《我和我的剑在一起了》 作者:左揽雀尾 一句话简介:谁碰我道侣,我跟谁急 第一章   盛元年间,剑尊飞升,五州灵气复苏。   剑宗此后千余年,为修仙界之首,无人可折损其盛势。   ……   虚空绝地,乱石嶙峋。   罡风吹刮,带出呼啸风声,犹如道道利刃,令人无处可躲。   没有人能在虚空绝地活下去,也没有人能走出虚空绝地。   这里曾闯进来无数误入的修士,最终皆化作了森森白骨。   少女踩着石块,跌跌撞撞地奔向寒寂深处。   被踩过的石块印上了淋淋鲜血,透着沉冷的淤黑。周遭呼啸而过的罡风撞过来,将少女单薄的身形给撞飞了出去。   少女摔在地面上,唇角处咳出血来。   她低低喘着气,不过她的身体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周身有数十道被罡风刮出的血痕。   身后仿若有什么可怖的庞然大物追了上来般,少女连忙爬起身来,继续往深处跑去。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冰冷、坚硬、麻木。   罡风刮过,少女的手臂上开始显露出血肉间的白骨。白骨上附着有繁复的墨色纹路,像是某一种既神秘又诡异的符文。   越到虚空绝地的深处,呼啸罡风反而变少。   可是少女被诡异纠缠,再也跑不动了。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东西,摔倒在距离光源仅几步之遥的地方。   罡风肆虐,勾勒出一头巨大的邪影。   少女身体中印现的墨色纹路越来越多,诡异之物朝她扑了过来——   就在此时,光源之中蓦然掠出一道明亮光华,将那诡异邪影瞬间轰碎。   温暖明亮的光华轻轻落在了少女周身,似乎是在询问般。   少女拼尽全身力气,终于爬进了虚空绝地中心。她的身体被光华笼罩,那些温暖得像曦日般的光扫过她的手臂,将那些墨色纹路驱散。   “前辈……”   “我已经不行了,您节省些力量。”   少女竭力出声,明光似轻轻碰了碰她的脸。   “前辈……我真的好想出去啊,在外面还有很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在等着我回家。哥哥他在……等着我回去。”   “前辈,您有很重要的人在等着您吗?”   少女声音轻缓,几近于无声。   她的唇色变得苍白无力,像是失尽了所有鲜血。   明光轻轻晃了下,一道轻渺得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清冷声音答道:“有。”   “那是我最重要的宝贝。”   少女慢慢地眨了眨眼,慢慢站起身来,走向声音来源处。   阴冷的鲜血在她身后流淌了一地,温暖光华扫过血色,洗去诡异。   少女走进明光最深处,周身被温暖包围,可她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她轻轻地张开手指,将一直紧攥的东西露了出来。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令牌,是她从那些邪物手中夺过来。凭借这块令牌,她可以穿过深渊,回到修仙界。   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她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同那些邪物厮杀。   前辈告诉过她,只要她再修炼百年,就会有足够的力量去闯那深渊。   只可惜,她再也没有机会走出这里了。   “前辈,我把这块令牌送给您……就当是还了您教导我这十年的恩情。”   少女再也坚持不住,跌坐在地上,重重咳出一口血来。   现在,就连她的血都已经彻底染上诡异了。   “前辈……我真的好想回去……”   虚空深处传来镣铐相撞的声音。   一道身影缓缓走了出来,周遭拢有看不透的明光,只能隐约窥见其朦朦胧胧的身形,并不分明。   “念念。”盛长宁轻声喊道。   ……   “盛、长、宁!”   桌面书册被砸下来的声音将盛长宁的梦境打破,她彻底醒了过来。   周遭是弟子小声议论的声音。   “盛长宁,你说你,来剑宗快三个月了,上课不好好听讲,练剑不好好练,修炼也不勤,半个月后的入宗考核,你就收拾包袱下山吧。”   教习絮絮叨叨的声音响起在学堂之中,盛长宁抬起头,皙白面容间带上几分歉意,小声说:“教习教习,我错了,我下次努力不睡着。”   “这是睡不睡着的事儿吗?这是……”   教习的话转了好半晌,望着眼前少女承认认错的神情,语气终于是软下来,道:“算了算了,待会儿下课去洗剑池旁练两个时辰的剑。”   盛长宁连忙应声,好不容易把教习哄走后,她微微松了口气,没料到教习又突然折返回来,问她:“哦对了,你的剑呢?剑修怎可没剑?”   “我的剑还没回来……”   盛长宁小声说着,转眸望了眼学堂外的艳艳曦光。   她也不知道她的剑什么时候回来。   教习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入宗考核过后,宗门会开剑库……”   说到此处时,他佯装凶了下面前的小姑娘:“你要是考核都不过,那就没剑了,懂不懂?”   盛长宁眼睫轻轻眨了下,点头应声,十分乖巧地应声:“懂!”   教习往回走,目光撇见学堂上的一处空位,蹙眉问:“曲薇薇呢?她又逃早课了?”   有人小声道:“薇薇师姐说,今日锦绣坊出了新样式的衣裳,她要去抢……”   待到教习离开后,坐在盛长宁旁边的女弟子凑近小声说:“宁宁师妹,你别看教习这么凶,其实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看这外面的日头,谁练两个时辰的剑啊?你练一个时辰的剑就准够了。”   女弟子说罢,又补充道:“也只有大师兄才能坚持练两个时辰的剑。”   说起宗门大师兄,她忍不住同盛长宁说了好多的话,说大师兄的事迹,说大师兄那些年执剑除魔、斩凶兽的事,说大师兄在青云台上以一剑压五州弟子,是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   盛长宁托腮,眉眼微弯,笑吟吟听着。   “大师兄风光霁月,清冷矜贵,惊才绝艳,是青云榜上当之无愧的第一。”   “我也觉得。”盛长宁道。   “什么你也觉得?”   盛长宁夸赞道:“大师兄是最好看的,也是最棒的。”   “小师妹,你还没见过大师兄,就知道啦……”   弟子的话还没说完,教习的一声“盛长宁”把她吓得连忙缩了回去。   教习又要走下来说一顿,正值此时,学堂前的钟声被敲响。   那是今日早课结束的钟声,周遭弟子顿时迎来欢呼声。   教习到桌前时,盛长宁乖巧地喊了声“教习”。   “下课下课。”   教习无奈地挥了挥手,先行离开。   结束早课后,大家还要去洗剑池旁练剑。   曦光明亮,倾落下来,有些晃眼。   盛长宁抱着手里的书册,走出学堂,抬手遮了下头顶光华。   来到洗剑池旁的一刻钟后,盛长宁抱着木剑,躲在树下,又睡着了。   在阴冷深渊中走了近一年,她不大习惯有光的地方。   “剑尊……”   隐约的梦境中,盛长宁听见了一声低低的呼唤,声音清清冷冷的,就像她的长剑轻轻敲响白玉的质感。   她已经好久没见过到她的剑了。   那是她的宝贝,陪她除魔诛邪,陪她走过一路的修行,陪她从无人知到天下皆知。   她突破境界到大乘的那一日,她的宝贝诞生出朦胧隐约的灵识。她想了很多画面,想象着她的宝贝彻底生出灵识的那日,会唤她一声“剑尊”。   她的宝贝肯定会变着花样唤她“剑尊”的。   只是……她将她的宝贝弄丢了,也没来得及等到她的宝贝唤她“剑尊”的那一日。   “小师妹,小师妹。”   有人唤醒了盛长宁,盛长宁慢慢睁开眼,斑驳树影落在她雪白面容间,轻轻勾勒着眉与眼,精致而漂亮。   那人看呆了一瞬,时至盛长宁转眸望过来时,他才回神,脸上飞快掠过薄红。   盛长宁问:“这位师兄,你有什么事吗?”   “我们都练完剑了,准备离开。我看见小师妹你还在这里,好像睡着了,就想着要叫醒你。”   盛长宁应了声,道过谢,准备起身离开。   那位师兄叫住她,追上来问:“小师妹,你的书落下了。”   “盛元年间纪事?”那位师兄看见书册的名字,出声说,“小师妹很好奇千年前灵玉剑尊的事情吗?”   盛长宁接过书,又听见这位师兄道:“小师妹要看关于剑尊的书,得去找大师兄。在他那里,有关于剑尊最多的书册,就连宗门藏书阁都比不过呢。”   “不过……”这位师兄犹豫道,“大师兄看起来不像是会外借那些书的,那些书就是他的宝贝。”   “谁动一下,大师兄就跟谁急。”   盛长宁闻言,轻声笑了下。   那笑容,艳若灼灼桃花。   水蓝色长裙穿在小师妹身上,明明是普普通通的弟子服饰,新入宗的女弟子都穿得一样,可大家就是能一眼从人群中瞧见小师妹。   他觉得小师妹比剑宗第一美人的曲薇薇还要好看些。   师兄晃了下神,慢吞吞心说。   此时,天边掠来神虹,转瞬便至剑宗驻地前。   须臾,自远处传来弟子的说话声:“大师兄!大师兄终于回来了!”   盛长宁听见声音,眸光微抬,遥遥望去。   云海广场热闹得很,在附近的各峰弟子都聚到了广场上。   盛长宁收好书册,瞥见怀里抱着的木剑。   她轻眨眼睫,仔细想了想,特意跑回洗剑池,将木剑放回至洗剑池旁的剑架上。   她的宝贝,会吃醋。   作者有话说:   #剑修只爱剑,道侣都是剑#   #谢邀,我和我的本命长剑在一起了#   #谁碰我道侣,我跟谁急#   —   开新文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   一个预收文,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点进专栏先收藏呀。   《囚他》   她想当仙门之首,想做谢家族长,想将那高高在上的明月拉下神坛,囚在身边。   —   谢云枝有个不可说、爱不得的心上人。   他是谢家嫡系少主,是仙门首座之徒,惊才绝艳,如芝兰玉树。   而她呢……   她是谢家见不得光的存在,血脉驳杂,根骨低劣,是一辈子上不得台面的半妖。   谢孤寒是她的心魔,他们有着天壤之别。   谢云枝为了离心上人近一些,当仙门杂役,没日没夜地修炼,入绝地求灵药,淬炼根骨,忍受血脉剥离之痛。   血脉剥离失败后,谢云枝躺在绝地深处,鲜血流淌,染红了绝地。   要么去做人族天骄,要么永坠妖魔道。   于是,她彻底放任心魔滋生,让魔骨占据灵脉。   走出绝地的那日,谢云枝周身还带着血。   她遇见了谢孤寒。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你也是谢家的人?”   谢云枝望着雪衣清绝的心上人,慢慢笑起来,轻声答道:“我叫谢云枝。”   她想:真好,一个新的故事才刚开始。 第二章   盛长宁跑到云海广场时,广场上已经站了许多弟子,皆是为了看大师兄的。   云海广场通往大殿,是一条九十九阶的白玉阶梯。   剑宗历来的传统是,但凡是在外历练平安归来的弟子,皆是徒步走上这白玉阶梯。玉有无瑕之姿,此举意味洗去在外的尘埃。   盛长宁折返回去放木剑,故而来晚了一些,只能隔着乌泱泱的人群去望。   白玉阶梯上,那人身形颀长,一袭雪衣似朦胧烟云般,清寒出尘。   他的背挺得笔直,雪衣衣角柔软拂过玉阶,曦光照落,为其染上漂亮的织金色泽。   盛长宁轻眨了下眼睫,注视着那人拾阶而上,缓缓走上去。   很多很多年前,大概是一千多年前了吧,她每一次历练归来,走在白玉阶梯上时,就会小声对她的宝贝说话。   “这一次,我们又平安回来了。”   盛长宁就站在人群之后,看着齐眠玉走上白玉阶梯,去到大殿前。   周遭是弟子轻声说话的声音,她慢慢地弯了下唇角,心说道——   真好。   一切都还好,真的都还好。   剑宗殿前。   大家都聚在云海广场上,无人敢在此处围观。   齐眠玉走过白玉阶梯,望着某一处,静默了很久,才收回目光。   剑宗宗主在殿中等他。   殿内明珠高悬,投落下光华,将大殿照亮。   身着鸦青长袍之人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望着齐眠玉,心中感慨万千。   说起来,在某种意义上,眼前这位应该算是他的前辈。   十年前,剑宗宗主在剑谷找到人时,少年那一身戾气浓郁得像从修罗鬼狱炼化而来似的。   少年因常年未见天日,肤色苍白,如同雪一般,更衬得那双赤眸妖冶诡异,内里蕴着化不开的幽寂与沉默。   少年不说话,只是冷冷地抱膝坐在石壁前,身上却穿了一件华美漂亮的衣裳,那一瀑墨发披散开来,像极了地狱深处勾魂摄魄的艳鬼。   石壁上,刻下了道道剑痕,隐约像是一些字,却凌乱得让人看不清楚究竟为何。   剑宗宗主还记得当时他劝说了好久,这位祖宗也不肯跟他说一句话。   后来,不知道他无意之中说到了什么,沉默的少年终于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眸中没有半点情绪。   “我、叫、齐、眠、玉。”   少年音色带着艰涩,像牙牙学语的稚子,一字一顿地说着话。   那时候,齐眠玉说他要去剑宗。   剑宗宗主哪里会不同意,齐眠玉当年可是灵玉剑尊的本命长剑。   灵玉剑尊于千年前飞升上界,大家都以为剑尊带着她的本命长剑一起飞升了,哪晓得这剑坠落进剑谷,生出戾气,在剑谷镇压了近千年。   一柄好好的灵剑被镇压千年之后,化作人形,却有戾气。   剑修一生,最宝贝的就是自己的本命长剑。剑宗宗主虽然不知道剑尊当年为何在临飞升之际,抛下了自己的宝贝,但总归是剑宗亏欠了齐眠玉。   齐眠玉拜入剑宗,成了剑宗弟子。   此后这十年,他算是见证了当初那个身携戾气的阴郁少年,成长为众人皆赞的剑宗首席。   少年将一身戾气敛藏尽了,遮去那双如染血的赤眸,安安静静的,成了如今光风霁月、清冷出尘的剑宗大师兄。   剑宗宗主偶尔见到齐眠玉,他不说话的样子,越来越像记忆中的灵玉剑尊。就连神姿风骨,就是像极了的。   “祖宗啊……”   剑宗宗主悠悠出声唤道,引来齐眠玉的目光。   齐眠玉平静开口道:“宗主,我叫齐眠玉。”   剑宗宗主乐呵呵地点头:“好好好,你这次去西州,可有收获?”   齐眠玉道:“苍澜神殿地界。”   五州之中,一宗一宫,两殿两阁,四大世家,均为修仙界顶尖势力。   中州剑宗与道宫,北州的星宿阁与曲家,南州的四方阁与应家,东州天机殿与谢家,而西州的,则是苍澜神殿与燕家。   剑宗宗主点了点头,他算勉强能懂这祖宗没前没后的话是什么意思。   齐眠玉此去西州,是为调查西州一桩灭门之祸。   数月前,西州境内一个小宗门,于一夕之间被灭了满门,无一人生还。这个小宗门在被大阵彻底隔绝前,发出求救信号。   西州有苍澜神殿,可奇怪的是小宗门的宗主却向远在中州的剑宗与道宫发求救信号。   翌日,阵法余威散去。   这一桩惨祸才被发现,求救信号传到中州,此事疑似与邪魔有关。   这十年间,但凡是与邪魔有关之事,齐眠玉都会插手其中。三个月前,齐眠玉与隔壁宗门的圣子前往西州,调查此事。   剑宗宗主问:“那邪魔逃到了苍澜神殿的地界?”   西州境内的事,剑宗与道宫能够插手,但是若邪魔进了苍澜神殿的地界,则只能由苍澜神殿的人出手解决。除非遇特殊情况,否则其他宗门不得插手。   齐眠玉敛眸,出声道:“苍澜神殿殿主出手,解决了邪魔。”   “苍澜神殿殿主没必要啊。”   剑宗宗主闻言,轻声喃喃着,负手在殿内走来走去。   修仙界近千年来,鲜少出现大邪魔踪迹。余下偶有邪魔出现,也只是小打小闹。这一次邪魔猖狂现身,高调灭了西州的宗门,已属异常。   现在,更异常的就是,苍澜神殿殿主竟然亲自出手解决那个邪魔。   剑宗宗主在殿内来回走了好几圈,齐眠玉也未发一言,彻底沉默下来。   他知道齐眠玉这个祖宗,只负责除邪魔,从来不管其他事情的。   而且,齐眠玉对于除邪魔有种倔强的执念,是一定要亲眼看到邪魔彻底陨落,才肯离去。   为此,任务殿殿主同他这个宗主抱怨过好多回:“都说了任务是活捉邪魔,刑罚殿还要审问的,这齐眠玉倒好,直接除了就除了,连根骨头都没有。”   “这齐眠玉哪哪儿都好,就这性子直得跟剑似的。”   他当时哪敢明说,只能在心里咕哝着,这可不就是剑吗。   收回思绪,剑宗宗主压下心中疑惑,转而道:“这件事暂且就这样,涉及到苍澜神殿殿主,后续由我这边来安排。”   齐眠玉应了声,当即就要转身离去。   剑宗宗主又连忙叫住人,解释道:“那个,就最近宗门有新入门的弟子要参加考核大比。”   “齐眠玉,你看啊,作为首席弟子,你最近找个时间去上个早课吧,鼓励鼓励那些新弟子。”   五峰四殿,齐眠玉谁的话都不听,也只有他这个剑宗宗主能够同齐眠玉商量着来说话。   各峰各殿有什么事儿,都来找他,他为这个宗门可谓是操碎心了啊。   齐眠玉顿住身形,想了片刻,道:“好。”   离开大殿后,他避开人群,走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小路,回了春醒峰。   春醒峰中没有其他弟子,这只是他一个人的峰座。   山道蜿蜒向上,两旁种满了各种花树,它们会在不同时节绽放,让春醒峰常年如春日。   齐眠玉垂着眸,慢慢走在山道间。   周遭寂静无声,氤氲的香气被微风吹散开来,连带着那一袂衣角都染上淡淡的香气,像清冷的雪带上丁点儿缱绻艳色。   山道向上,被云雾笼罩。   齐眠玉穿过山道,峰回路转后,推开院门,进了书房。   数月未有人,书房内依旧一尘不染。尤其是书架上那些书,更是被施以法阵,保护得完好无损。   齐眠玉拂袖,将烛灯点亮后,转身绕去书架前。   他微微抬眸,眸光扫过那些书册,抬起的手指落在法阵前停留许久,指尖也未曾穿过法阵光晕,去取出那些书册。   良久之后,齐眠玉似晃神般,修长手指落在了一卷书册前。   当他回过神,看见书册卷面的书名时,指尖似被灼烧般,迅速蜷缩起来。   ——盛元年间纪事。   齐眠玉逃也似的,匆忙离开了书房。   门被袖风卷来合上,发出轻细的声响。   他讨厌她。   齐眠玉掩于袖间的指尖轻颤着,像是带着灼烧一般的疼痛。   半晌后,他伸出手,摊开手掌。   不是幻觉。   是被他镇压的血煞之气提前复发了。   ……   剑宗外门弟子众多,除却五大主峰之外,其余大大小小的剑峰都住了不少弟子。   盛长宁进剑宗时,只剩下两三座杂峰没住满人了。她被执事弟子安排在第二十一杂峰上入住。   一千年了,剑宗的取名水平还停留在千年前。   除却五大主峰被他们好好取名之外,其余剑峰皆以数字来命名。   盛长宁见到齐眠玉后,很快离开了云海广场。   她的住处在第二十一杂峰竹林深处,是一座独立的小院,幽静出尘。   此处独立小院原本是两人同住的,但是盛长宁来了这么些日子,就没见过她那位室友。   院门前被盛长宁挂了一串风铃,推门时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这铃声虽然不与剑鸣相像,却总是能让她想到她的剑,清清冷冷的,空灵雪净。   风铃声在身后渐渐变轻,盛长宁回了屋,将手中那本《盛元年间纪事》放在桌上。   千年前,盛长宁渡飞升之劫的那一年,被修仙界众人定为盛元年。   而如今,已是盛元一千一百二十一年。   过去千年,她的神魂沉睡在虚空绝地深处,浑浑噩噩,不知天日为何,每一次清醒过来,又很快陷入沉睡之中。   直到十年前,有个小姑娘跌跌撞撞闯进虚空绝地深处,遇见了她。   小姑娘告诉她,那一年是盛元一千一百一十一年。她才知道距离她渡飞升之劫,已过去千年之久。   小姑娘还告诉她,如今在外界,剑宗是老大,道宫只能位居第二,其他势力皆以剑宗为尊。   小姑娘还告诉她,自从灵玉剑尊飞升之后,修仙界灵气复苏,远超上古时代。   小姑娘还告诉她,自己叫念念。   念念是一个很有修炼天赋的姑娘,她说自己在外界还有一个哥哥在等着她。她收集了很多灵药给他哥哥,等她出去之后,要和哥哥一起拜入剑宗,去学剑,当剑修。   凭借念念的天赋,再有百年,就可以出虚空绝地了。   可是,念念已经等不了百年了,她被诡异纠缠,没多久可活了。   念念在虚空绝地深处待了十年。   这十年间,盛长宁因神魂有损,不能保持长久的清醒。她修复神魂损伤时,常常再度陷入沉睡之中。   这时候,念念会出声同她说话,说外界的事,让她的神识得以保持清醒。   她修复好了神魂,开始重塑肉身躯体。   她想着等她重塑身体之后,就可以将念念带出去了。到那时候,念念就可以去见她一直都想见的哥哥。   可是,来不及了。   那个叫念念的小姑娘,死在了盛元一千一百二十年。   窗外天色很快由明亮,转为黯淡。   入夜之后,繁星高挂。   明月悬空,将圆未圆,再过几日,便是月中。   盛长宁合上手中的书册,将其放在床头。   她离开屋内时,掐灭了烛灯。   夜色四合,剑宗各处灯火通明。   盛长宁踏着夜色,顺着一处小道前行,很快找到了结界。   结界隔绝了外界对内里的窥探。   盛长宁探出手,未曾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进了结界之中。   剑宗这千年来,说变化还是有变化的。   她来剑宗三个月,最近才找到自己当年留下的那些东西,被结界锁在了隐蔽深处。   那些东西也不贵重,但是她见过那些诡异邪物,知道他们可以凭借旧物施决,使用秘术来追寻她的下落。   结界内,另有乾坤,却清冷得像是无人生活过似的。   进入结界之后显身的地点是随机的。   盛长宁现身之地,是一处梅林。梅花未全开,已经能隐约嗅到淡淡梅香。   她隐匿了气息与身形,顺着梅林小路往前走。   这里不是盛长宁熟悉的地盘,她绕了好长的路,却走进了梅林深处。   不远处掩映着低矮的山石。她顺着山石边缘走过去,脚步微顿。   有人。   氤氲灵气似沁人心神,漫开的水汽沾染上温暖气息,朦胧在盛长宁眼前。   如薄薄云雾般的水汽拢在那人周身,让其精致的眉眼也变得朦胧柔和。墨发散开来,有一两缕湿润的发丝贴在雪白脸颊侧。水汽凝聚出水珠,从额角滚落,勾出面容清晰的轮廓。   齐眠玉闭着眼,靠在暖池中,像一个流露出湿漉漉艳色的妖物。   未见其眸中风光,也足以勾魂摄魄。   她傻了!   盛长宁没有任何准备地看见这一幕,心神顿了下,站在暖池不远处。   下一瞬,她抬起手来,以掌心遮住自己的目光,悄无声息地退去。   非礼勿视。   非礼勿视。   非礼勿试。   虽然是自家人,但是人毕竟是长大了,她觉得……还是要给点隐私空间的。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三章   盛长宁屏住呼吸,无声无息地退回山石后面,才慢慢放下手。   周遭氤氲的梅花香气萦绕在她鼻尖,沁人心神。   原来,这结界之后,是齐眠玉的住所。   剑宗无人知晓大师兄究竟住在何处,他不住在五大主峰,也不住在其他剑峰。除了偶尔能在剑宗公共区域见到他之外,其余时间里,他神秘得无处可寻其踪迹。   大师兄没朋友,孤身一人,像是游离在红尘世俗之外的神,只让人倾慕,却无法亲近。   这是盛长宁来剑宗近三个月听得最多的话。   盛长宁轻眨眼睫,听见了山石前传来的水花声。她思忖一瞬,又走远了些,靠在一棵梅树前。   红梅花瓣自盛长宁眼前飘落,她抬手,将那瓣梅花接在掌心。她一想到这梅林是齐眠玉种下,连带着对这飘落的梅树都带上了几分怜惜之意。   回忆起适才那惊艳一瞥,盛长宁不由心说:她的宝贝果然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不可能再找到一个更好看的了。   盛长宁想了很多,既然她当年留下的那些东西都在齐眠玉这里,那就暂且不必拿回来了。   她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当年身死陨落的真相,那些掩藏在虚空绝地正窥视着修仙界的诡异邪物,以及那个死在盛元一千一百二十年的小姑娘。   思及此,盛长宁站直身体,准备离开结界。   不远处传来的声响让她静了下来,尽力收敛住己身气息。   暖玉池中,齐眠玉站起身来,穿上衣袍,走进梅林。   肺腑间灼烧痛觉未消,他却像是毫无所觉般,除却那比往日还要白上几分的脸色,竟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灵力落在前方,照亮了梅林小道。   盛长宁就靠在小道边上的那棵梅树前,望着自不远处缓步走来的人。   雪衣拢在夜色之中,似泛着淡蓝流光,艳艳梅花始终近不了齐眠玉的身。   齐眠玉自她眼前走过,盛长宁转眸望了过去。   当年渡飞升之劫失败,在那一场惊世劫雷中,她解开了与自己宝贝长剑的命定契约,不欲让诡异纠缠到她的本命长剑。   她想:她的宝贝是自由的。   齐眠玉是自由的。   他是剑宗如今的首席弟子,是宗门众多弟子倾慕的大师兄。   盛长宁轻轻地笑了下,顺着小道另一个方向,往结界之外走去。   走出好远后,她回眸望去。   齐眠玉攥紧指尖,那些闹腾汹涌的煞气灼烧着,带来痛觉。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的疼痛来得格外凶,好像不止是他的身体在痛,还有别的什么地方也在痛。   是哪里呢?   齐眠玉意识恍惚地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到自己胸膛上的某处,那里深处是一颗跳动的心。   剑尊天生剑心,与本命长剑天生拥有最契合的心意。   而他化作人形,亦是因为数十年前,在剑谷犹如烈焰的煞气深处,他生出了一颗跳动的心。   他讨厌这颗心,因为每当他想起那个人的时候,这里会疼,疼得要命。   那是一种比煞气灼烧还要疼且难以忍耐的痛觉。   他讨厌这样的感觉。   齐眠玉身形往下倒去。   下一瞬,他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就像……一场梦似的,意识就此沉沦下去。   盛长宁身形飞掠而来,转瞬接住了齐眠玉。   她慢慢收紧手臂,这才发现他的身体几近滚烫,像是感冒而生出的发烧。   修仙界没有感冒这种说法,大家都是修士,也不可能会因为吹个凉风、淋个雨就感冒了。   盛长宁抱着人,抬手搭在齐眠玉手腕上,一抹灵力温和没入其灵脉之中。   齐眠玉的身体简直糟糕透了,要不是凭借着当年留下的底子,她都不知道齐眠玉是怎么修炼到化神境的。   她当年养了好久的宝贝,就被他自己给糟蹋成这样子,都不知道心疼的。   盛长宁小心翼翼地探入灵力,为齐眠玉梳理着体内灵脉间紊乱的灵力。   吹拂而来的夜风带着彻骨的寒凉,她怀里还有个正在“发烧”的病人呢。   思及此,盛长宁指尖掐诀,落了一道御寒决在齐眠玉周身,替他抵御风寒。   齐眠玉即使是陷入昏迷之中,周身防御也并未消减半分,那好看的眉微蹙着。下一瞬,他的身体比意识先行清醒过来,抬手制住了盛长宁搭在他手腕上的那只手,   灵力被打断,盛长宁有些无奈。   她的手被齐眠玉捏得有些疼了,而且怎么也放不开。   盛长宁思忖片刻,微倾着身体,在齐眠玉耳畔低语唤道:“宝贝宝贝,你乖一点,好不好?”   几乎是在她轻声说话的瞬间,捏着她手腕的手指便慢慢松开了。   就连那眉心间的轻蹙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齐眠玉好像做了个美梦一般。   盛长宁抱着人,摸索着梅林小道,找到了齐眠玉的住处。   她忍不住想:她真的是老了,从前她单手握剑毫不含糊,抱着自家宝贝轻轻松松,还能举高高。   而现在,抱个人,还需要以灵力辅佐。   也有可能……是齐眠玉看起来比她高那么多的缘故吧。   过去天下第一的灵玉剑尊给自己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把人放在床上后,盛长宁以灵力将齐眠玉被打湿的发丝弄干,慢慢理顺后,这才收回手,瞧了一眼自己手腕间那几道红痕。   这新生的身体还是有些弱了,随便捏捏,就这么大反应。   屋内未曾点灯,盛长宁就坐在床边,望着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人。   她探过齐眠玉的灵脉,在他的灵脉深处,是几近滚烫的灼热,像是……煞气。   这股煞气纠缠在齐眠玉灵脉之中,难以彻底祛除,像是生了根似的。   盛长宁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这股煞气是怎么出现在齐眠玉身体里的。   当年的天罚之力劈过来,她第一时间就护住了她的宝贝。就算是后面的诡异邪物来袭,她也早就解除了命定契约,这股煞气不该出现,更不该出现在齐眠玉身上。   盛长宁有些难过。   她以为护好了她的宝贝,结果到头来还要人受煞气纠缠。而现在的她,好像面对这股煞气,亦是无能为力。   窗外被云层遮掩的明月显露出光华,轻渺地落入室内。   盛长宁慢慢倾身,抱着人,一字一顿地唤道:“齐、眠、玉。”   她轻声问:“你是不是很疼啊?”   夜色幽幽,无人应答盛长宁的问题。   时至天色将亮,她才松开手,准备离开。   当她起身的时候,有人拉住了她微垂的手。   盛长宁神色微顿,回眸看过去。   齐眠玉并没有醒过来,只是于沉睡之中无意识拉住了他身边的人。他的手指微微用力,紧紧攥着盛长宁的手,不肯松开。   像是那个美梦变了场景,齐眠玉的眉心再度轻蹙。   “剑尊。”   就像是盛长宁在很久之前想象过的一样,齐眠玉的声音如冰玉般,被寒泉淬过,蕴着清冷出尘。   “剑尊。”   齐眠玉又无意识地轻唤了一声,声音间带着几分轻颤的意味,他轻声低喃道:“我……”   “我讨厌你。”   盛长宁听见那一声无意识的低语,微垂着眸光,像是有些茫然般。她的目光落在入室的月华上,半晌后终于移回至齐眠玉处。   “哦。”   盛长宁声音轻缓地回应齐眠玉的低语。   她知道了,齐眠玉生气了,不是在赌气似的吃醋,是真的很生气,生气到就连在梦中都这样说话。   盛长宁轻轻地拍了下齐眠玉的手,等到她把人安抚得平静了,那只紧紧拉着她的手才彻底松开了。   她要怎么哄,才能把人哄好呢。   盛长宁思考着这个问题。   ……   齐眠玉很少会做梦的。   毕竟,一柄剑怎么会做梦呢?   他陷入了一场愿意永远沉沦的梦境之中。   梦里是他初初诞生出灵识的时候。   那时候,剑尊渡大乘之劫成功,五州道贺。   在典礼上,有人问剑尊:“灵玉剑尊,你的剑是不是传说中的那柄神剑?”   他生出灵识时,感应到了那柄神剑的气息,就在中州,就在剑宗的剑库里。   那柄神剑灵识强大,当剑尊渡劫成功的时候,神剑还恐吓他、威胁他,说他这柄初生灵识的剑配不上拥有天生剑心的剑尊。   剑尊天生剑心,世人都觉得唯有神剑,方可配剑尊。   天下第一的剑尊,配天下第一的神剑。   听见有人这样问,他原本亮起的灵光黯淡下来。   剑尊笑着否认道:“不是,在我眼里,我的剑是比神器还要好的宝贝。”   于是,他的灵光又悄悄亮了起来。   可到了最后,他还是成了一柄没人要的剑。   他被剑尊丢在了剑谷,那里有着最烈的烈焰将他镇压在谷底,他的灵识渐渐微弱了下去。   剑尊飞升了,一直没来接他回家。   他残存了千年,终于化作人形,带着一身煞气,走出谷底。   他讨厌她,可却总是抑制不住地去想她,去收集与她有关的只言片语。   一定是他生出的那颗心有问题。   意识朦胧之际,齐眠玉好似听见了剑尊的声音,她像从前那样唤他宝贝,语气温柔地对他说:“不要生气啊。”   “剑尊。”   “我好想你……”   他的声音之中带着小心翼翼,生怕这个梦碎了。   齐眠玉彻底清醒,蓦然坐起身来。   窗外天色将亮未亮,已是第二日天明。室内唯余丁点儿清冷的香气,是院外那片梅林传来的香气。   齐眠玉低低喘着气,紧攥的指尖泛着苍白无力,体内的灼烧痛觉已经消散。   他沉默良久,感受到胸膛内跳动的东西空荡荡的,那双赤眸深处涌现出脆弱的茫然与无措。   半晌后,齐眠玉垂眸,视线落在地面上,眸光瞬间凝滞。   那是一瓣被揉皱过的梅花,如同被人攥在手心许久的模样,此刻孤零零坠在地上。   昨夜……有人来过?   齐眠玉愣了下,旋即慌忙起身,掠身出了房间,奔向书房。   书房禁制未曾有过被破开的痕迹,他很快跑进屋内,指尖穿过书架前的法阵,将角落里那方玉盒拿在手中。   他微微敛眸,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瞧见安安静静放在里面的东西,一颗悬着的心放松下来。   玉盒中,是十余根色泽明艳的剑穗,不同的颜色,不同的样式。   这些剑穗皆是出自那个人之手,她每隔十年才过一次生辰,编剑穗的手法从陌生到逐渐熟练,送给他的剑穗也越来越漂亮。   齐眠玉抱着玉盒,指尖轻轻触碰过那根最好看却被烧得半毁的剑穗。   他喜欢这些剑穗,跟他讨厌她,并没有半点冲突。   将玉盒收好放在原处,齐眠玉才去瞧书架上放置的其他东西。他记得每一件东西的摆放,没有哪一样东西被碰过。   慢慢走回房间后,齐眠玉启动回溯法阵,也并未瞧见有任何人来过春醒峰的痕迹,甚至没有半分异常。   除了在他房间出现的那瓣梅花,以及……他。   齐眠玉冷静下来,觉得有什么空落落的。   他从剑谷出来,是为了毁掉这个修仙界的。但凡是那个人珍视的东西,他都要毁掉。   他要先除掉那些作乱的邪魔,不能让那些家伙毁了修仙界。她喜欢的东西,只允许在他手里被毁掉。   不知道为什么,那颗存在于他胸膛里的心跳得快了很多。   齐眠玉觉得这颗奇奇怪怪的心快要坏掉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   基友的文,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去看看呀。   《修真大佬穿成星际炮灰后》by千岁盏   身为末法时代最后一名修真者,宋溪的目标只有两个。   一是飞升。   二是宣扬道法,壮大宗门。   不料她一朝渡劫失败,穿书了。   穿成星际言情文里的路人甲炮灰,马上就要被主角灭全家的那种。   宋溪穿来的第一反应,是深吸一口气,热泪盈眶:好久没有感受到如此浓郁的灵气了,这是什么风水宝地QAQ   走出门,宋溪看着自家院子里泳池底部装饰的石头,双眼放光:啊啊啊啊传闻中的灵石!   宋溪上街,盯着路边种的一丛丛景观花,目不转睛:啊啊啊啊可以克制心魔的梦靥花!   宋溪站在商场里,指着橱窗里陈列的机甲,手指哆嗦。   智能管家介绍:小姐,这是市面上最新一款的飞鹰系列机甲,配备最先进的战斗系统和电磁激光炮……   宋溪:你懂个der!这是修真界最难得一见的星蕴青钢石!可以炼制飞剑和法宝的啊啊啊!!!   面对不识货的星际人,宋溪感觉自己好像掉进油缸的老鼠,这种被无数宝物包围的感觉,太幸福了噫呜呜噫!   穿书又怎样,炮灰又怎样,宋溪表示:谁也不能打扰我修炼飞升! 第四章   盛长宁从结界出来,回到住处时,天才刚亮。   再过一刻钟便是宗门学堂的早课,她掐诀给自己施了一道灵术,匆忙赶往学堂。   到学堂时,盛长宁几近是掐着点入坐座位。她刚一坐下,昨日那位教习便走了进来,径直走到最前方,道:“上课!”   “我们今日讲基础剑诀第五式……”   盛长宁微微松了口气,翻开自己带来的书,教习的声音逐渐远去。   这一次的梦境,盛长宁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她从现代穿越到这个陌生的修仙界,一来这里,就遇上了盛家被灭满门的事情。   那时候,邪魔横行,修仙界如落幕的黄昏,繁盛不在,灵气枯竭,少得有些可怜。   灭盛家的,就是一只修为至离合的大邪魔。   盛家上下,除了她和原身的母亲,没一个人活着逃了出来。   在邪魔的追杀下,她与她母亲东躲西藏,四处流离。   后来,她母亲生了一场大病,或许也是旧伤未愈的缘故,她偷偷跑进城去,去求了很多医师。   可乱世当道,哪个医师会去听一个八岁小姑娘的话呢?   母亲陨落前,一直追杀她们的那只邪魔追杀了过来。她的母亲紧紧攥着她手,将装有盛家之物的储物手镯交给她,叮嘱她:“宁宁,跑!一定要跑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了,不要报仇,去中州吧。”   她被送了出去。   后来,邪魔没找到她,气急败坏地离开了,她才敢偷偷跑回去。她没找到她母亲的尸骨,只好立了一座衣冠冢在那里。   她母亲姓齐,在去中州的路上,她不敢用原名,怕被那个对盛家一直念念不忘的邪魔找到,只好用化名。   乱世之中,到处都是邪魔肆虐。   她在路上捡了一柄被人丢下的剑,那个修士见那柄剑没有半点灵性,很嫌弃地丢给了她。   说起来,她应该感谢那个修士。若不是有了他丢给她的长剑,她无法活着走到中州。   她用那柄剑来防身,用那柄剑成功解决了第一个修为低下的邪魔。   她用了两年的时间,才来到中州。   在中州,她遇见了剑宗长老。剑宗长老告诉她,她是天生剑心,可以入剑宗成为一名剑修。   剑宗长老问她的名字,那时候她还不敢说她叫盛长宁。她对那位长老说,她的名字叫灵玉。   那是她用了很久的化名。   此后十年,她带着那柄长剑,从无名到一剑惊天下。她不会不报仇的,进阶离合之后,她用了一年的时间,去找到当年灭了盛家的大邪魔,亲手杀掉了他。   进阶大乘后,她用了一甲子的时间来斩尽修仙界存在的所有邪魔。从中州,到其余四舟,那六十年间,她带着她的剑,淌过骨山血海,令五州河清海晏,再无邪魔作乱。   “盛、长、宁!”   教习的声音再度传来,盛长宁睁眼醒来时,正好瞧见教习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地说:“盛长宁,你又睡着了啊?”   教习气得胡须都吹了起来:“昨日你怎么说的?不是向我保证过吗?往后绝对不睡着!嗯?”   盛长宁小声纠正道:“是努力不睡着。”   “所以……”教习长眉一竖,问道,“所以你努力了吗?”   盛长宁没敢回答。   教习吹了吹胡须,眼角余光瞥见盛长宁面前摆的书,抬手抽了出来,眯着眼睛念道:“盛元年间纪事?盛长宁,你还读《灵玉传》,怎么不知道向灵玉剑尊学习学习呢?”   “人家可是三年元婴,十年离合,百年就成为了我们修仙界最年轻的大乘尊者啊。”   教习叭叭一顿说完,将那本《盛元年间纪事》,别称《灵玉传》的书放下,负手走回去。   “既然提到灵玉剑尊,那我们今儿个就不讲基础剑诀第四式……”   有弟子小声提醒道:“教习,是基础剑诀第五式。”   教习面不改色的纠正回来,继续道:“我们不讲基础剑诀第五式,讲一讲我们剑宗的灵玉剑尊吧。”   往回走的教习目光一瞥,瞧见一处空位,话音一转,气势汹汹地问:“曲薇薇呢?曲薇薇今日又逃早课了?她又去哪儿了?”   “曲师姐说今日岚秀阁出了新的首饰样式,她要去抢。”   教习这次捕捉到那个“抢”字,出声道:“抢?身为剑宗弟子,怎么能做这种强盗行为?她曲家是没灵石了吗?”   那位小声解释的弟子唇角微动,好半晌后才说:“岚秀阁的首饰很受五州女修欢迎的,去晚了,就没有了。”   “所以曲师姐说的抢,就是买的意思。”   教习话语一噎,若无其事地挺直背,负手走回前方,平静道:“我们今个儿来讲讲灵玉剑尊。”   盛长宁以手撑着下巴,眼睫将颤未闭。   在睡意即将席卷而来的前一瞬,早课铃声响起,教习热情激昂的声音慢慢停下来。   “考核大比将近,你们都是要参加考核大比的人。从明日起,会有宗门内位列青云榜前二十的师兄师姐来给你们传授经验,记得认真听。”   教习路过那处空荡荡的座位时,冷冷出声:“你们谁去告诉曲薇薇,她在考核大比开始之前,要是再逃一次早课,就不必来参加宗门考核了。”   “就算她是曲家二小姐也不行。”   教习放完话,很快离开了学堂。   教习一离开,学堂内顿时跟炸开了锅似的。   大家都在讨论接下来的时日里每日来上早课的师兄师姐们。   “青云榜前二十啊!光我们剑宗占了十二个位置。”   “我希望明日来早课的,是谢青师姐,我都好久没看见谢青师姐了。”   “你光知道谢青师姐!我倒希望明日能来应师兄!应师兄人有趣,讲课应该也有趣。”   “谢青师姐!”   “应师兄!”   “谢青师姐!”   “应师兄!”   “你们别吵,没准儿明日应师兄和谢青师姐一起来,给撞上了,又要打一架才能决胜负。”   “应师兄打不过谢青师姐吧?”   “应师兄最近可厉害了。”   “我还是希望谢青师姐来!”   盛长宁收拾着书,她的同桌凑过来,小声问:“宁宁师妹,你希望明日谁来?是谢青师姐?还是应师兄来?”   盛长宁闻言,迟疑了下,眸中带着迷茫,问:“谢青师姐?应师兄?”   “宁宁师妹,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也不读圣贤书啊。谢青师姐和应南渡师兄都是青云榜上前三的人。”   “谢青师姐位列青云榜第三,应师兄位列青云榜第二!”   盛长宁问:“那为什么说应师兄打不过谢青师姐?”   “因为在过去十年,一直都是谢青师姐第二,应师兄只能屈居第三。应师兄就赢了谢青师姐那么一次。”   盛长宁轻声说:“我只知道大师兄是青云榜第一名。为什么你们都不猜明日来的是大师兄呢?”   谢青与应南渡此刻都还不在宗门驻地,而齐眠玉已经在昨日回了剑宗。   “宁宁师妹笨啊。”   小师姐咕哝道:“大师兄哪是说来就来的,怎么也是拖到最后一日,彻底避不开了,大师兄才会来上课的。”   “剑宗首席都在考核大比最后一日才来传授经验的,这是我们宗门的传统。”   盛长宁有些惊讶,说道:“宗门还有这样的传统?”   “这可是从灵玉剑尊时代就传下来的。”   盛长宁闻言,不由得更加惊讶了。   她当首席的时候,还没这说法吧。   “灵玉剑尊还是宗门首席的时候,每次都是最后出场,据说她当时讲的课是弟子们最喜欢的早课了,全是实战经验。”   盛长宁愣愣地点头,抱着书离开,去了洗剑池。   今日又是一个艳阳天,她拿着木剑,在擂台上练了不到一刻钟,又退下了。   “小……小师妹。”   盛长宁被吵醒的时候,听见有人喊她的声音,轻掀眸光,看了过去。   不远处,众人推搡着一名弟子过来。   那人容貌清俊,着弟子服饰,身形挺拔似青松般。被其他人推过来后,他白皙面容间飞快地浮现出薄红。   “小师妹,我叫纪文白。”   纪文白飞快说着话,道:“这……这是我写给你的信。我看见小师妹每日都会来洗剑池旁睡觉……练练剑,我们以后能不能一起练剑啊?”   “小师妹要是不愿意的话,也……也没关系的,我可以下次再问。”   纪文白没等盛长宁的回答,便飞快地跑开了。   盛长宁接着那封信。   她可是好多年没收到过“情书”了啊。   当年还是首席弟子的她,一身凛冽之气,哪个弟子敢给她递情书啊。而且,那时候外界邪魔肆虐,没有人在意这些的。   相对于“大师姐”,大家好像总是更喜欢温柔乖巧的“小师妹”。   盛长宁弯了下唇,并没有拆开那封“情书”,将其收了起来。   自从教习在早课上宣布了明日起将由青云榜上前二十名的师兄师姐来传授经验后,众多弟子皆是议论开了来。   盛长宁将木剑放回剑架上,抱着书回了住处。   考核大比将近,在她隔壁的那位室友还未归来。   盛长宁只看了一眼对面房间,就收回了目光。   遇上齐眠玉后,她没再去结界后面。齐眠玉体内的煞气暂且不会再发作。   只要知道她留下的那些旧物被齐眠玉保存着,那她就放心了。   入夜之前,盛长宁去了一趟藏书阁,换了一本书册来看。   依照她如今一个外门弟子的身份,在藏书阁的权限仅限于借阅藏书阁一层楼的书册。   她借了一本名为《论煞气入体后,作为医修的我们该怎么做》的藏书。   翌日一大早,剑宗学堂就来了不少弟子。   就连不必来上早课的弟子都来了很多,聚在学堂之外。   当一袭流云长袍的应南渡出现之时,不少人欢呼道:“今日是应师兄来……”   他们口中余下半句“来上课”的话还没说出口,一道剑光席卷,横斜在了应南渡面前。   应南渡脸上笑吟吟的神情一僵,一字一顿地叫出那道剑光主人的名字:“谢!青!”   谢青着青衣,衣摆处绣有绽放的青莲,很快出现在应南渡面前,冷冷出声道:“打一架,你赢了,今天那群弟子让你教。”   应南渡蹙眉无奈道:“我才回来,你就要跟我打架。我是你的练剑傀儡?”   “打赢了青云榜第二,我才能去挑战青云榜第一!”谢青出声,亦出剑。   两人就着学堂前的空地,各自出剑,打了起来。   “哇!”   大家翘首以盼的年度好戏始一开场,就赢来了满场喝彩。   “谢青师姐的剑好快!好棒!好厉害!不愧是剑宗第一快剑!”   “应师兄的多情剑意好漂亮,行云流水,让人如坠美梦。”   “这一波,我赌谢青师姐赢!”   “谢青师姐在半年前就输给过应师兄了,这一次一定不会再输!”   “我还是看好应师兄!”   “谢青师姐!”   “应师兄!”   “无聊得紧,怎么又打起来了。”   比试过半,有人小声咕哝着,从山下匆匆而来,绕开人群,趁着无人注意之际,踏进学堂。   她还以为学堂无人呢,竟然还有个弟子在这里睡觉。   来人回忆了下自己的座位,没记起自己原来坐哪里的,就随随便便坐在了那名弟子旁边。   反正座位那么多,今日又不是教习上课,她随便坐也行。   “果然是谢青师姐!”   学堂外有人大喊的声音传进来,伴随着“咯咯咯”的声响,惊醒了盛长宁。   她的神思慢慢回拢之后,长睫微卷,睁开眼,彻底清醒过来。   入眼是一只纤细分明的手,手指白皙若削葱根,漂亮有力,修剪整齐的指甲涂上色泽明艳的丹蔻。   来人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正看着她。   盛长宁慢慢撑起身来,曲薇薇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那双眼睛漂亮灵动,流转光华,是一双美人眼。   半晌后,曲薇薇幽幽出声:“我都盯着你看这么久了,你终于醒过来了。这警惕性差得……你该不会是个笨蛋美人吧。”   曲薇薇早就听说剑宗来了个小师妹,漂亮得很,隐隐有把她剑宗第一美人的称号给夺走的趋势。   今日一瞧,也就……   也就比她差那么一点点吧,还是个懵懂的小笨蛋。   也就那些纯情小师弟喜欢。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五章   笨蛋……美人?   盛长宁闻言,微怔了下。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她。   曲薇薇除了有一双美人眼之外,其余每一寸皆是恰到好处的好看。容貌精致而美艳,浓妆淡抹,眉心一抹花钿作点缀,薄唇艳艳而动人。   曲薇薇连早课都敢逃,自然也不会在乎宗门对于外门弟子定下须得穿统一弟子服饰的规律。一袭绯色长裙坠曳,以繁复花纹压边,长长的流苏轻晃之下,是一段盈盈纤细的腰身,不足一握。   盛长宁还没说话,学堂外便已经涌进来一大群弟子,相互推搡着,飞快入座。   曲薇薇坐的这个位置原主人回来时,望着盛气凌人的曲薇薇,有些手足无措,小声问:“曲师姐,你想坐这里吗?”   说到此处,小弟子忍不住悄悄瞥了一眼盛长宁,投落以担忧的神色。   曲薇薇不会要欺负宁宁小师妹吧?是怪小师妹抢……抢了她的地位?   曲薇薇微点下颌,随意指了指她也不知道在哪里的座位:“反正今日教习不在,你去坐我位置。”   小弟子想说她哪敢呐,奈何曲薇薇发话,谢青师姐也快进来了,她只好连忙跑了过去。   临走前,她又忍不住看了下盛长宁。   盛长宁弯了下唇,对她的同桌笑了下。   这个笑容被曲薇薇瞥见,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谢青走进学堂,正好瞧见曲薇薇探手去抢旁边师妹桌上的书册,出声喊道:“曲薇薇?”   曲薇薇才刚一拿到那本《论煞气入体后,作为医修的我们该怎么做》,被谢青这声音一吓,手中的书给丢了回去。   下一瞬,她眼疾手快的将那本书给翻了个面,扣在桌上。   曲薇薇扭头,去怼人:“怎么?谢青姐姐在家管弟弟,在宗门还要替朋友管妹妹?”   谢青望着一干弟子服饰里曲薇薇唯一的绯色长裙,微蹙眉道:“你还是外门弟子,按照宗门规矩,该统一穿弟子服。”   “还有,不要去抢其他弟子的书。”   谢青补充说,走过来,将自己的书给了曲薇薇。她知道好友这个妹妹的性子,绝对是上早课从来不带书的人。   曲薇薇轻声哼哼了两下,没再出声。   等到谢青一走过她身边,曲薇薇又去拿盛长宁的书,翻面一看,不由得说:“你这是想当剑修啊,还是想当医修啊?在谢青的课上看别的书,啧啧。”   “谢青那个古板得把你打死。”   曲薇薇一边说着,一边将那本书一收,道:“我收了,下课还你,小笨蛋。”   说完,她将谢青给她的那本书丢了过去,正好落在盛长宁面前。   “我跟你说,谢青她最看不惯我们这种长得好看的人了。”   盛长宁一听曲薇薇这话,忍不住小声道:“谢青师姐长得也好看。”   曲薇薇专心致志地摆弄着自己涂上丹蔻的指甲,漫不经心地说:“她才不管谁长得好不好看呢,你剑不快,都会被她打一顿。”   “哦。”   盛长宁应了声,努力提起精神去听谢青讲的课。只是渐渐的,她又陷入一场新的梦境中去了。   等到曲薇薇摆弄完自己的手,继续摆弄手腕上的手镯时,她转眼一瞧,旁边那个笨蛋美人竟然又睡着了。   今儿个可是谢青讲课,这小笨蛋不知者不畏啊。   没片刻,曲薇薇摆弄完手镯,抬眸瞥了眼,手肘一支,戳了旁边的盛长宁两下。   谢青已经走了下来,站在曲薇薇身边,出声道:“曲薇薇,把小师妹叫醒。”   曲薇薇伸出手去,涂有丹蔻的指尖放在盛长宁脸颊旁,又戳了两下,笑吟吟地喊:“小笨蛋,快醒过来,有人要打你了。”   盛长宁没醒,曲薇薇又换了种说法:“小笨蛋,有人要抢你的剑了。”   还没等曲薇薇收回手,盛长宁眼睫轻掀,转醒过来。   曲薇薇望着眼前这个笨蛋美人,刚才睁眼那一瞬的目光,差点儿把她给吓死。那目光,像是带着冷冷的刀子,让她想到前几年自家爹爹击杀邪魔的冷漠。   再一晃眼,刚才那一瞬像是曲薇薇的错觉般,盛长宁神识归位的瞬间,已经将眸中冷色收敛尽了。   曲薇薇听见懵懂的小笨蛋正小声对谢青说话:“谢师姐,我下次一定努力不睡着。”   谢青虽然只管今日两节早课,但是也不像昨日那位教习那么好说话,她冷冷应声:“你在早课上睡觉,要么去洗剑池练两个时辰的剑,要么跟曲薇薇打一架。”   曲薇薇笑吟吟出声道:“小笨蛋,跟我打架,师姐我让你十招呀。”   盛长宁闻言,抬眸望了眼窗外天色,今日的天色阴沉沉的,不是艳阳天。   她便应了声:“那我去洗剑池旁边练剑好了。”   “谢谢谢青师姐。”   谢青师姐应了声,这个小师妹虽然在早课睡觉,但是比曲薇薇那个刺头乖多了。   “曲薇薇,你在早课玩弄小玩意儿,待会儿去监督小师妹练剑,然后去抄五百遍基础剑诀招式名。”   曲薇薇笑吟吟的神情一僵,原本敲着桌面的手指也不敲了,不满道:“我不服,凭什么你给了这小笨蛋两个惩罚选项,就给我一个惩罚选项?”   谢青冷声道:“或者同我打一架。”   “……”曲薇薇顿时不吭声儿了。   早课结束之后,谢青离开。   学堂里响起众多弟子的说话声,大多都是与早课相关的各种感悟。   盛长宁将书还给了曲薇薇,等着曲薇薇将那本《论煞气入体后,作为医修的我们该怎么做》还给她。   曲薇薇抱怨道:“小笨蛋,你要是选择和我打一架,我让你十招,不就行了吗?我们就不会被谢青多折腾这两个时辰了。”   盛长宁道:“今日天色好,我想练练剑。”   来到洗剑池旁,曲薇薇有些无言地盯着头顶的阴沉天幕,想问问这天色到底哪里被盛长宁给看上了?   曲薇薇从储物手镯中拿出了自己金光闪闪的长剑,正想问问作为剑宗第二美人的盛长宁她的长剑长什么样时,扭头就看见盛长宁已经跑去抱了一柄木剑过来。   盛长宁抱着木剑过来,一眼就被曲薇薇手中的长剑剑鞘给吸引住了。   上面镶了各种漂亮璀璨的宝石,那是一颗又一颗的剑灵石,养眼又能养剑。   曲薇薇握着剑,把自己的长剑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力保盛长宁看得完整。   末了,她拍剑道:“怎么样!好看吧!我的剑跟我一样,是剑宗第一美人!”   盛长宁没应声,只道:“美人配宝剑。”   “你就说是不是?”曲薇薇炫耀道。   盛长宁当然觉得自己的宝贝天下第一好看,怎么可能去夸赞别的剑,她转了话题问:“曲师姐,你剑鞘上的剑灵石多少灵石一颗啊?”   曲薇薇朝她比了个数,盛长宁顿时陷入沉默。   剑修穷一生,要养家养自己,还要养剑。   外门弟子没钱,盛长宁见过那么弟子,就曲薇薇一人用得起剑灵石,还是如此上乘品质的剑灵石来养剑。   她能“听见”曲薇薇的长剑发出类似于“咕噜咕噜”的轻细声音,那是舒服得想要冒泡的想法。   盛长宁不再说话,握着木剑,寻了一块空地,练起剑来。   她练的是外门弟子人人都要学的基础剑诀,从第一式到第九式,一遍又一遍。   曲薇薇拿出长剑,又不练,就站在树下盯着盛长宁看。   她也不知道教习教的基础剑诀究竟教到了第几式,不过她天生喜欢美的事物,好看的衣裳,好看的首饰,好看的人家,盯着盛长宁看,倒也不觉得无聊。   大多弟子每日都练一个时辰的剑。   时间一到,洗剑池旁少了许多弟子,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弟子分散在洗剑池周遭,继续练剑。   曲薇薇开始摆弄自己的手镯。   一刻钟后,天幕有乌云聚集。   那三三两两的弟子都已经散去了。   曲薇薇冲远处喊道:“小笨蛋,要下雨了,歇歇吧。”   盛长宁未发一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一遍又一遍地练着基础剑诀。   “哗啦!”   雨幕轰然砸落下来,曲薇薇手中掐诀,给不远处的盛长宁施了一道避雨诀。   而她自己则是从储物手镯中取了一把样式出彩的伞,给自己撑上。   曲薇薇撑着伞,走出树下。   她向来信奉的是“灵力够用就行”,所以她施的避雨诀可是撑不了一刻钟啊!   幸好的是,两个时辰也快到了吧?   曲薇薇不太确定地心说道。   避雨诀在盛长宁头顶撑出一片无形屏障,将大雨隔绝开来。   基础剑诀是每个剑修在入门筑基时所学的剑招,为剑修筑实基础。可以说,如今有名的各种剑法剑式,皆是由基础剑诀衍变而来。   盛长宁拜入剑宗后,她练了不下十年的基础剑诀。十年筑一剑,方成后来为众人赞颂的惊艳一剑。   大雨由急转缓,沥沥下着。   寒风吹刮而来时,曲薇薇忍不住缩了下手。她都已经是修士了,怎么还会突然感觉这么冷呢?   曲薇薇望着盛长宁,然后忽然间发现她也学过基础剑诀,好像没有盛长宁练得标准啊。   嗯,应该……是她的错觉。   木剑古朴,于雨幕之中,划出成型的剑风,似寒凉秋水一般,带着肃杀气息。   盛长宁平静地挥剑,一式将落,一式渐起,勾连成纷乱剑影!   雨落成珠帘,渐生雨雾,使洗剑池旁练剑未停的身影变得朦胧而模糊。   曲薇薇撑着伞,有些迟疑地睁大美目。   她上前一步,紧接着又被剑身飞溅而来的雨珠逼得往后退了半步。   盛长宁再度挥剑,从基础剑诀第一式练起,她已经将剑诀练了上百遍。木剑剑尖探出避雨屏障之外,勾卷进一滴晶莹剔透的雨珠。   “滴答——”   灵气翻涌而起,雨幕内外,被瞬间隔绝开来。   冥冥之中,无形场域随着剑诀一式一式的演变,凝聚而成。   这是盛长宁的剑域。   剑域之内,一切邪物,都将荡然无存!   “哗啦哗啦……”   说是一刻钟,就是一刻钟。   曲薇薇撑起的避雨屏障应声而碎。   大雨倾盆砸落。   盛长宁身在剑域之中,雨势不近身。   她慢慢收了长剑,灵气倾涌而来,没入她的灵脉之中。   她的心跳快了一下,仿若有什么东西“嗡”的一声,蓦然觉醒了。   盛长宁缓慢地眨了下眼,轻轻笑起来。   这是她的剑心。   “遭了!避雨诀!”   曲薇薇的声音隔着雨声传过来。   盛长宁将周身气息尽数收敛,剑域无声消散,那些雨滴似被减速了一般,从她头顶缓慢落下。   当第一滴雨水落下来时,跑过来的曲薇薇已经将头顶的伞撑过来,遮住了雨势。   那滴雨水落在盛长宁眼睫之上,像轻灵的蝶翼染上了湿润,不堪重负地轻颤了下。   曲薇薇抬眸撞进一双明亮如星辰的眼眸,一时之间失了神,忘记了自己原本跑过来的目的。   她跑过来是要好好说说这个不懂变通的小笨蛋的,大雨倾盆,谁还在洗剑池旁边练剑?   谢青再不近人情,也不会不讲道理啊。   曲薇薇慢慢找回自己的思绪,正打算出声时,盛长宁慢吞吞地说:“曲师姐,恭喜我,进阶了。”   曲薇薇失语,眸光一扫,突然愣住了。   筑……   筑基??!   ……   剑宗剑库。   雨落下的时候,守剑长老搬了把椅子,坐在剑库大门前避雨。   他面前摆好了灵茶与一应茶具。   在下雨的天里,煮茶是一件再享受不过的事情了。   片刻钟后,守剑长老嗅到灵茶被煮沸之后溢散开来的香气,抬手去取茶杯,准备给自己倒一杯热腾腾的灵茶来喝。   “砰!”   就在此时,剑库大门猛地发出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响彻于天地之间,就像哪家剑峰被炸塌了似的。   吓得守剑长老把手中才拿起的空茶杯“咻”的一声,给丢了出去!   “砰!”   “铮铮!”   这是剑库里的剑觉醒了?   守剑长老蓦然站起身来,连忙抬掌,以灵力加固大门封印。   可没想到剑库大门里面,突然像有千万柄剑接连不断地撞击大门似的。   这时间,也不是剑库长剑到处溜达的时间啊,不都在冬眠吗?   守剑长老惊疑不定。   剑库内,漫天长剑“铮铮”作响,从各个方向飞奔而来,迅速聚集在剑库大门前。   剑鸣铮铮接连而起,如同弹奏一曲破阵剑曲般。   刹那间,一柄长剑自剑库最高处一跃而下。万千长剑为剑势所震,尽数退避开来,自动为其分开一条路来。   剑心小宝贝!   是剑心小宝贝!   是它命定的主人!   一定是它等了一千三百多年的剑心小宝贝!   它来了!   冲冲冲!   神剑之威掠出,转瞬敲打在剑库大门上。   守在剑库大门外的守剑长老神情微变,差点儿被掀飞了出去。   下一瞬,一道雪色身影倾身掠来,抬手覆在门上,灵力倾涌而出,顿时震慑住了剑库众多无主长剑。   守剑长老见状,松了口气,转眸看向齐眠玉,喃喃出声:“这也不是剑潮啊,那些长剑怎么没冬眠。”   剑宗宗主很快撕裂虚空而来,到了剑库前。   齐眠玉抿着唇,微闭上眼,若有所思地出声:“是天生剑心。”   只有在拥有天生剑心者觉醒之时,才会令万剑朝圣。   剑宗宗主闻言,走过来道:“宗门亲传与内门弟子都已经有了本命长剑,天生剑心觉醒,是在外门?”   齐眠玉陷入沉默之中,微垂的眸光轻颤了下。他没管剑库内那些家伙喊他骂他的声音,慢慢收回手。   剑宗宗主道:“齐眠玉,这段时间,就由你负责把这个觉醒天生剑心的小弟子找出来吧。”   齐眠玉当年陪伴剑尊上百年,对于拥有天生剑心者,更加熟悉一些。再不济,考核大比上,测试资质的时候,也会找到的。   “好。”   齐眠玉平静地应了声。   剑库内,神剑铮铮作响。   它的剑心小宝贝!   齐眠玉!   等它找到它的剑心小宝贝,它一定要去砍齐眠玉。   齐眠玉不尊重它这个大大大前辈!   嗷嗷嗷!   神剑气得满剑库乱飞。   其他长剑害怕得避退开来,暗自沉寂,为天生剑心者养精蓄锐。   齐眠玉就是它们的榜样。   神剑飞回自己的宝座,发出最炽热、最耀眼的光芒。   它这一辈子,一定要为它的剑心小宝贝拼一次!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六章   筑基?   曲薇薇彻底反应过来,这小笨蛋原来是抓住了进阶契机,才拼命的,冒雨也要继续练剑啊。   曲薇薇避开盛长宁亮晶晶的目光,嘴硬道:“就筑个基而已,你师姐我早就筑基了。”   盛长宁扬唇轻笑:“那恭喜曲师姐,早就筑基成功了。”   一个筑基有什么好恭喜的。   她家里人从来都不恭喜她筑基。   曲薇薇愣了下,眸光微微闪烁,不太自在的轻声喃喃:“哦,恭喜你,筑基成功。”   “不跟你说了,我走了,浪费我两个时辰的时间。”   说罢,她将手中的伞一把塞在盛长宁手心里,另取了一把伞撑开,飞快地跑了出去。   盛长宁拿着伞,慢慢走回洗剑池旁的剑架上,将那柄木剑放回原来的位置。   剑架上有避雨法阵,放在上面的一排木剑不会被雨给淋湿,而有所损坏。   那把被盛长宁放回原位的木剑微动,像是生而有灵了一般,依依不舍地无声诉说。   盛长宁轻轻出声,解释道:“我有宝贝啦。”   盛长宁转身,撑着伞离去。   剑架上的木剑逐渐归于沉寂。   雨势渐小。   齐眠玉自剑库方向缓步走来,最终停留在那柄木剑前。   他启用回溯阵法,回溯今日在洗剑池旁的所有事情。   齐眠玉看见大雨倾盆而落前,洗剑池旁已经空无一人。   他沉默地伸出手去,修长手指握住了那柄木剑,以剑挥出,演练过一遍基础剑诀,依旧未曾得到任何感应。   天生剑心觉醒前期,除非他与那个人同在一处,否则无法感应到那个人究竟是谁。   齐眠玉把木剑放回原处,目光落在剑架上。   他抬手施了道法诀,将手中一块剑灵石放在卡槽中,然后才转身离开。   ……   雨停之后,盛长宁去了一趟任务殿。   在任务殿的告示牌上,写明了剑宗各类弟子的月俸。   外门弟子一个月十块灵石。   内门弟子一个月百块灵石。   亲传弟子一个月千块灵石。   首席弟子一个月万块灵石。   外门弟子众多,内门弟子不过千数,亲传弟子不过百数,首席弟子只有一人。   盛长宁站在告示牌前仔细合计过。   她要是成为一名内门弟子,需要八年,就能买一块曲薇薇那柄剑鞘上品级为中等的剑灵石。   她要是成为一个亲传弟子,只需要八个月,就能买那样一块中品剑灵石,才能养她宝贝。   要是想买一块极品剑灵石,那她就算成为首席弟子,也有得攒了。   剑修穷一生,当年她坐拥一座山的灵石,尚且不知剑修苦。   盛长宁想起齐眠玉继承了她的财产,怎么就不知道花来多买些极品剑灵石,养养自己的身体,还把自己的身体弄得那么糟糕。   她愿意为了她的宝贝赚灵石!花灵石!再赚灵石!   盛长宁轻轻叹了声,身形往旁边移去。   在第二块告示牌上,记录了除做任务之外的赚钱方式。   但凡剑宗弟子,进入五州青云榜前一百名者,奖励一千灵石。之后每往上升一名,奖励五百灵石。   盛长宁望着青云榜第一的名字,合算着齐眠玉这些年打榜赚的灵石。   齐眠玉比她富有多了。   昔日的剑尊,如今的穷逼。   盛长宁临离开任务殿前,任务殿执事弟子叫住她,问:“小师妹,你是住在第二十一杂峰的竹林小院吧?”   “同你一起住的人有东西没领,你帮人一起带回去吧。”   盛长宁闻言,接过执事弟子递过的两套弟子服,应声走出任务殿。她抱着那两套弟子服,缓步走回第二十一杂峰的竹林深处。   竹林幽静,雨后湿润的泥土气息透着几分翠竹清香。   盛长宁走近院门,还未推门,就意识到她那位室友终于住进来了。推开院门时,挂在院门前的风铃清脆作响,悦耳动听。   盛长宁走到房门前,抬手敲了三下门。   屋内传来询问的声音:“谁啊?这时候打扰我。”   盛长宁听见这声音,眉梢微挑。   原来是熟人。   曲薇薇猛地打开门,身体沿着门边一靠,没看清来人,就哼声问:“做什么?”   盛长宁看见曲薇薇精致璀璨的一张脸上落了一点墨迹,解释道:“曲师姐,任务殿弟子说你没去领弟子服,托我顺道带回来。”   “盛……盛长宁?”   曲薇薇转眸一瞧,连忙甩门冲进屋去。   半晌后,再开门的,是一个完美无瑕、好看到连头发丝都透着精致的曲薇薇。   她微扬下颌,指着那一堆弟子服,道:“反正再过十二日,我就不是外门弟子了,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她谢青也管不着了!”   “曲师姐?”   盛长宁没管曲薇薇的话,将手中两套弟子服堆在了曲薇薇手臂上。   “好重。”   曲薇薇抱怨出声。   盛长宁神色莫名地看着曲薇薇。   她觉得……曲薇薇手腕上那十几根细镯子串起来的手串都比这两套衣服重。   曲薇薇轻声哼哼了两下,眉心微蹙。   盛长宁问:“那我帮你放进屋?”   曲薇薇一把将弟子服塞了过来,让开位置。   盛长宁抱着衣服进屋,望见曲薇薇的房间,眼角忍不住抽了下。   各色各样的衣裳一起堆在了榻上,案桌上堆了小山高的首饰玉盒。   还有曲薇薇抄写有基础剑诀招式名的那几张纸,只能委屈巴巴占了一块巴掌大小的位置。   盛长宁只能说,乱有乱的道理吧。   她将两套弟子服叠放在曲薇薇床上,然后才转身离开。   曲薇薇蹲在角落里奋笔书写着。   盛长宁离开时,还听见首饰盒“哐哐”砸地上后曲薇薇心疼的叫声。   回房后,盛长宁点亮烛灯,继续去看《论煞气入体后,作为医修的我们该怎么做》。   时至夜深人静时,她才上床休息。   翌日。   来上课的是应南渡应师兄。   盛长宁掐着早课开始时的点,跑进学堂。   应南渡挑了下眉,看着坐在倒数第二排的小师妹。   他早就听说最近外门来了个好看的小师妹,玄天峰那些按捺不住的家伙最近三个月不在玄天峰练剑,一有机会就跑到洗剑池旁边,挥舞剑招。   奈何外门这个小师妹懵懵懂懂,情窍不开,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今日一见,倒真是个小美人。   盛长宁坐在位置上,顺手往抽屉里一摸,又摸出几封“情书”来。   自从那个叫纪文白的小弟子给她送过信之后,每日来早课,她总能在抽屉里摸到几封信。   好像……大家真的比较喜欢“小师妹”?   盛长宁将信拿出来,叠好夹在书中。   都是同门的心意,她要是丢了,不太好,看了,也不太好。   把信放好,盛长宁翻开昨日看到的那一页。   没多久,她眼睫颤了下,将要沉入梦境之时,有人唤她的声音渐近。   “盛长宁?”   盛长宁睁着眼,抬眸看向应南渡。   应南渡笑了下,一双桃花眼亦是染上笑意,勾人又多情。   他说:“你起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盛长宁慢吞吞站起来,又看了眼应南渡的问题,轻声回答着。   回答完问题,应南渡说了声好,让她坐下。   片刻钟后,盛长宁即将坠入梦境的前一瞬,应南渡又抽她起来回答问题。   “小师妹,你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她回答后坐下,没多久又被抽起来回答问题。   “盛长宁师妹,起来回答问题。”   “长宁小师妹,起来回答问题。”   “我们让宁宁小师妹回答问题。”   一节早课过去,盛长宁被应南渡抽起来回答了十多个问题。要换别的剑修,一把将桌子给掀了都有可能,而盛长宁只是慢吞吞地说着答案。   小师妹性子好软。   学堂弟子不约而同地心说道。   早课中间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   等到应南渡说下课休息时,憋了一节课的弟子暂且解放,冲出去放风。   盛长宁将书合上,还未有其他动作时,应南渡便踱步而来,坐在了她旁边,温和出声问:“小师妹是不是觉得我上课很烦人?”   盛长宁闻言,认真思索过后,开口道:“应师兄,理所应当。”   “你这没前没后的语气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应南渡喃喃低语,又出声解释道,“我听教习说你上早课时总喜欢睡觉,无论怎么说都会睡着,于是我便想出这么个法子来,让小师妹努努力。”   “不介意吧?”应南渡笑着问道。   盛长宁还没回答,自学堂外响起曲薇薇的声音:“不介意?不介意才怪!”   “应南渡,你从我位置滚开。”   曲薇薇走进学堂,她今日依旧没穿弟子服,只是穿了一套同为水蓝色系的流仙裙。一张脸施以粉黛颜色,勾出璀璨夺目的动人神采。   应南渡笑着没应声,静静望着走进来的曲薇薇,平静道:“曲薇薇,你今日早课迟到加又没穿弟子服,我传灵讯去应家,应家主说要扣掉你下个月一半的灵石费用。”   “无耻!”   曲薇薇不满:“你有本事告诉我爹,你怎么没本事去隔壁道宫找曲仙儿?”   应南渡听见“曲仙儿”这个名字,笑容淡了下去,桃花眼中的多情变作冷意。   盛长宁以手撑着下颌,忽然有些读不懂剑宗这一辈弟子的爱恨纠葛了。   她晃了下神,坐在她旁边的人已经变成了曲薇薇。   曲薇薇凑在盛长宁耳畔嘀咕道:“应南渡他就是个渣男!他明明心悦我姐,两年前竟然又说要和我当道侣处处看。”   应南渡就是把她当成曲仙儿的替代物。   曲薇薇说完,一看盛长宁眼睫在打架,不争气地问:“小笨蛋,你懂没有?”   “……”   盛长宁点头应了声。   她大概……懂吧。   四大世家的纠葛,原来从一千多年前就开始复杂起来了。   她记得,曲家家主求娶过当时还没成为应家家主夫人的云雾仙子,然而未果。   她还记得应家家主其实送过她一只来自南州特产的灵宠兔,那只兔子雪白无瑕,生有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灵动又乖巧。   后来因为兔兔害怕她的宝贝,她又把灵宠兔给送了回去。   最令她不能理解的是,她进阶大乘之后,成名已久的谢家家主说自己向往学剑已久,想要拜她为师。   被她拒绝之后,谢家家主托人送了一屋子的话本来,全是……古早狗血师徒恋虐文。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徒弟弱,百年之后,以下犯上是一绝。   最后,那些话本被她的宝贝劈成了渣渣,给扬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七章   第 二节早课开始之后,应南渡提问题的人换了个对象,换成了曲薇薇。   “曲薇薇,你站起来回答问题。”   “曲薇薇,起来回答问题。”   “曲薇薇,回答问题。”   “曲薇薇,问题。”   曲薇薇一把将自己才取下来的手镯“啪”的一声砸在桌上,抬手掀翻了书桌。   学堂的书桌都是两座相连,经曲薇薇这么一掀翻,原本以手撑着脑袋沉睡的盛长宁有些懵地转醒过来,眼睫微颤了下,就发现自己跌坐在了地上。   应南渡眸色平静,还道:“外界都说我们剑宗的剑修脾气暴躁,不经激就已经开始暴躁砍人了,曲薇薇这种行为是不可取的。身为剑修,我们亦要有一颗平和的心。”   “就像我们的宁宁小师妹,上节早课被我抽起来回答问题,道道问题,道道皆正确。”   “曲薇薇呢,脾气暴躁,连基础剑诀第五式的剑招特点都不知道。这可是你们教习前日才讲过的内容。”   应南渡笑着看向跌坐在地上的盛长宁,出声问:“宁宁小师妹,如果在五州,有人故意招惹你,你会怎么做?”   盛长宁前桌见宁宁小师妹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连忙伸手去扶人。   盛长宁听见应南渡的话,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曲薇薇,答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   她慢吞吞地出声:“砍死他?”   只不过,她的剑,不对人族,只对邪魔。   应南渡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笑容微僵,他慢慢转眸,像是没反应过般,问:“什么?我没听清。”   曲薇薇冷笑:“应南渡,你年纪大了,耳朵聋了。小笨蛋说砍死你!”   “好好好!”   应南渡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应声道:“不错,不错,宁宁小师妹的态度值得我们学习。”   “谁也不能欺负了我们剑宗的人。”   “这可是当年灵玉剑尊传下来的话。”   盛长宁没吭声儿,她觉得曲薇薇已经快忍耐不住怒气,想要拔出那柄剑鞘价值千万灵石的长剑,冲上去砍应南渡。   这个应家少主的性子……跟当年的应家家主简直一模一样!   云雾仙子好手段,能令应家家主心悦折服。   “应南渡,考核大比上,我要砍你!”   盛长宁慢慢弯腰,将被曲薇薇掀翻的书桌给扶正,又把散落一地的“情书”给仔细捡起来。   其间,学堂内不少弟子盯着那些书信,有一两个眼尖的弟子瞥见信面上的落款,找到那人,瞪了两眼。   “随时恭候。”   学堂外钟声响起,应南渡应下曲薇薇的挑战,宣布过明日来上早课的人后,匆匆离去。   应南渡一离开,曲薇薇终于恢复了平静。随后,她连去洗剑池旁练剑都没去,就走了。   盛长宁抱着木剑,靠在树下睡着。等她睁眼醒来时,已是近午时。   洗剑池旁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弟子在练剑。   盛长宁放回木剑,朝外走去。   她没回住处,而是下山去了剑宗驻地外的附属城池。   长街上,人群熙攘,好不热闹。   走出深渊绝地后,盛长宁没怎么来逛过如今的集市。在集市逛了一圈后,她发现与千年前已是大不一样了。   集市上叫卖声不绝于耳。   不断有摊主叫住来往修士,吆喝着自己的东西。盛长宁被叫住两三次,都被她有礼貌地拒绝了。   她身上就三十块灵石。   穷。   在街上逛了一圈后,盛长宁最终来到了万宝阁。   此时正是午时,万宝阁没几个人,只剩下掌柜守在柜台后面打着盹。听见脚步声后,他睁眼看过去,招呼道:“客人买什么?”   盛长宁回忆了一下,出声道:“我想买这些灵材……”   她将灵材一报,掌柜便乐呵呵地问:“客人这是聚灵丹的方子吧?”   盛长宁轻声笑了下,平静道:“掌柜好眼力。”   她看了两日的医修书,终于把过去脑海中装下的那些知识给回忆了起来。安抚煞气,用清灵丹,加以安神曲辅佐。   只是,她无缘无故送清灵丹去,齐眠玉肯定不会服用的。因而这些灵材并不是制成清灵丹的,而是为了制香。   “好嘞。”   掌柜转身去备一应灵材。   片刻钟后,他将备好的东西装好,交给盛长宁。   “一份是三块灵石,因为客人要的是十份量,合算过后,是二十六块灵石。”   还好,她能剩四块灵石。   盛长宁面不改色将灵石一付,正要离开时,想到些什么,寻声问:“掌柜,你们这里有琴吗?”   掌柜闻言,应声道:“有琴的,有琴的,客人跟我上二楼珍宝阁来。”   全身上下只剩四块灵石的盛长宁,镇定自若地跟在掌柜身侧,去了二楼珍宝阁。   二楼空间被数道屏风分隔成好几个空间,彼此之间留有通道,又极具隐蔽性。   掌柜将人带至琴棋书画区域,应声道:“客人请看,这几架琴都是我们万宝阁进来的新货,出自四方阁长老之手。”   掌柜还道:“客人可以试试。”   盛长宁点点头,走过去,却并未直接上手,指尖涌出一抹灵力,轻轻勾动琴弦,带出一道清越动听的声音。   “音色很好听。”盛长宁轻声低喃道。   南州四方阁,五州炼器势力之首。   但凡出自四方阁修士之手的东西,无一不是上品。   掌柜注意到盛长宁身穿剑宗弟子服,解释道:“四方阁阁主说过,只要是剑宗弟子来买四方阁的东西,按原价折半后的价格来算。”   就算是折半价格,她现在也买不起啊。   盛长宁暗自叹气,她又看了其他的琴,然后才起身离开:“多谢。”   绕出屏风,来到楼梯处时,盛长宁注意到有人自一楼上来,便停下脚步。万宝阁楼梯仅供两人并行,来人带了一位随从,正处于半上楼梯的状态。   她等了片刻,目光落在楼梯旁那幅字画上。   待到那人同随从上来后,盛长宁才收回目光,继而下楼去。   走下楼梯时,她隐约听见万宝阁掌柜出声唤着来人。   ……少主?   这万宝阁做五州生意,乃是属于四大世家之一西州燕家的产业。   剑宗考核大比将近,五州皆有不少世家子弟来中州“求学”,这位燕家少主此刻在剑宗附属城池,是意在剑宗?   西州燕家。   苍澜神殿。   盛长宁慢慢回眸望了眼,便收回了目光。   那位燕家少主黑袍玉冠,身形却显单薄至极,像常年累病在身,整个人透着一种无力的病弱感。   燕家少主往三楼去。   万宝阁掌柜跟在其身后,轻声禀报:“少主,剑宗考核大比在即。按照剑宗历年的传统,要在前一日,才会抽取用作考核大比的小秘境。”   “除去过去十年已经被抽到过的小秘境之外,余下的秘境情况,我已命人整理成册。”   掌柜从储物空间中取出册子,正欲递过去时,看见自家少主抬手推开了窗,便等了片刻。   他们这个万宝阁分阁临街而建,能从这扇窗观到整条长街的风景。   燕今宵倚在窗侧,眸光平静地望向那个走出万宝阁的少女,晃了下神,寻声问:“刚才那名剑宗弟子来买什么?”   “是聚灵丹的灵材。”   “二楼。”   “然后她来二楼试了试几架琴。”   燕今宵轻应了声。   聚灵丹的灵材减去三样,再加一味灵材,可制成清灵丹,加以安神曲辅佐,可安抚煞气。   燕今宵问:“她没买琴吗?”   掌柜回答道:“那位姑娘是剑宗外门弟子,应该是灵石不够……”   掌柜见燕今宵不再出声询问了,就伸手递上那本册子。   长街上,身着水蓝长裙的少女停留在一位卖糖葫芦的老者摊位前,用一块灵石买了两串色泽红亮的糖葫芦。   可惜了。   燕今宵眸光微闪。   ……   盛长宁从老者手中接过糖葫芦,道了声谢,继续往长街尽头走去。她张嘴咬了一颗糖葫芦果,酸甜滋味迅速蔓延开来。   吃完一颗糖葫芦果后,她又去咬了颗果子。   还是记忆中的味道,一千年没尝过了。   顺着长街走到尽头,盛长宁转过拐角,在这一条小巷中摆摊的,皆是一些手艺人。   盛长宁咬着糖葫芦果,慢慢走过去,最终停留在一位编剑穗卖的老者这里。   旁边有块平整的石头,她坐在上面,认真看着老者的手法。   待到盛长宁吃完一串糖葫芦时,老者已经将一根剑穗编了大半。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很快吃完了第二串糖葫芦。   老者适时编完一根剑穗,朝盛长宁招招手。   盛长宁移着身子,坐了过去。   “小道友,你是要买剑穗给自己的本命长剑吗?”老者道,“我这里有各种样式的剑穗,颜色也好看,配你们小剑修的宝贝长剑正好。”   盛长宁摇了摇头,道:“我想亲手编一根剑穗的,自己编的最符合心意。”   她伸手指了指老者身边的剑穗材料,出声问:“请问,这个怎么卖?”   手艺人靠的是手艺,剑穗材料不怎么值钱。最终,盛长宁用两块灵石,得到了一大把各种颜色的剑穗材料。   老者见盛长宁乖乖的,便问:“要不要我教你一个最简单的样式啊?”   盛长宁再次摇摇头,自顾自地取了些材料,手指翻飞,灵活地编了起来。   她试了试手,很快编出一个样式最简单、最基础的剑穗,轻轻晃了下,道:“我会编。”   “小道友好厉害。”   盛长宁轻声笑起来,连眉眼都弯了下。   她站起身来,向老者告辞后,才继续往前走。   没多久,老者向来人推卖自己的剑穗:“这位道友,可要买剑穗啊?我这里的剑穗样式多,又好看。”   来人盯着摊位上那些剑穗,目光有一瞬间的游离。他紧抿着唇,出声拒绝:“不用,我会编。”   怎么现在的剑修都有耐心学这编剑穗的手艺了?   老者心中疑惑,又说:“那便买一些材料回去编也好。”   半晌后,他又成功推卖出去两大把剑穗材料。   小巷尽头,盛长宁拿着那根剑穗,缓步踏出。   冥冥之中,仿若有一道无形屏障隔绝了小巷两端。身后的热闹如流水般,迅速抽离消散,就连灵气都归于了虚无。   盛长宁眼睫轻轻眨了下,眸光中带着几分迟疑。   她第一次钓鱼,能钓到大鱼吗?   “铮!”   利器划破虚空的瞬间,传来盛长宁轻声的叹息。   不是大鱼,只是小虾,还是敢用剑来杀她的小鱼小虾。   十余道剑光撕裂虚空席卷而来,那些剑光从四面八方而来,却诡异得相似,或者说是一模一样。   在这世间,不可能出现由不同人发出一模一样的剑光。每个人的剑光,都该是独一无二的。   她昨日剑心觉醒,今日就来了这么多的剑光。   真是……迫不及待!   一道灵力自盛长宁掌心掠出,转瞬交织成灵线,径直袭向正北方向。灵线延伸出去,探进虚空——   “铮铮……”   隐匿于虚空中的“人”被灵线拖拽出来,手中长剑铮鸣,继续朝盛长宁刺来。   盛长宁抬手,隐约之间有规则降临,令那柄长剑骤然悬停!   其余剑光应声而碎,唯余一处真实。   这是天道赋予天生剑心应有的天赋,号令世间所有无主长剑!   手握长剑的那“人”周身被黑雾笼罩,就连天光都照不透其半点轮廓。   虚空之中,细碎声响传来。那是虚空在这“人”的操纵下崩碎的声音。   盛长宁探出手,缓缓握住长剑剑身。   分明是她的手被锋利割破,有鲜血顺着剑身锋利处滑落,可那笼罩在黑雾中的“人”却是突然发了疯似的,想要急急抽离,却未果。   “铮——”   正值此时,自此方幻境小世界之外,一道剑意席卷,“哗啦”将结界撕裂!   那是一道如山巅净雪般的剑意,转瞬到了近处,击溃黑雾,令黑雾中的“人”曝在天光下,滋声化作了虚无。   那个平静温和的人就站在结界破碎之处,雪衣无瑕,亦如他的剑意,清冷出尘,像一片落雪的湖。   盛长宁转眸,望了过去。   齐眠玉平静说:“你的剑,它在哭。”   盛长宁神色间掠过一瞬迟疑,她悄然抬眼,看了下齐眠玉漂亮明净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确认着。   宝贝,你真没在哭。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八章   盛长宁手中还握着那柄长剑的剑身。   时至此刻,掌心间传来的痛觉令她回过神来,意识到了些什么。   齐眠玉将这柄长剑当做了她的剑。   齐眠玉眸光微垂,盯着雪亮剑身上缓缓滑落的鲜血。不知为何,他那颗快要坏掉的心于忽然间,泛起了一丝奇奇怪怪的感觉。   空落落的,又酸酸的,有些不安。   那柄长剑因为不小心伤到了眼前这个人,而在小声哭泣着。   他听到了长剑的低泣。   天生剑心者,会被世间所有无主的长剑所喜爱。没有哪一柄无主之剑,会想伤到她。   为自己心中空落落的情绪,齐眠玉低垂的眼眸中掠过些许的茫然。   随后,他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方雪帕,伸手递了过去。   齐眠玉道:“擦一擦。”   它还在哭。   他没见过这么爱哭的剑。   盛长宁读懂了齐眠玉的意思。   她轻轻地应了一声,将雪帕接了过来,慢吞吞地擦拭起了剑身上的鲜血。   当剑身上的血迹被擦拭干净后,那方雪帕也染上了斑驳的鲜红颜色。   盛长宁换了只手来拿剑,犹豫地思考着要不要把弄脏的雪帕还回去。   她觉得齐眠玉肯定会嫌弃的……   从前,他总是最爱干净,每次斩杀那些邪魔后,总要她把剑身上的血擦拭干净了,他才会泛起漂亮的亮光。   齐眠玉听见那柄长剑止住了哭泣声,微垂的眉心终于舒缓开来。   可当他望过去时,心里却仍旧是空落落的。并不是因为这柄长剑哭泣的声音,才导致他的心再度变得奇怪。   齐眠玉的目光扫了半晌,最终落在那只微攥着雪帕的手上。他有些奇怪地说:“你还应该给自己止血的。”   就跟……就跟他从前遇见的那些人一样,明明还有灵力,偏偏要凑到他面前来,小声哀嚎。   还有就是剑宗有些主峰的女弟子,倒在他面前,喊他大师兄,明明手没断腿没断,就是不站起来。   除了那个人之外,齐眠玉觉得其他人总会有一些奇怪莫名的行为,是他很难理解的举动。   “哦。”   盛长宁的思绪被齐眠玉的话给打断,她应了声,慢慢摊开手。   皙白掌心间,是两道不深不浅的剑伤。   盛长宁微微蜷缩着手指,一抹灵力涌出,很快令剑伤复原。她扬了扬手,展示给齐眠玉看,并出声道:“已经好了。”   齐眠玉闻言,盯着那扬起的掌心看了一眼,飞快地收回目光。   与此同时,他那个空落落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他想:原来是因为他不喜欢见血,这颗心才会那么奇怪。   “你知道天生剑心吗?”   齐眠玉说起正事,没等眼前人回答,他将藏书阁藏书中一段有关于天生剑心的介绍,原封不动地念了一遍。   随后,他再问:“你懂了吗?”   她应该懂了。   盛长宁点点头,望着齐眠玉。   齐眠玉说:“在才觉醒的时候,不要乱用自己的剑心天赋。”   他说的是刚才在幻境里感受到的剑心规则,号令世间无主长剑。这应该是剑宗剑库第二次剧震了。   盛长宁再点点头。   齐眠玉道:“这件事我会告诉宗主的。”   他觉得自己这次遇见的人还挺好沟通,他说什么,这个人点点头就算说好。   “那我走了。”   盛长宁听见这话,没再点头,追过去,出声问:“师兄,你救了我,我能请你吃个饭吗……”   她话音刚落,就想起自己全身上下就一块灵石,请吃什么饭……一块灵石买两根的糖葫芦吗?   “宗主让我找到天生剑心者,你可以去请宗主吃饭。”齐眠玉认真道。   盛长宁默然无言,齐眠玉这话,她还真不好接。她一个外门弟子,去请宗主吃什么饭啊?   不过,自己的宝贝,自己宠。   接不上的话,她也得接。   盛长宁接上话,道:“那我请两顿。师兄,我请你吃糖葫芦吧?”   齐眠玉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长街那一串串色泽红亮的糖葫芦上。   糖葫芦是那个人才爱吃的东西。   十年前,他被剑宗宗主带回剑宗后,第一次以人形下山,在集市上遇见买糖葫芦的老者。   一块灵石,两串糖葫芦。   他觉得一点儿也不好吃,是一种奇奇怪怪的味道。   路过的小孩儿对牵着她的大人问:“爹爹,爹爹,那个糖葫芦是不是不太好吃啊,那个小哥哥吃了一颗果子后,表情好难过。”   “小哥哥难过得快要哭了。”   “囡囡,别胡说。人家小哥哥肯定是想到伤心事……”   “不好吃。”   齐眠玉薄唇紧抿,神色难明。   盛长宁原本想要跑过去买糖葫芦的脚步一顿,慢吞吞地收了回来。   好吧,她知道了,齐眠玉不喜欢吃糖葫芦。   齐眠玉转身就走。   盛长宁跟了上去,长街上有卖桂花糕的,她问:“师兄,那你喜欢吃桂花糕吗?我请你。”   “不喜欢。”   这也是那个人喜欢吃的。   “师兄师兄,你喜欢吃小馄饨吗?我请你啊。”   “不喜欢。”   那个人从前经常带着他去摊点买小馄饨,他现在很讨厌很讨厌小馄饨的味道。   “我请师兄喝杯下午茶,当做感谢?”   “不喜欢喝茶。”   那个人最喜欢晒太阳了,每次总会坐在院子里,煮一壶灵茶,然后把他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陪她一起晒太阳。   他讨厌喝茶。   “那师兄……”盛长宁目光一扫,问道,“我请你吃炒瓜子?”   “不好吃。”   他最讨厌葵瓜子了。   “师兄?我请你喝糖水?”   “不好喝。”   他讨厌甜的东西。   长街上,盛长宁一路追着齐眠玉问问题,终于有摊主看不下去,出声问:“这位道友,人家小姑娘想尽办法,想跟你多相处一会儿,你怎么还这么挑啊!”   说话的,正是那位卖糖水的摊主。   他可听见这位长得特别好看的道友说他家的糖水不好喝。   盛长宁望过去,小声道歉:“不好意思,我师兄他不是有意的。”   齐眠玉听见她的道歉,停下脚步,心里憋着一股难受劲儿,倔强出声:“不好意思,我道歉。”   摊主面色转为温和,絮絮叨叨地说:“道友你还别嫌弃我家糖水,我家的糖水可是流传了上千年的,当年灵玉剑尊喝了就说好。”   “……”   盛长宁无言。   这……她还真没喝过吧。   齐眠玉转眸,冷声道:“你乱说!”   摊主招招手,扬声道:“来来来,你和这个小姑娘一起来尝尝,不好喝的话,我不要你们的钱。”   齐眠玉紧抿着唇,攥着指尖,走过去坐下。   摊主对盛长宁道:“来,小姑娘,你坐这位道友对面。”   说罢,他朝盛长宁神神秘秘地眨了眨眼睛。   盛长宁眼睫轻颤了下,迟疑地走过去,坐在齐眠玉对面,轻声唤道:“师兄,你要是不喜欢吃的话,也不用勉强。”   摊主端上来两碗糖水。   齐眠玉盯着面前的瓷碗,否认道:“没有勉强。”   他就是要尝尝,尝尝那个人喝了都说好的糖水。   糖水入口便有丝丝缕缕的甜意蔓延在唇舌之间,像是甜到了心里似的,又因其带上了些许灵气,清新而不过分的腻。   齐眠玉沉默地喝完面前那一碗糖水。   摊主挑眉问:“怎么样?甜不甜?不甜不要钱!”   半晌后,齐眠玉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块灵石放在桌面上。   他知道,吃了东西是要给灵石的。   给完灵石,齐眠玉起身欲离去。   隔壁摊主连忙出声:“来来来,小郎君,这可是灵玉剑尊磕过的炒瓜子,剑尊说它又脆又香啊。”   齐眠玉停住身形,最终站在摊位上,买了一大袋炒瓜子。   盛长宁追过来,便又听见那家卖茶水的摊主吆喝道:“灵玉剑尊都来喝过的下午茶,又香又醒神。”   齐眠玉走过去,坐在了摊位内设下的位置上。   盛长宁看见下午茶摊主朝她眨了眨眼。   “小郎君,灵玉剑尊当年来我祖上这里吃小馄饨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吧。”   齐眠玉目光一扫,坐了过去。   盛长宁暗自轻叹,跟了过去。   “桂花糕啊,当年我祖上做桂花糕的时候,灵玉剑尊亲自来指导过的,定是剑尊最喜欢的口味。”   “我要买。”齐眠玉冷漠道。   一定是那个人背着他的时候,来的这条街。   盛长宁站在齐眠玉身边,望着摊主朝她神秘一笑,无言可说。   她当年……真的不是吃货!   “小郎君,我家的糖葫芦……”   “小郎君,灵玉剑尊可夸过我家的糖……”   “小郎君,剑尊当年……”   “小郎君啊,剑尊……”   “小郎君……”   他们一定给小姑娘多争取点儿时间,拿下这个心比石头、比铁还冷还硬的小郎君!   这条长街不长,但也有二十余家摊位。齐眠玉挨个走过去,盛长宁安静地跟在他身边,欲言又止。   “来啊来啊,连仙人喝一口都能醉倒的酒。”   齐眠玉来到最后一家摊位上时,远方天色已经彻底黯淡下来,繁星隐约浮现,映着第次亮起的万家灯火,温暖而明亮。   他讨厌那个人,就一定吃过她喜欢的所有吃食,然后再继续坚定地讨厌下去。   齐眠玉在摊位前买了酒,放下灵石,尝了一小口。   他微垂着眸,如鸦羽般的眼睫轻颤了下,冷漠道:“辣的,不好喝。”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周四没有更新哦,请个假,周五更新。   比心~ 第九章   “小郎君,下次再来啊!”   号称自家的酒连仙人喝上一口都要醉倒的摊主招呼出声。   齐眠玉漆黑的眼眸中并无半点情绪,他又望了眼那些酒,重复道:“不好喝。”   说罢,他转身离去。   摊主也没在意,只笑呵呵地对盛长宁道:“小姑娘,快去追,可一定要把人追上啊。”   盛长宁没应声,反而问道:“摊主,你的酒真这么烈?”   “烈啥呀,那小郎君第一次喝酒才不懂……”   摊主的话没说完,盛长宁便追了过去。   “师兄,师兄?”   盛长宁追到齐眠玉身边,迟疑问:“你还好吧?”   齐眠玉抿唇,眸光轻垂,继续往前走。   盛长宁见状,跟在齐眠玉身侧。   齐眠玉第一次喝酒,要是真一杯就醉,她还能帮忙伸手扶好,不让人摔着了。   从城中回剑宗,有一条长长的山道。山道崎岖,并不好走。白日里,弟子走这条山道,尚且需要小心谨慎些,夜里就更难走了。   盛长宁用唯余的一块灵石买了一盏灯,放手中提着,给齐眠玉照亮前路。   山野寂静,只剩下两人轻细的脚步声。   须臾,前方一块石块绊住了齐眠玉,盛长宁说着“小心”,连忙伸手去拉住齐眠玉的手。   她提醒道:“师兄,前方有石块,你小心啊。”   可没想到齐眠玉突然停下脚步来,转眸盯着她。好看的眉眼微微蹙起,似凝了冰般,有些冷,还有些凶。   好半晌后,齐眠玉挣脱开盛长宁拉他的手,冷漠道:“你不能碰我!”   他的声音好听,却凶极了,凶巴巴的,还有些茫然,带着点儿颤颤的尾音。   盛长宁怔了下,回过神来,应声道:“哦。”   齐眠玉倔强出声:“我只能被一个人碰,只能被她碰,是不能……是不能给别人碰着的。”   可是,那个人不碰他了。   他也不想给其他人看,只想给那一个人看。   他和那个人结过命定的契约,心意相通,就连他化作人形的模样,也是按照她最喜欢的样子来化形的。   可是,那个人也不看他了。   他讨厌她!   盛长宁借着光望过去。   温暖明光下,齐眠玉如白玉般的面容染上薄红,眼尾亦是红红的,就似酒意在那无辜眼尾处泛起漂亮的桃花。   他的眼睫微微颤着,内里那双做过伪装的黑眸流转出明艳的红色,透着清醒的醉意。   很显然,赤眸的主人还浑然未觉,眼神中涌现出一瞬的茫然无措,像懵懂脆弱的小兽,难过得要命。   齐眠玉说完,又欲转身就走。   他没注意到那块曾差点儿绊倒过他的石块,又差点儿摔下去,盛长宁眼疾手快地拉住人。   齐眠玉蓦然回头,一双赤眸幽幽瞪着盛长宁,神色间带着些许不满。   盛长宁放开手,无奈道:“好吧好吧,我放手。”   齐眠玉站直身体,眸光低垂,盯着那块石头看了好半晌,然后慢慢弯腰,伸手将那块石头移出去好远。   “这样吧。”   盛长宁想了个法子,她摊开手,将手中一直攥着的剑穗露了出来,还没把话说完。   齐眠玉抿唇出声,坚决道:“我拒绝!我只会要一个人的剑穗。”   紧接着,齐眠玉眉心轻蹙,带着几分难过,倔强道:“谁的剑穗我都不要!我自己会编,我已经会编剑穗了!”   他每年都会给自己编剑穗,在春醒的那一日,他就会新学一种剑穗样式。   他把这一日作为他的生辰,那个人每十年才过一次生辰,他每一年都要过一次生辰。   他不是给谁编的,就是给自己编的。   盛长宁闻言,唇角微弯,轻笑出了声,安抚道:“没有没有。”   “我的意思是,山路崎岖,师兄你不想让人碰,那就牵着我手中的剑穗流苏走。”   “否则……”盛长宁眼睫轻眨了下,继续说,“师兄要是一个不小心摔着了,怎么办啊。”   齐眠玉反应了好一会儿,紧抿着唇,慢慢伸出手来。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像带雪的冰玉一般,漂亮而精致。   盛长宁扬起手,那根剑穗在她手中微微垂落,摇晃的流苏缓扫过齐眠玉的掌心。   有些痒。   齐眠玉慢慢攥紧那流苏。   盛长宁将那柄剑一并递了过来,齐眠玉看了眼她双手无空的样子,伸手接过剑。   “这样的话……你就没有被碰着了。”   盛长宁扬眉出声:“师兄要抓紧啊。”   说罢,她提着灯,稍微走在齐眠玉前方。   路上有石块的地方,盛长宁出声提醒道:“师兄,小心脚下的石块。”   齐眠玉不曾出声,默然绕开了那石块,继续往前走。   等走过崎岖山路,盛长宁终于可以窥见剑宗星星点点的灯火时,已是月上枝头,繁星高挂在夜幕中。   就在此时,盛长宁察觉到手中拉着的剑穗被一股力道扯了扯。她转眸看向齐眠玉,寻声问:“怎么了?”   齐眠玉停在远处,望着那条通往剑宗正门的路,冷漠道:“我不走正门。”   他要走别的小路进去。   他不喜欢被别人看着。除了每次历练回来,去走九十九阶的白玉阶梯之外,他都从小路回去。   盛长宁闻言,轻应了声,绕着另外一条小路走。   等进了剑宗,她手中拉着的剑穗再次被轻轻扯了下。   盛长宁眨了下眼,望过去。   齐眠玉不说话了,径直放开剑穗流苏,又要把拿了一路的剑还给盛长宁。   齐眠玉平静道:“你的剑。”   他要一个人回去了,要把这柄剑给还回去。   盛长宁解释道:“师兄,这不是我的剑。”   齐眠玉反应了好半晌,盯着她脸上神情,冷漠道:“你不要它。”   “这柄剑是在那个幻境里,被那个黑漆漆的人带过来的剑。”盛长宁轻声道,“后来,那个黑漆漆的人被师兄解决了,这柄剑就被落下了。”   “你不要它。”   齐眠玉低声重复了一遍。   他又听见它在小声地哭泣了。   盛长宁一时失语,望见齐眠玉冷漠的眉眼低垂着,迟疑道:“我已经有自己的剑了,所以不会再有第二柄长剑。”   骗人……   骗剑。   齐眠玉冷冷心说。   盛长宁道:“所以,能不能拜托师兄,改日将这柄剑收归到剑库中去,静待有缘人。”   “我知道了。”   齐眠玉将长剑收了回来,转身离去。   盛长宁往前走了两步,他回头看了眼,停下脚步,不走了。   她懂。   她懂。   盛长宁出声道:“师兄,那我就先回去了。”   齐眠玉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住在哪儿,所以她一跟上去,他就不走了。   齐眠玉盯着那道水蓝色的身影走进另外一条大道上,灯火照在这个人身上,晕开淡淡的暖色。   片刻钟后,他才往回走。   来到春醒峰的结界之外,齐眠玉伸出手,指尖涌出灵力,打开结界,走了进去。   春醒峰中没有灯火,月华洒落,小道上静谧至极。   齐眠玉顺着山道往上走。   指尖的灵力落在树梢间,当做明光来用。   走上最后一阶时,齐眠玉差一点儿摔倒。   林间传来风,微动了下,堪堪停住。   齐眠玉浑然未觉,他望着脚下的石阶,沉默良久后,以灵力施了好多遍洁净术,清扫过石阶。   他拿着长剑,慢慢坐在石阶上。   齐眠玉盯着手中因为那个天生剑心不要它而情绪低落的长剑,轻声低喃道:“原来……不是所有人都会要一柄毫无灵性的长剑。”   一柄毫无灵性的剑,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诞生隐约的灵性,又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慢慢去回应它的主人。   可是,人族很多剑修的修为都是不够的,他们的寿命等不到这种回应。于是,他们会选择本就生有灵性的剑。   齐眠玉陷入沉默之中。   许久之后,他低低出声:“可我到了最后,还是一柄没人要的剑。”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   另外,我改了个文名(有可能明天又改回来了),小天使不要走丢了呀。   作者取名废,不会取名,躺平。   _(: 」∠)_ 第十章   齐眠玉在石阶上坐了一夜   当天光撕裂夜幕,照进春醒峰时,微亮的光唤醒了齐眠玉的神思。   他渐渐回过神来,目光触及到那柄安静下来的长剑,起身走回住处。   梅林被投落下稀碎的树影,淡淡的香气溢开来,散落在各处。   林间响起一声似有似无的轻叹。   齐眠玉彻底清醒后,换了一身衣袍,拿着剑出了春醒峰。   天刚亮,整个剑宗才刚刚苏醒过来。   齐眠玉穿过洗剑池,穿过藏书阁,走在小道上,很快来到剑库前。   守剑长老还是当日那位,此时摊在躺椅上,闭着眼。等齐眠玉到了近前,他蓦然睁开眼。   “齐眠玉?”   守剑长老站起身来,瞧见齐眠玉手中的剑,出声问:“这可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的剑啊。”   齐眠玉平静道:“不是我的剑。长老把它放在剑库里。”   守剑长老闻言,一下子就来劲儿了,开口道:“说起剑库,就在昨儿个,剑库又震了!里面那些长剑又齐齐来撞门,我废了好大劲儿,才把大门给抵住。”   “它们这是怎么了?又不是剑潮。”   守剑长老咕哝着,就听见齐眠玉说:“我找到觉醒的天生剑心者了。”   等把剑放进剑库,他去玄天峰找宗主。   齐眠玉把剑交过去,守剑长老接着剑,神色间有些激动地问:“真的啊?这么快就找到人了。”   “那这个天生剑心者,真是外门弟子?”   齐眠玉答:“她穿着外门弟子服。”   “那这个人叫什么?是女弟子?还是男弟子?”守剑长老好奇地问。   “女弟子。”齐眠玉说到此处时,迟疑了下,“她叫……”   “叫什么?”守剑长老追问道。   他不知道。   齐眠玉陷入沉默,只道:“我只告诉宗主一个人。”   “你这倔强孩子!”   守剑长老长眉一竖,“唉嘿”了两声,嚷嚷道:“我今年又不收徒,打听一下而已。”   齐眠玉没说话。   守剑长老也没不满,哼哼道:“走吧走吧,你快去告诉宗主去,反正考核大比一过,五大峰都会抢人的。”   齐眠玉离开剑库后,神色有些茫然。   旋即,他又去了一趟洗剑池。   洗剑池旁的人越来越多,可没有他要找的那个人。   “大师兄。”   “大师兄,早上好呀。”   “大师兄今日来了洗剑池。”   “大师兄……”   “大师……”   齐眠玉故作平静地应过声后,没多久就离开了洗剑池。   ……   在早课的时候,曲薇薇在盛长宁耳边嚷嚷问:“小笨蛋,你昨夜怎么没回来住?”   “……”盛长宁想了下,解释出声,“我去钓了鱼,然后看宝贝去了。”   “钓鱼?晚上钓鱼?”   曲薇薇无法理解盛长宁的爱好,她的注意力很快被下一句话给吸引了,问:“宝贝?什么宝贝啊?”   “是不是绣纺阁的新衣裳?还是岚秀阁的新首饰?”曲薇薇追问着,说完后又扎心道,“好像你现在也还买不起绣纺阁和岚秀阁的东西啊。”   末了,曲薇薇拍拍盛长宁的肩,说:“下一次,跟我去,我带你抢最新的样式!”   盛长宁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很快坠入梦境之中。   “前辈,爹爹和娘亲去世之后,我和哥哥一直相依为命。我身体不好,一直都是哥哥在照顾我。”   “后来,有仙门来我们那个村子里招收弟子,我被检测出有修炼的天赋,可我哥哥他没有,他被判定为无法修炼。”   “哥哥的身体向来很好,他却没有修炼天赋。我身体那么弱,仙门的长老却说我有修炼天赋。”   “那时候,仙门招收一个弟子,是要给家里人一些灵石补贴。我听见那些仙门长老说,只要我跟着他们走,他们会留一百块灵石给我弟弟,当做生活之用。”   “一百灵石有多少呢?那是我和哥哥从来没有见过的灵石数。我知道哥哥不会要那些灵石的,所以在跟仙门长老离开村子之前,我把灵石藏在了屋里,哥哥回去之后,肯定能够找到的。”   “去仙门之后,那里的长老规定,说我们这些新弟子在没有修炼到化神境界之前,是不能下山的。”   “我在临走前还跟哥哥说过,等过两年,我就回去看他的。可在那之后,六年过去了,我努力修炼,还是没有修炼到化神。”   “前辈,我是不是很笨啊?”   “后来,仙门让我们做一个任务,只要做了这个任务,结束之后,我就能随意下山回家了。我给哥哥准备了很多很多的东西,就等着任务结束,去见他。”   “但是……这个任务死了好多人啊。”   “前辈,您说我再修炼一百年,就能走出去了。可是,哥哥他等不了我一百年。”   ……   “小笨蛋,下早课啦!快醒醒。”   曲薇薇的声音伴随着早课钟声,让盛长宁从梦境中抽离出来。   盛长宁眼睫微颤了下,慢慢睁开眼来,望见曲薇薇一身红衣明艳动人。   曲薇薇望见眼前这个小笨蛋迷迷糊糊的眼神,又抬手拍了下盛长宁的肩,道:“已经下课了。”   “今天的师兄可比应南渡好多了啊。”   曲薇薇说着话,见盛长宁彻底清醒过来,便轻哼着曲子,走了出去。   盛长宁坐起来,收拾好书,离开了学堂。   她不知道齐眠玉在找她,今日逃了去洗剑池练剑的时间,去了剑宗第一杂峰。   剑宗第一杂峰,内设聚灵房、炼药房、闭关房。这些房间专为外门弟子开放,每个弟子进入房间后,前一个时辰为免费使用时间,往后的时辰得用灵石买。   一块灵石,可用房间四个时辰。   盛长宁在执事师兄那里开了一间炼药房,待在里面炼制昨日在万宝阁买来的灵材。   她改良了原有的清灵丹方子,加以手法辅助,将那些灵材制成了香。   当练好第一份清灵香后,盛长宁停了手,收拾好东西,走了出去。   她来到执事弟子处,将房间牌交还执事师兄。   “小师妹,刚好,你只用了一个时辰,不用缴灵石。”执事弟子合算过时间,对盛长宁道。   盛长宁闻言,弯了下唇,露出一个笑容:“谢谢。”   执事弟子目送盛长宁离去,晃了下神,才慢慢收回目光。   第一杂峰前,已经排了约摸五十人的队伍。   幸好的是,第一杂峰的房间足够多。   执事弟子有条不紊地分发房间牌。   半个时辰后,他递出一块去聚灵房的房间牌,头也没抬地问:“请问下一位弟子要去哪个房间?”   “炼药房。”   执事弟子听见这声音有些耳熟,抬眸望去,望见盛长宁轻声说:“师兄,我要一间炼药房。”   执事弟子连忙回过神来,应声说:“好……好的,稍等。”   他递上新的房间牌,盛长宁道了声“谢”后,寻着房间牌找去。   一个时辰后,盛长宁出来时,还是那位执事弟子。   “小师妹,刚好,你只用了一个时辰,不用缴灵石。”   她穷,她真的穷,她真的好穷。   盛长宁微笑着,在心里默念道。   她还剩下八份灵材没炼制。   翌日,盛长宁来第一杂峰时,执事弟子已经换了一位。   一个时辰后,执事弟子道:“小师妹,刚好哦,不用给灵石。”   半个时辰后,执事弟子道:“小师妹,拿好你的房间牌。”   一个时辰后,执事弟子:“刚刚好一个时辰,小师妹不用给钱。”   第三日。   第一杂峰当值的执事弟子又换了人。   “小师妹,不用给钱哦。”   “是小师妹要的炼药房。”   “小师妹,时辰刚好哦。”   第四日时,第一杂峰当值的人是盛长宁最初遇见的那位执事弟子。   盛长宁俨然已经练就了一身“好本领”——面不改色,镇定自若。   盛长宁炼完一份灵材后,交还回房间号,走了出去。她打算按照以往惯例再排一次队时,迎面撞上从隔壁聚灵房扶门而出的曲薇薇。   曲薇薇一见她,立马站直身体,神采焕发,明艳动人。   盛长宁瞧见曲薇薇朝她招了招手,便走去道:“曲师姐?”   “小笨蛋,你真的好穷啊。这几日,整个外门都传遍了。他们说小师妹你人穷志不穷,那些纯情小师弟心疼得不要不要的。”   “要不是你不搭理他们,他们都要冲上来替你付钱了。”   曲薇薇“啧”了一声,道:“瞧你这可怜模样……”   “再过两三日就是考核大比了,走,我现在带你下山去吃好吃的!”   曲薇薇说罢,将人一勾,带下了山。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换了个封面,小天使眼熟一下啊,别走丢了。 第十一章   盛长宁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曲薇薇带下了山。望着来往热闹的城门,她茫然心说:还有三份灵材没炼制呢。   曲薇薇笑吟吟地将盛长宁拉进绣纺阁的大门,出声道:“小笨蛋,下了山,就不要那些什么修炼的事啊、什么砍人的事儿啊,就来好好逛。”   说罢,她转头对绣纺阁执事道:“给我这小妹妹选点儿好看的衣裳,就把你们新出的月下美人给拿出来。”   曲薇薇是绣纺阁的大客,绣纺阁执事一边命人去取衣裳,一边将两人请进内里包厢,备好上等灵茶。   案桌上,半镂空铜制香炉升起袅袅的香气,清淡而沁人心神。   趁着绣纺阁执事出去的间隙,盛长宁抿唇,出声解释道:“曲师姐,我是真穷,不骗人的。”   曲薇薇坐在椅子上,端起灵茶,轻饮了一口,悠悠应声:“我知道啊,跟着我曲薇薇出来,谁还让你穿这一身弟子服。”   “我曲薇薇身边,就没有不好看的人。”   说话间,绣纺阁执事带着小弟子进来,手中捧了一套雪青色衣裙。   曲薇薇指了指道:“给她换上的。”   绣纺阁执事笑着对盛长宁道:“这位客人,请跟我来里间。”   曲薇薇目不转睛地盯着,盛长宁看了一眼,默然跟着执事走进里间。   曲薇薇捧着茶杯,慢悠悠将一杯灵茶饮完后,里间传来动静。绣纺阁执事拨来帘子,让人走了出来。   一袭雪青色长裙穿在盛长宁身上,腰间轻束,勾带出一截纤细漂亮的腰身。   雪料带着坠感,以流云纹饰压边,外拢如银般的鲛纱,行走间似流动着光彩般,更透出其几分清清冷冷的美感,就像月下缥缈神秘、疏离而无法触碰的美人。   盛长宁肤色如冷玉一般的雪白,青丝垂在身后,这套月下美人勾勒出两种不同的、对比极致的颜色,更是令人一眼便惊艳不已。   这下子,宗门那些纯情小师弟怕是更移不开眼了。   曲薇薇指尖轻轻敲了下茶杯杯身,肯定道:“就这套了,从我账上划灵石走。”   绣纺阁执事迎着笑容道:“好的,曲小姐。”   盛长宁正欲出声时,曲薇薇走过来,打量了片刻,轻声低喃道:“总感觉还缺了点儿什么……”   她的目光慢慢望上抬,看了下盛长宁空荡荡的脖颈、没有半点漂亮发饰的脑袋,然后又望见盛长宁纤细的手腕。   曲薇薇懂了,出了绣纺阁,就把人拉到了长街尽头的岚秀阁。   岚秀阁门前守了两名的守卫。   曲薇薇踏进去时,被守卫给拦了下来。   曲薇薇挑眉出声:“你们拦我?”   守卫平静道:“今日岚秀阁不接外客。”   曲薇薇望了眼岚秀阁内,冷笑道:“连我也不接待?那你去问问谢青?”   岚秀阁是谢家产业,谢家和曲家是世家之交,就连岚秀阁总阁都不敢拦她,这岚秀阁分阁怎么敢拦她?   守卫听见谢家少主的名字,迟疑一瞬,以目光示意另外一名守卫。那名守卫匆忙跑进店中。   曲薇薇抬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反应过来,道:“今日岚秀阁是有贵客?比我还贵的贵客?难道是谢青来了?”   “不对啊,谢青一心只有剑和打架。”   “难道是应南渡来给他的小情人选首饰了?”   那她就更要进去了。   守在门前的守卫听见眼前这个女子一连说出两大世家少主的名字,再加以猜测,很快便猜测到了来人的身份——以美貌出名的曲家二小姐。   曲薇薇的身份并不值得忌惮,值得忌惮的是她那个姐姐,曲家少主,道宫圣女。   守卫道歉:“曲二小姐,在下眼拙。”   曲薇薇轻声哼哼了两声,拉着盛长宁,微抬下颌,问:“我现在可以进去了?”   守卫无动于衷。   等到另外一位守卫出来时,他道:“少主说不碍事。”   “曲二小姐,请。”   曲薇薇敏锐地听见守卫口中的“少主”二字,心道:所以真的是应南渡?   曲薇薇拉着盛长宁,神采动人地冲进岚秀阁,很快来到二楼,一把推开了那间包厢,看也没看就喊道:“应南渡,你一边记挂着曲仙儿,一边和别人调情,给谁看呢……”   盛长宁扯了下曲薇薇的衣袖。   曲薇薇扒拉开,道:“小笨蛋,你别扯我。”   “应少主应该不在此地。”   这道声音响起时,似透着几分如玉的温润,不紧不慢,并未因为曲薇薇冲进来而有半分不满。   曲薇薇听见声音,僵了下,扭头望过去。   应她话的那人一袭织金墨衣,眉似墨裁,眼若星辰。面容俊美,唇色却浅淡,透着几分病弱的苍白感,像是久病成累般。   曲薇薇轻蹙了下眉,反应过来:“原来是你啊,燕今宵。”   两年前,她在世家盛会上见过燕今宵。那时候,燕今宵好像病得比现在还要重。   她听说燕家四处寻医问药,也没人清楚燕今宵的身体为何会如此虚弱。   “曲二小姐。”   燕今宵颔首应声,目光轻轻落至站在曲薇薇身旁的人身上。   盛长宁察觉到落过来的视线,顺势望过去,看见那一日在万宝阁有过一面之缘的燕家少主。   在燕今宵身边,应是岚秀阁执事。   她手中正捧着一方首饰盒,盒中是一件精致漂亮的首饰。   岚秀阁执事出声,为燕今宵向曲薇薇解释道:“曲小姐,燕家少主今日来岚秀阁,是为自己的妹妹选礼物的。”   妹妹?   曲薇薇迟疑了下,想到既然不是应南渡,那她就不好在这里多打扰了,她也不太想同这位燕家少主多接触。   “不好意思,是我弄错了,多有打扰。”   曲薇薇说着,拉着盛长宁退了出来。   岚秀阁执事面露歉意,小声解释过后,另安排了人去接待曲薇薇和她的朋友。   “不碍事。”燕今宵轻声笑道,“我妹妹……她应该和今日曲薇薇身边那个小姑娘一样的年纪。”   岚秀阁执事闻言,回忆着适才曲家二小姐身边那个小姑娘的容貌与气质,轻轻应过声后,换掉了手中呈的首饰,另取了新的首饰样式,展示给燕今宵。   另一边,曲薇薇拉着盛长宁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让岚秀阁弟子取首饰来试。   盛长宁想说她不用试首饰,曲薇薇打断她的话,轻声哼了下,道:“不不不,你要试。”   “你没看刚才那个燕今宵都多看了你两眼吗?”   不至于,不至于。   盛长宁被这话一噎,转而问道:“我发现……曲师姐有点儿怕那位燕家少主?”   曲薇薇听见“怕”这个字,不满地瞪了眼盛长宁,出声说:“我曲薇薇从来就没怕过谁。”   “那不叫怕,我那表现是不熟。不熟,你懂吗?”曲薇薇解释道。   盛长宁点点头,应了声:“哦。”   曲薇薇强调道:“我是真跟他不熟。”   “我懂的。”盛长宁道。   岚秀阁弟子取来各种样式的首饰,一一摆放在曲薇薇和盛长宁面前。   整个岚秀阁都知道,曲家二小姐对此道最是精通,旁人出声介绍,她反而会不喜。   曲薇薇走过去,目光从每一件首饰上扫过,伸手取了一件镂空雕琢的细手镯,往盛长宁手腕上比划了下,转瞬就套了上去。   “我跟燕今宵不熟,是因为他是燕家半路杀出来的,根本不是从小就作为嫡系少主来培养的。”   紧接着,曲薇薇抬眸去瞄盛长宁耳垂处,像是发现了什么般,惊讶道:“你竟然没耳洞,难道是因为你怕疼?”   盛长宁思忖道:“因为……麻烦?”   曲薇薇继续往前走,接上之前的话,道:“你别看燕今宵有病还弱的样子,世家里面的水那么深,那燕今宵半路杀出来,还能稳坐燕家少主的位置,肯定手段多得很。”   说到这里,曲薇薇冷哼了一声,道:“四大世家的少主,都没一个是简单的,都是一群阴险小人。”   盛长宁没应声。   守在两人身边的岚秀阁弟子也没吭声儿,也不敢吭声。   “我都没听说过燕今宵还有个妹妹,是他流落在外面的时候,认识的妹妹吧?”   曲薇薇一边说,一边转手选了一对精致的耳挂,抬手拢在盛长宁耳畔。   紧接着,她笑吟吟地出声道:“小笨蛋,你好乖啊。”   “难怪那些纯情小师弟都喜欢你。”   盛长宁轻眨了下眼,轻声道:“曲师姐也很漂亮。”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十二章   曲薇薇说着话,给盛长宁试完了全套,然后对岚秀阁弟子道:“就这些了吧,从我账上划账。”   岚秀阁弟子应声退下。   盛长宁望着离去的岚秀阁弟子,唇角微动,迟疑问:“曲师姐,这些要多少灵石来着……”   她现在已经负债了,或许……可以从一个预备内门弟子,升级为一个预备亲传弟子,再升级为青云榜前五十名的预备得主,才能还清账款。   “小笨蛋,跟我出来,还需要你花钱吗?”   曲薇薇弯唇轻笑:“你这么乖,今日的花销,当然是我全包了。”   盛长宁闻言,默然心说:难道曲薇薇是一个颜控……吗?   紧接着,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曲薇薇给拉了出去,曲薇薇道:“我们去逛下一个地方。”   出门时,两人迎面撞见从隔壁包厢出来的燕今宵,曲薇薇不着痕迹地僵了下唇,然后出声道:“燕少主,好巧,又见面了。”   她全然没有刚才在包厢内说坏话时的气势。   燕今宵平静应声道:“曲二小姐,你和你的朋友先请。”   曲薇薇当然不会客气,拉着盛长宁,飞快地下了楼。   盛长宁跑过时,手腕上那根细手镯挂有两个极小的铃铛,微晃之下,响起一阵并不吵闹的清越铃响。   就像春日里,少女奔向花开之处所传来的欢悦轻笑。   燕今宵站在楼梯前,目送曲薇薇和那个小姑娘离去。   半晌后,他轻声低语道:“我的妹妹应该也会跟那个小姑娘一样,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   她不必为生活的灵石而烦忧,不必藏在黑暗之中躲藏危险,会有漂亮的衣裳、好看的首饰,会有很多人喜欢她的。   五州之内,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她的天赋很好,剑宗和道宫都会抢着要她。   “咳咳。”   燕今宵说话间,轻咳了两声,本就白的面色又多了几分雪色。   他缓步走下楼去,守在门前的守卫迎上来,寻声道:“少主。”   店外正是曦光大好,天幕碧如洗。   暖意缓慢地落在走出岚秀阁的燕今宵身上,却像是始终近不了他的身似的,游离在外,被分隔开来。   燕今宵看向远处云霄间的连绵山脉,平静出声:“走吧,我该去剑宗了。”   ……   曲薇薇拉着盛长宁,转战下一个场地。   一进酒楼,酒楼小二瞧见一袭绯衣的曲薇薇,立马迎了上来,出声道:“曲小姐,您今日是和朋友一起来的……”   曲薇薇应声道:“还是老地方。”   “好嘞。”酒楼小二连忙应了声,将两人引至二楼一间包厢内。包厢内可观赏临街景致,是这家酒楼最好的位置。   “请问曲小姐,还是上次那些菜吗?”   曲薇薇闻言,转眸问盛长宁:“小笨蛋,你有什么喜好?”   盛长宁道:“我都可以。”   曲薇薇吩咐道:“那就……就都来一份吧。”   “好的。”酒楼小二应下,转身出门去布菜。   片刻钟后,菜被应侍一一盛上来。   原本空荡荡的桌子上,不一会儿就被摆满了。每道菜品量不多,贵在精致,无论是色泽,亦或是雕琢摆盘,都是尽善尽美。   等到应侍离开之后,曲薇薇才道:“小笨蛋,这是这家酒楼特出的灵膳,吃了可是会增长一些灵力的,最近宗门里有不少弟子念在考核大比将近,可是日日来光顾这家酒楼的。”   “我看你平日里上早课也睡觉,洗剑池练剑也不去练多少,最后该不会是想被赶出剑宗吧?”   曲薇薇带人来这里,是想到没准儿考前“努努力”,这小笨蛋就不会被赶出剑宗了呢?毕竟那么多纯情小师弟喜欢,这小笨蛋就走了,那些人岂不是得哭啊?   盛长宁慢吞吞地说:“可是曲师姐,我进阶了啊。”   曲薇薇闻言,想起那日大雨中的洗剑池,不由得笑出了声,反问:“就你刚进筑基的那点儿修为?能干什么?你还想不想成为亲传弟子了?”   盛长宁没说话。   曲薇薇眉一挑,思忖道:“其他弟子是拼着拼着想夺每届考核大比上亲传弟子的十个名额,你这是早就决定躺平了?”   盛长宁认真想了下,说:“我有点儿穷。”   “那不更得去好好努力?”曲薇薇问。   “我听说外门弟子是不能打榜的。”   “打什么榜?”曲薇薇下意识反问,旋即反应过来,“青云榜?”   “小笨蛋,你是真不懂啊?想要上青云榜前一百名,至少得是各大世家的亲传嫡系吧。”   “别说你就想成一个内门弟子。内门弟子上青云榜前一百的,就那么几个人。”   青云榜,那是各大宗门势力亲传嫡系打下来的“江山”,是要天才中的天才,才有机会上去的。   大家争都争不过来,那还有内门弟子的位置?   “亲传弟子的资源,跟内门弟子的资源,那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吧。”曲薇薇扎心道,“像你们这种穷得苦巴巴过日子的小弟子,不得更努力一些去拼吗?”   盛长宁慢吞吞地应声道:“还好啦,我都可以,随缘就行了。”   剑宗每次考核大比,亲传弟子名额就十人。   她总不能欺负那些小辈,去占他们本来能够得到的名额。   夺人机缘,无疑于谋财害命。   她早该陨落在千年之前,一切因果都被斩尽。   这世间灵气复苏,总会有新的天生剑心出生。但是,新的天生剑心者,永远不会是一个被规则所弃、又重新活过来的旧人。   只是,她还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未能完成。   盛长宁想到陨落在虚空绝地的那个小姑娘,眸光轻颤了下。   念念说,她想和她哥哥一起去中州,一起去拜入剑宗。她哥哥没有修炼天赋也没有关系,她存了好多好多的灵药给她哥哥。   走出虚空绝地的那一日,盛长宁去过念念说过的那个村落。她并没有找到念念的哥哥,那个村落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成了一座荒村。   她找到念念说的家,将念念留在这世上唯一的东西埋起来,为念念立了一座碑。   包厢外传来的敲门声打断盛长宁的思绪,她抬眸望去,是酒楼小二敲门而入,来到曲薇薇身边,小声说着话。   曲薇薇无所谓地挥了挥手,道:“那你派人去曲氏钱庄一趟,就说是我取灵石。那个掌柜会划给你的。”   酒楼小二轻声应下,退出包厢。   约摸片刻钟后,酒楼小二带着人一起来了。   曲氏钱庄的掌柜亦姓曲,曲掌柜朝着曲薇薇拱手行礼道:“二小姐。”   曲薇薇不解地问:“划个灵石,你怎么还亲自来了?”   曲氏掌柜挥手让酒楼小二下去,这才出声解释道:“二小姐,家主传灵讯给在下,说从下个月起,二小姐您一切衣物首饰的花费需得您自己出,不能再从钱庄直接划钱了。”   “为什么?”   曲薇薇刚一说完,蓦然想到些什么,咬牙切齿道:“应南渡!又是他!”   她一定要在考核大比上砍他!   “我自己出就我自己出。”   “另外……”曲氏掌柜迟疑道,“家主还说,从下个月去,每月给你的月俸从一万灵石降为一千灵石。”   “这个月二小姐的月俸已经花完了,因而今日的花费,还超了一些,将从下个月的一千灵石扣除掉。”   曲薇薇一掌拍在桌子上,冷声道:“应南渡!”   盛长宁想了下,迟疑道:“曲师姐,我觉得这些东西应该……还能再退回去的。”   “不退不退不退!我下个月就算饿死,也不会再跟曲凌说半句话!”   曲凌就是当今曲家家主。   曲氏钱庄的掌柜朝着盛长宁拱了拱手,道:“家主说二小姐新交了朋友,请吃饭和请花费是应该的。”   “因而今日二小姐请您的一切花费,都并未算在二小姐下个月的扣除上。”   他所核算的,只是今日二小姐一人所花费的灵石费用而已。   盛长宁默然无言,瞧见曲薇薇此刻恨不得立即去砍应南渡的神情,想了想,轻声建议道:“曲师姐,你可以去打榜。”   “进入青云榜前一百名,宗门奖励一千灵石,每往前进一名,奖励五百灵石。”盛长宁认真计算道,“等曲师姐到青云榜第一,就可以得到五万多的灵石,很划算的。”   等盛长宁一脸认真地说完,发现包厢内其他二位满脸震惊地望着她,她迟疑问:“怎么了?”   曲氏钱庄的掌柜沉默一瞬,肯定出声:“您说得对,二小姐可以打榜赚取灵石,这是一个很划算的方式。”   曲薇薇轻声喃喃:“等我到青云榜第一,我爹他不得睡着都要笑醒,然后把曲家少主……不对,把曲家家主的位置都要让给我了。”   到时候,她就是曲家家主了,何愁没有灵石花啊!   这日子可有奔头了。   最后,曲薇薇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让曲掌柜离开。   “算了,我可以屈服。我下个月找曲仙儿借钱。她不借给我,我就把她小时候的事情卖给情报收集行!”   “堂堂道宫圣女,小时候竟做出这种事!”   盛长宁听见“情报收集行”时,神色未变地想了下,没将话说出来。   那位道宫圣女是曲薇薇的姐姐,手里掌握曲薇薇的糗事……应该比曲薇薇所掌握的糗事多一些?   须臾,有人敲响包厢门,推门解释道:“两位客人,这是酒楼今日赠送的桃花酒。”   曲薇薇没精打采地挥了挥手,道:“进来吧。”   来人躬身道:“我给两位客人倒上酒。”   曲薇薇以手撑着脸,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致。   桃花酒的香气溢出,很快散开来。   盛长宁帮忙,将空酒杯递过去,出声道:“谢谢。”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酒杯中的酒,神色平静。   曲薇薇瞥了眼盛长宁,出声说:“小笨蛋,你怎么这……”   ……么乖啊,还说谢谢。   她的话还没说完,周遭灵气忽的一滞,一柄长剑自虚空横斜而来,直指盛长宁!   “铮!”   盛长宁抬手,将那盛有半杯酒的酒杯掷出,与雪亮长剑相撞,“砰”的一声,酒杯瞬间碎作瓷片,激射而出。   当曲薇薇反应过来,祭出长剑时,以包厢为中心,十余道相同的剑光从四面八方而来,轰碎包厢,逼近两人。   那些四散开来还没坠落在地的碎瓷片,便与这十余道剑光撞上。易碎的瓷片与剑光相撞,剑光尽数被消弭殆尽,唯余最后一道真实剑光,从曲薇薇右侧径直刺了过来。   “小心。”   盛长宁转身折返,反手握住曲薇薇握剑的手,剑光倾出,与那长剑对上。   虚空威势之下,曲薇薇手中长剑被激得铮铮作响!   盛长宁垂眸看了眼曲薇薇手中隐约传出些害怕情绪的长剑,迟疑了一瞬,将曲薇薇拉过来。   虚空中,剑光直逼而来。   盛长宁拉着曲薇薇,身形往后掠出。   两人顺着已经成为破烂的窗口处,跳了出去。   曲薇薇见状,运转灵力,用以抵御冲击力。   与此同时,她想到盛长宁才筑基的修为,想要为盛长宁施一道防护诀,出声说:“小笨蛋你……”   “嘘!”   盛长宁抬手,按灭了曲薇薇手中灵光。   自她掌心,有灵力掠出,交织成线,拉着两人,平安落地。   长街上分明人来人往,热闹至极。   此刻传进两人耳畔的,却只有风声。   幻境将内外隔绝开来,虚空那道剑光追了过来,曲薇薇抬起手中长剑,咬着牙倾注一身灵力。   她见过虚空尽头里面的黑雾,那是邪魔的气息。几年前,她曾亲眼看见她爹将一个大邪魔斩杀。那个邪魔伪装成修士,杀了北州快一座城的人族。   “不要怕。”   有人轻声说。   她不行的,不行的。   她的修为不够。   她一定不行的。   曲薇薇在心里说道,可她是将长剑紧紧握在手中,像是有什么力量在牵动着她、指引着她。   然后……   一剑挥出!   剑光如竹,带着肃杀气息,将迎面而来的可怖剑光瞬间轰碎!   曲薇薇觉得自己灵脉间的灵力用尽了,却又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莫名滋生,隐约让她琢磨不透,还怎么也抓不住这样的感觉。   “哗啦!”   由外向内的剑意撕裂幻境结界,来人的那道剑意似凛冬寒雪,斩向虚空之中,令虚空中的那团黑雾无所遁形,显现出身形来。   盛长宁悄然放开曲薇薇的手,转眸望了过去。   被明亮曦光照过的黑雾发出“滋滋”声响,转瞬化为虚无,彻底陨落。   邪魔生于黑暗,最喜在夜色出行。   白日里,他们不会出来,更不喜欢出现在这样的艳阳天中。但是,为了试探地杀她,他们宁愿拼着也要在白日出行。   盛长宁看了眼邪魔陨落之处,便将目光落在了齐眠玉身上。   齐眠玉神情平静地走过来,先是望了眼曲薇薇手中的长剑,出声说:“华而不实。”   曲薇薇有些后怕地反应过来,就听见这么一句话,眉头一皱,当即就要冲过去。   盛长宁连忙把人拉回来,轻声解释道:“不是说人,不是说人。”   “小笨蛋,你不要拦着我,我也要骂他,华而不实。”   “曲师姐,曲师姐,师兄不是说你,是说你的剑太好看了,不是说你这个人像花瓶。”   盛长宁小声将人安抚下来,便听见齐眠玉出声说:“我没有说她的剑好看。”   曲薇薇被安抚得平静下来。   只要不是说她这个人,其他一切都好说。   齐眠玉道:“我是说那剑,不好看。”   太怂,面对危险,还会害怕,不敢上前,连宗门的木剑都比不上。   “嗯嗯,对对。”   盛长宁点头应声。   在她心里,当然是她的宝贝最好看。   齐眠玉抬眸望去,像是在确认般:“你叫……小笨蛋?”   他只觉得有些人的名字很奇怪,但是怎么会有人族叫这么奇怪的名字。   盛长宁闻言,怔了下,迅速反应过来。   上一次,她好像没有告诉齐眠玉自己叫什么名字来着。所以,应该是齐眠玉回去告诉宗主的时候,就出了点儿问题。   曲薇薇惊呆了,并且有想要笑出声来的趋势。   盛长宁转眸望了眼,一把止住曲薇薇想要笑出声来的动作,把人往后一拉。   她不准任何人笑她的宝贝。   他只是对这些事情不太懂而已。   盛长宁跑过去,站定身形后,认真出声:“师兄,我叫盛长宁,盛元年的盛,长乐安宁的长宁。”   “我现在住在宗门第二十一杂峰的竹林小院。”   “如果师兄有什么事找我,可以去那里。”   “盛、长、宁。”   齐眠玉一字一顿地念了遍这个名字。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十三章   盛长宁。   盛元年的盛,长乐安宁的长宁。   “对的,师兄,我叫盛长宁,住在剑宗第二十一杂峰的竹林小院。”   盛长宁轻声说着,将话又给重复了一遍。   齐眠玉应声:“我记住了。”   曲薇薇手中还握着那柄剑,脸上神情略有些奇怪地走了过来。   她听说过剑宗这个大师兄平日里那些比剑还直的事迹,此前能说出那些话来,完全不会感到意外。   但是,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她这个笨蛋小美人的态度,对齐眠玉完全不同于他人的态度。   小笨蛋看向齐眠玉的眼神,那是一种很特别的、像在看珍贵宝物一般的目光,心情愉悦,开心极了。   曲薇薇走过来,听见盛长宁对齐眠玉说的话,突然间顿悟了。   像是在看珍贵宝物一般的目光,那不就是看心上人的眼神吗?生怕心上人碰着、磕着了,恨不得将易碎的珍宝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呵护着。   曲薇薇瞬间就懂了。   原来……是这样啊。   想通之后,曲薇薇当即就用一种打量的目光盯着齐眠玉。   幻境结界破碎,虚幻与真实迅速融合回归。   长街上热闹至极的声音传开了来,酒楼二楼传来的一声叫声顿时响彻云霄之间。   曲薇薇望着一地的废墟,神情微僵地转眸,同盛长宁相识了一眼。   “我的酒楼啊!我酒楼最好位置上的包厢啊!”   酒楼掌柜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两人哭喊着,俨然已经没有了堂堂一酒楼掌柜的形象。   曲薇薇一双美目转了又转,就是不肯瞧上一眼酒楼掌柜。   半晌后,盛长宁迟疑地小声问:“曲师姐,这个手镯能抵押吗?”   曲薇薇同样迟疑说:“要不……你去问问?”   盛长宁抬手取下手腕上的手镯,又把曲薇薇插自己头发上的发簪给取了下来,放在掌柜面前,慢吞吞地问:“掌柜的,这是岚秀阁出品的东西,应该……能抵押一些灵石?”   掌柜蓦然放下擦拭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的那只手,目光幽幽地盯着盛长宁拿过来的东西,问:“应该?”   “还有这些。”   盛长宁说罢,将自己耳上的耳挂、腰间的玉佩一并取了下来,问:“请问够了吗?”   掌柜又抬起衣袖拂脸,低泣道:“我那最好位置的包厢啊……”   “……”   盛长宁陷入沉默之中,半晌后,她想了个法子,问:“掌柜,你这里还缺端盘子的吗?”   曲薇薇“啪”的一声,把自己手中的剑拍在桌上,指着剑鞘上的剑灵石,出声问:“一块剑灵石,一万块灵石的,我这剑鞘上有十多块剑灵石,赔给你,总够了吧?”   盛长宁闻言,迟疑了下,出声道:“还是不了吧?这是你的剑唉……”   掌柜道:“曲小姐,我也不是故意要讹您的,您要知道,我这酒楼、那包厢一日的收益可就是上千啊,将其修缮完好再开放,至少是三个月之后了。”   “我听说剑都是剑修的宝贝,您二位一同把剑抵押在这里,等曲小姐您半年的月俸到了,来还我可以?”   曲薇薇算是酒楼常客,平日里花费甚多,她一人一月的月俸就有上万块灵石不止。   酒楼掌柜这是算准了她的灵石来的,其他抵押物转二手卖,耗时还耗力。   曲薇薇冷笑两声:“呵呵!”   “不行。”盛长宁当即拒绝。   盛长宁认真说:“剑,剑修的剑是永远不能被我们抵押出去的。”   曲薇薇转眸瞥了一眼站在酒楼门外追寻邪魔踪迹的齐眠玉,伸手把盛长宁一带,推出门,小声说:“小笨蛋,去找你的大师兄借点儿灵石。”   盛长宁被推出了门,连忙站定身形,免得栽了过去。   在齐眠玉转过身来的短短一瞬之间,她飞快地回忆了过往所有的事情,总结出一句话来。   都怪千年前那天罚,把她储物手镯都给劈没了,连带着储物空间里的所有东西都被劈成了渣渣,她才这么穷。   现在竟然要向她的宝贝借钱还债。   “师兄……”   齐眠玉收了灵术,听见身后的响动,转过身来,看向盛长宁,问:“什么事?”   盛长宁飞快且小声地问:“能不能……能不能借我点儿灵石?”   说完,她感觉自己的脸都浮起了热意,在心里自我唾骂道:她也好意思说啊……   齐眠玉没什么反应,越过盛长宁,径直走进酒楼。   盛长宁默然跟在他身侧,落后了一步距离,低垂着目光。   齐眠玉向抹着眼泪的酒楼掌柜询问:“需要赔多少灵石?”   酒楼掌柜比了个数,齐眠玉神情未变地取出灵石卡来,递了过去。   曲薇薇拉过盛长宁,瞥了眼便说:“小笨蛋,你这大师兄还挺有钱?用的是我们钱庄的极品灵石卡。”   在曲氏钱庄存一万灵石,可得一张下品灵石卡;存十万灵石,可得一张中品灵石卡;存五十万灵石卡,可得一张上品灵石卡。   至于极品灵石卡,那是存一百万灵石,才能被曲氏钱庄发放的东西。   盛长宁看着那张极品灵石卡,神识恍惚了下。   她算过,从青云榜前一百名到青云榜第一,能够赚五万多的灵石,齐眠玉身为剑宗首席,每月有一万块灵石的月俸,除去日常耗费,他还要养一座自己的剑峰。   这些年间,他肯定要做很多很多的任务,才能存下这么多灵石。   肯定好辛苦。   酒楼掌柜从那张极品灵石卡中划取相应的赔偿费用后,满脸笑容地对齐眠玉道:“这位客人,欢迎下次再来我们酒楼消费啊,我们酒楼系列可是五州最受欢迎的酒楼。”   齐眠玉看了眼掌柜身后的字,出声问:“你们酒楼开了一千多年?”   “啊?”掌柜神情一愣,迟疑道:“这倒没有,我们酒楼是近百年兴起的。”   “不来。”齐眠玉断然拒绝。   “啊?”掌柜彻底愣住。   齐眠玉想了下,认真拒绝:“我不来你这里,你的酒楼没有一千年以上的传承。”   这家酒楼不会是那个人曾经来过的地方。   酒楼掌柜莫名被扎了心,不知道是因为损失了一个有钱大客,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曲薇薇听见了,小声说:“小笨蛋,你这大师兄还挺怪?非要去有一千年以上传承的酒楼,到时候你怎么养得起啊。”   “嗯。”盛长宁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什么?”   “笨。”   曲薇薇恨铁不成钢,小声咕哝:“知道为什么我要你向你的大师兄借灵石吗?因为还钱的一来二去,到时候你跟他就熟了啊。”   “然后呢,你就近水楼台先得月,如此这般那般,不就到手了吗?”   曲薇薇在盛长宁耳边小声感慨:“虽然这轮冷月有点儿难得手,但是有我帮你支招,还怕什么啊。”   “我没想……”   盛长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曲薇薇一把抓住手,曲薇薇说:“不用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我都懂的,我帮你。”   为什么……你都懂?   盛长宁迟疑心说。   既然齐眠玉替她们付了赔偿,所以曲薇薇临走前,把盛长宁取下来的首饰又给盛长宁穿戴好了。   曲薇薇整理好盛长宁的仪容,轻轻捏了下盛长宁的脸颊,笑吟吟道:“乖!”   紧接着,她大声道:“小笨蛋,你跟你的大师兄先回宗门吧,我要去钱庄找人算个账,先走了。”   说罢,曲薇薇把人往齐眠玉方向一推,飞快地跑出了酒楼。   盛长宁反应过来,迟疑道:“曲师姐……”   然后,当她走出酒楼时,已经看不见曲薇薇的声音了。   盛长宁眼睫轻眨了下,回过神来,转眸看向齐眠玉,轻声开口道:“师兄,我和曲师姐会把借你的灵石还给你的。”   齐眠玉没说话,转过拐角后,走进那条热闹至极的长街上。   “唉?小郎君和这位小姑娘又来了啊?来来来,喝一口连仙人都能醉倒的美酒,这次二位来买几两啊?”   齐眠玉看向那酒,紧抿着唇。   盛长宁想起上次的事情,迟疑道:“师兄,喝酒不太好,会容易醉的。”   “醉了还不好?”酒铺摊主笑呵呵说,“一醉解千愁,万事皆忘忧啊。”   “你这酒有问题。”齐眠玉平静出声。   “有什么问题?小郎君,你可不要乱说啊。”   齐眠玉说:“不会忘愁,会更加难过的。”   他上一次喝了一口这个酒,那颗奇奇怪怪的心疼了一晚上,什么法子都没有用。   “那一定是你喝得不够醉啊。”   摊主招呼道:“这次来一斤?”   “没有,没有。”盛长宁连忙抬手,按住齐眠玉付灵石的手,解释道,“喝酒喝醉了,只会更加难受的,还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   齐眠玉冷冷垂眸,盯着那只按住他的手。   盛长宁趁着齐眠玉还没有生气之前,悄然把手拿开了,然后说:“剑修为了拿剑,是从来不会喝酒的。”   “这可是当年剑尊留下来的传统。”   齐眠玉静默良久,慢慢把手收了回来,掩在袖中。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掩在袖中的手微动,就着紧攥的袖袍反复擦了下。   像是不得劲儿似的,半晌后,他又不着痕迹地擦了两下。   就算他讨厌那个人,他也只能被她一个人碰。   他不想要被别人碰到的。   他不要冲别人生气,这是不对的。   他下次一定再注意一些,再躲远一点。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十四章   盛长宁跟上去,微垂的眸光注意到齐眠玉藏在袖袍中的小动作,隐约有所察觉,心道:千年不见,她宝贝的洁癖怎么越来越厉害了。   而且,清醒的齐眠玉好像比醉酒之后的齐眠玉反应还要更大一些。   半晌后,盛长宁追过去,认真道歉:“师兄,是我不好。”   齐眠玉没吭声,紧抿着唇,藏在袖中的手僵住。   盛长宁轻声说:“刚才一时情急,忘记上一次师兄跟我说过的话了。”   齐眠玉眸光微凝,转眸盯着盛长宁,问:“我上一次……跟你说过什么话?”   原来,是真不记得了。   盛长宁思忖道:“当时师兄说,不喜欢别人碰自己。其他的话,就没有了。”   “师兄,不好意思。”   齐眠玉听着盛长宁的道歉,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涌出一种莫名空落落的感觉,就像是……不喜欢、也不愿意听到这个人的道歉似的。   好生奇怪。   齐眠玉望向盛长宁的目光中,浮现出一瞬的茫然与无措,很快又被压制了下去。   他找回自己的声音,道:“没关系。”   盛长宁闻言,微松了口气,弯唇笑道:“那就好。”   那就好。那就好。   她不希望齐眠玉是不开心的。   两人还没走到长街尽头,又一位摊主出声招呼道:“小郎君,今日又和你家小姑娘一起出来玩儿的。”   齐眠玉转过目光,强调道:“没有,不是,只是碰巧遇见的。”   “好嘛好嘛。”那位摊主点点头,应过声,没纠结,又看向盛长宁,笑吟吟出声,“小姑娘,你今日打扮得可真好看啊。”   盛长宁应声道:“谢谢摊主的夸赞。”   摊主挥挥手:“快快快,你的那位小郎君没等你,又跑了,去追吧,不耽搁你的时间。”   盛长宁闻言,转眸望过去。   齐眠玉是不会等人的,墨发如瀑,一袭雪衣在暖光中透出惊艳绝尘的流光,就算是一个背影,亦是人群中最夺目的存在。   盛长宁越过人群,在齐眠玉身侧落后了几步,开始放缓脚步,不紧不慢地跟着。   走上山道时,曦光从斜前方投落而来,将齐眠玉身后的影子拉着长长的。   盛长宁轻垂眸光,就跟在那颀长的影子走。   周遭是山道两旁传来的虫鸣鸟啼,吵闹之中,莫名带着一种安安静静的氛围。   片刻钟后,齐眠玉停下脚步,转眸盯着跟在他影子旁走的人,出声问:“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走?”   盛长宁轻抬眼睫,目光落在齐眠玉精致漂亮的面容上一瞬,旋即她又无声地看了一眼通往剑宗驻地前的唯一一条山道。   盛长宁想了想,出声解释:“师兄,我跟着你,是想向你请教一个问题的。”   齐眠玉平静说:“你问。”   盛长宁问:“师兄每一次都能出现得这么及时,是怎么做到的呢?”   “剑宗附近出现的邪魔,都归我管,我有特殊的法子。”   “那师兄好厉害。”盛长宁夸赞道。   齐眠玉问:“你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   齐眠玉收回视线,继续往山道上方走去。   他走了没几步,就发现盛长宁依旧跟在他身后的影子旁边,无法去忽视她的存在。   于是,他停下脚步,再次转眸盯着人。   盛长宁亦是停下脚步,察觉齐眠玉面上神情之间的不解和疑惑,像是在说不是都没有问题了吗,为什么还是跟着他。   她再次轻移目光,无声地望了一眼回剑宗唯一的那条大道,在心里无声轻叹。   “好吧,师兄,我没有问题了。”   盛长宁轻声说:“师兄先走吧。”   “好。”   齐眠玉应了声,转身往前行去。   这一次,那种奇奇怪怪的感觉已经没有了。可是,他觉得胸膛里那颗跳动的心越来越奇怪了。   走过一段路后,齐眠玉停下脚步,慢慢回头去看。   他看见那个叫盛长宁的小弟子在山道旁找了棵树站着,她微垂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摆弄的东西。   垂下的流苏色泽明艳,在轻风中微晃,随着纤细的手指轻轻荡着。   齐眠玉隔着一段距离,看了一眼盛长宁手中渐渐编成初型的剑穗,心道:可能……上一次真的不是在骗他,她可能真的有一柄自己的剑吧。   盛长宁站在树下躲着曦光,等把手中的剑穗编好后,抬眸望向山道上。   山道间,已经没有了齐眠玉的身影。   盛长宁将手中新编好的剑穗收起来,她还欠了她的宝贝九十八根剑穗。   虽然……齐眠玉可能已经不太想要了。   云层翻涌移动,很快遮住了灿烂曦光。   就连山道上斑驳的树影都开始变淡。   盛长宁很快走上山道,回了宗门。   她去了第一杂峰,排队领到了炼药房的房间牌,在里面待了三次一个时辰的时间,将余下三份还未成香的灵材炼制出来。   盛长宁回到第二十一杂峰,已是月上中天。   她推开院门时,门前的铃铛发出轻细的声响,很快将躲在房间里修炼的曲薇薇吸引出来。   就算是在夜色明光中,曲薇薇仍旧是容光焕发、神采动人的。她挑了挑眉,兴致颇高地出声问:“小笨蛋,怎么样?”   盛长宁闻言,迟疑了下,打量着曲薇薇又换过的衣裳,慢吞吞地夸赞道:“曲师姐这一身,很好看。”   “好看什么就好看!我当然好看啦。”   曲薇薇被盛长宁突如其来的夸赞弄得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强调道:“我是问你今日和你那大师兄怎么样了?你今日可是到这个点才回来的啊。”   盛长宁恍然,转身关好院门,走进院中。   曲薇薇见人好半晌没应声,古怪地问道:“你不要说在我走之后,你和齐眠玉很快就分开了,没去哪儿逛逛?”   盛长宁道:“没有啊,我下午又去了第一杂峰。”   “然后,你晚上做了什么?不要告诉我,你又去钓鱼了?”曲薇薇问道。   “我在第一杂峰待到现在,才回来的。”   “小笨蛋,你还真是……”   曲薇薇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出声说:“没关系,下一次,我帮你!”   “明日,就是明日吧?是齐眠玉来上早课的日子。”   “今晚你就睡个好觉,明日早上,我来找你!”   曲薇薇说完,很快回了房间,把门一关。   盛长宁转眸看了一眼曲薇薇的房间,很快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翌日一大早,盛长宁才清醒过来,曲薇薇就敲开了她的房门,抱着一大堆东西,冲了进来。   “时间有限。”   曲薇薇说完,放下手中的东西,转眸就看见盛长宁又套上了那一身水蓝色的弟子服,忍不住道:“虽然你穿弟子服也很好看,但是这样怎么能让齐眠玉在人群中一眼注意到你呢?”   “听我的,换!”   盛长宁摇摇头,慢吞吞出声:“宗门弟子规矩,外门弟子需得着弟子服饰上早课。”   曲薇薇劝说不下,直接对盛长宁那张脸下手。   盛长宁被指尖轻轻捏着下巴,目光无处可落,只能落在曲薇薇脸上。   她注意到曲薇薇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曲薇薇肤色本就白,那点青色就更加明显了些。   “曲师姐,你昨日又熬夜了。”   还是一个通宵。   大概是从好几日前,曲薇薇跟应南渡怼上之后,盛长宁在夜里就发现了院中灵气的变化。   曲薇薇已经熬了好几个通宵来修炼了。   上早课的时候,以往只有她一个人睡觉,这两日还多了个曲薇薇,一上课就睡。   “哪里?没有?我没有修炼!我要砍人,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曲薇薇当即否认。   盛长宁想了下,出声道:“你要想砍人,可以多练练基础剑诀第三式。”   曲薇薇是金丹初期修为,要想成功砍到化神境界的应南渡,灵力是完全比不了的,只能从剑法上入手。   盛长宁道:“基础剑诀第三式,是剑诀中的精髓。”   曲薇薇轻声哼哼了两下,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这话。   距离上早课只剩下半刻钟的时候,两个人才走出第二十一杂峰。   虽然盛长宁平日里也是踩着点进入学堂的,但那是不紧不慢走过去的,哪像今日,需要飞奔着走?   一路上,曲薇薇又累,又还要出声说话。   “小笨蛋,我告诉你,我今个儿给你弄的,那可是个很有讲究的妆容,三分明艳,三分清冷,三分无辜,最后还有一分化而未化的心机。”   她懂,她懂。   扇形图嘛。   当早课钟声响起第一声的时候,盛长宁拉着曲薇薇,突然加快了速度,在第三声钟响结束之前,踩点冲进了学堂。   盛长宁微松了口气。   今日,她要给齐老师一个好印象!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周四依旧没有更新哦,请一天假,周五更新。   比心心! 第十五章   学堂内,随着三次钟声的落下,顿时陷入寂静之中。   盛长宁和曲薇薇的位置就在倒数第二排。   盛长宁拉着人,踩点踏入学堂,飞快地入座等着。   曲薇薇从来没有暴发过这么快的潜力,累都快累死了,好半晌连半句话都没说出来过。   盛长宁瞥见一旁的曲薇薇,从桌里拿出一本书册来,抬手给曲薇薇扇了些轻风。   曲薇薇慢慢缓过神儿来,摆摆手,小声说:“小笨蛋,你体力怎么这么好的?”   她还是金丹修士呢,怎么还跑不过一个小筑基,还要被小笨蛋拽着走?   盛长宁眼睫轻眨了下,神神秘秘地轻声道:“因为……我练过基础剑诀第三式?”   “去去去!”曲薇薇美目一瞪,她还以为小笨蛋真有什么修炼秘诀呢。   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   盛长宁上早课,除了睡觉就是睡觉。   在洗剑池旁边,除了睡觉就是睡觉。   除非……   曲薇薇想到自己这几日熬夜努力修炼的事情,除非是这小笨蛋跟她一样,白日不努力,夜里偷偷修炼,然后等着惊艳所有人!   一定是这样!   曲薇薇轻轻哼了声,她抓住盛长宁的“小尾巴”了。   盛长宁轻声道:“基础剑诀第三式,你要多练练,没准儿能给你惊喜。”   曲薇薇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哦”,然后又开始把玩起自己手腕上的手镯。   半晌后,她突然觉得不对劲。她记得她们虽然坐倒数第二排,但是最后一排是没有坐人的。   曲薇薇停下摆弄手镯的手,悄悄转眸往后看了一眼,手肘下意识往旁边一戳,把以手撑着自己下巴、眼睫将合未合的盛长宁给弄醒了。   盛长宁立马放下手,端正坐好,很是乖巧。   曲薇薇僵硬地转回视线,在盛长宁耳畔小声咕哝:“我们后边来人了。”   “我知道啊。”盛长宁小声应说。   她一踏进学堂,就瞥见了坐在最后一排的燕家少主,燕今宵。   燕今宵依旧是一袭墨衣,俊美无俦的面容间未显半分血色,唇色浅淡,气质温润如玉,是端方病弱的世家公子。   跟在燕今宵身边的,大概也是燕家子弟。   学堂中,虽然绝大多数的弟子都在认真预习,倒是他们或多或少都将余光和注意力放在这最后一排。   五州之中,唯中州最为繁华。   剑宗与道宫,为五州修士求学修行的圣地。   多少世家子弟每逢一宗一宫招新,都会前往中州赴会。   而每一届招新考核大比上,吸睛出彩的,绝大多数亦是众多世家的求学弟子。   当今四大世家之中,谢、应、曲三大世家的世家少主皆已踏入修行数年,为剑、道两大势力中的亲传核心弟子。   唯有西州燕家这位少主神秘,外界并无其太多的消息,因而备受关注。   大家都在猜这位神秘的燕家少主,究竟是入剑宗修行,还是去道宫修行。   今日早课前,当燕今宵出现在剑宗学堂的消息早已经飞快传开了来。   燕家少主,在剑宗与道宫两大势力之中,选择了剑宗。   五州之中,没有人会担心燕今宵过不了剑宗的考核大比。甚至,大家都觉得,剑宗今年十个亲传弟子的位置,必定有燕今宵一席。   绝无意外!   曲薇薇以手撑着,听见盛长宁的应声,还打算说些什么时,自学堂外传来轻细的脚步声,她立马又把垂着脑袋的盛长宁给戳醒了。   “小笨蛋,你大师兄来了。”   盛长宁立马坐直身体,手放下来,放在桌上。然后,她把桌上放歪的书给放端正,摆在自己面前。   大抵是今日要讲课的缘故,齐眠玉没再穿像以往那般素净如雪的衣裳,而是换上了身为首席弟子特有定制的礼服。   齐眠玉长身玉立,礼服以雪料为主,水蓝作为点缀色,落在合适之处,便是一种雪落无声的清冷与矜贵。   齐眠玉走进学堂的那一瞬,便察觉到学堂内很多弟子投落过来的各种目光。   有很多人在看着他。   齐眠玉微抿着唇,微垂的眼睫轻颤了下,并未开口说话,径直走向前方。   来到最前方后,他站在那里,垂下眸,从储物空间中取出宗主交给他的东西,出声说:“这些玉签内所写的小秘境,便是明日即将开启的考核大比选用之地。”   “接下来,我将从你们当中选一人上来进行抽签……”   齐眠玉话语微顿,目光慢慢看向学堂内坐着的弟子,迟疑了下。   他不喜欢别人靠他太近,可偏偏这些人好似每一次都像是恨不得冲到他面前来说话一样。   他又不是听不见别人说话。   齐眠玉垂眸,盯着弟子名册上的名字。   良久之后,他的目光落在弟子名册上倒数第二的那个名字上,念道:“盛长宁。”   师兄,我叫盛长宁,盛元年的盛,长乐安宁的宁。   不好意思,我忘记师兄说过的话了。   下次一定不会了。   齐眠玉出声道:“盛长宁,你上来抽签。”   倒数第二排,曲薇薇听见盛长宁的名字,连忙戳旁边的人,小声说:“你的大师兄果然喊你了,喊你上去抽考核大比要用的签。”   “不亏是我,起得早,给你化的这个心机妆。”   “你上去的时候,要慢慢地抬眸。这个妆容,眼睛是精髓,望过去的时候,盈盈动人,似秋水流转,无辜而能惹人怜惜。”   曲薇薇别的精髓半点不懂,就最懂这方面。   她轻声嘀咕:“你的大师兄一定受不住。”   原本起身的盛长宁听见曲薇薇这话,神情古怪地瞥了眼说得头头是道的曲薇薇,没应声,径直走了上去。   她站定在台前,出声道:“大师兄。”   齐眠玉瞧见人站在两步之远外,神情微松,可那颗古怪至极的心却又涌现出一种空落落的感觉来,无处可寻其缘由。   他应声道:“你随意抽签。”   说罢,齐眠玉将玉签筒放在桌上,往旁边退了两步。   “好的,师兄。”   盛长宁轻应了一声,上前去抬手抽签。   当盛长宁纤细的手指落在其中一根玉签上时,学堂内绝大多数弟子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在心里祈祷着。   盛长宁抽出手中的玉签,目光一扫,平静念道:“是……小青山秘境。”   此言一出,学堂内顿时热闹起来。   小青山秘境是剑宗所属秘境之中,最出名的秘境之一。   原因无他,因为千年前,灵玉剑尊参加的就是小青山秘境考核。   作为修仙界近万年唯一一位飞升上界之人,无数人曾走遍灵玉剑尊当年所游历过的所有秘境。毫无疑问的,大家自然也想要进小青山秘境。   然而小青山秘境自从一千多年以前被抽取作为考核秘境之外,此后千年,不知道是后来的抽签者运气不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小青山秘境自那之后,再也没有被抽到过。   剑宗不会主动开放小青山秘境,大家也就进不去了。   这一次的考核大比,竟然抽中了小青山秘境!   盛长宁将玉签轻轻放在桌上,抬眸看向齐眠玉,出声问:“大师兄,那我回座位上去了?”   齐眠玉微垂的目光落在那根玉签上所刻的“小青山秘境”五个字上,思绪有一瞬的恍惚。   十年前,他化作人形,从剑谷走出后,曾走遍那个人走过的很多地方,却始终没法去一次小青山秘境。   “师兄?”   盛长宁见人没回神,又轻声唤了一次。   齐眠玉回过神来,应声道:“你回去。”   “好。”   盛长宁点点头,很快转身回到了座位。   曲薇薇一脸恨铁不成钢看着她,小声咕哝:“小笨蛋,你可真是小笨蛋。”   台前,齐眠玉拿起那根玉签,已经开始讲起小青山秘境的基本情况,以及考核过程中的各种注意事项。   盛长宁注意到曲薇薇从袖中摸了一颗留影珠出来,放在桌上,她出声问:“为什么要留影珠?”   “万一我们都睡着了呢?”   盛长宁闻言,抬眸看了眼站在台上没移动过身形的齐眠玉。   她悄然抬手,按住了那枚留影珠,小声说:“我都知道,不用留影珠录。”   她看出来了,齐眠玉好像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用留影珠。   她听出齐眠玉讲解的声音之中,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   “小青山秘境……”   齐眠玉说话的声音顿住,然后缓步走下来,冷声道:“我说话的时候,不要用留影珠。”   半晌后,他又似反应过来,声音放缓:“你们凭脑子记。记不住的,考核大比也不用参加了。”   齐眠玉走到前排一个弟子前,盯着人。   半晌后,那名弟子默然交出了留影珠。   齐眠玉在学堂内转了一圈,没收了几十枚留影珠。   等齐眠玉回去后,曲薇薇小声说:“我看见前排有个师姐被收了两枚留影珠,你得注意这个人。”   “还有那边那个师姐,被没收了三枚留影珠……还有还有,还有谢家那个嫡系远亲,竟然被没收了十枚留影珠,就离谱!离谱!”   曲薇薇说:“这些人,你可都得注意点儿。”   盛长宁不解:“为什么?”   “笨!”   “这些可都是你情敌啊,不然你以为她们真的记不住齐眠玉讲的话?”   盛长宁沉默半晌,轻声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她的宝贝那么好看,当然值得全世界的喜欢。   她也喜欢。   是那种超级超级多的喜欢!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十六章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曲薇薇看见盛长宁说起这话时,望向齐眠玉的目光里,又是那种亮亮闪闪的、像是看着珍贵宝贝一般的眼神。   就像是……把清冷矜贵的明月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呵护着,就算自己磕着了、摔倒了,也要把坠入人间的明月给安然无恙地送回九重天去。   然后,再像个小傻子似的,骄傲自豪对全世界诉说着明月所有的好。   好奇怪的喜欢,但是放在盛长宁身上,又觉得莫名的契合,就如同她本该是这样的一个人,懵懂天真而纯粹,又不失聪慧与理智。   曲薇薇慢慢思索着,点头轻应了声:“你说得好像有理。”   盛长宁扬唇,轻轻地笑起来,连眉眼都染上笑意,灵动而惊艳。   “小青山秘境中,地势繁复……”   台上,齐眠玉按照自己在书册中见过的情况,对小青山秘境做了一个基本介绍。   曲薇薇又熬了个通宵来修炼,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遭不住随意的侵袭。可她又想要多了解一点儿有关于小青山秘境的事情,只好以手撑着下颌,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头。   片刻钟后,曲薇薇的脑袋几近要点到桌面上时,被盛长宁以手指戳了两下手臂,给弄醒了。   盛长宁认真道:“曲师姐,你醒醒,多听听小青山秘境的情况,你要砍人呢。”   对对对!   她要砍人!   她往后每个月的月俸!   曲薇薇听见这话,连忙打起精神来,睁大眼睛,瞪着最前方说话的齐眠玉。   片刻钟后,她瞥见已经趴在桌上的盛长宁,伸出手指,戳了戳盛长宁柔软的脸颊,凑过去小声喊:“小笨蛋,有人要抢你的宝贝。”   她试过了,喊这句话,准管用。   果不其然,盛长宁眼睫微颤了下,蓦然睁开眼来。她动作极轻地立起身来,悄悄看了下前方还在讲话的齐眠玉。   盛长宁抬手,掐了下自己的脸,神情间颇有几分苦恼之意。   她又睡着了,不是说好要给齐老师留个好印象的吗?   曲薇薇轻声说:“小笨蛋,你在你大师兄课上也睡得着啊,看来你是真的能睡啊。”   盛长宁慢吞吞地回眸,瞥了眼正努力睁大双眼撑精神的曲薇薇,没说话。   又是片刻钟后,盛长宁抬手戳醒曲薇薇,简单地说了四个字:“起来砍人。”   曲薇薇像是突然打了鸡血似的,撑起身体来,嘴里小声咕哝着:“砍人砍人砍人!应南渡!下个月我的月俸就从你身上砍!一剑掉一千灵石。”   半刻钟后,曲薇薇戳人:“小笨蛋,你的宝贝被人抢走了。”   “……”   “起来砍人!”   “……”   “小笨蛋,你的宝贝跟别人跑了!”   “……”   “应南渡。”   “……”   “小笨蛋,你的宝贝!”   “……”   “砍一剑,就是一件首饰。”   “……”   “小笨蛋,你的小宝贝!”   “……”   “砍一剑,一套衣裳。”   一节早课下来,盛长宁和曲薇薇来回戳戳着提醒,终于挨到早课中间休息,两人齐齐趴在桌上,心道:就睡一刻钟。   学堂内,其他弟子对于倒数第二排齐齐睡着的两个人,早已经成了习惯。   唯有安静地看着手中书册的燕今宵慢慢抬眸,目光落在曲薇薇和盛长宁身上,眸色平静,内里又带了些许看不分明的幽深情绪。   ……   “滴答!”   像流水滴在岩石上的声音响起在周遭寂无的虚空之中。   天罚余下的劫灰滋生出可怖的威势,这里是深渊绝地的最深处,外面邪魔肆虐,伴随着诡异,可就连他们也不敢走进深渊绝地的深处。   盛长宁见到念念的时候,小姑娘并不大,就连声音都还带着天真的稚气。   谁也不知道一个修为弱小的小姑娘,是怎么穿过外面那些邪魔封锁圈而闯进来的。   小姑娘蜷缩在一个角落里,一身灵力被耗尽,没有半点力气了。   当有一点温暖的明光落在她身上时,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意欲往后退去。可她身后是一块巨石,挡住了她的去路。   直至小姑娘似乎察觉到温暖明光中落下来的力量时,她迟疑地观察了好久,才慢慢坐在那缕温暖的明光之中。   小姑娘借着明光,恢复了一些灵力。她努力地养好伤势,将自己手臂上、身上的伤口慢慢治好。就像是柔弱又坚强的幼兽,小心翼翼地舔舐伤口,拼了命地想要活下去。   小姑娘养好了伤,盯着光亮之外的黑暗幽寂,拿着剑又冲了出去。   小姑娘第一次离开后,那缕温暖的明光慢慢地收了回去。   半日之后,小姑娘就带着伤,冲了回来。明光照落在她周身,那些伤口渗出的血带着犹如黑雾般的诡异气息,被明光一照,尽数散去。   小姑娘小声地说了一声“谢谢”,然后默然养伤。她一次又一次地冲出去,想要找到一条离开深渊绝地的路,可到最后,都被阻绝在了封锁圈内。   小姑娘似乎意识到明光是有意识的,小心翼翼地出声喊道:“前……前辈?”   盛长宁当然没有回答小姑娘,她也回应不了念念的呼唤。当年那一场天罚过后,她只留下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神魂魂引。   小姑娘没有受挫,反而越挫越勇。   她一次又一次地冲出去,却总是带着伤回来。明光落在她身上,驱逐那些诡异的时候,会带来钻心的疼痛。   可小姑娘一声也不吭地忍受了下来。   盛长宁听着小姑娘跟她说了很多的话。   神魂受损,她时常陷入沉睡之中,偶尔清醒过来,就能听见小姑娘声音怯怯地唤她前辈,同她说着各种各样的话。   其实,小姑娘闯进深渊绝地的时候,年纪也不大。她走的地方很少,她的见闻也很少,来来回回、反反复复讲的,都是那些事情。   她听说在遥远的中州,有个剑宗,是所有修士心中的修行圣地。   “前辈,要是我也能去中州就好了,不知道剑宗会不会要我,我太笨啦,修炼也不努力,修炼了好久好久,也走不出这个地方。”   “哦对了,前辈,我还没有告诉你,我叫什么呢。”   “前辈,你可以叫我念念。”   “哥哥他就这么叫我,念念,念念,念念。”   盛长宁尝试了很久,慢慢凝聚起神魂。   她想着,等她终于能够出声的时候,一定要亲口告诉念念那些话。   “念念,中州并不遥远,只要去到有跨域传送阵的地方,用一块灵石,就可以去中州了。要是暂时没有灵石的话,还可以先留个灵力印记,欠着那一块灵石的传送费,等有灵石了再去还。”   “一千多年前其实也还不能这样欠着,那时候使用跨域传送阵也很贵很贵的,有好多人攒了两三年,才攒够一次的传送费用。”   “后来呢,有个人改良了传送阵,说只要是去中州的,无论再远,都只要一块灵石就可以坐跨域传送阵去中州。”   “为什么啊,因为中州是最自由的,是很多修士向往的求学之地啊。其余四州都由世家把控着绝大多数的资源……不能说他们做得不对,也不能说他们做得对,只能说各有各的本心。”   “念念,你也不笨,很聪明的。”   “念念,你去剑宗的话,剑宗一定会要你的。你去之后,整个宗门都会把你当成宝贝一样来宠。”   “为什么呢……”   “因为念念你跟千年前飞升的那个灵玉剑尊一样,都是天生剑心呀。”   这个梦境逐渐归于幽暗,一切的光亮都已经消失不见。   盛长宁开始意识到自己又该“回去”了,她行走于黑暗之中,周遭寂静至极。   每一次的梦境过后,她的神魂都要穿过这样一条幽寂黑暗的长道,才能彻底走出梦境。   就像她行走在深渊绝地的那一年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的神魂受损,至今未曾彻底修复完好。   沉睡,则是能够让她神魂上还未愈合的裂痕,不再继续扩裂。   而沉睡后,她会陷入一场又一场的梦境之中。她怕有朝一日,她会彻底迷失在这些梦境当中,或者是……走失在暗无天日的幽暗之地,再也不会醒来。   盛、长、宁。   清清冷冷的声音好似从遥远的地方传了进来,传到这空寂幽暗的深处,轻缓缥缈地落在盛长宁耳边。   她微垂的眼睫轻轻颤了下。   “盛长宁。”   盛长宁慢慢睁开眼,坐直身体。   学堂外的钟声落下最后一点余音。   说好的就睡一刻钟,结果她和曲薇薇把余下一节早课都给睡过去了。   盛长宁戳醒旁边的曲薇薇,然后悄悄抬眸,正好被盯着她的齐眠玉给抓个正着。   齐眠玉想了下,微抿着唇,平静道:“上课不要睡觉。”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十七章   盛长宁的神情有些苦恼,点点头,小声道:“师兄,我下次一定努力不睡着。”   曲薇薇被戳醒之后,压低着脑袋,不敢抬头。   等到齐眠玉离开学堂之后,她才敢抬起头来,出声说:“我们说好的就睡一刻钟……”   两人相识一眼,皆是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   学堂内,绝大多数弟子瞧见齐眠玉离开后,也纷纷起身,去洗剑池练剑。亦是有人逃了练剑的时间,去打听这次考核大比中所要用到的秘境——小青山秘境。   盛长宁抬手,慢吞吞地掐了下眉心,开始收拾自己的书册。   曲薇薇更是方便,连书也不用收拾。   因为她根本没带任何书册来学堂。   曲薇薇给自己暗示心说:只要动起来,就一定不会睡着。   盛长宁见人离开,出声叫住了曲薇薇,道:“曲师姐,我觉得你今夜还是不要再熬通宵修炼了,好好休息一夜吧。”   曲薇薇仍旧不承认,反问:“没有?谁修炼了,我没有修炼。”   说罢,她飞快地看了眼已经快要空荡的学堂,强调道:“小笨蛋,你不懂,就不要乱说哦。”   “好吧。”   盛长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曲薇薇飞快地冲出了学堂。   盛长宁抱着手中的书册,起身离开。   她是最后一个离开的,走出学堂时,她注意到原本早已经离开的燕今宵同他身边的人又走了回来。   兴许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今日又是一个天色极好的艳阳天。   盛长宁抬起手,微微遮住曦光。   每逢这时候,她的神魂总会比平日里更加倦怠一些。   “盛长宁?”   盛长宁走进树影斑驳的小道,听见自身后传来的声音,便停下脚步,回眸望了过去。   燕今宵缓步走过来,唇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容,温润如玉,如沐春风。   他手中递过来一封信,出声解释道:“我回学堂时,看见你的信从书里掉落了下来。”   盛长宁接过那封信,垂眸望了一眼。   上早课时,她照例在书桌柜里摸到了一封“情书”,当时手忙脚乱地将其当在书页之中。   盛长宁将信放在书册中间,然后开口道:“谢谢。”   “我叫燕今宵。”   盛长宁应了声:“我还记得你,昨日和曲师姐一起,在岚秀阁与你有过一面之缘。”   “应该说,是两面之缘。”燕今宵凝视着盛长宁,平静笑道,“数日之前,在万宝阁二楼。”   盛长宁看向燕今宵,眼睫轻眨了下,慢吞吞地应说:“好像是……”   燕今宵寻声问道:“你是要去洗剑池吗?我昨日傍晚才来宗门,对于去很多地方的路都不太熟,师妹可以领一会儿路,带我去洗剑池吗?”   在剑宗,一种是入宗门的先后顺序来论师兄师姐与师弟师妹,另外一种方法则是以年龄来论师兄师姐与师弟师妹。   燕今宵唤她“师妹”,对于年龄最小的“小师妹”来说,应是合理的。   “可以。”   盛长宁并未看见跟在燕今宵身边的那名弟子,应了声。   燕今宵轻声笑道:“谢谢。”   从学堂去洗剑池的路上,会经过五大主峰。   盛长宁抱着书,顺带着给人介绍了哪一座剑峰是哪座主峰。   “从这里看过去的五座剑峰,分别为玄天、星辰、邀月、南云、明曦五大主峰。”   燕今宵道:“我知道,宗门有五峰四殿,余下四殿是刑罚殿、任务殿、炼器殿、阵法殿。”   “对的。”   每一任考核大比的十席亲传弟子之位就出自这五峰四殿。   其中,玄天、星辰、邀月、南云、明曦五大主峰是一定会收徒,而四大主殿是否会收亲传弟子,得看四大殿主的意思。   “师妹觉得入哪一峰最为合适?”   其实,这对于两个才见过三面、并不太熟悉的人来说,是一个有些奇怪的问题。   可燕今宵说话时,平静至极,像是真的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般。   盛长宁思考了下,开口道:“玄天实力最强,星辰主君子剑,邀月只收女弟子,南云修无情剑,明曦修有情剑,各有各的优势。”   “燕师兄,洗剑池到了。”   盛长宁看向剑架,解释道:“如果燕师兄没有剑,可以在此取木剑练习剑诀。”   “燕师兄随意。”   说罢,盛长宁微微颔首,伸手取了一柄木剑。   燕今宵神色温和,应声说:“好,谢谢你领路带我来此。”   他站在剑架前,目送盛长宁取了木剑离去。   时至在不远处,曲薇薇从树后面跳出来,把盛长宁拉走,彻底没了踪影后,燕今宵才收回了目光,神色淡静而冷漠。   曲薇薇将人一下子给拽到树下,奇怪问:“小笨蛋,你怎么和燕今宵走一起来的?”   她冲出学堂,原本是想偷偷跑来洗剑池,找个隐蔽的角落,练习盛长宁之前说过的基础剑诀第三式。   结果,还没来一会儿,她就瞥见这小笨蛋跟那个阴险狡诈的燕家少主走一起了。   盛长宁答道:“在路上遇见的,燕师兄说他不识路。”   “他骗鬼呢?还不识路?”曲薇薇冷笑了两声,“我记得我说过,只要是这四大世家的少主,都没一个好东西。”   “燕今宵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不在来剑宗之前,摸熟宗门大大小小的路啊。”   曲薇薇抬起手,指尖轻轻点了下盛长宁的额头,道:“他骗你呢。”   盛长宁沉默一瞬,开口道:“我穷。”   曲薇薇没好气道:“你不仅穷,你还笨。”   “以后离燕今宵啊、应南渡啊、谢青啊,还有曲仙儿啊,都要离远一点儿,懂吗?”   “他们坑你没商量的。”曲薇薇想了想,出声道,“好在你看上的是齐眠玉,这个大师兄勉勉强强比燕今宵和应南渡好一点儿吧。”   盛长宁道:“大师兄他很好。”   “是是是,你的大师兄最好。”   曲薇薇说完,拿着手里的剑,换了另外一个隐蔽的位置,继续练基础剑诀第三式。   盛长宁站在树下,盯着曲薇薇手中长剑划动的弧度看了片刻,突然出声说:“曲师姐,你的剑尖要再抬高一些才有用。”   曲薇薇单手捞袖,不解道:“我按照标准来的呀?”   盛长宁走过去,握着曲薇薇握剑的手,帮助其抬高到合适的位置。   收回手时,她微垂的指尖涌出一抹轻细的灵力,落在曲薇薇手中长剑的剑柄处。   这算是一个帮忙纠正的小法诀。   盛长宁眼睫微卷似地轻轻一扇,沉吟道:“我觉得曲师姐你昨日对付邪魔时,砍的那一剑特别棒,剑光游刃有余,好厉害的!”   “我我我……”   曲薇薇被夸了,目光有一瞬间的游离,雪白耳廓泛起微微的薄红,然后飞快出声说:“我当然厉害啦!你也不看看我是谁!剑宗第一美人唉!”   好像……就连她爹爹都没这样夸过她。   盛长宁弯唇笑了下,躲着曦光,顺着阴影处,又走回了树荫下面,安安静静地站着。   片刻钟后,她坐在树下,慢慢地陷入一场新的梦境之中。   曲薇薇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第一次在洗剑池附近练了快两个时辰的基础剑诀。   等她反应过来时,心中隐约浮现出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就好似有什么同以往不太一样的东西要从她的剑里跃出来一般。   曲薇薇觉得自己手中的剑简直太厉害了。   基础剑诀第三式,真的是整个剑诀的精髓!   曲薇薇收了剑,转眸望去,发现盛长宁坐在树下,又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盛长宁耳边小声喊道:“小笨蛋,你的宝贝跟别人跑了!”   话说,盛长宁这么在意的宝贝究竟是什么?就连睡着了,一听见“宝贝”这两个字,都会立马醒来。   曲薇薇思索着回神时,盛长宁已经清醒过来,慢吞吞地站起身来,问:“曲师姐,你练完了?”   “走,我今日心情好,带你去吃好吃的!”   曲薇薇一拍盛长宁的肩,把人带离洗剑池旁。   路过剑架时,盛长宁说:“我去把木剑放回去。”   剑架旁站了个身着鸦青长袍的修士,容貌清俊温润,瞧见盛长宁将目光望过来,还伸出手朝她招了招手。   盛长宁将剑放回剑架,走了过去。   “知道我是谁吗?”   “宗主。”盛长宁答道。   “你是不是见过齐眠玉了?”剑宗宗主笑容温和地问道。   “对的。”   “那他跟你说的话,你也都清楚了吗?”   盛长宁闻言,想了想,迟疑道:“天生剑心?”   剑宗宗主点点头,问道:“我现在想带你去玄天殿,再见见齐眠玉,有时间吗?”   盛长宁应了声,转身同曲薇薇解释过后,才跟着剑宗宗主走。   “其实是这样的,自从剑尊飞升之后,这千年间小青山秘境都没有对外开放过,都说是因为过去抽签的那些弟子运气不大好,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灵玉剑尊当年在小青山秘境中留下了一些东西,只有第二个天生剑心者出现的时候,才能开启那些东西。”   剑宗宗主一边解释着,一边带着盛长宁撕裂虚空,转瞬来到了玄天殿外。   走进玄天殿时,剑宗宗主还关心道:“刚才走在虚空里,怕不怕?”   盛长宁摇摇头。   “我想让你去接触当年灵玉剑尊留下的那份机缘,尝试着能不能令其复苏。”   “你不用怕,在考核大比第二轮结束之后,我会让齐眠玉保护着你去那个地方,好不好?”   盛长宁闻言,转眸看向站在殿中的人。   剑宗宗主笑道:“你不用看齐眠玉,他肯定会同意的。”   “他想进去,都快想疯了。”   “我没有。”   齐眠玉出声否认。   他才没有。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十八章   小青山秘境之中,的确有她当年留下的一些剑道感悟。她在此之前,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这千年间,从未有人再进过小青山秘境。   盛长宁看向齐眠玉,轻声问道:“师兄说没有的意思,是并不想去吗?如果师兄不想去的话……”   她一个人也可以去的。   小青山秘境之中,并没有太大的危险。   齐眠玉微垂的眸光凝视着盛长宁,沉默着,一直没有说话。玄天殿内明珠垂落的光华照在他如冷玉般的面容上,墨发雪衣,清冷出尘。   玄天殿内陷入沉寂。   盛长宁就那样安安静静地望着齐眠玉,等着他的话。   终于,齐眠玉出声道:“我会去的。”   “我就说,这小……”   小祖宗肯定会去的。   剑宗宗主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齐眠玉忽的转过来看向他的目光给止住了余下的话语。   “哈哈哈,我就说齐眠玉肯定会答应这件事的。”剑宗宗主完全不尴尬地笑了两声,对盛长宁说,“齐眠玉修为高,又是我们宗门的大师兄,有他在,你完全不用担心。”   剑宗考核大比一共分三轮。   前三轮,均在抽取到的小青山秘境之中进行。   第一轮考核为参加考核的所有弟子争夺进入下一轮的资格。   第一轮由十位亲传弟子对阵参加考核的所有弟子,时限为三日。   按照以往的考核情况,这是一个“你追我逃”的考核方式。三日内,没有被驱逐出境者,可进入下一轮考核。   第二轮考核开启之时,小青山秘境内,会被投落下一百枚剑灵石。   在第二轮获得剑灵石者,则已经具备剑宗内门弟子的资格。这一百枚剑灵石,将作为恭贺他们成为内门弟子的见面礼。   同时,这些人皆可进入第三轮考核。   前两轮考核针对的是新入宗门弟子的考核,当第三轮考核开启时,剑宗所有内门弟子都可参与最后一轮考核,共同争夺十席亲传弟子之位。   剑宗在考核大比之中,前两轮考核的形式历来都是固定的考核形式。唯有第三轮考核,在开启之前,所有内门弟子皆不知道是何种考核。   剑宗宗主既然说让齐眠玉在第二轮考核结束之后,来找她。那就意味着第三轮考核跟她当年留下的东西有点关系了?   盛长宁隐约猜测到些什么,点点头道:“我会努力的。”   再努力一点儿,通过第二轮考核。   剑宗宗主温和笑道:“小长宁,你也不要紧张,这就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到时候,齐眠玉会找到你的。”   剑宗宗主说罢,转眸看向齐眠玉,道:“你拿一个联系的灵讯给小长宁嘛。”   齐眠玉思忖片刻,才伸出手去。   盛长宁见状,摊开掌心。   齐眠玉微垂的指尖处凝聚起一抹雪色光亮,转瞬落在她掌心。   “谢谢师兄。”盛长宁出声道,“那我也该把我的灵讯给师兄。”   她张开空余的那只手,一点浅蓝的盈盈光华浮现在掌心上方。   与此同时,盛长宁伸出那只手,放在齐眠玉面前。   漂亮清透的浅蓝光泽倒映在齐眠玉平静黑眸深处,像是沾染上了几分璀璨的神秘,显得幽深至极。   齐眠玉紧抿着唇,半晌后,他垂下眼睫,遮住了眸底光华,伸出手去。   那抹淡蓝光华便轻轻地落在了他手中。   齐眠玉淡声道:“考核大比第二轮结束后,我会联系你的。”   盛长宁点点头,应了声:“我懂的。”   就是不要自己主动联系嘛。   剑宗宗主瞧见这两人完全交换过联系灵讯后,暗自松了口气。   他还生怕齐眠玉这小祖宗一个不顺心,撂摊子不干了。也只有在跟灵玉剑尊有关的所有事上,齐眠玉会有足够多的耐心。   哦,对了。   还有在斩杀邪魔这方面,齐眠玉也是永远冲在最前面的。   最近这几日,他听说齐眠玉快把剑宗驻地附近出现的大小邪魔都给包揽,斩了个干干净净。   盛长宁悄然抬眸,看向齐眠玉,眼睫瞬也不瞬,迟疑出声:“那我就……离开了?”   玄天殿内的气氛沉寂了一瞬。   剑宗宗主一时没想到还有再说些什么,他见齐眠玉紧闭着唇、目光游离至其他地方的模样,一拍额头,连忙出声:“本来是我把你带上来的,应该由我再把你送下去的。但是我近日忙着处理西州那边的事……”   “这样吧,齐眠玉,你负责把小长宁送回去。”   剑宗宗主负手而立,对于自己这个建议很是满意,点点头,继续说:“看这天色,你不如再带小长宁去吃个饭。”   “这个过程中,你们两个相互了解熟悉一下,方便在小青山秘境的合作。”   齐眠玉沉默了下,开口道:“我不吃饭。”   “我也……不用吃。”盛长宁小声道。   她现在身无一块灵石,已经没灵石吃饭了。   剑宗宗主简直拿这两人完全没有任何办法,出声说了句“反正你们都一起走就是了,走吧走吧,都走”,然后就把两个人给“赶”出了玄天殿。   盛长宁站在玄天殿殿门外,听见身后殿门“砰”的一声给合上了,回眸望了眼紧闭大门的玄天殿。   她出声说:“师兄……”   “走小路。”   齐眠玉说罢,身影微动,转身朝玄天殿右侧走去。   盛长宁想了想,没听出拒绝的意思,便迈开步子,跟了过去。   玄天殿右侧往下,是一条后山小路,通往玄天峰山脚处。   盛长宁还没走过这条小路,便不紧不慢地跟在齐眠玉身侧。   她轻垂着眸,望向齐眠玉身后被拉得长长的影子,垂在身侧的手慢慢伸出去,像是隔着遥遥的虚空,碰了碰齐眠玉的影子。   盛长宁眉眼微弯了下。   她的指尖沿向那影子的边缘,轻轻描绘着轮廓。   半晌后,齐眠玉蓦然停下脚步,转眸看向盛长宁。   盛长宁早在齐眠玉身形微停之际,就连忙将手收回,背在身后。   她出声问:“师兄,怎么了?”   齐眠玉没说话,慢慢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去。   盛长宁跟上去,将背在身后的手垂在身侧。她等了一会儿,又轻垂着目光。   这一次,盛长宁不再伸手搞小动作了,就以眸光轻轻描绘着齐眠玉身后的影子。   她的宝贝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看,那她就悄悄地、悄悄地去看他的影子好了。   “盛长宁。”   齐眠玉突然出声叫人,盛长宁一边收回目光,一边应道:“师兄,我在呢。”   齐眠玉努力忽略掉心里奇奇怪怪的情绪,平静道:“你走前面。”   “可是……”盛长宁犹豫道,“我不认识下山的小路。”   “顺着眼前的小路走。”齐眠玉道,“之后我会跟你说。”   “哦。”   盛长宁应了一声,小跑几步,来到齐眠玉身边,然后慢慢越过人,走在了前面。   走在齐眠玉前面,没有人可看,盛长宁盯着前方树影驳杂的小路,半垂下了脑袋。   齐眠玉本就走得快,现下“被迫”走在别人身后。盛长宁走两步的速度和距离,等同于他走一步的距离。   齐眠玉盯着人想了下,走一步,停一步。   须臾,他开口道:“走路看前方,要认真。”   盛长宁立马抬起头来,点头应声:“哦。”   片刻钟后,盛长宁走到一个分岔路口,往下有两个方向。她停下来,回眸看向齐眠玉。   齐眠玉提醒说:“往左。”   “好的。”   等到下一个分岔口,盛长宁又停下来,回头看齐眠玉。   “往右。”   “好的。”   即将走到第三个分岔路口前,齐眠玉提前说:“往右。”   另外,他还多说了一句话:“不要停着回头看,我会提醒你。”   “好吧。”盛长宁轻声应了下。   盛长宁没再回头去看人,顺着齐眠玉的提醒,来到玄天峰山脚处,一路走回第二十一杂峰,走到竹林小院门前。   她才终于转身,抬眸看向齐眠玉,出声道:“师兄,我到了。”   齐眠玉将要离开时,盛长宁挥手说了句:“师兄,明日见。”   明日就是考核大比开始的时间。   盛长宁在院门前站了一会儿,抬眸看了眼天色,转身往宗门驻地外走去。   城中人来人往,依旧热闹。   盛长宁才踏进城门没多久,周遭陡然一寂,天色将暗未暗之时,正是邪魔出行的最好时机。   只是,这一次,还没等盛长宁出手,雪亮剑光自东方斩来,瞬间撕裂幻境结界。   在结界破碎之际,邪魔被斩尽,盛长宁垂着眸,便看见一袂雪衣,若流云浮雪。   这就等同上上辈子,两个刚和对方道过晚安的网友,没多久就因为在另外一个群里水聊天,然后被对方发现自己还没睡觉,是一样的道理。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十九章   盛长宁见状,莫名觉得有些心虚,目光微顿了下,才慢慢看向齐眠玉,轻声喊道:“师兄。”   齐眠玉并未应声,盯着那消散殆尽的邪魔痕迹,若有所思。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遇见有邪魔为了杀一个人,而编织出了这样一个幻境。这些邪魔锲而不舍,就连白日里也敢现身。   城中热闹因幻境结界的破碎,而再度传进盛长宁耳中。   半晌后,齐眠玉走向她,第一次出声询问:“邪魔为什么要杀你?”   盛长宁闻言,想了下,解释道:“我在城中第一次遇上幻境,也是师兄第一次找到我的那日。”   “那日,我在洗剑池旁练了两个时辰的剑。”   齐眠玉应声:“天生剑心觉醒。”   那一日,也是剑库集体震动的日子。   “第二次。”齐眠玉问。   “第二次,是我与曲师姐在酒楼吃饭,邪魔扮作酒楼的人,来包厢为我们送酒。”盛长宁小声说,“然后我们就欠了师兄很多的灵石,暂时还不上。”   “然后,就是现在这一次遇上邪魔了。”   盛长宁说完,看向齐眠玉。   “嗯。”齐眠玉应了声,没再说话。   他径直出手,将现场的邪魔气息处理干净后,发现盛长宁还站在原处,便解释道:“夜晚是邪魔最常出没的时间,没有自保能力的,就少出门。”   “我懂。”   盛长宁想了下,问道:“师兄除魔诛邪,难道都是晚上出来的吗?那师兄不休息吗?”   齐眠玉道:“我不用休息。”   “师兄辛苦了。”盛长宁说。   “师兄,你把我送到竹林小院之后,我想起我还有一些事情没去做,所以就又下了山。”   盛长宁自觉解释着自己的行为,虽然……齐眠玉可能并不关心这些事情。   齐眠玉开始意识到邪魔是在追杀天生剑心者。   是因为千年前的那个人杀过太多邪魔,邪魔积累了千年的怨恨,因而对同样是天生剑心的另外一个人赶尽杀绝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千年前那个人是有一些原因才会……   齐眠玉并未听全盛长宁的解释,只淡声道:“那你就去做自己的事。”   盛长宁沉默了一瞬。   她盯着齐眠玉半掩在袖中的手,敏锐地察觉到了些什么,迅速回忆着此前与齐眠玉的对话,并没有哪里不对劲……   等一下。   是因为她提及到了邪魔追杀觉醒天生剑心者,所以齐眠玉才会有此反常的吗?   盛长宁主动靠近,出声询问道:“那拜托师兄今夜保护我一下吗?”   齐眠玉以指尖掐着自己的掌心,用了极大的力道攥着。   时至掌心传来湿冷的刺痛,他才从过去的情绪之中缓过来。   他无法去想千年前那场被众人所祝贺的飞升之喜,因为只要一想到那一日,他就无法克制住自己的煞气。   齐眠玉眼睫轻颤了下,寻回自己的声音,平静地问道:“你说……什么?”   盛长宁轻声说:“因为邪魔的事,我可不可以拜托师兄今夜保护我一下呢?”   “我就是要去一趟情报收集行,然后就回去了。”   齐眠玉道:“我还有事。”   盛长宁闻言,抿着唇,有些犹豫。   她怕齐眠玉又出现上一次那样的情况,被煞气所侵袭,昏倒在哪里都没有人管。   盛长宁想了个折中的法子,道:“那我可以先跟着师兄,然后师兄再跟着我……”   “你在情报收集行等我,到时候找你。”   齐眠玉说罢,没给盛长宁反应的时间,就先行离开了。   盛长宁望着齐眠玉离去的背影,慢慢垂眸,掩下眸底深处的担忧之色,然后还自我反省了一番,又总结出一个禁忌词组合。   邪魔和天生剑心,不能同时在齐眠玉面前被提及。而这两个词,终归究底是和千年前的她有关系的。   盛长宁回过神来,沿着长街往前走去。   长街两侧,随着夜色降临,有灯火第次亮起。   情报收集行位于城中最为热闹的一条长街中央。   今日早课时,齐眠玉宣布了考核大比所涉及到的秘境是千年未曾再对外开放过的小青山秘境,因而自从早课结束后,就多了剑宗很多弟子来情报收集行买相关信息的来往身影。   盛长宁走进情报收集行,领了一块号码牌,前往相应的包厢。   负责该包厢的执事弟子一抬眼,瞧见盛长宁一袭水蓝弟子服,就出声道:“小青山秘境的信息,三块灵石一份。”   然而,盛长宁身上一块灵石都没有。   她镇定自若地坐在桌前,对执事弟子道:“我不买小青山秘境的信息。”   执事弟子问:“那请问客人需要买哪方面的信息,本行拥有最全最完整的信息交易渠道。”   盛长宁继续说:“我身上也没有灵石。”   执事弟子看过来的眼神当即就变了,出声道:“本行行长是五州之内成名已久的大乘尊者,请客人谨慎行事,不要做出当众强抢本行商品的事。”   “我也不是要强抢。”盛长宁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来两个暗号吧,我想求两个信息。”   盛长宁回忆着出声说:“情报收集行应该有这种做法的。”   执事弟子迷茫了一瞬,然后以灵讯沟通过后,传给了自己的顶头负责人。   半晌后,他得到灵讯,当面打开来。   灵讯中是翻书的声音,旋即有人通过灵讯出声问:“这位客人请听好,暗号是奇变偶不变?”   盛长宁想了下,镇定自若地答道:“符号看象限。”   当年,身为一个穿越者,她深知情报与信息的重要性,于是就建了一个情报收集行。   而当年她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的时候,还留下了一大本册子的各种暗号。凭借暗号,作为暗语,无论是谁来对,只要成功对上了,都可以免费获得一类情报信息。   “说对了。”灵讯对面继续传来翻页的声音,“你说你还要对一句暗号对吧,我再找找看啊。”   “找到了,你听好啊,这句暗号的上半句是……”   灵讯对面的人还没说完话,灵讯中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嘈杂声响。   待到灵讯对面彻底安静下来后,传来一个声音,出声问道:“今晚月色很美。”   其音色清冽,似清泉越过山间时激荡水花的悦耳轻响。   盛长宁听见灵讯对面换了一个声音,面容间掠过一瞬的若有所思。   此时,那道声音问:“这句暗语,没有人教过你吗?”   “不好意思,我有喜欢的人了。”   盛长宁慢吞吞地说完这句话。   见笑了,这些都是她年少轻狂时,亲手留下的“黑历史”,是她本人回忆起来,都会觉得惨不忍睹的“黑历史”。   那道声音沉默半晌,再度出声时,语中带了隐约的笑意:“有趣。”   他开口问:“你想收集哪两类情报信息?”   “第一个是苍澜神殿底下所有附属仙门势力的名单,以及相关信息。”   “第二个……”盛长宁思忖道,“西州燕家少主的妹妹,我想知道这个妹妹的所有信息。”   灵讯对面那个人悠悠出声:“燕家少主的妹妹?那可就多了去了,毕竟四大世家之一的燕家,有那么多子弟,嫡系血脉庞大且复杂。”   盛长宁闻言,有些意外道:“燕今宵会跟很多妹妹都买首饰当做礼物吗?”   “原来你想要的是对于燕今宵来说最特殊的那个妹妹的消息?那可有点儿难办的,没什么人知道燕今宵在回燕家之前的过去。”   盛长宁道:“我可以再加一个暗号,两个暗号也行。”   三个暗号也不是不可以。   她开始讨价还价。   毕竟,她是可以背完剑尊所有“黑历史”的那个人。   连她自己都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曾经的剑尊本尊如是心说。   说起来,她也曾年轻过,有过穿越主角诸多必备技能,不仅限于“扮猪吃老虎”、“留下传承技能神奇戒指”等行为。   如果不是她忘记那戒指被丢在哪个山旮旯里,她去悄悄捡回来,还能用用的,也不至于一穷二白。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二十章   灵讯另一端的人沉默良久,然后轻笑出声,似乎是确认了些什么般,就连语气都变得更加温和了些,道:“不用了,你只需要两个情报,自然就只需要对两个暗号即可。”   “明日来取消息吧。”   盛长宁闻言,迟疑道:“我下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就来取。”   那人好奇地问:“是明日不行吗?”   “对。”   盛长宁应了声。   剑宗考核大比最少十日,最多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明日这时候,她已经在小青山秘境之中了,又怎么偷偷跑出秘境来取情报呢。   只能是下个月去了。   灵讯那端的人面露若有所思,说了句:“那好。”   盛长宁放下灵讯,对执事弟子道:“谢谢,我先走了。”   她担心齐眠玉的身体,想要快点结束情报收集行这边的事,然后去见齐眠玉。   执事弟子想到灵讯另一端的人对眼前这名剑宗弟子的态度,下意识站起身来,目送人离去。   桌上灵讯光华未曾熄灭。   半晌后,自灵讯中传来声音,问:“她走了吗?”   执事弟子恭敬出声:“回主上,那位客人已经离开了。”   “她是剑宗的弟子吗?”   “是的,这位客人穿的是剑宗外门弟子服。”   “难怪……”   难怪说明日没有时间,明日是考核大比开始的日子。   “她还有说其他事吗?”   “她说是自己太穷,一块灵石都没有,才会有提出以暗号换情报的。”   “还有吗?没有问其他事?”   执事弟子对于自家主上锲而不舍地追问有些疑惑,却也是认真回想过后,出声道:“没有其他了。”   灵讯中许久未曾再有声音,执事弟子询问出声:“主上?”   此时,灵讯中再度传来声音,带着隐约的别扭和迟疑:“你……你觉得她长得像谁?”   ??!   执事弟子大为震惊,心中满满都是不解和疑惑。   紧接着,灵讯中传来自家主上的轻声低喃:“算了,明日我去剑宗亲自看看。”   灵讯“嗡”的一声,被瞬间掐灭。   情报收集行,总行驻地。   殿中明光高悬,灵讯被掐灭的光华逐渐归熄于无波无动,被一只修长皙白的手捏着。   坐在高座中的男子着一袭墨绿长袍,沉冷色泽似有幽光流转,却以艳艳红色作为点缀之用,于襟领处勾出一朵朵傲然绽放的红梅,往下蔓开。   此刻,他闭着眼,思索着什么。   原本该负责剑宗城池情报收集分行的那位老者手里还拿着一本约两指厚的册子,他小声询问:“主上,您是觉得这个人有什么不对劲吗?”   “不对劲儿。”云星遥轻声低语说,“当然不对劲儿啊。”   “那我明日去剑宗分行那边了解情况。”   “实在是太不对劲儿的。”   云星遥睁开眼,从高座中站起身来,在殿中来来回回走着,摇头道:“真不对劲儿。”   老者将小册子一收,当即决定道:“那我连夜就去!”   “她怎么能那么穷?”云星遥越想越不对劲儿,“她家长辈是谁?竟然这么穷?连月俸都不给她。”   ??!   原本捞袖就准备冲出去的老者顿时愣住了。   “我可能……找到你家少主了。”   老者闻言,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他盯着自家主上那张俊美绝伦、艳得不可方物的脸看了一瞬,大惊道:“主上,刚才那个小姑娘是您失散多年的女儿?”   云星遥被这话给气笑了,冷冷出声道:“我对剑尊守身如玉。”   于是,老者换了个说法,又问道:“您找到您和剑尊失散多年的女儿了?”   “这话说得很好,你这个月月俸翻十倍了。”云星遥扬唇,心情大好,“我也想。”   紧接着,他幽声叹气:“只可惜,不是啊。”   剑尊当年,一心只有剑,心无情爱,令多少人的心碎成了渣。   云星遥吩咐道:“你去给颜随风传个灵讯,问问剑宗考核大比的观赏席位多少灵石一位……”   “算了,我亲自传灵讯去。”   云星遥说罢,掐诀翻出剑宗宗主的灵讯,接了过去。   “谁?”   “我。”   “有事说事,我忙着。”   “我要一个观赏席位。”   “十万灵石一个位置。”   云星遥道:“我买。”   “买几个?”剑宗宗主友情提示,“隔壁应家家主买了三个位置,谢家家主买了五个位置。”   “曲家家主给自己买了一个位置,还给应家家主夫人云雾仙子也买了一个位置。”   “燕家家主也买了一个位置。”   云星遥无言。   为什么燕家家主也来凑热闹?   “哦,对了,应家家主是来看自家儿子的,谢家家主是来看自己女儿的,曲家家主带着应家家主夫人,大概是来看热闹加看自家二女儿和隔壁应家大儿子的。”   “燕家家主应该才是真的来看自家儿子参加考核大比的吧。”   “请问云行长你来看谁的?”   “我买十个位置!”云星遥冷声道。   剑宗宗主夸赞道:“祝云行长事事顺心、心想事成!”   说完,他就掐掉了灵讯光华。   ……   剑宗情报收集分行门外。   盛长宁奔出门外时,并未看见齐眠玉的身影。她迟疑了一瞬,当即就想探出神识去寻人。   可紧接着,盛长宁又将神识给收了回去,慢吞吞地坐在旁边的石阶上,安安静静等着。   既然齐眠玉有正事要做,让她在这里等着,那她就在这里等着。   情报收集行门前挂有灯笼,明光敞亮。   盛长宁从储物空间中取出编剑穗的材料,思考着样式,指尖翻飞动着,编起了剑穗。   盛长宁编完倒数第九十七根剑穗,齐眠玉没有出现。   月上枝头,夜色深邃。   盛长宁编完倒数第九十六根剑穗时,齐眠玉没有出现。   长街上热闹的声音开始减弱,逐渐归于轻细。   盛长宁编完倒数第九十五根剑穗时,齐眠玉没有出现。   长街上,摆摊的商贩开始有序撤离。   盛长宁编完倒数第九十四根剑穗时,齐眠玉没有出现。   长街唯余灯火通明。   盛长宁望了眼远处空寂的长街,又抽出材料,打算开始编倒数第九十三根剑穗。   长街尽头缓缓出现一道颀长身影,月色如水,清清浅浅落在那人雪色衣袍上,似九天神明不染半分尘埃。   盛长宁连忙收好剑穗和材料,垂眸望了眼自己衣袍上被坐皱的痕迹,抬手抚平,又才跑了过去。   齐眠玉周身带着清寒肃杀之气。今夜,他杀了很多邪魔。   应该说,他每一夜都会斩杀不少邪魔。   凛冽的肃杀气息,会让人觉得他是清冷疏离、遥不可及的。   齐眠玉也不需要旁人来亲近于他。   他只要那一个人的亲近而已。   “师兄,师兄。”   小姑娘跑过来,像是没有瞧见他周身寒意般,开心地朝他挥了挥手,就连眉眼间都染上清浅的笑意。   盛长宁跑近后,又站定在齐眠玉两步之遥的地方,轻声道:“师兄,我没有乱跑,就在这里等着你的。”   “我们可以回去了。”   齐眠玉平静地应声,看了眼盛长宁。   盛长宁读懂齐眠玉看过来的那一眼意思,应声道:“那我还是走前面。”   齐眠玉又应了声,不想说话。   好吧。   又不能看了。   盛长宁轻眨了下眼,走在齐眠玉前面。   她刚要垂下脑袋,就想起齐眠玉白日里说的话,复又抬起头来,盯着前方的路。   走上山道时,齐眠玉取了提灯出来,交给盛长宁,道:“自己拿着。”   “谢谢师兄。”   盛长宁接过灯,继续往前走。   走过长长的山道,盛长宁提前预料到齐眠玉将要开口的话,轻声道:“我知道的,走小路。”   齐眠玉闻言,薄唇微动,终于说了今夜的第一句话:“你怎么知道?”   盛长宁没回头,应声说:“上一次,师兄你就这样说的。”   齐眠玉再度陷入沉默之中。   从小路走进剑宗后,盛长宁停下身影,转身看向齐眠玉。   她知道接下来的路齐眠玉就不会让她跟了,于是就递过手中的提灯,开口道:“师兄,谢谢你的灯。”   齐眠玉没伸手去接,只道:“我能看见。”   盛长宁闻言,认真地看了一眼今夜良久沉默的齐眠玉,似乎在确认些什么。   半晌后,她点头道:“好吧。”   盛长宁提着灯,走向另一条路。   时至她的身影彻底被树影隐没了,齐眠玉才转身,沿着回去的路,回到了自己的春醒峰。   春醒峰中空寂且无明亮灯火。   齐眠玉拾阶而上,又坐在了那台阶梯上,盯着虚空,目光游离地看了好久。   片刻钟后,他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样东西。   有人说酒能解千愁,他要把那颗奇奇怪怪的心给镇压下去,不许它再诞生任何奇奇怪怪的感觉来。   齐眠玉慢慢地将那一壶酒都给喝完了。   可他还是觉得那颗心很奇怪。   他缓缓起身,沿着半山腰的路,绕去了梅林。   梅香清淡,萦绕在齐眠玉身边。   他走得很慢,每到一处灯盏前,就以灵力点亮那里的灯。   整片梅林被齐眠玉给点亮了。   他来到暖池边上,就那样平静地倒了下去。   晶莹剔透的水花溅开来,携卷着氤氲水汽,染上梅香。   盛长宁连忙从远处跑到暖池边上,蹲在那里,隔着蒸腾的水汽,小心翼翼寻找着跌进暖池中的人。   “齐……”   半晌后,盛长宁一声“齐眠玉”还没说出口,她探出的手便被抓住,带着水汽与温热的手指轻轻摁在她腕骨处。   “抓到你了。”   “这一次,我要把你锁住,不准再从梦里跑掉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周四照例没有更新,周五更新。   比心心! 第二十一章   被捏着腕骨,盛长宁下意识想往后退去的动作被迫停了下来。   氤氲的水汽游移于暖池上方,从水中钻出来的人浑身湿漉漉的,原本以玉冠束起的墨发披散开来,发丝透着湿润,轻轻贴在皙白如玉的脸颊旁。   那双做过伪装的漆黑眼眸早就褪去了墨色,是妖冶神秘的赤眸。水雾泛起时,好似眼前这双赤眸都带上了盈盈水光般,内里平静而又清醒。   齐眠玉就那样直直地盯着人。   虽然他眸中好似异常的清醒,但是盛长宁知道他已经醉了。   盛长宁陷入沉思。   紧接着,她被捏住的腕骨传来不轻不重的力道,将她给拉了下去。   齐眠玉将人接住,又固执地问:“你为什么不说话?不是……不是来看我的吗?你怎么不说话。”   盛长宁听见耳畔的轻声低喃,睁开眼,缓缓回过神,轻轻地喊了一声:“宝贝。”   她小声地问:“你想听什么呢?”   “我不知道。”   齐眠玉陷入迷茫之中,紧接着他便说:“但是,你必须要陪我说话,还不准走。”   于是,盛长宁想了想,眼睫轻颤地又唤了一声:“宝贝。”   齐眠玉继续道:“你还要说话。”   盛长宁轻声说:“宝贝。”   齐眠玉摇头:“还是不够,你要再多喊很多遍。”   话音才落,他又似不满般,固执道:“喊很多遍也不够,你要留下来,要一直留下来。”   齐眠玉抓着人,不肯放手。   那双漂亮的赤眸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人。   “好吧。”盛长宁轻声哄道,“宝贝,宝贝,宝贝……”   她唤了很多声很多声宝贝,就像是要把过去千年没唤够的宝贝都给喊了一遍。   没多久,齐眠玉突然松开她的手,抬手制止住了她说话的声音。   齐眠玉道:“不准喊了。”   他的话音间还隐约带着几分生气。   盛长宁见状,轻轻眨了下眼,眸中掠过一瞬不解。   齐眠玉紧抿着唇,将她抱来,坐在暖池旁。他盯着已经被打湿的水蓝色长裙,怔愣了一下,连忙抬手,指尖掐诀,将眼前人周身的湿润给彻底弄干。   齐眠玉走出暖池时,以灵力将自己周身的水弄干,又才朝他梦里的人走来。   盛长宁见状,正欲站起身来时,就又被齐眠玉抬手按住肩。   “你不准走。”齐眠玉仍旧固执地开口道,“也不准动。”   那她怎么离开?   盛长宁闻言,慢慢垂下眸光,认真思考着。   “我要抓着你走。”   齐眠玉说罢,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盛长宁出声问道:“那我现在可以起来了?”   “我拉你起来。”   齐眠玉将人给拉起来,不准她离开,只准她跟着自己走。   盛长宁被齐眠玉拉着去了他的住处,她被按在床边不许动。   房间内传来落锁的轻细声响,是齐眠玉从储物空间中取出锁链来,将房门锁得严严实实的,还把锁链的钥匙给藏了起来。   盛长宁悄悄转眸,看了眼房间有窗户的地方。   趁齐眠玉转过身的前一瞬,她收回目光,安安静静坐在原处。   半晌后,她眼前被递过来一杯温水。   盛长宁接过温水,道了声“谢谢”。   齐眠玉盯着她,出声说:“你要喝。”   盛长宁闻言,没犹豫,抬手将齐眠玉给她倒的温水给喝完了,还放在齐眠玉面前,给他看了一下,轻声道:“我喝完了。”   齐眠玉接过空杯子,点头道:“现在你可以继续说话了。”   盛长宁迟疑了下,喊道:“宝贝?”   齐眠玉:“不够,还要继续说话。”   所以,这杯温水,是怕她嗓子给喊疼了?   齐眠玉不给人反应思考的机会,固执说:“你又不说话了。”   “宝贝。”   盛长宁又唤了一声“宝贝”。   这一次,她还开口问道:“宝贝,你为什么要喝酒啊?”   齐眠玉盯着人,道:“你会生气吗?”   盛长宁摇头说:“不会生气。”   当她说完这句话后,再去看齐眠玉时,察觉到齐眠玉好像终于放下了一件紧张的事情似的。   “我也不知道,我有点疼。”   “你哪里疼?”盛长宁想到齐眠玉体内的煞气,连忙抬手搭在齐眠玉垂于身侧的手腕上,“是体内灵脉在疼吗?”   “不是。”   “是这里疼。”   齐眠玉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像是不太满意般,又握住眼前人的手,按在自己那颗奇奇怪怪的心前面,问道:“你感觉到它在很奇怪地跳动吗?”   盛长宁望见眼前人无辜又茫然的神情,呼吸微滞了下,语气轻缓地小声安慰:“宝贝,这是正常的心跳声。”   齐眠玉皱起眉头,不解出声:“可是,它有时候会很疼很疼,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盛长宁迟疑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给齐眠玉解释这种情况,便又问道:“那宝贝你一般会在什么时候疼呢?”   “想你的时候。”齐眠玉小声说,“还有,现在又是另外一种奇怪的感觉。”   盛长宁一时失言。   齐眠玉拉着她的手,又道:“你又不说话了。”   “宝贝宝贝。”盛长宁轻声唤道:“那你可以在心里疼的时候,做点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就不会疼了。”   “能做什么样的事情,才不会疼?”   “学习?”   齐眠玉又问:“你想要让我学什么?”   “不是我想让你学什么,你才学什么,而是你想学什么,就去学什么。”   “不懂。”   他只知道他要来剑宗,因为剑宗是这个人曾经的宗门。   他只知道他要除邪魔,因为令五州海晏河清是这个人的目标。   他的灵识为她而生,他化作人形,是她最喜欢的那种模样。   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而生。   就算她抛下了他,他也只能孤独的被留在这里,守着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你不准走。”   忽然间,齐眠玉又拉住眼前人的手,道:“我已经把这里锁起来了,你是不准走的。”   盛长宁想了下,轻声询问道:“那你想让我哄你睡觉吗?”   齐眠玉并不出声。   盛长宁慢慢倾身,抱着她的宝贝,小声说:“宝贝,你该好好睡一觉了。”   夜里不要一直守在剑宗外面,不要为了斩除邪魔而彻夜不眠。   “你会走。”齐眠玉道。   “你已经把门给锁起来了,你忘记被你藏起来的钥匙了吗?”盛长宁问。   她让齐眠玉躺在床上,替他掖好被子,随后又抬起手,以掌心轻轻覆在齐眠玉眼前,开口道:“睡吧,我守着你睡。”   齐眠玉抓着盛长宁的手,平静道:“你要是走了,我会一直讨厌你的。”   盛长宁并没有应声,待到齐眠玉睡熟之后,才慢慢收回了手。   “嗯讨厌就讨厌吧,是该讨厌我的,我那么讨厌的……”   “不过没关系,只要我一直一直喜欢宝贝就好了呀。”   ……   天刚亮的时候,齐眠玉便彻底清醒了过来。他慢慢坐起身来,目光中透着一瞬的茫然。   走到镜前,齐眠玉望见镜中人一双还未做过伪装的赤眸,闭了闭眼。再度睁眼时,镜中人已是与常人无异的黑眸。   齐眠玉微抿着唇,盯着被锁链牢牢锁住的房门,陷入良久的沉思。   片刻钟后,他施诀启用回溯阵法。   回溯阵法之中,并无任何异常。   齐眠玉收起锁链,推门走出院外。   他顺着昨日最后的记忆,越过梅林,来到暖池边。此处的回溯阵法之中,依旧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齐眠玉慢慢抬手,将沉在暖池底的玉冠拾了起来。水珠从指尖滑落,溅在暖池水面,泛起一圈又一圈更大的涟漪。   氤氲水汽之间,泛着粼粼波光。   齐眠玉目光一扫,原本准备起身的动作略微一僵。自他指尖涌出一抹灵力,轻轻勾带起坠落进暖池边缘的那枚银质铃铛。   这是一枚精致小巧的银铃,孤零零地躺在齐眠玉掌心之中,约摸红豆一般的大小。   一枚孤单的银铃是不会响的,它们应该是成双的一对,相互碰撞着,才能发出轻细又悦耳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二十二章   暖池之中,氤氲热气升腾而上,蕴着自梅林溢散过来的清雅香气。   齐眠玉盯着掌心那枚精致小巧的银铃,愣了许久。   他脑海之中的记忆,断在他倒入暖池之时。自那之后的所有记忆,都没有了。   酒能解千愁。   原来是因为喝醉之后,什么都会忘记吗?   可是,这枚银铃并非是他的东西。   就像是上一次他煞气发作时出现在他房间中那片被揉皱的梅花花瓣。   那片梅花花瓣不该出现在他的房间内,就如同这枚银铃本不该出现在春醒峰一般。   齐眠玉缓慢地站起身来,手中握着那枚银铃,走过春醒峰中的每一寸地方,都没有再找到一件不该出现在春醒峰中的东西。   来到春醒峰的结界前,齐眠玉静默良久,才慢慢抬起手去,以掌心灵力轻覆于结界之上,感受着什么。   他仔仔细细检查过每一寸结界,都没有检查到有任何被破坏过的痕迹。   没有人破坏过春醒峰的结界。   正是因为这一点,齐眠玉僵住了。   原来,不是飞升之后,就不能回来了。   此时,天光从云层越出,洒下大片大片似流金般的光华,虚虚笼罩在齐眠玉周身,一袭雪衣被染上了暖色。   齐眠玉微垂着眼睫,如鸦羽般的眼睫轻轻颤着,半遮半掩起他眸中的平静。   原本如墨的眸色因为平静到了极致的情绪,而慢慢晕染出漂亮而妖冶的红色,是明艳一般的红。   那双赤眸,像染上血色的琉璃。   他不喜欢。   齐眠玉走遍春醒峰,施过无数次的回溯法阵,除了手中的那枚银铃,再也找不到昨日夜里那个人存在过的半点痕迹。   是因为飞升之后,一切因果皆被斩断吗?   只要是外人触碰过春醒峰的结界,他都能够察觉出结界被破坏的痕迹。   唯独只有一个人……春醒峰的结界,只对那一个人不设任何的防备。   她可以随意进出,不会受到攻击,不会受到伤害,可同样也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   他讨厌她。   明明可以来看他的,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不跟他说话,为什么不等他醒来就离开。   明明只要哄一下他,一下就好,他就不会再生气了的。   齐眠玉疯到极致过后,反倒是彻底平静下来了。   他慢慢走回住处,推开书房的门,来到书架前,取出放在左侧的玉盒,将手中紧紧攥着的那枚银铃小心翼翼地放好,又合上玉盒,把它锁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后,齐眠玉抱着另外一个盒子,来到院中,坐在桌前,将内里的东西取了出来。   这是他在五州找到的最好看、品阶最高的锁链了,听说在上古时代是能够将神也锁住,令其再也无法逃掉的。   齐眠玉抬起手来,修长手指落下一道道灵力,尽力将禁神链给擦拭干净。除此以外,他还施了无数道法诀,令禁神链一尘不染。   半晌后,齐眠玉拿起禁神链,往自己手腕上套去,一身灵力尽数朝着禁神链攻击而去。   他试了很多次,确保了禁神链只是消弭掉意欲挣脱和攻击的所有灵力,而不会主动伤人或是反噬被锁之人。   明亮的曦光下,禁神链上刻着精致而神秘繁复的纹路,泛着漂亮的银色光泽。   齐眠玉知道那个人最喜欢漂亮的东西了。   他用漂亮的东西去抓人,她不会不开心的。   她不会生气的。   就算是生气了……   他也要抓到她,不准她再走掉。   ……   第二十一杂峰,竹林小院。   盛长宁回来时,夜色已经被天光驱散,褪去了黑暗。   今日,考核大比开始前,让所有参加考核的弟子于巳时在云海广场集合。   此时,天色还算早。   盛长宁轻轻推开院门,走进院中。   她以为曲薇薇还在睡,正打算转身悄无声息地回自己房间时,身后蓦然传来曲薇薇的声音。   曲薇薇打开房门,目不转睛地盯着盛长宁,道:“小笨蛋!你昨日夜里又没回来!”   盛长宁听见声音,转过身去,还没应声,就又听见曲薇薇问:“你难道又去钓鱼了?”   “这倒没有。”   盛长宁摇摇头。   曲薇薇挑眉问:“那就是又去看你的宝贝了?”   盛长宁点点头,应声道:“我去看我的宝贝了。”   曲薇薇穿过院中,走过来,嘴里还小声嘀咕道:“什么宝贝啊……值得你这样看一夜?”   盛长宁弯唇轻笑了下,出声说:“是很好很好的宝贝。”   曲薇薇也不关心盛长宁口中“很好很好的宝贝”究竟是什么,她神采奕奕地说:“自从昨日练了剑之后,我觉得我快要突破了!”   “我现在浑身都是力量,我要去砍人!每砍应南渡一剑,我往后每个月的月俸就都有着落了!”   盛长宁点点头,应声鼓励道:“曲师姐,你一定可以!相信自己,你能行!”   曲薇薇最喜欢听盛长宁夸人了,纯粹又真诚。她笑吟吟地抬起手,轻轻点在盛长宁额头上,轻声说:“小笨蛋,你怎么这么乖呢?”   “我其实也不乖……”   盛长宁小声说道。   “走走走,小笨蛋,你放心,在小青山秘境,来找我,我带你在秘境里面横着走!”   曲薇薇伸手握着盛长宁的肩,将人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盛长宁被按在妆镜前,迟疑出声:“曲师姐?”   曲薇薇将自己的手往盛长宁眼前扬了下,问道:“我的指甲今日有什么变化?”   盛长宁看了一眼,回忆道:“有,曲师姐指甲上的丹蔻从一种红色,换成了另外一种红色。”   前几日,曲薇薇十指丹蔻类似于一种明艳的红色,而今日添了一些紫调,变成了一种类似于冷调的玫瑰色。   曲薇薇闻言,惊喜道:“小笨蛋,你还挺有眼力的啊。”   “反正现在时间还早着呢,我来给你涂涂色。”   说罢,曲薇薇当机立断,马上行动起来。   盛长宁望见曲薇薇兴致盎然的模样,默然把原本要说的话给止住了,转了话音道:“曲师姐了解过小青山秘境吗?”   曲薇薇垂着眸,盯着盛长宁干净整齐的指甲,应声道:“不就是砍就完事儿了?”   盛长宁想了想,出声说:“小青山秘境虽然带一个小字,但还是蛮大的,东南西北四个区域被划分开来,应该是有各主领地的,而中心区,是小青山中的混乱地带……”   盛长宁说了些小青山秘境的基本情况。   待到她说完,曲薇薇手里的动作也完成了。   “小笨蛋,这些都是你从情报收集行买来的情报吧,谢了!等我砍了应南渡,下个月请你吃饭。”   “算是吧。”   盛长宁轻声说着,现在情报收集行里关于小青山秘境的信息也都是她当年记录在册的基本情况。   曲薇薇挑眉示意道:“看看!”   盛长宁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指。   曲薇薇给她选了一种偏粉调的颜色,在明光下似被染上一层薄薄的暖光,是一种无害的、不具有攻击性的色泽,温暖,好看。   曲薇薇满意地点头说:“我就说你很适合这个颜色吧。”   盛长宁眨了下眼,轻轻笑起来。   据说旁人为自己选的颜色,恰好代表了旁人对自己的印象。   “唉?等一下!”   曲薇薇突然间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连忙拨开盛长宁半掩在手腕处的衣袖,转了转盛长宁手腕上的手镯,出声道:“你手镯上的两个小铃铛,现在只剩下一个了。”   “另外一个小铃铛难道是掉哪里了?”   盛长宁闻言,目光落在细银手镯上原本该挂两个小铃铛的地方,迟疑了一瞬。   曲薇薇生气道:“谢青她家的岚秀阁就这么做生意的?”   “还好还好,我给你再找一个小铃铛来,补上去,也一样好看的。”   曲薇薇说罢,转身从首饰盒里翻找一圈,最后从一根银钗上取下一枚小铃铛,转手就着盛长宁手腕上的手镯给安完整了。   盛长宁望着曲薇薇“拆西墙补东墙”的举动,一时无言。   那枚丢失的小铃铛……应该是落在了齐眠玉那里。   若不是曲薇薇最为关注这些,她自己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发现这件事。   “走走走,还有一刻钟时间就到巳时。”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二十三章   云海广场。   盛长宁和曲薇薇两个人踩着巳时的点,跑进云海广场之中。   广场上,乌泱泱全是人。   不仅有本次将要参加考核大比的外门修士,还有内门不少弟子也都来了,来提前观察预备竞争对手的实力。   考核大比分为三轮。前两轮考核,是剑宗外门弟子能否获得内门弟子之位的关键。   而第三轮考核,则是从剑宗所有内门弟子之中,考核出亲传弟子的人选。   届时,将是内门新晋弟子与过往所有内门弟子一起参与竞争。   曲薇薇瞧见盛长宁抬手遮挡头顶艳阳,便翻手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把伞来,打开撑在两人头顶。   盛长宁抬眸看向头顶撑着的伞面,慢慢放下手,轻声道:“谢谢曲师姐。”   曲薇薇闻言,轻声哼哼了两下,眨眨眼说:“我就是给自己打的伞,剑宗第一美人当然要与众不同啊。然后,只是顺便给你这个小笨蛋遮一遮而已。”   “不过,小笨蛋你真的好弱啊,这点儿光都受不了。”   曲薇薇小声咕哝了一句,转眸一抬眼,就瞧见远处云台上摆放的三排位置,不解道:“为什么云台上摆了三十把椅子?”   盛长宁望向云台,迟疑道:“那应该是观赏席位。”   “我们宗门五峰四殿之主,也只需要九个位置就够了吧……”   曲薇薇话音未落,云台之上的虚空传来波动,有人撕裂虚空,转瞬便至云台之上。   来人一袭红衣,艳艳的色泽好似比今日的艳阳天还要热烈一些,张扬又肆意。   “应……应家主?”   当看清来到云台上的那个人时,曲薇薇神情都僵了下,连忙把伞往下一低,挡住了自己的脸,顺带着把盛长宁的脸一起当住了。   半晌后,曲薇薇结结巴巴道:“所以,那些观赏席位是卖出去给别人观赏的位置吗?”   “应该是的。”盛长宁点头应声。   “那……”曲薇薇就说了一个字,就蓦然止住了话语。   应家家主都来了,那她老爹岂不是也要来?到时候,云台上简直是一场惨烈的灾难啊。   盛长宁看见曲薇薇一脸别扭的模样,补充道:“考核大比中,任务殿执事弟子还给每一位弟子分发一枚特制留影珠,你知道这枚留影珠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曲薇薇神色大变,猜测道:“所有人都会看见我的美貌?”   “……”盛长宁一时无言,又很快反应过来,“是的,除非你以法诀封印住留影珠。”   曲薇薇连忙摇头:“那我一定封了。”   盛长宁想了下,解释道:“宗门每一次的考核大比都举办得比较盛大,是因为在这里面有个赚钱的门路。”   每一位弟子身上所佩戴的留影珠,会将一切留影实时反馈。而反馈过来的这些画面,有人想看,自然就有人会愿意出灵石购买。   一枚灵石作为观看门槛,可选择考核秘境之中任意一人身上的留影珠来进行实时观看。   这就等同于前前世的网络直播。   而每一枚灵石的入账,将由剑宗与这位弟子五五分成。换句话说,在考核大比中的表现越好,越有可能赚取到更多的灵石。   除此以外,还有特邀观赏席位,就设置在云台之上。   盛长宁解释道:“观赏台上那些位置,应该都比较贵。”   那些位置都是高端席位,她记得当年提出这个做法的时候,她建议一个位置收一万灵石。   那时候的剑宗,还比较穷……   “我当然知道会贵,不贵的话,我那爹都不买。”   曲薇薇说话间,悄悄抬起伞,正好与踏破虚空、转瞬出现在云台之上的曲凌对视了一眼。   须臾之后,曲薇薇又把头顶的伞给挡了下来,隔绝开来自于自家老爹的视线。   周遭弟子传来一阵惊呼声,曲薇薇既想看,又不想跟自家老爹对上目光,只好抬手戳了戳身边的盛长宁,小声道:“小笨蛋,你瞧瞧又是谁来了?”   盛长宁闻言,从伞后探出身形,歪头瞥了一眼,便道:“是……云雾仙子。”   曲薇薇一听见云雾仙子这个称呼,当即就惊了,连忙抬起伞,飞快瞄了一眼云台上站在她老爹身边的貌美女子,又急急忙忙抬下伞去。   “他们……是不是先打起来了?”曲薇薇好奇地问道。   “还没有,目前还没有打起来。”盛长宁能够听见云台上众人说的话,见曲薇薇好奇,便转述了一番。   “你爹他笑着跟应家家主打了个招呼,说‘许久未见,甚是想念’。”   “我爹只要不闭关,每个月都去应家转一圈,怎么可能是许久未见?”   “然后,应家家主微笑着回应说‘曲凌,几日不见,你又年长了不少啊’。”   “那跟我爹一起来的云雾仙子呢?”   “云雾仙子没有说话,坐在了观赏席位上。哦对了,应师兄去云台了,分别跟云雾仙子、应家家主,还有你爹打了招呼。”   “你爹对应师兄还挺好的,关心应师兄近日的修行。”   曲薇薇一听到应南渡相关,就来气,连忙摆摆手,道:“不说他了,说说其他人。”   “这时候,谢家家主来了。”   “他们……”盛长宁迟疑了一瞬,继续说,“他们开始攀比起来了。”   “应家家主说自己买了三个位置。”   “谢家家主说自己买了五个位置。”   “你爹说他给自己和云雾仙子买了两个位置……”   “还有一个人……大概是燕家家主吧。其他三大家主正拉着燕家家主问他买了几个位置。”   “燕家家主用一种奇奇怪怪的眼神看了其他三大家主,那眼神的意思好像是在询问三大家主是不是有点什么毛病?”   就在此时,分发留影珠的执事弟子走到近前,正好听见盛长宁的话,递出留影珠的手下意识顿了下,然后才继续道:“小师妹,这是你的留影珠。”   “谢谢这位师兄。”   紧接着,执事弟子的目光落在一直以伞遮脸的人处,迟疑问:“请问这位师妹是……”   盛长宁解释说:“是曲师姐。”   执事弟子闻言,将留影珠递出,继续往其他方向行去。   “现在看来,燕家家主应该只买了一个位置。”   “然后是宗主和其他五峰四殿之主来了。”   曲薇薇扳着手指算了一下,不解问:“还有十个位置是谁的?”   盛长宁往云台上望了眼,摇头道:“不知道,暂时没有其他人来。”   云台之上,剑宗宗主话不多说,只讲了诸位弟子手中的留影珠即为考核大比第一轮的资格凭证。   但凡三日之后,留影珠仍旧保留在身上者,即为进入下一轮考核。   “祝各位终得偿所愿,剑宗欢迎各位的加入!”   剑宗宗主挥动袖袍,漫天灵气被引动。他以法诀,开启小青山秘境。   云海广场上,手握留影珠的众人化作道道流光,没入秘境入口之中。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云海广场上方,出现十幕留影,分别从不同方位,将整个小青山秘境照入其中。   云台之上,剑宗宗主亲自分发玉牌。   “谢家家主,祝你事事顺心、万事如意、修为高升、突破界壁、飞升虚空。”   “应家家主,祝你心想事成、恩爱和睦、一往无前。”   “曲家家主,祝你顺风如意、得偿所愿。”   “云雾仙子,也祝你早日脱离苦海。”   “燕家家主,祝你年年开心。”   燕家家主接过玉牌,迟疑问:“为何你祝他们那么多话,到我这里就一个词?”   就在此时,虚空传来波动,有人撕裂虚空而来。   剑宗宗主来不及跟燕家家主解释,直奔云星遥而去。   “云行长,祝你笑口常开、一帆风顺、招财进宝、岁岁平安、喜气迎门、日月长明、美梦连连、春风拂面、寿与天齐、阖家幸福!”   剑宗宗主一口气说完十个词,把手中十块玉牌一起塞给了云星遥。   “云星遥你竟然买了十个位置!”   谢、应两大家主齐齐出声。   燕家家主:“……”   他西州向来地处偏远,倒是没有想到其他四州的修士……指不定都有点儿什么毛病来着。   剑宗宗主负手而立,笑而不语地点点头。   他还记得千年前,剑尊曾经说过,能给剑宗带来灵石的、自愿消费的,都是什么金什么爸来着?   哦对,是金主爸爸。   要多夸夸他们,把他们夸开心、哄开心了,下一次还来花灵石。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下一章入v呀,周二零点更新。   大家新年快乐呀!   比心心!   —   —   预收文,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先点进专栏收藏一下呀。   《囚他》   她想当仙门之首,想做谢家族长,想将那高高在上的明月拉下神坛,囚在身边。   —   谢云枝有个不可说、爱不得的心上人。   他是谢家嫡系少主,是仙门首座之徒,惊才绝艳,如芝兰玉树。   而她呢……   她是谢家见不得光的存在,血脉驳杂,根骨低劣,是一辈子上不得台面的半妖。   谢孤寒是她的心魔,他们有着天壤之别。   谢云枝为了离心上人近一些,当仙门杂役,没日没夜地修炼,入绝地求灵药,淬炼根骨,忍受血脉剥离之痛。   