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世子妃》作者:小蘋罗衣   文案   大理寺卿夫人于寺庙中救了突犯喘疾的巽阳长公主。   巽阳长公主带着人上门道谢,顺便请来了一道赐婚圣旨,要为长安王府和大理寺卿府喜结姻缘。   传闻,长安王府世子徐玄玉,为人阴鸷可怖,掌管刑狱,手段阴狠,做事雷厉风行,不近人情,连狗看见他都怕得绕路走。   故而,年过二十五,至今未婚。   已有心上人的大理寺卿府二小姐听说此事,一哭二闹三上吊,三小姐尚未及笄,直接在府中装傻。两位小姐在府中闹得鸡飞狗跳,都不愿意嫁过去。   可圣旨赐婚,哪能抗旨不遵?   最后这桩婚事落在了大理寺卿大小姐时锦心身上。   时锦心生母早逝,自幼养在老太太膝下,陪伴深院中。一朝踏出深院,就被送上了花轿,嫁进了长安王府。   新婚之夜,徐玄玉行至婚房前,还未推门就听见了里面传来“咚咚咚”的声响。   一推门,看见了身穿喜服,手握锤子砸核桃吃的时锦心。   四目相对,一时间空气都安静了。   时锦心腮帮子鼓鼓的,稍稍咀嚼后将手里敲好的核桃递向徐玄玉所在:“吃吗?”   徐玄玉:“……”   --   徐玄玉和她相处了一段时日,认定他的世子妃是只小白兔,安静时美如画,乖巧又听话。   时锦心不怕他,在她面前,他所说之言,事事有回应。   相处久了,徐玄玉觉得她挺好,与寻常女子不同。   某日,徐玄玉外出办事,看见上街闲逛的时锦心,意外瞧见有人找她茬。   他正欲上前,却在下一刻看见时锦心一脚将对方踹飞出两丈开外。   然后,徐玄玉觉得周遭的世界都安静了。   他的世子妃……果然与众不同。   【武力值max的世子妃&狗见都得绕道的世子】   内容标签: 强强 欢喜冤家 甜文 轻松 先婚后爱   搜索关键字:主角:时锦心,徐玄玉 ┃ 配角:预收《殿下难哄》求个收藏呀~ ┃ 其它:先婚后爱,日常,细水长流   一句话简介:我的世子妃果然与众不同   立意:爱生活,爱自己   作品简评:   一道赐婚圣旨,将长安王府世子徐玄玉与大理寺卿府大小姐时锦心绑在了一起。新婚之夜,徐玄玉推门瞧见时锦心手握锤子砸核桃,不仅不怕他,还问他吃不吃核桃。徐玄玉和她相处了段时日,认定她是只温柔乖巧的小白兔。直到一天,他看见她一脚将人踹飞两丈开外。   本文属于先婚后爱的类型,日常轻松的走向,男女主两人在朝夕相处中渐生情愫。剧情温馨,欢快轻松,细水长流,娓娓道来。 第一章   晨光熹微时,下了一场雨。   细雨绵绵随风斜入清池,池面起涟漪圈圈。   清澈池水中,有几尾赤红锦鲤于水中嬉闹戏耍,时不时将小头露出水面,又很快钻回水中。   池边的杜鹃开的正盛,花艳丽而绚烂,应着晨间微凉的风轻轻摇曳了几下,抖落花叶上积攒的小水珠。   雨来的突然,细细连绵而不绝,为这三月春日徒增几分凉意。   静了一夜的大理寺卿府,逐渐有了声响。   晨光渐明,有人自院门而入,直向前边屋子去。   领头的侍女站定门前,抬手敲了敲门:“小姐,是我,思思。”   “已是卯时中,该起了。”   屋内传来一道女子浅柔温和应声:“进来吧。”   思思道:“是。”   推门而入,是一个小厅。   陈设简约而素雅,大门边高柜上放置有几盆昨日新采摘来的桃花枝,屋内有淡淡桃花清香弥漫。   厅内有圆桌一张,圆凳四把,绕四向而放,桌上是浅青色茶具一副,品相极佳,乃是上品茶具。   而后有一道屏风相隔。屏风另一侧,临窗设有茶台,其侧大柜小柜几个,装有不同的物件。   小厅之左,有一扇开着的门。门内是此处小姐的卧房所在。   小厅之右,有书架两架,书桌椅一副。书架上书籍陈列,桌上整齐摆放着文房四宝。   思思转身去往卧房,身后跟着的丫鬟将洗漱用品拿进屋子,而后在原地等候。   卧房内,时锦心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昨夜未看完的花草详记集。   她安静而坐,垂眸似凝水,眼睫细长而密。其五官精致,眼如黑宝石,鼻梁挺立,唇红薄润,似以天工巧匠细心雕刻而成,每一处都恰到好处。   她皮肤彷如雪,白皙中又透着淡淡之粉,似吹弹可破。   晨起醒而不久,尚未梳妆。   乌黑如墨的长发自肩披散而下,柔顺似有光泽。   只一身简单内里白衣,也无法遮掩住其身之美。   思思走过去:“小姐,您今日醒得真早。”   时锦心视线仍在书上,耳边听着思思的话,一面应答:“夜里睡得舒坦,自然就醒得早了些。”   思思笑道:“今晨下了雨,昨夜想必有点凉,正是适合睡觉的时候。”   她看了看时锦心,又道:“小姐,等会儿再看吧,该洗漱更衣了。”   时锦心眨了下眼,将手中那一页看完后,书页角往前折了下,留下个标记。而后她将书合上,放在梳妆台上。   思思往外走出几步,朝在小厅等候的丫鬟们招了下手,她们才入内,伺候时锦心洗漱更衣梳妆。   最后一支银色铃兰花饰发簪别入发髻中后,时锦心出声询问:“祖母醒了吗?”   思思道:“老夫人近日体乏多眠,这会儿还睡着呢。”   时锦心点了下头,又问:“父亲和母亲呢?”   思思低头将首饰盒整理好,合上:“老爷天还未亮就出门了,听说是有件要紧差事,耽搁不得。夫人一如既往的早起,正在药房整理她的药草呢。”   时锦心着一袭浅青衣裳,手臂挂于衣裳相同浅青色的披帛,自梳妆台前悠悠起身。   她走出房间,于小厅中饮下一杯温水,随后走出房间。   房前是长廊,连接此处与院门处。   长廊左侧是清池一汪,池边是杜鹃花丛,那是时锦心亲手所种。右侧有小凉亭一座,亭外两边是于春日繁茂生长的桃花树。   细雨落而下,散下些许娇嫩花瓣随意掉落在亭上青瓦。   时锦心沿长廊往外走,去到杜鹃花丛旁查看。   春雨绵绵,倒是没坏了这丛杜鹃。   长廊外有人走来,于时锦心身前行礼:“大小姐,夫人请您去食厅用早膳。”   时锦心站起身,顺手捋了捋裙边:“知道了。”   食厅。   时锦心到时,她的两个妹妹时云漓、时慕依已经在了。   时云漓和时慕依是如今大理寺卿的女主人唐静棠所生,两人相差一岁,一人十五,一人十四,她们容貌美丽,在五官上有几分相似,神情之间却有不同。   前者娇俏灵动,后者温婉安静。   见时锦心来,她们起身向她所在欠身见礼,同声道:“姐姐。”   时锦心颔首回礼:“坐吧。”   三人在她们各自的位置坐下。   少许后,唐静棠微笑至此。   她一袭紫衣,笑容温和,举手投足间尽显温婉大气。见她们三姐妹起身要行礼了,她连忙摆了摆手:“不必不必,吃个饭还这么多规矩呢。坐吧坐吧。”   唐静棠抬手示意身边的侍女可以上菜。   而后她笑着与女儿们说:“老太太身子乏,还睡着,你们父亲去办事了,赶不回来用膳,今晨就我们四个一起用膳。”   “所以,随意些也无碍。”   时云漓和时慕依眼中同时浮现出些许亮光,似有些惊喜。   她们的父亲时客宇是个严肃的人,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大多时候都在外面办差,即使在家里,他也不是在书房就是在练武,和自家女儿们接触没有很多,关系自然也不算亲密。   但好在,她们的母亲是个温柔体贴的人,对她们很好,撒撒娇、闹闹小脾气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唐静棠喝了口小米粥,咽下时不自觉往时锦心的方向看过去。   她眨了下眼,似是有话要说,可又有些许犹豫。   时锦心注意到唐静棠的反应,先出声询问道:“母亲可是有话要说?”   唐静棠笑了下,手中的勺子稍稍搅拌了几下碗中的小米粥。   旁边时云漓与时慕依的目光也看向她。   唐静棠解释道:“是这样的,锦心啊,你已十八,你父亲昨晚和我商量了下,说也是时候该考虑给你说门亲事了。”   “总不能让你一辈子跟在老太太身边。更何况,老太太也这个年岁了……你该为你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时云漓和时慕依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有诧异之色。   时锦心倒是淡然,依旧不动声色:“祖母怎么说?”   唐静棠抿了抿唇:“这个嘛……老太太一向护着你,这事,你要是不点头,她是不会答应的。”   “所以,你父亲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去劝劝老太太。”   时锦心明白了。   她年纪不小了,父亲和母亲觉得她应该说门亲事了,但又担心祖母不同意,所以想让她去祖母面前说这事,劝劝祖母,让祖母答应让她嫁人。   东楚国都中,女子一般十五六岁嫁人,她十八了还在府中未出嫁,自是容易被府外之人嚼舌根。   对大理寺卿府的名声多少也有影响。   见时锦心没说话,唐静棠有些紧张。   她咳嗽了声,连忙又说:“其实你现在还不想嫁人也没关系,就是……”   “锦心明白。”时锦心轻声打断唐静棠的话,抬头望向她:“母亲不必担忧,我会去和祖母说的。”   唐静棠看着时锦心,露出个欣慰笑容来:“你放心,你的亲事,我和你父亲一定会为你仔细挑选,绝不会随便找个人就把你给嫁了!”   时锦心点头:“好。”   时云漓和时慕依慢悠悠将口中食物咽下,一时间也不敢发出别的声音,不约而同的保持安静。   早膳后,时锦心返回内院,去向祖母请安问候。   唐静棠让人将食厅收拾干净,在原处坐了好一会儿。   待思绪和缓,她正准备起身回药房时,有人急匆匆跑来。   是时府管家袁显:“夫人!夫人!夫人!!”   唐静棠挥袖:“叫什么呢?有事直接说。”   袁显气喘吁吁站定,还没来得及平稳气息便开口:“夫人,有贵客到!”   唐静棠微诧:“什么贵客?”   袁显拍了下大腿:“长公主!当今皇帝陛下的亲姐姐,巽阳长公主!”   唐静棠瞬惊:“什么?”   震惊诧异下,她连忙跟随袁显一同去往外厅见客。   刚到就看见了摆满外厅的大大小小的礼箱,坐于其中的,正是巽阳长公主赵青霜。   三日前,唐静棠去灵隐寺为家人祈福,遇上在寺中突犯喘疾的巽阳长公主。她自幼学医,如今虽已不行医,可遇着病人,自是要出手相助。   当时巽阳长公主便说会重礼答谢,唐静棠再三婉拒推辞,不曾想,她还是来了。   唐静棠近乎是跑着往前,刚要行礼就被赵青霜扶住双手:“时夫人不必多礼。”   而后有笑声响起,赵青霜慈祥柔和着开口:“时夫人对老身有救命之恩,老身今日前来,是为道谢。”   唐静棠道:“长公主真是言重,何谈救命之恩,只是在您有需要时稍微帮了一点忙而已。”   “欸……”赵青霜摆了下手:“老身患喘疾多年,病发时如何严重,我清楚得很。若非夫人你当时出手相助,怕是老身当日就要魂归西天了。”   唐静棠着急又紧张:“长公主,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啊……您身子骨健朗,离西天远着呢。”   赵青霜笑着,拉着唐静棠的手一起坐下。   她又笑道:“今日前来,除了是感谢你当日的救命之恩,老身还从陛下那里讨来来一道圣旨,为时府与长安王府定结亲缘。”   “即日起,只要长安王府在一日,这大理寺卿府就没人能动!”   “啊?”唐静棠被突如其来的定结亲事一说给整懵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赵青霜拉住双手。赵青霜看着她的眼睛,真诚又真挚道:“老身知道,大理寺卿府有三位未出嫁的女儿,你和大理寺卿商量商量,选一个就行。”   “这婚配之女的姓名,尚空缺未填。你们商量好了,将其填上即可。”   唐静棠抿了下唇,嗓音变低了些,同时又显得小心翼翼:“敢问长公主,您说的与时家定结亲缘的人指的可是长安王府二公子?”   赵青霜摆了下手:“怎么可能?那自然是我长安王府的世子了!”   唐静棠脑子里突然有些嗡嗡作响,眼前恍惚似有一黑。   徐玄玉……   听闻长安王府世子徐玄玉,掌管刑狱之责,统领审刑司及诏狱上下,手段阴狠,做事雷厉风行,为人阴鸷可怖,且不近人情,连狗看见他都怕得绕路走。   故而,年过二十五,至今未婚。   不管是府里哪个女儿,嫁给他都不会是良配。   长安王府高贵,又是皇室宗亲,可嫁过去……也未必能过上好日子!   唐静棠觉得头疼,脑袋里嗡嗡嗡的,像是有什么东西炸裂开。   而后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就晕了过去。   赵青霜错愕又慌张:“时夫人?时夫人你怎么了?!”   “来人!快来人!”   时客宇办完差事回来就听说自家夫人晕倒的消息,从管家袁显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大概,连忙赶去房中见唐静棠。   唐静棠刚醒来,神情还有些慌乱。   见时客宇回来,她着急伸出手紧抓住他衣袖:“长公主跟陛下要了赐婚圣旨,要给长安王府世子和我们家结亲,怎么办?怎么办!”   时客宇叹了口气:“我听说了。”   “若是口头上说说,婉拒便是。可长公主跟陛下请了圣旨,若是不遵,就是抗旨,整个大理寺卿府都要遭殃。”   唐静棠眼眶湿润:“那怎么办?”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家里的孩子去那狼窟虎穴啊!那长安王世子徐玄玉的名声可不太好!”   时客宇眉头紧锁,神色无奈:“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我……”唐静棠咬了下唇:“我不知道……”   时客宇拍了拍她的手,柔声安抚道:“还是先跟孩子们说说这事吧,看她们怎么想。”   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如此了。   晚膳之前,时客宇将府里三个女儿都喊来,告知她们长公主请了圣旨要与时家定结亲缘之事。   徐玄玉“声名在外”,一听说要和他成亲,时云漓与时慕依差点被吓晕。   待回过神,时云漓的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我不要我不要……我喜欢苏公子,我不要嫁给徐世子!绝对不要!”   越说,她哭的越大声,最后也不管一向严肃的父亲,索性坐在地上闹了起来,还说着要是逼她嫁人她就去上吊这样的气话。   时慕依坐在椅子,表情有几分呆滞感:“我也不要我也不要……我才十四岁,我不要嫁给一个比我大十一岁的可怕的男人……”   说完,她趴在桌子上,身体止不住的发抖,像是害怕,也像是在无声的哭泣。   见她们如此,唐静棠一下没控制住情绪,也跟着哭了起来。   时客宇无奈扶额,周身都散发着沉重之意。若是可以,他当然想让自家女儿能和心爱之人在一起,可……   圣旨不能不遵。这抗旨的后果,他们可承受不起。   时锦心望着他们,将他们的情绪与反应都看在眼中。而后她视线再次从他们身上轻轻扫过,又淡淡然的眨了下眼。   她启唇出声:“我嫁吧。”   此话一出,房内的哭闹声倏忽停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时锦心道:“云漓已有心上人,慕依尚未到婚嫁之岁,而皇命圣旨不可违抗,那么,我来就好。”   “反正,我早晚都是要嫁人的。而且,我没有心属之人,嫁谁都一样。”   时客宇与唐静棠对视一眼,两人神色有些复杂,眉心紧蹙的样子,似是不忍。   时客宇叹了口气:“锦心,嫁入长安王府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是关乎你一辈子的事,你真想清楚了?”   时锦心看向时客宇,点头后眼神坚定道:“父亲,圣旨之上,空着的婚嫁之女名上,落我的名吧。” 第二章   巽阳长公主带来的那道名字空缺的圣旨上,被填上了时锦心的名字。   书桌前,时客宇握着的笔尚未放下,他低头望着那个被自己亲笔写上的名字,眉头紧锁间,又忍不住发出一声满带沉重的叹息声来。   他是与夫人商量过要给时锦心说门合适的亲事,可那时候想的可并非让她嫁给徐玄玉。谁能想得到,巽阳长公主为答谢夫人相救其喘疾之事,竟跟皇帝陛下请旨赐婚……   他跟徐玄玉打过几次交道,那人绝非善茬。自他十六岁受皇命接手国都刑狱之责,陆续接管审刑司与诏狱,九年内经手之事不计其数,行事手段狠厉果断,不留情面,几乎每一件事都能做到完善。   否则,他那连狗都不敢惹的名声也不能在这偌大的繁华国都“经久而不衰”。   将女儿嫁过去,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时客宇心中愤愤,却又对这赐婚圣旨无可奈何。   内院,老太太顾紫竹房中。   顾紫竹体态端庄坐于桌前,一身雍容,华贵而不俗。白发虽已苍苍,经数十年岁月,却难以消磨去她身上的气质。   时锦心与她相邻而坐,伸手拿过桌上茶壶,为她斟茶一杯,双手恭敬着奉上。   顾紫竹望着面前这杯尚冒出热气的茶,浑浊的眼眸轻眨了眨。   她嗓音沉沉,带着岁月磨砺后的沧桑之感:“这门亲事,可是你父亲逼你应下的?”   时锦心摇头:“是孙女自己应下的。”   顾紫竹瞥了她一眼:“真是自愿?”   时锦心笑着:“的确自愿。”   而后一阵沉默。   半晌后,顾紫竹叹了口气,伸手将茶杯握在手中,杯壁上热意随即传递到她掌心。   她道:“既是你自己的选择,那就这样吧。我这儿,也不能留你一辈子。你年岁已不小,的确是时候该嫁人了。”   时锦心望着她:“祖母之恩,孙女铭记在心。即使嫁作他人妇,祖母也永远是我的祖母。”   顾紫竹笑了下,饮茶一口后,牵起时锦心的手,紧紧抓在自己手中,欣慰而又不舍的拍了拍。   她轻舒了口气,语重心长道:“长安王府乃是皇室高门,规矩定然不少,与你在家里自是不同。你既应下了这门亲事,就得做好准备,婚期将近,该学的,别忘了学,以免去到王府中失了礼数,叫人笑话了去。”   时锦心乖乖点头:“祖母放心,孙女明白。”   时家选择大女儿时锦心和徐玄玉结亲之人的消息,很快被送到长安王府。   世子书房内,徐玄玉端正坐于书桌前,手里拿着一封信看着。   黄昏时分的温柔霞光自窗而入,轻盈落在他脸上,映衬其如冠玉的面庞,眼神深邃而凌厉,如威严雄狮。   其身着一袭蓝衣,双腕束黑袖,发束高尾,英气十足,周身萦绕有一种让人不可直视的锋利气息。   侍卫左寒沙敲门而入,行至书桌前站定。   他拱手行礼,后而道:“世子,刚得到的消息,大理寺卿府选择与您结亲的女儿是时锦心,大理寺卿府的大小姐。”   徐玄玉视线仍在手中信件上,话语淡淡而言:“没听过这个人。”   左寒沙道:“时大小姐生母早逝,自幼养在时家老太太膝下,平日里极少外出,认识她的人也不多,如今已是十八年岁,按理说,她这年纪早该婚配,不知为何时家一直没给她许配婚事。”   徐玄玉没说话。   左寒沙小心着抬眸看了他一眼,又补充道:“时大小姐的两个妹妹都是国都美人榜上百名之前的美人,想必她这个做姐姐的,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徐玄玉依旧没抬头:“和我说这个做什么?”   左寒沙道:“您不在意这个吗?”   “……”徐玄玉抬头看向左寒沙。   左寒沙笑了下:“时家大小姐是陛下圣旨为您赐婚的世子妃,您多少也该了解些她的事才是。比如她的喜好什么的。”   徐玄玉敛回目光:“忙得很,没空管这些。”   左寒沙心下无奈的叹了口气,见自家世子这般不在意的态度,也就很识趣的没再说别的,安静着去一边站着。   徐玄玉拿起手边另一封信,拆开信封后将信纸倒出,正准备看时,书房外有人激动的高喊着他:“玄玉!”   “玄玉玄玉!!”   是祖母赵青霜的声音。   光是听见祖母那满是笑意的声音,徐玄玉就能猜到她老人家为何来此。他提前将手中书信放下,起身走出书桌内侧,正好迎上满面笑容进来的赵青霜。   赵青霜一把抓住他的手,笑道:“玄玉,你听说了吧,你和时家大小姐定亲了,陛下的旨意!”   徐玄玉扶着她去到桌边坐下:“祖母,别以为我不知道是您去跟陛下请的旨。”   他伸手拿过桌上茶杯,悠悠斟茶一杯放在赵青霜手中:“我可听说了,您带着赐婚圣旨去大理寺卿府时,把大理寺卿的夫人都给吓晕了。”   “……”赵青霜一愣,神色间闪过一抹心虚。   她将手中茶杯放回桌面,拂袖闷哼:“那又怎么样?反正圣旨已下,你想抗旨吗?”   “你这回就给我乖乖成亲,好好为咱们这长安王府延续香火!”   之前徐玄玉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拒绝过赵青霜为他挑选的成亲之人,再加上他在国都的名声并不算好,也没有多少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他也不想去娶一个被逼着嫁给自己的女子。即使对方强调表示是自愿嫁他,他也不愿娶。   大概是之前祖母被他找理由敷衍的次数太多了,这回倒好,她直接搬出了圣旨。   圣旨毕竟是圣旨,不是可以随便违抗的。   徐玄玉将茶杯往赵青霜那边推了推:“祖母,我不是要抗旨不遵,只是最近事情太多,成亲的事能不能往后推一推?”   “不能!”赵青霜毫不犹豫回答,将他推过来的茶杯又推了回去:“你都二十五了!”   “你爹二十五岁的时候,你都已经能够自己爬上树去抓知了玩儿了,你再看看你,天天待在诏狱里审问那些犯人,不是处理这个事情就是去解决那个事情,哪有自愿娶亲的意思?再不抓紧时间,你都要老了!”   徐玄玉:“……”   这话说的未免太夸张了些。二十五而已,还没到老的那一步。   看徐玄玉还是这样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赵青霜拍了下桌子,没好气道:“我告诉你,我可是厚着脸皮跑去跟陛下请旨,又去到大理寺卿府说这事,算是半逼着人家把女儿嫁过来的,你跟人家成亲后,对人家好点,不许给人家甩脸色,听见没有!”   徐玄玉看着赵青霜皱眉严肃的表情,也不好驳了祖母的面子,于是点了下头:“知道了。”   赵青霜又哼一声:“这几日,你想查你的案子,你就接着查,但成亲的事,得听我的。婚期给你定在了下月初五。”   徐玄玉眉心微蹙:“下月初五?这么快?”   今日已是这月二十了。   赵青霜起身:“放心,成亲该有的,一样也不会少。老身好歹是个长公主,这点小事岂能难得到我?”   她看着徐玄玉:“你就等着成亲吧。”   说完来这儿要交代的话,赵青霜松快的缓了口气,笑容中带着些许得意,然后干脆的转身离开。   徐玄玉望着自家祖母愉快离去的背影,轻摇了下头。祖母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变脸快。   他神色有短暂片刻的无奈,又很快消失不见。他转身回到书桌前时,已是寻常时的模样。   他将之前放下的书信拿起看了遍。正如祖母方才所言,这几日他的案子该查还是得查,有些事是不能耽搁的。   “寒沙。”徐玄玉转身:“我去一趟诏狱,你去教坊司找一个叫楚琳儿的女人,把她带去诏狱见我。”   左寒沙拱手:“是。”   徐玄玉先行出发去诏狱,左寒沙目送他离开后,准备去教坊司找人。   刚要离开,有人唤他:“左侍卫。”   左寒沙一愣,回头见是位长相温婉和善的中年女子,她着一身素粉长衣,优雅迈步而来。   他连忙行礼:“见过王妃。”   长安王妃文习琴,徐玄玉的母亲。她笑道:“左侍卫这是要去办事?”   “是的。”左寒沙点头:“世子交代了差事,要去找个人。”   文习琴笑得温和,直言道:“左侍卫,你知道玄玉和时大小姐定亲的事了吧,我需要你去打听打听那位时大小姐的事,然后转告给玄玉。”   左寒沙愣了下,眼神略有点为难:“可是世子他好像并不在意时大小姐的事。”   “你是不是傻?他说不在意就不在意啊?”文习琴抬手指了指左寒沙,眉心轻蹙了下,又很快舒展开:“那可是要和他共度余生的人,互相了解是很有必要的,不然以他的性子,成亲后还不知道和他的世子妃会有多少矛盾,到时候怎么办呐?”   左寒沙想了想,王妃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夫妻之间,互相了解是很有必要的。   文习琴又道:“你先去去办你的事,然后抽空去打听打听时大小姐的事,然后在玄玉得空时说给他听。”   左寒沙点头:“好的,王妃,属下明白了。”   五日后。   大理寺卿府已在准备成亲诸事,因是和长安王府结亲,府内上下没有一个人敢懈怠,袁显更是时刻监督,若是有不合适的,立刻更换。   时锦心这几日一直在学王府规矩,将长安王府内与徐玄玉有关的一应亲属信息都背下来。   唐静棠观察了她两日,她与之前几乎相同,没有因为要嫁给一个名声狠厉之人而情绪激动亦或低落,她情绪相当稳定,像先前那样认真做自己的事。其余的,似与她无关般。   唐静棠想着,时锦心长这么大,大多时候都在府里待着,日后她嫁入长安王府,定然很多时间也是要在王府里度过,不可随意外出,所以想在她成亲前带她出去逛逛,买些她喜欢的东西。   时云漓和时慕依也想去,撒着娇跟着她们一起出了门。   时家的马车从西市云林街前过。   街前茶摊处,有人坐着喝茶。   面向街口的左寒沙注意到经过的时家马车,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连忙压低声音提醒前面的徐玄玉:“世子,是时家的马车。”   徐玄玉淡然饮茶,视线没半分偏移:“所以?跟我们要办的事有关系吗?”   左寒沙说:“时大小姐可能在马车里。”   然后他又说:“您不过去打个招呼什么的?”   徐玄玉抬头看向左寒沙:“你很闲吗?”   左寒沙认真的思考了下:“没有啊。”   徐玄玉道:“我看你是闲得慌。要是没事做,就去诏狱撬开那个楚琳儿的嘴,把我想知道的消息问出来,而不是在这里提醒我让我跟别人打招呼。”   “不是别人啊……”左寒沙轻声嘟囔了句:“那是你的世子妃。”   徐玄玉:“……”   察觉到徐玄玉凌厉的目光,左寒沙立刻认错:“世子,我错了。”   时家的马车在一家国都有名的首饰铺面前停下。   思思扶着时锦心下马车,眼角余光往附近扫过去时,注意到不远处茶摊前的人。   思思压低声音道:“小姐,茶摊那边似乎是审刑司的人。徐世子也在那里。”   时锦心顺着思思示意的方向看过去。   她眨了下眼,而后眼眸微微眯了下,若有所思着。   思思本以为她是在凝神看徐世子长什么模样,可又在下一瞬听时锦心说:“哪个是徐世子?”   “……”思思轻叹了一声:“徐世子是坐着的那个,穿蓝衣服的。”   “哦……”时锦心再看过去,眼前视线范围内只有一团模糊的画面。能看见那边有人,但隔着些距离,她看不清那些人是什么模样。   她认真又仔细看过后再开口:“看不清。”   “算了,不看了。”言罢,时锦心随下了马车的唐静棠往首饰铺走去。   思思:“…………”   思思连忙跟上时锦心的步伐,无奈道:“小姐,咱找个大夫扎扎针吧,您这眼睛不怎么好使啊。”   时锦心轻挑眉,解释道:“大概是出门前看了会儿书,又坐了许久马车,有些累着了,故而有点眼花看不清楚。我不是有眼疾,不需要扎针。”   她不习惯坐马车。一旦坐久了,就容易犯头晕,会有些眼花看不清楚。情况不严重的话,她休息会儿缓缓就能恢复。   她真不是有眼疾。   思思坚持:“以防万一,还是扎一扎吧,万一之后徐世子站在您面前,您都瞧不见那该如何是好?”   “……”时锦心无奈,抬手在思思头上轻拍了下:“他若是站在我面前我都没瞧见,那我也不需要请大夫给我扎针治疗了。因为那不是眼疾,是瞎了。”   思思:“……” 第三章   成亲之期将近,长安王府与大理寺卿府都在抓紧准备中,两座府邸内都是一片热闹而忙碌的景象。   徐玄玉声名在外,这门亲事被圣旨赐下,倒是有些人开始可怜起那位鲜少踏出府邸的时家大小姐。   而时锦心本人却对外边所传之言不甚在意。   她如往常般,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婚服被送来时,时锦心正在房中看书。时云漓和时慕依听说长安王府将婚服送来了,一脸激动的跑来,望着桌上那身红火喜庆的婚服,瞧着那些纯金打造而成的凤冠、金钗,两眼瞬间亮起。   时锦心还未看,她们倒先瞧了个仔细。   时云漓笑道:“姐姐,长安王府不愧是长安王府,这婚服和凤冠都好漂亮啊!看起来就价值连城!”   时慕依纠正:“价值连城有些夸张,但确实很精致漂亮、非常华贵就是了!”   时锦心视线从书上移开,笑看着她们,眼神温柔。   唐静棠迈步踏入房间,听见她们了话,挑眉打趣道:“那之前赐婚的时候,你们两个怎么一个比一个哭的厉害?”   时云漓与时慕依瞬间噤声。   她们是觉着这婚服和凤冠好看,可她们也确实不想嫁给徐玄玉啊……这可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的。   唐静棠摇了摇头:“你们出去玩儿吧,我和你们姐姐说些话。”   “是。”她们一同向唐静棠福身行礼,很快离开。   房内其余人也退下,只余时锦心和唐静棠。   唐静棠在时锦心身边坐下,似是有许多话要说,却又欲言又止,只脸上带着的笑容始终如一。   时锦心先出声:“母亲可是有什么要交代我的?”   唐静棠笑了笑:“你如此懂事,其实也没什么要交代你的。只是多少有些忧愁。”   时锦心问:“母亲忧愁什么?”   唐静棠答:“自是忧愁日后你在长安王府的生活。”   时锦心笑:“母亲为何会有此担忧?长安王府,高门皇亲,我嫁过去,吃穿用度定是不成问题的。听闻世子平日里很忙,可却也并非真是薄情之人,虽与他性情并不相同,但我想,见面不多,自也能相敬如宾。”   “我知他人对他所传之言好坏皆有,可未与他相处,未有实证,不可轻信。”   唐静棠感慨了声:“你这性子倒是极好。”   她拿出一个红木锦盒,小心着摩挲了两下后放在时锦心手中:“我当年出嫁的时候,我母亲送了我一只翡翠玉镯,说是将来我女儿出嫁,便再送她。”   “你是姐妹三人中最先出嫁的,这只翡翠玉镯,便交给你。望你日后平安喜乐,带福于身。”   时锦心眼神一瞬诧异,她低头看了眼已然被放在自己手中的红木锦盒,又看回面带温柔笑容的唐静棠,她将锦盒递回去:“母亲,这应该送给云漓或者慕依。”   唐静棠笑:“怎么?你嫌弃我送的玉镯不好?”   时锦心连忙摇头:“怎会?”   唐静棠将锦盒打开,取出里面的翡翠玉镯。玉镯成色极好,玉润光泽,抚摸上时有微凉触感,想来是被仔细珍藏着的。   她牵起时锦心的手,将翡翠玉镯戴上她左手手腕:“既然不嫌弃,那就好好戴着。我呀,也没有别的更好的东西送你,小小玉镯,你莫嫌弃是最好。”   时锦心抬手小心着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看向唐静棠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下。   唐静棠伸手轻拍了下她的手:“云漓和慕依是我的女儿,你也是。将来她们出嫁,我自会有别的送她们,你不必顾虑。”   “来,”唐静棠将她牵着站起:“这婚服刚刚送到,来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时锦心笑着点头:“好。”   时如流水,匆匆而过。   自赐婚圣旨到大理寺卿府至婚期之日,本就不算长的时间间隔很快就结束。   而后,婚期至。   大婚当日,天色未亮时,大理寺卿府便热闹了起来,府中上下都忙碌着,而又充满喜庆之气。   满府张贴的喜字,特意摆上的红花,随处可见的红绸,府里的人也都换上了红衣,哪里都是喜气洋洋的。   时锦心睡到自然醒,洗漱过后,她在房中吃了早点,歇息片刻后,思思领着三名侍女前来为她梳妆更衣。   她本就生着一张极为漂亮的脸,红妆上于面容,更为她增添上几分艳丽,再穿以如火的大喜婚服,将她白皙的皮肤映衬得更白了些,整个人看起来惊艳而绝尘,坐在那儿垂眸凝思的模样,好似自天而降、动人而不可方物的仙子。   思思瞧着,也不由出神。旁边的侍女更是看的有些呆。   她们小姐平时也好看,如今更是好看的不得了。整个东楚国都,怕是也没几个比得上她的。   思思忍不住夸赞:“小姐,您长得可真是好看,像天上的仙子。”   时锦心笑:“天上的仙子才不会穿这么重的衣服,佩戴如此多的首饰。”   思思嘿嘿笑了两声:“这不是您的大喜之日嘛。这些都是很有必要的。”   旁边的侍女赞同的点头:“没错没错,这样才显得大小姐您嫁得好,排场大!”   “就是就是,再说了,我们大小姐本来就很好看的!这就叫做,锦上添花!”   时锦心笑着轻摇了下头:“就你们嘴甜。”   她让思思将提前准备好的喜糖和喜钱分发给府里的侍女小厮,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时云漓和时慕依一同前来,见自家姐姐打扮如此隆重而美丽,眼神惊喜,一人去向一边,将时锦心的左右手牵起来,笑吟吟的说着夸赞言语。   唐静棠随后而来,看着时锦心今日这番装扮,又是欢喜,又觉着有些感慨和不舍。她看着时锦心,话未说出口,眼眶倒是先红了。   时慕依走过来抱住她胳膊,提醒道:“母亲,姐姐的大喜之日,可不能哭啊。”   “对对对……”唐静棠赶忙抹去眼角快要溢出的泪,随即露出笑容:“大喜之日,该高高兴兴的,不哭。”   吉时之前,时锦心去见祖母顾紫竹。   顾紫竹在屋内,伺候她多年的项婆婆在门外拦住了时锦心:“大小姐,这两日天气凉,老夫人身子有些不适,怕冲撞您的大喜,就不见您了。”   时锦心站在门前,恭恭敬敬向里弯腰行礼。   她道:“祖母,吉时将至,孙女前来拜别。望祖母保重身体。”   项婆婆看着时锦心,眼里闪烁着些许情绪,心有感慨,不由抬起衣袖抹了抹眼角。   屋内,顾紫竹坐在床上,以手帕轻轻擦拭着两侧眼角,将那情绪涌动时溢出的泪抹去。   她深吸口气,却又在下一瞬没能控制住情绪,眼泪汹涌如决堤而落。她着急着用手帕擦拭。   待情绪稍缓和后,顾紫竹提着些许嗓音开口:“嫁人了,以后可要懂事些,要知礼数、懂规矩,别让人家笑话。”   时锦心听见了她的话:“是,孙女谨记。”   她站在屋内,朝房门再次行礼后转身离去。   吉时至,喜娘前来,为时锦心盖上以金丝绣有龙凤呈祥纹样的红盖头,小心着搀扶着她去往府外早已到的长安王府的迎亲喜轿。   锣鼓声响喧天起,火点鞭炮噼里啪啦。   乐声响一路,热闹之意去一路。街边是瞧热闹的百姓,望着这气派的迎亲队伍,看着这长安王府与大理寺卿府结下的姻缘,想要沾沾这大喜之日的华贵喜气。   周边笑声接连不断,欢喜之意盎然盈盈。   时锦心坐在喜轿中,听着轿外传来的动静,心如止水。   另一边,长安王府。   徐玄玉穿着一袭大红婚服,却坐在书房整理这段时日他收集来的线索,他凝神专注,将其分类后摆放。一边摆放一边看,试图从这些蛛丝马迹中找寻到他真正所需要的那部分。   “世子!”左寒沙着急忙慌的声音从书房外响起。   随后下一刻,他急匆匆跑进书房,气喘吁吁着而又满面着急:“世子,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在这里坐着看那些线索?今日可是您的大喜之日,您该去门口接新娘了!”   左寒沙叹了口气,又道:“您再不过去,长公主和王妃就要过来把你给拽过去了!”   徐玄玉手里的动作停住,他视线从桌上的信纸上扫视过去一圈后,虽然不是很情愿,却还是只能暂时中止他正在做的事。   他起身,将那些写满各种线索的信纸装入一个盒子里,转身放到身后的书架上。   走出书房的那瞬间,他先前因聚精会神做事而屏蔽的外界声响悉数落入他耳中。他觉得有些吵。   耳朵有点疼。   徐玄玉行至长安王府门前,往外一望,就能瞧见朝这边而来的喜轿。   没一会儿,喜轿就落在了王府前。   喜娘举着红手帕一挥,高声笑喊道:“新娘到——接新娘——”   “咳咳!”左寒沙轻推了下徐玄玉,示意他该去接新娘了。   徐玄玉回想了下之前左寒沙在他耳边唠叨的婚礼流程,整理下心绪后走下府门前台阶,走向喜轿。   轿夫将喜轿往前压了压,轿子里的新娘缓步走出。大抵是盖着红盖头,视线被遮挡住的缘故,她走的有些小心翼翼。   徐玄玉伸出手,停放在她红盖头之下视角能看见的位置。   时锦心愣了下,随后轻抬手,小心着搭在他手背上。   徐玄玉视线从她手上瞥过去一眼。很白皙干净的一只手,手指纤细娇嫩,显然是在府中娇养的大小姐才能有的。   他很快收回目光,领着她往王府内去。   婚礼的流程复杂而繁琐,徐玄玉觉得这比自己办的差事还要麻烦,却又不得不一步一步按着来。   终于,到了行礼的最后一步。   礼堂中,长安王徐继烽和王妃文习琴坐于高堂,满面欣慰笑容望着朝他们走来的一对新人。   盼了那么久,总算是等到徐玄玉这个不听话的臭小子娶亲了!   他们心中有些激动,但此时此刻,更多的是欣慰与高兴。   徐玄玉扶着时锦心过来站定,立即就有两个侍女走上前,将绑着大红喜花的红色丝绸分别放在他们手中。   礼官站在侧,高声呼喊:“新人到——行拜礼——”   “第一拜,拜天地——”徐玄玉与时锦心同时转身,朝向礼堂外,弯腰低头去,行第一拜之礼。   “第二拜,拜高堂——”两人再次转身,面向徐继烽和文习琴这一面,恭敬着弯腰行礼。   “第三拜,夫妻对拜——”徐玄玉转向时锦心,时锦心转身对徐玄玉。两人相对而立,随后垂首弯腰下,行夫妻对拜礼。   礼官再高呼喊:“礼成——”   如洪的掌声响起,喜笑热闹的声音不绝于耳。   时锦心被人扶着送去新房,徐玄玉需暂留此处,再与宾客们行敬酒礼。   至新房内,坐下的瞬间,时锦心松了口气。婚礼流程,没有意外,一切顺利。   接下来,就是等了。   具体等了多久,时锦心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坐的太久,有些腰酸背痛。而且,她饿了。   她犹豫了下,轻声唤道:“思思?”   在一旁跟着等候的思思听见自家小姐的声音,连忙走过去,弯腰俯身,压低嗓音回话:“小姐,怎么了?”   时锦心问:“现在房里有多少人?”   思思道:“除了您,只有我。”   新婚日,新郎进新房前,若非特殊情况,新娘只能由陪嫁来的侍女伺候。   故而此时新房内只有时锦心和思思两人。   时锦心闻言,松了口气,抬手将红盖头稍稍掀起些,缓了缓呼吸。这盖头一直盖着,有些闷。   思思见状,瞬时震惊,不由睁大双眼。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呀?”思思压低声音着急道:“您是新娘子,新娘子是不能自己掀盖头的!”   时锦心道:“这里只有你和我,你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就好。再者,我只是稍微抬起一个角,不算掀盖头。”   思思:“……”   这绝对是诡辩。   时锦心瞥了眼窗外,已然天黑。屋内点着红烛,烛光明亮,将屋子照得犹如白日。   她定了定神,随即起身。思思一脸惊恐,却又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只能放轻脚步着急跟上。   时锦心于桌前坐下,望着摆满桌的各种果干,眼睛亮起些。早膳后,她就没吃东西了,现在好饿。   肚子已经在发出咕咕的叫声来表示抗议她这种不按时吃饭的行为。如今天已黑,外面也没有世子回来的动静,她在那之前稍微吃一点点东西应该是可以的吧?   思思紧张的不得了,浑身上下透露着慌乱的气息。   时锦心从最外层的婚服腰后方拿出一把银制小锤时,思思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脸上写满了震惊。   她连忙按住时锦心的手:“小姐,您是什么时候将这把锤子带上的?我怎么没瞧见?还有,您是嫁人,不是去打架,为何身上要带一把锤子?”   “因为我喜欢。而且它是银制的,值钱又漂亮。”时锦心一脸认真:“并且用途很多。”   说着,时锦心拿起桌上果盘中的一颗核桃,用手中的银制小锤一砸,“咚”的一声,核桃外壳碎裂,露出里面的核桃肉。   时锦心笑:“看。很实用吧。”   思思大惊失色,脸上写满了惊慌:“小姐,算我求您了,赶紧把锤子收起来吧!”   时锦心将核桃肉拿起递到嘴中:“那我多砸几个,等会儿就不能砸了。”   思思来不及阻止,就看见时锦心抓起一把核桃放在桌上,然后用她的银制小锤将其一一砸开。   外面守着的侍女听见声音,觉着奇怪又疑惑,面面相觑后却又不敢多说什么,索性权当什么都没听见。   徐玄玉跟宾客们敬完酒后,行至婚房前,还未推门就听见了里面传来“咚咚咚”的声响。   他不由眯了下眼。他没喝多,也没走错路吧,这奇怪的动静是从婚房内传出来的?   他走上前,伸手将门推开。而后看见了身穿大红喜服,盖头掀起一角挂在凤冠上,手握锤子正砸核桃吃的时锦心。   时锦心注意到房门被打开,楞楞转头过去。   四目相对的瞬间,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安静了。   时锦心嘴里的核桃肉尚未咽下去,腮帮子鼓鼓的。她看着站在门口徐玄玉,眨了下眼后将口中食物咀嚼后咽下。   然后她将手里敲好的核桃递向徐玄玉所在:“刚砸的核桃,吃吗?”   徐玄玉:“……” 第四章   思思被吓得不敢出声,低着头,身体有些发抖。   屋外的侍女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脑袋一直低垂着,丝毫不敢抬头去看此时徐玄玉的表情。   徐玄玉迈入门槛进入房间,抬手往后一挥:“都走远些。”   门外的侍女们毫不犹豫转身离开,房内的思思看了眼自家小姐,心里慌张,却也不敢不听从徐玄玉的话,立即离开此处。   所有侍女离开屋前处,房门被徐玄玉从里关上。   思思紧张着回头看去,却被另外的侍女拽着胳膊拉走,不让她在这儿过多停留。   在长安王府内惹世子不高兴可不是明智的行为。尤其是在这新婚之夜。   徐玄玉去到桌边坐下。   时锦心的手转变方向朝他伸过去:“不吃一个吗?这核桃味道还不错。”   徐玄玉偏头注视着时锦心。单从外表来看,如左寒沙先前在他身边唠叨过的,她长得很漂亮。   只是这行为,却有点不像是深闺里出来的大家闺秀。寻常的大家闺秀应该不会在新婚之夜自己掀起红盖头坐在桌前用一把不知道哪儿来的银制小锤砸核桃吃。   时锦心见他没有要吃核桃的意思,准备将手收回,徐玄玉却突然伸手,从她掌心拿去一颗完整的核桃肉,然后丢入口中,咀嚼后咽下。   如她所言,核桃的味道不错。只是这核桃并不在他平日里所喜爱食用的果干之列。   时锦心眼角带起一抹笑,也拿起一颗核桃肉递到嘴边咬下,徐玄玉尚未开口,她却抢先一步出声询问:“你会怪我吗?”   徐玄玉看向她。   时锦心道:“我的意思是,我吃核桃的事。”   徐玄玉盯着她看,想要从她的神色与反应中看出她此刻真正的情绪如何。只不过,他没看出什么来。   时锦心情绪很稳定,在他看着她打量的时候,她还朝他笑了下。   徐玄玉敛回些目光,问她:“你饿了?”   时锦心点头:“嗯。”   徐玄玉又问:“锤子哪儿来的?”   她道:“就是我在家里用来砸核桃的,是我祖母送的。我很喜欢,就带来了。”   原本徐玄玉听见新房内传来奇怪的“咚咚”声,推开门后又看见时锦心举着锤子在砸核桃的时候,他是有些不悦的。   和自己的世子妃初次相见,竟是这种让人无奈的场景。   只是时锦心如此坦率,倒是让他有点意外,对上她尽显真诚的双眼,再看着她这张脸,责怪的话到了嘴边,却莫名说不出口。   犹豫了下,他道:“既然饿了,那就让人准备些吃得来。”   时锦心眼睛一瞬亮起:“真的?”   徐玄玉点头:“嗯。”   时锦心问:“那你和我一起吃吗?”   “不了。”徐玄玉起身:“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我过来本也只是为了告诉你一声,要是事情处理得晚,我会在书房那边睡,你不必等我。”   时锦心“哦”了一声,又点了点头:“好的。”   一丝疑惑自徐玄玉眼底快速闪过,他眸色清冷注视着她:“你没有别的要说?”   时锦心想了想:“我想吃银耳莲子红枣羹。要热的。”   徐玄玉:“……”   徐玄玉转身欲离开,却在打开房门时突然想到什么。他折返回时锦心身边,伸手将搭在她凤冠上的红盖头掀了下来。   时锦心没料到他有这动作,神色一瞬诧异,不由抬眸望着他。而后她清澈明亮的眼眸里落下他低头望着她时的面容。   她眨了下眼,眸中之容依然清晰。   徐玄玉将手里的红盖头放于桌上:“盖头掀了,我还有事,你随意吧。”   时锦心眼神亮起些,有笑意萦绕其中。她嘴角上扬起,眼睛弯弯:“谢谢。”   徐玄玉“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徐玄玉行至院中:“秋容。”   有个侍女大步走过去,恭敬行礼:“世子。”   徐玄玉道:“给世子妃准备些吃的。还有,另外给她准备一碗热的银耳莲子红枣羹。”   秋容愣了下,心中有疑惑,却也立刻点头:“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徐玄玉又道:“她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如若没有别的要紧事,这里她说了算。”   秋容会意:“奴婢明白。”   交代完话,徐玄玉离开此处,去往书房。   徐玄玉离开后,负责在此处伺候的侍女们走上前来,绕着秋容紧张的询问怎么回事,这新婚之夜,世子为何突然离开。   秋容没回答她们,只交代事情:“你跟思思姑娘去房中给世子妃铺床,伺候世子妃将她身上的首饰取下来。你们两个去准备热水,等会儿世子妃要沐浴休息。”   而她自己,则去往王府的膳房为世子妃准备食物。   思思着急回到房间,时锦心坐在原来位置,慢条斯理吃着核桃。只是头上的红盖头已被掀下,放在她手边处。   见她没事,思思松了口气,却仍然紧张。   时锦心注意到她紧张的表情,反过来安抚道:“不用担心,盖头是世子掀的。”   思思追问:“那你们喝合卺酒了吗?”   时锦心愣了下,咀嚼的动作随即停住。她眨了眨眼,又笑了下:“这个……忘了。”   徐玄玉来的快,走得也快,她都没想起来他们俩还得喝合卺酒。   思思扶额,忍不住叹了口气。   时锦心道:“没事,他要是没回来,我让人给他送到书房去就是了。”   思思:“……”   时锦心吃完核桃,又拿起一颗桂圆,剥去外壳后将晒干的果肉递到口中。   反正她嫁来长安王府,也不是要和初次见面的徐玄玉恩爱情深的。她之所求,不过是安稳度日。   与他相敬如宾,互相尊重是最好。若是不能,那……   那就走一步算一步。   初次相见,她对徐玄玉印象其实还不错。起码,不像是不讲道理的人。   侍女将床铺好后,走到时锦心身边:“世子妃,奴婢已将床铺好。奴婢伺候您取下首饰、放下发髻吧。”   时锦心道:“这个思思来就好,你先下去吧。”   侍女点头:“是。奴婢告退。”   房中很快就只剩下时锦心与思思两个。   像是猜到思思要说什么,时锦心先一步开口:“我知道这不太符合成亲的规矩,但显然,不仅是我,世子也不是按规矩行事的人。你看,他都不在这儿。”   “而且,”她忽压低些声音:“他也没有因为我吃核桃而生气。别那么紧张。”   思思:“……”   时锦心起身走向房中梳妆台:“想要让一段关系持久且安稳,可不单单是按规矩行事就能达到的。有时候,也需要视情况的不同而做出些调整。”   毕竟,大理寺卿府和长安王府不论是从地位还是权力上而言都是有很大差距的。何况,巽阳长公主是皇帝的亲姐姐,长安王徐继烽朝中重臣,徐玄玉如今又深受皇帝陛下信任,她可犯不着因为一点所谓的规矩就和徐玄玉对着干。   身在长安王府,那是很不明智的。   在摸清楚徐玄玉真正的性情前,先顺着他是最稳妥的。   思思似懂非懂。但她想,既然小姐这样做,那定是有她的道理。   膳房那边将食物送来时,思思已将时锦心头上的发饰一一取下,也帮她换了身轻便的衣裳。   时锦心坐到桌前,看着还冒热气的银耳莲子红枣糕,欣喜之色浮现于面。她拿起勺子,稍稍搅拌两圈后,舀起一勺递到嘴边,轻吹了吹,待不那么烫后,才送入嘴中。   入口的温热正好,银耳羹甜而不腻,有莲子与红枣的香甜。   时锦心觉得好吃。吃去半碗后,才开始吃别的,待到七分饱时,再将剩下的半碗银耳莲子红枣羹吃完。   吃饱喝足,身心舒畅。   书房。   徐玄玉坐在书桌前翻看线索信息,而后从线索中找出了两个本不该出现的人。   “寒沙。”徐玄玉往外喊了声。   门外的左寒沙立刻走进来:“世子。”   