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逃妾》 作者:兮堂   文案:   京城富户唐家的嫡女唐婉,自幼不受家中长辈待见,艰难活到十五岁,因生得貌美,刚及笄,家里就想将她“卖”去南王府作妾。   得知消息,唐婉迅速将自己嫁给了隔壁的穷书生,唐家用百两银子作嫁妆,断了与她的关系。   本以为往后要清贫度日,没想到夫君却隔三岔五的带回些好东西,什么银耳燕窝,什么人参鹿茸。   唐婉想问。   夫君摇头,“别问,问就是捡的。”   直到有一天,她看见向来眼高于顶的南王恭恭敬敬的对她的夫君行大礼,“小、小皇叔。”   后来某一天,唐婉又发现了夫君深埋在心底里一个小秘密……   内容标签:女强 甜文   主角:唐婉,蒋润(有礼)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想害我的人最后都追悔莫及   立意:宁做寒门妻,不为王府妾 第1章 你的亲事代表的是……   景和二十七年,冬。   唐家,点绛院。   唐婉的及笄礼办得极其简单,一家子姐妹聚在她院里,看着祖母亲自给她挽上发,便算成了礼,不过两刻钟,人就都散了。   四妹妹唐姝去而复返,饶有兴致盯着唐婉头上的玉簪子。   “二姐姐头上的簪子真好看,妹妹很喜欢,不知可否割爱?”   唐婉拔下簪子看了眼,这是祖母刚送她的及笄礼,成色不算好,但也算不得差,她记得,这样的簪子唐姝已经有好几根了。   唐婉眼里的情绪一闪而逝,转而笑了,“四妹妹喜欢便拿去。”   她将簪子递过去,唐姝不客气的接过,左右打量两眼,忽儿手一松,簪了掉在地上,碎成了五六截。   “呀,二姐姐,真不好意思,妹妹不是故意的。”   丫头夏枝气得不行,这是老太太送给姑娘的及笄礼,姑娘还没捂热呢,就被四姑娘给摔了。   她想同唐姝理论,却被唐婉一个眼神瞪住了。   唐婉面上笑意不减,“簪子既送了四妹妹便是四妹妹的,四妹妹无需同我道歉的。”   “无趣。”   唐姝一拳打在棉花上,撂下这两个字,转身走了。   夏枝都被气哭了,弯腰去捡地上的碎簪子,“姑娘,四姑娘就是故意的,这是老太太给您的及笄礼啊,她怎么能……”   唐婉唇角的笑意淡去,“不过是根普通的玉簪罢了,也值当你掉金豆子。”   “可姑娘一根也没有啊。”   夏枝下意识就接了话,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这是在往姑娘心口上扎刀子啊,她偷偷看了唐婉一眼,见她没什么应,赶紧借着扔碎簪子出去了。   唐家商户出身,三代经商,家底十分丰厚,即便在京城,唐家也算富庶的,这样的簪子库房里多得是,唐婉虽然没有,可见识却是有的。   夏枝一出门就被春枝拉住了,“姑娘已经够苦了,你怎的说话还这般不注意,成心让姑娘难过不是?”   她说着,接过夏枝手里的碎簪子包起来。   夏枝不服气,抹掉眼泪,“春枝姐姐,我气不过啊,同样都是夫人嫡出的女儿,你瞧瞧咱们姑娘过的日子……”   春枝赶紧去捂她的嘴,“你小点声,还想给咱们姑娘招祸不成?”她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这边,才压低声音劝夏枝,“五根手指还有长短呢,夫人偏爱四姑娘也在情理之中,没有错。”   “怎的没有错,好好的一个嫡姑娘这般作贱,府里谁不知道,咱们大房就连庶出的五姑娘都比咱们姑娘得脸。”夏枝越说越气,只恨不能立时去找大夫人理论理论。   “行了,你还越说越起劲了,你既知道咱们姑娘处境艰难,就更该管住自己的嘴!”春枝难得语气这般严厉,“姑娘这么些年都忍过来了,如今已经及笄,以咱们姑娘的相貌,还愁没有以后?”   唐婉站在窗前,将两个丫头的话听了个七七八,面上的容色却是丝毫没有改变,仿若她们说的是别人一般,无关痛痒。   春枝一进来看到唐婉站的位置心里就咯噔了一下,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还要笑着招呼唐婉过来,“姑娘快来,奴婢亲自给姑娘煮的长寿面,姑娘赶紧趁热吃了。”   唐婉早上没吃什么东西,这会真的饿了,乖巧的走过来坐下吃面。   见她吃得差不多了,春枝才从怀里将那碎了的玉簪子拿出来放到桌上,“这个姑娘还是收着吧,往后若老太太问起来也有个说法。”   唐婉抬眸看了眼,“不必,扔了便是。”   说罢继续小口小口吃着面。   春枝以为她心里不痛快,劝道:“姑娘想开些,等以后嫁了人就都好了。”   唐婉却抬头朝她笑,“春枝,没关系的,这么些年我早就习惯了,从前小,或许对她们还有期待,如今……却是不会了。”   春枝背过身去悄悄擦了眼泪,今儿姑娘及笄,夫人不仅没来,连句话也没让下人来传一下,世上怎会有这般狠心的亲生母亲!   春枝劝她,“姑娘也不必灰心,老太太总是心疼姑娘的。”   今儿是老太太亲自给姑娘挽的发呢,从前大姑娘及笄也没这待遇的。   唐婉唇角扯出个苦涩的笑,有些事,春枝看不明白,她却是看得真真的,可这些话就不必说出来再让春枝多担一份心了。   主仆俩正说着话,外头传来夏枝的声音,“绣兰姐姐怎么过来了,可是老太太有什么吩咐?”   绣兰是老太太院里的一等丫头,轻易不往点绛院来的。   绣兰的声音传进来,“今儿二姑娘及笄,先前姑娘们都在,老太太不好说什么,这会来请二姑娘过去说话呢。”   主仆俩对视一眼,见唐婉点了头,春枝走出屋子,“劳烦姐姐走一趟,咱们姑娘换身衣裳就过去。”   待春枝重新进了屋子,唐婉已经收拾妥当,衣裳倒是没有换,只头上原本该是玉簪的地方重新插了根银簪子。   春枝看在眼里,没有说话,跟在唐婉身后往老太太院子里去了。   老太太住在福寿院,从点绛院过去,几乎要横穿整个唐府。   “姑娘,奴婢就说老太太心里是有您的,您瞧,还特地叫您过去说话呢。”春枝忍不住替自家姑娘高兴。   唐婉笑了下,没有接话。   老太太也是这两年才开始对她上心的,至于原因嘛,其实也不难猜。   进了老太太院子,一阵檀香扑鼻而来,老太太信佛,院里供了小佛堂,每日早晚都会诵经祈福。   绣兰站在屋外,见唐婉来了,给她打帘,“二姑娘赶紧进屋里去,老太太在里头候着呢。”   唐老太太正同身边的田嬷嬷说话,听见声音,两人停下话头朝唐婉看过来。   今儿日头正好,唐婉站在门口,整个人隐匿在光线里,瞧不清五官,却映衬得她的身段纤细匀称、玲珑有致。   老太太心里不由赞了声,面上也露出几分笑意,“二丫头来了,快过来。”   唐婉规矩规矩给老太太行了礼,“祖母您找我。”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显得十分亲呢,“咱们祖孙俩许久不曾好好说说话了。”   说着,她朝田嬷嬷看了眼,田嬷嬷会意,将屋子里的小丫头都带了下去,自己则守在了屋门口。   唐婉忽然明白老太太想说什么了,她低垂着头不说话,将平日里人前沉默寡言的性子发挥到了极致。   老太太细细打量了她好一会儿,心里默默给了句评价:倒是沉得住气。   良久她缓缓开口,“二丫头可怨祖母?”   唐婉心里发笑,面上却霍然抬头看向老太太,懵懂的眸子里满是震惊,“祖母何出此言?”   唐老太太叹了口气,“这些年你母亲的所作所为祖母都看在眼里,只是她是你的亲生母亲,有些事祖母也不好插手,”说到这里,老太太拉了唐婉一只手握在掌心里,“这些年苦了你了。”   唐婉摇头,“祖母,孙女不苦的,母亲不喜孙女,定是孙女哪里做得不够好,不怨母亲和祖母的。”   闻言,老太太欣慰的笑了,“你能这么想是最好的,”她轻拍了下唐婉的手,“你是个好孩子,如今也及笄了,祖母今儿给你交个底,你是咱们唐家的女儿,将来你的亲事代表的是咱们唐家的脸面,祖母定亲自为你考虑,断不叫你受了委屈。”   “孙女谢祖母疼爱。”唐婉不着痕迹的抽回手,赶紧跪下来给老太太磕头,面上羞得不敢抬眼看老太太,“祖母,其实孙女还想在家多留两年,好给祖母尽孝呢。”   唐婉离开后,田嬷嬷进来伺候,唐老太太问她,“你说,给二丫头找个什么样的人家才好呢?”   田嬷嬷伺候唐老太太四十余年,是府里的老人了,老太太信任她,愿意同她商量,她想了想,“二姑娘性子好,长得又好看,配什么样的人家都可以的。”   老太太却摇头,“士农工商,咱们唐家三代经商,商户出身,身份低贱,她又生得这般模样……”   田嬷嬷没明白,但二姑娘生得好她是很赞同的,“老太太说的是,二姑娘那模样俊的,满京城也难找到第二个,到底是随了她……”   意识到自己犯了忌讳,她赶紧顿住了口。   老太太看她一眼,没有苛责,“我做梦都想让唐家再上一层楼,如今看来,或许得靠二丫头了。”   这句田嬷嬷听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是想让二姑娘高嫁,可唐家的身份摆在这里,想做高门大户的正妻只怕不易,但凭着二姑娘的姿容,想做一府宠妾还是绰绰有余的……   点绛院。   春枝得知了老太太与唐婉说的话,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姑娘、姑娘,奴婢就说老太太心里是有您的,如今奴婢只盼着您能嫁得如意郎君,早日脱离这个苦海。”   唐婉勾了勾唇角,心里的话到底是没说出来,且让春枝做几日美梦吧。   老太太的算计她岂会听不明白,明明都是她至亲的亲人,按理说这些年早该习惯的,可事到临头她才发现,还是无法淡然视之。   心里就像被针扎过,不是很痛,但细细密密,又无处不在。 第2章 直觉没什么好事   若问这些年的困苦磨难带给了唐婉什么,便是她这一手的好字了。   自懂事起,每回心里苦闷无法发泄时,她便强逼着自己练字,久而久之,她的书法倒是日益精进,到如今,俨然已有大家的风范。   提笔蘸墨,墨汁在纸上晕染开来,不过寥寥几笔,草书的精髓便跃然纸上。   春枝在一旁看傻了眼,往常姑娘只在心情特别烦闷的时候才会写这种看不懂的字,今儿这是怎么了?   心里有疑虑,但她不敢问。   正想着,却听唐婉问她,“这个字如何?”   春枝有些为难,“姑娘的字自是极好的,只是这个字奴婢……不认识。”   唐婉笑了下,没有多说什么,“罢了,春枝你下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她看着纸上龙飞凤舞的“蒋”字,心里终于有了些暖意,这些年若不是蒋姐姐,只怕她又是另一幅光景了。   她这字一写便是一下午,直到春枝掌了灯进来才停下。   “姑娘,晚膳取来了,先用吧。”春枝将食盒放到桌上,“半下午的时候夫人派人来看过姑娘,当时姑娘在练字,奴婢便没让人进来打扰。”   唐婉正在净手,闻言停了动作,眸光含笑的望着春枝。   春枝被她盯着有些不自在,“姑、姑娘这般看着奴婢做什?”   “若母亲真派人来,依着你的性子怎会不进来叫我?”   她一点也不恼,说完拿帕子擦干手,走到桌边坐下,“早与你说过,这么些年我早习惯了,不存希望,便没有失望,春枝你不必哄我的。”   春枝讶然,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措词一下子就被识破了,“……姑娘怎的这般聪惠?”   唐婉笑,“我的好春枝,是你太笨了。”   春枝看着她的笑颜,心里愈发难受,二姑娘这样好,为何夫人就是不喜,却将那骄纵蛮横的四姑娘疼进了骨子里?   吃过了晚饭,唐婉在院子里走了两圈,然后便吩咐春枝打水给她洗漱。   “你们也早些睡,明儿还得早起去给祖母请安呢。”   唐家是商贾之家,规矩不似那些个世家大族严苛,这晨昏定省每旬才一回,也正因为如此,每回请安才格外隆重,半点马虎不得。   春枝道了声是,伺候唐婉躺下便吹灯退了出去。   自唐婉五岁那年落水之后,夜里睡觉便不喜房里有人,所以她和夏枝每晚都是回自己的下房睡的,不似别的姑娘那里需要守夜。   次日,春枝卯初进来伺候唐婉洗漱穿衣,待收拾妥当,主仆俩便往老太太的福寿院去了。   到福寿院时天才蒙蒙亮,绣兰看到她们却一点也不意外,这么些年,二姑娘都是这个时辰便来请安,若她哪回晚了才要奇怪。   “二姑娘稍坐片刻,老太太一会儿便出来了。”   绣兰将人引进正堂,上了茶,这才转身入了内院伺候。   唐老太太一出来便看见唐婉端端正正的坐在下首最末端,她低垂着眉眼,小巧的樱桃唇点了唇脂,鲜艳欲滴,皮肤也白,一身月白衣裙穿在她身上,竟不知是人衬裙还是裙衬人。   老太太不由在心底里赞了声,二丫头这般安静乖巧坐着的模样像极了当年的那人,即便她再不喜那人,也不得不承认那人生得极美,生出来的女儿也美,且与那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到那人,老太太心里其实是不太高兴的,但二丫头就在跟前,她没有表现出来,“二丫头来了,每回你都是最早的。”   唐婉站起来行礼,“孙女给祖母请安,祝祖母福寿安康。”   不多会儿,父亲唐业成来了,身后跟着母亲赵氏并大房的几个儿女。   唐婉站起来朝他们行礼,“父亲、母亲,大哥、二哥,四妹妹,五妹妹。”   大房共五个孩子,除了五妹妹唐如是庶出,其余皆是赵氏嫡出的孩子,唐婉也是。   唐业成脚步未停,淡淡应了声,赵氏则当作没听见,带着兄妹几人径直从她身前走了过去。   唐婉重新坐回椅子里,低垂着眸子,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老太太只当没看见,笑着受了大儿子一家的见礼,让众人纷纷落了坐。   这边才刚坐下,二房唐业兴一家子也来了,二婶刘氏只生了一子一女,其他三个儿女皆是庶出,又是一番见礼。   紧接三叔唐业盛和三婶陈氏,还有他们的独子唐烨也来了。   唐烨今年才五岁,老太太最宠这个最小的孙子,见他来了,赶紧朝他招手,“烨哥儿快到祖母身边来。”   “祖母。”   唐烨迈着小短腿过去,一下子扑进了老太太怀里,软糥的声音直把唐老太太的心都喊化了。   唐婉不由抬头瞧,唐家一大家子聚在这里,原本宽敞的正堂这会儿显得有些局促,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逗唐老太太开心,其乐融融,只她一人似是多余的。   “二妹妹今儿这身衣裳真好看。”   突然被点名,唐婉朝声音的源头看过去,是她的二婶刘氏,她顿了顿,“只是配这木簪有些不妥,当配玉簪才是。”   春枝闻言心里咯噔一声,早上她便觉得这般打扮不妥,可姑娘却执意如此,姑娘向来很有主意,春枝便没有再坚持,早知会被当着全家的面提出来落了姑娘的面子,她便该坚持的。   刘氏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唐婉身上。   唐婉佯装红了脸,低头恭顺应是,“二婶说得是,是我考虑不周。”   大房二房向来不对付,她故意这般打扮,等的便是二婶刘氏的酸话。   老太太原本没注意到,这会再看眉头也不禁皱起来,“二丫头,昨儿不是刚送了你一根玉簪,如何不戴出来,可是不喜?”   老太太这话一出,唐姝便变了脸色,这会儿一大家子都在,若唐婉将实情说出来,老太太向来疼她,或许不会说什么,可是二婶就不一定了。   二婶与母亲向来不睦,既便这事和母亲无关,但经二婶的嘴传出去就肯定不是这么回事了。   她不由看向唐婉,目光中带着警告,正唐婉也朝她看过去,两人视线撞上,唐姝眼里的警告意味更重了。   唐婉心里冷笑,面上却低头不再看唐姝,声音也有些怯怯的,“祖母,玉簪贵重,孙女轻易不敢戴出来,若不小心摔了,便遭踏了祖母的心意了。”   堂上众人颜色各异。   唐家三代经商,家底十分丰厚,在京城也是排得上号的富贾,家里的姑娘也自幼娇养着,别说不小心摔了一根玉簪,便是成把的将玉簪拿来摔着玩,只为听个声响,那也是可以的。   断不至于如此寒酸。   唐姝闻言松了一口气,同时又不由嗤笑出声。   刘氏的目光落在赵氏身上,“听二侄女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似乎从未见二侄女戴过玉饰,倒不似四侄女,每天都戴还能不重样的。”   她一直不满大房占了唐家的大部分产业,一有机会便会寻大房的不痛快,这会她看着赵氏,目光里是隐藏不住的挑衅。   陈氏的目光也落到赵氏身上,这些年赵氏是怎么对待唐婉的,她都看在眼里,只是毕竟隔了房,她也不好说什么,便私下心疼心疼这孩子。   这些年赵氏在唐家过得如鱼得水,何曾这般受过别人的眼刀子,手掌重重拍在身旁的案几上,语气也极为凌厉,“二丫头这话什么意思,是说这些年我亏待你了不成?”   当着老太太的面,她不敢直接质问刘氏,只得将矛头对着唐婉。   明眼人都知道,赵氏这是心虚。   唐婉这会儿心情有些复杂,这一幕是她设计的没错,但她也料不到赵氏会哪般说话,这会亲眼瞧见赵氏的反应,亲耳听见赵氏的话,她又不是圣人,哪里做得到完全不难过。   哪个孩子不期望得到亲生母亲的疼爱和怜惜,她也不例外,可是这么多年下来,她在赵氏这里却是一丝一毫都没有得到过。   有时候她甚至想,即便是条狗养了十五年,多少也是该有些感情,可赵氏对她呢?   或许,在赵氏眼里,她连条狗都是不如的。   她低垂下眸子,掩住里面翻涌的情绪,赶紧跪下来认错,“母亲息怒,是女儿不会说话惹母亲生气了,都是女儿的错。”   唐老太太冷眼瞧着,越看心里越满意。   这丫头性子绵软,是男人们都喜好那一口,且她又生得这般貌美,想进高门大户做个宠妾应该不难。   最重要的是她这性子好拿捏,日后不愁她不为唐家谋利。   这般想着,她的眉头舒展开来,“行了,多大点事,”她回头冲身边的田嬷嬷道:“回头你亲自去宝珠阁给二丫头挑些首饰,金银玉饰都备几套,如今二丫头也及笄了,比不得从前,可不能再随意马虎了。”   一番话恩威并施,既是说与唐婉听的,也是说与赵氏听的。   宝珠阁是唐家的产业,经营各类首饰,主打样式新颖做工精细,每回出了新品都是京城贵女们争相购买的对象,可以说,宝珠阁的每件首饰都价值千金。   关键是有钱还不一定买得到,因为每款新品就出那么几件,卖完就没有了。   老太太这话一出,便代表了从今儿开始,她要重视唐婉了。   唐姝的脸色最是精彩,明明一开始都是在质问唐婉的,怎么就演变成这样了?   还让唐婉得了宝珠阁的首饰,她地才只有两件而已,祖母一出口便是备几套,那得值多少银子?   她唐婉、凭什么?   她刚要说话,上头的老太太便又开了口,“家里的姑娘们也都大了,眼下距离腊八不过几日,都回去准备准备,那天随我老婆子一道去寺里见见世面。”   唐家姑娘自功都娇养,但轻易出不得门,听见能出门,几个女儿家的都高兴,齐声给老太太道谢,声音里都是掩藏不住的喜悦。   唐婉也跟着道谢,面上看着乐呵,心里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每年腊八老太太都会去寺里拜佛上香,往常从来不带她们去,今年却一反常态,联系前几日发生的事情,她直觉没什么好事。 第3章 隔壁的小哭包又给他写信了……   午后,田嬷嬷带着宝珠阁的首饰来了点绛院。   “老太太是真真的看中二姑娘,”田嬷嬷脸上笑出了褶子,“二姑娘快瞧瞧这些首饰,若哪个不得姑娘心意,老奴再重新挑了送过来。”   自从得知了老太太的心思,田嬷嬷对唐婉也上了心,老太太既交待了这样的差事,她顺手卖唐婉一个人情也是乐意的。   唐婉瞧了眼,田嬷嬷共拿了十套首饰过来,二套银的,四套金的,四套玉的,老太太这回出手可谓大方了。   老太太越是这般,她便越是肯定了心里的猜测。   面上笑着回田嬷嬷,“嬷嬷好眼光,样样都是顶好的,还请嬷嬷替我谢过祖母。”   “二姑娘放心,姑娘的孝心老太太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呢,不会委屈了姑娘的。”   话说到这份上,田嬷嬷也该回去了,唐婉让春枝送她出门。   田嬷嬷跟着春枝往外走,冷不防房里有声传出来,“姑娘,昨儿四姑娘故意摔了您的玉簪子,今儿老太太便送了这许……”   “夏枝!”   唐婉打断她,声音是平日少有的严厉,紧接着便是夏枝讨饶的声音,“姑娘,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乱说了……”   春枝愣了一下,倒是田嬷嬷,脚下顿都没有顿,仿若没听见一般。   眼见着田嬷嬷出了院门走远了,春枝才折回来,正欲训夏枝胡乱说话,却见夏枝在给姑娘捏肩,一脸的笑意,“姑娘,奴婢演得如何?”   唐婉把玩着手里的木簪子,故意不夸她,“捏得不错。”   春枝又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二人是在演戏给田嬷嬷看,她有些不赞同的看了夏枝一眼,正欲劝姑娘再忍忍。   却听夏枝说道:“春枝姐姐,单纯的忍让是没有用的,受了委屈一定要说出来让人知道的。”   春枝无言以对,不由去看唐婉,“姑娘……”   唐婉将她拉到身边,“夏枝说得没错,春枝你一直说老太太对我上心,这回且让你看清楚吧。”   这话春枝不甚明了,不过她也没问,姑娘向来极有主意,这些年虽过得不好,明面上总是被人欺负,但姑娘都有法子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真正的亏倒是吃多少。   福寿院。   田嬷嬷将唐婉的反应一五一十的全说与了唐老太太。   唐老太太满意的点了点头,“她从没用过这样好的东西,平白得了这些自然看着样样都好。”   “谁说不是呢。”田嬷嬷顿了下,犹豫着要不要将听到的那话传给老太太。   老太太看出她的犹豫,淡淡瞥了眼,“有话就说。”   田嬷嬷恭敬应了声,“老奴回来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了那院里丫头的话,说,说您昨儿送给二姑娘的玉簪被四姑娘摔碎了。”   老太太“哦?”了一声,“怪道今儿不戴出来,”说完,她又笑了,“她性子还真是软,若换成别人,指不定早嚷嚷着闹开了。”   田嬷嬷附和:“二姑娘向来是个好性子。”   不好,也不至于在赵氏手底下过得那般艰难了,府里得脸的大丫环都比她过得体面。   晚间,夏枝去厨房取晚膳时听了些消息,忙不逘的回来同唐婉说。   “姑娘,奴婢听说半下午的时候,四姑娘那也得了几套宝珠阁的首饰,其他姑娘那里也都各得了一套。”夏枝说这话的时候气都没喘匀,语气也愤愤的,“老太太明知道四姑娘是故意摔了您的簪子的。”   春枝也在屋里头,听了这话,脸色顿时也不好看了,“姑娘,老太太这是何意?”   “祖母这是在敲打我,”唐婉说得漫不经心,她早料到会这般,“让我别恃宠而骄,认清自己在这个家中的地位。”   还没开始宠呢,就让她别恃宠而骄了。   “……姑娘?”春枝心疼得不行,她们姑娘自幼也不得老太太喜欢,也就这两年老太太才对姑娘稍微上了点心,她本以为姑娘的日子要好过了,没想到竟还是入不了老太太的眼。   唐婉知道她想说什么,轻拍她的手安慰她,“这下你知道老太太对我的态度了,可还认为她是真心对我上心?”   春枝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扭过头悄悄抹了把眼泪。   夏枝心里也不好受,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姑娘,她们不疼您,奴婢和春枝姐姐疼您。”   唐婉被她逗笑了,“是是是,天底下就你俩最疼我了。”   还有蒋姐姐。   吃了晚饭,唐婉与二人又说了会话,便打发二人下去睡觉了,自己则在书案前坐下了,手里把玩着白日里的那根木簪子。   这是蒋姐姐送与她的及笄礼,虽不值钱,却是蒋姐姐亲手雕的,今儿她便利用这根簪子,换了宝珠阁十套头面。   可在她心里,那十套头面远不及这根簪子贵重。   有好几日不曾与蒋姐姐通过信了,她想了想,铺开案上的信纸,提笔写信。   她要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说与蒋姐姐,听听她的看法。   写好了信她便吹媳了房里的灯,直到确定丫头们都睡着了,才揣着信蹑手蹑脚出了院子。   唐府的花园里有座假山,假山紧靠着围墙,唐婉绕到假山后头,蹲下身子抠出最底下的那块砖,借着月光,可以看出那里有个洞,洞里放着个竹筒。   唐婉将信塞进竹筒里,又将砖原样放回去,这才轻声唤了两声“蒋姐姐”,等一会儿,见无人应答,她才离开这里回去了。   她离开后不久,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围墙另一面,他蹲下身子,在墙的另一面,与唐婉相对应的地方抠了抠,不一会儿拿出竹筒,取出里面的信带回了屋子。   屋子里点着灯,映照出男子棱角分明的冷峻面容,他从怀里拿出信,好看的唇角不自觉往上提了提。   隔壁的小哭包又给他写信了,这回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他还记得第一回 见小哭包时的情景,那时候小哭包才五岁,他也才搬到这宅子里不久。   那天晚上他心情烦闷,坐在树上躲清静,才坐下没多久,墙那边来了个小小的女孩儿,一个人抱膝蜷缩着躲了假山和围墙中间,抽抽嗒嗒哭个不停。   他本就心情烦闷,一听这哭声,更是郁闷得不行,本想一走了之,可小女孩儿看着可怜兮兮的,他没忍住便问了一句:“小孩,你哭什么?”   他那时也才十一岁,声音雌雄莫辩,小女孩听见声音四下里看了看却没瞧见人,立即吓得不敢哭了,打着哭嗝的唤,“神、神仙姐姐?”   他愣了一下,决定不和小孩子计较,便没有出声反驳,不但没反驳,他还鬼使神差的“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小哭包见他应了,立即改成跪姿,“神仙姐姐,婉婉的娘亲不要婉婉了,你帮帮婉婉,婉婉想要娘亲疼。”   他问:“为何说你、娘亲不要你了?”   说到娘亲两个字时,他明显顿了一下,他一出生便没了娘,从未唤过谁娘亲,这会说出口觉着有些别扭。   说到这个,小哭包又哭上了,断断续续将事情说明白了,“明明是四妹妹推我下水的,可是娘亲不信我,还打了我,我病了好久,娘亲一次也没来看过我。”   他怔住了,不为别的,因为这整件事情他当时在树上看了个清清楚楚。   那天他刚搬来这个宅子,福伯指挥人整理院子,他百无聊赖便上了树,然后便看到一个小女孩被另一个更小的女孩儿推进了池子里。   寒冬腊月的天,他光看着都觉得冷。   等小女孩被救上来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却拼着一口气没晕过去,死死拽住了一位妇人的衣裳,说是被妹妹推下水的,没想到那妇人想也没想反手就给了她一巴掌,说她诬陷妹妹。   他当时看到都惊了,但想着是人家的家事,里面或许涉及嫡庶阴私,看过也便算了。   可这会听了小哭包的话,他才惊觉她与那个推她下水的妹妹竟是一母同胞的。   在他的想象里,娘亲应该是个特别美好的称呼,却在这一刻被那妇人生生玷污了。   当时是怎么安慰小哭包来着的,隔得太久,都忘了。   一晃十年过去了,当年的小哭包如今已经长大及笄了,但他还是喜欢唤她“小哭包”。   他的目光落在信纸上,看到抬头的“蒋姐姐”三个字时,提着的唇角瞬间拉平了。   当年的他怎么也没想到,鬼使神差的一个“嗯”字,竟让他顶着这个“姐姐”的身份,一顶便是十年。   好在小哭包到现在为止还没见过她,不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圆这个谎。   他接着往下看,看到她说很喜欢他送的木簪时,心里是满满的成就感,嘴角不由自主又翘了上去,等一口气看完所有的内容,他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小哭包在唐家过得并不好,他从一开始便知道,这些年也明里暗里提点了她许多,可看了信上的内容,他觉得还是低估了唐老太太的私心。   唐家虽是商贾之家,但孙女养得精贵,唐老太太轻易不让她们出门,住在这条街上的人家都知道,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腊八这样的节日却要带孙女们去出门去寺里上香。   腊八是佛祖释迦牟尼的成道之日,寺里必定人多,且依着唐家的财力,唐老太太去的必定是京城专供达官贵人们去的普济寺,如此这般,唐老太太的心思便昭然若揭了。   不行!   小哭包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得跟过去瞧瞧。 第4章 老太太这是想让她在达官贵……   腊八这日,唐婉早早的便起来了。   春枝过来给她梳妆,她摆了摆手,“春枝,你心细,且去看看带的东西是否都齐全了,在外比不得家里,若缺了什么便麻烦了。”   春枝出去了,唐婉让夏枝给她梳妆。   夏枝是个机灵的,一瞧便明白了唐婉的心思,给她挽了个普通的团髻,发上只簪了根金簪,“姑娘,老太太重面子,咱们今儿出门,这金簪是必须的。”   唐婉也知这个理,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夏枝捧了衣裳过来,面上有些为难,“姑娘,这两身都太鲜亮了,今儿是去上香,穿这般鲜亮不太合适,要不咱们换一身吧。”   这两身衣裳是前天老太太派人送来的,当时唐婉在午睡,待醒来看见,心中便肯定了老太太对她的心思。   她随意扫了眼,“不打紧的,既是老太太送来,便随便挑一身穿上吧。”   若是不穿,待会见了老太太,老太太也必是要让她回来换的。   反正都是要穿,何苦来哉。   待到了垂花门,便瞧见老太太也过来了。   “祖母。”唐婉给老太太行礼。   老太太见她穿了自个儿送去的衣裳,心里满意的几分,再上下打量她几眼,便更满意了。   真不愧是那人的女儿,原先穿得素净,身上便自有一股子仙气儿,瞧着便让人不忍沾染,如今穿了这般艳丽的衣裳,竟没能夺了那通身的仙气儿,倒添了些人间富贵气,实在勾人得紧。   她一个老婆子瞧了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何况男人?   她脸上挂着笑,“你这年纪的孩子就该穿这样鲜亮的衣裳,瞧这一身,穿在你身上多好看,”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唐婉头上,“这头发谁梳的,太简单了,前头不是给了你首饰,怎的就簪了一支金簪?”   见老太太发难,夏枝便想跪着认错,她跪总比她家姑娘跪要好。   唐婉却快她一步,“祖母,这身衣裳鲜亮,若头饰过重,便显得累赘了,反倒不妥,这事不能怪丫头,是孙女的主意,孙女觉着这般正好。”   老太太略微一想,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便没有再追究。   不一会儿,赵氏和刘氏都领着女孩儿们过来了,三婶陈氏则派人来说烨哥儿突然闹了肚子,她留下照顾烨哥儿,便不去了。   老太太面色有几分不虞,但还是念着孙子更重要些,便由着陈氏去了。   “二丫头与我一辆车。”说着,他拉着唐婉的手进了最宽敞的那辆马车。   见老太太如此,赵氏则带着四姑娘唐姝进了一辆马车,刘氏也带着大姑娘唐媛进了一辆马车,剩下了庶出的三姑娘唐妍、五姑娘唐如和六姑娘唐媪。   三人面面相觑,犹豫片刻后都上了后一辆马车。   主子们都上车了,跟着去的丫头婆子以及带着的一应物品则挤在后面两辆马车里。   一行六辆马车,浩浩荡荡出发了。   唐婉坐在马车里,垂着眸子看脚面,一言不发,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唐老太太越看越满意,“二丫头有三年未出过门,可是紧张了?”   唐婉点头应是。   唐老太太这便笑了,“不必紧张,今儿就是带你们出来见世面的,待会上了香让丫头带你四处走走看看,总是闷在府里,胆子都闷小了。”   唐婉又应了声是,过了半晌才怯怯的开了口,“祖母,今儿寺里怕是人多,不打紧吗?”   唐老太太亲呢的拉着她的手,“不打紧,咱们去的不是一般的寺庙,是专供京中达官贵人们上香的普济寺,人再多也不会多到哪里去的。”   这么一说唐婉便明白了,老太太这是想让她在达官贵人们跟前露脸呢。   她这祖母,算盘倒是打得精。   普济寺占地极广,等唐婉下了马车便发现果真如唐老太太所言,寺里人虽多,但因着地广,便不觉得如何了。   老太太先带着众人上香磕头,接着又去吃了寺里的腊八粥,最后给寺里捐了一大笔香油钱,然后才发了话,“难得出来,都各自走走看看吧,不必守着我一个老婆子了。”   众人应下,老太太却单独叫住了二婶刘氏母女,待众人走远了,三人一道不知说了什么,刘氏高高兴兴领着唐媛离开了。   夏枝回头看见了,示意唐婉看,轻声问,“姑娘,您说老太太都同二房说了什么?”   “想知道?”   唐婉笑了下,故作高深的模样惹得夏枝抓心挠肝的,然后她才道:“不难猜,祖母不会平白带咱们出来的,前几日不是有媒人来家里替大姐姐说亲吗,且今儿大姐姐穿着打扮处处透着端庄温婉的劲儿,估摸着是两家约在这里见面了,若瞧对了眼,这亲事便定下了。”   “原来如此,”夏枝恍然大悟,又问:“既如此老太太只需带着大姑娘出来便好了,为何将姑娘们全带出来了?”   “平日里挺机灵的,这会怎的想不通了?”唐婉揶揄她。   “奴婢自是没有姑娘聪慧的,”夏枝乖乖服软,“姑娘快点告诉奴婢吧。”   夏枝这丫头机灵,挺得唐婉的心,这会便想着提点提点她。   “如今我也及笄了,该说亲了,三妹妹下个月便也及笄,其他几位妹妹与我们相差不过一两岁,都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纪,我便罢了,或许祖母是真存了让妹妹们见见世面的心思吧。”   夏枝仔细琢磨唐婉话里的意思,忽然间想明白了什么,猛的顿住了步子,脸也刷地白了,“姑娘,老太太对您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   这回唐婉不答她了,却问她,“可瞧见二婶她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夏枝这会儿心里乱得很,她道为何老太太会送两身鲜亮的衣裳过来呢,她反拉住唐婉,“姑娘,咱们别走了,回马车里待着吧,实在不行便回大殿里,真的不好再走了。”   唐婉却摇头,“老太太的性子你难道不知,若是不依着她说的做,回去以后咱们能讨着好?”她拍拍夏枝的手,“放心,我心里有数。”   她又将先前的问题问了一遍,夏枝指了个方向,不明白她为何要问这个,想问,却终究没能问出来。   唐婉瞧她的小模样便知她在想什么,主动给她解惑,“走吧,祖母挖了坑给我跳,我总得自保不是?”   听她的语气便是有法子应对了,夏枝心里这才好受了些,领着唐婉避开唐家人朝刘氏母女离开的方向去了。   主仆俩走了约摸一刻钟,越走越偏,夏枝都怀疑她们是不是走岔了的时候,前头隐约传来了说话声。   两人放轻脚步走近,偷偷朝声音的来处看了眼,果然见着刘氏母女并一对母子坐在树下的石凳上说话,瞧模样,两边似是谈得不错。   那妇人唐婉认识,是唐家生意伙伴顾家的当家主母,想来那男子便是顾家的儿郎了,只不知排行第几。   主仆俩往后退了几步,唐婉朝夏枝点了点头,夏枝会意,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好让那边四人也能听见,“姑娘快看,那里有片竹林,咱们过去看看吧。”   她一面说一面指着前方让唐婉看,等说完,两人正好走出拐角,走进了四人的视野中。   双方都愣了一下,夏枝的手还僵在半空中没有放下来,还是唐婉出声提醒,她才不好意思的收回手。   既然见着了,又都是认识的,自然免不了打声招呼。   “二婶、顾夫人。”   唐婉朝两位长辈行礼,又招呼了声“大姐姐”,然后看了眼对面的男子,因不认识,她只福了福,便羞得低下了头。   她本就生得美,今儿又穿得艳丽,这副害羞的模样落在别人眼里,便格外勾人。   对面的顾承直接看傻了眼。   刘氏母女的脸色也不好看。   今儿相亲,若问刘氏母女最不想在这里看见谁,那便是唐婉了。   唐婉长得比唐家任何人都要好看,即便刘氏再不想,也不得不承认,与唐婉相比,自己女儿的样貌着实不够看,今儿她又穿得艳丽,这般一对比,她的媛儿立即被衬成了无盐。   这不,人才刚来,便勾走了顾家儿郎的魂儿。   刘氏母女心里那个气啊。   唐婉将她们的表情全看在眼里,心里却掀不起一点儿波澜。   在唐家,谁都知道她的处境,却没有人对她伸出过援手,而她的这位好大姐,非但没帮过她,还时不时来踩她一脚,那这种时候就不能怪她不地道了。   她要自救,逢然得利用一切能利用的。   她也没有别的可以倚仗,所幸老天给了这样一副好样貌,她若不用,才是罪过了。   顾夫人许氏去唐家做过几回客,见过唐家的姑娘们,因这女孩儿生得太过好看,又是个软乎性子,对她的印象最深。   “你是大房的婉姐儿?”   唐婉笑着应是,眉眼弯弯的模样看着让人打心底里觉得甜,“顾夫人记性真好。”   说罢,她似才反应过来四人在做什么,立即便慌了,好在她及时冷静下来,不好意思的又笑了下,“那个,侄女正要同丫环去那边竹林,便不打扰了。”   说罢,主仆俩逃也似的离开了。   顾承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好一会儿没能回过神。 第5章 是不打算顾念姐妹之情了   待两人出了几人视线,夏枝不解的问,“姑娘为何要这般做?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唐婉呼出一口气,“夏枝,我其实在赌,赌大姐姐对我是否还存有姐妹情谊,若大姐姐还顾念着姐妹之情,那咱们刚刚做的便一点用都没有,可若大姐姐不顾念姐妹之情,那她的这桩亲事就算被我毁了。”   夏枝满不在乎,“姑娘,大姑娘从小便嫉妒您的样貌,这些年没少给您苦头吃,您不必心疼她。”   “不是心疼她,我只是怕低估了她。”   这些年,唐婉早将唐家每个人的脾性都摸透了,她只是担心唐媛在外顾忌着面子不肯发作罢了。   主仆俩其实没走远,两人暗中观察着那边的动静,不一会儿,他们便有说有笑的走出来了,然后说了些场面话,分开了。   等人都走远了些,唐婉示意春晓跟上,“走,咱们远远的跟在顾家母子后面。”   夏枝赶紧跟上来,却不太明白,“……咱们不去找大姑娘?”   “不用咱们找她,她自会来找咱们的。”   唐婉也不多便解释,带着她远远的缀在顾家母子后头。   走出去老远,瞧着快到大殿了,唐媛若要动手便得趁这时候,再往前人就多了,唐婉也隐隐有些担心,莫不是唐媛今儿真改了性子?   正想着,拐角另一头响起唐媛的声音,“唐婉。”   她连一声二妹也不愿意喊,可见是不打算顾念姐妹之情了。   唐婉轻轻呼出一口气,露出个天真无邪的笑,声音也带些揶揄,“大姐姐,怎么在这儿,不是应该……”   说罢,她还捂着嘴轻笑。   唐媛原本心里就有气,这会儿见着她笑,心里那股子火气更甚了,   她想也没想,甩手给了唐婉一巴掌。   唐婉的笑僵住了,脸上疼得厉害,她惊呼出声,“大姐姐,为何打我?”   唐媛拿手指着她,狠厉的模样哪里像个姐姐,仿若对面站着的是她的杀父仇人。   “打的便是你这狐媚子,长得一副骚狐狸的模样,成天就知道勾引男人,”话落,她还朝地上淬了一口,“明知我在后头见顾公子,却巴巴的凑过来,你这不要脸的,才多大就想着同姐姐抢男人?”   她越说气里的火气越大,又想动手扇唐婉,却被夏枝拦住了,“大姑娘,您不能不讲理呀,您今儿要见顾公子的事儿可没人支会过咱们姑娘,且往那边走只是奴婢想带姑娘去看看竹林,您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打咱们姑娘呢,您太不讲理了。”   夏枝这会已经明白了姑娘的用意,故意说得很大声,想将前面的顾家母子引过来。   顾承其实在唐婉刚开口的时候便听出来,毕竟不久前才刚见过,也听过她的声音,他是有意想过来见见唐婉的。   但想到先前母亲同他说的,唐婉长得太美,他们顾家只是普通的商户,即便娶回去了,也不见得能守得住,还会给家里招祸,且看老太太的意思,也是指着唐婉高嫁的,他便歇了心思。   可是当他听到那一声轻脆响亮的耳光时,他脑子一热,便将什么都抛到脑后了。   等到走到几人跟前时,便看到刚刚在他面前还端庄娴雅的唐媛又想动手打唐婉,好在被唐婉的丫头拦住了。   唐媛这会正在气头上,注意力全在唐婉主仆二人身上,哪里注意还有别人,见被夏枝拦住,她想也没想抬脚便去踹夏枝,“你个丫环也敢教训本姑娘!看本姑娘不踢死你个贱蹄子!”   先前,她的丫环也被她打发出去找唐婉了,这会她身边没有人,自然就不会有人提醒她。   夏枝余光早发现了顾承,见她踢过来,便顺势倒了地上,装作很疼的样子。   唐婉赶紧扑到夏枝身前察看。   唐媛一见这架式,又抬脚想连唐婉一起踹,谁知她才刚抬起一条腿,另一条腿的膝弯处便不知被什么东西重重的砸了下,她吃痛,身体重心不稳,一下子狠狠摔到了地上,痛得她龇牙咧嘴。   在顾承看来,便是她想踢人不成,结果自己却摔倒了。   唐媛直到这时才看见了一旁的顾承,她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不由往顾承那里看,又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顾夫人。   唐媛慌了,她明明是瞧着这里只有唐婉主仆二人的,他们是何时来的?看了多久了?   先前刘氏一直对顾夫人说她端庄娴雅、礼让姐妹,可眼下这一幕被顾家母子看在眼里,他们会怎么想她?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顾夫人想得比她更多。   这里普济寺,京城最有名的寺庙,专供达官贵人来上香拜佛的地方,他们两家能进到这里来,花了不少银子,又托了关系,且这里是佛门清静地,这唐家大姑娘在这里便能对自家妹妹做出如此恶行,私下里还不知会如何呢。   这样的姑娘,若真娶进了门,说不定能搅得他们整个顾家不得安宁。   不过心里再怎么想,她面上还是挺和气,也不点破之前的事,将唐婉和唐媛都扶了起来,“好端端的怎么都摔了,快起来,让人瞧见了可不好。”   顾夫人扶唐婉的时候才发现唐婉另一边的脸上有清析了五指印,脸也肿得老高,可得被打得有多狠。   她也没点破,扶起两人后,便想带着顾承离开。   正唐媛的丫环粉桃带着刘氏找过来了,见着顾家母子,刘氏脸上立即堆出了笑,“许姐姐,咱们还真是有缘,又遇在一处了。”   等刘氏走近了,也瞧见了唐婉脸上的五指印,心里咯噔一声,吩咐粉桃和夏枝,“带姑娘们去大殿吧,老太太让都过去呢。”   等唐婉和唐媛都走了,刘氏这才亲呢的挽着顾夫人许氏的手,“咱们二丫头脸皮薄,我这个做二婶的不好问,便只能问许姐姐了,可知二丫头脸上怎么回事?”   许氏摇头,“我瞧见她们的时候便是这般了,我是外人,也不好问什么,索性便当作没看见了。”   闻言,刘氏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她都不用问也知道定是唐媛打的,之所以要问一下,只是想确定许氏有没有看见她女儿动手。   两人又说了几句客气话,刘氏便借着老太太的名义离开了。   待她走远了,顾承才开口,“娘,那样的姑娘,儿子不愿娶。”   许氏拍拍他的手,“放心,原先不知道倒也罢了,如今亲眼见了,我也不敢让这样的姑娘进门。”   至于许氏为何不同刘氏说实话,顾承也猜得出一二,不过是两家有生意往来,做些面子上的人情罢了。   等这边人都散了,蒋润才从树上跳下来,掂了掂手里的小石子,随意扔到了一旁。   他猜到小哭包的用意,便没有阻止那恶毒姐姐的一巴掌,可看到小哭包脸都肿了时,他便后悔了,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哭包啊,他心疼,所以刚刚扔石子时他用了巧劲,那恶毒姐姐表面上看只是摔了一下,可他知道,不疼够十天半个月的,那恶毒姐姐是好不了的。   那边,唐媛被粉桃搀扶着往前艰难的走着,屁股连着尾椎的地方疼得不行,她只要一动便是钻心的疼,本还想再教训教训唐婉这个贱人的,也疼得没了心思。   转头看见唐婉脸上的巴掌印,她免不了得意,长得再好看又如何,顶着个巴掌印,看谁还觉得你好看。   她不知道,唐婉这会虽然脸上很疼,但心里高兴着呢。   今儿这一关算是过了,脸上顶着个巴掌印,老太太再是想让她在人前露脸也是不可能的,唐家的脸面重要。   只要过了今天这一关,以唐家的身份,想要一下子结识好些达官贵人根本不可能,结识不了,自然就不能将她送出去了,若老太太还想着用她来换唐家的前程,那便得等上一年,那这一年的时间里,她便是安全的,不但安全,老太太为着私心,还会对她好。   她只要有了这点好,便能在唐家过得不比谁差。   一个巴掌换一年的太平日子,值!太值了!   至于这一巴掌,只要唐媛还没嫁出去,那便有的是机会讨回来。   她心里本就高兴,再看到唐媛走路吃力的模样,便更加高兴了。   越往大殿走人渐渐多了起来。   唐媛这怪异的走姿落在人眼里,投过来的目光便也多了。   唐媛脸上发烫,心里恨唐婉恨不得行,都是这个贱人害的,可她即便想做什么,也是有心无力,实在忍得辛苦。   刘氏和顾夫人许氏说完话已经赶上来了,安慰了宝贝女儿几句,和粉挑一左一右扶着唐媛走,总算没那么难看了。   唐婉让夏枝搀着走在几人后头,夏枝忍笑忍得辛苦,但看到自家姑娘脸上的五指印,她又笑不出来了,只低声骂了句“活该”。   远远的便看见唐老太太皱着眉朝她们这边看。   刘氏母女加快了脚步赶过去,唐婉也想跟上她们,谁知才走了两步被人唤住了。   “这位姑娘请留步。” 第6章 老太太这是已经找好了目标……   喊住唐婉的一位三十来岁的妇人,身后跟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和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应是她的儿女。   唐婉不认识他们,但她向来得礼数,先给几人行了礼,然后才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夫人好,请问您是?”   那妇人却不答她,只盯着她的脸瞧,瞧她脸上的五指印,妇人眼里的心疼简直要溢出眼眶,但却什么都没有问。   唐婉自幼接受了太多来自家人的恶意,陡然对上陌生人这般关爱的目光,她有些慌了神,求助的看向妇人身后的女孩儿,“姑娘,夫人这是怎么了?”   女孩也不知怎么回事,“娘亲?”   瞧见儿女们都着急了,妇人才深吸几口气平复了心情,但看着唐婉的目光还是丝丝缕缕透着心疼,“没事,姑娘的样貌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看见姑娘我便想到了她,这才失态,让姑娘见笑了。”   唐婉恍然,原来是想到了故人,她没有多说什么,见这妇人也没什么事,便想着告辞,毕竟唐老太太就在不远处等着呢。   妇人却拦住了她,“敢问姑娘的娘可是姓宋?”   唐婉摇头,见妇人这般殷切,她的语气里不免替妇人惋惜,“让夫人失望了,我母亲姓赵。”   “那姑娘是哪位府上的千金,改日我亲自登门拜访?”   妇人问得小心翼翼,生怕吓着唐婉。   唐婉见她这般,倒是生出了些恻隐之心,当下也不急着走了。   她们这会儿正站在路中间,人来人往的,说话多有不便,她便做了个请的动作,将妇人请到旁边的大树底下好好说话。   妇人见她这般,脸上又是哭又是笑的,自己也觉得不太好,便说道:“我这是高兴,高兴的。”   唐婉回了她一个笑,回答她先前的问题,“夫人,我不是什么府上的千金,我家是做生意的,姓唐,商户出身,不值得夫人亲自登门,还请夫人见谅。”   这便是婉拒了,妇人眸子里光顿时暗了一下,但随即又燃了起来,“不若你常来我们家陪我说说话,如何?”   “……这?”   这话唐婉不敢应,唐老太太轻易不让她们出门的,她若应下却不兑现,岂不是欺骗人家?   且瞧这妇人的神情,是当真在关心她,应是她长得像她故人,她爱屋及乌了。   正想着这话要怎么回,那边老太太瞧见她同人说话,便遣了赵氏过来看一眼。   待赵氏瞧见那妇人的长相,立即惊呼出声,“郭、郭夫人?”   这妇人便是当朝正三品大员、工部左侍郎郭信的妻子梅氏。   梅氏瞧过去,也愣了一下,“……赵掌柜?”联系唐婉之前说母亲姓赵,梅氏反应过来,“你便是这位姑娘的母亲?”   唐家常年给郭家提供布匹首饰,这样的高门大户不会亲自出来选东西,都是商铺带着东西上门让她们挑选的,因着她们身份高贵,送东西上门的人也有讲究,通常都是当家主母亲自去送的。   一来二去的,赵氏在梅氏这里便混了个眼熟,但也仅此而已。   赵氏应了声是,语气也相当恭敬,“二丫头确是我亲生的。”   她心里翻江倒海,觉得嗝应得不行,面上却笑着看了唐婉一眼,“郭夫人,可是她惹着您不快了?”   梅氏怎么也想不到,赵氏这样普通的样貌竟能生出这样的女孩儿来。   她不由打量赵氏几眼,再去看唐婉,母女俩人明明没有半点相像的地方,若不是她们自己说,任谁都看不出这是一对亲母女。   梅氏赶紧否认,“不不,她没惹着我,是我看着这孩子便喜欢,想让她时常到我府上去陪我说说话,不知能不能行?”   赵氏又看了唐婉一眼,袖子底下的手紧紧掐在一起,勉强挤了个笑出来,却是不答,反指着不远处的唐老太太。   “夫人有所不知,我家老太太对孙女们的教养十分严格,轻易不让她们出门,若夫人想要个准信儿还得问问老太太的意思。”   她暗自思忖着,梅氏身份高贵,即便觉得二丫头合眼缘,但毕竟是第一回 见面,断不会纡尊降贵去问老太太的意思的。   她正暗自得意,就见梅氏朝唐老太太那里望了一眼,然后招呼身后一双儿女跟上,自己则亲自挽着唐婉的手,朝不远处的唐老太太走过去了。   赵氏:……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唐婉也没想到她会如此,一时之间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氏赶紧跟上,快走两步先到唐老太太跟前,这会儿当着众人的面,她不敢胡说,只得如实说了梅氏的身份。   唐婉一直暗中观察着老太太的反应,就见赵氏一说完,她的好祖母眸子便闪过一道精明的光。   唐老太太心里十分高兴,却没有立即应下来,“夫人,您身份高贵,家中孙女不懂事,会不会冲撞了您?”   梅氏说不会,“老太太放心,这孩子我一瞧就喜欢上了,不碍事的。”   老太太想了想,又看了眼梅氏身后眉清目秀的少年,最终点头应允了。   等梅氏母子三人离开后,老太太的脸才沉下来,各看了唐婉和唐媛两眼,没有多问什么,却差了田嬷嬷去问寺中可有多余的厢房。   不多会儿,田嬷嬷高高兴兴的回来了,“老太太,正好还有一间,老奴已经做主定下了。”   唐老太太脸色这才缓和了些,便领着一家子女眷朝厢房去了。   进了厢房,老太太便沉声吩咐,“去煮几个鸡蛋过来给二丫头敷脸。”   唐婉心头微微一跳,敷脸?这是还想让她见人?   看来还是低估了她的好祖母。   “祖母,不用麻烦,很快就会消下去的。”她的声音还是怯怯的,听上去绵软得很。   老太太瞧着她这副模样,心头的火气顿时散了不少,不由又暗暗赞了句,她一个老婆子见了都尚且如此,若这一幕落在男人眼里,特别是那位以好色风流名满京城的南王眼里……   老太太不敢往下想,生怕自己想着想着就会笑出来。   她之前花了大心思才打听出来今儿南王会在这里,这才费了老大的劲儿进来了,若二丫头因着这一个巴掌印不能出去见人,那她这些心血岂不都打了水漂?   这么一想,她又忍不住狠狠瞪了唐媛一眼,吓得唐媛直往她娘身后缩。   老太太在唐家拥有绝对的话语权,不单孙辈们怕她,几个儿媳也挺怵她的。   鸡蛋很快就煮好拿来了。   夏枝自然的接过来剥了壳给唐婉敷脸。   她知道自家姑娘的心思,巴不得这印子能留到晚上,所以手上力道控制得很好,确保别人瞧不出什么,又没有真正敷到位。   她的预想是好的,却不料田嬷嬷目光太辣,“你这丫头怎的敷脸都不会,力道太轻了没用。”   说着,她从夏枝手里夺了鸡蛋,亲自给唐婉敷。   唐婉:……   夏枝:……   主仆俩互相看了一眼,都默默垂下了眸子。   田嬷嬷不愧是老太太身边伺候的,这种小事对她来说简直手到擒来,不到一个时辰,唐婉脸上的肿便消了下去,指印也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唐老太太终于满意了,这才让丫头婆子们下去准备午饭。   吃过午饭,唐老太太借口午睡,打发小辈们自个儿出去玩,却叫住了唐婉。   “今儿个你大姐姐随她娘一起相看了人家,二丫头你有什么想法没有?”老太太循循善诱。   唐婉摇头,说到这个问题,她羞得低下了头,不敢看老太太,“祖母,孙女、孙女还想在家多留两年,多在祖母跟前尽尽孝心。”   老太太这会儿耐心很好,慢慢劝她,“你这孩子,女孩儿大了都是要嫁人的,对祖母来说,你们姐妹嫁得好才是对祖母尽了最大的孝心。”   唐婉心里恶心得不行,面上却装作受宠若惊的模样,扑到老太太怀里,柔声唤她“祖母”撒娇。   老太太显然没料到她会做出这般亲呢的举动,一时不适应,身子明显僵了一下。   可她到底饱经风霜,立即爱怜的拍了拍唐婉的后背,“你这孩子向来最得我心,亲事我也一直在留意着,”她的语气越发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叫人打心底里发寒,“这样吧,今儿寺里多是些达官贵人,让田嬷嬷带你出去走走,若真遇上个合你眼缘的,不管花多大的代价祖母都会替你争取的。”   唐婉心里门儿清,老太太这是已经找好了目标,只等田嬷嬷将她带过去呢。   她的好祖母,心肠明明是黑的,说出来的话却比蜜还要甜。   唐婉从老太太怀里起来,“祖母,孙女是真的想多陪陪您……”   老太太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过了片刻才摸了摸唐婉的头发,“去吧,别辜负了祖母的一片心意。”   她都这般说了,唐婉再拒绝便是不孝,夏枝很有眼力见的过来扶她站起来。   唐婉:“那,有劳田嬷嬷了。”   “二姑娘客气。”   田嬷嬷在前面引路,唐婉带着夏枝落后她半步。   夏枝这会儿心里着急得不行,这要真让田嬷嬷带过去,姑娘这辈子只怕是要毁了。 第7章 她早该想到的。   夏枝悄悄拉了拉唐婉衣角,想问唐婉接下来怎么办?   唐婉这会也是没辙,事情已经出乎了她的预料,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轻轻拍了下夏枝的手,示意她稍安勿燥。   夏枝着急啊,恨不能直接将田嬷嬷敲晕了才好。   田嬷嬷正回头来看她,两厢里视线对上,夏枝立即换了个笑脸,“嬷嬷,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田嬷嬷是老太太身边贴身伺候的,人也精明得很,“自然是听老太太的,带二姑娘四处走走看看。”   夏枝冲她的背影飞快做了个鬼脸——老妖婆。   夏枝又问,“嬷嬷,这寺里达官贵人太多了,若是不小心惹了人不快,咱们的小命儿是不是就不保了?”   田嬷嬷耐着性子答她,“不会,贵人们一般都挺和气的。”   主仆俩跟着田嬷嬷走了好远,路上人遇见不少人,打量唐婉的也不少,却没人上来打听,唐婉想,这些个世家大族想来规矩也是极严的,轻易不会随便搭讪陌生女子。   正想着,前头院子里走出来一位衣着华贵的少年郎,身后跟着一大群仆从。   这寒冬腊月的,少年手里拿着把玉柄折扇,时不时装模作样的扇两下,本该是一派风流公子的模样,可他身材偏胖,脸蛋也圆圆的,这般做派便显得有些……滑稽。   田嬷嬷已经停了步子,朝身后的主仆二人招手示意。   唐婉心头一凛,了然于胸,这便是老太太给她找的目标了,她本以为会是个能做她爹的老头子,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个少年郎,虽然胖了些,但到底是不丑的。   超过了她的预期。   夏枝看到这人的时候握着唐婉手臂的手猛的收紧了,这、这人她见过。   唐府规矩严,姑娘家的轻易不能出门,可她们这些丫环偶尔是能替姑娘出去采买的,夏枝便是采买的时候见过这人。   她下意识拉着自家姑娘往后退,不想让自家姑娘被那人瞧见。   唐婉察觉到她的动作,低声问她怎么了?   夏枝这会儿已经要急哭了,“姑、姑娘,那人、那人他是……南王。”   京城以流连花柳巷、风流好色闻名的南王。   南王?   他是南王?   唐婉也震惊了,她虽没见过南王,可也听过南王的名号,今年十八岁,虽未娶正妃,可府里已经有了好几房姬妾,这还不算,他整日流连花丛,是青楼妓馆的常客。   没想到,老太太竟想把她给这样一个人。   前一刻她还觉得情况没有想像的那么糟,这一刻,她只想抽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老太太是什么人,根本不会考虑她的死活,只一心想拿她换唐家的前程。   她早该想到的。   南王好色,她生得貌美,普天之下,唐家能找着的最高也最容易的高枝儿便是这位南王了。   她的好祖母胃口可真大!   主仆俩震惊的时候,田嬷嬷已经跪下给南王行礼了,“奴婢见过王爷。”   南王“嗯”了一声,玉扇指着唐婉,“这便是你们说的美人?”语气轻慢,似在说一件物品,上下打量唐婉几眼,“的确生得不错,本王喜欢。”   见唐婉主仆还傻愣愣的呆站在那儿,他又问田嬷嬷,“莫不是个傻子,见了本王都不知道行礼?”   田嬷嬷回头一看,赶紧去拉唐婉,还一面给南王告罪,“王爷息怒,咱们姑娘见着王爷的天人之资,惊住了。”   她一面说一面回头给唐婉使眼色。   唐婉已经回过神了,也听明白了田嬷嬷刚刚的话,敢情老太太之前便派人往南王跟前递过信儿了,这才有了田嬷嬷带她过来这一出的。   老太太还真是费心了。   心口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疼,她轻勾了下唇角,嘲笑自己太过天真,只一瞬,她掩去心底里的情绪,开始思考对策。   如今她已经被南王瞧见了,南王也直言喜欢她的皮相,那性子呢?   她不由抬头看了南王一眼,玉扇在他手里晃了晃,露出绣工精美的袖口,这样一个处处精致妥贴的王爷,想必是不会喜欢粗俗蠢笨的女子的,且她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给他行礼,不若再做点什么让他厌弃……   只是这样一来便会在田嬷嬷面前暴露自己……   就在她想要一个万全之策的时候,一个小沙弥跑过来,冲南王行了个佛礼,“王爷,有人让我给您传个口信。”   “谁这么大胆敢给本王传口信?”   小沙弥有些为难,顿了顿,“那人说只能说与王爷一人听。”   南王正盯着唐婉的脸看呢,这会儿哪舍得离开,便让小沙弥附耳与他说。   唐婉也不知小沙弥说了什么,只见南王立即变了神色,话都说不利索了,“他、他、他、他怎么来了?”   说罢,看也不看唐婉她们,赶紧让小沙弥带路。   南王带着仆从一瞬间走了个干净,田嬷嬷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南王离开的方向心有不甘。   这南王怎么就走了呢?   好不容易才让他见着了二姑娘,这走了是什么意思?   刚刚还说喜欢的呢?   她不由看了眼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的主仆二人,打心底里有些瞧不起,但面上还是关心的问了句,“二姑娘可是吓着了?”   唐婉顺着她的话点了下头,后怕的拍拍心口,“嬷嬷,您可能不知这南王的名声,他就是个好色之徒,吓死我了,幸好他被人叫走了。”   田嬷嬷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她忽然开始同情这个头脑简单的二姑娘,不知她若知道老太太想将她给南王作妾时,会是什么反应?   另一边,南王被小沙弥带进了一处偏僻的厢房。   他先探头朝里看了眼,见没有别人,便挥手让小沙弥离开了。   等人离开后,他赶紧将手里的扇子收进怀里,这才推门进去了。   里面,一道修长挺拨的人影立在窗前,听见身后的动静,他也没有回头。   即便如此,南王也不敢放肆,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小皇叔。”   蒋润“嗯”了一声,还是没有回头,也没说话。   南王站在他身后,有些不知所措。   他从小天不怕地不怕,景和帝都拿他没有办法,唯一能让他害怕的便是面前这位小皇叔了,不是他怂,实在是在小皇叔手底下吃过太多亏,怕了。   他到现在都没弄明白,明明小皇叔就大了他大三岁,脑子里怎么那么多整人的法子?   小皇叔叫他来却不说话,他这心里七上八下的,脑子里努力回想是不是什么时候又不知不觉中得罪了他。   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出来,南王终于受不住,开口问,“小皇叔怎么来这里了?”   蒋润这才转过身,清冷的眸子扫向他,眼尾一挑,“怎么,你能来我就来不得?”   “不不不,”南王赶紧否认,“我、我这不是有正事才来的吗?”   “正事?”蒋润睨他一眼,“看姑娘便是你的正事?”   南王“嘿嘿”一笑,说到姑娘,他就来了劲,身上的拘束劲儿也瞬间少了,自顾自在蒋润面前坐下,“那可不,人姑娘多好看啊,不看岂不可惜?”   “那你是瞧见了?”   南王连忙点头,“瞧见了瞧见了,人是真的美,若不是小皇叔你唤我过来,我这会儿指不定正和人姑娘说话聊天儿呢。”   话音刚落,他头上就挨了蒋润一记暴栗,疼得立即闭了嘴。   他怎么忘了,他这小皇叔向来不近女色,都二十有一了,还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儿,当着他的面这般说确实不太合适,挨这记暴栗不冤。   他正想着,却听见对面说了一句,“刚刚那女孩儿是我的人,收起你那些个龌龊心思,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哦哦,我知……”   南王下意识便应下了,直到说了这几个字才反应过来小皇叔到底说了什么,差点惊掉下巴,“小小、小皇叔,你刚说了什么?”   蒋润瞥他一眼,“还想让我重复一遍?”   “呃……不用。”南王从善如流,“我知道怎么做了,不过小皇叔,你也知道我就好这一口,看着那么好看的美人儿却不能下手,我这心里头难受啊,你要是能回答我两个问题,我便不难受了。”   天底下美人多得是,多一个少一个对他而言其实没什么区别,可他心里好奇啊,从未听说过蒋润对哪个女子上过心,更别提能让他的小皇叔亲自到他面前来要人了。   这要传出去,简直就是惊天大秘闻,父皇母后若是知道了肯定也高兴。   “你得告诉我什么叫那女孩儿是你的人?你已经把人给睡了?”   “闭嘴!”   蒋润眉头突突的跳,不由抬手按自己脑门,这厮脑子想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南王见他抬手,以为他又要打他,吓得一下子跳开去老远,身子虽胖却灵活得像只兔子,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跳开去还不算,他还先认了怂,“我不问,我不问了还不行吗?别动手、别动手啊!”   上回小皇叔动了动手指,他便在家躺了十天,躺十天其实也没什么,关键是这十天他还碰不得女人,这简直要了他的亲命了。   蒋润:……这么个憨货为什么会是他亲侄子?   要换成旁人,直接打死算了。 第8章 那郭公子不错眼的盯着二姑……   田嬷嬷回到厢房便将事情的经过全与老太太说了,她问老太太,“您说南王这是何意?”   唐老太太想了想,“二丫头容貌没得挑,且这些年被藏很好,南王好色,陡然见了这般绝色,是绝不会放过的,刚刚你也说了,是小和尚对他说了什么他才离开的,想来应是真有急事儿。“   田嬷嬷仔细回想当时南王的表情,觉得老太太说得在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惋惜,“那咱们岂不白折腾一回?”   老太太却笑着摇头,“不白折腾,我也没想着见一面便让他成事,男人嘛,吃不到嘴里的才最香,如今二丫头已经在他面前露了脸,接下来咱们什么都不用做,等就行了。”   田嬷嬷仍有些不放心,“南王要是忘了怎么办?毕竟他身边的美人太多了。”   “忘了也不打紧,咱们再让他记起来不就行了?”   *   回去的时候,老太太点了赵氏与她同车,看也没看唐婉一眼。   唐姝高兴极了,觉得定是唐婉做了什么惹了老太太不喜,“有些人啊就是不能对她好,对她稍微好一点,她的尾巴就能翘上天。”   她一面说一面看着唐婉,眼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说的就是你!   面对这样不痛不痒的挑衅,唐婉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扭过头只当没听见。   见唐婉没反应,唐媛又觉得无趣得紧,拉着唐如上了自己的马车。   刘氏还是唐媛坐一辆车。   唐婉便与三妹唐妍和六妹唐媪三人同坐一辆车。   两位妹妹都是二房秦姨娘生的庶女,在唐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可是再不好过也比唐婉好过多了。   唐妍只比唐婉小二十来天,虽然隔了房,但许是同病相怜,同唐婉的关系倒比同旁人亲近一些,平日里也甚少挤怼。   这会见老太太对唐婉的态度不似早间,唐妍不由问她,“二姐姐可是惹了祖母不快?”   唐婉摇头,“许是祖母有话想同母亲说吧。”   唐媪今年才十三,年纪小,上头又有唐妍照看着,心思相对单纯些,这会儿她看着唐婉头上宝珠阁的金簪,不由有些羡慕,“二姐姐这簪子真好看。”   上回祖母只给了她一套银的,倒是给了姐姐一套金的。   唐婉笑了下,“等六妹妹长大些,祖母也会送给你的。”   等回到唐府的时候已是傍晚。   众人下了车,准备回自己的院子,老太太却叫唐婉去她院里。   一时之间,几个姐妹面色各异。   唐姝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她本以为唐婉已经惹恼了老太太,谁知这才刚下车,老太太又唤了她去。   她当即不顾众人,甩脸子离开了。   “姝儿~”赵氏在她身后唤了声,替她打圆场,“回来之前便听她说肚子有些不舒服,想来这会儿更不舒服了。”   她正要去追唐姝,却见那边刘氏才扶着唐媛缓缓下马车。   唐媛屁.股那块实在疼得厉害,原先还好一些,在马车上颠了一会儿之后便越发疼,行到一半时却是连坐着都不行了,后面便一直趴在刘氏腿上,这会儿下车,更是疼得她吡牙咧嘴的,手下意识便捂住了屁.股。   一个姑娘家的,当着众人的面捂屁.股,那场面怎么也不会多好看。   众人瞧见了,都不地道的笑了,赵氏也没忍住竟笑出了声。   刘氏觉得她是故意的,一个眼刀子递过去,赵氏一点儿也不相让,翻了个大白眼,走了。   两房本来就不对付,这会儿老太太又不在,两人连表面上的工夫都懒得做。   福寿院。   唐婉乖巧坐着,老太太眯眼看她,“听田嬷嬷说,你们遇着南王了?”   唐婉应了声是,有些后怕的绞着手里的帕子,“当时真是吓死孙女了。”   “瞧你那点子出息,怕什么?”老太太佯怒,“那南王能吃了你不成?”   唐婉手里的帕子绞得更紧了,“祖母,南王花名在外,孙女担心……辱了唐家门楣。”   老太太瞥了眼被都快她绞变了形的帕子,将她的手拉到自己怀里,“你这孩子,若你能得了南王青眼,祖母只有替你高兴的份儿。”   “……祖母?”唐婉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做出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的惊讶模样。   尽管已经知道了老太太的心思,可她还是没想到老太太会直白的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南王的诱惑对老太太而言实在太大了。   唐老太太拍拍她的手,“你这孩子,可是听信了外头那些个流言蜚语?”   唐婉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几不可察的点了下。   心里实在鄙夷得厉害,面上却装出懵懂的模样来,“听祖母话里的意思,莫非这事儿还有隐情?”   其实她心里明白根本就没有隐情,就算有隐情,老太太也断不会知道。   老太太的语气越发温和,“可知南王为何花名在外?”   唐婉摇头,老太太接着说,“那是因为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女子可以让他收心。”   她顿了顿,注意观唐婉的表情,见她似有些不明白,老太太才又道:“祖母是过来人,二丫头你是祖母的亲孙女,祖母是断断不会害你的,你的容貌你或许不自知,可祖母却是知道的,祖母觉着,若二丫你有心,是一定可以拿下南王、收住他的心的。”   唐婉愕然抬头,老太太这话里的意思,莫不是……让她主动去勾引南王?   先是将她送到南王跟前,事情没成,又来骗她去勾引南王,这怕不是她的亲祖母,而是那妓院的老鸨吧?   见她久久不说话,老太太脸色沉了些,“怎么,你不愿?”   唐婉没有回答,却问老太太,“祖母没想过万一要是不成呢,孙女这辈子就毁了?”   唐老太太没想到一向胆小不吭声的她竟能当着她的面说也这样一句话来,她怔了一下,想着这事儿终究不能太强硬,万一这丫头以后得了势,却记恨上唐家就不好了。   她想了想,态度软了一些,“这事儿也不急在一时,祖母也就先问问你的意思,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回到点绛院,夏枝都快气成个球了,“老太太真不是东西,成天净想着算计您,您受委屈的时候怎么不见她管管?”   老太太到现在也没问自家姑娘脸上那巴掌印是谁打的,却知道命人煮了鸡蛋待消了印子让自家姑娘去见南王,心都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   “行了,”唐婉长长呼出一口气,“咱们自己知道就行,气着自己划不来。”   从前,老太太只是对她不闻不问,明知她被母亲刻意折磨也装作看不见。   两年前,老太太开始逐渐关注她,刚开始她还不明白,后来还是得蒋姐姐提点才明白,当时很是失望了一阵子,直到及笄那日,得知了老太太的打算,当时心里还挺难受的。   谁知接下来老太太的行为更一次次刷新了她对老太太的认知,不过短短几日,她便被练成了钢墙铁壁,刚刚即便是听见老太太亲口对她说,让她勾引南王,她的心里也没掀起一点儿波澜。   原来,伤得久了,伤得深了,人就会麻木。   痛着痛着,习惯了,便不痛了。   *   次日,老太太一早便收到了郭府送来的帖子,请唐婉到家里坐坐。   老太太原以为梅氏不过是嘴上说说,想着等上一阵子若郭府没有动静,她便让二丫头打着送时兴料子的名义去梅氏跟前露露脸的,怎么也没想到梅氏竟这般性急,这才过了一夜便送来了帖子。   郭家是簪缨世家,郭信还是当朝正三品的大员,若能与郭家搭上关系,她们唐家还愁不能更上一层楼?   至于南王,那更是比郭家还要高的高枝儿,自然也是不能放手的。   老太太想想都要笑出声来,“没想到啊,只让二丫头露了个脸,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勋贵世家都上赶着送帖子来了。”   “可不是嘛,”田嬷嬷附和,“看来昨儿那步棋走得太对了。”   老太太点头,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这样,派人去把二丫头叫过来,我嘱咐她几句。”   “等等,”田嬷嬷应了声是,就要让丫环去叫人,老太太却又叫住了她,“把大丫头和四丫头一并叫过来。”   “是。”   唐婉和唐姝很快就到了,唐媛却没有人,刘氏院里的一等丫环玉芳却来了。   “老太太,咱们姑娘昨儿摔了一跤,到现在还疼着,实在过不来,二太太让奴婢来同您告个罪。”   “摔得这般严重?”昨儿见唐媛还是好好的,唐媛是老太太的第一个孙女,老太太对她倒是真心疼爱的,闻言,她问:“可请大夫瞧过了?”   玉芳有些为难,“老夫人,这、大姑娘伤在那个地方……不好请大夫瞧的。”   老太太一听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由看了唐婉一眼,却是没说什么,“罢了,或许大丫头没有此等机缘,下去吧。”   待玉芳走了,老太太才又看向唐婉,“郭夫人来了帖了,让你过去陪她说说话,祖母想着,你一个人出门也不太好,不若带上你四妹妹一起去,两人也好有个照应。”   老太太都这般说了,唐婉哪里能拒绝,只得应下了。   待二人走后,老太太脸上不由又挂上了笑容,“我想着,二丫头如今见过南王了,若四丫头能被郭公子看上,那咱们唐家离飞簧腾达也就不远了。”   田嬷嬷听了心头却是一沉,脑中浮现出昨儿在普济寺,那郭公子不错眼的盯着二姑娘看的样子。 第9章 南王的车驾拦在了前头……   郭府。   听闻梅氏给唐婉下了帖子,郭怀慎和郭宜庭两兄妹便赖在梅氏院子里不肯走了,特别是郭怀慎,他今年都十七岁了,本来一早是要去国子监读书的,听到这个消息,直接让书童去给他请假。   梅氏拦都拦不住,刚要开口训斥儿子,却听他说,“娘亲,儿子听您念叨了十几年宋姨,可见从前您与宋姨之间情宜匪浅,那唐家姑娘虽和宋姨长得像,但到底不是宋姨的亲骨肉,品性如何尚且不知,且那家的老太太一看便不是个慈眉善目的,还偷偷瞧了儿子好几眼,显然动机不纯,儿子担心您因为宋姨的缘故,被那家人给诓骗了,儿子是局外人,不会感情用事,留下帮您长长眼。”   梅氏心里其实也有这方面的考量,她昨儿乍一见到唐婉时,震惊加喜悦掩盖了其他一切,便没有去细想别的,她考虑了一宿,才有了今早下的那道帖子,且儿子自小便是个鬼灵精,有他留下掌眼也未尝不可。   郭宜庭却笑出了声,“娘,哥哥这是在变相说您识人不清、感情用事呢。”   梅氏:……不气、不气,亲生的、亲生的。   她瞪向小女儿,小女儿今年也十四了,却心性单纯、毫无城府,眼看着明年就要及笄了,她却愁得不行,小女儿这性子,得给她找个什么样的人家才能保她一世无虞呢。   “你哥在这里能帮我,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唐家姐姐长得好看呀,看着那样好看的一张脸,女儿中午能多吃下一碗饭呢。”   郭宜庭说得理直气壮,梅氏更加无语。   这些年她只生了这一对儿女,儿子随了丈夫,心眼多心思重,女儿则随了她,她有幸得丈夫爱重,后院干净一个姬妾也没有,也不知女儿将来能不能有这样的造化。   她这些年过得顺遂,便总想起从前的闺中蜜友,时不时也会对儿女们提一两句,时日一久,儿女们都记在了心上。   看着眼前的一双儿女,她便想起当初她们两人甚至还约定以后成了亲生了孩子,要给孩子做娃娃亲,谁知这话说出来没多久,宋家便遭了难。   唐婉下马车的时候,梅氏身边的姑姑云雾早就在垂花门那里候着了,见人来了,连忙迎上去,“唐婉姑娘,咱们夫人让奴婢在这里接您。”   云雾是梅氏的陪嫁丫头,当初梅氏与宋姑娘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云雾全都看在眼里,这会儿见到唐婉那几乎和宋姑娘一模一样的脸时,心里不由暗暗吃惊。   若不是事先得知,她都要以为当年的宋姑娘又活过来了。   她看了唐婉身边的唐姝一眼,什么也没问,直接带人进去了。   云雾在前头带路,不时回头同唐婉说句话,唐婉得体的应着,目不斜视朝前走。   唐姝却东看看西看看,这也新奇那也好玩的,眼里的艳羡怎么也掩藏不住,她原以为唐家已经够气派了,却没想到与正经的簪缨世家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即便是在这寒冬腊月的天里,郭府的景致也无一处不精致,走在其间,简直如同走在画中一般。   云雾将这些都看在眼里,面上的笑意一点儿也没变,心里却已经将两个姑娘分出了高低。   还未走到梅氏院中,唐婉远远的便瞧见梅氏站在院门口等她。   她是小辈,怎好让长辈这样相迎,且又是这般冷的天儿,于是让云雾走快些,她们好快些赶过去。   唐婉自幼受到的恶意太多,哪曾被人这般相待过,即便知道梅氏是爱屋及乌,她也打心底里觉得暖和。   几步迎上去给梅氏行礼,“夫人。”   梅氏拦住她,“不必多礼,外头冷,咱们快些进去说话。”   她根本没注意到唐婉身后还跟着个唐姝,只顾拉着唐婉的手便往院子里去。   唐姝傻傻的站在原地,还是云雾唤了她一道进去,她才反应过来。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这郭夫人也太瞧不起人了,竟当她不存在的吗?   待进了屋子,唐姝便见梅氏拉着唐婉坐在一起,对她嘘寒问暖的。   视线在屋子里扫一圈,她的目光停在另一边的少年身上。   少年面如冠玉、身形修长,见他看过来,微微点头示意,一派端方雅正的模样。   唐姝脸上悄悄爬上一抹红晕,朝郭怀慎福了福,“郭公子。”   她昨儿便见这位郭公子相貌不俗,还以为此后无缘再见,没想到今儿便又见到了她,她心里暗暗高兴,莫非这便是他们之间的缘份?   梅氏这才注意到屋子里多了个陌生人,不由问唐婉,“婉婉,这位是?”   才几句话的工夫,她已经亲呢的唤唐婉“婉婉”了,长这么大,唐婉还是第一回 被人唤得这般亲呢。   心头微微有些触动,唐婉给梅氏介绍,“夫人,这是我四妹妹,名唤唐姝,祖母让她来和我做个伴儿。”   唐婉心里其实是知道老太太的心思的,也知道冒然带人过来会惹人不喜,可老太太发了话,又容不得她拒绝,她便只能硬着头皮将人带来了。   她现在无比庆幸昨儿大姐姐打她的时候摔得不轻,如若不然,她带过来的就是两个人了。   “原来是唐四姑娘。”梅氏招呼唐姝坐下,让丫头上了茶水点心,“四姑娘别客气,想吃什么尽管吃。”   “多谢夫人。”   唐姝行礼道谢,在唐婉旁边坐下,一双眼睛却时不时朝郭怀慎那边瞟,看得郭宜庭都看不下去了。   “唐四姑娘,你是眼睛不舒服吗?为何一直往我哥哥身上瞟?”   郭宜庭十四了,该懂的都懂了,她哥长得好看,但凡有她哥出席的聚会,京城那些个贵女们都会暗戳戳的看她哥,那目光,就同现在唐姝看她哥的一模一样。   这本没有什么,可是不知为什么,她一看到唐姝这人就讨厌,是以说话一点也没留情面。   唐姝哪里想到会有人当面将她的小心思戳穿了,当即羞得满面通红,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不由朝唐婉看过去。   唐婉原本正同梅氏说话呢,听到郭宜庭的声音便也朝唐姝看过去,正好与唐姝的目光在空中撞上。   她不由又朝郭宜庭和郭怀慎各看了一眼,见他们都在看着自己,唐婉想了想,便笑道:“先前只顾着同夫人说话了,竟没注意到郭公子竟是这般赛潘安的相貌,若早注意到了,想必我也会同四妹妹一样想要多看几眼的。”   她这话说得既直白又婉转,其实刚进来的时候她与郭家兄妹二人便已经见过礼了,且昨儿也已经见过,若想注意郭怀慎的样貌自然早就注意到了,之所以这般说,捧了郭怀慎又给唐姝解了围,毕竟人是她带来的。   几人被她说得俱是一怔,初次见她以为她是个温柔的小姑娘,刚刚同梅氏说话也进退有度,应答得体,本以为她便是这般循规蹈矩的性子,不成想转眼又直白得让人刮目相看。   郭怀慎最先反应过来,昨儿回来以后他便让人打听到了不少唐家的消息,知道唐婉在唐家过得并不如意,与那位唐四姑娘虽是一母同胞,却屡被欺压。   刚刚妹妹挤怼唐四姑娘之后,他便一直在观察唐婉,本以为在家中处处受欺,她定不会相帮,却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他的耳朵尖悄无声息的红了,若说昨儿初见,他仅惊艳于她的容貌,而那刚刚那番话,却让他对她有了探究的兴趣。   郭宜庭怔了一瞬之后,笑得前仰后合的,“哥哥,婉姐姐在夸你长得好看呢。”   郭怀慎的脸瞬间就垮了,刚刚泛起的那点旖旎心思也被郭宜庭这笑声震得七零八落,从小到大,他最不喜人当面直言他的样貌,这便算了,他的好妹妹还在一旁兴灾乐祸,笑得他怀疑人生。   不过下一刻,他想起刚刚被唐婉夸貌赛潘安的时候,心里竟隐隐有些难以言说的喜悦是怎么回事?   梅氏瞧瞧自家儿子难得丰富的表情,又看看自家女儿眼里的戏谑,再看看唐婉,难得也笑出了声。   唐姝心里却似打翻了五味瓶,唐婉明明是替她解了围,可是她怎么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见郭夫人和郭姑娘都笑得高兴,她下意识又去看郭怀慎,却见他的目光正落在唐婉身上,虽然还有些气恼,但那目光却是柔和的,似还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直到登上回府的马车,唐姝心里那股子郁郁之气才有了发泄的出口。   “大姐姐说得对,你果然就是个狐媚子托世,男人见人你就跟那猫儿见了腥一般,一个个的恨不得直接扑你身上来。”   唐婉却笑看着她,“怎么,四妹妹还嫌今儿不够丢人的?”   “你!”唐姝扬手就想给她一巴掌。   “你确定要动手,”唐婉觑她一眼,“你要知道,这一巴掌打下来,往后可别指望我还带你来郭府了。”   唐姝生生顿住手,想打,可脑子里一直闪现出郭怀慎俊美的样貌,她下不去手,不打,她又咽不上这口气。   正犹豫着,马车却猛的顿住。   “怎么回事?”   车夫有些战战兢兢的回话,“回姑娘,南王的车驾拦在了前头。” 第10章 禽兽不如   车夫的话吓了唐婉一跳。   她掀开车帘子一角往外看,才发现事情并不如车夫说得那般严重,南王不止是拦住了她们的马车,只要是经过前面那条街的马车都被拦下了。   南王那圆乎乎的身子和那柄标志性的玉扇就在不远处,他拿着玉扇挥舞着,像是在指挥着什么。   唐婉记得,前面那条街是成衣铺子,这就奇怪了,南王堂堂一个王爷,为何会亲自逛成衣铺子?   难道是为了讨哪个美人欢心?   念及此,唐婉放下帘子,觉得这事儿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只要南王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就好。   在郭府待了大半天,她这会其实是有些累的,反正走不了,索性闭上眼睛靠着车壁休息。   可是她想休息,却有人不想让她休息。   唐姝先前听到南王的时候也是心头一跳,没办法,南王的花名实在太响了。   她不由朝唐婉看了眼,一个念头在脑中形成,若让南王瞧见了唐婉这张脸……到时候看唐婉还怎么同她争郭公子。   她猛的将车帘掀得高高的,特意将唐婉的脸暴露在外面,然后尖利的大叫了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声音吸引了,不约而同朝她们这边看过来。   马车挡住了大部分人的视线,却挡不住正前方的南王。   南王循着声音看过来,就见昨儿才见到的美人儿正坐在马车里,一脸怒容的看着车里的同伴,他这个角度,虽看不清那同伴的脸,但从衣着上能分辨出也是个女子。   他还没听过美人儿的声音,不知发出尖叫的是谁,也不知她们在车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南王下意识就想朝这边走,脚才刚动,猛的想起昨儿小皇叔交待的话,只得咬牙顿住步子,又赶紧收回目光,继续指挥手下人搬东西。   车帘被放下,唐婉甩手便给了唐姝一个巴掌。   唐姝想打回来,但对上唐婉那双隐含威胁的眸子,她又生生忍下了,决定回去告诉娘亲,让娘亲收拾唐婉这个贱.人。   南王很快便带着手下人走了,街上也恢复了交通,可是等马车行到家门口的胡同时,又被堵住了。   这回不用她们问,便听外面有人议论。   “你们瞧见没,南王抬了八口大箱子往唐家去了,估摸着是看上了唐家哪个姑娘了。”   “南王那名声……不知是哪个姑娘要遭秧。”   “你懂什么,说不定人家乐意得很呢。”   “此话怎讲?”   “你想啊,唐家再有钱,可到底只是商户,若与南王搭上关系,岂不摇身一变,成了皇亲国戚了?”   唐婉越听心便越沉,先前还觉得这事儿和自己没关系,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快。   昨儿南王匆匆见了她一面,今儿就大张旗鼓的送东西来了,不用想也知道南王此举何意。   唐家的两个门房听闻竟南王亲自来了,俱是吓得肝胆一颤,一人连忙将人迎了进去,另一人飞快跑进了内院通报唐老太太。   唐老太太闻言来不及细想,便让田嬷嬷搀着出来见客。   这边南王才命人将八个大箱笼抬进了院子,那边唐老太太也已经赶过来了。   给南王行了礼,唐老太太这才指着地上的箱子问南王,“……王爷这是何意?”   南王摇着手里的玉扇,神情倨傲,作态威风,“这些都是本王送与昨儿见到的那位,呃……美人,对,美人的,本王还不知她的名字?”   老太太心头微惊,下意识便答,“回王爷,她是草民的二孙女,闺名唐婉。”   “唐婉,”南王沉吟片刻,“好名字,这些都是送与她的,记好了别弄错了。”   “是。”   唐婉二人刚从垂花门进来便听见了南王的话。   唐婉心道果然如此,当即停了步子,留在原地,想再听听南王接下来还会说些什么。   唐姝闻言却震惊得不行,南王昨儿便见过唐婉了?什么时候?   唐老太太让唐婉见南王这件事儿是瞒着唐家人的,先前除了田嬷嬷,没人知道这件事情。   她不由看向唐婉,又偷偷看了眼院子里那八个硕大的箱笼,心里更酸了,不过就是长了张会勾人的脸,一个个都巴巴的对她好。   这般想,她不由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道:娘怎的没把我也生得美一些?   原本见唐婉停了步子,她还想着推唐婉出去见南王,现在却改了心思,安安静静待在唐婉旁边。   那边,南王见东西送到,唐老太太也应下了,想着任务完成,便想离开。   唐老太太却有些惊愕,送了这些东西来,却不想见人一面再走的吗?   她提醒南王,“王爷不若稍坐片刻,二丫头今儿去了郭大人府上,想必很快就回来了。”   “不必。”南王赶紧拒绝,想着先前在街上已经看到了唐婉,他可不敢多待,那样的美人儿,见多了是会被勾走魂儿的,可她是小皇叔的人,他又动不得,便只能强迫自己少见了。   话落,南王抬脚便往外走,才走出几步,便见唐婉正立在垂花门那里,也不知站了多久。   应是不久的,他也才到了不久而已。   南王呆愣了一下,赶紧拿玉扇扇了好几下,然后自以为风度翩翩的与唐婉擦肩而过,走了。   唐婉:???   南王似乎、与昨儿见到的有些不一样了。   昨天还唤她美人让她行礼,今天虽然给她送了这许多东西,见了她却只当没瞧见,走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   不单她不明白,唐老太太也不明白,唐家所有人都不明白,就连那些个常年跟在南王身边的人也不明白。   唐老太太看着一院子的东西,想了想,还是让尽数抬去了点绛院。   南王特意让她别弄错了,言下之意便是这些东西别人碰不得,她自然不敢去触南王的霉头。   “二丫头随我来。”   另一边,南王从唐家出来便径直去了寿王府。   寿王是景和帝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南王的小皇叔。   到了寿王府,管家却告知寿王外出了,南王也不介意,说要等。   管家一面奉上好茶,一面赶紧让人去通知寿王,等南王见到寿王已是大半个时辰之后。   “小皇叔,你交待的事情都办妥了,我也特意交待了那唐老太太,想来这些东西都能到小皇婶手里。”   蒋润听到“小皇婶”三个字时,嘴角抽了抽,他想了想,决定忽略掉,不去理会。   “这回做得很好,往后保持住就行。”   南王一听便垮了,“怎、怎么还有以后?”   蒋润却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不愿?”   南王哪里敢说半个“不”字,他只盼着小皇叔赶紧将人娶进来,他好省些时间去陪他的姑娘们玩耍。   他壮着胆子问,“小皇叔为何不直接将人娶进门,只要是你喜欢的,父皇定不会说什么的。”   蒋润:……你个憨憨懂什么?   小哭包可是他看着长大的,他若对她起了心思,岂非禽兽不如?   不过这话自然不能说与南王听,他索性不理南王,直接让管家送客了。   南王一走,他火速换下身上的衣裳出了王府。   另一边,唐婉回到点绛院,看了眼廊下放着的八个大箱子,直接犯了难。   点绛院不大,笼共就四间房,正屋她住,一间春枝和夏枝同住,另一间是洒扫丫头和粗使婆子住的,还有一间杂物房。   这八大箱堆到杂物房显然不合适。   夏枝有些好奇箱子都放了什么,不由问她,“姑娘不打开来看一眼吗?”   唐婉知她的心思,便点了头。   夏枝一股脑将箱子全打开了,里头清一色全是衣裳,春夏秋冬的各两箱,再看那衣裳的纹理料子,无一不是上品的时兴花样。   “这……”这么多,得穿到什么时候?   唐婉也吃了一惊,先前她虽在成衣铺子那条街上见到了南王,却也没想到这些个箱笼竟全是衣裳。   且在那箱笼里头的暗纹,显然出自尚衣阁。   要知道,尚衣阁的衣裳都是价值不斐的,即便是轻薄的夏衫也要几十两一件,这整整八大箱,岂非价值千金?   本来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箱子,这样一来,便更不知怎么办了。   好容易到了晚间,唐婉躺在床上梳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等确定丫头们都睡下了,她起身去了后花园。   她觉得,今儿蒋姐姐会在那里等她,毕竟白日里南王的动静太大,整条胡同都知道了。   蒋润这会儿正坐在树上看着猫儿似的走过来的小哭包,唇角不自觉往上扬了扬。   悄无声息下了树,没一会儿,便听墙那边传来小哭包的声音,“蒋姐姐,你在吗?姐姐?”   蒋润才刚扬起的唇角耷拉下来,早知道当初便不该应下那一声的,当初的一念之差,却叫他当了十年的“姐姐”,有时想想都觉得难堪,但他转念一想,若不应下,或许小哭包再大一点便不会什么都同他说了,更或许为了避嫌,两人早断了联系也说不定。   这么一想,他心里那点子别拗也没有了,嗓音一转,略带沙哑的“女声”响起来,“我在。”   对面传来女孩子特有的清丽嗓音,“姐姐定是听说了下午的事情,特意在这里等我的,是吗?”   蒋润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又“嗯”了一声。 第11章 给二丫头找了门好亲……   这天晚上,唐业成一到家就被老太太请到了福寿院。   他是家中长子,平日几乎不管后宅之事,老太太一般也不会特意唤他过去,除非是遇上大事了。   唐业成忐忑了一路,等见到唐老太太时,却见老太太满脸都是笑意。   “大郎来了,快来坐,我有个好消息要同你说。”   听到是好消息,唐业成也笑了,在老太太身边坐下,“什么好消息能让母亲如此高兴?”   老太太不答,田嬷嬷见状带着一众丫头仆从出去了。   老太太这才重新拾起话头,“我给二丫头找了门好亲。”   听到二丫头,唐业成微微皱了皱眉,脑子里不由浮出另一张绝美的脸,曾经,他是那样痴迷过……罢了,一切都过去了。   敛了心神,他问:“不知母亲给二丫头相看的哪户人家?”   唐老太太脸上的笑意越发大了,她也不卖关子,直言道:“南王。”   听到这两个字,唐业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母亲,天家的事情哪里轮得到咱们作主。”   唐老太太仍是笑,将昨儿在普济寺的小动作与大儿子说了,“南王昨儿只见了二丫头一面,今儿便亲自送了八大箱笼的东西过来,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   唐业成闻言,紧皱的眉头忽的就松了,“母亲此言当真?”   “自然是真,唐家所有人都见着了,我老婆子还能骗你不成?”唐老太太语气有些不悦。   唐业成知老太太误会了他的意思,忙向老太太解释,“母亲误会了,儿子并不是怀疑母亲,是太高兴了,太高兴了。”   说罢,他竟不由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两圈,脸上难掩兴奋之色,“母亲有所不知,前段时日儿子便得了消息,年后宫里的采卖要新选一批皇商,这段时日儿子便一直在忙这件事儿,若二丫头与南王这事儿成了,那皇商的事情咱们就有十成十的把握了。”   老太太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消息,也高兴的站了起来,嘴里一个劲儿念叨着“祖宗保佑”。   唐业成这会儿也高兴得不得不了,便问:“母亲,南王昨儿可说了什么?”   这么一问,老太太的脸便有些垮了,“下午南王只送了东西,什么也没说便走了,我也琢磨不清他的意思,这才让人唤了你过来。”   只送了东西,什么也没说?   不像南王的性子啊。   唐业成垂眸想了想,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不若,母亲明儿带二丫头去南王府回礼答谢吧。”   老太太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母子俩对视一眼,默契的笑了。   次日,唐婉仍是最早到福寿院给老太太请安的。   老太太昨儿同大儿子说得挺晚的,今儿便起晚了些,唐婉等了好一会儿,人才缓步从内室里出来。   “孙女给祖母请安。”唐婉还是照旧行礼问安。   “你这孩子,不必多礼,”老太太笑着让她起来,看似与她闲话家常,“昨儿睡得可好?”   昨儿南王才送了那些礼来,若她说睡得好,那便相当于接受南王的心意,若她说睡得不好,老太太会怎么说呢?   念及此,唐婉缓缓摇了摇头,“不瞒祖母,孙女一夜都在想南王此举是何用意,可是想到天亮都没有想明白。”她抬头看向老太太,“孙女想请祖母解惑。”   老太太的笑僵在脸上,一直以来二丫头胆小怯懦,她以为,二丫头即便没睡好,也会点头应下,实在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怔愣间,唐业成带着赵氏及四个儿女来了。   唐婉敛眸一一见礼,“父亲、母亲、大哥、二哥、四妹妹,五妹妹。”   唐业成这回没有像上回那样只淡淡的“嗯”一声,他停下步子,上下打量唐婉一眼,这样的样貌,难怪南王只见一面便神魂颠倒了。   “每回你都是最早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的不多睡会儿,都是自家人,即便晚些,也没人会怪罪。”   唐婉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说这么多,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她不由怔了下,不过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定是昨儿南王给她送东西的事情传到了她的好父亲耳朵里。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她的好父亲天生便是做生意的料。   “多谢父亲关心,只是这些年都习惯了,也睡不着。”   唐业成并不喜欢这个二女儿,看到她这张脸,他便会想起从前,是以这些年,他几乎不去关注她,只当从未生过她。   闻言,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赵氏领着儿女们跟在他身后,从唐婉身边经过的时候,唐婉看到她脸上隐约有几条红印子,即便用厚粉遮了也还看得出来。   这个家里,若说谁敢动赵氏,那便只有唐业成了。   唐婉忽然有些好奇,赵氏究竟做了什么,竟惹得唐业成动手打她,而且下手还挺重,都一夜了,印子居然还未消掉。   察觉到唐婉的目光,赵氏狠狠瞪了她一眼,却什么也没有说。   唐姝这会儿恨死唐婉了,昨儿她被唐婉打了一巴掌,回去以后告诉她娘,可是因南王亲自来了府上,娘也不敢直接为难唐婉,说等晚上与她爹说,结果,娘就被爹打了。   她虽没亲眼看见,可她不瞎,看见了娘脸上的巴掌印,再看刚刚爹对唐婉的态度,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果真是狐媚子托世,害人精!   唐婉不知道她们心里的小九九,只安静坐在最末端,看她爹与老太太上演母慈子孝。   二房和三房是一道来的。   二叔唐业兴一来便与大哥讨论起生意上的事情。   刘氏不由看向唐婉,心里蹭地燃起一股子火,她的宝贝女儿唐媛这会儿还趴在床上喊疼呢。   这两日,唐媛的屁.股越来越疼,坐不能坐,站也不能站的,便只能趴着。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她的心里不平衡啊。   于是她便将目光锁在了赵氏脸上。   “哟,大嫂,你这脸是怎么了?”   明眼人一看便知是被打的,刘氏这会心里窝着火,只要能让大房难堪的她都乐意做,且难得能抓住赵氏的痛脚,这会见了,可不得当着众人的面叫嚷开来吗。   赵氏眼刀子递过去,面上却是笑着的,“说来也奇怪,这寒冬腊月的夜里还有飞虫不长眼,往我脸上扑,你大伯知我怕虫,一时情急便拍了上来,谁知下手重了些,叫弟妹见笑了。”   刘氏心道:你骗鬼呢。   面上却也笑着,“大嫂真是好福气,今儿回去可得让下人仔细熏一熏房间,可别明儿起来,另一边脸上也被飞虫扑了。”   什么好福气,刘氏明明是在讥讽她。   赵氏心里恨得牙痒痒,面上还得笑着,“弟妹说得是,弟妹可也得当心着,别也被扑了。”   刘氏回道:“那不打紧,我不怕虫,虫敢往我身上扑,他的死期就到了。”   一面说,她还一面看了丈夫唐业兴一眼。   唐业兴感受到刘氏的目光,也朝她看过来,只当听不懂两个女人话里的机锋,笑道:“大嫂别担心,你弟妹是真不怕虫,倒是我怕更怕些。”   赵氏差点没气吐血,她们是在说虫吗?明显不是,她们不过是用虫来比自家男人,二叔这话无疑是在说他怕刘氏。   她不由看向自个儿男人,却见唐业成端了茶盏慢悠悠的喝,丝毫不理会她的目光。   这么一对比,赵氏就更气了。   唐婉不由暗暗发笑,都十几年了,母亲难道还不了解父亲吗?父亲又不是二叔,知道心疼自己媳妇儿,她拿自己的短板与二婶的长处比,自然是比不过的,最后气的还不是自己?   唐老太太先前在逗唐烨玩,这会也听出味来了。   当着小辈们的面,她自然不会说什么,只将话头挑了开去,没一会儿,堂内又是一派其乐融融的场面。   这样的场面唐婉向来不参与,只在一旁默默瞧着。   眼见着时辰不早了,众人陆续从福寿院退出去。   唐婉也想跟着退出去,却不料又被老太太唤住了,“二丫头等等,祖母有话同你说。”   唐婉只得留下,等人都走光了。   老太太这才问她,“先前不是让祖母替你解惑吗?怎的,不想问了?”   唐婉微微一滞,她那话本就是消遣老太太的,她怎会不明白南王的意思,何需解惑。   不过既然老太太这般问了,她也只得接话了,“祖母不说,孙女倒是忘了,还请祖母提点一二。”   唐老太太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祖母也是猜测,南王许是对你有意,”她顿了顿,“上回你同祖母说的,祖母也记在心上,并不想你为难,但是南王既送了这许多东西来,咱们也不能不知礼数,你说是也不是?”   唐婉点头,老太太一向口蜜腹剑,她说得越好听,便代表她要说的事儿能给她带来的利益越大。   她低着头,掩去眸中的情绪,静等老太太的下文。   果不其然,见她点头,老太太接着便道:“既如此,今儿你便同祖母一道,带上谢礼去一趟南王府,人家堂堂王爷给你送了礼,你总得当面给人道声谢,你说是不是?” 第12章 唐婉姑娘也算回礼?   申末,唐老太太带着唐婉坐上了去南王府的马车。   老太太心里兴奋的不得了,过了今夜,唐家或许就真的能飞簧腾达了,她怎能不兴奋。   二丫头身上的衣裳是她亲自选的。   一身水红色的袄裙,头上插着金步摇,这会儿,步摇上的流苏随着马车的颠簸一下下晃动着,那流光映在她脸上,衬得她整个人珠光宝气的,好一派人间富贵花的模样儿。   毕竟,她今儿这一去怕是回不来了,给她穿一身红,也算全了礼数。   唐婉还是同往日一样,低垂着眉眼,安静坐着,看着乖巧恭顺,十分惹人疼爱,只是她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显示出她慌乱的内心。   今儿一整个白天老太太不带她去南王府答谢,偏要选在这时候,天都快黑了才出发,打的什么主意实在太明显不过了,虽然她心里明镜似的,可还没有能力明着反抗。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蒋公子。   昨晚蒋姐姐特意在那里等她,就是为了告诉她,她家公子与南王颇为投缘,在南王跟前能说得上话,蒋姐姐让她别担心,她已经让公子去向南王说情了。   她是相信蒋姐姐的,蒋姐姐相信蒋公子,她便也只能相信蒋公子了。   可她心里还是惴惴的,毕竟南王花名在外,一位与南王投缘的公子,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太靠谱儿。   可眼下这种情况,她又只能寄希望在他身上。   马车赶在天黑之前到了南王府。   唐老太太让车夫去叫门,房门进去通传,不一会儿便出来了,“王爷说了,只见老太太一人。”   唐老太太听见这话微微怔了下,南王放着人间绝色不见,见她一个老婆子做什么?   她原本是打算让二丫头独自去见南王的,等二丫头一进去,她便同车夫离开成全了南王的好事,可眼下这情况……   她实在始料未及。   但南王既然发了话,她也只得硬着头皮独自进去了。   直到看着老太太的身影消失在南王府门口,唐婉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看来,蒋公子确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居然真的做到了。   她忽然便对那位蒋公子有了几分好奇,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另一边,唐老太太被人带到南王面前,恭敬的给南王行了礼。   南王却迟迟不叫起,坐在上首把玩着他的玉扇。   不知过去多久,唐老太太腿都跪麻了,不由偷眼往上瞧,正好与南王的视线对上,吓得她赶紧低了头,心口更是砰砰直跳。   上回南王去唐家的时候,看着还是很好说话的样子,这会儿的眼神怎的像要杀人一般?   老太太心里没了底,直觉今儿不该带二丫头过来的。   正当她忐忑不安的时候,南王慢悠悠开了口,“听说你是带了唐婉姑娘一起来找本王的?”   唐老太太回了声是,解释道:“二丫头如今正在王府外的马车里候着呢。”   南王“哦”了一声,话题没有继续在唐婉身上纠结,他问唐老太太,“那你们来找本王所为何事?”   老太太恭敬答话,“昨儿王爷往唐家送了那许多东西,草民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也知无功不受禄,今儿是带二丫头过来答谢王爷给王爷回礼的。”   老太太自认这话说得没一点儿错处,可南王听了却不高兴了,“那些东西不是给你们唐家的,是给唐婉姑娘一人的。”   唐老太太又连连称是,却道:“王爷,二丫头是唐家的人,她的东西自然也是唐家的东西。”   南王这会儿想骂人的心都有了,但他知道这会儿不是时候,他忽然笑了下,语气轻松的问:“本王送的那些价值千金,你都带了什么回礼过来?”   什么回礼?   自然是二丫头呀。   老太太答道:“回礼都在马车上呢,草民这便让二丫头都带进来。”   南王闻言又笑了,玉扇敲击在桌面上,发出轻脆的声音,“你的意思是……唐婉姑娘也算回礼?”   唐老太太本想应是,但她想了想,却缓缓摇头,“回王爷,草民对王爷的喜好也有耳闻,草民家中便数二丫头长得最好看,早就想送过来献给王爷,所以,二丫头不算回礼,算是唐家给王爷的献礼。”   南王闻言忽地大笑出声,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他起身走到唐老太太身边蹲下,脸上眼里早没了笑意,“老太太,人要知足,以你们唐家如今的财富,足够子孙几代过上富足的日子,就不必去肖想那些不属于你们的东西了。”   这句话他说得还算温和,然而接下来他话锋一转,“你们唐家若还想在京城待下去,便收你那些个龌龊的心思,本王对唐婉姑娘的心思岂是你们可是揣测的?识相的现在出门带唐婉姑娘回去好生相待,如若不然……”   他轻轻“呵”了一声,“还有,今儿这件事本王不想在外听见任何风声,懂吗?”   唐老太太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南王府的,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南王府门口了。   唐婉见她出来,下马车来接她,却见老太太惨白着一张脸,不知在里面经历了什么。   “……祖母?”   唐老太太一回神便见着了唐婉的脸,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还是南王府的门房扶了一把才没有摔倒。   她盯着唐婉看了好一会儿,才怔怔上了马车。   唐婉跟上车坐好,还如来时一般,垂眸盯着自己脚面儿。   唐老太太的目光不由又落在她身上,若不是她自出生起便一直身在唐家,且这些年也没什么异样,老太太都要以为她真是狐媚子托生,可以控制住南王为她所用了。   待回到唐府,唐婉要送老太太回福寿院,她都坚决没有让。   唐业成还等在福寿院中,见老太太回来了,他赶紧迎出去,“母亲,您可回来了,事情可还顺利?”   唐老太太摇头,将南王的话给大儿子复述了一遍,母子俩俱是陷入了沉默。   良久之后,唐业成才开了口,“南王他……是何意思?”   明明听他话里话外是在意二丫头的,怎的人送到他门口了,他却又不要呢?   唐老太太也很纳闷儿,忽然,她脑中灵光一闪,“莫非南王属意二丫头做他的正妃,咱们此举,他担心辱没了二丫头?”   唐业成愣了一下,笑老太太太天真,“娘,那是南王,当今圣上的亲儿子,咱们家是商户,门不当户不对的,再说了,就算南王是这个意思,宫里的圣上和圣后娘娘能同意?”   唐老太太一想也觉得是这个理,她气得一拍桌子,“那你说他这是何意?”   唐业成哪里知道是何意,他要知道就不会还坐在这里了。   点绛院。   春枝和夏枝听见动静出来一看,见是自家姑娘回来了,两人赶紧擦掉眼泪,迎上去,“姑娘回来了,可累了,奴婢备了热水,姑娘可要沐浴?”   唐婉确实有些累了,在马车里坐了许久,身子都坐着僵了,想着泡个热水澡舒缓舒缓也挺好,于是点了头。   等回到屋中,她才发现两个丫头的眼睛都是肿的。   “你们这是怎么了?”   被她一问,两个丫头的眼泪便又控制不住了。   春枝默默扭过头去抹眼泪。   夏枝一下子扑到唐婉身上,“姑娘,咱们心疼您啊,往后您可怎么办才好啊?”   唐婉一听便知两人误会了,她拍拍夏枝的背,给两人将晚上的事情说了,两人这才止住泪,“真的?”   唐婉点头,“自然是真的,不然我今晚怎么回得来?”   两人一想也都反应过来了,都破涕为笑,“吓死奴婢们了,姑娘没事就好。”   南王府。   南王这会正在给蒋润斟酒,“小皇叔,我可算明白你为何不直接将小皇婶娶进门了。”   说实话,他这会都有些同情他这小皇叔了,都二十有一的人了,好不容易看上个姑娘,结果姑娘的家人却是这副得行。   他端起酒杯同蒋润的碰了下,“小皇婶还真是可怜,摊上个那样的人家,以后凡是小皇婶的事儿小皇叔尽管差遣我便是。”   蒋润不知他心里所想,只淡淡“嗯”了一声,“前两日我新得了个玩艺儿,明天让人给你送过来。”   先前南王见唐老太太的时候他就在屏风后面,没想到在他面前傻憨憨的侄子,到了外人跟前却挺有样子,一举一动皆能唬得住人,一点也不堕皇家的威仪。   想到这里,脑中不由浮现出小哭包单薄瘦弱的身影,蒋润没来由有些烦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直接起身离开了。   南王现在很能理解他的心情,见他离开,也不劝阻,只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声,“小皇叔真是可怜。”   下一瞬,他扔了手里的杯盏就往后院跑,一面跑嘴里还一面嘀咕,“小皇叔也真是的,大晚上的还让我做这些事情,就该让那老婆子等到明天才是。”   他圆滚滚的身子跑起来却有风一般的速度,片刻后,整个后院都是他的声音,“美人们久等了,本王来啦。” 第13章 天底下竟真有这样的母亲……   唐老太太带唐婉去南王府是瞒着府里人的,加上又有南王的警告,是以这件事情没有掀起一点儿波澜便悄无声息的结束了。   不知那日南王和老太太说了什么,自那日后,老太太便没有再派人来传唐婉过去说过话,唐婉切切实实过了几天清静日子。   日子一舒坦,唐婉便睡得极好,这日一睁眼便已是辰时。   正要叫人进来,春枝便推门进来了,“姑娘,快些起吧,刚刚大夫人派人来请您过去呢。”   唐婉心头却微微一跳,赵氏每回请她过去都没好事,不知这回又为了何事?   梳妆洗漱好,唐婉也没来得及用早饭,便直接去了赵氏的霜月院。   待进了正院,唐婉才发现赵氏不单叫了自己,唐姝也在,这会正依偎在赵氏身边说话,母女俩不知说着什么,俱是高兴的笑了。   见到她来,母女俩同时收了笑意,朝她看过来。   “母亲,”唐婉给赵氏行礼,“您找女儿。”   赵氏目光只在她脸上扫了一眼,便不由露出厌恶之色,她最讨厌唐婉这张脸了。   “怎的来得这般晚?”她冷了眸子,声音也是冷的。   前两日,她的宝贝唐姝在唐婉这里挨了一巴掌,她也因为这事儿挨了丈夫一巴掌,加起来两巴掌,这笔账总要和唐婉算的。这几日她一直在观察老太太和丈夫对唐婉的态度,似乎还和从前一样,她这才将人唤了过来。   唐婉只当听不出她声音里的冷厉,仍旧恭顺的模样,“女儿知错,请母亲责罚。”   看到唐姝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赵氏叫她过来是算账的,既是算账,那她无论回什么都是错的,不如索性认下来。   见她立即认下,赵氏心里这口气才略微顺了一些,倒是没有立即责罚,而是问她,“几日前南王可是送了你八抬大箱笼的东西?”   赵氏虽没亲见,可唐姝亲眼见到了,她早就眼馋得不行了。   “是。”   闻言,赵氏的声音又严厉了几分,“从小我便教你上敬兄娣、下爱弟妹,你既得了那许多东西,为何不想想手足同胞,府里多少双眼睛看着你,你可知,你这般行径看在外人眼里,外人会如何说?”   不过就是想要那些东西罢了,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呵~   还真是她的好母亲。   唐婉心里嗤笑一声,不由看了眼坐在赵氏身边的唐姝,就见她正得意洋洋的瞧着自己。   “二姐,母亲说得对,如今你也及笄了,该为你的名声考虑考虑。”   唐婉听了都想笑,她也真的笑出声来,“母亲和四妹对我可真好。”   话是正着说的,可里头的嘲讽意味任谁都听得出来。   赵氏何时被一个小辈当面羞辱过,当即就怒了,“唐婉,你这话什么意思?”   唐婉这会儿已经不想再忍了,忍了这许多年都没有换来赵氏一个好眼色,到如今她何必还要再忍,反正她的亲事捏在老太太手里,而老太太的心思她再清楚不过。   既然想利用她给唐家挣前程,那便得给她该有庇护。   唐婉忽的又笑了下,抬眸看向赵氏,眸光里的嘲讽一点也不掩饰,“没什么意思,就是这件事情母亲该去问问祖母,那些个东西到底能不能给出来?”   赵氏被这样的目光看得一愣,感觉自己的那点心思都被看透了,心里的怒火更控制不住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她气极,指着唐婉的手指微微发着颤,这些年她早已习惯了唐婉逆来顺受,哪里想到唐婉能拿老太太来压她,“你是我生出来的,你的命都是我给的,你的东西自然也都是我的,何需问你祖母!”   说罢,赵氏叫来两个婆子,“你们去二丫头院子里,将先前南王送过去的箱笼全抬过来。”   唐婉静静看着赵氏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忽然涌出些快意。   春枝站在唐婉身后,气得浑身发抖,大夫人即便再不喜她们姑娘也不该这般不讲理呀,竟一件都不给姑娘留,一开口就叫全都抬过来。   她想说话,却被唐婉制止了。   等两个婆子出了院子,唐婉这才又看向赵氏,“母亲可想好待会要如何同祖母解释了,别到时说不出来,徒惹祖母生气。”   “你!”赵氏气得扬起巴掌想打,可到底顾忌着丈夫先前与她说过的话,终究没有打下来,指着屋外,“出去院子里跪着,不叫不准起。”   唐婉本也不打算同她纠缠,跪便跪吧,赵氏的人既去了她院中抬东西,那动静必定小不了,且夏枝先前也被她留在了院中,夏枝机灵,自然知道要怎么办。   只要动静闹到老太太那里,她便跪不久。   点绛院。   夏枝看着面前四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一点儿也不惧,“把话说清楚,谁让你们来,来做什么,说清楚了我自会让开。”   为首的婆子上前一步,“我们奉了大夫人的命令,来抬前几日南王送与二姑娘的箱笼。”   “那日南王送过来八抬箱笼,大夫人可说了抬多少走?”   “自然是全部都抬走。”   既是大夫人让人抬的,夏枝自然不能再拦着,但听到全部都抬走,她还是不由嗤了一声。   这些年,从未见大夫人往姑娘这里送过东西,哪怕是一块帕子也不曾有过,别人送给姑娘的东西,大夫人倒是一点也不客气,全都要拿走。   天底下竟真有这样的母亲!   箱笼原本就放在廊下,这会婆子们往外抬倒也方便。   夏枝想了想,叫了个小丫头过来看着,自己便想往老太太院子里去。   刚走到院门口就见绣兰领着郭公子过来了,夏枝略一思忖,也不急着去老太太那里了。   “绣兰姐姐,郭公子。”   绣兰看见她便笑开了,“夏枝,快请二姑娘出来,郭夫人想见她,让郭公子亲自来接人过去呢。”   “姐姐,咱们姑娘一早便被大夫人请过去了,姐姐且回去歇着,我领郭公子去大夫人院里,”夏枝看了郭怀慎一眼,将绣兰往院里拉了拉,示意绣兰看那些个婆子,又从袖中拿出个荷包递给绣兰,“劳烦姐姐回去同老太太说一声,大夫人看上了那些东西,说要全都抬走。”   