血脉剥离失败后,谢云枝躺在绝地深处,鲜血流淌,染红了绝地。   要么去做人族天骄,要么永坠妖魔道。   于是,她彻底放任心魔滋生,让魔骨占据灵脉。   走出绝地的那日,谢云枝周身还带着血。   她遇见了谢孤寒。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你也是谢家的人?”   谢云枝望着雪衣清绝的心上人,慢慢笑起来,轻声答道:“我叫谢云枝。”   她想:真好,一个新的故事才刚开始。   食用指南:   1、女主强取豪夺/虐恋情深/恋爱脑/非好人。 第二十四章   云星遥一来, 就被塞了十块玉牌。   他目光一扫,全是熟人。   云星遥拱拱手,道:“诸位, 别来无恙啊。”   做他们这一行的,就得同各种人打交道。无论是温和有礼的,还是蛮横不讲理的,他都能应付得来。   “云行长,剩下十个位置都是你的, 你可随便坐, 有任何疑问都可向我咨询。”剑宗宗主招呼道。   云星遥闻言,在自己的十个位置之中,随意挑选了一个位置入坐。入坐后,他在十块玉牌之中飞快翻找着。   云台之上的观赏席位, 可观看所有留影画面。   而此时的云海广场上,众多内门弟子蹲守在此, 握着自己手中的小铁牌,在任务殿执事弟子处,以灵石购买相应的观看权限。   在考核大比第一轮,大多数弟子想看的, 无非就是充当考核官的十位亲传弟子他们的表现。   今日一大早,考核大会第一轮考核官名单公布之时, 在众多弟子之中引发热烈讨论。   青云榜上前三名齐眠玉、应南渡、谢青三人,皆在本次考核官名单之中。   因而考核大比开始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为了开通观看这三人留影的权限而去找执事弟子的人, 在瞬息之间就剧增数百人。   只是……   “为什么齐师兄的留影珠权限一直不给开?”有弟子问道。   执事弟子闻言, 查询过情况后, 回应道:“齐师兄已经将留影珠封印, 未曾启用过。”   “大家不要着急,等齐师兄打开留影珠时,我会及时告知于大家的。”   云台上,云星遥盯着玉牌,沉默了好半晌,修长手指轻轻点在其中一块玉牌之上,应了剑宗宗主的话,道:“颜随风,我还正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云行长,你说。”   云星遥一双星眸泛起神采,认真问:“请问,你们宗门不要的亲传弟子备选人,可以抢回去吗?”   ……   小青山秘境。   秘境如其名,灵气氤氲成雨,远山青黛起伏,似有云雾笼罩,连绵出一幅山水墨画,静谧而幽远。   灵华掠过,将人送进秘境之中。   每个人都被分散在秘境里的各个地方。   盛长宁进入秘境时,手中还被曲薇薇塞了一把伞。她抬眸望向小青山秘境的天幕,此时秘境中正下着一场灵雨。灵雨落在周遭树叶与枝丫上,发出轻快的声音。   盛长宁想了下,打着伞,沿着小路往前走。   她并没有将手中的留影珠封印起来,只不过在考核大比第一轮里,绝大多数弟子应该都只会选择开启那十位亲传弟子的留影珠权限。   待到考核大比第二轮开启时,在第一轮展露锋芒者才会受到关注。   不过,也会有例外。   比如,参加此次考核大比的燕家少主。   燕今宵向来神秘,即便是他常年累病在身,也有无数人在关注着他。有人预测,今年剑宗十席亲传弟子之位,必有他一人。   盛长宁顺着小路,一路往下走去。   待到走出密林时,她已经辨认出自己此刻身处的方向——小青山秘境南方。   在剑宗管辖的诸多秘境之中,能用来当做考核秘境的,其危险与难度都不算太过高难,却也不能算是简单的。   而小青山秘境在这些考核秘境之中,当排前三。   盛长宁还不知道由于她的原因,在千年之后的今天,剑宗已经将小青山秘境列为了众多考核秘境之中的第一。   因为什么,因为出名啊。   小青山秘境可是万年来飞升第一人,于年少时崛起的第一关。   盛长宁记得,在小青山秘境南边,有一个清湖。当年,她还在清湖中钓过好几条鱼,最后都将其放生了回去。   盛长宁辨认过方向后,转身走向不远处那条溪流,沿着溪流一路往下走去。   顺着这条溪流,就能走到那个清湖。   一路上,盛长宁并未遇见其他人。   约摸半个时辰后,她就来到了清湖。   盛长宁慢吞吞地从储物空间中取出钓鱼的东西,安放好鱼竿与鱼线,转瞬垂落在平静的湖面之中,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把钓鱼的准备工作做好之后,盛长宁取了一个摇椅,坐在上面,蹲守在湖边。   她头顶撑着曲薇薇塞给她的那把伞,湖面上吹来轻轻的微风,似吹响一首清越动听的曲子般,伴人入睡。   盛长宁今日做的梦,源自于入剑宗之前的那两年。   当年正逢乱世,邪魔肆虐,堂而皇之地走在人族城池之中,四处犯下杀戮。   盛家被邪魔所灭,逃出去的,只有她和她娘亲。后来,她娘亲也陨落在了路途之中。   乱世之中,五州皆乱。   唯有中州,因为是众多修行势力聚集之地,相较于其他四州,要安宁许多。   所有人都想逃往中州,可从其他四州去中州,非大乘尊者不可撕裂虚空,他们只能乘坐跨域传送阵。   而乘坐一次跨域传送阵,需要一百块灵石,是真的真的太贵了。   谁敢逃,谁愿意逃呢。   大家宁愿走上十年的路,穿越危险的荒原,一步一步走到中州去。   盛长宁也穷。   就算她娘亲在陨落之前,将储物手镯套在了她手上,她也没有把储物手镯给卖出去。   在逃亡路上,盛长宁捡起被别人丢下的长剑,杀掉了第一个邪魔。   邪魔在锋利的长剑下,化作黑雾,转瞬成为湮尘。   盛长宁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长剑剑身的尘土,将其擦拭得雪亮而干净。然后,她才小声说:“其实你已经很棒了,很锋利,能够击杀邪魔,是一柄超级厉害的剑。”   “别人不要你,我就要你。”   “你超级棒的,我们会一起去中州修行。”   当握起剑的那一刻,剑心通明,她就已经知道自己想要走的路是什么了。   她从很多修士的口中得知,这世上最厉害的一群剑修在中州,这世上最懂剑的人也在中州。   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开始攒灵石。   一百块灵石,在乱世之中,需要多久才能攒齐呢?   她用了两年的时间。   一开始,她杀那些修为低下的邪魔。   有人出灵石,说一个筑基期的邪魔可以得一块灵石,一个金丹期的邪魔可以得十块灵石,一个元婴期的邪魔可以得百块灵石。   要是能够杀一个元婴期的邪魔,那她很快就能得到一百块灵石去中州了。   可她杀不了元婴期的邪魔,一个修行之路都还没踏入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杀得了元婴期的邪魔。   就算是金丹期的邪魔,她也杀不了。   她只能拿着她的剑,去碰运气,碰见那些修为超级弱超级弱、还受了伤的邪魔。   最开始的半年,她只积累了十块灵石。   每一次去兑换灵石的时候,她得穿上宽大的黑袍,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身形高大的成年人,才能去兑换处。   因为乱世之中,不仅要防邪魔,还要防人。   在那两年,她一共击杀了九十个筑基期的邪魔,一个金丹期的邪魔,凑够了乘坐跨域传送阵的灵石费用。   乘坐跨域传送阵的那一日,她依旧穿着宽大的黑袍子,伪装成身形高大的人,将那一百块灵石交给了执事弟子。   跨域传送阵传送,只需要缓缓一瞬,大概是两个呼吸的时间,就可到达中州。   她在这两个呼吸的时间,抱着自己的剑,轻轻贴着,小声道:“宝贝,我们终于要去中州啦。”   在中州,她还没走到剑宗驻地,就被剑宗一位长老给发现了她天生剑心的体质。   “你一路上斩杀了太多邪魔,好在你是天生剑心,剑心通明纯粹,不染血腥与杀戮,否则你将成为一个只知道杀戮的傀儡啊。”   长老问她,修行的是什么法诀。   可她那时候什么法诀都还没修行过。   长老便说:“以剑入道,不愧是天生剑心。”   长老在带她回剑宗的路上,把基础剑诀传授给她。   “这基础剑诀在中州,人人都可习得。不过你别看它是烂大街的存在,你就不重视……等等?”   长老发现了她的剑意,蓦然瞪大了眼。   半晌后,他喃喃出声:“不愧是天生剑心,就连剑意都给悟出来了。”   长老问她,她的剑意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在我斩杀第一个金丹期邪魔的时候,就有这剑意了。”   “你当时在想什么?”   “我想……我当时想我要砍死这些讨厌的邪魔。”   长老因为她这番话而笑出声来,连连应声道:“对对对,我们剑修就该这样勇猛。”   “我还想……等我将来有灵石了,一定要每日去做一次跨域传送阵。”   “可以。”长老肯定说,“不过我们剑宗穷,你得自己挣灵石。”   “请问长老,需要多少灵石才能把跨域传送阵买下来?”   “你买跨域传送阵做什么?”   “我想……我想调整一下乘坐跨域传送阵的价格。”   长老原本是笑着望向她,听见了她这番话,面容上的笑容慢慢地变为了认真。   他沉吟道:“那可能需要很多很多的灵石才行,可能把我们剑宗卖了,都买不起一个跨域传送阵。”   跨域传送阵构建耗费巨大,非一般人能承受。   “小灵玉啊,那你可得努努力,早点赚够灵石去买跨域传送阵。”   “我现在还有一个想法。”   “你说。”   “中州的基础剑诀,可以传到其他四州吗?”   长老说:“只要你能走遍其他四州,你所去过的任何地方,都可以外传基础剑诀。”   “中州剑宗,任何人都可来求学。”   长老带着她回了剑宗,她同其他人一起参加了考核大比,拜入剑宗。   她拜了那位长老为师,虽然她师尊常说自己教不了身怀天生剑心者,但是却依旧不遗余力地给她找来各种藏书、各种剑诀,还把自己全身上下的家当都给她用了。   临进剑库前,她师尊仔细叮嘱道:“一定要选一柄最适合自己的剑,要是剑库里那柄神剑来找你,你也得矜持矜持,不能随随便便就让它认你为主了。”   彼时,她就抱着自己的剑,走在她师尊身后,听见这话,伸出指尖,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剑,小声说:“宝贝,你放心,我只要你。”   “记得先不要签本命契约啊,自己的剑得契合,最好能有灵性。你适合有灵性的剑。”   她没说话,心想她师尊年纪大了,自己最好不要说话来气人。   结果,从剑库出来时,她师尊看着她的本命长剑,差点儿气得吹胡子瞪眼。   “我不管,你自己的剑你自己好好养着。我只养我的剑和我徒弟,不养别的剑,不准把我给你的灵石拿去养你的剑。”   她当即就抱着自己的剑,小声道:“宝贝宝贝,你放心,我们不吃师尊的灵石,我自己会赚很多很多灵石来养你的。”   “走走走,你快走,自己去看你自己的院子。”   她师尊没忍住,眼不见心不烦,把她从院子里赶出去了。   “师尊,再见呀。”   盛长宁在梦境之中,同她师尊告别之后,穿过长长的黑暗之地,走出梦境。   睁眼醒来时,盛长宁感知到时间的流逝,慢慢坐起身来,抬手拉起鱼竿,一甩鱼线,将一条银白色的鱼给甩了上来。   “竟然真的能钓上鱼来?”   云海广场上,有内门弟子蹲守在一个角落,坐在他旁边的弟子望见这一幕,惊讶出声。   紧接着,他一支手肘,戳了戳拿着铁牌的人,问:“纪文白,别的人都开始挖洞钻地下,准备躲三日了,你这小师妹一进小青山秘境就钓鱼,还睡觉,她要是进不了内门,你还继续写心意信吗?”   他这兄弟谁的留影珠都不看,就等着这小师妹的留影珠开启。   纪文白抿着唇,白皙的面容间浮现出薄红。他认真道:“我想写信,是我的事,与小师妹没有关系的,也无关小师妹能不能进内门。”   “那要是小师妹进了第三轮,你和她遇上了,你会对她出手吗?”   “不会。”纪文白道。   “那你会保护她?”   纪文白想了想,认真道:“如果小师妹需要并且愿意的话,我可以保护她的。”   紧接着,纪文白像是想到了些什么般,从储物空间里摸出一块灵石来,放在身旁人手里,出声说:“你也去开一下。”   “你还真是……我听说你在周遭找了好一些师兄师姐,给他们一块灵石,让他们给这小师妹‘送’去啊?”   纪文白解释道:“小师妹很厉害的,这是她凭本事自己赚到的灵石,而且他们开通小师妹的留影石权限又不会吃亏的。”   “我去了啊。”   那人说罢,站起身来,捏着纪文白给的一块灵石,准备朝执事弟子走去。   临到中途,他垂头看了一眼自己铁牌里的几个留影画面,蓦然顿住。   旋即,他又突然调转回来,把自己手中的铁牌塞到纪文白手里,道:“我觉得我不用开,这小师妹就算钓三日的鱼,也很快就会有灵石赚了。”   “为什么?”   “燕今宵啊!”   “燕今宵的留影画面里,出现那小师妹了。”   燕今宵是这一次考核大比的热门选手,有他的地方,会带动在他周遭出现过的所有人的留影珠权限开启次数。   纪文白闻言,垂眸望去。   燕今宵的留影画面里的一个角落里,正巧出现蹲守在湖边的那个身影,一袭水蓝长裙朦胧在烟雨之间,宁静至极。   似乎是因为留影珠的主人看见了人,挂在身上的留影珠随着燕今宵的走动,慢慢将画面转了过去。   纪文白愣了下,然后认真道:“这样的话,小师妹能的赚灵石应该就更多了,很好啊。”   他旁边的人伸手一拍他的肩,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最后,这人似乎有些无奈,说:“你还真是一个……大傻子!”   小青山秘境,清湖。   盛长宁将钓起来的银白小鱼又给放回了清湖。她继续蹲守在清湖边上,不远处传来轻细的脚步声。   盛长宁抬了伞,转眸望去。   燕今宵仍旧着一袭织金墨衣,眉若刀裁,一双温和的眸子里亦如墨,唇色淡薄,过分清瘦的身形虽然颀长,却透着几分单薄的病弱感。   燕今宵微弯了下唇,目光落在盛长宁处,平静道:“长宁师妹。”   盛长宁轻应了一声:“燕师兄。”   她站起身来,顺带着将自己手中的伞往上一抬。   就在此时,原本平静的清湖水面发出一声轻响,慢慢地咕噜出一串水泡泡。   盛长宁转眸望了一眼,连忙朝燕今宵摆摆手,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去。   清湖边上,一条巴掌大的小银鱼游至水面附近。当盛长宁伸出手去,小银鱼朝她吐了个水泡泡。   那个水泡泡慢慢浮上水面,携卷着内里的灵物,落在了盛长宁手中。   那是一枚银色叶子,有稳固神魂之用。   盛长宁轻声笑道:“谢谢。”   待到小银鱼游走之后,盛长宁才握着那枚银色叶子站起身来,看向燕今宵,认真出声道:“你要钓鱼吗?据说在这里钓鱼,可以许愿。”   燕今宵微微一抬眸,便望见盛长宁握着鱼竿和鱼线的手,纤细修长的手指,修剪整齐的指甲被涂上了淡淡的粉色,于烟雨朦胧之中染上漂亮的光泽,漂亮而无害,不设任何的防备。   天真烂漫,待人友好而温和,有一颗柔软却强大的心,会用手中的剑去击溃伤她的人。   他的妹妹也可以是这样的。   半晌后,燕今宵神情温和,似乎是有些好奇般,应了声道:“好。”   盛长宁闻言,从储物空间中拿出一份鱼竿与鱼线,开口道:“一块灵石,卖给你。”   燕今宵慢慢弯起唇,笑了下,道:“好。”   他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枚灵石,交给盛长宁。   盛长宁递过鱼竿鱼线,察觉到燕今宵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摇椅上,微抬下颌,示意道:“摇椅要贵一点,十块灵石才能卖给你,你要吗?”   于是,燕今宵又给了十块灵石。   盛长宁把伞移开,伸手把摇椅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做好最完美的售后服务,示意道:“燕师兄,它是你的了,请坐。”   说罢,盛长宁抱着自己的鱼竿往旁边移动着位置。到合适的距离后,她停下脚步,然后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个小凳子,坐下来。   盛长宁落好鱼线,坐在小凳子上,蹲守银白小鱼上钩。   她瞥见燕今宵望过来的目光,似乎是看她的小凳子,便解释道:“一个小凳子,一块灵石,你要吗?”   摇椅,她只有一把。   但是,小凳子,她有很多的!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这是第一更,五千字。 第二十五章   燕今宵温和地摇了下头, 说:“不用。”   他依照着盛长宁的动作,将手中鱼线下落至湖中。   “哦。”   盛长宁点点头。   片刻钟后,她以双手撑着自己的脸, 慢吞吞地点着头,发间插着的步摇微微晃动着。   就在此时,池中传来动静。   盛长宁听见动静,睁开眼来,却发现不是她眼前湖面传来动静, 而是隔壁钓鱼人面前传来的动静。   盛长宁瞧见燕今宵开始收起鱼竿, 下意识屏住呼吸,盯着燕今宵收鱼线。   等到燕今宵以灵力微拢着那条银白小鱼时,她才出声解释:“你对它许个愿,然后把它放生, 待会儿它就会来找你了。”   清湖里的银白小鱼最喜欢这样玩儿。   燕今宵将被灵力笼罩的小鱼放回湖中,出声道:“《五州异闻录》中有记载, 世有一灵物,类鱼,周身覆有银白鳞片,喜与人亲近嬉戏, 可许愿,被称为神灵尾。神陨之战后, 神灵尾只存在于秘境之中。”   没多久,那条银白小鱼游到水面附近,慢吞吞朝燕今宵吐了个水泡泡。   那个水泡泡落在燕今宵掌心, 虚虚破裂开来, 化作虚无。   神灵尾朝燕今宵吐了个空的水泡泡?   盛长宁迟疑着解释道:“可能……应该……大概……也许……其实是能许愿的。”   这句解释, 是她卖鱼竿生涯之中最后的倔强。   燕今宵平静地望向自己掌心的一点水迹, 神色温和。   半晌后,他出声道:“无碍。”   “是我的愿望太大。”   就连神灵尾都无法实现。   两人说话间,盛长宁面前的湖面亦是有了些许动静。   盛长宁抬手拉回鱼线,将银白小鱼捧在手中,陪它玩了一会儿,才把神灵尾放回清湖之中。   半晌后,那条银白小鱼从湖底游至水面上,朝盛长宁吐了个水泡泡。   这一次的水泡泡里,有两片银叶子。   大概是神灵尾玩得比较开心?   盛长宁接过那两片银叶子,轻声道:“谢谢你。”   小鱼冒出个小泡泡,银白漂亮的尾巴一翻,朝湖底游去。   盛长宁收好了银叶子,想到燕今宵不仅花了灵石,结果还可能空手而归,就出声道:“你可以许一个小一些的愿望,神灵尾就能帮你实现。”   旋即,她小声说道:“不然,你很亏啊。”   燕今宵微垂着眼睫,目光落在平静的湖面上,轻声说:“不必了,我也只有那一个愿望而已。”   盛长宁本也不是多话的人,听见燕今宵这么说,便应了声,继续摆弄着自己手里的鱼竿。   须臾之后,有凌乱脚步声从林中传来。   来人从林间飞快跳了出来,一眼望见两个相隔有一段距离的人,下意识往后跳去。   紧接着,他看清这两人正在做的事情时,神情陷入怔愣之中,迟疑出声:“你们……竟然在……钓鱼吗?”   盛长宁瞧见新来的人,站起身来,微笑着问道:“这位师兄,你想来钓鱼吗?”   小姑娘肤色白,一双弯起柔软弧度的眼睛便被衬得黑润而明亮,像夜幕之中的碎星,不禁让人看得有些入神。   “咳咳。”   似有轻风拂面,坐在湖边的燕今宵掩唇轻咳了两声,顿时将看得入神的弟子给惊醒了过来。   “啊?呐?”这人小声问道,“你说……你说什么?”   盛长宁解释道:“这位师兄要不要钓鱼?听说这湖面有种银白小鱼,钓上来之后,可以对它许愿的。”   “神灵尾?!”   ……   “小青山秘境里,竟然有神灵尾。”   云海广场当中,不少人看见留影中燕今宵所言,当即议论开了来。   “如果我能钓到神灵尾,我一定许愿,让我的剑快点成为神剑!”有弟子期待道。   旁人忍不住说:“你这也太为难一条小鱼了吧……这愿望绝对实现不了,神灵尾最多给你一块剑灵石。”   “剑灵石也可以啊。”   “我的愿望是能进入青云榜前一百名,神灵尾会给我什么东西?”   “神灵尾可能会给你一块灵石,让你努力修炼。”   云海广场之上,不少人开始议论起来。   他们本以为此次考核大比,一定是有史以来最为激烈的一次大比。哪成想,在小青山秘境一个角落,竟然有人能够悠闲地钓起鱼来。   其余三个方向,可已经有亲传弟子开始对参加考核者开始围追堵截抢留影珠了。   考核大比才开始两个时辰,已有上百人因为留影珠被抢而失去参加下一轮考核的资格,从秘境之中被驱逐出来。   “你们有没有人猜得到燕今宵的愿望是什么?”有弟子向周遭人问道。   “肯定不是为钱财名利,这些东西,燕今宵都有了。”   “跟修炼有关?”   “难道是许了个飞升上界的愿望?”   “应该……不会吧。”   “也许是为情所困呢?”   “这就更离谱了。”   云台之上,亦有人出声询问道:“燕家主,你儿子会有什么样的愿望?竟然大得连神灵尾都只能吐个空泡泡出来?再不济也会吐块灵石出来吧。”   燕家家主盯着玉牌里的留影画面,许久未曾说话。   半晌后,他道:“小孩子的心思,我怎么知道?或许真如那些小弟子猜测一般,他许了一个了不得的愿望,才会连神的宠物都无法实现这个愿望。”   云星遥听见燕家家主这话,飞快翻找着玉牌的手不着痕迹地一顿。   神的宠物?   神陨之战过去已有十万年,现在的修士哪个还会把神灵尾称为是“神的宠物”?   西州修士现在竟然还信奉哪一个神明吗?   西州境内,过去最为出名的神便是苍澜神。苍澜神殿,以苍澜为名……   云星遥眸光落在眼前的留影珠画面上,陷入沉思之中。   燕家家主不过是在无意之间提了个许久没有用过的说法而已,他本不该如此敏锐,可偏生他正好要收集两个情报信息。   一个是依附于苍澜神殿的所有附属宗门势力。   另一个是燕今宵的妹妹。   所以,究竟是苍澜神殿有问题?还是燕家有问题?或者是这个叫燕今宵的有问题?亦或是燕今宵的某一个妹妹有问题?   云星遥长眉一挑,移动着他的十个位置,坐在了燕家家主身边,出声问道:“燕家主,你有女儿吗?”   “燕池,我跟你说,别回答他的问题,云星遥他为老不尊,问你这话,绝对心怀不轨!”谢家家主蓦然扭头,郑重其事对燕家家主说道。   云星遥当即反驳出声:“谢随之,你别胡说八道!我对剑尊守身如玉,我就是好奇而已!我比你小了两百岁,你当年给剑尊送话本才是为老不尊、心怀不轨!”   谢随之关注点放在重要信息上,冷冷出声:“你这两百岁怎么算出来的?你明明就只比我小了一百八十八岁而已。”   燕家家主闻言,神色越发古怪。   大家都是一千多岁的人了,小一百八十八岁,跟小两百岁,能有什么区别?   剑宗宗主望见谢家家主和云星遥就要吵起来了,连忙出声道:“谢家家主,云行长,和气生财啊,事事顺利啊。”   云星遥又把位置给移回去,顺带移至距离谢家家主最远的那个位置上去了。   谢家家主也同样开始移位置,移到距离云星遥最远的那个位置上。   剑宗宗主笑呵呵地说:“看!和气生财,多好啊!买得位置越多,生的财也越多嘛。”   云星遥没去理会剑宗宗主的话,垂眸继续翻着手中十块玉牌。   半晌后,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其中一块玉牌。   燕家真有问题啊。   他不过是随意地问了个并不算太难回答的问题,他就注意到当他出声时,燕池面容神情微僵了下。   更加准确的是,当他问“燕家主,你有女儿吗”之时,他察觉到燕池神情间隐约掠过一瞬厌恶之色。   燕今宵是八年前出现在燕家的,而在此之前的所有过往都查不到,本来就很神秘,现在加上燕池的反应,那就更加有问题了。   云星遥摩挲着手中那块玉牌,沉思良久,终于回过神来,再度看向留影画面时,神色一怔。   他就一会儿没看而已,怎么清湖边上多了那么多钓鱼的人?   “这位师姐,这是你的座位,请坐。”   盛长宁微笑着卖出去最后一个小凳子,终于歇了下来。   她站在一颗树下,以神识计算着自己今日的收益。   今日,她一共赚了一百零一十一块灵石。   除却燕今宵这个花了十一块灵石的大客户之外,她还赚了四十五位师兄师姐每人两块灵石。   等她离开秘境之后,再把买鱼竿和小凳子的灵石给还上,还能剩一百块灵石。   其实,她更想遇见齐眠玉,让齐眠玉也来这里钓钓鱼。神灵尾没准儿能根据齐眠玉的情况,送出一些能够完全祛除他体内煞气的东西。   不过,他应该不会闲得来钓鱼。   而此刻坐在清湖边上的这些弟子,应该也不想遇见一位考核官。   “长宁师妹。”   燕今宵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让盛长宁暂且放下赚灵石养家的计划,抬眸望过去,问:“燕师兄?”   “我‘看’见有位考核官正从五里之外赶来。”   燕今宵眉眼间透着温和,说这话时的语调亦是不紧不慢,像是没有半点慌忙一般。   不过,这个消息,他只对盛长宁一人说过。   盛长宁闻言,神色怔了下。   她转眸看了一眼此刻还围在清湖边上钓鱼的众多师姐师兄,点点头:“谢谢燕师兄。”   盛长宁话音未落,便飞快地跑过去了。   燕今宵站在树下,安安静静望着盛长宁跑过去一个一个通知那些人的身影。   “各位师兄师姐,你们得搞快点儿了,据说有一位考核官从两里之外赶过来了,快收拾东西,这是燕师兄说的。”   说两里之外,这些弟子才有危机感。   “两里之外?那不是半刻钟的时间都没有了吗?”有人小声咕哝着,蹲守在清湖边上,把自己面前银白小鱼吐出的水泡泡一卷,连鱼竿和小凳子都没收,就跑了。   “各位师兄师姐搞快哦。”   盛长宁出声说道。   这也算她售后服务的一项,总不能让这些弟子在她卖钓鱼竿的地方被抓住了吧。   盛长宁催促着,让蹲守在清湖边上的人都走了以后,才慢慢蹲在清湖边上。   此时,一条银白小鱼游至她面前,盛长宁轻声问:“今日玩得开心吗?”   “有那么多人陪你们玩。”   银白小鱼“咕噜”一声,吐出一个水泡泡。   泡泡破裂之后,是十片银叶子。   “谢谢呀。”   盛长宁微弯着唇,道过谢,目送银白小鱼离去。   就在此时,一道剑光自林间横斜而出。   盛长宁回眸望去,瞧见一袭青衣的谢青从林间走出来。   谢青问道:“就你们两个人?”   盛长宁愣了下,转眸朝自己先前所站的树下看去。燕今宵还站在原处,未曾离去。   明明是第一个发现谢青的人,却留到最后还没离开。   谢青看向燕今宵,出声道:“燕少主。”   “谢家少主。”燕今宵唇角微抿,笑容温和,眸中尽是平静与疏离。   “你的修为是金丹,那我便将修为压至金丹同你打。”谢青平静说道,“你有剑吗?若是没有剑,你我皆用木剑。”   话音才落,谢青抬手一扬,将手中蓦然出现的木剑扔给燕今宵。   两人之战,一触即发!   云海广场上,众人见状,顿时议论开了来。   “快快快!还没有开谢青师姐和燕今宵两人留影珠权限的,快开啊!好戏即将上场!大战一触即发!”   谢青所修为快剑,打起架来,谁都看不清楚。作为交手的另外一人出手时,竟然也看不分明。   “这留影珠……好糊啊!一动起来,谁都看不清。”   “我记得在现场的,不是还有个小师妹吗?从她的留影珠去看,会不会好一些?”   “她早就走了吧?怎么还会留在那里,等着谢青师姐打啊。”   “快去开那位小师妹的留影珠权限。”   “绝了!超清楚。”   “小师妹好懂我们的想法。”   “这个角度,谢青师姐超好看!”   “谢青师姐那一剑,厉害啊!”   小青山秘境,清湖。   当谢青与燕今宵打起来的时候,盛长宁飞快地看了一眼,便把挂在身上的留影珠取了下来,捏在手中,找到各种最好最完美的视角来收录这场比试。   她不仅懂剑法,还懂转“镜头”,还能借天光来补光,能收录特写“镜头”,还可以将这场比试的精髓完美展示。   赚钱养宝贝,是她的动力!   作者有话说:   小长宁是十项全能选手,静是钓鱼高手,动是摄影大师。   这是第二更呀,两更一共九千多字。   感谢小天使的支持,新年快乐呀!   比心心! 第二十六章   云海广场, 任务殿执事处。   “师兄,我要开通……开启那位小师妹的留影珠权限。”   执事弟子闻言,早已经轻车熟路, 问:“叫盛长宁吧?一块灵石。”   “好嘞,开好了,拿好你的铁牌。”   谢青与燕今宵一试,开始不过半刻钟,便有数不清的弟子去找任务殿执事开启那位小师妹的留影珠权限。   一时之间, 执事处人如泉涌, 聚集起来。   毕竟,无论在哪里,看热闹都是修士的天性。   留影珠只留影,不留声。   大家能够通过看来读懂秘境内其他人的话, 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当长剑挥动时,剑光如灼, 却仿若有剑鸣铮铮划破虚空,转瞬传达至众人耳畔一般,激荡开来!   云台之上,应家家主像是看好戏般, 一边扭头问谢随之:“谢家主,你觉得你家闺女能赢吗?”   另一边, 没等谢家家主回答他的问题,他又扭头去看另一边的燕池,出声询问道:“燕家主, 你家儿子能赢吗?”   应家家主提议道:“不如, 我们来赌一下?”   “要是谢青赢了, 燕家主就去东州帮谢家主除个邪魔。要是燕今宵赢了, 谢家主就去西州帮燕家主除个邪魔。”   “要是平局,谢家主和燕家主你们二人就来南州帮我除两个邪魔。”   谢家家主忍不住翻白眼,出声说:“有你什么事儿啊?”   “云雾仙子,你不管管他?”   云雾仙子头也没回,敷衍喊道:“应寒野,别出声嚷嚷,吵到我了。”   作为在场唯一一位有家属在场、而且自家夫人还是被别人带来的应家家主忍住了看好戏的冲动,无声瞪了一眼曲某人,然后压低声音应了一声:“哦。”   云星遥忽然抬起头来,对应寒野说:“我和你赌,我赌谁也没赢,谁也没输,而且他们的木剑……要折损了。赢了,你告诉我一个秘密就行。”   他多少情报都是这样收集来的。   又不是生死一战,木剑都断了,谁还打?   “嗡!”   小青山秘境之中,烟雨朦胧,犹如幕帘,被长剑划拨开来,显露清晰分明的长剑轮廓。   拿着留影珠的盛长宁忽的抬眸望去,目光落在蓦然撞上的两柄木剑剑身处,神色平静。   空寂天地间,除了灵雨落下的沙沙声音之外,突兀响起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   原本交手的两人身形一掠,各自往后退去。   两柄木剑,都断了。   盛长宁仍旧微抬着手,将留影珠显露出来。   灵雨如雾,缥缈而落,却无法近谢青周身。   谢青慢慢捡起坠落在地的木剑剑身,将其埋在了一棵树下,然后对燕今宵道:“根据考核标准第三条,你通过我这里的考核了。”   燕今宵收回手,雨雾笼罩在他周身,面容间清晰分明的轮廓变得模糊,让人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神色。   半晌后,他抬手,为自己施了一道避雨诀,烟雨被隔绝在了避雨屏障之外。   燕今宵拱手朝谢青行了礼。   此试过后,好似对他并无太大的影响。   除了稍微淡薄的唇色,燕今宵眉眼依旧温和而平静,身形清瘦,未显半分锋芒,俨然看不出是此前能与谢青同境界交手之人。   谢青冷淡地应了声,转眸看向不远处撑着伞站在雨中的小姑娘。   小姑娘撑着一把色泽艳丽的伞,朦胧雨雾中,一片寡淡的青黛色泽,那把伞亦是天地间最为明艳夺目之物。   小姑娘似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将手抬高,显露出一双清亮的眼,轻声问:“谢师姐,你现在是要来打我了吗?”   谢青与燕今宵一试彻底结束后,盛长宁便将手中的留影珠又挂回了腰间。   她撑着伞,朝谢青缓步走过去。   谢青记起眼前这个小姑娘了,在她上课的那一日,这个小姑娘趴在桌子上睡觉。   小姑娘醒来之后,不像曲薇薇那个刺头一般态度强硬,反而是在很诚恳的道歉,说自己下次一定努力不睡着。   虽然……她后来向教习打听过,这个小姑娘在早课上,是日日都要睡觉的。   谢青出声道:“我不打小姑娘。”   盛长宁停下脚步,有些迟疑地看向谢青,小声猜测道:“这难道也是考核官的一条考核标准吗?”   谢青说:“这是我的行事标准。”   说罢之后,她转身离开。   盛长宁目送谢青离去。   她在宗门听过很多有关于谢青的传言,说她面冷心也冷的,说她行事古板僵硬的,也有说她毫不留情的。   而在曲薇薇眼里的谢青,是个会严格按照规定替那位曲家少主看管她的恶人,还挺心机深沉的。   在曲薇薇眼里,好像世家少主都挺心机深沉的,阴谋诡计一大堆,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人的样子。   有很多的传言都说过谢青,就是没有人说过……谢青原来是个面冷心热的师姐啊。   盛长宁有些好奇,谢随之那么跳脱、那么腹黑的一个人,他的女儿反而是这样的正经。   “谢师姐,再见呀。”   谢青都已经走远了,又听见从身后远处传来小姑娘轻快的声音。   她回眸望了一眼,身着水蓝长裙的小姑娘还朝她挥了挥手。   好……好乖。   谢青走得更快了些。   清湖边上,盛长宁慢慢收回目光。   “长宁师妹。”   燕今宵手中拿着已经断开的木剑,朝盛长宁走来,出声问道:“断开的木剑该怎么处理?应该像谢青师姐那样,将其埋起来?”   盛长宁闻言,点点头道:“对。”   末了,她目光一扫,伸出指尖指了指不远处,应声说:“那里就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多谢。”   燕今宵道了谢,拿着木剑,走向盛长宁所指之处,手中掐诀,挖了个坑,将木剑埋起来。   他轻声询问道:“可以告诉我这样做的原因吗?”   盛长宁想了下,慢吞吞出声解释:“因为剑也想有个地方可以好好睡觉。”   “我来中州之前,曾听闻五州之内最厉害的一群剑修都在中州,最懂剑的修士都在剑宗。”   燕今宵施诀,将自己指间的泥土清理干净后,才站起身来。   盛长宁应了声:“所以,你现在也可以成为最厉害的剑修之一,也可以最懂剑了。”   燕今宵听懂了盛长宁的话,一双平静的黑眸凝视着她。半晌后,他温和笑道:“长宁师妹,你说得对,我现在也可以成为最懂剑的人了。”   此时,持续了整整一日的灵雨终于停了下落的雨势。盛长宁见状,将撑在头顶的伞收起来,慢条斯理地擦拭干净伞面上的雨迹。   曲薇薇用的任何东西都是张扬而明艳的,就如同她这个人一般,明艳而夺目。   伞面上勾绘出漂亮色彩,似泼墨而成一般,隐隐约约描绘出一大朵傲然绽放的花。   盛长宁把伞面雨水擦拭干净后,将其收进储物空间,等着见到曲薇薇时,把伞还回去。   整个过程里,燕今宵就那样静静注视着盛长宁收拾伞面的动作,眉眼温润,带着一抹极淡的笑容。   当盛长宁带着略微疑惑的目光望过来时,他才出声说:“长宁师妹,在这秘境之中,不知道你有没有意愿让我与你同行一段时间?”   盛长宁迟疑道:“我明日上午还在这里钓鱼来着。”   此时天色将晚,她不打算夜行。等到明日,她再陪神灵尾玩一上午,再打算离开。   燕今宵平静道:“如此也好,在这小青山秘境之中夜行,并不算是一个理智的决定。”   盛长宁并未拒绝,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至于明日之事,明日再做决定好了。   夜幕降临的小青山秘境比白日里更加幽静,就连鸟鸣与虫叫都听不见。   清湖前的空地上,升起明亮温暖的火堆。   盛长宁从身边取了几根木柴支进火堆之中,便坐在火堆前面,以手撑着脸,也不怎么修炼,就盯着火堆看。   半晌后,她从储物空间中取出编剑穗的材料,修长手指翻飞,自顾自地编起剑穗来。   编完倒数第九十三根剑穗后,盛长宁抬眸望去,便发现燕今宵已经停下手中动作,目光落在了她手中理顺剑穗的动作。   燕今宵迎着盛长宁的目光,开口问道:“长宁师妹还学过如何编剑穗吗?”   盛长宁答道:“我给我的剑学的如何编剑穗。”   燕今宵闻言,唇角噙笑说:“看长宁师妹的动作,还挺熟练的。”   “因为……”盛长宁轻眨了眼,想到她的宝贝,唇角微弯,轻声笑道:“我要给我的剑编很多很多的剑穗,想让他每日都是最开心的。”   “这也是要懂剑的其中一个步骤吗?”燕今宵问道。   盛长宁答道:“也不一定,只是我想这样做而已。”   说完以后,盛长宁又轻垂着眸光,取了新的剑穗材料出来,打算编倒数第九十二根剑穗。   突然间,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般,把那枚留影珠取出来,摆放在一个合适的位置上,又继续编起了剑穗。   编完倒数第九十二根剑穗后,盛长宁选了一种新的颜色与新的剑穗样式,编着倒数第九十一根剑穗。   直到深夜将要子时的时候,盛长宁已经将倒数第八十八根剑穗给编好。   这时,她抬眸望了下夜幕中的明月,明月将圆未圆,大抵是在几日之后,就是一个月圆之日。   盛长宁收拾好剑穗材料,从储物空间中取出毯子,靠在树前,将自己拢在厚厚的毯子里,出声说:“燕师兄请自便。”   修士夜里是可以少睡觉的,甚至到了高修为阶段,还可以不用睡觉休息。但是她不行,她得睡足够的时辰。   同燕今宵说完话后,盛长宁便闭上了眼睛,很快睡着了。轻缓的呼吸声在火堆燃烧的声响之中,并不清晰。   燕今宵修炼结束之后,轻转眸光,看向蜷缩在厚重温暖的毯子里的小姑娘。   小姑娘肤色白皙无瑕,被火光照着,透着淡淡的粉,纤长浓密的眼睫低低垂着,像精致的小扇子似的,遮住了那双清亮有神的眼睛,覆下淡淡的阴影。   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的妹妹了。   大概是有很多很多年了。   他妹妹一定像眼前这个小姑娘一样好看,或许也会为了自己将来的本命长剑,而去学很多有些奇怪的东西,给自己的剑编漂亮的剑穗。   她可以像其他同龄人一般,还可以向他撒娇。他现在已经有很多很多的灵石了,可以给她买各种各样的东西,心法法诀,最好的长剑,精致漂亮的衣裳与首饰。   还有……她也不用再因为一百块灵石,就说自己是自愿跟着那些小宗门走了。   “长宁师妹……”   燕今宵缓缓出声,轻唤了一声。   小姑娘或许是睡得沉,竟没有半分反应。   他的妹妹也可以像这样,可以在夜里毫无防备地睡熟,而不用担心有人会趁着夜色出手伤了自己。   天光亮起,从云层越出,洒落大地时,盛长宁从冗长的梦境中走出来,眼睫微颤着轻掀开来。   不远处的火堆燃了一晚上,时至此刻,仍留有零星余火。   盛长宁睁开眼,看了眼坐在火堆上的燕今宵,慢吞吞地收拾好自己身上的毯子,将其收进储物空间,掐诀抚平自己衣裙上的褶皱,才走了过去。   “燕师兄,早上好。”   盛长宁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取出自己的钓鱼工具,把小凳子摆放在了清湖湖边。   燕今宵见状,出声说:“长宁师妹是真的很喜欢钓鱼。”   不仅是钓鱼,小姑娘还喜欢给自己的剑编剑穗,从而去学很多的剑穗新样式,还有下雨时,不以避雨诀避雨,喜欢撑伞。   这十年间,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却没有一个人像盛长宁这样,奇怪,却又不违和,好像无论在她身上看见什么样的举动,都不会有“这人怎么这么怪”的感觉。   好似所有的事情放在盛长宁身上,都将成为一种合理。   盛长宁轻应了一声,将鱼线甩到湖里,心说:今日大概没有那么多弟子会来清湖了,就算来,她也没有更多的鱼竿和鱼线了。   燕今宵看了一会儿被落下鱼线的湖面,将自己昨日从盛长宁处买的鱼竿等用具取出,坐在了距离盛长宁不远的地方。   盛长宁等着银白小鱼咬鱼线,等了片刻,就开始点头。   “啵。”   一个水泡泡冒出水面,盛长宁睁开眼来,收起鱼竿,将咬着鱼线的银白小鱼捧起来,出声道:“早上好呀。”   陪神灵尾玩了一会儿,盛长宁把鱼放回清湖。   半晌后,那条银白小鱼游至水面,吐出一个水泡泡。   水泡泡破裂之后,是一片银叶子。   “谢谢。”   而此时,沉寂了一夜的云海广场上,再次变得热闹起来。   有人匆忙赶来,就瞧见有人昨夜都没有回住处去,便出声问道:“怎么样?夜里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又有一部分弟子被驱逐出小青山秘境了。”   考核大比第一轮,不仅仅只需要通过其中一位考核官的考核,就算彻底过关了。大家可能会遇上不同的考核官,经历一次又一次的考核。   运气好的,可能在这三日之内,就遇上一位考核官。运气不好的,可能会把十位考核官都给碰完了。   那人听完这话,发现旁边的人没吭声,神情奇怪地盯着铁牌。他伸出手去,在这人面前晃了晃,问:“那你呢?”   “我看了大半个晚上的编剑穗,然后现在大概还可以再看一上午的钓鱼过程。”   “你说什么?”   “就那位小师妹……她还挺怪的。”   “挺怪的?哪里怪?怪好看的吗?”   “昨晚,这位小师妹编了很多根剑穗,编到深夜,就把留影珠放在编剑穗的动作前面,那手法就跟手艺人似的。”   “今儿个一大早,小师妹又起来钓鱼了。”   留影珠里,一条银白小鱼在曦光下泛起漂亮的光泽,握着铁牌的弟子见状,连忙开口道:“这是小师妹钓起来的第七条鱼,小姑娘厉害吧?”   其话语间,透露着一种引以为傲的意味。   “你指不定哪里出了点儿……”   毛病。   来人没将话说完,只用一种看大傻子一般意味深长的目光盯着他。   “大师兄为什么还不开留影珠?这都已经过去整整一日了。”   “齐师兄不会开留影珠了吧,我估计以他的修为,就连其他弟子留影珠里,都不太可能出现他的身影。”   “听说就有一神秘的考核官,连人都不现身,就把一批人给驱逐出来了。”   “这应该就是……齐师兄吧?”那人不太确定地猜测道。   蹲守了一晚上的那名弟子神情一变,开心起来,连忙出声说:“小师妹又钓上来一条鱼,她好厉害!你们都快去看!”   最初交谈的两人齐齐望过来,心里不约而同都是一个想法:他们是剑修,看的就是打打杀杀,才不看这些寡淡无趣的玩意儿!   半刻钟后,三人盯着铁牌,齐声道:“第九条鱼了。”   “小师妹好厉害,第十条鱼了。”   “旁边燕今宵才四条鱼吧,耍剑厉害点儿也没用,钓鱼比不过人家小姑娘啊。”   一上午的时间里,盛长宁得了十片银叶子。   坐在不远处的燕今宵也曾钓上来好几次神灵尾,但是银白小鱼每一次吐出来的水泡泡,都是一片空寂。   燕今宵的愿望……是一个连神灵尾拐弯抹角都拿不出一点儿东西的愿望。   昨日来了那么多弟子,连谢青都走过这里,今日一上午的时间,竟然没有一个人走到这里来。   要不是这小青山秘境大,盛长宁都以为秘境南边的弟子都被谢青给淘汰干净了。   清湖边上,眼见将至午时,盛长宁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听见燕今宵唤她,便转眸望去,问:“燕师兄?”   今日一个上午,燕今宵曾离开过好几次,就把用十块灵石买来的摇椅与一块灵石买来的鱼竿放在清湖边上。   没多久,他又似无事发生一般,平静地走了回来。   此刻,燕今宵温和出声,询问:“长宁师妹要走了吗?”   盛长宁应声说:“对,我打算往北走一走。”   燕今宵道:“我也往北走,去秘境中心。”   “哦。”盛长宁点点头,应了一声,仍旧看着燕今宵。   “如若长宁师妹不介意的话,我们可同行去。”   燕今宵的话还没说完,自远处掠来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冲过来说:“她介意!她介意得很!”   “盛长宁!小笨蛋!不准跟他走!”   曲薇薇飞快掠至盛长宁眼前,将人护在身后,像是护崽崽似的,还用一种警惕异常的目光盯着燕今宵。   “曲师姐?”盛长宁轻声喊道,“曲师姐,你钓鱼吗?听说这湖里有可以许愿的鱼,你来试试。”   盛长宁把曲薇薇拉到清湖边上,从储物空间取出新的鱼竿,放在曲薇薇手中,又说:“这是给你的鱼竿。”   “哦,还有小凳子。”   盛长宁一边说着,一边搬了一把新的小凳子出来给曲薇薇。   曲薇薇神色古怪,瞥了眼不远处燕今宵身边的繁华摇椅,问:“那他怎么是大摇椅?”   盛长宁解释道:“那是燕师兄十块灵石买过去的,只有那么一把,曲师姐,你来晚了一日。”   曲薇薇的重点显然不在这里,幽幽出声:“一日?整整一日?他昨日就在这里了?”   “昨日,我还卖了很多套钓鱼工具给其他弟子,一块灵石的鱼竿鱼线,一块灵石的小凳子。我现在已经有灵石可以用啦。”   曲薇薇闻言,垂眸看着眼前的小凳子,道:“那我这……”   “这不收钱。”盛长宁出声说,“曲师姐快钓鱼玩儿吧。”   燕今宵在那里,静静望着盛长宁,目光温和而平静。   他发现小姑娘看起来温柔乖顺,但喜欢与疏离都表现得很是分明。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一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二十七章   盛长宁帮人把鱼线落在湖里, 还把曲薇薇按在小凳子坐着。   一刻钟后,曲薇薇小声喊:“小笨蛋,快快快, 我察觉到动静了,是不是要拉线了?”   盛长宁点头应声:“对,曲师姐拉一拉鱼线。”   一条银白小鱼咬着鱼线,浮出水面。   曲薇薇抬手去捧着银白小鱼,出声说:“这鱼还挺好看的啊?能吃吗……”   她话音未落, 手里捧着的小鱼“哗啦”一下, 摆动着尾巴,从手里跳了出去。   “我的鱼,它跑了!”曲薇薇连忙喊道。   盛长宁跑过来,安抚道:“曲师姐, 你别慌,它是在跟你玩儿呢, 你耐心等一等。”   曲薇薇迟疑问:“真的吗?”   “嗯。”   半晌后,那条银白小鱼游至水面上,朝着曲薇薇吐了一个水泡泡。   水泡泡在曲薇薇面前,蓦然破裂开来, 洒落下一小捧清湖湖水。   曲薇薇垂眸,跟浮在湖面上的银白小鱼大眼对小眼。   银白小鱼“咕噜咕噜”又吐一个水泡泡, 曲薇薇连忙把手收了回来。   盛长宁见状,伸出手去,接过那个水泡泡。   水泡泡破裂之后, 是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秘银, 在曦光下泛着流光溢彩。   “曲师姐, 给你。”   盛长宁将掌心的秘银放在曲薇薇手心里, 轻声道:“可能是因为你说它了,所以就给你一小点儿东西。”   “不不不!”   曲薇薇摇摇头,面容间浮现出些许奇异神采,神神秘秘说:“小笨蛋,你还是不懂,这么点儿可珍贵了!做首饰的时候,放一丁点儿这秘银,做出来的首饰都特好看!”   “啵……”   湖面上,银白小鱼又咕噜出一个水泡泡来,慢慢落在曲薇薇手里,又是一块同样大小的秘银。   “这也太好了啊!”曲薇薇平日里最爱这些东西,开口道,“宝贝,你就是上天派给我的宝贝。”   银白小鱼没理会曲薇薇,尾巴一卷,游向湖底去了。   盛长宁想了下,询问出声:“曲师姐还要钓鱼吗?”   曲薇薇捧着东西,狠狠地点着头:“我要!”   于是,钓鱼大军,又添一人。   等钓完鱼,曲薇薇收好鱼竿和小凳子,似想起些什么般,扭头准备问问题,眼角余光瞥见还在清湖边上的燕今宵,眉头轻皱了下。   怎么回事儿?   这燕今宵怎么还在?   曲薇薇走过去,径直开口道:“燕少主,你怎么还在这里?”   燕今宵平静地看了一眼正在同清湖中那些银白小鱼告别的盛长宁。   曲薇薇察觉到燕今宵的目光,微抬下颌,道:“她跟我走,不跟你走。”   燕今宵开口问:“长宁师妹?”   盛长宁走过来,目光落在燕今宵身上。还没等她出声,曲薇薇扭头凑过来,出声说:“小笨蛋,你别理他,世家子弟都不是一群好东西。”   修士耳聪目明,况且是这么近的距离,谁都能听得见。   盛长宁闻言,眼睫轻眨了下,慢吞吞地说:“曲师姐,你……把自己也给骂了。”   曲薇薇不以为然,轻声哼道:“所以,你身边有我一个世家子弟就够了,不需要别人。”   “不然,你会学坏的。”   盛长宁看向燕今宵,认真道:“燕师兄,我和曲师姐一起走好了。”   燕今宵点点头,眉眼微微弯起,淡淡的笑容浮现,应了声:“好,那我就告辞了。”   盛长宁目送燕今宵离开。   很奇怪,念念的哥哥应该是一个身体很好、只是没有修炼天赋的人。   可是,燕今宵跟念念描述的哥哥完全不一样……   盛长宁迟疑了一瞬,眼前晃着一只纤细白皙的手。   曲薇薇唤她回神,道:“回神啦,小笨蛋。”   “我进了秘境之后,想要联系你的时候,才想起我们竟然连灵讯都没交换过。”   曲薇薇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唤出自己的一道灵讯,递过去道:“来,拿好了。”   盛长宁见状,将自己的一道灵讯递给曲薇薇。   “曲师姐,这是我的灵讯。”   曲薇薇很是满意地点点头,出声问:“你想往哪边走?”   “曲师姐不是要去砍人吗?我们往北走,去小青山秘境中心。”   曲薇薇一听盛长宁这话,向来无畏的神情出现些许的迟疑,小声咕哝:“可我真的能够砍到应南渡吗?”   盛长宁拉着曲薇薇往北走去,轻声解释道:“我们可以一个一个来。”   “一个一个怎么来?”   “齐眠玉,谢青,应南渡,沈穗,程子舟,贺弦,沈微,谢灵,江离叶,裴煜。”盛长宁将十位考核官的名字一一念了一遍,问曲薇薇,“你觉得你现在能砍得到哪一个人?”   曲薇薇思忖片刻,道:“大概是江离叶?”   盛长宁弯了下唇,应声说:“那我们就先去找江离叶吧。”   曲薇薇不解:“啊?怎么找江离叶?”   “慢慢找啊。”盛长宁慢吞吞地答道。   “其他人躲这几个考核官都来不及,我们怎么还自己撞上去呢?”曲薇薇问道。   盛长宁问:“曲师姐,你为什么叫他们考核官?”   “因为他们是来考核我们的,自然就该叫考核官了。”   “那就对了呀。”盛长宁应着声,继续说,“考核官是用来考核大家有没有成为宗门内门弟子资格的,不是用来为难我们的。”   大家无冤无仇,怎么会较劲儿特地夺留影珠,把人给驱逐出秘境呢?被夺走留影珠的,是考核官觉得这个人既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的留影珠,还有就是真的没有半分亮点。   盛长宁道:“被动考核,与主动考核没有区别的。”   “曲师姐,等你打赢了江师兄,再去打谢灵、裴煜,然后再打贺弦与沈微,之后去打程子舟与沈穗,最后就到了你真正想打的人……”   “等等,等等!”曲薇薇连忙叫住人,“小笨蛋,你再这样说下去,我岂不是连你的大师兄都能打得过了?”   盛长宁闻言,看着曲薇薇,露出个平和的微笑。   她并没有出声,以一个笑容回答了曲薇薇的假设。   曲薇薇瞧见盛长宁的笑容,话语轻噎了下,没好气道:“知道啦,你的大师兄最厉害!谁也打不过的。”   盛长宁闻言,小声说:“其实也不是……”   她觉得她的宝贝应该是打不过她的。   不过,她是老年人嘛,不跟年轻人打,不然就是欺负她宝贝了。   所以,她宝贝就是年轻一辈当中最厉害的!   曲薇薇没怎么听清,寻声问道:“小笨蛋,你在小声嘀咕着什么呢?”   盛长宁轻眨了下眼,轻声笑道:“我说师兄他最厉害了!”   “对对对,你那大师兄最厉害!”   两人由南向北行去。   这一路上,或许是因为谢青由南往北而去,大多数弟子都避开了南面,两人在路上遇见的人并不多。   今日的小青山秘境不再像昨日那般,下了一日的连绵细雨,天幕中反而有了一轮曦日,并不烈得灼热,温暖而明媚。   到了黄昏时,温暖明亮的曦光自西而坠。   盛长宁拉着人,跑进一片密林深处。   夜色将至时,林间一处空地上升起火堆,木柴噼啪燃响。   江离叶容貌清俊,着一袭月色长袍,他的剑就被他放在身边。在不远处,还放了一大堆收缴起来的留影珠。   江离叶抬手拿起一根木柴,丢进火堆里,又才拿起自己的长剑,仔细擦拭起来。   半晌后,自林间传来两道轻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江离叶闲适的神情微微一顿,听着那脚步声正飞快朝他这个方向跑来,其目标好像就是他?   他第一反应是难道隔壁南云峰的那个家伙又进阶了,来找他打架的?   可为什么是两个人?除了贺弦,还有别的谁?   思及此,江离叶好整以暇,在脚步声将近之际,把自己的长剑擦拭干净。合算着时机,他看都没看一眼,先下手为强,手中长剑一挥,剑光倾出,横扫而去!   “我……”   曲薇薇的声音才响起,盛长宁便眼疾手快地将曲薇薇拉开,往旁边掠去。   那道剑光横扫过来,令地面转瞬裂开一道细细的裂缝。   江离叶眼角余光瞥见两道身影,微愣了下,手握长剑,站起身来,出声问:“你们是?”   “请问是江离叶师兄吗?”盛长宁开口问道。   江离叶点点头,很快反应过来。   这两人不是隔壁南云峰的人,而是此次参加考核的外门弟子。   他们夜里一般不会出手,毕竟外门弟子修为不高,夜里怎么也得调息修整,不然白日里怎么应付他们的考核。   这两个小姑娘是看见这里升起的火堆,便以为是同样参加考核的弟子,打算过来交流一下情况的吧。   可没想到等她们的,不是参加考核弟子,而是他这个考核官。   江离叶思忖着,抬眸望去,正欲出声说自己夜里不会出手时,那个身穿水蓝长裙的小姑娘朝他笑了下,出声道:“江师兄,你好。”   江离叶望着那个笑容,微微一愣,应声说:“你好。”   “我们想向你挑战基础剑诀。”   盛长宁一边说着话,一边将还盯着江离叶那道剑光所致裂缝的曲薇薇给往前推了推,   曲薇薇对于刚才差点儿切过她裙摆的那道剑光仍心有余悸,差一点儿她裙子就给毁了啊。   紧接着,她猝不及防被盛长宁给推了出来,抬眸就同对面的江离叶两两对视上了。   “我……”   曲薇薇还想说自己想再准备准备的时,盛长宁鼓励出声:“曲师姐,相信自己,你一定能行!”   “砍一剑,一千灵石就回来了。”   江离叶盯着那个穿水蓝衣裙的小姑娘,想了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曲薇薇,今日特向江师兄挑战!”   曲薇薇一脸懵,真不是她说的。   江离叶气笑了,他能不认识曲家二小姐?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呀,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   建立了一个抽奖,晋江币,下周二开奖。   比心心。 第二十八章   曲薇薇再怎么也是四大世家之一的曲家二小姐, 在剑宗估计没人不认识她。   江离叶问的,当然不是曲薇薇。   他看见那个小姑娘替曲薇薇喊完话,身形当即往后退去。一眨眼的时间, 小姑娘就跑到十步之外的地方去了。   盛长宁站在不远处,朝曲薇薇挥了挥手,鼓励道:“曲师姐,你一定可以!”   曲薇薇扭头就看见盛长宁坚定的目光,想到此前自己在洗剑池旁练剑的心境, 莫名有了自信。   她深吸一口气, 转眸看向江离叶,出声道:“江师兄,我要用基础剑诀挑战你!”   这是小笨蛋在来的路上同她说过的话,一定要让对方用基础剑诀跟你, 先声夺人,眼前这位师兄就没法不顾及自己亲传弟子的身份和面子, 非要去用更加高深的剑法。   否则,大家都是有留影珠的,留影珠的画面传出去,还要不要面子了。   “铮!”   曲薇薇祭出长剑来, 月华落在她长剑剑身上,泛起雪亮剑光。   江离叶盯着曲薇薇的长剑, 迅速反应过来。   别的弟子遇见考核官,都是跑都来不及,今日这两个弟子倒像是主动来寻考核官的, 说是要挑战他?   而且……   要用基础剑诀来挑战他?   江离叶闻言, 若有所思。   他转眸瞥了眼站在不远处正拿着留影珠的小姑娘, 凝神点头, 应声说:“你的修为是金丹初期,那我就以金丹初期的修为来同你打。”   江离叶话音才落,曲薇薇提着长剑就冲了过来。   曲薇薇的剑被价值达几十万灵石的十多块剑灵石温养过,再不中用,也是剑中上品!   长剑一挥,气势是足够的。   而且,基础剑诀第一式,做得也算标准。   江离叶一边认真考核着,一边抬手挥剑,就以基础剑诀第一式回斩过去!   长剑相击,于沉寂夜色之中,发出刺耳铮鸣声。   交锋时的剑芒激射,更比月色明亮。   “曲师姐,你好厉害!你一定可以!”   一式交锋过后,自不远处传来小姑娘清亮欢快的夸赞声。   江离叶趁着错身空隙,转眸瞄了一眼捏着留影珠的小姑娘,心说:这一式,明明是他更厉害一些……   这小姑娘真没点眼力劲儿。   曲薇薇听见盛长宁的夸赞,握着长剑的手不禁握得更紧了些,像是受到鼓舞一般,手中长剑折返,将牢牢记在心中的第二式给使了出来。   江离叶收回注意力,注意到曲薇薇用的是基础剑诀第二式,长剑一转,变幻剑招,亦是以第二式剑诀对上曲薇薇的长剑。   “铮!”   “哇!曲师姐!你真的好棒!砍应师兄,一定没问题!”   小姑娘轻快的话语穿越夜色,传进曲薇薇耳畔,她手中长剑一挥,便是她练得最熟悉的第三式剑招。   江离叶紧抿着唇,又瞥了眼不远处拿着留影珠慢慢走动起来的小姑娘,安慰自己,心说道:这小师妹年纪小,没见识,也不太懂比试的精髓,不知道谁厉害,他不跟这小姑娘一般见识。   自我安慰过后,江离叶抬剑,以基础剑诀第三式挥斩过去!   曲薇薇长剑轻扬,第一次以剑尖抵住了他的剑招攻势。   这基础剑诀第三式,曲薇薇练得比前两式要好很多。   江离叶刚在心里评价完,抬眸就瞥见突然走近不少距离的小姑娘转着手中的留影珠,弯着精致的眉眼,开心道:“不愧是曲师姐!曲师姐的剑法练得好熟练啊。”   江离叶一听见这话,率先使出的第四式剑招因为分神,而微顿了一下。   不知是曲薇薇真的抓住了这一瞬空隙,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抬剑挥来,以手中长剑打断了江离叶的攻势,顺带着使出第五式。   曲薇薇这一剑,剑锋寒冽,若不是江离叶应得及时,他真要被斩去一缕发丝。   堂堂一亲传弟子,在考核别人的过程中,还被削掉一缕发丝,传出去,他是要被隔壁南云峰那群无情道剑修嘲笑的。   盛长宁转着自己手中的留影珠,将最好最完美的画面就给曲薇薇,笑吟吟地出声道:“曲师姐,你特厉害!就差一点儿了!”   曲薇薇没听懂盛长宁这一句“就差一点儿”是什么意思,但是身在比试之中的江离叶却听懂了。   是曲薇薇的长剑,差一点儿就能斩掉他被风扬起的一缕发丝。   这个小师妹……   江离叶终于正视起来,手中剑劈斩过去,一连用出基础剑诀第六式与第七式。长剑剑风掠出,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将曲薇薇头顶的一根银簪击飞了出去。   盛长宁瞥见一抹银光,抬手以灵力接住那根银簪,轻垂眼睫,仔细看了眼手中的银簪,出声说:“曲师姐,江师兄把你最喜欢的那根银簪给打坏了。”   “什么!”   曲薇薇这一瞬像是蓦然激发出了无限潜力般,手中长剑招折返,没使用基础剑诀第六式。   剑风一扫,她用回第三式,就专用第三式,反反复复使用基础剑诀第三式,专往江离叶头顶扫去。   江离叶怎么也没有想到,一根银簪能让曲薇薇这么愤怒。他对招间隙,抽空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小姑娘,心中明白了些,手中长剑一挑,剑影纷乱。   须臾之间,江离叶的剑架住刺过来的长剑,令曲薇薇身形无法再往前移动半步。   他出声说:“根据考核标准,曲师妹你合格了。”   “我不服!”曲薇薇不满道,“谁稀罕你的合格?”   盛长宁跑过来,拉着曲薇薇握剑的手腕,不动声色地解开江离叶的剑势,轻松让曲薇薇收回了自己的长剑。   江离叶盯着小姑娘的动作,眸中掠过一瞬若有所思。   盛长宁拿着那根银簪,安慰道:“曲师姐,你好厉害!这次是我们赢了……”   江离叶抽回思绪,正好听见这话话,目光幽幽地盯着说胡话的小姑娘。   盛长宁眉眼微弯,认真道:“不仅如此,江师兄还要赔曲师姐灵石,因为江师兄打坏了你最喜欢的银簪。”   曲薇薇轻声哼着收回自己的剑,瞥见江离叶一脸恍惚的神情,长眉一挑,盛气凌人道:“江离叶?你不赔?”   “我……”江离叶回过神来,无奈点头说:“我赔,我赔,等出了秘境,你来星辰峰找我,我赔你灵石,可以吗?”   “你原来是星辰峰的人啊?”   曲薇薇听说过,五峰之内就这个星辰峰稍微要正常那么一些,因为星辰峰的弟子修君子剑,不像南云峰全是一群修无情道的剑修,也不像明曦峰那样全是一群沾花惹草的多情剑修。   “曲师妹,若是通过考核大比,可考虑星辰峰。”江离叶开始替自家剑峰招揽新弟子。   曲薇薇应声道:“我考虑考虑。”   “江师兄,在我们来之前,你是不是把我们当成其他哪位师兄了?”盛长宁忽然出声问道。   “是。”江离叶神色微顿,解释道,“我以为是南云峰的贺弦找我打架来了。”   所以他才毫不犹豫出剑,大约用自己七层的修为。   盛长宁闻言,小声回忆道:“南云峰,贺弦,修无情道,修为元婴巅峰。”   江离叶听见眼前这个小姑娘像是在背书一般,背着贺弦的信息,想起适才比试中她的表现,开口道:“这位师妹,该你……”   ……进行考核了。   江离叶的话还没说完,盛长宁拉着曲薇薇就跑了。   两人跑出很远之后,才传来盛长宁的声音,道:“谢谢江师兄的提醒。”   谢谢他的提醒?   他的提醒是什么……是指贺弦就在附近的事吗?   江离叶顿在原处,若有所思。   另一边,盛长宁拉着人跑出一里之外,才慢慢停下脚步来。   曲薇薇体力勉强,喘气道:“小笨蛋,你跑什么啊?”   盛长宁认真道:“江师兄他要打我了。”   “南云峰的弟子修君子剑,顶多把你头上那根步摇给打断。”曲薇薇猜测道。   盛长宁笑吟吟地看着曲薇薇,等到曲薇薇缓过劲儿了,才轻声说:“他打我没好处的,我又没有爹爹会因为我砍别人一剑就给我一千灵石。”   盛长宁摇摇头道:“不划算不划算的。”   她还要赚钱养家,不能在这儿打架浪费时间。   适才曲薇薇与江离叶那一试过后,夜色已由将暗转为深邃,繁星如坠,那轮明月相较于昨日,逐渐变得圆满。   盛长宁望了眼夜幕中的明月,眸中掠过一丝担忧之色。当她轻垂眼睫时,暂且压下了心中的忧思。   两人就着附近的空地,升起火堆。   盛长宁见夜色已深,没再编剑穗,从储物空间中取出厚厚的毯子,问曲薇薇:“曲师姐,你要进来待着吗?”   曲薇薇正拿着盛长宁的留影珠回看自己此前的表现,听见这话,摇摇头道:“你睡你的,我才不休息,我要彻夜奋斗。”   怎么可能两个人都睡啊?   “哦。”   盛长宁点点头,应了声,蜷缩在毯子里,靠着身后的树,安然入睡。   曲薇薇拿着手中的留影珠,盯着盛长宁给她录下的留影,研究了一夜。   时至天光大亮,盛长宁睁开眼,缓慢清醒过来。   “小笨蛋,你终于醒了。”   曲薇薇注意到盛长宁处的动静,转眸望来。等盛长宁收拾好后,她把留影珠还了回去,出声说:“我看了一夜,觉得我是挺厉害的。”   曲薇薇神色兴奋地问:“今日我们去找谁挑战?”   盛长宁回忆道:“南云峰,贺弦。”   “贺弦他不是排后面的吗?”曲薇薇迟疑道,“谢灵和裴煜都还没打呢?”   “来都来了。”盛长宁解释道,“贺弦距离我们最近啊。往前面一走,就到。”   “真的?”曲薇薇问道。   盛长宁昨日特地用神识搜寻过,那位叫贺弦的弟子就在距离她们留夜驻扎不足两里之外的地方。   “曲师姐,今日的你,也一定可以!”   盛长宁笑吟吟地出声,拉着曲薇薇直奔贺弦所在之处而去。   “贺师兄!曲薇薇今日向你挑战!”   盛长宁替曲薇薇放完话,将人推到一袭墨衣的贺弦面前,身形一掠,率先退出了比试范围。   今日第一场比试,盛长宁仍旧以花式夸赞来鼓励曲薇薇。   修无情道的剑修贺弦出剑,远比昨日修君子剑的江离叶更快、更狠,也更准。每一式剑招都毫不犹豫,而且……按照曲薇薇昨日的打法,贺弦不会给曲薇薇喂招,以相同的剑招来打。   曲薇薇第一式,贺弦便出第七式。   曲薇薇第二式,贺弦出的是四式。   曲薇薇第三式,贺弦就已经提前预知到了她的出剑剑势,三招挑飞了曲薇薇斜插在发间的步摇。   “曲师姐,贺师兄他砍断了你最喜欢的步摇!”盛长宁出声道。   “铮!”   曲薇薇直接怒了,最终以十招被制停住身形。   盛长宁握着留影珠,跑过去抬手扒拉住曲薇薇的手,暗中借力一推,震开贺弦架过来的长剑。   贺弦转眸,冷淡的眸光看过来,第一次正视眼前这个修为才筑基的外门小弟子。   盛长宁将手中的步摇放在曲薇薇手中。   曲薇薇抬手,扬着手中断裂开来的步摇,微抬下颌,冷声道:“赔我灵石。”   贺弦仍旧以冷淡的目光盯着盛长宁,曲薇薇身形一掠,挡住贺弦的视线,重复说:“贺弦,你得赔我灵石。”   贺弦瞥了一眼曲薇薇,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张灵石卡,放在曲薇薇摊开的掌心里。   紧接着,他再次祭出长剑,盯着盛长宁,只说了一句话:“你跟我打。”   盛长宁拉过曲薇薇的手就跑。   这一次,她们足足跑了十里,才甩掉一直沉默寡言追在她们身后的贺弦。   曲薇薇停下身形后,连连喘气,靠在树边休息了一刻钟,才缓过劲儿来。   盛长宁收回轻轻拍在曲薇薇后背的手。   “我说,小笨蛋你要不跟他打一架?没准儿他就不追着我们跑了呢?”曲薇薇道。   盛长宁摇摇头,认真说:“不划算啊。”   曲薇薇感慨道:“不过,贺弦这元婴巅峰,竟然跑不过我们两个,真是废了呀。”   “可能吧,贺师兄还是比较厉害的。”   盛长宁轻声解释着,缓缓抬眸,看向正朝她和曲薇薇走来的两人。   “你们两个小弟子,刚才就见你们跑一路了,谁在追你们吗?”   “是贺师兄。”盛长宁答道。   她轻移着目光,落在那位身着绯色长裙的谢灵师姐身后,看其形状,应是一架古琴。   裴煜有些意外地出声:“贺弦那大冷面?”   在云海广场上,盛长宁除了听见云台上那几个世家家主的爱恨情仇之外,还听见有弟子认真背十位考核官全部信息的声音。   裴煜与谢灵,明曦峰亲传弟子,修有情剑。这两人是一对正相爱的预备道侣,走哪儿都一起同行着,就连在小青山秘境里当考核官,也要一起走。   两位考核官同行,考核难上加难。因而,裴煜与谢灵是许多外门弟子最不愿意遇见的两个人。   谢灵目光一扫,一双桃花眼染上笑意,出声道:“阿煜,这正好有两名弟子,我们一人一个,看谁先结束可好?”   裴煜温柔道:“好,阿灵,都听你的。”   “我不!”   被吃了一嘴狗粮的盛长宁出声拒绝,推着曲薇薇,道:“曲薇薇,今日特向谢灵师姐与裴煜师兄挑战!”   “同时挑战,以一抵二!”   曲薇薇:“?”   谢灵、裴煜:“?”   盛长宁出声道:“谢灵师姐,你一定觉得难以置信。我们可以打个赌,曲师姐以一敌你们二人,若是不落下风,谢灵师姐将你身后的琴借给我七日。”   “你怎么知道我身后背的是琴……”谢灵脱口而出,旋即反应过来,问:“你借琴做什么?”   曲薇薇也回眸看着盛长宁,疑惑道:“小笨蛋,你要她琴干嘛?你想要琴,出了秘境,我可以送你啊。”   盛长宁闻言,轻眨了下眼,慢吞吞开口说:“或许,是因为我想试试我有没有成为乐修的天赋?”   在剑宗的考核大比上,说想试试能不能成为乐修?   谢灵觉得这小姑娘脑子出毛病了。   “曲师妹,你不管管你这小姑娘?就任由她这么胡闹?”裴煜笑着出声问。   曲薇薇还没开口,谢灵突然转眸瞪了眼裴煜,质问道:“你笑这么开心做什么?见到曲薇薇,你这么高兴?”   谢灵说罢,抬手以剑柄往裴煜腰上重重一戳。反正是下了狠手的,裴煜一张俊美出尘的脸都疼得扭曲了。   谢灵冷哼道:“我赌了!小师妹,你还没说曲薇薇若是落了下风,你该怎么办呢?”   盛长宁思索片刻,开口道:“若是曲师姐落了下风,我去把应南渡师兄拉过来,让他答应与你同行游历。”   这是她听见有弟子背诵的情报,说谢灵就想和应南渡同行游历一次。   “你说到做到!”谢灵应声道。   裴煜一听见应南渡的名字,脸色一变,连忙道:“不行不行!谢灵,你果然对应南渡心怀不轨,我真是看错你了,明曦峰就没一个痴情人。”   谢灵闻言,“呸”了一声,揭短道:“裴煜,你前段时间给谢青送花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谢灵,你上个月给贺弦写情信的事儿,我都没计较。”   “裴煜,你两个月前请沈穗去看戏的事儿,我都替你瞒下来,没告诉你爹。”   “谢灵,你要算账,那可就多了啊,你之前给隔壁道宫圣子发灵讯的事儿,我没到处宣扬,那温卿言理都不理你吧?”   “那你裴煜给隔壁道宫圣女发灵讯的事,我也要说!曲薇薇,裴煜发灵讯给你姐曲仙儿,说爱慕于她。”   曲薇薇惊呆了。   她发誓,这一辈子,绝对不拜入明曦峰。   明曦峰的多情剑,就这样修炼的吗?   她以为自己跟应南渡玩过一段时间,已经够算一件大事的了。她爹要是知道这件事,肯定会打死她的。   没想到明曦峰上上下下都这么会玩儿吗?   盛长宁听见这些话,倒是神色镇定自若,平静如水。   毕竟,明曦峰任何一个弟子走出来,哪哪儿都有可能是自己哪一位前男友/前女友。   他们看似多情若水,却胜似无情。   他们不会为任何一个人而停驻留恋。   谢灵和裴煜还在那里互相揭短,曲薇薇忍不住了,出声道:“你们别吵了,还打不打?”   谢灵与裴煜闻言,平静下来。   “阿煜,还打不打?”   “阿灵,我都听你的。”   “来打!”曲薇薇祭出长剑。   盛长宁思忖一瞬,倾身在曲薇薇耳畔说了两句话。   “二五四一九七三四一。”   “三九六一三二三七十。”   曲薇薇一时之间没懂,当谢灵与裴煜提剑一起攻来时,她像是福至心灵一般,瞬间明悟。   这是基础剑诀的出招顺序!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一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二十九章   可是, 该先打谁呢?   曲薇薇迟疑了一瞬。   谢灵率先提剑而至,曲薇薇没再过多犹豫,长剑一挥, 便是基础剑诀第二式!   “铮!”   两剑相撞之下,曲薇薇预先反应过来,出剑第五式剑招,将谢灵横扫而来的长剑抵住之时,第四式豁然上劈。   剑鸣铮铮声响之中, 谢灵受力往后倒退去。   裴煜的攻势转瞬即至, 曲薇薇用出了刚才盛长宁告诉她的第二句话中的第三式、第九式与第六式。   幸好早上跟贺弦打架的时候,贺弦出剑又快又准的剑风被她渐渐适应下来,不然自己怎么能接二连三地出剑去砍人呢?   曲薇薇默然心说,长剑再度挥出, 使出基础剑诀第一式。   小笨蛋告诉她的两句话里,第四字都是一。   基础剑诀第一式挥斩而出, 曲薇薇的长剑击中裴煜,她迅速反应过来,就已经挥出第三式。   第二式、第三式、第七式与第十式,雪亮剑光一闪, 曲薇薇手中长剑击碎裴煜发间玉冠。   一直未曾出声的盛长宁出声喊道:“曲师姐厉害!裴煜师兄都输了!”   裴煜闻言,原本抬剑的手迟疑了一下, 迅速退出比试范围,捡起玉冠,未再出手。   片刻钟后, 盛长宁再次出声:“曲师姐!你好棒!谢谢你, 带我赢了!”   谢灵轻哼着把自己摔出去的玉簪给捡了回来, 顺带把自己身后的古琴放在盛长宁身边。   盛长宁轻声笑着对谢灵道:“谢灵师姐, 七日之后,我会去明曦峰将古琴还给你。”   谢灵别扭出声:“你可一定要还,这是师尊曾经送我的定情信……”   ……定情信物,要是丢了,那就丢了吧。   “谢灵!”裴煜惊声喊道,“你深藏不露啊你,连师尊都被你给搞定了……”   他总不能去搞他师尊吧。   裴煜一反思,想到隔壁邀月峰的峰主,虽然邀月峰沈穗一看见他在邀月峰附近晃悠,就要出剑砍他,但是这也不妨碍他可以去邀月峰峰主啊。   谢灵没吭声,扭头就跑了。   裴煜追了过去。片刻钟后,他端着一身风度翩翩,又缓步走了回来。   邀不邀月峰的峰主,这事儿他可以先缓一缓,现在他想同剑宗第一美人交换一个灵讯。   曲薇薇原本一脸开心,想说自己终于赢了两次,猝不及防就听见这秘密,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裴煜微微躬身,眉眼含笑,望向抱着古琴的小姑娘,轻声询问道:“这位小师妹,我们可否交换一个灵讯?”   “谢灵时常不在明曦峰。”裴煜还给自己找了一个缘由,“这架古琴毕竟曾经是我们师尊的心!爱!之!物!”   说起古琴时,裴煜语气加重,颇有几分咬牙切齿之意。他神色微微变幻,很快恢复如初,继续道:“小师妹还是亲手交还比较好,若是找不到谢灵,小师妹尽管来联系我的,我一定会在明曦峰上。”   “你走!”   曲薇薇一听这话,哪里还能愣神儿,连忙跑过来,像护崽崽似的,把盛长宁挡在身后。   裴煜含笑应声:“曲师妹。”   曲薇薇冷冷哼声,道:“裴煜师兄,你放心,五州盛会上,我一定让曲仙儿当面拒绝你。”   裴煜脸上笑容一僵,就连将要说出口的话都给噎了下。   曲薇薇从储物空间里取出灵石,扔给裴煜,解释说:“赔你的玉冠,赔谢灵师姐的玉簪。现在,你可以走了。”   “裴煜!你的谢灵要被气死了!”   分明跑出很远的谢灵调转身形,隔着遥遥距离,朝裴煜出声喊话。   裴煜迅速恢复温柔的笑容,朝着两人点点头,身形一掠,朝谢灵而去。   曲薇薇眼见裴煜走远了,才转过身来,眉眼间染上高兴神采,出声道:“小笨蛋,你看见没有?我这一次真的赢了!谢灵先打来,我就按照你跟我说的剑招顺序给打回去了。”   “不过,幸好是谢灵先打过来,要是裴煜先至,那我岂不是就要输了?”曲薇薇回想道。   对付谢灵,先用基础剑诀第二式。   对付裴煜,启用基础剑诀第三式。   盛长宁想了下,轻声说:“这说明曲师姐运气很好。”   裴煜性情温柔一些,而谢灵性子要急一些,剑招先至者,一定会是谢灵。   而曲薇薇能在三招之内,解决谢灵来袭的第一招,令其避退。裴煜的剑招便配合地接了上来,曲薇薇也能在第三招之后,逼退裴煜那一剑。   接下来,无论对上的人是谁,用的都是同一式剑招。   盛长宁继续道:“也说明曲师姐越来越厉害了。”   曲薇薇被夸得越来越镇定自若,连脸都不会再红得那么明显了,她轻声哼哼道:“我也觉得我自己越来越厉害了。”   盛长宁弯唇笑了下,轻垂眸光,落在自己面前的这架古琴之上。   思忖片刻,她回忆起安神曲的曲谱,指尖落在琴弦之上,拨动了一根琴弦。   琴音清绝,迅速扩散出去。   曲薇薇听见盛长宁弹的第一个音,兴致盎然地说:“小笨蛋,你早说你想要古琴啊,等出了秘境,我回家一趟,把我爹那架古琴给偷来,我都没见我爹他都没弹过。”   云海广场,云台之上,曲家家主通过留影画面,读懂了曲薇薇的话,神情僵硬了好久,冷冷出声:“不孝女!她要造反!”   云雾仙子听见这话,眸光轻转,平静道:“曲家主,你要是不送,我倒是可以将我的琴送给这个叫盛长宁的小姑娘。”   她看了一眼应寒野,道:“应寒野,你现在回家一趟,去取我的琴。”   应家家主听见这话,不情不愿地起身,抬手撕裂虚空而去。   一刻钟后,当他把琴拿回来的时候,视线余光瞥见从另一道虚空裂缝冲出来的曲凌,眼角忍不住一抽,出声说:“曲凌,你跑得比我还快?”   曲家家主将琴放下,冷声哼了下。   话音未落之时,另有一道虚空裂缝转瞬浮现,谢家家主抱着一大堆东西走了出来,抬眸便说:“哟?两位家主,你们家快破了吗?一架琴都好意思送出来?”   “那小姑娘不是想当乐修吗?我还挺喜欢这小姑娘的,就多送她一点儿乐器看好了。”   云星遥移动着身影,坐在燕家家主旁边,使劲儿鼓捣道:“燕家主,你不喜欢这个小姑娘吗?我看你家燕今宵好像还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   不来点儿什么表示吗?   燕家家主神情古怪,好半晌憋出一句话:“做人不能太攀比……”   最终,他还是从储物空间里取了一架古琴出来。他燕家也是四大世家之一,不能落了排面。   剑宗宗主笑呵呵出声说:“大家来就来,怎么还这么客气,要带礼物来给我家小弟子呢?这多不好意思啊。”   云雾仙子平静问道:“我猜,颜宗主早就知道这个小姑娘了,是你未来徒弟?”   剑宗宗主摇摇头,只道:“我也是第一次见,第一次见而已。”   云台之上,其他人齐齐心说:老狐狸!   ……   小青山秘境。   盛长宁就着古琴,弹了一次安神曲,便出声问道:“曲师姐,你觉得我弹得还可以吗?”   她怕她将来一弹,扰她宝贝的耳朵。   曲薇薇回想说:“还挺好听的。”   “那就好。”盛长宁微松了口气,弯唇笑起来。   “有个音,你弹错了。”   自密林间传来一道清悦出尘的声音,来的是两个人,或者说是一对双生姐妹,皆穿淡紫长裙,除却发饰方向不同之外,外人只能从修为来辨别这两人的身份。   修为在化神初期的,是姐姐,邀月峰沈穗。   修为在元婴中期的,是妹妹,邀月峰沈微。   说盛长宁弹错一个音的,是姐姐沈穗。   盛长宁轻声道:“沈穗师姐,沈微师姐。”   沈穗径直走向盛长宁,曲薇薇下意识想要挡在盛长宁身前。紧接着,她又想起来,这沈穗是师姐,又不是那些心怀不轨的师兄。   沈穗看了眼曲薇薇,对沈微道:“阿微,你去吧。”   沈微点点头,笑吟吟地看着曲薇薇,出声道:“曲师妹,你长得可真好看。”   “不过,我姐姐说了,还是得跟你打一架才行。来吧,拿出你的剑。”   盛长宁将古琴让给沈穗,迎上曲薇薇看过来的目光,眼睫轻轻一眨,想了下,开口道:“曲师姐,你一定可以!要相信自己!砍一剑,就是一千灵石啊。”   沈穗坐在古琴前,将盛长宁弹错音的那一小段弹了一遍。   不远处,沈微与曲薇薇已经交起手来。   盛长宁回忆着安神曲的曲谱,记下这一个音的错误,应声道谢:“谢谢沈穗师姐。”   沈穗起身,目光扫过不远处的比试,出声问道:“这一次,你怎么不跟她说说该如何出招了?”   盛长宁没回话,径直弹起古琴琴弦。   清悦动听的琴声悠扬传开,蔓延至整片密林上空。空寂之中,仿若唯余这一曲琴音,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沈微出了好几式剑招,突然扭头看了一眼比试之外的沈穗,欲言又止。   须臾,曲薇薇的剑式转瞬就至。   沈微手中的剑乱了一瞬。   整个比试过程中,沈微连连看了沈穗好几眼,想出声说些什么,都发现她的声音穿不透这蔓延扩散的悠扬琴声。   她也听不见她姐姐对她说的话。   “铮!”   长剑出挑的同时,盛长宁指尖一扫,收起最后一个音。   沈微的声音终于传过来,问:“姐,我输了。”   沈穗平静地看了一眼盛长宁,对沈微道:“同境界一战,你会输给很多人。”   “可是……”沈微想说自己从前在姐姐的出声指点下,从来没有输给过谁。   沈穗已经走过来,将她带走,说:“从前,好像真的是我没有做好。”   曲薇薇收了剑跑过来,有些奇怪道:“沈穗在说什么?”   盛长宁想了下,道:“我听说沈穗师姐无论去哪里,都会带着沈微师姐,在比试的时候怕她受伤,总是出声提醒沈微师姐该怎么出剑,才最为合理。”   曲薇薇闻言一想,道:“所以这一次,沈微听不见沈穗的提醒,就慌了?难怪……我在打她的过程中,见她看了好几眼沈穗。”   说完沈穗沈微的事,曲薇薇开心道:“小笨蛋,这次我又赢了。”   “这说明曲师姐是真的很厉害!你一定砍到应师兄的。”盛长宁道。   曲薇薇神情略微有些变化。   她迟疑地看向自己手中的剑,若有所思。   她和沈微之间,有什么区别?   盛长宁开口问道:“曲师姐,我这一次弹的曲子好听吗?”   “好听。”曲薇薇压下自己心中疑惑,好奇问道:“小笨蛋,你这弹的是安神曲吗?”   盛长宁微弯眉眼,解释说:“对啊,我想弹给师兄听。”   曲薇薇忍不住笑了,伸手点了下盛长宁的额头,道:“那你也不该弹什么安神曲呀。”   “嗯……你应该弹凤求凰!应该是叫这个名字。”   “凤求凰?”盛长宁迟疑道,“我不会凤求凰。”   曲薇薇为难道:“我也不会,等出了秘境,你可以去学一学,应该挺好听的吧。”   毕竟,有那么多人喜欢弹这首曲子?   不多时,夜色将近。   曲薇薇陪盛长宁升起火堆之后,突然神神秘秘地说:“小笨蛋,我要离开一会儿,你千万不能跟别人跑了。”   盛长宁没多问,应声道:“我就在这里等你。”   “那我先走了。”曲薇薇一袭明艳红裙轻扬,转瞬消失于林间。   盛长宁目送曲薇薇离开,慢吞吞地收回视线,往火堆里添了木柴。   今夜的月更圆了些。   盛长宁待了一会儿,从储物空间中取出剑穗材料,摆放好留影珠的位置,又开始编剑穗。   当她从倒数第八十七根剑穗,编到第八十一根剑穗时,曲薇薇回来了。   盛长宁收好剑穗材料,扬声道:“曲师姐,你回来啦。”   “嗯嗯,我回来了。”曲薇薇兴奋道。   她和沈微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至少……她在同境界里面,打赢了程子舟!   小笨蛋说得对,她还是很厉害的。   盛长宁从储物空间中取出厚厚的毯子,对曲薇薇说:“曲师姐,你今夜不能再熬夜通宵了,得好好休息。不然,明日怎么去砍人啊?”   曲薇薇磨蹭在原处,盛长宁伸手一拉,将她给拉进毯子里,乖乖裹好,并说:“睡吧。”   远处火堆燃起的光明亮,伴随着燃响的噼啪声,曲薇薇被裹在厚重温暖的毯子里,还没怎么反应,就已经睡着了。   她实在是太累了。   盛长宁伸出手,悄然把毯子往上拉着。   翌日,曲薇薇醒时,是伴随着盛长宁的琴音彻底清醒过来的。   头顶天光已然大亮,曲薇薇认真听完盛长宁的一首安神曲,才慢慢起身,收拾好裹在身上的毯子。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小笨蛋今日弹的安神曲比昨日更流畅更好听了些。   盛长宁收了琴,出声道:“曲师姐,距离第一轮考核结束,还有一个时辰。你该去找应师兄砍人了。”   曲薇薇想到些什么,开口说:“我自己去。”   说罢,她就看见原本抱着琴走过来的小姑娘慢吞吞地停下了脚步,问她:“那我在旁边给你伴奏都不可以了吗?”   曲薇薇竟然听出了话语之中一丝丝的委屈,话音一顿,结结巴巴出声:“也……也不是不可以……”   这人怎么能这么乖呢?   盛长宁笑起来,轻声说:“那我给曲师姐弹安神曲当伴奏。”   虽然弹安神曲当战斗伴奏曲这种事,是挺奇怪的……   曲薇薇拉住人,郑重其事道:“我们不用去找应南渡,让他自己走过来。”   说罢,她取出应南渡的灵讯,传音说:“应南渡,你自己过来,我们要砍你!”   盛长宁认真道:“曲师姐,不是我们,是你,是你要砍人……”   话音未落,那道灵讯已经从曲薇薇手中掠出,“咻”的一声飞远而去。   两刻钟后,应南渡着一袭蓝衣,银丝作绣,衣摆处勾勒出缱绻流云,犹如闲庭信步般,踏着琴声而来。   他转眸轻扫,眸光落在弹琴的盛长宁身上,轻声一笑,出声道:“原来,长宁小师妹也在这儿啊。”   应南渡折身便朝盛长宁走去。   行至中途,他被一道剑光止住去路。   应南渡一双桃花眼望过来,内里流转光华,多情却似无情,平静地应了声:“曲薇薇。”   “就一个字,砍你。”曲薇薇道。   应南渡轻笑出声,提醒道:“曲薇薇,这是两个字。”   “你不能因为我跟曲家主说过你在早课上不听话,而被克扣了月俸,就对我生怒,这是在无理取闹。”   “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曲薇薇长剑一出,雪亮剑光尽数朝着应南渡斩去。   应南渡轻松避开这一式剑光,仍旧带着笑,出声道:“我又没欺负你。”   他话音未落,又是一道剑光砍了过来。   应南渡连剑都没出,就已经避开曲薇薇斩来的数道剑光。   金丹与化神,中间虽说只隔着元婴一个大境界,却是一道鸿沟的两端,是难以跨越的天堑。   以沈穗为分界线,程子舟、贺弦、沈微、谢灵、江离叶、裴煜,尽数都在元婴境界。   沈穗为化神初期,谢青与应南渡皆为化神中期,而齐眠玉为青云榜第一,修为至化神巅峰。   应南渡一边侧身避开曲薇薇的剑光,一边轻松开口问:“曲薇薇,你不等我压个境界,就开打,你是不是没脑子?”   曲薇薇没应声,一看见应南渡那张脸,她就想到自己被克扣的月俸,就来气。   “铮铮!”   绝对不冷静的思绪之中,曲薇薇听见了一声来自于比试范围之外的剑鸣……   不对,好像不是剑鸣,是……是琴音!   是安神曲的琴音,清悦动听,曲意悠扬轻缓,传入曲薇薇耳畔,让她不知不觉冷静下来。   对,她要冷静下来,把应南渡当做是一个无情的考核官,而不是一看见这张脸就想到她被克扣的月俸。   她要冷静。   她要冷静下来。   曲薇薇慢慢平静下来,开始回想起盛长宁对她说过的话。   基础剑诀第三式是精髓。   她要多练练第三式才行。   应南渡避开曲薇薇折转劈开的那一式剑光,长眉一挑,似乎有些意外般。   接下来的十余招,曲薇薇就只用基础剑诀第三式来砍他,像是熟练了百遍千遍一般。   五十招过后,应南渡终于唤出了自己的长剑。长剑未曾出鞘,只以剑身抵着来势的剑招。   时至某一瞬,周遭灵气微涌而起。   曲薇薇心中有了一瞬明悟,手中长剑铮鸣,逼得应南渡手中长剑自主出鞘。   “嗡……”   剑鞘轻细的声音响起之时,悠扬轻缓的安神曲音蓦然断开。   与此同时,应南渡手中原本已然出鞘的长剑被逼退,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握着长剑剑鞘,往回一推,令长剑剑光尽数收敛!   “不好意思,应师兄,我能插个队打架吗?”   盛长宁垂眸望了一眼应南渡的剑,放开应南渡的剑鞘,认真道:“应师兄,请你压一下修为。”   盛长宁想了下,突然又转身跑回去,把谢灵师姐的师尊送给谢灵师姐的定情信物给收起来。   要是打架把琴打坏了,她好不容易赚到的灵石,就赔没了。那些灵石,都是她养宝贝的家当。   收好琴,盛长宁又跑回来,开口道:“我的修为是筑基中期,应师兄就把修为压至金丹中期。”   “然后,我们可以先打半次架。”   哪有半次架的说法?   应南渡眸光一转,落在不远处被灵气笼罩的曲薇薇周身,出声道:“领悟剑意?”   作者有话说:   这是第二更呀,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周五的更新,要放在晚上十一点左右更新。   —   预收文,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先点进专栏收藏呀。   《囚他》   她想当仙门之首,想做谢家族长,想将那高高在上的明月拉下神坛,囚在身边。   —   谢云枝有个不可说、爱不得的心上人。   他是谢家嫡系少主,是仙门首座之徒,惊才绝艳,如芝兰玉树。   而她呢……   她是谢家见不得光的存在,血脉驳杂,根骨低劣,是一辈子上不得台面的半妖。   谢孤寒是她的心魔,他们有着天壤之别。   谢云枝为了离心上人近一些,当仙门杂役,没日没夜地修炼,入绝地求灵药,淬炼根骨,忍受血脉剥离之痛。   血脉剥离失败后,谢云枝躺在绝地深处,鲜血流淌,染红了绝地。   要么去做人族天骄,要么永坠妖魔道。   于是,她彻底放任心魔滋生,让魔骨占据灵脉。   走出绝地的那日,谢云枝周身还带着血。   她遇见了谢孤寒。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你也是谢家的人?”   谢云枝望着雪衣清绝的心上人,慢慢笑起来,轻声答道:“我叫谢云枝。”   她想:真好,一个新的故事才刚开始。   食用指南:   1、女主强取豪夺/虐恋情深/恋爱脑/非好人。 第三十章   剑宗, 云海广场。   云台之上,云星遥拿着自己手中的玉牌,出声问:“诸位, 有没有人想要跟我赌的啊?”   “走过路过,也千万不要错过啊。”   “曲家主?应家主?云雾仙子?”   云星遥将人唤了个遍。   曲家家主没理会云星遥的挑衅,径直出声:“我家曲二为什么一定要砍应南渡?”   谢家家主凑了个热闹,猜测道:“难道不是你禁了曲二的月俸吗?”   曲家家主摇摇头,道:“不对, 还是不对, 这里面一定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云星遥闻言,又唤了一声“曲家主”,微笑出声:“曲家主,这事儿我知道。一万灵石, 把这个情报卖给你。”   “作为一个父亲,你总得关心关心你女儿吧。”   曲家家主面上神情变幻, 最终应声说:“买了。”   云星遥笑吟吟道:“钱付货到啊。”   曲家家主翻了个白眼,递出一张灵石卡。   云星遥以灵力加禁制,传音给曲家家主,将曲薇薇和应南渡的事简单说了说。   曲家家主当场翻脸, 拂袖一掀,撂倒应寒野的豪华座椅。   应家家主反应及时, 倾身一掠,衣袂翻飞,就坐到了旁边的位置上。他神情奇怪道:“曲凌, 你发什么疯?”   云星遥招招手, 道:“一万灵石, 这条消息卖给你。”   应家家主秉承着“知己知彼, 百战不殆”的原则,毫不犹豫付了灵石。听完云星遥的传音,他神色古怪,喃喃出声:“我家大儿子还是有我当年风范的嘛。”   “我就说一年前曲二还说要去道宗修炼,怎么半年后又打算来剑宗拜师了,就是应南渡那小子惹出来的货。”   曲家家主骂骂咧咧出声说道。   应家家主迟疑道:“不是两年前吗?”   两人转眸,齐齐盯着卖情报的云星遥。   云星遥神色平静,镇定自若道:“这事儿我也知道,二位懂我的意思吗?”   半晌后,云星遥捏着新鲜到手的两万块灵石,给曲凌和应寒野传音道:“曲薇薇和应南渡的事儿,是我两年前撞见的。至于一年前和半年前,曲薇薇的反常……”   “一年前,我撕裂虚空,正好走到世家盛会的场地后山,然后就碰上了你家曲二和你家应二手牵手,在逛后山呢。”   “半年前,曲薇薇和应南弦……大概就分开了吧。”   应家家主骂咧道:“我就说半年前,小弦怎么突然消沉了好几个月,原来都是你家曲二在搞他!”   “呵呵!”曲凌冷呵一声。   此时,云星遥转眸看向云雾仙子,出声问道:“云雾仙子要不要一起听,你也算当事人的长辈嘛。”   云雾仙子平静道:“我猜得到。”   应家家主开口问:“云雾,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跟我说一声?还让我从云星遥这里花了两万灵石。”   云雾仙子回眸,看了一眼应寒野,道:“你买来的消息,跟我猜到的,你的消息来源不是更加准确吗?”   “小孩子的事,大人不要多管。”   说罢,云雾仙子又转了回去,没再给应寒野半个眼神。   “什么?我感觉你们说的挺有意思的。”   谢家家主凑个热闹,不嫌事儿大地出声问:“云星遥,我也花两万块灵石买这两人听到的消息。”   云星遥严肃道:“抱歉,这两个消息只卖给当事人双方的长辈。”   谢家家主闻言,神情间颇有些遗憾。紧接着,他就听见云星遥问他:“不过,我这里还真有一个消息是可以卖给你的,谢家主,你要不要啊?”   云星遥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曲凌,问:“还有曲家主,你要不要?”   曲凌与谢随之相视一眼,齐齐出声:“关于哪个小家伙的?”   “钱付货到。”云星遥道。   曲凌与谢随之一起付了灵石,道:“说说说。”   云星遥依旧传音道:“是关于曲大和谢二的。”   “大概是在两年前吧,我碰见过一次曲仙儿和谢越两个人逛后山。”   “谢青都没发现?”谢随之沉痛问道。   云星遥一笑:“谢青也在,替这两人打掩护呢。”   “我就说谢越那臭小子说什么也要跑去道宫修炼,差点儿没把我气死。”   就在此时,曲家家主突然神情沉重地拽着谢随之和应寒野的手,出声道:“两位道友,我家曲大曲二的娘亲去世得早,这些年是我疏于教导,让你们两家的小崽崽受欺负了。”   谢随之一瞥曲凌快要压制不住的笑意,冷冷道:“曲凌,你要是真诚道歉,就把你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给收一收,还演得像一些。”   应家家主:“呵呵!”   曲凌继续“沉重”出声说:“我回去之后,多给曲大曲二一些灵石,一定奖励她们……不是,一定让她们两个好好修炼,千万不要沉迷于情情爱爱。”   应家家主与谢家家主抬手一抽,竟没甩掉曲凌扒拉在他们手臂上的那只手,谢随之冷声道:“曲凌,你最近修为见长啊!不如来打一架吧!”   谢随之和应寒野同时出手,撕裂虚空,将夹在他们中间的曲凌给丢进虚空,两掌打了进去。   云星遥眼见四大世家之三的三大家主都跑没了,笑吟吟地转眸,看向唯余的燕家家主,问:“燕家主,你有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比如关于你家燕今宵的消息,没准儿我或许知道些什么。”   燕家家主眸光一闪,神情平静下来,开口道:“多谢云行长的好意,今宵他平日里身体不大好,鲜少与外人接触,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是吗?”   云星遥轻应了一声,问:“那他给谁买首饰和衣裙来着?”   燕家家主闻言,转眸盯着云星遥,下意识反问道:“他给谁买首饰和衣裙?”   云星遥闻言,以手撑着头,想了下,慢条斯理道:“哦我记起来了,那是给他妹妹买首饰和衣裙吧?我还以为你家燕今宵也喜欢上哪个小姑娘呢。”   “妹妹……”燕家家主神情恢复如初,平静道,“他有好几个表妹,前段时间还嚷嚷着说要来中州转一转。或许因为这个,今宵便买了些礼物送回去。”   “原来如此。”   云星遥点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这个说法。   一刻钟后,冲进虚空裂缝的三大家主调头回来,三脸平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云星遥瞄见应寒野悄无声息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臂,瞥见谢随之悄悄藏起自己被利器割破的袖袍。   而曲凌镇定自若,平静至极。   云星遥就明白了,曲凌的修为的确见长。   曲凌出声问:“曲二和应南渡谁赢了?”   “现在换了个另一个小姑娘在同应南渡打。”   “什么?那曲二呢?”   曲凌连忙坐直身体,声音间轻抽着“嘶”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扶着自己的腰。   那两个家伙竟然打他老腰!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云星遥瞧见这一幕,默然收回自己此前的判断。   ……   小青山秘境。   灵气轰涌聚集,在曲薇薇周身,形成灵漩,将其笼罩。   曲薇薇没跟沈穗交过手,自然不知道化神境界的剑修打架,都开始用剑意了。   寻常剑修的剑意,从金丹境界开始显露迹象,到元婴境界凝实雏形,到化神境界之时,便是一道成熟的剑意。   剑宗亲传弟子,是剑修中的天才。他们能在进阶元婴之前,便彻底凝实出剑意,只是用得不太熟练而已。   盛长宁想了想,以沈穗为界限,齐眠玉、谢青与应南渡,应当算作天才中的天才。   他们应在元婴境界,就能熟练运用剑意,等进阶化神,更是甩开其他亲传弟子一大截。   曲薇薇要是不领悟剑意的话,那她的月俸就要泡汤了。   应南渡看着曲薇薇的情况,缓缓收回目光,盯着盛长宁,眉眼含笑,一双桃花眼似流转光华,如秋水流动,令人吸引着足以沉溺于这双眼睛之中。   “长宁小师妹想先同我打一架?”   应南渡轻应了声,问道:“那小师妹你的剑呢?让师兄看看。”   盛长宁认真说:“不给你看。”   “为什么?”   应南渡这下有些好奇了,他以为盛长宁会说自己暂时还没有长剑,或者把自己的剑拿出来,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种情况。   不给看?   为什么不给看?   “因为……”盛长宁眼睫轻眨了下,解释道,“他不喜欢见人,只喜欢见我一个人。”   “那你将来外出历练,你同别人打架怎么办?”应南渡顺着盛长宁话,出声说,“你可不能这样惯着你的剑,把剑惯坏了,将来可有你苦头吃的。”   “把剑拿出来,我同你打。”   “我喜欢。”   盛长宁先是回答了应南渡的前一句话,她喜欢惯着她的宝贝,才不要别人管。   然后,她才回答应南渡的第二句话:“应师兄,我从谢青师姐那里得知,没有剑的弟子,你们是会用木剑同我们打的。”   应南渡闻言,问道:“谢青打你了?”   按理,谢青不会打小姑娘,不应该啊。   盛长宁摇头道:“谢青师姐没和我打架。”   应南渡轻叹了一声,道:“其实,我也不打小姑娘的。”   盛长宁听见这话,回眸看了一眼曲薇薇。   应南渡的谎言被无声揭穿,他神色微顿了下,从储物空间取出两柄木剑,递了一柄木剑给盛长宁。   “长宁小师妹……”   应南渡还想说些什么,便被转瞬挥至的木剑给打断了他的想法。   盛长宁用的只是基础剑诀。   她的第一式,远比曲薇薇用得要熟练很多。   应南渡接下这一式剑招,清晰明了地感受到这一点。   眼前小姑娘全然没有因为出剑第一式守住而有半分气馁,而是不紧不慢地用出了基础剑诀第二招。   几个瞬息的时间,应南渡已经接下盛长宁十式剑招,从基础剑诀第一式,到基础剑诀第十式,被这小姑娘挨着顺序用了个遍。   这小师妹跟这儿玩呢?   应南渡心中顿时浮现出这样一个想法。   使过第十式的盛长宁再度折返,手中木剑于虚空划过半个弧度,再度比划出基础剑诀第一式,向应南渡手中长剑劈斩而下!   须臾之间,盛长宁手中木剑剑招划过第三式,给她喂剑招的应南渡轻抬起手,木剑原本轨迹豁然一变,以基础剑诀第十式应对盛长宁使出的第三式。   “嗡!”   两柄木剑相撞,发出空而脆的声响。   盛长宁神色未变,继续使出第四式。   应南渡长剑再变,以基础剑诀第六式应对这一剑。盛长宁仍旧佁然不动,固执地按照基础剑诀的剑招顺序斩了下去。   第五式,第六式,第七……第十式!   无论应南渡如何变幻剑招,他发现眼前这个小姑娘仿佛心中有股固执劲儿似的,就按照剑招顺序,那么固执地将一招一式给使出来。   可偏偏……   他明明已经预知盛长宁接下来挥剑的来去轨迹,无论如何应对,却都没法阻止这小姑娘固执地继续挥剑。   应南渡意识到了关键所在,终于猜测到些什么。为了试验心中的猜测,他手中木剑略一变化,不再以基础剑诀同盛长宁对打,反而是选择了自己一直以来修行的高深剑法。   木剑一出,竟似有寒光掠闪!   盛长宁挥动长剑,却依旧是应南渡能够预测到剑尖轨迹的基础剑诀,以木剑剑身堪堪挡住应南渡这一剑。   云台之上,懂剑的人瞧见留影珠飞快掠过的几式剑招,都已经明白此刻小青山秘境中正在进行的这场比试之中,考核官与考核之人的身份已然互换。   考核者,应南渡。   考核官,盛长宁!   无论是基础剑诀,或是更加高深的剑法,应南渡都无法令那个叫盛长宁的小姑娘手中的木剑轨迹偏移!   哪怕偏移半分也无法实现。   谢家家主轻声低喃道:“不愧是……”   余下的话,他并未说完。   然而,云台之上能够猜测到留影珠中这个小姑娘的体质的人,皆是在心中默然道——   不愧是天生剑心者!   就在此时,自剑宗剑库蓦然响起一声巨响,响彻云霄,是……剑潮暴动。   五州无主长剑,尽向中州,朝圣而鸣!   剑宗宗主抬手,掌心灵力涌出,转瞬穿越虚空,到了剑库大门前,以一身灵力镇守剑库。   小青山秘境中心,齐眠玉蓦然睁开眼,一双红似血琉璃般的眼睛看向秘境南面。   天生剑心。   不是她。   不是那个人来看他了。   齐眠玉沉默良久,慢慢走回秘境中心那座紧闭大门的宫殿前,将玉阶施诀擦拭干净,然后安安静静地坐在门前。   他不要别的天生剑心者,就只要那一个天生剑心者回来看他。   只要那一个人而已。   ……   小青山秘境中心偏南。   应南渡想尽一切办法,就为把眼前这个小姑娘固执的剑招给破坏掉。   为此,他变幻过数次剑招,从基础剑诀,变化至他这十多年来修行的所有高深剑法,却都无法影响盛长宁一式简简单单的基础剑诀。   那双时常蕴含多情神采的桃花眼变得平静而冷淡,应南渡越是遇见绝对无解的困境,便越是冷静,心中越是没有任何情绪。   多情更是无情冷。   他师尊常常说,他该去修有情剑的明曦峰,但是明曦峰主又不会收他这个路子走偏的剑修,要说该去修无情剑的南云峰,好像也不太适合。   应南渡绝对冷静之时,无想无思,手中木剑一转,由自己修行过的高深剑法归于极致的简单。   基础剑诀第三式,蓦然而至!   剑意归于圆满之际,隐约有场域轮廓浮现。   这是应南渡的剑域雏形!   盛长宁折返回手中木剑,将其收了起来。   灵气翻涌而来,在此地形成第二个灵漩,笼罩在应南渡身边。   应南渡的进阶并没有用太久的时间,约摸一刻钟之后,周遭灵气尽数散去。   应南渡周身气息已由化神中期,突破至化神后期。   他缓缓睁眼,眸色深处仍旧是极致的平静,没有半分情绪地凝视着盛长宁。   盛长宁看向不远处,轻眨了下眼,出声说:“应师兄,这次的半个架,我们打完了。”   应南渡顺着盛长宁望过去,盯着曲薇薇周身的灵漩。   好半晌后,他轻声笑起来,再度回眸看向盛长宁时,一双桃花眼便已经尽是多情似水般的神采。   像温柔却又寒冽透彻的水,足以包裹住任何能够被这双桃花眼所吸引者的心,让其沉溺致命。   盛长宁话音落下的瞬间,唯余的一个灵漩震颤,携卷的灵气尽数散去。   “应南渡!”   曲薇薇的声音蓦然响起,此时距离考核大比第一轮结束,还剩一刻钟。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一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三十一章   应南渡收回目光, 顺着声音看向曲薇薇。   曲薇薇对剑意有初步领悟的同时,自身修为还由金丹初期进阶至金丹中期。   巧合的是,他此刻压下来的修为, 也正好是金丹中期。   思及此,应南渡眸色深处掠过一瞬的若有所思。   他还未来得及深思,手里便已经被塞了一柄木剑。小姑娘靠近时,他竟没有任何察觉与反应,两三下就塞进了自己先前递过去的那柄木剑。   盛长宁轻声道:“应师兄, 木剑还给你了, 没有任何损坏。”   说罢,她转眸看向朝她奔来的曲薇薇,眉眼微弯,出声说:“曲师姐, 相信自己!你一定可以!”   “砍一剑,一千灵石呀!”   “等一下……”   应南渡出声说着, 抬手想抓住转身离去的盛长宁。可没想到小姑娘灵活得像条漂亮泛光的小鱼,一眨眼就溜出了比试范围。   盛长宁站在远处,又从储物空间中取出琴,安放稳当后, 修长手指一勾,一曲琴音灵动, 轻缓地传出来。   曲薇薇手中提剑,听见盛长宁的琴音,分明悠扬舒缓, 是一曲安神之意, 却令她心中激荡不已。   从此以后, 安神曲就是她的战曲!   剑宗, 云台之上。   谢家家主出声问:“这个小姑娘弹的是什么曲子?我看曲二好像很激动的样子?”   “是什么战曲吧?”   “云雾仙子,你是乐修,你能看出来这小姑娘弹的曲子是什么吗?”   留影珠,留影不留音。   众人不能像之前那样,通过各人说话时的唇形来读懂此刻盛长宁弹的曲子。   云雾仙子道:“不是安神曲,就是凤求凰。”   “安神曲?不可能,不可能,你看曲二那样子,哪里像是听了安神曲的状态?”应家家主摇头就道,“至于凤求凰,这就更不可能了。”   “云雾,你在胡说吧?这凤求凰……小姑娘总不可能对曲二弹,至于对我们家应大弹这曲子……倒也不是不可以。”   应家家主反思道:“我觉得我可以教一教应大和应二弹凤求凰。”   毕竟,他当年可就是靠这一绝技求娶到云雾的,这一绝技必须传承下去。   云雾仙子闻言,轻转眸光,冷冷淡淡地瞥了一眼自言自语的应寒野。很显然,这人是没有自知之明的。   她直言道:“你别教了,弹得难听。”   曲家家主听见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附和出声:“难听。”   应寒野没敢对云雾生气,径直朝着嘲讽他的曲凌翻了白眼,道:“有你什么事?曲某人连凤求凰都不会弹。”   “呵呵!”曲凌冷笑出声,当即就要捞起袖袍,跟应寒野打一架。   剑宗宗主连忙制止出声:“曲家主,应家主,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啊。考核大比第一轮将要结束了,你们二位,不看看自家女儿和自家儿子的比试结果吗?”   “赌赌赌。”云星遥适时出声,饶有兴致地对曲凌和应寒野说,“赌一赌,曲薇薇赢了,应家主去曲城附近除一个大邪魔,应南渡赢了,曲家主去应城附近除一个大邪魔。”   曲凌和应寒野闻言,齐齐出声道:“有你什么事儿?”   “有啊。”云星遥点点头,认真道,“要是平局,你们就帮我求求颜随风,让他给一个没成为亲传弟子的预备弟子。”   剑宗宗主无奈出声:“云行长,剑宗弟子一直都是自由的,你得去问当事人的想法,我们不会干涉的。”   云星遥眸光微亮,应声道:“颜随风,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亲传弟子也可以吧,我知道了,不用再解释。”   云星遥摆摆手,拒绝再跟颜随风说话。   剑宗宗主神情僵硬,猜测到了些什么。好半晌后,他语气艰涩道:“老狐狸!”   燕家家主适时开口:“要出结果了。”   小青山秘境之中,琴音悠扬,如清风拂面,随处可遇。   一曲安神曲结束之后,盛长宁抬眸看了眼挥剑的曲薇薇,再启安神序曲。   曲薇薇发现自己根本沾不到应南渡一袂衣角时,不但没有像此前那样变得浮躁起来,有安神曲作伴,她每一招都透着冷静。   不冷静的剑修,会先露败势。   曲薇薇手中长剑一挥,用的依旧是基础剑诀第三式,剑光雪亮,远比此前更加璀璨而耀眼。   她在应南渡身上用了无数次的第三式,时至此刻,长剑折返,蓦然下劈,携卷着不同于以往的凌厉,斩落应南渡轻扬翻飞的湛蓝衣角。   “铮!”   应南渡蓦然抬眸,是剑意!   他原以为曲薇薇只是初步领悟到自己的剑意,却不料在此前那一场进阶过程之中,曲薇薇竟是将剑意完完整整给领悟出来了。   而且……还刻意隐而不用,就为此刻!   清悦悠扬的琴音于不知何时,缓缓归于无声。   考核大比第一轮,最后一刻钟已至!   小青山秘境之中所有弟子手中留影珠蓦然泛光,无论身处何处,无论身边是何人,皆在此刻,以留影珠为引,瞬间调转了位置。   秘境上空,剑宗宗主的声音随之而传来:“考核大比第一轮结束,即时开启第二轮考核。”   在第一轮考核之中,亲传弟子需要做的,不仅仅是对其余弟子出手进行考核,他们身上各自带了十枚剑灵石,将在第一轮考核过程随机放置剑灵石,用于第二轮考核。   十位亲传弟子,一共一百枚剑灵石。   所有进入第二轮考核的弟子,将争夺这一百枚剑灵石的归属,获得剑灵石者,即为内门弟子,将有资格争夺考核大比最终十席的亲传弟子之位。   第二轮考核大比开始之时,被亲传弟子放置好的剑灵石即时随机而动。剑灵石最终的位置,就连十位亲传弟子都不知道究竟被移至了何处。   当最后一枚剑灵石被找到之时,未能获得剑灵石的弟子将被驱逐出秘境。剩下的一百名弟子将与此刻云海广场上蓄势待发的内门弟子一起,参与第三轮考核。   留影珠泛起的盈盈光华散去之后,盛长宁仍旧抱着琴,周遭环境豁然一变,已经不见了曲薇薇与应南渡的身影。   剑灵石。   盛长宁轻垂眸光,将手中的琴收了起来。   她在周遭寻找着熟悉之处,没多久就确认了自己的位置。   她原本在小青山秘境中心偏南的位置,现下被留影珠光华,传送至秘境东面。   一千年前,她留下的东西在小青山秘境中心。等到第二轮考核结束之时,所有人也都会秘境中心地带。   盛长宁思索片刻,由东向西而行,径直朝着秘境中心走去。   反正都要去秘境中心,她提前去了,也没什么关系。   天生剑心想要寻找被藏起来的剑灵石,其实挺简单的。剑灵石是养剑之物,她只需要仔细去感应,就能感应到秘境之中所有剑灵石的位置。   在往秘境中心走去的路上,盛长宁遇见了好一些弟子,他们都在四下寻找着剑灵石。   此时,距离第二轮考核开始,不过一个时辰。等到下午时,若是有弟子怎么也找不到剑灵石的时候,他们就该要开始“抢”了。   无论是宗门,还是修仙界,向来都是有能力者居之。   谁的力量强,“抢”来的剑灵石,自然也算是那个人得到的剑灵石。   盛长宁顺着溪流一路往上走去,最终来到其中一块剑灵石的感应位置附近。   她抬眸望了眼剑灵石闪闪发光的位置,然后默不作声地走上山去。   剑宗云台之上,谢家家主出声说:“这个小姑娘运气可真不好,找到的剑灵石,应该是这一百块剑灵石里,最难得到的那块剑灵石了。”   这块剑灵石被随机投放在了山崖最顶上,卡在两块巨石中间。   若是想要得到这块剑灵石,需得徒步走上秘境之中最高的山,然后去往两块陡峭的巨石之间,才能取出那块剑灵石。   “每一块剑灵石都必须被找到,才会开启第三轮考核。”云雾仙子平静道。   无论如何,这最难拿到的一块剑灵石,都必须被人拿到。   一个天生剑心的小姑娘,怎么会不知道其他剑灵石埋在何处呢?她只是在这么多的剑灵石里面,选择了去拿这一块被放置在最高处的剑灵石而已。   她已经走过最艰难的那条路了。   盛长宁从山脚走至山巅,用了两个时辰的时间,踩着陡峭崖壁,跳到那两块巨石之间时,拿到剑灵石,已是黄昏将至。   上山,比下山要难得多。   下山,比上山要快得多。   尽管如此,盛长宁走下山,也已经是夜色降临、月上枝头之时了。   她寻了一块可升起火堆的空地,捡好木柴放在身边。片刻钟后,火堆明亮温暖的火光照亮着周遭。   盛长宁坐在火堆附近,将那块剑灵石装在一个香囊里,挂在了腰间。   就在此时,有绯色光华转瞬掠来,落在盛长宁手中。   灵讯之中,是曲薇薇传过来的声音。   “小笨蛋,你在哪儿呢?找没找到剑灵石啊?我找到一块剑灵石,结果转眼就给人抢了。我一定要把那个人给揪出来,把我的剑灵石抢回来。”   盛长宁闻言,想了一下,才取出灵讯,给曲薇薇回了灵讯,让曲薇薇安心去追,不用担心她。   淡蓝灵讯自她掌心飞掠,转瞬消失于天际。   到了夜深,盛长宁从储物空间里取出毯子,照例入睡。她走入一场冗长的梦境,周遭很黑很黑,像深渊绝地那些暗无天日之处。   但是,她已经习惯了。   在这场冗长的梦境之中走了很久,当她想要折返之时,却发现来时的路已经不见了。   盛长宁在黑暗中前行,走了很久。直到一道银白的光华自远处掠来,她跑过去,伸出手去,接住了那道光。   她梦境中的黑暗就此被驱散。   盛长宁睁眼醒来时,抬手接住了那道灵讯。   是齐眠玉给她的灵讯,内里只有一句话:“找到剑灵石后,来秘境中心。”   当盛长宁清醒之后,云海广场上不少弟子松了口气,小声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小师妹好不容易得来的剑灵石就要被那几个家伙给偷偷抢走了。”   盛长宁拆开灵讯后,才注意到不远处蓦然僵住的几名弟子。她握着手中的灵讯,出声道:“早上好,几位师兄。”   盛长宁站起身来,将毯子收拾好,瞧见那几人仍旧僵在原地,便问:“几位师兄是想找剑灵石吗?”   “啊?对。”其中一人应声说。   盛长宁道:“顺着溪流往北走一段路,我曾经看见过那里有剑灵石。”   那人神色一愣,迟疑道:“小师妹,你不要吗?”   “我已经有剑灵石了。”盛长宁微弯着眉眼,催促道,“几位师兄快去吧,再晚就被拿走了。”   说罢,盛长宁没再去看那几名弟子,将留有火星的火堆以灵决掐灭,把灰烬慢慢处理干净。   那几名弟子彼此之间相视一眼,然后缓身退去,身形朝北掠去。   盛长宁处理好余烬后,继续朝秘境中心走去。这一次,她攥着手心灵光,步伐加快了不少。   云海广场上,众多弟子关注到那几名弟子无声退去,并未再追着盛长宁跑,神情微松,道:“还好还好,小师妹的剑灵石没有被抢走。”   有人道:“她一个人,可真是太危险了。”   “不过,小师妹在外历练的能力有些差啊,怎么一个人也敢睡着啊?”   第一轮考核里,第一日晚上是燕今宵守夜,第二日晚上是曲薇薇守夜,第三日……好像第三日就没人替小师妹守夜了,因为连曲薇薇在那一夜都睡着了。   众人握着铁牌,小声交谈着。   忽然,有人迟疑出声:“小师妹已经得到剑灵石了,她为何还在往秘境深处走?不应该……找个地方藏起来,或者等曲薇薇……”   这人话音未落,手中铁牌里显现盛长宁那枚留影珠画面的地方“嗡”的一声,彻底黑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   众人疑惑不解,很快便有任务殿执事过来,出声安抚道:“这是因为留影珠的主人进入了一个里秘境,双重秘境之下,留影珠就失效了。”   云台之上,云星遥紧紧盯着失去画面的那一块玉牌,平静道:“小青山秘境,是剑尊当年留下的里秘境。”   云星遥反应过来,看着剑宗宗主,开口问道:“这一次,剑宗考核大比第三轮,设置在剑尊的里秘境?”   剑宗宗主好整以暇,笑呵呵地解释道:“只是去碰碰运气而已,没准儿遇不上呢。”   “我也要去!”云星遥道。   此话一出,其余几人亦是转眸,把剑宗宗主给盯住,其意图明显。   “你们……”剑宗宗主话语微顿,迟疑道,“你们一把年纪了,不能再成为我们宗门的弟子。”   “剑宗收弟子,也是有一定的年龄门槛。至少……不能是千岁以上的老家伙吧。”   曲家家主道:“我从剑宗出师,总可以回来看看吧?”   应家家主道:“宗主,你有所不知,我身不在剑宗,心却在剑宗已久。”   谢家家主道:“时至今日今时,我也不瞒着大家了,我其实是剑尊未曾对外公布的亲传弟子,因为我送师尊太多话本,师尊不要我喊她师尊。但是,师尊留下的秘境,我该去怀念一番的。”   云星遥扒拉着剑宗宗主的手,认真道:“我是剑尊失散多年的弟弟,此话保真,不作假!”   异父异母的那种亲弟弟。   “颜宗主。”   云雾仙子平静地唤了一声,继续道:“你可知,我与灵玉交好,情同姐妹?”   燕家家主神情恍惚地听完其他人的胡说八道,唇角微动,想说些什么话。   他和那位剑尊没交集……   最后,燕家家主认真道:“颜宗主,今宵在秘境之中旧疾复发,需要我进入秘境去救他。”   剑宗宗主憋了好一会儿,憋出句话来:“你们简直……”   “臭不要脸!”   ……   小青山秘境中心。   盛长宁按照灵讯的指引,来到了齐眠玉指定的位置上。   盛长宁来时,并未看见齐眠玉。   她思忖一瞬,坐在临近的一个树下,取出剑穗材料,又开始编起倒数第八十根剑穗来。   她还欠她宝贝八十根剑穗。   秘境之中,今日的天色晴朗,万里无云,蓝天晕染曦光,叠层出漂亮的胭脂色泽。里秘境里,更是灵气充沛,凝聚成一条蜿蜒曲折的灵水河,延伸至里秘境更深处。   当远处传来脚步声时,盛长宁正好编完倒数第七十四根剑穗。她听见脚步声,将手中的剑穗收起来,站起身来,认认真真检查过自己衣裙上的褶皱,将其抚平,才抬眸看向远处。   “师兄,我在这儿!”   盛长宁挥着手,目光落在走出林间的齐眠玉身上。   齐眠玉今日未穿以往简单至极的雪衣,而是一袭冰蓝色衣袍,于曦光照耀中,似流转着浅淡月华。腰带相系之下,是一截清瘦薄削的腰身。   盛长宁眸光微垂了下,看着齐眠玉腰间挂着的那根剑穗。剑穗系有一块精致的白玉,冰蓝色的流苏轻坠,随着其主人的走动,而微微晃动着。   她记得这根剑穗。   她每十年才过一次生辰。那是她一百八十岁生辰那一日,编成后送给她宝贝的剑穗,也是她千年之前送给她宝贝的最后一根剑穗。   盛长宁轻垂着眼睫,微微失神。   半晌后,她才慢吞吞地抬眸,再度看向齐眠玉,出声问:“师兄,我们现在往哪儿走啊?”   “往北走。”齐眠玉开口道。   盛长宁点点头,正想再看一眼齐眠玉时,齐眠玉已经身形飞快一掠,转身就走到了她身后。   齐眠玉道:“你走前面,我会提醒你。”   “哦。”   盛长宁见状,慢吞吞地应声,又默然心道:今日她宝贝好像更加好看了。   齐眠玉走在后面,抿着唇,目光游离,堪堪落在掩藏在秘境深处的那座宫殿的一角之上。   他这几日闲暇时,都坐在紧闭的宫殿殿门上,每日换上各种最好看的衣袍等着那个人来。   就连考核那些弟子之时,他还小心谨慎地避开他们的留影珠,就是不想让其他人看见他的样子。   可是……那个人还是没有来。   是因为秘境里人太多了,她无法来看他?   还是因为……他对她已经没有半点吸引力,所以根本不想来见他。   “师兄。”盛长宁出声喊道。   齐眠玉身形一掠,躲开她回眸望过来的视线,然后神情冷淡道:“说话不用回头看。”   他才不给别人多看一眼的。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呀,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   有小天使问为什么没人认出小长宁来,指路第 四章小长宁的梦境,她是穿越的,且非胎穿。   所以小长宁现在的样子,是她神魂的真实模样。   —   至于为什么小长宁不和宝贝相认,这是伏笔,且前文有写提示。   —   以上,在后文都会提及的。   比心心!   —   更新时间,大概是中午/晚上有更新?   存稿用完了,现码现发。   _(:_」∠)_ 第三十二章   盛长宁闻言, 点点头,忍住了回头再去看的冲动。   半晌后,齐眠玉出声问:“你想说什么?”   盛长宁想了下, 道:“我想说的是……在小青山秘境南边,有一个湖,好像叫清湖。”   “清湖里有一种鱼,可以对着它许愿。师兄要不要去看看?”   “神灵尾。”   齐眠玉应声道:“我知道。”   “不去。”   盛长宁道:“但是那里的神灵尾很灵的,它们给了我很多很多的银叶子。”   “不许愿。”齐眠玉仍旧冷淡出声, “我的愿望, 它们实现不了。”   神灵尾不会从湖里把那个人给变出来的。   那个人是飞升上界的神,神灵尾再如何神奇,也无法让她出现,来看一看他的。   “哦。”   盛长宁应了一声, 刚想垂下脑袋盯着脚下的路,便又想起上一次她和齐眠玉从玄天峰后山小路走下来的时候, 齐眠玉让她不要垂着脑袋走路。   思及此,盛长宁又抬起头来,目视前方。   片刻钟后,齐眠玉道:“往左走。”   “好的。”盛长宁出声道, 身形一转,往左边那条路走去。   须臾, 齐眠玉才似想起些什么,问道:“你的剑灵石。”   说完,他就看见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脚步, 低头摆弄着什么般。   须臾之后, 这人伸出一只手, 慢慢绕到身后, 掌心微微攥着一块剑灵石。   盛长宁没回头,轻声道:“师兄,这是我的剑灵石。我昨晚就拿到了,你放心,我已经通过第二轮考核了,不会耽误正事儿的。”   将手绕到身后微微举起,这是一个有些不太方便的动作。盛长宁还慢慢张开手指,露出那块剑灵石的样子,给齐眠玉看,   齐眠玉垂眸,随意地轻扫了一眼,出声道:“不用给我看,你拿……”   ……好就是。   他的目光掠过某处,神情微怔,顿住话音。   那只握着剑灵石的手扬在半空中,水蓝色的衣袖半遮半掩之下,是一截雪白纤细的手腕。   齐眠玉紧紧盯着那截手腕上戴的那根银制细手镯,手镯上轻轻晃着两枚精致小巧的铃铛。   “师兄?”盛长宁唤了一声,慢吞吞地收回手,“师兄不看的话,那我就把剑灵石放好了。”   说罢,她垂眸,将那块剑灵石放回香囊之中,继续往前走。   齐眠玉没应声,只是沉默地走在后面。   他的目光落在遥遥远处显露出一角宫殿的地方,抿着唇,眼睫轻颤了下。   到了下一个分岔口,齐眠玉依旧没出声。   盛长宁左右看了下,停下脚步,开口问道:“师兄,我们该走哪一边?”   齐眠玉神色冷漠道:“你自己选。”   “我自己选?”   盛长宁闻言,神色微顿,目光落在这两条路上,迟疑了一瞬,道:“那我们走左边这条路?”   齐眠玉并未应声回答。   “那我们走右边这条路?”   盛长宁等了一会儿,面容间掠过一瞬的若有所思。然后,她选择了往左边那条路走去。   齐眠玉出声问道:“为什么选左边?”   盛长宁想了下,解释道:“当然是要相信自己的第一选择啊。”   “而且,师兄你也没有出声制止,证明左边这条路是对的?”   齐眠玉没再说话。   很快到了下一个分岔路口,盛长宁问道:“师兄,这一次也是我自己选吗?”   “选。”齐眠玉只说了一个字。   “那我选右边。”   盛长宁说罢,等了半晌,才往右边那条路走去。   越往深处走,周遭古木便越是高大。曦光投落下来,只留下斑驳的树影,温柔而静谧。   小路上落有干枯的树叶,踩上去便是沙沙的轻响,像一首轻快动听的曲子。   “理由。”齐眠玉出声道。   “上一次走的是左边,这一次就该走右边了呀。”盛长宁理所当然道。   不懂。   奇奇怪怪的想法。   齐眠玉默然心说。   他想知道是所有的小姑娘都会有这样奇奇怪怪的想法吗?   要是他不懂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那个人会不会就更不喜欢他了。   齐眠玉眼睫轻垂,薄唇紧抿,神色间透着几分难言的郁色,一双黑眸浮现出隐隐约约的薄红。   片刻钟后,盛长宁出声问:“师兄,那我们这一次走左边了吗?”   “你选。”齐眠玉平静道。   “那我们就走左边。”   “原因。”   “因为……”盛长宁轻眨了下眼,轻声道,“我觉得左边会给我们带来好运气。”   奇奇怪怪的想法,齐眠玉心说过后,神色微滞,开口问道:“你们都会这样想吗?”   盛长宁闻言,怔愣了下,迟疑出声:“什么?”   “像你们这样的小姑娘,都是这样想的吗?”   会因为心中所想的直觉,所以选择左边。   会因为右边没有走过,所以选择右边。   会因为左边能够带来好运气,所以选择左边。   盛长宁想了下,道:“应该不是所有小姑娘都会这样想的吧,有人会认准一个方向一直走下去,也有人会犹豫不决很久才能决定方向,还有人……是随心而欲,随性而行。”   随心?   是那颗奇奇怪怪的心吗?   齐眠玉陷入沉思。   他要怎样才能止住这颗奇怪的心,不让它变得那么奇怪,还有……不要那么疼。   “宝贝宝贝。”   “那你可以在心里疼的时候,做点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就不会疼了。”   “不是我想让你学什么,你才学什么,而是你想学什么,就去学什么。”   好似是谁在他耳畔低语一般,齐眠玉蓦然停下了脚步。   “怎……怎么了?”盛长宁察觉到齐眠玉突然停下了脚步,迟疑地出声询问。   那些耳畔低语,是那日夜里,他喝醉之后,那个人亲口告诉他的。   这一刻,齐眠玉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还说了些什么?   她好像还唤了他很多声很多声宝贝。   盛长宁轻声喊道:“师兄?”   齐眠玉神色平静道:“继续走。”   他想学什么?   他想学怎么样才能懂那颗奇奇怪怪的心。   盛长宁听见齐眠玉应声,点点头说:“好的。”   越过林间小路,眼前视线豁然开朗起来。   原本掩藏在密林深处的宫殿也彻底显露出清晰的轮廓。高悬的明珠垂落下万千光华,笼罩在宫殿周遭,似有流光溢彩般。   这是她当年进阶大乘之后,又悄悄来了一趟小青山秘境所留下的剑道传承。   修仙界传承十万余载,并非只出过她一个天生剑心者。   每个时代,都会有一个天生剑心者出现,她也知道在后世,会有这样一个与她身怀同样体质的修士出现,因而留下这样一个传承。   只是……   盛长宁想到十年前闯进深渊绝地的那个小姑娘,失神了一瞬。   那个叫念念的小姑娘,死在了盛元一千一百二十年。   半晌后,盛长宁回神,出声问道:“师兄,我们是到了吗?”   齐眠玉解释说:“宫殿外有结界,只有同为天生剑心才能打开这个结界。”   这几日,他就坐在宫殿殿门前,曾幻想过无数次,或许在某一瞬,身后的殿门会自己打开,从里面走出那个人,会轻声细语地唤道:“宝贝宝贝,你过来。”   他会过去吗?   他会的。   他一定会的。   他做梦都想有这样的一幕。   可是,并没有,她一直没有来,殿门也一直紧闭着,除了另一个天生剑心,谁也推不开这扇殿门。   “去推门吧。”齐眠玉出声说着,一双清寒出尘的黑眸压抑克制着翻涌的情绪,“殿门不会伤你。”   “那我去了。”   盛长宁说罢,缓步走过去。   那些笼罩在宫殿外的流光溢彩随着她的走动,而自主分开一条供一人行走的通道。   她走进流光溢彩之中,慢慢来到殿门前。   抬起手时,盛长宁看见自己手腕轻晃的细银手镯,那两枚精致小巧的铃铛轻敲着,发出一声轻细悦耳的声响。   盯着那两枚小银铃,她的心中掠过一瞬明悟,猜测到齐眠玉此前忽然而来的异常之处是为什么。   是因为她落在那座剑峰上的那枚小铃铛被齐眠玉发现,并捡到了。   是因为他猜测到可能会是谁来过他的剑峰,是千年前“抛弃”他的、他所讨厌的那个人落下的。   盛长宁思绪良多,抬手轻覆在殿门上,掌心一用力,殿门在她手中,“咔”的一声被缓缓推开。   殿内明亮的光华通过不断扩大的缝隙而倾落出来。   当殿门彻底打开之时,笼罩在宫殿周遭的流光溢彩蓦然停滞。这座沉寂了千年之久的宫殿,终于迎来了第一批来客。   盛长宁放下手,站在殿门前,未曾再往前走上半步。   这一瞬,她转眸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齐眠玉,弯了下唇,轻声喊道:“师兄,我把殿门打开了,你快过来。”   齐眠玉望着被打开的殿门,下意识忽视了盛长宁望过来的目光。他没再躲避着盛长宁的视线,盯着殿门怔愣了好一会儿。   这和他想象的场景不太一样,殿内没有人会在殿门打开之后,走出来笑着喊他“宝贝”,然后让他过去。   他是一柄被抛弃在原地孤零零的、怎么也找不到主人的剑。   齐眠玉站在原处,僵了很久,才慢慢回过神来,未发一言地走了过去。   当他越过盛长宁走进大殿之时,盛长宁意识到他真的很难过,那种难过就好似一千年前当天罚来临,她解开命定契约之前她最后能感受到她宝贝的那种情绪。   盛长宁下意识伸出手去,指尖轻轻触碰过齐眠玉被风轻扬起来的一缕发丝,是一种空荡荡的、怎么也抓不住的难过。   最终,她止住了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话音,慢慢收回手,指尖攥紧了些。然后,她沉默地跟在齐眠玉身后,走进殿中。   殿中投落下的光华,尽数落在齐眠玉身上。   齐眠玉恍若未觉般,走在大殿中。   他感受到殿中全是那个人的剑意,这些剑意来自于她,却好似认识现在的他一般,尽数避退开,为他指引了一条前行的路。   盛长宁就跟在齐眠玉身后,那些剑意自然不会来攻击她。   殿中留下的这些剑意是用来考核后来者的,当有人进入大殿之时,须得通过这些剑意的考核,方能进入殿内更深处。   盛长宁盯着齐眠玉的背影,心道:她的宝贝此刻在想些什么呢?   若是他回个头,或许就能发现她隐藏的秘密,那些剑意不会攻击他,却也没有攻击她。   分散开来的剑意指引前路的方向,一直延伸至大殿后方。这座宫殿很大,占据了整个里秘境的大部分地盘。   齐眠玉沿着前路一路走下去,穿过长廊,继续往里走。他走过一座又一座的宫殿,然后停在剑意所指引的最终之地。   在偌大繁华的重重宫殿之中,眼前这个院子显得有些简陋,泛着明华的结界笼罩在院门之上,让旁人无法触碰到半分。   齐眠玉看见被结界笼罩的院门,神色微顿,迟疑良久后,转眸看向盛长宁,道:“你来。”   盛长宁看了下那结界,出声道:“或许……眼前这个结界并不是只能天生剑心者才能打开的。”   末了,她又解释道:“我并没有在这个结界上感受到什么不一样的契机。”   “要不,师兄你也试试吧?”   试试?   齐眠玉转过眸光,落在院门前的结界处。   他慢慢抬手,伸出去的指尖几乎不可见地颤了下,触碰到明光结界,轻而易举地穿越过结界,落在了院门上。   院门未曾落锁。   轻轻的力道一碰,那院门便应声而开。   齐眠玉走进院中的那一瞬,光华流转,尽数落在他身上。   恍然之间,他似置身于一个梦境之中。   这是一个很乱的地方,偌大的宅院里,到处是慌乱的人。   有邪魔冲了进来,黑雾弥漫,很快笼罩在整个宅院上方。   惊呼声与尖叫随之而来。   四处乱逃的人们被黑雾化作的利刃所杀,鲜血流淌了满地,兵戈相交,传来刺耳的声响。   当齐眠玉看见邪魔的那一瞬,下意识抬手,剑意倾出,意欲斩除邪魔。   如雪一般寒冽的剑意悍然而至,穿透那个正追杀人们的邪魔身体,然后空荡荡地落在了虚空之中。   “铮!”   利器轰然砸落在地的刺耳声响,唤醒了齐眠玉的思绪。   他还在小青山秘境之中,怎么可能会突然身临至这样一个邪魔肆虐的混乱之地。   他的剑意无法斩杀邪魔,落在了遥遥的虚空之中……这一切的一切,无一不在向他证明,这是一个幻境。   是幻境,只要斩破幻境结界,就可以出去了。   可齐眠玉却并没有像以往那样,以剑意毫不犹豫地撕裂幻境结界。   因为……他在这混乱之地,看见了一个被磕破了额头的小女孩。   小女孩捂着额头的伤口,鲜血从她指尖溢了出来,浸湿了她轻颤的眼睫。微垂的眼睫之下,是一双明亮出尘的眼睛。   她小心翼翼地躲避着那些黑雾,然后逃出了这个院子,在另一个房间找到了被黑雾所困的妇人。   齐眠玉听见这个小女孩唤那位妇人为……娘亲。   邪魔追杀之下,她们小心翼翼躲避着那些四处搜寻的黑雾,从宅院后门跑出去时,有小邪魔发现了她们。   妇人带着小女孩逃出去,一路往城外跑去,身后的宅院在邪魔的破坏下,轰然沦为废墟。   倒塌的废墟,扬起无尽尘埃。   齐眠玉下意识跟着那个小女孩,一路走去。   盛长宁站在废墟前,静静地看着一堆废墟之中被劈开的那块牌匾。   月华无声落下,轻轻拂过半块牌匾上的字——盛。   这是她穿越之始的地方,也是她来到这个世界最初记忆之处。   齐眠玉并没有看见这块写有“盛”字的牌匾,他跟着那个小女孩旁边。   一路上,不断有邪魔追杀她和她的娘亲。她们四处躲藏着,她的娘亲在邪魔追杀之下,身受重伤,又因为久不治愈而累成疾。   没多久,小女孩的娘亲便彻底陨落了。   齐眠玉站在她身边,看着她藏在一座荒废已久的寺庙之中,不吃不喝地躲了三日三夜,才等到那些邪魔彻底离去。   小女孩小心翼翼地走出寺庙,看着空荡荡的长街,她开始跑了起来。在跑的过程中,她摔倒了很多次,膝盖和掌心都渗出了血迹,额角处被磕破的伤口再次破裂开来。   她又跑回三日前与她娘亲分开的地方,找了很久很久,也没有找到她娘亲的尸骨。   最终,她在城外为她的娘亲立了一座衣冠冢。其实,那里面空荡荡的,就连衣冠也没有,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一块简陋至极的木牌立在那里。   齐……   齐氏之墓   立碑人……   齐眠玉看见坐在地上的小女孩沉默了很久,然后用力地刻下两个字——灵玉。   作者有话说:   过零点了,这算今天的第一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二更大概在中午十二点。 第三十三章   其实, 她是一个连真实名字都不敢留的胆小鬼。   盛长宁盯着竖立在那里的木牌,默然心说。   后来,她寻着记忆, 再次找回来的时候,就连这块木牌都已经毁在了邪魔肆虐之下,再也找不到半点痕迹。   乱世之中,什么都可以变成废墟。   盛长宁平静地思考了一会儿,慢慢转眸, 看向齐眠玉,   齐眠玉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他的视线一直落在那块写有“灵玉”二字的地方,抿着唇,精致流畅的下颌线紧绷着, 唯有微垂而轻颤的眼睫透露出他此刻的不平静。   幻境之中,小女孩立好衣冠冢, 毫不犹豫地、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城中被邪魔占据,绝大多数的人都只能逃向城外,逃向荒野之地。   她小心翼翼地藏好娘亲交给她的手镯,跟着那些人一起逃, 从一座荒废的城,走到另外一座还未被邪魔肆虐的城池之中。   在这里, 有世家子弟为流民派发食物和水。   小女孩排着长长的队,然后领到了自己的食物和水。   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可她知道越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越是不能急, 要吃得慢一点, 不然身体会坏掉的。   这时候, 旁边有几个人注意到她,身形一动,朝她围困过来,想抢她手里的食物和水。   “去去去!”一道剑光斩绝了那些人的去路,原本在不远处守着派发食物的世家子弟走来一人,冷笑着出声,“连个小孩儿的食物都抢,你们也太废了。”   “有这力气,怎么不去杀邪魔?斩杀一个小邪魔,我们就给一块灵石。”   那些人被那道剑光阻绝在外,他们不敢对世家子弟生怒,只好用凶狠异常的眼神,偷偷地瞪着她。   那个世家子弟冷声道:“你们走远点儿!”   说罢,他又招招手,注意到她额角处的伤口,抬手以灵力给她止了血。   “谢谢。”她小声说着。   灵力扫过的那块额角变得无瑕而干净,世家子弟原本还想给这小姑娘施一道洁净术的,蓦然望见眼前那双干净明亮的眼睛,他迟疑了一瞬,突然意识到现在是乱世,越是干净,就越是危险。   他放下了手,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   后来,邪魔从南一路向北而来,很快席卷了这座城池。   那些原本还在派发食物和水的世家子弟祭出各自的法器,迎上了那些邪魔。   当城池沦陷的时候,黑雾笼罩在城池上方,原本藏在城中各处的人们各自奔逃离去。这座城乱了起来。   齐眠玉跟在小女孩身边,看见她的视线落在不远处。那是一柄因为被人嫌弃没有半分灵性而被丢弃在长街上的剑,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剑身处染上了血迹与尘土。   只是一柄普普通通的剑,换作任何一个修士,看都不会再看一眼的一柄剑。   小女孩却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捡起那柄剑,然后抱着剑,藏在一处被黑雾扫荡过的废墟之中。   她坐在地上,以衣袖认真擦拭着剑身上的血迹和尘土,慢慢地将剑身擦得雪亮而干净。   在擦拭过程中,剑刃堪堪擦过她的指腹,有血渗了出来。   会疼的。   齐眠玉听见小女孩拿着剑,眸光清亮地小声说道:“好漂亮,也很锋利啊。”   “往后,你就跟着我了,好不好?”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我了。”   “我会努力攒灵石去中州,你要保护我啊。”   “宝贝。”   她声音轻轻地唤了一声。   被邪魔扫荡过的地方,很快又迎来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修为不济的小邪魔,因为受了伤,而被其他邪魔给落下来的。   小邪魔很快察觉到藏在废墟之中的人,他感知到这是一个没有半点修为的人,便慢条斯理地走过去。   然后,毫无防备的邪魔被那柄长剑刺穿了身体,化作黑雾,彻底湮灭。   月华轻柔地照落下来,为满目血腥的废墟之城笼罩上一层朦胧空寂的银雾。   她握着手中的剑,指尖轻轻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剑身上的血迹。时至手中长剑被彻底擦拭干净了,她的心才平静下来,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我好像感受到了一种有些奇怪的心意。”   “你真的很厉害呀,谢谢你,宝贝。”   那柄剑,是没有剑鞘的。   小女孩就以布条缠绕在锋利的剑身上,然后抱着剑出了城。   在城外,她看见了一个由世家建立起来的据点,有专门的执事弟子负责守候,进行邪魔击杀以兑换灵石。   原来,击杀邪魔,还要留下一缕黑雾来,凭借黑雾气息,执事弟子才可以判断出邪魔生前的修为,然后再给击杀者相应的灵石。   在世家据点前的告示牌上,还写了乘坐一次跨域传送阵的价格——两百块灵石。   她垂着眸光,小声道:“好贵啊,宝贝。”   “我们要攒很久很久的灵石,才能去中州了。”   “没关系,你会保护好我的。”   一柄没有灵性的剑,是不能给予任何回应的。   天生剑心觉醒的时候,是她第一次击杀一个完好无损的邪魔。   她听见了很多剑鸣声,似乎在回应着她。甚至,有一柄生而有灵的长剑不远万里来寻,砸落在她身边。   盛长宁还记得她当时愣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走过去,把砸进地里的长剑给拉出来,然后放在旁边的树干前。   等了一会儿,那柄剑又重重地砸在了她面前的地里。她再次把剑拉出来,放在新的树干前。   那一日,那柄剑像碰瓷似的,每隔一刻钟,就砸在她面前,一动不动。被她放在树干下面后,这柄剑又偷偷跟上来,然后重演碰瓷现场。   她懂了,然后慢吞吞地出声道:“对不起,我已经有剑了。”   那柄碰瓷的剑竟然低声“呜呜呜”地抽泣起来,摇摇晃晃着,跟在她身边,全方位展现着自己的锋利和光亮。   最后,这柄剑慢悠悠地落在她手边,十分乖巧。   “我的剑很漂亮的,也很锋利,很棒,还会保护我。”   最终,那柄剑低声抽泣着,呜呜呜地飞远了。   攒齐乘坐跨越传送阵的两百块灵石,从春日到凛冬,再到春日过后,她用了两年多的时间。   春日复苏的那一日,除却日常生活所需,她已经攒齐了两百块灵石。她也终于来到了南州最大的那座城池——应城。   应城里,全然没有被邪魔侵扰的痕迹,繁华热闹。在去坐跨域传送阵之前,她去了长街上一家生意很好的食铺,点了一碗面。面上还卧了一枚色泽漂亮的荷包蛋。   “宝贝宝贝,今日是我的生辰。往后,我每隔十年,才过一次生辰,你陪着我过生辰,我也送你一个礼物吧。”   小姑娘慢悠悠地从身上摸出一根被揉得很乱的剑穗,她伸出手去,用指尖理顺乱掉的流苏后,将剑穗挂在了她手边的长剑上。   “这是我自己编的,可能有点儿丑。宝贝,你放心,我一定多去跟老爷爷学一学,争取在十年之后,给你编一个特别好看的剑穗,送给特别漂亮的你。”   幻境里的小姑娘慢吞吞地吃完那碗面,付过灵石后,才朝着跨越传送阵的方向走去。   在交过灵石之后,她又小声说道:“我将来一定要买下跨域传送阵,改成一块灵石就能坐一趟这个传送阵。然后,我每日都要来坐这个传送阵,一定要坐到烦腻才甘心。”   “到时候,我也带你一起来。”   “无论走哪里,我都带你一起去。”   可是没有。   最后那一次,你没有带上我。   齐眠玉听见跨域传送阵里那个人的话,默然心说。   到了中州,当小姑娘用剑的时候,她未来的师尊乘风而来,火急火燎地跑来,围着她转了好几圈,然后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道:“小姑娘,你天生该入剑道啊,要不要来我剑宗,努力修行,发扬你的优势?”   小姑娘显然不相信,迟疑出声道:“你是……骗子吗?”   “唉我一个老人家,骗你一个小姑娘做什么,你去中州打听打听,哪个不知道我?我真的是剑宗的长老。你不信?你不信,我带你去吃东西,在酒楼没人不认识我的。”   这就更像是骗子了。   小姑娘冷静地出声:“我想看看你的剑。”   她能“听”见很多剑说话的声音,只要是剑,都不会说谎的。   老者飞快地唤出自己的剑。   他的剑跟他的人完全不一样,动作慢悠悠的,像是卡顿似的,慢慢地亮起剑光来,最后还咕噜地轻声叫了下,像是睡了懒觉之后舒服得在冒泡。   小姑娘的目光没放在剑身上,而是盯着剑鞘上那枚亮晶晶的宝石看了很久。   老者指着那枚宝石,解释道:“这叫剑灵石,是用来养我们长剑的一种灵物。你想要,我可以送你一块。”   小姑娘跟着老者去了城中专门卖剑灵石的一家店铺。店里有很多漂亮出彩的剑灵石,都泛着光。   老者大手一挥,大气道:“你随便选,我付灵石。”   小姑娘指着一块冰蓝色的剑灵石,出声道:“这颜色衬我宝贝的漂亮。”   “这块像钻石,放剑鞘上,我宝贝一定喜欢。”   “还有这块红色的,妖冶而神秘,也好看。”   “还有黑色的,低调奢华,衬我宝贝的气质……”   小姑娘像是见到新鲜玩意儿似的,把每一块剑灵石都给说了一遍,然后目光明亮地盯着老者。   “这……”老者抬手,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镇定自若地说,“自家宝贝自己养,我送你一块就够了。”   说罢,他把最开始那块冰蓝色的剑灵石给买下来,塞到小姑娘手里,飞快拉着人出了店门。   小姑娘对手中的剑灵石爱不释手。   老者解释道:“现在有了剑灵石,你总可以相信我,去剑宗了吧?”   “我想想。”小姑娘应声点着头。   去剑宗的路上,她开口问道:“去了剑宗,我是拜你为师吗?”   老者摇摇头:“我?你是天生剑心,我教不了你的。”   可最终,小姑娘参加完考核大比之后,还是选择了拜老者为师。   大概,她师尊也没有想到,一块剑灵石就能换来一个徒弟的。   那时候,剑宗是真的穷,无论是内门弟子,还是亲传弟子,大家的月俸都少得可怜。要想养剑,都得自己去挣买剑灵石的花费。   小姑娘就带着她的剑,去做了很多很多的任务。她只接击杀邪魔的任务,别的任务都很少去做。   十年成一剑。   当年那个毫无反击之力的小姑娘,在进阶离合之后,找到当年灭她满门的大邪魔,亲手将其斩于剑下。   幻境里的回忆结束于她进阶大乘的那一日。   齐眠玉怔怔盯着不远处站在剑宗白玉阶梯之上的那个人,回忆停止,这个幻境自然而然该散去了。   他望着那道身影随着幻境的消散而慢慢变得模糊,眼眶泛着红,出声道:“不行。”   那个人怎么可以再从他眼前溜走。   齐眠玉抬起手来,朝着白玉阶梯之上那道身影伸出,掌心有无尽灵力涌出,禁锢着周遭渐渐散去的幻境碎片,硬生生又将这些幻境碎片聚拢来。   可是,那道站在白玉阶梯之上的身影仍旧在继续变得模糊不清。   “不行。”齐眠玉冷冷出声。   她不能走。   盛长宁蓦然回过神来,开口喊道:“师兄?”   “师兄,你醒一醒,这是个幻境,不是真实的。”   她跑到齐眠玉身边,察觉到齐眠玉周身开始溢出丝丝缕缕的煞气。那些煞气从齐眠玉的灵脉间钻出来,携卷着周遭的幻境碎片,不能让那些碎片就此消散。   盛长宁迟疑了一瞬,抬手拉住齐眠玉的手,又很快被甩开了手。齐眠玉冷冷出声:“不许碰我。”   齐眠玉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儿。   当他转眸看过来,凶巴巴地瞪她一眼之时,盛长宁又望见了墨色褪去之后尽显赤红的一双眼眸,像流动着血色的漂亮琉璃。   此时……距离她和齐眠玉进入幻境,已经过去数个时辰了,也就是说黑夜降临,今夜是一个月圆之夜。   齐眠玉体内的煞气发作了?   没等盛长宁开口,齐眠玉再度看向站在白玉阶梯之上的那道身影,迈步走了过去,   幻境结界破碎的力量,与齐眠玉的煞气相互冲突,碰撞之后,激荡开来。   反噬之力来势汹汹,齐眠玉轻皱着眉头,闷哼一声,有鲜血从他唇角溢散出来。   他明明疼得要命,此刻仍旧若无其事地抬起手来,以指尖抹去自己唇角处的鲜血,然后继续向白玉阶梯上方走去。   他想要去问一问,明明说好无论去哪里,都要带着他一起去的,为什么要在飞升的时候,解除命定契约,把他抛在这孤零零的地方?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琴音悠扬,如霁月清风。在周遭弥天煞气之中,琴音轻缓地传开来,似带着小心翼翼之意,安抚着躁动不安的煞气,也安抚着不远处的齐眠玉。   那些扩散开来的煞气慢慢地安静下来,渐渐松开被其所捆绑的幻境碎片。那些幻境碎片失去束缚与禁锢之后,按照既定的规则逐渐消散。   一曲琴音归于无声之时,齐眠玉恢复了平静,他站在幻境中最后一阶的白玉阶梯前,静静凝视着眼前变得模糊不清的人。   她好像回过头来看他了。   “我在殿内留了可操控整个里秘境的权柄,你可以去寻,找到之后,可以对剑宗弟子开放。嗯,这是一个很好的历练场所。”   “然后……嗯如果隔壁宗门的人也想要来玩儿,得收费。修为越高,得多收一些灵石才行。如果是那几个家主,就得收……一万灵石一次。”   “收到的灵石都给你自己留着吧,自己的宝贝要自己养,你记得给自己的宝贝多买一些剑灵石。”   “其他的,就没有什么话可以交代的了。我也不知道你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大概你得到传承的时候,我和我的宝贝已经飞升了吧。”   那道模糊的身影话音顿了下去。   半晌后,她的声音再度响起来:“哦对了,一定好好壮大剑宗,不能让隔壁道宫把我们剑宗给比下去了,砍他们!相信自己,你一定可以的!”   “唉我再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其实灵玉根本不是我的真名字,这是当初一个胆小鬼害怕被邪魔追杀给编出来的假名字,然后就一直用了很久很久。”   “你记得要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啊……其实,你说出去也没什么关系,你又不能跑来问我究竟叫什么名字了,就这样吧。”   那道身影没再说话了,幻境碎片迅速扩散过来。   齐眠玉伸出手去,指尖触碰到那个人时,她又轻笑着出声道:“哦对了,我还有个秘密要告诉你,我家宝贝最好看了,是天下第一美人,我超级喜欢我家宝贝。”   “这次,是真的没话要说了。”   “再见呀,有缘人。”   “嗡——”   最后一块幻境碎片彻底消散,盛长宁收起琴,倾身掠出,接住了齐眠玉往后倒去的身体。   “师兄?”   盛长宁轻声唤道。   她抬手搭在齐眠玉灵脉之上,煞气已经因为安神曲而彻底彻底平静下来,也并未察觉到有其他异常之处,为什么她宝贝还会昏迷?   难道是因为反噬所致的梦魇?   盛长宁思索一瞬,小心翼翼地倾身,在齐眠玉耳畔小声地喊了一句:“宝贝?”   没反应……   她神色微顿,轻蹙着眉头,又迟疑地喊了声:“宝贝……”   连喊“宝贝”都唤不醒了,这什么原因……   盛长宁思索之时,她原本搭在齐眠玉手腕间的手被一把捉住。   倒在她怀里的齐眠玉眼睫轻掀,蓦然睁开眼来,一双泛着妖冶的赤眸瞪着她,冷冷出声:“你为什么喊宝贝?”   “嗯。”盛长宁顿时心跳如擂,目光游离了一瞬,小声道,“我看见有人这样在喊……”   “她喊宝贝,你也跟着喊宝贝?”   齐眠玉眼睫轻眨了下,眸色深处是深邃的平静。他瞪着人,像是异常生气般,话音都染上几分薄怒,显然还在情绪里面没出来,冷声道:“无耻!”   无耻!   齐眠玉说罢,挣扎着起身,身形掠至五步距离之外,抬手掐诀,就给自己施了一道灵诀。   他抬眸看见盛长宁还神色无辜地望着他,神情冷淡道:“你转过身去。”   “好吧。”盛长宁闻言,慢吞吞地转过身去。   齐眠玉背着人,给自己施了好多遍灵决,情绪才彻底稳定下来。   一想到刚才的情况,他皱起眉来,整个人透着一股难过又委屈的气息。   “师兄?你在生气吗?”盛长宁背着身,开口问道。   “把你的铃铛给我看。”齐眠玉出声道。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二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三十四章   盛长宁将手放在身前, 想到适才的情况,指尖正揪着衣袖,猝不及防之下, 听见齐眠玉的话,怔愣了一瞬,迟疑出声:“啊?”   “把你的铃铛给我看。”   齐眠玉神情冷淡的将话重复了一遍,他盯着不远处背对着他的人,一双赤眸深处翻涌着晦涩不明的情绪。   盛长宁垂眸, 盯着自己手腕那根细银镯子, 开口问道:“是我手上的手镯吗?”   “嗯。”齐眠玉应了一声。   “哦。”   盛长宁点点头,慢吞吞地取下手腕上的手镯,将手绕到身后,像白日里给看那块剑灵石一样, 微抬着手,张开指尖, 露出掌心那枚手镯。   细银手镯上,那两枚精致小巧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而轻晃出声,是一阵轻细悦耳的声响。   齐眠玉的视线落在盛长宁身上, 当看见她递东西连头也不回一下的时候,心里莫名涌上一种奇奇怪怪的情绪来。   她连看他都不看一眼。   盛长宁背着手, 轻举着那枚手镯,许久未见身后的齐眠玉传来任何动静,便轻声喊了一下, 问:“师兄?”   齐眠玉蓦然回神, 低垂的眉眼之间显露出一种浓郁的懊恼神色。   他在想些什么, 无耻无耻无耻。   谁都不能碰他, 也不能看他,他只允许那一个人碰,只允许那一个人看。   齐眠玉走过去,抬手从盛长宁取来那枚细银镯子,眸光凝视在那两枚精致的银铃上,认真且仔细地观察着。   他发现不了有任何的区别。   盛长宁察觉到掌心一空,微微收拢指尖,出声问道:“师兄对这手镯很感兴趣吗?”   “有很多这样的铃铛?”齐眠玉道。   “对,我这枚手镯是岚秀阁批发。”盛长宁解释道,“岚秀阁就是专门卖各种首饰的店铺,在宗门那座附属城池就有一家岚秀阁。”   岚秀阁……   齐眠玉闻言,暗自记下这个店铺名字。   既然那个人喜欢这些小玩意儿,那他就要去岚秀阁,把所有带铃铛的东西给买一遍。   然后……他还要学,要学怎么做这些东西,就像那个人编剑穗一样……   他是讨厌她的。   思及此,齐眠玉在心里补充出声。   “张开手。”齐眠玉道。   盛长宁本就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抬起,张开掌心,须臾便被塞回了那枚细银镯子。   她顺势收回手,慢吞吞地将手镯戴回手腕上。   齐眠玉又问:“幻境里,你看到了什么?”   盛长宁闻言,迟疑了一瞬,坦然道:“师兄是指什么?我好像该看到的,就都看到了。”   她小声说:“师兄的眼睛变成了漂亮的红色。”   齐眠玉听见“漂亮”两个字,那颗奇奇怪怪的心下意识浮现一种莫名难言的情绪,像是……“咕噜”的一声,轻快地想要冒泡。   他连忙压下这种奇奇怪怪的情绪,冷冷出声道:“无耻。”   “啊?”   盛长宁听见声音,下意识一愣。   她怎么又被说成无耻了呢?   上一声“无耻”,是因为她突破了齐眠玉对外设下的防线,伸手碰到了他的手腕,还把人抱在怀里。   按照她宝贝的想法,她这个“小师妹”刚才的动作,的确是挺无耻的。   但是,她现在什么也不做,说转身就转身,说不回头看就不回头看,怎么又被她宝贝说成是无耻了呢?   “她说漂亮,你也说漂亮。”   齐眠玉紧抿着唇,如鸦羽般的眼睫轻颤,显露出他此刻心里的不平静。   他只能听那一个人说他漂亮,说他好看。   可是,嘴长在别人脸上,他又不能让别人住嘴……   齐眠玉思忖一瞬,飞快地抬手,以掌心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还给自己耳畔施了一道隔音术法。   管不了别人,他可以不听。   不听,不听,不听。   盛长宁没搞明白齐眠玉怎么又不应她的话了,小声唤了好几声“师兄”,没人应声。   她认真地想了下,慢慢探出神识,去“看”齐眠玉此刻的状态。   然后,她就看见她的宝贝神情懊恼又委屈,飞快抬起手来,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还给自己施了一道隔音法诀。   他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盛长宁紧抿着唇,缓缓止住自己忍不住想要上扬的唇角,将手背在身后,轻轻挥了挥,喊道:“师兄?”   齐眠玉听不见,但总看得见。   他看见盛长宁背着手的小动作,意识到他还要继续质问盛长宁,不能听不见,便解了自己耳畔的隔音法诀,放下手,神情冷淡道:“我听得见。”   齐眠玉继续问:“还有呢?”   “还有……”   盛长宁听见齐眠玉的声音,迟疑地回想着自己的破绽,解释道:“还有就是幻境里那些场景了,那个小院是剑尊留下来的。”   “还有师兄在幻境破碎的时候,周身溢散出来的……应该是煞气?”盛长宁语气轻缓,继续说,“我看见师兄好像有些失控了,就弹了一首安神曲。”   “哪里学的?”齐眠玉问。   “是在曲谱上学的。”盛长宁答道。   齐眠玉又问:“你是剑修,为什么要学弹琴?”   其音色清寒,仍旧如冰泉冷玉一般。   除了微颤眼睫之下,那双尝试多次、却一直无法做好伪装的赤眸,再也察觉不到其他任何的异样之处。   “师兄,技多不压身啊。”盛长宁收回手,绑着手指,给齐眠玉一一细数自己会的技能。   “师兄,我会弹琴,虽然目前只会一首安神曲,但是我还会钓鱼。我钓鱼能力一绝的。”   “我还会编剑穗,我编剑穗也可厉害了,是可以把剑穗拿去买的厉害程度。”   听见“编剑穗”时,齐眠玉神色微顿,抿紧的薄唇轻启,出声问:“为什么要学编剑穗?”   “我给我的剑编的啊。”盛长宁理所当然道,“师兄,其实我很穷,一根编好的剑穗卖一块灵石,但是一块灵石能够买很多根编剑穗的材料。”   盛长宁轻声道:“哦对了,我还欠着师兄你很多灵石,没有还。”   齐眠玉闻言,陷入茫然之中。   整个人透着一种颓然沮丧的气息。   他察觉不出来,也试探不出来。   为什么那个人可以这么狡猾,行事滴水不漏?他讨厌她。   可是,他绝对不能找错人。   他绝对绝对不能找错人。   如果是真的,她为什么要这么讨厌地隐瞒他?   如果这只是他自以为真的假象,那他一定不能在这个人露出半点迹象来。   拥有本命契约的剑修和她的长剑,本该是这世上最容易找到对方的存在。因为她和他之间心意相通,无需多的言语,只需要心念为动,就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然而,他早就失去这样的能力了。   他和那个人的本命契约,早在千年之前,就被那个人给解除了。   被镇压在剑谷无尽煞气的千年之间,他无法再感知到那个人的一举一动,也没法在茫茫人海之中,一眼就找到她。   齐眠玉不再出声,拼命压制着自己体内的煞气,还拼命想要把自己那双显露出异样情绪的赤眸给压制回去。   可是,他发现无论如何,都收不回自己难过又奇怪的情绪。   他一点儿也不想成为一个人的。   他明明是为那个人而变成一个人的。   可是她不要他了。   明明……在幻境里的那个人那么好。   都是那个人的甜言蜜语。   盛长宁闭了闭眼,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指尖,轻声问道:“师兄?需要……需要我再弹一次安神曲吗?”   齐眠玉没应声,径直转身,朝院落深处走去。   听见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盛长宁慢慢放开手,转过身来,眸光轻轻落在背挺得笔直的那道身影之上,神色微顿了下。   半晌后,齐眠玉冷漠的声音传来:“过来找权柄。”   “哦。”   盛长宁迟钝地应了一声,迈步跟了上去。   齐眠玉就站在房间门内,看见她走过来,找一步移开了视线,道:“你自己找,我不帮忙。”   盛长宁轻应了一声,走进屋内。   房间内,陈设简单至极。除了摆放在不远处的书架,其他地方根本藏不住任何东西。   盛长宁慢吞吞地走向书架前,目光一一落在那些藏书上。在她身后,齐眠玉投落而来的目光无法令她彻底忽视掉他的注视。   她想了下,出声解释道:“师兄,书架上好像全是书。”   齐眠玉冷冷应声:“随意找。”   他的目光落在盛长宁轻移的身影上,注视她抬手拿起一卷又一卷的书册。   半晌后,他突然走过去,抬手拿过盛长宁手中的册子,道:“这不是权柄,继续找。”   盛长宁闻言,目光轻垂了下,落在那本被齐眠玉拿走的册子名录上一瞬,小声地点头应了一声。   那上面写着四个字——修炼手札。   ……也就是她当年无意之中落在这里的“日记”。   那里面……全是她当年留下来的各种“黑历史”。还有,就是写她和她宝贝的那些事。   盛长宁收回目光,继续在书架中找寻着。她抽出一本又一本的书册,又慢吞吞地放了回去。   她……好像记不起来当年放置权柄的附着物是什么了,都怪她当时没好好记住。   她应该是把权柄放在一个不太好找、但是又没有那么难找的地方。   不远处,齐眠玉拿着那本修炼手札,已经坐在了屋内的椅子上,翻看着那个人的修炼手札。   【今日天气:晴。   今日是我和我宝贝一起来剑宗的日子,我给我宝贝讨要到了一块剑灵石,冰蓝色的,在光亮下,会折射出漂亮的光泽,很衬我的宝贝。】   【今日天气:阴转多云。   来剑宗的第二日,我第一次去上早课,就差点儿迟到,好在我及时地踩点踏进了学堂。教习没有说我,早课过后,我和宝贝去洗剑池旁,练习了两个时辰。我觉得不累,但是我怕我的宝贝累着了,就休息啦。】   【今日天气:大雨。   今日的雨,像极了依某人找她爸要钱那天的雨。我还是喜欢温暖明亮的天光,我可以抱着我的宝贝去晒太阳,给宝贝翻着面儿地晒太阳。】   【今日天气:晴。   我在小青山秘境里面钓鱼,钓到一种银白色的小鱼,它竟然会吐泡泡出来,泡泡里面是一块剑灵石。我没想到我“赚”到的第二块剑灵石是钓鱼钓上来的,这块剑灵石跟钻石一样,衬我宝贝漂亮出尘的矜贵气质。另外,剑灵石真的好贵,我在清湖边上,钓了整整一日的鱼,给我宝贝挣了十块剑灵石。】   【今日天气:晴。   考核大比结束,我还是选了虚剑长老拜师,因为他是第一个告诉我有剑灵石这种东西存在的人,我要赚好多好多的灵石,买很多很多的剑灵石,然后都用来养我的宝贝。除了剑宗,我就只有我的宝贝了。】   【今日天气:阴转多雨。   第一次接任务,有点紧张,其他一切都好。我在任务殿选了好久,虽然都是除邪魔的任务,但是地点不同啊。遇事不决,抽签决定。最后,我抽到了和我宝贝一起去北面的任务签。】   齐眠玉静静地看着修炼手札上每一页的记录,每一页都是她,每一页都是他,可是那个人最后还是抛下了他。   秘境之内,已是夜幕高阔、月上枝头时。   屋内有明亮的灯,将周遭照亮。   齐眠玉沉默地看完这一页,指尖微动,继续翻开下一页。   不远处书架前传来轻细的响动,像是什么磕在了书架的声音,有些沉重。   齐眠玉转眸望去,正好瞧见站在书架前的人抬手捂着自己的额头,仍旧在书架上找着书。没多久,盛长宁脑袋一点一点的,又要撞到书架上去。   这个人……一点儿也不像她,站着都能睡着。   齐眠玉神情冷淡地出声:“不想找就走。”   “啊?”盛长宁被声音从将入的梦境给拉回来,迟疑地应了一声,才继续道:“师兄,我有好好在找。”   说罢,盛长宁抬手翻出下一本书册,睁大了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   片刻钟后,她的脑袋轻轻地点了下,手中的书册从指尖滑落,被伸出来的一只手接住。   齐眠玉抬手塞到盛长宁额头与书架中间。   然后,盛长宁慢慢往前点的脑袋一头撞上了那卷书。她缓了一会儿,又从即将席卷而来的梦境边缘往回跑,慢慢睁开眼。   半晌后,盛长宁慢吞吞地抬起头来,目光轻移,悄悄看向齐眠玉。   自上一次在早课睡着被抓住后,她又被抓了个正着。   “师兄……”盛长宁轻声喊道。   齐眠玉收回书册,认真将其展平,放回书架原本的位置上,平静道:“里秘境很大。”   盛长宁懂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里秘境很大,住的地方也多,该去睡就去睡,不要在这里磨时间打扰他。   她注意到齐眠玉那双像血色琉璃一般的赤眸已经恢复了平静,伪装成深邃而平静的黑眸,如漂亮的黑曜石。   盛长宁想了下,不放心地问:“师兄,我可以弹安神曲吗?”   “不可以。”   齐眠玉说完,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好吧。”盛长宁点点头,走到屋外面,坐在石阶上,身边还靠着一根柱子。   半晌后,从屋内明亮的光华之中,缓缓倾落出一抹影子。齐眠玉站在门口,盯着坐在石阶上的人,心里又是那样一种莫名奇妙的情绪。   明明很生气的是他,为什么这个人还能做出这样一种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像……就像是谁故意冷落她似的。   他根本没说让这个人坐住外面。   装可怜,狡猾,虚伪,无情,冷漠。   会钓鱼,会编剑穗,会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还会喊宝贝……   齐眠玉努力平静着自己并不平静的心绪,出声道:“不要坐这,宫殿很多。”   自己去找。   话音才落时,秘境之中又下起了雨,雨势由小开始蔓延扩大。   盛长宁听见齐眠玉的话,站起身来,回眸看了一眼齐眠玉,出声问:“师兄夜里不睡觉的吗?”   就算她宝贝是剑,也该要好好休息。   “我不需要。”   盛长宁闻言,垂眸从储物空间中取出那把伞,刚一撑开,便听见齐眠玉问她:“为什么不用避雨诀?”   “因为……方便?”   齐眠玉没再出声,静默地盯着盛长宁握伞的手,心道:哪里方便了?   又是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   盛长宁撑起伞,似想到些什么,蓦然回头,便望见了齐眠玉望过来时还来不及收起的、茫然若失的目光。   齐眠玉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回头,神情怔了下,眼睫轻垂过后,迅速收起眸中的情绪。   那双漂亮的黑眸浮现出清寒如薄冰般的冷漠。   齐眠玉冷冷出声:“说话不用回头。”   盛长宁没管,径直开口道:“师兄,我明日一定会找到权柄的,你放心。”   说罢,她将伞撑在头顶,走进烟雨朦胧之中。   雨雾逐渐将她的身形变得模糊,就好像……白日里那场不断逝去的幻境一般,齐眠玉看不清那个人的身影。   他也看不懂。   盛长宁撑着伞,就近找了一座宫殿,推门而去。冰冷的雨雾随之一起进入殿内。   她将伞放在殿门前,顺着殿内明亮的光,找了一处地方,从储物空间中取出厚重的毯子来,裹在自己身上。   半晌后,盛长宁又把手拿出来,盯着手腕上的细银手镯,抬手以指尖轻轻拨弄着那两枚精致小巧的铃铛,然后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宝贝。”   人的天性就是这样。   她想要时时刻刻看见她的宝贝,可又不想她的宝贝认出她来。她该远远地看着,不该走近她的宝贝,却又忍不住。   她宝贝说得对,她本来就是一个很讨厌的人。   他讨厌她,是对的。   夜色渐深,很快便过了子时。   秘境内持续了一个时辰的雨,逐渐变小,最终停了下来。   齐眠玉走出院门,沿着长廊往前走。   最后,他慢慢地停在了殿门前,殿内明珠照落的光华倾斜而出,照拂过那冰蓝色的衣角。   半晌后,齐眠玉走进殿中,盯着蜷缩在厚重温暖的毯子里的盛长宁,抬手拂袖,将正往殿内灌冷风的殿门给无声关上了。   为什么这个人睡觉不关殿门?   为什么这个人能够在这样明亮的环境里也能安然入睡?   为什么这个人毫不设防?   为什么……   他有很多的问题想问的。   齐眠玉在殿中静默良久,指尖处涌出灵力,灭了头顶高悬的明珠光华。   殿内顿时暗了下来。   齐眠玉往前走了半步,便蓦然顿住,然后急急忙忙又把那颗高悬的明珠光华给唤醒。   当他掐灭头顶明光的时候,在一片暗沉之中,他听见这个人原本轻缓的呼吸声乱了下,像是在睡梦之中忽然变得害怕起来。   为什么这个人夜里怕黑,白日里又不喜欢光,喜欢避着曦光,走在树荫底下?   齐眠玉沉默地走过去,坐在盛长宁身边。   他望见盛长宁垂在身侧的手,凝视良久之后,从储物空间无声地取出禁神链来。   精致漂亮的墨色纹路,在明光中泛着神秘与幽寂。   齐眠玉垂下眸,如墨一般的眼眸浮现出妖冶的血色。   他现在很平静。   齐眠玉盯着自己手中的禁神链,打开腕锁,先套在自己手腕上试了一下,然后无声地抬起手,修长手指抓着那腕锁,慢慢落在盛长宁垂在身侧的手腕上方。   她的手腕纤细而雪白,就连那根细银手镯套着都很好看,戴上禁神链的墨色腕锁,也一定很漂亮。   她最喜欢漂亮的东西了,一定不会生气的。   齐眠玉盯着手中的禁神链,平静地心道。   “铮……”   空寂的殿内传来一声轻响,当腕锁即将触碰到那只手时,齐眠玉将腕锁飞快地收了回来。   这个人不是。   可那个人是天生剑心,这个人也是天生剑心。   齐眠玉拿着腕锁,再度伸出手去。   可这个人不喜欢晒太阳。   齐眠玉收回了手。   可那个人喊他宝贝,这个人也喊宝贝。   齐眠玉神情平静地探出手去。   可这个人她不喜欢晒太阳。   齐眠玉飞快地把手收回来,起身离开数步之远。   可那个人会编剑穗给他,这个人也会编剑穗。   齐眠玉又缓步走回去,修长手指捏着腕锁,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可这个人为什么会不喜欢晒太阳呢。   齐眠玉盯着盛长宁,慢慢把腕锁藏起来。   可那个人说灵玉不是她的真名,在幻境之中,那个人的娘亲唤她,是“灵灵”吗?还是……宁宁?   齐眠玉神情平静地把藏在袖袍里的禁神链又给拿了出来,精致漂亮的腕锁堪堪落在那截纤细的手腕上方。   禁神链在空寂沉静的大殿上,响起清脆突兀的声音。   这么多的声音,这个人为什么不醒呢?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一更。   今日的小齐,是十万个为什么。   —   第二更在晚上。 第三十五章   “你为什么不醒呢?”   齐眠玉轻声低喃道。   这个人怕黑, 又怕光,一点儿也不像她。   可是,他胸膛里那颗心怎么那么奇怪呢?殿门没关, 他就想把殿门给关上,堵住门外钻进来的冷风。   他还想给这个人掐灭明光,掐灭明光之后,他听见这个人因为怕黑而乱掉的呼吸声,那一瞬又觉得不安, 急急忙忙去把明珠的光华给唤醒。   齐眠玉落在那截手腕之上的腕锁迟迟未曾落下, 他就那样沉默地僵立着,然后一点点收拢指尖,小心翼翼地将腕锁合上。   如果这个人是那个人的话,为什么不跟他说话呢?   如果这个人是那个人的话, 是不是可以证明她其实是真的回来看他了?   思及此,齐眠玉一双赤眸盯着收回来的禁神链, 眸色深处是妖冶一般的平静。   他想:真的很漂亮。   他想再等一等,这个狡猾虚伪无情的人一定会露出更多破绽的。   他不可以用禁神链去锁其他人的。   这是他为那一个人准备的东西,不能给别人用。   ……   盛长宁的梦境里,会走过一处全是黑暗的虚无空间, 就像是……暗无天日的深渊绝地。   这一次,她废了好大的劲儿, 才彻底走出那片虚空空间。   睁眼醒来后,她慢慢回过神来,望着明华照亮的大殿, 坐起身来, 抬手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细银手镯。   一道灵讯从殿外飞掠而来, 绯色光晕落在盛长宁掌心。她拆开灵讯来看, 是曲薇薇每日一发的内容。   “小笨蛋,经过一夜的厮杀,我终于抢回我的剑灵石了。你在哪儿啊,要不要我来找你?”   盛长宁闻言,思索一瞬,回了灵讯,让曲薇薇往秘境中心走。   若不是这道灵讯,她都忘记了此时还在考核大比之中,第二轮即将结束。届时手握剑灵石的新晋内门弟子,将和其他内门弟子一起参加第三轮考核。   盛长宁回过灵讯后,起身收好毯子,整理过自己的衣裙后,又将伞收起来。   昨夜下过雨,殿外长廊的湿润早已经干了。   盛长宁走出殿门,穿过长廊,又回到那座小院中。房间门未关,但是她想到自家宝贝的性情,抬手轻轻敲了下房门,出声问道:“师兄,我已经醒了。”   屋内没人应声,只传来轻细的翻书声响。   盛长宁又说:“那我进来了。”   说罢,她迈步走进房间。   屋内,齐眠玉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还是那一袭冰蓝色的衣袍,微垂的眉眼清寒出尘。窗外有逐渐升起的曦光照拂进屋,落在他周身,为其清冷矜贵的气质增添了几分暖色。   盛长宁注意到齐眠玉还在看那本修炼手札,心里一顿,不知是什么样的情绪涌了上来。   半晌后,她出声解释道:“师兄,我觉得这控制里秘境的权柄应该不在书架上,可能得去搜寻那些宫殿。”   齐眠玉目光也没抬地道:“你是天生剑心,自己去,这是考核。”   “那我就去了。”   盛长宁慢吞吞地应声,转身退出门外。   当人离开之后,齐眠玉的目光从修炼手札上移开,抬眸望向院中。   盛长宁走得依旧不快,等她随风轻轻扬起的衣角绕出院门时,齐眠玉已经盯着她看了好半晌。   他安安静静的,眸光落在那袂水蓝色的衣角之上,心道:这个人走得好慢。   那个人明明走得很快的,快到他被抛下后,无论怎样追,也追不上她的步伐。   盛长宁走出院子,沿着长廊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自己昨日梦境里的那座宫殿。   她记起来了,她一千多年前,是把权柄放在这个宫殿里面的。   推开殿门,殿内明珠高悬,即使是在白日里,明珠光华依旧未曾熄灭。   她当年,可真有钱。   不像现在,全身上下,一块灵石都没有。   盛长宁一边暗自感慨,一边走进殿内。   这座宫殿,是唯一一座没有任何剑意的地方。   毕竟,她当初想着,未来的天生剑心者前面都闯那么多关了,好歹得给点休息的空间,因而这座宫殿并未设置剑意。   盛长宁在殿内走了片刻,确认权柄的位置,然后又跑出殿,穿过长廊,回到那个小院,站在门口,出声道:“师兄,我好像找到权柄的位置了,你快来看看。”   齐眠玉没抬头,平静道:“找到了,你就拿。”   盛长宁不管,轻手轻脚地走进屋,绕过案桌,在齐眠玉三步之外站定身形。这是她经过前几次的经验,总结出来的一个可以靠近又不会让齐眠玉生气的稳定距离。   齐眠玉的目光轻垂在修炼手札之上,视线余光中,柔软垂落着的一袂水蓝色衣角轻晃了下。   盛长宁解释道:“我觉得还是要师兄你过去看看才可以。”   齐眠玉神情微顿了下,将手中的修炼手札收好,淡声道:“你走前面。”   “我知道。”   盛长宁微弯了下唇,先从屋里跑开,站定在门外。须臾,她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便说:“师兄,这一次,我带你去。”   齐眠玉静默地跟在盛长宁身后不远处。   长廊外有曦光倾斜进来,将长廊分隔成界限分明的明暗地面。   齐眠玉眸光轻轻抬起,看见盛长宁往里慢慢移动着身形,将自己的身体藏在阴影里面,尽力避开着那些被曦光照耀的地方。   越往长廊前方走,她的身影就越往里走。   到了最后几步距离之时,曦光将大半个长廊照耀,只留下手掌长度的阴影。   齐眠玉注视着盛长宁的动作,她几近是贴着墙角在走,最后那几步距离时,她脚下的步伐加快了许多,然后身形一转,没入入拐角之后。   齐眠玉神情平静地盯着那丁点儿阴影,缓步走过拐角。   为什么这个人不喜欢晒太阳?   那个人在修炼手札里面写着,她最喜欢晒太阳了,喜欢抱着他,在温暖明亮的曦光之中,煮好一壶灵茶,坐在院中,喝下午茶的。   走过拐角后的盛长宁又放缓了脚步,一边走,一边出声说:“师兄,再往里走,左拐直走,再右拐一段距离,就是我找到权柄的那个宫殿了。”   半晌后,齐眠玉平静地应声:“嗯。”   半刻钟后,盛长宁停在殿门前,终于轻转眸光,悄悄地看一眼齐眠玉,然后就被齐眠玉投落而来的目光抓个正着。   盛长宁连忙回头,正视着前方,小声解释道:“师兄,抱歉,我又忘记了,说话不用回头的。”   这一次,齐眠玉神色淡漠,眸光平静,没什么反应地出声说:“下次记住。”   那个人一定也喜欢看他,而这个人也总喜欢回头看他,每次都记不住。   只要这个人真的是她,她怎么看都没关系,他也不会生气的,他还会主动站在她面前,让她看。   因为……   他所有的一切本就是属于她的。   “我下次一定记住。”   盛长宁保证完,迈步走进殿中。   殿内正前方,高座之上,放置有一块剑灵石。在明珠光华的照耀下,那块剑灵石泛着冰蓝色的光泽。   盛长宁来到高座下单,出声示意道:“师兄,我觉得这块剑灵石应该就是整个里秘境的权柄了。”   齐眠玉并未出声,望着高座之上镶嵌的那枚剑灵石,跟他在幻境之中看见那个人送给他的那块剑灵石很相似。   盛长宁等了下,又想悄悄回头去看齐眠玉。然后,她微动的脑袋想到些什么,又悄无声息的把头回转指正前方。   人的天性如此,她怎么能这么喜欢看喜欢的宝贝呢。   “师兄,你要不要去看看?”盛长宁问道。   齐眠玉本就站在盛长宁身后不远处,她这点微乎其微的小动作被他尽收眼底。   他轻眨了下眼,压下并不平静的情绪,神色平静道:“嗯。”   齐眠玉应了声,缓步越过盛长宁,拾阶而上。两三步的距离,转瞬即至。   他站在高座前,静静注视着被镶嵌在高座之上的那枚剑灵石,耳畔响起在幻境之中那个人说过的话。   “这颜色,衬我宝贝漂亮。”   齐眠玉眼睫轻颤了瞬,心道:这块剑灵石真的很像,很像她给他赚来的第一块剑灵石。   而当年那块剑灵石,早就已经毁在剑谷无尽煞气之中。   他静默片刻,才缓缓抬起手,指尖掠过一瞬不易察觉的轻颤,然后毫不犹豫地触碰那块色泽漂亮的剑灵石。   剑灵石冰蓝的光泽顺着齐眠玉的指尖迅速蔓延开来,于眨眼之间将整个宫殿笼罩,并继续往外蔓延,落在了整个里秘境之中。   “嘘!”   轻轻笑着的声音响起在大殿之中,令齐眠玉的身形顿时僵住。   那道声音继续说道:“有缘人,你知道我的秘密吗?知道的话,请把原话重复一遍出来。”   “如果还不知道的话,就去那个小院里寻找,只能去一次哦。”   嗯?   这?   盛长宁听见自己过去的声音,迟疑良久,神情恍然。   她怎么不记得还有这个环节?难道不是来到这里,拿走剑灵石,就算取得权柄了吗?   正当盛长宁陷入深深的沉思之际,齐眠玉慢慢收回指尖,那些冰蓝色的光华尽数回缩,被收拢在眼前这块剑灵石之中。   齐眠玉又抬起指尖,动作轻缓地触碰到那块剑灵石。   冰蓝色的光华迅速蔓延开来,伴随着那一道声音再度响起——   “嘘!”   “有缘人,你知道我的秘密吗?知道的话,请把原话重复一遍出来。”   “如果还不知道的话,就去那个小院里找找,只能去一次哦。”   这怎么还能一模一样的重复第二遍?   盛长宁听见自己过去的声音,忍不住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   半晌后,冰蓝光华又被收了回来,然后,又被齐眠玉触碰到那块剑灵石,光华扩散,转瞬即至。   盛长宁站在殿中,被迫听了很多遍自己过去说过的话。   这竟然真的是她过去的声音。   这千年间,她过去的身体被毁,神魂有损。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重新凝练之后,她现在的模样,是她神魂真正的样子,就连声音自然也是不同的。   齐眠玉静静站在高座前,指尖收拢又放开,听了一遍又一遍那个人的声音。   当重复数十遍后,盛长宁终于忍不住了,迟疑地出声问:“师兄?”   “你不记得答案吗?”   齐眠玉话音泛着些凉意,出声重复道:“其实灵玉根本不是我的真名字,这是当初一个胆小鬼害怕被邪魔追杀给编出来的假名字,然后就一直用了很久……很久。”   久到所有人都觉得灵玉真的是那个人的名字。   他也是。   “还有哦。”   当齐眠玉复述完那番话后,那道声音再度响起来。   齐眠玉想到幻境消散之前那个人说的第二个秘密,抿紧唇,陷入沉默之中。   半晌后,他淡声道:“你来。”   “什么?”   盛长宁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询问出声。   旋即,她回过神来,明白齐眠玉的话,轻声问道:“师兄,你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齐眠玉垂下眸,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收回了手,让开位置。   盛长宁被赶鸭子上架,走上那两三级阶梯时,都足足用了十个呼吸的时间。   等走到高座前时,她小声道:“师兄,你来按,我说吧。”   说就说。   齐眠玉冷淡地应了声,抬手触碰到那块剑灵石。   盛长宁近距离听了一遍自己过去的声音,面不改色地出声道:“其实灵玉根本不是我的真名字,这是当初一个胆小鬼害怕被邪魔追杀给编出来的假名字,然后就一直用了很久很久。”   她过去的声音重复道:“还有哦。”   “还有就是……”   盛长宁话音微顿了下,目光游离,慢吞吞地开口:“我家宝贝最好看了,是天下第一美人……”   “我超级喜欢我家宝贝。”   盛长宁说完,眼角余光瞥见齐眠玉面无表情地轻声笑了下。   冷,还凉,泛着丝丝缕缕的寒意。   作者有话说:   齐·十万个为什么·他讨厌她·眠玉(已黑化)   来啦来啦,这是第二更呀,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   禁神链得小齐十分肯定的时候,才用得上。   确信.jpg 第三十六章   盛长宁从来没有看见过、也没听见过齐眠玉的笑。   声音轻轻淡淡的, 像落了霜雪的冰玉,清寒而出尘。   虽然……她从这句话中听出了那么一丝丝的冷嘲之意,但是……他在笑唉, 他在对她笑……不是,是他真的在笑唉。   盛长宁说完那句话,陷入沉默的恍惚之中。   他在笑唉,是真的在笑。   盛长宁心里只剩下这一个想法了。   恍然之间,冰蓝色的光泽, 随着她话音落下之际, 迅速蔓延,转瞬将整个里秘境笼罩于其中。   里秘境重启复苏的灵威继续扩散开,于瞬息之间,覆盖了整个小青山秘境!   “嗡——”   轻细的波动微微震颤过后, 其动静很快传到了剑宗宗主的感知范围内。   剑宗云台之上,剑宗宗主忍不住笑出声来。   “里秘境复苏……”谢家家主沉吟片刻, 开口道,“颜随风,你早就准备好了,让那个叫盛长宁的小姑娘去开启小青山秘境的里秘境。”   剑宗宗主微微收敛住笑容, 由大笑变为浅笑,摇头道:“是偶然, 都是偶然啊,是那名小弟子误打误撞进了里秘境,又误打误撞启用了里秘境权柄, 这才有了现在的这一幕的。”   云台之上, 四大世家家主齐齐心说:老狐狸!   小青山里秘境开启, 他们心里跟小猫抓挠似的, 想动又没法去,只能通过留影珠眼巴巴望着。   等那些弟子进了已经复苏的里秘境,才能看见里秘境的情况。   “第二轮考核结束!”   剑宗宗主挥手拂袖间,将小青山秘境之中未曾争夺到剑灵石的弟子送了出来。   与此同时,云海广场之上蓄势待发的众多内门弟子目光明亮,捏着手中的留影珠,转瞬化作神虹,自小青山秘境入口而入。   “第三轮考核适时开启!诸位需得通过里秘境之中的所有考核,通过所有考核前十者,得亲传弟子之位!”   “我等在云台之上,静待诸位佳音。”   剑宗宗主说罢,自袖袍间飞快掠出一抹灵讯,一同飞入小青山秘境之中。   燕家家主迟疑地开口道:“里秘境屏蔽留影珠,第三轮考核还能看到吗?”   剑宗宗主闻言,连忙点头,微笑着解释:“诸位放心,留影珠画面被隔绝,是因为里秘境权柄未曾复苏所致。现在,里秘境权柄已经复苏,不多时,留影珠画面就会恢复正常。”   话音才落之时,自小青山秘境出口处飞快掠出一抹神虹,蓦然落在云海广场之上。神虹散去,露出里面一脸懵的人。   云海广场上,失败的外门弟子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就瞥见了那位神情恍惚的师兄。   有人出声问:“这位师兄,你……怎么出来了?”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记带进去了?”   “这不可能吧,都已经出来了,还能进去吗?”   这位才刚一开始就被淘汰的师兄神情古怪地回答道:“我也想知道是什么回事儿?”   他刚一进去,还没有来得及大显身手,就被人蒙头敲过来,一把抢走了他的留影珠。   这位师兄大吼:“是哪个不要脸的,抢走了我的留影珠?”   任务殿亲传弟子挨个过来,给那些淘汰的外门弟子发铁牌。没办法,内门弟子都去参加考核了,这发铁牌收灵石的任务就落在了他们身上。   那位亲传弟子听见哀吼,朝这人招招手,道:“一块灵石,你可以开启你死对头的留影珠。师兄保证,你被敲闷棍这件事,一定是你死对头干的。”   这些都是他们这些弟子当年玩剩下的把戏了,刚一开场,就使劲儿敲死对头闷棍,敲中一个,淘汰一个算一个。   天赋,机遇,修为,运气,心智,计谋,能力,这些都是考核的其中一部分。   能被敲闷棍给淘汰的,只能说一句倒霉透顶了。   刚开始被淘汰的内门弟子一听这话,咬牙切齿道:“我不!我不要给死对头送灵石!”   一刻钟后,他跑得飞快,冲到那位任务殿亲传弟子面前,悲愤出声:“这位师兄,我要开!我要亲眼看着他被淘汰!”   亲传弟子笑吟吟出声说:“好嘞好嘞,这就给你开。”   第三轮考核始一开启,远比前两轮考核激烈得多。五大主峰各自之间大多数都看不惯对方。比如明曦峰那群修有情道的,就看不惯隔壁南云峰那群修无情道的臭冷脸;再比如,邀月峰的女弟子看不惯玄天峰那群把脸扬天上的那群家伙……   考核大比第三轮一开始,各大主峰内门弟子就都打起来了,一场混战持续了整整一刻钟,从小青山秘境一路打去里秘境入口处,上百人被抢走留影珠,从而失去本次争夺亲传弟子席位的资格。   片刻混乱之后,有人哀嚎着落在了云海广场之上,一张俊美出尘的脸上尽是被揍过的痕迹。   “这位师兄,你是被谁打出来,看清了吗?”   “我……”   “我……”   “我……”   那位内门弟子一连说了三个“我”字,掐了一把自己,愤愤不平道:“我先是被一个新晋内门弟子给打了,然后又被谢青师姐的剑光给打了,最后被应师兄打了,然后在混乱之中,不知道被谁给抢走了留影珠。”   “谢青师姐打你干什么?”   “我……抢了另一个新晋内门弟子的留影珠,而那个弟子才答应了谢青师姐,考核大比结束之后,进南云峰。”   “应师兄打你也是因为这个?”   “我……抢了另外一个新晋内门弟子的留影珠,那个弟子是玄天峰预备内门弟子,承诺了应师兄,要进玄天峰。”   “那你没答应哪位师兄师姐要进哪座剑峰吗?”   “我答应了呀,进明曦峰,明曦峰的谢灵师姐和裴煜师兄双剑绝尘……”   他话音未落,目光一转,紧紧盯住不远处才被淘汰的那个人,猛地冲了过去,嚷嚷道:“就是你!摸我留影珠。”   “我说我说,我被谢灵师姐和裴煜师兄打了两下之后,又被贺弦师兄打了一下,因为我摸了一个南云峰预备弟子的留影珠,被别人给摸走留影珠了。”   那名弟子正小声说着,自身后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就是你!”   待在小青山秘境里面的各大主峰亲传弟子就专门蹲守那些落单的新晋内门弟子,“勾搭”他们、“哄”他们进自家主峰。   五峰四殿,只有五峰才会如此拼尽全力地去勾搭新晋内门弟子。   而刑罚殿、任务殿、炼器殿、阵法殿只收殿主亲传,其余执事弟子都是各大主峰轮流值守请来的内门弟子。   一时之间,众多内门弟子被卡在里秘境入口,半个时辰过去了,连一个人都没进得去。   里秘境入口,一片混乱。   云海广场上,一片哀嚎。   里秘境里面,岁月静好。   大概……是岁月静好的吧?   盛长宁默然注视着齐眠玉轻轻触碰着那块剑灵石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如白玉般。   她宝贝的手,真好看。   齐眠玉指尖微动,将剑灵石取了下来。   冰蓝色的光华倒映在他深邃的黑眸深处,清寒而漂亮。   他垂着眸,慢慢收拢手指,沉思片刻,平静道:“你该去考核了。”   话音才落,一道灵讯自殿外飞掠而来,很快落在齐眠玉手中,是剑宗宗主传来的灵讯。   齐眠玉静默地听完灵讯中的内容,眸光轻轻扫过盛长宁挂在腰间的留影珠,又说了四个字:“你走前面。”   盛长宁闻言一愣,然后乖乖垂眸转身,先走到了殿门前。   齐眠玉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平静道:“去第一座宫殿。”   盛长宁刚一走出殿门,一道绯色灵光掠来,落进她手中。她停下脚步,小声问:“师兄,我拆个灵讯?”   “谁的?”齐眠玉道。   “是曲师姐的,就那一日也欠你灵石的人。”   说起欠灵石这事,盛长宁莫名有些心虚。   齐眠玉又问了个问题:“你什么时候还?”   盛长宁闻言,连忙保证道:“师兄,你放心,我一定尽快把灵石给还清的。”   齐眠玉神色冷淡地盯着盛长宁头上的发簪,半晌后,冷声说了一个字:“拆。”   “哦。”   盛长宁应了一声,垂眸拆开曲薇薇传来的灵讯。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她宝贝的这一声“拆”,莫名有些冷冷的气音?   “小笨蛋,你在哪儿呢?我卡在里秘境入口这里……我又遇上应南渡了,这一次我要多砍他几次!砍他!”   灵讯中途顿了好一会儿,只听见外面嘈杂的各种声响,像是在打架似的,有很多弟子在哀嚎出声。   “小笨蛋,我又回来了,我趁着应南渡和谢青对砍的时候,去插了一剑。应南渡简直要被气死了。”   “接到灵讯,记得回我。”   盛长宁听完灵讯,想了下,给曲薇薇回了灵讯。淡蓝灵光飞快掠出,转瞬消失。   “师兄,我弄好了,我们继续走吧。”   盛长宁说罢,继续沿着长廊往前走去。   走着走着,齐眠玉盯着盛长宁脚下的影子,便发现这个人为了躲曦光,又开始贴着墙走。   她为什么不喜欢晒太阳呢?是因为走在曦光下面会融化吗?   一刻钟后,两人来到最初的那座宫殿。   这一路上,盛长宁走在前面,将指尖藏在袖中,悄悄地搞着小动作。她将自己的神魂气息隐匿起来,将那些气息藏在识海最深处。   这样的话,这座宫殿权柄都不会再“认识”她的神魂气息了。   齐眠玉平静道:“宗主要我盯着你参加考核。”   “留影珠权限已经打开。”   “我明白。”   盛长宁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留影珠,迈步走进宫殿。   每一座宫殿内,都有一颗高悬的大明珠,四周还零散分布着大小不一的小明珠,将整座大殿照亮。   盛长宁进殿之后,往里走了几步,意识到些什么,脚下步伐微顿了下,速度放慢了不少。   齐眠玉冷若碎冰的声音响起:“为什么殿内的剑意不攻击你?”   “……”   盛长宁心跳加快了一瞬,然后慢吞吞地道:“我也不太明白啊。”   “难道是因为师兄手里拿着的那块剑灵石吗?”   盛长宁说罢,等了好半晌,才听见从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冷冷的轻笑。   凉凉的,像寒冽的冰泉缓缓淌过山涧碎石。   盛长宁轻轻眨了下眼,默然心说:她的宝贝又朝她笑唉。   紧接着,她反应过来,齐眠玉是在暗搓搓地试探她。   她已经收敛尽了神魂气息,殿内剑意怎么可能不攻击她?原因就出在齐眠玉手中那块赋予整个里秘境权柄的剑灵石上。   齐眠玉抬起手,眸光落在掌心中泛着冰蓝光泽的剑灵石处,放松了原本控制的神念,面无表情地出声道:“继续走。”   没了权柄的控制,殿内原本排排分开的剑意迅速合拢聚来,剑意威势压了过来。   殿内权柄意志感受到参加考核者的修为,给予了高一个大境界的威压。   盛长宁现如今的“修为”是筑基中期,权柄意志施展开来的,就是金丹中期的剑意威压。   盛长宁往前走了两步,感受了一下,眸光微亮,才开口喊道:“师兄,我感受到殿内的剑意威压了。”   齐眠玉神色冷淡地问:“你很开心?”   盛长宁闻言,话语忍不住一顿。   这话,她还怎么回答?   开心?还是不开心?   好像……无论怎么回答,都会惹她宝贝生气?   盛长宁慢吞吞地往前移动着步子,迟疑出声:“要不,师兄你给我开个后门,我就开心了?”   “那就不开心。”   齐眠玉淡淡垂眸,眸光落在盛长宁走过的每一步,丈量着她走每一步的距离。   这个人怎么能走得这么慢,他走一步的距离,这人需要走两步多。   “哦。”   盛长宁点头应了声,继续慢吞吞地往前走。   殿内的剑意威压落在她周身,因而她走得慢,才是正常的。   往前走了约摸十步左右,盛长宁想到些什么,抬手取下自己挂在腰间的留影珠,放在手中,慢慢转了半个身,开始录大殿里的情况。   紧接着,她就着那个方向,继续往前走,走到距离殿墙还剩下十步左右的时候,拿着留影珠开始慢吞吞地移动。   整个过程当中,剑意落在她周身,也……不算太累。   齐眠玉走在盛长宁身后,盯着她莫名其妙的动作,沉默良久。   他不懂,奇奇怪怪的想法。   等到盛长宁围着整座宫殿走了一圈后,他平静地问:“你在做什么?”   盛长宁将留影石挂回腰间,认真解释道:“我在努力赚灵石啊。我把这个过程录下来,就会有更多的弟子买我留影珠的权限,高清不手抖,全方位记录。”   “然后,我就有灵石可以还给师兄你了。”   齐眠玉听见最后一句话,抿着唇,沉默半晌,冷冷出声道:“不要浪费时间。”   盛长宁应了一声,妥协道:“那我现在走快一点。”   她重新从殿门出发,往前走的每一步速度都加快了不少,用一刻钟的时间,来到宫殿另一道紧闭的殿门。   盛长宁抬手去推殿门,没推开。   第二次,她用了三成力道,也没推开。   第三次,她用了五成力道,还没推开。   第四次,她用了筑基境界的八成力道,没有推开。   盛长宁神情古怪地收回手,迟疑道:“师兄,这门是不是有问题?”   齐眠玉淡声道:“门没问题,你有问题。”   “那我再推一次。”盛长宁小声嘀咕道,“如果不行,我就等其他人来帮忙一起推。”   齐眠玉听见这话,藏在袖中的指尖不动声色地松了下,平静道:“自己的考核,自己做。”   不准找别人帮忙。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一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二更在晚上哦。 第三十七章   “再推一次。”   齐眠玉心平气和道。   盛长宁闻言, 又抬起手来,去推殿门。   这一次,她用筑基境界的十成力道去推殿门, 没想到原本紧闭的大门突然变得异常好推起来。   盛长宁的力道用大了,身形下意识往前一跌。   不行,不行,她不能在她宝贝面前出丑。   这个念头只在一瞬间。下一瞬,她蓦然抬手, 以一种有些别扭的姿势, 扒拉住半开的殿门。   齐眠玉伸出去的手微顿了下,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与此同时,他眸光轻扫过盛长宁腰间挂着那枚留影珠,不动声色地移开身形。   盛长宁站稳身体, 察觉到齐眠玉的动作,连忙抬手把留影珠给摆正回来, 背过身,出声道:“师兄,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去下一座宫殿……”   她的话还没说完, 自前殿蓦然传来一声哀嚎,并伴随有重物猛地砸落在地上的声音。   紧接着, 传来那位弟子的声音:“这里竟然有剑意?剑意还打我……嗷别追我啊!别追我……”   盛长宁听见声音,心道:原来这才是一个正常弟子闯剑意的真实反应?得嚎几声,给点儿正常反应。   正当她思索之际, 齐眠玉平静出声:“继续走。”   盛长宁闻言, 点点头, 继续往下一个宫殿走去。   在路上, 她还事后找补,轻声问:“师兄,我感觉我闯剑意还挺轻松的,是不是师兄你虽然没明说,但是其实还是给我开了一点点的后门?”   半晌后,盛长宁得到自身后不远处传来的一声冷冷轻笑。   她默然噤声,心道:她宝贝又朝她笑唉。   “往左走。”齐眠玉道。   右边有人。   ……   云海广场之上,不断有弟子被扫荡出境。   其中,有不少弟子还没跑进里秘境入口,就已经被淘汰出了秘境。有弟子刚一进里秘境,从后面敲来一道“闷棍”,把他的留影珠给扒拉走了。   真正能够七拐八拐、还能躲过其他人的背后“闷棍”,走到宫殿门口的,不在百数。   “陈玄师兄一跑进宫殿,就猛扑在了地上,正好被隔壁南云峰的一名弟子给看见了。”   “南云峰的师兄一踏进殿,也赴了陈玄师兄的继,两个人现在齐齐扑在门口,两两相视。”   “这殿中是有什么威压吧?”   “他俩打起来了!一打起来,留影珠画面就特别糊。”   “这时候,我开始怀念小师妹那几场旁观的留影珠画面。”   “盛长宁才走过这个宫殿,就在陈玄师兄猛扑在地的时候,她已经闯过这一关了。”   “她好像差点儿在后殿门那里摔了一跤,还好稳住了。”   “你们……有没有看见长宁小师妹留影珠乱晃那一瞬出现在留影珠画面角落里的那只手。”   有人点评道:“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是握剑的好手。”   “我问的不是这个!跟盛长宁交好的曲薇薇还在追着应师兄打架,那么问题来了?这只手,是谁的?”   “你们有谁在其他人的留影珠里面,看见小师妹的身影吗?”   “没有。”   “这只手的主人既然就在盛长宁身边……而进秘境的每个人都有一枚留影珠,你们猜是谁的留影珠……从!来!没!有!开!过!”   “大家都知道,小师妹的留影珠在昨日就已经变黑了,是因为小青山秘境和里秘境的双重秘境作用之下,影响了留影珠。”   “而现在,里秘境作为开放秘境,成为考核大比第三轮考核的地点,留影珠也能正常使用了……”   云海广场之上,众人齐齐心说:是谁拿到了里秘境权柄?   盛长宁现在还能参加考核,肯定不是她。   那就只能是出现在留影珠画面里那只手的主人了。   青云榜第一人。   剑宗首席弟子。   高冷出尘的高岭之花!   齐眠玉。   众多弟子抽丝剥茧,拼凑出一个真相来。   云台之上,应家家主问旁边的曲家家主,道:“曲凌,你当初参加这考核大比,也这样被敲过闷棍吧。”   曲家家主闻言,冷笑出声:“胡说八道!我一次就过了考核大比,还被敲闷棍?被谁敲?我是当届考核大比的第一名,应寒野,你懂不懂?”   “我知道了,你这个在隔壁宗门没当过圣子的人,是不懂这些的,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   应家家主冷呵一声,道:“可你连凤求凰都不会弹。”   谢家家主是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他突然坐过来,饶有兴致地问道:“曲凌,你当年也是剑宗弟子,剑尊也是剑宗弟子,你是考核大比第一名,那你把剑尊放哪里去了?”   “这我知道,这个消息免费提供给你们。”云星遥插话道,“我姐姐拜入剑宗的那一年,正好是曲家主出师的那一年。”   剑宗规定,但凡修为至渡劫者,即为出师。   谢家家主闻言,突然扭头,盯着云星遥,问道:“剑尊什么时候成你姐姐了?我怎么不知道?”   云星遥神色无,转眸看了一眼谢家家主,解释道:“我适才不是说了吗?我是剑尊失散多年的弟弟,此话保真,不作假。”   是异父异母的那种亲弟弟。   “所以,颜随风,我有权利去小青山秘境转一转,你说对不对?”云星遥问道。   “照你这么说,我也可以。我是剑尊从未对外承认的亲传弟子。”谢家家主没脸没皮地说道。   云星遥笑道:“谢家主,我从小就听闻您成名事迹长大的,你什么时候跟我姐姐成同一辈的?”   “我比你大不了多少。”   “燕家主,你来评评理,谢随之是不是在胡说八道?”云星遥扭头去问燕家家主。   燕家家主盯着玉牌中的画面失神,并未回答云星遥的问题。半晌后,他抬眼望过来,问:“云道友,你刚才在问我什么?”   云星遥看了眼燕家家主的玉牌,笑吟吟出声问:“燕家主,你好像很担心你家燕今宵啊?”   燕家家主闻言,神情平静道:“今宵这孩子幼时流落在外,因故而身体不大好,作为一个父亲,担心是应该的。”   “燕池,燕今宵看起来病病弱弱的,和我家谢青那一试,同境界之中也没落下风啊。”   燕家家主勉强笑了下,应声说:“今宵他一直都想成为一名剑修,练得多了,也就有些积累了。”   “燕家主这可别谦虚啊,外面很多人都说这亲传弟子之位中,必有燕今宵一席。”   云星遥又问:“燕家主有没有想过让燕今宵拜入哪座剑峰?”   他平时话多又碎,这话换别人来问,都没有他问得自然。   此话一出,原本一直观察着玉牌中各人反应的南云、星辰、明曦三大主峰峰主齐齐看向燕家家主,像看什么宝物似的,眸光灼灼而炙热。   燕家家主同时被这么多双眼睛给盯着,压力剧增,迟疑道:“今宵这孩子,向来有自己的主见。”   云星遥闻言,收回目光,长眉轻轻一挑,指尖把玩着自己手中的数块玉牌。   这里面有很大的问题。   燕池与燕今宵……不像父子,燕池提及起燕今宵之时,隐约透着几分不熟悉。   而且,并非是他的错觉,燕池对燕今宵隐约有种古怪又诡异……恭敬?   他向来感知敏锐,套话一绝,就连当初剑尊都夸他是最适合做情报信息收集的。   放眼五州之内,会有哪一个父亲对自己的儿子心生恭敬?   要么,是燕池的问题,要么就是燕今宵的问题。想来想去,都是燕今宵这个看起来像病秧子的家伙更可疑。   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   云星遥收敛心绪,指尖一转,手中玉牌转至燕今宵的留影珠画面之上。   半晌后,他又对燕家主道:“燕家主,恭喜你啊。”   “恭喜我?”   燕家家主闻言,明显一愣。   “燕今宵进幻境了,这是考核最后一道关卡问心幻境吧?你家孩子看起来弱弱的,实则深藏不露啊,如果不出意外,他将是第一个出里秘境的人。”云星遥说道。   “我在这里先恭喜你了。”   “看书是他的长处,所以在上一关比旁人少花了很多时间,这才先一步进了最后的问心幻境。”   燕池垂眸,盯着玉牌中的画面,眉心不着痕迹地蹙了下。   ……   小青山秘境,里秘境。   燕今宵迈步踏入考核之中最后一座宫殿,头顶明珠光华转瞬倾落而来,将他拉入问心幻境之中。   在一片黑暗之中,有道声音平静问他:“你最怕的事是什么?”   燕今宵闻言,神色依旧温和,应声回答道:“我没有最害怕的事。”   “少年,你在说谎啊。”   那道声音幽幽轻叹。   叹息的余音未落,燕今宵眼前的黑暗逐渐被收敛尽了。光华再度亮起之时,周遭环境蓦然一变。   虫鸣鸟叫传入燕今宵的耳畔,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清亮干净的声音。   “哥哥。”   燕今宵眉眼间的温和面具尽数散去。   他迟疑地转过身,目光落在正爬上山来的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肤色瓷白,一双眼睛微圆,像雪白小猫的猫儿眼,明亮而干净。   小姑娘身体不好,爬上山来时,微微喘着气。紧接着,她望着燕今宵,又轻声唤了一声:“哥哥,原来你在这里啊。”   “我听说村里来了仙门的仙人来收修仙弟子,哥哥,我们一起去吧。”   小姑娘眸光清亮,拉着燕今宵的手,一边走一边道:“哥哥,我觉得你一定会有修炼天赋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修炼吧……哦对了,要是我没有修炼天赋的话,就只能哥哥一个人去修炼了。”   不要去。   燕今宵唇角微动,却无论怎样也说不出话来。   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他的问心幻境,幻境中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这一切又显得那么的真实……真实到小姑娘牵他的那只手都带着温暖。   “哥哥,我们到了!”   小姑娘开心地看着前方的仙门仙人,小声道:“哥哥,他们穿得好好看。”   那些弟子身着锦衣华服,样貌俊美出尘,周身带有绚丽的灵光,真的很像仙人。   “哥哥,我先来我先来。”   小姑娘率先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枚测试天赋的测灵石上,测灵石亮起莹白光华。   那个仙门弟子看了一眼小姑娘,出声道:“小姑娘,你有修炼天赋,要跟着我们一起去修炼吗?”   “我等哥哥一起。”   仙门弟子闻言,转了转眸,看向燕今宵。   幻境之中,幻化一切。就算燕今宵什么也不做,不去碰那测灵石,一切也都会按照他记忆之中的场景继续发展下去。   那块测灵石,在他放上去的时候,没有任何反应。   仙门弟子无情地宣布他的结果:“你没有修炼天赋。”   “小姑娘,你哥哥不能修炼,你还跟我们去修炼吗?拜入仙门,你会得到一百块灵石的。”   “我哥哥身体很好的,是不是你们的测灵石有问题啊?”小姑娘很着急地回头望着燕今宵,又拉着他的手,去碰那块测灵石。   无论怎么碰,测灵石却都没有任何反应。   “那我也不去了。哥哥,我们回家吧。”   小姑娘急急忙忙地把燕今宵拉回家去,盯着他,认真道:“哥哥,我们就不去修炼了,好不好?”   燕今宵出声应道:“好,我们不去修炼了。”   他也很想自己当年真的是这样的回答。   但不是。   他当年轻声细语地劝道:“念念,你有修炼天赋的,不用管我。你去修炼之后,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只要你偶尔回来看看我就好。”   他还说了什么呢……   小姑娘不肯走,他还说:“念念,从前都是我保护你,等你修炼了,变强大了,来保护哥哥,这样也挺好的。”   小姑娘性子温软,听了他很多劝说的话,终于决定跟着那些仙门弟子走。   小姑娘还把得到的一百块灵石悄悄藏在屋里,给了他。   小姑娘临走前,说她一定很快就会回来看他的。   可是,没人知道……那是一条不归路。   他不知道念念去了哪里,就算他后来把那个仙门上下全都杀了,也只得来一句“当年收来的那一批弟子早就死了”这样的话。   周遭的一切归于无声无息。   燕今宵站在黑暗之中,静默良久,才轻声开口道:“这不是我最怕的,是我最后悔的事。”   “哥哥。”   黑暗之中,又响起念念的声音来。她好像就在他身边一样,念念轻声说道:“我很想你,本来想回来看你的……但是你为什么变成了我最害怕的那种人,就像那个仙门弟子一样,你不该是这样的……”   “哥哥,你不该答应祂……”   幻境之中,念念的声音戛然而止。黑暗之中,有什么刺耳的声响“刺啦”划过,破开了这幻境结界。   黑雾很快消散,不留半点痕迹。   燕今宵站在原处,未有任何动作。   他的确过不了这问心幻境,有个东西强行替他破开了这幻境结界。   他也的确有最害怕的事情。   他怕念念会怪他,会讨厌他,还会……惧怕他。   ……   小青山秘境之中,一声悠长厚重的钟声传进所有人耳畔。   “这是……已经有人通过考核了?谁这么快?”   “我猜,是燕家少主燕今宵。”   当第一道钟声响起时,盛长宁手里捧着书册,脑袋点了一下又一下。   齐眠玉垂眸注视着手中的剑灵石,眉心轻蹙了下。刚才,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盛长宁。”   齐眠玉平静出声。   原本垂着脑袋一点一点的盛长宁听见声音,头也不点了,慢慢抬起来,轻声道:“师兄,你喊我?”   齐眠玉道:“半个时辰了。”   这个人晚上睡,上午睡,下午也睡。   他站在这里,看她从开始背书,到入睡,到被喊醒,看了半个多时辰。   “你……有问题。”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二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三十八章   “你……有问题。”   说这话时, 齐眠玉第一次有了微乎可微的迟疑。他的语气仍旧冷淡,却隐约染上几乎不可闻的颤意。   “啊?什么有问题?”   盛长宁听见这话,垂眸伸手去翻手中拿到的书, 迟疑道:“没有问题啊。”   齐眠玉回过神来,没什么表情地平淡道:“半个时辰了。”   “你还在背书。”   “记住了吗?”   盛长宁轻应了一声,继续往下翻页,小声应声答道:“快了快了,很快的。”   与此同时, 她在心里反思, 自己当年怎么搞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考核事项出来?   闯剑阵、走雪山、淌火海、游沙漠什么的,都算是正常的。来到这座宫殿,还要选择一本书来背,她当年难道是什么严苛的教导主任吗?   她的记忆力应该没有变差。   她还记得自己千年前, 和她的宝贝究竟去过哪些地方。   她曾和她宝贝一起,为了追杀一个屠杀尽一座城池的大邪魔, 不眠不休整整一个月,一路追杀过去,将其击杀在北州寒山绝巅之上。   北州寒山,是五州之绝, 是修仙界最接近天的地方。   长夜弥尽,会有清晨第一缕天光从寒山绝巅而落, 流金一般的光华洒落,最先落在她脚下的那块地方。   那时候,她想:好漂亮的日出。   “宝贝宝贝, 我们现在也算看过最好看的日出了。”   盛长宁垂着眸, 恍然间想起来, 她不仅去过北州寒山绝巅, 也去曾为了追杀邪魔,而闯入荒无人烟的沙漠之中,她从迷失中醒来,用了很久的时间,才带着她的宝贝走出了东州的死亡荒漠。   她还回去过南州,一剑惊尘,击杀了当年那个灭掉盛家的大邪魔。   她还去过很多的地方,都带着她的宝贝。   她的宝贝一直都陪着她,无论平淡或惊险,都一如既往地陪着她。   盛长宁陷入沉思之中,很快有新的钟声响起,传遍整个里秘境。   她突然出声问:“师兄,你当年参加考核大比的时候,是第几个成为亲传弟子的啊?”   齐眠玉盯着盛长宁发间的发簪,听见这话,神情依旧淡漠,却不可抑制地去想……这个人是想了解他吗?   盛长宁等了好半晌,都没等到齐眠玉的回答,心道:没关系,考核大比结束之后,自己可以出去慢慢打听的。   大家都会传齐眠玉是如何成为首席弟子,也会传他是如何登上青云榜第一的,但她只想知道她的宝贝在当年考核大比中是第几个闯过考核大比第三轮的。   因为……在最后一关的问心幻境之中,耽搁的时间越长,就越不好。   修行本是一往无前、无所畏惧之行。   问心幻境越难过,修行之途就越难过。   盛长宁尚在思索之时,齐眠玉的声音响起来:“第一个。”   因为那个人当年是第一个完成考核大比的,所以他也要成为第一。   “第一……”   盛长宁闻言,神情微松,弯唇轻声说:“师兄是第一个,那很厉害啊。”   紧接着,她又出声道:“师兄,你成为宗门首席弟子,也很厉害。我听说师兄你还是如今的青云榜第一,好厉害!”   齐眠玉抿唇不语。   他成为宗门首席,是因为当年那个人也是首席弟子。   他成为青云榜第一,是因为那个人也曾是青云榜第一。   他去过很多地方,从北州寒山绝巅到东州的死亡荒漠,再到南州那个人当年捡到他的那座城池……因为这些地方都是那个人走过、看过的地方。   第三声钟响传遍整个小青山秘境。   这道钟声,意味着这一次考核大比的亲传弟子席位,只剩下七席。   里秘境之中的竞争越发激烈起来。   亲传弟子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是一个宗门的核心弟子,宗门上下将给予最优质、最丰厚的资源,倾注在亲传弟子。   而在各大宗门的亲传弟子之中,又以一宗一宫、两殿两阁的的亲传弟子竞争最大。单以青云榜排名前一百的修士来说,六大宗门势力的亲传弟子占了绝多数,只余下极少数的十余人是内门弟子,或是散修。   五州有句话,得六大宗门势力亲传弟子之位者,即得大乘尊者之位,如探囊取物。   这是一条通天大道。   齐眠玉听见钟声,回过神来,语气平静道:“继续背书,不要说话。”   “好的。”   盛长宁应了一声,垂眸盯着手里拿来的这本书,慢吞吞地记着。约摸两刻钟后,第四声钟响传遍里秘境。   三个刻钟后,盛长宁合上书,站起身来,道:“师兄,我觉得背好了。”   话音落下之时,整个里秘境之内响起第五声钟响。   亲传弟子席位只余五席。   齐眠玉冷淡地应了一声,目光落在缓步走向不远处房间的盛长宁身上,   这个人不仅不喜欢晒太阳,也不想要亲传弟子之位。   一个身怀天生剑心者,明明天赋极好、未来可期,却连剑宗的亲传弟子之位都不想去争。   不思进取,一点儿也不像那个人。   那个人三年元婴,十年离合,百年大乘,是近万年以来最年轻的大乘尊者。   而他在这个人身上看不见任何的锋芒。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她的话,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   第六声传遍里秘境的钟响打断齐眠玉的思绪,他抬眸盯着不远处紧闭的房门。   半刻钟后,盛长宁轻手轻脚地退出来,将独立空间的房门合上,又才出声喊道:“师兄,我过了。”   齐眠玉道:“问心幻境。”   盛长宁闻言,神色微怔了下,然后又慢慢地放松下来,点头道:“我现在就去。”   殿外长廊上,并没有几名弟子。   这一路上,齐眠玉让她走过的长廊,都避开了人多的地方。而在最后一关上,问心幻境前,无法避免地、总会遇上其他闯进来的弟子。   “盛长宁!小笨蛋!这儿这儿,快来。”   当盛长宁快走到问心幻境的考核处时,曲薇薇的声音自不远处传了过来,并很快到了她面前,拉着她就走。   仓促之间,盛长宁回眸望去,已经寻不到那袭冰蓝色长袍的身影了。   这里人多,齐眠玉肯定不会再跟过来的……   “小笨蛋,你怎么在这种时候都走这么慢啊?知不知道里秘境里面已经响过第六声钟响了?”   以往都是盛长宁拉着曲薇薇跑,这一次曲薇薇拉着盛长宁,干劲儿十足,就往问心幻境入口冲去。   “我要不是去砍人忘记时间了,早就进这问心幻境了。不过……还好我来得晚,不然怎么遇上你,顺带把你给一起带上呢。”   “我看你平日里练剑也不努力,就知道你对这考核都没上心过。”   曲薇薇进阶金丹中期,体力明显变好,一边说话一边跑,还不带任何喘气儿的把人带到了殿门前。   “走走走!这一次,我要先把你推进去,然后我再进。”   “曲师姐,你先……”   盛长宁还欲出声说些什么,话还没说完,被曲薇薇拉着,就被推进了问心幻境之中。   殿内明光高悬,照落下来的光华瞬间将两人笼罩。   于寂静无声之中,盛长宁听见了一声轻而细的波动,有声音问她:“你有最害怕的事吗?”   她有没有呢……   千年之前,自她穿越之始,盛家灭门,五州邪魔肆虐,她一个人奔逃那两年,到后来的剑宗修行,一剑除邪魔,她好像从来没有害怕过。   三年元婴,十年离合,百年大乘。   因为她无所惧,才敢一往无前。   没有害怕,没有畏惧,她当年才能位列大乘,位列飞升之境。   然而,飞升的尽头,是一场无望的阴谋。   千年之前,她敢站在问心幻境之中,毫不犹豫地说自己没有最害怕的。   但是现在呢?   盛长宁站在一片黑暗之中,静默良久,慢慢出声:“我有。”   她有最害怕的事。   “那你怕什么?”   “我怕……我走在一个个梦境之中,有朝一日神魂迷失于黑暗,再也没法回来。然后……我的宝贝他再也找不到我。”   “嗡!”   盛长宁的声音轻缓落下的瞬间,周遭黑暗未曾散去,却多了一些无法言明的神秘。   她又回到了每一次梦境之中都要经过的那片黑暗虚无之地。   这里没有半点光亮,摸索不到前路,只能凭借着直觉去走。   盛长宁僵立半晌,像是习惯了无数遍一般,慢吞吞地寻了一个方向走去。   她从前的梦境有长,也有短,走过的黑暗虚无之地也大小不一。   每一次的黑暗虚无都无法预料其大小,也无法预料究竟需要走多久,才能走到有光的地方去。   她只能凭借着直觉去走。   盛长宁在黑暗之中前行了很久,不知时间流逝。   这就跟做梦一样,在梦境之中,谁能清楚地感知到时间流逝的快慢呢?   有些冗长的梦境终其一生的回忆,醒来时也不过缓缓一瞬。有的梦境看似短暂,如恍然之间,醒来时却发现已是沧海桑田。   她已经用了千年的时间,走过一场漫无边际的虚无梦境,重回修仙界,只为那些从神陨时代到过去万年前飞升却无望陨落的前辈们,寻求一个真相。   盛长宁在问心幻境之中走了很久,周遭的黑暗虚无好似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一般。   她慢慢停下脚步,静默地立在原处。   构建起这一切的问心幻境意志再度出声,问道:“这就是你最害怕的事情吗?一个永远走不到尽头的黑暗虚无之地,一场永远无法醒来的梦境。”   盛长宁轻轻应了一声。   “可是……”幻境意志迟疑不决的声音响起,“……没有感觉到你在害怕。”   “黑暗虚无之中,只要有光便是出路。”盛长宁道。   “可你走了很久,都找不到光。”   盛长宁想了下,轻声应答道:“我从来没有去想过找光。”   “那你……”   明明有破局之法,为什么又说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找光?   “我自己就是光啊,不需要去再找别的光了。”   盛长宁轻声笑起来,温暖的明光从她身上浮现出来,柔和地照亮她低垂的眉眼。   在深渊绝地之中,她给念念照亮过很多次回来的路,为念念驱散那些神秘的诡异。   “我只是在习惯,习惯这一切的黑暗与虚无。”   习惯着……等到某一日她没法再是光的时候,能不能再走出这黑暗,然后走回去。   如果她还能回去的话,那时候,她还想走快一点,再走快一点。   不然,她的宝贝真的会很难过的。   幽幽的黑暗之中,温暖的明光很是渺小。   只要有了光,便是破除幻境之际。   问心幻境已过,盛长宁周遭的黑暗被逐渐收敛尽了,好似殿内高悬的明华照拂了过来。   盛长宁站在原处,眸光轻抬,扫过前方的路。   忽然间,她往前走的脚步顿住。   在她目光所及的那处虚空之中,残留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黑雾痕迹,神秘而诡异。   盛长宁走过去,抬手探过虚空,将那缕黑雾痕迹捉过来。   黑雾缠绕过她的指尖,似察觉到了什么气息般,意欲侵蚀进她的灵脉之中,进而附着于她的血骨之上。   盛长宁松开指尖,安安静静地注视那缕黑雾缠绕过她的手,顺着手腕,侵蚀出一个红豆大小的伤口,没入她的灵脉之中。   周遭虚空传来无声的震颤,好似钻进她灵脉间的那缕黑雾感应到什么一般,与遥远之地的神秘诡异沟通过后,正飞快地赶过来。   盛长宁等了片刻,然后慢吞吞地坐在通道之中,静静注视着那缕黑雾去感应遥遥虚空之外的某个存在。   “嗡!”   通道之中,原本稳定的虚空开始剧烈震颤下来。   盛长宁想到殿内还有其他进入问心幻境的弟子,默然抬手,以灵力稳固住虚空,只余下一条可供撕裂的虚空通道,不让其彻底崩塌。   盛长宁等了约一刻钟,钻进她灵脉的那缕黑雾才艰难地靠近了她心跳的位置。   与此同时,那道被她特意留出的虚空通道之外,骤然传来一声巨响。   有什么力量,撕裂虚空,顺着那条虚空通道疯狂涌来!   与深渊绝地之中相似的气息逐渐靠近,蓦然从裂缝中钻进来。   收敛的剑域气息一同隐匿于虚空之中,那道气息豁然钻出,却不知何故,以一种比来时更加警惕的速度飞快退缩回去。   这么谨慎?   她都亲身诱敌了唉。   盛长宁见状,心里轻叹一声,隐匿于虚空之中的剑域将那东西来时倾出的所有力量尽数绞杀于虚空之外!   “轰!”   幻境通道之外的虚空瞬间崩塌陷落!   盛长宁抬起手,手指轻覆于手腕处那道伤口之上,将靠近她剑心的那缕黑雾给迅速逼了出来。   只能用这点儿残余痕迹试试了。   自她掌心倾涌出的灵力交织成丝,以黑雾为引,迅速延伸向虚空。   转瞬之间,便至万万里之外!   浩瀚神秘的神殿之上,一道灵光悍然而至,从最高处临近神殿,于刹那间轰碎神殿明珠。   守在神殿之中的侍者看见神殿圣物被毁,神色慌张地冲了出来。   圣物被毁,有无尽幽华流淌而出,催动虚空罡风,反杀而来。   眨眼之间,两种力量于神殿上方,交手数十次。   “西州,苍澜。”   盛长宁指尖被灵丝缠绕的黑雾彻底消失,由神识反馈回来的场景令她轻蹙了下眉。   虚空剧震,连带着整个通道化为光影,由明转暗。   盛长宁腰间所挂早已经被屏蔽的留影珠,蓦然有神虹降临。   ……   当最后一声钟响响起时,云海广场之上,小青山秘境入口处,由虚空间传来波动,邪魔气息转瞬即至!   “邪魔?”   现在还是白日,这些邪魔如此肆无忌惮地出现在小青山秘境入口。   剑宗宗主一声冷哼,长剑一出,剑指邪魔,转瞬劈斩而去。   与此同时,他感知到虚空暴动,催动灵力,将余下还在小青山秘境之中的弟子尽数带了出来。   神虹散去,被带出来的很多弟子神色莫名,还在轻声低喃道:“怎么了,是考核大比就结束了吗……”   他们在看见秘境入口处弥漫的黑雾之时,其声音便戛然而止。   盛长宁抬眸望去,清楚地知道那些邪魔是感知到天生剑心者的气息,而追寻过来的。   云海广场最前方,曲薇薇目光一扫,在众多弟子之中,瞧见她的身影,连忙朝她挥了挥手,让她赶快过来。   盛长宁垂眸,思忖片刻,才慢慢走出人群之中,绕着人群边缘之外的空地,朝着曲薇薇所在的方向缓步走去。   现在,她身边没有人了。   “嗡……”   周遭灵气开始缓慢地涌动,由慢至快,开始迅速聚集于盛长宁周身。   灵气涌动在一名修士身边,意味着修为的即将进阶。   云海广场中,灵气的轻微变化都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有人对灵气感知敏锐,率先察觉到灵气波动,惊讶出声:“这是……谁在这么乱的情况下进阶啊?”   众人很快找到了灵气涌动聚集的源头,皆是转眸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盛长宁。   灵气聚集而来,尽数没入盛长宁的灵脉之中,她以灵力,悄然将手腕内侧那道豆粒大小的伤口慢慢治愈。   云海广场上空,剑宗宗主连同其他五峰四殿之主,将小青山秘境入口关闭,斩尽周遭从虚空钻出来的邪魔。   黑雾在明亮天光下,被驱散尽了。   盛长宁停下脚步,轻垂着眼睫,心道:还不够。   光是进阶的动静,还是不够的。   萦绕在盛长宁周身的灵力继续翻涌而来。   很快就有人感知到云海广场上灵气的变化,迟疑出声:“盛长宁的修为才筑基中期,进个阶不至于会引起整个云海广场上的灵气波动吧?”   “这什么情况啊?”   “小师妹难道因为错过了亲传弟子之位,心情不平之下,引发感悟,怒而越级进阶,从筑基中期一下子进阶到金丹期去?”   有弟子离灵气翻涌中心距离比较近的,神色突然间变得古怪。他是这一次考核大比中的新晋内门弟子,手中还拿着一柄长剑。   他还未曾与长剑签订本命契约,现下不知为何,他手中握着剑开始轻颤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他抬起另外一只手,努力把自己手中的剑给按回去,出声喊道:“我感觉……我的剑它好像要飞了!”   这名弟子话音才落,整个云海广场之上接连传来数道剑鸣声!   “这不是我在叫啊……不是,这不是我让我手中的剑在叫,它自己就叫起来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就好像有什么吸引了我手里这把剑似的……我还没签订本命契约呢,不知道怎么办了……你不要飞啊!”   任务殿那位亲传弟子出声道:“不是你们的原因……”   他抬眸盯着身处灵气中心的那位小师妹,心中隐约有了一种猜测。   曲薇薇已经从云海广场前面跑了过来,然后被任务殿亲传弟子给拦下来,道:“你不要去,她在进阶。”   “进个阶,这么大的动静?”   曲薇薇不解。   紧接着,她手中握着的剑蓦然长鸣。   任务殿亲传弟子看了眼曲薇薇手中的剑,出声问道:“你没有与手中这柄剑定下命定契约?”   曲薇薇闻言,怔愣一瞬,点点头道:“没有。”   “那就对劲儿了。”   “什么对劲儿了?”   “万剑朝圣,可号令一切无主长剑。”任务殿亲传弟子若有所思地出声道,“这是……天生剑心啊。”   似乎是为了迎合这话,自剑库方向,蓦然传来惊天震响。在非剑潮时期,剑库长剑齐鸣……   只为天生剑心者!   灵气的疯狂涌动只在一瞬间,便被平息。   盛长宁睁开眼。   她不需要亲传弟子之位,只需要让所有人知晓天生剑心者的身份,包括……所有隐匿于暗处的邪魔!   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虚空再次震颤,这一次的虚空裂缝不在云台附近,也不在云海广场上方,而是转瞬出现在了盛长宁身边。   黑雾席卷,近在咫尺!   相似的剑光从黑雾之中倾出,如同诡异莫名的复刻品,从四面八方而至。   周遭一片惊呼声:“邪魔!”   “是邪魔!”   从灵气平息,到邪魔再次出现,都不过刹那之间。   盛长宁本就站在人群之外的不远处,无论是谁,这时候及时发现,再出手相助,好像都已经来不及了。   携卷着黑雾的剑光刺来,四面八方,不知虚实,无处可逃。   盛长宁抬起手来,剑光在她周身被迫骤停下来,尽数破碎!   周遭顿时陷入寂静之中。   而携卷那一柄真正长剑的邪魔由东掠来,毫不犹豫地继续前行,剑峰划破虚空,来到盛长宁面前,然后被一道寒若冰雪的剑意由身后刺穿,轰然消散。   “不要乱用自己的天赋。”   齐眠玉冷冷出声。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作者有话说:   小齐:时刻准备出手.jpg   —   这是第一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   抽奖的话,晋江会收取百分之五的手续费,所以中奖的小天使收到的是95币。 