徐玄玉在空白的纸上写下那两人的名字与地址,而后递给左寒沙:“找到这两人,把他们带去审刑司,我要亲自审。”   左寒沙双手接住那张纸,表情却有些无奈:“世子,新婚之夜,您不陪世子妃,却在书房处理案子,要是长公主、王爷和王妃知道了,肯定又要说您了。”   徐玄玉丝毫不在意会不会挨说,只叮嘱道:“抓紧时间去找人,别让人跑了。”   “……”左寒沙轻叹了口气:“是。”   左寒沙正准备离开时,秋容端着一杯酒过来了。   左寒沙不解:“秋容,你干嘛端着一杯酒来这儿?”   秋容笑容中有几分无奈:“这是世子妃让我给世子送来的。”   说着,秋容走进书房,向里面的徐玄玉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世子。”   左寒沙有些好奇的跟进来,想瞧瞧是怎么回事。   徐玄玉抬眼,望着秋容带来的那杯酒,略有疑惑。   秋容道:“世子,世子妃说,这是方才没来得及喝的合卺酒。您今晚可能要处理事情到很晚,所以让奴婢给您送来。”   徐玄玉看着那杯合卺酒,眼轻眨了下,然后伸手往前示意。   秋容立即将手中的木托盘递过去,徐玄玉将其上装有合卺酒的酒杯拿过。   合卺酒……   倒是忘了还有这个。   徐玄玉将合卺酒饮下,而后将空酒杯放回木托盘中:“告诉世子妃,今晚我有别的事要办,不回去她那边。”   秋容道:“是。”   秋容离开后,左寒沙抬手摸了摸鼻子,还真是头一遭见到这夫妻的合卺酒还能分开在两个地方喝的……   徐玄玉见左寒沙还没走,眉心微蹙:“你怎么还在这儿?”   左寒沙一愣,连忙拱手:“我这就走!”   秋容将空酒杯和徐玄玉的话带回给时锦心,时锦心眼底瞬间浮现出一抹笑意,又在眨眼间很快将其遮掩下去。   时锦心朝秋容点了下头,嗓音温和:“知道了,辛苦你跑这一趟,去休息吧。”   “是。”   秋容走出房间,不由有些疑惑。   新婚之夜,世子不回来和世子妃同房而眠,世子妃不仅没有对此生有怨念和不满,怎么看起来还……   挺高兴的? 第五章   翌日。   晨光熹微时分,时锦心醒便醒了。一人在这柔软舒服的大床上睡,舒坦而惬意。   她躺在床上懒洋洋伸了个懒腰,随后起身,稍稍活动了下身体,将其从睡眠中唤醒。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思思的声音从外传来:“小姐,您醒了吗?该准备去给王爷和王妃敬茶了。”   时锦心应声:“醒了。进来吧。”   思思这才领着侍女推门进去,伺候时锦心洗漱更衣梳妆。   时锦心看着镜中已准备好的自己,忽问:“世子呢?”   思思答:“秋容姐姐已经去书房那边找世子了。”   时锦心点了下头,而后起身往外走。   她走出院门,往内厅而去。   半路上,碰到了从书房那边走来的徐玄玉。两人从两条不同的路行至过去,而后于通往内厅的道上相遇。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般走至并排而行的位置。   只是一路上未有言语,只有脚步声,以及步行时衣摆晃动发出的细微声响。   长安王府内厅,徐继烽和文习琴已在那儿坐着了,两人面带微笑的看着时锦心与徐玄玉迈入厅门,向他们走来。   时锦心和徐玄玉分别站定在徐继烽与文习琴身前,一同恭敬行礼问候。   徐玄玉拱手作揖道:“儿子见过爹、娘。”   时锦心颔首福身:“媳妇见过公公、婆婆。”   徐继烽和文习琴笑的开心,连忙道:“快快快,免礼。都是自家人,不用如此客气。”   旁边的侍女走过来,将手中端着的茶往前递了递。   时锦心伸手取过一杯茶,先敬徐继烽:“媳妇给公公敬茶。”   徐继烽笑着接过:“好好好。”   待徐继烽喝过后,时锦心取下第二杯,而后行至文习琴身前,将茶往前递了些:“媳妇给婆婆敬茶。”   文习琴点了下头,笑容温柔着伸手接过茶盏,递到嘴边饮下一口。   敬茶结束后,文习琴抬了下手,她身边的侍女走上前,将手中端着的锦盒向时锦心那边示意。   文习琴道:“锦心,你既已嫁了玄玉,日后便是我长安王府的世子妃,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这锦盒中,是我和王爷为你挑选的见面礼,望你喜欢。”   时锦心笑着:“公公婆婆所赠,媳妇自然喜欢。”   文习琴笑:“我让人直接送到你房中去。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一起用早膳。”   说着,文习琴起身走向时锦心,带着她往王府食厅所在走去。离开时,她回头看了眼徐继烽,给了他一个眼神。   徐继烽会意,伸手拉住了要转身的徐玄玉:“你等等。”   待文习琴和时锦心走远些了,徐继烽脸上的笑意收敛回,神色瞬间变得严肃。   他看着徐玄玉,没好气道:“臭小子,昨晚你新婚之夜,你居然丢下你的新娘不管,选择去办案子!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徐玄玉早就习惯了自家爹这样的说话方式,神色淡然而未有情绪波动。他道:“我昨晚已经和世子妃说过了,我有事要处理,可能会到很晚,所以会在书房那边睡。”   他看着徐继烽的眼睛,眼神坚定而认真:“她答应了。我并不是直接丢下她不管。”   徐继烽睁大些眼睛,抬手指着他:“你……”   徐玄玉打断他的话:“世子妃很体贴,理解我要做的事。这很好,不是吗?”   “……”徐继烽嘴角轻抽了几下,神情瞬显无奈。   徐玄玉自然转身,大步向食厅而去。   徐继烽看着徐玄玉逐渐走远的身影,忍不住叹了口气:“不听话的臭小子!”   食厅。   赵青霜、以及徐玄玉的二弟徐临淳与三妹徐若影已在那儿。见他们来,面上展露笑容,起身走出几步相迎。   时锦心和赶来的徐玄玉行至赵青霜身前,一同行礼道:“见过祖母,问祖母安好。”   “好好好,”赵青霜笑的开心:“坐吧坐吧。”   徐临淳与徐若影对视一眼,笑着走向时锦心。两人同时见礼问候:“嫂嫂好。”   成亲前,时锦心已知晓长安王府中与徐玄玉的亲人都有些谁,听“嫂嫂”之言,已然知道他们是谁。   时锦心轻颔首,柔声道:“临淳弟弟,若影妹妹好。”   徐临淳笑道:“没想到嫂嫂认识我们。”   徐若影拉过时锦心的手,让她挨着自己坐:“嫂嫂快坐。”   他们先前听闻大理寺卿府的大小姐时锦心平日里很少出门,故而这门亲事定下后,除去对他们家大哥性情的讨论,还有些关于这位嫂嫂的一些不太好的言论。   有人说,她长相比家里两个妹妹差了些,不好意思出门见人,也有人说,她脾气不好,所以大理寺卿不让她出门。   今日一见,那些传言竟都是假的。嫂嫂不仅长得好看,说话还温柔,礼数周到,看起来就很好相处的样子。   徐继烽大步流星走来,拂袖后一脸无奈的站在文习琴身边,稍稍弯腰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然后徐玄玉注意到,自家娘看自己时那看似带笑的眼神中仿佛夹着几把锋利的刀。   他眨了下眼,假装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   文习琴深吸口气,暂时稳住情绪。臭小子,等吃过早膳再收拾你!   一家人绕桌而坐,侍女们将早膳送来,摆放在桌上。   赵青霜示意后,大家才动筷。   家中人多,每人的口味不尽相同,一桌早膳自也包含了好几种口味,让每人都能吃到自己想吃的。   徐玄玉和时锦心相邻而坐。   时锦心吃饭细嚼慢咽,口味比较清淡,不爱吃辣。桌上带辣味的食物,她一筷都没动。整桌口味不同的早膳,她最喜欢的就是蔬菜肉丝粥。   徐玄玉倒是没什么忌口,只要食物的味道不是特别刺激,甜的、辣的、咸的、淡的他都能入口。但都谈不上喜欢,只是能吃。   早膳后,徐玄玉和时锦心向赵青霜、徐继烽和文习琴行礼后,离开食厅。   回居院的路上,徐玄玉和时锦心并排而行。   徐玄玉双手负在身后,一手握拳,另只手握住其手腕,时锦心双手交握着轻放在身前。   徐玄玉眼珠微动了下,瞥向身侧的时锦心。短暂犹豫后,他出声询问:“昨晚睡得可好?”   时锦心愣了下,意识到他是在与自己说话,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睡得还不错。世子呢?”   徐玄玉答:“一般。”   睡前在看审刑司的公文,躺下后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那些案子的情况,入眠的时间不长,睡眠质量也不怎么好。   所以,一般。   徐玄玉抿了下唇,又说:“如若祖母和我娘催促你,让你和我尽快同房,为王府延续香火的事,你就说我很忙,没空做这种事。”   时锦心看着他,眨了下眼。   徐玄玉又道:“如若这个说法不管用,你就把事情推到临淳身上。他十七了,也该娶亲了,为长安王府延续香火的责任,他也有份。”   “……”时锦心尽可能维持着面上笑容,心里却在诧异着。   这种展开,倒是在意料之外。   她笑了笑:“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徐玄玉看向她,很肯定地回答:“不会。”   时锦心:“……”   (此时从食厅和徐若影一起离开的徐临淳没预兆的打了个喷嚏。   徐若影问:“二哥,你怎么了?夜间着凉了?”   徐临淳抬手摸了摸鼻子:“没有着凉啊。就是感觉背后凉嗖嗖的,像是有人在说我坏话。”)   见时锦心一下没说话,徐玄玉眼神略有些疑惑,然后反问她:“哪里不好?我说的不对?”   时锦心:“……”   他说的好像……对。   徐临淳十七岁,尚未婚配,年纪的确是适合娶亲了。可她才和徐临淳认识,就突然将延续香火这样的事推到他身上,感觉不太合适的样子。   时锦心笑了下:“到时候再看吧,也许她们不会催。”   徐玄玉很有信心道:“她们一定会。”   她们着急让自己娶亲就是为了延续香火。若非如此,祖母也不会去请圣旨了。   时锦心眉头轻挑了下。他如此自信,想来此事可信度很高。   不过就算如此,那也到时候再说。毕竟现在,什么都还没发生。   岔路口。   徐玄玉停下脚步,转身面向时锦心:“我还有事,你先回去休息吧。”   时锦心点头:“好。”   时锦心向徐玄玉稍稍福身行礼,而后没有犹豫转身朝回居院的方向过去。   徐玄玉望着她渐行渐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了下,然后往书房去。   书房院中,文习琴已在等待。   她手里握着一把挂有铁环的大刀,面带微笑的看向出现在视线之中的徐玄玉。   徐玄玉瞬间停住要往前的脚步。   文习琴笑容温柔,声音也柔和着:“徐玄玉,你行啊,大婚之夜,你不和你的世子妃好好的在一起过夜,跑去书房处理案子,还在书房过夜,让你的世子妃独守空房!”   “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觉得你娘我提不动刀了吗?”   说着,她将手中大刀重放于地。地面的石头都跟着震了震。   徐玄玉默默往后退了几步,对上文习琴目光的瞬间,他很识趣的毫不犹豫选择转身就跑。   文习琴一愣,连忙跟上:“徐玄玉,你给我站住!”   徐玄玉回头看了眼:“我不。”   然后门清路熟加快速度跑向侧墙旁,借着墙边大树的力,踩着树干提气轻身,一跃翻身上了墙,然后从另一边跳了下去。   文习琴:“?”   徐玄玉!!   “来人!”文习琴提声高喊:“把墙边的这些树都给我砍了!”   时锦心回到房间没多久,就听见有重物轰然落地的声响。   动静不小。   时锦心问:“秋容,这是怎么了?府中有地方在修缮吗?”   秋容走过来,笑道:“大概,是在砍树吧。”   她又道:“府里经常种树、砍树的,您习惯就好。”   时锦心眨了眨眼:“?” 第六章   长安王府侧墙外。   徐玄玉平稳落地,左寒沙牵着两匹马过来,一脸无奈的看着他。徐玄玉抬手拍了拍身上衣裳,从左寒沙手中接过马儿的缰绳。   左寒沙嗓音中满是无奈意味:“世子,属下昨晚都跟您说过了,不要让世子妃独守空房。看吧,王妃知道了这事,不高兴了,还好您跑得快,不然王妃真要砍您。”   徐玄玉动作干脆的翻身上马:“我娘是不会真砍我的,我可是她亲儿子。”   不过她现在对于自己昨晚新婚之夜没有和时锦心待在一起而让时锦心独守空房的事很生气倒是真的。   估计这几天她都会生这个气。保险起见,这几日还是稍微避她一下。   “驾!”徐玄玉扬鞭,策马离去。   左寒沙叹了口气。还多亏您是王妃的亲儿子,不然早被她砍八百回了。   他随即上马,朝着徐玄玉的方向跟过去。   长安王府内,时锦心闲来无事,让秋容告诉了她一些王府内的事。   要在这里过日子,必要的消息还是得清楚的。起码,像王爷、王妃他们的性情如何,喜欢什么,有什么忌讳之处,是非常有必要知道的。   秋容将自己知道的大部分都告诉了时锦心。   时锦心问到与徐玄玉相关时,秋容笑了下,说:“世子唯一的喜好就是查案。别的事情,他都没什么兴趣,也没有特定喜欢的食物、或者物件。”   时锦心挑眉:“听起来倒是有点无欲无求的感觉。”   秋容笑着:“世子很在意家人,很护短的。”   时锦心点点头。这很正常,她也很在意她的家人。   只是对徐玄玉的喜好,仍是一无所得。   秋容又道:“至于世子的性情,这个其实不太好说,大部分的时候他都很严肃,但跟他相处久了,又觉得他其实很好。不过这些都建立在没有触碰他底线的前提上。”   “王爷和王妃觉得他不怎么听话,下人们对他是敬畏有加,而外人根本不了解他到底是怎样的人。不知世子妃觉得世子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秋容看着时锦心,浮动着笑意的眼睛里显映出时锦心一瞬而过微诧的眼神。她没再接着言语,似是在等时锦心回答。   时锦心笑了下:“我和世子才是认识的第二天,他是个怎样的人这样的问题,我还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看向秋容:“也许以后会有答案。”   秋容笑容有礼,轻点了下头示意。   午膳后,文习琴叫住准备回房间的时锦心,说要与她说几句话,将她带去了王府后花园。   四月初的时节,园中的牡丹与橘红色君子兰开的正好。   自花丛旁走过时,时锦心多看了橘红色君子兰两眼。   文习琴笑道:“要是喜欢这些君子兰,晚些时候我让人移植一些到你们院中去。”   她又道:“玄玉不怎么喜欢花,也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修饰,他院中就一棵百年槐树,和一座小凉亭,看起来光秃秃的。”   时锦心笑:“简单的修饰也很耐看。世子喜欢就好。”   文习琴挑眉:“那院子如今是你们两人住,你不能所有的事都按他的喜好来。”   “他就是被家里宠坏了,以前什么都纵容着他,才让他变成现在这样。你是他的世子妃,要管管他,不能让他再像之前那样。”   时锦心微诧:“我管他?”   “是啊。”文习琴说的肯定。   她看着时锦心,神情认真道:“他要是像之前那般总是在外办案,即使在家也总是在书房待着,你就不担心别人会说你闲话?说是你虽然是世子妃,却留不住世子的人和心!”   时锦心:“……”   这……本来也不在她计划中。   她不想得到徐玄玉的人,也不准备想方设法得到他的心。她只想能在这座长安王府安稳度日,以求大理寺卿府中的家人得余生平安。   和平相处就行。   可文习琴脸上认真的表情和坚定的眼神却在告诉时锦心,她没开玩笑。她是真希望时锦心能管管徐玄玉。   时锦心笑容中闪过一丝无奈:“可是婆婆,我觉得我应该管不住世子。”   文习琴道:“试试嘛。”   她牵起时锦心的手:“玄玉要是因此责怪你,你就告诉我,我去收拾他!放心,有我替你撑腰,你不会有事的!”   看着文习琴带着期待的双眼,时锦心有点说不出直接拒绝的话,最后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说了句:“我尽量。”   文习琴笑了下,欣慰的点了点头:“好。”   徐玄玉从审刑司回到长安王府,已是戌时末。   他去见时锦心,有话要和她说。而恰好,时锦心看见他回来,也有事要与他道。   两人对面而站,同时开口:“我有事和你说。”   而后两人皆愣住,眼里闪过相同的诧异后,又很快一同消失。   徐玄玉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坐下,而后道:“你先说。”   时锦心顺着他手示意的方向于桌前坐下,徐玄玉随后在她身侧的位置入座。   时锦心道:“午膳后,婆婆找我去说了些话。”   徐玄玉轻挑了下眉,伸手拿过桌上的茶壶,另只手取过茶杯,慢条斯理斟茶一杯递给时锦心:“我猜,她是想让你管管我,让我别再像之前那样?”   时锦心接过茶,颔首轻示意:“世子聪慧,的确如此。”   徐玄玉又给自己倒了杯茶,递到嘴边饮下一口:“你想管我?”   “不想。”时锦心道。   徐玄玉眼底浮现一丝诧异,又在抬眼时消失不见。   时锦心双手捧着茶杯,偏头看向徐玄玉那一侧,又道:“不过世子也知道,你我已成婚,世子若再像以前那般,对我的名声不太好,对我家也会造成些不好的影响。”   徐玄玉将茶杯放下:“你指的是?”   时锦心道:“希望世子日后能早点回家,还有,不要给他人一种你我不和的错觉。”   “我并非是要强求世子与我装出一副夫妻情深的模样,只是我并不想被他人在背后说三道四,更不愿我的家人因此被他人取笑、看不起。”   徐玄玉想了想:“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问:“既然你与我说了这些,是否已经想好需要我如何配合你?”   事情比时锦心想象的顺利,没想到徐玄玉会这样说。   她有点意外,却也还是继续言道:“世子办完事后早些回家。若是可以,隔三差五留宿在此即可。”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眼神显然有些意外。她考虑得倒是挺周全,而且,确实敢直言说她自己心中所想。   不拐弯抹角、扭捏作态,倒是节省了不少双方的时间。   他手指指腹轻轻点着茶杯杯壁,短暂一会儿的思索后,他点头:“可以。”   时锦心眼里显现出一抹笑意:“多谢世子。”   而后她问:“我的事已经说完,不知世子方才想说的是什么?”   徐玄玉道:“原本我想说的,是最近的案子有些棘手,要花费很多时间去处理。不过你既然说了刚才那些话,我会适当调整时间。”   “但我依旧认为,案子要紧,不可耽搁。所以,即便是在这儿过夜的时候,我也会需要看卷宗、文书等,你可介意?”   时锦心摇头:“并不。”   徐玄玉点头:“很好。”   两人相谈融洽,言语简短而有效。   徐玄玉与时锦心似乎都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一致认为对方很是配合。   话至于此,徐玄玉今夜会在这儿过夜,平息他人所传对时锦心不好之言。   亥时中旬。   沐浴后的徐玄玉走进房间,时锦心坐在房右侧的书桌前,手里拿着一本她从家里带来的书看着。   睡前看会儿书,有助于她的睡眠。这也是她的习惯。   徐玄玉走过去,伸手拿起桌上另外一本书,封面上写着《雲州风物记》。   注意到他的动作,时锦心抬起头。   徐玄玉翻开手中书页:“你去过雲州?”   时锦心摇头:“没有。我从未离开过国都。”   徐玄玉问:“你想去雲州?”   时锦心嘴角勾了勾:“是挺想去看看的。只不过,没有去雲州的机会。”   徐玄玉看了时锦心一眼,将手中书放回原处,而后道:“时辰不早了,歇息吧。”   时锦心点头:“好。”   她将自己看到的那一页做了个标记,而后合上书页,跟在徐玄玉身后去到房中左侧的卧房处。   进去后,时锦心转身将卧房门关上。   徐玄玉站在床前:“你习惯睡外侧,还是里侧?”   时锦心行至他身侧,望着已经铺好的床:“里侧。”   徐玄玉点头:“嗯。”   然后他往旁边挪了两步,示意时锦心先上去。   两人同塌而眠。   烛火熄灭后,房内大体漆黑,只有些微自窗而入的浅浅月光照进来。   时锦心很快入睡,呼吸渐至平稳。   她身侧的徐玄玉闭上眼睛好一会儿却都没睡着。他一向都是自己睡,加之睡眠本就不算好,不习惯身边有人,以及一种萦绕在空气中的陌生气息。   时锦心侧翻身朝向他这一边时,徐玄玉猛地睁开眼,条件反射的抬手,一个掌刀劈过去。   却在即将触碰到时锦心脖子的时候顿住。   徐玄玉愣住,动作有片刻的僵硬,而后尽可能轻的将手收回。   好险,差点没收住。   他转头望着已然安心熟睡的时锦心,嘴唇轻抿了下。她倒是熟悉的很快,一点儿也没有在意身边是不是有个其实还算是陌生的人躺着。   徐玄玉很快收回目光。   看来得尽快熟悉身边有她的存在,不然要是自己睡着后习惯性的警惕动作将她打伤,他之后在王府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好过。   想到祖母、爹和娘那时候看自己的目光,再想到爹的长戟和娘的大刀,徐玄玉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时锦心察觉到什么,以为是自己盖了太多的被子,身边的徐玄玉觉得冷。于是半梦半醒的伸出手,抓着被子往前扯了扯,盖到徐玄玉的脖子,而后又将手窝回被中。   她动了动头,依旧睡着。   徐玄玉转眸望着身侧之人,眼神一瞬难掩诧异。   窗外月色轻盈落入房中,静静的洒在他们身上。 第七章   晨光自天而降,黑夜消散,天色亮起时,时锦心醒来。   她略带几分迷糊的睁眼,下意识伸直手要伸懒腰,却发觉身边已无人。空的位置,残留着些许体温。   瞌睡从时锦心脑中逐渐消失,她清醒过来。她缓了缓神,坐起身。徐玄玉是何时离开的?她竟没有察觉。   时锦心轻摇了摇头,最后一丝睡意消散后,她起身下床。   思思掐着时间来到,伺候她洗漱更衣。   梳妆时,思思从梳妆镜中看着时锦心,犹豫了下,还是开口提醒:“小姐,咱们东楚的习俗,女子成婚后的第六日要回娘家,这事您还记得吧?”   时锦心轻点头:“记得。怎么了吗?”   思思小心说道:“今日是第三日了,您是不是得提前与世子说一声,免得到时候他因为事情太忙而不能跟您一起回去。”   时锦心眨了下眼,点头:“的确是该提前和他说一下。”   秋容走过来,行礼后道:“世子妃,早膳时辰快到了,该去食厅了。”   时锦心道:“知道了。”   思思替她将最后一支发钗别入发髻中后,她起身往外走去。   房前檐下,时锦心抬头看向天空。明亮而无云,想来会是个好天气。   收回目光时,她视线将院子左右扫视两圈。正中心的位置是一棵百年槐树,树高向天去,已高于屋顶。其枝繁叶茂,粗壮树枝蔓延去旁处,看起来夏日遮荫乘凉甚好。   槐树右侧坐落有一座八角凉亭,亭中有石桌椅一副,周围围绕有石制坐栏,不算大,缺很精致。   自院门前铺就的青石板路分别连接到几座屋子和凉亭。两边的草丛被修剪到近乎同一的高度,另一侧的水池清澈能见底,没有鱼儿,也没有水生花木。   整座院子布局简单,没有一丝多余修饰之物。和徐玄玉表现出的性情很是相似。   时锦心走下门前台阶,离开院子去往食厅。   到食厅时,早早到那儿的徐若影见她来,连忙起身笑着迎过来,而后一把抱住她胳膊:“嫂嫂早~”   时锦心笑容温和:“若影早。”   徐若影带着她一同坐下,笑问:“嫂嫂,你今日得空吗?”   时锦心答:“得空。”   徐若影眼睛弯弯的,似月牙。她又道:“那嫂嫂你今日能陪我上街吗?我很久没出门了,想去逛逛,然后买些漂亮的首饰,再去布庄选些新上的布料做几身夏日的新衣裳。”   时锦心点头:“可以。”   徐若影眼神瞬间惊喜,抱住她胳膊激动的蹭了蹭:“谢谢嫂嫂!”   徐临淳过来时,听见了她们的对话。   “见过嫂嫂。”他先向时锦心见礼。   而后他又道:“嫂嫂,你真要陪若影上街啊?那你可得做好准备,会很累的。这丫头逛起来没完没了的,买东西也不节制,每次出门都得带一马车的东西回来,而且没有个两三个时辰是回不来的。”   时锦心轻挑了下眉。   徐若影紧抱住时锦心的手臂,朝徐临淳娇哼一声:“二哥,你别乱说,我才不会那样。再说了……”   “嫂嫂愿意陪我去的,对吧?”徐若影转头看回时锦心时,神色瞬变,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些楚楚可怜的意味。   时锦心笑:“嗯,愿意的。”   “嘿嘿~”徐若影笑着,欢喜着偏头靠在时锦心肩上:“谢谢嫂嫂,我就知道嫂嫂最好了。”   早膳后,徐若影欢喜的牵着时锦心的手出门了。   马车上,徐若影开心的哼着小曲,看来对于出门逛街这事很是高兴。   时锦心看着徐若影,问:“若影,你想上街,为何不找你朋友陪你去呢?”   徐若影愣了下,脸上笑容变得有些无奈。   她道:“这个嘛……我以前确实是有几个朋友的,不过后来发生了点事儿,她们都不愿意和我一起了。”   时锦心不解:“她们欺负你?”   “倒……也不是。”徐若影抬手挠了挠脸颊,有点不好意思的开口:“是和她们玩在一起的那些公子哥。”   “他们大概是见我有几分姿色,所以调戏了我一下,这事被大哥知道了,他带着府里的侍卫过去要说法,然后顺便……打断了他们的手和腿……”   “自那时起,就没人敢跟我玩儿了,说害怕我大哥……”   时锦心:“??”   时锦心惊诧,惊讶的神色在脸上停留的时间比寻常时多了会儿,又很快调整好情绪,恢复至寻常神情。   徐若影看见了时锦心的脸色,连忙又着急解释道:“嫂嫂,大哥当时是着急护着我,不是故意要去动手打人的……你千万别误会他,他绝对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激动之下,徐若影抓住时锦心的手,表情紧张的注视着她,生怕她会因此而误会。   时锦心笑:“不会。”   她又道:“若是有人调戏我家妹妹,我也会去讨公道的。何况,你还是未出阁的女子,又是王府小姐,怎能随意被他人调戏?”   徐若影愣住,又愣了那么会儿,眼神瞬时惊喜。她快速眨动几下眼睛:“你真是这么想的?”   时锦心点头:“嗯。”   徐若影这才松了口气。   马车到上林街街口,而后进入其主街。   徐若影掀开马车窗帘看了眼,然后吩咐道:“巧儿,去锦绣布庄,我和嫂嫂去看看新布料。”   “是。”   马车一路往前,在锦绣布庄前停下。   徐若影先下去,时锦心随后。她抬头看了眼气派富丽的布庄大门,又瞥向停放在布庄两边的各种马车。   徐若影为她介绍道:“嫂嫂,这锦绣布庄可是咱们国都最有名的布庄,城中权贵大多来这位买布料,就连宫里的娘娘们都喜欢他们家特制的锦绣纹样,时不时就派人来买新款式呢。”   时锦心点头。   锦绣布庄的名号,时锦心是听过的,只是以大理寺卿府的财力,并不足以在这儿买高价的布料做新衣裳。   父亲时客宇在朝的俸禄并不算多,用作家中开支尚可。但这些奢华高价之物,远超他的俸禄数目。   徐若影牵着时锦心的手走进锦绣布庄大门,立刻就有丫鬟过来,面带微笑道:“徐小姐,您来了。”   徐若影是锦绣布庄的贵客,也是常客,这里的人都认识她。   徐若影点了下头,抬手示意又道:“这位是我嫂嫂,长安王府世子妃。”   丫鬟愣了下,连忙向时锦心恭敬行礼问候:“原来是世子妃,奴婢眼拙,还请世子妃不要生气。”   她神情的慌张,和话里的紧张很显然。时锦心一下就注意到了。大概,是因为徐玄玉的缘故。   时锦心道:“无碍。”   徐若影笑道:“嫂嫂,她叫莲蓉,我每次来锦绣布庄都是她给我介绍的。”   莲蓉低着头,姿态恭敬,而又显得小心翼翼。   时锦心笑:“那就有劳莲蓉姑娘了。”   莲蓉心下一惊:“世子妃言重,奴婢分内之事,何谈有劳?世子妃与徐小姐这边请,奴婢带两位去瞧瞧咱们布庄心上的布料样式。”   徐若影笑着:“好。”   亲眼看见徐若影挑选布料与衣裳时,时锦心才相信徐临淳所言非虚。她大概是有选择困难,觉得这个也好,那个也好,不管是放弃哪一个都觉着不甘心,于是最后索性全部都买了。   才从布庄出来,时锦心就看见跟在她们身后的那辆空马车内满了一半。   徐若影笑的有些小心翼翼:“嫂嫂,你累了吗?我们还继续吗?”   时锦心看着她,笑容温和:“都出门了,那就继续吧,不能白跑这一趟。”   徐若影笑容瞬间灿烂,语调轻快上扬起:“好!”   如先前徐临淳所预料的,徐若影带着时锦心逛了两个多时辰,一整条街都逛完了,最后带回长安王府的是一马车的这样那样的东西。   到府门前时,遇见了骑马回来的徐玄玉。   三人在门口碰见。   时锦心行至他身前,福身见礼:“世子。”   “嗯。”徐玄玉点头与她示意。   徐若影高兴着朝他招手:“大哥~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啊?”   徐玄玉看了眼被下人们从马车内搬下来的东西,又看回徐若影:“买这么多东西,你是要去逃难吗?”   徐若影努了下嘴:“什么呀,买的可都是好东西。”   “是吗?”徐玄玉话语淡淡的:“难道不是觉得这个也好看、那个也好看,所以全都买回家了?”   徐若影:“……”   时锦心眼中含笑。不愧是亲兄妹,徐玄玉还真是了解徐若影。   徐若影闷哼一声,大咧咧走进府门。   时锦心也要进去时,徐玄玉喊住了她:“时锦心。”   她顿了下,停下脚步转身面向他:“嗯?”   徐玄玉往后招了下手,他身后的左寒沙立刻提着一个小铁笼过来。   铁笼中,是两只橘白相间的小猫幼崽。它们缩在笼子里,无辜的大眼睛显得它们楚楚可怜。   徐玄玉从左寒沙手中接过铁笼,递向时锦心面前让她看清:“审刑司门口捡的,给你养着打发时间。”   时锦心看着徐玄玉,眼神惊喜而满是诧异。   她很快又看向铁笼中两只紧靠在一起的小猫幼崽,忍不住露出欢喜笑容:“送我的?”   “嗯。”徐玄玉嗓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变化:“寒沙已经给它们洗过了,不过你要是觉得脏,可以再给它们擦一擦。”   时锦心伸双手将笼子接过去,笑眼盈盈:“谢谢世子。”   她看着小猫幼崽,忽想到什么,又抬起头去看徐玄玉:“不过世子,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猫?我好像没有与你说起过。”   “……”徐玄玉抿唇:“我不知道你喜欢猫。我就是随便猜了下。”   时锦心眨了眨眼:“猜的?”   徐玄玉点头:“嗯,猜的。” 第八章   时锦心喜欢猫的事,只有家里几个人知道。   她幼时就喜欢小猫,毛茸茸的、软乎乎的,很是可爱。时锦心想过要在身边养两只,奈何祖母对猫毛过敏,也不喜欢猫胡乱叫唤的动静,那会惊扰到她的睡眠,让她觉得不舒服。   故而,时锦心想要养猫的念想就此中断,也从未提起过想要养猫。只是偶尔会看见院墙上有流浪小猫经过,她会停下来看上几眼,有时还会拿肉干给它们喂喂食。   后来,猫儿因她喂食的缘故来的太勤,被祖母身边伺候的人发现了。她们不知道猫儿是因为时锦心而来,举着扫把就把它们给赶走,次数多了,它们也就不再来了。   时锦心见它们不再出现,以为它们去别的地方了,或者是……死了。   暗自失落伤神一阵后,时锦心就再也没提起过猫,也没怎么见过猫。   徐玄玉会送自己两只小猫幼崽,时锦心很是惊喜,但也有点奇怪。奇怪他竟然会突然送两只自己喜欢的小猫。   真是他随便猜到的?   时锦心不知道。不过,那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现在终于有自己的小猫了。   还是两只。   时锦心让人用木盆装了水摆在院中空旷处,将布巾浸湿后,拧开些许,然后替两只小猫幼崽轻轻擦拭它们身上的毛发。   她动作仔细而认真,仿佛被她抱着的不是小猫,而是什么极为珍贵的宝贝。   徐玄玉站在院门处,远望着时锦心那边。他轻眨了下眼,视线却没移开。   左寒沙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目光看过去,肩膀耸了耸,话语无奈道:“世子,那两只小猫明明是您跟猫贩子买的,为何要跟世子妃说是审刑司门口捡的?”   徐玄玉道:“什么买的?那是捡的。”   他转头看向左寒沙,坚定道:“是捡的。”   左寒沙立马露出笑容,神色一瞬间变得认真而坚定:“没错,世子说的对,就是捡的。在咱们审刑司门口捡的。”   才怪。   明明是花了四十文钱从猫贩子手上买的……   有时候,左寒沙是真搞不懂自家世子是怎么想的。口是心非,真是的。   不过自己打听到的那些消息还挺管用的。起码,现在起到了一点作用。   思及于此,左寒沙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甩直平些后递到徐玄玉面前。   徐玄玉一愣,眯眸望着那张纸:“这是什么?”   左寒沙笑道:“这是世子妃的喜好汇总。”   徐玄玉转头看向左寒沙,眼神一瞬诧异后,又有些不解:“喜好汇总?谁让你弄的?”   “王妃啊。”左寒沙道:“王妃之前交代,让我打听一下世子妃的喜好,然后在您耳边说给您听,不过您嫌我话多,总是把我赶走,我就弄了个汇总。虽然花了些时间,但确实都整理好了,给您。”   徐玄玉:“……”   原来是这样,难怪之前在审刑司时,左寒沙这家伙总是找机会说时锦心的事。他办事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直接把左寒沙赶远些待着。   没想到他直接写下来汇总了……   这家伙可真是闲!   见徐玄玉没有要接的意思,左寒沙面带微笑的又甩了甩:“世子,您不拿一下吗?不想看看世子妃都喜欢些什么、不喜欢什么吗?”   徐玄玉眉心微蹙:“我看起来像是很好奇这些事吗?”   左寒沙眨了眨眼:“可您在回来的路上不是还问我世子妃可能会喜欢什么吗?不然也不会买小猫幼崽送给世子妃啊。话说,您为何突然要送世子妃东西啊?昨晚发生了些什么吗?”   “……”徐玄玉再一次确定,左寒沙是个好奇心过重的傻子。   徐玄玉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强调道:“猫是捡的。”   然后他转身就走,大步流星的样子,看起来还有些气势汹汹。   左寒沙转了个方向,将手里的信纸举起来扬了扬,提高些声音喊道:“世子,那我把这个放您书房桌上啊!”   正在给小猫擦拭毛发的时锦心听见左寒沙的声音,抬头往院门方向看去。   不过她看见的也只有左寒沙离去的背影,并未看见徐玄玉。   她眨了下眼,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却又在低头看向怀中的小猫时悉数收敛回去。她轻轻摸了摸小猫的头,笑容温柔,声音也柔和:“真乖。”   小猫稍稍扬起脑袋,动了动小猫爪:“喵~”   时锦心将两只小猫带回屋子。它们对这里的环境还不熟悉,眼神中充满了惧意和小心翼翼,即使是刚才为他们仔细擦拭毛发的时锦心,看在它们眼中也是需要警惕的。   时锦心让人拿来小鱼干和水,放在它们面前。   两只小猫犹豫了下,但耐不住肚子的饥饿,还是壮着胆子往前,尽可能大口的咬着小鱼干,觉得渴了又去喝水。   时锦心坐在桌边,满眼都是喜欢。   她一只手托腮,另只手带着些许试探意味的往前伸过去,小心翼翼的顺着小猫的毛发。   小猫开始还有点抗拒,但看在食物的面子上,没有抗拒太久,很快就习惯了时锦心的触摸。   屋外,有年纪小些的侍女见状后不解:“世子妃是从哪里弄来的小猫?世子要是知道这里养猫,会不高兴的吧?”   另外一个年纪稍大点的侍女在她身边开口:“这两只小猫可是世子送给世子妃的,你说他会不会不高兴?”   侍女诧异:“真的假的?世子送世子妃的?”   “千真万确。”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眼里都有些许惊讶,而后在下一瞬露出恍然大悟般的笑容。   徐玄玉在府中后花园转悠了一圈,最后停留在荷花池边。   徐临淳悄然而至,面带微笑站定在他身侧,继而悠悠开口:“大哥,听说你送了嫂嫂两只小猫?”   “……”徐玄玉眉心轻蹙,目光盯着池中尚未开花的荷花植株:“这事传的那么快吗?”   徐临淳笑道:“值得关注的事,自然是传得快。”   他笑眯眯转头看着徐玄玉:“大哥,我想养两只猎鹰,你能给我买吗?”   徐玄玉毫不犹豫拒绝:“不能。”   他反问:“你不能自己买吗?零花钱不够用了?”   徐临淳依旧笑着:“我的意思是,你买了送我,这样爹和娘就不会说我在家里养些奇怪的东西了。”   徐玄玉瞥了他一眼:“你还知道你在家里总是养些奇怪的东西?知道了还要养,你不挨骂,谁挨骂?”   徐临淳笑出声来:“这话说的,在大哥你身上也适用。明知道不听话爹娘会不高兴却还是偏要反着来,你不挨揍,谁挨揍?”   徐玄玉:“……”   徐玄玉转头看着徐临淳。   徐临淳面带微笑的注视着徐玄玉。   兄弟俩“对峙”着,周围空气中仿佛有片刻的冻住。   徐若影一手端着碟,另只手拿着一个糕点吃着,哼着小曲从他们后方不远处走来。看见他们两个一副僵持模样时,瞬间停住脚步。   徐玄玉和徐临淳同时转头看向她。   徐若影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激动的表情:“大哥,二哥,你们两个是要打架吗?我要围观我要围观!”   徐临淳再看回徐玄玉:“大哥,给我买猎鹰。”   徐玄玉道:“给你两个大耳刮子你要不要?这个可以免费送你。”   徐临淳眯了下眼:“那退一步,我要两条竹叶青!”   徐玄玉皱眉:“竹叶青有毒,你嫌自己活的够长了吗?”   徐临淳道:“那我还是要猎鹰。”   徐玄玉:“……”   徐玄玉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徐临淳也轻叹息了声,有点惋惜遗憾的样子。   徐若影将手里的糕点递到嘴里咬下,一脸失落:“我还以为你们要打架呢,真是的,居然没打。”   “……”徐临淳走向徐若影,将她端着那一碟糕点拿过去:“归我了。”   然后没有停留,大步离开。   徐若影愣住,反应过来后立马小跑着跟上:“你想吃去膳房拿嘛,干嘛抢我的!讨厌鬼!”   徐玄玉回到书房,左寒沙正在书房门前坐着,手里拿着一本书,看的认真,都没注意到徐玄玉走过来。   直到他身前有身影覆盖,遮住了阳光,左寒沙才书中精彩的故事里回过神来,抬头看见是徐玄玉,连忙站起身。   “世子。”他笑看着徐玄玉。   徐玄玉问:“书好看吗?”   左寒沙毫不犹豫点头:“好看!”   徐玄玉往前走去,要迈进书房门时,他忽想到什么,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左寒沙:“寒沙,去帮我买两只猎鹰。”   左寒沙诧异:“买猎鹰做什么?世子您要去打猎?”   徐玄玉摇头:“不是。送临淳的。买来后就送到他那边去吧。”   他叮嘱道:“记得,要挑好的。”   左寒沙笑着点头:“好的,我这就去!”   “那什么……”左寒沙笑了笑:“世子,您要是没别的事吩咐,我去给二公子买猎鹰的路上,能不能去一趟书馆?我想再买几本书。”   徐玄玉点头:“可以。今日我会在府里看卷宗,大概不会出门了,你想买什么就去买吧。”   “谢谢世子!”   左寒沙高兴的笑出声来,欢喜着跑走。   徐玄玉回到书房,在书桌前坐下时,看见了之前左寒沙要拿给他看的汇总了时锦心喜好的信纸。   他下意识要拿去丢掉,却又在快要脱手的时候顿住。   犹豫了下,还是将信纸放了回来。   徐玄玉低头看着信纸上陈列的信息,一条一条看过去,不由挑了下眉。   喜好没写几个,擅长的事倒是不少。甚至具体到了她是何时学会的,详细到几年的几月。   寒沙这家伙是从哪里打听到的这些事情?   “世子。”时锦心的声音从书房门前响起。   徐玄玉一惊,将手里的信纸瞬间揉成个团往身后书架一丢。纸团落地后滚了几圈,在立地白瓷青花花瓶前停住。   时锦心从门口探头往里看,眨眼笑道:“世子,我能进去吗?”   徐玄玉定了定神:“进。” 第九章   得徐玄玉允许后,时锦心迈入书房。   她眼珠左右转动了几下,视线轻飘飘而又不动声色的将这书桌的布局与陈设扫视了遍。她淡淡眨眼,随着步行的方向将目光收回,往前看去。   徐玄玉端正坐于书桌前,桌上摊开一本卷宗,他正低头看着。时锦心走过去,在离书桌两步左右的距离停下,继而福身恭敬行礼:“世子。”   而后她直起身,又道:“世子,我有件事和你说。”   徐玄玉没抬头,应声道:“你说。”   时锦心道:“东楚习俗,婚后第六日,出嫁之女要回门,需要夫君陪同。今日已是第三日,以免世子那日会有别的事安排,故而提前几日提醒,望世子那日留出些许空来,陪我回家一趟。”   徐玄玉稍愣了下,本就不在卷宗上的注意力停顿了会儿。他抬起头,对上时锦心带着笑意的眼眸。   他看着她:“第六日回门?”   时锦心点头:“是的。”   她笑问:“世子那日已经有安排了吗?”   徐玄玉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是有那样的规矩。女子出嫁后,都是要夫君陪同回门的。这关乎时锦心与时府的颜面。   故而,这件事他不能推辞。   于是徐玄玉答道:“没有。”   他垂眸看回桌上的卷宗:“既然是规矩,那就按规矩行事。回门所需之礼,我会让府里安排好,你不必担心。”   时锦心笑:“好。”   见徐玄玉似在看什么东西,时锦心很有眼力见的开口:“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就不在这里打扰世子办正事了。”   徐玄玉点头:“嗯。”   时锦心福了福身,随即转身就走,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徐玄玉听见脚步声消失,抬起头时已不见时锦心的身影。他轻松了口气,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起身去到后方书架,低头找了找,从花瓶前将那方才被他丢下的纸团捡起来。   纸团打开,上面的内容依旧清晰,只是纸面有些皱巴巴的了。   徐玄玉看着手里这张已经被揉皱的纸,心下稍微思索了会儿,伸手从书架上随意抽出一本书,将那张纸夹在了里面。   然后他坐回书桌前,继续他本应该去做的事。   时锦心回到居院,思思和秋容正和两只小猫在院子里玩儿。见她回来,秋容立即站起身,思思摸了下小猫的头后,笑着站起来。   她们向时锦心行了个礼。   时锦心走过去,笑着问:“小猫可有不适之处?”   思思摇头:“没有。还挺活泼的,一放下就开始自己乱跑呢。”   秋容笑看着时锦心:“世子妃,您想好要给它们取什么名字了吗?”   思思连连点头:“是呀是呀,小姐,您想好要给小猫取什么名字了吗?您要养它们,得给它们名字。有了名字,才有羁绊呢。”   时锦心眨了下眼,轻声喃喃了句:“名字啊……”   她蹲下身,伸手摸了摸挨在一起玩耍的两只小猫。她盯着它们看了好一会儿,道:“一只叫平安,一只叫喜乐。”   正好对应它们一公一母的性别。   “平安、喜乐……”秋容笑:“这是好名字啊。”   思思也笑着点头:“平安喜乐,寓意好着呢。”   时锦心望着身前的小猫,在它们头顶轻轻揉了下:“以后你们就是我的平安和喜乐了。”   也不知道小猫是不是听懂了,它们仰起头来,朝时锦心叫了声:“喵~”   像是接下了这个名字,又像是认可了她这个主人。   时锦心笑得温柔,又摸了摸它们软乎乎的小脸:“真乖。”   入夜后。   徐玄玉回到居院,才到房门口,就听见了从屋内传来的小奶猫“喵喵喵”的叫声,走进去后看见时锦心坐在软榻上,小奶猫趴在她身上,一人两猫正愉快的玩着。   他不由挑了下眉,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又在眨眼后遮掩去。   看来,时锦心是真喜欢猫。   见徐玄玉进来,时锦心面上显然浮现出一抹惊讶,随后快速抱着怀里的两只小奶猫带着点慌乱之意站起身,朝他露出个有点不好意思却依旧不失礼数的笑容来。   时锦心抿了下唇,道:“世子,我不知道你今夜会过来。”   按理说,徐玄玉昨晚在这里过夜了,今晚不应该再来才是。毕竟之前她和他说的是隔三差五的留宿一次,不是连着三五天都在这儿留宿。   徐玄玉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你好像对我出现在这里,很是意外。你不希望我过来?”   时锦心连忙摇头:“我非此意。”   她笑了下:“我以为,世子这么忙,昨晚来过了,今晚就不会来了。”   徐玄玉看着她。总觉得,她好像不怎么希望自己来这里,看见自己来时还有些慌张,是自己的错觉吗?   他解释道:“我之前一直都是一个人睡,尚未习惯身边有人。所以,集中一段时间先将这习惯,之后也更方便。”   不然真在晚上睡得迷糊时条件反射的动手伤了时锦心,感觉会很麻烦。   时锦心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徐玄玉又道:“我知道你喜欢猫,但它们还是不要在这卧房中和我们一起过夜的好。”   时锦心立即点头:“明白,我这就让思思带它们去侧屋。”   她原本也不准备让小猫跟着她一起在这儿睡,只是睡之前想和它们再玩会儿,顺便让它们熟悉和习惯自己与这里,增加它们归属感,将刚来这儿的那些陌生和抗拒之感抵消掉。   时锦心走出卧房,将怀里的小奶猫递给门口的思思,叮嘱几句后,转身回到卧房。   徐玄玉站在床边,低头解开外衣腰带,似是准备要休息了。   时锦心走过去:“我来帮世子吧。”   徐玄玉抬头看了她一眼,点头:“嗯。”   时锦心走在他身前,小心着伸出双手,替他将腰带解下,被腰带束缚的外衣瞬时松下,她抬手至他领口处。   徐玄玉目视前方,嘴唇抿着未动。   时锦心眨了下眼,目光只在他衣服上。她手分两边将他身上的外衣脱下,而后侧身两步,将其挂放于旁边木衣架上。   她转身时,徐玄玉已在床坐下。她犹豫了下,还是开口:“世子,我现在还不想睡,可否晚些时候再歇息?”   徐玄玉点头:“可以。你随意就好。”   他反正是要睡了。   时锦心将卧房这边的烛火熄灭,轻着动作退出后关上卧房门,随后去往另一边的书桌所在。   她在书桌前坐下,隔着一道小厅望向对面已合拢的卧房门,过了会儿后,她嘴唇微张,视线随即收回,轻轻的松了口气。   待思绪稍稍缓和好后,时锦心神情恢复。她取过桌上的《雲州风物记》,翻开来看。   这本书她已看过好几遍,但隔一段时间,就会想要再重温一次。   书中所记详细而生动,看时凝神专注,仿佛字里行间所描绘出的画面就在眼前,她似乎就身临其境。   约莫半个时辰后,思思见书桌这边还有烛光,前来提醒:“小姐,时辰不早了,您该歇息了。”   时锦心没抬头:“我看完这个就去睡了,你不用在这里等,去休息吧。”   思思轻皱了下眉:“小姐,早些休息比较好呀。”   时锦心这才抬头往思思那边看了眼,笑道:“知道了,我会早些休息的,你下去吧。”   思思心下叹了口气,行礼道:“是。”   思思离开时,关上了主屋的门。   时锦心将小厅的烛火熄灭后,又将书桌旁两支火烛吹灭,只留下书桌上的一盏烛火,为她继续照亮手中书页上的内容。   翌日。   晨光初亮起时,徐玄玉就醒了。   起身,身边却无人。他不由皱了下眉,眼神略显疑惑。她今日起的这么早?   徐玄玉将衣裳穿好时,卧房门打开,时锦心面色柔和出现在他眼前:“世子。”   徐玄玉问:“你今日起的这么早?”   时锦心笑:“下雨了,雨声稍扰,就醒了。”   徐玄玉挑了下眉:“是吗?”   他走出房门,立身于檐下。   雨来的突然,只在天亮前一刻倏忽而至,淅淅沥沥的落了一地。院中地面很快就被淋湿,天空都蒙上了一层水汽,有些看不清。   有风夹杂着雨丝扑面而来,同时裹挟着阵阵凉意,不由得拒绝的直接扑打在人身上。   徐玄玉眯了下眼,果然下雨了。   下雨天他还得出门,真烦。   时锦心行至他身侧:“雨还未停,世子这就要去审刑司了吗?”   “嗯。”徐玄玉转头看向时锦心,而后稍愣了下。   从时锦心一如既往温和的笑容上,他看见了她带笑眼下一层很浅的灰黑。   他眼眸轻眯,视线有几分打量之意。   时锦心笑道:“那世子路上注意安全。”   徐玄玉眨了下眼,收回看向时锦心的目光。   左寒沙撑着伞大步走来,笑着行礼:“见过世子,见过世子妃。”   