绣兰往那里瞧了眼,“那些是什么?”   “南王送的。”   绣兰一听心头微微一跳,她是老太太身边贴身伺候的,知道事情轻重,当下连荷包也没收便直接走了。   待绣兰离开,夏枝这才引着郭怀慎往霜月院去,“郭公子这边请。”   两人还未走到霜月院门口,便听有下人小声议论,“二姑娘怎的又惹到大夫人了?”   “谁知道呢,大夫人向来不喜二姑娘,二姑娘自然做什么都是错的了,咱们可别管这闲事儿了,只管做好自己手上的事儿就成了。”   听两个小丫头话里的意思,她们姑娘肯定又挨了罚。   夏枝闻言不由看了郭怀慎一眼,郭怀慎也在看她,两人对视一眼,都立即加快了脚步。   走到霜月院门口,便听里面有声音传出来。   “二姐姐,你也别怪母亲,要怪就怪你长了张狐媚子的脸……”   夏枝听出来是唐姝的声音,气得顿住步子小声嘀咕,“自己长得牛头马面,就骂别人是狐媚子,我呸!”   郭怀慎还是头一回听到这般骂人,当下差点儿没绷住笑了。   里头又说话了,“听说二姐竟随便将那些个好东西堆在廊下,你可知那些东西的价值?”唐姝的声音顿了顿,“不过也不怪二姐你没见识,你从未用过那等子好东西,怎会……”   夏枝听不下去了,“四姑娘说话也太……”,她直接冲进了院子,却是惊住了,“……姑娘?”   她才发现自家姑娘和春枝都跪在院子里,而骂人的唐姝则坐在廓下抱着手炉吃点心,当真好不自在。   被人打断了话,唐姝特别不高兴,见是夏枝,她又不怀好意的笑了,“二姐,你的另一个狗腿子也来了,要不让她也陪你跪着,让你们主仆团聚?”   话音刚落,她看见了春枝身后跟着的人,不是她这几日日思夜想的郭怀慎还会是谁?   “……郭、郭公子?”   唐姝扔了手炉,站起来朝郭怀慎走过去,郭怀慎却不首痕迹的后退了一步。   赵氏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她先唤住唐姝,才看向郭怀慎,笑道:“不知郭公子来所为何事?”   郭怀慎冲她行了礼,“赵掌柜,我奉家母之命前来接唐婉姑娘过府一叙。”   赵氏扫了眼仍跪着的唐婉,面上挂着温和的笑,“二丫头今儿怕是没空,让郭公子白跑一趟了。”   没空?   郭怀慎也笑,“无妨,刚刚是贵府老太太让我来接人的,既然人没空,我这便去跟老太太说一声,改日再来。”   先前夏枝和绣兰的话他大概听到了一些,也知道这府里是老太太做主,他就不信赵氏还敢不应。   赵氏哪里想到他会这般说,心里恨得牙痒痒,正想着要怎么搪塞过去,就见唐老太太的身影出现在了月洞门那里。   赵氏一惊,怎的老太太竟亲自来了,她连忙迎上去,“母亲怎的亲自来了?”   “叫郭公子见笑了。”   唐老太太冲郭怀慎福了福,也不理赵氏,径直走过去扶唐婉,“二丫头赶紧回去换身衣裳,郭夫人想必已经等久了,动作可得快些。”   “是。”   唐婉跪得久了,即便就着老太太的手,一下子也没能站起来。   夏枝心疼得不行,见状也赶紧过去扶。   郭怀慎下意识也想去扶,到底理智了占了上风,只走过去两步便顿住了。   唐姝的注意力却不在这里,这会儿她眼里就只有郭怀慎一人,“祖母,我与二姐一起去吧?” 第14章 断做不出抢人孩子的事情……   “祖母,我与二姐一起去吧。”   唐姝这话虽是与唐老太太说的,可是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郭怀慎身上。   郭怀慎自然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不等唐老太太说话,他便先开了口,“唐四姑娘,我娘只请了唐婉姑娘一人。”   他这话一出,倒是让唐老太太不好再说什么了。   等唐婉和郭怀慎离开后,唐老太太的脸色才沉了下来。   “母亲?”赵氏小心翼翼唤了声。   “唐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唐老太太目光如刀,直看得赵氏抬不起头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赵氏想说些什么,先前派出去抬东西的婆子们正好进来。   唐老太太看见这些个箱笼,气更不打一处来,“眼皮子浅的东西,怎么,大郎一个巴掌还没将你打醒?”   提到这个赵氏就满心委屈,可当着老太太的面她也不敢说什么,只得低着头不说话。   老太太瞧她这般作态,心里更气了,这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做给谁看呢?   这一瞬,老太太忽然又想到了二丫头唐婉,唐婉在她跟前也经常低着头不敢说话,可是经不住她长得好看呀,这般样子落在眼里,不仅让人生不出厌来,反而叫人忍不住怜惜。   如今换成赵氏,她却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来气。   不想与她多说,只冲那些个婆子道:“哪儿抬的抬回哪儿去,”她又狠狠瞪了唐姝一眼,“唐家也没少了你吃穿,怎的就将你养成这般小家子的德行?”   最后,她撂下一句“谁也别再打那些东西的主意,否则别怪我老婆子不客气”离开了霜月院。   另一边,唐婉坐上了郭怀慎的马车往去郭府去,两人面对面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郭怀慎一抬头便可看见唐婉那张清丽沉静的脸,今儿她穿了身淡绿色的衣裙,衬得她肌肤瓷白,整个人如同林中的仙子一般,令人向往却又不忍亵渎。   心狠狠跳了几下,他赶紧别开目光,想着找些话来说,便问:“赵掌柜经常这般对姑娘吗?”   话一出口,他只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这都问的什么?   唐婉却不甚在意,只淡淡摇了摇头,“也不是经常,叫郭公子见笑了。”   郭怀慎尴尬得不行,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平日里明明挺能说的,这会不知怎的竟似傻了一般,他有心还想说些什么,可又担心会说错,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说话了。   唐婉将他的神情瞧在眼里,也觉得两人这般不说话颇有些尴尬,于是她问,“郭公子,不知郭夫人今儿找我所为何事?”   这个郭怀慎知道,还是他先听说了,才说给他娘知道的。   “今儿一早娘才听说几日前南王往唐家送了许多东西,她担心姑娘,所以才让我来请姑娘前去。”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不错的看着唐婉,生怕错过了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谁知唐婉却只是怔了一瞬,继而便笑了,“郭夫人有心了。”   车里又陷入了沉默了,直到马车进了郭府,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下了马车,郭怀慎直接引着唐婉去了梅氏院中。   梅氏显然已经哭过了,这会儿眼睛还是红的,见唐婉来了,她赶紧迎上去拉住唐婉的手,“婉婉这几日可还好?”   唐婉没想到梅氏竟会对她这般上心,只是听说了南王送了些东西过去,便让郭大公子亲自去接她过来。   自幼见多唐家人的势力,陡然遇到梅氏这样的,她心里是真的挺感动的,但感动之余,她又觉得受之有愧,毕竟,她什么都没有为梅氏做,却凭白得了人家的好。   “夫人不必担心,我一切都好呢。”   谁知她这话才说完,梅氏的眼泪便又落了下来,她显然是不信的。   南王是什么人?   被那样的人盯上能有什么好的。   “你这孩子怎的什么都不与我说,要不是我今儿听说了,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呢,”梅氏顿了顿,小心翼翼的问:“南王可有为难你?”   唐婉摇头,“南王只送了东西,什么也没有说,也不曾说过要我做什么。”   梅氏“咦”了一声,不由小声嘀咕,“这倒是奇了。”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释然了,南王没说什么没做什么不是正好吗,若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岂不什么都晚了。   她想了想,直接冲郭怀慎道:“你跑一趟南王府,与南王招呼一声,婉婉是咱们郭府的人。”   梅氏话里的意思十分明显了,是要用郭家的身份向南王施压,让南王不敢轻举妄动。   “夫人不可。”   唐婉赶紧制止,要真让郭怀慎去了,她这人情可就欠得大了,且先前也因为这事儿欠了蒋姐姐和蒋公子的人情。   梅氏却轻拍她的手背,“不妨事,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郭怀慎自然明白娘亲的用意,即便他娘不说他也是要去的,可他现在不想去啊,好不容易把人接来了,他还想多看几眼呢。   “娘,我送唐婉姑娘回去的时候再去吧,不急在这一时片刻的。”   梅氏瞪了他一眼,显然一刻也不愿意等,见他不动,声音立时便高了,“还不快去?”   郭怀慎不情不愿的走了,他怀疑唐婉才是他娘亲生的,他不是。   唐婉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梅氏制止了,她牵了唐婉的手去隔壁书房。   “上回唐四姑娘也在,我有些话不方便与你说,”一面说,梅氏一面推开书房的门,“我给你看样东西,等见到了你自然就明白了。”   唐婉好奇是什么东西,却见梅氏拿了个画轴出来递到她面前,“打开来看看。”   唐婉接过来,裱画的纸已经有些泛黄,显然有些年头了。   她走到桌边,小心翼翼展开来,是一幅美人赏桃花的图,画上的女子看打扮约摸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一袭春衫,看上去娇俏可人,可是待她看清画中人的五官时,顿时就怔住了。   她不由看向梅氏,“夫人,她……”   梅氏笑着朝她点头,“是不是与你像得很?”   见唐婉点头,梅氏给她介绍,“她叫宋慈,打小与我一起长大,可惜,十八年前一场祸事,全家无一幸免……都死了。”   唐婉听得唏嘘,“难怪夫人第一回 见我时那般激动,还问我母亲可是姓宋。”   说到这个梅氏还有些不好意思,她后来仔细回想过那天自己的举止,确实莽撞了些,幸好没吓着人。   她说:“当时你说你母亲姓赵,我第一反应便是她改名换姓了,直到见到赵掌柜,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说到这里,梅氏顿住了,她看着唐婉,不知接下来的话当不当说。   唐婉看出她的犹豫,微微一笑,“夫人有话直说,没什么避忌。”   其实她心里对于梅氏想说的话大概猜到了几分。   果不其然,便听梅氏接着道:“你父亲我也是见过一两回的,说实话,婉婉,你与他们长得一点也不相像。”   说到这里梅氏没再继续说下去,可唐婉也听懂了,她笑了下,笑容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我知夫人的意思,这个问题我小时候便想过,后来想通了,便不想了,”她看向梅氏,“不知夫人可知我祖母?”   梅氏点头,“略有耳闻。”   唐婉接着道:“依着我祖母的性子,若我不是唐家的孩子,她断不会留我在唐家这么多年,想通了这一点,我便不再怀疑了。”   梅氏愣了下,却也知道唐婉说的是实情,这些日子她早就派人打听过唐家的情况了,唐老太太的脾性她打听得一清二楚。   她不由叹了口气,“如此,倒真是我想多了。”   唐婉见她这般,心里虽不忍但到底还是将话都摊开了,“且夫人先前说过,宋家出事是在十八年前,而我上个月才及笄,年龄也不对上。”   梅氏压根没往这方面去想,闻言愣了下,眼里的神彩都少了不少,但语气却还是极温和的,“我先前想着,若你真是阿慈的孩子,我便将你接到郭府来养着,将来从郭府出嫁,也能风风光光嫁个好人家,现在却是不行了。”   唐婉是唐家亲生的,她断做不出抢人孩子的事情来。   唐婉竟不知梅氏为她考虑了这般多,心里一时五味陈杂,亲祖母只想用她换唐家的前程,而面前这个位高权重的夫人,却真心实意想她过得好,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当真不是仅靠那点子血脉便能维系的。   梅氏难掩失望,但眼里对唐婉的疼爱却一点也没少,她爱怜的摸了摸唐婉的头发,“想那许多作甚,或许这是我俩之间的缘份也说不定,与你是不是阿慈的孩子都没什关系。”   唐婉霍然抬头,她本以为没了这层牵绊,梅氏便不会再如先前那般对她,怎么也没想到梅氏竟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管梅氏以后待她如何,至少这一刻,她感觉到了梅氏的真心。   这些年在唐家过得艰难,她便愈发珍惜别人的真心,蒋姐姐如是,现在的梅氏亦如是。   她也真心的笑了,“夫人您真是心善。”   另一边,南王火急火燎的跑去了寿王府。   寿王府管家见他来了,赶紧让人去请寿王回来,自己则迎上来,“南王爷快请进,老奴已经让人去请咱们王爷了,南王爷稍坐片刻,咱们王爷一会便到。”   管家说着,让丫头给南王上茶。   南王急出了一身汗,扯开他的玉扇便扇,一面扇一面往里闯,“请什么请,火都烧到屁股了,小皇叔怎的还不知道着急?”   这话里的哑迷管家听不懂,他也不打听,赶紧拦住南王,“王爷,您不好往里闯,您也知道咱们王爷的脾性。”   南王闻言步子立即顿住了,他一着急竟差点忘了,他这小皇叔最是不喜别人去他后院。   他呼出口气,扇子用力扇着,大冬天的出了一身汗,真是难为死他了。   回到正堂喝了两口茶,南王瞬间冷静了,他急什么,别人抢的不是他媳妇儿。 第15章 你……喜欢他吗……   当蒋润从南王口中听到“郭怀慎”这三个字时,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下。   “郭信的儿子,他们如何认识的?”   “这我哪里知道,”南王玉扇一合,眉眼间尽是揶揄,“小皇叔,话我可带到了,小皇婶如今被人惦记上了,你可得抓紧啊。”   蒋润哪里听不出来他话里的兴灾乐祸,眉头微挑,“你应下了?”   “那哪儿能啊,为了小皇叔你,这事儿我也不能应下,”说到这个,南王就兴奋的站了起来,手舞足蹈的给蒋润比划,“小皇叔你是没瞧见,当时郭怀慎那张脸都黑成炭了,他平日也同小皇叔你一样,板着张死人脸,像别人都抢了他女人似的,难得看到他黑脸,差点没笑死我……”   南王正说得高兴呢,突然感觉脖子凉凉的,一回头,蒋润正目光如刀的盯着他,他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顿时就怂了,“……呃……又说错话了……”   “那个,小皇叔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他一面说脚一面往屋外挪,好不容易挪到门口,他一下子冲了出去,只在堂屋前留下了一道圆乎乎的残影。   蒋润比他淡定多了,小哭包已经及笄了,是该说人家了,若真能给郭怀慎做正妻也算是不错的亲事了。   就是他的憨侄子跑得太快,他还有话没说完呢。   *   郭怀慎离开南王府后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去向他娘汇报,他找了个安静的茶楼,独自一个人坐了会儿。   脑子里全是南王先前说过的话。   “郭怀慎你别多管闲事。”   “本王告诉你,唐婉姑娘不是你能想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就算没有本王,也轮不到你郭怀慎。”   当时他听得云里雾里,可是这会儿细细想来,他却有些心惊,南王这话里的意思是,唐婉还被别的什么人看上了。   他心里乱得很,在茶楼一待便待到了天黑,等到家时,唐婉早已经回去了。   梅氏等了近一天才等到他人,语气颇为不满,“让你去南王府也就传过话的工夫,怎的去了这般久?”   郭怀慎正郁闷着呢,他好不容易看上个姑娘,结果还没等他有所行动,便被南王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这会儿听见梅氏的质问,他忽然便笑了,笑容苦涩,倒是吓了梅氏一跳。   “娘,唐婉姑娘这事儿咱们管不了。”   梅氏一愣,“什么意思?”   郭怀慎也不瞒她,将南王的话重复了一遍给她听,梅氏听完,眉头皱得更紧了,“能让南王这般忌惮的,当朝除了太子,便是圣上了,难道唐家想送婉婉进宫?”   话才出口,她自己又出言否定了,“不可能,商户女是不能参选的,难不成真是太子?”   郭怀慎哪里知道这些,他想了想,只道:“娘也别担心了,左右南王不会为难唐婉姑娘便是了,后面到底是谁,咱们总会知道的。”   梅氏虽然着急,但也知道眼下再急也是无用,只得逼着自己不去想。   母子俩正说着呢,外头小丫头送来了一封信,说是南王府派人送来的。   梅氏接过打开来一看,顿时又傻了眼,信上只有一句话:郭怀慎,你今儿来说的事情本王应下了。   母子俩看着信上的字,不由得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南王到底是什么意思。   *   转眼便到了除夕,唐家上下一派热闹的景象。   赵氏自从上回让唐婉罚跪被老太太抓包以后,这段时间一直低调得很,唐婉的日子便又回到从前,只是吃穿用度比从前好了许多。   这一日,赵氏和刘氏也难得没有相互找茬儿,唐媛的屁.股也不痛了,唐家一大家子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吃了顿年夜饭。   吃过年夜饭,唐婉回到自己院中守岁,春枝和夏枝陪着她。   屋子里燃着炭盆,暖和得紧,两个丫头起先精神头还十足,可是说着说着,没一会儿便都歪在塌上沉沉睡过去了。   唐婉给她们一人盖了条被子,自己则披了件斗篷出了屋子。   蒋姐姐今天应该也会守岁,不知会不会来找她,这般想着,唐婉便去了假山那里。   “蒋姐姐?”   唐婉唤了两声,没人回应,或许,蒋姐姐得陪蒋公子守岁也说不定。   蒋姐姐不在,唐婉一个人在假山边坐了下来,抬头往天上看,四四方方的苍穹上没有一点星子,黑沉沉的仿佛随时都能压下来一般。   从小到大都被困有这四方的天地里,她忽然便想站到高处看一看。   身旁便是高出院墙的假山,唐婉想也没想便往假山上面爬,幸好这几日没有落雪,假山的山石上干爽,爬起来倒不吃力。   没一会儿,便爬到了假山顶上,她也不嫌脏,直接坐了下来。   视野一下子开阔了,她可以看出去很远,忽然,远方的天空炸开几朵烟花,紧接着,一声声爆竹连绵不断。   看来已经子时了。   “新年快乐。”她对自己说。   忽然墙的另一边传来一道男声,“新年快乐。”   唐婉吓了一跳,朝声音来处看过去,只见到了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她忽然想到什么,“……可是蒋公子?”   对面的人影点了下头,问她,“姑娘爬那么高,不害怕吗?”   唐婉摇头说不怕,“每日困在这四方的天地里才可怕。”她忽然笑了下,“我与蒋公子说这些做什么,对了,上回的事情还没有与蒋公子道谢呢。”   对面的人影似是笑了下,“那唐姑娘打算如何谢我?”   这是挟恩图报?   唐婉一怔,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性子,不过转念一想,他与南王交好,是这样的性子也不奇怪,可是要怎么谢呢?   见她好一会儿没有回答,对面的人从树下阴影里走出来,他手里拎着灯笼,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清晰的照出了他的五官,丹凤眼,峭鼻梁,薄唇微微抿着,似是要开口说话的样子。   唐婉不由倒抽一口凉气,不为别的,实在是这蒋公子长得太好看了。   她自认并不是爱好美色之人,可见到这般的蒋公子,她还是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   蒋润抬眼望着她,细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来,似含着笑意,他问:“姑娘可是想不出如何谢我?无妨,陪我守岁便可?”   她们这才是第一回 见面,这话说来便有些轻佻了。   唐婉微微一怔,正要拒绝,目光落在他看过来的眸子上,那眸光清澈见底,似一汪泉水,顿时便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便缓缓点了下头。   蒋姐姐信他,她也可以信他的。   想到蒋姐姐,唐婉便问,“蒋公子,不知蒋姐姐何在?”   蒋润的身形微微一僵,却道:“她已经睡下了,白日里许是累着了。”   是啊,今儿除夕,蒋姐姐定是闲不下来的。   唐婉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对面的人忽然动了,她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到了她身边。   唐婉吓了一大跳,大半夜的,哪有正经男子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你你你你、你……”   她吓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想离眼前这个登徒子远一些,却忘了这是在假山顶上,她动作太大,整个人就要直直掉下去,最后关头,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托着坐到了原先的地方。   唐婉惊魂未定,刚想出口训斥,却听蒋润又道:“坐好,别乱动,我又不会吃了你。”   唐婉:……   这般近的距离,她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心里便更忐忑了。   她问:“你你、你喝酒了?”   蒋润淡淡“嗯”了一声,“放心,我是正人君子,不会对你如何的。”   今儿宫里有宫宴,他被灌了不少酒,这会儿能出现在这里还是半途偷偷跑出来的,他知道他的小哭包今晚一定会来找他的。   果不其然,一来便听到她对他说新年快乐。   他本想用“蒋姐姐”的身份出现的,但这念头仅一瞬便被他否定了。   都十年了,他们该好好见一面了。   小心思被人看穿,唐婉还有些羞囧,可心里的戒备却丝毫没有放松。   蒋润看出来了,只微微笑了下,一抬眼瞧见唐婉发间的木簪,唇角不自觉便往上提了提。   他送她的木簪,她还戴着呢。   可是下一瞬,他心里又有些乱了,他问她,“听闻前段时间郭家的公子来找你了,”他顿了顿,“你们要定亲了吗?”   依着唐老太太的性子,若唐婉与南王的事情没有成,郭怀慎又这时候送上门的话,唐老太太极有可能想促成两人的亲事。   唐婉这时候的注意力全在蒋润这个人身上,陡然听见这话,她下意识“啊?”了一声,显然没料到他竟会这般想她与郭公子。   她赶紧否认,“蒋公子误会了,我与郭公子之间没什么的,他之所以过来找我,是奉了他娘的令来接我过去的。”   话音落下,唐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与蒋公子不过初见,往后指不定也不会见,解释这许多做什么?   蒋润没有听到他想听的,于是又问:“郭公子在京中名声是极好的,你……喜欢他吗?” 第16章 老父亲一般的心态   “郭公子在京中名声是极好的,你……喜欢他吗?”   这句话像道惊雷炸在唐婉耳畔,她惊得又想跳开去,她与蒋公子不过是头一回见面,即便上回蒋公子帮了他,可她们之间也没有熟到可以说这种话的程度。   人才刚要站起来就被蒋润及时按住了,“这般激动作什?被我说中了心事?”   唐婉:……哪里是她激动,分明是他的话吓人,哪有人第一回 见面就问这种问题的?   她不由打量蒋润两眼,这般近的距离,她才发现他的侧脸稍显刚毅,嘴唇偏薄,不说话的时候给人一种冷酷凉薄的感觉,此刻,他微挑着凤眸看她,唇角微扬,这种感觉一下子被冲淡,取而代之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   唐婉心头微微一跳,心里的戒备更盛,“蒋公子说话向来这般……不羁吗?”   蒋润闻言哂然一笑,转过头去不再看她,他想了想,换了种方式问她,“不是我要问的,是她先前喝醉了,把我当成你问的。”   她?   唐婉愣了一瞬便反应过来这个“她”指的是蒋姐姐。   提到蒋姐姐,唐婉的背脊下意识便松了,沉默许久,她才缓缓摇了摇头,“在唐家,我喜欢谁不喜欢谁一点也不重要。”   蒋润愣了下,想到小哭包在唐家的处境,他想伸手摸一摸她的头,手才举起来却又放下了,还是不要再吓她了。   “你若喜欢他,我可以帮你的。”   唐婉闻言先是一怔,然后笑了下,她抬眸看着蒋润,正对上蒋润看她的目光,四目相对,唐婉只觉得心像漏跳了几拍,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她赶紧别开目光,说出来的话却带着揶揄,“这也能帮?蒋公子当真神通广大。”   先是帮她拦了南王,现在又想撮合她和郭怀慎,若不是知道这位蒋公子的底细,她都要信以为真了。   这些年她也听蒋姐姐说过一些蒋家的事情,不过是没落了的官家之后,家里的根基在上一代便断了,变卖了祖宅得的银钱仅能勉强维持现在的吃用罢了。   这样一个没落的贫穷公子……   咦?   唐婉忽然想到要怎么谢他了。   蒋润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心下偷笑,面上却一本正经的,“那是自然,这些年蒋某凭着一身才学,在京中结实了不少权贵,这点子忙自是能帮的。”   唐婉:……   她赶紧扭过头去,使劲儿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蒋公子刚刚那话,怎么越听越像个纨绔呢。   唐婉只顾着笑,片刻后,蒋润带着委屈的声音传进她耳中,“姑娘是在笑话我吗?”   唐婉赶紧敛了笑意,下意识便否认,“没有,我只是、只是……”   一时情急,唐婉倒真想不出什么来搪塞,正想着,却又听蒋润说道:“没有就好,我是说真的,若姑娘真喜欢那郭怀慎,我真可以帮忙的。”   唐婉:……   算了,还是说清楚吧,已经欠了人情,可不能再欠了,不然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还了。   “多谢蒋公子,不过,我真的不喜欢郭公子,蒋公子不必为我操这个心了。”   不喜欢?   听到这个答案,蒋润的心情有些复杂。   京中好些贵女都喜欢郭怀慎的,其中以忠勤伯府嫡女为最,京中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以为小哭包也会喜欢的,他都想好了,若小哭包真喜欢郭怀慎,他便进宫替她求道旨意,让她风风光光嫁进郭府。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小哭包会给他这样一个答案,而且他听见这个答案,不知为什么,堵了好些日子的心口忽地就松快了不少。   他不太明白,小哭包的脸就在近前,他想了好一会儿,忽的便明白了。   小哭包是他看着长大的,他现在肯定就是老父亲一般的心态,既盼着孩子找个好归宿,又舍不得她就此离自己远去。   嗯!   肯定是这样!   *   福寿院。   唐老太太躺在床上好久都没有睡着,她已经好些天没有见过唐婉了,今儿吃年夜饭的时候见到了,她的那些个心思都活络了起来。   唤了田嬷嬷进来,老太太将自己心里的话说与她听。   “上回南王那态度,我看二丫头是入不了南王府了,”她叹了口气,“今儿我瞧着她似乎比前阵子更好看了,你说南王怎的就看不上呢?”   田嬷嬷一直都是知道唐老太太心思的,闻言她想了想,“或许,南王不是看不上,是动了真心。”   唐老太太却说不是,“你瞧这都半个月过去了,南王那里一点消息也没有,怎么看也不像是动了真心的,再说了,今儿除夕,他若真动的心,怎么说年前也该送些东西过来才是。”   田嬷嬷也头疼,南王第一回 见二姑娘还是她带着去的,当时南王那模样,明显是被二姑娘惊艳到了的。   “要不等过了年,派人去探探南王的口风,也不说别的,就说二姑娘年纪不小了,他若无意,咱们家就要给二姑娘相看人家了。”   唐老太太想了想,觉得这个法子倒是可行,忽然她又想到了郭怀慎,“上回我瞧郭公子看二丫头的眼神也有些意思,若是南王那边无意,我看郭公子这边或许有戏。”   这话田嬷嬷却不太认同,“老太太,郭公子是家中独子,他的亲事……不好说。”   被她这么一提醒,唐老太太更加睡不着了,“本来以为二丫头是最好办的,怎的说来说去反而成了最难办的了?”   田嬷嬷安慰她两句,将话题扯了开去,“眼下府里已经及笄的有三位姑娘了,老奴觉得当下最要紧的还是大姑娘的亲事,开了年大姑娘就十七了,再不定下就晚了。”   老太太的心思果然被引了开去,她缓缓点了头,“顾家到现在也没给个信儿出来,也不知是何打算,罢了,等过了十五遣人去问一问。”   听到十五,田嬷嬷眸子一亮,“老太太,上元节灯会不若让姑娘们都出去走走看看,没准儿能有什么机遇。”   “从前她们小,拘着她们是存了奇货可居的心思,如今她们也都大了,再好的货也得拿出来露露脸,确实不能再拘着了,”唐老太太想了想,“这样吧,明儿初一,她们都要来拜年的,界时与她们说了,让她也高兴高兴。”   果真,大年初一,姑娘们听到上元节能出去看灯会的消息,一个个都高兴得不行,上一回上元节出门还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她们怎能不高兴,一个个整天掰着指头数日子,就等上元节那天的到来,就是唐婉也隐隐期待着。   这天晚上,她又悄悄给蒋姐姐送了封信过去,信里她约蒋姐姐上元节出来见一面,都十年了,她还没见过蒋姐姐一面,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她想见一见,她全心全意信任了十年的蒋姐姐到底长什么样,是不是如她想的一般,是位温柔端庄的大姐姐。   她还在信里放了二十两银子,几乎是她的全部家当。   她想蒋公子家里条件不好,没什么银钱,想必她用银子作为谢礼送过去才是最合他心意的。   好不容易到了十四晚上,想到明天晚上既能见到蒋姐姐又能看到灯会,唐婉就兴奋得睡不着觉。   她悄悄将自己剩下的银子全都揣在怀里,准备明天全部带出去,她要给蒋姐姐买东西,蒋姐姐喜欢什么她就买什么。   记忆里的灯会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她还要带蒋姐姐挨个儿玩个遍,再吃个遍,还要把从前喜欢的兔子灯也买回来……   想做的事情太多了,她越想越睡不着,看了眼更漏,子时都过了。   她闭上眼睛,心里默默数羊,数着数着,还真的睡着了。   一院之隔,蒋润看着桌上的信和那二十两银子,嘴角不由得又抽了抽。   这些天,他每天都要将信和银子拿出来看一遍,每回看嘴角都不自觉的会抽动两下,他想着,先前是不是将自己说得太惨了些,要不就是除夕那晚吓到她了,不然她怎会想到要给他银子的?   不过现在他愁的不是这个,他愁的是明天该怎样去见小哭包?   将信和银子收进盒子里锁起来,他躺到床上,许久没能睡着。   卯初,春枝进来叫醒了唐婉。   唐婉正睡着迷糊,不过一瞬也反应过来了,乖乖起来任春枝给她梳洗。   待收拾妥当,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出了门。   不知是不是大家伙都挺兴奋的,今儿她在老太太那里坐了没一会儿,几房的人便陆续到了。   唐老太太知道她们的心思,少不得叮嘱几句。   唐婉只垂眸听着,脑子里却已经在想晚上遇见蒋姐姐时的情形了。   正想着,门房上送来了郭府的帖子。   唐老太太打开一看,立即便笑了,“二丫头,郭夫人约你今晚一起看花灯。”   唐婉闻言一怔,便要开口拒绝,上首的唐老太太已经替她应下了,“你去回郭府的人,就说二丫头应下了。”   唐婉:……   她今晚已经约了蒋姐姐呀,这可如何是好? 第17章 直接给他们赐婚便是   唐婉是一定要见蒋姐姐的,她们认识十年了还未曾见过面,错过了这个机会,往后或许就没有机会了,可是她想了一个上午也没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来。   吃过午饭,她实在挡不住困意睡了个午觉,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法子也就想出来了。   唤了春枝进来梳头,她正暗自高兴着,夏枝兴冲冲的跑进来,“姑娘,刚刚门上来报,郭府的马车已经在垂花门那里候着您了。”   唐婉下意识看了眼更漏,“这才未时刚过,怎的就来接了?”   “想来是郭夫人想早些接姑娘过去说说话。”   春枝接话,手底下动作更快了,不一会儿,一个漂亮的团花髻便梳好了,她选了根玉簪要给唐婉簪上,唐婉拦下,将蒋姐姐送的那根木簪递到她手上,“今儿簪这支。”   春枝接过来给她簪上,“姑娘好像挺喜欢这支簪子的,奴婢倒是不记得是何时买的了。”   唐婉一阵心虚,“老早就有了,许是你事情多,忘了。”   妆扮妥当,唐婉摸了摸怀里的,银钱袋子安好的躺在那里,便带上夏枝出门了。   春枝十分羡慕的看了夏枝一眼,她也好想出去看看,可她也知道夏枝比她机灵,更适合带出去。   唐婉难得见春枝露出这样的表情,顿时起了戏弄的心思,她伸出食指勾住春枝的下巴笑,“小娘子在家乖乖的,相公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姑娘~”   春枝被她打趣得面红耳赤,却又拿她没办法,只得转身一溜烟跑了。   到了垂花门,果然一辆马车候在那里,唐婉认识车夫,上回郭怀慎亲自来接她时也是这位车夫驾的车。   车夫见她来了,唤了声“唐姑娘”,搬了车凳又掀了车帘请她上车。   唐婉道了声谢,矮身钻进车厢,然后就僵了那里。   “……郭公子?”   上回郭怀慎亲自来是进去府里接她的,她怎么也没想到今天他会只在车里等,好在唐婉也只是愣了一瞬便反应过来,她赶紧坐好,“抱歉,不知郭公子在车里,让郭公子久候了。”   “无妨。”郭怀慎淡淡点了下头,也不解释,只吩咐车夫启程。   看到郭怀慎,唐婉不由便想到了蒋润,虽只除夕那日见过一面,但蒋润给她的印象却深,特别是那句:“郭公子在京中名声是极好的,你喜欢他吗?”   真是每次回想起这句话她都想笑,哪有人第一回 见面就问别人喜不喜欢另一个人的,若问的是他自己倒还情有可原,偏偏是与他毫不相干的人。   这般想着,她的唇角不由又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一幕被郭怀慎捕捉到了,他先是愰了下心神,继而暗自窃喜,定是唐姑娘看到他在车里等她,心里也暗暗高兴呢。   *   皇宫里。   皇后张氏看着坐在一旁的两个儿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太子过了年都二十有二了,身边一个女人也没有,连她送过去的通房也都退了回来,南王后院则收了一堆女人,整日里鬼混,她总共就生了他们两个儿子,两个儿子两个极端,没有一个让她省心的。   今儿个正月十五,她本想着在宫里办场宴,让京中适龄的贵女们都进宫来露露脸,说不准哪个就能被太子看上了,结果她还没开口呢,太子就猜到了她的意图,一口否决了。   太子手放在膝盖上,低垂着眸子不说话,这是他惯常拒绝她的样子,每回张氏说到娶妻的问题,他就是这副任口水淹死的架式,张氏原本有五分气的,看到他这个样子,能直接气到九分。   这会儿也不例外,张氏气得不行,越看太子越生气。   南王坐在太子身边,感受着母后时不时瞟过来的目光,他想了想,决定还是说些让母后高兴的事儿给她听,没准儿她听高兴了,便放他出宫去了呢,今儿十五,可不能叫府里那些个美人儿守空房不是。   这般想着,南王笑眯眯的看向张氏,他脸上的肉本来就多,一笑起来眼睛直接眯成了一条缝儿,可是他脸盘子却是大的,这般模样叫人看着便有莫名的喜感。   张氏的心情顿时好了一些,但说话的语气还是带着气儿的,“老四你笑什么?”   南王默默在心里对小皇叔说了句对不住,然后笑得更像朵花儿了,他说:“母后,您说到太子哥哥的终身大事,我便想到了小皇叔。”   提到蒋润,张氏原本好些的心情顿时又不好了,蒋润虽是她小叔子,可他与太子一般大,从小便养在张氏身边,于张氏来说,蒋润也相当于她的另一个儿子了。   加上蒋润,他们三个的亲事简直让张氏愁白了头。   看到张氏脸色又沉了两分,南王赶紧接着往下说:“小皇叔最近似乎对一个姑娘上了心,儿子觉得很快会能有小皇婶了。”   “真的?”张氏的眸子顿时就亮了,这个消息对她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她赶紧问:“可知是哪家的姑娘?”   南王将张氏的反应看在眼里,顿时觉得出宫有望,趁张氏不注意,捅了捅一直坐着不动的太子。   “是位民间的姑娘,长得跟天仙儿似的,不怪小皇叔动了凡心。”   “你见过了?”   张氏有些不敢相信,她这小儿子向来最怕他小皇叔的,见了他都要绕道的,怎么可能见过?   南王点头,“自然见过,”他嘿嘿一笑,“母后你也知道我的,小皇叔他没什么经验,特意带了人找我讨教呢。”   他本想得句夸的,谁知话音刚落,张氏一个巴掌糊在他头上,“少扯这些没用的,你小皇叔我还不了解,打死他也不可能问你这些的,说实话。”   南王撇撇嘴,“母后你待我温柔点,不知道的还以为小皇叔才是你亲生的呢。”   张氏直接气笑了,还想给他再糊一巴掌,他一个箭步想跳开,却被太子按住了,“胡说八道,该打。”   南王:……我可能真不是亲生的。   张氏的巴掌落到实处,心情终于好了些,“快说你小皇叔到底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改天我召进宫来看看,若是可以,直接给他们赐婚便是。”   南王闻言头摇得像拔浪鼓一般,这要说了,小皇叔还不得打死他啊。   他想了想,赶紧找借口,“不行不行,小皇叔这事儿咱们不能掺和,母后你想啊,他若真想要赐婚早就进宫来了,他难得才看上个姑娘,咱们不能吓得他又退回来,儿子觉得静观其变就可以了。”   话落,他还煞有其事的点了下头,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   他虽是有私心,可张氏听了倒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不由点了点头,不过转瞬她又想到另一个可能,“……你不会是骗母后的吧?”   “谁骗母后谁是小狗,”南王都要冤死了,他忽然灵机一动,“母后,今儿上元节,这一日民间不拘男女都可以外出赏灯猜迷,想来小皇叔会与那姑娘一起出游,不若让太子哥哥也出去看看,回来再说与母后听。”   说完,他还赶紧冲太子眨了眨眼睛。   太子心里暗笑,他这弟弟倒是难得聪明了一回,若真能成也算是救他于水火之中了。   张氏却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或许太子出宫一趟能遇上个心怡的女子也说不定,她点头应下,“行吧,你们便一道出宫去看看,也算与民同乐了。”   出了皇后宫中时,天已经擦了黑。   南王拉着太子的衣袖邀功,“太子哥哥,刚刚可是我救了你,你要怎么谢我?”   太子淡淡扫他一眼,“若是小皇叔知道了此事……”   南王顿时惊得松开了手,太子哥哥这是……威胁他?   可是他刚刚明明帮了太子哥哥啊。   太子将南王的表情看在眼里,扭头拼命忍着笑意,不等南王直接朝宫门口走。   不行,他要笑死了,这个弟弟太傻了,还傻得有些可爱。   *   蒋润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南王卖了,他看了看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色,出门朝和小哭包约定好的地方走去。   福伯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纳罕,“主子多少年上元节不出门了,说嫌挤,今儿这是怎么了?”   又想到先前主子还让他帮着挑衣裳,他猛的回了神,一拍大腿,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主子这是要去见姑娘了呀。   这会儿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商贩们已经卯足了劲儿开始吆喝。   蒋润边走边看,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傩面摊上,心念一动,走过去买了两个鬼傩面具,自己先戴上一个,还有一个拿在手里,想着待会儿送给小哭包。   越往里走人便越多。   与小哭包约在永乐大街上的那棵老槐树下见面,从现在走的这条路过去,得穿过层层叠叠的人障,无异于在人海中穿梭。   蒋润几乎没有想,便转身进了身旁的小胡同里,这条胡同也是可以通向永乐大街的,只是冷清些罢了,别人不喜,他却是极爱的。   他没注意到,在他转身进了小胡同不久,有两个人也走了过来。   南王拉了拉太子的胳膊,“太……哥哥,我们没看错吧,刚刚那真是小皇叔?”   太子点了点头,面上虽还沉静,可眸子里已经闪出了兴奋的光芒,“没看错,走,咱们跟过去瞧瞧。” 第18章 你也是外人,人心就不险……   唐婉上一回上元节出来看灯还是在九年前,时隔多年她有好些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兔子灯和密密麻麻的人,这会儿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她满心里都是难以言喻的兴奋。   梅氏去紧张的抓着她的手,“婉婉,街上人太多了,你得抓紧我了,不然若是走散了可不好找。”   梅氏也知道唐婉好些年没出过门,难得出来,她得全须全尾的把人带回去。   唐婉闻言将早就想到的说辞搬了出来,“夫人,不若咱们先约定个地方,待会若真不小心走散了,也有个地方寻。”   梅氏眸子顿时便亮了,“这个法子好,”她四下里看了看,一眼便看中了不远处的一处拱桥,那拱桥甚高,站在桥面上,好远都可以看得见,她伸手指向那里,示意几个人都看过去,“若是不小心走丢了,咱们便在那处桥上汇合,如何?”   唐婉自然说好,她已经想好了,待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跑开去,见过蒋姐姐以后再去那处拱桥就可以了,这样既不担心梅氏会担心,又能和蒋姐姐见面,简直完美。   可是唐婉还不知道永乐大街在哪里,只得问梅氏,梅氏给她指了方向,笑着道:“你若想去,咱们这便过去。”   唐婉哪里能让她过去,赶紧摇头,“我就随便问问,从前听人提起过,”话落,她不动声色的转移开话题,“夫人快瞧,那是什么,看着有点可怕。”   梅氏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是个卖傩面具的摊子,笑着给她解释,然后问她,“婉婉可想买个来戴?”   唐婉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她看着都有些怕怕的,哪里敢戴?   郭宜庭却对那傩面具很感兴趣,每年上元节她都会央着郭怀慎带她出来玩,每年也都会买一个傩面具回家,至今为止,家里已经收集了好些个了。   她拉着郭怀慎过去,“哥,那个鬼面是新出的,从前没见过这样的,我要把它买下来。”   郭怀慎一点也不离开梅氏身边,他刚刚也听到了唐婉的话,她害怕,他若真买了来,唐婉还不得远远的绕开他走?   这绝对不行!   郭宜庭哪里看得出他的小心思,只一个劲儿甩着他的衣袖跟他撒娇,大有他不应下就不松手的架式。   梅氏在一旁看了兄妹二人一眼,一点也没有相劝的意思。   唐婉心念一转,便道:“不若咱们一起去看看。”   她是要借机离开的,眼下正是个好机会,可她又不放心梅氏落单,只得先随三人一道过去,然后见机行事了。   见她也想去看,郭怀慎这才松了口,郭宜庭满意了,过来挽着梅氏另一只胳膊,却看着唐婉笑,“还是婉姐姐说话有用。”   她话里的打趣成份颇多,梅氏和唐婉都没放在心上,郭怀慎却悄悄红了脸,扭头装作看别的花灯,敷衍了过去。   四人一起往傩面具摊那边走,快走到时,唐婉悄悄看了郭宜庭一眼,见她仍挽着梅氏,她稍稍放了心,松开梅氏,指了指与傩面具摊格开一个摊位的花灯摊,“夫人,我去那边看看花灯。”   梅氏见摊位离得不远,便应下了,“仔细些。”   唐婉应下,心下虽有些过意不去,但为了能见到蒋姐姐,也只有对不住郭夫人了。   到了花灯摊位前,唐婉注意着她们三人的动静,见郭宜庭正拿着个面具问梅氏和郭怀慎,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她放下花灯,悄无声息的溶入了人群之中。   永乐大街离这里并不远,走过这条街再穿过一条横街便到了,只是街上到处都是人,想挤过去得花些工夫,进了永乐大街,一抬眼便可看见街另一头老槐树。   几人合抱的老槐树不知在这里伫立了多少年岁,唐婉还是第一回 见到这般粗壮的大树,不由感慨了一下,她在树上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其他人,想来蒋姐姐还没有到呢。   她不着急,静静站在树上等。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唐姑娘。”   声音听着有些熟悉,唐婉一面想着是谁,一面转过头去看来人,这一看,差点儿没把她吓死。   只见一张鬼脸赫然出现在她眼前,她本就害怕这个,这时候突然见到,她本能就想往后退,脚下也没有一点儿章法,一个没踩稳就要往后倒下去。   蒋润眼疾手快,上前一步一把捞住她的腰,将人带起来站好。   “唐姑娘莫怕,是我。”说着,他掀开脸上的面具,露出底下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来。   见是蒋润,唐婉松了一口气,随即心里却窜起一股子火气,“蒋公子多大的人了,还故意吓人玩。”   蒋润:……他好冤,街上好些人都戴着呢,分明就是她胆子太小。   “是唐姑娘胆子太小了。”   蒋润反驳,唐婉却不理他了,转而看向他身后,却没有见到她想见到的人,这才问他,“蒋姐姐呢?”   蒋润心道:就在你面前啊,可你却不识得。   他将面具重新戴好,唐婉下意识又后退了一步,这才听他说:“她病了,昨晚似乎没盖好被子,一早起来就发了烧,这会还在床上躺着呢。”   他就起谎话来几乎不带喘的,叫人一点也看不出破绽来。   唐婉自然信以为真,原本的好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嘴里不由喃喃,“怎么就生病了呢,明明都约好了的……”   她这模样有些担心又有些失落,蒋润看在眼里,心头莫名跳了跳。   他下意识想摸摸她的头,手抬到一半又生生克制住,怕她看出什么来,转而去扶自己脸上的面具,“知道你难得能出来,她让我来陪你。”   唐婉惊得抬起了头,他怎么能和蒋姐姐一样呢,他是男子,这要传出去,老太太还不生撕了她。   刚要开口拒绝,蒋润忽地拉住她的手腕就往人群里走,一面走还一面极快给她也套上了个鬼面具。   唐婉原本想挣开他的手的,脸上被罩了个面具,她又想去扯掉面具,却听蒋润低头在她耳边低语,“她让我给你买的,好好戴着。”   唐婉的手已经快要碰到面具了,闻言僵在了半空,蒋姐姐给她买的?   那她还是戴着吧,虽然还有些害怕。   既然不摘面具了,手腕那处被蒋润握着的地方便越发烫人得紧,她想也没想就要挣开。   面具下,蒋润唇角微勾,手上的力道却一点也没有松,反而紧了紧,他扭头看唐婉,见唐婉也在看他,他眼里的笑意更甚,“每年上元节都有好些少女无故失踪,你若不想成为其中一员就别乱动。”   唐婉的动作又是一僵,随即捕捉到蒋润眸光里的笑意,心中恼怒,挣得更厉害了。   “……你骗我!”   蒋润哪里想到小哭包恼起来力气还挺大,他又不敢用力,怕弄疼了她,只得好言相劝,“不骗你,不然她为何要让我出来陪你,说是陪你,不如说是护着你,你不常出门,不知外头人心险恶。”   他一抬出蒋姐姐,唐婉立即便不动了。   她是很相信蒋姐姐的,这些年若不是蒋姐姐时不时提点她,她不知还要多受多少罪,听闻是蒋姐姐的意思,即便心里再不愿,她也不敢乱动了。   可她到底还是看了蒋润一眼,那眼里的意味太明白不过了:你也是外人,人心就不险恶了?   蒋润:……好吧,他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见她终于乖乖不动了,他心下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由回头看向刚刚两人站着的地方。   那棵老槐树下这会儿也站着两个人,正是太子和南王。   先前在胡同里蒋润察觉到他们跟着他,他不动声色的甩开二人,谁想就在刚刚,还是被他们误打误撞找到了这里,他只得带着小哭包先离开。   南王右手拿着玉扇,扇尖不时敲在左掌心里,“刚刚明明看见小皇叔就站在这里的,怎的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太子的目光落在人群里,先前他是看见了的,小皇叔确实和一个女子两人站在这里,远看上去似乎还挺亲密,他依稀看见小皇叔还抱了人家,可是就在刚刚,小皇叔带着人遁进了人群里。   小皇叔的工夫他是见识过的,一定是察觉到他们来了才带着人走的,小皇叔这不想让他们见到小皇婶呢。   可是越是如此,他就越好奇啊。   到底是什么样的天仙美人儿,才能勾起了小皇叔的凡心,还让他护得这般紧?   人群里的唐婉一点也没觉察出异样,她这会的全部心神都在左手手腕上。   蒋润温热的体温透过衣裳传过来,唐婉只觉得脸颊烫得厉害,她不由伸手去捂,却只碰到了冰凉的面具,她稍稍松了一口气,幸好戴着面,没人能看得见。   强迫自己分散心神,她不由得去看路边的各式花灯,一盏盏亮着,显然都比记忆里的兔子要好看上许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最想要的还是兔子灯。   正四处看着,目光忽然落在站在摊位前的女子身上,不是唐姝还是谁?   她这会儿也似是在找什么灯,目光正四下里搜寻着。   唐婉心头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拉蒋润,想用他的身体挡住唐姝的目光。   蒋润没想到她会拉自己,一点准备也没有,被她拉着往后退了一步,人瞬间与唐婉挨在了一起。 第19章 他的小哭包还是同小时候……   皂角的香气混着一股淡淡的木香募地闯进唐婉鼻子里,她一阵恍惚,茫然抬头,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靠在了蒋润怀里。   她惊得不行,立即就要退开去,可四周都是人,她才刚动就差点儿踩到身后人的脚,引得那人一阵不满。   唐婉不敢动了。   蒋润伸手将她护在怀里,不由低头去看她的反应,就见小哭包也正抬眸看着他,眸光里尽是惊愕,似受了惊的小猫。   他的心忽的软了又软,语气更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出的温柔,“人多,我护着你走。”   唐婉这会儿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四周都是人,只他护着她的这一小片地方尚有转身的余地。   她缓缓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人太多了,唐婉也没有继续逛下去的心思,既然没见到蒋姐姐,她便要去找郭夫人了,她已经离开有一会儿,也不知郭夫人会不会担心她。   她将自己的想法说与蒋润听,蒋润便问她,“你们约在何处汇合?”   唐婉抬眼四下里看了看,目光所及之处根本就没有桥,更别提梅氏先前指给她看的那座拱桥,她有些慌了,“……我不知道,那座桥不见了。”   桥?   蒋润让她细细说一说先前看到拱桥时的方向以及那附近有哪些摊位,听唐婉说完,他大概也知道了。   将唐婉带到路边,他低头问唐婉,“信我吗?”   唐婉不知他是何意,只咬着唇不说话,蒋润也不恼,指了指身后的一条小胡同,“若是信我,便跟我走。”   唐婉朝胡同里看去,里头没有灯黑漆漆的,看上去有些吓人,与她身处的这条街道简直一个是人间一个地狱。   在她眼里,这时候的蒋润便如那地狱里的牛头马面,问她要不要跟他走?   唐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悄无声息想离蒋润远一点,可是手腕还被他抓在手里,想躲是躲不掉的。   一时之间,她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脑子里似有两个小人儿在打架,一个告诉她先前他是怎样护着她的,另一个告诉她他就是地府里的牛头马面,不能信他。   她想了好一会儿,蒋润也不催她,只在一旁默默看着。   从前,他们说话的次数也不多,多半是通信,他何时见过表情这般多的小哭包,一时便又起了戏弄的心思,“放心吧,你长得这么好看,我是舍不得把你卖了的,最多是抢回去当个暖床的。”   手里的小臂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狠狠抖了几抖。   蒋润差点没笑出声来,胆子这般小,真不知她在唐家这么多年是怎么过过来的?   唐婉也察觉到了他的笑意,猜到他在戏弄自己,心里又羞又恼,一气之下便做了个大胆的决定,“走就走,谁怕谁?”   蒋润:……   早知道激她有用,刚刚何须等这么久?   两人走进了胡同,不过几步的工夫,刚刚那条街上的喧闹便全都消失不见了。   唐婉又挣了挣手腕,却没有挣开,她觉得蒋润就是故意不放开她的,只得开口,“现在这里没有人,不用怕我走丢了,快放开我。”   蒋润闻言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她,黑暗中,唐婉能看清他眸子里的情绪,似是挺一本正经的,可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几分诡异,“这里黑,保不齐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是男子,身上阳气足自是不怕的,你是女子可就不一定了,我牵着你,将身上的阳气传到你身上,你便安全了。”   唐婉:……   她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可她怕鬼是真,原本倒没怎么怕,听蒋润这般一说,她心里便寒毛直竖,到底是没有再挣开蒋润了。   蒋润这才转身继续牵着她往前走,没人看得见的地方,他的眸子里尽是笑意,原来他的小哭包还是同小时候一样……傻。   转过了两个胡同,唐婉真的看见了那座拱桥,她高兴的想要冲过去,可手腕还在蒋润手里,她只得看着他,规矩道了声谢,“今日多谢蒋公子,我与郭夫人便是约在那处拱桥,我这便过去了,蒋公子自去玩吧。”   蒋润还是没有松开她,他看了看那边的拱桥,桥上确实是有几人的,但不知是不是郭夫人她们,他道:“我送你过去,都护了这么久了,不差最后这点路,若是你在这点路上出了意外,回去她还不得说死我。”   又来,又拿蒋姐姐说事。   唐婉也只得由着他了,反正都被他牵了一路了,也不差这么一点点路了,但事先她得同他说好,“不能叫郭夫人他们发现你了,不然我就说不清了。”   蒋润应下,继续牵着她往桥那处走,他目力极好,隔得老远已经认出了郭怀慎,可他没有说,一直将人送到了桥下才松开了她,“去吧。”   见他主动松开自己,唐婉还有些不适应,随即便高兴了,想要直接跑开的,又觉得不太好,于是又郑重朝蒋润道了谢,将脸上的面具脱下来还给他,“今日真的谢谢蒋公子了。”   蒋润说不必,给她重新戴好,“面具是她送你的,你留着便是。”   他这般一说,唐婉才记起来今儿本是要给蒋姐姐买东西的,结果被他一搅和,什么也没有买。   她将面具推到头顶上,四下里看了眼,见不远处有卖兔子灯的,于是拉着蒋润过去买了两盏灯,一盏她留着,一盏递给蒋润,“这是我送与蒋姐姐的,劳烦蒋公子帮忙转交。”   蒋润:……   小没良心的,他护了她一路,她却什么也没送与他。   蒋润接过来,却见小哭包已经跑开了,桥上郭怀慎似是看到了她,这会儿正下桥朝她走过去。   这一幕落在蒋润眼里,他拿着兔子灯的手不由紧了紧,心里涌出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些堵,有些酸。   他赶紧压下去,觉得定又是“老父亲”的心态在作祟。   另一边,唐婉见郭怀慎跑过来,她赶紧迎上去,解释“走散”的原因,“郭公子,不好意思,刚刚人太多了,我挤不出来便只能顺着人流往前走了,好不容易现在才到了这边,郭夫人与你们在一道吗?”   见她安然无恙,郭怀慎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他点了下头,“娘在桥上等姑娘呢。”   闻言,唐婉再不耽搁,赶紧往桥上走。   郭怀慎却不由朝着她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先前他明明看到她与一个男子站在一起的,那男子戴着与她头上一样的鬼面具,看不清面容,可那身量他看着莫名有种熟悉感。   在哪里见过呢?   *   唐婉随着郭夫人他们离开后,蒋润也提着兔子灯往回走。   走了没多远,前面两道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太子和南王一点也没注意到身后有人跟着,只听南王还在抱怨,“小皇叔神出鬼没的,怎的一个眨眼人就不见了,太子哥哥,要不咱们再找找?”   太子不由看了眼街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头,“算了,不找了,我回宫了,你自便。”   太子说完这话便径自抛下南王走了。   南王跟在后头唤了两声,见太子不理他,他也不唤了,转头乐呵呵的就要回自己的王府去,“哼,不理我算了,府里还有美人等着我呢。”   刚转过他那略圆的身子,就见一道人影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一抬头,笑便僵在了脸上,不是他刚刚才念叨的小皇叔还是谁?   “小小小、小皇叔,好巧啊,你也来这逛灯市啊。”   他赶紧回头想找太子,可身后哪里还有太子的影子,这一瞬间,南王都觉得太子是不是察觉到了小皇叔跟在身后,所以先遁逃了?   还太子呢,太没义气了!   蒋润见他这般,只觉好笑,故意问他,“你在看什么?”   南王欲哭无泪,正想着要怎么办时,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对了,他怕什么呀,小皇叔现在应该还不知道他将他卖了事情,对对,不能怕,不能怂,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下一瞬,他脸上堆出一个笑来,“刚刚看见个小美人,我想再瞅瞅的,”话落,他注意到蒋润手里提着的兔子灯,忽然“咦”了一声,“小皇叔竟也喜欢这种小孩子的玩艺吗?”   他一面说一面还想上手摸,蒋润将灯拿开些,让他摸了个空。   南王刚想说他小气,却听蒋润清冷的声音响起来,“我刚刚太子和你走在一起。”   南王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太太太、太子哥哥?小皇叔你会不会是看错了?”   蒋润淡淡看了他一眼,摇头,“没看错,先前你们不是还一道跟踪我了吗?”   南王脸上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了,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完了完了,小皇叔他全都知道了。   *   这一晚,唐婉回到唐府时子时都已经过了。   本来已经困极了,可是躺上床上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晚上和蒋润在一起时的画面,当时不觉得如何,现在回想起来她才发现自己好不容易养成的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在蒋润面前似乎全都没了效用,不单今天如此,仔细回想除夕那晚也是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   她想了许久,直到天光都有些微亮才终于有了答案:应是蒋润太过登徒子的缘故。   睡得太晚,等她第二日醒的时候日头已经老高了。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便听外头似有争吵,刚想唤春枝进来,房门便被推开了,唐媛怒气冲冲跑到她面前,“唐婉,你个不要脸的贱人!” 第20章 蒋公子让我来的……   “唐婉,你个不要脸的贱人!”   唐媛脸上满是怒容,声音尖利刻薄,似要刺破人的耳膜,唐婉的瞌睡一下子就没了。   她坐起身,看了唐媛一眼,稍稍一想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春枝紧跟着冲进房里来将唐婉护在身后,“大姑娘,这是咱们姑娘的房间,不是您撒野的地方。”   唐媛本就怒极,这会儿见唐婉被人护着,心里更是怒不可遏,抬手便想扇夏枝。   唐婉已经从床上起来了,见状拉了春枝一把,唐媛的巴掌便落了空,她这一巴掌用了全力,打在空处,带得她身子一个趔趄。   唐婉只当没瞧见,吩咐春枝,“给大姐姐上盏凉茶,她需要降降火。”   春枝不想出去,她担心大姑娘会对她们姑娘不利,她不由看向自家姑娘,对上姑娘的眼神,她才不情不愿的出去了。   “贱人!”唐媛闻言心里更气了,她指着唐婉,“是你,都是因为你顾公子才拒了与我的亲事,你怎么这么贱,竟连姐姐的亲事都要抢?”   唐婉听着这话却想笑,笑唐媛又蠢又可怜,竟到现在都不知道她这亲事是如何没的,倘唐媛能待她亲和一些,她这亲事又怎会没了。   从前她让着唐姝是因为赵氏,赵氏是她的亲生母亲,赵氏宠唐姝,她若不让着,赵氏一个孝字压下来便有的是法子整她,她为自保,只能暂时忍让,可是唐媛不一样,唐媛与她隔了房,虽都是唐家人,但二婶刘氏的手可不好往大房里伸,也就只能由着唐媛撒撒泼罢了。   上回在普济寺挨那一巴掌,是她有所图,如今她可没有再让着唐媛的必要了。   唐婉勾唇一笑,不无可怜的看了唐媛一眼,“明明是大姐姐自己毁了自己的亲事,现在却来赖我,好生没有道理。”   “我呸!”唐媛见她居然还敢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天生就长着一副狐媚子的模样,我告诉你,即便顾家拒了我的亲事也断不会看上你。”   唐婉“啧啧”两声,又叹了口气,还摇了摇头,说出来的话更是字字诛心,“大姐姐,你长得丑也就算了,怎的脑子还这般蠢,竟连亲事是如何没的都看不明白,妹妹真替你担心。”   唐婉之前说话还挺含蓄,这会儿却明晃晃骂她又丑又笨了,唐媛哪里受得了,当即扑上去就要打唐婉,“我撕烂你的嘴!”   正在这时候,唐老太太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住手。”   唐媛愣了一下,待看清唐老太太身边的夏枝时,她便什么都明白了,定是这个小贱蹄子去喊的人,果然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   她一下子扑到唐老太太身上,“祖母,孙女心里苦啊。”   唐老太太一向待她很好,她以为老太太会像以前一样抱着她安慰她,谁知老太太一把将她推了开,“你心里苦就能在你妹妹这里闹了?回去好好反省。”   唐媛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下子愣住了,特别委屈,“祖母,二妹妹她骂我蠢笨。”   老太太从鼻子“哼”了一声,“我看她一点也没骂错。”   唐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委屈极了,眼泪扑漱漱往下掉,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对上老太太凌厉的目光,她顿时什么也不敢说,直接跑走了。   回去以后,她扑到刘氏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母亲,自从上回普济寺回来以后,祖母她就变了,如今她看重的是唐婉那个贱人。”   刘氏也没想到老太太会给唐婉撑腰,她得到消息的时候倒是一下子就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可她心里也咽不下这口气,但唐婉是大房的人,她不好明着去找唐婉的麻烦,便只能由着女儿去撒气了。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事儿会惊动了老太太亲自过去,若是往常,老太太顶多是派个身边的丫头去劝一劝,断没有亲自去管这种小事的道理。   老太太的态度确实与从前不一样了。   刘氏抚着女儿的背,劝她,“这件事儿就这么过去吧,许是你与那顾公子无缘。”   唐媛霍然抬头,睁着泪眼婆娑的眸子看她,“可是娘,我是真的喜欢顾公子呀。”   刘氏不由叹了口气,“你这性子,哎,当时在外面你怎的没忍住,你打人那一幕到底是被顾家母子二人看在了眼里。”   唐媛闻言一下子傻了眼,“不是顾公子看上唐婉那个贱人了吗?”   直到这时候,她还以为是这个原因顾家才拒了她的,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   刘氏又摸了摸她的头发,“也怪我那天没有看好你,媛儿别担心,错过了顾公子,往后还有更好的等着你的。”   另一边,唐媛走后,唐婉直接给唐老太太跪了下来,在唐媛面前该强势的就得强势,可是在老太太面前,她还是该适当示弱的。   “祖母,孙女错了,孙女不该骂大姐姐的,”她低着头,一滴泪垂在眼睫上,要掉不掉的样子十分惹人疼爱,“可是祖母,大姐姐一来就骂孙女是贱人、狐媚子,孙女实在是气不过了才骂她的,请祖母责罚。”   美人垂泪,我见犹怜。   唐老太太瞧着她这副模样,原本想说的重话也说不出口了,她原以为这个孙女性子太过柔软,今儿才发现她也是有脾性了,这般她便更满意了,若为高门大户的妾氏,只一味软弱未必是好事,适当的时候也得有些脾气,这样才能搏得自己想要的。   这般想着,老太太更加坚定了送她入高门为唐家搏前程的念头。   “罢了。”她留下这两个字,转身走了。   老太太一走,唐婉利落的起身抹掉眼泪,哪里还有刚刚委屈的模样。   夏枝扶她到桌边坐下,“姑娘的演技越发精进了。”   唐婉瞪她一眼,“有这么说自家姑娘的吗?”   “奴婢是在夸姑娘呢。”   唐婉:……   *   这天下午,老太太刚睡下就被田嬷嬷唤了起来,她心里老大不高兴的,“什么急事儿,非得这会叫我起来?”   田嬷嬷递了柄玉扇过来,“老太太,门上说有人想见您,没说身份,只递了这柄玉扇过来。”   唐老太太印象里只一人用玉扇,闻言瞌睡立刻便跑没了影,她接过田嬷嬷手里的玉扇仔细看了两眼,没错,就是这柄。   她不由看向田嬷嬷,见田嬷嬷是与她一样的表情,她犹豫着开口,“南王?”   田嬷嬷点头,“奴婢瞧着也像。”   老太太一听着急了,“那还愣着做什,赶紧随我出去迎接。”   门外,南王一身素净打扮,头上还戴了顶大大的帽子,恨不得将整张脸都藏进去,完全没了平日里的张扬显摆。   身边只跟着个小厮,南王问他,“他们怎的这样慢?”   这个问题小厮哪里答得上来,只得劝道:“王爷稍安勿燥,想必很快就有人出来迎了。”   南王都这般打扮了,自然是不想让人迎出来的,闻言不由就想朝唐府里面走。   门房哪里这般轻易放在进去,当即将人拦了下来,“劳客人稍等,已经有人进去通传了,想必一会便能出来。”   南王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 这般丢脸,竟被个小小的门房给拦住了。   可他还得忍着不能发作,不然暴露了行踪,回去小皇叔定然还饶不了他。   他可真是太难了。   早知道如此,当初就不该见小美……不,唐婉姑娘的。   正想着,就见唐老太太迎了出来,南王赶紧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老太太会意,到嘴的一声“王爷”到底是没有唤出来,只道:“贵客里面请。”   说罢,双手将玉扇托着送到南王面前。   南王接过玉扇,随她往里走,直至离门口远了,他才揭了头上的帽子,“老太太,本王要见唐婉姑娘。”   唐老太太没想到他这般直接,竟一句寒喧也没有,一时有些错愕,还是田嬷嬷最先反应过来,暗暗拉了唐老太太一把,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王爷这边请。”   谁知南王却说不必,反问她:“唐府可有花园?”   唐老太太说有,南王点了点头,“将唐婉姑娘带去花园,本王在那里见她。”   在花园里见人,难道她又会错意了?   唐老太太心下腹诽,示意田嬷嬷去请唐婉过去,自己则带着南王往花园里去。   花园里有座小亭子,远远的唐婉便看到南王正不知同唐老太太说了什么,唐老太太只管一个劲的点头。   见到她来了,老太太赶紧识趣的带着人走开了。   不过片刻,亭子里就只剩下了南王和唐婉两人。   唐婉有些不明白,先前南王不是答应蒋公子不为难她了吗,今天这又是来做什么的?   一路走来心里想了许多,这会儿见了人,她面上还是如往常那般,让人看不出一点儿情绪,她给南王行礼,“民女见过王爷。”   南王哪敢让她行礼,想上前去扶,可想到小皇叔那张冻死人的脸,他的手又顿在了半空,只得干巴巴的说了句:“免礼。”   他让唐婉走近一些,可唐婉只敢往前走了一小步,南王无奈,只得自己站起来走到她身边。   唐婉下意识便要后退,却听南王轻声说了句:“小……蒋公子让我来的。”   唐婉愣住,“什么?” 第21章 蒋公子挟恩相胁?……   唐婉被南王的话吓了一跳,蒋公子是何身份,南王又是何身份,他竟能使得动南王?   还是说他与南王之间的关系已经好到这种程度了?   不应该啊,王爷再怎么不着调那也是天潢贵胄,可蒋公子只是一介落迫穷书生,身份上天差地别,若说南王指使蒋公子做事那还说得通,可如今反过来了,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唐婉心里已是惊涛骇浪,可面上也只是惊了一瞬,随即镇定下来,“那不知王爷此番前来是为何事?”   “也没什么事,”南王示意唐婉坐下说话,“只是蒋公子说,若本王来看看姑娘,会让姑娘的日子好过许多。”   这回唐婉没有拒绝,她乖乖坐下了,试探性开了口,“王爷与蒋公子的关系……非同寻常?”   南王“嘿嘿”一笑,这个问题小皇叔早就教过他怎么回答,他一点也不怵,“那是自然,京中虽对本王有诸多传言,但那些只是表象,本王骨子里也是爱才之人,能遇上蒋兄这样的人才,自是格外珍惜的。”   他说得十分自然,丝毫看不出什么破绽,唐婉虽仍是不信,但人家是王爷,她到底不好继续追问。   一时之间,亭子里静了下来,南王不由看了她两眼,心里暗暗替小皇叔着急。   瞧小美人……不、唐婉姑娘的样子应是还不知道小皇叔心思的,那他要不要帮小皇叔一把呢?   早些让唐婉姑娘知道小皇叔的心思,早些让他们修成正果,他也不必两边跑,省下来的时间可以多陪陪后院的美人们,这段时间她们都有意见了,觉得他冷落了她们。   这么一想,南王就下定了决心,“姑娘不好奇蒋公子为何求了本王过来吗?”   唐婉摇头,这有什么可好奇的,定是蒋姐姐央了蒋公子帮忙的呗。   南王:……   这姑娘莫不是个傻的,一个男子平白对她好,她竟一点也不好奇?   不过转念一想小皇叔那性子他又有些明白了,敢情她的性子同小皇叔差不离,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拍拍自己心口,幸好小皇叔看上了她,若她真被自己接进府,自己岂不要被她闷死?   幸好幸好!   不过她越不好奇,他才越要说给她听嘛。   “上回蒋公子找本王的时候便与本王言明了,说他对姑娘有意,本王爱才,自然愿意割爱,”他顿了顿,决定给唐婉下点猛药,“若姑娘对蒋公子无意,本王这便去与他说明白,姑娘还是愿意跟着本王的。”   “啊?”   饶是唐婉再能装镇定,这会儿也绷不住了,哪有这样的,这南王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而且,先前蒋姐姐托蒋公子与找南王的时候,蒋公子根本就没见过她,何来对她有意一说,想来当时之所以这般说,也只是蒋公子的权宜之计,好让南王放过她。   可是如今南王这话她要怎么回?   若说蒋公子先前骗了他,那他肯定会生气,还平白连累了蒋公子;可若认下,便要承认她对蒋公子也有意了,不然她就得跟了南王……   这可为难死她了。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南王面露不解,忽然他似想到些什么,扇柄在桌面是不轻不重的敲了下,“不应该啊,本王昨晚还在街上看见姑娘和蒋公子在一起来着,难道姑娘是被逼的,蒋公子挟恩相胁?”   唐婉:……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想了想,回道:“王爷误会了,昨晚民女与蒋公子只是偶然遇见,并不是王爷所想的那样,且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民女断不敢自己做主的,请王爷见谅。”   南王早想到她会这般推脱,闻言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姑娘不必担心这个,只要姑娘点头,本王亲自给你和蒋公子做媒,谁还敢不同意不成,姑娘若无意蒋公子,那更方便,只消本王一句话,今儿晚上姑娘就能随本王回府。”   唐婉被他堵得没话说,愣了好半晌没能吱声。   南王看她吃瘪,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这一瞬间,他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小皇叔欺负他,他就欺负小皇婶,反正他们迟早是一家的,这样算下来,他才不亏。   这么一想,南王就忍不住催唐婉,“姑娘还没想好吗?选蒋公子还是选本王,一句话的事情,姑娘快些,本王可忙着呢。”   看唐婉的小眉头不自觉紧紧皱在一起,南王就打心眼里高兴,原来欺负弱小这般爽的吗,怪不得小皇叔总是欺负他呢。   唐婉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又过了好一会儿,眼见着南王又要催她了,她才终于下定了决心,“民女、民女选、选蒋公子。”   “这就对了嘛。”南王终于套出了话,当下也不多留了,抬脚就往花园外走,走了几步又回了头,“本王不认识路,姑娘送本王出去。”   唐婉眉头还皱着,闻言才反应过来是该送人出去的,她站起身,“王爷这边请。”   送走了南王,唐婉还怔怔地站在原地消化南王的话,一回头,却见唐老太太正目光幽幽的看着自己,她赶紧垂眸敛了心神,“祖母。”   唐老太太点了下头,示意她跟她去福寿院。   进了福寿院,唐老太太这才问她,“南王来找你做什么?”   唐婉早换上了那副谦卑恭顺的模样,闻言只低头答道:“王爷说只是来看看孙女。”   “看看你?”这个答案显然有些出乎唐老太太意料了,但瞧着唐婉的模样又不像是说谎,只得又问:“那他都与你说了什么?”   “王爷说昨晚看见我和郭夫人她们了,来问问我怎会认识郭夫人的。”   她回答得太自然了,唐老太太找不出一线破绽,只得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先前你站在那里想了那许久是在想什么?”   这个问题唐婉没有立即回答,她稍稍咬了下嘴唇,显得有些紧张,唐老太太看在眼里,语气倒是比先前温和了,“直说便好,咱们祖孙俩,有什么话都可以与祖母说的。”   唐婉这才点了下头,轻声说了出来,“王爷问孙女同郭公子是什么关系,孙女不明白王爷话里的意思,所以想了才想了那许久。”   唐老太太还以为会听到什么,谁知却是这样一句,她不由得有些失望,直接让唐婉离开了。   等唐婉走后,她问田嬷嬷,“你说南王到底是何意?说他对二丫头无意罢,又不像,可说他有意罢,好像也不像。”   田嬷嬷也挺纳闷的,“老奴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不若等大爷回来,您问问大爷?”   唐老太太想了想,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   唐婉回到点绛院越想越觉得南王的态度有些诡异,可到底哪里诡异她又说不上来。   夏枝见她有心事,不由问她怎么了?   唐婉摇头,蒋姐姐的事情她谁也没有说过,如今又牵涉到了蒋公子,她便更不能对人说了。   打发春枝和夏枝出去,唐婉铺开信纸准备给蒋姐姐写信,纸铺好了,墨也研好了,可是笔拿在手里许久都没有落下去,昨晚蒋公子说蒋姐姐生病了,她若还拿这样的事情去烦蒋姐姐,岂不是很不像话。   她想了想,决定什么也不说,只问问蒋姐姐的身子是否好了。   半夜,她像往常一样来到假山后头,放好信就要回去睡觉。   “唐姑娘。”   募地树上响起一道男声,吓得唐婉一跳。   唐婉朝声音的源头看去,月色中,依稀可见是蒋润,他正姿态随意的靠坐在高高的树枝上,好不闲适自在。   “蒋公子。”唐婉略施一礼,不由好奇问他,“这么晚了,蒋公子在树上做什么?”   蒋润抬手指了指天上,“赏月。”   唐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儿十六,月亮又大又圆,正高高的挂在天上呢。   她不由扯了扯唇角,“蒋公子好雅性,那我便不打扰了。”   说着,她就要往回走,蒋润特意在这里等她的,见她要走,赶紧开口,“傍晚南王来找过我。”   莫非南王已经将那些话都说与蒋公子了?   唐婉心里“咯噔”一下,只得顿住了步子,赶紧解释:“蒋公子别误会,下午南王逼着我在他与公子之间选一人,我实在无法了便选了公子,还请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她这般一说,蒋润顿时就明白了。   傍晚南王来他跟前邀功,说小哭包亲口承认喜欢他,他当时就觉得不可信,想着晚上小哭包或许会过来,便一直在树上等着,果然,小哭包来了,还没等他问呢,小哭包就全交待了。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他那憨侄子又欠教训了。   蒋润点头,“唐姑娘放心,我不会误会的,南王那边我去解释,他以后断不会再逼你做选择了。”   唐婉没想到他会这般好说话,说起来蒋润已经帮过她好几次了,她却没给过蒋润什么,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得郑重的道谢,“多谢蒋公子。”   蒋润看穿了她的心思,“唐姑娘不必客气,先前你可给了我二十两银子呢,我自然能帮就帮了。”   唐婉:……呃,好吧。 第22章 没有白来   次日,唐家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钱媒婆。   钱媒婆是官媒,手下已经成了好多对,在京城颇有些名声。   唐老太太心里虽然疑惑,可还是客气的将人请进了花厅。   钱媒婆先不动声色的打量了花厅一圈,见摆设虽处处精致,但到底是商贾之家,细节处还是不如官家有底蕴。   她面上带着笑,“唐老太太,我这回是受人之托,你家姑娘有福气啊。”   唐老太太顺着她的话问,“不知钱媒人是受谁之托?”   “去年的新科探花郎,如今的翰林院编修周穆周大人。”   唐老太太闻言微微一惊,这位周大人去年游街的时候她是见过的,长得一表人才,是当之无愧的探花郎,这样的人,应是朝中各府的香饽饽女婿为选,怎会轮得到她们一介商贾?   唐老太太又问:“我们唐家有三位已经及笄的姑娘,不知周大人想说的是哪位?”   这倒问住了钱媒婆,周穆只同她说是唐姑娘,可没说是府里的哪位姑娘,不过她到底是久经媒场的老人了,不过片刻工夫,便有了主意,“不瞒老太太,周大人也只知对方是你府上的姑娘,并不知排行,不知老太太可否请几位姑娘出来一见,如此我也好去同周大人回话。”   唐老太太想了想,点了下头,可她到底是留了个心眼的,这位探花郎她是知道的,祖籍江苏,在京中并无根基,虽说眼下在翰林院做编修,可也不过是个七品的小官儿,至于以后能不能升得上去还是个未知数,这么一想,南王这个现成的皇亲国戚放着不要简直是暴殄天物。   她道:“府里二姑娘最近身子不太爽利,不适合见客,不若就让大姑娘和三姑娘出来与你见见。”   钱媒婆想了想,到底不好强人所难,应下了。   *   夏枝是个消息灵通的,那边丫头还没走到唐媛和唐妍的院子,她就已经将情况打听了个清清楚楚。   “姑娘,姑娘,奴婢打听到一件事情。”一进院子,她的声音就传进了唐婉耳朵里。   唐婉正捧着本话本子,却是没看进去多少,闻言她放下书,好整以瑕看着夏枝。   夏枝凑上来,“奴婢听说咱们府上来了位官媒,据说要给去年的探花郎说亲。”她的眸子里简直要冒出星星来,“姑娘,那周探花的样貌简直是京城一绝,去年游街的时候奴婢不是偷跑出去看了一眼嘛,当时简直惊为天人,奴婢记得回来还同姑娘说过呢。”   唐婉记得好像有这么回事儿,可她脑子里并没有周穆具体的样貌,所以想像不出来具体是什么样儿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夏枝说到样貌,她脑中下意识便出现了蒋润的脸,他的那张脸无疑是很好看,她想,或许那周探花长得和蒋公子差不多吧。   正想着,耳边传来夏枝的叹息声,“就是不知道探花郎看上了咱们府里的哪位姑娘?”话音刚落,她忽然又直起了身子,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唐婉,“姑娘,你说探花郎看上的会不会是姑娘您啊?”   唐婉无语,就着手里的书便在夏枝头上轻轻敲了一记,“我瞧你就是话本子看多了,我与这位探花郎都没有打过照面,何来看上一说?”   被她这般一说,夏枝顿时泄了气,“姑娘言之有理,许是奴婢岔叉了。”   “可不就是你想岔了,”春枝正好进来听见了两人的对话,“我听外面说,老太太传了大姑娘和三姑娘过去呢,想来是看中了她们两人中的一人,与咱们姑娘没什关系,往后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没的坏了咱们姑娘的名声。”   夏枝嘟着嘴,“春枝姐姐,我也就是在姑娘跟前才会说,不会出去乱说的。”   春枝不理她,径直朝唐婉走过来,“姑娘不必羡慕她们,依着奴婢瞧,那郭公子不比探花郎差,且奴婢瞧郭公子看姑娘的眼神也是有那么回事儿的。”   唐婉不置可否,她其实一点儿也不羡慕,因为她知道羡慕不来的,依着老太太的性子,即便人家探花郎真的看中了她,老太太也不见得能应下,在老太太眼里,探花郎再是如何也不是能和南王相提并论的。   *   花厅里,唐老太太和钱媒婆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一面等两个姑娘前来。   不一会儿,刘氏领着唐媛和唐妍一道来了。   唐老太太正要给钱媒婆介绍两个姑娘,门外,赵氏领着唐姝也进来了。   她朝唐老太太福了福,“阿昏母亲,儿媳带姝儿来见见世面,还请母亲恩准。”   赵氏听闻钱媒婆来说亲的对象是探花郎周穆便怎么也坐不住了,她女儿今年年底也及笄了,如今也是可以说亲的,凭什么这么好的机会就得全都给二房了。   唐老太太哪能想不到她心里的小九九,不是当着外人的面,她也不能戳穿赵氏,只得点头应下了。   唐姝路上便得了赵氏的嘱咐,这会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讲究得不得了,生怕出了一点儿错漏,去年她虽然没见到周穆长什么样儿,可他是当今钦点的探花郎,样貌必定是差不了的,她的心里也是存了希望的。   钱媒婆长这么大见识过的人也不少了,这么一看便明白了赵氏母女的心思,当下在心里轻嗤了一声:果然是商贾人家,终究是小家子气的。   等几人坐定了,唐老太太才开始给钱媒婆介绍,“这是我们府上的大姑娘,闺名唐媛。”   唐媛这会心里其实紧张得紧,得了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刘氏交待了她好些东西,但总结下来就是一条,要她端庄大方、乖巧懂事。   这会儿听老太太将她介绍给人,她想了想,便大方的开了口,“钱媒人好。”   钱媒婆看过去,唐媛身姿端正、眸光明亮,让人一看便知是位乖巧的姑娘,可是这样貌……勉强称得上秀气,与周穆所说的姿容绝艳相去甚远,她想了想,觉得许是各花入各眼,或许周穆就觉得这样的姑娘好看呢。   她下意识已经觉得周穆看上的是这位大姑娘了。   “敢问唐大姑娘今年多大了?”这般想着,她问话的语气都温和了不少。   唐媛乖巧答话,“过了年便十七了。”   问一句答一句,多余的话一个字也不多说,这也是刘氏教她的,毕竟多说多错嘛。   钱媒婆道:“十七,属兔?”   “正是。”   钱媒婆想了想,探花郎今年二十,属鼠,但是也能配。   见她了解得差不多了,老太太继续给她介绍唐妍,她特意没提唐妍的庶出身份,刘氏颇有些不满,但到底没敢说什么。   唐妍这会儿低垂着头,钱媒婆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的手指一直绞着帕子,显然心里是紧张的。   上不得台面,不堪为官妇。   钱媒人在心里作了评价,但该问的还是要问,“唐三姑娘今年多大了?”   唐妍仍低垂着头,“我去年十二月才及笄,算起来便是十六了。”   钱媒人似乎听出些门道,“这姐妹俩只相差了一岁,夫人连生两胎真是好福气。”   刘氏一听这话,顿时觉着机会来了,她见唐老太太似要说话,赶紧抢在前面笑着开了口,“钱媒人说笑了,大姑娘是我亲生的,三姑娘却是庶出,但咱们家的孩子不论嫡庶都是一样教导的。”   唐老太太暗暗瞪了刘氏一眼,虽气恼刘氏将话挑明了,可刘氏后半句也算是弥补了一些,她便不好再训斥了。   先前的话题是不好继续了,老太太有意岔开话,“钱媒人,不知你可知周大人是如何知道我们家姑娘的?”   说到这个,钱媒人就笑着说是缘份,“简直是天赐的缘份,上元节灯会上人那么多,偏偏你家姑娘入了周大人的眼,他几番打听才知道是你们唐家的姑娘,这便遣了我上门来。”   居然是上元节,是了,那天几个姑娘都出去了,本就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没想到竟真的成了,她不由朝田嬷嬷看了一眼,这个主意当时还是田嬷嬷出的呢。   田嬷嬷也冲她点了下头。   唐老太太极快的收回目光,附和钱媒婆,“这还真是,上元节几乎整个京城的姑娘们都会出来逛,可周大人就是看中了咱们唐家的姑娘,可不就是缘分嘛。”   这边几人说得高兴,坐在一边一直没有被点名的唐姝就有些着急了。   她求助的看向赵氏,赵氏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燥,她这才勉强安心了几分。   唐老太太话音刚落,赵氏适时插话进去,“说起来上元节咱们府上六位姑娘都出去了呢,除去二姑娘,其他几位姑娘可都是在一起的呢,也不知周大人相中了咱们姑娘哪位姑娘?”   钱媒人又捕捉到了赵氏话里的问题,“二姑娘为何没同府上其他姐妹一道?”   赵氏解释:“二姑娘不知怎的得了郭夫人青眼,上元节被郭夫人邀去一起看花灯了。”   钱媒人心头一喜,她记得周大人说过的,他看上的姑娘当时正挽着郭夫人的手,他找郭家人打听以后才得知是唐府的姑娘,如此看来,周大人看上的便是唐家的二姑娘了。   这一趟没有白来。 第23章 莫名代入他的脸   知道了此次说媒的正主,又因了唐老太太说唐二姑娘身子不爽利不能见客,钱媒婆随便问了些问题便离开了。   她一离开,花厅里众人便也散了。   唐姝跟赵氏去了霜月院,摒退了下人,她终于绷不住了,“娘,我不愿嫁那什么探花郎 ,我喜欢郭公子。”   赵氏有些头疼,这两人都不是她们说想嫁就能嫁的,可她又舍不得对女儿说重话,只得好言相劝,“娘知道你喜欢郭公子,今儿让你过去不是想让你嫁探花郎,只的是让你去见见世面的。”   她顿了顿,觉得还是应该将话说得更明白一些,免得宝贝女儿还是拧巴着,“年底你便及笄了,到时少不得这样的场面,如今你见识到了,将来不至于怯场。”   听她这么一解释,唐姝皱着的眉头松开了,可是紧接着她又不高兴了,“娘,我都好些日子没有见过郭公子了。”   这个赵氏还真没法子,郭家那样的人家她是真进不去,她想了想,只道:“娘替你留心着,下回郭府再来请二丫头的时候让她带你一起去。”   想到唐婉,唐姝的心情就更加不好了,上回若不是唐婉故意装可怜,她也不会被郭公子厌弃。   “娘,她不会带我去的。”   赵氏闻言冷哼一声,“待会儿我就去找你祖母,由不得她不答应。”   *   另一边,钱媒婆出了唐府就直接去了周家。   周穆不是京城人士,但家中也算殷实,得知考中了探花,远在江苏的双亲变卖了家中房屋和产业,直接来了京城,年前也在京中置办的宅院。   今儿周穆正好休沐在家,便亲自接待了钱媒婆。   “周大人,若我猜得不错,您看上的应是唐家的二姑娘,我打听过了,闺名唐婉,的的确确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周穆大喜,“你见着人了?”   钱媒婆摇头,“人是没见着,唐老太太说唐二姑娘身子不太爽利,不宜见客。”   她顿了顿,心里有些纠结,周穆给的保媒费不少,可她得了别的消息,若是不说她的招牌可就毁了,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周大人,我还打听到一件事情,不知周大人可有兴趣知道?”   “关于唐二姑娘的?”周穆问,见钱媒婆点头,他哪里会没有兴趣,当下只让她快讲。   钱媒婆有些难以启齿,在心里斟酌了下用词,这才开了口,“听闻年前南王曾给唐二姑娘送过几大箱笼的东西,当时阵仗比较大,整条胡同的人都知道。”   这话无异于一盆凉水兜头泼下,周穆顿时蔫了。   沉默了许久,钱媒婆都快绷不住要告辞了,周穆又说话了,“那她与南王算是定下了?”   话一出口,他自己便觉得不对,若是南王要娶妻,只怕这会儿已经满京城皆知了,断不会像如今这般毫无动静,既如此,那便只有一个可能,唐婉是要进南王府为妾的。   想到这里,周穆霍了站了起来,吓了钱媒婆一跳。   她赶紧回话,“周大人不必激动,这个倒不曾听说,南王也就送了那一回东西,后来就没动静了,也不知最后成没成。”   她话虽是这般说,可心里却不是这般想的。   南王是什么样的人,他若真想要一个商户女,哪有不成的,如今只看南王的态度了,可若那唐二姑娘真如周穆说得那般美,那南王是什么态度也一目了然了。   根本就是没有悬念的事情。   她忍不住劝周穆,“京城好看的女子有很多,周大人不若再看看。”   周穆却摇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必再看,唐家人也不傻,若二姑娘跟了南王顶多便是众多妾氏中的一个,可若是跟了我,便是我的正妻,且我还可以许诺绝不纳妾,若她们真为了二姑娘着想,定然知道怎么选。”   钱媒婆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可南王若真看上了唐二姑娘,哪里是唐家怎么选的问题,唐家根本就选不了啊。   仿若知道她心里所想,周穆直接道:“南王再怎么胡闹也是有王法的,实在不行我就去求圣上。”   钱媒婆嘴角抽了抽,这周大人是不是太轴了,要她说,为了个只见过一面的女子,即便那女子生得跟天仙儿似的,那也是不值的。   钱媒婆出门以后遇了正回来的周穆父母。   老两口一见她的打扮就知道是媒婆,又见她是从自家门里出来,便将人拦下问了问,谁知这一问,还真问出了大事儿。   老两口再顾不得其他,快步进了屋子,见儿子还愣着呢,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知道儿子这是轴上了。   周穆自小便是这般,遇上特别上心的事儿就容易轴,非得要顺着才行,这时候越是反对越会激得他更轴。   周母上前唤醒儿子,直言道,“我和你爹遇上那个钱媒婆了。”   周穆闻言心下一紧,他找媒婆这事儿还没同爹娘说呢,当即张嘴想解释,却被周母拦住了,“那媒婆都与我们说了,娘就问你一句,当真喜欢那个姑娘?”   周穆点头,颇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将自己内心的感觉说了出来,“儿子第一眼见到她便觉得今生非她不可了。”   周母越问心头越沉,先前已经从钱媒婆那得知儿子看上的是位商户女,不是她有偏见,只是商人向来重利,若真是南王示好在前,依着商人的惯性思维,定是会把家里的女儿送进南王府的,当然,这事儿也有例外,若那唐家人骨子里就疼那女孩儿就不见得会这般做。   这话她可不敢同儿子直说,她了解周穆,知道他轴起来是非常可怕的。   她想了想,心里有了主意,用眼神询问周父,见他微微点头,她便道:“既然这样,那咱们选个好日子亲自上门去,你看如何?”   周穆被周母的话吓了一跳,“娘、娘,这是何意?”   周母笑他,“当然是上门提亲啊,你这傻儿子,刚刚还说非人家不可呢。”   周穆直接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父母什么也没问,竟这般轻易就同意了。   周父上前拍了拍周穆的肩膀,“怎么,高兴傻了?”   周穆是真的高兴,比去年被圣上钦点为探花郎还要高兴,被周父这一拍,他回了神,抬脚便往外冲。   周母怕他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情来,赶紧在后面问,“去哪里啊?”   “买礼物去。”周穆答,见母亲没明白,他又加了句,“不是说要去唐家吗,东西都得备上。”   话落,也不等老两口反应,人便箭一样的冲了出去。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老两口眼里的忧色才浮现出来,周母下意识便问周父,“眼下这情况可如何是好?”   周父也担心,想了想只得道:“也不知那姑娘品性如何,总得去看过了才知道,确实得走一趟的。”   周母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唐家拒了以后儿子受不住。”   周父安慰他,“也不一定,说不定唐家会同意呢?”   *   唐府。   唐婉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会与自己扯上关系,悠哉游载过了好几日,这日晌午,夏枝正在给她讲笑话,逗得她笑得停不下来。   “行了行了,快别说了,再笑下去我怕晚上睡不着。”   夏枝却嘟着嘴,“姑娘,这才晌午,离晚上还早着呢。”   这几日姑娘看话本子老是走神,夏枝觉得她有心事,又不好问,便想出了这个法子逗她开心,好不容易逗得姑娘大笑了几场,她哪里愿意停下来,要是可以,她想一直说到晚上,最好姑娘能听着笑话睡着。   “行了行了,我练会字吧,好几日不曾练,手都痒了。”唐婉推夏枝去研墨。   唐婉练字的时候一般不喜旁边有人,这么多年,春枝和夏枝也都习惯了,研好了墨,夏枝自觉的退出去,唐婉这才似松了一口气般。   也不知这两个丫头这两天是怎么了,轮番守着她,像看办犯似的,若不是借口练字,她还不得清静片刻了。   墨研好了,纸也铺好了,唐婉在笔架上选了枝中号的狼毫,吸满墨汗,一笔下去,是工工整整的行书。   几笔的工夫,一个“蒋”字便跃然纸上。   唐婉看着自己写下的字,不由愣住了,从前写这个字时她心里想的是蒋姐姐,可是刚刚,她不知为什么,想到的竟是蒋润。   明明不过是个才见了三面的公子罢了,不知怎的,最近总是无意识的便想起他,看话本子的时候也会莫名代入他的脸,等反应过来时自己也会愣一下,可下回还会再犯。   唐婉觉得自己可能生病了,不然怎会总是记起登徒子似的蒋润呢。   正想着,夏枝突然冲进来,“姑娘姑娘,不好了,啊,不对,是太好了,周探花来给姑娘提亲了。”   “什么?”提亲?   唐婉手里的笔直接掉在纸上,糊了那漂亮的“蒋”字,她根本就没见过周探花,人家来提亲,她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这一瞬间,脑中又闪现出蒋润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第24章 结亲结的是两姓之好   唐老太太这会儿心里也惊诧不已。   上回钱媒婆来时并没有见到二丫头, 怎的过了几日,再登门却是直接来给二丫头提亲的?   她不由看了眼钱媒婆身边的周父周母,身后周穆也亲自跟来了, 一家子都来了,可见周家是相当重视的。   可是这也太着急了些吧?   她没有说话, 场上气氛便莫名有些尴尬。   钱媒婆赔着笑脸,周家已经将话说得十分明白了,在她眼里,唐老太太这般不说话, 便是不应了, 她上前一步,“老太太有话不妨直言。”   这是给唐老太太拒绝的台阶下了。   倒不是她不想谈成这桩姻缘, 实在是她这几日打听到了一些唐家的情况,依着老太太的性子, 多半是不会应下的。   既知结果,何必这般耗着。   果不其然, 她话音刚落, 唐老太太终于开了口。   “周夫人,不是我老婆子不想应下, 您也知道, 二丫头上头还有一个姐姐, 我们唐家家风向来严谨, 尊崇长幼有序, 如今她长姐还未说人家,做妹妹的实在不好说亲事,”她顿了顿,“再者说, 周大人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我们唐家也担心高攀了。”   话里没说一个拒绝的字,可意思却是明明白白的拒绝,但还没把话说死,留了些余地,若周家人愿意等,等到大姑娘唐媛说了亲,那也或许是有些希望的。   周父周母互相看了一眼,俱是松了一口气。   周穆几乎不敢相信的耳朵,自被圣上钦点为探花之后,明里暗里向他抛来橄榄枝的官家小姐都有不少,本来打听到唐婉是唐家的姑娘时他还很是高兴了一阵,本朝轻商,在他看来,被他这个天子跟前的新贵看上,唐家应是迫不急待便将姑娘嫁给他的才对,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唐老太太竟会拒绝。   不过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他们也没有赖在人家不走的道理,于是几人从唐家出来。   周父周母瞧了瞧儿子脸色,知道他这是受了打击,都没有多说什么,但两人眉眼之间都是松快的,先不论那唐婉性情如何,就说唐老太太的这个态度,他们老两口便不喜欢。   结亲结的是两姓之好,并不是简单的两个孩子在一起过日子,家里如何很重要。   *   那边周穆刚走,夏枝就将消息传到了唐婉面前。   她都快被唐老太太气死了,周探花这般好的良配老太太都给拒了,当真想送她家姑娘去南王府作妾不成?   “姑娘,老太太她竟拿大姑娘说事,说什么家风严,平日里四姑娘欺负您的时候怎的没见她出来说,且那日想将您送与南王的时候怎么也没提,摆明了不想让您嫁得好……”   “行了,”唐婉早料到是这样的结果,“研墨。”   话落,她重新铺上一张纸,继续练她的字,说实话,虽然早已猜到老太太会拒绝,但没有真的听到答案,她的心还是悬着的,如今终于听到了准确的答案,她心里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没见过周穆,对他也没有兴趣,在她看来,周穆只上元节见过她一面便急着来提亲,性情欠沉稳,他身在官场,如此急切不是好事,眼下虽看着风光,保不齐哪天就会因为这性子惹上什么麻烦事。   且那日匆匆一见便能让他如此上心,他一不了解她的性情,二不不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便盲目上门来求娶,说到底,看上的无非就是这副皮囊罢了,如此表面肤浅,即便老太太应下了,她也不想嫁。   再者,南王那里如今有蒋公子帮她,她根本不用担心南王会纳她为妾,老太太的算盘已然落空了,只是她自己还不知道罢了。   这么想着,唐婉心里忽然涌出些快意。   她的好祖母一心想用她的亲事为唐家换个好前程,却不知南王与她早已经私下通过气,不知老太太得知真相以后会不会被气死?   说实话,唐婉其实挺想看到这一幕的。   夏枝有些看不懂自家姑娘了,明明没了一桩好亲事,姑娘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不懂她就问了,“姑娘想到什么高兴的事儿了?”   这些话唐婉不想同她说,虽说她和春枝都是她的心腹,但这些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对了,待会儿陪我去一趟祖母那里。”   她还有件事情没同老太太说呢。   她们主仆在说这些的时候,二房的大姑娘唐媛已经气得砸了屋里所有能砸的东西。   “娘,唐婉就是个贱人,她怎么这么贱,抢了一个又抢一个,这么喜欢男人,她就该去青楼妓馆才对,待在唐家只会祸害我们这些姐妹。”   刘氏在旁边看着,心疼不已,她不是心疼被砸坏的东西,她心疼自个儿的女儿。   上回钱媒婆明明看好的是她的宝贝媛儿,怎的才过了几日,人就换成大房的二丫头了,别说唐媛气,就是她也咽不下这口气。   可她能怎么办,只能安慰女儿,“整个大房都不是东西,不过好在你祖母没有应下来,咱们再好好想想,谋划谋划。”   看着屋子里满地狼藉,唐媛终于泄了气,“娘,还想什么呀,人家都摆明了就是想娶那个贱人进门的。”   “不行,”刘氏忽然想到些什么,“我得去你祖母那里一趟。”   *   唐老太太这时候正在同田嬷嬷说话呢。   田嬷嬷问她,“老太太,那周大人毕竟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往后前途不可限量,且老奴听说好些个官家小姐都想嫁给他呢,您怎么一下子就给回绝了。”   老太太瞥她一眼,“你也说是往后了,”她顿了顿,微微呼出一口气,“我年纪大了,不想等了,有更好的选择,为何要选那不确定的,你说是也不是?”   田嬷嬷听着点了下头,可是又道:“可二姑娘入南王府便只能做妾,若是嫁与周大人,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嫡妻,能为唐家做的应该会更多。”   老太太却摇头,“你不懂,我是想让二丫头嫁进高门,却不能让她脱离了控制,你想啊,若那周穆将来真出息了,她作为周穆嫡妻,身份上自然不一样,到那时咱们再想拿捏就不容易了,可若是入南王府为妾氏就不一样了,她若想在南王府过得好,少不得需要银子,咱们只需在这一块上拿捏住她,还怕她以后翻了天不成,即便她再能奈,那也只是个妾,翻不出浪花儿。”   经唐老太太这么一解释,田嬷嬷才终于弄明白了老太太的用心,不由得给老太太竖起了个大拇指,“老太太这招高明,老奴受教了。”   忽然田嬷嬷又想到个问题,“那南王的态度……”   老太太高深莫测的笑了下,“只要他肯来,我自有法子让他非纳了二丫头不可。”   唐婉过来的时候,唐老太太才和田嬷嬷说完不久,见她来了,唐老太太笑着让她过去坐。   “可是听说了那周大人的事情?”唐老太太笑着问她,目光里却是审视。   唐婉自然知道她的心思,闻言便装出一副刚听说此事的模样,问道:“……周大人是谁?”   唐老太太见她神情不似作伪,于是将周穆他们一家来提亲的事情全与唐婉说了一遍,再问她,“这样的亲事,祖母替你推了,你可有怨言?”   夏枝简直要被老太太气死了,听听这话,明明亲口拒了她们姑娘一门好亲,却还来问姑娘有没有怨言,姑娘即便有怨言,也断断是能直言的,老太太这不是往姑娘伤口上撒盐吗?   唐婉很沉得住气,闻言她也没想便摇了头,“我是祖母的亲孙女,祖母不会害我的,祖母既然推了,那定然是为了孙女着想的,孙女为何要怨?”   一番话说得,唐婉都快把自己感动了。   唐老太太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稍稍愣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能这般是最好的,祖母一定给你挑个最好的。”   唐婉羞涩的点了下头,不动声色将话题转了开去,“祖母,孙女来找您是遇着难事儿了。”   唐老太太问她,“什么事,说来听听?”   “郭姑娘二月初十的生辰,她今年十五,这个生辰也是及笄礼,郭夫人说会大办,上元节的时候便与邀了我去,我手上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去年祖母不是送了我几套宝珠阁的首饰吗,我想问一问祖母,能不能带一套过去作为贺礼?”   唐老太太原以为是什么事呢,闻言轻轻一笑,“那些是祖母送与你的,你再送人有些不妥了,这样吧,明儿你亲自去宝珠阁挑一件,这样才显得诚心不是?”   “真的可以吗?”   “郭夫人喜欢你,且参加的又是郭姑娘的及笄礼,贺礼自是马虎不得的,总要你亲自挑的才好。”   唐婉冲唐老太太道了谢,躬身退出了福寿院。   才走到院门口,便看见不远处刘氏正往这边走过来。   刘氏走得急,只顾着脚下路,等看见唐婉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唐婉跟前,想到自己宝贝女儿的两桩好亲事都被眼前这个侄女儿给毁了,刘氏便气不打一处来。 第25章 跟只孔雀似的,很是抢眼……   “二丫头可是来质问你祖母的?”刘氏眉头一扬, 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二婶还是劝你省些力气,探花郎岂是你能肖想的, 你得认清自己的身份,就你这样的, 将来只是为人妾氏的命。”   唐婉早知道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当下也微微笑了下,说出来的话却叫刘氏更堵心了。   “二婶说得是,我是看不上那探花郎, 祖母替我推了倒是正合我意, ”她顿了下,“对了二婶, 我来之前听说大姐姐在屋里发脾气呢,莫不是因为探花郎想娶的不是她, 她伤心了?”   “你!”刘氏气了个仰倒,却不想输给小辈, 当下摆起了长辈了谱,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将这话放在嘴边说,也不臊得慌。”   “发脾气的又不是我, 喜欢人家而不得的也不是我, 我有什么好臊的, 二婶说是也不是?”   刘氏气得不行, 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唐婉见好就收, 当即对刘氏福了福,“二婶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说罢也不等刘氏反应过来,径直带着夏枝离开了。   刘氏恨恨的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转身进了福寿院。   见了老太太,她面上还是气呼呼的,老太太不瞎,自然看出来了,便随口问了句怎么了。   刘氏当即把刚刚遇见唐婉的情形说了一遍,末了,她加上了自己的建议,“母亲,儿媳觉得绝不能让二丫头进南王府,如今不过得了南王一些东西便目中无人,若往后当真进了南王府,眼里哪里还有咱们这些人。”   老太太淡淡看了她一眼,“你做人婶娘的也好意思同小辈这般置气?”   刘氏一噎,可是她一想到来这里目的,便不觉得这有什么了,她四下里看了看,“还请祖母摒退左右。”   老太太抬眸又看了她一眼,眸光里隐隐有些不悦,但还是点了头。   田嬷嬷带着屋里的下人都出去了,刘氏这才道:“母亲,您也看到了,二丫头如今这长相与当年那人一模一样,断不能让她入了高门,不然就凭着这长相,当年的事情只怕就要瞒不住了。”   老太太就知她嘴里不会有什么好话,当即冷哼一声,吓得刘氏一个激灵。   “当年的事,除了你,知道的便只有我和大郎他们夫妻,再有就是田嬷嬷,那件事于大郎他们是切身利益,我相信他们绝不会往外说,田嬷嬷跟了我几十年,我也相信她。”   话落,唐老太太只盯着刘氏看,言下之意很明显,她不信刘氏。   刘氏心头“咯噔”一下,脸都白了几分,“母亲,您难道不信儿媳?”   唐老太太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下满意了一些,于是道:“只消你管住自己的嘴,那件事情便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世间之人千千万,长得相像有什么稀奇,若是有心去找,找一个与你相像的人出来也不难,这点不足为惧。”   找个有几分相像的确实不难,可要找个几个一模一样的,那就难了啊。   这话她不敢同老太太说,当下只得一个劲儿的保证,“母亲放心,那件事儿媳绝对不会往外说的。”   唐老太太满意的点了点头,“凡事多想想你的儿女,做事之前要三思。”   这是拿刘氏的儿女威胁她闭嘴了。   刘氏再不敢造次,唯唯诺诺的应了声是,退出去了。   刘氏走后田嬷嬷进来,老太太见是她,当即怒道:“蠢货,当年的事情都过去十几年了,谁闲得没事会去查,再说了,宋家人早就死绝了,难不成从土里爬出来给她申冤?就她沉不住气,当真是愚蠢至极,当初怎么娶了她进门?”   田嬷嬷知道老太太这是在气刘氏,当即走到老太太身后给她顺背,“老太太消消气,二夫人向来如此,若是个聪明的,当年便不会让自己卷进大房的事情里,如今她想摘干净,想护住她一双儿女,便只能闭紧自己的嘴,您可别同她一般见识。”   经她一劝,老太太果真消气了几分,“也是,当年若不是借了这个蠢货的手,事情只怕还没那般容易,蠢也有蠢的好处。”   “正是,这样的人才好拿捏。”   *   次日,唐婉一早便带着夏枝去宝珠阁。   往常唐老太太不让她们这些孙女出门,上回白日里出门还是年前去郭府的时候,可那时候唐姝也坐在车里,她一言一行都很注意,后来两回去郭府都是与郭怀慎同车,她自然就更注意言行了。   可是这会儿车里只有她们主仆二人,唐婉便忍不住好奇的掀了马车帘子的一角偷偷往外看,因了好多年没有出来看过,她对好些都是很陌生的,虽是京城土生土长长大的,可京城于她还是很陌生的。   夏枝是她贴身的丫头,虽然能出来,但也不能经常出来,这时候她顺着唐婉看的方向看过去,遇到她知道的便给唐婉讲解一二,不多时,马车便停了下来,宝珠阁到了。   宝珠阁的掌柜昨儿便得了消息说今儿府里的二姑娘会亲自来选东西,如今看到了东家的马车,他赶紧迎了出来。   一走出来,就见车上下来位天仙似的美人儿,掌柜的说不出什么形容词,只一个劲儿在心里念叨,真好看,世上怎会有这么好看的女子?   他盯着唐婉愣了好一会儿,直到车夫出言提醒,他才回了神,“二姑娘,里面请。”   唐婉有些后悔没有带个帷帽出来了,刚刚掌柜的眼神她看见了,虽然他眼神干净,只是单纯的惊艳,可还是让唐婉不太舒服的。   只是人已经到这里了,再回去便有些矫情了。   她没有犹豫,跟着掌柜的进了店里。   这时候时辰尚早,店里的客人并不多,唐婉一眼便瞧见了一位衣着华贵的女子,同她差不大的年纪,身边跟着个小丫头,正在一件一件挑首饰,她穿了身青绿色带花纹衣裙,一眼看上去跟只孔雀似的,很是抢眼。   掌柜的见她盯着人瞧,小声给她介绍,“那位是忠勤伯府许家的嫡长女,身份高贵。”   言下之意便是不好一直盯着人家看了。   唐婉本也没打算多看,只是好奇那件衣裳罢了,闻言便直接收回了目光。   掌柜的将她带到柜台前,“二姑娘尽管看,挑中了哪一件与小老儿说,小老儿派人给您送过去。”   唐婉点了下头,“周叔你忙,不必照顾我。”   掌柜的姓周,闻言倒是怔了一下,没想到几乎不出门的姑娘居然还记得他的姓名。   只一瞬,他便意识到自己又失态了,赶紧“欸”了一声,忙去了。   唐婉在店内大致看一圈,一眼便相中了一套粉玉的首饰,正要走过去细瞧,却见那只绿孔雀抢她一步走了过去,“掌柜的,这套粉玉怎么卖的?”   唐婉本想着郭宜庭性子活泼可爱,配这套粉玉最是适合不过了,可惜晚了人一步。   正想去看看别的,就听掌柜的报了个价格,那绿孔雀一听便没了下文。   宝珠阁的首饰价格向来不低,这套粉玉更是价格昂贵,不是轻易能承受的。   等掌柜的回来,唐婉便同他说了自己的想法,“周叔,我便拿那套粉玉头面吧,待会你帮我送回去,我便不多待了。”   绿孔雀不要在先,唐婉便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她本是无心,可这话落在绿孔雀耳朵里却听成了挑衅。   “慢着,”她示意丫头拦住唐婉,“你这人懂不懂礼貌,明明是我家姑娘先看上,怎的你说要便要了?”   夏枝是个急性子,见对方的丫环这般不廛理,立即便回道:“明明是你们问了价格之后不要在先,我们姑娘才说要的,你们才不讲理呢。”   “你哪知耳朵听见我们姑娘说不要了?”   