第三十九章   云台之上, 原本一直关注着剑宗宗主等人举动的几人察觉到云海广场上的动静,皆是垂眸,看向云海广场中站在人群之外的那两人。   周遭邪魔出现时的黑雾已然散尽, 剑鸣铮铮作响,余音未绝。   谢家家主注意到众多无主长剑和远方剑宗剑库的动静,饶有兴致地笑了下,道:“好像……我们的猜测现在都被验证了。”   “那个叫盛长宁的小姑娘,的确是天生剑心者。”   能令天下无主长剑不威而鸣, 出现万剑朝圣的情况, 只有天生剑心者,才能做到。   谢家家主轻声低喃着,回想起很久之前,他第一次见到那个人的时候, 一剑惊尘,雪亮的剑光, 如天光乍破,撕裂被邪魔封锁的黑雾禁制,救下了那一座城池被困的人。   那时候,他匆忙而行, 注意到这样一道足以称得上是惊艳绝尘的剑光,蓦然停下脚步, 往城中看了过去,便瞥见那个身着雪衣的女子慢慢收回长剑,低垂着眉眼, 认真地擦拭着她手中的剑。   周遭分明是倒塌的建筑, 被救百姓的奔走雀跃, 在这样混乱的场景之中, 那个人神情专注而认真为自己的长剑擦拭尽血迹,安静却又不违和。   这一幕,他记了很久,甚至在某一瞬回想起来时,竟忍不住去想,若是他当初学剑握剑,是一名剑修就好了。   可是,好在哪里,他那时候又并不明白。   他第二次见到那个人,便是在剑宗广邀五州修士前来,为一人庆贺进阶大乘之礼。   然后,他对那个人的印象由一个拥有惊艳绝尘剑意的剑修,进阶为一个年少成名的、拥有惊艳绝尘剑意的、万年以来最年轻的大乘剑修。   庆贺典礼之上,那个人很高兴,就连向来温和淡静的眉眼都染上好看的笑意。   因为什么呢?   他在席间听见有人说起,灵玉剑尊这么高兴,是因为她的本命长剑终于生出了灵性。   然后,他对那个人的印象从一个年少成名的、拥有惊艳绝尘剑意的、万年以来最年轻的大乘剑修,进阶为一个……纯粹的剑修。   那个人真的是一个很纯粹的剑修。   几千年间,无人飞升,唯有她一人,打破了这个对于修仙界来说几近是一个诅咒的困境。   自那以后,灵气复苏,是一个新的盛世。   谢家家主陷入短暂的回忆之中,又很快被曲凌说话时的声音给唤回了思绪。   “但是,这个小姑娘就连亲传弟子之列都没进。”   在此之前,当他们猜测到这个小姑娘的体质时,都以为剑宗此次考核大比的十席亲传弟子之位,必有天生剑心者一席之地。   就连当年剑尊留下的里秘境,也在这个小姑娘手中得以复苏的。可令他们意外的是,考核大比第三轮之中,盛长宁错失亲传弟子之位。   应家家主道:“盛长宁在问心幻境耽搁的时间太久。”   云雾仙子平静出声:“无论有没有亲传弟子这个身份,都无法改变她是天生剑心者的身份。有剑尊在前,剑宗不可能不重视这个小姑娘的。”   云星遥注视着云海广场中站在人群之外犹如一对璧人一般的两个人,忽然开口道:“邪魔在颜随风等人手中受挫,为什么又突然杀回来?”   “难道是当年剑尊斩杀了太多邪魔,导致那些邪魔十分记仇,因而连所有天生剑心者一起给记恨上了?”应寒野随意猜测道。   燕家家主不动声色地垂眸,他的目光落在燕今宵身上一瞬,然后才随大流地看向云海广场中的盛长宁。   云海广场。   齐眠玉说完那句话后,抬眸看了眼盛长宁,蓦然收回目光,神情冷漠地转身就走。   原本因为“小师妹是天生剑心者”这个消息蓦然砸过来的众人沉默过后,迅速反应过来。   有人看着从云海广场走过的齐眠玉,像看稀客一般,齐声招呼道:“齐师兄,下午好啊!要不留下来再看看啊?”   那人始一说完,就立马回神,在心里暗自呸了自己一声。   他在说什么废话啊?像齐师兄,除了考核大比前一日出现在早课学堂之外,其余时间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怎么可能还会留下来看热闹啊?   盛长宁从适才齐眠玉那句话当中,听出了一种凶巴巴的意味,现下瞧见他转身离去,当即想追过去。   一道神虹蓦然掠来,是剑宗宗主终于处理完小青山秘境入口处邪魔的事,瞥见云海广场上的一幕,急匆匆赶了过来。   “小长宁。”剑宗宗主喊道。   盛长宁慢慢停下脚步,应声喊道:“宗主,我已经完成任务了。”   剑宗宗主应声一问:“你想去找齐眠玉吗?”   盛长宁闻言,认真地点点头。   “那我先带你去。”   剑宗宗主带着人,转瞬撕裂虚空,追寻着齐眠玉的身影,最终把人在一条无人小道上给堵住了。   齐眠玉抬了下眸。   剑宗宗主很懂这小祖宗的眼神,简单地解释道:“我现在去忙邪魔出现的后续处理事宜,还有给这次考核大比收个尾。”   “齐眠玉,小长宁就先拜托你帮忙照看一下了,你们去玄天殿等我回来,有要事跟你们商议。”   剑宗宗主飞快把话说完,不给齐眠玉拒绝的时间,撕裂虚空,略一眨眼就消失在幽静小道上。   “师兄,我错了。”   盛长宁慢吞吞地低下头,举起手来,认真道歉:“是我又忘记听师兄你说过的话,乱用自己的剑心天赋。”   说到此处时,盛长宁悄悄抬眸,想看一眼齐眠玉此刻的神情,然后一抬眼,就给逮个正着。   齐眠玉神情冷淡地盯着她。   盛长宁连忙继续道:“我认真道歉,师兄能原谅我吗?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乱用天赋。”   只在该用的时候,再使用。   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齐眠玉冷漠地收回目光,平静道:“去玄天殿。”   盛长宁点头道:“好的。”   “走前面。”   盛长宁闻言,应了声,转身沿着小道继续往前走去。   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齐眠玉又在心里面默念了一遍这话,他的目光轻抬,落在前面的盛长宁身上。   这个人去问心幻境前,他就离开了里秘境,去了一趟小青山秘境的南面,去寻那个拥有神灵尾的清湖。   没多久,他就察觉到秘境之中的异样,以及蓦然扩散开来的邪魔气息。   最后一道钟声随之而响起。   剑宗宗主将所有身在小青山秘境内的弟子带出来,落在云海广场之上,就去对付突如其来的那群大邪魔。   而他避开人群,正欲离去之时,瞥见原本站在人群之中的盛长宁突然跑了出来。   那些邪魔很明显是感受到天生剑心者的气息,才赶来的,而这个人在混乱之中还特地从人群中跑出来……   “你为什么从人群中跑出来?”齐眠玉平静问道。   “啊?这个啊……”盛长宁想了下,解释道:“我看见曲师姐喊我过去,而我周遭人太多了,我就想着从广场边缘绕着人过去。”   “进阶。”齐眠玉道。   “是我走到人群之外,就有一种感觉,自己好像要突破了,当时契机到了,所以就……突破了。”   盛长宁说到此处,脚步停下,正欲回头,又止住身形,道:“师兄,我进阶了。”   齐眠玉盯着她欲回头又没有回头的动作,语气如寒:“筑基后期。”   “对,我从筑基中期进阶至筑基后期了。”盛长宁小声道,“不过,这动静有点大了。”   大到身在云海广场和云台之上的所有人,都已经知道她天生剑心的身份。   不多时,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   这些解释都没有任何破绽,人多所以绕着人群走,突破的契机到了,所以会当场突破。   齐眠玉沉默良久,开口道:“问心幻境。”   盛长宁想了下,应声说:“嗯,我在问心幻境里遇见一片黑暗虚无之地,在那里面走了很久很久,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出去,也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   “再后来,就是第十声钟响一过,宗主把我们从小青山秘境里带出来的事了。”   齐眠玉垂眸应声:“你怕黑。”   “师兄怎么知道?”盛长宁问。   “问心幻境,最害怕的事。”   “好像是这样的。”   可是,这个人不仅夜里怕黑,白日里又怕曦光。   她不爱晒太阳。   齐眠玉取鸦羽般的眼睫轻覆,掩下眼眸深处难以言明的郁色。   紧接着,他发现盛长宁走出小道后,就开始乱走了。   他问道:“你不识路?”   盛长宁小声说:“小路不清楚。”   “往左走。”齐眠玉平静出声。   那个人在修炼手札里,也说自己偶尔不识路。   到了下一个分岔口,齐眠玉继续道:“往右走。”   “好的。”   “往右走。”   “明白。”   “左。”   “懂。”   在齐眠玉的指引下,盛长宁又记了一遍从玄天峰后山小路去玄天殿的路线。   两人到玄天殿时,剑宗宗主还没回来。   天幕下曦光正盛,倾斜地照落下来,将玄天殿殿前长廊照亮。   齐眠玉径直抬起手,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半晌后,他的声音传出来:“进来。”   盛长宁原本站在殿前柱子斜倚下来的阴影之中,听见齐眠玉的声音,连忙应了一声,跑进殿中。   齐眠玉盯着站在不远处的人,目光落在殿后方的位置上,冷淡道:“坐。”   盛长宁抬眸一扫,问:“可以坐吗?”   须臾之后,盛长宁妥协了。   她迎着齐眠玉的目光,走到殿后方,随意选了一个位置坐下。   没多久,剑宗宗主暂且忙完,出现在玄天殿前,很快走进殿中。   于是,盛长宁又站起身来,走过去。   齐眠玉眸光淡淡地扫过那排座位,平静收回视线,看向剑宗宗主。   “小长宁啊……”   剑宗宗主话语顿了下,他怎么突然觉得这玄天殿有点冷。   转瞬之后,他偶然瞥见齐眠玉望过来的目光,恍然心说:原来是这小祖宗的目光冷。   “我找你和齐眠玉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商量的。”剑宗宗主继续道,“你知道你和千年前的灵玉剑尊是同一种体质吧?”   “你若是成为亲传弟子也好,但是也不好。根据剑尊当年留下来的事迹判断,现在唯一能够教天生剑心者的,大概只有另外一个天生剑心大成者了。”   “然而剑尊也不可能再教你了……”剑宗宗主沉吟片刻,出声道,“我想的是齐眠玉那里有关于剑尊当年修炼的很多书册,你跟齐眠玉一起修行可好?”   “内门弟子该拜入五大主峰,在五大主峰修行。不过你作为天生剑心者,倒是可以例外一次,小……”   小祖宗……   剑宗宗主迎着齐眠玉冷冷的目光,差点儿将“小祖宗”三个字脱口而出,他话音一转,继续道:“齐眠玉身为宗门首席,是有一座独立剑峰的,你可以住在那里,平日里方便修行。”   “你觉得……嗯,你们两个觉得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这是第二更呀,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四十章   剑宗宗主差点儿就忘记自己还没跟齐眠玉商量过这件事了, 于是连忙改了口,询问这两人的意思。   “还有……今日出现的邪魔,我们猜测是与小长宁有关的。”剑宗宗主继续道。   盛长宁轻眨了下眼, 出声问:“是因为天生剑心吗?”   “当年剑尊斩杀五州邪魔,或许是残留下来的邪魔由此记恨上了天生剑心者,因而他们一感知到你的气息,就追了过来。”   剑宗宗主负手而立,开口道:“说起来, 在云海广场上, 齐眠玉出手还算及时。”   “对于我刚才的提议,你们考虑得如何了?”   剑宗宗主说罢,目光在面前这两人之间来来回回地扫了两圈,心里有了想法。   他估计这件事最难搞的, 还是在齐眠玉这个小祖宗身上。   果不其然,齐眠玉眸光一抬, 将要出声之际,剑宗宗主连忙开口说:“齐眠玉,你跟我出来一下。”   他转身往外走去,走了两步, 见齐眠玉站在原处还没动,又喊道:“快来快来, 我跟你这个……说点儿事儿。”   齐眠玉神色平静地看了一眼盛长宁,跟着剑宗宗主出了玄天殿。   “小祖宗啊,你……”   一出玄天殿, 剑宗宗主的神情立马就变了, 耐心且温和地出声劝说。   紧接着, 他的话被齐眠玉给冷冷打断:“我有名字。”   “好吧好吧, 齐眠玉。”剑宗宗主妥协道,“就我在玄天殿中说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了?”   “在云海广场上那一出,我估计小姑娘是天生剑心者的事瞒不住,很快就会传出去了。”   “在外有邪魔窥探在暗处,小姑娘修为低,你还可以顺带着帮帮她,保护她……”   剑宗宗主的话没说话,再一次被打断。   齐眠玉神色认真地强调道:“我只保护一个人,不保护别人。”   “我懂,我懂。”   剑宗宗主点点头,当初是他去剑谷把人给带回来的,当然知道齐眠玉这小祖宗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小祖宗性子倔,得换个说法来劝。   思及此,剑宗宗主又开口解释道:“你平日里不是要四处找邪魔斩尽吗?现在邪魔盯上了小姑娘,你跟在小姑娘身边,就不愁没有邪魔斩杀了。”   齐眠玉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一眼他。   剑宗宗主硬着头皮,继续说:“不是要你保护小姑娘,就是……你自己要除邪魔的。”   “还有啊,我觉得这波邪魔来得奇怪,你此前说过,小姑娘特别爱‘招惹’到邪魔……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剑尊?”   齐眠玉原本是沉默地听剑宗宗主讲话,此话一出,他蓦然盯着剑宗宗主,道:“你也觉得?”   ……也觉得盛长宁就是那个人吗?   “我也觉得?”剑宗宗主怔愣了下,点头应声说,“是啊,我也觉得,肯定是那些邪魔得到了什么消息,或者说是有什么感应,觉得从另一个天生剑心者下手,会找出剑尊的什么破绽来?”   “但是,怎么可能呢?”剑宗宗主说话铿锵有力,“剑尊是近万年来唯一一个飞升上界的人,万年间第一人,怎么可能会有什么破绽呢?”   齐眠玉眸中翻涌不平的情绪一顿,而后慢慢被他压了下去,幽深黑眸恢复如初,是一如既往的清寒透彻。   半晌后,他应声道:“好。”   剑宗宗主正想尽办法赞扬着剑尊,他知道只要多说说剑尊好话,齐眠玉这小祖宗心情变好,就会同意的。   “剑尊修为天下第一,怎么可能……啊?”   他的话顿了下,然后迅速反应过来,道:“小……你答应了啊?”   齐眠玉神色淡漠地看了眼剑宗宗主。   “好好好。”剑宗宗主点头应声,“答应了就好,我这就进去跟小姑娘说。”   玄天殿中,盛长宁等了片刻,就看见齐眠玉和宗主一起回来了。   剑宗宗主笑吟吟地出声道:“小长宁啊,齐眠玉这边说没什么问题,你觉得呢?”   盛长宁闻言,目光轻轻地落在齐眠玉身上。   “有。”   “啊?”   剑宗宗主听见这一声“有”,下意识怔愣了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看了一眼神色无辜的盛长宁,意识到什么,慢慢转眸,盯着说出“有”字的齐眠玉。   原来真是他听错了。   怎么这小祖宗还突然反悔呢?   “我的剑峰有结界,不进外人。”   齐眠玉说着,突然看了一眼盛长宁,发现她只是安安静静地认真听他讲的话。不知为何,他莫名觉得有些烦躁。   这个人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半晌后,齐眠玉继续道:“你要进结界,只能找我,先传灵讯。”   盛长宁闻言,点点头,知道她宝贝是在给她讲规矩。   “还有……你不能住在我旁边,你住山脚。”   “这有点儿不合理吧……”   剑宗宗主迟疑出声,他怕小姑娘不满,还受委屈了,想了下,道:“山脚哪有院子?”   齐眠玉神情冷淡地看着剑宗宗主。   须臾之后,剑宗宗主妥协道:“我懂了,行吧,我把宗门里那件移动法器给调出来,给小长宁。”   那是一件构造精致的法器,落地可成院,携带方便,院落构造也精致。   是炼器殿殿主炼制出来的东西,放在宗门宝库里,当做奖励宝物,却还没有人兑换成功过的。   盛长宁想了下,弯唇轻笑道:“谢谢宗主,谢谢师兄。”   齐眠玉神色未明地盯着她,继续道:“不能上山来找我,有事我会跟你说。”   就是“只准我找你,不准你找我”的意思。   盛长宁懂了,就跟上一次交换灵讯的时候,齐眠玉说他不发灵讯给她,她就不能先发灵讯给他,是一样的道理。   思及此,盛长宁点点头道:“我懂的。”   “那些书册,我要给你的,你才能拿,暂时不给你的,你不能去碰。”   “会不会太严苛了?”   剑宗宗主听了好半天,憋出一句话来。   哪个小姑娘受得了齐眠玉这小祖宗的倔脾气?不觉得委屈吗?   他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决定,是不是让盛长宁来玄天峰比较好?   “不严苛,不严苛,我也懂的。”盛长宁应声道,“这是师兄在替我把关。”   “其他暂定。”   齐眠玉说罢,盯着盛长宁那张没露出半点儿委屈和不满情绪的脸,心里不由得更加烦躁,还存着一种莫名奇怪的情绪。   这个人怎么不争辩一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这个人猜不到他就是故意这样说的吗?   这个人……要是能够坦诚一些,他就不会这样说了。   这个人跟那个人一样,一样讨厌。   “那就这样说定了。今日太晚了,等明日新晋内门弟子去过剑库之后,小长宁就找你齐师兄。”剑宗宗主拍板道。   “至于去剑库选剑这件事,还是随缘吧。”   “选柄好剑。”   齐眠玉忽的开口,他看着盛长宁,语气平静,淡漠出声:“神剑适合你。”   说罢,他转身出了玄天殿。   盛长宁的目光追过去,怔愣了一下。   剑宗宗主并不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小长宁,你齐师兄他这个人就这样,性子冷淡,你别介意啊。”   “还有选什么剑这种事,适合自己的,就是最好的的剑。如果在剑库里,神剑找你,你也随心地考虑考虑,别答应太早啊。”   剑宗宗主语重心长地说着,像是在劝自家小姑娘不要随随便便跟着外面的臭小子跑了似的。   “你还不识路吧,齐眠玉还在殿外等你,他领着你下山。”   盛长宁应了声,走出玄天殿,慢吞吞绕过正殿,一眼就望见了站在温暖曦光的齐眠玉,长身玉立,一袭冰蓝长袍被流金般的光华染上暖色。   盛长宁走过去,道:“师兄,我出来了。”   齐眠玉淡声应了一下,缓步往前走去。时至后山两旁的树荫高大垂落,投下斑驳树影,他又出声:“走前面。”   盛长宁原本垂着眸光,认认真真描摹着齐眠玉身后的影子,听见这话,愣了下,才道:“好的。”   她慢慢追上齐眠玉,从他身边越过,走在了前面。   很快到了一个分岔口,盛长宁身形顿了下,目光游离,等着齐眠玉开口。   齐眠玉好半晌没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盯着走在前面的人。等盛长宁出声喊他时,他轻淡地应了声:“嗯。”   盛长宁问:“往哪儿走啊?”   “左边。”   半刻钟后,盛长宁再次面临抉择,迟疑地喊道:“师兄,这次往哪儿走?”   “左边。”   “师兄,往哪儿走?”   “右边。”   “师兄,这次走哪边?”   “中间。”   渐渐地,盛长宁便发现了,走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齐眠玉不太想说话,每一次都要她主动出声喊他,他才回答。   只是,她不知道这究竟是他真的不想说话,还是有别的原因。   一刻钟后,盛长宁再次出声道:“师兄,这次往哪儿走?”   齐眠玉目光一扫,语气平静:“山下的路也不识?”   盛长宁想说不认识,但是山下的路,她是认识的。   “往左走。”齐眠玉道。   “好的。”   等两人穿过竹林,来到第二十一杂峰的竹林小院时,天色已经开始黯淡下来。   盛长宁站在院门前,门上挂着的风铃被晚风吹响,带来清越灵动的声响。   齐眠玉听见声音,平静的眸光慢慢扫过那串风铃,然后才道:“今日不要出去。”   “我明白。”   盛长宁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才慢慢回头,目光注视着走进竹林深处的人。   待到那最后一点儿冰蓝的光影彻底消失之后,她伸手推开院门,走进院中。   对屋的灯还没亮起来,盛长宁想到今日曲家家主也在剑宗,心想应该是曲凌喊走了曲薇薇。   她回屋过后,点上烛灯。   不一会儿,天彻底黑下来,院中传来动静。   须臾之后,曲薇薇的声音由远及近,道:“盛长宁?小笨蛋,你终于回来了?”   曲薇薇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走进屋。   盛长宁道:“曲师姐,应该我说这话的,你回来比我晚。”   “不知道是谁,把我和应南渡过去那些事儿给抖落了出来,我那老爹拉着我数落了好一会儿,不过啊……”   “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把应南渡砍过之后,我那老爹看我深有潜力,我下个月的月俸又回来了!走,我带你下山去吃好吃的!”   盛长宁闻言,慢吞吞地说:“曲师姐,你才从山下回来的。”   “那就下一次。”曲薇薇不甚在意地道,“下午在云海广场,你可差点儿吓死人了。邪魔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你身边啊?”   “可能因为我的体质?”   盛长宁一提这个,曲薇薇立马就来劲儿,颇有兴致地道:“我听说你跟千年前的剑尊一样,都是天生剑心,那你觉得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吗?”   盛长宁想了下,道:“可能是我更加懂剑一些?”   曲薇薇闻言,把自己的剑拿出来,出声问:“那你现在听一听?”   盛长宁垂眸,目光轻扫而过,迟疑道:“它说它不喜欢那块黑色的剑灵石,太丑了,不衬它的气质。”   曲薇薇笑了下,道:“那块剑灵石最贵的,好吧?它竟然还嫌弃?明日我就把所有剑灵石给收了,就没得嫌弃了。”   她说归说,倒是没真卸所有的剑灵石,只把那块黑色的剑灵石给卸了下来。   曲薇薇将那块剑灵石收起来,继续问道:“唉对了,小笨蛋,你打算入哪一峰啊?我爹让我去邀月,我才不,我打算入玄天峰,我要跟应南渡对着干!”   盛长宁思忖一瞬,将下午时宗主的话给曲薇薇复述了一遍。   曲薇薇秀眉一挑,第一反应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她道:“这下,你不是就离那高岭之花更近了吗?”   盛长宁笑了下,声音轻缓道:“他住山腰,我住……山脚。”   末了,她估计着齐眠玉的性子,补充说:“可能还是北面的山腰,和南面的山脚。”   “你笨啊,多找点儿机会接近他呗。”曲薇薇给盛长宁支了个招,建议道:“你明儿个跟他说,我们欠的灵石分批次还,都让你去给。月上旬还我的,月下旬还你的,叠算出来的子金,我来付。你一定要还他个一年半载的。”   “而且,你还灵石,一定得挑对时间,最好是那种没什么事儿可以找他的时候,跟他说,你要还他灵石了。”   “这样一来,你们每个月除去必要的见面时间,就又多了两次见面的机会。”   “还灵石给他的时候,你一定要认真地承诺,说师兄你放心,我一定努力做任务,争取早日把灵石还清。”   盛长宁眼睫轻眨了下,应声道:“我是这么说的。”   曲薇薇语气轻扬,问道:“那他什么反应?”   盛长宁想了下当时在秘境里,她也看不见齐眠玉的反应,只觉得他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便摇头道:“没什么反应。”   “不要气馁。”曲薇薇伸手拍了拍盛长宁的肩,语重心长道,“其实吧,日久生情也是一种最有效的办法。”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盛长宁无奈地解释一下,发现曲薇薇摇头不听,只好作罢。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夜深之后,才各自散去。   翌日,考核大比结束,剑库将开。   每届考核大比结束之后,都会给予新晋内门弟子与新晋亲传弟子一次进剑库的机会。   盛长宁醒来后,收拾好自己。   没多久,曲薇薇敲门而入,瞥见她一袭衣裙,连忙道:“你怎么还穿这弟子服饰啊,换一身,换一身。你今日住新地方唉,得好好打扮庆祝一下。”   曲薇薇是一个很有仪式感的人,她把人推回房间,给认真打扮了一番,还特地给盛长宁又换了一种丹蔻颜色。   “小笨蛋,我怎么感觉我上次见你指甲是什么长度,这次还是什么长度啊?你这也不像是修整过的样子。”   “可能……长得慢?我头发也不怎么长,可能是睡觉久的缘故。”盛长宁镇定自若地回答道。   “这跟睡觉也没关系啊。”   曲薇薇小声嘀咕了一句,倒也没在意,拉着人站起来,认真打量过后,点头道:“嗯,绝美!”   雪色长裙像缥缈的云雾,在明光之下,又泛起隐约水青的光泽,盈盈而立,像落满细雪的青竹,清绝出尘。   末了,曲薇薇又轻声哼了下,继续道:“但是,我剑宗第一美人的地位还是在的。”   说罢,她拉着人就出了院外。   剑库外已经传来第一声钟响,盛长宁和曲薇薇相视一眼,原本慢悠悠的两个人又开始跑起来。   两人终于在第三声钟响之际,踩点来到剑库外面的平台上。   曲薇薇小声道:“还好,还好……其实就算迟到一会儿也没什么关系吧。”   今日又是一个艳阳天,曦光照落,将剑库大门上雕刻的符文照得褶褶生辉。   盛长宁慢慢移动着身形,最终站在了一片阴影之中。   她站定脚步,便有一道盈盈灵光飞掠而来,落在她手中。   灵讯之中,传来齐眠玉清冷的声音:“结束后,我来找你。”   盛长宁微微收拢指尖,想了下,回了一道灵讯,问道:“师兄,你的剑峰叫什么名字啊?”   她也没抱希望,齐眠玉立马就能够回她这道灵讯,没准儿是连回灵讯都不再回一个的呢。   灵讯自盛长宁掌心飞掠而出后,她就放下了手,抬眸看向剑库方向。   每个新晋内门弟子与新晋亲传弟子都要进一次剑库。此时,剑库前,由守剑长老与应南渡两人,手中掐诀,联合开启剑库。   漫天灵光乍现,身在剑库之外的弟子都听见了自剑库一门之内的剑声铮鸣。   剑宗剑库,是五州之内最大的剑库,内里的长剑数以万计。   “长宁师妹。”   正值此时,盛长宁听见有人喊她的声音,转眸望去,是一袭织金墨袍的燕今宵。   他的面色如旧般的苍白,唇色浅淡,唯有一双如点漆的眼眸在苍白肤色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深邃。   曲薇薇盯着燕今宵,一脸警惕地走过来。   盛长宁刚一点了下头,一道灵光飞掠而来,转瞬落在她掌心之中。   她神情微怔了下,然后慢吞吞地拆开齐眠玉回她的灵讯。   每道灵讯都加了法诀,除了灵讯主人,就算是近在咫尺的人也无法听见灵讯之中的内容。   盛长宁拆开灵讯之后,从灵讯中听见齐眠玉清清冷冷的声音,像是没什么情绪般,冷淡地说了两个字。   “春醒。”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一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二更在晚上。 第四十一章   春醒?   春醒峰。   盛长宁在心中默然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然后回了灵讯,轻声道:“很好听。”   淡蓝灵光自她指尖流淌,转瞬飞掠而起, 消失于天际。   回过灵讯之后,盛长宁才抬眼看向燕今宵,出声道:“燕师兄,恭喜你,是此次考核大比的第一名。”   燕今宵温和地笑了下, 应声道:“侥幸而已。”   曲薇薇赶过来, 先是瞥了一眼燕今宵,然后目光幽幽地盯着盛长宁,不满道:“你没夸我,也没恭喜我。”   “嗯。”盛长宁转了下眸, 认真道,“曲师姐, 恭喜你,成为宗门的亲传弟子,你很厉害!”   曲薇薇暗自数了一下这句话的字数,再一对比, 一张美艳绝伦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盛长宁送给她的话,比送给燕今宵的话要多几个字。   这就好。   特别好。   “长宁师妹, 你虽然未曾成为宗门亲传,但却是天生剑心者,有想过是要加入哪一座剑峰吗?”燕今宵出声问道。   燕今宵说话的声音并不大, 但周遭弟子皆是修士, 耳目皆聪, 没有原因会听不见这句话。   一时之间, 大家的耳朵都悄悄竖起来,想要知道盛长宁的回答。   作为一个拥有与千年前剑尊一样体质的人,天生剑心者注定会是很多人的目光所及之处。   “我没……”   盛长宁想了下,正欲开口之时,曲薇薇微动身形,挡在了她前面,不平不淡地开口道:“这是一个秘密,懂吗?燕师兄。”   燕今宵神色依旧温和,平静的眸光落至曲薇薇身侧未曾全然被挡住的那一袂雪色衣角处,坦然询问出声:“曲师妹,好像有些讨厌我?”   曲薇薇没想到燕今宵问得这么直白,面上神情微怔过后,迅速恢复如初,黛眉一挑,应声道:“是啊,可能我们玄天峰的人,本来就跟你们星辰峰的人不对付。”   作为本次考核大比的第一名,燕今宵在昨日考核大比结束之后,选择了加入星辰峰。   星辰峰,修君子剑。   当时,不少人听见燕今宵这个选择,倒是觉得星辰峰的君子剑挺适合他的。   曲薇薇说罢,扭头喊了不远处一个有点儿眼熟的玄天峰弟子过来,问:“你作为老弟子了,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被喊来的那人容貌清俊,身形如青松,站得笔直。他默然瞄了一眼盛长宁后,盛长宁察觉到他的目光,望过来,微弯了下唇,轻笑了下。   这名弟子面色间浮现出可疑的薄红,迟疑道:“玄天峰向来以和为贵的,从不与人交恶。”   曲薇薇话语一噎,瞥见这弟子看盛长宁的神情,顿悟地明白过来,这小师兄是那群纯情师兄师弟的典范人物啊。   “你叫什么来着?”   分明是是曲薇薇问的话,这位纯情小师兄反而认认真真对盛长宁说道:“小师妹,我叫纪文白。”   盛长宁闻言,从记忆之中搜寻到一些记忆,点头应声道:“纪师兄,恭喜你,成为宗门亲传。”   她此前在学堂上收到过很多类似于情书的信,这位纪师兄是唯一一个主动跟她说过话的人。   “谢谢你……”纪文白轻声应了下,察觉到自己的脸好像越来越红了,连忙出声告辞,转身跑了回去。   曲薇薇瞥见这一幕,倾过身,在盛长宁耳边小声嘀咕道:“纯情小师兄。”   盛长宁笑了下,看向燕今宵,回答了他此前的问题,道:“燕师兄,昨日宗主找我,商议此事,说对我另有安排,所以我并未加入五大主峰。”   “原来是这样。”   燕今宵闻言,轻应了一声,好似对这个问题并没有那么大的求知欲,只是作为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师兄对小师妹的关切一般,轻巧地掠过了这个问题。   剑库大门前,守剑长老与应南渡两人联合开启剑库禁制。   原本,这件事该由宗主和宗门首席一起来开启的。   但是在考核大比之中,小青山秘境之内的里秘境复苏,被邀请来观赏考核大比的几大世家家主非要去游历剑尊当年留下的里秘境。   宗主无奈之下,就让齐眠玉跟他一起,带着那几人去了里秘境之中。   因而,开启剑库的任务,就落在了守剑长老和应南渡身上。   “剑库将开,诸位师弟师妹谨记,你们只有半日的时间,可在剑库中挑选。尤其是,至今还未有本命长剑之人,需得仔细挑选。”   应南渡以法诀将自己的声音传向剑库前的整个平台,继续道:“作为一个剑修,修行之途,最为重要的,就是大家的本命长剑。顺不顺手,长剑是否与你们契合,这些都是极为重要的,诸位同门与长剑签订本命契约,亦是不可操之过急。”   应南渡说罢,与守剑长老相视一眼。   两人掌心有灵力倾涌而出,于虚空之中交织成灵阵,转瞬落在剑库大门之上。   “轰!”   剑库大门应声而开,盈盈光华浮现,携卷着平台上的所有弟子,道道神虹瞬间没入剑库之中。   待到剑库闭合,守剑长老摸了摸自己的花白胡子,道:“这一次开剑库,剑库里可就要热闹了。”   “话说……”   守剑长老想到些什么,转眸看向应南渡,问道:“哪位是昨日在云海广场上引发万剑朝圣的天生剑心者来着?”   应南渡闻言,沉吟片刻,出声问:“曲薇薇你认识吗?”   就适才站在曲薇薇身旁的雪衣小姑娘。   守剑长老摸了一把自己的长胡须,道:“听过,曲凌的二闺女,具体没见过。”   应南渡原本脱口而出的话被迫止住,他想了想,又问:“守剑长老,你认识燕今宵吗?”   就适才燕今宵主动走过去打招呼的那个小姑娘。   “听过,燕池的大儿子嘛,昨日考核大比的第一名,听说入星辰峰修行君子剑了,但是也没见过。”   应南渡再次忍住自己出声的话音,陷入沉默之中。半晌后,他低声喃喃道:“长老,你这也不认识,那也不认识,那我只能告诉这位天生剑心者的名字了。”   “她叫……盛长宁。”   ……   剑库独立于虚空之中另外开辟出来的一处稳定空间内,里面万山林立。   每一座剑峰之上,都立有一柄长剑,或寒冽,或温和,或冷,或热。   其属性各有所不同,剑宗给新晋弟子进剑库的时间为半日,要想真正找到一柄适合的长剑,一路走向深处,时间还是较为紧迫的。   携卷百余位弟子进入剑库的神虹,将大家彼此分开,随缘落在某一座剑峰附近。   要想得到长剑的认可,还需要展现出自己修行的潜力,并通过长剑的考核,方能登上长剑所在的剑峰绝巅,取得长剑。   每一次剑库开启,万剑铮鸣,剑光亮起,足以将整个剑库照亮。   然而,今日的剑库似乎有那么一些不太一样,万籁俱寂,就连剑光也不亮了。   “不是说剑库的剑,其实还是会欢迎我们的吗?怎么现在……”有弟子迟疑出声,“没半点动静。”   “而且,在我们之中,还有一位天生剑心者唉?”   那人说话之时,附近剑峰上一柄长剑微微晃了晃,剑光悄悄亮了下,又感应到临近剑峰的同伴,把剑光给无声熄了。   ——嘘!嘘!嘘!   ——大哥还没动,我们就都要不动。   那名弟子走过附近每一座剑峰,神色越来越奇怪。今日这些剑难道是不高兴吗?   片刻钟后,他想到应南渡在剑库上所言,下定决心,慢慢放开手,一身修为运转起来,灵力倾涌而出,去感应着每一座剑峰上的长剑。   这时候,那柄悄悄晃了下的长剑又轻摇了一下,剑光亮了下,被周遭同伴骂了之后,又迅速熄灭。   这名弟子来来回回地在这块区域展示着自己的修为,然而没有一座剑峰上的长剑回应他。   他竟然这么差吗?就连一柄长剑都看不上?   临近剑峰上的那柄长剑又轻轻晃了下,悄悄亮起的剑光抖落下一粒细雪,轻轻飘落过那名弟子面前。   那名弟子迟疑地抬眸望去,盯着毫无动静的剑峰沉默良久。   他咬咬牙,默不作声地开始登这座剑峰。   不管了,他要先上去再说。   等这名弟子登上剑峰绝巅后,目光落在立于剑峰之上的雪色长剑。虽然眼前这柄长剑未亮剑光,但是……真的好好看!   他的心跳加快了半晌,然后慢慢蹲着身形,神情认真道:“你……你好啊,我叫方雪瑞,是玄天峰的一个内门弟子,修为金丹初期,我家在东州,我有一个哥哥,还有一个妹妹,不过他们都不是剑修,只有我一个人是剑修。”   他说了很久的话,眼前这柄长剑也没有任何反应。没关系没关系,他一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一边继续道:“我能不能邀请你去外面一起历练啊?我会给你买很多很多的剑灵石。”   “哦,对了,这是我参加考核大比获得的剑灵石,送给你。”   他说了很多话,可眼前的长剑依旧没有半点反应,就连临近剑峰上的长剑也没有反应。   就好似那粒细雪,只是他的错觉。   方雪瑞陷入沉默之中。半晌后,他再次鼓起勇气,出声道:“你好,我叫方雪瑞,金丹初期修为,是玄天峰弟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自剑库最深处蓦然传来一声剑鸣,剑光由里亮起,迅速扩散开来。   “铮铮!”   一声剑鸣过后,万峰渐起剑声铮鸣。   方雪瑞附近剑峰的长剑一同铮鸣,剑光照亮整个剑库。   随后,万剑齐出,朝着某一个方向直掠而去。   方雪瑞看见自己眼前的长剑二话不说地从剑峰飞走,跟随剑潮而行。   他慢慢坐在剑峰上,轻声低喃道:“唉,万剑朝圣,大概都是为小师妹而去的吧。”   一粒细雪慢慢飘落至方雪瑞面前,他抬手将那粒细雪接住。   忽然间,他的脑袋被什么给拍了一下。   方雪瑞扭头望去,原本已经飞走的雪色长剑安安静静落在他身后,如落雪一般的剑光无声亮起。   他惊喜道:“你……你是特地回来找我的吗?”   雪剑又以剑柄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谢……谢谢……你呀。”方雪瑞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雪剑轻轻晃了下,又有细雪飘落。   ——小傻子。   ……   剑库之中,万剑朝圣,朝着北面疾行而去。   剑鸣铮铮不断,仿若一曲欢快的乐曲。原本万籁俱寂的剑库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铮铮!”   “铮铮。”   “铮铮……”   ——天生剑心!天生剑心!   ——只要跟着大哥走,一定能找到天生剑心。   ——是不是那个穿绯衣的小姑娘?   ——是的,是的,大哥去了!大哥朝那个小姑娘冲过去了!   ——冲呀!冲呀!冲呀!   ——只要抢人抢得准,我们都是齐眠玉!   ——我已经改名叫珏了!玉中之王!   ——天生剑心!天生剑心!   ——大哥!大哥!大哥去了!   ——冲呀!冲呀!冲呀!   剑库落满了雪,各种剑光乱晃飞掠而起,耀眼而炽盛。   万剑在某一瞬,齐齐骤停在半空之上,然后像下饺子一般,争先恐后地砸落进雪地。   细雪如扬尘而起。   曲薇薇回过神来时,以灵力散尽眼前雪迹,与眼前堆叠成山的万剑面面相觑。   她怔愣一瞬。在她面前,数以万计的长剑相互压着,相互堆叠起来,比两侧的高耸入云的剑峰还要高。   ——天生剑心!天生剑心!   ——大哥呢?大哥呢?   ——大哥被我们压到最底下了吗?   ——我,玉中之王,珏,向尔等挑战!   ——大哥跑了!大哥早跑了!   ——我们被老大哥给骗了!   “就……”   饶是曲薇薇见识再广,也没见过如此古怪而又盛大的场面。她迅速怔愣过后,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发,保证自己时刻神采动人……时刻神采动剑。   “原来,剑的眼光也跟修士一样,我在长剑的眼里,也这么好看,这么受欢迎啊。”   曲薇薇的话刚一说完,眼前的剑山便轰然倒塌。   就……真不给她半点面子。   ——这个人会不会觉得我们有毛病?   ——不知道,我想找大哥算账!   ——大哥骗我!大哥误我!我恨!   剑库南面,神剑飞掠而至,晃悠悠地砸落在一颗树下,剑光如月华,漂亮而神秘。   这是独属于神剑的光华!   坐在树下的人没什么反应。   神剑暗搓搓地移动着位置,然后飞起来,从天而降,像碰瓷一样,准确无误地砸落在盛长宁面前。   ——剑心小宝贝!剑心小宝贝!我的剑心小宝贝!看我!看我!快看我呀!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二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四十二章   ——看我!看我!快看我!   神剑又飞起来, 换了一个方向,以绝美的姿势,砸落在盛长宁面前, 还轻轻地铮鸣了下。   ——滴滴滴!快看我!看我!剑心小宝贝!   神剑在盛长宁面前来回翻着面,剑背、剑刃、剑柄、剑尖,都是最神秘瑰丽的光华。   盛长宁眼睫轻颤了下,睁开眼醒过来时,一道绚丽光华从天空“砰”的一声, 砸落下来。   这熟悉又不太一样的场景, 让她神色微怔。   “铮铮……”   神剑晃悠悠地飞起来,在盛长宁的视线来回翻面,像是在跳舞似的。   就跟一千多年之前,她在逃亡路上遇见的那柄特意来她面前“碰瓷”的长剑一样, 神剑在吸引天生剑心的注意力。   盛长宁迟疑了下,认真解释道:“不好意思, 其实我已经有自己的长剑了。”   所以,她一进剑库,就在附近找了一棵树,坐在树下睡觉。   她有好好的睡觉, 没有多看别的长剑一眼。   此话一出,原本还翻面跳舞的神剑微微一晃, 像是听见了什么惊天惨闻一般,剑身光华都黯淡了一瞬。   半晌后,神剑又继续慢悠悠地翻面, 将自己的光华展示给盛长宁看。   盛长宁轻叹一声, 纠正自己话语中没说到的错误, 补充道:“我有本命长剑了, 我的宝贝也很漂亮,也很好看。”   神剑彻底失去光华,像是生无可恋一般,安安静静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了。   剑库中飘来的细雪很快覆上神剑剑身,落下一层浅薄的雪面。   盛长宁坐在树下,目光落在落满细雪的神剑上,想了下,慢慢伸出手去,把神剑从雪中拿了出来。   神剑激动地亮了下光。   紧接着,当盛长宁将它立在树前靠着,然后松开手的时候,它的剑光再次黯淡了下来。   神剑不可以像其他剑一样“呜呜呜”哭的。   盛长宁慢吞吞地出声道:“你可以去看看这一次来剑库的其他弟子,在他们当中,也有很懂剑的人存在。”   “你可以去见见他们,没准儿也有你想找、或者是喜欢的弟子。”   神剑好半晌都没动静。   盛长宁没再说话,一时之间,周遭只听见细雪飘落的轻细声响。   约摸一刻钟后,神剑慢悠悠地飞起来,悬停在盛长宁面前,挨个展示了自己的每一面。   ——我走了。   ——再见。   盛长宁见状,轻声笑了下,道:“再见。”   紧接着,她认真想了下,继续说:“你要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剑修,我可以让你出去找……”   “只不过,最懂剑的剑修都在中州了,最厉害的剑修都会来剑宗的。”   神剑微微一亮,然后倏而远去。   它从南面往北面飞去,一路上遇见不少弟子,悄悄跟在他们身后。半晌后,它又飞走了。   这些人都不是神剑想要的剑修,它想要一个真正可以懂它的剑修,能够听懂它讲的话,就像刚才遇见的那个小姑娘一样,或者是像……千年之前来过剑库的那位剑尊。   神剑自剑宗立宗之日起,就已经来剑宗剑库了,它是整个剑库里面活得最久的一柄剑。   甚至,在万年之前,剑宗尚且未曾建立之前,神剑就已经在修仙界待过很多年了。   它从上古时代走到今时今日,是剑宗的老老老大哥!   “你看你看,那么多剑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我不是也没有理会它们吗?”   神剑悄悄飞到那个身穿绯色长裙的小姑娘身后,晃悠悠跟了一段时间。   曲薇薇手中拿着自己的长剑,又还小声嘀咕道:“你怎么比我还娇气?我要克扣你的剑灵石。”   说罢,曲薇薇伸出手去,用手指去扣剑鞘上的一块剑灵石。   将剑灵石扣下来后,她又道:“算了,看你可怜兮兮的模样,给你还回去。”   神剑在后边轻轻晃了下剑光。   ——你还挺富有的?价值上万啊。   曲薇薇手里的剑越发安静下来,光也不亮了,躺尸一般,静静待在曲薇薇手中。   待到神剑慢悠悠飞走之后,长剑才悄悄地亮起来。   ——好险!好险!我的富贵生活!差点儿就没了。   曲薇薇见状,语气幽幽道:“你终于有反应了啊?”   话音落罢,她手中长剑亮起的光华开始变幻,由原本的银白光泽,逐渐衍变成绚丽光华,同那剑鞘上色泽明艳的剑灵石一般,争耀同辉。   “就算你是在讨好我,下个月的剑灵石也已经被克扣掉一半了……看你表现再决定。”   曲薇薇说罢,拿着剑继续往前走去。   神剑从绯衣小姑娘身后飞走之后,由北向东而行,一路上又遇见不少剑修,可也都不是它想要的那个剑修。   万剑朝圣过后,在曲薇薇面前装死躺过尸的长剑们,没多久就回到了独属于自己的剑峰上,安安静静地待着。   它们的眼光也不是那么高的,遇见合适的剑修就上了。   只有它们的老大哥,剑宗每三年来一批剑修,除了一千多年以前的剑尊,还有今日那个同样是天生剑心的小姑娘,其他没有一个人是能被它们的老大哥给看上过的。   神剑如同巡防一般,晃晃悠悠地飞过每一座剑峰附近。   ——这小伙子还可以,老一百,你赚了。   ——这小姑娘属火啊,老九百零八,你跟着她,不会化吗?   ——两千八,你终于找到剑修了,可喜可贺啊。   ——老十一,你找的这小伙子不太行啊。   神剑从东飞过,又开始折转方向,向着西边一路前行。   它快把这一批一百多名剑修给看完了,都没有它想要的剑修。   剑库西面的雪比其他三个方向的雪落得更大,山道间堆叠的雪迹越发厚重起来。   这里是剑库的最深处,也是独属于神剑一柄剑的地方。   这是它身为神剑该有的待遇。   细雪落下,将一切痕迹覆盖无痕。   神剑回到自己的地盘,更加倦怠了起来。   它慢悠悠地落在剑峰山脚上的小道,收敛尽光华,任由白雪遮掩住它的剑身。   这次又没有找到它喜欢的剑修……   神剑想到那个雪衣小姑娘的话,它想出去的话,她可以送它出去,这是真的吗?   可是……它很早之前就听过一句话,叫做“最懂剑的修士都在中州,最厉害的剑修都在剑宗”。   它在剑宗都找不到喜欢的剑修了,去外面就能找到喜欢的剑修了吗?   神剑虽然是剑中老老老老老老老老大哥,但是它还是会陷入迷茫之中。   ——我到底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剑修呢?   ——最好……最好是能让我化作人形的剑修,这样就最好了。   ——我要不要也改个名字,叫天天天神神神玉玉玉?   ——不太好,我是神剑,怎么能去羡慕齐眠玉呢!   细雪纷飞。   自远处缓步走来一人,脚步声渐近的同时,神剑已经感知到了这人的脚步声,却没有动弹着飞上它的剑峰神座。   ——谁去理会一柄藏在山脚小道、被大雪掩盖的剑呢?   ——睡觉!   神剑才刚一说完话,那阵脚步声的主人便已经走到了它面前,许久未曾再有动静。   白雪覆盖之下,只余下一点锋利剑身在外面。   燕今宵站在小道上,眉眼间蕴着温和,却像是这漫天的飞雪,寒冽而冰凉,是一块带着冰凉壳子的温和面具。   他静默良久之后,才慢慢弯下腰去,指尖拂开细雪,将被丢在雪中的长剑给拿了出来。   如果念念在的话,她一定会把这柄剑给捡起来的。   神剑悄悄亮了下光。   ——这个人干嘛?他怎么捡我?   ——这人好生奇怪。   燕今宵缓步登上剑峰,将手中的长剑放回至剑峰绝巅之上,然后才转身离开。   神剑又亮了一下剑光。   ——这个人走了。   ——他一点儿也不懂规矩,不知道要先自我介绍吗?   燕今宵走下剑峰后,神剑收敛尽气息,暗戳戳跟了下来。   ——这个人好奇怪,其实还是有好几个老伙计看这个人的,但是这个人看都不看那些老伙计一眼。   神剑悄悄跟在燕今宵身后,走了一个时辰之久,也没见他去试过哪一柄长剑。   神剑剑尖轻晃了一下。   ——这个人不仅奇怪,就连气息也很挺奇怪的。   ——我不喜欢这种气息。   神剑还未停下往前飞的动作,它想再跟着这个人走一段路,然后就去找那个天生剑心的小姑娘。   ——我要出去……   神剑的话还没有嘀咕完,蓦然之间,剑柄被一只苍白异常的手给握住了。   燕今宵微垂着眉眼,神色极淡,却依旧带着温和的面具,出声问:“你想跟着我?”   神剑奋力摇晃着。   ——不想!不想!不想!   ——放开我!这个人绝对是故意的!   不知为何,神剑莫名挣脱不开燕今宵的手。那样的气息让它觉得讨厌,却又隐约恐惧。   它是神剑唉,怎么能怕谁?   神剑光华炽盛亮起,剑光凛然而锋利,划破燕今宵握着剑柄的手。   鲜血顺着被划破的伤口缓缓流下,浸湿了神剑的剑柄。   燕今宵神色温和地看着眼前这柄长剑的挣扎,鲜血沿着剑身滑落进雪中,艳丽而苍白。   半晌后,他伸出手去,取了一方雪帕,将剑身上染的血迹擦拭干净,又将剑柄上的鲜血擦拭干净后,才放开了这柄长剑。   燕今宵低垂着眉眼,眸色泛起幽深。   他慢慢擦拭着自己指间的血迹,平静道:“不要走我身后。”   他不喜欢别人走他后面。   神剑奋力剧颤着。   ——我才不稀罕!   ——你是我见过最讨厌的剑修了!人讨厌,气息更讨厌!   燕今宵抬眸,安安静静地看着那柄长剑剧颤过后,蓦然掠出,消失于视线之内。   他想:念念会选一柄什么样的剑呢?首先,肯定是会很好看的,小姑娘都喜欢好看的事物。其次,还应该是一柄锋利的长剑,这样才可以保护自己。最重要的是,那一定是念念喜欢的长剑。   离开剑库之后,他可以去问问盛长宁,看盛长宁选了一柄什么样的长剑。   ……   盛长宁和神剑说完那番话后,安安静静地坐在树下,很快又睡着了。   她再一次醒来,是被眼前蓦然砸落下来的声响给喊醒的。   盛长宁听见了几声低低的呜呜哭泣声,慢慢睁开眼醒来时,神剑像是受了委屈一般的哭声戛然而止。   “你是在哭吗?”盛长宁问道。   神剑怎么可能会哭?它没哭。   ——我没哭,是你听错了。   “哦。”盛长宁没纠结,应声道:“那可能是我才睡醒,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听错了声音。”   “那你怎么又回来了?”   神剑委委屈屈地亮颤着剑光。   ——我遇见一个好讨厌的人,特别讨厌!   ——我要出去,我想出去找我的剑修。   盛长宁点点头,道:“再过半个时辰,剑库就会关闭了,到时候我就可以送你出去了。”   她想了下,又解释道:“外面不仅有剑修,还有其他的修士,你知道吗?”   神剑收起委屈,轻快地晃了下。   ——我知道,我是剑中老老老老老老大哥!其他剑比我还笨,我当年没来剑宗之前,就是一柄神剑了。   ——我什么都知道。   ——我什么都不怕。   ——我想化作人形。   盛长宁闻言,笑了下,问道:“为什么想化作人形?人也有很多烦恼的。”   ——自由!快乐!好玩!   “你现在不自由吗?”   ——身为一柄神剑,我要先实现我作为一柄剑的价值,然后再去实现当人的价值,就像……就像……   就像那个谁一样。   神剑没把话说完,虽然当年那个剑心小宝贝选择了齐眠玉,那是柄不尊重大前辈的剑,但是它也和其他长剑都规定过了,不能向外面透露出半点齐眠玉的秘密。   半晌后,神剑轻摇了一下。   ——反正就是想变成人!   ——自由!快乐!好玩!   盛长宁闻言,轻声笑道:“那好,祝你心想事成、愿望成真。”   半晌后,神剑亮起光。   ——你的剑,有多好看。   “他是天下第一美人。”   ——哪有?我才是。   “他是我喜欢的天下第一美人。”   ——我也会是我将来的剑修喜欢的天下第一美人。   “你说得对。”   ——你的剑叫什么名字?   “秘密。”   ——我也不告诉你我叫什么名字。   “等你将来亲自告诉你的剑修。”   盛长宁同神剑聊了会儿天,半个时辰将至时,她慢慢站起身来。   神剑突然飞起来在她面前扬了扬。   ——你的神魂有点儿问题。   盛长宁轻眨了下眼,应声道:“我知道啊。”   ——强大却脆弱,好奇怪啊?   神剑是剑中老老老老老老大哥,大大大大大大大前辈。它隐约能看得出来,盛长宁的神魂……好像一张被拼凑起来的坚韧白纸,以一种强大的力量维系着,却脆弱至极,好似一戳就破。   剑库之中,逐渐有神虹浮现,笼罩于众多弟子周身,将要带着他们离开剑库。   ——不过,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不让其他人知道你的弱点。   “谢谢你。”   盛长宁弯了下唇,神虹笼罩而来的间隙,她抬起手来,以灵力携卷过神剑,转瞬离开剑库。   ——我走了!你们好好待在这儿!   ——大哥?大哥!大哥怎么走了?   ——我出去找我的剑修!   剑库中,万剑铮鸣而起。   剑鸣传出剑库,当众多弟子回过神来时,听见万剑铮鸣的声响,怔愣了一瞬,轻声喃喃道:“这么大的阵仗,是神剑现世吗?”   “这是小师妹得到了神剑吗?”   神剑现世,忽有神光降临!   神剑飞出剑库,掠至天幕之上,转瞬消失于众人视线之中。   小青山秘境出口处。   齐眠玉拿好那块冰蓝色的剑灵石。   不远处,剑宗宗主正笑吟吟地收取四大世家家主观赏里秘境的灵石费用。   剑库放开传来的动静令众人转眸望去。   谢家家主道:“神剑现世,是那个小姑娘得到了剑库久不出世的神剑吗?”   “不愧是天生剑心者。”   齐眠玉神情冷淡地垂下眉眼,眸光凝视着自己掌心的剑灵石,那颗奇奇怪怪的心又疼了起来。   盛长宁果然不是那个人。   神剑神华掠过整个剑宗,高调出行,让剑宗所有弟子都瞻仰了一遍它的漂亮神光。   一刻钟后,它找准一个方向,蓦然冲了下去。   “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儿啊?”谢家家主自我反驳道,“盛长宁那个小姑娘真的收了这柄神剑吗?”   “神剑朝着我们飞了过来。”   “神剑朝我飞来的?”   神剑光华飞快掠过谢家家主身边,他随手抓了一下,没抓着,落了个空。   谢家家主神色并不尴尬地笑了两声,感慨道:“哈哈,我还以为时隔千年,我终于有这么一个机会当一名剑修了呢。”   紧接着,神剑依次从云星遥、曲家家主、应家家主、云雾仙子身边飞过,最后从剑宗宗主身边飞走,冲向了不远处的齐眠玉。   ——略略略!   ——齐眠玉,你老大哥我!也出来啦!   ——五百年河东!五百年河西!莫欺大前辈穷!   神剑朝齐眠玉撞了过去——   撞去!撞去!撞……去呀!   齐眠玉抬起手,轻轻松松捏住神剑剑身,语气冷漠道:“你自己走?还是我出手扔你?”   他现在心情很不好。   “铮!”   齐眠玉冷冷放开了神剑。   神剑飞掠出去,于眨眼之间,便至天幕之上。   ——我恨!   “这神剑……是在转圈吧?”应家家主猜测道。   剑宗宗主目送神剑飞出剑宗驻地,倏然远行,出声道:“神剑并未认主,它只是现世,然后离开了剑宗。”   “齐眠玉……”   剑宗宗主想到什么,回头望去,然后看见空荡荡的地方,喃喃出声:“齐眠玉他人呢?”   执事弟子小声回答道:“齐师兄……他早就走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一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二更在晚上。 第四十三章   剑库前, 众人抬眸望着整个剑宗上方的神剑光华,怔怔出神。   半晌后,有人盯着化作一抹光点溜走的神剑, 不解道:“神剑怎么飞走了?”   “不是说……小师妹把神剑给带出来的吗?她人呢?”   “那里,那里,剑库平台上那根白玉柱旁边站着的小姑娘,就是盛长宁。”   应南渡给守剑长老指认出声。   守剑长老微眯着眼睛,目光扫去。   须臾, 他慢悠悠地问道:“是哪个小姑娘啊?”   应南渡道:“穿白衣的那个小姑娘, 就是盛长宁。”   “不错不错,是很不错的一个小姑娘。”   紧接着,守剑长老又问:“那旁边那个小姑娘呢?”   应南渡闻言,眸光轻细, 看了眼那个身着绯衣的人,没什么情绪地答道:“曲薇薇。”   守剑长老应声:“哦哦, 曲凌的二闺女啊。”   “长老,没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应南渡问道。   “那你说的燕今宵又是哪一个啊?”   应南渡瞥了一眼,微抬下颌, 示意道:“就白玉柱旁边穿黑衣的那人,就是燕今宵。”   白玉柱前, 曲薇薇正在同盛长宁说话。   她道:“原来剑的审美跟人差不多,我走在剑库里,一大拉群的长剑齐齐飞过来, 就那么直直倒在了我面前。”   “就算我见识再广, 差一点儿都愣住了。那么多柄剑在我面前, 任我挑选, 我要挑哪一柄剑比较好呢?”曲薇薇苦恼道。   盛长宁听见这话,垂眸看了一眼曲薇薇手中安静生气的长剑,轻声笑道:“那曲师姐你最终选了哪柄长剑,把它带出来?”   “我想了一下,还是不要抛弃我这天下第一好看的旧剑好了。”曲薇薇挑了下眉,继续说,“毕竟这柄剑也跟我那么久了,我在它身上花了那么多剑灵石,总得要多用用它才行。”   曲薇薇像是没有看见自己手里慢慢亮起光华的长剑般,若有所思道:“至于本命契约啊……我觉得还是再等等吧。”   盛长宁瞥见原本亮起光的剑“嗡”的一下熄灭了光华,又接着话问道:“曲师姐,为什么呢?”   “我的剑这么娇气,上一次在酒楼外面遇见邪魔,都吓得不敢动了,它要是不经用这么办?”   “曲师姐,你忘记了吗?其实那次在酒楼,你的剑还是出了力的。”盛长宁笑了下,帮忙说话。   别吓它了,剑都吓傻了。   曲薇薇闻言,认真拍了拍自己的剑,道:“记得再多练练啊。”   “它说呜呜呜一定练。”   盛长宁认真地把话给带完整了。   曲薇薇终于憋不住,笑了出声,说:“你怎么连它怎么呜呜呜哭的,都给学出来了?”   “话说你去剑库,怎么没让那柄神剑跟着你呢?”曲薇薇话音一转,抬眸往神剑消失的方向望过去,“神剑现世,结果跑了。”   “我早就有剑了。”盛长宁认真道。   “早就有剑了?”   曲薇薇闻言,迟疑了一下,道:“那我怎么没见你用过你的剑呢?你在洗剑池旁边一直用的是木剑唉?”   “你要不拿出来看看?我怀疑你这小笨蛋被欺骗了。”曲薇薇道。   盛长宁轻眨了下眼,解释道:“他不喜欢见别人,只喜欢见我一个人,所以就暂时不能给你看啦。”   “这就是你们天生剑心的特别吗?找柄剑,还要把它给藏起来?”   曲薇薇思索着,忽的想起之前有几次盛长宁说去钓鱼和看宝贝去了。她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燕今宵,悄悄问盛长宁:“是不是你前几次说去看宝贝的时候?”   盛长宁点点头。   曲薇薇反应过来,恍然道:“你们天生剑心就是玩得比其他剑修高啊。”   曲薇薇还想再就盛长宁的宝贝多问几句,自不远处传来喊她的声音:“曲薇薇,走了。”   曲薇薇扭头去看已经重新关好剑库走过来的应南渡,没什么好脸色地哼了一声。   盛长宁见状,有些好奇地出声:“曲师姐?”   曲薇薇连忙解释道:“你可别误会。我爹今日还没走,当日在云台上的人都还没走,他们说多年没见,要聚一聚……”   “虽然我也不知道我爹一个每月都去一趟南州的人有什么好聚的,但是他让我一起去。”   “不过,我那老爹说我下个月的月俸又可以变多了。”曲薇薇眨了眨眼,道,“到时候请你吃饭。”   “还有谢青也去,不止我跟那家伙两个小辈的。”曲薇薇小声道,“好像燕今宵也去,就是个世家小聚会而已,没什么意思。”   应南渡缓步走过来,一双含笑的桃花眼看向盛长宁,出声道:“长宁小师妹,好久不见。”   盛长宁认真道:“应师兄,我们几日前才见过的。”   曲薇薇拉了下她,咕哝道:“你别跟他说话,这人坏心思多,懂了吗?”   应南渡叹息道:“曲薇薇,你这是污蔑……”   “我听说待会儿我姐也要来?你心不心虚啊?”曲薇薇反问道。   “你姐闭关,她不来。”   曲薇薇闻言,冷笑两声:“呵呵。”   应南渡道:“我跟她也没关系,心虚的人应该是你才对。你姐不来,但是……我弟弟他可是一听你要去的消息,立马就答应要来了。”   “应南弦要来?他来干嘛?他不修炼吗?”   曲薇薇闻言,立马陷入沉思之中。   半晌后,她拍了拍盛长宁的肩,小声嘀咕道:“都是我的过客,我才不心虚。”   “谢越可是一大早就给我发灵讯了,说要来剑宗逛逛。”曲薇薇当即就反击道,“应南渡,你说我喊他一声姐夫,没毛病吧。”   “你若是有本事,就当着谢家主和曲家主的面,大声喊出来这一声姐夫。”应南渡微笑道,“到时候看究竟是谢家主跟曲家主先打起来,还是我们先打起来?”   盛长宁站在曲薇薇和应南渡两人旁边,目光逐渐变得迷茫。   曲薇薇小声嘀咕道:“谢越,谢青的弟弟。还有……是我未来姐夫!”   最后一句话,曲薇薇说得尤其大声。   应南渡眉眼含笑,点点头道:“曲薇薇,你不用喊这么大声,大家都是修士,没失聪。”   “还有,我再说一遍,我对你姐没想法,一直都是谢越把我当假想敌。”   “天色不早了,你还走不走?”   应南渡闻言,继而轻抬眸光,看向盛长宁,开口问道:“长宁小师妹,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看看?”盛长宁不解。   看什么?看曲薇薇喊谢越姐夫?还是谢越和应南渡打架?   应南渡神色自若道:“看看我弟弟,看看让某个胆小鬼连道宫都不敢去的人啊。”   “谁不敢去了?”曲薇薇立马反驳出声,“小笨蛋,你才别去,那些人全都是群坏心思的家伙。”   盛长宁顿时就明白了。   这是应南渡把“战火”引到她身上来了。   “那你是追着我来的剑宗?”应南渡反问道。   “呸。”   两边吵架,盛长宁当然帮曲薇薇了。   她连忙拉过曲薇薇,小声道:“曲师姐,你别跟应师兄吵,你吵不过他的。”   上一次在学堂里吵,曲薇薇可就被告状,给扣了月俸来着。   盛长宁语重心长道:“他吃过的饭比你多啊。”   “对。”曲薇薇转眸瞥了一眼应南渡,冷笑出声,“老男人。”   这是污蔑!   应南渡这下终于被气笑了,语气泛凉道:“曲薇薇,我比你大几岁啊,被你这么喊?”   “曲师姐,别生气,你不是说了吗?他们都是你的过客而已。”盛长宁出声道。   曲薇薇道:“反正这周围,就某个人最老了。”   “那是因为我是你们师兄……”   应南渡轻转眸光,看了一眼盛长宁。   他算是明白了,这小姑娘才是隐藏的吵架第一名。曲薇薇跟他吵架,从来就没赢过。   自从有了盛长宁,已经两次让他吃噎了。   实际年龄一千多岁的盛长宁面对应南渡的目光,静默地露出一个微笑。   曲薇薇连忙把盛长宁带走,道:“我先走了,你快回去吧,不要理会勾搭你的这些人。”   “哦,对了,记得……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说罢,曲薇薇调转身形,朝着应南渡而去,问道:“走不走?不走也得走。”   她得防着这个人接近盛长宁。   思及此,曲薇薇瞥见不远处的燕今宵,一同招呼道:“燕少主,一起去啊。燕家主不是也在吗?”   燕今宵闻言,转眸看向正目送曲薇薇离开的盛长宁,微微颔首,温和地笑了下,应了声:“好。”   “走!”   盛长宁目送那三个人离开之后,在心里感慨道:世家之争,当真错综复杂。   半晌后,她收回目光,唤出灵讯,给齐眠玉传音道:“师兄,我这边已经结束了,你大概什么时候来,我好准备。”   灵讯自她掌心飞掠,转瞬消失于天际。   传过灵讯后,盛长宁想到在小青山秘境之中向谢灵借的琴,顺带着去了一趟明曦峰。   到了明曦峰外,盛长宁找了一位师姐向谢灵师姐传话。   一刻钟后,谢灵来到明曦峰外,盛长宁郑重其事将琴交还给谢灵,出声道:“谢灵师姐,谢谢你的琴,现在物归原主了。”   盛长宁问道:“你要检查一下吗?”   “不用了,就是一架琴而已。”谢灵摆摆手,把琴给收了回去。   紧接着,她瞧见盛长宁欲言又止的神情,挑眉道:“你想说这是定情信物啊?”   盛长宁迟疑地点点头。   好歹是明曦峰主送给谢灵的定情信物,怎么也得重视一下,检查检查?   “师尊他老人家都不在意。”谢灵笑了下,继续说,“再说他老人家送过的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架。”   “呵呵。”   谢灵冷笑两声,转身回了明曦峰。   “长宁小师妹?”   盛长宁转身离开,从另外一个方向传来喊她的声音。她停下脚步,转眸望去,是明曦峰的裴煜。   裴煜笑着问道:“小师妹是来还谢灵琴的?”   盛长宁直言道:“谢灵师姐才刚走,还没走远呢。”   裴煜脸上笑容一僵。   紧接着,他就听见从明曦峰内传来的声音喊他,道:“裴煜,过来!”   裴煜转身就跑。   盛长宁从善如流道:“裴煜师兄慢走啊。”   远远地,她还能听见裴煜的惨叫声。   “谢灵?你又掐我,你还咬我?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今日把话放这里,我裴煜就不干了!”   盛长宁沿着山道,一边往回走,一边等着齐眠玉的灵讯。   等她走到第二十一杂峰前了,齐眠玉后还没有回她灵讯。   她宝贝这又是怎么了?早上回灵讯的速度还挺快的,难道是有要事去做,还没有收到灵讯?   竹林掩映之间,投落下斑驳竹影。   盛长宁垂着眸光,慢悠悠踩着竹影前行。   等她走到竹林小院附近,抬眸一望,神色怔了下,然后加快步伐,跑了过去。   盛长宁小声问道:“师兄?你来多久了?我传了灵讯,你还没有回我……”   齐眠玉没说话。   盛长宁想了想他的反应,慢吞吞的把放在他身上的视线轻轻移开,便听见齐眠玉淡声道:“你很高兴?”   盛长宁听见这话,觉得自己还是要矜持一下的,便应声道:“有一点点高兴。”   她特别开心的,好吧。   齐眠玉没什么情绪地冷淡出声:“你的神剑跑来我面前,转了一圈。”   盛长宁闻言,认真纠正道:“师兄,那不是我的神剑。”   “神剑它自己飞走了,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的。”   “你为什么没要它?”齐眠玉问。   盛长宁轻声道:“我有剑了,肯定就不能要神剑啊。”   齐眠玉没再出声了。   盛长宁认真揣摩了一下她宝贝的心思,邀请说:“师兄进屋坐。”   齐眠玉沉默片刻,眸光盯着盛长宁,冷漠道:“我不进别人的屋。”   他只进那一个人的屋。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二更。   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四十四章   盛长宁从善如流地改口道:“那师兄进院坐。”   不进屋坐, 那进院坐,应该就……可以了吧?   齐眠玉藏在袖中的手微微一攥,慢慢握紧手里那块剑灵石, 音色清寒若雪:“嗯。”   盛长宁闻言,伸手去推院门。挂在院门前的风铃随着她的动作而清越作响,似一曲动听的琴乐。   推开院门后,盛长宁又说:“师兄,请进。”   齐眠玉垂眸敛尽眸中情绪, 缓步走入院中。   院中设有桌凳, 盛长宁见齐眠玉坐下后,出声问:“师兄,你喝灵茶吗?”   “我不喝别人煮给我的灵茶。”   这话……   盛长宁认真反思了一下,然后默然从储物空间里取出煮茶的用具与灵茶, 放在桌上,迟疑道:“那师兄自己动手?”   不喝别人特地煮给他的灵茶, 可以去主动去买,但是她也不会收齐眠玉的灵石啊,还可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盛长宁合算好时间, 解释说:“等师兄煮完灵茶,并喝完灵茶后, 我应该也收拾好所有东西了。”   “这样的话,师兄就不会感到无聊了。”   盛长宁说罢,见齐眠玉没什么反应, 也没出声反驳, 便飞快跑回了自己的屋, 开始将东西收拾到储物空间之中。   她一穷二白, 因而房间里她的东西并不多,更多的是一些书册。   盛长宁在收拾那些书册的时候,想到些什么,随手抽了几本书册,又跑进院中,轻手轻脚地走到齐眠玉身边,开口道:“师兄,给你几本书册,你随便翻翻,也不会无聊了。”   她没等齐眠玉出声,将那几本书册放在石桌上,又调转回头,继续跑回房间收拾自己的东西。   齐眠玉坐在院中,修长手指摆弄着茶具,轻捻起灵茶入水,以灵力催动火势后,收回了手。   与此同时,他的眸光平淡地扫过那几本书册。   《论如何做好一名医修》   《说一说关于乐之一道,作为乐修,我们该如何修习》   《茶经道》   《编剑穗的一百种方法》   《论神陨之地的神迹》   《钓鱼,我们应该这样做》   ……   全是一些与剑修没有半点关系的书册。   齐眠玉随手翻开第一本有关于医修的书册,从书页之中随风飞出几封信,胡乱散开在石桌之上。   第一封信面上压了一朵以灵力保存完好的绯色花朵,上面写着:宁宁小师妹亲启。   信并未被拆开。   齐眠玉盯着那朵绯色花朵,眸色浮现出一丝淡漠的凉意。半晌后,他轻声笑了下。   正值盛长宁收拾好曲薇薇今早来她房间落下的东西,抱着那些东西出了院门,跑向对面曲薇薇的房间。   她随口喊道:“师兄,我很快就好了。”   院中有灵茶被煮沸的清淡茶香溢散开来,传遍整个院子。   盛长宁放好曲薇薇的东西,转身关好房门,路过院中时,她还轻声赞扬说:“师兄,你煮茶的手艺也挺厉害的。”   说罢,她又飞快跑回房间,继续收拾东西。   彼时,齐眠玉坐在院中,指尖拨弄开第一封信,幽深的眸光落在第二封信上。   一朵白中带粉的小花被灵力保存完好地别在信面上,上面写着:长宁小师妹亲启。   灵茶被煮沸的香气盛放开来,齐眠玉盯着那封信看了好半晌,才慢条斯理地抬手掐诀,掐灭火势,拿过其中一只空杯,冷漠地倒了一杯茶出来。   第三封信上,别了一朵水蓝色的花朵,上面写着:盛长宁师妹亲启。   第四封信上,没有像其他信一般,附带上任何的东西,信面却反而别出心裁,以墨画作封,是学堂一角之景。   齐眠玉抬起手,将这几封信一封一封堆叠好,放在一起。   紧接着,他又去翻那本《说一说关于乐之一道,作为乐修,我们该如何修习》,随手一翻,就是几封信翻飞了出来,散落在石桌上。   齐眠玉垂下眸,轻饮过灵茶。   然后,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那几封信,将其一一堆叠在一起。   其中,除了那些别着各种颜色小花的信之外,依旧有一封别出心裁以墨画作封的书信。   这一次,墨画描绘的是洗剑池一角之景,是放置在洗剑池旁的那一排木剑剑架。   待到齐眠玉将盛长宁交给他看的那几本书册都给翻过一遍后,盛长宁终于将所有东西收拾好,丢进储物空间,走出了房门。   “师兄,我收拾好了。”   盛长宁走到齐眠玉身边,嗅见灵茶清溢的香气,目光一扫,慢悠悠地扫过石桌上堆叠在齐眠玉手边的那一大叠“情书”,原本平缓的呼吸顿时一滞。   这一瞬,她脑子里就一个想法:完辽完辽,竟然忘记随手放进书册里的这些“情书”。   齐眠玉察觉到盛长宁的靠近,神色未明地淡声道:“你的信,自己收好。”   “师兄,我能解释的。”盛长宁目光游离,小声解释说,“这是我每次上早课的时候,有人塞到我书桌里面的信,我都没看过。”   为此,她还给自己的解释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认真道:“师兄,你放心,我绝对没有耽于这些事儿,我有好好修炼的。”   “我都不管这些事,他们塞到我书桌里,我不收走,下次教习来检查书桌,会骂人的。”   “谁骂你?”齐眠玉冷声问。   “这倒……”盛长宁迟疑道,“这倒还没有。”   “下一次把信交给教习。”   盛长宁听着齐眠玉的话,认真反思过后,回忆起自己以前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有人把情书上交给老师……   这做法好像不太好。   思及此,盛长宁小声反驳道:“师兄,这样的话,教习就会骂那些人了,挨个骂过去,会耽误课程教学的,不利于修炼。”   齐眠玉闻言,轻应了一声,淡漠道:“你倒是个好人。”   在早课睡觉,就没有不利于修炼了。   盛长宁见“情书”这事儿暂时揭过去了,微松了口气,瞥见那一大叠“情书”,连忙伸出一只手去拿。   结果因为有那么一点点多,她一只手都没拿得住。   齐眠玉冷冷地笑了一声,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方玉盒,放在石桌上,平静道:“装好,留着,放书房。”   “……”盛长宁沉默了一瞬,慢吞吞地应声说,“我知道了。”   她抬手,飞快地将那些书信堆放在玉盒之中,便又听见齐眠玉道:“以后的,也放进来。”   盛长宁闻言,悄悄地看了一眼齐眠玉的侧脸,猜测着他此时的心情,然后才点头道:“我明白了。”   将书信收好之后,盛长宁轻抬指尖,将玉盒盖好,把那几本书册收起来,道:“师兄,我收拾好了。”   齐眠玉起身朝院外走去。   盛长宁走出院门时,还将院门上的风铃一同取下来带走,然后跟在他身后三步之外处,垂眸盯着他的影子。   半晌后,两人走出第二十一杂峰,齐眠玉道:“走前面。”   “哦。”盛长宁应了一声,缓步越身,走过齐眠玉身侧,慢吞吞走在他前面。   “走前面,是让你记路。”齐眠玉道。   “我懂我懂。”盛长宁点着头,应道。   沉默良久之后,齐眠玉指了前路,又突然出声,问道:“你为什么喜欢盯着我看?”   “啊?”盛长宁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给怔住了,好半晌后,才回神解释道,“因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这个人在夸他好看吗?   齐眠玉盯着走在前面的盛长宁,目光凝聚在她往阴影处偏移过去的步伐,原本压抑不住微微上扬的唇角又慢慢抿紧,眸色深处翻涌出晦涩未明的情绪。   为什么这个人不喜欢晒太阳呢?   在修炼手札里,那个人写自己喜欢晒太阳的事,写过不下几百遍。   那样爱晒太阳的一个人,真的会变成这样一个不再喜欢走在曦光之中、甚至是避着曦光走的人吗?   他不明白,也不懂。   他想弄明白这个秘密。   盛长宁按照齐眠玉的提醒,第一次在白日里从宗门小路走到了齐眠玉的春醒峰结界之外。   前三次……她都是在夜里偷偷摸摸去的,就还挺奇怪的,搞得她像过去什么尾随美人回家的坏人似的。   这一次,她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堂堂正正地走进去了。   想到这里,盛长宁悄悄弯唇,轻笑了一下,然后就被走过来开结界的齐眠玉给抓住了这个笑容。   “你很高兴?”齐眠玉平和地问道。   这个“你很高兴”,大概和竹林小院前齐眠玉问的那个“你很高兴”是不大一样的。   盛长宁思索着,应声答道:“是……乔迁新居之喜?”   齐眠玉抬手,以灵力打开结界,听见这句“乔迁新居之喜”,语气莫名泛凉:“进去。”   进了结界之后,他拿出剑宗宗主交给他的玲珑居,随手一掷,将其丢在不远处新开辟出来的空地上。   一座精致漂亮的小院落地而起,在一阵莹白光华之中,逐渐成型。   院落附近,有三两支梅树枝丫斜弋进院中。   齐眠玉平静道:“你的新居之喜。”   盛长宁瞥了眼离结界就几十步的距离,以及不远处那条往剑峰上延伸的山道阶梯,心道:还真是南面的山脚,北面的山腰啊。   “这院子很好看,谢谢师兄。”   盛长宁走过去,先将风铃挂在了院门前,随手一拨动,便是一串清悦动听的铃声。   齐眠玉听着风铃轻快的声音,眸光凝视在盛长宁身上,问道:“你不委屈吗?”   要是委屈,就把所有的事情说出来……   他讨厌她,又不是会无理取闹。   “不委屈啊?这有什么好委屈的?”盛长宁答道。   她觉得很好。   她已经从要走很久的第二十一杂峰,住到了距离齐眠玉只需要半刻钟就可以走近的地方,多好啊。   最后,盛长宁还是给齐眠玉找了一个自己不委屈的理由,道:“这里距离结界近,去上早课的时候,用的时间少。”   “我可以多睡一刻钟。”   齐眠玉沉默地听着盛长宁的话。   他站在曦光之中,温暖明亮的光华似轻拂过他眼睫,慢慢勾勒出其精致漂亮的容貌。   墨发雪衣,清寒而自持。   须臾之后,齐眠玉垂下眸,流金光华仿若倾落一般,如鸦羽般的眼睫微微一颤,覆下浅薄清冷的阴影。   他慢慢地扯了下唇,像是在冷漠地轻笑了下。   “有事传灵讯。”   齐眠玉说罢,转身朝着山道石阶走去。   盛长宁想了下,追过来,抬眸望着拾阶而上的齐眠玉。   雪衣轻垂,在曦光下扬起一抹柔软的雪色弧度。   “师兄,我待会儿收拾好之后,想下山一趟。”   盛长宁想起自己还要去一趟情报收集行,拿关于苍澜神殿和燕今宵的情报信息。   齐眠玉停下脚步,回眸盯着追过来仍旧不曾忘记要站在阴影之中的盛长宁,平静应道:“我找你,你才去。”   盛长宁仰头笑了下,道:“那我等你找我啊。”   目送齐眠玉消失于山道之间,她收回目光,走回玲珑院落前,盯着院门上的风铃,轻声道:“其实,真的不委屈啊……”   半面曦光,半面阴影,笼罩在玲珑院中的两侧。   盛长宁推开院门,缓步走在阴影那一面,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像是特别开心一般,在熟悉着自己的新居。   半刻钟后,她站在光暗交接的阴影那一面,慢慢地抬起手来,指尖伸进温暖明亮的曦光之中。   她很喜欢光的,但是她现在要熟悉在黑暗之中,要是某一日,她彻底迷失于黑暗深处,她也可以很快找到回家的路。   一定会很快的,宝贝。   时至黄昏,盛长宁坐在院中,才等到齐眠玉来找她。   齐眠玉才敲响第一下院门,便听见院中传来脚步声,飞快赶到了院门处。   盛长宁从打开的院门处探出身形来,轻眨了下眼,轻声道:“师兄,你终于来找我了。”   齐眠玉盯着她,问:“没耐心了?”   “没有啊。”盛长宁这下对于这句污蔑,才觉得委屈,认真道:“师兄,我一直很有耐心的。”   解释过后,盛长宁像是想起了什么般,抬手指了指院门前挂着的风铃,出声说:“师兄,你以后不要敲门,要摇风铃。”   她抬手,以指尖轻轻拨动风铃,风中传来悦耳的声响。   “摇风铃,我才给开门。”   “师兄,你再来一次。”   盛长宁说罢,抬手就把已经打开半扇的院门给合上,把人关在了门外。   齐眠玉静默地站在院门前,盯着紧闭的大门失神。   【今日天气:晴。   我都跟师尊说了很多次了,敲门敲三下,我一定听得见的,结果他一来就火急火燎砰砰砰地敲门。下一次,我要在门上挂铃铛,不摇风铃的人,一律不给开门。这叫……仪式感。】   齐眠玉慢慢回过神来,抬手去拨动那风铃。   风中传来悦耳的声响,盛长宁很快打开院门,应声道:“师兄,你终于来找我了,我们可以下山去了。”   齐眠玉轻应了一声。   走到路上,他看着前面的人,低低出声问:“为什么要摇风铃才给开门?”   “因为比较好玩儿,这是一种特别的暗号,以后师兄遇到风铃就摇,我就知道是你来了。”   “结界里不会有其他人来。”   盛长宁又想了一下,道:“虽然没有人来,但是这是一种仪式感啊。”   “师兄你肯定又要说我这是奇奇怪怪的想法了。”   “没有。”齐眠玉平静道。   他喜欢这样只属于那一个人奇奇怪怪的想法。   他只是……有一点点的开心。   齐眠玉现在很冷静。   他要慢慢地把这个人一点点地扒干净,然后……   把她锁起来,让她再也不能离开他。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一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二更在晚上。 第四十五章   她很喜欢听铃铛轻摇的声音。   齐眠玉默然心说。   “没有吗……”   盛长宁听见齐眠玉那一声轻声低喃, 反而惊讶地反问了一声,倒是也没想得到一个回答,只道:“那就好。”   黄昏落幕, 山道往前所指的城池在暗色的夜幕之下,有灯火第次亮起,很快将整个城池给照亮,未闻其声,便觉得一定很热闹。   盛长宁慢悠悠地走在山道上, 齐眠玉没催她, 她就走得更慢了。   等到了城门时,夜色已经彻底降临。还未曾走进城门,城中热闹迎面扑来,各种吆喝的声音此起彼伏, 不绝于耳。   盛长宁停下脚步,下意识想回头去看齐眠玉, 脑袋转了一半,突然又想起此前齐眠玉对她的叮嘱,说话不用回头看。   于是,她又慢慢把头给转了回去。   在人群之中, 齐眠玉察觉到盛长宁的动作,压抑着心里莫名不满而委屈的情绪, 平静出声说:“回头。”   “哦。”   盛长宁闻言,迟疑地点点头,心中带着些许疑惑, 回头去盯着人, 问:“师兄?”   齐眠玉道:“你想说什么?”   盛长宁道:“我想问师兄下山进城, 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我们是还像上次那样, 先各自分开去做自己的事,然后再在某个地方碰面吗?”   他没有事。   他的事就是盯着她。   齐眠玉迎向盛长宁望过来的目光,尽力克制着自己面上神情,心道:不能让她先看出来,不然她就跑了。   他神色冷漠道:“你去哪里?”   盛长宁轻眨了下眼,认真思索道:“我要去一趟集市还钱,还要去一趟情报收集行。”   “其他的,就没什么事了。”   齐眠玉盯着人,淡声问:“你还欠了谁的灵石?”   她怎么可以去跟别人借灵石?   她不准用别人的灵石。   “也不算欠别人的灵石。”盛长宁听见这话,小声解释说,“我上一次在集市上赊账买了一批东西,约定好在考核大比结束之后去给付灵石。”   齐眠玉应声道:“去集市。”   盛长宁若有所思道:“那好。”   今夜沿着长街而行,一路上多了许多卖花灯的摊主。   盛长宁缓步而行,目光轻轻扫过那些形状各式各样的花灯,心道:好漂亮。   今夜好像是花灯节。   城中来往人群之中,大多都是一对的修士,并肩走在一起。   只有她和齐眠玉两个人,是一前一后而行。   “你想买?”齐眠玉问道。   “还好吧。”盛长宁摇头道,“看看,我就看看而已。”   齐眠玉盯着那些花灯,明亮摇曳的灯火倒映在他一双深邃的黑眸之中。   她最喜欢漂亮的东西了。   就像他。   齐眠玉突然停下脚步,出声道:“盛长宁。”   盛长宁听见齐眠玉喊她的声音,同样停下脚步,回头望他,心里浮现出一丝猜测,顿时心跳如擂。   盛长宁轻轻错开了一点儿视线,迟疑道:“师兄,难道你要买花灯?”   难道,是她哪里暴露了什么问题?   “你买。”齐眠玉神色冷淡道。   周遭温暖的灯火照耀在他眉眼间,漂亮而干净,清寒若神明一般。   盛长宁闻言,走过去,以为自己听错了话,怔怔地“啊”了一声。   齐眠玉定声道:“你买。”   “我买……”盛长宁重复了一遍这话。   “你买给你自己。”齐眠玉道,“你穷,我借你灵石。”   两人停在那处卖花灯的摊贩前,那位摊主听见他们二人的话,神色古怪地看了两眼齐眠玉。   今日是花灯节,这小郎君竟然如此不懂事?还让人家小姑娘自己给自己买花灯,还说要借灵石给人家小姑娘?   摊主主动攀谈道:“小郎君,你知道今夜是花灯节吗?”   只要这小郎君一说知道,他就得顺势说说这个人了。   “不知道。”齐眠玉冷淡道。   “知道啊,知道就……”   ……好。   摊主下意识出声,紧接着,他就反应过来了,余下的话音噎在了将言未言之际。   盛长宁见状,连忙笑着出声道:“摊主,请问这花灯多少灵石一个?”   “一块灵石,一盏花灯。”摊主转过目光,对小姑娘道。   盛长宁得了答案,转眸看向齐眠玉,微弯了下唇,轻声道:“那师兄借我两块灵石吧。”   齐眠玉默不作声地摸出十块灵石,交给盛长宁,道:“你买十个,我借你灵石。”   他本来想拿一百块灵石出来的,说让她买一百个花灯的,但是……他不能这么反常,会被发现的。   到时候,这个人还没等到他一点点扒干净,她就跑了。   想到自己从前说过的那些话,齐眠玉半垂眸光,紧抿着唇,不再想说话。   这倒不必……   盛长宁笑着从齐眠玉手中拿了两块灵石,在摊主的摊位上,选了两盏漂亮的花灯。   她看出来了,其实是她宝贝想要这花灯。   挑选好花灯,盛长宁将手中两块灵石递过去,轻声道:“谢谢摊主。”   摊主笑呵呵接过灵石,又道:“小姑娘,今夜玩得愉快呀。”   盛长宁手中拿着两盏花灯,继续往前走。   半晌之后,她停下脚步,将两盏花灯展示给齐眠玉看,并问道:“师兄,你想要哪一个花灯?”   齐眠玉眸光轻扫了一眼,克制地移开目光,平静道:“我不要别人的花灯。”   “可是,我只借了你一块灵石。”盛长宁悠悠出声,解释说,“这是你自己买的花灯。”   “还是说……需要我先帮师兄拿着?等回去之后,再交给你?”   齐眠玉没说话,盛长宁犹豫道:“我是愿意帮师兄拿的,但是这样一来,我就双手无空了。”   好半晌后,齐眠玉仍旧没出声,只是伸出手去,从盛长宁手中拿着了一盏花灯。   盛长宁见状,笑着说:“谢谢师兄,帮我减轻了手中的重量。”   齐眠玉道:“我自己的东西,不要别人拿。”   盛长宁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说法,道:“那就谢谢师兄借我一块灵石,可以让我在花灯节买花灯。”   “嗯。”   两人往集市尽头走去。   约摸一刻钟后,盛长宁找到当日将鱼竿鱼线赊账卖给她的那位摊主,道:“摊主,我来交付灵石了。”   末了,她又对隔壁卖小凳子的摊主说:“还有隔壁摊主也是,我是一起来交付灵石的。”   盛长宁点好相应的灵石,分别付清灵石,并道谢说:“谢谢两位摊主,当日愿意赊账将东西卖给我。”   两位摊主摆摆手,同时道:“我们都是看在你这个小姑娘乖巧,还是剑宗的弟子,所以才相信的将东西卖给你的。”   “怎么样?你可过了考核大比?”   盛长宁笑着回答道:“过了,我现在已经是剑宗的内门弟子了。”   将赊账的灵石交付清后,盛长宁便问:“师兄,现在去哪儿?”   “你去情报收集行。”齐眠玉道。   “哦。”盛长宁听见这话,以为齐眠玉有事就要先离开了,又问,“那我在哪里等师兄呢?”   齐眠玉抿唇说:“先去。”   “好的。”   两人穿过集市,在灯火明亮之中,折转过几条长街,最终停在情报收集行门前。   “你出来后,就在这儿等我。”齐眠玉道。   盛长宁点头应了声,站在门口目送齐眠玉离开,才走了进去。   齐眠玉穿过数条长街,最终停留在一家店铺前。他抬眸望了眼店铺名字,确认着走了进去。   “这位客人,您来岚秀阁是有什么需要吗?”岚秀阁执事弟子瞧见来人,眸光微亮,主动迎上来,询问出声。   齐眠玉轻转眸光,视线扫过岚秀阁一楼各处摆放的东西,冷漠道:“我要买东西。”   他补充说:“买带有铃铛的东西。”   岚秀阁执事弟子闻言,解释道:“那我向您推荐几款样式可好?”   “我要全部的。”齐眠玉道。   “全部的?”   岚秀阁执事弟子神色一怔,旋即反应过来,眼前这人相貌出众,又说要买店中带铃铛的全部首饰,是一位不容错过的客人。   “那客人跟我去二楼,我命人将我们这里所有带铃铛的首饰取来。”   齐眠玉来到二楼,岚秀阁执事弟子将他安排在一处包厢内,备好灵茶。   半刻钟后,岚秀阁此处分阁掌柜来到包厢,她不像手下那些执事弟子没有眼力劲儿。进入包厢的第一时间,她一眼便认出了齐眠玉。   剑宗首席,青云榜第一人,虽然平日里神秘难遇,但对于她们而言,是等同于几大世家少主一般的人物,自然不能不认识。   岚秀阁掌柜介绍道:“齐公子,我是负责本店所有事宜的掌柜。”   齐眠玉看了眼,便将目光落在执事弟子手中所盛的首饰上,出声问:“这里的东西,就是你们店里所有带铃铛的首饰?”   “是的,需要我为您介绍吗?”岚秀阁掌柜询问道。   “不用。”   齐眠玉走过去,眸光扫过所有首饰,最终停在那枚细银手镯面前。细银手镯上挂有两枚精致小巧的铃铛,轻轻一晃,便是一声轻细悦耳的声响。   齐眠玉抬手,将这枚手镯拿起来,目光凝视着那两枚银铃,平静问道:“这枚手镯上的银铃原来都是一模一样的吗?”   他在里秘境之中,仔细端详过盛长宁递过来的手镯,那两枚银铃的纹路有细微的差别。   他以为那是特别的样式……   “是完全一样的两枚银铃,而且这枚手镯在我们所有岚秀分阁,不属于大众款,数量并不多,算得上是较为珍稀的一款手镯,有很多仙子喜欢却抢不到,专供给世家子弟的。”   齐眠玉慢慢放下手中的细银手镯,开口道:“这些首饰,我都要买。”   饶是岚秀阁掌柜再见识广,倒也没见过一下子把这些首饰都买了的,而且还专挑的是带铃铛的首饰。   难道是这位剑宗首席喜欢的姑娘,尤其偏爱铃铛?   “我这就去,齐公子稍等片刻。”   岚秀阁掌柜迅速回神,命包厢内的执事弟子将面前所有首饰仔细装好。   出了岚秀阁,齐眠玉调转身形,走到另外一条长街上,在众多书阁之中,选择了一家规模适中的书阁。   大书阁的掌柜有可能会认出他来,小书阁里或许没有他想要的书册。   今日是花灯节,来这条长街的修士少之又少。   当齐眠玉走进这家书阁时,掌柜立马打起精神来,招呼道:“这位道友买什么啊?本书阁应有尽有,什么样的书都有。”   齐眠玉目光一扫,微抿唇角,冷淡出声:“有没有哪种书册……是可以学习如何讨一个人欢心的书册?”   掌柜闻言,认真打量过齐眠玉那一张惊若天神的脸,心里存着几分疑惑,寻声问道:“这位客人所说那人,可是客人您心悦之人?”   齐眠玉肯定道:“我喜欢她。”   他喜欢她,跟他讨厌她,是两回事。   “那姑娘不喜欢客人您?”   掌柜心想:祖宗,这什么世道,如此上乘的容貌竟也还得不到一个姑娘的喜欢,还要特意买书册来学怎么讨人欢心?   齐眠玉更加肯定道:“她喜欢我。”   掌柜又愣住了,迟疑道:“既然两情相悦,那不该顺理成章的在一起吗?”   齐眠玉微抿着唇,语气冷淡:“但是,她骗我。”   她骗他,不抱他,不亲近他,还不哄他。   “那这……”   掌柜从齐眠玉冷淡的语气之中品出那么些许的隐情,被骗了感情,还要主动买书来习如何讨人欢心,这小郎君也太可怜了吧。   掌柜神色变幻,思索半晌后,问:“请问客人想要哪种书册?”   “有什么样的书册,我都要买。”齐眠玉平静道。   那个人说要他学自己想学的,他从前不明白,现在想明白了。这一次,他要多学一些知识,不然被那个人哄骗得团团转,又让她跑掉了。   掌柜招呼着人进里间:“来,客人您跟我来。”   “我这里面的书可都是绝密啊……”   掌柜又问:“客人您想要学到哪种程度啊?”   他也才好着重推荐哪些书。   齐眠玉迟疑道:“我想她眼里心里都只有我一个,不能再去看别的人。还有不能从我身边跑掉,我想把她锁起来……”   “锁起来做什么?生小崽崽吗……”   掌柜怔愣了一下,神情古怪。   这是由爱生恨、爱恨交织、爱而不得啊。   这么好看一小郎君,怎么能如此悲情呢?   “小郎君,你听我一句劝,不到万不得已,可千万不能用这一招啊,人家小姑娘会生气的,多少话本里那主角用了这一招,最后可都悲了啊。”   齐眠玉眸中掠过一丝茫然。   可他会用最好看的禁神链,他也会日日夜夜都陪在她身边,这样她就一定不会生气了啊。   “来来来,小郎君,听我的。这里是一个上古合欢宗的绝密修炼书册,你可以先从基础诀学起,然后再是进阶诀,最后是终极诀,一定要一步一步来。”   “不能什么最厉害,就先学什么吗?”   他斩邪魔都是一招解决的。   “感情这种事,当然要水到渠成,方为上道。”   掌柜一副过来人的模样,齐眠玉冷冷垂眸,他觉得不太靠谱,还是去宗门藏书阁找。   “小郎君,你买不买啊?一百块灵石一册呢?基础诀、进阶诀、终极诀,一共三百灵石。”   掌柜絮絮叨叨:“还有,我觉得肯定是小郎君平日里不主动,你家那姑娘才骗你感情。你得主动一点呐,热情似火,主动挽留啊。”   “以小郎君你的相貌,一旦热情似火、主动挽留,哪个小姑娘不喜欢啊?”   齐眠玉冷冷道:“我不信。”   他还是觉得不靠谱,应该去宗门藏书阁。   买下掌柜推荐的所有书册后,齐眠玉转身又去了隔壁书阁。   一刻钟后,他神色冷漠地走出来。   都是骗子。   他想学这些知识,还是只能去藏书阁找寻。   ……   情报收集行。   盛长宁在执事弟子的指引下,去到上次的包厢。还未进包厢,隔着一扇门,她察觉到包厢内传来虚空波动,是有人撕裂虚空转瞬而至的动静。   这是……   “这位客人里面请。”执事弟子推开门,出声道。   “好的,谢谢。”   盛长宁眸光微闪,道了声谢,缓步走进包厢。   包厢内所坐,并非是上次那位执事弟子。   来人一袭墨绿长袍,沉冷色泽被一束自衣襟之上蔓延而下的傲然红梅绣纹给冲淡,冷而艳。   盛长宁镇定自若地坐下,轻声道:“你好,我来拿上次的两个情报消息。”   “你可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那……你问?”盛长宁迟疑了下,坦然道。   “你爹还在吗?”   这什么问题?   盛长宁看了眼坐在对面的云星遥,谨慎回答道:“我爹已经逝世。”   “好啊……”云星遥抚掌轻叹,艳丽的眉眼微弯了一下,立马撇下来,沉痛道,“抱歉,是我失态了。”   云星遥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盛长宁看向他。   “你能让我做你爹吗?”   云星遥诚恳发问。   他看人,看骨相而不看皮相。   他看盛长宁这小姑娘不仅是天生剑心,其骨相跟当年的剑尊至少有七分的相似。   她一定是剑尊的亲女儿,她爹是谁他才不管,从今以后,他就是她亲爹了。   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一日。   他先当剑尊亲生女儿的爹爹,终有一日,他一定能成功上位的。   “什……什么?”   盛长宁怔愣住了。   这是她从未设想过的一个问题。   云星遥想当她爹?   她当年怎么没看出云星遥能有这么野的心思呢?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二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四十六章   “你想要……当我爹?”   盛长宁反应过来, 慢吞吞地重复出声。   怎么一千年没见了,这云星遥是受谁影响了,心思变得这么野?喜当爹?   云星遥喋喋不休:“你愿意吗?只要你点个头, 让我当你爹,在未来这情报收集行就是你的了。”   不过,这情报收集行本来也就是剑尊创建,如今继承给剑尊的亲女儿,很合理的。   云星遥越想越觉得对劲儿。   盛长宁沉默半晌, 小声说:“抱歉, 我不是个贪图荣华富贵的人?”   云星遥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是一脸赞扬道:“不愧是你。”   不愧是剑尊的亲女儿,跟她的性子一模一样。   时至此刻,盛长宁终于反应过来。   看云星遥这反应, 是把她当成她的亲生女儿来看待了?   她知道云星遥看人,向来是看骨相而并并非是皮相。   她也做好了那么一点点被看出来的各种打算, 可她没有料到的是,事情好像朝着某一种从未设想过的方向偏移过了。   这小桃花一千年前看起来还挺靠谱的,她还把情报收集行交给了他,究竟是什么让云星遥在这千年间在这样一条不同寻常的道路上, 一去不复返了?   是谢随之?还是……应寒野?   这世上,除了她, 大概没人知道云星遥的原身是一片桃花林所化之魂。   千年前,她还是剑宗灵玉时,接了一个除邪魔的任务, 前往北州找寻邪魔踪迹。   逃往北州的那个邪魔, 以一处开得繁盛的桃花林为阵引, 又抓了一城的百姓当做挟持, 引她入阵。   那一战,顾忌到桃花林中的百姓,她不敢大肆出手,因而打得很是艰难。后来,是因为作为阵引的那片桃花林由此生出灵识,破了邪魔的轨迹,主动打开阵法缺口,送了被困百姓一条生路。   她将邪魔彻底斩杀殆尽前,邪魔因生怒而放了一把火,将那片生出灵识的桃花林烧毁。   等她再度折返回去时,那片桃花林在大火之中沦为枯木,成为了一堆毫无生机的废墟。   不仅如此,她还看出废墟之上有劫雷之力残留。   就在那时,自废墟深处传来小孩低声抽泣的哭声。她走进深处,找到哭泣的时,枯黑倒塌的桃花木前,因为小孩的眼泪而瞬间春生枝叶。   被大火烧毁的桃花林生有灵识,在危急濒死之迹,引天雷渡劫而“重获新生”,留下了这样一个由灵体而生的小孩。   只是,这个小孩前尘往事皆忘,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把小孩捡回去,本想带给剑宗当弟子,让她师尊照顾的。但是……小孩顽劣,把老头子捉弄得狼狈不堪,还把老头子的宝贝剑给弄来藏起来了。   等她外出历练回来的时候,玄天峰差点儿都给烧没了,被云星遥给烧的。他遇劫罚雷火而生,变得不仅不惧怕雷火,还拥有了运用雷火之力。   云星遥天生灵体,更适合道宫修行。   那时候的剑宗宗主问她要不要把人送去隔壁道宫,当她去问的时候,小孩脆生生地唤她:“姐姐,你不要我了吗?”   当初是因她之失,让那邪魔有了可乘之机,毁掉了那片桃花林,现在小孩喊她姐姐,还可怜兮兮地问是不是不要他了,她也不能把一个小弟弟就这么送给隔壁道宫了,只好亲自教云星遥剑法。   只是,云星遥学剑,三年未曾有任何进展。她师尊说小孩儿不能惯着,就得多磨炼,否则无法成才。   就连她这个号称是最懂剑法的人来教,教了三年,云星遥在剑道上也不开窍。   后来,她只好把人送去道宫求学了。   大概是他的天赋值都点亮给了道法,没给剑法,去了道宫之后,修行一日千里。   云星遥长大之后,他就不喊她姐姐了,现在还想让她喊她爹!   盛长宁短暂回忆过后,又听见云星遥继续絮叨:“唉,其实也没事儿,现在不认,以后总会认的……要不,你先叫我一声云叔吧?”   叔叔成功上位,他也是可以接受的。   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云星遥心想。   盛长宁闻言,神情古怪了一瞬,迟疑问:“前辈,你……”   是不是玩火把脑子给玩坏了?   云星遥肯定道:“你既然知道暗号,就该知道我和……我和那位的关系吧,喊我一声云叔,没什么大碍吧?”   盛长宁盯着云星遥一脸神采奕奕的模样,从善如流地改口道:“云叔。”   希望云星遥将来得知真相后,千万不要后悔。   云星遥弯起艳丽的眉眼,笑吟吟地应了一声:“哎,小长宁乖。”   盛长宁见状,微动了下唇,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云星遥心满意足地应下,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牌,递给盛长宁,解释道:“这是依附于苍澜神殿的所有小势力名单,你先看看。”   “谢谢……”盛长宁接过玉牌,话语顿了下,迎着云星遥期盼的目光,补上后半句话,“谢谢云叔!”   她说得尤为响亮。   喊完那一声“云叔”,盛长宁垂下眸,看向手中玉牌,神识从玉牌中掠过,飞快地扫过苍澜神殿附属宗门势力。   云星遥在玉牌之中,不仅整理了已有宗门势力,就连过去曾经被邪魔所灭的小势力也完整地列了出来。   一刻钟后,盛长宁盯着“仙玉门”三个字后面的“已覆灭”,迟疑一瞬,出声道:“仙玉门是在数月之前被邪魔所覆灭的……”   她了解到,近千年来在外肆虐的邪魔其实已经很少了。只有在近两年,邪魔开始再度出现,最近所干的一桩“大事”就是灭了西州仙玉门。   而这个仙玉门……就是当年念念去的那个小宗门。   盛长宁思索着,抬起眸来,再度迎上云星遥期盼的目光,沉默半晌后,把刚才那句话没喊到的“云叔”给补上了。   与此同时,她在心里默念:希望云星遥将来千万别后悔今日所作所言就好。   “云叔,可以和我说说这个仙玉门的情况吗?”盛长宁神情自然地问道。   “仙玉门半年前被邪魔所灭,归于苍澜神殿管辖,在灭门当夜传出的求救消息却没有去苍澜神殿,反而是远赴中州,分别传给了剑宗和道宫。”   “四个多月前,剑宗首席齐眠玉和隔壁道宫圣子温卿言去西州探查此事,遇涉事邪魔逃入苍澜神殿地界,由苍澜神殿殿主亲自出手,将其斩杀。”   盛长宁问道:“这个邪魔的修为是多高啊……云叔。”   她声音平静地喊了一声云星遥。   “化神跳返虚。”   云星遥瞥见小姑娘略显疑惑的眼神,解释道:“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离合,返虚,渡劫,大乘。这个邪魔从化神一夜之间跳到了返虚,大概是用了他们邪魔专有的邪术秘法。”   苍澜神殿殿主的修为必定是大乘境界,而齐眠玉与隔壁那位叫温卿言的圣子,其修为皆在化神境界。   这样一来,好像能够说得通苍澜神殿殿主为何会出手了。   “好的,谢谢……云叔。”盛长宁慢吞吞地出声道,“那第二个消息呢?”   “没查到啊。”云星遥坦然道。   他昨日抽空去了一趟西州,西州那么多树,竟然没有一棵树生有半点灵性,他能怎么办呢?   云星遥是桃花林向死而生所化的天生灵体,能沟通世间一切灵树。只要有灵树的地方,就都是他的耳目,可谓是无往而不利。   这一次,云星遥竟然说……没查到。   盛长宁迟疑道:“那还有其他相关消息吗?云叔。”   “有。”云星遥点头应声道。   “云叔。”盛长宁从善如流。   “据我推测,燕今宵那个神神秘秘的妹妹,应该跟你差不多大,十七八岁的样子。”   这是他观看留影珠画面时,推测出来的消息。   云星遥思及此,认真叮嘱道:“他看起来好像把你当成是妹妹了,但是你得离这些臭小子远一点儿,知道吗?这是云叔对你的叮嘱。”   盛长宁瞥见云星遥老父亲一般的神情,沉默的没吭声儿。   “第二个,燕今宵和燕家家主不太熟,燕家家主肯定不太喜欢燕今宵那个神神秘秘的妹妹,不太像是亲生的。”   他从燕池的眼中,看见了某一瞬对那个燕今宵神秘妹妹的厌恶。   说到此处时,云星遥话音一转,看着点点头的盛长宁,语重心长道:“小长宁啊,你得多注意点儿,不能被那些臭小子给拐走了,有什么样的事,可以跟云叔说。”   “你还没有云叔的灵讯吧?我这就给你一个。”云星遥翻手化出一道灵讯光华,递了过去。   盛长宁注视着那道灵讯,心道:反正她重生后第一个交换的灵讯已经给了齐眠玉,也就不用在意第二个、第三个交换灵讯的人究竟是谁了。   “好,多谢云叔。”   盛长宁快速决定,接过灵讯之后,将自己的灵讯递了过去,解释道:“云叔,这是我的灵讯。”   她现在……喊起这一声“云叔”,反正是越来越熟练了。   云星遥神色满意道:“第三个就是,燕家家主燕池对于燕今宵不仅不熟悉,而且还存在着一种可疑的敬畏。”   “这一点仅是推测,不作任何有效信息来提供。”   “谢谢云叔。”   盛长宁点点头,见云星遥不再出声,思索道:“那我就先回去了,云叔。”   她刚一起身,又被云星遥叫住,云星遥问道:“这么晚了,你一个小姑娘回去多危险啊,我直接送你回去吧。”   盛长宁瞥见云星遥用一种老父亲看自家闺女的眼神望着她,静默良久之后,她解释道:“多谢云叔,不用云叔,有人在外面等我的。”   “谁?是哪个……”   这时云星遥才瞥见盛长宁手边的花灯,神色难测地说:“小长宁啊,这是谁送你的花灯啊?”   盛长宁坦然笑道:“我借灵石买的,我就先走了,云叔不送。”   借灵石?   云星遥捕捉到重点,顿时心痛难忍。   他的乖女儿怎么能这么穷?   他得去多坑点东西给他的乖女儿。   思及此,云星遥撕裂虚空,又回到了来时的那家酒楼。   他原本是同那几个老家伙在这里吃饭的,一接到消息就立马赶了过去。   云星遥在门外好整以暇,慢条斯理地推开包厢门,缓步走了进去。   “云星遥?你忙件大事,忙这么久?”谢家家主手里握着一杯酒,挑眉问道。   “是件喜事。”云星遥勾唇一笑,本就绝艳的容貌覆上喜色,更是容光焕发。   他神色愉悦的对包厢内所有人宣布道:“我有乖女儿了。”   谢家家主原本喝了半口酒,一听见这话,差点儿没被呛住,重重地咳嗽出声:“什么……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父亲,少言。”谢青抬手夺走自家父亲的酒杯,冷冷出声。   云星遥道:“给贺礼!你们都要给贺礼!”   应家家主不解道:“你前几日还说自己对剑尊守身如玉呢,怎么今日就冒出个女儿来了?”   “刚才我就是去见我乖女儿去了。”云星遥走入自己的位置,先是盯着距离他最近的一对“恩爱”道侣,笑道,“应寒野,云雾仙子,先从你们开始吧。”   应家家主盯着人,寻声问:“云星遥,你认真的?”   云雾仙子瞥了眼云星遥面容间的喜色,从储物手镯之中取出一件贺礼,递了过去,道:“云道友,恭喜你,喜得爱女。”   “多谢云雾仙子。”云星遥眸光一抬,盯着应寒野,“来,应家主,你家夫人都送贺礼了,你堂堂一世家家主,不会这么小气吧?送的贺礼难不成比你家夫人还轻?”   “礼轻情意重,你懂不懂?”   应寒野白了一眼云星遥,抬手丢出一件贺礼。丽嘉   云星遥收好,并道:“我家乖女儿是五州第二美人。”   “那谁是第一?”谢家家主终于反应过来,好奇问道。   云星遥微勾唇角,默不作声地朝谢家家主笑了下。   应寒野见不得就自己一个人吃亏,装腔作势地出声道:“谢随之,你的贺礼不能比我和云雾两个人的贺礼差吧?”   “给你。”   谢随之丢出贺礼,送到云星遥面前。   云星遥笑着回答了谢随之的问题:“五州第一美人,当然是我姐姐了。”   “云前辈的姐姐是谁啊?”曲薇薇听见这话,有些好奇的出声问道。   云星遥但笑不语。   曲薇薇从储物空间里摸出一全套首饰,递给云星遥,神色乖巧道:“云前辈,这是我送给妹妹的见面礼。”   “我姐姐是剑尊。”云星遥收下东西,解释道。   曲家家主语气颇冷:“云星遥,你连小辈的贺礼也坑?”   曲薇薇立马打断了自家老爹的话,道:“云叔,我喊你一声云叔,从前从未听你提起过此事,今日我敬你一杯。”   曲薇薇端起酒,将其喝得一干二净。   云星遥遥遥碰杯,微弯眉眼,道:“曲二不愧是五州第三美人。”   曲薇薇放下酒杯拍桌道:“应南渡,你见了剑尊的亲弟弟,怎么能不敬酒呢?快给云叔敬酒!”   “你动作慢了,得敬三杯……不,得敬三十杯酒才行。”   应南渡坐着没动,语气凉凉道:“曲薇薇,你想让我死,就明说。”   “哥,我替你敬。”   曲薇薇拒绝道:“应南弦,你又不是剑宗弟子,来凑什么热闹,坐下。”   紧接着,曲薇薇又把战火对准谢青,道:“谢青师姐,你也要敬酒啊。”   谢青二话没说,将手中的酒喝敬,把自己的贺礼送过去,道:“祝妹妹修途通天。”   这绝对是全场席间至今为止最正常的一句祝福了。   “谢大这话我喜欢。”   云星遥喝过杯中酒,将目光对准曲家家主,一语中的:“曲家主,你的贺礼总不能比应寒野的还差吧?”   曲凌无言地瞥了眼应寒野,拿出贺礼送过去,道:“拿去。”   “曲凌,祝你得偿所愿啊。”云星遥回敬道。   “云星遥?”应寒野突然插话,“我还在这里呢?你就说这话?”   云星遥神色无辜道:“我只是祝曲家主得偿所愿而已。”   说罢,他抬手对燕池道:“来,燕家主,今日过后,我们就是兄弟。”   “云道友,可喜可贺。”燕家主平静笑了下,把贺礼送上。   云星遥喝了两杯酒,挨个敬了所有人,把小辈的贺礼也给坑了一遍,又道:“哦对了,我记得在云台上你们准备好给那个剑心小姑娘的贺礼送出去了吗?”   “曲二不就在这里?她与那个小姑娘交好,你们交给她不就成了?”   “盛长宁?”曲薇薇反应过来,当即站起身来,捧着酒杯挨个去敬长辈,道,“多谢多谢啊,我替小……我替我家小朋友多谢各位长辈的祝贺之礼。”   她完完整整地学到云星遥的做法,把席间所有人都给坑了一遍。   “应叔,我现在可是你家大儿子的嫡系师妹了啊。”   “爹,你这礼物也太小气了,还不如应叔的礼物大气呢?”   “谢叔,你好,你知道我姐吗?我姐今日没来,我替她敬你一杯。”   “燕家主,我们玄天峰与燕今宵所在的星辰峰可是来往友好啊……”   “谢青师姐,来,你们家岚秀阁的首饰可真好看。”   “谢越,你曲姐我的朋友,你不表示表示?我们俩什么关系啊,那可是未来亲戚……”   “应南弦,我们俩也半年没见了,今日你把这礼给了,我这气可就消了。”   “应南渡,应师兄,你可得好好祝贺一下长宁小师妹啊。”   “燕师兄,我们之间虽然没见过几次面,但都是剑宗弟子,我欣赏你,未来可期,未来可期啊。”   ……   盛长宁不知道今夜注定有两个人要为她操劳奔波,走出情报收集行之时,她便看见了站在街对面的齐眠玉。   “师兄。”   盛长宁穿过街面跑过去,隐约察觉到此时齐眠玉有些不对劲,像是有种懊恼的情绪萦绕一般。   她问道:“师兄,你等很久了吗?”   半晌后,齐眠玉平静道:“不久,没事就回去了。”   “好吧。”盛长宁应了一声,自觉走在前面。   热情似火,热情似火……   齐眠玉盯着前面的人,眸光轻颤,带着几分疑惑。   热情似火真的会有用吗?   一路上,齐眠玉思索着这个问题。时至盛长宁停下脚步,出声道:“师兄,我们到结界门口了。”   “知道。”   齐眠玉平静地打开结界入口,心里还想着“热情似火”四个字。   他站在结界内,良久失神。   盛长宁见状,终于出声询问道:“师兄,你怎么了?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儿?难道是上次在里秘境里遇见的那种情况吗?”   “不是。”   齐眠玉迎上盛长宁关切的目光,很快又撇开视线,道:“明日是去玄天峰学堂上早课的第一日,我来找你。”   说罢,他转身走向山道,很快消失于山道之间。   应该不是煞气……   盛长宁认真思索过后,回到自己的院落,收拾过后,随手抽了一本明日要带的书册当桌上,便休息着睡下了。   翌日一大早,自院门外传来摇铃声。   盛长宁裹着被子,抬手堵住耳朵。   半晌后,她飞快地爬起来,打开院门,一脸迷朦地盯着虚空中某一处,陷入朦胧的睡意状态。   “你……”   齐眠玉见院门被打开,抬眸出声,忽的愣住了。   盛长宁一边点着头,一边小声道:“师兄,你怎么……这么早的?”   她什么都没收拾好,头发没梳,披了件外衣就跑来开门了。   齐眠玉盯着人,一瀑青丝披散在身后,如柔软的墨色锦缎,一两缕墨发随着盛长宁止不住点头的动作,从肩上滑落下来,轻轻卧在那一截深凹锁骨间,如枕雪玉,是一种明晃晃的惊艳对比。   盛长宁久等不到齐眠玉说话,便道:“师兄,你要不等我一刻……等我两刻钟吧?”   说罢,她院门也不关,飞快地跑回去,扑上床,裹着被子又睡去了。   齐眠玉慢慢垂下眸光,眸中有些茫然。   半晌后,他突然轻轻地说了一声:“无耻。”   语气之中,带着一种委屈巴巴的意味。   等盛长宁再次醒来之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她睁开眼,慢慢坐起身来,感知到时间,还有两刻钟,够她踩点去玄天峰学堂了。   盛长宁下床起身,飞快地收拾好自己,拿了昨夜放在桌上的那本书册,冲出了房门。然后,她瞥见站在半开院门前的齐眠玉,蓦然想起来,她宝贝昨夜好像是说过要来找她的。   “师兄?走吧,还有一刻钟,够去玄天峰了。”   盛长宁发现齐眠玉神色莫名地瞥了她一眼,心里存疑,出声问道:“师兄,你等很久了吗?”   齐眠玉神情冷漠道:“才来。”   “那就好,我一般都这时候起,师兄来得正好啊……”   盛长宁一边说着,一边隐约察觉到些许的不对劲,却也没有深思,踏着林间阴影而行。   快到玄天峰学堂时,盛长宁估摸着还有能够和她宝贝说一声再见的时间,便飞快地回头出声说:“师兄再见,我去上早课了。”   然后,独留齐眠玉一人站在玄天峰山道之上。好半晌后,他终于收回目光,转身去了玄天殿。   “小祖宗……”   剑宗宗主瞥见齐眠玉就喊,紧接着又在齐眠玉冷冷的目光之中,把余下的话收了回来。   他问:“你找我有事吗?”   齐眠玉拿出那片银色叶子,递给剑宗宗主,问道:“这是什么?”   此前,他去小青山秘境清湖边上钓鱼,神灵尾给他的许愿礼。   “我只能看出这对神魂之伤有妙用。”   齐眠玉半垂眸光,应了一声。   她说……神灵尾给了她很多片这样的银色叶子。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一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二更在晚上。 第四十七章   剑宗宗主见齐眠玉陷入沉思之中, 不由得出声询问:“难道是你的神魂出了问题?”   齐眠玉平静道:“没有。”   半晌后,他说了句“我走了”,毫不犹豫地转身, 离开了玄天殿。   剑宗宗主还未有任何反应,眼睁睁看着人消失在玄天大殿前,回神低喃道:“这小祖宗真是……”   来这么一趟,就只为这件事?   他摇了摇头,继续去忙自己的事。   齐眠玉从玄天殿离开时, 视线轻转, 注视着玄天峰学堂方向,眸色暗了几分。   他沿着玄天峰后山小道离开,很快来到剑宗藏书阁,在藏书阁值守长老处递交过身份令牌, 进了藏书阁。   此时正值早课,除了部分弟子有空来藏书阁之外, 其余弟子皆有早课要修习,因而藏书阁中来往弟子并不算多。   齐眠玉在楼梯处记下每一层楼所收录书类,拾阶而上,去了藏书阁第三层。第三层书阁之中, 有一排关于医修相关的书册。   他缓步来到此处,目光轻扫过那些书册名, 最终取下数本书册来。   《医修基础手册》   《论修士各类伤势,作为医修,该如何处理》   《神魂之伤, 竟有如此之害》   《初入医道, 我们该如何入门》   《身为医修, 如何看懂修士各类神魂损伤》   搜罗好与医修有关的书册后, 齐眠玉思索片刻,迟疑地走遍藏书阁第三层的每一排书架上。   紧接着,他又将第四层、第五层、第二层、第一层的每排书架给看过了一遍,并未找到他昨夜想找的那类书册。   剑宗不教修士如何讨别人欢心。   齐眠玉拿着书,离开藏书阁,很快回到春醒峰内。此时,早课还未结束,他将借来的那些书册放在书房书桌上,认真观看起来。   《身为医修,如何看懂修士各类神魂损伤》   【神魂之伤,轻则伤身,重则伤其根基,甚至重伤陨落。作为医修,我们不得不重视修士神魂损伤。那么,身为一名医修,我们该如何看懂修士各类神魂损伤呢?   神魂高于对方者,且是资深医修,探脉便知。若只是基础医修者,需要探脉加以神识辅佐,可探神魂之伤。   神魂低于对方者,且是资深医修,还需对方主动配合,方可进行探查。但只是基础医修者,在对方主动配合之下,需要以神识加以辅佐。   倘若神魂低于对方,又是医道初学者,那么恭喜你,不要接待病人,请找你亲近之人,让其主动配合你眉心贴贴,加以神魂辅佐,先慢慢练习如何找到对方神魂位置,再言其他之事。】   ……   玄天峰学堂。   两节早课中途休息之时,曲薇薇凑近盛长宁耳畔,出声道:“小笨蛋,你宝贝跟别人跑啦,快起来……”   须臾之后,盛长宁眼睫轻颤着,慢慢睁开眼,顺势坐直身形,小声问:“曲师姐,早课结束了?”   “不是啊,我找你有点儿事。”   曲薇薇招招手,将手上所戴的储物手镯转移到盛长宁手腕上,神神秘秘道:“给你的贺礼。”   盛长宁闻言,神识一扫,“瞥”见储物手镯里十余件价值不菲的灵物,迟疑道:“曲师姐?”   “我爹他们送给你的,就那一日在云台之上那些人送的。还有这这这这这,谢青送的,谢越送的,应南渡送的,应南弦送的,燕今宵送的。”   曲薇薇点名解释道。   “你们这是……赌什么事情,然后输了吗?”   盛长宁不解。   为什么突然送她这些东西?   “我昨晚特地向那位云前辈学了这一招,帮你坑来的,不用谢我。”曲薇薇伸手,拍了拍盛长宁的肩,示意道:“都是你应得的。”   “从他们身上随随便便坑点出来,都比你现在全身家当还多呢。”   “云前辈……”盛长宁出声道。   曲薇薇道:“云前辈叫云星遥,是情报收集行的老大。昨日他也坑了其他人一大堆东西呢,说他有了个乖女儿,要大家恭贺他,送他那个乖女儿贺礼来着。”   盛长宁听见这话,陷入一种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状态之中。   她有种预感,云星遥昨日坑来的那些“贺礼”最终也会送到她手上来。   希望云星遥将来不要后悔吧。   两人说着话,一刻钟时间转瞬即至。   曲薇薇瞥见前方的教习,苦闷出声:“我没想到,我都是亲传弟子了,还需要来上早课?从全宗门的早课,变成玄天峰的早课。等我元婴之后,我绝对不要再踏进学堂半步。”   说罢,她以一种同情的目光看向盛长宁,道:“我还好,七日里只上一日早课。你就更惨了,你不仅要上玄天峰,还有分别去上明曦、邀月、南云和星辰四峰的早课,七日里面,只能休息两日。”   为了方便五大主峰内门弟子想去上其他四大主峰内门课程的人,彼此之间不会在早课时间上有冲突,剑宗按照五大主峰的顺序,将每一座主峰的课程安排在了不同日子。   五日为一轮,休两日。   盛长宁想了想,道:“我觉得还好。”   毕竟,她还有双休日呢。   曲薇薇闻言,又拍了拍盛长宁的肩,郑重说:“我就不陪你去其他四峰了,记得去明曦峰的时候,不要理会明曦峰的那些师兄师姐。”   早课钟声再度响起,前方教习开始讲课,曲薇薇渐渐止住声音。   待到第 二节早课结束之际,曲薇薇和盛长宁两个人一起给趴在了书桌上。   教习走到两人身边之时,抬手在两人的桌面上各自敲了三下。曲薇薇被惊醒,立马抬起头来,眼角余光瞥见旁边的盛长宁,抬手戳了戳她。   好半晌后,盛长宁也终于醒过来,抬头看向教习,当即反应出声:“教习,我认错,下次努力不睡着。”   曲薇薇慢悠悠跟了句话:“我也是,努力不睡着,相信我。”   教习此前不教外门弟子的早课,见这两人认错态度极好,以为只是初犯的个例,点点头,肯定道:“下不为例。”   待到教习一离开,曲薇薇立马回神,将桌上东西一收,当即就走,还对盛长宁道:“小笨蛋,我先走了。”   盛长宁道了一声“再见”,也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离开学堂。   这一次,没有齐眠玉,她也没再走玄天峰后山小路下山,从玄天峰正山道下去。   在路上,一道灵光自天际而来,很快掠入盛长宁手中,是云星遥传来的灵讯。   “小长宁,你云叔和燕兄去西州玩儿了,有事记得传灵讯找啊。”   这个“燕兄”……是现如今的燕家家主吗?   她记得云星遥只跟谢随之、应寒野、曲凌三人比较熟,他什么时候跟燕家燕池也这么熟了?   难道是昨日喝出来的酒友吗?   盛长宁犹豫一瞬,眉心轻蹙,给云星遥回了灵讯。   片刻钟后,灵讯再度传入盛长宁手中,内里传来云星遥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小长宁,你这是在关心云叔吗?你放心,我是谁?我可是你将来亲……”   灵讯中途略微卡了一下,继续放出云星遥的声音:“哈哈哈哈,我可是你云叔啊,你放心,我剑道两修,厉害着呢。”   剑道两修,是指剑法全废、道法全精吗?   盛长宁又慢吞吞地回了一道灵讯,才继续往春醒峰结界处走去。到了结界外面,她取出齐眠玉的灵讯,对他道:“师兄,我回来了,你给我开开门?”   盛长宁挑了一处树荫下躲着曦光,须臾之后,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春醒峰”这三个字。   春醒峰。   春醒。   春醒。   从春醒峰半山腰到结界处,走山道石阶,大概半刻钟不到的时间。   盛长宁做好了等半刻钟的时间准备,这点时间又不够编一根剑穗的,她只好放开思绪去想仙玉门的事。   依照念念所言,仙玉门本就与邪魔有关,又怎么会在半年前被邪魔所灭呢?   是这两者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吗?   正当盛长宁思索之时,结界处却很快有了动静。她抬眸望去,结界被打开,齐眠玉神色平静地看了她一眼,道:“进来。”   盛长宁快步跑过去,钻进结界后,停下脚步道:“师兄,你来得好快。”   她都没等多久。   齐眠玉冷声道:“下一次早点传灵讯。”   “好的。”盛长宁面上答应着,心里却不想让齐眠玉等她那么久。   齐眠玉瞥见盛长宁手中的书,出声说:“你的书。”   “哦。”   盛长宁闻言,慢吞吞应了一声,动作缓慢的把书递给齐眠玉。   齐眠玉接过书,随手一倒,便搜出十一封书信出来,毫不意外的是,除了那封别出心裁以墨画作封的书信之外,其余书信全都别了一朵颜色各异的花。   齐眠玉没看信,径直对盛长宁道:“玉盒。”   盛长宁拿出昨日已经转了一大半书信的玉盒,不用齐眠玉说,自己就将其打开,让她宝贝把今日的十一封“情书”放进玉盒之中。   十一封书信一放,这玉盒就正好满了。   齐眠玉盯着那一大叠整整齐齐的书信,神色冷淡道:“跟我来书房。”   “好的,师兄。”   盛长宁跟着齐眠玉来到山道间,她见齐眠玉停下脚步,应声道:“我懂,我走前面,对吧。”   说罢,她先迈步踏上两级阶梯,继续拾阶而上。   走过山道后,齐眠玉提醒道:“从梅林小道过去。”   盛长宁从善如流说:“懂。”   到了书房,齐眠玉率先一步将手中的玉盒放置在书架上,又道:“下一次的玉盒放旁边。”   “好的。”   盛长宁一边答应着,一边心道:她宝贝就像专门收“情书”的大家长,为了她的学业,真的好严厉。   放好玉盒,齐眠玉将重新摘抄过一遍的一卷书册递给盛长宁,看了一眼盛长宁的眉心,淡声道:“你回去认真看,认真学。”   盛长宁点点头:“我明白,我一定好好学。”   说完,她等了好半晌,问:“师兄,那没有其他事了吗?”   齐眠玉又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眼前人的眉心,说:“没了。”   “那我先走了?”   “嗯。”   “师兄再见。”   盛长宁抱着书册,转身离开。   书房内,齐眠玉沿着窗边望出去,陷入沉思之中。   他要怎样做才能和她眉心贴贴呢?   她要怎么样才会和他眉心贴贴呢?   是夜,夜幕高阔,繁星如坠。   盛长宁正在玲珑居中翻看着白日里齐眠玉给她的那本书册,书册中所写是她当年创出来的第一套剑法。   她宝贝送她这本剑法,要她学的话,证明他还没有太怀疑她的身份。   桌上烛灯灯火微微摇曳过后,自院外传来风铃轻摇的声响。   盛长宁起身去院中打开门,抬眸一看,迟疑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她说完这话,又发现齐眠玉往后退了三步,目光幽幽地盯着她,冷冷出声:“你是谁?为什么在春醒峰?”   “师兄,你……”   盛长宁瞧见齐眠玉的动作,认真地端详过眼前人面上神色与状态,从他那双泛着清醒醉意的赤眸之中,得出一个结论来。   她宝贝又喝酒了,还是一杯就醉得看似清醒、实则一点底也不清醒的那种醉意。   “你心情不好吗?”盛长宁轻声问道。   齐眠玉不回答她的话,以一种警惕的目光盯着她。   盛长宁想了下,毫不犹豫唤道:“宝贝。”   她宝贝,一喝酒,就断片。   某种意义上来说,对她好像还是件好事儿?   齐眠玉认真往前走了一步。   盛长宁从这一步中,读懂了他的意思,又喊了一声:“宝贝。”   于是,她宝贝又往前迈了一步。   “宝贝。”   盛长宁喊出第三声宝贝时,齐眠玉已经来到了她面前。   齐眠玉冷冷出声:“你得抱我。”   他的声音清冷,却又带着点儿委屈巴巴的意思。   “好吧。”   盛长宁伸出手去,准备安慰她宝贝。   她还没有碰到人,齐眠玉就主动倾身,将她抱了个满怀。   作者有话说:   小齐:大家好,我喝了点儿酒,现在准备来骗她的贴贴了。   —   这是第二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四十八章   盛长宁被抱在怀里, 眼睫轻颤了下。她缓慢地抬起手来,渐渐环过齐眠玉的腰身,抱着他, 迟疑地轻声问道:“宝贝,你怎么了?”   按照前两次的情况,是她宝贝心情不大好,才喝酒的吗?   这两日,难道发生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情?   齐眠玉抱着她, 没吭声。   于是, 盛长宁便抬了手起来,带着一种安抚意味,轻轻拍着齐眠玉的后背。   她察觉到齐眠玉的手臂逐渐收紧,低低出声地问她:“为什么你不来看我?”   她每日都在看他。   盛长宁无声心说。   她思忖一瞬, 小声道:“那我们先进屋去,让我好好的认真看你, 怎么样?”   好半晌后,齐眠玉发出点儿轻细而委屈的气音,不知道究竟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盛长宁也不再多说话, 只是轻轻地喊了一声:“宝贝。”   齐眠玉松开禁锢在她腰间的手臂,眼睫微垂, 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看。   盛长宁问:“进去?”   须臾之后,齐眠玉将她拉进了屋。   屋内有烛光照耀,拂过齐眠玉如鸦羽般的眼睫, 那一双似流动着明艳水光的赤眸直勾勾盯着人, 像精致又妖冶的血琉璃。   盛长宁拉着人坐在桌上, 又想起身去给齐眠玉倒一杯灵茶。她刚一起身, 就被齐眠玉捏着她腕骨,用一种不轻不重的力道,将她给拉了回来。   齐眠玉冷声说:“不准走!”   不仅如此,他还主动移着身影,坐了过来。   “好吧,我没有想走。”盛长宁解释道,“我只是想给你倒杯灵茶而已。”   齐眠玉固执地拉住她的手,不让她再动半分。然后,他伸出空余的那一只手,倾身去取了一只空杯,倒好灵茶,送到盛长宁手边。   齐眠玉只说了两个字:“你喝。”   “好。”   盛长宁轻应了一声,将手边的那杯灵茶一饮而尽,又才垂眸看了一眼齐眠玉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试探性地唤道:“宝贝?”   齐眠玉无辜地瞪了她一眼,然后慢吞吞松开一根修长的手指。   盛长宁思忖着,又喊了一声:“宝贝。”   齐眠玉又松开一根手指。   她见状,轻声笑起来,将余下三声宝贝轻缓地喊完后,自己那只手终于得到解放。   紧接着,齐眠玉又换了另外一只手来抓她的另外一只手,眼睫瞬也不瞬,定定望着她。   那双赤眸中,尽是清醒的醉意,就连眼尾都泛着浅淡的薄红,妖冶却又懵懂无辜。   “好吧,就依你,那我们再来玩一次这个游戏。”   盛长宁无奈地笑了下,慢慢倾身上前。   这一次,她唤过每一声的“宝贝”,都是贴近她宝贝耳畔说的。   齐眠玉迟钝地松开一根又一根的手指,时至他的掌心落了空,他急急垂眸望去,发现自己已经把那只握住她手腕的手指给松完,放开了她的手。   他想也没有想,飞快地伸出两只手,捉住她放在身前的手。   盛长宁见状,轻轻抬眸,眸光瞥见齐眠玉泛起绯色的雪白耳垂,想了想,找回声音,又问:“你还想再来玩一次吗?”   齐眠玉不说话,只是抬起眸来,定定地看着她。   盛长宁轻声纵容道:“那我们……再来玩一次,宝贝。”   这一次,她喊了十声宝贝,才令自己的双手得到解放。   半晌后,盛长宁望见齐眠玉欲动的手,小声道:“宝贝,我想喝水。”   于是,齐眠玉伸出的手,在半空之中折转,探去放置灵茶处,又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她面前。   盛长宁抬起手来,用双手捧着杯子,道了一声谢,慢条斯理地喝着杯子里的水。   整个过程中,齐眠玉就一直盯着她看。   喝过半杯水后,盛长宁未曾放下手中瓷杯,出声询问道:“宝贝现在开心了吗?”   齐眠玉刚一点头,眸色中泛起一种茫然的情绪,又连忙摇头。   他望着眼前人未曾空闲下来的手,又轻轻瞪了盛长宁一眼,眸中不见半分凶意,只有说不出的委屈与可怜劲儿,就像是她欺负了他一般。   “好吧,好吧。”   盛长宁将余下半杯温水饮尽,放下杯子,然后主动将自己两只手一起送到齐眠玉手中,认真道:“那我们再来一次……再来两次。”   齐眠玉仍旧盯着她。   盛长宁妥协道:“那我们再来玩三次,那还是四……五次吧,不能再多了。”   “宝贝。”   盛长宁变着花样去哄人,唤了很多遍的宝贝。最后,她捕捉到齐眠玉悄悄弯起来的唇角,出声道:“宝贝,你笑了。”   齐眠玉闻言,眼睫微微颤了下,连忙把唇角抿紧,压平了唇畔微扬的弧度,冷漠道:“我还是心情不好的。”   盛长宁想了下,换个说法,说:“那我们换个游戏,我喊你一声宝贝,你就轻轻地笑一下,怎么样?”   “不要。”齐眠玉拒绝道,“我不要。”   他笑了,这个人就会跑了。   “哦。”   盛长宁慢悠悠地应了一声,眸光轻轻垂落,也不去看他了,像是也有些不高兴似的。   齐眠玉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的话,连忙倾身去看她的神情,出声道:“那你喊,我就笑一下。”   末了,他还补充说:“你不要生气。”   “宝贝。”   盛长宁唤了一声,齐眠玉还没有开始笑,她就先轻声笑了下。   笑过之后,她又道:“宝贝,说好的啊,你也要笑一下。”   齐眠玉闻言,微微抿唇,唇角扬起一抹弧度,笑了下。   盛长宁继续说:“开心一点呀,宝贝。”   她伸出手,抬起食指,轻轻戳了下她宝贝的脸颊。   半晌后,盛长宁出声问道:“现在可以告诉你,你为什么心情不好了吗?宝贝。”   “我不告诉你。”   齐眠玉微动了下唇,低垂的眼眸之中涌出一抹茫然之色。   他好像……是来做什么事情的。   “那我现在送你回去了,好不好?”   盛长宁说罢,慢吞吞地站起身来。   齐眠玉仍旧坐在原处,不肯动。   “宝贝。”   盛长宁喊了下,齐眠玉才站起身来。   她又唤了一声“宝贝”,齐眠玉就往前前走了一步。   盛长宁妥协道:“好吧,好吧,那我们这次就来玩这个游戏。”   她每喊一声宝贝,齐眠玉才肯往前走。   否则,他就固执地站在原处,一双漂亮的赤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从山脚到半山腰的那条石阶山道往上,原本只需要走半刻钟的时间,在齐眠玉慢吞吞磨蹭之下,两人足足走了快半个时辰之久。   走过山道,盛长宁拉着人,走进那片梅林。梅林之中,清淡的香气溢散开来。   随着夜风吹拂,有不少梅花花瓣飘落。   好半晌后,齐眠玉忽的抬手,接住那朵从梅枝上完整掉落的梅花,送到盛长宁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盛长宁笑了下,问道:“送给我的吗?”   她张开手掌,任由齐眠玉将那朵完好无损的梅花小心翼翼地放在她掌心。   盛长宁认真说:“很漂亮,谢谢你。我一定好好保护它。”   自她指尖掠出一抹灵力,渐渐萦绕于那朵梅花之上,将其小心保存起来。   “那我们继续往前走?”   盛长宁说着,又补了一声“宝贝”。   她拉过齐眠玉继续往前走去,一路喊了无数次的宝贝,才拉着齐眠玉,穿过了那条梅林小道,来到了不远处的院落前。   齐眠玉主动伸手去开门,而后又目不转睛地盯着人。   盛长宁见状,弯了下唇,从善如流地喊道:“宝贝,我送你进去。”   她拉着齐眠玉的手,往前走了一步,察觉到齐眠玉站在原处没动,便回眸看向站在月华之中的齐眠玉。   那张宛若神明的白皙面容上,因为此前那一点酒意而晕染开来的绯色明晃晃的,衬得那双流转眸光的赤眸越发妖冶而神秘,是看上一眼便会心动的惊艳。   齐眠玉认真纠正道:“是我们一起进去。”   ……不是你送我进去。   盛长宁闻言,先是怔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迎合着齐眠玉的语气,亦是认真点头,出声说:“你说得对,是我们一起进去。”   然后……她把人送到,并安抚好之后,再离开。   齐眠玉听见这话,便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一步,又看了一眼盛长宁。   盛长宁轻声笑道:“宝贝,再走一步。”   齐眠玉又走了一小步,来到她身边。   从院门到房间门前,不过十来步的距离,被齐眠玉生生走出一种此路长达千万里的漫长感觉来。   盛长宁来到门前,发现门半开轻掩着,并没有落锁,便伸出手,将门彻底推开。   屋内暗沉一片,她先慢慢地走进去,微闭了下眼,复又慢慢睁开眼来,开口道:“宝贝,你点灯。”   须臾之后,一抹灵力自齐眠玉指尖涌出,将屋中所有烛灯点亮。   温暖明亮的烛火倒映进盛长宁平静的眼眸深处,她想了下,小声道:“宝贝,你要休息了吗?我带你去睡觉,好不好?”   齐眠玉顺从地被盛长宁拉过去,刚走了两步,他蓦然停下身影,冷冷出声:“你骗我,你要走。”   “你不准走,你不能骗我,你要留下来的。”   盛长宁避而不谈,转移话题道:“可是,我喊了这么多声宝贝,口渴想喝水了,怎么办?”   齐眠玉抬手拉着,固执将她按在床边坐好,然后生着闷气去取杯子给她倒水。   他把杯子塞进盛长宁手中,冷声道:“你喝,不准走。”   “哦。”   盛长宁应了一声,慢条斯理的将那杯水喝尽。还没等她抬手,齐眠玉就凶巴巴地夺走她手中的杯子,一把放在旁边,然后直直地盯着她看。   “怎么了?”盛长宁问。   齐眠玉未曾出声,他的目光轻轻落在眼前人的眉眼之间,脑子里有过一瞬间的迷茫。   他今夜好像是要来做什么事情的?   可是,究竟是什么事呢?   齐眠玉就那样不说话地看了好久的人,时至某一瞬,他脑子里灵光一闪。   他是来骗她眉心贴贴的。   他还要干什么?   “你得抱我。”齐眠玉出声道。   盛长宁伸出手,轻轻地抱了下她宝贝,道:“现在好了吗?”   齐眠玉冷漠说:“不够好。”   盛长宁问:“哪里不够好?”   “不知道。”   “嗯……”盛长宁思忖过后,猜测着齐眠玉此刻的心思,迟疑道,“你想要主动一些?”   齐眠玉不说话,只是定定望着她。   “那好吧。”   盛长宁眼睫轻眨了下,学着齐眠玉的语气,对他道:“宝贝,你得抱我。”   齐眠玉便又看了一眼眼前人的眉心。   这是她主动要求贴贴的,不是他非要过去的。   是她先主动的。   齐眠玉指尖微动了下,慢慢伸出手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个地方忽然跳得有些快,低垂的眸光之中掠过一瞬的茫然。   是那颗向来奇奇怪怪的心,又变得奇怪了起来。   当齐眠玉靠近之时,盛长宁并没有动,她正思索着要怎样才能把人给哄睡着,她才好脱身回去……   两人的距离渐近了,盛长宁思忖回神,听见齐眠玉近在咫尺的轻细呼吸声,这才恍然发现齐眠玉说是要主动抱她,逐渐贴近的呼吸却乱了下。   她有些迟疑地眨了眨眼。   齐眠玉蓦然靠近,以眉心相贴,温热的触感就在近处。   “宝贝,你在做什……”   他想探她的神魂。   盛长宁下意识出声,须臾之后,立马反应过来,身形往后退缩而去。   然而,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抵在她后脖颈处,齐眠玉探出手来,掌控了她往后退的身形,将她禁锢在怀里。   齐眠玉神识探出的瞬间,沿着眉心相贴的那片肌肤,毫无阻碍地没入她识海之中。   盛长宁闭上眼,当齐眠玉闯入她识海那一瞬,她压制住自己识海之间的动静,于瞬息之间,令原本明亮的识海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之中,再也无法窥见任何异常。   在她的识海之中,齐眠玉的神魂如同一尾游进大海却骤然失去方向的游鱼,陷入一时的茫然与无措。   盛长宁找到这一尾迷失方向的鱼鱼,意欲把齐眠玉的神魂带出她的识海。   原本安安静静蜷缩在原处的齐眠玉跟着她走了一段距离后,像是察觉到她的意图,忽然间停下脚步,说什么也不肯走了。   不仅如此,这尾本就已经迷失了方向的鱼鱼……还想以自己的神魂力量,在她的识海搞出一些光亮来。   无奈之下,盛长宁只好分出部分神魂力量,暂且隔绝了齐眠玉有关于神魂的感官,遮住了他的眼睛。   她慢吞吞地将齐眠玉的神魂从自己的识海世界送离出去。   她的识海,自然是她的主场。   将齐眠玉的神魂慢悠悠推回他自己的识海之后,盛长宁解开隔绝他感官的禁制,准备离开。   原本无论怎么推推拉拉不肯回自己识海的齐眠玉,到了自己的地方,又开始一直拉着她,暂时不准她那一部分神魂离开。   但凡是修士的识海时间,除非是有心或刻意,一般都是常年亮如白昼的。   齐眠玉的识海世界,亦是如此。   他怎么都不准她走,还想检查她的神魂损伤。   若是神魂力量强于对方,是可以强行离开对方识海世界的。   但是,盛长宁又不会去伤齐眠玉,她慢慢停下想离开的动作,思考着如何安然离开的方法,任由齐眠玉的神魂靠近她。   在齐眠玉认真而专注地检查她时,盛长宁望着他既委屈又认真的眉眼,垂在身侧的指尖克制地蜷缩了下,原本平整的呼吸微微发颤。   她没忍住,偏头在他泛着薄红的眼尾处,轻轻嘬了一下。   然后……   盛长宁感知到齐眠玉的识海世界泛起不小的波动,他的神魂僵了下。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呢?   既委屈,又茫然,带着不知所措的颤栗,又好像有点儿奇奇怪怪的情绪,像是……开心吗?高兴吗?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盛长宁仔细感知了一下,慢慢发现她宝贝的情绪像是……一位冰清玉洁的大小姐,骤然之间,被人给非礼了一下,茫然不知所措后,羞愧不已般地晕了过去。   半晌后,盛长宁蓦然睁开眼,沉默地接住倒进她怀里的宝贝。   她认真探查过齐眠玉的神魂情况后,确定他只是暂且晕了过去,而不是因为她导致神魂有哪里受了伤。   将人安置在床上后,盛长宁帮齐眠玉掖好被角,小声道:“宝贝,下次不要这么冒险。”   怎么能随随便便侵入别人的识海世界呢?修士的神魂是修炼之初的重要根基,如果不是她及时克制住了下意识反击的趋势,齐眠玉的神魂今日就会受伤了。   是因为她的神魂气息太强大,她宝贝在她的识海里又待了那么长的时间,受了影响然后……又没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所以才晕过去的。   并不是因为……她悄悄亲了他一下,她宝贝觉得羞愧不已,晕了过去。   她要为她宝贝正名,也要为她正名。否则,她就像耍流氓似的……   盛长宁想了下,还是得安慰一下她宝贝,便出声说:“宝贝,你再努努力,将来神魂一定会强大起来的,不丢人的。”   “下次加油。”   说罢,盛长宁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之时,望见屋内温暖明亮的烛灯。   沉默片刻后,她在齐眠玉的房间里认真搜寻一番,然后找出了十九枚留影珠。   所以,齐眠玉今夜……真的是来试探她的?   盛长宁迟疑一瞬,将搜出来的留影珠给没收了,这才替齐眠玉掐灭烛火,缓步退出了房间。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一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二更在晚上。 第四十九章   在穿过那片梅林之时, 盛长宁又在梅林之中,找到二十枚留影珠。   她走回玲珑居时,夜风吹拂而来, 挂在院门处的那串风铃轻轻摇了下。   盛长宁抬眸望去,默不作声地从风铃之中,摸出一枚留影珠来。   一共是四十枚留影珠,这下全齐了。   回到房间后,盛长宁将四十枚留影珠一起放在桌上, 挨个打开来看内里留存的画面。   她宝贝也有摄影天赋啊, 放置在房间里的二十枚留影珠将所有的角度囊括到位,没有半分遗漏。   盛长宁从储物空间之中取出一方玉盒,把四十枚留影珠依次摆放在玉盒之中,收进储物空间。   随后, 她将那朵以灵力保存完好的梅花放置在另外一个玉盒之中,一同收了起来。   此时距离天色亮起还有半个时辰, 距离去明曦峰上早课还有一个多时辰的时间。   盛长宁收拾过自己的东西,去了床上休息。   ……   天光乍破那一瞬,齐眠玉从睡意之中彻底清醒过来,回想起昨日入夜前的打算, 他起身去翻找昨日藏在房间里的留影珠。   他翻遍整个屋子,没有找到任何一枚留影珠, 就连留影珠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了。   她连一枚留影珠都不肯留给他,将所有留影珠搜刮得干干净净的。   齐眠玉立于屋内,神色微僵。   片刻钟后, 他去梅林寻找, 隐藏在梅林之中的留影珠也被搜刮干净, 一枚都没给他留下。   曦光穿破云层, 很快照落下来。   齐眠玉站在梅林外,望着沿向山下的山道,神色冷漠,眸光沉沉。   现下,他不用刻意去寻,也该知道就连那枚被他藏在风铃之中的留影珠大概也没有了,她不会给他留下哪怕半枚留影珠。   齐眠玉缓步走下山道石阶,来到玲珑居前,抬手探向挂在院门前的那串风铃。毫无意外的,他探出的指尖落了个空处。   难道……她只会在他喝醉酒之后,才敢彻底表现出来吗?   齐眠玉抬起的指尖轻轻拨动那串风铃,风铃摇响的动静像一段悦耳动听的乐曲。   他轻垂着眸,在心里默念了几个数。   自院中渐近而来的脚步声骤然停下,原本紧闭的院门被打开,他略一抬眼,便望见了那张毫无防备的脸。   “师兄……你怎么这么早啊?”   盛长宁轻轻点着头,眼睫一扇一扇的,像是睡意未曾醒来般。   齐眠玉安静地盯着眼前这个人,伸出去的指尖慢慢轻移,堪堪将落在盛长宁脸颊处。   她轻缓地点了一下头,脸颊便轻巧地碰了下齐眠玉的手。温热的触感通过指尖相触,而传进齐眠玉的感知之中。   明明触碰到的地方都是温暖的,为什么就那颗心像是石头做的,硬得要命,冷得要命。   铁石心肠。   冰冷无情。   就算热情似火、主动挽留,也是没有用的。   久不见齐眠玉的说话声,盛长宁慢吞吞地出声:“要不,师兄再等等……我再回去收拾一下……然后起来找人……”   意识已经陷入睡意之中的盛长宁转过身,飞快地跑了回去。   再次睁眼彻底醒来时,她感知到此时的时间,心想:还算合适。   起身收拾好自己后,盛长宁带着今日要用的书册,冲出了院门。   在院门前望见齐眠玉时,她减缓速度,走过去道:“师兄,早上好。你今日……也要去明曦峰办事吗?”   齐眠玉神色平静地看向她,让开了位置,出声说:“玄天峰。”   盛长宁点点头,应声道:“那我们还能同走一段路程。”   出了结界之后,盛长宁自觉走在前面,微微垂着眸光。感受到自身后传来目光,她颇有几分压力。   她能确保齐眠玉在喝醉酒之后,是会断片的,但是却没法消除那些留影珠消失所带来的疑虑。   还有一点……她能看出她宝贝在春醒峰中设置有回溯阵法。   这个回溯阵法并不会留下她的身影,不仅仅是昨夜发生的那些事情不会被留下痕迹,甚至是在那之前她所有的身影都不会被留下来。   齐眠玉不问,那她就不说。   她也并不想骗他,可是……她好像真的已经骗他很多次了。   走至分岔路口,盛长宁停下脚步,正欲回头,同齐眠玉说一声“师兄,再见”时,齐眠玉冷漠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   “说话不用回头。”   盛长宁闻言,心里轻叹了一声,便止住回头的动作,点头道:“那师兄再见,我先去明曦峰上早课了。”   说罢,她折转方向,朝着明曦峰学堂方向走去。   齐眠玉没有说话,安静地望着盛长宁离去的背影。时至那个人消失于山道之间,他才慢慢收回了目光,朝着玄天峰而去。   玄天峰,玄天殿。   剑宗宗主正打算出殿之时,便瞥见齐眠玉自殿外走来的身影,心道:这两日,这小祖宗怎么了?日日都来找他?   齐眠玉走进玄天殿,径直出声问道:“宗主,你知道回溯阵法吗?”   “知道啊。”剑宗宗主应声解释道,“回溯阵法范围所及,可回溯六个时辰之内所发生之事。”   “什么样的情况下,无法回溯出某一个已知存在的身影?”齐眠玉又问。   他在春醒峰上上下下都设置有回溯阵法,灵气源源不绝。自从有了春醒峰之时,这回溯阵法便从未出过差错。   可是,今日一大早,他以灵力启用回溯阵法,却也看不见昨日夜里所发生之事,毫无异常之处。   越是毫无异常,才是最大的反常。   这已经不是春醒峰中回溯阵法第一次毫无反应了,上一次出现那枚精致银铃,还有再上一次出现在他房间之中的那一片被揉皱的梅花花瓣,过往六个时辰亦是毫无反应。   若是他的直觉并未出错,那两次的“反常”也是因为她曾经来过。   “回溯阵法会在哪种情况下出错?”剑宗宗主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沉吟道,“应该是修为高于回溯阵法的操控者。”   “还有呢?”齐眠玉微垂眸光,平静问道。   “还有……还有什么来着?”   剑宗宗主一遍回想着,一遍在大殿中来来回回走了两圈,“这回溯阵法最初其实是上古阵法改良而来的,你若是对这回溯阵法的最初版本感兴趣,可以去藏书阁找找一本叫做《上古残阵》的书册,在藏书阁第五层。”   “哦,对了,这回溯阵法其实当初就是你那谁……”剑宗宗主支吾了下,才把“剑尊”二字给说了出来,“就是剑尊出手改良的。”   他怕刺激到这小祖宗,话音变弱了不少。   齐眠玉抬眸望去,平静道:“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是我忘记了,你今日一提及,我才想起此事的。”剑宗宗主解释道,“剑尊当年对着那本《上古残阵》,就改了几个上古残阵而已。”   齐眠玉问:“她为什么要改良?”   “那时候,剑尊想买跨域传送阵,经她观察之后,发现那时候的跨域传送阵极为耗费灵石,她想着要改一改那跨域传送阵,便跑去学了一段时间的阵法。”   “改上古残阵,是剑尊先用来练手的。所以说,剑尊不仅仅在剑道之上深研,于其他道,亦是有所作为啊……”   剑宗宗主感慨出声。   所以,她才不会在回溯阵法之中留下任何的痕迹吗?   齐眠玉眼睫微垂,将眸中情绪敛尽,问剑宗宗主,让他将那个人当年改良过的上古残阵名字写了一遍给他。   “小祖宗啊,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啊……”   剑宗宗主收起笔墨,下意识出声询问。   他再一转头,面对着空荡荡的玄天殿,蓦然沉默。   这小祖宗二话没说又跑了。   他还想跟这小祖宗商量接下来五州盛会和青云台之争的事情呢。   齐眠玉很快离开了玄天殿。   他又去了一趟藏书阁,将藏书阁第五层的那本《上古残阵》原本找到,利用身份令牌借出这本书册,回了春醒峰。   结界之内,齐眠玉原是走向山道方向的,目光一扫,却忽的转身,来到了盛长宁的玲珑居前。   院门上挂着那串风铃,此时春醒峰中有轻风吹过,摇响风铃。   他好似从这风铃声中听见了什么。   齐眠玉慢慢探出指尖,轻轻拨动着风铃。   清悦的铃声没入他耳畔。   “你得抱我。”   这是他昨日夜里说过的话吗?   齐眠玉看着那串风铃,一双黑眸深处泛起些许迷茫的迟疑。   紧接着,他呼吸微滞,伸出的指尖轻颤了下,又去拨动了一下那串风铃,却没再回忆起任何的场景。   不对。   他是能够回忆起来的。   他一定可以再回忆起来。   齐眠玉转身朝山道上走去,于梅林间来来回回地往返数十遍后,在梅林的清淡香气之中,他回忆起自己抬起手接住了一朵完完整整的梅花。   “送给我的吗?”   “很漂亮,谢谢你,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它。”   他将那朵梅花送给了她。   还有吗?   齐眠玉轻垂的眼睫微微发颤,继续往前走去。他慢慢走回自己的住处,在院中、屋子里,来返往复地摸索着什么。   他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契机,才能够想起在这间屋子里昨夜所发生的事情呢?   齐眠玉紧抿唇角,目光一一扫过屋内的每一样构件,抬手将烛灯点亮。   不是点亮烛灯,也不是关上房门,还可以是其他什么样的契机呢?   齐眠玉触碰过屋内每一件东西,最后才将目光放在桌上的茶具处。他抬手为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水入空杯的轻细声响唤醒了他昨夜的记忆。   他记得他要和她主动地贴眉心。   然后呢?他得逞了吗?   好像是……成了的。   再之后是……   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   一个轻颤颤落在他眼尾处的亲吻。   那是一种奇奇怪怪的、难以言明的、却又无法克制住的情绪,轻轻颤栗着,让他晕了过去。   齐眠玉蓦然顿住。   ……   盛长宁同齐眠玉告别之后,踩点走进明曦峰学堂,飞快寻了一处空位置入座。   半晌之后,她翻开桌上的书册,   片刻钟后,她应和着教习的说话声,点着头,走入梦境之中。   她曾走遍过五州,可她是什么时候去的西州地界呢?   穿过重重的黑暗虚无之后,盛长宁梦见了千年前自己唯一一次去西州的场景。   那时候,到处都有会邪魔作祟,五州之内皆有任务,正巧有一个任务是需要前往西州斩除邪魔的。   她接下了那个任务,乘坐跨域传送阵,前往西州地界。   跨域传送阵的传送费是一如既往的昂贵,只不过对于那时候已经做过无数任务的她而言,两百灵石不再是需要耗费两年时间去凑,才能凑够的灵石费用了。   西州地处偏远,是距离中州最远的一大州。甚至,在这里极少人会修剑。西州修士信奉神祇,他们信奉那些曾在神陨时代出现过的神祇。   其中,便以苍澜神殿为西州第一大势力。   邪魔逃往西州神城,便失去了踪迹。   西州的天常年黯淡而阴郁,若不是因为五州没有魔界一说,或许那时候她会以为整个西州地界是传说中的魔界。   西州修士因信奉神祇,每年都会徒步前往神城进行朝圣。她到西州之时,正是西州一年一度的朝圣节。   朝圣节这一日,苍澜神殿会对所有朝圣者开放。   神城长街上,到处都是前来朝圣的修士。   她混迹在朝圣的人群之中,往前探寻着那个失去踪迹的邪魔。   她跟随着朝圣队伍,进入苍澜神殿的地界。神殿高悬明珠,那颗明珠在黯淡的天幕之下,泛着幽幽的光。   那时候,她盯着苍澜神殿的圣物看了一眼,隐约察觉出一丝神秘的诡异。   正当她打算深思之时,逃亡邪魔的一缕气息溢散,她暂且放下心中的疑惑,朝着那缕邪魔气息而去。   梦境完全还原了当年她去西州时的场景。浩瀚神秘的神殿,前来朝圣的西州修士,诡异而安静。   她抬眸盯着梦境之中苍澜神殿上方高悬的明珠圣物,在小青山秘境的问心幻境之中,她以黑雾为引,毁掉过这颗明珠,与那传说中神秘诡异的力量交过一次手。   此刻,神殿明珠高悬,洒落幽幽光华。   盛长宁作为一个游移于梦境之外的人,以旁观者的角度看清了当年朝圣广场上众多朝圣者的神情,是一种诡异的虔诚和敬畏。   神陨时代过去数万年,修仙界从上古时代由盛而衰,邪魔肆虐,再到千年前灵气复苏,已然开启一个新的修行盛世。   修士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就算信神明,也不该是这种态度的。   她看清了很多在当年一时之间未曾察觉出来的异常。   西州地界,早有异常。   只不过,那时候她忙着追击邪魔,忽略掉了这种诡异。   比如……   当她追着邪魔离开朝圣广场的时候,苍澜神殿上方那颗明珠散落的幽光逐渐加深了几分。   再比如,一只墨绿色的眼睛于苍澜神殿上方逐渐浮现,向她那时离去的方向投落以一种冷漠注视的目光。   时至此刻,那只墨绿色的眼睛目光轻转着看过来,似隔着遥遥千余年的时间,捕捉到了她的存在……   “轰!”   她的梦境因为那只墨绿色眼睛的一眼而瞬间崩塌!   “盛长宁?”   盛长宁睁眼醒来时,收在袖中的指尖蓦然攥紧,面色瞬间变得苍白。   好半晌后,她慢慢坐直身体,抬眸看向站在她面前的教习,轻声问:“教习?”   教习一看她因为被自己喊起来而被吓得惨白惨白的脸色,原本想说的重话一下子没了,只好压低了一些声音,语气尽量温和地道:“我不骂你,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话说。”   “好。”   盛长宁点点头,站起身来,跟在教习身后,走了出去。   片刻钟后,第 二节早课开始。   得了盛长宁努力不睡着保证后的教习满意地走进来。   盛长宁坐回自己的位置,以双手撑着自己的脸,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书,回想起在此前梦境之中隔着遥遥千余年时空看见的那只墨绿色眼睛,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西州,苍澜。   她睁着眼睛,坚持半节早课,眼皮子开始打架,随后又缠缠绵绵了半节课的时间。   时至下课钟声响起时,盛长宁终于清醒过来。   教习自她身边走过,很快出了学堂。   盛长宁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学堂。   一位容貌俊美的师兄出声叫住她,指了指她的书桌,神秘道:“小师妹,你书桌里的东西忘拿了,不用谢。”   盛长宁闻言,迟疑地探出手去,在书桌抽屉里摸到一大叠远比昨日还要多很多的书信。   她粗略一估计,大概有五十封书信。   明曦峰……果真名不虚传。   盛长宁有些头疼地收好那些书信,离开了学堂。   沿着明曦峰山道,她慢慢踱步走到春醒峰结界外,才唤出灵讯,给齐眠玉传了音。   想到昨日齐眠玉很快出现的时间,盛长宁等了片刻,未曾等到结界处传来的动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大概是齐眠玉此时正有事要办。   盛长宁寻回昨日那棵树下,慢吞吞地坐下来。半晌后,坚持了一节早课没睡的她又睡着了。   齐眠玉从宗门外赶回来时,一眼便望见了抱膝坐在树下的那个人。当他无声无息地走近时,他发现她又在睡。   晚上睡,早上睡,下午也睡。   齐眠玉轻轻地弯下身来,目光平静,端详着她的眉眼。近在咫尺的距离之下,他能清楚地看见因为她轻细的呼吸而微微轻颤的眼睫,像小扇子似的,轻轻覆着,落下淡色阴影。   齐眠玉望着她,默然心想:这个人怎么能这么无情呢?   半晌之后,他伸出手去,将人轻轻抱起来,进了结界。   当齐眠玉抱起她之后的那一瞬,盛长宁就醒了。因为梦境崩塌所受的伤,耽误了她醒来的时候。   她迟疑着,不敢睁开眼,平稳着呼吸。   要是她这时候突然睁开眼,她宝贝会不会把她丢出去?   要是丢出去了,尴尬的是她。   要是没丢出去,好像到最后,为难的还是她。   她要不要睁开眼……   正当盛长宁躺在齐眠玉怀里胡思乱想一通的时候,她感受到一片阴影慢慢覆盖下来,仿若近在咫尺一般。   须臾之后,盛长宁就更不敢动了。   一种冰凉而柔软的触感,似蜻蜓点水一般,轻轻落在她眼尾处。   她的宝贝亲了她。   就就就……就昨日她非礼他的相同位置。   她亲她宝贝,她宝贝晕了。   她现在可不可以也晕过去?   作者有话说:   小怂本怂·盛长宁:不敢睁眼,躺平.jpg   —   这是第二更呀,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五十章   是她不够纯情。   盛长宁想晕, 却晕不过去,只能尽量平稳着呼吸,不让齐眠玉看出半点装睡的破绽来。   她装睡, 也是一绝。   齐眠玉在盛长宁眼尾下相同的地方,落下一个吻。   旋即,他的眉心轻蹙,眼睫半遮半掩之下,那双黑眸深处泛起晦涩难明的情绪, 轻轻发颤, 像再也压抑不住眸中血色般,做过伪装的黑眸忽的晕染开明艳的光泽。   好奇怪。   昨日夜里,她亲了他,克制不住晕过去的人是他。   为什么他现在做好了准备, 小心翼翼地亲了下她同样的地方,克制不住的人也是他, 泄露出情绪的也是他?   她为什么不会晕过去呢?   还将他藏在房间中、梅林间、风铃上的留影珠搜刮了个干干净净,毫无遗漏。   是因为她是一个铁石心肠、冰冷无情的人吗?   齐眠玉安静而又竭力克制着自己异样的情绪,他抱着盛长宁的手臂逐渐收紧,微微收拢的指尖隐约轻颤了下。   那双赤眸似流转光华的血色琉璃, 内里却透着说不尽的茫然与无措。   齐眠玉将人抱进玲珑居,院门处的风铃随风而动, 声音清悦动听。   他将人放在床上,眼睫轻掀,又去看她。   齐眠玉听见她平稳的呼吸声, 慢慢倾身上前, 眸光落在她眼尾处, 心想:若是他再亲一下, 也同样会克制不住吗?   他不会再晕过去的。   盛长宁装着睡,准备等到齐眠玉起身离开时,再睁开眼,当做是自己才刚一醒来。   然而,她听见齐眠玉平静的呼吸声越来越近,心中顿时跳快了一下。   她宝贝……又亲了下!   她宝贝怎么又亲了?   齐眠玉像昨日回想起来的记忆里一般,学着她的动作,飞快地在她眼尾处嘬了一口。   不再像是上一次那般,是蜻蜓点水的触感。   好奇怪。   齐眠玉微蹙着眉,轻颤的指尖抵上自己胸膛,认真感受着那颗奇奇怪怪的心。这颗心,它跳得很快。   为什么他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是因为还不够吗?   再来一次,他绝对不会再晕过去的。   思及此,齐眠玉薄唇紧抿,再次小心翼翼地靠近她。   动静这么大,她宝贝是想把她给亲醒吗?   盛长宁闭着眼,感受到自家宝贝第三次的靠近,思绪游移了一下,觉得自己再不醒来,可能就真得会被齐眠玉察觉出来是在装睡了。   她得先给她宝贝一点儿预警和准备的时间。   盛长宁思索着,原本平稳的呼吸乱了那么一下,身体比眼睛先醒来,放在身侧的手微动了下,指尖似握住了什么般。   这动静,够了吧?   盛长宁暗自心说。   下一瞬,她才慢慢睁开眼来,逐渐清醒过来的目光与神色冷淡、近在咫尺的齐眠玉对上。   “师兄,你……”   盛长宁开口,原本攥着什么东西的指尖微动,像是什么袖袍衣角的料子。   齐眠玉恶人先告状,冷声道:“你拽着我衣袖了,还不放手。”   盛长宁闻言,连忙松开手指。   她再次望过去的时候,齐眠玉已经恢复如初,墨发如瀑,雪衣清寒,神情冷漠。   除了……被她攥过的那袂衣角,有些凌乱的褶皱,她宝贝整个人再无异样,跟刚才闭眼时想亲她的人,完全是两个模样。   她宝贝竟然还学会恶人先告状了,说她先攥着他衣角,不让他离开……   盛长宁纠结了一下,装睡的人,永远理亏。   盛长宁思索着,从床上慢吞吞地坐起来,道:“师兄,我下早课后回来,给你传了灵讯,没等到你,然后就睡着了。”   “嗯。”   齐眠玉冷淡地应了一声,完全没有要再多解释一句的意思,仿若前几日说不进别人的屋不是他似的。   他平静地将话音一转,出声问道:“今日早课上,讲了些什么?”   盛长宁见齐眠玉走到桌前,便跟着一起下了床,垂眸整理好自己的衣裳,回答道:“今日早课,讲了修士在修炼过程之中,需要注意之事。”   齐眠玉像一位检查学生功课的大家长,让盛长宁继续说:“你说。”   “讲……修士最重要的地方,就是神识与神魂,一般来说,作为一个修士,不可让别人主动接触到我们的识海,应当有所防御。”   盛长宁走过去,主动给齐眠玉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齐眠玉不接,平静道:“我不喝别人倒的水。”   盛长宁闻言,从善如流地收回手中的杯子,并问:“那师兄自己倒?”   “你自己喝。”齐眠玉没抬眸,让她继续说。   盛长宁小声说道:“还有,也不可轻易进入其他修士的神魂,轻则被伤,重则变傻子。”   齐眠玉轻掀眼帘,眸光冷淡地看向捧着水杯垂眸喝水的人,道:“还有呢?”   “没有了吧?”   盛长宁迟疑出声,她就听了一节早课,应该讲这些与神识神魂相关的东西,就够上一节早课的了。   “教习没讲什么样的情况下,进入对方的识海世界不会受伤吗?”   齐眠玉的语气泛凉若碎冰,像寒泉深处最寒冽的那一股冰寒暗流。   “没有啊,应该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不能随随便便进入别人的识海世界。”   盛长宁摇摇头,沉默地将手中的水饮尽,把空杯默然放在桌上,才敢抬眸看向齐眠玉。   须臾之后,盛长宁注意到齐眠玉隐而不发的情绪,主动求问:“那师兄应该也学过跟神识神魂这方面有关的东西,教教我?”   她主动求学,虚心好问。   齐眠玉这位老师,总不能对着学生生气吧。   齐眠玉冷漠道:“亲近之人。”   盛长宁听见这四个字,故作思索地出声道:“我懂了,师兄。”   她也不说自己究竟懂什么了。   “还有呢?”齐眠玉问。   “还有五州盛会的事。”盛长宁应声说,“教习还讲了五州盛会的事。”   齐眠玉抬眸看了一眼对面避而不谈、冷漠无情的人,应了一声:“今日的书册。”   “今日的书册……”   盛长宁见齐眠玉提及起这件事,略显迟疑地拿出那本书册,书册中并没有夹有任何书信。   但是……那是因为今日的书信太多,一册书根本放不下。   迎着自家宝贝冷冰冰注视而来的目光,盛长宁默不作声地拿出新的玉盒,将其打开来,内里完完整整摆放着五十余封书信。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凝结,似大雪纷落,气息骤降。   盛长宁不用仔细去揣摩她宝贝的心思,也该知道此刻看见这些书信的齐眠玉心情简直不要太糟糕。   好半晌后,齐眠玉语气平静说:“放书房。”   说罢,他率先起身,朝院外走去。   盛长宁见状,将玉盒合上,跟在齐眠玉身后,朝半山腰走去。   她一进书房,就发现今日的书房格局跟昨日来时有些不太一样了,书架上所有东西的位置都变过了。   齐眠玉微抬下颌,示意书架角落最底层的空位置,道:“放那里。”   其他人给她的书信,只能被他放置在最底层的角落吃灰,绝对不能够霸占她的视线。   “好的。”   盛长宁抱着玉盒走过去,蹲下身去,将玉盒放好在角落里,才又站起身来。   齐眠玉平静道:“你可以走了。”   盛长宁转身离开,走至书房门口,又似想起些什么,回眸便撞见齐眠玉看她的目光,怔了下,镇定自若走回去。   她从储物空间里取出昨日曲薇薇交给她的灵石,出声说:“师兄,这是还给你的一部分灵石。”   齐眠玉盯着那灵石,神色未明地看了一眼盛长宁,并未伸手。   盛长宁又补充道:“这是曲师姐这个月还的那一部分灵石。”   她话音才落,齐眠玉就抬手,将灵石取走了。   须臾之后,盛长宁又取出一部分灵石,认真说:“师兄,这是我这个月还给你的一部分灵石。”   “你不是很穷?”   齐眠玉冷冷出声,收回来的指尖微蜷缩起来,心里涌上茫然与难过的情绪。   她想还他灵石   她想跟他撇清关系。   她想再一次抛下他跑了。   盛长宁弯了下眉眼,笑道:“我现在有灵石了呀。我在考核大比上赚了一千块灵石。”   “这些只是我和曲师姐这个月,暂时先还给你一部分灵石。”   “曲师姐说……我们两个欠下的灵石,要一年才能完全还清的。”盛长宁抬眸,平静问,“师兄总不能收了曲师姐的灵石,就不收我的灵石吧?”   “这样的话,我会很伤心的。”   齐眠玉听见盛长宁话语之中的“要一年”,心间涌上的情绪慢慢被压了下去。   她不会走的,他也不准她走。   紧接着,齐眠玉听到盛长宁说她自己会很伤心,原本平静的呼吸蓦然一滞,压下去的情绪变作慌乱与无措。   他连忙抬眸,认真观察着盛长宁面上神情,话音间带了一瞬微不可闻的紧张颤意,尽量平静地出声问:“为什么会伤心?”   “师兄只收曲师姐的灵石,又不收我的灵石,这是区别对待啊。我穷,我不伤心的话,那该谁伤心呢?”   盛长宁抬手,将她手中的灵石再次递过去,道:“所以,师兄要收灵石,这样我才不会伤心。”   盛长宁诡辩了一番,终于让她宝贝伸手接过了她的灵石。   她放心道:“那下个月这时候,我和曲师姐会定时还师兄你的灵石的。”   “我还有一件事。”盛长宁想了下,报备似的出声问道,“师兄,我今日想下山去,可以吗?”   齐眠玉攥紧盛长宁拿给他的灵石,不动声色地问:“什么时候?”   “应该是下午稍晚时。”盛长宁答道。   “我来找你。”   盛长宁闻言,神色不着痕迹地怔了下,飞快抬眸看了一眼齐眠玉,认真点头道:“那我等着师兄。”   齐眠玉语气冷漠道:“你想一个人去?”   她不打算带他。   她没想要带他。   “没有啊。”盛长宁无辜道,“我是在想,我现在有灵石了,可以请师兄吃饭,正在考虑城中哪家酒楼最出名。”   她就是没打算带他。   齐眠玉微抿唇角,淡声道:“我还没同意你的请求。”   “那我现在问。”盛长宁随机应变道,“师兄,我能请你吃饭吗?以表示我对师兄的感谢。”   与此同时,盛长宁在心中默念道:她宝贝喝酒,时而断片,时而不断片。   她不能像昨夜那样放肆了。   好半晌后,齐眠玉出声:“我还在考虑。”   “那师兄先慢慢考虑,我先回去了。”   盛长宁说罢,同齐眠玉告辞,很快出了书房。   齐眠玉站在书房内,眸光透过窗边,望着那个缓步走进梅林小道的人。   时至彻底望不到她的身影了,他才慢慢收回目光,将手中攥紧的灵石放在玉盒之中,收了起来。   这也是她给他的东西。   齐眠玉从书架高处,将那本藏起来的《上古残阵》拿出来,对照剑宗宗主给他写下的那几个上古残阵名字,在书册之中,找到了对应的文字记述。   他知道就算他戳穿那个人的伪装面具,她也一定不会承认的。   他要找到她隐藏在神魂之中的秘密,然后再当面戳穿这个铁石心肠、冷漠无情的人。   回溯阵法……   齐眠玉轻垂眸光,看向《上古残阵》之中有关于回溯阵法的记述。   但凡修士,皆有因果。   《上古残阵》中所记述的回溯阵法,以因果为引,但凡所及范围之内,可回溯过往所有发生之事,就连死人白骨,亦可回溯过往。   然而,上古已逝,回溯阵法被毁,两千年前重现修仙界,有阵法宗师以灵力推演,亦是无法重现完整的回溯阵法。此阵已废。   后经人改良完善后的回溯阵法传遍五州,持阵者可回溯过往六个时辰内所发生之事,因而被各方修士用作守家之用。   除了死人白骨无法寻其因果之引外,改良回溯阵法无往而不利。   ……   盛长宁自梅林小道缓步走下石阶,慢条斯理地躲着曦光,垂眸走在阴影之中。   那只墨绿色的眼睛隔着上千年的时空,都能感应到来自于她的窥探,其修为必定深不可测。   可是……上一次她在里秘境之中隔着遥遥千万里的试探,所试探出来的力量却还远没有那只墨绿色眼睛一眼的威势深厚。   是那个神秘的存在处于某种奇异的蛰伏期吗?   盛长宁慢吞吞走回院落,从储物空间之中摸出一片银色叶子,以灵力相携,化为己用。   疗过伤后,她寻了一本书,坐在床上,打算等着齐眠玉来找她。   片刻钟后,盛长宁将书搭在自己脸上,遮住从外倾泻进来的明光,以沉睡来养神魂损伤。   窗外天光由东照落,逐渐向西移去。倾斜进屋内的明光由盛转弱,清悦动听的风铃轻摇声响自院门处传入院中。   盛长宁拿开挡在脸上的书册,慢慢坐起身来。半晌后,她听见院外传来的风铃声响,起身去院中,打开院门,出声道:“师兄,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齐眠玉并未出声,径直看向她,开口道:“你真的等很久了吗?”   盛长宁抬眸应声道:“是啊。”   “我等了半刻钟才等到你开门。”齐眠玉平静道,“你又在睡。”   其间,他一共摇响风铃六次。   若是她再不开门,或许他真的要硬闯进去了。   盛长宁闻言,顿时有种谎言被戳穿的感觉。   她连忙承认道歉:“师兄,是我错了。我下次一定能听见,你放心。”   他并不想听见她说这些话。   可他想要听的那些话,一旦提及,就算只是一点将要被提及起来的趋势,这个人就像是受到刺激的小兔子一般,飞快缩回了自己看似安全隐蔽的小窝里,怎么也不肯露出半点破绽来。   就连想要靠近他,也只敢在他喝醉酒之后,才来抱他、亲近他,唤他很多很多声宝贝。   胆小鬼。   她说得没错,她自己就是一个胆小鬼。   齐眠玉盯着盛长宁,唇角微动,最终却止于无声。   他想问这个人,你是不是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在瞒着我……   可他不敢问,就连试探都只好一点一点地去试探。   他怕这个人真的消失了。   最终,齐眠玉平静道:“你收拾好了,就走。”   盛长宁抬眸,询问出声:“那师兄考虑得怎么样了?”   “嗯。”齐眠玉应了一声。   那就是答应她请他吃饭这件事了。   盛长宁思索着,正打算开口说自己已经收拾好之时,目光轻轻扫过她宝贝的衣裳,蓦然发现她宝贝换掉了上午时那一身简单至极的雪衣。   她宝贝新换的衣裳虽然也是偏雪一般的颜色,却好似要比上午那一身白衣繁复许多,在温暖的暮光之中,衣饰处隐有流光泛起。   暮色照耀下,是烟青一般的色泽,清冷而出尘。   盛长宁蓦然出声:“师兄,你等我半刻钟。”   说罢,她转身,飞快跑回房间,换上了那件雪青色的衣裙,再度收拾好自己,才出了门。   “师兄,我们现在可以出门了。”   盛长宁跑至院门处,对齐眠玉说道。   齐眠玉瞥见雪青长裙上压边的流云纹饰,淡若烟云溢彩一般,他平静出声问:“你为什么换了衣裳?”   盛长宁闻言,想了下,肯定道:“因为这是一种特殊的仪式感。”   他换好看的衣裳,是因为想要让她看见的。   那她也是吗?也是想要用漂亮好看的衣裳来吸引他的目光吗?   齐眠玉默然心说,眸光轻轻地落在盛长宁身上。   他的目光不必吸引,只要她愿意,他会一直注视她。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一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五十一章   路上, 盛长宁寻声问道:“师兄,你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没有。”齐眠玉应声说。   不能说没有啊,宝贝。   盛长宁一边心说, 一边开口道:“师兄,你还记得上一次遇见我和曲师姐的那一家酒楼吗?你不说喜好,那我就带你去那家酒楼了。”   齐眠玉闻言,当即反问出声:“你喜欢?”   “那家酒楼里,各种菜品的味道都还可以。”盛长宁回忆着, 点评道。   酒楼。   酒。   齐眠玉若有所思地问:“酒楼里有酒吗?”   “会有酒啊, 只要客人点什么酒,酒楼就会上什么酒。”   盛长宁解释着,她迟疑了一下,问道:“师兄, 你想要喝酒吗?”   她宝贝一杯就醉的体质,怎么日日想着要喝酒呢?不太好吧?   齐眠玉未曾应声, 幽幽眸光落于走在他前面的盛长宁身上。   胆小鬼只肯在他醉酒之后,来主动亲近于她,若是……喝醉的人,不是他, 而是她呢?   她喝醉之后,会不会也主动来亲近他呢?她会不会在喝醉之后, 将所有隐瞒的真相都告诉他呢?   “我想。”齐眠玉淡声应道。   “真的吗?”   盛长宁不解出声,她宝贝难道不知道自己一杯就醉?   打定主意的齐眠玉微抿着唇,轻声说:“继续走。”   两人走过长长的山道, 来到城门前时, 天幕下的暮光躲进云层, 将流云晕染上鎏金色泽, 已是夕阳将落之时。   城中灯火自长街两侧第次亮起,热闹伴随着光亮,一同传了出来。   盛长宁依寻上一次的记忆,带着齐眠玉,折转几条长街,找到了曲薇薇上一次带她来的那家酒楼。   盛长宁转眸望着齐眠玉,道:“师兄,到了。”   “嗯。”齐眠玉轻应了一声。   酒楼正值饭点热闹至极之时,两人走进酒楼,便有小二主动上前招呼道:“两位客人里面请,请问坐一楼大厅呢?还是去二楼包厢?”   盛长宁想到齐眠玉不喜见人,更不喜待在人多的地方,便向酒楼小二要了一间二楼的包厢。   “好嘞,两位客人请随我上二楼。”   小二将盛长宁两人引至二楼一处包厢内,又寻声问道:“请问二位需要些什么?”   盛长宁闻言,抬眸唤了一声“师兄”,以目光询问后,就随意地点了一些酒楼特色菜品。   旋即,她想到齐眠玉在路上问的问题,又向酒楼小二询问:“有酒吗?”   “有,请问这位客人想要哪一类酒?”小二问道。   盛长宁思索片刻,说:“果酒?”   果酒的话,她宝贝应该不会醉吧。   盛长宁轻转眸光,看向齐眠玉,便听见他说:“我都要。”   两位客人意见并不统一之时,小二迟疑地来回看了看两人,问:“请问二位……”   “那就把你们酒楼的各种酒都拿一些来吧。”盛长宁为了让她宝贝高兴,都豁出去了。   “好嘞,两位客人等候片刻。”   小二应声退下,转身去备菜。   包厢内,盛长宁若有所思地问道:“师兄今日是有什么喜事吗?想要喝酒庆祝?”   齐眠玉坐在对面,神色冷淡地答道:“没有。”   盛长宁又猜:“那难道是师兄今日心情不大好?所以想要借酒浇愁吗?”   齐眠玉没应声,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盛长宁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一种猜测,开口问道:“师兄想让我陪你喝酒吗?”   她话音才落,还未听见齐眠玉的回答,包厢房门外传来三声敲门声。   若是酒楼小二上菜,会在敲门之后,推门而入。   而这三次敲门声后,并未有人推门而入。   盛长宁想了下,起身去开门。   “长宁小师妹,正巧啊,我就说我在酒楼外瞧见的那道身影一定是你。”   来人正是明曦峰裴煜。   盛长宁抬眸望见一袭蓝白长袍的裴煜,出声应道:“裴煜师兄。”   “我听说长宁小师妹今日去了明曦峰上早课?”裴煜微弯着眉眼,笑若桃花艳艳。   盛长宁点点头,道:“对。”   裴煜又问:“那长宁小师妹觉得明曦峰如何?”   “好。”盛长宁应声说。   “其实,明曦峰上,风景最好的地方,当属每年春日盛开的那片桃花林,衬着蓝天白云,当是明曦峰一绝。”   裴煜出声邀请道:“长宁小师妹来年春日,可以来明曦峰看桃花。”   “哦对了,你今日是同谁一起来的酒楼?”裴煜忆起此前在酒楼外看见的那道身影,隐约有些熟悉,却又有些不太敢确认。   盛长宁没回答,目光一转,问道:“裴煜师兄,你今日是和谢灵师姐一起来的,她来找你。”   裴煜闻言,原本满脸春风笑意的一张脸僵住,缓慢回头,就瞥见不远处长廊上缓步走来的谢灵。   他飞快且不失尴尬地笑了下,道:“长宁小师妹,下次再见。”   “裴煜,你给我站住!”   谢灵冲过来,冷声道:“你刚一离开,就在这里勾搭小师妹,她和别人吃饭,你还勾搭,你要点脸……”   盛长宁瞥见谢灵的身影,应声道:“谢灵师姐好,谢灵师姐慢走。”   谢灵像一阵烟,转瞬冲到了远去的裴煜身后揪去。   盛长宁关上门,微松了口气,才转身走回去。她刚一坐下,便听见齐眠玉平静至极的声音响起来:“裴煜?谢灵?”   “有过两面之缘……”盛长宁一听她宝贝的声音,就觉得不对,连忙出声解释说,“第一次,我和曲师姐在小青山秘境里遇见了谢灵师姐和裴煜师兄。”   “曲师姐一打二,很厉害。”   “第二次就是我去剑库那一日,我去还谢灵师姐一件东西。”   “嗯。”   齐眠玉应了声。   春醒峰也有很漂亮的桃花,会在来年春日绽放。   还有,他也很厉害的。   倒是,她不夸他。   正值此时,酒楼小二敲门而入,将此前盛长宁点的菜品一一上齐,又去取酒来。   “两位客人,但凡是本店有的酒都全在这里了,请慢用。”   说罢,小二躬身退下,替两人合上了包厢门。   盛长宁瞥见齐眠玉径直去拿他手边的酒,怔愣了下,开口解释道:“师兄,喝酒前得先吃点东西才行。”   她宝贝夜夜心情都不好吗?怎么喝个酒也这么急切?   齐眠玉闻言,缓缓收回去拿酒的手,冷静道:“你陪我。”   “师兄让我陪你喝酒?”盛长宁听见这话,点点头,应声说,“那也得先吃饭,再喝酒。”   说罢,她抬手取了一双筷子,递给齐眠玉,指着桌上的菜,解释道:“师兄,这些菜都是我上一次来的时候,我觉得很好吃的菜,我还挺喜欢的,你尝尝。”   原本,齐眠玉一心想着让盛长宁喝酒之事,现下听见这样的话,眸光扫过桌上那些菜,暗自记下她的喜好。   她喜欢的,那他也喜欢。   齐眠玉抬手握筷,选择距离自己最近的那道菜来品尝。   盛长宁回忆了一下,介绍道:“这道菜叫做清蒸玉露,好像是以五州之内各地总共一百种灵材,切作丁状,再以文火清蒸,用酒楼特制秘酱浇淋而成,色泽搭配很漂亮,很好看的,也挺好吃的。”   她果然最喜欢各种漂亮的东西,连吃食亦是如此。   齐眠玉听见盛长宁的解释,默然心说。   盛长宁问道:“师兄,你觉得怎么样?”   齐眠玉闻言,矜持应声:“尚可。”   “那我们说下道菜。”   盛长宁转眸看向另外一道菜,继续给她宝贝介绍。   齐眠玉一边应声,一边将面前那道被盛长宁夸过漂亮的菜悄然转移到她抬手可及之处。   齐眠玉每吃一道菜,盛长宁都要介绍一番。   待到所有的菜品都被她给介绍完了,她才拿起筷子,准备品尝,垂眸便望见那道色泽漂亮的清蒸玉露摆在她面前。   盛长宁再一转眸,另外一道也被她夸过好看又好吃的菜也在她面前。   这是她宝贝趁着她专心致志给他介绍菜品的时候,暗搓搓从他面前转移过来的吗?   她宝贝真好。   盛长宁一边吃着菜,一边对于今夜她宝贝点这么酒的缘由有了一些猜测。   她宝贝是觉得她喝醉之后,就会有什么破绽露出来吗?   那她应该是“喝醉”呢?还是不喝醉呢?   待到自己吃了五六分饱时,盛长宁便放下筷子,道:“师兄,你不是今夜心情不好,需要我陪你喝酒吗?”   “来,我给你介绍这些酒。”   盛长宁抬手,取过两只酒杯,打开手边的那壶酒,给她自己和她宝贝一人倒了一杯。   “这种酒,应该是叫春水桃花。”   盛长宁将其中一杯酒轻轻放在齐眠玉面前,转手就将自己手中这杯酒给饮尽,评价道:“酒香清淡似春日桃花盛开的香气。”   她轻眨了下眼,借用她宝贝对每一道菜的评价,轻笑出声:“尚可。”   “这种酒,叫琼酥芷兰,很好听的名字,尚可。”   “这种酒,叫烈火鸳色,好像也还行,有一点点辣,尚可。”   “这种酒,叫凤吟醴泉,喝起来有一些酒意,但是更像是一种甘甜的泉水,尚可。”   “这种酒,叫临夏春白……”   “这种酒,叫做九酿……”   “这种酒,叫……”   “这种酒……”   “……”   盛长宁慢条斯理地将桌上每一种酒都给尝了一杯,最后坐在齐眠玉身边,打开他手边的最后一壶酒。   “这种酒,好像是叫细雪落梅,喝起来就像是置身春醒峰的那片梅林。”   盛长宁慢悠悠地饮尽最后一杯酒,轻声道:“师兄,那片梅林很漂亮。”   “春醒峰也很漂亮,但是……”   她的话音微微停顿下来,不再出声了。   齐眠玉寻声问道:“但是什么?”   “但是呢……”   盛长宁垂下眸,轻轻抬起手来,探出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揪过齐眠玉垂落在她身侧的一袂衣角,小声说道:“你最漂亮。”   “什么?”齐眠玉问道。   “你最漂亮。”   盛长宁轻轻放大了一点儿声音,仍旧是轻声细语的说话。   齐眠玉问道:“什么?”   盛长宁又放大了一点儿声音,说:“你最漂亮。”   齐眠玉又问:“什么?”   “你最漂亮。”盛长宁出声道。   “什么?”   齐眠玉神色平静地又问了一遍。   盛长宁蓦然抬眸,盯着齐眠玉。   盛长宁白皙的面容上晕开极淡的绯色,那双本就清澈明亮的眼眸之中浮上盈盈动人的水光,带着点儿无辜又不满的情绪。   她倾身过来,微微探起身体,附在齐眠玉耳畔,小声地又将话给重复了一遍。   “我说,在春醒峰,你最漂亮。”   “你要是再听不清楚,那我就……”   齐眠玉寻声问:“你就怎么样?”   盛长宁慢吞吞地眨了下眼,道:“那我就再说一遍。”   “春醒峰,你最漂亮。”   “剑宗,你也最漂亮。”   “五州之内,你最漂亮。”   盛长宁坐回去:“请问,这下你听清楚了吗?”   “嗯。”齐眠玉轻应了一声,“我听清楚了。”   “那现在,我们也喝过酒了。”   盛长宁转眸盯着人,问:“你现在心情好吗?”   齐眠玉矜持应说:“尚可。”   盛长宁轻声笑了下,道:“我也尚可。”   “那我们回家吧,哦对了,还要给灵石。”   盛长宁从储物空间里摸出今日这一顿大餐的灵石,放在桌上,又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来。   她刚往外面走了半步,没看清横斜在她脚边的那根凳子,身形往前被绊去。   齐眠玉眼疾手快地伸出手去,勾住盛长宁的腰,将人给捞了回来,放在身前。   他轻声道:“你小心一点。”   盛长宁不满地反驳道:“我很小心了。”   “是它非要拦着我,不肯让我走的。”   “好疼啊,它还磕我!”   作者有话说:   剑尊:大家好,我三分真,三分醉,三分清醒,还有一分是憋着就没喊过宝贝。   —   这是第二更呀,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五十二章   盛长宁一说“好疼啊”, 原本还站在她身后的人连忙上前半步来,转身望着她,目光中带着关切, 出声问:“哪里疼?”   “它磕我膝盖。”盛长宁控诉道。   齐眠玉闻言,将人按回在位置上,蹲下身去,修长手指轻轻落在她膝盖处,开口问道:“是这里疼吗?”   盛长宁半垂着眸光, 眸中带上了些许懵懂的光泽, 迟疑地说:“是的吧?”   “只是有一点点疼。”   “嗯。”   齐眠玉轻应了一声,自他指尖处涌出一抹灵力,落在盛长宁膝盖之上。他慢慢地轻揉了下那个位置,又问道:“现在还疼吗?”   “大概是不疼了吧。”   盛长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 大概是她真的已经喝醉了吧。   半晌后,她眼睫轻掀, 看了眼齐眠玉,慢悠悠出声道:“那我们现在该走了。”   “这一次,我一定小心,它绝对留不住我!”   盛长宁慢慢站起身来, 目光落在那根凳子上,瞥了一眼后, 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个位置,稳稳当当地走到了包厢房门前。   齐眠玉就跟在她身后,以免她又被什么给绊倒了, 他也好及时出手相助。   走出包厢后, 盛长宁刚往外走了两步, 就蓦然停下脚步来, 转身望着齐眠玉,小声问道:“我现在要拉你了啊,你同不同意?”   齐眠玉闻言,伸出手去,放在盛长宁眼前,轻声应道:“嗯,我同意。”   “这可是你自己同意的,不是我在非礼你。”   盛长宁一边轻声咕哝,一边慢慢伸出手去,先是试探性地握住齐眠玉的指尖,又抬眸去望他。   见他面上神情没有半分不高兴,她便大胆地握住他的手,又说:“我带你走后门出去。”   盛长宁拉过齐眠玉,穿过长廊,从另外一条楼梯走下二楼,到了酒楼一楼的后院。   此处是专门供给来酒楼喝酒喝得醉倒的客人休息之处,从后院一路穿行,约摸片刻钟后,两人就走到了酒楼后门处。   盛长宁推开后门,转眸道:“走,我带你出去。”   半晌后,齐眠玉走在后街小巷之中,眸光落在身侧人身上,眼睫轻颤了下,迟疑地问道:“为什么要带我走后门?”   “走后门的话,人少呀。”盛长宁答道。   齐眠玉又问:“然后呢?”   “你不喜欢走人多的地方,不喜欢被那么多人看着,我当然要带你走后门了。”   盛长宁转眸,用一种“你笨你笨”的目光看了一眼齐眠玉。   “那你知道为什么吗?”齐眠玉轻声问道。   盛长宁微拧着眉,似乎是没弄明白这句话,反问道:“什么为什么?”   齐眠玉耐心问:“为什么我不喜欢走人多的地方?为什么我不喜欢被那么多人看着?”   “为什么?”盛长宁轻眨了下眼,愣愣地跟着齐眠玉的话,顺势问出声。   “因为我只想被一个人看,不想别人看我。”齐眠玉平静道。   他盯着温暖明光下盛长宁泛起绯色的面容,出声说:“你怎么不问我这一个人是谁?”   盛长宁跟着他的话,应声问道:“那这一个人是谁呢?”   “是你。”齐眠玉道,“我只想被你一个人看,不想被别人看见。”   他只为她一个人化作人形,就连容貌都是她最喜欢的模样。   “可是,你怎么不抱我呢?”   齐眠玉轻声说着,原本明亮的眸光微微垂下,似有些失落一般。   盛长宁慢吞吞地走上前一步,飞快地小声道:“那我现在抱你。”   说罢,她伸出手,环过齐眠玉的腰,将他抱了一下,又想抽离回来。   下一瞬,齐眠玉倾身而来,把盛长宁想要往后缩去的身体给捞回来,抱在怀里,不准她离开。   半晌后,盛长宁抬起手,指尖轻轻地戳了戳齐眠玉的背,认真道:“天色晚了,我们该要回家了。”   齐眠玉没松开手,好一会儿后,他才轻说:“那我们现在就回家吧。”   他慢慢松开手,认真望着眼前这个人,确认似的在问:“你真的喝醉了吗?”   盛长宁慢吞吞地皱了下眉,不满出声:“我当然没醉,我千倍不倒的,好吗?”   “你不能小看我的。”   齐眠玉轻轻抬起手,修长手指捧着盛长宁的脸,小心翼翼地试探过去,在她眼尾处亲了一下。   盛长宁的思绪慢了好一会儿,眼睫轻轻一扫,眸光怔怔落在齐眠玉身上,轻声低喃道:“你非礼我……”   她是真没想到她宝贝这么大胆,这次当着她的面亲她。   虽然还是相同的位置,但是至少今日上午,她宝贝是偷偷摸摸亲她的啊。   “你非礼我。”   盛长宁迟疑地又重复了一遍这话,她没想好接下来的反应,脑子里全都是她宝贝当着她的面亲了她这么一个想法了。   她合理怀疑……她宝贝是在学她。   因为她只亲过他的眼尾,所以今日的每一次亲近,他都只亲那一个地方。   没亲别的地方,是因为他觉得只可以亲那里,不可以亲其他地方。   她有心想非礼回去,眼角余光瞥见齐眠玉隐约轻颤的眼睫,和他面容上纯情而茫然不自知的神情,又把自己的心思给憋了回来。   她不能借着酒意耍流氓啊。   否则,冰清玉洁的“大小姐”又被非礼了,情绪难以自已,又晕过去了怎么办……   “你非礼我,那我就……”盛长宁慢吞吞地出声,“那我就只好让你非礼了。”   她宝贝这么纯情,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搞得她就像是耍心机蔫坏蔫坏的流氓登徒子似的。   好奇怪。   为什么她不会晕过去呢?   齐眠玉怔怔望着盛长宁,微抿薄唇,迟疑心说。   她亲了他,他都想晕。   他亲她,她为什么不会晕呢?   是因为喝醉了,所以不会晕吗?   可是,他昨日夜里也是同样的情况。   齐眠玉觉得自己那颗奇奇怪怪的心更加奇怪了,有种莫名的、不懂的情绪翻涌上来,令他克制不住这样的情绪。   盛长宁微抬眼,小声说:“不过,你今日只能非礼这么一次,不许再多了,知道吗?”   再多的话,她就要忍不住自己心里各种为非作歹的想法了。   齐眠玉仍旧望着她。   盛长宁抬起手,以掌心遮住齐眠玉的眼睛,轻声道:“嘘!你漂亮的眼睛露出来了,要快一点藏起来,不能给别人看见的。”   挡住齐眠玉望向她的视线后,盛长宁放松下来。   她静静注视着紧抿唇角努力想要平息自己情绪的齐眠玉,悄悄踮起脚尖,轻轻地嘬了下自己放在齐眠玉眼前的手背,像是亲了下她宝贝那双漂亮的眼睛似的。   盛长宁小声问道:“请问,你藏好了吗?”   “如果没有的话,那我就等一会儿再问一次。”   盛长宁微弯着眼睛,安安静静看着她的宝贝。好半晌后,她又问:“藏好了吗?藏好了的话,就眨眨眼。”   须臾,眼睫轻轻扫过盛长宁掌心,带来微痒似羽毛撩拨的柔软触感。   她认真说:“那我就放手了。”   说罢,她缓缓放开手,抬眸撞进那双同样漂亮的黑眸之中。   “我们该回家了。”   盛长宁悄悄抬起手指,揪着一袂烟青色的衣袖,拉着齐眠玉走。   齐眠玉轻应了声:“好。”   两人穿过后街小巷,来到稍显热闹的长街之上,走在人群之中。人群来往熙攘,旁人也不会过多注意到他们二人。   “我要买这个!”   盛长宁走到一处卖糖葫芦的摊位前,停下脚步,抬手从储物空间中摸出一块灵石,买了一串糖葫芦。   “谢谢摊主。”   同那位摊主告别之后,盛长宁转身看向齐眠玉,让他将手伸出来。   齐眠玉望着她,伸出手来。   下一瞬,他手中被塞了那一串新买来的糖葫芦。   盛长宁轻声道:“给你买的。”   齐眠玉闻言,微怔了下,出声问道:“你不吃吗?”   “今夜,我要为你花钱。”盛长宁抬手一挥,大方道,“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她盯着人,发现齐眠玉轻声笑了下,似清寒冰雪落下一朵艳艳红梅,心神恍惚了一下。   因为这个笑,盛长宁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有些醉了,就连思绪都变得飘忽忽了起来,一种喜欢的情绪像是咕噜咕噜在她心间冒着泡泡。   然后轻轻的一声细响,那种欢喜的情绪涌了上来。   她想亲一亲她的宝贝。   盛长宁抬手捧了下自己的脸,感受到似灼人般的热气浮涌般,她转身就跑开,去了下一个摊位上,给她宝贝买了桂花糕。   等齐眠玉追过来的时候,她抬手,将手中包装好的桂花糕放在齐眠玉手中,认真道:“专门给你买的。”   说罢,盛长宁又转战下一个卖各种小玩意儿的摊位,摸出灵石买东西。   这一路上,她又给她宝贝买了好多好多的东西。   盛长宁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儿地塞到齐眠玉手里去,轻声道:“都是我给你买的。”   齐眠玉双手没了空,眸光落在盛长宁身上,想了想,便出声问道:“那你的灵石还有剩吗?”   “有的,你不能看不起我。”盛长宁不服输地点点头,宣扬道,“我还有小金库!”   她的小金库里,还有一块灵石!   她的灵石,都是给她宝贝花的!   她还可以再赚,只要她宝贝开心!   “那好。”   齐眠玉见人睁着眼信誓旦旦保证的模样,稍微放心下来。他真以为她还有一个小金库,小金库里还有很多灵石。   “这一次,我们真的该回家了。”   盛长宁看了眼夜幕中高阔的繁星,拉着齐眠玉的袖角,往城门外走去。   走上那条熟悉的山道时,周遭黑灯瞎火的,盛长宁悄悄地往齐眠玉所在的方向移动着身形。   齐眠玉察觉到,便将手里的东西收起来,出声问:“怎么了?”   “有那么一点点黑。”盛长宁谨慎说道。   齐眠玉闻言,从储物空间之中取出一盏灯来,放在盛长宁手中。   灯盏明亮,将山道前路照亮。   盛长宁垂眸盯着手里的灯,眸光轻颤了下,有些好奇的问:“你是神仙吗?竟然能够凭空变出这样一盏灯来,好厉害啊。”   “你……”   齐眠玉听见盛长宁这话,神色微怔了下,慢慢去看此时盛长宁面上神情,猜测道:“你喝醉了?”   “没有,我没喝醉。”盛长宁肯定道,“我千杯不倒的。”   她就是真的喝醉了。   思及此,齐眠玉抬手纠正过盛长宁提灯的手,提醒她,让她提灯的手要握紧一些,不要松开,把灯盏给掉下去了。   旋即,齐眠玉背过身,蹲下身去,对盛长宁轻声说道:“你过来,我背你。”   盛长宁闻言,反应了好一阵子,她的思绪才让她听明白了齐眠玉这句话的意思。   她轻声问:“真的吗?”   “过来。”齐眠玉平静说。   盛长宁毫不犹豫地朝齐眠玉扑了过去,手臂环住他的肩,将下巴轻轻搁在他肩上,还在他耳边小声咕哝出声,道:“你凶我,还好凶。”   齐眠玉抿唇道:“我没有。”   盛长宁听了这一声毫无诚意的反驳,觉得自己大人有大量,该原谅她宝贝凶她的,便认真说:“算啦,原谅你。”   半晌后,齐眠玉开口问道:“你为什么怕黑?”   “怕黑还需要理由吗?”盛长宁奇怪地问,“如果非要找个理由,那肯定是我不喜欢待在黑暗之中。”   齐眠玉问:“那又为什么要躲着光走?”   “因为……想躲着?”   “为什么想躲着?”   “这哪有为什么啊?”   盛长宁觉得她宝贝真的有好多好多问题,思索片刻,便给了他一个理由:“因为我见光就会化,到时候会化成烟飞升,你信不信?”   “嗯。”齐眠玉轻应了一声。   “你竟然真的信了吗?”   盛长宁抬起手,指尖落在齐眠玉脸颊侧,轻轻地戳了戳他的脸,笑道:“骗你的,你好笨,小笨蛋。”   山道来往有夜风吹拂,齐眠玉指尖微动,给盛长宁周身施了一道避风诀,以避开寒冽至极的夜风。   她趴在他背上,睡着了。   好半晌后,齐眠玉轻声道:“我真的相信。”   回溯阵法,回缩过往,无往而不利,除遇死人白骨、因果断绝者外。   他相信了,千年前这个人不是故意要抛弃她的。   盛长宁轻声低喃道:“你要……你要开心一点呀……”   齐眠玉低声应道:“你在我身边,我才会开心。”   所以,不准再把他丢下了。   不然,他会疯的。   齐眠玉背着她,进入春醒峰结界的时候,盛长宁便已经醒了过来。   她慢慢睁开眼,眸光清亮,开口喊了一声:“师兄,我清醒了。”   齐眠玉并未应声。   盛长宁又唤了一声,道:“师兄,你放我下来吧。”   时至走过春醒峰结界到玲珑居的那十几步距离之后,齐眠玉才将人放了下来。   盛长宁垂眸抚平衣裙上的褶皱,出声问道:“师兄,今晚的酒,你喝得开心吗?”   “尚可。”齐眠玉淡声应道。   盛长宁又问:“那……应该是我付的灵石吧?”   齐眠玉微微抬眸,看了一眼认真回忆的人,道:“你数数你的小金库,不就知道了?”   盛长宁闻言,点点头,应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那我就先回去了。师兄,明日……哦,应该是今早见!”   说罢,她将手中提着的明灯一把塞到齐眠玉手中,然后转身推开院门,飞快地跑进房间,点亮了桌上烛灯。   做完这一切后,盛长宁慢吞吞地坐在床边,轻晃着垂在床侧的腿,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片刻钟后,她半垂下眸光,抬手捞起自己的衣裙,将衣裙下掩藏的那点痕迹给露了出来。   明晃晃的烛灯照亮下,她雪白膝盖上被坚硬处磕出来一小块青紫的痕迹,很是显眼。   盛长宁思索片刻,自指尖涌出一抹灵力,手中掐诀,施了一道灵术,落在她膝盖上那块青紫痕迹周遭。   半晌后,她又施了几遍灵术,给自己治淤青。   那块青紫痕迹依旧明晃晃地印在她膝盖上,没有半分消减的迹象。   上一次在出里秘境之时,灵术对她还有作用来着,能够在瞬息之间将她手腕那道渗血的伤口给治愈。   这次……就不行了?   是昨日第 一节早课时做的那个梦境坍塌的缘故吗?   那只墨绿色的眼睛,令她的神魂受伤,有些严重,因而就连治愈术对她没有作用了……   灵术没有任何作用之后,盛长宁也不再纠结,把裙摆给放了下去。   还好,还好。   在酒楼包厢的时候,她不该喊那一声“好疼啊”的。要是她宝贝不那么纯情一点,又着急,想要亲眼看她膝盖上的伤,那她就真的露馅儿了。   还好她宝贝碍于礼数,只是隔着衣裙给她治伤,否则治愈术一施,没有任何反应,她只能跟她宝贝两两相顾,无言以对。   盛长宁坐在床边,慢悠悠回过神来,去将今日早课要看的书册取出来,放在桌上。   旋即,她看了一眼那书册,迟疑瞬息,转过身,去换了一本书册,换成那本《医修基础手册》。   她宝贝体内的煞气,还是要彻底解决才行。   盛长宁收拾好后,才去入睡。   临沉睡之前,她还好好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行为。   喝酒果然误事。   她千杯不倒,也是会有醉意的。   不过,她宝贝怎么能那么纯情呢?   春醒峰,你最漂亮,宝贝。   剑宗,你也最漂亮,宝贝。   五州内,你最漂亮,宝贝。   她将夜里未曾言说的宝贝,在此时给补齐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一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二更在晚上。 第五十三章   翌日。   盛长宁睁眼醒来时, 先行查看了自己膝盖上的淤青,青紫痕迹未曾消散。   她若有所思地放下衣裙,飞快起身, 收拾好自己,拿起夜里提前放在桌上的《医修基础手册》,冲出了院外。   “师兄。”   毫无意外的,盛长宁抬手打开门,就看见站在院门前的齐眠玉, 出声问:“师兄今日还是去玄天峰吗?”   齐眠玉轻应了一声。   盛长宁闻言, 笑说:“那我们又可以同路一段距离了,我今日去南云峰上早课。”   齐眠玉想到昨日收来的五十余封书信,紧抿着唇,压平了唇角。须臾之后, 他又想到今日盛长宁去的南云峰,那是专修无情剑的一大主峰, 心里那点不大高兴又有点儿委屈的情绪轰然消散。   一刻钟后,盛长宁站在两条山道中间,回眸看了一眼齐眠玉,出声道:“师兄, 再见,我去上早课了!”   说罢, 她先行一步,朝着南云峰方向而去。   时至盛长宁的身影彻底消失于山道尽头后,齐眠玉才收回自己望过去的目光, 转身朝玄天峰走去。   玄天殿。   剑宗宗主听见动静, 略一抬眼, 就瞥见齐眠玉那小祖宗缓步走进殿中, 出声说:“我就知道你今日还会来,是不是又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   他记得上一次齐眠玉这样日日来请教他各种问题,还是在十年前,他刚把这小祖宗从剑谷带出来后的那段时间。   齐眠玉会问各种各样的问题,对于修士而言视为寻常的一些问题,在齐眠玉这里都是难解之题。   剑宗宗主问道:“说吧,你这次又是什么样的问题?”   齐眠玉平静出声:“但凡修士,皆有因果。那什么样的人,没有因果?半点因果都找寻不到。”   “你这个问题……”   剑宗宗主闻言,迟疑了一下,解释道:“已经陨落的人,一切因果断绝,便与这世间再无半点因果。我们也无法追寻那些已经逝去之人的因果。”   “哦对了。”剑宗宗主又说,“还有一种情况,就是过去已经飞升的那些大能,应该是因为他们已不在此界,所以也追寻不到他们的因果。”   “因为不在此界,所以无法追寻他们的因果……”齐眠玉思忖片刻,又问,“若是那些已飞升之人回来之后,我们也无法追寻他们的因果吗?”   “你这个假设不太对。”   剑宗宗主摇摇头,迟疑道:“自神陨时代之后,从上古时代到如今,世间从未有过已飞升之人重回修仙界的特例。”   “至少,在所有藏书中,均未有过此种特例记载在册。”   “如果非要有这种假设的话,那也应该也无法追寻到因果吧?”剑宗宗主猜测道。   他想到这两日这小祖宗的问题,该不会是齐眠玉太过想念剑尊,出现了错觉吧?   剑宗宗主猜了又猜,神色微变,迟疑出声:“小祖宗……”   “我有名字。”齐眠玉冷声道。   “好好好,你有名字。”剑宗宗主从善如流继续道,“你要不要出去散散心?”   这又是追寻因果的,又是探讨回溯阵法的,这小祖宗会不会陷入魔怔了。   齐眠玉看了一眼宗主,冷漠拒绝道:“不去。”   他没有出问题,出问题的是她。   那个人喜欢钓鱼,她也喜欢钓鱼。   那个人会编剑穗,她也会编剑穗。   那个人喜欢挂风铃,她也喜欢挂风铃。   那个人唤他宝贝,她也喜欢唤他宝贝。   那个人喜欢晒太阳,但是她现在晒不了太阳,不是她的错。   只有那个人的神魂,才不会让他的神魂受到半分伤害。   她还想用她的小金库,像千年前那样来养他。   她还知道他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不喜欢别人看他,还帮他藏起眼睛里的秘密。   她夸他是春醒峰中最漂亮的,夸他是剑宗最漂亮的,还夸他是五州之内最漂亮的。   她还把那四十枚留影珠收走了,是因为她不想让他戳穿她的伪装面具。   还有,只有她,才想让他开心。   齐眠玉心绪变得平静,他道:“我走了。”   剑宗宗主闻言,连忙叫住人,开口道:“最近这几日,小长宁怎么样啊?”   “她很好。”齐眠玉认真道。   “好就好。”剑宗宗主闻言,稍微放心地解释道,“我听学堂教习说,小长宁在前两日的早课上都睡觉,是不是……你对她太严苛了,要她夜里也修炼啊?导致她只能在早课上睡觉。”   她夜里睡,早上睡,下午睡。   齐眠玉闻言,默然不语。   剑宗宗主见状,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小姑娘就喜欢玩儿,你也不要对她太严苛了,知道吗?”   齐眠玉道:“我没有对她严苛。”   “那就好。”剑宗宗主点点头,又问:“过段时间将要举行五州盛会,还有青云台之争,你要带队吗?”   “你要不带队,那我去找应南渡那小子带队了。”   “我会去。”齐眠玉平静道,“不带队。”   “行吧。”剑宗宗主也没想着要勉强这小祖宗去带队。   齐眠玉很快转身离开了玄天殿,回到春醒峰中,继续去找他想知道的那些真相。   直到灵讯飞掠而出,转瞬落入他手中,他还未拆开来看,便已经先行起身,出了院门。   来到春醒峰结界前,齐眠玉抬手打开结界之时,默然心说:她大概不知道结界一直为她而开,只要她主动走过去,结界不会拦住她的。   又或许,她是知道的,但是却想装作不知道这件事。   一个冷漠无情、铁石心肠的人。   打开结界的瞬间,盛长宁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喊道:“师兄,我回来了。”   齐眠玉抬眸望去,她就站在结界之外,看见他时,那双清透的眼眸似染上了漂亮的光。   盛长宁见到她宝贝,自然是开心的。   她从结界之外走进来,手中还抱着一卷书册,察觉到齐眠玉投落而来的目光,她解释说:“师兄,今日我在南云峰上早课,没有书信给你收缴的。”   齐眠玉平静道:“我没说要看你的书。”   盛长宁闻言,歪着头笑了下,点头应声道:“好吧。”   齐眠玉看着她从他身边走过,蓦然想起今日在玄天殿时剑宗宗主说过的话,小姑娘都爱玩儿。   他眸光平静地问道:“你今日……”   盛长宁听见齐眠玉说话的声音,转眸看过来,接着话音说:“什么?”   “……也要出去玩?”齐眠玉问道。   盛长宁反应了一下,猜想她宝贝问这个问题的心思,解释道:“不行啊,我今日不能出去玩了。”   齐眠玉不解:“为什么?”   “我今日被教习说了一次。”   盛长宁悄悄看了一眼齐眠玉,继续道:“教习罚我抄写五百遍基础剑诀招式名。”   齐眠玉抿唇问道:“他为什么罚你?”   盛长宁目光游离了一下,才将原因给说了出来:“因为我上早课在睡觉……”   南云峰的教习果真比其他教习要严厉得多。   齐眠玉闻言,沉默半晌。   盛长宁又解释道:“不过,我已经保证过了,下一次一定努力不睡着。”   这话好像听着也挺耳熟的。   “我今日要先抄写五百遍基础剑诀招式名,所以就不能陪师兄去喝酒了。”   “我没有……”齐眠玉迟疑地反驳道,“你抄,我监督你。”   监督的意思,是要看着她被罚抄吗?   盛长宁思索一瞬,点点头道:“那师兄进院坐,我给你备灵茶。”   齐眠玉淡声说:“你不用管我。”   “那师兄也要进院来监督啊。”   盛长宁推开院门,风铃随之而响。   虽然说齐眠玉说不用管他,但是她怎么可能真不管她宝贝呢?   盛长宁从储物空间里摸出新的灵茶来,连同煮灵茶的用具一应俱全,尽数送到了齐眠玉面前。   她道:“师兄,你请自用。我去抄书了。”   说罢,盛长宁转身跑去案桌前,备好纸笔墨,开始默写起基础剑诀招式名。   一遍,两遍,三遍,四遍,五遍……   约写过第二十遍时,盛长宁微垂的脑袋开始往下点去,一点,两点,三点,四点——   “砰!”   清脆响亮的声响传入盛长宁耳畔,她才刚一抬起眼,齐眠玉冷淡的声音便一同传了来。   齐眠玉道:“喝茶,继续写。”   盛长宁闻言,眸光一扫,心道:原来刚才那一声清脆的声响是茶杯掷于案桌的声音。   她看向站在她身旁的齐眠玉,问道:“师兄,这灵茶是给我的吗?”   齐眠玉应了一声:“我监督你。”   “哦。”   盛长宁点点头,抬手去捧那杯灵茶,垂眸轻饮了一口,灵茶香气于她唇舌之间溢散开来。   最重要的是,这是她宝贝煮给她喝的灵茶唉。   思及此,盛长宁一口一口慢慢地饮完手里捧着的这杯灵茶。   须臾之后,她将已经空了的茶杯放在案桌上,出声道:“谢谢师兄的灵茶。”   “这是你的灵茶。”   齐眠玉平静说着,伸出手去,拿走案桌上的茶杯,叮嘱道:“继续抄写。”   “好的。”   待到齐眠玉转身之后,盛长宁微眨了下眼,提笔继续去默写基础剑诀招式名。   两刻钟后,第二杯灵茶送直点头的她面前,打断了她的“沉思”。   齐眠玉提醒道:“你还差很多遍基础剑诀没有写。”   “我懂我懂。”   盛长宁接过那杯灵茶,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齐眠玉眼睫微垂,眸光轻轻扫过盛长宁面前的纸页。待到她喝完灵茶后,他道:“不要偷懒。”   盛长宁点点头,应声说:“师兄,你好严苛。”   齐眠玉眸中浮现出一丝茫然,道:“我没有。”   宗主也说他严苛,她也说他严苛。   盛长宁抬眸看了一眼,连忙点头应声道:“严苛是对的。师兄,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我一定会努力抄写的。”   齐眠玉闻言,紧抿着唇,拿着茶杯走回自己的位置。   半晌之后,他想到些什么,从储物空间中拿出了一卷书册,翻开来看。   盛长宁坐在案桌前,一边点着头,一边默写着基础剑诀招式名。   她想着等她宝贝送来下一杯灵茶的时候,她就能醒过来。她宝贝看见她睡着,一定会把她叫醒,她会醒过来的。   这样慢悠悠地想着,盛长宁点着头的脑袋往旁边偏过去。   下一瞬,她垂下去的脑袋被一只手给轻轻托住,避开了桌上未干的墨迹。   齐眠玉平缓着呼吸,捧着她的脸,将人慢慢移了个位置,让她安稳入睡。   书上说,每当这时候,应该要为她分忧解难。   半晌后,齐眠玉拿起案桌上一张崭新的纸页,取笔蘸墨,先在空白纸页上试着临摹了一遍盛长宁的笔迹。   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他才取过她没写完的那一页,提笔继续往下写去。   时间匆匆,而不知流逝。   盛长宁是伴随着纸页翻响的“沙沙”声,缓缓睁开眼,清醒过来的。   齐眠玉就站在她身边,修长手指一翻,将她写过的每一页数清楚,提醒道:“你已经写了四百五十遍,还有五十遍,快写。”   盛长宁闻言,下意识点头应声:“我知道了……嗯?”   须臾之后,她认真回想着齐眠玉刚才所说的遍数,又迟疑地“嗯嗯”了两声。   还有多少遍来着?   还有……五十遍吗?   她难道在睡梦中抄写了三百遍?   齐眠玉已经转身往回走了。   盛长宁见状,慢悠悠地抬起指尖,悄悄去翻看放在她旁边已经抄写好的基础剑诀。   “师兄,你刚才数了一次,我还差多少遍抄写来着?”盛长宁若有所思地寻声问道。   “五十遍。”齐眠玉平静应道。   “哦。”   盛长宁点点头。   她懂了。   她宝贝的字真好看,跟她的字一样好看。   作者有话说:   小齐:书上说,要帮她分忧解难,她就会开心。认真.jpg   —   这是第二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大家今天元宵节快乐呀!   笔芯。 第五十四章   她宝贝的字与她的字并无任何不同, 或许是特意模仿的缘故,除了一些只有盛长宁自己才看得出来的细微笔触差异之外,外人是完全看不出来两种笔迹有什么不一样之处的。   盛长宁意识到这一点后, 慢吞吞提笔蘸墨,继续去写余下五十遍基础剑诀招式名。   暮色将落,齐眠玉将灵茶送进来时,站在案桌前,指尖以一抹灵力点亮屋内烛灯。   盛长宁未曾停下笔, 她还剩下最后一遍基础剑诀招式名没有写。笔尖蘸墨, 落于雪白纸页之上,折转数笔,字迹工整分明,风骨无双。   待到最后一笔落墨之时, 盛长宁却仍旧没有停下笔,另取了一张雪白纸页, 重启基础剑诀招式名。   笔墨落下几笔,清透、温雅。   她想:她好像该进阶了。   筑基后期,到金丹境界。   须臾之间,春醒峰灵气翻涌而至, 尽数汇聚于玲珑居内,凝聚在盛长宁笔尖一点, 转瞬没入她灵脉之间。   齐眠玉有所察觉,指尖微动,抬手引动春醒峰结界禁制, 接引外界灵气而来。   与此同时, 他在盛长宁周遭设下隔音结界, 避免一切外因干扰。   约摸是片刻钟后, 周遭灵气涌动逐渐平缓,盈盈灵光照拂于盛长宁周身,眉眼温和而安静。   好半晌,她手中落下最后一笔墨迹,将这一遍基础剑诀招式名写完,才抬起头来看向齐眠玉,眸光微亮,出声道:“师兄,我又进阶了!”   盛长宁道:“这次是筑基后期,到金丹初期!”   齐眠玉轻应了一声,说:“平稳周身气息。”   他抬手撤去周遭结界,自盛长宁身上溢散而来的一缕未曾稳定的气息轻轻缠绕而来,落在了他指尖上。   “哦。”   盛长宁点点头,闭眼认真调息自己还显混乱的气息,逐渐将其尽数收敛进灵脉之内。   原本萦绕于齐眠玉修长手指之上的那一缕气息,受到其主人的牵引,慢悠悠地往回缩去。   似有温和暖风,轻拂着从他指尖将离未离。   齐眠玉安静垂眸,微抬了下指尖,轻轻捉住了那一缕属于她的气息,没肯让其缩回去。   当盛长宁平息好自己的气息,睁眼望过来的前一瞬,齐眠玉悄悄藏起那一缕被他捉住的气息,垂下手。   盛长宁开口道:“师兄,我调息好了。”   “嗯。”   齐眠玉神色平静地应了一声,掩藏在袖间的指尖微微一攥,将那缕气息握在手中。   盛长宁垂眸看见放在案桌上的灵茶,顺势伸手去拿那杯灵茶。   齐眠玉道:“冷了。”   “我可以加热。”   盛长宁抬手,拿起灵茶,掌心有灵力涌出,捧了一会儿灵茶,慢条斯理地喝完杯中灵茶。   喝完灵茶后,她道:“谢谢师兄今日监督我。”   “不然,今日我也不会有这进阶的契机。”   第一次进阶,她被罚了练两个时辰的基础剑诀。这一次进阶,她被罚抄五百遍基础剑诀招式名。   她是跟基础剑诀结缘呢,还是跟“罚”这个字有缘?   “这是你自己的契机。”   齐眠玉说罢,眸光轻垂,扫过那一大叠写有基础剑诀招式名的纸页,平静道:“你既已抄完,那我就走了。”   盛长宁追着人,将齐眠玉送至院门处,轻声道:“还是要谢谢师兄今日下午帮我呀。”   原本已经走出院门的齐眠玉听见这话,蓦然停下脚步,转眸看向盛长宁,微抿唇角,神色冷淡地强调道:“我没帮你,都是你自己写的。”   盛长宁闻言,轻眨了下眼,弯唇笑道:“我说谢谢师兄今日下午监督我,让我完成了这五百遍的抄写。”   齐眠玉瞥了她一眼,掩在袖袍中的手微微攥紧了些,隐藏在阴影之下的面容显露出些许被抓住小心思后的无措。   须臾之后,他冷淡道:“下一次,再有教习罚你,你告诉他,是宗主让你睡的。”   盛长宁迟疑说:“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   齐眠玉落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往外走去的身影加快了几分步伐。   “师兄明日见!”   盛长宁挥挥手,目送齐眠玉离开。   时至再也看不见她宝贝的身影了,她才转身往院中走去。   屋内灯火明亮。   盛长宁站在案桌前,垂着眸光,指尖移着那些写有基础剑诀招式名的纸页,一张一张地看过去。   最后,她将其中一张纸拿了出来。   这张纸上,前半部分的基础剑诀招式名是她写的,而后半部分基础剑诀招式名是她宝贝替她补上的。   盛长宁将这页纸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收入储物空间之中。   今日进阶之时,她正好多写一遍基础剑诀招式名,不就在这时候排上了用场?   此时正值夜色降临,朗月清风,宁静而致远。   盛长宁将抄写好的基础剑诀招式名整理好,放在案桌一角,然后坐在桌前,继续去看那一本《医修基础手册》。   待到夜深之时,盛长宁收好书,收拾收拾后,坐在床上。临睡之前,她又看了一眼自己膝盖上的伤,相较于昨日的情况,并没有任何变化。   明日是去邀月峰,想必回来的时候,她宝贝应该也不会生闷气才对。   毕竟,邀月峰全是师姐。   伴随着这样的想法,盛长宁躺在床上,裹好自己的被子,很快陷入沉睡之中。   走过漫长的黑暗虚无之后,盛长宁进入一个新的梦境。   这一次,梦境所构建出来的世界支离破碎,天幕之中满是可见的裂痕,地面是轰然裂开的地缝。   周遭是火光映天、兵戈相交的场景,血腥气息迎面扑来。   她又回到了她初初来到这个世界的地方——盛家灭门那一夜。   原身在邪魔入侵盛家之后,没多久便因为迎头磕破了脑袋,而陨落。   当她穿越而来时,睁眼所看见的第一眼世界,便是血肉白骨满地。   额头上的鲜血淋漓流下来,浸湿了她的眼睫,空洞而冰冷的疼痛从那流血的地方传出来。   盛长宁走在梦境之中,这个梦境唯一与她记忆中的过去不同之处,便是满天的裂痕,与纵横交错的地裂。   地裂蔓延开来,将院落撕裂成两块。   盛长宁寻着记忆,走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院中,见到了仓惶而逃的小姑娘,慌不择路,未曾看见脚下横斜而来的木棍,迎头摔了下去。   仿佛于冥冥之中,有种神秘莫测的力量干预此地,让地裂正好蔓延至小姑娘面前。   当她身形往下倒去之时,裂开的深渊巨口犹如蛰伏已久的凶兽,终于显露出狰狞与凶恶,意欲吞噬被磕破脑袋、摔得流血的小姑娘。   倘若小姑娘跌进深渊巨口,被虚空罡风撕裂了身体,那也就……不会再有后来的灵玉剑尊了。   盛长宁微微抬眸,梦境中的一切于此刻静止,天上地下的裂痕在不断扩散蔓延,整个盛家所有人停留于这一刻,就连那个身形倒下去的小姑娘,也静止在栽倒进深渊巨口的前一瞬。   盛长宁缓步走过去,站在地裂边缘,伸手拉住小姑娘的手,将她拉回平整的地面。   与此同时,她的梦境天崩地裂,扩散蔓延的深渊地裂沦为己用,于此刻将盛家上下所有肆虐的邪魔尽数撕裂!   梦境破碎的那一瞬间,盛长宁强行清醒过来,蓦然坐起身来。   屋内灯火明亮,她略微弯腰,轻咳出声,一丝血迹从她唇畔溢出。唇色苍白无力,那丝血迹才更显刺眼。   好半晌后,盛长宁抬起手来,以指腹轻轻抹去那缕鲜血。   雪白的指尖晕染出些许鲜红色泽。   梦境是她温养神魂之法。   而这已经是她的梦境第二次有外力干预,导致梦境破碎了。   盛长宁抬手拉过被子,坐在床上,从储物空间里取出那些银色叶子,像是数灵石一般,认真数了数,还有十二片银色叶子。   数清银色叶子的数量,盛长宁又伸手,将其一片一片放回盒子里,思索着什么。   最后,她留了一片银色叶子,将盒子放回储物空间。   用那片银色叶子疗过伤后,盛长宁拿出剑穗材料,开始编倒数第七十三根剑穗。   最近,她在一本书册之中又学了很多新的剑穗样式。   这一夜,盛长宁没再入睡,坐在床上,从倒数第七十三根剑穗,编到倒数第六十三根剑穗之后,屋内烛灯燃尽蜡油,逐渐归于灰暗。   窗外夜色将明,天光乍破。   盛长宁转眸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收好剑穗,很快来到窗边,看了会儿日出之景。   温暖曦光照进院中时,盛长宁又回去睡了个回笼觉,然后踩点冲出院门。   她看见站在院门外的齐眠玉,出声说:“师兄,早上好呀!”   两人出了春醒峰结界之后,盛长宁询问道:“今日师兄也去玄天峰吗?”   “你今日去邀月峰?”齐眠玉问。   盛长宁答道:“对,我今日去邀月峰上早课,明日去的是星辰峰上早课。”   “嗯。”齐眠玉轻应了下,不再说话。   时至五大主峰前的分条山道前,盛长宁停下脚步,转身对齐眠玉说了一声“师兄再见,我去上早课了”,才沿着邀月峰山道跑去。   齐眠玉站在原处,目送盛长宁离开之后,垂眸望了眼通往玄天峰的山道,然后转身原路返回至春醒峰。   今日,他不去玄天峰。   邀月峰。   两节早课过后,教习宣布下课后,先行离开学堂。   盛长宁慢吞吞地从桌前直起身来,正打算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之时,邀月峰来上早课的师姐们走过来,将她周遭围了个水泄不通。   盛长宁轻眨了下眼,迟疑出声道:“各位师姐上午好?”   邀月峰师姐,总不可能也送她很多书信吧……   其中一位师姐出声道:“小师妹,我们准备了这么久,你可算是来我们邀月峰上早课了。”   “对啊对啊。”   盛长宁出声问:“各位师姐是有事要我做吗?”   她话音一落,最早开口的那位师姐率先伸出手,将自己藏在身后的一方礼盒给拿了出来,放在盛长宁面前。   “这是师姐送你的见面礼,你可一定要收下啊!”   “这是我给小师妹你的贺礼。”   “还有这……这是我挑选了好久的东西,你不能不收。”   “这是城中那家最好吃的桂花糕,长宁小师妹,你一定得收下。”   盛长宁还没反应过来,在她面前的桌上,就堆放了很多很多小礼物。就连她旁边的书桌上都摆上了很多东西。   盛长宁小声说:“师姐们的见面礼,我也没法回……”   她的小金库用在请她宝贝吃饭那一夜,目前还剩一块灵石在小金库之中。   “没关系,不要你回,这都是师姐们的一点小心意。”   她们在考核大比上看见小师妹的各种表现,毕竟谁能拒绝一个既会钓鱼、又会编剑穗、既努力又乖巧、还特好看的小师妹呢?   盛长宁闻言,认真想了一下,道:“或许,我可以帮师姐们排忧解难?”   “这位师姐,你的剑它想要你们上次去逛的那家店里那块绯色的剑灵石,但是你给它选了一块绿色的剑灵石。”   “这位师姐,你的剑说……你下次同隔壁剑峰的师兄在……后山约会时,不要把它喊出来,替你们值守了。”   “这位师姐,你的剑说想让你带它去做一个全身灵术大按摩,它老胳膊老腿了,没别的意思,就想舒服舒服,爽一爽。”   “这位师姐,你的剑说……”   “还有这位师姐……”   “师姐……”   “……”   盛长宁在邀月峰学堂耽搁了一些时间,顺着山道走到春醒峰结界之外时,距离早课下课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   她抬手唤出她宝贝给她的灵讯,转瞬有灵光飞掠进结界之内。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春醒峰结界处便有了动静。   灵光一闪,盛长宁抬眸望去,出声道:“师兄,你今日来得好。”   “进来。”齐眠玉平静道。   须臾,他神色平平,抿唇强调:“是你晚了。”   盛长宁闻言,解释道:“邀月峰的师姐们很热情,我在学堂多留了一段时间,才往回走的。”   热情……   热情似火的热情吗?   齐眠玉准确捕捉到盛长宁话语之中的关键字眼,敏锐开口询问:“她们怎么热情了?”   盛长宁闻言,弯唇笑了下,邀请道:“不然师兄进院来,我给师兄看看。”   不然,她两只手也拿不下那么多东西来给她宝贝看啊。   齐眠玉抬眸,瞥了一眼盛长宁,顺从地跟在她身后,走进玲珑居。   盛长宁站在院中摆放的桌前,抬手将今日从邀月峰师姐那里收到的各种小礼物给拿了出来,一股脑儿地堆放在桌上。   齐眠玉眸光一扫,深邃黑眸之中浮现出些许茫然之意。   这就是热情似火吗?   那前日夜里,她……她也送了他很多东西的,是不是代表她对他也很热情似火呢?   “师兄,这些都是今日邀月峰师姐送给我的见面礼。”盛长宁抬手取过桌上被纸包装好的桂花糕,解释道,“这是一位师姐送给我的桂花糕,听说是城中最好吃的那家桂花糕。”   盛长宁捧过桂花糕,送到齐眠玉面前,出声问:“师兄要吃一块桂花糕吗?”   齐眠玉断然拒绝:“我不吃别人的东西。”   他也不吃别人送给她的东西。   盛长宁似懂非懂地眨了下眼,点头应了一声:“哦。”   旋即,她又问:“师兄,你还要看吗?”   齐眠玉道:“不看,你自己收着。”   盛长宁闻言,抬手将那些东西收了起来。她想到昨日她回来时她宝贝问过她的那句话,迟疑道:“师兄今日要出去玩儿吗?”   昨日因为她被罚抄了五百遍基础剑诀招式名,她没能跟她宝贝出去玩儿,他好像有些失落的样子。   今日得补回来。   思及此,盛长宁解释说:“今日我没被罚抄,有时间出去玩。”   她果然很爱玩儿。   齐眠玉闻言,抬眸看了一眼盛长宁,神色平静地应声道:“走吧。”   书上说,不能拒绝她的请求,要顺着她的心意。   “那我们今日就不出宗门,我带师兄去钓鱼呀。”   盛长宁说罢,转身跑回房间,把今日带的书册放下,就又出了门。   她带着齐眠玉沿着人少的山道走去,最后摸到剑宗后面一处隐蔽后山的山谷之中。   沿着山谷再往里走一段路程,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偌大的清澈湖泊。   盛长宁从储物空间之中取出两副鱼竿鱼线,往齐眠玉手中塞了其中一副鱼具。   旋即,她又搬出新买的豪华摇椅,对齐眠玉道:“师兄,你坐。”   齐眠玉垂眸,看了一眼那摇椅,平静道:“你坐。”   盛长宁解释道:“我坐小凳子就行。”   “不行。”齐眠玉声音偏冷。   旋即,他又想到前一日盛长宁说他凶她,只好微微放缓语气,轻声道:“你坐。”   “好吧。”   盛长宁点点头,将手中的小凳子交给齐眠玉,找好合适的距离,摆弄好鱼竿鱼线,自己坐在豪华摇椅上。   须臾,她听见身侧传来轻细的响动声,转眸望见距离她只有几步远的齐眠玉。   盛长宁解释说:“师兄,两个人钓鱼可不能挨这么近啊,这样会钓不到鱼的。”   说罢,她慢慢移动着位置,再次找好合适的距离,还给自己头顶上方撑了一把伞,以做遮阳之用。   齐眠玉坐在小凳子上,看了眼她和他之间的距离,眼睫轻覆,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手里的鱼竿,心道:今日这件事,一点也不好玩。   一刻钟后,齐眠玉听见自不远处传来的轻细呼吸声,转眸望去。   与此同时,他慢慢移动着身形,很快坐在了盛长宁身边。   垂落在湖中的鱼线慢悠悠地划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盛长宁躺在摇椅里,睡梦之中还微微攥紧自己的一袂衣袖,轻蹙着眉头。   齐眠玉转眸望见,迟疑了一下,轻轻抬起手去,意欲抚平她轻蹙的眉心。   “是谁?是谁又偷跑来钓我的鱼!”   就在此时,自山谷方向蓦然传来一声吼声,很快传遍整个山谷。   齐眠玉转瞬收回了指尖。   原本已经睡着的盛长宁被这声音吵醒,慢慢睁开眼,眸光落在齐眠玉身上一瞬,没去细想她宝贝怎么又坐到她身边来了。   “嘘!”   盛长宁抬手取下伞,连忙往齐眠玉身上遮去,将他坐下的身形遮了一小半。   最重要的是确保遮住了他的脸。   面对气势汹汹而来的长老,盛长宁迅速站起身来,轻眨了下眼,朝人乖巧地笑了下,小声道:“长老你好,我不知道这湖是有主的。”   “这湖没主,但是湖里的鱼是有主的,你是哪个峰的弟子?还有,被你藏在身后的弟子又是哪一个峰的?”   来的长老目光敏锐一扫,瞥见被小姑娘藏在身后的人,语气颇凶地说:“小姑娘,你让你身后那小子起来说话。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躲在小姑娘后边儿?”   盛长宁将手背在身后,一边轻声应着点点头,一边使劲儿按着,不让人露出面来。   她肯定不能让她宝贝露面啊,要罚就罚她一个人。   她宝贝这辈子估计就没受过罚呢,是很乖的优秀弟子。   “长老,是我的错,不如……你罚我抄五百遍基础剑诀招式名?”盛长宁主动建议道。   “我不罚你们……不行,你这小姑娘还挺维护你那小郎君的?让他出来,我倒要看看是谁。”   “我觉得不行……”   盛长宁正欲再说些什么时,身后被按住的伞突然没了踪迹,她背着手,连忙去摸。   下一瞬,盛长宁头顶覆下一片阴影。   那柄失去踪迹的伞又重新回到了盛长宁头顶,她迟疑了下,转眸瞧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人。   齐眠玉认真帮她打好伞,遮住头顶艳阳。   “我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看见两个小辈相约钓鱼,偷偷摸摸幽会的,今日……”   长老絮絮叨叨说着,时至蓦然瞥见替小姑娘撑伞那人的脸,话音一下子顿住。   “哈哈哈,好好好。”   长老突然并不尴尬地笑了两声。   作者有话说:   长老:怀疑人生.jpg   —   来啦来啦,这是第一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五十五章   齐齐齐……齐眠玉??!   这位长老不认识盛长宁, 哪里还能不认识他们剑宗的首席弟子齐眠玉啊。   迎着齐眠玉平静而冷漠的目光,长老又并不尴尬地笑了两声:“哈哈哈,好好好。”   盛长宁认真地看了一眼这位长老。   长老出声道:“我养在这里的鱼, 鲜活味美,美容养颜,强身健体,是一等一的大补之物。”   他点点头道:“好!很好!特别好!”   说罢,整个山谷忽然变得寂静, 就连原本吹拂而来的风声都停了下来。   为了不显尴尬, 盛长宁慢吞吞地应了一声,道:“长老,您说得好。”   “这里僻静,风景独好, 是一处不可多得的好去处。”长老负手而立,沉吟道。   “长老, 您说得对。”盛长宁点头应声。   而站在盛长宁身后的齐眠玉半垂眸光,只是安安静静地望着她,替她撑着手中的伞,以作遮阳之用。   “……”   长老无声地与盛长宁相视一眼, 身形往后退去,镇定自若地道:“我们宗门开放不古板, 从来不会阻止小弟子们之间的修炼和幽会,你们一定是在钓鱼修炼吧。”   “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这两个小弟子了。”   长老说罢, 转身就要走。   自他身后传来齐眠玉清冷的声音, 叫住了他。   齐眠玉开口道:“长老。”   “哎, 我还没走。”   长老慢悠悠地转过身来, 抬眼迎上齐眠玉深深冷冷的目光。他从齐眠玉的眼神之中,看出了莫名寒冽的幽怨。   “不要罚她。”   “罚我。”   齐眠玉平静出声。   “哈哈哈,你说什么?”长老不失尴尬地笑了两下,“我没听清楚。”   “我们宗门不阻碍小弟子幽会的,没有惩罚这个的。”   长老说罢,转身就走。   眨眼之间,他就跑没影儿了。   盛长宁慢吞吞转过身,抬眸和齐眠玉望过来的视线对上。她小声说:“我以为这里的鱼是野生的……谁都可以钓来着。”   “我们下次换个地方玩儿。”   齐眠玉撑着伞,轻应了一声,出声问道:“继续?”   盛长宁闻言,垂着眸光,瞥了一眼不知在何时距离她那把豪华摇椅越来越近的小凳子,摇摇头,说:“不了,我们回去吧。”   齐眠玉听见这话,薄唇轻抿,迟疑地应道:“嗯。”   “那我去收拾东西。”   盛长宁说着,绕过齐眠玉,抬手去收那把摇椅、小凳子,还有鱼竿与鱼线。   她头顶上方撑着的伞未曾移开半分,覆下的阴影一直笼罩在她周身。   思索片刻,盛长宁蹲下身去,摸出小金库里的一块灵石,将其钓在湖边,落了一点灵力,算是留给那位长老惊扰了他鱼的补偿费用。   一块灵石,是她最后的倔强。   齐眠玉见状,不解:“为什么要放灵石?”   盛长宁解释说:“我们惊扰了那位长老养的鱼啊。”   须臾之后,齐眠玉从储物空间摸出一块灵石,将其放在一起,才道:“走吧。”   “嗯嗯。”   盛长宁点点头,转身往山谷出口方向走了两步,似想起什么,悄悄转眸看了一眼齐眠玉,抬手去拿他手中的伞。   没够得着……   盛长宁又抬高了一些手去拿,然后眼见那伞的手柄离她的手越来越远。   她迟疑地看着齐眠玉,问:“师兄?”   齐眠玉将抬高的手慢慢放下来,确保外面的曦光不会落在盛长宁身上后,才神情平淡地说:“继续走。”   “哦。”盛长宁应了声,继续往山谷出口方向走去。   两人走到春醒峰结界前,齐眠玉抬手打开结界,让她先进去。   进入结界之后,齐眠玉才收了伞,递还给盛长宁。他思索须臾,冷冷出声:“以后不准别人欺负你。”   盛长宁接过伞,将其放回储物空间,听见齐眠玉这话,当真茫然了好一会儿,迟疑地问:“没人欺负我啊?”   齐眠玉盯着人看了一眼,将话重复了一遍:“就是不准别人欺负你。”   今日若不是他在,她是不是又要被那长老罚抄了?   他不准别人欺负她。   谁也不能欺负她的。   盛长宁迎上齐眠玉的目光,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师兄,你是说昨日罚抄和今日被长老抓住钓鱼的事儿吗?”   “你放心,我下一次一定不会再被抓到了!”   齐眠玉应了声,没显露出半点儿情绪,转身往山道石阶方向走去。   盛长宁目送她宝贝彻底离开后,才推开院门,进了屋。   这日夜里,她依旧没睡觉,坐在床上,又拿出编剑穗的材料,从倒数第六十二根剑穗,编至倒数第五十二根剑穗。   去星辰峰上早课前,盛长宁拿着书出院门时,毫不意外地又望见齐眠玉,出声问:“师兄,你今日还去玄天峰?”   “今日你去星辰峰。”   齐眠玉说罢,让她先走。   两人同行过一段路程后,盛长宁站在去星辰峰的山道前,回眸对齐眠玉道:“师兄再见,我去上早课了。”   她飞快地朝星辰峰跑去,最终踩着点走进学堂,瞥见学堂内唯余的一个空位,便坐了过去,将书放下。   “长宁师妹。”   燕今宵温和的声音响起在她身侧。   盛长宁听见声音,转眸看过去,轻声道:“燕师兄,早上好。”   燕今宵面色苍白,一双眼眸深邃如星辰,依旧是一袭墨衣,腰间轻束的腰带将其身形勾勒,清瘦之余,于温和气质之中,仍带着病弱的易折感。   他微弯着眉眼,平静地恭喜道:“长宁师妹,恭喜你,进阶金丹。”   盛长宁应了一声,道:“谢谢燕师兄的道贺。”   正值此时,教习从学堂外走来,两人不再说话。   盛长宁慢吞吞地翻开自己带来的书册,摆在自己眼前。   片刻钟后,她微点着头,伴随着教习温和讲课的声音,进入梦境。   燕今宵察觉到同座之人的动静,眸光自眼前书册之中抬起,温和地落在盛长宁身上。   小姑娘趴在桌上,将半侧脸埋进手臂间,眼睫微微垂下,似翩飞的蝶翼颤颤巍巍地落在雪色之上。   一瀑打理得漂亮的青丝半挽,柔软地散在身后,似墨色锦缎般。   燕今宵平静地收回目光。   他想:他的妹妹若是上早课,也会像这样睡着吗?或许不会。   又或许……是因为昨日夜里修行太累,撑不住的时候,也会在早课上,像这样悄悄地趴在桌上睡一会儿吧。   盛长宁一觉醒来之时,正好是第 二节早课下课钟声响起的时候。   她心说了一声“还正好”,便慢慢收拾起东西,准备起身离开。   这时候,自前排的师兄从背后看似偷偷摸摸、实则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把几封书信给放在了她桌上。   就……还挺光明正大的。   放完信,那位师兄像是全然没有做过这种事情般,镇定自若地转身,离开学堂。   坐在盛长宁身边的燕今宵,微抬眸光,视线平静地扫过那几封书信。   盛长宁抬手将那几封信夹在书册之中。   燕今宵出声唤道:“长宁师妹,我有一事疑惑,不知你可否替我解惑?”   盛长宁闻言,转眸看向燕今宵,迟疑道:“那你说?”   只要是关于剑道的,她敢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这点自信,她这个曾经的剑尊还是要有的。   “长宁师妹,你曾经说最懂剑的修士都在中州,最厉害的剑修都在剑宗。”   “你还说我也可以成为最懂剑的其中一个。”   燕今宵温和一笑,出声说:“可我发现我依旧不懂剑。”   盛长宁道:“燕师兄应该多和自己的剑交流交流。”   “我还未有剑。”燕今宵平静道,“在剑库之中,我并没有找寻到那一柄适合我的剑。”   盛长宁闻言,思忖片刻。   她见过燕今宵与谢青在小青山秘境之中的那一战。   其实,按照燕今宵现如今的剑道天赋,当日她对神剑说剑库之中来的弟子当中,或许还有人是它想要的剑修。   那个人指的是……燕今宵。   后来,神剑又呜呜呜地跑回来,对她哭诉,说没有找到自己喜欢的剑修,她当时是觉得有一些奇怪的。   总不能是……神剑没有见过燕今宵?   “或许,是燕师兄你的眼光太高了?”盛长宁猜测道。   燕今宵神色温和地解释说:“我只是想找寻一柄适合我的剑,并没有太高的要求。”   “那就是属于燕师兄你的剑还没有出现。”盛长宁解释道,“宗门剑库虽有上万柄剑,却也不是每一柄剑都能找到主人的,也不是每一个剑修都能在剑库找到自己的本命长剑。”   “在剑库之外,其实还有很多长剑。在剑宗之外,也还有很多剑修。”   盛长宁道:“或许,适合燕师兄的那一柄剑,并不在宗门剑库,还在五州某一个地方等着你的。”   燕今宵出声询问道:“长宁师妹你的剑,便是在宗门剑库之外的地方,找寻到的吗?”   盛长宁应了一声,道:“在我心里,他是最厉害的!”   燕今宵望见盛长宁说起她的本命长剑时,眉眼间染上的笑意,还有那双清透眼眸之中一点一点亮起来的光华,像夜幕里的明星。   很漂亮。   念念也很喜欢剑,她若是有了自己的本命长剑,也会像这样眸中泛起清亮的光泽,似褶褶生辉一般,生动而灵活吗?   应该会的。   “燕师兄,你一定会找到属于自己的本命长剑的。”盛长宁认真鼓励道。   好半晌后,燕今宵温和地笑了下,应下盛长宁的话,说:“承你吉言,长宁师妹。”   “那燕师兄我就先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二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五十六章   从星辰峰回去, 路上有绯色灵光掠来,转瞬落至盛长宁手中。   她垂眸拆开曲薇薇的灵讯,内里传来曲薇薇的声音, 说:“小笨蛋,我已经去任务殿接到任务了,你什么时候出来?”   盛长宁抬手,给曲薇薇回过灵讯之后,很快走到春醒峰结界之外。   她传出灵讯后, 自结界处很快传来波动。   “师兄, 我回来了。”   盛长宁轻抬眸光,落在齐眠玉周身。她很快迈步走进结界之中,并主动递上自己手中的书册,眸光微晃后, 解释道:“今日……有五封书信。”   齐眠玉应了一声,并未多言, 只道:“放书房。”   盛长宁闻言,跟在他身侧,走上山道石阶,穿过梅林小道, 很快去了半山腰的书房。   将五封书信放在玉盒之中的时候,盛长宁微垂着眸光, 出声说:“师兄,明日和后日不用上早课,可以休息两日。”   齐眠玉平静问道:“你想出去玩?”   他想:小姑娘果真都是喜欢玩的。   “我和曲师姐在任务殿接了一个任务, 正好不用上早课。”盛长宁想了想, 轻声解释道, “我想两日半的时间, 应该是够了吧?”   “地点?”   齐眠玉问出声,心里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她出去玩儿,不打算带他。   盛长宁合上玉盒,站起身来,转身说:“在神城,我们坐云舟去。”   中州神城,是修仙界中最为繁华热闹之地,各路修士皆汇聚于此。就连其余四州的首城,亦是比不过中州神城热闹。   半晌后,齐眠玉神色平淡地应了一声,道:“那你去吧。”   盛长宁弯唇笑道:“师兄,你放心,有事我会传灵讯给你的!”   齐眠玉眸光瞥见那个笑容,声音淡淡地问:“你很高兴?”   “有……一点点?”盛长宁抬眸,悄悄看了一眼她宝贝,继续说,“还好,做任务之后,就可以赚灵石了。”   她的小金库可是一滴都不剩了。   再这样下去,她还怎么养宝贝?   还有……苍澜神殿之事。   盛长宁思忖片刻,道:“有了灵石,我才有下个月能还师兄的钱啊。”   “五州盛会将至,青云台之争,你也可以赚灵石。”齐眠玉道。   “我知道。”   盛长宁回忆起自己此前在任务殿前看到的信息,应声说:“进入青云榜前一百名者,奖励一千块灵石。往后每上升一名,就奖励五百灵石。”   齐眠玉不动声色地问:“你很喜欢灵石?”   “应该没人会不喜欢灵石的。”盛长宁微微握了下拳,小声道,“我得多赚灵石,才好养……”   ……养宝贝。   盛长宁话音一出,当即就收了下,眉眼间略显懊恼神色,转音说:“有了灵石,才好……养家啊。”   “嗯。”   齐眠玉神色变得平和,想到那日夜里她所言,他又被哄好了。   她不带他,是想偷偷摸摸赚灵石养他。   那他也要好好赚灵石养家,不能让她一个人辛苦。   他还有很多灵石,但也是不够的。   他也要养她。   盛长宁听见齐眠玉这一声微扬的“嗯”,出声问道:“师兄,那我走了?”   齐眠玉又应了一声“嗯”,眸光流转,很快越过窗外,注视着走进梅林小道的那道身影。   她不带他去神城。   那他就自己去神城。   他现在不需要她带了。   他才不想跟着她一起走。   盛长宁沿着山道,回到自己的房间,简单收拾过东西,便出了门。   出春醒峰结界前,她想了下,觉得还是和她宝贝再说一声比较好,便唤出灵讯,给齐眠玉传了一道音:“师兄,我走啦……”   她捏着这道灵讯,认真思索过自己的语气,又觉得不太好,总是莫名有一种被大家长管教得严严的,有一日终于要飞出去撒欢时把她宝贝抛却在脑后的快乐感。   这不太行。   思及此,盛长宁又掐掉了这道灵讯,重启一道新灵讯,说:“师兄,我这就走了,很快就会回来了,一切安好。”   而后,她才慢吞吞放开指尖灵光,任由其飞掠而出,转瞬消失于她眼前。   曲薇薇在宗门驻地外的那处广场前等着她,盛长宁到时,她转眸一眼便瞧见了,挥手朝人示意。   盛长宁小跑过去,出声道:“曲师姐。”   曲薇薇抬手,将写有任务的令牌递给她,道:“来,你的任务。”   “话说,小笨蛋,你为什么突然想接任务了?”   她现在又不缺灵石,从来就没想过要去做任务来着。   盛长宁接过令牌,没怎么去看任务内容,只道:“因为要赚灵石,要还师兄的灵石。”   她提及起“师兄”,曲薇薇连忙一脸神神秘秘地问她:“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月有没有更近了一点?”   盛长宁认真答道:“大概是有的。”   “什么叫大概是有的啊。”曲薇薇重复一遍这话,一遍拉着人去坐剑宗的云舟,一边继续说,“你得主动,得热情似火。”   “高岭之花,最受不了的就是热情似火了。”曲薇薇说罢,眸光一转,瞥了一眼盛长宁,思索道,“不过,热情似火好像不太适合你,你得若即若离,钓着他。”   “你先主动,等他有所回应的时候,你又要故作冷淡,钓一钓他才行。”   曲薇薇认真建议出声,转眼瞥见盛长宁有些茫然的目光,就知道自己这招儿没地方使了。   盛长宁轻声道:“要对他好,当然是要一直都对他好啊。”   曲薇薇闻言,笑了一声,拍拍盛长宁的肩,道:“你真是小傻子。”   两人说话间,往云舟深处走去。   剑宗每日都有前往中州神城的云舟往返,来往弟子皆可免费乘坐云舟,以便自两地来往迅速。   到了甲板上,曲薇薇后知后觉感受到盛长宁的修为,惊讶出声:“怎么几日没见,你又进阶了?金丹初期。”   “我这也才金丹中期,你就金丹初期了?”   “嗯。”盛长宁应声说,“在南云峰上早课时,我被罚抄五百遍基础剑诀招式名。然后,在这个过程中,我有所感悟,就进阶了。”   曲薇薇听见这话,第一反应是:“南云峰的教习果真不近人情,教习罚你,就因为你在早课上睡觉?睡觉怎么了?睡觉又不碍着谁。”   紧接着,她又道:“不过,你这修炼有些带劲儿啊。”   “谢青罚你练两个时辰的剑,你就进阶了。”   “上一次错失亲传弟子之位,你又进阶了。”   “南云峰教习罚你抄五百遍基础剑诀招式名,你又又进阶了。”   曲薇薇不禁感慨:“厉害,天生剑心果真不同寻常,就连进阶都是如此特别。”   盛长宁一边看着任务令牌中的任务,一边问:“曲师姐,你知道中州神城的黑市吗?”   曲薇薇闻言,应声道:“知道啊,夜里才开的。这个任务跟黑市有关系?”   她去任务殿接任务的时候,就随意对执事弟子要了一个筑基境界能接的、还有关于神城的任务,连任务内容都没怎么注意看。   盛长宁拿着任务令牌,指腹轻轻微微摩挲着令牌表表面,出声道:“今晚我去黑市。”   第一个原因是,她去黑市有要事要做。   第二个原因是……她真的有穷了。   她一朝变有钱,一朝成穷人。   “我陪你去。”   曲薇薇说罢,唇角微扬,顾盼神飞道:“不过,我们先去吃饭!去了神城,怎么能不吃饭呢?”   “既然要去黑市,等到了神城,那我就再叫一个兄弟出来,他可是黑市的熟客啊,各处地形都摸得一清二楚。”   云舟朝着中州神城方向,一路而去。   一个时辰后,云舟停留在神城城外。   曲薇薇拉着人下了云舟,朝着神城而去。   她的第一站不是别的地方,径直朝着神城之中的岚秀阁而去。   “曲二小姐。”   岚秀阁阁主听闻曲薇薇来此之事,当即放下手中的事,带着执事弟子赶了过来。   执事弟子皆是手持托盘,盛有各类首饰,在包厢内呈一字排开。   曲薇薇慢条斯理观赏着执事弟子面前的首饰,出声问:“你们这里最近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啊。”   半晌后,她抬手拿起一位执事弟子面前的银簪,转手戴在了盛长宁发间。   盛长宁迟疑片刻,出声问:“曲师姐?”   “你别管,我就喜欢。”曲薇薇微抬下颌,轻轻哼着声。   “哦,对了。”   曲薇薇想起一件事来,拉过盛长宁手腕上的那根细银手镯,轻轻拨动了一下那两枚精致小巧的铃铛,对岚秀阁阁主说:“你们这铃铛挂得不结实,前些日子都掉了一枚。”   岚秀阁阁主闻言,当即上前,神色恭敬道:“可否让我看一看?”   曲薇薇看了一眼盛长宁,道:“小笨蛋,你取给她看看,我们今日就要换一枚新的手镯来戴。”   盛长宁慢吞吞地取下手腕间的细银手镯,放在岚秀阁阁主手中。   岚秀阁阁主拿起手镯,仔细端详过后,神情间带着歉意,躬身道:“抱歉,是我们这边怠慢了。”   正值此时,自包厢外传来一道清俊温雅的声音,道:“曲二,你怎么一来神城,就找岚秀阁的麻烦?”   须臾,从包厢外缓步走来一人,着一袭玄色锦袍,革带束腰,更显肩宽腿长,少年风姿绝艳。   曲薇薇没去管那道声音,出声道:“你得给我们换一个新的。”   说罢,她才转眸看向来人,开口说:“你们家的东西出了问题,当然要来找你们的麻烦。”   “谢越,这岚秀阁是你在管,我去跟谢家主说一声,没准儿你下个月的月俸就没了。”   谢越笑了下,只道:“我又不像某个人似的,被克扣了月俸,就没灵石用了。”   曲薇薇白了他一眼,转眸看向盛长宁,小声嘀咕道:“谢越,谢青师姐的弟弟,不是个好人,就是那个摸清黑市地形的人。”   谢越听见了曲薇薇小声嘀咕的那一声“不是个好人”,眉眼一弯,笑得无辜,道:“曲薇薇,你前几日还叫我姐夫,说我是个特好的人,今日就说我坏话了?”   曲薇薇翻脸就不认人,哼声道:“反正就不是个好人呗。”   半晌后,她给谢越介绍道:“盛长宁,我们剑宗的小师妹。”   “我知道啊,不就是你坑我一件什么见面礼来着的人吗?”谢越眸光一转,轻轻打量着盛长宁。   盛长宁抬眼望去,出声道:“谢道友。”   谢越颔首应道:“盛道友。”   时至此刻,原本静立在一旁的岚秀阁阁主才道:“曲二小姐,这手镯已无余存了,最后一枚手镯在前几日已经卖完。”   谢越问:“其他地方也没有?”   岚秀阁阁主回答道:“公子,我适才说的最后一枚手镯,就是在剑宗所属城池的分阁被人买走的。”   “剑宗附近的那座城里,不就那么几个人能买这东西吗?”曲薇薇猜测道,“是你家少主?好像不对,谢青也不像啊。”   “是应南渡?”   岚秀阁阁主摇头不言。   曲薇薇问道:“不是应南渡,那还能是谁?”   谢越出声说:“曲二,你脑子是一如既往的笨啊。除了你们几个人之外,在剑宗,不是还有一个人能等同于世家子弟的身份吗?”   “谁?”   曲薇薇没弄明白,盛长宁已经先从谢越这话里听出了一点隐含的意思。   她此前还在疑惑……为什么她宝贝突然又升起了要试探她身份的心思,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盛长宁迟疑道:“这枚手镯并非量产?”   “小笨蛋,你好笨,当然是越少的东西,越珍贵啊。”   曲薇薇说着,脑子里的想法转了好半晌,终于反应过来,连话音都扬高了几分,道:“买手镯那个人,是齐……”   她没把话说完,但其余两个人早都猜出来了。   曲薇薇后知后觉,想起那一日夜里盛长宁彻夜未归,早上时就发现手镯上掉了一枚铃铛。   曲薇薇倾身在盛长宁耳畔轻声道:“他这是在寻人吧?”   盛长宁没有吭声,眉眼微弯,静默地笑了下。   她大概猜出曲薇薇此时肯定在脑子里脑补了一大堆话本剧情,比如什么“古早娇妻逃逃逃”,再比如什么“”她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之类的?   这时候,越解释越混乱。   她只需要一个微笑就好。   “我懂,我懂,你不用解释。”   曲薇薇说罢,转头又坑起了谢越,道:“既然没有新货了,谢弟弟,你说是不是得有赔偿啊?”   谢越道:“请叫姐夫。”   “谢弟弟。”曲薇薇肯定道。   谢越闻言,一双半弯的眼似半轮明月,神色无辜,贴心开口道:“这样吧,我请你们吃饭。吃过饭后,我再跟盛道友说说黑市的情况。”   “谢弟弟盛邀,我们当然得去。”   曲薇薇说着,似想起些什么,指着适才她插在盛长宁发间的银簪,出声说:“谢弟弟,你一起请了吧,谢谢谢弟弟。”   曲薇薇对岚秀阁阁主道:“请从谢二账上划除灵石,不用客气。”   说罢,她拉着盛长宁先一步出了岚秀阁,又说:“小笨蛋,你的进展其实还挺厉害啊。”   盛长宁闻言,慢吞吞地出声:“我说你想的全都是个误会,你信吗?”   “不信。”曲薇薇一脸肯定道。   “那就……这样想?”   两人说话间,谢越走出岚秀阁,应声说:“就在对街,走吧。”   路上,曲薇薇同谢越聊了两句。   “我姐还没出关?”   “青云台之争的时候,她总会出关的。”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谁跟她吵架了。”   谢越说着,微抬下颌,笑了下,道:“曲薇薇,到了。”   曲薇薇一瞥谢越这个笑容,有些怀疑他在心里冒着坏水憋坏,把盛长宁又看紧了一些。   谢越道:“二楼,锦绣阁。”   曲薇薇抬手去推开包厢门,锦绣阁里还坐着一个人。   她深吸了口气,转身就走。   谢越挡住了她的去路,道:“曲二,我还带了一个人来,没问题吧。”   曲薇薇似笑非笑道:“那我去把应南渡也请来?”   谢越笑得无辜,点点头说:“我是没问题的,到时候就看应家两兄弟的热闹了。”   曲薇薇白了谢越一眼,拉着盛长宁,迈步走进了锦绣阁。   锦绣阁内的确还有一人,白衣雪色,容貌俊美,唇色如绯,一双桃花眼似扇,望过来时,不笑则无辜纯情,笑起来则似内蕴深情万种。   应南弦出声喊道:“薇薇。”   曲薇薇不咸不淡地应了声,介绍道:“应南弦,应南渡他弟弟,跟谢越一样,是一个坏人。”   “然后,这是我们剑宗的小师妹,盛长宁。”   作者有话说:   剑尊:专注吃瓜.jpg   —   这是第一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二更在晚上。 第五十七章   应南渡与应南弦都有一双桃花眼, 却又有些细微的差别。   盛长宁闻言,望过去,出声道:“你好, 应道友。”   应南弦平静地笑了下,道:“长宁师妹,我知道,你是薇薇新结交的好友。”   谢越在门外站了片刻,等曲薇薇这股生气的劲儿消了后, 才迈步走进包厢, 自顾自地坐在位置上,开口道:“上一次人多,你们两个没说上话。”   谢越解释道:“曲二,我今日可不是主动带应二来的, 是他听说了你要来神城的事,自己主动跑来的, 与我无关啊。”   紧接着,他想了下,又说:“你们二人别弄得跟仇人似的啊。”   他们三人算是同龄,自小一起长大, 勉强算是青梅竹马。   结果,他这一个青梅和一个竹马好上了, 后来又弄成了一见面就“冷战”的“仇人”。   他夹在中间,很为难的。   究竟该帮兄弟?该是还帮小姨子呢?   谢越无奈地摇摇头。   更重要的是,他这个青梅还和他兄弟的兄弟好过, 若是他兄弟和他兄弟的兄弟打起来, 他又该帮谁呢?   谢越想到应家大哥, 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还是帮应南弦吧。   曲薇薇没吭声儿,柳眉一挑,出声问道:“五州盛会,你们两人都要参加?”   旋即,她见这两人的神色,点点头道:“那就别怪我到时候不客气了,我现在就想砍人。”   “薇薇,我的修为是金丹后期,谢二的修为也是金丹后期。他近日有要突破的迹象,善远攻,不善近战,最怕剑修近身一战。”   “应二,你卖我倒是挺快的啊。”   谢越一时之间竟然再也找不到其他话可说了。   应南弦神色自若地说完谢越的特点,继而又将自己擅长的法器给说了一遍。   曲薇薇没吭声,眸光微闪了下。   正值此时,酒楼小二敲门而入,很快将菜上齐了。   曲薇薇也不再管对面那两个大男人,取了筷子,径直同盛长宁说话。   “上一次,我们吃饭就遇见了邪魔。这一次,应该不会再遇上邪魔了吧?”曲薇薇小声问道。   她怕再来一次,又要她们两个赔酒楼损坏的灵石。   盛长宁道:“应该不会。”   这几日,既然是冥冥之中的神秘力量在干扰她的梦境,那么在现实里应该就不会再出现诡异万分的邪魔对她出手了。   曲薇薇闻言,转念一想,眸光一瞥对面两人,道:“没关系,这一次就算打坏了包厢,也用不着我们赔。”   “他们两个,可比我们两个有钱多了。”   两人说话间,酒楼小二又端上酒来。   曲薇薇转眸看了一眼负责点菜的谢越,开口说:“我们今夜不喝酒,还有正事要做呢。”   “那便退下吧。”   应南弦出声,让人将酒带了下去。   曲薇薇一见应南弦开口,她自己就不再开口了。   半晌后,她又给盛长宁推荐桌上的菜品,解释道:“我觉得这道菜还挺好吃的。”   盛长宁闻言,夹了一筷子放在碗中,吃过之后便道:“色香味俱全,辣度适中,入口时有灵气氤氲而入,很好吃。”   谢越听了这话,薄唇微弯,笑出了声,道:“曲二,我就说你怎么这么快就结交好友了,也只有盛道友才会这么捧你的话,还夸得这么认真吧?”   曲薇薇反驳道:“不像你啊,嘴碎损人,不得理也不饶人。”   谢越扭头就对应南弦道:“应二,你得多学学啊。”   应南弦从善如流地应声:“我已经在学了。”   盛长宁坐在包厢内,一边听着这三人的来往“交锋”,一边想着等自己有钱了,下一次就带她宝贝来这里吃饭。   思及此,她微微握紧指尖,思索着赚取灵石的方法。   吃过饭后,谢越转眸看过外面的夜色,出声道:“再过一个时辰,黑市也应该开启了,请问盛道友去黑市,主要是为了什么?”   盛长宁应声解释道:“任务令牌上所写,在黑市之中,每月初都会有一位老者定期来卖鸢灵草,发出任务的这位师兄近日闭关,他想托人来神城之时,替他买三十株鸢灵草回去。”   完成任务之后,发出任务的师兄会将买鸢灵草的灵石与任务结算灵石一起交付。大概这位师兄也没有想到过,真的有人会穷得身上一块灵石都没有。   曲薇薇闻言,迟疑道:“这任务很简单啊。”   “曲师姐,你帮我接的任务,是筑基期弟子能完成的任务,当然不会太难。”   宗门任务,又不会让筑基期弟子去杀人放火烧山,当然只是一些日常任务。   盛长宁继续道:“我还想去黑市的一个原因是,我听说黑市最近有人开设了擂台试,我想去看一看。”   曲薇薇闻言,当即转眸问道:“你们知道情况吗?”   “知道一些。”谢越若有所思地点头,应了一声,“盛道友不如借一步说话?”   “不行。”   盛长宁还没出声,曲薇薇先开口给拒绝了,她目光幽幽地盯着谢越,开口道:“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们的面说,非要借一步说话?”   谢越笑了笑,道:“曲二,我们好歹是一起长大的,你倒也不用防贼似的防着我。”   盛长宁闻言,略微转眸,看了一眼安安静静坐在曲薇薇对面的应南弦,出声说:“曲师姐,没关系,我和谢道友先出去聊一聊。”   两人离开锦绣阁时,包厢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压抑到了某一种极点。   谢越还颇为贴心,给应南弦和曲薇薇两人关上包厢房门。   “盛道友,这边请。”谢越道。   盛长宁应了一声,穿过长廊,很快来到长廊另一侧。   谢越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牌,递给盛长宁,解释道:“这是黑市内部地形,盛道友可以看一看,将其收好。”   “多谢。”盛长宁应声道谢。   谢越本就有黑市地形图,玉牌内里如何进出黑市的方法,以及还标记有黑市的每一条长街、各处的方位,可以说是很完整了。   他大可以将玉牌拿出来即可,不必在包厢内再说一句“借一步说话”。   但是,他为了给应南弦创造一个机会,只好如此说。   盛长宁也猜到了,默然垂眸,以神识探入玉牌之中,将黑市地形牢记于心中。   谢越给的玉牌之中,将那处开设擂台试的地方给标记出来。   她只需“看”上一眼,便可以从繁复错乱的黑市之中,找到数条从擂台试离开的路。   在千年之前,中州神城还没有这黑市。   盛长宁也是在云星遥传给她的灵讯之中知晓中州黑市的。   云星遥远去西州,在西州神城的黑市之中发现了异常之处。黑市之中的擂台试,在其背后应该有燕家的操控。   她想来赚灵石的同时,探查中州黑市的情况。   半刻钟后,盛长宁抬起眸来,将手中玉牌递还给谢越,开口道:“多谢谢道友。”   谢越没接,目光悄悄转向长廊上未曾有任何动静的锦绣阁包厢前,认真建议道:“盛道友要不要再多看一会儿?”   盛长宁出声说:“谢道友与应道友兄弟情深,感情真好。”   谢越一听这话,就知道盛长宁心里跟明镜似的,倒也不遮遮掩掩了,抬手接过那块玉牌,笑道:“曲二和盛道友虽然是相识不久,但曲二好像已经把你当做了至交好友?”   她懂谢越这话语间隐约可能的酸劲儿,大概是“我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结果有一个人去了隔壁宗门,没多久还带了新朋友来给我们认识,定是背叛了友谊”的这种感觉。   谢越转声问道:“盛道友应该见过应家大哥?”   盛长宁应了声,说:“应师兄。”   谢越继续问:“那盛道友觉得应南弦和应家大哥谁比较适合……”   “我支持曲师姐。”盛长宁肯定道。   无论是谁,只要她全力支持,买曲师姐这一股,她绝不会“倾家荡产”。   这真是个最好的答案。   谢越默然心说,又开口:“那盛道友觉得我和应家大哥谁比较好……”   盛长宁肯定说:“我支持曲师姐的姐姐。”   这还真是极好的答案。   谢越又问:“那我和我姐姐……”   这一次,他话都没说完,盛长宁就抢答:“我支持谢青师姐,她一定是谢家下一任家主。”   难怪曲薇薇这么喜欢这个小姑娘,就连她亲口说过的“一年之内绝不入道宫千里范围”这个誓言都肯为这小姑娘给破了,陪这小姑娘来神城。   小姑娘说话真是滴水不漏。   谢越想了想,没话找话问:“前两个问题我无话可问,但是最后一个回答,我可以问一问是为什么吗?”   难道他姐真比他厉害那么多?厉害到让这小姑娘毫不犹豫地说出支持他姐这种话来。   盛长宁神色莫名地瞥了眼谢越,道:“我当然支持谢青师姐,自家宗门的人,当然要毫不犹豫地支持。”   “还有,不管为什么,女孩子就是要毫无顾忌地支持女孩子。”   现在,谢越也找不到任何话可说的了。   他转眸瞥了一眼依旧毫无动静的锦绣阁包厢门,挺为难地叹了一声气。   他真难。   应二,你可得争点气。   盛长宁也不再说话,抬眸看向窗外的繁华长街。街上灯火第次亮起,来往人群热闹非凡。   好半晌后,谢越又没话找话,出声问:“盛道友去黑市擂台试做什么?”   “赚灵石。”   谢越以为盛长宁能说出很长一堆的理由来,比如什么暗地走访调查、为了揪出什么大阴谋之类的,结果是如此简单的一个理由,让他难以续接上话。   “没有别的原因?”谢越问。   盛长宁认真道:“赚灵石就是最大的理由。”   如此朴素的一个理由,再次让谢越陷入沉默之中。他真不擅长跟这么乖巧的小姑娘打交道,只好转眸也看向窗外的夜景。   须臾之后,一道铮鸣声响破空而来——   谢越顿时警惕出声:“小心!”   “等一下。”   盛长宁连忙开口,制止住谢越出手之举,任由神剑飞了进来,“砰”的一声砸落在她面前。   她听见一阵“呜呜呜”的低声哭泣声。慢慢蹲下身去,把脏兮兮的神剑给摆正了过来。   神剑小声哭泣着,剑光闪了闪。   ——都已经六日了,我还没找到我喜欢的剑修,还有人想骗我!   ——呜呜呜。   盛长宁轻声说道:“你不是说,自己是神剑,是不能哭的吗?”   ——是他们太坏了,他们骗我感情!我以为找到了一个好剑修,结果那个人根本不是剑修,他只是想骗我!   ——下一次,我要伪装成普普通通的剑,再去找我喜欢的剑修。   盛长宁又问:“那你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原本还低声呜呜呜的神剑,如月华一般的剑光慢慢地闪了下,然后坚定地亮起来。   ——我……我其实很想去做个全身按摩。   盛长宁闻言,微怔了下。   正值此时,曲薇薇和应南弦一前一后从包厢内出来。   曲薇薇很快来到盛长宁身边,一眼瞥见那柄脏兮兮的剑,惊异道:“小笨蛋,这就是你的宝贝长剑啊?”   “不是。”盛长宁摇头道。   “我就说这么丑……”   曲薇薇话还没说话,原本还挺羞涩的神剑蓦然掠起,朝着曲薇薇吓唬而去,吓得她当即往后退去。   下一瞬,曲薇薇想到自己身后是应南弦。   于是,半步之后,她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身形。   盛长宁抬手,手中掐诀,将神剑脏兮兮的剑身给清洗了一遍,出声问道:“曲师姐,它找到我,说是想做一个全身按摩。我想问一下,哪里能有这种服务?”   昨日在邀月峰,帮邀月峰师姐传话的时候,盛长宁就有些好奇了。现在的剑,都已经有专门全身按摩这种服务了吗?   “我还真知道,在神城就有一家。”   曲薇薇瞥了一眼被洗干净后的长剑,出声道:“十块灵石半个时辰。这长剑是专门来坑你的吧,它不知道你穷吗?”   ——我有!我有灵石!我要做一个时辰的全身按摩。   盛长宁闻言,默然感慨:一柄剑都比她有钱。   除此以外,一千年的时间,修仙界发展如此迅速,不仅连剑修地位稳步上升,就连剑的地方都在稳步上升,由此而产生出这样一个赚灵石的产业来。   盛长宁解释道:“它说它有灵石。”   谢越听闻此事,有些好奇地出声:“天生剑心,原来还有这样的用处?”   半刻钟后,曲薇薇带着人左拐右拐,来到一处热闹至极的院落前。内里很快有侍者出来迎接,将他们一行人引入一处包厢。   侍者躬身询问道:“请问,是哪几位的剑要来?”   盛长宁还没应声,原本跟在她身边的神剑“咻”的一声,便躺在柔软毯子上,剑光舒缓地平息下来。   “对,就是它。”盛长宁点点头道。   “还有我这柄剑。”曲薇薇抬手唤出自己的剑,放在另外一张毯子上。   曲薇薇旋即招呼着人,让盛长宁过来坐,倒了杯灵茶给她,并出声问:“你怎么不把你的剑也唤出来,让你宝贝也享受一下?”   “我猜想,他肯定是不想让别人摸他的。”   须臾,盛长宁又补充道:“我也不想别人摸他。”   她怎么可能让别人摸她宝贝。   不过,她倒是可以学一下这项技术。   曲薇薇闻言,反思了一下自己这个剑修对自己长剑的态度,认真对比道:“你这见也不让见的,摸也不让摸的……”   “那你对你家宝贝的占有欲还挺强?”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二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五十八章   盛长宁闻言, 认真想了下,应声道:“曲师姐,你说得没错。”   她是对她宝贝有很强的占有欲。   她想把她宝贝藏起来, 藏到一个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地方,不许别人看。   但是,她宝贝那么好看,她又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宝贝的好看,都知道她宝贝的好。   包厢内, 侍者施展过灵术, 修长而有力的手指微动,给躺在柔软毯子上的两柄剑按摩得舒舒服服,剑光晃晃悠悠地亮起,“咕噜咕噜”冒着泡。   就如同被许多剑灵石包围之后所带来的舒适感。   盛长宁听见神剑“咕噜咕噜”舒服得直冒泡的声音, 迟疑了一下,有些好奇地问:“这种技术可以学吗?”   “不能吧?”曲薇薇听见这话, 回忆了一下,解释说,“这店只在中州开,据说是当初发现剑灵石的那位大能一脉的后人创造出来的这种手法, 除非你在这店里成为侍者?”   她宝贝肯定也不会愿意让她去给别的长剑按摩的。   思及此,盛长宁捧着灵茶, 眸光专注地盯着那两位侍者的手法,认真钻研着,想偷学几招, 没准儿以后或许能够用上呢。   她也想让她宝贝舒服。   而谢越同应南弦两人就坐在包厢外面, 谢越小声嘀咕道:“应二, 我给你创造的机会, 你究竟有没有用啊?”   应南弦沉吟说:“大抵是有用的。”   “进展如何?”谢越问道。   “薇薇说,她不躲着我了。”   谢越:“你这性子也没谁了。”   最终,神剑只按摩了半个时辰,便晃晃悠悠地飞起来,像是喝醉酒一般,躺在盛长宁手边,一直暗搓搓地咕噜冒泡,开心极了。   时至此刻,曲薇薇才算是仔细认真地观察过这柄剑,原本平静的神情蓦然一愣,出声道:“这是……”   那一日从剑库之中飞走的神剑啊。   盛长宁轻眨了下眼,抬手小声说:“嘘!不要告诉别人。”   “它只是没有找到自己喜欢的剑修,想要去其他地方找找看。”   曲薇薇眉梢一挑,想到些什么,道:“你竟然不要它。”   她觉得剑库那一日的动静,应该是神剑为天生剑心者而来,然而盛长宁已经有自己的本命长剑,没要这柄神剑。   而这比柄神剑还想跟着盛长宁。   原本像喝醉酒一般的神剑听见这话,悄悄亮起剑光,如月光明亮而干净。   ——就是,就是,就是。   盛长宁闻言,轻声笑了下,道:“可我已经有我的宝贝了,不会再要其他长剑的。”   神剑亮起的光华转瞬黯淡下去。   两人起身去结账,盛长宁用的自然是神剑指引她去找到的灵石。   给灵石时,她垂眸望了一眼,默然感慨:剑都比她富有。   没关系,马上她就能更加富有了。   出了院门,安安静静待在盛长宁身边的神剑慢悠悠地晃了下,剑光微亮。   ——我要走了。   盛长宁应声说:“再见。”   末了,她又补充道:“祝你早日找到自己喜欢的剑修。”   神剑化作一道灵光,飞掠至夜幕,如繁星闪烁,很快消失于天际。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全身舒爽的神剑掠在夜色深处,似感应到了什么,悄悄隐匿周身气息与光亮,然后蓦然坠落下去。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前辈穷,齐眠玉你前辈我又来了!   ——我撞!撞呀!撞……   无人小巷之中,齐眠玉冷漠抬起手,制住神剑来势,平静问:“你自己走,还是我丢你出去?”   神剑晃晃悠悠,动弹不了。   ——不就是多长一双手吗?多长一双腿吗?   ——气死我啦!   齐眠玉松开手,放开神剑。   下一瞬,他似有所察觉,再次出手,将神剑制住,眉眼间染上几分厌厌凉意,问道:“你遇见了谁?”   他在神剑的身上,感受到了她的气息。   她背着他,去碰别的剑。   神剑剑华一亮,光泽飞快跳动。   ——我遇见了我的剑心小宝贝。   ——你就羡慕吧,哈哈哈!   齐眠玉冷声道:“胡说。”   ——我才没有胡说。   ——我的全身按摩就是我的剑心小宝贝带我去的。   “你胡说。”   齐眠玉半垂着眸光,眸色幽深,内里情绪变幻,暗如潮涌。   她还带着别的剑去那种地方,还给别的剑花灵石。去过那种地方的剑,都是被别人碰过的剑。   无耻。   ——你放开我,要尊重大前辈,懂不懂啊?   神剑微微晃动,从齐眠玉手中挣脱出来,倏然远去。   齐眠玉垂下手,指尖收拢攥紧。   好半晌后,他静默心说:不是她无耻,是那些剑无耻,非要去找她帮忙,还装可怜,引她心软。   齐眠玉抬起手来,在他掌心握有一缕她的气息。是那一日下午,她进阶金丹之后,周身气息尚且还混乱时,主动缠绕至他手指的气息,而后被他偷偷藏了起来。   他可以借助这一缕气息找到她。   就算以后她又抛下了他,他也可以把她找回来的。   思及此,齐眠玉紧抿薄唇,指尖掐诀,以气息为引,施了一道灵术,追寻过去。   与此同时,数条长街相隔之外,盛长宁即将进入黑市结界前,似有所察觉,迟疑地转眸看了眼夜幕中如坠的繁星。   她宝贝在找她?   “小笨蛋,你发什么呆啊?快进来。”   结界之中,曲薇薇抬手,波动一掠,将人给拉了进来。   黑市内,来往人群皆戴有面具。   各式各样的面具看得人眼花缭乱。   盛长宁抬眸望了一眼,心道:若是能够在黑市结界处卖面具,倒也不失为一个赚取灵石的方法。   曲薇薇抬手,将一块雕刻成兔子形状的面具戴在了盛长宁脸上,认真叮嘱道:“黑市里,坏人很多,你可不要走丢了啊。”   盛长宁察觉到,出声问道:“曲师姐,你给我选了一个兔子面具吗?”   据说旁人下意识替人所选的面具,表示这人对她的形象。她看起来真有那么乖吗?像兔子?   好歹她曾经是威震五州、名扬天下的剑尊唉,怎么能是兔子?   曲薇薇一定是有小师妹滤镜在她身上的。   盛长宁思及此,在面具的掩盖之下,皱起眉头,做了一个凶巴巴的表情出来。   半晌后,她收敛住神情,默然心说:其实,兔子也会咬人,也能凶起来。   曲薇薇浑然不觉,满意地看了几眼,点头应声:“还挺像的,走吧。”   “我们先去买那什么草,我先借你点儿灵石,把它给买了,任务完成之后,再随时还我就行。”   盛长宁应了声,回忆着任务令牌中所指的地点,沿着眼前笔直长街一路走到尽头。   一位头发皆白的老者带着张鬼神面具坐在摊位后面,在他的摊位上,全是鸢灵草。   这种草,只能以特定手法和特定地点来进行种植,每月初进行收割,送到黑市上来卖。   仅此一家,绝无二手分售。   盛长宁借了灵石,主动走上前去,出声说:“你好,我想买三十株鸢灵草。”   “三十枚灵石。”   盛长宁交付过灵石后,老者点清三十株鸢灵草,将其捆起来,递过来。   “多谢。”   她道过谢后,将那三十株鸢灵草收进储物空间,转身朝曲薇薇走去。   谢越和应南弦两个人站在不远处,宛若两桩守护门神一般。   曲薇薇好奇地问:“这就算任务完成了?”   她就没做过任务,原来筑基期的任务都这么简单吗?   “等回去交付过任务之后,才算任务真正的完成。”   盛长宁认真解释说:“筑基期任务一般是宗门师兄师姐所委托。金丹期和元婴期任务,则由宗门长老负责委托,偶尔有诛杀邪魔的任务。”   “大概从化神期开始的任务,基本上都是诛杀邪魔了。”   因为化神之上,与化神之下,是修士一生修炼之途的分水岭。   到了化神期,修士在有自保之力的同时,在面对绝大多数邪魔追击,都能有反击余力。   她当年为了赚灵石养家,她做了很多任务,算是任务殿常客。   曲薇薇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正值此时,谢越走上来,道:“沿着长街往左走,直到尽头。在那片广场上便是擂台试驻地。”   曲薇薇闻言,拉过盛长宁,出声道:“那我们快去吧。”   在路上,她想起要问这事:“哦对了,我都没问你,你去擂台试做什么?”   盛长宁轻声说:“赚灵石。”   “赚灵石?”曲薇薇迟疑地想了下,猜测道,“你要上场去打架吗?好像很危险。”   她听起,擂台试中,生死不论。   盛长宁摇摇头,应声说:“我不去。”   在擂台试赚取灵石,也不止上场打架这一种方式。   两人自长街折转向左,很快找到谢越口中所说的那处广场。   广场颇大,足以摆下几十余座擂台。此时正值黑市最为热闹之际,每一处擂台之上都有人在打擂。   盛长宁轻抬眸光,自几十余座擂台之间扫过,然后轻声对曲薇薇道:“你跟我来。”   无论多少场擂台试,在这些擂台之中,总有热门受欢迎的擂台,也有偏冷门、观者人少的擂台。   两人很快来到一处只有三四个人观赏的擂台前,盛长宁站在擂台前,看了不到半刻钟,蓦然转身,走到擂台旁所设置的下注点,将曲薇薇借她的十块灵石压在擂台比试双方的其中一人处。   她道:“你好,这是我下注的灵石。”   待到盛长宁走回擂台前时,曲薇薇才小声问:“你刚才在下注吗?”   “我压穿蓝衣的那个人赢。”盛长宁道。   曲薇薇好奇道:“我们不是剑修,怎么不压那个剑修赢?”   盛长宁解释说:“黑衣剑修所用剑法,正好是基础剑诀,你认真看看?”   在黑市并不方便叫曲师姐,她暂且省略了称呼。   曲薇薇听盛长宁这般说,便抬眸认真盯着擂台上那位剑修手中所用长剑。   好半晌后,她沉吟道:“他手上有伤?”   她大概看出来了,基础剑诀是每一个剑修都会教习无数次的剑法,而擂台上那名剑修出剑时的手却带有些许异常的生涩。   而这种生涩又不似基础剑诀不熟悉所致,是因为他有伤!   曲薇薇出声,话音才落之时,擂台之上已然分出输赢,蓝衣修士胜,剑修败退。   盛长宁轻声道:“这名剑修观其出剑速度,用快剑,擅长以速度解决战局,剑法所使却略显生涩,因为手臂上的伤,时间一长,必露败绩。”   正值此时,擂台试旁下注点的执事弟子出声,让人来领灵石。   盛长宁所下注的蓝衣修士赢,除去折扣之后,她一共收回十八枚灵石。   须臾,她拉过曲薇薇,再度前往下一个擂台前。   这一次,盛长宁挑选的擂台试比试双方,皆为剑修。   曲薇薇看了好几眼,没看出来问题,又问:“这一次你给谁下注?”   “出剑稳重的那人。”   盛长宁说罢,转身去下注点,将十八枚灵石一起放在那人所对应的下注点上。   待到人回来,曲薇薇眸中略显迷茫,问:“为什么?”   这一次,两名剑修都是元婴初期,实力相当,她也没出来是谁受了伤。   盛长宁道:“跟上一场的情况相似。”   曲薇薇闻言,认真盯着擂台中双方的手臂,看了好半晌,也没看出来有任何问题。   “速度。”盛长宁提醒说。   半刻钟后,擂台试分出输赢。   盛长宁取回二十五枚灵石,解释道:“出剑稳重者,不铤而走险。用快剑者,找不到对方的破绽,与上一场一样,时间一长,便露败绩。”   “他也没受伤啊。”曲薇薇问。   “大概是心态不好。”   曲薇薇认真反思过去,觉得这个擂台试赌输赢,真有意思,便兴致勃勃地拉着盛长宁赶紧去下一场擂台试看看。   “这一次,我也要来试试。”   曲薇薇睁大眼睛,认真观察过后,道:“我去压用快剑那人的对手赢。”   盛长宁连忙把人拉回来,小声说:“你再看看,然后再决定。”   “难道不对?”   曲薇薇不解,按照上一场的经验,快剑者时间一长,必露败绩。   她总共就打过那么几次架,还是在考核大比上那种具有考核意义的非传统打架,缺乏实战经验。   盛长宁提醒道:“心态不一样。”   半晌后,她道:“去给用快剑的剑修下注。”   她将二十五块灵石一起下注。   曲薇薇跟过来,迟疑了下,用一百块灵石跟着下注。   这一场擂台试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半刻钟。   盛长宁的二十五块灵石,最终收回四十块灵石。   曲薇薇的一百块灵石,收回一百六十块灵石。   “为什么呢?”曲薇薇好奇问。   “上一场用快剑的,心态不稳,易露破绽。这一场用快剑的,心态平和,就算时间一长,也镇定自若,不会慌乱,更何况,他有必胜的心态。”   “再来一次。”   盛长宁拉着曲薇薇,前往下一场擂台试。曲薇薇看了好几眼后,出声说:“去给那个黑衣剑修下注?我觉得这一次是剑修必胜。”   盛长宁没再阻止,曲薇薇像是得了肯定一般,在原本的一百六十块灵石基础上,添了四十块灵石,给黑衣剑修下注两百灵石。   一刻钟后,曲薇薇捧着三百灵石,神色轻飘飘地说:“这是我凭本事赚的灵石。”   “厉害!”   盛长宁认真夸赞道。   她将收回来的六十块灵石,分出四十块灵石,放在曲薇薇手中,轻眨眼睫道:“有借有还。”   除却曲薇薇借给她买鸢灵草的三十块灵石,还有她最初开始借来下注的十块灵石。   紧接着,盛长宁利用手中的二十块灵石继续去下注,让曲薇薇分析缘由。   这一次,两人来到一处比试双方都是道修的擂台前,盛长宁问:“你觉得如何?”   曲薇薇前几场分析的都有剑修,这一次突然变成了两名道修,她迟疑许久,目光游离,随便猜测道:“穿白衣的那个人?”   盛长宁没出声肯定,只道:“他们是道修,你先问问那两人的建议?”   曲薇薇闻言,这才想起她们两个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两个人来着,她抬手随便招了招。   谢越连忙以手肘去戳应南弦,道:“去。”   应南弦应声走上去。   曲薇薇也没管过来的是应南弦,出声问:“你觉得他们谁赢?”   末了,她又补充说:“为什么?”   此时,正值盛长宁下注回来。   谢越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盛长宁下注的那人,默然不语。   这小姑娘真有意思。   “黑衣人会赢。”应南弦猜测道。   曲薇薇问道:“那你说为什么?”   “黑衣人出招道法灵力稳定。”   曲薇薇没看出来有什么区别,忍不住小声嘀咕道:“问了也白问。”   盛长宁开口问道:“白衣人前两招出招有迟疑,为什么?”   “因为他受伤了?”曲薇薇猜测。   “不对。”   “因为他心态不稳?”   “不对。”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用的丹药快到时限了。”   盛长宁话音落下,这一场擂台试被执事弟子主动叫停。有人出手,将那名白衣道修制住带走。   这一场,自动归黑衣道修胜。   盛长宁的二十块灵石,变成三十块灵石。   “哦我懂了,从刚才那一招起,那白衣道修所用的丹药药效开始变弱,从而他的心态不稳,心虚之下,又被执事弟子看出了异样。”   曲薇薇分析道:“可怎么看出那人是服用了丹药呢?”   盛长宁没应声,微抬眸光,看了一眼应南弦。   “我跟你解释。”应南弦轻声对曲薇薇道。   盛长宁转身离开,继续前往下一场擂台试。   谢越跟上来,神神秘秘地说了一句:“好兄弟,以后我喊你盛姐。”   这倒不至于。   盛长宁没忍住,转眸瞥了一眼跟过来默不作声望着的谢越,径直去投灵石。   三十块灵石变五十块灵石。   五十块灵石变七十五块灵石。   七十五块灵石变一百零五块灵石。   一百零五块灵石变……   一百六十八块……   ……   打擂者,可赚灵石。   而看打擂者,可赌灵石。   她今夜要快赚大钱!   一个半时辰过后,盛长宁的小金库再度变得充盈起来。   她终于又有灵石,可以来养宝贝了。   “盛姐,你这赢得太过了,小心被人敲闷棍啊。”谢越提醒道,“那边又输了。”   曲薇薇的输赢,才是一个修士在正常情况下的输赢。   而盛长宁这里的输赢,算是异常了。   盛长宁出声道:“道友,你跟过来,是想查擂台试背后的掌控者?”   谢越面具之下显露出来的一双眼无辜至极,道:“没有啊,盛姐,你曲解我的意思。”   四大世家屹立于五州,多年不倒,除却摆在明面上的势力产业之外,在暗地里亦是有产业的。   黑市始一出现,四大世家早就盯准了这其中的利益。近段时间,黑市擂台试的出现,大抵是让各大世家感受到了威胁,都会来探查情况。   当曲薇薇说谢越熟悉中州黑市时,盛长宁就猜出来几分隐情。   谢随之腹黑善谋略,最先出手的,应该是谢家。身为谢随之的儿子,她不信谢越看不出来。   谢越跟着她,是想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盛长宁没管谢越这话,轻声开口:“跟在我身后戴鹿面具的那个人,你跟着他,或许才有收获。”   她又不是这黑市背后的主人,跟着她没用。   谢越闻言,继续装无辜,应声说:“盛姐是说那个人会敲你闷棍?你放心,我替你解决了他。”   待到谢越离开之后,盛长宁认真点清自己今夜所赚的灵石,一共一千五百八十二块灵石。   小金库这点灵石,她能养她宝贝多久呢?她的灵石,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啊。   现在,她该去做另外一件正事了。   ……   擂台试驻地广场另一侧尽头,一人戴着神秘莫测的神祇面具,晃悠悠地走出广场。   今日该是他当值之日,沿着长街直行而去,很快来到一处僻静的院落之中。   院中阵法繁复,他沿着路上只有自己人才知晓的记号前行,七拐八拐之后,到了书房之中,开启机关,掠身没入密室。   密室深处,是一条直行的地下通道。   越往深处走,眼前视线便越开阔。   一刻钟后,他来到地宫之中。   地宫最前方,放置有一颗偌大的明珠,周遭有法阵相连,接引那些自擂台上倒下的修士鲜血力量,引来此处,供奉给神殿圣物。   擂台试中,生死不论,有人赢,有人输,自然有人生,有人死,是怨不得旁人的。   他们为灵石,他为鲜血与力量。   戴有神祇面具的人面朝圣物,躬身三拜,以匕首割破自己的手腕,将自己的鲜血供奉给神殿圣物。   吸收过力量的神殿圣物泛起幽幽光华,来人轻声低喃道:“神佑我等,还请早日复苏。”   奉过礼后,他将匕首收起来,摇摇晃晃地出了殿内,穿越地宫走道,走回密室出口处。   书房内,烛灯明亮,安静祥和。   当他始一踏入书房的那一瞬,敏锐的直觉令他寒毛直竖,身形当即往后掠去。   是谁?   是谁在这么快的时间里,悄无声息于此地布下了禁忌?   他脑子里飞快掠出这个想法之时,幽色淡蓝将他一切后路阻绝!   “铮——”   似剑鸣铮铮之声自虚空传响,他并未看见有任何一柄剑出现,那剑意铮鸣却似近在咫尺般,由虚空而至,转瞬到了近前。   无剑,却有剑意铮鸣……   他脑海之中的想法轰然炸开,艰难出声:“是剑域……”   “苍澜神殿九祭司。”   “你好,我是来杀你的。”   作者有话说:   “剑域”这个词第一次出现是第 五章。   —   谢家:老大谢青(剑宗),老二谢越(道宫)。   应家:老大应南渡(剑宗),老二应南弦(道宫)。   曲家:老大曲仙儿(道宫),老二曲薇薇(剑宗)。   应南渡是曲薇薇前前男友,应南弦是曲薇薇前男友。   谢越是曲仙儿现男友。   谢青是剑宗南云峰亲传,修无情剑。   整理了一下前面章节出现过的信息。   —   这是第一更呀,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二更在晚上。 第五十九章   九祭司被遏制住一切行动, 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望着自虚空之中,幽色淡蓝光华深处缓步走出一人。   来人一袭雪衣, 身形纤弱,于幽幽淡蓝的光泽之下,柔软垂落的衣裙晕染上似冰一般的寒幽冷冽。   偏生这人戴着一张垂耳兔子的面具,既乖巧而又懵懂,九祭司却只视其为地狱修罗!   “你……你是谁?”九祭司艰涩开口, 濒死的危急感时时环绕在他周身, 仿若来人一个不高兴,那原本擦过他脖颈命脉的剑意便会凛冽斩来。   盛长宁出声询问道:“你的修为才至返虚中期,而在你之上,应该还有八个神殿祭司, 他们的修为在你之上?”   九祭司紧闭唇角,不敢开口泄露半句。   “苍澜神殿殿主的修为是大乘后期, 那在你们之上的那位大祭司,他的修为也是大乘后期?”   盛长宁又问:“大乘巅峰?”   半晌后,她察觉到九祭司一动也不动的反应,反思道:“也不对啊。”   “你们那位大祭司, 难道是飞升之境?”   “竟然也不对?”   盛长宁见状,迟疑了一瞬, 抬手以灵力揭开九祭司的面具。   神祇面具之下,是一张苍白无力的脸。   盛长宁没见过这张脸,她目前认识的高修为之人, 皆是已经活过千年的修士。   这人修为才至返虚中期, 在千年前, 大概才开始修炼。   思及此, 盛长宁询问道:“九祭司,你还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没有的话……”   她话音未落,眼前九祭司那张苍白无力的脸上显露出一瞬的疯狂,神色奇诡,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瞳变幻,渗出血色。   而与此同时,周遭虚空为剧烈压缩的力量所震颤,这是即将自爆的力量!   一位返虚中期的修士于骤然间凝聚一身力量,以自爆来换取两败俱伤之势,其威压可怖,迅速扩散开来!   九祭司疯狂出声:“去死吧!”   盛长宁轻蹙着眉,想到隔了一条长街距离的修士,心念微动,伸手探去,动作轻缓地穿过引起恐怖威势的力量,转瞬来到九祭司面前——   “停!”   盛长宁微微抬手一收,令所有向外扩散的力量悬停!   剑域所及,一切随她心念所想。   足以将整个中州黑市炸裂的可怖力量,在她手中,随着剑意轰杀,蓦然被撕裂,于无声之间,化作虚无!   就连九祭司的身体也一同化为湮尘。   盛长宁慢吞吞地收回手,垂眸望了一眼自己衣裙上被溅到的那滴血,迟疑着伸出指尖,以灵力将其清理干净。   她今日穿的衣裳,若是被溅上了一滴血,就会很明显的。   九祭司彻底陨落后,盛长宁抬眸看向书房内未曾坍塌的地道,缓步迈步走入其中。   地道之中,两侧有烛灯第次亮起,一路蜿蜒至最深处。而后,视线豁然开朗起来。   地道尽头,是一处阔大明亮的广场。最前方的祭台前方,供奉有与苍澜神殿之中全然一眼的明珠圣物,于空寂之中,散发着幽幽光华。   光华似深沉幽绿的林中雾气,慢慢地扩散开来。   冥冥虚空之中,有神秘力量接引,将远处地面上方那些因为擂台试中或受伤或陨落的鲜血力量接引而来,在明珠祭台下单的池中凝聚成幽沉赤色的血池,将力量源源不断地供奉至祭台之上。   盛长宁缓步靠近那方血池,细白指尖涌出一抹灵力,于虚空之中迅速交织成细如发丝一般的灵丝,缠绕至幽绿明珠周遭,将其与外界牵引力量尽数隔绝!   契机只在一瞬之间。   她抬手时,掌心有灵力倾涌而出,借着这些无牵引源头的力量追寻溯源,很快感应到除中州之外其余四州黑市地宫深处的神秘力量,以及负责镇守其余四方地宫的几大祭司。   一共是四个人,修为从返虚中期,到到渡劫后期,皆有之。   他们戴着相似图案的神祇面具,坐守于地宫供奉的明珠圣物之前。源源不断的力量被接引而至,其余四方血池越发壮大起来。   盛长宁轻垂着眸光,望着自己的指尖,思索片刻,蓦然出手。   以灵石布阵,数十余块灵石涌作流光,掷于虚空之中,掠余光影尚在,阵法已成。借着中州这一方血池,灵阵携卷巨大威势,转瞬翻涌,于此间虚空迅速确定方位,奇袭而至!   北州血池,毁;   东州血池,毁;   南州血池,毁;   西州血池,毁!   与此同时,中州血池掀翻起泼天血浪,原本隔绝在外的幽绿明珠挣脱束缚,掀动血幕,蓦然朝着盛长宁侵袭而至!   “嗡!”   虚空随之而被撼动,震颤声响迅速传开。   盛长宁微蹙眉头,身形往后退去半步,剑域降临袭杀,于那血幕之间,将其劈裂开来,转瞬斩落祭台之上的明珠。   地宫之中,一来一返,从盛长宁构建灵阵,于万万里之外隔空击毁四州血池,再至眼下幽绿明珠的反击,皆不过须臾之间。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分别坐守于其余四州血池附近的四位祭司,尽数陨命。   “轰”的一声,四州地宫于虚空剧震之下,如摧枯拉朽一般,蓦然坍塌,沦为废墟!   中州黑市。   地宫之中,盛长宁倾身掠出,转瞬来到被劈裂的血池上方,抬手接住那颗散发有幽绿光雾的明珠。   地宫上方,因盛长宁手中这颗奇诡明珠的意志而倒塌下来——   中州黑市之中,蓦然出现数条地裂,迅速蔓延开来,率先受到影响的,便是擂台试广场。   几近是在地裂出现的后一刻,数十余座擂台被毁,幸好众多修士及时避离,躲过了擂台被毁时的威势。   广场上,扬尘四起。   曲薇薇忍不住轻声咳了两下,当即反应过来,抬手抓住应南弦,出声问道:“盛长宁和谢越呢?”   应南弦微蹙眉头,迟疑道:“他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曲薇薇便跑了出去,在废墟之中四处搜寻着那二人的踪迹。   片刻钟后,应南弦追上来,说:“薇薇,你传灵讯给盛道友,我传灵讯给谢二。”   有时候,传灵讯比直接找人要快得多。   “对。”   曲薇薇闻言,抬手唤出盛长宁给她的灵讯,飞快地传了一道音过去。   灵讯化作灵光,转瞬自她指尖飞掠而出。   周遭一片全是乱飞的灵光,四处都有人在找寻自己一起来的同伴。   好半晌后,一道灵光飞掠而来,很快落入应南弦手中,他抬手将其拆开来看。   曲薇薇连忙开口问道:“怎么样?谢越怎么说?”   应南弦道:“谢越说,盛道友没跟他待在一起。”   “我记得他们不是一起走的吗?”   曲薇薇不解,旋即她反应过来,冷声道:“谢越又在搞坏!”   “你告诉他,盛长宁今日若是有事,我就跟他谢越绝交。”   曲薇薇说罢,头也没回地转身就走。   她冲进那些废墟之中,挨个挨个地找着人。   约摸一刻钟后,曲薇薇才接到盛长宁的灵讯。灵讯之中说:“曲师姐,我没事,让你担心了。我刚才遇见师兄了,你和应道友先离开黑市吧。哦,对了,记得找到谢道友,谢道友不在我这里。”   曲薇薇指尖捏着灵光,将灵讯完完整整地听了两遍,一颗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来。   旋即,她转眸看向追在她身后的应南弦,出声问道:“谢越在哪里?”   应南弦见状,垂眸看过曲薇薇手中捏着的淡蓝灵光,应声问道:“盛道友回你灵讯了吗?”   “回了。”曲薇薇没好气道。   应南弦坦然答道:“谢越说他在黑市东街等我们。”   曲薇薇冷静说:“我去东街找他算账。”   两人转身往黑市东街走去。   路上,又一道灵光飞入应南弦手中,应南弦拆开后,开口道:“谢越说,黑市坍塌不是他搞的坏,他还没这能耐。”   曲薇薇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我是说这个吗?你就问问他,为什么要试探盛长宁?”   “这个……我知道。”应南弦坦然出声,“谢二觉得你去了剑宗没多久,就交了新好友,他觉得盛道友肯定不对劲儿,想帮你试探一番。”   “呵!”曲薇薇冷笑,“你告诉他,他别想再进我曲家的门了。”   他们三人都有彼此的灵讯,但是应南弦将曲薇薇的话转传给了谢越。   半晌后,应南弦思忖着说:“谢越他性情本就如此……”   当年,仗着自己年纪最小,不知道捉弄过多少人。谢家小霸王的名号在各大世家之中传了个遍,后来长大后,他的性情才勉强收敛了些。   “他这还是弟弟行为!”   曲薇薇冷漠道:“你也别进曲家门了。”   于是,应南弦一句“谢越与盛道友初见,因而才想试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默然止住。   他想:谢越胡乱试探别人的毛病是该被治治了。   曲薇薇走到东街,一眼就瞥见站在东街对面的人,迈步冲了过去。   “曲二你别朝我来!都说了黑市崩塌不是我搞的鬼,我没那能耐……应南弦你帮不帮我……”   “谢越,我今日就要替谢青教训你这个弟弟!”   “盛姐!盛姐!我已经认她为盛姐了!我喊她盛姐,你懂不懂?”   “呸!”   ……   盛长宁收到曲薇薇灵讯之时,她才从地宫深处走出来,雪白衣裙上沾染了血池泼洒而来的点点血迹,落在雪色之间,犹如艳艳寒梅一般。   她抬手接过灵讯,拆开来看了一眼,便给曲薇薇回了灵讯过去。   旋即,她垂眸瞥了一眼衣裙上的血迹,寻了一处倒塌下来的断梁坐下,指尖掐诀,慢条斯理地去将那些血迹给清理干净。   擂台广场轰然倒塌,修士各自奔走,此时尚在黑市之中的,已经没有几人。周遭犹如灾难后荒废的废墟。   苍澜神殿背后的神秘力量果然正陷入一种诡异而无法以全力出手的状态之中。   她今夜毁去苍澜神殿五座祭台与圣物,连杀五名祭司,那背后神秘的存在都没有与她当面出手。   从九祭司,到五祭司,尽数身陨。   苍澜神殿祭司一脉,余下应该还有四人。   盛长宁思忖片刻,将裙角的鲜血清理干净。某一瞬,她似有所感应一般,抬眸望去,齐眠玉自远处走来,安安静静地望着她。   她才刚同曲薇薇传灵讯说了个谎,结果没想到齐眠玉真这么快就来找她了。   时至齐眠玉走近,盛长宁才慢吞吞地站起身来,声音轻微地唤道:“师兄。”   “嗯。”齐眠玉神色冷淡地应了一声。   他抬起手来,修长白皙的手指扣住盛长宁脸上的兔子面具,将其取了下来。   微亮的天光照落,映在盛长宁略显苍白的面容上,鸦色如墨的眼睫卷着微微的弧度。   齐眠玉轻垂眸光,从盛长宁淡到几近没有血色的唇畔掠过。   盛长宁便先开了口,小声说:“师兄,我赚的灵石丢了五十二块,怎么办呢?”   全被她丢在那个灵阵里面了。   “那我……”齐眠玉察觉到她细弱又可怜的语气,迟疑了下,眸中掠过一丝慌乱,“那我赔给你?”   作者有话说:   小齐:我本想凶她的,但她装可怜朝我示弱唉,苦恼.jpg   —   这是第二更呀,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六十章   齐眠玉说罢, 从储物空间内摸出五十二块灵石递给盛长宁。他虽然仍旧生者闷气,但是现在她也不开心了。   他得哄她才行。   盛长宁原本是微垂着眸光,视线落在齐眠玉拿灵石的手之上, 修长手指匀称而骨节分明,若冷玉一般。   她没忍住,慢慢地笑了一声,认真道:“可是,我的灵石又不是师兄丢的, 是我自己丢的, 不能怪师兄。”   只要她“先下手为强”,她宝贝就不会对她生气,也不会凶她。   盛长宁出声说:“要怪,只能怪我自己。”   可是, 你看起来不大高兴。   齐眠玉盯着人,薄唇紧抿, 眸中蕴着一丝迟疑与无措。   盛长宁抬眸看向齐眠玉,解释道:“虽然我丢了五十二块灵石,但是我的小金库里还有很多的灵石。”   她弯了下唇角,眉眼带笑, 邀请说:“师兄,快天亮了, 为了庆祝我完成任务,我请你去早市吃小馄饨吧,可以吗?”   齐眠玉目不转睛, 注视着盛长宁。   好半晌后, 他收回握灵石的手, 应了声:“嗯。”   旋即, 齐眠玉将另外一只手中所扣的兔子面具递过去,道:“你的面具。”   盛长宁抬手接过兔子面具,随手往脸上扣了下,扭头看向齐眠玉,问道:“师兄,这样你也认得出我来吗?”   齐眠玉闻言,眸光轻抬,扫过盛长宁脸上的面具。   面具上刻画有一只耳朵耷拉下来、一只耳朵悄悄竖起的兔子,神情活灵活现,乖巧至极。   齐眠玉回想起适才盛长宁乖巧又可怜的示弱,好似一只垂着耳朵可怜兮兮的小兔子。   他只看了一眼便飞快地移开了目光,心里不知为何跳快了一些,莫名难受,却又说不出为何会觉得有些奇奇怪怪的难受。   他又想像那日一般,亲一亲她柔软的眼尾。   须臾,齐眠玉冷静出声:“很好认。”   “哦。”   盛长宁点头应了一声,将脸上的面具取下来,收回储物空间之中。   两人沿着长街,很快走到黑市结界处的一个出口。   走出结界之时,明亮曦光正好穿过云层,倾洒而落。   盛长宁微顿了下步伐,悄悄地绕至齐眠玉另一侧去,走在临近小巷墙面那一侧。   齐眠玉瞥见她的动作,身形微移过后,走在盛长宁斜前方半步处,替她遮挡住了大半的曦光。   半晌之后,齐眠玉道:“走小路。”   盛长宁闻言,迟疑了下,轻声说:“可是,小路的话,我不认识路。”   “我认识。”齐眠玉应声道,“我带你去。”   “嗯嗯。”   一刻钟后,两人沿着人烟稀少的小路,穿过神城长街,来到早市之中。   早市早已经开市,各种早点的香气溢散扑来。盛长宁轻吸了一口食物混杂的香气,迈步朝卖馄饨的铺位走去。   “摊主,我们这里要两碗馄饨。”   盛长宁抬眸对摊主说罢,眸光去寻齐眠玉的身影,发现齐眠玉仍旧选了一个临近角落处的位置。   得了摊主应答后,盛长宁走过去,坐在齐眠玉对面。   这个位置,曦光只是斜斜照过她身旁,却并不会落在她身上来。   其间,盛长宁给曲薇薇传了一道灵讯,询问她要不要来早市吃早点。   没多久,她便得了曲薇薇的灵讯。灵讯中说:“我不吃,你和你家师兄好好逛,我现在快被气死了,一定要先教训教训谢越。”   盛长宁听见这道灵讯,迟疑了一瞬,回了灵讯,说:“曲师姐,谢越怎么了?”   “谢越为非作歹,是要好好教训一下的。小笨蛋,你别管,我今日一定要他给你赔礼道歉。”   盛长宁听见这道灵讯,略一猜测,便想明白了其中关键,便回应道:“曲师姐,黑市坍塌,也并非是谢道友所为。”   谢越也只是一个被牵连的无辜群众而已。   曲薇薇那边没了动静,盛长宁便收起了灵讯,对齐眠玉解释说:“曲师姐,她同道宫的两位道友在一起,暂时不过来。”   “嗯。”   齐眠玉轻应了一声,不再多言。   摊主很快将两碗小馄饨盛上来,盛长宁接过之后,道了一声谢。   齐眠玉抬眸看着她,目光一瞬,唇角微抿地说了声:“谢谢。”   摊主倒是头一次遇见这么乖的一对小修士,笑呵呵地应声道:“两位客人请慢用啊。”   说罢,他又转身忙活其他桌去了。   以大骨汤加以熬制的汤底,浓白醇香,一个个小馄饨半浮在骨汤中,洒上几粒翠绿葱花,便是一碗鲜香可口的小馄饨。   盛长宁目不转睛地望着齐眠玉,语气轻快道:“师兄,你尝尝?”   齐眠玉闻言,垂下眸光,以瓷勺盛了一个小馄饨,送入口中,鲜香滋味顿时钻入他唇齿之间。   半晌后,他压着点儿情绪,矜持地应声说:“尚可。”   盛长宁轻眨了下眼,扬唇笑了笑,心道:看她宝贝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看她宝贝吃饭,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那我也尝尝。”她抬手,握着瓷勺,舀了一勺骨汤,盛着一个小馄饨,吃了起来。   齐眠玉看见她微微弯着眼,漂亮柔软的眼尾上扬着轻轻的弧度,然后跟着他,也出声说了一句:“尚可。”   末了,盛长宁还补充了三个字:“可可可。”   齐眠玉望着人,压抑住那颗跳得奇奇怪怪的心,然后默然心说:她真好看。   他想同她亲近。   可是,他现在要想同她亲近,要么只能是他喝醉了,要么就只能是她喝醉了。   他想让她承认她的身份,她就能光明正大地同他亲近了。   “师兄?”盛长宁抬眸望来,迟疑问道。   齐眠玉避开她的目光,应了声:“嗯。”   片刻钟后,两人吃完自己面前的小馄饨,一道灵光自天际飞来,转瞬落入齐眠玉手中。   是剑宗宗主的灵讯。   “小祖宗啊,听说你在神城?神城昨日黑市所发生的事,你知道吧?要不要顺便去调查一下情况?我听说隔壁道宫都派人去了。”   齐眠玉回了一道灵讯,先是纠正了剑宗宗主的称呼错误,旋即才答应下来。   灵光自他指尖飞掠消失,应着盛长宁略微好奇的目光,齐眠玉夜里烦闷与不满的情绪再度涌了上来。   他眉眼冷淡地盯着她,平静道:“宗主让我调查昨日夜里黑市的情况。”   “啊?”   盛长宁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应声说:“师兄,我当时虽然就在黑市,但是我在赚灵石,对于黑市里发生的地裂事件也不太清楚情况,没法给师兄提供准确的情报了。”   齐眠玉冷声道:“血。”   他看见了盛长宁清理衣裙上的一些血迹。   盛长宁闻言,犹豫了半晌,慢吞吞地抬起手来,捞起雪白衣袖,露出一截手腕来,出声解释道:“那些血是我昨日夜里被一块碎石飞过来划伤后,所留下的。”   盛长宁露出的雪白手腕上,一道并不算浅的伤口已经凝结血痂,横斜而过,明晃晃地落入齐眠玉视线之中。   他呼吸微滞了下,语调间带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怒意,却是极为克制和忍耐的低声道:“你不说。”   她怎么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邀请他来早市呢?   盛长宁想了下,认真说:“师兄,我们是剑修,受伤是理所当然之事,怎么能因为这点儿小伤就喊疼呢?要忍住的。”   齐眠玉紧抿着唇,漆黑的眼瞳深处翻涌着不可见的薄怒,盯着盛长宁看了好几眼。最终,他沉默地站起身来,放了两块灵石在桌上,便道:“去医馆。”   她宝贝还是生气了。   盛长宁看了眼桌上那灵石,默不作声地收回目光,跟在齐眠玉身后,很快出了早市。   齐眠玉带着人,从僻静小路而行,七拐八拐之后,走进医馆大门。   医馆内,此时才正是闲暇之时,还未有太多人上门来。   执事接待过两人,出声问:“请问二位是有什么需要?”   齐眠玉神色冷漠地指着人,对执事弟子道:“她受伤了,要上药。”   “是一道小伤口。”盛长宁在旁边解释说。   执事弟子应了一声,转身去唤了一位医师过来。   来人让盛长宁坐在座位上,又仔细看了看她自手腕延伸至手臂处的那道伤口,出声道:“你这伤口还挺深?道友是被利器碎片所伤?”   盛长宁应了一声。   医师解释道:“那我给你取一些药来,帮你上药。”   齐眠玉原本是站在盛长宁身边,闻言垂眸看了眼那医修,微抿着唇,平静道:“不要你。”   那医师闻言,抬眼与齐眠玉对视了一眼,解释说:“这伤口,可得医修来上药才行。”   “不要你。”齐眠玉又说了一遍,抬手示意了一下医馆内另外一位并未忙碌的女医修,“可以让她来。”   原本的医师轻叹了一声,感慨道:“这年头,怎么还能有人嫌弃我这么好看的人呢?沈师姐,你过来帮这位道友上药吧,这位道友的小郎君嫌弃我是个男的。”   被换作是“沈师姐”的人倒也并未犹豫,径直走过来,查看过盛长宁的伤口,便接过她师弟取来的药,指尖有灵力涌出,替人清理过伤口后,开始上药。   沈医师先前施的灵术有部分治愈之效,她一边上药时,一边观察着伤口的情况。   好半晌后,她轻蹙了下眉,迟疑地抬眼,看了一眼盛长宁。   盛长宁弯唇轻笑了一下。   沈医师便道:“这位道友,你的伤口愈合得慢,我给你开一些药拿回去用。”   “师弟,你带那位道友去拿药。”   待到齐眠玉转身去拿药时,盛长宁才道:“不好意思,我师兄性情如此。”   沈医师闻言,笑了下,说:“我懂,这叫占有欲。否则,为什么医馆里总是一男一女两人值守当值呢?”   “另外……”沈医师说起正事时,柔和神情变得严肃,道:“道友的身体是不是异于常人?”   她连用了两次治愈灵术,对盛长宁手臂上的那道伤口都没有任何作用。   盛长宁平静地应了一声。   沈医师迟疑地望着她,见她已然知晓此事却并不太想理会,也不再多言,只道:“道友若是想,还是得去星宿阁求医。”   北州星宿阁,五州医修尽数出于此地。   提及起星宿阁,盛长宁眸光微亮,出声问:“我想知道有关于煞气之事,也可以去星宿阁求医吗?”   “星宿阁内医修众多,每一位医修都有其各自深研之道。道友若是想求医,可以去试试看。”   盛长宁闻言,记下这一点。   她自己钻研,当然不如专门修习此道的医修来得快。   须臾,齐眠玉拿了药回来,正值沈医师适时开口,认真道:“这位道友,你可真能忍疼啊,若是换作其他小姑娘啊,估计早就疼得掉眼泪了。”   齐眠玉闻言,垂眸盯着盛长宁手臂上的伤,眸色幽深沉冷,抿紧薄唇,大有一种在生气的趋势。   而且,还不是生她的气,是在生自己的气。   沈医师笑了笑,悠悠起身离开了此地。   盛长宁见状,想了下,悄悄把衣袖放下去,认真反思道歉:“师兄,是我修为太低,才会受伤的。”   “我一定努力修炼,争取让自己不再受伤。”   盛长宁站起身来,转眸看向齐眠玉,试探性地出声问:“师兄?你还在生气?”   好半晌后,她才听见齐眠玉语调沉闷低哑的回答,好似委屈巴巴又难过不已的样子。   “我没有。”齐眠玉说罢,移开目光,继续道,“走了。”   “好吧。”   盛长宁跟在齐眠玉身侧走出医馆,才问道:“师兄,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客栈,你休息。”   齐眠玉带着人去了客栈,开了一间上好的客房以作休息。   客房内,盛长宁开口问:“师兄不休息吗?”   齐眠玉冷静道:“你睡,我不睡。”   下一次,无论做什么,他都要跟着她。   齐眠玉将药放在桌上,察觉到盛长宁仍旧看着他,便转眸看过去,问道:“还有事?”   “没有了。”   盛长宁摇摇头,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确认他真的没有在生气后,才慢悠悠地走到屏风后面,换了一身衣裳,取下头上的首饰,躺在床上,钻进被中,只露了一张脸在被子外面。   齐眠玉走到半开的窗前,将窗拉回来掩上,又点亮了屋内的烛灯,最后才走到床上,平静地看了一眼盛长宁。   盛长宁还没闭上眼睛,睁眼望着他,喊道:“师兄。”   “嗯。”   齐眠玉应了一声,抬手将两侧床幔放了下来,轻声道:“睡醒之后,跟我去黑市。”   盛长宁这一觉从上午,便睡到了下午时。   当她缓缓睁开眼时,感知到外界时间的流逝,仍觉得恍然。   好半晌后,盛长宁坐起身来,起身收拾好自己,绕过屏风,眸光一抬,望见安安静静坐在桌前的齐眠玉,开口道:“师兄,我醒了。”   齐眠玉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来,抬眸望过去时,眸中清寒凛冽的光散尽,化作了温和与平静。   须臾,他嗓音间带着点儿几乎不可闻的别扭,低低出声说:“收拾好了,再出来。”   盛长宁微微一愣,迟疑地垂眸望了眼自己,恍然感知到自己睡前拆了发簪,还没梳头发。   “那我先去梳个头发。”   盛长宁转身走回妆镜前,抬眼盯着妆镜之中的人看了两眼,若有所思地想:面色是有些苍白的,看起来很有问题。   早上时,她遇见她宝贝太过匆忙了。   她都还没有做好准备,没来得及化出水镜看一眼自己有些苍白的脸色,她宝贝就找到她了。   难怪她宝贝看起来那么生气。   思及此,盛长宁从储物空间中取出妆奁与打扮的东西,往自己脸上摆弄去,描眉画眼,给自己淡薄的唇色上添一点儿色泽,更衬自己今日穿的衣裳。   两刻钟后,盛长宁走出屏风,道:“师兄,我收拾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齐眠玉应了一声,起身望过来,目光轻轻落在她的面容间。   盛长宁今日换了一身绯雪色的衣裙,雪色与绯色堆叠,似春日落粉的光景。   再加以相映衬的妆容,灵动鲜活,她想这样总不会看起来还像个重伤未愈的病人了吧?   齐眠玉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好半晌,才悄然移开了视线,并未出声,径直转身出了门。   盛长宁见状,认真回想了一下适才她宝贝的神情,觉得应该……大概……或许没有那么生气了吧。   结果,两人刚一出客栈大门,“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砸落在盛长宁面前。   这熟悉的场景,令她神情僵了下。   神剑如月的剑华亮起。   ——我……我还想来个全身按摩。   ——呜呜呜!又有人骗我感情……呜呜呜?呜呜?呜?   在地上滚了一圈的神剑,被一只修长似冷玉的手给提了起来。   齐眠玉眉眼冷淡地盯着眼前撒娇打滚装可怜的神剑,语气平静道:“神剑。”   客栈门口,顿时陷入寂静之中。   就连“呜呜呜”的神剑也不亮起闪耀的剑光了,一下子僵直起来,活脱脱像一柄没任何灵性的长剑,躺尸一般安静下来。   沉寂过后,神剑激动起来,只和齐眠玉对骂,不让盛长宁听见。   ——无耻!无耻!无耻!   ——你背叛你的主人!还来找我的剑心小宝贝!   ——齐眠玉,你好无耻!卑鄙至极!   ——你背叛了你的剑尊!你一剑侍二主!   紧接着,神剑又悄悄对盛长宁“呜呜呜”地哭泣起来。   ——有人骗我感情,我还想……还想让你带我去做个全身按摩。   作者有话说:   小齐:当场抓获,微笑.jpg   —   这是第一更呀,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二更在晚上。 第六十一章   盛长宁闻言, 目光游离,默然不语。   她想:她宝贝又要开始生闷气了。   “来找你的。”   齐眠玉平静应声,将手中神剑递至盛长宁面前, 颇为好心地解释说:“它看起来很可怜、很激动、很高兴。”   盛长宁静默地望向齐眠玉,眸光里透着几分无辜。   “它说什么了?”齐眠玉问道。   盛长宁坦然道:“它说,它想去做个全身按摩。”   齐眠玉又问:“昨日,你也去了?你还要给别的长剑花灵石?”   “没有。”盛长宁察觉到这话里的意思,轻摇了下头, 解释说, “昨日,我和曲师姐他们一起吃饭。其间,神剑砸落在我面前,说它被人欺骗了感情, 有些难过,让我带它去做个全身按摩。”   齐眠玉语气泛凉, 眸光沉沉地扫过盛长宁被衣袖遮掩的手臂,又压低了些语气,说:“所以,你就带它去了。”   “然后, 我问它,你有灵石吗?”   盛长宁继续道:“它说自己有灵石, 又正好曲师姐带着她长剑,我们便一起去了。”   末了,她还补充说:“剑修只能给自己的长剑花灵石, 是不能给别人花灵石的。”   将整件事情解释清楚后, 盛长宁又看了一眼齐眠玉, 轻声问道:“师兄, 我是做错了吗?”   齐眠玉拿着神剑,手指轻轻一按,遏制住神剑意欲冲向盛长宁怀抱的动作。   他转瞬听见盛长宁的语气,心里的委屈与不满一下子就散去了大半,轻轻应声道:“没做错。”   不是她的错,都是这神剑的错。   她不会有错的。   齐眠玉冷声说:“我们现在要去黑市,不能带它去那种地方。”   一直挣扎的神剑光亮一暗,颓废下来,低声呜呜呜起来。它只对盛长宁一个人低声呜呜,才不要被齐眠玉听见。   而后,齐眠玉注意到盛长宁神色有异,便问:“它又怎么了?”   盛长宁应了一声,犹豫地支吾道:“它……它在哭。”   神剑低声呜呜的声音一顿,当即就更加委屈了。   盛长宁大概猜到了其中隐情,神剑只悄悄对她哭,不肯在齐眠玉哭出来,是把齐眠玉当成了竞争对手。   但是,作为一个有本命长剑的剑修,是不能把温柔给其他长剑的。   她要坚定一些。   思及此,盛长宁出声道:“那我们先去黑市调查情况。”   “嗯。”   齐眠玉垂着眉眼,看了眼手中散发着一种颓然气质的神剑,语气泛凉:“等出了黑市,我们就带着这柄神剑去那种地方。”   “我也想看看,能令神剑都流连忘返、念念不忘的地方究竟有多好。”   原本颓然的神剑听见齐眠玉的话,剑身微微一亮。虽然齐眠玉这个后辈一剑侍二主,还是它的竞争对手,但是……享受归享受,舒服归舒服。   它先爽快了再说。   随后,在神剑一路骂骂咧咧的声音之中,齐眠玉不为所动,坚决不肯让盛长宁看神剑、拿神剑。   他冷静说:“你手受了伤,不能拿重物。”   神剑剑光再度激动地亮了起来。   ——你胡说!我剑身轻盈,哪里是重物?   齐眠玉神情冷漠地笑了下,抬手往神剑剑柄处一扣,落下一道不轻不重的敲打。   盛长宁听见一声轻响,默然转眸望过来,随即又将目光转了回去,道:“师兄,前面就是黑市入口了。”   一般来说,黑市只在夜里对外开放,白日里一般是不会开放的。   但是,昨日夜里发生之事,不仅仅牵连中州这一处黑市,就连其余四州黑市都一起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   今日清晨,便有牌子挂出来,称黑市暂停对外开放,重启时日未定。   黑市入口处,有执事弟子守候。   齐眠玉到时,拿出剑宗首席弟子的身份令牌,便得以进入已经对外封闭的黑市。   黑市之中,地裂纵横交错。   齐眠玉出声问:“你还记得路?”   盛长宁应了一声:“昨日谢道友给我一块玉牌,我将黑市的路都给记了一遍。”   齐眠玉关心的重点不是黑市的路,而是她口中的“谢道友”,语气平淡地问了一句:“谢道友?”   “道宫谢越。”盛长宁解释说,“就是曲师姐她朋友,对黑市地形比较熟悉。”   “我知道,谢家的人。”   齐眠玉不平不淡地应过声,眉眼微垂了下,染上几分未明的情绪。   他知道,谢家的人。   当年那个送她很多话本的人,也是谢家人。   盛长宁并无察觉,点头道:“对,他是谢青师姐的弟弟。”   两人沿着黑市长街一路直行而去,再经折转,便来到已经彻底沦为废墟的广场上。   由于地裂的出现,广场之上所设置的几十个擂台被毁,与昨日夜里热闹至极的场景全然不同。   齐眠玉迈步走进广场,视线四处搜寻过后,手中掐诀,灵力倾涌而出,落在其中一方半毁的擂台处。   灵术落下之时,原本浮于擂台表面的尘土于眨眼之间,便被擦拭干净了。   待到此时,齐眠玉出声说:“你就站在这里。”   说罢,他缓步靠近那方擂台表面,抬手去探擂台凹陷的深处。   盛长宁闻言,就站在原处,并未上前去。   她的目光瞥见齐眠玉的举动,心道:她宝贝还和当年一样,是有一点点洁癖在身上的。   那时候,每当剑身上落了别的血迹,她总是要将剑身擦拭,打理干净后,她宝贝才会泛起漂亮的光泽。   约摸片刻钟后,齐眠玉从擂台前退了出来,抬眸看了眼盛长宁,说:“去另一个地方。”   盛长宁神色自若地点头道:“好的,师兄。”   两人走出擂台广场,沿着长街直行。   不一会儿,齐眠玉站定在一处僻静的院落前,抬手推门而入。   这里便是苍澜神殿那一处地下的驻地。   昨日,盛长宁从这里出来,沿着院落后门出的地宫。   院中复杂,布满腕口粗细的地裂痕迹,并不好走。   齐眠玉见状,不动声色地放缓脚步,等到盛长宁跟上来,并肩而行。   越到深处,地裂越是密布。   齐眠玉带着人,很快来到毁坏最严重的书房前,断壁残垣,无处可寻其痕迹。   齐眠玉望着眼前被毁掉的书房,认真思索之后,拂袖以灵力一扫。灵威席卷过后,令眼前已经被彻底掩盖的地道显露出来。   望着那地道,齐眠玉默不作声地又瞥了一眼盛长宁,瞧见她镇定自若、神色如常的模样,他并未看出有任何心虚的神情。   一个……带着完美面具的骗子。   齐眠玉想到面具,又回忆起早上天色将亮未亮时坐在废墟前清理血迹的人。   她带着兔子面具,兔子面具垂下来的耳朵好似真实一般,就像是……委屈巴巴的兔子,因为自己雪白的皮毛沾染上了血,难过又低落。   “师兄?”   盛长宁见齐眠玉突然不走了,迟疑地出声喊了一句,继续问:“你怎么突然不走了?”   齐眠玉回神,从盛长宁好看的眉眼间移开目光,淡声应了句:“地道里很黑吗?”   “……”   盛长宁话音略顿,迟疑地猜测说,“如果没有灯,应该是很黑的,有灯的话,就不黑了。”   说罢,盛长宁顺手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盏灯,指尖掠出一抹灵力,将其点亮,并道:“现在肯定就不黑了。”   齐眠玉闻言,目光轻轻落在盛长宁提着灯的手上,眉心轻蹙了下,不由分说地拿过了灯,应声说:“嗯,你说得对。”   她的手受了伤,怎么还去拿重物?   半晌后,齐眠玉叮嘱道:“你手上的伤,不想它裂开,就不要拿重物。”   盛长宁闻言,先是瞥了眼被齐眠玉夺过去被视作重物的提灯,后又悄悄看了一眼先前被齐眠玉说成是“重物”的神剑,蓦然点头:“师兄,你说得都对。”   齐眠玉提着灯,走在前面,身形很快没入地道之中。   地道往深处,偶尔有坍塌下来的碎石挡路,都被他抬手拂袖,彻底解决掉了。为此,他还抬手,将原本不太问题的地道以灵力加固了一遍。   垂手时,齐眠玉将提灯放在身侧,照亮了盛长宁眼前的路。   时至视线逐渐开阔起来,率先映入齐眠玉眼帘的,是广场上被劈裂、并且已经干涸的血池。   赤褐落入他的视线的那一瞬,齐眠玉下意识以为那些凝结的血迹是他身后人受伤所致,原本平稳的呼吸微微一滞。   旋即,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些血迹并非是她受伤的缘故,眸底深处浮现的妖冶血色又慢慢被压制了回去。   齐眠玉平静道:“那些血迹,是此处连接擂台广场数十擂台之后,所牵引而来的。”   盛长宁似迎合地点点头,应声道:“嗯嗯,我懂了。”   “这里没有邪魔气息。”   齐眠玉缓步走到被劈裂的血池前,望着碎开的祭台。血色侵染了祭台上神秘繁复的纹路,却已经没了任何动静。   “祭台上原本放置的是什么?”齐眠玉问道。   盛长宁走过来,迟疑一瞬,猜测道:“或许是祭品?吃食?一件灵物?或者是法宝?”   她说得像模像样的,没显露出半分异常的迹象。   齐眠玉听见盛长宁的胡说八道,眸光轻垂,落在她的侧脸处,每一寸都带着明晃晃的惊艳与漂亮。   他默然心想:她真好看。   然而,她毫无破绽的神情,让齐眠玉的目光变得幽深而平静。   骗子。   说谎不眨眼睛的骗子。   齐眠玉冷静至极地说:“祭台上的东西被人拿走了,周遭有使用过灵阵的痕迹。”   “是什么灵阵?”盛长宁出声问道。   齐眠玉微垂着眉眼,语调低缓:“不知道。”   是一种使用了五十二块灵石的灵阵,大骗子。   “那……”盛长宁应了一声,继续说,“还有其他线索可以找吗?”   齐眠玉道:“南州黑市,有邪魔入侵的迹象。”   盛长宁闻言,目光落在齐眠玉手中的明灯上,轻声说了句:“邪魔啊?”   邪魔在南州黑市出现,是背后之人故意弄出来的动静,只为掩盖擂台试背后真正的操控者。   盛长宁想到云星遥此前所说,燕家与擂台试背后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可出现在中州黑市擂台试附近的,却是苍澜神殿的祭司一脉。   她本不想将这两方势力放在一起来考虑的。   正值此时,灵讯自地道上方飞掠而至,落入齐眠玉手中。   齐眠玉拆开灵讯,应声说:“宗主已经派人前往南州黑市调查。”   齐眠玉将中州黑市的情况详细记述在灵讯之中,将其传了回去。旋即,他又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了。”   盛长宁神色如常。   地宫之中,忽的沉寂了瞬息。   齐眠玉转过身时,袖袍轻拂,轻轻擦过盛长宁垂坠的绯雪衣裙。他没出声,只以眸光凝视着她,心里既觉得生气又觉得不满。   只是,当齐眠玉的目光落在盛长宁垂于身侧的手上之时,那种生气和委屈又慢慢被克制地压了下去。   她都受伤了,他不能生气的。   “那就走吧。”齐眠玉道。   两人沿着地道来时的原路,很快走回地面。   他们进黑市之时,已是下午,现下离开黑市结界,外面已是夜幕高阔、灯火明亮之景。   盛长宁接到一道灵讯,拆开便听见灵讯之中曲薇薇的声音响起,她道:“小笨蛋,你还和你师兄一起的吧?那我就去道宫转一转了,明日你记得和你师兄一起回去。”   “不用谢我,近水楼台先得月,记得啊。”   灵讯都是单人传送单人听,旁人是听不见的。   盛长宁回过灵讯,又同齐眠玉解释说:“曲师姐说她去道宫玩儿了,让我明日不用等她一起回去。”   听见“玩儿”这个词,齐眠玉微抿了唇,出声问:“你也想去道宫玩儿?”   “我不去。”   盛长宁摇摇头,之前云星遥在道宫求学的时候,她已经去过几次道宫了,没什么好再逛的地方。   盛长宁道:“师兄,我请你去吃饭吧?”   她一有灵石,就想着要带她宝贝去玩儿。   正值此时,齐眠玉手中拿着的神剑蓦然亮了一下,对盛长宁低低呜呜出声。   ——呜呜呜!我不能吃。   盛长宁便又说:“然后,再送它去昨日去过的那家店。”   齐眠玉抬手,手指弹了下神剑,淡声道:“安静。”   到了酒楼包厢,盛长宁点好菜后,齐眠玉才说:“我请你。”   盛长宁闻言,眉眼间流露出一瞬间的懊恼,被齐眠玉察觉到,他问:“你不高兴?”   盛长宁轻声道:“我是在想,如果师兄请我的话,我该克制一点的,不要点那么多。”   她宝贝花灵石请她,她怎么能不克制一些呢?   齐眠玉眸光轻抬,看了眼盛长宁,语气冷淡道:“不用克制。”   他的灵石都是她的。   她可以赚灵石养他,他也可以赚灵石养她的。   没多久,等酒楼小二上齐菜后,齐眠玉瞥见放在桌上的酒,开口道:“你不能喝酒,有伤。”   “没关系,我们可以先收着。”   盛长宁对酒楼小二道了声谢后,将那壶酒收了起来。   吃饭途中,神剑被齐眠玉放在一旁,剑光闪烁了无数次,对盛长宁全是一些呜呜呜的低声哭泣,对齐眠玉则是一些骂骂咧咧的话语。   它,就是有两副面孔!   时至齐眠玉起身结账后,被敲打过的神剑终于熄灭了光华,静静等待着它的剑心小宝贝带它去做全身按摩。   盛长宁还记得昨日那家店,沿着长街左拐右拐之后,不到半刻钟,便来到院门前。   侍者将两人引至一处包厢内,询问需求。   盛长宁还没出声,神剑便先亮了起来。   ——我要那位叫翠翠的修士来,我听说她技术超好。点人是二十块灵石的,我懂!   “我们要翠翠姑娘。”   盛长宁替神剑转传了话。   待到那位翠翠姑娘来时,神剑已经躺在了柔软舒适的毯子上。   盛长宁见状,便不再出声,转身坐在了桌前。   好半晌后,包厢内就响起神剑舒服得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   那位翠翠姑娘听不见,可坐在不远处的盛长宁和齐眠玉可都能听见。   齐眠玉眉眼微垂,默然心说:能被别人碰的剑,都不是什么好剑。   他只能被一个人碰,是不准别人碰他的。   思及此,齐眠玉转眸看向盛长宁,发觉盛长宁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神剑看。   他语气微冷:“你在盯着神剑看。”   盛长宁闻言,回眸看着齐眠玉,小声说:“我在偷学技术。”   齐眠玉神色莫名地顿了下,抿唇问:“为什么?”   “我学会了这技术……”   盛长宁轻声说着,话语突然顿了下,反应过来,没把后半句话给说出来。   齐眠玉听懂了她的未完之言,眸光微微一颤,忍不住去想:她是给他学的吗?   她肯定也不想别人碰他。   她肯定也想只她一个人碰他。   所以,她才想学的。   想到这里,齐眠玉薄唇紧抿,压抑着因为这番猜想而高兴起来的情绪。   他又被哄好了。   “那你学会了吗?”齐眠玉问。   盛长宁闻言,迟疑道:“应该……勉强会一点了吧?”   不过,她只看懂了她们使用的灵术,还得加以剑灵石辅佐,具体手法没实践过。   齐眠玉放下盛有灵茶的杯子,慢悠悠伸出手,神情冷淡地说:“那你试试?”   “嗯?”   盛长宁望着伸到她面前的手,雪袖之下,是一截似雪玉般漂亮的手腕,其间一些淡青脉络清晰而可见。   “你试试。”齐眠玉道。   盛长宁不肯戳穿自己的马甲,故作迟疑地问:“这招对我们会不会没有效果?只对剑才有奇效?”   齐眠玉微抬眸光,凝视着眼前这个骗子,又重复了一遍:“你试试。”   盛长宁妥协道:“那我们去屏风那面坐着。”   包厢内,有屏风相隔。   齐眠玉看也没再看那舒服得咕噜冒泡的神剑,径直朝屏风另一面走去。   盛长宁走过来时,手里握了一块剑灵石。   是她在考核大比上获得的那块剑灵石。   为了不让屏风隔壁的翠翠姑娘察觉到她在偷偷学技术,盛长宁还施了一道隔音术,隔绝屏风这面的一切动静。   盛长宁先说:“师兄,我技术可能不太熟练,你见谅啊。”   “嗯。”齐眠玉克制着神色与情绪,将手放在桌上。   盛长宁将手中那块剑灵石放在齐眠玉手中,认真回忆过后,慢悠悠地运转起灵力。   她这两次仔细研究过她们运转的灵术,无非就是用一种与剑灵石有关的力量,加以辅佐,所施展的灵术。   思及此,盛长宁引动剑灵石中的力量,指尖涌出灵力,转瞬化作溢散的灵雾,携卷着剑灵石的力量,将齐眠玉笼罩于其中。   那些缥缈轻缓的灵雾轻轻地落在了齐眠玉手腕上、肩上与脸颊,试探性地触碰过他的眉与眼、鼻梁,最后颤颤悠悠地拂过他紧抿的薄唇。   好半晌后,盛长宁轻声问:“师兄,你觉得怎么样?”   齐眠玉并未应声,原本冷淡的眉眼微微蹙了下,先是觉得有些茫然无措。当那颗奇奇怪怪的心涌上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时,他的第一反应是要克制住。   盛长宁又唤了一声:“师兄?”   她不太懂自己的技术究竟对不对,施诀的步骤其实是没什么区别的,可能有区别的是,她用的是真剑灵石,她宝贝也不是普普通通的长剑。   她宝贝现在已经化作人形了,难道是没有寻常长剑那种舒舒服服的感觉了?   盛长宁想了一下,指尖灵力翻涌,多用了几分心神。   齐眠玉仍旧没吭声。   盛长宁垂眸盯着那块剑灵石,猜想自己应该是没成功,便准备收回手。   她收手之时,转瞬被一只手给捉住。   修长的手指用一种克制又隐忍的力道,捏着她的腕骨,相触碰的肌肤传来灼人的滚烫。   盛长宁感受到这份热度,迟疑了一瞬,眸光落在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上。   如雪的修长指尖透着点儿漂亮的绯色。   盛长宁抬眸望去,望见那双透着妖冶艳色的赤眸之中,情绪翻涌。   齐眠玉茫然又无措的神色冲淡了他眉眼间的清寒与克制,大有一种她当日偷亲他过后所感知出来的反应存在。   什么被人非礼之后,克制难自已……   她这次连她宝贝的手都没怎么碰。   时至此刻,盛长宁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宝贝不是没有反应,而是舒服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而且,她宝贝的反应跟隔壁屏风外神剑舒服得冒泡的反应,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   “师兄?”盛长宁小声地喊了一下,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猛然加劲儿的举动,“你感觉怎么样?”   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啊?   作者有话说:   神剑超大声:你们在干嘛!呜呜呜!   —   这是第二更呀,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六十二章   齐眠玉仍旧不肯说话, 只是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与从前泛着凉意的手指有所不同,此刻指尖相触的地方传来灼人的烫意。   盛长宁迟疑了一下, 眸光再次落在齐眠玉脸上,漂亮精致的眉眼微微蹙着,那双赤眸妖冶而神秘,内里透着因为眼前全然不知所措的茫然,还有一种连他本人都浑然未觉的欲念, 凭生几分暧昧与旖旎。   慢慢地, 盛长宁就懂了。   她悄悄松开放在剑灵石上的手指,停下灵力的运转,那些原本萦绕在齐眠玉周身的灵雾尽数散去。   但是……她宝贝真的是什么都不懂。   盛长宁盯着齐眠玉泛起薄红的眼尾、紧抿着不肯出声的薄唇、还有紧紧握着她的滚烫指尖。   她认真思索过后,抬起另外一只手, 运转灵力,携卷凉凉的雨雾, 散落于齐眠玉周身。   盛长宁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帮她宝贝进行物理降温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偷学之后,再研究出来的灵术竟然能是这样有一点点少儿不宜的反应。   凉凉的雨雾落在齐眠玉的肌肤上,那些被他克制压在骨子里的滚烫与躁动, 犹如滚水渗入了丝丝缕缕的清凉,不及缓解, 反而滋生出无声的颤栗。   一种既舒服但又很奇怪的感觉。   齐眠玉理智而自持的思绪让他感知到自己并不太对的情况,心里茫然之余,又被那种奇奇怪怪的感觉所充盈, 始终无法压抑或消散去。   他不知道这样的感觉叫做欲念, 只对一个人生出的欲念。   他觉得自己很不对劲儿, 刻进骨子里的躁动与不安, 散发着不同寻常的热意,让他紧紧攥着盛长宁的手,不肯放她离开半步。   盛长宁借着灵力之中的冰凉雨雾,还抬起空余的那只手,给齐眠玉扇了扇风。   雨雾轻拂过齐眠玉的面容,将他鸦黑如墨的眼睫给微微浸湿,透着一种湿漉漉的可怜。   盛长宁轻抿着唇,压下心里面想要亲一亲她宝贝的冲动,声音轻缓地问道:“师兄,你没事吧?”   齐眠玉慢慢抬眸,那双赤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并不言语。   盛长宁被他茫然不自知却又直白露骨的目光锁定,神色略微一顿,支吾出声,提醒说:“师兄,你的眼睛又变成那种漂亮的红色了。”   齐眠玉轻眨了下眼,湿漉漉的眼睫微颤了下,依旧没收得回自己的情绪。好半晌后,他又只好定定地盯着眼前的“罪魁祸首”。   盛长宁解释道:“可能……是我技术不到位,没学到精髓,出了点差错。”   半晌后,她看向齐眠玉,问:“师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齐眠玉微垂下眼睫,轻声说:“不知道。”   他的嗓音原本如冰玉寒泉的清冷,现下却无端多了些微不可闻的喑哑之意。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但是……盛长宁却听出来了,脑海中的思绪顿住,若弦断却一般。   她呼吸微滞后,眸光略有些不太自在地落在别处,灵脉间涌出的灵力不觉间增多了些。   然后,原本飘渺轻盈的水雾顿时化作水滴,蓦然砸在了齐眠玉脸上。   齐眠玉神色微怔,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自他眼尾滚落而下。犹如一捧冰凉寒冽的冷水,哗啦啦泼下来。   盛长宁当即清醒,反应过来,连忙出声说:“师兄,是我不好,没控制好施诀的力度。”   她不解风情,她自己先骂。   齐眠玉慢慢松开指尖,放开盛长宁的手,冷静道:“没事。”   他不会生气。   盛长宁认真建议道:“要不,你也泼我一次?”   齐眠玉未曾收敛异样的赤眸望过来,冷冷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重复了一遍,说:“没事,你做得很好。”   齐眠玉抬手,以指尖抹去面颊上的水。   雪白指尖上沾染了些许湿润,他半垂着眸光,安安静静地盯着自己指尖上透出的那一点绯色。   刚才,他用这只手,握了她的手。   思及此,齐眠玉平静的眸色微沉,轻轻蜷缩起指尖,似虚握了下,空落落的触感让他觉得不太满意。   盛长宁认真注视着齐眠玉的反应,时至那双似血琉璃一般漂亮的赤眸收敛了情绪,再次以墨色作为伪装过后,她才迟疑出声:“师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齐眠玉沉声说:“不太好。”   不太好?   “嗯……”盛长宁迟疑了一下,声音轻飘飘地问,“是哪里不太好?”   齐眠玉闻言,觉得自己奇怪,又觉得她更加奇怪,便瞥了一眼盛长宁,神色冷淡地问:“你觉得我应该哪里不太好?”   盛长宁微动了下唇,终是没有说话。   齐眠玉刚才那一眼,带着故作冷淡的神情,偏生他眼底的欲念未曾彻底退散干净,衬着眼尾处淡淡的薄红色泽,漂亮又妖冶,不像是在冷冷的质问,反而像是带了一种撒娇意味的瞪视。   嘴硬心软。   她宝贝真真是长在她心上最最好看的样子。   盛长宁悄然心叹一声,默不作声地移开了目光。   正值此时,半个时辰已然过去。   神剑咕噜咕噜的舒爽声音逐渐掠近,它带着剑华从屏风另一面冲了过来。   ——呜呜呜!我又可以了……   紧接着,神剑感知到屏风这面僵住的一人一剑,如月似的剑光闪烁起来。   ——你们在干嘛?呜呜呜!   ——怎么没人理我!   ——我又可以了!   神剑在半空中来回翻面,亮着好看的光华,给盛长宁展示着看。   齐眠玉紧抿薄唇,眸光冷冽如锋利刀子,抬手就把炫耀的神剑给扒拉了下来,指间用了几分力道,使劲儿按在桌面上,不让神剑再动弹半分。   ——呸!呸!呸!齐眠玉你一剑侍二主就不说了,还阻止我见我的剑心小宝贝!   ——无耻!无耻!无耻!   齐眠玉冷漠出声:“现在该走了。”   盛长宁闻言,将此前神剑指引她找到的二十块灵石交付给侍者,同齐眠玉转身出了包厢。   两人走出院落时,夜幕中繁星如坠,已是月上枝头之时。   齐眠玉手中神剑一亮剑光。   ——齐眠玉!你放开我!我要走了!   齐眠玉闻言,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盛长宁,松开指尖,放了神剑。   神剑蓦然窜至盛长宁面前,飞快地翻了个面。   ——我要走啦!这次真的走啦!   ——我去其他地方找我喜欢的剑修啦!   盛长宁应声笑了下,点头道:“好,再见呀,祝你早日找到自己喜欢的剑修。”   神剑趁着齐眠玉终于忍不住伸手探来之前,化作一道神虹,从僻静小院中飞快溜走。   待到神剑离开后,盛长宁转眸望向齐眠玉,出声道:“师兄,神剑走了。”   齐眠玉冷淡地问:“你很不舍?”   “当然没有。”盛长宁轻眨了下眼,无辜道,“我祝它早日找到自己的剑修。”   这样的话,她宝贝就不会日日在这里吃醋了。   齐眠玉闻言,原本冷淡的神情微微一松,轻声应了下,又说:“明日回宗门。”   “好。”盛长宁应声道。   两人走出僻静小巷,沿着长街而行。   回到客栈时,齐眠玉似想到些什么,转身朝柜台走去,想再开一间房。   掌柜无奈道:“这位客人,本店客房在下午稍晚时,便已经全部住满了。”   半晌后,他看了两眼齐眠玉,这样相貌的客人,他想不记得不容易,便问:“您……不是已经有一间房了吗?那间房还没退啊。”   齐眠玉闻言,没再应声,很快走回楼梯处。   不知为什么,他刚才突然生出一种没法跟她再待在同一间房的想法来。   不是因为他生气了,也不是因为他不喜欢了,一种无处可寻的念头涌上心头,好似夜里稍前时她施在他身上的灵术还未曾消散余韵一般。   只要他再看她一眼,那种奇怪的念头就好似燎原的火,灼烧着他,滚烫而难耐。   他觉得茫然又无措。   盛长宁就站在楼梯前等齐眠玉。   见他过来,她出声问道:“师兄,怎么了?”   “没事。”齐眠玉低声答道,“回去吧。”   “好吧。”   盛长宁应了一声,沿着楼梯而上。   她推门回到房间后,望着未曾点亮烛灯的环境,才后知后觉猜测到了些什么。   这时,齐眠玉越过她,去到桌前,点亮了桌上烛灯。   摇曳灯火逐渐照亮屋内每一处,盛长宁抬眼望去,眸光落在齐眠玉的侧颜之上,微抿着的唇,紧绷而流畅的下颌线,无一不透着精致的漂亮。   盛长宁微微攥了下指尖,心说:她宝贝真好看。   好半晌后,她才开口问:“师兄今晚要睡觉吗?”   她宝贝想要另外开一间客房的原因,应该是想睡觉,但是又不好意思跟她抢床睡吧?   但是,客栈客房已经全部住满了人,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思及此,盛长宁大方出声说:“师兄,床让给你睡,我今晚彻夜不眠,要努力修炼!”   齐眠玉站在桌前,听见这话,眸光平平地望过去,注视着盛长宁一脸专注的模样,心里生恼,却不动声色地回应道:“我不睡。”   “没关系,师兄。”盛长宁走过去,认真道,“你是师兄,不用跟我客气。今晚的床,让给你睡。”   都是自家人。   齐眠玉眸光平静地盯着走到他眼前来的人,内里深处压着几分难明的情绪。   “师兄?”盛长宁见齐眠玉不说话,又出声问了一句。   “我不睡。”   齐眠玉自薄唇间冷漠地吐出三个字,抬手将凑到他眼前来的这个人一带,给带进了屏风后面。   他冷声道:“你自己睡。”   说罢,他转身又绕出了屏风。   齐眠玉坐在桌前,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灵茶,全然不顾灵茶已经冷掉,内里口味已经不如热茶口味好,将其一饮而尽。   一杯冷茶下去,仿若浇在他泛起滚烫灼热的骨子里,沁入心神,却依旧令他不太满意。   盛长宁被推到屏风后面,先是愣了下,旋即听见齐眠玉走出屏风的脚步声,转身跟着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屏风侧。   她的身形微倾,探出屏风外,安静地看着坐在桌前的齐眠玉,带着几分关切。   好半晌后,齐眠玉没回头,背脊挺直如青竹,冷声说:“不要偷偷摸摸地看我。”   他能感觉得到盛长宁轻轻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心里仿若被羽毛轻轻撩拨了一下似的。   她在看他。   她在偷偷地看他。   齐眠玉心中只有这个念头疯狂滋生,好似无边荒域,一遇春催,便再也遏制不住般,一夕之间变作满目春景。   盛长宁轻应了一声,又轻声提醒道:“师兄,喝冷茶不好哦。你可以去客栈小二那里,换一壶热腾腾的新鲜灵茶。”   说罢,她转身走到妆镜前,将头上发饰卸下,又将自己今日的妆容清理干净后,才换了衣裳,裹了被子,坐在床上。   此时,夜色还并不晚。   盛长宁思索一瞬,从储物空间里拿出剑穗材料,继续编倒数第五十一根剑穗。   她编倒数第五十根剑穗之时,屏风外的人起身出了门。   直到她编倒数第四十三根剑穗时,齐眠玉才拿了灵茶回来。   编完倒数第四十三根剑穗后,盛长宁感知过外界的夜色,收好剑穗材料,裹好被子,躺下入睡。   梦境的最开始,依旧是一片黑暗与虚无。   盛长宁走过漫长无边的黑暗虚无后,却始终没能真正走入属于自己的梦境之中去。   她一直缓步走在空寂虚无之地,周遭没有半点声响,就像是……当时在小青山秘境之中所遇见的那个问心幻境一般,漫无边际的黑暗,犹如凶恶的巨兽,意欲将她尽数吞噬般。   压抑的黑暗如潮水一般涌来,朝着盛长宁聚集过来,滋生出狰狞的幽暗藤蔓。   盛长宁慢慢停下了脚步,闭上眼,沉默良久。再度睁开眼时,她手中捧了一盏明灯,将周遭侵袭而来的藤蔓照出一点亮光。   剑域降临之时,盛长宁以心念将那些幽暗藤蔓避退开来,清扫出一条小道来。   她捧着手里的那点儿光亮,沿着前方的小道一路跑去。   ……   齐眠玉坐在桌前,听见屏风另一侧逐渐平稳的呼吸声,轻手无声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新的灵茶。   他就这样僵坐在桌前,足足坐了一个时辰,才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本书册,借着烛光的照耀,继续往后看去。   约摸一刻钟后,安静至极的房间里,齐眠玉听见身后不远处以屏风相隔的另一端所传来的平稳呼吸声忽的乱了一瞬。   他神色微怔了下,突然意识到并不是她从睡梦之中清醒了过来,而是……有别的原因!   几近是这个念头浮现在他脑海之中的那一瞬,齐眠玉便已经豁然起身,转身绕进屏风里侧,撩开床幔,看向魇于梦中的人。   盛长宁闭着眼,未曾睁眼醒来。   她的身形蜷缩起来,缩成小小的一团,就连半张脸都藏在被褥之中。   齐眠玉伸出手去,指尖触碰到被褥一角,略显迟疑。旋即,他毫不犹豫地掀开被子,将人给捞了出来,抱在怀里。   他轻声喊道:“盛长宁?”   “盛长宁?你醒醒。”   齐眠玉又唤了一声,盛长宁紧闭着眼,眼睫微微发颤,很快被薄汗浸湿,却依旧没有睁眼清醒过来。   齐眠玉又喊了几声“盛长宁”,她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他思索一瞬,略微倾身,附在盛长宁耳畔,出声喊道:“剑尊。”   【今日天色:晴转多云。   今日是我一个很高兴的日子,不仅仅是因为我进阶大乘了,还因为我的宝贝终于生出灵识了。虽然宝贝的灵识只有很微弱的一点点,但是我相信,在我的努力下,我宝贝的灵识会慢慢长大的。等到有朝一日,我宝贝能够唤我一声“剑尊”,宝贝的声音一定很好听!】   紧接着,齐眠玉微垂下眼睫,望着盛长宁,继续唤道:“剑尊,你醒一醒。”   盛长宁原本紧闭的眼微动了下,眼睫将掀未掀,她随手抓住了齐眠玉的一袂袖袍,微微湿润的眼睫轻颤着,终于缓缓睁开眼来。   盛长宁低低喘着气,唇色极淡,一双带着朦胧水色的眼睛怔怔望着齐眠玉,似并未彻底清醒一般。   齐眠玉低头,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   盛长宁几近似呓语的声音响起来,轻细而纤弱。她的眼睫颤了下,小声说:“我好像做了个噩梦……”   她紧紧抓着齐眠玉那一袂雪色衣角,不肯放手。   “什么样的噩梦?”   齐眠玉一边问,一边抬起手,指尖撩开盛长宁贴在额角的发丝,替她擦拭着薄汗。   “我梦见……”   盛长宁迟疑地轻声道:“有邪魔来杀我……然后,好像是师兄又救了我……”   听见“师兄”二字,齐眠玉落在盛长宁眉骨附近的指尖微微一僵。   骗子。   好半晌后,齐眠玉将人抱在怀里,始终没肯松开。   他语气平静地问:“你还能睡吗?”   隔了很久之后,屋内才又传来盛长宁的一声轻哑的呓语:“不知道……”   齐眠玉没松手,指尖轻轻拢在盛长宁微睁的眼睫上方,眸色幽深,冷静道:“那你就继续睡。”   那……   那……她宝贝怎么还不把她放开?   盛长宁没敢再出声,动也不敢动,指尖攥着齐眠玉那一袂雪衣,也不敢放开。   她从梦境之中彻底清醒的那一瞬,便已经听见了齐眠玉唤她的那一声“剑尊”,她还察觉到她宝贝将她捞在怀里抱着。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她怎么敢醒?又怎么敢彻底清醒?只好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来随机应对齐眠玉的问题。   半晌后,盛长宁尝试着闭上眼。   她等了一刻钟,齐眠玉仍旧没有放开她。   甚至,她感知到齐眠玉落在她眼睛上方的指尖轻轻地滑过她的脸。   带着点儿温热的指尖,从她的眉骨滑过,到她的眼尾,再至她的面颊,清晰分明的触感让装睡的盛长宁有些紧张。   她的心跳加快了一点儿,更加不敢睁眼了。   最终,齐眠玉的指尖落在了她的唇畔。   盛长宁竭力克制着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稳。   她现在……究竟该怎么办?   盛长宁不敢睡,也彻底睡不着了,原本紧紧攥着雪衣衣角的指尖慢慢松开,像是因为睡熟而不由自主地放松了手指一般。   快!快快快!   她已经没有再攥着她宝贝的衣袖了,赶紧让她躺平。   齐眠玉望见那渐渐松开他衣角的手,正好抬起那只空闲的手,握着盛长宁的手腕,将她的手藏进被子里,避免着凉。   他的指尖堪堪落在她的唇畔之上。   刚才,他看见书上说,原来人族的亲吻不止是只能亲吻对方眼尾的,还可以亲吻别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小齐:大家好,我已经看过书了,要准备开窍了。   —   这是第一更呀,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二更在晚上。 第六十三章   齐眠玉安安静静地将人抱在怀里, 她好像已经睡熟了一般,他听见她轻浅而平稳的呼吸声。   他的指尖落在她的唇畔处,因她轻细的呼吸, 气息轻轻柔柔地缠绕在他指尖。   有些痒,像羽毛缓慢撩拨过一般。   他可以亲她吗?   齐眠玉垂眸,凝视着盛长宁平静的眉眼。   他慢慢倾身,在她耳畔轻声问:“我可以亲你吗?”   说是轻声的问,实则发出的, 只是一点儿微弱的气音。齐眠玉小声地询问, 生怕惊扰了这个人的熟睡。   他落在她唇畔的指尖微动,轻轻地碰过那唇瓣,温热柔软的触感让他将指尖蜷缩起来。   有一点奇怪,但是他又觉得有些高兴。   他看见书上说, 是可以去触碰喜欢之人的唇。   书上还说,亲吻是能增进彼此感情的。   他要是亲了她, 她是不是不会再走了?   齐眠玉轻蹙着眉,茫然而不解。   近在咫尺之间的气息喷吐,轻轻拂过她耳畔,正在装睡的盛长宁清楚地听见了齐眠玉在她耳畔的低声询问。   她宝贝……在说什么啊……   盛长宁觉得自己的思绪仿若停止了似的, 她宝贝是怎么能一边抱着她,以指尖暧昧地蹭着她的唇, 又一边问出如此纯情的一个问题来?   盛长宁克制着自己即将乱掉的呼吸,努力平稳住自己加快的心跳。   下一瞬,盛长宁感知到齐眠玉抽离了他的指尖, 她心里微松, 然后便察觉到她宝贝将掌心轻覆在她唇上。   隔着她宝贝泛着点儿冰凉的掌心, 盛长宁察觉到有一种不轻不重的力量, 轻缓地压了下她的唇。   须臾,盛长宁忍住了睁眼去看的冲动。   齐眠玉俯身,隔着自己的手,轻轻地吻了下。   他想:这样也算亲吻吧?   旋即,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齐眠玉的心头。   在他的脑海之中,过往记忆飞快掠过,最终停留在盛长宁喝醉酒后的夜晚。   当他在僻静小巷中,因亲了亲她的眼尾而无法克制住自己情绪,这个喝醉酒的人便轻轻抬起手来,遮住他的眼睛,要他赶快把自己漂亮的眼睛藏起来。   那时候,他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下意识忽略掉了什么。   是什么呢?   齐眠玉怔怔望着他怀里这个人,脑海之中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是当他眼睛被掌心遮住之后,一种轻轻压在他眼前的力道。   就像现在这样,那时候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她隔着掌心,亲了亲他漂亮的眼睛。   欣喜之余,齐眠玉又清楚地意识到她又骗了他一次。   那日夜里,她又在骗他。   她根本没有喝醉。   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除却夸他好看之外的每一句话,都是谎言。   骗子。   大骗子。   齐眠玉深邃的眸色之中,暗潮翻涌,浮现出几分薄怒。   他收回自己的手,带着几分生气的情绪,再次靠近盛长宁,轻嘬了下她柔软的眼尾。   他现在可以先亲这个地方。   这是在她清醒的情况之下,她同意他可以亲的。   其他地方,等她同意之后,他再慢慢地亲。   这个大骗子,他还要多亲很多很多遍。   思及此,齐眠玉半垂眸光,凝视着眼前人,又亲了一下盛长宁的眼尾。   然后,他才无声地坐直身体,将人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装睡的盛长宁察觉到自己被齐眠玉抱来安安稳稳放在床上后,加快的心跳终于平缓下来。   紧接着,她就听见她宝贝语气泛凉地说了一句:“骗子。”   她更不敢醒了。   半晌之后,齐眠玉仍旧坐在床侧,抬起指尖,认真地为她理顺披散而有些凌乱的青丝。   她宝贝骂她是骗子,那他还摸骗子的头发。   盛长宁于心中纠结,迟疑着继续装睡。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她真的沉沉睡去。   翌日,盛长宁睁眼醒来时,慢吞吞地坐起身来,先是转眸望了一眼屏风,隔着屏风隐隐约约的光,望见坐在桌前的那道身影,迅速回想起昨日夜里的事。   她当真不能在齐眠玉面前睡。   昨日夜里梦魇,她要是迟迟才醒来,她宝贝会担心。   要是她醒不过来……   盛长宁坐在床上,抱膝认真思索无果后,才起身在妆镜前收拾好自己,绕过屏风,缓步来到齐眠玉面前,出声道:“师兄。”   齐眠玉没抬眸,冷淡地应了一声:“嗯。”   盛长宁敏锐地察觉到齐眠玉的冷淡,又轻声问:“我们要去早市吗?”   齐眠玉抬手,从桌上将昨日在医馆拿回来的药取来,冷漠地放在盛长宁面前。   盛长宁垂眸,望了一眼那药,开口道:“那我先换药……那我还是自己来好了。”   后半句话,她说得似有些委屈般。   待到盛长宁拿走药后,齐眠玉抬眸望了眼她的背影,默然收回目光。   大骗子,他才委屈。   盛长宁镇定自若地换好药后,慢吞吞地走出来,出声道:“师兄,我药换好了。”   她宝贝没理会她此前问的要不要去早市的话,她只好换句话说:“现在,我们可以回宗门了。”   齐眠玉淡声应了一句“嗯”,起身走出房门,先一步下了楼梯。   等盛长宁走到客栈一楼后,他也并未出声,径直朝客栈门外走出。   盛长宁慢悠悠地跟上去,沿着齐眠玉走过的路,跟着他七拐八拐,来到了……早市?   早市?   盛长宁站在阴影里面,抬眸确认过后,才缓步跟了上去。   坐在昨日馄饨早摊铺中,她小声问:“师兄,昨日你请我,今日该我请你了。”   “嗯。”   齐眠玉声线冷冷淡淡地应了一声。   馄饨摊铺的摊主很快端上来两碗馄饨。   盛长宁拿瓷勺的间隙,悄悄看了一眼齐眠玉此刻面上神情,微垂下眸,心说:大概发现她是个大骗子,她宝贝不肯离她了。   整个冷淡的过程,一直持续到两人吃完馄饨、盛长宁结过账、坐上回剑宗的云舟、走小路回到春醒峰结界,无论盛长宁究竟说什么样的话,齐眠玉都只回一句冷漠得没有任何感情的“嗯”。   她宝贝……成了一个只会“嗯嗯嗯”的无情打卡机器。   并且这个过程,一直持续到第二日她起床出门上早课。盛长宁站在院门前,瞥见齐眠玉,轻声问:“师兄今日去玄天峰吗?”   齐眠玉冷淡应声:“嗯。”   “……”盛长宁沉默了一瞬,点头道,“嗯。”   半晌后,盛长宁又找话说:“那我们又可以同路一段距离了。”   这一次,她宝贝连“嗯”都不“嗯”了,径直以沉默应对她。   一刻钟后,盛长宁站定在去玄天峰学堂的山道前,回眸盯着齐眠玉,认真道:“师兄再见,我去上早课了!”   说罢,她飞快地转回脑袋,朝玄天峰学堂跑去。   齐眠玉站在远处,目光幽幽地盯着盛长宁远去的身影。时至彻底看不见后,他才慢条斯理地收回视线,朝着玄天殿走去。   玄天殿。   剑宗宗主站在殿内,瞥见齐眠玉的身影,开口道:“小祖宗,你终于来了……”   齐眠玉瞥了他一眼,冷冷强调说:“我叫齐眠玉,不叫小祖宗。”   “好好好。”剑宗宗主应声道,“你在中州有查到别的什么情况吗?”   齐眠玉平静道:“查到的,都在灵讯里面说过。”   须臾之后,他继续说:“南州邪魔,被除掉了吗?”   “有应家在南州,南州黑市一出事,应家家主就立马赶过去了。那个邪魔乃是渡劫期邪魔,一直蛰伏于南州黑市之中,已经被应家家主给除了。”   “此事应当与邪魔有一定的关系。”剑宗宗主推测道,“最近一段时间,邪魔出现的时机太过频繁,恐怕将有劫生。”   齐眠玉闻言,没什么反应地点点头。   紧接着,他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修士出现梦魇,是因为神魂有损伤吗?”   剑宗宗主闻言,沉吟片刻,解释说:“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梦魇的出现,实则有很多原因的,需要仔细分析才能得出结论。”   他会的。   齐眠玉应了声,又问:“在那本《上古残阵》之中,九天失却之阵被那个人经过改良之后,需要什么样的布置条件?”   “九天失却之阵?”   剑宗宗主仔细回忆过后,才解释道:“修为至大乘,然后再用灵石作为基阵。”   齐眠玉不动声色地问道:“需要多少块灵石?”   “好像不需要太多灵石,只需要几十块灵石。”剑宗宗主絮絮叨叨着,继续说,“这九天失却之阵,阵法威力恐怖如斯,可隔空出手,最主要的不是那灵石,是持阵者本身的修为。”   “你现在的修为才化神……”   剑宗宗主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齐眠玉打断,齐眠玉平静道:“离合。”   “什么?”剑宗宗主神情一怔,旋即迅速反应过来,喃喃出声道,“你什么时候到离合的?”   “你这是要跟随剑尊的步伐一起修炼啊?”   剑尊三年元婴,齐眠玉就三年元婴。   剑尊十年离合,齐眠玉就十年离合。   那下一步的话,是不是百年大乘了?   剑宗宗主思忖片刻,继续说:“你就算离合了,也用不了这九天失却之阵啊。”   “我只是问问。”齐眠玉冷静道。   用五十二块灵石,加上大乘以上的修为力量,以九天失却之阵出手,还能被伤到的,那背后该是谁在对付她?   齐眠玉沉思出声:“五州之中,有多少大乘修为的人?”   “小祖宗,你才离合期,怎么就想着要去怼大乘修为的人了?你再怼天怼地,也不能这样连跨返虚、渡劫两个大境界,去打大乘尊者吧?”   齐眠玉平静地看了一眼剑宗宗主,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道:“我只是问问。”   须臾,他又道:“你能给我一个名单吗?”   “你当真要……”   齐眠玉重复说:“我只是问问。”   剑宗宗主应了声,解释道:“我只能给明面上大家都知道那些人的名单,明日来拿。”   “哦对了,或许你去一趟情报收集行,买一条关于这方面的消息,比我列举出来的名单都要全面一些。”   齐眠玉闻言,转身就走。   “这小祖宗……”剑宗宗主无奈出声,“你还要不要这名单啊?”   “不要。”   ……   玄天峰学堂。   盛长宁踩点踏入学堂,坐进唯二两个座位之一。过了一刻钟,教习都开始上课了,曲薇薇才偷偷摸摸溜进来,无声坐在盛长宁旁边。   “小笨蛋,怎么样?”曲薇薇小声问道。   “什么?”盛长宁迟疑道。   曲薇薇说:“月啊?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月啊?”   盛长宁闻言,无奈道:“他好像在跟我冷战。”   “冷战?”曲薇薇闻言,轻轻蹙起了眉,轻声低喃道,“是你的错?还是他的错?”   盛长宁沉默瞬息,应声说:“我的错。”   曲薇薇见状,一拍盛长宁的肩,认真道:“听我的,我们女孩子是永远不会有错的。有错的,一定是他们那些男人。”   “千万不要给他道歉。你得钓一钓他,就不能惯着他,懂吗?”   盛长宁小声说:“可是,真的是我的错。”   他都骂她是骗子了。   “反正,千万不能道歉。”   曲薇薇摇头说:“你得知道,他跟你冷战,就证明他心里是有你的,否则一个大男人干嘛要跟自己不喜欢的小姑娘冷战?”   “他就是气着了。”   “但是你一定得憋住,冷淡点儿,等他主动来找你,到时候你再热情一些,就好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早课一下课后,盛长宁回到春醒峰结界前,传了灵讯给齐眠玉。   当齐眠玉出现在结界前时,盛长宁还是主动道了歉,问:“师兄,我道歉。”   原本转身就要走上山道的人停下来,转过身,眸光冷淡地落在盛长宁身上,轻应了一声:“嗯?”   尾音微微上扬。   盛长宁没再说话。   半晌后,齐眠玉主动问:“你错什么了?”   盛长宁认真道:“师兄在生我气,我就该道歉。”   齐眠玉听着盛长宁的胡说八道,神色逐渐变得冷漠,生气至极。最后,他冷冷出声:“没想清楚原因的人,道什么歉?”   说罢,他拂袖离去。   这个冷战,持续整整半个多月之久。   无论盛长宁说什么话,齐眠玉都是一个冷漠无情的“嗯嗯嗯”打卡机器。   下一次的玄天峰早课上,曲薇薇瞥见盛长宁面上神色,出声问:“还在冷战?”   盛长宁点点头,应声道:“大概是他真的很生气。”   曲薇薇闻言,支了个新招,说:“那你服个软?顺着他的话答应下来?”   “不太行。”   盛长宁沉默下来。   她宝贝在生气什么?在气她是个胆小鬼,气她是个大骗子,气她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   “那你的性子也挺倔的啊。”曲薇薇下意识说了一句,“没关系,我支持你!”   “近水楼台先得月,他能跟你冷战这么久,估计就是憋着呢?没多久就会反弹得厉害,主动来找你了。”   盛长宁并未出声,若有所思。   其实,她宝贝疏远她,不正是她一直想要的结果吗?   他讨厌她,觉得她是个骗子,是个胆小鬼。就算有朝一日,她真的彻底消失了,他也不会再觉得那么伤心和难过了。   是她迷失在了她宝贝的美色之中。   思及此,盛长宁应声,认真说:“曲师姐,你说得对,我不理他了。”   早课下课钟声响起,教习先行离开了学堂。曲薇薇还在琢磨盛长宁那句话的意思,便听见盛长宁同她招呼道:“曲师姐,我先走啦。”   这话听着……怎么还有一点儿高兴呢?   盛长宁走回春醒峰结界外,盯着虚空怔愣了好久,才慢吞吞地传了灵讯给齐眠玉,说:“我在结界外面,请给我开一下禁制。”   灵讯自她指尖飞掠。   须臾之后,结界处传来动静。   盛长宁抬眸望了眼站在结界前的齐眠玉,默不作声地走进结界,越过他身边,径直回了院中。   齐眠玉站在山道前,盯着玲珑居看了整整半个时辰,薄唇紧抿。   她今日回来,没有跟他说话。   她没有跟他说话。   他要去找她。   这个念头在齐眠玉心里疯狂滋生蔓延。   到了夜里,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喝了一口酒,然后冲下山,在路上埋了一百枚留影珠,最终站在了玲珑居院门前,抬手摇响风铃。   院中,盛长宁走到院门前,迟疑了下,才抬手去打开院门。   院门外,站着个喝了酒的小可怜。   她抬眸盯着齐眠玉眸中清醒的醉意,在心里提醒道:她宝贝喝酒,是不一定会断片的。   上一次的事后,齐眠玉就想起来了一些东西。   思及此,盛长宁轻声道:“师兄,你找我有事吗?”   “我可以亲亲你吗?”   盛长宁闻言,神色微怔了下,望着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像是没听清楚他所说之言般,迟疑地问:“师兄,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齐眠玉往前走了一步,出声问道:“我可以亲亲你吗?”   盛长宁往后退了一步。   “我可以亲亲你吗?”   齐眠玉再度往前走了一步。   盛长宁看向齐眠玉,又往后退了一步。   齐眠玉上前半步,小声询问道:“我可以亲亲你吗?”   盛长宁往后退了一大步,没说话。   齐眠玉上前两步,将她整个人拢在身前,小心翼翼地出声问道:“我可以亲亲你吗?”   盛长宁正欲再往后退一大步时,眸光轻轻一抬,便瞥见她宝贝一双漂亮赤眸深处隐约受伤的神色。   她迟疑了一下,默不作声地点点头,偏了下脸。   反正她宝贝那么纯情,只会嘬她的眼尾。   “那好,这是你主动答应我的。”   齐眠玉极其认真地点点头,伸出手去。   盛长宁正思索着她宝贝这句话的意思,齐眠玉已经倾身而来,手指轻轻捏过她的下巴,让她被迫微仰着头,吻了上来。   她脑海里的思绪,被这个吻瞬间给吻没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二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六十四章   盛长宁感受到唇上传来的柔软, 身形一僵,垂在身侧的手蓦然攥紧,指尖泛着点儿用力的白。   这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齐眠玉不过蜻蜓点水一般, 克制而隐忍地吻她的唇,一触即分。   他眸底血色艳艳如勾魂摄魄的妖物,内里蕴着露骨的直白。   盛长宁想往后退一大步,又被齐眠玉捉住肩头,定在了原地。   齐眠玉小声又委屈地说:“你今日回来后, 没有跟我说话。”   她摇摇头, 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你生气了?”齐眠玉问。   盛长宁再次摇摇头,她已经打定主意,不再理会她宝贝了。   就算他亲她, 她也不理会。   齐眠玉倾身而来,定定地望着她, 认真道:“我问我可以亲亲你吗?是你答应过的,你怎么又能生气呢?”   盛长宁别开眼,终于出声说:“没有生气。”   下一瞬,齐眠玉再度伸出手, 指尖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扳正, 又吻了过来。   盛长宁蓦然睁大了眼,她宝贝怎么还来第二次?她说不生气他的行为,就代表他还可以来第二次吗?   思及此, 她没忍得住, 贝齿微张, 轻轻地咬了下齐眠玉贴近的唇瓣。   齐眠玉神色微怔。   盛长宁趁着他失神之际, 往后退了一大步,转身就跑进房间里去了。   等齐眠玉追过来时,盛长宁就坐在桌前,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来,正垂眸喝着。   察觉到齐眠玉走来的动静,她没吭声,慢条斯理地喝着杯中的水。   好半晌后,齐眠玉语气幽幽地出声:“你说你不生气,那你还咬我?”   盛长宁放下空杯,竭力平静道:“那你咬回来?”   齐眠玉摇摇头,认真说:“我不咬你。”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轻轻落在盛长宁的唇上,小心翼翼地询问:“那我还可以再亲亲你吗?”   盛长宁努力让自己加快的心跳平缓下来,勉强出声:“你为什么想再亲我?”   “书上说,亲吻可以增加我们之间的感情。”齐眠玉坦白道。   盛长宁愣住了。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问她宝贝究竟看的什么书,还是她宝贝为什么要看书学这些。   沉默一瞬,她冷静开口:“我们什么感情?”   “我喜欢你。”齐眠玉毫不犹豫地出声,“你也喜欢我。”   旋即,他望见盛长宁冷淡的神情,有些茫然地问:“这不叫我们之间的感情吗?”   这一次,盛长宁沉默了很久,才道:“没有,这只是你不懂。”   齐眠玉追问出声:“你不喜欢我了吗?”   而后,齐眠玉见盛长宁别开眼不见看他,起身换了个方向,径直站在盛长宁面前。   盛长宁又转了一个方向,旋即就被齐眠玉抬手,将她给转了回来,被迫对准他那张好看得有些过分的脸。   看着齐眠玉的脸,盛长宁有些说不出话来了,更说不出那些违心还狠心的话来。   她只能以沉默应对。   齐眠玉就那样望着她,眼睫瞬也不瞬,眸色似血,神秘而妖冶,是看一眼便会着迷不已的漂亮色泽。   “你已经不喜欢我了吗?”齐眠玉又问。   盛长宁慢慢倾身上去,在齐眠玉唇边亲了亲。旋即,她将脑袋搁在齐眠玉肩上,却依旧没有说话。   齐眠玉想了想,伸出手去,把人抱在怀里,低低出声道:“所以,你没有不喜欢我,你还是喜欢我的。”   盛长宁转眸,盯着摇曳的烛光,轻声道:“我送你回去。”   齐眠玉抱着她不肯松手,好半晌后,才别扭道:“今日夜里,你还没有喊过我。”   盛长宁避而不答,抬手将人从她身前扒拉开,眉眼间带了些许笑意,认真问:“我还从来没有看过你放在书房里的那些东西,你愿意带我去逛逛你书房吗?”   齐眠玉怔怔盯着她的笑。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但是被一小口酒给影响了思绪的他,没有想那么多,他永远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我带你去。”齐眠玉道。   说罢,他站起身来,拉着盛长宁出了院门,走上山道。   在清冷淡雅的梅花香气之中,齐眠玉抬手接过一朵完整且漂亮的梅花,眸光专注地放在盛长宁手中,并说:“送给你的。”   上一次,他也送过这样一朵完整的梅花给她。不过,那时候盛长宁没有去问,现下她开口问道:“为什么要送我梅花呢?”   齐眠玉轻声道:“我的花,比他们的话都要好看。”   盛长宁闻言,想到了此前她在学堂收到的那些书信上别了各种各样的小花,不由得弯唇笑了下,应声道:“对,你送的花最好看。”   “我还种了别的花束,明年春日的时候它们都会开花。”   齐眠玉说到此处时,脑子里慢吞吞的思绪突然顿悟了一般,他转眸直勾勾地盯着盛长宁。   盛长宁便问:“怎么了?”   齐眠玉强调道:“这里叫春醒峰。”   “我知道啊。”盛长宁应了一声。   “这里叫春醒峰。”齐眠玉固执地重复了一遍,急急出声询问,“你不知道吗?”   盛长宁静默瞬息,没有回答。   齐眠玉便抬手戳了戳她的脸颊,盛长宁轻笑着说:“是你的生辰吗?”   齐眠玉道:“你的。”   旋即,他又道:“也是我的。”   他就是在她生辰那一日化作人形的。   盛长宁闻言,笑了下,道:“那到时候,我送你一份生辰贺礼。”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过生辰了,都快忘记什么时候是她生辰的那一日了。   “很多很多份。”齐眠玉轻声说。   “好。”盛长宁点点头,道:“很多很多份生辰贺礼。”   齐眠玉又道:“是过去的。”   “嗯。”盛长宁应了说,随着齐眠玉的话说,“是过去很多很多份的生辰贺礼。”   齐眠玉补充道:“我也给你。”   盛长宁没再应声。   齐眠玉拉着她继续往前走,穿过那片梅林,两人很快来到齐眠玉的住处。   书房内并没点灯。   齐眠玉抬手落下一抹灵力,点亮书房各处的灯盏,才让盛长宁进去。   盛长宁走进书房,站在偌大的书架前,望着那些摆放整齐的玉盒,轻声问道:“我能看看吗?”   “你看。”齐眠玉道。   盛长宁闻言,抬手取下一方玉盒,打开来看。玉盒之中,是很多根剑穗。   其中,最漂亮的那根剑穗却已经被烧得半毁。   盛长宁的目光落在那根冰蓝色的剑穗上,神色微怔了下。她记得当年她送给她宝贝的最后一根剑穗,她在里秘境里,还看见她宝贝戴在身上过。   可是,眼下这根剑穗却有被烧毁的痕迹。   齐眠玉见她怔怔失神,急忙出声解释道:“不是我自己烧的,是……是当时被剑谷里面的火给烧毁的。”   “我……我没法复原它了,后来就重新学编了一根一模一样的剑穗出来。”   盛长宁听着齐眠玉的解释,轻蹙眉头,迟疑道:“剑谷?”   齐眠玉好半晌没应声。   盛长宁转眸,认认真真盯着齐眠玉,将自己的话给重复了一遍:“剑谷?”   齐眠玉低声说:“我在剑谷……待了很多年。”   很多年是多少年?   盛长宁陷入沉默之中,呼吸微微一滞。   她本还不知晓她宝贝体内的煞气是从何而来的,还觉得有一些奇怪,他好好待在宗门剑库,为何会忽生煞气。   原来……当年她宝贝没回得去宗门剑库,坠落进了有上万年剑煞之气肆虐的剑谷。   盛长宁轻声问道:“为什么不回剑库呢?”   “不能回去,不想回去。”齐眠玉道。   重新回到剑库,很久很久之后,他会被别人挑选的。   “你在剑谷待了多少年?”盛长宁问道。   “很多年。”齐眠玉只肯说这句话,不肯透露其他细节。   盛长宁闻言,看了一眼齐眠玉。   她数月之前,重回剑宗之时,特意打听过,她宝贝是十年前拜入剑宗的。   今年是盛元一千一百二十一年,她宝贝便是盛元一千一百一十年拜入剑宗的。   她飞升渡劫那一年,是盛元年初。   她宝贝在剑谷待了整整千年之久!   盛长宁沉默良久,终于是出声说了一句:“对不起,是我的错。”   “不是。”齐眠玉认真道,“不是你的错。”   “你永远不会有错。”   齐眠玉说罢,他盯着盛长宁低垂的眉眼,那里似涌上无尽愁思一般,他有些着急地重复道:“你永远不会有错。”   他道:“你不开心了。”   他要怎么样才能把她哄好呢?   他自己要被哄好,只要她喊一声“宝贝”就行。   那她要被哄好,他该怎么做呢?   半晌后,齐眠玉缓步走过来,低头亲了亲盛长宁的唇,认真喊道:“剑尊。”   “剑尊,不要不开心。”   “剑尊,剑尊,剑尊。”   齐眠玉的声音清冽,如冰玉轻敲的质感,悦耳动听。   盛长宁听见他的声音,慢慢笑起来,轻声问道:“你是在哄人吗?”   分明是她宝贝该难过的,到头来却要她宝贝哄她。   齐眠玉只道:“你看起来不开心。”   盛长宁抬手,将那方玉盒收好,放回原来的位置。她继续去看余下的玉盒,每一方玉盒里都是有关于她的东西。   那些千年之前,她宝贝未曾生出灵识之前、只能靠旁人的只言片语来拼凑的过去。   她与四方阁阁主交好,给四方阁阁主送的剑碑都被齐眠玉给收集回来了。   盛长宁指着那剑碑,出声问:“你是怎么把它给拿到手的。”   齐眠玉回忆道:“我去四方阁打架,有个赌约,他们的弟子都没打赢我。”   旋即,盛长宁又指着另外一件东西问:“那这个呢?”   齐眠玉轻声道:“我把这个人族中小辈全给打了一遍,把东西给抢了回来。”   “那这件东西也是你打架‘抢’回来的吗?”   齐眠玉闻言,点点头。   “这件呢?”   “这是我买的,不是打架赢回来。”   “还有这个呢……”   盛长宁询问过书房里摆放的每一件东西,从齐眠玉的只言片语之中,拼凑出她宝贝过去十年的人生。   他打架,是为了“抢”回那些与她有关的东西。   他努力做任务赚灵石,是为了把曾经与剑尊有关的东西都给买下来。   他击杀邪魔,是因为她在时的一百多年,也是这样走过来的。   他来剑宗,是因为这里是她的宗门。   她宝贝好像从来就不是为他自己而活的。   盛长宁迟疑片刻,开口问道:“上上一次,我跟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齐眠玉轻眨了下眼睫,说:“你说让我学习自己想学的东西。”   “那你最近有看自己想看的书吗?”   “有。”齐眠玉应声道。   盛长宁问道:“是什么?”   齐眠玉抬手,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他此前在藏书阁中借的书册,交给盛长宁。   盛长宁眸光一扫,便瞥见书册名中好几个“医修”字眼。   她问:“你想当医修?”   齐眠玉说:“我当剑修。”   盛长宁闻言,目光再度落回那几本书册上,回想起上一次她宝贝非要进她识海世界看她神魂的事情。   这还是跟她有关的事情。   “还有别的吗?”   “有。”齐眠玉应声说,“但是不能给你看。”   他被酒意所影响的思绪虽然慢归慢,但是不该说的话,绝对不说。他不能让她知道他还在看如何讨她欢心的书。   书上说,这种事情不能让她知道的。   喝醉酒的齐眠玉,他的神情其实很好读懂。   盛长宁闻言,转眸认真瞧了一眼她宝贝,便猜测到了其中隐情。   上一次,在中州神城之时,她宝贝还只会纯情地亲她眼尾。   转眼之间,半个月过去了,她宝贝已经从那个一亲就晕的纯情小笨蛋,进阶为敢主动亲她、而且还不会当场就晕的纯情小笨蛋了。   盛长宁想了想,这大概也算她宝贝自己想学的东西,她得鼓励一下。   思及此,她笑着出声道:“你很厉害,很棒的,可以再多学一点儿东西。”   不一定是非要与她有关才去学,她宝贝可以学很多东西的,不用一直围着她转。   齐眠玉闻言,认真点头地应说:“我知道的。”   得了应答后,盛长宁目光一扫窗外夜色,问道:“你喝了酒,该睡觉了。”   “不想。”齐眠玉摇头拒绝。   他记得上一次就是他睡着之后,她把所有的留影珠给收走了。这一次,他绝对不能再睡。   盛长宁闻言,心想:她宝贝这是总结出经验来了?   “那我们去你房间,好不好?”   齐眠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同意地拉她来到自己的房间。   此时,夜色已深。   盛长宁坐在桌前,捧着齐眠玉给她倒的水,慢条斯理地喝起来。   半晌后,她又问:“不想睡觉的话,你现在想干什么呢?”   盛长宁等了一会儿,没听见齐眠玉的应答,抬眸望去,发现她宝贝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或者说……她宝贝的眸光毫不犹豫地落在了她的唇畔,直白又露骨。   就算再不纯情,盛长宁现下也有些紧张的。她宝贝看的什么书,难道全教他怎么亲她吗?   齐眠玉轻声问道:“你能亲亲我吗?”   盛长宁闻言,眸光微闪,说:“那你过来。”   待到齐眠玉靠近后,盛长宁抬起手,伸出细白手指,像齐眠玉稍早时那般,捏过他的下巴,眼睫微微一颤,便吻了过去。   盛长宁慢慢伸手,指尖绕过她宝贝修长脖颈,有灵力悄然涌出。   齐眠玉隐约有所感知,旋即他便察觉到柔软舌尖轻轻撬开他的牙关,不由分说地探了进来,带有几分强势。   齐眠玉微微失神。   下一瞬,盛长宁放开他,指尖的灵术落在齐眠玉周身,令他很快陷入沉睡之中。   盛长宁抬手,将人接在怀里,带至床上后,认真探过齐眠玉的灵脉,感知着存在于他体内的煞气。   面上浮现出来的热气,晕红了她的脸。就连耳垂处,她都能感知到灼人的热度,像火烧一般。   盛长宁默然心想:她的耳朵……现在一定很红。   怔愣瞬息后,盛长宁迅速收敛了发散的思绪,以神识探入齐眠玉灵脉之中,帮他疏导着体内的煞气。   屋内烛灯微微摇曳过后,自齐眠玉灵脉间蓦然浮现的一道煞气化作利刃袭来,将盛长宁搭在他手腕间的指尖割破!   盛长宁垂眸,望了一眼。   她的指尖被割破,瞬时就有鲜血涌出,轻轻落在了她宝贝的手腕上。   迟疑了一瞬,盛长宁才探出另外一只手,将那滴血擦拭干净。   她原本想将她宝贝体内的煞气给牵引出来,然后毁去,却发现完全不行。   那些煞气,是需要别的承载体才会被引出来的。   思索片刻,盛长宁抬手,掌心涌出灵力,落于齐眠玉周身,很快将他体内一部分煞气牵引出来,转瞬钻进了她自己的灵脉之中。   那些煞气始一钻进她灵脉,便如鱼之得水,到处欢快地撒欢。不仅如此,还到处放火似的,所过之处犹如烈火灼烧,寸寸皆痛。   原来,这就是她宝贝过去千年所承受的疼痛。   盛长宁坐在床侧,安静地看着陷入沉睡的齐眠玉,又抬手引了部分煞气过来。   到了某一个合适的度,确保她宝贝不会发现体内煞气少了很多之时,盛长宁才停下手。   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是她能完全除去她宝贝体内全部煞气的时候。   等到一个合适的时间,她再出手,将她宝贝余下的煞气给接引出来。   盛长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依旧滚烫至极。   一定还是很红。   临离开前,盛长宁照例在齐眠玉的房间和书房搜寻了一圈,搜寻出一百枚留影珠。   旋即,她在梅林小道与山道石阶上,搜寻到了另外一百枚留影珠。   两百枚留影珠,她宝贝可真有钱。   他可比她有钱多了。   作者有话说:   小齐:骗子!除了夸我,没一句真话的大骗子!委屈.jpg   —   这是第一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二更在晚上。 第六十五章   翌日。   几乎是在天光穿越夜幕洒落而下的同一时间, 齐眠玉便被惊醒,彻底清醒过来。   屋内并无任何异样。   但齐眠玉不信,不信他昨夜没有去找她。他当即起身, 在屋内与隔壁书房搜寻之后,并无所获,便转身出了院门。   除却房间与书房内的留影珠被收走之外,就连梅林小道与山道石阶上的留影珠也被尽数没收。   她一枚都未曾给他留下。   清晨的微风吹拂而来。   齐眠玉站在玲珑居前,静默良久, 思索着什么。   当他抬手摇响风铃时, 他脑海之中有关于昨日夜里的记忆并未复苏。   不是这个契机。   应该是别的契机。   风铃一摇,尚在睡梦之中的盛长宁睁开眼,半梦半醒间,跑来给齐眠玉开门, 迟疑开口:“师兄,怎么这么早?”   齐眠玉并未出声, 只是静静盯着盛长宁,幽深的眸光从她的眉眼到鼻梁,最后凝在她色泽淡薄的唇瓣,有关于昨夜的记忆如同断却的弦忽的复原, 碎片般的记忆慢慢回到了他脑海之中。   他记得昨日夜里,就在这个院中, 他问了很多次相同的话。当她终于点头同意之时,他亲了她。   思及此,齐眠玉顿时僵住, 身体紧绷, 半垂的眼睫微微一颤, 既紧张, 又觉得自己那颗奇奇怪怪的心跳得更快了些。   他记得,书上说过,这样的感觉,叫做情动。   “师兄……要不你等等,再来找我?”   盛长宁半梦半醒之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飞快跑回去,将被子一裹,又沉沉睡去。   等盛长宁彻底清醒之后,她掐着点收拾好自己,很快出了门。   齐眠玉一如既往地站在院门外,等着她。   “师兄。”盛长宁走近,出声唤道。   齐眠玉回神,眸光轻转,落在她身上,淡声应了句:“嗯。”   他的视线悄然扫她的唇,只看了一眼,便紧抿着唇,不太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齐眠玉的思绪似走在柔软浮云之间,飘忽忽的。他脑海之中,不断回忆着昨日夜里的情形,思索着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在清醒的情况下,让她亲近于他呢?   “师兄再见,我去上早课了。”   盛长宁说罢,很快朝着明曦峰学堂走去。   齐眠玉目送她离开之后,转身很快回了春醒峰。他在春醒峰中来来回回地上下走了很多遍,触碰到不同的契机,将昨日夜里所发生的所有事情都给记了起来。   记忆的最后,停留在她主动凑来贴近的那个吻,便戛然而止。   昨夜,她说可以让他再多学一点儿,是指他可以开始学习那本《进阶诀》了吗?   齐眠玉坐在案桌前,眸光闪烁,反反复复揣摩着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一定是这样的。   思及此,齐眠玉抬手,决定从储物空间中取出那本《进阶诀》,翻开来看。   他须得多学习一些,她才同他亲近。   正值此时,他脑子里灵光忽至,仿若顿悟般的,将昨日夜里她说过的话又来来回回地想了很多遍,眉眼间含春般的喜色便全然散尽了。   昨日夜里,她连一声“宝贝”都没有对他喊过。就算他主动去问,她也只是避而不谈,转移开话题。   她不唤他为“宝贝”了。   不是因为她不喜欢他了。   这样的反常,是因为……   她又想要抛下他了。   齐眠玉神色一顿,眸中暗潮翻涌,顿时就沉了下来。   原本去拿《进阶诀》的念头散尽,他转手从储物空间之中,将一直闲置在角落的禁神链再度拿了出来。   齐眠玉垂眸,神情平静且认真地擦拭着禁神链。   她为什么又想将他抛下呢?   她会在哪一个时间抛弃他?   五州盛会。   一刻钟后,齐眠玉将擦拭干净的禁神链放在储物空间内最显眼、也最好拿的位置上。   而后,他取出昨日去情报收集行买来的大乘尊者名单,开始一一排除人选。   剑宗宗主,不是。   曲家家主,不是。   四方阁阁主,也不是。   道宫宫主、天机殿殿主、星宿阁阁主、苍澜神殿殿主、燕家家主、谢家家主……应家家主……   齐眠玉注视着最后两个名字,毫不犹豫地将其列作怀疑对象。   这两个人,一个送话本,一个送兔子,都很值得怀疑。   除此以外,重点怀疑对象应是西州……   数月之前,由西州仙玉门被灭开始,邪魔便频繁出现。   思及此,齐眠玉提笔蘸墨,将苍澜神殿与燕家圈了起来。   正值此时,一抹淡蓝灵光掠进窗沿,转瞬飞到齐眠玉手中。他将指尖收拢,拆也未拆手中的灵讯,身影一掠,飞快地下了山。   打开结界后,齐眠玉抬眸,平静地望过去。与此同时,他竭力克制着自己内心情绪,告诫自己不能让她看出任何异样来,也不能让她知晓他的想法。   一定要很小心地伪装起来。   盛长宁抱着书册,迈步走入春醒峰结界,开口喊道:“师兄。”   “嗯。”齐眠玉平淡地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书册上,道:“你的书。”   盛长宁闻言,慎重出声:“今日去的是明曦峰。”   她怕书信太多,又把她宝贝给惹生气了。   “我知道。”齐眠玉应声说,“你跟我上来。”   两人很快来到半山腰处的书房,当盛长宁走进去时,就发现齐眠玉今日一大早又给她腾了一处放玉盒的位置出来。   将一玉盒的书信放好后,盛长宁才出声问:“师兄知道五州盛会吗?”   齐眠玉平静如常地说:“知道。”   她真的是想在五州盛会上抛下他。   “那师兄会去吗?”   “你不想要我去?”   盛长宁听见齐眠玉这熟悉的反问语气,神色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摇头解释说:“没有啊,我听说五州盛会上会来很多宗门的弟子,到时候人会很多。”   “但是,师兄你好像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所以我就问问你会不会去。”   “我会去。”   齐眠玉几近是强调般地说出这了句话。   五州盛会与青云台之争同时进行,举行地点也在同一个地方,都在中州万刃仙台。   这是修仙界之中,每五年才有的一次盛会。五州之中,不仅有各大宗门势力出席,还有各地散修亦会去万刃仙台,见见世面。   风云齐聚,青云台之争。   五州盛会上,最有意思的,便是青云台之争。   青云台之争,也是青云榜上排名变化最为激烈的时期。青云榜以五州之内骨龄未至百岁的年轻修士为基础标准,而唯一的上榜标准,则是实力。   因而,青云榜前一百名,常年被各大宗门势力中的核心弟子所占据。偶尔有散修榜上有名,也是非凡之资。   上一次去任务殿结算任务灵石时,盛长宁还看过青云榜前十的名单,尽数被剑宗与道宫两大势力弟子所占据。   青云榜前三分别是齐眠玉、应南渡、谢青。第四与第五是隔壁道宫的温卿言与曲仙儿。   盛长宁只听过曲薇薇的姐姐曲仙儿,对于那位名叫温卿言的弟子没什么印象。   思及此,她出声问道:“师兄,你知道温卿言吗?”   齐眠玉语气泛凉,幽幽出声:“他不好看。”   盛长宁怔了下,心说她也没问温卿言长得好不好看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盛长宁解释道,“我前些日子去看青云榜的时候,瞥见前五里面,我就这个名字不太熟悉,所以就想问问。”   “隔壁道宫圣子,数月之前,化神修为。”   齐眠玉说罢,眸光看向盛长宁,平静问:“你对其他名字很熟悉?”   “青云榜第四,是曲师姐的姐姐。”   “青云榜第三,是南云峰谢青师姐。”   “青云榜第二,是玄天峰应南渡师兄。”   盛长宁话语微顿,轻声笑了下,才道:“还有青云榜第一,是同辈之中最最最厉害的人!”   齐眠玉闻言,原本冷淡的眉眼微微一松,似冰寒遇春光,转瞬融化于水般。   他抿了下唇,压制住自己因为这番夸赞而蓦然加快的心跳,冷静应道:“不要乱夸人。”   他怎么能因为她随随便便、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哄他的一句夸赞,就能乱了心跳呢?   骗子。   盛长宁道:“师兄是我们宗门的首席弟子,不算外人,我夸自家宗门的人,不能算乱夸。”   齐眠玉听见这话,只觉得自己那颗奇奇怪怪的心又乱了起来。他怎么能被她的甜言蜜语所迷惑呢?   绝对不能。   “放完东西,你就可以走了。”   齐眠玉淡声说着,掩藏在袖袍下的手指克制地蜷缩起来。   “那我先走了。”   盛长宁应了一声,很快沿着梅林小道下了山。   五州盛会将近,各峰弟子都好似为此而忙碌了起来,从盛长宁这两次在明曦峰所收到的“情书”数量减少许多,可以看出大家都将心思放在了青云台之争上面。   就连洗剑池旁练剑的弟子也开始多了起来。   盛长宁却依旧如常,早课睡,下午睡,晚上睡,偶尔还下山去玩儿。   她还邀请齐眠玉去钓了两次、吃了两次饭、逛了两次街。   去玄天峰上早课时,盛长宁注意到曲薇薇眼底的青色,提醒道:“曲师姐,你开始熬通宵了?”   曲薇薇精神奕奕地出声:“我跟谢弟弟打了个赌,赌我们在青云榜上的位置能爬多高。只要我超过了谢越和应南弦,他们两个答应包我五年的衣服首饰。”   “另外,应南渡还跟我打了个赌,说只要我进青云榜前二十,他就敢叫我一声曲姐!”   “我拼了!”   曲薇薇说到激动处时,声音未免大了些,引来教习的频频注视。   盛长宁听完,轻声道:“谢道友和应道友真是好人。”   曲薇薇平日里奉行的是“灵力够用就用,修为够使就行”,自从小青山秘境进阶之后,这几个月都没怎么修炼过。   除非是到了这种关键时刻,要么是谢越和应南弦二人的赌约,或者是应南渡的赌约,曲薇薇的潜力才能被拼出来。   她才会开始卷起来。   “曲师姐,相信自己,你一定能行!”   早课结束之后,盛长宁拉着曲薇薇去了洗剑池旁,相约接下来的几日都来此练剑,直到五州盛会开始之前。   “我觉得你不行。”   曲薇薇一脸怀疑地盯着正在给某人发灵讯的盛长宁,出声道:“你早课睡,下午睡,晚上也睡,平日里和你的师兄出去玩儿。你哪里来的时间能陪我练剑?”   盛长宁发完灵讯,应声说:“我可以在睡梦之中支持你,相信自己!”   曲薇薇目光幽幽,提着自己的长剑,练剑去了。   就连曲薇薇都发愤图强了起来,盛长宁却依旧每日如旧。   五日转瞬即逝。   五州盛会前的最后一次早课,是在星辰峰上课。结束早课之时,盛长宁听见星辰峰弟子的闲聊。   “燕师弟今日没来啊?”   “前几日也没见他。”   “他向教习请假,说家中有些事,回西州了。五州盛会时,他直接去万刃仙台。”   盛长宁抱着手中书册,走出星辰峰时,冥冥之中有种感应自虚空转瞬传来。   有人触碰到了她当日给念念立衣冠冢时,所设置的灵力禁制。   仙玉门在西州。   念念生活过的村子也在西州。   她将衣冠冢立在那座荒废已久的村落之中,把念念交给她的东西一同埋下。若是念念的哥哥还活着,终有一日会回到那里。   他会发现念念的衣冠冢,还会触碰灵力禁制,去打开衣冠冢,从而看见念念留给哥哥的信。   盛长宁记得念念曾经说过,她的生辰在冬日。   是……今日吗?   念念的哥哥,真的是燕今宵吗?   苍澜神殿与燕家关系不斐。   盛长宁迟疑良久,轻蹙了下眉。   作者有话说:   这是第二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呀。 第六十六章   盛长宁从洗剑池走回春醒峰结界外时, 才给齐眠玉传了一道灵讯。   结界处很快传来动静。   她抬眸看向出现在结界前的人,弯了下唇,轻声唤道:“师兄, 我回来了。”   齐眠玉应了声。   走进春醒峰,盛长宁偏头又问:“师兄,明日出发去万刃仙台。今日我们要不要去城里逛逛啊?”   齐眠玉闻言,又望向她,平静眸色深处翻涌着暗潮, 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说:“嗯。”   两人沿着长长的山道下山,走到城门时,正是下午时。   盛长宁避开曦光,走进城中, 眸光轻轻一抬,出声道:“师兄, 我今日夜里好想看烟花啊,我们先去定一些烟花,让它在夜里放吧。”   说罢,她带着齐眠玉, 穿街走巷,很快来到预定烟花的店铺之中。   此处是城中最大的烟花贩卖处, 城中但凡有喜事要庆祝时,大家都来此处预定烟花。   盛长宁向店家预定了一刻钟的烟花。   交付灵石时,她瞥见齐眠玉意欲伸手付灵石, 便认真道:“师兄, 这是我预定的烟花, 不能让你付灵石的。”   齐眠玉看了眼盛长宁, 抬起的手又慢慢收了回去。   她不让他付灵石,那他就偷偷给她看。   盛长宁付过灵石后,记下店家说的放烟花的时间,才同齐眠玉一起离开。   她想了想,轻声问:“师兄,现在天色还早,我们去吃点儿东西吧?”   “嗯。”齐眠玉应声,又点明说,“你没灵石了。”   刚才在店中,他看见盛长宁在半个时辰的烟花,和一刻钟的烟花之间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只能选择一刻钟的烟花。   “没有。”盛长宁反驳道,“我还有小金库。”   她小金库里还有一点点灵石,够她今日请她宝贝吃东西了。   最后,她带着她宝贝来到一家面摊,向摊主要了两碗面,还要了两份形状漂亮的荷包蛋,卧在面上。   【今日天色:晴。   这是我和我宝贝过的第二次生辰了,今日我给自己点了一碗长寿面,还是卧着荷包蛋的那种。希望往后我每一次过生辰,都能有一碗卧着荷包蛋的长寿面,哈哈哈,好像这个生辰愿望好简单的样子。那我就再许一个特别困难的生辰愿望,希望有朝一日,我宝贝化作人形,陪我过生辰。我一定给我宝贝点两枚荷包蛋,放宝贝的碗里。】   齐眠玉沉默良久,心中疑惑而不解。   今日不应该是她的生辰。   半晌后,他盯着碗里那一枚孤零零的荷包蛋,抿唇道:“只有一枚荷包蛋。”   盛长宁闻言,迟疑道:“师兄想吃两枚?”   说及此处,她抬手,手指捧在碗侧,将面前那碗面捧过去,认真说:“要不,师兄从我碗里挑过去?”   齐眠玉沉默地盯着盛长宁,看了两眼,冷声道:“吃你的。”   “哦。”盛长宁应了声,把碗移了回来。   须臾,她又听见齐眠玉的声音响起:“今日是你的生辰?”   “师兄也知道过生辰要吃长寿面的仪式吗?”盛长宁问了过后,又答道,“今日不是我的生辰,大概是另外一个小姑娘的生辰。”   “她今年……应该二十岁了。”   “我祝那个小姑娘开开心心的,也希望所有今日生辰的人也都开开心心的。”   齐眠玉闻言,微垂眸光,陷入沉默之中。   可是,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高兴。   两人吃过面后,盛长宁撇过齐眠玉去结账的手,将手里早就准备好的灵石递了过去。   她认真道:“师兄,说好的我请你,你怎么能动手呢。”   两人在城中逛了很久,时至夜色降临过后,盛长宁才拉着齐眠玉,来到城中最大的那片湖岸,同白日里约定好的烟花店主见面,带着齐眠玉乘船而上。   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夜幕星辰与明月。   盛长宁坐在船中,将下午闲逛时买的各种吃食堆在桌上,又慢悠悠地取出上一次没喝过的酒,出声说:“师兄,听说喝着酒看烟花,会更好看的。”   她取了两只酒杯,给自己和齐眠玉各自倒了一杯酒,抬手就将自己手里这杯酒一饮而尽。   正当盛长宁准备给自己倒第二杯酒时,齐眠玉抬手,制止了她的动作,平静道:“你说的,要吃些东西才喝酒。”   盛长宁眨眨眼,点点头,应声说:“你说得对。”   她抬手去拿桌上的那一串糖葫芦,咬了一颗糖葫芦果子,唇舌之间顿时被酸甜滋味所占据。   盛长宁慢悠悠地吃完那串糖葫芦,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奖励自己,将其一饮而尽。   第三杯酒,是在盛长宁吃完一块梅花糕后,奖励她自己的。   第四杯酒,是当她磕完自己面前那一小捧瓜子后,奖励自己的。   第五杯酒时,高阔夜幕之中蓦然升起烟花。盛长宁睁大了眼,抬手轻轻扯了下齐眠玉的袖角,小声道:“师兄,你看,我预定的烟花,它亮起来了。”   半晌后,她将手中的酒放下,轻声说:“我要认真看,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烟花很短暂的。”   齐眠玉平静抬眸,望着看烟花的人,轻轻应了一声。   盛长宁目不转睛地盯着夜幕中的烟花,整整一刻钟,都未曾移开过目光。   时至这一场烟花彻底落幕,盛长宁才似反应过来,慢悠悠地垂下眸光,捧着自己此前未曾喝完的那杯酒,将其饮尽。   “咻!”   就在此时,自远方再度传出响彻云霄的声响,漂亮的烟花自夜色字中绽放,再次亮了起来。   盛长宁忽的转眸,眸中亮晶晶地盯着齐眠玉,出声道:“师兄,你看,又有人在放烟花了!”   “嗯。”齐眠玉望着她,轻声问,“那你觉得开心吗?”   盛长宁想也没想地道:“开心!这样的话,我们可以在这里多蹭一会儿烟花看。”   她坐在船上,等了好久好久,也没有等到第二场烟花落幕,她将手边那一壶酒都给喝干净了,这一场烟花依旧在夜幕之中不断亮起。   盛长宁贴近齐眠玉,在他耳边小声说:“师兄,这场烟花放了好久,它一定很贵。”   “我小金库里的灵石,买不起这么久的烟花。”   齐眠玉抬手,捉住盛长宁的手腕,将朝着桌角倒去的人给捞进了怀里。   半晌后,他又问了一遍:“那你觉得开心吗?”   盛长宁抱着齐眠玉,将脑袋蹭在他脖颈处,闷声开口道:“开心啊。”   须臾之后,烟花落幕,夜色沉寂,她又轻声低喃道:“师兄,我好像喝醉了。”   骗子。   齐眠玉默然心说,指尖涌出灵力,驱使着船,回到岸边,将人抱了出去。   回剑宗的路上,盛长宁趴在齐眠玉身上,亲近地搂住他的脖颈,在他耳畔低声道:“师兄,你知道吗?”   “小师妹,在宗门里面,会是最受喜欢的小姑娘。”   “不知道。”齐眠玉平静道。   她今日的不开心,是因为那个要过生辰的小姑娘吗?   “那师兄知道什么?”盛长宁小声问。   “酒不能解千愁。”   人都有好多愁绪。   盛长宁轻声笑起来,手指摸索到她宝贝形状漂亮的喉结,轻轻地按了一下,指尖微微摩挲着,继续道:“那师兄知道的事情好少哦。”   齐眠玉原本平稳的呼吸乱了下。   他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低哑问:“那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很多事情啊,第二场烟花好贵啊。”盛长宁轻声道,“把我卖了,都买不起今日夜里那场烟花。”   “还有……”   盛长宁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齐眠玉又问:“还有什么?”   “还有,师兄你真的好有钱。”   盛长宁声音轻缓地出声:“你这么有钱,我怎么养得起你啊?”   齐眠玉被柔软指尖摩挲的喉结微微滚动,他认真道:“我可以养你的。”   所以,能不能不要再次抛下他?   “不可以。”   她只听过剑修努力赚灵石来养自家宝贝的,从来没有听过需要自家宝贝努力赚灵石,来养剑修的。   “我怎么能让你养我呢?”   盛长宁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时至齐眠玉听见她平稳的呼吸声,沉默之后,将人背回了春醒峰。   ……   神剑从中州出发,往南州飞过,再往绕东州而行,去过北州。一路上,它伪装成一柄普普通通的长剑,没有人愿意看它一眼,不是所有人都是天生剑心。   在北州时,终于有人愿意捡起它,却只是把它当做是一柄砍柴的工具。   神剑被砍柴的第一日,神剑忍了。毕竟,这个人是唯一一个愿意捡起伪装过后的它之人。   神剑被砍柴的第十日,这人觉得一柄看起来脆脆弱弱的长剑竟然能支撑他每日砍十捆柴,他开始每日砍三十捆柴。   神剑被砍柴的第二十日,拿它砍柴的人赚到了足够多的钱,去买了一把制作精良的斧头,把它卖给了当地铁匠,赚了十块灵石。   铁匠打算把这一柄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长剑给融了,加上灵材,重新锻造成一柄有灵性的剑。   丢进火炉的第一个时辰,神剑宛若躺尸一般,安静而祥和,丝毫不想再有动弹和挣扎。   丢进火炉的第二个时辰,神剑开始低声呜呜呜哭泣起来,它想它的剑心小宝贝。   丢进火炉的第三个时辰,神剑已经呜呜呜哭了一个时辰,它慢腾腾地在火里游动。   丢进火炉的第四个时辰,神剑在烈火中游累了,等到铁匠开炉后,它化作一道神虹,飞离这个伤心之地。   神剑穿越虚空,从北州向西而行,慢悠悠地飞过西州上空。   时至某一日,它途径某地,忽的感受了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气息。   ——是新的剑心小宝贝!   ——呜呜呜!我要去找新的剑心小宝贝!   神剑“呜呜呜”地重蹈覆辙,从天砸落,降临在它心心念念的剑心小宝贝面前。   如月一般的剑光亮起。   ——看我!看我!看我!   ——我的剑心小宝贝!我为你穿越五州,终于等到你!   ——呜呜呜?呜呜?呜?   在察觉到令它讨厌的气息之时,神剑欢快亮起的剑华蓦然僵住。   ——不是!不是!不是他!   ——不是这个最讨厌的人!   ——它的剑心小宝贝呢?   神剑“砰”的一声,如同破罐子破摔一般,躺在地上。   一刻钟后,它慢悠悠地飞起来,寻着那一丝微弱的气息,钻进了大坑里,在泥土之中滚了几圈。   ——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它的剑心小宝贝就在这里出现过!   神剑正欢快打滚的时候,一只过分雪白的手握着它,将它给拿了出来。   ——讨厌!讨厌!讨厌!   ——我不要你!   神剑意欲挣扎,却没想到面前这个讨厌的人根本没用几分力道,很快就把它松开了。   燕今宵放开长剑,坐在一旁,慢慢抬手,将散落开来的泥土一捧一捧地埋回去。   神剑原本当即就想走的,可是这里还有剑心小宝贝的气息。它停在一旁,感知到这个讨厌的人正一捧泥土一捧泥土地填坑。   神剑剑华亮了下。   ——这个讨厌的人为什么不用灵力填坑呢?   ——好奇怪,他好慢。   ——一个讨厌又奇怪的人。   燕今宵平静地将念念的衣冠冢还原如初,又认真地擦拭尽自己指间的泥土,才敢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触碰竖立在前的木碑。   燕今宵温和地问道:“念念,是谁把你的东西带回来的?”   待在一旁的神剑剑身跳了跳,觉得这个人更加奇怪了。   他为什么要对一块木牌说那么多话?   神剑在旁边躺了半个时辰,听见这个奇怪的人对着那块木牌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有些话,它听得懂。   可有些话,它却听不懂。   可是,神剑最听得懂的是,有一个叫念念的小姑娘死了!   是那个新的天生剑心!   它还没有见过它的剑心小宝贝,它的剑心小宝贝就没了!   神剑“呜呜呜”地哭了一个时辰,那个奇奇怪怪的人就又对那个叫念念的小姑娘说了一个时辰的话。丽嘉   从白日到夜色降临,夜里神剑亮起如月华般的剑光,它继续低声抽泣着,就连剑光都断断续续的。   反正那个奇奇怪怪的人也听不见它在哭,神剑一想到能听见它哭的剑心小宝贝没了,不由得“呜哇哇”大声哭泣起来。   它从上古时代就开始等了,它已经错过一个剑心小宝贝了,又错过了第二个剑心小宝贝,现在连第三个剑心小宝贝也没有了。   它这悲惨的剑生,已经无望了。   神剑如月华般的光华抽抽断断了一晚上,当清晨第一缕曦光照亮时,它才停下了哭泣。   曦华照落在它周身,暖洋洋的。   神剑翻了个面,它也很喜欢晒太阳。   紧接着,神剑察觉到有一股阴冷的气息临近,抬手将它提了起来。   ——呜呜呜!讨厌!   “你跟着我?”   燕今宵神色温和地盯着眼前正在晒太阳的长剑,眸底深处是化不开的冷意。   神剑挣扎起来,剑光一抽一抽的。   好奇怪,它挣脱不开齐眠玉那个不尊敬大前辈的后辈就算了,为什么连眼前这个奇奇怪怪的人,它也挣脱不开?   它可是神剑唉。   燕今宵语气平静地出声询问:“我需要一柄剑,你愿意跟着我吗?”   神剑继续挣扎。   ——我不要!我讨厌你!   ——我不要跟这么讨厌的人签订命定契约。   “不用签订命定契约。”燕今宵解释道。   神剑听见这话,剑光都惊得卡顿。   他他他怎么知道它在说些什么?   燕今宵自顾自地继续说:“你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我不会拦着你。”   神剑顿时犹犹豫豫起来。   它讨厌这个人,但是它已经找了很久,都没找到自己喜欢的剑修,还被人当做砍柴的工具来劈柴。   除了剑心小宝贝,没人是真心待它的。   可是,它的剑心小宝贝,都不是属于它的。   燕今宵温和笑着,眉眼间却是冷淡,轻声道:“你如果同意,就把剑光给熄了。”   神剑持续亮着光。   ——你和剑心小宝贝什么关系?   燕今宵眸光凝视过手中明亮如初的长剑,指尖微松,慢慢放开了它。   然后,他转身离开。   神剑晃悠悠地跳了下,剑光持续亮起。   ——你和剑心小宝贝什么关系?   ——你和剑心小宝贝什么关系?   ——你和剑心小宝贝什么关系?   最后一遍,神剑跳到燕今宵背后,锲而不舍地问话。   可是,这个奇奇怪怪的人听不见它说的话。   好讨厌。   燕今宵停下脚步,转身盯着持续泛亮的长剑,语气温和地说:“上一次,我说过,不要走我身后。”   ——谁稀罕走你身后了!   ——一个讨厌奇怪的人!   神剑闪烁着剑光,呜呜呜低声抽泣着。   然后,它迎向燕今宵冰冷的目光,慢悠悠地熄了剑光。   燕今宵神色奇怪地瞥了眼这柄长剑,出声问:“你想跟着我?”   ——不是我想跟着你!   神剑原本已经熄灭的光华再度亮起,倒映进燕今宵如点漆的墨瞳深处,然后又犹犹豫豫地熄灭了剑光。   于是,洞察敏锐的燕今宵换了个说法:“你愿意让我用你?”   神剑高傲地跳了两下,旋即又亮了两下光华。   ——不能签订命定契约!   它只属于它的剑心小宝贝。   燕今宵温和道:“不用签订命定契约。”   “我听不懂你想说些什么,但能猜到,这世间所有的剑都想去等一个像盛长宁那样的天生剑心者。”   “五州长剑千千万万,天生剑心者只有一人。”   “等你想离开之时,我会放你离开。”   “在此之前,你自己去学,如何与人沟通。”   “想要什么,自己去争取。”   神剑亮起剑光,反驳起来。   ——这世上,只有天生剑心者才能与我们沟通。   燕今宵瞥了眼抽着剑光的神剑,抬手将其收走,转道去了西州神城。   神剑不明白,这个奇怪的人想让它学什么。   为什么要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跟它一起,被关在屋子里。   “你……你好?”   老者摸着胡子,颤颤巍巍地看向眼前抽疯发光的长剑,介绍自己,道:“接下来,我将是你的学识教习,我们先从最基本的字开始学起,可好?”   老者教了大半辈子的书,就没遇见过如此特殊的一位弟子。   简直是……强人所难!   但是……燕家少主给的灵石真的好多,是他无法拒绝的那种之多。   五个时辰后,神剑冲出房间,飞到燕今宵面前,转瞬又避开他周身阴冷的气息,颤颤巍巍地写下第一个字。   我   要   每   日   全   身   按   摩   燕今宵眉眼温和,抬手止住自己手腕间渗出的血迹,将周身气息尽数收敛,没什么反应地应了一声:“好。”   神剑剑光欢快地亮起。   ——我的翠翠姑娘,我又来了!   作者有话说:   温馨提示:禁止燃放烟花爆竹。   _(: 」∠)_   —   这是第一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二更在晚上。 第六十七章   去万刃仙台的这一日, 一大早就有弟子闹哄哄起来,整个剑宗很快被热闹所笼罩。   天亮不过半刻钟,便有不少弟子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聚集于云海广场上。   即便距离教习通知云舟启程的时间尚且还有一个时辰,不少弟子围聚于广场上,亦是兴奋至极,同周遭的同伴兴致勃勃地比试剑招。   春醒峰。   盛长宁昨日喝了酒,又看了好长一场烟花, 还没等到回剑宗, 便趴在齐眠玉身上睡着了。   等她照例醒来时,窗外已然天光大亮。   盛长宁睁开眼,慢悠悠坐起身,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对于昨日回剑宗后的事情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她喝酒不断片,大概自山道时, 她是真的已经睡熟了吧?   思索片刻,盛长宁起身,收拾好自己,将桌上一大堆书册一起收拢, 丢进储物空间里。   她掐着点,出了院门。   望见站在院门外的人, 盛长宁弯了下唇,出声喊道:“师兄,早上好。”   “今日, 我们该去五州……”   盛长宁的话还没有说完, 便蓦然愣在了原处。   因为一直冷冷淡淡、别别扭扭的齐眠玉突然伸出手, 自手中变出一根精致漂亮的银簪, 抬手插在了她发间。   而且,他还半句话都不说,只轻扬着唇,朝她笑了一下。   似冰雪蓦然消融后的绝艳春色。   救命!   她真的是断片了吗?   昨晚,她难道说错什么话了?   为什么她宝贝的态度于一夜之间,大!转!变!   不应该啊?   “师……师兄?”   盛长宁像是想到什么可怕而又恐怖的事情一般,连说话都卡了下顿。   “嗯。”齐眠玉声音轻悦地应了一声,眸光落在她面上神情间,出声问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她没懂啊。   盛长宁迟疑瞬息,决定以不变应万变,点头道:“因为师兄好看。”   于是,齐眠玉又笑了下。   盛长宁望着她宝贝的笑容,就连思绪都飘飘然起来。她宝贝除了冷冷地笑、凉凉地笑,什么时候这样笑过啊?   昨日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   好半晌后,盛长宁回过神来,眼睫一颤,语气发虚:“师兄,我们该去五州盛会了。”   “你是要单独走?还是我们一起去云海广场?”   齐眠玉道:“一起去。”   “人多。”盛长宁下意识出声。   “没关系。”齐眠玉解释道,“我不看别人。”   那要看谁?   盛长宁察觉到齐眠玉今日的一反常态,悄悄抬眼,瞥了一眼她宝贝。   正值齐眠玉的眸光落在她身上,盛长宁转眸一眼,便撞进他的目光之中,几近是要甜腻了进去。   她宝贝怎么突然性子一转,变成甜心小宝贝了?   盛长宁连忙移开目光,建议说:“那我们……现在就走?”   “嗯。”齐眠玉应声道。   从春醒峰到云海广场的路上,盛长宁垂着眸,仔细反思昨日夜里究竟有没有被她漏掉的情况。   她百无一漏,就算喝醉酒,也不应该会出破绽啊。   可是,她宝贝怎么能在她清醒、他也清醒的情况下,表现得这么明显?   “看路。”   齐眠玉在盛长宁身后出声提醒。   这一声提醒,音色清冷,语气正常,就跟以往很多时候一般,并无任何反常。   盛长宁听见这一声提醒,反而放松下来。   她就说她不可能会露出破绽……   盛长宁刚一放松,便听见齐眠玉补充了一句,道:“摔着了,不太好。”   下一瞬,她脑子里刚松开的弦再次紧绷,仿若在冥冥之中有一道声音,在她脑海之中不断说:“危险!危险!危险!”   两人到云海广场前时,云舟停在空旷处,早就聚集于此的弟子已经有序排队,登上云舟。   云海广场中,只余下三三两两的弟子,似在等着同伴友人。   今日天色晴朗,是个大好的艳阳日。   盛长宁站在庇荫处,目光堪堪落在极少遮挡的云海广场,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冲过去时,手腕蓦然被人抓住,给拉回了阴影之中。   齐眠玉平静道:“你现在不喜欢晒太阳了,那我就给你打伞。”   盛长宁没敢说话,悄悄抬眸,看了一眼撑在她头顶上方的伞。她想了下,抬手去拿伞柄,并道:“师兄,那我自己来打?”   盛长宁伸手捞了下,被齐眠玉抬手给躲开了。   半晌后,齐眠玉颔首说:“走吧。”   “哦。”   盛长宁小声应了声,回想起齐眠玉刚才的话,眉间轻蹙了下。   她昨晚究竟说了什么?   难道她宝贝录了什么证据下来,又不戳穿她,准备好好坑她一波,让她煎熬难耐?   两人穿过云海广场时,云舟甲板上不少弟子齐齐看过来。   “我知道那是长宁小师妹,但是……我是不是眼花了?把旁边给小师妹打伞的人看成了齐师兄?”   “可是,那人真的长得好像齐师兄啊?身形、神态,都没差别,还是那么好看。”   “我们都没看错。”   “你们……还记得上一次考核大比小师妹闯入里秘境之后,我们的猜测吗?”   “里秘境考核之中,那只曾经短暂出现在盛长宁留影珠里面的手!”   “我现在有九成把握,那就是齐师兄的手!”   “考核大比结束的时候,长宁小师妹进阶过后,出现邪魔,我们都没来得及反应出手,是谁出的手?”   “齐师兄!”   “说起来,我有一次早课快迟到的时候,匆匆忙忙赶到玄天峰山道前,好像见过小师妹和齐师兄一前一后走着。我还以为那是巧合,现在想来……”   “不是巧合!”   “还有还有……我在城中遇见过好几次长宁小师妹,她身边都跟着一个人,看其身形和侧脸,现在可以确认了。”   “是齐师兄!”   “我想起来了,上一次我去中州神城,带我的本命长剑去做全身按摩的时候,在店里曾经看见过一个极像齐师兄的人。不过,我没敢认。”   “我们都知道,齐师兄向来神秘不见影,如非必要,绝不露面,现在竟然在给小师妹打伞唉!”   “我家那个,让他陪我去城里逛一会儿买衣裙,他都磨磨蹭蹭,一下说要练剑,一下说要做任务,就是不肯来找我。”   “齐师兄真好!”   “小师妹这么乖,谁不喜欢呢?”   “上一次,长宁小师妹来邀月峰上早课,很好的保住了我和我本命长剑之间岌岌可危的关系。”   云舟下方,盛长宁从云海广场走过来,一路上每走几步,就要抬眸瞥一眼头顶上方的伞,又走几步,就要悄悄看一眼身旁的齐眠玉。   她总觉得很不对劲。   两人来到云舟阶梯前,盛长宁小声道:“师兄,我们到……”   她话还没说完,自远处飞奔而来的曲薇薇就到了近前,出声道:“小笨蛋,你要不要跟我住隔壁……啊?”   曲薇薇到了云舟近前,才猛然瞥见为盛长宁撑伞的齐眠玉,一口气儿惊得差点没顺畅下去。   她话语一顿,当即转音道:“不过,我猜你肯定不想跟我住隔壁了,对吧?”   说罢,曲薇薇眸光一瞥,神神秘秘地朝盛长宁一笑,用一种“近水楼台先得月,终于得到了”的眼神盯着盛长宁。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小笨蛋竟然还懂宣誓主权,果真有进步。   她很欣慰。   盛长宁支吾了一声,出声道:“要不,我们先上去吧?云舟马上就要开了。”   说罢,她转身就想跑上云舟。   曲薇薇抬手一挡,把人往齐眠玉身上轻轻一推,颇为懂事地说:“我先上去。”   末了,她还认真道:“不用谢,不打扰你们。”   齐眠玉抬手接住盛长宁,出声道:“站稳。”   “好。”盛长宁点头应声,飞快地站稳身影,默不作声地跟在齐眠玉身边,登上云舟。   云舟甲板入口处,有任务殿执事弟子为登上云舟的弟子分发房间牌。   五州盛会将持续数月之久,这段时间里,万刃仙台附近,各大宗门势力皆是建造了专门的房间,作为期间的弟子住处。   分发房间牌的执事弟子先是看见盛长宁,抬手将一块木牌递过去。   按照内门弟子、亲传弟子,各人所住之处皆有所不同。   内门弟子人数众多,可以入住按照客栈样式建造的房间。   五大主峰亲传弟子,每峰也不过十余人,可入住独立小院。   “谢谢……”   盛长宁见状,道过谢,正打算伸手接过玉牌时,齐眠玉平静的声音响起,轻声询问道:“你可以和我住吗?”   盛长宁还没什么反应,甲板上其他正目不转睛关注执事处的众人,顿时炸开了反应。   彼此之间,相视一眼,眸光明亮,像极了夜幕之中最为闪亮的那一颗星星。   盛长宁迟疑瞬息,指尖搭在那块木牌上,出声问:“这会不会不太好?”   齐眠玉神色寻常地看向执事弟子,认真询问:“这样做,符合规矩吗?”   执事弟子顿时愣住,旋即反应过来,连忙出声道:“只要双方是愿意的,我们这边就没问题。”   半晌后,执事弟子指着那块木牌,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请问这块木牌还要吗?”   “要。”   要是她宝贝哪日态度再来个大反转,把她赶出去了,那她在万刃仙台住哪儿?   “不用。”   有这块木牌,她要是跟他冷战,不想跟他住了,搬出去怎么办?   五州盛会期间,他绝不能让她离开。   盛长宁与齐眠玉两人几近是同时出声。   执事弟子看了两人一眼,先把齐眠玉的房间玉牌递给他,然后犹犹豫豫地问:“要不要?”   齐眠玉握着那块玉牌,指尖微微摩挲,出声问:“可以不要吗?”   这话,他是盯着盛长宁问的。   齐眠玉话语间的温软,让盛长宁怔怔失神。   趁着盛长宁怔神之际,他抬手把那块房间玉牌认真塞进盛长宁手心,将人带离云舟甲板,去了二楼庇荫处。   等盛长宁回过神来时,她垂眸盯着手里的玉牌,连忙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救命,她刚才被她宝贝的美色给迷晕了。   “师兄……”   盛长宁迟疑出声:“考核大比结束之后,在玄天殿,你不是说不准我跟你住一处吗?”   春醒峰里,她和他的距离足足有那么那么那么远,从剑峰一面的山脚,到剑峰另一面的半山腰那么远的距离。   齐眠玉将伞收好,神色自若道:“今时不同往日。”   盛长宁小声问:“怎么……怎么就不同了?”   “你不知道吗?”齐眠玉道。   “我该知道吗?”盛长宁犹豫道。   齐眠玉望着她,并不多言,又笑了一下,眸光潋滟。   盛长宁的思绪被这个笑所影响,顿时卡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开口问道:“师兄,昨日夜里有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齐眠玉又说:“你不记得了吗?”   那她,应该,记得,什么?   盛长宁陷入纠结。   作者有话说:   小齐的千般套路,来自于看书学习。   —   这是第二更呀,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六十八章   云舟上, 两人占据了一块无人的空间。周遭没有座位,但胜在少有弟子经过。   齐眠玉抬手拂袖,放出一把同款豪华摇椅, 还在摇椅中垫了厚而温暖的毯子。   他转眸对盛长宁道:“你坐。”   盛长宁闻言,神色略显迟疑,认真瞧了眼齐眠玉,出声问:“师兄什么时候买的?”   “上一次见你用过。”齐眠玉解释说,“见你喜欢, 便买了。”   说罢, 他又认真道:“你坐,此去需两个时辰,不能累着。”   盛长宁几近是同手同脚地走过去,坐在了摇椅里面。她背后靠着柔软温暖的毯子, 简直不要太舒服。   可盛长宁对于齐眠玉一夜之间忽的转变态度,仍旧觉得忐忑。   随机, 她又见齐眠玉挥手取了一张小桌板,摆出相应茶具,大有一种要煮灵茶的趋势。   盛长宁便问:“师兄,你想做什么?”   “备灵茶。”齐眠玉轻声道。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 清溢的灵茶香气扑鼻而来。盛长宁侧躺在摇椅上,裙摆柔软垂落。她扒拉在摇椅侧, 认真注视着正在煮灵茶的人。   她宝贝每一寸每一处,都长在她审美之上,她怎么能不被他所迷?   盛长宁盯着齐眠玉, 轻声喃喃道:“师兄, 你今日好奇怪。”   齐眠玉应了一声, 却问:“哪里奇怪?”   这……她该怎么说?   该说不应该是这个态度?   还是应该说别的什么?   反正她宝贝今日绝对反常就是了。   盛长宁思索片刻, 迟疑道:“说不出来。”   齐眠玉将盛好的灵茶递给盛长宁,眸光轻漾,语气并不平静地出声:“或许是因为昨日。”   盛长宁捧着温度正好的灵茶,一听这话,立刻目不转睛地盯着齐眠玉,询问说:“昨日怎么了?”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齐眠玉抬眸,安安静静地望着盛长宁,又轻声提醒道,“喝茶。”   “哦。”   盛长宁带着满心疑惑,将手中灵茶饮尽,递过空杯,继续问:“昨日怎么了?”   齐眠玉放好杯子,摇头说:“没关系。”   什么……   盛长宁眼睁睁看着齐眠玉收拾好东西,转眸瞥见她仍旧扒拉在摇椅边上,抬手将她按回摇椅中。   齐眠玉指尖微动,毯子一卷,便把她整个人裹了进去。而后,他低低出声:“你先睡。”   睡醒了,她宝贝就会告诉她吗?   盛长宁怀着这样的想法,当齐眠玉抬手轻轻覆在她眼睫之上时,她闭上眼,就连在睡梦中,也在纠结这个问题。   齐眠玉听见盛长宁平稳的呼吸声,抬手掐诀,给她周身施了一道隔音术,将外界一切干扰隔绝在外。   半晌后,他又安静地凝视着她。   昨日夜里,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既然认定了她就是她,就不用去纠结为什么她不承认,还平白无故地浪费了很多时间。   只要是她,只要是她回来了,只要是她就在他身边,其他的事都不重要。   不过,那本书好像的确是有些效果的。   齐眠玉默然心说。   盛长宁一觉睡醒,已是两个时辰之后。   睡觉之前所纠结之事,她从登上云舟,再至云舟行驶到万刃仙台附近,整整两个时辰也没有答案。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她宝贝在哄骗她。   但是……她宝贝怎么会骗人呢?   会骗人的是她。   她宝贝不骗她。   盛长宁睁眼醒来,眸光一扫,落在不远处齐眠玉身上,出声唤道:“师兄,我睡醒了。”   齐眠玉回眸望过来,道:“还有一刻钟,到万刃仙台。”   盛长宁闻言,将裹在身上的毯子掀开,从摇椅上下来,理了理衣裙上的褶皱,又转身去收拾被弄乱的毯子。   她眼前光影一掠,齐眠玉很快来到她身边,抬手拾起凌乱的毯子,顺手一折,将所有东西都收了起来。   盛长宁认真道谢,并夸赞道:“师兄,你简直对我太好了,我们这关系……”   “我们什么关系?”   齐眠玉见缝插针,迅速出声追问了一句。旋即,他神色别扭了一瞬,继续补充说:“我们之间的关系,你不用说谢谢。”   盛长宁微微一怔,隐约察觉出些许什么。   紧接着,她抬眸一望,又瞥见齐眠玉唇角轻扬着细微弧度,漂亮又纯粹。   她脑子里那点儿思绪顿时又飞走了。   盛长宁转身就走,还抬手,以指尖掐了下自己的脸。   她算是知道了,她宝贝就是在用自己的美色诱惑她。   她才不能上方。   “你为什么掐自己的脸?”   齐眠玉偶然瞥见盛长宁的动作,语气偏冷了一些。他这次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她干嘛掐自己的脸,不疼吗?   “我……”   盛长宁犹犹豫豫地开口,然后在齐眠玉平静注视而来的目光之中,坦然道:“我让自己清醒一点。”   “你怎么不清醒了?”   齐眠玉出声的那一瞬,神色间飞掠过一丝隐约失控的懊恼,旋即补救道:“如果你还没有睡醒,可以继续睡。”   盛长宁指了指云舟,说:“云舟快到万刃仙台了。”   “然后?”   齐眠玉还没学到那么多的地方去,这次是真的不解。   盛长宁解释道:“我得走路,肯定就不能接着继续睡。”   齐眠玉坦然道:“没关系,我可以抱你。”   他瞥见盛长宁神情,又改口说:“我也可以像昨夜那样背你……”   反正,她想睡觉的话,是谁都不能打扰她的。她想睡觉的事,最重要。   不提昨夜还好,一提昨夜,盛长宁脑子里便响起无数的两个字——危险!危险!危险!   昨日夜里,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让她宝贝的态度一夕之间转变?   不可能是她把神魂的事给说了出来。   若是神魂一事被她宝贝知道了,她宝贝不可能是这样的反应。   他可能会特别生气,或者说……会恨她。   盛长宁思索片刻,觉得齐眠玉很大可能是在唬她,想让她主动承认。她只要以不变应万变即可。   思及此,盛长宁出声说:“师兄,我觉得我现在已经清醒了。云舟停了,我们往一楼走吧。”   云舟偌大,今日所乘弟子也众多,光是排队下去,估计都需要一些时间。   盛长宁慢悠悠地走在云舟二层,待到云舟二层没多少人了,她才折转身形,继而往一层甲板行去。   此时正是下午时分,上午的曦光到了午后,反而躲进云层之中,消失不见了。   盛长宁走到一层甲板处时,抬眸望了眼天幕,心里微松,朝着云舟出口走去。   毕竟,她宝贝打伞也辛苦。   万刃仙台地域极为广阔,连绵万里,尽是万刃仙台驻地。万刃仙台周遭环绕有数座高峰,以众星拱月之势,将仙台护卫于中心。   高峰之上,似被人凭生削去绝巅后,显露平整,云雾缭绕,立于万峰之上。   而各大宗门势力将弟子住处修建于万刃仙台地势外围,凭山而建,亦是浩浩荡荡。   剑宗云舟停在自家修建的驻地门前。   众多弟子一下云舟,就闹哄哄地冲向自己手中房间牌所在的住处。   盛长宁故意拖延了一些时间,与齐眠玉两人走下云舟时,周遭弟子大都已经散去。   前方有指示牌指明方向与地点。   齐眠玉那块房间玉牌被塞给盛长宁,此刻正在她手中。盛长宁慢吞吞地摸出玉牌,看了一眼玉牌上的指引,发现齐眠玉在此处的住处,名为流光水榭。   “师兄,流光水榭怎么走?”   千年前的地方跟现下的地方肯定会有很大不同,至少这流光水榭的院名,她就没听说过。   千年前,剑宗在这儿的院落名,皆以第一院、第二院、第三院等这样简单粗暴的名字来命名的。   齐眠玉道:“不知。”   盛长宁蓦然抬眸,眸光落在齐眠玉身上,认真看了他一眼,按捺住自己的欲言又止,点点头说:“那我们先认真找找。”   说罢,她拿着玉牌往左侧小路走去。   路上,盛长宁又听见身后齐眠玉的声音解释道:“从五百年前开始,宗门不再以第一院、第二院、第三院这样的名字来命名,是因为……大家会因此而打起来。”   谁被分到了第一院,谁被分到最后一院,大家都会打。为住哪座院子而争论不休,后来宗门又说按照青云榜排名来论,众人也不肯同意。   蛰伏五年,只为一朝青云台之争。五年前什么修为,五年后怎么可能还是什么修为?五年前输过,不代表五年后也会输。   人人都觉得自己就是下一个青云榜第一,就该住第一的院子?   “自那之后,宗门就改了以第一院、第二院来命名的方式,让邀月峰来为这些院落命名。”   齐眠玉解释罢,又目不转睛地看向盛长宁。   盛长宁压着心里的纠结,点点头,应声说:“师兄知道得好多,好厉害。”   齐眠玉听着她好不真心实意的话,心说了一句骗子,又不免为此而加快了几分心跳。   无论真心与否,实意与否,只要是她在夸他,他那颗奇奇怪怪的心都会加快几分跳动。   好奇怪。   书上说心跳加快,便是情动。   那他怎么能天天跳这么快……   盛长宁回头望过来时,齐眠玉微抿着唇,神情有一瞬的恍然,她便出声问道:“师兄,你在想什么?”   “不知道。”齐眠玉道。   盛长宁应了声,也并未多问,握着手中那块房间玉牌,继续往小道深处走去,寻找着流光水榭。   一刻钟后,盛长宁瞥见不远处院落门前挂上的牌子,开口道:“师兄,流光水榭,我们终于到了。”   齐眠玉缓步跟上来,道:“你很厉害。”   他想,他也可以多夸夸她,让她的心也能跳得快一些才好。   这还是她宝贝第一次夸她,盛长宁闻言,怔了下,转眸看向齐眠玉,眸光落在他那张漂亮脸庞上仿若勾魂摄魄般的笑,便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盛长宁小声提醒道:“师兄,你今日的笑好多。”   齐眠玉抿唇,又解释说:“我不对别人笑的……”   盛长宁没回应,“啪”的一声,把手中的玉牌贴在院门上,转瞬打开院门,走进院中。   流光水榭依水而建。   院中种有灵植,迎面扑来的灵气氤氲十足,凝于灵植枝叶上,化作灵露而下,落入水中。   水榭旁的水面底下偶有一两尾色泽鲜红的鱼儿游淌而过。   盛长宁绕着院中看了一圈,最后才问:“师兄,你住哪间?”   齐眠玉道:“你选。”   “那我随便选?”盛长宁问道,“我选主屋也行?”   “都可以选。”   齐眠玉说罢,默认她已经选了主屋,转而走向另外一间房。   明日才是五州盛会及青云台之争开始的第一日。   盛长宁走到主屋内,将自己的风铃挂在门外,又打开窗,透了透风。   来的路上,她从小道而行,发现几大宗门势力所建造的驻地相邻极近,倒像是为了方便打架似的,已经有不少弟子提前交上手了。   她还注意到苍澜神殿所在的驻地,至今无人走动。   盛长宁在屋内歇息了一小会儿,便已经到了黄昏。她小金库里又快没灵石了,明日青云台之争的时候,她是去打架呢?还是去下注点试试压灵石呢?   思索了一会儿,盛长宁没想出个选择来。这时门外传来风铃摇动的声响,她站起身,很快走到门前,打开门,看向门外的齐眠玉。   盛长宁问道:“师兄,你找我吗?”   “去吃饭。”齐眠玉道。   盛长宁闻言,略一犹豫,出声说:“师兄,我小金库里又快没灵石了,没法请你去吃饭。”   “我请你。”齐眠玉肯定道。   他也是可以养她的,不一定只能她养他。   半晌后,盛长宁正思忖着,便又听见齐眠玉语气轻缓地问道:“不可以吗?”   齐眠玉让盛长宁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继续追问道:“我不可以请你吃饭吗?”   在她亲近他的那些夜里,只要他提的要求,她明明都不会拒绝的。   “没有没有。”盛长宁摇摇头,解释道,“你当然可以请我吃饭。”   “那你现在出来吗?”   齐眠玉唇角微弯,轻轻笑了下。   他不笑则已,一笑便艳绝春日百花。   没人能够拒绝他的请求。   她就更不可能了。   盛长宁低低吸了一口气,撇开目光,悄悄看了一眼齐眠玉今日穿的雪衣,便道:“师兄,你等我一下。”   说罢,她抬手关上门,换了一身雪樱色长裙。   屋内摆放有妆镜,盛长宁缓步走至妆镜前,对镜取下今日上午临出发前她宝贝插在她发间的那根银簪。   银簪上雕刻有精致繁复的花纹,顶端是一支栩栩如生的梅花,尾坠着银制流穗,挂有两枚小巧的铃铛。   行走间,这两枚银铃凭生几分清悦但不吵闹的铃音。   盛长宁思索片刻,将今日上午挽的头发拆散,另挽了一个与这支梅花银簪相适合的头发。   收拾好自己后,盛长宁起身推开门,轻声笑道:“我准备好了,师兄,我们出门吧。”   齐眠玉转身望过来,眸光先是落在盛长宁现下明显与先前不太一样的衣裙之上,旋即又轻移目光,看向她一瀑青丝之间斜斜而插的银簪。   齐眠玉出声说:“很好看。”   她任何细微的变化都落在他眼中,然后他会记得她今日穿了什么衣裳,昨日穿了什么衣裳,今日戴的什么首饰,昨日戴的什么首饰。   他还知道她今日的面色与昨日的面色有什么不同,从而知道她在何时又陷入梦魇了。   “那……多谢师兄的夸奖。”   盛长宁悄然撇开目光,装作淡定自若地回应出声。   黄昏光晕落入院中,照起一幕粼粼波光,好似流光溢彩般,正如其名,流光水榭。   盛长宁与齐眠玉两人走出院门,沿着院外来时的小道而行。约摸半刻钟后,在盛长宁慢悠悠的步伐之中,两人终于转上另外一条稍宽道路上。   盛长宁毫不犹豫地走上左侧那条路。   半晌后,齐眠玉盯着她发间轻轻晃了下的银铃,出声提醒道:“走错了,我们该往右走。”   盛长宁闻言,停下脚步,回眸望过来,迟疑了一下,道:“是吗?那我们再折转回去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回走,越过齐眠玉身侧。   自对面走来一行人,为首者面容俊逸,一双凤眸狭长,眼尾微微上挑,透着几分张扬的肆意。   对面人数多,而他们就两个人,盛长宁见状,当即停下脚步,让开了道。   为首那人抬眸,看了一眼站在盛长宁身侧的人。   齐眠玉虽然向来行踪神秘,但却是青云榜第一,上一次青云台之争的第一,不会无人不识。   那人走过时,微微颔首,朝齐眠玉笑了下,旋即才目光一转,似要落到盛长宁身上。   齐眠玉默不作声地抬手,握住盛长宁肩头,将人调转了一个身形。   盛长宁眼前光影一变,眸光便落在了齐眠玉衣襟上。   盛长宁没问为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躲在他怀里,游离的目光轻轻上移,凝在她宝贝修长脖颈处,忽的想到昨日夜里她宝贝背她的时候,她以指尖去触碰那枚形状精致漂亮的喉结。   藏在袖中的指尖略微蜷缩,她当然不敢在清醒的情况下去摸她宝贝的喉结。   待到人完全走开后,齐眠玉才松开放在盛长宁肩上的手。   盛长宁移开目光,平静地看了眼那支远去的队伍,故作好奇地问:“师兄,你为什么要把我藏起来?”   “不知道。”齐眠玉应了一声,注意到盛长宁望过来的目光,又出声解释了一句,“那是苍澜神殿的人。”   盛长宁继续问:“师兄跟他们有怨?”   “没有。”齐眠玉道。   他就是不想别的人看她。   “哦。”   盛长宁应了一声。   齐眠玉平静道:“那个人叫殷念辰,是苍澜神殿首席,青云榜第七,化神修为。”   盛长宁闻言,笑了下,道:“师兄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你想知道。”   盛长宁摇头,认真说:“我觉得我打不过他的,所以不想知道。”   齐眠玉盯着盛长宁面上神情,心说了一句“骗子”。   她是故意的,故意走错这条路,故意让那些人看到她、知道她。   半晌后,齐眠玉应声说:“我打得过,我帮你打他们。”   他已经在很努力地修行了。   所以,可不可以不要抛下他?   盛长宁摇摇头,轻声笑道:“师兄,我跟他们又没仇,你为什么帮我打他们?”   她转了个话题,说:“师兄,我们该走快一点了。”   语罢,盛长宁探手,飞快拉着齐眠玉,朝对面走去。   雪色衣袂翻飞,于黄昏落幕中,掠起漂亮的光影。   “那就是那个天生剑心者?”   殷念辰从小道尽头收回目光,低声念叨:“盛长宁,看起来还是个还沉迷于情情爱爱的小姑娘。”   作者有话说:   小齐:我打得过他们,不可以抛下我,委屈巴巴.jpg   —   这是第一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二更在晚上。 第六十九章   五州盛会举行过数百届, 万刃仙台附近由此而逐渐演变出一座城池。   城中,长街纵横交错,各类摊贩店铺应有尽有, 俨然已是一座热闹繁华的城池。   两人走进城中时,正值黄昏彻底落幕,最后一抹余光自西侧转瞬消失于云层之间。   长街两旁,灯火明亮,因五州盛会即将召开, 今日夜色下的城池则更是热闹非凡。   盛长宁目光流连于长街两旁, 开口道:“师兄,你请客,该你选地方,我都听你的。”   齐眠玉径直看向城中最高最繁华的那家酒楼, 应声说:“去那里。”   盛长宁附和道:“那我们就去那家。”   路上,齐眠玉盯着一处摊贩前所卖之物, 蓦然停下脚步,径直走向那处摊位上。   再回来时,他手中拿了一串糖葫芦,递给盛长宁。   “师兄?”   盛长宁问了一句, 伸手接过那串糖葫芦,慢吞吞地拆开, 张嘴咬了一颗糖葫芦果。   “因为你喜欢吃。”齐眠玉道。   盛长宁咬着那颗糖葫芦果,话音带着几分断断续续的破碎:“难道我喜欢什么,师兄就都要买给我吗?”   齐眠玉应了声:“嗯。”   “那如果我喜欢的东西, 正好是你不喜欢的呢?”盛长宁闻言, 又问。   “没有不喜欢的。”   只要是她喜欢的, 就是他喜欢的。   只要是她不喜欢的, 就是他不喜欢的。   盛长宁没再出声,向前走去。   时至她将手里那串糖葫芦慢条斯理地吃完后,她才轻声说了句:“你这样会把我给惯坏的,不好。”   齐眠玉反驳道:“很好。”   粘人走进酒楼,便有酒楼小二迎上来,开口询问:“两位客人坐一楼大厅?还是二楼包厢呢?”   “二楼。”   “好嘞,我这就领二位上楼。”   小二将盛长宁两人迎进一间包厢,又出声问道:“你们二位需要些什么?”   齐眠玉闻言,看向盛长宁。   他正欲出声时,盛长宁便先开了口:“师兄,你请客,你点。”   齐眠玉接过小二递上来的菜单,按照他记住她喜欢吃的菜品给全点了一遍。   盛长宁听见齐眠玉报的菜名,见他大有一种要包下整座酒楼的趋势,连忙出声道:“师兄,会不会太多了着?”   他们就两个人,吃不完那么多菜的。   齐眠玉迟疑道:“可是,你都喜欢吃。”   “没关系,我们下次还可以来吃。”   盛长宁说罢,转眸对小二说:“去一半菜品,就留这几道菜好了。”   她同小二交代过后,便不再多点。   齐眠玉只听见盛长宁那一句“下次还可以来吃”,待到酒楼小二离开后,他忽的出声问了一句:“是五州盛会结束之后?”   “嗯?”盛长宁迟疑了下,看向齐眠玉。   “剩下一半没点的菜,是留到五州盛会结束之后,我们一起来吃吗?”齐眠玉平静地问道。   旋即,他看见盛长宁笑了下,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我觉得,应该都可以。”   那得说到做到的。   齐眠玉半垂眸光,心想:可是她或许不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她是一个出尔反尔的大骗子,说谎不眨眼。   “师兄,你要不要跟我说说你上一次参加青云台之争的情况?”盛长宁镇定自若地开口道,“我第一次参加这个盛会,觉得有些紧张。”   “打,打,打。”   齐眠玉又瞥了盛长宁一眼,他根本不用去想,就知道她又在胡乱说谎了。   她的话,除了夸他好看之外,没有半句是真的。   “先找一个青云榜上有名次的弟子,打败他,继而依次往上挑战,然后就到了第一名。”   盛长宁道:“师兄,你说得好简单。”   “那我多说一些。”齐眠玉抿唇,多说了些话,“殷念辰不行,他打不过我。”   盛长宁闻言,无奈地笑了下,应声道:“我当然知道,师兄就是最厉害的。”   “不过,那位殷道友能位列青云榜第七,应该也还算厉害的。”   末了,她补充说:“比我厉害。”   齐眠玉强调道:“不厉害。”   两人说话间,小二敲门而入,将一应菜品端上桌后,躬身说了句“请慢用”,便退出了包厢。   盛长宁避开此前的话题,不再让齐眠玉纠结于谁厉不厉害的事情,抬手取了一双筷子,递给齐眠玉。   她当然知道殷念辰不厉害。   或许旁人看不出来,但是她能够一眼看出殷念辰一身修为虚浮不堪。   苍澜神殿的首席弟子是一个用丹药堆积起修为的修士,就连走在殷念辰身后的那名弟子,其修为基础都比殷念辰要扎实稳固。   很奇怪的是,这样的弟子也能做苍澜神殿的首席弟子。   苍澜神殿首席弟子选拔标准,难不成是靠抽签决定的吗?   齐眠玉忽地出声说:“你走神了。”   她在跟他吃饭的时候,心里想着别的人。   盛长宁闻言,完全没有被点破的慌张,反而镇定自若地反驳道:“师兄,你不能污蔑我。”   “我连你刚才吃了哪一道菜都一清二楚。”   “你说。”   齐眠玉停下手中动作,认认真真盯着盛长宁看。   盛长宁一指:“是这道金玉良缘。”   半晌后,她又炫耀道:“我还知道师兄你上上道菜吃的是什么。”   “是这道。”   “往前推的顺序是这道菜,这道菜,然后是你手边那道菜……”   盛长宁完完整整把席间她宝贝吃过的每一道菜给倒推出来,以此证明她没走神。   齐眠玉从善如流地应声:“你很关心我。”   盛长宁闻言,神色微怔了下,语气放缓,解释道:“是我过目不忘。”   “你很关心我。”齐眠玉又说。   “我背书也很厉害。”   “你很关心我。”   “是我看过的,都不会忘记而已。”   “你很关心我。”   齐眠玉固执己见,并道:“你过目不忘,你在里秘境中用了两个时辰背书。”   “你过目不忘,你在流光小筑外走错了路。”   “你过目不忘,你在玄天峰后山小路也需要我提醒。”   “你过目不忘,你……”   他们两个人怎么像小学生一样在斗嘴?   这有损她堂堂一大剑尊的威严。   盛长宁一看齐眠玉神情,应声肯定道:“师兄,你说得有道理。”   她就是在分神之际,依旧在注意他的喜好。她宝贝当真是阅读理解十级选手,精准找重点。   盛长宁找补说:“我想记住师兄的喜好,下一次我请客的时候,才好对着点菜。”   齐眠玉轻应道:“你很关心我。”   对对对。   最后,盛长宁妥协了。   她和齐眠玉吃完饭,走出酒楼时,外界夜色已深。   夜里的集市琳琅满目,卖各种小玩意儿的都有。盛长宁一路逛过去,目光流连过摊位上的物品。   齐眠玉落后她几步,等盛长宁察觉到身后齐眠玉的气息远了些,回眸望去时,她发现齐眠玉将她看过的东西都给买了下来。   “师兄,你……”   盛长宁折返回去,盯着齐眠玉两只手都拿不下的各种小玩意儿,迟疑出声。   齐眠玉抿唇,率先开口:“我喜欢。”   盛长宁有些无奈。   怎么就喜欢了?她宝贝是喜欢这些东西?还是喜欢给她买东西啊?   明亮灯火下,盛长宁抬眸望见齐眠玉的神情固执,便点头应了声:“嗯嗯,听你的,师兄。”   余下的半路,她没再到处乱看。   她怕把她宝贝的家底都给用完了。   两人很快走出城门,沿着原路返回。   齐眠玉很快出声道:“伸手。”   嗯?   盛长宁伸出手去,动作比她脑子里的反应更快。等她反应过来时,正欲收回手,齐眠玉已经将手里的东西放了一样在她手中,并道:“你放好。”   须臾之后,盛长宁闻言,目光落在他手里那些东西上,提醒说:“师兄,你可以放你储物空间。”   齐眠玉目光灼灼地盯着人,盛长宁迟疑瞬息,将手里那样东西一收。紧接着,第二件东西被齐眠玉放在她手中,继续道:“你放。”   “哦。”   盛长宁应了一声,默不作声地收好齐眠玉递过来的每一件东西。   半晌后,她又出声问:“师兄,你对我这么好,花这么多灵石,但是我穷,没法回报你。”   齐眠玉垂眸望去,盯着她,眼睫如小扇子一般,半垂着覆下淡色阴影。   他清楚地意识到,这是她想跟他划清界限的迹象。   他不准。   齐眠玉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语气轻缓又郑重:“我喜欢。”   盛长宁轻眨眼睫,问:“师兄有没有什么心愿啊?不用灵石的那种,或许我还可以帮你实现。”   “不知道。”   盛长宁抬眸看向齐眠玉,出声问道:“真的没有吗……”   她话音还未落下,自虚空之中蓦然惊掠震颤,周遭夜色陡然凝滞——   终于来了。   “铮!”   自四面八方而来的相似剑光很快掠了出来。   齐眠玉见状,神色未变,抬手将人揽进怀中,转瞬带离此地。   盛长宁安安静静地待在齐眠玉怀里,他把她带离剑光包围范围,伸手将她放在安全之地后,再度出手,身形一掠。   夜幕下,剑意若霜雪,堪比头顶明月之华,将剑光尽数斩落。   大概是谁“猜”到了齐眠玉会在她身边,这一次出手的邪魔,竟然是离合期实力,意欲一击即伤。   对外界而言,齐眠玉的修为至化神期,看起来以离合期修为的邪魔对付,已然足够。   就算她宝贝修为初至离合,对上这离合期邪魔,亦是要打上一好阵子。   盛长宁站在不远处,冷静地分析战况。   她才来万刃仙台,就算在此之前,也只有剑宗的人知晓她和她宝贝在一起。   盛长宁有些好奇,殷念辰修为才至化神,还那么废,在他背后是谁在支持?给他足以调动修为比他高的助力。   苍澜神殿九大祭司,她已除其五,余下的四人隐藏在背后。无论如何,这五州盛会上,不一定是以真身,但是他们都一定会出现的。   盛长宁思索间隙,不远处剑意横扫,雪色灿亮,于此片林间激荡,浩瀚一片,虚空为之而震颤。   盛长宁所站之处,距离并不算远。周遭落叶被尽数扬起,带着肃杀之意,却在她周身方寸之地,戛然而止。   望着眼前蓦然坠落的落叶在剑意之下,沦为湮尘,无声消散,盛长宁思绪微顿,然后才慢慢地回想,重新评估过她宝贝现在的实力。   面对离合期邪魔,她宝贝的控场能力还能这么精准而无误,仍有余力。以他现在的实力,对上返虚期邪魔,亦是无碍。   剑意清绝,挥斩向邪魔身体,令其瞬间陨灭。一切都发生于眨眼之间。   思及此,盛长宁又抬眸,看向朝她走来的人。   齐眠玉收敛气息,脚步微顿了下,垂眸看向自己的指尖,没有沾上血,但是他还是觉得有些脏,要是她不喜欢该怎么办?   他转瞬给自己施了好几道洁净灵术,才敢继续朝盛长宁走去。   盛长宁很快便望见了齐眠玉一双平静黑眸之中隐隐约约浮现起的光泽,大有一种“求表扬”之意。   她宝贝平日里情绪内敛,那晶晶亮亮的光很漂亮,却又极少能够在他眼里出现。   盛长宁见状,毫不犹豫地出声道:“师兄,你好厉害!特别厉害!”   求夸奖,当然要得到满足啦。   齐眠玉走近后,听见盛长宁丝毫不加掩饰的夸赞,雪白耳尖泛起些许的红,只是掩藏于幽幽夜色深处,看得并不分明而已。   她真的夸他吗?   齐眠玉克制着自己那颗跳得奇奇怪怪的心,悄然移开目光,很快又将视线移回来,竭力平静地出声:“不要乱夸人。”   “没有啊?”   盛长宁轻眨了下眼,眸光落在齐眠玉自耳垂处蔓延至脸颊上的绯色,轻声道:“我只夸我想夸的人。”   她宝贝还是夸夸就变回原样,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有早上故意坑她的镇定自若?   作者有话说:   小齐:虽然她夸我了,但我还是很冷静的。   —   这是第二更呀,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七十章   最终, 被盛长宁盯得不太好意思的齐眠玉再次移开目光,出声说:“走了。”   “嗯嗯。”   盛长宁应了声,跟在齐眠玉身侧。   两人很快回到流光小筑。   临回屋前, 盛长宁转眸看向齐眠玉,开口道:“师兄,明日见。”   廊前挂有明灯,将齐眠玉眉眼漂亮的面容照得一清二楚,就连那皙白脸颊上未曾消散的薄红也看得分明, 如白玉拂过霞光, 莹莹发光,像极了沾染红尘世俗气息的神明。   “嗯,明日见。”   齐眠玉应声,半晌后, 他又补充道:“今夜好梦。”   不要再受梦魇侵袭。   盛长宁闻言,轻眨了下, 笑着说:“师兄,承你吉言。”   说罢,她才推开房门,进了屋, 抬手点亮屋内明灯。   盛长宁夜里睡觉从不掐灯。   她坐在妆镜前,将发间那根银簪取下, 一头青丝随之而散落在身后。   指尖轻轻摩挲着手中银簪,盛长宁思忖一瞬,将银簪仔细放在妆奁之中, 收了起来。   收拾好后, 她才上床裹着被子躺下, 临睡前闭眼许了个愿, 希望今日夜里能像她宝贝对她所言,做个好梦。   毕竟,这是她宝贝的一个心愿。   只是,她虽然以梦境来温养神魂,但具体会入什么样的梦境,却并非能如她所愿。   她宝贝的心愿落空了。   今日夜里的梦境,并不太美好。   盛长宁走在黑暗虚无之中,起初的无声空寂经过漫长的时间流逝后,周遭开始有了呼啸的风声。   在遥远之处,还有各种纷乱而嘈杂的声响。   盛长宁静默一瞬,很快辨别出了今日夜里的梦境为哪一段时间线上所发生的场景。   是她死后的盛元二年到此后千余年间的时间。   盛元二年。   一开始,她只有一点残余的意识。   她想:她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没有身体的空寂与虚无,让那一丁点儿的意识渺如火星,沉寂在深渊绝地之中。   盛元三年。   深渊意志察觉到来自于绝地最深处一点残余的意识,秉承着排除异己的法则,无尽的虚空罡风席卷而至。   她那一点儿微小如火星的意识开始摇摇欲灭。   深渊意志为了碾压这一点即将熄毁的火星,却耗费了整整十年。   大概是十年吧。   盛元十三年。   明灭不定的火星被卷至虚空深处,颤颤巍巍地落在了当年那一场劫罚过后的劫灰之中,裹着劫灰,黯淡下来。   深渊意志以为整整碾压了十年之久的一点火星终于没了,放心地收回力量,陷入一场新的沉睡之中。   此后百年,那一点火星温养在劫灰之中,伴随着寂灭的气息,再无动静。   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无法感知外界时间的流逝。   大概是过了一百四十多年吧。   盛元一百五十五年。   黯淡的一点火星慢悠悠地游动起来,将一场劫灰之中残余的劫罚力量慢慢吞噬尽了。   那一点如火星般微渺的意识吞噬寂灭之力,渐渐壮大起来,衍出一粒如红豆大小的神魂。   盛元一百六十五年。   神魂随着虚空罡风吹刮,重新回到深渊绝地。   深渊意志依旧秉承着排除异己的法则,分出力量来对付那一粒如红豆般的神魂意志。   盛元一百六十六年。   神魂用寂灭之力,将深渊意志的力量一寸一寸收割过来,然后像过去百余年吞噬劫灰力量那般,开始吞噬深渊意志。   此后两百年,她的神魂吞噬了很多种力量,无论是深渊的部分意志,还是自虚空裂缝之中游荡过来的残存法则。   盛元三百七十年。   像饥不择食一般的神魂,拥有了与余下深渊意志相抗衡的力量。   因为深渊意志再也无法消磨掉存在于深渊绝地的其他意志,双方开始和平相处。   此后五百年,她陷入沉睡之中。   梦境的黑暗与虚无,传达出一种低低哑哑的沉吟,那是她被拼凑起来的神魂被其他混杂在一起的力量经拉扯之后所发出的痛吟。   大概真的很痛吧。   盛元九百年。   她的记忆在一点一点回来。   盛长宁眼前的梦境开始有了除却黑暗与虚无之外的其他颜色。   先是像血一样的暗红,那是她来这个世界所见到的第一眼记忆。   其次是灰蒙蒙的色泽,是她从盛家逃出来时所望见的天幕,灰蒙黯淡,没有半点明亮。   然后是沉沉的木质色泽,依旧不太好看。   她喜欢漂亮的颜色,可是在这时候,这个梦境里混杂的颜色依旧暗沉古板。   盛元九百一十一年。   雪亮的光,似天光一般,浮现在这个梦境之中。   她想:漂亮的颜色终于出现了。   那时候,她想起来,她还有一柄很锋利、很漂亮的剑。   她的梦境之中除了灰蒙与暗红,开始有了光亮一般的白,像那块剑灵石一般的冰蓝,像晒太阳所见到的明华。   可她好像还是很疼啊。   她又睡了一百年。   盛元一千零一十一年。   她开始尝试将自己神魂间掺杂的其他力量剥离出来。   那时候,她好像才发现若是除开那些奇怪而驳杂的力量,她余下的神魂力量百不足一。   深渊意志会将她再次吞噬。   盛元一千零二十一年。   她用了十年的时间来思考办法。   然后,利用最初神秘的寂灭之力,她将其余力量进行融合,揉进寂灭之力中,让寂灭之力成为她神魂力量中最为强大的力量。   盛元一千零八十一年。   她用了五十年的时间,来驯服寂灭之力。   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成为一名合格的道修了。   寂灭之力被她所操控,凝练得细如发丝一般。当年她还是剑修的时候,对于力量的掌控尚且无法做到如此精细。   盛元一千零九十一年。   所有的寂灭之力被她凝练成一团偌大的丝线,与她的神魂力量混在一起。   盛元一千零九十二年。   她穿针引线,以寂灭之力,开始慢慢缝补自己拼凑起来、却又不太稳的神魂。   有了寂灭之力的加持,她被缝起来的神魂慢慢稳定下来,并在与寂灭之力相抗衡的过程之中,神魂力量越发强大起来。   可是,她依旧没有身体。   盛元一千一百年。   她还是没有身体。   凝练身体,是需要生机的。   但是深渊之中,没有任何的生机。这里的一切皆为死寂,包括她。   盛元一千一百一十一年。   一个小姑娘跌跌撞撞闯进深渊绝地深处,洒落一地的灵植种子遇见虚空罡风而毁,却唯独剩下了一枚最普通的草种,落地而生根。   她小心翼翼地护住那枚草种所在的方寸之地。   自此之后,深渊绝地开始有了生机。   ……   盛长宁睁眼醒来时,感知到外界时间的流逝,慢慢坐起身来。   她才睡了一个时辰而已。   因梦境而浮现的薄汗,将她垂落在额上、脸颊侧的头发浸湿,很快带来湿漉漉的冰凉冷意。   屋内烛灯未曾熄灭,一如既往,微微摇曳着明光。   盛长宁指尖掐诀,给自己施了一道灵术,拂去面上湿漉漉的寒凉,起身披了件外衣,绕过屏风,走到半开的窗前。   廊下亦有明灯。   半扇窗面的光景透进来,盛长宁站在窗前,眸光垂落,安安静静望着廊下木质地板与不远处的水中游鱼。   半晌后,她慢慢伸出食指,悄然戳了下另外半扇窗。   盛长宁就想再往外戳移一点光景,没成想这窗慢移的声音也是“咔啦”一大声。   当窗开的声音蓦然响起的刹那间,她当即抬手,施了一道隔音术。   流光小筑可不像是在春醒峰那样隔有半座山头的距离,她宝贝现下可就住在她隔壁。   修士耳目皆聪,只要她宝贝没睡熟,这下肯定都会听见的。   盛长宁没敢动身,眸光悄悄垂着,俨然像是做错了事的模样。   果不其然,不过几个瞬息的时间,齐眠玉就已经到了主屋窗外的廊前。   盛长宁慢慢抬眸,看向一袭雪衣清绝的齐眠玉,轻声道:“师兄,深夜好啊。”   齐眠玉应了一声,目光轻轻扫过盛长宁略有些苍白的面容,以及她没什么颜色的唇。   她又陷入梦魇了。   “我睡不着,所以就来窗边看看。”盛长宁小声解释道,“但是只开了半扇窗,我想推开另外半扇窗,没想到它竟然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来。”   盛长宁眼睫微微一颤,问道:“是不是吵醒你了啊?”   “我不睡觉。”   齐眠玉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去将另外半扇窗推开。