而后他将手里的伞往徐玄玉那边举过去。   徐玄玉与时锦心示意后,转身离开。   雨滴落伞面,滴答声响。   徐玄玉突然问:“寒沙,你觉不觉得,时锦心有些奇怪?”   左寒沙不解:“世子为何这样说?”   徐玄玉想了下,眉头紧蹙着,也不知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他说:“算了,当我没说。”   左寒沙:“?”   世子,话别说一半啊,您这样,搞得我心里痒痒……您倒是说说,世子妃哪里奇怪啊?   分明是您……比较奇怪的吧…… 第十章   巳时中旬,雨势渐大,从最初的淅淅沥沥,后至倾盆磅礴。   审刑司书房,徐玄玉立身于窗前,望着落满院落的大雨,迎面而来挡不住的凉意,他不由皱了下眉,神色稍显凝重。   自晨间起,这雨不仅没停,反而更大了。   真烦。   他讨厌下雨天。很多事都不方便,出门容易打湿衣鞋,粘湿的感觉,会令他觉得格外不舒服。   而且,雨声嘈杂,影响他思考。   左寒沙从雨幕中跑来,到门口时立即放下伞,原地跳了两下将身上的雨水抖落下去。   之后他才走进书房,一脸着急道:“世子,不好了!刑部走失犯人!”   徐玄玉转身看向他:“刑部走失犯人,与我何干?”   左寒沙道:“刑部走失的,是原本午后要送到审刑司来提审的犯人。和陛下交办的官员贪渎案的涉案人员之一,杜勤。”   徐玄玉:“……”   徐玄玉安静大概几个数的时间后,脾气瞬时上涌:“刑部的人是干什么吃的?在他们牢里还能走失人犯?!”   “他们是瞎了还是直接人没了?!”   左寒沙心中惊慌,遇到这种事,世子火气大是正常的。走丢人犯是大事,何况走丢的还是世子午后就要提审的重要人犯!   左寒沙缓了缓神,小心着开口:“杜勤的夫人早些时候进去刑部大牢探望,说是给他做了顿饭,想让他吃顿好的。他夫人走的时候,还没什么异常,后来狱卒巡查的时候,发现牢房里的杜勤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进去一看,才发现人被换了。”   “刑部立刻派人赶往了杜勤家中,可杜府只有一些不知情的下人,杜勤和他夫人,还有他们的两个孩子都不见了。现在,刑部的人正在外面找……”   徐玄玉:“……”   他闭上眼,深吸口气,暂时将情绪稳住。   人已经丢了,现在发再大的脾气也无用。目前来说,先找到杜勤更为重要。   陛下交办的差事,必须要完成!   徐玄玉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成拳:“让审刑司的人帮刑部去找,务必要将杜勤找回来!”   左寒沙拱手:“是!”   徐玄玉低眉稍思索了下,似是想到什么,又说:“寒沙,你跟我去一趟杜府。”   左寒沙道:“是,我这就去为您准备马车。”   长安王府。   早膳后,时锦心便回卧房睡下了。昨夜通宵看书,独处时倦意沉沉而来,势不可挡。   雨下未停,倒是给了她无需出门的好理由。她睡得沉,连屋外渐大的雨势都没听见,倒是增添上几分白日睡觉的惬意舒适感。   临近午时,思思见时锦心还在卧房未出,便过去询问。   她敲了敲门,开口道:“小姐,快到午膳时辰了,这雨还未停歇,王妃派人来说,会将午膳送到房间来,无需去食厅用了。”   话说完,却没得到回应。   思思有些疑惑,犹豫了下,伸手小心着将卧房门推开。随后见时锦心躺在床上,睡得正熟。   思思诧异,连忙走过去。小姐白日补眠,倒是少见。莫不是昨夜睡得太晚?还是她根本没睡呀?   她心下轻轻叹了口气,而后弯腰去,轻推了推时锦心肩膀,柔声呼唤道:“小姐,醒醒。”   “嗯?”时锦心感觉到有人在喊她,也感受到肩膀被推动,眉头微微皱了下,像是要醒来。   思思又道:“小姐,该起了。”   时锦心迷迷糊糊睁开眼。她还有些未从睡意中缓过来,眼神略显迷离,眼前视线也并未立即得到清明。   她抬起手肘挡在眼前,将房中有些明亮的光遮挡住,待缓过来后,才将手放下。   随后思思的笑脸出现在她眼中:“小姐,您醒了,快起来吧,快到午膳时辰了。”   时锦心眨了眨眼,楞楞的坐起身。   她下意识往窗外看过去,嗓音中仍带着些倦意:“雨还没停?”   思思笑道:“是的。自晨前起,一直都没停呢。”   时锦心下床,思思将旁边衣架上的外衣取过来,为她穿上,而后又拿过她的披帛,在她微微伸手示意时挂在她手臂间。   时锦心走出卧房,意识还未完全恢复,有种将睡未睡、将醒未醒的感觉。她走到桌前,坐下后下意识搭放起双臂,脑袋枕在手臂上的瞬间就闭上了。   “喵~”有小猫的叫声传来。   “喵~”又有另外一声猫叫声响起。   时锦心慢悠悠睁开眼,视线随着小猫的叫声下移。两只小猫不知何时跑到她脚边,正用小猫爪子抓着她裙角,一边仰头看向她,嗓间同时发出奶呼呼的叫声,像是在吸引她的注意。   时锦心笑了下,俯身弯腰下,伸手将两只小猫抱起放在桌上。   它们被放的位置稍微远了点。小猫立刻往前小跑着过去,非要挨着时锦心。   时锦心笑,摸了摸它们的脸:“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粘人了?”   分明昨日才来到这里,还有些陌生来着。   小猫“喵喵”叫着,蹭着她的手。   时锦心挑了下眉:“是饿了吧?”   “喵~”   时锦心让人去准备了小鱼干和水,小鱼干放在小猫面前的瞬间,它们就争先恐后的冲过去,一副饿了许久的模样大口咬着小鱼干。   时锦心一手托腮,另只手摸了摸小猫毛茸茸的脑袋,眼神柔和。   她眨了下眼,脑袋稍偏,往屋外看去。   雨还在下。雨落院中,滴滴答答。水汽升起于半空中,白色的水汽朦胧模糊,让人看不清远一些的地方。   时锦心眯了下眼,突然间枕着胳膊趴下了。她望着屋外还连绵的雨势,眼神逐渐淡了好些。   这雨怎么下了那么久还不停?   好无聊……   视线中出现人影时,时锦心立即直起身,快速调整后端正坐姿。她眨动眼睛,让思绪回到脑中。   秋容带着膳房那边的人来,他们手中带着时锦心今日的午膳。   秋容及她身边的人向时锦心一同行礼:“世子妃。”   时锦心露出笑容:“免礼。”   午膳后,时锦心坐在软榻上逗小猫玩。小猫觉着累了,在软榻上软绵绵的倒下,就地睡觉。   时锦心挑了下眉,在它们肚皮上戳了下,然后站起身。   雨还没停。   时锦心站在窗边看了好一会儿后,眼神倏忽坚定,像是突然间做了什么决定,而后毅然转身,拿起小厅中的伞,撑开后步入雨中。   秋容见状,诧异而慌张,连忙拿过伞跟过去。   思思瞧见,先抬手扶额,发出一声无奈叹息,然后也拿起另外一把伞快速撑开朝时锦心所在的方向大步过去。   时锦心于院中撑伞而行,就像没下雨时,这里走走,哪里瞧瞧。   秋容和思思一前一后跟到她身边,脸色有不同程度的着急与紧张。   秋容着急道:“世子妃,您这是做什么?雨下大了,您怎么还在雨中走?快回屋吧,要是淋湿身子,着凉了可就不好。”   思思一脸紧张,想要说什么,却又碍于秋容在此,没能立刻说出口。   时锦心转头看了秋容一眼,笑道:“别担心,我就是闲着无聊随便走走,你不用跟着,先回去吧。”   “可是……”秋容皱起眉:“可是世子妃,这雨真的下大了,要是着凉感染了风寒可怎么是好?”   时锦心道:“我身体好着呢,不会因为在雨中走了会儿就着凉。我身子哪儿有那么弱呀?”   秋容:“……”   时锦心行至院中水池前,望着空荡荡只余下池水的水池,心想,要是能养几条鱼就好了。   赤色锦鲤,很漂亮的。   思思跟身边的秋容说:“秋容姐姐,你先回去吧,我陪小姐就好。”   秋容面露愁容。   思思笑着安抚道:“别担心,我会看着她的,等她走一会儿走累了,我会立刻劝她回屋的。”   秋容看了时锦心一眼,又看回思思,最后点了下头,先行回檐下。   思思走到时锦心身边,压低声音道:“小姐,您克制一点,这里是长安王府,您是世子妃,要注意身份。”   时锦心淡淡道:“只是雨中走上一会儿,又不失礼,为何不行?”   思思轻叹一声:“小姐啊……”   时锦心笑:“我走一会儿散散步就回去,不会待很久的。”   思思抿了下唇,还是松口:“好吧。”   如时锦心所言,她在雨中待很久就回去了。只是觉得这下雨天一直在屋中待着有些闷,想走走。   也就只是真的走了一走。   这场雨持续到天黑时分才渐渐停歇,到处都湿漉漉的,空气中都是雨水的气息。   时过无痕,夜色渐深。   时锦心沐浴后在房中看书,秋容自外走来,行礼后道:“世子妃,方才世子让左侍卫来传话,说世子今日有要事需处理,会在书房那边过夜,让您早些休息。”   时锦心点了下头:“知道了。”   起初,时锦心没在意,只以为徐玄玉事情多,着急处理。这对他以往的行为而言,很正常。   第二日,时锦心在去往食厅的路上见到徐玄玉。她行至他身前,行礼后与他并排往前行。   走动间,她隐约嗅到了些本不该存在的气味。来自她身边的徐玄玉。   时锦心往他那边稍偏过去些,为确认再嗅了嗅。   徐玄玉瞥过去一眼:“你在做什么?”   “你身上有血和药膏混合的气味。”时锦心抬头看向他:“你受伤了?”   徐玄玉:“?”   他出门前换过药,也重新清理过伤口,还换了衣裳。这还能闻出来?   徐玄玉问:“你是属狗的?”   时锦心笑:“我是属兔的。” 第十一章   属兔?   嗯……时锦心今年十八,确实属兔。   徐玄玉敛回思绪,同时收回看她时微诧的目光,而后继续往前。时锦心面带微笑走在他身边。   昨日,刑部丢失杜勤这个重要人犯后,徐玄玉想着要去一趟他家,看看他可能会带着他夫人和两个孩子去哪里。城中都是搜查之人,他们逃跑之前,应该商量好了从刑部大牢逃出来后要去什么地方躲避搜查。   但,徐玄玉在杜勤的书房寻找线索时,发现了一个密室。   杜勤就带着他夫人和两个孩子躲在里面,密室内提前准备了食物和水,他们打算等搜查的风头过去,再出来,换个行头悄悄离开国都城。   杜勤没料到会有人找到这个隐秘的密室,看见徐玄玉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和他拼命。他从刑部大牢逃跑,夫人和两个孩子都会是死罪,所以,发现这个密室的人不能活着出去。   只不过杜勤不是徐玄玉的对手,很快就被反擒住。杜勤被压倒在地。   可徐玄玉没有想过要防备杜勤那个年仅九岁的儿子。他儿子眼看自己的父亲被抓住,捡起杜勤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毫不犹豫朝徐玄玉用力捅了过去。   匕首刺中他肩膀。   伤口其实不算很深,但抬胳膊时难免会有些刺痛感,行动略微会有点不方便。   徐玄玉一手自然垂在身侧,另只手负在身后,看起来就与寻常时没什么不同。   他眼角余光往时锦心那边瞥了眼:“你鼻子挺厉害,不过我受伤的事,还请你不要告诉我爹娘他们,以免他们担心。”   再者,要是被他们知道他是被一个小孩儿伤到,估计会当场取笑自己。特别是临淳和若影。   他脑海中已经可以想象到这两个家伙大笑的画面了。   时锦心目视前方,和他一同往前:“世子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   徐玄玉眨了下眼:“如此最好。”   早膳时,一如之前,一家人聚坐在桌前,安静吃着早点。   早膳后,徐若影走到时锦心身边,笑着挽住她手臂,和她一起去府中花园散步去了。   文习琴叫住了准备去审刑司的徐玄玉:“玄玉。”   徐玄玉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文习琴:“娘,您还有事?”   “自然是有事。”文习琴神色认真:“明日就是你和锦心回门的日子,你可别因为忙着审刑司的事给忘了,要是被我发现大早上你就把她丢下然后去审刑司办什么事,让她一个人回娘家,我饶不了你!”   徐玄玉愣了下,脑海中回想起前两日时锦心去到自己书房,确实和自己说过这事。   当时他已答应时锦心,会陪她一起回时府见她的家人。   文习琴抬手捏住他的脸用力扯了下:“我跟你说要紧事情呢,你怎么走神了?听见我跟你说的话了吗?”   徐玄玉回过神,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将文习琴扯住自己脸颊的手给按下来:“听见了,我不会把她丢下的。”   文习琴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而后她又叮嘱道:“回门礼,我已经让府里准备好了,明日你就带着锦心和那些东西去时家,一定要友善一点,不要像对待你的犯人那样用可怕的眼神看着他们,尤其是她的长辈。”   “她是你的妻子,她的长辈也是你的长辈,要有礼数一些。不要给他们留下你是一个不懂礼数、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形象!”   “记住了吗?”   徐玄玉听文习琴说完,点头:“记住了。”   文习琴的目光中带着些怀疑:“真的记住了?”   徐玄玉道:“目前而言,记住了。但明日就说不准了。”   文习琴:“……”   她还想再开口,徐玄玉抢在她之前先出声:“娘,审刑司还有事,我先走了。您歇着吧,没事做就去挥挥你的大刀,将沉闷的心情都挥走。”   说完,徐玄玉毫不犹豫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去。   文习琴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这个臭小子……   算了,亲生的亲生的,忍一忍。   徐玄玉从审刑司办完事回到长安王府,是晚膳时辰之后。   他尚未用晚膳,左寒沙让王府的膳房给他准备了些宵夜,送至书房去。   左寒沙问坐在书桌前的徐玄玉,提醒道:“世子,明日您要跟世子妃回时府,今晚是不是要早些回世子妃那儿歇息?”   徐玄玉知道左寒沙的意思。回门前一日,他还是不要和时锦心分房睡比较合适。   他将手中卷宗翻过去一页:“看完卷宗就过去。”   等徐玄玉处理完书房这边的事,临近亥时末。   时锦心已睡下。   未免吵醒她,徐玄玉没点烛火,近乎是摸着黑进的卧房。凭借记忆,以及自窗透进的些微月光,他走到床边,轻着动作坐下。   时锦心睡在床的里侧,外侧这一边是空出来的,徐玄玉能自然躺下而不觉拥挤狭小。   注意到身边有人躺下的动作,原本已睡着的时锦心翻了个身,面向徐玄玉这一侧,惺忪着睁开眼,嗓音里满是没睡醒的慵懒感:“世子?”   “嗯。”徐玄玉应声:“是我。”   他道:“不想吵醒你的,继续睡吧。”   “嗯……”时锦心合上眼,呼吸平稳间,很快睡过去。   徐玄玉转头望着顺势侧卧而睡的时锦心,借着那点浅浅的月光,勉强能看清她此刻的面容。   安静,宁和。   没有笑容,和平时表露出的总是带笑的模样给人的感觉不同。似乎现在的她才是真的她。   鬼使神差的,徐玄玉喊了她:“时锦心。”   时锦心意识迷糊的应了声:“嗯?”   徐玄玉看着她的睡颜,轻声道:“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用笑。”   也不知时锦心是否听见了,她没回应徐玄玉的话。她呼吸轻轻,安静的睡着。   少许后,徐玄玉敛回视线,随后闭上了眼。   夜色深深,月光浅浅自夜空而倾落,悄然洒向人间。   翌日。   时锦心醒来时,身侧的徐玄玉还睡着。她看见他时,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自己居然比他醒得早?   她转念一想,今日是要回时府的日子,他要陪自己回去,无需早起去审刑司办事,所以多睡会儿也没什么。   时锦心蹑手蹑脚掀开被子,正准备小心翼翼的越过睡在外侧的徐玄玉下床时,徐玄玉突然睁开了眼。   徐玄玉:“……”   时锦心:“……”   四目相对间,倏忽有种尴尬的微妙气氛蔓延。   徐玄玉眯了下眼。   时锦心撑在床面上的手抖了下,下意识露出的笑容中带着点不好意思的尴尬之意。然后她默默收回手,又重新躺下了。   两人平躺而卧,一时间谁也没开口,房中陷入一阵寂静。静到似乎连对方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楚。   徐玄玉看着房梁,先出声:“时辰好像还早,再睡会儿?”   时锦心抿了下唇,轻点头:“行。”   徐玄玉是真的闭眼再睡,时锦心虽然闭上眼睛,却没有睡意。过了会儿,她悄悄睁开眼,略有些无聊的拨弄起自己的一缕头发,而后将它分成三个小缕,慢悠悠的给自己编上小辫子。   左边一个,右边一个。百无聊赖,那就自己找点事做。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随后秋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世子,世子妃,该起了。”   时锦心立即坐起身,不等徐玄玉反应,她站起来,跨过躺着的徐玄玉,“咚咚”两声下了床。   徐玄玉慢悠悠睁开眼,转头看见的就是快速穿衣的时锦心。他淡淡眨眼,收回视线时抬手揉了下尚显惺忪的睡眼,而后不急不忙的坐起身。   两个人整理完毕后,离开屋子。而后一同去食厅用早膳。   早膳后,文习琴叫住徐玄玉,再三叮嘱些他回时府要记住的事情。   然后他她又牵过时锦心的手,交代道:“锦心,要是这小子做了些什么不合规矩的事,你回来后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徐玄玉心下无奈,却也没有开口插话,只是眼神中难免露出些无可奈何之意来。   各项事情交代完,徐玄玉就要带着时锦心回时府了,刚到府门前,就有审刑司的人着急忙慌跑来。   左寒沙立即过去将人拦住。那人在左寒沙耳边说了些什么,左寒沙愣了下,然后回到徐玄玉身边。   徐玄玉瞥过去一眼。   左寒沙往徐玄玉靠近些,抬手挡住嘴,压低声音禀告道:“世子,杜勤在审刑司的牢房中咬舌自尽了……”   徐玄玉:“……”   徐玄玉猛地转头看向左寒沙,眼神一瞬冷冽锋利。左寒沙眨了下眼,下意识转头看向别处,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时锦心行至徐玄玉身侧,见他神色有异,出声询问:“世子可是有事要处理?”   徐玄玉心下深呼吸两次,将情绪稳住。他道:“无碍,不影响我们去时府。”   而后徐玄玉跟左寒沙道:“寒沙,你去审刑司处理善后。”   左寒沙立刻点头拱手:“是!”   望着左寒沙着急跑走的身影,时锦心眨了下眼:“看左侍卫跑的好像很着急,审刑司那边的事真的不要紧?我并不介意你先去审刑司处理事情,再与我在时府会和的。”   “不必如此。”徐玄玉道:“如果事事都要我亲力亲为,我早累死了。有些事,寒沙和审刑司的其他人可以处理,只是需要向我禀告征求意见。”   他转头看向时锦心:“走吧,回你家。”   时锦心露出笑容:“好。” 第十二章   长安王府的马车在时府门前停下。   徐玄玉先下马车,稳落地后旁边走了一步后转身,向走出马车的时锦心伸出手。   时锦心稍愣了下,而后将手搭放在他手背上,缓缓走下马车,站定在徐玄玉身侧。   两人对视一眼,一同往前走去。   行至时府门前,看见着急忙慌走来的时客宇和唐静棠。唐静棠在稍远些位置看见徐玄玉和时锦心,下意识露出笑容。   四人在府门前碰面。   时客宇面色恭敬,拱手道:“见过世子、世子妃。有失远迎,还望世子、世子妃勿怪。”   唐静棠见状,立刻行礼:“见过世子,世子妃。”   徐玄玉伸手扶起时客宇行礼的双手:“时大人不必如此,今日我是陪世子妃以她夫婿的身份而来,你是我岳父,无需行礼。”   时锦心扶起唐静棠的手,两人对上目光的瞬间,不约而同露出笑容。时锦心笑容一如既往温柔,唐静棠握了握她的手,笑容中带着欢喜和欣慰。   时客宇笑了下:“世子身份贵重,该行的礼还是得有。”   而后他侧身做出往里“请”的手势:“世子,里面请。”   徐玄玉点头,往身后的秋容看去一眼示意后,与时客宇一起走入时府大门。   秋容会意,将礼单拿出,交给时府管家,与他一同清点。   唐静棠和时锦心随后入府门,只是脚步没那么快。待徐玄玉和时客宇走远些了,唐静棠凑在时锦心耳边压低声音道:“锦心,我要和你说件事。”   时锦心道:“母亲请说。”   唐静棠压低嗓音道:“小半个时辰前,我堂姐带着她家孩子来了。他们来的实在是太突然,说是刚到这儿,无处落脚,要在时府住上几日,我和你父亲碍于情面不好意思拒绝,就暂时安排他们住在了客房。”   “这事没来得及派人先去长安王府通知你,现在告诉你,不算晚吧?”   她话语间有些紧张,看向时锦心的眼神中有些担忧。   毕竟,回门日是时府早就知晓的,按理说,不应该在这日接待其余客人。   时锦心问:“是您的哪位堂姐?”   唐静棠有点尴尬:“二堂姐。”   时锦心眉角轻挑了下。她啊……   唐静棠的二堂姐,唐文秀,出了名的喜欢没事找事。时锦心不是唐静棠所生,故而每次与她见面时,她话里行间总是有种阴阳怪气的味道。   碍于唐静棠的情面,那些话,时锦心权当没听见。   以往她都是年节左右才来,今年来的真早。这时候还带着她的孩子一起来,总感觉没有什么好事。   徐玄玉今日在此,要是她在徐玄玉面前口无遮拦,惹他不悦,倒霉的不仅是她,还有时府。   先前圣旨赐婚的事好不容易尘埃落定。这回门日,可不能发生意外。   见时锦心神色稍显凝重,唐静棠又道:“我跟她说过了,让他们在客房那边待着,不要随便出来晃悠。”   时锦心问:“母亲觉得,她会听话吗?”   “……”唐静棠抿唇:“以我对她的了解,应该是不会。”   时锦心又问:“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唐静棠想了下:“时间太紧迫,我光想着你和世子马上就要回来了,没来得及细问她,只听说是来国都办事的。办什么事,还没问。”   时锦心心下轻叹一声,而后道:“我会请祖母派人看着那边,尽可能让他们不要出现在世子面前。”   “好。”唐静棠握住时锦心的手,无奈道:“锦心,真是不好意思,我真不知道他们会这个时候来。又是亲戚,不好拒绝。”   时锦心笑了下:“无碍。”   她安抚道:“世子很忙,应该不会在时府待很久,只要这几个时辰平安无事就好。”   唐静棠露出笑容:“希望如此。”   两人很快赶上前面徐玄玉和时客宇的步伐,简单问候后,时锦心要去见祖母,徐玄玉要跟她一起去。   此前听闻,时锦心是被时家老太太养大的,那么这位祖母,他自然要见。   两人一同去到顾紫竹所在的院子,项婆婆见到时锦心回来,面露欢喜,大步走上前:“大小姐回来了。”   “咳。”时锦心笑着轻轻咳嗽一声提醒。   项婆婆连忙转身面向徐玄玉,恭敬行礼道:“奴婢见过世子。”   徐玄玉颔首:“嗯。”   时锦心笑:“项婆婆,祖母今日心情可好?”   “好着呢。”项婆婆笑着:“知道大小姐今日会回来,老夫人可是一早就在等您呢。”   时锦心道:“项婆婆,劳烦你进去问一声,我和世子现在是否方便进去见她?”   项婆婆笑着:“行,我这就去。”   项婆婆转身大步往前迈入房中,没一会儿就笑得乐呵的出来,朝时锦心所在招了下手。   时锦心会意,看向身边的徐玄玉:“世子,我们进去吧。”   徐玄玉点头:“嗯。”   两人一起走进顾紫竹房中。   顾紫竹坐在桌前,望着朝自己走来的时锦心和徐玄玉,方才还稍微能稳得住一些的情绪此刻遮掩不住的全部都充斥在眼中。她露出笑来,眼神欣慰而满带着喜悦。   时锦心于她身前站定,行礼道:“孙女见过祖母。”   徐玄玉亦拱手见礼:“孙女婿徐玄玉,见过祖母。”   顾紫竹笑着点头:“快起快起,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礼。”   她又道:“坐吧,别站着说话。”   时锦心和徐玄玉入座。房中侍女将刚煮好的茶送来,恭敬着放在各人身前。   茶水滚烫,还冒着热气。伴随有淡淡茶叶清香。   顾紫竹眼含笑意的看着时锦心,又转眸看向徐玄玉,目光中有少许打量之意。   单从外貌而言,倒不像是外界所传那般可怖,就是严肃了些。   顾紫竹向徐玄玉说:“老身这屋子简陋,还请世子莫要嫌弃。”   徐玄玉道:“祖母客气。您这屋子素雅大方,未见简陋之气,何谈嫌弃与否?”   顾紫竹笑了下。   侍女取来新鲜出炉的糕点,摆在桌上。都是时锦心爱吃的。   顾紫竹看向徐玄玉:“世子初次来此,是否留宿一夜,熟悉熟悉再回王府?”   此言一出,时锦心心中一紧,放在桌下的双手不自觉捏住袖口衣角。   她眼角余光瞥向徐玄玉,嘴唇抿住。审刑司中事不少,徐玄玉应该不会答应才是……吧?   徐玄玉却道:“祖母既开口了,自是要留宿一夜。”   时锦心:“……?”   顾紫竹注意到时锦心脸上一闪而过的紧张,稍停顿了下,又说:“听闻世子掌管审刑司与诏狱,诸事繁忙,老身这一说,是否会影响到你要处理的事?”   “不会。”徐玄玉道:“长安王府与时府并不算远,若是有事,会有人过来知会。祖母不必因此担忧。”   顾紫竹笑:“如此就好。”   她抬手,项婆婆会意后往前走来几步。她交代道:“去跟老爷和夫人说一声,世子与锦心今日会在府中留宿,让他们准备一下。”   项婆婆点头:“是。”   时锦心:“…………“   这和她预想的不太一样。以徐玄玉平时在王府待的时间来算,他有很多事需要做的,很忙。故而,她以为徐玄玉最多只会在时府待到午膳后。   留宿……这事怎么没人和她提前说一声?   时锦心定了定神,然后面带微笑看向徐玄玉:“世子,我有一些话想和祖母单独说,不知你是否可以先去院中稍等一会儿?”   徐玄玉愣了下,有点意外,却还是点头:“可以。”   他起身时,时锦心跟着站起来,拿过桌上一盘糕点递到徐玄玉面前:“吃点这个,味道不错。”   徐玄玉:“……”   他眼神闪过一抹疑惑,却也还是伸手接住。与顾紫竹示意后,徐玄玉端着时锦心给的糕点走出房间。   行至院中,徐玄玉回头看了眼方才走出的那扇房门,而后拿起盘中一块糕点递到嘴边咬下一口,慢慢咀嚼品尝着。   他眉头轻挑了下。嗯,味道确实还不错。   他将剩下的半块递到口中。   “世子!”院门前,有熟悉的声音喊他。   徐玄玉转头看过去。左寒沙站在院门外,笑着朝他挥舞着胳膊。   徐玄玉眯了下眼,将嘴中食物咽下后,往那边过去。   左寒沙笑道:“世子,您怎么站在院子里?被世子妃赶出来了吗?”   “……你是想挨揍吗?”徐玄玉看着他。   “不想。”左寒沙毫不犹豫回答。   徐玄玉问:“让你去办的事办完了?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左寒沙道:“按审刑司的规矩,让那边的御史去办了。我这么着急赶回来,是因为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个东西忘记给你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两次的信纸,拿出后甩了甩伸直,然后递到徐玄玉面前,一脸笑容道:“世子,这是世子妃的喜好汇总,详细补充版!”   “您现在看看吗?”   徐玄玉:“……”   左寒沙眨了眨眼,笑容憨憨又带着些期待表扬的情绪。   徐玄玉闭上眼,深呼吸几次平复情绪来压制住他想要骂左寒沙的冲动。   但一睁眼,又看见左寒沙的笑脸。徐玄玉的情绪又有点压不住,正要骂他的时候,左寒沙突然喊了声:“世子妃!”   徐玄玉一愣,转头的时候看见时锦心从顾紫竹的房间出来,再转回来,手中盘子里的糕点不见了,只留下一张信纸。   抬头,只看见左寒沙一个跑远而去的模糊身影。   徐玄玉:“……”   跑得倒是挺快。   “世子。”时锦心的声音在徐玄玉身后响起。   徐玄玉立即抬手将盘子里的信纸拿过抓在手里揉成团,随即握紧在手中。   时锦心过来,看见已经空了的盘子,诧异:“你把一盘糕点都吃完了?”   她看着徐玄玉,眨了下眼:“你是饿了吗?要再吃点吗?”   徐玄玉:“……”   左寒沙!我现在不仅想骂你,还想揍你!   你留下信纸就算了,为什么还把糕点顺走了! 第十三章   从顾紫竹的院子离开后,时锦心带徐玄玉回自己的院子休息。   过去的路上,两人无言。但时锦心能看出来,徐玄玉表情有些不太好,似乎和方才的事有关。可她不知道他是因自己让他在院中等候而不悦,还是因左寒沙前来与他说的话而神色凝重。   快到院门前时,时锦心还是开口:“世子,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因为我让你在院中等候的缘故吗?”   徐玄玉一愣,随即应答:“不是。”   他道:“是因为寒沙。等见到他,我一定要……”   意识到自己即将脱口而出什么,他猛地停住话头,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时锦心侧目望着他,似是等待他继续说。   徐玄玉抿了下唇,转移话题道:“寒沙这个不重要。你知道我心情有变不是因为你让我在院中待着就行。”   时锦心眨了下眼,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好。”   两人到时锦心院子所在。   迈入院门后,视野瞬时转变。这座院落和外面的景象不同,进去后仿佛去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长廊连绵,桃花树上花开茂密,一眼望去的粉红,树下的杜鹃花丛开的绚烂,清池之中,芙蕖待放,继而有水声潺潺而响,又似有物钻出水面又落回水中的声音。   徐玄玉眼中有诧异之色浮现,有些惊讶于此处景象,又觉得此处景色美丽,不由环顾左右,多看几眼。   随后他想到自己那个看似空荡寡淡的院子,不由自主挑了下眉。   他与时锦心一道走上长廊,沿长廊而行,将这座院子瞧了个遍。   池边,徐玄玉站定脚步。他低头望着在清澈可见底的池中嬉闹玩耍的几尾锦鲤,眼底有丝丝笑意显现。   没记错的话,自己院子里好像也有个池子。养几条鱼应该不错。   徐玄玉问时锦心:“你的院子,和外面的很不一样。”   时锦心笑道:“幼时闲着无事,曾于祖母和父亲提起过想要画图修缮这座院落,不成想他们都同意了,说随我心意来办。这座院子也就按我的意思进行修缮,前前后后折腾了好几次,才变成如今这幅景象。”   徐玄玉转头看向时锦心,眼神微诧:“你画图修缮的?”   时锦心点头:“嗯。”   “原本我这里挺空旷的,没什么花木,但我又喜欢花木,所以就种上了。再之后,喜欢什么,就添上点什么。”   反正她在府里也不怎么出去,像读书写字这样的事,她很快就能完成,一直重复同样的事情多少都会觉得乏味,总得给自己找些别的事来做。   比如,在工匠修缮好院子后,她在院子里种上她喜欢的花,然后自己照料。   不过桃花树是从别处移植来的。她照顾的不错,树长得好,开的花更是漂亮而鲜艳,花香浓烈。   然后种了芙蕖,养了鱼。   院子有了生气,她在这儿住的也更舒心。佳秀的景色,她看着也觉得心情好。   徐玄玉视线再环顾一圈院子,而后道:“你之后要是在王府觉得无事可做了,也可以将院子整理修缮一番。”   他看着她:“按你的喜好来就好。”   时锦心有点意外,笑问:“世子就这么放心把那个院子交给我处理?”   徐玄玉道:“你是世子妃,那个地方是我们两个住,你本来就拥有修缮它的权力。”   “而且,你的院子弄得很漂亮,我觉得你也可以让我们那个院子变好看些。”   时锦心轻轻笑了一声。她道:“既如此,我就不推辞了。”   之前王妃也说过她可以按照她的喜好修缮院子,如今徐玄玉也说了,那她就没理由再拒绝。正好为她在王府无事可做的日子里增添上些许乐趣。   时锦心稍抬手,做出“请”的手势让徐玄玉跟她回房间。   徐玄玉顺着她手示意的方向走过去,时锦心走在他身边。   时锦心忽想到什么,开口道:“对了,世子,之前听婆婆说,你不喜欢院子里有花花草草。你是有什么不喜欢的花,还是对什么花粉过敏吗?”   徐玄玉摇头:“都没有。我没有不喜欢的花,也没有喜欢的花,目前而言,也没有出现过什么花粉过敏的症状,我想我应该不会对任何花粉过敏。”   “至于不喜欢院子里有花花草草,其实是不喜欢院子里有人。有花草,就会有负责照料花草的人,几番走动下来,很烦。”   而且,他院子里要是有花草,就给了爹娘多一个说自己的理由。说他忙着审刑司的事情,连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不管、死了都不知道……以及诸如此类的话。   所以还是什么都不养最好。这样他就可以专心做自己要做的事。   时锦心笑道:“这样的话,我之后可就自由发挥了。”   徐玄玉点了下头:“可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房间。   时锦心突然问:“要是没弄好怎么办?”   徐玄玉话语依旧淡然:“那就拆了,重修。”   时锦心愣了下,继而轻笑一声:“好。”   房中小厅的桌上,是提前来这儿的思思备好的茶点。两人于桌前入座。   时锦心取过茶壶和茶杯,斟茶两杯。茶水入杯,茶香随着热气一并而出,萦绕在半空中。   时锦心将其中一杯茶递给徐玄玉,徐玄玉接过时轻颔首示意。   茶水温热,入口正适宜。   徐玄玉饮下半杯,视线下意识环绕起这屋子。屋内布局素雅简约,没有贵重华丽之物,倒是因满是书籍的书架与墙上的山水画卷,为此处增添上些许书香之气。   徐玄玉视线落在旁边的书架上,问:“那些书都是你看过的?”   时锦心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嗯。都看过。”   只是看的此处,和对书内容的印象不一。有些喜欢的,即使只看过一遍也有很深隐形,而那些不怎么感兴趣的,即使是封面扉页再精致的,她对书中内容也没有什么确切的印象。   徐玄玉感慨了声:“你倒是真喜欢看书。”   时锦心笑:“算是吧。”   因为无法离开国都,也就只能从这些记载有国都之外那些地方风物习俗的书里,感受当地之情。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眼神深深,若有所思着。他将杯中剩余半杯茶饮尽,将茶杯放回桌面。   时锦心重新提前茶壶,为他将已空的茶杯添满热茶水。然后轻轻将茶壶放下。   屋内只有他们二人,微妙的安静氛围很快萦绕在他们周身。之前那种静到能听见彼此呼吸声,以及细微响动的感觉再次出现。   然后,有种奇怪的气氛升起。   徐玄玉伸手握住茶杯,杯壁上的温热感传递到他掌心,他眨了下眼,似是想起什么,忽道:“听说你会下棋。”   时锦心抿了口茶,手中茶杯稍放下些,浅笑着点了下头:“会一点。”   她看着徐玄玉,顷刻间明白了他这话里的意思,笑眼弯弯问道:“世子可是要与我下一盘?”   徐玄玉轻挑眉:“好啊。”   时锦心将茶杯放下,起身去屏风后,徐玄玉将杯中茶一口气饮尽,随后起身跟随去。   屏风后是被隔开的另一个小空间,茶台临后窗而设,周边陈设简约,除了柜子与几个花瓶,没什么物件。   时锦心从靠墙的柜子上取出棋盘和两个棋盒,徐玄玉走过去,将棋盘拿起,时锦心一手握着一个棋盒去向茶台。   两人于茶台两边而座。   徐玄玉将棋盘放下,时锦心则将装有黑白棋子的棋盒放下,随后问:“世子用黑子还是白子?”   徐玄玉道:“黑子。”   时锦心将装着黑色棋子的棋盒放在徐玄玉面前,白色棋子的棋盒拿过到自己手边放着。   徐玄玉打开棋盒,从中取出一枚黑子。他望着直线纵横的棋盘,脑海中忽冒出一个念头。   他抬头看向对面的时锦心:“比一局?”   时锦心拿起一枚白子:“下赌注的吗?”   “也不是不可以下。”徐玄玉问:“你有什么想要的?”   时锦心想了下:“城郊凌云山上有一座千秋寺,寺后有一片桃花林,这段时日正是桃花开的绚烂的时节,我想去看看。”   徐玄玉挑眉,眼中涟漪起一圈笑意:“可以。若你赢了,就带你去赏花。”   时锦心眼神瞬时惊喜,心中升腾起一股势必要赢的气息。从小到大,即使是国都的城门她也不曾离开过,这去往城郊凌云山参寺赏花,她一定要去!   这局棋,她要赢!   她笑着眨眼,也没忘记另一面:“那要是世子赢了,想要什么?”   徐玄玉捏着黑子在手中把玩了下,想了想,道:“还没想好,等之后再说。”   时锦心笑:“也行。”   她先落下一子,而后道:“世子,还请手下留情。”   徐玄玉将手里的黑子落下:“这棋局刚开始,你就在求饶了?”   时锦心摇了摇头:“没有,我就是客气客气。”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从棋盒中拿出一颗新的黑子时,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时锦心再次落下一白子,面带微笑看向徐玄玉:“世子,我想要去赏花,所以,我就不对你手下留情了。”   徐玄玉:“……”   倒是挺有自信。 第十四章   一盘棋,下了大半个时辰还未分出胜负。棋盘之上,棋子已占据三分之二还往多,黑白棋子错落,显示着棋局“战况”的僵持。   徐玄玉捏着一枚黑色棋子,神情专注的盯着棋盘,他黑子的路,被时锦心的白子堵住了大半,剩下的那几条路也有她白子在旁的围堵,他若是走下一步,时锦心白子的下一步一定就是堵他刚才走的路。   他眨了下眼,视线从棋盘上快速扫过,试图从一众棋子和被时锦心的白子堵死大半的棋路中找出一条新的、合适的活路。   时锦心慢悠悠饮着茶,面色温和一如既往,看起来云淡风轻,似乎并未因这焦灼的棋局而有情绪变化。   徐玄玉抬眸看了眼对面的时锦心。从棋局一开始,她就是这幅模样,这都如此了,她竟还未有情绪变化。   她是真有自信这盘棋她一定会赢?   时锦心放下茶杯时,注意到徐玄玉的目光,淡定自若的朝他露出个笑来。   徐玄玉:“……”   他正欲开口说些什么时,有敲门声响起:“叩叩叩——”   随后思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姐,二小姐说有事想要请您过去一趟。”   时锦心转眸往门口那边看了眼,又看回徐玄玉。   徐玄玉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下,转而道:“去吧。”   时锦心起身:“那世子先休息会儿,我很快回来,再与你下完这一局棋。”   徐玄玉点了下头:“嗯。”   下一瞬,他似是想到什么,又问:“你这屋子,可以随便看看吗?”   时锦心笑着:“自然可以。世子随意。”   而后她向徐玄玉福了福身,转身往房门走去,离开了房间。   房间瞬时静了下来。   徐玄玉将视线从棋盘上收回,伸手取过旁边的茶杯,慢条斯理的递到嘴边,慢悠悠饮下。   他眨了下眼,倏忽间又想到什么,将来这里之前藏在袖中的信纸抽出来。他将信纸揉成过团,又在着急之下塞到衣袖中,这会儿有些皱巴巴的。   他顺了顺,将信纸捋平。   信纸上内容中有一条,说时锦心五岁开始学棋,各本名家棋谱都看过,棋艺精湛,府中无一人是她的对手。教她下棋的,是祖母顾紫竹的旧友,是一位老棋手,只不过两年前他就不再是时锦心的对手了。   徐玄玉眼中浮现出诧异之色,难掩惊讶。难怪她对如此自信。   “世子!”左寒沙的声音突然从旁边的窗户响起,然后钻出个脑袋来,笑吟吟的看着徐玄玉。   徐玄玉被吓到,下意识闭眸深吸口气掩饰情绪。睁眼后,他转头看向趴在窗外的左寒沙,无奈道:“这里是时府,你怎么到处乱跑?能不能规矩点?”   左寒沙笑着:“我没有到处乱跑啊,从老夫人那边离开后,我一直在世子妃院子这后边坐着睡觉呢。”   徐玄玉:“……”   左寒沙看着徐玄玉拿在手里的那张被揉皱的信纸,眼睛一瞬间亮起,一脸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世子,还说你不要这个,这不就在这儿看着呢嘛。”   “……”   徐玄玉眼神凌厉气看着左寒沙,左寒沙笑吟吟注视着他,姿态放松的依旧保持着趴在窗栏上的动作。   徐玄玉将手中信纸放下,收回目光的同时在心中发出一声长长的、沉重的、又非常无奈的叹息。   “这些事情你是从哪里打听到的?”徐玄玉问:“她从小到大很少出门,外面的人应该不知道这些才是。”   左寒沙耸了耸肩:“我知道,所以这些都是我跟时府内的人打听的。”   “我之前偶然认识了时府三小姐,关于世子妃的这些事我都是跟她打听的。我跟她说,知道这些是为了让你们两个的生活更为和谐,她二话不说就都告诉我了。”   徐玄玉:“……”   原来是时锦心的妹妹告诉他的,难怪这上面的内容如此详细。   见徐玄玉不说话,左寒沙看了看他脸色,带着点试探之意询问:“世子,你有没有别的想知道的事,我可以趁着来这一趟,帮你全都问了。”   徐玄玉想了下,问:“你认识的时府三小姐平时出门的次数多吗?”   左寒沙道:“不算很多,就像城中很多闺阁小姐差不多,偶尔出一趟门,逢灯会、庙会什么也会出去玩耍几个时辰,要是遇到她母亲出门采买,她也会跟着一起出去逛逛。”   徐玄玉又问:“那时锦心呢?”   “世子妃……”左寒沙抬手挠了挠头:“世子妃一年到头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就连花灯节这种女子都喜欢外出游玩的节日都不出门。”   “不过世子妃会陪老夫人去寺庙上香拜佛,一年也就一次吧。别的……我也不清楚,毕竟不是固定的。”   徐玄玉眨了下眼,低头再看向信纸上的内容时,脑中有些思索。他抿着唇,若有所思。   过了会儿后,徐玄玉抬头看向左寒沙:“寒沙,去打听一下,看看时锦心以前是怎么样的。”   左寒沙理解了下:“您的意思是世子妃小时候的事?”   “算是。”徐玄玉道:“就问问看她性格有没有什么变化之类的。”   左寒沙立即点头:“没问题,我这就去!”   临走前,他又道:“世子,这盘棋你要输了,要不要我帮你把棋盘掀了,然后跟世子妃说这是我不小心打掉的,然后你们重新开一局?”   “……”徐玄玉眼神无奈看向他:“快去吧你。”   左寒沙嘿嘿笑了两声,转身跑开了。   徐玄玉摇了下头。然后又看向棋局,眉头轻挑了下。   时云漓院子。   时锦心刚到房门口,就被时云漓给拽了进去。   两人进了卧房,于床上坐下。时云漓抓着时锦心的手,眉头紧锁而又神情严肃道:“姐姐,帮我!”   时锦心不解:“怎么了?要我帮你什么?”   时云漓握着时锦心的手不由有些颤抖,时锦心明显能感觉到她的紧张。   时锦心抬起另只手覆盖在她手背上,继而轻拍了拍,安抚道:“没事,别怕,你跟我说,我能帮你的,一定帮你。”   时云漓紧紧拧着眉头:“姐姐,我刚刚去找母亲,在她房间门口听到,二堂姨跟我母亲说,让母亲把我嫁给她夫家那边的侄子!”   “原本她之前就跟父亲母亲提起过这事,当时父亲以你还没嫁人,二女不适合先出嫁给推辞了,没想到,你刚成亲不到半个月,他们听着信就又来了,又旧事重提,要给我讲亲!”   时云漓忍不住跺了下脚,心情郁闷又生气:“真是烦死了!”   听完时云漓所说,时锦心神色严肃了好些。就知道唐文秀突然跑来这里没什么好事,原来是盯上云漓了。   时云漓强忍着情绪,可到底还是忍不住哭出声来:“我喜欢苏公子的……我不要嫁给别的人……”   她紧紧抓着时锦心的手:“姐姐,你帮帮我……”   时锦心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父亲和母亲知晓你已有心上人,不会把你随便嫁给别的人的。再说了,之前就拒绝过这事,这次想来也不会同意。”   时云漓吸了吸鼻子:“可我在门外听她说的胸有成竹的,好像很有把握,像是一定可以劝得动母亲……”   时锦心柔声道:“云漓,要对母亲有信心,她不会不顾你的心意随便把你嫁人的。”   但时锦心又想到别的,问:“云漓,一直听你说喜欢苏公子苏公子,你喜欢的,是国都的哪位苏公子?”   时云漓缓了缓神:“是城东苏记酒庄的苏公子。我跟他是在去年的花灯节上遇见的……从认识到现在,他送了我好些礼物,我们还互通信件,已是两情相悦,信中他曾言,会娶我,只等他父亲松口。”   时锦心诧异,抬手替她轻轻擦拭去眼角的泪,柔声询问:“云漓,你们都在信里商量着要谈婚论嫁了,这事不小,你怎么没跟我们说?”   时云漓看着她:“因为苏公子说,在这事还没定下来之前,不要声张,免得有意料之外的事。他给了我信物,说只要他父亲答应,就一定会娶我。”   说着,时云漓从自己枕下摸索出一个翠玉叶子吊坠递给时锦心看。   时锦心将吊坠接过去。   叶子形状的翠玉温润而晶莹,触之微凉,质地上乘。   翠玉叶子有半手掌的大小,价格定然不菲,似乎不是一个家里开酒庄的公子能买得起的。   时云漓道:“姐姐,要是二堂姨真说了什么让父亲母亲有所动摇,请你帮帮我……我绝不会嫁给苏公子之外的人。”   时锦心问:“云漓,这吊坠能借我一会儿吗?我晚些时候拿来还给你。”   时云漓点头:“当然可以。”   从时云漓那儿离开后,时锦心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路思索着。   迈入房门前,她深吸口气,将脸上的表情收敛,露出笑容。然后进入房间。   时锦心走向屏风后茶台处,徐玄玉正拿着一本书在看。她走过去:“世子久等了。”   徐玄玉抬眼看向她,直言道:“你赢了。”   时锦心愣了下。   徐玄玉解释道:“这局棋,我想了好几种走法,最后都会被你的白子堵住,结果不会改变。所以,不浪费时间了,你赢了。”   时锦心笑了下:“那我就不客气的接受了。”   她在原来的位置坐下:“世子,不知这局棋的赌注是否能更改一下?”   徐玄玉挑眉:“你不想去凌云山赏花了?”   “我想请世子帮我打听一个人。”时锦心将从时云漓那里借来的翠玉叶子吊坠拿出:“这个吊坠的主人。”   徐玄玉望着那吊坠,眼眸轻眯了下。他将书放下,伸手接住那枚吊坠,仔细看过后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徐玄玉看向时锦心:“你要用打听这枚吊坠的主人来调换出城赏花的机会?”   时锦心点头:“是。”   徐玄玉问:“是帮你妹妹打听的?”   时锦心笑:“是。”   徐玄玉看了眼手里的吊坠,又看回时锦心。他道:“可以。”   在时锦心要道谢之前,徐玄玉又道:“打听消息可以,出城赏花也可以。”   时锦心一愣,眼神瞬时惊喜,带着些错愕之色望着他。她眼眸微微闪烁着。   徐玄玉将吊坠暂时放下,重新拿起书看。   时锦心眨了下眼,眼中依旧带着欢喜的笑意。她看着低头看书的徐玄玉,嘴角上扬:“谢谢世子。”   徐玄玉没抬头:“小事而已,不必在意。” 第十五章   午膳时,徐玄玉随时锦心一同前去食厅。   时客宇他们早早的等在那儿,见徐玄玉来,立即起身见礼,姿态恭敬着,小心而又谨慎,生怕有一丝不合礼数的地方。   徐玄玉道:“各位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吃顿饭而已,礼节什么的,就免了吧。”   他们这才收回动作。七个人绕着圆桌而坐,时家的人脸上带着笑容,只是笑容中却多多少少仍有些拘谨之意。   只有顾紫竹,望着时锦心的眼里是一如既往的慈祥笑意。   一顿饭,吃的小心又客气。   徐玄玉虽说不必多礼,可徐玄玉毕竟是徐玄玉,即使他现在表现得再和善,也不能当他只是个寻常的女婿。他们也不傻,知晓该有的礼数必须要有,对徐玄玉的恭敬丝毫不能少。   何况,他们对真正的徐玄玉并不熟悉,保持谨慎是非常有必要的。   徐玄玉自然注意到了他们的表情和动作,只是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在意。   倒是自己身边的时锦心更值得注意。她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就是正常的吃顿饭。   就像之前在王府时,王府的人第一次聚在一起吃早饭,她表现的格外自然,没有畏手畏脚的意思,也丝毫没有惧意。   察觉到徐玄玉看自己的目光,时锦心悠悠转头看向他,眨眼后询问:“你想吃这个?”   她手轻抬了下手中的碗。   徐玄玉眯了下眼:“那是什么?”   时锦心道:“鲫鱼豆腐汤。尝尝?”   徐玄玉点头:“好啊。”   时锦心干脆利落的放下手里的碗,然后取过旁边的空汤碗,拿起勺子给他盛了一碗。   她递过去的时候,徐玄玉抬手接住:“有劳了。”   时锦心笑:“不客气。”   徐玄玉拿过小勺子,于鱼汤中轻搅拌了两下,然后舀起一勺饮下。鱼汤鲜美,温热含香,很是适宜。