那丫头看着人不大,却是个嘴利的,且她们确实没说过不要的话,她斜眼睨着夏枝,颇为挑衅。   夏枝当即就炸了,恨不得上去同那丫头干一架,掌柜的见状连忙过来打圆场。   “许姑娘确实没说过不要的话,若您还想要,小老儿这便为您包上。”   绿孔雀名唤许敏,她犹豫了片刻,轻轻点了下头,“包起来吧。”   买下这一套粉玉她是很肉疼的,可是她不能输给对面的姑娘,那姑娘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没有一样比她好,这头面那姑娘买得,她为何买不得?   许敏一直没正眼瞧过那姑娘,直到这时才抬眸示威性的看了一眼,这一看,她直接愣住了。   “你……”   她自幼便被无数人夸长得好看,两年前更是被京城贵女圈捧为京城第一美女,她也一直引以为傲,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出门买个东西便能遇上这么个天仙似的美人儿。   美人见美人,分外眼红。   这话用在许敏身上再贴切不过。   她嫉妒得发狂,对面那女子先前还想同她抢首饰来着,且她眼睛都没眨一下便想买下这套粉玉,可见家里十分富裕,可是京城贵女圈她都是熟识的,并不曾听说过这号人物,此女到底是何来头? 第26章 初会便已许平生   许敏在看唐婉的时候, 唐婉也在看她,绿孔雀生得蛾眉凤眼,很是好看, 只是神情倨傲,倒真有几分孔雀的样儿。   唐婉稍稍一想便释然了, 先前周叔已经介绍过了,绿孔雀出身伯府,身份高贵,本身又生得这般漂亮, 的确有骄傲的资本。   许敏却不喜被她这般打量, 当即便要出口训斥。   幸好掌柜的这时走过来,将先前那套粉玉头面递给许敏的, “许姑娘,这是您买的东西。”   许敏的小丫头接过来。   东西到了手, 人自然不便多留,许敏冷冷看了唐婉一眼, 带着小丫头走了。   上了自家马车, 小丫头问许敏,“姑娘, 这套头面作为贺礼是不是贵重了些?”   许敏自然也想到了, 可她当时就是咽不下那口气罢了, 直到这会儿, 她想想那些银子还是很肉疼的。   “罢了, 过两日再出来寻吧,这套自个儿留着便是。”   这套粉玉头面又贵又好看,她才舍不得送人呢。   等许家的马车走远了,掌柜的才松了一口气,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唐婉,“老小儿对不住二姑娘,不过那许姑娘的性子向来要强,若不依了她,只怕还有得闹,二姑娘还是重新再挑一件吧。”   唐婉摆摆手说没关系,绿孔雀那性子一看便知是在家中娇宠着长大的,一套头面而已,她还不放在心上。   她问掌柜的,“周叔,店里可还有其他粉玉?”   掌柜的摇头,“粉玉难得,店里只这么一套,因价格太高已经放了好一阵子了,”他想了想,忽然想起一件物什唐婉或许会喜欢,“二姑娘稍等,小老儿拿样东西出来给您看看。”   片刻后,掌柜的拿出四四方方的盒子递到唐婉面前,“二姑娘打开看看,小老儿估摸着二姑娘会喜欢。”   唐婉也好奇里头装的什么,打开一看,是一套碧玺首饰,里头有一对镯子,一串手串,一对耳饰以及一根簪子,个个成色极好,一看便是佳品。   碧玺虽不似粉玉来得贵重,但这一套也着实太好看,且大气端庄中不失俏皮,多数场合都适合配戴。   唐婉打趣掌柜的,“周叔,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藏在后头?”   掌柜的笑着给她解释,“这是昨晚才到了新货,今儿早上还没来得及摆上,倒是叫二姑娘逮着了。”   唐婉道了声难怪,小声笑道:“幸好那绿孔雀没看见这个。”   掌柜的也笑。   出了宝珠阁,唐婉便想着回去,夏枝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姑娘,那边有卖糖葫芦的。”   唐婉顺着夏枝的目光看过去,果然见到一个卖糖葫芦的摊贩,她的眸子瞬间亮了一瞬,从前夏枝出门给她买过几回,酸酸甜甜的,好吃极了。   她悄悄咽了下口水,吩咐夏枝,“你去买几串,我在这里等你。”   夏枝应了声好,便往那边跑过去。   唐婉没有走开,在宝珠阁廊下等她。   她不常出门,这会儿夏枝跑开去了,她便东看看西望望,看到有趣的便多看两眼,忽然一道声音从斜前方传过来,“唐婉姑娘?”   声音陌生,唐婉没有听过,但声音的惊喜她听出来了。   唐婉不由朝声音的来处看过去,便见一位眉清目秀的公子正朝她走过来,她微微颌首,“这位公子有礼了。”   人家唤出了她的名字,她只得还他一礼。   公子在她面前站定,眸光是藏也藏不住的欢喜,“能再见到姑娘,周某当真三生有幸。”   周某?   周穆?   唐婉不动声色的往后退开一步,“周公子,我想我们并不认识。”   周穆这才醒悟过来,他是见过唐婉的,可唐婉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呢,他赶紧自我介绍,“在下周穆,上元节那天曾见过姑娘一面,姑娘当时正与郭夫人一道走,想必是没有注意到周某的。”   果然是周穆。   唐婉不动声色的打量他两眼,近处来看,这位周公子确实生得面如冠玉,但是距离夏枝说的俊美无俦还有些差距。   她微微福了一礼,“不知周公子唤住我所为何事?”   周穆面上始终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不瞒姑娘,其实周某没什么事,只是刚刚看见是姑娘,一时高兴便唤出了口,唐突姑娘了。”   唐婉微微摇了下头表示不介意,“我等我家丫环,周公子请自便。”   这便是赶人了。   周穆好不容易才见到人,哪里愿意轻易离开,他想了想,决定跟唐婉表个态,“想必唐姑娘也知道,昨日唐老太太以长幼有序拒绝了我的求亲,我当时也表过态,现在还想亲口说与姑娘一听,不知姑娘可愿意听?”   他表了态?   这个老太太并没有同她说。   唐婉本不想听的,可是转念一想,还是点了下头,“周公子请讲。”   唐婉的这个态度让周穆心里十分高兴,他努力压下自己的情绪,整理了下思路,便道:“我是愿意等的,等唐大姑娘订了亲,我再上门去,而且,”说到这里他还有不好意思的挠了下头,“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还托了钱媒婆替唐大姑娘相看,若是有了合适的,她会第一时间上门的。”   唐婉没想到他竟这般执着,只不过见过她一面,哪里深情可言。   她问周穆,“周公子,你不过见过我一面,何须做到如此,说句不好听的,世间女子千千万,姿色才情俱佳者亦是数不胜数,周公子何必将心系在我一人身上。”   “未曾相逢先一笑,初会便已许平生。”   周穆脱口而出,话落,他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赶紧后退一步致歉行礼,“周某无状,唐突姑娘了。”   唐婉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且看他的反应,竟似是真心话,不似作伪。   她有些慌了,赶紧去寻夏枝的身影,见夏枝正往这边走,她赶紧唤了一声。   夏枝其实早看见了周穆在同她说话,她是见过周穆的,也希望自家姑娘能嫁给周穆这样的人,所以买好了糖葫芦就没有过来,这会见唐婉唤她,她赶紧跑了过来,“姑娘。”   夏枝到了身边,唐婉的心才安定了一些,她回礼给周穆福了福,“周公子,我的丫环来了,我便先走了,告辞。”   “姑娘慢走。”   周穆赶紧回礼,他这会后悔死了,怎么就没注意自己的言辞,吓到唐姑娘了呢?   但愿唐姑娘别将他当成登徒子就好。   马车上,夏枝眼睛里都放着光,“姑娘,周探花真的长得好好看,而且奴婢瞧见他刚刚看姑娘的眼神了,简直温柔得可以化成水,这般的男子,老太太她……”   正说在兴头上,嘴里忽然被塞进进东西,夏枝低头一看,见是一串糖葫芦,夏枝气笑了,一口将糖葫芦咬掉半个,嘴里的话也变得含含糊糊的,“姑娘,奴婢知道您不爱听这些,可奴婢心疼姑娘啊。”   “行了,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唐婉将一串糖葫芦塞到她手上,自己也拿了一串慢慢吃。   这个周穆倒是与她先前想像的不太一样,昨日听闻他上门提亲,她第一反应便是此人轻浮,可是今日一见却颠覆了她的想法,此人非但不轻浮,相反,他谦和有礼,一看便是谦谦君子的类型。   若能嫁与这样的人为妻,想来也是不错的。 第27章 快说说,那姑娘……   马车渐行渐远, 主仆俩在车里吃着糖葫芦说着话,却没有注意到街对面的茶楼上,一道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们, 直到马车走远看不见,楼上的人才收回了视线。   太子难得出宫来, 同蒋润来茶楼坐坐,结果坐下没多久,蒋润便一直看着窗外,太子好奇也朝窗外看, 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他不由问:“有礼在看什么?”   蒋润表字有礼,他与太子自幼一起长大, 两人血缘上虽是叔侄,但相处却似兄弟。   蒋润摇头, “没什么,看到个认识的人罢了。”   太子当然不信, 蒋润什么性子他清楚, 最是清冷不过,才不会无缘无故关注他人, 他又问:“谁啊, 我认识吗?”   蒋润点头, “去年的周探花, 如今的周大人。”   太子自然知道周穆, 人长得不错,文采也好,是实至名归的探花郎。   “他有什么好看的?”太子纳闷儿。   蒋润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他现在心里没来由有些烦燥, 一个问题在脑子里来回打转:周穆与小哭包何时认识的?   脑子里想着事情,耳朵听闻太子这般问,他下意识便回答了,“他在同一位姑娘说话。”   太子闻言一怔,去年听说周穆拒绝了好些官家小姐的求亲,其中不乏才貌双全者,有好些人私下议论周穆不喜女人、好男风。   忽然听到这个消息,他好奇心顿起,又凑到了窗边,“人呢,还在吗?”   蒋润这时候也回过神了,摇头,“走了。”   太子有些惋惜的“啧啧”同声,“真不知哪样的姑娘能入咱们周大人的眼,”话落,他冲蒋润一挑眉,“快说说,那姑娘长什么模样?”   蒋润淡淡扫他一眼,眼里明明白白写着拒绝。   太子顿时泄了气,“有礼你也真是的,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忽然,他话锋一转,“就你这样的,以后哪有女子肯嫁与你。”   蒋润脸上神色不变,又喝了口茶,“你与我一般大。”   意思是你不也没成亲,哪儿来的脸说我。   太子顿时就想跳起来,“我与你不一样,只要我愿意娶,想嫁给我的女子能排到京城外头去,可你呢?”   “没兴趣。”   蒋润撂下这三个字起身离开了,徒留太子一人在他身后叫嚷,“不是,我难得出来,你就这般对我?”   蒋润只当作没听见,直接走了。   太子:……   这一回,蒋润没有直接回柳叶胡同,而是去了寿王府。   管家见到他回来还愣了一下,然后才迎上来,“王爷,您今儿怎么回来了,可是有事?”   蒋润点头,“去查一下周穆近半个月来的所有的动向。”   管家又是一怔,好好的,王爷为何要查周穆?   感觉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两个人,纵使心里有再多疑问,他也只是怔了一瞬,便应了声是,退下去了。   书房里只剩下了蒋润一人。   安静下来,脑海里便一幕幕回放先前在茶楼上看到的,周穆和小哭包说话的场景,他清楚的看见了,小哭包最后的表情似是……害羞?   蒋润瞬间坐下了身子,难道小哭包看上周穆了?   这个念头一起,蒋润顿时觉得浑身哪里都不舒服了,特别是心里,像堵了块巨大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不行,他得问问小哭包。   管家刚想着进来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却见蒋润又要往外走,他赶紧追上去,“王爷这就要走?”   蒋润“嗯”了一声,脚下不停,“消息查出来以后送去柳叶胡同。”   柳叶胡同的那个小宅子便是王爷体验民间生活的地方了。   管家应了声是,送蒋润走远了,他才暗自嘀咕:王爷今天似乎心情不太好,整个人都怪怪的。   他不由想到蒋润先前让他查的周穆,难道是这位周大人哪里惹到他们王爷了?   柳叶胡同那里,蒋润回来便将自己关进了书房,铺了纸给小哭包写信。   平日里写文章可以扬扬洒洒写好多的他,写这封信却着实犯了难,等他拿着信从书房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他将信放到老地方,可是一想到小哭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心里又是一阵莫名的燥意。   福伯正好走进来,见他脸色不太好,问他,“公子可是生病了?”   福伯也是王府的老人了,被带到这里以后,便被迫改了口。   蒋润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正想问问福伯,肚子忽然很不配合的“咕噜”叫了一声,蒋润顿时便明白了,他定是因为肚子饿子才烦燥的,当下也不用问福伯了,直接道:“福伯,我饿了。”   “老奴这记性是越发不好了,公子稍等,饭菜都温着呢,老奴这便去端来。”   福伯闻言赶紧去准备,本来半个多时辰前便应该吃午饭了,可他见蒋润一直在书房,以为他在忙,便没有来打扰,这会儿听蒋润问起来,他才记起来了。   蒋润不由朝他的背影看过去,福伯是当年伺候他母妃的老人,如今后背已经有些佝偻了,年纪确实不小了。   他跟上去,“福伯,我自己来。”   “别别别,公子你去坐着,这点子小事老奴还能做得来。”   蒋润当真不去了,福伯最怕别人说他老,若他真去帮忙了,福伯反倒会不高兴的。   端来了饭菜,福伯就站在旁边陪着他,一面给他布菜一面唠叨,“老奴如今就盼着公子赶紧娶个夫人进门,到时候这些事情就让夫人来做,老奴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蒋润心头一跳,他从未想过要娶妻,可是这话要如何对福伯说? 第28章 酸酸涩涩   蒋润一下午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福伯看在眼里,一开始还忍住了没有问,可到了傍晚见他丝毫没有缓过来的迹像, 便忍不住了,“公子今儿是怎么了?”   蒋润正想说没事, 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福伯去开门,见到来人,他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管家让送过来的, 说是王爷吩咐的。”   来的是王府的侍卫首领程东, 他边说边从怀里掏出封信件递给福伯,“有劳福伯递进去, 属下便不进去了。”   蒋润身边的人都知道,他是不喜欢在这里看见王府里的人的。   福伯也没想请程东进去, 接了信便直接进了屋子。   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蒋润还是第一回 让王府的人往这里送信, 福伯特别好奇这封信里的内容, 进了屋子,他将信递给蒋润, “程东说管家让送来的。”   蒋润点了点头, 接过来却没有立即打开, 转而进了自己屋子。   福伯又稀奇了, 公子这是有了心事?   联想到上元节公子出门的事情, 福伯忽然一拍大腿反应过来,公子这是有心上人了。   难怪避着他呢。   避吧避吧,他求之不得。   屋子里的蒋润待看清信纸上的内容后,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周穆的动作倒是快,居然都已经上门给小哭包提过亲了,幸好唐老太太给拒了,这个势利的老太太终于做了一件对的事情。   可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小哭包从前有什么事情都会写信给他的,可是周穆上门提亲这么大的事情,她居然都没有同他说。   想到这里,蒋润心里就更堵了,不但堵,还酸酸涩涩的,难受得紧。   等天一黑下来,蒋润便跃到了院子里的那棵树上,他觉得小哭包今天应该会给他写信,他要在这里等人来,可是直等到天边泛了白,他也没有等来他的小哭包。   蒋润从树上跳下来,冻了一夜,他身子都有些僵了,可心里却忽然涌出一股子强烈的不安来,他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反正是让他不太舒服的。   福伯就是这时候从屋里出来的,见他站在院子里,他还吓了一跳,“公子,您这是……”   “没什么。”   蒋润故意不去看福伯担忧的眼神,进屋换了身衣裳就要出门,“福伯,我进宫了。”   他是当今的亲弟弟,但两人年纪相差太多,当今几乎也是拿他当儿子养的,要求也是挺高,如今他在吏部担着职,虽不用每日都去早朝,但隔三岔五的总得去一趟。   “昨儿不是去过了吗?”福伯问。   蒋润脚步未停,“嗯”了一声,“还有点事,今儿还得去一趟。”   一墙之隔,唐婉一个激灵猛的睁开了眼睛。   她还有些迷糊,手下意识伸手衣襟里,发现那封要给蒋姐姐的信还在,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下来了。   昨晚本是要去给蒋姐姐送信的,可是她等着等着竟然睡着了,一睁眼便是现在,外头天都已经泛了白,估摸着已经是寅末了,这个时辰府里的下人都已经起来了。   她暗暗骂了自己一句,只得将信重新收起来,打算今晚再送过去。   做好这一切,她这才看了眼更漏,不过才卯初。   正想着,春枝推门进来,见唐婉已经起来了,她笑了下,“姑娘今儿起得比往常还要早呢,奴婢给姑娘梳头。”   唐婉说了声好,坐到了梳妆台前。   若不是春枝进来,她都忘了今儿又到了给老太太请安的日子了,十日一回,这些日子过得舒坦,她竟也有了种时光飞逝的感觉。   *   另一边,蒋润从家里出来,本是要进宫的,人都走到宫门口,他脚步一转,又离开了,直接去了南王府。   候在宫门口的大臣们老远便看到他来了,正要打招呼呢,谁想人突然掉头就走了,众大臣们面面相觑,实在不明白这位从前天塌下来都面不改色的王爷今儿这是怎么了?   南王府。   南王正抱着宠妾睡得香呢,忽然门口响起一道急促的敲门声,他满眼不耐,“谁啊,这大清早的有什么急事儿非得这时候叫醒本王?”   门外的管家苦哈着脸,他也不想这时候来叫啊,可是寿王正在外面等着呢。   “王爷,寿王爷来了,您赶紧出来吧。”   南王睡得迷糊,只以为管家是哄他,抱着宠妾翻了个身,“管家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拿小皇叔来吓唬我。”   这话管家没有听见,等了片刻见屋里仍没有动静,只得硬着头皮再次敲门。   “王爷,王爷,您可快些起吧,寿王爷他、脸色不太好。”后面几个字他是压低了声音说的,声怕传进蒋润的耳朵里。   南王正想发火,听见管家最后几个字,人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可他起来得太急,还是有些懵的,“小、小皇叔为何这么早来找我?”   难道又不知不觉犯错了?   心里这般想着,南王手底下可没敢耽搁,宠妾也赶紧起来帮他穿衣。   等南王出现在管家面前的时候,管家脸上的肉轻轻颤了颤,指了指南王的头发,“王、王爷,您这……”   南王出来得急,头发都还没来得及梳,这会披头散发的,看着好不狼狈的模样儿。   南王这才反应过来,手里拿着一缕头发又要往屋里冲。   管家赶紧拦住他,“王爷,就这般去吧,这样才显得王爷出来得急。”   南王一想很有道理,当即便不纠结了,“走,小皇叔在哪里,快带本王过去。”   蒋润看到南王的时候差点儿没将嘴里的茶喷出来,这糟心侄子,头发乱糟糟的,若不是身上衣裳华贵,指不定以为是哪里来的乞丐。   他揉了揉眉头,算了,就当没看见吧。   管家将南王送到便识趣的退了出去,此刻花厅里只他们两人。   蒋润便直接同他说了自己的要求,“你去一趟唐府,这回得大大方方的去,最好让人都能瞧见?”   “啊?”   南王有些懵,上回蒋润与他说只能悄摸摸的去,不能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份,不知对唐姑娘名声不好,这回怎的又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   他问:“小皇叔,可是小皇婶惹您生气了?”他拍了拍胸脯,“你同我说,我去帮你出气。”   蒋润一巴掌糊在他脑袋上,“上回的事情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再敢胡来让你去宫里待一个月。”   宫里待一个月还不得要了他的亲命,光母后那张爱唠叨的嘴,他听个半天就受不了,在宫里一个月不得天天听?   那简直是比杀了他还要令他惧怕的。   他顿时蔫了,“我知道了,小皇叔你尽管吩咐,我照办就是。”   南王小时候一直觉得自己不是帝后亲生的,因为帝后对小皇叔比对他好多了,还有太子哥哥也是,他们一个个的都喜欢小皇叔,都不喜欢他,所以他小时候特别喜欢和小皇叔对着干,可从没有在他手上讨过好。   是以这么些年下来,对于小皇叔的畏惧已经深深刻在了他的骨血里。   蒋润满意的点了下头,“去重新换身张扬的衣裳,带着我一起去唐府。”   “……什、什么?”南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皇叔刚刚说了什么,他、他他、他要跟着自己去唐府?   “你没听错,”蒋润淡淡扫了他一眼,“快去换衣裳。”   *   蒋润和南王到柳叶胡同的时候刚刚辰正,正是街坊邻居出入最多的时候。   南王这回十分高调,似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一般,穿着大红洒金有大氅,手里的玉扇时而找开时而盒上,一派风流贵公子的模样,身后更是跟着一大群侍从。   柳叶胡同里的住户去年都是见过南王亲自来送东西的,这回又见了南王,还有人不敢确定,“那是南王吗?又往唐家去了。”   “是南王,去年来过一回,我记得。”   “对对,的确是南王,我也记得,”那人“咦”了一声,对身边的人说:“南王身边的那位公子是谁?”   身边人摇头,却发出了一声感慨,“还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公子呢,那个诗怎么形容的来着?”   旁边有人打趣他,“就你读了两天的书能知道什么诗,可别说出来玷污了那位神仙般的公子。”   有人听到“啧啧”两声,“你们这些人真是,那不就是蒋家的那位落迫公子吗,换了身衣裳你们就不认识了?”   众人仔细看过去,便立即有人附和,“确实是蒋家公子,从前只见他穿布衣,还从未见过他穿这般锦衣的模样儿,瞧着竟比南王清贵高雅得多,果然是人要衣装。”   他话音刚落就被人拽了一下,“说这么大声,不想要命了?”   那人吓得赶紧捂住了嘴,这才反应在过来刚刚他竟背后说了南王的坏话,当即不敢再言语了。   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南王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唐府门口。   唐府的门房认识南王,赶紧弯腰行礼。   一个侍从上前,“咱们王爷想见你们府上二姑娘。”   侍从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一时之间,街坊四邻们全听见了。   门房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一人让南王一行人先进去稍候片刻,另一人便飞快进去禀报了。 第29章 他要是有出息,母猪都能……   进了唐府大门, 蒋润心里其实是有些后悔的,他让南王这般高调的过来,不消一个时辰, 南王来找唐婉的消息便能传遍,又因了南王身份特殊, 想来这件事情也会很快在京城传开来,这样对于小哭包的名声是不好的。   可是他忍不了啊,一想到周穆那小子居然已经上门提过亲了,他这心里就堵得难受, 加上昨晚小哭包也没有出现, 他心里就更加难受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难受个什么劲儿,反正就是不见小哭包一面, 他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等了一晚上也没等到人, 他只能这般进唐府了。   今儿本是唐家一大家子来给老太太请安的日子,眼下众人还未散去, 唐老太太索性带着一大家子出去迎。   她想得很好, 让家里几位爷与南王见一见,若日后二丫头真入了南王府, 也不至于对面不相识不是。   当唐家一大家子出现在南王面前的时候, 南王却吓了一跳, 他还真没想到唐家会搞出这么大一个阵仗来。   他可一点也不想与这一大家子人寒喧, 只看向唐老太太说了自己的目的, “老太太,本王想单独见一见唐婉姑娘。”   这般说话其实很无礼,不过他的身份摆在这儿,即便他再无礼, 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唐老太太应了声好,将唐婉唤到前面来。   唐婉的目光却落在南王身边的蒋润身上,南王上回过来便是受了蒋润所托,今儿难道也是为了专程带蒋润过来?   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她不敢多看,行了礼便站在一旁垂着眸子不说话了。   于是唐老太太只能问:“不知王爷今儿想在哪里同二丫头说话?”话落,她似才看到蒋润一般,不由问南王,“敢问王爷,这位是?”   她瞧着蒋润公子衣着华贵,看着也是高门大户人家的公子,且与南王一道来,身份上应是差不了,她心里自然则然的便打起了盘算。   南王见她问蒋润,先回答了她先前的问题,“还是去上回的亭子里说话吧,”他不由朝蒋润看了一眼,说出了先前蒋润教过他的话,“他是本王的门客,姓蒋,”说着,南王还颇为好奇的看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应当见过他才是,他就住在你们家隔壁。”   唐老太太微微一怔,刚想说她家隔壁没有这般风光霁月的人物,脑中忽然便想到了西面隔壁的那个一进小院儿,再仔细看一眼蒋润的五官,霍,还真是那个落迫书生,真别说,换了衣裳就跟换了个似的。   老太太心里原本幻想得挺好的,闻言那心思瞬间便熄了,就差给蒋润翻个白眼了,一个落迫书生故意穿成这样装阔,呵,即便这人在南王跟前做事,他们唐家也瞧不上这样的。   南王的话不仅戳破了唐老太太的幻想,也戳破了赵氏和刘氏的幻想。   她们跟着唐老太太过来,远远的便见着一道高挑颀长的身影,待走得近了,她们更是看到了男子清俊无双的面容,这样的男子只怕是个女子就拒绝不了。   她们不约而同看了自己女儿一眼,果然见自己的女儿一脸花痴的盯着人家看,两人不动声色,但都想着为自己的女儿铺路。   此刻听闻对方就是隔壁破落户的蒋公子,两人眼里的失望都快要溢出来了,她们唐家虽然身份不高,但女儿吃穿不愁,若真跟了这姓蒋的,一日三餐许是只能吃粗茶淡饭了,这叫她们如何舍得。   即便这男人生得再好看、再得女儿的心,她们也舍不得送自个儿的女儿去吃苦。   且对方除了一张脸,其他还真没什么长处,听说都二十有二了,连个秀才都没有考上呢。   她俩齐齐摇了摇头,唐姝听说蒋润便是隔壁的蒋公子便歇了心思,可唐媛显然没有听到,她的目光几乎就没有从蒋润身上移开过。   这男人也太好看了。   去年在普济寺见到顾承时,她还惊为天人了一番,当时觉得世上定没有比顾承更好看的男子了,可是现在见到了蒋润,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哪里是没有比顾承更好看的男子,只是她没有看到而已。   眼前的蒋润满足了她看话本子时对所有男主角的幻想,简直就是完美无缺的,她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哪里还顾得上去听别人都说了什么。   她们心思各异,她们对面的蒋润这会儿却后悔极了。   自唐家几个姑娘出现在这里,他就感到了好几道粘在他身上的目光,特别是其中一道,一直盯着他,恨不能将他盯出几个窟窿出来。   这种被姑娘家盯着的感觉让他实在太难受了,他不由悄悄拉了拉南王的衣角。   南王会意,示意唐老太太赶紧让人带他去花园的亭子里。   唐老太太本想让田嬷嬷带着去的,可看到唐婉就在身边,她就改了主意,直接让唐婉带南王过去。   蒋润很自然的跟上去,才走了两步却被唐老太太拦住,“蒋公子,王爷同二丫头说话,你去做什么?”   唐老太太自觉看在南王的面子上她说话已经很客气了,这若换了平日,哼。   蒋润这会儿正被人看着直冒火,见老太太将他拦下来,他顿时冷了脸色,“我去自然有我去的道理,怎么,还要同你细说不成?”   他眼里的意思很明显,王爷都没有说什么,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他这话说得理所当然,竟似忘了这里是唐府了。   唐老太太没想到他一个穷小子说话竟有这般的气势,有一瞬间,她竟被唬得想要往后倒退几步,意识到这一点,她当即气得想发作。   这个穷鬼居然敢在她唐家撒野,他以为他是谁?若不是看在南王的面子上,她们唐家岂容他进门?   唐老太太不由看了眼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的南王,觉得南王不会为了一个门客与她计较,刚想要发作,前头的南王忽然停下来朝她们这边看,“小……蒋公子你怎么还在那里说话,快点跟上来,别待会儿找不着我了。”   南王话音刚落,唐老太太吓得赶紧闭上了嘴,心里不由得纳闷儿,南王不是想同二丫头说话吗,带着这个穷小子做什么?   她心里想归想,可她到底没胆子问出来。   别看南王这会儿面上笑兮兮的模样儿,唐老太太可没忘记当初在南王府里南王高高在上的那一幕,那时候,南王身上的气势很是骇人,吓得她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呢。   也只是那时候,唐老太太才在他身上看到了皇家的威严与不容置喙。   其实也不怪她轻视南王,主要南王平日里看人总是和和气气的,虽贵为王爷,但他生得胖,又天生一副笑模样,倒叫人会忘了他身上流着皇家的血,骨子里也是有骇人的一面的,自从见了那样的南王,唐老太太便怎么也不敢造次了。   等人走远了,她才回过神来,却见自己的三个儿子俱是看傻了眼。   大儿子唐业成这是头一回见南王这样的人物,他生意做得不小,每年也会往上送孝敬,但顶了天只能送到侍朗手上,像这样的皇亲国戚他是想也不敢想的。   二儿子唐业兴比大儿子更震憾,“娘,王爷就是王爷,身上的气度就是与咱们普通老百姓不一样。”   三儿子唐业盛闻言笑出了声,“二哥,我瞧着那蒋公子气度可比南王爷强太多了,你这话明显就是不对的。”   唐业兴讪讪的挠了挠头,不说话了。   唐业盛的妻子陈氏拉了他一下,带着三房的独子唐烨上前来,“母亲,儿媳先带着烨哥儿回去了,这孩子该饿了。”   她一句话提醒了唐老太太,原本大家伙儿都要散了各自去用早饭了,却因南王突然到访,她们一大家子都还饿着肚子呢,大人倒也罢了,饿坏了她的小孙子可怎么好?   闻言,她赶紧点头,“快去快去,别把烨哥儿饿坏了。”   三房的人都走了,二房唐业兴也带着妻子刘氏和几个儿女也走了。   回到自己院中,刘氏越想越觉得怄得慌,怎的好事都让大房占了去,若真让二丫头和南王成了,那大房以后岂不要甩开她们二房十万八千里了?   她正想着,唐媛来找她,“娘,你与说说那位蒋公子的事情吧。”   刘氏一听慌了,也不去管大房了,将女儿拉到一边坐下来,“我的好媛儿,你可不能只看那姓蒋的长得好看,娘同你说,他就是个没用的草包,除了那张脸,别的一无是处。”   听刘氏这般说,唐媛不乐意了,“娘,你怎么能这样说蒋公子?”   刘氏当然要说,为了女儿不沉迷男色,她不但在说,她还得编,“女儿啊,听娘的,他真不是良人,他家太穷了,你在家过惯了好日子,哪能特殊的得了他家的粗茶淡饭,你想想,如今你一个月的月钱都有三十两了,他家呢,一年家里的全部花用都没有三十两,这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娘,您别吓女儿,女儿知道他是读书人,将来会有出息的。”唐媛反驳道,她实在没有办法不去想蒋润那张好看到极致的脸。   “他还读书人,呵,也不知道他读的是什么书,都二十二了,连个秀才也没有中,这样的人你能指望他有出息?”刘氏差点没笑出声来,“他要是有出息,母猪都能上树了。”   唐媛有些不相信,“娘,你是骗我的,对吧?”   女人后半生的幸福全系在丈夫身上,若丈夫没有出息,那这女人多半也是毁了。   唐媛是懂这个道理的,且她也有傲气,如今唐婉被南王看上,将来定是会过好日子的,她不能被唐婉比下去,刚刚萌出的一些心动已经开始动摇了。   刘氏却说得斩钉截铁,“为娘岂会害你,这种事情随便出去一打听就能知道,用得着拿这事儿来骗你吗?”   见唐媛已经动摇,刘氏遣了屋里的丫头,声音也压低了两分,“且娘看那蒋公子与南王的关系不一般呢。”   唐媛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刘氏想了想,解释得稍微明白了些,“虽说现在与你说这些有些不太合适,可如今你也大了,该懂了,娘便说与听吧,”她顿了顿,组织了下语言,“如今世风日下,好些男子不但喜欢女人,他们还喜欢男人。”   话落,她朝唐媛看了一眼,见唐媛脸色立即变得惨白,她便知道女儿这是懂了,于是她再加把火,“那蒋公子的样貌那样出众,且又是跟在南王左右的,南王那名声,啧,想来两人之间定是不清不楚的。”   唐媛刚萌起了的念头被刘氏的话尽数无情的浇灭了,她愣了好一会儿没能回过神来。   刘氏虽然心疼她,但想到为了女儿后半辈子的幸福,还是狠了狠心,没有安慰。   不知过了多久,唐媛终于缓过来了,可心里却又涌出了无限的不甘心。   与顾家的亲事被唐婉给搅了,与周大人的亲事也被唐婉给截了,可唐婉却逍遥自在,还能在自家府里与南王见面聊天儿,怎会有如此不公的事情。   “不行!”   她猛的一拍桌面儿,吓了刘氏一跳,刘氏还以为她还没有想开,刚要开口劝,却听她说,“娘,唐婉那个贱人坏了我两桩好亲事,我也不想让她好过。”   刘氏一听顿时也起了气性儿,“你想怎么做?”话一出口,她又觉得不太可行,“可是对方是南王,咱们惹不起啊。”   “娘,正是因为对方是南王,咱们才有机会。”唐媛说道,脸上挂着让刘氏有些陌生的笑容。   刘氏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刚要开口劝女儿放弃,唐媛却站起来,快步往外走,“娘,这事儿你就别管了,女儿自己有法子的。”   唐婉抢了她的,那她也要抢回来才行。   她要代替唐婉、成为那个可以嫁进南王府的人。   即便是为妾她也认了,反正她不能比唐婉嫁得低。   另一边,唐老太太回了自己院子也开始盘算上了,她上回同田嬷嬷说过的,南王再过来,她便要让南王不得不将二丫头迎进门,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她已经想好法子了。   这时候,她唤了田嬷嬷到跟前,“找个可靠的丫头,让她去办点事情,办成了有重赏。”   田嬷嬷附耳过去,仔细听了唐老太太的计划,不由点了点头,“老太太这法子好,既不失体面又让南王不得不将人迎进门,实在高明。”   唐老太太也觉得自己想的法子很好,被田嬷嬷夸,她更是笑得开心得不得了,“行了,快去做事,事成了都有赏。”   田嬷嬷应了声,脑子里仔细将府里的人手过了一遍,不过片刻便有了人选,于是下去办事了。   此刻,花园里的三人一个也不知道她们的算计。   三人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唐婉一会儿看看蒋润,一会儿看看南王,见他们谁也不开口,她只得开口询问,“王爷,蒋公子,二位今天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没有。”南王答得很干脆,他看了小皇叔一眼,掩了掩唇向唐婉告状,“我是被他拉过来的。”   唐婉只得看向蒋润,他们今天早上的动静不小,门房过来通传的时候已经说过了。   “蒋公子,你找我?”   蒋润眸子冷冷扫了南王一眼,然后才淡淡“嗯”了一声,不过他却没有说找唐婉什么事情,转而又看向南王。   南王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啊”了一声,指了亭子外的一丛花儿,“那花儿真好看,我去看看,你们先聊着。”   蒋润看他上道,这才满意的点了下头。   南王苦哈哈的走出亭子,将手里的玉扇拿出了砍刀的气势,于是乎,那丛花儿惨遭了辣手摧残。   唐婉看着两人的互动,心里的狐疑更甚,蒋公子不是南王门客吗,怎的看着倒像是反的?   她的目光随着南王出了亭子,看他这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儿,着实有些想笑,待回过神时,却对上蒋润有些气呼呼的眸子。   她敛了笑意,“蒋公子这下可以说了。”   蒋润才不理会她话里的揶揄,直奔主题,“昨天我在茶楼看到你和周穆说话了。”这话问出来有些生硬,颇有几分质问的意思,蒋润想了想,又加了句,“我昨天回家以后同她说了,她昨晚给你写了信,可是等了一晚上也没等到你回信,于是便求了我过来问问你。”   说到这件事唐婉就有些懊恼,又听蒋姐姐等了她一晚上,她心里的懊恼更甚,“昨晚我本是要去给姐姐送信的,可是后来等着等着就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天都有些亮了,还请蒋公子给姐姐带句话,就说我今晚在老地方等她。”   听到她这个解释,知道她是想同他说心里话的,蒋润心里好受了些,可到底还是堵着,他想了想,问唐婉,“那你喜欢周穆吗?”   唐婉:……   这人能不能总问她这样的问题,她们不过才见过几面,这让她怎么回答?   她眼里的抗拒太过明显,蒋润看在眼里,瞎话随口就编,“我是替她问的,她上回着了凉,身子还没好透,晚上太晚的话她或许不能来赴约,我便将她要问的都问了,回去以后直接告诉她就行了。”   本是诱哄唐婉跟他说实话胡绉的,可是唐婉听了关心的却不是这个,闻言她顿时急了,“姐姐身子还没好吗?可请过大夫了?大夫如何说的?”   这下子轮到蒋润到无语了。   可是再无语也只继续编下去,“请过大夫了,大夫说没有事,就是她身子骨弱,好起来没那么快,让她注意休息,不能劳累。”   蒋润简直想夸自己一番,不经历这一遭,他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说起谎来可以这么溜。   他说得太顺了,唐婉却有些不太敢信,她正经了颜色,“蒋公子,你没有骗我吧?”似是怕伤到蒋润的自尊心,可她又太担心蒋姐姐了,她顿了顿,还是问,“可是家中银子不够使了?”   说着,她就要起身,“蒋公子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这是又要回去拿银子给他了?   蒋润赶紧拦住她,“没有骗你,大夫真是这么说的。”   唐婉已经站起来了,闻言还是想去拿银子,蒋润只得赶紧道:“唐姑娘,蒋某家中请大夫的银钱还是有的,姑娘不必担心。”   见他将话挑明了说,唐婉倒真不好再要去拿银子了。   她只得重新坐下来,“蒋公子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姐姐的身子罢了。”   “我知道,唐姑娘不必解释,”蒋润点了下头,看了眼那边独自摧花的南王,“唐姑娘赶紧回答蒋某的问题吧,蒋某也不好一直麻烦南王。”   哪有人这样催着姑娘家问她喜不喜欢另一个男子的。   唐婉心里有点小纠结,她其实不太想说,但看蒋润眉眼之间尽是真诚坦然,她又觉得自己似乎太过扭捏,这种感觉很矛盾。   她看了蒋润两眼,心道这人第一回 见面就问她喜不喜欢郭公子来着,也是个奇人。   当时都回答了,现在也能回答的,唐婉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片刻后,她摇了摇头,“我与周公子只昨儿才见过一面,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的,只是他待我似是挺真诚的,我觉得若能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或许也不是件坏事。”   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话也是这么说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总觉得自己对周穆似是少了点什么感觉,她形容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下意识这么觉得,再待细想,那感觉又消失无踪、无处可寻了。   她没注意到,她的话刚说完,蒋润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   他本以为会和先前那晚听到的回答是一样的,没想到却听她说出了这样的答案,什么叫若能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或许也不是件坏事?   她了解周穆吗?   她知道周穆是个怎样的人吗?   她知道周家人好相处吗?   她什么都不知道便觉得这样能过一辈子了?   简直儿戏。   蒋润气得不行,虽极力克制,可说出来的话还是不太好听,“姑娘才见了周穆一面便想嫁与他,是被他的外表所迷吗?”   “什么?”唐婉稍稍愣了下,但看到蒋润严肃的表情,她觉得这话他应是替蒋姐姐问的,于是她答道:“蒋公子误会了,若论样貌,说句不中听的,我觉得蒋公子比周公子好看多了。”   蒋润:……   心里莫名有点开心是怎么回事?   他也知道自己刚刚那话太过唐突,当即缓和的神色,又抬出了“蒋姐姐”这个角色,“唐姑娘也别误会,我是替她问的,毕竟她拿你当自己的亲妹妹,若是听到你那样说,一定会怕你上当受骗的。”   唐婉表示理解,蒋润又道:“周穆那人我知道一些,他那性格容易得罪,不是良配,唐姑娘还是另觅他人吧。”   唐婉:……   这人管得似乎有些宽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蒋润也是为她好,她便点了头,言语间也带着笑意,“蒋公子多虑了,周公子虽然上门来提过亲,可是祖母已经推了,我与他,不可能的。”   蒋润哪里能放心,心道昨天明明看见你们二人相谈甚欢,让他怎么放心?   不过这话倒是不好说出口的,他想了想,正想问唐婉可有心怡之人,余光瞥见那边走过来一个丫环,丫环手里捧着果盘,正朝他们所在的亭子走过来。   蒋润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不过几息的工夫,丫环已经进了亭子,她朝蒋润福了福,又冲唐婉道:“二姑娘,这是老太太让奴婢拿来招待王爷的。”   丫环先前没见到南王,但也知道南王是个胖子,不是眼前这个清俊贵气的公子,她不则问:“王爷呢?”   唐婉指着那处花丛,“在那里呢,许是想摘花吧。”   丫环看看南王,又看看唐婉,脑子里是田嬷嬷交待的事情,一时之间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唐婉见她不动了,问她,“怎么了,可是祖母还有事交待?”   丫环赶紧摇头,行了礼赶紧退下去了。   她从亭子离开就直奔了老太太院子去找田嬷嬷,“嬷嬷,二姑娘和南王没有在一处,奴婢没有下手的机会。”   田嬷嬷闻言眉头立即挑了起来,“没有在一处,那二姑娘同谁在一处?”   “二姑娘同那一位俊俏的公子坐在亭子里,王爷则在摘花。”丫环如实答道。   这倒是奇了。   田嬷嬷吩咐丫环,“你再备些吃食在那里守着,瞅着机会就上去。”等丫环走了,她赶紧进去将这个消息报给了唐老太太。   唐老太太也是心惊,“难不成南王放着美人自己不用,反倒想给那穷小子做媒?”老太太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不行、此事绝对不行。”   绝不能让南王坏了自己的计划。   老太太问田嬷嬷,“丫环都安排好了吗?”   田嬷嬷应是,“老奴让那丫头在那候着了,随时准备出手。”   老太太还是不太放心,“走,咱们也去瞧瞧。”   田嬷嬷应了声是,赶紧给老太太拿了件披风,扶着老太太出了门。   眼下还没有出正月,天儿还是挺冷的,可是老太太赶到花园的时候身上却出了一层薄汗。   她径直来到亭子这里,见南王果真如田嬷嬷所说,在亭子外面的花丛自在的玩耍,而亭子里只在二丫头和隔壁的穷书生。   唐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却又发作不得,只得问南王,“王爷可是喜欢此花?”   她一面问一面打量南王,这位王爷哪里是个喜欢花的,她瞧着已经不知有多少朵娇花折在南王的那柄玉扇之下了。   听她说话,南王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继续用他的玉扇一下一下砸着花瓣儿,他回道:“这花是挺有意思的。”   回完了话,他似回过味来了,“老太太怎么到这里来了,可是不放心本王?”   这话唐老太太可不敢接,她不由朝亭子那里看了眼,只道:“我自是相信王爷的,只是眼下……”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便是不相信蒋润了。   南王心里直乐呵,面上也带着笑,“本王在这里呢,且这里又是大庭广众的,老太太没什么可不放心的,回去吧,待会儿直接让唐婉姑娘送本王出去就成了。”   这话说得客气,可是唐老太太却听出来了别的意思,这是让她有多远滚多远呢。   她不敢多待,看了田嬷嬷一眼,又用眼神示意另一边守着的丫环,“那行,王爷您慢慢赏花儿,我就不打扰您的雅性了。”   南王淡淡嗯了一声,唐老太太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走了两步她又停了步子,“王爷,我再让丫环送些吃食过来,二丫头到现在还没用早膳,王爷和她一起用一些吧。” 第30章 是亲了小哭包的脸还是………   听说唐婉还没有吃早饭, 南王淡淡嗯了一声,转身回了亭子。   丫环得了唐老太太示意端着吃食走过来,见几人坐在亭中, 她又犯了难,田嬷嬷让她想法子将二姑娘推入南王怀中, 可人坐着要怎么办?   她忽然灵机一动,端着汤羹来到唐婉身边,一个不小心,汤羹散了些到唐婉身上, 她心里盘算得好好的, 就在唐婉站起来察看的时候,她故意脚下不稳, 整个人往唐婉身上扑过去。   然而事实与她想像的相去甚远。   她眼看着坐一旁的俊俏公子将唐婉拉过去,她扑了个空, 整个人直直扑到了石桌上,这还不算什么, 她还看见就在她扑向唐婉的时候, 大姑娘唐媛不知从哪里冲出来,越过她一下子扑在南王身上, 南王被撞得直直向后倒下去, 大姑娘也跟着倒下去, 两人一上一下躺倒在地上, 紧紧贴在了一起。   简直辣眼睛!   唐婉也看傻了眼, 整个过程不过一瞬间的事情,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正坐在蒋润腿上。   她惊得赶紧站起来,脸也瞬间红了。   蒋润倒是淡定得不行,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不远处的唐老太太身上。   刚刚丫环过来的时候他便注意到唐老太太就在不远处看着, 眼下发现了这样的事情,老太太自然得过来瞧瞧的。   唐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老太太正往这边走过来,脸色沉得快滴出水来了。   她仔细回忆了下刚刚的情形,一下子便明白了什么。   刚刚若不是蒋润拉她一下,只怕她就要被丫环撞到南王身上去了,若这一幕落在老太太眼里,只怕南王不想娶她,老太太也是不依的。   她在心里冷笑一声,竟是没想到她的好祖母还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竟连孙女的名声也不顾了。   她的目光落在仍趴在南王身上的唐媛身上,大姐这般冲出来……怕是坏了老太太的计划了。   唐媛到这时才手忙脚乱的从南王身上爬起来,“王爷您没事吧?民女不是故意的,民女是看见这丫环想推二妹妹,一时情急才跑过来想阻止的。”   她这套说辞怕是只能骗骗她自己了,唐婉心道。   南王现在后背哪里都疼,若不是他反应快及时护住了头,只怕这会儿都要眼冒金星了。   他被撞出了一肚子火气,听见唐媛的解释,顿时将火气全撒到了丫环身上,“来人,将这丫环拖下去打二十板子。”   话音刚落,先前跟着他来的那一群人里瞬间走出两个人,架着丫环便往外走。   丫环完全傻眼了,直到被人架出去老远才反应过来,一个劲的唤着“王爷饶命”。   唐老太太就是这时候走进了亭子,她看也没看那个丫环,只冷冷扫了眼站在一旁的唐媛。   平日里瞧这个大孙女平挺乖巧的,关键时候却坏了她的好事,她气得不行,可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她便想要争取一下。   “王爷何时与大丫头好上的?”   南王平日里虽然不着调,但他三教九流见得多了,唐老太太这样的把戏实在不够他看的,闻言他只淡淡抬眸看了唐老太太一眼,语气也不带一丝温度,“唐老太太,话可不能乱,舌头不想要倒是可以直说。”   他惯常不发威,发起威来自有一股子气。   唐家虽是有钱,可到底是商户,没那个底气,唐老太太接下来的话顿时就说不出口了,她不由看向唐婉,南王待二丫头亲厚,若此话从二丫头嘴里说出来只怕效果会大不一样。   可唐婉这会儿低垂着眸子,根本没有看她,她急着想法子,却听蒋润说道:“王爷受了惊,咱们还是回府吧。”   蒋润说要离开,南王求之不得,当即应下来,“烦请唐婉姑娘带路。”   唐婉点头应下,唐媛可不干了,“王爷,你不能不对民女负责啊。”   她刚刚可是霍出去了,本可以马上就爬起来的,可她硬是在南王身上趴了一会儿才起来,两人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她只能嫁给南王了。   南王回头看着唐媛,眉头微挑,语气里了几分笑意,“这位姑娘,是你主动投怀送抱,却要本王负责是何道理?”   唐媛以为南王这是对她有意,当即娇羞一笑,“王爷误会了,民女是为了救二妹妹才冲过来的,没想着冲撞王爷。”   平日里美人见多了,眼前的女子太过做作,南王看着只想吐。   “呵,”南王突然冷了脸色,“本王还没追究你撞到了本王,你竟还有脸来让本王负责,”他语气又冷了几分,“唐府就是这般教你的?”   唐媛哪里想到他会突然变脸,闻言当即愣在了当场,直到南王带人走远了,她才反应过来,恨恨盯着唐婉的背影,“狐媚子。”   “啪!”   一个耳朵狠狠落在她脸上。   唐媛惊得回神,一下子就对上了唐老太太几欲喷火的眼神,“祖、祖母。”   另一边,唐婉将南王和蒋润两人送出了门,回到点绛院,她就将自己关在了房中练字。   一面练字脑中一面想着南王与蒋润的关系,她怎么想都觉得两人之间颇为别拗,许是白日里想多了,这天夜里,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蒋润不知为何出现在她面前,他手里拿着玉扇,身上穿着南王的衣裳,与她说:“本王才是南王。”   唐婉一下子惊醒,睁开眼,天光已经大亮。   晌午,夏枝一阵风似的跑进来,“姑娘,奴婢听说大姑娘的亲事定下来了。”   这么快?   唐婉不太相信,昨儿唐媛还在南王跟前投怀送抱呢,怎的一夜之间就定下来了?   “姑娘您别不信,是真的,”夏枝自幼伺候唐婉,对她的表情解读得十分到位,“还是上回来的那个钱媒婆来说的亲,对方据说是一个八品的小官,虽说官职不高,可大姑娘嫁过去直接就是官太太了,比咱们商户总是强上许多的。”   唐婉一下子就想到了周穆前几天与她说的话,没想到他说的竟是真的,竟还是门好亲,只是大姐的亲事如今定下来了,周穆会不会又上门来提亲了?   不知道为什么,唐婉心底里其实不太愿意他上门。   “她倒是好命。”春枝语气里有些不忿,大姑娘样样不如她们姑娘,凭什么能嫁这样的好亲。   “倒也不见得。”夏枝接口道。   唐婉也被两个说得来了兴致,接口问道:“什么意思?”   夏枝见将两个胃口吊够了,这才慢慢开了口,“对方虽是官身,却不头婚,原配妻子一年前染病过世了,留下了一儿一女,总得找人照顾,这才续娶的,咱们大姑娘嫁过去就有现成的儿女,且对方儿女都已经大了,好不好相处的还不知道呢。”   她们口中的唐媛这会儿正扑在刘氏身上哭得不能自已,“娘,女儿不想嫁,那人的年纪都能做女儿的爹了,还带着两个拖油瓶,女儿嫁过去哪有好日子过?”   刘氏也不愿意啊,那人只比她小了一岁,如何做她女儿的夫婿?   可是唐家老太太说了算,老太太都应下了,她能有什么办法?   刘氏只得安慰女儿几句,“这事儿也怨你,你说你昨儿做的那叫什么事儿?”   提到昨儿的事,唐媛也后悔了,没能傍上南王不说,还害得自己名节有损,更因此惹得祖母厌弃,若不是因为昨儿她自作主张,今儿这门亲事祖母也不会这般轻易就应下了。   这边母女俩抱头痛哭,那边钱媒婆刚出了唐府又去了周府。   周穆听说这门亲事算是说成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劳您帮我看个吉日再同我去一趟唐府,我要给唐二姑娘提亲。”   钱媒婆没想到他这般上心,她从唐府出来便听到些风言风语,本来话已经到了嘴边,她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应下周穆的话,转身走了。   可是她不说,周父周母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这个消息,回到家便竹桶倒豆子般,全与周穆说了。   “儿啊,那唐二姑娘不是咱们能肖想,你就忘了她吧。”周母语重心长的劝。   周穆刚听说的时候愣了下,随即又冷静下来,他坚定的摇了摇头,“娘,我会去与南王说的,若南王会聘唐姑娘为正妃,那我退出,可南王只是让纳她为妾,那我拼死也会护住唐姑娘的。”   周母闻言看向了周父,不由落下两行泪来。   他们的儿子怎么就这么轴呢?   这天晚上,老两口在房中商量对策,他们怎么也不能看着儿子去南王对抗,那不是拿鸡蛋去碰石头吗?   周父想了想,“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见周母殷殷看着他,他直接道:“咱们去找那位唐姑娘。”   唐婉这会儿正拿着信往后花园去呢,鼻子忽然感觉一阵异样,连打了两个喷嚏,虽没有感觉到冷,她还是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走到假山后面,她正准备放信,却听头顶上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唐姑娘。”   是蒋润。   想到昨日在坐在他腿上的情形,唐婉脸上有一瞬间的不自然,等她抬头看向蒋润时,已经恢复如初了。   “蒋公子怎的又在树上?”她不由抬头望天,“又在赏月?”   可是今儿天上并没有月亮,倒是星子密布。   果然,蒋润的声音带着笑意,“今儿是在观星。”   唐婉不置可否,“蒋公子好雅性。”   说罢,她便想将信放好好回去睡觉。   “唐姑娘又给她写信了吗?”蒋润明知故问,凤眼微微一挑,“姑娘不若将信交与我,我帮你交给她。”   唐婉其实不太想,她还在犹豫,忽然眼前一花,身子一轻,待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坐在了树上、蒋润身边。   她吓了一跳,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拿眸子瞪着蒋润。   蒋润凤眸微挑,指着天上一处让她看,“姑娘知道哪颗星是贪狼吗?”   唐婉这才注意到他的手指很好看,修长且骨节分明,指向某处时微微翘起,竟是说不出的秀气。   她不由去看蒋润的脸,今夜没有月光,即便是很近的距离,她也只能看见他脸的轮廓,与那日看到的冷峻刚毅不同,这会儿他整个人便似这天上的星,让人忍不住想要去靠近。   没等到她的回答,蒋润不由回过头来看她。   狭长漆黑的眸子陡然闯进唐婉的视线,即便是在黑暗的夜里,他的眸子依旧幽深透亮,似一汪清泉,直接印在了她心底。   这一瞬间,唐婉只觉得心像漏跳了几拍,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迅速漫延至全身。   蒋润也没想到一回头便看到她在看他,手还悬在半空忘了收回来,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他觉得他自己动了,待唇上传来一阵异样的温热柔软,他才猛的回过神。   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脸上就挨了一巴掌,小哭包带着怒意的声音也传进耳中,“……蒋公子自重。”   蒋润收回手,恨不得也抽自己一巴掌,他刚刚做了什么?   是亲了小哭包的脸还是……   他不敢再想,小哭包是他看着长大的,他这样做与禽兽何异? 第31章 青梅竹马   唐婉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房中的, 这会儿躺在床上,她心口仍跳得厉害。   脑子里不断重复着刚刚蒋润亲她的画面,蒋润的动作其实不快, 或者可以说得上是慢了,当时她眼看着他慢慢靠近, 本是可以避开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那般看着,竟是没想起来要避开, 等蒋润的唇落到实处, 她才似猛的发应过来一般,又惊又羞又怒, 几重心绪之下,她想了也没想便给了蒋润一巴掌。   想到这里, 她不由抬手轻轻抚了下自己的唇,唇上似乎还残留着蒋润的味道, 她心里又是一阵慌乱。   一墙之隔, 蒋润这会儿也正躺在床上发呆,他现在后悔极了, 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当时是哪个筋搭错了, 怎么就亲上小哭包了?   若是能重来一次……   他将被子拉过头顶, 实在没有脸再去想当时的情形。   几乎又是一夜没睡, 第二日, 蒋润顶着一双熊猫眼从房里出来,吓了福伯一跳。   “公子这是怎么了?”   蒋润说没事,他想了一夜,还是没想明白自己当是为何要亲小哭包。   吃过早饭, 蒋润脸色终于好了些,福伯正要将碗筷收下去,却被叫住,蒋润问他,“福伯,我问你个事儿?”   福伯停下手里的动作,“公子请说。”   蒋润有些不知怎么问出口,他轻咳了声掩饰尴尬,“那个,是这样的,福伯,昨天一位友人与我说他亲了一位姑娘。”   福伯听得不甚明白,亲了个姑娘这有什么好问的,亲就亲了呗,又不是他们公子亲了个姑娘。   “……公子想问什么?”   “就是……”蒋润想了想,“就是那姑娘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然就亲了人家。”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混账呢?   福伯不由皱起了眉,“公子那友人如今多大,那位姑娘又多大,别是个禽兽,将人家小姑娘养大,却觊觎人家小姑娘的身子?”   蒋润:……幸好刚刚没说是他。   “他与我一般大,那姑娘如今十六了。”   福伯一听这话顿时不高兴了,下意识就忽略了他后半句,“如公子这般大?那他应该娶妻了,既已娶妻还对人家小姑娘做这般行径,就是禽兽,公子往后可得少与这种人来往。”   蒋润有些汗颜,还得硬着头皮解释,“他至今也尚未婚配。”   听到这里,福伯似是听出了些意味,他们大景朝虽不似前朝那般祟尚早婚,可像他们公子这般年纪还未婚配者也实属少见,他脑中灵光一闪,莫不是这友人就是他们公子本人吧?   福伯一拍大腿,顿时明白了什么,想想自己先前说过的话,他顿时后悔不逘,公子好不容易主动一回,他可不能将公子再吓回去,他得推公子一把。   想到这里,福伯换上一副笑容,“既未婚配,那想来公子那友人定是十分喜欢那小姑娘了,不然也不会情不自禁亲了人家小姑娘了。”   喜欢?   情不自禁?   听到这两个词,蒋润怔愣了许久,脑子里一遍遍回忆这些日子与小哭包相处的点点滴滴,他也分不清那到底是不是喜欢。   他又问福伯,“喜欢一个人会是怎样的?”   这可难住了福伯,他自幼进宫,这辈子是没机会喜欢哪个姑娘了。   不过公子既然问了,他定是要答的,他想了想,“喜欢一个人,应是心里眼里都是她,也容不得她身边有其他的人。”   嗯,应该是这样的。   从前宫里的妃子为了圣上争风吃醋时似乎就是这样的,恨不得一个人霸占整个后宫,想来应该错不了。   蒋润闻言若有所思,他不由想到郭怀慎,又想到周穆,原先以为小哭包喜欢他们时,他心里就跟堵了巨石一般难受,但听到小哭包亲口否认,那难受的感觉几乎瞬间就不见了,似乎小哭包身边只有他一个人他才是最高兴的。   这般想来,福伯说得……似乎挺有道理。   但随即他又有了新问题,他喜欢上了小哭包,可小哭包是他看着长大的啊,这样会不会很禽兽,对,刚刚福伯也说他禽兽来着。   他这般想着,便也这般问了。   福伯恨不抽刚刚的自己一嘴巴子,后悔归后悔,他得找法子弥补回来,他想了想,笑道:“公子误会了,老奴先前不知道两人相差几岁,如今知道了,老奴又怎会那般想,照老奴,您那友人实在不必纠结,不过是相差五六岁,哪里就是看着人家姑娘长大的,这分明就是……”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的?   福伯绞尽脑汁,想了好半天终于想到,“对,青梅竹马,他们两人分明就是青梅竹马,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感情呢。”   蒋润闻言心里莫名涌出一股欢喜,青梅竹马?   听着似乎……挺有感觉的。   福伯将他的神情瞧在眼里,平日里公子的情绪从不外露,这会儿却高兴得像个孩子。   他心里偷着乐,替过世的太妃高兴,公子终于找着人陪他了,往后不再是一个人了。   正想着,院门被人砰砰作响,福伯赶紧去开门,便看见南王脸色沉郁的站在门口。   他想直接关上门,可南王的动作很快,肥胖的身子直接挤过来,福伯怕夹到他没敢用力,南王便一下子溜了进去。   蒋润站在院中,将他的动作看了个清清楚楚。   他现在后悔,昨儿跟这个憨侄子一起去唐家,想到胡同里好些人都见过他,他便与憨侄子说了自己的这处院子,他明明还叮嘱过他没有要事不要过来,可这话才说了一天,这憨侄子怎么就跑来了?   南王看到他脸色就更加不好了,“小皇叔,你的事儿我不想管了。”   蒋润挑眉,“又遇上事了?”   他太了解这憨侄子了,若没遇上事儿,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跑过来这么说。   果不其然,他才开口问,南王便将今早遇上的事儿全与他说了。   原来,周穆一大早跑到南王府表态度去了,南王现在想想周穆那欠揍的样儿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小皇叔,你说周穆那人是不是个傻子,居然还同我说,若娶小皇婶做正妃他便不与我争,若不然,他就要与我争到底,他哪来的底气,当别人都和他一般傻吗?”   蒋润失笑,这还真是周穆能说出来的,他想了想,既然如今他已经清楚的知道了自己的内心,那就容不得小哭包嫁给别人了,只是要怎么小哭包娶进门,他还得好好谋划谋划。   毕竟,发生昨晚那样的事,小哭包想必再也不想理他了吧?   见蒋润不答他,南王就更气了,“那周呆子一身的酸腐气,当真以为是个女子都能看得上他似的,要我说能看上他的都是眼瞎,小皇婶才看不上他呢,”他顿了顿,“小皇叔,你什么时候能将小皇婶娶进门啊?”   这样的日子他可过够了。   蒋润也想尽快将人娶进门,外头群狼环伺,不将人娶进来他心里也不踏实。   他想了片刻,“周穆既然让你娶,你便娶吧。”   “啊?”   南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了一会儿,他忽然惊得直往后退,神情更像是见了鬼,“不是,小皇叔你、你不会是在试、试探我吧?”   说话间他已经退到了门口,“我我我如今是真没那心思了。”   “你给我回来,”蒋润见他又要逃,赶紧将人抓了回来,“明儿你就大摇大摆去唐府下聘。”   不不不不不!   南王拒绝得十分明显,可是看到蒋润那饱含威胁的眼神时,他一下子就蔫了,过了好半晌才问,“那我聘小皇婶做侧妃还是做妾?”   “正妃”   “啊?”   正妃岂能儿戏?   南王现在欲哭无泪,他虽然不知道小皇叔打的什么主意,可即便是假的,他也不想娶这个正妃啊。   他这会儿后悔得要命,早知道就不来找小皇叔了。   *   唐府。   唐婉昨儿夜里也没睡好,她倒是睡着了,只是做了一夜的梦,梦里全是蒋润那张放大到最大的脸,醒来以后,她脸红心跳,简直不能直视自己了。   登徒子!   她在心里暗暗骂了蒋润一句,决定将这件事同蒋姐姐好好说一说,让她也当心些,不能也叫那登徒子占了便宜去。   吃罢了早饭,她就将自己关在房里给蒋姐姐写信,才写到一半,门外春枝的声音吃起来,“姑娘,门上传话有周大人的父母想见姑娘。”   周穆的爹娘?   他们见她做什?   唐婉想着他们到底是长辈,不见不太好,于是从房里出来,出去见人。   走到门房却没见到人,唐婉打发春枝去问问。   片刻后,春枝回来了,脸色有些奇怪,“门上说人刚被周大人接走了,还没来得及急通知咱们,咱们便来了。”   这么说周家父母是瞒着周穆过来的。   唐婉不由想到那日在宝珠阁门口周穆说的话,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下,周穆已经表达了他的想法,可是她的想法却未说与周穆听过。   她虽然觉得周穆样样都好,待她也真诚,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却是有些抗拒的。   就像刚刚,得知周家父母是瞒着周穆过来的,她便也猜了二老的想法,定是与周穆相反的,既然如此,她便更加不愿意了。   春枝见她好一会儿没说话,唤了声,“姑娘。”   唐婉回神,这才注意到两人还在门房,于是起身往内院走,脑子里盘算着若周穆真的过来提亲,该怎么让老太太拒绝了才好。   然而,她还没等来周穆,却先等来了南王。   次日一早,待听说南王上门来给她提亲的时候,她差点吓晕过去。   南王不是已经答应蒋公子了吗,怎么又来提亲了?   她让夏枝赶紧去打听情况,夏枝才走到院门口,老太太身边的绣兰就来请人了。   “二姑娘,老太太让您往正堂去一趟。”   都在正堂见客了,可见南王是正正经经上门的。   唐婉脚有些软,她想了好多,先前南王还想给她和蒋润做媒来着,可是这话说出来还没几天,怎么自己就来给他提亲了?   难道?   她想到了她扇蒋润的那一巴掌,莫非蒋润怀恨在心,在南王面前说了什么?   可那明明就是他轻薄在先,她若没点反应才不正常好吗?   唐婉忐忑得不行,一路被夏枝扶着才走到了正堂。   还未进去,南王的声音便传进了耳朵,“见了唐婉姑娘这几回,本王越发觉得她好,老太太放心,本王是聘她做正妃的,往后必定会善待于她。”   正、正妃?   唐婉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她不由看向夏枝,见夏枝也一副震惊的表神,她才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从前老太太只想让她给南王做个妾,如今南王想聘她为正妃,老太太断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果不其然,她还没想完呢,老太太就笑道:“民妇自是相信王爷的,说来也是咱们二丫头的福气,能遇上王爷这般待她好的人。”   唐家虽是商户,但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皇子娶正妻那是得圣上圣后允准,然后下圣旨方能娶的,可不是南王一句话就能做到的事情。   说到这里,唐老太太顿了顿,她问:“敢问王爷这事儿圣上和圣后可知道?”   说到这个,南王就恨不得把蒋润拖出来揍一顿,这么大的事情,小皇叔居然让他瞒着父皇母后,这要是被父皇母后知道了,哪里有他的好果子吃。   可想归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   南王煞有其事的点了下头,“这么大的事他们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宫里自有一套流程要走,本王先来吱会你们一声,免得你们到时手足无措的。”   唐婉闻言正要跨进来的腿便似灌了铅似的。 第32章 是场交易   南王的语气很有诚意, 可唐婉听来,却觉刺耳得很,不过纵使她再不愿, 也不得不抬脚跨进了正堂。   见她来了,唐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两年前,自从唐婉的容貌初现端倪开始,她便知道,这个孙女定能为唐家带来荣耀, 如今看来, 她果真没有看错。   南王看见唐婉进来,呼吸却不由得一紧, 总觉得有些心虚,但想到小皇叔关照的话, 他只得故意板起脸,淡淡扫了唐婉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唐婉给二人行了礼后, 便垂着眸子不说话, 静静坐在一旁听二人说话。   唐老太太以为她是害羞,也没有强求她, 只笑着同南王道:“这孩子定是不好意思了, 让王爷见笑了。”   南王闻言这才又朝唐婉看了一眼, 然后轻轻点了下头。   南王的态度也与先前有所不同, 唐老太太是过来人, 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   “老身院里还有事情,二丫头,你替祖母好好招待王爷,怠慢不得。”   唐婉低眉顺眼应了声是, 待唐老太太走远了,她这才抬眸看向南王。   今日的南王似乎与往常不太一样,往常他面上时常带着笑,叫她一点儿也看不出他身为王爷的威严,可今儿的南王脸上一丝笑意也无,若不是先前听他说是来提亲的,她定要以为他是来寻仇的。   她心里忐忑,可事关自己的终身大事,她还是大着胆子开了口,“王爷刚刚与祖母说的可是真的?莫不是哄骗祖母的?”   被戳中心事,南王心头一跳,但随即他又镇定下来,“本王娶正妃岂是儿戏,如何做假?”   不是做假?   唐婉不由觑了眼南王的神色,他端端正正的坐着,手里的玉扇闲适的摇着,说话的时候眼锋扫了她一眼便淡淡收了回去,完全是上位者的姿态。   唐婉心头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强装镇定,“王爷不是答应过蒋公子……”   “蒋公子?”提到蒋润,南王的声音严厉了几分,面上却勾出一抹嘲讽的笑,“唐姑娘怎还会提起他?”   唐婉心头更沉,听南王的意思,蒋润定是记恨上她了,也定是他在南王跟前说了什么,南王才来娶她的,可是为什么要娶她做正妃呢,她不过一个商户女,没道理啊?   她心里想了这许多,正想着怎么发问,却听南王道:“唐姑娘可别误会,他什么都没与本王说,只是昨儿在本王那里喝了一整日闷酒,醉了以后本王才从他嘴里套出了姑娘的名字,”说到这里,南王不由叹了口气,“蒋公子何等的风流人物,岂容姑娘这般践踏,本王觉得与其让他长痛,不如快刀斩乱麻,本王直接娶了你,他没了念想,过不了多久也就好了。”   唐婉闻言有些无地自容,她先前确实将蒋润想得太过不堪了些。   南王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眼底有片刻心虚,但还是将蒋润教给他的话全说了出来,“唐姑娘既无意于他,往后还请不要再提起他,过了今日,整个京城都会知道你即将成为本王的王妃,本王亦不想从你口中听到关于其他任何男子的只言片语。”   唐婉听得一愣,她无意于他……吗?   几乎一瞬,她又想到了前晚那个吻,手下意识想去抚唇,伸到一半,她才注意到南王正在看她,于是生生转了个方向,拨弄了下耳边的碎发,她现在心里有些乱,逼着自己不去想,可蒋润那张俊美中略显刚毅的脸总是跳出来,搅得她心神不宁。   唐婉狠了狠心,银牙咬上舌尖,痛楚的感觉瞬间取代了其他,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王爷,民女不明白,民女身份低微,如何当得起王妃?”   南王闻言唇角微勾,手中玉扇猛的合上,“问得好,你不问本王也是要与你讲清楚的,你要明白,本王与你的亲事只是场交易,不涉及其他。”   见唐婉还不太明白,南王继续道:“本王看中的就是你这身份,你也知道,本王喜好美人,这是天性,本王也从未想过要改,可那些个世家大族的女子规矩太多,本王若娶了她们,她们必定会管着本王,即便是看在她们母族的面子上,本王也是得收敛一二的,可是娶你就不一样了,本王知道你们唐府想要什么,本王可以给你们想要的,但前提是你不得干涉本王的任何事情,懂了吗?”   话落,南王执扇的手挑起唐婉的下巴,“再说了,你这张脸确实不错,商女低贱,娶回去,本王即便不愿碰,光看着也是舒心的。”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了,娶她回去就是当摆设的,她在南王府的地位连那些妾都是不如的。   唐婉听明白了,心里却没有多少感觉,她甚至想也没想便点了头,“民女知道了。”   她的态度倒是让南王愣了一下,想问她些什么,可担心会穿帮,终于什么都没有问,直接出了唐府。   南王前脚刚离开,后脚他聘唐婉为南王妃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唐府。   丫环将消息带进来的时候,赵氏正领着李姨娘、唐姝还有唐如在做针线。   李姨娘就是五姑娘唐如的生母,是赵氏一手抬举起来的姨娘,平日里李氏也是唯赵氏马首上瞻,连带着唐如也是如此。   闻言,唐姝的绣针一歪扎进了肉里,血珠儿冒出来,她却浑不在意,“二姐姐倒是好命。”   唐如瞧见了,赶紧扔了绣绷要给她包扎,“四妹妹可得当心些,母亲该心疼的。”   赵氏也瞧见了,赶紧让丫头拿了药膏过来给唐姝擦,然后才接了唐姝的话,“也不见得是好命,南王府姬妾那么多,既便是进去做王妃,日子只怕也不好过。”   李姨娘也接话,“倒不见得,二姑娘那相貌的确勾人。”   赵氏不屑,“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她长得再勾人,过了两三年,等人玩腻了,还不是一样的下场,”她轻嗤一声,“王府的后院哪有干净的,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姨娘不接话了,唐姝似是听进去了,不再去想那唐婉,反倒是唐如,她悄悄看了眼赵氏,实在想不明白,二姐姐也是母亲亲生的孩子,怎的母亲说起话来却这般刻薄?   二房,唐媛得知这个消息,又气得砸了屋子里的所有东西。   刘氏得了消息赶过来,就见宝贝女儿坐在一堆碎瓷片中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心疼得不行,想过去将人拉起来,又怕不小心扎到宝贝女儿。   唐媛见是她,哭得更凶了,“娘,祖母太不公平了,凭什么那个贱人能做南王妃,我就要嫁给那个带着一双拖油瓶的糟老头,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刘氏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甚至动过将唐婉的身世公诸于众的想法,可她知道绝对不行,唐婉的身世一旦爆光,整个唐家都会受到牵连,也包括她的女儿在内。   她想了想,只能从另一个方面安慰唐媛,“媛儿,那李大人可不是什么糟老头,他也还不到三十呢,且他上头已经没了爹娘,你一嫁过去就能当家作主,仔细想想,也是门极好的亲事。”   唐媛才不想听这些,“娘,可是那个贱人是要做王妃的,女儿这辈子都要被她踩在脚底下了。”   刘氏闻言也暗暗叹了口气,她这个女儿什么都好,就是太要强了。   唐婉回点绛院的路上收获了不知多少艳羡的目光和问候,可是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满脑子里都蒋润那张清俊无匹的脸。   回到院中,她直接将自己关在了房内,她需要好好想一想,冷冷静静的想一想。   其实客观的说,能做南王妃于她而言已经是很好的了,南王虽然荒唐了些,可她又不图他的人,若只是在南王府求个安稳,以她的心智想来并不难。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高兴不起来,不但高兴不起来,心口还泛着密密麻麻的疼。   脑子里再次想到蒋润那张脸,心口那阵疼就更剧烈了。   这一想,她一直想到了傍晚,等她推门出来,就对上春枝和夏枝两人担忧的眼神。   她微微一笑,“瞧你们担心得,我都是要做王妃的人了,哪有什么值得你们担心的。”   “那您为何将自己关在房里大半天?”连午饭都没有吃。   夏枝嘴快,春枝想拦也晚了,好在夏枝话一出口就意识到不该说了,直接将后半句给吞了。   唐婉笑,“想事情啊,突然天下落下个这么大的馅饼,不得好好想一想吗。”   春枝和夏枝对视一眼,没从她脸上看到什么不好的情绪,但两人还是不放心,春枝试探着问,“那姑娘想明白了吗?”   唐婉摇头,“还是没有全想明白,不过倒是想开了。”   夏枝不由揶揄一句,“那姑娘还要进去想吗?”   话落就收到春枝一记眼刀子。   唐婉被她的话逗笑了,伸手点了下夏枝的额头,“贫嘴,你们姑娘饿了,快去准备吃食,吃饱了才有力气想。”   听她说饿了,两个丫头顿时来了精神,赶紧去给她准备吃食了。   唐婉看着两人去忙着了,这才拍了拍心口,还好没被她们看出来,不然就太丢脸了。   她哪里是想了大半天呀,其实她坐下没多久就睡着了,一觉醒过来就是现在了,为了不穿帮,她特间在里面待了会儿才出来,结果一出门就发现两个丫头这么担心她,想来还有些对不起她们。   吃过了晚饭,她主动拉着春枝夏枝一起说了好一会话,才放两人离开。   两人离开后,她开始给蒋姐姐写信,昨天写的信她也没有送出去,不为别的,她是担心再遇到蒋润,那就太尴尬了。   可是今天这信却是不能不送了,她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总要找个人商量才好,蒋姐姐就是最适合的人选了。   扬扬洒洒写了一大堆,等写完,已经快要子时了。   她这才换了身全黑的衣裳,吹媳了房里的灯,轻手轻脚出了院子。   她总结了下经验,应是之前穿的都太显眼了才被蒋润给看见了,她今儿穿一身黑,只要她不说话,便能和这黑夜溶为一体,蒋润就没那么容易看见她了。   快到假山那里的时候,唐婉将兜帽也戴上了,若不注意,当真是不易被人发现的。   蒋润正坐要树上,他耳力极好,唐婉还未靠近他便已经听到了她的脚步声。   他顺着声音的来处看过去,霍,小哭包将自己打扮得跟个刺客似的,一身黑,连头也没有放过,她猫着身子,越是接近这里,脚步还放得越轻,活像个小毛贼。   蒋润饶有兴致的看着,冷不防,小哭包忽然抬头朝他这里看过来,他心头一惊,差点就弄出了动静。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小哭包,之所以等在这里,只是因为想看看她,自从弄明白了自己的心,他便无时无刻不想见到她,可他又怕吓着她,只能每天晚上等在这里,希望能见上她一面。   唐婉往树上看了好一会儿,今夜无星无月,她还真看不清树上到底有没有人。   她想,若蒋润在树上应该会唤她的,没唤她,他应当就是不在的。   这么一想,她终于放了心,俯身将信放进竹筒里,然后离开。   等看不见她的身影了,蒋润才从树上下来,轻车熟路取出信回了房。 第33章 想得挺美   信有三封, 从墨迹看不是一天写的。   蒋润一封封看过去,视线落在最后那封信上,信里的内容正如他所料, 写的是南王聘她为妃一事,将南王与她说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最后还说了她的想法。   蒋润盯着那处看了好几遍,小哭包倒是一点也不介意南王的态度,甚至还有些欢喜南王是这样的态度,想着凭她的聪明劲儿应该能在南王府安安稳稳苟一辈子。   呵, 想得还挺美。   不过她也只能想想了, 她这辈子是入不了南王府成不了南王妃的,只能做他的寿王妃了, 想来小哭包应该不会太抗拒的,毕竟南王那样的名声她都愿意做南王妃, 他寿王的名声在大景朝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好呢。   这么一想,蒋润原本还有些担忧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不过在小哭包成为寿王妃之前, 还得让她受些委屈, 毕竟唐府那一家子着实讨厌了些,特别是唐老太太, 从前对小哭包不管不顾, 等小哭包长开了, 她却想着用小哭包一辈子的幸福去换唐府的前程, 这样的人, 就是得让她亲身经历一回到嘴的肥肉飞了时,那种后悔不逘却又无能为力的、恨不得时光重来一回的感觉。   想了这么多,蒋润提笔开始回信。   *   次日,天刚刚蒙蒙亮, 周府大门便被人敲响了,周母打开门一看,竟是钱媒婆。   若问京城里对于婚姻嫁娶一事谁的消息最为灵通,那便只是媒婆了。   钱媒婆来说的正是昨儿南王去唐府下聘求娶唐婉一事,她打听得齐全,自然知道唐老太太已经应下了。   人家姑娘既然已经定下了,那周穆这边自然就不用再忙活了。   她之所以这么早过来,就是要赶在周穆上衙前将这一消息带给他。   周穆闻言愣了好半晌,“你说南王真的聘唐婉姑娘做正妃?”   钱媒婆点头,“这事儿假不了,正妃岂是儿戏,哪里是能够做假的?”   周穆却还是不太信,“皇子娶亲哪有这么简单,这事儿先别急着下定论,再看看便是。”   钱媒婆应了声是,随后小心的开口,“周大人,咱们先前可是说好了的,这桩婚事不管成不成,您给的那些钱子可是不退的。”   周穆点头,“这个自然,你也帮着跑前跑后好几趟,应该的。”   得了他的准话儿,钱媒婆放了心,起身告辞,“那我回去等大人消息。”   周穆也没耽搁,吃过早饭就直接上衙去了,他如今在翰林院做修撰,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他勤勤勉勉的干着,倒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今儿他到得早,院里才到了两三个人,正聚在一起说话。   他路过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心头便是一沉,他们说的正是昨儿南王亲自去唐府提亲一事。   “堂堂王爷,竟亲自去提亲,可见南王爷当真是很重视的。”   周穆听了浑身不自在,头一回觉得在院里的时间有些难熬。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消息不单翰林院里在议论,今儿一早,整个京城都在说这件事儿,朝堂上,甚至有御史也提到了这件事情,景和帝当朝就将南王骂了个狗血淋头。   散了朝,他即刻命人将南王逮进宫里来。   那人到南王府的时候却晚了一步,他进宫回话,“圣上,南王爷前脚儿被圣后娘娘请去了。”   景和帝正在气头上,扔下折子直接便去了张皇后宫里,一进内殿便听见南王的声音,“母后,不是儿臣要娶的,是小皇叔,小皇叔逼着儿臣娶的。”   景和帝更气了,也不让宫人通传,大步迈进去,照着南王的后脑勺就给了他一巴掌,“自己做下的事,还想往你小皇叔身上推,朕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儿子来?”   南王简直要冤死了,只能用求助的小眼神看向太子。   太子努力绷着才没有笑出声来,接收到南王可怜巴巴的求助,他起身朝景和帝和张皇后作了一揖,“父皇、母后,四弟虽然平日里胡闹了些,但大事上向来是有分寸的,不妨听他说一说具体到底如何。”   他低头作揖的时候,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小皇叔向来持重端方,他早就好奇到底哪样的女子才能入得了他的心了。   南王不住的点头,“对对对,太子哥哥说得对,父皇、母后,儿臣真的是冤枉的。”   太子的话还是有用的,景和帝还是气,但到底给了南王辩解的机会,于是南王如筒倒豆子般,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   张皇后听完就纳闷了,“有礼既然喜欢那姑娘,为何要让你娶?”   南王摇头,“这个儿臣哪里知道呀。”   景和帝一听这话气又上来了,“这么大的事,不问清楚你也敢应,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亏心眼的儿子?要是换成旁人,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   南王小声嘀咕,“旁人我才不这么帮呢,我又不傻。”   这回不用景和帝动手了,太子离得近,也忍不住往他后脑勺来了一下,“你不傻,你不傻怎么不知道问清楚呢?”   挨了两巴掌,南王是冤上加冤,他捂着后脑勺,“我问了小皇叔也不会告诉我啊,他那性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这句话倒是没说错,”景和帝不气了,他现在也同太子一样好奇,与其逮着个一问三不知的问,不如将正主儿招进宫来问。   “来人,传寿王进宫来。”   大半个时辰后,蒋润也到了皇后宫里,“有礼见过皇兄皇嫂。”   蒋润同太子一样大,自生出来就是张皇后一手带大的,虽说是小叔子,可在张皇后眼里心里,早就把他当作了自个儿的儿子,她看着这个“儿子”真是哪哪儿都满意,只除了不愿成婚这一点。   张皇后还要想着怎么委婉的将话说出来,景和帝却已经开门见山问出了口,“老四说他娶那商户女是你逼的?”   蒋润点头说是。   张皇后被他干脆的态度弄得愣了一下,“为何?”   这回蒋润没有直接回话,而是看向立在一边的太子和南王,“你们先出去,这件事情我单独同皇兄皇嫂说。”   太子:……   我不就是想听个八卦,怎么就不给个机会呢?   南王:……   敢情我那两巴掌白挨了,居然都不让我知道。   等两人心不甘情不愿的出去了,蒋润这才给上首两人作了一揖,“皇兄、皇嫂,这件事儿有些复杂,需要你们下旨给老四和小、唐姑娘赐婚。”   “胡闹!”   圣旨岂是儿戏,景和帝想也没想便出口训斥,可才说了两个字就被张皇后瞪了一眼,“有礼好不容易看上个姑娘,胡闹一下怎么了?”   景和帝:……竟无言以对。   “不过……”张皇后顿了顿,还是说出了心里的顾虑,“正妃之位不可儿戏,不如赐个侧妃如何?”   景和帝:……皇后和弟弟都不将圣旨当回事怎么破?   蒋润想了想,问,“侧妃可让钦天监合八字定日子吗?”   按理侧妃不需要如此严格,但蒋润既然要求了,张皇后自然是想成全他的。   张皇后闻言看向景和帝,景和帝无奈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你若要求,可以加上去。”   蒋润满意的点头,“那就侧妃吧。”   见他满意,景和帝终于忍不住问他,可语气已经完全不是对南王说话时的模样了,反倒有些语重心长,“有礼啊,你要办的事情朕和你皇嫂都能应下,可你得跟我们说说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正如你皇嫂所说,你好不容易看上个姑娘,我们自是替你高兴的,可你这动静似乎太大了些啊。”   蒋润在被内侍请进宫时就知道定然是南王娶妻的事情暴露了,不过这么大的事情,他本也没想能瞒住,刚刚支走太子和南王就是为了同他们说清楚,这会儿景和帝问起来,他自然将自己的打算都说了。   张皇后听完不由笑出了声,“这敢情好啊,你们这也算是青梅竹马、知根知底了,先前我还担心你是被那女子迷惑了,这下心可以放回肚子里了。”   景和帝也笑,“你这孩子,要么不开窍,一开窍就使这般的手使,朕都有些同情朕那未来的弟媳了。”   话落,景和帝又收到了来了自张皇后的死亡凝视。   *   帝后取笑蒋润的时候,唐府也迎来了一位客人。   郭夫人梅氏也听说了这件事情,她担心唐婉,想派人来请,又担心唐婉不肯出门,索性自己亲自来了。   与唐老太太客套了几句,梅氏点名要见唐婉,唐老太太自然不能拦着,便让绣兰领她去点绛院。   点绛院着实偏僻了些,在梅氏以为快要走出唐府院墙的时候,一处小小和院落出现在视野里,月洞门上是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点绛。   梅氏脚步不停,问绣兰,“可是那处院子?”   见绣兰点头说是,她这才说道:“这院名倒是不错。”   言下之意便是除了院名,其他就不见得好了。   绣兰微微一笑,权当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给她解释,“这个院里是二姑娘自个儿起的,奴婢也觉得这个名儿好听。”   说话间便到了点绛院门口,夏枝正在院子里做活儿,见人来了赶紧直去通传。   不过片刻,唐婉从屋里迎出来,眼里尽是笑意,“郭夫人,您怎么亲自来了?”说着,她又朝绣兰点了下头,“有劳绣兰姑姑了。”   绣兰客套了两句,走了。   梅氏一直仔细观察唐婉的神情,见她不似有伤神的模样,放了些心。   唐婉将人迎进去,给人上了茶,“夫人直接派人来唤我过去就是了,还劳您专程跑一趟。”   梅氏拉着她的手,“我都听说了,也不知是真是假,毕竟这种事儿得宫里说了算,但我还是担心你,想来看你一眼,也想问一问,你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若是不愿,我让老爷进宫去求一求圣上。”   唐婉有些动容,生怕梅氏又为着她惊动了郭大人,连忙应道:“我是愿意的,夫人不必为我操心。”   梅氏闻言眼泪止不住的掉,“南王虽说本性不坏,可他后院里实在乱得很,你若真嫁过去,往后不见得好。”   唐婉替梅氏擦掉眼泪,“夫人不必担心,我所求不过是一处安身立命之所,并无争宠斗艳的心思,我不争,日子便不那么难过了。”   次日,宫里下了圣旨,赐唐府二姑娘唐婉给南王做侧妃。   来宣旨的是宫里的太监 ,浩浩荡荡排了长长的队伍,人还未走近,整条胡同的人就都知道了。   待宣旨的太监一离开,这个消息便似长了翅膀一般,飞往了京城各处,不过半日,整人京城便都传开了。   昨儿周穆还不愿相信自己看上的姑娘被他人聘了,今儿这道圣旨一出,他不相信也得相信了。   他一个人躲在角落伤心落寞,本想着熬到下值就能回家去了,可是没想到临下值了,他却被上锋叫住了。   上锋也不和他客套,将一纸调令放到他面前,“本来以你的资历尚不足以胜任,但圣上看中你,想让你提前历练,你好好表现,将来前途无量啊。”   若放在年前,周穆肯定能高兴得疯掉,可是现在这调令与南王的赐婚圣旨同一日下来,就由不得他不多想了。 第34章 请恕孙女不能从命   从翰林院出来, 周穆心里想着事,脚下也漫无目的的走着,等反应过来时, 人已经站在了唐府门口,他觉得这或许就是天意, 让他在离京之前还能再见唐婉姑娘一面。   他往门房手里塞了一点碎银子,“这位小哥,我是周穆,想见见你们二姑娘, 劳烦小哥帮忙通传一下, 就说,”他顿了顿, “就说我即将离京赴任,想在离京前当面与她道别。”   门房认识他, 去年的探花郎,前两日还来过他们唐府, 当下接了银子便进去通传了。   周穆在门口等着, 不由便想记第一回 见到唐婉时的情形,那时她站在树下和郭夫人说话, 他远远看了她好一会儿, 直到人离开他才收回了目光, 那时他便对她起了心思, 但到底只是见了一面的姑娘, 他本以为很快就会忘记的,怎么也没想到会再次与她相遇。   上元节那天,她挽着郭夫人的手臂,他看着她笑, 看着她和郭姑娘玩闹,心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那日他便知道,他彻底沦陷了。   那时去南王府与南王理论他其实是做了一番权衡的,他觉得以南王之尊,断不会娶一介商户女做王妃,即便南王想娶,宫里圣上和圣后娘娘也不会允许,所以他才有底气说出那样的话来,可他失算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南王竟能说服圣上圣后,尽管宫里的圣旨不是封唐婉为正妃,但侧妃之位也足以令他动容。   南王是圣上和圣后的嫡子,他的侧妃,若无意外也必将是名门贵女,南王得是多在意她,才能说动宫里那两位册封一介商户女为侧妃?   他不敢想,也不愿意想了。   与南王相比,他输得彻彻底底。   余光瞥见一名女子走近,周穆定了定心神,满腹的话想要与唐婉说,待看清女子的容貌时,他顿时噎住了。   来人根本不是唐婉,而是她身边的婢女夏枝。   夏枝冲他福了福身,“周大人,我们姑娘说了,如今她有婚约在身,不便与公子相见,她有句话让奴婢转述给公子。”   周穆眼里掩藏不住的失望,夏枝只当没看见,接着道:“我们姑娘说,她与公子本就是萍水相逢,当面道别就不必了,她还说,公子能得此机会乃是好事,她祝公子官途顺遂,早日觅得良人。”   “没了?”周穆没想到唐婉只让下人带了这么一句话,一时间笑容都有些挂不住了。   “没了。”夏枝福了福身,“奴婢告退,周大人走好。”   回到点绛院,夏枝脸上的表情才垮下来,“姑娘,您没瞧见当时周大人那失望的样儿,奴婢瞧着可心疼了。”   唐婉正在吃晚饭,闻言,嘴里的一口汤差点儿喷出来。   春枝忙过来捂夏枝的嘴,“你这婢子脸皮怎这般厚,在姑娘跟前瞎说什么?”   夏枝挡开她,“哎呀春枝姐姐,这里就咱们三个人,我还不能说说心里话嘛。”   春枝:……   你那叫心里话?   分明是作死的话。   “行了,”唐婉劝开两人,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本就对周大人无意,往后不可再在我面前提起他了,只当从未出现过,入了南王府以后,一言一行皆需谨慎,夏枝,你这口没遮拦的毛病得改改,不然我可不敢带你过去,没的给你招祸。”   夏枝一听连忙保证往后不会再犯这事儿才作罢。   吃过了晚饭,唐婉让春枝和夏枝两人将先前南王送来的那几大箱衣裳抬出来。   春枝还在纳闷儿,夏枝却已经明白了,“姑娘可是要穿那些衣裳了?”   唐婉点头说是,“如今我已经被册封为南王侧妃,穿南王送的这些衣裳就没有人敢说什么了,你们给我挑一身,明儿郭姑娘生辰,我好穿着去。”   次日,唐婉一早去了唐老太太院中,“祖母,今儿是郭姑娘生辰,孙女前些日子同您说过的,郭姑娘邀请了我去。”   唐老太太记得这件事情,当时她还让唐婉去定珠阁挑了首饰,闻言,她点头,“去吧,把你四妹妹也带上,让她跟着你见见世面。”   唐婉正在出门的脚步一顿,“祖母,请恕孙女不能从命。” 第35章 大庭广众   “怎么, 还没嫁进南王府呢,翅膀就硬了?”老太太冷笑一声,觉得有必要敲打敲打这个孙女了, 她凌厉的眸子扫向唐婉,“二丫头, 你得记住,你的根在唐府,不管走多远,你都是唐家的人, 唐家好, 你才能好。”   唐婉轻轻应了声是,却没有松口, “祖母,不是孙女不想带四妹妹过去, 都是嫡亲姐妹,孙女若能帮自然是愿意帮的, 孙女这般实在是为了大局着想。”   “大局?”唐老太太一挑眉, 示意唐婉说下去,她倒要听听她能说出什么来。   “祖母您也知道, 四妹妹虽然与孙女是一母同胞, 但她一向不喜我孙女, 连面子上的功夫都懒得做, 今儿郭府人多, 且多是京中贵女,若在人前闹了笑话,丢的不单单是咱们唐府的脸,毕竟孙女如今已经算是南王府的侧妃了, 身后还有南王爷,如今孙女还未嫁过去,若因四妹妹让南王丢脸惹了他不快,他不愿娶孙女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话说得倒是在理,唐老太太不由看了唐婉一眼,倒没有因这番话就改了主意,她心里有自己的考量,且前几日也已经答应了赵氏,她拉过唐婉的手放在手心里,“你顾虑的倒也没错,这样,”转身吩咐田嬷嬷,“你去将四丫头叫过来,我嘱咐她几句。”   唐婉听她这般说话便知今儿定是得带着唐姝去郭府的,她倒不意外,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只不过不愿轻易应下罢了。   等唐姝过来,唐老太太交待她在郭府务必要听唐婉的,唐姝乖巧的应下,唐婉便带着唐姝去了郭府。   郭宜庭的及笄礼办得很是隆重,京中好些贵女都过来了。   唐婉和唐姝被丫环领进花厅的时候,郭宜庭正被贵女们围在中间说话。   见到唐婉来了,郭宜庭立即高兴的迎了上来,“唐姐姐你可算是来了,”目光落在唐婉身后的唐姝身上,她就当没有看见,只拉着到自己身边坐下,将唐姝一个人晾在了门边上。   贵女们个个都是人精儿,郭宜庭这般举劝,她们便知与唐婉同来的那个女孩儿不受郭宜庭待见,于是纷纷当作没有唐姝这个人,视线都随着唐婉过来了。   唐姝一个人被晾着有些委屈,这要是在家里,谁敢这般对她?   可眼下是在郭府,她明知道自己被故意忽视了,也不能表现出来,面上勉强挂着些笑意,她自己找位子坐下,不理她就不理她吧,反正她来也不是为了她们,她是为了郭公子才来的。   哼,等日后她成了郭公子的夫人,看她们哪个还敢瞧不起她。   郭宜庭给贵女们介绍唐婉,“这便是我唐姐姐,闺名唐婉,我没有骗你们吧,是不是长得跟天仙儿似的。”   郭宜庭这般介绍的时候,唐婉在她脸上看到了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她不觉失笑,果然是个从小被宠大的孩子,哪有这般夸人的。   又一一给唐婉介绍了在座贵女的身份。   唐婉的大名这几日贵女们都已经如雷贯耳了,先是南王亲自上门提亲,而后又是圣旨赐婚,她们想不知道都难,只是她们怎么也没想到今儿会在这里见到本尊。   贵女们审视的目光从上到下好好打量了唐婉一番,越看,她们越觉得南王果真眼光独道。   眼前的女子身上自有一股子仙气儿,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特别是那双眸子,空灵幽静,像一幅山水画,让人一眼便想沉醉其间,这样的仙子直叫人不敢亵渎,可她又不是单纯的仙,眉梢自带一股风情,往下,腰枝纤细、不盈一握,柔弱中又似有一丝媚态,两相结合,又仙又欲。   贵女们越看越心惊,她们是女子看到都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男人。   唐婉从容让她们打量,见众人收回了目光,这才从夏枝手里拿过礼品盒递到郭宜庭手上,“生辰礼,打开来看看,保管你喜欢。”   郭宜庭闻言迫不急待打开盒子,见是一套碧玺首饰,激得一把抱住了唐婉,“唐姐姐,这套首饰太好看了,我好喜欢。”   说着,她将盒子转了个个儿,将里面的首饰展示在众贵女面前,贵女们原先都以为不过是套寻常的首饰,待目光落下,才齐齐发出一声惊叹。   碧玺虽算不上很珍贵,可是这般成色且成套的,就比较稀罕了。   其中光禄寺少卿周显家的嫡女周眉意不由“哇”了一声,“这套首饰当真好看,”她看向唐婉,“唐姑娘,我能问一下是在哪里买的吗?”   唐婉正要回答,门外传来一道清脆含笑的声音,“宜庭。”   唐婉抬头一看,霍,还是位熟人,那日在宝珠阁买走粉玉的那位绿孔雀,今儿她穿了桃粉色的绣暗纹的襦裙,走进来的时候高昂着头颅,虽然不穿绿,但那姿态仍然像只孔雀。   众贵女也朝绿孔雀看过去,郭宜庭率先唤了声,“许姐姐。”   她语气轻快,显然看见绿孔雀也是很开心的。   许敏这时候也看见了唐婉,脸上的笑意顿时淡了,“你怎么也在这里?”   那日回去以后她还派人去打听了唐婉,可打听了一圈也没听说京中哪个权贵家有这样一号人物,她本已以将唐婉忘了,没想到却在这里又遇见了。   郭宜庭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又笑开了,“原来许姐姐与唐姐姐认识,那我就不需要给你们介绍了。”   “不认识。”   许敏回答得很生硬,她的目光落在唐婉身上,唐婉今儿穿了身粉紫色绣缠枝纹的襦裙,样式一看便知出自尚衣阁,同是粉色系,她竟被比下去了半分,这叫她的心情如何能好?   许敏的不高兴全写在脸上,眼见着气氛有些凝滞,兵部尚书家的嫡女王杳出来打圆场,“我来给你们介绍,”她知道许敏的性子,最是要强,于是先给许敏介绍,“这位是唐婉唐姑娘,”再给唐婉介绍,“这是许姑娘,忠勤伯府的嫡女。”   唐婉之前就听周叔提过,知道许敏的身份,但也是才知道她姓许,她稍稍点了下头,“许姑娘。”   许敏却不像她这般淡定,唐婉?原来她就唐婉,南王的那个侧妃!   在这里遇见原以为会是个劲敌,这下她倒是放了心,面上缓和了许多,也低头示意,“唐姑娘。”   都被赐给南王做侧妃了,自然没资格和她争了,南王到底是正儿八经的王爷,他的侧妃总要给几分面子的。   众人不知道她心里所想,但今儿是郭宜庭及笄礼,众人都不想气氛太过尴尬,见两人互相见了礼,周眉意便将话题扯了开去,“对了宜庭,梅姨请了哪家的夫人来给你挽发?”   在大景朝,女子及笄便需挽发,及笄礼也俗称挽发礼,讲究的人家会请德行兼备的长辈来替自家姑娘挽发。   “是英国公夫人。”   这话一出又换来不少贵女艳羡的低呼,英国公夫人在贵女圈很有威望,这些年她很少出来参加活动,能请得动她着实不容易。   郭宜庭没注意到,她这话一出,许敏的脸色又不好了。   许敏是去年及笄的,本来也是想请英国公夫人给她挽发,但被婉拒了,这才隔了几个月,英国公夫人却愿意来给郭宜庭挽发,她心里自然有些小九九。   这时候,又有人起哄,“许姑娘,你给郭姑娘带了什么生辰礼来呀?”   在座的贵女们都知道,许敏和郭宜庭的关系向来要好,想必许敏带来的贺礼也是极好的。   许敏让丫环将礼物捧上来,“是一套宝珠阁的首饰。”   也是首饰?   贵女们心下好奇,迫不急待让郭宜庭打开,盒子里躺着一套翠玉首饰,玉的成色不是最好,但胜在形状奇巧。   “说来也赶巧,我那天去宝珠阁的时候掌柜的正在往柜台里放这套,说是新到的货,我瞧着挺别致,想着宜庭应当会喜欢。”许敏说道,声音里还带着些自得,宝珠阁的首饰每一套都不便宜呢,不是寻常闺阁姑娘能随便送得出手的,她问郭宜庭,“可喜欢?”   郭宜庭自然说喜欢,但两相对比,她心里却更喜欢唐婉送的那套。   许敏说完,没有收到预想中的艳羡目光,她有些意外,目光一扫,便看见了桌上的另一个盒子,里头躺着一套碧玺首饰,不论做工样式还是成色,都比她送的这套要好。   她的笑顿时就僵住了,这套碧玺首饰是谁送的?竟将她完完全全压住了,她在厅里扫视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唐婉身上,正要说些什么,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妹妹这里可真热闹。”郭怀慎走了进来,手里还托着个鸟笼子。   听到这声,一直坐在角落毫无存在感的唐姝倏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郭怀慎面前,“郭公子。”   厅里本就因为郭怀慎先前出声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郭怀慎身上,所以唐姝的这一举动就完完全全落在了所有人眼中。   自己心心念念的男人被别的女人惦记上,还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娇滴滴的唤人,意图勾引,呵,这女人胆子也忒大了,当她许敏是死的不成? 第36章 英国公夫人   许敏的脸色顿时冷下来, 在场的贵女几乎都知道许敏对郭怀慎的心思,或者说,几乎整个京城的勋贵都知道, 所以即便有贵女对郭怀慎也起了心思,当着许敏的面也不会表现出来。   忠勤伯府如今正得圣宠, 许敏又是个霸道要强的性子,贵女面上自然能避则避。   当然私底下也有贵女暗暗较着劲,毕竟,许敏都这般高调了, 郭怀慎也从未回应过, 显然是对许敏无意的,也就许敏当局者迷, 看不清罢了。   这会骤然见有女子敢当着许敏的面给郭怀慎献媚,众贵女们佩服的同时, 又都在心里默默为她点了根蜡烛。   唐姝也没想到自己下意识的一个举动竟引得花厅里众人的目光全落在自己身上,她有些不好意思, 想要往后退可腿却不听使唤, 眼前便就她心心念念了许久的郭公子,人都在眼前, 她哪里还有理智可言。   “唐四姑娘。”   郭怔慎的目光只在她身上扫了一下便移开了, 他一点也不想看见唐姝, 看到她, 他就会想到上回去唐府时看见的唐婉被她欺负的一幕, 没将人赶出去就已经是他教养好了。   见唐姝又往自己身前走了一步,郭怀慎下意识就让出去一步。   许敏就是这时候嗤笑了一声,“唐四姑娘是吧?没瞧见怀慎哥哥不待见你吗?还巴巴的往上凑,这不是犯贱吗?”   自小到大, 唐姝哪里被人这般当面骂过,当即脸涨得通红,一双美目盈盈含泪,好不可怜的模样望着郭怀慎。   许敏见到她这副神情,更是气不打不处来,“哟,唐四姑娘可脸做,还不让人说了,我也没说什么呀,怎的就哭了?是不是要怀慎哥哥把你抱在怀里哄一哄你才会高兴啊?”   许敏的毒舌在贵女圈是公认的,可唐姝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她被骂了,还不让她哭,这人怎这般霸道?   她顿时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四下里瞧了一圈,也没见有个人出来帮她说说话,她心里顿时更委屈了,目光不由落在唐婉身上。   唐婉暗暗叹了口气,就知道唐姝今儿会出纰漏,却没想是当着这么多的人面。   她正要说些什么,郭宜庭却抢先开了口,“哥哥,这鹦哥儿是送我的吗?”   郭宜庭虽然不喜唐姝,可唐姝是唐姐姐带来的,打她的脸就是打唐姐姐的,于是她这才出面给她解围。   她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郭怀慎手里的鸟上,只见笼子里鹦鹉通体翠绿,只喙上有一圈儿黄,漂亮得紧。   郭怀慎点头说是,朝笼子里的鹦鹉儿吹了声口哨,那鹦鹉便似得了令一般,扯着嗓子高声叫唤,“妹妹生辰快乐,妹妹生辰快乐……”   几嗓子叫下来,花厅里的气氛顿时就热闹了,唐姝也被人忘到了一边。   笑闹间,郭夫人梅氏领着英国公夫人进来了,众贵女纷纷给两人见礼。   英国公夫人柳氏年过半百,在京中颇有些名望的,对孙辈的贵女们也很是和气。   梅氏挽着她一进来,她就笑着问,“老远就听见你们的笑声,说什么高兴的事儿呢,说与我听听,让我也乐呵乐呵。”   郭宜庭上前挽住她另一只胳膊,“夫人,咱们在同那只鹦鹉儿呢,这畜生精得很,能说不少话呢。”   英国公夫人一听也来了兴致,待瞧见笼子里的鹦鹉,忍不住夸了句,“这鹦哥儿倒是好看。”   她一夸,鹦鹉便也跟着夸,“好看好看好看……”   花厅里顿时又笑作了一团。   梅氏看着时辰差不多了,请众人移步到正堂,那里早已摆好了及笄礼所需的一应事仪。   唐婉走在众人后头,唐姝走在她身边,她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心里气唐婉之前没有帮她说话,她小声质问唐婉,“二姐姐先前就看着我那样被人欺负?”   唐婉心里嗤笑了一声,自己丢人被人当面骂了,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还口,现在倒是有脸质问起她来了。   唐婉正要说话,走在她前面的周眉意突然回过头来挽住她的胳膊,“唐姑娘,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唐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周眉意拉着往前走了好几步,与唐姝拉开了一段距离。   周眉意其实根本没什么问题要请教唐婉的,她只是听到了唐姝质问唐婉的话,心里不喜唐姝,给唐婉解围而已。   这会唐婉被她挽着,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但也不好直说,想了想,便问,“唐姑娘,我想问你送给宜庭的那套首饰是在哪里买的。”   “宝珠阁。”   说话间已经到了正堂,梅氏招呼众人坐下,依着俗礼挥指郭宜庭上午叩拜,最后便是让英国公夫人替郭宜庭挽发,整个仪式做下来整整花了大半个时辰的。   礼毕,梅氏招呼唐婉上前来,唐婉原本坐在最末端,若不是刻意留意,谁也注意不到她的存在。   梅氏这话便是让众人的目光都聚到了唐婉身上,正堂里安静下来,众人都觉得梅氏应该会说些什么。   忽然“啪”的一声,众人看过去,是英国公夫人手里的梳子掉在地上,英国公夫人却似未觉,只怔怔的看着唐婉。   过了一会儿她这才反应过来,又看了唐婉一眼,给自己打圆场,“这是哪家的孩子,长得太俊了,我这第一眼都看傻了。”   “她便唐婉,前几日刚被圣上赐给南王做侧妃了。”梅氏一面说一面笑,“不止是您,我第一眼上瞧见这孩子的时候也同您一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唐婉看看英国公夫人,再看看梅氏,总觉得这两人话中有话,且英国公夫人瞧她的神情也不太对。   礼成了,梅氏留下唐婉说话,让郭宜庭招呼众贵女们去花园里逛逛。   唐姝想留在听,可梅氏却让她跟着郭宜庭走,她没办法,只得跟着众人往花园去了。   妹妹的及笄礼既已成了,郭怀慎便没了留下的理由,待出了正堂,他便辞了众人离开了。   郭宜庭带着众人直奔花园,她说:“前几日园子里进来些新鲜的品种,我带你们去赏赏。”   贵女们还是都挺喜欢赏花,闻言都欢快的跟郭宜庭往前走,许敏去故意落在了后头,渐渐走到了唐姝身边。   唐姝脑子里还都是郭怀慎先前拎着鸟笼进来时那俊美无双的样子,冷不防身边多了个人,她一抬头,就对上了许敏不怀好意的笑容,她心头一突,下意识就想要离开,可是已经晚了。   许敏趁着众人都在前面走,没人注意她们这边,将唐姝往旁边的池子一推。   扑通!   落水声引起了前面众人的注意,许敏顿时戏精上身,“呀,唐四姑娘,我不过说了你两句,你不用这般想不开直接跳湖了啊。”   众人一听,纷纷赶过来相救,她们即便再不喜唐姝,也不能见死不救。   唐姝很快被救上来了,人没有事,不过全身都湿透了,也受了惊,整个人哆嗦得不行。   郭宜庭赶紧让婆子拿了毯子来给她裹住,又让丫环将唐姝带到她房间里去,拿了平日里自己没怎么穿过的衣裳给唐姝换上,这才吩咐丫头去通知梅氏。   梅氏这会儿正和英国公夫人还是唐婉在一起呢。   众人都离开了,英国公夫人这才仔仔细细的打量唐婉,然后看向梅氏,眼泪里含着泪花儿。   梅氏却是笑,“夫人,这孩子长得同阿慈当年几乎一模一样,我知道这些年您一直惦记着阿慈,便想着让您也见一见。”   果然,梅氏的话解了唐婉心中的疑惑,这英国公夫人同梅氏一样,都将她认作了另一个人。   英国公夫人还在消化梅氏的话,梅氏便给唐婉介绍,“英国公夫人是阿慈是舅母,她没有女儿,把阿慈当作女儿疼的。”   这么一说唐婉就明白了,她笑了下,“能解夫人多年相思,是我的福气。”   “真是个好孩子,”英国公夫人越看她越满意,也生出了和梅氏一样的遗憾,“要是阿慈的孩子就更好了。”   正说着,外头丫头来报,“夫人,姑娘让奴婢来传话,唐四姑娘刚刚落水了,人没事已经救上来了。”   唐姝是客人,她落了水,做为主家,梅氏都应该去看一看的,唐婉自然也得去看一看,英国公夫刚见了唐婉,这当口一刻也不愿她离开自己的视线,于是也跟着一起过去看。   唐姝被郭宜庭安置在自己院子耳房里,这时候,她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身上裹着毯子,可是还冷得厉害。   眼下才二月,虽然已经开了春,但湖水还是冷很的,她又娇生惯养惯了,突然来这么一遭,她哪里受得了。   唐婉刚一进来看到的便是唐姝抱着毯子在发抖,她赶紧走过去,“四妹妹,你没事儿吧?”   唐姝原本就因为唐婉之前没有帮她生着唐婉的气,被救上来以后又听说了许敏的那套说辞,她不敢怼许敏,生怕许敏又给她苦头吃,可她心里气啊,先前全靠硬憋着,这会儿见到了唐婉,她下意识就将火气全冲她发了出来。   “用不着你假好心。”   她一把将唐婉推开,直接将唐婉推得连连后退几步,若不是郭宜庭反应快在后面扶了一下,唐婉就要被她推得摔倒了。   郭宜庭终于忍不住了,“你这人怎么这样?你自己跳湖怪得了谁,唐姐姐是关心你,你不领情也就算了,居然还推她,有你这么做妹妹的吗?”   唐姝懵了,怔怔看着自己手,她明明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啊! 第37章 定远将军   唐婉差点被推摔倒, 也不见她恼,反倒是拉住郭宜庭,“宜庭我没事的, 我是姐姐,该让着妹妹的。”   她一面说一面低下了头, 仿若这样的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   许敏一听这话就乐了,“唐姑娘这话说得没错,做姐姐本是该着妹妹,但是也要看这妹妹值不值得让, 别让着让着, 让出个白眼儿狼出来。”   