忧郁盛长宁已经在窗上施了隔音术,现在推窗,不但没有任何声音,反而显得周遭一切寂静无声。   旋即,齐眠玉迎上盛长宁好奇的目光,解释道:“我在修炼。”   盛长宁顺势接了句话:“那师兄真的好努力。”   齐眠玉安静地看着她,在心里回答了她的话。   因为他不想被抛下。   盛长宁想了一下,又道:“那师兄快回去睡……哦不是,师兄快回去修炼吧。”   她伸手扒拉在窗前,轻声说:“我看看鱼,然后就又去睡了。”   齐眠玉闻言,并没有走,而是出声问道:“为什么想看鱼?”   “鱼游起来,很有活力,生机勃勃的。”   他也很有活力。   他也生机勃勃。   她也可以看他。   齐眠玉慢慢将眸光落在不远处的水中,望着躲在阴影中睡觉的鱼,冷静指出它的缺点,道:“它们在睡觉,没动静,没活力。”   “我不睡觉。”   “我还会动。”   可以看看他。   盛长宁闻言,慢悠悠抬眸,盯着她宝贝的那一张脸。沉默良久后,她点头应声说:“师兄,你说得对。”   半晌后,她道:“那我……先回去睡觉了。”   她只看了一会儿。   齐眠玉心里隐约茫然,又开口道:“你睡不着。”   “我可以哄你睡觉的。”   盛长宁听见这话,迟疑回眸,盯着齐眠玉,轻声说:“师兄?”   “我可以……给你讲睡前故事。”   “你不修炼了吗?”盛长宁又问。   哄她最重要。   齐眠玉毫不犹豫道:“我也睡不着。”   “要给你讲睡前故事,我才能睡着。”   刚才还说不睡觉呢。   盛长宁在心里嘀咕了下,点点头,道:“那师兄要进屋吗?”   齐眠玉:“讲睡前故事,要进屋讲的。”   “那我给师兄开门。”   盛长宁望了一眼,也没说怎么现在她宝贝不说不能进别人屋中这种话了,转身走去主屋门前,抬手开门,她宝贝已经站在门外。   于是,盛长宁又望了一眼自己屋内已经被合上的窗到门前的距离。已知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结果,她宝贝比她还快。   盛长宁笑了下,道:“师兄,请进。”   “嗯。”齐眠玉应了一声。   进屋后,他转身将门掩上。   盛长宁走到屏风后面,将身上披的外衣随手搭在一旁的架子上,然后上了床。   等齐眠玉走至屏风这面时,她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目不转睛地望着齐眠玉,并说:“师兄,我准备好了。”   齐眠玉望了一眼,抿唇道:“这不是准备睡觉的姿势。”   “那我得躺下听?”   盛长宁闻言,将身上的被子一卷,裹在身上,慢吞吞地躺下。   齐眠玉走过来,坐在床侧,出声问:“你想听什么睡前故事?”   “只要是你讲的,我都听。”   盛长宁轻眨了下眼,眼睫如扇,在眼下那片雪白肌肤上覆落淡色阴影。   齐眠玉听见这话,思索片刻,平静出声:“那我说一个我在外历练的故事。”   “好呀。”盛长宁点点头,下巴轻点着锦被。   “我在任务殿接了一个去北州除邪魔的任务,用一块灵石去乘坐跨域传送阵。北州常年覆雪,又有曦光照在雪上,像流金一般,很漂亮。”   “我用了五日的时间,除去那个邪魔,到了北州寒山。那里是修仙界中距离天最近的地方,听闻伸手就能接触到天。”   “可是,我发现到了寒山绝巅之中,并不能伸手就触碰到天。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雪和流云。”   “然后,我又听说北州寒山的日出特别好看,就坐在那里等了一个下午,再又等了一夜,在第二日清晨的时候,看见了日出。”   “那好看吗?”盛长宁轻声问道。   齐眠玉抿唇,半晌后,出声应说:“尚可,比其他地方的日出要好看一些。”   其实,他并没有说的是,在那里等日出的一日一夜里,他还用寒山绝巅上的雪堆砌起一个雪人。   很漂亮的雪人。   但是,雪人是冷冰冰的,是没有温度的。   他想让雪人有一点温度,便施了一道灵决,落在雪人身上。有了温度的雪人,却很快就融化了。   盛长宁想了下,继续道:“师兄,你要喝水吗?”   她眼里透着一种“还想听”的光。   齐眠玉默然起身,去桌上取了一杯温水,绕回屏风后,将其饮尽。   这时,盛长宁才开口说:“那我还想听。”   “我再讲一个除邪魔的故事。我接了一个去南州除邪魔的故事……”   齐眠玉的声音如漱冰濯雪,清冷却动听。   以往,当盛长宁从梦境惊醒之时,她会再花很长的时间,才能继续入睡。   今日夜里,伴随着她宝贝轻缓的声音,她只来得及听了两个半的故事,便已经再次入睡。   逐渐平稳的轻细呼吸传来,齐眠玉说话的声音逐渐归于寂静。   他半垂下眸光,安安静静注视着躺在床上的人,并未出声,也并未再有任何其他的动作。   盛长宁睁眼醒来时,屋外已然天光大亮。   她坐起身来,慢慢回想着昨日夜里的情况,发现她连她宝贝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正值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盛长宁跑去打开门,出声道:“师兄,早上好。”   齐眠玉瞥见她还未曾梳起的青丝,平静道:“伸手。”   盛长宁眨了下眼,慢吞吞地伸出手去。   须臾之后,一根新样式的银簪被放在她手中。她迟疑道:“师兄?”   齐眠玉抿唇,只说:“我喜欢送。”   他喜欢送就送,无需任何理由。   半晌后,齐眠玉才继续道:“我等你。”   “哦。”   盛长宁点点头,攥着那根银簪,转身跑回房间。   片刻钟后,盛长宁收拾好自己,坐在妆镜前,摊开掌心里的银簪,给今日的自己梳了新的发型。   她今日穿了一身绯色长裙,裙摆上还绣有漂亮的花,微微一转,便显得鲜活而灵动。   院中传来响动声。   盛长宁临出门前,又看了眼妆镜中的人,心想:她现在可像沉迷于情情爱爱的小姑娘了。   没有人会不相信的。   除了她自己。   盛长宁走出主屋门,沿着廊前而行。   她刚一走进院中,就听见了自院门处传来的剑鸣声。   盛长宁避开曦光照耀的地方,走近院门,便望见她宝贝神色冷漠地抬手,抓住了朝他炫耀的神剑。   盛长宁轻声唤道:“师兄。”   与此同时,她听见了来自于神剑的低声呜呜呜。   ——呜呜呜!我想……我想给你看个东西。   盛长宁闻言,打量着齐眠玉手里抓住的神剑,发现神剑剑柄上挂了一根很漂亮的剑穗。   剑穗系着一块玉,在曦光下泛起玉色光华。   盛长宁便问:“是你的剑穗吗?”   神剑剑光亮了下。   ——不是呀,不是呀。   盛长宁转眸,看向齐眠玉,小声说:“师兄,神剑说它想给我看一个东西。”   “嗯。”齐眠玉冷淡地应了一声,松开指尖,放了神剑。   神剑自行出鞘,在地面上飞快比划着,写出几个字来。   盛齐   长眠   宁玉   小大   宝傻   贝子   紧接着,神剑又在旁边飞快补上后一句话来。   它现在也会写字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一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二更在晚上。 第七十一章   盛长宁盯着神剑在地上一笔一画刻出来的字, 竖着读了一遍。   盛长宁小宝贝。   齐眠玉大傻子。   神剑刻完字,剑身微微一晃,显然是特别开心的。   盛长宁还未有任何反应之时, 齐眠玉垂眸一扫,抬手掐诀,以灵力抹去了一半的字,只余下六个字在地上。   盛齐   长眠   宁玉   神剑感知到齐眠玉的动作,“呜呜呜”了两声, 剑身一掠, 又要往地上去刻字。   结果,齐眠玉神色未变,伸手再次抓住“为非作恶”的神剑。   盛长宁见状,轻声笑了下, 又问:“是谁教你写字的吗?”   神剑低声挣扎了下,从齐眠玉手中再次挣脱出来, 又往地上写了几个字。   自从它学会写字后,就爱上了这个玩法。   真的好有意思,它都不愿意说话了。   神剑往地上刻画几笔,又觉得迷茫, 紧接着,它又刻画了几笔。   言   晏   颜   彦   焉   燕   神剑没注意过那个奇怪的人究竟姓哪个字, 一时着急,它在半空中轻轻晃了下,剑柄上挂着的剑穗转了一圈, 掠出一抹灵力, 凝实成灵印, 倏尔远逝。   它把那个人喊过来, 就知道了。   盛长宁看了片刻,迟疑出声问:“是……燕今宵?”   她还注意到神剑所戴的那根剑穗刚才结成一道灵印,飞掠而出。   神剑剑华亮起。   ——对对对,就这个名字。   ——我已经把他喊过来了!   燕今宵给它一根剑穗,据说只要它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找他的话,就晃一圈剑穗,结出的灵印就会飞到燕今宵身边。   他若是无事,就会来找它的!   神剑刚一说完,一袭织金墨袍的燕今宵寻着灵印来时的痕迹,缓步走来。   他抬眸望见盛长宁与齐眠玉两人之时,神色微怔了瞬,反应过来,看向盛长宁,应声说:“长宁师妹。”   旋即,燕今宵看向齐眠玉,出声道:“齐师兄。”   神剑剑尖落在地上,朝着燕今宵点了点,在那几个字里来回比划。   “燕师兄。”盛长宁应了声,解释道,“它今日来找我们展示了一番它写字的能力,我问了它,是谁教它写字的。然后,它就在地上写了这几个字,顺便将你叫了过来。”   燕今宵闻言,垂眸之后,率先注意到神剑先前所写下的六个字——盛长宁齐眠玉。   而后,他才去瞧神剑所写的那几个字,声音温和道:“是最后一个字。”   神剑飞快地划掉其他几个字,紧接着在地上又写了两个字。   燕   今   萧   燕今宵提醒道:“不是这个‘萧’。”   神剑继续比划着,时至它写出“宵”字,燕今宵才应声说:“是这个‘宵’。”   神剑听见这话,“呜呜呜”地飞掠起来,在盛长宁面前晃了两圈,趁着齐眠玉这个一剑侍二主的家伙发火之前,它飞快掠开,藏在了燕今宵身后。   燕今宵神色温和地抬手,将神剑从背后给捞了出来。   盛长宁见状,迟疑瞬息,出声道:“它是燕师兄的剑?”   燕今宵应了一声:“现在是。”   神剑微微晃了下剑身,略微有一些迷茫。   它觉得燕今宵这话说得不对,但是又好像没什么太大的错误。自己现在的确暂时算是他的剑,将来就不一定是了呀。   如此,神剑便心安理得地应了一声。   ——嗯!   没有问题。   盛长宁听见神剑那一声欢快的“嗯”,并未有任何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便笑了下,祝贺道:“恭喜燕师兄,找到了自己的剑。”   话音刚落,她又看向神剑,小声恭贺道:“恭喜你呀,终于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剑修。”   神剑剑华亮起,正准备再说些什么时,便想到这两日日日舒爽的全身按摩。   没关系,只要它的本命契约还没签订,它就不是燕今宵的剑!   正值此时,自万刃仙台方向,传来一声悠远钟声,提醒着众多修士。   整个过程中就没说过几句话的齐眠玉适时开口:“我们可以走了。”   盛长宁闻言,应了声:“好。”   她看向燕今宵,道:“燕师兄,那我们先走啦。”   燕今宵握着神剑,往旁侧让开几步。   齐眠玉转身关上院门。   他腿长,往小道方向默不作声地走了几步,等盛长宁追上去时,又才放缓脚步,跟在她身侧。   盛长宁跑过去后,又才出声唤道:“师兄。”   “嗯。”齐眠玉冷冷淡淡地应了一声。   两人走在小道上,斑驳树影投落于他们身上。绯色漂亮的裙摆随着其主人的缓步走动,而微微扬起隐约的弧度,似带着几分灵动的意味,与旁侧的雪衣相触了下,彼此交融在一起般。   就像那两个并行而写的名字。   燕今宵慢慢收回目光,看向手中因为盛长宁已然走来而平息剑光的神剑,声音温和地问道:“你很喜欢她?”   神剑慢悠悠地飞起来,在半空中写了一遍“盛长宁”三个字,又指了指燕今宵,时询问着。   半晌后,神剑继续写:喜欢!喜欢!好喜欢!   燕今宵轻轻应了声:“嗯。”   旋即,他抬手将神剑收回来,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   “师兄?”   盛长宁瞥见齐眠玉冷冷淡淡的眉眼,又轻声唤了句:“师兄,你怎么不说话?”   须臾,齐眠玉转眸盯着她,问:“你跟他很熟?”   “谁?”盛长宁先是追问了一句,很快意识到她宝贝口中的“他”究竟是谁,出声道,“燕师兄?”   齐眠玉冷冷的气音响起,只是在听见那一声“燕师兄”时,音色更冷了些。   所以,她宝贝还为这个吃醋?   盛长宁闻言,轻声笑了下,认真解释道:“我也喊曲师姐啊?”   齐眠玉依旧不说话。   两人已经走到大道之上,周遭遮蔽物顿时少了很多。他随手取出一柄伞来,撑开在盛长宁头顶,为她遮住艳阳。   盛长宁望见齐眠玉仍旧不说话,转眸瞥见从另外一条小道上走来的应南渡,主动出声唤道:“应师兄。”   齐眠玉握住伞柄的手指微微一收,攥紧了些,透着几分用力。   应南渡听见有人喊他的声音,抬眸望过来,先是看见盛长宁,一双桃花眼轻转,视线落在齐眠玉身上。   应南渡瞬间走近,应声道:“齐师兄,长宁小师妹。”   他的眸光在这两人之间一转,眸色深处涌出一抹迟疑与不解,仍是语笑吟吟:“今日在此提前遇见了你们二人。”   应南渡饶有兴致地出声道:“齐师兄,来打一架试试。”   齐眠玉语气微凉:“还没到万刃仙台。”   “那我先定了。”应南渡如是说。   正值此时,盛长宁瞥眼一瞧,又开口喊了一声:“谢师姐。”   谢青闻言,转眸一瞥,神色清冷地走过来,盯着应南渡道:“应南渡,打一架。”   应南渡无奈道:“谢青,你一来就打架,多不好?”   俨然已经忘记刚才是谁一看见齐眠玉就约架的。   “再说,我已经先约了齐师兄。”   谢青当即反应道:“齐师兄,我也要向你挑战。”   “先来后到啊,谢青。”   谢青闻言,冷静地看了眼应南渡,道:“打吧。”   说罢,她当即唤出长剑,打了过去。   “唉!谢青你真是……”   应南渡被迫反击,两人打斗的身影转瞬远去。   这时,盛长宁才对齐眠玉道:“师兄,你看,我既喊应师兄,也喊谢师姐。”   “嗯。”齐眠玉平静地应了声。   “谢灵师姐!”   “小师妹。”   “长宁师妹怎么不喊我?”   “裴煜师兄。”   半晌后,裴煜脸上温柔笑容瞬间散去,被身边的谢灵给掐没的。   “谢灵!你又掐我!我们没完!不过了……嗷嗷嗷!”   喊完谢灵与裴煜,盛长宁又转眸盯着齐眠玉的侧脸,眸光凝在她宝贝漂亮流畅的下颌线处,轻声唤了一句:“师兄。”   齐眠玉抿唇,应声道:“嗯。”   盛长宁见她宝贝还生着气,便走了一路,就喊了一路。   “江师兄。”   “长宁师妹。”   “贺师兄。”   “盛师妹。”   “沈穗师姐。”   “小师妹。”   “沈微师姐。”   “小师妹。”   盛长宁每跟一个人打过招呼,旋即又转眸看向她宝贝,再声音轻缓地喊上一声“师兄”。   时至两人走到万刃仙台附近,齐眠玉终于从冷淡的“嗯嗯嗯”无情打卡机器,变成了一个会说话的人。   他轻声道:“我知道了。”   盛长宁弯了下眉眼,明知故问:“师兄知道什么了?”   齐眠玉看她一眼,眸光落在她发间那根银簪上,出声道:“今日你也很好看。”   跟昨日一样好看,跟前日一样好看,跟过去一样好看。   她一直都很好看。   没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齐眠玉忽然而来的夸赞令盛长宁怔了下,眼睫轻眨了下,笑着道:“师兄又夸我。”   万刃仙台已经到了许多修士,来自于五州,除却剑宗道宫、四方阁星宿阁、天机殿苍澜神殿六大宗门势力之外,其余宗门势力也有人来。   散修亦在其间。   大家或许不认识盛长宁,但是在场之中只要参加过上一届青云台之争的修士,绝大多数都认识齐眠玉。   对于如今青云榜第一人身旁出现的小姑娘,众人也投来了不少目光。   青云榜第一,剑宗当今首席弟子,齐眠玉自十年前拜入剑宗之后,并不与谁亲近或交好,更是不近女色,如非必要,绝不跟哪个小姑娘主动说话。   至于齐眠玉给一个小姑娘打伞这种事,更是闻所未闻。   此时,万刃仙台响起第二声钟响。   盛长宁转眸看向万刃仙台入口处,立有一根高耸入云的玄青色祥云石柱,石柱上篆刻有上百人的名字。   这便是五州百岁骨龄以下修士才能上的青云榜。   盛长宁的目光转瞬看向最高处,轻声道:“师兄,我看到你的名字,金光闪闪的,很漂亮。”   齐眠玉闻言,顺着盛长宁的视线,抬眸望去。   青云榜榜首之名,以鎏金纹路环绕,在缥缈云雾间,如同被曦光照拂,璀璨而照耀。   青云榜第二的名字,变作银灿灿的纹路,其光华骤减,远不如榜首之光。   等到了青云榜第三人的名字时,周遭纹路变作暗铜色泽,依次往下,移至第十名后,便再无任何纹路镶嵌于周遭。   在整个青云台之争期间,青云榜上的排名将随着各方战况而实时变化。   须臾之后,第三声钟声被敲响!   万刃仙台于刹那间生出变化,灵雾涌出,缥缈虚无之中,有锁链激荡而出,令万刃仙台与周遭十余座副峰相连,于瞬息之间,构造出彼此纵横相连的山间长道。   万刃仙台最前方,为五州诸位大乘尊者设有专门的席位。   此时,自虚空中传来波动,数道身影转瞬出现在仙台之上。   周遭隐约传来众人惊呼声。   也只有在这样的五州盛会上,大家才能同时看见这么多的大乘尊者出现。   年轻一辈有青云台之争。   而大乘尊者之间,亦有其独有的争斗,名为论道会。   因为大乘尊者修为高深,不动手则已,一动起手来,便是天崩地裂、虚空坍塌,所以众多大乘尊者就在五州盛会上弄了个论道会。   以各自修行之道相论,简而言之就是动嘴皮子。   五州盛会期间,时时有尊者论道祥瑞出现,届时对于众多临近的修士而言,亦是一种收获。   不过,按照盛长宁千年之前的经验,这论道会到最后,就看谁吵架更厉害,谁动嘴最凶最快了。   因而,论道会,又叫吵架会。   五州盛会一开始,便有无数道灵光飞掠至青云榜上百名各处。   排名低者向排名高者发起挑战,若同时有多人对同一人发起挑战,则可反选挑战者,否则若非正当理由,是不应该拒绝的。   每人每日挑战次数六次,接受挑战场次亦是六场,这是一个最为合适的场次,不多也不少。   盛长宁一眼便看见有数道灵光飞掠至她宝贝的名字附近,很快被齐眠玉感应,他依旧无动于衷。   “师兄,你去吧。”盛长宁出声道,“我在周围逛逛,你要是找我,就发灵讯给我。”   齐眠玉抬手,握着数道灵光,神色平静地问:“我选哪一道?”   盛长宁闻言,想了下,道:“师兄自己选?”   齐眠玉闻言,抬手抽了第七名的挑战灵光。   青云榜第七,苍澜神殿殷念辰。   盛长宁望见了,却依旧神色自然。   齐眠玉将手中的伞交给盛长宁,出声道:“我走了。”   在万刃仙台这么热闹的地方,不会有人敢当众出手。   盛长宁目送齐眠玉离去,正收回目光时,一抹灵光落入她手中。   是云星遥传来的灵讯。   “小长宁,来观赏台。”   盛长宁犹豫了下,想到云星遥正和应寒野他们一起待着,心中隐隐约约有了某种预感。   她大概猜到了云星遥喊她去观赏台做什么。   观赏台上,云星遥依旧是一袭墨绿长袍,衣襟上纹绣的红梅枝换了别的花枝,沉冷之中依旧绝艳。   盛长宁走过去,抬眸便迎上云星遥那双饱含期待的眼眸。   “我来了……”   她沉默一瞬,瞥了一眼云星遥,将余下两个字给补充完整,平静道:“云叔。”   旁边,应家家主应寒野当即出声:“她姓盛,跟你云星遥有什么关系?云星遥,你糊弄我呢?”   谢随之给云星遥找了个合适理由:“没准儿这小姑娘跟着她母亲姓?”   盛长宁认真解释道:“我随父姓。”   云星遥镇定自若地点点头,说:“没错啊。”   乖女儿还是乖女儿,怎么后爹就不是爹了吗?   作者有话说:   这是第二更呀,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七十二章   应寒野闻言, 瞥了眼镇定自若的云星遥,全然没有谎言被拆穿后的慌张,挑眉道:“所以, 数月之前,你说你有乖女儿了,都是在骗我们?”   什么?   盛长宁听见应寒野的话,心中蓦然浮现出一个问号来。   云星遥淡定至极,平静道:“应家主, 那你是说小长宁不乖吗?还是说, 你觉得小长宁不是个小姑娘?”   应寒野话语一噎。   “乖和小姑娘都占了,她怎么不是?”   云星遥语气郑重,抬手从储物空间取出数月前从四大世家家主那里坑来的贺礼,放在储物手镯里, 转手递给盛长宁。   “小长宁,这里面可都是你云叔这些个朋友送给你的贺礼, 之前忘记给你了,今日遇上了,就顺便送来。”   盛长宁手中还撑着一柄伞,目光轻抬, 依次从云星遥、应寒野、谢随之等人身上掠过。   她算是知道这贺礼怎么被坑来的了。   “会不会不太好?”盛长宁迟疑道。   云星遥摆摆手,眉眼弯似桃花, 点头道:“他们都是大方的人,不会不高兴的,对吧?”   说罢, 云星遥伸手将那枚储物手镯塞进盛长宁手里。   曲凌适时开口:“你与我家曲二是好友, 唤我一声‘曲叔’, 应是没问题的。”   谢随之紧跟其后, 出声道:“还有还有,你是我家谢青的师妹,也可以唤我一声‘谢叔’。”   “还有我,唤我一声‘应叔’,应该不算过分吧?云星遥,你说对吗?”   云星遥闻言,当即否决:“不行。”   “可以的。”谢随之抬手按住云星遥的手。   盛长宁闻言,抿唇沉默良久,依次开口:“曲叔,谢叔,应叔……”   她的目光很快来到燕家家主燕池身上,迟疑了下。   云星遥妥协道:“没事儿,燕兄的话,你也喊一声‘燕叔’就是。”   盛长宁坦然如常,喊了一声“燕叔”。   燕池颔首,应了声。   正值此时,曲薇薇站在观赏台背面不远处,抬手朝盛长宁挥了挥手。   盛长宁抬眸望了一眼,很快被观赏台上众人察觉到目光,齐齐回眸一看。   曲薇薇被这么多目光一盯,连忙收回了手,站直身形,率先朝着自家老爹微微一笑。   等到众人移回视线,她才再次朝盛长宁挥手示意。   云星遥开口说:“小长宁,那是曲二在找你吧,你快去,不用在这里跟他们几个老头子唠嗑。”   当着这么多的人,叔也喊过了,面也见过了。   趁着其他人将注意力转移到云星遥身上之前,盛长宁飞快出声,道了一声“告辞”,悄然转身,离开了观赏台,朝曲薇薇走去。   曲薇薇瞥了一眼观赏台上快要打起来的几个人,问道:“小笨蛋,你刚才在台上做什么?”   盛长宁闻言,目光游离了瞬,解释道:“有人让我认了很多个叔叔。”   曲薇薇一听这话,神色认真地拍了拍盛长宁的肩,道:“现在叫叔没关系,没关系,等我们修为到了大乘,让他们喊我们叫姐。”   “曲师姐,你这想法有些危险。”盛长宁坦然道。   无论是她喊他们“云叔、谢叔、曲叔、应叔”,还是他们喊她一声“盛姐”,她都是没什么问题的。   毕竟,她和他们没什么辈分的关系。   但是,曲凌是曲薇薇她爹……   曲薇薇这想法,比应寒野还野。   曲薇薇抬手抵唇,神神秘秘地“嘘”了一声,指尖丹蔻折射出惊艳色泽。   她小声道:“所以说,现在先悄悄地想,等到了大乘修为再说。”   盛长宁知道云星遥喊她过去的意图,天生剑心者身份曝光,未曾成长起来之前,亦有不少心怀不轨之人在打她的注意。   但是,有了今日观赏台这一出,无论是谁,再要对她出手,都得掂量掂量她背后的剑宗和世家势力。   盛长宁压下心中思绪,曲薇薇一边拉着她去看别人的比试,一边问道:“你这一次要打到多少名去啊?”   “我也不知道。”盛长宁摇头说,“或许,我可以换一个赚灵石的方式。”   “嗯?”   曲薇薇听见这话,转眸看了眼盛长宁,蓦然想起上一次在中州黑市的场景,肯定道:“有道理啊,我们先来下注点灵石。”   曲薇薇建议道:“不如去你师兄正在打的那一场?”   “赚灵石,得选势均力敌的场次,或者冷门场。灵石来得才快。”盛长宁仔细分析道。   末了,她肯定道:“大家都会知道,师兄必赢的!”   况且,至今为止,还没有几个人知道齐眠玉突破化神境界,已经进阶离合。   她宝贝在青云榜之争中,不会输。   说罢,盛长宁拉着曲薇薇穿过一条山间长道,去往万刃仙台其中一座副峰。   此刻,每座副峰都有人在比试。   盛长宁目光一扫,对曲薇薇道:“我们去这一场试试。”   青云台之争,既是盛会,无论热门或冷门,都必定有下注灵石之处。   这场比试,是天机殿弟子与道宫弟子之试。曲薇薇站在台前附近,按照自己过去经验,推断道:“我觉得是道宫弟子赢。”   盛长宁问道:“那理由呢?”   曲薇薇坦然道:“道宫弟子看起来要厉害一点,修为高一些。”   “嗯,但是修为不是决定一个人实力的关键。”盛长宁解释说。   “那就是天机殿弟子赢了?”曲薇薇问道。   道宫弟子擅长道法远攻,天机殿弟子以测算为主修,加以修为辅助,这两人打起来,道宫弟子更胜一筹。   不少旁观修士都是这样想的,纷纷押注给道宫那名弟子。   但是,越是冷门的输赢,压得正确,越是赚得多。   亦有一小部分修士怀着这样的心态,押了极少一部分灵石在天机殿那名弟子身上。   盛长宁走过去时,抬手从袖中摸出十块灵石,押注给天机殿弟子。   曲薇薇见了,传音问:“既然我们都觉得天机殿弟子赢,那为什么不多押一些灵石?”   说罢,她抬手就押了一百灵石上去。   盛长宁闻言,弯唇笑了下,镇定自若地传音:“你猜?”   曲薇薇见状,盯着人看了好半晌,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个猜测来,迟疑道:“这又成你全身家当了?”   十块灵石。   盛长宁小金库中的全部家当。   盛长宁迎着曲薇薇注视的目光,以微笑应对。   约摸两刻钟后,执事弟子宣布出声:“天机殿连昭然,胜!”   周遭有不少弟子闻言,低声哀呼。   执事弟子将赢者方灵石经过核算后,很快归还。   曲薇薇握着手里增多的一百多块灵石,感慨道:“小笨蛋,你这灵石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啊,难怪每次见你,你都那么穷。”   盛长宁认真解释说:“有很多地方都是需要花费灵石的。”   就连曲薇薇这样挥霍无度的人都忍不住劝说道:“你得存点家底啊。”   “我存多少,就用多少。”   多了的话,要是用不了,也算浪费。   接下来的几场比试,盛长宁专挑冷门场次,来押注灵石。   她挑的场次又偏又冷,赢者能胜,全靠她眼力好,懂提前预判比试形势。   但是,曲薇薇不行。   曲薇薇跟了几场之后,脸上浮现出一种迷之又迷、茫然难懂的神情。   盛长宁见状,便道:“曲师姐,我这是捡漏赚灵石,你还得挣名次,多看看势均力敌的比试。”   曲薇薇不靠这个赚灵石。   盛长宁便建议道:“曲师姐可以从金丹修为的比试开始看起,比如……那一场!”   不远处,正是一位金丹后期的剑修,与初至元婴境界的道修比试。   “相信我,剑修能赢。”   盛长宁抬起手,负责将人拉至比试台前,方便曲薇薇近距离观察,并说:“曲师姐,还记得你与应道友和谢道友的赌约吗?还记得你与应师兄的赌约吗?”   曲薇薇闻言,眸光一亮,点头应声道:“我当然记得!”   “相信自己,一定可以!”   盛长宁说罢,放开曲薇薇,转身离开,继续去“捡漏”。   等齐眠玉找到她的时候,盛长宁的小金库已经从十块灵石,充盈为两百块灵石。   “师兄?”盛长宁察觉到什么,转眸看向齐眠玉,轻眨了下眼,出声问,“你打完了吗?”   “嗯。”   齐眠玉应了声,自觉接过伞,仍旧望着盛长宁。   盛长宁从善如流道:“那师兄一定全赢了。”   齐眠玉闻言,又应了一声,说:“殷念辰,不行。”   盛长宁笑了下,开口道:“因为师兄最厉害啊。”   齐眠玉被夸得悄然移开视线,耳尖泛起不易察觉的微红。须臾后,他又将目光再次落在盛长宁身上,抿唇道:“你没来看。”   所以,他打得很快,十招之内解决对手。   “因为……我想赚点儿灵石。”盛长宁坦然说道,“今日师兄的六场比试结束了吗?”   “嗯。”   盛长宁轻声问道:“那明日,我一定来看,好不好?”   “一言为定。”   说完这个话题,盛长宁小声说:“师兄,我今日赚了两百块灵石。”   “你很厉害。”齐眠玉夸赞道。   “那我请你去逛街,好不好?”   听说万刃仙台附近有一条特地开起来的小吃街,一条长街走下去,全是各种吃食。   “好。”   “那我们现在就去。”   两人走出万刃仙台附近时,周遭还有不少人的目光注视而来,不仅仅是对于青云榜第一人的好奇,还有对盛长宁的好奇。   仅仅半日过去,就已经有不少人打听到盛长宁的身份,天生剑心者,剑宗内门弟子,修为金丹初期,拜入剑宗不足一年。   除此以外,就只剩下最后一条关键信息,在剑宗内部,这个天生剑心者很受众人喜欢。   与近万年飞升第一人拥有着相同的体质,都是天生剑心,都是剑宗弟子。众人毫不意外,对盛长宁抱有相同的期待。   三年元婴,十年离合,百年大乘。   大家都觉得青云台之争第一日,盛长宁再怎么也会挑一个对手来比试,结果……众人眼睁睁看着她和结束六场比试只用了半个时辰的齐眠玉一起离开了万刃仙台。   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他们……去干嘛了?”   “可能是快到午时了,准备一起用午膳?”   “不……不辟谷吗?”   “等两人下午回来,没准儿盛长宁就会开始挑战了吧?”   不少关注此事的修士在万刃仙台附近等了等,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过去了,暮光西落,也没等回齐眠玉和盛长宁。   “按理说,齐眠玉今日六场比试已经结束,可以不必再回万刃仙台。”   按照上一届青云台之争的情况,今日齐眠玉是极有可能不会再回万刃仙台的。   “那盛长宁呢?”   “她还没上青云榜前一百名,有主动挑战资格,大家没有主动挑战一个并未等上青云榜前百名者的资格。”   “也就是说,只要盛长宁想,她也可以不用再回万刃仙台。”   众人齐齐心说:他们白等了一下午。   “最新消息,齐眠玉和盛长宁离开万刃仙台后,去了城中小吃街。”   “干嘛?”   “吃东西啊。”   “然后呢……”   “然后,他们两个人在城中逛了一个时辰,就回去了。”   “我觉得可以等明日再看。”   夜色将至,万刃仙台三声钟响过后,青云台之争第一日的比试,落下帷幕。   夜里,万刃仙台附近燃放起烟花,将夜幕星辰照亮。   流光小筑内,盛长宁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烟花,才关上窗,坐在床上,取了剑穗材料,编起倒数第四十二根剑穗。   当盛长宁编完倒数第四十二根剑穗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她应了声,收好东西,起身去开了门。   盛长宁抬眸看向门外的齐眠玉,出声问:“师兄?”   齐眠玉道:“我来给你讲睡前故事。”   盛长宁略微一怔,齐眠玉便轻垂着眸光,低声问:“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师兄讲得很好。”   盛长宁应过声,移开位置,让齐眠玉进屋。   等到盛长宁收拾好后,主动坐在床上,裹好被子躺下,齐眠玉开始了每日夜里的睡前故事。   “我去南州的时候,也是为了一个除邪魔的任务……”   齐眠玉这些年有关于外出历练的记忆,全是与除邪魔有关。但他提及起任务过程的时候,却又总是轻描淡写地略过细节与辛苦。   今日夜里,他讲了两个睡前故事,听见平稳均匀的呼吸声,便慢慢放低了声音,时至彻底无声。   齐眠玉微抿着唇,安静地看向已然睡熟的盛长宁。他坐在床侧,认真细数着她如小扇子般纤密的眼睫,数了一遍、两遍、三遍……   他数了很多遍后,才轻声地问:“我可以亲一亲你吗?”   已经睡熟的人当然不会回答齐眠玉的问题。于是,齐眠玉又靠近了些,轻声问:“我可以亲一亲你吗?”   他慢慢地抬起手来,指尖轻轻撩拨开盛长宁垂落在脸颊侧的青丝,却未再有任何动作。   他的手指堪堪触碰在她脸颊,柔软的温暖若即若离,通过他指尖传了过来。   半晌后,齐眠玉又轻声地换了个问题:“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抛下我?”   “你同意了。”   齐眠玉固执而小声地说完,抿唇克制着自己那颗跳得奇怪的心。空静之中,他能感受到胸膛内的跳动,仿若震耳欲聋一般。   好奇怪。   齐眠玉悄悄移开目光,平静着自己的心绪。旋即,他又将眸光落回至盛长宁处,那颗心便又跳快了些。   好奇怪的心。   看她一眼,就跳得更快了。   齐眠玉临离开前,站在屏风前,又回眸望了一眼床上熟睡的人,抬手以指尖抵在心跳处,悄无声息地离开,并未发出任何响动。   ……   盛长宁做了一个梦。   不是她以往的记忆梦境,而是一个新的梦。   梦里是北州寒山的绝巅,白雪纷落。   她置身于一个有些奇怪的环境之中,没法动,并不觉得冷。   她还梦见了她宝贝。   她宝贝穿着一袭雪衣,站在她面前,眉眼清冷,却是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来,轻轻地触碰着她的脸。   然后,她听见她宝贝垂眸轻声说:“好冷。”   “是冷的。”   她宝贝又说了一声,然后坐在她旁边,安安静静的,没再说话。   天光落下,星月随着夜幕降临而浮现出光辉。周遭纷落的细雪落在她身上,应该是会感觉到冷的,但是她处在一种奇怪的状态之中,并没有感觉出有任何的寒凉。   夜色渐深,随着时间的流逝,星月光辉由明亮逐渐转为黯淡。深邃的夜幕也由此减淡了墨色。   要天亮了。   北州寒山绝巅,是五州之中最早接触到曦光的地方。   远方天幕暗沉,转瞬有光亮起,穿透云层,如流金一般,将云层晕染上漂亮温暖的颜色。   第一缕曦光,很快落了下来。   她在梦境之中,感受到了丝丝缕缕的温暖。   这时候,她察觉到她宝贝又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低低出声:“还是冷的。”   紧接着,她宝贝又轻轻地触碰过她其他地方,大概依旧是冷的。   她宝贝的指尖也是冷的。   好半晌后,她宝贝再次伸出手,探了过来,触碰到她的脸。   这一次,她在感知到灵力的同时,也感觉到了来自于她宝贝指尖的炙热温度。   这个梦很奇怪,奇怪到完全不像她自己过去做过的任何一个梦境。   冥冥之中,盛长宁仿若意识到了什么,那炙热的指尖捧着她的脸,她终于感受到了她自己的状态。   在这个梦里,她是一个冰冷的雪人,是一个陪她宝贝看过北州寒山绝巅之上日出的雪人。   梦境的最后,盛长宁听见她宝贝的轻声低喃。   “原来,雪人有了温度,是会融化的。”   她宝贝的声音,真的很难过。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一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还有第二更,可能比较晚,得看我手速。   _(: 」∠)_ 第七十三章   盛长宁睁眼醒来时, 外界天色已亮。   她慢吞吞地坐起身,双臂抱膝,认真思索着昨日夜里的梦境。   昨夜, 她做的梦,应该是她宝贝前一日夜里说过的第一个睡前故事。   她宝贝并没有跟她提及过,他当年去北州寒山时,还在寒山绝巅堆了一个雪人。   在梦境里,她是她宝贝故事里陪着他看日出的雪人。天亮以后, 那个雪人就融化成雪水, 消失不见了。   主屋门外,适时传来熟悉的敲门声。   盛长宁披了外衣,跑去开门,抬眸看向齐眠玉, 开口问:“师兄?”   “伸手。”   还是熟悉的语气,还是熟悉的动作。   盛长宁这一次没再迟疑, 伸出手去。   齐眠玉将手里新样式的银簪放在盛长宁掌心,并道:“给你的。”   “我在外面等你。”   盛长宁闻言,点头应了声,转身走回妆镜前, 眸光落在手中银簪上,回想起上一次在中州神城时, 曲薇薇带她去岚秀阁所听见之事。   她宝贝难道在那一次,买了很多首饰?   思索片刻,盛长宁回忆适才齐眠玉今日所穿的衣裳, 从储物空间之中, 取出那件雪青色的衣裙, 具有仪式感的将其穿上。   随后, 她又给自己梳了一个与昨日并不相同的发型,用上今日她宝贝送她的新银簪。   收拾好自己,盛长宁才转身出了房门,在院中找到齐眠玉,开口唤道:“师兄。”   齐眠玉转眸看向她,出声道:“今日你也很好看。”   盛长宁闻言,笑了下,问:“那我什么时候能从师兄你口中听见不是夸奖的话呢?”   “没有。”齐眠玉抿唇思索着,应声说,“没有不好看的时候。”   两人来到万刃仙台附近时,正好是万刃仙台响起第三声钟响之时。   盛长宁踩点一向精准。   第三声钟响过后,今日亦有无数道灵光转瞬飞掠而出,落入青云榜前百名之上。   相较于昨日的青云榜,今日青云榜前排依旧未曾有太大的变化,变化较多的,是青云榜中排,还有青云榜尾巴十名。几乎是每个时辰都有排名变化。   须臾之间,就有数道灵光掠至齐眠玉手中。他握着那数道灵光,转眸看向盛长宁,出声说:“你昨日说过的。”   “嗯嗯,我知道。”盛长宁点点头,应声道,“我昨日说过的,我会去看师兄你今日的所有比试。”   齐眠玉闻言,这才松开指尖,随手抽取了一道灵光,应了挑战。   灵光牵引,指向其中一座副峰。   当两人穿过山道,来到副峰之时,周遭已经聚集了不少修士于此。   无论是齐眠玉,还是敢于挑战齐眠玉的人,他们的每一场比试,都是热门比试,现场会有很多修士聚集观看。   齐眠玉一来,众人的目光纷纷移了过来。当大家注意到齐眠玉依旧给人打着伞之时,神情皆是怔愣了一瞬。   他们很难把眼前这个神情专注、只看向一人的人,与昨日上午以十招飞快结束一场比试的剑修联系在一起。   他们更难将眼前这个看向他身旁雪青色长裙小姑娘时清冷眉眼间透着几分温柔的人,与那个传闻中素来不与人亲近、不近女色的剑宗首席联系在一起。   他们穿着相似色系的衣裳,走在一起,宛若一对璧人般。   “师兄。”   小姑娘的声音温软而轻,在周遭浮躁的环境之中,宛若一记凝神静心的灵术,顿时令周遭安静下来。   小姑娘穿着与自己心上人相似的衣裳,看向他的目光认真而专注。   众人不由得心想: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一个剑修,甚至不像是能适应如此打打杀杀的场面,她该适合被保护起来,细心呵护。   迎着周遭人的目光,盛长宁悄然撇开眼,看向齐眠玉,抬手意欲去拿他手中所握的伞,出声道:“师兄,你该去比试了。”   她抬了下手,齐眠玉顺势将握伞的手抬高了些,避开她的动作。   盛长宁见状,轻眨了下眼,迟疑问:“师兄?”   齐眠玉神色平静地解释说:“还没到时候。”   “哦。”盛长宁慢吞吞地应了一声。   齐眠玉察觉到周遭投落而来的目光,将手中的伞压低了些,伞面遮住其他人看向盛长宁的视线,把人拉近了些,几近是将她拢在了怀里。   盛长宁注意到她宝贝的动作,心想:最该遮住的,应该是她宝贝。   有那么多的视线落在她宝贝身上,关注着他。待会儿上台比试时,所有人都会看着她宝贝……   思及此,盛长宁迟疑地垂了下眸光,心中忽然涌上的占有欲作祟,让她悄悄踮起脚尖,在她宝贝近前问道:“师兄,我今日穿的是跟你衣裳一样色系的裙子唉。”   伞面遮挡下,除了他们彼此,没人能看见他们究竟在做什么,只能听见小姑娘温软而怯怯的声音响起,似怀着一种小心翼翼而隐秘的心思般。   她想问什么呢?在期待她心上人怎样的回答呢?   比试还未正式开始,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盛长宁这句话上,下意识屏住呼吸,等着另外一人的回答。   须臾之后,齐眠玉清冷却动听的声音传出来:“很好看。”   紧接着,他们都听见了盛长宁因这句夸赞而轻声笑起来的声音,伴随着一点若有若无的银铃轻晃声响,带着隐约的开心。   她一定是因为被心上人夸了,才会这样开心,那句“很好看”是她期待的答案。   众人不由得心想。   盛长宁当然不是因为那句“很好看”而轻笑出声的,她是眸光瞥见在她宝贝神色冷淡之下被掩藏起来的那一点耳尖微红,才轻声笑起来的。   趁着齐眠玉怔神之际,盛长宁抬手夺过他手中所握的伞柄,眨了下眼,出声道:“师兄,这下你该去比试了。”   齐眠玉平静的眸光轻移了下,飞快从盛长宁面容间掠走,又很快落回来,认真说:“记得要看我。”   不准看别人。   “我知道。”   盛长宁点点头,手中撑着伞,目送齐眠玉缓步离开,很快走上比试台。   她转身去了下注点,将昨日赚来的灵石全都押注在齐眠玉身上。   她宝贝一定会赢。   毫无意外。   盛长宁回来时,才注意到与齐眠玉交手之人。她抬眸看了眼比试台旁的身份信息,道宫贺知蔚。   盛长宁回想了一下青云榜榜单,记起来道宫贺知蔚乃是青云榜第十名,是青云榜前十之中道宫的第三人。   比试台旁,监判长老及时出声,宣布本场比试正式开始。   监判长老话音一落,道宫贺知蔚便率先出手,拉远了他与齐眠玉之间的努力,使得他在比试台西北角,齐眠玉站在东面。   道修擅长远攻。   贺知蔚抬手祭出法器,手中灵决一挥,便是惊鸿一式,速度极快地飞掠而出,转瞬逼近齐眠玉。   “铮!”   剑鸣铮铮而响时,盛长宁的目光从齐眠玉脸上轻轻下移,落在他手中所执长剑之上。   她宝贝当然不会再另寻其他长剑,每次对招所用之剑,都是他自己的原身。   但是,为了不暴露他与她之间的联系,因而他对他自己做了一些伪装,伪装得不那么像千年前灵玉剑尊手中那柄长剑的模样。   盛长宁思索之时,齐眠玉已然抬剑,一剑便令贺知蔚出手的惊鸿一式豁然瓦解!   齐眠玉挥出一剑,目光往比试台下望去,一眼便准确无误地找到了他想看的人。   盛长宁迎上她宝贝的目光,弯唇浅笑了下,唇瓣微动,无声道:“专心比试呀。”   无声话语落下的瞬间,齐眠玉已然挥出第二式,剑意如霜雪,寒冽之气瞬发,提前破开贺知蔚出手一招。   身形一掠,齐眠玉已然到了比试台西北角,手中长剑轻挑。剑光之下,贺知蔚被迫逼下了比试台。   监判长老适时开口:“剑宗齐眠玉,胜!”   此言一出,比试台附近修士不由得低声惊呼。   三招解决对手,岂不是比昨日解决对手的速度还要快一些?   齐眠玉将剑收回来,转身下了擂台,朝盛长宁走去。   盛长宁的目光分了些给他手中长剑,他有所察觉,便并未收了自己手中的剑,走到盛长宁面前,将剑递了过去,抿唇道:“你摸摸。”   摸摸他。   盛长宁闻言,呼吸微滞了下,微垂的眸光泄露出些许的不平静,眸中情绪被如墨而纤密的眼睫轻轻遮掩住了。   她迟疑出声:“师兄,这不大好啊,这是你的……”   正当盛长宁陷入纠结迟疑之时,仍旧聚集于比试台附近的修士看见齐眠玉主动要给盛长宁自己的本命长剑,并说可以摸摸的时候,各人脑子里的思绪早就炸开了来,成了“咻轰碰”的炸烟花。   剑修的剑,可就相当于剑修的命啊。   当一个剑修对一个人说“你可以摸摸我的本命长剑”时,代表着什么?   几乎代表着这个剑修把自己的命都交给了对方。   大家都没想到耽于情爱的齐眠玉,有朝一日能够说出这样一道话来。   齐眠玉垂眸,眸光凝在盛长宁面容间,又出声道:“你摸摸。”   “好……好吧。”   盛长宁抬起手来,指尖有着不易察觉的轻颤,然后慢慢地触碰到她宝贝的真身,有些凉。   盛长宁抬着指尖,轻轻碰了下她的剑,有些开心地收回手,应声道:“很漂亮,很锋利。”   就跟从前一样。   “嗯……”   齐眠玉攥紧指尖,半晌后又应了一声:“嗯。”   盛长宁回过神来,转眸扫了一眼周遭未曾散去的众多修士,瞥见他们眼中仿若泛着红,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和齐眠玉,大有一种“磕到了磕到了磕到了”的意思。   对于齐眠玉把长剑给她摸摸的举动,或许他们还在脑补什么“你碰一下,我什么都愿意做,命都给你”的拼命文学。   盛长宁忍不住轻咳一声,出声对齐眠玉道:“师兄,我们该去下一场比试了。”   今日她宝贝还剩下五场如非正当理由不能拒绝的比试。   “嗯。”   齐眠玉应了一声,自觉接过盛长宁手中所撑的伞,落在她头顶上方。   这个举动一出,自两人身后又传来不小的轰动,一时之间闹哄哄的。   盛长宁没回头往后看,也该知道那些修士此刻究竟是怎样一种状态。   她宝贝并不关心其他人的反应,自然也不会回头去看。   两人很快到了第二场比试的比试台前,等时间一到,盛长宁便抬手拿过伞,开口催促道:“师兄,你该去比试了。”   “嗯。”   齐眠玉应了一声,才转身朝比试台走去。   盛长宁趁着这个间隙,将上一场赢回来的所有灵石尽数押注在齐眠玉身上。   她宝贝一定会赢的。   盛长宁放好灵石后,转过身,略一抬眸,便同其他修士灼灼的目光对视一眼。   自第一场比试台处跟过来的修士并不少,盛长宁从这些人看出一种名为“你好爱他,愿为他压下全身家当”的眼神来。   正值此时,监判长老宣布比试开始。   盛长宁快步走回比试台上,抬眸与齐眠玉望来的目光对上。   时至此刻看见她的目光,齐眠玉才出了剑招。   齐眠玉第二场的比试对手,是四方阁一名亲传弟子,以一手炼器术出名,属于火系道修。   围观众人皆以为齐眠玉对上四方阁这名修士,会像上一场对试道宫贺知蔚一般,三招解决对手。   结果,径直过了一刻钟,两人交手数十招,都未曾分出胜负。   “四方阁这名修士这么厉害吗?就连齐眠玉对付起来,都极为棘手。”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齐眠玉是不是每出一剑,就要看一眼比试台前?”   “对啊,他在看谁?”   盛长宁没回头,也知道在她身后有很多目光盯着她。   她早就发现她宝贝这一场故意拖延时间,每出一招,都得看她一眼。   大概是上一场结束得太快,她宝贝觉得她落在他身上的注视时间太短,因而这一次要让她多看他很多眼才行。   为此,她宝贝竟然甘愿给四方阁那名弟子喂招,以此来拖延时间。   这是什么幼稚小心机?   随着身后众多目光越来越炙热的注视,不得已之下,盛长宁轻眨了眼,启唇无声说:“专注比试。”   此话一出,她宝贝抬剑,在两招之内迅速解决了对手,令其被迫飞出比试台。   监判长老开口道:“剑宗齐眠玉,胜!”   齐眠玉转身走下比试台,抿唇来到盛长宁面前,又递出手中长剑,冷静道:“你摸摸。”   摸摸他。   他一定会很冷静的,让那颗奇怪的心不要跳得那么快。   但是,泛起微红的耳尖却会出卖他。   作者有话说:   黏黏腻腻的小情侣把戏.jpg   —   这是第二更呀,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比心! 第七十四章   盛长宁闻言, 轻眨了下眼,慢慢伸出手去,指尖落在剑身雪亮的剑面上, 冰凉触感通过她指尖相碰的地方,传入她的感知。   她轻抬了下食指与中指,落下一声不轻不重的轻敲。在瞥见她宝贝泛红的耳尖之时,她飞快收回手,应声说道:“我摸过啦。”   旋即, 盛长宁继续说:“我们该去下一场比试了。”   两场比试已过, 她宝贝今日还剩下四场比试需要参加。   第三场笔试开始之后,从第一、第二场比试跟过来的不少修士眼尖的发现齐眠玉又再一次复刻了上一场的情况。   他每出一招,都得望一望比试台下。   只看齐眠玉第三场比试的修士,心中满是疑惑与不解。而后, 他们经过旁边人专心致志的一句解说“他在看自己比试台下的心上人”,便恍然大悟起来。   大家都在猜测, 齐眠玉从第二场比试开始,不断给对手喂招,虽说是方便了对手的实力精进,但是更多的一定是为了盛长宁!   这是盛长宁第一次参加青云台之争, 小姑娘什么都还不懂,既没有对战经验, 还没有对战实力,需得多看一些比试场面才好。   有什么样的比试场面比给对手喂招、又才招来得更有效呢?   众人暗自脑补了一大堆“他好爱她,她也好爱他”的戏码。   第三场拖延的时间实在太久了, 盛长宁不得已之下, 只好又悄悄启唇, 无声说了一句话:“好好比试, 认真点。”   第三场比试顺利结束于齐眠玉长剑一挑,将人挑飞出比试台。监判长老适时宣布:“剑宗齐眠玉,胜!”   齐眠玉收剑走下比试台,来到盛长宁面前,又将手中长剑递过去,冷静道:“你摸摸。”   “好。”   这一次,盛长宁很快伸出手,想到上一次碰过的是剑身剑面,这一次就碰碰剑柄好了。   思及此,她探出的指尖轻轻落在剑柄上,摸了一下,手指在收回之际,她不小心触碰到她宝贝握剑的手。   剑柄是凉的,但是她宝贝的手却是温热的。   “好……好了。”   盛长宁飞快收回手,道:“我已经摸过了,我们去下个比试台。”   盛长宁始一转身,猝不及防与周遭修士灼灼的目光对上,他们目光之中全都是“磕到了磕到了磕到了”。   能磕会想的人,什么都是糖。   下一瞬,齐眠玉自觉接过伞,微微压低了伞面,将外界目光同盛长宁隔绝开来。   第四场、第五场比试开始之后,齐眠玉仍旧照例复刻前两场的比试情况,慢条斯理地给对手喂招。   除非盛长宁主动开口,让他认真比试,齐眠玉绝对能够将一场比试拖延至天荒地老,让她一直盯着他看到天荒地老。   时至第六场比试开始过后,正当众人准备继续钻研招式之际,齐眠玉却一反常态,以极快的速度解决了这一场比试。   众人:“……”   这和他们想的不太一样。   对手:“……”   这和他听到的不太一样。   “剑宗齐眠玉,胜!”   时至监判长老宣布胜者时,众人才反应过来,目光纷纷落在走下比试台要求小姑娘摸摸他手中长剑的齐眠玉身上,视线中满是迷茫与不解。   为什么这一场比试会结束得如此之快?   他们不懂,真的不懂。   “我摸过了呀。”   盛长宁说罢,想到些什么,出声问:“我们待会儿还是去那家酒楼吃饭吗?”   “都可以。”齐眠玉一边应声说,一边顺手接过盛长宁手中的伞,替她撑在头顶上方,带着人,很快出了万刃仙台。   两人一出万刃仙台,周遭修士顿时宛若炸开了锅似的,热议起来。   “齐眠玉今日六场比试,又结束了。”   “没得看了,去看看道宫温卿言的比试。”   “所以说,齐眠玉这么快结束第六场比试,是因为……”   “快午时了,他要陪他的小姑娘去吃饭了!不能将人给饿着了。”   “不是可以辟谷吗?”   “小姑娘重口腹之欲,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齐眠玉还能怎么样?”   “当然是惯着了。”   “不过,盛长宁好歹也是和剑尊一样的体质,是天生剑心者唉,她为什么不能上场呢?”   “小姑娘怕疼吧?”   “金丹修为也会怕疼?”   “或许是她想再等等看。”   万刃仙台内有人议论纷纷。   万刃仙台外,盛长宁和齐眠玉去了城中闲逛。   今日,齐眠玉的六场比试已经结束,他也没有再想再去万刃仙台的打算。两人吃过饭后,在城中闲逛了一段时间,便回了流光小筑。   夜里,当盛长宁编完倒数第四十一根剑穗时,门外传来熟悉的敲门声。   她起身去开门,很快迎来每日夜里的睡前故事时间。这日夜里,她做的依旧是一个好梦,梦见了她宝贝前一日跟她讲的睡前故事。   梦境里,是她宝贝所要击杀的邪魔闯入蜃龙沉睡之地,借助蜃龙周遭迷雾所构造出来的幻境,意欲反杀她宝贝。   蜃气幻境中,到处都是白蒙蒙一片。   盛长宁进入梦境之时,她依旧处在一种奇异的状态中,周身轻飘飘的。直到她在梦境里面,看见了齐眠玉。   齐眠玉这次穿了一袭墨衣,墨色沉冷,在朦胧的蜃气之中,为其增添了几分神秘的冷感,腰带轻束,衬得其身形清瘦而颀长。   时至此刻,盛长宁才觉得自己轻飘飘的身体有了重量,化作实形,踩着实实在在的地。   这一次梦境里,她的状态与上次成为雪人有所不同。她好像是能动的。   察觉到这一点后,盛长宁下意识往她宝贝所在的方向行了两步,后又蓦然站定身形。   身在蜃龙幻境之中,除了她宝贝本尊,其他还能自由走动的,除了那个邪魔,就只有她宝贝心里所思所想而构造出来的幻境虚物了。   思及此,盛长宁停下脚步,没再继续往前走。   她总不能耽搁她宝贝除邪魔的正事。   但是,在须臾之后,齐眠玉率先发现了站在原处的她,缓步走过来,一双清寒若冰的眼眸冷冷地盯着她。   蜃龙幻境里面,所思所想皆为齐眠玉本尊所为。   下一瞬,盛长宁便察觉到自己处在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之中,不由自主地走近她宝贝,还慢慢地伸出手去,想要碰一碰她宝贝的脸。   而齐眠玉就那样站在那里,等着她的接近。   直至她探出的指尖落在距离他面容不足一寸之处时,她宝贝蓦然往后退了三步,冷冰冰的眼神落在她身上,语气颇凉地出声说:“假的。”   紧接着,盛长宁又感觉到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去,未曾收回的手想要再次碰碰她宝贝的脸。   齐眠玉又迅速往后退了三步,冷声道:“假的。”   她不由自主地前进,他就往后退去,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说道:“假的。”   他重复了无数遍。   盛长宁忍不住心想:要不她宝贝就解决了她这个幻象吧,在这里耽搁时间,还让那个邪魔有时间逃跑出去。   随后,盛长宁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再一次往前走了三步。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次她宝贝竟然并没有迅速往后再退三步,而是神情冷漠地站在了原处。   自己探出的指尖分明没有颤抖,可盛长宁却感觉到自己仿若周身在轻轻发颤,就连呼吸都有些不太平稳了。   梦境里,她有些紧张,她宝贝怎么不动了?是被蜃气迷惑,暂时失去了心神吗?   不可以啊,快醒醒!   就算这只是个梦境,盛长宁知道她宝贝一定平安脱离了蜃龙幻象,但是,眼下的情景依旧令她紧张不已。   蜃龙幻境之中,自更远处传来丝丝缕缕的邪魔气息,可盛长宁眼前的齐眠玉仍旧不为所动。   她的手指已经快触碰到她宝贝的脸颊了,虚虚落在她宝贝脸颊前,只差半寸距离。   “假的。”   齐眠玉冷冷开口,他抬手拂袖,袖袍将她的手打偏了去,然后豁然转身就走。   盛长宁见状,神色微松。   幸好她宝贝回过神来了。   正值此时,自蜃气虚空之中传来“铮铮铮”的响动,两道枷锁蓦然浮现,落在了她垂在身侧的手腕上。   她被幻境所化的枷锁给困在了原地。   不远处传来邪魔激荡而震颤的气息,盛长宁垂眸看了眼落在她手腕上的枷锁,迟疑片刻,慢吞吞蹲下身去。   她抬起手时,锁链便铮铮作响,从虚空源头而至。   盛长宁蹲在原处,研究了好一阵子的锁链。   她宝贝觉得蜃龙幻境里的幻象是假的,却又不肯让她消失,还把她锁在这里,不准她随便走动。   这个梦境,也太真实了些。   或许是因为她神魂已达飞升之境,后来重塑神魂时,又吞噬了那么多驳杂的力量,她的神魂沉入梦境之时,隐约有一些真实感的。   也就是说,她宝贝给她说的这个睡前故事里,她宝贝深陷蜃龙幻境,遇见了一个假的“她”,还真的把假的“她”给锁了起来。   盛长宁慢吞吞地把玩着手腕上的腕锁,指尖轻轻摩挲着腕锁上精致漂亮的纹路。   连一副腕锁都这么好看。   片刻钟后,自远处传来脚步声,盛长宁抬眸望去,齐眠玉已经解决了那个邪魔,缓步走回来,站在距离她三步之外的地方,用一种冷冰冰的眼神盯着她。   这种眼神,真的很像是在盯仇人似的。   “假的,不要装可怜。”   盛长宁始一听见齐眠玉的话,便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落在她手腕上的枷锁发出铮铮的声响。   所以,她宝贝觉得她蹲在地上,是属于在装可怜,让她自己站起来?   幻境由她宝贝所思所想而成,枷锁是如此,她不由自主的任何动作,亦是如此。   只是,她宝贝让她站起来后,便再无任何动作。   她的动作随他心意所控,她一抬起手来,她宝贝就冷冷地说她是“假的”,却又不肯让她就此消散离去,就那样困着他幻境里面的这个“幻象”。   别扭的小心思。   因为她是“假”的,所以整个幻境里,他就不让她碰到他半分。   直到白日将至,蜃龙从沉睡之中开始清醒。   蜃气幻境中的雾气逐渐消失。   盛长宁知道这个梦境就该散去了。   她宝贝慢慢低垂下眸光,不再冷冰冰地盯着她。   枷锁“哐当”一声坠地,蜃龙彻底清醒。   盛长宁感知到自己又处在了最初轻飘飘的状态,她从她宝贝眼中倒影里面,只看见白茫茫的雾气消散。   “是假的。”   梦境的最后,盛长宁听见她宝贝的声音,低哑而难过,还隐约带着些茫然。   睁眼醒来时,盛长宁躺在床上,脑海之中仍旧回想着她宝贝最后那一句话。   是假的。   所以,他才会那么难过。   许久之后,盛长宁才慢慢坐起身来,青丝披散在身后,如同柔软漂亮的墨色锦缎。   盛长宁怔愣了好久,时至门外传来齐眠玉的敲门声,她才起身去开了门。   “伸手。”齐眠玉平静道。   盛长宁一边伸手,一边出声询问道:“师兄又要送我什么?”   齐眠玉抬手,将手里握着的发饰认真放在盛长宁掌心。那是两枚形状相似又略有细微不同的蝴蝶发饰。   齐眠玉还悄悄研究过,为什么同是装在一个盒子里,应该是一对的蝴蝶发饰,却有些不太一样。   他觉得是岚秀阁的人装错了发饰,前几日还特地去询问过,那些人说就是这样的设计。   齐眠玉垂眸,眸光轻轻落在盛长宁垂在身后的青丝。因她细微垂头打量的动作,有一两缕青丝滑落,虚虚贴在她面颊侧,墨色与白皙衬出两种惊艳的色泽。   半晌后,齐眠玉悄然移开目光,出声道:“我在外面等你。”   “好。”   盛长宁点点头,很快转身进了房间。   她今日衬着那一对栩栩如生的蝴蝶发饰,挽好头发后,挑了那件雪绯色的衣裙。   收拾好自己后,盛长宁起身出了房门,在院中找到齐眠玉,道:“师兄,我们可以走了。”   齐眠玉抿唇问:“今日,你还要来看我吗?”   盛长宁闻言,弯着唇,笑意吟吟地反问出声:“师兄想吗?”   “嗯。”   “那我就去看。”盛长宁答道。   “明日也想。”   “那我明日也去看。”   “后日也想。”   “那我后日也去看。”   “再后日也想。”   “那我再后日也去看。”   末了,齐眠玉静默一瞬,大胆地提出自己的想法,道:“我想你一直都看着我。”   不仅仅是五州盛会期间,还有以后,还有以后的以后,都要一直看着他,不准再厉害。   盛长宁闻言,想到五州盛会期间她也没有什么其他事,便点头道:“那也可以呀。”   “不能反悔。”齐眠玉道。   “好,不反悔。”   两人今日一到万刃仙台,就吸引了很多修士投落过来的目光。   齐眠玉不喜,神色平静地压低了撑伞的伞面,挡住其他人看她的目光。   盛长宁见状,笑了下,出声道:“师兄,每日一来万刃仙台,就有好多挑战都等着你。”   “你好厉害。”   齐眠玉抬手握住那些灵光,随手抽了一道灵光,应声道:“不厉害。”   “厉害的。”盛长宁道。   “不厉害。”   “很厉害。”   “不厉害。”   他要是再厉害很多,她就不可能再抛下她了。   “特厉害。”盛长宁说罢,为了不让齐眠玉继续反驳,迅速转移了话题,道,“我们该去比试台了。”   两人沿着一条山道而行,很快来到比试台前。临去比试前,齐眠玉低低出声:“得看我。”   不准看别人。   今日,齐眠玉的六场比试里,前五场比试再一次重现昨日的场景,被他拖拖拉拉好半天,才勉强结束比试,得了胜利。   打最后一场比试时,他又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结束了比试。   因为……快到午时了。   万刃仙台附近修士眼睁睁目送两人离开。   “今日,齐眠玉不到半日,又解决了六场比试,全无败绩。”   “这已经是第三日了,盛长宁怎么还不出手?好歹也是天生剑心,就这么荒废天赋吗?”   “这才第三日,慌什么啊?五州盛会持续数月,这才什么时候啊。”   “小姑娘多看看她心上人,有什么不对吗?”   五州盛会第四日。   齐眠玉依旧打完六场比试,盛长宁依旧没有发起任何挑战。   “今日,盛长宁还没出过手。”   “她这是在荒废天赋。”   “她只是想多看看齐眠玉而已。”   五州盛会第五日。   齐眠玉依旧打完六场比试,盛长宁依旧没有发起任何挑战。   “盛长宁依旧没出手。”   “我怀疑她究竟是不是天生剑心啊?”   “小姑娘才修行多久啊,你别那么严苛。”   五州盛会第六日。   齐眠玉依旧打完六场比试,盛长宁依旧没有发起任何挑战。   “盛长宁怎么还不出手?”   “都没人看过她的剑。”   “我发现你真的很关心她唉,你放心吧,你打不过齐眠玉的。”   “我没有……”   五州盛会第七日。   齐眠玉依旧打完六场比试,盛长宁依旧没有发起任何挑战。   “盛长宁是打算不上比试台了吗?”   “她还是一个剑修吗?”   “我知道你真的很关注这个小姑娘了,不用担心,首先你打不过齐眠玉,其次你也打不过齐眠玉。”   “我没有……”   五州盛会第八日。   齐眠玉依旧只打六场比试,盛长宁依旧没有发起任何挑战的趋势。   “盛长宁这是不打算入青云榜了吗?”   “你打不过齐眠玉的,就别关注盛长宁了,多去看看其他人的比试。剑宗燕今宵,入青云榜前五十名了,曲薇薇在青云榜第八十二名上。道宫谢越,青云榜前四十六名,道宫应南弦,青云榜前四十七名……”   “我没有!”   “唉!你去干嘛?你打不过齐眠玉的……”   “盛道友。”   盛长宁原是将所有灵石押注给齐眠玉第六场比试赢的,当她放下灵石后,转身便望见来人走到她面前,出声喊她。   她认出这个人从五州盛会第二日开始,就一直在看齐眠玉的比试。   盛长宁出声问:“这位道友,你有什么事吗?”   “盛道友,我想问一下,你有没有要上比试台的想法?”   盛长宁闻言,摇摇头道:“暂时……是没有的。”   “那你……那你觉得你这样做很好吗?”   盛长宁迟疑问:“怎么不好了?”   “你跟剑尊拥有一样的体质,都是天生剑心,当年剑尊是青云榜第一,你身为后来者,不应该也去争一争吗?”   “哦。”   盛长宁慢悠悠地应了一声。   “还有,你就算不争一下青云榜第一,好歹也去个前十吧?齐眠玉是青云榜第一,你难道不想自己的名字距离他更近一些吗?”   “你是天生剑心,不要整日沉迷于这些情爱小事上,请你争起来!”   来人隐约有种恨铁不成钢之意,语气凶恶道:“你觉得你现在这样,配得上他吗?”   盛长宁静默着,目光悄悄移开。   自来人身后,齐眠玉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你凶她。”   齐眠玉走过来,将人拉至自己身边,神色冷漠地盯那人,出声道:“你凶她。”   来人一见齐眠玉,凶恶的神情当即就没了,他迟疑道:“我说的是实话啊,浪费修炼天赋……”   “师兄,你别生气啊。”   盛长宁闻言,连忙拉着齐眠玉的袖角,将人拉开了一些,一边给凶巴巴的人顺毛,一边轻声道:“可能这位道友说得是没错。”   大概,她表现得是有那么一些“废”了。   不过,她会继续努力“废”下去的。   “你凶她!”   齐眠玉满脑子都是这个人凶她。   他都不敢凶她。   作者有话说:   小齐:我都不凶她,委屈巴巴.jpg   —   这章结尾的剧情,结合第 六十八章结尾剧情来看,应该能看懂一些。   —   这是第一更呀,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二更在晚上。 第七十五章   盛长宁听见这话, 连忙又给她宝贝顺了顺毛,轻声喊了句:“师兄。”   齐眠玉冷声道:“不要管他的话。”   他会再努力的,努力修炼, 努力学习。   他一定会努力跟上她的脚步,配得上她,做一个合格的人。   盛长宁点头应声道:“师兄,你已经比试完了吗?”   “嗯。”齐眠玉仍旧盯着那个无缘无故凶她的人。   “那我们……先去吃饭吧。”   盛长宁思忖瞬息,又问:“吃完饭, 我们去哪里玩呢?”   “去买新衣裳。”   盛长宁闻言, 有些讶然,小声道:“师兄想买新衣裳了?”   可是,她灵石还没存够,没法给她宝贝买新衣裳。   齐眠玉答道:“是给你买。”   今日出门时, 他发现盛长宁又穿了万刃仙台第一日所穿的那身衣裳,便想着要带她去买新的衣裳。   她可以每日都戴不同的首饰, 也应该每日都穿不同样式的衣裳,自然可以不用穿重复的衣裳。   他有灵石,可以养她。   他有很多灵石,可以一直养她。   只要她不再抛下他就好。   盛长宁应声道:“那我们就先走吧。”   说罢, 她转眸看向那人,开口道:“这位道友, 多谢你的好意。”   齐眠玉盯着人,冷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不回答,周遭有人却有人先替他回答出声:“齐师兄, 他是四方阁的乔庭。”   盛长宁闻言, 倒是觉得有些惊讶。   四方阁以炼器闻名于五州, 一般都只收火属性的修士。而这个乔庭, 不太像是火属性的修士。   她一边思索着,一边抬手拉过齐眠玉,往外走去,轻声说:“师兄,走啦。”   午时将至,虽然今日出了这么一个小插曲,两人却也依旧照例,在午时出了万刃仙台。   盛长宁与齐眠玉两人离开之后,乔庭站在原处,神色逐渐转为冷静。   “乔庭啊,我就说你绝对打不过齐眠玉吧。”四方阁另外一名弟子走过来,拍拍乔庭的肩,出声劝说道,“你一个炼器师,修为还比齐眠玉低那么一大截,怎么打得过他呢?”   “我猜想,明日齐眠玉的第六场,估计就选你了。”   乔庭闻言,当即反驳道:“我明日不发起挑战,另外我没有……”   他想说自己对盛长宁没有任何别的想法,然而他同伴继续拍打他的肩,劝说道:“别说了,我都懂的。”   ……   盛长宁拉着人,走出万刃仙台后,瞥见齐眠玉仍旧冷淡的神情,轻声开口:“师兄,你还在生气啊?”   “没有。”齐眠玉低声应道。   可是,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没生气的样子。   盛长宁默然心说了一句,出声道:“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而已,不要在意。”   齐眠玉应了声:“嗯。”   两人很快去了城中最大的那家酒楼,用过午膳后,又在城中逛了逛,盛长宁便准备回流光小筑了。   结果,齐眠玉抬手拉住她,平静道:“买新衣裳。”   “真的买啊?”   盛长宁迟疑出声,她以为这只是她宝贝随口说说而已。   两人说话间,已然停在锦绣坊前。   齐眠玉应声道:“真的。”   “那……我们就先进去看看。”   今日,来锦绣坊内的修士并不算多。   很快便有执事弟子主动迎上来,恭声询问道:“两位客人,请问是你们二位谁要买衣裳?我好做一些推荐。”   齐眠玉道:“她买。”   盛长宁闻言,应了一声:“大概是我要买。”   正值此时,执事弟子瞥见自家坊主适时走了过来,知晓眼前这两位客人应该不是她一人能够接待的,便躬身站在了坊主身侧。   锦绣坊坊主修为至化神,容貌秀美,目光落在齐眠玉与盛长宁两人身上,出声道:“齐道友,盛姑娘,请随我来二楼。”   盛长宁见状,看了眼齐眠玉,想到上一次在中州岚秀阁的情况。   进了二楼包厢后,她才出声问道:“岚秀阁是谢家的产业,那锦绣坊也是哪一大世家的产业吗?”   锦绣坊坊主应声道:“我们家主,是应家家主应寒野,我们少主也是剑宗弟子。”   盛长宁了然道:“原来是应家的产业。”   锦绣坊坊主招手令数名执事弟子前来,将锦绣坊中所有成衣一一陈列于盛长宁眼前。   盛长宁走上去挑选着,锦绣坊坊主在一旁认真介绍着。半晌后,盛长宁抬手取下其中一件雪色衣裙,轻扬给不远处的齐眠玉看,并开口问道:“师兄,你觉得这件怎么样?”   齐眠玉的目光落在盛长宁脸上,出声道:“好看。”   “那我去试试。”   盛长宁说罢,在锦绣坊坊主的指引之下,去了里间。她换好衣裙,走出里间,又问:“师兄,你觉得怎么样?”   齐眠玉应声说:“好看。”   之后,盛长宁又试了几件衣裳,得到的全是齐眠玉的一声“好看”。   盛长宁算是发现了,她宝贝只会说好看,从来不在她面前说不好看。   半晌后,她提议道:“师兄,你来选。”   这一次,齐眠玉迟疑出声:“我……”   盛长宁轻眨了下眼,把此前齐眠玉对她用过的那一套使了出来,轻声道:“难道……不可以吗?”   这句话对她百试百灵,相信对于她宝贝而言,肯定也百试百灵。   果不其然,齐眠玉略一犹豫,应了一声“好”,迈步走过来,眸光自那些衣裙前扫过,抬手取了其中一套衣裳,递给盛长宁。   “那我去试试。”   盛长宁接过衣裳,走进里间,换好她宝贝给她选的衣裳,缓步走出来,问道:“师兄,怎么样?”   齐眠玉沉默地点了下头,又递上手中新取的一套衣裳。   “好吧。”   盛长宁见状,又去试了齐眠玉新拿给她的那一套衣裳。   等她再一次走出里间后,齐眠玉抬手递上新的衣裳。   她只好再去试。   半个时辰里,盛长宁一共试了她宝贝递过来的几十件衣裙。这要换一个人,绝对会不耐烦的。   盛长宁试完最后一套衣裳,走出来问道:“师兄,这套怎么样?”   “都好看。”齐眠玉应声说,“我们都要买。”   盛长宁闻言,轻眨了下眼,迟疑道:“师兄,你说什么?”   “我们都要。”齐眠玉看见盛长宁略显犹豫的盛情,出声问,“不可以吗?”   他轻声道:“而且,今日有人凶你。”   委屈巴巴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不给他买新衣裳似的。   盛长宁见了,心说:她宝贝可真会装委屈和可怜。   趁着她怔神之际,齐眠玉已经伸手,将手中灵石卡交给锦绣坊坊主。   一刻钟后,两人走出锦绣坊。   盛长宁出声道:“师兄,你怎么这么有钱?”   这一次,买几十套衣裳都不带眨眼的。   上一次,放了那么久的烟花也没有停。   除此以外,她宝贝还要养一座春醒峰。   齐眠玉抿唇,思忖说:“做任务。”   过去十年,他做任务,赚灵石,从青云榜后排到青云榜第一,首席弟子每月俸禄,都有灵石。   但是,他却是很少会花灵石。   盛长宁轻声道:“那师兄一定做了很多任务。”   “没有多少。”   他只做了十年任务。   而她在千年之前,做了上百年的任务。   只是那些灵石大概都毁在了千年前那场飞升之劫中,所以她才会这么穷的。   两人很快回了流光小筑。   盛长宁回屋时,一道灵光自天际飞来,很快落入她掌心之中。   她拆开灵讯,里面是曲薇薇的声音:“小笨蛋,我听说今日有人找你麻烦啊?”   “不用伤心,等我从青云榜第八十二名一路打上去,替你收拾收拾那个叫乔庭的,他竟然凶你!”   盛长宁听完曲薇薇的话,抬手唤出灵讯,回道:“倒也没有凶我,只是正常语气说话。”   “另外,恭喜曲师姐,已经打进青云榜前一百名啦!距离你和谢道友、应道友他们的赌约又更近一步了,距离你和应师兄的赌约也更近一步了。”   “曲师姐,相信自己!你一定可以!”   曲薇薇很快就回了灵讯,道:“承你吉言!到时候应南渡喊我‘曲姐’的时候,我请你来欣赏这场面。”   两人又聊了几句灵讯。   盛长宁收起灵讯后,又开始拿出剑穗材料。   这几日,她断断续续编了好几根剑穗,现在开始编倒数第三十八根剑穗。   等盛长宁编完手中这根剑穗,门外传来齐眠玉熟悉的敲门声。她起身去开门,又到了她每日夜里的睡前故事时间。   在她宝贝讲睡前故事的夜里,盛长宁觉得自己的睡眠质量有了很大的提高,不再做那些不太好的噩梦了。   只要是有她宝贝的梦境,无论如何,都是美梦。   夜色已深。   齐眠玉听见盛长宁陷入熟睡的平稳呼吸声,逐渐收了他的声音,眸光落在她轻垂的眼睫之上,又将那纤密的眼睫给认真数了很多遍。   半晌后,他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我可以亲一亲你吗?”   这句话,在她睡着之后,他每日夜里都会问一遍。她从来都不回答,他也就没敢亲一亲她。   他怕自己跳得很快的心跳声,将人给吵醒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抛下我?”   “你答应了。”   “不能反悔。”   他只要每日都对她说一次,等到五州盛会结束之际,她就绝对不会抛下他,独立离开。   他不准。   最后,齐眠玉想到白日里的小插曲,固执道:“他凶你,我明日就打他。”   翌日,盛长宁起床时,挑了昨日她宝贝给她选的第一件衣裙换上,就着今日她宝贝送给她的新首饰,挽了个适合的发型。   临出门前,她回眸看了一眼妆镜中的人,想到昨日乔庭所言,心道:她可真像一个戴着漂亮首饰、穿着漂亮衣服的小姑娘,怀着少女的心思,最重要的是还耽于情爱,浪费天赋。   没有人不会相信的。   除了她自己。   大概还得除开她宝贝。   去万刃仙台的路上,盛长宁想到些什么,出声道:“师兄,要不今日我去别处逛逛?不去看你比试了?”   齐眠玉语气变冷,道:“因为乔庭?”   “我今日打他。”   “不行吧。”盛长宁迟疑说道。   紧接着,她瞥见她宝贝神情因而变得冷漠,便补说:“我的意思是说,他要是不挑战师兄,那你也打不了他。”   齐眠玉肯定道:“他一定会。”   到了万刃仙台,今日挑战的灵光尽数飞到齐眠玉手中。他随手抽了其中一道灵光,去应了挑战。   在前五场比试之中,齐眠玉按捺住自己的心思,慢条斯理地给对方喂招,每出一招,都要看一眼比试台前的盛长宁。   直到前五场比试结束之际,齐眠玉抬手抽中余下灵光之中的一道灵光。   被抽中的灵光转瞬飞入比试台旁侧的人手中。   “乔庭,我就说你今日不会挑战吧,也没有那个运气被齐眠玉抽到……”   四方阁弟子正说着话,打算让乔庭放弃对盛长宁的关注,眼角余光瞥见那道径直飞来的灵光,神情蓦然一惊。   那道灵光最终飞入乔庭手中,以示应战。   “乔庭,你不是说你不会发起挑战吗?这是什么……”   乔庭握住那道灵光,出声道:“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不把握住?”   这些日子,多少修士看着齐眠玉每日前五场的喂招比试,多想被抽中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喂招这种比试,更重要的是齐眠玉主动喂招,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想得到的一次机会。   “乔庭,你确定……你是去接受喂招的,而不是去挨打的嘛?”   四方阁弟子的话才一说完,乔庭已经走出去,很快上了比试台。   乔庭自信道:“齐道友。”   齐眠玉并未应声,转眸看向监判长老。   监判长老见状,适时开口道:“开始吧。”   齐眠玉抬剑,率先出手。   剑光寒冽,转瞬就到了乔庭眼前,并伴随有齐眠玉冷冷的声音:“一招。”   乔庭闻言一愣。   他怔神之际,齐眠玉第二剑掠来,瞬间斩去他轻扬而起的一缕墨发。   “两招。”   “三招。”   齐眠玉再出第三剑,乔庭在反应及时的情况之下。仍旧被削去了一缕头发。   “四招。”   ……   “五招。”   ……   “六招。”   ……   “七招。”   ……   时至第八招,齐眠玉手中长剑悍然落下,剑意横扫,令乔庭飞出了比试台。   “八招。”   监判长老宣布道:“剑宗齐眠玉,胜!”   齐眠玉走下比试台后,盛长宁好奇地问道:“为什么是八招?”   “他跟你说了八句话。”   那个人凶了她八句话。   不仅仅是盛长宁陷入沉默,就连周遭修士听见这话,亦是陷入沉默。   半晌后,盛长宁出声夸赞道:“师兄,你好厉害啊!”   被四方阁弟子扶起来的乔庭听见盛长宁这一句夸赞,盯着两人离去的身影,默然准备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再记上一笔。   “别看了,乔庭。我就说你打不过齐眠玉吧,你少关注人家盛长宁了,你打不过齐眠玉的。”四方阁弟子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我没有……”   乔庭反驳出声,然后在周遭修士投落而来的谴责目光之中,闭上了嘴。   五州盛会第九日。   盛长宁没出手……   五州盛会第十日。   盛长宁没出手……   五州盛会第十一日。   盛长宁没出手……   五州盛会第十二日。   盛长宁没出手……   五州盛会第十三日。   盛长宁没出手……   五州盛会第十四日。   盛长宁没出手……   五州盛会第十五日。   盛长宁……   “乔庭,我让你记录这些,不是让你记录她每日穿了什么蓝的、白的、紫的、红的、黄的衣裳,也不是让你记录她夸了多少句齐眠玉,而是让你盯着她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像表现出来的那样……”   自阴影中被丢出一个小本子,甩到乔庭面前。乔庭弯腰捡起来,应声道:“可是,她每日日常就这些事情。”   “她就没和齐眠玉分开过哪怕半刻钟吗?”   乔庭冷静回想过去半个月,摇头肯定道:“一次都没有。”   “那你不知道找机会吗?”   乔庭无奈道:“就齐眠玉那个小心眼……我跟盛长宁说了八句话,就被削了八撮头发。”   “你滚吧,下次我自己找机会,分开他们两个。”   乔庭默不作声地收好小本子,转身从小路离开。   两个首席,一个剑宗首席小心眼儿,霸道得很,一个苍澜神殿首席只知道喊他滚。   他乔庭这辈子是跟首席结仇了吧,才会遇上齐眠玉和殷念辰这两个人。   明年四方阁首席弟子之争,他也要去争一争,当一个首席来试试。   想起殷念辰,乔庭就来气。   就因为他是神殿探子外派出去的,不能参加神殿首席竞争,才被殷念辰这个只知道用丹药堆砌修为的废物给压了一头。   大祭司怎么选人的?   难道是因为殷念辰这名字好听,才选中他当首席的吗?   是他乔庭的名字不好听了?   作者有话说:   《关于男朋友太黏我而导致反派无从下手这件事》   —   这是第二更呀,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七十六章   “铮!”   随着剑鸣铮响, 比试台上的人应声而被长剑挑飞出去。   监判长老应声宣布道:“剑宗燕今宵,胜。”   万刃仙台青云榜上,燕今宵的名字从第五十名一跃至第四十二名。   燕今宵收回手中长剑, 转身走下比试台,一袭织金墨衣在曦光中盈盈拂出暖色,使得如墨色泽消减去几分沉冷与阴郁之意。   神剑悠悠亮起光华。   ——哈哈哈!我又赢啦!我又赢了!   ——我得去翠翠姑娘那里做一个全身按摩!   待到燕今宵走至人少之地时,神剑自燕今宵手中飞掠出,在半空中写了“翠翠”二字。   燕今宵神色温和地应声说:“好。”   神剑开心地闪动剑光, 紧接着它就听见燕今宵语气轻缓道:“记得今日去找教习识一百个字。”   “咻”的一声, 神剑如月般澄澈的剑华顿时就熄灭了。   半晌后,它颤颤巍巍地继续写字。   ——我觉得我学的字够多了。   燕今宵微抬眸光,温和出声:“我的名字。”   神剑微微一晃剑身,在半空之中写下三个字。   燕   今   宵   燕今宵继续问:“剑宗。”   神剑慢悠悠写下“剑宗”二字。   “宗主的名字。”   颜随风。   “要换灵石, 该去何处?”   曲氏钱庄,兑换密语, 剑剑剑剑!   “神陨之地。”   神损之地,在西州。   燕今宵平静道:“错了,今日该去学两百个字。”   原本已经熄灭光华的神剑剧烈颤抖了两下剑光。   ——呜呜呜!呜呜!呜!   燕今宵将神剑收回来,轻声道:“走吧。”   ……   五州盛会开始半个月后, 聚集于万刃仙台的大乘修士终于有了论道的迹象,四周灵气浮动, 自观赏台附近开始,隐约有异象祥瑞浮现于虚空之中。   其余修士大多数是听不见观赏台上众多大乘尊者论道言语的,只能通过不断浮现出来的各种异象祥瑞来判别是哪位尊者在此时论道。   无论是青莲明月、春日繁花, 亦或是剑影万重、燎原火象, 尽数堆叠于万刃仙台附近, 灵气为之萦绕。   这时候, 越是靠近万刃仙台者,便越是能够获益。不少人聚集于此,受冥冥法则影响,稳固已久的境界有所松动,竟当场突破。   论道所致的异象祥瑞带动万刃仙台的灵气复苏,灵气复苏再带动无数弟子修士的明悟,五州盛会之妙用,五年一次,便在于此。   不少弟子结束每日青云台之争后,便都跑来万刃仙台主峰待着修炼。为此,有不少弟子甚至整日整夜地待在万刃仙台主峰,只为修炼。   然而,盛长宁仍旧是雷打不动的日常,上午穿着每日的新衣、戴着每日的新首饰,出门看比试,赚灵石,然后去吃午膳,回流光小筑,看书编剑穗,再听一听她宝贝的睡前故事,进入梦境。   如此往复循环,数日便过。   盛长宁手里面的剑穗,已经从倒数第三十七根剑穗,编到了倒数第二十六根剑穗。   此时,五州盛会召开已有一月之余。   月中时,齐眠玉煞气发作那一夜,出了些意外,盛长宁将流光小筑与外界相隔绝开来,练了半夜的安神曲,又悄悄从她宝贝的灵脉间渡了些剑煞之气过来,以便减缓她宝贝的痛苦。   结果,第二日的时候,她宝贝似隐约有所发觉般,在问过她的回答之后,神情变冷。   将新首饰拿给她的时候,她宝贝神色冷淡。在去万刃仙台的路上,他冷冰冰地给她撑伞。在万刃仙台比试台,每一场比试结束之后,他也不出声说让她摸摸他了。   月中后的第三日照例如此,冷冰冰地答她的话,像个冷漠无情的“嗯嗯嗯”打卡机器,除却每日都会送的新首饰,和每日夜里的睡前故事,她宝贝看起来好像又和她冷战了一般。   第四日,亦是如此。   第五日,也是这样。   第六日……   第六日的时候,无论说什么,她宝贝依旧冷淡地应对她。   万刃仙台不少修士都好似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莫名冷下来的气氛,就连剑宗邀月峰有好几位师姐都悄悄来向她询问情况。   “长宁小师妹,你和齐师兄怎么了?”   “是吵架了吗?”   “大概……是我惹他不高兴了吧?”盛长宁迟疑了一瞬,目光落在比试台上,肯定道:“是我的错。”   月中那一日,她宝贝肯定是察觉到自己体内的剑煞之气明显少了太多,翌日问她昨夜是不是偷偷做了什么。   她当然不能回答,只得装糊涂。   邀月峰师姐拍拍她的肩,小声说:“小师妹,你放心,就冲着齐师兄吵架都不忘盯着你看这一点,你们之间很快就会和好的。”   “师姐我最看好你们这一对了。”   “相信自己。”   盛长宁闻言,无奈地笑了下。   “相信自己”这句话,还是她时常挂在嘴边的话呢。   邀月峰师姐瞥见齐眠玉从比试台下来的样子,赶紧从盛长宁身边溜走了。   旋即,盛长宁看向从比试台上走下来的人,眸光轻轻落在她宝贝手中所握的长剑剑身处。   待到齐眠玉走近她,她轻声喊道:“师兄。”   齐眠玉察觉到她的目光,很快将剑给收了起来,不给她碰,冷淡道:“嗯。”   盛长宁又问:“师兄,你的六场比试结束了吗?”   齐眠玉应了声,冷漠地接过盛长宁手中的伞,朝万刃仙台外走去。   盛长宁见状,快步跟了上去,躲在她宝贝给她撑的伞下,裙摆微扬,划过轻快而漂亮的弧度。   比试台附近,不少修士看见这一幕,不由得齐齐心说:看来齐眠玉和盛长宁两人真吵架了。   四方阁弟子连忙拉回乔庭,郑重叮嘱道:“乔庭啊,不是我说你,就算齐眠玉跟盛长宁一时半会儿吵架了,你也打不过齐眠玉啊。”   “别看了,他们两人早就走远了。”   “你还是多看看其他场比试吧。”   乔庭被同伴给拉回来,反驳道:“我没有……”   五州盛会第五十日。   盛长宁依旧没有出手,齐眠玉持续和她冷战……   当日夜里,盛长宁编好倒数第二十根剑穗,屋外传来熟悉的敲门声。   盛长宁收好剑穗材料,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神情冷淡的齐眠玉,她出声道:“师兄,今日你还讲睡前故事吗?”   齐眠玉站定身形,目光凝在盛长宁身上,冷声问:“你不想听了?”   盛长宁摇摇头,说:“我只是想听点儿别的。”   “你说。”齐眠玉道。   盛长宁瞥了眼桌上摇曳的灯火,轻声问道:“师兄是不是生气了?”   齐眠玉抿唇说:“没有。”   “真的没有吗?”盛长宁又问。   齐眠玉冷静道:“没有。”   “今日,邀月峰师姐说我们吵架了。”   “没有。”   他怎么会跟她吵架?   “可是,大家都觉得我们是吵架了。”   盛长宁建议道:“明日我可以不去看你比试了吗?这样的话,他们就不会觉得我们是吵架了。”   那就是另外一种状况了。   齐眠玉闻言,清冷的眸光盯着她。   半晌后,盛长宁迎着她宝贝的目光,妥协道:“师兄还是继续说睡前故事吧。”   说罢,她率先上了床,裹好被子,侧躺在床上。   齐眠玉说睡前故事的时候,盛长宁微微垂眸,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   雪衣袖角轻坠,落在锦被上。   盛长宁悄悄伸出指尖,没用多少力道地握了握那衣角。   下一瞬,她的小动作就被齐眠玉给抓住。   齐眠玉平静地问:“月中那日夜里,你没睡着,做了什么?”   盛长宁闻言,睁眼看向齐眠玉,动作轻微地摇了摇头,无辜道:“我没做什么啊?不应该是……师兄看着我睡着之后,才离开的吗?”   齐眠玉冷冷地盯着她。   骗子。   那日夜里,他忍着灵脉间的疼痛,真以为她睡着了,才离开的。随后,他才走回自己的房间,便因为煞气肆虐的疼痛,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自己床上了。而他灵脉间的煞气陡然少了很多。   思及此,齐眠玉冷声道:“伸手。”   “哦。”   盛长宁应了一声,慢吞吞地拿出自己的手,放在齐眠玉面前。   她宝贝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落在她灵脉之上,一丝灵力顺着肌肤相接触处没入她灵脉内,温柔地游走了一大周天。   半晌后,齐眠玉冷漠地收回手。   盛长宁便问:“师兄,你觉得我的修为是不是又快进阶了?”   “不知道。”   他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   “我有种要进阶的感觉了。”   盛长宁说了一句,裹紧被子,继续道:“师兄,今日的睡前故事就到这里了吗?”   齐眠玉并未应声,目光平静地望着眼睫一颤一颤的人。   他想探她的神魂,可是她一定会躲过去的。   屋内很快迎来平稳均匀的呼吸声,齐眠玉倾身,将散开的被角替盛长宁掖好。   旋即,他轻轻出声:“不要离开我。”   下个月月中,就算他被煞气疼死,他也绝对不会让这个骗子有靠近他半步的机会。   翌日,盛长宁醒来之时,齐眠玉仍旧是往日冷冷淡淡的态度。   两人到了万刃仙台,盛长宁瞥见观赏台附近的异象祥瑞,认真辨认过后,才收回目光。   比试台前,盛长宁目送齐眠玉走向比试台后,才转身走向下注点,将自己所有的灵石都给押注给齐眠玉。   今日的六场比试,齐眠玉仍旧按照以往的打法,给对手喂招。   在第六场开始之时,盛长宁又遇见了乔庭。   “盛道友。”乔庭想到上一次自己被削了八撮的头发,语气尽量温和下来,道:“你身为天生剑心,是不是该去争一争了啊?”   “剑尊当年这时候,在青云台之争中,都已经提前获得青云榜第一了,可是你还没有上榜。”   “你能不能有些自己的想法?不要整日跟着齐道友身边,他都不理你了?我要是有你这天赋,我早就……”   他早就不当苍澜神殿的探子了,平白无故受殷念辰那废物的气。   盛长宁目光轻移了下,往后退了半步,认真点头道:“乔道友,你说得有些道理。”   “你又凶她。”   齐眠玉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在乔庭身后,乔庭闻言,莫名觉得自己后脖颈一阵冰凉,似想到上个月自己被削掉的八撮头发,顿时支支吾吾起来。   正值此时,比试台周遭的灵气迅速翻涌,聚集而来。不仅如此,就连万刃仙台附近的灵气,亦是涌动起来,朝着比试台汇聚,转瞬形成灵漩。   乔庭话语一噎,蓦然转眸,瞪大了眼,盯着正在突破的盛长宁,有些说不出话。   齐眠玉抬手掐诀,在盛长宁周身落下隔绝一切动静的屏障。   这一次,她又当着众人的面进阶……   齐眠玉思及此,神色微冷。   周遭灵气涌动近一刻钟后,才逐渐平息下来,灵漩也转瞬消失。   盛长宁周身气息仍旧有些不稳,却也是从金丹初期,成功进阶至金丹中期。   她睁开眼,眸光清亮地看向齐眠玉,出声道:“师兄,我进阶啦。”   齐眠玉道:“平稳气息。”   盛长宁闻言,点点头,慢条斯理地将周身略显混乱的气息收敛。   旋即,她看向神情已然呆愣的乔庭,弯唇道谢:“乔道友,我进阶了,感谢你的话……”   盛长宁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齐眠玉一把拉进怀里,给带走了。   乔庭神情恍惚地站在原地,时至四方阁弟子上前来拍打他的肩,将他打醒之后,才郑重劝说道:“乔庭,这一次你总归没话说了吧?”   “不过,你这也太厉害了,说得让人家小姑娘直接进阶了。”   “根本不是我的话导致她进阶的。”   乔庭满腔疑惑得不到解决,就又去见了一次殷念辰。   “你记录的是什么?她今日在万刃仙台喊了齐眠玉几句师兄,这种小事都要记录吗?不要再记她每日穿什么色的衣裙,有没有重点?”   殷念辰略显烦躁的声音从阴影之中传出来,他近日已经从青云榜第七,掉到青云榜第十五名了,结果乔庭这边依旧没有任何进展。   乔庭捡起小本子,认真说:“有两件事。”   “齐眠玉最近和盛长宁吵架了,对她很冷淡。”   殷念辰问道:“然后呢?你找到分开他们的方法了?”   “没有。”乔庭言辞忿忿不平,“他们就算吵架了,也没分开过哪怕半刻钟。”   身处阴影的殷念辰陷入短暂的沉默之中,被这件事给震惊到了。好半晌后,他出声问:“第二件事呢?”   “今日,我想到他们二人冷战,就找了个机会,主动去跟盛长宁搭话。我刚说了三句话,齐眠玉就来了……”   “然后呢?”殷念辰问道。   乔庭道:“然后,盛长宁当场进阶了,从金丹初期进阶至金丹中期。”   “她进阶的契机是什么?”   “这个……”乔庭迟疑了瞬,回想起万刃仙台时的情景,道,“我劝她努力一些,大概是我说动了她?”   “你把话原原本本说一遍。”   乔庭闻言,将白日里对盛长宁说过的那三句话重复了一遍。   须臾之后,殷念辰道:“这个天生剑心,果真是一个只知道情情爱爱的小姑娘。”   乔庭不解:“她不是听了我的话,蓦然醒悟了吗?”   “她是听了你的话。”殷念辰冷笑道,“她是听见了你那句‘齐眠玉都不理你了’,才顿悟进阶的。”   “五州盛会还剩下两个月,你要找个机会,赶紧动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隐藏了你自己的修为。”   “一个化神修士,还绑不了一个金丹中期的废物吗?你赶紧出手,别磨蹭,把她带到我面前来。”   殷念辰说罢,让乔庭离开。   乔庭没忍住,转身出去后,轻轻“呸”了一声。   殷念辰是怎么敢说人家一天生剑心废物的?自己从青云榜前七一路跌跌跌,快跌出前二十名,名次是假的,修为是假的。   好歹……盛长宁天生剑心是真的,想进阶就进阶。   乔庭恨不得赶紧结束这五州盛会,他能赶紧回四方阁去。   他实在是太好奇,大祭司是怎么选出殷念辰来当苍澜神殿首席弟子的,不怕其他宗门势力笑话吗?   要不是大祭司是神使,绝不可能背叛苍澜神殿,他都觉得这大祭司一定是其他势力派来特地搞垮神殿的。   想到殷念辰给他的任务,乔庭愁得彻夜难眠,翌日一大早就出了门。   站在青云榜前,他抬眸盯着最高处被金光云纹所环绕的“齐眠玉”三个字,颤颤巍巍地发起挑战。   他昨日跟盛长宁说了三句话,今日总该论到他了吧。   不久之后,乔庭在比试台上,又成功被削去了三撮头发。随后,他在自己记录的小本子上写下今日记录。   五州盛会第五十二日。   盛长宁依旧没有出手,她和齐眠玉和好如初、如胶似漆、恩爱难分……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一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七十七章   五州盛会第五十三日。   盛长宁依旧没有出手, 这一次,我找准时机,语气非常温和地对她说了十句话……   五州盛会第五十四日。   盛长宁依旧没有出手, 但是我又成功被削了十撮头发,幸好我有生发秘方……   五州盛会第五十五日。   盛长宁依旧没有出手,有人提前抢了我的话,这人说话比我还狠,差点儿把盛长宁给骂哭了……   五州盛会第五十六日。   盛长宁依旧没有出手, 昨日抢我话的人被齐眠玉给削了头发, 那个人差点儿沦为秃头……   五州盛会第五十七日。   盛长宁依旧没有出手,我准备去跟盛长宁说话之际,又有人抢了我的话,就差那么一点时间, 就要把盛长宁给说哭了……   五州盛会第五十八日。   盛长宁依旧没有出手,齐眠玉把昨日那个人打飞了出去, 凄凄惨惨……   五州盛会第五十九日。   盛长宁依旧没有出手,又有人上前去准备效仿我的做法,不得不说,天生剑心不愧是天生剑心, 这小姑娘厉害啊,不动如山, 一点儿也没看出来着急……   五州盛会第六十日。   盛长宁没来万刃仙台,现在大家都知道,只要说盛长宁, 第二日绝对能得到齐眠玉的过分关注和特别“照顾”了……   一连十几日, 盛长宁都没再去过万刃仙台。她要是再去万刃仙台, 不出几日, 全五州都该知道她宝贝是“醋坛子成精”了。   盛长宁开始待在流光小筑,安安静静地看书。   期间,曲薇薇听闻此事,特地传灵讯来询问情况,盛长宁将人安抚好,让她专心参加青云台之争。   这十几日,齐眠玉去万刃仙台去得早,回来的时间也挺早,中间绝不超过半个时辰,速度快到像是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她不见了似的。   盛长宁想也不用想,也知道她宝贝是如何快速解决每日六场比试的,然后气冲冲飞回来,故作冷漠地盯着她、看着她。   万刃仙台期间的小插曲,很显然是不会引起论道会上那些大乘修士关注的,他们论起道、吵起架来,心神沉浸,绝不分神。   这日夜里,当齐眠玉语气冷静地说完第一个睡前故事后,盛长宁睁开眼,看向齐眠玉,出声喊道:“师兄。”   齐眠玉应了一声“嗯”,眸光凝在她面容之上。   盛长宁道:“我看了十几日的书,又想去万刃仙台了。”   “嗯。”齐眠玉应声,旋即又觉得自己语气太过冷淡,便将声音略微放缓,继续说,“不要理他们。”   那些人……真的很坏,一直在打扰她。   她已经有十几日没来万刃仙台看他了。   “我没有理他们。”盛长宁道,“明日我想去万刃仙台主峰看看。”   “等我。”齐眠玉道。   等他比试完,他们一起去。   盛长宁道:“你可以结束比试后,传灵讯找我。”   齐眠玉闻言,微垂着眸光。   盛长宁又问:“师兄,你放心,我明日肯定不会走丢了。”   那就是以后会走丢了。   齐眠玉移开目光,如鸦羽般浓密的眼睫微颤,慢慢掩去眸底深处翻涌的情绪。   他冷静道:“随你。”   盛长宁出声问:“那师兄继续讲睡前故事?”   于是,齐眠玉又讲了一个睡前故事,哄人睡着之后,替盛长宁掖好被角,安静地坐了很久。   齐眠玉微微倾身,探出的指尖虚捧过她的面颊,神情冷静,眸色深邃,轻声道:“我想亲一亲你。”   不再是以往带着询问的语气。   半晌后,齐眠玉了然低语:“你好着急。”   ……着急地想要抛下他。   可是,距离她和他的生辰还有两个月之久。那时候,正是五州盛会结束的时日。   ……   翌日,盛长宁从梦境之中醒来后,便穿上好看的衣裙、戴上漂亮的首饰,神采奕奕地出了门,又同齐眠玉去了万刃仙台。   万刃仙台青云榜前,盛长宁出声说:“师兄,你去吧,比试结束后,给我传灵讯就行。”   这些日子,她宝贝对她的态度不冷也不热,其中可能有还在生她气的缘故在,又或许是某种“热恋期”已经过去了?   可眼下一听她这话,齐眠玉原本冷淡的神情便越发冷漠了些。   他转眸看向盛长宁,冷声叮嘱道:“不要乱跑。”   齐眠玉说罢,将伞放在盛长宁手中,转身离去。   盛长宁目送齐眠玉走入万刃仙台副峰,才慢慢收回目光,朝着万刃仙台主峰行去。   “盛道友。”   盛长宁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停下脚步,转眸望过去,应声道:“乔道友。”   乔庭压抑着心中的喜悦,认真道:“盛道友,你知道你这十几日没来万刃仙台,错过了多少事情吗?”   “与你几乎是同一时期拜入剑宗的人,他们皆是榜上有名。曲薇薇是你好友吧?她现在已经是青云榜第五十八名了。”   盛长宁点点头,道:“我知道,曲师姐同我传过灵讯。”   乔庭话语一噎,继续道:“燕家少主燕今宵,知道吧?他已经是青云榜第二十八名了。”   盛长宁继续点头,应声道:“我是该祝贺燕师兄的,他得神剑,理应有此成就。”   乔庭话语继续一噎,道:“不说剑宗,就说中州道宫,与你几近是同一时期的谢越、应南弦等人,也都榜上有名了。”   “谢越道友,青云榜第三十六名,应南弦道友,青云榜第三十五名。他们二人修为相当,实力亦是相当。”   盛长宁应声说:“他们是曲师姐的好友,曲师姐跟我说过他们的事。”   “那你呢?你是天生剑心,五州盛会召开已有两月,可你在此期间,都做了什么?”乔庭飞快出声,语气却是放缓,温和地出声道,“除了唯一一次的进阶,你就黏着齐眠玉,你还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吗?”   “没有,一件都没有。”   “你在浪费你的修炼天赋!”   乔庭越说越起劲,把一连几十日在殷念辰那里受的气都给泄了出来。   盛长宁安安静静地等乔庭说完,才出声应道:“乔道友,你说得很有道理……”   乔庭听见这熟悉的回答,神情当即一变。   两人所站之地临近论道会异象祥瑞丛生之地,周遭灵气瞬间翻涌而至——   盛长宁往后退了半步。   “你怎么……”   怎么又要进阶了吗?   他这次可没说什么“齐眠玉冷淡你”的话啊?也不对,他是提了一句“齐眠玉”来着。   灵气翻涌而至,就连那些论道异象与祥瑞都因此而受到影响。   乔庭快吓得有心理阴影了。旋即,他迅速反应过来,意欲抬手,给盛长宁施一道隔音灵决。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灵光一闪,乔庭才似反应,便已经有一道隔音屏障落于盛长宁周遭。   乔庭转眸望去,神色不着痕迹地变了下。   一刻钟后,盛长宁周身灵漩尽数散去。   短短十几日,她便从金丹中期,再次进阶至金丹后期。   况且,乔庭从适才盛长宁泄露出来的修为气息,不难看出,她的根基很稳,全然没有因进阶过快而又任何虚浮之意。   这就是天生剑心吗?   真可怕。   盛长宁将气息尽数收敛,才睁开眼,看向乔庭,神色认真道:“乔道友,感谢你的话,我又进阶了。”   他这一张好嘴……   乔庭微张的嘴顿时僵住。   殷念辰就在万刃仙台主峰附近,亲眼见证了乔庭去找盛长宁说话、到把盛长宁说动、再到盛长宁进阶金丹后期的全过程。   乔庭这个蠢货,乱说什么话。   盛长宁向乔庭道过谢后,又才转眸看向此前出手帮她施了一道隔音灵决的人。   那人容貌俊秀出尘,一袭雾青色长袍似远山水墨画,身形颀长,周身如有道韵天成,更衬得其气质如渊渟岳峙,温润如玉。   盛长宁觉得此人气质与燕今宵相似,却又略有不同,燕今宵的温和是一种常年带着病而将一身凛冽尽数内敛所致,而这个人的温润像一块受尽天地灵气氤氲而生的美玉,由内自外,天生便是如此。   盛长宁出声道:“多谢道友刚才出手施下隔音屏障相助。”   “我与齐道友有数次合作的机缘,刚才只是恰巧遇上,便出手了,不必言谢。”   盛长宁闻言,有些好奇地看向他。   “怎么?齐道友未曾与盛道友说过我吗?”那人抬手行了礼,解释道,“道宫,温卿言。”   “我知道,道宫圣子。”   盛长宁点点头,应声道:“温道友。”   温卿言既然叫她“盛道友”,自然知道她的名字。齐眠玉当然不会跟她过多提及别的男人。   一年前,仙玉门灭门惨祸,仙玉门远求中州剑宗、道宫,剑宗派的是宗门首席,而道宫派的便是自家圣子,温卿言。   盛长宁记得数日之前,温卿言从青云榜第四往前升了一名,将从青云榜第二跌落至青云榜第三的应南渡给挤了下来。   所以,今日今时青云榜前五名,应该是齐眠玉、谢青、温卿言、应南渡、曲仙儿。   温卿言说罢,同盛长宁告辞,很快离去。   盛长宁目送温卿言走出万刃仙台主峰,这才收回了目光,眸光一瞥,发现乔庭还未离开,便迟疑问道:“乔道友,你……还要说我吗?”   乔庭闻言,神色当即一僵,怕得当场往后退了两步。   他真是怕了这个小姑娘了。   半晌后,乔庭又回过神,语气轻缓地出声:“你看看道宫圣子温卿言,青云榜上排名前三,还有剑宗谢青,青云榜前排名第二,他们哪一个不比你强?”   “温道友修为化神,谢青师姐修为化神。”盛长宁应声说,“而我只是一个金丹后期的修士,他们二人是比我强。”   乔庭话语一噎,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你不努力,怎么知道你不比她们强?”   “现在大家都知道对付你,一定就能引出齐眠玉。”   “你是齐眠玉的软肋,也是他的累赘。”   盛长宁闻言,点头应声:“乔道友,你说得有些道理。”   乔庭当真是被盛长宁这句话给吓怕了,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就听见齐眠玉冷冷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又是你。”   “十三句话。”乔庭当即强调道,“我只和她说了十三句话而已,没说别的。”   说罢,他趁着齐眠玉还未彻底发作之前,转身就跑,一溜烟儿消失在了万刃仙台。   盛长宁闻言,笑吟吟地看向朝她走来的齐眠玉,出声道:“师兄,多亏了乔道友,我又进阶了。”   “金丹后期。只差一步,我就是一名元婴修士了。”   齐眠玉平静的眸光自她眉眼间轻扫而过,声音冷淡地应了一声:“嗯。”   盛长宁道:“我们在这附近看看诸位前辈的论道会吧。”   她转过身,眸光落在不远处的观赏台前,眼睫轻眨了下。   论道会周遭异象与祥瑞丛生,灵气持续复苏。   盛长宁在观赏台转了一圈,辨认出不少大乘修士论道时的异象。   毕竟,她曾经还同其中一部分人交过手。   论道异象与祥瑞之中,要论最好看的,当是那春日百花绽放,掩藏于其他异象之间,却又无处不在,灵气氤氲之间,众人似闻到了春日花开的香气。   齐眠玉察觉到盛长宁有些关注那春日百花的异象,眸光轻垂,低低出声:“再过不久,春醒峰中的花树也能像这样的。”   春醒峰的百花,一定比这异象更漂亮。   这百花异象,是云星遥论道所生,众多大乘修士之中,亦有数位灵植师。众人皆以为这祥瑞异象是那几位大乘修为的灵植师所致,没有人会想到是云星遥所为。   盛长宁轻声应说道:“到时候,春醒峰就真的如实了。”   她也很想看的。   ……   是夜。   乔庭摸索着小道,隐匿身影,来到了殷念辰所在住处。   他如约,像以往那样,想推门而入,却发现有黑雾弥漫,沿着他推门的手掌迅速扩散开来。   下一瞬,自屋内传殷念辰的冷喝:“谁?”   乔庭飞快收回了手,应声答道:“我。”   “等一下。”   殷念辰说罢,乔庭便注意到那些黑雾逐渐缩了回去。   “进来。”   乔庭闻言,遂推门而入。   他隐约感知到殷念辰周身修为有了极大的提升,便开口问道:“刚才是大祭司?”   殷念辰冷哼了一声,道:“我如今深受大祭司的信任,他愿意传神祇力量给我,你不要过多打听此事。”   他就问了一句话,殷念辰这个傻子自己透露这么多话,还警告他不要多打听?   乔庭暗自腹诽,又将手中记录的小本子送进坐在阴影之中的殷念辰手中,并道:“这是近段时间的观察记录。”   “我今日看到了。”殷念辰提及此事,不满道,“乔庭,你这张嘴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乔庭一脸无辜:“这真不怪我,我就多提了一句‘齐眠玉’而已,哪知道盛长宁又进阶了。”   “好了,这两个月里,我们已经确定,盛长宁就是一个离开了齐眠玉就完全没有任何实力的废物。”殷念辰断定道,“你尽快动手,将她带来。”   乔庭闻言,迟疑道:“要不,我后日动手?”   “明日为何不行?”殷念辰问道。   “今日我跟盛长宁说了十几句话,明日齐眠玉会盯准我,我没法出手。”   “你非要去招惹她。”殷念辰冷哼一声,“后日就后日,后日我在这里等你。”   乔庭多嘴问了一句:“大祭司会来吗?”   “你敢问大祭司的事?”殷念辰暗自骂了一句,神秘道,“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乔庭瞥了眼阴影深处。   就殷念辰这熟悉的语气,他不信大祭司不来。   “知道了。”   乔庭说罢,转身离去。   翌日,在比试台上,他又成功被削掉十三撮头发。   好在他有生发秘诀,否则他头发怎么经得起如此折腾?   乔庭目送齐眠玉与盛长宁两人离去。   他还听见盛长宁在小声劝说着齐眠玉,说乔道友也不是故意什么之类的话。   他暗自心叹,这真是个干净得如同雪一般的小姑娘,不谙世事,不懂阴谋诡计。   浪费自己的天赋,耽于情爱,就为个男人。   要是他是这天生剑心,他早就是青云榜第一了!   当什么青云榜第一的女人啊?要做,当然得自己当青云榜第一啊。   傻姑娘。   真傻。   傻透了。   乔庭想到这里,莫名觉得自己的心有些钝痛。他又不是被削到自己的心了,怎么会心痛得怅然若失?   傻子。   真傻。   五州盛会第八十二日。   盛长宁依旧没有出手,她和齐眠玉恩爱难舍……真的好碍眼,有碍观瞻……傻子……傻哭了……   乔庭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记下今日记录,又很快提笔抹去了最后两句话。   紧接着,他抬手撕下这一页,重新写道——   五州盛会第八十二日。   盛长宁依旧没有出手,她和齐眠玉恩爱难舍……恩爱难舍……恩爱……难舍……我找不到任何机会。   五州盛会第八十三日。   盛长宁依旧没有出手,她和齐眠玉恩恩爱爱……她看起来真高兴……真天真……真是个傻姑娘……殷念辰这个废物……   “撕拉!”   五州盛会第八十三日。   盛长宁依旧没有出手,她和齐眠玉一直在一起,我找不到机会下手……   五州盛会第八十四日。   盛长宁依旧没有出手,我又主动上前去和她说话了,她今日看起来也很高兴,发间别着两枚好看的琉璃发饰,像北州寒山上晶莹的雪,真衬她今日的衣裙……她真是个傻姑娘……殷念辰是个废物……   “撕拉!”   五州盛会第八十四日。   盛长宁依旧没有出手,她和齐眠玉难舍难分、恩爱不疑,我还是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二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七十八章   五州盛会第八十五日。   盛长宁依旧没有出手, 她今日穿了一件很好看的衣裙,像雾一般的蓝色……她看起来真开心……殷念辰是个废物……   “撕拉!”   五州盛会第八十五日。   盛长宁依旧没有出手,她和齐眠玉穿了相同色系的衣裳, 看起来感情很好,我没有机会下手……   五州盛会第八十六日。   盛长宁依旧没有出手,她今日穿了一件绯色的长裙,流苏轻轻晃动着,真好看……今日她也很开心……殷念辰是个废物……   “撕拉!”   五州盛会第八十六日。   盛长宁依旧没有出手, 她在比试台前看了齐眠玉六场比试后, 就和他离开了万刃仙台,我没有机会动手……   五州盛会第八十七日。   盛长宁依旧没有出手,她怎么能笑得那么开心,真是个傻姑娘, 眼里只有那个男人,半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呸!殷念辰真是个废物……   “撕拉!”   五州盛会第八十七日。   盛长宁依旧没有出手, 齐眠玉把她看得很紧,我找不到机会出手……   五州盛会第八十八日。   青云台之争快结束了,我还没有出手……我跟她说了两句话,她就被那个男人给带走了……傻姑娘今日穿的衣裙也跟好看, 像花一样,不知道她有没有去过南州, 南州是春日最早复苏的地方……呸!殷念辰这个废物……   “撕拉!”   五州盛会第八十八日。   不管有没有机会,我明日就该出手了。   五州盛会第八十九日。   明日,她就要走了, 我还没跟她说上话。她看起来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不得不说, 那个男人把她保护得很好, 真是个傻姑娘……呸!殷念辰这个废物,催什么催,自己都掉到青云榜二十名之外了,蠢货……   “撕拉!”   五州盛会第八十九日。   明日一早,我就去流光小筑蹲守。   ……   是夜,夜幕高阔,繁星如坠。   今日夜里,是一个月圆之夜。   盛长宁今日提前了一些时间,编完最后一根剑穗,装在盛放所有剑穗的盒子里。   思索片刻,她又从剩下的剑穗材料之中,挑选出冰蓝色的丝线,在储物空间中将早就准备好的玉拿出来,按照记忆中的手法,手指翻飞,编起那根剑穗来。   一刻钟后,盛长宁将这根冰蓝色的剑穗放在一起。须臾,主屋门外便传来熟悉的敲门声。   盛长宁收好东西,起身去开了门。   廊下有灯火照耀,映在齐眠玉精致漂亮的面容间,更显得眉眼清冷、轮廓分明。   只是,今日夜里,她宝贝面容多了些不同寻常的苍白,唇角紧抿,略显冷峻。   “师兄,你是不是……”   盛长宁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去扶齐眠玉,却被齐眠玉敏锐地避开。   他神色冷淡地出声:“我来给你讲睡前故事。”   盛长宁望着自己落空的指尖,眉心微蹙了下,略显迟疑,应声道:“那……师兄你先进来坐吧。”   说罢,她侧着身体,给齐眠玉让开位置。   等到齐眠玉进屋后,盛长宁才抬手关上屋门,默然跟在齐眠玉身侧。   半晌后,她又在桌前倒了一杯水,转身进了屏风后,将手中那杯水递给齐眠玉,开口道:“师兄,你先喝水。”   齐眠玉默不作声地接过杯子,垂眸饮着杯中的温水。   盛长宁思忖瞬息,便道:“师兄,明日五州盛会就结束了,我觉得有些兴奋,睡不着。”   “我想弹琴给你听。”   齐眠玉放下手中的杯子,眸光微微凝在盛长宁面容间,望见了她眉眼间显然不是装出来的喜悦。   五州盛会结束了。   后日便是她和他的生辰。   可是,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要留下来的样子。   她又要抛下他了。   齐眠玉慢慢垂下眼睫,克制着眸中翻涌不定的情绪,低声说:“太吵。”   他今夜就算疼死,也绝对不让她碰。   “嗯?”   盛长宁闻言,有些意外地怔了下,迟疑道:“师兄是怕吵到其他人吗?我可以……”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齐眠玉打断,他冷漠道:“我觉得很吵。”   盛长宁站在齐眠玉身侧,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清楚地注意到他如鸦羽般浓密的眼睫因为疼痛而微微发颤。   可是,他却依旧紧抿着唇,不肯泄露出半点异常的情绪。   大概是想到上个月她悄悄帮他接引了部分煞气,所以这个月月中不肯让她出手了,甚至碰都不让她碰了。   盛长宁沉默着,有些茫然,应声道:“那我不弹了。”   “下一次,师兄要是觉得吵,可以直接跟我说的,不用忍耐。我之前弹了那么多次,一定很吵的。”   没有。   不吵。   齐眠玉垂下眼睫,并未应声。   盛长宁继续说:“师兄今日看起来不太好,那我就不听睡前故事了,师兄你回去吧。”   “没有。”   齐眠玉出声说:“没有看起来不太好。”   他盯着盛长宁,抿唇道:“我很好。”   盛长宁站在没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许久之后,她说:“师兄不让我弹琴,我也不让师兄讲睡前故事。”   “这很公平的,你不能不讲道理。”盛长宁冷静地劝说道,“回去吧,我想休息了。”   两人站在屋内,谁也没有理会谁,谁也没有主动说话。   盛长宁抬眸瞥了一眼人,镇定自若道:“师兄,你不走吗?我要睡觉了。”   紧接着,盛长宁又看了一眼齐眠玉,径直转过身去,抬手去解自己腰间的系带。   她在赌,她宝贝绝对不敢看她解衣裙。   果不其然,盛长宁听见屋内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微乱了下,随后就是她宝贝蓦然转过身去的衣料摩擦声响。   盛长宁暗自心叹了一声,指尖轻轻落在系带上,并没有再继续下一步的动作。   她只是吓唬吓唬她宝贝的。   结果下一瞬,齐眠玉突然转身,快步上前,将她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他低声道:“能不能不要走……”   ……不要抛下他。   盛长宁身形微僵,她整个人被圈在齐眠玉怀中,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宝贝说话时温热的吐息拂过她的耳尖,以及身后胸膛内那颗心跳得极快的声音。   她宝贝的声音听起来真委屈,可怜巴巴的。   盛长宁迟疑了一下,克制着自己,平静地喊道:“师兄……”   她松开自己落在系带上的指尖,抬手去碰齐眠玉箍在她腰间的手。   指尖刚一碰到她宝贝的手,她宝贝似蓦然清醒过来一般,飞快收回了手,松开了她。   探出的指尖再一次落空,盛长宁轻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绪,慢条斯理地垂下手。   这要是换作别的小姑娘,这人这么若即若离,一下子热情似火,一下子冷淡若冰,早就不干了。   真是难得她宝贝能在他们两人都这么清醒的情况之下,如此主动。   盛长宁思绪冷静下来,出声问:“师兄,你刚才……在做什么?”   齐眠玉抽回手,眉眼清冷。   当他听见那一声“师兄”之时,心情越发不好。   盛长宁转过身来,盯着神情冷淡的人,开口问道:“师兄为什么要抱我?还喊我不要走?”   齐眠玉没有出声,眸光落在盛长宁处,安静地看着她朝他走来。   盛长宁走到他面前,抬手碰了碰他的一袂雪衣袖角,旋即又试探性地去碰他的手。   齐眠玉蓦然将手负在身后。   盛长宁见状,平静地笑了下,站在他面前,抬眸望着他,慢慢伸出手去。   齐眠玉当即想往后退去。   可他略一垂眸,便撞进盛长宁眸光之中,瞥见她眼中有些受伤的情绪,自己往后退去的身形蓦然僵住,任由盛长宁抬手环住他腰身。   盛长宁轻声道:“你说我弹琴吵着你了,可是你自己又不走,还委屈巴巴地凶我。”   齐眠玉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般,下意识出声解释:“我没有……没有凶你。”   “那你抱我做什么?”盛长宁问。   “我……我不知道。”   盛长宁抱着她宝贝,低低出声:“你真漂亮。”   齐眠玉闻言,原本雪白的耳垂像火烧一般,豁然泛起绯色,就连他灵脉间那些疼痛都被这样陌生而奇怪的情绪给暂且镇压了下去。   她是终于承认了吗?终于承认他是她的宝贝了吗?   齐眠玉呼吸微微一滞。   “我能亲亲你吗?”   盛长宁轻轻抬起手,指尖抓着齐眠玉的衣襟,贴近她宝贝紧张得抿成一条直线的唇瓣,低声喊道:“师兄。”   那一声“师兄”犹如一盆冷水从头顶泼下来,齐眠玉的思绪瞬间恢复冷静,推开了她,转身就走。   盛长宁的动作落了空,倒也没觉得难过和遗憾。她终于把她宝贝给吓唬走了。   “师兄。”   盛长宁很快追到主屋廊前,站定身形,望着那个站在自己屋前紧张得连门都不会开的人,笑吟吟地轻声问:“所以,师兄刚才拒绝了我的请求。”   门上锁扣被打开的声音响起,伴随着盛长宁有些难过的声音:“我是有些难过的,师兄抱我,我以为师兄是喜欢我的,我才主动的。”   盛长宁沿着廊前缓步走过去,低声道:“可是,师兄拒绝我,就代表原来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了。”   她站在齐眠玉门前,望着屋内神色冷漠的人,开口问道:“师兄是不是把我当成了别的人?”   骗子!   “砰”的一声,齐眠玉抬手关上了门。   盛长宁被关在了门外,她神色平静地说了一句有些难过的话:“我真的很难过。”   说罢,她就一直站在门外,指尖轻轻摩挲着门上冰冷的锁扣。   盛长宁想了下,尝试着去推门,看看她宝贝是不是真的把她锁在了门外。   门从内里锁好,因为她推门的力道,而发出一声清脆的细响。   上一个月圆之夜,她宝贝都没锁门的。   这一次是真的在防备她出手啊。   盛长宁认真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待会儿的行为活脱脱像个耍流氓的无赖。   沉思瞬息,盛长宁转身绕开长廊,来到她宝贝屋前的窗边,以神识感知着情况。   她宝贝意志坚定,不仅拒绝她,还知道关门锁门。然而,唯一的不足就是……他忘记关窗了。   她堂堂一剑尊,还从来没有翻过别人的窗进屋。   盛长宁抬手推开窗,翻窗进了齐眠玉的房间。   齐眠玉的意识陷入沉沉的痛觉之中,明明听见了来自于窗前的动静,想要起身去阻止。   然而,他的动作慢于思绪,盛长宁已经进了房间,转瞬来到他面前。   齐眠玉一字一顿地拒绝道:“不、要、你、管……”   他意欲挣扎,被盛长宁给拉了回来。   盛长宁抬手,指尖捏过齐眠玉的下巴,将人带过来,亲了下他因为疼痛而苍白的唇,哄道:“亲亲你。”   “不、要、你、管、我。”   盛长宁抬手掐诀,施了一道灵决,意欲让齐眠玉陷入沉睡。她轻声应道:“好,那我以后就不管你了。”   齐眠玉昏昏沉沉的意识准确捕捉到这句话,意识彻底陷入沉睡之前,蓦然抬手抓住了盛长宁的手。   他不准……   半晌后,盛长宁望着已然沉睡的人,将人带至床上,手指搭在他灵脉之间,将其体内还在肆虐的剑煞之气给引了出来。   那些剑煞之气转瞬没入她灵脉之中,所过之处,犹如烈火烧灼一般。   盛长宁并不觉得太痛,大概就是像细针扎着似的细密疼痛而已。   半个时辰后,盛长宁将她宝贝体内所有的煞气尽数引走后,才慢慢放开了他的手。   她将她宝贝露出来的手小心翼翼地藏在被中,又才抬眸看向躺在床上的人。   “以后就不管你了。”   盛长宁轻声说道:“你看起来好像也觉得我特别讨厌的样子。”   半晌后,她倾身抱住他,出声道:“你一定觉得我很讨厌,来看你,却又不认你。”   “你想不明白人类各种弯弯绕绕的心思却又努力去理解的样子,真的好可爱。”   “以后没有煞气侵扰,你就是一个完全没有弱点的人了,没人再能伤害你。努力修炼……其实,你也不用那么努力去修炼,修炼速度不要太快了,不要飞升……其实,将来等我解决了所有问题之后,也是可以飞升的。”   “我想过最好看的样子就是你了,你没有哪一个地方是我不喜欢的,我真的好喜欢你,宝贝。”   盛长宁轻声地说了很多话。   临走之前,她将储物空间里装剑穗的盒子拿出来,放在桌上。   半晌后,她又把盒子给收了起来,低声道:“说好的生辰礼物,还没到后日呢,先不给你。”   她应该还回来的。   如果顺利……或者不顺利,她应该都还会回来的。   她一定可以回来。   最后,盛长宁把剑穗一起带走了。   ……   翌日,盛长宁收拾好自己,出门时立在齐眠玉的门前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朝院门外走去。   盛长宁出流光小筑时,自不远处传来一声“盛道友”,她转眸望去,应声道:“乔道友。”   她今日真好看。   乔庭飞快跑过来,话语蓦然卡在喉咙,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盛长宁迟疑问:“乔道友,五州盛会已经结束了,你……还要说我吗?”   她看起来毫无防备的样子。   乔庭瞬间定神,开口道:“盛道友,你看看五州盛会都已经结束了,你作为一个天生剑心,都没能够在青云榜上有名次,你不觉得有愧于自己的体质,有愧于剑宗的教导吗?”   盛长宁沉默地应了一声,往后退了半步,点头道:“乔道友,你说得有些道理。”   她看起来真天真烂漫。   乔庭话语略微一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摇头道:“算了,你今日怎么不和齐道友一起了?”   “师兄还在修炼。”盛长宁偏眸看了一眼小道,解释道,“我要去外面买一些东西。”   她看起来真好骗。   乔庭应声道:“去吧,我也从这儿离开。”   “哦。”盛长宁点点头,往小道走去。   半晌后,她小声询问道:“去城里,是这条路吗?”   真傻。   乔庭问:“你不认识路?”   “我之前……都是师兄带我出去的。”   傻姑娘,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乔庭道:“我顺道,给你指指路……”   “长宁师妹。”   自身后小道传来声音,盛长宁回头,看见一袭织金墨袍的燕今宵,应声道:“燕师兄。”   话音才落,自燕今宵处转瞬掠来一道剑光。   神剑停在盛长宁面前,剑华微微一亮。   ——呜呜呜!见到你,我很开心。   ——你……你怎么没有跟那个人在一起?   难道是齐眠玉一剑侍二主的事情被发现了吗?   “师兄他还在修炼。”盛长宁应了一声,看着缓步走来的燕今宵,“燕师兄,还没有恭喜你,在青云台之争中,取得不小的成就。”   五州盛会于昨日下午正式结束,青云台之争也随之一起落下帷幕。曲薇薇跟她传过灵讯,从灵讯之中,她得知了其他人在本次盛会之中的成绩。   燕今宵应声,温和一笑。   他注意到乔庭,出声问:“长宁师妹这是要出去吗?”   盛长宁道:“我去城里买一些东西。”   “齐师兄不陪你吗?”   “他在修炼,我一个人去就够了,很快就回去。”盛长宁解释过后,又问,“燕师兄这么早出门,也是有事吗?”   燕今宵神色温和地答道:“我去一趟父亲那里。”   “那燕师兄快去吧。”   盛长宁说罢,目送燕今宵和神剑离去,又才收回目光,很快又听见乔庭的絮絮叨叨:“盛道友,你看燕道友拥有神剑,而你这个天生剑心,连剑都没拿出来用过。”   “他不喜欢见外人。”   真傻,她的剑和她一样单纯。   乔庭心想,转手给盛长宁指明方向。   盛长宁转身朝着那条小道走去。   一刻钟后,盛长宁出声问:“乔道友,去城里是这条路吗?我感觉……有些不太像?”   傻姑娘。   乔庭迟疑道:“我应该也没有指错路。”   盛长宁应了一声,很快走到被曦光照耀的小道上,抬手翻出一柄伞,撑在头顶。   乔庭见了,忍不住心想:她被保护得真好,每日穿着好看的衣裙、戴着精致的首饰,无忧无虑的。这么傻的小姑娘,毫无防备,也要被伤害吗……   “哦对了。”盛长宁突然想到些什么,出声说,“我应该给师兄传一道灵讯,不然他修炼结束之后,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说罢,她抬手唤出齐眠玉的灵讯。   乔庭站在盛长宁身后,迟疑一瞬,伸出手去,却在出手之际,蓦然缩起手指。   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人,毫无防备,天真烂漫……   “乔道友。”   盛长宁放开手中的灵讯,任由其飞走。   乔庭紧张得屏住呼吸,问道:“你说什么?”   “乔道友,你的呼吸乱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一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七十九章   “师兄, 我出去一趟,不用担心。”   齐眠玉从沉睡之中彻底清醒,接到盛长宁传给他的灵讯, 原本茫然的神色顿时沉冷了下来。   骗子。   她骗他。   她又走了。   她一直都在骗他。   齐眠玉一双沉冷的黑眸被鲜红般的血色晕染,很快毫无阻碍地卸下了一切伪装,那双赤眸如同流动明艳光泽的血色琉璃,神秘而妖冶。   他紧紧攥着手中那道灵光,指尖因为用力而泛起雪白。   半晌后, 齐眠玉站起身来, 唤出他此前在春醒峰时藏起的那一缕气息,抬手掐诀,沿着气息,追踪而去。   ……   盛长宁依旧撑着伞, 沿着小道慢吞吞而行。她时不时垂眸,瞥了眼自己脚下的影子, 又出声问跟在她身后的那个人:“你要带我去哪里?”   乔庭冷漠道:“你不识路吗?”   “你要挟我,不怕我师兄知道了,杀了你吗?”盛长宁问。   “我干了这个任务,就不来中州了。”乔庭冷声说, “到时候改头换面,隐姓埋名, 任谁也找不到我。你觉得齐眠玉有多大的能耐,能在偌大的五州找到一个躲起来的修士?”   乔庭冷冷出声:“我早就劝过你,让你好好修炼, 你不修炼, 让你去争青云榜, 你不去争。你呢?你知道盯着齐眠玉看!”   “他有什么好看的?啊?”   乔庭反问了一句, 又很快自我反驳道:“虽然齐眠玉是挺好看的,但是你就这么不矜持吗?只知道盯盯盯!你是叮当猫……”   盛长宁犹豫了一下,愣愣出声:“啊?我不是猫,是人。”   乔庭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冷声呵斥道:“美色不能当饭吃,你知不知道?”   “我……”盛长宁迟疑瞬息,神色有些难过,“可是,那是我师兄,在我心里,他最好看了。”   “全五州那么多男人,你就只盯着齐眠玉?他是最好看的?”乔庭冷冷盯着她的背影。   盛长宁憋了好半晌,点头应声:“……是。”   “没出息。”乔庭冷漠地骂出声。   “盛道友。”   自不远处传来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盛长宁转眸看过去,神色间掠过一丝微喜。   待到温卿言一走近,她当机立断,躲过去,扬声喊道:“温道友,救救我!”   “我……乔庭他……他要把我绑起来卖掉。”   盛长宁略一转身,小心翼翼躲在温卿言身侧,神情警惕地盯着对面的乔庭。   乔庭神色如常,反驳道:“我没有。”   温卿言迟疑道:“乔道友,盛道友,你们这是……”   乔庭率先开口道:“盛道友,此前我是对你说话有些重了,不过那些都是我的真心话啊,我劝不醒你,你还不让我多跟齐道友交几次手吗?”   “这些日子,身在万刃仙台的修士都知道,只要骂你几句,齐道友必定会出手。我不就是多骂了你几次吗?你何必出言诬蔑我呢?”   温卿言闻言,温和劝说道:“乔道友,这就是你做得不对了。”   “本来就是,整个万刃仙台的人都知道她盛长宁是齐眠玉的软肋,还是个累赘呢……”   “我不是……”盛长宁轻声反驳道,“我……我有好好修炼的,我现在已经是金丹后期修为了……”   “那你们二人之间的矛盾就是由此引起的吗?”温卿言说话温和,看了一眼乔庭。   “这算什么矛盾?”乔庭开口道,“我看她一个人迷了路,好心给她指路,结果她说我指的路是错的,现在竟然还诬蔑我。”   乔庭说着,朝小道这头的盛长宁走了两步。   盛长宁往后退了半步,摇头轻声道:“不是的,是你出手封了我的修为,还说想要把我卖到西州去。”   温卿言不解道:“盛道友的修为不是与乔道友相当吗?都是金丹后期。”   “我……没有经验,才着了他的道。”   盛长宁瞥见温卿言根本不相信她,便又往后退了两步,目光在温卿言与乔庭之间来回扫了两眼,又迟疑地退后几步。   绯色长裙在曦光泛起温暖色泽。   盛长宁又很快往旁侧躲去,躲在林荫间。   乔庭注意到盛长宁将要逃跑,原本平静的神情飞快掠过一丝着急,开口道:“温道友,你让一下,挡着我路了。”   温卿言回眸看着不断往后退走的小姑娘,她面容间的害怕不似作伪,迟疑了下,让开位置。   乔庭见状,镇定自若地越过温卿言,往前走去。他望见不远处越跑越偏的人,脚下不由得加快了几分步伐。   盛长宁看见像是要追过来的乔庭,转身慌不择路地跑进密林深处。   乔庭出声喊道:“盛道友,你再跑的话,就真的迷路了……”   “盛道……”   “刺啦!”   利器刺进血肉的声音转瞬响起,遏制住了乔庭余下的话。他低头望见从后背穿透而来的那柄利刃,断断续续出声:“你……你……温……”   “碰!”   伴随着乔庭倒地的重响一同响起的,是温卿言依旧温润的声音,他道:“盛道友说你是坏人,我决定相信她,然后杀了你。”   溅洒开来的鲜血未曾沾染上温卿言任何一片衣角,他缓步绕开乔庭尸身前,朝密林间走去。   不远处,蓦然回眸瞥见这一幕的盛长宁身形往后退了半步,面容间浮现出一丝害怕之意,跌落进旁侧一处石坑中,低声痛呼。   她扭伤了脚。   温卿言走过来,望见跌坐在地上有些狼狈的小姑娘,温声道:“盛道友,想抓你的那个人,他已经死了。”   盛长宁想往后退去,但是因为脚踝处的伤势而无法轻举妄动。   她轻轻应了声,躲闪着目光,不敢多说话。   温卿言迟疑问:“盛道友?”   “我看见你刚才……杀了人。”   小姑娘有些害怕的声音响起来,温卿言神色温和道:“盛道友没有见过齐道友杀人时的场景吗?”   盛长宁摇摇头。   温卿言见状,神色略显愧疚,低声道歉:“是我的错,不该让盛道友见到如此场面。”   “我……想给师兄传一道灵讯。”   半晌后,盛长宁克制住惧怕之意,小声说着。   “嗯。”温卿言点点头,旋即又想起来什么,声音轻缓道,“盛道友的修为被坏人给封了?那我先替你解开封印。”   温卿言寻声问道:“盛道友还能站起来吗?”   盛长宁闻言,以手撑着地面,轻轻地动了下脚,受伤处传来的疼痛令她眉心蹙起。   温卿言垂眸,瞥见小姑娘一双清亮眼眸中闪烁的隐约泪光,便道:“那我……扶你起来。”   说罢,他伸出手去,却被盛长宁小心翼翼地避开动作。   “师兄他不同意别的……别的……男人碰我的。”   小姑娘略显迟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歉意,温卿言笑了下,应声道:“看得出来,这是齐道友能说得出来的话。”   须臾,温卿言又问:“那盛姑娘自己能站起来吗?”   盛长宁动了下,低声吸气道:“不能……”   “那我们不告诉齐道友,就当这是个秘密,我扶盛道友起来,可以吗?”温卿言耐心解释道。   “可以吗?”   盛长宁犹豫了很久,才小心地抓住温卿言伸来的手,被他从地上扶起来。   温卿言看见有些狼狈的小姑娘垂眸看了眼自己被泥土弄脏的绯色衣裙,她的神情有些难过和伤心。   “盛道友今日这身衣裙,是齐道友所赠?”   “嗯嗯。”盛长宁提及起齐眠玉,连眉眼间的难过都散去了不少。   温卿言道:“你看起来很喜欢他。”   “他对我最好了。”盛长宁轻声说着,又抬起手来,露出自己的手腕,迟疑道,“就拜托温道友帮帮我了,帮我解开灵脉封印就好。”   温卿言抬手,温热的指尖搭在那截细白的手腕上,便又听见盛长宁小声道:“我可以自己在这里等他来接我的。”   温卿言应声说:“好。”   “谢谢你,温道友,你是个好人。”   盛长宁眉眼一弯,面容间的喜色还未散去,便豁然晕了过去。   温卿言神色依旧温和,抬手接过昏迷的小姑娘,将人抱在怀中,语气平静地低语:“齐眠玉竟然真的喜欢这么一个除了天生剑心体质之外一无是处的小姑娘。”   ……   一刻钟后,倒在密林前已然凉透的尸身慢慢地爬了起来。他安静地垂眸,研究过地上的血迹,才慢悠悠站起身来,神色平静地朝殷念辰所在的院落走去。   乔庭通过小路,到了院落后门,毫无阻碍地走进院中,抬手去推门。   门内传来殷念辰的声音:“谁?”   “是我。”乔庭平静道。   殷念辰道:“进来。”   乔庭推门而入,站在阴影面前,开口道:“我的任务失败了。”   “蠢货!”殷念辰骂骂咧咧出声,又问,“是她又没和齐眠玉分开。”   “我原本已经得手了,但是……”   乔庭略显迟疑,道:“我遇见了道宫圣子,温卿言。他二话没说就对我出手,还抢走了盛长宁。”   乔庭问:“他也是大祭司的人吗?”   “怎么可能……”殷念辰愤怒不已,话语却突然顿住,冷声呵斥道,“你出去,我问问大祭司。”   乔庭:“我不能在场?”   “收起你那些小心思,我现在正得大祭司信任呢。”   殷念辰让乔庭滚出去,于阴影之中转身,朝着祭台掐诀,给大祭司传音。   “何事?”   一道几近冷漠刻板的声音转瞬响起,殷念辰神色恭敬道:“大祭司,乔庭他任务失败了,盛长宁被道宫圣子温卿言给抢走了。”   那道声音应道:“嗯。”   殷念辰问道:“大祭司,温卿言也是您的人吗?”   “不是。”   殷念辰又问:“那他……”   “我会派人出手解决。”   “那我们……”   “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好的好的,恭送大祭司。”   殷念辰躬身跪拜着,半晌后才敢起身,转身出门,道:“乔庭,你可以回四方阁了。”   乔庭收敛指尖灵力,问:“大祭司怎么说?”   “温卿言不是大祭司的人,他会派人去处理,我们不用管了。”   殷念辰说到此处时,瞥了眼乔庭,冷喝道:“一个废物。”   “滚吧。”   乔庭闻言,缓步从小路走出去,神色平静地看了眼自己指尖残余的灵力。   这个大祭司,还真神秘。   她想借助力量感知一下大祭司的位置,都被莫名力量给斩断了。   看来只能先解决苍澜神殿其他祭司了。   ……   “今宵……”   燕家家主迟疑出声。   当他注意到燕今宵温和的神情时,神色微敛,不敢再开口。   燕今宵抬手止住了自己指尖血迹,出声道:“去杀个人。”   “谁?”燕家家主问。   “神殿二祭司,温卿言。”   “你不敢吗?父亲。”   “谨遵神谕。”   作者有话说:   乔庭:暗恋一个人,就要拼尽全力去演她,逼真.jpg   —   来啦来啦,这是第二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八十章   “乔道友, 你的呼吸乱了。”   “什……什么?”   “你刚才是想对我出手吗?”   “……我不知道。”   “你想当四方阁弟子,还是苍澜神殿探子?”   “我……不知道。”   乔庭自出生开始,就待在西州。   他们家在当地不算穷, 倒也没有富到足以与四大世家之一的燕家相抗衡。   家里人信奉神祇,他也要跟着信奉神祇。   每年一次的朝圣日,他们一家会不远万里,前往西州神城,跪拜在神殿广场上, 跪上整整一日, 潜心祈祷,只为祈求神明庇佑。   那时候,乔庭还小。   他不懂为什么他家人要对着一座冷冰冰的石像跪拜祈祷。   第一次参加朝圣节时,那一日, 正好是他六岁生辰。那时候,乔庭只记得自己那日跪在冷冰冰的地面上。   两个时辰后, 他悄悄扯了下母亲的袖角,他母亲并不理会,他只好小声地喊道:“母亲,我膝盖……”   ……好疼啊, 能不能站起来?   他的话还没完,便被母亲捂住嘴。   向来温柔的母亲目露冰冷与凶恶,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准他说话,还用力量封印了他的嘴。   后来, 乔庭清楚记得自己晕了过去。   他以为自己再次醒过来的时候, 一定是躺在自家温暖的床上。以往他生了病, 他母亲都会来哄他的。   可是, 当他醒来之时,感知到的依旧是冰冷坚硬的石面,还有膝盖上几近麻木的疼痛。   夜色已经暗淡下来,神殿广场最前方高悬的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光亮,比月色还要好看。   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这时候,他母亲才似发现他的动作一般,抬手将他按回在地上,目光冰冷,警告他不能够乱动。   但是,他好疼啊。   他也说不出话来。   他母亲不让他说话。   朝圣节过后,乔庭记得自己生了一场大病。意识迷迷糊糊时,他脑子里一直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他父亲母亲都是修士,还要如此信奉神祇?   修士……不应该本就是要逆天改命的吗?为什么要信奉冷冰冰的神祇石像?   乔庭不懂。   十岁时,家中将他送去神殿,测试修炼天赋,他成功被选入神殿,当一名小小的侍者。   他家里人对此都欣喜若狂,觉得这是神祇的恩赐。   神殿接走他之前,对他父亲母亲说:“你家孩子若是有机会,未来将可以亲奉神祇,成为神殿亲传弟子。”   苍澜神殿所有亲传之位,不是靠争,不是靠修为,不是靠天赋,是靠神的旨意来指定。   神殿数位祭司,皆为神使,所有弟子都要依靠神殿祭司庇佑,受神殿祭司信任者,方得重用。   很不幸的是,他不受任何祭司信任,成了神殿之中的边缘人物。   数年前,神殿祭司一脉内部动荡,像他们这样的边缘人物被外派出去,成为各大宗门势力的探子。   那是乔庭第一次离开西州。   在西州之外,没有人信奉神祇,没有人会因为传说中的神明而去朝圣,跪拜整整一日。   他进入四方阁,成为一名炼器师,开始学习和修炼。   四方阁弟子每日需要做的,就是研究修炼与炼器,他们会因为修炼进阶,而高兴不已,也会因为炼制出一件属于自己的法器而开心半个月。   那时候,他想:四方阁比苍澜神殿好多了。他不想再回去了。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西州了。   六年前,神殿传灵讯,告知他归属于大祭司一脉,听命于神殿首席殷念辰。   五年前,在五州盛会,他见过一次殷念辰,殷念辰一身修为全是用丹药堆砌起来。   可殷念辰是神殿首席,靠着潜伏于其他宗门的亲传弟子暗中支持,把自己的名次硬生生推到青云榜第七。   殷念辰是个废物,修为是假的,名次是假的,天赋也是假的。   大祭司选中殷念辰,大概真的是因为神祇旨意吧。   自那之后,他就更加不信任所谓的神祇了。   这五年间,他这个边缘人物并没有太多的任务。   直到五州盛会开始之前,殷念辰传灵讯,让他去盯一个人,一个叫盛长宁的小姑娘。   至少,在今日之前,他真的以为小姑娘真傻真天真,沉迷于情爱小事,浪费修炼天赋。   她把所有人都骗过去了,包括神殿二祭司,温卿言。   ……   盛长宁……或者说伪装过后的乔庭睁眼醒来时,周遭幽暗的环境令他怔愣了一下。   旋即,他回想起自己被温卿言打晕之前的场景,神色一顿。   自不远处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乔庭垂着眼,率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袂雾青色的衣角。   温卿言容貌俊逸,道韵出尘,是道宫嫡系圣子,未来可期。可是,谁也不知道,他还是苍澜神殿二祭司。   神殿祭司一脉,越是身居高位者,越是神秘难测。   就连神殿内部,也无人知晓神殿数位祭司的真实身份。他们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传达神谕的手段亦是神秘不已。   在此之前,乔庭也没不知道神殿二祭司是谁。甚至,他连大祭司也没有见过。   思及此,乔庭神色间略显疑惑和几分害怕,下意识想往后躲去,他轻声问道:“温道友……你……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不是要给师兄传灵讯吗?”   温卿言温和道:“可是,盛道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晕了过去,我找不到齐道友,只好先把你带到这里来了。”   “那我现在可以给师兄传灵讯,让他来接我。”   乔庭小声说着,抬手想用灵力,很快发现自己灵脉间的灵力在原本伪装的封印之上,又加了一层别的封印。   “温道友……”   乔庭迟疑地看向温卿言。   温卿言慢条斯理地蹲下身来,抬手握住他的手腕,平静道:“不着急,盛道友。”   乔庭只觉得自己被衣袖掩藏的手臂之上,因为温卿言这句话而多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想:还好不是她在这里……   不过,要真的是她在这里,可能根本不会跟这个人废话吧?   “你……”乔庭垂下眸光,神色掠过些许惧怕,迟疑地收回手,低声问道,“温道友,你想做什么?”   “师兄要是找不到我,他会着急的。”   温卿言点头应了一声,声音温润如玉,解释道:“我想拜托盛道友帮我做一件事。”   乔庭抬眼看向温卿言,小声地问:“如果……是我能够做到的,我可以帮忙,但是我想先给师兄传一道灵讯,我已经出来很久了。”   “很快的。”温卿言温和出声,“不会很痛的。”   乔庭轻声说:“那就是说,应该还是会有些痛了?我有些怕痛的,师兄不让我受伤。温道友,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温卿言看着眼前这个懵懂单纯的小姑娘,很快又听见她迟疑道:“这件事可以保密吗?我不想让师兄知道我帮别人的。”   温卿言闻言一笑,道:“当然可以。”   他站起身来,伸出手去,小姑娘犹犹豫豫地搭过他的手,身形略有些不稳地站起来。   站稳之后,小姑娘很快收回了手,像是生怕齐眠玉知道自己碰了别的男人一般。   温卿言神色温润,心里却是冷漠,出声道:“盛道友,你还能走吗?”   “我可以的。”   乔庭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以便证明自己。半晌后,他闭着眼,咬咬牙,身形往前倒去。   他忍了。   温卿言伸出手,扶过小姑娘的肩,温和笑道:“盛道友,不要勉强。”   “可是……”   乔庭觉得全身都不自在,尤其是当他瞥见温卿言盯过来的幽深目光。   同为男人,他当然知道这种目光意味着什么。   想到自己现在是顶着谁的模样,乔庭装着犹犹豫豫的样子,心里却冷冷地呸了一声。   幸好不是她。   他忍了。   半晌后,乔庭小声道:“那我可以抓一下温道友的袖子吗?”   “当然可以。”   温卿言从善如流地收回落在小姑娘肩头的手。小姑娘伸出手指,悄悄揪住了他一袂袖袍,轻细的力道就像小猫轻挠了一下似的,他心里有些痒。   不过,天生剑心是为神祇降临而准备的容器,他是不能动的。   乔庭看着温卿言带他去了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大殿,周遭构造与西州苍澜神殿构造相似。   他轻声问道:“温道友,这里好奇怪啊,我觉得……有些冷。”   温卿言轻缓出声道:“盛道友不要着急。”   乔庭面上神色无辜又茫然,心里又呸了一声。   到了殿中祭台前,温卿言又说:“请盛道友坐上去。”   “这是什么地方啊……”乔庭迟疑道,“我觉得有些害怕。”   温卿言温润出声:“盛道友不是说要帮帮我吗?”   “好……好吧,那待会儿结束之后,我就可以给师兄传灵讯了。”   乔庭说罢,脚步轻缓地走近祭台,坐在了上面。   温卿言走近,道:“我想取一点盛道友的血。”   “可是,师兄说血是不能随便给别人的。”   “但是,齐道友不在这里,我们悄悄的,就当这是个秘密。”   小姑娘神色迟疑地往后退了两步,温卿言抬手抓住她的手腕,指尖并刀,转瞬割破肌肤,鲜血自那绯色裙摆边缘渗下去。   乔庭面上装着害怕,心里又没忍住,呸了一下。   取血就取血,还用手摩挲他手腕。   幸好不是她。   他忍了。   鲜血于祭台边缘,转瞬浸入神秘纹路之中。整个祭台,泛起血色光华。   乔庭本就修炼过苍澜神殿的功法,血色光华笼罩在他周身,他并不觉得难受,但是得装出难受劲儿。   “温……温道友,我觉得有些痛……能不能不放血了……”   小姑娘怯怯的声音带着哭腔。   温卿言无动于衷,平静道:“不行哦,你很快就不会再痛了。”   “真的吗?”   “等神祇降临,剥夺去你的神魂,强占你的躯体,到时候你就不会疼了。”   什……什么?   跌坐在祭台之上的乔庭听见这话,内心震惊。   怎么可能真的有神祇?   “你也骗我。”   “怪就怪在你是天生剑心吧。”   祭台血阵已成,温卿言向来温和的眼眸深处迸发出一阵狂热。   乔庭见过这样的眼神,是同他家里人一样的眼神,也是同那些朝圣者一样的目光。   神殿二祭司,是神祇最忠实的神使。   乔庭想跑了,温卿言出手,将他禁锢在祭台之上,他无法动弹半分。   “很快了。”温卿言轻声低喃道,“很快就不痛……”   他话音未落,自大殿门口轰然传来一阵巨响!   乔庭心中狂喜。   一阵疾风转瞬掠至,将温卿言掀飞了出去。   “温卿言,我的人你也敢动?”   乔庭听见这道声音,神色微怔,好像不太对啊。   温卿言旋身,抹去自己唇角血迹,目光冷冷盯着从殿门前走来的人,出声道:“殷念辰,你也敢对我出手?”   不过是一个神殿首席而已,大祭司的走狗。   温卿言身影掠出,抬手拂袖,掌心凝聚灵力,一掌轰了过去。   大殿之上,蓦然迸发出可怖威势,虚空为之震颤,头顶夜明珠“砰”的一声砸落下来。   乔庭悄悄抬手,将那颗夜明珠擦了擦,收进自己储物空间。   温卿言对过一掌之后,神色莫名地盯着殷念辰,低声道:“你的修为……”   想到此前殷念辰来时所言,他恍然道:“原来如此。”   “就连神殿内部大概不知道,神殿大祭司伪装得这么好,竟然是自己亲手提拔起来的一个废物。”   温卿言平静道:“大祭司。”   正在藏夜明珠的乔庭怔了怔,目光悄悄落在对面那个殷念辰身上,神色略有些古怪。   他悄悄挪动身形,想要从祭台上爬下去。   温卿言瞥见了,蓦然落下一式掌风,阻绝祭台周遭一切去路。   “殷念辰”的攻势转瞬即至,突破虚空而来,温卿言抬手去挡。威势浩大之下,他半条手臂有血纹皲裂!   温卿言气急:“殷大祭司,你我同为神殿祭司一脉,你得到天生剑心,跟我得到天生剑心,能有什么区别?都是神使!抢天生剑心,只为神祇重临世间而已!”   “殷念辰”平静道:“不一样。”   她转手抬掌,掌心有灵力涌出,落于祭台血阵之上,令血阵瞬间崩碎!   原本还被困在祭台上的乔庭连忙爬起来,跑出祭台影响范围之内,小心翼翼地藏在了不远处一根石柱后面。   温卿言当即就要去追,很快又被“殷念辰”毁掉了去路。   大殿上方本来有十余颗夜明珠,被灵力威势所震,纷纷砸落下来。“殷念辰”抬手拂袖,掌心灵力化作一柄利刃,朝温卿言斩去。   温卿言下意识往后一退,头顶落下来的一颗夜明珠蓦然砸落在他额角,一张俊逸出尘的脸顿时多了一道沉痛的淤青!   即便是修为高深,温卿言也被这飞来横祸给惹恼,冷声道:“殷念辰!你故意的!”   “你想邀功,还想杀了我,永绝后患,让苍澜神殿沦为你一人之手!”   温卿言眸中带有冷意,出声道:“那你不知道,一旦我死,神殿殿主会立刻把矛盾对准你!”   “殷念辰”闻言,暂且收了手,平静问道:“他是你的人?”   温卿言抬手捂住额头,冷漠道:“不然,你以为一年前,我去查仙玉门之事,神殿殿主为何要出手?”   此时,一颗夜明珠滚落到乔庭面前,他悄悄蹲下身,抬手去拂夜明珠上沾染的血迹。   温卿言猛然盯着她,道:“盛长宁今日必须死!她不死,神殿所有的秘密都会被泄露出去。”   “让开!我要重启祭台!让神祇重临世间。”   “殷念辰”微松指尖,抬手从祭台上移开,盯着温卿言走过来。   温卿言放下捂住额头的手,缓步走过来,抬手覆在祭台之上,指间有灵力落下。   变故只在须臾之间——   “砰!”   温卿言抬手,掌心掠过一片雪亮光华,朝着“殷念辰”脆弱脖颈划去。   “殷念辰”抬手去挡,寒光划过她掌心的瞬间,她抬手遏制住温卿言下一步动作,将人击退数步。   祭台已经被启动,乔庭此前的血已经凝结于神秘纹路中。   温卿言顺势而退,转身掠出,朝着躲在石柱后面的人飞去。   乔庭飞快窜出身形,往其他地方跑去。   “殷念辰”垂眸,盯着自己掌心伤口渗出的鲜血,瞥了眼正在追乔庭的温卿言,抬手凝聚出一道灵线,牵引前行,交缠于温卿言前方,阻绝其去路。   与此同时,她神色平静地抬起那只受伤的手,动作轻缓朝血色祭台落下去——   “铮!”   雪色剑意如霜寒,自大殿门外而来,转瞬即至,轰碎祭台的同时,令其还未飞出的石碎沦为湮尘。   雪白掌心间那滴鲜血落于湮尘之间,很快被剑意磨灭了所有痕迹,不复存在。   “殷念辰”察觉到这剑意,身形微僵了下。   旋即,温卿言略有些惊喜的声音响起,道:“齐道友,还好你来得及时,殷念辰绑了盛道友,幸好被我遇见,及时出手,不料殷念辰他竟然隐藏了真实修为……”   “殷念辰”镇定自若地收回手,转身看了过去。   齐眠玉身形颀长,一袭雪衣清寒,落在周遭幽暗的环境之中,亦是一道亮眼的存在。   温卿言继续颠倒黑白:“齐道友,殷念辰还欲对盛道友出手,强行……”   他的话还没说完,阻绝于他前方去路的灵线瞬间炸裂,温卿言的话被迫中止,往旁侧退开。   下一瞬,“殷念辰”的攻击已经到了温卿言退路处,恐怖灵威撕裂虚空,罡风席卷,自温卿言手脚灵脉之上割过,鲜血溅洒。   “齐道友……”   躲在不远处的乔庭瞥见盛长宁与温卿言的交手,略显迟疑,把主意打在了齐眠玉身上,轻声开口道:“师兄……是他!是温卿言出手绑走我!”   “师兄,他还摸我!”   “铮!”   温卿言面对“殷念辰”一人出手,本就焦灼,自身侧横斜而来的一式剑意更是毫不留情地席卷而来,掌心涌出的灵力携裹若有若无的黑雾,转瞬落在“殷念辰”周身。   “殷念辰”旋身避开,迎上乔庭望过来的目光,想到刚才乔庭所言,背着齐眠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温卿言说:“齐道友,你知道乔庭吗?乔庭是殷念辰手下的人,今日一大早就是他出手掳走了盛道友……”   乔庭望见盛长宁那一眼,像是受到鼓励般,继续轻声道:“师兄,温卿言还打了我!”   “我的衣裙都被弄脏了。”   “殷念辰”没忍住,眼角抽了下,竟无言以对。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一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八十一章   “殷念辰”冷漠转身, 对上温卿言。   与此同时,她出手,不着痕迹地拦下齐眠玉那一剑, 不欲让他插手其间。   她掌心向外,灵力交织,瞬间击退温卿言!   “不会说话,就不要乱说话。”   “殷念辰”冷声道:“温卿言,你还想挑拨我跟殿主之间的关系吗?”   紧接着, 她又瞥了眼还想说话的乔庭, 继续道:“还有你也是,别说话,闭嘴!”   乔庭往后退了半步,沉默地想了下若是盛长宁, 此刻该是什么样的一种反应。   大概……是看向齐眠玉吧?   “齐道友,你看……”   温卿言余光瞥见, 不着痕迹往旁边移动着身形。下一瞬,他便被一式迅疾灵势击中,而毫无抵抗之力!   温卿言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他心中剧震,隐晦地看向“殷念辰”, 面容间的温和已然散尽,黑眸深处涌现出无尽杀意。   他今日必须杀了殷念辰!   他们同为神使, 只要他先比殷念辰出手,就一定可以解决掉他!   届时……让殷念辰与齐眠玉一同掩埋于这大殿深处,他再强行带走盛长宁, 回西州神殿。   思及此, 温卿言神色再度变得温和, 对手中执剑的齐眠玉道:“齐道友, 你我都为中州之人,以往也有数次合作。盛道友被殷念辰所迷惑,一时未能分辨出真实虚幻,我们应该合作,一起出去,然后将殷念辰的阴谋公之于众。”   “殷念辰”平静道:“这里是我苍澜神殿的地盘,知道了这里的秘密,今日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乔庭忍不住又往后退了半步,深深反思,盛……盛前辈怎么可以入戏如此之深的?   他想了想,又瞥了眼站在不远处沉默的齐眠玉。   温卿言温和的神色之中显露出些许不平,出声道:“我们三人,有两人是剑宗弟子,我是道宫弟子,你苍澜神殿如此行事,不怕迎来剑、道两方的追责吗?”   “你提醒了我。”   “殷念辰”缓步走了过去,神情冷静道:“你们应该有本命灯,届时回光返溯,就露馅儿了。”   “所以……我应该先出手解决这个问题才对。”   话音落下之时,“殷念辰”收拢指尖,在灵力翻涌之余,另有寂灭力量一同席卷而至,瞬间斩断温卿言与遥遥虚空之外道宫本命灯的所有联系。   温卿言隐约察觉到“殷念辰”所用的神秘力量,这是殷念辰对神祇力量的新领悟吗?   殷念辰的地位比他高一些,所掌握的力量也要相较成熟……   既然是用出这力量,那么今日他们之间,必定是要有一个人走不出这殿中了。   这已经不是对于天生剑心的争夺了,而是神殿祭司一脉的内部争斗!   温卿言心中迟疑,亦是毫不犹豫地出手,周身修为由化神后期,于刹那之间暴涨,迅速攀升至离合、返虚,已至于渡劫后期!   大乘于所有修士而言,都是一道难以跨越的坎。不到最后危急时刻,温卿言绝对不会动用那最后的力量。   “殷念辰”目光平静,视若常态一般。   这都快命悬一线了,这位神殿二祭司也不使用秘法多喊一些人……   她再演下去,演得越真,就越觉得她宝贝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犹如寸寸利刃,大有一种想要将她彻底扒干净的错觉。   现在,温卿言眼中就只剩下了殷念辰一人。他抬眸死死盯着“殷念辰”,掌心法诀瞬发,高悬若神秘夜幕,交织出诡异与神秘。   当温卿言攻来之既,“殷念辰”趁机仔细研究过这力量,隐约觉得缺了些什么。   是同那位她未曾见过的大祭司相比,温卿言的神秘力量缺了一些东西。   究竟是什么呢?   “殷念辰”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暂且压下心中疑惑。   温卿言的攻势转瞬到了近前,自他掌心掠过一寸雪亮,伴随着浩瀚威势,一同袭来!   正值此时,一直沉默的齐眠玉动了。   “师……师兄!”   乔庭没看懂齐眠玉究竟是冲着谁而去的,但是盛长宁面对温卿言,背对着齐眠玉,若是一时不察,被齐眠玉的剑意所伤,该怎么办?   故此,他出声喊了一句,以作提醒。   “殷念辰”闻言,分了些心神,去挡齐眠玉。这其中的因果,她绝不能让她宝贝再沾染上了。   袖袍轻拂之间,她转身折返,以灵力迅速卷走了齐眠玉手中长剑,将人推远。   “你看看,你唤师兄也没用。”   “殷念辰”握着手中长剑,挑眉道:“现在,这剑都在我手里了,就算你们三打我一个,我亦无惧!”   语气之间,颇有几分狂傲。   说完的那一瞬,她隐约察觉到被她推远的人神色更冷了些,冷漠地瞥了她一眼。   她会不会演过了点?   温卿言见状,面色更是难看。   那齐眠玉不是剑宗天才吗?自己的本命长剑都能被殷念辰给卷走?   废物!   殷念辰如此之强大,强大到温卿言都不再怀疑他大祭司身份的真假。   此时此刻,他毫不犹豫地启用最后的力量。   “嗡——”   犹如一滴神秘而阴冷的水,落入袅袅火原之上,却转瞬掀翻起滔天巨浪般,自温卿言周身迅速爆发出强大威势,远超大乘之力!   “嗯?”   “殷念辰”抬手去挡,终于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诡异气息。   温卿言神情之间,已经尽显疯狂,血色纹路自他俊逸出尘的面容浮现交织。   “殷念辰”手中握着被卷来的剑,说是被卷的,不如说是她宝贝主动“送”过来的。   她迟疑片刻,在感知到她宝贝紧紧盯着她的目光过后,仍旧没有用手中的剑。   神秘与诡异倾出之时,“殷念辰”挥手间落下数点星火。内里携卷寂灭力量,倾势落于温卿言周身,如燎原之火,令一切瞬间归于寂灭!   温卿言一身诡异而神秘的力量被星火所袭,他很快察觉到一种空寂的难受,是他启用的力量毫不犹豫被抽离走的感觉。   痛苦而难捱。   他的灵脉被神秘力量所占据又抽离走后,开始一寸一寸地皲裂。   不行。   他不能被抽走力量!   温卿言紧闭着眼,在这一瞬爆发出无尽潜力,将一身力量凝聚于一处。   “殷念辰”很快又察觉到另外一种熟悉的波动,苍澜神殿祭司一脉,好像都喜欢打不过就自爆。   她想到大殿之中另外两个人,抬手以力量短暂禁锢虚空后,迅速抽身,袖风一卷,将齐眠玉与乔庭两人带出大殿。   好像还是不够……   她思索瞬息,抬手撕裂虚空,先将乔庭给丢了过去,旋即才拉着齐眠玉,掠进虚空之中。   虚空裂缝尚未闭合之际,大殿已然炸裂开来!   “砰!”   就连虚空都受到影响,为之一震,迅速崩裂坍塌。   “殷念辰”拉着人,转瞬从虚空另外一端滚了出去。   齐眠玉抬手,将她抱在怀里,护住她的头。最后停下来时,他平静道:“换回来。”   “嗯?”   “换回来。”   齐眠玉又冷冷地强调了一遍。   碍眼。   半晌之后,盛长宁卸去自己周身与乔庭身上的伪装,小声喊道:“师兄……”   听见这一声“师兄”,齐眠玉原本生气的心绪顿时冷静下来。   骗子。   如今还在骗他。   “大大大大……”   “前前前前……”   “盛盛盛盛……”   “姐姐姐姐……”   乔庭飞快跑过来,一连还了好几个称呼,都觉得不太好,一时之间犹豫了起来。   正当他迟疑之时,目光瞥见齐眠玉抬手夺回了自己的剑,神情冷漠,大有一种要杀砧板上的鱼……不是,是要杀人的错觉。   盛长宁站起身来,注意到她宝贝意欲杀一个人来灭口的趋势,连忙出声道:“师兄,我觉得……他还有用。”   不知道是因为哪句话,她宝贝周身气息更加冷了些。   盛长宁见没劝住,迈步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她宝贝的腰身,小声说:“我好疼啊……师兄。”   听见前半句话时,齐眠玉蓦然停下脚步,转身盯着她。待到他听见后半句“师兄”之时,眸中翻涌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化作了平静的冷意。   乔庭小心翼翼地避开齐眠玉的视线。   在场就三个人,齐眠玉想杀谁,自然不言而喻,那一副冷漠的模样,总不可能是要杀盛长宁的。   乔庭绕着路,迟疑问:“盛……盛……盛……”   他一连“盛”了三声,终于确定了称呼,喊道:“盛姐,您……可还有什么吩咐?”   盛长宁没应声,轻声问了一句:“师兄?”   齐眠玉冷静道:“放开我。”   盛长宁慢吞吞地放开手,抬手落下一道灵力,解开乔庭灵脉之上的封印,出声道:“乔道友,你可以离开了。”   半晌后,她想到此去中州神城山高路远,又问道:“需要我们送你一程吗?”   乔庭闻言,默然瞥了一眼齐眠玉眼中想杀人的深意,豁然摇头告辞。   “盛姐,有事您吩咐。”   他盛姐这么厉害,是可以找一个好看的人来玩儿。   他在心里真心支持这两人。   虽然,他的心还是有点痛……   待到乔庭走远离开后,盛长宁又垂下脑袋,轻声喊道:“师兄。”   “不用喊我。”齐眠玉冷声道。   她的每一声“师兄”,只会让他更冷静,会让他冷静地回想起过往她所说的每一句谎言。   盛长宁站在原处,并没有动。   她悄悄张开掌心,将此前从温卿言身上抽离出来的力量尽数封印,藏了起来。   须臾,她宝贝泛冷的声音响起:“过来。”   “哦。”盛长宁抬眸跑过去,注意到齐眠玉抬手唤出的小型云舟,不由得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她宝贝是真的有钱。   两人登上云舟,齐眠玉径直出手,以灵力设定好回程路线,并未理会跟在他身侧的人,朝云舟上的房间走去。   他掩藏在袖间的指尖蜷缩起来,泛着不同寻常的白。   他要把她藏起来,任谁也找不到她。   盛长宁默不作声地反思自己的行为,思索着今日得到的线索。   旋即,她隐约察觉到什么,抬眸望了一眼齐眠玉,连忙抬手接住朝她倒来的人,心中下意识掠过一瞬疑色。   在注意到她宝贝苍白的面色时,盛长宁心中的疑虑瞬间消散。   她小声喊道:“师兄?”   盛长宁很快将人带至房间,让他平稳地躺在床上,又才去探她宝贝的灵脉。   一抹灵力转瞬没入灵脉之间,她却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之处。   不是体内煞气没有除尽……   盛长宁想到虚空炸裂坍塌之时,她宝贝好像下意识倾身护住了她。   思及此,她又抬手,小心翼翼地去摸齐眠玉的背,从肩背到背脊、尾骨,也都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   盛长宁又轻声地喊了一句“师兄”,微蹙着眉头,安安静静地看着齐眠玉,坐在床侧守着人。   一刻钟后,盛长宁似想到了些什么,转眸去看房间空空如也的桌子,猜想自从她宝贝买了这云舟,就没用过,连茶水器具都没有。   盛长宁站起身,想从储物空间之中拿一套茶具出来,摆在桌上,顺便煮一壶灵茶,等她宝贝醒来后才有水喝。   下一瞬,她的手腕被拉住,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袭来,将她拉回了床侧。   盛长宁转眸便道:“师兄。”   她的话音未落,眸光落在坐起身来的齐眠玉面容间,注意到她宝贝那双神秘而妖冶的赤眸没有藏起来,内里透着一种极致的冷静。   盛长宁想了下,提醒道:“师兄,你的眼睛……”   没等到她把话说完,齐眠玉抬手扣住她的腰,瞬间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   盛长宁注意到那双似血琉璃一般的眼眸深处,因未曾全然克制而悄然泄露出来的疯狂。   她神思怔了下,眼前光影略微变幻。   齐眠玉倾身吻了过来,落在她唇瓣上的触感冰凉而柔软。   很快的,几近是迅速的,那抹冰凉褪作了炙热般,令她的心绪仿若被炸开了来。   她宝贝现在是不是又没清醒过来……   盛长宁下意识想往后退缩,但是她的腰被一只手给禁锢着,让她无法往后退去哪怕半分距离。   紧接着,她便察觉到齐眠玉趁着她怔神之际,以舌尖蓦然撬开她的齿关,探索进来,带着强势而不容拒绝的发泄意味。   彼此温热的气息交织出暧昧靡色。   盛长宁原本僵直的身体略微放松下来。   须臾之后,她听见一声清脆悦耳的铮铮声响,冰凉的触感贴在了她手腕上。   齐眠玉放开她,那双赤眸直勾勾盯着她。   盛长宁慢吞吞地眨了下眼,迟疑看向落在自己手腕上的腕锁。   很漂亮……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宝贝刚才在学她之前的做法。   美色误人。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二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八十二章   美、色、误、人。   盛长宁打量着落在自己手腕上的冰凉腕锁, 又在脑子里重复了一遍“美色误人”这四个字。   “师兄……”   ……你这是做什么?   盛长宁的话没有说完,余下的话音就被再度吻上来的齐眠玉给吞噬尽了。她能清楚地感知到他的唇压来时所带来的阵阵颤栗。   她宝贝仿若无师自通一般,唇齿轻轻舐咬着她的唇, 紧接着撬开她唇齿,又探了进来。   盛长宁的呼吸有些不稳,思绪亦有一瞬间的恍然。   短促的呼吸过后,她很快又因为齐眠玉的下一个动作而变得冷静。   齐眠玉再次松开她。   盛长宁复又垂眸,盯着自己原本空余的那只手腕新挂好的另一只腕锁。   现在, 她两只手都被锁上了。   美色误人。   重复的套路, 她还能再上一次当。   盛长宁迟疑了下,没抬眸看着齐眠玉,只低声问道:“师兄,你……”   她的话依旧没有说完, 眼前蓦然探来一只手,捏过她的下巴, 迫使她抬眼迎向他。   齐眠玉未发一言,又吻了过来。   盛长宁没能拒绝。   她闭上眼,克制地享受这个吻,不敢泄露半分情绪。   盛长宁很快又想到她窥见那双赤眸中的疯狂, 迟疑地心说:究竟是什么呢?   是……她喊得不对。   当齐眠玉松开她的时候,盛长宁眼睫轻颤了下, 慢慢睁开眼,盯着人,平静地喊道:“师兄……”   余下的话音被吞没, 盛长宁闭上眼, 愣愣地想:原来真是这个称呼的原因。   半刻钟后, 盛长宁低低喘着气, 安静地望着她宝贝。   齐眠玉声音喑哑道:“你没用我。”   盛长宁盯着她宝贝吻得发红的薄唇,脑子里的思绪仍旧混乱,还没有整理清晰,便下意识问了句:“什么?”   “你没用我。”   齐眠玉强调出声。   盛长宁脑子里的思绪似奔流到海一般,狂卷了一大圈后,又回归至正常轨道上,想起自己出手对付温卿言时,她宝贝把剑送过来,她也没有用的事情。   “我……”   盛长宁迟疑良久,余下的话最终归于无声。   她不准备解释。   齐眠玉用那双漂亮得几近妖冶的赤眸盯着盛长宁,读懂了她未完的犹豫,松开了握在她腰间的手,起身摔门而出。   房间一下子变空了许多。   就连萦绕在她唇上的温热与暧昧也随着齐眠玉的离去,而逐渐消散。   过了很久之后,盛长宁冷静下来,轻轻抬起指尖,一抹灵力涌出,又很快化为摇曳小火苗一般,转瞬熄灭掉了。   盛长宁迟疑地试了第二遍自己的灵力。   旋即,她抬起手来,仔细打量着落在她手腕间的腕锁,脑子里浮现出一个隐约不可思议的想法。   她宝贝用的是禁神链。   禁神链,据说就连上古神明被困住,也无法挣脱开来。   真的是……美色误人。   半晌后,盛长宁又在心底重复念叨了一遍“美色误人”这四个字。   她没去动用寂灭之力。   她宝贝喜欢这样的话,那她也愿意。   禁神链留给她行动的空间很多。   盛长宁坐在床侧,等了一会儿,想看她宝贝还会不会回来。约摸片刻钟后,她慢吞吞地上了床,裹着被子躺下。   行动之时,禁神链会因为她的动作而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就……还挺刺激的?   盛长宁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逐渐理清楚今日所发生之事的各种线索。   长廊神殿二祭司,温卿言。   神殿祭司一脉,余下还有最神秘莫测的大祭司,和三祭司、四祭司。   乔庭对她说,祭司一脉向来神秘,且各自为战。在正式未曾揭开身份之前,谁也不知道对方在五州内,究竟是怎样一种身份。   一开始,她杀苍澜神殿九祭司的时候,当着九祭司的面,推测了一下大祭司的修为。   现在想来,她的推测不一定是对的。不是越至高位,就是修为越高者。   温卿言此前的修为也不过化神境界。   是一种特别的原因,选中了他们,使得他们成为了神殿祭司一脉。   大祭司……不一定是五州现如今的某一位大乘修士。   盛长宁思索着,很快陷入沉睡之中。   她今日一战,动用了寂灭力量,原本有些不太稳的神魂现下出了一些细小的裂缝,算不上太疼,只是像数不清的针细密地扎下来一般。   盛长宁在睡梦中,行走于黑暗虚无之间。   她走了很久很久,也没有出现新的梦境。   她想:她是被她宝贝给惯坏了,不讲睡前故事,就不知道主动地做过去的梦境了。   ……   齐眠玉克制好自己的情绪,推门回来时,眸光落于躺在床上已然入睡的盛长宁身上。   他悄无声息地走近,坐在床侧,静静盯着这个骗子。   事到如今,她还是不肯承认。   “骗子。”   齐眠玉低低出声,没多久,很快便察觉到她蓦然变乱的呼吸,连忙伸出手去,将人抱在怀里。   他先是开口喊了一声“盛长宁”,发现怀中人依旧全然沉浸于梦魇之中,无法彻底清醒过来。   紧接着,齐眠玉略微倾身,眸光微闪,在盛长宁耳畔低低唤了一声:“剑尊。”   “剑尊,醒醒。”   盛长宁意识清醒时,正巧听见齐眠玉说的那一句“剑尊,醒醒”,她的身形不着痕迹地僵了下。   旋即,她准备用上一次的套路,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轻声说:“师兄……”   泛着微凉的指尖触碰到她的唇,不轻不重地摩挲了下。   几个呼吸之后,盛长宁被彻底吻醒了过来。她慢慢睁开眼,从齐眠玉怀中起来,坐直身体,看了一眼齐眠玉。   她宝贝眼中尽是漠然和冷嘲。   她宝贝可算是找到对付她的办法了,一言不合、二话不说就开始亲她。   盛长宁心虚道:“我刚才……好像睡着了。”   她刻意避开了“师兄”两个字。   “嗯。”   齐眠玉应了一声。   他对她已经完全没有任何信任了。   骗子。   大骗子。   盛长宁坐在床上,偏偏往前移动了下身体,将自己的手伸出来,避开了称呼,轻声问:“能不能帮我解开它呀……”   齐眠玉平静道:“你猜?”   那就是不能了。   盛长宁默然心说,又小声说:“那你要关我多久啊……”   半晌后,她迎上齐眠玉的眸光,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我还要在宗门上早课呢,这样……不太好的。”   “不会。”   盛长宁轻轻疑惑了下:“嗯?”   “不会不好。”齐眠玉道,“我替你向五峰教习请过假,和我一起,外出游历。”   盛长宁闻言,目光游移了下,终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齐眠玉起身,为盛长宁倒了一杯灵茶,递过来。这是他刚才出去冷静的时候,给她煮好的。   “谢谢……”   盛长宁接过灵茶,话语微微一顿,将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师兄”两个字给咽了回去。   齐眠玉察觉到她话语间的停顿,声音清冷地问:“谢谢什么?”   盛长宁慢条斯理地喝完手中的灵茶,清了清嗓子,抬眸看向齐眠玉,认真道:“谢谢……你的灵茶。”   “……你的手艺很好。”   骗子。   大骗子。   齐眠玉盯着盛长宁现在就像是连话都没法完完整整说完的模样,忍不住蜷缩起指尖,狠狠掐了下自己的掌心。   好半晌后,他拿过盛长宁已经喝完的空茶杯,转身放在桌上,又走了回来。   齐眠玉坐在床侧,平静地望着盛长宁,出声问:“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盛长宁摇摇头。   齐眠玉盯着她,抿唇又问:“真的没有吗?”   于是,盛长宁便主动询问道:“师兄……”   ……你想知道什么?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蓦然卡在了唇舌之间。   齐眠玉将人捞过来,小心翼翼地吻过她的唇,又瞥见盛长宁一双清亮黑眸中浮现的些许茫然与懊恼,低声冷淡地说:“你竟然也还知道……”   盛长宁回过神来,轻眨了下眼,把刚才没有问出来的话给完完整整问了出来,道:“你想听我说什么?”   齐眠玉垂着眸光,默不作声地盯着盛长宁手腕上的东西,精致漂亮的纹路刻在上面,泛起幽华,更衬得那截手腕纤细而白皙。   他轻声问道:“会疼吗?”   盛长宁怔愣瞬息,立马换上有些委屈的语气,低声说道:“好疼啊。”   齐眠玉抬眸瞥了一眼大骗子,语气泛凉地说:“那你喊我。”   喊什么呢……   盛长宁移了瞬目光,很快又将视线移回至她宝贝身上,毫不犹豫地出声喊道:“我好疼啊,师兄。”   齐眠玉闻言,眸光晦涩而幽深地盯着人,冷声道:“骗子。”   盛长宁顾左而言他,轻声低喃道:“你说什么骗子?”   “你说呢?”   齐眠玉反问了一句,抬手捧过她的脸,又吻了过去。   或许因为实验对象是她,盛长宁很明显、很清楚地感受到……她宝贝的吻技越、来、越、熟、练。   齐眠玉将人抱在怀里,修长手指扣住她的后脖颈,用着最发狠的语气出声道:“你以后每说一句来骗我,我就惩罚你一次。”   然而,他手中的动作却是温柔至极,指尖轻轻梳理着盛长宁散在身后的青丝。   盛长宁终是没忍住,低声问道:“你究竟……看什么书?”   怎么能学得这么快呢?   “你也想看?”齐眠玉问道,“那你喊我。”   盛长宁闻言,憋着声音,摇摇头。   好半晌后,她轻声道:“有些书是不能随便乱看的,你……你知道吧?”   “不知道。”   齐眠玉松开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盛长宁,又问:“你想让我看什么书?我都可以去学。”   盛长宁无辜地摇摇头,应声道:“没有。”   齐眠玉平静道:“我还可以学很快的。”   “你说让我去学自己想学的,我就去学了。我知道原来亲吻是可以增加彼此感情的,刚才……”   “我亲了你那么多次,你有没有更加喜欢我了?”齐眠玉定定出声,很是认真的问道。   盛长宁看着她宝贝,没敢出声,觉得自己真是一个胆小鬼。   齐眠玉见她沉默,眼神之中流露出受伤的情绪。   半晌后,盛长宁闭着眼,点头答道:“有。”   齐眠玉眸中亮起光,追问道:“有什么?”   “很喜欢很喜欢你。”   特别喜欢。   “你不看我。”齐眠玉道。   盛长宁犹豫地睁开眼,看向她宝贝。   齐眠玉又问:“你刚才说什么?”   “很喜欢很喜欢你。”   “可是,你不喊我。”   盛长宁怔怔望着他,眼睫轻眨了下,逐渐回神,开口道:“那一次夜里,你喝醉了来找我,是不是想看我的神魂?”   这一次,换说不出话的人是齐眠玉了。   “你想看我的神魂。”盛长宁肯定道。   她把主动掌握在自己这边,轻声说:“我可以给你看我的神魂,但是,在这之前,你要先把你的神魂主动给我看。”   “你知道我想看的,究竟是什么?”   盛长宁迎上齐眠玉躲闪的目光,笑了下,直白道:“我想看你在剑谷中那一千年的记忆。”   齐眠玉沉默良久,并未应声。   盛长宁主动上前,倾身去吻他的唇,却被他避开。她轻声笑道:“你看,一旦我主动起来,你又避开我。”   “昨日夜里也是。”盛长宁平静说,“我说我想亲亲你,你把我推开了。”   “你那是另有企图。”齐眠玉冷冷反驳道。   “那现在呢?现在我就想亲亲你,你同意吗?”   盛长宁说罢,慢慢靠近齐眠玉,温热的吐息轻拂于他如冷玉一般的面颊,被迅速染上薄红色泽,漂亮至极。   齐眠玉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是泛红的耳垂出卖了他。   盛长宁上前,飞快地嘬了下她宝贝面上的绯色,低声轻语:“好了,我承认。”   “我是个大骗子。”   说罢,盛长宁飞快抽离,坐了回去。   她眸光盈盈地盯她宝贝,平静道:“因为我是个大骗子,所以你一点儿也不信任我。”   “只要我主动,你就觉得我是在骗你。我一定另有企图。”盛长宁饶有兴致地分析道,“那你猜猜,我刚才亲你的企图是什么?”   “骗我。”   盛长宁又问:“骗你做什么呢?”   齐眠玉低声说:“骗我帮你解开你手上的禁神链。”   盛长宁应声道:“你猜对了。”   她就是在骗他。   她宝贝真好骗。   她就是单纯想占他便宜而已。   齐眠玉闻言,望过来的眸光清冷而平静。   他紧抿着唇,出声道:“我生气了。”   盛长宁轻眨了下眼,认真问道:“那我再亲你一下,能把你哄好吗?”   “不能。”   “不能的话,那就算了。”   齐眠玉听见这话,直勾勾地盯着盛长宁,心里越发生气。   她连试都不试一下,就放弃了。   他明明很好哄的。   齐眠玉强调道:“我很生气。”   “你真的很生气吗?”   盛长宁坐过来,目光慢慢打量着他,点头应声道:“你看起来真的很生气。”   她轻声问道:“那我可以哄你吗?”   齐眠玉沉默着,瞥见盛长宁一副“不同意就算了”的模样,压低声音,连忙道:“可以。”   他补充道:“可以哄我。”   盛长宁问:“那你想我怎么哄你?”   想到她刚才的话,齐眠玉抿唇道:“吻我。”   “好吧。”   盛长宁应了一声,抬手捧过他的脸,吻了下她宝贝的唇,又问:“哄好了吗?”   齐眠玉声音冷淡道:“没有。”   于是,盛长宁又吻了下,继续问:“哄好了吗?”   “没有。”   盛长宁又亲了一下,问道:“哄好了吗?”   “没有。”   “那我再哄一下……请问,现在哄好了吗?”   “没有。”   盛长宁闻言,轻声说:“那你好难哄啊?”   齐眠玉反驳道:“我很好哄。”   他盯着盛长宁眸中的光,出声道:“骗子。”   她一直没有喊他“宝贝”。   盛长宁轻声笑了下,见她宝贝没有再追着她问过去那些事,便说:“对,现在骗子想睡觉了,怎么办?”   齐眠玉松手放开她,站起身来。   盛长宁以为她宝贝要离开了,就等了一会儿,结果发现他站在床边,一直没有动。   她抬眸看过去,迟疑问:“我想睡觉了。”   齐眠玉道:“这是我的地方。”   盛长宁闻言,点点头,准备从床上起身下来。下一瞬,齐眠玉抬手按住她的肩,将她按了回去。   齐眠玉道:“但是,我同意你可以睡这里。”   盛长宁想了下,垂眸打量了一眼自己今日的衣裳,点头道:“我想换衣裳。”   齐眠玉闻言,转身就走。   她见状,又连忙叫住人,道:“但是,我手上的东西阻碍了我的动作。”   齐眠玉蓦然回头,平静地盯着盛长宁。   半晌后,他说了一声:“骗子。”   盛长宁笑道:“没骗你,我真换不了衣裳。”   “先帮我解开一个手的空闲吧。”   齐眠玉静默良久,慢慢蹲下身来,抬手解开盛长宁左手的腕锁,又以手指紧紧握住她的手腕,生怕她跑了似的。   “你这样……”盛长宁看了一眼齐眠玉眸中的紧张,解释说,“我也没法换衣裳呀。”   “不行,你不能跑。”齐眠玉固执道。   “好吧。”   盛长宁妥协出声,伸出没被她宝贝抓住的那只手,指尖落在她腰间系带上,慢条斯理地去解她的腰带。   半晌后,盛长宁无奈道:“我解不开唉,怎么办?”   齐眠玉怔住。   盛长宁认真建议道:“要不,你帮我解一下吧?”   齐眠玉转眸望了眼盛长宁,又将东西落回到他握着的那截手腕上,垂眸去帮她解腰间的系带。   盛长宁看向齐眠玉眸色中的认真与专注,心里喟叹一声。   她宝贝大概真的不知道什么叫蓄意勾引,还在专心致志地帮她解腰带。   半晌后,齐眠玉好看的眉心轻蹙,迟疑地出声问:“为什么……解不开?”   因为她刚才顺手打了个死结啊。   盛长宁认真建议道:“我现在用不了灵力,你解不开的话,就只能用灵力帮我割断系带了。”   当齐眠玉抬起指尖时,盛长宁还轻声叮嘱道:“小心一点,不要割破了衣裳。”   “这是你送我的裙子。”   齐眠玉原本并没有想什么的,很是平静,现下听见盛长宁的仔细叮嘱,本来平稳的呼吸乱了一下,泄露出些许的紧张情绪。   自他指尖掠出一点灵力,转瞬化作巴掌大小的利刃,落在绯色系带上。   须臾之后,他轻声道:“好……好了。”   说罢,他很快撇开目光,抬手握住盛长宁的手,帮她打开了其中一只腕锁。   “谢谢。”   盛长宁应声说了句,抬手去褪自己半边的衣裳,旋即又拉了下齐眠玉的手,道:“换只手。”   齐眠玉闻言,默不作声地换了一只手来握着,同时帮忙打开另外一只腕锁。   盛长宁抬眸瞥了眼她宝贝泛红的耳尖。   整个过程极其繁复,她宝贝像是很怕她就此挣脱跑掉一般,不肯松懈半分。   她脱个外衣,两人整整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在来回交换左右手上面。   不过,她宝贝喜欢,她当然不会嫌麻烦。   “现在好了。”   盛长宁主动伸出空余的那只手,让齐眠玉给她锁上。   半晌后,齐眠玉才转眸望过来。   盛长宁拆了头上的发簪,放在他手中,轻声道:“我没法用灵力了,不打开储物空间,只能让你帮我保管了。”   齐眠玉默然将发簪收起来,便又听见盛长宁小声道:“我突然想起来,除了今日换下来的衣裳,我所有的衣裳都在储物空间里面,怎么办呢?”   “要不,你帮我解开禁神链吧?我不会随便离开的。”盛长宁建议道。   齐眠玉想也没想,当即拒绝道:“不行。”   盛长宁轻应了一声,倒也不纠结,乖乖躺下。   她闭上眼,察觉到齐眠玉起身,准备离开,抬手抓住她宝贝的手。   禁神链发出一声悦耳动听的清脆响声,很像风铃摇响的声音,就跟在五州盛会的三个月里,她宝贝每日夜里都会主动摇响主屋外的风铃,以作敲门,然后给她讲睡前故事一样。   盛长宁抓住齐眠玉的手后,复又睁开眼,看向他,出声道:“记得我跟你说的吗?你想看我的神魂,就得先让我看看你神魂之中有关于剑谷的所有记忆。”   “我不强迫你,这个条件一直有效。”   盛长宁说罢,放开她宝贝的手。   齐眠玉默不作声地离开。   很快,盛长宁又问:“你今晚要修炼吗?”   齐眠玉闻言,转眸看向她。   “要不,你陪我睡吧?”   盛长宁坐起身来,很快往里面移了位置,解释道:“毕竟,这是你的床。”   作者有话说:   剑尊乐在其中,盛情邀请.jpg   —   来啦来啦,今天就这一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三月的话,大概周一到周五只有一更,周六周日的话,会有双更。   比心! 第八十三章   盛长宁出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齐眠玉没出声, 他的目光落在别处。   好半晌后,他才回过神来,确定道:“这是你同意了的事情。”   “嗯?对。”   盛长宁眸中掠出一丝不解, 却仍旧是点头应了声。   “这是你同意了的事情。”   齐眠玉又重复了一遍这话,才慢慢坐下来,坐在床侧。   书上说,同意睡觉之后,就可以开始看第三册 《终极诀》了。   他一直严格按照每本书册的要求来看书学习的。   盛长宁瞥见屋内明亮的烛灯, 出声问道:“你要掐灯吗?”   齐眠玉闻言, 想到在小青山里秘境时,他因为灭了殿中明灯而听见她变乱的呼吸声,抿唇道:“不。”   盛长宁笑了下,躺在里侧。   等到齐眠玉躺下来后, 她侧身去看她宝贝的侧颜。她宝贝说是躺下,就真的是直挺挺地平躺着, 真像一柄躺着笔直的剑在睡觉一般。   盛长宁慢慢移动着身形,藏在被子里的手悄悄戳了下齐眠玉的身体,轻声道:“睡觉是一种放松,不要直挺挺、紧绷绷地睡。”   齐眠玉平静道:“不知道。”   盛长宁道:“那我现在告诉你了, 你是不是就知道了?”   齐眠玉闻言,认真思索后, 应声说:“知道了。”   盛长宁又轻轻戳了下他,道:“放松一些,这样睡觉太累了。”   齐眠玉将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盛长宁开口问道:“我可以抱你吗?”   “嗯。”齐眠玉闭上眼, 竭力克制着自己那颗跳得很快的心, 矜持地应了一声。   下一瞬, 当盛长宁靠近过来,抬手抱住他的腰时,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盛长宁抱过去的瞬间,便察觉到了她宝贝身体瞬间紧张起来,迟疑了下,又慢慢收回手。   须臾,她就听见她宝贝问道:“你为什么不抱了?”   她坦然道:“我感觉到了你的紧张。”   “没有。”齐眠玉断然否认说,“我没有紧张。”   说罢,他默然转身,将盛长宁捞了过来,抱在怀里。   盛长宁一直是睁着眼的,她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抬眸望去,看见她宝贝紧张得连眼睫都在发颤,还闭着眼不敢看她。   这样的人,竟然也敢生出要用禁神链把她关起来的想法……她宝贝真的很怕她再消失,没有半点安全感。   盛长宁慢慢伸出手,指尖虚虚触碰到齐眠玉隐约发颤的眼睫,轻声道:“你看起来真紧张。”   齐眠玉强装镇定,低低出声:“我没有。”   “我不信。”盛长宁轻笑了下,开口道,“你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没有。”齐眠玉道,“没有变回去。”   盛长宁悄悄移开指尖,认真描摹着她宝贝的眉眼、鼻梁,最后再到唇。   她用了几分并不算重的力道去按那被她宝贝抿得紧紧的唇瓣,然后吻了上去。   齐眠玉迟疑了下,主动回应起这个吻。   许久之后,两人才暂且分开。   盛长宁抬眸,终于等到齐眠玉蓦然睁开眼,眼睫轻掀之下,是一双似流动着明艳光泽的赤眸,像神秘而妖冶的血琉璃。   “很漂亮。”   盛长宁轻声说道。   齐眠玉听见这话,才似反应过来,又连忙去闭眼。   盛长宁隐约不满道:“我说很漂亮的,在我面前,不要把它藏起来,好不好?”   她抬手,轻捧了下她宝贝的脸颊。   半晌后,齐眠玉才睁开眼,用那双被夸过漂亮的眼眸静静望着盛长宁,内里藏着茫然无措的情与欲。   他的心跳得很快。   他还觉得有一种奇奇怪怪的情绪,像是着了火一般,灼热蚀骨,却又似寻不见源头一般。   盛长宁隐约感觉到了什么,看见她宝贝茫然而无知的目光,小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有哪里不太舒服?”   齐眠玉应声答道:“我……不知道。”   原本清冽的声音沾染上几分低沉的喑哑。   盛长宁悄悄移开了些许贴近的距离,便看见她宝贝越发茫然了,便说:“你不是在看书吗?书上没有说这种情况?”   “我没有看见。”齐眠玉道。   盛长宁肯定道:“那就是你看的书还不够多。”   “那我应该再多看点书。”   齐眠玉闻言,暗自记下她说的话,准备明日就去看第三册 《终极诀》。   “你不要抱我了。”   盛长宁说着,怕她宝贝有什么误解,连忙补充道:“不然,你可能会越来越难受。”   齐眠玉没松手,话音间带着些许肯定,道:“你知道为什么。”   盛长宁没吭声儿,她也是只知道理论,而不知道实际操作,只负责撩火,不懂如何泄火,暂且没法帮到她宝贝。   她只好轻声说:“你去学一学。等懂了之后,你自然就明白了。”   齐眠玉低低应声:“我会去学的。”   不能不要他的。   盛长宁闻言,悄悄移动着两人之间的距离。没过多久,齐眠玉隐约察觉到她要缩回去的动作,蹙眉抬手,又将人给捞了回来,抱在怀里。   盛长宁感受到烙在极近处的某物,身体顿时就僵了下。她略微平缓着呼吸,眸光落在她宝贝面容间,默然心说:好的,没问题,是她在耍流氓。   她宝贝不懂,只是身体上的难受。   她懂她耍流氓,是心理上的难受。   齐眠玉见盛长宁仍旧睁着眼睛看他,便低着声音问道:“要讲睡前故事吗?”   盛长宁神色难言地瞥了一眼她宝贝,小声说:“不想听,不想睡。”   她睡不着。   齐眠玉闻言,眸中浮现着隐约的失落与难过。   紧接着,盛长宁又开口道:“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你问我一个问题,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时候累了,我们再睡觉。”   齐眠玉便问:“你的敌人是不是很难对付?”   “不是啊,只要我想,很轻松的。”   齐眠玉冷声说:“骗子。”   盛长宁闻言,轻声笑了下,道:“骗子的话,有真有假,得你自己辨别真伪。你也可以骗我。”   “好。”   “所以,该我问你问题了。”   盛长宁小声问:“在剑谷的时候,你疼吗?”   “不疼。”   盛长宁平静地弯了下唇。   齐眠玉又问:“为什么怕黑?”   “因为……”盛长宁声音轻缓道,“在黑暗之中待了很久。”   须臾之后,盛长宁察觉到她宝贝抱她的手臂略微收紧了些,继续开口问道:“在剑谷的时候,你疼吗?”   “不疼。”齐眠玉迟疑说,“这个问题,你问过了。”   盛长宁没应声,只道:“该你问了。”   “为什么不喜欢晒太阳了?”   “你还知道我喜欢晒太阳……”盛长宁轻声低喃了一声,才说,“为了习惯,所以不喜欢晒太阳了。”   “在剑谷的时候,你疼吗?”   “不疼,这个问题你问过了。”   盛长宁应了声,等着齐眠玉的问题。   齐眠玉问:“为了习惯什么?”   “一个梦。”   盛长宁答完,继续问:“在剑谷的时候,你疼吗?”   齐眠玉沉默良久,平静道:“不疼。”   “梦里,是你在黑暗待的环境吗?”   “不完全是。是梦,就有我过去的记忆。”   盛长宁解释过后,又问了那个问题:“在剑谷的时候,你疼吗?”   齐眠玉毫不犹豫道:“不疼。”   “为什么做梦?”   盛长宁听见她宝贝这个问题,轻声笑了下,道:“你不是猜到了,才想看我神魂的吗?”   “在剑谷的时候,你疼吗?”   “不疼。”齐眠玉答完,继续追问,“你的神魂为什么受伤?”   “你应该也知道,被雷劈的。”   差一点儿给劈没了。   “在剑谷的时候,你疼吗?”   “不疼。”   齐眠玉想了下,问道:“你的神魂损伤,是不是很严重?”   “不是啊。”盛长宁应声答道,“做梦就能恢复如初。”   “骗子。”   “骗子继续问你那个问题了。”   盛长宁道:“在剑谷的时候,你疼吗?”   “不疼。”   齐眠玉又问:“我能看看你的神魂吗?”   “你知道条件的。”盛长宁平静出声,“在剑谷的时候,你疼吗?”   “不疼。”   齐眠玉问:“我体内的煞气,没有了,是你弄的吗?”   “是的。”   “在剑谷的时候,你疼吗?”   “不疼。”   “你把煞气弄到哪里去了?”   “我把它给灭了。”   “骗子。”   “对,我是骗子。”   盛长宁笑起来,还是那个问题:“在剑谷的时候,你疼吗?”   “不疼。”   齐眠玉微抿着唇,有些紧张地问:“你能喊我吗?”   “能。”盛长宁应声说道,“在剑谷的时候,你疼吗?”   “不疼。”   齐眠玉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说:“你能喊我我想要的称呼吗?”   “能。”盛长宁笑了下,“宝贝,你的问题真简单。”   齐眠玉听见那一声近在咫尺的“宝贝”,下意识屏住呼吸,努力让自己变得平静。   可是,他无论怎么如何,一时半会儿也平静不下来。   他的心跳得很快。   他又有些难受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就连盛长宁也被齐眠玉的反应搞得紧张起来,身体微僵了下。   因为……近在咫尺的距离之间,她清楚地感知到有什么又起来了。   她就是当着她宝贝的面,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喊了一声“宝贝”。   盛长宁抬眸,悄然看了一眼齐眠玉,变得冷静,默然心说:好的,是她耍流氓,是她不懂事。   下一声“宝贝”,要正常些喊才行。   盛长宁道:“是不是又该我问问题了?”   齐眠玉有些茫然地应了一声。   “在剑谷的时候,你疼吗?”   “不疼。”   盛长宁平静着呼吸,提醒道:“该你问问题了,宝贝。”   这一次,就连她的声音都很平静、很稳定,没有半点儿抖意。   “嗯……”   齐眠玉迟疑地应了一声,将脑子里的思绪续接回来,出声道:“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   “可以。”盛长宁道。   “骗子。”齐眠玉说。   盛长宁无辜道:“宝贝,你又凶我。”   “我没有。”   “你不相信我。”   齐眠玉冷静道:“嗯。”   他已经知道了,能够轻易得到的承诺,一定是她的谎言。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容易就能得到的,因为……他光是等她回来,就用了一千多年。   盛长宁听见那一声颇为冷淡的“嗯”,轻笑了下,开口道:“是的,宝贝,我是骗子。”   “该我继续问问题了,在剑谷的时候,你疼吗?”   “不疼。”   盛长宁从始至终都只有这样一个问题。   齐眠玉又问:“你想不想离开我?”   “宝贝,你这个问题,跟上一个问题没什么区别。”盛长宁出声道,“不想。”   齐眠玉听见她的回答,默然心说:这两个问题,一定是不一样的。   “在剑谷的时候,你疼吗?”   齐眠玉终于松了口,道:“疼。”   “你不会再抛下我了,对吗?”   “对。”盛长宁答道。   “骗子。”   “你又骂我。”   “我没有。”   盛长宁问:“有多疼?”   “很疼,像被火烧过似的。”   “你会一直跟我在一起,对吗?”   “对。”盛长宁答道。   “骗子。”   “你又骂我。”   “我没有。”   盛长宁笑着问:“那时候,你很讨厌我吗?”   “很讨厌。”   “你不会和我分开的,对吗?”   “对。”盛长宁答道。   “骗子。”   “你又骂我。”   “我没有。”   “那时候,你很讨厌我吗?”   “很讨厌。”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对吗?”   “对。”盛长宁答道。   “骗子。”   “你又骂我。”   “我没有。”   两人之间,陷入了某一种较劲儿的循环之中。盛长宁问的问题,永远只是那一个“那时候,你很讨厌我吗”,而齐眠玉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询问着同一个主题。   他和她永远也不会再分开。   最终,是齐眠玉妥协回答了盛长宁的问题,他冷静道:“不讨厌。”   盛长宁笑起来,轻声唤道:“宝贝。”   齐眠玉应了一声:“嗯。”   “吻我。”   齐眠玉抬起手,轻轻扣在盛长宁脖颈后,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温热而暧昧的气息相互交织着,亲密难分,辗转厮磨。   良久之后,齐眠玉才松开她。   盛长宁低声喘着气,她轻细的声音传入他的耳畔,宛若曼妙而动听的缠绵乐曲,勾缠着他那颗跳动得异常奇怪的心,细细密密的奇怪情绪涌了上来。   有些难捱。   齐眠玉知道这应该叫做情动。   他眸中浮现出些许茫然。   可是,情动之后,应该要怎样克制地压下去呢?   盛长宁轻声说:“宝贝,生辰快乐。”   已经过子时了。   “生辰快乐。”齐眠玉抿唇,低声喊道,“剑尊。”   紧接着,他又悄悄喊了一声:“剑尊,生辰快乐。”   “想给你放烟花。”   盛长宁开口说道:“但是,我灵石还没赚够,不能给你放烟花,养不了你。”   齐眠玉道:“我可以养你,我有很多灵石。”   盛长宁闻言,笑起来道:“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可以养你。”   齐眠玉固执己见。   盛长宁慢慢把自己的身体移回去,平静道:“我要睡了。”   齐眠玉认真道:“祝你好梦。”   “承你吉言,宝贝。”   这日夜里,盛长宁做了一个美梦。   有她宝贝的梦,就都是一个好梦。   她梦见她宝贝每一年都要过一次生辰,而她是陪在她宝贝身边一树绽放的花枝,虽然不能动,但是却能够感受,感受春醒峰中百花盛开之景。   梦境的最后,她将一树花枝的香气裹随着春风,轻轻拂过她宝贝的面颊,从眉峰,到眼睛,再到鼻梁,最后颤颤巍巍地落在了他唇畔,像是……轻轻地亲了下她宝贝似的。   盛长宁睁眼醒来时,齐眠玉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她慢悠悠坐起身来,抱膝坐在床上,等着她宝贝回来。   半刻钟后,齐眠玉推门而入,眸光望过来,出声问:“你醒了吗?”   盛长宁听见这话,转眸轻眨了下眼睫,问:“你要不要来摸摸我?看我是不是真的醒了?”   齐眠玉抿唇说:“不用。”   旋即,盛长宁看向自己挂在架子上的绯色衣裙,开口道:“我不想穿昨日打架的衣裳。”   “宝贝,我没有衣裳穿了。”   她的语气颇有些可怜兮兮。   正当盛长宁准备出声说让她宝贝给她解开禁神链时,齐眠玉走过来,自她面容间撇开目光,出声问:“今日,你想穿什么色的衣裳?”   盛长宁好奇地看向他,道:“红色,因为喜庆。”   须臾之后,齐眠玉从自己的储物空间之中取出一套崭新的衣裙,放在盛长宁眼前。   盛长宁认真打量着那套衣裙,迟疑道:“我好像见过。”   齐眠玉抿唇应了一声。   盛长宁继续说:“是在锦绣阁。”   “嗯。”齐眠玉冷静应道。   “你把剩下那些你没让我试的衣裙,一起给买下来了。”   齐眠玉避开盛长宁望过来的目光,平静道:“不知道。”   盛长宁又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不知道。”   盛长宁想了下,伸出手去,出声说:“那我要换衣裳了。”   齐眠玉闻言,默不作声地抬起手,解开腕锁后,紧接着又连忙握住她另外一只手,生怕她因此而跑掉似的。   整个换衣裳的过程,两个人来来回回地交换着手,磨蹭了好久,才勉强把衣裳穿上。   盛长宁下了床,悄然瞥了眼齐眠玉泛着微红的耳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道:“没有妆镜。”   齐眠玉抬手,以灵力化出一方偌大的水镜,宛若全身镜一般,清楚至极。   盛长宁见状,站在水镜前,慢条斯理地弄好衣裳,系上腰带。衣裙是明艳一般的红色,裙摆上绣了华美的纹饰,微微一动,便如站在曦光之中,会泛起流光溢彩。   流苏微坠着,给本就艳绝的风情,增添了几分柔软与灵动。   盛长宁看了一眼,又抬手去,去弄披散的头发。她的手每动一下,禁神链便铮铮作响。   半晌后,她无辜地转眸,看向齐眠玉,小声道:“好累啊。”   齐眠玉听见这话,缓步走过来,出声说:“我帮你。”   盛长宁好奇地问:“你连这个也会?”   “我学了。”   书上说,要讨她欢心,就得什么都要学会。   齐眠玉将人带至桌前坐下,又抬起手,以指尖理顺她的青丝,随后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把木梳,帮她摆弄着头发。   末了,他才将新样式的银簪斜斜插入发间,尾坠着一条漂亮的银穗。   盛长宁没站在水镜前,只察觉到齐眠玉的手离开了她脑袋,便问:“好了吗?”   “嗯。”   齐眠玉应了一声,旋即似想起些什么般,抬手拂袖,将一应东西摆放在桌上,出声问道:“这些东西,你要用吗?”   盛长宁垂眸看过去,瞥见桌上一应俱全的胭脂粉黛等东西,各种色号都有,不由得开口说:“你这是把店铺都给搬空了吗?”   齐眠玉道:“没有。”   须臾之后,他补充说:“我可以养你的。”   盛长宁笑了下,忽然觉得她宝贝没准儿早就有想用禁神链把她关起来的想法。   “这里我也要一面稍微小一些的水镜。”   齐眠玉应声抬手,在盛长宁面前化了一面稍小的水镜。   等到盛长宁完全收拾好自己后,她才起身道:“今日,你是要带我去哪里玩吗?”   随后,她听见禁神链铮铮作响的声音,恍然说:“哦不对,你把我关起来了,我不能出去玩。”   没等齐眠玉开口,盛长宁没看他一眼,又很快坐了回去。   齐眠玉迟疑瞬息,不懂该怎么哄人,只好轻声道:“带你出去玩儿。”   盛长宁没说话,只是抬了下手,把禁神链摇得清脆作响。   齐眠玉蹲下身去看她,犹豫出声:“可以把它藏起来。”   盛长宁闻言,轻眨了下眼,转眸盯着她宝贝,笑着说:“它会响啊。”   于是,齐眠玉抬手,在盛长宁周遭施了一道隔音诀,让禁神链的声响只能他们两个人听见。   盛长宁又问:“那藏起来呢?”   齐眠玉指尖掐诀,一道掩藏灵术落在禁神链上,让禁神链也只能他们二人看见。   就算是这样,齐眠玉也没有想过要把禁神链解开。   盛长宁好奇道:“你不觉得麻烦吗?”   齐眠玉垂眸说:“不麻烦。”   一点也不麻烦。   很快,盛长宁又换了个说法,问:“宝贝,我给你准备的生辰礼物在储物空间里,你今日不想要吗?”   齐眠玉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固执道:“不想要。”   盛长宁小声地说:“我好可怜啊。”   语气间带着一点委屈的意味。   迟疑良久后,齐眠玉平静道:“你不能骗我。”   盛长宁眨眨眼,道:“我给你生辰礼物,况且禁神链的使用权不是在你手里吗?”   齐眠玉眸中仍旧带着犹豫,抬手替盛长宁解开了禁神链。   盛长宁抬手,从储物空间里拿出装剑穗的玉盒,放在桌上,示意道:“你看看。”   齐眠玉伸出手去,将玉盒打开,内里是很多根各式各样的剑穗。他的目光落于摆放在最上面的那根冰蓝色剑穗上,呼吸微微一滞。   盛长宁解释说:“上一次,你说你这根剑穗在剑谷被烧毁了,除了那一百根剑穗之外,我又把这根剑穗重新编了一次。”   她略微倾身,贴近齐眠玉,问道:“你喜欢吗?”   齐眠玉眼睫微颤了下,矜持道:“喜欢……”   他话音未落,盛长宁便飞快贴过来,在他唇畔落下一个吻。   齐眠玉呼吸乱了下。   须臾之后,他听见禁神链铮铮的声响,蓦然僵住。   盛长宁轻声笑道:“宝贝,你被我锁起来了哦。”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   创立了一个抽奖,文案页面有,10号开奖。 第八十四章   禁神链落在他手腕之上, 齐眠玉眸中飞快掠出一抹慌张,那双漂亮的赤眸瞪着盛长宁,隐约透着几分委屈巴巴的意味。   盛长宁坐在桌前, 略微倾身,又轻轻吻了下她宝贝。   齐眠玉没避开,如鸦羽般的眼睫微微一颤。   “骗子。”   齐眠玉冷冷出声。   他很快冷静下来,神色冷漠道:“禁神链的使用权在我手里,你没法锁住我。”   话音一落, 他手腕上落下的禁神链应声而开。   下一瞬, 齐眠玉抬手,握住盛长宁的手腕,再度将禁神链锁了回去。   盛长宁闻言,眉眼微弯, 笑着说道:“我知道啊……”   她余下的话被齐眠玉将她拉过去后,被封进了唇齿之间。齐眠玉几近是发狠一般, 覆上她的唇,重重舔舐着,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意味。   而且,他还不许她碰他, 抬手把她意欲触碰他脸颊的手给扒拉了下来,压在身前, 不许她动半分。   许久之后,齐眠玉才松开人,胸膛微微起伏, 显然还是在一种很生气的状态之中。   盛长宁慢条斯理地抬眸望去, 眸光落在齐眠玉吻得发红的薄唇上, 上面还染上了她适才涂好的些许口脂。   “宝贝。”   盛长宁轻声唤着, 抬起手去,想帮齐眠玉把他染上的口脂擦掉。结果,她宝贝略一偏过头去,一副并不想理她的模样。   盛长宁小声道歉:“我错了。”   “你有什么错?”齐眠玉冷淡出声。   “我错了,我不该故意吓你的。”   “你没错,骗子!”   盛长宁问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不知道。”齐眠玉说。   “那一定是生气了,我哄哄你,好不好?”盛长宁从桌前移动着身影,将自己送到齐眠玉视线所及之处,出声说,“你想我怎么哄你?”   齐眠玉蓦然抬眸,盯着盛长宁,冷静道:“看神魂。”   盛长宁闻言,轻声笑了下,道:“那我还是亲亲你吧。”   说罢,她倾身上前,亲了亲她宝贝。   半晌后,齐眠玉冷漠道:“没哄好。”   盛长宁问道:“那我是不是就不能出去玩了?”   齐眠玉冷冷抬眼,眸光凝视在盛长宁身上,不满道:“骗子!”   于是,盛长宁很快又亲了下他,抬手将他唇上沾染的口脂给慢慢擦拭干净,仍旧有些红,却不再是因为她的口脂,而是因为被指腹摩挲后所泛起的红。   盛长宁出声道:“宝贝,你得相信我。”   “不相信。”齐眠玉断然拒绝,语气泛凉,“骗子。”   她宝贝怎么能这么好看呢?   盛长宁在心里感慨了一声,伸出手去,抱住齐眠玉。   一刻钟后,齐眠玉才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把人拉了起来,平静道:“出去。”   “去哪里?”盛长宁问道。   齐眠玉没有回答。   两人走出房间,来到云舟甲板上时,盛长宁才发现她宝贝将云舟停在了一座城池附近不远处。   齐眠玉拉着她走下云舟,将云舟收好后,他又带她进了城。   整个过程当中,齐眠玉一直冷着脸,显然不太想理会盛长宁的模样。   长街上有不少人注意到他们两个人,他周身生人勿近的气息散发出去,不由得让其他人纷纷朝盛长宁投落以关切和同情,表示跟着这样一位冷冰冰的小郎君,就算相貌再好看,也是受委屈了。   齐眠玉隐约察觉到周遭人的目光,眸色微沉,握着伞柄的手略微一紧,移着伞面,把盛长宁给藏在了伞下。   盛长宁见状,小声道:“宝贝,别生气啊。”   齐眠玉声音清冷道:“没生气。”   越是这样说的,就代表她宝贝越是生气。   当两人路过一处小巷子边上时,盛长宁停驻脚步,抬手拉了拉齐眠玉的衣袖,让他停一下。   齐眠玉虽说是还在生盛长宁的气,却还是停下脚步,转眸看向她。   盛长宁将人拉进巷中,仗着伞下她的任何动作都看不分明,踮起脚尖,在她宝贝毫无准备之下,又嘬了他一口。   然后,她轻眨了下眼,语气轻缓道:“宝贝,你看街上这么多人走来走去,但是他们都没法将我们此刻的动作看得分明。”   “你不想同我接吻吗?我觉得……”   盛长宁抬手攀附上齐眠玉脖颈,禁神链落在两人中间,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她轻声地将余下半句话说完,道:“……这样有点儿刺激唉。”   说罢,盛长宁又吻了上去。   当温热的柔软覆上他的唇时,齐眠玉脑子里仿若有一根弦“嗡”的一声,轰然崩断开来。   巷外几步之远外,人来人往的热闹纷杂而来。   齐眠玉下意识抬起空余的那只手,握住她腰身,将人带进自己怀中,主动迎合着她。   倾斜向外的伞面将两人的身形遮去不少,走在长街上来往的修士无人知晓、也无人会猜测到此刻他们两人在伞下的举动是如何的亲密。   良久之后,盛长宁踮起的脚尖才悄悄落回地面,她小声问:“宝贝,你觉得刺激吗?”   齐眠玉注意到盛长宁晶晶亮的眸光,无声撇开视线,他雪白的耳垂正泛起漂亮的绯色。   盛长宁明知故问说:“你一定觉得刺激,才跟我在这里接吻的。不然……你还在生气,怎么可能会理我?”   齐眠玉声音低哑道:“不要说话。”   “哦。”   盛长宁应了一声,抬起手,以指腹抹去齐眠玉唇畔沾染的些许口脂。她眨了下眼,无辜地喊了一声:“宝贝。”   齐眠玉移回目光,看向盛长宁。   盛长宁出声问道:“你还在生气吗?”   “在,还是很生气。”   “你好难哄。”盛长宁说道,“那我下次换个方式哄你。”   齐眠玉努力平静下来,开口道:“这些都是能在书上学到的吗?”   盛长宁闻言,迟疑地点点头,道:“应该可以。”   不过,不是修仙界中的书册。   她还没看过修仙界中讲这方面的书册。   因为……以前也用不着。   齐眠玉神情冷淡地说:“我想学。”   盛长宁笑道:“想学什么?”   齐眠玉认真思索过后,依旧淡声道:“刺激的。”   他用了盛长宁刚才说的词。   盛长宁看见她宝贝端着一副清冷禁欲的模样,在这里跟她讨论着,认真说自己要学刺激的东西。   这样一对比,就更显得她宝贝纯情,而她就是那个耍流氓的无赖。   盛长宁回想起在小青山里秘境的时候,她宝贝还骂她“无耻”来着,便翻起旧账来,出声道:“我记得……在小青山秘境里面,你骂我‘无耻’,那时候不刺激吧。”   齐眠玉眸色平静,抿唇道:“那时候,你作为一个‘外人’,是不能碰我的。我只能被一个人碰,只能被一个人抱,只能被一个人……亲。”   “我不准别人碰我、抱我,你当时就是无耻!”   半晌后,齐眠玉冷冷道:“骗子。”   盛长宁没想到翻旧账,也能把矛盾指回到她身上来,连忙点头应声说:“嗯嗯嗯,我无耻,我是骗子,我耍流氓。”   齐眠玉趁势开口道:“我要学。”   盛长宁迟疑瞬息,点头道:“可以,我们先去书阁。”   “书阁中没有。”   “你知道?”盛长宁反问道。   齐眠玉道:“不知道,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再带我去书阁。”   “好。”   两人很快出了小巷,齐眠玉将人带至一处面摊内。摊主很快端上来两碗面,每一碗面上还卧着两枚色泽漂亮的荷包蛋。   盛长宁垂眸注视着自己面前的那碗面。   齐眠玉道:“你不记得了吗?”   “我当然记得。”盛长宁出声道,“这是我当年许的一个生辰愿望,希望我生辰的时候,有人陪我一起过生辰。”   齐眠玉纠正道:“是生辰的时候,希望有我陪你一起过生辰。”   “我还说我会请你吃两枚荷包蛋的长寿面。”盛长宁说到此处时,迟疑道,“我的灵石全在储物空间里面……”   “想都不要想。”   齐眠玉冷漠拒绝出声。   盛长宁小声应了一句。   “那我现在也许个愿望。”   盛长宁闭上眼睛,轻声道:“希望我宝贝永远无忧无虑,永无弱点,永远无恙。”   待她许完生辰愿望,睁开眼,便望见齐眠玉看过来的平静目光,她开口道:“该你许愿了。”   齐眠玉没有闭眼,也没有看着眼前色泽漂亮的荷包蛋,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亲启薄唇,声音平静道:“我希望你永远不能与我分开,死生相随,你生我生,你死我死,我死……”   盛长宁听见这话,神色微变,当即抬手去捂齐眠玉说话的嘴,却被他蓦然抬手,紧紧握住手腕。   齐眠玉继续道:“我死的话,你也生。”   盛长宁蹙起眉头,冷声说:“你别胡说。”   “我没有胡说。”齐眠玉冷静出声,“这十年间,我每一年的生辰愿望都是这一个。”   盛长宁闻言,陷入沉默之中。   她无法去反驳,也不敢有稍微的迟疑。她怕自己一迟疑,就被她宝贝看出任何一丁点的迹象来。   最后,盛长宁只好小声道:“我有点儿生气了。”   齐眠玉转眸看向她,轻声解释道:“你不是说你修为高深,谁也奈何不了你吗?你生我生的后半句话,便永远不会实现。”   他作为一柄剑,是能够永远陪在主人身边的,不会有寿元将尽的难题。   “而我寿元无尽,最后那句话中的前半句也永远不会出现。”齐眠玉怔怔望着盛长宁,低声问道,“你在害怕什么?”   “没有。”盛长宁否认出声,“没有害怕。”   “那你为什么要生气?”   齐眠玉像是真的不解一般,未曾放开她的手。   盛长宁摇摇头,转移话题道:“快吃面,不然就坨了。”   两人吃完面后,起身结过账。   路过烟花店时,齐眠玉进去订了烟花。   他原本是想再订久一些的,在盛长宁的再三劝阻之下,改成了半个时辰的烟花。   随后,两人这才朝着城中书阁缓步走去。   书阁内,很快有掌柜主动迎上来,询问出声:“两位客人可是需要些什么书?”   “有没有……”   饶是盛长宁再镇定自若,此时也卡了壳,就连刚才在面摊上短暂的冷战也都被抛之脑后了。   话语微顿之后,盛长宁平静道:“咳,有没有关于灵修方面的书?”   书阁掌柜闻言,不由得抬眸在盛长宁与齐眠玉两人之间来来回回地看了两眼。其中,他又着重在齐眠玉那张冷漠寡淡得仿若不会有任何欲念的面容上看了几眼,应声道:“有啊,两位客人是谁需要呢?”   盛长宁蓦然抬起手来,轻声道:“我先把关一下。”   不能什么样的书册都给她宝贝买回去吧。   掌柜了然道:“那这位客人先随我来。”   盛长宁闻言,动身跟过去。   须臾之后,她的手被齐眠玉拉住,他道:“不能一个人去。”   “安心,安心。”   盛长宁眨了下眼,应声道:“我就在里间而已。”   齐眠玉仍旧不肯放手。   掌柜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清冷禁欲的小郎君竟然如此黏人,就连分开一小会儿都不肯,不由得出声建议道:“要不,你们二位一起来选?”   盛长宁安抚说:“你就在里间门口等我。”   齐眠玉盯着她看了瞬息,默然点头同意。   紧接着,盛长宁跟着掌柜进了里间书阁。   掌柜从书阁最上头拿出一大叠书册下来,又问了一句:“请问这位客人是要中规中矩的,还是要花样多一些的?”   盛长宁闻言,含糊地应了一声,道:“我觉得都可以吧……”   半晌之后,她小声道:“都……都来几本吧。”   掌柜闻言,从那一大叠书册之中,挑选出数本书册,放在盛长宁面前。   盛长宁见状,随手拿起最上面的那一本书册,翻开第一页来看。   没多久,盛长宁突然轻咳了两声,感觉自己面颊隐约有些烧。   她眨了下眼,镇定自若地往下翻页。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答应了她宝贝,要让他学习这些有一点点刺激的事情,甚至还特意跑来书阁挑选有关于灵修的书册。   大概……是美色误人吧。   盛长宁面颊泛着些许绯色,将手里那本书册放在了一旁,继续去拿第二本书册。   她翻过几页之后,默然将第二本书册放在第一本书册上方。   第四本、第五本……   时至第六本,盛长宁翻开第一页,拿书的手隐约僵了下,镇定自若地放书。   第七本、第八本、第九本、第十本……   盛长宁将这十本书放在一起,出声道:“我觉得这十本书册就应该够了。”   掌柜见状,又说:“这位客人,请移步这边,我还有一些东西。”   盛长宁见掌柜一脸神神秘秘的模样,心里隐约猜到点儿什么,迟疑地走过去,便看见掌柜从最上面的柜子上取出一方匣盒。   果然不出盛长宁所料,匣盒之中尽数都是一些催助情与欲的物品。   盛长宁瞥见匣盒中的东西,不自觉地移开目光,听见掌柜问她:“这位客人可要买?”   该不会是掌柜觉得她宝贝看起来寡淡少欲的样子,觉得他不太行吧?   盛长宁眸光游移了一下,回想起昨日夜里烙在她腰间大半个晚上的某物,摇头拒绝道:“不用了。”   她多喊几声“宝贝”,不就来了。   盛长宁察觉到自己的思绪越飘越远,连忙在心里喊了一声停,把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真的不用吗?”掌柜又问。   盛长宁肯定道:“真的不用……”   她话音未落,自周遭虚空中,变故突生——   熟悉的虚空波动,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剑影转瞬便至!   “铮!”   自四面八方而来的虚空剑影,宛若复刻一般,诡异至极,朝着盛长宁席卷而来。   虚空幻境构造而成之时,将距离盛长宁不远处的书阁掌柜牵扯进来。   与此同时的是,齐眠玉被冥冥之中的神秘力量,阻绝于虚空幻境之外。   盛长宁伸手将身边的书阁掌柜倏然推远,推出剑影围攻中心。   诡异剑影已经到了盛长宁近前,她转瞬抬手拂袖,原本落于她手腕间的禁神链蓦然铮响。   盛长宁以禁神链锁链相击,飞快卷过数道剑影,搅碎于锁链之下。   她很快从数道虚虚实实的剑影之中,辨认出源头的那一柄剑,掌心翻转之际,意欲抬手握住长剑剑身。   “铮!”   就在此时,虚空幻境结界为剑意所斩,悍然破碎时,盛长宁眼前光影一变,齐眠玉已倾身掠至此处,将她带离。   下一瞬,盛长宁察觉到自己手腕间的禁神链“咔”的一声,应声而解,被齐眠玉给收了回去。   他抬手握剑,很快斩碎所有虚空幻境。   原本摆放整齐的里间书阁,也沦为乱糟糟的废墟。   盛长宁转眸,看了眼齐眠玉抿直的唇,察觉到她宝贝于此刻沉默之下的内疚,悄悄伸手,握住他的手,指尖轻轻挠了下他的掌心。   齐眠玉对掌心的小动作有所察觉,眸光轻转,落在她身上。   半晌后,他低低出声道:“我知道了。”   此时,书阁掌柜终于从废墟旁边跑了出来。   盛长宁适时开口道:“掌柜,不好意思,我们不小心毁了你的里间书阁。”   齐眠玉抬手从储物空间递出灵石,平静道:“赔偿。”   “唉唉唉。”   书阁掌柜叹了几声气。   当他数清楚齐眠玉递过来的灵石数时,面上颓废一扫而光,还连忙出声说:“唉,是我这书阁不够结实。”   “既然你们也赔偿了,我也就不多说些什么了。”   半晌后,掌柜一拍脑袋,道:“哦对了,我与你们有缘,就将小姑娘今日看过的那几本书册送与你们吧。”   掌柜找出那十本书册,还将盛长宁看过一眼的匣盒一起送了出来。   盛长宁一见掌柜如此热情,就知道她宝贝肯定很赔了一些灵石。   两人走出书阁后,齐眠玉默不作声地撑开伞,落于盛长宁头顶,拉着她往城外走去。   盛长宁迟疑道:“宝贝,我们不看烟花了吗?”   齐眠玉并未应声,径直将她带出城外后,便唤出云舟,带她回了云舟内。   回到房间后,盛长宁都准备主动抬手,再让她宝贝把禁神链给锁回来的时候,她宝贝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没用禁神链,把她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   “宝贝?师兄?”   盛长宁见状,追过去,又被齐眠玉给关在房间里。   她想了下,站在房间门内等了一会儿,思索着复刻剑影之事。   上一次从温卿言口中得知,苍澜神殿要天生剑心者,是为了请神祇降临。   她是不是应该认为这些诡异复刻的剑影,是那所谓的神祇为了提前适应成为剑修所为?   盛长宁靠在门边思忖良久,又抬起手,尝试了一下打开房门,却发现她宝贝并没有把她锁在房间里。   思及此,盛长宁抬手打开门,缓步走了出去。最后在云舟长廊尽头,她看见了齐眠玉。   “宝贝?”   盛长宁走过去,迟疑地喊了一声,见齐眠玉没有理她,便悄悄移到她宝贝前方,打量着人。   结果,她宝贝在这里闷闷不乐,大概是生着自己的闷气,还把禁神链给自己用了。   盛长宁蹲下身去,抬手触碰过禁神链,出声问:“宝贝,你这是在做什么?”   齐眠玉抬眸看了她一眼,并未应声。   盛长宁又问:“你在生自己的气,对不对?”   “你把自己锁起来,还在这里关自己禁闭呢……”   她宝贝怎么能这么可爱?   齐眠玉抿唇,冷漠道:“是我做错了。”   “你做错什么了?”   “不应该用禁神链来锁着你。”   “禁神链不是用来锁大骗子的吗?”盛长宁笑道,“你现在也承认你是骗子了?”   “你才是。”齐眠玉蹙眉反驳道,“骗子。”   生自己的闷气归生闷气,固执地说她是骗子这一点,倒是一直不忘。   盛长宁抬手抱住齐眠玉,认真道:“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打搅我们的邪魔,知道吗?”   齐眠玉垂了下眸,眸色平静,低声说:“其实,我一直是你的累赘吧,一千年是,现在也是。”   盛长宁道:“当然不是,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她尚且弱小之时,是她宝贝在保护她。   当她强大后,就应该她保护她宝贝了。   “你千年前抛下我,是因为我不够强大。”   “你现在也不告诉我真相,也是我不够强大。”   “归咎到底,我就是你的累赘,是会拖累你的。”   盛长宁原本是抱着齐眠玉的,现下听见这些话,心里觉得奇怪,隐约有些猜测。   她想了下,轻声问道:“可我想哄你,怎么样才能把你哄好呢?”   齐眠玉闻言,轻眨了下眼,抿唇道:“告诉我真相。”   盛长宁道:“你还是想看我的神魂,对吧?”   齐眠玉没再应声,盛长宁慢慢松开他,注意到他的伤心和难过不似作伪,眉心微蹙了下,迟疑地点头道:“好吧……”   盛长宁一边说着,一边倾身靠近。   齐眠玉眼睫微微垂下,遮掩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绪,等着她主动和他眉心贴贴。   须臾之后,盛长宁靠近而来,飞快地吻了下他眉心,把余下未完的话说出来,道:“那我只好亲亲你的眉心了。”   齐眠玉蓦然抬眸,盯着她,眸中隐约有些不平的情绪。   “宝贝,你学得可真快。”   “下次记得别用这种疑似于深闺怨妇一般的语气说话,或许我真的就信了。”   盛长宁出声道:“你想锁自己玩,就锁自己玩儿吧。”   齐眠玉冷漠道:“你变了,你不哄我。”   他真的狠狠反思过了。   为什么示弱这一招,她对他有用,他对她就没用了呢?   作者有话说:   小齐(恶魔低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招对她不管用?   —   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比心! 第八十五章   白日里还信誓旦旦地说“你生我生, 死生相随”,怎么可能一转眼的时间过后,就说出“我是你的累赘, 是会拖累你的”这种话来呢?   盛长宁起身,看着齐眠玉,轻声道:“起来,去看烟花。”   齐眠玉不动,只低声说:“我被锁住了。”   这是自己锁自己、自己关自己禁闭上瘾了?   盛长宁闻言, 又瞥了一眼锁在齐眠玉手腕上的禁神链, 伸出手道:“我拉你起来。”   齐眠玉抬起眼,眸光落在盛长宁手上,沉默良久,心中仍旧在深深反省。   半晌后, 他才慢条斯理地抬手握住她的手,没让盛长宁用几分力道, 自己就先站起身来。   高大颀长的身影立在盛长宁身边,齐眠玉垂眸不语,俨然还在状态之中。   盛长宁转眸,瞧见她宝贝低眉沉思的模样, 弯唇笑了下,道:“好吧, 我把你锁住了,你现在就只能听我一个人的了。”   齐眠玉闻言,眸光幽幽地看向盛长宁, 抿唇强调道:“我一直都只听你一个人的。”   盛长宁挑眉问:“现在, 我们去云舟甲板上, 你有没有意见?”   齐眠玉摇摇头, 盛长宁见状,便拉过他的手,很快来到云舟甲板之上。   外界天色隐约黯淡下来,盛长宁抬手给云舟四周点上光亮,拉着她宝贝坐在了桌前。   “这里应该也能看见你点的烟花。”   盛长宁说罢,转眸看向齐眠玉,眸光落在他手腕所戴的禁神链上,出声问道:“白日里,我们买的那些东西呢?”   齐眠玉闻言,身形僵住,默然垂眸,盯着自己手腕上的禁神链看上一眼,指尖微抬,悄然解开自己左手手腕上的腕锁,从储物空间里将一应吃食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盛长宁瞥见齐眠玉又要把解开的那个腕锁给自己戴回去,不由得开口制止道:“现在……就不用戴了吧?”   