再吃下一块豆腐,柔软滑嫩,仿佛入口即化。   嗯,还不错。   徐玄玉将一碗鱼汤喝完。   时锦心笑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悠悠喝着自己手里的鱼汤。   对面的顾紫竹看着他们的动作,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   其余人瞧见他们两人的互动,有点讶异,却也没有开口说什么,只安安静静的吃着饭。   午膳后,徐玄玉和时锦心一起离开食厅。   回院子的路上,时锦心犹豫了下,还是问:“世子,真要在这儿留宿一晚再回王府吗?”   徐玄玉点头:“嗯。都已答应你祖母了,岂能反悔?”   他转头看向身侧的时锦心,似是反应过来什么,又道:“你不想我在这儿留宿?”   时锦心道:“并非如此。只是此事事前并未说过,当时有点意外。”   徐玄玉问:“那现在呢?”   时锦心笑了下:“现在接受了。就是有些好奇,世子为何会答应祖母所提之事?”   以她知晓的徐玄玉,他不应该会答应。   而且,时府内有“不速之客”,她实在是有些担心这一天一夜中的某个时候他们会突然冒出来对他有所无礼与冲撞,到时候时府一定会被牵连。   她只想安稳度日,不想有意料之外的事发生。   徐玄玉瞥了时锦心一眼,转而将视线望向前方,反问她:“你不想在家多待一日吗?”   时锦心答:“自是想的。”   徐玄玉道:“你祖母也想。”   时锦心一愣,眼中露出诧异之色时,脚步不由停留。徐玄玉则继续往前走去。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楞楞的眨了下眼。他是因为祖母想要自己在府中多待一日才答应会在这里留宿的?   时锦心定了定神,小跑了几步追上徐玄玉的步伐,稳住脚步后她开口:“多谢世子。”   徐玄玉嗓音淡淡:“不必。”   “往后这样的事在你我双方家中应该都会有不少,彼此体谅配合就行。”   他看向时锦心:“你可明白?”   时锦心点头:“世子放心,我明白。”   “很好。”徐玄玉收回目光,继续往前时又补充了句:“这样就够了。”   别的事,只要不是涉及到他的原则与底线的,都可以适当理解。   毕竟,他已娶时锦心为妻,而她也确实还不错。他并不想破坏目前这种和谐的相处方式与稳定的生活。   回房后,徐玄玉径直去向屏风后的茶台,去看他还未看完的那本书。   时锦心伸手碰了碰桌上茶壶,壶壁是烫的,应是方才思思准备来的热茶。   她斟茶一杯,送到徐玄玉那边,而后道:“世子,我要午睡一会儿,你一起吗?”   徐玄玉摇头:“不了,我没有午睡的习惯,你去吧。”   时锦心福了福身:“好。”   她转身离开,回到卧房。   时锦心站在卧房门口,望着一切熟悉的模样,竟莫名有种感慨。从她出嫁到现在,才六日而已,不知为何却有种好像很久都没回来的感觉。   是从小到大都没在外留宿过的原因吗?   她笑了下,进卧房后顺手关上了房门。她在卧房中走了两圈,瞧了瞧此处与离开前别无二致的摆设,连位置都不曾移动,心中忍不住有些情绪在浮动。   她将外衣脱下,躺去床上。   熟悉而又舒适的感觉传来。她稍稍眯着眼,不由自主舒展开四肢,在床上轻轻晃动了下,而后又左右翻滚,脸上写满了开心。   还是自己的床睡着更自在舒服~   就在隔壁的徐玄玉听着卧房那一侧传来的动静,不由挑了下眉。即使时锦心看起来对于在家留宿有些意外,但她心里确实是想要留下的。   似乎还挺高兴。   时锦心心情激动了会儿,玩累了,侧躺着就睡了过去。   徐玄玉没再听见那边的响动,将这一页书中的内容看完,将书放回桌上,随后站起身。   他去到卧房前,看着那扇被关起来的门,犹豫了下,还是没推开,折返回茶台处将书带上,然后走出房间去了院中。   他沿长廊而行,去到桃花树下的小凉亭中。   此处景致极佳,偶有桃花随风而落,有种淡然自处、闲情逸致盎然的感觉。   徐玄玉坐在小凉亭中继续看书。   左寒沙从院门跑进来,正准备进屋的时候发现徐玄玉在小凉亭中,又中途改变方向去了他那边。   “世子。”左寒沙笑吟吟站在徐玄玉身边。   徐玄玉抬头看了他一眼:“坐。”   左寒沙听话的在旁边的位置坐下:“世子,您让我打听的事我打听过了。”   徐玄玉低头看回书:“说。”   左寒沙道:“三小姐告诉我,世子妃小时候性格是比较开朗活泼的,听说还会爬树抓知了什么的,经常在府里到处乱跑,还挺顽皮的。”   “不过貌似老夫人在她六岁的时候大病了一场,之后世子妃的性格就彻底改变了。她再也不顽皮了,不管什么事,都格外听话,而且还把寻常闺阁女子要学的什么琴棋书画全都学会了。”   “老夫人要她学什么,她就学什么,特别听话。而且学的很快,从不让老夫人失望。”   “至于具体的原因嘛,三小姐也不太清楚,只听说好像是因为老夫人病重的时候,家里来了个算命先生,在世子妃那里嘟嘟囔囔的说了些什么。但那个算命先生说了什么,世子妃没跟任何人说。”   左寒沙接连说完一堆话,然后长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   徐玄玉听完他所言,注意力已不在书中内容上,脑中思索的,是时锦心的转变。   左寒沙看见徐玄玉若有所思的样子,问:“世子,您怎么了?是觉得世子妃这样的转变不好吗?她性子变得温柔体贴,不是挺好的嘛。”   徐玄玉眨了下眼,将思绪稍稍收回。   在外人看来,时锦心这种行为确实是转变,但徐玄玉却觉得,她只是表面上变了,变成了那个所有人都希望她成为的样子,而她真正的性情依旧存在,就压抑在她内心中,在无人时会短暂的将其释放。   比如,初次相见时,她拿着锤子砸核桃的画面在徐玄玉脑海中浮现。那可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行为。   左寒沙不解:“世子,我说的不对吗?”   徐玄玉道:“没什么。”   左寒沙眨了下眼,更为疑惑,什么叫做“没什么”?他的问题不应该这样回答吧?   徐玄玉忽想到什么,又道:“对了,房中茶台上有个翠玉吊坠,你去打听一下,那是谁的东西。”   左寒沙点头:“是!”   左寒沙很快离开。   徐玄玉在小凉亭中慢悠悠看完手里的书,才起身回屋。   时锦心午睡醒来,慢悠悠的穿好衣裳后走出房间,而后看见徐玄玉就坐在外面的小厅喝茶。   她愣了下,走过去坐下:“世子。”   徐玄玉给她倒了杯茶,突然问她:“时锦心,你信命吗?”   时锦心端起茶杯抿了口,润了润嗓子。她有点意外,不解:“世子为何这样问?”   徐玄玉却换了个问题继续问她:“你去凌云山,是想去拜佛,还是去赏花?”   时锦心道:“赏花。”   她眼神变得有点小心翼翼:“世子是觉得赏花无趣,不想去了吗?”   “不是。”徐玄玉道。   时锦心眨眼:“那世子的意思是,会和我一起去?”   徐玄玉点头:“嗯。”   时锦心追问:“何时?”   徐玄玉挑眉:“你很着急?”   时锦心道:“花期短暂不等人,还是早些去比较妥当。”   徐玄玉看了时锦心一眼:“你想何时去就何时去,告知我一声就好。那棋局,是你赢了,所以,你来决定。”   时锦心眼睛一瞬亮起:“当真?”   徐玄玉颔首:“当真。”   时锦心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向徐玄玉伸出右手的小拇指:“一言为定?”   徐玄玉看着她伸来的小拇指,很配合的抬手将自己的右手小拇指和她的勾在一起,而后扣紧:   “一言为定。” 第十六章   此后一直到晚膳时分,相安无事。   徐玄玉坐在时锦心的书桌前看她的藏书,时锦心则趁着这次回家收拾院中的花草,杂草修剪掉,过长的花枝也剪掉。   晚膳过后,时锦心被时云漓和时慕依喊去说说话,徐玄玉去时府花园散会儿步。微暗夜色中,看见有个人似乎朝自己这边走来,却在半路被人拦住,然后左右抬着胳膊带走。   隐约间,似还听见了一声喊叫,而后就被捂住了嘴。   徐玄玉不由诧异,那是什么情况?   只不过这是时府,他也没追过去,只在院中散完步后慢悠悠回到时锦心的院子。   时锦心还没回来,房内只有他一人。   他将房间扫视一圈过,莫名的安静。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饮下,随后起身去书桌那边看书。   约莫半个时辰后,时锦心回到这里,脸上带着笑,脚步轻快,周身显然透露着开心欢喜的气息。看来她和她两个妹妹的聊天很是愉快。   “世子。”时锦心走到书桌前,向他问候了声。   徐玄玉抬眼看向她:“和你妹妹们聊得很愉快?”   时锦心笑着,眼眸中闪烁着愉悦之意。她道:“的确很愉快。”   她的两个妹妹一如既往的可爱,和她们聊天她确实很开心。即使只是听她们说说最近发生的事,哪怕是琐碎的小事,也觉得有趣。   时锦心转身回到桌前,为自己斟茶一杯,慢慢饮下。   徐玄玉想到什么,问:“对了,晚膳后我在你家花园散步,看见有个人原本朝我的方向过来,却在中途被两个人抬走了,你知道是什么情况吗?”   时锦心喝茶的动作一顿,眨眼后恢复,将口中茶水咽下。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唐文秀他们从客房那边溜出来了,但被祖母的人及时发现,在他们碰到徐玄玉之前就给带走了。   但这事……如何跟徐玄玉解释?从他的角度看起来,似乎是时府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   时锦心小心着转头看向徐玄玉,徐玄玉也正看着她,他没说话,似是在等她开口解释。   时锦心想,这事估计也瞒不住徐玄玉,他只需要派人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时府内此时还住着别的人。既然他早晚都会知晓,与其花心思找借口隐瞒,倒不如如实相告。   她这般想着,也就真那样说了。   徐玄玉挑了下眉头,有点意外。但时府的人既然选择这样的方式让他避开那几个亲戚,想来是有原因的。   大概不会是什么好事。   时锦心没说具体缘由,他也不好多问。   徐玄玉看向时锦心,只道:“时辰差不多了,我想沐浴休息了,能否派人准备热水?”   时锦心道:“回来的路上已经让思思带人去准备了,过会儿应该就会将热水送来。沐浴的房间在隔壁小屋。”   徐玄玉点了下头:“知道了。”   而后他继续低头看向手中书页,将尚未看完的内容接着看。   时锦心暗暗松了口气,心绪调整后,将杯中剩余的半杯茶饮尽。   徐玄玉现在没有在意,之后想必也不会在意了。唐文秀几人出现在这儿,对他来说本就不算什么。   两人先后沐浴,到该歇息的时辰,已是亥时中旬。   熄灯后两人躺在床上,胳膊挨着胳膊。时锦心的床原本只睡她自己,绰绰有余,如今躺着两个人,倒显得有些拥挤。   她有点不好意思,往里侧小心翼翼挪动位置,可另一侧的手臂已经触碰到床栏,已没有可容她移挪的地方。   时锦心转头往徐玄玉那边看了眼。   徐玄玉闭着眼,像是丝毫没在意这些细节,到了该休息的时候就要休息。   时锦心轻轻舒缓一口气,调整动作躺好。只是午睡的时间有点长,这会儿没有睡意。   睡不着,就会觉得无聊。她想翻身,却又怕惊扰到身边徐玄玉的好眠。   她稳住情绪,强行闭眼小半个时辰后,不知为何,还是没睡着。按理说,这里是她住惯了的地方,她应该像午睡时那样睡得舒坦。   难道……是因为不能翻身、空间有点挤的缘故?   时锦心定了定神,从靠里的那一边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又蹑手蹑脚的坐起身,然后借着一点院中尚未熄灭烛火的光亮跨过躺着的徐玄玉,下了床。   她披着外衣,尽可能轻的动作打开房门,动作放慢般走出房间。重新关上门前,她还看了眼床上的徐玄玉,见他没有要醒来的意思,才合上房门,转身离开。   外面的细微脚步声消失后,躺在床上本一副熟睡模样的徐玄玉缓缓睁开了眼。   他视线望着房梁的方向,淡淡眨了下眼。这么晚了,时锦心不睡觉,要去做什么?   徐玄玉等了会儿,没等到时锦心回来。但院中有点点动静传来,像是有人压低声音在说话。   他心下疑惑,不由自主坐起身。他往窗外看了眼,烛光微弱,只余下那一点点光亮。   他下床走出房间,往屋外去。   院中小凉亭中,有烛光显亮。时锦心坐在那儿正吃着什么,思思坐在一边,手中拿着一把扇子百无聊赖的扇着。   两人大概是在聊着什么,有一句没一句的,都压低着声音,似是担心惊扰到在屋中休息的人。   徐玄玉眯了下眼,鬼使神差的走过去。   埋头吃面的时锦心注意到身前有阴影靠近,嘴里的食物尚未咽下便抬起头,腮帮子鼓鼓的看向走来的徐玄玉。   然后她一瞬愣住,眼里浮现出诧异之色。她使劲的眨了下眼,快速将口中食物咽下:“世子,你没睡着啊……”   背对徐玄玉的思思听见时锦心的话,立即起身到一旁,手中的扇子也放到身后去,行礼问候一声后便没再说话。   徐玄玉看了眼时锦心那碗只余下一半的面条,在她对面坐下:“你这是,吃宵夜?”   时锦心笑了下:“嗯,睡不着,有点无聊,起来吃碗面。”   她问:“你要吗?”   徐玄玉轻挑眉:“可以。”   时锦心给了思思一个眼神,思思会意,立刻小跑着去府里的厨房。   时锦心又看回徐玄玉:“世子,你怎么没睡啊?是我出来的时候吵醒你了吗?”   徐玄玉摇头:“不是,我本来就没睡着。”   时锦心问:“认床,睡不着?”   徐玄玉道:“有点吧。”   这里毕竟是他第一次来的地方,那床也不大,躺下后和时锦心胳膊挨着胳膊,有点不太自在,自然也睡不着。   原本他想着也许闭眼安静的躺着,可能过会儿就能睡着,没想到时锦心会半途起床吃宵夜。然后他也没了睡觉的心思。   厨房那边动作干脆麻溜,思思很快端来给徐玄玉的青菜鸡蛋面,还有两碟小炒。一碟红烧肉片,一碟清炒脆木耳。   徐玄玉动筷夹起面条吃。   时锦心也安静的将自己那剩下的半碗面条吃完。   两人心照不宣般保持着安静吃完这顿宵夜,然后一同往屋子走回去。   夜已深,月亮悬挂于高高夜空之上,散发着皎洁光芒。时锦心在房门前不由停住脚步,转身抬头往夜空看去一眼。   只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徐玄玉注意到她的动作,淡淡道:“如果你想赏月,也可以看会儿月色再休息。”   时锦心笑:“我是这样想的。不过更深露重,我先回房拿件披风。”   徐玄玉愣了下,眼底浮现出一抹诧异,又在眨眼后消失。他“嗯”了一声,进了屋子。   时锦心从房中衣柜取出一件素白披风,出来时看见坐在小厅中喝茶的徐玄玉。她问:“世子,一起去外面赏月吗?”   徐玄玉却摇头:“我对看月亮没有兴趣,你自己去吧。”   “好。”时锦心向他简单行了个礼,拿着披风走出了房间。   很干脆,没有半分犹豫和停留。   徐玄玉慢条斯理饮下一杯茶。他就知道时锦心活泼的性子只是被压抑了,在她觉得放松的时候就会将其释放出来。   喝过茶后,徐玄玉回到卧房床上坐下,然后躺下。   大抵是吃的有些饱的缘故,这会儿也没什么睡意。他挣扎了会儿,还是起身,最后选择去时锦心的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坐在书桌前看。   书看到一半,烛火将熄。   徐玄玉这才从书中内容回过神,左右看了一圈,没发现备用的蜡烛,他想去问问时锦心有没有备用的蜡烛,却没看见她的身影。   小凉亭中无人,前面的走廊无人。徐玄玉皱了下眉,接着往外走过去,然后在院中清池边的石桌椅处看见了趴着的时锦心。   徐玄玉行至时锦心身边,低头看了看她,又伸手碰了碰她肩膀:“时锦心?”   时锦心从嗓间发出一声拖长的懒音,没醒。   徐玄玉道:“时锦心,在这里睡觉会着凉。”   时锦心动了下头,声音轻轻:“我有披风……不会着凉……不用管我。”   随后她调整姿势,将头埋在双臂间,像是要屏蔽外界干扰。   徐玄玉:“……”   他站在原地,看着将自己的脸严严实实埋起来,且显然不准备起身的时锦心,不由抬起头看了眼依旧皎洁的月亮,而后发出一声满带无奈的叹息声来。   叹息过后,徐玄玉俯下身,伸手将时锦心单手扛起在肩上,然后往房间走去。   时锦心身体骤然失重,意识恍惚迷离,带着疑惑与不解的睁开眼。   她上身稍稍直起,看清楚扛着自己的人是徐玄玉后,她挣扎了下腿,弱弱又无奈出声:“世子……我醒了……”   “你还是把我放下来吧,再走几步,我可能要吐了……” 第十七章   两人收拾好后躺回床上。   卧房内烛火已被熄灭,院中仅剩的那点火光也随着蜡烛燃烧殆尽而消失。月光浅浅,尚不足以让人视线清明。   徐玄玉没睡,睁眼望着房梁方向。   旁边的时锦心安静躺着,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徐玄玉眨了下眼,转眸往她那边瞥了眼,心中犹豫了下,还是轻着嗓音开口:“时锦心,你睡着了吗?”   “还没。”时锦心轻轻回答。   徐玄玉转回眼眸,放在被子上的双手不自觉握紧了点:“那什么,是不是刚才我扛你的时候弄得你不舒服了,所以你现在睡不着了?”   时锦心抿了下唇。   也是有这一方面的原因。但也不能完全怪在徐玄玉身上,谁让她赏月赏着赏着就睡着了?她要是不在院子里睡着,也就不会被徐玄玉发现,然后被他扛起来带回房间。   不过……   时锦心倒是也没想到徐玄玉会选择肩扛自己的方式将自己带回房间。一般来说,应该会选抱吧,怎么会想到用扛呢……   时锦心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听见那声叹息,徐玄玉瞬间皱起眉,转头看向她那边,有点紧张:“我弄疼你了?”   “没有。”时锦心问:“世子,你是不是没有抱过女子?”   徐玄玉眼中露出些疑惑:“为何这么问?”   “按理说,但凡抱过女子,应该会知晓抱女子该选择更温和一点的方式,而不是扛在肩上。”时锦心稍稍偏头看向徐玄玉:“世子显然不太清楚。”   徐玄玉道:“若影小时候,我抱过她。她就挺喜欢被我扛着的。”   时锦心失笑:“若影是你妹妹,那是不一样的。”   根据时锦心了解到的徐若影的性子,她会喜欢被扛起来,也挺正常的。再说了,那还是她小时候,估计若影当时还觉得挺好玩儿。   是这样吗?徐玄玉眨了下眼,脑中思索着时锦心说的话。   也是,若影是妹妹,时锦心是他的世子妃,还是不太一样的。对待她们两个的方式也该有些不同。   徐玄玉偏头看着时锦心:“知道了,我下次注意,会用你觉得比较舒服的姿势抱你,不会再肩扛你。”   时锦心也转头往他那边看过去,眼里带着些笑意:“世子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世子抱过别的女子吗?”   徐玄玉一愣,答:“没有。”   “以我的身份,身边总是有侍卫在,即便有要抱人的事,那也是侍卫们的事,无需我动手。而且我也不喜欢和别人有太多身体接触。”   时锦心轻轻笑了一声:“也对。”   徐玄玉在她笑声落下时,问她:“那你呢?有别的男子抱过你吗?”   “自然是没有。”时锦心答得很快:“我都不怎么出门,认识的男子都屈指可数,又怎么会有男子抱我?”   徐玄玉想了下:“也是。”   两人都看向彼此那一方,分明漆黑的地方,却好似能看见他们看向对方的目光。   眼神深深间,有种微妙的气氛于他们周身萦绕。   徐玄玉没移开目光,时锦心也依旧注视着他所在。   窗外忽有一声猫叫喵喵声响起,于寂静夜色中清楚的传来。不知何处跑来的猫提着嗓子叫了好几声,打破此间深夜的静,也打破了屋内徐玄玉和时锦心两人间的微妙静然。   “咳……”徐玄玉清了下嗓子,先别开视线:“那什么,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时锦心点了下头:“嗯,好。”   她伸手扯了扯被子,将自己盖好,然后闭上眼睛。   徐玄玉听见身侧之人的呼吸声渐渐平稳,方才还有些浮动的情绪缓缓安稳下来,随后睡意袭来,将他意识笼罩。   半梦半醒间,徐玄玉似觉得身边的人好像翻了个身。   他条件反射往身侧伸手甩过去,尚未触碰到人,对方却先碰到他肩膀。他的动作倏忽顿住,而后他反应过来自己身边睡着的是时锦心。   徐玄玉眼皮动了下,微微挣扎后睁开了眼。身边的时锦心翻身后靠近他,她侧躺缩在被窝里,额头轻轻抵在他肩上。   时锦心睡觉时的习惯性动作。   徐玄玉瞥过去一眼,将手收回时要将她推开,却又在快要碰到她的时候顿住。他看着她的睡颜,最终还是将手收回放下,没有将她推开。   而后睡意再次覆盖来,他接着睡了过去。   意识朦胧间,仿佛有人抱住了他胳膊。他没在意,依旧睡着。   翌日。   晨光熹微时分,徐玄玉被从窗外透进来的光照醒。他下意识抬起胳膊挡住眼睛,要再抬另一只手时发现那条胳膊正被时锦心抱着。   时锦心还睡着,似是把他的手臂当成睡觉时抱着的被子了。   徐玄玉盯着时锦心看了会儿,睡意消散去的眼眸中显映着此时时锦心安静入睡的面容。如此近距离下,他能看清她的细长而密的睫毛。   她面颊上随意耷拉着几缕发丝,随着呼吸声有轻微的颤动。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轻轻将那几缕发丝轻轻拨到她耳后去。   而后他眨了下眼,快速将思绪敛回,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手臂从她手中抽离出来。   时锦心动了下,翻身回归至平躺的姿势。   徐玄玉扯过被子,轻轻盖在她身上,随后自己蹑手蹑脚起床,穿好衣服后走出卧房。   时锦心迷迷糊糊醒来时,是小半个时辰后。她习惯性舒展双臂,忽的反应过来自己昨夜是与徐玄玉一起睡的,可手却没碰到他人。她转头看过去,身侧已无人。   起的真早。   时锦心更衣洗漱后,走出房间,于院中看见了徐玄玉。他站在清池边,手里拿着一罐鱼食,抓着一点往池中投入。   池中锦鲤争先恐后的游过来聚集到一起,张嘴吃着他丢入池中的鱼食。   时锦心走过去,在他身边停下:“今日应无事,世子也起得如此早。”   徐玄玉将手里的鱼食再次投入池中:“习惯了。”   他看向时锦心:“睡得好吗?”   时锦心笑:“睡得还不错。世子呢?”   徐玄玉道:“还可以。”   池中锦鲤聚集吃食,翻起水声阵阵。   时锦心从那些锦鲤身上扫过一眼,而后将视线落在旁边的杜鹃花丛上。她往那边挪动脚步,俯身蹲下后伸手碰了碰杜鹃花的花瓣。   花瓣上露珠微凉,于她指腹间散开。   她淡淡眨了下眼:“世子,今日在时府用过午膳后再回王府吗?”   徐玄玉点头:“嗯。”   他又说:“你有什么要带去王府的,让人收拾一下,一并带回去吧。”   时锦心起身:“好,那我去看看有什么要带过去的。”   徐玄玉提醒:“吃过早饭后再去收拾吧。”   时锦心笑着点头:“好。”   早膳后,时锦心回房间收拾东西,时云漓和时慕依过来,一边帮忙一边与她说着话。   徐玄玉则在院中小凉亭坐着看书。   左寒沙从院门处小跑着跑向徐玄玉所在,拱手行礼后道:“世子。您昨日让我打听的事,已打听清楚。”   徐玄玉视线仍在书上,没抬眼:“说。”   左寒沙道:“我去苏记酒庄打听了下关于那枚翠玉叶子吊坠的事,酒庄老板确实认识那枚吊坠,但对其来历却有些支支吾吾的,经过我的不懈努力,最终打听清楚了那枚翠玉叶子吊坠的主人。”   他看着徐玄玉:“世子,是您的亲戚,宣王府的小公子,赵苏叶。”   徐玄玉准备翻页的动作一顿。   宣王是皇帝的第三个儿子,早年被封宣王,宣王膝下有三个儿子,赵苏叶年纪最小,也最受父母疼爱。而他性子喜静,平日里和城中权贵没多少来往,但喜爱酿酒,故而宣王给他买了一座酒庄,让他去做想做的事。   苏记酒庄,选的只是赵苏叶名字中的一个字,而非其主人姓苏。   徐玄玉看向左寒沙,左寒沙眼神坚定,确定自己打听到的消息无误。   “知道了,”徐玄玉道:“辛苦你了。”   左寒沙拱了拱手,而后站至一旁。   徐玄玉将书放下,起身走向房间。   房内三姐妹聊着什么有趣的话题,有笑声从卧房响起。徐玄玉站在门口,伸手敲了敲门提醒里面的人。   时锦心先走出来:“世子。”   徐玄玉道:“有事和你说。”   时锦心忽有恍然:“正好,我也有个东西要给你。稍等。”   不等徐玄玉再说别的,时锦心快速转身回了房间拿了个锦盒出来,而后与徐玄玉去到小厅屏风后方茶台所在处。   时锦心将手中的锦盒递给徐玄玉,眼中笑意盈盈。   徐玄玉有点意外,伸手接过时锦心递来的锦盒,将其打开。锦盒中,安静躺着一个由三十六颗菩提玉打磨成圆珠制成的手串。   他愣住,眼神一瞬诧异。   时锦心道:“今年年初时,祖母送了我一些白玉菩提原石,我闲来无事,自己磨了磨,打磨出了一些圆珠子,然后串在一起制成了一副手串。”   “白玉菩提质地冰凉,触摸凉爽,正适宜夏日佩戴。”   “世子帮忙打听那翠玉吊坠的事,怎么也得回报一下。”   徐玄玉眼底快速蔓延出惊喜之意。他看着时锦心,眼眸微微颤动。   时锦心将锦盒中的手串拿出来,而后牵起徐玄玉的左手,将手串戴在他手腕上。   白玉菩提圆珠指甲盖大小,三十六颗,正好在徐玄玉手腕上圈两圈。   时锦心道:“我自己磨的,可能有些粗糙,你别嫌弃。”   徐玄玉低头望着已佩戴在自己手腕上的白玉菩提手串,视线稍稍移动,看向时锦心牵着自己尚未放下的手,眼中闪过一抹异样情绪。   他眨了下眼,将其敛回。   而后他道:“不会。”   “我很喜欢。” 第十八章   午膳后,徐玄玉和时锦心就要回长安王府了。   临走前,时锦心去拜别祖母。顾紫竹拉着她的手说了些话,心中虽有不舍,却也不能久留,交代了句让她照顾好自己便松开了她的手。   时锦心在顾紫竹面前恭敬着行礼后,才转身离去。   院外,瞧见了在那儿等着的时云漓。   早些时候,徐玄玉告知了时锦心那枚翠玉叶子吊坠的事,而时锦心将原话一五一十转告给了时云漓。   时云漓得知她那心心念念的苏公子真实身份的时候,很是震惊,直到现在,她神色也还未完全恢复到寻常模样,看起来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时锦心走到时云漓身前,柔声唤她:“云漓。”   时云漓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抬头看向时锦心时下意识露出笑容:“姐姐。”   时锦心问:“还在想先前的事?”   时云漓抿了下唇,双手拿着那枚翠玉叶子吊坠,指腹在其上轻轻的摩挲着。她似是有些犹豫,也有点紧张:“姐姐,你说,苏公子真的是宣王府的小公子吗?”   时锦心道:“消息是世子派人打听到的,我想应该不会有错。如若你不完全相信,可以下次与苏公子见面时问问他。”   时云漓眨了下眼,心跳加快,紧张感明显。她拿着吊坠的双手不自觉握紧了些:“姐姐,如果他真的是宣王府的小公子,那我是不是……”   “云漓,”时锦心轻轻打断她的话,伸手将她的手握住:“你想知道的答案,只有苏公子能告诉你。下次见他的时候,把想问的都问了吧,心中疑惑越多,便容易滋生隔阂、产生各种猜疑。”   “你若真喜欢他,就不要让那些猜疑蛊惑你的心神,想问的,就开口,憋在心里,容易闷坏的。”   时云漓看着时锦心,眼神闪烁了下,挤出个笑来。   时锦心抬起一只手摸了摸时云漓的脸:“如果你需要我帮你什么,来长安王府找我就是。”   时云漓笑着点了点头:“嗯,好。”   时云漓和时锦心一道去往时府门前,目送她和徐玄玉先后上了马车,而后渐行渐远去。   她站在府门前,望着只能看见一点模糊模样的马车,慢慢低下头看回自己紧紧握在手中的吊坠,若有所思着。   长安王府。   徐玄玉才将时锦心从马车上扶下来,提前一会儿等着的文习琴和徐若影迈出府门,快步走到他们面前。   文习琴眯起眼,快速将徐玄玉和时锦心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们两人神色皆未有异常,想来是相处得还不错,才卸下紧张感,转而露出微笑。   徐若影走过去挽起时锦心的手臂,却是笑着看向徐玄玉,带着些八卦之意问他:“大哥,你跟嫂嫂回时府,还留宿了一夜,感觉如何?跟在家里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徐玄玉道:“你想知道感觉如何,下次也跟着过去住一夜就知道了。”   徐若影撇了撇嘴,闷哼一声后,看回时锦心:“嫂嫂,我们不理大哥了,我带你去看些好玩儿的。”   说着,也不等时锦心说点什么,徐若影直接将她给拽走了。   徐玄玉轻摇了下头,让人将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搬回房间去。   文习琴站在徐玄玉身边,问:“说真的,你和锦心回了趟时府,还在那边留宿,感觉如何?”   徐玄玉淡淡答话:“也就那样,没什么感觉。”   文习琴稍稍皱眉:“什么叫做没什么感觉?你第一次跟你的世子妃去她家过夜,难道就没点不一样的感觉?你和她就没有发生点什么值得在意的事?”   “……”   徐玄玉眨了下眼,眼帘微垂。值得在意的事?是有。   但他并不想说。   徐玄玉道:“娘,你现在要是有空的话,去账房那边给时锦心拨一笔银子吧,修缮院子所用。”   文习琴一愣,微诧:“你让她修缮你们住的那个院子?”   徐玄玉点头:“嗯。”   文习琴眯了下眼,意味深长的看了徐玄玉一眼,眉头轻挑后,似是明白了些什么。她笑了下,道:“行。”   徐玄玉似是想到什么,又说:“如若她想出府,不必拦她。”   文习琴笑:“我也不准备拦着她。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徐玄玉道:“没了。”   文习琴却道:“可是我有想和你说的事。你和锦心成婚也有一段日子了,你和她有没有……”   “对了!”徐玄玉像是猜到她要说什么,立即开口打断她的话:“这两日在时府待着,还有好些事没处理,得去处理了。”   而后不等文习琴阻止,他毫不犹豫迈开腿大步带着点跑的进了王府大门。   文习琴望着他很快消失在自己视线中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又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府中下人将几个箱子搬回徐玄玉和时锦心住的房间,他打开箱盖看了下,一箱书籍,一箱零碎的小物件,分装在大小不同的盒子里,还有一箱衣物。   徐玄玉看了眼房中书架处。   那里的书都是他之前放的,自从他接任掌管审刑司后,其实都没怎么看过,即使以前看过其中的几本,也不记得内容是什么了。   他又看向箱子里属于时锦心的一箱书籍,想了想,往外唤了声:“秋容。”   秋容很快走进来,于他身前行礼:“世子有何吩咐?”   徐玄玉道:“让人去搬一个新的书架来。小书房这边的书架挪挪位置,角落的花瓶搬出来,让两个书架并排放。另外,需要打扫的地方打扫一下。”   秋容往那边看了眼,随即点头:“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时锦心从徐若影那儿回来,是大半个时辰后。   进到屋子,很快就发现了不同之处。她转头看向小书房那边,看着那边放置的空书架,先是愣了下,眼神随即亮起,眼中有些许笑意浮现。   那边的摆设有过变更,虽然不大,但原本的物件就不多,一旦更换,就容易注意到。   时锦心不由自主走向那边,看着被搬来这边放着的装书的箱子,眼神中更添上几分惊喜。   秋容准备了茶点来,见时锦心在书架前站着,出声道:“世子妃,喝杯茶歇歇吧。”   时锦心走回小厅,于桌前坐下。   秋容为她斟茶一杯递到她面前,而后道:“世子妃,世子交代,您箱子里的东西,在您回来前都不许动,所以我们尚未为您整理,等您回来后安排。不过箱子的位置有所搬动,装书的箱子放在小书房了,另外两个箱子搬去卧房内了。”   时锦心点了下头,而后端起茶杯,悠悠饮下一口。她问:“世子呢?”   秋容答:“世子应该去他书房处理事情了。世子妃可是有事要找他?”   时锦心笑着摇了下头:“没有,就是问问。”   稍作歇息后,时锦心交代思思把装有衣物的箱子里的衣裳取出来,按照她以前在时府的习惯放入卧房衣柜中。   她自己则去小书房那儿,将箱子里的书籍取出,整齐陈列在书架上。   而另一个箱子里那些零碎的小物件,她将装着它们的盒子一一打开,查看是什么东西后,放在它们该放的位置。   一番整理下来,等到都收拾好,已接近黄昏。   时锦心坐下歇息,倒了杯茶慢慢喝着。   文习琴来时,时锦心正好将手中那杯茶喝完,抬头时就看见了她。   时锦心连忙放下茶杯,起身行礼:“婆婆。”   文习琴笑着:“不必多礼,坐吧。”   “是。”待文习琴坐下后,时锦心才坐回去。   文习琴笑看着时锦心,眼神柔和。   时锦心眨了眨眼,给文习琴斟茶一杯递过去后,见她还是没开口,只是看着自己,有点不解:“婆婆来,可是有什么事?”   文习琴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跟你说一声,府中账房那边我说过了,你若有用钱之处,过去那边拿就是。”   “另外,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时锦心道:“婆婆请说。”   文习琴笑容温柔注视着时锦心:“你和玄玉成亲有段时间了,你俩圆房了吗?”   时锦心瞬间顿住,身体有短暂的僵硬,随即恢复笑容。倒是没想到文习琴来要问的是这个,真是没有一点点防备。   而文习琴已从她的反应中得知答案。   入夜后,徐玄玉尚在书房看卷宗,文习琴带着一碗汤过去找他。   “玄玉,这么晚了,还在看卷宗啊。”文习琴笑着将汤放在他面前:“来,喝点汤,我亲自给你熬的。”   徐玄玉没有怀疑,端起汤碗直接饮下一口,随后觉得味道有些怪。   他皱了下眉:“娘,这是什么汤?”   他正准备喝第二口尝尝是不是他尝错了时,听文习琴悠悠开口:“鹿茸牛鞭汤。”   徐玄玉猛地睁大双眼,刚入口的汤瞬间吐了出来:“噗——”   徐玄玉用衣袖擦了擦嘴:“娘!”   文习琴坐在桌前,无奈叹了口气:“为娘看你身体好像不太行,特意找来上等的鹿茸给你补补。”   她指着他:“你是不是这几年太忙碌,身体不行了?”   徐玄玉忍着情绪:“不是!”   文习琴一脸怀疑的看着他:“那你怎么还没跟锦心圆过房?她长得漂亮,性子温和,哪里都好。一定是你不行。”   “……”徐玄玉默默握拳:“娘,您能别胡思乱想吗?我身体好的很!”   “是吗?”文习琴一脸不信。   徐玄玉扶额,神色无奈:“娘,时辰不早了,您回去休息吧。”   文习琴眯了下眼,忽然想到什么,睁大些眼睛,震惊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不是!!”徐玄玉叹了口气:“娘啊,您回吧,我还有很多卷宗要看呢。”   文习琴站起身,盯着他打量了一番,然后道:“汤喝完。”   “……我不喝!”徐玄玉扶额,却有点咬牙切齿的说:   “我好得很!” 第十九章   这夜,徐玄玉是在书房睡的。   只不过他睡的不是很好,看卷宗有些疲累,再加上文习琴和他说的那些话,以及那碗最后被他倒掉的鹿茸牛鞭汤。他脑子思绪有点乱,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多次,才在下半夜睡着。   第二日,在晨光亮起时,身体习惯性睁眼,却又没能抵得住脑子里的疲惫感,没一会儿就再次睡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已是巳时中旬。   他睁开眼,意识还有些恍惚,身体也有点沉重感。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左寒沙的声音随即从门外传来:“世子,您醒了吗?”   徐玄玉抬手,而后在左手手腕上看见了睡前忘取下的白玉菩提手串。他看着那手串,微微出神。   “世子?”左寒沙的声音再次响起:“您醒了吗?”   徐玄玉回过神,坐起身后出声道:“进来吧。”   左寒沙这才推门而入。看见徐玄玉还坐在床上没起来,不由笑了下:“世子,还真是难得见您这么晚才起啊。这都快要到午时了。”   徐玄玉自己也没想到。原本只是准备多睡一会儿的,只是这一会儿有点久了。   他道:“有什么事吗?”   左寒沙笑着:“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看看世子您起来了没有。”   徐玄玉皱了下眉,扶额后心下轻叹了一声,然后下床。   洗漱更衣后,徐玄玉回到书房,再次坐回到书桌前,拿起桌上的卷宗看。   左寒沙跟过去:“世子,您不吃点东西吗?怎么一起来就坐在这儿看卷宗?不过去世子妃那边打个招呼吗?”   徐玄玉低头看着卷宗:“午膳的时候就会见到,现在过去打什么招呼?”   左寒沙想了想,也是。   徐玄玉专注于手中的卷宗,左寒沙也不好意思再打扰,行礼后自觉退出书房,去外面待着。   时锦心所在的居院。   今日天气好,阳光明媚,风清气爽。时锦心让人搬来一张小桌,桌上是铺平的画纸,边上是一副笔墨。   她面向院子而坐,一边望着院中此刻的景致,思索后又低下头用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着什么。   思思站在她身边,微微弯腰替她研着磨。   快到午膳时辰时,秋容走来,行礼后轻声开口:“世子妃,该去食厅用午膳了。”   时锦心应了声:“知道了。”   可她手中的笔却并未停下,依旧在纸上写画着。直到她将所想的都写画下来,才将笔放下。   她站起身,舒展双臂慢悠悠伸了个懒腰,而后道:“走吧,去食厅。”   秋容点头:“是。”   留在此处的思思将时锦心方才停笔的信纸小心着拿回屋内小书房,和另外两张同样写写画画满纸张的纸并排放在一起,用一把镇尺压在边角处,待墨迹干。   去往食厅的路上,时锦心和徐玄玉碰见。   互相示意后,两人走到一起,一同往食厅过去。   徐玄玉微皱着眉,表情有些凝重,加上没怎么休息好,故而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有种阴沉感。   时锦心瞥了他一眼,轻出声询问:“世子看起来不太好,昨夜忙到很晚才休息吗?”   徐玄玉道:“嗯。”   见徐玄玉不怎么想开口说话的样子,时锦心也没再说别的,只安静走在他身边,往前去。   午膳后,时锦心回居院,徐玄玉回书房,各自忙各自的事。   时锦心坐在小书房的书桌前,将自己上午写画的纸张拿起来看了遍。   上午的时候,时锦心已将自己所需更改院子的地方画出来,还附带有标注。   这座院子本身就挺漂亮的,布局很合理,并不需要做太大的更改,就是略显空旷,所以可以在这里增添些花草,以及一些别的东西。   第一步,就先从移植一些睡莲在院中的池子里,再买些锦鲤养着开始吧。   不过买睡莲应该是要去花市中买,顺路还能再看看别的花卉。   时锦心起身:“秋容,我们出趟门吧。去买些花,还有鱼。”   秋容点头:“是。”   秋容准备了马车,与她一起出门。   最先去的,是花市。秋容之前来过这儿,对这里还算熟悉,能为时锦心领路介绍。   时锦心目的明确:“我们先去看睡莲,若是有恰好看见的漂亮花卉,再另外询问店家。”   睡莲是一定要买的,其余的是顺便。   秋容带时锦心去到一家很大的花铺。花铺门前摆着三层的放花花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开的灿烂的花,铺内更是有多种鲜花,入内便觉得眼花缭乱,随后有香气扑鼻而来。   花铺小二笑着迎上前来:“欢迎贵客光临,本店有各种新鲜花卉,都是自家精心培育而成的。请问您需要什么样的花呢?”   时锦心道:“可有睡莲?”   “有!”小二笑着做了个“往里请”的手势:“长在水中的花都在院子里,铺内不太好摆水盆,还请客人随小的入内一看。”   时锦心点头:“有劳。”   花铺的院子很大,分成水中生长与土内生长两大类花卉。正如小二所言,这些花都是他们自家培育的。   时锦心去到水边看睡莲,视线快速扫过,又弯腰伸手去触碰了下花瓣。   花瓣紧实,并未因触碰而有太大晃动。花开后花瓣不易落,还可以。   她问:“这睡莲如何卖?”   小二笑答:“若贵客要的多,则会便宜一点,若是只需要几株,则按株来算价钱。这白花黄蕊睡莲是我家小姐亲自培育而成,五十文一株。”   “若买五十株或以上,则按原价的九成来算。”   时锦心又问:“这些尚未开花的,也是相同的价格吗?”   小二点头:“是的。这边的都是同一类,价格相同。”   时锦心想了想王府居院中的池子,睡莲是花叶相生植物,买五十株种在其中,似乎有些拥挤了,池中还得养些锦鲤呢。   二十株左右,分散在池子各处,应该正合适。   时锦心道:“我要二十株这种白花黄蕊睡莲,要这种尚未开花的,要移植到一处新池中,劳烦选根茎健康的,适宜它于新地方生长。”   小二点头:“好嘞。请问贵客是派人来取,还是我们替您送到府上去呢?”   时锦心看了眼池中的睡莲,道:“劳烦你们帮忙送到府上去吧。”   秋容补充道:“送到长安王府,说是世子妃买的,让府里人找账房给你取银子就是。”   小二一愣,长安王府?世子妃?   眼前这位贵客是那徐玄玉徐世子的世子妃!!   小二瞬间低下头,双手不由紧握在一起,神情慌张而又增添上些许紧张感。   时锦心注意到旁边种在土里的花卉,被其中一小片花卉吸引。她走过去,俯身蹲下去看。   小二从紧张感中缓过来些,连忙跟过去,小心翼翼的看着这位看似温和好相处的世子妃,一时间没了先前那副应付自得的模样。   时锦心问:“这些是铃兰吧,怎么卖?”   小二往前看去两眼:“是的,世子妃。不过这些铃兰尚在培育中,只有这么一小片,不多。”   时锦心道:“那这一小片的铃兰我都要了,和睡莲一并送到长安王府去。”   小二连连点头:“是,一定为您将它们安然无恙的送到王府上。”   时锦心看着小二前后反应的变化,轻挑了下眉,心下有些感慨,却也没有直言。   看来,徐玄玉在外的名声的确不怎么好。之前在布庄时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他们好些都挺害怕徐玄玉的。   她突然有些好奇,徐玄玉在外时是何模样了。   从花铺走出时,时锦心还想着徐玄玉的事,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马车旁的徐玄玉。   她愣了下,连忙走过去,行礼后道:“世子怎会在此?”   听见时锦心所言的小二着急忙慌的往旁边躲,避开徐玄玉的视线范围。   徐玄玉道:“审刑司有新差事,出来抓人的。看见王府的马车,过来看一眼。”   他看了眼花铺:“你在买花?”   时锦心点头:“是的。买了睡莲和铃兰。”   她问:“世子有什么喜欢的花吗?可以一并买回去种在院中。”   徐玄玉挑了下眉,在院中种花啊……她那么快就开始修整院子了,动作挺快。   他道:“我没有喜欢的花,买你喜欢的就好。”   时锦心又问:“那鱼呢?”   徐玄玉答:“也没有。”   时锦心笑:“既如此,那我就随意了。”   徐玄玉点头:“嗯。你随意就好。”   “世子!”有侍卫跑来,在徐玄玉身前行礼,看见时锦心也在,立马恭恭敬敬向时锦心行了个礼:“见过世子妃。”   而后侍卫跟徐玄玉禀告道:“世子,左侍卫在南巷口抓到两人,请您过去。”   徐玄玉“嗯”了一声,而后看向时锦心:“买完东西,早些回府。”   他回头看了眼马车,又道:“下次出门,记得带侍卫。”   时锦心笑着点头:“嗯,记住了。”   与时锦心说完后,徐玄玉便离开了。   时锦心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心中不由感慨:他可真忙,感觉他审刑司的差事总是一件接着一件,怎么都做不完。   真是辛苦。   从那家花铺离开,时锦心还去别的花铺瞧了瞧,买了些别的花卉与样式不同的花盆,让店家一并送去长安王府。   而后去往专卖观赏鱼类的铺面,去挑选了六条锦鲤。锦鲤花色不同,两条浑身赤红的,两条红黑相间,两条红白相间。   东西买完了,该回去了。   花铺买的各种花卉在时锦心回到王府后,陆续送到。   铺子里的花匠小厮跟着一道来,为时锦心将睡莲移植入池中,有些娇嫩的铃兰也小心翼翼的按照时锦心所圈出来的檐下位置将其种入土中。   除此外,绿萝连花盆一并送来,吊绳悬挂在屋檐下,将其高高挂起。绿萝枝叶垂落,一排六数,房门两侧皆同,为檐下之景增添几分新意。   两盆小松树盆栽分别摆在小书房旁的柜子上与小厅桌后的架子上。   文习琴得知时锦心在布置院子,派人送来些精致的花瓶,还有一座新的楠木刻山水的屏风。时锦心按照其大小放在房中合适的位置。   锦鲤送来,先放在缸中,待池中水清些后,才将其放入池中。   那原本用来装鱼的水缸,放了两株鱼店店家附赠的尚未开花苞的莲花小花苗。   一番整顿,已是暮色时分。   时锦心缓了缓气息,这才去休息。   徐玄玉天黑后才回到王府,去到居院,至房前台阶下,一抬头就瞧见了檐下悬挂的绿萝。   他愣了下,眉头轻挑时,眼中浮现出些许诧异。   他不由回头环顾这院子,多出的东西很快入眼,隐约间,还有鱼儿在水中游玩的动静。   池边还多出一个水缸。   不得不承认,时锦心的执行能力很强。午膳后离开时,这儿还是之前的模样,几个时辰后回来,这里已有变化。   按这速度,说不定明日他办完事回来,这院子又会是另外一番新的景象。   徐玄玉突然有些期待。   他低头轻笑了下,迈步往前走上台阶,而后进了房间。只不过此时时锦心并不在房中。   房内陈设有些变动,除去时锦心从时府带来的东西放置其中,还有几盆盆栽与插着花的花瓶摆在各处。   徐玄玉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而后停留在小书房前。他看见了书桌上时锦心画的东西,他伸手将其拿起,上面仔细标注着她要如何对这个院子进行改造,部分地方还画了样式。   比如檐下的绿萝放置,还有尚未开始动工的槐树下秋千。   院子的整体布局不曾改变,也不需要对此间之地大动工,只是会对院中部分区域已有的东西进行合适的改变。   徐玄玉眉头轻轻往上挑了下,有点意外,也觉着些惊喜。他眼眸微颤了下,眸中是闪烁的笑意。   “世子。”左寒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有事和您禀告。”   徐玄玉眨了下眼,此时的情绪几乎瞬间收敛回。他将手里的画纸放下,转身走出房门。   两人一前一后行至院中槐树下。   恰逢时锦心沐浴后从小屋中出来,视线往前的刹那瞧见了院中正说话的徐玄玉和左寒沙。   而后她抬头往上看去。夜空之上,是散发着浅银色皎洁月光的明月,其侧有星辰闪烁。   夜色不错。   时锦心收回目光,往房间走去。她坐到卧房的梳妆镜前,拿起桃木梳梳着长发。   徐玄玉和左寒沙说完事情后,回到房间。   在小书房没看见时锦心,他转而去到卧房,然后看见了正在梳发的时锦心。他稍愣了下,眼中闪过一抹讶异后,随即恢复如常。   他走到时锦心身后,从梳妆镜中能看见她热水沐浴后因热意而尚未褪去粉色红晕的面容。   时锦心亦从镜中看见身后的徐玄玉。她笑了下:“世子可是有事要和我说?”   徐玄玉轻皱着眉,似有些无奈。他看着镜中的时锦心,道:“方才得到旨意,陛下命我三日后与林御史一同去乾州,清剿占山作乱的贼寇。路程来回,再加上清剿贼寇所需时间,可能需要两月左右。”   时锦心梳发的动作一顿,眼珠微动往后看去。今日才带着审刑司的人在城中抓人,三日后又要去乾州那么远的地方清剿贼寇,真是忙。   时锦心心下感慨后,说:“知道了。”   徐玄玉又道:“先前应允你要去凌云山赏花的事……”   时锦心嗓音温和道:“我明白,世子的正事要紧,赏花之事另改他日也无妨。”   徐玄玉却道:“不,我的意思是,赏花之事,明日去吧。”   时锦心一愣,眼神微诧着侧转过身,稍稍抬头后对上徐玄玉看向她的目光。   徐玄玉说:“桃花一年一度,待我两月后回来,早就凋零得一点儿花瓣也不剩了。而等明年,又相隔太久,真到明年,我未必还会记得此事。”   他注视着时锦心微微闪烁的眼眸,坚定道:“这两日无别事,审刑司那边的事有人可以处理。所以,时锦心,我们去凌云山赏花吧。”   时锦心诧异而觉惊喜:“明日?”   徐玄玉很肯定的点头:“嗯,明日。” 第二十章   翌日。   晨光亮起时分,徐玄玉便醒了。