言下之意就是暗讽唐姝是只白眼狼了。   唐姝百口莫辩,她是当着众人的面推唐婉的, 就是想辩,也辩不出什么来, 可她明明是被许敏推下水的,许敏却跟没事人一样, 还冷嘲热讽她, 她这会儿冷得全身都在打颤儿,越看许敏越生气, “许姑娘,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明明就是你把我推下水的。”   许敏顿时来了兴致, 她等的就是唐姝这句话, 她还愁她不问呢,闻言,她往唐姝跟前走了两步,“唐四姑娘, 说话要讲证据,你说不过我也不能污蔑我呀,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呢,谁能为你做证?”   唐姝脸色顿时白了几分,谁能为她做证?   她眸子四下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唐婉身上,可是她被推下湖的时候唐婉不在,根本没法给她作证。   她没有证人。   许敏瞧见她这个表情,笑得更开心了,“你们有谁看见我推她下水了?”   众贵女纷纷摇头,她们确实没有看见,当时她们都眼着郭宜庭呢,许敏和唐姝两人落在后头,她们谁也没有注意到。   “看见没有,没有人看见,明明是你自己说不过我,故意跳湖想陷害我推你下水,你年纪不大,心怎么这么恶毒?”   唐姝都惊呆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世上竟有这般不要脸的人,完全颠倒黑白不说,还能将谎话说得这般理直气壮。   她气的脸都白了,可她没有证据,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就在这时候,唐婉开口了,“许姑娘,你是我妹妹故意跳湖想陷害你,你可有证据?”   唐姝闻言这才猛的反应过来,她先前都被许敏的气势吓住了,竟没想着反问她,只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了,如今听唐婉这么一说,她立即附和,“对,你也拿出证据出来。”   许敏当然拿不出证据,但她嘴皮了厉害,能扯啊,她说:“我自然也是没有证据的,不过我敢保证我说的都是实话。”   唐姝简直惊掉了下巴,她是头一回见有人能把假话说得比真话还要真的。   她刚要反驳,唐婉却在她前头开了口,“既然许姑娘也拿不出证据,那这件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便只有你们二人知晓了,好在我妹妹也没有事,我看不如这样,”她顿了顿,“这件事情估且当作你们二人都有错,各退一步,我妹妹落了湖受了教训,看她冷成这样,回去指不定要病上一场,许姑娘便给我妹妹道个歉当作惩罚,我们就此揭过此事,如何?”   许敏是谁,她怎么可能愿意当众给人道歉,闻言,她爽快应下,“要我道歉也可以,”她顿了顿,伸手指着唐姝,“她也得给我道歉。”   她笃定唐姝是不愿意道歉的,毕竟,别人不清楚,她自己可是门儿清的,唐姝就是她推下湖的,是受害者,让受害者给加害者道歉,除非受害者脑子有病,不然是不会应的。   唐姝只要不应,她便有理由也不道歉了。   果不其然,唐姝闻言气得小脸儿都青了,“我不道歉,明明就是她推下水的。”   许敏这下有了理由,“她不道歉我也不道歉,我还是受害者呢。”   唐婉不由看了唐姝一眼,这个妹妹还真是蠢,别人挖好了坑,她倒是迫不急待往里跳,她想帮都不知道怎么帮了。   “行了,”英国公夫人突然开了口,“你们二人互相道个歉这事儿就结束了,也没什么好争的,”她转头看向梅氏,“让人给这位姑娘煮碗姜汤,这么冷的天儿,别真冻出个好歹来。”   梅氏笑着应了,“宜庭已经吩咐下去了,估摸着也快煮好了。”   英国夫人笑,夸郭宜庭,“这小皮猴平日里看着没心没肺的,关键时候还挺能抗事儿。”   许敏这会儿倒是乖巧,英国公夫人发了话,她利落的就上前给唐姝说了声对不起,轮到唐姝,她却怎么也不肯开口。   唐姝简直要委屈死了,被许敏推下水,还要她给许敏道歉,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着,她不由看向英国公夫人,这人也不讲理,她明明没有错,她明明是受害者,却还要她道歉。   唐婉要被唐姝蠢哭了,许敏那样高傲的人在英国公夫人发了话以后都爽快的道歉了,唐姝却死犟着不出声,这不是成心不给英国公夫人面子吗?   她不由叹了口气,人是她带来了,她得负责,她上前一步,“许姑娘,我妹妹受了惊一时反应不过来,我替她向你道歉,对不住。”   许敏不傻,当着英国公夫人和梅氏的面,她见好就收,“唐姑娘客气了,不碍事的。”话落,她又看向眼泪汪汪的唐姝,“都是一家子姐妹,差距竟这般大,呵。”   那声轻呵里充满了嘲讽的意味,唐姝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扑簌簌的往下掉。   许敏她、她欺人太甚了。   回去的马车上,唐姝依旧愤愤不平,“许敏那个杀千万的,明明就是她推我下水的,却被她说成那般,还硬拉着我道歉。”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对着唐婉,“你性子也太软了,她让咱们道歉你就道歉,这不是送上门给她欺负吗?”   唐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她不想再听唐姝呱噪,只得给她解释,“当时那情况,咱们若不道歉便是不给英国公夫人面子。”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当别人都是瞎的不成?”   唐婉:……算了,她还是闭嘴吧。   正想着,马车渐渐慢下来,唐婉便问:“怎么回事?”   车夫在外面回话,“回姑娘,听前头说是定远大将军搬师回朝,即将经过这里,咱们等人过去的才能继续往前赶。”   唐婉“嗯”了一声,等了约摸两盏茶的工夫,有马蹄声渐渐行近,唐婉不由掀了车帘往外瞧,远远的便看见一位身穿铠甲的男子高高坐于马上。   隔得有些远,看不清他的面容,但隐约可见是位英姿飒飒的年轻将军,手持一柄红缨枪,肩背挺得笔直,坐于马上颇有一种睥睨众生的感觉。   唐婉听闻过这位定远将军的威名。   北漠骚扰大景边境多年,每到秋季便会举兵来犯,抢了东西后便撤,官兵得到消息赶去时常常北漠军的人影都瞧不见,只见着满地狼藉,边缰百姓苦不堪言。   就在去年,这位定远将军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歼灭了好几支这样的北漠军队,之后更主动请缨,一路打到了北漠王庭,逼着北漠王室又往北地退了五百里,并答应割地赔款,永不再犯大景朝边境,这才留了他们一条活路。   这场仗一直打到了去年年底,没想到今儿能亲眼见着定远将军进城。   这般年纪就有如此成绩,唐婉心生钦佩,目送定远将军远去,待一行人走远,才吩咐车夫继续赶路。   回到唐府,唐婉去给老太太请了安,便回了自己院里,脱了鞋袜舒舒服服的躺倒在塌上。   夏枝端了茶送到她嘴边,她心情很好,眼见着唐姝在郭府吃了瘪,她嘴上没说,可眼里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姑娘喝些茶水吧。”   那些个贵女们好像都挺喜欢她们姑娘,一下午围在一起说了许久,特别是那位周姑娘。   唐婉“嗯”了一声,坐起来端着茶盏喝茶,她瞧了夏枝一眼,都不用问也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不由放了茶盏,“瞧你那点子出息,这就高兴了?”   夏枝头一昂,“当然,姑娘您可能没注意,奴婢可是一直瞧着的,四姑娘那脸简直比锅底的灰还要黑呢,”她顿了顿,“只是奴婢还有些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什么?”唐婉今儿心情也好,便由着她问。   “奴婢想问,姑娘当时为何要帮着四姑娘说话?”   “我哪里是帮她说话,她是我带过去,我若不管难免落人口舌,可我管了,面上也是为着她着想,我落了好,她心里却更怄得慌,我何乐而不为?”   夏枝愰然大悟,随后又泄了气,“可我瞧着四姑娘好像没懂你的深意啊。”   “她不懂没关系,会有人说给她听的。”   夏枝想了想,便明白了唐婉话里的意思,不由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唐姝则去了赵氏院里,她今儿受了委屈,她要和娘说一说。   待赵氏听完,整张脸都黑了,“唐婉这个贱人,在外面竟敢不顾唐府体面,连自己的亲妹妹也不护着。”   唐姝听着一些懵,“娘,二姐也没有不护我,她还代我道了歉。”   “你这孩子,被她骗了,”赵氏将唐姝搂进怀里,“她如今是圣上亲赐的南王侧妃,哪里需要顾忌英国公夫人,我看她就是有意让你难堪,还代你道歉,你又没做错什么,哪里需要道歉?”   唐姝听得一愣一愣,但仔细一想,觉得娘说得很有道理,唐婉那个贱人竟伙同外人害她,要不是有娘亲她差点儿就被骗了。 第38章 天煞孤星的命格   这日傍晚, 英国公夫人派人给唐婉送了帖子,邀她参加十日后在英国公府别院举办的百花宴,英国公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丫环过来送的帖子, 亲手将帖子送到唐婉手上,见唐婉应下这才回了英国公府复命。   待丫环走后, 夏枝来到唐婉跟前,“姑娘,奴婢瞧着英国公夫人对您似乎挺上心的。”   今儿下午在郭府的时候夏枝就瞧出来了,后来回来也忘了问, 直到这会儿才想起来。   唐婉点头, “她和郭夫人一样,将我当作了故人, 这才对我照拂一二。”   夏枝愰然,没有再说什么, 去厨下给唐婉领晚饭去了。   自从那日南王来下聘以后,点绛院里的伙食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 这两日, 连带着春枝夏枝在府里的地位也高了不少,甚至有些机灵的小丫头往她们跟前塞银子, 想到点绛院找个差事做, 就盼着到时候唐婉能将她们一并带去南王府。   夏枝将这一情况当成笑话说与唐婉听, 唐婉听了也没什么表示, 只叮嘱她们将院子看紧些。   这样的好日子一过便过了四日, 这一日上午,南王竟又登了门。   唐老太太一面让人将南王迎去正堂,一面派人去请唐婉。   到正堂的时候,南王已经在正堂坐着了, 唐老太太笑着迎上去,“王爷可是想见二丫头了,民妇已经让人去请了?”   今日的南王与上回来提亲时有些不太一样,唐老太太心里没底,说了这一句之后便没有再继续说话,只静静等着南王的下文。   南王觑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过一会儿,才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到她面前,“这是钦天监合的八字,老太太先看一眼吧。”   唐老太太心下狐疑,不知为什么,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双手接过来,待看清上面的字迹后,脸色顿时就变了。   “王爷,这……”   南王随意端起案几上的茶喝了一口,“唐婉姑娘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与本王犯冲,这门亲事就此作罢吧。”   “啊?”虽然已经猜到南王的意图,可唐老太太一时还是接受无能,“不是,王爷,圣上不是已经下圣旨了吗?”   圣旨赐的婚,岂是说作罢就能作罢的?   南王淡淡扫她一眼,眸光丝毫不掩饰他身上的皇家威仪,唐老太太心口颤了颤。   “正是因为下了圣旨,本王才亲自来你府上同你说,宫里也是这个意思,只是碍于圣旨不便更改,也是为了唐婉姑娘的名声,才没有大张旗鼓的下旨取消婚约。”   他眉头微微挑了一下,唇边似含着笑,但看起来又有些瘆人,“怎么,唐姑娘这种命格还想嫁入皇家,你们唐家安的是什么心思?”   这罪名太大了,唐老太太吓得一个激灵,立即闭了嘴。   唐婉就是这时候进的正堂,她给南王和老太太都行了礼,便安安静静坐在一旁不说话了。   唐老太太的眸光在看见唐婉的那一刹那陡然凌厉,她将唐家的前程系在唐婉身上,却不想这个孙女竟是个不祥之人,天煞孤星,难怪一出生就害死了自己亲娘,难怪唐家这么多年一直不得往上再进一层,许都是这个孙女造成的。   想到这里,她便气不打一处来,早知道当年就该掐死她的,结果养了这么多年,花费了银了不说,还差点害了自家。   咦?   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若唐婉是天煞孤星的命格,那她们唐家怎么到现在还好好的?   她不由问:“王爷,有没有可能、是钦天监算错了?”   南王唇角微勾,觑着她的眸子里多了一抹危险的意味,“你在怀疑钦天监的能力?”   言下之意十分明白:你一介商户老太太,有什么资格怀疑钦天监,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唐老太太连呼不敢,只是心里存了疑,到底是想弄清楚的,毕竟这关系到唐家的前程,尽管已经惹了南王不快,她还是硬着头皮道:“王爷,民妇不是怀疑钦天监的能力,只是奇怪,若二丫头是天煞孤星的命格,那为何我们唐家人都还好好的?我们都是她至亲的亲人,按理不是应该被克吗?”   等她说完,南王嗤笑了一声,“这个问题我也问过,”他看向唐老太太的目光多了丝询问,似是也很好奇,“钦天监监正说了,天煞孤星也分好多种,唐婉姑娘这种是专克她身边的亲近之人,若与她并不亲近最多只是影响气运而已,不会伤及性命。”   只影响气运?   南王的话算是应证了她先前的想法,这些年唐家上不上下不下的,竟是被唐婉这个小贱种坏了气运所致。   唐老太太的脸色顿时就难看了,当初真该掐死她的。   南王欣赏够了唐老太太的脸色,转而玩味的看向唐老太太,“老太太,本王很是好奇,若钦天监没有批错,瞧着你们唐家一家子生龙活虎的模样,想来是没有人与唐婉姑娘亲近的,啧啧啧,那这些年她过的到底是怎样的日子啊,这么一想,本王倒是有些同情她了。”   唐老太太心头猛的一跳,当着南王的面,她竟没想到这一点。   她的脸色尴尬了一瞬,赶紧找补,“王爷误会了,我们一家子只是不擅表达,心里其实都是疼着二丫头的。”   南王不置可否,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唐婉身上,她从一进来便是安安静静的,听了这许久,她面上还是如同刚进来时那般,让人瞧不出一点儿情绪。   若不是知道她是个真人,南王都要以为她是尊惟妙惟肖的雕塑了。   南王心里不由又啧了一声,果然是小皇叔看上的人,这性情也是像极了小皇叔的。   他回眸,正对上唐老太太那双探寻的眼睛,他轻扯了下唇角,“老太太,本王有几句话想单独再同唐婉姑娘说一说。”   唐老太太自然应好,虽然知道南王与唐婉的婚事就这么作废了,可人家好歹是堂堂的王爷,他的命令她自是不敢违抗的。   老太太连忙就出了正堂,看也没看一眼唐婉。   唐婉虽然一直低着头,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可她又不聋,自然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原过来的时候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会儿也是一清二楚了。   待老太太走后,她低眉顺眼的开了口,“不知王爷想同民女说什么?”   话落,抬起清亮的眸子看向南王,似是完全没有被刚刚听到的消息影响到。   看到这样一双干净清澈的眸子,南王忽然有些不忍心骗她,可小皇叔的警告还在耳边,他只硬着头皮装出一副样子来。   他唇角微勾,朝唐老太太离开的方向努了努嘴,说出来的话也带了几分凉薄,“姑娘可知眼下自己的处境?”   唐婉点头,“多谢王爷关怀,民女知道,王爷放心,民女断不会叫王爷为难。”   言下之意便是接受了她天煞孤星的命格。   南王却摇头,“本王这里有条路,不知姑娘可愿考虑?”   唐婉抬眸,不明白南王话里的意思。   手里的玉扇打开,南王有意无意扇了两下,“姑娘当知道本王爱好美色,姑娘的容色着实不错,倘若姑娘愿意做本王的妾,本王倒是愿意保姑娘一生衣食无忧。”   唐婉更回懵了,“王爷先前不是说民女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亲近了没有好下场吗?现在这般说,又是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南王玩味的看着她,“本王刚刚也说了,只消不亲近你,养着你也是无妨的,姑娘意下如何?”   这下唐婉听懂了,南王还是想将纳进王府的,不过是没有名份的,纳进去也不会碰她,只是为了欣赏她的脸,她不由微微皱眉,眼下看,这般的确是不错,可若哪天南王看腻了呢?   她是不是就得被扫地出门,到时候岂不是更惨?   她正要开口拒绝,南王又说话了,“姑娘聪惠,想必不需本王提醒,也知道接下来姑娘在唐府会过怎样的日子,姑娘也不必急着答复本王,本王给姑娘三日时间考虑,三日之内姑娘若不让人传信给本王,三日后本王便派人来接你进府。”   *   唐老太太是被田嬷嬷扶回福寿院的。   田嬷嬷原先就在正堂伺候,将几人的对话全听在了耳中,心里也是震惊不已,她是唐老太太心腹,自然知道二姑娘对唐老太太意味着什么,那是唐老太太对唐家前程的寄托,如今陡然听闻这样的噩耗,老太太哪里受得了。   她遣走屋子里的下人,宽慰老太太,“老太太莫气,是二姑娘没福气,您可不能因着这个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唐老太太哪能不气,她不但气,还怄死了,将人养到这么大,到了用她的时候,听闻这样的消息,怎能不怄得慌,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直接掐死的。   “扫把星玩艺儿,一出生就害死了她亲娘,这些年还害得唐家不得往上再进一步,当初就该狠狠心的。”   田嬷嬷给她顺气,又宽慰了几句,不由问:“那如今该如何处置二姑娘?”   唐老太太想了想,眸中有狠色划过,“尽快找个人嫁了吧,这种命格决不能留在唐家了,眼下咱们虽是没事,谁能保得住以后?”   田嬷嬷却是忧心,“老太太,二姑娘这命格只怕瞒不住,过不了多久,整个京城就都知道了。”   言下之意,想要将唐婉嫁出去只怕不太容易。   唐老太太冷哼一声,“京城没人要就往外面找,大景朝这么大,总有人不信邪见色起意的,实在没人要,卖入勾拦院也行,不是咱们心狠,实在是咱们唐家养了她十六年,算上她那个死鬼娘,总要捞回些本才行。” 第39章 交换庚帖   点绛院, 春枝听夏枝说完正堂里的事情,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过了半晌她反应过来,“姑娘, 这不对啊,奴婢和夏枝都跟着姑娘这些年了, 不都好好的吗?”   夏枝原本对这个命格之说耿耿于怀,不是她害怕,而是她不相信。   闻言,她眸子顿时亮了, “对啊姑娘, 春枝姐姐说得一点也不错,定然是不准的。”   唐婉看着她们两个真心为她考虑的, 心里暖绒绒的,“你们别担心, 我没关系,我刚刚只是在想老太太接下来会怎么做。”   两个枝忽然沉默了, 唐家还是老太太作主, 若老太太真想做什么,她们姑娘该怎么办?   夏枝想了想, 劝唐婉, “姑娘, 南王说得对, 如今你留在唐家一点也落不着好, 依着奴婢的意思,姑娘不若就跟了南王,至少眼下的困境能过去。”   唐婉摇头,“那以后呢?”她叹了口气, “南王府情况更复杂,且里头的人咱们都不熟悉,若真进去,眼前或许可以过去,但往后只怕会更加艰难。”   春枝在这种事情上向来没有主意,她想了想,“姑娘不必着急,南王给了三日时间,咱们都再好好想想。”   唐婉点头,关乎到她的终身大事,她是得好好想想,也得去问问蒋姐姐的意思,蒋姐姐向来极有主意,从前每回她没有办法的时候都是问蒋姐姐,蒋姐姐也从来没让她失望过,相信这回也不例外。   俗话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整个唐府就都知道了唐婉天煞孤星的命格以及被南王退亲一事。   得到这个消息,最高兴的莫过于刘氏和唐媛了。   证实了消息是真的,唐媛当即给院里的丫头都发了赏钱,刘氏也高兴,母女俩凑在一起说了许久的体已话,待出来时两人脸上都挂着笑。   赵氏和唐姝也高兴得不行。   那日郭府之行回来后唐姝就恨上了唐婉,如今得知唐婉被退亲的好消息,她当即就去了点绛院。   “有些人呐,明明就没有那个命,偏还不自知,以为长了副狐媚子的模样就能勾得人为你不可了,如今可好了,到手的亲事泡了汤,往后可得夹着尾巴做人,别没的招人记恨。”   夏枝气得想冲进去和唐姝理论,却被春枝拦了下来,“行了,这种时候别给姑娘添乱,不过是嘴上挖苦两句,又不少块肉的,忍一忍就过去了。”   唐婉坐在窗边练字,闻言只当没听见,继续练她的字。   唐姝说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得到半句回应,走过去抽了唐婉手里的笔,“装什么清高孤傲,还练字,我还你不如练练勾栏院里的那些个手段,将来能将男人勾得稳一些。”   手里的笔突然被抽走,唐婉也不恼,重新取了枝笔继续写。   唐姝气得不行,“你是不是聋了,骂你都不还口的?”   唐婉这才赏了她一个眼神,“四妹妹口渴吗,要不要让人给你倒杯水?”   唐姝气了个仰倒,骂了句“废物”,又踹了脚桌腿,走了。   待她走后,唐婉脸色才沉下来,夏枝进来想来安慰她,但见她这般神色,却没敢开口说话。   过了许久,唐婉才说话,“去厨下领饭吧。”   夏枝不放心唐婉一个人待着,将春枝叫到唐婉跟前,这才去了厨下,不一会儿,她便气呼呼的领着食盒回来了。   春枝不知她怎么了,正要相问,就见夏枝打开了食盒了盖子,一面取出饭菜,一面愤愤不平,“姑娘,厨房那些个下人真不是东西,奴婢无用,只拿回来了这些。”   唐婉一看,食盒里只有两碟素菜并一碗什么都没有汤还有一碗白米饭,竟是连之前的伙食都不如了。   “你们也去吃吧。”唐婉淡淡说了句,端了碗筷开始吃饭。   夏枝还想再说什么,春枝悄悄拉了她一下,她才没有再继续说,转而和春枝一道退了出去。   吃过晚饭,两个枝有心想多陪唐婉待一会儿,唐婉却将她们劝回去睡觉,她们拗不过她,只得回了自己的下房。   回到房中,春枝还是不放心,“要不我去姑娘屋外守着吧。”   夏枝拉住她,“春枝姐姐你别去,姑娘这会儿心里肯定不好受,咱们姑娘要强,不愿意咱们看见她脆弱的模样,咱们心里知道就行了,别当面戳破她。”   “可是她那样……”   “放心吧,姑娘肯定不会有事的,咱们跟了姑娘这么久,什么时候见姑娘轻易放弃过。”   听她这么一说,春枝想了想,确实如此,这才放下了心。   半夜,唐婉揣着信去了后花园,打开放信的竹筒,却见里头已经有一封信,许是蒋姐姐听说了什么写给她的,她想了想,没有将自己的信放进去,而是回了屋,点灯拆信。   待看清信里的内容,她却怔住了。   原来她天煞孤星命格的事情已经被人传得沸沸扬扬,不过一下午,整个京城就都知道了,蒋姐姐正是因为担心她,才给她写了这封信,信里,蒋姐姐问了她接下来的打算。   唐婉想了想,将白日里南王的话复述了一遍,也将自己觉得入南王府虽能解燃眉之急,却不是长久之计的想法写了进去,问蒋姐姐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待墨迹干透,唐婉将信叠好放进信封又去了后花园。   已经过了子时,府里各得都是静悄悄的,刚过了十五,月亮亮堂堂的挂在天空上,照亮了唐婉脚下的路。   只见她轻车熟路,才看见她进了后花园的月洞门,不过片刻就到了假山后头,从怀里取出信往信筒里放。   蒋润坐在树上,看着小哭包猫儿似的身影快速移动,眸子里不由浮现出一抹笑意。   他翻身无声跳下树,就在唐婉放好信想要离开的时候,他捏着嗓子开了口,“婉婉。”   略还沙哑的女声,是蒋姐姐的声音,唐婉忽的惊喜,手不由扶住墙壁,想离蒋姐姐更近一些,“姐姐。”   许是好些日子没听见蒋姐姐的声音了,唐婉有些哽咽,“姐姐,我又遇上事儿了。”   语气里颇为无奈,又透些丝无可奈何。   蒋润清了清嗓子,“婉婉你等我一下,我拿个灯笼来。”   他想看看小哭包给他写了什么。   唐婉轻轻应了声,心情终于松快了一些,蒋姐姐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她即便心里压着巨石,只消能与她说上几句话,那种堵得无法宣泄的感觉便会慢慢消失不见。   不一会儿,隔壁重新传来脚步声,随后是信筒被取出的声音。   片刻后,“蒋姐姐”的声音传过来,“婉婉,信我看了,你考虑得很对,”那边沉默了一下,“其实我倒是有个法子,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姐姐请说。”   唐婉闻言高兴得不行,她就知道蒋姐姐是有办法的。   对面的蒋润摸了摸鼻子,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他说:“要是你愿意,我可以求了公子,让他娶你进门,这样你既可以摆脱唐家,也可以摆脱南王。”   唐婉的笑凝固在了脸上,眼前不由浮现出蒋润的脸,清冷俊逸,又带丝凉薄的意味,手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唇,上回蒋润亲吻过的地方,她心跳忽然快了几分,“姐姐,这、这怕是不妥吧?”   听到这个答案蒋润一点儿也不奇怪,她若一口应下他才要奇怪。   他想了想,问她:“哪里不妥?”话一出口,他又继续道:“你们男未婚女未嫁,并无不妥啊。”   唐婉闻言顿时面红耳赤,“姐姐,话不是这般说的,而且,而且蒋公子他、他未必愿意。”   隔着厚厚的院墙,蒋润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从她说话的语气,他可以判断出她现在的表情,不由微微笑了下,“婉婉放心,只要你愿意,我自有法子说服我家公子。”   唐婉还是犹豫,蒋润的目光再次落回信纸上,“我家公子的人品我可以向你保证,绝不没有问题,而且你也见过我家公子了,人也长得不错,只要你不嫌弃他穷,其他的都好说。”   对面的人有些不确定,“婉婉,你会嫌弃他穷吗?”   唐婉摇头,她如今这处境,敢娶她的人都是用命在赌,她有什么资格嫌弃,再说了,银子可以赚,只要不是断手断腿,又怎么会饿死。   没听到回答,蒋润不由又唤了声,“婉婉?”   “嗯?”   唐婉应了声,这才反应过来她摇头对面是看不见的,她连忙又道:“我自是不嫌弃的,只是这我命格,我担心会连累了蒋公子,若他因此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会过意不去的。”   蒋润想说他不怕,可又怕吓着唐婉,想了想才道:“命格这种事情玄之又玄,我是不信的,我与你相识这么多年,也不见有一丁点儿的事情,可见是不准的,我家公子也说他一点也不相信的,”他顿了顿,决定将所有事情都推到憨侄子身上,“我觉得吧,那什么命格之说,或许就是南王自己弄出来的,至于目的嘛……我想不到。”   睡梦中的南王突然打了一个喷嚏,他浑不在意,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唐婉听得一愣,她倒是没往这方面想过,不过人家是王爷,即便是假的也没有办法去证实,再说了,南王堂堂一个王爷,实在没必要为她一个商户女弄出这么大了阵仗。   抛开蒋姐姐说的后半句,唐婉还有些不太敢相信,又问了一遍,“蒋公子他、真的不信吗?”   “当然,”对面的声音笃定,完全没有半点犹豫,“我下午知道消息的时候还特意问过他,他当时就反过来问我,若是真的我为什么没事,婉婉,我真觉得我家公子与你很合适,而且你们都是我很喜欢的人,你们若是能在一起,我做梦都能笑醒。”   唐婉被他这句话说得有些不知所措,她其实也想过的这个问题的,但是那时候她知道,她的婚姻大事自己作不得主,且后来又出了蒋润亲吻她的事情,她觉得蒋润的行为太过孟浪,便没有再往这方面想过。   她没有说话,对面的蒋润也觉得不能将她逼得太紧,于是也没有说话。   沉默了片刻,唐婉试探的问了句:“姐姐,你说,蒋公子能答应与我假成亲吗?”   墙对面的蒋润愣了下,显然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想了想,觉得应该先应下来,不管怎么说,先把小哭包的人骗到手,然后再慢慢让她看到他的心。   蒋润也假装的想了下,然后说,“真成亲我都能说服我家公子,更何况是假的,婉婉你放心,只要你应下,这件事情便包在我身上。”   唐婉下意识就点了下头,然后反应过来又赶紧应了声,“若是蒋公子能同意假成亲,那我便是愿意的。”   得了她亲口应下的准话儿,蒋润激动得不行,又怕对面的人儿看出来破绽,于是便催着唐婉去睡觉,“夜深了,婉婉你赶紧回去睡吧,我也回房睡了。”   “好,”唐婉应了声,“多谢姐姐。”   等嫁给蒋公子以后,我一定要好好报答姐姐。   提了半日的心终于放下来,唐婉回到房中,困意袭来,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春枝将她唤醒时,她还有些迷糊,“什么时辰了?”   “辰末了。”春枝眼里满是担忧之色,“姑娘怎的睡了这般久?”   久吗?   其实并不久,她只是睡得晚而已。   “没什么,昨晚好一会儿没睡着,估摸着是睡晚了。”   春枝闻言又是一阵心疼。   等唐婉洗漱好,夏枝正好拎着早饭进来,“姑娘,厨下说今儿只有清粥。”   “无妨。”   唐婉神色未变,从容端了清粥,小口小口吃下。   昨晚已经同蒋姐姐说好了,蒋公子会上门来求亲,这样的日子她过不了多久了,这般想着,她不由看了两个枝一眼,她是有着落了,她们该怎么办?   蒋家清贫,若带了她们过去,这一大家子往后拿什么吃饭,可若不带她们过去,在唐府她们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晌午,唐府迎来了一位客人,门房本不想放人进去,想他们上回明明见着他同南王一道来过,又不敢轻易得罪人,只得进去通报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一听隔壁的穷小子蒋润求见,顿时不奈的挥了挥手,“不见,往后他来也不必通传。”   门房有些犹豫,“可是老太太,他说他是来求娶二姑娘的。”   唐婉那天煞孤星的名头早就传开了,门房自然也是知道的,这种时候蒋润还想娶二姑娘,他是打心眼里佩服蒋润的色心。   唐老太太闻言先是一愣,继而露出一丝冷笑,“让他进来,我倒要听听他能说出些什么来。”   待门房出去,田嬷嬷在一旁提醒,“老太太,这蒋公子可是南王的门客,不看僧面咱们也得看佛面。”   “呵,”唐老太太才是不屑,“南王再看中他又如何,他胆敢跟南王抢女人,南王能容得了他?”   田嬷嬷一想,也是这个理,于是不再多言。   蒋润被刻意晾了好一会儿,连杯茶也没有给他上,他却是一点儿也不恼,待终于见到唐老太太是时,他还起身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老太太。”   唐老太太由田嬷嬷搀扶着坐到主位,嘴里唤了声“蒋公子”,神情却是倨傲不屑的。   “听说蒋公子想娶我们家二丫头?”老太太不想与他周旋,索性开门见山问出了口。   蒋润自然应是,从怀时掏出两张银票,“老太太,如今二姑娘的名声已经传遍了京城,不消我说,想必老太太知道,二姑娘想在京城找门亲事怕是不能了。”   “哦?蒋公子倒是笃定。”唐老太太觑了他一眼,“咱们大景朝天大地大,总有二丫头一处落脚地儿,并不拘着京城不可。”   蒋润的薄唇轻轻扯了下,“老太太说得不错,不过二姑娘能不能出得了京城怕不是老太太能作主的。”   唐老太太闻言脸色微变,“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蒋润眸光微抬,清冷又疏离,“想必老太太也知道南王待我亲厚,二姑娘这命格,南王是断不会娶进门的,我昨儿得知消息后便将心思说与了南王听,”他将银票推到老太太跟前,“这是南王赏给在下的聘礼,还请老太太笑纳。”   他抬出南王,唐老太太倒真有几分忌惮。   她接过银票看了眼,“五百两……银子?”这也未免太便宜了。   蒋润点头,“南王说了,在下娶二姑娘,这些银票加上他先前送进唐府的聘礼,足够了,对了,我是不是还没有同老太太说?南王先前送来的那些,他让我带话给过来,说不用还回去了,直接留下算作我给你们唐府的聘礼。”   南王先前来下聘的时候的确是带了聘礼来的,当时带得也不多,说是宫里旨意未下,不可太过招摇,便先带些意思意思。   唐老太太嘴角抽了抽,她原也没打算还回去,想着以王爷之尊,不会在乎那点子聘礼的,没想到南王却记在心上,还直接给了这姓蒋的小子,看来这小子在南王面前的确有些份量……   唐老太太想了想,问蒋润,“别人听说二丫头这天煞孤星的命格都避之不急,你倒是不怕?”   蒋润坦然一笑,双手摊在老太太面前,“老太太或许不知,我出生时便没了娘,爹也早没了,我只怕二姑娘嫌弃我,才不怕那什么命格之说呢。”   唐老太太愰然,蒋家如今就剩下他一个人了,他还真没什么好怕的,她想了想,最终收下了这五百两银票,“行,这亲事这应下了,蒋公子回去准备一应事宜吧。”   蒋润笑着应了声,却没有动。   “老太太,我不懂规矩,也请不起媒人,但我知道不能就这般无凭无据的回去,要不这样,咱们索性把庚帖换了,反正二姑娘除了我也没有人敢娶,咱们就不必讲那些个流程了,有了二姑娘的庚帖,我才能安心不是?”   “你!”   唐老太太气得不行,蒋润一直拿南王压她,她就是有意想拖延,不叫蒋润称心如意的,没想到这是个浑人,才下了也聘,就想要换庚帖。   蒋润见她这般,面上也是老大不高兴,“怎么,老太太收了我的银子想赖账不成,那我明儿得请南王来给我作作主了。”   被一而再再而三的蒋润用南王威胁,唐老太太当场就想发作,身后的田嬷嬷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冷静。   唐老太太转念一想,南王送来的那些聘礼虽然不多,折算下来千把两银子还是有的,加上这五百两,倒是也不亏。   她沉吟片刻,终是对身后的田嬷嬷道:“去将二丫头的庚帖取来。”   蒋润走后,唐老太太也懒得再见唐婉,于是让田嬷嬷往点绛院去了一趟,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唐婉。   唐婉怎么也没想到蒋润的速度这样快,昨儿夜里才与蒋姐姐说好,今儿上午蒋润就将两人的亲事定下了,竟连庚帖都换了。   交换了庚帖,这亲事便没有返悔的余地了。   好消息来得太快,她一时没应过来,直接愣住了。   田嬷嬷看在眼里,却以为她是不愿,冷着脸劝她,“二姑娘最好认清如今的情势,有人肯姑娘已是姑娘的福气,就别再奢求再多了。”   话带到了,田嬷嬷自然没有多待,直接回了福寿院,将唐婉的反应一五一十说与了唐老太太。   唐老太太在蒋润那儿受了气,闻言,心里这才舒坦了,“果然长成那副妖精模样的都没好下场,她那个死鬼娘是,她也是。”   田嬷嬷附和,“谁说不是呢,这人呐,得信命。” 第40章 重查旧事   点绛院。   田嬷嬷离开以后, 两个枝都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春枝还有些不敢相信,“姑娘,这位蒋公子可是上回和南王一同过来、长得清俊儒雅的那位?”   见唐婉点头, 春枝的笑溢出来,“蒋公子风采无双, 与姑娘您倒是极配的,也难得这种时候他愿意站出来给姑娘解围。”她劝唐婉,“奴婢觉得这蒋公子应是良善之人,若往后能一心一意待姑娘, 倒也是个良配。”   她是真心为唐婉考虑, 这也是为什么,她稳重有余机灵不足的前提下, 唐婉仍愿意将她当作心腹的原因。   唐婉闻言点了点头,也说出了心里的顾虑, “蒋家日子过得清贫,我嫁过去倒是无妨, 你们是作何打算的?”   两个枝想也没想, 异口同声道:“奴婢自然是跟着姑娘的。”   下意识的回答最能体现人心,唐婉不由叹了口气, “蒋家条件艰苦, 你们若执意跟着我, 定是要吃苦的……”   她话音未落, 春枝就抢着开口, “姑娘,奴婢不怕吃苦,奴婢会刺绣,到时若日子当真艰难, 奴婢可以绣些东西去卖,可以补贴家用。”   夏枝也说:“奴婢会做饭,一样菜能做出好几种味道,即便天天吃青菜,也定不会让姑娘吃厌的,除了做饭,奴婢还会洗衣扫地,反正好些活都能做,求姑娘带着奴婢一起过去吧。”   唐婉听了窝心,却又忧心老太太轻易不会让她们给她陪嫁,她暗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她也得尽力争取一下。   出了屋子,夏枝才敢叹了口气,小声咕哝,“要是周大人还在京城就好了,他肯定也是愿意娶姑娘的,这样姑娘就不必嫁给蒋公子了。”   周穆是两天前离开京城的,走之前又来了唐府一趟想见唐婉,可惜唐婉还是没有见他。   在夏枝心里,周穆可比蒋润强太多了,一个是少年探花郎,一个却连秀才都不是,都不用对比,高下立现,且周大人对她们姑娘还一往情深……   春枝连忙让她打住,“可别在姑娘跟前提周大人,你还看不出咱们姑娘对周大人没那层意思?且如今都要嫁给蒋公子,你这般不注意,往后若是让蒋公子知道了,他该怎么想姑娘?”   夏枝只是一时嘴快,倒没有想到这一层,闻言立即闭了嘴,“姐姐放心,往后我再也不提了,我就是心疼姑娘要去蒋家吃苦。”   春枝却不以为意,“这些年你竟还没活明白,夏枝,你得明白,只有心里苦才是真的苦,我如今就盼着姑娘能与蒋公子琴瑟和鸣,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   这天晚上,唐业成一到家就直奔进了老太太院子里,又让老太太遣走了下人,连田嬷嬷都没有留。   唐老太太一见这架式就知他要说的不是简单的事,果然,唐业成一开口,就吓了唐老太太一跳。   “娘,儿子下午得到的消息,圣上有意重查当年宋家的事情。”   唐老太太手里茶盏掉到桌上,茶水洒了一桌子,“重查?宋家不是都死绝了吗?怎么还要重查?”   她手有些抖,重查会不会查到她们唐家身上?   唐业成也是从别人那里听说来的,具体如何说的那人也不太清楚,他想了想,“娘,二丫头留不得了。”   老太太心头一惊,倘若先前唐婉没有见过人,那悄无声息在内宅处理掉一个人简直不要太容易,如今二丫头已经在外露了脸,便不能那般处理了。   她弄不清楚儿子的心思,便只能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郭夫人对二丫头挺上心的,前几日英国公府的夫人也给下她了帖子,想悄无声息的处理是不能了。”   不到最后关头,唐业成自然也是不想这么做的,再怎么说也是他亲生的女儿,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成算,便道:“娘,儿子是想连夜将二丫头送出去,对外就说与南王的亲事黄了,她心情不好,回祖籍待阵子散心,相信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唐老太太却摇了摇头,“哎,如今这个法子不成了,”唐业成大惊,正要问,就听老太太接着说:“今儿上午那个蒋润来提亲了,已经换了与二丫头的庚帖。”   这么快?   唐业成显然没料到还有这样的操作,诧异道:“不是才提亲,怎么就换了庚帖了?”   “那就是上浑人,拿南王压人,我也是没有办法,便依了他。”   这样倒是真不好办了。   *   次日一早,唐府门口一下子来了两辆规制豪华的马车,门房上前一问,才知一辆是工部左侍郎郭家的,一辆是英国公府的,两辆马车都是来接二姑娘的。   门房不敢怠慢,赶紧进去通报。   唐老太太一夜没睡好,听门房报完,也懒得再管唐婉,便让门房将人都带到唐婉那里,那她自己处理。   郭府来的是唐婉见过的云雾姑姑,一见着唐婉,她躬身行礼,“唐婉姑娘,咱们夫人请您过府一叙。”   英国公府来的是英国公夫人身边的周嬷嬷,见了唐婉,她福了福,“唐婉姑娘,老身也是奉了夫人之命来请您过府一趟的。”   两人都是来请她的,还凑在了一起,唐婉也觉得有些难办了。   云雾想了想,后退一步对二人道:“ 这样吧,唐婉姑娘您先跟周嬷嬷去英国公府,奴婢回去将咱们夫人也带去英国公府,劳周嬷嬷回去同英国公夫人说一声。”   这是最好的法子了,见二人应下,云雾不敢耽搁,立即就回了郭府。   小半个时辰后,唐婉已经坐在了英国公府的花厅里,郭夫人梅氏也在第一时间赶到了,不出唐婉意料,她们要问的果然是有关她命格的事情。   待唐婉说完,英国公人一掌拍在身边的案几上,“婉婉不怕,我收你做义女,我看还有谁敢再乱说。”   唐婉惊得抬起了头,正要说话,梅氏也开了口,“夫人,您收婉婉做义女不合适,中间隔着辈儿,我来收她做义女,您收她做孙女可好?”   她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明明讨论的是唐婉的事情,可唐婉坐在旁边,竟有种完全插不上嘴的感觉。 第41章 着急成亲   这几日唐婉的心情可以用跌宕起伏这四个字来形容。   先是被赐婚, 然后南王因为她天煞孤星的命格退婚,紧接着又是蒋润来提亲,她本以为这件事应当就此沉淀下来了, 却没想到眼下,英国公夫人和郭夫人梅氏也因了她这个命格都心疼得不行, 起了收她做义女的心思。   她本以为在听到她是这个命格以后,没有人会再愿意与她亲近。   蒋姐姐和蒋润是第一波给她惊喜的人,眼前热烈讨论的两人是第二波。   毕竟是钦天监的披命,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眼前的两人, 加上蒋姐姐和蒋润,他们四人居然还愿意与她扯上关系, 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   她是唐家亲生的女儿,唐家人得知此消息后, 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生怕避之不急, 可眼前这两位位高权重的夫人, 却争着抢着想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唐婉是真的挺感动的。   她努力平复好自己的心绪,然后开口, “两位夫人, 还请听我一言。”   两人闻言, 齐齐朝她看过来, 英国公夫人语气甚是温和, “婉婉想说什么?”   唐婉站起身给两人行了个礼,“两位夫人,多谢你们二人真心为婉婉考虑,不过, ”说到这里,她稍稍顿了下,似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已经定了亲事了,这命格一事算是过去了。”   两人闻言都呆愣了一瞬,梅氏最先反应过来,“都定亲了?什么时候的事?定的是哪家人家?”   唐婉点头,“昨儿才定下的,是我家隔壁的书生,”她想了想,为了不让二人担心,她又补充了一句,“也算是青梅竹马。”   两人闻言又是一怔,继而神情都轻松了,英国公夫人先开了口,“如此倒也有情有义,应是个良人。”   她们不知唐老太太原先的打算,只以为两人当真是青梅竹马早就对对方有意,如今对方仍不介意唐婉的命格,愿意娶她,可不就是有情有义了吗   这个时候,有情有义的蒋润正在钦天监里同监正张童说话。   张童苦着一张脸,“寿王爷,您可别再让微臣做那种事了,那姑娘八字极好,是个大富大贵的命格,您偏要微臣说是天煞孤星的命格,这天下能人异士多着呢,万一被人指出来,微臣是没脸再在这院里待着了。”   蒋润闻言嘴角不由微微勾了下,“怕什么,这可是皇兄皇嫂默许的,你安心便是。”   张童心里苦,只得又问,“那王爷今儿过来所为何事啊?”   蒋润从怀里取出张纸递给张童,张童打开来了一看,见不知是谁的生辰八字,不由便问:“这是……?”   “我的,”蒋润说得云淡风轻,“尽快合个日子出来,我着急成亲。”   张童:……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雅正端方的寿王吗?   若不是从前的固有印象太过根深蒂固,他都要以为这是南王了。   不对,等等。   寿王可给了他寿王的生辰八字,可没给女方的啊?   张童看了寿王一眼,然后似明白了什么一般,猛的站了起来,“王爷,您不会……”   他觉得他真相了!   怪不得寿王先前让他将那女子批成天煞孤星的命格,敢情就是为了不让那女子嫁与南王为侧妃,他好将那女子占为己有。   张童连连摆手,“王爷,您这回可害死微臣了,你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就……”   蒋润冷冷的眸光扫过来,“就如何?”   张童吓是立即不敢出声了。   寿王向来雅正端方,在大景朝极受众臣爱戴,圣上圣后也对他赞不绝口,更遑论百姓们了,在百姓们心里,寿王简直就是活菩萨般的存在,若不是张童亲耳听到寿王说的那些话,他定会以为是谁在恶心抹黑寿王。   想到这一层,他哪里还敢再说话。   蒋润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唇角不由又扯了下,“现在算,我就在这儿等着。”   张童一个头两个大,但是为了自己这颗项上人头,他还是大着肚子问了句:“王爷,南王那边真不要紧吗?”   蒋润只是淡淡“嗯”了一下,便不再出声。   张童不敢再问了,苦哈哈的去给蒋润算日子。   合个八字再推个日子其实用不了多长时间,不过小半个时辰,张童便给出来了三个日子。   蒋润接过看了一眼,似是满意的点了下头,起身离开了,只留张童一个人在这里的惆怅。   蒋润从钦天监离开的时候,唐婉也从英国公府出来了,英国公夫人派了辆马车送她回去。   车上,夏枝问唐婉,“姑娘,您为什么拒了百花宴的邀约?”   百花宴在京城很有名,即便不是在京城勋贵圈,对这个宴会也是有所耳闻的,夏枝从前就听人说起过,几日前得知英国公夫人邀请了她们姑娘,她高兴了许久,如今亲耳听见姑娘拒了邀请,她虽然大致能猜出原因来,却还是忍不住为自家姑娘感到婉惜。   唐婉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惜,给她解释,“百花宴之所以在京城闻名,是因为出席的都是京中名媛,有身份有地位,越是那样的人,越是有自己的圈子,咱们要什么没什么的,去了也只是徒增笑话罢了。”   夏枝不由想到了上回唐姝在郭府的遭遇,虽说那是唐姝咎由自取,若说到底还是因为唐姝没有身份,没有身份,便只能任人随意欺辱。   倘若她们姑娘真去了百花宴,没了身份的加持,想必姑娘这容貌就会遭不少人嫉恨。   夏枝越想越觉得自家姑娘说得有道理,于是不再问了。   *   次日,唐老太太刚吃好早饭,门上有人传话进来:蒋润在外求见。   这两日唐老太太尽想着唐业成那天晚上带回来的消息,觉得应该尽快将唐婉这个烫手山竽扔出去,这时候蒋润来求见,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将人带去正堂吧。”   等老太太到正堂的时候,蒋润一盏茶都喝掉一半了。   他知道老太太这是故意的,不过小哭包还没娶到手,他不在意,等小哭包到手了,他有的是法子让他们哭。 第42章 嫁衣   蒋润是带着日子来找唐老太太的, 钦天监监正张童算了三个好日子,最近的一个就在半个月后。   见唐老太太进来,蒋润起身行了个礼, 然后开门见山,“老太太, 我昨儿找人合了八字算了下日子,最近的婚期就是半月后,你意下如何?”   自从得知了唐婉天煞孤星的命格之后,唐老太太巴不得她赶紧离开唐家, 日子当然是越近越好。   闻言, 她心里高兴得紧,面上却显得有些为难, “这……是不是太着急了些?”   蒋润岂会揣摩不出她的心思,当下只轻轻摇了摇头, “老太太,我也不想这么急的, 只是人家给我算了几个日子, 除了这个,最近的也要等到明年开春, 毕竟唐婉姑娘的命格在那里, 普通的日子还真压不住。”   他这般一说, 唐老太太只得“勉为其难”的点头应下了。   正堂里一阵沉默, 唐老太太心里有话想说, 却又不好直白的开口,正在酝酿着,就见蒋润似是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那个, 想必老太太也知道我家里条件不太好,到时候唐婉姑娘嫁过来,还请老太太多给些嫁妆,最好能给间铺面,这样往后我们家不愁吃穿,唐婉姑娘就不必跟着我吃苦了。”   靠女人的嫁妆吃饭,这话也亏得他能说得出口。   唐老太太眼神鄙夷,不由看了眼蒋润,长得是真的俊,只是这人品……简直白瞎了这副好皮囊。   不过他的话倒是正中唐老太太下怀,她装个样子想了想,“要我给铺面也行,往后咱们两家不来往,我唐家就当没生这唐婉这个女儿,我就给她一间铺面当作嫁妆,你应也不应?”   蒋润闻言气得脸都白了,“老太太你这也太……绝情了,要知道,我娶唐婉姑娘可是冒了很大风险的。”   唐老太太好整以瑕的看着他,“当初可是你来求娶的,不是我逼着你的。”   蒋润顿时哑口无言,为了那一间铺面,他想了好半天,最终咬牙应下了,“那咱们得立个字据,免得到时候人进了我蒋家的门,铺面却进来。”   唐老太太求之不得,“可以,也得写上唐婉嫁与你之后与我唐家便不再有关系,不再是我唐家的人。”   两人一拍即合,字据立好,双方签了大名,又按了手印儿,想赖都赖不掉。   蒋润走后,田嬷嬷有些不解,“老太太,您当真要给二姑娘一间铺面?”   唐老太太点头,笑得高深莫测,“他只说要一间铺面,可没说要怎样的铺面,我记得咱们家在西市有间铺面一直在亏钱,他既想要,给他那间便是了。”   京城的权贵们都住在东市,新贵和富户都住在南市,唐府便是在南市,而西市那片住的大多是普通百姓,铺面也不值什么钱。   田嬷嬷这才愰然大悟,“还是老太太高明,这样一来既断了与二姑娘的关系,也省得蒋家那穷小子来打秋风。”   另一边,蒋润妥善将字据放好,嘴角终于浮出了些许笑意,接下来只要再等半个月,小哭包就能从唐家摘出来了,小哭包听到这个消息也一定会高兴的,于是,他以蒋姐姐的身份,写信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唐婉。   一墙之隔,唐婉刚刚得知自己的婚期就在半个月后,可她什么都没有准备,从里到外的嫁衣要绣,给婆家各人的见面礼也要绣,还有给蒋润的礼物更要绣。   虽说是假成亲,可外人并不知道,这是她和蒋润之间的秘密,所以明面上的样子都得做全了。   可是只有短短半个月,如何来得及?   不说别的,就是从里到外的嫁衣,叫上两个枝和她一起绣也未必来得及。   这可如何是好?   两个枝也急得不行,春枝想了想,“姑娘,给姑爷的物什您自个儿绣,您的嫁衣奴婢和夏枝一起绣,咱们日夜赶工,应该也是来得及的。”   顾芝摇头说不行,这样太累了,平日里也都还有事情要做,哪有时间一直坐在那里绣,就算有时候,人也吃不消。   她想了想,“算了,不绣了,嫁衣咱们买,贴身的衣物便自个儿绣。”   绣嫁衣才是最费工夫的,若只绣些贴身小衣,半个月时间足够了。   下午,尚衣阁的两位绣娘抬了个大箱子来了唐府,求见唐婉。   门房没敢直接去通知唐婉,而是来了老太太这处,老太太想了想,便猜到是南王的手笔,南王先前聘礼都能直接算到蒋润头上,请尚衣阁的人来为唐婉做衣裳便不足为奇了。   她本想拦着,但又怕得罪南王,只得让下人将人直接带去了点绛院。   唐婉见到尚衣阁的人时还愣了一下,待看见她们抬着的一口大箱子便什么都明白了。   原因无他,那箱子和南王当初送来的八大箱一模一样,一看就是尚衣阁的东西。   春枝将人引进房间,那为首的绣娘这才开口道:“小的奉了蒋公子之令来给姑娘送嫁衣。”   嫁衣?   唐婉愣了下,蒋润知道她没准备嫁衣?   她仔细一想,便是定是蒋姐姐与他说的了,只是这尚衣阁的嫁衣得多少银子啊?   唐婉忧心忡忡,蒋家那样的情况,如今还这般浪费,她嫁过去以后该不会得喝西北风吧?   她想这些的时候,绣娘们已经打开了箱子,两个枝往里一瞧,顿时张大了嘴巴,箱子里是一整套嫁衣,从里到外都有,竟连头面也是整整一套。   两个枝顿时惊呼出声。   唐婉被她们的声音惊得回神,然后就看见两个绣娘一起将嫁衣取了出来,“姑娘试一试,若有不合身的地方,咱们好回去改。”   唐婉的目光这才落在嫁衣上。   料子一看便是上好的锦缎,绣的是龙凤成祥的绣样,再细看,绣样用的线似乎都是金线……   唐婉不敢再细了,单这样一件嫁衣就得上千两银子,更遑论还有头面。   见她呆愣着不动,目光却落在嫁衣上,为首的绣娘不由笑着给她解释,“姑娘,蒋公子当真是用了心的,您瞧,这嫁衣都是用金线绣成,寻常人家哪里敢这般用,而且这料子也是蒋润公子自己寻来的,摸起来特别舒服,不瞒姑娘,就是宫里的贡品也不过是这个品质了。”   唐婉越听越心惊,更加不敢试穿了,她鼓起勇气问了句:“那这件嫁衣得多少银子啊?”   绣娘闻言笑出了声,“姑娘放心,蒋公子已经都付过了。”   “不是,”唐婉想问的不是这个,“我就是想问单这件衣裳,一共花了多少银子。”   绣娘有些为难,“这个我倒是不知,毕竟这料子可是有钱也买不着的好东西,”她想了想,“不过我知道这嫁衣单金钱就用了三斤,上头还坠了不少珍珠宝石……”   接下来的话唐婉完全听不进去了,这也太奢侈了,王妃的嫁衣也不过如此吧?   蒋家不是没落了吗?   怎么还有这么多银子的?   难不成又是南王给的?   不应该啊,这是用来成亲的嫁衣,若南王出银子,那也太那啥了啊……   唐婉觉得头大,她有心想退,可料子已经裁了,金线已经用了,想退都是不成的。   她一咬牙,算了,既是蒋润送来的,试便试吧,反正已经这样了。   见她要试衣裳,春枝过来给她脱了外衣,两个绣娘伺候她试穿,每一处都仔细看过,只腰身有一点儿不贴合,需要稍稍改一下。   “姑娘穿这身真好看。”   “姑娘到时肯定是全京城最美的新娘子。”   绣娘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夸,为首的绣娘不由将头面也取了出来,“姑娘将头面也戴上看看。”   唐婉本不想戴,可拗不过两个枝想看,只得拆了头发让春枝重新梳,最后又将头面一一戴上。   一回头,唐婉就对了绣娘们和夏枝看呆的眼神。   夏枝最先反应过来,“姑娘这样一打扮,简直艳冠京城,奴婢敢保证,京城没有人能越过姑娘去。”   绣娘们也纷纷附和,“咱们也伺候过不少贵女,还真没见过比姑娘还好看的女子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唐婉直接夸上了天。   嫁衣还需要修改,绣娘们还得将嫁衣再带回去,头面什么的都是现成的,本不想一并带走,还是唐婉坚持不放在向边,她们才又原样抬了回去。   唐婉与她们约定,婚礼前一日送来即可,不必早送,绣娘们也应下了。   绣娘们进府的动静有些大,眼下人刚才,就有人想来点绛院来探听消息,却什么也没有探出来。   原因无他,只因为唐婉那命格爆出来以后,院子里的下人也怕受牵连,一个个的使法子出去了,如今还在点绛院里的就春枝和夏枝二人,两人的嘴又向来极严,想从她们嘴里打听,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众人便猜,那两个绣娘抬了箱子进来,又原样抬了出去,而且唐婉即将要嫁的是隔壁的没落户穷小子蒋润,能抬来什么好东西?   这般想着,众人好奇心顿减,转而变成了嗤笑。   唐婉却愁得不行,今儿一件嫁衣让她对蒋润有了新了认识,这是个很能花钱、且还乱花钱的主,嫁过去以后只怕日子不好过,她想了许久,决定给蒋姐姐去封信,让她劝劝蒋润别乱花钱。   至于那身嫁衣……能退就退了吧。 第43章 风流韵事   唐婉觉得自己不过一介商户女, 嫁的也不是什么王孙贵族,实在用不着那么好的嫁衣。   她将自己的想法全写在信里,等到半夜去放信, 却发现里头早已经躺着一封信了,她将信取出来, 又将自己的信放进去,想了想,还唤了两声“姐姐”,见无人应答, 这才回了屋。   点上灯, 唐婉开始看信,信里交待了嫁衣的事情, 让她别担心银子的问题,这是蒋润预算之内的, 是蒋老爷子留给蒋润娶媳妇的银子。   唐婉看到这里,真恨不得连蒋姐姐一起说一顿, 蒋老爷子留下那么多银子做什么不好, 非得去弄那么一件花里胡哨、一辈子还只能穿一回的衣裳,这要留下做点什么生意不好吗?   心里憋着气, 她接着往下看, 信里蒋姐姐反过来劝她, 让她不要在乎那些银子, 差点没把唐婉气出个好歹来, 看到最后,唐婉直接气得倒在了床上。   原因无他,实在是信的最后写的是,蒋润拿唐婉与唐家的关系换了一间铺面的事情, 唐婉早就不想在唐家待了,这件事情她以前就与蒋姐姐说过,这没有什么,她气的是蒋润,那件嫁衣不知能买多少间铺面了,居然就这样被他轻易花掉了,她怎能不气。   不过气归气,信还是要回的,唐婉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将蒋润骂了一遍,又将蒋姐姐数落了一通,怪他们两个不会过日子,终于将心里的郁气都写了出来,等墨迹干透,她将信装进信封,直接就送了出去。   蒋润刚走到院子里准备去看小哭包有没有回信,就耳尖的听到隔壁有脚步声,悄无声息上了树,便看到小哭包蹑手蹑脚走过来,将信放进了信筒里,嘴里又似说了些什么,这才离开了。   他没有出声,等人走远,跳下树取了信回屋,待看清信上的内容时,他顿时哭笑不得。   哎。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骗小哭包的,如今他都不知道要怎么跟她坦白他的身份。   眼下小哭包还有半个月就要嫁进来了,蒋姐姐这个身份也得找个理由合理的消失才行。   真是,为了当初一个小小的谎话,他不得不说了十年的谎,如今人都要被他骗到手了,他想说真话了,心里却没底了,害怕小哭包知道真相以后会讨厌他、不理他。   毕竟,这场婚事也是他自导自演的,甚至还请皇兄皇嫂客串了一下。   蒋润有些头疼,幸好还有半个月,他得好好想想怎么办,还有福伯,得和福伯串通好,不能露了馅。   *   十四天眨眼便过,这段时间唐婉一直窝在自己院子里做针线,她亲手给蒋润绣了个荷包,考虑到他是读书人,便给他绣了个文竹的图样,她仔细看了好几回,觉得甚是满意,这才放到了一边。   明日就要出嫁,今儿她才起来不久,院里就迎来了客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好妹妹唐姝。   唐姝一进院门,声音就传到了屋里,“二姐姐,明儿你便出嫁了,今儿妹妹来看看你。”   本应是关心的话,可她说话时语气怪异,听在人耳朵里便是嘲讽。   唐婉从屋子里走出来,见来的不止唐姝一人,庶出的五妹妹唐如也来了,她跟在唐姝后面,低着头,似是不打算开口的样子。   唐婉心下了然,知道唐如定是唐姝硬拖过来的,也不甚在意。   她微微一笑,看着正站在院中的唐姝,“妹妹来看我,不知给我准备了多少添妆?”   唐姝恶心她,她也恶心一下唐姝,反正明日出了这唐府的门,她便再也不是唐家的人了。   唐姝面上的笑顿时僵了一下,她可没打算给唐婉添妆,她就是来看唐婉笑话的。   “姐姐说的哪里话,哪有妹妹给姐姐添妆的?”唐姝似是想到什么又笑了下,“妹妹听闻祖母给了姐姐一间铺面做嫁妆,妹妹羡慕得很,不知祖母给的是哪处铺面?”   老太太给的那铺面昨儿才过到唐婉名下,她昨儿晚上才拿到手,还不了解那铺子一年到底能赚多少钱,可是听唐姝这么一问,她直觉不太对劲,于是便道:“妹妹要是羡慕可以让祖母比对着这间铺面,到妹妹出阁时,也给妹妹一间同样的就好,祖母向来公允,必定不会拒绝的。”   话音落下,她看到唐姝脸色变了变,显然这铺面的情况或许比她想的还要糟糕。   唐婉笑起来了很好,虽然心里想的是别的,可面上的笑一点儿也不打折扣,看着唐姝只想撕烂她这张嘴。   不过唐姝很快也镇定下来,颇为不屑的笑看着唐婉,“姐姐这话可不对,铺面是祖母的,祖母想给便给,哪有特地去要的道理?”   “妹妹所言极是,”唐婉不想在这里与她废话了,说来说去就那点子事儿,她敷衍了一句,问她,“不知妹妹今儿过来可是有事?”   这话的言下之意就是有事说事儿,没事就可以滚了。   唐姝听不出,笑得得意洋洋,“没什么事儿呀,就是来看看姐姐,毕竟,姐姐嫁了人以后就不是咱们唐家的人了,啧啧啧,嫁到蒋家那样的穷人家,妹妹都替姐姐感到不值呢。”   这话就戳人心窝子了。   唐婉也回敬她,“妹妹可别心疼我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蒋公子无父无母,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不用受婆母搓磨,我祝妹妹以后也能找个这样的人家。”   “姐姐不必嘴硬,谁不知道那蒋家过的什么日子,”唐姝说着,掩唇笑了下,“还当家主母,姐姐,得有钱这家才有当头,没银子的当家主母也只是个摆设罢了。”   唐婉也笑,“妹妹这话说得太早了些,日子到底如何只有过的人才知道呢,”她顿了顿,目光四下里扫了一眼,“就像这个家,在京城也算是中等富户了,可我过的又是什么日子呢?”   唐姝闻言怔了下,她向来知道唐婉过得并不好,可当着她的面,唐婉从未提过,这是头一回,但看唐婉眼里那似嘲讽又似讥笑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想挖苦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她没有直接回自己院子,而是一路去了花园的亭子里。   这一路上,她忽然记起了好些小时候的事情,那些被她遗忘在记忆深处的记忆,一旦再被记起,便似决了堤的洪水,怎么拦也拦不住。   她记起来,小时候,她是最喜欢缠着唐婉玩的,唐婉也喜欢带着她玩,还时常将自己的东西省下来给她吃……   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母亲就不让她同唐婉玩了,而且她也看懂了母亲眼里对唐婉的厌恶,她若在母亲面前说唐婉的不好,母亲就会高兴,渐渐的,她说着说着也始讨厌唐婉。   这一讨厌就是十多年,她似乎也从未想过原因。   现在细想起来,她也不明白,都是母亲亲生的孩子,母亲为何会这般讨厌唐婉?   贴身的丫环碧草看她在亭子里一坐就是小半个时辰,忍不住出声提醒,“姑娘,池边寒凉,咱们还是回去吧,若是受了凉,夫人会心疼的。”   唐姝问碧草,“娘真的会心疼吗?”   碧草毫不犹豫的点头,“当然,姑娘是夫人亲生的孩子,且几个孩子里,夫人向来最疼姑娘了。”   唐姝闻言却略有所思,“那娘为何不疼二姐姐呢?”   二姐姐也是娘亲生的孩子啊?   “啊?”碧草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惊讶得张大的嘴巴,她想了会儿,忽然想到个解释,“许是二姑娘和夫人之间缘份较浅吧。”   似乎只能这么解释了。   点绛院里,唐婉可不知道唐姝的这点子小情绪,她正在收搭要带去蒋家的东西,其实也没多少东西,都是她平日里用惯了的那些,不值什么银钱,所以老太太没有派人来收走。   至于老太太先前给的那些宝珠阁的首饰,前几天绣兰姑姑带了人过来,通通都收走了,就连南王送的那八大箱衣物也一并抬了走。   唐婉倒没觉得有什么可惜的,毕竟到了蒋府,那些个衣裳多半也是穿不上的。   只是两个枝替她不平,“那些是南王送与姑娘的,老太太凭什么收走?留给姑娘,咱们去当了也是笔不少的进项了。”   这话说得实在,唐婉原本没觉得可惜的,闻言倒是有些心疼了,那些可都是银子啊。   正忙着,唐媛走了进来,见她们在收拾东西,她笑了下,眼里嘴角尽是讽意,“二妹妹这是做什么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要搬家呢。”   唐婉心里叹了口气,唐家这些个姑娘们真真是闲得慌。   “大姐姐请便,妹妹明儿出阁,怕今后想家,总得从娘家带些用得惯的物什去,眼下可没空招待大姐姐了。”   唐媛本也没想着要她招待,闻言自顾自走到桌边坐下,“瞧二妹妹这般高兴的模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妹妹是去享福的呢。”她顿了顿,“二妹妹怕是不知道吧,那蒋公子表面看着英挺俊朗,实则……啧啧啧,二妹妹多半是被他的表相给迷了,还不知道他的风流韵事呢。” 第44章 成亲   虽然知道唐媛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 但听说是关于蒋润的风流韵事,唐婉心里还是免不了起了些好奇的心思,可面上却表现得满不在乎, 因为她知道,唐媛特地跑这一趟就是为了给她添堵, 她越是表现得不在乎,唐媛才更想说出口。   果不其然,唐媛见她这般,也不去管她, 自顾自的就说了起来。   “二妹妹, 要说你这人命不好呢,若嫁个平常男子穷就穷点, 这日子也是能过的,可是, ”说到这里,唐媛故意停下来看了眼唐婉, 见她仍浑不在意的模样, 她本还想卖个关子拿个桥的,想想还是算了, 直接道:“可是这蒋润啊, 是个兔儿爷。”   唐婉闻言顿时怔住了。   唐媛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 心里乐开了花儿, 面上也笑得更加得意, “我听说蒋润的聘礼都是南王给准备的,他什么身份,南王什么身份,南王即便再赏识他, 也没必要做到这个份上,这里面若是没有猫腻才奇怪了。”   唐婉的脸色沉下来,“大姐姐这些话是从哪儿听来的?”   这特么也太能瞎传了。   她相信蒋姐姐,她是不可能害她的,且那天晚上蒋润还主动亲了她,怎么可能是兔儿爷?   唐婉这样的反应更叫唐媛高兴了,说了这么久,她有些口渴了,见桌上有茶水,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喝起来,“二妹妹可别气坏了身子,毕竟明儿一早就要出阁的,身子伤了可不吉利。”   唐媛一面说一面笑,颇有一种看好戏的样子。   夏枝早就气得不行,当即停了手里的动作,看向唐媛,“大姑娘就别担心咱们姑娘了,好歹咱们姑娘是头婚,且上头也没有公婆压着,日子指不定好过得紧呢。”   唐府的人都知道,唐媛嫁的二婚,给人做继室去的,前头夫人还留下了一儿一女,往后的日子到底如何还真是个未知数,若这对继子继母好相处那日子还好过,若不好相处……   那就呵呵了。   唐媛是最忌讳被人当面提起这桩婚的,因了她不满,当初李大人送来日子让她挑时,她便借口想留在娘家多陪陪娘,挑了个日期最远的,距离眼下还有近半年的时间。   她腾的站起来,“你这贱婢说什么?”她唤了声粉桃,“去,撕烂这个贱婢的嘴。”   唐婉却在这时候拦在夏枝身前,“大姐姐威风耍够了吗?在我院子里,先是诋毁我夫君,现在又想打我的丫环,婶娘就是这么教育大姐姐的?”   唐媛如今可不怕唐婉,唐婉嫁的不过是个穷书生,而她虽然为人继室,可夫家到底是正经的官身,比蒋润那个屡考不中的穷书生强了不是一点半点。   粉桃看得着急,自家姑娘一旦生起气来就不管不顾的,蒋公子虽然是个穷书生,可他身后还有南王啊,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能将人得罪狠了,于是她悄悄拉了下唐媛的衣角。   唐媛这会也已经缓过来了,“哟,我倒是忘了,听说二妹妹将这两个贱婢也带去了蒋家,真是什么样的主子用什么样的奴才,都是一样的贱。”   夏枝闻言又想和唐媛对骂,却被赶过来的春枝拦住了。   唐婉闻言却是笑了下,“大姐姐这话说得极是,什么样的人就会生出什么样的人,瞧大姐姐这不请自来,在别人的地盘耍威风的情景,当真是和婶娘一模一样呢。”   “你!”   唐婉从前在人前扮的是弱小可怜的人设,从没有这般当面怼过任何人,唐媛原以为她是说不出什么话来的,却没想到那唐婉一开口,竟是连她娘一起骂了。   可是一时半会的,她实在想不出什么骂人的话来,只反复说着“贱人”这两个字,最终在唐婉的无视下,愤愤然离开了。   唐媛一走,点绛院顿时安静下来,主仆三人继续没事人一样收拾自己的东西。   下午的时候,郭夫人梅氏让云雾姑姑亲自送来了添妆,唐婉打开一看,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她吓了一跳,怎么也不肯收。   云雾却道:“姑娘还是收着吧,这是咱们夫人的一点儿心意,她只盼着往后姑娘不要同她生份了,得了空便时常去陪她说说话。”   唐婉还是不愿意收,“姑姑,夫人先前已经给过几件首饰了,这太贵重了,我真的不能收。”   再收,这人情以后她要怎么还啊?   而且,唐老太太给她的嫁妆不过是百两银子并春枝夏枝两个丫头还有一间一直亏钱的铺面,算起来,都没有五百两这么多呢。   云雾笑着摇头,“姑娘,夫人知你心性,她说了,她在心里将姑娘当作了半个女儿,这些添妆都是少的,她怕给多了您不肯收,这才只给了这么一点儿。”   唐婉拗不过云雾只得收下,这边云雾刚离开,门房又领着英国公夫人身边的周嬷嬷过来了。   “唐婉姑娘,奴婢替咱们夫人来给姑娘送些添妆。”周嬷嬷边说边给唐婉福了福,从怀里取出个荷包来递到唐婉手上。   唐婉想要打开却被周嬷嬷制止了,“姑娘,咱们夫人交待了,待老奴离开以后姑娘再打开。”见唐婉面露犹豫,周嬷嬷又加了一句,“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姑娘放心收下便是。”   唐婉暗暗捏了捏荷包,里头是几张纸,手感不似银票,许是英国公夫人交待她婚后的一些事宜吧,她放心了收了,直至将周嬷嬷送走了,这才想着打开来看一眼。   这一看,她就直接傻眼了,里头的确不是银票,却是比银票更贵重的东西,是间写得她名字的铺面房契,她仔细一看,更是吓了一跳,这间铺面在东市,东市寸土寸金,且铺面紧俏得紧,有银子都不一定买得到,英国公夫人一出手,便给了她这样的一间铺面。   唐婉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现要再还回去也不太好,索性就先收了,等成亲以后再去一趟英国公府还掉便是。   傍晚的时候,尚衣阁的绣娘们送来了全套嫁衣和头面,唐婉又试穿了下,这回腰那处稍大的地方也改掉了,每一处都恰到好处,衬得她腰枝纤细、不盈一握。   这一晚,唐婉早早的便睡下了,次日便是大喜的日子,不过四更天,唐婉就被春枝叫了起来,一翻梳洗过后,天也已经大亮了。   春枝这才给她上妆,穿上嫁衣戴好头面,夏枝简直就不敢认了。   她将春枝拉到自己身边,“春枝姐姐你瞧,咱们姑娘是不是那天下掉下来的仙女儿,怎么看都好看。”   春枝笑着说是,正想打趣两句,便听得隐隐有喜乐声传进来。   她话锋一转,“定是姑爷来迎咱们姑娘了。”   唐婉这么儿的心思全在嫁衣上,那天看得匆忙,她没仔细看,这会没事儿她才想着细瞧,这一瞧又把她吓了一跳,嫁衣上点缀的珍珠宝石真不是一点点,而是密密麻麻的一大堆,跟不要钱似的。   她忽然有种带着这件嫁衣跑路的冲动。   然而她也只能是想了想。   午时将至,隐约的乐声很快便近了,最终停在了点绛院门口。   唐婉站在屋里头往外看,就看见蒋润朝她走了过来。   蒋润今儿穿着一身大红喜服,整个人少了平日里那股子凉薄劲儿,更显贵气,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光,唐婉不由就看得痴了。   好在春枝反应极快,取了盖头一下子遮住了她的脸,视线被阻,唐婉只能听到蒋润一步步靠近的脚步声。   忽然,柔嫰的手被一只大掌包裹住,唐婉一惊,想要抽回手,蒋润却握得死紧,她怎么也抽不回来,挣扎了几下,最终选择了放弃。   “我来迎娘子归家。”蒋润的声音响在唐婉耳边。   唐婉怔了下,脸颊上涌出红晕来,整个人更添几分娇媚,她羞得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幸而盖着红盖头,没人看得到她这般的娇媚的模样,不然是个男人都要受不了。   原本该是要拜别父母的,因着唐婉那天煞孤星的命格一说,老太太直接发话省去了这个流程,直接便让蒋润将人迎上了花轿。   两家本就只隔了一道墙,唐婉才上了花轿,还没坐出感觉,便又被蒋润牵出了花轿。   隔着盖头,她可以感觉到蒋家似是来了少人,听声音,多是胡同里的邻居,想来也是,蒋家早没有别人了,想来原本那些个亲戚也断得差不多了,成亲毕竟是人生大事,总要请些人热闹热闹的。   待行了礼,唐婉由蒋润牵着入了洞房,又在全福人的祝福下被揭了盖头,又和蒋润喝了合卺酒,礼才算是成了。   所有人退出新房,只留下唐婉和蒋润。   单独面对蒋润,唐婉不由就想到了上回那个亲吻,两人毕竟是假成亲,她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蒋公子不出去宴客吗?”   蒋润轻轻“嗯”了一声,起身便要往外走。   唐婉却又将他唤住,“等等,蒋公子,不知可否请蒋姐姐过来一下。”   蒋润:……   人就在你面前啊,可你却不认得。   他暗暗叹了口气,转过身,看向唐婉的目光里满是婉惜,“她前两天嫁人了,还让我瞒着你,怕你知道了难过。”   “什么?”唐婉闻言腾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今天才告诉我,蒋姐姐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蒋润将她按坐回床上,“娘子别着急,听我慢慢说来。”   娘子?   唐婉嘴角抽了抽,不过她现在没空理会这个,只催他,“快说。”   蒋家只是个一进的小院儿,院子里的声音直接就传进了房里,有人在院子里喊蒋润,让他出去喝酒。   这一刻,蒋润仿若听到了天籁之音,他带着歉意朝唐婉笑了下,“娘子,我先出去安抚一下,晚些进来同你解释。”   话话,也不等唐婉反对,脚底抹油般出了新房。   踏出房门,他脸上的神情顿时就变了,又恢复成往日里那个不苟言笑、严肃端方的蒋润。   今儿请的几乎都是胡同里的邻居,他住在这里,在这里成亲,自然是要请大家伙儿吃一顿喜宴的,等于是告诉邻居们,他成亲了,往后唐婉就光明正大的住在这里了。   邻居们也见惯了他这副样子,见他出来,众人便都停止了起哄,转而变着花样说吉祥话。   待天色渐渐暗下来,晚宴就开始了,原先一个个闹得凶的都端着酒杯来给蒋润敬酒。   蒋润来者不拒,不一会儿,已经好些酒下了肚,他脚步有一些虚浮,福伯见了赶紧过来扶他,“公子小心,再高兴也不能这般喝啊,先坐下来吃点东西。”   福伯这般一说,那些劝酒的也不好意思再劝了,一顿饭喜宴吃了个把时辰便散了。   等蒋润回到房中,眼里半点醉意也无,他可还记得离开前同唐婉说过的话呢,这会回来圆谎来了。   唐婉看见他,不由上前两步,她都已经等了他一个下午了,好不容易等到人进门,她迫不急待就要让他说。   蒋润不由又叹了口气,这个小没良心的,怎么也不问问他到底喝了多少酒,难不难受之类的?   果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她是要远嫁,她说你知道了定然会伤心,还不如不让你知道的好。”蒋润说起谎来面不改色。   唐婉顿时低落了,“可是我们连面都没有见过,我做梦都想见姐姐一面,这些年……”   眼泪滚泪下来,蒋润心口莫名被这眼泪烫了一下,他抬手擦掉唐婉脸上的泪,“她就是怕你伤心所以才瞒着你走的,你这般,她若知道了岂不也伤心。”   唐婉摇头,“你不懂,不懂姐姐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蒋润:……   他确实不懂,可是他懂,她于他意味着什么。   好不容易等小哭包收了眼泪,蒋润才松了一口气,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轻声劝她,“早些睡吧,时辰不早了。”   唐婉刚从蒋姐姐离开的情绪里缓出来,骤然听到这句,又见蒋润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顿时惊得不行,话都说不周全了,“不、不是说、假成亲吗?”   既然是假成亲,自然就没有必要睡在一起了。   蒋润不会是骗她的吧?   想到这一层,唐婉忽然就后悔了,早知道还不如跟了南王呢,至少能保住清白。   正想着,就见蒋润神色有些尴尬,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那个,家里小,就三个房间,一间你的两个丫头住,一间福伯住,还有这间,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唐婉:……   她好像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啊,那现在要怎么办?   和蒋润同住一间?   想到那天晚上蒋润突然亲她,她心里在就觉得毛毛的,总觉得和蒋润呆在一个房间里,他是不会老实的。   蒋润将她的小表情全看在眼里,嘴角不由浮现出一丝笑意,他赶紧忍住,又在唐婉背上加了一根稻草,“本来没想到你会带丫环过来,是给你准备了一间房的。”   言下之意:眼下那间房让给你的丫环们住了,只能委屈你和我同住一间了。   唐婉:……   想爆粗口怎么办?   她在房间里环视一圈,见东窗那边有个塌,她想了没想便走过去,“那我睡塌上。”   言下之间是接受和蒋润同住一间房了。   蒋润心里高兴,面上却是不显,一本正经的反驳回去,“不行,”唐婉闻言心头一觉,然后就听见蒋润继续说:“我是男人,怎么能让自己的娘子睡在塌上,我来睡,娘子你睡床上。”   唐婉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蒋公子,咱们是假成亲,你不必唤我娘子的。”   蒋润却道:“咱们俩知道是假成亲,可外人并不知道,我得唤习惯了,免得以后露馅,娘子你也得改口了。”   改、改口?   唐婉一时还接受不了,傻呆呆的问了一句,“那我要唤你什么?”   蒋润装模作样想了想,“相公或者夫君,都可以的,我没那么讲究。”   唐婉:……   她一个也不想叫怎么办?   看着小哭包纠结得一张脸都快皱在一起了,蒋润想笑却还得拼命忍住,不单如此,他还要用殷殷期盼的眼神看她,眼睛里写满快叫一声来听听。 第45章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桌上的喜烛突然爆出“啪”的一声响, 唐婉吓了一跳,从与蒋润的对视中回过神来。   蒋润让她改口,可她张了好几回嘴, 那两个字就是唤不出来。   她有些恼,明明只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 她怎么唤得出口嘛。   她苦着一张脸,眸光清亮亮的与他打商量,“那个,时辰不早了, 要不还是先睡吧, 明天再试。”   知道小姑娘不过是在用缓兵之计,蒋润缓缓摇了摇头, 说不行,“明天南王或许会过来, 要是还唤不出,露了馅就不好了。”   烛火映照在小姑娘脸上, 蒋润可以清楚的看见她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两条眉毛倒卧,小嘴儿也朝下耷拉着, 活脱脱一个“囧”字。   过了好一会儿, 才听到小姑娘的声音, “我们都成亲了, 南王他还来做什么?”   蒋润被她的反应逗笑了, 幸好小姑娘低着头,并没有看见他微微翘起的唇角,他努力憋住笑,一本正经胡谄, “自然是来看看我们新婚是否和谐,毕竟,他原本也是想纳你进府的,要不是因为我,你如今就是南王府的人了。”   说到这里,蒋润的声音忽然低下去,沉沉闷闷的,让人一听就知道他在难过,“你是后悔嫁给我了吗,所以才不愿意改口?”   她哪里是后悔,根本就是不好意思啊。   可是这话唐婉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她抬头朝蒋润看过去,就见他垂着眸子,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儿。   唐婉:……   这样的蒋润她似乎、有些、招架不住啊。   脑子里不由浮现出每回看见蒋润时他的神情,有不羁的、有无赖的、有强硬的,最近一次见面他时,他还轻薄了她,可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蒋润。   看着还挺让人心疼的。   “不是的,我没有后悔,我……”唐婉叹了口气,决定认命,咬了咬牙,狠了狠心,“夫君,你、你别伤心了。”   说完,她自己就羞得抬不起头了。   小计谋得逞,蒋润不由又翘起了嘴角,再抬起头时,他又努力将嘴角拉平了。   小姑娘低垂着头,脸蛋儿红扑扑的,显然是不好意思了。   蒋润:他的小哭包怎么能这么可爱?   他忍不住又想笑,声音也轻快了不少,“真的吗?”   唐婉脸上烫得厉害,根本不敢抬头去看蒋润的表情,不过她能从声音里判断出他的情绪好了很多,于是点了下头。   蒋润瞧她的脸都快红透了,决定不逗她了,毕竟往后日子还长呢。   他说:“那就好,那娘子先去后头的净房用水吧,等娘子洗好了我再进去洗。”   得了他这句,唐婉飞快跑进了净房,待关了净房的门,她才长长呼出一口气,蒋润应该没看见她脸红了吧?   她伸手在脸上拍了拍,等脸上的温度散去,她这才准备去用水,然后她悲催的发现,她的寝衣还没有拿进来。   平日里这些都是两个枝给她准备好的,今儿新婚夜,两个枝自然不可能会在新房里给新姑爷找不痛快,于是乎……   只得出去拿。   等唐婉从净房里出来的时候,就见蒋润坐在喜烛下看书。   他本就生得极好,这会儿侧脸在烛火的映衬下半明半寐,似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更添几分朦胧之美,怪不得世人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呢。   所言不虚。   蒋润一抬头就瞧见小姑娘正花痴般的看着自己,他扯了下嘴角,合上书,有些惊异于她用水的速度,“这就洗好了?”   唐婉没想到自己的偷看被当场抓了包,而且她还看见他笑了一下,脸顿时又烧得厉害,她赶紧往衣柜那里去,“不是,我出来拿寝衣。”   她的寝衣下午的时候两个枝已经给她收在衣柜里了,她知道在哪里,这时候便直奔那里去了。   蒋润就见着小姑娘小耗子一般在自己眼前飞快的冲到衣柜,拿了衣裳以后又飞快的冲进了净房,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丝停顿。   他失笑,不由摸摸自己的脸:他有这么可怕吗?   再联想到南王,在他面前,南王那略胖的身子跑起来也跟风一样的……或许他真有。   唐婉其实没洗多久就出来了,脱下了那身繁复的嫁衣,换上了干净清爽的寝衣,她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只是在看到蒋润时,脸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发烫。   见她出来,蒋润也抱了衣裳进去。   不一会儿,净房里响起哗哗的水声,唐婉脸上又是一红,刚刚、她用水的时候,水声是不是也这么大?   好羞人!   蒋润动作很快,等他出来就见小姑娘已经在床上躺下了,而属于他的枕头和被子也已经被抱到了塌上。   蒋润:小姑娘动作还挺快。   唐婉从被子里探出个小脑袋,“那个,今天就麻烦夫君睡在塌上,明天晚上换我睡塌你睡床。”   话一出口,她还被自己吓了一跳,第一声夫君喊出口,她本以为再叫第二声时还会像第一声那般艰难,却怎么也没想到竟这般自然的唤出了口。   蒋润淡淡“嗯”了一声,这声夫君成功取悦了他,他走到床边,在小姑娘警惕的目光下,替她掖了掖被角,然后去了窗边的塌上躺下。   小姑娘许是累了一天,刚开始还强撑着眼皮担心蒋润会意图不轨,渐渐的,就传出了她均匀的呼吸声。   蒋润躺在塌上朝床那边看去,在他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小姑娘的睡颜,安安静静、乖乖巧巧,让人忍不住打心底里想要疼爱。   这样的小姑娘,唐府那些人是怎么忍心伤害的?   将一个这般软萌可爱的小姑娘,硬生生逼出了一身铠甲,岂图用坚硬的外壳伪装自己,幸好他了解她,知道她那些假装理智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怎样柔软的心。   他不由下塌走过去坐在小姑娘身边,手轻轻抚了下她的头发,又低头在她发间轻轻亲了一下,“婉婉放心,往后夫君会好好护着你的。”   睡梦中的小姑娘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往他身边靠了靠,又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唐婉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有了蒋润的身影,夏枝听见动静推门进来,“姑娘醒了,可要起身了?”   唐婉点头,问夏枝,“夫君呢?”   夏枝一边服侍她起来,一面道:“姑爷一大早便出门了,关照我们谁也别叫醒您,让您睡到自然醒。”她引着唐婉到镜前,“奴婢瞧着姑爷对姑娘很是不错呢。”   唐婉:……   好想问她哪只眼睛瞧出来的哦。   另一边,蒋润已经进了宫,这会儿已经到了张皇后宫里。   张皇后瞧他是一个人过来来,不高兴都写在了脸上,“怎么不把弟妹带过来给我瞧瞧?”   蒋润“嘿嘿”一笑,“皇嫂,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呢。”   张皇后诧异,“都成亲了你还没有人家说?”   说到这个蒋润也愁,“皇嫂,我都骗了她十年了,现在是有心不想骗了,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怕说了以后她再也不理我了,皇嫂快帮我想想法子。”   张皇后:……   我看你就是活该!   她不由又想到蒋润是如何将人家小姑娘骗进门的,甚至这里头还是她和景和帝的手笔,忽然就有些心疼起唐婉来。   要是换作是她,她得知了真想,肯定也不愿理他的。   罢了,还是不计较这个了,反正人有礼已经娶进门了,见不见的只是早晚的问题。   她想了想,“有礼啊,你这个问题我暂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反正如今人你也娶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蒋润:……   算了,他今天进宫主要还是来谢恩的,想不出办法就想不出吧。   蒋润刚出了张皇后的殿门,太子就从偏殿探出了脑袋。   张皇后气得瞪了他一眼,“身为太子,竟做起了听壁角这般下流的勾当,被你父皇知道了没你好果子吃。”   “母后才不会与父皇说呢。”太子一点儿不担心这个,他更好奇得小皇叔这般看重的女子到底是什么天仙似的人儿。   前阵子钦天监监张童吓得来找他,将小皇叔要他伪造小皇婶命格的事情与他通了下气,若不是张童害怕父皇怪罪下来吃罪不起,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小皇叔竟能为一个女子做到这个地步呢。   真是为了娶她费尽了心思。   越是没见着,他越是好奇,不行,一定得找个机会去看一眼小皇婶。   张皇后被他气了个仰倒,“快走快走,回你的东宫去,别在我跟前碍眼。”   那边的蒋润从皇后宫里出来没多久就遇见了内务府大总管赵诚。   赵诚手里托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本册子,见到蒋润,赵诚笑着招呼,“奴婢见过寿王殿下。”   蒋润点了下头,随口问他,“这是什么?”   赵诚道:“内务府今年新选了一批皇商,这些是选中的,奴才正要拿给皇后娘娘过目呢。”   蒋润应了声,抬脚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唤住赵诚,“让本王看看。” 第46章 杀手锏(一更)   皇后宫中。   张皇后一页一页认真翻看着赵诚送来的册子, 忽然,她眉头拧了起来,指着其中被涂成一片的黑的地方问越诚, “这是怎么回事?”   赵诚心里苦哈哈的,这事儿当然得怪寿王殿下了。   先前遇着寿王, 寿王说要看册子,他便双手捧了送上。   寿王殿下看到这处便指给他看,“把这商户划掉。”   他往那处一瞧,霍, 唐记, 他有些为难,“王爷, 这会儿没有奴才身上也没有笔,不若奴才先给圣后娘娘瞧过了, 回头再来划掉?”   寿王闻言,那锐利的眸光几乎能把他戳出个洞来。   也是赶了巧, 他这话才落下, 就看见前头来了个小小的身影,正好遇着前去进学的十一殿下。   他还没反应过来, 就见寿王殿下招十一殿下招了招手。   十一殿下今天才五岁, 又最是喜欢这个小皇叔, 见小皇叔在这里, 立即高兴的跑了过来, “小皇叔,你怎么在这里呀,唤我做什么?”   寿王摸了摸十一殿下乖巧可爱的小脑袋,“小皇叔想借小十一的笔用一用, 可好?”   十一殿下自然说好,然后赵诚就看见寿王殿下用十一殿下的小毛笔划掉了唐记的名字,单单划掉还不算,他还将那处涂了个全黑,要多难看有多难。   赵诚当时的表情也如那块被涂了墨迹的地方一样难看,蒋润瞧见,冷冷扫了他一眼,“皇嫂问起来,你如实说便是。”   说完,便不再理他,牵着十一殿下走了。   赵诚如实说完,悄悄抬眼看了下圣后娘娘的反应,就见圣后娘娘原本还皱得死紧的眉头松开来了,片刻后,他听见了张皇后继续翻到小册子里的声音。   待张皇后看完,将小册子递给赵诚,“就这样吧。”   赵诚想了想,还是多嘴问了句,“那被寿王爷划掉的那个……”   倒不是他有多想替唐记说话,实在是收了人家太多银子,吃人嘴短嘛。   张皇后瞥了他一眼,“赵诚,你最近心被养大了不少啊。”   赵诚吓得赶紧跪到了地上,过了好一会儿,张皇后才道:“你们内务府这些年都做了什么,真当本宫什么都不知道?”她顿了顿,“既是有礼划去的,照办就是,本宫提醒你一句,想坐你那个位置的、大有人在。”   赵诚一身冷汗出了皇后宫中,真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让你多嘴、让你多嘴。   在心里扇完了自己,他不由又“啧啧”称奇,自古以来,皇家哪有真正的兄弟情,他也是这般想圣上和寿王的,本以为他们兄友弟恭只是装出来给人瞧的,但是瞧今儿圣后对寿王的态度,显然与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脑子里转了几个弯儿,想到先帝的子嗣如今就剩下圣上和寿王二人,且寿王又是在圣上膝下长大的,想来情份自是不一般的,这般一想,他愰然大悟,当即回了内务府。   负责与外对接的太监吴留还在等回信儿,远远的见赵诚过来了,他赶紧走出去迎,“赵总管,如何?”   赵诚瞧了他一眼,示意去里头说话。   进了内务府里间,门一关,只剩他们二人,赵诚这才微微摇了下头,“没成,其他几家倒是留下了,独独去了唐记。”   “为何?”   吴留不明白,唐记提供的东西并不差,与别家不相上下,不过唐记会做人,给了他们不少好处,于他们而言,只要东西过得去,买谁家的东西不是买,他们丰满了自己腰包的同时,自然乐得做个人情。   可如今事情没办成,要他们将吃下去的那些再吐出来也是不可能的,可这样一来他们的口碑就不会如从前那样好了,往后谁还敢来孝敬?   赵诚原先的想法和他一样,如今只是摇头,“是寿王殿下亲自划掉的,为此我差点儿还得罪了圣后娘娘,此事不必再提了。”他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咱们也不白拿他们的,去给他们提个醒儿,这份人情便是还了。”   唐业成得到消息的时候愣了好半晌,他拽着吴留的胳膊,再三确认,“宫里说我们唐记得罪了寿王殿下,名字是被寿王殿下亲自划去的?”   吴留说是,“咱们大总管为了替你们唐记说话,还得罪了圣后娘娘,差点儿连差事都丢了,”他提醒唐业成,“唐老板,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在哪里得罪过寿王殿下?”   唐业成苦着张脸,“那可是寿王殿下啊,京中人人称颂的寿王殿下,我想巴结还来不及,又怎会去得罪?”   实在想不出什么时候招了寿王的眼。   唐业成回去以后把这个消息与唐老太太一说,唐老太太也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她脑中灵光一闪,一手拍在身边的案几上,“定是二丫头那个倒霉催的命格惹的祸。”   唐业成先是被她吓了一跳,再一想,或许的确是有可能的,一想到唐婉后日的回门,他狠了狠心,将自己的想法与老太太说了。   *   蒋润赶在午饭前回到了柳叶胡同,与他一道回来的还有两盒极品血燕。   唐婉看到这两盒血燕时,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她虽然没吃过这种好东西,可她在老太太和赵氏那里都见过,且她在老太太那里见到的品相远不及蒋润拿回来的这两盒。   这这这,又花了多少银子啊?   她本还想着,算上郭夫人给的添妆,她有六百两银子的嫁妆,日子也不用过得太清贫,可如今看来,她实在太低估蒋润的花钱能力了。   不行,得拿去退了。   蒋润在得知了小姑娘的想法后有些哭笑不得,于是他不得不又扯起了谎,“没花钱,是、是捡来的。”   唐婉:……   是他傻还是我傻,还是他当我傻?   “娘子你太瘦了,”蒋润一面说一面将血燕交到福伯手上,“该吃些好东西补补,身子补好了,将来才好生孩子。”   生、生孩子?   唐婉不可思议的看向蒋润,就见着他正朝她使眼色,告诉她是说给两个枝和福伯听的,唐婉这才淡定下来,但想到那三个字,她的脸还是不由自主又红了个透。   蒋润瞧她这般,暗暗松了口气,还好他机智,成功转移了小姑娘的注意力。   下午蒋润没有再出门,而是在房间里看书。   见他这般,唐婉便搬了绣凳到廊下,和两个枝一起做绣活儿,才绣了没多久,她便觉得浑身哪里都酸。   活动了两下胳膊,她抬头朝院子里看,院子实在是小,靠西墙的地方种着一棵大树,想来应是蒋润经常爬的那棵,院子东半面种着两畸菜,这时节,里头隐约可见刚冒了头的小青芽。   再往远处瞧便是影壁了,唐婉觉得,若没有这影壁,她一定可以轻松的看见胡同里人来人往的场景。   哎,真的是太小了,还不如她在唐家的那个小院子的一半大呢。   她不由又想到了那两盒血燕,还有昨儿穿的那身嫁衣,随便一件拿出去卖了,都能轻松买下两三个这样的院子了,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是啊,她如今也有银子啊,不若再买个大点的院子,这样她就不需要和蒋润挤在一间房里了。   她扭头朝屋里看了一眼,蒋润还在看书,神情还挺专注的,算了,现在不去打挠他,到晚上再和他说说看。   到了晚上,她将自己的想法换了种方式与蒋润说了。   蒋润听完便不说话了,过了好半晌才开口,语气沉闷,还带着些自责,“委屈娘子了。”   又来了!!!   “不不不,”唐婉赶紧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着我如今手上也有些银子了,你又是读书人,没有单独的一间书房来温习功课是不行的,便想着买个稍微大点的院子,哪怕多一个房间也好,这样夫君你就能安心读书,不用受我影响了。”   唐婉已经想好了,到时候买院的钱全由她出,然后她就将蒋润赶去书房睡,反正院子是她买的,自然就有权力让蒋润睡在哪里。   想法是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娘子的话太让人感动了,”蒋润感动得眼眶里闪着小星星,说出来的话却是明晃晃的拒绝加调 .戏,“不过娘子放心,我不会受影响的,一点也不会,不瞒娘子说,娘子长得这么好看,我一面看着娘子一面读书,反而觉得更有动力。”   唐婉:……   神特么的有动力,听不出来我不想和你睡一个屋吗?   她在心里翻了蒋润一个大大的白眼,面上还是笑,想着再劝一劝蒋润,谁知蒋润忽然看着她,使出了杀手锏。   “娘子,不是我不想买,买院子的银子我也有,我是想着,我们一直住在这里,若是哪天她回来了,也不至于找不见人,若我们搬走了,她回来找不到我们,该有多伤心啊。”   唐婉顿时沉默了,她怎么没有想到蒋姐姐呢?   蒋姐姐从前帮了她那么多,她再自私也不能这么伤她的心啊。   蒋润将小姑娘的神情看在眼里,见她有些自责,他赶紧安慰她,“娘子不必自责,她若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必是不会怪你的,而且我们还没有真的搬,这事儿她也不知道,咱们谁也不和她说,这样她就不知道了,是不是?” 第47章 二更+三更   临睡前, 唐婉脑子里不由浮现出这两日和蒋润对话时的情形,有些怀疑自己不是不受到了什么降智打击,不然怎么会接连几次都被蒋润岔开了话题?   还有先前那价值连城的嫁衣, 今儿那两盒极品血燕,都是有钱也难买的好东西, 可偏偏都出现在蒋润这个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穷小子身上,总之,处处透着古怪。   她乱七八糟想了很多,最后目光不由朝蒋润躺着的塌上看过去, 屋子里没有点灯, 黑漆漆的,但仍可以看见那里有团黑乎乎的身影, 蒋润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已经睡熟了。   困意袭来, 半睡半醒之间,唐婉忽然记起昨晚不是说她睡塌上的吗, 今儿怎么又睡在了床上?   次日, 唐婉是被夏枝唤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 她不由问:“什么时辰了?”   “辰初了。”夏枝一面答一面扶她起来, “今儿回门, 夫人去太晚了不好。”   两个枝昨晚商量好了, 从今儿开始改口。   唐婉也注意到了她的称呼, 不过并没有说什么,她都嫁过来了,她们改口是正常的,不过说到回门, 她还是稍稍怔了下下,不知道是不是在唐家的日子过得太不愉快了,她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还有这一茬。   目光下意识朝蒋润睡的塌上看过去,那里已经没有人了,连上面的痕迹也抹得干干净净,同昨天一样,本应在塌上的枕头这会正在她的枕头旁躺着,而盖的被子则被蒋润收进了柜子里。   伪造的现场十分完美,两个枝完全都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夏枝奇怪自家夫人为何盯着窗边那张塌看,不由问了句:“夫人在看什么?”   唐婉回神,“没什么,夫君又出门了吗?”   夏枝以为她是担心独自回门,笑着答道:“夫人多虑了,公子现正在廊下看书呢,他起得早,春枝让他先用早饭他也不肯,说昨儿都没有陪夫人一起用饭,今儿一定要等夫人起来再一起用,然后陪夫人回门。”   唐婉:呵,还挺会在人前装。   她没有点破蒋润,任由夏枝夸了两句,才起来梳妆打扮。   夏枝说在兴头上,手下不停,嘴上也不停,“夫人,奴婢瞧着公子对夫人是真的好,奴婢本来半个时辰前就想叫您起来的,公子却拦着不让,说让您多睡一会儿呢,可体贴夫人了。”   唐婉:呵,这收买人心的手段,绝了。   瞧瞧她的两个丫环,跟了她十几年,如今她才嫁过来两天,就开始帮着他说话了。   见唐婉没有回应,夏枝也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唐婉是刚起来,脑子还迷糊着,很快给人梳妆好,将人带了出去。   出了房门,果然见蒋润就坐在廊下看书,他背着光,阳光从屋檐间的缝隙倾泻在他身上,在他身前拉出一条极长的影子。   听见动静,蒋润抬头看过来,与唐婉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唐婉慌乱躲开,他却笑,合上书本朝她走过来,很自然的牵住她的手去厨房,“娘子,咱们一起用早饭吧。”   突然被牵住,唐婉像被烫了一下,立即就想挣开他的手。   她动作有些大,夏枝不明所以,盯着两人瞧。   蒋润却因为她的动作停下来,他回头,又朝她笑了一下,“娘子这是害羞了?”说着,他忽然凑近过来,嘴唇几乎贴到了唐婉的耳朵尖,声音也压得很低,“娘子不羞,夏枝正看着呢。”   唐婉哪里想到他会突然凑这么近,原本被他牵着手就已经脸红心跳了,这会他还凑这么近,她本能就想要后退,闻言又生生顿住了,不想让夏枝看出破绽,只能狠狠瞪了蒋润一眼,心里将他骂了无数遍。   登徒子,他一定是故意的。   夏枝其实只听了蒋润的前一句,心里替自家夫人高兴,又生怕自家夫人不好意思,赶紧低下头不去看两人。   蒋润将小姑娘的表情全看在眼里,心里美滋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般乖巧又可爱的小姑娘,就想要逗一逗她,而且她的小手又柔又软,握在手里小小巧巧的,舒服极了。   他觉得今天早上他可以多吃下两碗粥。   蒋润家比较小,厨房却不小,还隔成了两间,一间烧菜,一间吃饭。   蒋润一直将她牵到饭桌旁才放开了她。   桌上已经放了好些吃食,粥、包子、糕点,好几样品种,等唐婉坐下,福伯又端了碗燕窝粥放在她面前,“这血燕最是补身子,夫人尝尝我的手艺是否合夫人胃口。”   今天的早饭是福伯做的,因为品种比较多,春枝怕福伯一个人忙不过来,才过来搭了把手。   看到燕窝粥,唐婉就是一阵肉疼,这哪里是喝粥,分明就是喝银子啊。   福伯见她对着燕窝粥愁眉不展的模样儿,以为自己做的不好,刚想说重新去做,就听蒋润开了口,“福伯你忙了一早上了,也赶紧去吃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蒋润能猜到唐婉心里所想,可福伯猜不到呀,他应了声,还是不放心的补充了一句,“夫人若觉得实在难以下咽,老奴回头再想想别的做法。”   “啊?”   听见福伯这句,唐婉终于从臆想里回了神,赶紧解释,“不不不,福伯别误会,我只是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一时间有些走神了,不是你做得不好吃。”   “真、真的?”   福伯还有些不敢相信,同时又开始心疼夫人,唐家瞧着也是富贵人家,夫人竟然没吃过血燕,可见正如公子所说,唐家人对夫人不好,那他以后就变着花样儿给夫人做好吃的吧。   见唐婉重重的点了下头,又很给面子的喝了一大口,福伯这才高高兴兴的退出去了。   血燕入口,软糯即化,也不知福伯用了什么法子煮,还是这血燕本身就极好吃,总之,一下子就抓住了唐婉的胃,她只恨不得再来一碗,再吃一口,刚刚那点子惆怅早被丢到九宵云外去了。   这样的血燕,有多少来多少,至于银子……蒋润说这是捡的,那便是捡的吧。   一顿饭,唐婉直接吃撑了,福伯不但血燕做得好吃,其他的糕点吃食也做得很好吃,她在唐府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明明看着就是普通的包子馒头,可吃到嘴里的那个味儿,就和普通的完全不一样,而且越吃越好吃,她只恨不得能再长出两个胃来。   昨天,两个枝怕她吃不习惯,她的吃食从早到晚都是她们亲自准备的,她们原是贴身伺候她的,对做饭也不甚精通,于是她昨儿受了一天的苦,晚上便交待了她们二人,今儿就跟着蒋润吃就成,不用她们再亲力亲为了。   她现在无比庆幸昨晚自己的这个决定。   另一间里,两个枝也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夏枝更是吃得连话都不说了,待她肚子再也吃不下了,才开始夸,“福伯,你这手艺都可以去做御厨了,圣上吃得说不定都吃不上这么好吃的东西呢。”   她说者无心,两个听的却都吓了一跳,春枝赶紧去捂她的嘴,福伯也往她碗里又夹了块糕点,“我的小姑奶奶,你说话可注意着点吧。”   圣上哪是咱们能编排的?   夏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说错话了,吓得吐了吐舌头,还伸手在自己嘴上拍了两下,赶紧保证,“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自罚完了,夏枝又接着夸,“不过福伯做的饭是真的好吃,我们以后有口福了。”   说到厨艺,福伯还真是有些骄傲的,他这厨艺当年可是跟着宫里的御厨学的,也因是为了这手好厨艺,王爷搬到这里来以后,别的人都没带,却唯独将他带了过来。   一顿早饭,福伯就完全收服了两个枝和唐婉的胃,等唐婉消了食,和蒋润一起到唐府门口时已经是辰末了。   今儿是唐婉回门的日子,按理说,唐家应该开正门相迎才对,可是眼前的唐府大闭紧闭,不单大门,就连侧门也紧闭着。   往常即便没有客人上门,侧门也是开着的,两个门房一左一右把守着,今儿这般不同寻常,唐婉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悄悄朝蒋润看了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这才示意春枝去叫门。   春枝敲了半天,门才开了一条缝儿,里头的人声音有些不耐烦,“谁呀?”   春枝心里也有些气,今儿夫人回门,哪里全都闭门的道理,不过她比较理智,并没有结着门房发火,语气还是好声好气的,“二姑奶奶今日回门,快些开门迎二姑奶奶和二姑爷进去。”   门里头的人突然没了声音,似是在反应二姑奶奶是谁?   春枝等了一会儿,才听那人又道:“等着,我进去回禀。”   话落,也不等春枝说话,门砰的一声又关上了,随后响起了跑远的脚步声。   春枝退回来,“公子、夫人,门房说进去回禀了。”   几人就在唐府大门外等着,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那扇大门仍旧紧闭着,丝毫没有要开的迹象。   这么久的时间,把唐府逛个几圈也足够了。   唐婉脸上绷不住了,唐家怎么对她都可以,毕竟她是唐家亲生的,生恩大过天,可他们不能这么对蒋润啊,胡同里住着,来来往往的邻居可都瞧着呢,他们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已经有好几个邻居来问怎么回事了,这不是打她的脸,是明晃晃的下蒋润的面子啊。   唐婉的小脸沉下来,“春枝,再去敲门,我就不信今天敲不开这唐府的大门。”   春枝应了声是,又去敲门,这回敲了许久都没有人来开门,她回头用目光询问唐婉。   “继续敲,”在唐府,唐婉给人的印象是很好说话的,老太太定是以为一直不给她开门,她自己就会离开,可是唐婉今天还就扛上了,“敲到他们开门为止,除非唐府里的人都死绝了,不然总会有人来开门的。”   春枝闻言便没了顾忌,将门敲得砰砰作响,不一会儿,这声音就吸引了不少邻居来看热闹。   “蒋公子,你们这是……”有邻居问。   蒋润笑了下,笑容里有些苦涩,又有些委屈,“今日是我娘子回门的日子,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敲了许久的门,都没有人来开,”他顿了顿,“娘子说或许是里面的人没听见,这才让丫环敲重了些,让各位见笑了。”   说着,他还歉意的朝众人笑了下。   他本就是很好看的年轻公子,平日里总端着一张脸不怎么笑,是以邻居们这还是第一回 看见他笑,虽然这笑里包含了太多的情绪,可依旧好看得让人惊艳。   众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纷纷交换了眼色,都决定不走了,留下来看个究竟。   其中一位中午男子张伯对着唐府大门轻啐了一口,说话也一点儿也不客气,“照我看唐家人就是故意的,这样俊俏的公子都瞧不上,眼瞎。”   这位张伯家里原有个闺女,早几年看上了蒋润,张伯明里暗里与蒋润提过好几回,可蒋润就是不搭茬儿,张伯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蒋润这是对他家闺女没意思,于是也死了心,如今他闺女早嫁人了,孩子都生了两个了。   尽管蒋润没能成为他的女婿,可他倒是一如继往的欣赏蒋润,总觉得蒋润将来定会有大出息,蒋润性子冷,每回见了面,他都会主动与蒋润打招呼,丝毫不拿长辈的谱儿。   有张伯这样的人,自然也有与他意见相左的。   “要我说,蒋公子就不该娶唐二姑娘,没见连唐家自家人都避之不及吗?”   这人说完立即引来几声附和,没办法,唐婉那天煞孤星的命格如今满京城人尽皆知,众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哪里想到这蒋公子竟傻到自己送上门去了。   众人议论纷纷,蒋润将这些声音都记在耳朵里,都是胡同里的人,他听着声音就能分辩出是谁了。   又过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春枝已经敲累了,夏枝自告奋勇换春枝,她可不是春枝那般的好脾气,拿了根棍子狠狠的敲,只恨不得将门砸出个窟窿来,一面敲她还一面朝里喊,“快开门,不开我就一直敲,看谁耗得过谁。”   门房其实没走远,他得了老太太的命令不让二姑娘进府门,可这砰砰砰的敲门声听着着实头疼,又听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嗓子,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去跟老太太说一声。   不过一刻钟,唐府的大门终于又开了一条缝儿,夏枝见门开了,停了手上的动作,“怎么,终于舍得开门了?”   语气里的嘲讽任谁都听得出来。   门房也不管她,见唐婉站得远,便大着嗓门儿将老太太的话传出来,“二姑娘,咱们老太太说已经与你断了关系,你不再是咱们唐家的人了,往后都不必来往,今儿也请回吧。”   他声音不小,在场的人全都听见了。   门房说完,也不等唐婉的反应,直接又砰的将门给关上了。   门外安静了片刻,片刻后,说什么的都有,张伯自然站在唐婉和蒋润这边,认为老太太太绝情了,不管怎么说成亲第三日回门是习俗,这样的日子将人关在门外,实在是、是……岂有此理。   他想不出形容词,急得满头大汗,引得众人一阵发笑。   有人则站在老太太那边,认为唐婉是个不详之人,老太太也是为了唐家一大家子考虑。   唐婉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就去看蒋润。   蒋润就站在她身后,垂眸看着脚尖,看不出他脸上的情绪,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里的一切嘈杂都与他无关。   唐婉的心忽地就被什么揪了一下,痛得不行。   她下意识去拉蒋润的手,“……夫君?”   入手有些凉,与早上牵她时的温度截然不同,唐婉的心更痛了,“夫君,我们回家吧。”   蒋润仍低垂着眸子,缓缓点了下头,任由唐婉牵着往隔壁自己家走。   他始终没有说话,可就是这副样子才更加叫人心疼。   围观的邻居们瞧见了,议论声缓缓低下去,大家目送他们回去,然后也三三两两离开了。   唐婉将他带回房中,“夫君,都是因为我……”   蒋润却摇头,“不,是因为我,娘子,都怪我当时一时起了贪念……你,会不会怪我?”   他抬眸,眼神里全是愧疚,与唐婉设想的伤心难过以及难堪完全不同。   唐婉一时没能明白,稍稍一想便知道他在说什么了,定是说他当自作主张,拿她与唐家的关系换了一间铺面的事情。   她早就巴不得和唐家断绝关系了,又怎么会怪他?   唐婉也摇了摇头说不会,正想问问他会不会怪她时,就见蒋润激动得一把抱住了她,“娘子,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娘子放心,我也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唐婉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刚要的挣开,蒋润就已经放开了她。   他这会儿满眼都是笑意,“今儿反正没事,不若咱们去看一看老太太给的那间铺面吧。”   看他高兴,唐婉下意识就点了头,说好。   等坐到了外出的马车上,唐婉还没弄明白蒋润前后情绪的变化。   她不明白,蒋润自己可清楚得很。   刚刚唐府门前那一幕可是他精心策划的结果,目的就是要让胡同里的邻居们都知道唐婉与唐家断了关系,这样日后,他摇身一变成为寿王的时候,唐家便攀不上来了。   他就是要让他们悔不当初。   不过遇上赵诚倒真的是巧合,他本来安排了别的事情让唐业成倒霉,结果意外遇见了赵诚,原先安排的事情倒是没用上,这么看来,老天爷似乎都对唐家人不满了呢。   马车嗒嗒嗒的往前跑,车辙压在石板路上,发出极有规律的声音。   唐婉他们住在南市,老太太给的铺面在西市,两处离得挺远,坐马车过去也得好一会儿。   唐婉都坐上马车好一会儿了,才后知后觉的问蒋润,“夫君,这是……我们家的车?”   蒋润说是,“你别看它简陋,坐着还挺舒服的。”   他不说还不觉得,他一说,唐婉这才注意到,坐在这辆马车里居然一点儿也感觉不到颠簸,比唐老太太的马车可舒服多了。   心下好奇,她不由打量起这辆马车来,看起来真的平平无奇,哪里都不起眼,可凑在一起就是很舒服。   蒋润才不会告诉她,这是宫里的一位能工巧匠做的,整个大景朝除了圣上、圣后和太子的座架,再也找不出一辆比这辆更舒服的马车来了。   唐婉不由暗暗打量蒋润,先前的嫁衣,昨儿的血燕,今儿又是马车,蒋润真的每一天都在给她惊喜呢,越是这样,她就越觉得蒋润这个人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简单。   