齐眠玉二话没说,把腕锁落回自己左手手腕上。禁神链随着他的动作,而清脆作响。   她宝贝还真是固执己见啊。   盛长宁将目光落在桌上,抬手取了一块糕点,送入自己口中。紧接着,她注意到齐眠玉投落而来的目光,便说:“宝贝,你不吃吗?”   齐眠玉眼睫微微一垂,小声道:“犯错的人,是没有东西吃的。”   “张嘴。”盛长宁新取了一块糕点,转身看向齐眠玉,出声说,“你不是说都听我的吗?”   齐眠玉闻言,默然张嘴,任由盛长宁将那块糕点送入他口中。   烟花开始之时,盛长宁又喂了他几块糕点,转念一想,“犯错”的人又不是她,怎么现在还成了自己喂他吃东西了?   思及此,盛长宁抬手擦拭净自己的指尖,确认道:“你确定……你自己现在要当一个犯错的人?”   齐眠玉应了一声:“嗯。”   盛长宁又问:“我说的话,你都听?”   “嗯。”齐眠玉又应了一声。   “过来抱我。”盛长宁道。   齐眠玉应声而动,主动坐过来,将她抱在怀里。   盛长宁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她宝贝怀里,继续出声说:“好了,你喂我吧。”   齐眠玉沉默瞬息,目光落在桌上一应吃食上,开口问道:“你想吃什么?”   “你猜啊?”盛长宁在他怀里笑道,“猜对了,我就亲你一下,没猜对,可是有惩罚的。”   齐眠玉询问道:“惩罚就是是我亲你吗?”   盛长宁闻言,没忍住地笑出了声,旋即严肃道:“请问,这对于你而言,是惩罚吗?”   末了,她补充说:“想好再回答。”   齐眠玉没有回答,径直抬手,伸向盛长宁刚才喂过他几块的糕点处,取了一块糕点,送到盛长宁唇边。   盛长宁将那块糕点咬下后,才语气认真道:“腻了。”   齐眠玉听见这话,又给她倒了一杯灵茶,送过来,低声问:“那我猜错了吗?是有什么惩罚?”   “没想好,你记一下,留着以后我再用。”   盛长宁说罢,转声道:“我不想喝灵茶,想小酌几杯。”   齐眠玉便抬手取了精致小巧的酒杯,给盛长宁倒了今日买的桃花酒,送至她唇畔处。   盛长宁垂眸,一小口一小口地饮尽,略微扭身,亲了她宝贝一下,轻声道:“奖励你的。”   未曾散去的桃花香气瞬间萦绕于齐眠玉唇畔之上,不仅仅是他抿直的唇带着几分红,就连如玉的面颊亦是被绯色所晕染。   盛长宁见了,轻眨眼睫,说:“你不能喝酒。”   “为什么?”齐眠玉不解地问。   “你竟然不知道你的酒量吗?”盛长宁迟疑道,“一杯就倒唉。”   齐眠玉摇头坦然道:“不知道。”   “喝酒误事,懂吧?”   “不懂。”齐眠玉轻声道,“你之前只敢在我不清醒的时候,喊我‘宝贝’。”   所以,那时候他很喜欢喝酒,因为喝酒之后,她就会同他亲近。   盛长宁默然转回目光,继续看向夜幕下璀璨明亮的烟花。   齐眠玉便问:“你现在想吃什么?”   “你猜呀。”   齐眠玉闻言,眸光自桌上那些吃食上一一掠过,抬起手去,取了一块看起来很漂亮的糖,送至她嘴边。   盛长宁咬住后,舌尖一卷,小声评价道:“有点甜。”   紧接着,齐眠玉继续去拿下一种吃食。   盛长宁点评道:“很脆。”   齐眠玉继续喂她,盛长宁道:“这个还可以。”   于是,他便抬手又去取了几块来喂她。   烟花于夜幕之下,绽放出璀璨光华。   半个时辰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却像是转瞬即逝般。   最后,盛长宁继续点评道:“烟花很漂亮,不过呢,没你漂亮。”   桌上的吃食,盛长宁被喂着吃了一半,余下一半被她要求齐眠玉喂给自己,然后解决掉了。   末了,盛长宁道:“我们没有浪费食物哦。”   就连买来的桃花酒都被喝光了。   齐眠玉轻声问道:“现在,你想做什么?”   他等了一会儿,听见她平稳均匀的呼吸声,思索片刻,抬手将人抱回房间。   中途,盛长宁在齐眠玉怀里醒了一次,在他耳旁轻声喊道:“宝贝,我今日很高兴。”   温热的吐息似伴随着桃花香气,一同拂过他的侧脸,齐眠玉微抿着唇,低声问道:“为什么很高兴?”   “因为……”   盛长宁的思绪被酒意所侵扰,她慢吞吞地想了很久,才出声道:“因为这是和你一起过的生辰呀。”   “我也是。”齐眠玉道。   盛长宁轻眨了下眼,问道:“是什么?”   齐眠玉解释说:“因为这是和你过的第一个生辰,很高兴。”   盛长宁认真地点点头,等她被抱进房间后,已经再次睡着了。   齐眠玉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在床上,先是抬手解开自己手腕上的禁神链,手中掐诀,神情专注地洗净她脸上的妆容。   须臾之后,他又伸手取下盛长宁头上发饰,将那一瀑柔软的青丝理顺。   做完这一切后,齐眠玉神色略显迟疑。   他沉默良久,终于又有了动作。探出的手指落在盛长宁腰间,指尖带着点儿颤意,轻轻勾住那在灯火下流淌着明艳色泽的腰带,将其解开。   半晌后,齐眠玉将盛长宁今日所穿的外衣给褪了下来,放在旁侧的架上,又帮人掖好被角。   齐眠玉起身准备离开之时,原本已经睡着的盛长宁忽地抬手拉住他,借着力道,蓦然坐起身来。   “哦对了,今日还有东西没有给你。”   盛长宁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下,出声说着话。   齐眠玉闻言,顺势坐在床侧,应声询问道:“是什么东西?”   盛长宁纤密的眼睫微微一卷,投落来一个“你好笨”的目光,原本清亮的黑眸之中盈上懵懂的水雾。   她轻声说:“你好笨,这还是你要求说要去学的呀。”   盛长宁说罢,抬手从储物空间之中取出今日在书阁赠送的那十本书册,还有吗那方匣盒,一起郑重地交给齐眠玉。   “给你啦。”盛长宁大方说着,挥了挥手,“慢慢看,认真看。”   “看完之后,来找我。”   盛长宁也不知道自己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之中,究竟说了些什么胡话。她还大声警告道:“不准去找别人试,知道吗?”   齐眠玉听见这话,认真应道:“我只找你。”   “那我睡了。”   盛长宁说完,眼睫轻眨了下,慢慢凑近齐眠玉,仔细端详过后,得出结论,说:“宝贝,你的脸好红,好漂亮,是不是偷偷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   齐眠玉沉默瞬息,眸光轻轻落在盛长宁因为坐起身来这个动作而微敞开的衣襟前,横卧的锁骨如同精致雪玉,凹陷出漂亮的弧度,于温暖光亮下似淌着盈盈光华。   “没有做坏事。”   齐眠玉移开目光,低声否认。   旋即,他又抬起手来,将盛长宁敞开的衣襟收拢些许,遮掩住了那截仿若又能够勾起他奇奇怪怪情绪和感觉的漂亮锁骨。   盛长宁察觉到齐眠玉的动作,并未察觉到有什么,慢条斯理地点头应声后,默然躺在床上,裹好被子,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待到盛长宁睡熟之后,齐眠玉才悄无声息地起身,坐在桌前,开始翻阅起盛长宁刚才交给他的那些书册。   深夜时,盛长宁因为酒意退散而短暂清醒过一小会儿,她迟疑地睁开眼,下意识伸手去摸旁侧的位置,结果摸了个空。   她轻声问道:“你在修炼吗?又没来陪我睡觉了……”   此时,齐眠玉已然提前察觉到盛长宁醒来的动静,手中倒了一杯水走过来,听见她轻声低喃的一言,脑海之中蓦然浮现起前半夜所看的书册内容。   齐眠玉略微抿唇,坐在床侧,将人扶起来,又才递上手中的温水,出声说:“喝水。”   盛长宁接过水杯,半垂着眸光,将杯子里的温水小口小口喝完后,递回水杯给齐眠玉。   齐眠玉起身去放下杯子,再回来的时候,发现盛长宁还未躺下入睡,便问道:“睡不着?”   盛长宁没回答,反而开口问:“你在修炼吗?”   “没有。”齐眠玉想到那些书册,低低出声说,“我在看书,在努力学习。”   盛长宁没多想,她已经全然忘记自己半梦半醒之时交给齐眠玉的书,只应声道:“要劳逸结合呀。”   随后,齐眠玉抬眸看了一眼她,起身开始脱衣裳。   盛长宁的思绪慢了半拍,等到齐眠玉褪去外衣后,她才轻眨眼睫,迟疑道:“宝贝,你这是在做什么?不是要看书吗?”   齐眠玉平静解释道:“昨日夜里,你问我在修炼吗?是想我陪着你睡觉。”   他坐在床侧,强调说:“刚才,你也问我了,问我有没有在修炼。我没理解错的话,这应该是同一个意思。”   “哦。”   盛长宁慢吞吞地应了一声,往床里边移动着身形,给她宝贝留出位置来。   半晌后,盛长宁舒服躺在床上。   磨磨蹭蹭好半天后,她又慢慢伸出手去,抱住了她宝贝。   她宝贝一如既往地僵住身体,盛长宁没睁眼,轻声道:“昨日夜里就跟你说过了,睡觉是为了放轻松的,不要硬邦邦地紧绷着。”   像她宝贝现在这样,不叫睡觉,倒像是在直挺挺地“躺尸”似的。   “嗯……嗯嗯。”   齐眠玉微不可闻地应了两声,默然转过身,抱住盛长宁,并低声道:“睡吧。”   末了,他又问:“需要讲睡前故事吗?”   盛长宁低着头,埋进她宝贝怀里,轻声笑道:“五州盛会期间,你已经把你知道的睡前故事给讲完了,没有别的故事可以讲了。”   齐眠玉迟疑片刻,无辜又茫然地应了一声:“嗯。”   盛长宁开口说:“不用讲睡前故事,我也很快就能睡着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齐眠玉从善如流地询问道。   “因为……”盛长宁语气轻缓地说道,“你陪着我在睡呀。”   齐眠玉道:“那我以后日日陪着你睡。”   这样的话,他就不会再被抛弃了。   盛长宁并未应声,闭着眼睛,眼睫微乎其微地颤了下,意识逐渐沉睡于梦境之中。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齐眠玉只能够听得见盛长宁平稳的轻细呼吸声,心说:她真的很快就睡着了。   半晌后,此前因为说话而暂且忽略掉的一些感受,此刻都莫名清晰明了地浮现出来。温软与纤细,尽数勾动起他的思绪,仿若将他带入一场曼妙的绮思之中,   这种奇奇怪怪的感觉,书上说,是情动之后所带来的欲念,是每个人都会有的。   齐眠玉微垂眸光,落在怀中人沉睡恬静的面容上,迟疑地想:她也会有吗?   那为什么她又能很快就睡着呢?   他睡不着了。   奇怪又隐约难受的感觉汇聚于某处,似无处宣泄一般,就更加难受了。   可他依旧没有放开盛长宁,而是略微收拢手臂,将人抱着更紧了些。   思索片刻,齐眠玉蓦然闭上眼,让自己沉入修炼状态之中去。   一夜无眠,齐眠玉从修炼之中清醒过来,这才悄然松开怀中人,起身穿好衣裳。   等盛长宁睁眼醒来时,她发觉房间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便慢慢坐起身来,等了会儿,安静等着她宝贝回来。   很快,盛长宁又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又没被禁神链锁着,不需要等她宝贝回来拿衣裳给她。   她自己的储物空间里就有衣裳的。   思及此,盛长宁很快起身,从储物空间之中取出一套衣裳,穿戴整齐之后,门外传来轻细响动。   齐眠玉推门而入,注意到盛长宁已经醒了过来,自储物空间里取出今日的新样式首饰。   盛长宁很快坐在桌前。   当齐眠玉走过来时,她出声说:“你帮我梳头发。”   “好。”   齐眠玉应声答过,伸手轻轻捧起她的青丝,又听见盛长宁问道:“你学了多少种样式呀?可不可以……”   盛长宁想了下,要是她宝贝只学会了梳一种样式,若是她再提出要求,她宝贝没法满足,肯定又会抿唇难过了。   像是猜测到了盛长宁的想法,齐眠玉开口解释说:“很多种。”   盛长宁闻言,弯唇一笑,道:“那你给我梳一种跟昨日不一样的样式吧。”   待到梳好头发时,齐眠玉将昨日盛长宁用过一些的胭脂粉黛又取了出来。   盛长宁见状,摇了摇头,说:“我今日不化。”   齐眠玉不解地问:“为什么?”   “昨日是生辰,所以才要精心打扮。”   盛长宁解释道:“今日只是去一趟情报拍卖行而已,随便一点吧,还有就是我懒。”   只有重大日子,她才特意打扮,或者是为了遮住苍白的面色,她才化妆。   其余时间,可以随意一些。   思及此,盛长宁转眸看向齐眠玉,出声问:“难道我今日就不好看了?”   齐眠玉应声说:“好看,一直都最漂亮。”   盛长宁道:“你才最好看。”   “只给你一个人看。”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的……”盛长宁迟疑道。   “什么原因?”   盛长宁微抬的眸光飞快瞥了一眼她宝贝的唇,小声解释道:“每次都得帮你把沾染上的口脂给擦拭干净,太麻烦了。”   齐眠玉闻言,怔愣瞬息,蓦然回想起昨日她好像的确帮他擦拭过很多次唇。   那时候,他还在奇怪,这是不是她口中所说某种奇奇怪怪的仪式感。   因而,当她摩挲过他的唇后,他也想抬手去碰她的唇,然后就被她给轻轻打了一下手背。   当时,他还觉得挺委屈的。   怎么只许她碰他,就不允许他碰她。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一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二更在晚上。 第八十六章   思忖片刻后, 齐眠玉认真说:“要是觉得麻烦的话,你也可以不用帮我擦拭干净的。”   留在上面也没什么关系。   盛长宁闻言,轻眨了眨眼, 喃喃出声道:“那这就有点刺激了。”   旋即,她摇摇头,将脑子里的各种想法给抛了出去。   齐眠玉听见她说“刺激”两个字,开口道:“昨日你给我的书册,我已经看过一些了。”   盛长宁神情一怔, 下意识问:“什么书?”   “有关灵修的二三事、隐秘技事全册、如何让对方感到身心愉悦、一百招教你独占她、亲密与契合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七日七夜……”   齐眠玉还没把十本书册的名字给念完, 就已经被盛长宁出声喊停。   “停停停!”盛长宁轻嘶了一声,纠结道,“我是什么时候把这些书册给你的?”   齐眠玉坦然交代道:“昨日夜里,我从云舟甲板上抱你回来后, 你躺在床上,特意坐起身来, 把书册和东西给了我。”   “只不过,那匣盒中的东西,我还没去弄明白用处是什么。”   盛长宁脑海之中的思绪仿若炸开一般,嗡嗡作响。   她迟疑道:“那匣盒里的东西不要去碰。”   齐眠玉注意到盛长宁神色凝重的模样, 不解地问:“有毒?”   盛长宁并不尴尬地笑了两声,说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旋即, 她又问道:“我应该没有说别的话吧?”   “有。”   “是……什么话?”   “你说等我看完之后,来找你,还说我不能去找别人, 只能是你的。”说到此处时, 齐眠玉强调道, “你不用担心, 我只会找你的。”   好的,对不起,是她耍流氓。   在那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之下,说的话才是真实想法。   盛长宁连忙把脑海之中的各种想法抛开,起身道:“走吧走吧,我们进城去。”   一刻钟后,云舟按照既定的路线,终于来到中州神城。   两人下了云舟后,齐眠玉将云舟一收,很快进了城。   城中依旧热闹不已,来往人群熙攘。   五州盛会才刚一结束,不少修士想着好不容易来一趟中州,索性在中州游历一路,才打算回去。   情报拍卖行遍布五州各地,只要是有城池的地方,便都会有一家情报拍卖行。   盛长宁和齐眠玉在城中逛了大半日,才来到情报拍卖行门口。   两人一进店内,便有执事弟子带着他们前往相应包厢。   盛长宁还未推门而入,便已经察觉到包厢内隐约传来的虚空波动。   因为昨日那一场变故,齐眠玉对于虚空波动异常敏感,周身气息当即一凛。   盛长宁有所察觉,飞快抬手,把她宝贝紧攥的手悄悄按下去,还以指尖轻轻挠了下,让他放松下来。   旋即,盛长宁才抬手推门而入。   包厢内,云星遥依旧一袭墨绿衣袍,色泽沉冷,唯有自衣襟上沿绣而铺展开来的一束花枝又换了新的样式,艳绝之余,颇有几分花枝招展的意味。   不过,转念一想,如今正值春日,是该云星遥花枝招展之际。   整间包厢内溢散开些许若有若无的桃花香气,并不过分腻人,反而很好闻,令人心神舒适。   齐眠玉一见到云星遥,眉眼间的清冷便更凉了些,隐约透着点儿不满和委屈的冷漠。   他知道这个人。   当年就缠着她。   而且……看现在的样子,她一定很早就遇上云星遥了。   她对他坦白,竟然比跟这个人坦白还要晚?   云星遥的眸光先是落在盛长宁身上,旋即又凉凉地瞥了一眼站于盛长宁身旁的齐眠玉,带着一种打量的模样,将齐眠玉来来回回看了好几眼,才道:“小长宁啊,这一次你怎么多带了一个人啊?”   盛长宁察觉到她宝贝周身散发的冷意,又注意到云星遥以一副“就这么个臭小子拐走自家乖女儿”的眼神打量齐眠玉,一时没忍住,轻咳了两下。   齐眠玉平静道:“情报拍卖行开门做生意,应该欢迎所有人。”   盛长宁连忙开口解释说:“是这样的,我想来打听一下五州盛会结束那一日的情况……”   云星遥闻言,当即把目光移回来,带着期盼,看向盛长宁。   不得已之下,盛长宁沉默瞬息,把后半句称呼给补上,坦然喊道:“云叔。”   这一声“云叔”一出,不仅云星遥浑身舒坦了,就连坐在盛长宁身边正冒着冷气的齐眠玉也蓦然收敛了一身气息。   齐眠玉眸光轻转,认真地看向盛长宁。   原来,她没有在他之前,提前把自己的身份坦白给了别人。   他又被哄好了。   盛长宁没回眸,对于“云叔”这个称呼越来越熟练,她出声道:“云叔,五州盛会结束那一日,我和师兄提前走了,后来听闻发生了一些事情,是不是?”   云星遥闻言,点头道:“对,是有一些事情。”   “道宫圣子温卿言陨落,道宫为此,上下剧震。但是,放在道宫内属于温卿言的那一盏本命灯提前熄灭,还被人斩断一切因果,无法回溯追寻究竟是何人出手杀了温卿言。”   “后来,相隔万刃仙台数万里之外传来虚空崩塌。我们去了一趟虚空崩塌之地,在那里发现有邪魔痕迹。”   “可惜的是,邪魔早已经提前逃走。”   “在那里,道宫宫主察觉到温卿言残留的气息,虽然有邪魔痕迹,但是他们似乎不太相信是邪魔出手,意欲彻查此事。”   云星遥捏了捏下巴,思索道:“再怎么说,温卿言也是化神修士,若是遇见邪魔,理应在他的住处留下使用灵决的痕迹,可是我去温卿言的住处看了一眼,并未有任何异常。”   “就好像他是主动离开的,还有就是在万刃仙台也并未发现任何邪魔痕迹,并无异常之处。”   盛长宁应声问:“云叔,还有其他事情吗?”   乔庭与温卿言在密林间的所有痕迹是她清理掉的,但是那座大殿中的痕迹却不是她清理的。   她撕裂虚空的时候,大殿周遭还并未有邪魔气息。是在他们之后,有人追寻而来,为避免温卿言之事暴露,故意将一切抛给邪魔所为。   神殿二祭司温卿言已死,余下应该还有四祭司、三祭司,以及大祭司。   乔庭和殷念辰的出现,证明大祭司就在五州盛会期间。而她装作乔庭去汇报情况的时候,殷念辰也说了,后续事宜会由大祭司派人前去处理。   如此一来,在他们之后,去了现场的人,应该是属于大祭司一脉的人。   “其他事情,就没有了。”   云星遥摇头,他很快又想到些什么,出声道:“小长宁啊,你修炼天赋挺好的,不能够把时间浪费在别的事情上啊。”   说到此处时,他默然瞥了一眼坐在盛长宁身边安安静静的齐眠玉,心说除了长得还行,招小姑娘喜欢之外,别的还有什么出众的?   不就是耍剑耍得厉害些吗?   要不是他当初学了三年剑都不太行,他早就留在剑宗了。   “我没有啊。”盛长宁轻眨了下眼,解释道,“五州盛会三个月里,我在努力修行,从金丹初期,很快就到了金丹后期。”   末了,她还补充说:“云叔,我觉得我很快就能摸到元婴门槛了,只差一个契机而已。”   说起契机,云星遥可是听说了盛长宁在五州盛会期间的“壮举”,接连突破的契机……都是因为四方阁一个弟子差点儿把她给骂哭了来着?   是吧?   他改日打听打听四方阁那个弟子叫什么,去收拾收拾这个弟子。小长宁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管什么别人的想法?   思及此,云星遥当即改口道:“那你好好玩儿,修炼放一放也没事儿啊。”   他觉得自己绝对是史上最好长辈。   盛长宁点头,应声说:“所以,我要和师兄一起出去玩……出去历练,明日就走。”   云星遥一听这话,原本舒缓的心一下子又被提了起来,他豁然撇眼,盯着齐眠玉,问道:“你们要出去历练?”   齐眠玉迎上云星遥的目光,神色冷淡道:“已经向宗门告知过此事。”   “我们去其他四州历练一番。”盛长宁补充说。   云星遥一颗心悬得高高的,直到他双眼饱含不舍地目送两人离去,悬着的心也一直没放下来过。   要是小长宁在外面吃苦了怎么办?   要是小长宁被那臭小子给骗了呢?   风水轮流转。   时隔快一年,云星遥终于体会到了他当初把曲二和应大、应二之间的事情,告诉给曲凌和应寒野时,他们二人的心情了。   他也终于体会到了他把曲大和谢二之间的事情告诉曲凌和谢随之的时候,他们二人的心情了。   就……糟心啊。   ……   盛长宁和齐眠玉两个人走出情报拍卖行的时候,长街上艳阳高照,齐眠玉自觉撑好伞,落在盛长宁头顶上方。   两人走出去很远之后,一路上齐眠玉也没出声说哪怕半句话。盛长宁抬起手,手指拉了下她宝贝的袖袍,出声问:“你生气啦?”   齐眠玉没应声。   盛长宁又说:“我要怎么哄你呢……”   正巧路过一个处于阴影之中的小巷子,盛长宁抬手把人一起拉进巷中,面对面地认真问道:“真生气了?”   齐眠玉垂眸,眸光落在她身上,薄唇紧抿,开口道:“没有。”   盛长宁听见齐眠玉的这一声“没有”,眼睫轻轻一颤,主动迎上去,还是亲了亲她宝贝。   不过浅尝即止,齐眠玉却低头自觉加深了这个吻。   伞面倾斜,将两人的动作尽数遮掩。   许久之后,齐眠玉才松开人,低低出声说:“我知道,情报收集行出现的时间比云星遥要早。”   原来是因为这个而生气的?   盛长宁轻声解释道:“那你想一想,他算是我弟弟……”   当年飞升契机到来之际,她真的以为自己会飞升的,因而把情报收集行一应交给云星遥来打理。   如今,情报收集行在五州发展极好,都是云星遥所为。   齐眠玉蓦然打断盛长宁的话,强调道:“叔叔!”   他要把云星遥“叔叔”这个身份给坐实了。   盛长宁闻言,笑起来,点头应声说:“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叔叔就叔叔。   她看云星遥当这个叔叔还挺上瘾的。   半晌后,盛长宁见齐眠玉仍旧没有动静,就问:“走不走?”   齐眠玉慢慢倾身,落下一个宛若蜻蜓点水般的吻,轻声道:“我是你的剑,你是我的人。”   “一剑不侍二主,我只有你一个人,所以,你也只能有我。”   不能不要他,也不能去找别的人。   她和他只能有彼此。   盛长宁弯着眉眼,抬起手,轻轻戳了戳齐眠玉隐约气鼓鼓的脸颊,点头道:“知道啦。”   醋坛子成精。   须臾之后,两人走出小巷子,镇定自若地朝客栈走去。   到了客栈后,齐眠玉转身去柜台前订房间。当客栈掌柜询问要几间房时,齐眠玉迟疑半晌,想到昨日夜里的情景,平静说:“两间。”   他会没法睡觉,也没法专心修炼的。   而后,齐眠玉补充了一句,道:“相邻的两间房,谢谢。”   客栈掌柜闻言,倒也没有觉得奇怪,在柜台后面做好登记后,将两把钥匙交给齐眠玉。   盛长宁站在楼梯前等着人,待到齐眠玉拿着两把钥匙走过来时,她的眸光轻瞥了一眼那两把钥匙,开口问:“两间房?”   “嗯。”齐眠玉应了一声,又解释道,“上一次,是客栈人满为患,只有一间房了。”   盛长宁弯了下唇,抬手接过钥匙,小声嘀咕说:“我又没问上一次的情况,解释干嘛……”   说罢,她依着钥匙上的指示,来到相对应的房间前,用钥匙开门后,径直进了屋。   齐眠玉站在盛长宁隔壁房间,先是转眸望向隔壁紧闭的房门,心说:她没说再见。   随后,齐眠玉又垂眸盯着自己手中的钥匙,心中蓦然后悔起来。   他的眸光如刀,仿若想把眼前这把钥匙盯出个洞来。坏掉的钥匙就可以不要了,再之后,他就可以去隔壁房间。   齐眠玉一直磨蹭到夜里,终于没忍住,起身走出自己的房间,很快站定于盛长宁房门外,抬手敲了三下门。   盛长宁起身,很快走过来,开了门,抬眸看向站在门外的齐眠玉,轻声问道:“怎么了?”   齐眠玉神色微怔,出声说:“我来给你讲睡前故事。”   “你又有新的睡前故事了?”   “没有。”   齐眠玉坦然摇头,紧接着他又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开口道:“我的房间没有光。”   盛长宁轻眨了下眼,提醒道:“去找客栈掌柜要烛灯。”   找她没用。   齐眠玉目光游离,很快又找到了新的理由,道:“我有问题想要问你。”   到了这时候,盛长宁要是再猜不到她宝贝的意图,那她就是真迟钝了。   她宝贝是开两间房,结果呢,现在又后悔了吧?   就是……浪费了另外一间房的灵石。   “进来。”   盛长宁让开位置,等齐眠玉进屋后,再将门关好,转过身,故意催促说:“是什么问题?问完了,我就好睡觉了。”   齐眠玉抿唇,思绪掠过一瞬的茫然,出声道:“是关于修炼上的疑惑。”   盛长宁闻言,当真以为他在修行上有了什么疑惑,走过来坐在齐眠玉面前,道:“说说,我都懂。”   齐眠玉顺势取出今日在看的书册,递过去,问:“是关于灵修的二三事……”   盛长宁一边听他的问题,一边垂眸去瞥那本书册的名字。下一瞬,她忍不住轻咳两声,解释道:“我没看过。”   这就涉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   她以为她宝贝的问题,是关于修炼上的问题,结果修炼是修炼,却不是她所想的那个修炼。   关于灵修这个修炼,她还真没接触过。   盛长宁思及此,抬手按住那本书册,出声道:“要不,我先看看,看完之后,再来解答你的疑惑?”   她学什么都快,学这个不就是信手拈来之事吗。   “嗯……嗯嗯。”   齐眠玉迟疑地应了声,他没有什么关于修炼上的问题,他只是为了找个理由,想留在她房间里,不想再回去了。   这本书,他觉得自己已经学得很好了。   他现在已经开始看第二本书了。   盛长宁将那本书收了起来,又看了一眼陷入沉思的齐眠玉,没再故意给他找茬,出声道:“你过来。”   齐眠玉闻言,主动倾身过去。   盛长宁贴近他面颊,轻轻吻了下,笑道:“晚安吻。”   等盛长宁到了床上,齐眠玉亦步亦趋地跟过来,神情茫然又无措。   最后,他低声说:“我想留下来。”   盛长宁坐在床上,瞥见她宝贝憋了好半天终于说出口却又委屈可怜的模样,往里面移了位置,大方地应声道:“你上来。”   齐眠玉闻言,抬眸望了一眼盛长宁,很快就躺了过来,大有一种自己动作不快一些、下一瞬就有可能会被赶出去的意思。   最终,盛长宁移过身形,主动抱住她宝贝,察觉到她宝贝蓦然一僵的身体,轻声说了句“要放轻松,不要这么硬地僵着身体”,很快便陷入沉睡之中。   徒留齐眠玉一人茫然又紧张。   盛长宁于熟睡之中,做了一个梦,是一个没有她宝贝的梦境。   但凡没有她宝贝的梦境,通通被称之为噩梦。   齐眠玉抱着怀中人,很快察觉到不对劲儿,先是轻声喊了一下“盛长宁”,随后又才贴近她耳畔处,低声道:“剑尊。”   “剑尊,醒醒。”   盛长宁紧闭的眼睫微微一颤,睁眼清醒过来,却是沉默着,并没有说话。   她大概知道了,对付苍澜神殿二祭司时,温卿言所使用的力量究竟有什么不对。   温卿言使用的力量,是死的,而没有半点灵性,也没有任何的生机。而她曾经扮作乔庭,去跟殷念辰回报情况。   那时候,殷念辰与苍澜神殿大祭司以秘术传音时,她就在门外出手试探着,最终被一种神秘难测的力量所阻,未曾在这个大祭司身上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温卿言所使用的力量,与神殿大祭司所使用的力量虽属同源,却有着最大的不同。   温卿言使用的力量如同一潭腐朽的死水,那位神殿大祭司所使用的力量,神秘与诡异共存,还有……隐约的活性。   她曾经推断过,那个神秘的存在应该处于一种无法出手的蛰伏状态。   是什么能影响传说中神祇的状态?   是苍澜神殿大祭司的身体。   她想要找到祂,需得先找出究竟谁才是那位大祭司。   齐眠玉唤醒人后,见盛长宁没有说话,便抬手捧过她的脸,轻轻地吻了一下。   盛长宁眼睫微颤,蓦然回神,拉住浅尝即止的人,继续亲吻。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二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八十七章   卿卿我我后, 齐眠玉松开人,瞥见盛长宁清亮眸光,出声问:“睡不着?”   盛长宁点点头, 又摇摇头,道:“能够睡着,但是不想睡了。”   齐眠玉抿唇,思索片刻,开口道:“你做了什么梦?”   “一个噩梦。”   “什么噩梦?”   盛长宁笑了下, 解释道:“没有你的梦, 在我这里都叫噩梦。”   原本因为她不肯说实话,而微沉眸色的齐眠玉听见盛长宁这话,一下子又被哄好了。   他应声问道:“那你现在想做什么?”   盛长宁撑过来,又亲了下她宝贝, 轻声道:“想亲亲你。”   齐眠玉见状,将人捞进怀里, 任由她的亲吻。   盛长宁又亲了一口,弯唇笑道:“宝贝,你真好看。”   “我是因为你才化成好看的人形。”齐眠玉认真解释说,“当年你与我尚且心意相通的时候, 你曾经想象过我化作人形的样子。”   “我知道。”   盛长宁说罢,把自己埋在齐眠玉怀里。   她当然知道。   要不然, 她怎么会在看见她宝贝的第一眼,就确认了他的身份呢。   齐眠玉低声道:“但是,我现在却‘看’不见你的任何想法和心意了。”   他知道她隐瞒了他很多事情, 都不肯说出来。   骗子。   一个大骗子。   齐眠玉平静道:“你还是在逃避。”   盛长宁没吭声, 抱着她宝贝的手微微一动, 指尖轻轻描绘着他漂亮的背脊骨, 一寸一寸地触碰下去。   时至她的手臂卧在齐眠玉腰身侧,盛长宁才似反应过来般,指尖戛然停住,悄悄地蜷缩起来。   齐眠玉低着声音,继续说:“大骗子,胆小鬼。”   原本清冷的嗓音间,带上隐约几分的低沉哑意。   盛长宁轻应了一声,道:“嗯对,我是大骗子,也是胆小鬼。”   她的身形往后一动,意欲从齐眠玉怀中移开位置。然而,她宝贝好像是觉得她又要走了一般,不肯松开揽着她的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些。   “不准走。”齐眠玉冷冷出声,“就算我说你是大骗子、胆小鬼,你也不准走。”   他原本带着微凉的指尖放在她身上,化作了灼热的烫意。   现下,盛长宁只觉得自己像是在睡在滚烫的火源旁边似的。   她可能知道问题出在她刚才的亲亲抱抱、摸摸蹭蹭上,还是没忍住,抬手摸了下齐眠玉的额头。   等了半晌,齐眠玉不解道:“你在做什么?”   他想着这可能也是人族的一种特殊仪式感,便抽空伸出一只手,就要去碰盛长宁的额头。   而后,齐眠玉那只手被盛长宁轻轻打了一下,她解释道:“我看看你有没有发烧,不是什么特殊的仪式感,不用照做。”   修士谁会发烧啊?也不会感冒。   一柄剑就更加不可能会发烧了。   于是,齐眠玉茫然瞬息,求知若渴地问:“发烧是什么?”   盛长宁想了下,解释道:“没有修炼过的普通人,他们不是修士,会因为天气变凉而感冒发烧,是需要吃药的。”   齐眠玉低声说:“我是剑,现在是修士,不会发烧,不用吃药。”   “嗯嗯。”盛长宁应了两声。   两人贴得极近,盛长宁对于她宝贝的反应不可能全然不知。   好一会儿之后,她开口道:“我想睡觉了。”   齐眠玉应声道:“好。”   随后,他却仍旧没有放开她。   是她耍流氓,是她耍流氓。   盛长宁没忍住,在心里默念了两遍,出声问:“你的书看得怎么样了?”   齐眠玉认真答道:“我已经看完了《关于灵修的二三事》,在开始看第二本书了。”   盛长宁想到夜里稍早时她收下的那本书,眸光微闪,镇定自若地问:“那你现在想不想试一试啊?”   她的话音未落,盛长宁就察觉到她宝贝近在咫尺的呼吸微微一滞,隐约有些乱了。   齐眠玉的指尖收拢了些,她以为这是她宝贝其实是想要试一试、但又纯情得不好意思开口应声的信号,便主动伸出手去。   她主动一点也没事儿。   反正她都是大骗子、胆小鬼了,不介意再多一个流氓无赖的称呼。   盛长宁在心里默念后,探出的手指落在齐眠玉衣襟前,指尖微微一勾,解开了里衣系带。   盛长宁想了下,出声喊道:“宝贝……”   她的指尖悄然探进里衣深处,触碰到一片滚烫的肌肤。   “不……不行。”   齐眠玉突然抬手,抓住盛长宁乱动的手指,眉眼清冷,轻颤着低声说:“我还有九本书册没有看完。”   “哦。”   盛长宁应了一声,眸光流转,略微抬眸,便望见她宝贝泛红的耳垂,忍不住抬手揉了一下。   她出声道:“你是觉得要看完余下九本书,要做到尽善尽美,这样才比较好,对不对?”   齐眠玉闻言,眸光茫然了一瞬,抿唇点点头,解释说:“我要把你给我的书看完才行。”   他学什么,都要学到最好。   “好吧。”   盛长宁收回手,倒是没觉得遗憾和失落。   她只是觉得她宝贝真憋得难受,开口道:“那你慢慢看,认真学习。”   随后,盛长宁平躺下来,想了下,闭着眼出声问:“宝贝,你以前对于人族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或者是修炼上的一些问题,是找谁问的?”   “宗主。”齐眠玉答道,“或者是去藏书阁。”   他察觉到自己被握住的掌心传来一点酥麻的痒意,是她在挠着他的手,力道轻轻的,像羽毛轻拂般。   “嗯。”   盛长宁轻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许久之后,当齐眠玉听见她平稳而均匀的呼吸声,就要以为她快要睡着的时候,盛长宁又低声轻缓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宝贝真的化形成人之后,对世间一切都懵懂无知的时候,她本来应该在他身边的。   但是……她没有。   她没有做到应有的引导,他就已经自己学会了很多东西,学会给自己取名,学会修炼,学会去坐任务、赚灵石,学会如何乘坐跨域传送阵,学会如何种树,学会如何打理春醒峰,学会如何去做一个首席大师兄,学会人族很多很多的东西。   可是,她宝贝又有很多东西没有去碰。   他固执己见地把自己关起来,孤零零地驻守春醒峰,不去结交朋友,不通人情世故,保留着身为一柄长剑的习性,会一直一直地等她回来。   他的寿元无尽,可以一直等下去,等到天荒地老,也会固执地等待着。   盛长宁紧闭的眼睫微微一颤,没敢睁眼。   她又轻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便察觉到她宝贝倾身而来,温热柔软的触感轻轻落在她眼尾处。   这是她教会他的第一个亲吻。   过去数载,他未曾有过任何情爱,无欲无求,就不会对此感到茫然和无措。   直到她的出现,他才有了情和欲。   盛长宁没睁开眼,慢慢蜷缩进她宝贝的怀里,拉着他的手,逐渐陷入沉睡之中。   翌日,盛长宁睁眼醒来时,抬手去摸自己身旁的位置,通过已然凉下来的被子,推测出齐眠玉已经起床一段时间了。   盛长宁慢悠悠地坐起身来,等了片刻,才等到齐眠玉回来。   她瞥见她宝贝今日穿了一袭隐约带着点儿雾蓝色泽的长袍,便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套绯蓝色长裙来穿上。   齐眠玉见她穿好衣裙,坐在妆镜前时,才走过来,捧起她的头发,出声问:“今日也要梳一个新的样式吗?”   盛长宁点着头,应声道:“嗯嗯。”   待到齐眠玉替她梳好头发、别上漂亮的发饰后,盛长宁才开口道:“今日,我穿着你送给我的衣裙,戴着你送给我的首饰,还是你替我梳的头发,我很开心。”   齐眠玉垂眸,眸光看向妆镜中的人,道:“我也很开心。”   只要她在他身边,他就一直很高兴,不会再难过的。   “不过……”盛长宁眼睫微眨了下,迟疑地问,“我每日都能穿新衣裳,戴新首饰,会不会太败家了啊?这要花很多灵石唉。”   “我喜欢。”齐眠玉答了一句,眸光凝视于盛长宁身上,继续说,“从前你养我,现在我养你。”   “这是一件很公平的事。”   他用了从前盛长宁对他使的话术。   两人很快退了房,离开客栈,在熟悉的早市上吃过小馄饨,才往跨域传送阵所在的广场走去。   路上来往修士络绎不绝。   齐眠玉抬手撑着伞,其间有不少修士都是参加过五州盛会的人,对于眼下齐眠玉给一个小姑娘撑伞的画面,已经见怪不怪了。   五州盛会期间,便有不少修士暗自感慨,齐眠玉这朵高岭之花,竟然也会有入春开花的一日。   稀奇。   盛长宁与齐眠玉两人来到跨域传送阵所在广场时,时间刚刚好。   原本是齐眠玉准备出手交付灵石的,但是盛长宁瞥见后,蓦然抬手,按下了他拿灵石的手,出声道:“这点灵石我还是有的,我请你。”   说罢,盛长宁抬手从储物空间摸出两块灵石,递给负责收取传送费用的执事弟子。   执事弟子接过灵石,应声说:“好嘞,这边两位,请问两位去哪一州?”   盛长宁转眸看向齐眠玉,齐眠玉应声答道:“北州。”   执事弟子指了个方向,解释道:“好嘞,这边去北州,马上就要进行传送了,请尽快入阵。”   等两人走进前往北州的传送阵后,盛长宁才轻声问道:“为什么先去北州?”   齐眠玉微抿着唇,目光落于她身上,只说了两个字,道:“求医。”   “北州星宿阁?”盛长宁脱口而出,旋即反应过来为何她宝贝要说“求医”二字,迟疑问,“给谁求医?”   于是,齐眠玉又瞥了她一眼,莫名有些生气,语气颇凉道:“不知道。”   大骗子,胆小鬼。   盛长宁听见这有些寒凉的语气,默然收回了视线,手垂在身侧,乖巧得像是第一次乘坐跨域传送阵而有些紧张的模样。   跨域传送阵内,自旁侧传来一道似耐心安抚的声音,说:“这位道友,不必紧张,你是第一次乘坐跨域传送阵吧?乘坐跨域传送阵的过程,只有短短一瞬,一个呼吸之后,就到北州了。”   盛长宁闻言,转眸朝说话那人望过去。   那人着一袭青衫,容貌清逸俊秀,观其周身灵力气息,并非是剑修,也不是道修,应该是生活在北州的医修。   盛长宁弯唇,刚准备说一声“谢谢”的时候,眼前光影一变,她的身形被迫一转,被齐眠玉捞回了他怀里。   她轻眨了下眼,望着眼前隐约泛起雾蓝光泽的衣襟,抬起指尖,戳了戳她宝贝,以作示意。   齐眠玉声音冷淡道:“你要是紧张的话,就闭着眼睛,很快就好了。”   盛长宁闻言,轻声笑了下,唤了一声“师兄”,又以指尖戳了戳她宝贝,以作提醒。   醋坛子成精。   齐眠玉把人捞进自己怀里,目光不善地望了一眼那搭话的医修,又感知到她抬手轻轻戳在他胸膛之上。   指尖的力道并不算重,轻轻的,却似与他那颗跳动的心相契合一般,莫名令他有些紧张,喉结微微滚动了下。   齐眠玉盯着那名医修,语气冷硬地出声道:“谢谢道友提醒,她不紧张。”   不像是在道谢,反而有一种凶神恶煞的感觉在其中。   盛长宁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然后慢慢转过身形,抬手将她宝贝挡在她面前的袖袍给扒拉下去,对那位医修道:“谢谢道友的提醒,我只是有一点点紧张而已。”   盛长宁继续说:“不过,师兄在我身边,我就不紧张了。”   那位颇有善心的医修先是看了一眼冷漠而无情的齐眠玉,又才看向语笑嫣然的盛长宁,出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说罢,他悄然移动着身形,趁着跨域传送阵还没开启,走到另外一侧,大有一种生怕齐眠玉当中出手暗杀他的意思。   时至此刻,跨域传送阵蓦然浮现莹白光华,由此启动。   齐眠玉抬起手,微微遮住盛长宁的眼睛。   下一瞬,周遭环境一变,广场上的热闹声音迎面扑来。   北州已至。   待到跨域传送阵光华彻底消散后,齐眠玉放下手,拉着盛长宁,走出跨域传送阵。   一到北州,便有灵讯自天际掠来,很快落入盛长宁掌心。   盛长宁拆开来看,是曲薇薇听说她往北州游历而传过来的灵讯。   “小笨蛋,听说你去北州游历了啊?北州可是我的地盘啊,唉你要是跟着我一起就好了,何愁找不到玩乐之处啊?”   紧接着,灵讯之中传来曲薇薇否认的声音,道:“不对不对,君子素来有成人之美,你和你师兄在一起,我怎么能横插一脚呢?”   “北州最有名的,应该就是北州寒山了,你一定要去玩儿啊。还有,你坐跨域传送阵的话,应该就在曲城吧,城里一切吃喝玩乐,都算我的,给你和你师兄免费包了。”   “我去南州了,有事再联系啊。”   曲薇薇此次在五州盛会青云台之争中,既没有完成与谢越和应南弦二人的赌约,也没有完成与应南渡的赌约,虽然是如此,但是她还是冲去了南州,讨要赌约奖励。   盛长宁听完灵讯,指尖灵力随之涌出,给曲薇薇回过灵讯后,才开口解释道:“是曲师姐传来的灵讯,她给我详细介绍了一下北州的地域风情,让我们好好玩儿。”   话音才落,自不远处便有一人应声走过来,询问道:“请问是剑宗盛长宁盛姑娘吗?”   盛长宁转眸望去,那人解释道:“我是曲家的人,奉二小姐之命前来,邀二位去二小姐在这附近的山庄入住的。”   “二小姐还说,两位在曲城的一切花费全免。”   随后,这人注意到盛长宁的迟疑,继续说:“盛姑娘,您是二小姐的好友,来北州理应由二小姐一尽地主之谊的。从前,谢二公子与应家小公子来此,亦是如此。”   盛长宁点头应声道:“好吧,多谢……”   “盛姑娘可唤我一声轩叔。”   最终,两人跟着曲薇薇派来接待的人,入住山庄。   兴许是有曲薇薇的吩咐,轩叔并未刻意为两人安排两座院子,而是只安排个一座独立小院给他们。   “盛姑娘,二小姐在传来的灵讯之中,让我重点向你推荐北州特色之一的灵源温泉。”   盛长宁愣了一下,蓦然想到曲薇薇给她的灵讯之中,重点提到“温泉浴”三个字,支吾地应了一声。   轩叔临走之前,向盛长宁解释说:“盛姑娘若是有任何吩咐,可跟我说。”   “谢谢轩叔。”   待到轩叔离开之后,盛长宁才转眸看向齐眠玉,出声问:“师兄,要不要选房间啊?”   在外面时,盛长宁同齐眠玉商量了一下,说是喊他“师兄”,只有在私底下的时候,才喊他“宝贝”。   就这个称呼,她都哄了好一阵子人,才把齐眠玉给哄来同意了这件事。   轩叔所安排的独立小院内,立有数个房间。轩榭廊桥,假山水池,应有尽有。   齐眠玉并没应声,想到昨日夜里他明明是开了两间房,到最后还是没忍住,平白浪费了一间房的事情。   半晌后,他低声说:“你选。”   她选哪里,他住哪里。   “这里房间这么多……”盛长宁拉长了语气,慢条斯理地出声道,“那我们就各自选一间房了吧……”   齐眠玉看了她一眼,断然拒绝道:“不要!”   盛长宁瞥见她宝贝隐约凶巴巴的样子,唇边含了笑,一边往主屋走去,一边继续问道:“不要什么?”   “不要两间房。”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一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二更在晚上。 第八十八章   盛长宁闻言, 眉眼一弯,径直朝主屋走去。   推开主屋房门后,她抬手掐诀, 点亮屋中明灯,回眸望向仍旧站在院中的人,出声问:“不是不要两间房吗,你还不过来吗?”   齐眠玉抿唇,很快走了过来。   盛长宁开口说:“你觉得主屋怎么样?我感觉还挺宽敞的。”   “你选。”   盛长宁应声道:“那就选这间房吧。”   两人进了屋, 稍作收拾。   约摸快至午时, 有人敲响院门的声音传来,盛长宁离得近一些,便起身去开了门。   “轩叔。”   “盛姑娘,山庄内备好了午膳, 我来请您和齐公子去用膳。”轩叔解释道。   “多谢轩叔。”   盛长宁说罢,转身去屋内喊了齐眠玉。   两人随着轩叔前往厅内, 用了午膳后,轩叔又问:“盛姑娘,下午可有想去之处?”   盛长宁想了下,问道:“这附近有钓鱼的地方吗?”   轩叔闻言一怔, 倒是没有想到自家二小姐这一次新交的朋友喜欢钓鱼。他温和地笑道:“有的。”   “我待会儿将地点与路线交于盛姑娘,方便您二位去钓鱼。”   “除此之外, 灵源温泉也在那附近不远处,盛姑娘与齐公子可去玩耍。”   下午时,轩叔将写有钓鱼地点与路线的玉牌递交给盛长宁, 很快便离开了。   毕竟, 对于两位客人, 他也不便过多打扰。   盛长宁拿了玉牌, 走回房间,来到齐眠玉身边,眸光一瞥,瞥见她宝贝正在看的书,呼吸微微一滞。   这大白天的,她宝贝以一种极为认真的态度去看书……当真是一个专注学习的好学生。   盛长宁等了一会儿,才出声道:“宝贝,我们去不去钓鱼啊?还是在屋里看书玩儿?”   齐眠玉收好书册,道:“去钓鱼。”   在路上,盛长宁特意叮嘱道:“这一次钓鱼,你不能坐得那么近了,不然会钓不到鱼的。”   到了那片偌大的湖泊,她照例拿出自己的豪华摇椅,还给她宝贝准备了一把豪华摇椅,摆放在相应的位置上。   齐眠玉站在自己的摇椅旁,手中拿着鱼竿与鱼线,眸光从自己眼前逐渐移动至盛长宁那把摇椅前,唇角抿平压直。   盛长宁摆放好鱼竿与鱼线,便坐进了豪华摇椅之中。今日万里无云,此时却并非曦光高照的时候,她并没有撑伞。   一刻钟后,躺在摇椅里的人眼睫轻眨了下,开始一扇一扇的,很快一遮。   盛长宁一睡着,齐眠玉便轻手轻脚往她所在的方向移动着位置,一尺又一尺,很快坐在了盛长宁身旁。   齐眠玉意不在钓鱼,只在她身上。   盛长宁睡了有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时至盛长宁似小扇子般的浓密眼睫微微一颤,转瞬睁眼醒来时,齐眠玉蓦然收回了目光,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手里的鱼竿。   临睡前还在十几步距离之外的人,自己醒来之后就到了身边,盛长宁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吗?   她悄悄直起身体,瞥了一眼看似认真钓鱼的齐眠玉,倾过身形,搞偷袭似的,在她宝贝侧脸处亲了下。   齐眠玉没再盯着鱼竿,转眸看向盛长宁。   盛长宁道:“我记得我睡觉之前,你还在那里坐着的!”   “我不知道。”齐眠玉垂眸望了一眼,解释道,“是你自己跑过来的。”   盛长宁没有想到他竟然还学会了先把锅甩给她了,当即否认道:“我没动。”   齐眠玉闻言,指着他左侧那块石头,道:“这块石头,一直都在我身边。”   盛长宁闻言,迟疑一瞬,盯着那块石头看上一眼,点头应声说:“我记得是这样的……”   旋即,盛长宁反应过来,没忍住笑出了声,肯定道:“你只是把你身边的这块石头给一起搬过来了而已。”   她轻声说了一句“骗子”。   “我不是。”齐眠玉抿唇说,“你才是。”   “好好好。”盛长宁点头道,“我才是。”   两人这一打岔,原本有可能游过来的鱼都跑远了。   不过,盛长宁本来也没打算真钓鱼,她只是在享受钓鱼闲暇时的睡觉时光而已。   两人很快将湖边的东西一应收拾好,盛长宁拿着玉牌,以神识看了一眼那处灵源温泉的位置,距离此处约摸一刻钟的时间。   于是,她便问:“宝贝,去不去灵源温泉?”   “嗯。”齐眠玉应了一声。   盛长宁继续解释说:“听说这也是北州的特色之一,就在距离此地大概一刻钟的路程。”   两人按照玉牌所指示的路线而行,一刻钟后,准时到了灵源温泉附近。远远望去,一丛高低起伏不定的山群间蜿蜒出一条溪流,向下继续延伸着。   山间偶尔有水雾升腾,与山间各处第次亮起的明灯交相辉映着,好似人间仙境一般。   灵源温泉附近,由曲家专门派人驻守于此,是属于曲氏一家的产业。   山前亦有灯火照明,盛长宁拿着玉牌走近廊前时,守候在此的侍者主动应了上来。   兴许是轩叔早有交代,侍者并未有任何疑惑,只是询问了盛长宁的名字,便带着两人穿过长廊,经过七拐八拐之后,来到其间最为明亮和繁华的一处包厢前。   侍者抬手推开包厢大门,月华瞬间入室,为内里铺上朦胧而曼妙的银纱。   包厢内有明红纱幔从高处垂落,内里灯火通明,又随着对穿的夜风轻拂,而隐影绰绰。   侍者已经提前备好灵茶吃食等物,很快便退出了包厢。包厢内,设有两面屏风,上面雕龙刻凤,精致而栩栩如生。   包厢与院落相连,走过一条不算长的木廊,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方偌大的灵源温泉池。   灵气随着水雾热气一起蒸腾而上,周遭有灯火照明,更显朦胧与缭绕。   盛长宁走过木廊,眸光落在水雾上方一瞬,很快便跑了回去,出声对齐眠玉道:“我刚才过去看了一眼,那灵源温泉看起来还挺舒服的。”   盛长宁准备走到一侧屏风后面,换上侍者提前备好的新衣。她转身时,眼角余光瞥见齐眠玉站在原处,并没有动。   盛长宁出声问:“宝贝?”   齐眠玉抬眸看了一眼她,认真道:“春醒峰也有暖池,也很舒服。”   原来是为这件事。   盛长宁走过去,轻声笑了下,道:“但是,那时候你只准我待在山脚,不准我乱走啊,也不准我乱碰其他东西。”   除了第二次偷偷摸摸去春醒峰,她被她宝贝不小心拖进暖池之外,别的时间里,她可动都没动一次她宝贝的暖池。   “有一次,你偷偷来看我,把一件东西落在了暖池之中。”   果不其然,齐眠玉很快提及起此事,抬手从储物空间中取出那枚精致小巧的银铃。   盛长宁应了一声,默然心说道:这就是她掉马的第一步。   再之后,就是小青山里秘境之后,她宝贝主动提出要看她当时戴的细银手镯。   齐眠玉道:“后来,我买了很多带铃铛的东西,因为你喜欢。”   带银铃的首饰,各式各样的风铃……   须臾,齐眠玉又强调道:“不是我不准你在春醒峰乱走,因为你那时候是个骗子,不坦诚。”   现在……也是个骗子。   盛长宁弯唇笑着点头,应声说:“对对对,我是个骗子。”   齐眠玉道:“等回去之后,整个春醒峰就都是你的。”   “我知道。”盛长宁说罢,又抬手推着人去了一侧屏风后面,出声道,“换好衣服再出来。”   叮嘱过后,盛长宁自顾自地走入另外一侧屏风后面,取过放在旁侧的白衣,解开系带,很快换上了侍者备好的“浴袍”。   除了雪白里衣之后,这件“浴袍”外拢上一件柔软轻坠的银纱,于腰间系上一个软结。   换好衣裳后,盛长宁绕出屏风,发现齐眠玉早已经换好了衣裳,站在包厢前等着她。   盛长宁跑过来,开口喊了一声:“师兄,走吧……”   她话音一落,便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齐眠玉转眸望过来,语气沉凉又委屈,道:“说好的在私底下喊我什么的,你又忘记了。”   “没注意到,喊错了。”盛长宁轻眨了下眼,继续说,“那我多喊你几声,宝贝宝贝宝贝。”   盛长宁一连喊了好几声“宝贝”,才停下来,抬眸望向齐眠玉,寻声问道:“现在,你被哄好了吗?”   “没有。”齐眠玉思绪冷静地出声说道。   盛长宁见状,抬了抬手,让齐眠玉微微倾身下来,偏眸嘬了下她宝贝的面颊,又问:“现在哄好了吗?”   齐眠玉抿唇道:“不知道。”   于是,盛长宁又轻轻亲了一小口,并抬手抱住她宝贝的脖颈,喊道:“宝贝,抱我。”   “嗯。”   齐眠玉应声抬手,手臂绕过她腰身与腿弯,将人打横抱起。柔软的软纱轻薄,盛长宁身体的温度通过他略微蜷缩的指尖、收拢的手臂传了过来,仿若带着惑人的热意。   等齐眠玉抱着她穿过木廊,来到灵源温泉池前时,盛长宁抬手轻轻拍了下她宝贝揽在她腰间的手,示意放她下来。   “放我下来。”   齐眠玉略微倾身,将盛长宁放下来,又伸手握住她肩头,待她完全站稳后,才松开指尖。   盛长宁转过身去,眸光落在温泉池面上,出声道:“宝贝,你去把吃食拿过来,我下去。”   齐眠玉应声转身,去旁侧取来小桌与桌上的吃食、灵茶。   盛长宁迈步踏入温泉池中,氤氲而上的水汽与热意轻轻拂过她没入水中的小腿,银白软纱随之而飘散开来。   不知为何,她继续往前走的身形略微迟疑,眉心轻蹙了下。   须臾之后,盛长宁继续往温泉池中走去。   与此同时,她探出神识,往温泉池水下探寻而去。于眨眼之间,她的神识便蔓延至温泉源头处,并未察觉有任何的异常之处。   身后传来齐眠玉的脚步声,盛长宁略微放松下来,身体靠在玉璧前。   齐眠玉很快走入水中,来到盛长宁身边。   他抬手将小桌上已然倒好的灵茶取过来,递给盛长宁。   盛长宁接过灵茶,垂着眸光,一小口一小口,将其慢条斯理地饮尽,又把杯子放回在小桌上。   银白软纱飘浮于水面上,曼妙地铺散开来,迎着夜幕之中投落而下的银白月华,撩动着盈盈水色,缱绻而暧昧。   盛长宁抬眸,看向齐眠玉,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偷偷摸摸去春醒峰,就正好瞧见她宝贝待在暖池之中,突然出声说:“宝贝,你忘记一件事情了。”   齐眠玉原本是想问盛长宁想吃什么的,现下听见这话,怔愣了一瞬,转眸看向盛长宁,黑眸之中略显茫然,轻声问道:“什么事?”   盛长宁眨了下眼,并不回答,只道:“你猜猜?”   齐眠玉认真思索过后,倾身而来,吻了下盛长宁柔软的唇,问:“是这件事吗?”   他略微立直身形时,此前水面沾染的衣襟已然被淋湿了些许,于月华下透着隐隐约约的银华。   盛长宁摇摇头,道:“……再猜是忘记了什么事。”   于是,齐眠玉又亲了亲她的眼尾、鼻梁、面颊,最后一个吻落在她雪白的耳垂间。   盛长宁连忙抬手捂住自己蓦然泛起绯色的耳垂,瞥了一眼齐眠玉,出声道:“你还没亲过我的耳垂。”   齐眠玉无辜应声:“在书上新学的。”   半晌后,他又问:“我猜对了吗?”   她没猜到他会吻她的耳垂,又怎么可能是猜对了?   盛长宁摇头,旋即指了指齐眠玉的眼睛,提醒道:“你的眼睛……还是黑色的,没变回来。”   之前,她说过,想要她宝贝在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不必伪装掩藏,露出那双漂亮的赤眸。   齐眠玉闻言,眼睫轻覆了下,一双眼眸之中的墨色尽数散去,很快化作了明艳的红色,如同精致的红宝石。   盛长宁离开池边玉璧,抬手让齐眠玉抱她起来,才好坐在池边,并道:“宝贝,我好喜欢你的眼睛,我想亲一亲它,可以吗?”   齐眠玉应了声,探出手去,握住盛长宁的腰,将人抱来坐在温泉池边。   被淋湿的银白软纱湿漉漉地贴着肌肤,勾勒出其纤细有致的身形,于盈盈月色之中,透着几分无端的惑人,仿若勾魂摄魄一般,动人心神。   齐眠玉悄然别开目光,抬起指尖,手中掐诀,一抹灵力拢过盛长宁周身,将湿贴的衣裳瞬间弄干。   盛长宁离开了灵源温泉,莫名心悸的感觉很快随风消散一般。她坐在池边,抬手拉过齐眠玉,亲了亲他的眼尾。   然后,那个吻轻轻蔓延移动着,堪堪来到她宝贝眼睫之上。   齐眠玉隐约发颤的眼睫显露出几分紧张,微微一垂之时,温热的触感落在了他薄薄的眼皮前。   她吻过他的眼睛,宛若在亲吻一件来之不易的稀世珍宝似的。   氤氲的水雾随着热气一起升腾而上,扑散在两人面容之上,微微一碰,便是湿漉漉的水痕。   氛围暧昧而动人。   盛长宁吻过她宝贝的眼睛,很快流连至他的鼻梁、唇畔处,正打算继续吻下去之时,自她灵脉之间传来一阵钝痛。   她没吭声,略微倾身,亲吻过她觊觎已久的那枚喉结。   盛长宁能感受到她宝贝此时身体很明显的一颤,热意倾涌而上,她便继续亲了下去。   当她的唇轻轻落在齐眠玉横卧凹陷的漂亮锁骨时,她终于没忍住……倒在她宝贝身上,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之前,盛长宁心里“哦豁”一声,只余下一个想法深深环绕。   牡丹花下死……   做鬼也风流……   她竟然晕了……   当盛长宁靠在他肩上时,齐眠玉下意识伸出手环过盛长宁,避免她跌进池中。   须臾之后,他便察觉到不对劲,抬手将人扶起来,出声喊道:“盛长宁?”   ……   盛长宁再次有意识之时,是曲家请来的医修将手指搭在她手腕上的时候。   她眼睫微颤了下,没睁开眼,心想:真是一个有些糟糕的体验。   温泉夜浴,差点儿变成温泉惊魂。   “这位姑娘好像是煞……”   医修柔和的声音响起于室内,盛长宁慢慢睁开眼,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喊道:“师兄。”   齐眠玉垂眸望来,并未应声,只对医修道:“继续说你的判断。”   “这位姑娘应该是……”   盛长宁很快坐起身来,可怜道:“师兄,我好疼啊,你能抱抱我吗?”   齐眠玉抿唇不语。   星宿阁医修见状,先是看了一眼盛长宁,很快又看向将她请来此地的轩叔,而后两人一起退出了房间。   齐眠玉神色冷漠地走过去,然后被盛长宁一把抱住腰身。   “哪里疼?”齐眠玉冷冷出声,抬手将人捞进怀里,又说,“不准装可怜。”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二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八十九章   “嗯哼。”   盛长宁抱着人, 轻轻应了声,却没再说话。   齐眠玉抬手握住她的肩,再一次出声问道:“哪里疼?不准装可怜。”   盛长宁轻眨了下眼, 唇角微微抿直,低声说:“不知道。”   这是她宝贝经常用来搪塞她的话语。   “哪里疼?”齐眠玉又问了一遍。   盛长宁慢慢松开手,犹犹豫豫地指了下自己心口的位置,小声说:“这里疼。”   心疼?   骗子。   齐眠玉见状,怔愣一瞬, 旋即反应过来, 神情微冷,丢下她,转身往外走去。   盛长宁慢慢坐回床上,自己抬手, 探了一下自己体内灵脉的问题。   其实,她的灵脉并没有什么问题。   当日, 她把她宝贝体内的剑煞之气尽数引出来后,并未收纳于自己的灵脉之中,而是利用寂灭之力,将其隐藏在了神魂识海内。   所以, 只要不看她神魂,她宝贝就不会从她灵脉间探查出任何问题来。   今日夜里, 在灵源温泉处时,应该是温泉中心的灵源蕴含有极浓的火属性,与剑煞之气所属相同, 才会出了一点点的意外, 让那些剑煞之气偷偷跑了出来。   她本应该及时发现, 将其镇压回去的。   但是, 美色误人……剑煞之气来势汹汹,导致她神魂识海震荡,她才晕了过去。   思及此,盛长宁略一蹙眉,抬手攥紧指尖。   她得找一个时机,利用寂灭力量,把那些剑煞之气尽数吞噬掉。   此刻的院外,齐眠玉正在听那位来自于星宿阁的医修之言。   “那位姑娘应该是受煞气影响。”   齐眠玉应声道:“我探查过她的灵脉,并未探查到有煞气的存在。”   星宿阁医修闻言,点点头说:“我只探查到那位姑娘体内灵脉有煞气肆虐的迹象,也并未探查到煞气究竟藏在何处。”   “其实,煞气不一定只能存在于灵脉之中,只是……若煞气藏在别处,更难探查。煞气本就难以医治,不在灵脉之中的煞气,我们医修也更难医治,无法干涉太多。也只能靠她自己的手段了。”   片刻钟后,齐眠玉带着那名医修又回到了房间,带至盛长宁面前,语气冷淡地道:“再让医修看看。”   “哦。”盛长宁应了声,迎上星宿阁医修的目光,坦然地伸出手去,解释说,“其实,我现在没那么疼了,就一点点疼而已。”   她抬起另外一只空闲的手,朝齐眠玉比划了一下,结果引来她宝贝更加冷漠的神情。   星宿阁医修探出指尖,半晌之后,出声道:“我这边可以开一些灵药,姑娘你平日不太舒服之时,可以服用,以作镇压之用。”   说话间,她指尖微动,施了一道灵决,转瞬没入盛长宁灵脉之中。   时至此刻,医修似乎意识到了一些问题,抬眸看了一眼盛长宁,犹豫片刻,终是出声道:“盛姑娘,你若是对此有任何疑问,还是到我们星宿阁驻地,上门求医比较好。”   盛长宁应声说:“谢谢你。”   星宿阁医修很快开好了药,便随轩叔一起离开了此地。   待到其他人离开之后,盛长宁才看向齐眠玉。   她的目光一望过去,齐眠玉就冷漠地移开目光,还背过身去,不肯看她一眼。   盛长宁见状,先是喊了一声“师兄”,没人理会她后,她又才低声唤道:“宝贝。”   “你过来抱抱我。”   盛长宁坐在床上,见齐眠玉毫无反应,便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来哄哄她的人。   她刚一踩实在柔软的毯子上,眼前光影略微变化,来人将她打横抱起,给丢了回去。   那力道……倒也不算是狠狠地丢回去的。   盛长宁陷进柔软被褥之中,还没等她说话,齐眠玉便已经神情冷漠地欺身上前,语气冷淡道:“骗子。”   盛长宁以手肘撑住自己的身体,轻轻地吻了过去,然后被她宝贝略一偏头,给避开了,只堪堪擦过他的面颊。   须臾,齐眠玉回正视线,轻轻抬手,捏住了她下巴,不许她再动。   盛长宁眼睫轻眨了下,收回手肘,放松身体,似没有什么力气般,倒在了床上。   齐眠玉连忙伸手,手臂环过她的腰,把人给捞了回来。   盛长宁又喊:“师兄?宝贝?”   “不要装可怜。”齐眠玉冷声说。   “那你放开我,不要理我了。”   齐眠玉又不肯松开自己的手。   须臾之后,盛长宁慢条斯理地抬起手,抱过她宝贝颈侧,轻声道:“我知道,你肯定又生气了。”   “在生气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件事。”   齐眠玉冷漠地憋了一会儿,移开目光,低低出声说:“你问。”   盛长宁问道:“刚才,你是不是被吓到了?”   “没有。”齐眠玉否认道。   那就是有了。   盛长宁暗自心说,又道:“对不起,我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齐眠玉微蹙眉心,迟疑问:“你是不是……不想让星宿阁医修来医治你?”   “没有啊。”盛长宁摇摇头,轻声说,“我们过几日,去过寒山之后,就去星宿阁吧。”   齐眠玉闻言,面上神色一怔,视线定定凝视着盛长宁,隐约察觉到些什么,漠然道:“骗子。”   盛长宁笑了下,又问:“怎么又喊我骗子了?”   “就是骗子。”齐眠玉冷声道。   说罢,他站起身来,转身去取了此前星宿阁医修离开之前所开的药与一杯温水,折返回来。   齐眠玉递上药与水杯,出声说:“吃药。”   盛长宁顺手接过白色瓷瓶,从中取了一粒约摸红豆大小的药丸出来,就着温水服用。   随后,她把手里那杯水饮尽,才递还给齐眠玉。   待到齐眠玉将水杯放下,并走过来时,盛长宁轻声问道:“那我今晚还可以抱着你睡觉吗?”   齐眠玉眸光平静地盯着她。   好半晌后,他低声道:“嗯。”   盛长宁弯了下唇,主动往里移着位置。   齐眠玉又补充说:“只能抱着睡觉,不能做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是指什么事情?”   齐眠玉语气幽深:“你自己知道。”   盛长宁慢吞吞地应了一声,自觉盖好被子。等她宝贝躺过来时,主动伸手抱了过去。   一刻钟后,齐眠玉声音喑哑道:“不准做别的事情,现在不准亲我。”   他低声说:“快睡觉。”   “哦。”   盛长宁闭上眼,慢慢收回手,很快便沉入一场梦境之中。   翌日一大早,盛长宁刚一清醒,就接到了来自于曲薇薇的灵讯。   曲薇薇在灵讯之中,出声问道:“小笨蛋,我听说昨日夜里的温泉夜浴……你晕过去了?还特意去请了星宿阁医修来给你看看的?”   须臾,曲薇薇的声音第一次出现几分犹豫之意,继续说:“要不要我让轩叔给你多准备点儿什么补药来着?”   盛长宁捏着手中的灵讯,没忍住,眼角微抽了一下,镇定自若地回了灵讯,说:“曲师姐,不用……”   半晌后,曲薇薇回道:“真的不用吗?那你们……那你还是得注意注意啊,也不必那么激烈的……”   盛长宁当即又回了灵讯,道:“曲师姐,你不要打趣我,你应该知道具体情况的。”   曲薇薇继续说:“那没事儿了啊,既然温泉夜浴失败了,我们还有别的招儿,我跟你说……”   盛长宁坐在床上,听了曲薇薇好一会儿的灵讯。时至齐眠玉从院中走进房间,她才熄了灵力,将灵讯收起来,出声道:“宝贝,你修炼结束了吗?”   齐眠玉抬眸看了她一眼,平静地应声道:“嗯。”   盛长宁思索道:“那我们今日要去哪里玩……”   齐眠玉道:“今日休息,不出去。”   盛长宁听见这话,坐直身体,解释道:“其实,我已经不疼了。”   齐眠玉走过来,并未出声应答。   半晌后,盛长宁瞥见齐眠玉故作冷淡的神情,妥协道:“好吧,那我们今日就休息,不出去。”   决定不出门之后,盛长宁便换了一身简单的雪色长裙,坐在院中,就着自己动手煮好的灵茶,看了整整一日的书册。   就……那本《关于灵修的二三事》。   其间,午膳与晚膳都是由轩叔来通知,两人用过膳后,在山庄内逛了一圈,就回屋了。   这日夜里,她宝贝依旧秉承着只准抱着睡觉、不准多做其他事情的严苛原则,连她轻轻碰一下,都要被他抓个正着。   接下来,一连六日,齐眠玉都是这样的态度,俨然如同两人再次回到了从中州神城回剑宗之后的那半个月。   她宝贝再次变成一个只会“嗯嗯嗯”的无情打卡机器。   盛长宁自认理亏,只好哄着人。   时至第七日,两人准备从山庄告辞时,她宝贝终于在临行之前,同她多说了一句话。   齐眠玉出声对她说:“下一次,等解决了煞气问题,我们再来曲城。”   盛长宁轻眨了下眼,应声问道:“再来曲城做什么?”   “灵源温泉。”   齐眠玉说罢,转身抬手撑好伞,打在盛长宁头顶上方,声音冷淡地说:“走吧。”   “好。”   两人同轩叔告别之后,出了山庄。   齐眠玉抬手唤出云舟,带着盛长宁来到云舟,以灵决设置好去北州寒山的路线,便带人进了房间。   她宝贝像是忽然间自己想通了一般,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状态,还特意趁她喝灵茶之时,悄悄搞偷袭,亲了她一下,轻声说:“我没有生气。”   她宝贝生气不需要人哄,过段时间就会自己想通。就算是生气了,他也没有完全不理她,而是在生自己的闷气。   等想通之后,他还特意示好,宣告自己已经不生气了。   她宝贝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盛长宁放下手中茶杯,认真问道:“真的不生气了?”   齐眠玉道:“没有生气。”   就算是生气,也没有用,只会越想越气而已。骗子不会告诉他真相,只能由他自己去寻找真相,然后戳穿她。   盛长宁闻言,转眸望来,故作迟疑道:“可我看不出你没有生气……你看起来还是很生气的样子。”   “没有生气。”   齐眠玉说罢,倾身而来,又覆上一个蜻蜓点水般的亲吻。   盛长宁默然抬手,手指握住他的下巴,没让这个如轻渺羽毛般的吻离开。   北州寒山位于曲城北面,乘坐云舟大概需要一日的路程。   两人自上午出发,时至黄昏将至,才来到寒山附近。   从云舟甲板上俯瞰连绵寒山,尚且无法一眼将其尽数收览。寒山山脉起伏数里不决,满眼尽是茫茫雪色,由西边黄昏余晖照落光华,为满目雪色染上漂亮的流金色泽。   而寒山绝巅,更是位于缱绻云层之上。   齐眠玉所设置的云舟降落位置,在临近寒山绝巅最高处的附近稍矮处。   云舟还未降落之时,盛长宁便察觉到了降落地点附近的灵力波动,抬手扯了扯齐眠玉的衣袖,出声说道:“好像有人在打架唉,我们要不要等会儿再下去?”   齐眠玉闻言,认真感受过后,应了一声。   只是,他们二人想要等一会儿再下去,寒山上打架的人可不会这么想。   正当两人说话间,一道灵力攻势倾斜而来,袭至云舟附近,被云舟周遭的防护阵法给瞬间消融。   紧接着,又是几道灵力攻击乱飞而来,并伴随有一道清朗俊逸的声音,带着几分歉意出声说:“很抱歉,云舟上的道友,我等是星宿阁弟子,在此滋生了一些矛盾,乱斗之中耽误了道友的行程……”   另外一道暴躁不已的声音打断话,咧声道:“你废话那么多,还打不打?不打的话,这灵雪莲可就归我们了。”   盛长宁感知到云舟不远处的战况,轻声道:“要不我们还是先下去?”   “你留在这里。”   齐眠玉抬手将人按了回来。   盛长宁再一眨眼,原本站在她身边的人就消失不见了。自云舟之外,转瞬传来一声剑鸣铮铮。   她缓步走到云舟甲板边缘,望见不远处的战况。   有了齐眠玉这个剑修的插手,原本打得“不可开交”的双方没一会儿就泄气了。雪亮剑意一掠,打斗双方被迫分开一条笔直大道。   先前暴躁的那道声音主人继续出声喊道:“唉!你怎么能抢我们的灵雪莲呢?”   这人着一袭赤色劲装,肩宽腿长,生得一副好相貌,一双凤眸微瞪,透露出很大不满。   “齐道友。”   而最初出声道歉那人,则是身穿一袭月蓝长袍,容貌清逸,温文尔雅,说话时如遇清风朗月般。   他拱手道:“星宿阁宿栖弟子,姜逸尘。”   齐眠玉手中拿着那一朵灵雪莲,平静道:“雪莲你们自己分,先让我们走。”   姜逸尘闻言,将重点放在齐眠玉话语间的那个“我们”上,目光轻转,看向不远处的云舟。   正值盛长宁从云舟甲板上拾阶而下,最后剩下两步阶梯时,她轻轻跳了下,跨了两步,踩实在雪地里,黛紫色裙摆于轻风之中扬起一抹漂亮光弧,欢快而灵动。   “师兄。”盛长宁抬眸望去,出声道,“我已经下来了,你把云舟收了吧。”   齐眠玉闻言,转身朝盛长宁走来。   赤衣人暴躁喊道:“我的灵雪莲!”   齐眠玉很快来到盛长宁面前,抬手收了云舟,又看向她,低声问道:“这里很冷。”   “哪里冷?”盛长宁眼睫一扇,清亮眸光微闪,认真说,“修士都是有御寒之力的,我修为也不低。”   齐眠玉没再说话,径直抬手,手中掐诀,还是给盛长宁周身落下一道御寒诀。   盛长宁看向他手中的灵雪莲,缓步走过去,道:“两方道友在此比试,我师兄是想快些去寒山上,因而出手扰了大家的兴致,不好意思。”   “我只要我的灵雪莲!”   姜逸尘闻言,转眸看向傅知遇,出声道:“傅师弟,是我们先看见这一朵灵雪莲的。”   傅知遇挑眉问:“那是谁历经千辛万苦出手摘到了它?”   姜逸尘身边的师弟没忍住,气愤道:“明明是你们故意出手干扰,还设了阵法,让我们误入幻境,才提前得到了这朵灵雪莲。”   “谁先拿到手,就是谁的,这不是星宿阁两脉之争的规矩吗?”   盛长宁听见这个两脉之争有些好奇,悄悄转眸看了一眼齐眠玉。   齐眠玉平静道:“不知道。”   “哦。”   姜逸尘迟疑瞬息,拱手对齐眠玉道:“齐道友,将这朵灵莲花给傅师弟吧,我们这一方自愿放弃。”   齐眠玉闻言,抬手将手中的灵莲花转瞬送至傅知遇面前,被他抬手,一把拿了下来。   站在姜逸尘身边的师弟师妹见状,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愤愤不平。   姜逸尘说:“我们技不如人,理应如此。采药之中,会遇上各种各样的意外,实属正常。”   将灵莲花交回去后,齐眠玉拉着盛长宁往寒山绝巅行去。   盛长宁似突然想到些什么,抬手拉了下她宝贝的袖袍,站定身形,出声道:“几位道友是星宿阁弟子,我能不能咨询一个问题?”   傅知遇头也没回地转身就走。   姜逸尘停下离去的身形,应声道:“道友请说。”   “就是……我在五州盛会之后,不小心遇上一个秘境,在里面被剑煞之气侵袭,留下了一些伤势。”   盛长宁开口问道:“想问一下要找星宿阁哪一位长老医治,比较好……”   她的话还没说完,原本已经走远的傅知遇蓦然冲了回来,细雪在其身后扬起如风沙般。   “找我星辰一脉!”傅知遇原本暴躁的神情一变,挂上标准的迎客微笑,应声说,“我星辰一脉,专治各种疑难杂症。”   “他们宿栖一脉对于医治煞气,不太行的。”   “傅知遇!你在胡说八道!”   傅知遇抬手递出自己的接客玉牌,见盛长宁怔神,飞快将玉牌往她手里一塞,继续说:“我们星辰一脉拥有星宿阁最好的资源,最好的修养条件,保证让每一位伤患宾至如归。”   末了,傅知遇应声笑了下,道:“找我们哟!”   说罢,他转身就跑。   盛长宁望着自己手中那块刻有“星辰”二字的玉牌,继而看向姜逸尘。   姜逸尘递上自己的玉牌,解释道:“星辰一脉与宿栖一脉所专攻方向略有些不同,但是对于医治煞气而言,都算小有成就。”   “道友届时来星宿阁,可自行选择。”   盛长宁握着两块玉牌,出声说了句:“多谢姜道友。”   姜逸尘与其宿栖一脉弟子很快告辞离开。   盛长宁这才转身,看向齐眠玉。   她走过去,轻声喊了一句:“师兄?”   齐眠玉并不理会她,于是,她又喊了一声“宝贝”,得来她宝贝的一声“骗子”。   盛长宁讲理道:“我怎么又是骗子了?我们不是要去星宿阁求医吗?那我现在了解一下星宿阁哪位长老擅长医治煞气,不好吗?”   齐眠玉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他争论不过盛长宁,只是又说了一遍“骗子”二字。   盛长宁快步追过去,转瞬扑到齐眠玉身上,环住他的肩,出声道:“宝贝,你想背我吗?”   齐眠玉默不作声地抬起手,防止盛长宁跌倒下去。   盛长宁又倾身,扭头贴近他耳畔,轻声问道:“宝贝,你想背我吗?”   半晌后,齐眠玉不给她回答,盛长宁就暗戳戳地亲了他一下,才说:“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这一次,齐眠玉终于冷冷地给了一个字的回答,道:“不。”   此处距离寒山绝巅并不远,大约一刻钟的路程,便到了。   此时,黄昏正值落幕,盛长宁两人赶上最后一点夕阳余光。云层渐染出流金光泽,有明月的轮廓隐约浮现,繁星如坠。   到了寒山绝巅,齐眠玉才将人放下来。   盛长宁站定身形后,垂眸整理好自己的衣裙,开口道:“宝贝,我们明早看最漂亮的日出,好不好?”   齐眠玉抬手,从储物空间中取出小桌与豪华摇椅,将灯盏放在一旁,才应声说:“好。”   随后,他又抬起手,在周遭施了一道御寒诀,抵御外界风雪,说了一声“坐”。   “好。”   盛长宁应声坐在摇椅之中。紧接着,她便被裹了柔软温暖的毯子在身上。   一刻钟后,齐眠玉蹙眉道:“我们还是回云舟上……”   盛长宁摇摇头,说:“就在这里等日出,我们一起等。”   半晌后,她提议道:“漫漫长夜,我们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吧?”   齐眠玉闻言,看向盛长宁。   盛长宁道:“我们来堆雪人。”   在梦境里,她曾入梦她宝贝于此处堆起的那个雪人。   “不要。”齐眠玉拒绝道。   “为什么?”   “会融化。”齐眠玉强调说,“雪人会融化的。”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九十章   盛长宁闻言, 怔愣瞬息,蓦然想到她于那场梦境最后听见的话。   她宝贝很难过的轻声低喃道:“原来,雪人有了温度, 是会融化的。”   那次在梦境之中,她宝贝的声音听起来真的很难过。   齐眠玉轻声说:“雪人会融化的,不好。”   雪人有了温度,融化之后,是会消失的。   盛长宁回过神, 似扇般的眼睫轻微一卷, 弯唇笑道:“宝贝,你信不信,我可以做一个不会融化的雪人出来?”   齐眠玉听见这话,看向盛长宁, 抿唇不语。   盛长宁抬手,将裹在身上的毯子轻轻掀开, 堆叠在摇椅上。而她很快站起身来,去不远处取了一捧雪回来。   齐眠玉只堆过一个等人高的雪人出来,现下看见盛长宁手中一捧雪,出声道:“堆一个雪人, 这点儿雪是不够的。”   盛长宁轻眨了下眼,道:“我们不堆大雪人, 就做小雪人。”   说话间,她将手里那一大捧雪放在小桌上,纤长手指灵活翻飞, 慢慢将那一大捧雪凝聚成巴掌大小的一团。   随后, 自盛长宁指尖有灵力涌出, 迅速交织成灵线, 落于巴掌大小的一团雪上,细心雕刻着。   她对于灵力的精准掌控,在过去千年的时间,得到了极好的练习,并将其熟练掌握。现在,她想将手中巴掌大小的雪雕刻成型,易如反掌。   约摸半个时辰后,盛长宁抬手落下最后一个步骤。原本巴掌大小的一团雪经她雕刻之后,就更小了,约摸并齐两指的宽度。   盛长宁抬手合住手里的东西,抬眸看向一直目不转睛望着的人,轻声笑道:“宝贝,伸出手来。”   齐眠玉顺势伸出手去,任由盛长宁将雪人放在他掌心。   盛长宁捧着那枚小小的雪人,认真放进齐眠玉掌心之上,然后慢慢收回手。   月华之下,小小的雪人被精雕细琢之后,显露出略萌的脑袋、小小的身形。准确来说,是两个手牵手的小雪人并排站在齐眠玉掌心。   齐眠玉小心翼翼地抬起另外一只手,指尖轻轻触碰过小雪人的脑袋,指腹传来的触感却并非是如雪一般的冰寒,而是带着丝丝缕缕的暖意。   “为什么……小雪人是有温度的?”齐眠玉小声问道。   而里面的白雪却依旧没有融化成雪水,很快消失不见。   盛长宁认真解释道:“因为我做了一个小法阵,浮在小雪人表面,并不算远,大概就那么一丁点的距离。所以,外面是暖的,里面依旧是成型的小雪人。”   齐眠玉又问:“法阵运转需要灵力,那需要我每日都给小雪人一些灵力吗?”   “不需要。”盛长宁笑着摇摇头,继续说,“维持小雪人法阵运转的灵力微乎其微,是从我这里得来的。”   “只要我一直还在,无论怎么样,这个法阵就一直运转的。”   盛长宁说罢,齐眠玉原本落在两个小雪人身上的目光当即抬起来,看向她,神情微怔。   盛长宁轻声问:“你喜欢吗?”   齐眠玉仍旧怔怔望着她。   盛长宁抬起手,手指落在齐眠玉掌心上方,以指尖轻轻戳了戳其中一个小雪人的脑袋。   齐眠玉连忙抬手护住小雪人,低声道:“我的,不能戳。”   盛长宁笑了下,出声说:“宝贝,我戳的是我唉。”   “也不能戳。”   “好吧。”盛长宁点点头,继续问,“那你喜欢吗?”   “喜欢。”齐眠玉应声道,“小雪人有了温度,也不会融化消失。”   盛长宁见状,又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根银穗细链,抬手穿过小雪人头顶发揪揪的小孔,将其串联起来。   旋即,她站起身来,走到坐在小桌对面的齐眠玉身侧,手臂环绕过他脖颈,将银穗细链戴在齐眠玉脖子上,那两个手拉手的小雪人就坠在她宝贝胸膛前。   盛长宁道:“好了,现在你就拥有一个离开北州也不会融化的小雪人了。”   “是两个。”齐眠玉纠正道。   “好好好,是两个手牵手的小雪人。”   齐眠玉垂眸,手指触碰到两个小雪人。   旋即,他抬手,握住小雪人,将其藏在了衣襟深处。   温温暖暖的触感瞬间贴近肌肤,那是快要临近他心跳旁的位置,此刻那一颗心跳得很快,就像是被旁侧不远处的温暖蔓延过来一般,有些热意。   他再也不说这颗心跳得奇奇怪怪的了。   半晌后,齐眠玉抿唇说:“我也想。”   “嗯?”盛长宁疑惑地应了一声。   齐眠玉继续道:“我也想堆一个不会融化的小雪人。”   “那我把法阵教给你。”   盛长宁说话间,抬起手来,在齐眠玉面前演示了一遍法阵。   齐眠玉目不转睛地盯着,应声道:“我会了。”   他起身去不远处捧了一大捧雪过来,开始认真地捏小雪人。   齐眠玉指间覆上灵力,小雪人很快被他凝练成型,与此前一般无二的大小。只是在加法阵之后,他始终没法完全成功。   盛长宁原本只是静静看着,现在出声道:“我来帮帮你?”   齐眠玉并未应声,固执地继续摆弄着手里的小雪人。   盛长宁慢慢抬起手,手掌轻覆于齐眠玉手背上,一抹灵力运转之后,转瞬没入齐眠玉灵脉之间,引导着他对于灵力的掌控精准熟练度。   一个时辰后,盛长宁才悄然放开手,让她宝贝继续弄小雪人。   半刻钟后,齐眠玉抬手落下最后一步,将凝练成型的小雪人放在盛长宁掌心。   盛长宁轻轻捧起来,认真端详打量着,出声说:“你还刻了剑。”   同样是两个小雪人,像是在手牵手一般,待到仔细去看的时候,才能看得出其中隐约的察觉。   是其中一个小雪人将手中的长剑递给另外一个小雪人,让她摸一摸那柄长剑。   因为长剑也是他。   齐眠玉道:“那也是我,送给你的。”   “很漂亮。”盛长宁弯唇笑道。   末了,她又轻眨了下眼,补充说:“不过,没有你漂亮,你最好看了。”   齐眠玉被夸赞之后,略显不自在地应了一声“嗯”,又道:“我帮你戴上。”   盛长宁点点头。   齐眠玉来到盛长宁身侧,抬手将小雪人戴在她脖颈上。   两人靠得极近,盛长宁很快感知到她宝贝近在咫尺的、略显混乱的气息,抬手轻轻握住小雪人,出声道:“你先别管我了,先坐回去,调息进阶。”   此前,她出手帮忙引导她宝贝体内灵脉之间的灵力运转。在有人引导的情况下,再加上她宝贝灵脉灵力本就是处于蓄满的状态,进阶本就是顺理成章之事。   齐眠玉闻言,轻声应了下,转瞬坐了回去,静心调息灵力。   北州寒山上的灵气尽数翻涌而来。   盛长宁就坐在齐眠玉对面,指尖微动之下,在她宝贝周身落下一道隔音屏障,隔绝外界一切动静,好让他静心的平稳进阶。   月华照落,伴随着细白雪粒,落于寒山绝巅。时间匆匆而逝,原本的漫漫长夜恍若在眨眼之瞬,就快要被天光所驱逐了。   盛长宁以手肘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坐在对面调息进阶的人。   半晌后,她又垂下眸光,将自己藏在衣襟深处的小雪人取了出来,握在手心,指腹微微摩挲过小雪人手中所握的那柄长剑。   摸摸他。   就在此时,聚集于寒山绝巅的灵气忽的随风而散,对面传来隐约的动静。   盛长宁抬眸望去,正值齐眠玉眼睫微颤,迅速睁开眼来。两人目光对视一瞬,盛长宁便道:“宝贝,恭喜你,进阶了,离合中期。”   紧接着,盛长宁抬了下手,继续说:“快调息,先调息。”   下一瞬,她抬起的手被握住,她借力被齐眠玉给拉了起来。   齐眠玉将人微微带转方向,迎向远处天幕,轻声道:“日出来了。”   话音才落之时,自茫茫黯淡天色间,第一缕曦光穿透缱绻云层,钻了出来,仿若近在咫尺般,洋洋洒洒向寒山绝巅之上。   细雪飘落,被曦光染出温暖的流金色泽,绚丽而漂亮。   几乎是刹那间,自天幕中转瞬倾洒出无数缕曦光,尽数落在寒山绝巅。   盛长宁慢吞吞地探出指尖去,轻轻接过一缕明晃晃的曦光。春日的曦光明亮而温暖,云层渐染,而带着暖人的意味,很快自她纤长雪白的手指之间流泻而落,照拂于雪地上。   盛长宁眼睫微微一颤,轻声道:“北州寒山的雪和日出,还是很漂亮。”   曦光很快将大片大片的云层染上瑰丽色泽,红火而带着隐约灼人的热意,将要席卷整个寒山绝巅。   齐眠玉抬手,袖袍轻拂,遮挡于盛长宁眼前,替她隔绝迎面而来的光亮。   盛长宁安安静静地站在齐眠玉面前,半晌后,她轻轻转过身来,悄悄踮起脚尖,轻嘬了下她宝贝的唇。   盛长宁轻声道:“宝贝,我们一起看过日出啦。”   齐眠玉应了一声,收拢手臂,将人严严实实地护在怀里,将盛长宁的话重复了一遍,说:“我们一起看过日出了。”   半晌后,齐眠玉低声道:“下一次,我们还要来这里看日出。往后,我们会有很多机会一起看日出的,还有去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盛长宁闭上眼,声音微乎可微地应了一声。   两人看过日出后,将寒山绝巅之上的东西尽数收起,便慢悠悠地下了山,乘坐云舟,前往星宿阁驻地所在方向。   从曲城到寒山,乘坐云舟需要整整一日的时间。   而从寒山折向,去星宿阁所在之处,则需要两日的时间。   盛长宁手中一共拿了两块与星宿阁有关的玉牌,一块是星宿阁星辰一脉傅知遇给她的玉牌,而另外一块是星宿阁宿栖一脉姜逸尘给她的玉牌。   从那日遇见这两方的情况来,星宿阁内部星辰一脉与宿栖一脉的两脉之争,很是激烈。   那一日,姜逸尘一眼就能认出齐眠玉,并称呼其为齐道友,那么他应该是参加过五州盛会的人,才会既知道齐眠玉,又知道她的名字。   而星辰一脉的傅知遇对于他们二人,并没任何反应,直到她说自己受煞气影响时,傅知遇才准备同宿栖一脉的弟子争夺她这个“病患”。   两日之后,当云舟到达星宿阁驻地外的城池时,已是黄昏将至。   城中到处弥漫有并不算过分浓郁的药香,来往修士之中,观其打扮,大多都是汇聚于此的医修,除此之外,就是从其余四州前来星宿阁求医的其他修士。   盛长宁和齐眠玉二人一走近城中,就被守在城门之内的医修给塞了小玉牌。   那人出声说:“这位道友,来我们星辰一脉,任何疑难杂症都能医治,若遇见我们医治不了的伤势,我们的星辰大长老将会亲自出手的……”   这人飞快地说罢,很快又投入下一个能够被拉过来的修士面前,活脱脱像前世大街上发广告传单的人。   盛长宁接过那块玉牌,垂眸看了一眼玉牌上所刻的“星辰”二字。   她又往前走上几步,便遇上另外一波人。   为首者浅笑道:“这位道友,可是来星宿阁求医?这是我们的求医玉牌,凭借此玉牌,可来宿栖一脉求医,多谢支持!”   紧接着,盛长宁手中又被塞了一块雕刻有“宿栖”二字的小玉牌。   盛长宁继续往前走,一路上有不少人向她分发玉牌,既有星辰一脉的弟子,又有宿栖一脉的弟子。   甚至,在一条长街上,两方弟子为了争夺她这个客源,差点儿打了起来。   最后,是齐眠玉祭出长剑,凶巴巴地制止了双方的争夺,又把她给迅速带走。   时至走到客栈门前,盛长宁手中已经接了很多块来自于星宿阁的小玉牌。   一路上,没人敢发小玉牌给齐眠玉,只敢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小玉牌偷偷塞进她手中。   齐眠玉冷声道:“他们怎么只发给你?”   “可能是因为看出来你不需要?”盛长宁轻声猜测道,“又或者是看我比较好说话一些?”   齐眠玉继续淡声说:“你不拒绝。”   “嗯,他们也算是一片好心与善意。”盛长宁想了下,继续说,“大家都是出来干活赚灵石的,都比较辛苦。”   “他们不穷。”   齐眠玉说到此处时,瞥了眼盛长宁手中一大堆小玉牌,出声说:“你穷。”   扎心了。   盛长宁摩挲着手中的小玉牌,能用得起玉来当“小广告”牌,这星宿阁是不穷。   半晌后,她据理力争道:“剑宗也不穷。”   剑宗不穷,她穷。   可她是剑宗弟子。   那么,星宿阁不穷,跟星宿阁弟子穷,是没有什么必然联系的。   齐眠玉抿唇思索。   半晌后,他低声道:“我养你。”   他永远也说不过她。   盛长宁闻言,笑了下。   自不远处的长街上又走来一队来自于星宿阁的弟子,她抬手推着人,很快走进客栈。   她好不容易才哄好“醋坛子精”,可不能再让其他人发小玉牌给她了。   夜里,城中各处有繁灯亮起,如白昼一般。   盛长宁抽空,又去了当地的情报收集行一趟。果不其然,来说消息的,又是接到灵讯、飞快撕裂虚空赶来的云星遥。   盛长宁问了一些关于星宿阁两脉之争的事情。   “星宿阁啊,星宿阁的两脉之争是从大概百年之前开始的,现如今星辰一脉的大长老与星宿阁阁主在百年前,同为上一任星宿阁阁主的亲传弟子。”   “那时候,如今的星宿阁阁主胜出,星辰一脉大长老竞争失败,他性子暴躁,不服当今星宿阁阁主的管教,便自命分出星辰一脉。”   “新旧势力交替混乱,又因为上一任星宿阁阁主羽化陨落得匆忙,等星宿阁新阁主发现之时,星辰一脉已经初成规模,再也回不去百年之前的融和了。”   “自那之后,星宿阁内部便有了星辰一脉与宿栖一脉。两脉之争相近百年,也未曾得出来一个结论。”   盛长宁听完,有些好奇道:“星辰大长老是星宿阁阁主的师兄?”   云星遥道:“师弟。”   “那星辰大长老的修为比星宿阁阁主的修为高?”   “修为相当,都是大乘中期。”   云星遥说罢,看向盛长宁,开口问道:“小长宁啊,你是想问为什么星宿阁阁主是师兄,在修为相当的情况之下,还具有正当身份,却任由星辰长老进行这两脉之争上百年?”   盛长宁道:“我今日进城,发现星辰一脉的弟子大多都很强势,宿栖一脉弟子有点势弱。”   在修为相当的情况下,星宿阁阁主属于正当继位,星宿阁阁主的势力,竟然还比不那位星辰大长老的势力吗?   “这就得说一说他们师兄弟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了。”   星宿阁阁主与星辰大长老两人为同门师兄弟,当年的关系亲如兄弟,却并非像如今这般势如水火。   当年,星宿阁阁主先行拜师十年,于医修一道上颇有天赋。可是,比他更有天赋的,是十年后拜入星宿阁的小少年。   少年初初拜入星宿阁,还是他师兄一直帮忙照顾和看管其修行的。   少年的天赋极高,远超其师兄。   在少年没有拜入星宿阁之前,众人所夸赞的对象都是师兄,称他有大乘之资。星宿阁下一任首席弟子,必定是师兄。   可是,当少年来了以后。所有人夸赞的对象都变成了那个少年,夸赞其有大乘之资的对象,全都是少年。   星宿阁下一任首席弟子,必定是少年。   盛长宁闻言,点评道:“夸人用重复的话语,的确很容易出事,要换着各种花样来夸人。”   “对对对。”云星遥颇有同感,点点头,话起当年,“话说当年我被夸的时候……咳咳,有人说我是剑、道同修的天才,天赋异禀,未来可期,是一个修行的好料子……”   盛长宁话语一顿,听着这隐约有些耳熟的话。   这不是她当年换着花样夸云星遥的话吗?   当时,云星遥苦练剑法,三年未得成效,她不想打击他,无奈之下只好把人送去道宫修行时,临行前便说了这样一番话来鼓励云星遥。   自旁侧迎来一道冷淡的目光,盛长宁没转头,就知道是她宝贝正在看她。   盛长宁轻咳两声,打断云星遥的话,出声道:“云叔,你继续说。”   云星遥颇为遗憾地应了声,继续说起星宿阁师兄弟之间的事。   少年不仅在医道上的天赋极好,在修炼当年的天赋亦是不斐。在少年出现之后,师兄原有的天赋与光华都因此而黯淡许多。   一开始,众人会提及起星宿阁双星,以师兄为首。   到了后来,当少年的修为逐渐赶上师兄,并超过师兄之时,众人口中的“双星同耀”,不再提及起师兄。   那时候,少年和师兄的关系并未因此而受到任何影响。就连几年之后星宿阁的首席弟子之争,少年也并没有说自己要参加,反而表现得对首席弟子没有任何的想法。   少年不想破坏他与师兄之间的关系。   “直到那一年星宿阁首席弟子之争中,他在最后时刻,出现于擂台之上,打败了他师兄,夺得了首席弟子之位。”   “自首席弟子之争后,师弟每每都要与师兄争,无论是什么,是前来求医的病患,还是师父的关心,又或是师兄喜欢的女子……师弟都要去争争。”   “他们争斗了数百年,大多数时候都是师弟赢。直到星宿阁阁主之位时,师弟败了。或许是恼羞成怒,星宿阁内部由此,分裂出星辰一脉与宿迁一脉,争斗上百年。”   “两脉之争延续到年轻一辈,就到了星宿阁这一届那两个叫姜逸尘和傅知遇的弟子身上。”   盛长宁出声问道:“星宿阁阁主的态度是……”   云星遥平静地吐出两个字:“纵容。”   “两脉之争持续上百年,全是因为星宿阁阁主的纵容,或者说……是因为亏欠而有的纵容。”   盛长宁想了下,点出其中的问题,道:“你说过,他们二人如今修为相当。”   星辰大长老是师弟,星宿阁阁主是师兄,他们之间只差了十年的修行。   而师弟的天赋远高于师兄,数百年的时间里,师弟的修为应该高于师兄,而不应该是相当的修为与境界。   “小长宁,你真棒。”   云星遥认真夸赞出声,用一种“看乖女儿真棒”的目光看着盛长宁。   盛长宁轻咳了一声,迎着她宝贝看过来的目光,镇定自若地夸赞道:“我是按照我师兄的标准来猜测的。”   “师兄与应南渡师兄修行年限相差不多,但是,我师兄现在已经是离合修为了,而应师兄才化神境界。”   “再出百年……不,再过不久,我师兄就能远超应师兄好一大截了!”盛长宁弯唇笑道,“师兄特厉害!”   云星遥原本看乖女儿的目光隐约一僵,看着盛长宁提及起齐眠玉满脸开心的模样,他就莫名能体会到曲凌当初的心境了。   曲兄,我定找你好好唠嗑唠嗑!   “这个故事里,外人或许都不知道,师弟的天赋毁于一场历练之中。而在那一场历练之中,是故事里的师兄和师弟一起去历练的。”   “至于其中隐情,我不得而知。”   云星遥猜测道:“不过,看师兄和师弟自从历练回来之后的态度,大概可以猜出点隐情?”   比如,师兄是故意出手,毁了师弟的修行天赋?后来,师兄又心生后悔?   再比如,是师弟在救师兄的过程之中,天赋被毁,故而心生怨恨,什么都想争一争?   “现在想一想,故事里师弟的天赋被毁,还能与师兄修为相当,若是按照原本的天赋进行修行,现下应该是……”   能够摸到飞升契机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比心! 第九十一章   云星遥说及此处时, 摇了摇头,以示可惜。   星宿阁内部的双脉之争,源于数百年前的“双星同耀”。师兄师弟二人的关系由极亲, 转变为针锋相对,皆是因为那一场足以改变一生的历练。   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当年于历练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盛长宁听完这个故事,认真点点头, 准备同云星遥告辞, 便道:“谢谢云叔今日讲的故事,那我和师兄先走了。”   “小长宁啊。”云星遥叫住人,神色郑重地瞥了一眼齐眠玉,开口说, “就……”   “云叔,我知道!”盛长宁应声答道, “我有好好修炼的。”   “……”   云星遥彻底没话说了。   须臾之后,他把当年剑尊夸过他的那些话都给拿出来,夸了夸盛长宁。   盛长宁一边听着,一边往外走去。   其神色间颇有些古怪之意。   这些话……听着怎么那么耳熟?   齐眠玉忽的站定身形。   拉着人的盛长宁怔了下, 转眸望去,只见她宝贝神色平淡地转过身去, 声音冷淡地喊了一句:“云叔。”   听见这一声称呼,云星遥目送盛长宁依依不舍的目光顿时僵住,犹如凛冽刀子般的眸光“嗖嗖嗖”地朝齐眠玉飞了过去。   “云叔, 再见。”   齐眠玉语气冷漠地说罢, 转身就将盛长宁给带走了, 徒留云星遥一人在包厢内气炸了。   云星遥在包厢内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 想着正好在北州,便抬手撕裂虚空,去了曲家驻地。   “曲家主!曲家主!”   云星遥一袭墨绿长袍,衣襟花枝纹绣蔓延,更比春日百花还要绝艳。   曲凌神色古怪地出现在自家门口,盯着主动上门来找的云星遥,出声问:“云星遥,深夜到,你是有什么事吗?”   云星遥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抬手搭在曲凌肩膀上,似反客为主,一边带着人往曲家走,一边开口道:“上一次在剑宗考核大比云台,曲兄说自己是从剑宗出师的,我想找曲兄交流交流剑法。”   曲凌不信,瞥了一眼笑得虚伪的云星遥,道:“你不是在道宫修行吗?”   云星遥笑若桃花,解释说:“我上一次不是就告诉过曲兄了吗?剑尊是我姐姐,身为剑尊的弟弟,怎么能不懂剑法呢?”   “你想打一架?”   曲凌秉承着剑修要挑战就别废话的原则,很快祭出长剑,继续道:“来吧,打一架。”   云星遥抬手,将曲凌手中长剑给按了回去,说:“别慌别慌,我初来北州,作为东道主的曲兄,该请我吃一顿饭吧?”   “别废话,说正事。”   “我想问问,你知道曲二和应家老大老二之间的事情后,再次见到那两兄弟,是什么心态?”   曲凌冷冷地看了一眼云星遥,道:“都是过客。”   云星遥话语一滞,想到自己这个例子找得不是太好,便又问:“那曲兄你知道你家曲大和隔壁谢随之家谢二之间的事情后,见到谢越那臭小子,会不会有想要打他的冲动?”   曲凌冷静了一下,冷傲地吐出两个字,道:“未来的过客。”   “你心态真好。”云星遥不禁感慨道。   曲凌沉默瞬息,认真提醒说:“盛长宁的父亲,姓盛,不姓云,你还记得吗?”   云星遥全然没有当回事儿,点头应声道:“我当然记得。”   曲凌一时无言,见云星遥还不走,出声问道:“你还有事吗?”   “我听说你们北州数百年前出了一个修炼天才,你听说过这件事吗?”   “星宿阁如今的星辰大长老,当年的青云榜第一人。”   “如今星宿阁内部两脉之争尤为激烈,你知道一些隐情吗?”云星遥出声问。   曲凌冷漠拒绝说:“不知道,滚吧。”   “作为交换,我给你透露一些南州的消息。”云星遥笑吟吟出声,“比如应寒野最近和云雾仙子吵架的缘由,再比如云雾仙子前几日去中州找了她的闺中好友,说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想和离,还有应寒野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凄惨境遇的……”   曲凌闻言,态度大反转,伸手一引,道:“请。”   ……   星宿城。   城中已是夜色深临,繁星如坠。   齐眠玉拉着人,很快出了情报拍卖行,盛长宁轻眨了下眼,抬手戳了戳她宝贝,轻声道:“师兄,你是故意的。”   半晌后,齐眠玉垂眸应了一声:“嗯。”   他就是故意喊那一声“云叔”的。   云星遥一时是云叔,那就永远是云叔。   齐眠玉说罢,注意到盛长宁望着他,迟疑地问:“不可以吗?”   盛长宁连忙摇头哄人,说:“没问题,完全没问题啊,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都可以的。”   星宿城中,灯火通明。   到了夜里,城内就全然没有了白日里浩浩荡荡发“小广告”的盛况,长街来往修士熙攘,热闹不已。   两人在城中逛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走回客栈。   这一次,齐眠玉遵循了上一次的教训,从一开始来客栈时,便只开了一间房。   两人回到房间后,盛长宁从储物空间之中取出今日收到的所有小玉牌。   经她整理之后,将其分成了两堆。其中一堆来自于星辰一脉的小玉牌,另外一堆是来自于宿栖一脉的小玉牌。   把所有小玉牌整理好够,盛长宁才抬眸看向齐眠玉,出声问道:“宝贝,我们明日去星宿阁的话,你说我们应该去找星辰一脉的人?还是该去找宿栖一脉的人?”   齐眠玉闻言,眸光定定落在盛长宁身上。   他轻声问:“你想去找哪一脉?”   盛长宁摇摇头,道:“不知道。”   思忖片刻,盛长宁又将分好的小玉牌弄乱,堆放于桌面上,背面朝上,又让齐眠玉坐过来。   齐眠玉依言照做,坐在盛长宁身侧,便听见她沉吟说:“我们来抽签,抽中哪一个就是哪一个。”   他应了一声。   盛长宁转眸看向齐眠玉,纤长眼睫微微一眨,声音轻缓道:“你来抽。”   齐眠玉听见这话,怔了瞬。   须臾之后,盛长宁已经站起身来,走到齐眠玉身后,轻声说:“宝贝,闭上眼睛。”   “好。”   齐眠玉应声,将眼睛一闭。   紧接着,他便感受到他闭上的眼睛前被覆上了一层泛着微凉的软纱,他下意识抬手去碰了下。   盛长宁的指尖勾着手中的银白软纱,在她宝贝脑后系了一个活结,是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她抬手抓住齐眠玉的手,又倾身小声地说:“不许动用神识来抽签啊。”   说罢,盛长宁抓住她宝贝的手,轻轻放在桌上那一堆小玉牌上,出声道:“摸到了吗?”   齐眠玉觉得被遮住眼睛之后的感觉有些奇怪,只好抿唇,轻应了下。   “那我放手啦。”   盛长宁说着,慢慢放开齐眠玉的手,继续道:“宝贝,现在你可以随便抽了,摸到哪个小玉牌,觉得顺手,就握在手心里面。”   “你抽到哪个,我们就去哪一脉。”   齐眠玉覆下的眼睫微微一颤,有些茫然地探出指尖,去触碰每一块小玉牌,慢慢摩挲着。   盛长宁很快坐回到了他身边。   兴许是眼睫被遮住之后,在眼前看不见的情况下,齐眠玉觉得自己其他的感官忽然间变得异常敏锐起来。   窗外依旧分外热闹,他却能够极为清晰听见她轻浅平稳的呼吸声,能够听见她坐下来那一瞬轻扬的衣裙雪料擦过他衣摆的轻弱声音,甚至是……她的心跳声。   轻轻的,很好听。   半晌后,盛长宁轻声笑了下,认真问道:“宝贝,你在干嘛啊?”   “我在……抽签。”齐眠玉冷静地答道。   自他触碰的每一块小玉牌之中,他很快摸了一块小玉牌,握在自己掌心。   盛长宁见状,开口问道:“抽好了吗?”   “嗯。”齐眠玉应声说,“我抽好了。”   “那你自己摸摸,究竟是星辰一脉?还是宿栖一脉?”   齐眠玉微垂下指尖,以指腹认真触摸着小玉牌正面的那两个字,低低出声道:“我抽中的是……”   ……宿栖。   齐眠玉话音未曾落下,盛长宁突然靠近他,手臂攀附于他肩上,亲了他一下。   他的话音顿时顿住,唇角微微抿着。   盛长宁见状,便又亲了下她宝贝,才问:“是什么?”   齐眠玉轻声答道:“是宿栖……”   盛长宁听着他的话,应了一声,眸光轻轻落在她宝贝近在咫尺的耳垂上,一片白皙之间晕染出漂亮的绯色,就连耳尖都泛着微红。   无论她偷亲多少次,她宝贝的反应还是这么纯情又禁欲。   盛长宁道:“那我们明日就去星宿阁宿栖一脉了。”   “好。”   齐眠玉亦是应声,意欲将手中那块小玉牌放回桌上,伸出的指尖轻探了下,触碰到桌沿边缘,把小玉牌给推回至桌中。   而后,齐眠玉出声问:“那我现在还要做什么?”   “我系的是活结,轻轻一拉就松开了。”盛长宁认真解释道,“你可以自己取掉覆在眼睛前的软纱。”   齐眠玉闻言,抬起手,指尖触碰到那活结,慢慢摸索出活结的两端,正打算将其扯开之时,便听见盛长宁出声问他:“宝贝,你试过这样接吻吗?”   盛长宁秉承着认真探索的精神,继续说道:“我觉得这个应该也还比较刺激……不亚于在旁边就是人来人往的小巷子内接吻。”   齐眠玉停下动作,指尖微搭在软纱两端。   盛长宁轻声问:“你想试试吗?”   她的声音轻软动听,却是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般,勾人心弦。   慢慢的,齐眠玉原本抬起的手逐渐放了下来,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声音微乎其微地应了一声。   盛长宁似乎是轻轻地笑了下,抬手攀上齐眠玉的脸颊,指尖温热而柔软。   在这个吻里,齐眠玉能够异常清晰地感受到她心跳的加快,捧过他面颊的手指略微收拢,原本的温暖变高了些,似带着点儿灼人的热意。   他的心跳加快了些,她的心跳也加快了些。   他感觉到一种灼热的滚烫如同轻微的火势撩拨一般,这种无处可寻源头的、有些奇怪的感觉,叫做情动。   而她触碰他的手指,也带着热意。   所以,她也是会情动的。   他为了她而情动,她也会为了他而情动。   这像是一个很惊喜的结论般,他像是求知若渴的弟子,终于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思及此,齐眠玉轻垂的眼睫颤了下。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盛长宁捧着齐眠玉的手指蓦然感觉到她宝贝下颌线略微收紧。   齐眠玉慢慢抬起手,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落进她披散的发间,握住她后颈,加深了这个吻。他贴近的舌尖蓦然撬开她的齿关,温柔而缠绵地探索进来,却是隐约透着几分颤栗,像是有些兴奋般。   盛长宁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下她宝贝的喉结,便察觉到她宝贝修长脖颈豁然紧绷了下。   大概是有些……敏感的?   良久之后,两人才暂且分开。   盛长宁抬手帮齐眠玉解开了覆于眼睛上的银白软纱,抬眼同那双色泽明艳的赤眸对视上。   她轻声笑了下,问道:“你觉得刺激吗?”   “不知道。”   齐眠玉别开目光,泛红的面颊,以及连眼尾都染上微微薄红色泽,这一切的一切,无一不在出卖着他。   盛长宁望了一眼,心说:她宝贝的想法简直不要太好懂。   不知道的话就是不想说。   没有生气就是需要哄他。   不满意就是在欲拒还迎。   盛长宁唇角微弯了下,从齐眠玉手中取走那块玉牌,拿在手中把玩,道:“既然我们抽中的是宿栖一脉的小玉牌,那明日去星宿阁,我们就去找那位姜道友试试看了。”   翌日一早,盛长宁睁眼醒来时,下意识抬手去碰身旁已经空凉下来的被子,然后才慢慢坐了起来,等着齐眠玉。   等齐眠玉修炼回来后,盛长宁转眸看了一眼她宝贝今日所穿的衣裳,才选了一袭颜色相近的衣裙,慢条斯理地穿戴整齐。   随后,盛长宁便自觉坐在妆镜前,让她宝贝帮她梳头发,挽上新的样式,戴好银簪。   妆镜之中,银簪微微坠下的银穗挂着两枚精致小巧的银铃,轻快而灵动。   盛长宁认真打量过妆镜中的发饰,轻声问道:“宝贝,我已经很久没有自己动手梳过头发了,要是我手艺生疏了,那可怎么办?”   齐眠玉看了一眼,应声答道:“有我在,我可以帮你的。”   他还会梳很多新的样式,一定不让她觉得某一日看得有些腻烦的。   他还会努力学习很多新的知识。   盛长宁又问:“那要是你生气了,不理我了,怎么办?”   齐眠玉闻言,抿着唇,眸中有些茫然的情绪。半晌后,他低声说:“我不理你,跟我照顾你,是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的。”   他会生气,一定是她又骗他。   他不理她,只是憋着气,不跟她多说话而已。就算是生气了,他也依旧会给她花灵石,会帮她梳头发,会讲睡前故事,会陪她睡觉。   这些事情,跟他生气和不理她,都是互不影响的。   但是,她是个大骗子,胆小鬼。   思及此,齐眠玉眼睫轻覆,将眸中翻涌的情绪尽数遮掩,认真说:“你骗我一次,我就要惩罚你一次。”   盛长宁有些好奇地问:“怎么惩罚?”   “你骗我一次,我就……一个月不理你,不跟你多说话。”   盛长宁闻言,轻眨了下眼,站起身来,可怜兮兮地道:“那我好惨啊。”   “那我要是骗你十二次的话,那你一年都不会再理我了,也不会多跟我说话了。”   齐眠玉抬眸看向她,语气逐渐变得冷淡,平静道:“你要是觉得惨,可以不骗我。”   盛长宁抬起手,探出的指尖轻轻戳了一下她宝贝隐约气鼓鼓的脸颊。   仿若一瞬间将气鼓鼓给戳破了般,她宝贝瞬间泻气,眸光委屈地瞪了她一眼,蓦然撇开视线。   盛长宁趁人不注意,略微倾身,偷袭似的,亲了他一下,笑吟吟出声道:“宝贝,走啦。”   两人很快出了客栈,往星宿阁驻地缓步走去。   一路上,“迎客”的星宿阁弟子瞧见两人缓行的方向正是星宿阁,不由得更加卖力地发起自己手中的小玉牌。   “来来来!两位道友,星辰一脉,无所不能,疑难杂症,全都治愈!”   “两位道友,想要最贴心的服务吗?想要最温和的问诊吗?来宿栖一脉,本阁之中最好的求医之处。”   星宿阁弟子一路上分发小玉牌,都只敢发给盛长宁,而不敢发给看起来冷漠而不近人情的齐眠玉。   而后,在齐眠玉终于忍不住之时,当一名星宿阁宿栖一脉弟子将手中小玉牌递过来时,他终于出手。   “给我!”齐眠玉语气冷漠道。   盛长宁转眸瞥了一眼那名小弟子,差点儿没被吓得将手中玉牌给抖掉。   齐眠玉见这人顿时僵住,重复说:“给我!”   小弟子僵僵地递上手里的小玉牌,然后转身,一溜烟儿地跑老远去了。   盛长宁见状,轻声笑了下,出声说:“师兄,你也太凶了。”   齐眠玉沉默瞬息,低声道:“不凶。”   他又不会对别人笑,那也不叫做凶。   经过路上这个小插曲,接下来好长一段路上,都没有人敢再分发小玉牌给盛长宁,就更加不可能把小玉牌分发给齐眠玉了。   两人畅通无阻地来到了星宿阁驻地前。   星宿阁驻地与剑宗数十余座剑峰重重叠叠有所不同,视线内一眼望去,是一处极大的广场,再往深处走,是连绵数十里的一座小镇。   小镇上所住,皆为星宿阁弟子。   而在小镇最深处,才是一座拔地而起的高耸山峰,星宿阁主殿便屹立于主峰之上。   此刻,在偌大的广场上,已经有修士支起自己的小摊,开始忙碌起来。   盛长宁很快走到广场前的执事处,很快有执事弟子出声询问:“两位道友,请问你们二位可有预先的选择医师?”   盛长宁抬手,将那一日在寒山时姜逸尘交于她的玉牌递给执事弟子。   执事弟子接过玉牌后,抬手以一抹灵力验证之后,解释说:“姜师兄就在阁中,我命人带二位道友前去。”   “多谢。”   盛长宁道了一声谢。   执事弟子很快找来一名弟子,交代清楚后,便让他带着盛长宁两人去姜逸尘现下问诊之地。   那名弟子应声说:“两位道友,请随我来。”   他在前方领路,沿着广场直行向那处占地颇为广阔的小镇。   在小镇前,星宿阁弟子站在一处小型传送阵前,抬手以手中玉牌启用传送阵。   三人很快来到小镇深处一处僻静的竹林小院,院落周遭种上各种习性的灵植与草药,清淡的药香自院中传来,令人心旷神怡。   那名弟子站于院落前,抬手敲响院门。   院中传来脚步声,转瞬便来到院门处,姜逸尘打开门,望见院外人,道:“齐道友,盛道友。”   星宿阁弟子出声介绍道:“姜师兄,两位客人手持你的玉牌来寻医。”   姜逸尘一袭淡青色长袍,温文尔雅,颇有几分书卷气息。他应声说:“我知道了,劳烦这位师弟,你先回去吧。”   待到弟子离开后,姜逸尘伸手一引,将盛长宁两人引进院中,备好灵茶奉上,才问:“当日在寒山,我听盛道友所说,是体内灵脉染上了煞气?”   盛长宁出声道:“这煞气是我不小心在剑谷附近染上的,后来发现怎么也除不掉了,才想着来北州看看。”   说话间,她伸出手去,微撩衣袖,露出半截纤细雪白的手腕。   齐眠玉淡淡垂眸,望了一眼,默然抿唇,并未出声。   姜逸尘轻应了声,抬手并指搭在盛长宁手腕间,探着她灵脉之间的情况。   半晌后,他开口道:“的确有被煞气侵蚀过的痕迹。”   “哦对了。”盛长宁似想到些什么,“之前在曲城,有星宿阁医修来给我看过一次情况,她开了一些暂且镇压伤势的药。”   星宿阁医修出外诊,一般都是紧急情况。   姜逸尘寻声问道:“那一日是煞气发作吗?”   “对。”盛长宁点点头,“有一点点疼。”   齐眠玉坐在一旁,毫不留情地戳穿她,冷淡出声说:“很疼。”   姜逸尘闻言,看向齐眠玉。   盛长宁继续道:“嗯……也就比一点点疼要多那么一些。”   齐眠玉无情道:“都疼晕过去了。”   盛长宁补充说:“所以不怎么疼。”   姜逸尘见状,先是看了一眼盛长宁,而后又看了一眼齐眠玉,默然收回了探诊的手,继续询问道:“那当时的情况是……”   盛长宁答道:“我和师兄当时在灵源温泉附近。”   俨然经历过五州盛会盛况的姜逸尘平静地笑了下,声音温润道:“两位道友,恩爱如旧。”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九十二章   姜逸尘说罢, 镇定自若道:“我猜想,应该是灵源温泉的灵源携卷着热意,诱发了盛道友体内的煞气发作。”   他出声询问:“那一日, 为盛姑娘诊治的医修,可有说看见煞气踪迹?”   “没有。”齐眠玉应声说,“煞气不在灵脉之间。”   “嗯。”姜逸尘闻言,继续道,“果然如我所料, 盛姑娘体内的煞气不发作则已, 一发作之时,才会从灵脉间迅速肆虐而过。”   “这几日,盛姑娘先不要再服用镇压伤势的药,我会为你开一些温养灵脉的灵药。等到下一次煞气发作之时, 两位道友请及时告知于我,我才好来探查情况。”   姜逸尘当即安排两人住在临近的小院之中, 方便每日问诊。   下午时,姜逸尘派来送药的执事弟子敲响院门。   开门的是盛长宁。   执事弟子开口道:“盛道友,我是姜师兄的执事弟子,今后每隔一日, 将由我来为你送药。”   说罢,他递上自己的身份令牌, 交于盛长宁看过之后,才将今日与明日的灵药递过来。   盛长宁接过药,便听见执事弟子叮嘱道:“一日三次, 服用之后, 可以让你师兄帮忙以灵力调理。这段时间里, 盛道友切记, 不要妄动灵力。服用过灵药,若有不适,可及时告知。”   “多谢道友。”   盛长宁道过谢,在执事弟子递过来的领药手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对了。”执事弟子从储物空间之中取一本调理小册子,一并交给盛长宁,解释说,“把这个交给齐道友,方便他帮你以灵力调理。”   待到执事弟子告辞之后,盛长宁拿着灵药与那本调理小册子,很快进了屋,随意翻看着调理小册中的内容。   约摸半个时辰后,盛长宁将手中调理小册全都看完了一遍。   末了,她又翻回第一页,眸光轻轻落在这本调理小册著作署名的名字上——祁燃。   正值此时,齐眠玉结束修炼,走了过来,坐在盛长宁身边。   盛长宁抬手将手中的调理小册递给他,又指了指桌上的灵药,解释道:“刚才姜道友的执事弟子来送药,还有这个调理小册。”   齐眠玉应声说:“我听见了。”   他伸手接过那本调理小册,继续道:“一日三次,服用灵药之后,我帮你以灵力调理。”   “还有说你不要妄动灵力。”   说这话时,齐眠玉转眸,定定盯着盛长宁。   盛长宁弯唇笑了下,出声说:“宝贝,你怎么修炼也不专心呢?”   “没有不专心。”齐眠玉否认道,“你不能骗我。”   “不要妄动灵力,好好温养灵脉!”   盛长宁道:“我一定好好服药。”   齐眠玉听见她的回答,眸光凝视着她,薄唇亲启,冷漠地吐出两个字:“骗子。”   齐眠玉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将那本调理小册仔仔细细地看了两遍,确保将每一句话都给记牢。   入夜之时,两人去星宿城逛了逛,吃了饭。在酒楼点菜时,齐眠玉谨遵调理小册的内容,全点了一些不辣的吃食。   盛长宁小声说:“其实,我还挺喜欢那道辣子鸡丁的。”   齐眠玉冷淡拒绝:“不能吃。”   “哦。”   用过晚膳后,两人自星宿城慢悠悠地走回星宿阁驻地。刚一回到住处,盛长宁才坐下,眼前就被端了一杯适温的水。   齐眠玉道:“该吃药了。”   盛长宁应了一声,默然抬手端起杯子,将齐眠玉放在掌心的那一粒小药丸,就着水服用下去。   将手中温水慢条斯理地饮尽,盛长宁才道:“我喝完了。”   齐眠玉便又说:“坐在床上去,我帮你以灵力调理药性。”   盛长宁闻言,乖巧地转身走到床侧,慢吞吞地坐了上去。   齐眠玉很快走了过来,叮嘱道:“你不能动用灵力。”   “我知道,我下午时看过那本调理手册,写得挺好的。”   半晌后,齐眠玉坐在床侧,又道:“抬手。”   盛长宁抬起手,很快被他握住手腕。   他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轻轻松松便握住了她的手腕。   两人肌肤相接触之处,转瞬有灵力自齐眠玉体内涌出,没入盛长宁平静如水的灵脉之间。   齐眠玉的灵力同他的人一般,带着点儿微凉的触感,涌进盛长宁灵脉时,犹如游鱼入水,畅快地游动起来。   齐眠玉闭上眼,按照调理小册上所说,凝聚心神,为盛长宁调理灵药药性。   盛长宁不动用灵力,只得抬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宝贝的脸。屋内暖光照拂,勾勒出其清晰明了的面容轮廓,眉眼的清冷被温暖所染,冲淡了些许凛意,而多了几分柔和。   半晌后,齐眠玉没睁眼,出声说:“不要看我。”   她的目光灼灼,俨然如实质一般描摹着,很难不被他察觉。   “哦。”   盛长宁应了声,慢慢移开目光,从她宝贝探出的手开始看起,再到她宝贝今日所穿的衣裳,最后又看向她宝贝修长的脖颈。   一开始,盛长宁仍旧能够游刃有余地打量着她宝贝。   约摸一刻钟之后,她能隐约感知到随着灵药的药性在调理的作用之下,开始散发的时候,温热气息逐渐席卷而来,她便觉得有些奇怪了。   她灵脉间的确有各种暗伤,在今日灵药的滋养之下,隐约有了开始复原的迹象,就如同伤势慢慢愈合过程中,伤口周遭会传来一种温热而难耐的痒意。   想挠,却又不能够去挠。   而现在,这种感觉出现在灵脉之间,并无源头可寻,便觉得更加奇怪了。   盛长宁呼吸微滞,轻眨了下眼,慢吞吞地闭上眼,沉浸心神,去努力忽视掉这种感觉。   不知不觉间,盛长宁便觉得她宝贝没入灵脉间那一股微凉的灵力越发舒适,冰冰凉凉的,忍不住悄悄抬了下指尖,想要将其勾搭过来。   下一瞬,盛长宁微抬的指尖被齐眠玉蓦然伸出的另外一只手给捉住,不许她再动一下。   齐眠玉强调道:“你不能动用灵力。”   盛长宁睁开眼,悄悄看了一眼他,咬着唇,轻声道:“那你快一点儿?”   齐眠玉闻言,睁开眼,抬眸看向她,出声问道:“这个过程会很难受吗?”   盛长宁想了下,解释道:“有一点点难受,大概就像是挠痒痒似的……”   末了,盛长宁瞥见她宝贝迟疑的目光,连忙肯定道:“我保证,这次说的都是真话,不作假。”   齐眠玉闻言,轻垂下眸光,运转心法的速度不由得加快了些许。自两人相接触的肌肤之间,源源不断有灵力涌出,没入盛长宁灵脉中,为其调理着灵药药性。   原本如涓涓细流的微凉灵力,转瞬化作溪流一般,冰冰凉凉的感觉很快触及到盛长宁体内灵脉各处,携卷着灵药药性,既难捱,又舒服。   盛长宁如蝶翼般的眼睫微微一颤,她竭力克制着自己的反应。   想她堂堂一剑尊,什么苦没遭遇过,什么难没承受过,怎么能拜倒在这小小的调理之上。   齐眠玉微垂的眸光抬起,落在盛长宁以贝齿紧咬着唇瓣的动作上,蹙眉道:“如果觉得难受,可以说出来的……不要硬捱着。”   盛长宁摇摇头,轻哼了一声。   下一瞬,齐眠玉抬手,将人捞了过来,抱进自己怀中,探出指尖去,轻轻触碰盛长宁的唇瓣。   盛长宁眼睫微颤了下,略微放松,松开了被自己咬住的唇。被咬过的唇红得明艳,上面留有一道明显的齿印。   齐眠玉一边运转灵力,一边抬起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她唇上的齿印,慢慢将那道齿印给揉搓得消磨了痕迹,才轻轻放下。   盛长宁抬起空余的那只手,指尖紧紧攥住齐眠玉的衣襟,原本柔软平滑的雪料被她抓得皱巴巴的。   她看起来真的很难受。   齐眠玉思索瞬息,迟疑地问:“那我再快一些?”   盛长宁并不应声,只是将自己埋进齐眠玉怀中。   当齐眠玉指尖微动,加快灵力调理速度之时,原本躲进他怀里的人不由得将他抓得更紧了些,身形微微发着颤,就连呼吸都带上了急促的意味。   齐眠玉见状,神情微慌,运转灵力的动作随之一停。   盛长宁闭着眼,将自己压进她宝贝怀中,一字一顿地说:“继、续。”   她分神回忆了一下她宝贝灵力运转过的灵脉,声音轻缓道:“不是很快就结束了吗?”   齐眠玉迟疑瞬息,便又听见盛长宁小声补充道:“不是灵药的问题,你放心。”   “好……”   齐眠玉应了声,继续运转灵力,携卷着灵药药性,继续进行调理。   时至最后一点灵脉被调理过后,齐眠玉动作轻缓地收回自己的灵力。   冰凉的触感慢慢抽离出去,盛长宁眼睫隐约发颤,原本攥着她宝贝衣襟的指尖微微一勾,似有几分不舍般。   好半晌后,盛长宁才似反应过来,已然得到解放的双手蓦然环住齐眠玉腰身,胡乱去蹭着她宝贝。   齐眠玉微抬了下手,将人捞进自己怀里抱着,任由她蹭着自己。   良久,齐眠玉才迟疑问:“刚才……是怎么回事?”   “不痛。”盛长宁摇摇头说道。   “那为什么……”   盛长宁出声问道:“这大概是温养灵脉的正常反应吧?”   齐眠玉抿紧唇角,并不相信她的话,低声说:“骗子。”   盛长宁闻言,当即就坐直身体,看向齐眠玉,道:“真的不痛,只是有一些难受的感觉而已。”   齐眠玉抬眸望过去,率先注意到的是她皙白面容间未曾消散的绯色,眸中是朦胧的水雾,潋滟动人。   齐眠玉毫无犹豫地戳穿她的谎言,道:“你都疼哭了。”   说罢,他抬起手,以指腹去抹她眼尾蕴着的那点湿润水泽。   下一瞬,齐眠玉抬起的手被盛长宁伸手,轻轻打掉了。   盛长宁勾着唇笑了下,眼睫微眨,道:“宝贝,疼不等于难受,懂吗?”   齐眠玉答道:“不懂。”   “把剑拿出来。”盛长宁道。   齐眠玉应了一声,抬手唤出长剑,认真将自己放在盛长宁手中,抿唇道:“你想摸摸我吗?”   盛长宁抬手,轻轻握着手中的长剑。   她慢慢垂下眸光,神情专注地盯着长剑,指腹从剑柄触碰而过,到剑鞘,都带着不轻不重的力道。   旋即,她动了下指尖,取下剑鞘,慢条斯理地碰过她宝贝剑身的每一寸,却并未去看齐眠玉的反应。   最后,盛长宁微抬指尖,轻轻地弹了下雪亮的剑身,这才抬眸望过去。   眸光瞥见她宝贝蓦然泛红的面颊与耳垂,她轻声笑了下,目光流连过她宝贝紧抿的唇,隐约绷成一条平直的唇线。   “这一次,我有好好地摸你了。”   盛长宁无辜出声,又问:“你觉得开心吗?”   齐眠玉抿唇,犹豫瞬息,坦然道:“很开心。”   盛长宁继续道:“还有其他感受吗?”   “很舒服……”   “还有吗?”   “很难受……”   盛长宁听见自己想要的答案,轻声笑了下,道:“宝贝,所以你现在懂了吗?难受并不等于疼痛。”   齐眠玉看向她,道:“懂了。”   紧接着,盛长宁又举了另外一个例子,出声问道:“上一次在中州神城,我们带去神剑去做全身按摩……我在你身上试了一次偷学的技巧。”   “你觉得舒服吗?”   “不知道。”   “你觉得难受吗?”   “不知道。”   不知道的话就是不想说。   不想说话就是欲拒还迎。   盛长宁问道:“那你还想再来试一次吗?”   齐眠玉抬眸看向她,并不出声,神情平静。   半晌后,他拒绝道:“你不能妄动灵力。”   “哦。”   盛长宁应了一声,抬手将剑送了回去。   齐眠玉犹豫出声:“你可以多摸摸我。”   盛长宁没忍住,多看了她宝贝几眼,神情平静道:“那我今晚抱着你睡觉,好不好?”   齐眠玉微乎其微地应声说:“嗯……”   “你说什么?”   盛长宁握着剑,笑吟吟地出声。   “嗯。”齐眠玉应了一声,撇开目光。   紧接着,他又“嗯”了一声。   盛长宁笑道:“我听见啦。”   旋即,盛长宁慢吞吞地坐过去,偏了下脑袋。   齐眠玉移回目光,自觉抬手,将她发间的银簪取下。   如瀑青丝瞬间散落下来,带着几分凌乱的柔软。   齐眠玉继续抬手,指尖穿过盛长宁发间,认真将其理顺后,放开了她,道:“好了。”   盛长宁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倾身过去,亲了下她宝贝,出声说:“一个晚安吻。”   说罢,她很快又坐了回去。   齐眠玉起身去屏风外,给盛长宁倒了一杯温水。他再回来时,盛长宁已经换好了衣裳,雪白里衣衬着那一瀑披散于身后的墨发,分外明艳。   盛长宁正轻垂着眸光,望着手中的长剑,纤长手指搭在剑柄上,轻轻碰了下。   齐眠玉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将手中的水送过去,道:“喝水。”   盛长宁抬眼看来,伸手接过水,先是说了一声“谢谢宝贝”,又才将手里那杯温水慢条斯理地饮尽。   递回空杯后,她准备躺下,安然入睡。   盛长宁将身前的被子卷了下,把长剑小心翼翼地藏在被子卷曲的弧度中,自己才慢慢躺下来,抬手抱着剑。   待到齐眠玉倾身躺下时,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盛长宁闭着眼睛,想了下现在的画面,小声说:“宝贝,我抱着你,你又抱着我。”   齐眠玉略微收紧手臂,轻声应了声,又道:“好好睡觉。”   半晌后,他补充说:“要是硌你的话,你就放开我。”   盛长宁想了下,摇摇头,拒绝道:“不放,我要抱着你睡。”   “嗯。”   盛长宁抱着她宝贝,很快陷入沉睡之中。   梦境里面,依旧是空寂与黑暗。   她在黑暗中走了很久,时至眼前蓦然出现一抹雪亮光华,为她指引了前路。   翌日。   盛长宁睁眼醒来时,下意识微动着指尖,摸了摸她怀中抱着的长剑,又才慢吞吞坐起身来。   大抵是她清醒的第一时间摸了下她宝贝,盛长宁没等多久,就听见了来自于院中的脚步声。   齐眠玉很快推门而入,将手里的清粥与小菜放在桌上,施诀护好后,迈步绕进屏风内,帮盛长宁梳好长发。   做完这一切后,齐眠玉出声道:“过来用早膳。”   “好。”   盛长宁站起身来,打量过她宝贝给她梳的新发型,正准备跑到屏风前,便听见齐眠玉继续说:“然后才好吃药。”   吃完了药,又是一次难捱的灵力梳理……   盛长宁思及此,不由得放缓了脚步,慢吞吞地走到桌前,被齐眠玉抬手,按来坐在桌前。LJ PanPan   盛长宁找话说:“清粥配小菜,看起来就很棒。”   齐眠玉抬眸看向她,平静道:“好好吃饭。”   “知道了,你凶我。”   “我没有。”   盛长宁垂眸,抬手拿起瓷勺,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粥,偶尔以筷子去夹碟中的小菜。   待到她慢慢吃完眼前的早饭,已经是两刻钟之后了。   吃早饭用了两刻钟,喝水服药用了短短一瞬,利用灵力调理灵药药性又花了整整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的时间,还是在盛长宁再三催促的情况下,才缩短至此的。   调理结束后,盛长宁靠在齐眠玉怀里,休息了好久,才终于缓过神来。   齐眠玉抬起手,轻轻碰了下她的唇,迟疑问道:“真不是药的问题吗?”   盛长宁将脑袋蹭进她宝贝怀中,闷声道:“不是药的问题。”   是她的问题。   那灵药的确是极好的灵药。   而有问题的,是她的身体。   一刻钟后,盛长宁已经收拾好自己,准备同齐眠玉一起出门,去姜逸尘处进行今日的问诊。   两人到竹林小院前,姜逸尘着一袭青衫,正在院中打理灵植。院中灵植在他的打理之下,焕发出蓬勃生机,长势颇好。   听见轻细的脚步声,姜逸尘抬眼望过来,很快起身迎了过去,道:“盛道友,齐道友,请坐。”   姜逸尘引两人坐在桌前,出声询问道:“昨日,我已经命人送了药给盛道友,不知盛道友服用之后,感觉如何?”   “尚可。”盛长宁话语微顿了下,继续道,“我能感觉到我灵脉之间很舒服。”   “那便好。”   姜逸尘抬手搭脉于盛长宁手腕间,沉吟半晌后,解释说:“若是盛道友觉得反应并不难受的话,则是证明盛道友灵脉间除却被煞气所侵袭过的伤势之外,并无其他暗伤。”   姜逸尘此话一出,原本安然坐在椅子上的盛长宁便蓦然察觉到齐眠玉望过来的平静目光,心叹了一声。   姜逸尘继续道:“若是盛道友体内还有别的一些暗伤,在这枚灵药的温养之下,就会觉得有些难受。”   “暗伤越多的话,便会越难受,大概如万蚁啃咬一般,那是灵药药性发挥了极强的作用。若是换了一个伤势极重的人来,我也不会用这个灵药。”   盛长宁抬眸看向姜逸尘。   姜逸尘也注意到了齐眠玉看过来的目光,出声道:“齐道友不必担心,经过一段时间的灵药温养,盛道友体内被煞气侵蚀的伤势是能够痊愈的。”   “大概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姜逸尘于心中合算过后,肯定道,“在此期间,若遇见煞气发作,请及时告知于我。”   齐眠玉问道:“这种灵药是最好的吗?”   “是的,药性发挥适中,应该是最适合盛道友的灵药。”   姜逸尘还有其他病人,盛长宁很快拉着人告辞离去。   在回去的路上,她很明显感觉到齐眠玉的沉默,轻声喊道:“师兄?”   “嗯。”齐眠玉冷淡地应声。   “师兄。”   “嗯。”   “师兄。”   “嗯。”   “师兄。”   “嗯。”   就这样一路走着,两人很快回到了住处。   齐眠玉率先迈步,进了屋。   按照以往,他都会等她的。   盛长宁暗自心叹,默然跟了上去。   进屋后,她关上门,刚一转身,眼前蓦然投落下一片阴影。   齐眠玉逼近她,眸光轻垂,茫然之中又觉得很是生气。他低声道:“你都知道。”   “你都知道的,骗子。”   所以,当他两次问她是不是药有问题的时候,她都否认了不是药的问题。   果然不是药的问题,是她自己的问题,是她自己都知道的问题。   盛长宁闻言,后背贴在门前,抬起手指,意欲去拉齐眠玉的衣袖,然后被她宝贝蓦然拂袖避开。   她的指尖落了空。   齐眠玉将手藏起来,不让她碰到分毫,又不肯让她走,只好出声道:“不准碰我,骗子。”   他藏在身后的指尖发颤,然后被他异常用力地攥紧在掌心,克制着情绪。   作者有话说:   小齐:心疼,难过,委屈.jpg   —   感谢小天使的支持呀,比心~ 第九十三章   盛长宁慢吞吞地放下手, 小声唤道:“宝贝……”   “你永远都不说实话,骗子。”齐眠玉冷漠出声,“为什么你会有这么多的暗伤, 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呢?”   “其实……你的伤一直都在,从来就没好过,但是不告诉我,还骗着我。”   齐眠玉见盛长宁不说话,心中更是气急, 冷漠地抿紧唇, 平静道:“我们明日去换药……”   盛长宁抬眼看向他,出声问了一句:“你是希望我快些好?还是慢点儿好?”   齐眠玉话语顿住。   盛长宁趁势抬手抱住他,轻声道:“宝贝,我们不要吵架呀。”   “你说要来北州, 我们就来北州了。”   “你说要来星宿阁求医,我们来了。”   “你说好好治病, 我也有认真听话。”   “所以,我们不要吵架呀。”   “我算过了,这个药用下去之后,我体内的伤会好很多的。难受一时, 只是一时而已。”   盛长宁抬手抚过齐眠玉的背,开口问道:“你不希望我快点儿好吗?”   齐眠玉身形僵住, 声音冷淡说:“你总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理由来说我……”   半晌后,他抬手挣脱开盛长宁的手,眸光凝在她身上, 平静道:“不想理你, 一个只会甜言蜜语的大骗子。”   盛长宁闻言, 想了下, 妥协半步,道:“好吧,可以换药,不过不是明日去换药,得等一等。”   “一个甜言蜜语、心机深沉、诡计多端、无所不用其极的大骗子。”   齐眠玉多加了三个词,转身就走。   她宝贝说不理她,就真的会变成了那个只会“嗯嗯嗯”的无情打卡机器。   到了午后,服用灵药之时,齐眠玉冷冰冰地端来水与灵药,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   盛长宁伸手捧起杯子,就着温水服用灵药。将杯中温水饮尽后,她才慢悠悠地放下杯子。   齐眠玉抬眸,继续定定望着她,不肯多说一句话。   盛长宁便问:“那我去床上坐着?”   “嗯。”   半晌后,盛长宁起身,转身走去屏风后面。   齐眠玉默不作声地跟着她身后,眸光凝于她周身,黑沉眸色深处竭力压抑着暗潮翻涌。   “宝贝……”盛长宁很快坐在床上,抬眸看向齐眠玉,出声道,“你的眼睛没有变回来。”   他们约定过的,在没有外人的地方,可以不用将那双漂亮的赤眸给藏起来。   齐眠玉闻言,看了她一眼,唇角轻轻一扯,露出个冷淡的笑容,转瞬便坐了过来。   盛长宁瞥见她宝贝笑容冷淡的模样,大有一种“骗子还想着要看眼睛,做梦吧”的意思,眼睫微微一眨,自觉将手伸了出来,放在齐眠玉面前。   齐眠玉抬手,握住那截纤细脆弱的手腕,手指不由得收紧了些许,生怕他一个不小心,眼前人就消失了似的。   须臾,他轻垂下眸光,默然运转灵力,通过他手掌与其相接触的肌肤,转瞬没入盛长宁灵脉之中。   起初,齐眠玉神色顿了下,想到上午时盛长宁去问诊的时候姜逸尘所说,刻意放缓了灵力运转的速度。   微凉的灵力携卷着灵药药性,缓慢游动于平静如死水一般的灵脉之间,似游鱼入水,带来丝丝缕缕的生机,迅速蔓延开来。   很舒服,却也很难受。   盛长宁眼睫微微一颤,下意识去咬着唇。   下一瞬,她被人拉进怀里,齐眠玉抬手,遏制住了她咬唇的动作。   齐眠玉将自己的指尖送至盛长宁唇畔,感觉到她唇畔隐约发着颤,却又克制着,不敢咬。   思索瞬息,他抬起手指,捏住盛长宁的脸,用一种不轻不重的力道令她紧咬的牙关放松下来。   与此同时,他的指尖探了进去,轻轻抵住她意欲再次收紧的牙关。   唇齿之间多了些不属于自己之物,盛长宁意欲收紧的贝齿在刚一触及到齐眠玉探至近前的指尖时,下意识一缩。   原本朦胧而混沌的思绪瞬间聚神,她微微抬眼,唇瓣微动,想说话:“尼……”   结果,被压住了唇齿的人,连话都说不清楚,语调含糊不清。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姿势。   盛长宁瞬间就放弃了自己欲说话的想法,略微放松,不肯咬到她宝贝探来的指尖。   只是,她又难受得厉害,没了着力点,开始想其他办法,掩于袖间的另外一只手微微攥紧了些,靠在齐眠玉怀中的身体隐约轻颤着。   下一瞬,齐眠玉猝不及防之下,开始加快灵力运转的速度。   盛长宁没有任何准备,蓦然发出一声轻哼,原本有意识放松的牙关下收紧,咬上了卡在她唇齿间的手指,唇瓣不自觉吸吮。   待到盛长宁再有反应之时,她下意识放松牙关,唇齿间已有血腥气息溢散开来。   正值齐眠玉结束调理,收回灵力,盛长宁当即坐直身体,伸手捧过齐眠玉的手,低声说:“破了。”   盛长宁想抬手,帮她宝贝治一下被咬破的手指。   而后,齐眠玉眸光一沉,豁然抽回了手。   盛长宁抬眸望去,只见到她宝贝沉冷的眸光轻轻看过来,便垂下眸,自己将自己指尖被咬破的伤口给治愈了。   盛长宁见状,安安静静看着。   须臾之后,给自己治完伤的齐眠玉微移眸光,注意到她一直掩藏于袖间的那只手,抬起手,将那只手给捉了过来。   盛长宁略微往后一缩,被齐眠玉毫不犹豫地捞了回来。   齐眠玉修长手指将她收拢的手指一根一根撬开,然后便看见了躺在雪白掌心里那几枚月牙状的血痕。   盛长宁小声道:“我就轻轻掐了一下。”   齐眠玉并不应声,冷漠地抬手,指尖掠出一抹灵力。   冰凉的灵力触感拂过她掌心,略微缓解了她掌心的刺痛,却并未令那几道月牙状的血痕彻底消失。   齐眠玉又抬手指,继续施了一遍治愈术,只是令血痕开始凝结成了血痂。   趁着她宝贝还没抬眸瞪她之前,盛长宁提前避开目光,闭上了眼。   齐眠玉动作蓦然僵住,飞快抬眸,看向盛长宁躲闪的动作,竟从她闭着眼睛的动作里看出了几分心虚。   骗子竟然也知道“心虚”二字怎么写?   齐眠玉继续抬手,持续不断地施决再施决。时至一刻钟后,那几枚月牙状的血痕才从盛长宁掌心彻底消失。   盛长宁自从闭上眼后,仍旧觉得她宝贝犹如实质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直到她宝贝施灵决的动作停下来,她才敢悄悄睁眼去看人,结果,就被她宝贝冷冰冰的目光给抓了个正着。   盛长宁启唇,小声喊道:“宝贝,你听我解释……”   齐眠玉抬手,轻轻触碰上她微动的唇,摩挲过她唇瓣上沾染的些许血色。   他的神情依旧冷漠如霜,未发一言,把人拉过来,吻了上去,吸吮舔舐,而后又探了进去,力道温柔而克制。   唇分的间隙,盛长宁抬起水雾雾的眸光,落向她宝贝依旧平静的墨色眼瞳上。   没变回来,情绪很稳定……   也就是说,她宝贝真的很生气了。   就像是此前生气到把她用禁神链锁起来的地步。   盛长宁想了下,偏了偏眸光,继续吻他。   齐眠玉蓦然收回手,将她扒拉开,不准她哄他,转身走了。   连哄他的机会都不给她。   盛长宁起身去追,抬手去开门,自门外传来一声落锁的声音。   是她宝贝从外面把门给锁了起来。   沉思片刻,盛长宁转身走去半开的窗前,正好与来关窗的人遇上。   盛长宁出声喊道:“宝贝……”   齐眠玉眉眼清冷,豁然抬手,将窗给关了起来。   他把他自己给锁在了外面,不进屋了。   时至夜色将至时,齐眠玉抬手解开锁,打开门。盛长宁自觉走出去,齐眠玉转身往外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去了星宿城酒楼吃饭。   当日夜里,盛长宁服用过灵药后,齐眠玉倾身而来,从储物空间取出柔软的绸缎,将她的手给绑了起来。   盛长宁略显迟疑,出声问:“宝贝,你这是做什么?”   齐眠玉并不接话,将她的双手尽数缠绕上绸缎后,眸光又落在她唇上,沉思片刻,放弃了什么。   开始以灵力调理灵药药性时,齐眠玉将人紧紧抱在怀中,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半分。   就算盛长宁竭力克制着自己,可他依旧能够感觉到她躲在他怀中时隐约发颤的身体。   一定很疼。   难受不等于疼,可疼却是一定会难受的。   齐眠玉抬手,以指尖探进盛长宁意欲咬唇的贝齿之间。这样一来,被咬的,就不是她了。   待到调理结束之际,齐眠玉平静地收回手,将人捞起来,紧紧抱着她。   而后,他又低头去吻她被染上血色的唇,温温柔柔的,如同蜻蜓点水般,一下又一下。   盛长宁原本紧绷发颤的身体,在一串细密而连绵的吻逐渐变得放松。   她慢慢睁开眼,眼前光影变幻,一个温热柔软的吻落在了她眼尾处,然后一路绵延而下,吻过她的面颊、耳垂。   最终,她宝贝的吻落于她脖颈间,温柔触感犹如撩拨的羽毛一般,轻轻扫拂而过,带起一圈又一圈的酥麻与颤栗。   这样的感觉,却又与此前调理灵药药性的感觉有着很大的不同。   盛长宁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   齐眠玉一边吻她,一边抬手解开了此前绑在她掌心的软绸。   那截软绸在她此前用力攥紧掌心之时,已经变得皱巴巴的,掌心的薄汗将软绸浸湿了些许。   齐眠玉又抬起手,将盛长宁束发的银簪取了下来,任由一瀑青丝散落。   修长手指穿过盛长宁发间,他轻扣着她的头,又吻了下去,轻轻舔舐。   盛长宁的思绪被吻得有些发晕。   她悄悄睁开眼,正准备看一眼她宝贝现在的状态时,蓦然察觉到她腰间的系带被一只手轻轻勾住,轻轻松松就被解开了。   她觉得这走向……隐约有点不对劲儿,正在往不可描述的方向走去?   所以……是她宝贝突然不生气了吗?   盛长宁想了一下,还没思考出一个所以然来,她拢在外衣前的银白软纱便已经褪落。   她宝贝的指尖落在她外衣上,略微有所停顿,然后如同抽丝剥茧一般,被剥去了绯色外衣,只余下一件单薄的雪白里衣。   她周身还带着未曾消散的滚烫热意,那是被她宝贝给亲出来的。   现在,屋内的气氛暧昧而不明。   盛长宁略微垂眸,眸光落在齐眠玉衣冠整齐的模样,迟疑了下,也抬起手去,意欲解她宝贝的腰带。   总不能就她一个人衣衫不整吧?   正当盛长宁边思索,边抬起手,指尖将要落在那绣有暗纹的雪白腰带处时,被她宝贝给一把抓住了手腕。   盛长宁抬眸望去,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精致漂亮的面容,眉眼清冷,鼻梁高挺,每一寸都似长在她审美之上,惊艳而令她心神向往。   她被捉住的手腕,被瞬间压回了身侧。   连带着她整个人都拢入齐眠玉怀中,齐眠玉抬起手,将她按在了床上。   下一瞬,带着微凉的触感覆了上来。   盛长宁原本还有些发晕的思绪蓦然顿住。   齐眠玉抬手,掀开被子,将人给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盛长宁轻眨了下眼,眸光凝在齐眠玉那双依旧沉冷如墨的眼眸处,轻轻吸了口气。   很好,又是她被美色给耽误了。   要躺下睡觉,解发簪没问题,脱衣服也没问题,亲她可以说是晚安吻,也没问题。   有问题的,是她的思想。   她在心里诚恳认错。   齐眠玉放开人后,起身站起来。   他注意到盛长宁望上来的目光,眸光轻垂而落,凝在她白皙面容间。   半晌后,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盛长宁抿了下唇,语气可怜地问道:“宝贝,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齐眠玉脚步顿住,冷冷地应了一声“嗯”。   她继续可怜出声:“你不陪我睡觉了吗?”   “嗯。”   听见这一声冷冰冰的“嗯”,盛长宁的目光追随过去。   时至人彻底消失于屏风前,她才慢悠悠地收回目光,自我反省了一番。   随后,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宝贝就是故意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盛长宁微闭上眼,意识开始沉入混沌状态。她将睡未睡之际,隐约察觉到齐眠玉又走了回来,很快将她抱在怀中。   她低声喊了一句:“宝贝……”   “嗯。”   齐眠玉轻轻应了一声,睁开的眼瞳已然变成色泽明艳的红琉璃,漂亮而神秘。   内里酝酿的情绪像是再也克制不住了般,幽色疯狂翻涌,显得那双赤眸越发妖冶。   盛长宁背靠着齐眠玉的胸膛,看不见她宝贝此刻的眼睛与状态,只能于意识迷迷糊糊之间,隐约感知到他又吻了过来。   齐眠玉半垂眸光,落在墨发间显露出来的雪白颈侧,带着蛊惑的纤细,他略微低头吻了上去。   一串细密而温柔的亲吻落下。   他安静地看过去,轻抬指尖,将其被弄乱的青丝认认真真给理顺了。   盛长宁于意识恍惚间,微闭的眼睫轻轻颤了下,逐渐恢复神思。   半晌后,她费力掀起眼睫,抬手握到齐眠玉手,摸索着她宝贝的手心,而后微伸着指尖,轻轻挠了一下他掌心,又轻声唤了一声。   “宝贝。”   “嗯。”   齐眠玉低声应了下,终于将薄唇从柔软处轻轻移开,不再乱动了。   只是,过了很久,那双似血琉璃一般的妖冶赤眸也未曾藏得起来。   翌日,当盛长宁从沉睡中醒来时,望见她宝贝自屋外结束修炼回来,便出声喊了一句:“宝贝?”   “嗯。”   齐眠玉冷淡地应了一声。   听见这声音,盛长宁就知道她宝贝还是在生气。   等她穿好衣裳后,气鼓鼓的人浑身透着冷漠,睁着一双冷静至极的墨眸,走过来给她梳头发、别发簪,带她去吃早饭,又冷冰冰地帮她调理灵药药性。   调理结束之后,还在生气的人冷冰冰地亲吻着她,指尖带着凉意,唇瓣带着凉意,身体也带着如剑一般的冷硬。   整个人周身散发出来一种“正在生气,很生气,不想理你”的冷淡气息。   待到两人终于收拾好,去姜逸尘处问诊时,对于两人之间的气氛,姜逸尘隐约有所察觉,询问出声:“两位道友,你们这是……吵架了吗?”   盛长宁闻言,转眸看了一眼齐眠玉,又对姜逸尘解释说:“是我的错。”   “昨日,我想去吃辣子鸡丁,在住处的时候,他还答应得好好的,结果一到酒楼,全点不辣的菜,全是我不喜欢吃的。”   盛长宁无端指控道:“他还逼着我,让我必须吃饭,不能浪费食物。”   齐眠玉眸光颇凉地看了她一眼。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一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二更在晚上。 第九十四章   听完盛长宁的话, 姜逸尘思索道:“盛道友,养病期间是该吃一些清淡些的食物。”   盛长宁轻眨了下眼,无辜道:“所以我说, 是我的错啊。”   “不过,是我的错又怎么样?我的错,我认。但是,我拒绝道歉。”   “他竟然逼我吃我不喜欢吃的东西唉……”   盛长宁小声说了句,细白眉心轻蹙了下。   她说了这么多话, 她身旁的人也未发一言。   齐眠玉周身冷冰冰的气息就连姜逸尘都能明显感知到了, 他略显犹豫之色。   盛长宁轻声哼了下,大方道:“算了,不说这个事。姜道友,你继续给我问诊吧。”   说罢, 盛长宁抬手撩起衣袖,露出半截手腕来。   齐眠玉冷冰冰的目光犹如实质化的刀子, 落了过来。   姜逸尘原本准备探出去的手顿时僵住,看了一眼齐眠玉。   盛长宁学着她宝贝的语气,冷淡道:“不要理他,我才不要他管, 烦……”   “烦就对了!”   忽而响起的声音自院外而来,转瞬接上了盛长宁的未完之言。   盛长宁转眸望过去。   一袭张扬红衣的傅知遇转瞬出现于姜逸尘敞开的院门前, 毫无阻碍地走了进来。   “盛道友是吧?”傅知遇走近,长眉一挑,继续说, “男人就不能惯着, 得冷冷他, 不然他蹬鼻子上脸, 都快傲上天去了,还要你去哄着他。”   院中三个大男人,就盛长宁一个姑娘。   姜逸尘迟疑瞬息,看向傅知遇。   “盛道友,你不是和这人吵架了吗?正好你们两人相看两相厌,来星辰一脉转转,就不要回来了,冷着他,不要惯着他,就让他在这里独生闷气吧。”   姜逸尘出声道:“傅师弟,盛道友是我的病人。”   “是你的病人又如何?”傅知遇不甚在意道,“是你的病人,我更要抢。”   “盛道友,你在姜逸尘这里治病,他是温和派,没有一两个月,是治不好你的。”   傅知遇介绍道:“我们星辰一脉,用药精准,对症下药,绝对不会出现故意拖医治时长这种事情。”   “我猜想……姜逸尘到现在,还没找出盛道友你体内煞气藏在何处吧?来星辰一脉找我,我定能精准找到你体内煞气的隐藏之地。”   姜逸尘道:“傅师弟,你的做法与用药太过激进,并不适合盛道友。”   “适不适合,不是得试了才知道吗?”傅知遇看向盛长宁,出声问,“对吧,盛道友。”   盛长宁闻言,有些好奇道:“为什么……你们不能一起问诊呢?”   姜逸尘用药温和,手法连绵。   傅知遇出手果断,用药激进。   两者结合起来问诊,岂不是很好吗?   傅知遇嗤笑一声,凤眸微眯,应声说:“可以啊,我没意见。”   姜逸尘见傅知遇捣乱,只好耐心解释道:“盛道友,星宿阁内部,星辰一脉与宿栖一脉所学手法与用药略有不同。”   “而一位病人在同一段时间里,是不能被两位医修医治的,这期间会出很多问题。”   傅知遇抢话道:“所以啊,盛道友,你快搬来星辰一脉吧,我出手,可比姜逸尘的手法快多了。”   盛长宁闻言,迟疑片刻,转眸看了一眼齐眠玉。   傅知遇瞥了眼齐眠玉,啧声说:“盛道友,你看他做什么,男人就不能光惯着,得冷一冷,丢掉他,跟我去星辰……”   傅知遇话音未落,一道凛冽剑光转瞬袭来,他下意识闪身避开。   他抬眸望去之时,齐眠玉已然握剑,砍了过来。   “唉唉唉!我就说说而已嘛……”   傅知遇身形再度往后一掠。   趁此期间,他还不忘继续撬墙角,出声喊道:“盛道友,你看,这男人惯起来,就是容易脾气大啊。”   傅知遇在姜逸尘院中闹腾好一阵子,终于倾身飞了出去,一袭红衣衣角被齐眠玉抬剑给砍了下来。LJ PanPan   姜逸尘神色间带着几分歉意,道:“盛道友,抱歉,傅师弟他性子跳脱不羁,是他冒昧了。”   盛长宁坐了下来,抬手道:“没事,姜道友继续问诊吧。”   “不过……傅道友有句话说得对,男人就是不能惯着!”   盛长宁语气凉凉地说道。   正值齐眠玉收了剑走回来,听见她这话,眸光落在她身上,冷漠而平静。   好半晌后,姜逸尘轻咳一声,道:“盛道友服用灵药之后,恢复之势如期。”   须臾,他想到眼前两人吵架的源头是一盘未曾吃到的辣子鸡丁,迟疑说:“盛道友若是喜辣,大概再过五日,便可以去吃辣子鸡丁了。”   盛长宁闻言,眸光清亮,出声问:“真的吗?”   姜逸尘点头,应了一声,声音温润道:“盛道友暂且再忍五日,届时就不必忌口。”   “谢谢!”   盛长宁站起身来,笑着说了一声谢谢,转眸瞥见杵在一旁的齐眠玉,笑容略微收敛,转身先走一步。   她小声说话:“不想理你。”   此态完美复刻了昨日在门后齐眠玉说此话时的神态与语气。   齐眠玉平静问道:“再过五日就可以了?”   “是这样的。”姜逸尘应声道。   “多谢。”   盛长宁先行一步回了住处,躲进房间里。   等齐眠玉走进院中,来到房间时,他转身关上门。自身后传来轻细的脚步声,紧接着他被人环过腰身抱住。   盛长宁略显心虚地喊道:“宝贝?”   齐眠玉并未应声,轻垂着眸光。   于是,她又喊了一声:“宝贝。”   齐眠玉冷漠道:“不要喊我。”   盛长宁继续喊道:“宝贝。”   齐眠玉冷冷出声:“不要哄我。”   “宝贝。”   “不要惯我。”   “宝贝。”   “不要理我。”   “哦。”   盛长宁应了一声,慢吞吞地收回自己的手臂,眼睫轻眨了下,开始转身离开。   当她转身之际,又很快被人拉住了手臂,不肯让她走。   不轻不重的力道袭来,盛长宁撞进齐眠玉怀中,被他伸手抱住。   盛长宁没想挣扎,抬手抱住她宝贝,轻声喊了一句:“宝贝。”   齐眠玉依旧冷淡地应声:“嗯。”   “宝贝。”   “嗯。”   “宝贝。”   “嗯。”   “宝贝。”   “嗯。”   盛长宁出声问道:“你还在生气吗?”   “嗯。”   “那要怎么哄你,你才不生气呢?”   “一个月。”   盛长宁闻言,思忖瞬息。   一个月,是指他要生气一个月吗?   “那你好能生气。”   “嗯。”   齐眠玉松开人,视线凝于盛长宁面容间,转身出了门,又把自己锁在了院中,不跟她说话。   到了午时,她宝贝才把自己放进来,陪她吃饭,监督她吃药,帮她调理灵药药性,然后再将她安抚好,又把自己锁在屋外,不进来了。   夜里亦是如此,两人去酒楼吃过晚饭。   回来之后,如同昨日夜里一般,他看她喝水吃药,把她的掌心用软绸绑起来,帮她调理灵药药性,冷冰冰却又温柔地吻她,安抚她紧绷的身体,眼睫都不眨一下,眼睛都不变一下。   齐眠玉安抚她的时候,分神去帮她取下挽发的银簪,帮她解开腰带,帮她褪下外衣,然后又把她整个人裹进被子里。   盛长宁彻底没情绪了,睁着一双水雾雾的眼睛,看向齐眠玉,着重打量着她宝贝那双没半点变化的黑眸,轻声喊道:“宝贝。”   齐眠玉依旧冷淡地应着她的话,“嗯”了一下。   盛长宁又道:“距离一个月,还剩下二十几日。”   “嗯。”   齐眠玉很快又出了屏风。   盛长宁轻眨了下眼,裹在被子里,没坐起来,闭眼感受着自己灵脉间的变化。   那灵药,的确是极好的药。   夜深时,当盛长宁睡得迷迷糊糊之际,便感觉她宝贝倾身过来,将她抱在了怀里。   她轻轻出声,下意识喊了句:“宝贝。”   “嗯。”   齐眠玉低头,唇瓣轻贴于她雪白颈侧,落下一个吻。   屋内暖光照拂,光影各半面变幻,拂过他精致如玉的面颊。眼睫轻覆下,将他赤眸中翻涌的情绪尽数遮掩。   他低低出声说:“你什么时候才会不骗我呢?”   随后,齐眠玉靠近她,在她耳畔轻声喊道:“骗子。”   “宝贝……”   盛长宁在半梦半醒状态之中,下意识回应着他,声音轻缓,却在下一瞬因为齐眠玉蓦然吻过她近在咫尺的耳垂,尾音微扬,携卷着几分低吟的软烫。   盛长宁被她宝贝给亲醒了。   意识彻底清醒过来后,她慢慢转过身,意欲抬眸去看齐眠玉,却被他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盛长宁迟疑了下,出声问道:“我不能看吗?”   语气之中,带着隐约可怜兮兮的意味。   刚才转过身的余光里,她偶然瞥见了那双红得艳绝的漂亮眼眸。   齐眠玉道:“嗯。”   盛长宁小声说:“你变了。”   “一个月。”   他一个月不理她。   齐眠玉说罢,将人带转回去,又捞进自己怀中抱着。   盛长宁想转回身,被他箍住腰,没法转哪怕半分的身形回去。   她轻声道:“那我不看了。”   “嗯。”   翌日,在姜逸尘处问诊时,盛长宁两人又遇见了傅知遇。   准确来说,傅知遇是掐着点,准时在姜逸尘院外蹲守着他们两个人。   “盛道友,你们……”傅知遇在盛长宁和齐眠玉之间看了两眼,继续问道,“还在吵架吧?”   盛长宁瞥了一眼冷冰冰的人,答道:“我绝不认错,绝不道歉。”   傅知遇明显兴奋起来,邀请道:“盛道友,那就快搬出来,来星辰一脉住下。”   “男人嘛,就是不能惯着他,不然他会蹬鼻子上脸,翻天的。”傅知遇一副老道的模样,点头说,“盛道友,抛下他,跟我走……”   傅知遇话音未落,一道雪亮剑意便袭了来。幸好他早有预料,提前躲闪开来。   否则,他又将毁掉一件衣裳了。   “盛道友,你这臭脾气的男人不能要,知道吗?他不疼人的……”   傅知遇一边往后退去,一边扬声喊话。   于是,他很快又被毁掉了一件衣裳。   盛长宁看了眼不远处的两人,转身走至姜逸尘院门前,正欲抬手敲门时,院门已然被姜逸尘抬手打开。   姜逸尘解释说:“我在屋内就已经听见了傅师弟的声音。”   他伸手一引,将盛长宁迎进院中,为她诊过灵脉后,道:“并无异常之处,不知盛道友这几日可有感觉煞气发作?”   盛长宁摇头答道:“没有。”   姜逸尘闻言,抬手施诀,以灵术作为辅佐,继续去探盛长宁的灵脉,依旧未曾找到煞气源头,可盛长宁体内的确有被煞气侵蚀过的伤势。   这一点,不会作假。   思索片刻,姜逸尘解释道:“过几日,我师尊出关,到时候我向他请教一番。”   盛长宁应声道:“多谢姜道友。”   “别请教阁主了,向我师尊请教,多好啊!”   傅知遇一直在院外游走着,听见这话,出声喊了一句,当即避开齐眠玉,飞快掠走。   姜逸尘温和地笑了下,开口道:“若是大长老出关,亦可向他请教一二。”   盛长宁听见这话,寻声说:“星宿阁内部两脉之争,外界亦有耳闻。但是,我看姜道友与傅道友关系却不似传闻中那般冷僵。”   “我与傅师弟都是星宿阁弟子,又并非是死敌,平日里必定会有所交流的。”   姜逸尘想了下,笑道:“其实,当年拜师之时,傅师弟原本是该拜入我师尊门下的,后来由于一些缘故,傅师弟成了大长老的亲传弟子。”   姜逸尘简单解释说:“我当年……其实该拜入大长老门下的,后来因为机缘,才拜入我师尊门下。”   盛长宁似懂非懂,眸光瞥见齐眠玉自院外走来,便起身告辞,道:“姜道友,我先走了,明日再来。”   “好。”   接下来,一连几日,傅知遇每日定时掐点蹲守盛长宁,每次都惹得齐眠玉出手,毁掉他的一件衣裳。   接连被毁了数件衣裳,傅知遇却依旧没有放弃从姜逸尘这里抢人的想法。   这一日,姜逸尘道:“盛道友,今日便是第五日,你可以不必忌口了。”   这几日,他注意到盛长宁与齐眠玉两人的冷战一直还未结束,以为仍旧是那一盘辣子鸡丁的原因,便继续说:“食辣食甜都可。”   盛长宁闻言,真的发自内心高兴了一下,眸光清亮,应声点头道:“嗯嗯,我知道了。”   “还有一点。”姜逸尘思索瞬息,出声道,“明日我师尊将要出关,到时候二位道友随我去拜访,商议一下盛道友的后续医治方式。”   盛长宁还未应声,自院外传来原本已经跑掉的傅知遇的声音,他扬声道:“不用了,不用了。”   傅知遇一袭红衣蓦然出现于院中,挑眉说:“盛道友,这一次你真的该去我星辰一脉住了。”   傅知遇话音落下,另一道声音旋即接上话,问道:“哪个是天生剑心者?”   人未至,声音先至。   自虚空之中传来波动,一人转瞬踏出虚空,缓步走入院中。   来人依旧是一袭如火红衣,容貌俊美绝伦,让人于瞬间想到肆意翱翔的火凤,高傲而张扬。   姜逸尘闻声,便已经先行起身,在瞧见来人的瞬间,拱手行礼道:“大长老。”   来人正是星宿阁大长老,也是傅知遇的师尊。   盛长宁轻眨了下眼,慢慢抬起手,示意道:“我是。”   “原来是个小姑娘。”大长老摆摆手,应声说道,“跟我走吧。”   姜逸尘神色微顿,迟疑出声:“大长老,您……”   “你能治好她?”   “我正在尝试。”   “我能治好她。”   “还有……”大长老抬手唤出一道灵讯,传给盛长宁,平静道,“你听听看。”   盛长宁抬手接过灵讯,拆开来听。   内里是剑宗宗主的一番话。   大长老问道:“你家宗主的话,你该听吧?”   正值此时,一道灵讯自天际飞掠而至,转瞬落于盛长宁手中。盛长宁拆开后,听见剑宗宗主在灵讯之中,询问她的情况。   “小长宁啊,我听说了一件事,你去剑谷的时候,不小心沾染上了剑煞之气?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啊,小……齐眠玉他没有照看好你吗?”   “那一日,可是他向我请假说,你们要出去历练的啊。”   盛长宁闻言,当即回道:“不关师兄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造成的。”   剑宗宗主的灵讯很快飞回来,说:“小长宁,我请了星宿阁大长老帮你看看,不必担心,有星宿阁大长老出手,煞气应该不是什么大事的。”   紧接着,剑宗宗主又传了一道灵讯给齐眠玉。   齐眠玉接过灵讯,神情冷漠地听完,只回了一句“知道”。   “小姜,这个天生剑心者,我带走了。你们想要再抢回人,得让你师尊亲自来找我、求我。”   大长老说道:“不过,我也不给。”   说罢,他挥手拂袖,率先离开此地。   傅知遇留了下来,凤眸一弯,笑吟吟出声问:“盛道友,你现在可以收拾东西,准备去我们星辰一脉了吧?”   末了,他瞥见冷漠的齐眠玉,补充说:“要是你不想看见他,我们星辰一脉还可以把他给赶出来。”   此话一出,齐眠玉望过去的目光就更冷了些。   盛长宁转眸对姜逸尘道:“抱歉,姜道友。”   姜逸尘闻言,苦笑一声,无奈道:“师命难违,况且大长老性情一向如此,盛道友的伤若是由他亲自出手,当会无恙。”   临走前,傅知遇扭头朝姜逸尘做了个鬼脸,又才嬉皮笑脸地跑开。   在回住处的路上,盛长宁出声问道:“傅道友,你师尊的名讳是……”   傅知遇坦然道:“不是随手可见吗?”   “祁燃。”   祁燃。   故事里的师弟啊。   作者有话说:   祁燃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在九十二章。   这是第二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笔芯。 第九十五章   祁燃。   盛长宁闻言, 想到此前执事弟子将调理小册递过来后,上面所著写的名字,点头说:“的确是随处皆可见。”   傅知遇见她认真点头, 又问:“你是不是觉得奇怪,我们星辰一脉与宿栖一脉向来不合,怎么我师尊还肯把自己研究的方法给宿栖一脉使用?”   “因为……我师尊大方啊。”   “两脉之争是我们星宿阁内部的事情,研究出来的方法却是给大家用的,大家好了, 才好。”   “得好处的只要不是宿栖一脉, 我师尊就可大方了。”   盛长宁笑了下,道:“傅道友,你师尊是个好人。”   “那当然!”傅知遇提及起自家师尊,那话是说上三日三夜也夸不完的。   只是, 一直沉默不语的齐眠玉,自投落而来的目光犹如凛冽刀子一般, 嗖划过来,也止住了傅知遇的话。   他可不想在一日之内,被毁掉两件衣裳啊。   三人很快来到住处前,傅知遇就站在门口, 出声道:“快去快去,我就在这儿等你们两个。”   盛长宁穿过院中, 走进房间。   齐眠玉就站在她身后,拂袖间将门关上,旋即又将人拉了过来, 抱在怀中。   盛长宁感受着齐眠玉身上气息, 抬起手臂, 环过她宝贝腰身, 轻声喊了句:“宝贝,你还在生气,又好黏人。”   齐眠玉冷冷应声道:“嗯。”   盛长宁思忖瞬息,出声说:“你看,我是不是没有骗你?你说让我换药,现在是不是就可以换药了?”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齐眠玉心里便更生气了些。   他收紧手臂,仿若要将怀中人揉进自己身体一般,而后又被盛长宁抬起手,轻轻拍了下他手臂,略微放松下来。   齐眠玉微垂的眸光平静至极,似水面一般,毫无波澜。只有及至最深处,才能窥见其深不见底的暗流汹涌。   他低低出声道:“擅自行动的人,是要受到惩罚的。”   他温热的吐息拂过盛长宁耳畔,带来一阵微痒的暖意。   盛长宁听见这话,轻声问:“是什么惩罚?”   齐眠玉不说话,她继续追问道:“你要一年都不理我?还是……别的什么惩罚?”   “不告诉你。”   齐眠玉说罢,抬手松开人,眉眼恢复一贯的清冷。   他转身绕过盛长宁,去收拾东西。   她要做的任何事情,他都不会阻拦。   盛长宁站在原处,静默良久。   然后,她迈开步子,跟过去,也准备帮忙收拾东西,便被齐眠玉冷冷避开了。   盛长宁开口问道:“宝贝,你不让我动啊?”   齐眠玉冷淡应声:“嗯。”   “好吧。”   盛长宁慢慢收回手,没再去动,只是亦步亦趋跟在齐眠玉身侧。   他去哪儿,她就走到哪儿。   期间,盛长宁想悄悄偷袭,哄一哄眼前这个气鼓鼓的人,都被齐眠玉给闪身避开了。   躲开的人转身望她一眼,平静眸光似在诉说“不想理你、不准碰我”。   待到收拾好东西,两人这才出了门。   盛长宁对站在院门外无聊得玩小瓷瓶的傅知遇道:“傅道友,我们收拾好了。”   傅知遇抬手一收东西,评价说:“你们东西可真多。”   “走吧。”   随后,傅知遇先走两步,又回头解释说:“既然是我师尊出手医治,那你们就得住山上了。”   盛长宁听见这话,出声问道:“傅道友,星宿阁的藏书阁,会对其他宗门弟子开放一部分吗?”   “你还喜欢看书?”   傅知遇这几日为了抢人,可是仔细打听过盛长宁的事情。   他没去五州盛会,但是从打听来的消息得知,盛长宁此人在五州盛会期间,满心满眼都是她那宝贝师兄,整日腻腻歪歪的,好不黏糊。   盛长宁答道:“我最喜欢做三件事情,看书就是其一。”   傅知遇下意识追问:“那剩下两件事呢?”   “还喜欢练剑。”盛长宁道。   “还有呢?”   “还喜欢……”   小姑娘的声音带上几分欢喜之意,尾音微微上扬道:“还喜欢师兄啊。”   好的,他闭嘴。   傅知遇神情顿了下,瞥见不远处冷冰冰的齐眠玉,有些好奇地问:“你们不是吵架了吗?”   盛长宁解释说:“吵架,不影响感情的。”   傅知遇继续问:“你喜欢他什么?”   “师兄最好看。”   傅知遇看了一眼,没认同,没反驳。   “还有呢?”   “师兄最好。”   “没看出来。”   盛长宁想了下,强调道:“师兄对我最好。”   就是说,对别人理都不理会。   这样一说,傅知遇瞬间就懂了。   他思忖片刻,想到一个绝佳的难题,问:“如果……你和你师兄的剑一起掉到某个绝险之地,你觉得你师兄会先救你,还是先找他的剑?”   对于剑修而言,本命长剑可是剑修的命啊。   盛长宁肯定道:“我会先找剑。”   傅知遇一愣,强调道:“我是问你师兄会怎么做?不是问你会怎么做?”   盛长宁弯唇轻笑出声,眸光看向齐眠玉,示意道:“那你得问他啊?问我做什么?”   傅知遇转而看向齐眠玉,齐眠玉冷漠道:“她。”   傅知遇听见这个回答,当即断定道:“那你不是一个合格的剑修!”   一个合格的剑修,一定是先找剑的。   傅知遇继续追问道:“那盛道友呢?”   “若是你的剑和齐道友掉入某个绝险之地,你会先救人?还是先找你的剑?”   盛长宁肯定道:“剑。”   傅知遇原本设想的答案被推翻,没忍住轻嘶了一声,目光凝在盛长宁身上,道:“你不是最喜欢你师兄吗?”   “喜欢师兄,跟先找剑,并不冲突啊。”   原来,传闻有时候真的不可信。   耽于情情爱爱的人,根本不是盛长宁,而是齐眠玉啊。   傅知遇懂了,迎着齐眠玉冷冰冰的目光,应声道:“没错,没错。”   三人说话间,傅知遇已经带着盛长宁两人来到山脚下,沿着山道而行。   在路过星宿阁藏书阁时,傅知遇解释道:“藏书阁一二层对外开放,二位道友若是闲暇无事,想要看书,可来此,由值守长老登记之后,便可进入藏书阁一层、二层。”   一刻钟后,傅知遇将两人带至一处安静的独立小院前,出声说:“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两位道友便安心住在星辰一脉。”   “平日膳食会由执事弟子送来。”   盛长宁闻言,思索道:“姜道友说,我不用忌口了,食辣食甜都可以。那我可以点菜吗?”   傅知遇沉吟出声:“可以,你们是我师尊的病人,当是星辰一脉最好的待遇。”   他递出一块刻有“星辰”二字玉牌,解释道:“以灵力写下你想吃的菜即可,会有人收到的。”   盛长宁抬手,正欲接过那块玉牌。   一眨眼的时间还没到,那块玉牌便已经被齐眠玉抬手给拿走了。   傅知遇交代过一些事情,又说:“明日上午,我再带你们去找我师尊。”   “对了,在山上,不要搭理宿栖一脉的人。”   待到傅知遇离开后,盛长宁转眸,看向齐眠玉,出声喊道:“师兄?”   齐眠玉默然收回目光,不去看她。   于是,盛长宁又喊了一声:“宝贝。”   “又到了选房间的时候。”盛长宁慢条斯理地出声道,“请问还在生气的某个人要选别的房间吗?”   齐眠玉转身的脚步顿住,眸光幽幽地盯着人。   盛长宁往前走了两步,来到齐眠玉身边,笑吟吟道:“宝贝,你怎么不说话?”   “不说话的话,就是默认选两间房了吗……”   盛长宁轻缓的话音未落,齐眠玉抬手就将人捞了过来,带进怀中,冷漠道:“不。”   盛长宁问道:“不什么?”   “不要。”   “不要什么?”   “两间房。”   齐眠玉平静出声。   下一瞬,盛长宁抬眸,搞光明正大的偷袭,踮起脚尖,轻嘬了下她宝贝,应声道:“好,就听你的。”   两人住进新的住处,简单收拾片刻,便已经快到午时。   盛长宁正坐在院中阴凉处,出声喊道:“宝贝。”   “记得点菜啊。”   齐眠玉知道盛长宁的喜好。   约摸两刻钟之后,由执事弟子送来午膳。   盛长宁抬手打开,尽数都是她喜欢吃的饭菜。   一连吃了整整五日的清淡食物,嗅到香辣可口的辣子鸡丁,盛长宁轻吸了下,便坐了下来。   “宝贝,下午的时候,我们去星宿阁的藏书阁看看吧?”   齐眠玉闻言,抬眸看她一眼,平静地应了一声。   两人用过午膳,很快便到了盛长宁午睡的时间。齐眠玉替她拆下银簪,慢条斯理理顺那一瀑柔软墨发,才松开手。   盛长宁裹在被子里,只露了一张白净的脸在外面。她出声道:“宝贝,午安。”   “嗯。”   “还有,记得叫醒我。”   盛长宁说罢,眼睫轻覆,在她雪白肌肤上落下淡色的阴影。   齐眠玉就守在盛长宁身侧,开始修炼。   入睡的盛长宁很快陷入梦境之中。   这是一个新的梦境。   在千年之前,她来过北州,还到了北州寒山绝巅看日出。可是,她没有来过星宿阁。   那时候的北州,有邪魔肆虐,但是有曲家在,当时的曲家少主从剑宗出师归来,在北州斩杀了很多邪魔。   盛长宁记得,她和曲凌曾有过一次合作,是为追杀一个渡劫境界的邪魔。   这个渡劫境界邪魔狡猾至极,善于伪装,躲入人群之中,隐匿气息。   她与曲凌追寻数日,才将这只邪魔找到。   邪魔藏匿于星宿阁收容的病患之中。   当她与曲凌发现邪魔的时候,那个邪魔正出手以星宿阁一名医修作为要挟,命他们让开一条路来。   “剑宗弟子,总不能不顾及无辜之人的性命吧?让开。”那个邪魔如是说。   他们的确不能不顾及无辜之人的性命,只得退去。   邪魔要挟着那名星宿阁医修,一路往北,很快就出了星宿阁,来到曲城,借跨域传送阵意欲传送。   那时候,两百块灵石的传送费用……还是曲凌给付的。   跨域传送阵始一开启,邪魔将要挟的医修一把给推了出来,转瞬传送,离开了北州地界。   她与曲凌当即追去,受了惊吓的医修小姑娘跌跌撞撞之下,将她抱住,像是怕极了一般,一直在小声道着歉。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小心……被挟持,拖累了你们……”   医修小姑娘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说着这句话。   梦境之中,盛长宁站在跨域传送阵附近,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向当年的她和那个医修小姑娘。   曲凌见状,已然先行一步,乘坐跨域传送阵,追踪那名邪魔而去。   那时候的她小声安抚着小姑娘,并未发现其中的异常。   医修小姑娘抱着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身形即便是颤抖着的,一张清秀的面容上却并没有任何害怕之意。   后来,那个邪魔被跟丢了,其踪迹彻底消失于她和曲凌眼前。   这是一次失败的任务。   后来,她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去追寻这个邪魔的踪迹,发现邪魔又逃回了中州。   这一次,她将邪魔斩杀于无人之处。   其实像这样的情况,曾有过很多次。   她也不是一开始就无往而不利的,她也会有任务失败的时候。   有的邪魔凶狠,被要挟的人质到最后,都无法解救下来。有的邪魔看似不那么凶狠,像梦境中的这一次要挟里,那个渡劫期的邪魔就没有杀掉星宿阁的医修。   为什么呢?   她当年没有想明白过这个问题。   每次遇见被邪魔所杀掉的人,她只会反思,会更加认真的修炼,所有失败的任务都是因为她还不够强,出手还不够迅速和果断。   但是,那时候,无论她修炼得再快,出剑再迅速,都总会有人被邪魔找到机会,来以作要挟之用。   她从来没有在别人身上找过原因,只是一次又一次想:要修炼得更快一些,这样才好在遇见邪魔之时,将其一击毙命,不再让邪魔伤害到无辜的人。   她积攒了无数次的经验,修炼得足够快,才让她之后所遇见的每一个邪魔,难逃她的剑下。   不过,现在她好像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有的邪魔无恶不作,有的邪魔却好似仍旧存有一丝善心,肯放过他们手中的“人质”。   邪魔混迹于人群之间,人群之中亦有他们的同伴。   像那个被邪魔所放过的医修小姑娘抱住她,不是因为害怕和恐惧,只是因为小姑娘要为她的邪魔同伴争取一个逃脱的机会而已。   他们不认为那是邪魔,那是他们所信奉的神给予他们最忠实和强大的同伴。   乔庭曾说,他们那一批来自于苍澜神殿的人,是被外派出去的第一批探子。   实则……并非如此。   不只是西州,早在千年前,修仙界早就被侵蚀得千疮百孔了。   ……   盛长宁睁眼醒来时,眼睫轻眨了下,眸光落在坐于床侧修炼的齐眠玉身上,安安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等到齐眠玉结束修炼时,她才慢吞吞地坐起身来,出声唤道:“宝贝。”   “嗯。”   齐眠玉应了声,站起身来,很快帮盛长宁梳好头发,以银簪相挽。   盛长宁慢吞吞地收拾好后,才起身道:“那我们现在就该去星宿阁的藏书阁看看了。”   两人出了院门,沿着上午来时的路去藏书阁。   中途,齐眠玉瞥见盛长宁迈步朝左侧小路走来,沉默一瞬,抬手拉住她,道:“往右。”   盛长宁应了声,毫不犹豫地说:“其实,我记得路的。”   “嗯。”齐眠玉并不戳穿她。   星宿阁藏书阁高八层,而作为外宗弟子,可以进入藏书阁一层与二层。   在藏书阁前,盛长宁两人在值守长老处做好登记。   星宿阁藏书阁呈环绕状,最高层被防护阵法所保护,呈镂空状,天光倾坠而下,形成如星光般的华光,照落进藏书阁最底层。   盛长宁进入藏书阁后,小声问道:“师兄,你有什么想看的书吗?”   齐眠玉闻言,迟疑瞬息,目光凝于书架前,平静道:“不知道。”   “那我们就随便看看。”   盛长宁说罢,转身走进左侧第一排书架前,目光流连而过,扫视着每一本书册的名录。   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   盛长宁只看书册名录,并不抬手去取下书册来翻看。大概半个时辰后,她走遍藏书阁第一层的所有书架,来到通往藏书阁第二层的楼梯前。   齐眠玉安安静静地跟在她身侧。   盛长宁踏上楼梯之时,回眸看向齐眠玉,轻声喊道:“师兄。”   齐眠玉抬眸看来,应声道:“嗯。”   “伸手。”盛长宁道。   齐眠玉毫不犹豫伸出手,然后被盛长宁抬手握住掌心。   她微微蜷缩起指尖,捞下她宝贝的掌心,才继续拾阶而上。   盛长宁缓步走上二楼。   于二楼栏杆前,盛长宁通往能够看见从最顶层倾泻而下的天光。她慢慢抬起手,探出指尖,去接住一缕天光。   周遭安静至极,似金灿灿流沙般的光华从她指间落下。   盛长宁收回手,又开始逛起藏书阁第二层,从第一排书架往深处逛去。   她依旧是只看书册名录,并没有伸手取哪一本书册。   藏书阁第二层比第一层稍微小一些,盛长宁花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来到最后一排书架前。   这一排书架上,所摆放的,是北州一些奇闻异事。   盛长宁慢慢走过去,眸光轻扫着,很快走完最后一排书架,却依旧没有拿下任何一本书册。   “这位道友,可是在寻找什么书册吗?”   一道温和清润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打破了此地寂静。   盛长宁站定身形,转眸望了过去。   那人站在半面阴影之中,明光照拂,只能看见一袂雪青色衣角。   随着那人逐渐走出阴影,盛长宁轻眨了下眼,才看清来人的相貌。   来人容貌清润,眉眼若水墨画一般,气度内蕴,又似灵秀的山水,看起来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   不像另一人那般张扬肆意,似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火凤。这人如水,平静柔和。   盛长宁应声说:“我没什么想看的,只是来藏书阁随便逛逛。”   那人闻言笑了笑,未再走近,只道:“我见道友独自一人,又在每一排书架前走过,还以为道友是在找什么书呢,就出声询问了一番。”   盛长宁闻言,下意识回眸,朝身后来时的长廊望过去。   半晌后,她出声解释说:“我不是一个人的,我是和我师兄一起来的。兴许是我不小心走丢了,师兄他正担心呢……”   盛长宁说到此处时,微弯了下唇,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   那人微微颔首示意,目送盛长宁转身,朝楼梯口跑去。雪色裙摆随着她小跑的动作,而轻轻扬起漂亮的光弧,灵动不已,像旋开的花儿。   盛长宁跑到二层楼梯间时,明灯照拂,周遭的寂静开始如水一般退散离去。   她慢慢站定身形,看向齐眠玉,轻声喊道:“师兄。”   齐眠玉望过来,眸光凝在她周身瞬息,攥紧的指尖略微一松,应了一声“嗯”。   盛长宁出声问道:“师兄找到想看的书了吗?”   “不知道。”齐眠玉冷声道。   盛长宁缓步走过去,拉住齐眠玉的手,指尖轻轻挠了一下,应声说:“那我们就明日再来吧。”   两人自藏书阁第二层拾阶而下,来到藏书阁一层,又很快出了藏书阁,朝住处走回去。   夜里稍晚时,盛长宁收拾好自己,躺在床上,闭着眼,却未觉睡意。   等到齐眠玉结束修炼,坐在床侧,慢慢倾身抱住她时,她睁开眼,脑袋轻轻蹭了下,小声问道:“宝贝,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齐眠玉抬手,勾着她的腰,一双眼眸之中是明晃晃的鲜艳色泽,神秘妖冶。   沉默良久之后,他抿唇道:“今日下午,我没有弄丢你的。”   “我知道啊。”   盛长宁意欲转身过来,同她宝贝说话。   然而,她刚一转身,就被她宝贝抵住肩侧,不准她转过身来。   齐眠玉冷声道:“一个月。”   “哦。”   盛长宁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被齐眠玉抬手,捞回他怀里。   齐眠玉低头,温柔地吻过她的耳垂,带起丝丝缕缕的热意。他抬起指尖,触碰着那泛起微红的耳垂,又低声问道:“今日,你见的是谁?”   他的声音冷静至极,温热的吐息拂过她耳尖,激起轻微的痒意。   盛长宁闻言,轻眨了下眼睫,肯定道:“故事里的师兄……”   故事里的师兄。   秦怀景。   盛长宁话音未落,又被身后的人吻过她的耳垂。   “你只能喊我一个人叫师兄。”   像是惩罚一般,齐眠玉轻轻咬了下,在那雪白之上,留下一枚湿漉漉的浅淡印记。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一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九十六章   醋坛子成精。   盛长宁原本平稳的呼吸微微一滞, 声音轻顿了下,才断断续续接上话,改口道:“星宿阁现任阁主, 秦怀景。”   齐眠玉勾住她的手,指尖仔细描摹着,继续追问道:“他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盛长宁摇摇头,补充说,“大概是看我需要帮助吧。”   齐眠玉声线清冷出尘, 又带着些许的恼意, 应声道:“你不需要他的帮助。”   盛长宁轻轻笑了下,道:“对,所以我很快就回来了,没跟他多说话。”   半晌后, 齐眠玉又问了一个问题,轻声道:“谁是坏人?”   “我是坏人……”   盛长宁的话还没说完, 本就敏感的耳垂又被咬了下,她低着声音喊道:“宝贝,别咬人。”   “我不咬别人。”   “你就欺负我。”   “没有欺负你。”   齐眠玉抬起指尖,微微揉了下他适才轻轻吸吮过的柔软耳垂, 平静道:“不疼。”   他又问了那个问题,说:“谁是坏人?”   “谁?”盛长宁反问道。   齐眠玉道:“祁燃, 秦怀景。”   “他们啊……”盛长宁拉长尾音,应了一声说,“都是坏人。”   话音落下的瞬息, 她便察觉到她宝贝握在她腰间的手略微收紧, 笑吟吟地补上余下半句话, 道:“也都不是坏人。”   齐眠玉静默良久, 冷冷地吐出两个字:“骗子。”   盛长宁想了下,举了一个例子,问道:“你讨厌我吗?”   “不知道。”   “你喜欢我吗?”   “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想说。   盛长宁继续问:“你有时候讨厌我,有时候喜欢我,两者之间冲突吗?”   齐眠玉没再说话。   过了许久,当盛长宁将要被睡意所席卷之时,她才听见齐眠玉的回答。   她宝贝压低着声音,认真道:“不讨厌。”   紧接着,齐眠玉继续说:“一直喜欢。”   盛长宁轻声应了一下,很快陷入沉沉睡意之中。   很久之后,齐眠玉又重复了一遍,道:“我不讨厌你,一直喜欢你,永远喜欢你。”   他活多久,他对她的喜欢就有多久。   而他寿元无尽,就代表他喜欢她,永不消散。   ……   翌日。   两人随傅知遇去见他师尊。   星辰一脉的主殿位于主峰南面,三人沿着山间小道而行,大致一刻钟后,来到星辰主殿前。   主殿高阔而宏伟,有明珠悬坠,似亿万星辰照耀一般。   星辰大长老负手而立,依旧是一袭红衣,衣摆处有流畅绣纹压边,于明光下,似泛起一只鲜活张扬的火凤。   傅知遇拱手行礼道:“师尊,盛道友他们二人到了。”   星辰大长老转身望过来。   盛长宁正欲拱手行礼之时,大长老摆摆手,道:“闲杂人等,都出去出去。”   傅知遇闻言,笑着应了一声:“师尊,那我先走了。”   他刚一走到主殿门前时,目光瞥见站着佁然不动的齐眠玉,转身折返,对齐眠玉说:“齐道友,你也是闲杂人等之一。”   傅知遇解释说:“师尊出手,向来只留病人一人的,不让闲杂人等插手。”   齐眠玉闻言,抬眸静静盯着星辰大长老。   傅知遇继续劝说道:“我师尊又不会吃人,盛道友在这里不会出事的。”   齐眠玉仍旧未动。   “怎么?”大长老扬了下长眉,出声问,“你觉得我一个大前辈,难道还会欺负一个小姑娘不成?”   盛长宁见状,抬起手,轻轻拉了下齐眠玉的手指,又以指尖轻轻挠过她宝贝的掌心。   她轻声喊道:“师兄,你在外面等我。”   齐眠玉转眸,安安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盛长宁,蓦然转身走出殿外。   待到殿中闲杂人等尽数离去之后,盛长宁才走过去,出声道:“前辈。”   大长老抬手指了指,道:“坐那儿去。”   盛长宁依言坐在桌上,大长老继续说:“抬手。”   盛长宁抬手,撩开衣袖,露出半截手腕,轻放于桌上。   祁燃搭了半晌的灵脉,很快出手掐诀,一道灵术涌入盛长宁灵脉之间,找寻着剑煞气息的踪迹。   期间,他还评价道:“小姜这一次治得还算不错啊。”   须臾之后,那道灵术在盛长宁灵脉间转过一圈,又涌回至祁燃指尖。   他松开手,手指在桌面上慢条斯理地敲打着,殿中一时寂静,唯余桌面被轻敲的“哒哒”声响起。   盛长宁轻眨了下眼,询问道:“前辈,这煞气很难治吗?”   祁燃沉吟道:“小姑娘,你的煞气不在灵脉之间,被你藏在了其他地方吧?”   “比如……神魂识海?”   话音落下的瞬息,自祁燃指尖掠出一抹灵力,转瞬触及到盛长宁眉心之间。   而后,那抹灵力轰然消散。   祁燃见状,眸光微亮,并未气馁,出声说:“有点意思。”   “前辈,我感觉……”盛长宁眼睫轻眨了下,碰瓷道,“被你刚才那么一打,我煞气发作了哎。”   祁燃抬手,再去探盛长宁的灵脉。   须臾之后,自他指尖相触的地方传来一抹灼热感。他瞬间抽回手,那缕蓦然钻出来的剑煞之气,继而缠绕至他修长手指上。   祁燃收拢手指,一抹灵力倾涌而出,于瞬息之间,将那缕剑煞之气给定住。   他观察了好半晌。   盛长宁开口询问道:“前辈,你……”   祁燃闻言,看她一眼,长眉一挑,平静道:“你这一声前辈,我可担不起啊。”   盛长宁浅笑道:“那前辈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小姜用的灵药,你坚持了整整五日,是个狠人。”   “你最该治的,不是这剑煞之气,而是你的神魂。”   “还有,或许……我是该喊你一声前辈的,灵玉剑尊?”   天生剑心已经几百年甚至是上千年未曾出现过了,能有如此强大神魂的,只能是那一个人。   盛长宁并没有掩藏身份,平静出声道:“那你呢?我应该称你为星辰大长老?还是苍澜神殿某一位祭司?”   祁燃神色微顿,寻声问道:“这两个称呼,难道是给我的选择吗?”   盛长宁并未应声。   半晌后,祁燃应道:“那还是祁燃吧。”   他轻声叹息:“只有祁燃这个名字是真的而已。”   盛长宁问道:“星辰大长老不是真的吗?”   “就连星宿阁都是假的,这个星辰大长老又怎么会是真的?或许,可以把这里称作是苍澜神殿北州分殿吧。”   盛长宁应了一声,道:“苍澜神殿三祭司?还是四祭司?”   “算是三祭司吧。”   盛长宁闻言,抬眸看向祁燃。   祁燃笑道:“剑尊神通广大,也有猜不透的事情吗?”   “你不是的话,那就是……秦怀景了?”   祁燃想了下,解释说:“在我这里,他就是三祭司。在他那里,我就是三祭司。”   “在我们之前,真正的三祭司是星宿阁上一任阁主。”   盛长宁道:“你师尊。”   这三祭司之位,竟然还是继承制的。   “一开始,我还未拜入星宿阁之时,星宿阁内部是把他当做祭司一脉候选人来培养的。”   “天赋异禀,拥有大乘之资,未来可期,当是星宿阁首席弟子。”   盛长宁将自己从云星遥处听见的话复述了一遍。   “没错,这些话到后来,都成了夸赞我的话。我比他更有修炼天赋,也更有医道天赋。星宿阁内部便将所有资源从他身上尽数倾斜到了我身上。”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祁燃年少拜入星宿阁,天赋出众,那时候的星宿阁阁主忙于事务。无瑕亲自教导他。   教导他的任务,落在了秦怀景身上。   秦怀景年长他十余岁。   起初那几年,他们二人的关系很好。   因为当时的星宿阁高层并未下定决心,究竟要将修炼资源倾斜于谁身上。   一切的改变,是从祁燃参加完青云台之争后。   星宿阁内部重新衡量了他的价值,决定改易培养祭司一脉候选人。   “那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只以为是因为师尊的偏心,导致他开始疏远于我。我对他说,我对于星宿阁首席之位不敢兴趣,我还告诉他,我绝对不会有想要同他争夺任何东西的想法。”   “后来,我们之间的关系开始缓和。很快就到了我可以外出历练的时候,我邀他一起外出历练。”   “我们之间的彻底决裂,也是源自于这一场历练。”   “在这一场历练之中,我们误入了一处秘境。在秘境绝地深处,我们遭遇了一只渡劫期的凶兽,危急时刻,我替他挡下了来自那只濒死凶兽的最后一击,晕了过去。”   “当我再次醒来之时,被他绑了起来。他告诉我关于星宿阁内部真相,还说是我挡了他成为神殿祭司的路。”   “你知道一个向来内敛温和的人发起疯来,是什么样的吗?”祁燃反问了一句,又自顾自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我见过。”   在那之前,所有人提及起秦怀景,都说他性子温和,温润如玉,是谦谦君子。   所以,当那一日,祁燃醒来时,看见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时,神情怔愣许久,都未曾反应过来。   他轻声喊道:“师兄,你怎么了?”   “你挡了我的路。”   秦怀景提及起神殿祭司与那传说中的神祇时,眼底的疯狂与狂热不似作假。   “只要我毁了你的灵脉,你就不会再挡我的路了。”   那时候,秦怀景手中拿着一柄巴掌长度的雪亮小刀,轻轻抵在他手腕间的灵脉之上,还轻声低喃:“等今日过后,你依旧可以喊我师兄。”   “你疯了。”   祁燃对盛长宁道:“医修最了解修士体内的灵脉构造,每一寸,每一刀,他从我手腕上的灵脉下刀,一开始只是有血渗了出来。当灵脉被挑断之后,灵脉间蕴藏的灵力就开始溢散了……”   “我当时估量了一下时间,用一柄巴掌大小的小刀精准地去挑断一个修士身上每一寸灵脉,需要四个时辰。”   “那是他所用的时间。”祁燃想了下,解释道,“我觉得我的天赋比他高,我大概只需要两个时辰,就够了。”   “你也是个狠人。”   盛长宁将此前祁燃给她的评价还了回去。   祁燃摇头,眸中隐有深意,道:“没你狠啊,剑尊前辈。”   谁敢将自己已然碎成渣的神魂一点一点缝补起来,又硬生生拼凑成一个完完整整的神魂。   为此,盛长宁需要承受源源不断的神魂撕裂之痛。因为……拼凑起来的神魂本就不是原生而毫无裂痕。   只要有裂痕的存在,她的神魂将永无止息地被撕裂,又被她强行凝聚起来后,又被撕裂开来。   如此往复不绝。   盛长宁微抬下颌,示意道:“继续说你的事。”   “我被他一寸一寸挑断灵脉之后,星宿阁对我重新衡量价值,又把原本倾注在我身上的资源收了回去。”   “再然后,就是三年之后,星宿阁首席之争了。对于外界而言,我不过是闭了一个很长的关而已,再出现时,性情大变,出尔反尔,打败了他,夺走了原本该属于他的首席弟子之位。”   祁燃抬了下手,显露出自己手腕上的寸寸刀痕,解释道:“我学了一下前辈你的做法,把我的灵脉给缝了起来。”   盛长宁反驳道:“你学得是城里人缝补衣裳的手艺。”   祁燃微勾着唇,笑了下道:“剑尊前辈,你真有趣,要是我再早生几百年就好了。”   盛长宁道:“继续说。”   “后来,我什么都跟他抢,首席弟子之位、修炼资源、大家的关注……还有他喜欢的姑娘,我也抢。”   祁燃说到此处时,又问道:“剑尊前辈,你觉得我做得对吗?”   盛长宁没说话。   祁燃自顾自地道:“毕竟,像他那样的疯子,怎么能让他去祸害别的姑娘呢?”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胜过了他,同样也接触到了苍澜神殿祭司一脉的秘密。”   “要想成为一名神殿祭司,首先需要向那传说中的神去献祭自己,得神迹越多的人,祭司位阶就越高。”   “在献祭日之前,星宿阁内部始终无法确定究竟是由我去,还是他去。”祁燃回忆道,“最终,我们两个都去了。”   “原本是看谁唤醒的神迹多,谁就能成为神殿祭司的。然而,在那一次的献祭之中,我与他平分神迹力量,我奈何不了他,他也奈何不了我。”   “我们的师尊在陨落之前,决定让星宿阁内部就此分裂,一脉为星辰,一脉为宿栖。”   “这就是所谓的两脉之争。”   “按照既定的计划,在十年之内,星宿阁彻底分裂,从此一分为二,星辰为暗阁,宿栖为明阁。”   盛长宁看了一眼,开口问道:“你与秦怀景体内所蕴含的神迹力量,若是合二为一,能够与神殿大祭司抗衡吗?”   “或许能,或许不能吧?”祁燃不确定地说,“没有试过。”   “苍澜神殿大祭司是谁?”   “不知道。”   “不过,苍澜神殿大祭司一定是一个能够完全掌控苍澜神殿的人,除了那传说中的神,无人敢违背他的意愿。”   “大祭司的苍澜神殿。”   “二祭司原本该掌控的道宫。”   若是温卿言不死,依照他道宫圣子的身份,未来道宫之主将从他和曲仙儿之中诞生。   “你们两人,三祭司的星宿阁。”   “四祭司的……天机殿?还是四方阁?”   盛长宁问道:“四祭司是谁?”   “是天机殿里的人。”   祁燃依照自己已知的信息,出声道:“最初是苍澜神殿,然后是天机殿,再然后是星宿阁,星宿阁分裂之后,才是四方阁。”   “至于中州的剑宗与道宫……二祭司是道宫圣子温卿言。”祁燃饶有兴致地出声道,“剑尊前辈,你有没有想过,神殿大祭司就是剑宗里的谁?”   “比如……能与道宫圣子温卿言相对应身份的人?”   祁燃猜测道:“你养的那个小情郎?”   盛长宁看了一眼祁燃,平静应声:“或许,你说得对。”   神殿大祭司,或许就在剑宗。   这个修仙界……当真是千疮百孔。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二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九十七章   祁燃看出盛长宁并非是在认同他所说对于齐眠玉身份的猜测, 笑道:“前辈,你真有趣。”   “你的小情郎何德何能,能得到你的青睐和信任?”   “不就是……长得好看一些吗?”   “嗡!”   祁燃话音才落, 原本被他控制在掌心的那缕煞气应声而炸裂开来。   而他身为大乘修士,竟然无法避开这一击,滚烫热意灼伤了他的手,传来阵阵刺痛。   “继续说。”盛长宁道。   祁燃应声问道:“剑尊前辈,我能说的, 都已经说了, 你还想知道什么?”   “神殿祭司一脉,各自为营,除却共同信奉一个传说中的神之外,没有别的联系了。”   “各自为营就是说……他们苍澜神殿管不到星宿阁, 也管不到天机殿,就算是殿主亲临也无法。”   “或许, 只有那位能够传达神意的大祭司,可以插手。”   “在消息无法传开之前,我不知道大祭司的身份,也不知道四祭司是天机殿中的谁。或许是那位成名已久的天机老人吧?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世人眼中了。”   “至于大祭司, 我猜测的是你的小情郎。”   祁燃将自己已知的信息全都说了出来。   无论是苍澜神殿,还是星宿阁, 他都不在乎。   盛长宁出声道:“将你明确知道的所有人列出一个名单来,之后问诊的时候交给我。”   “剑尊前辈,你怎么就确信我说得一定是实话呢?我要是把我的仇家写上去了呢?”祁燃好奇道。   “你最大的仇家, 是你师兄。”   “我可是神殿祭司一脉的人啊。”   盛长宁起身道:“你不信神。”   祁燃问道:“怎么说?”   “在你灵脉未毁之前, 你不必信奉神能给你带来强大的力量。因为假以时日, 你本该飞升, 成就新神之位。”   天才都是高傲的,从来不会因为力量,而去折服于任何人。   他们只会信奉自己。   祁燃闻言,凤眸微扬,笑起来道:“所以,剑尊前辈是因为看重了我,才先来找的我,而不是去先去找秦怀景?”   “秦怀景……”盛长宁回忆着昨日见过的人,应声说,“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们能平分神迹力量?”   “我知道,他怕我心高气傲,怕我修炼太快,怕我顶撞了他的神,还怕我飞升之际,落得与剑尊前辈你一样的下场,神魂俱损、身躯化作劫灰。”   “他就是一个懦夫。”   盛长宁闻言,忽的站定身形,垂眸看向一袭张扬红衣的人,平静问道:“你都知道?”   她发现苍澜神殿祭司一脉很奇怪。   除却她在中州神城黑市那一次出手解决的几大祭司之外,从苍澜神殿大祭司开始,到苍澜神殿四祭司,修为不同,阅历不同,心性亦是不同。   苍澜神殿二祭司,温卿言不过化神境界,却能够位列其他几大祭司之上。   苍澜神殿三祭司,是秦怀景,也是祁燃,他们二人平分神迹力量,修为皆为大乘中期,所知道之事远比温卿言要更多。   盛长宁开口问道:“你们选人,全靠献祭日出现的神迹来决定吗?”   “当年温卿言献祭之时,他所得到的神迹力量超过你们二人,所以他于祭司一脉的位列就高于你们?”   “但是,你们所知道的事情,远比温卿言要多。”   “温卿言才多大?我和秦怀景都是已经活过几百年的人了,所知之事当然要多于他。”   “祭司一脉想要天生剑心,是因为要借助天生剑心的躯体,请那什么神祇重临世间。”   盛长宁询问出声:“神祇的名字?”   “苍澜神殿早就向世人宣告过他们所信奉的神祇真名。”   “苍澜。”   “是的。”祁燃肯定道,“献祭日时,我们会诵其真名,请求降临神迹力量。”   “不过……我猜想这个神是有一些问题的。我不信祂,祂却依旧降临神迹于我身上。”   盛长宁听懂了祁燃的言下之意。   苍澜神殿祭司一脉,不一定全都是信奉那位神祇的。   祁燃是如此。   但是,当日的温卿言一定是那位神祇最忠实的神使之一。   “我知道了。”   祁燃目送盛长宁转身离开,又出声询问:“剑尊前辈,你的病还要治吗?”   他所言,并非是指剑煞之气,而是盛长宁神魂上所密布的裂痕。   盛长宁没回头,只道:“我明日还来问诊。”   出了主殿,齐眠玉就站在不远处,曦光照拂于他一袭雪衣之上,晕染出层层叠叠的流金色泽。   听见脚步声时,齐眠玉已然回头,望了过来。   盛长宁快步走过来,出声唤道:“师兄。”   齐眠玉静静看着她,许久后才应了声。   盛长宁道:“前辈说,明日我还来问诊。”   “嗯。”   傅知遇已经先行离开,两人沿着来时的路,朝着住处所在的方向行去。   到了下午时,盛长宁在藏书阁第二层,于周遭寂静无声之中,又遇见了秦怀景。   秦怀景着一袭青衫,温润如水,未见任何锋芒与锐气,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若是不知道他身份的人,在藏书阁见了他,也只会以为他是星宿阁中一位寻常弟子。   像秦怀景这样性子温和的医修,在五州更容易受到修士的信任。   反而是像祁燃那样脾气古怪、性情张扬似火的医修,若不是祁燃于医道之上有极深的造诣,他收不到求医病人的。   秦怀景出声道:“这位道友,又见面了。”   盛长宁闻言,笑了下,解释说:“这一次,我还是和我师兄一起的,不过……”   她回眸望了一眼身后空荡荡的长廊,迟疑说:“或许,师兄他在藏书阁一层,并未上楼来?”   说到此处时,盛长宁转过身,在藏书阁二层找了一圈,并未搜寻到齐眠玉的身影。   她慢悠悠地走回书架上,声音轻缓道:“应该是因为他和我最近在冷战,所以不想跟着我一起上来而已。”   盛长宁说罢,抬手取下书架上一本有关于煞气的书册,站在明光下,径直翻看起来。   秦怀景静默瞬息,出声问:“道友今日不去找你师兄吗?”   “我才不管他,他竟然说要和我冷战一个月。”   盛长宁摇摇头,继续去翻下一页。   一刻钟后,秦怀景又听见小姑娘小声嘀咕道:“算了,不跟他计较。”   盛长宁合上书册,将其放回原位,转眸看向他,出声说:“道友,我先走了。”   “道友随意就好。”   秦怀景微微颔首,应声目送小姑娘离开。   她今日穿了一身淡紫色的长裙,流苏倾坠,随着小跑的动作而轻微摇晃。   待到盛长宁离开之后,秦怀景缓步走来,停在盛长宁适才所站的书架前,准确无误地取下那本放回原处的书册,看了一眼,转瞬消失于藏书阁之中。   另一边,盛长宁迈步走下藏书阁二层楼梯时,周遭寂静无声如流水一般尽数散尽。   她抬眸望去,出声喊道:“师兄。”   齐眠玉垂着手,半掩于袖间的指尖松开紧攥的动作,略微放松下来。   他平静地应了一声:“嗯。”   入夜,夜幕高阔,繁星如坠。   这日夜里,盛长宁敏锐地察觉到齐眠玉低沉不似寻常的情绪。待到齐眠玉抬手替她卸下今日挽好的头发时,她伸出手去,拉住了她宝贝。   “宝贝,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齐眠玉闻言,看了盛长宁一眼,抬手遮住她那双清亮的眼睛,低声道:“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想说。   盛长宁眼前被遮住光线,纤长的眼睫微微一颤,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齐眠玉柔软的掌心。   半晌后,盛长宁又问:“你在害怕吗?”   齐眠玉依旧是那一句回答,道:“不知道。”   盛长宁思索片刻,抬手从储物空间取出一方银白软绸,交给她宝贝,出声说:“你不想让我看到的话,就先遮住我的眼睛。”   “我闭着眼,绝对不睁开偷看。”   屋内静默了许久,齐眠玉才慢慢收回自己的掌心,眸光凝视着坐在他眼前的人。   她闭着眼,似鸦羽般的眼睫轻覆,隐约轻颤的弧度像蝶翼一般。   盛长宁没有睁开眼,只是轻轻抬手摸索,而后抓住了齐眠玉的手。   她宝贝手中还握着那一根软绸,她勾着他的手,似引导般的,牵引至自己面前。   而后,就着齐眠玉的手,盛长宁遮住自己的眼睛,主动给软绸系了个活结。   紧接着,她才出声道:“好了,我现在看不见了。”   “宝贝,现在你把你自己藏起来了,谁也看不见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齐眠玉盯着眼前被遮住眼睛的人,银白绸带柔软地贴近,勾勒出她眼睛的轮廓。   他抬起指尖,轻轻碰了下她的眼尾,倾身上前,吻过那里。   盛长宁指尖微微一动,想抬手抱住她宝贝,却又没有再有动作。   那个自眼尾处轻轻落下的吻,似蜻蜓点水般,一点一点移动着,吻过她的侧脸、鼻梁,最后贴近她的唇,压了过来。   视觉被屏蔽之后,盛长宁其他的感官就变得越发敏锐。   原来……那一日她遮住她宝贝的眼睛,亲吻之时,她宝贝是这样的感觉啊。   是有一点点奇怪,看不见的情况下,她的全部注意力只能依靠于近在咫尺的齐眠玉身上。   当那个吻轻轻移落下来,贴近她唇畔之时,这种感觉才更加敏锐。   而后,原本温柔轻细的吻,贴上她唇瓣后,于瞬息之间,化作疾风骤雨般,带着强势的侵略性,压了上来。   这个吻攻势既凶又急,盛长宁下意识抬起手指,抓住她宝贝的衣襟,以此来借力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形。   铺天盖地的占有欲,携卷过亲吻,笼罩于她周身,引起奇怪的战栗在乱窜着。   唇分之际,齐眠玉抬手,捞过身体发软的人,垂眸望向盛长宁被吻得发红的唇,低声道:“我没有弄丢你。”   他的声音之中,带着隐涩的难过与不安。   盛长宁认真听着他的话,轻声问道:“所以,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周遭静默良久,她才又听见齐眠玉的轻声低喃:“不懂。”   是她的问题。   盛长宁思索片刻,抬手将人拉过来,出声道:“那我们再来玩一个游戏吧?就是生辰前一日夜里,你问我答,我问你答的游戏,好不好?”   齐眠玉并未应声。   盛长宁慢慢把人拉到身边来躺下后,想了下,开口问道:“宝贝,你是不是不开心?”   “不知道。”   盛长宁等了半晌,抬手轻挠了下齐眠玉的手,提醒说:“现在该你问我问题了。”   “谁是坏人?”   “四方阁里的话,祁燃和秦怀景。”   盛长宁答完,又问道:“你是不是因为在藏书阁里见不到我,所以很难过?”   “不知道。”   盛长宁抬手戳了戳齐眠玉,示意道:“该你了。”   “今日你治病了吗?”   “没有,从明日开始。”   “今日在藏书阁,因为见不到我,所以会感到不安,对吗?”   “不知道。”   “今日在主殿,你和坏人在做什么?”   “说了一些话,知道了一些秘密。”   “你感到不安,但是又只能等待,当再次见到我之前,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   “不知道。”   “你会背着我擅自行动吗?”   盛长宁说了实话,道:“这个得看具体的情况了。”   “当我从藏书阁二楼走出来的时候,你心中的不安会消散吗?”   “不知道。”   “你将煞气藏在了哪里?”   “神魂识海,没有很疼,就只是一点点疼而已。”   “你感到不安的时候,是不是又想把我锁起来,只藏在你一个人身边,但是你又觉得我会生气,对吗?”   “不知道。”   “为什么不能让我看神魂?”   “因为……我的神魂上有伤口,不太好看。”   齐眠玉终于泄露出了自己的真实情绪,下意识脱口而出,道:“没有不好看。”   旋即,他抿紧唇角,沉默下来。   盛长宁想了下,继续道:“我觉得不太好看,所以不想让你看到。若是你真的想看的话,我可以现在带你去看。”   她轻声问道:“你现在想看吗?”   齐眠玉静默良久,出声道:“不知道。”   盛长宁轻轻抬起手,逐渐触碰到齐眠玉的脸,指尖沿着面颊缓慢轻移着,抚过他的眉,最终落于眉心之间。   盛长宁说:“过来一点。”   齐眠玉无声靠近些许。   而后,盛长宁主动贴近,眉心相触碰。   自两人眉心贴近的肌肤处,盛长宁逐渐放开自己神魂识海的禁制,让她宝贝进入其中。   与白日里祁燃对于她神魂的试探有所不同,若是主动开放识海禁制,对方的神魂不会出现任何的损伤。   盛长宁压低了声音,道:“好了,你过来吧。”   两人贴得极近。   齐眠玉眼睫轻颤了瞬,逐渐闭上眼。   感知所及的识海世界,是全然黑暗的。   他轻声道:“我看不见。”   须臾,盛长宁的声音响起,道:“好了,现在可以了。”   她话音落下的瞬息,原本陷入黑暗的识海世界自齐眠玉眼前,逐渐出现一阵温暖的明光。   几个呼吸之后,齐眠玉抬眸望去,他感知所及的地方,被明光所笼罩。   他的呼吸略微滞住。   神魂越是强大,识海世界便越是完整。   而盛长宁的识海世界浩瀚无垠,拥有清晰明了的轮廓,天与地,云海翻涌,山水相间,远远望去,犹如美好画卷。   可是,在这美丽的画卷之上,存在有一道道细密的裂痕,犹如蛛丝一般,破坏了原有的美好。   齐眠玉神魂顿时僵住。   这已经不是她口中所说的有一些伤口了,那些裂痕密布,俨然是由于原本的识海被撕裂之后,又被拼凑而成所致。   这里有很多种奇怪而混乱的力量。   “所以,你现在已经看见了这里的一切。”   盛长宁看向齐眠玉,迟疑出声:“那你还会像下午在藏书阁那般感到不安吗?”   她已经在很努力地去哄人了。   可她也是第一次谈恋爱,不知道自己的隐瞒会让他感到如此的不安和难过。   她只想着要瞒着他,不然他会感到很难过的。可是,她事事都算无遗漏,却忘记了在一段感情里面,隐瞒和欺骗才是大忌。   是她没有给够他足够的安全感。   她宝贝初初成人,不懂人族各种弯弯绕绕的事情,不懂为什么会欺骗隐瞒。   他只知道,她有很多事情瞒着他。   而那千年的孤寂,被镇压在剑谷深处无望的等待,会让他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只想把她锁起来,用这种直白又偏执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难过和不安。   身在自己的识海世界之中,任何的情绪都会被她所捕捉。   盛长宁能敏锐地感知到此刻齐眠玉所散发出来的情绪,是极为浓郁的难过。   身为一柄长剑时,他表达情绪的方式是不再亮起剑光。   那时候,她总是能够很快察觉到他的情绪,然后安抚好他。   可是,当成为一个人之后,他不懂该如何表达这样的情绪。他学习了十年,也只是学会了有异常情绪的时候,他所做的一切伪装都会烟消云散,很轻易就能被看穿。   就像现在这样……   盛长宁缓步走过去,终于又看见了那双红得发艳的眼眸,似流动的鲜血一般,蕴在她宝贝眼睛里面。   他在难过和不安的时候,所做的伪装都会散得一干二净。所以,他不让她看他的眼睛。   此刻,那似血琉璃的眼眸,内里妖冶神秘的光华流转,如同噙着盈盈血泪。   齐眠玉想抬手遮住盛长宁的眼睛,可是当他的掌心始一轻覆于她眼前之时,又后知后觉想起,这是在她的识海世界深处,他什么样都会被她毫无掩藏地看清楚的。   盛长宁又轻声问了一遍,道:“你现在还会像下午在藏书阁那般感到不安吗?”   齐眠玉慢慢收回手,没有说话。   自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情绪传开来,很容易就能被她所感知。   他更加难过了,难过到她都能清楚地“听”见他神魂之中低低的痛吟。   盛长宁默然心想。   这样的感觉,她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在盛元五百年间,她的神魂被各种混杂力量不断拉扯撕裂时才会产生的痛觉。   这是她最痛的时候了。   原来,他都已经那么痛了。   盛长宁轻声道:“宝贝,你会觉得成为一个人,很痛苦吗?”   如果只是一柄剑的话,就算生出灵性,也不会感到像现在这样的痛苦。   齐眠玉蓦然抬眸,怔怔看着她,摇头道:“没有。”   很快,他固执地重复了一遍,道:“没有痛苦。”   “没有痛苦。”   齐眠玉又重复说着,道:“没有痛苦。”   “我没有痛苦。”   “你、不、能、再、抛、下、我。”   齐眠玉一字一顿地艰难出声。   半晌后,他低着声音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盛长宁闻言,思索着答道:“因为当年那一场飞升之劫是一个阴谋,我在渡劫前一瞬心生预感,故而抛下你,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之后……”   她就死了。   盛长宁话语微微顿住,商量出声道:“之后发生的事,我可以留着下一次哄你时再说吗?”   盛长宁说罢,走过过去,踮起脚尖,轻轻地吻了下齐眠玉低垂的眉眼。   她的神魂气息席卷而至,轻柔地落在他周身,将他低哑泣血的神魂笼罩起来,安抚着陷入沉睡。   翌日。   盛长宁是第一次先于齐眠玉睁眼醒来。   她睁开眼,安安静静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慢慢细数她宝贝眼睫的根数。   当她数到第五遍时,近前如鸦羽般的眼睫微微一颤,蓦然掀起,她的目光撞进那双漂亮的赤眸深处。   他的眼睛依旧似血色琉璃般。   盛长宁轻声道:“宝贝,早上好。”   齐眠玉瞬间抬手,将她拥入怀中。   许久之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低低出声,问道:“昨日……”   “昨日……”   “昨日……”   齐眠玉一连说了三个“昨日”,痛苦的思绪才慢慢回转过来,轻声道:“昨日夜里,我看见的,不是梦,对吗?”   “不是梦。”   盛长宁应声道:“昨日夜里,我也没再说一句谎话了。”   “从今以后,我会慢慢改正的,还会和你一起努力学习。”   “你可以渐渐地改变你对于我是个骗子这个印象吗?”   “有多疼?”齐眠玉问道。   盛长宁答道:“很疼,大概是疼到已然麻木的那种疼吧,所以也算是没有那么疼。”   “今日,我还会去星辰主殿见祁燃,也还会去藏书阁见秦怀景。”   齐眠玉道:“他们是坏人。”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比心~ 第九十八章   盛长宁闻言, 轻声道:“坏人有时候……也是有用的,至少我现在还在祁燃那里治病呢?”   齐眠玉固执己见地出声道:“他们会害你。”   可是,她还是要去的。   他阻止不了她, 也无法阻止她。   他只能……看着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对他坦诚,可是他仍旧会感到不安和难过。   这好像是一种无可避免的情绪。   齐眠玉默然心想。   盛长宁抬起手,探出的指尖轻轻碰了下齐眠玉的脸,戳了戳, 道:“没关系, 我不怕他们,让他们尽管来就是了。”   齐眠玉闻言,慢慢坐起身来,收拾好自己后, 又伸手捧起盛长宁柔软的青丝,慢条斯理地梳好, 挽起漂亮的发型,为她别上好看的发饰。   他低声道:“好了。”   于是,盛长宁转过眸光,看向妆镜中的自己。   今日, 她穿了一袭绯蓝色衣裙,轻软如羽的流纱泛起绚丽光华。   盛长宁出声说:“好看。”   齐眠玉随之应和道:“嗯, 好看。”   “我是说你给我梳的头发好看。”   齐眠玉便道:“都好看。”   盛长宁转眸看向齐眠玉,抬手轻轻遮了下她宝贝的眼睛,开口道:“走吧。”   两人沿着昨日的山道而行, 约摸一刻钟后, 来到偌大的星辰主殿前。   祁燃在殿中翻看着手中的书册, 见到来人, 随手挥了挥,道:“闲杂人等都出去。”   齐眠玉不动,只是安静地看向盛长宁。   盛长宁抬起眸光,自两人交握的手中,指尖略微蜷缩,轻轻挠了下齐眠玉的掌心,道:“师兄,你在殿外等我吧。”   齐眠玉又看了看盛长宁,默然转身出了星辰主殿。   星辰主殿内,无数明珠高悬,洒落无尽光华,柔和而敞亮。   盛长宁迈步走进星辰主殿,很快来到祁燃对面坐下。   祁燃凤眸微扬,开口道:“剑尊前辈,你看起来真的很喜欢你的小情郎。”   “你不怕他成为你的软肋和累赘吗?”   盛长宁闻言,看他一眼,平静出声:“为什么会怕呢?他不会成为我的软肋,也不是我的累赘。”   祁燃微勾唇角,笑了笑,像是此前那个问题不过随口一问般,继而说起正事来,道:“剑尊前辈昨日说今日继续来问诊,可是要找寻医治神魂之法?”   “嗯。”   盛长宁应了一声。   祁燃继续道:“昨日,通过那一瞬的试探,我发现剑尊前辈你的神魂是以一种神秘却又混杂的力量所缝合起来的。”   “若是想要治愈神魂,这必定会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而且……”祁燃看向盛长宁,平静道,“剑尊前辈,你现如今的力量,尽数源自于那种神秘混杂的力量。”   “治愈神魂的第一步,则是将这些力量从你的神魂之中,剥离出来。”   ……   盛长宁在星辰主殿待了半个时辰,出来时望见站在长廊下的人,迈步走了过去。   待到走近时,她才出声道:“师兄。”   几近是话音落下的瞬息,齐眠玉已然转过身来。   今日天光明亮,半面曦光落入廊下,他抬起手,以袖袍遮住倾泻的曦光,将人护在身前。   盛长宁道:“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每日都会来星辰主殿问诊的。我已经在开始治病了。”   齐眠玉开口问道:“顺利吗?”   “会有一些不太顺利,不过还好,只是比较痛而已。”盛长宁坦然出声,“但是我很能忍痛的,不会疼得哭出来。”   齐眠玉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柄伞,撑在盛长宁头顶上方,替她遮住炎烈曦光。   两人沿着来时的山道往回走去。   路上,齐眠玉抿唇,犹豫出声:“要说出来。”   盛长宁想了下,反应过来他这话是在说殿前的事,便应声道:“好。”   “不要说不痛。”   “你放心呀,师兄。”盛长宁轻眨了下眼睫,拉着齐眠玉的手,“我不会再隐瞒的。”   下午时,在去藏书阁看书的路上,盛长宁思忖出声:“师兄,这几日你有想看的书吗?”   齐眠玉陷入沉默之中。   他看向盛长宁,知道她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是什么,是想让他在她消失的那段时间里,去看看书,不要僵直地站在那里等她。   僵直而无望的等待,会让他感到越发的不安。   走至藏书阁大门前时,齐眠玉应了声道:“好。”   “我待会儿就去看书了。”   齐眠玉继而叮嘱说:“走的时候,来找我。”   盛长宁弯唇轻笑,放在他手中的手指微动,轻轻划过他柔软的掌心。   两人在藏书阁一层走走看看,停留了约一刻钟。盛长宁才继续往二层走去,齐眠玉就跟在她身侧。   当她走上前往二层楼梯之时,齐眠玉默然站在原处,手中拿着一本书册,神色冷淡地盯着由明光照拂投落的身影,如流水一般,转瞬消失在了他眼中。   他不喜欢这样眼睁睁看着她消失的场景。   齐眠玉很快合上书册,沿着盛长宁走过的楼梯,往藏书阁二层走去。   他知道,她所在的藏书阁二层,与他所在的藏书阁二层是不同的空间。   齐眠玉拾阶而上,走入藏书阁二层。   藏书阁二楼的人要少一些,却并非是全然寂静无声的。   四周有星宿阁的弟子,也有住在星宿阁求医的其他修士。   齐眠玉神色漠然地走过藏书阁二楼每一排书架前。在这里,唯独找不到那个人。   她被此处的阵法,隔绝在了另外一个独立而安静的空间。   在那个空间里,只有她,还有那个男人。   “齐……齐师兄?”   忽然间,一道迟疑的声音传过来。   齐眠玉眸光微动,抬眸望过去。   半晌后,他想起盛长宁说过的话,平静地应声道:“沈穗。”   来人正是剑宗邀月峰沈穗。   沈穗走过来,解释道:“齐师兄,我和我妹妹来星宿阁求医,现在正住在宿栖一脉的。”   沈穗解释过后,转眸看向齐眠玉身后,却并没有看见盛长宁,出声问:“长宁小师妹没来吗?”   齐眠玉垂眸想了想,道:“她在看书。”   沈穗并未多问,很快告辞离去。   经过这一个小插曲后,齐眠玉继续在藏书阁中走走停停。   最终,他停留在一排书架前,抬手取下那一本《温养灵脉的百件事》。   与此同时,盛长宁拿着《温养灵脉的百件事》,安静地看着书。   昨日,她只看了前十页。   今日,她该看第十一页。   盛长宁抬手翻开第十一页,注意到秦怀景投落而来的目光,小声解释道:“我最近正在星宿阁求医,故而想看一些与此有关的书。”   “温养灵脉的百件事?”   秦怀景将盛长宁手中书册书名轻声读了一遍,问道:“道友是灵脉出了问题?”   “是剑煞之气侵蚀,导致灵脉损伤。不过,我觉得已经快治好了。”   盛长宁说罢,又很快垂眸,继续看着手中的书册。   大概是两刻钟后,她记下今日所看到的页数,合上手中的书,将其放回原处。   秦怀景问:“道友要走了吗?”   “我师兄还在等我呢,我明日再来看书。反正,看久了,眼睛疼。”   盛长宁简单解释过后,转身离去。   她走至藏书阁二层楼梯处时,周遭寂静如流水般逝去。   盛长宁准备走下楼梯之时,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带了回来。   “师兄?”盛长宁转眸,看向拉住她的人,出声道,“你也在二楼看书吗?”   齐眠玉轻抬眸光,认真地将人打量过一遍后,才慢慢松开了自己另一只攥紧的手。   他道:“我在一楼没有找到想看的书,就来了二楼。”   盛长宁闻言,站直身形,抬手拉起齐眠玉掩藏于衣袖之间的手,手指微撩着,拨开他收拢的指尖。   在齐眠玉掌心上,几枚掐痕明显的月牙状印子瞬间映入她眼帘。   盛长宁定定出声说:“师兄,你怎么掐自己?”   齐眠玉抿了下唇,撇开目光,道:“不知道。”   “下次看书就认真看书啊。”   盛长宁说罢,微微垂眸,吹了吹她宝贝的掌心,又以指腹轻轻揉了下,才拉着齐眠玉的手,继续往楼梯走去。   一回到住处,盛长宁便又望见了那双漂亮的赤眸,是因克制不住而彻底卸去了伪装。   她抬起手,轻轻碰了下齐眠玉微垂的眼尾,低声问:“你还是很难过,对不对?”   齐眠玉轻眨了下眼睫,迟疑道:“不知道。”   他觉得很痛,是一种钝痛,却又不知道究竟是从哪里传来的痛。   盛长宁思索过后,解释道:“这样吧,以后每日夜里睡觉前,我都让你看看我的神魂,让你看着我每日恢复的程度,好不好?”   而齐眠玉只是怔怔望着她。   入夜之后,盛长宁主动贴近眉心,邀请她宝贝进入她的识海世界。   她的识海世界如旧,在美丽画卷之上,仍旧有许多密布的裂痕,如蛛丝一般。   那些乱糟糟的力量散发着可怖的气息,镶嵌在画卷的裂痕之中。   齐眠玉低声说:“没有好转。”   盛长宁闻言,笑了下,解释了医治的进程,道:“医治前期呢,是要先慢慢将这些力量给剥离出来,然后再逐渐修补神魂。”   “会很痛。”   齐眠玉道:“一直都很痛的。”   盛长宁道:“长痛不如短痛。”   齐眠玉沉思片刻,出声问道:“我能做什么?”   他就像是一个局外人,无从参与,游离于那没有她的藏书阁二楼之中,却始终找不到进去的方法。   “我明日去问问祁燃?”盛长宁迟疑道。   “他是个坏人。”齐眠玉提醒道。   “我知道啊。”盛长宁笑道,“但是,他也是一名医修。”   “今日,你在藏书阁中看的是什么书?”   “温养灵脉的百件事。”   齐眠玉闻言,微微垂眸。   半晌后,他出声说:“今日……我在藏书阁二楼遇见了宗门的人。”   盛长宁问道:“是谁?”   “邀月峰的人,叫沈穗。”   “沈穗师姐啊,她是和沈微师姐一起来的吗?”   邀月峰沈穗沈微是一对姐妹,常年历练,都是一起外出的。就算如今是来星宿阁,想必应该也是一起的。   齐眠玉应了声,道:“她说带沈微来求医,现在住在星宿阁宿栖一脉的。”   盛长宁点点头,发觉她宝贝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又出声问道:“怎么了?”   “你不问我。”齐眠玉低声说。   她和他的反应都不一样。   盛长宁先是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她宝贝是觉得她该吃醋吗?   “嗯。”盛长宁点点头,蹙眉道,“那沈穗师姐还有没有说其他的事情?”   齐眠玉坦然答道:“她还问你了,我说你在看书。”   “还有吗?她没有跟你说其他话了?”   “没有。”齐眠玉道,“我跟她说话,是因为你说同宗之间,理应好好说话,别人主动跟你打招呼,你也要简单的回应,不然是没有礼貌的。”   末了,他补充说:“之后就没有再说别的话了。”   盛长宁应声说:“嗯嗯,那就好。”   她道:“那我就不吃醋生气了。”   翌日。   盛长宁照例去星辰主殿找祁燃。   治疗结束之际,她想到昨日夜里她宝贝的话,便出声询问了一番。   祁燃笑道:“剑尊前辈,你可真宠你那小情郎。”   说罢,他起身去了后殿。   回来时,他手中递过来一本书册,解释说:“神魂修养之法,与灵力调理手册同理,利用神魂力量来辅佐,让你那小郎君慢慢学。”   “哦对了。”祁燃想起什么,又道,“剑尊前辈,你的神魂力量应该比你那小情郎的神魂力量强太多了吧?”   “现在应该不能用这个方法,让他多修炼修炼,等你神魂进入虚弱倦怠期的时候,再用这个法子,才有效。”   盛长宁闻言,道了声谢,起身离去。   下午时,她与齐眠玉照例去藏书阁看书。   在藏书阁二楼的时候,盛长宁仍旧遇上了秦怀景。   或者说,秦怀景是刻意构造出了别的空间来遇见她。   从第一日来星宿阁藏书阁时,盛长宁便察觉出了她所去的二楼与藏书阁原本的二楼是不同的地方。   秦怀景并未主动介绍自己的身份,那她也当做全然不知的模样,继续看书。   离开藏书阁二楼之时,盛长宁察觉到空间界壁很快退散离去。   走下楼梯,在藏书阁一楼的某一排书架前,盛长宁找到齐眠玉,抬手拉了拉他的手,轻声道:“师兄。”   齐眠玉转眸望来,抿唇道:“我有在好好看书。”   盛长宁不信,抬起手将他另外一只攥紧的手慢慢松开,垂眸注视着他掌心的月牙印痕。   盛长宁仔细观察过后,才低声说:“这一次没有上一次那么用力了。”   齐眠玉默然不语。   从藏书阁回去之后,盛长宁用了一些时间,仔细看完祁燃给的那本神魂修养手册,确保没有问题,才将其交给齐眠玉。   “这是祁燃给我的,说是你可以看看,学习一下。”盛长宁解释说,“神魂修养手册,跟之前你看过的那本调理小册大致差不多。”   “我的医治过程中,会有一段神魂虚弱期……”   齐眠玉闻言,抬眸看向盛长宁,肯定道:“他们是坏人。”   盛长宁安抚道:“我心中有数,到时候就靠你了呀。”   接下来的数日,盛长宁仿若三点一线般,星辰主殿、住处、藏书阁来回转。   在藏书阁时,她偶尔能遇上秦怀景,有时候又不会遇上秦怀景。   无论在藏书阁二楼会不会遇见秦怀景,盛长宁都会在那里看书。   半个月的时间,足够让她看完那本《温养灵脉的百件事》。   看完旧书后,盛长宁又随手换了一本书册——《药理手札》。   这是此前她在看《温养灵脉的百件事》时,秦怀景偶尔来看的书册。   这一日,秦怀景来时,目光轻缓地落在盛长宁手中所看的书册,轻声问道:“道友,又遇见你了。”   盛长宁从书中抬眼望去,见他的视线落在书名上,便解释道:“前段时间,我看见道友时常在看这本书,便取来看看。”   说罢,盛长宁想了下,又问:“道友你现在要看这本书吗?”   她将手中的书册递过来,秦怀景摇头道:“我已经看过了,道友看吧。”   这一日,盛长宁离开前,秦怀景出声道:“道友若是有什么不懂之处,可以来问我。”   盛长宁站定脚步,回眸看向秦怀景,应声道:“那好啊,我会把问题先记下来的,若是明日再遇见道友,就好了。”   这日入夜之后,盛长宁像往常一样,邀请齐眠玉的神魂进入她的识海世界。   剥离出来的部分混杂力量,被揉成一团,禁锢于识海世界中。   齐眠玉迟疑地问:“我可以摸一下吗?”   盛长宁并未犹豫,点头道:“当然可以。”   她抬手拉着齐眠玉的手,很快走近那满是密布裂痕的画卷上,慢慢指引着他去触碰着。   齐眠玉屏住呼吸,探出的手指带着颤意,触碰到那美丽画卷上的裂痕。指尖轻柔地,像是在触碰一件珍贵的宝物般。   被齐眠玉触碰的地方传来丝丝缕缕的痒意,引得盛长宁轻眨了下眼。   她的识海世界之中,泛起轻微的波动。远处的溪流淌过,蔓延至两人身边。   花树不合时宜地绽放花朵,散出清逸的香气,沁人心神,是一种难以言语的喜悦。   忽的有清风吹拂,将花树绽开的花朵吹落而来,轻渺地拂过齐眠玉的面颊,扫了下他紧抿的唇瓣,最终落在他探出的掌心上。   齐眠玉道:“开花了。”   盛长宁轻声笑道:“你喜欢吗?”   “喜欢。”   “是因为你而开的花。”   齐眠玉紧紧抿唇,心上仿若裂开一道口子,内里宣泄出翻涌的情绪,难过、开心、喜悦,很快又是难过。   他的神魂气息在盛长宁的识海世界之中,无处遁形。   盛长宁走过来,开口道:“我是不太喜欢这里的,因为这里到处都是像蛛丝一般的裂痕,那时候我喜欢让它时常陷入黑暗之中。”   “不漂亮,也看不见。”   “但是你来之后,我又觉得很开心,所以这里一直不开花的树,它开花了。”   齐眠玉压下心中混乱如麻的情绪,轻声开口说:“很漂亮,我很喜欢。”   