身侧的时锦心一如既往的抱着一侧被子侧躺,安然睡着。   他蹑手蹑脚起床,下床后弯下腰,伸手去替她掖了掖被角,随后换上衣服走出房间。   望着逐渐明亮的天色,徐玄玉唤来左寒沙,让他去准备去凌云山千秋寺所需的东西。   千秋寺坐落在城郊的凌云山上,路程不算近,若在一日内来回实在是时间太赶。故而,他们会在凌云山上的千秋寺内留宿一夜。   左寒沙得到徐玄玉的授意后,自己在王府这边准备马车和安排随行侍卫,另一边派人提前策马去千秋寺,与寺中主持说会有客人留宿过夜之事,顺带在那边备好客房。   早膳后,徐玄玉知会爹娘,便领着时锦心出门了。   去凌云山的路上,时锦心坐在马车内,一手拿着绣盘,一手捏着细针,于绣盘上穿针引线。   她动作熟练,显然对这针线活儿很是娴熟。   徐玄玉原本看书打发这路上的时间,注意到时锦心正在做的事,视线却不由自主瞥过去。   他有点好奇:“你在绣什么?”   时锦心没抬头,专注着手中的绣活儿,带着些笑意道:“等我绣好了,你就知道了。”   徐玄玉挑了下眉,没再追问,又看回自己手中的书。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马车抵达凌云山脚下。剩下的路,得走着上去。   徐玄玉和时锦心并排站在山脚下的台阶前,不约而同望着上山的台阶,长长而连绵着一眼看不到尽头。   徐玄玉眯了下眼。好长的台阶。   时锦心眨了下眼,脸上是藏不住的欢喜笑意。好长的台阶!   这千秋寺所在的位置,果然和书中写的一样,坐落在这长长阶梯的尽头。   她转头看向徐玄玉,藏不住激动之意的眼睛眨巴了两下,笑容中似带着些请示。   徐玄玉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去吧。”   “嗯!”时锦心得到允许,半提着裙摆登上台阶,小碎步带着跑的往上去。思思和秋容立马跟上她的步伐。   徐玄玉盯着她欢快的背影,半含笑意的轻摇了下头,而后才走上台阶。左寒沙带着侍卫跟在他身后。   徐玄玉一边走,一边望着尚且瞧不到尽头的阶梯思索着。这台阶可真够长的,午膳之前不知道能否走完这长长的台阶,去到千秋寺所在。   小半个时辰后。   徐玄玉抬头,看见了站在台阶一边,双手叉腰大口喘气休息的秋容。再往前,只能看见时锦心和思思主仆两人的模糊背影。   秋容转头时,看见徐玄玉走了过来,连忙行礼,喘气后开口:“世子。”   徐玄玉指了个侍卫,交代:“你在这里陪着秋容,等她休息好后一起上山。”   侍卫拱手:“是。”   而后徐玄玉接着往前去。   他步子稳,也不着急赶路。只是没想到,他气定神闲的走,走着走着,再抬头时就看不见时锦心的身影了。   “嗯?”时锦心人呢?   徐玄玉愣神后,又觉惊讶。走的这么快?她体力挺好啊。   他不由加快脚步。   又片刻后,跟着他步伐的左寒沙大口喘息着,感慨出声:“我的天呐,世子妃和思思姑娘的体力可真不是一般的好,走得太快了吧!”   他看向徐玄玉:“世子,咱们是不是也得再加快些速度?让世子妃她们在终点等我们是不是不太好?”   “……”   徐玄玉再次加速,两三级台阶为一步,大步往前去。   又小半个时辰后。台阶尽头,是已经在那里的时锦心和思思。   时锦心手里拿着三根不知从何处折来的柳枝,正编织着圆形柳叶环。   徐玄玉缓了下气息,迈步走上最后一级台阶,走到时锦心身前。   时锦心手里的柳叶环刚好编织完,抬头时对上徐玄玉带着些疑惑的眼神。她露出笑容,将手里的柳叶环递给他。   徐玄玉定了定神,伸手接住她递给自己的柳叶环,还是忍不住好奇询问:“时锦心,你以前在家里,练过吗?”   时锦心眨了眨眼,笑着:“世子指的是什么?”   徐玄玉问:“你的体力为何这么好?”   时锦心想了下,答:“大概,是天生的吧。”   徐玄玉指了下思思:“那她呢?”   时锦心笑:“她也是天生的。”   徐玄玉:“……”   闺中女子,体力怎会如此过人?天生的?   我信你才有鬼!   稍作歇息后,徐玄玉和时锦心一同去往不远处的千秋寺。   寺内的事已安排妥当,徐玄玉和时锦心过去和主持问候过后,思思去客房那边收拾,他们二人则去往寺后山去赏桃花。   诗句言,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国都城中的桃花快到凋零时节,可这凌云山上千秋寺后的桃花林却正是开的正好的时候。一眼放去,满眼琳琅璀璨的粉嫩桃花。   整片整片的鲜艳花林,微风轻拂而来,连带着周边空气中都满带着桃花的芬芳。   时锦心眼神瞬间惊喜,止不住欢快的步伐往前去。   她在时府的院子里虽有桃花树,可那少少几棵,和这漫山遍野的桃花林还是有很大差别。   何况,这十几年来,她从未离开过国都城,对这初次而来的新地方,她觉着新奇,也觉得好玩儿,更是藏不住心里的愉悦,满心的欢喜都溢了出来,从周身散发而出。   徐玄玉望着时锦心激动喜悦的身影,眼神柔和下来,随后跟过去。   时锦心这里看看,那边瞧瞧,在这满是芳菲的桃花林中四处自由悠闲的逛着。   徐玄玉安静走在她身后,不动声色的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中。   时锦心激动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徐玄玉在她身后。她连忙转过身,又小跑到他身前,面上是显然的开心。   徐玄玉看着她:“你看起来很高兴。”   时锦心毫不犹豫点头:“能出来玩儿,还能看这么漂亮的桃花林,自然是高兴的。”   她走回到徐玄玉身边,保持与他并行,又问他:“世子有多久没出来散心了?”   徐玄玉稍愣了下,转眸望向身边的时锦心。   时锦心看着他,眼睛弯弯。   徐玄玉想了下,说:“的确是有很长时间没出来散心了。”   上次外出赏花,他都不记得是何时了。他甚至都忘了,自己有没有正儿八经的去赏过一次花。   时锦心问:“是审刑司的事很忙?”   “嗯。”徐玄玉点头。   除了审刑司的事,还有陛下交办的差事,各种事情交代下来,一年到头他能真正闲下来的时候屈指可数。   今年,也是托了与时锦心成亲的事,零星的休息了几日。   现在,还能在这儿悠闲的赏赏花。   细细品味,这种感觉并不差。只是他没有多少能够像这样安然悠闲自得的时候。   再者,按照以往他的习惯,他也应该不太能习惯完全闲下来无所事事的时候。太闲了,他反而会觉得不习惯。   两人往桃林深处些走去。有零碎花瓣自枝头脱落,随风轻轻飘扬。   有几片花瓣在半空中打了几个转儿后,落在了时锦心头上。   徐玄玉瞥见时锦心头上的花瓣,不由抬起手,将她发上的花瓣轻轻捻起。   时锦心注意到他的动作,顺着他的方向转头看向他。   徐玄玉将手中的花瓣丢下,眼神悠悠看着她。   时锦心眨了下眼,心下思索后,问道:“世子,此次你去乾州,真要两月才能回来?”   徐玄玉注视着她的眼睛,似是明白了些什么:“你是不是想问,我不在的时候,你能不能再出府去玩儿吧。”   时锦心笑了下:“世子真是聪明。”   他若是不在,她就没有合理的理由外出。再加上她是新嫁入王府,必定是选择先守规矩,再考虑其它。   若无故外出,怕引人说闲话。   徐玄玉道:“你是长安王府的世子妃,偶尔想要出门逛逛也不会有人拦着你,外出的时候带着侍卫就好。”   “你若觉得独自出门不好,叫上若影就是,她肯定巴不得你能主动提出和她一起出去玩儿。只不过和她外出时,你得看着点她,免得她在外面闯祸。”   时锦心眼睛亮亮的,看向徐玄玉的眼中满带着笑意。   徐玄玉稍稍挪身,与她对面而立。   忽有风起,席卷桃林而过。桃花纷落,簌簌降于两人之身。   一时寂静,周旁似若无声。   桃花轻扬,悠悠而落下。花瓣自两人眼前掠过,短暂遮住一瞬视线后,花瓣飘下,他们的目光再次汇聚。   时锦心眼神清澈,眸中泛起圈圈带笑的涟漪,笑意浅而悠悠。   徐玄玉直直望着身前人的眼眸,视线之中,除她外,别无他物。   静静的,又有风起。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淡淡的眨了下眼。他神色未改,心中情绪却有些许波澜随着此间萦绕着桃花香的风而起。   他忽问她:“时锦心,要给你带礼物吗?”   时锦心眼神亮起,惊喜之意瞬时显现,继而落在徐玄玉眼中。   她笑着,却又有点小心着询问:“可以吗?”   徐玄玉点头:“可以。”   时锦心眨了下眼,眸中笑意盈盈。她道:“那我就在国都等着世子,和世子的礼物回来。” 第二十一章   桃花林片刻赏景后, 思思前来提醒他们,已是午膳时辰。   徐玄玉与时锦心回到寺庙,于寺后院的客房中一同用寺庙内的斋饭。   斋饭清淡, 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时锦心慢条斯理吃着,有种悠闲自得的模样,仿佛她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而是时常来这儿的香客。   徐玄玉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吃着饭。   此间安静,房内只有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隐约能听见山林间传来的鸟儿婉转啼鸣。   时有风起,吹动树叶沙沙而响。而后凉爽的清风自山中来,吹拂过院子,进入屋内。   时锦心抬起头,风拂过她鬓旁发丝, 落在她脸上。她往外看去,感慨道:“山里比山下凉爽些。”   徐玄玉应声:“风是挺凉爽的。”   他道:“王府有避暑山庄,若是再过些时日,夏日炎热, 你可以跟我娘说你要去避暑,她会带你去的。”   时锦心眉头轻轻扬了扬。避暑山庄啊……   她还没去过避暑山庄呢, 不知道其与普通山庄有什么不一样的。之后若是有机会,确实是想去瞧瞧。   午膳后,时锦心在寺中走了走,散步回来后要午睡会儿。   徐玄玉与左寒沙在僻静处商量去乾州清剿贼寇的事。午膳后,有侍卫上山送来与乾州相关的信息, 两人压低声音说着这事, 表情都有些严肃。   约莫半个时辰后,徐玄玉和左寒沙的商量结束。   左寒沙先行下山去找要同行去乾州的林御史说方才的事, 顺便提前准备之后去往乾州的事,以免到时候时间紧促而忘记些什么。   徐玄玉在外缓了缓思绪,既来到这千秋寺,自是要看一看,不白来这一遭。   他在侧殿看了看,随后来到正殿。   正殿威严,佛像庄重,有种令人不可亵渎的神圣庄严感。   徐玄玉站在殿中,仰头望着金光灿灿的佛像。他神色未见波澜,却盯着佛像没有转移目光,似是在想些什么。   午睡结束后的时锦心出来走走,在正殿外看见了对着佛像出神的徐玄玉。她眨了下眼,头微微偏了下,若有所思着。   只是她没有惊扰殿内的徐玄玉,轻着动作转身,离开了那儿。   寺中转悠一圈后,时锦心又去往寺后山的桃花林。   时锦心迈步走入桃花林中。午后的风多了点热意,自花林而过,连带着悠悠飘落的花瓣一并落在时锦心身上。   她抬手,将肩上的花瓣捻起,于指间轻轻捏了下。随后松力,让花瓣落下。   她从桃花林的一侧走,沿着她认为方便的路一直往前,直至她看到有些晃眼的亮光,走出了这片桃花林。   桃花林的尽头,是一处悬崖。   时锦心有些意外。往前走出几步,至悬崖前站定,而后远眺望而去,看见一片浩瀚云海。   风起而云涌,阳光灿烂而耀眼。   时锦心看着眼前之景,眼神闪烁着,眸子里显映着此时这幅令人叹为观止的景象。   她嘴角不由自主上扬,欢喜之意自心底蔓延,随即传递至全身。她面上笑容显然,眼中笑意深深。   这一趟,来的真是不亏。不,简直是赚大发了。   这种壮阔美丽的景象,可不是她想看见就能见到的。   时锦心在桃花林尽头处的悬崖边待了很久,她也没做别的,只是找了块石头,用衣袖掸了掸上面的尘土后坐着,一直望着远处的美景。   徐玄玉找到她的时候,她坐在悬崖前的石头上,一手托腮,一手放在身前,不动声色的、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   他不由顿住脚步,隔着一段距离望着她所在。   耳边是轻盈的风声,而眼前,似是一幅勾勒有云海做配景的美人画卷。   徐玄玉回过神,稍稍用力摇了下头,然后走向时锦心。   时锦心听见脚步声,悠悠转头,看见是徐玄玉时,露出个笑来。   徐玄玉走到时锦心身边,时锦心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些位置。徐玄玉会意,在她身边坐下。   两人一同望着云海的方向,看着临近黄昏时分逐渐变得温暖的霞光,感受此时从悬崖之上掠过的风。   他们心照不宣般没有言语,只是坐在一起静静的看着此时美景。   夕阳西下,霞光璀璨。   徐玄玉眨了下眼,眼眸微微转动,瞥向身边的时锦心。温暖的光落在她脸上,似为她镀上一层不太真实的暖金色光晕。   时锦心察觉到身侧人看着自己的目光,于是转头过去:“怎么了?”   徐玄玉敛回目光:“没什么。”   他转回头,重新看向远处。   时锦心勾了勾唇,顺着他所看的方向一并看去。   是夜。   晚膳后,时锦心坐在院中的石桌前,一边饮茶一边望着悬挂于夜幕中的皎洁明月。   她眼里倒映着月亮,眨眼后微微思索,似是想到什么,站起身来,脸上带着些激动和紧张的意味。   徐玄玉走出房间,见她要离开院子,出声喊住了她:“时锦心。”   时锦心要往前的脚步顿住,然后面带微笑的转过身去看向他:“世子。”   徐玄玉走到她身边:“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时锦心笑着,眼睛弯弯的:“我想出去走走。”   “现在?”徐玄玉诧异,眉心微蹙一瞬,又舒展开。他不解:“这个时候,你是准备要去哪里走走?”   “就在附近随便走走。”时锦心道:“反正现在也睡不着。既然来了此处,自然是要多逛逛的。”   徐玄玉挑眉:“外面漆黑幽暗,又是在这山林中,你不害怕?”   时锦心看着徐玄玉的眼睛,很肯定的笑着摇了摇头:“不怕。”   徐玄玉倒是有点意外。   不过,就时锦心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性子来看,她不害怕夜晚也挺正常的。再者,她是第一次出国都城,对这个初次而来的地方会觉得新奇也是情理之中的。   时锦心眨了眨眼:“世子要一起去吗?”   徐玄玉想了下,点头:“好啊。”   反正现在时辰还不算很晚,出去溜达溜达也没事。再说了,他也不可能真让时锦心独自一人外出去走夜路。   即使她不怕。   徐玄玉从寺中小僧那儿借来一盏灯笼,提灯照路去,与时锦心并排而行。   时锦心递给徐玄玉一个浅绿香囊:“世子,这个是驱虫香囊,挂在腰间可以避虫。”   徐玄玉伸手接过去,只不过单手不好挂香囊,便索性提在手中。效果是相同的。   两人沿山中石子路走了会儿,晚风忽起,自林中吹拂而过。风微凉,落在他们身上。   树叶沙沙,断了这夜间的静。   时锦心走在徐玄玉身边,抬眼望向前方幽暗的石子路,眨眼后不由自主稍抬头看向身边人。   她看着徐玄玉在烛光映照下半明半暗的侧脸,心下犹豫了会儿,还是出声:“世子,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徐玄玉眼珠微转,垂眸望过去:“你想问什么?”   时锦心问:“世子并不如外界传言那般,为何国都城中那些人如此怕你?”   徐玄玉稍愣,收回目光的同时露出些诧异。倒是没想到时锦心想问的会是这个。   他道:“他们对我的害怕,大抵是因之前我在城中办的差事有关吧。我行事之手段,非他们所能接受的,他们自然有异言。传来传去,说什么的都有。”   时锦心看着他:“世子没有解释吗?”   徐玄玉嘴角扯过一丝笑:“这种事有什么好解释的?他人是如何想的,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毕竟,他们说的狠辣手段都是真的,并非是他们虚构。”   “再者,流言蜚语纷纷扰扰,岂是我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他人心中所想,这些年来他们心里已然产生的偏见,早已根深蒂固,不是我一人之力可随意更改。”   “所以,随他们去吧,不影响我要做的事就行。”   如若影响到他要做的事,他行事之手段只会比先前所传更加狠厉和不留情面,在必要的事情前,他绝不会手软。   他坐在今天这个位置,走到今日深得陛下信任,可不是仅凭长安王世子的身份就能稳固而不动摇的。   既有得,则有失。这很正常。   时锦心看着徐玄玉,眼神深深,似在想着什么。   徐玄玉转头看向她,她于刹那敛回心神,然后朝他露出笑容。   徐玄玉挑了下眉:“你觉得我会是个可怕的人吗?”   时锦心笑着摇头:“我若觉得你是个可怕的人,刚才那个问题就不会问出口。”   她看着他:“我觉得,世子很好。”   徐玄玉怔愣了愣,眼神一瞬惊喜后,不由轻笑出一声。他嘴角带起一抹笑意:“是吗?”   时锦心很肯定的点头:“是啊。”   “世子要是不好,怎么会如约陪我来凌云山赏花?现在又怎会陪我在这夜里散步呢?”   徐玄玉头轻低,他抿着唇,眼里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他提着灯笼继续往前走,时锦心小跑了两步追上后依旧走在他身边。她说:“我说的是真的,可不是刻意讨你开心。”   徐玄玉嗓音难得轻快:“我信。”   反正此刻,她说的,他信了。   只只萤火虫自草丛间飞起,点点萤光于这黑夜中闪烁。   月色皎洁,浅银色月光一如既往静悄悄的洒向这片大地,又安然的落在这路上行人身上。   两人在寺后林子里溜达了一圈后,回寺中客房休息。   这一夜,少见的好眠。徐玄玉一觉睡过去,没有梦,睡得舒坦,大抵是心情好的缘故,醒来时,也是浑身轻松。   只是,时锦心已不在他身边。   徐玄玉疑惑了下,但也仅此一下。估计是早起出去散步了。   徐玄玉洗漱后,去寻时锦心。然后在正殿前看见了正和主持说着什么的时锦心。   他们的话说完,时锦心跟主持回礼,主持转身离去,时锦心目送他走远后才放下在身前双手合十的手。   随后一转身,看见了不远处的徐玄玉。她轻挑了下眉,笑着走过去:“世子。”   徐玄玉问:“你和主持说了什么?”   时锦心笑:“没什么。方才在正殿参拜,看见主持过来,和他打了个招呼。”   徐玄玉点了下头,而后道:“早膳后,我们就下山了。”   时锦心嗓音柔和:“嗯,我知道的。”   徐玄玉看着她:“临走前,去散散步?”   时锦心笑着:“好啊。”   早膳后,徐玄玉和时锦心一起去跟主持道别后,便离开千秋寺,下山去了。   侍卫在清晨时便已提前下山,将寄放在附近客栈的马车驾回,在山脚下等徐玄玉和时锦心。   下山后,时锦心和徐玄玉坐上回国都城的马车,大半个时辰后,马车入城门,再有一会儿,就在长安王府前停下。   徐玄玉先下马车,时锦心随后。两人一同走进府门,于院中碰见了文习琴。   原本徐玄玉和时锦心去凌云山赏花,还在千秋寺中过夜的事,是值得文习琴高兴的。只是可惜,这才刚刚培养起的一点点感情,很快就要因为徐玄玉去往乾州的事而被消散掉。   陛下交办给玄玉的差事还真不是时候。等到他从乾州回来,黄花菜都得凉咯!   看见他们走来,文习琴心下叹了口气,面上还是露出温和的笑容:“玄玉,锦心,你们回来了,花赏得如何?”   徐玄玉道:“还不错。”   时锦心福了福身:“桃花很美,山上景致也很漂亮。”   文习琴笑着:“我让膳房给你们准备了鸡汤,这上山下山的,肯定费了不少力气,补补。”   时锦心轻低头颔首:“谢谢婆婆。”   徐玄玉道:“多谢娘。”   文习琴抿了下唇,视线从他们两个身上扫过后,然后笑了笑,对时锦心说:“锦心,我有些话要和玄玉单独说,你先回去休息吧。”   时锦心点头:“是。”   她向文习琴行了个退礼,转身时又向徐玄玉福了福身,这才离去。   徐玄玉瞥了眼时锦心走远的背影,又看回身前的文习琴。   文习琴看着他,不由自主叹了口气,然后往花园的方向走去。徐玄玉往前迈出几大步,跟上她步子后放缓速度,与她保持平行。   两人行至花园,在荷花池边停下。   池中水悠悠,倒映着母子两人的身影。   文习琴开口道:“虽然你不是第一次清剿贼寇,可这次去乾州,还是得多加注意。那边山势连绵,贼寇藏匿在山中,有地势之利,应是不好处理,不然乾州那边也不会派人向朝廷求助。”   “还有,乾州路远,这件事处理完,起码也得是两月后了,出门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跟在家里那样不知道休息,在外边可没人会日日提醒你该休息、该吃饭什么的。”   徐玄玉眨眼:“儿子明白。这些事,我会自己注意的,娘不必太过担忧。”   文习琴转头看着徐玄玉,似是还有别的话要说,可到了嘴边,却又有点不好开口。   他都这么大了,其实早就过了该给他操心的年纪,只是这去那么远的地方清剿贼寇,多少还是会担心。   她伸出手,在徐玄玉肩上拍了两下:“你自己注意就好,别的我也不多说了,你听过很多次,应该早就知道我会说些什么了。”   徐玄玉转身面向文习琴:“娘,您真的不用太担心,此行又非我一人前往,不会有事的。”   文习琴笑了下:“嗯。”   是夜,时渐晚。   徐玄玉从书房那边回到居院,至院中时看见了自屋内照出的烛光。他慢慢走过去,迈进房门后,看见坐在桌前拿着绣盘刺绣的时锦心。   她聚精会神在手里的刺绣上,全然没注意到徐玄玉已经进入房间。直到他坐在她身边的位置了,有熟悉的气息传来,她才在愣了一瞬后,停下手中针线转头看过去。   她露出笑来:“世子。”   “嗯。”徐玄玉应了一声,取过桌上的茶壶与茶杯,慢悠悠斟茶两杯,而后将其中一杯递到时锦心面前,另一杯端起后递到嘴边饮下。   一口茶后,徐玄玉问:“你要绣的东西还没绣完?”   时锦心低头看回手中绣盘:“本来是准备昨日在山上绣的,结果光顾着玩儿了,把这事忘在脑后了,今日回来后我才想起来这个还没绣好。”   她穿针后引线:“不过我快绣完了,睡前能够结束。”   徐玄玉说:“现在时辰不早了,还不准备休息?”   时锦心道:“绣完再休息。”   她抬头看向徐玄玉:“世子,你明日得启程去乾州,还是早些休息,不用在意我。”   徐玄玉挑了下眉,将杯中茶饮尽。   他道:“好吧,那你尽快,我先去睡。”   时锦心笑着点头:“嗯,好的。”   徐玄玉将茶杯放回桌上,随后起身往卧房去。没一会儿,卧房内就没动静了,大概是他已躺下歇着。   时锦心眨了下眼,继续手中刺绣,不紧不慢的将每一针每一线都绣好。   小半个时辰后,她手里的东西绣完。她看着成品,嘴角上扬起些许笑意。   她双手手指指腹轻轻摩挲着丝绸上绣着的纹样,眼神逐渐柔和。   时锦心将方才徐玄玉为她斟的茶喝完,又花了点时间将手里的绣品进行精细裁剪,将其做成了个香囊。   她取出些装在小袋中的桃花香粉,装入香囊内,而后又从另外一个小盒子里取出她从千秋寺主持那里求来的平安符,将其小心着放入香囊内的香粉小袋旁边,随后又装入一把桃花干花瓣。   她摇了摇香囊,将里面的桃花干花瓣摇匀了些,制成了个完整的香囊。   时锦心笑着,对自己做的香囊很是满意。   翌日。   徐玄玉于清晨醒来,身边的时锦心还睡着。他起身时尽可能放轻动作,蹑手蹑脚的起来,可时锦心还是醒了。   她挣扎了下,半睁着眼睛,嗓音带着倦意和慵懒意:“世子……”   徐玄玉起身的动作一顿,转身看向她:“我吵醒你了?”   “不是。”时锦心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让自己快速恢复清醒,然后坐起身来。   她忍着倦意,说:“我有东西要给你。”   话音落下后,时锦心立即起床。然后在徐玄玉诧异的目光下,连外衣都没来得及穿,就去梳妆台那边将昨夜绣好的香囊从一个盒子里取出来。   徐玄玉带着些好奇的走过去,时锦心正好转身,将香囊递给他:“这个。”   徐玄玉看着她手中的东西,有点讶异:“这是,香囊?”   “嗯。”时锦心笑着:“带在身上,保平安。”   徐玄玉伸手将香囊接过去。触感柔软的缎面上绣着栩栩如生的小猴子,小猴子怀里抱着两个粉桃,身后是一棵长满桃子的桃树。   隐约间,似有桃花的淡淡清香落入鼻间。   他眼底浮现出些许诧异,手指指腹不由在小猴子上摩挲了几下,嘴角不自觉上扬带起一抹笑。   徐玄玉挑眉,看向身前的时锦心:“这是香囊,如何保平安?”   时锦心笑容浅浅,自信道:“在香囊里面装个平安符就能保平安了。”   徐玄玉一愣,眼神瞬诧。平安符?哪儿来的平安符?   他正准备开口询问时,传来敲门声:“叩叩叩——”   敲门声打断徐玄玉要说的话,欲再出声时又被门外传来的秋容的声音阻断:“世子,您醒了吗?”   徐玄玉往外应了声:“醒了。”   秋容又道:“左侍卫让奴婢来告知您,一切都已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徐玄玉抿了下唇:“知道了。”   时锦心看着他,眼神柔和:“世子,一路平安。”   徐玄玉握紧手中香囊,轻轻点了下头:“嗯。”   徐玄玉走得快,尚未等到王府的早膳时辰就离开了。王府众人对他这么早就出门办事早已见怪不怪,早就已经习惯。   时锦心昨夜睡得晚,起的又比平日早些,早膳后抵不住在脑中翻涌的倦意,回到卧房后躺回床上睡了半个时辰补眠。   休息好后,时锦心便要继续之前尚未完成的修缮院落的事情。   时间充足,准备完全。在徐玄玉回来之前,时锦心非常肯定,她一定能将这里修缮得漂漂亮亮的,就如她先前画纸上所画的那般。   时锦心站在房前,望着此刻被明媚阳光照耀的院子,深吸口气,而后缓缓呼出。   天气正好,正适合做些事情活动活动身体。   按照时锦心之前所画的图,院中大槐树的粗壮树干上要放置两座秋千,以树身为界,左右各一座。   院中种了花,养了鱼,以防万一,得在合适的位置增添几盏石柱院灯,以免晚间不小心被人踩踏。   清池边,移来石块堆砌成小山,其侧种上些许绿竹点缀,让原本单调的养鱼清池变得更有生气。也更好看。   池子的另一边,搭建小亭一座,其内有桌椅一副。   院中动工时,有些嘈杂,时锦心暂住在府里的客房。   等到这里的一切都做完了,确认无需再变更时,已是大半个月后,时锦心也就搬回原来的屋子。   时锦心望着已焕然一新、不再单调的院子,成就感满满。欢喜之余,又觉着轻松。像是顺利完成了给自己制定的一个目标,忙了一段时间,现在终于可以休息了。   但此事完成后,不过三日,时锦心便觉着有些无聊了。   时锦心趴在书桌上,百无聊赖的翻看着书,眼皮耷拉着,仿佛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立刻睡过去。   思思走进房间,在她身前行礼后开口:“小姐,府门前的侍卫来传话,说是二小姐来了王府,要见您。”   方才还神情恹恹的时锦心瞬间坐起身来,一下子精神就好了起来。她使劲眨了下眼睛,露出笑容:“云漓来了。”   “是的。”思思点头:“她正在王府的客厅。”   时锦心立即起身走出书桌内侧:“那我们去见她。”   “是。”   时锦心高兴的往客厅去,在见到时云漓时眼睛亮起好些,带着笑意走到她面前。   时云漓见她来,连忙起身见礼:“姐姐。”   时锦心笑:“不必多礼。”   她牵着时云漓的手一并坐下,府里的侍女很快取来另一杯茶放在时锦心手边,随后退到一旁去。   时锦心问:“云漓,你今日怎么来找我了?”   时云漓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姐姐,你还记得之前你在家里和我说的话吗?”   时锦心回想起上次回时府和时云漓说过的话。云漓指的,应该是自己临走前与她说的那些。   时云漓抿了下唇,伸出双手握住时锦心的手,似是鼓起勇气般开口:“姐姐,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我和苏公子的事,纠结了好久好久,终于下定决心。”   “我要去见他,当面跟他把话说清楚!”   时锦心眨了下眼。啊……果然是那件事。她考虑的时间比自己想象得要久,还以为她早就已经去和苏公子说过了呢。   不过,能考虑清楚就是好事,时间稍晚一点也没关系。   时锦心看着时云漓脸上重新露出的有点不太好意思的小表情,明白了她来这里的用意。   时锦心问:“你是想让我陪你一起去吗?”   时云漓轻轻笑了声:“是的。姐姐真是了解我,其实我自己一个人去……有点害怕。”   毕竟苏公子的真实身份是宣王府的小公子,她一个人哪儿敢去找人家当面“对质”啊……   时云漓小心翼翼询问:“姐姐,你有空陪我去找他吗?”   时锦心点头:“嗯,有空。”   时云漓眼睛一瞬亮起:“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时锦心笑:“可以。”   时锦心和时云漓一同去宣王府。   去的路上,时锦心明显感觉到时云漓的紧张,她双手紧扣在一起,身体止不住有些颤抖,表情也难得的紧绷和严肃着,和寻常时候的模样截然不同。   这一路上她都没说话,安静的格外奇怪。   见她始终紧张,时锦心伸手覆盖在她手背上,轻拍了拍后柔声安抚道:“别紧张,只是说几句话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时云漓挤出个笑来:“嗯。”   马车在宣王府门前停下。   时云漓呆坐着,低头看着自己交握在一起的双手,身体有些僵硬,大抵是太过紧张。时锦心拍了拍她的手:“我先下去,你缓一缓再下来。”   时云漓“嗯”了一声,依旧保持着姿势没动。   时锦心心里轻叹一声,随即走出马车。   宣王府门前的小厮见是长安王府的马车,立刻走上前,恭恭敬敬的弯腰行礼。   时锦心道:“我是长安王府的世子妃,有事请见宣王府小公子赵苏叶,烦请通报一声。”   小厮一听是世子妃,连忙点头:“是。世子妃请随小人去内客厅等候,小人立刻让人去通报。”   时锦心回头看了眼马车,道:“进去就不必了,我就在这里等。”   小厮愣了下,有点诧异,却也不敢勉强,只又行了个礼后立马转身小跑着进了府门,去里通报。   时锦心走到马车车窗边,伸手敲了敲:“云漓,你不出来吗?”   “我……”时云漓声音弱弱的:“我、我等会儿再出来……”   时锦心无奈,却也没有办法。反正赵苏叶也还没出来,就先让她在里面坐着休息会儿吧。   片刻后,宣王府内有人出来。   时锦心望过去,赵苏叶随着小厮一起走来。只不过赵苏叶神色略有疑惑,似是不明白长安王府的世子妃为何会来这儿找他。   赵苏叶行至时锦心身前,见礼问候:“世子妃。”   时锦心颔首回礼:“小公子。”   赵苏叶开门见山直言询问道:“我想,我与世子妃是初次见面,此前并不认识,不知你为何来此处寻我?”   时锦心道:“我和小公子的确不认识,但我妹妹认识你,她说有些话要和你说。”   赵苏叶微微蹙眉:“妹妹?世子妃的妹妹是?”   “是我。”时云漓的声音从时锦心身后的马车内传来。   听见这耳熟嗓音的瞬间,赵苏叶一愣,不由睁大些眼睛。   马车车帘被掀开,时云漓从里走出。   她站在马车上,低头俯视着赵苏叶,另只手里,慢悠悠的从车内拖出来一把满是铁刺的圆形大锤。   时锦心看着她手里的武器,一瞬愣神后疑惑,这个东西刚刚在马车里?她怎么没发现?云漓把它藏哪儿了?!   等下,云漓的反应怎么有些不对?方才她好像不是这样的。   赵苏叶看着时云漓,抿唇后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云漓,这事,我可以解释……”   时云漓紧握着手中武器,眼里浮动着怒意:“我有没有说过,你要是敢骗我,你就死定了?”   宣王府前的小厮看见有人拿着武器,下意识就要往前,却被赵苏叶一声喝退:“别过来,走远些!”   侍卫们有些懵,却也不敢违抗小公子的意思,只能退后。   时锦心站在旁边,看着骤然间情绪转变的时云漓,眼看她真要举起手里那把带刺的圆形大锤,时锦心先一步从她手里将东西夺了过去,而后将其丢回马车内。   时云漓紧抿着唇,表情很是委屈。   赵苏叶站在马车旁,眉头紧锁间而满是紧张与担忧。见她手里的东西被拿走,他立刻往前去,伸手要扶她下来。   时云漓闷闷的甩开他的手:“别碰我,骗子。”   来这儿之前,她心里还存着一点点侥幸,觉得也许可能不是。是徐玄玉的人打听到的消息不准确,毕竟国都城这么大,也许是搞错了。   现在亲眼看见他,才相信那些都是真的。   什么苏记酒庄的商人苏公子,明明是宣王府的小公子!   一年了……她被骗了一年!   越想越生气。   赵苏叶:“……”   他有些心虚,一时间被那句“骗子”给糊住了嘴,一下说不出话来。   见他们两个这样,时锦心忍不住叹了口气,出声提醒道:“你们是准备在府门前这样说话,还是找个安静的地方慢慢说呢?”   赵苏叶看着时云漓,眼神中带着些请求,时云漓撇了撇嘴,还是觉得被骗后心里不舒服。   时锦心道:“云漓,从马车上下来。”   “……”姐姐的话,也不能不听。时云漓乖乖从马车前端下来。   时锦心看了看别扭着生闷气的时云漓,又看了眼心虚着不知道如何开口解释的赵苏叶,无奈之下发出一声很轻的叹息来。   她道:“你们还是找个地方慢慢说吧,这样光站着不说话有什么用呢?”   时云漓努了下嘴,赵苏叶看着时云漓,蹙起的眉头不曾舒展开。   时锦心走到时云漓身边,耐心柔声劝道:“云漓,还记得之前在家里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既然来了,也见到了人,那就把你想知道的一次性问清楚,别把疑惑一直留在心中。”   时云漓看着时锦心,眼神闪烁了会儿,虽然心里还是有些生气,但最后还是点下头:“知道了。”   赵苏叶立刻道:“那去府里说吧,我保证都跟你解释清楚。”   时锦心跟时云漓说:“这是你和小公子的事,我在外面等你。”   时云漓乖乖点头:“嗯。”   注目时云漓跟着赵苏叶进宣王府后,时锦心才稍稍松懈些许心神。   她回到马车里,看着那把安静躺在马车内的圆形大锤,不由挑了下眉,这玩意儿之前是被云漓藏在哪里了?   所以,云漓有些反常的反应,其实也不完全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她很生气……她是真敢带着这个东西来宣王府,赵苏叶可是宣王和宣王妃最疼爱的小儿子……   唉。   时锦心将那东西往旁边挪了挪,而后坐下。希望,他们的事能够顺利。   她在外面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等到时云漓回来。   和离开时的情绪相比,回来的时候,时云漓显然更冷静了些。她上了马车,在时锦心身边坐下。   时锦心看了她一眼,而后吩咐马夫:“去时府吧。”   “是。”马夫得命,驾着马车离开此处。   回时府的路上,时锦心看着一言不发的时云漓,也没有出声打扰她。   过了好一会儿,马车快到时府的时候,时云漓才轻轻开口:“姐姐,你什么都不问吗?”   时锦心声音温和:“你想说的时候,我会听的。”   时云漓抬眼看向时锦心,情绪一时间翻涌。她挪动位置靠近时锦心,然后抱住她手臂靠在她肩上,嗓音有些闷闷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就是他该解释的都解释了,但我觉得,我和他之间还是应该再冷静冷静……”   “原本我以为他是苏家酒庄的公子,想着我和他之间没那么多隔着的东西,只要互相喜欢,父亲和母亲也不会拒绝。但现在,他是宣王府小公子,是正儿八经的皇亲,我和他之间,身份突然悬殊,自然也就多了些很难跨越的东西。”   “之前想的,也就随之发生了变化……”   “姐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时锦心抬手替她捋了捋耳边垂落的碎发:“不管你做出怎样的选择,只要问心无愧就好。”   时云漓吸了吸鼻子,靠在时锦心肩上闭上了眼。时锦心握着她的手,安静的陪着她。   时锦心将她送回时府后,才折返回长安王府。   回到居院,时锦心坐在院中池边的小亭中,望着在水中自由嬉戏玩耍的鱼儿,轻轻眨了下眼,若有所思着。   七天后,时锦心收到时云漓写来的信,说是要去住在城郊的名医拜师习医。她自幼跟着唐静棠认药习针,普通的医术会一些,但她想学更多。   也是去找寻一下她认为她真正想要做的事。她觉得,在府里等着嫁人,然后在另外一个院子里度过余生怎么也不像是她的性子,怎么也得去外面看看。   父亲和母亲支持,祖母也没有意见。时云漓收拾了行囊,信送到长安王府的时候,她已经出城了。   时锦心看着信中所写,眼神逐渐柔和。这回她考虑的速度倒是挺快的。   她愿意去做她自己心里真正想做的事,这很好。   时锦心将那封信折好,放回信封中。她笑着,笑容温柔。   时如流水,又似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暖春时节已过,七月至,夏日至此。   天气逐渐炎热,府内已备上冰块放入房间降温。燥热而觉沉闷的时候,容易让人提不起精神。   软榻上垫着竹席,时锦心软绵绵的躺在上边,身边是两只和她保持着相同姿势的猫。   两个多月的时间,它们已不再是小奶猫,已长有半臂左右的大小,身上的花色也更清晰了些。   软榻旁放着一盆冰,慢悠悠冒出冷气。   时锦心独自在房间,身上披着一件单薄青色纱衣。她一只手枕着下巴,另只手伸出去一点,翻看着放在身前的书页。   她双腿抬起,轻轻晃了晃。有种惬意悠悠之感。   小猫的尾巴左右晃了一圈,软绵绵落回到软榻上。它们翻了个身,以舒适的姿势继续躺着。   时锦心笑了下,伸手在它身上摸了摸。小猫被摸得舒服,懒洋洋的“喵”了一声,又在她掌心蹭了蹭。   另只小猫翻过来,主动用脑袋在她手臂上碰了碰,像是在提醒她要“雨露均沾”。   时锦心笑着,手换了个方向,也摸了摸它的头。   两只小猫心满意足,尾巴抬起后悠闲的晃了几下,继续趴着陪她一起看书。   院外有蝉鸣声响,知了知了一声接一声。   有风自窗入,却带着些散不去的夏时热意。   时锦心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身边的两只小猫也随后一个接一个打着懒懒的哈欠。   艳阳下,有人自院门大步而入,至院中忽顿住脚步,似在看这与之前已截然不同的院子。   片刻后,来者继续往前去,迈上屋前台阶,进入房间。   听见脚步声,时锦心以为是思思来了,没抬头继续看着书,唤了声:“思思,给我倒杯茶好吗?”   进入房间的人在桌前停下,拿过茶杯慢条斯理倒茶一杯,而后走向时锦心。   茶杯递到她面前的刹那,时锦心抬了一眼,伸手接住茶杯,却在一瞬突然意识到那只手很陌生,并不是思思的手。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随即警惕。她快速坐起身,将茶杯放在软榻上,另只手立即护在身前,蹙眉看着出现在这儿的人,眼里另浮现出一丝疑惑。   对方盯着她,轻眯了下眼。   两人对上目光,短暂几个数的时间后,时锦心猛然反应过来,警惕和疑惑的情绪立刻散去,转而露出笑容。   “世子。”时锦心眨了眨眼:“你回来了。”   徐玄玉垂眸望着时锦心:“时锦心,你刚刚,是不是没有认出我?”   “……” 第二十二章   时锦心坐在软榻上, 抬头看着徐玄玉略带质问的表情,小心翼翼的笑了下。她眨了下眼,试图掩饰眼底的心虚。   她的确没有第一眼就认出徐玄玉。   她和徐玄玉成亲不过十日他便去了乾州, 两个多月没见着他,他回来之前也并未派人提前告知,她不知道他今日会回来, 面对突然出现在这个房间的男人,她的第一反应是警惕。   故而,一时间没记起来他的长相也挺正常的……对吧?   时锦心朝徐玄玉笑了下。   徐玄玉注视着她,将她脸上变化的几个小表情悉数看在眼里。他眉头轻挑了下:“看来刚刚是真没记起我。”   时锦心有点心虚的抿了下唇,笑容中带着点歉意:“抱歉。”   她看着他:“世子,你生气了吗?”   徐玄玉道:“没有。”   只是觉得有些意外。没想到他去了趟乾州,回来后他的世子妃居然都没想起来自己是谁, 着要是在外面再多待一段时间,那时候再回来,估计他的世子妃就真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徐玄玉心下感慨了声,又暗暗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转身往小厅的桌边过去。时锦心连忙将方才放在软榻上的茶杯端起, 起身后穿好鞋,跟着过去到他身边。   他坐下, 她也就坐下了。   见他伸手要取茶壶,时锦心即刻反应,先一步将茶壶拿过去,又取过一个空茶杯,斟茶一杯后递到他手边。   徐玄玉端起茶杯递到唇边, 两口饮尽。   时锦心立刻为他添茶, 将茶杯斟满。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略显谨慎的眼神,忍不住笑了下。他说:“你不必如此, 我说过了,没有生气。”   时锦心这才稍稍松了松心神。她拿过自己那杯茶喝下一口:“世子,你是刚回到国都城的吗?”   “不是。”徐玄玉摇头:“差不多是一个时辰前进的城门。”   他解释:“乾州的差事是陛下派的,回来后自然得立刻进宫面圣汇报此事。许久没见陛下,他留我喝了杯茶,聊了聊,在宫中待了会儿才出来。然后才回的王府。”   “回这里之前,已经去书房见过我爹娘了。”   时锦心点了下头,又问:“那你在乾州的差事办的顺利吗?”   “还算顺利。”徐玄玉道,喝完茶后将茶杯放下:“要是事情不顺利,我可能会从宫中领完罚再回来,也就不会好好的坐在这里。”   他转眸望着时锦心:“你呢?在王府待的如何?”   时锦心笑着:“一切都好。”   徐玄玉不在王府,文习琴待她极为关照,徐若影也时不时过来找她,有时是一起聊会儿天,有时是叫上她去花园走走。   府内的下人对她很是恭敬,没有因为徐玄玉不在而对她有什么不尊敬的举动。   她在这里过得很不错,自在而悠闲,几乎是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两人寒暄的话说完后,莫名的陷入一阵安静。   时锦心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捧着茶杯将杯中剩余的茶慢悠悠喝完,徐玄玉听她没再言语,自然也就没再开口。   房内安静了好一会儿后,小猫的叫声打破两人间的安静:“喵~”   时锦心循声低下头。   两只小猫不知何时从软榻离开,这会儿蹲在时锦心脚边,用爪子扒拉着她裙角。   时锦心笑了下,弯腰将它们抱了起来,一手摸着一只猫,轻轻的摸了摸它们的头。它们趴在时锦心腿上,没一会儿就安静了下来。   徐玄玉看过去:“两个月不见,小猫长大了不少。”   而且还挺黏时锦心的。   时锦心笑着:“是啊。它们平时吃的不错,长得自然也快。”   徐玄玉问:“我不在的时候,它们睡在这里?”   “没有。”时锦心摇头:“虽然白天会在这儿玩儿,但晚上还是会让它们去隔壁房间睡,免得它们形成习惯,到时候就不好再让它们回隔壁房间自己睡了。”   徐玄玉轻点了下头:“嗯。”   这样挺好。   然后,两人间又静了下来。   徐玄玉不知该说些什么,又觉得要是不说话,干坐在这里有些尴尬,想了想,起身后走向房门。   时锦心顺势抬头看向他:“世子这是又要去忙了?”   徐玄玉自房门前望着院中景致,映入眼帘一幅和他离开前完全不同却很是漂亮的景象,淡然着眨了下眼。   他往后瞥去一眼:“院子修缮得很好,辛苦你了。”   时锦心笑了下:“世子言重,并不辛苦。”   徐玄玉轻轻“嗯”了一声,想了下,又道:“我有点事要去一趟书房那边,先过去了。”   时锦心站起身,点头应声:“好。”   徐玄玉收回目光,而后迈出房门,走下台阶,走过院中离去。   时锦心抱着两只小猫走到房门前,看着徐玄玉渐渐走远而有些模糊看不清的背影,深吸口气后,又很快将那松缓而出。   还好还好,徐玄玉没有因为自己没立刻认出他儿生气。看来自己在王府平稳的日子暂时还不会结束。   时锦心将手里的小猫举起来些,笑眼弯弯的注视着它们,轻轻出声感慨道:“还好,世子不是个小气的人。”   她晃了晃小猫:“真好,对吧?”   小猫朝半空中伸了下爪子:“喵~”   晚膳后。   文习琴将徐玄玉叫去花园。徐玄玉本以为她是有什么事要交代给他,不成想行至花园凉亭中时,看见了个摇篮。   文习琴身边的侍女在摇篮旁,手里拿着拨浪鼓逗摇篮中的娃娃玩儿。   徐玄玉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看错了。长安王府哪儿来的孩子?   直到文习琴走过去,将摇篮中的孩子抱起来,徐玄玉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确确实实就是个孩子。   徐玄玉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眼眸轻眯后,不自觉后退了半步。   文习琴面带微笑的将孩子抱到徐玄玉面前:“玄玉,你看看这孩子,是不是长得珠圆玉润的,特别漂亮?”   徐玄玉低头看了眼文习琴怀中抱着的孩子,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哪儿来的孩子?”   文习琴答:“你五表叔家的孙子,我借来的。”   徐玄玉一脸诧异:“别人家的孙子还能借?五表叔居然同意把他孙子借给你带?”   “干嘛,你有意见?”文习琴闷哼一声:“等会儿会送还给人家的,瞎操心。”   她叹了口气:“再说了,你要是能早些和锦心也给我生个孙子,我也就不至于跟别人借了孙子看了。这小脸蛋,长得可真好看啊,摸起来软乎乎的。”   说着,文习琴把孩子递到徐玄玉面前:“来,你也摸摸看。”   徐玄玉毫不犹豫选择往后退了几步,婉拒道:“大可不必。”   文习琴“嘁”了一声,将孩子抱回自己怀中,这小娃娃,真是越看越觉得可爱。可惜不是自家的。   这样想着,文习琴就忍不住叹息,一脸的无奈和惋惜模样。   徐玄玉看见她那神色,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变相的催他和时锦心生孩子。她想要抱孙子的心他是理解的,只是……   徐玄玉低眸思索了下,道:“娘,你要是真想抱孙子的话,不如给临淳介绍一门亲事,早些让他成婚吧,也省的他在他那院子里养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文习琴嗔了他一眼。   徐玄玉转身,走出凉亭,慢悠悠走到荷花池边,借着园中石柱院灯内散发出的烛光看着池中已然盛放的荷花。   正值夏日,时有蛙声起。   文习琴将怀中的孩子放回摇篮中,然后也走出凉亭,在徐玄玉身边站定。   她道:“我认真的,你到底什么时候能给我们长安王府添子嗣啊?你不会是真的身体有问题吧?”   “……”徐玄玉闭眼叹了口气,神情无奈:“娘,我说过了,我身体好的很,您就不要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了。”   “那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文习琴转头看着他:“锦心长得漂亮,性子也好,你难道是不喜欢她那样的女子?”   徐玄玉稍蹙了下眉:“不是。”   文习琴惊讶:“你真不喜欢她那样的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徐玄玉扶额:“这事没有您想的那么容易。”   “这很难吗?”文习琴一脸疑惑不解的看着他,思索后反应过来些什么。她又道:“是感情不到位?还是之前太忙缺少合适的机会?”   徐玄玉:“……”   文习琴眨了下眼,眼神瞬时坚定:“哦,我明白了!”   “您明白什么了?”徐玄玉满心皆是无奈:“您别乱来,我并不想破坏现在这样的生活。”   文习琴朝他露出笑容:“我明白的。”   徐玄玉:“……”   徐玄玉觉得她肯定没有明白,并且自己并不知道她现在心里在打着什么算盘。但感觉应该不是什么好的算盘……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说:“娘,不要违背时锦心的意愿去逼她做她不想做的事。”   