她想得入神,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已经由原来的悄悄打量,变成了明目张胆的细究。   蒋润将她的小表情看在眼里,眸子里不由浮出一抹笑意,伸手在小姑娘眼前晃了一下,“娘子,虽然这是在马车里,外面的人看不见,可你也不能这般盯着为夫看,怪叫人不好意思的。”   唐婉:……这是得有多自恋啊。   她好想告诉他:我是在想事情,没有想要看你,可这话她不能说,万一蒋润问她想什么事情呢?   她默默咽下这口气,决定不和蒋润计较。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停在了一间铺面门口,唐婉掀开车帘抬头一看,匾额不错,上书四个大字:唐记饼铺。   两人没有直接下车,而是坐在马车里观察了一会儿,这个饼铺可以用四个大字来形容:门可罗雀。   蒋润吩咐车夫,“在西市缓缓绕一圈。”   这是他头一次来西市,还不了解这处地段如何,得全面了解了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判断。   西市其实还挺大的,唐记饼铺的铺面也不算偏,虽不是正中心的地段,但也不差了,可生意却为何如此冷清呢?   “走吧,去铺子里看看。”唐婉说。 第48章 一切有我   掌柜的正坐在柜台后面打瞌睡, 听见脚步声,他掀了眼皮一瞧,见是一对年轻男女, 穿着打扮也很普通,不像是能买得起他们店里糕点的样子, 便没想着招呼,继续闭着眼睛打盹儿。   唐婉和蒋润二人互相看了一眼,直接亮出了身份,掌柜的一听磕睡立马就没了, 赶紧笑着将二人往里面请, “原来是新东家,有失远迎, 还望恕罪。”   他生得胖,圆圆脸, 塌鼻梁,眼睛很小, 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本是张挺讨喜的脸,可看人的时候眼神却是斜着的, 瞧着不是善茬儿。   唐婉和蒋润随他到了里间。   唐婉并不想和这样的人客套, 直接说明了来意, “今儿我和夫君过来是想看看这铺面的进项如何, ”她顿了顿, “这两年的账本都拿出来给我看看吧。”   掌柜的应了声是,不一会儿便抱着几本账本过来了。   他面有难色,“不瞒夫人,咱们这间铺面的生意不太好, 这几年要不是老太太执意留着,只怕早就关门了。”   唐婉抬眸,“如何说?”   掌柜的将账本放在她面前,“夫人自己看过就明白了。”   唐婉挑眉,这是考她来了?   不过账本这东西她还真看不懂,于是看向了蒋润。   蒋润会意,将账本挪到自己跟前,“夫人先歇着,为夫先帮你看看,待会儿你再换我。”   蒋润先看的是去年的账本,唐婉等着无聊,也随便拿了一本在手上翻看,谁知这一看心头就是一跳,她抬眸,朝候在一旁的掌柜的道:“去拿几块芙蓉糕来,我有些饿了。”   掌柜的应了声出去了,唐婉将书上的内容递给蒋润看,霍,芙蓉糕,五十钱一包。   要知道如今的物价,一斗米不过才五钱银,一包芙蓉糕的价钱竟能抵十斗米,莫不是天仙儿吃的美食?   芙蓉糕很快拿来了,唐婉一瞧,不过半掌大小的一块,便问,“一包芙蓉糕里有几块?”   她一面问,一面随手拿了一块送到嘴里,味道嘛……一般般,还比不上在唐家吃的那些点心,至于其他……似乎也没什特别的。   掌柜的答:“四块。”   唐婉闻言忽然有些吃不下去了,这也太贵了吧?   若这间铺子在东市,这个价钱或许还不算什么,毕竟东市住的都是权贵,可这里是西市,住的大多是普通老百姓,谁家嫌银子多烧得慌,要来买这么贵的糕点吃?   即便天仙吃的美味,在现实生活不富足的情况下,也没人愿意花这个冤枉钱吧?   怪不得门可罗雀。   她没有说什么,面上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行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去前面看店,这里我们自己看看便好。”   掌柜的一走,蒋润就扔了手里的账本,“账本是假的,这铺面的确是亏钱,但肯定没有账本上写的多,不看也罢。”   他随手也拿了块芙蓉糕放进嘴里,才嚼了一口就想吐了出来,这也太难吃了,比福伯做的差远了。   *   两人没有在西市多待,直接坐马车回了家,与他们一同带回来的还有那些假账本。   待他们一走,掌柜的勾唇露出一抹嘲讽的笑,自从得知老太太将这间铺子给了唐婉做嫁妆,他早就做好了准备等她来,如今人来过了,果然如他想的一样,都是长都没长齐的小孩子,哪里懂得做生意?   前头老太太派人给他传了话,铺面是给唐婉了,可若他能有本事将铺面变成他的,老太太是乐见其成的。   有了老太太这句话,他怎么可能不动心。   这间铺面的确是不赚钱,不但不赚钱,每年还亏不少钱进去,可若能低价买进铺面,再以正常价卖出去,中间也是可以狠赚一笔的,就是不卖出去,他拿这间铺面做点别的什么也行啊,这里的地段在整个西市来说也是不差的。   至于饼铺为何不赚钱,呵,他当然知道原因,原先不想说,是因为他本也只是给唐家看铺子的,铺子赚不赚钱与他没什么关系,可若铺子是他的就完全不一样了,他坚信,以他的能力,肯定是可以将铺子打理好的。   怀着这样的信念,他便愈发坚定了得到这间铺子的决心。   唐婉他们不知道其中还有这茬儿,但掌柜的有他的小心思是不难猜的,不然也不会弄出这些假账本来糊弄他们。   唐婉有些发愁,接下来要怎么办?   她一直长在深闺,对做生意该是怎样的一概不知,现在就是两眼一抹黑,完全抓瞎。   蒋润见她上了车以后就一直愁眉不展,知道她在担心铺子的问题,不过是间小铺子,他分分钟就能解决的事情,哪里需要她操这个心。   这么想着,他不由伸手过去想替她抚平紧皱的眉心。   唐婉正发愁呢,没注意到他的动作,直到眉心传来温热的触感,她才反应过来,抬眼一看,就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悬在自己眼前,再上往,是蒋润那张好看的脸。   这人不但脸好看,手也很好看。   这是唐婉的第一反应,但随即她便反应过来,这人似乎正在……轻薄自己。   她下意识朝后躲,却忘了身后就是马车壁,只听“咚”的一声,后脑勺撞在了车壁上,疼得她呲牙咧嘴。   蒋润吓了一跳,原以为她会打掉他的手,哪里想到她第一反应是要躲。   听声音好像撞得不轻,他心下着急,直接将人拉过来察看伤口。   唐婉原本正闭着眼睛双手捂着后脑勺缓解疼痛呢,突然额头又撞上什么东西,她下意识睁开眼,还没反应过来,捂住后脑勺的手就被人拿开了,她这才反应过来是被蒋润抱在了怀里,自己额头撞的正是蒋润的胸膛。   唐婉立即羞红了脸,想要挣开,头顶上却响起蒋润的声音,“娘子乖乖的别动,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虽然温和好听,她却听出了隐在里头的着急。   唐婉心头微微一跳,他在担心自己?   到底是没有再动。   头发被小心的拨开,男人手上的动作很轻,指腹很软,柔柔擦过她头皮时,让她的心跳漏跳了好几拍。   好在男人很快就放开了她,“还好没有受伤,以后可不能这么莽撞了。”   唐婉闻言,刚刚升起的那点子绮丽心思顿时消失不见,“还不是因为你!”   蒋润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才不承认呢,于是越过这个话,强行接上了原来的思路,“铺面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一切有我。” 第49章 不规矩   “铺面的事情你不用操心, 一切有我。”   唐婉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也习惯了遇着事情自己想法子,当然蒋姐姐若是在的话, 她也会问一下蒋姐姐的意见。   这是头一回,她听见有人对她说:一切有我。   唐婉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感受,似是被什么温暖的东西温柔包裹着,又似有什么东西在心底里炸开, 让她既觉得安心, 又觉得害怕。   一种完全陌生的情绪。   愣怔过后,她低下头, 掩住眼底流露出的情绪,没有接话。   蒋润原本说这句话就是为了扯开话题, 见小姑娘低下了头,似是不准备追究先前的事情了,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也不敢轻易说话了。   沉默在车厢里漫延,唐婉忽然想起那回郭怀慎来接她时的情形, 那是她第一次与外男单独坐那么近的距离, 她心里其实既紧张又无措, 莫名便觉得尴尬。   这般想着, 她忍不住悄悄看了蒋润一眼, 他正闭目养神,眉眼微敛着,少了几分凌利,薄薄的嘴唇微微张开一条缝, 随性又诱人,再往下,是脖颈之间那男性气息爆棚的喉结……   看到这里,唐婉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不知是她的目光太炽热,还是她咽口水的声音太大,闭目养神中的男人唇角忽然扯了下,似乎下一瞬就要睁开眼睛。   唐婉吓了一跳,赶紧挪开了目光,心也跟着砰砰直跳。   等了一会儿,对面的男人的还是没有反应,唐婉忍不住又看过去,就对上了男人含笑深遂的眸子。   唐婉又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避开男人的目光,一想,又觉得不对劲,于是鼓起勇力瞪向男人,质问:“夫君为何这般盯着我看?”   男人原本还是只是眸光里带着笑意,闻言他整个人都笑开了,“自然是因为娘子好看。”   唐婉:……好想收回那句话。   她咬牙切齿,“夫君不觉得你这种行为、这种言语与登徒子无异吗?”   蒋润摇头,“我们已经成亲了,我看自己的娘子、夸自己的娘子,都是应当。”   我们是假成亲。   假的。   唐婉刚要说出这句话,马车停了下来,福伯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公子、夫人,到家了。”   “嗯。”   蒋润应了声,嘴角还带着笑意,率先下了马车,站在车旁等唐婉,见她出来,伸出手要将扶她下来,唐婉却看也不看他,拂开他的手,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接下来让她万万没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她跳下来的时候踩到了裙摆,待要站直身子时,裙摆还在脚底下踩着,拉扯间,她重心不稳,便直直的扑向了身前的地面。   蒋润本就在她身边,见状伸手一捞,直接将人捞进怀里打横抱了起来,径直往屋里去。   唐婉也因为紧张,下意识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两个枝原本在屋里,听到福伯的声音,一出来便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两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接看傻了眼。   不单她们傻了眼,唐婉也直接傻掉了,直到被蒋润抱进房里放到了床上,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脸瞬间爆红,话也说不利索了,“你、你、你……”   蒋润却笑,小姑娘脸红得跟熟透的虾子似的,可爱得紧,他问,“脚可有受伤?”   唐婉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没、没有,你赶紧出去,让春枝和夏枝进来就好。”   蒋润出去,两个枝很快进来。   夏枝嘴快,一进来就冲到唐婉身边,说话间全是笑意,“公子对夫人可真好,夫人真是嫁对了人。”   唐婉:……你们到底是谁的丫环?   春枝细心些,问唐婉,“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   唐婉摇头,刚刚蒋润担心她脚来着,她自己动了动,一点异样也没有,脚肯定是没事的,可她人却大大的有事。   明明和蒋润说好了是假成亲的,可这两天蒋润手底下的动作太多了,看来,晚上她得跟蒋润好好谈一谈才行。   *   傍晚,唐业成刚到家就被唐老太太的人请到了福寿院。   老太太都愁了一天了,大儿了交待的事情被她办砸了,这会儿见大儿子过来,赶紧将早上唐婉回门时发生的事情与大儿子说了。   “那扫把星性子软、面皮也薄,我原以为,只需将人关在门外,她便知道咱们家的意图,不会赖着不走的,可我料错了,那扫把星嫁了人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一样,竟完全豁出去脸面,硬是让丫头在外敲了一个多时辰的门,大有咱们不开门,她就一直敲下去的打算,门房不敢自己拿主意,我便让门房去回了断绝关系的话,那门房也是个缺心眼的,这种事儿,悄悄的说与那扫把星听,让她知难而退就行,他却当众说出来了,还怕那些看热闹的邻居听不到似的,还特别扯了大嗓门儿说的。”   唐业成听完差点没气死,可眼前是他亲娘,他忍了又忍,才强忍下心里的火气,深深看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平日里瞧着挺精明的,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净干蠢事呢?   老太太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终于问出了她担心了一整天的问题,“业成啊,我说这件事儿会不会影响到几个孙女说亲啊?”   唐业成不由想笑,事已至此,老太太居然还担心这个,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吗?   他没有回答老太太,而是问,“那人呢?”   他心里窝着一肚子火,总要找人发泄出来才能舒坦。   唐老太太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问的是那个门房,便道:“已经打了三十大板,扔出去了。”   唐业成气结。   唐老太太见儿子这般生气,便知道自己肯定罚得轻了,她忽然想到一个补救的法子,“那穷小子先前与我立过一个字据,扫把星与我们唐家断绝关系,我们唐家就陪嫁一间铺面,如今铺面早已经改成了扫把星的名字,可以将这事儿捅出去,告诉大家伙儿扫把星与咱们已经断绝关系了,所以咱们才将人拦在外面。”   唐业成一听,心里的火气散去不少,“这倒也是个法子,得找个机灵点的丫头,可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   *   晚上,两个枝和福伯都各自回了房间,唐婉和蒋润也都躺在了各自的床上。   唐婉没有像往常一样躺下睡觉,而是坐上床上唤了蒋润,“夫君,我想和你谈一谈。”   蒋润说好,斜倚着身子靠在榻上,“娘子想说什么?”   唐婉也不和他绕圈子,开门见山道:“成亲之前我们就说好了是假成亲,是不是?”   见蒋润点头,唐婉继续道:“既是假成亲,那夫君为何总是对我不规矩?”   蒋润哪里肯认,“我哪里对娘子不规矩了?”   “你今天摸我眉心了,还抱了我。”   唐婉说这话时还有些气鼓鼓的,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要不是这登徒子突然上手,她也不至于撞到后脑,这会还有些疼呢。   “摸你眉心是因为看你紧皱着眉头,想给你捋捋平,后来抱你进屋是担心你伤了脚,不是故意抱你的。”蒋润解释。   听听这都是什么话?   还捋捋平?怎么不把你脑子给捋平了?   唐婉气结,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发现每回和蒋润理论她就从没有说赢过他。   蒋润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又补充了一句:“娘子你真的冤枉我了,你想啊,咱们每天晚上住在一个房间里,我若真是登徒子,你不早就被我给办了吗?”   他这话一出,唐婉的身子肉眼可见的抖了下。   蒋润好气又好笑,起身来到床前,小姑娘好像更害怕了,整个身子都不由往里缩了缩。   他无声叹了口气,不再是平日里玩闹的语气,转而一本正经起来,“娘子放心,我这人向来说到做到,说是假成亲,就不会动你半根手指头,而且我也答应了她要好好照顾你,你即便不相信我,也该相信她,是不是?”   提到蒋姐姐,唐婉心里终于踏实了些,是了,蒋姐姐是不会害她的,她该相信蒋姐姐的。   可蒋润的行为……   唐婉仔细回忆了一遍这三天发生的事情,蒋润确实对她不错,还带回了血燕给她补身子,夜里似乎也挺老实,至于身体上的接触……严格说来,似乎也就只是捋她眉心这一回。   这么一想,唐婉顿时又泄了气,看着面前还在等她回话的蒋润,她胡乱“嗯”了一声,拉过被子直接躺下了。   不单如此,她还翻了个身,直接将背对着蒋润,明显就是不想再与他说话的意思了。   蒋润唇角抑制不住的上扬,小姑娘生起气来也这么可爱呢。   吹熄了油灯,他摸黑回到榻上,黑暗里隐约可以听见小姑娘气乎乎的声音。   看来今儿真把小姑娘惹急了,往后他还是得克制些才好。   次日,唐婉醒过来的时候,蒋润仍不房里,春枝进来伺候她梳洗,她这才得知蒋润天还没亮就出了门,也不知道出去忙什么。   吃过了早饭,唐婉准备带着夏枝一道去一趟英国公府,成亲之前,英国公夫人给了一间东市的铺面做添妆,这太贵重了,唐婉决定今天去把铺子还给英国公夫人。   等收拾妥当正要出门,家里却迎来了两位客人,南王和一位年轻俊俏的公子。 第50章 相像   唐婉怎么也没想到, 刚打开门,就看见南王领着一位长相俊美的公子过来了。   她下意识就想后退关门,可又想到蒋润还在南王府做事, 她若真把人关在门外,影响的还是蒋润, 她又生生顿住了步子,屈身行了个礼,“王爷、公子,二位可是来找夫君的, 不巧他今儿一早便出门了。”   她挡在门口, 这是不愿让两人进去的意思。   今日的南王似乎特别好说话,闻言手里的玉扇轻轻扣了下, 笑得也很温和,“无妨, 我们进去等便是。”   南王好像没听懂自己话里的意思。   唐婉想了想,还是没有让开, “还请王爷改日再来, 夫君不在,家中只民妇同两个婢女, 着实不太方便。”   话说得这般直白, 南王听懂了, 先是愣了一下, 然后不由看向身边的俊美公子。   唐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这位公子生得一表人才,通身的气度直接碾压了南王,让人一瞧便知不是普通人。   唐婉心下一凛,心里对于这位公子的身份也有了大概的认知。   太子早在唐婉和南王说话的时候就暗暗观察了好一会儿, 这会见两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他倒是十分坦然,拱手做了个礼,“既然蒋夫人这般说了,我们再进去就显得无礼了,那便改日再来叨扰,告辞。”   他本就是想来看一眼小皇婶到底长什么模样的,如今人见到了,他便没有必要再强留,至于小皇婶的性子,只这一个照面也足以看出不少了。   南王显然没料到他这么轻易就离开了,不过太子都发话了,南王也只得跟着离开了。   目送二人走远,唐婉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一开始还以为南王是兴师问罪来了,毕竟,南王原是要纳了她进府做妾的,是她伙同蒋润骗了他,到底是心虚的。   如今人这般轻易就走了,她又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还有那个俊美少年,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一句话,就让南王乖乖跟着走了?   这些都是问题,本与她无关,可这些都与蒋润有关,她不免就有些好奇了。   好奇归好奇,正事儿还得做。   既然南王二人走了,她便还按照原计较,带着夏枝往英国公府去了。   英国公夫人听说她上门,高兴得不行,直接让人将她带到了她的院子里。   唐婉给英国公夫人做了条抹额做礼物,她先将礼物送上,客套了一番,然后才说出了过来的目的,“老夫人,您这礼物太贵重了,我真的不能收,还请您收回去。”   她一面说一面将英国公夫人先前给的铺面房契推到英国公夫人面前。   英国公夫人原本高高兴兴的,闻言却笑不出来了,又给推了回去,她说:“你这孩子,这铺面于你十分贵重,可放在我们家根本就不值什么,送了你你安心收着便是。”   唐婉却摇头,“老夫人,我知道您是真心待我,我也想以真心回赠您,”她顿了顿,“古人云,君子之交淡如水,您若真心想给我什么,不若、不若给我一盒糕点让我带回去吧,老夫人府上的糕点真心好吃呢。”   英国公夫人想了想,没有再坚持,上回唐婉过来,来去都挺匆忙,这回英国公夫人没有轻易放她离开,拉着她在英国公府里逛起来,一面走,一面问她夫君对她可好之类的问题。   唐婉都一一答了,英国公夫人这才满意的点了头,又开始与她说一些家常,英国公夫人没有女儿,看见唐婉,便想起曾经当作亲女的外甥女,当初没来得及同外甥女说的话,如今她都一一嘱咐给了唐婉。   唐婉心里感动,却也知道这其中必定是因为当年过世的宋慈的缘故,她不禁好奇,于是便问英国公夫人,“老夫人可否与我说说那位宋姑娘?”   英国公夫人自然说好,眼神渐渐放得很空,“阿慈人如其名,长了一颗菩萨心肠,平日里说话柔声柔气的,我就没见她和谁红过脸,她自幼容貌就很出挑,长到十三岁上就得了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呼,她也很努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那一手书法,圣上曾夸可与前朝大书法家杜修比肩……”   另一边,太子回到宫中,第一时间便去见了张皇后。   自从那日太子在偏殿偷听了张皇后和蒋润的对话,这母子俩就结成了一个阵营,都好奇蒋润看上的人究竟长什么模样儿。   两人一合计,决定将景和帝也拉下水,于是今儿蒋润上朝,景和帝便派了公差给他,保证他一天都回不了家,太子则代替他们二人去瞧唐婉的长相,回来再画下来给他们看。   张皇后早让人备好了纸笔颜料,就等太子过来作画。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太子竟来得这般快,问明了情况之后,张皇后就更好奇了,于是催着太子快画。   太子画技了得,就连教他的师傅也夸他青出于蓝,不一会儿,女子的身形开始显露出雏形,身上的衣衫也是唐婉今儿穿的那一身,等太子停笔,张皇后迫不急待凑近了看,这一看,她便怔住了。   “……这是?”   张皇后有些不敢相信,画里的人她认识,不就是当年的京城第一美人宋慈吗,一个应该已经死了十八年的人。   太子以为张皇后惊讶于唐婉的容貌,便道:“不瞒母后,儿子第一眼见到小皇婶时也惊了一下,”他“啧啧”两声,“怪不得小皇叔费尽心思都要将人娶进门呢,这么美的人,若是我,我也娶。”   张皇后原先还惊讶,闻言照着太子后脑勺就给了他一巴掌,“胡说什么呢你,这是你小皇婶,你也敢动歪脑筋?”   太子都多少年没挨过打了,猛的被打,他还懵了一下,然后噗的笑了,“母后,您想什么呢,儿子岂是那种人,儿子只是打个比方。”   张皇后也知儿子的性子,知道自己刚刚是反应过激了,静下心来,她又问太子,“可知她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太子点头,“四弟和我说了,小皇婶姓唐,闺名一个婉字,去年冬月刚及笄。”   晚上,张皇后将唐婉的画像拿出来给景和帝看,景和帝也以为画上的是宋慈,得知是唐婉以后,他也同张皇后一样,惊诧得不行,“世上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人?”   张皇后摇头,“圣上,臣妾想亲自出宫瞧一瞧。”   景和帝知她心里所想,“你怀疑是宋慈的后人?”   张皇后说是,“除了这个,臣妾再想到不别的理由了。”   景和帝沉吟片刻,却道:“这事儿急不得,宋悯那小子不是说当年宋家是被人陷害的吗,若弟妹真是宋家人,这时候被人知晓的反倒不利,再等等,等当年的事情查清了,到时候直接将人传进宫里来。”   张皇后虽然心里火急火燎的,但也知道景和帝说的不无道理,当下只得歇了心思。   另一边,蒋润回到家天儿也快黑了,晚饭的时候,唐婉也同蒋润说了早上南王带人来的事情。   蒋润听完没说什么,只是唇边有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笑意,看得唐婉心里头有些发毛,两个男人来看他,他有什么好高兴的?   等晚上洗好躺在床上,唐婉脑子里却不断回忆起傍晚在英国公府门口遇到的那个男人。   当时她从英国公府出来,夏枝走在她后头,她正回头同夏枝说话,再回头,那个男人正从马车上下来,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她。   她本没往那边瞧,实在是那人的目光太直白,她想忽略都忽略不掉,于是也朝他看过去。   男人二十来岁的年纪,皮肤略深,生得倒是眉清目秀的,他敛着眉看她,身上似乎有种凌厉的肃杀之气,叫人不敢直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心里这么想,唐婉却没有收回目光,她停下来与那人对视,她从未见过那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莫名觉得熟悉。   就在这时候,英国公府的门房也看见了男人,他迎上来招呼,“将军,里面请。”   男人这才收回目光,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步子,走到她跟前。   他说:“小姑娘,女孩子出门在外还是戴着帷帽比较好。”   说罢,也不等她反应,他就径直入了英国公府。   唐婉那时候还挺纳闷儿的,这时候回想起来,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觉得那人熟悉了,   因为,   那人的眉眼,竟也她有几分相似。   唐婉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睡意顿时全消,她忽然很想说话,“夫君,你睡了吗?”   蒋润自然没有睡,他每天都等小姑娘睡着了以后,给她掖好被好,然后才睡。   “没有,娘子睡不着吗?”   唐婉摇了摇头,想了想,才问:“夫君,你说世上相像之人多吗?”   蒋润:?   好端端的,小姑娘怎会问这样的问题。   他略一思忖,才道:“世上之人千千万,若说只一点相像,或许会有很多,但若十足的相像,那便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了。”他顿了顿,“娘子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 第51章 补贴家用   “世上之人千千万, 若说只一点相像,或许会有很多,但若十足的相像, 那便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了。”   听到这样的答案, 唐婉心头莫名跳了一下,这个道理她本也知道,只是从前并没有深想,便不觉得有什么, 即便郭夫人梅氏给她看过宋慈的画像, 她也没有去细究过,可是现在, 她又遇上了一个和自己有几分相像之人。   接连遇上与自己相像之人,若说是巧合, 那也太巧了些,她便不免想得多了。   见她许久不曾出声, 蒋润不又唤了一声, “娘子?”   蒋润连唤了两声,唐婉才回神, 这件事虽不是什么秘密, 但她也从未与人说过, 就连蒋姐姐她也不曾说过, 可是现在, 她想与蒋润说一说了。   她组织了下语言,问蒋润,“夫君见过没有任何血缘的两个人长相很像的吗?”   蒋润摇头说没有,知道她这么问必定是想说什么, 于是反问,“娘子见过?”   唐婉说是,“郭夫人曾经给我看过一张画像,她说画像里的女子叫宋慈,跟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怕蒋润不知道郭夫人是谁,她又解释道:“郭夫人就是郭怀慎郭公子的娘。”   蒋润不由皱了眉,问她,“那位宋姑娘如今何在?”   “郭夫人说十八年前一场祸事,她全家都死了,无一幸免。”唐婉答:“去年腊八节,郭夫人在普济寺见到我,竟将我当成了她,这才有了我与郭夫人后面的缘份。”   蒋润听罢,眉头皱得更深了,却听唐婉继续道:“今天下午在英国公府门口,我又遇见一个与我长得有几分相像的男子,”她顿了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还与我说了话,我觉得他也看出来我和他长得像了。”   男子?   与她说话?   蒋润心里顿时酸得不行,“他都说了什么?”   “小姑娘,女孩子出门在外还是戴着帷帽比较好。”唐婉说,“他的原话是这样的,就说了这一句,说完就被门房叫走了。”   蒋润准确捕捉到她话里的信息,问,“他多大了,门房唤他什么?”   “看着大约二十多岁的样子,”至于门房唤他什么,唐婉仔细想了下,终于被她想起来了,“将军,门房当时唤他将军。”   将军,二十多岁,又与英国公府有来往……   蒋润仔细想了想,脑中顿时出现一个人,再联系小姑娘刚刚说出来的信息,他惊的坐了起来,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娘子?”蒋润轻轻唤了声。   床上的人儿没有反应,他静静听了一会儿,小姑娘的呼吸均匀绵长,显然已经睡着了。   蒋润失笑,到底是小姑娘,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以后没了心理负担,一眨眼便睡着的。   他走过去,替小姑娘掖好被角,便直接在脚塌上坐了下来。   今夜月光正好,清辉洒将进来,照映出小姑娘的睡颜。   小姑娘生得极美,眉若远山,唇似红樱,这会睡着了,秀眉仍微微蹙着。   心里装着事,连睡觉也不踏实。   蒋润不由又伸手去抚她眉头,想将她眉间那细细的纹路抚平,睡梦中的小姑娘忽然动了一下,他吓得赶紧缩回了手,等了一会儿,确定小姑娘没有醒,他才又伸出了手。   睡着的小姑娘很是乖巧,他轻轻抚了两下,她的眉便松开了,似乎还舒服的哼了一声,然后翻了个身,面朝里又沉沉睡了过去。   蒋润继续坐着没有离开,脑子里一遍一遍回忆先前小姑娘与他说的那些话,直到困意袭来,他才回到榻上躺下。   *   接下来两日,蒋润每天都很早出门,差不多要中午才能回来,唐婉虽然已经习惯了,却仍好奇蒋润每天都在外面做了什么。   这日,吃过早饭以后,唐婉将福伯叫到了跟前,探他的口风,“福伯,你可知夫君在南王身边是做什么的?”   从这几日蒋家的吃用情况来看,蒋润并不像是个缺钱的,可他毕竟没有个正经营生,这么大手大脚花银子,她心里总是不踏实的,生怕哪天一醒来身上就背了好多债。   福伯早就被蒋润关照过了,闻言笑了下,“夫人,老奴只是府里的下人,哪能管公子在外做什么,再说了,即便公子与老奴了,老奴也听不明白呀。”   得,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唐婉想了想,又问:“那夫君每月给你多少银钱花用?”   她嫁过来也有几天了,这几天家里的伙食好得不得了,比她在唐府吃的好多了。   从前在唐府,因为她不受宠,每日的饭食最多一菜一汤,肉丝儿都很少见,可嫁过来以后,每顿秘有荤食,且还不止一样,加上福伯也会做菜,即便是同一样食材,他也能变着花样儿做出好多种不同的味道来。   于她而言,过的简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   可她深知,好日子是用钱堆出来的,她很想知道,像这样花用,每个月得花多少?   这个福伯就有些为难了,先前公子已经关照过他,他肯定不能如实说,可夫人嫁过来也有好几天了,每日里的吃用都看在眼里呢,报太低也是不现实的,福伯想了想,对半报了个数。   唐婉听了心都是滴血,一个月光吃上的花销就得十几两,在这放别人家,得够吃一年的呀。   她想了想,她和蒋润既是假成亲,便不能白吃蒋润的,于是她狠了狠心,从嫁妆里取出五十两银子交给福伯,“福伯,这些你先拿着用,不够了再与我说。”   她已经想好了,若是福伯不与她说,她便隔五个月给一回,这样算上来每个月十两,她和两个枝的花用应该差不多了。   福伯哪里敢拿她的银子,可她态度太坚决,福伯也只能先收了,准备等蒋润回来,让他劝夫人。   福伯这一等便等到了晚上,蒋润一到家,福伯便趁唐婉不注意,将唐婉与他说的话都与蒋润说了一遍,最后他拿出银子,“公子,您去还给夫人吧。”   他家公子堂堂一位王爷,哪能拿夫人的嫁妆花用,说出去岂不笑掉人大牙了。   就在福伯满心这么以为的时候,蒋润却道:“既然她给你的,你收着便是。”   “啊?”   福伯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蒋润却不想给他解释,直接进了房间。   唐婉正在房间里画花样子,见他回来,她放下手里的笔,过来迎他,“夫君今天怎么回来得这样晚?”   蒋润笑,“娘子是在关心我吗?”   唐婉一怔,刚刚看到蒋润她自然而然便那般问出了口,现在想来,的确过于亲密了,毕竟,他们只是假成亲,即便蒋润不回来,她也无权过问的。   蒋润原本听见她的话,心里也正高兴呢,这才想逗一逗她,结果就看见小姑娘脸上的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下去,他赶紧补救,“有点事情处理了一下,娘子在画什么?”   唐婉将画好的花样子拿给他看,“春枝的绣功很好,我们便想着绣些新奇的东西拿出卖,好赚些银钱补贴家用。”   蒋润原本还没听出来哪里不对,待听到“补贴家用”这四个字,联系到福伯手里的五十两银子时,他终于回过味来,小姑娘这是手里缺银子了。   “娘子等一下。”   唐婉手里还拿着花样呢,闻言就见蒋润去了里间,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盒子,然后走过来放到她手上,她还有些纳闷儿,就听蒋润说:“打开来看看。”   唐婉不知道他这是弄哪一出,放下花样打开了盒子,然后整个人就愣住了,眼前的盒子里满满当当放着一堆银票。   她看向蒋润,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蒋润笑盈盈望着她,“咱们既然成了亲,往后我的银钱就全由娘子保管了。”   唐婉不由一张张拿在手里看,最大的一张面额是一千两,最小的也有一百两,大大小小几十张,少说也有上万两了。   这下唐婉完全愣住了,“……这么多,哪儿来的?”   她一直以为蒋润家贫,嫁过来也做好与他同甘共苦的准备,甚至还想好了怎么用自己的嫁妆补贴家用,还不会伤到他的自尊心……可是如今这是个什么情况?   蒋润被她的反应逗乐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当然是你夫君我赚的呀,这些年我赚的都在这里了,全交给娘子保管。”   “不不不,”唐婉一下子推开了,“我们是假成亲,银子这种东西还是你自己保管吧,若是你不想管,交给福伯替你管也成。”   蒋润还是将盒子推到她跟前,“不管是不是假成亲,我们如今在外人看来就是真夫妻,而且即便是假成亲,咱们现在也是在一起过日子呀,既是一起过,那你帮我保管也没什么的,再说了,我都不担心,你怕什么呀?”   唐婉不说话了,她想到了之前她曾托蒋姐姐给了蒋润二十两银子作为谢礼,现在想想,当真无地自容。   见她还是不应,蒋润又道:“你若应下,我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第52章 见过寿王   蒋润以“蒋姐姐”的身份待在唐婉身边十年, 可以说他很了解唐婉。   果不其然,他这么一说,唐婉原本还挺坚决的态度出现了松动,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应承下来。   装着银票的盒子交到她手上, 不重,唐婉却感觉到了十足的分量。   应承下来之前她就已经想好了,蒋润说了让她保管,又不是送给她, 她不需要有心理负担, 只需好好帮他保管就行了。   想通了这一点,她便没什么好矫情的了。   蒋润也痛快的将那好消息说了出来, “铺面的事情解决了,掌柜的做假账、贪没主家银钱, 下午已经被京兆府的人带走了。”   唐婉听得一愣一愣的,京兆府什么时候办事效率这般高了?   仿若能看明白她心里所想, 蒋润笑了下, 给她解惑,“南王陪我去京兆府报的案, 府尹大人亲自逮的人。”   唐婉:“……夫君这招狐假虎威用得不错。”   蒋润被她的话逗乐了, “娘子你可别同情他, 那掌柜的可不是什么好人, 下午被带到京兆府一下子就全招了, 你猜他都说了什么?”   唐婉摇头,蒋润接着道:“他说是唐老太太暗示他这么做的,最好能逼得咱们低价将那铺子卖给他才是最好。”   唐婉听了先是一愣,继而才道:“确是老太太能做出来的事儿, 真是难为她了,都与我断了关系,还变着法子想害我。”   蒋润心里有个猜测,不过在没得到证实之前,他不想说出来扰了唐婉的心,于是主动岔开话题,“如今那铺子已经关了,明儿咱们再一起去看看。”   唐婉也正有此刻,闻言点头说好。   一夜好眠。   次日,两人早早的起来往西市去,到得比较早,正赶上西市的早市,街上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唐婉还没有看过早市,被马车外的声音吸引,将车帘子掀了一条缝往外看。   小姑娘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好奇懵懂的模样可爱极了,像极了他小时候养过的一只猫儿。   “要不咱们下车走走?”   唐婉回神,眸光晶亮亮的,“可以吗?”   蒋润点头,率先下了马车。   唐婉跟在他后面,钻出马车,就见了蒋润正站在马车旁,见她出来,他伸手来扶她。   唐婉下意识就想拒绝,但想到上回在家门口出的丑,这里人多,她担心再次出丑,还是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利落的下了马车,唐婉便想抽回手,可抽了两下,手还是被蒋润牢牢抓在手里,她还想往回抽,蒋润转过来看着她,“娘子乖,路上人多,走丢了可不好,为夫牵着你走。”   唐婉:……感觉被套路了。   手掌被蒋润的大手握在手里,唐婉不由想到上元节那天的晚上,蒋润也几乎全程牵着她走,那时的她怎么也想到会成为他的妻子,虽说是假成亲,可到底只有他们二人知道,在外人眼里,她就是他的妻子。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唐婉心里便生出一股子异样的感觉,心跳也快了几分。   西市的早市卖什么的都有,原本宽阔的青石路两边被小商贩占了大半,只余中间一条道让人走路。   唐婉这是头一回逛街,看见什么都稀奇,都想上手摸一摸,若不是蒋润一直紧紧牵着她,只怕早就走丢了。   待两人走到铺面门口,蒋润终于松了一口气,小姑娘几乎是拉着他走过了两条街,可把他累坏了。   唐婉也从刚刚的兴奋中回过神来,回头不好意思的冲蒋润笑了下,却再也不想着挣开蒋润的手了。   这时候,原本写着唐记饼铺的招牌也撤掉了,铺门关着,不清楚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唐婉正想着怎么办的时候,蒋润从袖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铺面的大门。   原先放糕点的架子都搬走了,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铺面,里头什么也没有,走去里间,也如外头一样,所有的东西都被清理掉了,空下来,唐婉才发现铺面本身并不小,只是原先放了好些东西,显得小罢了。   蒋润问她,“娘子可想好用这铺面做什么了?”   虽然唐家是做生意的,可唐婉自幼被养在深闺,对做生意一窍不通,闻言她摇了摇头,“刚刚一路走来,我瞧着虽有不少商贩,可这附近却没什么吃的,西市住的多是普通百姓,手里银钱不是很多,我想着,若能做一些方便快捷又不贵的东西,或许能卖得不错。”   蒋润不由点了下头,他刚刚让唐婉下车走路也是存了让她观察的心思,小姑娘一点儿也没让他失望。   “娘子说得有道理,只是这铺子离咱们家远了些。”   每天坐马车一来一回都要一个时辰,可不是一点点远,他在朝中还有差事,不可能每天都有时间过来,且他也不放心小姑娘一个人这么来回跑,他是有心想将铺子赁掉的。   “是远了些,”唐婉其实也觉得有些远,她想的与蒋润想的又不一样,她想的是家里就一辆马车,蒋润若是出门,那她就势必没有马车过来,她想了想,问蒋润,“夫君你可知道,像这样一间铺子若赁掉的话,每个月能有多少银子?”   “二两银子左右。”   唐婉一听顿时泄了气,才二两银子,与家里每个月十几两的花销比起来,简直杯水车薪嘛,且然赁掉是不太现实的,可若是不赁掉,该做什么才好呢?   她又愁上了。   原先还想着让春枝做绣品补贴家用,前儿问了临居家的张婶才知道,一张绣品才几文钱,春枝既便不眠不休,一天也绣不出几张来,显然是不太现实的。   她眉头微微蹙着,瞧着便是有心事的。   蒋润瞧她那小模样儿,不由问她怎么了?   唐婉想了想,还是将心里的顾虑说了出来,“这般下去花销太大了,会负担不起的。”   蒋润笑,“我还在挣钱的,家里的进项完全支撑得起支出,娘子放心吧。”   唐婉却摇头,蒋润知道她这是又轴上了,牵着人到里间坐下,“娘子,咱们现在是夫妻,我的便是你的,哪有分那么清的道理?”   唐婉却还是摇头,“可我们是假成亲啊。”   既然是假的,她怎么好意思一直占蒋润的便宜。   蒋润笑,“假成亲的事情只有我们两个知道,若是娘子愿意,我不介意咱们变成真成亲的。”   “啊?”   唐婉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当即从椅子上跳起来,“这这这……我还没想好,让我想想。”   蒋润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赶紧应承下来,“好,娘子你慢慢想,我不着急,可是等你想明白了一定要告诉我啊。”   唐婉胡乱点了点头,脸上也烫得厉害,“里间太热了,我去外间凉快凉快。   蒋润失笑,知道小姑娘容易害羞,可哪里想到害羞后的小姑娘反应竟这么可爱?   两人在铺面里待了好一会儿,再出去已经是晌午了。   街上的人还是不少,唐婉有些口渴,蒋润便带她去了附近的茶楼,坐了个靠窗的位子,点了茶和点心,两人一面喝茶吃点心,一面看街上的风景。   长这么大,唐婉是第一回 上茶楼喝茶,不由感叹,“这里可真热闹。”   蒋润说是,“这里虽说住的都是普通老百姓,可到底人多,人多的地方自然热闹。”   正说着,隔壁桌的一位大汉声音洪亮,隔得老远都能听见他的高谈阔论,“你们猜我前两天见着谁了?”   他说得神秘,见同桌的男子摇头,他哈哈一笑,“我见着寿王殿下了,你就说羡不羡慕?”   男子闻言先是一愣,继而问他,“殿下真如传闻中的,貌若潘安,俊美无俦吗?”   那大汉也愣了下,显然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不过一瞬,他大手一挥,“你说的啥我听不懂,我只知道,寿王殿下长得俊,那细皮嫰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娘子呢。”   他这般说,那男子不乐意了,“寿王殿下在我们眼中就是天神一般的人物,我们人人都敬仰他,岂容你这般放肆。”   大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岐意,连忙道:“我是夸殿下呢,我这人就是不会说话,你们且听我说,当时不知谁家的马发了疯,眼看就要撞上一个妇人了,危急关头,只见眼前一道人影快速闪过,轻飘飘朝那疯马头上拍了下,那疯马当即就倒在地上不动弹了。”   “那疯马的主人一眼认出了寿王殿下,跪下磕头道谢,寿王淡淡的一挥手,转眼人就不见了。”说到这里大汉懊恼不已,“早知道是寿王殿下,我就睁大眼睛好好看着了,你们没瞧见,寿王殿下瞧着细皮嫩肉的,那一身力气可大得吓人,你们想啊,那疯马岂是一般人能制服的吗……”   那大汉还在说,唐婉却已经回了神,她从前也是听过寿王名字的,知道他名声极好,且生得很俊,她不由看向对面的蒋润,蒋润也生得极为俊美好看的,不知他和寿王比起来,谁更胜一筹?   这会儿听那男子这般说,她顿时来了兴趣,稍稍问蒋润,“你见过寿王吗?” 第53章 吃味   “你见过寿王吗?”   唐婉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敲击在蒋润心坎上, 他心虚的摸了摸鼻子,缓缓摇头,“没有, 寿王那样光风霁月的人物,哪是我能见到的。”   不但说了谎, 还不动声色将自己夸了一番,蒋润心里有点小得意,不由看向对面的小姑娘,小姑娘闻言没有失望, 反而露出个果然如此的神情, 蒋润瞬间石化,心里的那点子小得意一下子荡然无存, 反而涌起一丝惆怅——什么时候才能坦白自己的身份呢?   显然现在是不行的。   正想着,就见小姑娘的目光落在对面的胭脂铺子里, 女孩子都爱美,他的小姑娘自然也不例外。   蒋润心念一动, 想着成亲这么久, 他还没有送过什么东西给她,于是便道:“娘子先坐一会儿, 我去去就来。”   唐婉说好, 目送他离开, 然后又看向了对面的胭脂铺子, 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 正好可以看见铺子里琳琅菇满目的胭脂,从前在唐府,她用的胭脂都是夏枝出府买的,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胭脂放在一起是怎样的, 一时之间便看得入神了些。   正瞧着,她就看见了蒋润进了胭脂铺子,进去之前,他还转身抬头朝她看了眼。   唐婉的目光正好与他撞上,她心头狠狠跳了两下,脸颊微微发烫,下意识伸手捂住脸,目光一错不错盯着对面的铺子,暗想他是不是去买胭脂送给自己吗?   心里隐隐还有些期待。   不一会儿,蒋润的身影出现在铺子门口,手里多了好几盒胭脂,他抬头看向唐婉,唐婉却有些不好意思,慌乱避开了。   几乎同时,一辆马车停在蒋润面前,蒋润本想绕过去,却听见里头的人轻唤了他一声,“寿王殿下。”   车帘掀了起来,露出里头女子娇俏可人的模样来,“真的是殿下,我还以为认错人了,殿下怎么来了西市。”   女子是英国公府的嫡女,名唤胡凝雪,约摸十四五岁的模样,小脸儿圆圆的,很是可爱,这会儿笑看着蒋润,脸颊上的梨窝儿若隐若现,俏皮得紧。   蒋润停下步子,只瞧一眼便敛了眸子,略一点头,态度温和有礼,却透着疏离。   他垂下衣袖,挡住手里拿着的胭脂,客气的打了声招呼,“胡姑娘。”   胡凝雪似是感受不到他的情绪,依旧笑得灿烂,“殿下是想买胭脂吗,可要凝雪帮您挑?”   “不必,”蒋润略一颌首,“胡姑娘自便。”   话落,他绕过马车往茶楼这里过来。   唐婉一直注意着他,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不过在她这里看不见马车里坐着的是谁,正胡乱猜测着,就见蒋润从车后绕了出来,径直往茶楼这边来了。   蒋润没有回头,就没有看见胡凝雪正掀了车帘子在看他。   可这一幕却被楼上的唐婉看了个正着。   从她的角度,她看不清马车里那人的脸,可是她看见了一只葱白如玉的手和一小截雪白的腕,那腕上戴着的翡翠玉镯通体碧绿,一看便不是凡品。   是个姑娘!   还是个家世不错的姑娘!   唐婉原本含羞带笑的眸子顿时就凝固了,心底里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也瞬间消失殆尽。   她的心忽然疼了一下,再往下看,那手的主人已经放下了车帘,马车缓缓向前,渐渐驶离了她的视线范围。   唐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可是这突如其来的事件让她正视了一件事情,一件她先前没有考虑过的事情。   正想着,蒋润已经上了二楼,他眸光里带着笑,见小姑娘乖巧坐着等他,他快步走过去,从袖中取出刚买的几盒胭脂放到她面前,“我还未送过娘子什么东西,娘子看看可喜欢?”   桌上放着四盒造型各异的胭脂,唐婉打开来看了下,四盒四种颜色,这样看上去差别不大,可她知道,若真上脸,差别还是挺大的,一般来说,有这四种颜色,足以应付日常所需。   他是真的用了心的。   心口又是一阵钝痛,合上胭脂,她想说出拒绝的话来,却发现根本不敢抬头去看蒋润的眼睛,她怕看着看着,自己会先落下泪来。   蒋润这时候也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明明他去买胭脂的时候还好好的,不过才片刻工夫怎么就变了,他不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娘子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唐婉摇头,第一次,她没有抽回手,心底里反而因为这种触碰生出一丝丝眷恋。   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猛的抽回手,起身逃也似的离开了。   蒋润不知她怎么了,担心得不行,拿上胭脂赶紧追了上去。   好在西市唐婉并不熟悉,出了茶楼她也没地方可去,只得回了铺子。   蒋润后脚跟进铺子,“娘子到底怎么了?可是我惹了娘子不快?”   跟过来的时候蒋润前前后后想了好几遍,觉得问题可能就出在遇见了胡姑娘这件事上,说不定小姑娘在楼上看到了胡姑娘,误会了什么生气了。   唐婉摇头,这时候她也冷静下来了。   先前在这个铺子里,蒋润对她说他们可以做真夫妻,在茶楼上看到他去买胭脂的那一刻,她确实有些动摇了,想着和他做真夫妻或许也不错,可是刚刚见到的那位姑娘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仅仅是见到了那姑娘的一只手,她就觉得自己比不上那姑娘,拿什么同人家争,不若从一开始就放手。   她说:“夫君,有件事情我一直忽略了,现在才想起来,想必也不会晚。”她抬头,看着蒋润的眸子,问他,“夫君可有喜欢的女子?”   蒋润闻言更加肯定了心里的猜测,小姑娘定是看到了马车里的胡姑娘,这是吃味了。   他忽然就有些高兴,小姑娘都知道吃味了,是不是心里有他了?   他好想说有,就是你呀,可是他怕吓着她,不敢说,只得摇了摇头,“没有,娘子为何这般问?”   唐婉说没事,“就是想提前和夫君说一起,若夫君以后遇着真心喜欢的女子,我们就和离,夫君答应和我假成亲已经是帮了我很大的忙了,我这人知恩图报,绝不会赖着不走的。”   蒋润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他忽然有些后悔,就该不管不顾,什么都与小姑娘坦白才好,可他还是不敢,生怕他坦白了,小姑娘就彻底不理他了,那他岂不凉凉了?   不行不行,现在绝对不能说。   他忽然笑了下,觉得胡姑娘的事情还是得同小姑娘交待一下,这才短短片刻,她就想到和离了,要是不说清楚,保不齐她的小脑袋还会有多少惊世骇俗的东西想出来。   “娘子刚刚是不是看见马车里的胡姑娘了?”蒋润小心翼翼的问,密切注意着唐婉的表情。   唐婉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及那个姑娘,他还知道人家姓胡,果真是认识的,她眸子里的光不由暗了暗,不动声色的点了下头,然后又摇了下头,“看是看见了,不过没看见脸,只看到了她的手。”   蒋润不由汗颜,只看到一只手就有这么大的威力,看来小姑娘的醋劲儿还不小。   心里暗暗高兴,面上却一点儿也不显,“她是英国公夫人的嫡亲孙女,之前见过一二面,并不熟,只是认识,”他顿了顿,“娘子是吃味了吗?”   “当然不是。”唐婉下意识就否认,说完她自己也愣了一下,自己刚刚,是吃味了吗?   想到这个问题,她的脸一点一点烫了起来,但一想到胡姑娘的身份,她心里那点子酸意也没了。   那可是英国公夫人的孙女啊,再说她和蒋润本就是假成亲,她有什么资格吃味?   不过想到这里,唐婉又愣住了,蒋润居然连英国公夫人的孙女也认识,她不由看向蒋润,她这个夫君,到底还认识多少权贵?   *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唐婉原本是靠着车壁闭目养神的,没想着睡觉,可马车一晃一晃的,摇得人还挺舒服,摇着摇着,就将唐婉的困意摇上来了,一开始她还能强撑着不睡,过了片刻,她头一歪就睡着了。   蒋润一直在看她,从她闭目养神开始,看着她一点一点睡过去,最后在她的头在碰上车壁时,他伸手过去扶住她的头,让她枕在他肩膀上睡。   小姑娘不知用了什么洗头,头发上香香,很是好闻,蒋润忍不住嗅了下,然后在她发间留下一个吻。   小姑娘真是傻得可爱,都为他吃味了,竟还不自然,这般傻的小姑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正想着,马车驶进了柳叶胡同,离家不远了,蒋润轻轻唤了两声,“娘子。”   唐婉睡得不沉,很快就醒了,睁着睡意朦胧的双眼问他,“到哪里了?”   因是刚醒,她的声音里还透得股娇憨的劲儿,简直酥到了人骨子里。   蒋润真恨不得将人抱在怀里好好欺负一番,可对上小姑娘晶亮亮的眸子,他又生生克制住,“到家了,整理一下准备下车。”   正说着话,马车渐渐停下来,“公子、夫人,到了。”   两人从车上下来,正要进家门,身后响起一道尖利的女声,唐婉的眉头也不由皱了起来。 第54章 点心   “唐婉, 你这个贱人扫把星!”尖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唐婉回头,就见唐媛面目狰狞的冲过来,“狐狸精、扫把星, 活着就是害别人,你怎么还不去死?”   她情绪很激动, 话音刚落就想要对唐婉动粗。   蒋润就在唐婉身边,哪里能让她伤了唐婉,他一抬手,轻飘飘将人拦下, 挡在两人中间, “唐大姑娘自重,婉婉如今已经不是你们唐家的人了, 唐大姑娘可没资格对她动手。”   唐媛没打着人,怒气更甚, 她手指着唐婉,眼睛里像淬了毒, 话却是对蒋润说的, “蒋公子,别怪我没提醒你, 她就是扫把星, 会克死她身边所有的人, 我劝你趁早休了她, 否则你迟早会被她克死的。”   “是吗?”蒋润唇角勾起一抹极好看的弧度, “那婉婉在你们唐家待了十六年,怎么没把你们都克死?”   他笑得很好看,眸子里却是冰冷的寒意,唐媛吓了一跳, 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两步,“你!”   这边的动静不小,都在一个胡同里住着,四周的邻居们听见动静很快都从家里出来看热闹。   几天前唐婉回门被唐家人拒之门外的事情他们可都还没忘呢,这会儿见到唐媛,他们自然而然的将唐媛划到了唐婉他们的对立面。   而且今早发生的事情胡同里的人多少也听说了一些,这会儿见正主送上门,自然都乐得找乐子。   张婶第一个站出来劝,“唐大姑娘,你别怪婶子说你,你被退亲这事儿着实怪不着小娘子,要怪只能怪你家老太太心太狠,你问问胡同里的邻居们,哪有人在回门当天将出嫁的女儿关在门外的?你们唐家可是开了咱们大景朝的先例了。”   这位张婶便是张伯的妻子,张伯常在她面前夸蒋润,她平日里对蒋润也不错,今儿张伯出门不在家,她一个人在家里,听见外头有动静就出来瞧了,还真被她瞧到了。   唐媛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提到这个她就气得不行,那个李老头,官做得不大,规矩歪理倒是一大堆,就是听说了那日唐婉回门却被关在门外不得进门一事,便来退了与她的亲事。   唐婉被关门外,与她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她要被退婚?   她虽然看不上那李老头,可他好歹是个官身,只要嫁给了他,她就可以脱离商籍了,可是那糟老头子却来退了婚,要知道,他们如今大定都过了,只等着秋天一到,她就可以嫁过去了。   她现在后悔死了,早知道就不将婚期定那么晚了,该早早的嫁过去的。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唐婉也听出了门道,她道唐媛怎么突然又发疯了,原来是被退婚了,呵,真是报应不爽。   张婶这话立即引起了邻居们的同鸣,那天他们大多数人都是看到了唐婉和蒋润被拒之门外的狼狈的,这会儿自然也都偏向了他们二人,对唐媛被退婚,虽然同情,但也觉得那是唐老太太的错,是唐老太太一手造成的,怪不到唐婉头上。   唐媛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又羞又气,最后化为了满腹委屈,灰溜溜的回了家。   回去以后,她在刘氏面前狠狠哭了一通,直把刘氏的心给哭碎了。   刘氏心里也是怨恨唐老太太的,当初不管他们二房的意愿,将她的宝贝女儿许给人做继室,但对方好歹是官身,她们也就认了,可是这回呢?   老太太不管家里其他几个女儿的前程,一意孤行将唐婉拒之门外,她当时就觉得不好,可老太太根本不听她的,现在好了,唐婉没受什么影响,影响最大的却是她的女儿,这口气,她如何噎得下?   可她还得安慰女儿,“媛儿不哭,咱们再找更好的便是,咱们媛儿花容月貌的,还不稀罕那姓李的呢。”   一墙之隔,两个枝在听见动静的第一时间就冲了出来,正想开口呢,话头就被张婶抢了先,然后邻居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完全没有她们的用武之地。   进了家门,两个枝脸上的笑便一点也不隐藏了,夏枝更是笑出了声,“夫人您刚刚瞧见大姑娘那样儿了吗,简直笑死人了。”   还是春枝悄悄拉了下她,“公子在家呢,你收敛一点。”   夏枝闻言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立即噤了声。   春枝这才将下午收到的帖子交到唐婉手上,“夫人,郭夫人下了帖子,说明儿来访,奴婢已经替您应下了。”   唐婉说好,接过帖子来看了看,“明天早上你给福伯打打下手,让福伯多做几样点心出来,我用来招待郭夫人。”   春枝应了声,出去同福伯说了。   蒋润适时进来,随口问了句:“谁下的帖子?”   “是郭夫人,”唐婉想到郭夫人还从来没有见过蒋润,于是道:“夫君明天若是有空,不妨与我一道见一见郭夫人。”   郭夫人认识他,蒋润哪里敢见,闻言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明日与南王约好了,他那里有些事情。”   唐婉不疑有他,“那你忙好了早些回来,郭夫人上回就说想见一见你的。”   蒋润胡乱应了声,赶紧拿起桌上的书装模做样看起来。   唐婉见他看书,便不打扰他,出去找两个枝和福伯了。   一夜好睡。   次日,唐婉醒过来时蒋润就已经出门了,她起来梳妆好,又吃过了早饭,梅氏就来了。   唐婉到门口迎她,一进门,梅氏就不由皱了下眉,这院子也太小了,待唐婉引她到正堂坐下,她拉着唐婉的手,眼泪就要滚出来了。   “婉婉,你受苦了。”   唐婉知道她肯定是误会了,赶紧安慰她,“夫人别伤心,我现在的日子可比在唐家好多了,吃得好睡着好,还没有人管着,别提多自在了。”   梅氏不相信她说的,但瞧她脸上的神情又瞧不出什么。   正好夏枝端了点心过来,她见过夏枝,知道这丫头性子直,于是拉着夏枝问:“你们姑娘在这里过得可好?”   夏枝掩着唇笑,“咱们公子对夫人可好了,如今算是熬出来了,郭夫人不必担心。”   瞧着她们主仆的神情不似作伪,梅氏这才信了一半,问唐婉,“那位蒋公子可在家中?”   她今儿主要还是想见一见蒋润的,婉婉的夫君,她总得亲眼见过心里才踏实。   可她要失望了,唐婉摇头,“夫君一大早就出门有事去了,改天我带他去郭府看夫人可好?”   梅氏的心思她当然知道,肯定是担心蒋润对她不好,想当面敲打敲打蒋润。   将桌上的碟子往梅氏跟前推了推,“夫人尝尝,福伯做的点心可好吃了。”   梅氏这才注意到桌上的点心看着十分精致,她原以为是唐婉特意买来招待她的,正想让她别乱花银子,就听见了唐婉接来的话,她本是吃好了早饭过来的,闻言还是很给面子的拿了一块放到嘴里。   点心的大小刚好一口一个,梅氏起初还没觉得如何,待嚼了两口她便觉出了不对劲,这点心也太好吃了,而且这味道她吃过,似乎……和宫里的点心味道差不多?   她不由又拿了一个放进嘴里尝味道,没错,就是这个味道,甚至、甚至比宫里的还要好吃一些。   “我能见一见这位福伯吗?”   她脸上的表情太过丰富,唐婉不由多问了句:“怎么了?”   梅氏怕吓着她,只说:“他做的点心太好吃了,我便想着见一见。”   唐婉让春枝叫了福伯过来,“这位便是福伯,这点心就是他做的。”   梅氏仔细瞧了福伯好几眼,然后问他,“你可在宫里待过?”   福伯说没有,昨天蒋润知道梅氏要来以后,就和福伯一起对过话了,这时候福伯笑着道:“夫人可是觉得这点心的味道很熟悉?”他自问自答,“不瞒您说,我这手艺确实出自宫里,我师父年轻的时候就是在宫里御膳房当差的,他最拿手的就是点心,您要觉得好吃,待会儿给您包一些带回去。”   梅氏不疑有他,这下当真是信了唐婉所说的吃好了,有这样一位可以媲美御厨的福伯做饭给她吃,怎么可能吃不好。   她都有些羡慕了呢。   福伯退下了,梅氏不由又吃了两块点心,是真的好吃,她就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题不知怎的说到了英国公夫人身上。   “对了,”梅氏忽然道:“四月初二是英国公夫人的六十大寿,你得提早准备起来。”   四月初二,距离现在不过二十天时间了,要准备件像样的寿礼时间确实不宽裕了。   梅氏又补充道:“英国公夫人同我一样,心意最重要。”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亲生做点什么作为贺礼了。   唐婉会意,心下开始盘算起来。   另一边,蒋润折磨了南王一上午,终于在南王的哀求下离开了南王府,他想回家,可看了看天色,估摸着梅氏还没有离开。   他不由叹了口气,终于体会了一把有家不能回的感觉,想到梅氏,他不由就想到了上回小姑娘说的她与宋慈长得极像这件事情上,略一思忖,他先回寿王府换了身衣裳,然后便直接往定远将军府去了。 第55章 赴宴   十八年前, 边关告急,当时的宣威将军虞鲁带着虞家所有儿郎以及十万大军上了战场,最后全军覆没, 只负责粮草的四子虞沧掉进黑河后被人救起,侥幸生还,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槐祸首便是当年的内阁大学士兼兵部左侍郎宋运诚。   宋运诚叛国,致使边关将士死伤惨重的消息传回京城,景仁帝大怒,宋运诚被斩首示众, 宋夫人及一双儿女流放三千里。   丈夫为人向来光明磊落, 宋夫人坚决不信丈夫会做出叛国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激愤之下自尽而亡, 她的一双儿女则在当夜失踪。   十八年后,当年才六岁的幼子宋敏变成了如今的定远将军宋悯, 而宋慈仍旧不知所踪。   蒋润躺在榻上,目光却不由落在床上躺着小姑娘身上, 据宋悯亲口所说, 小姑娘几乎与宋慈当年长得一模一样。   天下之大,长得相像之人是有, 但几乎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要么是双生子, 要么就是至亲血缘了。   蒋润寻思着, 关于宋慈的下落, 多半还得从唐家人口中得知。   至于小姑娘到底是不是宋慈的孩子,他和宋悯的看法倒是一致,在有确切的结果前两人都不会在她面前提及半个字。   几日后,英国公府果然送来的请帖, 邀请唐婉带着蒋润一道去赴宴。   唐婉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蒋润,蒋润又犯了难,英国公夫人的生辰,想也知道会去哪些人,但多数人都是认识他的,他去了肯定会穿帮,可若是不去……   他抬眸,就对上了小姑娘期盼的小眼神,他脑子一热,应承下来,“好。”   可他不知道,他这么快应下来,在唐婉心里却解读成了另一种意思:他心里果然是有胡姑娘的,不然怎会应得这般快?   唐婉垂下眸子,心里有一丝丝难过。   转眼就到了英国公夫人生辰这日。   唐婉梳洗好从房间里出来,却没有看见蒋润,她问春枝,“夫君人呢?”   往常蒋润若不出门,便会坐在廊下看书,等她醒了从房间里出来,他会放下书,牵着她一起去厨房用早饭。   昨天没听他说要出门,可是现在又没有看见人,唐婉不免有些奇怪。   春枝给她解释,“公子已经交待过奴婢了,说南王府昨天有件事情忘了,他去处理一下,让夫人自己先去英国公府,他会与南王一同过去。”   唐婉点头,想了想英国公在朝中的地位,南王会去贺英国公夫人的寿也就不奇怪了。   *   英国公府今天门庭若市。   唐婉是坐郭府的马车一道来的,郭夫人特意绕到她家,接了她一道去英国公府。   马车从侧门进去,一路驶进了二门,直到外头响起丫环的声音,梅氏和唐婉才从马车里出来。   丫环领着她们去英国公夫人那里,今儿前来贺寿的人多,她们到的时候正堂里已经来了好些人。   唐婉看了一圈,还真被她看到了几个熟面孔,郭宜庭及笄礼上见过的。   英国公夫人看见她,高兴的不行,待她说了祝词,高兴的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给一旁的姑娘介绍,“凝雪,这便是祖母常与你说的唐姑娘,哦不对,她现在已经嫁人了,你唤她婉姐姐便好。”   英国公夫人朝唐婉身后看了看,不由问:“婉婉你夫君呢?”   “他说待会儿同南王爷一道过来。”唐婉笑着答道,目光落在对面的胡凝雪身上,她认出来了,这位胡凝雪便是那日马车里的姑娘,当时她虽然没看清她的脸,可她看见了她的手和腕子上的那个翡翠玉镯,和眼前这位姑娘的一模一样。   “凝雪姑娘。”   唐婉在打量胡凝雪的时候,胡凝雪也在打量她。   唐婉的大名她如雷贯耳,先是因为与南王的亲事,后来便是因为她祖母,她一直想见一见唐婉,今儿总算见着了,没让她失望,果然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难怪南王当时都为她进宫去求了圣上圣后。   她笑了下,脸颊上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可爱中带着俏皮,甜甜的唤了声,“婉姐姐。”   英国公夫人共有四个孙子,两个孙女,这会儿都在堂中坐着,英国公夫人唤了几人过来,一一与唐婉见了礼,正堂里前来贺寿的人越来越多,英国公夫人便让胡凝雪带着姑娘们一起去逛园子。   她将唐婉交给胡凝雪,“好好带你婉姐姐逛逛。”   姑娘们三五成群结伴游玩,郭宜庭走过来挽住唐婉的胳膊,“婉姐姐。”   她早就想和唐婉说话了,可英国公夫人一直拉着唐婉说话,她也不便插话,于是便一直没有开口,直到这时候才过来和唐婉打招呼。   郭宜庭一来,和她处得最好的两位姑娘——周眉意和虞欢也都跟着来了,郭宜庭及笄那日,她们都是见过唐婉的,这时候都热情的与唐婉打招呼,并没有因为唐婉与南王的亲事黄了就看不起唐婉。   胡凝雪见状,松开唐婉,“婉姐姐既然有相熟的姐妹,那妹妹就不陪着你了,郭姐姐,就麻烦你替我好生照顾婉姐姐了。”   她与郭宜庭虽也相熟,但到底不如许敏和王杳处得好,这会见她们相谈甚欢,便也想着与自己最好的姐妹一起说说话。   郭宜庭自然应下,放胡凝雪离开。   待湖凝雪一走,郭宜庭就将唐婉拉到一边的亭子里坐下,“婉姐姐,你与我说实话,那蒋公子对你可好?”   唐婉被她问得有些懵,怎么问到蒋润身上了?   郭宜庭却是气得拍了下手边的柱子,“唐家人实在可恨,哦,婉姐姐你除外,你出阁居然也不摆宴,回门还将你关在门外,婉姐姐,若是那蒋公子对你不好,你可得说出来,不行咱就和离,不受委屈,大不了往后婉姐姐住到我家来,我家也不缺这一口吃的。”   她这话一落,周眉意和虞欢也跟着直哄。   话虽孩子气,唐婉听了却窝心得紧。   她赶紧拉过郭宜庭手查看,见她手心只是红了一点儿,这才放开她,“你们放心,夫君对我很好,我如今过得可比在唐家舒心多了。”   “真的?”郭宜庭还有些不相信。   “当然是真的,”唐婉郑重的保证,“待会儿他也会过来给英国公夫人贺寿,你们应该能瞧见他。”   郭宜庭闻言立即来了兴趣,表示现在就去英国公夫人那里守着,她得亲自看一看那人是不是可靠。   唐婉有些哭笑不得,“不着急,他一早上去南王府做事了,估摸着不会这么早到,咱们逛会儿再去也行的。”   郭宜庭却是不依,心里装着事儿,可没什么心思逛园子。   周眉意和虞欢也好奇蒋润长什么模样,自然就同意了郭宜庭的提议,于是四人又折返回去。   路上,郭宜庭问唐婉,“婉姐姐,你先与咱们蒋公子长得什么模样,好不好看?”   几人都是慕少艾的年纪,内心里都是偏向相貌俊美的男子的。   说到相貌,唐婉唇角不由就往上翘,蒋润的皮囊是极好看,至少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比蒋润还好看的男子。   她点了点头,“他是好看的。”   话音落下,脸颊上不由浮现出一抹红晕。   这个答案太笼统,几人显然不满意,周眉意忽然看了郭宜庭一眼,问:“可有郭公子好看?”   郭怀慎那一身皮相是京城无数少女的梦。   郭宜庭拍了周眉意一下,“能跟我哥比吗?我哥那长相就不是人,京城也就寿王能和他一比。”   提起寿王,三个女孩子顿时如花痴一般,一个个都夸不停口,且还不带重样的。   唐婉没见过寿王,不知道他的长相,可她知道蒋润啊,见状,她不得不打断几人,“其实,我觉得夫君比郭公子好看。”   三人闻言都愣了一下,显然不太相信。   不过唐婉有这个自信,“你们若不信,待会儿见到他就知道我有没有说谎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正堂。   英国公夫人见唐婉跟着郭宜庭三人回来了,眉头不由微微皱了下,“怎么这么快便回来,可是遇着事儿了?”   唐婉赶紧摇头,见正堂还坐着好些夫人,附耳与英国公夫人说了缘由,英国公夫人这才放了心,指了那三人,“你们呐~”   不过她也没多说什么,转而拉着唐婉说话。   不一会儿,丫头通传南王来了,英国公夫人赶紧站起来迎,就见南王已经迈步进来了。   唐婉的目光落在南王身后,可南王都进来一大截了,也没见着蒋润的人影。   郭宜庭三人也觉得奇怪,唐婉寻了个说话的空当问南王,南王说:“他就在后头,有点事耽搁住了,本王就先来了。”   唐婉这才放了心,蒋润答应了她要来的,她也已经与英国公夫人说过了,若蒋润不出现是很无礼的。   南王又与英国公夫人说了几句,便起身告辞去前院,走到门口,他又转过身,“小师母随本王出来一下,本王有些话想同你说。”   小师母?   哪个是南王的小师母?   南王话音落下,却不见唐婉有反应,于是解释了一句,“那个,本前几日已经拜了蒋公子做小师父。”   言下之意,这小师母指的便是唐婉了。   唐婉愣了一下,不知道南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南王都这么说了,她也只能随着南王出去,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看着她和南王离开,蒋润这才从暗处走出来,往正堂这边来了。 第56章 诋毁   蒋润今天是做足了准备的才来的。   躲在暗处时, 他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为了不穿帮,他还易了容, 即便此时唐婉站在他面前,定也是认不出他的。   哎, 为了不让小姑娘失望,他算是拼了。   瞧见南王将小姑娘带得远了,他才从暗处走出来,往正堂去了。   郭宜庭正在为唐婉担心呢, 毕竟唐婉可是差点儿成为南王侧妃的, 她担心南王对唐婉不利,正想着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就听丫环进来通报,说蒋公子到了。   英国公夫人也早就好奇蒋润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说他来了,立即让人进来。   蒋润被丫环带进来, 今儿日头正好, 阳光照在他身上,在他身前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他逆着光, 郭宜庭她们看过去的时候瞧不真切他的脸, 只看能看见他颀长的身影。   这身形, 的确不俗。   郭宜庭不由盯着蒋润看, 待人进到屋中,她瞧清了他的脸,顿时就失望了。   什么嘛,明明很一般, 看着一张很老实的脸,哪有婉姐姐说得那般好看,与自家哥哥根本没法比。   不单郭宜庭失望,周眉意和虞欢也有些失望,本来她们听了唐婉说的,对蒋润的相貌抱了极大的期待,却不想入目却是一张极其普通的脸。   三人不由互相看了一眼,都看清楚了彼此心里的感觉。   郭宜庭暗想,或许,婉姐姐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蒋润很得体给英国公夫人见了礼,“听闻夫人喜欢杜大家的字,我寻了一幅过来,希望夫人喜欢。”   他这话一出,在场的夫人们都掩着唇笑起来,看向蒋润的目光也带着些色彩。   英国公夫人喜欢杜修的字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杜修是前朝的大书法家,改朝换代必有战乱,到如今,杜大家的字还存于世的并不多,在场的夫人们几乎都知道,宫里倒是有几幅,寿王府里也有几幅,还有一些收藏在各大世家,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京城除了皇室,可没蒋姓的世家了,那蒋润手里这幅字的真伪就显而易见了。   英国公夫人不由打量蒋润一眼,想着或许他也是被骗了,便没有说什么,“你有心了。”   “应该的,”蒋润说,见英国公夫人想让丫环把字收下去,他不由问了句:“夫人不打开来看一看吗?”   刚刚那些夫人的眼神他都瞧见了,若英国公夫人也如她们一般的想法,糟蹋了这幅字就不好了,所以他才故意问了这一句。   英国公夫人有些为难,毕竟是唐婉的夫君,她不想蒋润难堪,可她有意想给他留面子,他却……   正当英国公夫人为难之际,门外又响起一道声音,“夫人打开来看一看吧,我也想看一看。”   说话的是前些日子才归京的定远将军宋悯。   当年宋慈的一手书法几乎可以与杜修相媲美,那时宋悯虽然年幼,但多少有些印象。   英国公夫人一听这话,以为宋悯是想到了他姐姐,当下也不忍心拒绝,于是让下人将字打开来看看。   她本以为看到的全是幅赝品,已经在心里想到了为蒋润开脱的借口,可当她看到那字时,那就愣住了。   反复看了好几遍,她最终确定这是幅真迹,这时候,她才又看向蒋润,“蒋公子,这贺礼太贵重了。”   蒋润淡淡一笑,“夫人喜欢它才贵重。”   刚刚偷偷嘲笑蒋润的夫人瞧英国公夫人的神色不太对,也都凑近了来看,这一看,一个个的都傻了眼,她们之中,不乏家里藏着杜修字的人家,可哪个舍得拿出来当贺礼,那是可以当成传家宝传下去的呀。   众人再看蒋润的目光又变了,这莫不是个傻的,不清楚这字的价值?   蒋润没有多待,又与英国公夫人说了会话,便起身告辞了。   他可不敢多待,不然待会儿小姑娘回来,他可就要穿帮了。   另一边,南王将唐婉带去了跟离正堂不远处的一处亭子里,他本再走远些,可是唐婉不愿意了,“王爷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左右这里也没什么人经过。”   南王四下里看了看,确实没什么人,可他哪里是真的有话要说,他只是找个借口将人带出来,方便小皇叔行事而已。   “那个,本王就想问问小师父待你可好?”   唐婉点了下头,“夫君待我很好,”她将南王的神情全看在眼里,“王爷可还有其他事情,若是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有。”南王下意识说,说完他就后悔了,他现在该说什么呀?   小皇叔真是害死他了,没话找话,太难了。   正当他绞尽脑汁想着该说什么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女声,“商女就是贱,都嫁人了还想着勾引王爷。”   南王闻言脸色顿时沉下来,当着他的面诋毁小皇婶,不想活了?   他转头看了眼,霍,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他压根不认识,“你谁呀?”   那女子见南王竟与她说话了,开心得不得了,快步往这边走了两步,笑道:“臣女王梳,是兵部尚书家的长女。”   她老远就见着南王带着一个女子坐在亭子里了,几番打听之下才知道这女子便是唐婉,如今已经嫁给了一个穷书生,她觉得她的机会来了。   其他贵女看见南王恨不得绕着走,可她不一样,她是家中庶女,主母又是个厉害的,她得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可不能让主母随意打发了。   兵部尚书家的?   南王“哦”了一声,说出来的话却让王梳面色一僵,“王捷的那个庶女。”   王捷就是的兵部尚书的名讳,王梳的父亲。   好在王梳也只是僵了一瞬,她很快反应过来,便又笑开了,“正是,王爷好记性。”   谁知南王根本没有理她,而是问唐婉:“你可认识她?”   见唐婉摇头,他又问,“那你得罪她了?”   唐婉还是摇头,南王面色未变,随手招了两个婆子过来,指着王梳,“掌嘴五十。”   两个婆子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南王下了令,她们不敢不从,一人上前按住王梳,一人就要掌掴。   王梳吓了一跳,五十巴掌打下来,她不得被打成猪头,还怎么见人,她急得大叫,“王爷,请王爷明示究竟为何要打臣女?”   南王唇角勾起一抹笑,“因为你嘴臭。”   王梳愣了下,一个巴掌就落在了她脸上,顿时疼得她晕头转向,她还想再问,却听南王已经开了口,却不是对她说的,“小师母,咱们还是先走吧,”   小、小师母?   南王竟唤这贱人小师母?   王梳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紧接着又一个巴掌落在脸上,她哪里还有心思想其他的。   其实南王还挺留下来看的,可他已经看见小皇叔从正堂里出来了,这就意味着他的任务终于完成了。   “那个,小师母,本王还有事,就先走了。”   从亭子里出来,南王迫不急待的跑走了。   唐婉看了眼他离开的方向,刚刚,她似乎瞧见蒋润也朝那个方向去了,看样子似是应该见过英国公夫人了,也不知道他送了什么贺礼给英国公夫人?   当初和蒋润说起贺礼的事情,蒋润便让她不要管,贺礼他来送,让她只管送些自己的绣品就行,她一直好奇他会送什么,可蒋润却一直卖着关子。   这种事儿她不好去问英国公夫人,本来想回家再问蒋润的,可这会既然看到他了,她也实在好奇,便想着去问一问。   于是也朝着那个方向过去了。   “小皇叔进展得可顺利?”南王已经追上蒋润了,不由问他。   蒋润点头,“此事还得多亏了你。”   “小皇叔……”   “夫君。”   南王正要告状,就听得身后响起了小皇婶的声音,他顿时僵住了身子,好半晌才去看蒋润的面。   蒋润脸上易了容,这会儿根本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身子也僵得厉害。   唐婉又唤了一声,“夫君?”   蒋润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了,他脸上易着容呢,不怕被认出来,他赶紧给南王使了眼色,然后转身面对唐婉,“……你是?”   唐婉愣了下,竟……认错人了?   她不由打量起眼前这人来,不怪她认错,这人的身形与蒋润的实在太像了,只是那张脸,呃,完全没有相同之处,这张脸太过普通了,与蒋润那张脸完全没法比。   南王这会儿也回过神了,给唐婉“介绍”,“小师母,这是我小皇叔。”   南王的小皇叔?   当今圣上只有一个弟弟啊,唐婉猛的反应过来,眼前这人就是传说中的寿王殿下。   “见过寿王殿下,”行了礼,唐婉赶紧道歉,“对不住,民女刚刚认错人了?”   “无碍。”   蒋润说完,赶紧拉着南王走了。   待人走远,唐婉直起身,然后才后知后觉的捂住了嘴巴,她好像、发现了一个秘密——不是说寿王殿下俊美无俦,比郭公子还要好看吗?   她回想了下刚刚看到的那张脸,果然,传闻就是传闻,不可信也。 第57章 寿王   蒋润快步走出去老远, 直到确定小姑娘没有跟上来,他才停了步子。   南王跟在他身后偷着乐,想不到啊想不到, 小皇叔竟也有这般惊慌失措的时候,他正暗暗高兴着, 前面的蒋润突然停下来看他,他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隐藏就被蒋润看了个正着。   世人都道小皇叔谦谦君子、温润端方,只有他知道小皇叔整起人来有多恐怖。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小、小皇叔。”   蒋润这会儿可没空与他计较这些, 只淡淡吩咐了一句:“与我回一趟寿王府。”   南王根本不敢拒绝, 赶紧应了声是。   两人悄无声息从英国公府出去,上了马车南王才问:“小皇叔怎的突然要回寿王府了?”   蒋润不由叹了口气, “刚刚用寿王的身份见了婉婉,若她与别人说起, 可别人又没见着,岂不让人生疑?”   南王愰然大悟, 小皇叔这是要以寿王的身份再在英国公府现一回身, 这样就两边就能圆上了。   不过听见婉婉这个称呼,南王不由得在心里鄙视了蒋润一回, 将小皇婶骗得团团转, 还轻呢的称人家“婉婉”, 亏得他有脸说出口。   突然好想让小皇婶知道小皇叔的真面目是怎么回事?   另一边, 唐婉和郭宜庭三人在距离正堂不远处的抄手游廊里遇见了。   “婉姐姐, 我们正要去找你呢,”郭宜庭走到唐婉身边,很自然的挽住她的胳膊,“南王有没有为难你?”   唐婉说没有, 问她们,“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郭宜庭斟酌了下用词,“刚刚你才随南王出去,蒋公子就来了,咱们见着了人就没有多待。”她话锋一转,“不过婉姐姐,蒋公子一出手就送了英国公夫人一幅杜大家的字,那手笔,啧啧。”   周眉意也附和,“就是啊,杜大家的字可是珍品,婉姐姐你没瞧见,英国公夫人可喜欢了。”   虞欢也说是,“我家也有一幅杜大家的字,我祖父宝贝得根什么似的,平日里碰都不让我们碰一下。”   唐婉早就想知道蒋润送给英国公夫人的贺礼到底是什么,先前还因为这事儿认错了人,这会儿听她们说起来,她一点也没觉得与有荣焉,倒觉得有些……心塞。   她一直都很喜欢杜大家的字,但她手头上有的都是赝品,一直无缘得见真迹,蒋润这个败家子,给她观摩一下再送人也行啊,他倒好,捂得严严实实的,她还得从旁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   心塞,太心塞了。   坐在马车里的蒋润忽然打了个喷嚏,南王不由关心了句,“小皇叔,可是刚刚换衣裳时着了凉?”   蒋润摇头,不过是个喷嚏,他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   待马车在英国公府门前停下,他率先从马车上下来。   这回他过来用的是寿王府的马车,管家亲自驾车送他来的。   南王跟在他身后也下了车,刚下车,他的目光却被旁边的人吸引住了,旁边的人这时候也看到了他,吓得立即往后退了两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王梳,她这会两颊高高肿起,完全看不出原本是什么样子了。   南王愣了一下,嘴里不由嘀咕:得亏他眼力好,都打成这样了他还能认出这人来,他叫住蒋润,“小皇叔。”   先前他就要跟小皇叔告状的,可是被小皇婶给打断了,他也就忘记了,这会看见罪魁祸首,他立即又想起来了,“小皇叔,这个女人先前诋毁我小师母,我让人掌了嘴。”   蒋润停下来,目光不由在王梳脸上停了一瞬。   王梳的目光顿时亮了,传言寿王最是温润有礼,他肯定会帮自己的,她不由上前一步,“臣女见过寿王殿下,求……”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寿王朝身后招了招手,寿王府管家立即迎了上来,就听蒋润吩咐道:“你亲自送这位姑娘回府,让那府上好生教教规矩,教不好就别放出来了,不仅碍人眼,还污人耳。”   管家应了声是,南王适时提醒他,“陈管家,她说她是王捷的长女,你若看见王捷也替本王与他说一声,别什么阿猫阿狗都放出来,咬着人可怎么好?”   王梳完全忘了反应,南王向来行事无度,她不知哪里惹了南王也就算了,为何连寿王也要这般是非不分、针对于她?   她想问明白,可蒋润和南王已经进了英国公府,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门房看见南王还不由怔了下,先前他明明就看到南王进府了,怎么这会儿又从外面进去了?   寿王来英国公府贺寿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开来,消息传到内院,原本在园子里赏花的贵女们花也不赏的,齐齐涌向了正堂,就为了能见一见寿王殿下。   寿王今年都二十二岁了,可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竟连通房侍妾也不曾有过,这样的男子,哪个不喜?   唐婉她们一行四人原本坐在抄手游廊里说话聊天儿,然后就见着贵女纷纷往这边来了,郭宜庭逮着个贵女问了声,才知道是寿王要往正堂来了,她立即激动得站起来,“婉姐姐,寿王殿下要来了,咱们也去瞧瞧吧。”   一旁的周眉意和虞欢二人也一脸期待的模样。   唐婉有些不太想去,寿王殿下她已经见过了呀,哪里像郭宜庭之前说的那般好看,分明就很一般、很普通啊。   可她也不好扫了大家的兴,于是应下来。   郭宜庭兴奋得不行,拉着她快步往前走,才走出两步,迎面走过来一个人,唐婉的步子不由就顿住了,那人也看见了唐婉,冷硬的脸庞略微柔和了一些,“唐姑娘。”   郭宜庭三人看见来人,也都顿住的步子,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见过宋将军。”   宋悯点了下头,算是回了礼。   唐婉却是愣了下,他也姓宋?   目光不由落在对面男人与自己相似的眉眼上,那他与宋慈有没有关系?   再看郭宜庭三人,在这位宋将军面前简直缩得根鹌鹑似的,哪里还有刚刚的半分样子,她不由好笑,给她们解围,“你们不是说要去正堂吗,快去吧,我与宋将军说几句话。”   郭宜庭不由扯了下她的衣袖,用目光询问她:宋将军光看着就让人觉得背脊生寒,你都不怕吗?   见唐婉摇头,郭宜庭有些不敢相信,不由又看了宋悯一眼,他其实长得也不错,可他身上自有一股子杀伐之气,让人从心底里生出畏俱之意,她又规矩行了个礼,“宋将军,那臣女三人就先走了。”   这回宋悯轻轻“嗯 ”了一声算是回应。   等她们三人走远了,唐婉问宋悯,“敢问宋将军与宋慈什么关系?”   “她是本将的亲姐姐,”宋悯忽然笑了下,“唐姑娘可见过她?”   唐婉摇头,然后又点下头,“郭夫人说我与她长得很像,给我看过她的画像,我也觉得像,而且,”她看向宋悯,“而且我觉得我与将军似也有些相像。”   宋悯点了点头,笑得愈发温和,“那姑娘与你母亲长得可像?”   唐婉仍是摇头,“不像。”   不但不像赵氏,也不像唐家任何人,她有时候会想,许也是因为她这样貌,唐家人才会不喜她的。   宋悯没有再继续发问,他答应了蒋润,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他都不会同唐婉提起这件事情。   唐婉也没有再说话,沉默了许久,她忽然又问,“将军能与我说说宋慈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好。”   *   正堂里,蒋润被英国公夫人请到了上座。   在大景朝,寿王殿下是仅次于圣上和太子的存在,他的到来便是给英国公府最大颜面。   寿王殿下在大景朝口碑名声样样俱佳,与他的名声齐平的还有他的样貌,说是天仙下凡也不为过。   这样一个有才有貌还有权势的男子,试问天下女子哪个能不喜欢?   是以,郭宜庭三人赶到的时候,正堂里已经挤满了人,三人费了好一会力气才勉强往前挤了点,能看得清寿王殿下的脸了。   蒋润倒是从容淡定,即便被这许多人盯着,他也似愰若未觉,自在的与英国公夫人说话。   胡凝雪是最先得到消息的,这时候就坐在英国公夫人身边,一双美目含羞带怯的看向蒋润,里头的情愫不言自明。   英国公夫人自也看在眼里,可是看寿王殿下那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儿,她觉得自家孙女没戏。   蒋润稍坐了会儿,关心了几句英国公夫人的身体,便告辞往前院去了。   唐婉正坐在抄手游廊里,目光放得很远,听宋悯说宋慈以前的事儿,宋家出事的时候,宋悯也才六岁,能记得的事情也着实不多,他们一个慢慢讲,一个慢慢听。   忽然唐婉坐直了身子,目光落在从正堂里走出来的男子身上,一时失了神。   宋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打趣她,“怎么,看上人家了?”   唐婉没有理会,只是问他,“他是谁?”   那人身穿一身锦衣,想来身份定是不俗,只是那身形,怎么这么像蒋润呢?   宋悯目力极好,即便隔得这么远,他也可以看清那人的侧脸,他忽然笑了下,看向唐婉的目光不由染上几分促狭,“若没看错,应当是寿王殿下。”   又是寿王?   唐婉纳闷儿,先前她见到寿王时,明明穿的不是这一身啊。 第58章 秘辛   英国公夫人的寿宴办得很成功, 尤其是寿王殿下亲自过来贺寿,可谓给了英国公府极大的颜面,虽然寿王殿下只待了片刻便离开, 但说出去也是极有脸面的事情,加上英国公夫人又得了一幅杜修的字, 这一天下来,英国公夫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直至晚宴结束,她还精神熠熠拉着唐婉的手,“婉婉, 没事儿常来府里坐坐, 就当陪我这个老婆子解解闷儿。”   唐婉乖巧的应下,又说了些让她保重身子的话, 才从英国公府出来。   蒋润的马车正候在门口,见她出来, 福伯笑得迎上来,“夫人出来了, 公子已经在车里了。”   唐婉应了声, 踩着绣凳钻进车里。   车里燃着一盏小油灯,蒋润正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浅淡的烛光映照在他侧脸上, 让他俊俏的脸庞又添了几分朦胧, 竟比白日里看起来还要好看几分。   他薄唇微微抿着, 下颌弧线饱满流畅, 再往下,喉节处隆起一个小小的山丘……   唐婉心头猛的跳了两下,不敢再看,径直在他对面坐下。   待她坐稳, 马车动起来,她不由又开始打量对面的人儿。   男人身形挺拔,即便坐着,也能看出他肩背如松,她不由就想起白日里见到的寿王的背影,似也是这般如竹如松,后来静下来,她甚至想,许是换张脸,两人便该是同一人了吧?   只是这想法太过疯狂,她连想都不敢让自己多想。   “娘子在看什么?”蒋润突然说话,吓了她一跳。   “……没、没什么。”   虽是这般说,但她言语的慌乱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蒋润轻笑,“娘子是不是被我的美色所迷?”   唐婉窘得不行,偷看被发现,简直太尴尬了。   她正想着说些什么的时候,腹部忽然一阵绞痛袭来,唐婉顿时白了脸色。   她暗道不好,早不来晚不来,怎的偏偏这时候来了?   蒋润本还想打趣她两句,发现她脸色不太对,赶紧吩咐福伯将车赶快些。   他坐到唐婉身边,见她双手紧紧捂着肚子,关切问她,“可是肚子痛?”   腹痛的事情可大可小,蒋润有些着急,“宴上都吃了什么,会不会吃坏东西了?”   唐婉摇头,她实在疼得厉害,这么一小会儿额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她向来有痛经的毛病,从前在府里还好,两个枝会立即烫了汤婆子给她,她抱着捂上个把时辰,疼痛的症状会减轻不少,可是这会儿哪有烫婆子,即便再痛也只能生熬着。   肚子里像是有只手不断撕扯她的血肉。   她脸色又白了几分,蒋润担心得不行,吩咐福伯进接去医馆。   这毛病哪用得着去医馆,唐婉赶紧去拦,却因为疼痛说不出完整的话,只吐出三个字,“……不、不碍事。”   都疼成这样了,还说不碍事?   蒋润哪里肯信,还是吩咐福伯直接去医馆。   唐婉疼得不行,没力气与他争辩,且这种事情她也不好意思与蒋润明说,只坚持要回家,看向蒋润的目光也带着倔强。   蒋润不明白,小姑娘肚子都疼成这样了,为何……等等,肚子?   他似想到了什么,身子猛的一震,没有再坚持,吩咐福伯赶紧往家赶。   唐婉终于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也疼得缩了起来,也就错过了蒋润微微泛红的耳朵尖。   小小的人儿本就不大,这会儿蜷缩起来更显小得厉害,蒋润心头掠过丝丝疼,一手将小姑娘半抱在怀里,另一只手则按在她肚子上。   唐婉慌乱得不行,肚子这么私密的地方哪里是外男能碰的?   可是蒋润的手掌又大又暖和,放在她肚子上比抱汤婆子还上舒服,才一会儿的工夫,疼痛便减轻了许多,她一时竟有些舍不得让他放手了。   正纠结着,马车停下来,不等福伯说话,蒋润直接抱着唐婉跳下来,进了家门,没见两个枝迎出来,蒋润心里着急,唤二人出来。   二人正在灶房里烧热水呢,出来一看,立即就明白了怎么事,两人都不用说话,就忙活开了。   蒋润将唐婉放到床上,春枝拿了月事带和新的亵裤出来,见蒋润还在房里,春枝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虽然公子和夫人是夫妻,但这种事被男子看到总归是不好的,于是春枝壮着胆子开了口,“公子,劳烦您在屋外候一会儿,夫人很快就能收拾好。”   蒋润才出了房间,就见夏枝抱着个烫婆子进来了。   他愣了下,眼下都已经四月了,怎的还要用汤婆子?但想到马车里小姑娘的反应,他很快就想通了,知道是用来捂肚子的。   从前他虽然也听说过有些女子月事会痛,但从没想过竟会痛成这样,他觉得还是得请大夫过来瞧一瞧。   约摸过了两盏茶的工夫,两个枝才从房间里出来,齐齐朝蒋润行了一礼,春枝说:“公子,夫人已经收拾妥当,热水也已经备好,奴婢们就选退下了。”   蒋润应了一声,抬步回了房间。   小姑娘这会儿已经躺在床上了,身子微微蜷着,显然即便有些烫婆子也不甚舒坦。   “娘子可好些了?”他问。   唐婉几不可察的点了下头,她的小脸儿都要红透了,这种事情被他知道,她羞得不行。   蒋润再问,“那个……一直是这样疼吗?”   唐婉没想到有一天会同一个男子讨论月事的问题,她虽然羞,但还是点了下头。   小姑娘害羞的样子真可爱,整个小脑袋都快要埋进被子了。   蒋润不由失笑,将她从被子揪出来,“这没什么好害羞的,每个女子都会有,只是,”他顿了下,“这样的疼的应该不多吧,可有看过大夫?”   这种事情如何看大夫?   唐婉摇头,从前在唐家没有在意她,又怎会为了这点子小事就给她请大夫。   蒋润似也猜到了这其中的关节,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发,“明儿我去请个大夫来给你瞧瞧,可好?”   他担心小姑娘太害羞了,不愿意。   唐婉其实也知道自己这般疼不太对,因为两个枝就基本没什么感觉,只是那几天会比平日里容易累些,多休息就能缓过来了。   她想了想,点了下头,“好,让夫君费心了。”   蒋润笑,伸手在她鼻尖轻轻点了下,“我是你夫君,这是应该的。”   这动作过于亲呢了些,唐婉怔了一下,又有将脑袋埋进被子里的趋势。   蒋润不再逗她,轻轻笑了一声,转身去了净房洗漱。   等他出来,小姑娘已经睡着了,只是眉头还微微皱着,身子也下意识蜷着,显然还是疼的。   他不由回忆起马车里小姑娘的反应,似是他用手给她捂的时候,她会好受很多。   他索性也不去榻上了,直接在床边的脚踏上坐下来,一只手伸进被子里捂在小姑娘小腹处。   睡梦中的小姑娘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舒服的哼了一声,继而又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唐婉醒的时候蒋润又已经出门了。   她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昨天夜里肚子不像之前的每一次那般,疼得她睡觉都不踏实,她难得睡了个好觉。   起床洗漱好,出了房门,福伯就笑咪咪的迎了过来,“夫人醒啦,快来吃早饭,公子特意交待老奴熬了红枣莲子粥,才刚刚出锅,可香着呢。”   蒋润竟这般细心吗?   唐婉面上没表现出什么,心里却是蛮感动的,从小到大,真心对她好的人着实不多,除去郭夫人和英国公夫人,就只剩下两个枝和蒋姐姐了,现在又多了一个蒋润,哦,还是福伯。   福伯盛了碗红枣莲子粥放到唐婉面前,“有些烫,夫人慢些吃。”   “嗯,多谢福伯。”   “夫人太客气了,都是老奴该做的事儿。”   *   晌午,唐婉正抱着汤婆子听春枝给她读话本子时,蒋润带着一位老大夫回来了。   老大夫给唐婉把了脉,问她,“敢问夫人幼时可落过水?”   唐婉还未说话,蒋润倒先开了口,“她五岁那年冬天落过水,问题在此处?”   老大夫点了点头,“夫人这是宫寒,乃幼时受寒没及时医治所致,”他又问唐婉,“夫人月事一向可准?”   唐婉点头,面上不由泛出些许红晕,本来大夫看诊她倒觉得没什么,可蒋润还在旁边听着呢,她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老大夫见她点头,接着道:“宫寒之症是体寒从而引起的血淤之症,淤血堆积体内,引发疼痛,虽无大碍,但也不可小觑,若一直置之不理,恐影响以后生育子嗣。”   唐婉闻言心下微惊,她竟从未往这方面想过,正想问大夫可否医治,却听蒋润又开了口,“如何调理?”   老大夫沉吟片刻,“我写个方子,夫人按此方服药半月,半月后我再来给夫人把脉。”   蒋润点头,又问:“日常饮食可有忌口,要注意哪些?”   老大夫一一也蒋润说了,蒋润记下,亲自送老大夫出门。   只有二人时,蒋润这才压着声音道谢,“多谢刘院正。”   刘院正是太医院院正,今儿刚给圣上把了平安脉就被蒋润带到了这里。   刘院正同他作了一揖,“王爷,老臣年纪大了,可经不起您这样的刺激了。”   这可是皇家秘辛啊,堂堂大景朝的寿王爷,居然瞒着天下人成亲了! 第59章 红花   刘院正还想多活几年, 这样的秘辛自然是知道得越少越好,且寿王又将人安置在这样一个小院中,并未带进寿王府……   刘院正不敢多想, 拱了拱手想要告辞,想了想, 还是多说了一句,“王爷,等夫人月事干净,可取高原雪山采下来的红花给夫人煮水, 当茶饮, 也可缓解疼痛的症状,每日三五根即可, 不可太多,切记月事期间不可服。”   蒋润闻言不解, “红花不是堕胎之物吗?”   刘院正解释:“夫人月事之所以会痛,乃体内淤血阻塞、血气不通之故, 红花主活血化瘀, 适当服用于夫人大有助益。”   蒋润道了声谢。   刘院正显然还有话说,有些犹豫不决, 蒋润瞧着, 不由笑了下, “院正有话不妨直说。”   刘院正尴尬的笑了下, “王爷, 若圣上问起?”   他是被蒋润从圣上面前带离的,圣上一向对寿王关切倍至,肯定会问上一问的。   “院正如实回禀便可。”   闻言,刘院正心里的巨石终于落了地, 得了这句话,他便知道,寿王这事儿宫里是知情的,宫里知情,他回起话来就好办了。   刘院正脚步轻快的走了,待他走后,蒋润的面色却沉了下来。   从前小姑娘从未与他提过痛经的毛病,昨儿他初见,差点儿魂都要吓没了。   可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下来,唐家人竟眼睁睁看着她疼成这样,也未曾给她好好请大夫瞧过,先前他念着唐家好歹养大了小姑娘,除了皇商那回,他未曾出过手,如今看来,呵,太便宜他们了。   *   这几日,唐业成的日子难过极了,原先明明都谈妥的生意,说黄就黄了,若只是一桩倒也罢了,问题是接连几日,日日如此,那些人甚至都不愿与他见上一面,躲他就跟躲瘟疫似的。   唐业成郁闷得不行,可再郁闷,生意还得做,于是他腆着脸上门去求,可都吃了闭门羹,就连从前跟着他混的那些个小商户都对他避之不及。   这一日他早早回了家,直接去了老太太的福寿院。   知子莫若母。   唐老太太瞧见儿子这神态就知道出了事情,给田嬷嬷使了个眼色,田嬷嬷立即带着房里的丫头们都出去了。   唐业成心里乱得很,坐下来就把这几日的情况一股脑儿全给老太太说了。   唐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也跟着唐老太爷料理生意,这里面的门道知道不少,即便有些年头没有在外奔波了,但到底是风里来雨里去过的,这时候却是一点儿也不慌。   她慢慢给儿子分析,“照你这么说,倒像是咱们得罪了什么了?”她看向儿子,“你仔细想想,这段时间可得罪过谁?”   唐业成想了办天,却还是摇了摇头,“都是生意上的事情,咱们家除了与赵家一直不对付,并没有得罪谁呀,而且儿子的性格娘也是了解的,从来都是与人为善,宁少一单,不结一仇的,哪这么容易得罪人?”   唐老太太不由点了下头,她的这个大儿子的性子确实如此,所以她才放心将唐家大部分家产都交到他手上。   她想了想,“你与我仔细说说,最近与咱家毁约的都有哪几家?”   “钱家、李家、钟家,这是比较大的三家,还有几家小的。”   唐老太太略有所思,“这几家可不比赵家小,赵家绝对使不动他们,且若赵家有这样的本事,咱们家早就被他们踩在脚底下了,也做不到如今这般大,你想想,能使得动那几家的,莫不是什么权贵?”   唐业成摇头,不由想到上回皇商的事情,“莫不是寿王?”   上回他们家莫名被刷下来就是寿王开的口,可他们压根儿就不认识寿王,都不知道到底哪里得罪了这尊大佛?   一时之间,两人沉默下来。   许久这后,还是唐老太太发了话,“这样,你去找与咱们家亲近的几家,务必请人家帮忙打听清楚,银钱方面先别考虑了,不管花多少银子,总得先弄清楚得罪了谁,然后咱们才好进行下一步动作。”   *   翌日,皇后宫中。   张皇后看着对面坐着的蒋润,语气不无埋怨,“你说说你,都成亲了,喜酒也不让我和你皇兄去喝一杯,这都是个什么事儿?”   从前蒋润没成亲,她盼着他成亲,成如今他成亲,她又觉得心里头不是滋味儿。   蒋润是她和圣上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成亲这么大的事儿,一辈子只有一次,以她的想法,必是要诏告天下,以皇子之礼来办的,可现在是个怎么回事儿?   堂堂大景朝的皇叔,成个亲悄没声息的,她不单心疼蒋润,也心疼人家姑娘。   说到这个,蒋润其实也觉得有些对不住唐婉,他给张皇后解释,“皇嫂,婉婉如今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呢,我还不敢告诉她,怕她吓着,等我告诉她了,再选个良辰吉日将她迎进门便可。”   “你说得容易,你们成亲都一个月了,怎么还没见你同人家坦白?”   蒋润一噎,他这不是不敢嘛,万一小姑娘觉得他骗了她,跑了怎么办?   “皇嫂你别着急啊,会有那一天的,而且现在宋家当年的案子不是还没查出来嘛,婉婉如今同唐家断了关系,我想重新给她一个身份,然后才风光迎她进门。”   张皇后一听便知他这是已经打算好了,问他,“她真是宋慈的孩子?”   蒋润摇头,“我也不知,反正不管她是不是,等还了宋家清白,给她安个身份就是了。”   张皇后不由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从小就极有主意,也罢,嫂嫂就再等等,你可别让嫂嫂等太久啊。”   蒋润含笑应下,“嫂嫂放心,我也不想等太久的。”   张皇后闻言放了些心,不由又想到前两日圣上同她说的唐婉宫寒的话,“弟妹的毛病刘院正已经与我说过了,唐家可真不是东西,自个家的女儿竟这么糟践,可适当给些苦头他们吃吃。”   她又问蒋润,“当年的事情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蒋润点头,将唐婉小时候如何落的水,又如何被赵氏打,以及后来小姑娘委委屈屈躲在假山后面哭的事情都与张皇后说了。   张皇后听完,目光有些复杂,过了半晌才问他,“有礼啊,你、你不会当时就看上人家小姑娘了吧?”   蒋润:……我没这么禽兽。   从皇后宫里出来,蒋润直接去了太医院,他得从宫里带些上好的红花回去。   *   “这是什么?”   这是蒋润刚刚带回来的,说是给她煮水喝的,可唐婉不认识啊。   “红花。”   唐婉闻言又惊又怒,她虽没见过红花,可她听过啊,且话本子里也有,这、这是给怀孕女子落胎用的,蒋润带这个给她,是何意?   蒋润将她的小表情全看在眼里,脸上不由浮现出一抹笑意,“大夫说红花是活血化淤的,每日取三五根煮水喝,连服两月即可明显缓解痛经的症状。”   说到痛经,唐婉小脸顿时一红,她觉得蒋润就是故意的,不然为何一开始不说明白?   可蒋润似乎还不打算放过她,接着道:“大夫说了,月事期间不可服用,昨儿我问过春枝了,她告诉我你的月事已经过去了。”   唐婉:……感觉好丢人。   *   唐家,唐业成托了好些关系才终于打听到了一些情况,然后他就更懵了。   “娘,这回还是寿王,咱们家明明没得罪过他啊,他为何要针对咱们家?”   唐业成实在想不到哪里得罪了这尊大佛,上回是皇商的事情,这回又接连几桩大生意,再加上他通关系花掉的银子,少说也有几万两了。   唐老太太也答不上来他的问题,她只思考了片刻,吩咐儿子,“明儿你带一车贵重的物什,再准备几万两银子,亲自去寿王府道歉。”   次日晌午,唐业成来到了寿王府门口,求门房通传,他想见寿王爷一面,当面给王爷道歉。   门房进去通传,管家得到消息,立即支会人去给蒋润传信。   蒋润得到消息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惊讶,只是轻飘飘的回了两个字,“不见。”   寿王爷说了不见,唐业成可不能就这么离开了,为表诚意,他在寿王府门口等了一整天,直至宵禁时间快到了才回了府。   唐老太太还在等他的消息,听说他回来了,立即让人将他带了过来。   可是一见到儿子脸上的表情,她说知道事情没办成。   她不由小声嘀咕,“怎么会这样?咱们与二丫头也已经断了关系了,她再不是咱们唐家的人了,怎么还会出这样的事情?”   她的话倒是提醒了唐业成,他眉头微微一跳,“娘,儿子现在怀疑那钦天监的批命准不准了,从前二丫头在家里时,家里何曾出过这样的事情?”   唐老太太闻言心头不由就是一沉,“要不咱们拿着二丫头的八字再去找大师算一算?”   唐业成不由苦笑了下,“娘,现在即便算出来了,二丫头还能回来吗?”   唐老太太冷哼一声,“她是我唐家的人,身上流着我唐家的血,只有我唐家不要她的份,哪容得她挑拣。” 第60章 罪名   这日午后, 唐业成拿着算出来的结果到了唐老太太跟前,“娘,钦天监果真算错了, 儿子这两日将京城有名的大师都找了个遍,算出来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二丫头是个大富大贵的命格,断不是那什么天煞孤星。”   他现在后悔死了,当初怎么就没有找人重新算了一下呢。   唐老太太看着纸上批命,一时也恼恨不已, 她原本也觉得二丫头生得不俗, 该是入富贵人家的命。   哎。   她叹了口气,放下纸条, 唤了田嬷嬷进来,“你亲自往隔壁去一趟, 让二丫头过来见我。”   田嬷嬷虽不明所以,但见老太太态度还算温和, 便应了声是, 出去了。   不过两柱香的时候,她就回来了, 脸色不太好, “老太太, 二姑娘不肯回来, 说您亲口说的, 与她断了关系不再来往,她不来占唐家的便宜。”   唐老太太气得一巴掌拍在身旁的案几上,“反了她了,谁给她的胆子?”   田嬷嬷静静候在一旁, 不说话了。   还是唐业成劝她,“娘,二丫头心里有气也是能理解的,要不咱们给足她面子,儿子亲自去请?”   唐老太太闻言气倒真的消了一些,却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如何用得着你出面,”她又冲田嬷嬷道:“去,将赵氏叫过来。”   赵氏是死对头赵家的远房亲戚,当初两家人的关系不像现在这般僵硬,甚至偶尔还会宴请对方,唐业成和赵氏就是那时候认识的,后来赵氏嫁进来,唐家与赵家的关系却越来越差,唐老太太虽然不喜赵家,但对赵氏也还算亲厚,但这掌家之权她却一直没有给赵氏,而是牢牢的握在自己手里。   唐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厉害的,赵氏进门这么多年,孩子都生了几个了,也还是会怵这位婆母。   赵氏过来,得知老太太叫她过来的目的,她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往蒋家来了。   唐婉正在院子里摘菜,先前还是小苗苗的菜地这会儿都已经长出了绿油油的青菜,一颗一颗都挺精神,看着就很有食欲,她也没别的事情可做,于是拿了个小蓝子出来,又问了福伯要怎么摘,便开始摘菜了。   两个枝想帮忙,却被她拦住了,“你俩别动,我就是要自己摘。”   夫人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情,夏枝刚要提醒唐婉菜里可能会有虫,就听得一阵敲门声。   几人新奇死了,她们都住过来一个月了,只上门南王带位不知名的公子过来过,还有就是郭夫人来过一回,别的时候可从不见有人来串过门,今儿这都第二回 来人敲门了。   春枝去开门,待看见门口的赵氏时,春枝顿时傻了眼,“……大、大夫人。”   从前,赵氏主动唐婉准没好事,春枝也只是愣了一瞬,赵氏已经推开她走了进去。   “春枝,是谁呀?”唐婉还在摘菜,头也没抬便问。   赵氏看见唐婉居然自己动手摘菜,愣了一下,心情顿时舒爽了,进门之前她还不太乐意踏进来呢,谁成想一进来就看到这扫把星在做这个,真是老天有眼,叫这扫把星嫁进了这样的穷人家,活该她吃一辈子苦。   唐婉没瞧见赵氏,夏枝却是瞧见了,低声提醒她,“夫人,是大夫人。”   唐婉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下,先是田嬷嬷,这会儿又是赵氏,唐家人今儿吃错药了不成?直起身,正好看见赵氏脸上的得意,她轻嗤一声,“大夫人过来若是和田嬷嬷是一个意思,那就可以回去了,咱们蒋家小门小户,高攀不上您唐家的大门。”   赵氏原本还有些得意的,闻言却沉了脸色,“我是你娘,有你这么同亲娘说话的吗?”   她生气,唐婉就想笑。   “亲娘?”唐婉嘴角扯出个嘲讽的笑,“夫人是唐焕、唐炜和唐姝的亲娘,何曾做过我的亲娘了?”   自小到大,赵氏从未给过她好脸色,从未对她笑过,更从未关心过她,除了生下她,赵氏什么也没有为她做过。   可是如今,她连这一点也开始怀疑了。   “夫人请回吧,告诉老太太,如今我是蒋家妇,再也不是唐家女,也再也不想成为唐家女了。”说完,她看也不看赵氏,“春枝,送客。”   “你、你这是不孝。”   赵氏还记着老太太交给她的任务,若是就这么回去,交不了差,老太太肯定不会给她好脸色,于是她便想着用不孝的罪名来压唐婉。   唐婉抬头,正想让夏枝将人哄出去,手背上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觉,她低头一头,一只肥胖的菜青虫正在手背上欢快的爬,忽然有了办法。   她“啊”地大叫一声,捏住青虫就朝赵氏身上扔过去。   赵氏一直看着唐婉呢,见她手背上爬了一条虫,她刚要笑话两句,就见唐婉将虫子朝她扔过来,她嘴巴还张着呢,那虫子不偏不倚,正好落进了她嘴巴里。   这下赵氏的脸色直接青了,想把虫子拿出来,可又怕虫子的触感,不拿吧,虫子还在她嘴里蠕动,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她再顾不得其他,惨叫着冲出了蒋家大门。   两个枝直接看傻了眼。   唐婉乐得不行,她本是想扔到赵氏身上吓吓她的,没成想她运气太好了,竟一下子扔到了赵氏嘴里,简直要笑死她了。   “春枝,关门,记住以后可别放唐家人进来了,看着就糟心。”   两个枝这才回了神,春枝应了声是,去关门,肩膀一抖一抖的,显然也憋着笑呢。   夏枝比她直接多了,星星看着自家夫人,“夫人是怎么做到的,竟扔得这般准?”   唐婉看了她一眼,故作高深,“自己想去。”   她才不会告诉她们只是巧合而已。   另一边,赵氏狼狈的跑回去,唐老太太和唐业成不用问也知道结果了。   