随后,他补充道:“是一直都很喜欢,从来没有不喜欢。”   他不懂安抚,只知道要把自己的想法直白地讲出来,不能让她误会,不能让她以为自己是不喜欢的。   他一直都是喜欢的。   这里一直都很漂亮。   盛长宁闻言,笑了下,道:“下一次,或许是别的花开。到时候,你来看就知道了。”   齐眠玉应了一声,似想起些什么,出声问道:“你今日看的什么书?”   “药理手札。”   齐眠玉垂眸沉思道:“嗯。”   翌日。   时隔最初的问诊已经过去半个月,盛长宁在祁燃处问过诊后,祁燃终于整理好一份修士名单,交给她,道:“这是我花了一些时间整理出来的名单。”   盛长宁展开纸页,眸光扫了一眼,便道:“多谢。”   祁燃好奇地问:“剑尊前辈打算亲自出手解决他们?”   “太麻烦。”   盛长宁只说了这一句话,便不再多言。   祁燃见状,倒也没再多问,只提醒道:“剑尊前辈,你的治疗快到神魂虚弱期了。”   这日下午,盛长宁来到藏书阁二楼,目光搜寻着。很快,她眸光一亮,快步走过去,出声道:“道友,你真的来了。”   说话间,她从袖间取出一页记录的纸,递给秦怀景,解释说:“这是我昨日回想过后的疑惑之处。”   术业有专攻。   有免费的老师,不用白不用。   五州之内,医道巅峰,当属祁燃与秦怀景二人。   自这日过后,盛长宁每每来到藏书阁,好似都能遇上秦怀景一般。有时候,她会将自己准备好的问题记录在一起,交给秦怀景,由他帮忙解答。   只是,秦怀景一直都未曾主动揭开过自己的身份,就像真是星宿阁一名寻常弟子一般。   在星宿阁的日子有变化时,是在问诊一个月后,盛长宁的神魂已经开始进入虚弱期。   这一日,盛长宁去祁燃处问诊的时间往后推了半个时辰。她同齐眠玉来到星辰主殿时,正好瞧见祁燃骂骂咧咧地把身着青衫的人给赶出了星辰主殿。   祁燃不耐烦地出声道:“走走走,不想见你,滚吧,我有病人要接待。”   一袭温润青衫的人无奈地笑了下,转身离去,眸光轻移之下,很快与自长廊下走来的两人视线相撞。   他看见身着绯色衣裙的小姑娘神色怔了下,慢慢停下脚步,没再往前半步。   祁燃转眸看向盛长宁,招手道:“过来过来,不要理会宿栖的人。”   盛长宁缓步走过去,迟疑了下,又看了一眼秦怀景。   秦怀景温和地笑了下。   祁燃进殿时,顺带把齐眠玉给拦在殿外,道:“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在外面等着。”   盛长宁出声对齐眠玉道:“师兄,你在外面等我吧,我很快就出来了。”   祁燃又瞥了一眼秦怀景,冷哼道:“师兄,你还不走?”   这一句阴阳怪气,顿时引来了其他三人的注目。   脾气古怪,阴阳怪气。   盛长宁很快进了殿中。   她再出来时,秦怀景已经离开。   下午到了藏书阁,盛长宁在藏书阁一层,磨磨蹭蹭许久,也没去藏书阁二楼。   接下来的数日,她也没去藏书阁二楼。   时至第五日,盛长宁终于再次走上藏书阁二楼。如水的寂静无声席卷,身着青衫的人还未出声,便已然察觉到眼前小姑娘在躲着他。   半晌后,盛长宁才出声道:“秦前辈。”   “我见你好像突然变得有些怕我了。”秦怀景应声说,“是因为我隐瞒了身份?”   盛长宁微抬眸光,看向秦怀景,道:“前辈在医道上的造诣不斐,我是……敬仰。”   “是不是我师弟跟你说了什么?”   “比如说我看起来像个好人,实则是个深藏不露的疯子?”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九十九章   “又或者说我当年出手毁了他的灵脉, 所以你才这样害怕我?”   盛长宁蓦然抬眸,看向秦怀景。   她的眸光向来清亮,现下却掠过一瞬迟疑。   秦怀景轻声笑了下, 眼尾柔和的弧度微微上扬,如水一般,温和道:“他向来如此。”   盛长宁思索片刻,开口道:“我们宗主亲自传过灵讯给我说,可以找祁前辈求医的。”   秦怀景看向盛长宁, 出声说:“所以, 你相信他?”   “我只是……相信我们宗主。”   “好吧,既然你怕我,那我就先离开。”   秦怀景无奈地笑笑,很快离开了此地。   盛长宁并未离开, 在原处站了一会儿。   随后,她抬手取下那本《药理手札》, 继续看了起来。   离开时,盛长宁走至楼梯前,周遭的空间屏障开始消散。   她回眸望了一眼,往一楼走去。   “师兄。”盛长宁来到齐眠玉身边, 轻声喊道,“你看的是什么书啊?”   齐眠玉闻言, 抬手递上自己手中的书。   盛长宁接过来,翻了一眼,很快将视线落在他另外一只手上, 又喊了一次:“师兄。”   齐眠玉闻言, 抿紧唇角, 迟疑地抬起那只被掩藏于衣袖间的手, 将收拢的手指缓缓张开。   在齐眠玉白皙的掌心之中,几枚月牙状的浅淡掐痕映入盛长宁眼帘。   盛长宁微微垂下眼睫,抬起手指,指腹揉了下他的手掌,又低头轻轻吹了下。   而后,两人十指相扣,缓步走出藏书阁。   第二日来藏书阁时,兴许是神魂的虚弱期,盛长宁的脸色略显苍白了些。   她走上二楼,周遭依旧寂静。   接下来的数日,盛长宁都没有再看见过秦怀景。   直到这一日,她特意来早了一些,正巧瞥见那一袭青衫人影。   秦怀景注意到了她,正欲转身离去时,被小姑娘给叫住了。   小姑娘迟疑又怯怯的声音响起于藏书阁,道:“秦前辈。”   秦怀景闻言,转眸看向她。   盛长宁想了下,慢吞吞地拿出袖间记录问题的纸页,道:“秦前辈,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可以。”   秦怀景应声说罢,抬手接过盛长宁递过来的纸页。   纸页上,所记录的全是与那本《药理手札》相关的问题。   秦怀景耐心解答,末了才说:“你于医道上,很有天赋。”   盛长宁闻言,看向秦怀景的目光中带上几分警惕,小声道:“我在剑道上更有天赋,是不会转投星宿阁的。”   “我师兄都在剑宗呢。”   秦怀景望过去,小姑娘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一副“绝对不会被拐走”的模样。   他见状,应声说:“我知道,你是天生剑心,该入剑宗。放在星宿阁,这是浪费了你的天赋。”   “那就好。”   盛长宁收好纸页,拿着那本《药理手札》,又问道:“那……秦前辈,之后我如果还有问题的话,可以来问你吗?”   “可以。”秦怀景道,“只要遇上我的时候,你都可以来问。”   “谢谢你。”盛长宁眸光微亮,犹犹豫豫道,“其实,你看起来也像是一个好人。”   秦怀景平静说:“我师弟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看起来像个好人,实则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疯子?”   “或许是你们星宿阁之间的内部矛盾……”   盛长宁举了个例子,道:“我和我师兄也经常吵架,一生起气来,我就说他坏话。”   半晌后,她补充道:“现在没说。”   说罢,盛长宁认真告辞道:“秦前辈,我先走了。”   她将手中书册小心翼翼放回原处,然后才转身离去。   翌日,盛长宁去星辰主殿时,祁燃瞧了一眼她略微苍白的面色,开口道:“剑尊前辈,从今日起,我会给你开一些药补补。”   “另外,我觉得此前给你那小情郎的神魂修养手册,应该可以排上用场了。”   下午时,秦怀景在藏书阁二楼看见盛长宁,温和出声说:“你的脸色有些苍白。”   盛长宁闻言,抬手揉了下自己的脸,应声道:“这是正常的,煞气发作还挺疼的。祁前辈他给我开了一些灵药来补。”   秦怀景道:“那就好。”   盛长宁放下手,从袖中取出今日要问的问题,递给他,并道:“前辈,这是我今日要问的问题。”   一连数日,盛长宁将那本《药理手札》看完后,又换了一卷新书。   这一日,她去祁燃处问诊时,在星辰主殿外,又瞥见秦怀景来星辰主殿,被祁燃给赶了出去。   祁燃一袭红衣张扬,行事风风火火,对自己师兄亦是不客气得很。   “快走快走,有事就说,无事就滚,我忙着呢。”   秦怀景出声道:“师弟……”   他思忖片刻,终是没有再出声,很快离去。   待到秦怀景离开之后,盛长宁随祁燃进了星辰主殿。   下午时,盛长宁按照以往的时间,提前半个时辰,到藏书阁遇见秦怀景。   秦怀景询问:“这些……你都懂了吗?”   等了好半晌,他也未曾等到盛长宁的一句回答,便转眸望去。   小姑娘带着犹犹豫豫的神情,终于出声问道:“秦前辈,你是和祁前辈有什么矛盾吗?”   秦怀景答道:“没有什么矛盾。”   “那为什么……”   “你是想说,为什么我师弟对我的态度如此恶劣?”秦怀景问了一声,轻笑道,“大概是因为当年那件事吧。”   话语之间,带着点儿无奈意味。   盛长宁闻言,寻声问道:“是……历练那件事?”   “师弟他连这个都跟你说了?”   “祁前辈他说,你毁了他的灵脉,是个疯子。”盛长宁坦然出声。   秦怀景神色平静,又问:“那你觉得我像吗?”   “不知道,秦前辈看起来像个好人。”   秦怀景沉吟片刻,道:“当年之事,是师弟他挡下了那只濒死凶兽的最后一击,算是我欠了他一条命。只不过,再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大概不像他口中所说的那样……”   盛长宁从秦怀景口中听到了一个与祁燃所说全然不同的故事。   当年,他们师兄弟二人误入秘境绝地,遇上那只修为高深的凶兽。竭力一战后,两人皆是灵力尽无。   就在此时,原本已然失去生息的凶兽却再次爆发出濒死前的最后一击。那时候,是祁燃出手护住了秦怀景,两人皆身受重伤,坠入崖底。   秦怀景先一步清醒过来,找到昏迷多时的祁燃,把人带回崖底一处山洞之中,认真照顾着。   “那时候,我与师弟一身灵力尽无,而在崖底却是一处灵力稀少的地方。我在无法恢复灵力的情况下,只得用随身携带的灵药,替他简单处理过伤口,等他醒来。”   然而,祁燃睁眼醒来之时,却一口咬住了秦怀景的手腕。   鲜血顿时溅洒开来。   “我发现那只凶兽的最后一击,带上了其本身的凶性,被其重伤者,神魂识海会受其影响,逐渐沦为一个只知杀戮的怪物。”   “他的清醒只是短短一瞬,很快就又晕了过去。”   “之后,趁着师弟再次陷入昏迷,为防止其凶性肆虐,我将他绑了起来,开始想办法驱逐他体内留存的凶兽凶性。”   “只不过,那时候我在医道上的修炼远不如现在。伤势拖延之下,师弟他醒来发疯的次数越来越多。”   “直到……我发现短短两日之内,他体内灵脉的灵力疯狂涌长,反哺给他体内的凶兽凶性。若是不加以阻止,最终他将爆体而亡。”   于是,他想到一个方法。   秦怀景看向盛长宁,慢慢抬起手来,撩开袖袍,显露出半截手腕。   灵光照拂下,他的手腕上有一道被反复割划过的刀痕,重重叠叠起来,有些狰狞和可怖。   “我先在我自己手腕上的灵脉处试过,确保该如何精准下刀,才能减轻师弟在整个过程中的痛苦。”   “自师弟醒来后,我发现他对于在崖底山洞里的记忆并不清晰,只是模模糊糊地记得其中一些事情而已。”   盛长宁迟疑问:“所以,秦前辈将这件事隐瞒了下来?为什么不告诉他实情呢?”   秦怀景声音温和地反问道:“昔日天之骄子,一朝灵脉尽毁,若是连恨都没有了,他会如何?”   盛长宁猜测说:“会……一蹶不振?”   “或许,有了恨之后,他才能重新开始。直到现在,师弟他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更何况,当年本就是我的原因。”   盛长宁闻言,眼睫微微一颤,于眼下覆落淡色阴影,遮住了她眸中的若有所思。   秦怀景道:“今日你在藏书阁待得有些久了,你师兄会不会着急?”   “哦对对。”   盛长宁蓦然反应过来,将手中书册合上,放回书架上。   随后,她又向秦怀景告辞:“秦前辈,我先走了。”   秦怀景目光掠过盛长宁的面色,出声道:“你的面色看起来依旧有些苍白。”   “我有好好在吃药的。”   盛长宁答了一句,转身朝楼梯口走去。   雪色衣裙微旋,似盈盈的月华流转浮动。   在藏书阁一层,盛长宁目光轻转之下,缓步朝齐眠玉走去,微扬唇角,唤道:“师兄,我今日在二楼多耽搁了一些时间。”   齐眠玉闻声,将手中书册放回书架原处,又注意到盛长宁望过来的目光,迟疑瞬息后,默然探出手。   盛长宁捉住齐眠玉的手指,打量着他掌心的月牙状掐痕,已经不甚明显了。   她慢慢张开手心,轻覆于齐眠玉掌心上方,无声安抚。   很快了。   入夜时,盛长宁将今日听见的故事,与此前祁燃告诉她的故事结合起来,简单整理了下。   齐眠玉从身后抱住她,低声道:“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盛长宁闻言,轻声笑了下,解释说:“你不是每日都有看我的神魂吗?这还不放心吗?”   “不放心。”   “那就再看看。”   盛长宁说罢,转过身来,抬手环住齐眠玉脖颈,将自己的眉心转瞬贴近,邀请他的神魂进入她识海世界之中。   齐眠玉的神魂始一进入,便嗅见了清淡的香气。   盛长宁的识海世界之中,原本不会开花的花树再一次不合时宜地绽放开来,似有微风轻拂而过,带来一朵完整无瑕的桃花,轻轻吻过他的唇。   有些痒。   齐眠玉微微抿唇,抬手接住那朵桃花,而后才认真打量着盛长宁的识海世界。   原本覆有如蛛丝般裂痕的画布依旧美好,与他第一日所见之景,已有很大的不同。   那些混杂而可怖的力量被剥离下来后,凝聚在一起,化作巴掌大小的一枚团子。   须臾,齐眠玉出声:“我可以摸摸吗?”   “可以。”盛长宁道。   齐眠玉轻应了一声,抬手去碰画卷上仍旧那些裂痕。她的一缕神魂气息自相接触的地方,渐渐缠绕于齐眠玉探出的指尖之上。   “怎么样?比起昨日你看见的,是不是要好一些了?”   齐眠玉压下低沉如麻的思绪,认真点头道:“那些混杂的力量被剥离出来后,这些伤口……它们不再受其影响而再次裂开了。”   旋即,齐眠玉又问:“这些裂痕要如何治?”   “先要慢慢养,加以灵药辅佐。”盛长宁轻声道,“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但是,她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齐眠玉转眸看向她,平静地问道:“需要多久?”   盛长宁迟疑瞬息,坦然道:“需要很多年的时间。”   她从渺如火星的神魂,到如今以寂灭力量凝聚起来的强大神魂,用了一千年。若是要慢慢修复这些裂痕,也需要很长的时间。   其实,祁燃还给了她一个选择,称可以散掉修为,重新修炼。   “但是……”   齐眠玉轻声说:“你等不及了。”   盛长宁并未当即应声,而是抬眸看了看他,才平静道:“不是我等不及,是……有人快等不及了。”   ……   那日过后,盛长宁的面色似乎是更加苍白了些,据祁燃所说,是进入了医治神魂的关键时期。   齐眠玉为她梳理头发时,盛长宁坐在妆镜前,看向镜中的自己,面容间掠过一瞬若有所思的神情。   齐眠玉抬手别好发簪,并道:“梳好了。”   盛长宁出声问:“宝贝,你有刀吗?”   “没有。”齐眠玉闻言,抿唇说,“有剑。”   说罢,他抬手唤出长剑,递给盛长宁。   盛长宁迟疑瞬息,抬手摸了摸长剑剑身,将其推了回去。   齐眠玉下意识道:“你不想用。”   “我不想用。”盛长宁坦然道。   说话间,她抬起手来,两指并刀状,转瞬朝自己手腕划去。   齐眠玉惊声说:“你做什么?”   他连忙抬手,去捧住盛长宁流血的手腕。   齐眠玉手指掐诀,正欲施治愈术时,被盛长宁给制止了。   盛长宁先解释道:“我不想用,是因为我怕我用剑来做这件事,你会很伤心和难过的。”   而后,她又说:“我想试试我的血……现在是不是能喂一样东西。”   齐眠玉追问出声:“什么东西?”   盛长宁从储物空间中拿出此前封印起来的神祇力量,开口道:“此前,我从温卿言处得到了他所用的神秘力量。”   “坏神。”   齐眠玉冷声说。   盛长宁闻言,笑了下,问道:“怎么又是坏人,又是坏神的?”   “之前我也试过,我的血并不能喂养这种神秘力量。”盛长宁推测道,“我想,那时候应该是我没有上那座祭台的原因。”   “而现在……”   盛长宁慢慢抬悬手臂,将自己滴血的手腕落于黑雾上方。一滴鲜血转瞬没入黑雾之中,引得黑雾剧烈翻腾。   “嗡”的一声,那一块吞噬尽血珠的黑雾顿时凝实了不少。   盛长宁见了,只轻声说:“果然如我所料。”   齐眠玉安静垂眸,取出一方雪帕,小心翼翼轻覆于盛长宁手腕间,仔细擦拭着伤口附近的血迹。   而后,他又抬手掐诀,灵力落于那截手腕之上,一遍又一遍地施诀,终于令其凝结成血痂。   当日她的血对于这黑雾而言,是没什么用处的,是因为她没上温卿言架好的祭台。   而现在……她的血滴落下来,却是已经起了作用。   齐眠玉还欲运转灵力,大有一种“不治愈,不停手”的趋势。   盛长宁摇头阻止说:“这样足够了,帮我上点药,系一个结就好。”   齐眠玉默不作声地收起灵力,转而取出伤药覆于盛长宁伤口上,又取了一方新的雪帕来系在那截纤细的手腕间。   “好了。”他低垂着眸光,出声说,“你什么都想利用。”   无论是什么,她好像都可以将其合理地利用起来,榨干一切价值。   五州盛会是如此,她可以是乖顺听话的“小师妹”,可以是沉溺于情情爱爱、会被人给骂哭的小姑娘。   在星宿阁,也是如此。   她治伤只为其一,实则是以身涉险,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安危。   盛长宁听见这话,想了下,小声说道:“可是,我不利用你啊。”   齐眠玉慢慢抬眸,看向盛长宁,语调隐约发狠,却是低声道:“我倒是希望你能利用我……”   将他的价值榨干,利用得干干净净,这样的话,或许她就不会以身涉险了吧。   盛长宁略微倾身,亲了亲齐眠玉唇畔,轻缓的话语自两人交叠的唇瓣间倾泻而出。   “你不要多想。”   两人很快收拾好,照例沿着山道,去星辰主殿。   路上,盛长宁遇见朝宿栖主殿行去的姜逸尘,出声招呼道:“姜道友。”   姜逸尘应声说:“盛道友,齐道友,你们二人……是去星辰主殿吗?”   盛长宁道:“这时候,是我去问诊的时间。”   姜逸尘闻言,询问道:“盛道友可有好些了?”   “煞气难除,幸好祁前辈已经找到了我体内煞气的藏匿之处。”   “那就好。”姜逸尘应了一声,拱手道,“我还要去见师尊,就先行一步了。”   “姜道友随意。”   姜逸尘转身朝宿栖一脉行去。   临走前,他注意到盛长宁的面色,迟疑道:“盛道友,你的脸色苍白,或许可以用郃明子、天心草、紫藤萝花……”   “……加以熬制成汤药,加以服用。”   姜逸尘说及此处,旋即一愣,笑道:“抱歉,我忘记了,盛道友现如今是星辰一脉的病人,一人不用两个医修。”   “不碍事。”   盛长宁摇头说罢,目送姜逸尘转身后,又齐眠玉往星辰主殿走去。   路上,齐眠玉出声道:“你同他说了五句话。”   盛长宁闻言,想起在五州盛会时,开口问:“怎么?师兄又想要削谁五撮头发了吗?”   “想。”齐眠玉抿唇应声,“但是不能。”   盛长宁好奇道:“为什么不能?”   “我是一个大方的人。”   盛长宁闻言,轻声笑出了声。   然后,她迎着齐眠玉望过来的目光,点头说:“对,你是个大方的人。”   两人很快走至星辰主殿前,由盛长宁独自一人进了殿中。   问诊结束之时,祁燃注意到她手腕间绑起以作包扎的雪帕,开口问道:“剑尊前辈,你受伤了?”   盛长宁道:“小事,我是为了试一下我从温卿言处得到的神秘力量。”   祁燃又问:“那剑尊前辈你有什么收获吗?”   “死的。”   盛长宁只说了两个字。   下午在藏书阁时,秦怀玉解答完盛长宁的问题,又看向她惨白的脸色,道:“郃明子、天心草、紫藤萝花、鹤龙骨枝……加以熬制成汤药,你可以试试看。”   “我知道,天心草有温和养脉的功效,紫藤萝花有清神药效……至于鹤龙骨枝,这是什么灵物?”   秦怀景出声道:“药理手札第三百二十一页处的灵物。”   他想了下,抬手取出一方玉盒,道:“这便是鹤龙骨枝。”   盛长宁闻言,抬眸看向秦怀景。   秦怀景鼓励道:“你可以打开看看。”   “可以吗?”   盛长宁迟疑一瞬,抬手从秦怀景手中接过玉盒,手指轻扣于玉盒盖上,将其打开来。   “砰——”   周遭寂静之中,蓦然想起一声清脆的玉响。   如水一般的寂静尽数散去,此处空间消散之际,玉碎尾音轻荡着,传了出去。   脚步声渐近。   齐眠玉缓步走来,最终站在一排书架前,轻垂着眸光,安安静静盯着蓦然崩碎出来的碎玉。   他弯腰捡起了坠落在地上的那块碎玉,将其紧紧攥在手心。   碎玉尖锐之处,划破齐眠玉的手。   半晌后,他略微展开掌心,鲜血沾染在玉色间,刺目而妖冶。   周遭灵气翻涌而至,于藏书阁二楼此处形成一蓬灵旋。   不过是几个呼吸之瞬,那灵旋便蓦然消散于齐眠玉掌心。   他漠然垂眸,望向掌心躺着的碎玉。原本被尖锐割破的伤口,也随之而瞬间愈合。   春醒。   剑域。   不再是寒冽冷寂的冬雪。   剑域所及,盈盈生机却似春日复苏。   他想……她一定会喜欢的。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比心~ 第一百章   盛长宁睁眼醒来时, 周遭幽光阵阵,视线所及之处,是一处空旷高阔的大殿。   这里……与此前神殿二祭司温卿言那座宫殿相似, 却隐约有些不同。   看来是每一位神殿祭司都有一座宫殿,祭司位阶居高位者,则盛大而神秘。   盛长宁默然心说着,她未被束缚住手脚,缓慢地站起身来, 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大殿宽阔, 周遭石柱高耸,有云纹相刻。   盛长宁慢慢走过大殿中的每一处,最终来到大殿被紧闭的门前,意欲抬手去推殿门。   门间有禁忌浮现, 带着丝丝缕缕的黑雾,瞬间席卷而来。   盛长宁飞快地收回手, 往后退了三步。   须臾,当一袭青衫的秦怀景推门而入时,她又往后退了五步。   盛长宁慢吞吞地看着人,出声道:“这里是……”   秦怀景神色平静地应声说:“这里是真正的星宿阁主殿。”   “可我在藏书阁中看书, 后来,后来就……”   盛长宁垂眸思索着, 而又蓦然抬眸,盯着秦怀景,开口道:“是你, 你是故意接近我的。”   秦怀景似真有些好奇般, 出声问道:“我为什么要故意接近你?”   “我曾经见过类似于这里的宫殿。”   秦怀景闻言, 转眸打量着周遭的构造, 推测道:“是死去的道宫圣子,温卿言带你去的。”   继而,他看见小姑娘害怕得往后退了数步远,并未靠近,只是肯定道:“温卿言的死,跟你有关系。”   盛长宁身形往后退去,迟疑道:“他说……他是苍澜神殿二祭司,是为了我的天生剑心而来的。”   “所以,你也是苍澜神殿的祭司吗?”   秦怀景微弯着眼,眼尾柔软的弧度似水一般温柔,问道:“当日在场的,除了温卿言,还有别的人吗?”   盛长宁又往后退了几步距离,摇头道:“我不告诉你。”   “我想,应该还有你的师兄?不然,你是如何能够逃出来的。”秦怀景猜测道,“除此之外,应该还有一个人。”   “是殷念辰吗?”   秦怀景说罢,便看见小姑娘又往后退去,笑了下,道:“那就是……我猜对了?”   “那日,温卿言神死的消息传出来,我去了那里,从周遭虚空察觉出熟悉的力量。”   “温卿言临死之前,动用了祂的力量,是因为他遇见一个远超他修为的对手。不是你,不是你那师兄……”   说到此处时,秦怀景夸赞出声:“说起你师兄,我觉得他天赋极好,这两个月里,他有数次机会,都快触碰到空间界壁了。这样的能力,远非离合期修士所能触及得到的。”   “看见他,我就像是看见了当年的师弟。”秦怀景温和细语道,“加以时日,你那师兄的成就必定在我等之上。”   “只是可惜了,他对你情根深种,如果你死了,他要么一蹶不振,要么就是彻底疯魔。”   秦怀景话音之余,瞥见不断往后退去的小姑娘眸中怯弱而害怕,抬手拂袖,挥开她身后所挡的浮雕屏风。   秦怀景提醒道:“小心点儿,你差点儿摔倒了。”   “现在,我们继续来说刚才的问题。不是你,不是你师兄,剩下的……温卿言就只能跟殷念辰打了。”   “在祭司一脉,众所周知,殷念辰是大祭司的人。可他的修为……”秦怀景轻轻啧了一声,似有些不屑般,“这个殷念辰大抵不是真的殷念辰。”   “事后,我也查过,殷念辰当时还在五州盛会上,无法顾及温卿言。”   “那这个殷念辰,就应该是真正的大祭司了?”   秦怀景若有所思道:“看你有些害怕的样子,所以我猜测的,都是真的了?”   盛长宁往后退了两步,迟疑出声:“你们不都是苍澜神殿祭司一脉吗?为什么要……”   “为什么要自相残杀?”秦怀景笑容似水般温和,继续说,“为什么身为神殿二祭司却要杀大祭司?为什么我现在看起来好像也是要杀大祭司?”   秦怀景思索片刻,才道:“你知道养蛊吗?”   “放一群蛊虫在一个空间里,稍等些时日,便会诞生一只蛊虫之王。而其他蛊虫,都会成为蛊虫之王成长的养分。”   “祭司一脉从出现之日起,就从未停止过杀戮。不仅仅是为了祭司的终极力量而厮杀,就连登上祭司这个位置的过程中,也有血腥与杀戮。”   盛长宁看向秦怀景,出声说:“所以,你那一日是骗我的,你就是故意毁了祁前辈的灵脉,才好让自己的祭司之路走得更顺利。”   “没有骗你。”秦怀景平静道,“当年事实,的确如此,我是为了救他。”   盛长宁强调道:“但是,你骗我,还要杀我,就跟温卿言一样。”   “那你认为我师弟就不会杀你了吗?”   秦怀景道:“不过是医治灵脉煞气而已,何需六十余日的时间。”   当然是因为医治的,根本不是煞气。   盛长宁垂眸,默然不语。   其实,她还挺喜欢他们多说些话的,毕竟说的话越多,越能透露出很多信息。   那种一句话都不说、一上来就出手的人,没什么可利用的价值,也不会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经过中州黑市那位九祭司自爆身亡之后,她便知道一个道理。当一个人于绝望的时候,越是会拼命。   所以,她从九祭司那里得不到任何有用的话信息。   修为高深者,越是镇定自若、胜券在握,才会越有想要倾诉的欲望。   盛长宁现下沉默的神情,在秦怀景看来,不过是一个小姑娘猝然得知真相而有些接受不了的样子。   半晌后,盛长宁又道:“你们要杀大祭司,争夺那所谓的‘蛊虫之王’,又为什么需要我?”   “大祭司之所以是大祭司,是因为在他体内,神祇降临的力量带有活性。”秦怀景耐心地解释说,“自千年前,神祇便降下神意,找寻天生剑心者。因为只有天生剑心者,才是最完美的容身躯体。”   “二者择其一,你或者是大祭司,都将是最好的降临躯体。”   “我们欲杀大祭司,是为保命。求天生剑心,是为侍奉神祇。”   盛长宁道:“但是……那一日里,大祭司一脉的人也想杀我。”   “有了你之后,那位大祭司自然就无用了,神祇会收回存放于其体内的力量,谁愿舍弃这样神秘而高深的力量呢?”   盛长宁抬眸看向秦怀景,提及起所谓的神祇之时,秦怀景温润如水的眼眸中浮现出当日与温卿言一般无二的狂热。   看来……祁燃有些话说得不错,秦怀景是一个掩藏于温润外表下的疯子。   盛长宁往后退上几步,又道:“所以,只有大祭司真的想杀我,而其他祭司是想活捉我,送我上祭台。”   “用祭台,只是温卿言的做法。”秦怀景温和地笑了笑,“在星宿阁,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而已,我师弟亦是可以对你出手的。”   “在你服用的那些灵药之中,有温养灵脉之中,亦有神秘的祭祀力量,与温卿言所用的祭台是一样的道理。”   “否则……缘何你的身体会越来越弱呢?”   秦怀景见不远处的小姑娘并不相信,便出声道:“你可以在这座大殿之中,试试你的血。”   盛长宁迟疑片刻,摇头说:“我不信。”   “铮!”   秦怀景抬手,丢出一柄巴掌大小的小刀,落在盛长宁面前。   盛长宁往后退上半步,又很快上前来,弯腰捡起小刀,抬手以衣袖擦了擦,往自己掌心割去。   秦怀景瞧见她擦拭小刀的动作,心说:都这种时候了,还是一个爱干净的小姑娘。   盛长宁的掌心被割破后,很快有鲜血溢了出来,沿着她手掌边缘滴落在地上。   血色蔓延之下,黑雾溢散而起。   秦怀景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量亦受其影响,似有蠢蠢欲动之意。   “我还是……不信,祁前辈他……一定是个好人。”盛长宁有些犹豫地出声道。   她手里还拿着那柄小刀,瞥见秦怀景缓步朝她走来,身形飞快地往后退去。与此同时,她抬起手中的小刀。   秦怀景问道:“你的剑呢?”   “我并未限制你的灵力,你怎么不用剑?反而随手拿起了我给你的这柄小刀。”   盛长宁很快退至无路可退之处。   在她身后,是紧闭的殿门。   秦怀景笑道:“其实……你看起来比你师兄弱多了,连剑都不会拿。若我是神祇,我会选择他,而非是你。”   他想了下,看见小姑娘退无可退之下的害怕神情,平静道:“其实,我师弟未毁灵脉之前的天赋也很高,高到……有一次我从师尊口中听闻,他们想以师弟作为神祇降临的躯体。”   “那时候,五州之内,都没有天生剑心者的消息。师弟出现在星宿阁中,若是没有那一次历练,他会直接越过祭司一脉的选拔,直接进行献祭。”   “但是呢……我觉得不行。”秦怀景摇头道,“所以我毁了他,一是不让他成为神祇容器,二是不让他修炼飞升,沦为神祇复苏的养料。”   “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自神陨时代之后,所有达飞升之境的修士在飞升的时候,皆会身陨,一身修为沦被神祇尽数吞噬殆尽。”   “你们的剑尊在千年前的飞升,其实她已经死在了那日。”   “剑尊飞升过后,修仙界灵气复苏,迎来新的盛世,是因为剑尊一身修为强大,陨落之时,天道有灵,特降契机,是为哀鸣。”   “可后世人却将那一日定为修行盛世的开启之时,是为盛元年。”   秦怀景摇摇头,道:“我虽是从未见过当日光景,却从师尊口中得到过描述。”   “灵气复苏,当世人为之而欢呼雀跃时,在神陨之地深处,却是降了一场连绵数月之久的血雨。血雨倾盆,据史书记载,上一次这样的场景,应是数万年前众神陨落之时。”   “所以……你不愿祁前辈修炼飞升,是为了阻止他沦为神祇复苏的养料?”盛长宁平静地问道,“这样说起来,他还应该感谢你吗?”   “是啊。”   秦怀景点点头。   盛长宁道:“你果然是个疯子。”   话音落下时,自旁侧袭来一式灵决,悍然而落,朝秦怀景斩去——   “轰!”   巨响掀起殿中碎石,待到归于寂静之时,一道暴躁的声音响起,道:“呸!谁要你感谢啊。”   祁燃一袭红衣似火,于殿中阵阵幽光中,张扬而耀眼。   他倾身掠尽,率先同秦怀景对过一掌,威势浩大。两人被迫分开。   秦怀景抬起手,看向自己掌心的伤,笑道:“师弟,最近你的修为有所精进啊。”   祁燃拂袖,冷哼一声,道:“师兄,你怎么随便抢夺我的病人?”   “我只是告诉了她,她身体越来越弱的原因,在于你。”秦怀景神色自然道。   殿中因适才盛长宁滴落在地上的鲜血,而浮现出盈盈光华,黑雾幽幽,聚集而起。   祁燃“呸”了一声,道:“要你假好心!”   于是,秦怀景便看向盛长宁,出声道:“你看,我师弟并未否认这一点。你想跟着他,还是跟着我?”   秦怀景道:“哦对了,我还未告诉过你,其实……我师弟也是神殿祭司一脉的人。”   “与他与我,都是一样的。”   盛长宁闻言,转身朝旁侧跑去。   秦怀景见状,迅速出手,灵决飞掠,意欲斩断前路。   “轰!”   祁燃抬手,于虚空之中,拦下秦怀景那一式灵决,任由盛长宁跑向偏殿。   他道:“师兄,你久不修炼,实力有所退步啊。”   秦怀景见状,平静道:“你想放她走?她知道了你我的秘密,若是放她离开,我们星宿阁中的秘密将被公之于众。”   祁燃出声问:“公之于众不好吗?”   “师弟,我知道你怨我当日所为,但是这些年你我二人共掌星宿阁,亦是相安无事,何必多生事端?”   祁燃不欲多言,蓦然出手。   大乘尊者之间的争夺,一出手动辄虚空坍塌。若非有神秘力量加固,无须一刻钟,此处必将化作湮尘,彻底灰飞烟灭。   盛长宁跑入偏殿,听见身后传来的声响,慢慢停下了脚步。   偏殿相比于主殿,却是更加宽阔一些。偏殿中央,设置有一方祭台。   祭台前,是一颗高悬的明珠。   盛长宁在殿中缓步而行,最终才走过去,站在那颗明珠前,认真打量着苍澜神殿的圣物。   半晌后,她抬起手,探出的指尖轻轻落在明珠上。   “嗡!”   自主殿之中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声势浩大,隐约伴随有灵力溃散之际。   盛长宁将那颗明珠拿在手中把玩着。   约摸半刻钟后,自偏殿长廊传来一阵脚步声,逐渐走近。   “剑尊前辈。”   祁燃从主殿走来,盛长宁转眸望去,出声问道:“你师兄死了?”   祁燃一袭红衣,衣摆染上鲜血,也只是色泽颇深而已。   他垂下眸光,出声道:“我想杀他很久了。”   盛长宁打量着手中的明珠,好奇道:“这是苍澜神殿的圣物。”   祁燃解释说:“我们每日会向圣物献祭自己的鲜血。”   盛长宁抬手,指间一颗明珠被她随之丢了过去。   明珠落尘,自盛长宁身边缓缓滚落至祁燃脚下,最终幽幽停了下来。   祁燃垂眸,仔仔细细看了一眼那颗蒙尘的明珠,渐弯腰将其拾起,又听见盛长宁道:“千年之前,我去西州时,于西州的朝圣广场上,看见那颗明珠圣物背后掩藏的一只幽绿眼珠。”   盛长宁转眸,看见祁燃弯腰捡起明珠,又以袖袍擦拭着圣物尘埃,便问:“在这颗明珠之中,也会浮现一只幽绿眼珠吗?”   祁燃将明珠擦拭干净之后,低垂的眸光蓦然一怔,微垂的指尖顿时僵住,原本轻柔的动作化作了携卷着恨意的用力。   他耐心答道:“只有苍澜神殿那颗明珠才是活的,不过一年之前,那颗明珠被人给打了下来。”   祁燃抬眸望过去,道:“应该是剑尊前辈您出手吧?”   盛长宁话音一转,又问了一个毫无任何缘由的问题,道:“你师兄死后,你想做什么?”   祁燃闻言,认真想了下,平静道:“我想毁掉星宿阁。”   “星宿阁只要还在一日,这里就永远都是苍澜神殿的北州分殿。”   盛长宁缓步走过来,眸光落在祁燃手中的明珠上,轻声叹道:“可是,你没有杀你师兄。”   瞬息之后,隔绝主殿与偏殿的空间屏障轰然破碎。扬尘过后,是一处远比原本两殿更加宽阔的主殿。   祭台位于最前方,前有明珠停悬,四周空旷而浩大。   这才是真正的主殿。   而在原本“主殿”之中,秦怀景被绳索覆身,周遭隐匿气息的法阵也被盛长宁抬手掐灭。   祁燃握着那颗被擦拭干净的明珠,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剑尊前辈。”   盛长宁走过去,站在秦怀景面前,出声道:“我记得我说过一句话。”   “在你灵脉未毁之前,你不必信奉神能给你带来强大的力量。因为假以时日,你本该飞升,成就新神之位。”   祁燃微扬凤眸,开口道:“是的,这是剑尊前辈夸我的话。”   盛长宁沉吟片刻,继续说:“故事里的师弟心高气傲,天赋异禀,年少成名。而这一切,都毁在了那一场历练之中。”   “他并未一蹶不振,而是蛰伏数年,于宗门首席弟子之争中,拔得头筹。他意欲告知自己的师尊,当年师兄所为,却没有想到……”   “整个星宿阁,从根上都已经腐朽如魔了。”   盛长宁道:“故事里的师兄是神祇的忠实信徒,在毫无把握之前,根本不会多说半句秘密。更何况,那时候你是他的对手。”   “你是在夺得首席弟子之位后,才能知晓星宿阁隐藏秘密的,而并非是在你天赋尽毁的时候所知晓的。”   “你厌恨星宿阁,正打算退离之时,你的师兄再次找上了你,告诉你一个当年历练的秘密。”   盛长宁看向祁燃,问道:“我说得对吗?”   祁燃笑道:“什么秘密?”   “你师兄说,当年历练,在秘境之中,他毁了你的天赋,趁你昏迷之际,又与你签订了一种契约。”   “此后余生,他将与你平分因果,一应生,一应死。他深陷泥潭,你亦无法避免深受其害。”   “所以,你们修为相当,就连献祭日的时候,体内的神秘力量也被平分。”   盛长宁平静出声道:“你杀不了你师兄,你师兄也奈何不得你。”   祁燃点点头,暴躁道:“你看,这样一来,他是不是就更烦了?真是烦死了。”   “你本不信神祇,可是你师兄却是信仰那位神祇的。你们二人因果平分,所以你会一边厌恶这一切,另一边却又无法受控地去信奉那位神祇。”   祁燃在看见她随手丢下明珠之时,会不由自主地弯腰捡起圣物,并将蒙尘的明珠擦拭干净,奉若珍宝。   当他反应过来之时,又会厌恶这样的自己,觉得下贱又卑劣。   故事里的师弟在最初的时候,天赋异禀,少年意气风发,未来可期,性子骄傲而不自大,待人亦是有礼可靠。   是数百年的煎熬,磨去了他的温和,一面暴躁不已,一面却又自厌自弃。   “你师兄将这件事情告诉你后,你便开始了你的计划。星宿阁两位祭司,在你们二人师尊当任星宿阁阁主之时,你师兄为主导,你为辅佐。”   “自他陨落之后,按照原本的计划,星宿阁分裂之后,是星辰阁为明阁,宿栖阁为暗阁。”   祁燃坦然道:“但是,那一日我告诉你,星辰为暗阁。”   盛长宁道:“其实,本应该由你师兄继任星辰的。然而,你们师尊一死,你蛰伏数百年,终于在百年之前肆意反扑。”   “这百年间,星宿阁内部知晓秘密的人都以为是你师兄占据高位,你对他无可奈何,脾气暴躁,像个被抢走所属之物的小孩,什么都想要争一争。你师兄因逝去师尊嘱托,只得纵容你。”   “事实上,自你们师尊陨落之后,你师兄从未占据过上风。”   “两脉之争斗了上百年,其实在背后,都是你在一点一点除去星宿阁中的‘旧人’。”   祁燃道:“那是我师尊留下来的人,跟他一样讨厌,烦死了。”   “你能除去所有旧人,却永远杀不了你师兄。因而,你要让别人杀他。”   “但是,你师兄在五州之内,是个好人,没有人会对他出手。于是,你就亲手培养了一个人。”   祁燃看向盛长宁。   盛长宁道:“姜逸尘。”   祁燃好奇地问道:“剑尊前辈是怎么猜到的?”   “姜逸尘原本应该是你的徒弟,但是有种种原因,导致他最终成了你师兄的弟子。”   “当年你受你师兄背叛,如今也想让你师兄尝尝被背叛的感觉。”   “剑尊前辈,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   祁燃笑了下,平静下来。   正值此时,原本陷入昏迷之中的秦怀景睁眼清醒过来,恰好听见祁燃所言之中的“剑尊前辈”,神情微怔,眸中掠过不可思议的情绪。   他低声道:“剑尊……前辈?不可能!”   祁燃蹲下身去,慢条斯理地拿出一柄小刀,认真比划着,出声说:“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呢?师兄,你当年对我出手,有想过今日之事吗?”   盛长宁轻眨了下眼,开口道:“想了一下,还是应该告诉你们。”   “郃明子、天心草、紫藤萝花、鹤龙骨枝……加以熬制成药汤。”   “这句话我不是从秦怀景这里第一次听见的。”盛长宁道,“今日上午,我在问诊路上,遇见姜逸尘,是他第一个告诉我的。”   祁燃比划的刀锋微微一顿,慢慢落于秦怀景手腕上,道:“这叫什么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是百密必有一疏?”   旋即,他反应过来,道:“我就说,剑尊前辈你的小情郎那么关心你,怎么这回不着急了?”   “原来,是去找姜逸尘去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一百零一章   上午时, 姜逸尘前往宿栖一脉,拜访自家师尊,而后开始为自己最近的病人问诊, 开好灵药。   午后,姜逸尘特意将自己院中种的灵植打理好。出门时,执事弟子问他:“姜师兄,你是要外出吗?”   姜逸尘温和道:“我去采药,明日便回。”   “记得我今日开的灵药, 大约是三日的量, 按时送过去。”   执事弟子应声说:“我记下了,姜师兄。”   随后,执事弟子目送姜逸尘离去。   姜逸尘走出星宿广场,沿着大道而行。路上, 不断有星宿阁弟子同他打招呼。   傅知遇的声音转瞬响起:“姜师兄,你这是去哪儿啊?”   姜逸尘转眸看向张扬的傅知遇, 平静道:“傅师弟,我外出采药,你也要像上一次那样跟着我吗?”   傅知遇手中把玩着一株灵草,轻轻哼了一声, 摆摆手,转身离开。   姜逸尘见状, 继续沿着大道而行。   约摸片刻钟后,宽敞大道延向僻静之处。   姜逸尘缓步而行,没多久便走进一处林间。自他掌心浮现出一抹灵光, 落地成阵, 是一个小型的传送阵。   传送阵灵光渐起, 逐渐将姜逸尘整个身形笼罩。   就在此时, 一道剑光席卷而至,瞬间斩没姜逸尘周身灵光。   剑意寒冽而势迅,姜逸尘身形往旁侧掠出,避开那一剑,转过身去,身体紧绷。   传送阵法被剑意斩绝,毫无意外地化作一阵湮尘。   姜逸尘看向来人,出声问道:“齐道友,为何无缘无故出手?”   齐眠玉持剑,长身玉立,一袭雪衣清寒似霜雪。他抬眸望了一眼,并未出声,抬剑而至,数道剑意如林立,瞬间落于姜逸尘周身。   虚空为之震颤。   姜逸尘抬手,略一出招试探过后,便垂手放弃了。   他又不是剑修,战力并不算强,在修为不济之下,面对剑修,只适合下毒。   姜逸尘道:“我……束手就擒。”   他话音落下之时,齐眠玉再度抬剑,剑光雪亮,于天光下泛起璀璨光弧,转瞬落进密林深处。   剑光所及,一切皆无处遁形。   须臾过后,一道火红身影自树上滚落下来,他始一动身,脖颈侧便被架起了一柄锋利长剑,动辄伤身。   傅知遇悄悄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发间携卷的枯枝落叶,与远处被剑阵所困住的姜逸尘相视一眼。   傅知遇道:“那我也……束手就擒了。”   ……   星宿阁主殿内,祁燃蹲身立于秦怀景面前,手中刀锋落在秦怀景手腕上,认真比划着,又道:“姜逸尘这孩子稳重,他一进来,我就看中了他。”   “就凭他跟你一样温吞的性子,我猜想你一定会收他为徒的。”   这句话,祁燃是跟秦怀景说的。   “师尊说过,性子温和良善的人最擅长伪装,最不易引起旁人的注意力,不像我这种锋芒毕露的人,很容易成为大家的眼中钉。”   “祭司一脉,需要像我师兄这样的人。”   而这句话,祁燃却又是在跟盛长宁说的。   盛长宁道:“所以,你是想提醒我,大祭司最擅长伪装,性情温和,不出众,并不引人注意?”   祁燃抬手,将刀锋没入秦怀景手腕间。   秦怀景痛觉诞生之时,祁燃手腕处亦有痛感。他们二人平分因果,同生同死,同分痛觉。   “师兄,有我替你平分痛觉,你应该永远不会感受到像我当年那样的疼痛。”   祁燃说罢,又回答了盛长宁的话,道:“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温卿言与我这师兄,有时候不是挺像的吗?都喜欢以温和的面具来哄骗别人。”   祁燃道:“若天生剑心者不是剑尊前辈你的话,早在温卿言出手的时候,他就已经得逞了吧?”   天生剑心者固然天赋绝佳,在尚未成长起来之前,皆有可能折损。   只有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阴谋诡计,才会轻松简单被破除掉。   盛长宁闻言,想了下道:“是。”   祁燃微动着手指,缓慢而准确地划动刀锋,有鲜血溢散出来。   秦怀景已然痛得无法出声,祁燃却继续道:“师兄,你看你连这点儿疼痛都受不了,当初是怎么敢搞我的?”   他们痛觉平分,秦怀景痛得说不出话来,祁燃却依旧还能够声音平稳的说话。   祁燃问道:“其实,这个时代里,应该是有一个天生剑心者的吧,不是剑尊前辈你,而该是别人才对。”   盛长宁应了声,道:“仙玉门。”   “仙玉门?”祁燃闻言,思索片刻,回想起两年前西州被灭掉的那个小宗门,“我记得这个宗门,西州地界的。”   “仙玉门被灭之前,向中州发出了求救灵讯。”祁燃道,“据说是被邪魔所灭的,难道并非如此?”   盛长宁道:“仙玉门是苍澜神殿归属小势力之一。”   “原来是这样。”   祁燃手中动作并未停止,因平分的痛觉,他握着小刀的手指开始颤抖。   “苍澜神殿追寻天生剑心者上千年,将所有注意力放在中州剑宗,却没曾想,天生剑心者又不一定会凭空出现在中州。”   五州之内,皆有可能存在天生剑心者。   仙玉门错把美玉当劣石……   盛长宁平静出声:“她死了。”   祁燃推测道:“所以,剑尊前辈想为这个天生剑心者报仇,灭了仙玉门?”   “仙玉门之事,不是我。”   祁燃闻言,应声道:“当年仙玉门之事,中州剑宗与道宫各自派出了一名弟子,道宫圣子温卿言……”   “还有剑尊前辈你的小情郎。”   “这道宫圣子温卿言,是神殿二祭司。”祁燃笑道,“我还是觉得你的小情郎很可疑唉。”   盛长宁道:“依照你们的行事风格,你们会任由仙玉门中有人发出求救灵讯吗?”   祁燃闻言,暂且放下手中小刀,出声问道:“师兄,你会吗?”   “……”   秦怀景紧咬着牙关,不肯发出任何一点儿声音。他一袭青衣染上鲜血,浸出幽冷的色泽。   祁燃见状,便道:“剑尊前辈,我师兄他说,他不会的。我师尊大抵也是不会任由有人有机会发出这一道灵讯的。”   盛长宁看向祁燃,继续问:“你会吗?”   祁燃认真思考过后,又拿起小刀,慢条斯理地划下去,点头道:“我会啊,这种事情岂不是越乱越好吗?”   “当年,星宿阁那些人烦死了,疏而不漏,半点消息都没泄露出去。若是有半点儿消息泄露出去,我就不会来这星宿阁了。”   祁燃说到此处,开口问道:“剑尊前辈,你觉得我有练剑的天赋吗?”   “想练就练,没人拦着你。”   “那我就当是剑尊前辈在鼓励我了。”   祁燃说罢,又说回仙玉门之事。   “当年仙玉门调查之事,最终被神殿殿主所阻止,原本应该乱起来的西州又被镇压了下去。”   “想必不如那背后手下留情之人的意愿。”   祁燃出声道:“仙玉门还是太小了,根本不能够引起五州震荡。”   他缓缓划向秦怀景最后一寸灵脉,耐心地问道:“师兄,你看,我比你厉害这么多。”   “当年你用了四个时辰,才割裂我的灵脉。但是,我现在只用了两个时辰,就割裂了你的灵脉。”   “师兄,你永远也比不过我的。”   祁燃说完这话,又抬手暂且封住秦怀景流逝的灵力。   毕竟,若是秦怀景的灵力被流逝掉了,接下来流逝的,就该是他自己的灵力了。   很快,祁燃又对盛长宁道:“剑尊前辈,你说一个小小的仙玉门影响不够大,那如果是星宿阁呢?”   在祁燃刻意出手之下,秦怀景至此,仍旧没能够晕过去。他听见祁燃所说,下意识瞪视着祁燃,话语破碎地吐出:“祁、燃……你要……欺师灭祖!”   祁燃听见这话,凤眸一弯,神情间带着几分不太认同之意,出声道:“师兄,你怎么这样说我呢?”   “自星宿阁建立之初,到我师尊上任前,可都是正儿八经的医修势力。真正欺师灭祖的,不是你们吗?”   秦怀景僵持着抬手,紧紧抓住祁燃的手。   祁燃抬起手,把秦怀景抓住他的手给扒拉下去。   “这个计划,应该是你从成为星宿阁首席弟子,得知星宿阁掩藏的秘密之时,就已经开始了。”   盛长宁道:“你计划数百年,除去星宿阁旧人,任由内部两脉之争愈演愈烈。若无意外,计划应该终于星宿阁分裂那一日。”   “按照我原本的计划,是十年之后。”祁燃坦然道,“但是呢,现在有了剑尊前辈,这个计划可以提前些许。”   “就由星宿阁开始,逐渐揭开这个秘密。”   祁燃神色自若地问道:“剑尊前辈,你下一个地方想去哪里?”   盛长宁道:“苍澜神殿四祭司。”   “天机殿啊。”祁燃恍然道,“那是一个测算因果之地。”   “我这师兄便是从东州得到的因果法阵。”   “星宿阁上下,但凡化神境界之上的医修,无论星辰还是宿栖,都属于这苍澜神殿北州分殿的人。”   祁燃道:“至于化神境界及其以下的修士,在苍澜神殿那边,大概都算是蝼蚁一类的人物,是他们所看不上的。”   盛长宁看向祁燃紧握明珠的手,开口道:“可是,你一开始是计划封了整个星宿阁,并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人。”   祁燃慢慢站起身来,松开手指,垂眸凝视着那颗明珠圣物,平静道:“宗门覆灭,总该有一些无辜之人陨落的。”   “不过,剑尊前辈既然来了此地,我作为晚辈,又怎敢随性妄为?”   祁燃笑了笑,坦然出声:“若是今日我伤了一个无辜之人,那先死的,一定是我,而不是他们。”   “那我就只好学一学那位灭了仙玉门的神秘人,让人先出去报信好了。”   祁燃问道:“剑尊前辈,你觉得放谁出去比较好?”   “剑宗邀月峰,沈穗沈微。”   “这两个人不在我星辰一脉。”祁燃想了下,肯定道,“应该是在宿栖一脉就医吧?”   “还有别人吗?”   盛长宁看了祁燃一眼,道:“你的亲传弟子,傅知遇。”   话音落下的瞬间,星宿主殿原本紧闭的大门被打开,来人率先丢了两个人进来。   祁燃一见,啧啧出声:“真是丢人。”   姜逸尘和傅知遇两人被齐眠玉带过来,被封了灵脉不说,就连五感都被尽数封印。   齐眠玉缓步走过来,眸光落在盛长宁微垂的手掌间,轻声道:“手。”   盛长宁闻言,下意识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此前用利刃割破的掌心渗着点儿血,染在了衣袖上。   她沉默瞬息,慢吞吞地抬起手。   掌心血迹浸入掌纹,那道伤口至今仍旧未曾凝结成血痂。   齐眠玉伸出手,指尖轻覆于她掌心之上,掠出一抹灵力,落在伤口处。   祁燃说了一句:“没用的……”   要是有用的话,他也不至于治了两个月,才这点儿进展。   祁燃的话还未说完,目光一瞥,话音便顿住了。   那抹灵力落于盛长宁掌心,原本还渗着鲜血的伤口在灵力轻扫之下,逐渐湮灭了痕迹,彻底恢复如初。   盛长宁见状,眼睫轻眨了下,想到些什么,抬眸看向齐眠玉。   祁燃凑近,认真感受过后,出声道:“再来一次?”   祁燃见齐眠玉不理他,又重复了一遍:“再来一次?”   盛长宁转眸看向眸光灼灼的祁燃,道:“请先去做正事。”   傅知遇与姜逸尘被封印了五感,耳不能听,眼无法看,亦是无法出声说话。   祁燃闻言,收回炙热的视线,转身抬手,去将傅知遇带出去,解开他被封印的五感,道:“乖徒弟,你师叔他……造反了。”   傅知遇才刚一清醒过来,蓦然听见这话,迟疑道:“什么?师尊你说什么?”   “快去告诉剑宗沈穗沈微,就说仙玉门事件再现,星宿阁向剑宗求助!”   祁燃出声道:“她们二人是剑宗亲传弟子,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告知,并引起重视。”   “你师叔意欲对盛长宁出手,故而齐眠玉以姜逸尘性命相挟,有我在此坐镇,定能够稳到剑宗派人前来支援之时。”   祁燃抬手推了傅知遇一把,催促说:“快去。”   傅知遇闻言,神色严肃,拱手道:“师尊,您放心,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祁燃目送傅知遇匆匆下了山,这才收回目光,并未再进主殿,而是撕裂虚空,转瞬来到宿栖一脉的长老阁。   长老阁中所住,皆为宿栖一脉返虚以上的修士。   “大长老。”宿栖一脉的长老察觉到虚空波动,出门来迎,于下一瞬目露惊恐之色,大声呵斥道,“祁燃,你要做什么……”   祁燃蓦然抬手,以手中那柄染血的小刀,割破来人喉咙。   “祁燃你……”   “刺啦!”   利刃割破血肉的声音不断响起,偌大的长老阁于短短片刻钟内,化为人间炼狱,血浮如河。   两刻钟后,祁燃带着一身血腥气息,回到星宿主殿。他一袭红衣被鲜血所浸染,沉为冷褐一般的色泽。   星宿主殿内,秦怀景仍旧半坐在地上,闭着眼。当祁燃走近时,他蓦然睁开眼,死死盯着祁燃被血浸染过的血衣,一字一句道:“你……”   祁燃弯腰,抬手以指尖灵力封印了秦怀景说话的权利,轻声笑道:“师兄,我不想再听你的话了,烦死了。”   旋即,他伸手解开不远处姜逸尘的听觉,道:“小姜啊,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究竟是我们三祭司的人?还是隔壁西州大祭司的人?”   姜逸尘恢复听觉,心跳骤然加快之下,仍旧口不能言。   他张嘴呜呜了两声,以作示意。   祁燃一敲脑袋,恍然道:“瞧我这记性,竟然忘了解开你唇舌之间的封印。”   说罢,他又伸手解了姜逸尘另外一道封印。   姜逸尘平复心绪,出声问道:“师尊他在这里吗?”   “我刚才觉得他烦死了,就卸了他的下巴,他现在没法说话了。”祁燃挑眉道,“不过,他能听见我们说话的。”   姜逸尘被祁燃这古怪异常的脾气给吓到了,静默良久,又问:“那抓我来的齐道友也在吗?”   祁燃看了眼不远处满心满眼都只有心上人的齐眠玉,笑呵呵道:“他脾气怪得很,不与旁人说话。”   “小姜啊,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大长老忘记了吗?”姜逸尘道,“我是您派过去的人,应是三祭司的人。”   他答完的下一瞬,便察觉到自己手腕上一凉,似利刃相抵,面上神情顿时僵住。   祁燃道:“小姜,你该知道我的脾气,不说实话的人,是被割灵脉的,你想同你师尊一起,做一对苦命人吗?”   疯子。   姜逸尘僵立瞬息,出声说:“我没见过大祭司。”   “那你们平日里是如何联系的?”   “献祭鲜血。”   祁燃闻言,挑眉道:“有点意思。那大祭司是想推翻神祇,另为新神吗?竟然用这种方法来联系你们。”   献祭鲜血,存在于祭司一脉内部,是各大祭司为侍奉唯一神祇的日常活动,竟然被大祭司改动得用于私下联系下属。   姜逸尘听见这话,有些茫然。   祁燃问道:“你没见过大祭司,那总见过大祭司一脉的其他人吧?”   姜逸尘并不出声。   旋即,自他手腕间便传来一阵刺痛,是祁燃随手割破了他一处灵脉。   祁燃摇头道:“小姜,你我皆是星宿阁中人,毕竟也相处这么多年了,你可要说实话啊,不然的话……”   “联系我的……是大祭司身边的人,我看不清他的容貌,但是……他具有撕裂虚空的能力。”   在修仙界中,凡大乘者,才可撕裂虚空、横渡虚空。   “你觉得他像谁?”祁燃问道。   “我觉得他是道宫的……”姜逸尘话音一出,祁燃又稳准地落下一刀,令他改了话语,“我猜剑宗……”   祁燃扬了下小刀,语气幽然道:“乱攀咬人的孩子是会受惩罚的。”   姜逸尘闭眸道:“大概是四大世家的家主吧。”   “曲凌?谢随之?应寒野?燕池?”   “我不知道。”姜逸尘摇头道。   “既然不知道,那你就把大祭司唤出来吧。”   祁燃起身,将手中一直握着的那颗明珠掷地而碎。   幽幽光华溢散,自星宿主殿转瞬迷茫开来,将整个星宿阁驻地笼罩,形成坚不可摧的内阵,与外界彻底隔绝。   就连虚空都被封锁。   祁燃抬手,将姜逸尘抓了起来,缓步走向祭台,并出声道:“你前面就是祭台,用吧。”   姜逸尘不动,便又被威胁住了自己的灵脉。他咬牙道:“我用。”   他抬起手来,借用手腕上现成的鲜血,手指翻转掐诀,轻覆于祭台之上。   须臾之后,坚不可摧的封禁虚空被瞬间撕裂,黑雾弥漫之中,一道冰冷低哑的声音响起:“什么事?”   祁燃先是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盛长宁,又抬手戳了下不敢回话的姜逸尘。   姜逸尘内心挣扎,僵持良久,终于出声道:“大祭司,我……”   那道低哑难辨音色的声音平静道:“三祭司?”   祁燃便出了声,道:“大祭司,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交谈。”   “星宿阁,祁燃。”   “大祭司知道我的身份,我却不知道大祭司的身份。”祁燃道,“猜猜我是怎么猜出姜逸尘身份的?”   “姜逸尘在你的授意之下,特意偶遇盛长宁,想提醒她我用的药有问题,结果被我给发现了。”   黑雾之中,那道声音久久未曾有过动静。   祁燃转眸,看向盛长宁。   “你们没有成功,否则不会找上我。”那道声音平静道,“星宿阁的三祭司有两位,一位是你,祁燃大长老。”   “而另外一位,是秦怀景。”   “现在是你与我说话,意味着秦怀景输了。”   “大祭司果然料事如神。”   祁燃问道:“不过,大祭司你为什么想救盛长宁?”   “有了盛长宁这个天生剑心者,你的地位会受到威胁。”   “反正盛长宁不过金丹后期的修为,你派姜逸尘提醒她,不如直接杀了她。”   黑雾另一端那道声音道:“所以,她死了吗?”   “当然没有。”祁燃笑道,“我不是大祭司你,她对于我而言,是功劳,而非是威胁。”   “让她和我说话。”   祁燃闻言,挑眉道:“她被我封印了五感,我如何保证大祭司不会贸然出手呢。”   对面静默瞬息,出声道:“姜逸尘。”   此言一出,犹如蛊惑魔音般,原本已然平静的姜逸尘蓦然抬手,以一身灵力冲破自己身上的所有封印——   “轰!”   盛长宁抬手之际,剑域瞬间降临于此地,遏制住姜逸尘不受控制的自绝行为。   祁燃笑了下,道:“大祭司二话不说,就让手下自毁,不会令姜逸尘寒心吗?”   “算了,我让盛长宁跟你说话。”   祁燃一边说话,一边抬手拍晕了姜逸尘,而后又才看向出手的盛长宁。   殿中安静了一会儿,盛长宁神色自若,却是迟疑出声:“祁前辈,是宗主说你……”   “嗡!”   祭台之上,黑雾深处,于瞬息之间掐断了与此处的所有联系。   盛长宁毫不犹豫出手,祭出一块灵石,埋于虚空,顿时启用此前预先设下的九天失却之阵。   与此同时,祁燃察觉到星宿阁外部有力量浮现,他道:“有人来了。”   “来的是苍澜神殿殿主。”   祁燃瞬间就想明白了,那神秘的大祭司故意与他拖延时间,就是为了让苍澜神殿殿主先一步来袭!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比心~ 第一百零二章   自盛长宁掌心, 有灵力倾涌而出,凝聚成如发丝一般的灵线,顺着虚空, 于万万里之遥,追溯源头而去。   “没关系,宗主很快就来了。”盛长宁平静道,“让秦怀景去打。”   祁燃闻言一怔,旋即反应过来, 道:“所以, 那一日在中州逼温卿言出手的那个殷念辰,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他立即旋身离去。   星宿主殿内,九天失却之阵已然启动,在隔绝虚空的情况下, 仍旧似毫无阻碍一般,迅疾至极, 径直前行。   灵线细如发丝,堪破虚空,追溯着那黑雾力量。时至虚空深处,收回的黑雾力量腾跃而起, 悍然落下,追溯灵线方被斩断。   反噬之力席卷而至, 盛长宁及时抽回手,又有剑域相助,却仍旧被反噬己身。   她往后退去半步, 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之中。   齐眠玉默不作声地抬起手, 仍旧用自己的灵力帮盛长宁治愈伤势。   半晌后, 盛长宁才站直身体, 转身看向他,轻声问道:“你的灵力……”   齐眠玉略微垂眸,眸光凝于盛长宁唇畔溢出的丝缕血迹,探出手指,以指腹轻轻将血色抹尽,这才出声道:“下午时,我领悟了剑域,你想看看吗?”   盛长宁闻言,点点头。   于是,齐眠玉略一抬手,心意微动之下,令自己才领悟出来的剑域降临于星宿主殿内。   盛长宁的剑域未曾收起,她的剑域主肃杀之意,但凡剑域内,一切邪物都将荡然无存。   那是她当年为盛家报仇时,追杀那个邪魔后,所领悟出来的剑域。   而现下,盛长宁的剑域仍旧存在于星宿主殿之内。当另有剑域降临此地时,她下意识想要收起自己的剑域,以免凛冽剑意自主激发,不小心激起对另外一重剑域的反噬。   下一瞬,盛长宁微怔。   她感受到剑域之中降临而来的灵力与力量,柔和而覆有盈盈生机,叠于她的剑域间,并不冲突,反而有一种肃杀寒冬过后终会生出灿烂春景之意。   她的剑域主攻伐与肃杀,而齐眠玉的剑域是守护与治愈。   盛长宁很快就思索清楚,她宝贝究竟是在怎样一种心境之下,领悟出这剑域的。   她出声问道:“你的剑域叫什么?”   齐眠玉道:“春醒。”   紧接着,他又抿唇出声,询问道:“你喜欢吗?”   盛长宁闭了下眼,认真感受过后,于自己脑海之中,浮现出一幕幕繁华而富有生机的春景。   她轻声说:“很漂亮,跟你一样好看。”   话音落下的瞬间,盛长宁便察觉到本就柔和的春醒剑域,多了几分隐约的欢喜和开心。   她想……她又有一种可以清楚感知到她宝贝情绪的方法了。   她宝贝在难过和迷茫之中沉溺,却并未愈演愈烈,而是从低沉偏执的情绪里,感悟出春醒的生机。   在他的剑域之中,不再有那些阴郁而难受的存在,心绪所及,皆是盈盈欢喜。   思及此,盛长宁睁开眼,轻声笑道:“我很喜欢很喜欢的。”   于是,受齐眠玉心念所控制的剑域再度泛起丝丝缕缕的波动,像是一朵花在春日傲然绽放般。   齐眠玉道:“下午时,我猜想……你一定会喜欢的。”   两人交谈的时候,原本被祁燃给拍晕的姜逸尘眼睫微动,将要醒来之时,盛长宁抬手,又把人给弄晕了。   旋即,盛长宁缓步来到秦怀景面前,解开祁燃此前的封印。   秦怀景得了放松,眸光瞪着盛长宁,唇角微动,当即就要出声之时,自星宿主殿门前传来一声巨大响动。   似有人从天上给摔了下来般。   身着一袭青衣的人扶着腰走进来,“唉哟”一声,很快来到秦怀景近前,出声说:“剑尊前辈,你怎么又解了我师兄的封印?”   祁燃顶着秦怀景的脸说话,引来秦怀景的瞪视与怒骂。   “祁燃!你……”   祁燃伸手,封住秦怀景的话音,低声喃喃道:“烦死了,不想听你说话。”   他似想到些什么,抬手解了自己的伪装灵术,又道:“苍澜神殿殿主还在结界之外,我暂且压制了他。”   “不过,其他人很快就要来了。”   祁燃这出去一趟,又回来时,一袭红衣沉褐得如同一件被鲜血浸湿过的衣裳,血腥气息溢散于星宿主殿之中,浓郁至极。   盛长宁道:“那就开始吧。”   祁燃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目光中略有些嫌弃,便掐了数道洁净术,洗去一身血腥气息。   “这一次依旧没能引出大祭司,他只派了苍澜神殿殿主来此,很是神秘啊。”   祁燃说到此处时,转眸看了眼齐眠玉,出声说,“不过,倒是洗清了剑尊前辈你这小情郎的嫌疑。”   祁燃见自己说起“小情郎”,齐眠玉竟然也毫无反应,连一个眼神都没多给他,不由得啧啧称奇。   盛长宁这小情郎还挺自觉自知的?   盛长宁率先伸手,祭出寂灭之力,落于秦怀景周身,开始剥夺他灵脉之间的神祇力量。   秦怀景一张清俊面容间露出痛苦之色,几个呼吸过后,痛晕了过去。   祁燃见状,凤眸微扬,出声道:“看来我师兄还是不太能忍痛啊。”   盛长宁没说废话,只道:“伸手。”   祁燃闻言,从善如流地伸出手去。   寂灭之力落于祁燃灵脉之中,当长年累月附着的神祇力量迅速抽离的时候,他原有的修为也一降再降,从大乘中期,跌落至大乘境界之下。   自渡劫,到返虚、离合……一路往下跌去,时至彻底成为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   祁燃神色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数日之前,初初计划时,盛长宁便已经告诉了他神祇力量被抽离后,是他一身大乘修为也会尽数化作虚无。   他会成为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   盛长宁将从秦怀景和祁燃处抽离出来的神祇力量,融合于此前自温卿言处得到的力量之中。   她出声道:“你与秦怀景两人平分的神祇力量,超过温卿言一人所得。”   祁燃笑道:“若是当日我师兄不用这因果法阵,或许……他能当上自己心心念念的二祭司。”   盛长宁思索瞬息,从储物空间内取出数块灵石,埋于虚空之中,转瞬即成九天失却阵法。   她微抬下颌道:“放血。”   祁燃闻言,自袖间取出一柄小刀,往自己手腕处割去。鲜血溅洒于虚空法阵中,泛起幽幽光泽。   盛长宁继续道:“还有你师兄的血。”   祁燃依言照做。   他在放秦怀景的血时,特地割了两刀,放出比自己多一倍的鲜血在九天失却阵法中,应声道:“好了。”   九天失却阵法再次启用之时,借助阵法效用,一抹灵线追溯源头,很快追寻至东州地界,遥指天机殿而去!   盛长宁出声道:“秦怀景用的因果法阵,是天机殿有人给他的。”   祁燃听见这个说法,道:“天机殿沦陷,可比星宿阁沦陷,要早得多啊。”   盛长宁思忖着,抬手以寂灭力量斩绝祁燃与秦怀景之间的因果法阵。   自九天失却之阵的璀璨灵光间,隐约传出颤动之意。   “嗡!”   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响过后,祁燃蓦然垂眸,看向因似有所觉而再度清醒过来的秦怀景,笑吟吟出声,喊道:“师兄,你的神抛弃了你。”   秦怀景抬眸,感知片刻,向来温和的眸光中浮现出些许难以置信,不断道:“不可能,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怎么可能?”   祁燃抬手,始一解开捆绑秦怀景的绳子,秦怀景便似发了疯一般,朝他扑过来。   然而,祁燃手中握着刀子,阻绝了秦怀景的动作。   秦怀景当机立断,就要动用自己的灵力,却发现自己一身灵脉被毁,灵力散尽,无法再动用哪怕半点灵力。   他的一袭青衫现下尽是血迹,斑驳而狰狞,与此前温和出尘的星宿阁阁主形成鲜明对比。   “不可能的……”   秦怀景飞快抬手,毫不犹豫地握住祁燃对准他的刀子。   利刃割破他的手掌,他现在也丝毫不觉得疼了,因为有更加绝望的事实在等着他。   他自幼时,便入了星宿阁。在师尊的教导之下,他很早就已知晓星宿阁掩藏的秘密。   他们该信奉神祇,信奉自神陨时代以来唯一存在的真神——苍澜。   师尊诵真神名讳时,他就跪拜在一旁,一同见证了苍澜神是如何的强大而神秘。   师尊告诉他,未来当他真正成为祭司一脉的人之时,苍澜神会赐下同样强大的力量给他。   他从小就是作为祭司一脉的传承者来培养的,信奉神祇,诵真神名讳。   凭什么祁燃一来,展现绝佳天赋之后,那些长老立刻就转变了态度,与师尊商议着,将祁燃作为祭司一脉的传承者。   这是他的东西。   不安和嫉妒滋生蔓延,远远超过了他对神祇的信奉。这一切的爆发,源自于他偶然听见他师尊与大长老商议,让祁燃提前去献祭台的时候。   “师兄,我现在可以外出历练了,你要和我一起出去历练吗?”   那时候,少年祁燃对他毫无警惕与戒心,因为在所有人眼中,他是一个性子温和良善的人。   在那次历练之中,他策划了这一切,毁掉祁燃的天赋。   他知道,就算祁燃灵脉被毁,星宿阁那些长老也不会放弃祁燃。   于是,他做出了第二个决定,他要同祁燃彻底绑定在一起,平分因果,一应生,一应死。   直到献祭日过后,他和祁燃一起成为苍澜神殿三祭司。   事后,他还耐心地劝说道:“师弟,自你进入宗门后,我一直很害怕,害怕以你的天赋,有朝一日终会落得个与那剑宗剑尊一样道消身陨的下场。”   “我别无他法,只得如此……”   他这一生,都是为成为神殿祭司而活的。   可是,现如今……那高高在上的神竟然抛弃了他。   秦怀景神情颠颠狂狂,脑海之中的思绪终被手掌间的剧烈疼痛所打断。   他狠狠抬眸,眼眶泛着血红,在听见祁燃平静唤了一声“师兄”之后,蓦然抬手,以掌心小刀朝自己喉间割去。   鲜血很快溅洒开来。   齐眠玉下意识抬手挡在盛长宁身前,将外界血腥隔绝开来。   祁燃站得近了,溅洒的鲜血浸在他火红衣袍上,色泽沉冷幽然。   他神色平静地望着自绝于此的人,又出声唤了一声:“师兄。”   “我、死、你、也、死!”   秦怀景捂住自己脖颈上的伤口,不断有鲜血涌出,致使他说出的这句话破碎不堪。   他们一应生,一应死,就应该一起死。   祁燃闻言,轻声笑起来,很快又平静地出声道:“师兄,想了想,还是应该告诉你。”   “献祭日的时候,你的那位神所选择的祭司人选应该是你,而非是我。”   “我能清楚地感受到,自你设下的因果法阵之中,有一股阴冷而讨厌的力量从你身体里钻了过来。”   “你分走我所修行的灵力,但是……我得到的东西却是你所心生向往的、而令我厌恶的力量。这数百年间,你凭借着因果法阵,得了多少好处。”   “只是,如今最后一个好处,你是得不到了。”   秦怀景瞪大眼睛,濒死挣扎,抬起的手胡乱在半空中抓着。   祁燃道:“你死了,我却不会再陪你一起死。”   不远处,齐眠玉抬手遮住盛长宁的眼睛,低声道:“不要看。”   盛长宁闻言,轻眨了下眼,眼睫轻轻地扫过他的掌心,出声问:“师兄,你会觉得很复杂吗?”   齐眠玉沉默瞬息,抿唇道:“不知道。”   末了,他又认真说:“我不关心别人的,只关心你。”   别人的事,跟他没有关系。   只有她的事情,才与他有关。   盛长宁抬起手,握住她宝贝的手,将其慢慢放下来,指尖轻挠了下他掌心。   祁燃背对着他们二人,默然垂眸,慢条斯理地清理掉自己衣摆上的血迹,又才转身看向相互依偎的两个人。   他笑着道:“剑尊前辈,你们二人的关系可真好啊。”   须臾,自虚空之中传来隐约的波动,盛长宁若有所思道:“又有人来了。”   祁燃问道:“这次是谁?”   自从盛长宁抽走他体内的神祇力量之后,他的灵力与修为被迫一同消散,他已经成了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自然无法感知到外界虚空所来之人是谁。   盛长宁眼睫轻眨了下,出声道:“曲家家主曲凌,情报收集行云星遥。”   祁燃分析道:“曲家驻地亦在北州,星宿阁出事,若是他来得最快,是完全没问题的。可是云星遥来得如此之快,就有些……”   说及此处时,他看了一眼盛长宁,好奇地问道:“我听闻云星遥是剑尊前辈你的弟弟?”   盛长宁神色自若地应声说:“我喊他云叔,谢谢。”   祁燃闻言,大笑出声,显然是想到什么极为有趣之事,笑了许久也未曾停歇下来。   时至星宿阁外所笼罩的屏障结界传来剧烈震颤,并伴随有一声剑鸣铮响后,祁燃道:“这次不用剑尊前辈说,我也知道来人是谁了。”   剑宗宗主,颜随风。   以及道宫的人。   既然中州两大巨头皆已汇聚北州,余下三州的大乘修士也将很快赶到此处。   “那就是计划的最后一环了。”   祁燃缓步而行,走到星宿主殿的祭台前,先是把昏死过去的姜逸尘给扒拉来,手指触碰过祭台上的神秘纹路。   “当年,我成为星辰大长老之后,我与我师兄都可进入此地。我和他平分因果,就连待在这主殿中的时间,亦是要平分。他用六个时辰,我用六个时辰。”   “在我用祭台的六个时辰里,数百年间,我在祭台周遭埋下重重禁制,若是启用,便是足以毁掉整个星宿阁的灵威。”   祁燃微弯着凤眸,露出一个张扬的笑容,出声道:“不过,既然剑尊前辈来了,那我自然是不能这样做的,不能够牵连无辜之人。”   “启用这重重禁忌,就得看剑尊前辈您了。”   祁燃说及此,让来位置,眸光瞥见躺在地上昏死的姜逸尘,好心地问道:“剑尊前辈,这小姜……你还要吗?”   “留着。”   盛长宁说罢,伸手轻覆于祭台表面,很快感知到祁燃设置于祭台深处的重重禁忌。   瞬息之后,她抬起指尖,轻轻敲了下祭台神纹,落下一根细如发丝的灵线。   星宿阁外部屏障阵法于此时被攻破。   盛长宁毫不犹豫地抬手,撕裂虚空,灵力携卷过殿内众人,转瞬离去。   与此同时,灵线受虚空震颤而崩断——   “轰!”   一股浩瀚而可怖的灵威迅速席卷开来,才刚一破开星宿阁屏障结界的数人闻声而神色巨变。   “遭了!”   剑宗宗主当即出手,以一身灵力相阻,竭力遏制灵威继续扩散出去。   茫茫夜色中,月华如水,星辰似海。   此刻,比两者更加耀眼的,却是这一场源自于星宿阁主殿间的毁灭灵威!   不过是刹那之间,高耸入云的星宿主峰自最高处开始溃散崩塌。   剑宗宗主出声喊道:“我出手阻止,你们去救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数道神虹掠出。   于可怖灵威之下,星宿主殿瞬间沦为湮尘。   剑宗宗主甚至都来不及出手,周遭虚空已然炸裂开来。   很快,他神色微变。   埋于星宿主殿中的禁制并非只有一重。   刚才炸开的灵威,只是源自于第一重禁制而已。   第二重禁制……将在虚空二次震颤过后,再度被触动!   剑宗宗主神色一变,抬起手中长剑,剑意如灼,横扫而去。   “铮!”   长剑铮鸣之际,剑宗宗主祭出自己的剑域,悍然而落,强行封禁了星宿阁附近不断震颤的虚空。   一息,两息,三息,四息……   虚空被剑域所封禁的第六息,剑宗宗主的面色瞬间变得苍白。   “嗡……”   “我来。”   曲凌蓦然降临,迅速铺展开剑域威势。   与此同时,他抬手将人给拉了下来。   七息、八息、九息,十息!   “好了。”   云星遥传音之际,曲凌已然出手,撕裂虚空,带人远离此地的同时,收回了自己的剑域。   虚空解除封禁的刹那间,重重禁制受虚空震颤之威,被触动后,可怖威势迅速蔓延开来!   远在万里之外的众人只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便再也看不见星宿阁所在方向的其他情况了。   传承数千年的星宿阁,于瞬息之间,被毁于一旦!   震耳声响,许久不绝。   剑宗宗主略一调息体内灵力之后,神识自人群扫荡开来,略显苍白的脸色微变,出声问道:“盛长宁呢?”   “我剑宗的弟子呢?”   “宗主。”   原本在人群之中组织有序疏散的沈穗连忙跑出来,出声解释道:“傅知遇告诉我,长宁师妹是被星宿阁阁主给抓走了。”   剑宗宗主还未开口,站在一旁的云星遥已然扬声唤道:“傅知遇。”   “我在这儿。”   傅知遇一袭张扬红衣,虽然略显狼狈,于人群之中却依旧显眼,他自人群中走出来。   旋即,傅知遇面对数位大乘尊者灼灼的目光,略微一顿,解释道:“下午的时候,我跟在姜逸尘身后,发现他跟剑宗首席齐眠玉给打了起来。”   “姜逸尘不敌齐眠玉,被他所擒。齐眠玉很快发现了隐藏在树上的我,把我一起给擒了。”   “齐眠玉封闭了我们的五感,把我们带到了一个不知道的地方。”   傅知遇的话很快被打断,云星遥道:“说重点!”   傅知遇闻言,将自家师尊下午时同他所过的话飞快转述了一遍,道:“我师尊说,秦师叔意欲毁掉星宿阁,还抓了盛长宁,有大用处。”   “齐眠玉这才出手抓了姜逸尘,当做对秦师叔的要挟,再加上我师尊在一旁辅佐,他说一定不会有事的。”   结果……好像还是出了事?   剑宗宗主闻言,神色变幻,冷静道:“今日在星宿阁的人,谁也不能先行离开。”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手中长剑倾出,于周遭百里之内,划下漫天禁制,不允许任何人再离开半步!   有人蹙眉,不满地开口道:“剑宗宗主此举……未免太过霸道了吧。”   剑宗宗主冷冷出声:“我剑宗今日丢了一个天生剑心者,丢了一个宗门首席弟子,星宿阁内幕与隐情一日不调查清楚,谁也不准先行离去。”   “谁若是不愿意配合着留下来,想要强行离开,就别怪我剑宗不客气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一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一百零三章   此言一出, 周遭顿时安静下来。   方圆百里,只闻寂寂夜风吹响。   有人忍不住出声质问道:“颜宗主,在星宿阁求医之人, 五州皆有,各大宗门世家都有人在此,你剑宗难道想凭借一宗之力,将所有人尽数扣下吗?”   剑宗宗主闻言,神色平静地问:“凭我剑宗, 还不够吗?”   质问那人被他一句反问给噎住, 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其他话可作反驳,面上神情未免有些僵硬。   在五州,要论哪一宗战力第一,除了剑宗, 没有其他势力敢当这个第一。   同等境界之下,剑修与道修一战, 有几近九成的可能性,是剑修赢。   唯余的一成可能,是因为剑修或有隐疾。   就在此时,道宫宫主出声道:“两月之前, 我道宫圣子温卿言无故被害,至今未曾找到是谁暗中出手。”   “如今, 又有剑宗首席与天生剑心者失踪,我怀疑在这背后,是一场惊天大阴谋。”   剑宗宗主闻言, 转眸看向傅知遇, 道:“傅知遇, 你仔细同我说说情况。”   星宿阁在众多大乘尊者眼前被毁, 众人竟然无力阻止,只来得及救下身在星宿阁的其他修士,便被迫撤离。   那设下重重禁制的人,其修为必定不凡。   凉凉夜风之中,有人陷入沉思。   剑宗宗主设下封禁圈,以中州大宗之威作为胁迫,不允许任何人随意出入。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不仅仅是对于星宿阁余下弟子而言,对于其他修士而言,亦是如此。   有宗门长辈在此,各大宗门尚在此地的亲传弟子纷纷出声,将四下混乱的人群梳理开来,按照宗门势力来划分,暂且安置在此地。   傅知遇反反复复被众多大乘尊者盘问,几近奔溃过后,终于被剑宗宗主给喊了出去,整顿星宿阁余下弟子。   “傅师兄,这是我们在此地的所有人了,加上师兄你,一共是五百三十八人。”   傅知遇的执事弟子上前来,向傅知遇汇报情况。   傅知遇闻言,缓步走过,出声稍作安抚过后,眸光自众多弟子身上一一掠过。   他很快便发现了一个问题。   在此地的星宿阁弟子,其修为皆在化神境界及化神以下。星宿阁上百位长老,竟无一人逃出来。   傅知遇隐约察觉出了些许的不对劲儿,迟疑良久后,将此事暂且隐瞒了下来。   师尊与长老尽数不在,那众多凶巴巴的大乘尊者里面,没有一个是星宿阁的人。   他们星宿阁,势弱啊!   经过一夜闹哄哄的整顿之下,在此地的五州势力被划分为数块地盘。   其中,以星宿阁弟子为最多,毕竟此处是星宿阁驻地。   除了星宿阁弟子之外,其余修士尽数是来北州求医的其他四州弟子,剑宗、道宫、天机殿、四方阁、苍澜神殿……以及其他小势力弟子。   其中,又以剑宗弟子整肃最为迅速,因为剑宗有两位亲传弟子在此。   其余势力折腾了大半夜,时至天亮之后,四州势力派亲传弟子前来,由曲城的跨域传送阵而行,大致在午时,赶到此地。   在进入剑宗宗主的封禁圈之前,众人还需得在沈穗沈微处做过登记才行。   此举一出,平日里与沈穗沈微的修士刻意不配合,故意闹事。   “你做什么……”   沈微面对来人一式,轻声呵斥道。   还未等她祭出长剑,便有人先于她,斩来一式剑意,将闹事的那人掀飞了出去。   应南渡执剑而来,一双桃花眼微弯,于曦光下流转光华。   他轻声笑道:“我有些好奇,星宿阁遭遇此大劫,在这时候闹事的修士,要么是趁水摸鱼者,要么便是与星宿阁大劫有关的人。”   “无论哪一种,我们剑宗作为中州大宗,好像都不该放过。”   应南渡缓步来到那人面前,那人意欲起身,却被一柄长剑转瞬横来,身形顿时僵住。   “把这人关起来,容后再审。”   在应南渡身侧,是剑宗刑罚殿亲传弟子。他应出手,很快将闹事者制住,带离此地。   应南渡一来,便施展了如雷霆般的手段,震慑众人。   有人开口道:“如此一来,此地不就成了你们剑宗的一言堂。”   应南渡闻言,垂眸打量着自己手中的本命长剑。长剑锋利,于天光下泛起雪亮光泽。   他慢条斯理地出声道:“你有什么不满吗?”   “当然不满了……”   那人话音未落,一道清绝出尘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剑宗派人在此设下刑罚堂,此地亦有其他宗门弟子,除却剑宗之外,其他宗门势力也应有人参与刑罚堂审问。”   应南渡闻言,转眸望了过去。   原本跟着一起来的曲薇薇一听见这道声音,就忍不住往后退去。   她的身形才刚刚一动,便被那道声音的主人给叫住,道:“曲薇薇,你跑什么?”   曲薇薇扯了下唇,慢悠悠转身,看向来人,小声解释道:“我忧心于我那好友,想去找我们宗主问问情况而已。”   来人与曲薇薇有三分相似,曲薇薇容貌艳若桃花之姿,而来人除却那三分相似之处外,更多是如清莲的清冷与出尘,正是道宫圣女曲仙儿。   曲仙儿出声道:“除剑宗外,道宫、四方阁、星宿阁、天机殿与苍澜神殿,皆要有人参与此地暂设的刑罚堂。”   应南渡想了想,看向曲仙儿,应声道:“可以。”   “我剑宗派的是刑罚殿亲传弟子加入刑罚堂,你们道宫由谁?”   曲仙儿道:“谢越。”   “来了来了。”   谢越今日身着一袭紫衣,少年郎艳。意气风发。他轻轻应了一声,缓步走出来,开口道:“我入此地的刑罚堂。”   应南渡问:“那其他势力呢?比如……四方阁派谁?”   须臾之后,自后侧跑来一个人,举手示意道:“我叫乔庭,四方阁派我来交涉此地之事。”   应南渡又问:“天机殿?”   众人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天机殿有人应,曲仙儿便道:“天机殿暂且空悬一位。”   应南渡继续问:“苍澜神殿是谁?”   自远处而来的殷念辰略一迟疑,随手将自己身边的人推过去,道:“是他。”   “然后是星宿阁。”应南渡出声说,“星宿阁现在不就只剩傅知遇一个亲传弟子了?”   此刻,傅知遇又被众多大乘尊者喊去连番问话,不在此处。   于是,傅知遇的执事弟子站出来,应声道:“我先替傅师兄答应下来,届时转告于他。”   应南渡手中仍旧握着长剑,轻轻抬了下,指向原本出声质问称“这里成了剑宗一言堂”的那名修士,轻笑着问道:“我问一下,你还有什么不满吗?”   那名修士身形僵住,连忙摇头道:“没有。”   应南渡点点头,继续说:“现在,这里也不算是剑宗的一言堂的,其他人还有什么不满的吗?”   此地无人肯出声应答。   曲仙儿平静道:“若是无人反对,在星宿阁之事未曾得出一个结果之前,大家都请相互配合行事,不要多生事端。”   那群大乘尊者不管这些小事,各大宗门亲传弟子一来,便将乱了一夜的封禁圈给彻底稳定下来。   以中州两大宗门势力为首,星宿阁、苍澜神殿与四方阁各派一人,暂留天机殿一席空位,组成暂时的刑罚堂,共同调查星宿阁大劫。   到这日下午时,被众多大乘尊者轮番审问过的傅知遇终于又被放了出来。   傅知遇一出来,便从自己的执事弟子那里得知了上午所发生之事,思索片刻,应了声,道:“我去刑罚堂那里看看情况。”   傅知遇到刑罚堂时,姜逸尘的执事弟子已经被请到了此地,由剑宗刑罚殿那名弟子审问。   两年前,西州仙玉门覆灭,可远没有今日这般的阵仗啊。   傅知遇看了一会儿,见姜逸尘的执事弟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傅道友,我来问问情况。”   一袭紫色锦袍的谢越很快凑过来,把傅知遇给拉走了。   乔庭落后了半步,只得与苍澜神殿派来的那名弟子相视一眼。   乔庭踱步走开,思索着情况。   他都没有想到……这星宿阁上部竟然也是苍澜神殿所属。   几个时辰前,他听见这一连串的消息时,被吓了一跳。   星宿阁遇大劫,剑宗首席与天生剑心者失踪,疑似与星宿阁阁主有关。   乔庭一听这消息,就知道是谁搞出来的大事。那位星宿阁阁主……是神殿某一位祭司吧?就是不知道究竟为哪一位祭司了。   时间很快推移至黄昏时,天机殿来人终于匆匆赶来,以测算因果之力,先是追寻了修为最低的盛长宁身上的因果。   未能得出结果后,天机殿之人又很快另起一阵,测算起剑宗首席弟子齐眠玉的因果,却依旧未果。   在面对众人投落而来的目光之中,天机殿弟子摇摇头,道:“兴许是有人特意抹去了他们二人的因果,依我的修为,无法测算出他们二人的下落。”   “我不敢测算星宿阁阁主和星辰大长老的因果,反噬之力会令我重伤陨落的。”天机殿弟子解释说,“我家长老要明日出关,才能赶来此处。”   “届时,再由我家长老进行测算他们二人的因果。”   此言一出,封禁圈内的气氛一时之间陷入沉凝。   黄昏余晖很快散尽,入夜之后,周遭有灯火第次亮起。   曲薇薇领了一个值守的任务,今夜剑宗内部由她出面,在此地负责值夜。   夜深后,周遭夜风习习。   曲薇薇以手撑住下颌,随便翻看着从储物空间里找出来的书册。   就在此刻,于远处夜幕之中,飞快掠来一艘小型云舟,刹那间便到了近处。   曲薇薇见状,迟疑地站起身来,打量着那艘云舟。   周遭与她值夜的,还有其他宗门势力的人,此刻亦是纷纷站起身来,目光汇聚于那艘逐渐停下来的云舟。   停下的云舟立于不远处的空地上,云舟阶梯缓缓而落。   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并伴随一声隐隐约约的“师兄”。   曲薇薇一听这声音,当即就冲了上去。   盛长宁刚从云舟上走下来,便被曲薇薇抱了个满怀。曲薇薇将她拦腰抱起,先是转了一圈,又才将人放下来,一字一顿地出声道:“盛!长!宁!”   盛长宁应了一声,开口喊道:“曲师姐。”   曲薇薇道:“我传了那么多灵讯给你,你都没有收到吗?”   盛长宁闻言,略一摇头,坦然道:“没有收到,我这里和师兄那里都没有收到任何的灵讯。”   “兴许是因为我们被屏蔽了吧?”   两人说话间,齐眠玉缓步走下来,抬手收了云舟,冷冷的眸光落于曲薇薇放在盛长宁腰间的那双手上,抿着唇,沉默不语。   须臾后,他出声道:“她有伤。”   曲薇薇一听这话,当即放开了手,将盛长宁上下认真打量过后,发觉盛长宁面色苍白,便移了下身体,挡住夜风,才问道:“你们在星宿阁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时,自远处飞快掠来数道神虹,是数位大乘尊者最快赶来,为首者正是剑宗宗主。   盛长宁想了下,出声道:“星宿阁一众长老,连同星宿阁阁主秦怀景,皆与邪魔有所勾结。”   “秦怀景抓我,是因为天生剑心体质绝佳,是完美的容器。”盛长宁解释道,“在星宿阁主殿中,星宿阁阁主秦怀景与星辰大长老发生争执,导致两败俱伤。   “祁燃前辈临死前,或许是醒悟了,将真相告知于我,他说五州之内,已尽数被邪魔入侵,各大宗门皆有修士沦陷,暗地与邪魔勾结。”   盛长宁此言一出,四周顿时陷入寂静之中。   有人冷喝道:“胡说八道!”   若是五州皆已沦陷,那所要面临的后果,将难以想象。   盛长宁看向那人,迟疑道:“祁燃前辈还交给我一件可以辨别邪魔的法器,是他与秦怀景发生争执的缘由。”   话音落下之时,盛长宁慢慢伸出手。   明光照拂下,在她掌心里,俨然是一件呈环状的法器,色泽泛起银白,一共坠有九枚大小相同的铃铛。   盛长宁回忆出声:“祁燃前辈告诉我,这九枚铃铛代表的是修士九大境界,从练气到大乘……”   盛长宁将手串拿起来,轻轻摇了下,继续解释道:“但凡遇见邪魔伪装之人,这串法器才会响动,邪魔修为是何种境界,所对应的境界银铃才会响起。”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沉寂的夜色之中,忽的响起一声清脆的银铃声响。   明明是一起晃动的九枚铃铛,在场之人却都只听见了其中一枚铃铛的轻响。   盛长宁垂眸看了一眼,犹豫半晌,小声地说道:“好像……”   “应该……大概……也许是大乘境界所对应的铃铛吧?”   一时间,周遭气氛更加沉默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二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比心~   —   一篇预收文,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点进专栏收藏呀。   《重回反派黑化前》   戚凌音风姿绝艳,仙骨天成,未来可期。   大家都说,她必能飞升。   直到仙魔战场,魔渊封印破裂,群魔现世,她以身殉道,封印魔渊,换万年太平。   从此以后,戚凌音成了多少修士心中的白月光。   戚凌音死后,被天道塞了本《反派暗恋手札》,要她一定通读全文。   祂马上要送她去重生了。   手札里被暗恋的白月光,是她。   “你说,暗恋我的是谁?”   “郁寒时!郁寒时!郁寒时!”   “就是隔壁学院那个谁?”   “是的,就是那个出手狠决、阴郁无情的大反派,发起灭世之战。”   “求求你,救救我。”   “是要我把他打回正道吗?”   戚凌音重回年少时,拿着暗恋手札,在隔壁拉住一个少年。   少年容貌昳丽,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语调轻缓地唤她“戚师妹”。   “请问,你们剑道学院那个心狠手辣、冷漠暴戾的郁寒时,在吗?我想找他打一架。”   漂亮少年微怔,告诉她,他不在。   戚凌音要了少年的灵讯,说等人回来,传灵讯于她。   重生初日,戚凌音没见到未来大反派。   重生半月,戚凌音没见到未来大反派。   重生两月,戚凌音没见到未来大反派。   戚凌音传灵讯给那名少年,询问情况。   少年问她:“是要找那个心肠狠毒、冷酷残忍的郁寒时吗?”   “对。”   “他不在。”   一个月后,戚凌音再次催问。   少年问她:“是要找那个刻薄冷漠、凶恶暴虐的郁寒时吗?”   “对。”   “他不在。”   “是要找那个蛮横无理、欺压同门的郁寒时吗?”   “对。”   “他不在。”   后来,戚凌音拿着灵讯去找人。   在隔壁师弟的指引下,她顺利见到未来大反派——郁寒时。   谁能告诉她,说好的阴郁无情大反派,为什么会是那个漂亮少年?   天道误她.jpg 第一百零四章   四周虽然无人出声, 但是大家却都不由自主朝周遭看了两眼,莫名心情难言。   迟疑片刻后,终于有人出声道:“假的吧。”   盛长宁闻言, 坦然自若道:“我也不知道真假,这些事都是祁燃前辈在临死之前告知于我,我无法验证真伪。”   “但是……星宿阁阁主秦怀景想对我出手,说我是完美容器这一点,我没有说谎的。”   “那时候, 师兄就在我旁边。”   “当时在场的, 只有我们几个人。我被抓住之后,不知道是被谁封闭了五感。等我再被解开五感封印的时候,就听见了秦怀景与祁燃前辈的争执。”   “我听见祁燃前辈对谁喊了一声大祭司,好像是在跟谁传音, 然后他……”盛长宁说到此处时,略微蹙眉, 迟疑道,“他又对着谁喊了一声三祭司。”   “那时候,我眼前还是有些看不太清楚,等我逐渐恢复视觉时, 祁燃前辈与秦怀景便为此而争斗了起来。”   “大祭司,三祭司……”有人轻声低喃道, “这都是些什么?”   “盛长宁,你说你手里的东西是可以用来辨别邪魔的法器,可是据我所知, 就连四方阁的炼器宗师都无法炼制出这等法器。”   盛长宁看向说话凶巴巴的那个人, 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云星遥见状, 不满出声道:“你说话那么大声干嘛?别吓着人家小姑娘!”   “你……”那人气急。   云星遥继续出声道:“你怀疑盛长宁所说为假话, 可是她为什么要说假话?她说假话有什么好处吗?”   “从一开始受害的,本来就是她。她说假话,难道是为了掩饰谁吗?”   有人出声质疑:“她为什么直称星宿阁阁主秦怀景的名字,却对祁燃称为是祁燃前辈?祁燃与秦怀景之间的争斗,数百年未曾休止。这一点,我们皆知。”   盛长宁小声说:“因为……当时只有祁燃前辈出手,将我和师兄送了出来,在我这里,他是个好人。但是,秦怀景他是要抓我、害我的坏人,我就不喊他前辈!”   云星遥赞同出声,道:“对对对,别喊那么多坏人当前辈,好心没好报。”   有人冷声道:“云星遥,你能别插话吗?”   云星遥闻言,似笑非笑地说:“那你们不想知道为什么祁燃和秦怀景会为了一串明显不属于大男人的手串而争执吗?”   “我知道。”曲凌平静道,“大家都是其他四州的人,对于北州不太熟悉。百年前,星宿阁两脉之争开始,源自于上一任星宿阁阁主陨落,秦怀景继任星宿阁阁主之位。”   “都说是祁燃心怀不满,这才有了星宿阁两脉之争。”   曲凌问道:“但是,大家可知道百年前四方阁首席弟子是何人?”   “那时候,四方阁首席弟子应该是慕秋。”   曲凌闻言,又问:“那慕秋与星宿阁之间的关系如何?”   “甚好。”有人答道。   云星遥道:“这不就对了,慕秋是几百年间,四方阁最具天赋的炼器天才,若是她未曾陨落,如今成就必定远超炼器宗师。”   云星遥语调轻缓地出声道:“而在百年前,慕秋是谁的未婚妻来着?”   “秦怀景。”   “不对啊,我听说慕秋跟祁燃关系很好,情投意合。”   此言一出,原本还在争执的几人话音一顿,神色僵住。   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氛弥漫开来。   其间,不乏有人暗戳戳地看了几眼曲凌。紧接着,他们又暗戳戳看了几眼不远处的应寒野。   应寒野见状,笑出了声,话语却是颇为冷淡:“怎么?大家都看我呢?我与秦怀景不熟,与祁燃不熟,与那慕秋自然也不熟。”   云星遥直言不讳道:“他们就是心里想想,又不敢明说出来,应家主,你别这么大火气。”   旋即,他继续说:“当年四方阁首席与星宿阁交好,那又为何不能炼制出这样一件法器呢?”   “云星遥,你是说秦怀景和祁燃为了这件法器而打起来的?”那人说罢,看向盛长宁,道,“是这样吗?这件法器是慕秋炼制的?”   盛长宁闻言,摇头道:“我不知道,不知道慕秋是谁。”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云星遥嚷嚷道:“慕秋还在的时候,人家小姑娘都还没出生呢?能知道什么?你可别强人所难。”   剑宗宗主思索片刻,出声说:“小长宁,你与齐眠玉随我来。”   此言一出,当即有人反对道:“不行。”   “此事事关重大,怎么能任由颜宗主将人带走?”   剑宗宗主拂袖,冷漠道:“我剑宗的人,我还不能带走?”   盛长宁晚往前走了两步,迟疑出声说:“如果不走的话,我可以再试试这件法器吗?”   说话间,她又抬起手来,轻轻摇动着手里那枚手串,清脆悦耳的银铃声响随之而起。   九枚铃铛同时晃动,在场众人却依旧只听见了一枚铃铛的响声。   盛长宁垂眸看了一眼,面容间掠过一瞬迟疑与不安。   她慢慢抬起手来,先是看了一眼离得最近的剑宗宗主,继续摇动着手串,依旧只有一枚铃铛的响声,清脆而短暂。   盛长宁继续移动着身形,逐渐从云星遥、曲凌、应寒野等人的身边走过,那件手串却依旧只有一枚铃铛在响。   时至某一瞬,盛长宁拿着的手串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银铃声响,于茫茫夜色间,尤为刺耳。   盛长宁慢慢抬眼,看向手串经过时传出急促声响的那人,正巧与这人对视一眼。   这人眼神颇凶,大有一种想把她给吓走之意。   “你……这位前辈,你好……”   盛长宁迟疑地小声说些,却并未收回手中的法器。她与这人僵持几息之后,蓦然抬手,将掌心的手串递送过去。   一时间,周遭寂静无声,唯余她手中疯狂响动的银铃手串。   “你这小辈……”   这人冷冷出声,呵斥道:“你简直是在无理取闹!”   话音落下的瞬间,却是变故突生——   这人突兀伸手,一把夺过盛长宁手中摇响不绝的手串,抬手撕裂虚空,意欲强行离去!   变故发生于短短瞬息之间,盛长宁略一收拢手指,出声说:“不行,那是祁燃前辈留下的……”   她的话未曾说完,抢夺手串之人便蓦然抬手,朝她袭来。   那人始一出手,便是必杀之势!   “铮!”   与此同时,长剑寒绝,悍然而至。   盛长宁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坠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之中,转瞬被人带离此地。   剑宗宗主的长剑挥出,便是凌厉一式,斩绝那人虚空去路。   封禁圈内,战势一触即发!   盛长宁被齐眠玉带走之后,很快远离了战场。   此刻在场的大乘修士纷纷出手,朝着那个夺走手串的修士袭去。   而其余弟子尽数退散开来。   大乘修士之争,非大乘境界,不得插手,也无法插手其中。   盛长宁平缓着呼吸,慢慢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过她宝贝的手,低声唤道:“师兄。”   算是一声安抚。   齐眠玉闻言,轻轻应了一声。   不远处,在众多大乘尊者的围攻之下,那人被斩断去路,避无可避时,便毅然决然选择了带着手里的手串,一起自爆毁灭!   “嗡……”   虚空深处,灵力飞快聚集,于刹那间涌入那人灵脉之中。   剑宗宗主冷喝道:“他要自爆!”   一个大乘修士的自爆,其威势将远超其他境界修士自爆所产生的威势。   不过是瞬息之间,封禁圈内迅速铺展开浩瀚剑域,虚空灵力为之凝滞不动。   剑宗宗主虽然已经阻止了余下灵力的汇聚,却也无法阻止一个大乘修士自毁的决心。   那人手中紧紧捏着那件手串,自他灵脉之中浮现出幽暗黑雾,瞬间缠绕至剑宗宗主所执长剑上。   “铮铮!”   寒亮剑光一斩,将缠绕于剑身的黑雾击溃。   与此同时,剑宗宗主当即倾身掠出,剑域所及,皆为剑影,重重叠叠,剑影浩瀚若海,尽数朝自毁那人倾覆而去!   自毁之人再无生还可能。   那人见生机将绝,一双灿亮至极的眸子朝人群之外的盛长宁望了过来,凝聚周身最后的力量,化作濒死一击,穿透虚空,转瞬将至。   就在此时,自旁侧蓦然探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来,抬手轻轻一叹,似带着几分不解般,“唉”了一声。   尾音轻缓,来人将黑雾凝聚的那支锋利箭矢抓在了手中。   “唉!怎么能对一个小姑娘出手呢?人家小姑娘又没招你惹你,什么仇什么怨,你就这么恨不得她死吗?”   云星遥语气幽怨,自他掌心蓦然幻化出纤细灵线,转瞬束缚住那支黑雾箭矢,不让其再有半分肆虐之机。   云星遥话音落下时,那人濒死一瞬,蓦然喷洒出漫天血迹,身形于剑宗宗主万千剑影之中,化为湮尘。   那件染了血的手串孤零零坠在地上,无人将其拾起。   周遭寂静无声,四散开来的修士一时间陷入沉默之中。   他们不知道是该震惊于真的有大乘尊者与邪魔勾结、濒死之前竟如此疯狂呢?还是该震惊于平日里只知道四下打听五州琐碎小事、一副不太震惊模样的云星遥,竟然能够如此轻松接下大乘修士的濒死一击了。   “师叔。”   道宫宫主出声唤了一句。   众人这才想起云星遥此人看起来不太正经,在千年前可也是风头无两的道宫圣子。   后来,云星遥出师之后,称要追求无拘无束的日子,断然拒绝了那道宫宫主之位的。   云星遥垂眸,看了一眼手中幽幽暗沉的箭矢,嫌弃道:“太丑了,一点儿也不好看。”   显然,他又恢复了不太正经的模样。   云星遥拿着那支黑雾箭矢,出声问道:“你们谁拿去看看?”   最后还是道宫宫主出面,接了过来。   正值此时,有人缓步而行,略一弯腰,捡起坠落在地的那件手串。   手串上沾染了血迹,银白光泽略微黯淡下来。   那人身着一袭黑衣,裁剪有度,暗纹压着墨锦,衬出几分凛凛夜色的深邃与神秘。   他拿着手串,走过来,应声道:“看来祁燃与秦怀景陨落之前,所争夺的这件法器的确可以辨别邪魔的伪装。”   说罢,这人将手串递过来,又道:“小姑娘,你的东西。下一次可不要随随便便就被别人夺走了。”   盛长宁垂眸望了一眼,还未出声,一旁的云星遥便不满地开口道:“神殿殿主,活该你没道侣!”   苍澜神殿殿主闻言,略一迟疑,转眸看向云星遥,出声询问:“云道友这是何意?”   云星遥没好气道:“那手串上不仅沾染了死人的血,还在地上滚过一遭,你就这样把手串递给一个小姑娘?”   “至少……得清洗干净了,才还回来吧。”   云星遥很是嫌弃,就连眉心都微微蹙起,大有一种“你苍澜神殿的人难怪都没道侣”的意思。   苍澜神殿殿主神情微僵,深吸一口气。   彻底冷静下来后,他伸出手,慢条斯理地掐诀,将手串上的血迹清洗干净,这才递给盛长宁,又问云星遥:“这下可以了吧?云道友。”   “谢谢前辈……”   盛长宁道过谢,抬手去拿苍澜神殿殿主手中的手串。   她的手刚一触及手串,微微晃动的铃铛便又响起一声清脆而短暂的响声。   四周原本放松下来的众人,被这铃铛搞得再次提起了一颗悬吊吊的心。   盛长宁略微迟疑,慢慢抬眸,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苍澜神殿殿主。   旋即,盛长宁将手串拿回来,认真打量过后,故作回忆道:“这一次是……代表离合境界的那枚铃铛响了。”   云星遥见状,饶有兴致地出声说:“测测你旁边那位的身份。”   他话语之间,隐约透着一种看好戏的意味。   盛长宁闻言,先是轻转眸光,视线落于云星遥身上一瞬,然后才慢悠悠地抬手,将掌心的手串递向她身侧的齐眠玉面前。   此刻,并未出现急促而不停的银铃声响。   盛长宁道:“不是。”   剑宗宗主见状,便道:“在场之中,所有离合修为的修士站出来。”   云星遥打趣道:“若是迟了一步、没站出来的人,那我这边可就直接出手了啊。”   此言一出,自人群中走出三三两两的修士。   离合修为在寻常小宗门,当属长老之姿。   现下站出来的离合修士,都是北州内与星宿阁相邻的小宗门。   盛长宁走过来,将手串一一移过每一人眼前,摇头道:“不是……”   她话音未落之时,云星遥突然出手,自人群之外转瞬拘来一人,丢在地上。   也就是在此刻,被盛长宁拿着的手串蓦然发出急促声响。   人群之中,有人道:“这个人不是金丹修为吗?”   云星遥随意出声:“我刚才看见他往外跑了,就想着试试看呗,没想到随手一抓,就抓准了。”   剑宗宗主抬手探过此人的修为,道:“的确是金丹修为无疑。”   可是,盛长宁手中法器也的确是响了。   金丹修士辩解道:“我真的不是啊,我只是想起我帐中火势未曾熄灭,怕迟些回去,火星把我帐子都烧没了。”   盛长宁闻言,略显犹豫,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法器,开口道:“那要不……先放人?”   “我也不确定祁燃前辈给我的法器究竟好不好用,若是错伤无辜之人,那就不太好……”   盛长宁走上前去,抬手去解金丹修士的灵力束缚。   金丹修士见状,道了声谢,缓慢地站起身来。   盛长宁道:“不用谢,应该是我搞错了。”   “如此看来,盛长宁手中的法器也不一定就是有用的,那个大乘邪魔兴许只是凑巧而已。”   有人沉吟出声,众人皆是将目光与注意力落向说话那人身上。   “但是,那个大乘邪魔对于盛长宁的杀意却是真的。”   当所有人都在听那位大乘尊者说话之时,原本已经洗清嫌疑的金丹修士并未离去,而是无声转眸,幽然盯向盛长宁。   盛长宁思索着,启唇准备解释时,眼角余光瞥见一抹寒凉光泽朝她袭来——   变故发生于瞬息之间,周遭众人尚且无法反应,那名金丹修士掌心藏有利刃,刺了过来。   而他周身气息却是蓦然腾升至离合后期!   “铮!”   于咫尺间,一柄长剑转瞬横斜而至,剑意寒若霜雪,斩向那名“金丹”修士,荡平一切危机。   原本还在认真分析的那位大乘尊者见状,脸色狠狠一僵,犹如被当众打脸般。   他现在想当场说一句话脏话。   特么地……他再也不说话了!   修为实则为离合后期的“金丹”修士很快被人制住,率先绝了他想要自爆的动作,将其一身修为尽数封印。   云星遥道:“道友,我有些怀疑……你是不是故意这样说,趁我们都在听你说话的时候,才好给那人出手的机会?”   被狠狠打脸的那位大乘尊者闻言,气急又暴躁道:“测测测!云星遥你别污蔑我,你让那盛长宁赶紧来测我,才好洗清我的嫌疑!”   盛长宁转眸看向挡在她身侧的齐眠玉,小声喊了一句“师兄”,悄悄移动着身形,藏在他身后,不肯再露面了。   “你测啊!”   那位大乘尊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径直走了过来。   云星遥抬手,出声道:“道友,我现在更怀疑你了。你是不是想趁机杀人啊?”   被云星遥拦住的大乘修士越过人,望过来,狠声说:“你测!”   盛长宁躲在齐眠玉身后,将那件手串给递了出去,道:“你们测。”   那人转眸瞪着云星遥,道:“你测!”   云星遥笑了下,从盛长宁手中拿过法器,慢条斯理地试了下,九枚铃铛轻摇,却没有任何响起。   “我就说我不是吧……”   这位大乘尊者话音未落,眸光落在云星遥身上,却见云星遥迈步走向那名已然暴露的修士面前,继续摇动手串。   周遭依旧寂静无声。   云星遥道:“还是没响。”   剑宗宗主对盛长宁道:“小长宁,你再来试试。”   盛长宁微微一顿,从齐眠玉身后慢吞吞走出来,眸光落在那人身上,先是抬手拉着齐眠玉的手,才敢走过去,拿起云星遥递过来的手串,往那名修士面前一晃。   法器自觉响起急促而久久不绝的银铃声响。   一点儿也憋不住话的大乘修士脱口而出道:“看来这件法器还只有盛长宁一个人才能用?”   如此一来,盛长宁岂不是就成了所有邪魔欲除之而后快的目标?   不仅如此,这一出还搞得五州人人自危。   “这样一来,其实也挺好找隐藏邪魔的,只要是想杀盛长宁的人,毫无意外,都是邪魔呗。把她当做诱饵,很快就能除尽所有邪魔了。”   嘴快的大乘修士始一说完,迎着众人投落而来的目光,当即就抿唇闭嘴。   他发誓,他回去就修炼闭口禅!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一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二更在晚上。 第一百零五章   “我说得不对吗?”   紧接着, 嘴快的大乘修士出声道:“想必盛长宁也不与人结怨,想杀她之人,除了邪魔伪装之外, 还能有其他人不成?”   迎着众人目光,盛长宁摇头道:“我觉得我应该没有得罪过谁。”   半晌后,她似想起些什么,继续说道:“除了……除了此前在五州盛会上,有很多人无缘无故地骂我!”   “骂得最凶的, 就是他。”   盛长宁说罢, 抬手一指,目光所及之处,正是才刚走过来看热闹的乔庭。   被指认的乔庭当即一愣,无奈道:“我只是……我当时只是不忿而已, 绝对没有与邪魔为伍。”   “宗主,乔庭是四方阁派来加入此地暂立刑罚堂之人, 是该好好查一查。”应南渡出声道。   剑宗宗主闻言,对盛长宁道:“小长宁,你去测一测这人的身份。”   盛长宁应声缓步而行,她仍旧拉着齐眠玉的手, 而另外一只握有手串的手扬起,在乔庭面前轻轻摇动。   银铃蓦然发出一声清脆响声。   盛长宁道:“是……化神修为。”   乔庭出声:“我才进阶元婴期没多久的。”   盛长宁闻言, 略一迟疑,目光落在手中法器之上。   正当她思索时,云星遥抬手间又拘来一个往外逃跑之人, 略一辨认, 转眸对苍澜神殿殿主道:“神殿殿主, 这次竟然是你苍澜神殿的弟子。”   云星遥道:“以元婴修为隐藏了自己的化神修为, 这可比你们那神殿首席弟子的修为都要高啊。”   苍澜神殿殿主见状,神色凝重起来,冷声道:“把他抓起来,我要亲自审问,看神殿之内还有谁当了人族的叛徒!”   应南渡适时出声道:“前辈,此地刑罚堂的规矩是各自宗门的人,不能去审问自己宗门的弟子。”   他话音一落,便察觉周身虚空微微一滞,苍澜神殿殿主朝他施压而来。   瞬息过后,大乘威压便尽数散尽。   应家家主应寒野拂袖冷哼道:“神殿殿主这是欺我应家无人吗?”   云星遥凑热闹地说:“打一架!”   应南渡略一调息,拱手道:“诸位尊者前辈,此地暂立的刑罚堂是五州之内六大宗门势力共同商议决定的,苍澜神殿是如此,我剑宗亦是如此,其余四大宗门势力也同样会遵守此约定。”   “若是一宗违背,将迎来其余五大宗门势力的反击,还望诸位尊者前辈不要破坏此地的规矩。”   应南渡身后所站,乃是南州应家与中州剑宗,他于此处,有足够的底气能说出这番话来,也有足够的底气敢说出这番话来。   苍澜神殿殿主神色稍缓,平静道:“好,就由你们刑罚堂来审。”   旋即,应南渡转身对盛长宁道:“在此之前,还请长宁师妹先行测过此刻刑罚堂的六宗之人。”   乔庭已然测过后,盛长宁闻言,又转手测过谢越等其他五人,出声说:“没有问题。”   经此一事,原本沉暗的夜色开始泛起亮意。   身在封禁圈之内的所有人依旧不能随意外出,盛长宁测过刑罚堂六人后,剑宗宗主便将她与齐眠玉两人带走,仔细询问了昨日星宿阁内说发生之事。   夜里之事,虽然有封禁圈封锁了外界消息,但是却无法彻底隔绝此地与外界的灵讯相传。   不过短短一个时辰,邪魔蛰伏数年,五州已然被沦陷的消息就已经传开了来。   五州为之剧震,又因昨日盛长宁所带回来的惊世消息,而搞得修仙界人人自危,还无法不去怀疑身边同伴是否已经被邪魔所侵蚀。   风云再起,皆因星宿阁大劫!   除此以外,昨日盛长宁一言,将遭遇劫难的星宿阁再度推上风尖浪口。   从星宿阁当任阁主秦怀景,到星宿阁所有长老,竟都与邪魔有染。   星宿阁内部两脉之争长达上百年,可从盛长宁带回来的消息中,称星宿阁从上一任阁主起,便已经与邪魔有所牵扯。   五州之内,北州星宿阁乃是修仙界最大且唯一的医修势力,传承数千年之久,却在悄无声息的时候,已然被邪魔侵蚀,如何能让人不胆战心惊?   天机殿于这日上午过后,派人赶来北州。   封禁圈内,刑罚堂最先开始审问星宿阁幸存弟子。   傅知遇被其余五宗弟子连番审问过后,终于在第二日午时过后,才见到了盛长宁。   傅知遇询问出声:“我师尊与……师叔当真两败俱伤,尽数陨落了吗?”   盛长宁沉默瞬息,从储物空间中拿出一封信,递给傅知遇,解释道:“这是祁燃前辈彻底陨落之前,留给你的信。”   祁燃在信中只写了寥寥数字。   ——吾悔矣,数千年基业可散,勿强求。   傅知遇将这几个字来来回回看了许多遍,又忍不住出声问道:“我师尊这是什么意思?”   盛长宁道:“祁燃前辈说,你看见就会明白的。”   他师尊陨落之前,是有过要解散星宿阁的想法吗?   傅知遇捏着信纸,陷入僵立状态。   许久之后,他回过神来,应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才慢慢转身出了帐内。   北州天色向来不算晴朗,今日却是一个极美的艳阳日。   傅知遇神思略有些恍惚,他缓步走回星宿阁弟子所在驻地前。   “傅师兄。”   有人出声喊了一声,傅知遇并未听见,那人便又喊道:“傅师兄!”   傅知遇回神,寻声望过去。   这人穿了星宿阁的弟子服,长身玉立,不过少年模样,狭长凤眸微微一弯,透着几分柔和。   “傅师兄,请问有什么事是需要我做的吗?”   傅知遇闻言,认真打量着这名少年,察觉这人不过筑基修为,便问:“你是今年才入星宿阁的新晋弟子吗?”   “是的,傅师兄,你有什么事要我去做吗?”   傅知遇想了想,应声道:“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你去询问一下现在星宿阁尚存的弟子姓名,入宗门几年,将这些信息记录下来,整理成册,交给我。”   “好嘞,傅师兄,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少年答应过后,飞快跑开。   傅知遇望向少年离开的方向,又想到自己手中捏着的信,原本舒展的眉眼又轻松蹙了下。   他很快去了刑罚堂,询问情况。   两日之内,刑罚堂在盛长宁那件法器的帮助下,在星宿阁幸存弟子间一共排查出十余人为邪魔伪装。   他们都隐藏了修为,藏匿于弟子之列,动手反抗时,显露出真实修士,其灵力间皆携有邪魔的黑雾气息。   刑罚堂又用了数日,去排查出余下修士之间所藏匿的邪魔。   千余名修士之中,竟有上百人与邪魔有染。其中,足足有超过半数的邪魔在拒绝被捕之际,选择当场自爆身亡。   经过近半个月的排查与审问,刑罚堂终于理清星宿阁大劫的整个过程。   “除却姜逸尘始终不见其踪迹之外,余下星宿阁弟子已尽数完成排查。根据我们的审问,星宿阁从上一任阁主开始,与邪魔勾结,但凡化神以上修为的弟子,都会加入所谓的祭司一脉。”   “根据我们的验证与推测,星宿阁所有长老皆是听从神秘祭司一脉中的三祭司命令。这位三祭司,应该就是星宿阁阁主秦怀景。”   “我们还从其他宗门势力中排查出来的邪魔探子口中,得知除了三祭司的势力之外,还有一位大祭司与四祭司。”   谢越将这些日子所得到的信息尽数汇报给在场所有大乘尊者。   很快就有人问:“既然有大祭司,三祭司,四祭司,那就应该还有一位二祭司才对。”   谢越笑了下,道:“这位前辈,你说对了。”   “接下来,我想说的,就与我们道宫有些关系了。”   “从我们抓住的邪魔探子之中,我用了一些手段,从中探听出一个与温卿言有关的信息。”   “这个人曾是温卿言的嫡系执事,他原本是听命于二祭司的,后来因为二祭司身死陨落后,被大祭司一脉的人给收拢了。”   “他说,二祭司陨落于两月之前。”   谢越如实猜测道:“我向情报收集行的云前辈打听过,两月前并未有大乘尊者陨落,各大宗门势力的长老也未曾有陨落之人。”   “那时候,唯一陨落、却又身居高位的人,只有我们道宫的圣子,温卿言。”   谢越道:“我猜想,这位神秘的二祭司应是温卿言。”   “对此,我的建议是彻查道宫所有人。”谢越平静出声,“还有,除却我们道宫之外,剑宗、天机殿、四方阁、苍澜神殿,都应该彻查到底,将所有与邪魔有所勾结的弟子清查出来。”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各异。   有人道:“谢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谢越道:“我只是如实建议而已。”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谢越认真道,“现如今,能够辨别修士真伪,只有剑宗盛长宁一个人。”   “盛道友一人,无法同时兼顾五州所有势力,就连那辨别邪魔的法器也只有一件。于是,我们特来询问,诸位前辈可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难题?”   “盛长宁手中的法器是当年四方阁首席慕秋所炼制的,四方阁阁主,这慕秋可是你的亲传弟子,你四方阁可有什么记载?”有人出声道。   四方阁阁主名为秋楹,着一袭绯衣,听见这话,应声说:“慕秋当年从未向我提及过与星宿阁有关的之事。”   “不过,至于那件法器,或许我四方阁可以尽全力一试。”   秋楹说罢,眸光轻轻扫过在场所有大乘修士,轻声笑道:“不过,我猜想,你们心里现在应该正在相互猜忌吧?彼此之间,大都在怀疑对方是否就是那所谓的大祭司?或者是四祭司?”   “这样的情况下,谁都想把盛长宁和那件法器一起据为己有,也绝对不会放心把那件法器交于我们四方阁来一试。”   “这样吧,我们让盛长宁自己来决定,要不要把那件法器交给我们四方阁来研究。”   秋楹看向剑宗宗主,问道:“颜宗主,盛长宁是你剑宗弟子,你觉得如何?”   剑宗宗主并未迟疑,应声道:“可以。”   言罢,他抬手向盛长宁传了一道灵讯。   约摸一刻钟后,盛长宁自帐外走来,看向众人,出声道:“宗主,还有各位尊者前辈。”   剑宗宗主开口解释说:“小长宁,现在有一件事情,需要询问一下你的想法。”   “这位是四方阁阁主秋楹,当年慕秋是她的亲传弟子,现在想问你,愿不愿意将那件辨别邪魔真伪的法器暂且交给秋阁主,让他们四方阁进行探索,以便炼制出更多可以辨别邪魔真伪的法器。”   盛长宁闻言,轻眨了下眼睫,应声道:“我都行的。”   说话间,她抬手取出那件手串,将其递给了秋楹,道:“秋楹前辈,这就是那件法器。”   秋楹接过那件手串,仔细探查过后,神情微微一凝。   旁人寻声问道:“秋道友,如何?”   秋楹的神色很快恢复如初,解释说:“当年慕秋那孩子有很多自己的想法,天赋异禀,在某些方面,我亦是自愧不如。”   “对于这件法器,我只能尽力而为。”   盛长宁就站在近处,见证了秋楹从镇定自若到短瞬的怀疑人生,再到神色恢复如常。   她想了下,还是觉得不要太为难秋楹比较好,便迟疑出声:“秋楹前辈,这些日子我仔细看过这件法器,并未看出有任何特别之处。”   盛长宁坦然道:“那九枚铃铛,就像是寻常的首饰物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它可以辨别出邪魔的身份。”   其实……本来就是她从九件首饰上面拆下来的小铃铛而已,在旁人手中当然不起作用。   只有在她手里,这件特殊的法器才会“特别”一些,能够辨别邪魔而已。   “现在小长宁没了可以辨别邪魔的法器,却依旧有着天生剑心这个身份。天生剑心对于邪魔而言,依旧是完美的容器。”   云星遥忽地出声说:“在座的诸位,是否该有些什么表示?”   云星遥感慨叹道:“小长宁可是为五州,做出了极大的牺牲啊。”   半晌后,云星遥看向四方阁阁主,道:“秋楹阁主,你忍心吗?”   秋楹忍住了去暴打云星遥的冲动,抬手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件防御法器,正准备递给盛长宁之时,云星遥又开口了。   “唉!现如今,除了自己,我们是谁也不能够相信啊,别人给的法器丹药符箓之类,怎知不会有什么问题呢?”   秋楹又忍了,转手给出价值十万灵石的灵石卡,道:“小长宁,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你可以去买自己想要的灵材,若是需要炼器,我还可以送你一本炼器手札。”   秋楹转眸,看着云星遥,暗自咬牙道:“云星遥,灵石总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   “可可可。”云星遥笑吟吟地点头,继续喊道,“师侄啊,你觉得呢?”   道宫宫主沉默瞬息,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价值二十万灵石的灵石卡,对盛长宁道:“多谢盛小友的奉献。”   “天机殿大长老,你觉得如何?”   云星遥继续坑人。   一刻钟后,盛长宁慢悠悠地走出帐外,神色间略显恍然。   这叫什么?   重生后,她靠卖萌装乖成为千万富翁?   齐眠玉就在帐外不远处等着她,此刻抬眸望来,见她神情有异,便快步走了过来。   “师兄……”   ……我突然变得好有钱!   盛长宁的话还没说完,自她眼前蓦然坠落下一柄长剑,剑光如华,似在跳舞一般。   ——呜呜呜!呜呜!呜!   神剑趁着齐眠玉那个大坏蛋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飞快在地上写下几个字。   盛   长   宁   小   宝   贝   盛长宁垂眸望去,眼见神剑这一次写下的字比上一次在五州盛会时所写的字要好太多了,便出声问道:“是谁在教你写字吗?”   神剑轻轻晃了下剑身,继续写下三个字。   燕   今   宵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二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比心~ 第一百零六章   当神剑写下“燕今宵”这三个字时, 盛长宁很快便意识到,若是神剑来了北州的话,就意味着燕今宵也来了此地。   神剑继续在地上比划着, 说自己已经学会了好多字,而且都是不会再写错的那种字。   盛长宁见状,应声笑道:“那你很厉害呀。”   神剑得了夸赞,又“呜呜呜”地亮起剑光来,如盈盈月华一般漂亮。   它最喜欢剑心小宝贝了!   只有剑心小宝贝才会好好地夸它!   一时之间, 神剑欢喜不已, 闪烁着银华,直直朝盛长宁扑了过去。   ——呜呜呜!剑心小宝贝!   然后,于下一瞬,神剑就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给抓住, 再也动弹不得了。   ——呜呜呜!齐眠玉!大坏蛋!   齐眠玉抬手握着神剑,神情冷淡地将其从盛长宁面前给移开了。   盛长宁出声唤道:“师兄。”   ——我要喊人来!   神剑轻轻摇晃着剑柄, 那一尾漂亮的剑穗略一晃动之下,掠出一抹灵光,转瞬飞向远处。   不一会儿,神剑喊的人就来了此地。   燕今宵着一袭墨衣, 沉冷色泽由织金纹饰压袍作为点缀,似若山海浩瀚, 却又因其病弱的冷郁感,带着几分厚沉与压抑。   “长宁师妹。”燕今宵抬起一双深邃黑眸,看向盛长宁与齐眠玉, 出声道, “齐师兄。”   “燕师兄, 恭喜你又进阶了。”   盛长宁说罢, 又抬起手,轻轻拉了下她宝贝的衣袖示意着。   齐眠玉轻应了一声,将手中制住的神剑放开,平静道:“燕师弟,你的剑跑过来了。”   神剑一得了自由,便在半空中转了一圈,又才落于三人面前,闪烁着如月的柔和剑光。   ——齐眠玉!大坏蛋!   ——盛长宁!小宝贝!   这两句话,神剑是暗戳戳分别给齐眠玉和盛长宁两人说的。   随后,神剑才慢悠悠飞回燕今宵身边,半遮半掩于燕今宵身后。   燕今宵见状,抬手将神剑从他身后给捉了过来,慢慢放开手,温和地笑了下,解释道:“抱歉,它太活泼了些,我平日里是看不住它的,只能任由它四处飞寻。”   “今日,大概是它感知了长宁师妹的气息,才追寻了过来。”   话音一落,神剑适时闪了下自己的光华。   燕今宵垂眸看了一眼神剑,补充道:“它应该是很喜欢长宁师妹的。”   ——非常喜欢!剑心小宝贝!   神剑悠悠给自己补充说道。   盛长宁闻言,应声说:“我也很喜欢我的宝贝。”   ——呜呜呜!   神剑一听这话,当即就低声抽泣了起来。   它不仅想到千年前自己错失的那个剑心小宝贝,又想到眼前自己错失的这个剑心小宝贝,还想到了半年前在西州错失的剑心小宝贝。   它堂堂一神剑,竟然接连与三个剑心小宝贝错过无缘。   天理难容!   连齐眠玉这柄剑都能够找到一个剑心小宝贝,而它却找不到自己喜欢的剑心小宝贝。   神剑想到这里,不由得沉默下来。   它周身闪烁的剑光也为之而黯淡了不少。   于是,盛长宁又出声夸赞道:“但是,燕师兄的长剑也是很厉害的。”   神剑跳跃着闪了下光华,依旧黯淡不已。   燕今宵思索片刻,照例从储物空间之中取出一块灵石,往剑光黯淡的神剑剑身处轻轻碰了下。   神剑闪了下光,打开自己的虚空小空间,将那块灵石藏了起来。   紧接着,它又黯淡下来。   于是,燕今宵继续取出一块灵石,很快又被神剑给藏了起来。   如此往复数次之后,神剑得了十块灵石,终于又开心地亮起剑光来。   神剑于半空中来回旋转剑身。   ——翠翠!翠翠!我的翠翠!   燕今宵将神剑哄好之后,又才看向盛长宁,解释道:“它最喜欢去中州的一家店,所以每次用灵石,才能让它开心起来。”   盛长宁闻言,出声说:“这个方法还挺好的,就是有些废灵石了。”   正值此时,谢越从帐中走出来,瞧见盛长宁还未离开,开口叫住了她,道:“盛道友,你还没走。”   “还没走的话,我们再去一趟刑罚堂,有些事情找你。”   谢越说罢,又才看向对面的燕今宵,拱手道:“是燕道友啊。”   “燕道友,燕家主刚才与会,现在还未离去,你若是现在去寻,应该还能找到他的。”   燕今宵闻言,亦是拱手行礼道:“谢道友。”   “长宁师妹与谢道友若是有事,我就先告辞了。”   神剑还在半空中转着圈,很快被燕今宵伸手给捉了下来,一并带走。   ——呜呜呜!剑心小宝贝,我下次再来找你呀!   “你今日要识的一百个字,还没有完成任务。”   走远之后,燕今宵看向手中的神剑,温和出声道:“下一次不要藏在我身后,我说过我不喜欢的。”   神剑自燕今宵手中飞出来,在半空中晃悠悠地写下四个字——我知道了。   紧接着,它又写下几个字。   ——我想玩儿,想飞,想见剑心小宝贝。   燕今宵道:“她已有本命长剑,你无法认她为主的。”   ——你说过不阻止我找别人的。   “是要你找没有本命长剑的剑修,不是找已有本命长剑的剑修。”   ——烦!我好喜欢……好喜欢剑心小宝贝!   “再喜欢,她也已经拒绝了你。我闭关之时,你在中州没找到喜欢的剑修吗?”   ——没有!没有!没有!   ——呜呜呜!   燕今宵看向神剑写下的三个“呜”字,神色微微一顿。   它真的很喜欢哭……   旋即,燕今宵又给了神剑十块灵石,才把剑给哄好,继续道:“你想玩儿的话,昨日学过的那些字都会写了吗?”   ——你不信,你考我!   燕今宵温和地问道:“修仙界一共有几个州。”   ——五个!中州!北州!南州!东州!西州!   “我们现在在哪一州?”   ——北州!   “北州有什么?”   ——医修!寒山!日出!曲家!星宿阁!   “星宿阁已经没了。”燕今宵平静出声,继续说道,“星宿阁的阁主叫什么名字?”   ——秦怀景!   “那星宿阁还有一个人叫什么名字?”   ——星辰大长老!   “他的名字。”   ——齐然!   燕今宵摇摇头,否认道:“不对。”   ——戚然!   “不对。”   ——祁然!   “不对。”   ——呜呜呜!那叫什么?   燕今宵伸手,在半空中一笔一划地写下“祁燃”两个字。   ——恨!我记住了!   “今日出了错,你要学两百个字,去吧。”   ……   自那日过后,四方阁阁主秋楹将那件可以辨别邪魔真伪的法器带走之后,一连数日都未曾休息过的盛长宁,终于有了休息的机会。   处于封禁圈之内的修士被刑罚堂全部排查过后,终于准备解禁,允许其自由离去。   只是,这几日前来追杀盛长宁之人依旧源源不断。其中,不乏修为高深之人,他们皆是隐匿了身形而行。   在外界看来,若非是有数位大乘尊者在此,恐怕盛长宁早已身陨此地。   不仅仅是北州风云变幻,在其余四州亦是如此。   因为一个“邪魔可能就隐藏在大家身边”的消息传出来,五州修士皆是惶恐而不安,害怕自己于哪一日就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自己亲近之“人”的手里。   星宿阁大劫第二十日,剑宗宗主祭剑,解除此前划下的封禁结界,允诺此前在星宿阁的修士可任意离去,不会再进行追究其事。   与此同时,中州剑宗与道宫、东州天机殿、南州四方阁、西州苍澜神殿,五方宗门势力同时宣布,将对五州之内所有隐匿的邪魔,追查到底!   至于……为何没有北州星宿阁。   星宿阁化神以上境界的修士,已经于星宿阁大劫那一日尽数陨落。余下弟子,皆是未曾牵扯进邪魔歪道的无辜之人。   星宿阁上下,已元气大伤,唯余星宿阁驻地旧址之上的一片废墟而已。   同日,星宿阁亲传弟子傅知遇携星辰大长老临终手书,对外宣布,依照师尊之意,解散星宿阁。   至此,传承数千年之久的医修势力,彻底落下帷幕。   因星宿阁大劫而生出的北州风云,也因此而暂时平息了下来。   至于由此而牵扯出的惊世秘密,却是愈演愈烈了。   也就是在同一日,刑罚堂外出弟子于北州境内,发现失踪多日的姜逸尘,将其秘密带回数位大乘尊者面前。   谢越解释道:“星宿阁……前星宿阁亲传弟子姜逸尘,是我们在星宿阁旧址附近找到的。”   “当时,他身陷一处坍塌的隐蔽空间内,周身有灵力护体,却无故陷入昏迷之中,至今无法苏醒。”   谢越道:“此事只有我,与当时发现姜逸尘的那名弟子知晓。还有的话,就是几位尊者前辈了。”   刑罚堂原本由六大宗门势力构成,而今星宿阁宣布解散,余下能够参与进此事的大乘尊者,只有剑宗宗主、道宫宫主、天机殿大长老、四方阁阁主,以及苍澜神殿殿主了。   谢越说罢,又询问出声:“诸位前辈打算如何行事?”   “暂且将姜逸尘扣押下来,等他清醒。他是秦怀景的亲传弟子,与秦怀景牵连甚深,或许所知之事比我们所知晓的事还要多。”   谢越闻言,应了声。   是夜,月朗星稀。   谢越于星宿阁驻地旧址附近,负责看守至今仍旧昏迷不醒的姜逸尘。   夜色幽深,周遭有寂寂夜风吹刮。   燃起的火堆深处传来一声轻微的燃响,谢越抬手拾起身旁的一根木柴,将其放进火势之中。   待到夜色极深之时,星宿阁驻地旧址附近一片幽黑,唯余谢越眼前那片燃得极盛的火堆。   谢越一边缓慢修行着,一边将余下的心神放置于外界,以便观察情况。   时至某一瞬,一阵古怪至极的夜风吹拂,竟令那簇火势瞬间熄灭!   谢越当即睁开眼,身体先于思绪而动,旋身而起,掠出身形,避开了来人一式。   谢越蹙眉呵斥道:“是谁?”   隐匿于夜色深处之人不动声色,再出第二式,其威势远比初初试探高上数成。   渡劫……   不对,是大乘!   “铮!”   正当谢越思索之际,一式寒冽剑意自虚空探出,朝着那隐匿身形之人横扫而去!   那人见状,立即折返身形,自虚空踏出的剑宗宗主,迅速追了过去。   “守好姜逸尘。”   剑宗宗主急急传了一道音给谢越。   谢越拂袖,再度点燃熄灭的火堆。   他一直等到天亮之时,才等回了剑宗宗主。   “颜前辈。”谢越拱手道,“那人是谁?”   剑宗宗主凝神冷声说:“这人修为高深,以一手隐匿之术,遮掩其面容,我也难辨虚实。”   天亮之后,夜里谢越受袭之事在其余四位大乘尊者处传开了来。   剑宗宗主平静道:“姜逸尘的事,只有谢越等两名弟子,与我们五人知晓。”   “昨夜由我当值守夜,亲自与那人交过手,其实力在大乘修为,且逃逸手段高深。”   道宫宫主闻言,沉吟出声:“颜宗主……这是在怀疑我们?”   剑宗宗主并未直言,只道:“大家都说说昨日夜里在何处做何事吧。”   四方阁阁主秋楹道:“我在尝试研究那件法器,与我四方阁一位长老一起商议此事。”   道宫宫主道:“我昨日夜里在修炼。”   “我也在修炼。”苍澜神殿殿主亦是出声道。   天机殿大长老道:“昨日夜里,我在北州寒山绝巅观星辰。”   “这样一来……”   剑宗宗主闻言,迟疑出声,并未将未完之眼尽数说出。   苍澜神殿殿主扬眉道:“若是我们四人有被怀疑的可能,又为何不能是你颜随风准备‘监守自盗’呢?”   “昨日,我与道宫那名弟子谢越一起守夜,那神秘人来袭之时,我亦在场,并且出手阻绝。”剑宗宗主平静地解释道,“只是那人太过狡猾,我无法将其留下来。”   “若是……颜宗主你与那神秘人里应外合呢?”   剑宗宗主闻言,转眸看向天机殿大长老,道:“大长老这是在怀疑我?星宿阁最先出事的,是我剑宗弟子,现下被邪魔视为眼中钉的,也是我剑宗弟子。”   “我有什么理由,要害那姜逸尘?”   天机殿大长老应声说:“我只是据实推测而已。”   四方阁阁主秋楹冷声道:“既然我们都彼此怀疑,那从今日开始,除了谢越之外,由两人一起隐匿于附近,直到把那神秘人给抓出来为止,可好?”   “昨日由我一人值守,今日由谁?”   剑宗宗主说罢,眸光轻扫过其余四人。   “我吧。”道宫宫主率先应了声。   “今夜,我也守。”苍澜神殿殿主道。   这日下午时,谢越奉命找到傅知遇,将人带至星宿阁驻地旧址处,解释道:“姜逸尘是我们昨日找到的,至今仍旧陷入昏迷之中。”   “现在,想请你来看看姜逸尘的情况,以及确定他是否就是姜逸尘本人。”   傅知遇闻言,走上前去,蹲身仔细打量着躺在塌上之人的面容,又探出手去,认真摸过姜逸尘的面骨,出声说:“他的确就是姜逸尘。”   旋即,傅知遇探查过姜逸尘体内灵脉的情况,沉吟片刻后,道:“我需要一些灵药,作为辅佐之用。”   谢越应声说:“需要什么药,我派人去取。”   傅知遇转眸看向谢越,略一思索,便将其中关键想了明白。姜逸尘被找到之事,所知道的人少之又少,现下姜逸尘又极为重要。   他知晓此事后,只有等到姜逸尘彻底醒来时,才能够自由离开了。   思及此,傅知遇将自己需要的灵药写下来,交给谢越。   下午时,谢越便拿了灵药回来。   到了夜里,傅知遇出声道:“若无意外,姜逸尘或许能够在这两日内清醒过来……”   他话音未落,周遭虚空泛起无声波动,有人自虚空转瞬踏来,其目标直指两人身后不远处的姜逸尘!   “嗡!”   “小心!”   傅知遇惊喝,神情间略显迟疑之色。   神秘人来势汹汹,谢越抬手,一把拉过傅知遇,朝旁侧滚落而去。   与此同时,从虚空中踏出另外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将神秘人夹击于中间,一起出手!   三人于虚空之间缠斗不休。   那神秘人一击即离,很快撕裂虚空离去。   道宫宫主与苍澜神殿殿主先后追击进虚空深处。   星宿阁驻地旧址前,傅知遇仍有余悸。   好半晌后,他才出声道:“所以,几位大乘尊者留在此地,是为了引出那神秘的大祭司,或者是四祭司?”   谢越俨然已经平静下来,略微解释了一句,道:“或许是能够引出来的。”   “不过,我觉得希望渺茫。”   果不其然,一个时辰之后,道宫宫主与苍澜神殿殿主无功而返,两人面色皆有些难看。   翌日,五人再次聚集,苍澜神殿殿主开口道:“那人修为高深,竟然远在我之上。”   “我与神殿殿主两人联手围攻,竟然也无法将其留下。”   剑宗宗主闻言,并未感到意外,只是出声询问道:“今日夜里,值守之人……”   天机殿殿主道:“不如我们五人一起?”   四方阁阁主秋楹反问道:“倘若……今夜无事发生,又该如何?”   此言一出,帐内顿时陷入沉默之中。   若是今夜无事发生,那就意味着值守五人当中,便有前两夜出手的神秘人。   沉默良久后,剑宗宗主再次开口,道:“无事发生,那我们就相互怀疑,只好摆烂了。”   在场五人,都是五州内修为顶尖之人,若是其中有一人或者两人与邪魔有所勾结……那修仙界可真是要完了。   这日入夜之后,仍旧由谢越和傅知遇守夜。五位大乘尊者纷纷隐匿于暗处,既注意着姜逸尘的情况,又彼此防备着对方。   漫漫长夜,却似流光转瞬即逝。   一夜过去,时至天亮,无事发生。   没有所谓的神秘人,没有所谓的来袭。   昨日之言,竟一语成谶!   半个时辰后,傅知遇开口道:“姜逸尘醒了……”   他话音未落之时,周遭虚空纷纷传来波动,守了一夜的五位大乘尊者齐齐现身,把人给直直盯着。   姜逸尘沉睡将近一个月之久,始一醒来,便面对五大尊者的威逼。饶是他心境再好,此刻也只能无言以对。   “许久之后,姜逸尘启唇低声道: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真的不知道……”   “师尊他怎么了……”   “什么?星宿阁没了……”   “师尊与一干长老也没了……”   “什么?修仙界完了……”   姜逸尘一问三不知,让在场七人糟心不已。   傅知遇略一迟疑后,开口解释道:“诸位前辈,或许姜师兄是真的不知道情况,就如同我一样……”   别说了,糟心!   其他人不约而同地心说道。   好好的诱饵,用来引出幕后之人,结果反倒促成了一场彼此的猜忌。   现在,他们五人不知……究竟是内鬼出自他们之中比较糟糕,还是那内鬼源自于其他神秘人,其修为却远高于他们比较糟糕了。   剑宗宗主沉吟道:“既然姜逸尘什么都不知道,那便任由他离去了,诸位可同意?”   其余几人皆道没问题。   姜逸尘闻言,心下一松,跟傅知遇了解情况之后,留在了宗门驻地旧址附近,帮忙清理已经成为废墟的星宿阁。   新夜很快来临。   姜逸尘和傅知遇交谈过后,开始打理各自原本所在一脉的东西。   夜色茫茫,只闻凉风吹拂,以及姜逸尘一人孤零零走在废墟间所发出的响动。   以及明明说好不再蹲守、却又各自隐匿了身形在此盯了整整一夜的五位大乘尊者。   时至天光乍破,各自隐匿身形的人开始离去。最早动的,是苍澜神殿殿主与天机殿大长老。   两人始一动身,虚空中便有了波动,再也无法掩藏他们二人的身形。   两人相视一眼,齐齐出声冷喝道:“你不是说不来吗?”   幸好他没对姜逸尘出手灭口。   苍澜神殿殿主神情变幻,心道一声,拂袖以一道灵力打向虚空之中。   “嗡!”   虚空间,应声而显露出其他三人的身形。   五人于虚空之中,将其余四人来来回回打量许久,神色之间颇有些晦涩之意。   剑宗宗主率先出声道:“散了!”   翌日清晨,当姜逸尘从废墟之间扒拉出一些未曾被毁的灵药时,虚空中齐齐打出五道灵力,纷纷试探向周遭。   五人隐匿的身形再度被迫显现出来,彼此之间相视一眼。   “颜宗主,你不是在昨日已经离开了北州吗?”   “道宫宫主,你不是昨日下午和谢越一起走的吗?”   “四方阁阁主,你不是去剑宗找盛长宁了吗?”   “天机殿大长老,你不是要回东州看星星吗?”   “神殿殿主,你不是回西州查邪魔了吗?”   此刻,大家心中皆有难以言喻的骂意无法宣泄出来。   都是一群老狐狸!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   提示一下,这一章里,有人说的【摆烂】这个词,是现代用语的梗,大概跟第 七十九章 的【叮当猫不是猫】一个道理。 第一百零七章   五人相互说完, 又纷纷顿在原处,彼此防备警惕着。   许久后,剑宗宗主平静出声:“看来……大家都不想离开?”   苍澜神殿殿主闻声道:“那人已经接连两日未曾出现, 是否意味着那人已经放弃对姜逸尘出手?”   “既是如此,那我们就散了吧。”   剑宗宗主如是说道。   于是,五人又各自隐匿了身形,从虚空而走。   是夜,五人又不约而同分散于星宿阁驻地旧址附近, 目光灼灼地盯着姜逸尘的暂住之地。   漫漫长夜, 不过转瞬即逝。   天光乍现之时,五人齐齐出手,向虚空试探而去。   “铮!”   “轰!”   汹涌灵力迸溅,令浩瀚虚空为之一颤。   大乘尊者始一出手, 动辄惊天动地。   姜逸尘被惊醒之后,迅速反应过来, 从岌岌可危的住处匆忙跑出来。   他身形还未掠出,便又被压在轰然坍塌的房间之中。   救……命……啊!   “我看见了!”剑宗宗主冷漠出声,“是你,道宫宫主对姜逸尘出手!”   道宫宫主闻言, 出语反驳道:“胡说八道!分明就是苍澜神殿那老贼!”   苍澜神殿殿主气笑了,他的目标虽然是姜逸尘, 但是现下都还没有对姜逸尘出手呢,怎么就成老贼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苍澜神殿殿主蓦然出手, 挥袍拂袖间, 将再度沦为废墟的院子一把给掀开来。   姜逸尘的身形出现在大坑深处。   废墟碎石胡乱吹刮, 将因为动静而赶来此地的傅知遇给扑了满身。   他略显茫然地咳了两声, 对于虚空之中彼此出手的五位大乘尊者开口喊道:“几位尊者前辈……”   傅知遇话音未完,便被四方阁阁主给打断,秋楹冷喝道:“果然是你!天机殿大长老,你不仅欲对姜逸尘出手,还打算连同傅知遇也一同解决掉!”   “心思简直狠毒至极!”   “你胡说!明明是你!秋楹,你这毒妇,对姜逸尘出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锥天毒针都快打中姜逸尘了,若非我及时发现,你早就得逞了!”   “什么锥天毒针?我那是梨花带雨!”   星宿阁驻地旧址附近,傅知遇抬手将自己身上的扬尘给清理干净,出声喊道:“诸位尊者前辈,你们别打了……”   怎么就突然打起来了?   昨日离去的时候,不是都还好好的吗?   “呸!”   剑宗宗主蓦然出手,转瞬撕裂虚空而去。   苍澜神殿殿主冷声道:“颜宗主,你跑什么?莫不是心虚了?”   于是,他也抬手撕裂虚空,追了过去。   五人打起来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各自撕裂虚空散去,也不过眨眼的时间而已。   傅知遇眼见混乱的场面随着五位大乘尊者离去,而沦为寂静无声的新废墟。   傅知遇怔愣片刻,蓦然想起自己的正事,转身从大坑里把再次昏迷不醒的姜逸尘给拖了出来。   半个时辰后,姜逸尘睁眼醒来,声音茫然道:“傅师弟,我之前是不是遇袭了?”   傅知遇闻言,沉默良久,想起此前所见的场景,支支吾吾道:“倒也不算是遇袭……是那五位大乘尊者彼此之间相互打起来了。”   “他们……”姜逸尘迟疑片刻,寻声问道:“他们还没走吗?”   不是说昨日就已经离开了吗?   他还想着等收拾好星宿阁废墟,就去向大祭司请罪的。   现在一想,幸好他没有暗自动手,否则……岂不是就被抓了个正着?   姜逸尘思索过后,缓慢起身,看向自己眼前新出的废墟之地,开口道:“傅师弟,今晚……要不我们一起驻守在宗门驻地前吧?”   此言一出,傅知遇当即往后狠狠地退了一步。   姜逸尘转眸,看向傅知遇,语气发苦道:“傅师弟不愿?”   傅知遇略微想明白后,应声道:“也可以。”   “不过,姜道友,星宿阁已经解散了,从此以后,五州之内将再无星宿阁,你我还是以道友相称比较好。”   “这是我师尊陨落前的意愿。”傅知遇认真分析道,“说起来,星宿阁覆灭,全因你师尊一意孤行!”   姜逸尘:“……”   他知晓内情,却有苦说不出。   难难难啊!   一连数日,姜逸尘都能在清晨天光乍破之时,察觉到虚空中有人打斗的动静,偶尔还能听见几人相互呵斥的声音。   他无奈之余,又只好按捺住自己意欲行动的心思。   傅知遇与姜逸尘两人将偌大的星宿阁驻地旧址彻底清理出来后,傅知遇这才传了灵讯,联系了四大世家之一的北州曲家。   前来交涉的是曲家少主曲仙儿。   傅知遇与姜逸尘两人经过商议之后,决定将星宿阁驻地旧址给卖出去,卖给曲家。   而后,他们再将得来的灵石分一分,按照余下星宿阁弟子入宗年份,对这些灵石进行分配。   如此,才算彻底了结星宿阁一事。   而在虚空之中蹲守整整半个月之久的五人终于彻底离去,不再盯着姜逸尘一个人,而是兼顾起自家宗门内部彻查邪魔伪装之事。   翌日。   姜逸尘与傅知遇两人一起传灵讯,称昔日星宿阁弟子可来星宿阁驻地旧址前,领取应有的灵石俸禄,再自行离去。   最先来的,是那日傅知遇交代过任务的筑基少年。   少年一双凤眸明亮,又因其时常带着笑容而略显几分柔和,他出声喊道:“傅师兄,傅师兄,那一日你交代我办的任务,我已经办妥了。”   少年递上手中名册,道:“这里面就是星宿阁余下所有弟子的名册,他们入宗几年,修为如何,都在这上面了。”   傅知遇闻言,抬手接过那本名册,应声道:“多谢这位师弟。”   少年摆摆手,小声说:“不用谢,这是我为宗门做的第一个任务,我一定会把它办妥的。”   “你可知……”   傅知遇原本是想说星宿阁已经解散,往后不会再有星宿阁一宗了,可当他转眸看向这名少年面容间欢喜的笑容时,却又默然收回了自己的未完之言。   星宿阁大劫过后,余下弟子大多数为金丹、元婴修为,修为至化神者,不过傅知遇与姜逸尘两人而已。   这一日,两人在那名少年的帮助下,将曲家收购星宿阁驻地旧址的灵石,按照份例,尽数发放给了众人。   少年手中拿着那本手册,挨个挨个地划去已经领过灵石的星宿阁弟子。   时至黄昏将要落幕之际,少年才道:“傅师兄,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傅知遇听见这话,伸手将弟子名册拿过来,挨个翻过一遍,最后指着名册上唯一一个没有被划去的名字,出声问道:“霍祈是谁?”   少年乖巧答道:“傅师兄,霍祈是我啊。”   名册上所写,霍祈入星宿阁不足半年,算起来正是五州盛会之前,星宿阁招新的弟子,就连拜师之礼都还没行过。   傅知遇思及此,抬手从旁侧取了一份灵石过来,交给霍祈,道:“好了,这是你的灵石。”   说罢,他抬手划去弟子名册上最后一人的名字。   霍祈拿着那灵石,却是可怜兮兮地问道:“傅师兄,我能跟着你吗?”   “我现在只是一名散修。”傅知遇摇摇头,拒绝道,“你才入星宿阁不久,此时还来得及转拜其他宗门。”   霍祈继续可怜出声:“可是……可是我来星宿阁,就是一心向往医道的,我立志从医道,治病救人,匡扶正义。”   “但是,我什么都还没有学到,我可以跟在你身边多学学医术吗?”   “傅师兄,你是星辰大长老唯一亲传弟子,星辰大长老天赋异禀,年少成名,于医道有极深的造诣,你一定继承了他的衣钵。”   傅知遇闻言,仍是拒绝。   他起身,与另外一边的姜逸尘拱手告辞,然后才朝城中走去。   傅知遇原本以为那少年会自觉放弃,不再坚持此事。哪晓得他一直走到城中,霍祈都一直跟在他身后,委屈巴巴的样子,像极了被抛弃的小狗狗……   也不对,像极了张扬肆意的小凤凰,一朝受挫,被雨淋得湿哒哒的,笑嘻嘻的神色都没了,只剩下委屈与可怜。   傅知遇思索片刻,又折转回去,出声道:“你起来。”   “我不起来,我一心求医问道,可是……”   少年小声道:“可是没人要收我……”   霍祈话音未落,周遭灵气忽地聚集于他周身。“轰”的一声,他周身气息由原来的筑基初期,转瞬腾掠至了筑基中期。   傅知遇怔愣瞬息,与尚且茫然的少年对视一眼。   霍祈无辜地出声说:“傅师兄,我进阶了唉。”   傅知遇无奈道:“你起来。”   “我不起来。”霍祈摇头道。   “起来。”傅知遇道,“我答应你了。”   “我不……”   霍祈话音一顿,当即就站了起来,道:“傅师兄,你真是个好人。”   傅知遇转身朝客栈走去。   霍祈快步跟过去,开心道:“傅师兄,其实你可以开一个医馆,为了纪念星辰大长老,我们可以把医馆叫做星辰坊。”   傅知遇不应声,霍祈便继续说道:“或者叫做星辰楼?星辰宗?星辰世家?”   傅知遇被这少年说得烦了,出声提醒道:“我们就两个人,叫什么星辰宗啊?宗门势力至少得一位渡劫期修士才行。”   少年被说了,也没有不开心,只道:“傅师兄,我觉得你再过一百年,一定能够到渡劫期的。”   “到时候,你就是开宗立派第一人。”   “那你呢?”   “我啊,我就勉勉强强当一个开宗立派第二人好了,第一人给你当。”   傅知遇评价道:“想太多。”   ……   入夜之后,亦在同一座城池之中另外一家客栈的姜逸尘,时隔两个月,终于再次祭血,准备联系大祭司。   他抬手以利刃割破手腕,放血于面前的小型祭台之上。   须臾,小型祭台被鲜血浸染过后,蓦然泛起幽幽光泽,转瞬便有黑雾溢散而出。   姜逸尘神色恭敬地出声喊道:“大祭司?”   黑雾之中,并未有人应答之声。   于是,姜逸尘犹豫过后,再度开口道:“大祭司?”   黑雾深处,仍旧未像从前那般有人应答。   他被抛弃了吗?   正当姜逸尘思索之时,周遭虚空隐约泛起波动,有人隐匿身影,缓步踏出,出手却是毫不留情,朝着姜逸尘而去。   “铮!”   与此同时,剑域豁然降临此地,将一切虚空转瞬遏制!   姜逸尘手腕鲜血未绝,与手执长剑之人打了个照面,他脸色蓦然便得苍白。   剑宗宗主出剑,将虚空之中隐匿身影那人给打了出来。   姜逸尘转眸望去,神色巨变之下,暗自咬牙。   他认得出隐匿这人的神秘手段,是苍澜神殿殿主。所以……他已然无用,要被大祭司一脉给抛弃了吗?   那人见虚空之中仍有埋伏,二话不说,蓦然抽离身形而去。   剑宗宗主抬手出剑,掠进虚空,追了过去。   只留姜逸尘一人在房间内。   他思索良久,握紧手中利刃,抬手朝自己脖颈抹去——   “铮!”   一式剑意清绝,于刹那之间把姜逸尘手中利刃击飞出去。   姜逸尘手中脱力,转眸望去,看向来人,不由得苦笑一声,低声道:“怎么又是你?”   齐眠玉持剑而来,一袭雪衣清寒出尘,平静出声:“你知道刚才要杀你那人的身份。”   “我说我不知道……”姜逸尘应声,“你信吗?”   “不信。”   “那就对了。”姜逸尘轻声低喃过后,又开口询问道,“齐道友,你知道多少?”   齐眠玉并未出声,手中长剑横斜而来,落于姜逸尘脖颈之上。   “要杀我的人,是大祭司一脉的人。”   旋即,姜逸尘坦然道:“我也是大祭司一脉的人,是大祭司派人让我埋伏于星宿阁中,伺机而动。”   “其实……大祭司并不想杀盛长宁,否则也不会在那一日让我在你们问诊路上,向你们透露一些情况了。”   姜逸尘断断续续地出声,又看向齐眠玉,出声问道:“齐道友,你来此是想知道大祭司究竟是谁的吗?”   “我可以告诉你。”   齐眠玉闻言,垂眸看向姜逸尘。   姜逸尘苦笑道:“我为大祭司卖命,可是大祭司却派人来杀我,我不愿再听命于他,只求事后齐道友能饶我一命,可好?”   齐眠玉安安静静地盯着姜逸尘。   那一日,在星宿阁主殿之中,姜逸尘分明说过自己并不知道大祭司的真实身份。   而且……   “好。”   齐眠玉冷淡地应了一声,将长剑收了回来。   姜逸尘见状,缓慢站起身形来,抬手捂住了自己手腕上流血不止的伤口。   他轻声开口道:“我听命于大祭司,是在数年之前,那时候我已经是星宿阁的弟子了。”   “有一日,大祭司找上我,说要我成为他在星宿阁的探子。其实,那时候我并未看清大祭司的面容,是后来有一次,我悄悄跟上去,然后看见有人称大祭司为……”   姜逸尘轻垂着眸光,话语微微一顿。   齐眠玉抬眸盯着他,出声道:“叫他什么?”   “叫他……”姜逸尘话语再次一顿,唇角微动,却似无法说出那个称呼般,他抬手道,“我可以写下来。”   说罢,他转身去往案桌前。   齐眠玉并未出手阻拦。   姜逸尘提笔蘸墨,于雪白纸页上写下几个字,随后又将其递了过来。   齐眠玉抬手接过那一页,展开来看。   正于此时,原本已经准备束手就擒之人,蓦然出手,将一身灵力汇聚于一处,轰然而出。   灵威随之而激荡开来——   “嗡……”   姜逸尘面上已存自爆必死之意,眸中掠出无尽疯狂,俨然与齐眠玉那日所见的秦怀景一般无二。   他已经做好自毁的准备,却在下一瞬面露惊愕之色。   屋内原本汹涌肆虐的灵气,于剑域降临时,便蓦然凝滞。就连虚空波动,都为之而停了下来。   姜逸尘周身已成毁灭之势,却因为齐眠玉抬手而来的一剑,其威势瞬间化作虚无!   齐眠玉冷漠道:“你骗人。”   ……   另外一边,苍澜神殿殿主自虚空之中逃脱出去,此前被剑宗宗主刺来一式凌厉剑意,鲜血溅洒开来,浸湿了他的一袭墨袍。   他从北州而逃,先是绕去东州,时至彻底甩掉剑宗宗主之后,才抬手撕裂虚空,回到了苍澜神殿。   殿中空旷而幽寂。   苍澜神殿殿主踏入殿中之时,自最前方第次亮起灯火。   而在其源头,有一人迎向主殿而站,他出声道:“你受伤了。”   苍澜神殿殿主走过去,冷声道:“被剑宗宗主所刺。”   “你也没能杀掉姜逸尘。”   “这本来该是你出手之事。姜逸尘知道身份的人,是你,一直同他沟通的人,也是你。”苍澜神殿殿主反驳道,“燕家主,若不是你临时闭关,只留我一人,对付其他四人,我怎么会失手?”   燕家家主平静道:“剑宗宗主,道宫宫主,四方阁阁主,还有天机殿大长老……这四人又不是完全同心同力,你不是说他们自己都已经先开始怀疑起来了吗?”   “就算他们自己先怀疑了,集四人之人,我亦无可奈何。”   燕家家主道:“天机殿那位大长老,应该就是一直未曾现出身份的四祭司。”   “一开始猜测的,不是天机殿那位天机老人吗?”苍澜神殿殿主反问道。   “无论如何,先杀天机殿大长老。”   苍澜神殿殿主闻言,迟疑出声:“这是那位的意思?”   他不懂,那一位为何执意要杀祭司一脉其他人。其他人就算不能成为神殿助力,也不该由祭司一脉的人出手,就算死在外人手里,当替死鬼也好啊。   燕家家主燕池转眸看向他,道:“你迟疑了。”   苍澜神殿殿主拱手应声说:“谨遵神意。”   最终,燕池还是解释了一句:“那位想要收回其余祭司身上的力量,准备提前苏醒,再夺天生剑心。”   “二祭司与三祭司皆没有死在我们手中,还被人夺走了力量,神祇力量无法收回,因而四祭司必须死在你我手中。”   “外界都想找出四祭司与大祭司是何人,那我们就让给他们一个‘大祭司’好了。”   ……   北州。   剑宗宗主于虚空之中折返回来,往回走时,路遇另外一家客栈,自其中一扇窗户前投落下一片灵叶,转瞬落于她眼前。   少年笑吟吟地站在窗前,望着长街上的人,又抬手挥了挥。   须臾之后,待到人掠进房间,少年又才关上门。   “剑尊前辈。”祁燃出声唤道。   顶着剑宗宗主那一张脸的人抬手卸去了自己周身的伪装,问道:“什么事?”   “没别的事,就是想告诉剑尊前辈我现在的新名字而已。”祁燃应声道,“那大祭司藏得可真深啊,一连两个月,邪魔尽出,这人却依旧隐藏在背后,不肯现身。”   祁燃开口询问道:“我看剑尊前辈这些日子日日和他们打,可有排除掉了谁?”   “哦,首先应该排除剑宗宗主,若是颜随风身份仍旧存疑,剑尊前辈是不会出面同他换身份的。”   早在姜逸尘被他们丢回来第一日的夜里,盛长宁便已经和颜随风换了身份。这一个月以来,身在北州的剑宗宗主一直都是盛长宁。   而在那之前,她是第一日夜里来袭的神秘人。   第二日夜里,“剑宗宗主”不守夜,来袭并与道宫宫主、苍澜神殿殿主对打的神秘人依旧是她。   直到第三日,神秘人不再出现。   五人开始怀疑那神秘人就在他们当中,事实也的确如此。   盛长宁道:“排除四方阁阁主。”   苍澜神殿不必排除,是已经确定身份的人。天机殿那位大长老……   “四祭司不是天机殿那位大长老。”   祁燃闻言,问道:“何以见得?”   盛长宁道:“气息不对。”   “这样说起来,道宫宫主也不可能是大祭司。若他是大祭司,温卿言就不该在道宫。”祁燃猜测出声,很快又自我反驳道,“其实也不对。那位大祭司如此狡猾,若是非要一宗两大祭司,也不是不可以。”   祁燃简单猜测过后,又才道:“我一直待在客栈里,注意到那小姜竟然还不醒悟,在你那小情郎在的时候,还打算自爆修为,拉着你那小情郎一起死呢。”   “不过,剑尊前辈你那小情郎也是有点手段的,不仅能够全身而退,还可以阻止小姜自毁的行为。”   “小姜是没得救了,誓死信奉神祇,不如杀了吧。”   祁燃摇摇头,继续说道:“我对剑尊前辈你那小情郎还是挺感兴趣的,尤其是那日他治愈你伤口的手段。”   盛长宁转眸看了祁燃一眼,见他说起闲话,转身就走。   “唉唉唉,我就知道,剑尊前辈你只对你那小情郎有耐心。”祁燃叹了一声,说起此行的正事,叮嘱道,“剑尊前辈别忘了我有新名字了。”   “霍祈,是祈愿的祈,不是祁燃的祁。”   “以后找我,记得叫我霍祈。”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比心~ 第一百零八章   盛长宁回到客栈时, 姜逸尘的房间内灯火通明。齐眠玉将人打晕了过去,还封闭了姜逸尘的五感。   “师兄。”   盛长宁出声唤道。   齐眠玉应声转眸望来,见盛长宁看向躺在床上的姜逸尘, 解释了一句:“他说他知道大祭司是谁,结果只是骗我拖延时间,要自爆的。”   在星宿阁主殿之中,姜逸尘就曾说过自己不知道大祭司的真实身份,只见出面联系他的人, 而且还是一个背影。   盛长宁听完整个过程, 道:“与他联系的人,是四大世家之中的人。”   相对于宗门人多且复杂而言,世家依靠血脉联系,更不容易被邪魔入侵。但是……倘若有邪魔入侵一大世家, 真的成功且无声无息了,那一定是世家当任家主出了问题。   南州应家家主应寒野。   北州曲家家主曲凌。   东州谢家家主谢随之。   西州燕家家主燕池。   这四人手握四州绝大多数修炼资源, 若是有一人沦陷得与邪魔为伍,那将对整个大州境内的所有修士而言,都是一场灾难。   盛长宁轻声道:“其实,联系姜逸尘之人, 我已经有了一些猜测,只是……”   齐眠玉闻言, 出声问道:“是谁?”   “西州苍澜神殿,与西州燕家。”   盛长宁解释说:“根据乔庭所言,西州中小世家, 皆以进入苍澜神殿为荣。他们在每一个朝圣日都会去西州的朝圣广场跪拜一日一夜。”   “在这样的情况下, 作为西州第一大世家, 该如何幸免于难?”   西州沦陷, 已成必然。   齐眠玉道:“燕家,燕今宵就在剑宗。”   盛长宁平静道:“我的猜想是他,又不想是他。”   齐眠玉闻言,眸中掠过一丝茫然,迟疑地问:“为什么……”   “去年的一个冬日里,我在剑宗外点过一场烟花。”盛长宁轻声说道,“那场烟花是给一个小姑娘点的,她说她喜欢剑,喜欢中州,喜欢生辰时的烟花,而最喜欢的……是她哥哥。”   “她说她哥哥待她很好,当初有仙门测试出她哥哥没有修炼天赋,于是她攒了很多很多的灵石准备带给她哥哥,还准备了很多很多的灵药给她哥哥。”   “可是……”   “小姑娘死在了盛元一千一百二十年,她说她最想见的人就是哥哥了。”   盛长宁低声说罢,又道:“所以,我的猜想是燕今宵,又不愿意猜想成真。”   她不愿意与小姑娘口中的哥哥为敌。   齐眠玉抬手将人拉进怀中,手指轻轻触碰着盛长宁身后柔软的青丝,安抚出声道:“那我再努力一点,接下来做什么事情,都不要你出手。”   “我是你的剑,该为你排忧解难。”   “你不愿意的事情,让我来做。”   盛长宁闻言,眼睫颤了下,却是出声说:“还没有走到那一步,我也无法确定究竟是不是他。”   “接下来,我们先去东州天机殿,找一个人。”   “是那个四祭司吗?”   “不是。”   而后,齐眠玉转眸看向姜逸尘,问道:“那这个人怎么办?”   “据你所言,姜逸尘已经心存死志,他一醒来,无论如何,也必将自绝于人前。”   盛长宁缓步来到床前,抬手解开了姜逸尘的五感封印,又随手在房间内设下禁制。   盛长宁在确保此处房间内的任何动静都无法影响到外界后,便和齐眠玉离开了此地。   翌日午后,客栈小二来到房门前,伸手敲了敲门,出声问:“这位客人?”   “客人?”   “客人?”   客栈小二连唤了三声,去楼下取了备用钥匙来,打开房门。   他于房间内隐约察觉到灵力溃散的痕迹,却并没有那位客人。神色微变过后,他急急忙忙出门,将此事告知给了掌柜。   此事于北州,又将成为一桩无法被查清的悬案。如今修仙界人人自顾不暇,也无法顾及到其他人的生死。   ……   盛长宁和齐眠玉二人一入东州,便遭遇了来自于邪魔的突袭,一波又一波。   自星宿阁大劫之后,这样的事情对于盛长宁而言,犹如家常便饭般。   那一日在北州暂立的封禁圈内,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外展示了自己拥有辨别邪魔的能力,拥有那件所谓的“法器”。   自那之后,无论是隐匿于背后的大祭司一脉,还是神秘的四祭司一脉,都曾派出邪魔来,或杀她,或夺她。   踏入东州谢城之后,盛长宁在酒楼吃个饭,都能遇上数次不同程度的刺杀或掠夺。   一波又一波的邪魔刺杀过后,她都已经能够辨别出,究竟哪一方是四祭司派出来的邪魔,哪一方又是大祭司所派出来的邪魔。   出手狠决、想要杀她的,就是大祭司一脉派来的邪魔。意欲从齐眠玉身边抓走她的,便是四祭司的派来的邪魔。   而这一次又一次的刺杀,皆被齐眠玉尽数阻绝。   盛长宁本欲自己出手,将其解决的,却都被她宝贝给按了下来。他不让她动用灵力,也不让她为此有丝毫的分心。   缘由无他,在她和他离开北州的那一日,某个过去叫祁燃、现在叫霍祈的家伙暗搓搓跑过来,对齐眠玉说:“现在还在神魂治疗期间,要谨遵医嘱,不得让她擅自动用灵力。”   “不信啊?”   “不信的话,你检查检查她的神魂,在最近一个月里是不是又裂开了许多细密的小伤口。”   “相信我,绝对有。”   霍祈趁着盛长宁意欲出手打人之际,笑嘻嘻地跑开了,一袭红衣似火,随风而动,似一只张扬而肆意的火凤,浴火终将重生。   自从霍祈那日特意来说的叮嘱之后,齐眠玉就不许她再动半分灵力了。而且,他还每日都会定时检查她的神魂。   两人从北州曲城,乘坐跨域传送阵,来到东州谢城。   此地是四大世家之一的谢家驻地。   东州一绝,当属此州流传其余四州的各种话本了。   盛长宁还记得千年前谢家家主送了她很多的话本来着,全都是师徒话本,什么《清冷师尊爱上我》、《五州绝恋之师尊好疼我》、《师尊拿我证道无情》、《惊!师尊她说她爱我》之类的。   后来,这些话本……她看都没有仔细看上一眼,就被她宝贝给扬成了渣渣。   盛长宁与齐眠玉经东州谢城而行,在前往天机殿的一路上,因有邪魔相阻,两人一路走走停停,原本只需要两日久可到达的路程,整整花了六日之久。   到天机城的这一日,正是一个好天色,天幕碧如洗,万里云卷云舒。城中亦是热闹至极,此地并未因为近段时间邪魔伪装之事而受到半分影响。   两人进入天机城的时候,已是黄昏将要落幕之时。   入夜之后,天机城更是热闹而繁华,长街上有灯火第次亮起。此时正值暮春与初夏时节,繁华将尽,城中修士便在灵树枝丫上绑上了各式各样的纸鸢。   到夜里时,这些纸鸢便会亮起各色的灵光,远远望去,犹如万千繁花仍在一般。   今日乃是天机城中极为有名的祈愿节。   在天机城的中央,有一棵存活上万年的古树,常年葱郁不绝,不衰不败,被当地人称之为神树。   每逢天机城中的祈愿节时,大家都会来到城中央,于此地写下自己的心愿,挂在神树枝头。   盛长宁听闻今日是祈愿节,离开酒楼时,抬手拉了下齐眠玉的衣袖,出声道:“师兄,我们待会儿去那棵神树前也许个愿,好不好?”   “我保证,今日夜里绝对不会有人打扰到我们的。”   齐眠玉闻言,轻应了一声,道:“好。”   盛长宁见齐眠玉答应了,收敛了自己周身气息,拉着她宝贝的手,汇入人群之中。   在两人周遭,全是要去城中央那棵神树前祈愿的修士。   约摸一刻钟后,盛长宁两人顺着人群流动,来到城中央。   那棵神树屹立于一片偌大的广场上,占地极广,满树枝丫延伸开来,形成了浩瀚之势,走在枝叶下方,足以遮天蔽日般,不见任何天光。   于是,便有修士为其挂起了一盏盏的明灯。   广场上有数条由青石板铺就的小道,通往更深处。   盛长宁见状,选择了其中一条略显僻静的小道进去。小道两旁,随处垂落着三三两两的明珠,明珠光芒发散开来,柔和而静谧。   而在两人头顶,是纵横交错的枝与叶,以及挂在枝丫上的各类祈愿牌。   盛长宁在众多枝叶之间仔细挑选着,最终停留在一树最好看的枝叶前,出声道:“师兄,我打算挂在这里,你呢?”   齐眠玉应声道:“你挂哪里,我就挂哪里?”   盛长宁闻言,摇摇头说:“不行。一根枝叶上挂一块祈愿牌,这样祈愿才更有用。”   “我们得分开挂。”   齐眠玉略微迟疑,指了指盛长宁所选枝丫旁侧那一树,道:“那我挂这里。”   “不能偷偷看。”盛长宁又叮嘱道。   “嗯。”齐眠玉应声说,“我不看。”   盛长宁目送齐眠玉转过身过后,才倾身掠出,转瞬来到自己所选中的那根枝丫前。   她抬起手,准备将自己手中写好心愿的祈愿牌挂上去。   在这束枝叶上方,正好有一块祈愿牌堪堪垂落下来,被穿过的微风一吹,轻轻旋转起来。   上面是她昔日的字迹。   ——希望有朝一日,我能飞升,能回家,能带着宝贝一起回去。   盛长宁轻抬起指尖,触碰过那块祈愿牌,又慢慢收回了手。   祈愿牌以红绳相系,挂在各异的枝丫上。   那块祈愿牌轻轻旋转过后,又恢复至原本的位置。   盛长宁抬手将新的祈愿牌挂了上去,与旧时的祈愿牌并列而立。   微风吹动,很快将新的祈愿牌转动起来,显露出今日她才写在祈愿牌上的内容。   ——愿宝贝做人最开心啦。   半晌后,盛长宁转瞬落于地面之上。   齐眠玉已经将自己的祈愿牌挂好了,她缓步走过去,开口问道:“师兄,你祈愿牌是什么内容啊?”   齐眠玉想了下,道:“我可以拿下来给你看。”   说话间,他欲出手,将自己那块祈愿牌给取下来,又很快被盛长宁抬手制止住了。   盛长宁笑着说:“挂上去的祈愿牌,哪有再拿下来的道理。”   齐眠玉闻言,便出声道:“我写的是,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这句话语气不对。”盛长宁弯了下唇,认真分析道,“既然是祈愿牌,那就应该再加上‘希望’二字才对。”   “师兄,你学识课没学好。”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齐眠玉又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补充道:“不会分开。”   “这不是祈愿,是一个事实。”   她和他会永远在一起,不会分开。   盛长宁又问:“那你想知道我在祈愿牌上写的是什么内容吗?”   齐眠玉道:“想。”   “这一次,我许了一个很小很小的愿望,是一定能够实现的。”   不会再像上一次那个愿望一样,因为太大太难,而无法实现了。   “但是,是什么愿望呢……”盛长宁话语微微一顿,轻眨了下眼睫,笑道,“我不告诉你。”   盛长宁说罢,拉着齐眠玉继续往深处走去。半晌后,她又回眸对齐眠玉道:“师兄,你可以记住这里的位置。下次来这里的时候,你可以偷偷看。”   两人越往深处走去,四周的人便越发少了。   神树根部纵横交错缠绕着,因有明珠照耀,而多了几分柔和的静谧。   盛长宁看着眼前这棵神树,轻声道:“天机殿传承与渊源比星宿阁要早得多,其开宗立派之人,要追溯至上万年以前。”   “天机殿以测算世间因果为修行之道,据说修为高深之人,可测得世间所有人的因果。”   “只是,这样的人不亲自出手。”   当世之中,唯有天机殿那位天机老人能有此修为。   有测算因果之力,自然也会承受测算因果之后所带来的巨大反噬。   盛长宁还记得自己千年前来此地时,她不过初入修行十余年,那时候天机殿的天机老人早已经是成名已久的大乘尊者,常年隐世不出。   当年邪魔大肆出手,五州被邪魔侵占,这位天机老人也未曾现身。   就连如今五州风云动荡,天机老人也没有半点要出手之意。   盛长宁轻声说道:“师兄,要是我们这一次在天机殿,能够见到那位天机老人就好了。”   她说罢,倒也像是随口一说而已,没多久很就同齐眠玉转身折返,沿着青石小道而行。   待到两人走远之后,茫茫夜色中的神树随风轻轻摇曳着,枝叶葱郁。挂在它枝叶上的那些祈愿牌,亦是随风而轻轻旋转着。   夜深时,按照惯例,盛长宁让齐眠玉进入她的识海世界。若是每日不看上一眼,她宝贝是不会安心的。   盛长宁出声道:“你看,我今日没有动用灵力,也没有动用神识力量,也没有动用其他乱七八糟的力量。”   “我有好好听话的。”   盛长宁的识海世界之中,那些细密的裂痕仍在,因其少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力量,而变得平静下来。   只要她不动用灵力,就不会再有太大的问题。   齐眠玉闻言,轻声问道:“我一直没有问过你,为什么会有这些裂痕。”   盛长宁微怔,然后坦然答道:“是当年被劫雷给劈的。”   “那时候,我解开了与你的命定契约,独自面对那一场天劫。那劫雷有些厉害,比较凶残,劈到我的神魂之上,这才有了损伤。”   盛长宁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将识海世界中凝聚成一团的寂灭之力给拉过来,从内里分出当年的劫灰力量,道:“这就是当年的劫灰。”   齐眠玉意欲伸手去碰,却被盛长宁避开,她解释道:“这劫灰不能随便碰的,触碰到的话,会伤及你神魂的。”   “那其他力量呢?”齐眠玉转而又问。   盛长宁抬手将其一一分解出来,挨个介绍道:“这是寂灭之力,比劫灰还有厉害一点。”   “还有这个,这个其实是某一种深渊意志,因为它趁我沉睡的时候,打算偷偷吞噬我,然后反倒被我给吞噬掉了。”   “然后这个是虚空力量,到大乘修为的时候,修士可感悟虚空力量,从而熟练掌握它的用法,用于穿梭虚空。这是我沉睡的时候,路遇一道虚空裂缝,就随手拘了过来……”   盛长宁一一介绍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力量,轻描淡写地将其过程给略过去了。   齐眠玉认真听着,时至某一瞬,他半垂下眸光,心中略有些茫然。   齐眠玉觉得那颗跳动的心……仿佛传来一阵阵被撕裂的疼痛。   痛极了,可他面容间的神情却仍旧自若。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只知道痛的话,就让其痛好了,总会捱过去的。   盛长宁忽然停下了介绍的声音,转眸望过来。   身在她的识海世界中,齐眠玉每时每刻的所有情绪都能被她感知得一清二楚。   “宝贝。”   盛长宁出声唤道:“要不,我们今日就说到这里好了?”   她缓步走过来,抬眸看向齐眠玉此刻红得艳绝的眼眸,像盈着鲜血的琉璃宝石。   “不……”   齐眠玉听见这话,却是下意识想往后退去。他想拒绝,就算痛极了,他也想要继续听下去。   齐眠玉垂了下眸,语气艰涩地问道:“那些乱七八糟的力量为什么会存在于你的识海世界里呢?”   盛长宁倾身靠近,轻轻地吻过他漂亮的眼睛,又道:“我看你今日的状态好像不是很好,想知道这些事情,也不急在这一时啊。”   “我们可以慢慢来。”   齐眠玉受盛长宁神魂力量的侵染,却仍是固执道:“你告诉我。”   盛长宁闻言,认真想了下,平静道:“那些乱七八糟的力量在我识海世界里,是因为在我沉睡的千年里,我的身体没了。”   她说过不再骗他,此刻也如实出声说:“那时候,我只剩下神魂的力量,所以只能将这些力量藏在识海之中。”   齐眠玉怔怔望着盛长宁。   “你在春醒峰中设下了回溯阵法,对吧?”   盛长宁询问道:“但是,那时候你屡次出手,却没有看到过我的身影。”   “你还记得改良之后的回溯阵法有什么特点吗?”   “除了死人白骨无法寻其因果之引外,改良回溯阵法无往而不利。”   齐眠玉清楚地记得当日于春醒峰中所看到的描述,在《上古残阵》这本书中,便是如此记载的。   盛长宁闻言,想了下,引导性地继续追问道:“那我为什么不会在回溯阵法中留下身形?”   “因为……你的修为绝巅。”齐眠玉道。   “不是。”盛长宁摇摇头道,“我修为不过金丹后期,这一点不作假。”   “每一次出手,我用的都是我的神魂力量。”   齐眠玉呼吸微滞,心中得到一个摇摇欲坠的答案,却还是低声问道:“那是为什么呢……”   “除遇死人白骨无法寻其因果之外,改良回溯阵法无往而不利。”盛长宁轻声道,“因为我死过一回。”   “我死在了盛元初年,身躯陨落,唯余一点神魂力量。”   “我与这世间的因果无缘,因为死过一回,所以被斩断了一切联系,再无任何因果。”   “所以……回溯阵法才找不到我的身影。”   “不是的。”齐眠玉否认道,“你还有我在。”   齐眠玉虽然是这样说着,但是却清楚至极,自己与她之间的因果早就断在了千年之前。   当她斩断与他的命定契约之时,他与她之间的因果联系便已经没有了。   盛长宁并未出声,静静地看着她宝贝。   半晌后,她抬起手来,指腹轻轻触及到齐眠玉眼尾处,碰到了一点点湿润。   齐眠玉有些茫然,出声问道:“这是什么……”   他感觉到有什么不太一样的东西掉了出来,是从他眼睛里面滑落出来的。   “是一滴泪。”   盛长宁慢慢收回指尖,看着自己指腹上带着血色的点点湿润,低声道:“宝贝,你哭了。”   齐眠玉低声道:“为什么我会哭?”   “因为太痛了。”盛长宁答道。   “痛,就会哭吗?”   “痛,不是只要忍过去就好了吗?”   齐眠玉茫然出声。   就像从前那样,只要忍一忍,总会好的。   “很痛的话,是可以用哭来表达的。”   盛长宁说罢,抬手接住了自齐眠玉面容间滑落下来的那滴血泪,将其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   盈盈光泽,似如血泣诉般。   这是一滴因痛到极致、难忍而落下的血泪。   作者有话说:   回溯阵法的记载,在第 五十章 。   感谢小天使的支持,比心~ 第一百零九章   盛长宁轻轻捧着那滴血泪, 视若珍宝般,将其以一缕神魂力量封印,存于她的识海世界之中。   齐眠玉忽地抬手握住盛长宁的手腕, 固执且认真地出声道:“所以,我们才要来天机殿,是天机殿里一定会有办法的,对不对?”   “我们去见那个叫天机老人的人。他一定会有办法的,只要你有了因果, 就绝对不会再离开了。”   时至今日, 齐眠玉终于知晓为何她明明已经回来看他了,却依旧不肯现身于他眼前,宁愿瞒着他,也不肯揭开自己的真实身份。   原来都是这个原因。   盛长宁坦然道:“我没有见过那位天机老人, 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办法,可以解决我的难题。”   齐眠玉肯定道:“一定会有的。”   其实, 最坏的可能是……那位天机老人正是苍澜神殿四祭司。   这一切,在见到天机老人之前,一切都属于未知。   此时,盛长宁抬眸看向齐眠玉, 伸手抹去她宝贝面颊上的泪痕,轻声道:“今日我说了这么多的话, 好累啊。”   “我们睡觉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盛长宁将齐眠玉的神魂给带回至他自己的识海世界,旋即又睁开眼, 盯着眼前人, 凑过去轻吻了下, 低声道:“宝贝。”   “晚安。”   齐眠玉眸仍如泣血, 他轻眨了下眼,抬手将人抱在怀中,出声说:“今夜一定好梦。”   盛长宁闭上眼,轻应了一声,很快陷入一场梦境之中。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盛长宁所坠入的新梦,是她上一次来北州天机城,恰逢祈愿节之时。   她在城中央的广场上,买了一块祈愿牌,刻上自己的心愿,踏入青石小路中。   周遭柔和明华浮现,将神树枝丫上的祈愿牌照亮。   梦境之中,盛长宁踏入原来的那条青石小路,找到那根最漂亮的枝叶,飞身而起,将手中的祈愿牌挂在枝头上。   那时候,因有任务在身,她并未多留,很快便转身离开了。   现下的梦境里,盛长宁安安静静看着茫茫夜色深处的神树被微风吹动,发出“沙沙”的轻细声响。   她缓步走入深处,来到神树主干前,抬手轻覆于神树之上。   “嗡!”   梦境之中,再遇幻象。   幻象深处,是那棵神树所见到之景。   周遭到处是兵戈相交的声响,刺耳繁杂。   此处像是一方战场般,随处可见鲜血与白骨。   隐隐约约的声音之间,盛长宁听见了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是在喊“苍澜”。   “刺啦!”   利器刺穿血肉的声音响起,鲜血溅洒如雨注,血幕铺天盖地而至。   天地间这一场血雨,是为泣众神陨落!   遥遥天地之外,盛长宁还听见了一声冷漠无情的声音响起——   “是谁唤吾真名?”   幻象破碎的时候,盛长宁的梦境也一同破碎开来。   她睁眼醒来之时,下意识屏住呼吸,眼睫微微发颤。   齐眠玉很快有所察觉,将人抱紧了些,轻声安抚着。   许久之后,他才低低出声道:“看来今日夜里的梦,又是一个噩梦了。”   盛长宁好半晌回过神来,轻声说:“倒也不算是噩梦,只是有人借助梦境,告诉了我一些事情。”   她闭上眼,平静道:“我知道天机老人是谁了,他不是苍澜神殿四祭司。”   “明日,我们可去拜访他。”   ……   翌日。   夜里一场惊梦过后,盛长宁缓了许久才入睡。她再次醒来时,外界已是天光大亮。   盛长宁慢慢坐起身来,等了一会儿。   时至齐眠玉结束修行回来时,她才慢吞吞起身穿衣,梳妆打扮。   两人走出房门之时,在客栈内便率先经历了一场来自于邪魔的刺杀。   盛长宁站在齐眠玉身侧,仔细感受了一下周遭隐匿的邪魔气息,出声道:“看来……是有人不想我们去见那位天机老人。”   昨日夜里的一场梦境,为她揭示部分真相的同时,也引来了不少邪魔的窥探。   邪魔一波一波而来,像是丝毫不顾及自己的生死一般,也已经全然豁出去了。   一切邪魔皆是被齐眠玉阻绝在外,他不让她出手。   盛长宁思索片刻,便放弃了出手之势。   她怕她宝贝今日夜里看到她的神魂,又疼得无知无觉,泣出血泪来。   两人出了客栈,走出一条长街。   来往路人虽少,却大都被此情此景所震撼到了。   “铮!”   齐眠玉手中长剑率先斩灭迎头而上的邪魔群,剑意清寒如霜,降临于此地的剑域却灿若春景。   长街上,很快被鲜血所覆盖。   不过短短一刻钟,墨色石板间便已经浸透了血迹,全是前来刺杀的邪魔鲜血。   有的邪魔未化作人形,犹如一蓬黑雾,被剑意斩绝,便是烟消云散。   有的邪魔早已经附着于修士之身,有了血肉躯体,被长剑所刺,鲜血溅洒开来,于今日颇好的天色中,尤为刺眼。   长街两旁有修士从客栈之中冲了出来,手中法器击中化作黑雾的邪魔,顿时令其化为湮尘。   那人出声喊道:“齐道友,我来帮你!”   一条长街间,自两侧店铺中亦有修士倾身掠出,击杀来袭的邪魔,迅速朝着长街中央的两人靠近。   “这些邪魔简直是……”   有人飞快掠近,面容间带着激愤的神情,喃喃出声说着。与此同时,他手中法器高高举起。   齐眠玉并未应声,只执手中长剑,不断向如潮涌般的邪魔挥去。   “这些邪魔简直是罪无可恕!”   那人倾身走近,手中法器已然蓄势,朝着一个扑向盛长宁的邪魔而去,瞬间将其击溃。   然而,那件法器未曾停下运转轨迹,继续前行,直指盛长宁而去!   “铮铮!”   当法器近身之时,剑意未绝,突兀袭来,转瞬荡平盛长宁周遭一切危急。   齐眠玉神色中带着冷漠,抬手之间,以一式寒光奉还,长剑刺入那人身体,又很快抽离,毫不犹疑朝下一人出手。   被长剑刺中那人的身形一僵,顿时倒向血泊之间。   周遭人见了,纷纷出声道:“齐道友,你怎么能击杀同道道友?”   齐眠玉依旧未发一言。   他不辩解,自是有人出声。   盛长宁转眸,望了一眼那人的身形,淡然道:“既是道友,还请诸位替他收尸。毕竟,收好了同伴道友的尸身,自己的尸身才有别人来收。”   此言一出,周遭静默。   倒在血泊中的那人身形于瞬息之间,化为一阵黑雾湮灭。   那些面带激愤神色的修士们也索性不再多言,径直掀去了自己的伪装,朝盛长宁袭来!   于是,寒光一掠,将众人顿时收割殆尽。   无论是再近的距离,盛长宁周身却依旧不染半分血污。   就这样沿着长街而行,从天机城去往天机殿的路上,齐眠玉手中长剑沾染了浓厚沉郁的血污。   长剑轻轻垂地,缓慢滴落下一滴又一滴的血。   到天机殿山脚处时,天机殿上下一众修士,皆是显露出丝毫不加掩饰的邪魔气息。   浩瀚明亮的天机殿,俨然已经沦为了人间炼狱。昨日祈愿节上的美好与祥和,仿若如同一个极为梦幻的假象般。   或者说,当祈愿节开始之后,天机城已然与外界隔绝!   正如祁燃所言,北州星宿阁尚且只是半数沦陷而已,东州天机殿沦陷,远比星宿阁要早很多年……甚至是上千年之久。   盛长宁看向天机殿大长老,出声道:“大长老,数日之前,我们才见过,那时候你看起来还是很正常的。”   天机殿大长老闻言,神色愤懑。冷哼道:“你是说我现在看起来不太正常?”   盛长宁无辜应声:“你看起来不正常极了。”   “大长老,我不过是想去一趟天机主殿而已,为什么要阻我?”   天机殿大长老平静问道:“你想见谁?”   “我想见天机老人,意欲请他测算一段因果。”   天机殿大长老道:“昨日夜里,自中州道宫传出消息,有人称我天机殿上下与邪魔为伍,五州俱震,你们二人没有收到灵讯吗?”   “没有。”盛长宁道。   “这倒是了,天机城昨日夜里启用屏障结界,隔绝了外界一切灵讯。里面传不出去灵讯,外面也传不进来灵讯。”   “仙玉门之祸。”   盛长宁肯定出声:“还有……星宿阁大劫。”   “所以,大长老准备让天机殿成为下一个星宿阁?”   “胡说八道。”   他天机殿怎会是下一个星宿阁?   天机殿大长老冷冷道,“昨日你们二人进了天机城,就意味再也走不出去了。”   盛长宁问道:“天机殿是什么时候与邪魔为伍的?”   “呸!”   似乎是预想到今日盛长宁与齐眠玉两人绝对不可能走出天机城,天机殿大长老终于撕破了伪装,呵斥道:“什么邪魔?那是神祇赐予我等的无上力量。”   “什么神祇?”盛长宁像是真的不知道一般,应声询问道,“是邪神吗?”   “吾神真名为苍澜。”   盛长宁应了一声,出声说:“所以,苍澜神殿,与你们天机殿一般无二。”   天机殿大长老再“呸”一声,冷声道:“那大祭司以下犯上,混淆神意,意欲独掌神祇权柄,异位换主,我天机殿岂能如他所愿?”   “你是祭司一脉的四祭司。”   盛长宁一边说着,一边心说真是一个祭司拿着一个剧本啊。   二祭司温卿言,单打独斗,谋划多年,仍旧未成大事。   三祭司一位双人,双子之争,上演自我感动似的“兄弟情深”。   四祭司手握拨乱反正剧本,意欲“清君侧”,是吧?   天机殿大长老道:“无论如何,你们二人今日是走不出天机殿的。”   盛长宁又问了一遍:“你是祭司一脉的四祭司吗?”   天机殿大长老闻言,神情冷漠下来,蓦然出手,自虚空探来,转瞬便来到了盛长宁身侧。   也就是在这一刻,一树枝叶席卷而至,数片凌厉翠叶齐出,逼退天机殿大长老!   是天机城中那棵神树出手。   天机殿大长老神色微变,收手之余,又被旁侧齐眠玉斩来的一剑所伤,鲜血溅洒于虚空之中。   “咻!”   虚空力量席卷,数十片苍翠叶片划破虚空而至,掷出即成盈盈灵光,将盛长宁与齐眠玉两人很快带离了此地。   周遭环境变幻过后,两人则是置身于明亮主殿之中。   盛长宁转眸看向齐眠玉手中长剑,轻声喊道:“师兄。”   齐眠玉闻言,紧抿着唇,轻应了一声,周身散发的冷意随之而消散。   盛长宁抬手拿过齐眠玉手中长剑,还是悄悄用了一道灵力,将长剑剑身上的血污清理干净。   旋即,她略一垂眸,又取了一方雪帕,仔细擦拭着手中长剑。   “现在好了,师兄。”   盛长宁递回长剑,开口道,“我将其擦拭干净了,现在还是很漂亮的。”   齐眠玉紧抿的唇角略微放松下来,   他垂眸看去,应了一声“嗯”,冷淡的眉心似冰雪渐消,透出点儿开心之意。   两人说话间,自殿中走来一人。   盛长宁眸光轻移,打量着来人。   此人修为不过元婴,容貌秀美,一瀑青丝被一根带有一片苍翠枝叶的木簪挽起。   来人着一袭青绿长裙,衣摆间有花纹相绣,以作压边之用。她拱手行礼,又出声道:“两位道友,此地不受结界影响,可随意传送灵讯。”   “此殿受神树庇佑,一日之内,不会被外界所攻破,两位道友可放心。”   “哦对了,我叫灵鸢,是天机殿的一名弟子。”   “灵鸢道友。”盛长宁应了声道。   灵鸢说:“我师尊在里殿等着两位道友。”   盛长宁好奇地问道:“灵鸢道友是天机老人的亲传弟子?”   “不算是亲传弟子,只是照顾师尊日常生活的随侍弟子。”灵鸢轻应出声,解释道,“我自小便侍奉于师尊身边,直到十年前,师尊才收我为弟子的。”   灵鸢轻叹出声:“其实,师尊早就预料到了外界的一切,只是他已经隐居避世上千年,不掌天机殿权柄,反而还被天机殿所累,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盛长宁拱手道:“多谢道友相救。”   “并非是我出手相救,我不过元婴修为,又怎么能够从大长老手中将两位道友救下来呢?”   灵鸢轻摇了下头,解释说:“适才出手救二位道友,是天机城中的神树。神树有灵,不欲见东州生灵涂炭,这才相助,意与外界传音,揭露天机殿内隐真相。”   盛长宁闻言,抬手取出一道灵讯,于转瞬之后将其传出,道:“我已经向宗主传过灵讯,若无意外的话,不出几个时辰,他很快就能带人赶到此地的。”   旋即,盛长宁思索过后,出声问道:“如今邪魔现世,五州将沦陷,修仙界危在旦夕。而天机前辈成名已久,我与师兄来此,是想弄清楚邪魔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灵鸢闻言,伸手一引,并道:“两位道友这边请。”   说罢,她转身先行一步,为盛长宁与齐眠玉二人领路。   里殿坐着一位头发雪白之人,面容虽年轻,但是其苍老的气息让人想到迟暮的古树。   灵鸢走上前去,开口唤道:“师尊,师尊?”   好半晌后,天机老人才睁开双眼,朝着盛长宁两人望了过来。   灵鸢介绍道:“师尊,这两位都是剑宗弟子,一位是盛长宁盛道友,一位是齐眠玉齐道友。”   “天机殿前,大长老作乱,神树出手,救了盛道友与齐道友。”灵鸢解释说,“盛道友想问你一些问题。”   天机老人简言:“坐。”   于是,灵鸢转眸对盛长宁两人道:“两位道友请坐。”   待到盛长宁入坐后,她才出声道:“天机前辈,我想了解一些与邪魔有关之事。”   灵鸢将人带来此处后,便起身去偏殿备灵茶去了。   天机老人道:“邪魔是那位神祇旧时的腐朽力量。”   旧时的腐朽力量?   盛长宁闻言,略一思索,便想明白了自己屡次试探大祭司与从其他几大祭司处所得来的力量究竟有什么不同。   大祭司所用的神秘力量,是活的。   其余几大祭司……无论是二祭司温卿言,还是三祭司秦怀景与祁燃,他们体内的神祇力量犹如一坛死水,毫无活性可言。   除却大祭司之外,其余祭司的神祇力量,都与邪魔同源,都是苍澜旧时的腐朽之力,才会如死物一般。   而那位大祭司体内的力量是活的,是因为大祭司所承载的是苍澜的新生。   就犹如祭司一脉想要找寻天生剑心者,作为神祇降临的完美容器一般。若此事将成,天生剑心者将被神祇取而代之。   那位大祭司是因为什么,才能够成为替代天生剑心者的完美容器的?   “那位神祇名为苍澜。”盛长宁继续说道,“前辈成名已久,知道苍澜的来历吗?”   “苍澜在神陨时代之前,是创世神。”   “在过去,修仙界名为苍澜界。”   “我还以为祂是一个邪神。”   盛长宁轻声笑了下。   灵鸢适时奉来灵茶,将其放于两人面前。   盛长宁道了声谢,追问出声:“如果是创世神,祂又为什么要毁掉这个世界?”   天机老人叹道:“或许,在祂眼中,这并不算是灭世,只是祂的新生。”   盛长宁想了想,猜测道:“苍澜创世,天地诞众神,现万族。后因不满众神之姿,发起了灭世之战,众神合力对付苍澜一神,两败俱伤之时,众神陨落,苍澜亦是神陨,至此神陨时代结束。”   “神陨时代之后,是上古人族复兴,人族创修行之法。数万年间,苍澜亦有一丝神念尚存世间,传修士奉神之法,开宗立派,为苍澜神殿。”   “苍澜想要重临人间,就必须不断找寻新生的力量来吞噬。于是,祂于暗中设下飞升谎言,从上古时代到至今所有的飞升修士,都沦为祂新生的祭品。”   “千年前,苍澜发现天生剑心是祂降临的完美容器,于暗中窥探,趁着剑尊飞升之际,像以往数次那般出手。”   “不知为何,祂失败了。”   “然后,祂降临神意,让苍澜神殿在千年间找寻新的天生剑心。到了如今,所有邪魔都打算对我出手。”   盛长宁说到此处时,又才问道:“天机前辈,我猜得对吗?”   “这些都是我看了些话本,然后总结出来的常见规律。”   话罢,盛长宁又看向灵鸢,出声道:“灵鸢道友,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蓦然被叫住的灵鸢闻言一怔,迟疑说:“我不知道。”   盛长宁抬手捧着灵茶,轻声笑了下,道:“你师尊是万年神树,你又怎会毫无所知呢?四祭司。”   “身为天机殿弟子,修为越是高深者,越是能够测算更多人的因果。四祭司,你修为高深至此,除了算不到我与师兄的因果之外,是能够算到其他人的因果的。”   “比如,当你听到剑宗出现天生剑心时,你也会算到真正属于此世的天生剑心已经陨落。”   “当日,祁燃能够猜出我的身份,你自然也能够猜出我的身份。”   “再比如,你会算到祁燃并未死。”   “当你算到祁燃未死之时,你便开始了新的计划。我在星宿阁待了两个月,有足够的耐心去揭开星宿阁的秘密,你便以为我也有足够的耐心可以陪你玩这个‘猜猜谁才是真正的四祭司’的游戏。”   “可是,你没有想到我竟然如此直白地戳穿了你的计划,完全没有耐心。”   灵鸢看向盛长宁,平静道:“若是我早就猜出了你的身份,何不早日出手呢?”   “你在忌惮我的修为。你觉得连你的神都会失手之人的修为,远非你一个人就能出手解决的。”   灵鸢再问:“那我又为何要现在出手呢?”   “因为我去了星宿阁,星宿阁是求医之所。你推测出我有伤在身,借用秦怀景与祁燃两人的因果法阵,追溯源头,将我引来此地。”   “你知道唯一能够吸引我来天机殿的,是他们二人身上所绑定的因果关系。”   “那因果法阵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有了,那时候我就算修为逆天,也还算不到如今的事情。”   “所以说四祭司手段高明,让所有人都以为天机殿大长老才是那四祭司,而你隐匿于背后,操控一切。”   盛长宁想到些什么,道:“哦对了,还有控制这位神树老人。”   天机老人沉默半晌,憋出一句话来:“在树当中,我不能算太老。”   灵鸢沉默过后,看向盛长宁,出声道:“可是,你的确有伤。”   “这一点,我猜对了。”   盛长宁应声承认:“是啊,我是有伤,你出手打我啊。”   灵鸢瞥见盛长宁一副全然无所谓的模样,不由得攥紧指尖,忍了许久。   她走一步,算十步,从万年前就开始算计,控神树,掌天机殿,明退祭司之位、暗为实际掌权者,掌控一代又一代的伪四祭司之人。   不仅如此,她还在背后操纵了星宿阁从“双星同耀”到“两脉之争”。   她喜欢谋划之后的成就感。   她以为这是极有挑战的事。   但是此人竟然不与她对弈。   灵鸢觉得心里很是憋屈的。   “五州盛会上,你给了温卿言三个月的时间。”   “北州星宿阁,你给了秦怀景和祁燃两个月的时间。”   “我以为,你至少会给我半个月的时间,结果连一日时间都不到,便没了耐心。”   “你一点儿也没有把我当做是对手。”灵鸢平静道,“或者说……你没有把任何人当做是对手,你只是在戏弄玩乐而已。”   “当你与这世间因果断绝之时,你就成了另外一个‘苍澜’,冷漠无情。”   灵鸢转眸盯着一直未曾出声的齐眠玉,开口道:“你以为她爱你吗?她根本不爱你,她只是把你当做消遣的玩物而已,她随时都会抛弃你的。”   齐眠玉冷漠地看她一眼,移开了目光,没有理人。   盛长宁想了下,看见灵鸢发间的苍翠叶片,出声问道:“四祭司,你这是在挑拨离间吗?”   怎么突然离间起她和她宝贝的感情了?   作者有话说:   小齐:不理外人,冷漠.jpg   感谢小天使的支持,比心~ 第一百一十章   灵鸢不平道:“这算什么挑拨?是事实。”   齐眠玉原本一直一言不发的, 见这人太烦太吵,便语气冷漠地说了一声:“我不是。”   烦。   盛长宁闻言,略微弯唇, 抬起手,以指尖轻轻挠了下她宝贝的掌心。   将人安抚好后,她才继续出声:“四祭司不必担心,我与他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外人来插手。”   盛长宁问道:“所以, 四祭司引我来, 可是有话要说?”   灵鸢被气急了,没有吭声。   于是,盛长宁又看向天机老人,道:“神树老人。”   天机老人脾气极好, 否则也不会任由灵鸢将其掌权上万年,亦不反抗了。   可现在他听见盛长宁唤他的那一声“神树老人”, 眉头忍不住一抽,出声道:“在树之中,我不算老人。”   “好。”盛长宁应了一声,从善如流地改话道, “天机前辈。”   天机老人开口道:“她与神祇力量纠缠上万年,可有方法, 将这股力量驱逐出来?”   “作为回报,我将可以允诺你一个要求,还有你想要的东西, 我也可以给你。”   灵鸢一听这话, 当即出声道:“不是这样的, 你当日明明不是这样跟我说的……”   “可是……”盛长宁轻抬眸光, 看了一眼灵鸢,平静道,“我为什么要救害过我的仇人?”   天机老人闻言,迟疑说:“你都知道……”   “千年前,我在东州挂上祈愿牌的那一刻,便已经走进了这位四祭司的视线里。那时候,我未断因果,是她测算出天生剑心为神祇降临的完美容器,是她向她的神祇告知此事。”   “此后,当我远去西州时,为追寻一个邪魔,在朝圣广场走过之后,自苍澜神殿上方有一只幽绿的眼珠浮现,为的就是看准我的体质。”   盛长宁在过去的梦境之中,曾清楚地看见那只幽绿的眼珠,于苍澜神殿上方,睁开来盯着远去的她。   “自那之后,无论何种消息,都是天机殿这位四祭司传给祂的。”盛长宁道,“在千年之前,灵鸢是苍澜最信任之人。”   “直到千年前,那场飞升大劫,祂以失败告终,恼羞成怒,舍弃了灵鸢这位四祭司。”   “至此之后,灵鸢沦为废子,被弃之不用。得不到神祇力量反馈的她,只能被体内腐朽的力量所侵蚀,直至彻底陨落,也无法摆脱这股力量。”   “但是,她有你在。”盛长宁看向天机老人,道,“神树生机源源不断,只要你在一日,受反噬之力侵袭的,一直都是你。”   “如果这一切我都没有说错的话,你的真身早就从根部开始腐朽溃烂了,因而你才是如今这样一副老态。”   “天机前辈,你想救她,可是她一心一意想要的,却是如何重新获得她那位神祇的信任。”   天机老人闻言,沉默良久,应声说:“你猜得都没错。不愧是这数万年间唯一一个能令苍澜失手之人。”   他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只有这一个心愿而已。”   “剥离她身体之中的腐朽力量。”   “她所做过的所有事情,因果皆由我来担着。”   盛长宁摇摇头道:“你错了,在我这里,我不论因果。谁害我,没有别人替她赎罪的道理。”   “但是呢……”   盛长宁话语微顿了下,想到些什么,平静出声:“我可以出手帮忙,剥离她体内的所有力量。但是,你要知道,就算剥离了她体内的腐朽力量,她也不会太安稳,甚至不会像祁燃那样活下来……”   祁燃体内的腐朽力量留存不过数百年。   而灵鸢体内的腐朽力量已经留存上万年,犹如附骨之疽般,深入血骨间。若非有神树承受因果,灵鸢早该陨落于千年前。   “这一点,我知道。”   “第一件事,天机殿外那些人,你负责出手。”   盛长宁话音落下,天机老人已经于下一瞬离开此处,去了殿外。   “不行。”   灵鸢始一出声,便被盛长宁抬手,给禁锢在了原处。   灵鸢挣扎片刻,始终无果之后,只得瞪视着盛长宁。   盛长宁笑道:“趁这段时间还不算太短,你可以说一说你的故事。”   灵鸢冷声道:“休想。”   盛长宁道:“其实,我还是想听一听这天机城中为何所有树上都挂满了纸鹤的故事。”   “你这么会猜,怎么不把故事给猜出来呢?”   “猜出来的故事,没有当事人讲的故事精彩。”   盛长宁想了下,又道:“算了,你不想讲,我也不想听。”   说罢,她仍旧捧着手中的灵茶,垂眸望了一眼,旋即被齐眠玉伸手拿开了茶杯。   “不要喝别人的茶。”   齐眠玉冷淡出声,拂袖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应茶具,旋即煮起灵茶来。   盛长宁闻言,轻应了一声,开始盯着那逐渐沸腾出热气与香气的茶具,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   她说是不再追问,就当真不再追问了。   灵鸢沉默良久,抬眸瞥见盛长宁一副认真却又随意的模样,终于是没忍住,开口道:“你怎么不继续问了。”   盛长宁瞥她一眼,笑道:“不说话,想喝水。”   一刻钟后,当齐眠玉煮好灵茶,将其弄到适温,转手递给盛长宁。   盛长宁接过灵茶,道了一声谢,慢条斯理地轻饮起来。   灵鸢又忍了好一会儿,等到盛长宁喝完灵茶,她又冷声问:“你怎么不继续问了?”   盛长宁再次看她一眼,依旧笑道:“不想问。”   “师兄,你煮的灵茶还是一样好喝,清香四溢,甘而回甜,好厉害。”盛长宁夸赞道。   “那我以后每日都给你煮灵茶。”   在盛长宁面前,齐眠玉永远是收敛尽一身寒冽气息,只显露出柔和的神情。   灵鸢瞥见眼前两人如此旁若无人的模样,终于是忍不住开了口,道:“那纸鹤……是我挂上去的。”   “万年前,天机城中的所有树都不开花。”   盛长宁道:“不是花树,自然不会开花。”   灵鸢发间的碧叶簪盈盈发光,她冷冷出声:“在我们眼里,自然有花树与非花树的区别。但是在某个树的眼里,他就觉得自己是一棵花树,固执地想要开花。”   “后来被吵得烦了,我就做了很多只各种颜色的纸鹤,挂在树上,对他说,你开花了。”   “他很高兴,很开心。”   盛长宁点评道:“这叫哄骗无知少年。”   “第一次那些纸鹤被一场大雨给淋湿了,豆大的雨滴将纸鹤打烂,摔进泥土里面,都变脏了。”   “他捧着那些脏兮兮的纸鹤又找到我,说我开的花都脏了。”   “我便对他说,这是因为我灵力不够,让他渡给我一些灵力,等明日一早,他干干净净的花就又会回来了。”   “他信了,渡给我十年的灵力。我说,你怎么不再多给我一点呢?他说,不行的,灵力还是要自己修行出来的,才最好,而且他说我的身体承受不住更多的灵力。”   “第二日一大早,当他睡醒跑出来的时候,看见树上开的各色纸鹤,果然又开心起来。”   “没多久,又是一场大雨来袭。当日夜里,他又捧着那些脏兮兮的纸鹤跑到我家门前,说自己开的花又脏了、烂了。”   “我就让他再渡给我十年灵力,他也信了,也照做了。”   “那时正值夏日雨季,每隔几日,便是一场大雨。每逢大雨过后,他总会捧着脏兮兮的纸鹤来找我,事后又总会渡给我一些灵力。”   “我很快就得了他一百年的灵力。只不过,他修行一百年的灵力,竟然还比不过旁人修行十年的灵力来得强。”   盛长宁摇头道:“你怎么能要求一棵树像人一样,日夜修行不休呢?”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很快就抛下了他。”灵鸢出声冷喝道,“我离开了东州,外出游历,从东州到北州、再到西州……”   “最后,我在西州终于找到了我梦寐以求的力量。我加入了苍澜神殿。”   “此后几百年,我都没再回过东州。”   “直到我出师之后,离开了苍澜神殿,回到东州。”   盛长宁应声道:“这时候,你已经是四祭司了。”   “是。”什么都能被盛长宁猜到,灵鸢忍不住咬牙道,“当我回到天机城的时候,发现城中所有不开花的树,都开上了各色的纸鹤。”   “有的纸鹤丑极了,一看就知道是他初学时所折出来的。”   “只有一棵树上孤零零的,没挂上任何东西。我将这几百年间折出来的纸鹤挂在树上……”   “你别看着我,我只是在修行的闲暇时间里,无聊才折出来的!”灵鸢强调道。   “很多。”盛长宁点明道。   “等我挂完纸鹤后,他就跑出来了。”灵鸢似嘲讽般地笑了下,“你看,他们就是这样,很容易被抛下,只要再给一点好处,就眼巴巴地跑过来了,轻而易举就会原谅你了。”   盛长宁没说话,平静抬眸看了一眼灵鸢。   “我告诉他,我身受重伤,没多少年可活了,回来东州就是为了看他最后一眼。”   “此言一出,他着急得要命,问我要怎么要才能救好我。”   “我不说话,他自然也会想很多办法来救我的。”   “最后,他找来一个契约,说是有了这个契约之后,他就可以和我平分寿元、平分因果、平分痛苦。”   “他便与我结了契约。”   盛长宁道:“但是你改了契约。”   “自那之后,你所受到的伤,由他来承受,你所受因果,由他来承担。所有的好处,被你所得。而你成立天机殿,除了再也无法离开东州之外,万事无恙。”   “那时候,我怎么会知道一棵树,是不能离开自己出身地的?”灵鸢冷漠出声,“是他把我困在了这天机城中,永远无法再离开半步。”   神树的情况与云星遥不同。   神树枝干太过庞大,是无法被收起来随身携带的。而云星遥当年生自一片浴火重生的桃花林,其真身不过一支桃花,被他随身携带,便是衣襟上每日变幻不定的绣纹。   灵鸢道:“是他困住了我!”   天机殿外,天机老人依照盛长宁之言,解决完所有人,现身于殿外时,衣袍上沾染了许多血迹。   他慢慢蹲下身去,将衣摆上的血迹清理干净,而又站起身时,便听见了自殿中传来的这一道声音。   天机想了很久,才默然抬手,回到殿中。   “第一件事,我做完了。”   盛长宁应声道:“第二件事,将你当年找到的契约法阵交给我。”   天机闻言,站起身来,转身去取不远处书架上的东西。   灵鸢冷声呵斥:“不准给她。”   天机站在书架前,身形微僵,最终还是取来了那本书册,递给盛长宁,解释说:“是这本书册中的第二十页。”   他思索瞬息,又道:“我从神陨时代诞生灵识,苍澜死的那一日,他的神血溅洒,泼在了我的身体上。所以,我才有了人形之身。”   “数万年间,我藏在自己的原身深处,来往修士无数,我听见过很多消息,都在记录在这本书册里面。”   “我把它赠与你们,只求一件事。”   天机说到此处时,转眸看向灵鸢,轻声道:“帮她剥离那些腐朽的神祇力量。”   “我知道这些东西都还远远不够,我还可以把我其他的东西都给你们。”   盛长宁随手翻看着眼前这本书册,问道:“你不打算解你们之间的契约吗?”   “不准解!”灵鸢神情不复最初的镇定自若,她朝天机呵斥道,“你现在已经不听我的话了,是吗?”   天机避开灵鸢投落而来的目光,看向盛长宁,略显迟疑地出声问:“这个也是可以解的吗?”   “灵鸢都说了,秦怀景已死,祁燃却未死。这就证明,这个契约是有解的。”   盛长宁若有所思道:“虽然是难解了一些,但还是能解的。”   “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吗?”天机问道。   “第三件事,你所有与神陨时代有关的记忆。”   天机闻言,毫不犹豫答应道:“可以。”   话音落罢,他抬手折来一支苍翠树枝。树枝上,共有十片树叶,皆是泛着盈盈的翠绿光华。   天机将这支树枝装在玉盒之中,交给盛长宁,解释道:“神陨时代十万年,每一片树叶之上,便是其中一万年的记忆。”   “不过,一棵树的记忆是很无聊和枯燥的,漫长十万年,修士难捱。”   盛长宁出声道:“可以。”   她伸手将玉盒接了过来,才道:“是先解因果契约?还是先剥离腐朽之力?”   这二者的区别在于……前者痛苦的是灵鸢本人,而后者所痛苦的,是代替灵鸢承受痛苦的天机神树。   天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道:“先剥离腐朽力量。”   盛长宁闻言,当即抬手,将灵鸢制住,指尖轻覆于灵鸢灵脉之上,认真感受着灵鸢体内的情况,一边出手,一边道:“灵鸢道友,你体内情况还真是糟糕透顶。”   “除了你的神给你的腐朽力量之后,余下大半灵力都来自于天机道友,而你个人修行的灵力百不足一。”   盛长宁评价道:“走捷径,是要付出代价的。”   力量剥离已然开始,然而灵鸢面容间只余下愤怒神情,却全然不见半分痛苦神色。   而一颗树会感受到痛苦吗?   天机城中再无一个活着的修士。在那广场之上,足以遮天蔽日的神树随风而动,原本苍翠的叶片于天光中开始卷曲泛黄。   而后,被凉风一吹,那些叶片纷纷落在了地面上。   而对于这一切,灵鸢理所当然的选择了无视。   现在,随着体内无上力量的抽离,她面容间的愤怒只是愈深了些。   “当初,是你要救我的。”   灵鸢像是发疯一般,冷冷出声道:“是你把我困在了东州这天机城中,再也无法出去的。”   “谁要你多管闲事的!”   灵鸢每每怨说一句话,她发间那根翠叶簪上的苍翠叶片便会黯淡一分光华。   待到盛长宁收回手时,灵鸢发间的苍翠叶片已然黯淡如星渺余光,不复昔日苍翠。   盛长宁将剥离出来的腐朽力量与此前所收集到的力量汇聚在一处,又道:“现在是第二件事。”   有了秦怀景与祁燃的因果法阵在前,她想要解开眼前一人一树之间的因果契约,易如反掌。   自盛长宁指尖涌出一抹寂灭之力,转瞬化作一柄小刀,从虚空而落,“嗡”的一声,将灵鸢与天机之间的因果契约斩断!   应声而倒的,还有天机城中那棵屹立万年之久的神树,无数的祈愿牌随之而纷纷落地,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清脆声响。   也就是在同一时间,以手撑桌的天机蓦然咳出一口血来。此刻,犹如回光返照一般,天机一头白发竟褪尽雪色,恢复至如初的墨绿色泽。   然而,他的面色已然苍白如纸。   灵鸢当即就站了起来,抬手掀了案桌,身形往后退去。   “铮!”   齐眠玉于瞬息之间,蓦然出剑,直指灵鸢而去。   盛长宁轻抬指尖,将齐眠玉手中的长剑慢慢按了下来,道:“灵鸢活不了多久了。”   灵鸢一身高深修为,除却自己修行的少数之外,一是来自于苍澜的腐朽力量,二是来自于天机一棵神树平分的灵力。   神树修行数万年,才犹如一名初入大乘境界的修士修为。   而天机将这修为分给灵鸢,替她承受了一切痛苦。   如今,腐朽力量被剥离,因果契约被斩断,活了上万年的灵鸢寿元不再,犹如迟暮老人般,只剩下半日光景而已。   天机原是以手撑着桌面,那案桌被灵鸢一掀,他整个身形无力往下倒去。   齐眠玉转眸看了一眼,却是第一次出手,将树给扶起来,移了回去。   天机低声道:“多谢。”   “嗯。”齐眠玉冷声应道。   天机坐在凳子上,缓了许久,复又睁眼看向匆匆而逃的灵鸢。   她没有太多的修为,跑不了太远。   “灵鸢一直以为是她设下的诸多计谋,才让我一步一步来到了此处。她却不知道,最初的时候,是你借助了我的一个梦境,让我看见隐匿于苍澜神殿上方的幽绿眼珠。”   盛长宁道:“昨日夜里,你又借助我的梦境,告知我有关苍澜与神陨时代的事情,为的就是今日能够成全她离开天机城的心愿。”   “就算只是短短半日,你也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代价。”   天机微垂眸光,低声道:“我喜欢的是那个让我开花的小姑娘。”   “可是,你也知道,灵鸢从苍澜神殿回来之后,就已经是四祭司了。”盛长宁道,“灵鸢曾亲口说,她当年所做的一切,从一开始都是为了骗取你的灵力。”   天机闻言,苦笑出声:“没办法,树都是很笨的。”   万年之前,他藏在原身深处。   那时候,无人理会他。   他只有每日夜里偷偷跑出来,看看星光。   直到有一日,一个身着青绿衣裙的小姑娘跑来他树下许了个愿望,说:“神树神树,要是你明日开花的话,我明日就离家出走,再也不回东州了。”   为此,小姑娘还刻了一个祈愿牌,挂在树上。   等人离开之后,夜深时,他才跑出来,去看那块祈愿牌。   祈愿牌上写道:神树一定是一棵会开花的树。   那时候,他觉得好奇怪。   为什么要开花?   结果没多久,青绿衣裙的小姑娘便从家里偷偷摸摸跑来,在树上挂满了纸鹤。   白日里,小姑娘又跑开他树下,说:“神树果然开花了,我要离家出走了,再也不回中州了。”   数日之后,一场大雨打烂了树上所有纸鹤。   原本说要离家出走的小姑娘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他树下,神情间带着认真与诚恳,再次许愿道:“神树神树,你要是开花的话,就让我下一次离家出走成功,再也不要被抓回来了。”   到了夜里,小姑娘再次偷偷摸摸跑出来,打算把自己折好的纸鹤挂在他的树上。   只是她这次带了伤,很快就因为站不稳,而摔了下去。   他破了例,他从深处跑出来,把人给接住,又问她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她说她爹爹时常打她,所以想离家出走,她再也不要回来了。   后来,他悄悄出手,把小姑娘身上的伤都给治好了。自那之后,她每每受伤,总会来找他,给他树上挂满纸鹤,说他开花了。   从一开始,就是她想让他开花的。   树是很笨的,有一点好处就欢喜至极。   到后来,他真的以为自己是一棵会开花的树。   天机寻声问道:“你们是不是还有问题想要问我?”   “我想知道,你有没有为灵鸢测算过……谁是大祭司。”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笔芯。   —   小长宁第一次看见苍澜神殿上的幽绿眼珠,在第 四十九章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天机闻言, 点头应声道:“算过。”   当苍澜神殿内部向祭司一脉传递消息,称有大祭司之时,那一日, 灵鸢像是发了疯般,在殿内摔了很多东西,嘴里一直念叨着神祇怎么能抛弃她呢?明明她才是最真挚的神侍。   当日夜里,她便跑来求他,想要让他借助灵力, 算一算那神秘莫测的大祭司是何人。   最后, 他还是心软了,出手测算那位大祭司的身份。   “在那一次测算中,我遭到了反噬。”天机道,“此前我的一头白发便是因此而一息褪生出来的。”   “而那时候, 我也没有算出大祭司的身份,只知道……他在西州。”   那日夜里, 毫无意外的,灵鸢又开始说他了。她说他修行数万年,结果还是抵不过人族短短千年的修行,连一个大祭司的身份都测算不出来。   没办法, 树都是很笨的。   他只能为她测算出二祭司与三祭司的身份,却无法为她测算大祭司的身份。   “若是你们也想知道大祭司的身份, 我现在倒是可以勉强一算,就当是你们放过灵鸢半日的回报……”   话音落下的同时,天机抬手掐诀, 组成灵决, 转瞬没入虚空深处。   须臾过后, 天机睁开眼, 又吐出一口血来,低声说道:“我还是算不出来,只得出两个契机。”   “中州,西州。”   盛长宁轻垂了下眸光,思索过后,抬手落了一道灵光于天机周身,道:“强留的半日光景,你可以带她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不受束缚。”   那一道灵光笼罩于天机身上,犹如新生般,将天机摇摇欲坠的生命线给强行拉了濒死边缘。   天机应了声:“谢谢你们。”   他旋即撕裂虚空,朝灵鸢追了过去。   盛长宁留在天机殿中,缓步而行,找到了灵鸢身为四祭司的献祭祭台,抬手拂袖,将其彻底毁去。   灵力席卷而出的瞬间,她面色一白,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盛长宁出声唤道:“师兄,你过来。”   齐眠玉刚一走近,便被她伸手拉住,转瞬撕裂虚空,横渡而去。   再一掠身时,盛长宁已经带着人回到了中州剑宗,身处春醒峰结界之内。   灵鸢的确有一点说对了。   她有伤在,不是她没有耐心与之对弈,而是她的时间等不及了。   齐眠玉当即便察觉出了不对劲,轻声道:“你的伤……”   “不要担心,这是祁燃所说的神魂虚弱期。”盛长宁低低出声,继续说,“还有在我沉睡之际,不要进我的识海世界,可能……”   ……可能会失控的。   盛长宁话音未完,便因为识海世界的震荡,而彻底晕了过去。   ……   东州。   天机城。   天机撕裂虚空追过去时,灵鸢已经跌跌撞撞地下了山,踏入溢散着血腥气息的天机城中。   灵鸢跑入那片广场,发现那棵已然倒塌的树,在其树干前冷漠地踹了两脚。   而后,她又后知后觉地意识自己的修为已经不在了,而她的痛觉也无法再倾注于这棵树上了,不由得低声痛呼一声。   天机瞧见灵鸢踹他树身的动作,下意识一怔,沉默了许久。   很久很久以前,有人在他树身上用小刀刻字,她都会大声呵斥,凶巴巴地让那些小孩儿离开的。   可现在,是她在踹他的树身。   好半晌后,天机才出声唤道:“灵鸢。”   灵鸢蓦然回神,慌慌张张地看过来,急忙道:“你不准过来!”   “我叫你不准过来!”   天机顿住脚步,停在了原处。   灵鸢慢慢蹲下身去,在一干祈愿牌中找寻着什么。许久之后,她蓦然拾起一块祈愿牌,匆忙跑开。   天机路过广场时,思忖瞬息,抬手落下一抹灵力,点了一把火,从树身的树根丢了进去。   很快,天机追上人,出声道:“灵鸢,你要去哪里?”   他将灵鸢拉回来,轻声说:“你想去哪里,我可以带你去。”   灵鸢转眸,盯着他看了好久,冷声问道:“你不会骗我吗?”   “不骗你。”天机想了下,解释道,“树是不会骗人的。”   灵鸢闻言,原本冰冷的神情顿时融化。   她柔柔地笑起来,像从前那般,应声说道:“西州。”   “我想去西州。”   天机从未离开过天机城,此刻听见灵鸢的回答,略微一顿,迟疑问道:“西州在哪里?”   “笨死了。”灵鸢指向西方,“往西走,就是西州。当年,我就是往西而行的。”   “好。”天机应了声,抬手撕裂虚空,带着人往西而行,落在了一处新的地界,又问道,“是这里吗?”   灵鸢看了一眼,道:“这里是中州,不是西州,还要往西走……”   半晌后,她又道:“算了,我已经很久没来过中州了。”   天机自从有了人形身体之后,鲜少见外人,现如今大街上全都是人。   来来往往的修士看着他,盯着他。   天机生出一瞬的不自在,又强行忍住了自己的情绪。   “他们在看什么?”   许久之后,天机出声问道。   灵鸢瞥了眼他身后那一瀑墨绿色的头发,道:“他们在看你的头发不像人。”   天机闻言,又急忙抬手,以灵决掩去了自己那一瀑墨绿色的头发,变得与常人无异。   可是,依旧有人在看他。   天机又问:“他们还在看什么?”   灵鸢转眸望去,发现是几个半大的幼童在盯着天机看,神情一变,冷漠道:“看什么看?不就是头发不一样吗!”   “走开!”   灵鸢凶巴巴出声,将那几个原本对天机指指点点的幼童给吓哭了。   那几个幼童哭着跑开。   经此一出,灵鸢也没有要在中州待下去的心思了,反复无常道:“我要离开中州。”   天机强行将自己喉间的血腥气给压制下去,又出声问道:“你想去哪里?”   “西州。”   “是往西走吗?”天机问道。   “就是往西走。”   “那好。”   天机应了一声,抬手撕裂虚空,带着灵鸢继续往西而行。   于虚空之中,他的身体再也坚持不住了,几近欲跌落虚空而坠。   他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虚空罡风吹刮而至,灵鸢发间的翠叶簪盈盈一闪,翠绿光华护住灵鸢身形。   最后,天机抱着人,从虚空中坠落了出去,滚落在地上。   那根翠叶簪彻底失去光华,从灵鸢发间坠下时,“嗡”的一声,断裂开来。   掩藏在翠叶簪之中的一段因果钻了出来,转瞬没入灵鸢识海深处。一些难以忘记的东西,顿时令她面露痛苦神色。   当真是痛极了。   这些年,她一直没能够记起这根翠叶簪是从何处得来的。   她现在却记起来了,是在东州,是在万年前,一个很好骗的少年在她离开之前,折了自己新生的枝叶,做成这支翠叶簪,将其送给了她。   那个很好骗的少年语气诚恳地问她:“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那时候,她随口答道:“很快的。”   她那么讨厌东州,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要回来,好不容易才逃离了东州,又怎么可能再回来呢?   少年应声道:“那我等你啊。”   后来,在苍澜神殿的日日夜夜,她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无上力量。神祇的力量,比那棵树修行来的灵力好用很多。   她再也不想回去。   成为四祭司的那一日,她原本是几欲失败的。是她舍弃了过去这一段因果,才得来的成功。   最后,她将这段舍弃的因果与记忆,一起封印在了翠叶簪中。   她那么讨厌东州,怎么可能再回去呢?回去之后,她只会迎来父亲的无尽打骂而已。   可是,现在当那些记忆回来的时候,她觉得痛极了,有什么地方是一片空荡荡的。   灵鸢想伸手,竭力抓住些什么,却终是什么都没能够抓住,无力地垂落下来。   天机猛地咳出一大口血来,鲜血将他的衣袍浸湿了一大片。原本做好的伪装,因为灵力的消散而显露出来,墨绿色的头发在天光泛着苍翠的色泽。   “这里……这里就是你一直心心念念的西州吗?”天机断断续续出声,他迟疑了许久,还是将实话给说了出来,“其实一点儿也不好看。”   “还……还没有……东州天机城的风景好看。”   “不过,我就要成为这世上唯一一棵死在异乡的树了。”   “树是很笨的,真的会以为自己是一棵会开花的树。”   “笨死了……”   西州的天幕常年黯淡而阴惨。   许久之后,自远处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一袭墨袍衣摆轻垂,带有几分沉冷的坠感。   “铮!”   ——呜呜呜!   神剑飞了出来,在半空中一笔一划地写着字。   ——一棵树死了。   树怎么会死呢?树只会老,而不会死的。   像它们这种剑,不仅不会死,还不会老,比树好多了。   神剑继续写字。   ——还有一个人,也死了。   燕今宵神色温和地出声应道:“你写得没错,这里死了一个人,死了一棵树。”   神剑如月剑光微微跳动。   ——他们是为什么而死了的?   “不清楚。”燕今宵轻垂下眸光,落在天机那一瀑墨绿色长发上,迟疑开口道,“人是因为想要获得强大的力量,贪心不足而死的。”   燕今宵道:“树……或许是因为喜欢上了这个人,殉情而死的。”   神剑剑光一闪,继续写字。   ——为什么要殉情?   “生无可恋。”   ——不懂。   “一柄剑是不需要殉情的,所以你不用懂。”   ——你说得有道理,我就算成了人,也是自由自在的,才不会死,也不会这什么殉情。   ——可是,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一个人呢?   燕今宵问道:“你很想成为一个人吗?”   ——想啊!天生剑心就可以让我成人!   它知道的例子就是齐眠玉。   是齐眠玉的剑主让齐眠玉成为了一个人。   “成为一个人,就会有更多的烦恼。”   ——身为一柄神剑,也有烦恼。   “成为人后,是要有名字的。”   ——就像你叫燕今宵?剑心小宝贝叫盛长宁?还有刚才你去见的那个木牌,那个叫念念的佥……小宝贝吗?   ——那我也要好好想一个名字。   神剑原本想写“那个叫念念的剑心小宝贝”的,但是突然又觉得不可以这样写,便省略了剑心两个字。   燕今宵轻抬眸光,落在神剑所写的那个“佥”字上,看了许久,轻声问道:“你原本是想写‘剑心’这两个字的,对吗?”   神剑略闪的光华顿了下,突然黯淡下来。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燕今宵抬手,给了神剑一块灵石。   神剑亮了一瞬光华,又黯淡下来。   燕今宵伸手继续给神剑一块灵石。   神剑又亮了一瞬光华。   燕今宵神色淡漠地给一块又一块的灵石,时至神剑持续亮起如月般柔和的剑华,他才继续问道:“你刚才是想写‘剑心’这两个字,对吗?”   ——剑心。   神剑一笔一划地写下这两个字。   燕今宵盯着那两个字,沉默良久,重重地咳了一阵,咳出一大口血来。   神剑见状,当即跳开。   ——你吐血了,很脏。   它一直觉得燕今宵身上的气息很讨厌的,很混杂,很不喜欢。   它喜欢气息干净的剑修。   神剑写完那句话,便意识到今日教习师傅教它的说话礼仪,又很快继续写字。   ——不过还好,我也没有那么嫌弃你。   ——就一般般啦,你人还是很好的。   燕今宵垂手落下一抹灵力,将血迹彻底清理干净,复又看向神剑写下的那两句话,神色平静至极。   天生……剑心。   原来竟是如此的真相。   静默良久后,燕今宵闭了瞬眼,仍是不甘地出声问道:“盛长宁……会是念念吗?”   神剑听见这话,觉得好生奇怪。   ——当然不是啦。   ——她们是两个不同的天生剑心。   ——不过,两个我都喜欢的。   ——但是,她们都不属于我。   “不是。”   “不是。”   “不是……”   燕今宵低声说了三次,终于是彻底平静下来,继续问道:“你来西州,一开始是想成为念念的本命长剑吗?”   ——对啊。   “你的愿望,是想要成为一个人?”   神剑觉得今日的燕今宵话好多啊。   ——我先当剑,后当人啊。   燕今宵轻声低喃道:“念念可以帮你成为一个人,我也可以。”   ——那……你能怎么做?   神剑只知道天生剑心能够让自己的本命长剑成为一个人。   它不知道燕今宵也有这样的能力。   “当我下一次回到西州的时候,你杀了我。”   神剑剑华略微一顿,茫然又无措。   ——我是一柄好剑的。   燕今宵道:“好剑杀坏人,是应该的。”   ——可是,我觉得你还挺像一个好人的。   “等我再回西州之后,就不是一个好人了。”燕今宵耐心出声。   ——可是……好剑是不噬主的。   “没关系,你还没有找到喜欢的剑修,现在还没有主人。”   ——可是……可是……可是……   神剑一连写了三个“可是”,它剑下便再也写不出别的字来了。   “还记得我告诉你的那些事吗?”   ——神陨之地在西州。   ——剑宗宗主叫颜随风。   ——曲氏钱庄,密语,剑剑剑剑!   神剑记得燕今宵每每考它,都会一遍又一遍地考它这三个内容。   “你成为一个人之后,取个名字,从西州坐跨域传送阵,去中州剑宗,找剑宗宗主颜随风……”燕今宵神色平静地解释说,“或者,找盛长宁也可以。”   “我给你留了很多的灵石在曲氏钱庄,记得去取。”   神剑认真地想了很久,继续写字。   ——这些灵石……是杀坏人的报酬吗?   燕今宵应声道:“对,给你的成人礼,也是你的报酬。”   ——好吧,我要考虑一下。   神剑闪烁着剑光。   燕今宵抬手,毁去了那一人一树。   灵光掠过之后,却唯独留下个那根断开的翠叶簪。   盈盈光华浮现,落地而生根,很快长成一棵幼弱的小树苗。   神剑写了几个字。   ——那棵树新生了。   燕今宵应声说:“对,这棵树新生了。”   “我们该走了。”   ——去东州吗?   神剑记得一开始燕今宵是说要去东州的。   “去中州。”   ——回中州?   为什么又说要回中州了?   神剑觉得燕今宵今日好奇怪啊。   不懂。   燕今宵略微抬眸,盯着神剑所写的“回中州”三个字,温和地笑了下,应声道:“对,回中州。”   他缓步走过那棵新生的小树苗。   自身后传来一阵极其轻细的响动,神剑从燕今宵手中跳起来,观察了一下不远处那棵新生的小树苗。   好一会儿后,燕今宵停下脚步来等剑。   神剑很快飞过来,一笔一划地写着字。   ——那棵新生的小树苗,它开了一朵好漂亮的花。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一更,第二更在晚上。   —   【神陨之地在西州。】   【剑宗宗主叫颜随风。】   【曲氏钱庄,密语,剑剑剑剑!】   这几个问题在第 七十六章 第一次出现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天机城中, 一场大火烧尽了所有痕迹。   时至五日之后,才有人经过天机城附近,看见被毁于一旦的天机城, 惊慌失措地传了灵讯,上报给东州谢家。   谢家家主谢随之在赶来天机城的同时,分别传了灵讯给剑宗宗主与道宫宫主。   “在你们二人到来之前,我观察过天机城中的痕迹。那场火是从天机城广场上那棵存在已有万年之久的神树树根处烧起来的。”   道宫宫主出声道:“难道是神树有灵,不忍东州为邪魔入侵, 才有了这样一场大火?”   谢家家主迟疑问道:“道宫宫主, 你数日之前说你道宫有人说出天机殿上下已经尽数被邪魔入侵的消息,我们还未确定真假。”   “那人死了。”道宫宫主摇头说道,“当日消息一传出来,便有伪装过的邪魔潜入牢狱深处, 自爆修为,将整座牢狱给炸了, 连尸身都找不到。”   