文习琴稍愣了下,一瞬讶异后眉头不自觉往上轻挑了下。她看着徐玄玉:“出去两个多月,怎么突然有了这样的觉悟?是你新想到的借口?”   “……不是。”徐玄玉敛回目光,往前看去:“我认真的。”   文习琴也收回看他的视线,转过身往荷花池看去。她问:“那我王府的子嗣怎么办?你年纪不小了,是时候考虑这事了。”   徐玄玉道:“子嗣的事,找临淳或者若影也是可以的。不必拘束在我一人身上。”   文习琴叹息一声,语气平静的抱怨道:“臭小子,你可真是快要把我给气死了。”   徐玄玉说:“我觉得您还行,毕竟都已经被气习惯了。”   “……啧!”文习琴抬起手,作势要打他。   徐玄玉立即反应,往旁边迅速挪动好几步,拉开和她之间的距离。   他笑了下,又说:“娘,快把五表叔家的孙子送回去吧,免得人家着急登门来要。”   文习琴摆了下手:“知道了,快走吧你,我真要被你气死了!”   徐玄玉朝文习琴行了个退礼,而后才转身离去。   从花园离开后,徐玄玉原本是要回居院的,可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方才文习琴和他说的那些话,院门前,他不由顿住脚步。   一番思索后,他改变方向,转而去了书房。   今晚,还是在书房睡吧。   翌日。   文习琴得知徐玄玉在外办事两个多月回来后的第一夜就是在书房睡的时,看向他的眼神中仿佛带着刀,真要砍他一样。   昨晚跟他说的那些话他是真当耳旁风,听听就直接过去了,一点而也不当真啊!   气死了!   徐继烽给文习琴顺了顺气:“夫人别气,这小子就这样,气坏了你的身子可就不好了。”   旁边吃着糕点的徐若影很赞同的点着头:“就是就是,娘,不要跟大哥生气嘛,他一直都这样的,气坏了您的身子可划不来呀。”   文习琴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如此重复好几次后,才将方才那气愤不稳的情绪给压了回去。   徐临淳立刻往她手边递过去一杯茶:“娘,莫生气,喝口茶缓缓。”   文习琴将茶接过,饮下一口。   文习琴情绪这才稳了下来。她将茶杯放下的同时,转头看向徐临淳和徐若影:“你们大哥说,他不想生孩子,让我找你们给你们两个介绍亲事,早点成亲,让你们为王府延续子嗣。”   正准备给她添茶的徐临淳和糕点才塞进嘴里的徐若影同时一愣,眼神同步震惊,异口同声开口:“什么?!”   徐若影快速咀嚼,将嘴里的食物咽下,气愤道:“大哥太过分了!娘,您必须要催催他,让他生让他生!”   徐临淳认同着点头:“没错,大哥太过分了!娘,让他生两个,不生就烦死他!”   文习琴扶额,觉得头疼。她这生的都是什么不听话的孩子啊……   徐继烽倒是依旧乐呵乐呵的,一边给文习琴捏着肩,一边说:“夫人,其实这种事也急不来,越是催促,越是没有结果。还是耐心些吧,也许玄玉以后会想通。”   文习琴叹气:“等他自己想通,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徐临淳和徐若影慢悠悠向彼此的方向转过头,对上目光的瞬间,两个人不约而同挑了下眉头,明明没有开口说话,却好像在眼神中已经进行过一番交流,并且达成了一致。   然后他们露出笑来,认真的点了下头。   两个人很快站起来,向徐继烽和文习琴行礼后一起离开。   徐继烽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无奈道:“他们两个好像在打什么坏主意……”   文习琴拂了拂衣袖:“随他们去吧,没空管他们,我现在被玄玉那小子气的脑仁疼。”   徐继烽立刻道:“那别再想了,先回房间休息下吧。”   文习琴点了点头:“嗯,回吧。”   午后。   沉倦的午睡后,时锦心起床走动了会儿将意识醒了醒。然后回到屋内小书房看书。   房内的两只小猫见她坐下,从原本趴着的软榻上跳下来,快步走到时锦心那边,借着旁边的椅子借力跳上书桌,然后寻到个舒适的位置乖乖趴下,在这儿陪她。   秋容端来茶点,放于小厅的桌上。   秋容走到书桌前,见时锦心专注于手中书容,欲言又止了下,心里纠结了会儿,还是开口:“世子妃,天气渐热,您若是觉得太热,可以和世子提一提去避暑山庄住上一段时日的。”   时锦心没抬头,却勾了下唇角:“现在还好,不算特别热,还不需要去避暑山庄。”   秋容笑:“世子妃,其实我真正的意思是,世子好不容易从乾州办完事回来,您可以适当的找机会和他单独相处一段时间。毕竟,你们成亲没多久世子就去办事了,还未来得及培养感情呢。”   时锦心愣了下,这才抬头看向秋容。   秋容看着她,一如既往笑着:“这是长公主派人来传话的意思。”   长公主……   啊,是徐玄玉的祖母。   时锦心抿了下唇,拿着书的双手不由自主捏紧了些,心下有些许思索。和徐玄玉单独相处一段时间去培养感情啊……   应该没有这个必要吧?   时锦心觉得,她现在和徐玄玉之间的相处和他离开国都城去乾州之前是一样的。他们都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不需要突然间发生变动。   时锦心问:“那世子是怎么想的?”   秋容笑着:“世子自然是和之前别无二致。所以,长公主的意思是,希望您能在这件事上主动一些。”   时锦心挑了下眉:“我主动一些?万一世子不喜欢呢?”   “这个嘛……”秋容笑了下:“自然是要试过之后才知道。”   她看着时锦心,含着笑意的眼睛里又露出些认真:“以我对世子的了解,如若时世子妃您跟他主动提起要做些什么,世子应当是不会拒绝的。毕竟,您是他的世子妃。”   就单凭之前世子带着世子妃去凌云山赏花一事,现在世子妃再说她要去避暑山庄,世子绝对会答应的。   秋容对此十分坚信。   可时锦心却若有所思着,似乎并不觉得秋容说的有道理。   秋容稍微敛了敛面上的笑容,有些不解的看着她:“世子妃可是有什么顾虑?”   时锦心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然后笑着摇了下头:“没有。”   她说:“去避暑山庄的事,我会等世子不忙的时候跟他说的。至于去不去,得看世子自己的意思。”   秋容笑着点了下头:“是。”   秋容离开后,时锦心慢慢将手里的书放下。这持续了两个多月的平静日子就这样结束了。   徐玄玉不在时,府里一切安好,没有任何所谓培养感情的催促之事。但现在徐玄玉已经回来,新婚后浪费的那些时间,得用别的方式抓紧时间补回来。   与徐玄玉成亲后不久徐玄玉与她说过的事,到底还是要发生了。   时锦心忍不住心中的无奈发出一声叹息来。她一手托腮,另只手的手指轻轻的点了点桌面,培养感情这种事……可怎么是好?   她也不傻,猜得出来,培养感情只是借口,延续王府子嗣才是真的。   其实这都是嫁做人妇后的女子都会走的流程,出嫁之前,时锦心就知道了。只是最近过得太舒坦,再加上徐玄玉不在,她都没想起来还有那回事。   “唉……”   时锦心低下头,心情有点郁闷,索性就趴下了。   旁边的两只小猫不知道她怎么了,慢慢起身走到她身边,伸出爪子在她头上轻轻的拍了拍:“喵?”   “喵~”   时锦心侧转过头,对它们笑了下:“没事,就趴着休息一会儿。”   小猫们“喵喵”了几声,挨着她手臂躺下。   时锦心笑了下,抬手在它们头上轻轻摸了摸。   片刻后,时锦心站起身,往院中去。她去到小亭坐着,一手拿着一罐鱼食,另只手从中抓起一些,随意撒向池中。   池中的锦鲤看见鱼食入水,争先恐后的聚集在一起,张着嘴抢夺鱼食。   时锦心又往池中撒出一把鱼食,哗啦啦入水。她盯着池中的锦鲤,模样呆呆的,似是已走神。   徐玄玉从审刑司回到王府,是黄昏时分。   他在王府前下马,正准备进去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女子一声怯生生的呼唤:“徐世子……”   徐玄玉停下脚步,循声转头过去。   旁边快步走来一个身穿布衣的清秀女子,她背着个包袱,看见徐玄玉后立马露出笑容:“徐世子,真的是您!您还记得我吗?我是您在乾州救的人,叫圆珠。”   她眨了眨水灵的大眼睛:“您还记得吗?我跟您说过话的。”   徐玄玉道:“不记得。”   他在乾州作乱的贼寇手中救下的人有几十个,他不至于每一个人都能记住。   圆珠脸上瞬间露出些失落:“不记得啊……”   她抓紧着身上的包袱,面容有些窘迫,她抿着唇,脸有些憋红。   徐玄玉问:“你有事?”   圆珠愣了下,抬头看了徐玄玉一眼后,又低下头去,脸比刚才更红了些。她手攥紧包袱的带子:“我……我是些来报答世子的救命之恩的……要不是您,我早就死在那些可恶的山匪手中了……”   “我……我想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不需要。”徐玄玉冷冷拒绝:“没别的事,请离开。”   说完,也不等圆珠再反应什么,徐玄玉便迈步走进王府大门。   圆珠转身下意识要跟过去,却被王府的侍卫给拦住。没有府内主人的允许,他人不可随意入内。   何况,方才徐玄玉说的话,他们可都听见了。   圆珠站在府门前,望着徐玄玉很快消失在的背影,眼眶瞬间泛红,眸子里泪水充盈,一眨眼就从眼角溢出来,一副楚楚可怜的伤心模样。   她抬起衣袖,将眼泪擦去,虽然很不舍,却也只能暂时离去。   徐玄玉回到书房,才将带回来的卷宗放到书桌上,就有侍女前来传话:“世子,晚膳时辰到了,长公主请您今日务必去和他们一同用晚膳。”   徐玄玉应了声:“知道了。”   王府食厅。   平日里,不是这个不在,就是那个有事,偶尔才能大家都坐在一起吃饭。尤其是赵青霜,她年纪大了,走动有些不便,大多时候都是在自己的院子用膳。   但现在,大家都在。   徐玄玉走过去,向祖母、爹娘行礼后入座。   时锦心看向他,一如之前轻声问候:“世子。”   徐玄玉点了下头示意:“嗯。”   徐玄玉本以为祖母特意唤他请来一起用膳是有事要说,可一顿饭结束,祖母却没说什么,就像只是为了凑齐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而已。   倒是爹娘,脸上神色和早上的时候差不太多,看向他时总是难掩无奈,一副想骂他但又不觉得骂了也没有太大意义的样子。   赵青霜、徐继烽和文习琴先后离去,徐玄玉才相信这顿饭真的就只是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时锦心也准备回去时,徐若影却先一步叫住她:“嫂嫂。”   徐若影笑着走到时锦心身边,伸手挽住她胳膊:“嫂嫂,时辰还早,我们一起去花园散散步吧。我最近新学了刺绣,你帮我看看,我绣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是需要更改的。”   时锦心点头:“好。”   徐玄玉望着时锦心被徐若影带走,自己也准备回书房看卷宗的时候,徐临淳突然走到他身边喊了句:“大哥。”   徐玄玉瞥了他一眼,而后走出食厅:“这次又要我给你买什么东西?”   徐临淳跟着走出去,依旧走在他身边:“大哥,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总是要你给我买东西的人吗?”   徐玄玉毫不犹豫回答:“是。”   “……”徐临淳露出笑容:“大哥,你错了,我这次可不是想要你给我买什么东西,我是有事情想请教请教你。”   徐玄玉问:“你准备科考入仕?”   “呃……这倒不是!”徐临淳笑:“入仕之途不适合我。”   徐玄玉不解:“那你想请教什么?”   许临淳道:“去你书房说吧。”   徐玄玉侧眸看着徐临淳,他一如既往地眯眼笑着,说的是请教事情,但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瞧见徐玄玉看向自己时的怀疑目光,徐临淳笑着,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   徐玄玉收回视线。看他这样子,应该是没什么好事了。这家伙这回是想要让自己给他买蛇呢?还是给他买狼崽呢?   这些东西养在家里,娘会生气的吧?   花园。   徐若影挽着时锦心的手将她带到花园,过去后她给了自己的侍女一个眼神。侍女会意,点头后悄悄离去。   “嫂嫂,”徐若影笑:“我们成为家人也有段时间了,我都还不知道你喜欢些什么呢。咱们今天有时间,好好聊聊。”   时锦心道:“其实我没有特别喜欢的。”   她说的是实话,她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能得到的东西就好好珍惜,没有得到的也就当那本不属于自己,看得开就好。   至于她想要做的事……如今现状下,没有。   她觉得,保持现状就挺好。她不怎么想主动改变,也不太想因他人而产生变化。   徐若影有些疑惑的看着时锦心,眨巴眨巴两下大眼睛:“怎么会呢?人都会有自己喜欢的东西的。像漂亮的衣裳,精致的首饰之类的。”   时锦心摇头。   徐若影微诧,领着时锦心在花园走了一会儿后,去到凉亭内坐着。   她的侍女端来茶点,还送上了两壶酒。   徐若影取过酒杯给时锦心斟酒一杯递到她面前时,时锦心愣了下,虽伸手接住,却道:“若影,我不怎么能喝酒。”   “容易醉?”徐若影眨了眨眼。   时锦心将酒杯放下:“算是吧。”   “而且,我们刚吃过晚饭,这就喝酒,是不是不太好?”   “这有什么不好的?”徐若影将酒杯往时锦心手边推了推:“今日夜色正好,此处又只有你我二人,我陪嫂嫂喝几杯,聊些咱们女子的悄悄话,若是醉了,我会负责把你送回房间休息的!”   “大哥那个不懂风情的,你就这样回去和他待着也是索然无味,咱们玩咱们自己的!”   时锦心挑眉:“可是世子这会儿应该在书房,不在房间啊。”   “这不重要!”徐若影抓着时锦心的手让她重新将酒杯拿起来:“嫂嫂,你要是不陪我喝,我一人在这花园里喝酒,被娘看见了会挨骂的。”   说着,徐若影朝她眨巴眨巴了几下眼睛,满眼期待,又带着撒娇意味开口:“嫂嫂~”   “陪我一起喝嘛~我都很久没有喝酒了~嫂嫂~~”   时锦心抵不住徐若影撒娇,到底还是心软应了下来。   她看着杯中微微泛着涟漪的酒,心想,只是喝两三杯,应该不会醉。   见她还是有点犹豫的样子,徐若影转眸一想,笑道:“嫂嫂不用担心,这是果酒,味道是偏甜的那种,不是他们男子喝的那种烈酒,不会随便就喝醉的。”   “你可以小小的抿一口试试味道,甜甜的,很好喝的。”   时锦心半信半疑的将酒杯递到嘴边,试探着轻抿了一小口。随后惊喜。   如徐若影所言,这酒确实是甜的。似乎还有李子的香甜。   看来,真是果酒。   徐若影笑着:“嫂嫂,我没有骗你吧,这个真的是果酒。很好喝的,我以前经常偷偷的喝。嘿嘿。”   说着,她举起自己那杯酒,毫不犹豫就是一饮而尽。   时锦心挑了下眉,眼中笑意浮现。她笑着轻点了下头,也将自己那杯酒慢慢喝下。   果酒虽是甜的,但到底是酒。一杯下肚,还是能尝出些酒味来。   时锦心稍蹙了下眉,又很快舒展开。她缓神的片刻,徐若影已经将她空掉的酒杯添满。   她眨了下眼,又见徐若影举起酒杯,似是要和她碰杯。   时锦心失笑,端起酒杯和徐若影手中的酒杯轻碰了下。随后两人皆将自己的杯中酒饮尽。   然后徐若影快速为她再添满酒。   两人再次碰杯,将酒饮下。   几杯下肚后,徐若影一手搭在桌子上,另只手举着酒杯向半空中伸了伸,笑着感慨道:“我已经好久都没有这样喝酒了,真是畅快呀!”   时锦心晃了晃有些恍惚的脑袋,入口下腹的酒已有劲头上来,她眼前有短暂片刻的模糊,又在眨眼后恢复清明。而后如此往复几次。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喝了。   徐若影见时锦心已经有了醉意,眉头轻挑后,眼底闪过一抹狡黠之意。她笑着抿唇后,拿过另外一个酒壶,往时锦心杯中再倒下一杯酒。   她说:“嫂嫂,最后一杯了,喝完我就送你回去休息了。”   时锦心眯了眯眼,意识有点迷离:“最后一杯了?”   徐若影很肯定的点头:“真的,最后一杯了。”   时锦心端起那杯酒,递到嘴边后,犹豫了下,还是将其饮下。最后一杯了,喝完就能回去了。   杯中酒饮尽后,时锦心将酒杯放回桌面,然后抬头看向徐若影,正欲开口时,却仿佛看见了有好几个徐若影在左右来回的晃动。   她使劲眨了下眼,才看清徐若影:“喝完了……可以回去了吗?”   “可以可以!”徐若影立即起身,走到时锦心那一侧将她扶起来。   大抵是醉意上头,时锦心有些站不稳,站起来时踉跄了下,有徐若影扶着她才没倒去旁边。   徐若影笑着:“嫂嫂,我送你回去。”   时锦心点了下头:“嗯……”   另一边。   徐临淳跟徐玄玉去到他书房,正儿八经的事没聊几句,倒是说了些有的没的。   徐玄玉坚定认为这是他想让自己给他买东西的前话,大多是左耳进右耳出,有时搭一下话,基本上还是在看他桌上铺着的卷宗。   徐临淳让人送来酒菜时,徐玄玉出声提醒:“你想喝酒去外面院子里喝,不要在我书房喝酒。酒味很难散去。”   “一起喝。”徐临淳抱着酒坛:“大哥,咱们兄弟两个已经很久没一起喝酒聊天了。”   徐玄玉眯了下眼:“你想借钱就直说。”   “……我不想借钱!”徐临淳无奈否认后,依旧保持住脸上的微笑。   然后他去到书桌旁,伸手抓住自家大哥的肩膀,在他疑惑不解的眼神下,将他给拽了出去。   院中石桌前,两人对面而坐。   徐临淳给他倒酒,又笑吟吟的将酒杯递到他面前:“大哥,请。”   徐玄玉接住他递来的酒:“你到底想干什么?”   徐临淳也给自己倒了杯酒:“不想干什么,就是想喝喝酒而已。”   他向徐玄玉示意了下,先将自己那杯酒喝完,而后将空酒杯展示给徐玄玉看。   徐玄玉看过去一眼,又看回自己手中的酒,略有思索后,道:“就喝三杯。我还有卷宗要看,不能喝多了。”   徐临淳点头:“没问题。那咱们就三杯做序,赏赏今晚的月色。”   徐玄玉淡然饮下杯中酒:“今天是初五,月亮又不圆,有什么好赏的?”   “……这半弦月亮也是可以赏的嘛。”徐临淳叹了口气:“大哥,你真是能破坏气氛。”   徐玄玉道:“说句实话而已。”   徐临淳感慨:“有时候实话可未必合适说出口。你在嫂嫂面前也这样不懂风情的吗?”   徐玄玉放酒杯的手一顿,又很快恢复如常。   徐临淳笑,不紧不慢的又给徐玄玉斟酒一杯:“看来被我说中了。”   徐玄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徐临淳见状,再次添满酒。   徐玄玉再次一饮而尽。   三杯酒喝完,徐玄玉将酒杯放下:“喝完了。你要是没别的事,就回去照顾你那些宠物们吧。”   说完,他起身,就要往书房回去。   徐临淳悠悠道:“大哥,刚刚你喝的酒里,有药。”   徐玄玉脚步顿住,蹙眉后转身,警惕道:“你也喝了。”   徐临淳眯眼笑着:“药在杯子里,酒倒进去,就到酒里了。”   “……”徐玄玉看着他:“下的什么药?蒙汗药还是泻药?”   “春-药。”   “我……!”徐玄玉瞬时气急,双手紧握成拳:“你说什么?”   “开个玩笑,”徐临淳笑着站起身:“骗你的。”   徐玄玉:“……”   他握着拳,紧了紧后槽牙:“你是不是欠揍?这种事也能拿来开玩笑?”   徐临淳慢慢往后退出几步,笑眯眯看着徐玄玉:“若影那边应该也结束了,我就先走了。”   徐玄玉皱眉:“什么意思?”   可徐临淳并未回答他的问题,立即转身就跑,一溜烟儿的就消失在黑夜中。   徐玄玉眉头紧拧在一起,若影那边?他记得,从食厅离开的时候,若影把时锦心带去花园了,说是要散步。   但看起来却不止那么简单。   这两个家伙怎么回事?想干什么啊?!   徐玄玉闭眸深呼吸几次,暂时稳住思绪后,最终还是选择回居院。   他回到居院房间时,徐若影已将时锦心送回了这里。她躺在软榻上,像是睡着了。   徐玄玉走过去,半蹲而下,而后有淡淡的酒气传来。她脸颊微红,气息似有些不稳。   “时锦心?”徐玄玉试着喊了下她的名字。   时锦心眉头动了下,嘴唇微张缓了口气,却没有回应他的话,也没醒。   徐玄玉无奈,若影这丫头是给时锦心喝了多少酒?没记错的话,时锦心不怎么能喝酒。   他起身往外走,吩咐门口的侍女:“去给世子妃准备一碗醒酒汤来。”   侍女应声后离去。   徐玄玉折返回房间,软榻上的时锦心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只不过表情呆愣愣的,有种失神恍惚的感觉。   徐玄玉问她:“时锦心,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时锦心听见他的声音,眨眼后转动眼眸,望向徐玄玉那边。   她视线有些模糊,迷离眼神之中,有点看不太清楚眼前人的模样。她轻摇了下头,试图看清楚那人的面容。   “时锦心?”徐玄玉的声音再次响起:“是不是不舒服?要喝水吗?”   时锦心抿了下唇,眨眼后,迷离的视线稍稍清明了些。徐玄玉那张丰神俊朗、英气俊秀的脸出现在她眼中。   她再眨了下眼,看的更为清楚了些。这下她看清楚了,那是徐玄玉。   刚才是徐玄玉在跟她说话。   徐玄玉坐在软榻边,低头俯视着她,眼神中有些许担忧。见她还是不说话,他伸出手轻轻覆盖上她额头。   很烫。   他一愣,随即诧异。他手掌下移至她的脸颊,同样很烫。   不止是她的额头她的脸,她的全身都很烫。白皙的脖颈已泛起一层粉红,红唇微张的呼吸间带着散不去的热意。   隐约间,这里的空气也随之升温,萦绕在他们周身。   徐玄玉睁大些眼睛,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他要收回手的时候,时锦心却抬起手将他的手抓住。她脑袋往前,脸颊主动蹭了蹭他微凉的手掌。   她垂着眸,眼中却是遮掩不掉的涟漪。她抓着他的手,不愿意松开,掌心的烫意已传到徐玄玉手上。   徐玄玉看着她,眼眸微颤着,心中忽升腾起一种微妙的感觉。他觉得,再不拉开距离,会很危险。   他紧抿着唇,强忍住心里的情绪,想要将自己的手从时锦心手中抽离出来。可刚一用力,时锦心却意识到什么,反而更用力,硬抓着他的手握在自己双手中。   徐玄玉微诧,想要再用力的时候,对上时锦心看着他时泛着点点水光的眼眸。他看着她水光潋滟而略带迷离的眼,而后从她眼眸中看见了倒映在其中的自己的面容。   他一瞬失神,不由自主愣神恍惚的刹那,忘了用力。   时锦心侧直些身,往前扑去寻找她认为此刻能让她觉着凉快点的东西。   徐玄玉下意识伸手将她接住。她靠在他肩上,气息显然不稳。她身上散发出的热意弥漫至他身上。   时锦心脑袋动了下,脸颊轻蹭上徐玄玉的脸。他抿着唇,眼眸震颤而动,耳尖忽染上一层红晕。   他心跳加快,失去往日的平稳,怦怦乱跳的撞击着他胸膛。   他倏忽紧张起来,试图掩盖自己加快乱跳的心,可越是克制,就越是乱。   时锦心眉头紧锁,双手依旧紧紧攥着他的手,忍不住嗓间颤意:“世子,我好难受……”   “好热……”   徐玄玉正欲开口,心口忽有热意升腾而起,体内莫名的燥热忽显。其来势汹汹,势不可挡。只不过是眨眼的瞬间,就传遍全身。   他猛地睁大双眼,双手下意识紧握成拳,身体顿住没动,凭借此刻还留有的些许意识让自己保持清醒。   徐临淳……臭小子,你真敢给我下-药! 第二十三章   院外。   徐临淳和徐若影并排而站, 一同望着院内屋中的烛光。两人同步着眨了下眼,随后徐临淳拿出别在腰间的玉骨扇朝自己的脸扇了扇,徐若影则抬起手轻摸了摸下巴。   院中烛火随风晃动了下, 将熄未熄。   夜间有风轻轻起,带着几分白日里尚未散去的热意吹拂在他们身上。   徐临淳轻摇了摇手中玉骨扇,轻声道:“你放了多少?”   徐若影眉头轻轻挑, 随即笑意浮现:“三分之一。嫂嫂是女孩子,怕放多了对她身体不好。”   她眼珠微转瞥向身边人:“你呢?”   “一半。”徐临淳悠悠回答:“大哥意志力强,不多放点,怕是迷不了他。”   徐若影打趣:“你知道大哥意志力强,那你应该放一整包啊。”   “那倒是没有必要,一整包太多了。”徐临淳看着尚未发生动静的院中屋子,忽有点担心:“你说, 事情会顺利吗?”   徐若影将双手背在身后,肩膀稍稍耸了耸:“不知道啊。”   “若是事情不如我们所最初设想的那般,就只能等下次机会了。不过有了这次的事,下回要是再动手, 可能不会顺利。”   “说的也是,”徐临淳轻轻叹了口气, 半带着感慨道:“那也就只好希望事情能够顺利了。”   徐若影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正欲离开时,看见了过来的秋容。徐临淳眼珠微动,略有思索后,喊住了她:“秋容。”   秋容停下脚步,向他们行礼:“见过二公子, 三小姐。”   徐临淳笑道:“秋容, 帮我个忙好吗?”   秋容点头:“二公子请吩咐。”   徐临淳回头看了眼院子,又笑着看回秋容:“大哥和嫂嫂此时正在房中培养感情, 正是关键时候,所以,天亮之前,不要让任何人过去打扰他们。”   徐若影补充强调道:“谁也不可以。”   秋容稍愣了下,转头往那边看过去一眼,收回视线时又看见身前徐临淳和徐若影坚定认真的眼神。   她想了下,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于是郑重着点了下头:“是,奴婢明白了,天亮之前,绝不会让人过去打扰世子和世子妃的。”   徐临淳和徐若影笑了下,然后脚步轻快着离去。   秋容目送他们离去后,又回头看了眼院子。她眨了下眼,没进院门,转身时嘴角勾起些许笑来。   屋内。   时锦心靠在徐玄玉肩上,双手依旧紧抓着他的手。其实他的手已经被她握得有些温热,不再凉快,可她就是没有松开。   那像是她意识挣扎的最后一道关卡,仿佛只要松开他的手,她此刻还能顽强抵抗的意识就会消散。   而徐玄玉这会儿的情况也不是很好。   药效开始起作用,他快控制不住。他紧拧着眉头,一只手被时锦心用力抓着,而另只手握成拳的手死死紧攥着,指甲嵌入掌心肉中,努力克制着在自己心中与身体里熊熊燃烧的烈火。   再待在这儿,有些事可就不是他能单凭意志控制的了。   徐玄玉闭眸强定神,拳头暂时松开,抬起扶住时锦心肩膀,将她往后推了推。   他本想离开,却在推开她的瞬间看见了她泛红的脸颊。   她眼眸如水,又似有水光滟滟,她看着他,眼神已然迷离恍惚,水汽渐渐氤氲,模糊了视线,大抵是快要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时锦心抓着他的手,红唇轻启,喃喃而低语:“你……要去哪里?”   徐玄玉倏忽愣住,强力隐忍的欲-望冲撞着他的理智,防线只在一瞬间崩溃,而后似如洪水决堤去,哗然难控。   他情不自禁往前靠近,呼吸不由变得温热。他知道这不好,却放任自己于此刻沉沦。   时锦心眨了下眼,像是感觉到什么,不由自主向其倾靠。   两人呼吸交缠的瞬间,属于彼此身上的气息互相交汇,慢慢融合在一起,转而萦绕在他们身边。   徐玄玉眼轻眨,小心翼翼的凑近。薄唇与她红唇相碰,他心跳加快而胡乱猛烈跳动着,仿佛要从它胸膛中跳出。   时锦心眼睫微微颤动着,没有半分抗拒意。眼神潋滟中,她看见的就只有眼前的徐玄玉。   她松开了紧抓了许久的徐玄玉的手,而后轻抬起,小心着搭上他的肩。   臂弯的披帛滑落,一头搭于软榻,一端落在地上。   唇瓣分离,又如蜻蜓点水的碰了下。   吻轻而谨慎,触碰一下后很快分离,带着试探意味,却又在下一瞬间再次触碰。   短暂相碰又分离的稀碎的吻慢慢停下。   徐玄玉抬手抚上时锦心的脸。她的脸颊与之前一样烫,只是指腹轻轻摩挲间,又能感受到她脸上皮肤的光滑与柔软。   时锦心看着徐玄玉,脸上的烫意已分不清是因为药的效果,还是因为方才的吻。   两人互相靠近,额头相抵在一起。   徐玄玉抿唇吞咽,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下。他眼神逐渐迷离,最后一丝理智已彻彻底底的消失不见。   他稍俯身凑近,再次吻上她的唇。   时锦心缓缓闭上眼,双手环抱住他肩膀,生涩而又不懂拒绝的迎合着他的吻。   她牙齿意外咬上徐玄玉嘴唇,紧张之瞬,下意识用力咬了下。他最初被咬破,有淡淡血腥入口,随着吻咽下。   吻换的缝隙,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我不是故意的……”   徐玄玉轻声道:“无碍,不疼。”   他起身,顺势将她打横抱起。   时锦心身体失重,下意识往他怀中靠过去。脑袋虽然晕乎乎的,却也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   她轻咬了下唇,缓缓抓紧他衣襟。而后她偏头靠在他胸口,听着自他胸膛内传来的虽乱却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徐玄玉将时锦心抱回卧房,转身时用手肘将房门关上。   卧房内未点烛火,只能借着小厅与院中照过来的烛光看清些许视线。   晦暗不明朗间,徐玄玉将时锦心小心的放在床上。他顺势俯身而下,一手撑着床面,两只手轻轻抚摸着她脸颊。   时锦心眼神闪烁着,抬手轻轻握住他手腕,脸颊在他掌心中蹭了蹭。   徐玄玉眼中情绪翻涌,再也不可遏制。   他低下头,吻上她的唇。这次的吻比之前更为热烈,唇瓣紧贴不曾分离。   徐玄玉手掌托在时锦心脑后,修长的手指穿过她发间,另只手扶住她纤细腰身,掌心的温度隔着单薄的衣料传到她身上。时锦心抓着他身上的衣裳,因紧张而不自觉用上力,似是扯拽着他衣服。   两人与此间昏暗中相拥,热烈而不自控的拥吻着。彼此的温度和气息交相蔓延,于这屋内缓缓弥漫开。   幽暗里,似有什么东西被丢下了床,细微一声响后,又接连起。   床板“吱呀”一声,在安静之处格外清晰的响着。   夜色渐深,沉沉而来。   夜幕之上,是漫天闪烁的星辰,月被遮在云后,随着风起吹动夜间乌云,稍稍的露出个尖儿来。   晚风微起,自院中吹拂而过。有树叶簇拥沙沙声响,又有蝉鸣忽起,清脆响于这夜里。   屋内床上之人相拥缠绵,悱恻辗转,忘了时间。   理智与意志荡然无存,只余下温情。   翌日。   早膳时分,食厅内,缺了两个人。   徐继烽和文习琴往来的路看过去两眼,却始终不见人。按理说,即使玄玉因为事情忙不能前来,锦心也该按时出现在这儿。   自锦心嫁入王府,从未迟到过。   徐临淳和徐若影对上视线,眉头微挑间,眼神交流了番。   徐临淳道:“我想,大哥和嫂嫂应该是不会来了,我们吃吧。”   文习琴眯了下眼:“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徐临淳挑眉:“我哪有对他们做什么?他们可能只是在睡觉而已。”   徐若影紧抿着唇,稍稍低下头忍住笑意。   徐继烽却像是看透了什么,拿起筷子:“先说好,你们两个要是做了什么,等会儿挨打的时候我和你们娘可不会劝。”   徐临淳:“……”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早膳后找个地方躲躲了。毕竟,大哥清醒后记起昨晚自己给他下-药的事,自己挨揍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徐若影在旁边憋笑。   徐临淳转头看着她。察觉到身边人的目光,徐若影愣了愣,然后朝他眨巴眨巴了两下眼睛,笑容依旧。   徐临淳挤眉弄眼了下:笑什么?你也有份?要挨打也是咱俩一起。   徐若影努了下嘴,脑袋左右轻晃了下:我可是女孩子,大哥下手不会很重的~   徐临淳嘴角带起一抹笑。是吗?他倒是觉得,在这件事情上,大哥应该会一视同仁。   所以,吃完早膳还是赶紧找地方躲着吧!   居院卧房中。   床上两人尚未醒,闭门未开的屋内弥漫着散不去的暧昧之意。地上是被随意丢下的衣物,配饰首饰落在衣服上,看起来有些凌乱。   院外的光逐渐明亮,自窗而入落在房中。   徐玄玉感受到光感,眼皮微动了几下,眉心轻蹙后,带着些许还未睡醒的倦意睁开了眼。   他有些恍惚,眼前视线一瞬模糊,用力眨眼后才慢慢恢复至清明。   而后眼前清楚显映出时锦心安然睡着的面容。他愣住刹那,随后猛地睁大双眼,关于昨夜的种种一瞬间回到他脑海中。   他心神瞬惊,下意识要起身,却突然发觉时锦心枕在他手臂上。怕吵醒她,他的动作倏忽顿住,将快要抬起的手又放了回去。   他看着时锦心,眼眸颤动着,心绪莫名又开始混乱。脑子乱糟糟的,有种恍惚无措的感觉。   时锦心还没醒,面色显然疲惫。她头枕着徐玄玉手臂,维持着昨晚睡过去时的姿势安静躺着。   长发随意散落,耷拉着在她脸上,垂落在她肩上。   徐玄玉抿了下唇,小心着伸手将她脸上的头发往后轻轻拨过去,落在肩上的发丝顺势往后过去,露出白皙皮肤。   而她白皙肌肤上,是昨夜留下的各种暧昧痕迹。   徐玄玉一时愣住,眼神忽乱,心情有些微妙。他慌忙转移视线,头偏向另一侧去,然后又在看见地上凌乱散落的衣物时不由自主想起昨晚发生的事。   他抬手扶额,不自觉用力按住眉心,眉头紧锁间,心更乱了些。   他花了些时间勉强稳住心神,转身时小心翼翼将枕在时锦心脑后的手臂缓缓抽离出,而后蹑手蹑脚又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起床。   穿好衣服要离开卧房前,徐玄玉站在床边望着尚未苏醒的时锦心,眼神闪烁着。他似是想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开口,最后还是转身离开。   卧房门打开又被关上的动静落入时锦心耳中,很细微的声音,但她确实是听见了。而后那像是一道开关,提醒着她应该睁眼醒来。   睡意于瞬间脱离出身体,她意识回归,慢慢睁开了眼。她眨了下眼,眼神迷离短暂一瞬,支起手臂撑起身体的时候,忽然间反应过来。   她愣了愣神,腰上传来酸痛,又很快躺了回去。   她望着身边已空却残留着那人体温与熟悉气息的控制,嘴唇紧抿,若有所思着。   时锦心醒来后,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等到身子稍微和缓了些,才起来。   这会儿早已过早膳时辰,秋容来伺候她洗漱更衣时,脸上情绪显然和平时不同。   她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为时锦心梳妆时也满是欢喜。   时锦心从梳妆镜中看见秋容带笑的面容,大概能猜到她是为何高兴。   秋容看见时锦心脸上的疲态,笑容收敛了些,问:“世子妃,您看起来还有些累,真的不用再休息会儿吗?”   “不必。”时锦心摇头。   秋容又道:“奴婢让膳房那边准备了鸡汤,等会儿您喝一碗,对身体好的。”   “……”时锦心轻点了下头,然后问:“秋容,你知道若影在哪里吗?”   秋容眨了下眼:“三小姐?不知道呢,今天我都没见到她,大概是在她自己院子里吧。”   时锦心“嗯”了一声。   喝过鸡汤后,时锦心去徐若影的院子里找她,想要问她一点事。只不过去到她院中,却没看见徐若影。   她的侍女说:“三小姐早膳后和二公子一起出门了,可能是上街买东西,或者是去哪儿玩了吧。”   时锦心应了声,又道:“若是若影回来,让她去见我。”   侍女点头:“是。”   离开的时候,时锦心不由的想。若影是真出去玩儿了,还是故意躲着自己?昨晚喝的那果酒,可不是果酒本该有的效用。   她不该掉以轻心的,她酒量本就不好,更不该随随便便喝酒。这样的事,绝不能再有下回了。   她抿着唇,双手紧捏着衣袖袖口,脚步不自觉加快了些。   城南街上。   徐玄玉带着人策马于街道而过,路上行人避让,纷纷退至街边。   不远处,是刚从胭脂铺出来的徐临淳和徐若影。瞧见不远处策马疾行而来的人,心里不约而同感慨了声:完蛋了。   两人要跑,可没跑出去几步就被徐玄玉追上。   他拔出马侧的佩剑,剑光一闪后抵放在徐临淳肩上,剑刃距离他脖子只有半指。   徐临淳瞬间停住脚步,徐若影跟着停下,眼神慌张而又有些小心翼翼。   徐玄玉坐在马上,低头俯视去,嗓音冷冷:“跑的够远啊,买个胭脂跑到城南来了。”   徐若影笑了笑:“大哥……”   徐临淳小心着转身,露出笑容来:“大哥,你这么快就找到我们了。”   徐玄玉将剑收回剑鞘中:“绑起来。”   他身后走出几个拿着绳子的侍卫,在徐临淳和徐若影前行了个礼后,毫不犹豫用绳子将他们两个给绑了起来。   徐临淳和徐若影不敢反抗,任凭侍卫将他们给绑起来。这时候他们要是反抗逃跑,只会惹怒大哥,之后只会更惨。   所以,还是直接“投降”比较妥当。   旁边的路人震惊而错愕,完全不敢靠近。   他们早就听说长安王府的世子徐玄玉是个不近人情的人,没想到连自家的弟弟妹妹都不给面子,居然当街抓人。也不知道他这弟弟妹妹是怎么惹到他了,竟然让他亲自来拿人……   具体的,谁也不敢细想。   他们巴不得远离,以免被无辜波及。   徐临淳和徐若影被绑起来后带上马,两个人坐在马上,对上视线的时候,眼神有些心虚,也挺无奈。   徐临淳看着徐若影那边,无奈道:“都跟你说了,咱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买胭脂。”   徐若影撇了撇嘴,闷哼一声:“我怎么知道大哥追来的那么快?我就只是想买盒胭脂而已,去晚了就没了!这家店的胭脂很难买到的!”   徐临淳叹了口气,脑袋低垂下,满是无奈。   徐若影也跟着叹了口气,晃了晃下腿,然后安静下来。   徐玄玉将他们带回府中花园,和身边的侍卫说了几句话后,侍卫找来新的绳子,从腰的位置连接上徐临淳和徐若影身上绑着的绳子,然后往他们身后的树上甩过去。   一用力,将他们给吊了起来。   身体升空的瞬间,徐若影忍不住喊了声,双腿忍不住在半空中蹬了几下。徐临淳倒冷静些,仿佛早就习惯如此。   徐玄玉手往后轻挥,身边的侍卫立刻退出一段距离去。   他走到树下,抬头看着被吊起来的徐临淳和徐若影,声音依旧冷冽:“你们两个胆子够大啊,敢给我下-药。”   许临淳抿着唇,不敢反驳。因为他真的下了药。   徐若影却说:“大哥,我没有给你下-药。”   然后又嘟囔了句:“我是给嫂嫂下的药。”   闻言,徐玄玉睁大些眼,厉声道:“你还敢说!”   徐若影瞬间噤声。她头低下去,心虚着不敢再说话。   徐玄玉气急,是真的有些生气,可面对的又是自家亲弟弟和亲妹妹,真动手揍他们却是下不了手,但小惩大诫一番还是可以的。   要是不给点教训,谁知道下次这两个家伙还会弄出些什么事情来!   徐玄玉看着他们,蹙眉严肃的眼神里升腾着些许火气。他闭上眼,暗暗深呼吸几次后,暂时稳住情绪。   他吩咐道:“吊他们一个时辰,不许任何人放他们两个下来。”   侍卫拱手:“是。”   徐临淳一听,再次叹息。   徐若影挣扎着抬起头:“大哥,一个时辰会不会太久了?吊半个时辰好不好?”   “不好。”徐玄玉毫不犹豫拒绝,又叮嘱侍卫:“就算我爹娘来,也不许放他们下来!”   侍卫道:“是,属下明白。”   徐临淳:“……”   徐若影:“……”   徐玄玉拂袖离去。从背影来看,还没消气。   徐临淳看过去一会儿,而后慢慢收回目光。   徐若影扁了扁嘴,看了眼明媚的天,感慨道:“这么热的天,吊一个时辰,我会死掉的吧。”   徐临淳道:“这树下面有树荫,死掉不至于,不过会挺难受就是了。”   “好吧……”徐若影很快接受:“起码大哥是把我们吊在花园,这里的景致还是不错的,要是有风就更好了。”   徐临淳忍不住笑了一声:“你接受的倒是挺快。”   徐若影耸了耸肩:“有什么办法?难道不接受我就能被放下去吗?只能苦中作乐咯~”   徐临淳笑出声来。   徐若影叹了口气,挣扎着让自己在半空中晃悠了几下,然后慢慢停下。   约莫一盏茶后,有人来了花园,然后走到了徐临淳和徐若影被吊起来的那棵树下。   旁边守着的侍卫立即行礼问候:“见过王爷,王妃。”   被吊着的徐临淳和徐若影同时抬起头,然后看见了忍住没立刻笑出声的自家爹娘。   许继烽紧抿着唇,文习琴皱了下眉,可两人到底还是没忍住笑意,对视一眼后笑出声来。   笑声爽朗清脆,在花园里清楚的响着。   徐若影无奈道:“爹,娘,你们两位不帮忙就算了,笑也别当着我们的面笑啊,走远点再笑嘛!”   徐继烽缓了缓笑意,呼出一口气后,道:“我都跟你们说过了,要是对你们大哥做了些什么,一定会挨揍的吧。”   徐若影撇了撇嘴:“大哥才没有揍我们呢,他只是让人把我们吊起来了而已。”   “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吗?”文习琴挑眉:“不还是给了你们惩罚。”   “你说说你们两个啊,平时在府里折腾一下也就算了,把主意打到你们大哥身上去,这不就是故意讨打挨骂的吗?”文习琴摇了下头,又有点无奈:“他要真生起气来,我和你们爹都劝不住他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徐继烽问:“你们两个做了什么?”   徐临淳和徐若影对视一眼:“你们还不知道?”   徐继烽挑眉:“我们应该很早就知道吗?”   徐临淳坦然:“我们给他下-药了。”   徐若影补充:“培养感情的那种药。”   看他们现在这样,显然,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徐继烽一愣,反应过来后眼神瞬时震惊。旁边的文习琴一听,也露出诧异神情。现在他们明白为什么徐玄玉会把这两个家伙吊起来了。   文习琴摇着头,一副无奈却又有些惊讶的表情看着他们:“我都不敢做出给他下-药这种事,怕他真生气,你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可真够胆,真敢直接动手!”   徐继烽双手背在身后:“这事我们是帮不了你们了,你们继续被吊着吧。”   然后他转头看向文习琴,笑道:“夫人,我们走,天气热,喝冰镇杨梅汤去。”   文习琴笑:“好。”   两人就真的在徐临淳和徐若影的注视下走了。也是没有半点犹豫。   徐临淳说:“看来我们要被吊够一个时辰才会被大哥放下来了。”   徐若影着急道:“我也要喝冰镇杨梅汤!”   徐临淳:“……”   唉。我的傻妹妹哟,这时候还关注喝的呢,还是想想到时候被放下去还有没有力气能喝那冰镇杨梅汤吧。   花园里静静的,只有风与蝉鸣声。   过了会儿,徐若影突然问:“二哥,大哥真的会把我们吊满一个时辰再放下去吗?”   徐临淳闭着眼,看起来像是在睡觉,声音淡淡的回答:“也许吧。反正也不能做别的,直接睡觉吧,也许睡一觉醒来,我们就已经被放下去了。”   徐若影想了想,说的也有点道理,于是和徐临淳一样闭上了眼,深呼吸来平复自己的气息,准备真在这儿睡一觉。   静下来后,又有脚步声响起,逐渐往这边靠近。   然后侍卫的声音响起:“见过世子妃。”   徐临淳和徐若影一愣,不约而同同时睁开眼向树下看去。   时锦心站在树下,抬头望着他们。   徐若影瞬间心虚,立即又闭上眼,不敢和她对视。徐临淳微微挣扎了几下,借着绳子的晃动将自己转动面向到另一边,不看时锦心。   时锦心看着徐若影那显然心虚的模样,看来昨夜她果然是借着要自己陪她喝果酒其实在酒中下-药了,否则她也不至于在当时失去理智。   因为药的作用和徐玄玉有肌肤之亲不是她想要的,她也并不想做那样的事。   侍卫见她一直看着徐若影,于是小心着提醒道:“世子妃,世子交代过,不许任何人将二公子和三小姐放下来,要吊满一个时辰才可以。”   时锦心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   没听见时锦心的声音,徐若影小心着睁开一只眼,而后发现她一直在注视着自己的时候,徐若影心中忽然生出些许愧疚来。她朝时锦心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些歉意:“嫂嫂,对不起……”   时锦心望着她:“理由?”   徐若影抿了抿唇:“我就是觉得,你和大哥看起来不像是正常的夫妻,明明是正儿八经成婚的,可是……”   她看了时锦心一眼:“你们有一种不太和谐的感觉,所以想帮你们一把。”   时锦心稍愣微诧:“何意?为何会不太和谐?我和世子不是很好吗?”   “不是表面上的那种……”徐若影皱着眉思索了下:“这个要怎么说呢,很难形容出来,就是一种感觉。”   时锦心:“……”   不太和谐?怎么样的不和谐?她和徐玄玉之间的相处不是很好的么。起码,在昨天的事情发生之前,她觉得一切都还不错。   和平相处,互相尊重。   对她而言,就是她需要的。   时锦心轻叹了声,转身欲走。   “嫂嫂,”徐若影喊住了她,小心着询问:“你生我的气吗?你以后会不会都不理我了?”   时锦心抬头,看着徐若影闪烁的眼眸,又带着些期待与小心翼翼。她眨了下眼,说:“下不为例。”   徐若影立刻露出笑来:“嗯!谢谢嫂嫂!”   她快速补充:“这种事绝对不会再有下次的,我保证!”   时锦心点了下头:“嗯。”   说完话,时锦心转身离去。   徐若影松了口气。嫂嫂没有生气就好……   徐临淳转了回来,问:“过了多久了?”   徐若影摇头:“不知道。我们还是睡觉吧。”   徐临淳道:“只能如此了。”   午后。   时锦心身子不太舒坦,加之倦意沉沉,午膳后就一直在屋子里没外出了。她起初是坐在软榻上和小猫们玩耍,没一会儿就靠倒下去,倚靠在软榻上睡着了。   太阳逐渐热烈,知了声声响,在院中回荡着。   从窗涌入的风里夹杂着阳光的热意,吹拂在身上也感受不到凉快。   有人从院中来,于门前站定犹豫了会儿,才放轻脚步走入屋内。   徐玄玉没在小书房看见时锦心,转而去到小厅旁。软榻上,时锦心安静睡着,她养的两只小猫乖乖的趴在她身边,看见徐玄玉来,也没有叫唤,只是将毛茸茸的尾巴抬起后在半空中甩了甩,又很快落回到原位。   他走向软榻,于其侧边坐下。   他转头望着时锦心,心中稍许犹豫后,伸手将她耳边散落的碎发小心着往她耳后别过去。   手指指腹从她耳廓轻轻碰过,却没做停留。发丝别过去,随即收回手。   徐玄玉垂眸静静的看着她,心绪难平,心情有些复杂。他不知道时锦心是怎么想的,但也能猜得到,她绝不会喜欢被人下-药后与人无法自控的有肌肤之亲,也不会认同此事。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昨晚他理智尚存片刻,其实是有机会可以推开她,中止那一切。   可他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清醒后,只觉得不是滋味,心情有些烦闷,甚至还有些暴躁之感。   片刻后,徐玄玉俯下身,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抱歉。”   而后起身,转向离去。   时锦心眼睫微颤了下,耳边两字细语,如羽毛轻拂,不太真实,她深陷睡梦之中,意识不清醒,只觉得那是梦里出现的一句话,莫名的出现,很快又结束。   她呼吸平稳,依旧安静的睡着。   之后一连好几日,时锦心都没见到徐玄玉。他没有出现在居院,也没有出现在食厅,甚至都不在他书房。   文习琴安抚道:“审刑司那边最近忙,玄玉大概是有很多事要处理,所以才不在府里的。他以前也时常这样,等忙过这一阵后就好了。”   时锦心笑着轻点了点头:“嗯。”   只是时锦心明白,徐玄玉大概并非是因审刑司的事情太忙才不回来的。也许还是和那天晚上的事情有关。   如果那件事没有发生,现在还会是和之前一样,安静寻常。可那事发生了,她很清楚的感觉到,先前她与徐玄玉之间保持的那种平和的状态被打破了。   初十那日,时锦心在王府后院见到了脚步匆匆要去往书房的徐玄玉。   她唤了他一声:“世子。”   徐玄玉愣了下,脚步随即停住。他转过头时,时锦心已走到他身边。   他紧抿了下唇,退后半步,声音带着点冷淡之意:“有事?”   时锦心道:“没有,我是想……”   “我有事。”徐玄玉打断她的话:“我有很多事需要处理,你要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说,我就先走了。”   时锦心紧了紧手:“嗯。世子慢走。”   徐玄玉淡淡“嗯”了一声,随即大步离去。   时锦心站在原地看着徐玄玉快步走远的身影,眉心微蹙了下,思绪若有浮动。   稍远些地方正好从这儿经过的徐临淳和徐若影将方才的画面看在眼中。   徐若影皱着眉,话语间难掩愧疚:“二哥,我觉得我们这次好像真的闯祸了,事情和我们预料的发展很不一样啊。”   