唐老太太气得破口大骂,赵氏这才从唐老太太口中得知,原来那扫把星不是什么天煞孤星的命格,而是大富大贵的命格,老太太觉得近日唐家发生的事情都与那扫把星离家有关,这才想将那扫把星接回来,接不回来也成,但关系不能断了,好让那扫把星的福气还能福泽到唐家。   赵氏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不显,她看向老太太,将自己在蒋家看到的说了出来,“娘,我看二丫头也不见得就是大富大贵的命,她要真是那命格,能将给隔壁姓蒋的那穷小子,娘您刚刚没瞧见,我过去的时候,二丫头正亲自在地里摘菜呢,在唐家的时候,什么时候让她干过这种粗活儿,如今想来她日子也不好过,凡事都得亲力亲为,若真是那富贵命,又怎么沦落到此?”   唐老太太听罢觉得似有几分道理,赵氏一瞧,接着又道:“再说了,她在唐家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我们也都知道,若她真是那种好命,早就该被咱们捧在手里的疼了,我看娘就是急糊涂了。”   唐老太太瞪她一眼,却并未说她,显然被她说动了,她不由看向一旁的唐业成。   唐业成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对唐婉这个女儿从来没有上过心,不知道她过的是什么日子,不过想想应该也不会好,这府里的下人捧高踩低的厉害,他的态度摆在那里,下人们不欺负就不错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也点了点头,“娘,月娘说得有道理,咱们还是想些别的法子吧。”   月娘是赵氏的闺名。   得到自己男人肯定,赵氏高兴得不行,可当着老太太的面她也没怎么敢表现出来,只含情脉脉的看了唐业成一眼。   几人都没注意到,一个洒扫丫头趁众人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她一路避着人来到二房刘氏的院中,将福寿院里的话一五一十全与刘氏说了。   刘氏给她五两银子,让她回去继续听墙根儿。   晚上,等唐业兴回来,刘氏问他,“大房最近的生意如何?”   唐业兴也在生意场上混,自然也听到了一些风声,之所以没与刘氏说,是怕她担心会被连累,只是他这会儿瞧着刘氏的脸色,像是已经知道了似的。   他试探的说了一句,“大哥最近似乎是不太顺。”   刘氏乜了他一眼,“不太顺?你可真是一家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瞒着我,你心里可有我和媛儿半分?”   唐业兴赶紧上前赔着笑脸,“夫人,真没那么严重,再说了,他是我亲大哥,我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听了这话,刘氏的火气顿时蹭的上来了,“没那么严重?他得罪的可是寿王,寿王啊,大景朝人人称颂的寿王!你何曾听说过谁得罪过他,让他暗中下手的?没有!也就他唐业成,他可真是本事,竟连圣上的亲弟弟都敢得罪,还有谁是他不敢得罪的?你们唐家只是小小的商户,谁给他的胆子拿一家老小的命去得罪人?”   “你把他当亲大哥,他把你当亲弟弟了吗?这么大的事情,他找你商量过吗?没有。他只会和你那个偏心的娘一起商量,亏得你把他们当家人,可能人家正商量着怎么把你卖了呢。”刘氏越说越气,“我嫁进你们唐家这么多年,好处一点儿没捞着,坏事倒是一桩接着一桩,你瞧瞧咱们媛姐儿,今年都十七了,被大房害得到现在亲事都没有着落,你这个做父亲的都不心疼吗?”   唐业兴想说点什么为老娘和大哥开脱,可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也明白,刘氏说的这些都是事实,他他也不齿老娘和大哥的做法,也心疼自个儿的闺女,可他是老二,做不了主啊。   刘氏早就摸透了他的性子,知道得推他一把,不然他永远也踏不出去,她沉着脸,“我不管,趁着这个机会,你去同娘说,咱们二房分出去单过。” 第61章 分家   父母在, 不分家。   唐业兴可难为死了,一边是妻子和女儿,一边是老娘和大哥,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实在没办法了, 于是去找了三弟唐业盛,想问问他的看法。   唐业盛同唐业兴一样,也只分得了唐家两成的家业,如今三兄弟虽然还住在同一个家里, 可各房之间的生意却是各自管各自的, 俨然已经有了分家的趋势。   唐业兴将分家的说法说给唐业盛听,唐业盛有些犹豫, 这时陈氏正好给二人端了茶进来,趁唐业兴不注意, 她悄悄掐了唐业盛一把,示意他答应下来。   她刚刚在门外将两人的对话都听了去, 她早就想分家了, 人家家里的小儿子都是最受宠的,可唐老太太却偏心大房, 六成的家业都交在大房手里, 二房和他们三房才各得了二成, 如今大房得罪了寿王, 他们可不想跟着一起遭殃, 于是才趁着送茶的由头进来示意唐业盛。   唐业盛早就知道陈氏的心思了,他心里其实也有些不满老娘偏心太过,从前没有由头,不好说出来, 如今现成的借口摆在这里,不说不是傻子吗?   他没有犹豫多久,便答应下来。   唐业兴高高兴兴的回去了,就等着太阳升起来,和三弟一起去找老太太。   唐老太太今儿郁闷得不行,从前捏在手里的人儿如今不受她控制了,她这心里怎么也不是滋味儿。   于是唤了田嬷嬷过来,仔细这般交待一番,这才心情舒缓的睡了过去。   一墙之隔。   唐婉正躺在床上同蒋润说话,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蒋润在她心里似乎代替了蒋姐姐的位置,她有什么话都愿意同他说一说,听一听他的想法,而蒋润似乎也没有让她失望过。   “你说老太太又打的什么主意?从知道我是天煞孤星的命格时,她便恨不得将我推得远远的,今儿她的举动太反常了,我总觉得她憋着坏呢。”   她不明白,蒋润却已经猜到了,结果前两天暗卫来禀的,他知道唐家人定是知道小姑娘并不是天煞孤星的命格,而是大富大贵的福气命格了。   他安慰小姑娘,“不管老太太想做什么,咱们又没做错什么,而且当初断绝关系的文书她也盖了手印的,抵赖不了,娘子别太担心了,只要我不休妻,唐家绝对没有办法拿捏你的。”   那文书老太太不但盖了手印,他还送到京兆府,在那里过了名录,唐家就是翻了天去,这个不孝的罪名也扣不下来。   大景朝崇尚仁孝之道,他从一开始计划让小姑娘与唐家脱离关系就想到了这一层,甚至当初回门吃闭门羹那一幕也是他算计出来的,他得让所有人知道,错不在他和小姑娘,而是唐家人太过自私自利。   不过这些就没有必要告诉小姑娘了。   次日,唐婉醒过来的时候蒋润照例出门了。   吃过了早饭,她正想着再摘些青菜中午吃,就听得门外一阵敲锣打鼓的声响,她一开始没在意,可渐渐地,那声响越来越近,竟似往她们这边来了。   福伯也好奇发出来,“是哪家有什么喜事儿吗?”   两个枝摇头,不约而同走到门口去看,福伯也跟着出来看,这一看,两个枝立即吓了一跳,南王摇着他的玉扇正往这边来了,他身后跟着好些人,抬了不少东西。   夏枝赶紧跑回去叫唐婉,“夫人,您快躲躲,是南王带着好些东西朝咱们家来了。”   唐婉一惊,南王怎么又来了?   上回在英国公府他不是还唤自己小师母吗?   应当不是剖冲着自己来的吧?   可是联想到昨儿唐家人的反常,唐婉不禁还是有些担心,可家就这么大,能躲到哪里去?   而且就算是躲,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   “出去看看。”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夏枝也知道躲没有用,可她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急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儿,她跟唐婉走出去,却悄悄扯了下福伯,示意他赶紧去找蒋润。   福伯却淡定得不行,“别怕,南王爷是自己人。”   夏枝简直要被他气死了。   再看向门口,南王已经带着众人走到了唐婉面前。   他先冲唐婉深深作了一揖,吓得唐婉赶紧侧身让了让。   南王将玉扇别在腰间,又随手拿过旁边一人的锣,敲了下,震天的响,四周看热闹的邻居顿时安静了。   “本王今日前来是给小师母道歉的,”南王故意说得很大声,好叫四周的街坊邻居都听见,“上回本王不小心将小师母的八字写错了一个字,竟叫小师母背负了天煞孤星的名头,本王实大有愧,故而今日特意带了礼物登门道歉,望小师母别与本王一般见识,原谅本王。”   这反转太过突然,唐婉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王爷是说,我不是天煞孤星的命格?”   南王点头如捣蒜,“当然不是,小师母不但不是天煞孤星的命格,钦天监监正还说了,小师母命格贵重,注定大富大贵、荣享一生。”   这下唐婉明白昨天唐家人为何那般反常了,敢情应该也是知道了这一点,便又想着将她接回唐家继续利用了。   还真是无利不起早。   她没有说话,南王只当她是高兴坏了,指挥人将东西一股脑全搬了进去。   这时候,邻居们炸开了锅。   他们先是震惊穷小子蒋润竟是南王的小师父,又嘲笑唐家人错把明珠当鱼目。   田嬷嬷一早上本来是要去南王府的,昨儿唐老太太吩咐她一早将唐婉命格的事情告诉南王,当初唐婉可是要入南王府为侧妃的,就是因为这个命格,南王与美人失之交臂了,如今知道美人不是那糟心命格,想必也还是想纳入后院的吧?   唐老太太就是见不唐婉有好日子过,想让南王将她抢了,到时候既报复了唐婉,又能让唐家从南王府捞些好处,最起码能让南王从中搭线联系上寿王,弄清楚寿王为什么要针对她们唐家。   可是眼前这一幕是怎么回事?   田嬷嬷刚刚听了个十成十,又眼见着南王指挥人将一抬抬的东西抬进蒋家,心知南王府是不用去了,她折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唐老太太。   唐老太太气得差点儿站不稳,“那小妮子竟这般好命,成了南王的小师母?”   田嬷嬷说是,“奴婢听得清清楚楚的,不单奴婢听见了,这条胡同里的街坊邻居都听见了,南王似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每说一句便拿个大锣敲一下。”   她越说声音越小,眼见着唐老太太脸色都黑了,她也不敢说下去了。   片刻后,门外丫头通传,“老太太,二爷和三爷一道来了。”   唐老太太这会心里堵得不行,但还是见了两个儿子,他们一道来,想来是有什么要紧事情要说的。   唐业兴和唐业盛两人给老太太见了礼,老太太让二人坐下说话。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最终由二房唐业兴开启话头,“娘,我和三弟一起来是想与您说说分家的事儿。”   一听分家,老太太顿时气冲脑门儿,“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想着分家了,告诉你们,没门儿!”   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般,唐业盛心平气和的给老太太分析,“娘,不是我们想分家,是眼下这情况不得不分家。”   唐老太太气得瞪得他一眼,想说什么,却觉得有什么堵在喉咙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唐业盛见她不说话,只当她是默许他继续说,于是接着道:“娘,大哥如今得罪了寿王,娘您也知道寿王是什么人,他是京里公认的脾性温和之人,能将他惹得暗中出手,想必大哥做的事情并不简单,如今大哥手下的生意好多都受了影响,目前二哥和我手上的生意还算正常,可若一直这样下去难保不会影响到二哥和我,为了咱们唐家的以后,我们两个才来找娘商量的。”   言下之意他们并没有私心,是为了唐家的大局着想,不想唐家被人一锅端了。   唐老太太冷笑一声,她生出来的儿子,岂会不了解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我心里一清二楚,还不是你们那两个婆娘撺掇的,我告诉你们,除非我死,不然你们谁也别想分家。”   老太太不肯松口,唐业兴心里也添了些火气,“娘,这些年我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可是这一回我得说两句了,您不能只顾着大哥,不顾我和三弟一家子的死活。”   “媛姐儿两门好好的亲事都因为大哥他们黄了,如今咱们家又是这样的情况,哪里还有人敢娶她?”唐业兴说着跪下来,“娘,算儿子求您了,给儿子的媛姐儿一条活路吧,她都已经十七了,再不嫁人就嫁不出去了。”   唐业盛也跪下来,“娘,您向来最疼烨哥儿,大哥如今得罪了寿王,说得难听点,寿王就是想要咱们一家的命那也是易如反掌,可得罪人的是大哥,不是二哥和我,我们为了大哥连坐无妨,可烨哥儿还小,求娘给他条活路吧。”   唐媛的两桩亲事都是因为唐婉黄的,若说第一桩是她自己作的,那么第二桩就完完全全是被连累的。   唐老太太当初也愧疚了一阵子,可这与唐家的未来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此刻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儿子,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力不从心。   儿大不由娘。   可她气啊。   两个儿子在这样的关头不想着帮一帮他们大哥,却反过来要与他们大哥决裂,她想骂两个儿子,可刚要开口,就感觉一般腥甜之气从肺腑之间直冲喉头。   下一瞬,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涌而出,她头一歪,昏死过去。 第62章 陌生   唐家乱成了一锅粥, 一墙之隔,唐婉也愁。   南王很快带着他的人走了,可留下一院子的东西, 两个枝将那些箱笼一一打开,里头有吃的有用的, 用的倒也罢了,放多久也坏不了,主要是那些吃的,眼下已经立了夏, 吃的东西最多放个两三天就要坏了, 可南王送的着实有些多了,仅凭他们几人个根本吃不完。   唐婉想了想, 唤了福伯过来,“福伯, 咱们这条胡同里的街坊邻居你可都知道一二?”   福伯和蒋润住在这里十年了,平日里蒋润忙自己的, 福伯没事也会同街坊邻居闲聊两句, 一来二去的,也都了解了不少, 这会儿唐婉问起来, 福伯便点了头, “知道的, 可要说给夫人听?”   唐婉说不用, “劳烦福伯收拾收拾,按着各家邻居的喜好,给每家都送一些过去。”   反正也吃不完,不如送些出去, 在这些邻居心里落个好印象。   刚刚南王来的时候,这些个街坊邻居的议论声也传进了她耳朵里,她想着,适当施点小恩小惠,往后若唐老太太还想生事,这些个街坊邻居即便不能帮衬她,也不至于落井下石,恶意编排于她。   福伯应了声,忙活去了。   两个枝虽然有些心疼那些好东西,倒也没说什么,帮福伯打下手去了。   唐婉见他们都在忙,重新拿上小篮子,去地里摘菜。   昨儿晚上便吃的是她摘的青菜,清甜可口,鲜嫩多汁,别提多好吃了,她今儿一早起来就惦记上了,刚刚被南王那般一耽搁,差点儿就给忘了。   另一边,南王从柳叶胡同出来便上了一直候在胡同口的马车。   马车里,寿王蒋润正悠哉的喝茶,今年江南新贡的明前龙井,清香扑鼻,整个马车里都是茶的香味儿。   在蒋家南王还是一副诚恳道歉的模样儿,这会儿已经变成了一张苦瓜脸。   “小皇叔,为了你和小皇婶,我的名声算是彻底完了。”   他端起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虽喝的是茶,却喝出了一股借酒浇愁的味道来,他太冤了,明明一切都是小皇叔设计的,可最后承受结果的却是他。   哎,传个八字都能传错,这事儿传出去,都用不了明天,他就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了。   他风流倜傥的一世英名,全毁了。   这憨侄子能有什么名声,无非就是风流成性、沉迷女色之类的。   蒋润抬眸淡淡扫了他一眼,眸光中隐隐含着笑意,“放心,毁不了。”   南王撇撇嘴,显然是不信的。   马车外有声音传进来。   “先前你看见了吗,南王爷竟然亲自来给蒋家娘子道歉?”   “看见了看见了,蒋家娘子也是可怜,因着这事儿唐家人都和她断绝关系了,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堂堂王爷竟这么舍得下面子,当众道歉,这要不是亲眼所见,我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我也是,从前只听说南王爱好美色,见着美人就走不动路,可今儿看来这话不太对。”   “怎么说?”   “你想啊,若不是这命格的事情,蒋家娘子已经是南王的侧妃的,如今真相大白了,南王非但没有巧取豪夺,反而尊蒋家娘子为小师母,就这一点,我就觉得南王不似传闻的那般不堪。”   “有道理。”   ……   两人说着话,走远了。   马车里南王听傻了眼,抬眸不可置信的看向蒋润,“小皇叔,这……”   蒋润给他续了杯茶,“如今可还担心你的名声了?”   “不、不担心了。”   南王嘿嘿笑了两声,正了正身子,从腰间取下他的玉扇,刷的一声打开来,悠哉游哉的扇了两下,本以为是很丢人的事情,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反转。   蒋润瞧着他这得瑟的憨样儿,实在不忍心告诉他,这两人其实是他安排的,除了这两人,他还安排了好些人,就为了引导百姓的言论。   憨侄子帮了他这么多,他也得回报一二,就从扭转名声开始吧。   *   蒋润一到家就瞧见家里几人都在忙活,小姑娘更是钻进了菜地里摘菜。   他先装模作样问了福伯他们这些东西哪里来的,得到回答后,又径直走到唐婉身边,笑得谄媚,“原来娘子是福星,那接下来我是不是要发达了?”   唐婉停了手里的动作,“夫君不可信这些,自己想要的东西得自己去争取才行,与命不命的有何关系?”   蒋润笑,“娘子说得对,我都听娘子的。”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目光落在唐婉手里拿着的青菜上,一只菜虫正在那里蠕动,眼看就要爬到小姑娘手背上了。   从前在宫里他是亲眼见过那些官家小姐有多怕虫的,看见这一幕,他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冲到唐婉身边打掉了她手里的菜。   他动作太快,唐婉还没来得及反应,手里的菜就全都掉到了地上,人也被蒋润从菜地里拽了出来。   她愣愣的问他,“夫君你做什么?”   “菜里有虫。”蒋润边说边去拉小姑娘的手,“别怕,没爬到手上。”   他本以为小姑娘会感动得星星眼看他,谁知小姑娘的确是在看他,可那分明是看傻子的眼神。   夏枝听见这话,抬头,看见自家公子受伤的小眼神,她给他解惑,“公子,夫人不怕虫的。”   她将昨天唐婉扔了只虫子进赵氏嘴里的英雄事迹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   蒋润是不怕虫的,可一想到虫子掉进嘴里、甚至还有能被咬到的那个画面,他就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抬手去撸胳膊,这才发现自己还牵着小姑娘的手呢。   小姑娘的手柔滑细嫰,像上等的丝绸,摸在手里舒服极了。   他们原本都在听夏枝说话,没有在意,这会儿两人都回过神,唐婉一下子抽回了自己的手,小脸儿也不由红了,低头又想继续摘菜。   蒋润赶紧拦了她的动作,将人带回房间,又让春枝打了水送进去,他亲自给小姑娘洗干净手,又拿巾子仔细擦干,这才说道:“娘子歇会儿,摘菜的事情我来做。”   唐婉还没来得及拒绝,他人就去了院中。   她没有追出去,而是在屋子里隔着窗纸看院中的蒋润。   男人身形颀长,宽背窄腰,透过长衫,依稀可以感觉他劲瘦的胸膛,即便是摘菜,他身上也自有一股子官贵之气,唐婉想,许是他自小受家族底蕴影响养成的吧?   她不由握紧了自己的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似乎不抗拒蒋润的碰触了。   就像刚刚,手被他牵住,她心底里竟隐隐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之感,丝丝缕缕,从心底漫延出来,渐渐散至四肢百骸。   这种感觉太过陌生,让她既贪恋又害怕。   *   次日晌午,家门又被敲响了。   福伯去开门,见是斜对面的张婶,手里还拎着个小篮子,“张婶,你这是……”   张婶问福伯,“小娘子在家吗?”   小娘子指的便是唐婉。   福伯说了声在,张婶就自顾自的闯了进去。   顾芝在二人说话的时候已经听见了动静,这会儿才从房间里出来,就见张婶绕过影壁进来了。   唐婉对她有印象,昨儿个就数她骂唐家骂得最凶,好像被唐家断绝关系的是她一般。   唐婉笑着将人迎进正堂。   张婶上上下下打量了唐婉好几眼,一个劲儿的夸,“小娘子长得真好看,和蒋公子站在一处真是登对,那文绉绉的词怎么说的来着?”唐婉刚想提醒她,她一拍大腿,“想起来了,天造地设,你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这话唐婉还不好意思接,只能谦虚的笑着,“婶子过奖了。”   “我是说真的,从前咱们胡同好几个小姑娘都想嫁给蒋公子的,可蒋公子一直不肯松口,人家姑娘等不起,这才死了心另嫁他人了,不瞒你说,当初我家姑娘也想来着。”张婶说话直来直去的,“现在想来,小娘子才是蒋公子的缘份。”   唐婉:……   张婶又劈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她似乎也不太在意唐婉说不说话,只自顾自儿说得高兴。   “小娘子听说没有,唐家老太太病了。”张婶说着,嘴巴还朝隔壁唐家努了努。   唐婉摇头说没有,“好好的怎么病了?”   “气病的呗。”张婶说着还翻了个大白眼,“当初以为你是那天煞孤星的命格将你踢出唐家,如今知道你是福星,她能不气?要我说她就没那个命,好好守着唐家的家业过日子不好吗?非得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我看唐家迟早要被她的折腾完。”   这话唐婉更没法接了,只得笑了下,让她喝茶。   张婶说了这许多也是真的渴了,端起茶就灌了两口,然后愣了下,问唐婉,“小娘子,你家这是什么茶,怪好喝的。”   唐婉哪里知道是什么茶,都是蒋润带回来的,她只知道是好茶。   张婶将杯子里的茶都喝了,又叫春枝给她续了一杯,等又喝完了,这才起身准备离开。   她从篮子里拿出几根小黄瓜放在桌上,“这是婶子家里自己种的黄瓜,是今年的第一茬,鲜嫰得很,送给小娘子尝尝鲜。”   唐婉道了谢,又说了些客套话,张婶才离开了,离开前她说:“我瞧着小娘子就喜欢,往后经常来找你说话啊。”   唐婉:……可别了吧? 第63章 哄好了   南王公开给唐婉道歉的事情很快就在京城里传开来, 百姓们先是为唐婉惋惜,然后就开始讨论起南王来。   南王爱好美色这一点实在太深入人心了,所以当百姓们听说南王居然没有将唐婉拒为己有, 反而将她尊为小师母之后,对南王的印象大大改观了。   不单百姓们如此, 被家里夫人念叨多了,就连那些朝臣们也开始这么认为,觉得南王秉性不坏,于是在朝堂上有人给景和帝进言, 让景和帝适当给南王一些事情做, 说不定他这沉迷女色的毛病就能改掉了。   景和帝将这事儿当成了新鲜事同张皇后说了,虽然他们都知道蒋润当初的计划, 可怎么也没想到还能连带着提升南王在百性心里的印象,张皇后听后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直接将南王召进了宫。   南王忐忑了一路,还以为自己又犯了什么事儿, 母后叫他进宫训他。   等到了张皇宫里, 他规矩行了礼,然后小心翼翼的问:“不知母后唤儿子进宫所为何事?”   张皇后笑看着他, 眼神里是赞赏和欣慰。   南王看得心惊肉跳的, 不明白母后为何用这般可怕的眼神看他, 他觉得还是挨骂两句来得舒坦。   张皇后看够了, 这才将今儿早朝时朝臣和景和帝对他的夸赞与他说了, 南王听得有些懵,这、这说的真是他?   张皇后以为他是高兴坏了,接着说:“朝臣们说得有些道理,你如今也十九了, 是该找些事情让你做做了,我与你父皇商量了一下,决定先让你进工部练练,你觉得如何?”   反转来得太快,南王根本来不及反应。   一路进来,他心情忐忑,以为会得到一顿骂,结果却听了母后满口称赞,他心里还在想待会出宫就将这个消息分享给昨儿新得的美人,可还没等他高兴上片刻,皇后又兜头浇了他一盆冰水。   去工部?   那他往后岂不是也同那些个老臣一样,天不亮就起床,整日被一堆烦心事缠身?   不不不,他一点也不愿意,要真是那样,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这话他不敢对着张皇后说,纵使心里再不愿,也只得硬着头皮应下了。   出了皇后宫里,他顿时萎顿下来,还没走出两步,太子迎面过来了。   他是听说张皇后召了南王进宫,特意在这里堵人的。   他实在是好奇,小皇叔用了什么法子,让他这四弟这般舍得下面子当众和小皇婶道歉,心里好奇,他就来问了。   可四弟这表情怎么这么奇怪?   像霜打了的茄子。   今儿朝堂上明明被夸了,母后应当不会训他才对啊?   他将人唤住,问怎么回事?   南王看见太子,简直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他紧紧抓着太子的手,“太子哥哥,你可得救救我,你去同母后说,就说我不行,再让我逍遥两年吧。”   太子听得云里雾里。   南王将张皇后的话与太子说了一遍,太子愰然,他这四弟自小就懒,对政事更是一点也不上心,眼下让他去工部,当真为难他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垂头丧气。   可太子也同皇后一样的想法,觉得不能任他这么下去,于是蛊惑他,“四弟别怕,工部可是六部里最清省的部门了,里头的事情其实并不复杂,且你的身份摆在那儿,基本上也就是去占个名头,不用做什么事情的。”   “……真、真的?”   对上南王希冀的小眼神,太子点了点头,“真的,太子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南王呼吸一滞,心道:你骗我的次数可多了,越发觉得工部的差事棘手。   再看看太子那要笑不笑的样子,南王越发觉得很受伤,于是不再理会太子,自顾自朝前走。   太子还没问到想问的,追上去,“四弟,小皇叔给了你什么好处?”   说到这个,南王就更心痛,更不想理太子了。   这什么哥哥,怎么尽往人伤口上撒盐呢?   回想当初被小皇叔威胁的情形,南王不由缩了缩脖子,没办法,他怂,小皇叔亮了亮拳头他就无条件妥协了。   这么丢人的事儿,怎么能说出来让太子哥哥知道呢?   必须不能。   太子急得抓耳挠腮,奈何南王就是不松口,他没办法,只得放人出了宫,另想办法去了。   *   这日,唐婉在家里清点物什,瞧中了南王送来的两匹料子,给蒋润做衣裳正合适。   她和蒋润是假成亲,这段日子在他家白吃白住,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想着亲手给他做两身衣裳。   料子选出来了,可配色的线却是没有,于是带着两个枝一起出门去买。   春枝得知自己也能跟着出门,一向稳重的她也高兴得不行,跑到房间拿了自己的私房钱出来,“夫人,奴婢已经许久不曾逛过街了,待会儿若是买的东西多了,您可一定要拦着我。”   夏枝笑她,“春枝姐姐,你少带些银子出门不就成了吗?”   春枝说不成,“万一想买个什么,银子不够怎么成,要知道出门一趟可不容易。”   从前在唐家,姑娘们是万万出不了门的,而她们这些丫环要出去也得经过好几个人同意。   唐婉却道:“往后你们两个想什么时候出去都成。”   如今可不用像从前那般了,只要她不拦着,谁也不能说什么。   两个枝经她这么一提醒,这才反应过来今时不同往日了,不必再受唐家那些个约束了。   三人先在南市买了上好的丝线,唐婉又带着两个枝去了西市,顺道还可以看一看自家的铺子。   这铺子前段时间已经赁出去了,租金一年二十五两,放在普通人家,这笔银钱已经是个不小的数目了。   家里的马车蒋润一早就用了,唐婉也奢侈了一回,带着两个枝租了辆马车去西市。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唐婉坐惯了蒋润的马车,乍一坐在这辆租来的马车,真是哪哪都觉得不舒服。   她其实没吝啬银子,租了辆车行里还算不错的马车,她本想着,即便不能和蒋润的马车相比,与唐府的马车总该差不离吧,然而她错了。   这辆马车不过是个花架子,看着好看,坐着却一点儿也不舒服,青石板路已经算是平整的了,可唐婉硬是坐出了石子路的感觉,一路坐下来,身子骨都快要颠散了,若不是实在走不到,她都不想再坐下去了。   两个枝却觉得这马车坐着挺舒服,她们两个不住的掀了帘子往外看,一路上都稀奇死了。   马车停在铺面不远处,唐婉让车夫等在这里,她带着两个枝下去,一面走一面给她们介绍这附近都有些什么。   两个枝只听得眼睛放光,恨不得一一都去看一眼。   待走到胭脂铺子门口,两个枝彻底走不动了,夏枝看着唐婉,笑得谄媚,“夫人,咱们进去看一眼吧。”   唐婉本来带她们出来玩便没想着拘着她们,于是点了头,自己也走进去。   才一进去,她迎面就遇上两个女子,那两人看见她,也愣了一下。   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唐家的三姑娘唐妍和六姑娘唐媪。   当初唐婉被批成天煞孤星的命格时,唐家人见着她都绕道走,只有这姐妹俩偷偷来看过她一回,她出嫁前又偷偷给了她二两银子做添妆,是以唐婉讨厌的唐家人里,并不包括这姐妹俩。   唐媪见到唐婉高兴的喊出了声,“二姐姐。”   她这一声,直叫得前头的两个枝都转了头,也都没想到在这里会她们二人。   唐婉让她们继续挑,“挑好了咱们一块儿去对面坐坐。”   对面就是茶楼,正是上回蒋润带她去的那家,这家铺子也是上回蒋润给她买胭脂的铺子。   唐妍怕给唐婉添麻烦,想婉拒了,可架不住唐媪已经快人快语应下了,还拉着唐婉的手,“二姐姐如今越发好看了。”   唐婉问她们,“你们怎么自己跑出来买胭脂了?”   从前她在唐家,唐老太太看得紧,轻易不让她们出门,更别说出门买胭脂了,要买也是丫环出去买。   唐妍这回没给唐媪说话的机会,赶紧接了话,“这个待会儿再说吧。”   唐婉说好,估摸着这里头有些故事,于是又带着她们各挑了两盒胭脂。   唐妍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二姐姐,咱们姐妹就是出来看看,没准备买什么的,你不用顾及我们,只管挑自己的就好。”   唐婉叹了口气,唐妍和唐媪是二房庶出的女儿,刘氏虽然平日里不怎么为难她们,但月例给得却不多,她们手上没什么银子,这才想着送她们一点。   唐妍不愿意收,她觉得二姐如今虽然嫁了人,可夫家条件也不好,她们不能给二姐添麻烦。   唐婉好说歹说,才终于让二人收下了。   出了胭脂铺子,一行人径直去了茶楼。   唐婉带几人上了二楼,还是要了个靠窗的位子,等小二上了茶点,唐婉问起唐妍的亲事,“二婶可给三妹妹说亲了?”   提到亲事,唐妍面上有些微红,摇了摇头,“大姐姐之前的亲事黄了,如今她还没有着落,母亲又哪有心思为我考虑。”   这是实话。   刘氏现在的心思全在唐媛身上,她接连被退了两回亲,再加上上回将唐婉他们拒之门外的事情,如今京城之中根本没有人敢娶唐家女,刘氏为了着这事儿,着急上火得不行。   可急也没有用。   唐媪接口道:“如今家里不比从前,三姐姐的亲事只怕还有得拖。”   唐婉从她话里听出了些别的意思,问她:“家里怎么了?”   唐妍低头,不知道怎么开口,唐媪便道:“二姐姐,唐家分家了,我们都被大伯赶出来了,如今就住在西市。”   “分家了?”   唐婉听得一惊,暗道:难怪今儿会在这里遇上她们。   她嫁出来才一个多月,唐家居然就分家了?   唐妍说是,“祖母怕被人说闲话,让我们和三叔他们一家连夜搬出来,西市这里有间我们家的铺面,爹便暂时将一家人安置在这里。”   按理说,唐婉已经与唐家断了关系,分不分家的与她没有关系,但想到到底是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她还是多嘴问了句,“谁提的分家?”   依着她对老太太的了解,老太太是不可能同意分家的。   唐妍将声音压低了些,“是我父亲和三叔两人一起找祖母提的,我隐约听说是大伯得罪了寿王爷,父亲和三叔觉得不能连累家人,于是忍痛和祖母提了分家,当时祖母都被气得吐了血,后来不知道怎么还是同意了,大伯回来以后得知了这个消息,气得不行,连夜将我们赶了出来。”   得罪了寿王?   唐业成的脾性唐婉也是了解的,总觉得不太可能,唐业成虽然做人自私自利,可做生意还是比较稳妥的,这些年唐家在他手上,虽然没能更上一层楼,但祖上的家业也算是守住了,断不至于到了这般年岁还不得罪人。   不过这念头她也就心里想想,并没有说出来,她现在已经与唐家没有关系了,唐家再怎么样,都与她无关。   “分开来过也好,二婶不受气了你们的日子也好过些。”唐婉说。   唐媪说是,“母亲这两天心情的确要比先前好些,今儿大姐姐说想出门,母亲也没拦着,还让我们姐妹也出来走走,我们这才遇上了二姐姐。”   刘氏虽然与赵氏很不对付,但其实两人之间的矛盾全是老太太的偏心造成的,刘氏为人其实比赵氏大度不少,这一点,看她对待庶子庶女就知道了。   唐妍和唐媪的日子虽然不好过,但比起唐如来,实在是强了不少的。   姐妹三人在茶楼里聊了好一会儿,眼见着天色不早了,唐婉正要和两人道别,目光往楼下一扫,就见着唐媛正在不远处,而她身边还站着个面容白净的男子,模样瞧着倒也周正俊朗。   唐妍唐媪姐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都惊得捂住了嘴巴,唐媪差点儿没控制住音量,“大姐姐她、她……”   唐媛可没和刘氏说出来见外男,她只是说出来看看胭脂水粉之类的。   唐媛和那男子不一会儿便离开了,瞧架式,像是男子惹了唐媛不高兴,不过很快就将人哄好了。   唐婉问姐妹二人,“你们可见过那男子?”   见二人摇头,她也没有多问什么,眼见着天色不早,她辞了二人,带着两个枝上马车回家了。   唐妍和唐媪两姐妹却犯了难,要不要将看到的这一幕说与母亲刘氏听呢? 第64章 赴约   次日, 张婶又来了。   自从上回来过一次以后,这期间张婶又来了好几回,她似乎挺喜欢对着唐婉说话的, 也不管唐婉接不接话,她自顾自能说半天还不带重样的, 也因着这一点,唐婉将这一条胡同里的邻居也了解了个七七、八。   她将人请进堂屋,让春枝给人上了茶和点心。   张婶先喝了口茶,照例夸了一句, 这才进了正题, “小娘子,我昨儿听说了一件事情, 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   唐婉不知她说是什么,便顺着她的话头问了句:“什么事情?”   “唐家分家了, 如今的唐家是唐家大房,听说二房和三房前个儿夜里就被赶走了。”   这件事情唐婉昨天才听唐妍和唐媪说了, 可是当着张婶的面, 她并不想表现出来,于是摇了摇头。   “要我说你那个爹也真是狠心, 竟连夜就让人搬走了。”   这话唐婉不好接。   几次相处下来, 她算是弄清楚张婶了, 就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 也不太会说话, 所以同她说话,也得说得直白一些才行。   “婶子,如今我与唐家已经没有关系了,他们家的事情就不必说给我听了, 不过还是多谢婶子。”   张婶愣了下,她倒是没想到这么多,只是听说了这事儿,便想来和小娘子说一声,仔细想想,小娘子说得也有道理,既然都断绝关系了,确实没必要再过问。   她正想着说些什么,春枝进来了,“夫人,周姑娘派人来送了帖子来。”说着,呈上帖子给唐婉,“小丫环这会正在院子里候回信儿呢。”   唐婉闻言接过来看了眼,原来周眉意明日在家里设了宴,邀请了几位好友一起聚聚。   她和周眉意只见两回面,但彼此印象都不错,唐婉便应下了,“就说我明儿一定去。”   春枝应了声出去了。   张婶也趁机告辞出来,三两步追上了那个送帖子的小丫头,“小姑娘,我问你啊,你们姑娘是哪家的啊?”   小丫头见她是从蒋家出来的,便道:“我们主家姓周,光禄寺少卿周家。”   张婶一听,霍,光禄寺少卿,听起来官儿还不小。   她本以为唐婉是商家女,认识的也该是商户,却没想到对方却是官身。   果然小娘子看着就与普通人不太一样,官家小姐都给她下帖子呢,唐家人真是蠢,放着这么好的姑娘不要,真是有眼无珠。   她没再问,转身回了自己家。   张婶走后,唐婉开始动手给蒋润做衣裳,因着想给蒋润一个惊喜,她事先也没有同蒋润说,这会儿拿了件蒋润常穿的衣裳出来量尺寸。   春枝进来正好看见她在忙活,想来帮她,却被拒绝了。   春枝也没有坚持,转身出了房间,夏枝正要正去,也被她拦了下来。   夏枝不明所以,却见春枝笑得促狭,“咱们夫人许是开窍了。”   “什么意思?”夏枝还想往里望,以为春枝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春枝将她带到院子里,“我瞧见夫人在给公子做衣裳,还不要我打下手。”   夏枝神经也比较大条,问她,“这有什么不妥吗?”   春枝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点了下,“你呀,平日里瞧着挺机灵的,怎的连这点子都想不通,你要知道,衣物可都是贴身穿着的,若不是心系对方,哪里会想到给对方做衣裳?”   夏枝瞬间如醍醐灌顶,朝着房间那边笑,声音也压得低了,“姐姐你是说,咱们夫人心里开始有公子了?”   春枝点头,夏枝也打心底里高兴,“也是,公子待夫人可好了,我要是夫人也早该动心了。”   这小妮子说着说着嘴上就没把门了。   春枝瞪了她一眼,夏枝说完其实也反应过来了,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我就打个比方。”   “打比方也不行。”   两人正说着,福伯买了菜从外面进来,瞧见两人的样子,不由笑了下,“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春枝将唐婉亲自给蒋润做衣裳的事情与福伯说了,福伯也打心底里笑出了声,一连说了三个“好”,“我得把这事儿说给公子听。”   春枝赶紧拦住他,“福伯,夫人定是想给公子一个惊喜的,可千万不能说。”   福伯想用手捂嘴的,可手里拎着菜,他做不了动作,于是闭上嘴,认真的点了下头。   他今儿高兴,连带着中午的饭都多做了两个菜,直吃得主仆几人都捧住了肚子。   夏枝的嘴闲不住,“福伯这手艺要是出去开个酒楼肯定赚死了。”   福伯连连摆手,“老喽,做不动了,”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问夏枝,“夏丫头,你可想学,我教你啊。”   夏枝立即做直了,也顾不得她吃撑的肚子,“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吗?”   福伯点头,这些日子他看在眼里,夏枝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只要好好学,往后不一定会比他差。   他说:“学厨子可是很辛苦的,你能做得来吗?”   夏枝连连点头,“可以可以,我一定可以的。”   蒋润是下午回来的,福伯在院子里看见他,与他打了招呼,又特意说了些有的没的,等他进了房间以后,唐婉早就收拾好了东西,正坐在桌边描花样子。   见他进来,唐婉放下手里的笔迎过去,很自然的接过他刚解下来的披风。   “夫君今日倒是比平日里早些,可是不忙?”   蒋润说是,“南王最近在工部领了差事,王府里事情也不太多,做完就回来了。”   这话半真半假,南王在工部不假,可他哪里是在南王府做事,明明是在吏部担着差事。   唐婉却听得新奇,“南王爷何时竟在工部领了差事?”   蒋润笑,“这事儿与你还有些关系。”   唐婉有些懵了,与她有什么关系?待听蒋润说了前因后果,唐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事情的走向也太诡异了。   说完了南王,蒋润又说起宋家的事情。   因着宋慈,唐婉现在对宋家的事情也上了心,听闻宋悯似乎查到了什么关键性的证据,可以证明宋家当年是被人陷害的,她打心眼里为宋悯高兴。   “若当年宋家真是被人陷害的,那岂不是太惨了?”死得只剩下一个人。   蒋润说是,“其实当年不单宋家惨,虞老将军一家更惨,虞家五位儿郎加上虞老将军,只虞四郎侥幸生还,虞家在朝中的地位也一落千丈。”   唐婉听完不禁唏嘘,“那如今可找到当年陷害宋家之人了?”   蒋润摇头,“目前找的证据还只能证明宋家当年没有叛国,至于谁才是幕后黑手还得再查。”   唐婉不太明白,“既然能找着证据不是宋家做的,那应当也能证明才幕后黑手是谁才对,为何?”   蒋润不由抬手摸了下小姑娘的头,“朝堂上的事情错综复杂,不是这般简单的,而且那人藏得深,当年可以做得那般天衣无缝,又哪能轻易留下证据,如今对于宋家人而言,第一步便是先还自家人清白,第二步才是找出当年的幕后黑手,事情得一步一步来。”   唐婉不由叹了口气,尽管心里还是觉得这两步完全就是一步,但还是点了下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   次日,唐婉早早便去赴了周眉意的约,除了她,周眉意还约了郭宜庭、虞欢还有王杳三人。   她到的时候,其他三人也才刚到,几人聚在一起,周眉意院子里顿时就热闹了。   几人有说有笑,说的多是京城最近的趣事,包括南王去了工部做事的事情。   郭宜庭性子直,当即有些替唐婉惋惜,“眼下瞧着南王爷也是个上进的,只是可惜了我婉姐姐。”   她觉得要是当初没弄错,唐婉现在就该是南王侧妃了,身份与现在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她这话一出,虞欢也哪着附和。   她们那天都在英国公府见到了“蒋润”的长相,再结合一下“蒋润”的家世,真心替唐婉觉得亏。   唐婉却哭笑不得,不由打趣她们,“瞧瞧你们,一个个的都还没嫁人呢,倒是先替我操起心来了。”   提到嫁人,几人面上不约而同有些红。   郭宜庭不知想到了什么,情绪有些失落。   唐婉问她,她也只是摇了摇头,还是周眉意替她说了,“许敏对郭公子的心意咱们几个都知道,前几日许家伯母忍不住探了郭夫人的心思,被郭夫人给婉拒了,宜庭心里早就当许敏是未来嫂嫂了,如今两人没有可能了,宜庭心里也不太舒服。”   这事作她们几人都知道一些,毕竟都是一个圈子里的,只唐婉没听到什么风声。   她下意识问了句:“许姑娘的心思不是早就表明了吗,为何到如今两家才放在明面上?”   郭宜庭听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不瞒婉姐姐,其实哥哥先前就拒绝过敏姐姐,是敏姐姐一直不死心,想着能不能感动哥哥,可我哥哥就是个石头,捂不热,这不,敏姐姐今年都十六了,亲事不能再耽搁了,许家这才又派人来打听我娘的意思,其实娘也挺喜欢敏姐姐的,可哥哥就是不肯松口。”   说到这里,周眉意也不由叹了口气,“本来今儿也是要给许敏下帖子,就是出了这事儿才没给她帖子,要不改天咱们一起去看看她吧?”   几人自然说好,唐婉没有表态,她和许敏不太熟,也没怎么说过话,且许敏那孔雀般的性子,她觉得许敏并不想在家里见到她。   她正想说话,周夫人掀了门帘走进来,她面上带着笑,正要说些什么,但目光触及到唐婉的脸时,笑意瞬间顿住,声音也冷得吓人。   “你是谁?” 第65章 小皇叔   周夫人虞氏怎么也没想到, 时隔十八年,还能再见到这张脸,刚刚那一瞬, 她真的以为是活生生的宋慈站在她面前。   她的目光直直落在唐婉身上。   郭宜庭想到当初自己娘初见婉姐姐时的反应,她最先反应过来, “周夫人,这是我婉姐姐,唐婉。”   唐婉的名字虞氏倒是听过,先前也听人提起过, 说她长得像当年的宋慈, 她本没有在意,毕竟天下之大, 相像之人总是有的,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张脸竟与当年的宋慈一般无二。   虞欢也笑着过来抱虞氏的胳膊, “小姑,你刚刚那样吓了我一跳, 你放心, 婉姐姐人可好了,我们都很喜欢她的。”   虞氏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收回目光不看唐婉, 扯出个笑来, 伸手在虞欢额头点了下, “就属你最会撒娇。”   王杳是几人之中最规矩的, 这时候已经站起来给虞氏行礼了,“见过周夫人。”   虞氏让她不必多礼。   因着虞氏的到来,气氛不似先前那般轻松随意。   唐婉给虞氏见过礼后,便低垂着眸子没有说话, 刚刚她瞧得清楚,虞氏在瞧见她的第一眼眼神里尽是冷意,再联系虞欢唤她小姑,唐婉这才惊觉她们竟都是虞家人——昨晚蒋润才同她说过的、十八年被害得最惨的虞家人。   虽然她现在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宋家人,但就因为这张脸,她也只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更加惹人厌恶。   好在虞氏并没有待多久,坐下和她们几人稍稍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唐婉这才松了一口气。   为了缓和气氛,周眉意带几人去逛园子。   临近五月,花园里的花儿开得正艳,几人一面走,一面欣赏美景,气氛不一会儿就活跃了。   郭宜庭最是高兴,挽着唐婉的胳膊,“婉姐姐已经有阵子没去我家了,娘一直在家念叨,明天到我家去玩,可好?”   虞欢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劲,“宜庭,你可不能只请婉姐姐一人,我也要去。”   周眉意也跟着起哄,“就是就是,不单你们,我和阿杳也要去。”   明天倒确实没什么事情,只是今儿才聚了,明儿又聚?   唐婉想了想,“要不再过两天吧,咱们今儿才聚了呀。”   郭宜庭原本说的时候还没想太多,这会儿已经被她们几人完全调起了兴致,“择日不如撞日嘛,再说了,我娘可想姐姐了,婉姐姐就当哄哄我娘嘛。”   其他也跟着劝说,唐婉无法,只得答应下来。   她原本倒是想在家里给蒋润做衣裳的,这么一来,却是不成了。   见她应下来,郭宜庭这才高兴,正好走到了池塘的亭子边,几人进去休息。   “他是谁?”唐婉不由问,目光仍落在那少年挺拨的身影上。   几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周眉意的目光在触及那道身影时,眉头不由微微皱了下,随即便恢复过来,“那是我大哥。”   世家大族最重规矩,一般未曾娶妻,是不允许生下庶出的孩子的,周夫人只生了周眉意一个,那这大哥定然是庶出了。   唐婉不由看了周眉意一眼,见她眉眼之间确实有些不虞,于是悄悄转开了话题,只是虞欢的目光一直看着那处,想叫人忽视都难。   周眉意自然也看到了虞欢的反应,悄悄拉了下她,虞欢反应过来,稍稍红了脸。   王杳瞧了眼虞欢,有意给她解围,目光落在唐婉腰间的荷包,笑着问:“婉姐姐这荷包上的花样子倒是别致,不知是何处寻来的?”   几人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目光都落在唐婉的荷包上。   “这是我自己画的,你们若是喜欢,改天我一人送你们一副。”   唐婉说着将荷包解开来放在石桌上,给她们几人慢慢看。   几人都没注意到,原本正要离去的周柏往这边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一人,然后脚步一转,竟朝着她们过来了。   她们还在研究荷包上的花样子,周柏轻咳了一声,将她们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虞欢最先回头,看到周柏,她高兴的走过去,欢快的唤他,“表哥。”   周眉意瞧了她一眼,好想说她算哪门子的表哥,又不是她娘亲生的,可是当着几位小姐妹的面,她不能这么说,于是起身勉强行了个礼,“大哥。”   唐婉几人也起身行礼。   一一见了礼,唐婉发现周柏的目光时不时就落在她身边的王杳身上,而王杳一直低垂着眸子,显然并不想多说什么。   说到底,唐婉也才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见此情形心里也是有些兴奋的,仅仅几个照面,她可以看出来,虞欢对周柏有几分意思,可周柏却似乎对王杳有意。   王杳是兵部尚书家的嫡长女,再如何婚配也不可能将她嫁给庶子的,周柏的心思怕是成不了。   虞欢也是家中嫡女,想来她娘也是不会让她嫁给一位庶子的。   想到这里,唐婉不由在心里默默替三人叹了口气。   注定无望的三角恋啊。   周柏他没有多待,只与几人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他离开后,很自然的成了几个女孩子言语间的主角。   郭宜庭问周眉意,“听说你大哥会参加今年的秋试?”   周眉意不太想说关于周柏的事情,只淡淡的应了声是。   可是虞欢想说啊,她给唐婉她们科普,“你们不知道,表哥可厉害了,听说他在国子监一直深受夫子们喜爱,课业好得不得了。”   周眉意不置可否,索性不说话了。   虞欢的心思她当然知道,也劝过,可是劝不动,这丫头就跟铁了心似的,非盯着那人,让她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那人有什么好,论长相不如郭怀慎,论才学嘛,似乎也不如郭怀慎……   周眉意心头微微颤了颤,她不由看向郭宜庭,“宜庭,你哥今年是不是也要参加秋试?”   郭宜庭说是,“你们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哥天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温书,我娘害他看书看傻了,想让他出来走动走动他都不乐意,也不知道整天较的什么劲儿。”   说到郭怀慎,王杳的眸子亮了一瞬,她提议,“明儿咱们去你家,到时候你把你哥也叫出来呗。”   郭宜庭愣了下,然后一脸坏笑的看着王杳,“王家姐姐,老实交待,你是不是对我哥也有所企图?”   王杳被她打趣得脸有些红,嘴上却硬得很,“别胡说,还不是你说担心你哥学傻了,我才这么一提议,你不叫就算了。”   周眉意看了看王杳,胳膊肘碰了下郭宜庭,“我觉得阿杳说得有道理,也省得你娘总是担心他。”   见周眉意也这般说,郭宜庭倒是不怀疑王杳动机不纯了,于是点了头,“那我明儿试试,看能不能把他叫出来。”   说完了郭怀慎,话题不知怎么转到了王杳身上,虞欢不由问起了王梳,“我听说上回在英国公府是寿王殿下的人亲自送她回去的,可是她入了寿王殿下的眼?”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唐婉还反应一下,然后才想起来就是上回在英国公府骂她的那个女子。   都姓王,直到这时候,她才将王梳跟王杳联系在了一起。   王杳摇头,她不太想说,但是看着小姐妹们一双双渴望知道的眼睛,她又觉得说一下也没什么,于是她关照几人,“我与你们说,你们可不能说出去。”   几人自然应好,王杳这才接着说:“是寿王府的管家送回来的不假,可她却是不知怎么得罪了寿王爷,陈管家当时送回来让我爹好生管教,差点儿没把我爹吓死。”   “不可能吧?”说话的是郭宜庭,不光她不信,其他几人也都不信。   “寿王爷一向好脾性,她到底做了什么?”   王杳摇头,“那天她回来的时候双颊肿得老高,说是南王命人掌的嘴,问她为什么,她却不肯说了,到现在我们家也还没弄明白具体是怎么回事呢?”   几人更是被这话惊到了,虞欢有些不敢相信,“王姐姐,你的意思是那天她不仅得罪了寿王,还得罪了南王?”她不由唏嘘,“她也真是本事,那么短的时间,竟将两位王爷都给得罪了。”   几人附和。   唐婉心里似有一丝模糊的想法。   她觉得,许是南王在寿王面前告了状,至于南王到底说了什么能让寿王爷那般大怒,就不得而知了。   她不知道,她猜的已经几乎是真相了。   然而在坐在几位姑娘都是一头雾水,原本就是好奇的,这下更好奇了。   “我听闻她之后去了庵里给家人祈福?”   周眉意显然比其他两人想得更多一些。   王杳点头说是,“出了那样的事,父亲哪里还敢将她留在京城里,只盼着这一阵风声赶紧过去,才好将她再接回来。”   虞欢对王梳被送去庵里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反而觉得有些大快人心,她早就看不惯王梳了。   “王姐姐,我觉得她被送走了也好,她那性子太张扬,一个庶出,不知道她得意个什么劲儿,她要是有王姐姐你一半沉得住气,又怎么可能得罪了寿王爷?”   郭宜庭说是,“寿王爷的脾气是真的好,能将他惹真气还真是不太容易。”   唐婉听了这话心念不由一动,不知道唐业成做了什么才能惹得寿王爷出手打压唐家?   定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吧。   几人又在亭子里坐了好一会儿,直到丫环来唤她们吃午饭,她们这才从亭子里出来,往膳房去了。   几个小姑娘围坐在一起,郭宜庭忽然想到上回她娘说的,“婉姐姐,我娘说你家的下人做饭很好吃,是真的吗?”   唐婉笑着说是,“福伯说他师从一位宫里出来的御厨,做的饭菜和点心都没得说,你瞧见没,我才嫁过去一个多月,都感觉自己长胖不少了。”   她这话一出,几人都笑了。   虞欢也对这个话题特别感兴趣,“婉姐姐,那个福伯做的饭菜真的跟宫里的御厨差不多吗?”   唐婉还没来得及说话,王杳倒是先开了口,“你傻呀,婉姐姐又没有进过宫,哪里吃过宫里的饭菜。”   虞欢挠了挠头,她爱好不是很多,吃是她所以爱好里,她最喜欢的一样,听说哪里有好吃的,她肯定都第一时间冲过去,刚刚也是老毛病又犯了,这才没注意到这一点。   她嘿嘿笑了下,“不怕,下回进宫,我偷偷带些吃的出来给婉姐姐尝。”   这下周眉意也忍不住了,轻轻拍了下她的头,“婉姐姐才不像你这么贪吃呢。”   虞欢:……我明明是好心,怎么就成贪吃了?   一顿饭就在欢声笑语里结束了。   几人又一齐去了周眉意房里,直到未时,才要告辞离去。   唐婉发现,周夫人虞氏就一开始出现了一回,后来再也没有露过面,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周夫人是因为不想看见她,才一直没有露面的。   待她们走后,周眉意主动去找了周夫人虞氏。   “娘,您今天怎么了?”   往常周眉意宴请,虞氏时不时就会来关心一句,生怕她们缺了吃的短了喝了,今儿却只露了一面,这不太寻常。   虞氏原本坐在自己屋中,听见声音,她朝门口望过去,见是女儿,脸上的神色才柔和了。   周眉意却是一愣,赶紧走到她身边,“娘您怎么哭了?”   虞氏脸上还挂着泪痕,她自己却一点也没有察觉出来,闻言她不由伸手摸了下脸,果然摸到了一脸湿,她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哭了。   赶紧擦掉眼泪,她安慰女儿,“娘没事,就是想起些从前的事情,有些感慨罢了。”   想到娘先前见到唐婉时那般失态,周眉意心疼娘,轻声道:“娘,您从未与女儿说过从前的事,不若与女儿说说吧。”   虞氏愣了一下。   父兄惨死他乡,娘亲也在得知这一噩耗之后撒手人寰。   从前的事,对于虞氏来说,是痛苦、是煎熬,是她最不愿触碰的。   这会儿听周眉意问起,她下意识就想敷衍过去,但目光触及女儿关切的眼神时,她忽的又改了主意,问女儿,“眉眉你喜欢唐婉吗?”   周眉意点头,“女儿觉得与她甚是投缘,总觉得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虞氏笑了下,“当年,我、你梅姨还有……宋慈,就如同你和宜庭一样,我们三人关系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所以当年得知宋运诚投敌害得父兄他们惨死,我才特别恨,不但恨宋运诚,也恨宋慈。”   即便过了十八年,这股恨意也并未消散,这段记忆被她尘封起来,只是今儿见到唐婉那张几乎与宋慈一模一样的脸,这些记忆就又被勾了起来,一下一下狠狠撞击着她的心。   虞氏是虞老将军唯一的女儿,也像极了他,性子又直又火爆,爱与恨都十分鲜明。   虞氏说了没一会儿就说不下去了,她实在不愿去想那些往事,与周眉意说了些其他的,就让女儿离开了。   从虞氏院子里出来,周眉意直接去了父亲书房。   这些年,父亲同母亲的关系说不上好,但父亲的话母亲还是愿意听的,母亲既然不愿意说给她听,那她只好请父亲来安慰母亲了。   父亲的书房在前院,走过去花了一点儿时间。   眼下时辰还早,父亲还没回来,周眉意于是在父亲周显的书房里等他回来。   她来父亲书房的次数倒不多,这还是第一回 独自一个人在这里,她也不敢随意乱看,目光瞧见桌边放着幅画,裱纸已经泛了黄,显然有些年头了。   难不成是前朝的一些字画?   这个念头在周眉意脑海里一形成,她就忍不住伸手去拿了画。   她觉得,看一幅古画应该没什么关系的。   将画展开,是一幅女子的肖像。   画中,女子穿着一身石榴花袄裙,身旁是一棵盛开的桃树,一阵风吹过,桃树散下一片花雨,女子抬头朝上看,不知在看树上的什么,将这一幅美景尽收眼底,眼角眉梢禁不住都是笑意……   周眉意的目光粘在女子的面容上,心里是说不出的震惊与惊愕。   画中的女子她今儿才见过,不,应该说,她才见过与画中女子一样的面容。   宋慈。   脑中跳出这个名字,可是下一瞬,她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他爹为何会有宋慈的画像?而且看这画放的位置,似就在手边,只要想看了,打开来便能瞧见。   周眉意顿时觉得浑身冰凉。   下一瞬,脑中闪过李姨娘的脸……竟有两三分与画中人相似。   周眉意如坠冰窘。   另一边,郭宜庭也到了家,她同梅氏说起明儿唐婉她们要来家里玩,梅氏高兴得不行,直接让丫头去通知厨房,将她们这些小姑娘爱吃的点心都先准备起来,免得明儿手忙脚乱的。   见梅氏这般高兴,郭宜庭也高兴得不行,便与梅氏说了在周家的一些趣事,不知怎的,话题竟说到虞氏身上,郭宜庭想到虞氏当时的反应,不由问她娘,“娘,周夫人从前与宋姨也是认识的吗?”   虞氏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但转而想到女儿刚刚提及婉婉也去周府,想来虞氏也见过婉婉了,她点了头,“从前,你宋姨、虞姨还有娘三个人是最好的姐妹,可惜,那场变故之后,你虞姨恨上了你宋姨,我和你虞姨虽然没什么矛盾,但到底也不像先前那般亲密了。”   十八年前的事情郭宜庭倒是听虞氏说起过许多回,她自己想想,觉得虞姨恨宋姨其实没什么道理,毕竟,宋姨什么也没有做过。   两人正说着,郭怀慎进来了。   郭宜庭见着,立即拉着人不让人走了,“哥哥,明儿我几个小姐妹要来我们家玩,到时候你得出来陪陪我们。”   郭怀慎扒开她的手,“胡闹,我怎么与你们女子玩在一处,传出去还像话吗?”   郭宜庭可不依,转而去抱梅氏,“娘,我不管,我就要哥哥和我们玩,哥哥整是呆在房时看书可不行,会看傻的。”   她一面说还一面给梅氏使眼色,梅氏却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她虽然觉得儿子每天看书时间太久了,该好好放松一下,可也不能坏了规矩,于是劝郭宜庭,“行了,别闹你哥哥,明儿你婉姐姐她们几个来陪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这不是担心哥哥嘛,我也是为他好。”郭宜庭为自己辩解。   郭怀慎听了梅氏的话心头却是一跳,不过他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与两人说了两句话,便从梅氏屋子里离开了。   郭宜庭见他离开,还不死心的想劝,也跟着他离开了。   郭怀慎出了梅氏院子就放缓了脚步,果不其然,身后不一会儿就传来郭宜庭的声音。   “哥哥,你当真不考虑考虑吗?”   郭怀慎回头,“明天都请了哪些人?”   *   唐婉是坐王杳的顺风马车回来的,之所以顺风,马车没有停在平日常进出的胡同口,而是停在了胡同的另外一个口上。   蒋润家住中间,其实倒不拘着走哪边,只是这边通向一些官宦人家的府邸,所以不常走罢了。   王杳本来是想将她送到家门口的,唐婉执意不肯,这才在胡同口下来,两人约好了时辰,明天唐婉还是这里等王杳的马车,两人再一起去郭府。   唐婉脚步轻快的往家走,夏枝跟在她身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眼见着再拐个弯就要到家门口了,唐婉似乎听见拐角那边有说话声传来,听声音像是南王的,她让夏枝噤声,说实话,她还是不太想遇着南王的。   悄悄走到拐角处,就看见南王和蒋润两个人,蒋润转身想要往家走,南王见状,赶紧去拉他。   唐婉看得有些懵,这感觉怎么有些诡异,感觉两人身份颠倒了一样。   下一瞬,南王的声音带着哀求,“小皇叔,你一定得救我啊,那工部简直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啊……”   唐婉怔了好半天没回过神。   那边南王还在说话,“小皇叔,看在我帮了你那许多忙的份上,你一定要救我啊,不然我就要死了……”   唐婉僵直着身子转过来问夏枝,“南王刚刚说了什么?”   小皇叔?   他唤蒋润……小皇叔? 第66章 晚了十年   唐婉的问题夏枝也答不出来。   她这会儿比唐婉还要懵, 她听得清楚,南王唤蒋润小皇叔,可是, 她没听说当今另外还有弟弟啊。   不过唐婉也没指望她能回答,虽然是问句, 可她其实也听得分明,南王就是唤的小皇叔。   而能让南王这么唤的,整个大景朝就只有一个人——寿王。   主仆二人直愣愣僵在原地,目光齐齐落在不远处的叔侄俩身上。   刚刚唐婉问夏枝的时候发出了声音, 蒋润耳尖, 已经听到了,这会儿已经转回身, 正看着显然吓到了的主仆二人。   南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一下, 他也吓着了,立即离开蒋润五步范围之内, 生怕蒋润拎着他就打。   单看小皇婶和她那个小丫环的脸色就知道, 她们肯定都听到了,长这么大, 南王第一回 脑子转得飞快, 想找法子弥补回来。   这会儿, 他已经完全忘了想工部的事情了, “那个, 小师母,我正和小师父商量工部的事情呢。”   话落,他不由看了眼蒋润,又看了眼唐婉, 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特别是蒋润,他觉得若不是小皇婶就在对面,小皇叔这会已经动上手了。   救生欲告诉他,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那个,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啊,你们慢慢聊。”   说完,也不等二人回答,直接一溜烟跑没了影。   唐婉和夏枝还是头一回见南王跑路,都被南王那不得了的速度惊了下,没办法,那速度与南王的身形实在不太搭。   南王走了,这边三人仍旧僵持着。   蒋润轻飘飘看了夏枝一眼,夏枝顿时会意,悄无声息后退了两步,然后也飞快的从两人身边跑过,进了屋子。   唐婉还是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又过了好一会儿,蒋润终于受不住,走到唐婉身边,“娘子,咱们也回去吧。”   唐婉这会儿的心情既复杂又矛盾,她看着蒋润,还是没有动。   又过了好一会儿,蒋润想拉她的手,牵她进家门。   唐婉却躲开了,她后退一步,恭敬给蒋润行了个礼,“见过寿王殿下。”   拒绝的意思十分明显,蒋润的手顿在半空,“……娘子。”   “王爷慎言。”唐婉又往后退了一步,她现在心里很乱,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只是单纯的不想再听见蒋润这么唤她。   他骗了她,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就在骗她,可一直僵持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唐婉越过蒋润,先进了屋子。   屋子里没有看见人,唐婉也没有在意,径直回了房间,她本来想锁上房门的,可一想这里毕竟不是她的家,她与蒋润也不是真的成亲,她根本没资格锁门。   眼下,她唯一庆幸的就是当初和蒋润说好了是假成亲,如今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即便分开来,她也没有什么损失。   她有银子,可以和离,然后带着两个枝出去,买个小院儿,她们主仆三人自个儿自在的住。   对,和离。   她的目光不由落在蒋润的书案上,案上有现成的纸笔,她不再犹豫,研墨润笔一气呵成。   蒋润跟在她身后进了屋,一进来就见小姑娘坐在书案前不知写着什么,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走过去一看,抬头三个大字——和离书。   他一把夺了小姑娘手里的笔,“我不同意和离。”   唐婉抬眸看他,眸子里有些震惊,便随即就想通了,她勾了下唇角,“是我想岔了,堂堂王爷怎么会与人和离,王爷是想休妻吗,可以的,请王爷现在就将休妻书写了给我吧。”   小姑娘什么都好,就是生气的时候太口不择言了,太伤人了。   可蒋润一点也不怪她,她是该生气的,他毕竟骗了她十年。   他放下笔,想牵着小姑娘的手,唐婉想躲开,可是这一回,蒋润特别坚持,她没能躲得掉,只得不情不愿由他牵着去了桌边。   走到桌边,蒋润没有放开她,而是拉着她的手,语气坚定,“我也不休妻。”   唐婉一听这话,顿时来了气,想甩开他的手,可蒋润抓得死紧,她怎么也甩不开。   她更气了,看着人的眸子也尽是冷意,“既不和离又不休妻,王爷到底想怎样?”   “我想和娘子好好过日子。”   蒋润的手有些颤抖,他第一次对小姑娘说出这种话,心里既紧张又激动,只可惜眼下气氛不太对,不然该是多美好的一句话呀。   唐婉“呵”了一声,她环视这屋子,语气略带嘲讽,“让我以外室的身份,和你好好过日子?”   呵呵,亏他说得出口。   堂堂寿王爷,京城人人称颂的寿王爷,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蒋润被她的话刺痛了一下,是啊,他骗了她,骗她和他成了亲,她第一反应是成了他的外室也不奇怪。   可他的本意不是这样的,可是他也知道,小姑娘突然得知了这样的真相,定然是会往这方面想的,但他该澄清的还是得澄清,不然让小姑娘更加误会他就不好了。   “不,不是外室,是正妻。”   这话像是个笑话,刺激得唐婉想笑。   “正妻?”唐婉用力抽回手,“当初南王爷想娶我时进宫求了圣旨,虽然只是侧妃,但也是诏告天下、得到圣上和圣后肯定的,你呢?还正妻,可算是笑死我了。”   其实只要蒋润肯定确实是骗了她,她都没有现在这么生气,她生气的不是蒋润从一开始就骗了她,而是他到现在还想替自己圆谎。   唐婉不由想到自己最近的心理变化,她亲手给他衣裳,她甚至想答应同他做真夫妻,还好,上天还算是眷顾她的,她还没来得及将自己的心意说出口,就得知了这样的真相,也幸好她还没有付出太多的感情。   蒋润将她的表情变化全看在眼里,他的心也跟着一阵绞痛,他决定将一切都说出来,不能再瞒了,他觉得再瞒下去,小姑娘就要离她越来越远了。   “不是的,皇兄和皇嫂是知道的,当初南王突然要娶你也是因为我,是我让南王假意娶你,也是我进宫求了皇兄皇嫂给你和南王赐婚,为的就是在你八字上做文章,好让你能彻底从唐家出来,我知道你早就不想待在唐家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突然听到这些的唐婉愣住了,她不由往后退了一步,一屁股跌坐在身后的椅子里。   因了蒋润的话,从前一些她想不通的问题忽然就想通了,她原先还奇怪南王为什么会突然来给她提亲,原来原因在这里。   过了好半晌,她才缓缓开了口,“那上回南王来道歉也是你的主意?”   蒋润点头说是。   唐婉又问他,“唐家也是你出手打压的?”   蒋润还是点头,似乎怕她误会,他解释了一句,“上回你来月信疼成那样,我才知道唐家一直没给你好好请过大夫,实在气不过才出了手。”   唐婉:……   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凭心而论,蒋润除了隐瞒他的真实身份之外,其他方面对她确实是不错。   可是转念一想,身份都不愿告诉她真的,谈何其他。   不过她心里到底是没那么气,哎,她觉得自己还是太心软了,于是故意板着脸,不去理他。   见她不说话,蒋润走过来中蹲在她身边,“娘子,我真不是故意骗你的,只是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向你开口,才一直没有说出真相,我都已经打算好了,等宋悯洗涮了宋家的冤屈,就将你记到宋慈名下,这样你就可以宋家女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再嫁给我一回了。”   唐婉闻言不由惊了一下,“查出来我就是宋慈的女儿了?”   蒋润摇头,“还没有,是的话最好,不是也不要紧,凭你这张脸,说你是宋慈的女儿也不会有人怀疑的。”   唐婉暗暗叹了口气,他是什么都替她安排好了,若是这些是在她发现他的身份之前该是多好,现在,她虽然有点小感动,但到底敌不了他骗了她、让她成了他外室的事实。   一直到睡觉前,唐婉都没有再和蒋润说过一句话。   吃晚饭的时候,两个枝和福伯也都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两人的面色,然后相互看了一眼,到底什么也没敢多说。   这一夜,唐婉躺下,许久都没能睡着。   榻上的蒋润也一样,他本以为只要对小姑娘好,小姑娘就会不在意他的身份,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小姑娘是不在意他的身份,可在意他骗了她,还在意他让她成了外室。   哎。   “蒋姐姐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   唐婉忽然问,她想到蒋润家的境况她是通过蒋姐姐知道的,所以她才先入为主认定蒋润家境不太好的,蒋姐姐日日与蒋润生活在一起,应该知道蒋润的真实身份才对,难道蒋姐姐在这方面也一直没和她说实话?   唐婉有些不敢想。   蒋润愣了一下,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小姑娘,其实没有蒋姐姐这个人,都是他,可他更加害怕,如今小姑娘只是知道了他王爷的身份就已经闹成这样了,若是再告诉她蒋姐姐也是假的,那小姑娘会不会就彻底不相信她了?   再三权衡之下,他缓缓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她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所以她不清楚我的情况,觉得我住在这个小院子里,家底应该是没什么的。”   说完这句话,蒋润看见小姑娘似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他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把真相告诉她。   这一晚,唐婉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才睡着的,等次日睁开眼,房间里已经不见了蒋润的身影。   想到蒋润,唐婉心里就一阵奇怪的感觉,索性不去想。   起床洗漱好,吃好早饭,两个枝跟着她进了房间。   春枝这才小心翼翼的开了口,“夫人,奴婢昨儿听夏枝说了,夫人如何打算?”   昨儿她看唐婉脸色不太对,没敢问。   唐婉摇头,“他不肯和离,也不肯休妻,可是春枝,他骗了我那许久,我不敢相信他了。”   春枝不由叹了口气,“夫人,奴婢瞧着公子对您是挺好的,怎么就……”   她昨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震惊得不行,第一反应也同唐婉一样,觉得寿王是将唐婉当作了外室。   唐婉让她别担心,想了想,还是吩咐她,“你白里去寻一寻房牙子吧,如今咱们知道了他就是寿王,便不好再在这里叨扰,还是尽快找了房子搬出去才好。”   春枝闻言更加肯定了心里的猜测,不由问,“夫人,公子可曾说过要接您进府?”   这个问题唐婉不知道要怎么同春枝说,依着蒋润昨儿说的,他还会再娶她一回,可是,他却没有问她还愿不愿意再嫁,呵!   “这个你先别管了,先找房子吧。”   春枝领命出去了,夏枝想到今儿还约了去郭府,不由也问了一句。   唐婉说去,“昨儿答应了宜庭,又和王姑娘约好了时间,不去不好。”她吩咐夏枝,“将昨儿那个荷包的花样子找出来,我多画几张一并带过去。”   夏枝说好,不一会儿就找出了那个花样子,和花样子一并翻出来的还有唐婉给蒋润做了一半的新衣。   她赶紧将那新衣塞回去,可唐婉到底是看见了,又吩咐她,“将那半成品收起来吧。”   以后多半是不会再做了。   花样子画好,也到了与王杳约定好的时间,唐婉这回没带夏枝去,而是独自出了门。   夏枝将她送去胡同口,眼看着她上了王家的马车,才转身回了家。   见她回来,福伯将她拦住,“丫头,好好劝劝夫人,咱们公子好着呢,这么多年,也没见公子对哪个人好过,唯独对夫人。”   夏枝有些为难,“福伯,公子对夫人的好我们也都看在眼里,可是夫人自小就是个极有主意的,我们劝也不见得有用。”   福伯不由也叹了口气,“盼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盼到公子成了亲,结果中间又有这样的事,真是造化弄人呐。”   夏枝念头一动,不由问福伯,“公子今年都二十有二了,听福伯的意思,公子从前都没有过女人吗?还有,公子明明是王爷,为何会住在这么个小院子里。”   问一这个,福伯最有发言权,“公子很小的时候我就在公子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公子洁身自好,就连圣后娘娘给他启蒙的宫女也没有要,至于住在这里嘛,你别看公子平日里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其实骨子里是喜欢热闹的,可王府太大了,又只有他一个主子,他嫌太冷清,千挑万选才选了这这个地方,说来也是公子与夫人的缘份呢。”   原来如此。   夏枝愰然大悟,决定等夫人回来她要好好劝一劝。   另一边,唐婉和王杳也终于到了郭府。   郭宜庭院里的丫头候在垂花门,见到二人从马车里下来,立即高兴的迎上去,“两位可算是来了,咱们姑娘都快等急了呢。”   王杳问她,“周、虞两位姑娘可到了?”   丫头说已经到了,“咱们姑娘刚刚还在说想罚二位的酒,怪您二位来迟了呢。”   唐婉看了眼东方的日头,不过才辰时,哪里迟了,明明比昨儿到周府还要早小半个时辰呢。   两人没再说话,一路跟着丫头来到郭宜庭院子里。   郭宜庭院子里有个漂亮的葡萄花架,这时节,葡萄的绿叶已经完全长开了,上头还结了不少葡萄串儿,只是上面的葡萄颗粒才比米粒儿大不了多少,想要吃还得等到两三个月。   葡萄架下放着一张桌子和几张凳子,郭宜庭、周眉意和虞欢三个人这会儿正坐在那里,悠闲的喝茶吃点心。   见到她们二人,郭宜庭欢快的冲她们招手,“婉姐姐,王姐姐,快来,就差你俩了。”   周眉意看到唐婉的一瞬间面色有些不自然,她昨晚在她爹书房里发现了那张画像,其实她也知道与唐婉无关,可是只要一看到唐婉这张脸,她就情不自禁想到那张画里的宋慈,然后又不由想到李姨娘。   这些年,她娘因为他爹宠爱李姨娘,暗地里伤了多少心,现在即便知道李姨娘是别人的替身,周眉意也还是为自己娘感到不值。   两人走到桌边坐下,唐婉瞧见周眉意低垂着眸子,不由拿手在她眼前挥了下,“眉意在想什么呢?都出神了。”   周眉意抬眸笑了下,“没什么,就是想起昨儿宜庭说的她哥的事,”她转而问郭宜庭,“昨天回来可有同你哥说,他来吗?”   郭宜庭摇头,“说到是说了,不过我哥说咱们都是未出阁的女子,他一个男子来这里不好,没答应。”   这话一出,唐婉眼见着周眉意和王杳的眸光都暗淡了不少。   哎,又是一场无望的三角恋。   正想着,院门个进来了一个人,郭宜庭坐的位置正对着院门,一眼就看清了来了。   “哥?”   不是说不来吗?   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她才唤了这么一声,周眉意和王杳立即就回去看,果然见郭怀慎正朝她们走过来,手里还拎着个篮子。   一番见礼后,郭怀慎礼貌的说了此来的目的,“我院子里的枇杷都熟了,昨儿听宜庭说你们要来,早上就让人摘了一些。”   说着,他将篮子放在桌上,目光不经意间扫到唐婉身上,“许久不见。”   郭怀慎最近一回见唐婉还是在郭宜庭生辰那日,可是那时候,她已经是南王的侧妃了,他不敢将自己的心思表露出分毫。   后来她被算出天煞孤星的命格,他以为他有机会了,向母亲表明的心迹,说想娶她进门做正妻,母亲却说他是家中独子,正妻之位需得门当户对,将来才能承担得请家族宗妇的责任,他还想争取一二,结果第二天就听说被一个穷小子捷足先登了。   他私下去找那穷小子,结果看到那人熟悉的面容时,他怔住了,不是别人,正是大景朝人人称颂的寿王殿下。   那天,他和寿王殿下谈了许久,这才知道,他竟比寿王晚了十年。   十年,他怎么也追不上的。   于是,他强迫自己放弃,他将自己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用来看书,想以此来忘掉她,可是就在昨儿,他听说她要来时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想来见她一面。   可他怎么也唤不出那一声“蒋夫人”,只能含含糊糊说了句好久不见。   眼前的唐婉起身冲他福了一礼,“郭公子安,好久不见。”   郭怀慎没有多待,送完了枇杷,他又与郭宜庭说了两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离开院子前,他终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唐婉一眼。   女子坐在碧绿的葡萄腾下,肌肤瓷白,面容姣好,她低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手里被人塞了一颗枇杷,她没有剥开来吃,而是无意识拿在手里把玩,那模样沉静乖巧、安静美好。   郭怀慎心中不由一痛,强迫自己收回目光,转身走出了院子。   只是他没注意到,他看唐婉的同时,那边也有两道炽热的目光在看他,他这艰难隐忍的表情,尽数落入了别人眼中。 第67章 翻案   周眉意和王杳二人互相看了一眼, 俱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不敢置信,她们不由又同时看向唐婉。   唐婉仍无意识把玩着那颗枇杷,不知在想什么。   郭宜庭又一颗枇杷下肚, 见她仍在把玩先前那一只,一把抽掉了她手里的枇杷, “婉姐姐,枇杷是用来吃的,不是给你玩的。”   说着,她剥开来递到唐婉跟前, “婉姐姐快尝尝, 可甜了。”   唐婉刚刚在想蒋润呢,自从昨儿得知了他的身份, 她的心神就全被他占据了,这会儿见突然送到嘴边的枇杷, 她下意识就张了嘴。   香甜的汁水在嘴里爆开来,让人顿时心生愉悦。   唐婉这才回了神, 吐了种核, 问她们几人,“你们可还记得那天在英国公府见到蒋润时他穿着什么衣裳?”   虞欢觉得奇怪, “婉姐姐怎么问起这个了?”   她们几人当时好奇, 也只是略略看了一眼, 并不敢盯着人瞧, 毕竟当时正堂里可坐着好些夫人呢。   “就是突然想起来, 不记得也没什么的。”   “我记得。”郭宜庭说,她当时就是特意去看人,在英国公夫人展示杜大家的字时,她可是好好打量了蒋润好几眼的, “他当时穿一身玄色直缀,下摆和袖口都绣着暗竹纹。”   唐婉又问,“那你们是什么时候见到他的?”   “就在你被南王带走之后,你们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进了正堂。”   唐婉不由轻呵了一声,那天她追上去看到的“寿王”就是穿了一身玄色直缀,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仔细想想,那身直缀的料子也太普通了,断不该出现在一位王爷身上才对,还有南王,明明说有事与她说,可坐在亭子里半天,愣是没说个什么事出来,呵,肯定和蒋润串通好了,帮他打掩护呢。   当时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现在回想起来处处都是破绽。   为了骗她,蒋润还真是花了一番工夫呢。   竟然连易容这样的手段都使出来了,谁知道他现在给她看的是不是他的真实面目。   想到这里,唐婉就更加生气了。   她终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叫郭宜庭看了出来,郭宜庭问她,“婉姐姐,到底怎么了?可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她一直在问蒋润,郭宜庭觉得肯定是蒋润做了什么。   唐婉摇头,赶紧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解释,“没事,最近在给他做衣裳,不知道绣什么纹样才好,突然想到他那天穿的衣裳上的纹样不错,就是记不起来是什么样子了,才想问你们记不记得的。”   “当真?”郭宜庭还有些不相信。   见唐婉郑重的点了下头,她才信了,不由又打趣唐婉,“婉姐姐对那穷小子可真好。”   唐婉:……不知道堂堂寿王爷听到人说他是“穷小子”这三个字时会是什么反应?   她适时红了脸,虽然心里恨不得将蒋润骂死,嘴上却还是含羞带怯的夸了句:“他对我也是很好的。”   见她这般,周眉意和王杳二人又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又都移开了目光。   这一天,直到她们一行人从郭府离开,郭怀慎都没有再出现。   唐婉还是坐王杳的马车一起回去,车上,王杳不禁问唐婉,“婉姐姐是如何同郭夫人认识的?”   午饭后,郭夫人单独将唐婉叫过去说了好一会儿话,那态度可亲呢了,王杳还从未见郭夫人对别人这样过,于是便想着问一问。   唐婉将与郭夫人的相识过程与王杳说了一遍,王杳惊诧不己,“十八年前京城第一美女宋慈?”   唐婉点头,“我当时也吓了一跳,虽然郭夫人那样说,但心里到底是不信的,直到在郭家见到了当年宋慈的画像。”   是真的像。   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王杳消化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听闻最近宋家的案子有了新发现,说不定不日就能还宋家人清白了,若真是如此,倒是可惜了当年的宋慈。”   若宋慈还在,见到这般的唐婉只怕也会惊诧的。   马车行到胡同口,唐婉下了马车,与王杳道了别,看着王杳的马车离开,她才缓缓转过身往胡同里走。   她走得很慢,有些不想回去,回去以后还要面对蒋润,一想到那张脸也可能是假的,她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她低着头慢慢走,迎面走来两个婆子,其中一人道:“听说了没有,宋家的案子翻案了,当年叛国的另有他人。”   “这么大的事情,都张了皇榜了怎么可能没听说,就是当年叛国的到底是谁呀?”   “这谁知道,这不还没查出来嘛。”   一个错身的工夫,唐婉便听到了这么个消息,宋家翻案了,想到宋悯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像的脸,她由衷替他高兴,以至于到家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   一墙之隔,唐业成一收到这个消息就从外面赶回来了,将这个消息带给了唐老太太,“娘,那个定远将军就是宋慈的亲弟弟,他替宋家翻案了,圣上还张了皇榜诏告天下,现在咱们怎么办?他要是来找咱们该如何是好?”   唐老太太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太好,她这个大儿子什么都好,就是遇事儿太容易慌。   “慌什么,办法都是人想的,慌就有用了?”   唐业成擦了擦额头了汗,他进了家门就一路跑过来的,“儿子这不是担心当年的事被人发现吗?”   唐老太太手指在儿子脑门上戳了下,“瞧你那点出息,当年的事情咱们做得隐蔽,怕什么,谁生孩子还没个意外了?再说了,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咱们一口咬死了,谁还能查得出来什么?”   听了老太太这话,唐业成像找到了主心骨,连连点头称是,“还是母亲聪明。”   正说着,门房过来传话,“老太太,门外一人自称是定远将军要求见您。”   说曹操曹操到。   唐家不过一介商户,定远将军怎么说是从三品的官儿,人家要见唐老太太还真不好拒绝。   唐老太太让门房将人请到正堂,她则关照唐业成,“不必太过拘谨,当年宋慈是产后血崩,咱们也无力回天,他再怎么也怪不到咱们头上,至于二丫头为何记在赵氏名下,就说宋慈毕竟是罪臣之女,担心唐家受牵连,才不得已而为之。”   唐业成原先还没想到这一点,经老太太这一提醒,当即如醍醐灌顶,“还是母亲思虑周全,儿子受教了。”   母子俩这才一道往正堂去。   唐业成从前没有见过宋悯,可他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人一定是宋慈的弟弟。   他在看宋悯的时候,宋悯也在看他。   姐姐当年就是嫁给了这样一个人?   到底是商户,一身的铜臭气,看着也不是姐姐喜欢的类型。   还有他旁边那个老太太,看着就不是好相处的样子,尖嘴巴,三角眼,天生一副刻薄相。   他不愿与他们客套,直接开门见山,“二位,相信我此来的目的你们大概也能猜得到,我便直说了,唐婉是不是我姐姐宋慈的孩子?”   *   唐婉脸上的笑意在看到院子里站着的人时,微微僵了一下,倒不是她不欢迎客人,而是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宋将军,你怎么在这里?”   宋悯看着她,眼神里都是笑,“该改称呼了,我是你舅舅,你是我姐姐宋慈的亲生女儿。”   尽管早猜到有这种可能性,可猜归猜,现在亲耳听到这样的消息,唐婉还是被震惊到了。   从小到大,唐家人一直告诉她赵氏是她的亲生母亲,赵氏也以她的亲生母亲自居,堂而皇之欺侮她,现在却有人和她说,她的母亲另有其人?   唐婉觉得这两天的生活太刺激了,昨天才发现蒋润的真实身份,今天,她也被发现不是赵氏亲生。   震惊过后,她很快冷静下来,问宋悯,“那我是唐家人吗?”   宋悯点头,“你父亲确是唐业成不假。”   唐婉有些失望,不过又有些意料之中,唐老太太那样精明的一个人,倘若她不是唐家的血脉,说不定早就被老太太弄死了,根本不可能将她养到这么大。   她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蒋润从房间里出来,“别站着说话,到正堂里坐下慢慢说。”   唐婉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然后将宋悯请进了正堂。   蒋润也跟了进来,他现在名义上唐婉的夫君,有权听这些。   唐婉没有管他,她有好些问题想问,但她最关心的还是她的生身母亲宋慈,她问宋悯,“舅舅,让唐家人可有说母亲如今何在?”   说到宋慈,宋悯不由叹了口气,“她们说,当年姐姐在生你的时候血崩而亡。”   自古以来,女子生产都是在鬼门关走上一遭,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他不能因为这个牵怒唐家人,毕竟,谁也不想这样的。   顾芝也默默叹了口气,“舅舅了解过当年的事情吗,可否与我仔细说一说。”   上一回在英国公府,顾芝问了宋悯好些关于宋慈的旧事,现在她想要知道的则是宋慈与唐业成当年的事。   宋悯知她想问什么,组织的下语言,将唐家人说给他听的,再说给小姑娘听。   “当年我和姐姐被人带了逃走,后来来了追兵,我们被迫分开了,我则被人带去了边关,姐姐则被当时的唐业成,也就是你父亲所救,后来你父亲就娶了她,也算给了她一个安稳,再后来便是生下你,你父亲有些胆小,担心有一天会被人发现,于是将你记在了赵氏名下。”   唐婉听完怔了下,当年的事,说来竟这般简单吗?   她不禁问:“唐业成既然胆子小,当初怎么敢救下娘亲的?还有赵氏,唐业成何时娶的赵氏,在娘亲前娶的还是娘亲后?”   两个问题宋悯也问过唐业成,唐业成的回答让人哭笑不得。   他说是因为长得你娘太好看,他一时没忍住就将人带回家藏了起来,至于先娶是谁,唐业成说是宋慈,但宋慈成亲一年仍没能怀上孩子,他才纳了赵氏为妾,后来宋慈血崩而亡,他才将赵氏扶正,也将唐婉记在了赵氏名下,对外也宣称是赵氏的孩子。   虽然解释得通,但唐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听到这里,蒋润也终于弄明白这么多年赵氏不喜小姑娘的原因,呵,原来小姑娘不是她亲生。   他怎么也忘不掉当年才五岁的小姑娘一个躲在假山后面哭得伤心欲绝,说娘亲不喜她,才五岁的孩子,正是需要母亲的时候,现在他想,若是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的母亲过世了,没有了期待,那么赵氏对她就造不成那样的伤害了。   看来他对唐家还是太仁慈了。   他在想这些的时候,唐婉看了他一眼,然后抬头问宋悯,“舅舅,你的将军府大吗?”   宋悯没想到她话题转变得这样快,刚刚还在问她娘的问题,一下子就跳到了将军府上了,他下意识点了点头,“嗯,比这里大多了,圣上新赐的宅子,一个四进的院落,婉婉想去看看吗?”   唐婉点了点头,又问他,“那舅舅家几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啊?”   宋悯哈哈一笑,“就舅舅一个人,怎么,婉婉想陪舅舅一起住?”   宋悯说话的初衷就是个玩笑,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唐婉已经嫁了人,是不可能和他一起去将军府住的,虽然他心里十分想她能同自己回去,毕竟,她是姐姐在这个世上唯一的骨血。   然而唐婉的话却让宋悯惊掉了下巴。   听到宋悯这样的回答,唐婉高兴得不行,“真的吗?那我今晚就带着丫环一起住到舅舅家里去,可好?”   宋悯还没来得及回答,蒋润就先开了口,“不行。”   唐婉现在还很生他的气呢,特别是今天还发现他这张脸可能有都是假的,就一刻也不想和他多待,闻言她立即像只要战斗的公鸡,“为何不行,我们是假成亲,又不是真的。”   蒋润怎么能放她离开,她在身边他还能慢慢感化她,她若离开了,他说不定连见她一面都难了。   “我们拜过天地就是真夫妻了,何来假夫妻一说?现在,为夫不同意你住出去。” 第68章 明目张胆   眼看着二人有吵起来的趋势, 宋悯赶紧拦在了中间。   其实早在蒋润第一次去找他的时候,就已经同他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眼下身份爆光, 他觉得蒋润其实情有可原。   可是外甥女生气呀,他想了想, 悄悄给蒋润使了个眼色,蒋润顿时不说话了。   唐婉冷哼一声,显然还生着气,宋悯将人拉到一边, 小声道:“婉婉, 要不今晚你还是住在这里吧?”   闻言,刚刚面对蒋润还趾高气昂的唐婉顿时变得委屈巴巴, “原来舅舅不想让婉婉过去住呀,婉婉知道了。”   宋悯:……   外甥女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他赶紧否认, “不是,是舅舅考虑不周, 没想到婉婉今晚就想同舅舅一道回去住, 房间都还没收拾出来呢,”他指了指天色, “你瞧眼下天色也不早了, 好些东西来不及置办, 明儿一早舅舅就让人去采买, 然后亲自来接婉婉过去, 可好?”   “当真?”   唐婉晶亮亮的眸子看着他,宋悯郑重的点了下头,“当真。”   临走前,宋悯不由看了蒋润, 那眼里的意思很明显: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其他的你自求多福吧。   宋悯离开了,唐婉是宋慈亲女的消息也在京城各处传了开去。   西市,刘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里的茶盏一个没拿稳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惊得一下子站起来,“备车,去唐府。”   她不用相也知道这消息肯定是从老太太那里传出去的,当年的事情除了两房两口子,就只有老太太和她知道了,大房的人肯定不会说,她也从来没有向别人提起过,就连唐业兴也不知道这事儿,那就只有老太太了。   她得去问一问老太太接下来是个什么打算,别到了最后,她一个不怎么相干的人却给他们背了锅。   刘氏到唐府的时候天刚擦了黑。   唐老太太刚用过晚饭,听下人来禀说刘氏来了,她的眉头不由就皱了起来,略一思忖,她就知道刘氏来找她的目的了。   “带进来吧。”   刘氏这人好哄,她得安抚好人,不能让刘氏自乱了阵脚。   刘氏一进来,规规矩矩给老太太行了礼,虽然分了家,但唐老太太到底是婆母,又强势了这么多年,刘氏还是很怵她的。   她心里记挂着唐婉的事情,见房里没有别人,直截了当的开了口,“母亲,二丫头的身世怎的人尽皆知了?”   唐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心里明明不喜这个二儿媳妇,面上却带着笑,“别慌,不打紧,宋慈当年生下二丫头便血崩而亡,如今宋家的案子翻案,她的身世自然可以大白于天下了。”   “当年宋慈不是……”刘氏话说了一半,突然反应过来唐老太太的言下之意,当即抚掌笑了,“对对,当年宋慈就是血崩而亡。”   事情既然弄明白了,刘氏没有耽搁,赶紧宵禁之前回到了西市的家。   东市,周家。   周眉意也听说了唐婉身世之事,如今宋家平反,当年叛国之人另有他人,那她娘就不用再恨宋家的人了,她第一时间就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娘。   周夫人虞氏其实是在周眉意之前就听说了这件事情,骤然听闻自己恨了十八年的仇家竟然恨错了,虞氏心里一时难以接受。   她不是个爱哭的性子,可是眼下这种情况,她的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周眉意一进房间就看到了这样的虞氏,她心头一惊,“娘?”   虞氏看见女儿进来,赶紧擦掉眼泪,“眉眉怎么来了?”   周眉意本想和她说宋家和唐婉的事情的,可见虞氏这般,她便说不出口了,只东拉西扯了些好笑的事情想让虞氏开心一些。   虞氏虽然也笑着,可周眉意却清楚的知道她并没有真的开怀,于是她告辞出来,去书房找父亲周显。   这个时辰周显通常都在书房,是以周眉意一找就找了个准,可是一进书房,周眉意就笑不出来了。   周显将宋慈的画像挂在了墙上,就这般明目张胆的挂着。   周眉意心里忽然燃起了怒火,“父亲,宋家才刚平反,您就急着把宋慈的画像挂上了吗?”   周显没料到女儿会认识宋慈,但这会儿他惊喜大于震惊,他三步并两步来到周眉意跟前,“眉眉如何认识她的,难不成你见过她?”   几乎是一瞬间,周显眼里迸发出的光是周眉意从来没有看见过的。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心里的怒火却更甚,“爹,你把娘放在什么位置?”   既这般在意宋慈,当年为何不娶她?   这话她没问出口,她虽然很生气,但理智尚在,知道什么话能问,什么话不能问。   周显明显怔了一下,眸子里的光消失不见,转瞬就变成了平日里的模样。   “你娘是我的妻,”他难得愿意给女儿解释这种小事,不由又看了眼画像,“为父只是想找到宋慈,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没有别的想法。”   周眉意嗤笑一声,说出来的话就像利剑,狠狠扎在周显胸口。   “宋慈她早死了,女儿倒是和她的女儿相熟,要为父亲引见吗?”   周显看着她,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手抖得厉害,“你、你说什么?”   他仿若一下子老了十岁,整个人瞬间没了原本的精气神,虽然早料到宋慈或许凶多吉少,可当真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消息,他还是一时难以接受。   “对了,昨儿她还来我们家作客了,可惜父亲没能见着。”周眉意又补了一刀。   过了许久,周显才开口,“罢了,你先出去吧。”   周眉意又嗤笑了声,转身出了书房。   从记事起,她就能感觉得出来,父亲并不喜欢母亲,连带着对她也不太亲近的,但她以为父亲至少是尊重的母亲的,可是现在,父亲明目张胆的将宋慈的挂在书房里,她知道,她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她又去了虞氏房里,一头扎进了虞氏怀里,声音也闷声闷气的,“娘~”   虞氏这会儿已经缓过来许多了,见女儿这般,不知她怎么了,明明刚刚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离开一会儿再回来就变在这样了。   “可是谁说了什么?”   周眉意摇头,她这会儿只恨自己为何不是男儿身,她若是男子,就可以带着娘亲单独出去过了。   等平复了心情,周眉意抬头,问出了一个很久就想问的问题。   “娘,当初您为什么要嫁给爹?”   虞氏僵了下,她为什么要嫁给周显?   还不是因为宋慈! 第69章 是不是梦   “娘, 当初您为什么要嫁给爹?”   周眉意的问题让虞氏僵了一瞬,为什么嫁给周显?当然是为了报复啊,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当初对周显的恨也早在无数个日ywt相处中渐渐消磨殆尽。   可是这样的实情,她如何能同自己女儿说?   虞氏叹了口气, 女儿大了,能看明白一些她和周显的关系,她不由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你爹他很好, 这些年, 真的做得很好了。”   周眉意有些懵,她爹心里明明装着宋慈啊, 娘难道感觉不出来吗?   她有心想问,又怕引起虞氏的伤心事, 思索再三,她还是决定什么都不问。   娘说好, 那便好吧。   *   宋悯走后, 正堂里安静下来。   福伯正好进来叫他们吃饭,没瞧见宋悯, 不由小声嘟囔了句:“宋将军走了吗?都这个时辰了, 怎么不留下吃饭呢?”   唐婉不由面上一红, 她只顾着和蒋润闹别扭了, 竟都忘了这茬儿, 不过眼下宋悯人已经走了,再多想也是无益。   吃过晚饭,唐婉把春枝叫到身边,早上出门前她让春枝找房牙子的, 不知道情况如何,她得问问。   “春枝,房牙子那头怎么说?”   “房牙子说最近手头上没有,等有了就通知奴婢。”春枝回道,看了看唐婉的脸色,她又问,“夫人先前在正堂说的要去宋将军家住,可是真的?”   唐婉点头,到这个时候了,有些话该同两个枝摊开说了,“我与蒋润是假成亲,只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眼下既然发生了这样的况状,再凑在一起过便不好了。”   春枝吓了一跳,怎么也没想到夫人和公子之间竟是这样的。   不单她吓了一跳,就连刚刚走进来的夏枝也吓了一跳,“夫人,您、您说的可是真的?”   唐婉说是,“这门亲事本来就是我与蒋润商量好的,假成亲,我才能从唐家出来。”   两个枝都震惊得不知说什么才好,还是春枝反应快,她回过神,想到福伯早上说的话,再想到唐婉刚刚说的,成亲这么久,公子还对夫人礼遇有佳,且三不五时给夫人带些上好的补品回来,她觉得自己得说些什么。   她想了想,“夫人,奴婢说句公道话,您和公子既是假成亲,公子还对您这般好,实属难得,夫人不若再考虑考虑?”   唐婉一怔,没想到她都将实情与两个枝说了,夏枝还这么劝她。   她目光复杂的看了夏枝一眼,哎,她和蒋润成亲也才一个多月,这丫头怎么就被蒋润给收买了?   春枝这会儿也回过味了,跟着劝,“夫人,夏枝说得有道理,奴婢也觉得公子人挺好,再说了,公子之所以骗夫人,也是有苦衷的呀,如今话都说开了,夫人当给公子一次机会才是。”   唐婉:……   这两到底是谁的丫头?   虽然蒋润已经将事情全盘托出了,她也知道他对她好,可这也改变不了他骗了她的事实,人与人之间相处,信任是最重要的,而她现在已经没有办法相信蒋润了,至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信任,她觉得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回了自己房间。   蒋润在书案前想事情,见她进来,他赶紧走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语气也软得不行,“娘子,能不能不去将军府住?”   他了解小姑娘,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她总会松口的。   自嫁进来以后,唐婉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触碰,是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她抽回手,眼睁睁看着蒋润的表情慢慢变化,到最后定成一张委屈至极的脸。   这表情,和成亲那晚一模一样。   她心头莫名就是一跳,语气下意识也缓了两分,“我想要冷静冷静,好好想一想。”   蒋润心头窃喜,他就知道小姑娘最是心软,最见不得他这般了,得寸进尺的又将唐婉的手拉在手里,语气更软了,“娘子,在家也是可以想的,我保证不打扰娘子。”   这回唐婉没有抽回手,她坐下来,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却更加坚定了离开的想法。   一定得离开,不然这样的蒋润谁受得了?   反正她受不了。   次日,唐婉醒过来时房间里照例没了蒋润的身影,如今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她自然不会再傻乎乎的以为他是去了南王府,他是堂堂寿王爷,当今的亲弟弟,被当今圣上安排在吏部做侍郎。   刚开始,不少百姓以为这寿王也不过是个花架子,放在吏部也是混饭吃的,可渐渐的,寿王纠出了不少往年的冤假错案,更发落了一批贪腐官员,那之后,寿王在百姓们心里的地位就不一样了。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寿王在百姓们心里就成了近乎完美的存在。   想到这里,唐婉突然噎了下,这样完美的寿王,如今成了她的夫君,虽说是假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这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激动,是怎么回事?   她赶紧甩了甩脑袋,将这危险的想法甩出脑子。   两个枝进来伺候她起床,吃过早饭,唐婉让两个枝收拾行李,自己则拿了个小板凳坐在廊下,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大门的方向,就等着宋悯过来接她。   宋悯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影,他脚步微微一顿,继而笑了开来,“婉婉可是在等舅舅?”   唐婉说是,站起来,可能坐得太久,小身板不由晃了晃,还是宋悯眼疾手快接住了。   “舅舅,婉婉东西都收好了,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宋悯:“……不用等王爷回来当面说一声吗?”   “不用不用,”唐婉催着他往外走,又冲两个枝招手,示意她们带上东西跟上,“昨儿已经同他说过了,咱们现在就走吧。”   “夫人。”福伯有心想拦,可将人唤住了,他却不知道说什么。   与他的愁眉苦脸不同,唐婉脸上笑得灿烂,“要不福伯同我们一起去舅舅家住吧,这段时间吃惯了福伯你做的饭菜,嘴都养刁了。”   福伯嘴角抽了抽,他是想将人留下来,不是想一起走啊。   “夫人,老奴得伺候公子,去不了。”   唐婉早知道他会这么说,闻言面色不变,语气却有些惋惜,“既如此,那福伯,我们就先走啦,你多保重。”   蒋润傍晚一回到家,见到的就是空荡荡的屋子,福伯在院子里给他汇报,“宋将军是午后来接的人,”他顿了顿,“夫人她、她还想带老奴一起过去。”   蒋润眉头微挑,唇角不由浮出一抹笑意,“福伯,收拾收拾,咱们也去将军府。”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追媳妇儿就得脸皮厚。   这还是宋悯教他的呢。   福伯愣了下,待明白过来蒋润话里的意思,乐呵呵的收拾东西去了。   吃过晚饭,两个枝伺候唐婉洗漱好,就被赶回了自己屋子。   唐婉在自己的新床上舒服的打了个滚,想着在找到房子之前都可以住在这里,不用再面对蒋润,她心里就止不住的高兴。   一高兴,脑子里不知怎的就闪现出一些和蒋润相处时的画面,点点滴滴,不知不觉竟渗透进她生活的每一方面,当时不觉得如何,现在想来,却觉熨帖。   想到这里,唐婉心头一突,竟莫名、有一点点不舍……   等等,她在想什么?   怎么能不舍呢,该高兴才是!   可……   好矛盾啊!   她烦燥的拿被子捂住了脑袋。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房间里突然砰的响了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撞到了桌椅。   唐婉一下子惊醒了,她没有动,只悄悄将被子拉下来,黑暗里,一道人影正小心翼翼的往床这边来了,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什么人,竟敢夜闯将军府?   她继续不动声色,待那人影走近,黑暗里,看不清那人的脸,但从这身形来看,她可以确定这人就是蒋润。   好个登徒子,竟半夜摸进她的闺房。   还人人称颂的寿王爷呢,分明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唐婉没有出声,任由蒋润走到床边,她倒要看看蒋润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个念头刚起,身上的被子就被人拉动了,唐婉身子一下子就紧绷住了,他、他到底要做什么?   不会真想那什么她吧?   下一刻,蒋润俯下身子,唐婉以为他要亲她了,已经做好了扇他巴掌的准备,结果身子里侧的被子被紧了紧,随后,外侧的被子也被紧了紧。   这是……给她紧被子?   唐婉有些不敢相信,堂堂寿王爷,大半夜偷跑进她房间,竟只是给她紧被子?   这也太玄幻了,她觉得她一定是在做梦。   耳边忽然传来蒋润一声叹息,唐婉下意识朝他看过去,就见他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脚塌上,这会儿正看着床上的她,不知在想什么,片刻间,又一声叹息溢出嘴角。   认识蒋润这么久以来,她这还是第一次听见他叹气。   唐婉心头狠狠跳了两下,差点儿就破功出声了,好在最后关头她忍住了。   蒋润也没有在脚塌上坐太久,约摸一刻钟以后,他从脚塌上起来,却没有离开,而是直接睡在了外间的塌上。   这一晚,唐婉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睡着的,第二天醒的时候,她下意识就去看外间的塌,那里整整齐齐,不像有人睡过的样子。   她有些懵,昨晚,到底是不是梦? 第70章 进宫   唐婉正想着的时候, 两个枝推门进来,见她醒了,夏枝嘴快, 赶紧催她,“夫人快些起来, 宫里来人,说圣后娘娘请您入宫觐见呢。”   圣后?   唐婉怔了一瞬,圣后娘娘何等尊贵,见她作何?   不等她问, 春枝就给她解惑, “来传话的公公说宋家如今就剩下您和宋将军二人,宋将军娘娘已经见过了, 如今想见一见您。”   唐婉不敢耽搁,任由两个枝给她打扮, 心里却愁得不行,听说宫里规矩大, 可她一点儿也不懂, 会不会给舅舅招祸?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已经被送上了的宫里来的马车。   两个枝的担心全写在脸上, 一旁的公公德全看到不由笑了下, 宽慰了她们一句, “两位放心, 咱们娘娘最是和善不过的。”   他是皇后宫里的, 最是了解皇后不过,要说皇后对这位唐婉夫人,那可是好奇得很呢。   言下之意就是不会为难唐婉的。   两个枝道了声谢,那公公轻轻一挥手, 手下人得令,马车便缓缓动了起来,向着皇城驶去。   唐婉虽然心里忐忑得很,面上看着倒是镇定,一点儿也不恸场的样子,马车驶进皇宫,德全接唐婉下车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她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德全心里不由赞了声,不愧是寿王爷瞧中的人,果然与一般女子不同呢。   张皇后正候在殿中。   今儿一早蒋润进宫来找她,求她帮忙,她这才知道原来他的身份暴露了,小姑娘正同他闹脾气呢。   张皇后内心是有些兴灾乐祸的,谁叫他从前把人家小姑娘骗得团团转,现在,呵,活该。   不过想归这么想,帮还是得帮的,这不,一大早的,就让德全亲自去宫外接人了,按理也该到了。   正想着,门外小宫女进来通传,说唐婉夫人到了。   张皇后略略皱了下眉,听听这什么奇怪的称呼,既然唤了唐婉就该唤姑娘才对,若是唤夫人,就该唤蒋夫人才是,眼下到好,两称呼合在一处了。   不过眼下张皇后可没空计较这个。   早先太子画过唐婉的画像给她看,今儿一早又知道了唐婉的确是宋慈的孩子,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待她见到唐婉时,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太像了,当真和当年的宋慈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唐婉没学过宫中礼仪,见了张皇后,她也不怯,规规矩矩行了个晚辈礼。   张皇后亲自将她拉起来,又让下人赐了坐,这才笑道:“早就想见一见你,奈何有礼一直拦着,今儿总算是见着了,比你母亲当年还要好看几分呢。”   “有礼?”   唐婉下意识询问出声,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   张皇后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咯噔一声,糟了,有礼不会连名字也没告诉人家小姑娘吧?   心里这么想着,张皇后面上却丝毫不见异色,只当没听见唐婉的询问,将话题岔开了。   可唐婉也不傻呀,见状立即便明白了,原本动摇的心又坚定了几分。   好你个蒋润,真是好得很,连名字也是假的。   还有什么是真的?   坚决不能原谅。   “娘娘见过我娘?”唐婉问。   张皇后点头,“你娘当年可是京城第一的美人,多少世家公子趋之若骛,若不是她自小就定了亲事,估摸着宋府的门槛都要被踩烂了。”   唐婉闻言笑了一下,她自幼被养在唐府不得出门,实在想像不出那会是怎样的情景。   但是一想娘当年定了亲,唐婉心里不由就有些心疼,若是当年宋家没有出事,想来娘便不会嫁给唐业成,说不定就不会早早的去了。   她不由问,“娘娘可否告知娘当年与谁定的亲?”   张皇后叹了口气,“人生在世,世事无常,当年的事……也罢,说与你听听也无妨。”