剑宗宗主缓步踏入那片广场之中,来到已然失去生机的漆黑焦木前,抬手落下一道灵力,将内里唯余的一点灵性给取了出来。   “是一枚留影珠。”   剑宗宗主说罢, 转瞬将留影珠内的画面给复现出来。   一幕幕皆是天机殿前,那些弟子周身萦绕着黑雾, 被一片又一片的苍翠叶片所杀的画面。   “天机殿上下,沦为邪魔之手,已成事实。”   “是天机城中的万年神树不忍东州沦陷, 决意出手, 与整个天机殿彻底毁灭, 阻止了这一场灾祸。”   “天机殿大长老, 是当日从星宿阁大劫时,所爆出来的四祭司。”   三人将东州天机殿的消息广而告之,很快传遍五州。   短短两个月内,先是星宿阁大劫,后又是天机殿覆灭,皆是与邪魔有关。   五州为之一震。   除却已然遭遇过大劫的北州与东州之外,其余三州修士不免自危。   尤其是……南州四方阁,与西州苍澜神殿。   修仙界中,中州剑宗与道宫,北州昔日星宿阁,东州如今天机殿,南州四方阁,西州苍澜神殿,为六大宗门势力,等同于一州之首。   而如今,星宿阁与天机殿接连出事,被爆出与邪魔有关的消息。在南州,已经有修士对四方阁提出质疑之声。   同日,四方阁阁主秋楹出关,对外宣称,四方阁已经掌握辨别邪魔的法器炼制方法。   翌日,自四方阁炼制出第一件法器,于四方阁内部,探查出一个修为化神的伪装邪魔,由此牵连出所有隐匿于四方阁内部的伪装邪魔。   与此同时,四方阁阁主秋楹还道:“待到四方阁炼制出更多可以辨别邪魔的法器时,将逐步对外开放。”   如此一来,便不再是盛长宁一人能够辨别邪魔的真伪了。   虽然这种法器目前还只是在四方阁内部流传,但是并不妨碍众多修士对其的期待。   两日之后,四方阁对外宣布,称已经掌握炼制大批法器的方法,并道:“十日之后,四方城中,所有来此的修士都将获得辨别邪魔真伪的法器。”   数日时间,转瞬即逝。   距离那一日四方阁阁主秋楹宣布的日子,只剩最后一夜。   入夜之时,夜幕高阔,却是无月亦无星,除却城中灯火,再无光亮。   四方城中,最中央的流银高楼于夜色深处,透着几分如月的柔和明光。此刻,炼器楼中正灯火通明,是为明日之事,而彻夜做着各种准备。   四方阁弟子在炼器楼中来回忙碌不休,时至子时过后,炼器楼中才逐渐熄灭了一盏又一盏的明灯。   等到四方阁弟子各自散去,整座炼器楼顿时归于寂静无声,唯有三三两两的值守弟子,在此地来回巡逻着。   值守于炼器楼大门前,乃是两名化神修为的弟子,作为看守大门之用,无疑是大材小用了。   此刻,两人聚精会神地站在门前,偶有风吹草动,便会出手一探究竟。   当夜风来袭之时,两名化神修士齐齐望过去,自远处小巷中惊起几声细弱的猫叫。   其中一人略微放松,道:“是一只小猫。”   “不用去管。”另一人应声说道。   夜风吹拂进炼器楼中,毫无阻碍地进入炼器楼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而来往值守弟子却并无所觉。   夜风轻柔,于瞬息之间,便已经潜入炼器楼最顶层。   此间大厅最重要的展览台上,所盛放的,正是昔日在北州,由盛长宁从星宿阁带出来的那件手串。   四周幽静的明珠光华照拂,将那件手串看得一清二楚,一共九枚银制铃铛,代表着修士从炼气到大乘的九个境界。   大厅之中,轻柔吹拂的夜风蓦然停驻于这件手串前。在展览台周遭,篆刻着防护阵法,只要有人出手,动用灵力来拿这件手串,将立即激起防护阵法的复苏,将来人隔绝在外。   根据四方阁阁主秋楹而言,除了这件手串之外,其余炼制出来法器皆是只能辨别一个境界的邪魔,无法像这件手串这般,可以任意辨别所有境界的邪魔气息。   “夜风”停驻良久,终是再次动了。   丝丝缕缕的气息悄无声息地侵入防护阵法之中,防护阵法却始终安安静静的,并未因此而复苏。   一缕柔和的夜风很快潜入其间,落在了那件手串之上。夜风携卷着一缕细如发丝的黑雾,将手串紧紧缠绕起来,转瞬带了出来。   一只苍白的手自虚空间飞快探出,抓住了这件手串,很快抽离此地。   就在此时,从炼器楼最高处蓦然倾落下阵阵明光,将隐匿于虚空之中的人暂且困住!   长剑由虚空深处横斜而至,锁定虚空的同时,令原本隐匿身形之人蓦然现身,再无半点躲藏的机会。   剑宗宗主从虚空之中一步踏出,手执长剑,出声道:“苍澜神殿殿主,果然是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遭虚空再显波动,其余三人分别从四方而来。   苍澜神殿殿主着一袭与夜色相近的墨衣,周身上下全无半点装饰。他冷漠的眸光一一扫过来人,冷声说道:“四方阁阁主,道宫宫主,还有云星遥。”   “你们并未炼制出所谓辨别邪魔真伪的法器。”   苍澜神殿殿主平静出声,他手中还攥着那件银白手串。   他垂眸看了一眼,掌心顿时涌现出黑雾,将银白手串吞噬殆尽,连半点痕迹都未曾剩下。   四方阁阁主秋楹应声道:“我的确炼制出了针对于邪魔的法器,今日之事也的确是为针对那神秘莫测的大祭司而来。”   只不过,她目前所炼制出来的法器,只能辨别筑基邪魔的虚实。   那一日,在北州星宿阁驻地旧址附近,当秋楹拿到盛长宁交给她的手串之时,她一眼就辨认出了这件手串并非是法器,甚至就连半点法器的灵性都没有过。   这是一件由姑娘家平日里所佩戴的各种首饰上卸下来的精致铃铛所拼凑而成的。   一干大男人或许不太清楚,但是她却清楚……这些首饰,是近一年间从岚秀阁出品的新样式。   就算百年前慕秋炼制出了一件可以辨别邪魔真伪的法器,用的是平日里首饰材料,可也绝对不是百年之后才会出现的首饰样式。   当时,秋楹很快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却是不动声色,将此中真相给隐瞒了下来。   她知道此事一定另有隐情。   此后对于姜逸尘的种种试探,她于暗中观察良久,终于拼凑出了一个并不算完整的真相。   旁人对于天生剑心尚且不算太了解。   可是,她不一样。   在那一个月里,当那位“剑宗宗主”出手之时,她便敏锐地察觉到了隐藏于剑域下的另外一层极深的伪装。   从两年前剑宗传出找到了新的天生剑心之时,到现如今,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天生剑心者,也不是什么新的天生剑心。   一直出现在世人眼中的,就是本该于千年前成功飞升的灵玉剑尊。   她这位好姐妹不回来就算了,一回来见面就坑她十万灵石,是可忍孰不可忍。   而且,盛长宁还给她出了一个难题,要她凭借一串没什么用处的首饰,无中生有,炼制出可以辨别邪魔真伪的法器。   简直是……强人所难!   四方阁阁主秋楹思及此,转眸看了一眼道宫宫主,心说:大概当时在星宿阁驻地旧址前,唯一不知情的人……就只有这位道宫宫主了吧。   “剑宗宗主”,她,天机殿大长老是所谓的四祭司,苍澜神殿殿主亦是祭司一脉的人。   唯独就剩下道宫宫主一个人……   苍澜神殿殿主冷冷出声:“你们以为,就凭你们四人,就能将我留下吗?”   云星遥摇摇头,轻声叹道:“神殿殿主,你这也太猖狂了些,简直不太像那位躲在幕后玩弄一切的大祭司啊。”   他猜测说:“你该不会是被你们大祭司给推出的一枚棋子吧?”   苍澜神殿殿主闻言,神色顿时一冷,只道:“是与不是,你们能留下我再说!”   旋即,他不再多言,抬手间掠出无尽黑雾,将此地严密遮蔽起来,犹如一只遮天蔽日的手,遏住此地灵气的涌动。   苍澜神殿殿主身形一掠,率先朝四方阁阁主秋楹袭去。黑雾席卷,犹如狰狞巨兽,朝着秋楹扑了过去。   秋楹冷哼一声,抬手覆立间,一柄精致璀璨的琉璃伞旋之而动,将所有黑雾尽数阻绝于伞面之外。   同时,自其琉璃伞骨于顷刻之中,激射出漫天银光,根根凌厉,于万千试探下击破苍澜神殿殿主周身防御。   苍澜神殿殿主身形往后一退,一式剑意横扫而至,他一袂墨色衣角被剑光所斩。   若不是他反应及时,此刻被斩下的就不单单只是他一袂衣角了,而是他半侧身体了。   炼器楼最顶层,五人于此处,刹那之间便已经交手上百余招。   整个高楼都有阵法防护,现下又有黑雾弥天,重重禁制之下,虚空为之一震,炼器楼最顶层被五人之力,瞬间给掀翻了出去。   茫茫夜色中,一声巨响尤为刺耳,惊动了此地不少陷入修行状态的修士。   “这是怎么了?”有修士当即起身,来到窗前,朝四方城城中央眺望而去。   五道神虹于夜幕下相互追击,大乘灵威激荡开来,令城中修士既惊又惧。   “我好像看见剑宗的宗主、道宫的宫主、四方阁的阁主、还有云前辈,都在追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黑衣,看得并不分明,不知道是谁。”   “不过,能与这四位尊者前辈战得不相上下并如此之久的,五州之内倒也找不出几人吧?”   “我看见了!”   “是西州苍澜神殿殿主!”   有修士此言一出,四方城中各处修士皆是一怔。   西州苍澜神殿殿主……为何其他四位大乘尊者要追杀他?   难道是……   “天机殿大长老是四祭司,难道……西州这位苍澜神殿殿主,也是那神秘莫测的祭司一脉之人?”   “是大祭司吗?”   “不太清楚。”   “星宿阁、天机殿,接连被覆灭,所以下一个就该轮到苍澜神殿了吗?”   “原来,那一日在北州星宿阁驻地旧址前,盛长宁所说并非虚言。”   “五州竟然于悄无声息之下,被邪魔入侵至此!”   正当众人议论之际,从虚空之中蓦然迸发出一阵可怖灵威,并伴随有狰狞幽寂的黑雾席卷而至!   须臾之后,一式剑意雪亮若天光,瞬间将黑暗斩破。   “这是剑宗宗主在出手。”   翻腾黑雾之间,漫天银光细密刺穿,如细雨缠绵般。   “我知道,这是四方阁阁主的成名法器,梨花细雨!”   “是梨花带雨!”   有人话音未落,自腾跃黑雾深处,蓦然有雪白盈盈而至,是一树花枝从虚空骤然生长,纷纷落下的灵光漂亮而绝艳,却暗藏杀机!   “这是谁的……”   一时间无人作答。   半晌后,有修士迟疑道:“应该是那位向来不正经的云前辈在出手。”   “衬着四方阁阁主的梨花带雨,现下倒真成梨花细雨了。”   “为何苍澜神殿殿主能够与四位大乘尊者坚持如此之久?难道他的修为真的高深至极吗?已达大乘修为的巅峰境界了?”   正当众人猜测之余,虚空间变故突生!   其威势本就可怖的黑雾受苍澜神殿殿主所控,于瞬息之间蓦然迸裂开来。见此情况,其余四人不得不当即避退开来。   趁此空隙之时,苍澜神殿殿主豁然出手,转瞬撕裂虚空。   下一瞬,他掠身于四方城城中高楼前,拂袖挥袍间,顿时让炼器楼轰然倒塌!   与此同时,遥遥虚空外,自西州苍澜神殿之中,蓦然架起一座接引通道,将苍澜神殿殿主瞬间接引离去。   苍澜神殿殿主离去之前,再度抬手,布下弥天黑雾,降临于四方城中。   剑宗宗主率先追击而去,手中长剑剑意锐利地激荡开来,刹那间将那座接引通道搅碎。   只是,苍澜神殿殿主已经先行一步,步入西州地界。   “轰!”   接引通道瞬时即关。   而苍澜神殿殿主离去前所布下的弥天黑雾,在此刻化作无数狰狞的邪魔,朝着四方城城中修士袭击而去。   秋楹见状,毫不犹豫地出声道:“先解决此地邪魔!”   待到城中所有显现的邪魔被斩绝除尽后,四人再度聚集于四方阁主殿之中。   秋楹寻声问道:“云星遥,你的消息呢?”   “不要着急啊。”   云星遥慢悠悠出声,抬手覆下一阵灵光,将接引通道崩碎前读来的画面给显现了出来。   画面之中,在苍澜神殿殿内,只余一人。正是此人出手,借助祭台力量,架起接引通道。   云星遥点明道:“苍澜神殿首席弟子,殷念辰。”   画面的最后,是苍澜神殿殿主从接引通道中掠身而出。接引通道崩碎之际,来自于苍澜神殿殿主的一声低唤一同传出:“大祭司……”   “若是你们怀疑神殿殿主并非大祭司的话,那你们觉得这个叫殷念辰的,会是大祭司吗?”云星遥问道。   秋楹道:“反正,他们苍澜神殿就是一个邪魔窝,不仅如此,刚才那苍澜神殿殿主所用出的最强一击,绝非是大乘期修士能够使出的手段。”   否则,他们四人如何不能留住这人?   “还有燕家。”云星遥道。   道宫宫主闻言,迟疑道:“若是按照云道友所言,西州燕家也与邪魔勾结,那在北州和东州,曲家与谢家岂不是也危矣?”   “燕家究竟是不是与邪魔勾结,我们容后再议。”剑宗宗主出声道,“秋阁主,还请你加快法器的炼制速度,以便肃清五州所有邪魔。”   “不出一个月,我必定会炼制出可以辨别大乘邪魔的法器,届时管他什么大祭司,都会无所遁形。”   四人商议过后,很快各自散去。   剑宗宗主随手撕裂虚空,回到剑宗,沿着山道而行,最终来到一处结界前,抬手传了灵讯。   一刻钟后,齐眠玉才打开春醒峰结界,让人进来。   春醒峰内,齐眠玉道:“没有成功。”   剑宗宗主轻叹一声。   齐眠玉转眸盯着他,平静出声:“明明都是骗人,为什么你们就无法成功呢?”   以四方阁作为契机,那件辨别邪魔的法器为引,还有乔庭当内应,却依旧失败了。   同样是骗人,怎么她就能成功,他们都不能成功呢?   “小祖宗啊……”剑宗宗主刚一开口,被齐眠玉冷淡地瞥了一眼,便豁然改口道,“就是修为不同的原因。”   所有的手段,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不过是锦上添花。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二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   四方阁阁主可是一出场,就是有名字的角色,不像道宫宫主、苍澜神殿殿主、天机殿大长老,没提过名字的。   她和小长宁的关系指路第 七章 【四方阁阁主说过,剑宗弟子买四方阁的东西,一律按原价折半价格算】。   —   算了一下剧情,大概还有几万字完结。   比心心~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个月前, 在北州星宿阁驻地旧址前,失踪许久的姜逸尘出现时,剑宗宗主负责第一夜的值守。   当神秘人来袭的时候, 他下意识出剑,与来人交手一招。那神秘人离去时,他本不该动身追寻过去,而是应该当即传灵讯给其他人,邀其速速来此。   可是, 当他率先出剑之时, 面对来人的一式,却于冥冥之中,觉得来人有种莫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   心中直觉,让他撕裂虚空, 追寻而去。   遥遥数千年后,隐匿于虚空之中的神秘人却停下身形, 主动现了身,出声喊道:“宗主。”   虚空迷雾随着这人的走出,而逐渐散尽。   当他看见来人身形与容貌之时,神色微怔了瞬, 脱口而出道:“小长宁?”   旋即,他反应过来, 否认道:“不对。”   “不对。”他摇摇头,仔细回想着过往,然后蓦然出声说:“剑尊!”   此言一出, 他当即神色略微一变, 心道一声难怪难怪。   他道齐眠玉那性格倔强又冷漠的小祖宗, 怎么可能会任由自己同别的小姑娘传出这么多事情来。   齐眠玉可是剑尊的本命长剑啊, 一生只奉一主,又怎么可能会与旁人亲近?   若是要亲近,唯一的可能是……这个人本来就是他的剑尊。   为确保万一,他还是出声提了提剑意之事。时至盛长宁抬手唤出剑意,他感受到熟悉的剑意之时,这才彻底相信了此事。   “宗主,我需要你协同我去做一件事。”   ……   剑宗宗主思及此,很快收回思绪,轻叹了一声,又寻声问道:“剑尊如何了?”   齐眠玉应了声说:“她还在沉睡。”   十余日前,两人自天机殿回来,盛长宁便进入了神魂沉睡期,至今未曾醒来。   盛长宁临陷入沉睡之前,告诉他千万不要进她的识海世界,否则会出问题的。   他一直谨记在心。   剑宗宗主闻言,想起些什么,道:“前两日你所说的那位神秘人来过了吗?”   “今日来。”齐眠玉道。   “那个人是不是……”   ……祁燃。   剑宗宗主迟疑出声,想要出声问些什么问题,最终却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他与祁燃算是好友,否则当日也不会毫不犹豫地相信祁燃,传了灵讯给盛长宁,说可以在祁燃处求医。   然后,自那之后的星宿阁大劫……   既然星宿阁已经覆灭,就不必再去追究往事了。   齐眠玉听见声音,抬眸看向剑宗宗主,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剑宗宗主的余下话语。   半晌后,剑宗宗主摇摇头,轻声叹道:“苍澜神殿殿主已然暴露,今日过后,西州将乱,我先去与其他人布置此事了。”   “嗯。”   齐眠玉应了一声,目送剑宗宗主离去之后,又回到春醒峰玲珑居中,守在盛长宁身边。   他低声问道:“你怎么还不醒?”   齐眠玉不敢轻易动她,怕因为自己的出手,真的会出现什么无法挽回的问题。   他抬手将上午时所看的那本书册取了过来,就坐在屋内查阅。   这本书册是那一日天机交于他们二人的,上面所写皆是天机这数万年间所听所见之事。   至于那因果契约,在书册的第二十页上。齐眠玉已经将这一页来来回回看了无数遍,他觉得这所谓的因果契约,远不如当年她与他的命定契约。   只是命定契约一生只有一次,若是断了,便无法再从头再来过。   然而,当年她为了“丢”下他,强行将命定契约给解开了。   她怕连累他,可是……他本来就是她的剑,怎么能不为她阻绝一切来袭的危险,甚至断剑损灵,也在所不惜。   祁燃传灵讯来时,齐眠玉将手中书册收好,安静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盛长宁,又才转身出门,在剑宗驻地外接到了人。   齐眠玉走过去道:“祁……”   “嘘嘘嘘!”来人连忙制止住齐眠玉的话音,连忙道,“我叫霍祈。”   齐眠玉奇怪地看他一眼,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道:“霍祈。”   霍祈闻言,满意地应声道:“走吧,走吧。”   齐眠玉将人带进剑宗,霍祈一边走一边看,还道:“那是你们剑宗的五大主峰吧。”   齐眠玉在前面应了一声“嗯”。   霍祈问道:“叫什么?”   “玄天峰,邀月峰,明曦峰,南云峰,星辰峰。”   霍祈应声说:“竟然有叫星辰峰的啊,我喜欢这个星辰峰。这个峰的弟子是修君子剑的吧,我觉得还挺适合我的。”   “嗯。”齐眠玉又应了一声。   霍祈道:“多说点儿话。”   于是,齐眠玉又补了一句:“宗门招新,在明年九月。”   霍祈:“……”   好半晌后,霍祈也就想明白了。   这剑尊前辈的小情郎跟剑尊一样,对外人冷淡的,完全没有半点耐心和情面可言。   至少,盛长宁还算有心,懂得基本的交流,表面上待人还算友好,不会出现没话可说的场面。   可这齐眠玉就真的太冷了,冷冰冰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一柄冷硬的长剑。   若非是他对人还有点用处,恐怕这人理都不会理他了。   霍祈思及此,不由得轻叹两声,道:“唉,人心不古啊。”   齐眠玉语气冷淡道:“人心不古是指人心刻薄还奸诈,不像从前人的纯良。”   “……”   霍祈闻言,顿时沉默了好久,终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那你学识课学得还挺厉害的啊。”   “嗯。”齐眠玉应了声。   你还答应?嗯?   霍祈彻底没话说了,他和这人性子不和啊,他话多得很啊。   他觉得还是剑尊前辈更有趣一些。   两人沿着小道而行,很快来到了春醒峰结界之外。   霍祈隐约能够感受到此处有结界,却看不见内里的一切景致。   当齐眠玉抬手打开春醒峰结界时,霍祈感慨了一句,说:“你们这剑宗的首席弟子都有一座独立剑峰的吗?那还挺有钱的啊。”   想当年,他当星宿阁首席弟子的时候,可是都没有自己的独立峰座。   “嗯。”   齐眠玉又应了声,须臾之后,他迎上霍祈投落而来的目光,猜到霍祈想询问的问题,思索着,先一步回答道:“从我开始的。”   那你们剑宗是从什么开始有这首席弟子拥有独立剑峰的传统……   霍祈的心念还未完,就听见了齐眠玉的回答。他略微提了一口气,摆手道:“不说了,快带我进去。”   “早点看,早点医治。”   霍祈未曾言罢,齐眠玉便已经让开位置,让他进去。   随后,齐眠玉将人带至春醒峰玲珑居中。   霍祈随意看了一眼,就发现这玲珑居竟然是放置在这座剑峰山脚处的,没忍住,又出声说道:“你们这玩得还挺多的啊,山腰山脚漫漫路啊?”   齐眠玉闻言,转眸平静地看了一眼霍祈,语气冷淡道:“搞快点儿。”   “别催别催。”霍祈点头道,“我这就来啊。”   待到进了屋,霍祈先是探查了盛长宁体内灵脉的情况,出声说:“灵脉没什么问题。”   “那就真的是神魂虚弱期了。”   “剑尊前辈这神魂虚弱期要说长也不长,要说短也不短。”霍祈絮絮叨叨地出声说着,“毕竟,她是已经陨落过的人嘛,自身不受天道规则庇佑,游离于因果之外,这一场沉睡大概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了。”   霍祈话音落下之时,抬手去探盛长宁的眉心识海,然后被齐眠玉蓦然抓住。   齐眠玉冷声道:“她说不能进她的识海世界。”   这一次,霍祈耐心解释说:“医者的探神魂,能跟寻常修士的探神魂能一样吗?”   “还有……谁无缘无故进别人的识海世界啊?这不是只有道侣才能做……”   霍祈说到此处时,话语蓦然一顿,后知后觉地想起些什么,迟疑了瞬,转眸瞥了一眼齐眠玉,寻声问道:“剑尊前辈竟然能让你进她的识海世界?”   齐眠玉闻言,转眸看向霍祈。   霍祈“啧啧”应声道:“看来剑尊前辈是真的很相信你啊,你知道进入一个人的识海世界,这是最亲密的两个人才能有的事情吗?”   甚至,有些已经结契的道侣之间,都不会让对方进入自己的识海世界。   识海世界之中,能够反应出一个人最真实的想法和所有情绪。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难过的,高兴的,在识海世界总都将无所遁形,再也无法掩藏起来。   能让对方进自己识海世界的,一定是最亲密且最相信之人。   齐眠玉继续盯着霍祈。   霍祈扬声道:“剑尊前辈还挺信任你的啊。”   旋即,他又问:“医者的探神魂,跟寻常修士探神魂是不一样的,甚至就连寻常修士探别人的神魂,也不会进入对方的识海世界。”   “我这样说……”霍祈问道,“你懂了吗?”   齐眠玉闻言,慢慢放开手,又站了回去。   霍祈收了手,落于盛长宁眉心之上,一抹灵力转瞬倾涌而出。   现在,他的灵力可不比从前,得节省些用。   正当霍祈思索的时候,他指尖的灵力覆在盛长宁眉心的瞬间,便被一股可怖的威势给震了出来。   霍祈当即起身,后退数步,这才停下身形。   齐眠玉却是毫不犹豫地上前,来到床侧,将人给护住,又向几步之外的霍祈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霍祈思索片刻,在屋内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遍,出声道:“她这是将自己的识海世界给关闭了起来,根本不让旁人探寻到其中半分情况啊。”   “一旦强行窥探,窥探者轻则重伤,重则神魂俱陨。”   齐眠玉又问:“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霍祈摇头道:“我没任何办法了,只能看你。”   齐眠玉闻言,盯着霍祈。   霍祈解释说:“你是她最为信任之人,或许能够一试。”   霍祈说罢,旋即又抬手在纸上写下数种极有可能遇见的情况。   “第一种情况,是你在她偌大的识海世界里,根本找不到她的神魂在何处。”   齐眠玉道:“她的识海世界没有很大。”   霍祈闻言,笑了下,又道:“怎么可能?一位修为至大乘以上境界的修士神魂力量强大如斯。”   “你看到的,只是她的表世界。”   “若是神魂虚弱期,她的识海世界之中,可能会表里两重世界一同混乱起来。”   “这时候,你只能去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找,直至找寻到她的神魂为止。”   “第二种情况,是你找到了她,但是她所有的神魂记忆都被藏起来了,她不认识你。”   霍祈道:“没关系,这是正常的现象。”   齐眠玉问道:“那我需要怎么做?”   “当然是帮她把神魂的记忆找回来。”霍祈道,“找不回来的情况下,你根本没法和她正常交流的。”   “接下来,可能就到了第三种情况,当你找到她所有的神魂记忆之后,你能如何帮她呢?”   霍祈出声询问。   齐眠玉并未回答。   “你也打不过她吧。”   霍祈道:“在北州的时候,我不是托剑尊前辈给你带了一本神魂修养调理手册吗?就是用这本书上的方法了。”   “这三种情况,就是你可能会遇见的情景了。”霍祈出声说道,“除此以外,最有可能的,其实是你根本进不去她的识海世界。”   “在这种情况下的话,我们就只能等剑尊前辈自己清醒过来了。”   霍祈说罢,站起身来,道:“我能做的,就是这些事情了。”   “我知道了。”   霍祈临走前,又问道:“哦对了,天机殿之事,也是剑尊前辈做的吗?”   “不是。”齐眠玉道,“是天机老人自己做的。”   霍祈闻言,来了兴趣,正欲出声询问,结果略一抬眼,便看见齐眠玉冷冷淡淡的脸,一下子就想起自己来的路上与这人之间的对话,顿时就熄灭了想要询问的心思。   齐眠玉说出来的话,估计……不太能听。   还是得等剑尊前辈清醒过来,再问比较好。   霍祈出了春醒峰,挥手示意道:“不用送,我走了。”   他沿着来时的路折返,很快来到云海广场。   云海广场周遭不远处,便是五大主峰屹立。   霍祈负手而立,挨个挨个地数着第一座剑峰、第二座剑峰、第三座剑峰、第四座剑峰,以及第五座剑峰。   他在辨认究竟哪一座峰是玄天峰,又是哪一座峰为星辰峰。   “正对云海广场的那一座主峰,是玄天峰。旁边左侧那一座主峰,是星辰峰。”   不知何时,一道温雅清逸的声音响起。   霍祈闻言,又继续问道:“那邀月峰又是哪一座?”   “左三。”   “那南云峰呢?”   “右二。”   “那明曦峰呢?”   “右三。”   霍祈夸赞道:“你们剑宗的五大主峰真是好生气派。”   剑宗宗主闻言,转眸看了过来。   霍祈道:“宗主,其实我是受邀来此的,不是随便乱闯,你可不能乱抓人啊。”   “我今日不抓人。”剑宗宗主淡声道。   “那就好那就好。”霍祈点点头,应声说,“看过你们剑宗的五大主峰,那我现在就该走了。”   剑宗宗主目送这人离去。   霍祈往外刚走了几步,又突然折返回来,凤眸弯起一抹柔软的弧度,应声道:“宗主,我叫霍祈,祈是祈愿的祈。”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霍祈出声说。   “其实,我是受你们宗门的齐眠玉之邀来这里的,结果看完之后,他就不管我了。”   霍祈张口就来,道:“我听说你们大乘尊者都是有瞬间穿梭虚空的能力,此地距离北州路途遥远,而我又身无长物,可否拜托颜前辈带我回去?”   剑宗宗主:“……”   很好,他原本还有些伤感的情绪,瞬间变成了满满的糟心。   ……   剑宗。   春醒峰。   齐眠玉目送霍祈离开后,很快便回到玲珑居前?他站在玲珑居前,盯着玲珑居到山道阶梯的距离,沉默良久。   随后,他缓步踏进院中,进入房间,将躺在床上的人给打横抱起,抱回了自己院中。   约摸片刻钟,齐眠玉又将山脚处的玲珑居转瞬一收,带回至山腰处,将其落地成院。   他把院落放在了自己院子旁侧,不过几步距离之远。   做完这一切后,齐眠玉又才回到自己院中,坐在床侧守着盛长宁。   思索瞬息后,他取出此前那一本看过数遍的神魂修养调理手册,将其认真复看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后,收起了书册。   当齐眠玉倾身,逐渐贴近盛长宁眉心之间时,一抹轻柔的神魂力量试探性地触及到她眉心,并未出现任何可怖的灵威或是防御,来阻止他的神魂力量。   须臾之后,齐眠玉的神魂并无任何阻碍地进入了盛长宁的识海世界之中。   周遭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并没有半点光华。   齐眠玉记得,盛长宁说过,在他没来她的识海世界之前,她的识海世界一直都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因为黑暗,所以就看不见识海世界中那些不太好看的裂痕了。   身在她的识海世界里,齐眠玉慢慢站起身来,紧抿着唇毫不犹豫地走进黑暗深处。   茫茫黑暗之中,无光无明,看不见前路,也看不见来时的后路。   这就是霍祈口中所说的,他会遇见的第一件事。   周遭尽是寂静与无声。   她曾经说过,自己夜里睡觉会怕黑,原来是因为这样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存在吗?   齐眠玉从未尝试过走在如此黑暗的环境里面。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蓦然停下身形,抬手触及到那颗跳动的心。   这里……好痛,痛得难以忍耐,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忽然间,自无垠黑暗中,吹拂来一阵轻缓的风,将痛得难捱的齐眠玉周身细密地包裹起来。   齐眠玉攥紧指尖,收回了手,出声道:“盛长宁。”   那阵轻风环绕于他周身,却再无任何异常之处。   黑暗环境里,再无任何声响应答齐眠玉的话。   齐眠玉垂下眸光,盯着眼前的黑暗,又出声唤了一句:“剑尊……”   他轻轻的尾音落下之时,那些原本包围在他周身的轻风蓦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颗泛起柔和光华的明珠,照亮了方寸之地。   齐眠玉微怔地伸出手去,将那颗巴掌大小的明珠给拿了起来,捧在手心,又去追寻出现在他周遭的人。   可是,周遭却并没有其他人出现。   明珠的光华只照方寸,再往外走的地方,却依旧是一片黑暗。   齐眠玉拿着那颗明珠,寻了一个方向,继续往前走去。   兴许是那颗跳动的心太痛了,齐眠玉握有明珠的手几近颤抖。   他竭力掐住自己颤抖的指尖,攥紧掌心,将空余的那只手藏在了袖间。   就在此时,第二颗明珠无声滚落于齐眠玉面前。他只好弯腰,抽出那只紧攥的手,去将新的明珠给捡了起来。   现下,他手中捧着两颗明珠,便再也无法做别的事情。   齐眠玉拿着那两颗明珠,将周身之地照亮,又出声唤道:“剑尊。”   依旧无人应答他的话。   须臾之后,又是一颗明珠从黑暗之中无声滚落至他面前,又无声亮起柔和明华。   柔和明华将齐眠玉精致的面容轮廓照拂清楚,他盯着那颗明珠看了许久,又出声喊了一句“剑尊”。   随后,齐眠玉安静地等待着下一颗明珠。   第四颗明珠幽幽滚落而来,落在距离齐眠玉不远的地方,便停下了滚动。   齐眠玉思索片刻,轻声唤道:“剑尊。”   第五颗明珠应声滚落,并亮起光华。   第六颗、第七颗、第八颗、第九颗……   齐眠玉每每出声,在这黑暗之地就会多出一颗明珠,照亮他的前路。   一颗又一颗的明珠泛起柔和明光,似在指引一条通往更深处的小路。   作者有话说:   剑尊:掉明珠,哄宝贝.jpg   —   这是第一更呀,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二更在晚上。 第一百一十四章   齐眠玉沿着那条由一颗颗明珠构成的小道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自他眼前忽的一亮。   那条由明珠构成的小路在他身后,带着黑暗一同消失不见。   此地有天幕流云, 山川河海,花草树木,浩浩荡荡,无边无垠,俨然如同一方真正的天地般。   齐眠玉神色微怔, 而后又继续唤道:“剑尊。”   他的声音自空荡处传了出去, 却像此前在黑暗之地一样,依旧无人回答他。   而且,这一次齐眠玉喊的“剑尊”,也没有任何一颗明珠缓缓滚落在他面前, 为他指引前路了。   那个躲藏起来的人好像就只负责把他接引出黑暗,却并不负责带他找到她。   “剑尊。”   齐眠玉又唤了一声, 开始沿着浩瀚山川而行。无论他走过多少地方,那个人就好似彻底消失了般,始终找寻不到她的任何一点踪迹。   这片空间静谧得仿若只有他一个人似的。   齐眠玉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已经不知外界天日的变幻。   逐渐地, 齐眠玉开始发现喊“剑尊”已经无用了。   那个人好似已经听腻了他喊的“剑尊”,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出现在他前面了。   于是, 齐眠玉停下身形,思索良久过后,又开始往前走。   他走了很久, 不再唤“剑尊”。   他需要有新的吸引力, 来将她给引出来才行。   这处风景独好的世界里, 没有危机。就算是有危机, 大概也都被那个人给一一清理干净了。   齐眠玉只能漫无边际地找寻着。   最终,他缓步走上此世界中最高的山峰。   此处似乎是那个人依照修仙界北州寒山所构造出来的山峰绝巅,高耸而陡峭。   在她的识海世界里,齐眠玉好像用不了任何的灵力,只能动用他的神魂力量。   只是,就在数个呼吸之间,一阵轻风吹拂而来,将他的神魂力量尽数给封印了起来,以防他找到她。   齐眠玉来到此世界最高处,坐了上面,将自己藏在衣襟深处的那个小雪人给取了出来,放在掌心仔细打量着。   现世世界里那个不会融化的小雪人是她亲手做出来送给他的。而识海世界里的小雪人,却是由他神魂力量所构成的。   当齐眠玉心痛难忍时,只有小雪人外覆的一点暖意贴在他心口,好似在安抚他。   此刻,他取出小雪人后,心间上那份钝钝的痛觉再难安抚,几近撕扯一般,痛到了极致。   齐眠玉不用去看,也能知道自己那双眼睛因为情绪的翻涌,再也无法维持原有的伪装,褪去墨色,显露出艳红般的色泽。   齐眠玉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触及到心跳的指尖隐约发颤。   神情恍然间,原本紧紧攥着的小雪人从他手中跌落出去,转瞬滚落至山崖之间!   齐眠玉抬手去捞,指尖虚虚穿过银色链子,却没能将小雪人留住。   下一瞬,他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周遭是呼啸而过的崖间冷风。   齐眠玉伸手将小雪人给抓了回来,身形却止不住地往下坠去。   不过是在瞬息之间,呼啸于齐眠玉耳畔的风蓦然停住,隐约波动浮现,一双手穿过他腰间,将他给捞了回来,平稳地落入山崖底部。   齐眠玉呼吸一颤,转瞬睁眼,朝来人望去。   然后,他蓦然抬手,将人抱在了怀里。   当他发现“剑尊”已经对盛长宁不管用之时,便想出了这一幕。   霍祈说过,在识海世界内,他的任何情绪和想法都能被她所感知得到,无论是心痛难忍,还是他想把她骗出来,她都能清楚地感受出来。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只能做“真”,不做“假”。心痛难忍是真的,小雪人掉下山崖也是真的,他想去捞掉下山崖的小雪人都是真的。   为此,她一定会出现的。   被人抱在怀里的那一瞬,盛长宁转瞬感受到面前人所有的情绪与想法,蓦然抬手,将人推开了。   齐眠玉出声道:“剑尊。”   所以,现在就到了霍祈所说的第二种情况了。她不记得他,还觉得他很烦,竟然骗他。   她在用一种很冷的目光盯着他。   于是,齐眠玉又欲伸手,拉住盛长宁。   盛长宁眸光冷冷地看了这人一眼,转瞬抽离身形,消失于齐眠玉面前。   齐眠玉伸出的手落了空。   须臾之后,一袭雪色长裙的人转瞬出现在他面前。   齐眠玉出声说:“剑尊……”   “无耻。”   骗她。   盛长宁抬手制住他,然后将他手中的小雪人给抢走,消失于他眼前。   齐眠玉被定住,无法动弹半□□形,只得僵在原处。许久之后,盛长宁落在他周身的力量无声消散。   他身形往前跌了瞬,抬手扶住崖壁,眸光微黯,慢慢坐在崖壁旁侧,不再继续往前走了。   崖底冷风在盛长宁离开之后,又恢复如初,响起呼啸的声音。   他说过她无耻,所以她也要说他一次无耻才算公平吗?   齐眠玉在崖底坐了很久,盛长宁都没再出现。   她还抢走了她送给他的小雪人。   他想:他该想一个新的办法,来把她给找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天幕突然变暗下来,很快到了夜色深处。   辽阔夜幕中,无星辰明月,而是逐渐开始下起一场淅淅沥沥的雨来。   雨水亦是那人神魂力量所化,落于齐眠玉周遭,很快将他雪衣衣角给打湿了。   而齐眠玉无动于衷,依旧坐在原处,也没有去躲雨。   雨势越落越大了些,将齐眠玉一袭雪衣浸湿,他也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雨珠自他面颊滑落,转瞬浸进他衣襟深处,却又悄悄钻了出来。   周遭波动渐现,一袂雪色裙角很快出现在齐眠玉面前。   来人冷冰冰地站在他面前。   齐眠玉很快抬眸望去,抬手意欲握住盛长宁的手,却又像是怕她觉得厌烦一般,修长手指僵在半空中。   盛长宁抬手把抢走的小雪人给塞回至这人手中,冷淡出声:“还给你。”   “我不要。”   “小可怜。”   说完这三句话,盛长宁当即转身,就要离开。   自她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声音,在问她:“你又不要我了吗?”   盛长宁没回头,很快消失于此地。   于是,齐眠玉又坐了回来。   此方世界之中的雨势未停。   大概一刻钟后,盛长宁又出现在齐眠玉面前,静静地盯着他。   齐眠玉瞥见进入他视线之中的雪色衣裙,不染半分尘埃,便缓缓抬眸看了过去,低声问道:“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雨水自齐眠玉眉骨缓缓滑落,浸在他眼尾边缘,将坠未落。   盛长宁见状,蓦然蹙眉。   她不懂,这个人为什么不躲雨。   原本,她以为是她抢了这人手中小雪人的缘故,可是她已经还回去了,这个人依旧却不躲雨。   盛长宁出声问道:“你为什么不躲雨?”   齐眠玉看向她,轻声道:“因为有人不要我了。”   盛长宁道:“谁不要你,你去打她。”   “不打。”齐眠玉道。   盛长宁抬起手,在这人周身落下一道避雨诀,又掐诀将这人被雨水浸湿的衣袍给弄干,又建议道:“那你去找她,告诉她,你也不要她了。”   “不说。”齐眠玉道。   “你好奇怪。”   盛长宁说罢,转身离去。   她也不想管突然出现在她世界里的这个人,但是这个人真的好难过,难过到一颗心一直在痛。   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心痛得要命,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感受到他所散发的情绪,就忍不住想要关注这个人。   这个人好奇怪。   连带着她也变得好奇怪。   她明明还要睡觉的,被这个人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情绪给“吵醒”了。   当盛长宁转身之后,齐眠玉抬起手,轻轻拉住她的手。   盛长宁抬手一抽,被这个人转瞬握住手腕。   “你做什么?”   盛长宁冷冷地转过身去,盯着这人。   齐眠玉轻声道:“不要丢下我。”   “我还要睡觉。”盛长宁道。   “带我一起去。”齐眠玉道。   盛长宁盯着他看了很久,冷声说了一个字:“烦。”   旋即,她抬手把这个人一起带离崖底,转瞬现身于一处藏在密林深处的院落。   “到了。”盛长宁微抬下颌,示意道,“现在我要去睡觉了。”   齐眠玉继续说:“我可以抱着你睡。”   盛长宁转眸盯了他一眼,冷漠道:“无耻。”   “就算你长得再好看,也不能耍流氓。”   齐眠玉闻言,眸光中掠过一丝茫然,低声道:“不懂。”   “笨。”   盛长宁评价过后,转身进了院中,很快收拾好自己,裹上被子,准备睡觉。   几个呼吸之后,被屋外那人痛苦难捱的情绪给吵醒的人冷冷出声道:“进来。”   齐眠玉闻言,缓步走进房间,看向她。   盛长宁蹙眉问:“你怎么这么痛?”   “不知道。”齐眠玉想了瞬,解释说,“或许……因为有人想要丢掉我。”   很快,盛长宁又迟疑道:“怎么样……才能不痛?”   “不知道。”齐眠玉道,“忍一忍就好了。”   此言一出,盛长宁察觉到本来没那么痛的情绪忽然间如同加剧一般,这个人更痛了些。   盛长宁沉默半晌,出声道:“过来抱我。”   齐眠玉依言照做,将人抱在怀里。   盛长宁闭眼感受了一下,那种原本很痛的情绪似有所缓解,便应声说:“我感受到了。”   “你因为抱我,你心里的痛苦减轻了很多,可还是有些痛。”   所以……   盛长宁推开这人,冷声道:“但是,不是我抛弃了你,你不能把我当做是别的人。”   她话音一落,很快感受到原本消减的疼痛情绪又起来了,丝丝缕缕,犹如钝器砸落的钝痛。   这人怎么能这么痛?   盛长宁抬手,把人给拉了回来,平静道:“你快痛死了。”   “我不记得我丢过你。”   “不准把我当成是其他人。”   “上床吧。”   盛长宁一连说完这些话,转身躺在床上,往里面一滚,给这人移出点位置来。   齐眠玉闻言,低低应了一声,又才收拾好自己,坐在床侧。   盛长宁背对着他,虽然是闭着眼睛,但是却依旧能够感受到身后这个人的情绪。   她略一转身,睁眼看着他,出声道:“过来抱我。”   “别痛了。”   齐眠玉应声上前,将盛长宁抱在怀中,低声说:“你好好睡。”   盛长宁回应道:“我当然知道要好好睡觉。”   齐眠玉平缓着呼吸,指尖轻触到盛长宁的发间,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去影响她想要睡觉的好心情。   翌日一大早,齐眠玉先一步醒来,坐在床侧,等着盛长宁醒过来。   他略一抬手,尝试了下将自己神魂力量上的封印解除。   盛长宁始一睁眼时,齐眠玉便看了过去,并道:“你醒了。”   听见声音的瞬间,盛长宁转眸望去,当即蹙起眉头,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是谁?”   齐眠玉闻言,神色一怔,静静看着盛长宁,迟疑良久。   所以,她是每日都不会记得前一日所发生的事情吗?她的神魂记忆被藏在了哪里?   “我是……”   齐眠玉轻垂眸光,低声道:“你的……”   盛长宁出声问道:“你该不会说你是我道侣吧?”   齐眠玉话语顿住,抬眸看过去。   盛长宁道:“虽然你长得很好看,但却依旧不能改变你是个骗子这件事。”   原来骗子也会说别人是骗子。   齐眠玉看着她,默然心说道。   盛长宁见这人没反应,便问:“你怎么不出去?”   齐眠玉微怔过去,出声说:“我可以帮你梳头发。”   盛长宁闻言,看了过来,带着一种“现在骗子都喜欢这么行骗了吗”的目光盯着他。   旋即,她道:“那你也得出去。”   齐眠玉沉默过后,转身出了房门。   他就守在房门外,待到盛长宁出来时,他转眸看去,视线落在她已然梳好的发间,眸光微暗了下。   “其实,我是你的剑。”   齐眠玉坦然出声道。   盛长宁闻言,转身看着他,然后径直走过来,抬手轻覆于他眉心之上。须臾之后,她毫不犹豫道:“你不是。”   盛长宁说完这话时,蓦然察觉到眼前这人周身散发出来的痛苦情绪,又道:“我没察觉到本命契约,所以你不是。”   此言一出,原本就很痛的情绪一下子就更痛了些。   盛长宁隐约不解,最后还是留下这个人,冷漠地转身走了。   一个时辰后,她从外面回来,盯着坐在她家门前的人,问道:“你为什么这么痛?”   “痛得都影响到我了。”   她今日因为这个人而一直在分心。   她该把这个人赶出去的,可是她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就连多说些重话竟然都不愿意。   齐眠玉出声道:“你去做什么了?”   “找东西。”盛长宁下意识答道。   齐眠玉想了下,继续问道:“找什么东西?”   “我丢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那我可以陪你一起找吗?”   “不可以。”   盛长宁拒绝道:“你一直在痛。”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是第二更,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比心~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最终, 盛长宁忍不住问道:“怎么样做,你才能不痛?”   “带我一起去。”齐眠玉道。   盛长宁闻言,毫不犹豫地道:“你骗我。”   “没有。”   盛长宁缓步走近, 认真盯着这人漂亮却妖冶的赤眸,出声说:“你的眼睛很漂亮。”   “是你的。”齐眠玉应声说,“我是你的剑,我也是你的,所以这双眼睛也归属于你。”   盛长宁很明显不相信他的话, 身形往后退了半步。   齐眠玉微垂下眸光, 轻声问道:“你不想摸摸吗?”   “不……”   盛长宁闻言,当即就要拒绝。   可是,当她瞥见那双赤眸深处隐约流动的难过之时,原本拒绝的话语蓦然僵住, 改口道:“我觉得可以试试。”   她为什么拒绝不了这个人?   齐眠玉轻应了一声,主动倾身而来。   盛长宁见状, 屏住呼吸,慢慢抬起手来,指尖触碰到他的眼尾,轻轻地按了一下, 旋即认真描绘过这人眼睛的形状。   其实,她没有说过的是, 在她见到这人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太好看了,完完全全是长在她的审美之上, 没有一处不完美的地方。   她一定是被美色迷惑了心智, 才会一见到这人就心软下来的。   齐眠玉微垂的眼睫轻轻一眨, 轻缓地扫过她的指尖, 带来一阵柔软的痒意。   盛长宁微怔了下,收回手,打量着自己的指尖。   齐眠玉望着近在咫尺的人,猝不及防之下,蓦然上前,亲吻过她柔软的眼尾。   周遭泛起一瞬波动。   这是盛长宁忽的失去防线后,所泄露出来的丁点儿情绪,被齐眠玉所感知到。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她的情绪。   原来不是只有他的情绪才会被感知,她的情绪也可以被他所感知的。   盛长宁僵住,然后不可思议地盯着他,冷声道:“你偷袭我?”   “不是偷袭。”齐眠玉解释道,“我在亲你。”   盛长宁眼睫微颤,出声说:“你怎么还敢说出来?”   齐眠玉道:“这是你教我的。”   “你不是说你是我的剑吗?”   盛长宁犹豫说:“你是我的剑,那你还亲我?”   “我们难道是那种关系?”   齐眠玉闻言,追问道:“什么关系?”   “我怎么知道?”盛长宁道。   齐眠玉应声问:“你想的是什么关系?”   盛长宁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她盯着这个偷袭亲她的人,蓦然转身走了。   她真是晕头了,被这人的美色所迷惑住了。   齐眠玉迈步跟过去。   刚才所察觉出来的情绪只有短短一瞬,很快就被盛长宁给收敛了起来。   他没再感受到过她的任何一种情绪。   若是盛长宁再次消失于他面前,他是无法追上她的。   可是,现下她只是飞快地走在前面,并未像昨日那般来无影去无踪。   齐眠玉不紧不慢地跟在盛长宁身后,见她停驻在一片急湍的河流前,怔神许久,便走上去,问道:“你不小心弄丢的东西,是在这河里吗?”   盛长宁的重点不在于齐眠玉的问题,而是在于那个“不小心”。她像是挑刺一般,出声道:“你怎么知道是我不小心的?”   “万一我就是故意丢掉的呢?”   齐眠玉不与没记忆的她计较,轻声道:“你知道你不小心弄丢了什么吗?”   盛长宁转眸看向他。   “记忆。”   盛长宁不轻易相信人,反问道:“难道你是想说我和你的记忆?”   齐眠玉道:“你所有的记忆。”   “不可能,我有记忆的……”   盛长宁立刻出声反驳,脑海之中却一片空白。   她的话语当即顿住。   齐眠玉问道:“那你还记得什么?”   盛长宁倔强道:“我记得……我记得很多东西。”   齐眠玉出声戳穿了她的谎言,道:“你不记得我是谁。”   “你也不记得你自己是谁。”   “我记得。”盛长宁道。   齐眠玉问:“那你是谁?”   盛长宁并未说话。   “盛长宁,盛元年的盛,长乐安宁的长宁。”   盛长宁听见这话,仍旧没有出声应答。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缺了些什么东西,是她的记忆。   盛长宁出声问道:“那你是谁?”   “你的剑。”   “我们之间没有命定契约。”   盛长宁话音刚落,又察觉到齐眠玉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情绪,呼吸微滞。   半晌后,她低声说了一句,道:“你不要再痛了。”   “我觉得我也痛。”   盛长宁说话间,迟疑地蹲下身去,把自己蜷缩起来。   齐眠玉抬手,将人抱住,迟疑道:“抱歉。”   许久之后,盛长宁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齐眠玉。”   “为什么姓齐?”   盛长宁不解道:“不姓盛?”   “因为……你是个骗子,骗了很多人一件事。”齐眠玉道,“我也被骗了。”   盛长宁慢慢睁开眼,出声问:“既然我骗你,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因为我是你的剑。”   “你说谎。”   “因为我喜欢你。”   “可我都不记得。”   齐眠玉道:“我会陪你将所有记忆找回来的。”   “我现在有一些相信你的话了。”盛长宁抬眸看向齐眠玉,“当你抱着我的时候,你的痛苦好像减轻了很多。”   “我是你的解药?”   “不是。”齐眠玉道,“因为我一靠近你,就会不由自主地高兴起来,喜悦的情绪会将我的痛苦冲淡。”   “我不信。”盛长宁道,“你试试。”   齐眠玉闻言,怔了瞬,迟疑问:“这要怎么试?”   盛长宁道:“闭眼。”   齐眠玉应声,将眼睛闭上。   紧接着,他感受到盛长宁蓦然靠近,温热的呼吸轻拂于他面颊。   下一瞬,一抹柔软轻轻落在他眼皮前,压了下。   “我感觉到了。”   “你更开心了。”   盛长宁轻声说着,又于齐眠玉眼尾处落下一个吻。   然后,她又亲了下他的侧脸,带着一种严谨的认真态度,出声说:“我感觉到你很开心,只剩下一点点痛苦了。”   “那我……还应该继续亲你吗?”   盛长宁说罢,再度倾身上前,呼吸间带着几分隐约的颤意,落在了齐眠玉微抿的唇畔。   不过是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唇分之际,盛长宁继续道:“我现在相信了。”   “因为我的亲近,你所有的痛苦都会消失。”   齐眠玉睁开眼,看向盛长宁,低低出声道:“所以,我现在要陪你找回记忆。”   盛长宁寻声问道:“没有记忆,我也挺好的,我依旧可以亲你。”   “可是,你还有……”   很多事情要做的。   齐眠玉话语顿住,他略微一僵,蓦然心说不。   不一定的,其实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她必须要去做的。   她明明还有那么多的伤,为什么还要担下那么多的责任呢?   明明有那么多人,为什么非她不可呢?   五州邪魔,星宿阁、天机殿已经覆灭。   余下的,就只剩下最后的苍澜神殿而已。   他也只有她一个人了。   “我还有什么?”盛长宁问道。   “……”   齐眠玉沉默良久,既不敢开口说没有,也不敢出声说有。   盛长宁又问了一遍,道:“我还有什么?”   齐眠玉闻言,眼睫略微一颤,轻声说:“你的记忆很重要,记忆里还有很重要的事情。”   “我最重要的不是你吗?”盛长宁比划道,“你是我的剑,而剑修的剑是剑修最重要、最宝贵的。”   “不是我。”齐眠玉应声道,“你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所以得找回你的记忆。”   盛长宁犹豫道:“可是,我找不到。”   “我已经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被我弄丢的记忆。”   “我会陪你的。”齐眠玉出声说,“我们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去找,总能找到的。”   “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盛长宁坦然问道,“为什么我们之间没有命定契约?”   齐眠玉听见这话,避而不答道:“等你找回自己的记忆,就知道了。”   “我感觉到……”盛长宁抬手指了指齐眠玉心口的位置,“你这里又再痛了。”   她猜测道:“是不是我犯错了?”   “不是。”齐眠玉摇头答。   旋即,齐眠玉将人给拉起来,牵着手继续往前走,又说:“不必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永远都在,不会离开的。”   齐眠玉陪着盛长宁在她的识海世界里找了整整一日。   时至夜色降临,夜幕之中又下起雨来。   盛长宁带着他,回到了昨日住的地方。   “明日……”齐眠玉出声,把原本将要入睡的盛长宁给唤醒了,“明日我该怎么才能让你很快相信我?”   盛长宁闻言,神情微怔。   她顺着他的话,猜测道:“你是说……我明日会忘记今日所发生的所有事情?”   齐眠玉轻声应了下。   半晌后,盛长宁建议道:“直接亲我吧。”   齐眠玉茫然了一瞬,低声说:“你会说我耍流氓。”   “我说过吗?”   “昨日,我伸手抱你,被你推开,你说我无耻,说我耍流氓,说我是骗子。”   盛长宁闻言,了然叹道:“这样啊?这是我能说出来的话。”   “我不知道明日的我会如何做,但是我知道过去的我……应该对你说过,不要进来找我。”   齐眠玉陷入沉默之中。   盛长宁道:“但是,你没有听。”   “那时候,我猜出了我即将会面临的状态,知道我的记忆会随同一切的感情一起消失。”   “每日都会面对一个不认识、冷声冷语说话的恋人,长此往复,是会把所有的喜欢彻底消磨掉的。”   盛长宁定定问道:“你会觉得很难过,对吗?”   “不会。”   齐眠玉应声道:“我不会。”   “我的喜欢永不被消磨。”   盛长宁没再出声,闭上眼。   她想,只有一日记忆、喜欢有十分的她都会害怕,那个拥有所有记忆的她肯定也会害怕,害怕当自己把所有记忆找回来的时候,所面临的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所以,她宁愿是她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一切。   拥有所有记忆的她一定是想把自己藏起来,等到恢复至最好状态的时候,才敢去见他。   翌日,齐眠玉依旧是先一步醒过来,坐在床侧,等着盛长宁睡醒。   一刻钟后,安静熟睡的盛长宁眼睫微颤,睁眼醒来的瞬间,察觉到有外人的目光,当即就要坐起来。   齐眠玉抬手将人按了回去。   盛长宁冷漠出声:“你要做什么……”   余下话音被猝不及防之下的一个吻给尽数吞噬。   盛长宁抬手想推开她身上这个人,指尖刚一触及到他的胸膛,便感受到了这人蓦然加快的心。   他的心跳得好快。   盛长宁怔住,原本用了几分力道的手慢慢卸下力气。   待到唇分之际,她才冷声道:“你是谁?”   齐眠玉解释说:“昨日,你说这样做,可以让你很快相信我。”   盛长宁微抿着唇,被吻过的唇瓣沾染上几分暧昧的水色。   她闻言,沉默良久,才慢慢坐起来,问道:“你要我相信你什么?”   齐眠玉道:“我是你的剑。”   盛长宁当即就要抬手去探他眉心的命定契约,被他伸手捉住,出声道:“我们没有命定契约。”   “你知道你的名字吗?”   盛长宁听见这话,眸光微闪了下,道:“继续说。”   “你在找很重要的东西,是你的记忆。”   盛长宁问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是你的剑……”   齐眠玉话音未落,便被盛长宁抬手捏住下巴,吻了过来。   须臾之后,她微抬下颌,道:“我问的是我们这样的关系,你为什么可以亲我?”   齐眠玉坦然出声:“是你教我的。”   盛长宁闻言,撇开目光,内心深处掠过一丝迟疑。   她怎么会教自己的剑这种事情?   “你要是还不相信……”   “我信了。”   盛长宁打断他的话,起身从床上下来,穿好外衣,又坐在妆镜前。   齐眠玉缓步走过来,站在她身后,轻声说:“我会帮你梳头发。”   于是,盛长宁将手中的木梳递给齐眠玉,冷静地吐出两个字:“帮我。”   齐眠玉抬起手,轻轻捧过盛长宁柔软的头发,慢条斯理将其理顺,以一根发簪相挽。   两人出门后,盛长宁问道:“昨日我们找过哪些地方?”   齐眠玉答道:“东面所有地方。”   “所以,你昨日才找到我的?”   “前一日。”   盛长宁又问:“那我对你凶吗?”   “不凶。”   “那我……有没有对你做很过分的事?说很过分的话?”   “没有。”齐眠玉想了下,继续道,“你就是不理我,冷遇我而已。”   盛长宁闻言,呼吸微滞。   好半晌后,她低声说:“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   “那我们今日就去找北面的地方。”   盛长宁想了想,还是觉得很糟糕。   她开始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去。此处是她的识海世界,但凡她所想所念之地,皆可以到达。   半晌后,齐眠玉抬手拉住盛长宁,看着她道:“你看起来不太开心。”   盛长宁轻声叹说:“我只是想要快些找到我的记忆。”   她道:“记忆很重要,有了记忆,我就不会再不记得你了,你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我没有难过。”   齐眠玉出声说完,似乎又觉得这话有歧义,眉间轻蹙了下,改口道:“我很难过……”   可是,齐眠玉又不想让盛长宁觉得他很难过。而且,这种难过也不是因为她失去记忆后不记得他所致,而是一种奇怪的难过,带着丝丝缕缕的痛觉。   心……疼。   最终,齐眠玉找到一个词来形容,道:“是一点点难过。”   这是她从前说自己疼痛的时候所用,一点点痛。   盛长宁见状,笑出了声,轻声道:“不用哄我,我也很难过。”   “走吧,我们快找我的记忆。”   整整一日下来,盛长宁和齐眠玉两人走遍整个北面,也未曾找寻到她的记忆。   她的记忆就像是丢了一般。   夜色降临时,夜幕中又开始下起雨来。   盛长宁带着人回去。入睡前,她靠在齐眠玉怀中,低低出声道:“若是明日我依旧不记得你,你不要伤心。”   “想了一下,还是不能够不伤心,只是不能够太伤心。”   “就一点点伤心好了……”   盛长宁说罢,很快陷入沉睡之中。   翌日一大早,当她睁眼醒来时,看见坐在床侧的人,心下第一反应是出手将人打出去。   只是,当盛长宁抬起的手即将触及到这人身上时,力量突然断开,化作了轻微的颤意。   她蓦然顿住,怔了下。   瞬息之后,这个人突然倾身而来,吻住了她。   好半晌后,盛长宁听见这人轻声说道:“我是你的剑,我们没有命定契约,你失去了所有记忆。”   “真相就在你的记忆。”   “我是来陪你找寻记忆的。”   许久之后,盛长宁才似反应过来,呼吸轻缓,平静道:“我不信。”   “你走吧。”   齐眠玉闻言,怔怔看向盛长宁的眼睛,肯定出声:“你在骗人。”   盛长宁撇开目光,径直起身,穿好外衣,又去妆镜前很快梳好头发。其间,她注意到齐眠玉走过来的动作,冷声道:“不准过来。”   于是,齐眠玉顿住身形。   盛长宁梳好头发后,转身朝外面走去。   她抬起手,刚一打开房门,便被身后之人抱了个满怀。   齐眠玉认真道:“我想了一下,昨日与今日的不同,是不是因为你今日一醒来的第一反应……是要对我出手?”   盛长宁闭眼道:“放开。”   “你觉得你越来越严重了,所以又想骗我。”   齐眠玉继续说道:“你在害怕。”   “我没有。”盛长宁反驳道。   她根本没露出任何情绪来,反而是这个人连自己的情绪都藏不好,她都能感受到这个人低哑撕裂的心痛了。   齐眠玉问道:“你在害怕……是不是怕明日你醒来之后,连半点机会都不留给我,就对我出手?”   盛长宁又说了一句:“我没有。”   “我感受到了,你怕伤害我。”   盛长宁闻言,下意识去藏自己的情绪,却发现自己根本把情绪泄露出来,她分明藏得好好的。   齐眠玉道:“不要害怕。”   “把手放开。”盛长宁道。   齐眠玉轻应了一声,慢慢收回手。   盛长宁往前走了一步,然后转身看了一眼他。心念微动之下,她的身形蓦然消失于这人眼前。   盛长宁又把自己给藏起来了。无论齐眠玉如何去寻,都找不到她。最终,他又回到了那个院中,在院中等到天黑。   夜幕降临时,每夜必有的雨势倾落而下。   盛长宁回来时,隔着很远的距离便看见了站在院中的人。   他周身未施避雨诀,一袭雪色衣袍被淋得湿漉漉的,而这个人似乎浑然未觉般,散发着可怜兮兮的气息。   盛长宁站在院外,隐匿了身形,沉默地看着院中的齐眠玉。   她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记忆。   半晌后,盛长宁抬手,手指翻飞,掐了一道避雨诀,落在院中。   周遭其他地方的雨后没有停,却只有院中一处的雨停了下来。   如此明显的情况,齐眠玉很难不发现。他抬眸望来,趁着盛长宁未曾离开之前,来到她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腕。   他认真地低声道:“你不能抛弃我,不能丢下我,不能不要我。”   盛长宁抬起另外一只空闲的手,将齐眠玉周身的雨水给弄干净了。   她轻眨了下眼,开口道:“烦。”   不是说他烦,是说她自己烦。   盛长宁道:“我今晚不睡觉。”   齐眠玉闻言,抬眸看向盛长宁,解释说:“你的神魂有损,需要用沉睡来温养神魂。”   许久之后,盛长宁又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夜里总是在下雨。”   她要是睡觉的话,就没法探寻得到夜里的情况。   “我去帮你找。”   齐眠玉说罢,将人带回至院中房间内,耐心安抚着,让盛长宁陷入沉睡之后,才起身出了门。   茫茫夜色之中,无月亦无星。   齐眠玉手中拿着那日所得的明珠,以明珠光华照亮前路。   整个识海世界皆是由盛长宁的神魂力量所构成,本不应该有夜里她所无法控制的情况出现。   每日夜里所下的这场雨,并不寻常。   齐眠玉停下身形来,他的神魂封印已于昨日解开。此刻,他心念微动之下,将自己的力量迅速铺散开来。   他的力量虽然无法将她的整个识海世界所笼罩,却可以找寻到雨势所致源头的方向。   须臾后,齐眠玉转身朝东面而去。   他一路往东行去,沿着力量波动的方向前行。夜深又夜浅,时间流逝匆匆。   齐眠玉停在一处此前从未到达过的地方。此处乱石嶙峋,罡风吹刮,越往深处走,那些肆虐的罡风反而减少了许多。   最终,齐眠玉踏入一处由柔和明光照拂之地。即便周遭尽是黑暗,此地却亮如白昼般,不过方寸之地。   明光照拂的中央,悬落有一枚红豆大小的光珠,色泽明红。   当齐眠玉伸出手,微微将那枚光珠取下来时,他才发现光珠内部,是盈盈流动的一点血泪。   齐眠玉神色微怔了下,从中感受到了他自己的气息。   这点血泪……是他那一日因疼痛难忍而落下来的东西。   她告诉他,若是痛得厉害,是可以哭的。   这一场泼天雨势的源头,竟是因为他的一滴眼泪吗?   很快,齐眠玉仔细感受过后,发现光珠内里,不仅有他那滴眼泪的气息,还有别的气息。   是她和他苦苦追寻数日都未曾找到的记忆气息。   因外面夜色的褪尽,齐眠玉手中的血色光珠当即就要钻出来,想要从他手中逃跑消失。   这枚光珠只在夜里出现,白日里会躲进其他不知名之地藏起来,难怪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不行。”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比心~ 第一百一十六章   他不能再让她的记忆跑掉。   齐眠玉当即出手, 将那枚血色光珠给拘了回来,紧紧攥在手中,转身折返。   越往外面走, 周遭所肆虐的罡风便越是猛烈。   齐眠玉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他手中蕴藏记忆的这枚血色光珠是会随着此地而一起消失的。   直到夜色降临,雨势落下,此地会带着血色光珠重新显现。   若是……他不能够在彻底天亮之前离开此地,便会随着此地一起沉沦于无知无觉的空间之中。   届时, 任何变故都有可能会发生。   而他绝对不能允许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他一定在今日将她的记忆给带回去。   思及此, 齐眠玉转身朝外飞掠而去。   无论周遭罡风如何肆虐,他都未曾御力进行任何的防备,将所有力量汇聚于一处,径直朝外面冲去。   “嗡!”   凛冽罡风犹如道道锋利的利刃, 尽数朝着齐眠玉这个意欲逃出此地的人吹刮而去,道道血痕皆是深刻见骨!   鲜红的血浸了出来, 将齐眠玉一袭雪衣染上刺眼的血色。   越往外而行,是犹如狂风大作般的道道罡风利刃。   “轰!”   夜色最后一瞬被天光吞噬尽之时,齐眠玉身后之地开始不断往下陷落,凹陷出一处空洞而恐怖神秘的虚无之地。   齐眠玉迅速疾冲而去, 在他身后方寸之地被虚无瞬间吞噬的前一瞬,离开了此地。   他周身带着血迹, 缓缓流淌向乱石之间。此间天光照过乱石,将石上的鲜血也照得一清二楚。   齐眠玉闭眼,转瞬调息过后, 将自己雪衣上的鲜血清理干净, 便握着那枚血色光珠, 往回走去。   他甚至都来不及处理伤口, 那些未曾凝结的伤口很快又将他的衣裳浸染出艳艳的血色。   齐眠玉竭力克制着自己的疼痛,不让其散发出任何一点的情绪来,以免惊扰到了盛长宁此刻的沉睡。   她会因为他的痛苦情绪而无法安然入睡的。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流着鲜血的伤口终于凝结成了血痂。于是,齐眠玉再次抬起手来,用了最后一点力量,将自己衣袍上的血迹给清理干净了,才继续往前走。   约摸一刻钟后,齐眠玉似再也无法往前走动半分了般,脚步微微跄踉,便跌坐在了地上。   自遥远之处,盛长宁被某一种难捱的痛苦情绪吵醒之时,神色微怔了下,心里第一反应是……她的识海世界里为什么会有人呢?   旋即,她抬手抵住自己蓦然抽痛的心,心念微动过后,转瞬出现在那股痛苦情绪的源头身边。   盛长宁在她的识海世界之中,看见了一个很漂亮也很狼狈的小可怜。   她低声问道:“你是谁?”   说话间,她抬手给这个人治了看得见的伤口。   盛长宁伸出手去,探过这个人的情况,抬手将人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主动将自己的床给让了出来,把这个人放平在床上,随后又去探他其他的情况。   须臾过后,盛长宁微微蹙眉,迟疑不定。   她已经治好了这人的伤口,为什么他还没醒?   思忖片刻后,盛长宁抬手,将这人的袖袍给撩起来,眸光轻轻一凝,落在那如玉手臂上道道深刻的血痕,沉默良久。   她觉得自己的心抽痛得更加厉害了些。   这人是怎么回事?   盛长宁探出指尖,落于那些伤口之上,将其一道道的血痕恢复如初,时至彻底消失不见。   紧接着,她又抬手去撩这人另外一只手臂间掩下的袖袍。   等看过之后,盛长宁心道一声果然如此。   于是,她继续抬手给这个人治疗伤势。   只是,盛长宁现在的力量却依旧很薄弱,只是平日里百不余一的力量。   她微微颤了下眼睫,又去解这人的腰带,轻轻剥开他的衣裳,探查他身上的伤口。   待到盛长宁将这人身上所有的伤口都治完时,没多久便趴在床侧,很快陷入沉睡之中。   齐眠玉睁眼醒来之时,察觉到自己手臂侧枕着一个人,迟疑瞬息,便悄无声息地坐起身来,准备将趴在床侧的人抱上来。   他的指尖刚一触碰到盛长宁,盛长宁便蓦然清醒过来。   这是她防备外人的警觉。   盛长宁当即坐直身体,周身气息冰冷。   旋即,在看见已然坐起身来的齐眠玉后,她略微放松,问道:“你醒了?”   齐眠玉安静注视了她一眼,问道:“你记得我吗?”   盛长宁应了声,道:“被我捡回来的小可怜。”   齐眠玉并未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略一思索,又问道:“你谁都会捡吗?”   “嗯……”盛长宁迟疑出声,“因为你长得好看,所以我才捡你的。”   “若是别的人也很好看,你也会捡吗?”   盛长宁闻言,认真想了下,坦然道:“应该……不知道。”   盛长宁话音落下,突然察觉到什么,道:“你为什么生气?”   “我没有生气。”齐眠玉否认道。   “说谎是会受惩罚的……”   盛长宁开口的话还未说完,齐眠玉便蓦然抬手,将掌心之中一直紧紧攥着的那枚血色光珠给拿了过来。   旋即,他转手轻覆于盛长宁眉心之间,不让她再说其他更加气人的话。   盛长宁话音顿住,微抬的眸光轻轻一颤,眼睫覆下,于她眼下白皙的肌肤上落下淡色阴影。。   自那枚血色光珠之中,泛起柔和光华,将她整个人笼罩于其中。   齐眠玉坐在床侧,安静等待着。   直到一个时辰过后,盛长宁才睁开眼,轻声唤道:“宝贝……”   齐眠玉冷冷淡淡地应了声,问道:“你为什么抢我的小雪人?你没有吗?”   秋后算账,为时不晚。   “我不是……”盛长宁迟疑着出声,而后坦然说道,“我在小雪人上察觉到我自己的气息,觉得是你偷了我的东西,所以想把它给抢回去。”   “后来,我不是又把它还给你了吗?”   盛长宁出声,抬眸看见齐眠玉的神情,诚恳道:“宝贝,我错了。”   齐眠玉伸手将人拉过来坐着,才道:“你没错。”   “我有错,我不该不理你,还说你烦,还让你不要痛得吵着我了,都是我的错。”   齐眠玉摇头道:“你没错。”   而后,齐眠玉又自我反驳道:“你有错。”   “你错在不该推开我。”   “昨日,当你意识到自己的情况越来越严重的时候,你的第一反应是……想要推开我。”   “就像一千年前那样,想要推开我、抛下我、不要我,从而让你独自一个人面对一切。”   齐眠玉轻声道:“你不相信我。”   “你从来都不相信我。”   “让我不要进你的识海空间是如此,昨日你推开我独自一个人走亦是如此。”   盛长宁从未听她宝贝说过如此之多的话,大概真的是气急了才会这样说。   最后,她低声道:“宝贝,我可以改。”   “趋利避害,是人族的天性。”   “可你的利是留给我,而害却是留给你自己的。”   盛长宁闻言,转眸看向齐眠玉,出声问道:“宝贝,倘若我们异地处之,你会如何行事?我向你学习。”   “当然是保护你……”   齐眠玉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时至话语过半,他的声音蓦然顿住。   盛长宁微弯着眉眼,轻声笑起来,道:“你也会像我所做出的这般选择去行事的。”   “在生辰当日,你所许下的生辰愿望是我生你生,死生相随,却在这句话后面又多加了一句话,说你死我亦生。”   “你想保护我,我也想保护你。”   盛长宁应声说罢,察觉到齐眠玉的情绪变得低沉而无措,便继续说道:“我猜想,在我沉睡的这段时间里,你应该把我们从天机殿处得到的那本书册都看过了。”   “你看见第二十页的内容了吗?”   齐眠玉应了声道:“看见了。”   他看了无数遍。   “秦怀景与祁燃昔日平分因果,最终落得个一死一生的结局。灵鸢与天机二人亦是缔结了此因果契约,最终亦不得善终。”   “不一样的。”齐眠玉道,“这是不一样的。”   “他们都是别有用心。”   盛长宁问道:“宝贝,你想和我结契吗?”   齐眠玉闻言,抬眸看过来,迟疑出声:“我们的命定契约已经没有了,至此一生,只会与一人结命定契约。”   “可是,这世上还有其他契约啊。”   盛长宁抬手拉住齐眠玉的手,轻声道:“比如,在人族之中,有一种契约叫做道侣契约。”   齐眠玉知道道侣的意思,又问:“这是一生只会有一个的道侣契约吗?”   “这倒不是。”盛长宁摇头道。   此言一出,她便察觉到齐眠玉握住她的手略微收拢了些。   齐眠玉闷闷出声:“不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契约。”   “道侣契约可解,但是在五州,很多人也只会有一位道侣的。”盛长宁解释说,“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一种只有一次的契约。”   “反正,我觉得我只会有一个的。”   “我看过那个因果契约,想了想,应该可以将两个契约融合成一个契约。”   “这样一来,我们之间就是独一无二的契约了,是除却命定契约之后,唯一的契约。”盛长宁问道,“你想要吗?”   “像你改良上古残阵那样吗?”   “算是。”   齐眠玉思忖良久,低声说:“你不能骗我。”   “我从来不骗人……”盛长宁下意识出声,而后又转了话音,“相信我,我从星宿阁开始,就没再骗过你了。”   “你想知道什么,我不都跟你说了吗?”   齐眠玉闻言,很快想起一件事,道:“你的记忆,被藏在一处有罡风肆虐的乱石林深处。”   盛长宁一听这个描述,就猜出了是什么地方。   “在修仙界中,那里是众神陨落的神陨之地。”   神陨之地存在于她识海世界深处,是因为当年她重生后,就是从神陨之地走出来的。   过去千年间,她所认为的深渊绝地,其实就是众多修士追寻不到的神陨之地。   直到她从深渊绝地走出之后,蓦然回首,才察觉出了那毫无灵气、暗无天日的深渊,竟然是大家心之向往的神陨之地。   众人苦苦追寻,只为从神陨之地中领悟到所谓的飞升契机。   旋即,盛长宁察觉到齐眠玉投落而来的目光,便继续解释说:“过去千年,我就是沉睡在神陨之地的。”   “那里罡风肆虐,乱石嶙峋,再往外是神祇旧日的腐朽力量,它们化作邪魔之躯,将神陨之地与修仙界隔绝开来。”   “而误入神陨之地的修士,皆是无法再离开此地。”   齐眠玉闻言,神色迟疑道:“那他们……”   盛长宁只说了四个字:“道消身陨。”   但凡闯进神陨之地的修士,道消身陨,再无回头路可言。   盛长宁道:“我的识海世界中,那处神陨之地的危险远不及真正神陨之地危险。”   “我找回了记忆,就不会再有问题。现在,我可以带你出去了。”   盛长宁说罢,抬手拉住齐眠玉的手,心念微动之下,意欲从自己的识海世界中出去。   半晌后,盛长宁略显迟疑,又试了一次。   结果,两人依旧没能够出得去。   “我好像被关在自己的识海世界之中了。”   齐眠玉闻言,似想起些什么,道:“在我进来之前,我找霍祈来看过你的情况。”   “他跟我说过三种情况。”   “第一种情况,是我找不到你的神魂。”   “第二种情况,是找到后你却不认识我。”   “第三种情况,是说我需要用当日他交给我的那本神魂修养手册帮你调理神魂。”   齐眠玉肯定道:“你的神魂力量现在还很弱。”   “等到你的神魂力量恢复至足以重新开启识海世界之时,才算度过了这神魂虚弱期。”   盛长宁闻言,思忖片刻,便道:“那就来吧。”   两人一同坐在床上,齐眠玉抬手握住她灵脉,转瞬运用自己的神魂力量,来为她调理温养。   霍祈曾经说过,灵力调理和神魂调理是一个道理。越是受伤严重者,在调理过程中,便会越难受。   约摸一刻钟后,盛长宁紧闭着眼,下意识想咬唇强忍,却又很快被齐眠玉拉进自己怀中,依照此前在星宿阁中那般,不准她咬伤自己。   神魂上的颤栗,远比此前敏灵力调理时的颤栗来得更加清晰和敏感。   齐眠玉将心法运转一大周天,待到一场调理下来,盛长宁额上已经出了薄汗。   他抬起手,将她额上薄汗转瞬弄没,指尖微微拢在她鬓边墨发,撩至耳后。   好半晌后,盛长宁问:“好了吗?”   “嗯。”   齐眠玉轻应了一声,又低头去吻她,用轻轻柔柔的亲吻安抚着。   唇分之际,盛长宁眼睫轻颤了下,复又睁开,才道:“我觉得很快了,大概明日就能出去了。”   齐眠玉蹙眉道:“不能骗人。”   盛长宁闻言,笑了下,道:“你想一想在星宿阁调理灵力的时候,跟你现在有什么不同?”   齐眠玉道:“是春醒。”   “你领悟了春醒剑意,从而使得你的灵力也带上复苏治愈的生机。”盛长宁解释说,“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敢说我明日就能出去了。”   盛长宁的识海世界之中,天色很快黯淡下来。   今日的夜里,没了泼天雨势,是一个有月有星的夜色。   盛长宁花了些时间,来改良原有的道侣契约与因果契约。   时至夜深之后,齐眠玉走过来出声道:“你该睡觉了。”   盛长宁摇摇头道:“很快了。”   一刻钟后,自她指尖变幻出一枚灵结,泛着盈盈光华,被她转瞬递给齐眠玉。   齐眠玉见状,抬手将那枚灵结接过来。   灵结始一落入他手中,便蓦然延伸出一尾长长的灵线,是明艳一般的红。延伸出来的灵线轻轻缠绕上他其中一根手指之间,转瞬系成了一枚结环。   盛长宁道:“滴一滴血在灵结上面。”   齐眠玉依言照做,抬起自己另外一只手,划破指腹,落下一滴鲜血于那盈盈泛光的灵结之上。   与此同时,盛长宁亦是抬起手来,自指尖处破出一滴血,转瞬落于灵结中。   自灵结的一端,同样延伸出一截长长的灵线,似一根漂亮红线般,缠绕至她无名指间系起。   契约初成之际,于两人相系的灵线间,隐约生出几分悸动般。齐眠玉盯着指间的灵结,仿若感觉到随着自己的呼吸,那灵结似欲活般,轻轻游曳了下。   他的心随着冥冥之中的悸动,而加快了些跳动。   盛长宁轻轻勾了下手指,转瞬将其契约隐没,道:“现在,我没法从识海世界出去,所以我们之间的契约是先从神魂上缔结的。”   “等到出去之后,我们可以再来一次灵力的契约。”   旋即,盛长宁又问:“宝贝,你感受到它的用处了吗?”   齐眠玉闻言,抬眸看向她,却见盛长宁下一瞬的身影消失于他眼前。   甚至,盛长宁已然消失于屋内、院中。   齐眠玉呼吸略微一乱,旋即想到些什么,抬手令那灵线浮现出来,轻轻地扯了下。   虚空之中隐约有波动浮现。   于刹那之间,盛长宁的身形再度出现在他面前。   齐眠玉伸手将人捞进怀中,轻声道:“我知道了。”   “无论何时何地,当我找不到你的时候,这个契约总会把你带回我身边。”   盛长宁笑了下,道:“答对了。”   “其实,这个契约还有很多妙用的,等你慢慢去发现。”   齐眠玉轻应了一声,道:“你该睡觉了。”   说罢,他伸手将盛长宁抱上了床,替她拆下发簪,褪去外衣,又把人放被子里裹好。   盛长宁睁着眼睛,看向齐眠玉,开口道:“你过来。”   齐眠玉顺从地倾身而去,将人拥进怀中。   “晚安吻。”   盛长宁略一偏首,吻过她宝贝的唇角。   齐眠玉想了下,问:“这个契约是你用道侣契约和因果契约改良而成的,我们之间有了这个契约,是不是代表着我们已经是道侣了?”   他道:“道侣是不可以骗道侣的。”   盛长宁闻言,似想到些什么,开口道:“你说得对,我们结成这个契约,就算是道侣了。”   “应该要有仪式感的。”她定定出声。   齐眠玉问道:“就像生辰要吃荷包蛋加面,要看烟花,要许愿的仪式感吗?”   “在人族之中,结为道侣后,是要举行道侣大典的。”   盛长宁想了下,又说:“不过,我们只是神魂上的契约,在现实里又还没有结成契约。等出去之后,等有契约之时,可以有一个道侣大典的仪式感。”   “至于现在的话……”   盛长宁神色微顿过后,思忖片刻,轻声道:“我们也还可以有别的仪式感。”   齐眠玉怔了下,问道:“别的什么仪式感?”   盛长宁略一倾身,在齐眠玉耳畔轻声低语了一句话。   齐眠玉听完她的话,眼睫微微一颤,唇角抿直。   盛长宁见状,抬起指尖,轻轻戳了下她宝贝蓦然紧绷的下颌线。   旋即,她的手指移至那枚形状漂亮的喉结处,短暂地触碰过后,轻声问道:“《关于灵修的二三事》,你不是已经学会了吗?”   齐眠玉轻应了一声,微垂的眸光之中,透着几分轻颤的意味。   “那其他书呢?”盛长宁又问。   齐眠玉坦然出声:“其他书,我也都学过了。”   “那你想试试吗?”   盛长宁轻声说罢,瞥见她宝贝泛起微红的耳尖,探出手去,碰了下,连指尖染上那份炙热。   而后,她略一低头,吻上觊觎已久的那枚喉结。   温热的柔软刚一触及之时,齐眠玉喉结略微滚动,仿若有一种异常的感觉,转瞬流转至他的四肢百骸之间,最终都汇聚到了一处。   齐眠玉原本揽在盛长宁的手,于此刻瞬间收紧了许多。   于是,盛长宁抬手去拍了下他的手,让他稍微放松些。然后,她又轻轻吻过她宝贝修长的脖颈,手指探进衣襟,触碰到了她宝贝的小雪人。   “其实,我有一次做梦,梦到了你一个人在寒山绝巅堆雪人的场景。”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比心~ 第一百一十七章   “什么?”   齐眠玉低低出声, 其音色已然变得喑哑。那一双似流淌着明艳光泽的赤眸,安安静静看着盛长宁。   “大概是在中州五州盛会期间,你给我讲了很多睡前故事。”盛长宁回想道, “那段时间里,我做的梦全是与你讲的睡前故事有些关联的。”   “我梦见你一个人在北州寒山绝巅堆了一个雪人来陪你,可是当天一亮的时候,你抬手触及到它,想要给它一些温暖, 那个雪人却很快就融化成了雪水。”   “还有一次, 你遇见蜃龙幻境,我也梦见了。那时候,你在追杀一个邪魔,陷入蜃气幻境之中, 我在梦境里也都看见了……”   盛长宁低声说道。   话音未落之时,她余下的话音就被齐眠玉倾身而来的一个吻给吞没了。   “蜃龙幻境的那一次, 你看起……”   “也很伤心……”   盛长宁的话音被一个接一个吻给吞得断断续续的,不成完整的语句。   “的……”   盛长宁抬起手,轻轻扯了下自己无名指间的灵线,转瞬勾动起眼前人的心弦。   齐眠玉神色无辜地看向她。   “那一次你看起来也很伤心的。”   见齐眠玉停了下来, 盛长宁像是报复般,又把话给重复地、完整地说了一遍。   “不知道。”齐眠玉低声说, “我那时候不知道难过是什么,只是觉得这颗奇奇怪怪的心很讨厌,很奇怪, 有一点点痛。”   盛长宁道:“那就是难过和伤心。”   “这个灵契的妙用之一在于我们可以隐约感受到对方的情绪。”   末了, 她又补充道:“就算不在识海世界之中, 也依旧可以。”   “反正, 这个灵契还有其他的效果。”   盛长宁说罢,抬眸迎上她宝贝漂亮的眼眸。   似血色流动的红琉璃,内里透着深掩的欲念。   随后,她复又吻了上去。   “我只学习了其中一本书。”   “而你已经把十本书都给看完了。”   齐眠玉轻应了一声,那双漂亮的赤眸中透着妖冶与平静。   他嗓音低缓地出声说:“那我教你。”   齐眠玉眸光轻垂着。   他抬手扣住她的手,两只手交握过后,缠绕于指间的灵线显现出明艳的光弧,灵线垂落交缠着,而后又微微晃了下。   齐眠玉沉下身形,以吻封住了室内所有的声音。一时间,只能听闻彼此跳动的心跳,以及轻缓的呼吸声。   室内光华明亮极了,透过绘制有山水墨画的屏风,幽幽地照了过来,影影绰绰,看得却并无分明。   盛长宁睁开眼,眼睫带着发颤的弧度,轻轻一扫,如翩飞的蝶翼,灵动而绝艳,自其眼尾洇出些许薄红的色泽。   她轻声说了一句:“有点亮。”   盛长宁话音落下的瞬间,随着她心念微动过后,屋内光华顿时黯淡了不少,透着点儿暧昧的晕色,缱绻靡丽。   她转眸看向那副山水墨画,山丘连绵而起伏不定,似栩栩如生般,流动着盈盈的光华。   她因分神的思绪便又被拉了回去。   时至某一瞬,盛长宁的指尖蓦然蜷缩,带动她无名指上的灵线,轻扯了下,勾动着彼此贴近的心跳。。   ……   识海世界的月色转过半面光影,落进院中、枝叶间,如水的光华荡漾开来。   时至后半夜,盛长宁听见她宝贝在她耳畔说话的声音,复又睁开眼,看了过去。   齐眠玉抬手,轻覆于她眼前,微合了下,道:“睡觉吧。”   盛长宁想了下,没与这人计较,闭上眼。   半梦半醒之间,她像是听见她宝贝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话来着。   “下一次的仪式感……”   是什么时候呢?   ……   翌日。   盛长宁睁眼醒来之时,识海世界中的天色已经是日上三竿。   她慢吞吞地坐起身来,便听见齐眠玉自院外走来的声响,转眸望过去。   齐眠玉走过来,眸光落至她未曾彻底合拢的衣襟,抬手将其拉好,掩去了皙白肌肤上落印的红痕。   盛长宁抬了抬手,轻轻扯着自己指间的灵线,道:“宝贝,我们今日就可以出去了。”   她一边穿衣裳,一边又道:“也不知道外界的情况如何了。”   “在你沉睡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在南州四方阁设了局,用那件可以辨别邪魔的法器来让苍澜神殿殿主上钩。”   齐眠玉继续说:“可是,他们还是没有引出大祭司,也不知道大祭司是谁。”   “他们没有你厉害。”   盛长宁穿好衣裳。   沉睡了近一个月之久,今日她从储物空间选择衣裳之时,选了一件色泽明艳的衣裙来穿。   盛长宁穿好衣裳之后,又坐在了妆镜前,看着妆镜中的人帮她梳头发,应声道:“我大概知道大祭司是谁了,不必再试探旁人。”   齐眠玉出声道:“燕今宵。”   盛长宁没出声应答,也并未出声反驳。   当日,在天机殿中,她曾经问过天机,他有没有为灵鸢测算过苍澜神殿祭司一脉大祭司的身份。   天机说有,但是第一次测算,却未曾为灵鸢测算出任何的信息来。   那时候,所谓的大祭司应该便已经有了神祇真正的力量。   而在天机陨落之前,拼尽全力的一次测算,终于有了新的结果。   天机告诉她,是中州和西州。   既跟中州有关系,又跟西州有关系的人,其实有很多,但是在来天机殿前的时候,盛长宁心中的怀疑之人,只有那一个人。   许久之后,盛长宁却还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妆镜中她宝贝给她梳的头发,开口道:“宝贝,你今日梳的头发真好看。”   齐眠玉知道盛长宁不想谈燕今宵的事,也并未强求。   他现在是一柄合格的剑,也应该是一个合格的道侣,便应了声说:“我以后每日都能给你梳更多好看的样式。”   待到齐眠玉替盛长宁梳好头发后,又将她拉至床侧,出手为她调理与温养神魂。   不过短短一刻钟,盛长宁额上便浮现出了薄汗,像是强忍着痛觉般。   齐眠玉出声说:“你说要是很痛的话,是可以哭出来的。”   盛长宁闭上眼,并未应声。   时至许久后,她低声道:“我堂堂一剑尊,怎么能够哭出来呢?”   心法运转一大周天后,齐眠玉收了手,将怀中人抱紧了些,又低头去亲吻她的面颊、眉眼、鼻梁、以及抿紧的唇。   她在他的安抚之下,逐渐将原本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齐眠玉轻声唤了一声:“剑尊。”   盛长宁闻言,似有些疑惑般,睁开眼,迟疑地应声:“嗯?”   “剑尊。”   齐眠玉又唤了一声,出声道:“我是你的剑,是你可以用的剑,是锋利无比的剑,是保护你的利器,而不应该是被你保护起来的脆弱珍宝。”   盛长宁眸光微微垂着,陷入沉默之中。   齐眠玉道:“世人需要剑尊的庇佑,可是……剑尊的剑是应该出鞘的。”   “前日,你对我说,没有记忆,你也能活得很好。”   “我当时想说你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可是当我出声的时候,我却说不出话来了。”   “我在想,那些事情为什么只能你一个人去做呢?我不懂,但是我知道,你会受到伤害。”   “作为一柄合格的剑,是不会让主人受到半点伤害的。我也知道,那些事情你一定会去做,所以能不能用到我?就算折损,我亦不怕。”   盛长宁沉默许久,轻声道:“笨!”   “你要是想找我,拉一拉我们的契约就可以了。同样的,我要是找你的话,也是扯一扯我们的契约都好了。”   齐眠玉看向她,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   盛长宁思索良久,点头应声说:“可以。”   两人从识海世界出来时,齐眠玉率先睁开眼,坐在床侧,等着盛长宁清醒过来。   瞬息过后,盛长宁眼睫轻颤了瞬,旋即睁眼醒了过来。她轻声唤道:“宝贝。”   “我在。”   齐眠玉应了声,伸出手,将盛长宁给扶起来,又将其被弄乱的头发慢慢理顺,才道:“今日你陷入沉睡的第二十五日,距离四方阁阁主宣布炼制出辨别大乘邪魔的法器还有十五日。”   盛长宁坐在床上,转眸略一打量,出声说:“这里是你的房间。”   齐眠玉闻言,似想到些什么,道:“我把你的院子给搬上来了。”   是在他进入她识海世界之前,将所有东西给一起搬上来的。   盛长宁笑了下,开口道:“我记得谁说过,没有他的允许,我是不能上山的,是不能在春醒峰中随意走动的,每次进出春醒峰都必须给他传灵讯,才能进来。”   齐眠玉看了盛长宁一眼,平静道:“今时不同往日,骗子是不能得到好处的。”   “但是,道侣可以,道侣可以得到春醒峰中最好的位置。春醒峰中的一切东西,包括我,都是你的。”   盛长宁恍然大悟道:“原来当道侣,是有这么多好处的。”   齐眠玉语气平淡之中,略有几分不满,说:“但是,你平白无故浪费了很多次的机会。”   说起这件事,盛长宁似想到些什么,抬手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方玉盒,递给齐眠玉,并道:“还给你的东西。”   齐眠玉听见这话,迟疑地垂眸望去,将玉盒打开,内里摆满了很多枚留影珠。   他神色冷淡道:“当初,你一枚留影珠都没给我留下。”   盛长宁反驳道:“我也不知道某个人怎么会买这么多留影珠来,放在山脚至山腰的路上,还有某人的房间、书房,又不藏好一些,我随意一找,就找到了。”   “是你厉害。”   齐眠玉说罢,随手拿一枚留影珠,探出神识,没入留影珠中。   这一枚留影珠内,所记录的是他第一次喝酒之后,跑下山去,站在玲珑居外的画面。   画面里,盛长宁很快来开了院门。   他和她说着什么话,而后他主动抱住了她。   齐眠玉安安静静地看完留影珠内的所有画面,紧接着又换下一枚留影珠。   这枚留影珠内,所记录的场景是在他的房间里,盛长宁坐在屋内,抬手将他拉过来,吻了上去。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抬手却是暗自掐诀,准备弄晕他。   齐眠玉见状,微抬下颌,看向盛长宁,平静出声:“伸手。”   盛长宁应声伸出手去。   下一瞬,她手中多了那枚留影珠。   齐眠玉道:“自己看。”   盛长宁垂眸,很快探出神识去看这枚留影珠内的画面。   好半晌后,她略微抿唇,抬眸望着齐眠玉,轻声喊道:“宝贝……”   齐眠玉戳穿道:“骗人,你才是最厉害的。”   “不能秋后算账啊。”   盛长宁说罢,心道早知道她就不把这一盒留影珠还给他了。   齐眠玉并不应声。   盛长宁想了下,出声问道:“好吧,是我当初犯下的错,那我怎么哄你?”   齐眠玉闻言,眼睫微微一眨,将眸底深处的情绪掩尽。他想了很久,才语气平静地说道:“下一次,去我的识海空间。”   盛长宁神情微怔了下,迟疑道:“什么?”   齐眠玉道:“下一次的仪式感,去我的识海空间。”   “哪里能日日都有仪式感的……”   盛长宁一时失笑,又为她宝贝对此的认真思索而感到了然,出声问:“为什么得去你的识海空间?”   “昨日夜里,在你的识海空间,你能感受得到我所有的情绪,我只感受到你短短一瞬息所泄露出来的情绪。”齐眠玉认真分析道,“这不公平。”   他所能够感受到她的情绪,只有那么一瞬。   “这还讲究公平啊?”盛长宁轻声低喃了一句,应声道,“也可以,毕竟是我犯了错,该我哄你。”   齐眠玉见盛长宁答应,迟疑片刻,又问:“但是,下一次的仪式感该在什么时候呢?”   “找仪式感这种事情……”   盛长宁想了下,道:“不如就庆祝我喜迁新居?”   找仪式感这种事情,不是随时随地都会有仪式的吗?   齐眠玉闻言,低声道:“喜迁新居?”   盛长宁慢吞吞地移动着身形,来到床侧,很快下了床,道:“是啊,我不是从春醒峰山脚处,搬到春醒峰半山腰处了吗?”   盛长宁转瞬走出院门,看向被齐眠玉安置在几步之远外的玲珑居,又转眸看向齐眠玉,问道:“这难道不算是件喜事吗?”   齐眠玉站在她身边,应了声道:“这的确是件喜事。”   “那我们还有很多喜事都没有仪式感。”   “我当上宗门首席,夺得青云榜第一,找到你,戳穿你,你重新拜入宗门,我成人之后你第一次喊我宝贝,我第一次喊你剑尊……”   齐眠玉很快就学会了举一反三,列举出了一大堆的喜事出来。   “停停停。”   盛长宁见她宝贝越说越多,不由得出声喊停,又说:“要你这么说,那我们不是欠下了很多次仪式感?”   齐眠玉闻言,转眸看向她,一双赤眸透着澄澈而无辜的光。   须臾过后,盛长宁沉沦于美色,便妥协了下来,应声道:“那你认真记着,我们慢慢来,不用着急。”   “那今日……”   齐眠玉略一思索,征询出声。   “乔迁新居,当然就一次仪式感。”   盛长宁说罢,率先走了出去。   上一次,她和他离开剑宗之时,春醒峰中的梅林盛开如繁。而再次回来的时候,那片梅林却已经散去了一切香气,春醒峰由春醒步入暮春,如今却已经是盛夏了。   盛长宁走过山道,轻声低语道:“我没有看到春醒峰的春日。”   “等来年春日,你会看见的。”齐眠玉肯定道。   盛长宁轻应了一声,第一次在春醒峰中完完整整地走了一遍,又回到半山腰时,她手中拿了一支苍翠树枝。   苍翠树枝上,有十枚翠绿叶片,盈盈泛光,是当日在天机殿时,天机交给她的十万年记忆。   两人回到房间时,盛长宁取出这一支苍翠树枝,并出声道:“我打算看一看这些记忆。”   齐眠玉想到天机殿内天机所说之言,开口道:“我可以帮你看。”   “天机说,树的十万年是很无聊和孤寂的,修士难捱。”齐眠玉看向盛长宁道,“而我是一柄剑,是你的剑。”   一柄剑,是不会觉得无聊和孤寂的。   盛长宁闻言,当即便想出声拒绝,却在下一瞬蓦然止住了自己的话音。   她克制住了自己下意识想要保护她宝贝的想法,迟疑道:“十万年很长的。”   她才答应过她宝贝,要事事坦然,要一起面对,不能这么快就食言了。   齐眠玉并未应声,只是抬手握住了盛长宁手中的苍翠树枝。   盛长宁垂眸望了一眼齐眠玉修长如玉的手指,应声说:“那我分你五枚叶片之中蕴藏的记忆。”   说罢,她抬起手,从树枝上摘下五枚叶片,递给齐眠玉,道:“你先看,我守着你。”   盛长宁出声询问道:“明日,再换你守着我,可好?”   “好。”   齐眠玉应了一声,抬手以灵力将五枚叶片一一牵引,依序贴近自己的眉心之间。苍翠的盈盈光华,很快将他周身笼罩于其中。   盛长宁伸出手,将陷入神树记忆的齐眠玉扶住,将其平稳放在床上,替他掖好被角,便坐在了床侧。   这一探记忆,便是整整五个时辰。   从天亮到夜深之时,盛长宁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坐在旁侧,盯向闭眼陷入某种状态的齐眠玉看着。   神陨时代十万年。   从众神诞生之日,到众神陨落之际,是为众神陨落。众神陨落后所化之地,为神陨之地。   自神陨时代结束之后,修士因修炼之法,而迎来了上古盛世。从人族势衰,到人族鼎盛,是为上古时代。   上古时代的覆灭,源自于修仙界灵气的衰竭和邪魔的盛行。   早在千年之前,盛长宁就通过过去种种记载,推测出邪魔正是修仙界灵气衰竭的缘由。   不过,现在看来,修仙界一开始灵气衰竭的最初源头……应该是苍澜由数万年的沉睡,转为意识的苏醒。   苍澜传灵法,借神侍,闯苍澜神殿,到如今,正好是万年时间。   有意识的谋划万年,到如今,是该收尾了。   盛长宁以手掌撑着下巴,眸光落在齐眠玉面容之间,静下心来,安静等待着她宝贝的清醒。   当齐眠玉周身的苍翠光华逐渐有了变化时,盛长宁起身绕去屏风外,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应茶具,慢条斯理地煮着灵茶。   待到灵茶煮沸,茶香清溢开来,盛长宁心想:她宝贝应该很快就会了。   思及此,她抬手去取了一只空茶杯,准备倒一杯自己煮好的灵茶,给齐眠玉备上。   正当盛长宁刚取过一只茶杯时,自其身后有清风隐约袭来。   下一瞬,她整个人落入一个冰凉的怀抱之中,连带着她手中的茶杯都轻轻坠在了桌面上,微微一滚后,恢复而立。   盛长宁想了下,略一偏头,出声问道:“宝贝,你看完了……”   她话音未落,正好送至齐眠玉唇畔的耳垂便被吻住。自她耳畔,迅速蔓延起一抹难以言喻的颤栗,是被轻轻吸吮所带来的感觉。   “你……看完了吗?”   盛长宁勉强将话说完,却并未得到她宝贝的回应。她宝贝埋首于她脖颈之间,流连过一个又一个湿漉漉的吻。   旋即,她整个人被齐眠玉给抱了起来。   时至此刻,盛长宁才有机会去看齐眠玉此刻的神情。   很奇怪。   盛长宁能感觉到齐眠玉此刻的状态很奇怪,不太正常。   他的指尖是冰凉的,他落下的吻也是凉的,就连他的身体此刻都是冷的。   十万年的记忆,就算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那些记忆,犹是会觉得漫长而无聊。就算在现实世界里,仅仅只过去了五个时辰,可是在记忆幻境之中,却是足足过去了五万年。   她没活过五万年。   她宝贝也没活过五万年。   就连当初的天机,也要把自己每一万年的记忆分离出来,放置于神树真身之中,而不去主动触碰。   所以,在经历过五万年记忆之后,会是这样冰冷的状态吗?   盛长宁思索之时,后背触及到柔软的被褥,她略微回神,又去看齐眠玉此刻的状态。   她仔细观察过后,最终将眸光落于她宝贝那双平静至极的黑眸上。   当齐眠玉俯下身来时,盛长宁出声道:“宝贝,你的眼睛没变回来。”   齐眠玉闻言,静静地望着她,眼睫微颤过后,又眨了下。   盛长宁摇摇头道:“还是没有变回来。”   于是,齐眠玉又眨了下眼,继续看着她。   没有。   盛长宁没再开口,凝思过后,问:“你想做什么?”   齐眠玉轻垂下眸光,依旧是平静地盯着她看。   须臾过后,盛长宁看见他的动作,思索着开口道:“这可就算是插队了啊。”   说好的今日夜里是去他神识空间的。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比心~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于是, 齐眠玉停下手中的动作来看她。   盛长宁抬手揽住他脖颈,仰头吻了上去,又道:“来。”   插队就插队吧。   反正都是一次仪式感。   几近是在盛长宁话音落下的瞬间, 齐眠玉倾身吻了过来。   色泽明艳的衣料带着极为柔软的坠感,衣摆处微垂的流苏触到冰凉的檀木沿边,穗络很快便掉落在了地上。   齐眠玉平静的眸光落下,墨色愈深,似漂亮的黑曜石。   盛长宁抬眸看去, 目光触及到她宝贝的一双墨色眼瞳处, 认真地思索了片刻。   似乎是发现了她的失神,那修长如玉的手指泛着凉意,慢条斯理地触碰过她的面颊。   被触碰过的地方,染上些许的绯色, 在明光之下,更似带着惑人的光华般。   齐眠玉像是在认真把玩着一件珍贵却又易碎的宝物般, 指尖的触碰泛着极致的冰凉,耐心细致地呵护起来。   盛长宁看向齐眠玉,低低出声地喊道:“宝贝,你的眼睛还是没有变回来。”   齐眠玉复又看向盛长宁, 幽深而平静的眸光落在她泅出点儿薄红色泽的眼尾,低头吻在了眼尾。   齐眠玉很快感受到了温暖, 他的心加快了些许跳动,不再寒凉如冰。   在他去看那五万年记忆之时,幻境之中, 漫长岁月枯寂而乏味, 是冷寂而冰凉的。   他的指尖仍旧带着冰凉。   于是, 几乎是很快的, 那一点儿的冰冰凉凉似搅动在了一汪春水之中,亦是化作了柔和的水般。   被温暖所浸染过的指尖将要离开之时,温暖却似若离而不舍般,轻轻柔柔地吻近,带出晶莹的水泽。   盛长宁仍旧看向齐眠玉,注视着他的眼眸。   她看见那双如墨的眼眸自其边缘处,有明艳的色系慢慢泅开来。她宝贝的眼睛开始散去了原本的伪装,逐渐露出拥有情绪的赤眸。   盛长宁声音低缓地断续出声:“宝贝,你的眼睛……”   “开始有变化了……”   “很漂亮。”   当齐眠玉的眼睛开始失去伪装时,盛长宁望着那双漂亮的红琉璃,想要抬手去触碰,她宝贝却已经倾身而至。   院中的月华已经移了大半的位置,偏移夜幕正中。   “仪式感……”   齐眠玉抬眸看向盛长宁,拂去她额上的薄汗,终于说了今日看过五万年记忆之后的第一句话,问:“可以再来一次仪式感吗?”   冷冷淡淡的话音之间,带着几分克制的询问。   好半晌后,盛长宁睁开眼,看向她宝贝的眸色,出声道:“宝贝,你的眼睛彻底变回来了。”   齐眠玉眼睫轻眨,明艳眸光颤了下,应声答道:“是在那时候彻底变回来的。”   盛长宁盯着那双漂亮而妖冶的赤眸,看了好一会儿,而后又抬手将人给拉过来,指尖轻轻挠过他的掌心,依旧只说了一个字。   “来。”   像是一个肯定的信号般,齐眠玉转瞬便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春醒峰中,夜幕之上的月色自高处慢慢地落了下来,月华所带来的光影轻颤着,拂过树梢枝头,光影斑驳,如静谧的水般柔和。   盛长宁轻缓地抓住了垂落在她手边的雪色纱幔。许久之后,她慢慢松开的指尖却是蓦然收拢,不小心将雪纱间的柔软锦缎给扯了下来。   “我好像不小心……扯掉了你的东西。”   盛长宁失神之际,仍旧是思绪缓慢地反应了过来,有些茫然地出声。   齐眠玉低声应了一句:“没关系,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连我……也是你的。”   又过了许久,盛长宁声音轻轻地解释说:“这锦缎的质量……好像不太好。”   随后,齐眠玉伸出手握住盛长宁的手腕,动作轻缓地拿走她手中那根被攥紧的雪色锦带,力证了一番其质量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最终,盛长宁不得不承认,漫漫长夜里,这屋内的东西……其质量还是很好的。   时至夜半许久过后,齐眠玉将人带至梅林间的暖池处。氤氲的热气升腾而上,带着湿漉漉的水汽。他的指尖落下,略一停顿后,又看向盛长宁。   盛长宁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她宝贝下一步的动静,便睁开眼望了过去。   此刻,她的思绪已经变得很缓慢了,触及至那眸光之时,费力地想了下,出声唤道:“宝贝。”   齐眠玉轻应了一声,就听见盛长宁轻声说道:“只能有三次仪式感。”   就三次仪式感。   就不能再多了。   两人在暖池之中待了很久,天微微薄亮时,齐眠玉抬手取来衣裳,帮盛长宁穿好之后,将人抱了回去,放在床上,替她裹好被子。   把盛长宁哄得入睡之后,齐眠玉坐在床侧,垂下眸光,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好半晌后,他轻垂的眸光缓缓移至此前被盛长宁放置在桌上的那方玉盒。   齐眠玉起身,来到桌前,打开玉盒。   玉盒之中,还剩下五枚苍翠叶片,是天机城神树于神陨时代所余下的五万年记忆。   他抬手将玉盒中的这根树枝给取了出来,将那五枚苍翠叶片拨弄下来,慢慢攥紧在手中。   ……   盛长宁于沉睡之中,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境之中,是千年前她飞升时的那场雷劫,以及她亲手斩断与她宝贝本命契约之时,从她宝贝那里所能感受得到的最后一点情绪。   难过,不安,痛苦。   没过多久,盛长宁的梦境又变了一遭。   梦境里面,一下子又是她陨落在神陨之地后那冷寂的千年。一开始,她感受不到任何的情绪,仅仅凭借着本能去生存、去躲避,她的世界里只有一片黑暗。   而后,是鲜红的血色、温暖的天光、雪亮的剑光,让她无垠黑暗的世界里有了其他不一样的色彩。   这个梦境乱极了,似没有任何逻辑和规律可言。   时至某一瞬,盛长宁蓦然睁眼,惊醒过来。她抬眸盯着虚空之中,缓了许久。   旋即,盛长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般,猛地坐起身来,自她腰间传来隐约的不适与酸痛。   她低低轻嘶了一声,暗自运转灵力,将其彻底缓解之后,便起身下了床,从屏风侧绕了出去。   齐眠玉就坐在外间榻上,自其周身笼罩有盈盈苍翠的光华。   盛长宁蓦然走近,抬手取过那方盛放天机神树十万年记忆的玉盒,垂眸便看见原本还剩下的五枚苍翠叶片已然不见了踪影。   盛长宁见状,微闭了下眼,抬手掐了下自己。   美人误人。   真是糟糕。   她宝贝趁着她陷入睡熟之际,拿走了余下盛放五万年记忆的五枚苍翠叶片。   盛长宁将手中缓缓放下,转身来到齐眠玉面前,盯着他精致如玉的面容,沉默良久。   空冷枯寂的一千年都算难捱,更何况是五万年的记忆幻境。   昨日夜里,当齐眠玉从记忆幻境之中醒来的时候,他的状态很明显是不太对劲的。   她安抚了整整一夜,才将人安抚好。   而现在余下五万年的记忆幻境又被他给拿走了……   盛长宁心中气急,又无法表现出来。   她静静盯着眼前这个人,沉默良久后,低声说道:“你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吧?”   竟然学会了这样骗她。   现在,她总算是体会到当日她对他有所隐瞒的时候,还哄骗他时他的感受和心情。   这是一种无处可寻的无力感。   她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现在,齐眠玉已经进入五万年的记忆幻境之中,她无法出手打断他的神识。   若是轻易打断他探入记忆幻境的神识,他的神魂会遭受反噬,从而导致有所损伤的。   思及此,盛长宁迟疑片刻,守在齐眠玉身侧。   依照昨日的情况来看,五万年记忆将会是五个时辰的记忆幻境。   春醒峰中从天亮到暮色降临之时,整个过程中,盛长宁一直目不转睛地守着人。   时至窗外暮光倾落的那一瞬,齐眠玉轻覆的眼睫微微一颤,将要醒来之际,盛长宁放在膝间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些许。   随后,齐眠玉周身苍翠光华彻底散尽,他睁眼醒了过来。   盛长宁抬手握住他的手,触感冰凉若寒。   她低声喊道:“宝贝。”   齐眠玉转眸望过来,那双平静至极的黑眸透着深邃。   于是,盛长宁又出声唤了一句:“宝贝。”   您接着,她又喊了一声:“宝贝。”   当盛长宁出声喊第三声“宝贝”之时,齐眠玉投落而至的平静眸光终于有一瞬的波动。   齐眠玉抬起手,探出的修长手指触碰过她的脸。   半晌后,他声音艰涩地开口道:“是暖的。”   “是真实的。”   “盛、长、宁。”   齐眠玉像是第一次出声说话般,一字一顿而又认真地喊着盛长宁的名字。   旋即,齐眠玉探出的手指轻轻捏过她的下巴,将人带过来后,低头吻了上去。   冰凉的气息溢散开来,很快被温热的吐息交缠在了一起,逐渐升温并回暖。   这一次,盛长宁很配合。   无论她宝贝想要做什么,她都配合了他的所有要求。   ……   待到夜深时分,盛长宁微微合上眼,复又很快睁开来,抬眸盯着齐眠玉,像是确认他究竟在不在她身边一般。   齐眠玉轻声哄道:“安心睡觉。”   盛长宁闭上眼,抬手握住她宝贝衣襟里面的小雪人,低声说:“我睡不着。”   齐眠玉闻言,探手探过后,又道:“你骗人。”   须臾之后,盛长宁又换了一种说法,道:“我不想睡。”   齐眠玉迟疑道:“那你想做什么?”   “陪我说话。”盛长宁道。   “好。”   随后,盛长宁道:“你骗我。”   “你从昨日夜里就打算骗我了。”   说到此处时,她垂下眸光,落在她宝贝近在咫尺的锁骨之上,低头轻轻咬了下,并道:“这是一次惩罚。”   齐眠玉闷哼一声,却又出声说:“那你多咬几次。”   盛长宁听见这话,睁着晶亮亮的眼眸,盯着说这话的人,故作冷淡地问道:“你还是想多骗我几次?”   “我骗你,你很生气。”   “你骗我,我也生气。”   盛长宁道:“我哄你,你也要哄我。”   “怎么哄?”齐眠玉道。   “没诚意。”盛长宁评价道,“自己想。”   “下一次,我唤你剑尊,唤你主人,来哄你。”   盛长宁闻言,心想这也太过于刺激了。她平静地问道:“你就想出这么个哄我的方法吗?”   “你从前哄我,就喊我宝贝的。”   齐眠玉眸光中透着几分茫然,出声问道:“那我喊你主人,不对吗?”   “有一点点刺激。”盛长宁小声道,“可以试试。”   为什么会有一点点刺激……   齐眠玉再度陷入茫然之中。   他是她的剑,唤她主人,也不是不可以。   盛长宁想了下,道:“平日里不能这样喊。”   为什么……   齐眠玉心中怀着疑惑,垂下眸光,认真打量着盛长宁面容间的神情。   而后,他倾身俯首至盛长宁耳畔,低低出声地喊道:“主人。”   清冷如玉的音色之中,尾音微微上扬着,像看不见的小尾巴,轻轻荡漾开来,勾缠着盛长宁的心弦。   她的呼吸微微一滞,连说话的声音都乱了下,断断续续说道:“不是说、叫你平时不要喊嘛……”   齐眠玉盯着盛长宁此刻的反应,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继续道:“你现在还在生气,我在哄你。”   “我是你的剑,主人。”   盛长宁的全部思绪几近要沉沦在她宝贝喊的这一声“主人”与那双泛着妖冶与神秘的赤眸之中。   她蓦然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转过身去,不去看身后之人,并轻声低喃道:“不行,你平日里不能这样喊。”   从前是齐眠玉阅历不够,而现在他以旁观者的角度看过神树观察众生的十万年经历,知晓了很多事情。   比如,现下齐眠玉知道自己不应该听盛长宁的话而主动停下来,而是应该继续哄人,喊道:“主人,只有我才能这样喊你。”   须臾之后,他又低声说道:“我也只会这样喊你一个人。”   盛长宁低声应着,又抽出手,轻轻打了下他握在腰间的手,没什么底气地强调道:“不准喊。”   翌日。   当盛长宁睁眼醒来之际,下意识抬手去碰身侧的位置,指尖落到了空出,她才反应过来,动作轻缓地坐了起来。   一刻钟后,齐眠玉结束修炼,自院外走回来,转瞬进了房间之中。   盛长宁抱膝坐在床上,转眸看过去,开口道:“宝贝,你过来。”   齐眠玉依言而行,来到盛长宁身侧。   盛长宁出声说:“十万年的记忆幻境之中,你看见了什么?”   “苍澜是创世之神。神陨时代的覆灭,是因为苍澜意欲毁掉众神,重覆一个新的时代。”   “而即将被毁掉的众神站在了苍澜的对立面,与祂一战。那一战,天崩地裂,山河破碎。”   “众神陨落,与苍澜几近同归于尽。”   “众神陨落之地,在后来形成了神陨之地。苍澜未死,而陷入长达数万年的沉睡。”   “神陨时代结束之后,自然规则重塑修仙界。万族复苏,人族崛起,自此开启了一个修行盛世。”   “而在灵气达到鼎盛复苏之际,有一名修士误入神陨之地深处,带出一件法器。此后,那人犹如神助,于数百年间迅速崛起,在西州创下苍澜神殿。”   “上古时代由此转极盛为衰败,在苍澜神殿壮大之时,上古时代覆灭,邪魔尽出,肆虐五州。”   “从上古时代开始,悬浮于苍澜神殿上方的那枚幽绿眼珠,曾经数次浮现于虚空之中,窥探世间。”   “此后,苍澜每一次的窥探过后,在百年之内,必定会有修士飞升上界。”   “无一例外,那些飞升修士尽数沦为了苍澜恢复力量的祭品。”   “这一切,到上古时代彻底的覆灭,修士之中不再有足以飞升上界之人,隐匿于暗处的苍澜不再出手。”   神树天机所给的十万年记忆中,与苍澜和苍澜神殿有关的,便是这些记忆。   再然后,就是上古时代覆灭之后的数千年乱世。   盛长宁认认真真地听完,又问道:“当年众神陨落之时,对付苍澜时所用的力量是……”   “我在记忆幻境之中看到之时,觉得很是熟悉。”齐眠玉道。   盛长宁闻言,抬起手来,自其指尖涌出一抹寂灭之力,展示给齐眠玉看。   齐眠玉垂眸望过去,应声说:“对。”   “难怪……”盛长宁眸光微闪,解释道,“这寂灭之力是我在神陨之地中得到的力量,我觉得无往而不利,尤其是在对付与苍澜和邪魔有关的力量之时,更是一种利器。”   “原来是寂灭之力。”   盛长宁又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这话。   下一瞬,自她眼前光影略微有所变化,她被齐眠玉抬手抱在怀中。   齐眠玉道:“无论如何,你都要记得我还在这里。”   “做任何事情,都要记得我。”   “不能抛下我。”   盛长宁闻言,抬了抬手。   随着她的动作之间,原本隐匿于无名指间的灵线被轻轻一扯,她应声说:“你也不要忘了,我们还有这个契约在。”   “只要你扯一扯这个灵线,无论我在何地,都会被你给拉回来,落至你身边的。”   齐眠玉仍旧是不太放心的。   他低声道:“我们再试试。”   “怎么试?”盛长宁问道,“我跑去春醒峰山脚处,然后再由你拉我回来?”   “我去。”齐眠玉道,“你在这里等着。”   旋即,他转身离去,很快出了院门。   好半晌后,盛长宁接到齐眠玉的灵讯,抬手将指间灵讯拉了一下。   虚空之间传来隐隐的波动,旋即便有一抹颀长的雪色身影出现在她身边。   盛长宁抬眸看向蓦然出现在她面前的人,应声说:“你看,是的吧?”   齐眠玉略一抿唇,又道:“再试一次。”   说罢,他再度转身,出了院门。   盛长宁见状,坐在床上,等着她宝贝给她传灵讯,才好伸手拉着无名指上的那根契约灵线。   盛长宁等了片刻,没等到熟悉的灵讯传来,反而倒是从她周身泛起些许的波动。   须臾过后,她受到契约的牵引力量,似在传送一般,周遭环境豁然一变。   盛长宁整个人掉入熟悉的怀抱之中,她怔了瞬,才抬手搂住齐眠玉的脖颈,出声道:“我连衣裳都没穿好,就被你给喊出来了。”   今日一起身,她就坐在床上等她宝贝回来。而后,他们二人又说了一些事情,再然后就是如今的契约试验了。   她都没来得及穿好外衣,现下只穿了一件雪白的里衣。   “没关系。”齐眠玉低声应了下,解释道,“我现在相信了。”   “无论何时何时,我都能找到你。”   盛长宁转眸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又说:“你把我带春醒峰山顶上来了。”   “现在,我带你回去。”   说罢,齐眠玉略一抬手,将盛长宁抱紧了些,沿着山道缓步而行。   当日夜里,原本被插了数次队的那次仪式感终于提上启程。   齐眠玉的识海世界时常都是亮如白昼的,内里未曾经过半分的雕琢,不具成熟,一切都是识海世界最初的模样。   盛长宁的神魂待在她宝贝的识海空间内,一次又一次地亲眼目睹了此方识海从最初未经雕琢的模样,逐渐衍变出天与地,蓝天白云,山川河流。   她宝贝尚未变幻出院落住处,置身于这般幕天席地的识海世界之中,虽然周遭再无其他人,盛长宁却依旧觉得有些奇奇怪怪的错觉。   尤其是,当齐眠玉倾身而来,贴近她耳畔,唤的那一声“主人”,就更加奇怪了些。   明明现在是一段看起来异常紧张的时期,邪魔窥探在即,苍澜即将复苏,五州之内人人自危而怀疑他人,四方阁上下加紧炼制法器,苍澜神殿的秘密被公之于众,各大宗门势力紧张不已……   但是,盛长宁却觉得一切都像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在春醒峰中的日子,闲适得像外界并无邪魔侵扰似的,轻松得让盛长宁觉得安稳而宁静,紧绷已久的思绪都忍不住放松了许多。   现在,她像是轻松得有些不太像话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比心~   —   明天请个假,整理大纲,不更新。 第一百一十九章   自从十余日前, 由南州四方阁中传出那日夜袭之人,乃是西州苍澜神殿殿主的时候,五州俱震。   或者说, 早在数月之前,从北州星宿阁大劫,传承数千年的医修基业被毁的时候,五州就已经乱了起来。   从北州星宿阁,到东州天机殿, 尽数被邪魔所侵占。甚至, 东州天机殿中,从上到下,所有修士弟子竟然无一幸免,全部与邪魔有所牵连。   而今, 从南州四方城,被爆出西州苍澜神殿殿主亦与邪魔有所勾结。   北州、东州、西州, 竟无一幸免。   而在道宫,彻查尽半年后,从当日陨落于万刃仙台的圣子温卿言开始,由此牵扯于一系列与温卿言这位祭司一脉的二祭司有所牵连之人。   道宫温卿言一脉, 被尽数清除之后,由道宫对外公布弟子名单, 竟然足足有上百名弟子。   当日在南州四方城中,剑宗宗主、道宫宫主、四方阁阁主,以及云星遥四人联手对苍澜神殿殿主出手, 竟然也无法留下苍澜神殿殿主。   苍澜神殿殿主毁掉炼器楼后, 全身而退, 回到西州。   同日, 四方阁阁主秋楹宣布,将在一个月之内,炼制出足以辨别大乘期邪魔的法器,从上到下,将彻查五州所有隐匿的邪魔。   五州人人自危。   两日之后,剑宗与道宫中州两大势力于私底下,各自派出一支队伍,暗地里前往西州调查情况。   与此同时,从南州四方阁开始,对外开放辨别筑基期、金丹期邪魔伪装的法器。   有修士暗中使用辨别邪魔的法器,诛杀邪魔的,也有失去伪装的邪魔反杀修士弟子者。   更有甚者,是同门之内平日里有仇的修士,借法器之便利,故意“误杀”同门师兄弟的。   一时之间,除却西州之外,其余四州遍地都是杀戮。   修仙界彻底乱了起来。   而后,南州四方阁很快收回所有可辨别邪魔的法器。   在收回法器的第二日,由剑宗与道宫两大宗门势力对外公布,十日之后于中州万刃仙台,成立仙盟。   仙盟成立,是为肃清五州所有邪魔。   因而,剑、道两大宗门势力特地广邀五州修士前往。   五州大乘尊者,将在万刃仙台立法则誓言,入仙盟。   届时,与会修士经过重重选拔之后,可成为仙盟执法者,方可拥有主动审判、抓捕、追杀与邪魔有所勾结之人的权利。   五州立仙盟的消息一出,当日傍晚时分,便有消息从西州传了出来,对外封闭驻地数日之久的苍澜神殿殿主称——   “十日之后,万刃仙台,我必来捧个场。”   五州修士大为震惊,自邪魔现世,肆虐至今,苍澜神殿殿主是唯一一个敢如此张扬的修士。   按以往,无论是北州星宿阁,亦或是东州天机殿,亦是不敢像苍澜神殿这般,将己方势力与邪魔勾结的秘密如此大张旗鼓的宣扬,甚至敢与整个五州叫板和对抗。   一时之间,修仙界中,各方修士议论纷纷,都在静待数日之后万刃仙台的仙盟初会。   剑宗。   宗门内部,近段时间内,因为修仙界大乱而导致任务殿任务剧增,皆是与邪魔相关的各种任务。   连带着剑宗弟子平日里来往宗门驻地,亦是形色匆匆。   就连宗门弟子的早课都暂且停止了授课,原因无法,原本授课的教习都被外派出去了。   盛长宁来到星辰峰时,正是上午宗门弟子外出执行任务之际。   她在星辰峰外站了一会儿,才等到一个看起来不那么忙的人,出声唤道:“这位师兄……”   那人转过身来,注意到盛长宁,应声回道:“盛师妹。”   盛长宁看过去,很快认出了星辰峰这名弟子,道:“江师兄。”   此前,在小青山秘境之中,江离叶作为十名考核弟子,是盛长宁和曲薇薇两人一同遇见的第一个考核弟子。   江离叶出声问道:“盛师妹来星辰峰,是有什么事情吗?”   盛长宁开口答道:“我想问一下,星辰峰的燕师兄在吗?”   “是燕今宵师弟吗?”江离叶闻言,认真回忆过后,摇头道,“五日之前,燕师弟还在星辰峰,后来便离开了,好像是在任务殿接了一个除邪魔的任务,外出执行任务去了。”   盛长宁闻言,回想了一下。   五日之前,她还在沉睡之中。   江离叶又问道:“盛师妹找燕师弟是有事吗?”   “若是有事,我可以替你传一下灵讯……”说到此处之时,江离叶话语微微一顿,迟疑片刻,继续说,“我忘记了,我好像没有燕师弟的灵讯。”   江离叶说及此,解释道:“燕师弟他平日里并不常在宗门之中,我与他的关系还……算是能说话吧。”   就连江离叶自己都不太清楚这一点。   那位燕师弟看起来好像对所有人温和有礼,是最适合修习君子剑的人。   可是……江离叶仔细回想过后,发现燕师弟入宗门两年有余,与星辰峰中所有人能交好,而星辰峰中至今却无一人有燕今宵的灵讯。   盛长宁听见这话,便道:“没事儿,我找燕师兄只是有一件事情而已。”   “等他回来再说吧。”   盛长宁说罢,很快同江离叶告辞,离开了星辰峰山脚处。   路上,她接到曲薇薇的灵讯,转身去了云海广场。   在云海广场前,一艘往返中州神城与剑宗的云舟很快停在了广场上。   盛长宁撑着伞,来到云舟前。一袭绯色身影从云舟之上飞奔而下,冲到了她面前。   “小笨蛋!”   曲薇薇刚从北州回到中州,便乘坐云舟,到了宗门驻地。   盛长宁道:“曲师姐。”   曲薇薇扳着手指一算,出声说:“自从北州一别,我们又有好几个月没见面了吧。”   “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盛长宁想了下,道:“曲师姐,我现在有灵石了。这回,我可以请你。”   曲薇薇奇怪道:“你不是秉承着有多少灵石用多少灵石吗?怎么还能够存下灵石来?”   说起这事,盛长宁就想到了自己刚重生之际,身无分文的窘境。   不过,现在,她,有钱!   盛长宁道:“上一次,在北州星宿阁驻地旧址前,我见了一些前辈尊者。他们用一些灵石买走了那件可以‘辨别’邪魔的法器。”   曲薇薇闻言,很快就回想起来了。   那日夜里,她是亲眼看见盛长宁把那件可以辨别邪魔的法器给拿出来的。   结果,她定睛一看,不就是岚秀阁出的几件首饰给拼凑起来的东西吗?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盛长宁用那件“法器”,当场找出了好几个由邪魔伪装的修士。   一时间,就连她都不能确定了。   她迷茫了,无法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可能……那真的是一件可以辨别邪魔的法器吧。   后来,在北州星宿阁驻地旧址那一个月,凭借这件“法器”,真的找出很多由邪魔伪装之人。   她就更加相信,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所以……”曲薇薇斟酌片刻,特地看了下四周无人,小声地问道,“那真的是一件可以辨别邪魔的法器吗?”   盛长宁闻言,转眸看了一眼曲薇薇,轻声笑道:“曲师姐第一眼觉得它是什么,其实它真的就是什么。”   “真的?”   曲薇薇神情间显露出些许的震惊之色,旋即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曲仙儿说过了,身为曲家人,在外面不要随便大惊小怪,要稳重。   盛长宁肯定道:“是真的。”   “厉害啊!”曲薇薇下意识夸赞道。   她怎么就没想到过这一招,以假乱真,心虚之人自然会因为一件虚无缥缈、不知真假的法器而露出马脚来。   谁能想到引起五州巨变的,竟然仅仅只是一件看起来很好看的首饰手串而已?   两人转身往山下走去。   山道上,曲薇薇终于想明白了其中的过程,又小声说:“是不是那谁幡然醒悟,把什么暗杀名单告诉你了?”   是星宿阁那位叫祁燃的大长老?   盛长宁再次肯定道:“对,就是他。”   所以,后来在星宿阁驻地旧址前,众多大乘尊者买下那件可以“辨别”邪魔的法器,是为了引那背后神秘的大祭司出手。   四方阁一个月前的那一场戏,也是如此。   由众人逼出了苍澜神殿殿主!   曲薇薇终于想通了困扰她好几个月的疑惑。   “这么一说,让我想一想,当时在北州蹦跶得最厉害的,不就是谢越吗?谢越他也知道这些事情吗?”   盛长宁闻言,回忆了一下,解释说:“北州星宿阁驻地旧址中的事,他知道。”   “至于四方阁之事,我不知道他清不清楚。”   毕竟,四方阁之事,主导者并非是她。   那时候,她正陷入沉睡之中。   曲薇薇肯定说:“他肯定知道点儿什么!”   她就说这几个月谢越这人行踪奇奇怪怪的,传灵讯问他,他也只是支支吾吾的,不能多说,还让她不要去凑南州四方城的热闹。   四方城拍卖会前两日,她意欲从北州跨州去南州。   结果,在路上,她被闭关而出的应南弦给拦了下来。   应南弦是被谢越喊来的。   谢越惯会给应南弦创造机会。   下一次,谢越要是再喊应南弦,她就把应南渡给喊去道宫见曲仙儿。   “谢越最近忙着呢,他要闯出一番事迹来,好在接下来的道宫圣子考核之中,一举夺得圣子之位。”   曲薇薇轻哼道:“他时常就说,圣子圣女才是一对,他早就看不惯温卿言了。”   那谢越还应该感谢她。   盛长宁闻言,默然心说。   一刻钟后,两人走进城中,去到常去的那家酒楼,点了些菜吃着。   席间,曲薇薇又似想到些什么,出声问道:“过几日,万刃仙台,仙盟初会,你要去凑热闹吗?”   “我不去。”   盛长宁解释说:“那一日,会有很多修士在万刃仙台,宗门这边也需要有人驻守。”   “那一日,师兄他是负责这边值守之人,所以,我也不去了。”   曲薇薇又问:“那你觉得我应该去吗?”   盛长宁闻言,认真想了下,道:“都可以。”   “曲师姐想去就去,不想去,留守宗门也是可以的。”   毕竟,到时候没准儿两边同样热闹呢。   曲薇薇思忖片刻,道:“那我去。”   “仙盟初会唉,据说是几千年以来最为盛大的会。”   “我得找个人一起去。”   曲薇薇很快又想到了到时候的情况,道宫的人也会在。   道宫的人,就意味着应南弦也去。   当年明明说好随合随分的,结果她放下了,他没放下,还没他哥洒脱。   盛长宁有些好奇地问:“是因为应道友吗?”   “不知道。”曲薇薇摇头道,“我和他算是青梅竹马吧,当初是他主动找上我说……说那啥啥啥的。”   “那时候,我刚和应南渡那个臭不要脸的分开……”   曲薇薇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盛长宁听完,心道应家那位小公子……这可是为爱甘愿做替身啊。   再根据曲薇薇自己所说的猜测,据说应南渡当初跟她在一起,也是把她当做她姐姐的替身?   盛长宁沉默半晌后,评价道:“你们世家的关系好混乱。”   谁把谁当替身,谁又把谁当替身。   怎么会有这么多替身的?   旋即,盛长宁试图帮曲薇薇理清楚关系,便问道:“你觉得应师兄把你当成是你姐姐的替代品?”   “对啊。”曲薇薇点头应声,“当年……啧啧。”   “你要看应南渡看曲仙儿的眼神,绝对能明白。”   盛长宁闻言,想了一下,当日在北州星宿阁驻地旧址前,见到曲仙儿和应南渡的场景。   她真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儿的。   曲仙儿跟曲薇薇完全是两种风格的美貌,怎么可能会有人把她们二人混为一谈?   盛长宁肯定道:“我觉得应师兄看谁都是一样的眼神。”   毕竟,应南渡拥有一双多情的桃花眼。   曲薇薇闻言,怔愣道:“这样吗?”   盛长宁说到此处,又问:“曲师姐,你会觉得应道友很烦吗?”   “我觉得……”   曲薇薇思忖瞬息,道:“应该没有觉得很烦吧?”   盛长宁继续问:“那他会时常纠缠你吗?”   “倒也没有。”曲薇薇道,“每次都是谢越那个人在中间搞事儿。”   旋即,曲薇薇迟疑问:“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盛长宁握了握拳,道:“努力修炼呀。”   无论是应南渡,还是应南弦,她谁也没帮着谁说话,很是公平的。   盛长宁道:“你知道四方阁阁主秋楹前辈吗?”   “据说,她当年也曾为两个男人暗自伤神过。但是,你看她后来努力修炼,成为如今扬名天下的炼器大宗师。”   曲薇薇听见这话,怔愣了一瞬,当即点头应声,道:“你说得对。”   “将来,你姐是曲家家主,那你就留在宗门,当剑宗宗主,再也不会因为应南渡向你爹告状而被克扣灵石了,也再也不会被谁给拦下来了。”   “五州之大,都是你的海……”   盛长宁话语微顿,当即改口道:“五州之大,你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实现灵石自由。”   当然是要先搞事业,再搞男人。   “你说得有点道理。”   曲薇薇认真道:“我不纠结了,等过几日就去万刃仙台!”   至于买股这种事,她盛长宁要压,当然要压女主角曲薇薇本人的全部股了。   如此,就不会倾家荡产!   两人吃过饭,盛长宁才刚一结账,就看见一道灵讯飞入曲薇薇手中。   曲薇薇拆开一看,冷漠出声道:“应南渡这个臭不要脸的,他竟然又拿我下个月的月俸威胁我?简直好得很!”   盛长宁注意到曲薇薇已然“黑化”的神情,心道一声这应南渡真是正好戳到了曲薇薇的心窝子,完辽。   无论是应南渡,还是应南弦,修士一生还算比较漫长的,不用着急,慢慢来。   毕竟,据她听说的消息是,当年让秋楹黯然神伤的那两个男人,过去千年了,依旧没有“追妻成功”,至今一见面还打架。   两人出门时,曲薇薇瞥见站在对街的齐眠玉,以手肘一戳盛长宁,示意道:“你师兄来接你了。”   “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去找人算账了!”   说罢,曲薇薇很快贴心地离开了此地。   盛长宁闻言,目送曲薇薇离去,又才转眸看向齐眠玉,迈步走下石阶。   长街对面,齐眠玉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在她走入曦光之前,撑伞而来。   盛长宁出声唤道:“师兄。”   “嗯。”齐眠玉应了一声。   盛长宁又抬眸看向头顶的伞,解释道:“其实,我现在已经不用打伞了。”   她的神魂渡过虚弱期之后,已经少了很多彻底消散的隐患,不会再陷入黑暗之中而再也无法回归了。   因而,她可以走入曦光之中了。   齐眠玉垂眸看向盛长宁,道:“太晒了。”   旋即,他又补充说:“我们可以在春醒峰中晒太阳的。”   “那好啊。”盛长宁笑道,“我们待会儿下午的时候,就在春醒峰中晒太阳。”   两人走回山道,很快回了宗门。   进入春醒峰结界之后,盛长宁缓步走在山道石阶上,思考着什么。   她垂眸望着石阶间的浅细纹路,出声说:“我今日去星辰峰,没找到人。”   齐眠玉闻言,便道:“他有神剑。”   “但是,我打得过神剑。”   盛长宁回头望来,微弯着眉眼,解释说:“我不担心神剑会对准我。”   “我只是在担心……”   她可以让祁燃“浴火重生”,也可以让神树天机完成最后的心愿。   可是,她无法救回念念。   而念念,是燕今宵最重要的人。   一个深陷绝望而知道真相的人,无论她再怎么努力,都无法将人给拉回来的。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比心~ 第一百二十章   仙盟初会在中州万刃仙台的消息一经传开, 便在修仙界之中,引起了热议,并且持续数日未绝。   不少修士前往中州万刃仙台, 只为目睹仙盟的成立。   十日时间匆匆而过,转瞬就到了仙盟初会这一日。   万刃仙台上一次这般热闹,还是在半年多之前的五州盛会。   那一次,五州聚集的修士并不在少数,可是却远远没有如今仙盟初会时来的人多。   一时之间, 万刃仙台附近, 全都是修士。   其中,既有是来看仙盟初会的,于暗中却也有不少心怀不轨之人。   万刃仙台主峰广场前,当钟声被敲响第三次时, 从虚空之中传来隐约的波动。   万刃仙台附近,有修士很快认出自其一步踏出者, 正是中州两大宗门势力之首,剑宗宗主与道宫宫主。   与此同时,周遭虚空波动顿生,有大乘修士源源不断地撕裂虚空而来!   众人定睛一看, 修仙界中几近所有大乘尊者都在今日来到了此地。   除却已经覆灭的北州星宿阁、东州天机殿,以及公然挑衅的苍澜神殿之外, 并无一位大乘尊者遗漏。   “那是四方阁阁主,秋楹前辈。”   “谢家家主,谢前辈。”   “应家家主, 应前辈。”   “曲家家主, 曲前辈。”   “还有燕家家主, 燕前辈。”   “我听说这十来日, 西州邪魔肆虐,是燕家稳住了西州与其余四州的跨域传送阵,才并未让西州尽数为苍澜神殿所侵占。”   “还有云星遥云前辈。”   “还有……”   万刃仙台附近,众人一一细数广场之上所来的大乘尊者。   有人好奇地问:“若是五州要成立仙盟,那该找谁来当这个仙盟盟主?”   “当然是五州第一大宗的剑宗宗主了,他修为高,能力强。”   “我觉得道宫宫主也是可以的。”   “要这么说,四方阁于此役中奉献颇多,方能服众。”   “其实,四大世家家主也是可以的吧?他们四人修为亦是不凡。”   万刃仙台附近,众人为究竟该由谁来当这个仙盟盟主而议论纷纷。   不多时,又是一声钟声被敲响,四下不由得寂静无声。   “诸位,今日我等前来,只为一件事。邪魔肆虐,难辨真伪,需得成立仙盟,肃清隐匿于大家身边的邪魔。”   剑宗宗主以灵力将自己的声音对外扩散,继续出声道:“四方阁阁主于一个月前,对外宣称将在一个月内炼制出可辨别邪魔真伪的法器。”   “三日之前,秋道友传灵讯于我,她已将这等法器炼制成功。”   “今日在仙盟初会之上,这件法器将由仙盟盟主掌管,是为诛杀邪魔。”   “我想,大家应该都很好奇,今日究竟该由谁来做这个仙盟的盟主。”剑宗宗主扬声道,“我与诸位道友经过商议之后,决定了一件事。”   “今日在场之人中,无论是谁,凡是成为仙盟盟主之位者,不得继续当任己方宗门与势力的掌权者。”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大家都以为这个仙盟盟主将是一件极大的好事。   剑宗宗主之言,岂不是说……若当任仙盟盟主之位者,将不会再插手原宗门与势力之事,必须得提前“卸任”,将自己一手打理出来的宗门势力交给后来者?   可是,现在这个仙盟盟主,一人不得担任两席位……   待到周遭稍显安静之后,剑宗宗主继续道:“今日,仙盟盟主将由我等共同选出,除了自己之外,其余道友都可以选。”   “而且,此次选择将不对外公开选择人的身份。”   四方阁阁主应声而唤出一方玉盒,出声说:“届时,诸位道友可将自己对于仙盟盟主的人选,以灵力封印于此方玉盒之中。”   “待到诸位道友都做出选择之后,我会关上玉盒,届时所有道友的灵力都会消散,只留下结果。”   秋楹说罢,笑道:“我想了一下,不如我先为大家试一下好了。”   说罢,她抬手落下一道灵力,关上玉盒,等了几个瞬息。   当她再度打开玉盒时,那道强大至极的灵力已然彻底消散。   剑宗宗主见状,出声说:“我先开始。”   话音落下的瞬间,自他指尖掠出一抹灵力,落于玉盒之中,便彻底停了下来。   道宫宫主紧跟其后。   有了中州两大势力之主的率先行动,其余各大大乘修士也纷纷出手。   待到最后,四方阁阁主秋楹才做出自己的选择。她将玉盒盖好之后,便将其交给了剑宗宗主。   剑宗宗主将玉盒放置在桌上,与道宫宫主一起开启玉盒。   待到玉盒始一开启之时,玉盒内的灵力已经尽数消散殆尽。   剑宗宗主随手拿起一个选择,对外展示,并扬声道:“这位道友选择的是……云星遥云道友。”   云星遥一袭墨绿色长袍,衣襟艳绝的一支梅花换成了夏日盛开的白莲,沉冷色泽之中,徒增几分清冷意味。   剑宗宗主此言一出,他挑了下眉,摆摆手道:“多谢这位道友的支持,能得你的信任,是我的荣幸。”   道宫宫主旋即取出下一个选择,出声念道:“这位道友的选择是云星遥云前辈。”   说罢,他抬手将手中的选择对外展示。   云星遥继续道:“这位道友眼光也很好,觉得我一定公正无私,甚好甚好。”   剑宗宗主继续取出选择,念道:“云星遥,云道友。”   “感谢这位不知名道友的支持。”云星遥点头道。   道宫宫主抬手拿起一个选择,出声说:“云星遥,云前辈。”   云星遥笑道:“我都不知道我竟然受到如此多人的喜爱和信任。”   剑宗宗主道:“云星遥,云道友。”   云星遥道:“看来大家都比较喜欢听别人的秘密啊?怎么都选我?”   道宫宫主道:“云星遥,云前辈。”   “我一定不负所托啊。”   “云星遥,云道友。”   “我真是知交遍天下啊。”   “云星遥,云前辈。”   “这是大家对我能力的支持。”   念到后面,剑宗宗主和道宫宫主两个人都已经神色麻木了,云星遥还能变着花样来夸赞自己。   剑宗宗主很快拿出下一个人的选择,垂眸一扫,出声说:“燕家家主,燕池道友。”   云星遥道:“我一定不会辜负……”   他话语微微一顿,笑说:“抱歉,我一时习惯了。”   云星遥转眸对燕家家主燕池道:“燕兄,该你说话了。”   燕家家主燕池眼角略微一抽,又不是他当选了这个什么仙盟盟主,他说什么话。   半晌后,燕池沉吟一瞬,道:“多谢云兄的支持。”   云星遥道:“原来燕兄这么快就猜出来了?”   废话。   除了不能选自己,云星遥总得要选一个人。   其余选择都是云星遥,这个唯一不同的选择……除了是云星遥的选择,还能是谁的选择?   “当时和燕兄一起去西州游历,我觉得燕兄对燕家的管理甚好。”云星遥解释说,“因而,我选择了你来做这个仙盟盟主。”   燕池眼角略微一抽,沉默下来。   那根本不是他在管。   剑宗宗主适时开口道:“云盟主,请。”   云星遥闻言,缓步起身,走到桌前,出声道:“承蒙大家的抬爱,让我选上了这个仙盟盟主,我知道大家对我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   云星遥此话一出,众多大乘尊者不由得陷入沉默之中。这人是如何做到如此厚颜无耻的?   他们选这人……大概真的是因为云星遥此人知交遍天下,跟谁关系都好吧。   “我思虑良久,决定在当仙盟盟主的这一日,从情报收集行退任了啊。”云星遥轻咳两人,神色认真了些许,继续说,“我在这里宣布一下,我要把它交给剑宗的盛长宁。”   云星遥此言,不由得令全场俱寂。   在修仙界中,众人提及起情报收集行,率先想到的是一张偌大的情报关系网。   其次,众人想到了情报收集行每一年的收入,足以与一大世家相比。   规模如此之大的情报收集行,云星遥在今日说送人就送人了?   剑宗那位天生剑心者与云星遥是有什么关系吗?   云星遥道:“大家肯定在好奇,我和盛长宁的关系。”   “那我在这里多说一句,其实我是盛长宁失散多年的亲叔叔。”   此言一出,万刃仙台附近还没无人议论,自侧后方突然传来两声轻咳。   云星遥转眸一瞧,道:“秋楹阁主觉得很震惊吗?”   秋楹神色古怪地摇摇头,出声说:“云盟主,你继续说。”   希望有朝一日,云星遥得知真相的时候,不要当场离世。   怎么会有人错得如此离谱?想当心上人的亲叔叔?按照云星遥这个性子,当初怕是想当盛长宁她爹吧?   “小长宁她唤我一声云叔,我自然要把情报收集行留给她。”   云星遥话音一转,又道:“大家肯定又觉得这样一来,我这个仙盟盟主又是与剑宗相勾结了吧。”   “但是呢,我当年师从道宫,说起来道宫宫主还是我师侄。”   “大家肯定又觉得这样一来,我这个仙盟盟主又是与道宫相勾结了吧?”   “但是呢,我与曲家家主可是生死之交的好友,我为他与云雾仙子出力……”   云星遥说到此处时,转眸看了一眼眼刀子直直朝他刮来的应家家主应寒野,云雾仙子的道侣。   “大家肯定又觉得这样一来,我这个仙盟盟主又是与曲家相勾结了吧?”   “但是呢,我当年与应家家主可也是生死之交,真真实实经历过生死的。”   大概就是他听闻应寒野当年给剑尊送了很多以示好,秋后算账,把人给打了,两败俱伤啊。   “大家肯定又觉得这样一来,我这个仙盟盟主又是与应家家相勾结了吧?”   “但是呢,我与谢家家主关系也很好。”   大概就是他听闻了谢随之曾经给剑尊送过很多的师徒话本,又说想拜师剑尊学剑,又把人给打得两败俱伤。   “其实,我与燕家家主关系甚好,否则我也不会推荐他当这个仙盟盟主了……”   剑宗宗主终于看不下去了,提醒道:“云盟主,不要多说废话,先做正事。”   云星遥闻言,笑了下,神色认真道:“好吧,那我便来说一说正事。”   “立法则誓言。”   “大乘修士一立法则誓言,便终身不得违背。”云星遥抬手引来一缕天地法则,出声说,“我云星遥在此立誓,任仙盟盟主这两年,必定公正无私、肃清邪魔!”   誓言即成,立刻生效。   若是违背此誓言,必受天罚之惩。   道宫宫主连忙提醒道:“师叔,两年!两年!两年!”   “两年够了,再多的时间我就不当这个仙盟盟主了。”云星遥道,“请大家准时参加两年之后的仙盟二会,到时候请大家支持燕家家主燕池。”   被提及起来的燕池不由得心一跳。   旋即,剑宗宗主亦是抬手,引来一缕天地法则,出声立誓:“邪魔在一日,五州终不得安宁,我入仙盟,将助仙盟盟主,肃清五州邪魔。”   此誓言一成,天地为之回响共鸣。   云星遥笑意吟吟,道:“颜宗主啊,这仙盟初立,你觉得……我们是不是都该出一份力啊?比如,灵石这方面,仙盟这边是有些困难的。”   剑宗宗主看他一眼,抬手取出一张灵石卡。   云星遥转手一看,扬声道:“一百万灵石!剑宗不愧是中州第一大宗!”   云星遥的声音顿时传遍整个万刃仙台。   他继续看向道宫宫主,道宫宫主应声立誓,又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张灵石卡,递了过来。   “一百万灵石!道宫不愧是中州第一大宗!”云星遥适时扬声开口道。   “秋阁主!五十万灵石!不愧是南州第一大宗!有底蕴。”   “曲家主!五十万灵石!不愧是北州第一世家!祝你早日抱得美人归!”   “谢家主!我认你这个兄弟,五十万灵石!不愧是东州第一世家!”   “应家主!从前我对你有些偏见,今日觉得你不愧是南州第一世家家主!祝你与云雾仙子琴瑟和鸣,恩爱无双!”   “燕家主……”   待到前面人尽数立法则誓言后,云星遥才走到燕家家主面前,看向燕池,依旧笑笑意吟吟地出声道:“燕兄,你是先立法则誓言,还是先为我们的仙盟出一份力。”   燕池迟疑片刻,抬起手来。   他一手引来天地法则,一手从储物空间之中取出一张灵石卡,解释说:“这是五十万灵石……”   燕池话音未落之时,自虚空封禁中强行被撕裂开来,一袭墨色锦袍的苍澜神殿殿主从虚空中闲适踏出步子来。   “诸位道友这仙盟初会到此,也该接近尾声了。”   自其话音落下的瞬间,从遥遥虚空之中,迅速溢散过无尽黑雾,被苍澜神殿殿主转手掷于万刃仙台附近,落地而成狰狞邪魔!   云星遥一把抬手,以手指捏住燕池将要放下的灵石卡,将其拽了过来,转身拂袖。   于万刃仙台周遭十余座主峰之间,迅速激射出无尽交织的灵线,在虚空中即成法阵,将整个万刃仙台瞬间封锁。   燕池瞥见被云星遥硬生生抽走的五十万灵石卡,沉默瞬息,心里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苍澜神殿殿主怎么不早些来!   他白白损失五十万灵石。   云星遥抬手道:“神殿殿主,恭候你多时了。”   苍澜神殿殿主应了一声,转眸打量着万刃仙台附近的阵法,出声道:“看来你们早有准备。”   “只是,同样的手段用一次就算了,再用第二次,不会觉得已然无用了吗?”   “同样的招式,只要能将猎物成功吸引过来,就能够算是一个好方法。”云星遥依旧是笑吟吟地出声,“神殿殿主这不就来了吗?”   云星遥随手一挥,道:“万刃仙台附近,有这么多道友在此,难道还拿不下一个神殿殿主吗?”   话音落下之时,自他手中倾涌出无数灵力,于虚空之间汇聚成一张铺天盖地的灵网,将苍澜神殿殿主周身所带来的所有黑雾尽数网罗。   那些黑雾被灵网所捕,被瞬间歼灭!   连同那些已然化作狰狞邪魔的,都一同消散殆尽了。   苍澜神殿殿主见状,拍手道:“云盟主,好手段。”   “只不过,我既然敢在今日前来万刃仙台,就绝不会是独身一人而来。”   云星遥闻言,神色略微有了些变化,   苍澜神殿殿主冷声道:“动手!”   言罢时,原本立于万刃仙台内部的修士之中,应声而响起数声灵力爆炸的巨响!   “铮!”   长剑出鞘的声音几乎是一同出现的。   今日前来万刃仙台的修士,不乏有各大宗门弟子。   其中,以中州剑、道两大宗门势力为主,但凡各峰亲传弟子,除却留守宗门驻地者,几近尽出,于此刻发挥了大用处。   宗门弟子或显现于人群之中,以自己的身份出现,或隐匿于人群之间,以普通寻常、平凡至极的面貌现身。   在苍澜神殿殿主出声之时,他们早已经锁定了周遭泛起灵力波动的修士,在那些“人”动手的时候,他们便一同出手。   苍澜神殿殿主见状,点头肯定道:“果真是来了这么多的人啊。”   万刃仙台的躁动被瞬间压制,却在此时,自遥遥西北方向,一声微弱的灵力响动顿时炸裂。   这道灵力响动原本微弱细小,却无端引得虚空震颤!   无数虚空裂痕自西北角而生,无尽黑雾一同钻了出来。   “铮铮!”   剑宗宗主倾身掠出,剑域所及之处,爆裂被尽数镇压。   只是原本处于西北角处的修士,被虚空罡风所波及,受了重伤,又有黑雾侵扰,一时之间鲜血淋漓。   苍澜神殿殿主开口道:“云盟主,颜宗主,我这份小礼送得如何?”   发生异动的地方,正是剑宗一位亲传弟子所驻守之地。   “我我我!”   正值此时,一道清脆欢快的少年音从人群中钻了出来,一抹火红的身影拉着另外一人飞快钻出来。   苍澜神殿殿主垂眸一扫,道:“不过是个筑基期的小子。”   “我们可以医治!”   少年容貌俊美,一双狭长的凤眸此刻弯着柔软的弧度,举手扬声道:“我和傅师兄都是医修,请让我们帮忙医治!”   被少年给拉出来的修士,化神修为,正是前星宿阁星辰一脉的亲传弟子,傅知遇。   傅知遇沉默一瞬,又听见霍祈嚷嚷道:“我们两个人是未来医修大宗星辰宗的开派之人,请大家支持我们!”   霍祈说罢,又把傅知遇拉到一干身受重伤的修士面前,眸光晶亮亮地出声道:“傅师兄,未来星辰宗扬名立万,将从今日开始!”   傅知遇点点头,应声说:“好吧,你不要捣乱。”   苍澜神殿殿主拂袖冷声道:“不知所谓!”   自他袖袍间,一根黑雾所化的利箭朝着霍祈背后而去!   一个筑基境界的小修士,无论如何是抵不过大乘一击的。   “刺啦!”   剑宗宗主抬手执剑,替霍祈挡下这一击。   与此同时,他手中长剑挥斩,一式凛冽剑意携卷那支箭矢折返,击于苍澜神殿殿主方向。   霍祈出声道:“哇!谢谢剑宗前辈,前辈真的好生厉害!”   剑宗宗主饶是再镇定自若,也被霍祈给惊到了,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   随后,他蓦然倾身,掠至虚空之中,剑至苍澜神殿殿主!   “大祭司,你在我剑宗亦是埋伏下了不少探子。”剑宗宗主语气平静道。   “玄天峰,星辰峰,明曦峰,邀月峰,南云峰。”   苍澜神殿殿主并未否认剑宗宗主口中的“大祭司”,一一细数过后,又道:“这是剑宗的五大剑峰吧,颜宗主?”   “我想你们一定用所谓的法器探测过所有弟子的身份。道宫中是二祭司温卿言的势力,那颜宗主有没有想过在剑宗难道不会就不会有人吗?”   剑宗宗主道:“大祭司一脉派出之人,尽数都在剑宗。”   苍澜神殿殿主应声说:“没错。”   “原本,四方阁也是属于我们的。只是某一个不太中用的家伙,竟然生出背叛!”   苍澜神殿殿主话音落下的瞬间,抬手从修士之中拘来一人,冷声道:“乔庭。”   “是你将四方阁内部的探子,尽数告知给他们的。”   当日在四方城,苍澜神殿殿主的暴露,全是因为乔庭一人。   乔庭面色苍白,沉默不语。   苍澜神殿殿主笑道:“你放心,我不杀你。”   “背叛之人,当由吾主真神降临,亲自料理。”   “邪神!”   乔庭咬牙挤出两个字来。   “砰!”   “铮!”   苍澜神殿殿主与剑宗宗主同时出手,一前一后两式攻击于虚空相撞,蓦然迸发开来。   乔庭依旧被困在虚空之中,剑宗宗主未能救下他。   苍澜神殿殿主道:“给诸位一个机会,诵吾主苍澜真神之名,奉献自己,可得到一个效忠的机会。”   “否则,当真神降临世间,尔等逆徒,都将殒命。”   云星遥最擅长谋划与猜想,于此刻蓦然出声道:“苍澜神殿,神殿祭司一脉,从很早之前,你们就开始布局了。”   “苍澜神殿,天机殿,星宿阁,四方阁,道宫与剑宗。邪魔是你们那邪神搞出来的东西,过去万载,邪魔肆虐,时至千年前,盛元年间,所有邪魔被逼得避退隐匿。”   “什么叫邪魔!那是你们愚昧!那是苍澜真神赋予世间最强大的力量。”苍澜神殿殿主冷声道。   云星遥道:“祭司一脉,死的死,亡的亡,到如今,你应该是苍澜神殿最后的底牌了。”   “否则,身为苍澜神殿大祭司,你不会亲自出手?”   云星遥说罢,目不转睛地盯着苍澜神殿殿主。   苍澜神殿殿主笑说:“我的底牌还有很多的。”   “比如……”   苍澜神殿殿主抬手一指,遥遥指中云星遥身后那些人,冷漠道:“他们!”   此言一出,原本神色激愤地站在众多大乘修士之间的几人纷纷抬手,转瞬朝着周遭修士出手。   周遭尽数都是大乘尊者,那几人始一出手,便遭到了其他人的反击。   大乘修士动辄出手,便是浩瀚之势。   万刃仙台附近虚空为之一震!   云星遥道:“他们都已经发过法则誓言,若是不从,将有天罚降世!”   苍澜神殿殿主点头道:“是的。”   那几人出手的时候,自暗沉天幕之中,数道惨亮劫雷迅速降临,劈在了万刃仙台附近,径直朝着他们而去。   苍澜神殿殿主抬手,五指收拢,令那数道天罚悬停于虚空之中。   他道:“只是,大家可能有所不知,天罚又如何?天罚亦受吾主苍澜真神所控!”   “云盟主,我听说你是当年飞升那位灵玉剑尊的弟弟啊。”苍澜神殿殿主神色轻松地感慨道,“可惜了,可惜了,可惜了。”   他一连说了三声“可惜”,摇着头。   云星遥原本出手之势,蓦然顿住,不动声色地问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说吾主真神掌控世间天罚,无论是谁,都难逃这一劫。”   “什么意思?”   云星遥质问出声。   “就是说,从过去数万年间所有飞升之人,都是吾主的力量祭品。”   云星遥冷漠道:“不可能!我明明是看见的……”   “其中,当然也包括千年前飞升的灵玉剑尊。”苍澜神殿殿主好心出声解释道。   与此同时,他暗自观察着云星遥,见云星遥面上神情不似作伪,心中略微松了口气。   从过去短短半年间,就像是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暗中出手,星宿阁、天机殿相继覆灭。   他怀疑是当年那位灵玉剑尊未死。   现在,瞥见云星遥面上神情,他觉得完全可以放心了。那位灵玉剑尊回来,怎么能够不与她弟弟相认呢?   云星遥神色变幻过后,眉眼透着冷漠,毫不犹豫地朝苍澜神殿殿主出手而去。   如同疯了一般,他始一出手,便是拼尽全力的一击!   苍澜神殿殿主见状,不由得更加放心。   如此一来,只要清扫了此地所有人,大祭司将再无任何阻碍。   “轰!”   天幕之中数道天罚劫雷迅速降临,为苍澜神殿殿主所控,抬手一落,朝着云星遥与剑宗宗主两人轰炸而去。   天罚之下,就连当年那位灵玉剑尊都将身陨,更何况是这些未得飞升之境的修士呢?   “吾主真神降临,尔等逆徒将安心地沦为真神复苏的力量祭……”   苍澜神殿殿主冷漠出声,心中是多年大计将成的疯狂。   苍澜神殿殿主话音未完之时,一柄利刃自他身后,悄无声息地刺穿而来!   可怖的寂灭力量如同毁灭之势,迅速席卷而来,将他体内所有的力量吞噬殆尽。   “乔庭!”   “铮铮!”   沉默已久的剑宗宗主蓦然出剑,抬手刺穿苍澜神殿殿主的胸膛。   他出手,挡下苍澜神殿殿主濒死向身后乔庭的悍然一击。   乔庭往后退了两步,眸光轻扫之下,迟疑地瞥了一眼混迹于人群中、还帮忙对付邪魔的燕家家主燕池。   盛姐交给他一柄匕首,找机会出手。   但是,现在的情况还是跟他盛姐交代的不太对啊。   燕池为什么还没暴露呢?   这个人想做什么?   ……   剑宗驻地前,负责值守宗门弟子做好登记,又出声道:“燕师弟……燕师弟?”   燕今宵收回目光,温和地应了声,解释说:“我做了任务回来,听说今日是仙盟初会,有些好奇那边的情况。”   值守弟子道:“我也很着急。我听说那个苍澜神殿的殿主大肆放言,说今日要破坏仙盟初会。”   “不过,万刃仙台附近,有那么多尊者前辈在,一定不会有事的。”   “你说得对。”   燕今宵应声点了下头,收好自己的身份令牌,缓步走进宗门。   在云海广场上,有人自不远处叫住了他。   燕今宵转眸望过去,出声唤道:“江师兄。”   江离叶快步走过来,道:“燕师弟,你终于做完任务回来了。”   “数日之前,盛师妹来星辰峰找你,好像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江离叶此话一出,自燕今宵身侧虚空飞快浮现出一柄长剑,铮鸣似地响了下。   神剑闪烁着如月华般的剑光。   ——呜呜呜!盛长宁!小宝贝!   ——我可以去见她的!   神剑亮了下剑光,转瞬就要飞掠出去。   燕今宵抬手将神剑给拘了过来。   ——剑心小宝贝!   ——我好久没见她了!   江离叶好奇地看向燕今宵身边的神剑。   燕今宵道:“它很喜欢长宁师妹。”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大概还有两章,正文就完结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当日, 在宗门考核大比结束之后的第二日,江离叶记得自己在云海广场之上,曾经看见过从剑库中飞出来的神剑。   神剑现世, 那时候大家都以为,神剑是为天生剑心者而出世的。结果,神剑在宗门驻地内闹出极大的动静,却转瞬飞离了剑宗,远去他地。   据说, 是因为神剑瞥见天生剑心者有了独属于自己的剑, 伤心不已,故而远走他地。   时至五州盛会上,神剑再次现世于众人眼前,却已经有了执剑之人。   明明当初在宗门剑库时, 燕今宵也曾进入剑库选剑,到头来却没有选中属于自己的本命长剑。   神剑亦是如此, 当时没有选到自己心仪的剑修。   结果,一人一剑却在宗门之外相遇,反而聚在了一起。   江离叶思及此,感慨道:“燕师弟, 你与你的剑……真是天定的缘分。”   燕今宵闻言,垂眸看向手中所握的神剑。   神剑剑光略微一闪, 反驳着江离叶的话。   ——不是!不是的!   ——我明明还不是燕今宵的剑!   ——我还在考核他!   ——他有一点点讨厌,但是……又像是个好人。   ——可是,燕今宵说他自己会成为一个人唉。   ——我是一柄好剑, 是不能给坏人当本命长剑。   “不是。”   江离叶闻言, 神色微怔。   燕今宵出声解释说:“我至今也未曾与它签订本命契约。”   江离叶听见燕今宵此言, 只心道是神剑高傲, 需要再等一段时间,才肯与燕今宵签订本命契约。   他开口道:“燕师弟,时日还长,慢慢来。”   燕今宵眼睫微垂了下,掩去眸底情绪,温和地笑了下,又问道:“江师兄可知长宁师妹找我,是有何事?”   江离叶摇头道:“我不知,盛师妹只说等你回来再说。”   “那我去找一下她。”   ——对对对!找剑心小宝贝!   燕今宵说罢,转眸看向剑宗五大主峰,出声说:“江师兄,你知道长宁师妹在何处吗?”   “她应该……”   江离叶说到此处时,话语微顿,又愣住了。   原因无他,他又发现自己好像不知道盛长宁住在哪里,他也没有盛长宁的灵讯。   盛长宁问他,有没有燕今宵的灵讯,他说没有。   燕今宵问他,知不知道盛长宁在哪里,他也只能说不知道。   半晌后,江离叶肯定道:“待会儿,齐师兄会去玄天峰的。”   燕今宵闻言,轻掀眼睫,看了一眼江离叶,神色平静。   他应了声说:“我知道了。”   “多谢江师兄。”   燕今宵同江离叶告辞后,走过云海广场,沿着白玉阶梯,拾阶而上。   玉有无瑕之姿,但凡历练成功归来者,都会从这九十九级的白玉阶梯走过,意味洗去外在尘埃与一切污秽。   今日天光正盛,除却万刃仙台附近被黑雾所笼罩之外,中州其余地方皆是灿亮至极。   明光斜斜而落,照在燕今宵一袭织金墨袍上,衣摆上幽色暗纹似被洗去几分沉冷,泛起了暖色一般。   燕今宵垂下平静的眸光,注意着眼前无瑕生辉的白玉阶梯,缓步走了上去。   一阶,两阶,三阶,四阶……   当燕今宵走到第三十三阶白玉阶梯之时,自遥遥虚空之间传来天罚震荡的声响,他灵脉间的暗华由沉寂转为复苏。   不过短短一瞬,又很快平静了下去。   三十四阶,三十五阶,三十六阶……   燕今宵走过第六十六阶白玉阶梯的时候,原本被握在他手中的神剑略一挣脱开来,在他面前略微一晃剑光。   燕今宵站在第六十七阶白玉阶梯上,停下脚步,抬眸望去。   神剑在他眼前一笔一划地写着字。   ——你今日走得好慢。   ——好慢,好慢,好慢。   ——我飞去上面等你了。   “好。”   燕今宵应了一声,目送神剑化作一道璀璨而干净的明光,转瞬飞掠至九十九阶白玉阶梯上方,又朝着他亮了下剑光。   神剑闪烁着光华。   ——快上来!快上来!快上来!   燕今宵认真地看了一眼神剑身后的五大主峰,又垂下眸,将眸光落在眼前的白玉阶梯上,继续往上走。   当他走到第七十阶白玉阶梯之时,从万刃仙台所在方向蓦然传来反噬,令他面色微白了一瞬,吐出一口血来。   鲜血滴落在白玉阶梯之上,原本无瑕的玉面被那刺眼至极的血给污染了干净。   旋即,仿若被什么诡异力量所侵蚀的细微声音,从染血的第七十一阶白玉阶梯上传了出来。   燕今宵看着那刺眼的鲜血,沉默瞬息,从储物空间之中取出一方雪帕,弯下腰,将白玉阶梯上的血迹清理干净。   他在擦拭之时,一抹莹白光华转瞬飞掠了回来。   神剑在上面看见燕今宵又吐血了,被吓得连忙飞了回来,落在燕今宵面前。   它讨厌燕今宵鲜血的气息,只好小心翼翼地绕开了那里。   ——呜呜呜!你怎么又吐血了!   ——有伤就得治。   ——你有那么多灵石的。   燕今宵将擦拭过血迹的帕子收了起来,一块灵石从神剑身边的虚空小空间中,被送了出来。   神剑将那块灵石推到燕今宵身边,又亮了下剑光。   燕今宵瞥见那块灵石,迟疑问道:“什么?”   神剑在半空之中一笔一划地写好字。   ——有病得治,给你一块灵石,要去治病的。   燕今宵应声说:“我知道了。”   神剑见燕今宵没拿那块灵石,又往前推了两下。   燕今宵拒绝道:“不用你的灵石,你忘记了吗?我还有很多灵石。”   ——哦。   神剑委屈巴巴地收回灵石。   燕今宵抬起手,从储物空间中取一块灵石,以灵石轻轻敲响神剑剑身,道:“开心点。”   ——哦!   神剑藏起那块灵石,在半空中写下一个大大的“哦”字。   这一次,神剑没再嫌弃燕今宵慢了,只是慢腾腾地飞在燕今宵身边。   教习说,要理解和善待一个有病的人。   它可是堂堂剑中大前辈,勉强让着燕今宵。   燕今宵继续往上走去。   当他走上第八十八阶白玉阶梯之时,体内灵脉间的暗光再度复苏。   “铮!”   长剑略一铮鸣了下,被刺激得往旁侧退了三下。   好半晌后,它又委屈至极地跑了回来。   这人好讨厌,竟然吓它。   它堂堂剑中大前辈,连齐眠玉都不怕,还怕一个剑修的气息。   过分!   燕今宵神色自若地走上第八十九阶白玉阶梯,自他体内经过短暂复苏又很快被镇压下去的暗光,再度泛起波动。   “铮……”   神剑亮起的剑光略微闪烁,很快忍住了退离的冲动,只是短促地铮鸣了一下。   自第九十阶白玉阶梯过后,燕今宵的面色已经惨白若纸。只是,他的眉眼依旧温和而平静。   九十一阶,九十二阶,九十三阶……   燕今宵走到第九十四阶白玉阶梯之时,自遥遥虚空中传来的巨大声响,响彻中州云霄!   就算隔着数十万里之距,远在剑宗驻地的所有弟子也都听见了这一声巨响。   云海广场中,有弟子迟疑出声:“是——天罚?”   “为什么万刃仙台方向会有天罚临世?”   “会不会是……”   “我听说诸位大乘尊者将会在成立仙盟的时候,立法则誓言。若有违背,违背者将遇天罚!”   “这是怎么了?”   一时之间,不仅仅是剑宗,就连道宫……几乎中州所有听见这一声巨响的修士都为此,而议论纷纷。   燕今宵缓步走上第九十九阶白玉阶梯,站在殿前之时,他微垂的眸光由原本的墨色蔓延出冷郁而诡异的墨绿色泽。   “铮铮!”   神剑长鸣出声。   燕今宵闭了下眼,将一切复苏的力量尽数压制了下去。   他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做,还有一个人没去见。   燕今宵复又睁开眼来。   神剑剑华闪烁过后,又慢悠悠地写好字。   ——呜呜呜!之前那里打得好厉害!   ——我感受到了跟千年前相同的气息。   ——是天罚!有点儿讨厌的天罚!   ——如果我要成人的话,是不是也要被劈啊?   燕今宵耐心看完神剑写的每句话,才回答道:“不会。”   “不会被劈的。”   “今日,你要学会一百个字还没有学。”   ——我可以!你考我!我一定成功!   燕今宵转眸看向碧如洗的天幕,出声问道:“要换灵石,该去何处?”   ——曲氏钱庄,兑换密语,剑剑剑剑!   “神陨之地,”   ——神陨之地,在西州。   燕今宵轻应道:“嗯。”   神剑停了下,等着燕今宵接下来的问题。   它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燕今宵出声说话,便自己写下了问题的答案。   ——剑宗宗主叫颜随风。   ——剑心小宝贝叫盛长宁。   ——而你叫燕今宵。   “你已经学得很好了。”   燕今宵盯着神剑写的字,神色平静至极。   许久之后,他才应声说:“是的,我叫燕今宵。”   ——那我今日可以不用学一百个字了!   神剑剑光略微闪烁,像明亮的月华。   燕今宵思忖瞬息,抬眸看向天幕的尽头,开口道:“我们该走了。”   ——走去哪里?   “玄天峰。”   ……   中州。   万刃仙台。   乔庭握着一柄平平无奇的匕首,刺中了苍澜神殿殿主的身体。   苍澜神殿殿主震惊之余,一身力量被尽数吞噬。他瞬间失去了对于天罚的掌控能力。   原本悬停于万刃仙台上方的天罚尽数降临,将此地化作一片浩瀚的雷海!   率先受到影响的,当是那几位立过法则誓言却违背誓言的大乘修士。   几近是在雷海轰炸的瞬间,这几人瞬间化为湮尘。璀璨雷海中,无尽黑雾溢散而出,显现出可怖威势。   “乔……乔庭!”   苍澜神殿殿主抬手,将自己胸口前鲜血如注的血洞给捂住。   他死死盯着往后退了数步的乔庭。   乔庭这种修为的修士,在平日里,是苍澜神殿殿主连看都不看上一眼的人。   若非是乔庭背叛苍澜真神,他甚至都不会知道乔庭这个人的名字。   是大祭司于昨日以秘法传音告知他,当日四方阁内情,乃是乔庭背叛所致。   他被戏耍了一次,今日竟然还会被戏耍第二次!   苍澜神殿殿主咬牙断续出声:“是谁……”   是谁给乔庭解开了神殿祭司一脉的烙印……   乔庭收了匕首,遵循往日教训,绝对不会多说一句。   他见过太多因为话多而陨落的修士了。   温卿言是如此,苍澜神殿殿主亦是如此!   修士死于话多。   而他也绝对不会在所有真相都公之于众前,将自己隐藏的秘密给提前说出来。   不然,那会给盛姐的大计拖后腿的。   乔庭由原本刺杀堂堂苍澜神殿第一人的兴奋,很快转为了平静,出声说:“我不知道。”   苍澜神殿殿主意识开始模糊,他强撑着站起身来。   他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为苍澜真神重临世间,而积攒足够多的力量。   当苍澜神殿殿主站起身的时候,剑宗宗主再次出手执剑。长剑挥出的瞬间,血肉被刺穿的声音响起。   苍澜神殿殿主的鲜血溅洒开来。   他轻轻笑起来,微抬起手指,用尽一身血脉力量,出声喊道:“吾主真神,永不陨落!”   话音落下之时,苍澜神殿殿主整个人的身体,于虚空之中,被神秘力量所接引,献祭于天地之间。   苍澜神殿殿主身死之际,未曾像其他邪魔那般自爆灵力。   一身血脉力量化作漫天血雾飘落,神秘而诡异的力量即将复苏,自遥遥西方而至!   一声巨响随之而起,响彻整个修仙界,浩瀚威势似倾天覆地般,席卷过来。   是有什么可怖力量从西州复苏了。   西州以苍澜神殿为中心,幽绿光泽迅速复苏蔓延,神秘的诡异犹如觉醒一般,转瞬扫荡向整个西州地界!   在西州更深处,无垠封印之地的混乱之力激荡而出。   “这是什么?”   “是……神陨之地!”   “原来传说中的神陨之地真的存在!”   “神陨之地外面为什么会有封印?”   “这道封印……”有人迟疑出声,认真感受过后,继续说道,“好像要破裂开来了!”   自神陨之地深处,传来一声又一声的震动,似一颗沉寂已久的心脏,再次恢复了跳动。   万刃仙台附近,当燕家家主燕池听见从西州方向传来的一声声心跳之时,神色微变了瞬。   非我同类,其心可诛。   苍澜神殿殿主竟然还藏了这一手,不奉祭司神意,想让苍澜真神借旧躯复苏。   旧躯腐朽,该弃!   苍澜真神怎么能够用旧日腐朽之身?祂该以新身降临世间。   燕池思索着,他的心随着那一颗神祇的巨大心跳声而一起跳动。   神陨之地的封印,因为那一声又一声的心跳声,而浮现出一道又一道的细密裂痕。   整个西州被幽绿光华所笼罩,陷入诡异的死寂之中。真神旧躯复苏,首先收回的,是昔日降临苍澜神殿众多弟子身上的力量。   被剥离了一切力量的神殿弟子纷纷陨落,于瞬间化作湮尘。幽绿光华继续扫荡,从靠近苍澜神殿的西州世家开始,一个又一个的世家被幽绿光华扫中过后,成为一具白骨,随风而成湮尘。   随着幽绿光华扫过的地方越来越多,神陨之地深处的心跳声也越来越响,似彻底复苏般,迸发出强大的生命力。   幽绿光华幻化出千万柄全然相同的锋利长剑,刺穿神陨之地外部封印。   铮鸣声未绝!   万刃仙台中,原本怔神的云星遥迅速反应过来,抬手撕裂虚空,率先朝着西州而去。   剑宗宗主没能够拦得住云星遥,蓦然转眸,看向乔庭手中杀过苍澜神殿殿主的匕首。   乔庭读懂了剑宗宗主的眼神,迟疑道:“我这匕首,现在真的就是一柄普普通通的匕首,没什么用处了。”   当日,盛姐交给他的时候,就说过这柄匕首只能用一次……   乔庭的话刚一说完,剑宗宗主头也不回地撕裂虚空,朝着西州而去。   乔庭陷入迟疑,眼角余光瞥见原本还在帮忙对付邪魔的燕家家主燕池出手离去,唇角微动了下,然后发现自己身边没有可以将此事告知的尊者前辈。   须臾过后,一只手从虚空探出,抓住了乔庭的后衣领,问道:“你盯着燕池看,做什么?”   来人是正欲追去西州的四方阁阁主,秋楹。   乔庭听出秋楹的声音,道:“阁主!我看见燕池鬼鬼祟祟的,他要逃跑!”   秋楹闻言,若有所思出声说:“是有人告诉你,燕池有问题的?”   旋即,她抓着乔庭,抬手撕裂虚空,朝着燕池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西州,神陨之地。   当云星遥率先降临此地时,蓦然抬手,以一身灵力汇聚于掌心,在神陨之外倾注一道弥天防护,坚决不能让里面的东西出来。   “砰!”   “砰!”   “砰!”   浩瀚似无垠深海的神秘力量一次次撞击着封印。   封印裂痕密布如一张偌大的蛛丝网,再有一击,一切都将被毁于一旦。   这是云星遥第一次生出无力感。   虽然剑尊告诉他,在他诞生出灵识之前,曾经遇见过一场火海劫难,不得已之下才浴火重生的,但是他一直觉得自从他有灵石后,一直顺风顺水至今。   年少时,在剑宗,他跟着其他弟子一起学习,因为学剑不行而被人给欺负了,剑尊见他偷偷抹眼泪,还会暗自隐藏身份,跑去把欺负他的人给打上一顿。   后来,到了道宫,他修习灵法,无往不利,更是没遇见过什么挫折,仗着自己独特的能力而“横行霸道”,在中州几近可以横着走。   千年前那场飞升,他明明是亲自看着她成功飞升的……   “轰!”   幽绿光华从神陨之地内迅速轰击而至。   一击之下,本就破碎不堪的封印于瞬间化为了虚无!   浩瀚威势伴随着剧震的心跳声而翻涌席卷,最先受到反噬的,将会是云星遥。   幽绿光华瞬间侵蚀逼近!   就在此时,一道剑意从中州而起,于刹那间由虚空而来,携卷着肃杀透寒,如月下三分的光华,将幽绿光幕撕碎开来!   “铮!”   一声长剑铮鸣隐约响起于虚空之间。   当云星遥察觉到那道再熟悉不过的剑意之时,面上神情下意识一怔,旋即涌上的……却是无尽的欣喜与后怕。   他知道!   他就知道!   她明明无所不能,又怎么可能会被永远地留在千年之前呢?   甚至,云星遥连一个“陨落”二字,都不敢去想。   不仅仅是云星遥,就连再往后赶来的数位大乘修士,还没有来得及出手,便因为这一道熟悉的剑意给怔住了。   但凡活过千年以上的人,没有谁会不知道这样一道剑意的。   这道剑意,只会属于一个人。   灵玉剑尊。   她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比心~ 第一百二十二章   盛长宁是在从春醒峰去玄天峰的路上, 感应到来自于西州神陨之地暴动的。   万刃仙台附近,苍澜神殿殿主身死陨落。在临近陨落之前,这人并未像从前濒临死亡的温卿言、秦怀景等人一般, 选择自爆灵力,而是选择了另外一种诡异而神秘的献祭方式。   这种献祭方式所复苏的力量,与盛长宁数次接触苍澜神殿祭司一脉大祭司时的力量当属同源。   但是,被苍澜神殿殿主唤醒的,却是苍澜陨落于神陨之地的那颗心脏。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盛长宁便想清楚了其中关键。   苍澜复活, 一共有三种方法。   一是借天生剑心者重临世间。   二是利用祭司一脉来复苏。   三是借昔日旧躯来复活。   在这三种方法之中,第三种方法当属最下乘。   盛长宁在剑宗所感应的时候,她已经来不及去万刃仙台阻止苍澜神殿殿主的动作。   西州震荡,波动传遍整个修仙界。   盛长宁停下脚步, 略一迟疑地看向玄天峰方向。   齐眠玉见状,出声说:“我去见他。”   盛长宁闻言, 第一反应是想要出声拒绝。   旋即,她又陷入短暂的沉默之中。   她一个人无法分成两个身体,一个去玄天峰,一个去西州。   可若是让齐眠玉一个人去见燕今宵, 她又不太放心。   若是苍澜不在西州神陨之地复苏,那祂唯一可能重临世间的方法, 都会在燕今宵身上。   盛长宁闭了下眼,她知道西州神陨之地的“苍澜”复苏,若是仅仅靠云星遥和颜随风等人, 是远远不够的。   一个一经复苏便是巅峰实力的神祇, 不达飞升之境, 是完全没有一战之力的。   最好的办法, 是在祂彻底复苏前,提前制止。   盛长宁思索的时间不过短短一瞬,便已经睁开了眼,应声说:“好,你去见他。”   说罢,她转身抬手撕裂虚空。   齐眠玉伸手拉住盛长宁,将唤出来的长剑放在她手中。   盛长宁手指微握了下,旋即回头望来。   被放在她手中的长剑被齐眠玉轻轻一点,已然卸去所有伪装,恢复了如初的模样。   齐眠玉道:“你可以用我的。”   不要把他当做是易碎的珍宝。   他是可以出鞘的长剑,是她手中的利刃。   齐眠玉说罢,很快收回了手。   盛长宁略微收拢指尖,紧紧握着手中长剑,轻应了一声。   她的身形转瞬消失于虚空之中。   齐眠玉目送盛长宁离去。   在隐约的虚空波动间,他察觉到了熟悉的剑意。   剑意携卷着肃杀气息。那是她当年击杀邪魔之时,所领悟出来的剑意,寒冽有,温柔亦有,似月下三分的清冷,将清扫世间一切邪物!   齐眠玉在原处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继续朝玄天峰走去。   今日,剑宗内部除了负责值守的弟子之外,并没有多少修士在宗门内。   齐眠玉到玄天峰时,眸光轻轻一扫,便望见了长身玉立的那一袭墨色身影。   是神剑率先感受到有人到来的气息,剑光跳了下,从燕今宵身边飞了起来,飞快冲过来。   ——呜呜呜!盛长宁,小宝贝……   神剑声音未完,便蓦然被齐眠玉伸出来的手给握住了剑柄,被迫停在齐眠玉眼前。   ——呜呜呜!齐眠玉!大坏蛋!   ——怎么是你?我的剑心小宝贝呢?   神剑剑光又亮了下。   ——她没来!她没来!她没来!   齐眠玉垂眸扫了一眼手中的神剑,慢慢松开手指,将神剑放开。   神剑稍微飞离开来,剑身铮鸣瞬息。   燕今宵听见响动,收回望向玄天剑峰的目光,转身看向齐眠玉,温和出声道:“齐师兄。”   齐眠玉抬眸望去,眸光落在燕今宵苍白若纸的面容间,神情微凝。   半晌后,他开口说:“她不是你所想的那个人。”   燕今宵闻言,神色依旧温和,应了声说:“我知道。”   他曾无数次构想过念念后来会是什么模样,念念的性格会是什么样的。   念念大概会成为一名剑修。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表现出了对剑的喜爱。   后来,他在燕家十年,从很多人身上去寻找过念念的一点影子。   可是,他并未从那些人身上看见过有关于念念的任何相似之处。   直至他从西州来到中州剑宗,在万宝阁中遇见盛长宁。那是他第一次从一个人身上看见了与念念有关的些许影子。   那时候,他想:若是念念还在,她一定跟这个小姑娘一样,喜欢吃糖葫芦,会爱护长剑,待人温和而有礼。   他入剑宗,是因为念念曾经说过,将来若是可以,一定会来五州之中学剑最厉害的地方。   而中州剑宗,是天下第一大宗。   这里的剑修,是五州最厉害的一群剑修。   在剑宗的两年,他并不常见到盛长宁。   除了盛长宁每次来星辰峰上早课时,他能见到她之外,其余时间,他很少能看见她。   可是,从那些相处的只言片语中,他却越来越觉得……若是念念还在的话,一定就是那样的模样。   她们都喜欢漂亮的事物,都喜欢锋利的长剑,对待任何人都温和而有礼。   喜欢的,就是喜欢的,她们一定会表现出特别的喜欢。   不喜欢的,就是不喜欢的,她们会温和而贴心地表现,却不露声色。   她们坚韧、温柔,而将锋芒内敛。   若是念念在的话,她一定会和盛长宁成为很好的朋友。   他在盛长宁身上看见太多熟悉的影子了。可是,他又清楚地知道,盛长宁不会是念念。   因为,那些熟悉的影子……不过是他午夜梦回之时,自己所构想出来的念念。   直到神剑告诉他,念念是天生剑心,是同盛长宁拥有一样体质的天生剑心时,他甚至差一点儿就要去觉得……或许盛长宁真的就是念念吧。   他想沉溺于一场不会破碎的幻境之中,永远不要醒来。   燕今宵想了许久,出声解释说:“数日之前,我并未在宗门,今日回来的时候,我听见江师兄说,那时候长宁师妹来星辰峰找过我。”   燕今宵看向齐眠玉,询问道:“她是想要问我什么问题吗?还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齐眠玉注视着燕今宵的眼睛,将盛长宁此前告诉他的话说了出来,道:“她说……”   “最懂剑的修士都在中州,最厉害的剑修都在剑宗。”   “留下来。”   齐眠玉话音落下的瞬间,自西州方向传来一声剑音。   剑意明亮而璀璨,若浩瀚天光,席卷而至,荡平一切诡异与危机,携着决然的肃杀之意,斩落而下!   原本是一往无前的一式剑意,却在此时,因为剑主不知为何忽生的迟疑,余威消减了些许。   剑意落下之时,仍是凛冽至极。   齐眠玉转眸望过去,隐约察觉到了盛长宁那一瞬的犹豫。   燕今宵平静地出声道:“齐师兄,那你将我的话转告给长宁师妹吧。”   “不要因为谁,而去做出任何的退让。”   不要因为念念,而留有余手。   齐眠玉蓦然回眸的同时,原本待在燕今宵身侧的神剑忽地发出一声铮鸣。   他望见了一双诡异至极的幽绿眼眸。   而他在神树十万年的记忆之中,见过这样一双眼睛!   “铮!”   于电光石火之间,齐眠玉迅速出手,将飞离的神剑抓住,翻手折返。   神剑剑身锋利无瑕,转瞬架在了燕今宵脖颈之上。   神剑有些迷茫地亮了下剑光。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他生病了!他生病了!他生病了!   ——他一定是生病了!   燕今宵垂了瞬眸光,缓慢地抬起手,握在神剑锋利的剑身上。   锋利剑刃割破他的手掌,有鲜血沿着无瑕的剑身流了出来,缓缓滴落在地上。   神剑剑光闪烁过后,又“呜呜呜”了起来。   它不知道是该挣扎,还是该挣扎了。   神剑最讨厌燕今宵的血了。   平日里当燕今宵对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台子放血的时候,它都会跑得远远的,好几个时辰都不会回到燕今宵身边。   可是,现在它身上染上了燕今宵的血,好难受,又好难过。   神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难过,到底在难过些什么。   它又没有弑主。   根据那些坏剑所说,当它们弑主的时候,才会最痛最难过的。   齐眠玉听见神剑絮絮叨叨的小声抽泣,迟疑瞬息,当即就要将神剑给收回来。   燕今宵却握紧了神剑剑身,锋利剑刃深深刻进他的血肉,深刻到见了骨。   上面附着有神秘诡异的幽黑纹路。   须臾之后,燕今宵抬起眸光,看向齐眠玉,那双诡异至极的眼眸又被他压下了幽绿色泽。   他温和出声道:“齐师兄,我还可以再等一等。”   齐眠玉闻言,沉默一瞬。   他垂在袖袍间的手微微蜷缩了下,却无法去动用他和她之间的契约。   他们的契约不是用来让她分心的,也不是用来干扰她所做的任何决定的。   最终,齐眠玉出声说:“我不会干扰她。”   ……   西州。   神陨之地。   剑意席卷,将弥天幽绿光幕劈了个粉碎,原本肆虐到咫尺之距的诡异与危机被一剑荡平。   长剑铮鸣自虚空响起的瞬间,云星遥豁然转眸,死死盯着虚空泛起波动之处。   人未至,而声先至。   那是一阵轻细至极的悦耳响动,若是放在平时,云星遥根本不会去注意到这样微弱的轻响。   可是,现如今周遭所有的动静都被他尽收眼底与耳畔之中。   他听见了那一阵轻细的悦耳声响,是……一串因为走动而作响的银铃。   云星遥神色微顿,想到些什么。   一袂雪色衣角轻扬于虚空之间。   而后,云星遥略一抬眸,便望见了雪色长裙的主人。   他以为……此前看骨相,已经窥见了一角真相,却没有想到自己明明在已有答案的情况之下,仍旧错得这么离谱。   他,为什么,想当盛长宁她亲爹?   他错了,错得离谱!   与此同时,自后面赶来的数位大乘尊者注意到站在最前方的盛长宁,饶是再镇定自若的他们,于此刻仍旧露出了震惊神情。   盛长宁从挥斩出那一式剑意,到转瞬出现在西州神陨之地,不过几个瞬息的时间。   神陨之地的封印,已然被苍澜复苏弄出的巨大动静毁掉。此刻,自神陨之地深处传来的一声声巨响仍旧在继续,那是苍澜沉寂在此的一颗心脏,还在持续复苏之中。   盛长宁道:“你过来,云叔。”   云星遥一听这话,神情之间满是一言难尽,默然走过去,又说:“你别这样叫我。”   丢人。   丢死人了。   丢死树皮了。   盛长宁闻言,抬手以长剑剑身相指,解释说:“那是苍澜旧日身躯陨落之后,所留下的一颗心。”   这句话,不仅仅是在对云星遥解释,也是在对不远处朝这里赶来的其他人解释。   “众神时代,苍澜因不满众神,与之对立,发起了神陨一战。而后,所有陨落的神躯形成神陨之地。苍澜因此陷入沉睡。”   “上古时代覆灭后所出现的邪魔,是苍澜意识时而苏醒分出来的旧日腐朽之力。”   “而现在,因为苍澜神殿殿主的献祭,让苍澜这颗心脏逐渐开始复苏。”   “若是苍澜借旧日躯体彻底复苏,整个修仙界将沦为祂的力量源泉。”   盛长宁说到此处时,转眸一一扫过所有人,继续道:“今日既然是仙盟初会,大家立下法则誓言,就应当听仙盟盟主的吩咐,肃清邪魔。”   “我想,苍澜神殿殿主已死,你们当中,应该不会有谁是站在仙盟对立面的,想要成为第二个苍澜神殿殿主。”   “五州邪魔尽出,大家不必在此,这里的情况由我来解决。”   盛长宁说罢,抬眸望着其他人,又喊道:“云盟主。”   自从盛长宁出现之后,云星遥的目光就再也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了。   现下,他出声道:“走。”   云星遥此言一出,原本还聚集于此的修士顿时少了许多。   盛长宁看向留下来的人,道:“曲师兄。”   曲凌开口说:“北州星宿阁之事,是你在背后出手。”   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北州星宿阁。星宿阁不会无缘无故从内部突生足以覆灭而难解的矛盾,这一切原本还存在一些疑点。   但是,当曲凌看见盛长宁所用出的那道剑意之时,一切都已经清楚明了。   盛长宁承认道:“是。”   曲凌看了她一眼,蓦然转身,朝着已经乱起来的北州而去。   谢随之迟疑道:“天机殿的事……”   “那一日,我也在天机殿。出手的,是神树天机。”   “难怪……”   “那四方阁之事……”   这一次,盛长宁道:“四方阁之事,不是我。”   盛长宁经过简短的解释过后,余下大乘修士已经蓦然离去。   她身边只剩下了两个人,云星遥与剑宗宗主。   云星遥道:“少了一个人。”   盛长宁道:“所以你去追。”   “不去。”   云星遥倔强了一瞬,妥协道:“秋楹不是去了吗?让颜随风一起去。”   他强调道:“我不去。”   盛长宁知道该如何准确抓住云星遥的弱点,出声喊道:“云叔。”   云星遥原本已经恢复正常的面容顿时又扭曲了下,冷漠转身走了。   云星遥身形掠出好远之后,蓦然停了下来,对剑宗宗主道:“颜宗主,你和她一起骗我。”   “我就说……你不过一个大乘后期的修士,是哪里来得自信,敢设这样一场稍有不慎就会令整个修仙界倾覆的局。”   “原来是有她做为最终的底牌。”   剑宗宗主意欲说些什么,又被云星遥打断了话语。   云星遥道:“你去找燕家燕池,我要留在这里。”   剑宗宗主见云星遥执意如此,并未再劝,很快离去。   云星遥转身,望着遥遥之距的那人。   她的修为是真的,不过金丹后期的境界。   这就意味着,她所动用的所有灵力都是来自于……神魂。   思及此,云星遥的心被蓦然揪紧。   原来苍澜神殿殿主所说的话,都是真的。   她不是无所不能的,在面对强大敌人的时候,也会失败。   而这失败的代价,太过沉重。   “铮铮!”   长剑铮鸣的响声,伴随着神陨之地深处的震动而一起响起。   剑意璀璨斩落的时候,云星遥紧紧盯着,然后却发现盛长宁落下的剑意,余威被消减了些许。   他第一反应是,她的力量运转出现了问题。   云星遥的身形自虚空跌落时,盛长宁很快便察觉到了他未曾离去,却并没有回头。   这是她第一次在出手之时,有了瞬息的犹豫。   若是她在苍澜未借旧日躯体复苏之前,毁去这一颗心脏,那么苍澜将再无其他后路可言,只剩下那最后的选择。   盛长宁犹豫一瞬,便蓦然抬手挥剑。   数道剑意齐出,斩向神陨之地深处,于那颗跳动的心脏周遭,设下重重封禁。   只要她用寂灭之力,将燕今宵体内与苍澜有关的因果斩尽……   盛长宁思索之时,那颗欲活的心脏跳动突然骤停,一种无声的诡异迅速蔓延开来。   天幕下,忽然间下起了一场淋淋漓漓的雨,入眼处皆是一片鲜红。   数万年前,众神陨落,天道曾为众神降临一场血雨。   千年前,她的陨落,天道也曾为她降临一场血雨。   而今,不过是苍澜一颗旧日心脏彻底陷入死寂与腐朽,天道竟也会为其降临这样一场血雨。   云星遥倾身掠近之时,正好听见盛长宁的轻声低喃。   她说:“真是讽刺。”   天道无情,不会为无数弱者叹息,只是机械式的,去悲悯所有强大者的一次陨落而已。   神陨之地深处,再无半点响动,陷入死寂。   苍澜再无旧日躯体,祂便只剩下了最后的一条路。   这是一条由燕今宵亲自为祂选择的路。   盛长宁撕裂虚空,折返回中州剑宗之时,整个剑宗上下已然被弥天黑雾所笼罩。   暗沉的天日透着压抑与绝望。   苍澜觉醒,率先受到影响的,是那些隐匿于剑宗的“邪魔”,他们身上的所有力量被迅速剥夺,瞬间失去了一切生机。   而一切黑雾源头,在玄天峰。   灿亮剑意撕裂黑雾封禁,天光乍破,照亮整个剑宗。   盛长宁转瞬出现在玄天峰前,长剑所指斩绝一切阻挡在她面前的幽绿光华。   与此同时,她垂下的手指略微一扯!   契约浮现之时,将齐眠玉带至她身侧。   齐眠玉抬手捂住自己肩上的伤口,出声道:“我告诉他,最懂剑的修士都在中州,最厉害的剑修都在剑宗。”   “说,留下来。”   “他让我告诉你,不要因为谁,而去做出任何的退让。”   当盛长宁出现之时,那双诡异的幽绿眼眸便已经望了过来。   “燕今宵”站在玄天峰前,安静地盯着她,以一种冷漠至极的目光扫视过她。   那是从来不会出现在燕今宵脸上的神情,冷漠、绝寒,是一种高傲的、几近藐视的状态。   神祇俯视修士,亦如修士俯视蝼蚁。   盛长宁听着齐眠玉的话,抬手落下一道灵力,将他肩上被刺穿的血洞止住血迹。   而后,她蓦然转身,长剑出挑之时,朝着“燕今宵”斩去!   “刺啦!”   长剑刺入血肉的声音响起,盛长宁蓦然抽回剑,抬眸对上那一双幽绿眼瞳。   那双眼睛因为她一剑,而泛起些许的波动,是嘲讽。   祂嘲讽于她未曾刺中心脏的那一剑。   一名剑修……一名于剑道走到巅峰的剑修,是永远不会出现这种失误的。   最终,盛长宁还是留手了。   “无用的感情。”   “燕今宵”冷声道。   盛长宁再度出手。   近在咫尺的距离之下,她依旧没有刺穿燕今宵的心脏。   长剑带出的鲜血,足以一名修士身陷虚弱的状态之中。   须臾后,“燕今宵”继续说:“无用的身躯。”   最终,祂还是妥协了些许,蓦然抬手,撕裂虚空,设下封禁,转身离去。   “铮铮!”   时至此刻,被“燕今宵”随手抛在地上的神剑亮起剑光。   它低声抽泣地“呜呜”起来。   “燕师兄,你还记得念念吗?”   盛长宁抬手去破虚空周遭的封禁。   “铮铮!”   神剑被封禁压得无法动弹半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燕今宵”注意到了神剑,抬手将其唤了过来。神剑锋利的剑身,将祂的手掌割破。   无用的身躯。   半晌后,他轻轻探出手指,将神剑剑身被染上的尘土擦拭尽了。   “嗡……”   虚空封禁在盛长宁的出手之下,开始有了裂隙。   只需再有一瞬息,她便能打破此方封禁。   “燕今宵,你还记得念念吗?”   虚空封禁应声而碎,盛长宁手中长剑斩出前一瞬,她又问了一遍同样的话。   已然远去的燕今宵没再回头。   随之而一起离开的,是笼罩于整个中州的所有黑雾力量。   周遭虚空瞬间坍塌,阻绝了盛长宁的去路。   虚空罡风吹刮而至,朝她周身袭来。   盛长宁身形往后退掠数步,很快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她抬手挥剑,搅碎虚空罡风。   “一个心存死志的人,是永远不会回头的。”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第一更,比心。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仙盟初会这一日, 神陨之地封印破碎,邪魔入侵。幸得众多大乘尊者出手,将诸多强大至极的邪魔斩杀。   余下邪魔, 也被五州修士所斩杀。   除了西州。   除了西州之外,其余四大州于一日之内,将邪魔动乱平息。   而在同日,有修士发现前往西州的跨域传送阵无法再使用。与此同时,整个西州再无与外界的半点联系。   除却中州之外的其余四州跨域传送阵, 皆由四大世家负责掌控和驻守。   西州跨域传送阵出了问题, 就意味着……燕家将生乱!   当日夜里,有人在中州地界看见剑宗宗主与燕家家主燕池交手。   翌日一大早,西州便失去了控制。   西州。   苍澜神殿。   燕家家主燕池撕裂虚空,转瞬踏入苍澜神殿驻地。苍澜神殿驻地内, 已经不再剩下任何一名弟子。   那些人早在神陨之地封印破碎之时,被幽绿光华席卷, 扫荡过后,化为了苍澜重临世间的力量源泉。   燕池一袭墨色锦袍上尽是被染上的鲜血。   他为了甩脱其他人的追寻,受了不少的伤。   可是,眼下燕池连治愈伤势都未曾给自己留下半点时间, 便快步走进了苍澜神殿大殿。   站在殿中的人一袭织金墨袍,长身玉立。   燕池走进大殿, 望着站在最前方的那人,神色略显迟疑过后,出声唤道:“今宵……”   那人转身看了过来, 并未出声。   当燕池看见那双幽绿眼眸之时, 神色微凝, 当即躬身行礼道:“拜见苍澜真神。”   “你是谁?”   燕池闻言, 应声解释道:“苍澜真神,我叫燕池。”   “我记得这个名字。”   苍澜缓步走上大殿高座,坐下后,又说:“燕池,是燕今宵这具身体的父亲。”   燕池躬身道:“是的。”   苍澜看向殿中躬身行礼的燕池,出声道:“当年是你把这具身体送来苍澜神殿的。”   燕池闻言,略显迟疑与不安,低声应道:“是的。”   “我看见了燕今宵的一些记忆。”苍澜神色冷漠道,“燕池,你知道为什么我会选中燕今宵吗?”   “今宵被选中,是他作为神使侍奉真神的一种荣幸。”   “这具身体的天赋并不算好,更比不上天生剑心者的完美容器身躯。”   苍澜微微垂着眸,神色仍旧无情,道:“可我还是选中了他,来作为我重临世间的容器。”   “当年,燕今宵被你送来神殿时,在祭祀台上,他向我许了一个心愿,你想知道吗?”   燕池认真听着苍澜的话,应声说:“愿闻其详。”   “杀了你。”   燕池闻言,原本躬着的身体顿时僵住。   “当年,燕今宵因你之过,流落在外。他被别人捡了起来,后来当你找到他的时候,却被他告知自己并不想跟你走。”   “你强行带走了他,还打听出了他想留在荒僻村落的原因,利用家主之威势,让仙玉门将人族的那个小女孩派向了葬地。”   “葬地在你们修士眼中,是一去不再回的绝险之地。人族的一个小女孩更是不可能再走出葬地。”   “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燕今宵却在神殿内发现了真相。所以,他向我许的唯一愿望,是杀了你。”   燕池修为至大乘境界,是一个连筑基都未曾到达的少年永远也杀不了的人。   他有心,却无力。   燕池安静地听完所有内情,并未辩驳,抬眸看向苍澜真神所顶着的那一张脸。   他沉默良久过后,躬身行了大礼。   苍澜道:“我向来言出必行。”   燕池出声说道:“苍澜真神,我愿以鲜血将一身力量献祭于您。”   苍澜无情拒绝道:“不要。”   “是我的错。”   燕池诚恳出声。   他才是这世上最忠诚的神祇信徒,甘愿以死来换取他神祇去斩断与燕今宵联系的最后一段因果。   “等一下。”   苍澜微蹙了下眉,抬手将镇压的神剑给丢在燕池面前,道:“用它。”   燕池见状,答应下来。   神剑剑光略微一闪,挣脱开来,没让燕池伸手抓住它。   它“呜呜呜”地往外飞去,又很快被苍澜给抓了回来。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你生病了!好讨厌!好讨厌!   苍澜垂眸盯着手中不停挣扎的神剑,改口道:“算了。”   燕池谨慎小心应过声,抬手自绝于殿上,一身力量散尽。   他的神祇说不要他的力量,他连死后力量的消散,都只是溢散在了虚空深处,未曾惊扰到苍澜半分。   苍澜抬手放开神剑。   神剑当即飞走,飞出神殿之时,瞥见端坐于高座上方的人,很快又飞回来,在半空之中一笔一划地写着字。   ——你是谁?   这个人……看起来不像是燕今宵了。   苍澜抬眼,看了一眼神剑所写下的字,冷漠出声:“我名苍澜。”   神剑又继续写着字。   ——你不是燕今宵!   ——你不是他!不是他!   “神剑配神,燕今宵算是选了一柄好剑。”   ——呸!呸!呸!   ——呸!呸!呸!   ——呸!呸!呸!   神剑被苍澜再一次抓住,剧烈挣扎起来。   它周身如月的剑华逐渐黯淡下来,归于一片沉寂之中。   苍澜见神剑不欲臣服于祂,便无情地丢下了手中的神剑,缓步离去。   锋利的剑身将祂的手掌割破,原本深刻见骨的伤口又破裂开来   一具脆弱至极的身体。   祂还是得回葬地一趟。   神剑被丢弃在苍澜神殿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过了好久,它才悄悄亮起光华,飞快溜出殿外。   整个苍澜神殿都被那个讨厌的人……那个讨厌的神给设下了封禁。   神剑闯不出去,它只有在剑修的手中,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神剑开始在苍澜神殿中游荡起来。   空荡荡的大殿被它逛过一遍又一遍。   最后,它在一间偏僻的小屋里,找到了别人刻下的字——念。   念?   半晌后,神剑一笔一划地写下一个“念”字。   念念。   ……   剑宗。   春醒峰。   盛长宁在院中坐了许久。   放在她身前的,是已然被擦拭尽血迹的长剑。   她宝贝不喜欢鲜血留在剑身太久,每逢战斗之后,她便会取出一方干净的雪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她宝贝的剑身。   她会在擦拭血迹的这个过程中,思考才经历过的一战得与失。   于是,齐眠玉站在门前,看见盛长宁将他的真身擦拭一遍又一遍,用一种极轻的力道……时至一日的时光被彻底消磨掉了。   齐眠玉缓步走过去,心想:现在,她心里一定很乱。   眼前光影变幻过后,盛长宁回过神来,先是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中被擦拭得雪亮的长剑,后又抬眸道:“宝贝,我擦拭干净了,还是很漂亮的。”   齐眠玉蹲下身来,立在盛长宁面前,轻轻应了一声,说:“我知道。”   “今日,你的心感觉很乱。”   盛长宁轻眨了下眼,微垂的手指慢慢握紧长剑剑柄,出声道:“我在想,我还是太慢了一些。”   齐眠玉听懂了这句话。   若是再快一点,或许……燕今宵就还是燕今宵。   “可是,你也说过,一个心存死志的人,是永远不会回头的。”   盛长宁闻言,看向齐眠玉。   她沉默良久后,才继续说:“十年之前……若是这世上有真正的时间回溯阵法,回到十年前,可以改变这一切。”   齐眠玉应声道:“那我也想有这样的阵法,能够回到千年前,我一定……一定不会让你有丢下我的机会。”   盛长宁平静出声:“可是,是没有的。”   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她可以对所有与她并无任何关系的人,进行最理性的处理。   可是,当她在面对“燕今宵”的时候,两次刺偏了手中的剑。   她是一个人,而非是神。   是人,总会心软,万般谋划,终有疏漏。   齐眠玉道:“你看起来很难过。”   盛长宁小声辩解道:“可是,我并没有哭出来,那就证明我只是有一点点难过而已。”   “嗯,一点点难过。”   最终,盛长宁道:“明日,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什么地方?”   “西州。”   无论是谁,这一切都该有一个了结的。   翌日,盛长宁和齐眠玉借道,由虚空而行。   盛长宁抬剑,一剑斩破虚空封禁。   两人很快走出虚空,踏入西州地界。   西州的天幕,常年是黯淡而阴惨的。   盛长宁走出虚空之地,是一处已然荒废的村落。   再往深处走时,齐眠玉看见了一块立有木牌的墓。木牌上,篆刻着那一日他听见过数次的名字——念念。   而在此刻,念念的墓前,放了一枝开得正盛的花枝,鲜活欲滴,漂亮至极。   盛长宁站在墓前,盯着那一枝开得正盛的花枝,看了许久,才轻声说:“念念,我来看你了。”   “在那十年,你没有告诉过我你哥哥的名字,所以我找你哥哥的时候,多花了些时间。”   半晌后,盛长宁微垂的眼睫轻颤了下,继续道:“应该是有些迟了,你哥哥拜入剑宗,成为了一名剑修。”   “剑宗里面,有一座剑峰叫做星辰峰。星辰峰的剑修,修的是君子剑。你哥哥也在星辰峰,他也修君子剑。”   “虽然……你哥哥一开始的时候,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本命长剑,但是后来他让鼎鼎有名的神剑跟在了他身边。”   “你哥哥也是很厉害了。”   盛长宁想了下,平静道:“你哥哥还有一件更厉害的事,他把一个自大高傲、冷漠无情的邪神给骗到了。”   盛长宁站在原处,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末了,她又道:“我记得你有一次问我,在修仙界之中,有没有很重要的人在等我,我说有。”   “所以,今日我带着我的宝贝一起来的,让你见一见。毕竟,我也已经见过你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了,该把我最重要的宝贝也给你见一面的。”   “现在,我可能会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了。”盛长宁轻声说道,“对不起。”   “念念,下一次再来看你。”   盛长宁临走前,将那一枝放歪的花枝慢慢拨弄正了,这才转身离开。   到神陨之地的时候,苍澜在外面设下了重重封禁,一层又一层,若是换作旁人,当是异常难解。   而盛长宁抬手执剑,以一式肃杀剑意斩落,穿透重重封禁,转瞬直指最深处!   隐匿于神陨之地深处的苍澜,瞬间从沉睡状态惊醒过来。   与此同时,安静沉寂的神剑微微亮了下,便再次被苍澜抓在手中。   它没再挣扎,只是在苍澜听不见的地方,低声抽泣着。   苍澜心想:祂是该先解决没必要的麻烦。   这具身体太过麻烦了,祂的实力不知为何,就连五成都未曾恢复过来。   甚至,连这不到五成的力量,都因为祂接连两度复苏而逐渐消减。   正当苍澜思索之时,一式雪亮剑意劈斩而来,将祂周遭的虚空封禁斩破。   “轰!”   苍澜身形疾退数十步,冷冷抬眸,盯着盛长宁,道:“千年前,也是你。”   祂记起来了,千年之前,也是这个人,拼尽一身力量的消散、身体的陨毁,也不愿让祂夺得她。   苍澜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还能够活下来。   盛长宁看向“燕今宵”,出声道:“从上古时代开始,到过去的千年前,所有飞升的修士都被你给吞噬了。”   当苍澜认出盛长宁的身份之后,态度略微变了。祂应声说:“是他们的荣幸。”   盛长宁闻言,眸光落在“燕今宵”身上,继续道:“那日过后,你发现人族的身体无法承受你所有的力量,你便把你所有分出来的力量聚集起来,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成就你过去的实力。”   苍澜评价道:“无用的身体,”   “铮!”   长剑挥斩出雪亮剑意,携卷着肃杀与寒冽,转瞬落向苍澜所在方向。   “那就把他的身体还给他!”   苍澜轻轻松松便避开了盛长宁这一剑,幽绿眸光落在那仍旧消散不少余威的剑意上。   这样的情况,就像是那一日两次刺偏的剑洞般。人族的心并非是祂的弱点,可祂却又乐得看见这个人一次又一次的心软。   苍澜似认真地问道:“燕今宵本就是我的神使,为我奉献,又有何不可?”   无用的感情,只会是累赘。   亦如盛长宁,亦如燕今宵。   然而,回应苍澜的,是盛长宁转瞬挥斩出的第二剑。   剑意掠出之时,漫无边际的神陨之地亦为她的剑域所笼罩。剑域所及,一切邪物,都该荡然无存!   剑域降临,原本溢散于神陨之地的茫茫黑雾被瞬间搅碎。   苍澜顿失不少力量的来源,祂看向盛长宁的眸光之中,已然带着沉冷的深意。   蝼蚁,岂敢弑神?   盛长宁手执长剑,利于虚空之间。   紧接着,她的身形微动,下一瞬便蓦然出现在苍澜面前。   与此同时,她手中长剑递出,将要刺中燕今宵的身体。   “你知道那一根花枝吗?”苍澜突然开口,出声说,“那是她最喜欢的花。”   盛长宁闻言,神情微怔了下,原本迅速递出的长剑僵立了一瞬。   “铮铮……”   苍澜豁然抬手,从遥遥虚空之中,转瞬祭出神剑,朝着盛长宁刺了过来。   单论玩弄人心,谁能敌得过祂?   苍澜面容间的神情还未舒展开来,便忽地僵住了。   祂手中沉寂已久的神剑,于此刻蓦然爆发出璀璨剑光,从祂手中挣脱开了来。   剑华明亮,转瞬掠至半空之中,在暗无天日的神陨之地如一轮高耀皓月!   电光火石间,盛长宁手中悬停的长剑蓦然往前一刺,刺进了燕今宵的身体之中。   仍旧是偏离开来的一式剑招。   无尽的寂灭之力自长剑迅速翻涌,钻了过去,将附着于燕今宵血骨之上的诡异黑纹一一抹除。   “蝼蚁,岂敢弑神!”   苍澜神情间第一次出现了难以置信,祂从钻过来的力量之中,感受到了当年由那些小神弄出来的、令祂身陨沉睡的气息。   寂灭之力!   盛长宁耗费了巨大的心神,利用寂灭力量来剥离燕今宵灵脉与血骨之上的诡异纹路。   她已经慢了一次,这一次不能再慢了。   她一定要在苍澜自毁之前,将苍澜与燕今宵之间的所有联系尽数斩断才行。   “你耗费如此之大,就为了救一个如同蝼蚁般的人。”   苍澜无情出声,话语之中,尽是讽刺。   盛长宁抿唇不语,仍旧盯着自己掌心涌出的寂灭力量。   好半晌后,她察觉到什么,出声道:“那根花枝,你放歪了。”   知道念念喜欢什么花的,是燕今宵。   但是,放花的,却不是燕今宵,是苍澜。   若是由燕今宵去放那一根鲜活的花枝,是绝对不可能会放歪的。   通过那一根被放歪的花枝,盛长宁知道了一个最重要的讯息。   苍澜在,燕今宵亦在。   所以,她才有了这个计划。   她想用所有的寂灭力量,去换一个机会。   “世间最懂剑的,都在中州,最厉害的剑修,都在剑宗。”   盛长宁抬手抽剑的瞬间,有鲜血从燕今宵的伤口上缓缓流了出来。   她曾有过无数次的战斗经验,知晓该如何出剑刺中对方的何处,才能避免最重的伤势。   剑修的剑,永远不会刺偏半分。   燕今宵慢慢抬眸,看向因为耗神巨大而面色苍白的盛长宁,温和地出声问道:“长宁师妹,你想对我说什么?”   “留下来。”   盛长宁说罢,意欲抬手,利用最后一点寂灭力量,将苍澜与燕今宵彻底分开。   燕今宵轻应了一声,说:“我知道了。”   他的眸中,由墨色转为幽绿色泽,又很快被压制回了墨色。   缓缓数个呼吸过后,那双温和的眼眸在墨色与幽绿色泽之间反反复复地变幻着。   那是濒临死亡的苍澜,在争夺身体的掌控权。   燕今宵说的是“我知道了”,而不是“好”。   “世间最懂剑的,都在中州,最厉害的剑修,都在剑宗。”   燕今宵声音轻缓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盛长宁伸来的手,并将其推了出去,推至正赶来此处的齐眠玉所在之处。   盛长宁在此前拼尽全力地去斩断一切,现在已经无力再动身和出手。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燕今宵的身形往后退去,即将坠入无尽深渊之中。   “可是,我不想再回去了。”   “一个没有本命长剑的剑修,不能算作是剑修。”   燕今宵轻咳着出声说道。   神剑从半空之中飞掠而下,落在了燕今宵身边,低声抽泣着。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我可以……可以试试的。   ——你可以成为一个有本命长剑的剑修。   燕今宵抬手握住了神剑剑柄。   就在此时,他低垂的眸光又染上幽绿色泽。   “铮铮!”   神剑铮鸣过后,又很快陷入沉寂。   濒死挣扎的苍澜握着手中的神剑,抬起手来,剑指盛长宁。   “刺啦!”   利刃刺穿血肉的声音传了出来,于呼啸罡风中,却尤为刺耳。   锋利的剑身被进了燕今宵的身体之中。   那是最狠最利的一剑。   神剑明明没有弑主的,它却觉得此刻痛极了,像是被滚烫的鲜血给灼伤了一般。   有什么不一样的力量泼洒在它的剑身上,连带着……像是由它剑身泛起了滚烫。   ——痛。   ——好痛。   ——原来当一个人,是真的会很痛的。   燕今宵往后跌落的身体坠入无尽深渊,空落落的感觉像极了什么都抓不住的无力感。   苍澜在他身体里止不住的叫嚣着,原本冰冷无情的神祇在最后一刻,也像那些疯狂难看的疯子似的,会大喊大叫。   好吵。   苍澜的声音逐渐消散了。   时至最后一瞬,燕今宵眸中的幽绿色泽彻底消散。   他缓缓闭上眼,心说——   真好,他可以一个人去见念念了。   作者有话说:   这是第二更。   还有最后一点收尾的内容,写完大概就正文完结了。   之后会有神剑视角的燕今宵番外。   比心~ 第一百二十四章   苍澜在, 燕今宵亦在。   而如今,苍澜死了。   神陨之地内,又落了一场淋淋漓漓的血雨, 是冥冥之中的天道在为何人的陨落而哀叹。   这一场血雨,伴随着天幕中的轰鸣声响,整整持续了数日之久。轰鸣似劫雷降临的声音,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整个神陨之地,弥漫于血色的雨雾中。苍澜已死, 那些诡异至极的黑雾, 被这一场血雨给彻底冲刷殆尽。   而在五州,除却西州之外,其余四州的邪魔被加入仙盟的修士迅速诛杀,一个也没放过地清理干净了。   神陨之地常年是暗无天日的。   那场血雨过后, 迟迟未落的劫雷随之而一同散去。被血雾清洗活一遍的神陨之地,洗去了一切污秽与邪异。   当第二日到来之际, 盛长宁站在神陨之地中,看见第一缕天光撕裂夜幕,照拂而落。   暗无天日的地方,出现了第一缕曦光。   温暖明亮的曦光灿若流金, 将阴冷的神陨之地照亮,陡增暖意。   盛长宁抬起手来, 去接投落而至的曦光。   光亮从她指间倾泻落下,于地上留落些许变幻的光影。   “天亮了。”   盛长宁轻声道。   那日过后,她在神陨之地待了数日, 是为养伤。时至今日, 她才第一次走出来, 看见了血雨过后的灿亮天光。   好半晌后, 盛长宁转眸看向齐眠玉,出声说:“宝贝,你想不想去我过去待过的地方看一看?”   齐眠玉闻言,毫不犹豫地应声道:“想。”   “那我带你去。”   盛长宁说罢,便拉起齐眠玉的手,往神陨之地深处走去。   她并未动用任何的力量,缓步往深处走去。   神陨之地到处都是嶙峋乱石。   在从前,此处还有吹刮的罡风。   一场血雨过后,此处危机四伏的罡风便彻底消失不见了。   时至两人走到某一处,盛长宁出声道:“从前,这里被设下了上古禁制,只能进去,不能出来。”   “需要一种令牌才能平安无事地走出来。”盛长宁想了下,继续说,“那时候,是念念带回来了令牌。”   当年,念念已经得到了出入的令牌,只要修为足够的话,她是可以出来的。   然而,附着在念念身体之中的诡异与邪祟难除,远远比燕今宵体内的邪祟还难难除。   天生剑心者,是完美容器的躯体,一旦沾染上邪祟,若是自身无法祛除,那便会被侵蚀进血骨与灵脉之中,再也无法离开了。   那十年间,她想过很多的方法,却终是无解。   是将念念“送”来神陨之地的背后之人亲自出手,种下邪祟之因,并将念念送到这样一个被黑雾浸染得连虚空中都满是诡异与腐朽的地方来。   “虽然我并没有亲眼看见将念念驱逐至此地的那个人,但是……若无意外的话,应该是燕家当任家主,燕池。”   盛长宁轻声解释了一句,又继续往前走。   “再往前走一段路程,就是我之前待过的地方了。”   那是神陨之地的最深处。   一个满是腐朽与死寂的地方,在其最深处,入眼却是轻浅的盈盈草色,遍是浓郁的生机。   齐眠玉抬眸望了过去。   “在念念闯进来之前,这里跟其他地方一样,都是一片死寂与腐朽。”盛长宁解释道,“寂灭力量,就是我在这里得到的。”   “那时候,我的神魂意识复苏,也同这里的一切腐朽力量一般,都是死寂的。”   盛长宁说到这里的时候,察觉到握住她手的齐眠玉略微收紧了手指,便轻轻蜷缩起指尖,落在齐眠玉掌心之中,安抚似地挠了两下。   齐眠玉回过神,低声应道:“我知道。”   “那时候,我需要寻求一个生机。然后,在盛元一千一百一十一年,念念跌跌撞撞地闯进了神陨之地最深处。”   “在念念身上,带来了一粒最普通不过的草种。落入最深处的时候,破而生根。于是,神陨之地中,有了第一抹生气。”   “我借住草种那一抹源源不断的生气,开始重塑我的身体。”   盛长宁说到此处时,似想到了些什么,出声道:“我好像还从来没有跟你说过,为什么我重塑的身体,会跟过去不太一样。”   齐眠玉应了声,询问道:“为什么?”   “重塑身体的时候,我是依照我神魂的真实模样而重塑的。”盛长宁开口说道,“我的神魂,与千年之前的那副容貌,并非全然相似。”   甚至,就连半分相似都没有。   “盛家覆灭的那一日,小姑娘在仓皇躲避邪魔之时,一头摔破了额头。那时候,她就没能躲得过那一场灭门祸事。”   “我是从另外一个世界而来的异世神魂,在盛家小姑娘的身体里重新活了过来。”   齐眠玉闻言,神色并未有任何的变化,出声说:“我记得,在小青山里秘境之中,你的记忆之始就是盛家覆灭那一日。”   原来竟是这样的,那时候他以为是盛长宁在那之前的记忆被那一跤给摔没了。   盛长宁应了声说:“是这样的。”   齐眠玉道:“无论怎样,捡到我的是你,肯要我的是你,跟我签订本命契约的也是你,从未有变。”   “我不会感到害怕。”   盛长宁闻言,轻声笑了下,又问:“那如果我是跟苍澜一样的呢……”   齐眠玉看向她,道:“那我也不会感到害怕。”   他会是她最忠实的信徒,永不叛离。   盛长宁听见这话,眼睫轻眨着,肯定道:“那还好,当初遇到你的,是我。”   她应该还算是一个好人。   同齐眠玉解释过自己的神魂问题后,盛长宁继续道:“在那之后,我用了十年的时间来重塑身体。”   “在此期间,念念一次又一次想闯出去,最终都会受到一身伤,才跑回来。那时候,她就告诉我,在修仙界中,她还有一个哥哥在等着她。”   “那十年间,我为重塑身体,屡次消耗心神……”盛长宁注意到齐眠玉看向她的目光,用了一个比量的话来形容,“大概比数日之前的心神消耗还要大一点点。”   数日之前,是燕今宵不愿意……并提前终止了那一切的消耗。   她已经足够快了,本可以的。   但是,燕今宵已再无生念了。   “那时候,当念念带着一身伤回来的时候,她就会跟我说话,将我从沉睡之中唤醒。”   “后来,腐朽的力量一次又一次地侵蚀进她的身体,无论斩除过多少次,我都无法彻底清除掉念念体内的那些力量。”   盛长宁道:“念念陨落于盛元一千一百二十年。”   “她将那块令牌交给我,还将一封写好的书信和其他东西一同交给我,拜托我将来去西州那处村落,将东西交给她哥哥。”   “我回到修仙界的时候,是盛元一千一百二十一年。念念口中的村落已经荒废数年之久,她所说的哥哥也不再住在那里。”   “我将那些东西,留在了念念的衣冠冢中,回了剑宗。”   盛长宁走进最深处,抬头仰望,迎着天光,微闭上眼,出声道:“那时候,这里也是没有什么光亮的。”   “可是,念念一个小姑娘待在黑暗里,总会是感到害怕的。每当她闯出一身伤,回来的时候,我会为她亮一道明光,接引她回到这里。”   “现在,这里已经不再像从前那么黑了,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危机四伏了。要是念念还在的话……”   盛长宁说到此处时,沉默了良久,慢慢收回目光。   “我们可以在这里种上花树。”   齐眠玉建议道:“将这里种上会开花的树,这里这么大,在有光的地方也是会迷路的。”   花树成道,让进入神陨之地的人不会再迷失。如此一来,任何人都能走出神陨之地。   盛长宁闻言,缓步踏出来,原本黯淡的眸光忽地亮起,应声说:“宝贝,你说得很有道理。”   “我打理过春醒峰中的树,知道很多花树的名字。”齐眠玉出声解释着,问道,“你想在这里种什么树?”   盛长宁思索过后,抬起手,以灵力幻化出一幕光影画面。画面之中,俨然是那一支被放在念念墓前的花枝模样。   盛长宁肯定道:“这种花树。”   齐眠玉垂眸看了一眼,点头道:“好,那我们就种这种花树。”   “哦对了,等种好了树,待到明年花开的时候,我们再回来一趟。”   盛长宁道:“那时候,我们是来接人的。”   齐眠玉道:“是剑。”   “好。”   盛长宁学过很多技能,但是对于种树,她是头一次学。   神陨之地在过去,是诡异与腐朽蔓延之地。要想在这里种出很多花树,实属不易。   后来,五州所有的邪魔……包括西州境内的邪魔,都被仙盟中人给斩除殆尽。   身为仙盟盟主的云星遥忙碌了整整三个月,终于有时间再度赶往西州的神陨之地。   在见到盛长宁的前一瞬,云星遥于心中准备好了万般说法,比如质问……不对,是询问……也不对,他可以问吗?   还有其他的事情,再比如,他真的不是想当她亲爹,也不是想当她亲叔。   想到过去种种,云星遥肠子都悔青了,丢死他这一张树皮了。   这三个月里,他去北州,被曲凌笑,去东州,被谢随之笑,去南州,不仅要被应寒野笑,还要被秋楹笑。   那些家伙说他守身如玉,守着去给人当爹的。   他不能就这么算了!   正当云星遥站在神陨之地里思索的时候,一声冷冷淡淡的“云叔”顿时就把他给喊得彻底清醒了过来。   齐眠玉站在不远处,目光清冷地盯着云星遥,又出声喊了一声“云叔”。   云星遥神色僵住,当即就要出声反驳,道:“你说什么……”   “云叔!”   盛长宁从更远处跑过来,瞧见云星遥之时,眸光微亮了下,道:“正好,我找你有些事情。”   云星遥满腹的委屈被他自己给憋了回去,他瞪了齐眠玉一眼,语气轻快地应声问:“什么事?”   “很重要的事情。”   云星遥闻言,微抬下颌,轻轻瞥了齐眠玉一眼,大有一种“你看还是我有用”的意味在眼神里面。   然后,他就被盛长宁抓了“壮丁”,在神陨之地,一起种了一个月的树。   背着盛长宁,云星遥盯着齐眠玉,阴恻恻地出声说:“我堂堂仙盟盟主怎么能……”   在这里种树呢?   “云叔。”   盛长宁的声音自远处传了来,云星遥的神色顿时染上笑意,开口道:“我堂堂仙盟盟主,当然是……要在这里种树了。”   齐眠玉看了眼云星遥,跟着盛长宁出声喊道:“云叔,今日你还有二十棵树没种。”   盛长宁走过来,听见这话,认真道:“那你得搞快一些了。”   “我……”云星遥在齐眠玉面前的嚣张气焰顿时就灭了,轻声应道,“我知道了。”   盛长宁看了眼齐眠玉,又看向云星遥,平静说道:“你不能欺负师兄的。”   云星遥摇头道:“我没有。”   “我让师兄也不欺负你。”   “他?他能欺负到我?”   云星遥当即反驳出声。   旋即,他在迎上盛长宁望过来的目光时,原本高扬的声音逐渐压低了下去,说:“能,有人欺负我。”   “对,有人欺负我。”   云星遥飞快将此前被曲凌、谢随之、应寒野、秋楹等人嘲笑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盛长宁闻言,略一迟疑过后,认真建议道:“你现在是仙盟盟主,应该好好用上自己的权利。”   “你可以以仙盟盟主的身份对外传言,说近来传言都是谣言,你要是想的话,我还可以继续配合你,喊你云叔。”   云星遥闻言,神色便更加古怪了。   不,他不想,他真的不想,他怎么能这样想?   他现在想回去打死那个想喜当爹的云星遥。   时至半个月后,云星遥勉勉强强完成任务,飞快地从西州走了。   他不想再听见“云叔”这两个字了。   丢人……丢树。   月余过后,仙盟盟主对外宣称:自己目前没有道侣,没有子女,此前有关于他本人的种种传闻,都是谣言,请曲某人、谢某人、应某人、秋某人等,切勿乱传谣言。   当冬日来临的时候,自西州的神陨之地最深处,已经被种下了数不清的花树。   花树会在来年的花季开出漂亮的花朵。   西州经过苍澜劫祸后,其繁盛远不如从前。   苍澜神殿覆灭,四大世家之一的燕家也没了。   由燕家所掌控的西州跨域传送阵,被仙盟派人来继续维护正常的运转。   经此一事过后,西州余下的不少修士纷纷离开了西州地界,前往其他四州。   而留下来的修士,则是在仙盟中人的帮助之下,重建西州。   两月时间匆匆而过。   在仙盟中的修士帮助下,百废待兴的西州开始逐步走入正常的修行与运转。   而大家以昔日燕家的燕城作为西州组成,又因为燕城是跨域传送阵所在之地,最先复苏盛况的,也是此座城池。   暮冬将过,燕城作为西州与其余四州来往主城,越发热闹起来。   于某一日的夜里,在燕城附近,有人点了一场持续良久的烟花。烟花璀璨而明亮,在深阔夜幕之中,尤为漂亮而繁华。   就如同是一场……为了纪念劫后重获新生而绽放的盛大贺礼般。   后来,西州的修士,将这一日当成了西州特有的一个节日来庆祝,为贺西州新生。   盛长宁离开西州的时候,在那个已然荒废的小村落中,立了一座新的衣冠冢。   她抬手施诀,将这座荒僻村落设下重重封禁,不再让其他人闯进来,做过多的打扰。   乘坐跨域传送阵,从西州回到中州的时候,盛长宁轻声说道:“我们下一次再来西州,就是神陨之地中种下的那些花树开花之时了。”   齐眠玉应声说:“我知道,是来找剑的。”   盛长宁又问:“那我们现在是回宗门吗?”   “春醒峰中的花,快要开了。”齐眠玉道,“上一次,你没有看到。”   “那我们就慢慢地回到宗门好了。”盛长宁应声说,“到那时候,春醒峰中的花,就要开了。”   两人并未乘坐云舟,只是挨个走过从中州神城到剑宗驻地的每一座城池。   回到剑宗驻地所属城池时,齐眠玉又带着盛长宁去了一趟锦绣坊。   这一次,他没再像上一次在万刃仙台附近的时候,让盛长宁挨件挨件地试所有的新衣,而是径直让锦绣坊的掌柜将所有新衣都给取了一件来。   至于新衣的尺寸……由他亲自丈量过的尺寸,也绝对不会再有出错之处。   剑宗山道上,盛长宁道:“本来说好的,我给你买衣裳的,结果到最后,还是成了你自己付所有的灵石。”   “我现在可有灵石了,养得起你的。”   齐眠玉轻应了一声,只说了一句:“我喜欢。”   盛长宁道:“我也喜欢啊。”   齐眠玉闻言,思索瞬息,出声道:“那我养你,你也养我。”   “可以,记得一言为定。”   “还有一件事。”   “之前,我们虽然去了北州与东州,但是都太过匆忙了。往后历练的时候,我们可以再去这些地方的。”   “我听说,在北州,最近出了一个未来的星辰宗,被某个人说成是当世第一医修宗门。虽然这个未来星辰宗现在还只是星辰小作坊,但是有人邀请我们去参观参观他们的星辰小作坊。”   “去北州历练的时候,我们可以去看看。”   “好。”   “还有东州,东州的话本其实很好看的。下一次去东州,我可以买来看吗?”盛长宁问道。   “我给你买。”齐眠玉道,“不要师徒话本。”   盛长宁笑着说:“宝贝,你可真记仇。”   继而,盛长宁又故意问道:“那去南州的时候,我可以带一只灵宠兔回来吗?”   “不可以。”齐眠玉当即出声。   好半晌后,他做出一点点妥协,道:“可以去看看,只能是看看。”   最后,齐眠玉补充说:“你可以摸我。”   “哦。”盛长宁轻应了一声。   “你倦了。”齐眠玉肯定道。   “怎么会?”盛长宁无辜出声,解释说,“我对你没有任何抵抗力的。”   “那下次你要多摸摸我,不准摸其他的。”   盛长宁点评道:“醋坛子精。”   “我是剑。”   齐眠玉道:“我是你的剑。”   盛长宁应了一声,在进入春醒峰结界之时,她飞快跳上齐眠玉背上,环过他脖颈,出声道:“你背我。”   齐眠玉抬手,稳住盛长宁的身形,背着她往山道石阶走去。   “我好像嗅到了花的清淡香气。”   “可能是早开的花。”   “宝贝,你想什么时候让我给你一个道侣的名分?”   “现在。”   “不行哦,准备一场道侣大典是需要很久的,要有聘礼的,还有喜服,还有很多很多的流程。到最后,才是最终的道侣大典。”   “要做到完美。”   “那我们可以先去游历,在游历的时候,我们可以先去学习一下别人道侣大典是需要什么东西的,毕竟我们都是第一次有这道侣大典的。”   “只有一次。”   “对对对,唯一的一次,要好好准备。”   “我看到那朵早开的花了,很漂亮。”   很快,盛长宁又道:“但是,没你漂亮。”   “春醒峰,你最漂亮。”   “剑宗,你也最漂亮。”   “五州内,你最漂亮。”   “宝贝,今年春醒的时候,你有什么生辰愿望吗?”盛长宁出声问道。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岁岁年年,朝朝暮暮。”   盛长宁弯唇轻笑,抬起指尖,戳了下齐眠玉的脸颊,轻声说:“我也是。”   她和他会永远在一起。   不是祈愿,而是事实。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番外应该是神剑视角的燕今宵番外,还有道侣大典。   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