徐临淳也有些担心,手中扇子轻摇了摇:“按理说,不应该是这样才对,跟我从话本里看到的不一样。”   徐若影叹了口气:“跟我看过的也不一样啊……”   她看着徐临淳:“二哥,我们要不要补救一下?”   徐临淳瞥向她:“这个要如何补救?大哥还生着气呢,现在过去干预他的事情,他只会火气更大,到时候事情会更加不可控的。”   徐若影神情恹恹的:“那怎么办?”   徐临淳道:“只能静观其变了。”   徐若影努了下嘴:“好吧……”   又是几日后,情况并没有太大改变。   徐玄玉还是在忙他的事,即使回到王府,也是睡在书房,并没有回时锦心那里。   时锦心知道他在府内书房时,想去找他,却又担心会影响到他要做的事,耽搁他办的差事。   纠结了许久,得知徐玄玉今天一天都在书房时,在夜色渐深、想着他的事应该忙得差不多的时候,终于下定决心去找他。   有些事,还是尽早说清楚比较好,她并不觉得现在这样的状况是好的。   以后还长,她还是觉得之前那种相处方式更好。现在这样,到处都透露出些许奇怪的感觉,就连府里的下人都开始说这说那了。   这不是她想见到的。   时锦心去到徐玄玉的书房,在院中看见了守在书房门外的左寒沙。   左寒沙看见她来,连忙起身走向她,行礼道:“世子妃。”   时锦心问:“世子忙完了吗?”   左寒沙想了下,说:“我想他应该忙完了,您想见他的话,他就在里面。我去给你们准备些茶来。”   时锦心点头:“有劳。”   时锦心往书房过去,在门前停下脚步。她深呼吸了下,抬手敲了敲门:“世子。”   书桌前坐着的徐玄玉一愣,翻阅卷宗的动作忽顿住。他定了下神,道:“进。”   时锦心这才进去。   她行至书桌前,望着低头看着卷宗的徐玄玉,眨眼后启唇:“世子,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到之前那种状态?”   徐玄玉没抬头:“何意?”   时锦心直言道:“我的意思是,你什么时候能像之前那样,而不是像这段时间这样避着不见我。就像现在,我站在你面前你都不看我。”   “……”   徐玄玉抬起头来,对上时锦心直视而来的目光。他一愣,思绪忽乱,下意识别开头避开她的视线。   时锦心依旧看着他:“是因为之前的事?”   徐玄玉缓了缓神:“也许吧。”   时锦心不解:“为何?我有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吗?”   “没有。”徐玄玉心下深吸口气,又悄悄舒出。他道:“是我的问题。”   时锦心追问:“什么问题?”   徐玄玉的手不自觉握紧,眉心蹙起:“我不希望类似的事情再发生。”   时锦心想了下:“你指的是,药?”   “我指的是你。”徐玄玉蹙眉看着她,神色凝重:“我指的是因为药神志不清伤害到你的事情!”   时锦心一愣,眼神瞬时错愕。   徐玄玉抿了下唇,似又心情烦闷,低下头去,双手已然因心中不安的情绪紧握成拳。   时锦心眨了眨眼,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她不自觉捏住衣袖袖口:“你、你没有伤害我啊……”   原来还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药的作用自然是存在的,大抵是意识不清楚,可……真的谈不上伤害。   这个词用在这里非常不恰当。   徐玄玉气息有些不稳:“总之,类似的事不能再发生,我不想再在意识混乱的时候再对你做些你本身并不愿意的事。”   “……”   时锦心看了徐玄玉一会儿,转身走去。   徐玄玉以为她是要离开,却在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发现时锦心只是从书桌前端变换位置到了书桌内侧的他的身边。   他一愣,眼神随即诧异。   时锦心垂眸注视着他因情绪变化而颤动的眼眸,问他:“那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徐玄玉眸子微颤着,虽不懂她的用意,还是如实回答:“我现在当然是清醒的。”   “很好。”时锦心应声。   她眼神忽一定,似是在瞬间下定了某个决心。她伸出手捧住徐玄玉的脸,在他错愕震惊的眼神中,弯腰俯身下,吻上了他的唇。   似有刹那,徐玄玉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停滞了一拍。   先前几日强行压抑在心底的情绪悉数翻涌,只刹那就纷纷冲撞着他心脏,提醒着他面对时锦心时真正的情绪是怎么样的。   意识到后,便不再可控。   时锦心稍稍直起身,很快与他唇瓣分离。她眨了下眼,眸中闪烁着些羞涩意。   她眼帘微垂,视线闪避开:“我说过了,没有伤害,你别胡思乱想了,回到之前的相处方式就好。”   她松开捧住徐玄玉脸的手之瞬间,徐玄玉倏忽抬起手抓住了她手腕。他睁眼看着她,眼眸震颤,眼底有另一种情绪快速翻涌而出,很快占据他的眼,仿佛下一瞬要溢出来。   徐玄玉只稍稍一用力,就将时锦心拽过去坐在他腿上。   时锦心一瞬讶异,抿唇稳住心神。他一手抓着她手腕,另只手扶住她腰身,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   时锦心看向他,目光于两人间狭小的距离中汇聚。   徐玄玉情不自禁凑近时锦心,小心而又含带些试探触碰到她柔软唇瓣上。   时锦心下意识攥住他的衣裳,心下紧张,却没躲开。   感受到时锦心没有抗拒的意思,逐渐试探后,徐玄玉缓缓将吻加深。而后吻势渐渐热烈,唇瓣紧贴,交互轻碾。   时锦心的手渐渐抬起,轻轻搂抱住他的肩,顺势仰头迎合他汹涌热烈而夹带情愫缠绵的吻。   热意蔓延,萦绕在四周。   漫长一吻至空气稀薄、两人快要不能呼吸时才慢慢停歇。   时锦心抱着徐玄玉肩膀,脸颊绯红,气息未稳,嗓音轻轻:“现在,你相信我说的了?”   徐玄玉看着她微微有点红肿的唇,点头:“嗯。”   时锦心抿了下唇:“那……我们可以回到之前那种相处方式了?”   徐玄玉注视着她水光潋滟的眼眸,眼中浮现出些许笑意。他嘴角勾了勾:   “嗯,可以。” 第二十四章   是夜, 卧房。   房内的烛火已灭,外面的侍女已退下去,夜深人静时分, 连院子里风起吹拂过叶的细微声响都能听个清楚。   徐玄玉和时锦心平躺而卧,各有思绪。屋内静悄悄的,仿佛连身边人的一呼一吸都能听得分明。   时锦心此刻没有睡意, 睁眼望着漆黑的房间,轻轻眨了下眼。   旁边的徐玄玉同样没有睡意,只不过他是闭着眼的,看起来像是在休息。   时锦心眼珠微转,往徐玄玉那边瞥过去,光线幽暗,她看不太清他此刻面容。   她犹豫了下, 轻出声道:“世子,你睡着了吗?”   徐玄玉闭眸应声:“没有。”   时锦心敛回视线,继续往上望去:“世子,我能和你说件事吗?”   徐玄玉道:“你说。”   时锦心说:“若是以后再有误会, 你能不能直接和我说,我们当面说清楚, 不要把事憋在心里。时间长了,只会让误会更深,心结更大,到时候产生了隔阂,就很难再开口解开了。”   徐玄玉缓缓睁开眼, 稍稍转头看向时锦心。   时锦心又说:“那会让事情变得麻烦, 连带着也会将之后相处间的事也变得复杂,我觉得那样不好。我也不喜欢。”   徐玄玉轻抿了下唇, 知道她指的是前几天的事。   那确实是他不对。他自以为因为药的缘故伤害了时锦心,却并没有从她口中得到确切的她真的受到伤害的回答。   他想的,也就只是他以为的。   在与时锦心相处的事情上,他不该单方面去想这想那的。因为时锦心并不是他在审刑司办的差事,而是他的世子妃,是要与他共度余生的人。   她心中所想,同样重要。他的不冷静才导致了前几天那尴尬而又僵硬的状况。   现在他知道了时锦心是怎么想的,知晓了她想如何处理与她有关的事,所以类似的事,绝不会再发生。   徐玄玉朝时锦心那边伸出手,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时锦心没有抗拒,只轻轻回握住他的手。   他说:“不会再有下次。”   时锦心嘴角上扬了些,点头:“嗯,好。”   她转头看向他:“世子,以后你若是想知道什么和我有关的,直接问我就好。”   徐玄玉望着她,眼神深深:“嗯。”   两人握着手,于幽暗不明的屋内互相静静的看着对方。   片刻后,徐玄玉侧转过身,翻身面向时锦心那一边,握着的手依旧握着,并未因睡姿的变化而松开。   他的目光依旧直接,定定的看着时锦心。   时锦心眨了下眼,眼帘微垂些,将头低下去。她也翻了个身,只不过却是面向另一边。   徐玄玉并不在意,稍稍挪动身体往前,手臂从时锦心脖颈下方穿过,自背后抱住时锦心。   时锦心身体下意识蜷了蜷,双膝微微屈起。   徐玄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时锦心。”   时锦心应声:“嗯?”   “事情和最初我预想的不太一样,但既然已发生改变,那也该顺势有些变化。”徐玄玉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楚落在她耳中。   他说:“我知道,你嫁给我是因为祖母去向皇帝陛下请的圣旨,大理寺卿府没有反抗的余地,我也知道,你是为了你的两个妹妹才选择让自己与我成婚,所以,我很清楚,你并不喜欢我。”   时锦心稍愣了下,不由往身后抱住自己的徐玄玉瞥过去一眼。她嘴唇轻抿,却没有出声打断他要说的话,只安静的听着。   徐玄玉又道:“你不害怕我,看向我的眼中不像他人那样带着惧意和慌张,其实对我来说已经很好。我的性子与我要做的事,并不允许我拥有什么恩爱情长这样的动人感情故事。”   “因为圣旨而不得已的成婚,我和你都没有选择,所以最初我觉得你我之间互相尊重理解,保持一种两人都能接受的关系就足够。之前那样的相处方式,其实还不错。”   时锦心眨了下眼。原来,最开始徐玄玉和她所想的差不太多。   他们并非两情相悦,可圣旨赐婚无法拒绝,所以,只能接受。然后在这场并不是你情我愿的婚姻中找寻到他们都觉得合适的方式一起生活。   时锦心这才想起来,这场婚姻,其实徐玄玉也是被迫的那一方。但因为他是这座长安王府的世子,是身份尊贵之人,所以她下意识地将这一点给忽略了。   她低眸看着依旧和自己握在一起的手,眼眸微颤,手指指腹轻轻按了下他手背,却没有因此松开。   徐玄玉注意到她的动作,手指轻动,修长的手指从她指间挤过去,相握在一起的双手姿势转换,继而与她十指相扣。   他掌心的暖意传递到时锦心手中,她能清楚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温度。   那是一种令人舒服的、又让人觉着心安的感觉。   少许后,徐玄玉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的响起:“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时锦心,我不想要平淡如水了。”   时锦心问:“那你想要什么?”   徐玄玉的回答很肯定:“我想要你喜欢我。是发自内心,真心所愿的那种喜欢。”   时锦心一愣,手微顿了顿。   喜欢?   她并不讨厌徐玄玉,也不觉得徐玄玉是外人所传的那般令人害怕,可……喜欢,还谈不上。   而且,时锦心并不确定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似乎,她现在没有,也不知晓以后她是否能拥有。   所以,她现在没有办法立刻给徐玄玉准确的回答。她自己也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徐玄玉从背后抱着她,能感觉到她身体的细微反应。他说:“这件事不着急,慢慢来。我可以等你考虑好。”   “如果你经过深思熟虑后,依然不喜欢我,那么,用你觉得自在的方式留在我身边就好。我可以像之前那样。”   时锦心抿了抿唇,眼中闪烁着讶异错愕的情绪。因此间这昏暗不明的夜,她的神情并未展露在徐玄玉眼前。   但她的心,有片刻的紊乱。   她缓了缓思绪,定神后轻轻开口询问:“考虑的时间,有期限吗?”   徐玄玉道:“你想要多久都行,只是考虑好了之后,不管结果如何,都务必要告诉我。”   “在你考虑清楚之前,那天晚上那样的事,我不会再做。没有你的允许,你我之间的接触,最多也就如现在,不会跨越这条界限。”   徐玄玉的话说完后,房内陷入一阵寂静。   时锦心觉得自己的心跳有点快,有些许慌张和不知所措的意味很快自心底涌现而出。然后又被她快速压制下去。   她闭眸深呼吸两次,将情绪用最快的速度回归至冷静状态。   而后安静之中,她的回答响起:“好。”   “我想好了,跟你说。”   徐玄玉勾了下唇:“嗯,好。”   他紧了紧手臂,将时锦心抱紧了些。时锦心未有抗拒,安静被他拥在怀中。   时锦心静静的看着与徐玄玉十指紧扣在一起的手,眼中情绪有些许难抑的翻涌,眼神随之闪烁着。   她双唇紧抿,手指微微动了动,将情绪稳住。   夜色沉沉,寂静悄然而无声。两人的体温与气息交汇在一起,融合后萦绕而起,慢悠悠浮动在他们周身。   静谧之下,倦意覆盖而来。时锦心眼皮耷拉了两下,慢慢将双眼闭合。随后睡意袭来,将她带入梦境。   徐玄玉低头,在她发上蹭了蹭。   他嗓音轻轻,似低语喃喃:“睡吧,好梦。”   时锦心彷如听见了他的话,脑袋微动了下,自嗓间发出一声慵懒的拖长音,像是给他的回应。   翌日清晨。   徐玄玉先醒来,臂弯中是背对他尚在熟睡的时锦心。她枕在他手臂上,身体习惯性蜷着,昨夜和他握在一起的手此时静静的放置在他掌心。   他手指微动,随后将她的手握住。   徐玄玉往眼前人靠近了些,另只手抬起,将睡着后稍有松懈的怀抱紧了紧,将人再次揽入自己怀中。   时锦心感觉到什么,脑袋稍稍转动,睡意朦胧着在他手臂上蹭了下。她眼睛仍然闭着,却从嗓间发出带着几分倦意的慵懒嗓音:“你醒了?”   徐玄玉下颚轻轻抵在她发上,声音轻轻应着:“嗯。”   时锦心还未睡醒,意识迷离恍惚着,声音软软的:“你要起了吗?”   “没有。”徐玄玉重新闭上眼:“再睡会儿。”   前段时间一直在忙,再加上时锦心的事他心里一直不好受,精神始终紧绷着,情绪也不是很好,昨夜和时锦心说开了,同塌而眠,安然入睡有个好眠,此刻温馨而带着些眷恋之意。他还不想那么快就起来。   偶尔偷懒多睡会儿还是可以的。   时锦心轻轻“嗯”了一声,徐玄玉不起,她也就继续睡着。没一会儿就再睡了过去。   听着耳边安稳的呼吸声,徐玄玉嘴角上扬了些,紧了紧手臂,在她发上轻轻蹭了下。然后抱着她再次睡过去。   又半个时辰后,徐玄玉睡了个回笼觉后醒来。这次是真的清醒。   怀中的时锦心还没醒,看来是真的很累,这一会儿并不足以补足她的精神。   徐玄玉小心着掀开被子,放轻动作起身,穿好衣服后走出房间。   屋外院中,是等候的在那儿的左寒沙,还有坐在槐树秋千上的徐临淳和徐若影。他们看起来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还心情愉快的荡着秋千。   看见他们,徐玄玉不由眯了下眼,走过去时眼神向他们有几分打量。   徐临淳和徐若影立即露出笑容:“大哥。”   左寒沙拱手行礼:“世子。”   而后他又禀告道:“世子,审刑司那边新来两个案子,等您过去处理。”   徐玄玉点了下头:“知道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在秋千前站定,问:“你们两个又是为什么来这里?”   徐若影笑道:“早膳的时候,你和嫂嫂没来,有点担心你们,所以来看看。不过秋容说你们还没起,我们就暂时在外面院子里等着。”   “话说,嫂嫂弄的这个秋千真是不错,我也要在我院子里弄一个!”   徐临淳道:“我是陪若影来的。”   徐玄玉看着他们脸上显然的笑意,又不好说他们,心下轻叹了声,只道:“这里没什么事,你们自己玩儿去吧。她还在睡,别打扰她。”   徐若影立刻乖乖点头,从秋千上起来。徐临淳随后站起。两个人向徐玄玉行礼示意后,一起离去。   徐玄玉望着他们走远后,跟身边的左寒沙说:“走吧,去审刑司。”   他往院门走去,左寒沙连忙跟上,然后提醒:“世子,您还没用早膳呢。”   徐玄玉道:“去审刑司后让人随便买点就是了。”   “是。”   巳时中旬。   时锦心睡得差不多了,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她下意识翻身,伸手时却发觉身侧的位置已空。   温度没有留下,想来是离开有段时间了。   时锦心缓了会儿,深吸口气后睁开眼。她伸了个懒腰,慢慢坐起身,又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思思的声音从卧房门外传来:“小姐,您醒了吗?”   时锦心应声:“醒了,进来吧。”   思思这才推门进去,于时锦心身前行了个礼,而后道:“小姐,现在已是巳时中旬了,但离午膳时还有些时间,您想吃点什么吗?”   时锦心想了想,说:“我想喝粥。白粥就好。”   思思点头:“是,这就去为您准备。”   时锦心洗漱更衣后,走出房间去到院中。此刻太阳高高悬挂在天空,持续不断的散发着热烈的光芒,空气中都是浮动的热意,连时而吹起的风里都是挥散不去的热意。   她抬头看了眼,眯眸后很快收回目光。   阳光太过刺眼,不可直视。   她去到池边的小亭,拿过桌上的鱼食罐,打开后从中抓起一些,随意撒入池水中。   池中锦鲤很快游来,聚集在时锦心所在的那一侧。   时锦心低头看着水中游鱼,似是想到什么,温润眼眸中浮现出些许笑意。她又抓起一把鱼食投入水中。   “喵~”   “喵~~”   猫儿的叫声出现。在时锦心抬头的刹那,它们从旁边的草丛内钻出,一跃跳上小亭的围栏上,又跳到时锦心面前的石桌上。   它们走向时锦心,争相嗅着时锦心手中装有鱼食的罐子,像是在想这个东西它们能不能吃。   时锦心伸出另只手将它们的脑袋推开了些,而后盖上鱼食罐的盖子:“这些可不是你们能吃的。这是水里的鱼儿吃的。”   “喵?”小猫叫了一声,还是过去蹭时锦心的手,馋嘴的模样似是不吃到罐子里的东西誓不罢休。   它过来,另外一只小猫也跟着过来,粘人的缠在时锦心手臂上。   时锦心失笑:“这个你们真不能吃。我还是带你们去吃些你们能吃的吧。”   她将手中的鱼食罐放下,一手捞起一只小猫抱住,然后起身带它们回它们的房间。   那里有侍女给它们准备的食物和水。   嗅到屋内小鱼干气味的瞬间,小猫开始扑腾自己的腿。时锦心将它们放下,毫不犹豫朝平常吃饭的地方冲过去,狼吞虎咽的咬着小鱼干。   时锦心不由挑了下眉,这两个小家伙也没吃早饭吗?看起来一副饿了好久的样子。   “小姐。”思思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粥来了。”   时锦心转身回到屋内小厅,思思将带来的那碗粥放在她面前。她取过旁边的勺子,慢慢搅拌了几下,然后舀起一勺,轻吹了吹后递到嘴边试了试温度。   确定不烫后,才将勺子里的粥送入口中。   粥熬得软烂,按照她的习惯放了些糖,甜而不腻,是她喜欢的味道。这种炎热的天气,不想吃饭的时候,喝点粥最合适了。   一碗粥,时锦心很快喝完。   秋容从外走来,于时锦心身前行礼后道:“世子妃,王妃说,想请您跟她一起出去逛逛。”   时锦心有点意外,问:“有没有说要去哪里?”   秋容摇头:“大概就是在府里待的有些闷了,所以想出去四处走走吧。”   思思接话道:“小姐,您也有段时间没出去走走了,既然王妃邀请,就一起去嘛。”   时锦心笑:“婆婆邀请,自然是要去的。”   思思替时锦心将妆容稍加修饰整理后,休息片刻后去到王府府门,在那里和文习琴会和。   文习琴已经在那儿,看见时锦心来,她露出笑容:“锦心。”   时锦心行至她身前,福身行礼:“婆婆。”   文习琴笑着伸手将她的手牵过去:“哎呀,都是一家人,就不必拘礼了。”   时锦心道:“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她往旁边看去两眼,问:“若影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文习琴道:“她和临淳之前被禁足了,一个月内不许出府,现在期限还未到。至于原因……”   她朝时锦心笑了下。   时锦心随即明白过来,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文习琴看着时锦心:“等禁足期结束,他们会自己出去玩儿的。再说了,他俩那机灵鬼,就算只在府里待在,也能自得其乐,不用太担心他们。”   时锦心道:“是。”   文习琴眼神柔和,牵起时锦心的手往府外马车走去。两人坐进马车后,马车往前行驶而去。   时锦心问:“婆婆,我们要去哪里?”   文习琴道:“之前你和若影去锦绣布庄不是没有选到你喜欢的布料嘛,这几日锦绣布庄上了些新布料还有他们附属绣房上的样衣,我带你过去瞧瞧,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这夏日到了,是时候该买些质地薄而凉的料子做新衣裳。姑娘家的,就应该打扮得漂漂亮亮。”   时锦心笑着:“可是婆婆,上个月您派人已经送过夏日的新衣裳了,我还有几身没穿过的呢。”   “这新衣裳不嫌多的嘛。”文习琴拍了拍她的手:“咱家又不缺钱,多做几身漂亮的衣裳怎么了?再说了,我觉得那些衣裳你穿着很好看,漂亮的衣裳就得好看的人穿才好。”   时锦心看着文习琴,温柔眼神中浮现出笑意。她点了下头:“那锦心就先谢过婆婆了。”   “不用客气,”文习琴笑着:“你喜欢就好。”   文习琴从若影那里听说,玄玉这小子和锦心关系恢复了,而且似乎还比之前更好。   这可是不多得的机会。她要把锦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争取让玄玉天天都和她一起过夜,早日为他们长安王府开枝散叶!   这买新衣裳,就是第一步。   马车快到锦绣布庄的时候,文习琴提醒时锦心:“锦心,今日咱们放开了买,你要是看见喜欢的就直接跟我说,我们都买回家!”   “千万不要拘谨和不好意思,且不说咱家里,单就玄玉的俸禄也是够你随便花的,不用给他省钱。知道吗?”   时锦心眼睛稍弯弯起,眸中含笑。她乖巧的点头:“知道了。”   马车在锦绣布庄前停下。   时锦心随文习琴一起走向布庄大门。里面的掌柜看见文习琴来,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满面笑容的快步走过来。   “王妃,您可是好久没来了,”掌柜的喜笑颜开:“快快快,里面请,我这就让人将新上的布料和样衣取来给您过目。”   文习琴点头:“有劳。”   掌柜的和文习琴说完话后,看见站在她身边的时锦心,之前听这里的丫鬟说过,长安王府有位长得很漂亮的世子妃,之前与徐三小姐来过,看这位姑娘的气质,想来就是长安王府的世子妃了。   徐世子的世子妃,岂敢怠慢?   掌柜的很快反应过来,随即笑着朝时锦心恭敬行礼:“小人见过世子妃。”   时锦心浅笑着轻颔首示意。   掌柜的将文习琴和时锦心带去旁边的房间歇息,茶点很快送上来。而后布庄的下人将最近新上的各款布料和绣房做的样衣取来,整齐摆放在她们面前,供她们挑选。   文习琴端起茶杯,递到嘴边轻轻吹了下,抿茶一口后看向身边的时锦心,笑道:“锦心,你选吧,选你喜欢的。”   时锦心起身去到前面。   她先从布料前走过,看过后又用手轻轻触摸其质感,然后从中选了三种颜色不同、但质地光滑柔软又薄凉的布料。   至于样衣,她选的是比较简约的款式,没有复杂的修饰,看着好看,而且即使到了明年也可以再穿。   时锦心很快挑好她想要的。   她挑选的速度太快,没有多余的问题,直接选的。掌柜的有些意外,文习琴也有点诧异,她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杯子,这杯茶她还尚未饮尽呢。   时锦心坐回到文习琴身边。   文习琴轻挑了下眉,笑道:“锦心,你选的这么快,不再仔细看看吗?”   时锦心嗓音温和:“锦绣布庄,国都有名。我想这里的东西都是很好的,看中了就直接选,若是之后有问题也无碍,反正这布庄就在这儿,也是跑不掉的。”   文习琴愣了下,然后笑出声来。她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说的也是。”   她看向掌柜的,说:“掌柜的,我家锦心选的那些,都让人包好,然后送到长安王府去。”   掌柜的点头:“是,小人会安排好的。”   文习琴没想到时锦心干脆果断,东西很快挑好,让这布庄之行如此快的结束,她还以为会在这里待上好一会儿。   不过既然东西已经选完了,那就再去别的地方瞧瞧。   走出房间时,碰见了文习琴的熟人。   两人在布庄大堂碰面,看见对方的时候互相愣了下,然后不约而同露出笑容。   文习琴向时锦心招了下手,为她介绍道:“锦心,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明远侯府的侯夫人。”   时锦心走过去,向其行礼:“见过侯夫人。”   明远侯府的侯夫人杨夙意看着时锦心,眼神短暂打量后,露出笑容,点头示意着。   “早就听闻长安王府的世子娶了一位美娇娘,今日得见,才知传言非虚。世子妃果真是国色天香,美丽动人。”   “之前听说大理寺卿府的二小姐和三小姐是国都城中排得上名的美人,没想到府里的时大小姐更甚于此。”   文习琴站在一旁,眼中笑意盈盈,看向时锦心时眼里也满是欢喜。   杨夙意仔细瞧了瞧时锦心,又道:“不过世子妃似乎和时寺卿不太像,应该是长得比较像你的母亲吧。”   这个,时锦心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并未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   当初父亲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候,还不是大理寺卿,再加上母亲生产后不幸离世,如今这大理寺卿府里知道她亲生母亲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可他们从不会提起她,府里就连她的画像都没有一副。   小的时候时锦心曾问过祖母关于她母亲的事,可祖母对此避而不谈,总是会找别的话转移话题。父亲平日里就很忙,时锦心见他的次数不算多,更别提能听见他在自己面前感伤想念母亲了。   久而久之,时锦心也就不再提了。她想,大概她的亲生母亲并不怎么讨他们喜欢才不被他们说起吧。   所以,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否与她的亲生母亲长得像。   思绪稍回,时锦心微颔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侯夫人谬赞。锦心寻常之姿,是他人抬爱了。”   杨夙意却道:“别的人可以说是抬爱,你嘛,是言如其分,当真美丽。”   她忽又感慨着:“我家那臭小子就没娶到这么漂亮温柔的女子,两个人天天在家里吵吵闹闹的,都吵得我头疼死了。”   文习琴笑着:“你还头疼啊?你这不是已经抱上大胖孙子了嘛,该庆祝一番才是。”   杨夙意轻笑:“这的确是值得庆祝。但他们两个吵吵闹闹的,也是真的。”   她们两个寒暄聊着天,时锦心安静站在一旁,听她们说着话。   文习琴和杨夙意许久没见面,多的是想聊的,而且,看起来短时间内不会结束。   文习琴看了眼身边安安静静没插话的时锦心,想了下,说:“锦心,我和夙意可能还会聊上好一会儿,要不,你去找玄玉吧。”   时锦心眨了下眼,眼神微诧后露出一丝疑惑:“去找世子?”   “嗯。”文习琴点头:“审刑司离这儿不远,你坐马车过去,很快就能到。”   她拉过时锦心的手,往旁边走了两步又压低些嗓音道:“你和玄玉成亲也有段时间了,还没去他当差的地方看过吧。今日有空,也挺顺路,过去审刑司那边瞧瞧。”   时锦心有些意外,却也没有拒绝。   她的确没去过审刑司,也不知道那是何种模样。既然不远,那过去看看自也是可以的。   她点头:“好。”   文习琴笑:“你等会儿过去看过,要是想回家,就直接回王府。我晚些时候让夙意送我一程就是,不必再折返回来这里了。”   时锦心点头:“是。”   她向文习琴和杨夙意行退礼后,转身离去。   文习琴看着她的背影,浮动着笑意的眼睛里都是对这位儿媳的满意。   杨夙意自然是瞧见了,却也觉得有点不解。她问:“习琴,你让你家儿媳去审刑司是不是不太妥当,那里可不太适合姑娘家去。”   文习琴摆了下手:“无妨。”   她笑着:“锦心是玄玉的世子妃,早晚都会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去审刑司亲眼看看更为直接。这夫妻两个,早些熟悉,才更能方便他们培养感情。我可是也想像你一样抱上大胖孙子啊。”   杨夙意轻轻笑着:“那倒也是。”   两人笑着往布庄里去,一边聊着天,一边看着布庄内的东西。   另一边。   锦绣布庄外,时锦心坐上马车,跟车夫说了句去审刑司后,便去马车内坐着。   审刑司她没去过,不过关于审刑司的事她还是有所耳闻。尤其是之前得知自己要嫁给徐玄玉后,她还让思思帮忙特意去打听了下。   审刑司直属于皇帝陛下,负责听从陛下的旨意办事,另外复核审查一些有问题的刑案,抓捕犯人进行审问。   听着,倒是挺正常的。   但从城中他人对徐玄玉和审刑司的态度来看,应该不会像表面上那么简单。起码,会有她不知道的。   马车在审刑司前停下。车夫的声音从外传来:“世子妃,审刑司到了。”   时锦心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然后走下马车。   她站在审刑司前,抬头望着大门前那块由皇帝陛下御赐亲笔所写的牌匾,门前石狮子坐落,左右两边皆有侍卫守着,庄严感十足。   时锦心眨了下眼,敛回目光后向审刑司大门走去。   门前侍卫立即将她拦住:“审刑司之地,无事者不可进入。敢问姑娘所为何事前来?”   时锦心道:“我是来找徐玄玉的。”   她补充:“我是他的世子妃,时锦心。劳烦为我通报一声。”   侍卫一听是徐玄玉的世子妃,方才还严肃的神色忽有动摇,一瞬间诧异,下一瞬又有些意外。   但此刻守在审刑司门前的侍卫并不认识时锦心,也没有见过长安王府的世子妃,所以并不确认眼前之人是否真是徐玄玉的世子妃。   他们犹豫了下,说:“姑娘稍等,我进去通报。”   时锦心点头:“好。”   时锦心在外稍等时,有人前来,笑着和审刑司大门前的侍卫熟络的打招呼,然后将自己手臂挎着的篮子里取出新鲜的果子,笑着递过去。   侍卫看见她,也露出笑容:“圆珠姑娘,你又来了。”   “路过嘛,正好来这里看看。”圆珠笑着,抬手将耳边落下的碎发拨弄到耳后去。   时锦心转头看过去,是个面容清秀的女子。   圆珠也看向她,眼神一瞬愣住,惊觉其容貌美丽时,又有些诧异。   圆珠使劲眨了眨眼,主动搭话:“姑娘是来审刑司办事的吗?”   时锦心摇头:“不是,我是来找人的。”   话音落下一刹那,有人从审刑司内大步跑出来,着急忙慌的模样连气息都尚未来得及稳一稳便站定在时锦心面前,而后恭敬着行礼:“见过世子妃。”   时锦心面色一如既往温和:“左侍卫不必多礼。”   门前侍卫露出惊讶之色,这位姑娘真是世子妃啊!他的姿态立刻变得恭敬起来。   圆珠看向时锦心的眼神有些许变化,她愣了愣,视线却紧紧看在时锦心身上。审刑司只有一位世子,既然她是世子妃,那她就是……徐世子的妻子?   左寒沙抬起头,轻轻缓了两口气,然后往里做出“请”的手势,与时锦心道:“世子妃,里面请。”   时锦心点头。   左寒沙走在前面带路,时锦心跟在他身后进入审刑司。她视线微转,打量着此处。   “世子正在忙,可能还需要一会儿,我带您去客厅那边先歇息一会儿。”左寒沙解释道:“等世子忙完了手头的事,会立即去见您的。”   时锦心道:“好。”   左寒沙将时锦心带去客厅休息,桌上茶壶内的茶水已然凉透,且不确定这是哪一日的茶。左寒沙想了想,吩咐人去准备新茶来。   他道:“世子妃,审刑司内没有糕点,您若是想吃点什么,我立刻让人去买。”   时锦心摇头:“不必麻烦,我不会待很久的。”   左寒沙应了一声,然后又问:“世子妃今日怎会想到来此?”   时锦心道:“原本是陪婆婆去锦绣布庄挑选布料的,不过她遇到了朋友,大概会相聊许久,也许是担心我无聊,所以让我来这里看看。”   左寒沙点点头。原来世子妃是从锦绣布庄那边过来的,离审刑司确实是不怎么远,挺顺路的。   下人沏了一壶新茶来。左寒沙立刻用热茶烫过一次茶杯后,才再倒入一杯新茶在杯中,恭敬的放在时锦心手边。   他正欲再言语时,有侍卫跑来,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他面色忽改,眉头蹙起些。   侍卫离开后,左寒沙朝时锦心露出笑容:“世子妃,有点事需要我过去处理,您能自己在这儿待一会儿吗?”   时锦心点头:“去吧。”   “是。”左寒沙拱了拱手,然后才转身快步离去。   时锦心看他着急离开的背影,想来方才侍卫和他说的是要紧事。徐玄玉忙,左寒沙也忙,看来审刑司的事是真不少。   她端起茶杯,稍稍摇晃了两下。杯中茶水冒着热气,烫意显然,还未到能入口的时候。   她一边轻轻的晃着等茶凉,一边等处理完事情的徐玄玉过来。   旁侧院墙上有人翻过来,身形一轻直接跳下,然后稳稳落地。   来者大概以为这里没人,大摇大摆的走过来,转身时看见手握茶杯看着他的一个姑娘。   他愣了下,脚步顿住的瞬间,神色瞬间严肃。随后他轻眯起眼往那边仔细看过去,待看清姑娘的面容,眉头随即舒展开,大步走向她。   “你是谁?”他在时锦心对面的位置坐下,眼神打量着她,似有些玩味,又夹带着些兴趣。   时锦心将手中茶杯放下,看着眼前这位已然入座的陌生男子,不答反问:“你又是谁?”   从院墙翻下来的,是这里的犯人?还是想溜进来做些什么?   时锦心眨了下眼,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些警惕之意。   那人笑了下,自顾自的取过桌上的茶壶和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回答道:“我是赵子修,是英王赵朝英的义子。”   他将茶壶放下:“轮到你了。”   时锦心答:“我是时锦心,长安王府的世子妃。”   “你是徐玄玉的世子妃啊……”赵子修眯了下眼,忽嗤笑一声,半带着感慨道:“嫁给他那样没有人情味的办事狂,你真是不幸。”   时锦心:“……”   他看着时锦心,眼珠转动,似是想到什么。他朝时锦心挑了下眉:“你长得这么美,待在徐玄玉身边真是暴殄天物了,要不你跟他和离,嫁给我吧。”   “我会对你很好的。比徐玄玉待你,好上百倍。”   时锦心神色未改,眸中平静不见波澜,淡定的就好像听见的不过是一句很寻常的话。因为这样的话,一听就是假的。   她问:“这样的话,赵公子跟多少人说过?”   赵子修也笑着,坦然回答道:“类似的话,跟不少人说过呢。不过如此平静反问我的,就你一个。”   时锦心眨了下眼:“我不喜欢这样的玩笑话,这样的话也不合礼数,还是请赵公子以后不要再随便说出口。”   赵子修挑眉:“是吗?我要是不呢?”   时锦心嘴唇微动,尚未有言语再说出,徐玄玉大步而来。   时锦心眼角余光看见了他,自然将本要说的话停住,起身朝他走过去。徐玄玉看见她时,眼神自觉放柔和了些,将先前审问犯人时的凌厉悉数收回。   徐玄玉问:“等很久了吗?”   时锦心摇头:“没有。”   赵子修也站起身,环抱起双臂看着站在一起的徐玄玉和时锦心。   徐玄玉注意到赵子修,看向他时眉心微蹙了下,而后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应该在三号牢房。”   赵子修耸了耸肩:“来的次数太多了,从那儿出来简单的很。再说了,你的手下可拦不住我,我想出来,就能出来。”   他看着时锦心,故意道:“我要是没溜出来,怎么会和这样一个大美人聊天呢?”   徐玄玉眯了下眼:“你刚和她说了些什么?”   “哟,担心我说你坏话?”赵子修面带微笑看着徐玄玉,眼神之中显然都是故意的挑衅:“其实我也没说什么,只是劝她跟你和离,然后嫁给我。”   “你做梦!”徐玄玉怒目圆睁,冲过去瞬间一脚踹翻桌,向赵子修那一侧打过去。   赵子修及时躲过,他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这梦里自然是什么都有,我怎么想都可以。”   “有本事你打我啊。不然我还会接着跟你那位漂亮的世子妃说些更露骨的。”   “……”徐玄玉气急,被激怒后以掌为器,朝赵子修劈过去。   赵子修一边躲,一边时不时还往时锦心那边特意看上一眼,故意激怒徐玄玉。   时锦心站在院中,看着突然打起来的徐玄玉和赵子修,一时无奈。   赵子修说的话分明是故意激怒徐玄玉,按理说,徐玄玉不应该就这样轻易地被激怒才是。他平时虽然对事严肃,却也不是会随意动怒的人。   左寒沙赶回来的时候,徐玄玉和赵子修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客厅里的器具已经被他们破坏得差不多,地上一片狼藉。   左寒沙一脸震惊:“怎么回事?世子怎么和赵公子打起来了?还有,赵公子不是在牢房里吗?他是怎么跑出来的?!”   时锦心眨了下眼,这个问题问得好……   她也不知道。   一切发生的都很突然。   赵子修突然出现在这里,突然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还有,徐玄玉一改常态突然和赵子修打了起来……   时锦心心下轻叹一声。她记得自己来这里是为了看看徐玄玉办差的审刑司是怎么样的,不是来看他们打架的。   他们什么时候能打完?再打下去,不会把这房子给拆了吧?   时锦心小心翼翼跟身边站着的左寒沙说:“左侍卫,要不你去劝劝他们,让他们停手?”   “啊?”左寒沙神色瞬惊,然后他笑了下:“可是世子妃,我不敢……”   “您看他们打得那么凶的样儿,万一我过去,变成他们两个揍我了怎么办?我觉得我还是站在您身边比较安全,不会被波及到。”   时锦心:“……”   好——吧! 第二十五章   徐玄玉和赵子修这一架打完, 客厅已被损毁了大半,桌椅都被踢烂了,碎片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   放眼望去, 显然狼藉。   两个人气喘吁吁的看着对方,气息不稳,额头上是冒出的汗珠, 可即使如此,他们看向对方的眼神却仍是带着警惕和些许不满。   徐玄玉眼神凌厉如刀,赵子修眼中依旧夹杂着几分挑衅。   在院中等到他们打完的时锦心走到徐玄玉身边:“世子。”   徐玄玉微愣了下,抿唇后快速回缓情绪,调整状态让自己脸上此刻狠厉的目光消失,然后回归到比较正常的神色。   他才转头看向她,气息仍有些许不稳:“久等了。”   时锦心摇了摇头:“走吧。”   徐玄玉回头瞥了眼赵子修, 然后吩咐左寒沙:“寒沙,把他关回去,让人严加看管,别让他再跑出来了。”   左寒沙拱手:“是。”   徐玄玉和时锦心转身离开。   赵子修站在原地, 方才看徐玄玉时挑衅不满的眼神这会儿已变成疑惑不解。他看着时锦心走远的背影,不由眯了下眼。   这个女人有点意思, 居然对他说的话,还有刚才那番打斗的场景没有表现出任何诧异和慌张。而且,他没有从她的眼里看出一丁点的害怕。   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徐玄玉。   很淡定嘛。   赵子修抬起手,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左寒沙走到他身边, 笑道:“赵公子, 我送你回牢房吧。”   赵子修“嗯”了一声,跟着左寒沙往牢房的方向过去。他越想越觉得有点奇怪, 出声问:“左寒沙,你们那世子妃什么来头?”   左寒沙答:“世子妃是大理寺卿府的大小姐。”   大理寺卿府的大小姐?赵子修眯了眯眼眸,思绪飞转着。   没记错的话,时家那大小姐常年居于深闺中,极少外出。按理说,她应该是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可久处深闺内的女子看见方才那突然出现的场面怎么会波澜不惊?   而且,她不怕徐玄玉?就徐玄玉那在外的“名声”,她和他相处的竟然还挺好?   赵子修又问:“时锦心之前就爱慕徐玄玉?”   左寒沙愣了下,转头看了赵子修一眼:“我想,应该没有吧。世子妃以前都不怎么出门,在赐婚之前,估计她都不知道世子是谁。”   赵子修不解:“那她怎么不怕徐玄玉啊?”   左寒沙笑了下:“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反正世子妃从来没在世子面前露出过害怕的表情,基本上每次见到她,她都是温温柔柔的。”   说完后,左寒沙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睁大些眼睛:“等会儿,赵公子,你怎么一直在问世子妃的事?你不会看上她了吧?她可是我们长安王府的世子妃,她是有夫之妇!”   “你清醒一点!”   赵子修摆了下手,很显然随意的敷衍了下左寒沙,然后又去想自己的事情了。   左寒沙看着他那表情,忍不住叹了口气。不是吧?这个混世大魔王可别真看上世子妃啊……不然他还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来。   三号牢房。   左寒沙打开牢房门,赵子修很自然的走进去,然后左寒沙用铁锁链将牢房门紧紧锁住。   他看着已经席地而坐的赵子修,提醒道:“赵公子,这边的牢房守卫会加严,你别再随便跑出来了。”   赵子修一手托腮,另只手摆了摆,示意他知道了,让左寒沙快点走。   左寒沙摇了下头,转身离开了。   审刑司,徐玄玉书房。   侍卫送来新茶后退出去,徐玄玉和时锦心在书房中的圆桌前相邻而坐。徐玄玉一手提起茶壶,一手先后取来两只空茶杯,将壶中滚烫的热茶倒入杯中。   茶水哗哗,白色的热气升腾起,弥漫在空气中。   徐玄玉将其中一只茶杯递到时锦心面前,另一杯放在自己手边。他将茶壶放下,然后看向身边的时锦心:“你今日怎么突然想起要来审刑司?是有事吗?”   “没有。”时锦心笑着摇了下头,然后道:“原本是陪婆婆在锦绣布庄的,不过她遇到了位朋友,应该有很多要说的,审刑司离那儿也不算远,所以她来让我来这里看看你当差办事的地方是怎么样的。”   “我也并无别的事要做,就过来瞧瞧。”   徐玄玉点了下头,原来如此。他还以为是时锦心考虑了昨晚与她说的事,这会儿是来告诉自己结果的。   不过也无妨,说好的让她慢慢想、不着急。这才过去一夜,她还没想好,也正常。   时锦心问:“我并未提前告知,突然来这儿,是否会影响到你正在忙的事?”   徐玄玉摇头:“不会。”   “刚才的事已经结束,现在恰好是休息的时候。你若想看看审刑司是怎样的,等会儿我带你四处走走。”   时锦心笑:“那就有劳世子了。”   “嗯。”   两人在书房喝了杯茶后,稍作歇息后,徐玄玉便如他所言带时锦心在审刑司各处看看。   审刑司内的布局和时锦心印象中负责刑罚的地方差不太多,就是整体布局大了不少,而且看起来很干净。   不过,关押犯人的牢房区域,时锦心没去。那里是重要之地,不适合参观。   徐玄玉时刻关注着时锦心的反应,但从她脸上并未看见多余的情绪。对于这个国都城中他人畏惧的地方,她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对这里的态度很正常,而且,她看起来真就是来这儿参观的。   虽然这样说有点怪,可她过分的淡定了些。   从新婚之夜初次见到她时起,她似乎就没有展露过太大的情绪变化。她对一切,仿佛都是淡然处之,接受能力更是极强。   就没见她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注意到徐玄玉看自己的目光,时锦心转头看过去:“世子,怎么了吗?”   徐玄玉慢慢敛回视线,然后摇了下头:“没有。”   他没说什么,时锦心也就没问了。   绕过一圈后,两人重新回到徐玄玉在审刑司的书房。   左寒沙站在书房书桌前,见他们回来,立即行礼问候:“世子,世子妃。”   徐玄玉往那边瞥了眼,原本已被整理好的书桌桌案上此刻放着一堆卷宗,显然是刚刚左寒沙送来的。   他不由皱了下眉,眼底闪过一抹无奈。   左寒沙无奈的耸了下肩,表示自己对于这被人送来待处理的卷宗无可奈何。谁让审刑司总是有那么多要解决的事,那些事情感觉永远都处理不完。   时锦心从徐玄玉和左寒沙的眼神交流中明白过来,顺着他们的视线也能看见书桌上的一堆卷宗。   方才她在这儿的时候,书桌上没有那些卷宗。看来那是现在需要徐玄玉处理的。   时锦心很识趣的开口:“世子,审刑司已看过,我就不打扰你们忙了。”   徐玄玉道:“我让人送你回王府。”   时锦心笑着婉拒:“我是坐王府的马车来的,现在是白日,原路返回即可,不必麻烦你派人护送。”   徐玄玉想了下:“好吧,那你注意安全。”   “嗯。”时锦心点了下头,随后向徐玄玉福了福身,然后走出书房离去。   徐玄玉给了左寒沙一个眼神,左寒沙会意,立即小跑着跟过去,将时锦心送出审刑司。   看着时锦心坐上王府马车后,左寒沙抬手招来个侍卫,叮嘱道:“你跟着世子妃的马车,确保她平安回到长安王府。”   侍卫拱手:“是!”   三号牢房。   赵子修翘着二郎腿躺在地上,翘起的腿悠闲的晃了晃,一手枕在脑后,另只手抬起朝向牢房内墙壁上方的小窗,用手掌挡住照向眼睛的光。   没一会儿,有脚步声自入口处响起,渐渐靠近,然后停在了赵子修所在的牢房前。   来者约莫四十左右,气质过人,面上情绪不见波澜,却难掩威严之意。   他看着躺在牢房内地上的赵子修:“你还准备在那里躺多久?真是站没站样,坐没坐样。”   赵子修听见熟悉的声音,眉头轻轻往上挑了挑,笑道:“爹,您今日怎么亲自来捞我了?您劝动徐玄玉让他同意放我出去了?”   赵朝英道:“我不是来捞你的,我只是从审刑司前路过,来这儿看一下你如何了。”   赵子修又挑了下眉,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但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只耸了耸肩:“好吧,那我就只能等十天后,禁期过了再出去。”   赵朝英眼神略显无奈:“你就不能学着控制控制你的情绪?每次都是当街打架,每次都被抓来审刑司,你真当这里是你的窝了?”   “没记错的话,今年已经是第六次了。这才是七月。你准备今年来这里多少趟?过年也准备在这儿过吗?”   赵子修叹了口气,慢悠悠坐起身来,面向赵朝英那一边。   他看着赵朝英,认真的想了下,说:“控制情绪这种事,光是想想就觉得很难,还是算了。至于过年,我想我还是会在家里过的,家里有酒喝,这里可没有。”   赵朝英脸色显然无奈,看着一点儿也没有担心之意的赵子修,又轻摇了下头。   赵子修自小的性格就是如此,脾气不好,但也不是特别坏,总之就是不受管束,喜欢自由自在的做他想要做的事。   虽然是在英王府长大的,可王府里的规矩是一点儿也没能管住他。   也好在,他行事还算有点分寸,打架时不会下死手,就是给那些惹他不高兴的人一些教训。事后被抓,也不反抗,乖乖的在牢里待几天,可以安然无恙的出去。   只不过国都城中别的府衙也不敢抓他,只有审刑司的徐玄玉敢直接拿人关押。今年赵子修被抓的六次,都是徐玄玉抓的,这审刑司,赵子修都来的很熟了。   思及于此,赵朝英表情严肃了些。   赵子修看着他渐渐凝重了些的表情,又笑道:“爹,别总是板着脸嘛,我只是被关禁,又不是要判刑,没什么事的。”   “再说了,我这次要是没来的话,又怎么会有一个大发现呢?”   赵朝英眯了下眼:“你在这里,能有什么发现?”   赵子修挑眉笑着:“发现了一个大美人。”   