她顿了顿,“不过这些事我有好些也是听来的,不一定准。”   唐婉笑,“无妨,我是只想多听一些关于娘的事情。”   张皇后说好,“宋家与周家是世交,当年你娘还在肚子时,宋大学士和周太傅就给她和周家那小子定了娃娃亲,两家常有来往,两个孩子也是情投意和,哎,若不是当年的事,说不定你如今就是周家的姑娘了。”   她这一说,唐婉就更奇怪了,“娘娘,不是说祸不及出嫁女吗?当年我娘虽然未嫁,但已与周家定亲,按理已经算是周家妇了,为何还……”   “这件事情也是我一直没弄明白的,”说到这件事,张皇后也觉得惋惜,“当年宋慈和周显的感情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若不是出了那事,他们年底就要成亲的,连日子都定下了,可出事以后,两家居然退了亲。”   “是不是周家?”唐婉问。   张皇后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   唐婉原本只是想听一些关于宋慈的事情,没想到却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周家,周显?她脑中灵光一闪,抬眸问张皇后,“周眉意的父亲就叫周显?”   张皇后说是,话音刚落她就怔住了,原本她以为唐婉不知道周家到底是哪家的,所以说说也就没什么了,可听唐婉这么说,似与周眉意是认识的。   她不由问:“你认识周家姑娘?”   唐婉点头,“见过几面,处得还不错。”   张皇后一时哑然,缘份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张皇后有心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正想着将话题引到蒋润身上去,小宫女进来了,“娘娘,刘院正来给您请平安脉了。”   平安脉也不急着一时半会的,她刚想让人下午再来,忽然又顿住了。   刘院正?   张皇后心里有了主意,“请进来。”   唐婉以为这便是张皇后委婉的逐客令了,正要站起来告辞,却听张皇后对她说:“待会让刘院正也给你瞧瞧。”   唐婉还没来得及说话,刘院正的声音便响起来了。   “微臣参见圣后娘娘。”   这声音听着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怀揣着这样的疑惑,唐婉不由朝刘院正看过去,这一看,她又怔住了,这,这不是上回她来月事时,给她看过的那个大夫吗?   她正发着呆,接下来张皇后的更是吓得她不轻,“刘太医快起来,今儿要劳烦太医了,给本宫瞧过之后也给寿王妃瞧一瞧。”   寿、寿寿王妃?   刘院正以为自己听错了,大着胆子往张皇后旁边的人看了一眼,这一眼,他也傻了眼,这不是寿王殿下养在外头的那位夫人吗?   当时说半个月后去复诊的,只是有事耽搁了,本想着这两天抽空去一趟,却不想现在见到了。   只是,她何时成寿王妃了?   不过圣后娘娘都说她是寿王妃了,那她就是吧。   尽管刘院正心里早已如千万头草泥马奔过,但好在他在后宫当差也有几十年了,早练就了一副处变不惊的表情,还拱手给唐婉行了礼,“微臣见过寿王妃。”   唐婉:……   她茫然的看向张皇后,张皇后却示意她还礼,还小声与她说:“有话待会再说。”   唐婉学着刚刚张皇后的样子,让刘院正免了礼,心里却有一千一万个问号。   刘院正先给张皇后把了脉,并无不妥,然后又给唐婉把脉。   “王妃的体寒之症较之前略有好转,之前的方子得调整,待会儿微臣重新开个方子,王妃按此方再服用半月,到时微臣再登门为王妃把脉。”   “多谢刘太医。”   刘院正走了,唐婉装了一肚子的放终于问出了口,“娘娘,刚刚您为何……”   张皇后笑看着她,把先前蒋润怎么谋划娶她的事情说了 ,末了,张皇后补充道:“当时我也不能理解他为何不直接娶你,现在倒是懂了,”张皇后顿了顿,“有礼为了你,当真是费尽了心思,他虽在我膝下长大,但我也不偏帮他,骗了你是他不对,可他的动机毕竟是好的,气一气吓吓他就得了,可不能真不理他,这么好的孩子,错过了你是会后悔一辈子的,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唐婉点头,张皇后说的这些她都知道,可是,她笑了下,笑容有些苦涩,“娘娘,不是我不想原谅他,实在是他、他连名字都是假的。”   张皇后愣了下,“这不应该呀,他与你说他叫什么?”   “蒋润。”   张皇后闻言却笑了,“你这傻子,润是他的小字,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唐婉有些不敢相信,“当真?”   张皇后点头,“自然是真,这个小字还是当时启蒙时宋大学士给取的。”   张皇后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宋大学士就是宋慈的爹,唐婉的外祖父,她笑看着唐婉,“或许,你俩的缘份从那时候就定下了。”   唐婉也没想蒋润这名字竟是这么来的,不由也笑了下,小脸儿同时也羞得红了。   张皇后将她的表情全看在眼里,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今儿的工夫没有白费,且看小姑娘这表情,对有礼应当也是有意的。   她老母亲一般的心终于得到了些许宽慰,有礼的终身大事有着落了,片刻后,她又愁上了,太子的亲事还没谱呢?   她看了眼唐婉,决定借着寿王妃这个由头,在宫里办一场宴,给太子好好相看相看才行。 第71章 不能睡   唐婉出宫的时候已是傍晚。   坐在回将军府的马车上, 唐婉回忆着白日里张皇后与她说过的话,不禁有些莞尔。   皇后娘娘比她想像的温和太多,不仅留她在宫里用了午膳, 下午的时候还亲自领着她逛御花园,这个时节, 御花园里各色的花儿开得正艳,实在好看紧。   她们还遇上了惠妃娘娘,惠妃娘娘保养得极好,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 可唐婉知道, 她其实已经三十有三了,三皇子就是她生的, 如今也已经十七岁了。   惠妃看到她的时候明显怔了下,然后还亲呢的拉着她的手同她说话, 夸她长得好看。   宫里的女人最会夸人,都不带重样的, 她被夸得云里雾里的时候, 张皇后终于带着她离开了。   她悄悄抚了下心口,松了一口气。   皇后娘娘还和她说了好些蒋润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的蒋润也是个调皮得令人头疼的孩子, 没少给圣上和圣后两人找麻烦……   张皇后说得高兴, 唐婉也听得津津有味。   不知不觉就到了将军府, 连唐婉自己也没注意到, 她嘴角始终挂着浅淡的笑。   两个枝早就得了消息在垂花门那里候着了,待看到唐婉的表情时,两人俱是松了一口气。   两个丫头迫不急待问唐婉宫里发生的事情,可还没说上两句话, 宋悯就过来了。   两个枝上了点心和茶水,站到一边伺候。   宋悯是下朝回来才听说唐婉被张皇后传进宫的,他摸不准张皇后对唐婉的态度,几乎提心吊胆了一天,听下人说唐婉回来了,立即就赶过来了,“在宫里可有受委屈?”   唐婉说没有,提到这个,她面上不由就带了笑意,“舅舅放心,圣后娘娘对我很好的,还同我说了好些蒋润小时候的事情呢。”   唐婉忽然顿住了,她怎么提到蒋润了,虽说答应了张皇后要原谅蒋润,可她心里的气还没完全消下去呢,具体什么时候能完全消气,还得看蒋润怎么做呢。   哼,谁让他先骗她,可得给他些苦头尝尝。   不想提蒋润,唐婉索性转移了话题,“对了舅舅,今日听圣后娘娘说,我娘原先与人定了亲的,后来怎么退的?”   她想了想,还是没把周显的名字说出来。   宋悯明显一怔,这件事情他倒是不记得了,毕竟当年出事时他也才六岁,好些事情也看不太懂,能记住了只是一些亲近之人,现在听外甥女这么一提醒,他似乎记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只是关于那人的具体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那人是谁?”他问。   这个问题唐婉不知道该不该答,一开始她是不愿意提周显的名字,现在看到宋悯的反应,她就变成了不知道该不该提周显的名字。   毕竟,周显与宋悯同朝为官,若当年真是周显背信弃义在先,依着宋悯的性子,周显估摸着没好果子吃,可这样一来,宋悯必定也会受到牵连,这就得不偿失了。   见唐婉不答,宋悯不由轻笑出声,他伸手摸了摸唐婉的头发,“傻孩子,你放心告诉舅舅便是,舅舅虽是武将,可不是那等没脑子的,不会冲动行事的。”   心思被看穿,唐婉有片刻尴尬,她想了想,最终决定说出来,“是周显周大人,周眉意的父亲。”   “是他?”   唐婉说是,“娘娘说当时在外人看来,娘和周大人的感情很不错,可出事后两家却退了亲,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内情?”   她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把周显名字说出来,想让舅舅查一查当年的事情。   宋悯只觉得心口猛的一阵疼痛,这么说,当年若是不退亲,姐姐是可以不用受牵连的,周家、为什么退亲?   查,他一定会查清楚的。   他要让这些人都付出代价。   他脸色不太好,唐婉能猜到此刻他心里所想,便没有打扰他,片刻后,厨下来问是否摆膳,宋悯才从悲恸中回过神来。   “摆膳吧。”他说,然后带着唐婉一道去了膳堂。   两人到膳堂的时候,桌上已经摆好了一桌子菜,唐婉粗略扫了一眼,不由暗暗吃了一惊,与昨儿不同,今儿桌上全都是她爱吃的菜。   夹了一筷子来尝,唐婉的眸子顿时眯了起来,“舅舅,府里的厨子是不是换了?”   “没换啊。”   宋悯下意识说道,说完他又想起来昨儿蒋润带着福伯过来了,说以后主子们的膳食都由福伯来做,他对吃的不上心就同意了,这么看来,外甥女儿是吃出区别来了。   他赶紧改口,“哦对,是换了,我给忘了,昨儿管家是跟我提过这事儿。”   唐婉给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品了品,好吃得眯直了眼睛,“味道和福伯做的差不多,估摸着也是个宫里出来的厨子。”   宋悯:……有这么好吃吗?   他也夹了一筷子尝,饶是他对吃食不怎么上心的一个人,也觉得嘴里的东西好吃得紧,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好吃,真的好吃,原来厨子之间差异这么大?   饱饱的吃了一顿,唐婉又把自己吃撑了,没办法,昨儿府里那个厨子做得太难吃了,她没吃多少,今儿早上一起来就被催着进宫,也就胡乱吃了一点点,中午在宫里她也不敢吃多,只吃了个六分饱,如此算下来,她差不多一整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这会儿又吃上可口的饭菜,自然就贪嘴了些。   等她捧着肚子回了自己小院的时候,两个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都笑开了,不过笑归笑,两个枝却没有任由着她难受,春枝去小厨房熬消食汤,夏枝则给她揉肚子。   一面揉,她还一面劝,“夫人,您就不能少吃点儿么,您瞧现在多难受呀。”   唐婉伸手在她额头点了下,“你胆子不小啊,竟管起起主子来了。”   虽是斥责的话,却是笑着说的,任谁一听都知道是玩笑话。   春枝一进来就听见了,这回她可没帮唐婉,“夫人,夏枝说得不错,这样伤身,以后可真得注意着。”   唐婉说好,却不忘记怼二人,“瞧你们年纪不大,一个个就跟老妈子一样啰嗦呢。”   两个枝互相看了一眼,决定无视自家夫人的这句话,待伺候唐婉洗漱好,出了房间,夏枝小声对春枝说:“夫人今儿的心情倒是比前些日子好。”   春枝也看出来了,“就是不知道咱们夫人什么时候能想开,我瞧着公子对夫人是真的好?”   夏枝笑,“咱们谁都看得出来,就夫人自己当局者迷,”她顿了顿,又将声音压低了两分,“春枝姐姐,你说咱们要不要帮帮公子?”   房间里,唐婉不知道自己的两个已经完全变了节,她反复想着张皇后同她说的那些话,又记起这段时间以来蒋润对她的种种好,决定再晾蒋润几天就原谅他了。   吹媳了油灯躺到床上,她忽然就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到底是不是梦?   想到这个问题,本来已经犯困的唐婉,忽然又有了精神,她不能睡,她想,若昨晚蒋润真的来了,说不定今晚还会来,她不能睡,得撑着,她到要看看蒋润是不是真的有半夜摸进她房间的癖好。   不知过了多久,唐婉都觉得自己要撑不住了,忽然窗户那里传来一阵轻响,唐婉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第72章 故意   黑暗里, 四只炯炯有神的眼睛对视着。   唐婉气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实在没法将别人口中的寿王殿下和眼前这个人联系在一起。   “我竟不知,原来寿王殿下还有这等癖好?”唐婉的语气略带嘲讽, 她眉头微挑,玩味的看着蒋润, 一副你被我抓到了表情。   蒋润却似未觉,丝毫没有做坏事被抓了现形的尴尬,主动点上灯,把灯放到了床头柜上, 自己则在脚塌上坐下来, 语气委屈得紧。   “娘子不在身边,我心里不踏实, 就想着能和娘子在一个房间里待着,可我也知道娘子不想看到我, 便只能出此下策了。”他顿了顿,语气里又满是期待, “若娘子能允许我睡在这里, 那往后我就不用这般偷偷摸摸的了。”   唐婉:……   呵,在这里等着她呢。   她也不恼, 反而笑看着蒋润, “寿王殿下想睡在这里?”   小姑娘突然露出这样的表情, 直觉告诉蒋润这里头肯定有问题, 于是他点了下头, 眸子里顿时染上笑意,可说出来的话却将唐婉接下来要说的话堵死了。   “嗯,只要是娘子的房间,不拘着哪里都行, 为夫只想和娘子睡在一间房里。”   唐婉:……这厮肯定是故意的。   她懒得和蒋润扯这些,人既醒着,自然不可能让蒋润留下来,于是态度坚定的将人赶出去,先前是没办法才和蒋润住一间房的,如今只她院子里就有好几间空房,她怎么可能还愿意同蒋润睡一个房间。   蒋润委屈巴巴的站在门口,唤她,“娘子~”   唐婉不为所动,砰的关上了房门,栓上门栓。   仔细听外头的动静,直到确定蒋润走了,她才躺回了床上。   刚刚好险,要是蒋润再磨一会儿,她说不定就心软应下来了,反正昨晚他都已经睡了一宿了,再多一宿也没什么的。   她赶紧将这个危险的想法甩出脑子,闭上眼睛睡觉。   许是时辰不早了,又折腾了这一番,困意很快袭来,意识也渐渐模糊。   忽然,身子两侧的被子紧了紧,唐婉意识到不对,这感觉怎么和昨天晚上是一样的,本来已是困极,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就看见了蒋润的脸。   唐婉一下子又吓醒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推门进来的呀,”蒋润轻笑一声,“我就知道娘子是心疼我的,还给我留了门。”   唐婉:……明明是落了栓的呀,难道自己记错了?   她刚要说些什么,蒋润却先开了口,“时辰不早了,娘子赶紧睡吧,为夫也去外间的塌上睡觉了。”   唐婉:……她似乎没有答应让他留下呀?   不过……算了,她好困,不想再同他折腾了,他爱睡便睡吧。   次日,唐婉醒的时候蒋润早就已经离开了,她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目光落在外间的塌上,有心想让两个枝将这个塌撤掉,可是她又有些担心,担心蒋润没有塌睡了,会往她床上挤。   这个念头一起,激得唐婉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叹了口气,今天晚上一定将门窗全栓死了,看他怎么进得来。   等她起来洗漱好,福伯亲自拎着早饭过来了。   看见福伯,唐婉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哪里是舅舅家的厨子换了,昨天的晚饭分明就是福伯做的。   她虽然生蒋润的气,可她不牵连别人,对福伯是一点儿气也没有的。   “夫人早,”福伯给唐婉行了个礼,将食盒放在桌子上。   “福伯也早,”唐婉笑问,“这里头装的什么?”   福伯将食盒打开来,一一往桌上拿,“将军府的厨房大,人手也多,今儿早上老奴便多做了些花样,夫人您尝尝。”   唐婉瞧着他端出来的点心,个个色香味俱全,她看着直流口水,夹了一个灌汤包放进嘴里,汁水鲜香,肉质紧实,实在好吃得紧。   “哇,福伯,你这手艺越来越好了。”   福伯笑着谦虚了两句,又从食盒最底下端出了个药碗。   这段时间唐婉每日里都要喝两剂药,苦得她不要不要的,这会见到药碗,她嘴里不由就泛出了苦味,满心的拒绝。   “福伯,你不知道,昨儿在宫里,刘太医已经给我换了药方了,从前那个方子不用再喝了。”   福伯笑,还是将药碗放到了桌上,“夫人放心,这就是按新方子煎的,刘太医将方子配好后直接送去给了公子,这药都是公子昨儿带回来的。”   唐婉:……要不要这么狠啊?   吃了早饭,药也凉得差不多了,在福伯和两个枝三双眼睛的监督下,唐婉终于鼓足勇力,端起碗一饮而尽。   不知是不是她已经适应了这苦味,还是这药方改了,药没那么苦了,总之今天这碗药喝起来还行。   夏枝塞了枚蜜栈到她嘴里,不一会儿,甜味就在嘴里漫延开来,完全掩盖了药的味道,她这才舒展了眉头。   福伯看着她笑,他今儿可不是只为送早饭来的,他是来劝夫人原谅公子的。   “夫人可觉得今儿的药不如从前的苦?”他问唐婉。   唐婉点头,知道他还有下文,示意他说下去。   福伯笑,“公子知道夫人怕苦,与刘太医商量过了,在不影响药效的情况下特意加了多添了些甘草。”   难怪了,唐婉愰然。   福伯接着说:“夫人别看公子冷冷清清的,骨子里却是会疼人的,老奴这段时间看在眼里,斗胆求夫人就别和公子置气了。”   福伯开了口,两个枝也在一旁帮腔。   唐婉:……   正说着,门房上来报,“郭夫人来了,想见姑奶奶。”   姑娘家嫁了人再回娘家就是姑奶奶了。   “梅姨来了,快请进来。”   唐婉高兴得不行,从前梅氏说她像宋慈,她总觉得占了宋慈的光,现在知道她就宋慈的女儿,心态上难免也是有些变化。   梅氏很快就过来了,唐婉迎下去才看见她眸子里含了泪,“那该死的赵氏,竟然骗我,好在如今真相大白了。”   当初赵氏亲口说唐婉是她亲生的,不然就冲着唐婉这样貌,也不可能现在才发现她就是阿慈的女儿。   “梅姨,”唐婉不由也红了眼眶,想到梅氏与宋慈一直交好,唐婉忽然就想到了周显,“梅姨知道当年我娘和周大人之间的事吗?” 第73章 恶趣味   梅氏是前天傍晚听说唐婉身世的, 当时天都要黑了,不好出来,她硬是忍了一晚上, 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去将军府找唐婉的,可走到半路又听说圣后娘娘派了人来接唐婉入宫, 她只得又按捺住,折回了府,直到今儿才见到了唐婉。   一见面,她的眼泪就止不住往外涌, 若早知道婉婉就是阿慈的女儿, 当初她就该应了儿子的请求的,哎, 现在说什么都是晚了。   待听见唐婉问她宋慈和周显的事情,她才明显怔了一下, 下意识便问,“婉婉是如何知道这件事情的?”   当年周家退亲以后, 梅氏也着实恨了周显许久, 可终究过了这么多年,周家和郭家又都是京城上流圈子里的人, 难免要打交道, 且周显后来娶的是虞氏, 当年她们三人是最好的姐妹, 久而久之, 她便不那么恨周显了,但与周家也不太亲近就是。   后来儿女们都大了,郭宜庭和周眉意走得近,两家才又亲近起来, 这会听唐婉提起从前的旧事,梅氏心里又被刺痛了一下。   “昨儿进宫提到娘亲,圣后娘娘与我说了一些,提到了周大人。”唐婉回道,她注意着梅氏的表情,继续道:“娘娘说娘亲当时和周大人感情甚笃,梅氏,这是真的吗?”   梅氏不由点了下头,当年宋周二人的事情她是除了宋慈之外最知情的了,她说:“没错,阿慈和那人自幼一道长大,青梅竹马,感情自是旁人不能比。”   说到这点,梅氏就恨得不行,“可是感情再好又有什么用,当年还不是那般狠心,若不是他背信弃义在先,阿慈如今定然还活着好好的。”   唐婉见她这般激动,安慰了两句,不由又问,“梅姨可知当年周家为何会退婚?”   梅氏摇头,“当时周老太爷顾念和宋家的交情,想着能保一个是一个,并不想退亲的,是那人坚持要退婚,后来阿慈听说了这件事情,惊觉自己所托非人,宁死也不愿再嫁进周家,两个小辈都铁了心要退亲,周老太爷也是无法,只能咬着牙同意,至于那人为什么突然坚持要退亲就没有人知道了。”   唐婉听得直皱眉,她原以为是周家怕受到牵连逼迫周显退亲的,却没想到是周显主动要退亲,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让原本感情甚笃的人突然反目,明知道退亲就是送对方去死,还要坚持这么做?   当然也不能排除周显就是这样的小人,不过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她相信,慢慢查总能查出来的。   眼见着梅氏的心情都被自己弄得糟糕了,唐婉赶紧换了话题。   “梅姨,咱们不去想从前的事了,我也就是随口一问,”她挽住梅氏的胳膊,“梅姨今儿就是专程来看我的吗?”   梅氏说是,“你是宋家的孩子,不论是从前还是如今,你都是这京城的贵女,你舅舅毕竟是男子,好些后宅的聚会他都不方便带你去,往后你就跟着梅姨,梅姨会带你尽快熟悉京城的贵女圈的。”   每个阶层都有固定的圈子,若是没有人引见,即便身份在那里,也不一定能融进去。   唐婉明白这一点,也知道若她真的成了寿王妃,往后后宅的聚会定然少不了,她确实得跟着梅氏学起来。   她乖巧的点下头,“都听梅姨的。”   梅氏越看她越喜欢,心里也就越后悔,当时怎么就脑子抽了没答应儿子呢,如今可好,儿子只顾着读书,完全不往成亲这件事情上想。   说到这个,梅氏忽然想起来,“对了,忠义伯府明日有个赏荷宴,婉婉与我同去见一见人吧。”   唐婉说好,见梅氏满意的点了点头,她才问:“宜庭去不去?”   梅氏笑,“她自然得去。”给唐婉科普京城贵妇圈的一些事情,“一般这种宴会大家伙都心知肚明,就是给家中适龄儿女提供一个见面机会的。”   唐婉愰然,梅氏却叹了口气,“许敏我瞧着不错,奈何怀慎不喜欢,这次忠勤伯府也是急着给许敏相看,但凡京城有头有脸的,家中又有适龄儿女的全都受到了邀请。”   唐婉闻言却有些不明白了,“梅姨,郭许两家的亲事不是没议成吗,许家怎还会邀请……”   梅氏笑着给她解释,“这里头就是世家之间的相处之道了,虽然我们两家曾有过接触,但这件事并没有放在明面上说,也就不存在谁拒了谁谁看不上谁一说了,若是避嫌不请倒显得刻意,给人留话柄了。”   “原来如此。”   “往后你需要学的还有很多,我会一一提点你的。”   *   次日,唐婉早早的起来梳妆,她现在出门代表的可不仅仅是蒋润的脸面了,还有她舅舅宋悯的脸面,可是衣柜里的衣裳都是从唐家带出来的,一件好看些的都没有。   嫁给蒋润以后倒是做过两回衣裳,可她从蒋家出来的时候都硬气的没有带上,眼下需要用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   哎。   唐婉想了想,还是从衣柜里拿了件稍稍好看些的出来。   春枝正好从外面进来,见她拿这件衣裳出来,她赶紧制止住了,“夫人,这件衣裳穿不得,您稍等一下。”   昨儿梅氏同唐婉说话的时候她就在一旁伺候,知道今儿的宴会对于唐婉来说意味着什么,俗话说输人不输阵,穿着打扮上可不能被别人比下去,不然岂不可惜了她家夫人这样好的样貌。   不一会儿,她就拿了一套藕荷色的衣裙过来,“夫人穿这件吧,正好今儿去赏荷,也应景。”   上好的绸缎,绣花做工无一不是精致的。   唐婉愣了下,“这衣裳哪儿来的?”   她可不记得她有这样一件衣裳。   春枝笑着解释,“夫人许是忘了,这是前些公子从外面带回来的送与夫人的。”   前些日子?   唐婉记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件衣裳,当时说要试穿来着,后来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就一直忘记了。   “怎么把这件带来了,不是说了离开蒋家就只带咱们自己的东西吗?”   搬到将军府来,唐婉就只带了自己当初从唐家带出来的那些个东西,其他的一概没有带。   春枝还是笑,“夫人,这可不是奴婢带出来的。”   唐婉疑惑,春枝继续解释,“是公子听说夫人今儿要去赴宴,昨天晚上才拿给奴婢的。”   唐婉:……   行吧,既然蒋润这般示好,她就收下吧。   走到屏风后面去换了衣裳,再出来,春枝简直看傻了眼,没办法,这件衣裳的颜色太衬她们夫人的肤色了,一时竟分不清是人让衣裳好看了,还是衣裳让人好看了。   夏枝一早做准备要带出门的东西去了,这会儿一进房间就看见自家夫人艳光四射的模样,当即都不知道怎么走路了。   “夫人,您真的太好看了,奴婢要是个男子,定也是想将夫人娶回家的。”   夏枝一高兴,嘴上就没把门了,成功收获了春枝一个眼刀子,“整日都是你陪着夫人出门,这嘴上怎的还不知收敛。”   春枝一本正经惯了,夏枝已经习以为常,一点也不恼,反而打趣起春枝来,“春枝姐姐,眼下这里又没外人,还不让我过过嘴瘾么?哎,姐姐这般严肃,将来的姐夫岂不会无趣死?”   春枝顿时一噎,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顿时气得真跺脚,“夫人,您快管管这丫头,一点也不知臊。”   主仆三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一回头就见蒋润正站在房门口,也不知到了多久,听去了多少她们的胡言乱语。   两个枝顿时正了神色,恭敬的行了礼,“公子。”   如今知道蒋润就是寿王,她们二人自然不敢再像从前那般没有规矩了,本来想改口的,蒋润却说不用改,“公子”唤着挺好的。   蒋润淡淡应了一声,让二人退下去了。   站在门口的时候他已经看了小姑娘许久,这个颜色的料子还是年前皇兄赏下的,当时就觉得给小姑娘做身衣裳肯定不错,原先他都将这事儿给忘了,还是上一回做嫁衣时才忽然想起来,让人将料子送到了尚衣阁。   也因为做嫁衣,尚衣阁里有小姑娘的尺寸,这衣裳做起来就格外合身。   其实不单做了这一件,只是原先身份没有暴露,他担心一下子拿出太多会引起小姑娘怀疑,所以只拿了最好看的一件出来,如今倒是可以将剩下的全送过来了。   唐婉不知道这么一会儿他已经想了这许多,见他盯着衣裳瞧,她多少有些不太自在。   “王爷在看什么?”   蒋润收回目光,看着小姑娘略微有些红的脸,笑,“自然是看娘子好看。”   唐婉:……她为什么想不开要提这样弱智的问题?   好在上天垂怜,夏枝过来救她了,“夫人,郭夫人已经到了,请您过去呢。”   唐婉应了声,看向蒋润,语气略带歉意,实则心里高兴得不行,“王爷对不住,我现在得出门了。”   蒋润看着她,“无妨,我也要去的,与娘子一道出门便是。”   小姑娘的那点子心思全在脸上写着呢,他怎会看不出来。   “你也去?”这完全出乎唐婉的意料,不过随后她就想到了一件恶趣味的事情,唇边的笑意几乎就要绷不住了,“王爷过去其实也不要紧,只是王爷要怎么和众人解释你就是蒋润,毕竟,上回在英国公府,众人见到的蒋润可不长这样。”   让你上回易容诓骗我,这下看你怎么圆回来。   哼。 第74章 名声   小姑娘那兴灾乐祸的笑意几乎要溢出眼眶, 蒋润看了不由也想笑,小姑娘就是单纯,他的身份摆在那里, 哪里需要解释什么。   他看了小姑娘一眼,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你想多了。”   他的声音淡淡的,隐含着笑意,唐婉却听不懂了,“什么意思?”   她现在的心神完全被蒋润说的这四个字给占据了, 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小手正被蒋润牵着。   “待会你就知道了。”蒋润卖了个关子。   他越是如此, 唐婉便越是好奇,整个心神都被这个问题占据了。   待到了垂花门, 郭夫人梅氏下了马车在等她,郭宜庭挽着梅氏的胳膊, 也在等她。   唐婉没想到郭宜庭也来了,快走两步想上前去打招呼, 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蒋润牵着, 她闹了个大红脸,不由朝几步外的郭家母女看过去, 果然见到了她们二人惊愕的脸。   二人显然惊得不轻, 唐婉和蒋润都走到她们跟前了, 她们还没有回过神来, 还是唐婉出声提醒她们, “梅姨,宜庭。”   两人回过神,赶紧给蒋润行礼,“见过寿王殿下。”   蒋润淡淡应了声, “免礼。”   他又伸手牵住了唐婉的手,目光朝梅氏身后的马车看了一眼,“郭夫人的马车显然坐不下四人,本王亲自送婉婉过去。”   唐婉刚要拒绝,却听梅氏已经应了声是。   不一会儿,福伯将蒋润的马车牵来了。   待蒋润和唐婉上了马车,梅氏才带着郭宜庭也上了自家的马车,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出了将军府。   郭宜庭已经完全看傻了,待马车动起来,她还有些愣愣的,“娘,这是什么情况?”   梅氏也不知道,她也好想有个人来告诉她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娘,婉姐姐莫不是被寿王殿下逼迫了?”   郭宜庭脑洞比较大,也敢说,吓得梅氏赶紧去捂她的嘴,“别胡说,寿王殿下素来温和有礼,定然不是咱们想的那样,这其中只怕有些事情咱们不知道。”   郭宜庭都快要急哭了,“可是婉姐姐已经嫁人了呀,若这事儿传出去,婉姐姐的名声……不行,娘,让车夫快些,咱们得把这事儿的严重程度和寿王殿下说清楚,不然婉姐姐可就毁了。”   梅氏这会儿心里也乱得很,她虽然相信寿王殿下不会乱来,可眼下她们看到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她想了想,觉得就算是得罪寿王殿下,也要将这件事所后果同寿王说清楚。   她的婉婉从小受了不少苦,眼见着嫁了人,日子还没过起来了呢,可不能让寿王给毁了。   “老郑,赶上前面那辆车。”   车夫老郑听令行事,马车很快和蒋润的马车平行。   梅氏掀了车帘朝蒋润喊话,“寿王殿下可否停一下,臣妇有几句话想同殿下说。”   马车里的蒋润勾了勾唇角,却道:“郭夫人不必担心,有话待会儿下车再说。”   话落,他敲了下车壁,福伯会意,将马车赶得快了些,很快就超过了郭家的马车。   梅氏和郭宜庭面面相觑,这还是她们认识的温文尔雅、对谁都是见面三分笑的寿王殿下吗?   说他是登徒子都不为过吧?   此次的赏荷宴并没有设在忠勤伯府,而是设在忠勤伯府位于京郊的别院——荷院里。   荷院之所以叫荷院,是因为它里头有一处极大的荷花池,每年荷花盛开的时候,荷香阵阵能飘出数里。   眼下才进五月,本不是荷花盛开的季节,可荷院的荷花却开了不少,各色的都有,故而才有了这赏荷宴。   马车里,唐婉也问蒋润,“眼下时节未到,这里真的有荷花吗?”   蒋润点头说有,“这荷花池的水与别处的水不同,据说它连着地下一处温泉,水温较别的地方高出不少,故而这池子里的荷花这个时候就能开。”   “竟这般神奇?”   唐婉不由感慨,她倒是没有像梅氏和郭宜庭一样担心,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底里对蒋润有种莫名的信任,虽然他骗了她身份,她本不该信他的,可是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她潜意识里仍对蒋润坚信不疑。   今儿这种情况,若是换成唐家人来,唐婉只怕已经想出了百八十种可能,可对面蒋润,她连想都没有往任何不好的方面去想,只想着看蒋润出丑了。   她这般没心没肺,蒋润倒是有些坐不住了,问她,“娘子不担心名声受损吗?毕竟外人并不知道我就是蒋润。”   经他这么一提醒,唐婉才想到了这一层,眸光中闪过片刻慌乱,不过很快她就释然了,“无所谓,就是被人知道我现在跟了寿王殿下,那戴了绿帽儿的也是蒋润,不是吗?”   蒋润:……   得,还是小姑娘狠。   眼瞧着快到荷院了,蒋润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个人皮面具,唐婉还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了,眼前的蒋润就换了一张脸,正要那日在英国公府,她看到的“寿王殿下”的样子。   到了荷院门口,唐婉和蒋润下车,梅氏和郭宜庭紧跟着二人下车。   郭家母女担心了一路,眼下终于到了,二人赶紧来到唐婉和蒋润面前,正要行礼,又齐齐愣住了。   蒋润笑,“郭夫人如今可知道了?”   二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仍旧怔愣着,还是梅氏很快反应过来,然后松了一口气,“明白了,左右都是王爷。”   郭宜庭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不由捂住了嘴巴,她怕自己叫出声来。   没办法,这消息太劲爆了。   梅氏赶紧收拾好情绪带几人一道进了荷院。   到了院子里,蒋润自然不好再与她们一道去后院,于是和她们三人分开了。   梅氏这才逮着机会问唐婉,“婉婉,这是怎么回事?你和寿王是何时认识的?”   这事儿如今想来唐婉也觉得有些不敢相信,可却确确实实发生了。   她想了想,挑重点给两人说了说。   听了来笼去脉,梅氏仍一头雾水,“这么说,你也是几天前才知道他是寿王殿下。”   唐婉点头,“就是因为他骗了我,我才住到舅舅家的。”   梅氏听了嘴角直抽抽,她到底是唐婉的长辈,这些年又听说了蒋润好些事情,想的比唐婉要多一些,她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只怕这里头还有什么隐情。   郭宜庭的想法就简单粗暴了,她抱着唐婉的胳膊,“婉姐姐,往后是不是得唤你寿王妃了?”   唐婉面上一红,这事儿张皇后已经同她说过了,十有八、九出不了岔子,可她怎么就这么不甘心呢?   她不由叹了口气,没应声,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梅氏闻言却心头一凛,她刚刚只顾着震惊了,竟忘了这岔儿,蒋润是堂堂寿王殿下,成亲哪能如此悄没声息的,这事儿可关系到婉婉的名份,她回头一定得让寿王给个说法。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荷院的花厅,忠勤伯夫人任氏和许敏在里面接待这客人。   见到她们过来,任氏笑着起来迎接,“郭夫人、郭姑娘来了,快请坐。”   几人互相见了礼。   她的目光落在唐婉身上,当年宋慈名动京城,有虞氏这样的好友,自然就有人不喜,任氏便是这其中的一人,不过她隐藏得很好,没有旁人知道,宋慈年纪轻轻便没了性命,这些年京中再也没有关于宋慈的话题,今儿乍然见到唐婉,任氏差点儿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虽然已经猜出了唐婉的身份,但她还是问了句:“这位是……”   梅氏不知道她心里所想,笑着给她介绍,“这是唐婉,阿慈的女儿,前几日刚被宋将军认回来,我今儿带她出来与大家见一见。”   任氏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问:“可是前些日子被赐婚给南王的那位?”   这件事情闹了很大的乌龙,当时京城好些人都等着看好戏,结果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如今见到了传闻中的女主角,加上她本就不喜唐婉这张脸,便故意这么问了一句。   花厅里这时候已经坐着好几位夫人小姐了,闻言俱是打量起唐婉来。   梅氏没想到任氏这般不给面子,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起唐婉的伤心事,当即脸色不太好看,不过话却是笑着说的,“这话可莫要再提了,如今婉婉可是南王的小师母呢,辈份上都差了一辈了。”   哼,等她问清楚了寿王,有你们这些人后悔的时候。   梅氏敛了脸上了神色,忽然又笑了,“不知忠勤伯夫人可还记得王家那个庶女?”   任氏不知她为何会忽然提起这个,狐疑的点了下头,“记得,可是如今在庵里修行的那位。”   梅氏说是,“她就是因为当众说了婉婉的不好,被南王赏了嘴,又被寿王亲自派人送了回去。”   王梳的事儿在贵妇圈里已经不是秘密了,见任氏脸上不太好,梅氏心里痛快,又加了句,“据说还是因为她年纪小,寿王殿下从轻发落了呢。”   言下之意就是,那王梳管不住嘴或许是因为年纪小,你任氏都这么大的年纪还管不住嘴……   呵呵~ 第75章 粗鄙   任氏年轻的时候她就很不喜欢宋慈, 连带着也不喜欢和宋慈走得近的梅氏,这几年,若不是女儿许敏闹着要嫁郭怀慎, 她也不会刻意与梅氏相交,可即便如此, 女儿也没能如愿,她心里早就对梅氏有了怨念,这会又被梅氏当着众人的面暗讽,她立即就沉了脸色。   许敏原先听见娘亲暗讽唐婉心里还暗暗高兴, 这会儿见梅氏竟这般讽刺她娘, 她不乐意了。   她说话向来无所顾忌,这会儿心里恼了, 说出来的话就更难听了。   “听梅夫人这话里的意思,蒋夫人还真是好人缘, 不单南王争着抢着替她作主,就连向来温文尔雅、最是公允的寿王爷竟也护着她。”许敏边说边唐婉看了一眼, 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对了,前两日我才听说郭公子似对蒋夫人也是有意的, 难怪郭夫人处处维护着蒋夫人呢。”   言下之意便是唐婉都已经嫁给蒋润了, 还勾得南王寿王纷纷为她说话, 不单如此, 她还勾引了郭怀慎。   在场的夫人都是人精, 自然都听明白了许敏话里的意思。   在场的姑娘们也都听明白了,她们的反应可比夫人们大多了,南王倒也罢了,本来名声就不好, 寿王名声虽好,可为人太过高冷,也不是一般女子敢去肖想的,可是说到郭怀慎,姑娘们就忍不了了。   要知道,郭怀慎可是京城众人闺秀都想嫁的人,从前有许敏压着,她们的心思都不敢放在平面上,可如今许家都替许敏办了这场宴了,许敏与郭怀慎自然是不可能了。   没人是傻子,这么简单的道理稍稍一想便都明白了。   许敏不可能,那她们就是有希望的,可眼下却有人告诉她们,她们心中的夫婿人选竟对一个有夫之妇动了心思,这如何能忍?   当即就有贵女酸溜溜的开了口,“都嫁了人竟还如此不知检点,郭夫人可千万别被她蒙骗了。”   众人先前都听到梅氏维护唐婉了,这位贵女有心想在梅氏跟着露脸,这才故意这般说。   其他贵女也跟着附和。   梅氏看了那贵女一眼,气得不行,奈何她就一张嘴,说不过这么多的人。   郭宜庭也被气到了,她还是头一回听见许敏这般刻薄的言语,从前只听人说许敏性子刁蛮泼辣,可她从未见过,今儿算是见识到了,她气起来,说话也是不管不顾的,“怪不得我哥看不上许姐姐,原来许姐姐竟是这样的人,这几年在我和娘跟前装乖巧想必很辛苦吧?”   这话一出,场上众位夫人小姐的脸色都不太好了,虽然这事儿大家伙心知肚明,可世家大族向来都是看破不说破,像郭宜庭这般将人的脸皮撕下来狠狠踩,她们还是难以接受的。   当然,她们并不觉得先前说唐婉有什么不对,毕竟,唐婉不是她们这个圈子里人的,即便被宋悯认回,这些年她骨子里的商贾之气,也注定了她上不了台面,所以她们觉得可以放肆的抵毁唐婉,来发泄她们心里的怨气。   忠勤伯夫人任氏的脸色更难看了,她实在没弄明白,事情怎么就进展到了这一步,她本只是单纯的讨厌唐婉那张脸,并不想和梅氏撕破脸的,可眼下这情况……   许敏也气得不行,既然事情被郭宜庭捅出来了,她索性就不管不顾,“呵,你哥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他呢,他就是个眼瞎,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个到处勾搭男人的有夫之妇。”   郭宜庭气得想冲过去打人,幸好梅氏及时拦住了,骂骂过过嘴瘾就行了,真要动了手实在有失体面。   她冷冷扫了任氏一眼,“原来这便是忠勤伯府的待客之道,我们今天算是领教了,宜庭,婉婉,咱们走,这样的人家,咱们不稀罕着上门。”   说着,她一手拉着一个就要往外走。   郭宜庭倒是十分配合,再待下去她一定会忍不住要打许敏的。   可是整个事件的当事人唐婉却一直低着头,没有说也没有动。   梅氏以为她是吓傻了,刚想好生安慰几句,却见唐婉抬起了头,神色出奇的平静。、   梅氏不由怔了下,就听唐婉的声音传进耳朵里,“许姑娘一口一个我勾搭男人,是你亲眼见着了?还是我亲口说给你听了?”   她的声音不急不徐,听着莫名让人信服。   “我与许姑娘不过见过两面,也未曾有过矛盾,许姑娘就能对我如此恶语相向,许家的家教还真是感人,”唐婉的目光扫过厅里所有人,最后落在那位开口的贵女身上,“还有这位姑娘,你谁呀,我都不认识你,你就敢在大庭文众之下大放厥词污蔑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从粪坑里爬出来的呢。”   话落,她还扇了扇鼻子,“都是满身的恶臭。”   任氏和那贵女的娘脸顿时黑了,他们都是世家的夫人,何时听过这般粗鄙的言论,虽然气得要死,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该怎么怼回去。   那贵女脸皮薄,被唐婉这般骂了一句便受不住了,低下了头,哭了起来。   向来都是许敏骂别人,这回她被唐婉当着众人的面骂,她顿时被激起了一肚子气,嘴上更不饶人,她冷笑,“上不得台面的商户女,言辞这般粗鄙,也配站在这里说话?还我们污蔑你,呵,难道你不是用你的狐媚子手段勾得南王和寿王都偏袒于你?”   唐婉都听笑了,她本就生得极美,这般笑起来更让人觉得惊艳。   还世家大族家的姑娘,一口一个狐媚子,一口一个勾引,说得倒是挺溜。   唐婉也不恼,反而问许敏,“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勾引他们的吗?”   许敏闻言得意了,看,这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亲口承认的,可是还没等她开口,唐婉就摇了摇头,接着道:“我倒是想告诉你,可惜,你、太、丑,还是算了,告诉你你也用不上啊。”   这是明晃晃打许敏的脸了。   郭宜庭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她的婉姐姐居然这么会怼人,她冲唐婉竖了个大拇指。   这么多年,敢当着许敏的面说她丑的人唐婉还是头一个。   其实许敏的样貌并不差,反而挺好看的,只是她这副嘴脸实在让人恶心。   许敏本就是个炮仗性子,闻言气得脸都变了形,“唐婉,你太过分了。”   唐婉仍旧笑着,“我过分?先前我一句话没说就被你们说成那样了,现在不过还你两句就过分了,真正过分的我还没说出口呢,许姑娘想听吗?”   许敏又不傻,明知道不是好话怎么会想听,那不是讨骂吗?   可若回一句不想听,岂不又输给了唐婉?   许敏正不知该怎么应答,眸光瞧见三个人朝花厅这边来了,她灵机一动,装作心神被三人吸引,没有回答唐婉的问题。   瞧见许敏这般,花厅众人纷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唐婉好奇,也看了过去,三人直直朝花厅这边走过来,她只认识南王一人,其他二人她不认识。   不一会儿,三人进了花厅,众人又是一番客套见礼。   唐婉这才知道另两人高点的是许延,任氏的长子,许敏的嫡亲哥哥,稍矮的那个是当今的三皇子,瑞王殿下。   众人先前才说到南王和唐婉之间的关系,这会儿见到南王,难免都将目光放在他身上,然后她们就看见南王走到唐婉身边,当着众人的面给唐婉行了个大礼,“小……师母。”   他这几天的日子一点也不好过,自从他那天揭开了小皇叔的身份,小皇叔似乎同工部的人打过招呼,每天都让他有做不完的事情,这也就罢了,最多白天累点,晚上还是可以休息的。   可他还是太低估了小皇叔的可怕,次日回到南王府,小皇叔就在等着他了,拿了一堆书让他背,背不出来就抄,这几天他每天都要抄书到很晚,别说是宠幸美人了,就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   今儿好不容易得了个表现的机会,他可得好好拍拍小皇婶的马屁,再暗示小皇婶帮他说说话,小皇叔的气应该就能消了。   在场的夫人们都吓了一跳,要知道,南王是当今圣上和圣后的嫡子,虽然不成气候,但身份摆在那里,举国上下能受他大礼的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可谁也不会将唐婉归纳在这一个巴掌里面。   不单她们吓了一跳,瑞王也吓了一跳,“四弟,你……”   南王却不理他,自顾自同唐婉说话,“小师母,我昨儿进宫请安的时候母后托我将这个带给你,让你平日里没事常去宫里陪她坐坐。”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个令牌递给唐婉。   唐婉接过来,不知道这令牌是做什么的,可众贵妇贵女见到这令牌险些没瞪掉了眼珠子,这、这、这不是可以自由出入宫门的令牌吗?   圣后娘娘竟给了唐婉这样一块令牌!   瑞王也没想到还有这一出,生怕是南王自己胡闹,赶紧制止他,“四弟,这可不是儿戏,切莫胡来。”   自由出入宫廷的腰牌岂能随意给出去?   南王知道他也误会了,解释了一句,“我没胡闹,就是母后让给的。”   众人:…… 第76章 尊卑礼法   唐婉弄清楚了这令牌是做什么的时候, 也同在场的其他人一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和张皇后只不过见过一面,张皇后为何就对她释放了这么大的善意, 而且,这令牌完全可以私下交给她, 不掀起一点儿波澜,可南王却偏偏选在这时候给她,这里头要说没有猫腻她还真不信。   她看了眼南王,不动声色将令牌收起来, 刚刚和任氏以及许敏闹得不愉快, 她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了,于是冲南王福了福, 向梅氏和郭宜庭道:“梅氏,宜庭, 咱们走吧。”   众人这才从震惊中回过了神,俱是面色复杂的看向任氏母女。   任氏面上早收敛了锋芒, 但要让她低头让唐婉留下来, 她也做不到,可一想到那枚令牌, 就能联系到唐婉和张皇后关系斐浅, 若就这么放人走了, 许家就真的将人给得罪死了。   不行, 不能放她离开, 不但不能放她离开,还得找机会缓和一下关系。   许敏想得没有任氏多,她向来嚣张惯了,尽管知道了唐婉和圣后娘娘的关系或许不错, 可她仍没有一点要挽回的意思,她不但不想挽回,只要一想到郭怀慎就是因为这个女人不要她的,她的心就跟针扎似的疼,恨不得唐婉永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她们二人还算好,刚刚那位出言讽刺唐婉的贵女这会已经吓得面色惨白,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同样不想让唐婉离开的还有南王,他才刚来呢,还想着要好好表现让唐婉替他美言几句呢,怎么肯让她走。   任氏还在想办法的时候,南王开了口,“小、师母且慢。”   他害点儿就顺口喊成小皇婶了,还好及时刹住了嘴,他说:“想必小师母还没见过这荷院里的荷花池,既然来了,不欣赏一番岂不可惜。”   他一面说还一面冲梅氏使眼色。   郭宜庭瞧见了,轻笑一声,“南王殿下,不是我们不想留下,是有人不想让我们留下。”   说着,她的目光瞥向任氏和许敏二人。   南王也朝她们看了一眼,任氏闻言赶紧插话进来,“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她可不能让郭宜庭再说下去,不然让南王知道了事情的始末,瞧着南王对唐婉的态度,只怕最后倒霉的还是许家,她赶紧过来拉住梅氏的胳膊,“蒋夫人、郭夫人、郭姑娘,还请三位千万别与我们计较,既然来了,就都是我们忠勤伯府的贵客呢。”   这下众人算是见识到了任氏变脸的速度,都忍不住往上翘了翘嘴角,但又不想被人看出来,俱拿帕子掩住了唇角,没办法,忠勤伯夫人也是要面子,她们不能笑得太明显嘛。   南王不傻,相反,他自幼在宫里长大,见识过很多的勾心斗角,虽然他面上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可该懂的他都懂。   见状,他心里便明白了几分,定是这母女俩为难小皇婶,既然这般,他就更不能让小皇婶这么离开了,“小师母先别急着走,小师父还在荷花池那边等着呢,不若我现在带你们过去。”   唐婉刚刚倒是把蒋润忘在一边了,这会听南王提到她才想起来,对啊,她们要走,也得叫上蒋润一起走才是。   她点了下头,“劳南王殿下带路。”   这话一出,又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她、她、她竟敢让南王给她带路?   还有没有一点儿尊卑礼法了?   然而她们更震惊的还在后头,南王及时应了声,竟出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恭敬让唐婉先行一步。   所有人:……这特么什么情况?   瑞王这会儿也惊得不行,没人比他更了解他这个四弟了,正因为了解,他比旁人还要震惊,看来这唐婉……不简单啊。   他这也是第一回 见唐婉,先前听过唐婉的名字,没办法,南王上回赐婚的事儿影响力太大了,他想不知道都难,这会儿他几人离开的背影,哪哪都觉得不可思议。   待看不见唐婉她们四人的背影,花厅里的气氛才缓过来。   许延不清楚状况,但从刚刚那几话,他已经可以判断出刚刚发生了事情,他小声问任氏,却见任氏轻轻摇了下头,示意他别问。   南王一走,这花厅里的贵客就只瑞王一个人了。   任氏请他上座,瑞王却推辞了,“本王听说这荷院的荷花都已经开了,冒昧来打挠,还请许夫人见谅。”   他这话虽是对着任氏说的,可他的目光却时不时看向许敏,心里的意图不言而喻。   任氏笑了笑,又与瑞王客套了几句,便招呼花厅里的夫人小姐去荷花池那边赏荷花了。   荷花池极大,各家夫人小姐三五成群的分散开来,各自赏玩。   因着唐婉的事,许敏其实没多少心思赏荷,她实在想不明白,圣后娘娘那样高贵的人为何也会对唐婉另眼相看。   她心里想着事,不愿意与人说话,于是一个人走在边上。   “敏敏。”胡凝雪唤住她。   前两日她才到忠勤伯府看过许敏,那时候许敏还不知道郭怀慎喜欢唐婉呢,怎么今天就知道了?   她问:“敏敏如何知道郭公子对唐婉有意?”   许敏这会儿心里正乱,闻言想也没想便答,“阿杳告诉我的。”   阿杳,王杳?   许敏虽然性子嚣张跋扈,但却是个直肠子,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可胡凝雪想的就比她多多了。   “她告诉你这个做什么?”   许敏摇头,“她也是担心我,无意间说漏嘴的。”   话落,她自己也是一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看着胡凝雪的眼睛,“凝雪,你的意思是……”   大家都是世家贵女,自小就见识过家里不少阴私,这么儿经胡凝雪一提醒,许敏便联想到了重点。   “我也只是猜测,毕竟你与阿杳向来交心,她应该不会如此害你。”胡凝雪分析说。   她是知道许敏对郭怀慎的感情的,喜欢了好几年的人,哪是一下子说不喜欢就能不喜欢的,就连答应办今天这场宴也是许敏在气头上才做的决定。   当时她被郭怀慎拒绝,心里又伤心又生气,许夫人连哄带骗才让她松口答应下来的。   胡凝雪不由叹了口气,“只是今天这么一闹,你与郭公子是断没有可能了。”   许敏也想到了这一层,心不由更往下沉。   从前只是郭怀慎不喜欢她,梅氏和郭宜庭却都是很喜欢她的,虽然有她刻意收敛脾性的关系,但关系应该不大,她相信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她一定可以打动郭怀慎的心,而且郭宜庭也说了会帮她,可是先前那般一闹,梅氏和郭宜庭是不可能再站在她这边了。   她抓住胡凝雪的手,“凝雪,她为什么呀?”   许敏几乎站不住脚,而她口中的主人公王杳此刻却正神色坦然,她笑看着对面的周眉意,“眉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她长相温柔甜美,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颇有邻家小妹妹的感觉。   人是美,心却不善。   周眉意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她将自己刚刚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你为什么要将这个消息告诉许敏?”   前几日在郭府,她和王杳撞破了郭怀慎的心思,她没放在心上,却不想王杳却背地里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许敏。   许敏那炮仗性子,听说自己喜欢了好几年的人竟喜欢别人,她怎么能忍,一定会朝唐婉发难的。   周眉意想不明白的就是这个,唐婉明明没有得罪过王杳,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告诉就告诉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王杳答,一点儿也没有做了错事被发现的尴尬,她反问,“要是我说我是无心的,你会相信我吗?”   周眉意摇头,“前天我们一起去看许敏时你并没有说出来,肯定是你之后又找了许敏,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她,这样你还说你是无心的,让我怎么相信?”   王杳她四下看了眼,周眉意带她来的这处十分僻静,外面人很难发现这里,她点了下头,承认了,“嗯,这么看来你还不是太笨。”   自从知道周眉意也喜欢郭怀慎开始,她就知道她们做不了朋友了。   “你!”   王杳却不理她,径直走到她面前,“周眉意你应该感谢我,替你除掉了许敏这个最大的敌人。”   周眉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王杳吗?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她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王杳却欺身上前,勾了勾唇角,“周眉意,能不能赢过我,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周眉意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冷,与王杳相交这么多年,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她竟是这样的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她稳了稳心神,冷静下来便想明白了王杳话里的意思,震惊之余,她不免又替唐婉委屈。   “婉婉并没有做错什么,你这样做就是在害她,许敏的性子你比谁都清楚,她怎么可能会放过婉婉?”   王杳又笑了下,嘲讽的意味不言自明,没有理会周眉意,径直离开了这里。   荷花池周围热闹得不行。   今儿这赏荷宴不单请了京中贵女,还有不少世家公子,这会儿都聚集在荷花池边上。   唐婉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第77章 (小修了最后两百多字) ……   荷花池边三五成群围着好些人, 或赏花或吟诗或作画,总之热闹得不行。   与池边相比,水榭这边就冷清多了, 偌大一个水榭,只坐着唐婉、梅氏和郭宜庭三人。   南王将她们带到这里, 遣散了其他人,便自去寻蒋润去了,留她们三人在这里赏景聊天儿。   梅氏兀自气着,“亏我先前还觉得许敏不错, 今儿看来, 是我眼瞎,这般性情, 若真叫她进了门,家里岂不都要被她掀翻了?”   郭宜庭也附和, “以前我是听人说过她脾气不好,可从未见她这样过, 想来她从前在咱们跟前都装着呢, 一想到她装了好几年,我心里头就发毛, 还有她说婉姐姐那话, 真不知道她怎么能说出那么刻薄的话来的。”   说着, 她朝唐婉看了一眼, 见她正盯着池边一处看, 她顺着唐婉的目光看过去,就见着三男三女在那里不知道说了什么,几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她不由问:“婉姐姐在看什么?”   唐婉朝那边努了努嘴,“那个穿白衣的公子是谁?”   郭宜庭仔细一看, 脸色顿时不太好了,“婉姐姐,你问那人做什么?”   “觉得有些眼熟,像在哪里见到过?”唐婉如实说,她对那人的感观不太好,但又觉得应是见过的。   原是因为这个,郭宜庭给她介绍,“他叫许昌,是忠勤伯府庶出的二公子,别看他长得斯斯文文的,人品却不太好。”   唐婉很少听到郭宜庭这样说一个人,不由“哦”了一声,声音上扬,显然更好奇了,“怎么不好了,说来听听。”   “听闻他仗着本身有点子才学,到处勾引良家女子,曾有烈性的姑娘闹到过忠勤伯府,不过这事儿后来就不了了之了,具体怎样没人知道。”   唐婉闻言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人了。   那是她去西市,遇上唐妍和唐媪两姐妹,和她们在茶楼喝茶时,无意间看到的唐媛和一个男子举止亲呢,那男子正是许昌。   “原来是他。”   唐婉摩挲着手里的茶盏,眼里玩味一闪而过,不知道唐缓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另一边,南王亲自去寻蒋润,其实这事儿他本没必要亲自出来,可先前在花厅他听郭宜庭那话里有话,便觉得应该先弄清楚花厅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于是他找了个落单的贵女,使了些手段,让那贵女一五一十将当时的情况全说了,转头等他寻到了蒋润,再绘声绘色给蒋润讲了一遍,末了做了个总结,“小皇叔,咱们得给小皇婶撑腰,不能叫她平白被人欺负了去。”   蒋润的关注点却在那句“郭怀慎喜欢唐婉”上,略一皱眉,之前郭怀慎来找他时他就将实情都与他说了,难道他竟仍未死心?   见他不应答,南王继续邀功,把他给唐婉令牌时众人的反应都说给蒋润听,“怪不得我说当时许家母女的反应有些奇怪呢,小皇叔,接下来还要我做什么呀?”   蒋润也回了神,“暂时不用做什么,先去水榭再说。”   “好的,”南王十分狗腿的给蒋润带路,“小皇叔走这边,我刚刚发现了一条近道。”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完全没注意到斜刺里正站着两个人。   许敏和胡凝雪这会完全愣住了。   胡凝雪掐了下自己的胳膊,疼,不是做梦,她问许敏,“敏敏,你听清了吗,刚刚南王称呼那人叫什么?”她没见过蒋润易了容以后的这个样子,“ 这人的身形和寿王殿下好像。”   刚刚她们离得远,她就是看见了这身形,以为是寿王殿下,才想着过来打个招呼说几句话的,可是走到近前看见了那人的脸才发现并不是寿王,她们正打算调头离开,却不想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南王他说……小、小皇叔?”   许敏显然也不也相信自己听到的,普天之下,能让南王唤小皇叔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当今的寿王殿下。   她看向胡凝雪,“……咱们是不是听错了?”   胡凝雪也希望她们是听错了,可一个人听错还有可能,两个人同时听错就不太可能了。   两人就近找了个石头坐下,胡凝雪这会乱得很,“敏敏,让我缓缓,我怎么觉得这事儿太诡异了呢?”   许敏这会儿心里也跟吃了屎一样,因为她想到另一件事情,“凝雪,刚刚那人就是蒋润,唐婉的丈夫。”   胡凝雪身子不由晃了晃,“……你说什么?”   许敏也觉得这事儿太不可思议,“你没听错,唐婉的丈夫就长那样,当初英国公夫人过寿时我见过,我还记得他给英国公夫人的贺礼是杜修的真迹。”   杜修的真迹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拿出来的,更别说随便送人了,可若对方是寿王那就另当别论了。   胡凝雪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扶住许敏的胳膊才勉强能坐得住,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寿王他居然已经娶妻了?   过了好半晌,她才终于从这个念头中挣扎出来,“敏敏,这事儿咱们对谁也别提。”   许敏有些纳闷儿,“为什么?”   胡凝雪给她分析,“首先,咱们并不确定自己一定没听错,若咱们听错了,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再者,若那真是寿王殿下,他此举说不定还有其他的用意,他如今可是在吏部任职,说不定其中有些咱们不知道的秘辛,总之,咱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不管对谁也不要提起就对了。”   许敏不由点了点头,“有道理,那我谁也不说,对我娘也不说。”   胡凝雪满意的点了下头,她没告诉许敏的是,她还想到了另一个可能,她刚刚满心都在震惊寿王殿下已经成了亲,好在她想通了,亲王的亲事哪这么简单就能成的,那是要上玉碟下圣旨的,而寿王殿下什么都没有,那只能说明一点,与唐婉的亲事作不得数。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心里就不堵了,思绪自然就顺畅了。   之所以让许敏不要说出去,她也是有考量的,如今还没什么人知道蒋润就是寿王,更不知道唐婉是谁,那就让这件事继续没人知道好了,最好永远也别让人知道。   她们说这些的时候,蒋润和南王已经到了水榭。   “娘子。”蒋润很自然的唤了声。   唐婉应了一声,没有再抗拒蒋润的这个称呼。   先前怼任氏和许敏她仗的就是蒋润的势,若她不知道蒋润的真实身份,她定然不会那般怼她们,不为别的,只为不给梅氏招惹是非,梅氏待她好,她无以为报,只能尽理不给她添麻烦,但她如今知道蒋润的真实身份,便由不得那些人随意侮辱。   不得不说,随意开怼的感觉真的……好爽。   她还很想看到那些人知道蒋润身份后会是什么反应。   这般想着,她不由朝蒋润看过去,“脸上这个东西什么时候能去掉?”   蒋润笑,“快了,眼下还不到时候。”   唐婉点头,知道蒋润定有他的安排,便也不多问,“那咱们回家吧。”   “好。”   见蒋润应得这般爽快,南王却不些不甘心,“就这么算了?”   唐婉笑,“我已经怼过她们了,而且王爷先前将令牌交给我的时候已经震慑过她们了,再做便是多余,以后有她们后悔的时候。”   南王一想也是,索性也同她们一道离开了。   上了马车,蒋润揭掉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真容,露出原本那张刚毅中又带着媚惑的脸。   唐婉不错眼的看他,实在想不明的,明明那张薄的一张面具,竟然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样貌。   蒋润笑,“娘子也想试一试吗?”   唐婉摇头,“不想,”她从怀里掏出那枚令牌扔给蒋润,“难为你了,为了给我长脸竟连这样的法子都想出来了。”   蒋润一怔,知道她是误会了,又将令牌放回她手上,“这个娘子可误会我了,真是嫂嫂给你的。”   唐婉显然不太相信,真是张皇后给她的话怎么会让南王给她,直接给蒋润不是更直接。   蒋润又是笑,他只需要一眼就能看穿小姑娘的想法,给她解释,“这个是昨儿嫂嫂才让我转交给你的,本来昨天就要给你的,可我一回来就听说郭夫人今儿要带你来赴宴,我便想着当众交到你手上,确实是存了给你长脸的心思。”   听他亲口承认,唐婉心里有些十分复杂,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   自小到大,唐家人从未给过她温暖,可是外头的人却一个接一个给她惊喜。   先是蒋姐姐,陪了她十年,陪她熬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后来梅氏出现,无条件对她V好,仅因为她长得和她故人相像,现在又是蒋润。   马车摇晃,蒋润的侧脸随着漏进来光忽明忽暗,唐婉不由看得出神。   这个男人,虽然先前骗了她,可是自从认识到现在,他确实从未做过一件伤害她的事情,从一开始,他就护着她、照顾她,更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为她做了好些事情。   其实这些她心里都清楚,只是她向来要强,不肯承认罢了。   “蒋润,你为什么会对我好?”唐婉忽然问。   男人低头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因为你是我娘子,是要陪我度过一生的人。”   “可我们是假成亲。”   “不,在我心里,从没把这当成是假的。”   唐婉心头一震,忽然想到一些事情,蒋润说过,南王与她的亲事是他一手策划出来的,之后便有了她天煞孤星的命格,蒋润就是那时候才提出来假成亲的,这么说来……   “你是预谋好了娶我的。”   她的语气很肯定,她早该想到的,只是这些天她一直纠结着蒋润的身份,从而忽略掉了从前的很多细节。   都说到这份上了,蒋润十分坦然的点了点头,“嗯。” 第78章 嘴脸   赏荷宴过后, 圣后娘娘十分看中唐婉的消息就传出来了,起先还只是贵妇圈中流传,后来不知怎的, 民间也传开了。   唐老太太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儿气得吐血,她在心里将南王骂了无数遍。   她觉得, 当初若不是南王弄错了唐婉的八字,害得唐婉被批成天煞孤星的命格,她也不可能狠下心将唐婉赶出唐家,若没有将唐婉赶出唐家, 现在她们唐家也能跟着唐婉享福了。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老太太气呀, 田嬷嬷温声劝她,“老太太莫气, 不管怎么说二姑娘都是咱们唐家的女儿,身上流得咱们唐家的血, 即便断了关系又如何,她还真能不认您吗?”   唐老太太闻言不由叹了口气, “从前咱们都叫她骗了, 以为她是个好说话,可上回你也见着了, 她说什么都不愿再回唐家来。”   “老太太您是急糊涂了, ”田嬷嬷凑到唐老太太跟前, 给她出谋划策, “若老太太您病了, 她这个做孙女自然得回来看您,若她执意不回,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不单她, 就连宋家那小子也会跟着受牵连,她不得不回,只要她回来,一切不都好说了吗?”   唐老太太顿时坐直了身子,眸子精光一闪而过,“是个好主意,”她想了想,“派个嘴皮子利索的去,务必将人带回来。”   “是。”   *   唐婉这几天都被同一件事情困扰着,赏荷宴后,她已经收到了很多家夫人小姐的帖子,无一不是请她去参加什么聚会的。   上加的赏荷宴不欢而散,唐婉便没有再参加这些个聚会的兴趣,都一一婉拒了,可是拒了一波还有一波,像是怎么也拒不完似的。   这日,她刚让人拒了一张帖子,门上的人就又来了。   夏枝嘴快,直接就问:“又是哪个府上的帖子?”   门上说不是,“门外有个仆妇,自称是唐家人,说家中老太太病了,想见姑奶奶,请姑奶奶回去一趟。”   听到唐家人,夏枝眉头微皱,让门房等着,她自己进去禀报。   “病了?她倒是会挑时机病。”唐婉自然是不信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去回那人,就说老太太既然病了得去请大夫,请她没有用。”   她连面上了体面都不愿做,对付唐老太太,就不能给她一丝一毫的希望,不然她就会想尽法子从你这里榨取更多,相处这么多年,唐婉早将老太太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了。   说到这个,她还得感谢,若非蒋润当时一番操作,将唐家人的嘴脸闹得人尽皆知,她这会也没底气回得这般干脆,或许这辈子不管走到哪里都摆脱不了唐家。   自那日从荷院回来与蒋润交心深谈了一番,她已经彻底接纳了蒋润,没办法,她也是俗人一个,也看中蒋润那副皮相,再加上蒋润对她真的好得没话说,掏心掏肺的对她,她是个人都会被感动,继而沦陷进他的温柔乡。   想到这里,唐婉不由叹了口气,与蒋润相比,她还是太嫰。   门房很快去而复返,脸色也不似先前那般和缓。   “姑奶奶,不好了,那仆妇在大门前闹着不肯走,一定要让姑奶奶给个说法,动静不小已经引得附近两家出来人察看了。”   春枝一听这话有点儿慌,“夫人,可不能任由她说,不然您的名声可就毁了。”   唐婉面上却一点儿也不见着急,她缓缓站起身,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走,会会让仆妇去。”   见她这般,春枝知道自家夫人心中定然有了计较,心下稍安,跟着往前院去。   还未走到门口,就听那仆妇的声音传也进来,“二姑奶奶,您是老太太带大的,老太太如今病了,您可怜可怜她想孙女的心,随老奴回去看一眼吧。”   听听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自幼就得唐老太太疼爱呢。   唐婉快步走到门口,那仆妇见到她,声音就更大了,“二姑奶奶,求您跟老奴回去看看老太太吧,她实在想您想得紧,都两个月了,您就是心里有气,也该消了,老太太是真心疼您的啊。”   唐婉看着她声泪俱下,活像老太太病得快死了一样。   不远处隐约有一些看热闹的人,唐婉只扫了一眼,也不甚在意。   她居高临下看着那仆妇,气势天成,“当初是老太太将我扫地出门,当时说得清楚明白,往后就当唐家没生过我这个女儿,唐家与我从此一刀两断各不相干,如今你却跑到我舅家门前哭闹,是何居心?”   那仆妇见唐婉这般顿时心虚了,可想到田嬷嬷答应了她,若是事成回去后必有重赏,她立即正了神色,“二姑奶奶,话不能这么说,您在老太太身边长大,老太太待您的感情岂是能说断就断的,如今她病了,病中十分思念二姑奶奶,还请二姑奶奶看在以前的情份上,回去见一见老太太吧,算老奴求您了。”   仆妇话落就要磕头,唐婉也没拦她,只勾了勾唇角,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那仆妇一愣,以为将人说动了,于是便道:“老奴贱名翠花。”   唐婉点了下头,“翠花,我且问你,你既不是老太太近身服侍之人,如何知道老太太思念我的?”   翠花一怔,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唐婉又道:“若老太太真想见过,也该派遣她院里的可靠之人前来通知我,怎会派一个我不认识的来?”   那是因为我嘴巴能说啊。   翠花好想这么答,可是却不能这么说。   她心里正着急,却听唐婉又接着道:“我在唐家待了十五年,老太太的性子我不说十分了解,七八分还是可以确定的,老太太行事向来果断,做了决定就不会更改,依着老太太的性子,当日她当众说出与我断绝关系的话来,便没有转寰的余地了,她断不可能会让人来请我回去的,”她话锋一转,厉声喝道:“你这刁妇,还不从实招来,究竟受了谁的挑嗖,竟敢讹诈到我们将军府来了?”   仆妇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的走向会变成这样。   她怎么就成讹诈了?   她想开口为自己辩驳,可唐婉哪里会再给她说话的机会,“来人,给我堵了这仆妇的嘴送去衙门,光天化日竟敢如此招摇撞骗,天理王法何在?”   仆妇在门口说了好一阵了,门房早就恨不得将她拎起来扔走,此刻听唐婉这般吩咐,两个门房立即上来将人制住了。   夏枝眼疾手快,抽了身上的帕子塞住了仆妇的嘴。   仆妇被门房送去了衙门,看热闹的人也散了。   另一边,唐老太太正一口一口吃着燕窝粥,大半碗燕窝粥,不一会儿就被她吃了个干净。   她放下碗,看了眼更漏,“时辰差不多了,估摸着快来了,咱们先准备起来。”   田嬷嬷应了声是,刚准备给唐老太太解了外裳躺下,就有小丫头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不好了,老太太,官差来了。” 第79章 不敢说   听闻官差来了, 田嬷嬷和唐老太太的动作同时一顿。   自古民不与官争。   唐家是商户,处于社会最底层,最是知道这个道理。   唐老太太赶紧起来, 让田嬷嬷搀她出去,不一会儿, 两位官差被带到了正堂。   唐老太太言语间很是客气,“不知两位差爷前来所为何事?”   见她这般,两位官差面上倒也过得去,没有为难她, 只例行公事的询问, “你府上的仆妇在将军府门前闹事,此事你可知晓?”   唐老太太闻言不由看向田嬷嬷, 田嬷嬷也正好在看她,四目相对, 两人眼里都有些不敢置信,没想到唐婉这般绝情, 不回来也就罢了, 竟还将这事儿闹到了官府。   唐老太太眸光沉了沉,心下有了决断。   “官爷有所不知, 近日我身子不适, 的确遣了仆妇去将军府请出嫁的二姑奶奶回来看看我, 想来是那仆妇不知轻重, 在将军府门前放肆了, 还请差爷多多担待。”   两位官差见她态度还算不错,点了下头,高个的官差便道:“既如此,跟我们去一趟府衙, 走个过场,也好将那仆妇领回来。”   唐老太太应了声,脸上换上一副笑容,“还请两位差爷稍待,老身去换身衣裳就来。”   说着,她冲田嬷嬷看了眼,田嬷嬷会意,将一个鼓囊囊的荷包塞到二人手中。   二人收下荷包,算是默许了老太太的要求。   进了内室,唐老太太的脸色这才冷下来,“咱们还没送她进官府,她自个儿倒是等不及了,如此甚好,今儿就把事情捅出去,我倒要看府尹大人如何判这不孝女。”   田嬷嬷还有些犹豫,“老太太,这样一来咱们跟二姑奶奶就真的撕破脸了,往后……”   唐老太太冷哼一声,“有什么往后,我算是看明白了,那白眼狼巴不得咱们唐家毁了呢,如今老大的生意一落千丈,原想通过她跟寿王说上话,求寿王高抬贵手,可她这般作派,摆明是不可能帮忙的,咱们唐家不好过,她也别想有好日子过,我倒要看看这不孝的名声传出去以后,还有谁敢同她来往?”   田嬷嬷总觉得事情的走向有些奇怪,她还想再劝,“老太太,那仆妇随便派个管事就能领回了,咱们要不再等等,万一是那仆妇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呢?”   唐老太太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听,“休要再说,我早就想治那白眼狼了,如今她自己撞上来,可怪不得我了。”   上回叫唐婉回来就没能叫得动,这回又是,老太太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田嬷嬷知道劝说无用,只得悄悄派人去通知唐业成。   等到了府衙,唐老太太见到翠花问清楚了情况之后,她直接就给府尹大人跪下了。   “大人,民妇状告家中二姑奶奶唐婉不孝。”   府尹郑大人有些头疼,唐婉的名字他也知道,先前天煞孤星的命格传得沸沸扬扬,最近又听说得了圣后娘娘的赏识,圣上和圣后娘娘最重孝道,此女能入圣后娘娘的眼,按理不应如此才对。   他问:“如何不孝,细细说来?”   *   回到院子里,春枝还有些担心,“夫人,就这么把这送走老太太那里只怕不会轻易罢手。”   “无妨。”   唐婉一点儿也不惧,老太太那点子心思她了如指掌,先前老太太得知她不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后,立即就派人找了她,她没有回去,那时候唐家也在闹分家,老太太没顾得上她,那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如今她得圣后娘娘青眼,老太太说什么也坐不住的,今儿那仆妇只是第一拨,若是不解决,往后指不定隔三岔五就会闹出什么幺娥子来,老太太不嫌烦,她还嫌烦呢。   索性将人扭送到就京兆府,也是无形之中给老太太一个心理暗示,若老太太上道,应该直接去府衙告她不孝,若老太太这回能沉得住气,她也不气馁,依着老太太的性子,往后这样的机会必定还多得是,老太太只要有一回沉不住气,那她的机会就来了。   告她不孝?   呵,那她就把唐老太太做的那些个龌龊事情全都摊到明面上,看最后百姓舆论还会不会向着唐老太太。   这般想着,她派人去找了蒋润。   上回老太太亲手写下的断绝关系的文书一直是蒋润收着的,她得让蒋润拿出来,有备无患。   派的人出去不过小半个时辰,官差就上了门。   相较于对待唐老太太,官差对待唐婉要客气多了,不单因为唐婉得圣后娘娘赏识,还因为定远将军宋悯威名赫赫。   两位官差见了唐婉,先是行了一礼,然后才恭敬的开了口,“蒋夫人,劳您与小的们走一趟,咱们大人说了您就是去走个过场,不打紧的。”   府尹郑旭确实是这么说的,他听了唐老太太告的状,也觉得唐婉的做法确实不妥,大景朝以孝治国,世人最注重一个孝字,他身为京兆尹就更得以身做则,但他到底也不想得罪唐婉,是以才让官差客客气气的去请人。   “有劳二位。”   唐婉面上看不出什么,只淡淡点了下头,心里却是乐呵的,看来果然如她所料,唐老太太没能沉住气,如此甚好,今儿她就要彻底与唐家断开,彻底绝了唐老太太心里的念头,往后蒋润的身份曝出来,有老太太后悔莫及的时候。   想想都觉得高兴。   春枝却吓了一跳,“夫人,老太太她也太绝情了,之前断绝关系也是她说的,如何还能再告您不孝?”   唐婉拍拍她的手安慰她,“无事,你莫担心,待会蒋润回来你记得将我要的东西送过来。”   春枝说好,目送她和夏枝两个人随官差一道离去。   官差过来时其实没什么动静,可架不住有人看见了,待唐婉他们出来的时候,家门口已经有好几个看热闹的了,唐婉没去管他们,不过想想她今儿要做的事情,想来过了今日,她又得在京城出名了吧?   唐婉被带到府衙的时候,发现公堂上已经好些百姓,还有好些百姓正往这边过来。   唐婉唇角微勾,人多了好,人多了话传起来才快。   听说唐婉来了,站在公堂门口的百姓自发让出一条道来,他们几乎都听过唐婉的名字,但这都还是第一回 见到唐婉本人,一时之间,公堂门口发出了一阵阵倒吸气的声音。   这也太好看了吧?   唐婉只当没看见,径直走到公堂上。   唐老太太正跪着,听见身后的动静,她回头来看,就看到唐婉从容走了进来,她心里冷笑,哼,白眼狼,过了今日,这不孝的名声传出去,走哪儿都是要被人指指点点的。   蒋润不是说要考功名吗?   家里有个不孝名声的妻子可不行,到最后,这白眼狼只能落得个被休弃的下场。   唐老太太想想都要笑出来了。   府尹郑旭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儿,见唐婉人来了,惊堂木一拍,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来人可是蒋唐氏。”   唐婉应了声是,便站在一旁等府尹大人发话。   惊堂木又重重敲下,郑大人略显威严的声音响起来,“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唐婉第一回 上公堂,以前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她倒是不惧,只是不知道如何做而已,闻言给郑旭告的声罪,言明自己先前并不知要下跪。   正要跪下,公堂外一道声音传来,“且慢。”   唐婉的动作顿时止住,她听出这声音了,是南王,这样的场合蒋润不方便露面,定是他让南王来了。   郑旭见有人扰乱公堂,刚要发作,就见来人是南王,他目光不由落在唐婉身上,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他赶紧起身相迎,冲南王行了个礼,“不知南王殿下前来所为何事?”   南王让他免礼,叫他继续审案,待郑旭坐回主审位上,他才缓缓开了口,“本王在路上听说唐家人状告本王的小师母不孝,本王闲来无事,前来听一听,可打扰郑大人办案了?”   郑旭自然说没有,让人给南王搬了椅子,让南王坐下听审。   南王没有坐,反而走到唐婉身边恭敬行了个大礼,然后朝唐婉做了个请了动作,“小师母,侄儿请您上坐。”   这一套操作下来,吓点儿没惊掉郑旭和一众百姓人下巴。   南王风流,行事向来不羁,何曾见他这般对人过。   郑旭不由多看了唐婉两眼,他本以为是南王爱这美色,现在看来应是他猜错了,本以为不过是让唐婉来走个过场,他也没想着要得罪人,可现在这局面……   他不由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难办啊。   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呢,他也不好太过偏私;可南王明显护着唐婉,他不偏私似乎也不太行……   他纠结得不行的时候,南王也朝他看过来,似是才想起来,问他,“郑大人,本王的小师母能坐着吧?”   他特意在小师母三个字上加了重音,生怕人家听不出来似的。   直到这时候,公堂门口的百姓们才反应过来,一个个的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唐老太太自从南王来了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么又听南王说出这么一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是原告,都还跪着呢,唐婉这个白眼狼凭什么坐着?   可是这话,她不敢说呀。 第80章 公道自在人心   郑旭本想应下, 目光一转,触及到唐老太太以及公堂门口一众百姓的目光,他又犹豫了。   这时候, 唐婉开了口,“南王殿下, 我如今的身份不合适坐,还是你自己坐着吧。”   见她推辞,南王便不坚持,他的目的不过是给众人一个下巴威, 既然目的达到了, 他便借坡下驴,自己坐下了。   郑旭松了一口气, 开始审案,“蒋唐氏, 唐李氏状告你不孝,你可认罪?”   “回大人, 民妇不认。”唐婉说:“民妇与唐李氏已断绝关系, 何来孝与不孝一说?”   郑旭点了下头,刚要说话, 却被唐老太太抢了白, “你个不孝女, 我唐家粗心教养了你十五年, 关系岂是你说断就断的, 我看你就是个白眼狼,哪里有好处就往哪里攀,如今攀上了个当将军的舅舅,就不认亲爹亲祖母了。”   夏枝站在公堂外, 听到这话立即反驳,“老太太你说这话亏不亏心?咱们夫人这么多年在唐家过的日子连府里的大丫头都不如的,你怎么好意思说出精心教养这四个字的?”   这话一出,公堂外听审百姓们也都交头接耳说起话来,当时唐婉回门时被唐老太太关在门外不让进的事情他们可都是听说过的,有人问夏枝,“这位姑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   那人还有些不信,“你可是蒋唐氏的丫头,”他摇了摇头,“自然是向着蒋唐氏的。”   夏枝懒得理这人,“你若不信可以去找唐家别的人问。”   另一人这会开了口,“你别不信,我邻居家有个亲戚在唐家做事,这事儿是真的,她人在厨房做事,她说有时候她都看不过眼,偷偷多塞一两个馒头给蒋唐氏。”   又有人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定是这蒋唐氏有问题,不然好好的孙女谁家不疼着,非得这么糟践?”   旁边有人附和这人,“就是,都逼得老太太来府衙告状了,这蒋唐氏定是做了什么极过分之事。”   夏枝简直想撕烂这人的嘴,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以为自己是正义使者,随意评判他人,简直有病。   这些人的声音传到公堂上,南王听得直皱眉,郑旭惊堂木一拍,“肃静,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郑旭转向唐婉:“蒋唐氏,唐李氏状告你在家时不敬父母,如今不孝祖母,你可有话说?”   唐婉冲郑旭行了一礼,“大人,敢问何为不敬父母?”   郑旭看一眼唐老太太,唐老太太接口道:“你未出嫁时从不给嫡母赵氏请安,”她又转向郑旭,“大人,民妇家中规矩不严,每旬只要求小辈给长辈请一回安,可即便如此,她蒋唐氏也从不曾给其嫡母请过安。”   郑旭问唐婉,“蒋唐氏,此事可属实?”   唐婉说是,“大人容禀,嫡母赵氏厌恶我,不喜看见我,我幼时也时常去请安,可嫡母从不见我,更不让我进她院子,我想去请安也是无门,后来民妇便想着,给老太太请安时能见着嫡母,便那时再给她请安,”话落,她看向唐老太太,“民妇以为,只要是给嫡母请了安,不拘着在哪里,因为当时老太太和嫡母一次也未曾说我做得不对过,若不是老太太现在提起,民妇至今仍未意识到呢。”   言下之意便是唐老太太从前教得不好了。   老太太没想到唐婉这般能说,她眼珠子一转,“嫡母见不见你是她的事,你去不去就是你的事了,你就是心里没有嫡母才会这般行事的。”   唐老太太这话一出,公堂外围观的百姓们纷纷附和,“是这个理。”   夏枝急得不行,替自家夫人辩解着,可她就一张嘴,哪里说得过围观的那许多人。   就在这时候,南王突然发问了,“既如此,之前那么多年为何不来报官?”   唐老太太闻言怔了下,这个问题她要怎么回答?   南王本就没想要她回答,“还有你之前说唐家精心教养本王的小师母,本王就想问你,既是精心教养,当初为何连名份都不要就想将小师母送与本王?”   “人都送到南王府门口了,幸好本王瞧出小师母并非自愿,这才没能如你的意,”他做愰然大悟状,继续道:“噢,本王知道了,你之前不来报官是存了卖女求荣的心思。   想通了这一点,南王顿时激动了,他指着唐老太太,“你先前存了卖女的心思,所以没有来报官,如今眼见着本王的小师母日子越过越好,就想着攀附上去,可小师母却不想再被你等吸血,不肯与你来往,所以你便存了坏心,想以不孝的罪名毁了小师母。”   “好歹毒的心肠,天下竟有你这样做人祖母的!”   唐老太太听得一愣一愣的,南王什么时候竟这般聪明了,一番话,几乎将她的心思全说出来了。   唐婉闻言不由朝南王看过去,就见南王暗戳戳冲她眨了下眼睛。   唐婉心下了然,定是蒋润交待了他如何说,既如此,她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大人,当初老太太答应民妇与夫君的亲事时其中就有一条,便是民妇和夫君往后与唐家再无来往,并立了字据为证,后来三日回门时,老太太也将民妇和夫君拒之门外,当时门房当着街坊邻居的面传达了老太太的意思,说我已与唐家断了关系,从此不再是唐家人,往后都不必来往了,民妇始终记得老太太的话,绝不沾唐家半分便宜。”   “前段时间民妇那天煞孤星的命格刚大白于天下时,老太太曾派人命我回去,我牢记老太太的话,没有应,今儿门上来了个仆妇,一见面就说老太太想民妇,民妇一听觉得有异,老太太明明说过往后不必再来往的,老太太是生意人,最重信诺,如何会出尔反尔?显然这仆妇是个骗子,这才让人送了官,却不想老太太转头便告了民妇不孝……”   说到这里,唐婉终于忍不住流了泪。   美人垂泪,格外惹人怜惜。   百姓们听到这里,心里也都了计较。   郑旭心里也跟明镜似的,可为了服众,他该问的还是得问,“蒋唐氏,你说你与唐家断绝关系是立了字据的,如今字据何在?”   “在本王这里。”南王从怀里拿出字据递给郑旭,“蒋公子有事走不来,托本王带过来的。”   郑姨接过来一看,确实如唐婉所说,唐李氏签字还按了手印的,作不了假。   唐老太太记得这张字据,她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签的时候她有多迫不急待将唐婉这个扫把星扫地出门,现在她就有多后悔。   她瞧瞧几人的神色,知道自己不占理,可人是有感情,岂能被白纸黑字束缚死。   “大人,”她大喊一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她身上,她说:“法理不外乎人情,我唐家将她养到十五岁,再怎么说也在有感情的,这关系岂是说断就能断的?”   唐婉看着她,“当初将我扫地出门的时候怎么没说十五年的感情岂是说断就断的?给了一百两银子和西市一间铺面作嫁妆,却撺掇铺子掌柜抢走铺子时怎么不说与我有十五年的感情?如今听说圣后娘娘喜欢我,就变成法理不外乎人情,与我就有感情了?”   “呵,老太太,你们唐家人的感情真是值钱。”   唐婉话音刚落,郑旭明显“啊”了一声,他对这件事情有印象,“原来那间铺子是你的嫁妆?”   唐婉说是。   公堂门口围观的百姓有些懵,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有大胆的直接就问出了声,“郑大人,那铺子怎么回事,说出来给大家伙听听吧。”   审案审到现在,郑旭心里也很不耻唐老太太的所做所为,又有心想卖南王一个人情,于是便将那件案子简单说了一遍,“当时我还以为这铺面是夫人使计所得,却原来……”   围观的百姓这下子不淡定了,原先还向着唐老太太的那些人瞬间倒戈,“唐家那样的人家,嫁孙女竟只给了一百两嫁妆并那样一间铺子,就这样还好意思来告人不孝,真是越老脸越厚。”   “蒋唐氏托生在唐家也是倒了八辈子霉。”   “谁说不是呢,要真疼孙女,知道蒋没什么银钱,就该多给些嫁妆才是,这哪里是疼孙女,分明是想推孙女进火坑。”   “如今见孙女日子好过了,又来告孙女不孝,这老太太的心怕是黑的。”   唐老太太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这不是她想要的效果,她是要唐婉这个白眼狼身败名裂的,怎么现在反倒她被千夫所指了?   公堂门口议论纷纷,郑旭惊堂木重重一拍,公堂上顿时安静下来。   郑旭做最后总结,“唐李氏状告蒋唐氏不孝之罪名不成立,既已断绝关系,且双方又立下字据,以字据为准,唐李氏无端状告他人,扰乱府衙秩序,罚银一千两以儆效尤。”   唐老太太闻言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她不但没有赢,还要罚一千两?   从前的唐家可不会将一千两银子放在眼里,可是如今,唐家已经大不如从前,一千两拿出来心还是要疼一疼的。   最让老太太受不了的是旁观百姓看她的目光,鄙夷、不屑、嘲笑……   唐老太太捂住脸,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她气呀,没能毁了唐婉不说,自己还搭进去了。   她越想越气,终于实在气不过,她指着郑旭,“你这昏官,不分青红皂白乱判,我看你们就是一伙的,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老婆子……”   她话未说完,站在外面的唐业成赶紧冲进来捂住的她的嘴,可是已经晚了,捂不捂的都已经听见了。   他赶紧给郑旭和南王道歉,“对不住,老太太年纪大了,胡说的,还请大人有大量,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围观的百姓却是笑了,就听有人道:“老太太,公道自在人心,我给郑大人做证,他是好官,我要是他,我也这么判。”   这话一出,周围都是附和的声音。   郑旭不由看向南王,意思是听南王的。   南王这会儿已经站了起来,他走到唐婉身边,“无妨,本王还得多谢唐李氏,若不是她,本王的小师母说不定还会被好些人误会,多谢她给了小师母一个辩白的机会。”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轰笑。   唐业成搀着唐老太太,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这件事情很快就在京城传开了,次日,将军府又迎来的两位客人——周眉意带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来找唐婉。 第81章 恃宠而骄   既然与唐家断了关系, 唐婉便开始琢磨着要不要把这个“唐”姓也给改了。   次日醒来,她正想着这个问题呢, 门上又送了拜帖进来, 她打开来一看, 周眉意来了。   赶紧将人请进来,她这才发现周眉意不是一个人来的, 她身边还带着位约摸十五六岁的女子,面容清丽,看着有些熟悉。   将人带到自己的小院中, 周眉意这才给她介绍,“婉姐姐,这位是五公主。”   唐婉闻言就要行礼,却被五公主拦住了。   五公主的性子有些自来熟, 她拉住唐婉有胳膊,“唐婉妹妹, 我就是在宫里待得闷了才想出来走走的,你可别整那些个虚礼了,不然和宫里有什么分别,和眉意一样随意就好。”   唐婉不由看向周眉意, 见周眉意朝她点了点头, 她也不拘泥于这些,带着二人坐下,又让两个枝上了瓜果点心。   聊了一会儿,五公主直言道:“母妃果然没有骗我, 婉妹妹当真长得跟画里的仙女儿似的。”   “母妃?”唐婉不解。   周眉意给她解释,“五公主的生母是惠妃娘娘。”   这么一说,唐婉便知道五公主身上这股子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了,上回张皇后召她进宫的时候她见过惠妃娘娘,眼前的五公主长得和惠妃娘娘有五六分相像。   唐婉笑,“怪道觉得五公主眼熟。”   三人胡天海地的说了一通,不知怎的,说着说着话题就扯到了唐婉身上。   五公主有些纳闷儿,“婉妹妹是如何和宋将军相认的?”   传闻她倒是听了不少,可还是想听正主儿亲口说说看。   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唐婉笑了下,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   五公主的关注点显然不是在这上面,她问:“婉妹妹当真和你娘长得一模一样?”   见唐婉点头,她又问:“我瞧着婉妹妹与宋将军也是有几分相像的,原还以为是外甥像舅的原因,却不是想是这个。”   唐婉说是,五公主不由叹了口气,“宋家的清白是有了,可不该去的人也去了,想必这些宋将军过得也是易。”   这个问题唐婉也是想过的,结果显而易见,一个毫无根基的人从军中一点一点慢慢爬起来同,爬到如今这个位置,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她是外甥女,想个问题很正常,可五公主……   唐婉不由去看五公主的神色,见她面上的悲悯不似作假,她心里忽然有个猜想,于是便道:“可不是嘛,舅舅如今都二十有四了,身边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   说完,她故意叹了口气,却一直在观察五公主的反应。   只见五公主面上没什么变化,耳朵尖却悄悄有些泛红,过了片刻才道:“这倒是,婉婉可知宋将军喜欢哪样的女子,听母后说宫里要办场宴,到时候我帮忙留意着。”   来了,果然如此。   唐婉面上带着笑,对于五公主今儿过来的目的已经了然于胸。   她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我还没有问过舅舅,等回头我问问再与公主说。”   五公主神色之间有些许失望,她自以为掩藏得很好,不想还是被唐婉轻易看了出来。   几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夏枝进来了,“夫人,将军回来了,听说您这里有客人,差人来问是否有什么需要。”   唐婉摇头,“去回舅舅,这里什么都不缺,让他不必担心。”   说着,她不由看向五公主,就见她听闻宋悯回来时眸子都亮了几分。   唐婉心里觉得好笑,到底是养尊得优的公主,小心思再怎么藏也还是很明显的,至于要不要帮,她还得再看看五公主的为人。   这天,五公主一直缠着周眉意待到傍晚也能见着宋悯的人影,最后眼看着天色不早,只能心有不甘的回了皇宫,并约了下次出宫再来找唐婉玩。   唐婉心知肚明,哪里是来找她的,分明来想来看宋悯的。   她笑着点头应下,等送走了二人,宋悯才来了她院子里。   “都送走了?”   唐婉点头,觉得宋悯出现得过于巧合了,她不由问:“舅舅可知来的是何人?”   宋悯说知道:“下朝的时候惠妃宫里的太监找到我,让我照应着些五公主。”   原来如此,看来惠妃也是知道五公主的心思的。   可惠妃都如此说了,宋悯却是这样的反应,唐婉觉得五公主只怕要失望了。   她不由问:“舅舅可知五公主过来是做什么的?”   “自然是找你玩的,”宋悯觉得她这个问题问得奇怪,“不过你何时与五公主交好了?”   呃~   唐婉忽然有些同情五公主了,都暗示成这样了,她舅舅这个榆木疙瘩居然还看不出来,还天真的以为五公主是因为和她交好才来的。   罢了,她还是提醒一句吧,“舅舅,是时候给我找个舅母了。”   宋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瞎操什么心。”   唐婉给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呵,我可是成了亲的人,你一个单身汉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大人,”话落,她还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哎,家里没有别的女人,你的亲事就只能我这个做外甥女的替你张罗了。”   宋悯:……   抬手在唐婉头上敲了一记,“说的什么话,你那哪叫成亲,明明就是假的,你亲口说的,别不承认。”   “……”   唐婉那个悔啊,当时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事情说出来?   不过强辞夺理她在行啊,“假的怎么了,你连个假的都还没有呢。”   来呀,互相伤害呀。   *   蒋润赶在晚饭前回了将军府,三个人围坐在餐桌边,他敏锐的感觉到那甥舅俩之间的气氛不太对。   果不其然,他才朝两人看了几眼,宋悯就冲他瞪眼睛了,“你说说你,好好的寿王府不住,偏赖在我这个小小的将军府,有你这么当王爷的?”   蒋润:……这人今天吃□□了?   他默默夹了块苦瓜放到宋悯碗里,“天儿太热,舅舅你降降火。”   宋悯更气了,将苦瓜塞到唐婉碗里,“吃,长者赐,不可辞。”   唐婉看着碗里突然多出来的苦瓜,正想着要怎么还回去,就见一双筷子伸过来,飞快的夹走了。   蒋润又将苦瓜放到宋悯碗里,“定远将军,本王命令你吃下去。”   宋悯用身份压小姑娘,他就用身份压宋悯。   很公平,没毛病。   宋悯:……   唐婉:“……行了,都好好吃饭。”   她小女子肚里能撑船,从宋悯碗里夹出苦瓜,一股作气扔到嘴里,没敢嚼,直接咽了下去,直看得两个男人眉头直跳。   没尝出苦瓜是什么味的唐婉一脸淡然,她看了眼宋悯,颇有些语重心长。   “舅舅,我先前与你说的是真的,你也不小了,该找个媳妇儿了。”   宋悯:……   刚刚看见小姑娘吃掉苦瓜才消下去的火气怎么又蹿上来了?   蒋润:……   小姑娘这语气怎么像是宋悯她娘?   这一顿饭就在奇怪的氛围里吃完了,待回到自己院中,蒋润才忍不住问唐婉,“好好的,怎么想起来给舅舅找媳妇儿了?”   唐婉便将五公主的事情与蒋润说了,既然说了,她索性直接问蒋润,“五公主性情如何?”   这可问倒蒋润了。   他摇了摇头,“我出宫建府的时候她还小,这么些年也不怎么见面,见了面也是客套,我也不太清楚,不过……”   说到这里,蒋润顿了片刻,还是将下面的话补全了,“三皇子也是惠妃所出。”   唐婉一下子还没明白他为什么会提到三皇子,略想了想,猛的抬起了头,“三皇子有意争储?”   宋悯如今是正三品的定远将军,手握军权,五公主又是三皇子亲妹,若宋悯真尚了五公主,岂不是诏告天下宋悯站在三皇子一边,再加上还有蒋润和在里头,若三皇子真想拿这些做文章,太子真不一定能讨得了好。   见她一点就透,蒋润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醒她,“皇兄正值壮年,储位之争其实还早,但不论三皇子有没有这个心,舅舅手握军权,婚姻大事上就得谨慎,他也是明白这一点才故意装傻的。”   唐婉先是一怔,继而点了点头,亏得她还以为舅舅是神经大条,却原来最傻的是她自己。   她不由想到蒋润同南王关系亲厚,南王是张皇后所出,与太子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她问:“夫君是站在太子一边的吗?”   蒋润笑,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我站皇兄那边。”   这话就说得很明白了,当今帝后感情甚笃,景和帝更是器重太子,站在景和帝一边,其实就是站在太子一边。   唐婉不再问了,这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的好,省得将来有人将主意打到她面前。   “那舅舅的亲事我还是别操心了,省得给他添麻烦。”   蒋润笑得温和,“放心,舅舅知道你是好意,不会怪你的。”   *   五月十二,气温宜人,张皇后举办的宫宴便设在这一日,得了张皇后的令,唐婉早早就进了宫陪张皇后说话。   “你这孩子也真是的,给你令牌就是想你时常进宫来陪我说说话,你倒好,一直不见你人影。”甫一见面,张皇后就嗔怪起唐婉来。   唐婉知道张皇后其实并不是真的责怪她,微微笑了下,“是我的不是,请娘娘责罚。”   张皇后故意板起脸,“喊什么娘娘,该随着有礼唤我皇嫂才是。”   唐婉哪里喊得出口,她想了想,“还是先唤娘娘吧,蒋润的身份毕竟还没有公诸于众,今儿宫里人多,万一被旁人听见了不好。”   张皇后一想是这个理,“对,还是婉婉考虑得周到。”说罢,拉着她在身边坐下,顺便也将这段时间听来的闲话说给唐婉听。   “听闻唐家与你彻底闹掰了。”   唐婉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叫娘娘见笑了,如今这样反倒是好,闹开来,往后唐家与我就真的没有半点关系了。”   张皇后拉过唐婉的手安慰她,“不打紧,往后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提到这茬,张皇后便想到先前忽悠太子的话,她不由叹了一口气,“有礼如今有了你,我也不担心,最让我愁的还是太子,你说他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就不肯娶妻呢?”   唐婉闻言才忽的记起太子和蒋润是同岁的,如今也二十有二了。   “娘娘莫要担心,许是缘分没有到,太子殿下总会遇到独属于他的缘分的。”   “但愿吧,”张皇后又叹了口气,“不瞒你说,今儿这场宴会还是借了你的名义才办起来的,太子他太倔,若不是这样,他只怕又寻了借口溜走了。”   “借我的名义?”   张皇后说是,“我对他说要将你寿王妃的身份公布出来,才让他乖乖留在宫里,好到时候出来拜见小皇婶,你不知道,每回宫里办宴,不拘着大小,只要有官家小姐出席,他就避得远远的,真是愁死人了。”   这般拒绝女色,莫不是……好男风?   唐婉心里不由猜测,却不敢表露出来半分,可是张皇后接下来的话却差点儿惊掉她的下巴。   张皇后压低声音,“不瞒你说,他这般不近女色,我和圣上都以为他好男风,结果他跟看怪物一样看着我们,然后很郑重的告诉我们他喜欢女人,只是还没看上合适的。”说到这里,张皇后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气势,“你说说他,他都不看人家姑娘,哪里能看到合适的?”   只听到前半部分的唐婉莫名……想笑。   刚刚下朝正要来给张皇后请安的太子忽然打了个喷嚏。   一旁的小太监关心的问了句:“殿下是不是昨晚睡觉贪了凉,可要请太医来瞧瞧?”   太子摆了摆手,示意无碍,小太监乖巧的退到了一边。   等太子到张皇后宫里的时候,就听得里头传出了笑声,他有些稀奇,母后来向端庄,许久不曾这般笑过了,今日倒是难得。   一个小宫女进去通传,他不由问一旁的另一个小宫女,“谁在里头。”   小宫女先行了礼,然后才恭敬答道:“回殿下,是唐婉夫人。”   唐婉夫人?   好奇怪的称呼。   不过眼下太子可没空理会这个,小皇婶在里面,他赶紧去见一见,然后就可以溜出去了,不用再留在宫里看那些个矫揉造作的女人了。   待里头传话出来,太子迈步走进去。   里头,张皇后和唐婉正坐着说话,见太子进来,两人的目光全落在他身上。   “给母后请安,给小皇婶请安。”   太子一进来唐婉就认出来了,正是那日和南王一起来的那位公子,没说两句话就拉着南王走了,她当时还好奇他的身份,后来转眼就忘了,没想到竟是太子。   她起身给太子回礼。   太子事务繁多,没有多待,与二人说了一会话便请身告辞。   张皇后提醒他,“中午的宴会你得出席。”   太子怔了下,“小皇婶不是都见过了吗,为何还要出席?”   张皇后瞪他一眼,“别人知道你见过了?”   太子摇头,想要拒绝,但又想到要给小皇婶面子,只得应承下来。   太子走了,张皇后指着他的背影,“瞧见没有,若不是拿你说事儿,他一准儿不会出席。”   唐婉笑,却担心另一件事,“娘娘,真的要将我寿王妃的身份公布出来吗?”   张皇后说是,“你有顾虑?”   唐婉点头,“如今外头还不知道蒋润就是寿王,我担心突然公布出来,于寿王名声有损。”   见唐婉担心的是这个,张皇后却笑了,“放心,这也是有礼的意思。”   既然是蒋润的意思,唐婉就真的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日头渐渐升起来,张皇后宫里终于陆陆续续来了人,多是世家夫人带着自家适龄的女儿前来。   张皇后亲自一一给唐婉介绍,看得一众夫人小姐目瞪口呆。   前些日子京中盛传唐婉很得圣后娘娘的心,当时好些人都给唐婉下了帖子,但无一例外都被拒了,她们私下里还吐糟过,觉得唐婉这是恃宠而骄了,圣后娘娘是什么人,同她说过一回话,给了她一块令牌,她就傲成那样。   可现在见到这一幕,没人再敢说唐婉恃宠而骄了。   没办法,人家有骄傲的资本呀。 第82章 寿王妃   许敏和胡凝雪一进到殿中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两人对视一眼,跟着各自的娘先给张皇后行了礼,然后又与在坐的夫人小姐们都见了礼。   张皇后让宫人搬来了杌子让她们坐, 不一会儿,偌大的宫殿里就坐满了人。   唐婉一一看过去, 看到了好多熟悉的面孔,有些是在英国公夫人的寿宴上见过,有些则在荷院见过,虽然叫不上名字, 但那张脸是认识的。   英国公夫人也暗暗吃惊张皇后对唐婉的态度, 荷院的事情她虽然听胡凝雪回家说过,但张皇后向来是个冷淡的性子, 登上后位21年,自由出入宫门的宫牌从未这般给出来过, 是以她的想法也同京中大多数贵妇一样,觉得那是南王给唐婉造的势, 可是这会儿一见, 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她想,许是因着宋悯的关系, 张皇后才对唐婉多关照了几分, 可是看张皇后面上的神情真诚又自然, 哪里像是关照人的样子, 分明是喜欢唐婉喜欢得紧。   心念数转间, 英国公夫人觉得出宫以后还是得提点提点唐婉,毕竟天家的情份能有多少是真的。   眼见着宫殿里的人越来越多,张皇后索性让宫人带着众位夫人小姐去了御花园,宫宴设在御花园中的芳华阁, 坐在阁中便可欣赏园中的美景,眼下正值初夏,御花园中各色的花儿成片成片的开着,一眼望去令人心旷神怡。   夫人小姐们大多在园子里逛,张皇后则拉着唐婉上了芳华阁二楼,坐在临窗的位置,这位置视野极好,一眼望过去可看见大半御花园中的景色。   今儿进宫的各家小姐穿着各色的衣赏走在各色的花丛中,当真人比花娇,张皇后瞧着,只觉得个个都满意,就是不知有没有人能入了太子的眼。   哎。   张皇后收回目光,低头小口饮着宫人刚送来的花茶。   察觉到张皇后情绪的变化,唐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略一思量便明白了她心中所想,她也没点破,只有一句没一句的与张皇后闲聊着。   张皇后也是越看唐婉越满意,这般容貌,又是这般沉稳的性子,与有礼着实相配,这般心思一起,她看向唐婉的目光就更加柔和了,心里头想着若太子也能找个像唐婉这样的女子为做太子妃,那她就什么都不用愁了,这般想着,目光不由转向窗外,忽地定住不动了。   唐婉留意到,顺着张皇后的目光看过去,不远处,瑞王的身影出现在御花园里,他四处搜寻了一番,然后往一个方向去了。   她的视线跟着瑞王的身影过去,很快就看见了许敏和胡凝雪,三人不知说了什么,不一会儿,胡凝雪便离开了,瑞王又说了些什么,只见许敏点了下头,两人往御花园深处去了,几名宫人缀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   “瑞王爷同许家倒是亲厚。”收回目光,唐婉不由感慨了一句,上回许家在荷院设宴,瑞王也是亲自到场了的。   张皇后也就最开始惊讶了一下,不过片刻就回了神,“忠勤伯世子许延是瑞王的伴读,瑞王与许家走得近倒是情理之中。”   许敏有意郭怀慎这事儿她也是有所耳闻的,所以许敏早就被她排除在太子妃人选之外,只是没想到瑞王这般中意许敏,竟似丝毫不在意那些风言风语,不过想想圣上对许家的重用程度,瑞王的这般举动是不是出于真心就值得人推敲了。   唐婉一听这话就知道许敏并不在张皇后的候选名单里,她不由问,“娘娘心里可有合适的人选?”   张皇后点了点头,“人选倒是有几个,可太子那性子,哪能由着我给他安排。”说罢,不由又叹息一声,拉过唐婉的手,“这段时间你也见过不少世家姑娘了,给我参详参详?”   唐婉微微笑了下,“好。”   *   午宴开始前,不光太子来了,景和帝的所有皇子及几位公主也一并来了。   众位世家夫人小姐一看这架式都有些莫名,这阵仗也太大了些,且太子向来是不参加洛种宴会的,今儿竟也破天荒的来了,来之前,虽然张皇后名义上说邀众夫人小姐来御花园赏花,可众人心里也门儿清,赏花是假,给太子相看太子妃才是真,是任谁也没料到太子会亲至,更没想到皇子公主们都到齐了。   这阵仗、也太大了些吧?   宫女领着众夫人小姐落坐,然后众人更诧异的发现,唐婉的座位竟仅次于张皇后和太子,排在了一众皇子公主们前面,众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看向上首的张皇后。。   张皇后知道众人好奇,可她看了眼坐在下首的太子,决定等宴席吃得差不多了再宣布,不然现在宣布了,太子一会儿就要找借口离开了。她只当没看见众人的目光,与太子和唐婉说话。   胡凝雪死死盯着唐婉,那个位置仅次于皇后和太子之下,加上那日在荷园听到了,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瞧张皇后对唐婉的态度,应是已经知道了唐婉和寿王的关系,而且并不反对,她心头一跳,难不成,张皇后是要在这里公开蒋润的身份?   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可是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得没错。   不行,唐婉不过一介商户女,何得何能做寿王的正妻,且不论这个,单凭唐婉曾差点嫁给南王,就怎么也配不上寿王了。   而且,若唐婉嫁给寿王做了正妻,那她怎么办?   她可从来没想过寿王妃的位置不是她的。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件事情发生。   一旁的胡夫人一转头就看到自家女儿那明显不善的眼神,她愣了下,然后才轻唤了声,“阿雪?”   胡凝雪一下子回了神,收回目光,垂下眼帘,心里飞快的盘算着。   很快,张皇后说了些场面话,便宣布开席。   为了在太子面前露脸,有意太子妃的各家小姐使尽了浑身解数献技,希望可以一举入了太子的眼,可众人都失望了,太子从头至尾只看着外面的御花园,压根不往她们身上瞧一眼。   张皇后将太子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又气又急,可大庭广众的,她就是再急再气,也只能忍着。   一旁的南王却看得不亦乐乎,只恨不得这场席能一直延续到天黑。   都是自己亲生的,一个视女色如命,一个根本看都不看一眼,哎,生了两个极端。   心塞。   宴席很快就到了尾声,众人也吃得差不多了,都在与邻桌或前后桌的人说话,张皇后只得按照原计划,将唐婉的身份公布出来。   她清了清嗓子,场上顿时安静下来,她说:“今儿办这场宴就是图个热闹,另外还有个好消息要与众位一道分享。”   重头戏终于来了,众人纷纷看向张皇后等着她的下文。   “寿王妃的人选定下了,寿王自己挑的人,本宫也喜欢得紧,”张皇后的目光落在唐婉身上,慈爱里透着喜爱,“想必不用本宫说,你们也该猜到了,她便是婉婉,唐婉。”   亲耳听到张皇后将这个消息说出来,特别是听到那句“寿王自己挑的人”,胡凝雪便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直接反问:“圣后娘娘,唐婉已经嫁人了,如何能做寿王妃?”   张皇后这会儿高兴,没同她计较,这件事情就是没有人问,她为着唐婉的名声也是要解释一番的。   “你说的是蒋润吧,蒋润就是有礼,至于为什么要用蒋润这个身份他也与本宫细说了,本宫就不与你们讲了,”说到这里,张皇后朝唐婉笑了下,“当时时间仓促,未来得及按皇家礼仪迎你进门,放心,圣上已经让钦天监去算日子,等算好了你和有礼挑个最近的日子风风光光将你迎进寿王府。”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这个,唐婉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胡凝雪却因为张皇后的这些话已经失去了理智,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和音量都变得尖厉了,“娘娘,唐婉曾经差点嫁与南王爷,这样的女子怎能嫁给寿王爷做正妃,于寿王名声有损啊。”   她不明白,寿王那样高不可攀的人,放着那么多爱慕他的高门贵女不娶,为什么偏偏看上了这样一个低贱的商户女,就算不选她,选别的高门贵女她都不会像现在这般接受无能。   闻言,张皇后面色冷下来,她在高位惯了,若不是为着唐婉和蒋润的名声,她才不屑同这些人解释。   她眼眸微抬,看着胡凝雪,语气还是如先前一样,可说出来的话却吓了众人一跳,“怎么,胡姑娘这是想做皇家的主?”   胡凝雪吓得一个激灵,这才意识到自己逾越了,胡夫人赶紧拉着一起跪下认错,“娘娘恕罪,小女无知,臣妇回去定当严加管教。”   张皇后没让两人起来,眸光在殿内扫视一圈,才缓缓开了口,“那件事情不过是个乌龙,当时老四不知婉婉是他小皇婶,这才闹了个笑话出来,他就那德行,做不得数,大家就此忘了便是。”   轻飘飘一句话,算是解释了南王与唐婉之间的往事,又敲打了众人,让众人莫再提起。   直到这时候,众人才反应过来张皇后到底说了什么,一时之间,众人脸上精彩纷呈。   英国公夫人惊讶了好一会儿,然后目光直直看向唐婉,先前她还替唐婉担心来着,现在看来,倒是她自己多心了,只是自己孙女就……   她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孙女对寿王的心思在英国公府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英国公也曾暗戳戳打探过寿王的心思,可寿王从来没有松过口,谁曾想寿王妃的人选突然就定下了。   也难怪孙女会失态了。   唐婉将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许多条视线,她淡淡的一一扫视过去,如今她的板上钉钉的寿王妃,一切行为举止代表的都是皇家的颜面,她便不能给皇家丢脸。   见唐婉朝自己看过来,那些自以为暗暗打量唐婉的夫人小姐们赶紧收了视线,不敢与准寿王妃对视。   张皇后瞧见唐婉这般,暗暗点了点头,这孩子虽然自小养在商户,举止却大气优雅,且又生得这般貌美,与有礼当真相配。   太子也将唐婉的反应看在眼里,也觉得这位小皇婶当真是个妙人儿,见场上众人还没太反应过来,他当先站了起来,冲唐婉行了个礼,“小皇婶。”   有他带头,众位皇子公主们也纷纷起身给唐婉行礼。   见到这般场景,众位夫人小姐们也坐不住,都起来给唐婉行礼。   唐婉得体的应了,正要让众人免礼,就见着蒋润走了进来。 第83章 圣旨   胡凝雪还跪在地上, 其他人都已经重新坐好了,她和胡夫人却没有被张皇后叫起,她抬头含情脉脉的看着蒋润, 她喜欢了好些年的男人,男人身姿挺拔, 面上是一如继往的官贵清冷,可他看向唐婉的目光却温柔至极,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她的心猛的就被扎了一下。   察觉到她的目光,蒋润也朝她看过去, 凉薄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扫而过, 哪里还有半分温柔可言,他待唐婉果真是不一样的, 胡凝雪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眸子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皇嫂, 臣弟来接婉婉回家。”   蒋润用行动来证明唐婉在他心里的份量。   张皇后气得瞪他一眼,“这么心急, 就不能让弟妹在宫里多留一会陪本宫说说话。”   蒋润微微一笑, 朝身边的太子看了一眼,又朝张皇后使了个眼色, 意思不言而喻, 这场宴毕竟是打着唐婉的名号为太子相亲的, 可不能喧宾夺主了。   张皇后失笑, “行吧, 婉婉往后可得常来宫里坐啊。”   唐婉笑着应下,和蒋润一起出了宫。   既然身份已经公布了,蒋润便直接将唐婉带去了寿王府。   管家见他回来赶紧过去请安,“王爷, 您回……”他话没说完,就看见了站在蒋润身边的唐婉,先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嘴都笑得合不拢,“老奴见过王妃娘娘。”   幸好之前他和福伯通过气,不然这寿王府的女主人站在他面前他还不认识呢。   他也是个人精,见自家王爷光明正大的将人带回来了,便知道这事儿多半要公诸于众了,他打心眼里替自家王爷高兴,于是他道:“王爷、娘娘,老奴这就让人去准备晚膳,今儿府里可要热闹了。”   他家王爷自幼便不爱住王府,觉得王府里没什么人气儿,如今有了王妃,应该就不会这么认为了吧?   “不必,”蒋润的话打破了他的幻想,“眼下还不住府里,待日后成了亲再住在这边,今儿只是带婉婉过来看看。”   管家心道王爷和王妃不是都成过亲了嘛,怎么还要成亲?   他想不明白,却也不敢问,只得退出去,不打挠二人了。   见他走远,蒋润这才牵住唐婉的手往后院去,一一给她介绍各个院子,等整个后院走完,他看向唐婉,“最喜欢哪处院子?”   唐婉隐隐猜到他话里的意思,脸颊微微泛了红,但还是仔细回想了下刚刚走过的每一处院子,报了个院名,“秋水院。”   “好。”   两人谁也没有明说,但都心知肚明。   *   这天晚上,表面平静的京城到处都炸开了锅.   作为当今唯一活在世上的亲弟弟,蒋润可谓是整个大景朝的香饽饽,那些个不忍自家女儿进宫受苦,又贪念权势的家族自然而然的将视线落在了蒋润身上,只要蒋润一天不成亲,他们就觉得自家女儿还有机会,可是如今这个念想算是彻底幻灭了。   不单他们,那些个心怡蒋润的高门贵女们也一个个哭得跟泪人儿似的,她们的想法同胡凝雪一样,觉得蒋润只会在她们之中选一个,那她们输也输得不丢人,可是现在,蒋润放着那么多高门贵女不选,偏偏选中了唐婉那样一个高户女,这让她们如何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能怎么办呢?   瞧着自家女儿哭得这样伤心,那些个夫人们也不由暗暗咒骂当年的宋慈,她们当年可都受过宋慈的苦,只要有宋慈出现在的地方,她们就被衬成了草,好在苍天有眼,她早早的死了,可她怎么就不能死得干净点,偏还留下这么祸害,害了她们还不够,现在宋慈的女儿又来害她们女儿。   兵部尚书王家。   王夫人正和自家丈夫说话,“当年怎么就让她们姐弟都逃了呢?”   闻言,王捷的眸子陡然一厉,王夫人自知说错了话,赶紧打住了这个话题,“我这不是心疼你嘛,布署了这么多年,眼看着女儿年岁也正好了,却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王捷冷哼一声,“还不是你教出的好女儿,一颗心拴在郭家那小子身上,我给她造了多少机会接近寿王,可她呢,一点也不配合,要是她听我的,现在早就是寿王妃了,哪里轮得到那个姓唐的。”   王夫人不敢说话了,她就王杳一个女儿,自是宠得不行,得知女儿心怡郭怀慎,她哪里狠得下心逼女儿去勾引寿王。   王捷这会儿可没空去管王夫人心里怎么想的,他有他的盘算,呵,成了亲都有法子,更别说寿王和那姓唐的还没成亲了。   “这几天你好好劝劝阿杳,要是再敢坏我的事,我要她好看。”   他撂下一句话,转身出了房门,去了小妾院里。   王夫人的心都揪在了一起,丈夫是天,女儿是心头肉,她选哪个心都痛,该怎么办呢,她可为难死了。   *   次日。   唐婉一觉睡到大天亮,两个枝伺候她洗漱好,正要用早饭呢,将军府的管家就来了。   “姑娘,宫里来了人,请您到府门口接旨呢。”   接旨?   昨儿个才在宫里公布了唐婉的身份,今个儿一早就来了圣旨,几人不用想也大概能猜到圣旨的内容了,两个枝都面带笑容的看向唐婉,就见她们姑娘神色如常,一点儿看不出情绪的模样,只眼角眉梢能看出些喜色。   两个枝互相看了一眼,她们姑娘这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又长进了呀,她们可得注意着,不能丢了她们姑娘的脸。   两人努力压了压翘起的嘴角,稳重内敛的跟出去接旨了。   几到了门口,就见着宣旨的公公已经候在将军府大门外了,瞧这架式,不像是要进府宣旨的意思。   唐婉顿时明白了,宫里这是要给她长脸呢。   昨个儿张皇后虽然在宴会上公布了她的身份,可那是在宫里,宫外要传开来还是要些时间的,这圣旨一出就不一样了,胡同里的百姓可都是看着呢,回头一传十十传百,不消一个上午就能将整个京城传遍了。   来宣旨的是上回接她进宫的德全公公。   “德公公,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德全脸上笑出了褶子,“王妃娘娘客气了,”一面说,他一面做了个请的动作,“请娘娘接旨。”   唐婉点了下头,直接就在将军府大门外跪下接旨了。   德全在宫里近三十年,什么样的人儿没见过,一见唐婉这架式,他就明白不需要自己多说什么了,这未来的寿王妃可是个顶顶明白的人儿,他展开圣旨,声音扬得高高的。   “定远将军宋悯之甥女宋婉,贤良淑德、秀外慧中,寿王蒋润……赐与寿王为正妃,钦此。”   宋婉?   前阵子她还在琢磨要不要将“唐”姓给改了,这下好了,不用她纠结了,圣上就已经作主替她改了,往后她就真的和唐家没有一点儿关系了。   唐婉,哦不,宋婉心里高兴得不行,面上却依旧沉静如水。   “公公辛苦了,请到里面喝杯茶。”   准寿王妃相邀,德全自然应下,小坐了片刻,又替张皇后表达了想要宋婉经常入宫陪她说说话的意愿,这才带着宋婉的打赏回了宫。   德全前脚才进宫,后脚,宋婉被赐婚给寿王的事情就在京城传开了。   唐业成听人说完这个消息的时候一脸的不敢置信,“你说谁,宋婉,定远将军的侄女?”   那人没想到他反应竟这般大,不由点了下头,就听唐业成又问:“哪个定远将军?”   “咱们大景朝不就一个定远将军嘛,”那人有些纳闷儿,“你不知道吗,当时你还跟我打听他来着,怎么转头就给忘了?”   唐业成整个人都不好了,还宋婉,圣旨上居然将唐婉的名字换成了宋婉,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他们唐家这是得罪皇家了呀!   他一下子瘫在了圈椅里,可脑子里还回响着同伴刚刚的话,他猛地又是一惊,“你刚刚说寿王爷叫什么来着?”   他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那人的声音都不自觉抖了下,“……蒋、蒋润。”   原来是他!   一切都说得通了。   怪不得会无缘无故针对他们唐家,原来是在替二丫头出气啊!   唐业成整个身子都要颤抖了,这可怎么办呀,他们唐家要完了,他们得罪了寿王啊,要是知道蒋润就是寿王,再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对二丫头不好啊!   他慌慌张张站起来就直接回了唐家。   唐老太太刚午睡好,衣裳还没穿齐整呢,就见大儿子脸色煞白的冲了进来。   顾不得儿子无礼,她赶忙就问:“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是之前得知寿王暗中对付他们唐家,儿子也没这般失态过呀。   唐业成的身子还是抖,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手,挥手让屋里的下人都下去,这才带上了哭腔,“娘啊,咱们唐家要完了啊。”   等他全都说完,唐老太太也同他一样瘫在了圈椅里,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了什么。 第84章 十月初六   宋婉的身份被京城百姓议论了好一阵子, 却没人敢将她和唐婉联系在一起,一个是将军的侄女,一个是商户女, 根本没有可比性,一时之间, 宋婉的爹是谁,成了京城百姓们私下谈论得最多的话题。   每听到一回,唐业成心里的苦闷就加深一层,他好想告诉众人, 他就是寿王妃的亲爹, 可他不敢呀。   当初他娘将二丫头告到京兆府就徒惹了许久的笑话,这要知道宋婉就是当初的二丫头唐婉, 他们唐家还不被人笑死,这还是其次, 主要还是借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和皇家对着干。   皇家都说二丫头姓宋了,他唐家怎么敢再去认这门亲, 不敢, 不敢啊。   他现在只求寿王爷看在二丫头到底是他亲生的份儿上,不要对唐家赶尽杀绝, 留他们一条生路。   而那些知道宋婉身份的, 也因为那道赐婚圣旨, 默契的闭上了嘴巴。   寿王蒋润亲自选的王妃, 管她是唐婉还是宋婉, 还是别的什么婉,与他们而言又有什么区别,他们还不如卖寿王一个好,绝口不提此事, 就连那些个喜欢找茬儿的御史们这一次也同时缄默了。   没办法,寿王的名声实在太好了,只选王妃这一点上有那么一点点小的瑕疵,人无完人嘛,于寿王而言,更是瑕不掩瑜,那他们还纠结个什么劲儿,只需要在寿王成亲之日真心诚意的去恭喜就行了。   于是,整个大景朝上上下下头一次默契得不像话。   只是这样就更苦了唐老太太和唐业成二人,当初他们满心想着攀着高枝儿,可如今高枝儿伸到他们家院子里头,却被他们亲手斩断了,他们心里苦啊,可是再苦也只能往肚子里咽,对谁都不能说。   好在他们也不是唯二的两个人,兵部尚书王捷心里也苦着呢。   这些日子,他已经找了好些人了,想从宋婉的身份上做文章,可没有应和他,他一说到这个问题,那些人还反过来劝他。   你一个兵部尚书,管人家寿王娶谁做王妃做什么,你只需要管家你的兵部,将咱们大景朝守得跟铁桶一般就行了。   王捷被噎得不行,心里的怒火无处发泄,待见到那不争气的女儿王杳时就发了出来。   “没用的东西!”   “啪”地一声,一个巴掌甩在王杳脸上,直接将她掀翻到了地上。   王捷冷冰冰盯着她,多余的话一个字也没有说,却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些时日,她娘也一直在劝她,可寿王千好万好,却不是她的心头好,她不愿意啊,且寿王都要成亲了,她再凑上去,这,这不是犯贱吗?   这要是被人知道了,她和郭怀慎这辈子就再也不可能了,所以不管她娘怎么劝,她都没有松这个口,答应去勾引寿王。   王夫人心疼得不行,扑到女儿身上,“老爷,您别动手啊,我再劝劝,杳儿向来听我的,我再劝劝她,您再给我点时间。”   王捷冷哼一声,“劝?你要能劝得动早就劝动了,哪里需要等到现在?”   王夫人心里也是有想法的,夫君都做到兵部尚书了,多少人当一辈子官也坐不上这个位置,夫君怎么就不知道满足呢,哎!   就她们王家现如今的地位,哪里需要将女儿送到寿王身边才能稳固啊,不需要啊。   可是这些她不敢说出来,只能抱着王杳哭。   王捷被她们母女哭得心烦,摔门离开了。   气出是出了,可又惹了一肚子回来。   王捷心气儿特别不顺,最终都发泄在了小妾李氏身体里。   身子舒服了,他心里这才舒服了些。   李氏趴在他怀里,温柔小意,“老爷,咱们王家又不止杳姐儿一个丫头,您别忘了咱们梳儿,那事儿也过去一阵子了,不如将梳儿接回来吧?”   王捷这才想起来他是还有个女儿王梳的,前段时间不知怎么得罪了寿王和南王,被送到庵里静心去了,他心头微微一动,王梳虽是庶女,却也是他的长女,他不单单只有一个女儿的。   李氏瞧他神情有些松动,再接再励,“梳姐儿同妾身一样,与老爷是一条心,最听老爷话的,从前是她不懂事,才得罪了两位王爷,前个儿妾身去看她时,她都知道错哪儿了,回来以后定不会再犯的。”   兵部尚书家的庶女虽不够格寿王的正妃,但侧妃还是可以想一想的,只要王梳在寿王府站稳脚跟,依着寿王和当今的关系,那他的后半辈子也就稳了。   毕竟当年那事情就像一根刺,始终悬在他心里,即便他现在已经坐在了兵部尚书的位子上,也不得不为以后打算。   王捷沉思片刻,终于点了头,“行,明儿一早你亲自去将大丫头接回来吧,这段时间在庵里苦了她了。”   得了准话,李氏又抱着王捷一阵耳鬓撕磨,等王捷终于力竭,两人才作罢,各自睡去。   *   赐婚的圣旨下来后的第二日,钦天监就将婚期算出来了——十月初六。   距离现在也就四个多月,时间虽说不上仓促,但也算不上富余。   将军府也开始筹备起宋婉的嫁妆来了,可惜没个懂这些的长辈,于是乎,郭夫人梅氏就主动承担起了这个责任,给宋婉操办起来,宋婉想过问一二,梅氏就拿话堵她的嘴,“哪有女儿家过问自己亲事的,婉婉你别管,都交给梅姨,保证给你办得妥妥的。”   宋婉:“……”   她乐得清闲,大把的时间都用来陪郭宜庭了。   这日,两人正聊着呢,小丫头领着周眉意进来了。   郭宜庭都把这事儿忘了,见着周眉意才想起来,一拍脑门儿,“瞧我这记性,昨儿个眉意就约了我出去看首饰,我竟是全忘光了。”   周眉意伸手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然后抱住宋婉的胳膊,“婉姐姐,以后咱们俩约,不带宜庭玩。”   说她可以,可不能跟她抢婉姐姐呀。   郭宜庭着急了,“不行,婉姐姐是我的,才不会听你的。”   她抱住宋婉另一只胳膊不松手,一只手还想将周眉意扒拉开去。   宋婉看着她们笑,“你俩都是能嫁人的年妃了,怎么还跟小孩儿似的?”   说到这个,郭宜庭一下子没了精神,她娘也就这段时间忙着宋婉的婚事没空关心她,前阵子已经在给她相看人家了,可她一点儿也不想嫁人啊,她才十五,还想在家里多留两年呢。   她把这想法同她娘说了,她娘就宽慰她,现在相看又不是立即就要嫁,先定下来,等过两年再嫁过去也是行的。   可她心里慌啊,总觉得定下了人家,她就不是郭家的人了。   她有心想问宋婉是不是也同她有一样的感觉,可一想到当初唐家人的那个态度,她好几次到嘴边的话又全都咽了回去。   眼下提及这个,她立即就蔫了,于是问周眉意,“眉意,咱们差不多大,你娘给你说亲了吗?”   周眉意哪里想到她突然就这么问了,闹了个大红脸,摇头,“眼下还没有相看,不过我娘也给提过了,相必也快了。”   言罢,只听两个小姑娘不约而同同时叹了口气。   宋婉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有这样大的威力,都是花一样的年纪,哪来的这许多忧愁,她一手摸一人的头发,打趣她们,“等你们遇上自己喜欢的人,说不定就想着立即能嫁过去呢。”   “不不不,我肯定不会这样的。”   郭宜庭抖了抖身子,觉得这事儿绝对不会发生在她身上的。   周眉意则垂了眼睑,从前她心怡郭怀慎,只是这份心思她从未对人说过,就连郭宜庭也是不知情的,可自从上回发现了郭怀慎的心思后,她忽然就明白了一些事情。   从小到大,她见多了她爹娘的相处模式,小时候不明白,长大了便多少明白了,她爹心里其实是没有她娘的。   那日在她爹房里看见宋慈的画像后,起先她是愤怒,但后来她打听到一些事情。   她爹之所以会娶她娘,是她娘求了圣上求来的,强扭的瓜不甜,所以这些年,她娘也付出了代价。   她不想重蹈她娘的复辙,嫁给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消耗自己的一辈子,她要嫁就嫁给一个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的人,哪怕那人是贩夫走卒,她相信,只要他们心里有彼此、是快乐的,那日子即便艰辛,心里也会是甜的。   她坚定的小眼神抬起来时,就对上了两双好奇的眼睛。   “眉意在想什么?”郭宜庭问。   周眉意只觉得耳朵更烫了,“没、没什么,”她赶紧站起来转移话题,“咱们还去不去买首饰呀,再耽搁就真的晚了。”   去是肯定要去的。   郭宜庭的目光放在宋婉身上,“婉姐姐同我们一道去吧?”   周眉意其实帮腔,“就是啊,婉姐姐也同我们一道去。”   上次圣旨过后她就没见过宋婉,以为她一直在忙自己的亲事呢,没想到今儿过来却听说是梅氏在帮着操办,宋婉闲得不能再闲了,那她就没什么顾忌了。   她拉住宋婉的手,“婉姐姐就同咱们一道去吧,等你成亲了,往后咱们再想约你出来殾难了。”   宋婉:“……”   她是成亲,又不是软禁,怎么就不能约出来玩了? 第85章 易主   五月底的天, 其实已经蛮热了,宋婉本来不想动,却拗不过周眉意和郭宜庭两个, 最终答应下来。   三个人坐了一辆马车,连丫头都没有带就直接出了郭府, 梅氏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想打发两个丫头跟过去也已经晚了,她们的马车早就走没影了。   梅氏只得作罢,暗想等人回来,她再好好数落一顿自家女儿, 婉婉都要嫁人了, 哪能由着自家女儿带出去胡闹。   她下意识就忽略了她的婉婉其实已经嫁过一次的事实了,用她的话说, 从前嫁人的那是唐婉,现在她的婉婉是宋婉, 可不就是头一回嫁人嘛,而且上一回那哪里能叫嫁人, 收拾了个包袱人就出门了, 这一回,她一定让婉婉风风光光从将军府嫁出去。   出了郭府宋婉就后悔了。   人虽然坐在马车里, 日头晒不到, 可架不住还是热啊, 晌午的日头又特别毒, 坐着不动也能出一身的汗, 着实不舒服得紧。   周眉意也热,可是想到即将要到手的新首饰,再热她也能受得住。   郭宜庭也受得住,她是爱玩的性子, 热一点无所谓,只要能出来,怎么样都是好的。   宋婉看着她们二人高涨的热情,只觉得的更热了,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安慰自己,罢了,出都出来了,大不了她待会找个凉快的地方等她们就是了。   马车在宝珠阁门口停下。   宋婉看着宝珠阁的匾额,心里不由一阵唏嘘。   年初的时候,她得唐老太太允许,在宝珠阁里拿过一套首饰给郭宜庭作及笄礼,当时这家店还是唐家的,谁能想到不过短短四个月的时间,这家京城最大的珠宝行就已经易了主。   唐家是真的没落了。   掌柜的从里面迎出来,脸上笑出了好些褶子,“几位姑娘里头请,今儿早上店里刚到了一批新货,姑娘们算是赶巧了。”   掌柜的也已经换了人,宋婉想起当初的周叔来,不由问了一句,“掌柜的贵姓?”   “不敢不敢,小的姓周。”   宋婉微怔了一下,新掌柜的也姓周,只是此周非彼周,就像宝珠阁,虽然还叫宝珠阁,却与从前不是一家的店了。   说话间已经入了里间。   店里的首饰较之从前更好看了,不论是做工还是材质,都比从前还要好一些。   郭宜庭和周眉意两人看得眼花缭乱,最终一人各挑了一套,没办法,店换了东家,东西是更好了,价钱也更贵了。   她们还都是闺阁中的姑娘,还没有实现花钱自由。   宋婉本来没想着买的,但里头的东西着实好看,她没忍住,也给自己买了一套,买完又瞧上了一只成色极好的玉扳指,问了价钱,也咬牙买了下来。   从宝珠阁出来,郭宜庭就想去拐角不远处的一家糕点铺子,她来的时候就瞧上了,刚刚惦记着首饰忍住了,眼下首饰已经到手,自然就管不住肚子里的馋虫了。   宋婉抬头看了看高高悬着的日头,再往拐角那里看一眼,好极了,一点儿荫凉都没有。   她果断放弃了要跟过去的想法,指着对面的酒楼,“我去这里面坐着等你们。”   郭宜庭刚想说好呢,周眉意抢在她前面开口了,“我也同婉姐姐一道,太晒了,我也受不住了。”   郭宜庭:“……”   算了,为了一口吃的,日头什么的她才不怕,没人陪就没人陪吧。   等买到糕点,她迫不急待就先尝了一个,好吃得眯起了眼睛,索性让掌柜的又给她包了一份,打算带回来给梅氏也尝尝。   这家糕点铺子她记住了,回头让丫头常来买了给她吃。   嘴里的糕点片刻就吃完了,她低头一面走一面又想从纸袋里再掏一个出来,冷不丁就和人撞在了一起,手里的糕点也掉在了地上。   她的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你这人怎么走路的?你赔我的糕点。”   她的糕点都掉到地上不能吃了,她心疼得不行,看都没看对面的人,眼神儿一直落在地上的糕点上,就差哭出来了。   南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下,他忙着找太子和他小皇叔呢,拐过来一时没注意看路,却不想撞到人家姑娘,只是这姑娘有些眼熟啊,他仔细一想,脑门一拍,“你是……郭姑娘。”   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   郭宜庭这才舍得将视线从糕点上移开看向来人,这一看,她的小脸儿刹时白了,也顾不得糕点了,赶紧就冲南王福了福,“南王爷,对不住,臣女一时情急说错话了。”   南王摆摆手,没同她计较,本来他也没好好看路,怕不得人家小姑娘。   “那个,郭姑娘,你瞧见太子和寿王了吗?”   郭宜庭摇头,一下子脑子没反应过来,说出来的话也冒着傻气儿,“王爷怎么在大街上找太子殿下和寿王爷呀?”话一出口她就自知失礼,南王的事情岂是她能过问的,于是赶紧找补,“回王爷,臣女并未见过。”   闻言南王就要离开,但一想到人小姑娘刚刚说要赔她的点心,他就多嘴问了一句:“你点心在哪里买的?”   郭宜庭:“???”   南王也爱吃糕点?   她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糕点铺子,“那里。”   得到了回答,南王什么也没说,直接越过她就往她身后去了。   郭宜庭正好奇呢,就见南王走到糕点铺子门口,朝掌柜的扔了一碇银子,又指了指她,“照着那位姑娘刚刚买的再给她包几份。”   说完,也不等掌柜的和郭宜庭反应就离开了。   郭宜庭愣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南王这是赔糕点给她了。   糕点铺子掌柜的瞧了瞧银子,又瞧了瞧离开的南王,转而唤住了郭宜庭,“这位姑娘稍等,小的这就给您包上。”   等郭宜庭拿到糕点的时候都傻眼了,整整十包,没办法,南王给的银子太多了,掌柜的说还有好几包呢,她低头看了眼已经拿满的双手,剩下的直接就没要了。   宋婉和周眉意瞧见她的时候也傻了眼,再喜欢吃也没必要买这么多啊,宜庭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郭宜庭难得聪明的了一回,瞧见她们的表情就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了。   她艰难的扯出个笑,“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这些都是南王赔给我的。”   宋婉和周眉意:“???”   等二人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也都有些一言难尽。   郭宜庭和南王两个人也是绝了,一个敢张嘴要,一个就随意赔,怎么莫名觉得还挺和谐呢? 第86章 堵嘴   三人在酒楼吃了午饭, 又休息了会儿才离开。   经过一处包房时,正包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宋婉走在前面没在意, 后面的周眉意和郭宜庭瞧见了从里面走出来的两人,齐齐顿住了步子。   “太子殿下、寿王爷!”   出声的是周眉意, 她刻意压了声音,除了她们几个,倒也没什么人听见。   话落,拉着郭宜庭一起行礼。   郭宜庭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赶紧跟着周眉意行礼, “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寿王殿下。”   两人手里都拎着好几包糕点, 行礼的时候两只胳膊不由自主翘了起来,显得有些滑稽。   太子的目光落在她们身上, 平日里严肃端方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笑容。   蒋润的目光则落在刚转过身来的宋婉身上。   宋婉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先给太子行了礼, 然后对上蒋润的目光, 脱口就问了句:“你怎么也在这里?”   话音落下,她意识到不妥, 蒋润和太子一起定是有事, 她不该问的。   正要找补, 蒋润却先开了口, “出来玩?是继续还是回家?”   想买的都买的, 她们本就打算回去了,听蒋润这么问,宋婉直接就道:“回家。”   蒋润说好,“那咱们一道回去。”   “好。”   宋婉的马车还停在郭府, 她本来是要和郭宜庭一起回去,然后再坐自家马车回将军府的,蒋润既然这么说了,她索性就和蒋润一道回去了,还省得来回麻烦。   见宋婉这边决定好,周眉意也带着郭宜庭和几人告辞,麻溜的走了。   上了马车,周眉意才后怕的拍了拍心口,太子殿下刚刚那个笑……太吓人了。   偏郭宜庭还问她,“眉意你怕什么呀?”   周眉意问她,“你看到太子笑了吗?”   郭宜庭点头,“看到了呀,有什么不对吗?”   周眉意:“???”   还有什么不对,明明哪里都不对好不好。   平日里几乎不笑的一个人突然对着你笑,就问你那感觉瘆不瘮人?   *   周眉意和郭宜庭离开后,宋婉就和蒋润还有太子一道出了酒楼。   太子瞧她手上也拎着两小包糕点,不由问:“小皇婶,这糕点很好吃吗,我瞧你们每人手上都拎了不少。”   宋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笑了下,将郭宜庭遇上南王的事情说了。   太子听了也乐了,“还真是四弟会做出来的事,那位郭姑娘也是个奇女子。”他顿了下,转而问道:“与郭姑娘一道的是哪家的姑娘,以前倒是没见过。”   哟,稀奇了,太子居然主动打听起人家姑娘了。   之前在宫里,张皇后可是说了一萝筐太子不近女色的事情,那天宫宴她也亲眼看见了太子那如老僧入定般的坚决态度。   今儿这是转性了?   心里头疑惑,宋婉面上去一点儿也没表现出来,却十分详细的给太子做了介绍,“她叫周眉意,是太常寺卿周显的嫡女,前些日子刚及笄,听说周夫人正准备给她相看人家呢。”   言下之意就是太子若是有意可得赶早了,不然人家家里就要给人定亲了。   太子哪里听不出她的话外之音,只当没听明白,微微点了下头,面上仍是严肃端方的模样,可那微微泛红的耳根却出卖的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他顾左右而言他,与蒋润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上了马车,宋婉问蒋润,“太子殿下这是看上眉意了?”   蒋润点头,“或许,我也是第一回 见他这般。”   宋婉乐了,“没想到太子殿下这么容易害羞。”   原本还以为太子是那种美人坐怀也能面不改色的人呢,哪里想到他竟这般……纯情。   她不由觑了蒋润一眼,“都是一家子,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什么差距?”蒋润不明所以。   “脸皮呀,”宋婉说:“太子殿下的脸皮像纸一样,某人的却比城墙还要厚,我可记得某人第一回 看见我就搂我腰了呢。”   蒋润微微一怔,这某人肯定是说他了,他仔细回想了下当初的情形,为自己辩白,“我也不是故意的,不是怕你掉下去嘛。”   “那也不能那样呀,”宋婉忽然就有些生气了,一生气就开始无理取闹,“当时是不是不论是谁,你都会搂人家腰?”   “不是,是你我才搂的,”蒋润笑,将人搂到怀里轻声安抚,“当时那情况,换作别人我根本就不会搭腔的,只因为是你,我心悦你,才故意同你说话的。”   “胡说。”   嘴上不信,宋婉心里却难以抑制的悦愉起来。   她从他怀里挣出来,看着他的眼睛,“那之前你都没见过我,何来心悦一说?”   “我见过你,而且,”蒋润顿了下,“而且经常听你蒋姐姐提起你。”   说到“蒋姐姐”宋婉有一瞬间的落寞,不过片刻她又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扑闪闪的大眼睛里满是求知欲。   “你见过我?什么时候?”   “几年前在唐府门口见过一回,还有就是去年腊八那天……我也去了普济寺。”   “你也去了?蒋姐姐告诉你的?”   见蒋润点头,宋婉就回忆上了,过了片刻,她愰然大悟,“原来那时候南王突然离开是被你叫走的。”   蒋润说是,“现在相信我的吗?”   “嗯。”   刚“嗯”完,她又摇头,“不对,你那时候还想撮合我和郭公子呢,若你那时就心悦我怎会说那样的话?”   “那时候不确定你的心嘛,总要问清楚的。”蒋润有些后悔,当时为什么要问那么多。   “那要是当时我说喜欢呢?”   “那、那……”   想到那一种可能,蒋润简直要疯,脑子一下子就炸开了,看着面前小姑娘微微嘟起来的小嘴,他想也没想就用嘴堵了上去。   “!!!”   宋婉惊了,一下子忘了反应,任他为所欲为了好一会儿,直到蒋润松开她,她才后知后觉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你、你……”   这人怎么这样,说不过她就欺负她。   蒋润这会也冷静下来了,将人抱到怀里,“哪有那么多要是,没有那么多要是!”   要是真有那种可能,依着他的性子,只怕使尽手段也会将人拉到自己身边的。   宋婉:“……”   算了,不跟他计较这些有的没的了。   将自己完全靠在蒋润身上,宋婉刚放松下来,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又猛的坐直了身体。   “呀,我买的东西还放在宜庭马车上呢。”里头还有她要送给蒋润的玉扳指呢。   话音刚落,他们的马车也停下来了,将军府已经到了。 第87章 见色起意   宋婉最后没有去郭府拿买的东西, 她们才下马车,留在郭府的车夫就回来了,将东西也一并带了回来。   看到是宝珠阁的东西, 蒋润眸子里不由染上了一层笑意。   他让宋婉先回了房,等他回来时, 手上多了两张叠得好好的纸,他递到宋婉面前,“看看。”   宋婉有些纳闷,接过来打开, 这一看可把她吓了一跳。   这两张竟分别的宝珠阁的房契和地契, 最吓人的是名字那一栏里,赫然写得她的名字——宋婉。   “……这。”   她已经说不出别的话了, 只定定看着蒋润,等他的解释。   蒋润被她这副样子逗乐了, 平日里瞧她都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还难得看到她这般失态。   他笑了下, 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顶, “估摸着你会喜欢,送你的, 算不算惊喜?”   喜倒是没觉得, 惊确实惊着了。   宋婉忽然记起前段时间在西市遇到三妹和六妹时, 她们对她说唐家得罪了寿王, 她原本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这会儿忽然记起来了。   当时她还纳闷儿,现在却愰然大悟了。   她不由又看向放在桌上的宝珠阁的几个盒子,忽然觉得她买的那个玉扳指有些拿不出手了。   与一整个宝珠阁相比,那个玉扳指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了。   而且她买玉扳指的银子都不是她自己的, 一部分是上回南王过来赔礼时送的,还有一部分是舅舅这段时间给她的零用。   这么一对比,哎,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蒋润了,一时间心情无比复杂。   “蒋润,你怎么会看上我的?”   没道理啊。   他堂堂大景朝的寿王爷,她不过是一介商户女,还是家里最不待见的那个,他看上谁似乎都不应该看上她呀。   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蒋润将她轻轻抱入怀中,语气坚定,似能安抚人心,“一见倾心。”   可不就是一见倾心嘛。   从他见到五岁的她的第一面起,似乎就注定了他和她的缘份。   宋婉却冷哼一声,推开他,“胡说,什么一见倾心,分明就是见色起意。”   蒋润:“……”   好想反驳,好想告诉小哭包她最狼狈的样子他都见过,分明就不是见色起意。   可是不行,他不能说,他怕说了她又不理他了。   哎,心里好苦!   但该哄的话还是得哄,“其实两个词意思也差不多,娘子就不要太在意嘛,再说了,为夫长得我也不差,娘子也对我起起意呗。”说着,他还想拉宋婉的手,“我求之不得呢。”   宋婉:“……”   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见状,蒋润赶紧转移话题,“都买了什么?”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打开桌上了盒子。   宋婉本来也不是真跟他计较什么一见倾心还是见色起意,于是顺着他的话头,将装首饰的盒子打开来给他看,“一套首饰,怪好看的,没忍住就买了下来。”   她绝口不提玉扳指的事情,将那盒子悄悄藏到凳子上。   蒋润也不点破,就当没看见,将她买的首饰夸了一夸,才险险过了这一关。   次日起来,宋婉再拿出玉扳指的盒子想看时,就发现里头空空如也,哪里还有玉扳指的影子。   她叫了两个枝进来询问,春枝没说话,夏枝却忍不住笑了。   “夫人,公子一早就戴着出门了,还让春枝姐姐告诉您,他很喜欢。”   宋婉:“……”   这日,宋婉让春枝找出了那件给蒋润做却只做了一半的衣裳,她准备接着往下做了。   她不是没有心,这段时间蒋润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虽然先前骗了她,但到底没有恶意,也是全心全意为着她着想的,知恩图报,她多的也给不了,亲手给他做两件衣裳还是可以的。   于是这天,她又让人送了两匹上好的里衣料子来,尺寸都是现成的,她想再给蒋润做两件里衣,日后真正成了亲再给他穿。   做女红真的是挺消磨时间的。   两个枝给她打了下手,不知不觉天色都暗下来了。   她放下手里的针线,问春枝,“蒋润还没来过吗?”   自从假成亲以后,蒋润还从来没有这么晚回来过,即便有时候忙要晚些回家也会差人来说一声,宋婉不由有些担心。   春枝说是,“许是公子今儿外头太忙,要不奴婢再遣人去前院问问?”   正说着,福伯来传话了,“公子说今晚和同僚在外头吃饭,让夫人不必等了。”   宋婉点头,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这心里还是有点儿堵。   另一边,蒋润正坐在吏部尚书旁边。   吏部尚书年岁大了,前几日递交了辞官归老的折子,今儿圣上终于批了,兵部尚书等几人便联合起来办了这场小型的送别宴。   酒过三巡,不知是谁竟叫了几位姑娘进来做陪。   蒋润今晚喝得有点多,这会脑子里晕乎乎的,但他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倒没有女子敢大着胆子往他身边凑。   “王爷不若去隔壁休息片刻,醒了酒再回去。”有人提议道。   蒋润晕得不行,点头应下,被人送进了隔壁包房。   他才躺下不久,包房的门被人推开,一个女子慑手慑脚走了进来。   她凑到床边看了眼,见果真是寿王爷蒋润,欣喜不已,就要动手解蒋润的衣裳。   手刚要触及到蒋润,手腕就被一双极有力的大掌握住了。   她吓了一跳,朝手的主人看过去,魂儿差点被吓飞了。   是蒋润。   刚刚还醉得不像样的蒋润,这会儿哪里还有半分醉酒的样子,他眸子里散发着寒光,就这么冰冷的盯着她,让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腿一软,她就跪到了地上,连忙磕头求饶,嘴刚张开,喉咙就被人掐住了,然后她就发现她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蒋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想死就别出声。”   她忙不逘点头,这时候后悔不已。   她是见识过蒋润的无情的,当时在英国公府门口,他只因为她一句话,就差点断送了她的后半辈子。   没错,她就是王梳。   所以,她是脑子抽了吗,为什么还要来招惹他?   她后悔啊,当初应下来,是因为庵里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她姨娘给她出了这个主意,她想到能进寿王府,便答应了,可她哪里会想到是这样的情形,若是早知道,她宁愿在庵里过一辈子啊。   她将自己缩成个鹌鹑,一双小眼睛里满是惊恐,不知道蒋润会怎么处置她。 第88章 王家倾覆   蒋润的气势太过骇人, 王梳再三保证不会发出一点儿声响后,他才松开了勒住她脖子的手。   得了自由,王梳将自己缩在角落里, 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隔壁不时有些许声音传进来。   蒋润不说话, 她也不敢吭声儿,声怕一个不小心就惹来杀身之祸。   也不知过了多久,隔壁的声音渐渐小了,脚步声传出来, 这边的房门被敲响了。   王梳霍然抬头, 她多想这会有人闯进来,她好趁机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然而, 没有。   那人敲了几声,见里面没有动静, 嘿嘿笑了两声,转身离开了。   脚步声远了, 四周到处都是静的。   隐约可以听见远处更夫打更的声音, 听动静,像是已经三更天了。   王梳蹲在地上, 身子蹲得麻木了, 她不由动了下, 就在这时候, 躺在床上的蒋润开了口。   “想活还是想死, 自己选一条。”   王梳吓得一抖,身子一歪,一屁股坐到地上。   好半晌,她才颤抖着声音说:“……想, 想活。”   *   这天晚上,宋婉等到月上中天也没等到蒋润回来。   习惯了蒋润每日里睡在外间,他突然不在,她还怪不习惯的,可左等右等人还不回来,她终于撑不住,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似感觉床边有人,她茫茫然睁开眼,就见着蒋润正拿着油灯准备离开。   “回来了?”声音还带着几分刚睡醒的吵哑。   “嗯。”   小姑娘刚睡醒的样子着实勾人,蒋润拿着油灯的手微微颤了下,俯身上她额上吻了一下,“接着睡吧,我也去睡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宋婉好看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好重的酒味,熏得她瞌睡都跑了。   她索性坐起身,目光灼灼的看着蒋润,“喝酒了?”   虽是问句,语气却是笃定的。   见她坐起来,蒋润也放下了手里的灯,点了点头,“李尚书辞官归老,今儿给他饯行,就多喝了点。”他在床边坐下,却下意识离她远了些,不想让自己身上的酒味熏着她,“吵醒你了?”   其实他进来之前还特地洗了澡,不过看小姑娘这反应,应是没能瞒住她。   宋婉摇头,“不算,我本来也睡得不踏实。”   “怎么了,有心事?”   “不算。”   蒋润忽然心领神会,“……是、担心我吗?”   “嗯。”   听到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嗯”字,蒋润心口忽地乱跳了几下,小姑娘向来情绪内敛,这还是第一次明明白白将自己的担心说出来,是了,他只让福伯说不回来吃饭了,没有告诉她他是干什么去了,她担心他才是正常,不对,也不太正常……   她这是,心里有他了?   认知到这一点,蒋润顿时就激动了,再顾不得身上的酒味,一把人将抱到怀里。   “婉婉,你也是在意我的,对不对?”   虽然一直知道她并不排斥自己,可他也不知道她对他到底上不上心,今日这么一出,他可以肯定她心里有他的,而且份量还不轻。   蒋润实在太高兴了,抱着人不肯撒手。   宋婉失笑,却并没有推开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喜欢上他的触碰了,不管是牵手还是拥抱,甚或是上回的那个吻,每每想起来,她都会心跳加速。   “往后少喝些,一股子酒味儿,着实不好闻。”   蒋润连连点头,这时候,他的婉婉不管说什么,他都会高兴的应下的。   *   王家的倾覆只在一夜之间。   庶女王梳不经意发现了其父王捷十六年前通敌叛国的证据,连夜交给了大理寺。   大理寺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又连夜进宫报给了圣上,圣上震怒,当即下令将王家一家三十余口打入天牢,只除了大义灭亲的王梳和她姨娘。   宋家虽然先前已经平反,但因没有证据,暗地里一直被人诟病,至此,终于水落石出。   十六年前,时任兵部右侍郎的王捷通敌判国,害死虞老将军、虞家四位好儿郎,以及边关十万将士性命,后嫁祸给当时的兵部左侍郎兼内阁大学士宋运诚,致宋家满门二十四口人含冤而死。   宋运诚一死,两年后兵部尚书告老还乡,王捷顺理成章坐上了兵部尚书之职,这些年更是利用职务之便,给外邦提供了不少消息。   一时之间,京城各处都在议论这件事情。   将军府祠堂里,宋悯领着宋婉给含冤而死的宋家人上香,两个人眼睛都红红的,时隔十六年,即便翻了案,那些死去的家人也再也活不过来了。   蒋润在祠堂外等他们。   十六年前他也还是孩子,当时这件事情震动了整个朝野,即便是到现在,他多少也还有点印象,他记得,当时京城还牵连了好些人家,听说那几日,菜市场门口的血就没有干过。   看见两人出来时眼睛都还有些红,蒋润没有多说什么,只默默牵住了宋婉的手。   回到房间,宋婉忽然就将他抱住了,“舅舅都与我说了,蒋润,谢谢你。”   在祠堂里的时候,她问宋悯是怎么找到让王梳心甘情愿冒这么大的风险背叛王捷的,那些证据肯定是不好找的,毕竟王捷都藏了十六年了,哪有那么容易找到,宋悯却告诉她这一切都是蒋润在背后操作的,至于具体是怎么弄的,他也不知道。   “你是怎么策反王梳的?”她问。   她还抱着蒋润没撒手,问这话的时候仰着小脸,一脸求知若渴的模样。   她这模样太过勾人,偏生她还不知道,催着蒋润给她解惑。   蒋润压下心头的悸动,抬手在她发顶揉了几下,带着她到桌边坐下,这才给她解释。   “还记得数日前在酒楼遇见我和太子的那一日吗?”   见宋婉点头,他接着往下说:“那日太子专程出宫提醒我,王捷近日活动频繁,让我注意着些,之前我与大舅哥商议的时候怀疑过几个人,其中就有王捷,那时我便留了心,一直派人暗中留意着,这一留意还真发现了些东西,他似乎很想把女儿塞到我身边,再之后就是李尚书辞官归老的宴席,我事先打听过,知道王捷也会去,便答应下来,他若真想算计我,绝不会错过这么好的一次机会。”   “果然,那日我故意喝了好些酒,去休息的时候他女儿就钻进了我的房间,”说到这里,他求生欲很强的补充了一句,“婉婉放心,我绝对没有让她碰到我,一根头发丝也没碰到。”   “嗯,继续。”   “我是装的,并没有真的喝醉,她一进来就被我制住了,然后等人都离开了,我便让她自己选要死还是要活,她选了活,就只能任我摆布了。”   说到这个程度,宋婉就全明白了,她问:“那王家人会怎么处置?”   “依着皇兄的性子,应当是全部处死的。”   宋婉闻言眉头忽地松了,“那可得看紧点,不能像十六年前那样,让人给逃了。”   十六年前她娘和她舅舅都可能逃了,十六年后王家的人或许也能逃,她不想放过他们家任何一个人。   “好。”   宋婉满意的笑了,将头靠在蒋润胸膛上,“你说,如果十六年前没有发生那样的事,娘亲她会不会还活着,会不会很温柔的同我说话、对我笑,就像赵氏对唐姝那样?”   自从知道自己的母亲不是赵氏而是宋慈开始,她就止不住的想这一个问题。   从小到大,从没得到过的母亲的爱,是她的执着。   “肯定会的。”蒋润知道她此刻心里必定很不痛快,他也没有娘,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痛苦,不过好在他有皇嫂,他说:“皇嫂虽是嫂嫂,但她自幼将我带大,就如同我的娘亲一样,往后你可以将她当作娘亲,她肯定会很疼你的。”   *   周府。   得知当年的真凶是王捷后,虞氏就一直呆坐着,谁同她说话她也不应。   周眉意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娘,您说句话,您别吓女儿呀。”   这会儿周显还在衙上没有回家,她一乱,家里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   好在她很快镇静下来,吩咐丫头去衙门请周显回来,同时也让人去请大夫,她娘这情况显然是受了刺激,她也不冒冒然强求将她叫回神,只能等大夫来了再说。   王家的事情她也听说了,骤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她也震惊不已。   这么些年,虽然她娘没怎么说,但她也看出来了,她娘心里的恨并没有因为时间而消磨,这一点,从她娘当初第一回 见到婉姐姐时的样子就能看出来。   之前圣上给宋家平了反,可因为没有证据,她娘心里还能悄悄的恨宋家,可是如今真相大白,她娘一朝被告知恨错了人,难以接受是肯定的。   正想着,被她派出的丫头回来了一个,“姑娘,老爷回来了,正往这边来呢。”   闻言,原本已经进入自己世界的虞氏忽地回了神。   周眉意刚要高兴,可触及她娘的面色,她的心一下子又沉了下去。   虞氏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害怕。   “娘?”   虞氏的目光落在周眉意身上,忽的闪了两下,只两下,就又平静了。   周眉意心里的不安越发甚了,正要说些什么,她爹周显进来了。   “眉意,你娘这是怎么了?”   听见周显的声音,虞氏的目光又有了聚焦,“都下去吧,眉意你也先出去,我有话和你爹说。”   周眉意放心不下,“娘,我都长大了,我也想听听。”   “出去。”虞氏的话根本不容人反驳。   周眉意不由看向周显,见他点头,她才不情不愿的出去了。 第89章 往事   虞氏要说的显然不想让周眉意知道。   让人出去之后, 她又让自幼陪着她的嬷嬷守在门口。   周显也被这架势唬住了,“……夫人,这、这是?”   虞氏的神情又恢复成刚刚那古井无波的模样, 说出来的话却吓了周显一跳。   “周大人,我们和离吧。”   周显好一会没反应过来, “好、好的,夫人为何?”   联想到当年的事情真相大白,周显多少可以理解她此刻的心情,却不觉得她该轻易说出这样的话, 他劝她, “夫人,当年的事情过去便过去了, 咱们成亲都十六年了,你又何必纠结。”   说起当年, 虞氏的面色终于有了些变化,她忽然就变了脸色, “你不懂, 你什么都不知道。”   如今真相大白,她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当年她和宋慈有多要好, 现在她就有多后悔, 如果不是她……   “我知道。”周显忽然叹了一口气, “我都知道的。”   虞氏一下子怔住了, 眼泪不自觉流淌下来,“……你、你,知道什么?”   周显的身子似乎一下子就萎顿下去,当年的事情, 他实在不愿去想,可事到如今,一味逃避已不是办法。   “当年咱们的赐婚圣旨是你求来的。”周显说,声音有些低,却十分坚定,“乐儿,我不傻,当年虽说不太了解你,但也略知一二,你性子直爽,眼里揉不得沙子,你既知我心怡阿慈,依着你原本的性子断不会想与我有任何牵扯,除非,除非你想报复。”   虞氏的闺名单一个乐字。   这些话她从未听周显说过,她一直以为周显并不知道她当时的目的,此刻听他说起来,她既震惊又羞愧。   话匣子既打开了,就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   周显继续道:“想明白了这一点,我后来就去调查了阿慈背叛婚约的事情,这一查才发现我和她都误会的彼此,而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操作的,”他顿了顿,即便时隔十六年,想起当年的事情,周显还是打心底里难过,他抬眸看向虞氏,“乐儿,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我知你并不想我知道,所以这些年只当自己不知道。”   虞氏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那你、那你,为何不直接休了我?”   周显苦笑了下,“当时我是想过的,可你那时你刚查出怀了身孕,我便放下了这个念头,后来时日久了我也就想通了,宋家对不住你们虞家,我既与宋家有渊源,不若替他们补偿一二,好好照顾你,也能替她们消除些业障,这是我最初的想法。”   “原来如此,原来周大人如此深明大义,”虞氏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偏还要扯出个笑来,“那如今我提出和离倒是趁了周大人的心意了,周大人不若爽快应了,也好解脱彼此。”   周显摇头,没有理会虞氏话里的刻薄,上前一步拉住虞氏的手,“乐儿,十六年了,我早已不是当年那般的想法了。”   虞氏想挣开他的手,可试了几次都徒劳无功。   “你听我把话说完,”周显使了很大的力气将人拽住,“这么多年,我早就想明白了,是我与阿慈有缘无份,我与她自幼青梅竹马,最后却抵不过你的几句话,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虞氏茫然的摇头,手里的动作也不自觉停了下来。   “因为我和她不够信任彼此,换句话说,我和她的感情并没有我们以为的那样坚固,甚至比我们想像的要脆弱得多,这样的感情,若无风波还好,一旦有所波折,必定崩溃,”他看着虞氏,“结果你也看到了,欢儿,与其说当时是你破坏了我与阿慈的感情,不若说是我与阿慈其实打心底里从未珍视过这份感情,所以当年的事情,你有错,却只占其一二,你实在不必自责。”   被他这么一说,虞氏心里确实好过了不少,可她到底是害了宋慈的。   “当初若不是我,阿慈或许已经嫁给你了,或许她现在也还活着。”   “这都是命,由不得自己,怨不得旁人。”周显又重重叹了口气,“欢儿,咱们成亲这么多年了,在我心里,你早已是我真真正正的妻子,咱们还有眉意,你不为了我想,也当为了眉意想想,切莫冲动行事。”   提及周眉意,虞氏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了下来,她不是没考虑过周眉意,可她心里实在难受得厉害,这些话在她心里憋了十六年,从前她凭着心底里的那一腔恨意活着,倒也觉得无所谓,如今恨意陡然消散,她便崩溃了。   她再也抑制不住,放声大哭出来。   “哭吧,将心里的怨和恨都哭出来,”周显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   不知过了多久,里头的哭声渐渐小了,再次传来周显的声音,“欢儿,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咱们活着的人好好的活,才是给已去的人最好的安慰。”   虞氏轻轻“嗯”了一声,终于放下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在他们追忆过去的时候,房间后面的窗户下,周眉意的眼泪无声汹涌,她一直以为爹对娘是没有感情的,特别是上回在爹书房里看到宋慈的画像之后,这种感觉更甚,却没想到爹的感情藏得这样深。   哭着哭着,她就笑了,难怪娘之前同她说爹很好,这么看来,爹真的对娘很好很好了。   这一回爹娘算是解开心结了,往后,娘应当不会再暗自垂泪了。   里头渐渐没了声音,周眉意也听够了墙角,正要离开,却不想前头传来周柏急切的说话声。   “母亲,求您开门,儿子有要事相求。”   周眉意微微皱眉,她这个庶出的哥哥平日里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何时见他这般失态过,且他寻常无事绝不会踏进她娘的院子,今儿是有什么要紧事,竟这时候来求?   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准备绕到前面去看看,就听见里面传来她娘的声音,“让他进来。”   声音是往日里的模样,显然已经调整好了。   扑通!   应是周柏下跪的声音,“母亲,儿子想求门亲事,望母亲成全。”   “亲事?”虞氏显然也没料到周柏会这般冒失的跑来求亲,不由看了眼身边的周显,“求娶的是哪家的姑娘,若合适,母亲替你去求。”   对待庶子,虞氏已经算是十分大方的了,这么多年,从未苛待过。   周柏进来的时候心急,没注意到他爹周显也在屋子里,瞧见虞氏的动作,他这才发现他爹也在,心里顿时没了底。   这么多年,他早已摸清了嫡母的性格,虽然待他并不亲近,却也绝对没有坏心,有时候甚至还有些傻,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来求她了。   可是没想到他爹居然也在。   他爹平日里虽看着和气,却不是个好糊弄的,这么多年,嫡庶之前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虽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却没见他爹对他有一点儿特别之处,也没有因为他,就厚待他娘一分。   可话已经说到嘴边了,再咽回去也不行,他只得硬着头皮道:“……是王杳王姑娘。”   周眉意在外听得心惊,王家通敌,如今的王杳已是阶下囚,她这庶兄脑子抽风了不成,这时候上赶着去贴王家?   她再也顾不得许多,赶紧往前面去。   周柏话音落下,虞氏的手就紧紧攒在了一起,还是周显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了她即将暴怒的脾气。   虞氏没有说话,周显就先开了口。   “你可知王家如今的处境?”   周柏点头,“爹爹,母亲,儿子对王姑娘倾心不已,怎可看她罹难就生退却之心,此时若让圣上知道王姑娘已与儿子订亲,便可救下王姑娘一条性命,还请爹爹和母亲成全。”   “你可问过王姑娘的意思?”   周柏忙不逘点头,“儿子问过了,她是愿意的。”   他之所以现在才来求虞氏,就是因为打通了关系已经进天牢问过王杳的意思了。   他说者无心,周显却听得心惊,刚刚那句话里包含的意思他全听明白了,王家通敌,这时候即便是从前与王家交好的人家也迫不急待要与王家撇清关系,他虽不齿那样的行为,但也不至于这时候要贴上去。   况且王家还是害死宋家和虞家那么多人的罪魁祸首。   没听见回答,周柏不由抬头看向他爹,就对上了他爹幽深的眸子,他心头微微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片刻后,周显开了口,“你当真对她情深至此?”   周柏毫不犹豫的点了头,“是,望父亲成全。”   周显也缓缓点了点头,“倒也不是不可以,”他顿了顿,“想来你应当也知道了,王家于你母亲的母族亦有不共戴天之仇,你若情深至此,便写下断绝书,从此与我周家一刀两断,那你想娶谁都可以,我绝不拦着。”   周柏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来之前,他想过嫡母会拒绝他,甚至会骂他,他都已经做好了承受这一切的准备,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爹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是周家的长子,更是周家唯一的男丁,他爹这是宁可绝后,也不同意他娶王杳啊。   与他同样的震惊的还有虞氏,她也没想到周显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看着他的目光满是不赞同。   周显却安慰的拍拍她的手,“同时害了虞宋两家的仇敌,这辈子别说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即便是走在街上遇见,我都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了。”   周柏又是一个激灵,“父亲,当年的事情王姑娘她并不知晓,那是她父亲造下的孽。”   周显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你也说了那是她父亲,父债女还,天经地义。”   周柏说不出话来了。   周显却不打算轻易放过他,“这般,你还想娶她吗?”   这回周柏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做了个艰难的决定,“父亲,儿子还是想娶她。”   “好,不愧是我周显的儿子,”周显忽然笑了,“拿纸笔来,写了断绝书,咱们父子往后再遇见便是陌生人。”他顿了顿,“城西的那处院子留给你,眼下再有两月便是秋闱,为父再给你五千两银子垫底,其他的你好自为之,希望你日后莫要后悔,即便后悔了,也莫要再来寻周家。”   “好,多谢父亲。”   周柏艰难说出这一句,而后飞快的写下断绝书离开了,他要去救王杳,一刻也耽误不得。   周眉意原本是想屋子里骂周柏的,却不想在门口就听见了她爹的一番话,愣是好一会儿没回神,等回神时,里头已经商议完了,连断绝书都签好了。   这种情况下,她想了想,还是选择离开了,没有再进屋打挠爹娘。   直到周柏跑出去,虞氏也还没反应过来,她愣愣的指着人消失的方向,“老爷,就这么……,他可是周家的独子啊。”   周显摇了摇头,显然做出这个决定,他也是很艰难的。   “将周家交给这样一个人我也不放心,这样也好,咱们以后还可以给眉意招婿的,既便不招婿,也没关系,只要我好好的,也没人能欺负得了眉意。”   “他这么些年也算争气,且年岁还小,日后未必……”   周显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过了半晌,他才道:“他都十七了,不小了,为了个女人不顾整个家族的安危,于整个家族而言,这样的人实在可怕。”他又顿了顿,“倒不是说他重情义不好,若他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这般重情义倒也能让人高看一眼,可放在我们这样的人家里,是会给家里招祸的,还不如趁早断了干净。”   虞氏说不出话了,这些年她心里含着恨,甚少与周显同房,是以只得周眉意一个女儿,如今心结解开,她年纪也算不得太大,她想,或许,她还可以一试。   虞氏在想这些的时候,宋婉正撑着脑袋等蒋润出来。   她给蒋润做的里衣终于做好了,蒋润这会儿拿去屏风后面换了,她正等着呢,可都等了有一会儿了,还不见人出来。   “蒋润你快出来呀。”   屏风后面,蒋润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虽是里衣,可……   唉,他认命的走出去。   宋婉抬眼看过来,顿时就傻了眼,也不撑着脑袋了,三步并两步走到他身边,“怎么这么紧呀,不应该呀,我明明是按照你的衣裳做的呀?”   没错,蒋润现在的里衣紧紧贴在身上,他都不敢大口喘气,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衣裳给撑破了。   里衣就该是宽宽松松,穿在身上没有束缚感的才对呀,这衣裳,是没法穿的。   感叹过后,宋婉只想捂住自己的脸,第一回 给蒋润做衣裳就做成了这样,太丢人了。   蒋润很不厚道的想笑,忍了又忍才终于忍住了,还要安慰小姑娘,“第一回 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以后会做得很好的。”   宋婉不想说话了,她做一件里衣就做了好久,本来也没想着再做,被蒋润这么一说,她是不是还得再给他做一件出来?   想想都觉得可怕。   “快去换掉,快去换掉。”真是丑得没眼看了。   蒋润又去了屏风后面,宋婉这回没有再闲适的等他出来了,而是悄悄溜出了房间,太丢人了,她现在可不想再看见蒋润了。   才刚出了屋子,春枝就过来了,“夫人,刚刚门房来报,唐家二婶来了,想见您。”   刘氏?   自打她出嫁以后,她就没见过刘氏,今儿怎么过来了?   “请去花厅吧。”   “是。”   半刻钟后,宋婉见到了刘氏。   甫一见到宋婉,刘氏就先跪了下来,“二丫头,哦不,王妃娘娘,求求您救救唐媛,看上她曾是你大姐的份儿上,您救救她吧。”   宋婉听得云里雾里,好说歹说先让人起来了,然后才问,“大姐姐怎么了?”   说到这个,刘氏的眼泪先落了下来,“她,她被人骗了。”   宋婉让春枝领着下人们先下去,然后道:“二婶还是具体与我说一说吧,不了解情况,我也无从下手不是。”   虽然在唐家的时候唐媛与她不睦,但刘氏并未刻意针对过她,甚至因为刘氏与赵氏不和,还让她从中得过好几回利,她若能帮,顺手帮也不是不可以的。   且她心里隐约也有了猜测。   “她傻呀!”刘氏开了口,断断续续将事情的原委都说了出来。   原来那日她们没有看错,那时候唐媛已经与许昌有了首尾,唐媛一心以为自己觅得了良人,没多久便把自己交了出去,许昌一开始对她也确实是不错,一来二去,唐媛就铁了心跟他,他让她瞒着家里,她也应下了。   原本这也没什么,只消唐媛不说,也不会有人知道,坏就坏在只那一回,唐媛就怀上了。   她仍是不敢告诉家里,只敢同许昌商量。   许昌是谁,那可是个不知骗了多少黄花大闺女的人渣。   许昌只让她不要着急,他会想办法的,可他哪里有什么办法,又与唐媛接触了一阵子,他就玩起了消失,再也不见唐媛了。   唐媛这才慌了,不敢瞒了,可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小了,再落胎就不合适了。   刘氏和二叔唐业兴都气得不行,在家里把许昌骂了个狗血淋头,可是于是无补,而且唐媛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长大,迟一天处理,就多一些风险。   唐业兴根据唐媛的描述,几番打听之下,才打听出来那人的真名叫许昌,之前与唐媛在一起时那人还用是假名。   唐业兴气得不行,想直接报官却被刘氏拦住了,报官是可以,可女儿的名声就没了,而且那姓许的人家正得圣宠,即便是报官也不见得会如何,最后吃亏的还是唐媛。   夫妻俩在家哭了一个晚上,实在没法子了,这才打起了宋婉的主意。   他们别的都不要,只想给女儿讨个公道。   “二婶想要的公道是什么?”   刘氏微微怔了下,这个她倒是没想过,原本心里堵着一口气,只想叫那许昌下了大狱,可是现在,既然都开了这个口,她就想着能不能让女儿嫁去许家,都怀了人家的孩子,若不嫁过去,女儿这辈子也就毁了。   宋婉只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的意思了。   她心里其实不太愿意管这事儿,可是她不能不为三妹妹和六妹妹二人考虑,若唐媛做的事情传出去,她们二人也别想能嫁到好人家去了。   在这种事情上,一家子的姐妹,一荣不见得俱荣,一损却会俱损。   从前在唐家,三妹妹和六妹妹是真心把她当二姐的,她们是庶女,过得也挺拮据,却时不时还能接济着她些,她如今有能力了,也该投桃报李了。   至于唐媛,既然想嫁到许家去,她便想法子成全便是,至于嫁到许家以后,那便与她再无半点关系了。   不是她冷血,实在是唐媛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刘氏不好意思开口,宋婉索性替她说了,也好过在这里消磨辰光,“二婶是想大姐姐能嫁进许家?”   被她点出来,刘氏面上虽然有些赧然,但还是点了点头。   宋婉礼貌的笑了下,“行,我知道了,只是我这寿王妃还没坐上,由我出面也不大方便,回头我问问寿王殿下,请他往许家走一趟,应该问题不大。”   得了准话,刘氏乐呵呵的离开了。   离开之前,变着花样儿将宋婉夸了一遍,还送上了一张面额不小的银票。   宋婉没有收,刘氏想了想,附耳在她耳边说了句:“事情若能成,侄女儿,我告诉你一件关于你娘的事情,算是报答你吧。”   唐媛是刘氏的心头肉,可她自幼便与宋婉不和,刘氏过来时已经做好了宋婉会拒绝的准备,可没想到宋婉竟这般爽快的应下了,那她也该回点什么给她,至少,让她别再被唐家那个黑了心肝的老太太和大伯蒙在鼓里才好。   宋婉心头猛的一震,“二婶这是何意?”   刘氏看着她这张与当年的宋慈酷似的脸,微微叹息一声,却没有多说什么,直接离开了将军府。 第90章 板上钉钉   唐媛的事不消几日便解决了。   蒋润只稍微提点了忠勤伯许耀几句, 忠勤伯便乐呵呵的应了下来。   回到家中,许耀将蒋润的意思同自家夫人说了,让自家夫人寻个好日子去唐二叔家提亲。   许夫人闻言却是怒了。   许昌不过一界庶子, 若是娶了唐家女,往后有寿王帮扶着, 岂不要踩在她儿子的头上了?   光想想都叫她浑身不得劲儿。   “夫君可想过咱们延儿?”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安平伯打断了,“为夫知道夫人心里的想法,延儿是咱们家的嫡长子, 我自然都是向着他的, 可昌儿的亲事是寿王爷亲自与我提的,你也知道寿王在圣上那里的份量, 咱们卖他一个好,往后定有咱们的好处, 再说了,那唐家不过商户, 即便昌儿娶了唐家女, 也越不过延儿去。”   “当真?”嘴上虽然这么问,许夫人其实心里已经信了大半, 可一想到许昌那个庶子能与寿王扯上关系, 她心里还是不太舒服。   朝堂上的事情她不懂, 可自家夫君话里的意思她听明白了, 也知这事儿没有转圜的余地, 不待许耀回答,她索性就应了下来,“要我去替那庶子说亲是可以的,但老爷你得记着今儿说的话, 往后可不能亏待了咱们延儿。”   “这是自然。”许耀应得十分爽快,拉着许夫人的手让她到桌边坐下,“夫人且放宽心,有了唐家女做扭带,往后咱们也算是寿王府的姻亲了,有了这层关系,还怕咱们延儿没有大好的前程?”   许夫人这才有了笑容,她的延儿同三皇子交好,若是再能搭上寿王这条线,那于三皇子而言,这皇位之争简直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到时候哪里还有太子什么事情。   那她们许家的从龙之功也是铁定没跑了。   想到这里,许夫人脸上的神色终于缓和了,“老爷放心,这事儿交给妾身了,定让老爷满意。”   ……   当门上来报许夫人领着媒人上门提亲的时候,刘氏还犹自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快、快请进来。”   心里有了成算,许夫人也稍微放下了些身段,加上媒婆在一旁帮腔说和,两个女人很快就将亲事说定了。   考虑到唐媛的肚子等不得,两人干脆连婚期都定了,就在一个月后,那时唐媛的肚子不到四个月,不仔细看仍是看不出的。   等将人送走了,刘氏还有些缓不过来,唐媛的亲事一直不顺,几次三番的,便成了她心头的刺,叫她寝食难安,如今这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她整个人一下子就松快了。   将这个好消息说与唐媛听了以后,刘氏就往宋府去了,她答应了宋婉要告诉她宋慈当年的事情的,眼下唐媛的事情已经定下了,便是她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第91章 死得太惨了   还是上回那个花厅。   刘氏上回来的时候心里装着事儿, 没仔细瞧过厅里的布置,这会儿心里的大石落了地,坐等的间隙, 她不免打量起来,嫁进唐家这些年她见识过不少好东西, 这会儿自然能看出些门道,她这才清晰的认识到官、商之间的鸿沟。   丫环送了热茶进来,刘氏顺势收回目光,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见到宋婉该怎么说。   尽管来之前在家里已经演练过无数遍, 可当年的事情毕竟她也牵扯其中, 如今事到临头,她还是得小心再小心才是。   “二婶。”正想着, 宋婉走了进来。   刘氏闻言瞧过去,愰惚间仿若看到了当年的宋慈。   初见宋慈是在她成亲的第二日。   她是新妇, 由唐业兴领着给长辈敬茶,与唐家众人一一见礼, 宋慈就是在其中, 那时的宋慈穿着打扮都十分普通,脂粉未施, 在唐家那样的人家里显得颇为寒酸, 可那一身的气度却碾压了当时堂里所有的人。   那时的她年纪小, 看不懂那是什么, 只觉得这个女子与别人不一样, 不由多看了两眼。   此刻看到宋婉,看到她身上与宋慈给人的一般无二的那种感觉,她才惊觉过来,这便是大户人家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气度。   她赶紧起身, 笑着给宋婉行礼,“寿王妃。”   “二婶不必多礼。”   见她还愿意唤自己二婶,刘氏心里更加熨帖,稍微寒喧了几句,也不等宋婉发问,自己将话题引到了当年的事情上。   她先叹了一声,“都说红颜薄命,当年要不是那一场祸事,你娘她也……”   她看向宋婉,见她也正看着自己,眸子里不见半分情绪,她不由在心里赞了一声,果然是母女,当年宋慈那样艰难的时候,也不曾见她有半分慌乱。   她袖底下的手紧握成拳,似给自己打气,“想必你已经找人打听过你娘当年的死因了。”   宋婉点头,“产后血崩,无药可医。”   刘氏轻轻摇了摇头,“是人为。”   虽然心里早有猜测,可真真切切的听到,宋婉的心还是不免揪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情绪,语气古井无波,“是老太太。”   刘氏本以为她听到这话会愤怒,万万没想到她只是平静的说了这几个字。   惊叹过后,刘氏点了点头,“当年你娘刚生了你,身子虚得很,老太太难得善心,让厨房熬了补身子的药让我送过去,我不疑有他,亲手喂你娘喝了,结果没多久,你娘便出血不止,没多久便没了。”   “那时候我已经生了媛儿,常识还是懂的,你娘这血出得有不对,且刚巧我才给喂了补汤不久,我心里存了疑便去找老太太问,就在门口,听到了老太太与赵氏的话,我端过去的哪是什么补汤,根本就是一碗红花汤,就是这碗汤要了你娘的命。”   亲耳听到这样的真相,宋婉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娘、死得太惨了!   她抬头望了望天,压下眼里的热意,心里将刘氏的话来来回回回忆了几遍,发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唐业成知道这事儿吗?” 第92章 死太容易,活着才是最难……   “唐业成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啊, 甚至其中很大一部分还是他的手笔,刘氏有些不忍心将真相告诉宋婉。   她正是通过这件事情见识到了唐业成的狠辣,这些年才不遗余力的为二房争好处, 她清楚,将来若是唐业成掌管了整个唐家, 她们二房和三房的日子就都不好过了,所以当初逮着机会她就极力劝唐业兴分家。   宋婉将她的犹豫看在眼里,心里便有了数,不待刘氏回答, 她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他知道,他都知道。”   语气笃定却也平静。   刘氏轻轻点了下头, “说起来,你娘的命是他救的, 却也是他害的。”   “二婶,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 都与我说一说吧。”   刘氏应下, 目光不由看向窗外,一点一点打开了回忆, “严格说起来你娘并不是正儿八经嫁进唐家的, 她身份敏感, 唐业成虽然救了她, 但那毕竟是头脑一热之下的冲动行事, 等真的将你娘带进唐家后他又开始后怕,于是和老太太一合计,将你娘藏在了点绛院,没错, 就是你之前住的院子。”   “刚开始唐业成对你娘很好,他那点心思全写在脸上,你娘看在眼里,却并未因为救命之恩便答应下来,时日一久,唐业成的本性就暴露出来了,一天夜里,借着酒醉强行要了你娘。”   说到这里,刘氏不由又叹了口气,“自那以后便不再理他,他又是个心狠的,转头就将赵氏娶进了门。成亲前后赵氏发现了你娘的存在,自己男人背着自己藏了个大美人,赵氏哪里受得了这个,将火气全撒在你娘身上,她是当家主母,要治一个没名没份的女人太容易了,唐业成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让你娘屈服。”   “你娘性子烈,即便过得再苦再难,也不肯向他们低头,”刘氏看向宋婉,“这一点,你们母女很像。”   她顿了顿,“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当初被唐业成糟践,依着你娘的性子,她不是会选择苟活之人……”   宋婉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接口道:“宋家尚未洗脱冤屈,弟弟仍无消息,她不能轻易去死。”   刘氏愰然,又是一声叹息,“于她而言,死太容易,活着才是最难的。”   宋婉说是,“可惜她没能等到这一天。”   谁说不是呢,刘氏接着道:“我嫁进唐家的第二天见到了你娘,她很漂亮,即便穿着寒酸落迫,在人群里也很是打眼,我自幼便喜欢好看的人和物,见到你娘便起了亲近的心思。”   “你娘一开始对我戒心很重,后来见我真的没有坏心,才渐渐愿意与我说话,现在想来,我倒宁愿她一直不要理睬我,说不定……”   回忆起这些往事,刘氏心里也堵得慌,这些年她也时常想到这个,若是当年她没有亲近宋慈,那宋慈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见她这般,宋婉也不催她,只将几上的茶水往她面前送了送。   刘氏敛了敛情绪,“我生下媛儿不久你娘也怀了你,那之后她的日子好过了些,毕竟她肚子里是唐家的种,虎毒尚且不食子,唐业成终于为她做了点事情,让她活得舒服体面了些,老太太对她也上了心,我以为她的日子就要好过了,还暗暗为她高兴。”   说到这里刘氏又顿住了,停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那段时间我也忙着照顾媛儿,往她那去得也少了,但隔三差五的就会去看看她,见她不错我也就渐渐放了心,后来她生产,我不放心,就在产房里陪她,见她平安生下你,我才松了一口气,也就是那时候,老太太让人端了碗‘补汤’进来……”   得知真相后,刘氏想过要问宋慈讨个公道,可老太太说是她亲手毒杀了宋慈,是啊,是她亲手喂宋慈喝的汤。   她原本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不然也不会因为宋慈长得好看就心生亲近,经此一事,她才知人心险恶,就此性情也变了许多,若不是因了唐媛的事情,她还是不会将这事说出来的。   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宋婉忽然扯唇笑了下,眼泪从眼眶滑落,她抬手拭去,起身冲刘氏福了福身,“多谢二婶。” 第93章 太子妃   事情的真想太过残忍!   宋悯听宋婉转述的时候, 面上虽然看不出什么情绪,可他的动作却出卖了他。   他猛地站起身,“咔嚓”一声轻响, 圈椅的扶手缺掉一块,在他手里化作一团齑粉。   上好的黄花梨, 在他手里却如豆腐般脆弱。   当年虽与姐姐走散,可他心里总是存着一份希望的,后来希望破灭,姐姐虽然没了, 可留下了个侄女, 他倒也能够接受,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姐姐竟是这般惨死的。   他恨不能立即冲进唐家去, 宰了那对恶毒的母子,可手臂被蒋润牢牢的抓住了。   “舅舅, 一刀杀了那对母子实在太过便宜他们了,若舅舅信得过我, 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办, 只教他们余生都后悔这辈子做了人。”   神智被拉回来,确实如蒋润所说, 一刀下去怎么解恨, 那对母子实在太恶毒, 不仅□□他姐姐, 还苛待他侄女, 之前念在他们毕竟是侄女血亲,他没打算计较,如今听到这般的真相,他怎么可能会放过他们。   宋悯点了点头, 重新坐下来,“你做你的,我也有我必须要做的事,不冲突。”   *   七夕宫宴。   宋婉早早便进了宫,只因张皇后特意交待了让她一早进宫陪她。   她也有阵子没进宫来了,是以一见面,便被张皇后数落起来,“你这孩子总是不进宫来陪我,总得让我找些明目你才肯进来,到底是何意?”   虽是这般说着,张皇后脸上却挂着笑意,显然并未真的生气,身在皇家便有许多身不由己,她虽然心里明白宋婉的用意,但嘴上总不免数落几句。   蒋润虽是她名义上的小叔子,可到底是她一手带大的,说是她儿子也不为过,如今“儿子”娶了妻,她可不就想着让“儿媳妇”常到她身边来说说话嘛。   宋婉知晚她的心思,笑着就着宫来的杌子坐下,“嫂嫂莫气,本前日就想着进宫来看嫂嫂的,可巧宫人来报说嫂嫂准备了这宫宴,婉儿可不就偷了个懒嘛。”   张皇后伸手点在她额间,“就你嘴贫。”   妯娌俩有说有笑,转眼便到了午后,受邀参加宫宴的贵女们也陆续到了,张皇后便招待众人去了小花园。   小花园虽不如御花园大,但里头树荫遮蔽,最是适合这样炎热的天气游玩。   宋婉同张皇后说了一声,便朝着周眉意和郭宜庭二人过来了。   这二人也是惯会偷懒,这会儿正躲在亭子里乘凉,一点儿也不似其他贵女,围着张皇后打转,要知道,私下里可传开了,今日这宫宴是张皇后为了挑选太子妃举办的。   虽然这样的宫宴在之前已经办过好些回,可真正有心的人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次机会。   见她过来,周眉意笑着朝郭宜庭伸出手,“我就说婉姐姐肯定能找着咱们,你输了。”   郭宜庭大方的将自己的荷包塞到周眉意手里,“看在你周家出了个不孝子的份上,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闻言,周眉意原本还翘着的嘴角瞬间耷拉下去,“别提那人了,我爹都说了与他断绝关系,他不再是我周家人了。”   要知道周家的小辈里除了周眉意,就只有一个周柏了。   宋婉也被这话勾起了好奇心,于是问道:“说的可是周柏?”   前阵子因为宋慈的事情宋婉没有太关心外面里的事情,没想到骤然就听到了这样劲暴的消息。   这阵子因为这件事情京城里到处都在谈论,对于还有人不知道这件事,郭宜庭不由张大了嘴巴。   “婉姐姐,这段时间你是不是偷偷溜出京城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都不知道?”   宋婉被她夸张的表情逗乐,抬手将她的下巴怼回去,正要说话,外头有宫女快步走了过来,先冲三人先了礼,然后才道:“周姑娘,皇后娘娘请您过去说话。”   周眉意愣了下,不是说给太子选妃吗,她不往上凑,态度已经很明显了,皇后娘娘为何还会找她说话?   她不由看向宋婉。   宋婉倒真是知道一些,但皇后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能说,她这会儿也只装作不知道的摇了摇头。   其实她也是上午和张皇后说话的时候才听张皇后提起的,张皇后有意向她打听周眉意,自然没有对她隐瞒心思。   周眉意一走,郭宜庭说话便更没了顾忌,将周柏为了救下王杳与周家断绝关系、前程尽数来要闹出的动静一五一十全与宋婉说了。   宋婉都快忘了还有王杳这么个人了,她对王家所有人的感观都不好,前阵子王家倒台,她还同蒋润说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人,没成想,当时的顾虑竟成了真,还真让王杳给找到了一条生路。   若不是知晓王杳的恶劣品行,那放她一条生路也未尝不可,可既已知晓,那就断没有放虎归山的道理。   “婉姐姐,你说该说周柏痴情呢,还是说他傻呢?”   郭宜庭的问题拉回了宋婉的思绪,她微微一笑,“左不过都是自己选的路择,只希望日后他不会后悔吧。”   “说得也是,以前我还以为王杳是个好性子的,谁知竟是看走了眼,想来周柏也是被她蒙骗了。”   宋婉不欲多说这个话题,转而与郭宜庭说起了别的。   两人说得欢快,另一边周眉意却懵了。   听皇后的意思竟是太子看中了她,可她满打满算也就见过太子几次,最近的一次还是和宋婉以及郭宜庭在一起,她记得当时还冲她们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等等,太子不会就是那次看上她的吧?   *   等宫宴结束,所有人也都知道了张皇后的意思,众人满怀希望来,却失望而归,无一不艳羡的朝周眉意看。   周眉意被众人看得不自在,拉着郭宜庭一起进了宋婉的马车,待见着宋婉脸上的笑容时,她脸上微微一红,语气也带了几分薄嗔,“婉姐姐,你可不许打趣我。”   还不待宋婉应下,郭宜庭却抢先哼了一声,“周姐姐你可真不够意思,先前竟一点儿也没跟我和婉姐姐透露。”   她以为太子已经同周眉意通过气了,周眉意却没有说与她听,使小性子了。   “这事儿你可真冤枉你周姐姐了,她事先还真不知情,”宋婉道,“皇后娘娘先前还同我打听眉意的,该是太子先看中了眉意。”   她问:“眉意你是如何想的?”   周眉意现在心里乱得很,先前她只是觉得太子殿下长得好看,可她心知以自己父亲的官位,太子妃之位断轮不到她,她也不是个能做小的,所以也就只感叹一句罢了,哪里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说实话,她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可只要一想到那边太子那个笑,她就下意识觉得害怕,说害怕也不准确,就那感觉,她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个词——诡异。   她摇头,“我也不知道。”   听到这样的回答,郭宜庭一巴掌拍在她背上,“周姐姐,你尾巴上天了。”   周眉意愣了下,然后反应过来郭宜庭这是在打趣她,当下也不示弱,“换你你倒是答一个来?”   郭宜庭笑,“反正现在不是我。”   说完还两手一摊,一副欠揍的模样。   三人笑笑闹闹,不一会儿马车就到了周府。   周眉意下车的时候就见拐角处飞快跑开一个人,她循着那人身影看过去,眉头微皱。   周柏?   他回来做什么? 第94章 因为他蠢   不光周眉意看到了, 坐在马车里的郭宜庭也看到了,她坐着无聊,掀了侧边的车帘朝外看, 正好看到了周柏的侧脸。   她赶紧叫住周眉意,指着周柏的背影, “周姐姐,你哥。”见周眉意也在朝那个方向看,她不由问:“他不是离开周家了吗,怎么又来了?”   郭宜庭心里想什么, 嘴上直接就问了出来。   周眉意也不知道, 她摇头,“我先进去了。”   郭宜庭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当下也想跳下马车跟周眉意回家,被宋婉拦下了, “人家的家事,你掺和什么。”   当下不由分说, 直接带着郭宜庭离开了。   将郭宜庭送到郭府, 宋婉本想直接离开的,又想到有一阵子没来看梅姨了, 看看天色尚早, 索性与郭宜庭一同进了郭府。   一进去, 宋婉就感觉府里的气氛不太对, 待见到梅氏时, 这个想法便得到了证实。   梅氏脸色很不好,胸口还剧烈起伏着,显然被气得不轻,郭宜庭反应再迟钝, 这时候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是怎么了,谁惹娘不高兴了?”   宋婉朝梅氏身后看了眼,那是郭怀慎院子的方向,想来此事与郭怀慎有关,她不便多问,便上前搀着梅氏往梅氏院子走。   待走出一段,她才开口转移梅氏的注意力,“梅姨可知皇后娘娘今儿看中了谁?”   梅氏气得狠了,竟忘了自家女儿今儿是进宫去参加七夕宫宴的,闻言,她看了郭宜庭一眼,深深叹了口气,“总不可能是宜庭的,她我倒是不担心,有我看着,她将来总差不了,我现在就担心……”   说着,她不由又朝身后看了一眼。   她的未竟之语宋婉两人都看着明白,郭宜庭立即就忍不住了,“娘,哥他到底怎么了?”   提起这个梅氏就头疼,哪有心思说给女儿听,又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郭宜庭本就是个急性子,哪里受得了她娘这样,当下就想去问郭怀慎。   梅氏一把将她按下,又是一声叹息,仔细想了想,觉得女儿也大了,这些事知道了也无妨,待三人走进屋子,她遣走了丫环才缓缓开了口。   这件事情总结下来也就一句话,郭怀慎与王杳被人捉奸,众人发现时两人都衣衫不整。   郭宜庭听得目瞪口呆,“不是,哥哥不是去参加那什么诗会了吗,怎么和王杳……”   “王杳是周柏带去的。”   宋婉接口道,梅氏点头,“你哥这是被人算计了,唯一庆幸的是尚未筑成大错。”   她气的是儿子平日里挺聪明的,怎么关键的时候却犯了蠢。   她已经问过郭怀慎了,大致了解了当时的情况。   诗会本是从上午一直到傍晚的。   上午一切都挺正常的,吃午饭的时候诗会成员都有些闹,文人雅士嘛,自然是离不开酒的,郭怀慎也被闹得喝了两杯,过后不久他就觉得身体不对劲儿,便去了隔壁房间休息,谁知刚躺下不久,王杳便来了。   王杳一来就抱住了郭怀慎,对他剖白自己的感情,郭怀慎有心想推开她,可身上手上半点力气也无,根本推不开人。   接下来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王杳故意弄出些动静引了隔壁的人过来,这样一来,为了顾全两人的名声,郭怀慎便只能娶王杳进门了。   简单粗暴的算计,效果却显著。   周柏随众人一起过来的,待看到两人衣衫不整后,他呆愣了许久没有说话,之后便逃也似的跑走了。   这跟蒋润之前的遭遇倒有些像了。   宋婉听了不由一阵唏嘘,先前在宫里郭宜庭还问周柏会不会后悔,现在看来答案已经十分明确了。   这段时间周柏与王杳朝夕相处,想必也大概了解了王杳的性子,不然在发现郭怀慎与王杳的事情时,他的第一反应不会是直接跑掉,而是应该冲上去将郭怀慎狠揍一顿。   郭宜庭听完比她娘还气,当下就想冲出去找王杳算账,什么玩艺儿,敢这么算计她哥,当真好不要脸。   “行了,你就别添乱了。”   宋婉将她拦下来,看向梅氏,“梅姨,这件事情不难办。”   这话一出,梅氏和郭宜庭两人都愣了,她们当局者迷,只顾着生气了,根本没注意到这里面还有漏洞。   “此话当真?”两人异口同声问。   宋婉点头,“梅姨您刚也说了,王杳是在大公子进房间后才进来的,咱们便从这里入手,大公子那时候中了药,身上一丝力气也无,可不能把她怎么样。”   剩下的话不用明说梅氏也知道该怎么做了,既然王杳自己霍出去脸面不要,就别怪她一点儿不念旧情了。   *   从郭府出来,宋婉直接回了将军府,刚回到院子,两个枝就将她围住了,“姑娘姑娘,奴婢听说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宋婉挑眉,果不其然,两个枝说的也是郭怀慎和王杳的事情。   夏枝不由啐了声,“真不要脸,郭公子怎么可能看得上她那样的,果然是王家的人,心思都一样的歹毒。”   春枝内敛,轻易不发表自己的意见,今儿却也开了口,关注点却与夏枝不一样,“只是不知发生了这样的事,当初霍出一切救她出来的周公子作何想?”   周柏为了救她,不惜与家里断绝关系,她却一点儿也不感恩,竟送了他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只怕周柏肠子都要悔青了吧。   想到周府门口那一闪而逝的身影,宋婉只摇了摇头,“自己选的路,都得自己走下去。”   悔不悔的,有何意义。   与此同时,周家。   周眉意回去以后便听说了周柏求见父亲周显,但周显没见,还让下人传话,说既然已经断绝了关系,就不要再来往了之类的言辞。   周眉意起先也没有在意,直到李姨娘哭着来求虞氏,她才知道王杳给周柏戴了一顶大绿帽的事情。   虞氏恨透了王家人,但想着周柏到底是周家的血脉,还是将李姨娘带到了周显面前。   周显给李姨娘两个选择,要么就当没听过这件事,要么出府去陪儿子。   李姨娘养尊处优十几年,骤然让她出府去过清贫的日子,她哪里接受得了,只犹豫了一会儿,她便懂事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虞氏有心想劝两句,周显却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李氏是个聪明人,知道待在府里还能帮衬着周柏,至于周柏,他自己选的路,总得自己走的。”   一番话,与宋婉不谋而合。   *   郭怀慎和王杳与周柏之间的事情在京城没能掀起什么风浪,不过第二日下午,另一则消息迅速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太子妃的人选定下了,据说也是太子钦定,皇后娘娘看过之后也很喜欢,至于人选嘛,则是前两天其中一位主角的妹妹——周眉意。   一时之间,说王杳蠢的不计其数,说她若不是野心太子,如今也是太子妃的大嫂了,未来更是一国之母的大嫂,这辈子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的。   还有替周柏惋惜的,好好周公子不当,为了个女人,还是个心里没他的女人,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然而这些话王杳都听不到了,此刻,她又被关进了大牢。   周柏亲眼目睹了王杳对郭怀慎投怀送抱,哪里受得了,他喝了一夜酒,第二日便毁了他们之间的信物,虽然那信物本也是为了糊弄别人,一封休书了断了与王杳之间的感情。   可他到底是念旧情的,虽自身都难保了,却还是将自己身上的大半银子送给了王杳,算是全了他对王杳的情。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王杳从他们的住处离开没多久就被官兵拦住了,她现在没有未婚夫了,意味着她又回到了王家,那她先前逃过的刑罚现在又都回到了她身上。   熟悉的牢房,熟悉的配方。   王杳凄然一笑,果然人还是不能太贪心,然而她知道得太迟了。   宋婉来看她的时候,她形容狼狈,再不复从前的高贵模样。   “你来了。”   到宋婉,她一点儿也不意外,这几天她想得明白,哪有那般巧的事情,她刚从周柏住处离开官兵就来了,若猜得不错,许是官兵前一日就在那里候着了,就等着她出来将她拿下。   满京城里最巴不得她死的,也就只有与王家有着灭门之仇的宋家了,至于是宋悯还是宋婉,于她又有什么分别呢。   “来送你最后一程。”宋婉说:“当初你们王家就是犯了这样的错,没能赶尽杀绝才有了你们今天的祸事,虽然我不担心这个,但是一想到我母亲的惨死,我就想让你们王家多一个人下去陪她。”   王杳没想到会从她嘴里听到这种满是戾气的话,一时竟愣住了,半晌,她才问:“若我安生和周柏过日子呢,你是不是就会放过我了?”   宋婉笑,“你不会,周柏离了周家,日子自顾不瑕,给不了你想要的体面,依着你的性子,另寻出路是早晚的事。”   王杳又是一愣,她自认为和宋婉并无多少交集,却不想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想法早已被人洞悉,她凄然一笑,“你错了,我是真心喜欢他,并非……”   “你的真心?呵~你根本没有心,”宋婉又笑,“你若有心,就该看到周柏为你付出的,不管你喜不喜他,也不该用这种法子来伤害他。”   “那是因为他蠢。”王杳怒吼出声,显然是被这句刺激到了。   宋婉其实并没有多同情周柏,她只是有点儿感叹,也想在王杳最后的时间里给她添点堵,现在看来,是成功了呢。   她淡淡看了王杳一眼离开了牢房。   夏枝同她一起进来的,不远不近的站着,没有到王杳牢房的近前,却也将两人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犹其最后一句听得最为真切。   待出了牢房,她为周柏报不平,“周公子真是瞎了眼,真心待她,还被她骂。”   “我想,她该是后悔了。”   正因为后悔了,情绪无处发泄,她才会这般歇斯底里。 第95章 婚礼   赐婚圣旨到周家的时候, 周眉意都还有些不敢相信。   她父亲不过是正五品的光禄寺少卿,她怎么也没想到太子的正妃、未来的国母,竟会轮到她头上的。   从前她心怡郭怀慎, 也曾为了这个努力过,可自从看清了郭怀慎的心意后, 她忽然就悟了,也就放下了对郭怀慎的心思。   少女初长成,难免对她目力所及之处、人群里最闪耀的男子动心,她也不例外。   太子却在她目力所不及之处。   她从未想过自己能入太子的眼, 太子太优秀了, 是她仰望的存在,与其说她没有对太子动心, 不如说她根本不敢对太子动心。   而现在,那个神一般的男子想要她与他并肩, 除去最开始的心惊,之后便是欣喜, 待喜悦平复, 她不禁又想,以她的身份, 即便是太子看上了她, 圣上和皇后竟也不拦一下吗?   她不知道的是, 因为太子迟迟不肯成亲, 帝后二人对太子妃的要求已经降到很低了, 太子突然说他有了心怡之人,帝后二人高兴来不及呢,且七夕宫宴上皇后娘娘也已经看过她了,又知道她与宋婉交好, 宋婉愿意交好的人人品定然不差其他的自然就不用在意了。   圣旨一下,紧接着就是钦天监算日子,好巧不巧,最近的吉日竟也是十月初六,依着景和帝的意思,太子的婚期可以往后选一选,可张皇后唯恐又生变故,一拍板,索性来个双喜临门,两个孩子的婚礼一起办。   这下可苦了礼部,上至礼部尚书,下到礼部小吏,无一不忙了个昏天暗地,直忙到十月初五傍晚,礼部众人又仔细核对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错漏之后,这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十月初六。   京城里热闹得不得了,听说太子和寿王一起办婚礼,百姓们早早的起来到大街去凑热闹。两人在百姓里的口碑都很好,是以百姓们凑热闹的同时,也都献上了各自的祝福。   辰初,太子和蒋润迎了自己的新娘子分别从宋府和周府出发,两支庞大的队伍在朱雀大街上同行了一阵,然后在边去了皇宫,一边去了寿王府。   百姓们同时见到太子和寿王,一个个都高兴得不行,但也有人提出了质疑,“咦,皇家不是有规定,皇家子弟成亲,不必往女方家接亲的吗?怎么太子殿下和寿王殿下都……”   他这话一出,旁边众人立即怼上来,“那肯定是因为太子妃和寿王妃二人深得太子和寿王的心呗。”   那人讪讪,稍稍一想却是自嘲一笑,太子和寿王都不在意,他一个平头小老百姓瞎操什么心呢。   这时候,又有那些于政权上稍微敏锐的学子说出了这些日子埋藏于心的感叹,“太子殿下和寿王殿下一起办婚礼,还是寿王殿下吃亏些的。”   他旁边的学子听了一愣,不过片刻便明白了他话里的未竟之语,太子殿下是未来的国君,朝臣们只要不傻就知道该往哪边观礼,这么一想,今日到寿王府的宾客岂不是寥寥无几?   这位学子刚要点头,身后听到的另一学子赶紧给他们解惑。   “你们消息也太滞后了,”他一面说还一面摇头,“你们能想到的,圣上和太子难道想不到?听说这件事情圣上在朝堂上就解决了。”   “怎么解决的?”最开始那人问。   “你们先猜猜看,”那人卖了个关子,见周围人都好奇的看着他,一副猜不到的表情,他才得意的开口,“所以说圣上不愧是圣上,只用了一招便解决了这个难题。”   说到这里他又不说话了,直看得那人着急得不行,“你倒是快说呀。”   “抓阉。”这人轻飘飘吐出两个字。   众人一脸懵,圣上竟也这般草率?   这人环视一圈,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这才又开口道:“我一开始听说的时候也同你们一样,不过后来仔细一想,才发现咱们圣上是真正的大智慧者。”   经他这般一说,人群里顿时有人反应过来,不由抚掌大笑,“大道至简、大道至简,妙哉妙哉啊。”   早在百姓们谈论这件事情之前,官员们早就按照先前自己抓的阉,分别往皇宫和寿王府赶去了。   这一天,整个京城都沉浸在喜庆欢快的气氛里,就连街边的乞儿都分到了好些吃的,一个个高兴得合不拢嘴。   然而,城南破庙里却有一对母子饿得前胸贴后背,却讨不来一口吃的,只得喝水充饥,他们不是别人,正是唐老太太和她的大儿子唐业成。   自从刘氏讲出了当年宋慈惨死的事情真相,唐家就开始处处被针对,起先唐业成还未察觉,等他察觉到去打听时,却什么也打听不出来,最后还是有人看他可怜,稍稍提醒了一句:当年的旧事。   唐业成终于愰然,他急忙跑回家找唐老太太将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母子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绝望。   不过短短十来天,偌大的唐家就在京城销声匿迹。   蒋润没有要他们母子二人命,起先二人还庆幸逃过一劫,直到发现自己已经身无长处,才惊觉出来,蒋润不是不想杀他们,而是觉得杀了他们太便宜他们了,他是要折磨他们呀。   认识到这一点,母子二人决定逃出京城,或许远离京城他们还能有一线生机,可他们还是低估了权力的力量,他们根本出不去。   上头下了死命令,守城的士兵早将他们的模样印在了脑子里,两人还没走到城门口呢,就被拦住了不准往前。   几次下来,母子二人彻底歇了心思,不让他们出京便不让吧,他们有手有脚还有脑子,还能饿死不成?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满京城都没有愿意用他们的地方,即便是做苦力也没有肯用。   母子二人这才感觉到了怕,饿了几天肚子,二人终于舍弃了一切,开始乞讨,没办法,总不能饿死呀。   可是今天,他们母子二人一口吃的也没讨上。   他们看着庙里其他乞丐手上或多或少都有两三个大白馒头,馋得不行,却也不敢上手抢。   唐老太太咽了咽口水,低下了头,心里将宋婉和蒋润恨得不行。   今天他们母子本来也去领馒头了,可那发馒头的官兵却认出了他们,说什么也不肯给他们,他们便想着一个抢两个就跑,却不想都不用等官兵动手,那些等着发馒头的乞丐就一起将他们揍了一顿。   老太太记得,其中揍她的好几人都在这个破庙里。   她什么也不敢说,拉着儿子缩到了墙角。   就在他们二人看着乞丐手里的馒头流口水的时候,皇宫和寿王府同时响起礼官的声音:“送入洞房~”   寿王府。   宋婉被送进洞房,蒋润在众人起哄下挑开了盖头,又是一套流程,等众人都散去,蒋润也出去应酬宾客了,新房里就剩下宋婉和陪嫁的两个枝了。   两个枝还没来过寿王府,夏枝这会儿好奇的四处打量新房,春枝稳重许多,扶了宋婉去桌边坐下,“王妃,您饿不饿,王爷先前已经吩咐下人送吃的来了,想必一会儿就送到了。”   听到春枝的称呼,宋婉稍稍怔了下,笑,“你这丫头改口倒是快,”她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整天都没好好吃些东西了,确实有些饿了,她点头,“等送来了便吃些垫一垫吧。”   洞房花烛,指不定蒋润要怎么折腾呢。   等的空档,宋婉也不由打量起新房来,房间依稀还有先前蒋润带她来看时的模样,只是里面的装饰都已经换了全新的,材料也是极好的,博古架上的摆件一看便知价值不斐,且样式都是她喜欢的。   看来蒋润将她的喜好都弄清楚了,倒真是有心了。   正想着,身后的房门被人推开,主仆三人都以为是送吃食进来的小丫头,结果看到来人,三人齐齐愣住了。   蒋润撇开众朝臣,亲自拎了食盒送进来。   “怎么亲自来了,前面不用招待宾客吗?”宋婉问。   蒋润将食盒放在桌上,不紧不慢的从里头往外端吃食,全是宋婉喜欢的吃食和口味,“我已经露过面了,接下来交给管家就行了。”   这话一出,春枝立即反应过来,拉上夏枝,两人悄悄退了出去,并将门也一并带上了。   将饭菜都放到桌上,蒋润走过去,牵住宋婉的手,将她引到桌边坐下。   宋婉早就饿了,正准备让春枝布菜,这才惊觉两个丫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出去了,此刻房间里就只有她和蒋润两个人。   之前两人独处的时候并不少,但今儿日子毕竟特殊,宋婉愣了下,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她的脸不可抑制的红了。   蒋润将她的小表情都在眼里,心头砰砰狠跳了几下。   小姑娘半低着头,脸上粉扑扑的,像春日的桃花,她似乎有些紧张,贝齿轻轻咬住下唇,露在外面的唇瓣饱满红润,像熟透的樱桃,让人忍不住想要采撷。   一股无名的火气自小腹蹿至蒋润全身,可一想到他的小姑娘还饿着肚子,他赶紧深吸几口气压下心底几欲喷涌而出的欲.望,给她布菜,“都是福伯做的,赶紧趁热吃些。”   吃饱了,我才好吃你。   宋婉的肚子适时咕噜噜叫了几声,她的脸更红了,原本是羞的,现在是窘的。 第96章 青梅竹马   一连下了几日的雨, 已经入冬的天气更添潮湿,阴冷的潮气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宋婉怕冷,蒋润便让下人早早的烧上了地龙, 屋里里是暖的,听着外头的风雨, 很是惬意。   宋婉放下手里的书,又朝外头看了看,见着雨小了不少,便从塌上起身穿鞋, “房里的书都翻过两遍了, 去书房里再挑些来吧。”   夏枝应声,“奴婢这就去。”   宋婉想了想, 拦住她,“我自己去挑吧。”   嫁进王府大半个月了, 蒋润书房里的书已经被她看了不少,她还惦记着上回没拿的那本呢。   春枝劝:“娘娘, 还是让奴婢们去吧, 外头湿得很。”   宋婉还是摇头,两个枝太贴心了也不好, 她明显感觉这大半个月腰身已经粗了一圈, 再不动动估摸着要变成个球了。   两个枝知道她的脾性, 于是也不再劝, 一人撑伞一人拿斗篷的, 将宋婉裹了个严严实实,这才一道出了院子。   蒋润的书房在前院,主仆三人挑着抄走游廊走,尽管如此, 裙裾还是湿了不少。   宋婉也不在意,直奔上回想拿却又没拿的那本书而去。   书拿在手里,她索性倚在一边翻看,一不小心碰掉了手边几本书,她捡起来正要放回去手却突然顿住了。   她看到一个盒子藏在书架底下。   蒋润有秘密!   她还在想要不要将盒子拿出来,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什么,春枝已经过来了,见她蹲着不动,春枝也蹲下来,“怎么了娘娘?”   她一面说一面顺着宋婉的目光看过去,然后她也看到了那个木盒子,一个十分精致漂亮的木盒子,木是上好的紫檀,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盒上了并无多少灰尘,要么被藏在这里的时间不长,要么盒子的主人经常拿出来把玩。   春枝想也没想就把盒子拿了出来,盒子没上锁,她直接打开来,露出里面一封又一封信件。   信封上并未署名,可见写信的两人必定要处熟识,且通信的方式几乎不假他人之手。   春枝怔住了,她不敢拆了信看,下意识去看宋婉。   这会的宋婉比她更愣怔,她一直盯着那些信封看,这些信封她再熟悉不过了,之前的十年,她每隔几日便会用这信封寄出去一封信,信就放在唐府后花园墙根下的竹筒里。   这些都是她写给蒋姐姐的信!   怎么会在这里?   蒋姐姐嫁人时没有带走吗?   宋婉不由自主拆开最上面一封,只大致扫了一眼,就将信重新装好了,里头的内容她太熟悉了,正是她写给蒋姐姐的最后一封信。   接着往下翻,一封又一封,全都是,直翻到最后,盒子的最底下是几样小孩子的玩具还有几样钗环首饰。   都是她这些年送给蒋姐姐的礼物。   蒋姐姐竟全都没带走!   不,不可能,蒋姐姐绝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除非……除非、蒋润就是“蒋姐姐”!   仔细回忆这些年她与“蒋姐姐”相处的所有细节,宋婉越发肯定了这一结论。   她气极了,将东西一股脑全收进盒子里,然后“啪”地一声关上盒子抱在手上就往外走,咬牙切齿,“……蒋润!”   这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竟骗了她整整十年!   两个枝还从未见过这样生气的宋婉,见她径直就走了出去,夏枝赶紧追上去给她撑伞,春枝一面给她披上斗篷一面劝,“娘娘,王爷不是这样的人,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春枝没敢具体看信的内容,只以为这是蒋润同别的女子的信件,所以自家娘娘才会这般生气。   “误会?根本没有误会!”宋婉冷哼一声,吩咐夏枝,“待会让人把他的床铺抱去书房。”   *   蒋润回到王府第一时间就收获了福伯同情的目光,他还有些纳闷儿,想问,福伯却已经转身往厨房去了。   他们小夫妻俩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个儿去解决吧。   福伯虽然不清楚具体的事情,但宋婉从前院过去的时候他是见到了她手里的盒子的,这个盒子他很眼熟,稍稍一想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他嘿嘿一笑,他们王爷要有苦头吃喽。   蒋润踏进房间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大剌剌放在桌上的木盒子,饶是他再喜怒不形于色,这时候也呆怔住了,他不是已经收好了吗,怎么还是被翻出来了?   两个枝瞧着情况不对,互相对视一眼,悄悄退出了房间。   宋婉就坐在桌边,好整以瑕的看着他,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眼熟吗?”   蒋润还僵在那儿,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几个字,“婉婉,你听我解释。”   “解释就是掩饰,你想掩饰什么?”   蒋润:“……”   他有什么好掩饰的,就是一直没找着合适机会说破而已,可是现在,似乎他说什么都是错的。   他看着宋婉,小姑娘嘴角虽挂着笑,眼里看不出喜怒,他想她应该是怒的,被骗了十年怎么可能不怒。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   现在这状态,似乎他说什么都是错的,那便……做吧。   既然不能说服,就睡服吧。   屋里的动静有些大,屋外两个枝听见脸一下子都红了,默默往外挪了挪。   夏枝压低声音问,“春枝姐姐,娘娘这是不气了?”   春枝想了想,难得的打趣了句,“想来还是气的,只是抵不过王爷太厉害。”   夏枝也捂嘴笑,两个丫头十分默契的离开了,并嘱咐了其他人不得来打挠。   屋里,蒋润一直折腾到后半宿,宋婉趴在他身上,累得不行,却还是强撑着一口气,张嘴狠狠咬了下去。   蒋润吃痛,知道她这是心里还有气,抱着她任由她咬。   “本来是要与你说开的,可那晚发生了那样的事,我担心若是说了你便更不可能嫁与我了,便没有说,本来想将这个秘密藏一辈子的,不想还是被你发现了。”   闻言,宋婉咬人的力道松了一些,蒋润没有说错,若是那时候说开,依着她的性子定是不可能考虑他的。   “那之前近十年的时候为何不说?”   这个问题蒋润没有回答,只微微叹了口气,“是我的错,婉儿想罚随便罚便是,只别生我的气就好。”   话虽然问出口,答案宋婉却心知肚明。   之前的十年她的日子并不好过,若是没有“蒋姐姐”的开导,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支撑不下去了。   不论蒋润在什么时候挑明身份,但凡知道“蒋姐姐”是个男子,她都绝不可能再与他联系,那她能不能撑下来就不一定了。   一直以来,蒋润都以“蒋姐姐”的身份护着她。   尽管被骗了十年,在宋婉想清楚这些关节之后,她便怎么也气不起来了,但该有的教训还是要给蒋润的。   她嘴下的力道更大了些。   蒋润却笑了,他的婉儿这会儿全身酸软,尽管使了很大的力气,对他来说也实在和挠痒痒没什么区别了。   “笑什么?”宋婉问。   “我高兴,”蒋润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婉婉,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了,是吧?”   宋婉怔了下,想了想,轻轻“嗯”了声。   她靠在他胸口,手环住他的腰,无声地笑。   岁月是最好的酿造师,它用她十年的苦,酿出了足以滋润她一生的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