赵朝英一脸不信:“关你的这片区域就你一个,你从哪里发现的大美人?你的梦里吗?”   “我是溜出去后发现的!”赵子修笑着,眼神亮起些,似是有些激动:“在审刑司客厅那边,就是可惜,她已经嫁人了。”   赵朝英有点无语:“这你也知道了?”   “当然,她自己说的。”赵子修摊手:“她是徐玄玉的世子妃,徐玄玉那个臭冰块脸可紧张她了。”   赵朝英:“……”   他看着赵子修脸上激动高兴的表情,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你要是敢说你看上人家了,我一定会亲手打断你的腿。长安王府的世子妃,可不是你能觊觎的。”   赵子修笑道:“看上倒是没有,就是觉得她挺有意思的。”   他又补充:“她和徐玄玉之间,也挺有意思的。”   赵朝英无奈,也不想跟这不服管束的臭小子废话了,他既然闯了祸,那就在这里待着面壁思过吧。   赵朝英轻拂衣袖,转身准备离去。   赵子修看着他的背影,抬手搭在自己屈起的腿上,笑道:“徐玄玉的世子妃,长得跟你书房密室里挂着的那幅画像上的人很像。”   赵朝英的脚步一顿,要走的步伐就此停住。   赵子修回想了下时锦心的面容,又想了想赵朝英密室里那幅画像上的女子,然后又道:“大概,有个七八成相似吧。”   赵朝英转过身来,神色较之前更为严肃认真。他看着笑吟吟的赵子修,蹙眉问道:“你确定?”   赵子修抬了抬手:“非常确定。我的眼神还是很好的。”   赵朝英:“……”   他想了下,眉心又蹙起些,似是想到什么,他很快再转身,脚步匆忙着离去。   赵子修挑了挑眉,搭在膝盖上的手晃了晃,有点悠闲,又有些惬意的感觉。   在这牢房里,他倒是没觉得憋屈,倒是有一种能够静下心来的寂静感。因为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赵朝英着急着从审刑司离开,坐回马车上后立刻吩咐:“去长安王府。”   马车行驶往前,坐在马车内的赵朝英却神情凝重,放在腿上的双手不由自主紧握起,心情有些翻涌。   赵子修那个臭小子最好是没有骗他,不然一定让他在审刑司的牢房里多待上个一月半月的!   赵朝英的马车在长安王府府门前停下。   他闭上眼深吸口气,又轻轻呼出。如此重复好几次后,将这一路上翻腾的情绪给压制下去,待心神和缓后,他才走下马车。   他是英王,来到长安王府就是贵客,府前侍卫见着他,立即拱手行礼。   赵朝英道:“请问王府世子妃何在?”   侍卫愣了下,有些意外。他们本以为赵朝英来这儿是见长公主或者王爷的,没想到他竟然是来找世子妃的。   虽然诧异,侍卫却不敢不从,跑进去府内通报。   徐继烽和文习琴此时都不在王府,徐玄玉仍在审刑司,可赵朝英要见时锦心的事,很快就传到了长公主赵青霜的耳中。   赵青霜有些意外:“你是说,英王特意来王府一趟,是为了见世子妃?”   她身边的侍女点头回答:“是的。英王殿下一来,就直接说要找世子妃,侍卫已经去世子妃那儿通报,应该很快就会去偏厅见他。”   赵青霜皱了下眉,觉着有些奇怪。   她站起身:“去看看。”   侍女道:“是。”   侍女立刻走上前扶住赵青霜的手,带她去偏厅。   时锦心得知英王赵朝英要见她的时候,有些意外。她并不认识赵朝英,而且她首次听说他,就是不久之前在审刑司从赵子修口中得知。   赵子修是英王赵朝英的义子。   可她与赵子修也没有过节,不能单凭见过一面,身为英王的赵朝英就要找自己麻烦才是。可她又确实不知晓赵朝英为何而来。   赵朝英已在偏厅等候,出于礼数,也不可不去。这是长安王府,她不会有事。   时锦心去偏厅见赵朝英。   赵朝英站在偏厅中,凝神望着通往此处的路。远远的,他瞧见有人走来。   他眯起眼,眼神凝重注目过去。待人走近些,那人身影逐渐熟悉,倩影翩翩如他记忆中的模样。   赵朝英一瞬愣神,皱着的眉眨眼间舒展开,方才还有些严肃的表情随着前方之人走近看清其面容后转变为震惊,随后是错愕而不敢置信。   他睁大双眼,眼眸中是震颤的错愕,难以置信的情绪十分明显。   他看着时锦心走到他身前,她的面容和他脑海记忆中的那人重叠在一起。周边的一切在这瞬间似乎已经虚化消失,耳边也再没有其它的声音,除了眼前人,他什么都看不见。   仿佛他现在所看见的,就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人。   赵朝英震惊,看着那张脸,下意识喊出声:“素娆?”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触碰眼前这他曾日思夜想的人。可手才伸出,却被时锦心快速后退两步避开。   时锦心眼神稍显警惕,面上却保持着符合礼数的微笑。她福了福身见礼:“英王殿下,请问您有何事寻我前来?”   赵朝英回过神,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失态,然后匆忙着收回手:“抱歉,失礼了。”   可他看着时锦心的目光依然直接。真是让人难以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长得如此相似的两人。   太像了!   但从容貌上来看,几乎就是一模一样的。若非举止言行与年纪不同,他定然要认为她们就是同一人!   时锦心稍稍颔首,依旧与他保持着距离:“英王殿下找我,可是有事?”   赵朝英眼神闪烁着,有些失神。   时锦心微诧:“英王殿下?”   赵朝英再次回过神,又笑了下:“没……没事。”   时锦心不解:“您找我,没有事要说?”   赵朝英摇头:“没有。”   而后他依然注视着时锦心:“我从子修那里听说,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所以想来亲眼看看。”   他不由笑了下:“没想到,竟真是如此。实是没有想到,这世上竟有如此相似的两人。”   故人?   时锦心正疑惑时,赵朝英却又问:“请问世子妃的母亲名讳是?”   时锦心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她……并不知道她母亲的名字。   父亲没说过,祖母也从不提起那个名字。与她言语说,用的都是“你娘”或者“你母亲”。   没有名字。   在时锦心心中沉寂了十八年的疑惑,再次浮现出水面。今天一天,就有人两次提起她的母亲,而她对母亲一无所知。   她心情有些复杂,继而对此的疑惑更重了几分。   她稍稍低头垂眸,握在一起的双手不自觉用了点力,让自己快些从疑惑中回过神,不在外人面前失态。   见时锦心没有要回答的意思,赵朝英正准备追问,却听人高喊一声:“长公主到——”   赵朝英的话头瞬间卡住。   时锦心眨眼后回过神,转身向赵青霜走来的那一侧。   赵青霜被侍女搀扶着走来,面带微笑看着他们。两人立即行礼。   赵朝英拱手道:“见过姑母。”   时锦心福身行礼:“见过祖母。”   赵青霜笑了笑,摆手:“不必多礼,坐着说话吧。”   时锦心稍加思索,未免赵朝英再问起自己的亲生母亲,她觉得还是先离开比较好。   于是她向赵青霜道:“祖母,若是您和英王殿下没有别的事,孙媳想先行离去,不知是否可以?”   赵青霜看了眼赵朝英,然后笑看回时锦心,笑容慈祥着点了点头:“去吧。”   “多谢祖母。”时锦心再次行礼:“孙媳告退。”   而后她又向赵朝英那边福身示意了下,随即转身走出偏厅。   赵青霜看向赵朝英,眼神忽严肃了些:“英王忽来访于此,不寻府中当家做主的,竟要找府中孙媳,不知,是所为何事啊?”   赵朝英:“……”   另一边,时锦心快步走出偏厅所在小院。   待走得更远些,在外等候的思思快步走回到时锦心身边,看见她脸上有点凝重的表情,不由生出些疑惑,压低声音询问:“小姐,怎么了?”   时锦心想到什么,忽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面色有些许担忧看着自己的思思。   她想了想,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还是轻着些嗓音靠过去询问:“思思,你在时府这么多年,有没有在什么不经意的时候听我父亲或者祖母提起过我亲生母亲的事?”   思思回想了下,然后摇头:“没有呀。”   她说:“小姐,关于您亲生母亲的事,府里从未有人提起过。若是有人什么时候说过,那时候我肯定就告诉您了。”   可惜,并没有。   时锦心眨了下眼,若有些思索后,道:“思思,我要回一趟时府。”   思思诧异:“现在?”   时锦心很肯定的点头:“嗯,就现在。”   此刻她心中的疑惑已经达到最大,关于她亲生母亲的事,她一定要得到些答案。   若是始终无人提起,她可以像之前一样当做什么都没有,可现在不行了。   她想知道。她无比迫切的想知晓她的亲生母亲是谁!   为什么别的人都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可自己却不能知道?为什么明明家里有人知道她的亲生母亲是谁却不愿意告诉自己?!   她的亲生母亲,是身份很低微,还是犯了什么大事?她不明白,为什么连名字都不能告诉她。   别的事她不知道也就罢了。母亲的名字她总得知晓吧,不然下次再有他人问起时,她回答不出,可真是尴尬。   思思准备了马车,和时锦心一道回了时府。   时府的人没想到时锦心会突然回来,有些意外,却也欢喜。时锦心问管家:“父亲在家吗?”   管家回答:“大人在书房。”   “嗯。”时锦心应了一声,快步朝时客宇的书房过去。   书房前,时锦心倏忽停住脚步。她看着身前那扇开着的房门,心中暗暗缓了缓气息,似是鼓起些勇气,才继续往前。   “叩叩叩——”时锦心敲了敲房门。   而后道:“父亲,是我,锦心。”   书房内的时客宇一顿,短暂诧异后出声:“进来吧。”   时锦心这才走进书房,径直去到时客宇所坐的书桌前。   时客宇抬头看她,有点意外:“锦心,你今日怎么突然回来了?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时锦心定了定神,直言道:“父亲,我有些事想要问您。”   时客宇不解:“何事?”   时锦心问:“我的亲生母亲是谁?”   听见这个问题,时客宇一愣,视线随即避开,他没想到时锦心想问的是这个,他似是也不愿意提起这个人。   时锦心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些端倪,心中疑惑更厚重了些,立即追问:“父亲,我的亲生母亲叫什么名字?”   “……”时客宇抿了下唇,神色有几分抗拒:“好端端的,为何提起她?她已离世多年,知道这些对你而言并无用处,不知道也无妨。”   时锦心却道:“可是父亲,有人问起我的母亲是谁时,我却连她的名字都说不出来。难道父亲觉得,这也无妨吗?”   时客宇道:“你可以说你现在这位母亲的名字。”   “整个大理寺卿府的人都知道,现在的大理寺卿夫人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外边的人,自然也会知道。”时锦心眉心微蹙起些:“我说她的名字,会否不妥?”   她又补充:“他人若起疑心,对现在的母亲,也很不尊重。”   时客宇:“……”   时锦心看着沉默下来的时客宇,甚是不解:“连一个名字都不可以告诉我吗?”   时客宇看着时锦心坚定认真的眼神,想着这次大概是不能再敷衍过去了。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说:“秦素娆。”   “她的名字,叫秦素娆。”   素娆?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好像就在不久之前。   时锦心思索稍许后,道:“那您还有别的能告诉我吗?”   时客宇无奈:“你想知道什么?”   时锦心问:“她是如何去世的?”   时客宇答:“难产离世。”   时锦心小心着确认问道:“真的?”   时客宇看着时锦心好一会儿,眼神深沉少许,然后摇头:“假的。”   时锦心一瞬震惊,眼睛不由睁大了些,错愕道:“假的?”   时客宇道:“假的。”   时锦心:“……”   时锦心眼中满是疑惑,心里更是如此。如若她的亲生母亲难产离世的事是假的,那么……别的呢?   她不自觉将双手握紧,手指互相紧扣着,心情紧张又有点不安。她忽有些乱。   时客宇看着时锦心的样子,也知道有些事终究是瞒不住的。以前她在府里不外出,自然不会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她的亲生母亲,她自己也没有问起的缘由。   可如今她已经嫁人,身边来往许多人,自然会有人看见她时习惯性的问起家中父母亲的事。   她心中会因此再起疑心,也是情理之中的。毕竟,她小的时候就曾经问过,那时候她就很好奇她的亲生母亲是个怎么样的人。   只是她太懂事了,太有眼力见,一看见他们的表情不对就立刻结束话题,不再询问。故而她从未在他们这里得到过任何确切的回答。   时客宇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可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跟那时候年幼的她解释她亲生母亲的事。   不过现在,他想,告诉她也无妨。她不再是小孩子,应该能够接受事情的真相。   时客宇叹了口气,整理了下心中思绪,再次开口:   “关于你亲生母亲,我对她知之甚少,我与她之间不过是一夜露水情缘。她怀有身孕后一直郁郁寡欢,我知道她不喜欢我,我也没有强求,只希望她将孩子平安生下来。只是她生产时我并不在家,等我回来的时候,房中只有在襁褓中的你,和一张写着你名字的字条在旁边。”   “她不见了,我找遍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找到她,之后数年,都再也没有出现过踪迹。她就像是一夜间人间蒸发了一样,哪里都寻不到她!”   “你祖母对此很是气愤,我也觉得她有些过分,怎么能一声不吭把刚生下的孩子丢在房间里自己离去?简直太不负责任。再加上这事并不光彩,这些年我们都不愿意提起。更不想让你知道你的亲生母亲是那样一个抛夫弃女的冷漠女子。”   “不过,我也算不上是她的夫,我与她并未正式拜堂成亲……我想她应该从未看得上我。”   毕竟那个时候,他也只是大理寺内一个普通的文官,并非寺卿。   时客宇嘴角扯过一丝苦笑:“当时那夜后,我想娶她,可她不愿意。即使她被诊出身孕也并未松口。那时候我就该想到,她心中定然在筹算着离开的事。”   时锦心看着时客宇,似从他的话语和表情中感受到他心中的无奈和在此事上的苦楚。   她心情有些复杂,亦觉着沉重。   她脸上难得露出震惊这种波动大的情绪。她难掩眼中的不可置信看着苦笑的父亲,想说些什么,可眉心拧起后,又觉着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糊住,开不了口。   时客宇自嘲着笑了一声:“不管那时候如何,总之,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也没有找到任何与她有关的线索。”   “我想,再提起她也没有用,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们应该过属于我们自己的生活,不该被过去牵绊。”   说完,时客宇松了一大口气,似是心中悬着的那一大块石头落地了。   他站起身,走向书桌前已经愣住的时锦心身前。他犹豫了下,伸出手搭在她肩上,声音放轻了些:“锦心,这些事,你知道就行了,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到你现在的生活。”   “明白吗?”   “为了一个抛弃你十八年不管不顾的人,犯不着付出你的真心情绪。她在不在,你都过得很好,不是吗?”   时锦心抬起头看向时客宇。   时客宇皱着眉,眼神定定看着她,眼神再示意着,同样也是在等她的回答。   时锦心眨了下眼,抿唇后露出个与以往相同的懂事笑容。她对上时客宇的眼神,带着微笑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只是父亲,我想,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些事。如若您没有别的要补充告诉我的事,我能先离开吗?我、我想先回自己的院子休息会儿,等我理好思绪了……再来见您可以吗?”   时客宇毫不犹豫点头:“当然。”   “当然可以。”他放下手,又重复了遍。   他看向时锦心的眼中仍旧是担忧,有些担心的话想说,可看见时锦心的表情,还是将那些话暂时咽了回去。他挤出个笑容,说:“去休息吧。”   时锦心笑着,礼数未缺的向时客宇行了个退礼,这才转身离开。   时客宇跟着她走到书房外,看着她已到院字里渐渐走远的背影,紧皱的眉头一直没舒展开。这在她面前隐瞒了十八年的事,她到底还是知道了。   希望……她能像之前那般看待别的事一样,看开这件事。   在这件事上,他是真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了。   时锦心离开时客宇的书房,表情有些楞楞失神的往自己的小院方向走去。   思思立即走到她身边,看见她脸上的表情时,不由紧张,小心着询问:“小姐,您还好吗?”   时锦心眨了下眼,声音淡淡的回答:“没事。”   她又说:“思思,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别让人来打扰我,可以吗?”   思思连忙点头:“可以的可以的,我会替您守着,不会让人来打扰您的。”   “嗯。”   时锦心回到自己的小院,径直回了房间,而后关上了门。   思思站在门口,看着那扇已然紧闭的房门,不由叹了口气。小姐和大人说了些什么?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可思思也不敢问,只能在这里守着。   时锦心在房间待了许久,眼看暮色渐沉,那扇房门已然紧闭。思思小心翼翼的靠过去听了听,可房内却没有什么声音响起,安安静静的,像是没有人,又仿佛是里面的人已经睡着了。   院中有脚步声响起。   思思回头时,看见了徐玄玉。   她一愣,连忙往外走出去几步,在他身前行礼:“世子。”   徐玄玉问:“时锦心呢?”   思思道:“小姐在房间里。但是小姐说,她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不让人打扰她。”   说着,思思小心着抬头看了徐玄玉一眼:“世子,您……”   “既然如此,那我在外面等她。”徐玄玉说出这一句,转身去院中的小凉亭坐着。   思思有些意外,却也没有再说别的。   房内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响动传来。   暮色褪去,黑夜降临,暗色渐渐将这天地笼罩。   徐玄玉依旧在院中等候,只不过从小凉亭换到了清池旁。思思被他吩咐去准备些时锦心爱吃的食物,等时锦心出来就可以吃。   又是片刻后,紧闭了许久的房间被打开。   徐玄玉循声看过去,时锦心走出房间,站在檐下抬头看了眼此时夜色。   她眯了眯眼,不由深深缓了口气。   收回视线时,她看见了清池边站着的徐玄玉。她愣了下,眼中快速闪过一抹诧异。   她往那边走过去,和徐玄玉在清池边站在一起。她微诧道:“世子怎会在这里?”   徐玄玉道:“听说你回了时府,来看看。”   时锦心问:“你在这儿很久了吗?”   徐玄玉摇头:“没有很久。”   时锦心笑了下:“真的吗?”   徐玄玉说:“对我而言,没有很久。”   时锦心眉头微微挑了下,倒是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她转身面向清池,借着院中石柱灯盏中的烛光望着在水中自由游戏的赤色锦鲤,轻轻眨了下眼。   徐玄玉微微侧头注视着她。从她的脸上看不出特别的情绪,她的眼神平静的出奇,似乎就和平常时候别无二致。   看来她是在独自静处的时候将之前或许有波澜的情绪给消散掉。   察觉到徐玄玉看向自己的目光,时锦心道:“世子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徐玄玉却道:“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时锦心敛回看池中游鱼的目光,转头看向身边的徐玄玉。徐玄玉神色淡然,视线安静注视在她身上,似是在等她开口先说。   时锦心眨眼,眼帘微垂下时眼睫随之轻颤了下。再抬眼时,她露出笑容:“世子,其实我原本准备让人回王府传话,今晚我会在家里留宿的。”   徐玄玉点头:“你现在与我说,也一样。你要在家里住一晚,我不会不答应。”   时锦心笑了笑:“然后我准备做些放纵一点但是能让我心情好些的事。”   徐玄玉问:“何事?”   时锦心道:“我要喝酒。”   徐玄玉不解:“喝酒?你酒量不是不太好吗?”   “我酒量的确是不太好,所以这不是原本准备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喝的嘛。”时锦心笑:“这样,就算喝醉了,也不会怎么样。”   她看着徐玄玉,面带微笑看着他:“所以,世子,你能先回去吗?我想一个人待在这儿。明日我就会回去的。”   徐玄玉:“……”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脸上的笑容,眼底有些许情绪浮动。他道:“可以。”   时锦心正准备道谢,又听徐玄玉道:“时锦心,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了。不必勉强自己。”   “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有些情绪也很正常。表现出来,也无妨。”   时锦心一愣,眼神瞬诧。   她看向徐玄玉,惊讶之余,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徐玄玉便转身离去。   她看着他挺拔却又果断走远的身影,眼神微微闪烁了下。眼轻眨后,面上维持了许久的笑容很快敛了回去,恢复至没有什么表情的模样。   徐玄玉的身影消失在她视线中后,她慢慢转回身,望着池中依旧惬意的游鱼,眼神忽有些黯淡。   思思准备饭菜来时,时锦心跟她说自己想喝酒。思思虽有些疑惑,却还是立刻去为她拿。   时锦心坐在院中石桌旁,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看向身边站着的思思,笑道:“思思,你去休息吧,不用在这里陪我。”   思思皱眉:“可是小姐,您……”   “去吧。”时锦心打断她的话:“我现在真的只想自己待着。我喝几杯,就会回房间休息的,不用担心。”   思思眼中难掩担忧,可又不好违背,只能暂时离开。   确定思思离开院子了,时锦心才开始喝酒。一杯借着一杯,杯杯入肚。   她酒量并不好,很容易喝酒。但偶尔放纵那么一回,让自己不那么清醒也是可以的。   桌上的一壶酒她很快喝完,又伸手去拿另外一壶。这回她直接不用酒杯,直接对着壶口喝。   两壶酒喝完,时锦心大口呼吸着。酒劲已悄然上头,她脑袋有点晕乎乎的,眼前视线有短暂的恍惚,然后在她用力甩了下脑袋后恢复。   她双手扶着桌面站起身,转身时踉跄了下,又借扶着桌子站稳,往旁边走了几步,慢悠悠在清池边的杜鹃花丛旁坐下。   她双膝屈起,双手环抱住,将头埋在其间。   沉淀了几个时辰的情绪在这安静的夜色里借着喝入口的酒劲忽然汹涌。她极力却也控制不住,只能任凭这样那样的情绪全部都冲进自己的脑子里,任由它们胡冲乱撞着。   早些时候,父亲时客宇告诉她的那些事,字字句句重新浮现在她脑海,不停回晃在她眼前。   时锦心觉得有些难受。是因为喝醉酒,也是因为此时泛滥猛烈的情绪。   沉默少许后,有轻微的抽泣声响起。她脸埋在双膝间,无法看清她此时面上表情如何,只有单薄的肩膀随着她的抽泣声而颤动着。   徐玄玉站在院外,隔着一段距离望着喝过酒后在池边坐下的时锦心。他眉心微蹙起,神色中有些担心。   过了好一会儿,院中安静下来,徐玄玉看着仍坐在池边保持着弯腰环抱双膝未动的时锦心时,眼里的担忧之意更深了些。   犹豫了下,他还是放轻脚步走进去。   行至时锦心身边,徐玄玉缓缓蹲下,伸出手轻轻搭上时锦心的肩,放柔嗓音唤她:“时锦心?”   时锦心身体微颤了下,双臂不由轻抖了抖,然后慢慢抬起头。她转头,泛红眼眶又氤氲满泪水的眼眸里显映着此时徐玄玉诧异的面容。   她眸中泪光闪烁,潋滟的水光里他的脸仿佛随之晃动了下。   不过一眨眼,泪水便从眼角溢出,顺着脸颊滑落。   徐玄玉眼露些疑惑,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可眼底却不由自主浮现出些许心疼之意。他抬手抚上她面颊,指腹小心翼翼的将她脸上的泪痕抹去,又将眼角的泪轻轻擦拭掉。   时锦心吸了吸鼻子,身体往他那边侧靠过去,然后额头抵靠在他肩上。   徐玄玉顺势揽住她,在她后背轻拍了拍以示安抚。他柔和的嗓音落入她耳中:“没事了,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吧。”   “想哭就哭吧,没关系的,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哭出来就好了。”   时锦心停了好一会儿哭声忍不住再次响起,在这幽暗地夜里响起,也在清晰的响在徐玄玉耳边。   徐玄玉陪在她身边。   月色皎洁,轻轻的落在院中池旁相依靠的两人身上。池中锦鲤钻出水面,微微探出头似看了眼外边的情况,又很快钻回水中。   树上有知了声响起,一声接连着一声。   时锦心哭累了,靠在徐玄玉身上睡了过去。   徐玄玉小心着将她抱起,带她回房间。   卧房中,徐玄玉俯身往下,轻轻将她放到床上。时锦心皱了下眉,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直到确认她没有要醒来,才稍稍缓了口气。   他扯过旁边的被子,轻轻盖在她身上。   时锦心呓语喃喃了两声,翻了个身。徐玄玉坐在床边,低头看着眼睛哭的有些红肿起的时锦心,不由伸出手,碰了碰她眼角。   要收回手时,时锦心却将手抬起抓住他的手。   她带着些惊慌之意匆忙着睁开眼,紧张而又不安道:“别走……”   徐玄玉低声道:“我不走。”   他伸出另只手摸了摸她的脸:“别担心,睡吧。你醒来的时候,我还会在这里。”   时锦心看着徐玄玉认真的眼神,将方才的情绪压回去,然后再次闭上眼。   紧张感松懈掉,睡意自然袭来。   她昏昏沉沉的睡过去,却依旧紧紧的抓握住他的手没有松开。   徐玄玉默默回握住她的手,垂眸注视着她,安静的卧房中响起他轻声却坚定的话语:   “时锦心,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第二十六章   时锦心昏昏沉沉从睡梦中醒来, 睁眼后恍惚的看了看周围,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时府的她卧房内。   她撑起身体坐起来,抬手拍了下还有些许沉重的头, 又稍稍甩了甩,将脑袋里那昏沉感甩出去。   她嗓子有些干,不太舒服。她想, 大概是因为昨晚一下子喝完两壶酒的缘故。   酒量不好,又喝得多的结果就是如此。   “思思?”时锦心嗓音有些干涩,往外喊了声:“思思,给我倒杯水好吗?”   说完,她轻轻咳嗽了两声,稍微缓了下嗓子。   卧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有人端着水走进卧房。   时锦心抬头时, 发现给自己倒水来的人并不是思思,而是徐玄玉。   她一愣,瞌睡瞬时从脑中脱离,眼神微诧的望着徐玄玉。而后昨晚她喝过两壶酒后在池边哭的场景浮现在她脑海中, 又有徐玄玉安慰自己、自己靠在他肩上放肆哭出声的画面显现出。   显而易见,她哭累了后, 是徐玄玉抱她回的房间。   她不由睁大些眼,眼神更显讶异。随后又刹那慌张,下意识低下头,避开徐玄玉的目光。   徐玄玉眉头微挑,在床边坐下时将手中水杯递过去。   时锦心懵了会儿, 带着点不好意思的伸出手将水杯接住, 又轻轻说了句:“多谢。”   她嗓子确实不舒服,拿到水后自然举起递到唇边饮下一口, 然后慢慢咽下。喉咙稍微润了些后,她才将水杯中剩下的水喝完,随后轻轻舒缓出一口气。   徐玄玉看着她的动作,眼神柔和了些:“有没有头疼?”   时锦心想了想,脑中隐约有点嗡嗡感。应该是宿醉后的后遗症。   她说:“不算疼,就是有点不太舒服。不过应该没关系,缓一会儿就能好。”   徐玄玉道:“还是喝碗醒酒汤吧。”   早些时候,徐玄玉吩咐思思去时府的厨房准备了醒酒汤,不过因为时锦心还未醒,所以醒酒汤还在厨房那边温着,免得凉了味道不好。   眼下时锦心已经醒了,可以让人去将醒酒汤拿来了。   徐玄玉起身去外面交代,时锦心往外探看了两眼,然后快速起床。   府里的侍女端着热水走进来,伺候她洗漱换衣。   在她梳洗完毕前,徐玄玉都在院中,直到时锦心整理好,走出房间。   徐玄玉站在清池边,手里拿着一罐鱼食,慢悠悠将鱼食撒向池中。池内的赤色锦鲤摇着鱼尾聚集而来,纷纷抢夺着入水的鱼食。   因此有水溅起,又有水声哗哗。   见状,他又抓起一把鱼食撒入清池中,让鱼儿们都吃上。   时锦心深吸口气,缓了缓心神后,行至徐玄玉身边站定。   徐玄玉往她那边看了眼,说:“以后若非没有必要,还是不要喝那么多比较好,宿醉的感觉不好受的。”   时锦心眨了眨眼,笑了下:“也就是偶尔有那么一回而已,不碍事的。”   平常时候,她能很好的控制自己喝酒的量,顶多也就三杯,绝不会超过这个量,免得自己真喝醉。她自己也觉得宿醉的感觉并不好受。   只不过……   心情不好的时候,只想着要快些忘却烦恼,将脑子里那些纷乱的思绪压制住,就顾不上这么多了。   徐玄玉道:“醒酒汤很快就会送来。”   时锦心点点头:“嗯。”   她抿了下唇,思绪略有些犹豫后,不由再转头看向徐玄玉。他专心喂鱼,侧脸在阳光映照下有些莫名的耀眼。   她双手不动声色捏住衣袖袖口的一角,还是将心中疑惑问出声:“世子,你昨晚是一直在这里吗?”   徐玄玉没有否认:“是。”   时锦心说:“我记得我昨晚让你先回王府了,你怎么没有回去啊?”   徐玄玉解释:“你说想要独自安静会儿,你也确实是独自在院中安静的待着,我并没有打扰到你。”   “而且,你昨晚的反应实在古怪,我不太放心,所以就留下来了。”   他侧眸望向时锦心:“你介意?”   时锦心一愣,立即摇头:“不不不,不是介意。”   她笑了笑:“只是醒来后看见你在这儿,看起来似乎并未离开的样子,有些惊讶。”   徐玄玉“嗯”了一声,继续喂鱼。   时锦心看了看徐玄玉,又很快收回目光。她转身走到旁处,借着看杜鹃花的由头转移注意力。   徐玄玉眼角余光瞥见她的动作,眼神随即柔和了些,嘴角不由自主往上扬了扬。   他将手里最后一把鱼食投入清池中,然后抬头看向此时阳光明媚、风清气朗的天。他眯了下眼,又随即恢复。   今天天气真好。   思思很快将醒酒汤送来。时锦心喝完后,坐着歇息了会儿。   静下来后,她又想起来另外一件事。   时锦心问:“思思,父亲现在在家吗?”   思思摇了下头:“大人早些时候出门了,不过他说,午膳时候会回来的。”   时锦心点了下头:“知道了。”   徐玄玉从外走进房间,在桌前坐下后给自己倒了杯茶。   时锦心看着气定神闲喝着茶的徐玄玉,不由的问:“世子,你今天不用去审刑司吗?”   徐玄玉道:“可以晚些去。”   时锦心说:“我会在时府吃过午饭再回王府,你也一起吗?”   徐玄玉点头:“好啊。”   他答应得丝毫没有犹豫,而且话语肯定,没有一点儿推辞和思考,就像是早就在等着她开口问出这句话。   时锦心看着他,他饮下一口茶后,也抬头看向她,然后朝她挑了下眉,像是在问她: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我?   时锦心随即收回视线:“我去拜见祖母,世子你随意吧。”   而后也不等徐玄玉再说点什么,她快速起身,福身行礼后大步走出房间。   徐玄玉悠悠再抿下一口茶,眼中却有笑意微微浮动,随后有一声很轻的笑在房中响起。   时锦心的脚步有些快,她身后的思思小跑着跟过去,带着几分气喘开口:“小姐,您怎么走的那么快?慢点走呀,老夫人就在她院中,不用着急的。”   听见思思的话,时锦心从先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脚步不自觉停住。   思思愣了下,连忙缓了两步停下来,继而又有些不解:“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呀?是心情还没恢复吗?”   “……”   时锦心抿唇,没有回答。   酒也喝了,哭也哭了,情绪也发泄过了,而且也已经坦然的睡了一觉。这一夜过去,她心情自然是恢复了。   她有些在意的,其实是自己在徐玄玉面前哭的事……根据她的印象,她应该还哭了挺久,声音不小,所以那会儿她的样子肯定不怎么好……   可那番狼狈模样,却被徐玄玉看了个仔细。她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她控制不住情绪大哭的时候,应该很丑吧……   思及于此,时锦心猛地用力甩了甩脑袋,将脑中那个念头给甩飞出去。   她闭上眼,深呼吸几次,暂时将那份情绪缓下。再睁眼时,她情绪回归至寻常,然后继续往祖母的院中走过去。   思思抬手挠了挠头,不由疑惑。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但她也来不及想别的,小跑着再跟上去。   顾紫竹院中。   时锦心在院子里整理了下思绪和情绪后,才走到顾紫竹房门前,然后露出笑容,踏进房门。   顾紫竹在房中看书,见她来,面上自然显露出笑容,眼中满是慈祥的温柔。   时锦心行至她身前,行礼道:“锦心给祖母请安。”   顾紫竹笑着:“快起快起。来,坐。”   “是。”时锦心起身,去到顾紫竹身边的位置坐下。   顾紫竹给了身边的侍女一个眼神,侍女会意,行礼后走出房间。   房内便只有顾紫竹与时锦心祖孙两人在。   顾紫竹拿起桌上的圆扇摇了摇,风轻轻落在她脸上。她看着时锦心,道:“你亲生母亲的事,你都从你父亲那里知道了吧。”   时锦心顿了下,却也如实回答:“是。”   顾紫竹心下感慨了声,声音有些沧桑道:“这么多年,一直都没告诉她的事,你会怪我们吗?”   时锦心摇头:“不会。”   “我只是好奇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如今已得到回答,这就足够了。我并不会因为知道了些与她有关的事,就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关系,那也并不会改变我现在的生活。”   “所以,祖母,您不用担心,我心中清楚。”   顾紫竹看着时锦心,笑容慈祥而又欣慰的点了点头。她长舒出一口气:“如此甚好。”   她伸出手,将时锦心的手握在手中。她轻轻摩挲着时锦心手背,心中感慨良多,但很多话,不太适合说出口,不过她相信,锦心能够明白。   时锦心看着顾紫竹,笑容温柔。   顾紫竹又道:“对了,听说你昨晚喝了两壶酒,你酒量不好,两壶下肚,应是宿醉了。你头疼吗?身子可有什么不舒坦的?醒来后有没有喝醒酒汤?”   “有劳祖母挂念,我头不疼,身子也没有不舒坦的。”时锦心笑着,又道:“世子让思思给我准备了醒酒汤,我醒来后没多久就喝过了。”   顾紫竹点了点头:“那就好。”   时锦心从顾紫竹手中拿过圆扇,手摇着扇子为她扇风:“祖母,我和世子会在府里用过午膳后再回去,所以,我现在再多陪您会儿。”   顾紫竹笑容慈祥:“好,那你陪我说会儿话,聊聊你在长安王府的事。”   时锦心笑:“好。”   午膳时辰前,时客宇回到了时府,回来后与以往一样直接去的书房。   思思得知后,将此事转告给了时锦心。   时锦心从顾紫竹这儿告退后,去往时客宇的书房。时客宇知道她会来,回来的时候就让人备好了茶在书房中。   见她来,他抬了下手示意:“先喝杯茶吧。”   时锦心在他身前行了个礼,然后才走到旁边坐下,将小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端起。   茶杯递到嘴边,轻吹了几下后,才稍稍抿了口试试茶水的温度。觉着茶温适宜后,才真正饮下一口。   她将茶杯稍稍放下些,看向时客宇:“父亲,昨日的事情,我已想清楚了。”   时客宇眼中闪过一丝紧张,又很快被他遮掩去。他问:“那你想的结果如何?”   “没有如何。”时锦心轻轻摇了下头:“我只是想知道关于她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这就是结果。”   至于其中的过程,虽然对当时的她来说有些冗长与不可置信,但她在房中独处时已将父亲说的那些话理顺,并且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件事的结果:   她的亲生母亲还活着,但不知所踪。   大概也因为是陈年往事的缘故,她对其也没有感情,她将自己的思绪理顺后,发现这也没什么难接受的。   已经是事实的事,不能接受,又能如何?   因此闹别扭才不是她的性子。   时客宇眼神微诧,有点意外。但他对此的意外情绪只停留了一会儿便消失,然后笑了下。   她从小对事情的接受能力就很强,不管是怎么样的事,她基本上都可以坦然面对。即使是昨天知晓她亲生母亲的事,她也只有短暂的震惊。   起码,她真正的情绪并未直接展露在他人面前,她情绪的消化也是自己处理,不会惊扰到他人。   时客宇道:“既如此,那也很好。”   时锦心笑着向他颔首示意了下,又喝了口茶。   时客宇看着她,想了想,问:“那什么,锦心,你在长安王府,还好吗?”   时锦心没有犹豫的回答:“很好。”   时客宇追问:“当真?”   时锦心笑着:“当真。王府的人待我很好,我在那儿过得很好,父亲您不必担忧。”   从时锦心的眼神和表情中没有发觉一丁点说假话的反应后,时客宇这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那就好。”   他起身从书桌内侧走出来,又道:“差不多快是午膳时辰了,先去食厅那边吧。”   时锦心将茶杯放回小桌,随之起身:“好。”   午膳时,顾紫竹也来了,一家人绕桌而坐,其乐融融。就是时云漓此时不在城中,少了她一个。   午膳后,稍作歇息,时锦心就要和徐玄玉一起回王府了。   跟家里人道别后,时锦心与徐玄玉一同走出时府,坐上回长安王府的马车。   回王府的路上,徐玄玉拿起放在马车内的书看着,时锦心百无聊赖,于是静坐凝神。   这会儿本该是她午休的时候,不过这是在马车上,从时府到长安王府也不算很远,忍着不睡比较妥当。不然只睡了一小会儿后就得被迫清醒。   希望自己能够忍住这夏日午后的瞌睡到马车抵达王府。   她眨了眨眼,坐着不动凝神的模样像是在走神。   徐玄玉余光瞥见她似在发呆、有点无所事事的样子,眉头轻挑了下,出声唤她:“时锦心。”   时锦心眨了下眼,稍稍愣神后才回过神,动作慢半拍的转头看向徐玄玉那边,眼神略显疑惑。   徐玄玉道:“这马车上的书你也可以看,这都只是普通的书籍,不是与审刑司案件相关的。”   时锦心笑了下:“嗯。”   “不过我现在想发会儿呆,想想事情。”   徐玄玉敛回视线:“随你吧。”   时锦心定了定神,再次开始凝神,可被打断一次后,想要再如刚才那般快速静心下来,却做不到了。   她稍稍晃了下手臂,最后还是拿起一本书来翻看。只不过眼下注意力不怎么能集中,看一会儿就忍不住有点打瞌睡。   她抬起衣袖,捂住嘴后懒懒打了个哈欠。她半耷拉着眼,脑袋不自觉往旁边偏倒下去,又很快弹回来,却又抵不住睡意,再次偏倒。   如此重复好几次后,徐玄玉很难不注意到。   他心下轻叹一声,起身稍稍挪动位置到时锦心身边坐下。   时锦心再次打瞌睡偏头往旁边靠倒的时候,脑袋碰到了徐玄玉的肩膀。她似是感觉到可以依靠的位置,碰上后就顺势靠了过去。   她闭着眼,呼吸渐渐平稳,放心的睡了过去。   徐玄玉微微低转头看向她,注视着她已然睡过去的面容看了好一会儿,随后收回视线,重新拿起书来看。   时锦心睡着后,往徐玄玉肩上蹭了下,本放在腿上的双手不由自主抬起些,抓住身边所依靠之人的手臂。   徐玄玉微愣了下,眼睫随着一瞬的讶异颤动了两下,又很快恢复如初。他眨了下眼,视线依旧落在手中书页的内容上。   马车在长安王府前停下。   徐玄玉看了眼睡着还未醒的时锦心,将手中的书放回原位,准备将她抱下马车。   他俯身凑近的刹那,时锦心似时感觉到什么,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她嗓音懒懒:“我们到了?”   徐玄玉不动声色的收回手,应声:“嗯,到了。”   他转身先下马车,时锦心尚未从这突然睁眼的瞌睡中醒来,眼皮半耷拉着,有些恍惚的走出马车。   马车下方,徐玄玉向她伸出手,她没有太多思虑,下意识将自己的手搭在他手中。他牵过她的手,将她扶下马车。   而下马车后,徐玄玉却并未松开她的手,只牵着她继续往前走去。   时锦心脚步虚晃了几步,凭着徐玄玉牵着她手的方向放心的跟着往前走。   府门前侍卫向他们恭敬行礼,低下头时看见世子和世子妃紧握在一起的双手,眼神诧异后,又很快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如常。   直至徐玄玉牵着时锦心的手走进王府大门,侍卫们才互相交换了下眼神,压低着声音八卦起来。   从府门前到居院的路上,遇见不少府中下人。他们看见徐玄玉和时锦心牵着手一起走的时候,下意识显露出的反应和府门前的侍卫几乎一致。   这样的动作,还是他们初次在世子和世子妃的身上见到。   徐玄玉将时锦心带回居院,迈入房中。   屋内有提前放置的冰块,比屋外凉快好些。   走了一路,时锦心的瞌睡醒了好些。她抬起衣袖挡住脸,微微仰头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她眼角微微溢出些瞌睡倦意的泪,睡意依旧在,只需要个合适的地方安静的躺着,她还能接着睡。   徐玄玉伸手替她擦拭去眼角的泪珠,她半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将脑袋垂下去。   他牵着她的手带她回到卧房,扶着她肩膀让她坐到床上。他放轻些声音道:“时锦心,已经到房间了,还困的话,接着睡吧。”   时锦心点了下头,很听话的顺势躺了下去。闭上眼没一会儿,睡意覆盖而来,将她的意识遮盖住。   瞧着她如此快入睡的速度,徐玄玉不由摇了下头,而后弯腰取过床内侧的被子,轻搭盖在她身上,遮住肚子那一块。   时锦心翻了个身,安心睡着。   徐玄玉坐在床边,低头静静注视着她睡颜。稍许后,他伸手小心翼翼的将她鬓间散落的碎发往耳后拨了拨。   而后手掌轻抚上她面颊,掌心的炽热随即传递到她脸上。   他眼神柔和,漆黑幽深的眸中是此时安静悄然的时锦心。   他不由回想起昨夜的事。那是时锦心头一回在自己面前展现出另一面,那是寻常时候无法在她身上看到的波动比较大的情绪。随后是她哭过后疲倦着睡过去、有些脆弱的模样。   他脑海中回想起那时时锦心难受而哭泣的画面,她什么都没说,可他心里却止不住对她的心疼。   那时候他在想,要是他能够早些与时锦心相识,也许可以帮她排忧解难。可惜,他们初见在大婚之夜,对于她的事,和她心中真正在意的事,目前而言他并不算了解。   再者,他也并不确定她是否需要自己的帮助,以及自己给她的所谓“帮助”是否真的是她愿意去接受的。所以,他只能以折中的方式安静的陪伴在她身边,在她需要的时候能够立即出现在她面前。   可她醒来后,又似乎回归到先前的模样。一如既往的笑容,不曾改变的对事事皆温和。她短暂打开的心扉,一夜后再次关闭。   徐玄玉眨了下眼,手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的面颊,眼神深深。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真的走进时锦心的心中。似乎,那不会是短时间内就能做到的事。   不过,那也无妨。如今他们是夫妻,往后多的是时间,他相信总有一天,她的心中会有自己的一分地。   片刻后,徐玄玉收回手,转身时连带着将看向时锦心时眼里的柔和一并敛回,继而走出房间。   屋檐下,是等候在那儿的秋容。见徐玄玉出来,立即行礼:“世子。”   徐玄玉放轻些声音交代道:“照顾好世子妃。”   秋容点头:“是。”   审刑司。   徐玄玉前脚刚到书房,后脚左寒沙就跑了进来,微微喘着气站定在他身前。   徐玄玉在桌前坐下,慢条斯理取过茶壶和茶杯,给自己斟茶一杯。   左寒沙稳了稳呼吸后,拱手行礼道:“世子,英王府那边派人来传话,说希望您能网开一面,让赵公子提前回家。”   徐玄玉喝了口茶:“赵子修在牢房里如何?”   “就和之前一样,”左寒沙答:“基本上都在睡觉。”   徐玄玉想了想,又问:“昨天英王去了长安王府找过时锦心,有没有打听到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左寒沙摇头:“没有。”   “当时偏厅中只有世子妃和英王殿下两人,没人听见他们说了些什么。而且不久之后长公主到了,世子妃就离开了,但长公主并未从英王殿下那边问出些什么。”   徐玄玉微诧:“祖母没有从英王那儿问出他找时锦心的原因?”   左寒沙摇头:“英王殿下什么都没说。世子妃离开没一会儿,他也找借口离开了。”   徐玄玉慢慢将杯中茶水饮尽,茶杯放下后他神色略凝重了些。   原本时锦心从审刑司回到长安王府时,一切正常。可英王去找过时锦心后,她却忽然回了时府,之后她就想要一个人待着。   这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   所以,徐玄玉觉得,时锦心会如此,与昨日英王去找时锦心时说的话有关。   而英王去长安王府前,去见过赵子修。   徐玄玉起身:“我要去见赵子修。”   左寒沙点头:“是。”   赵子修所在的牢房那片区域只关着他一个人,左寒沙跟着徐玄玉过去后守在外围,以免有狱卒在他们说话时过去打扰他们。   徐玄玉去往赵子修所在的牢房前,看着翘着二郎腿躺在地上的赵子修。   赵子修看见他来,带着点诧异之色的挑了下眉:“真是稀客,徐大世子怎么亲自来看我了?”   徐玄玉开门见山直言道:“昨天英王来这儿,你和他说了些什么?”   赵子修晃了晃腿:“你是为了这事儿来的啊……我爹不会跑去找你的世子妃了吧?”   徐玄玉眼神严肃。   赵子修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真去了啊!”   “……”徐玄玉问:“你到底和他说了什么?他根本不认识时锦心,为何会突然跑到长安王府去找她?”   赵子修扬眉:“你想知道?”   徐玄玉道:“说。”   赵子修耸了耸肩:“其实我也没说什么。我就是告诉她,你的世子妃长得很像他书房密室里那幅画像上的女子,他大概是想去确认一下,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徐玄玉问:“什么女子?”   “不知道。”赵子修道:“从我记事起,那幅画就在了。我想,应该是我出生之前的事了,所以,我并不认识那是谁。”   徐玄玉追问:“你爹没提起过?”   赵子修笑:“一位见不到的故人,他怎么会跟我提起?我第一次找到书房密室看见那幅画的时候,他还特别生气来着,生怕我会弄坏那幅画。”   “难得看见他生气,我印象特别深刻。”   一位见不到的故人?是已经离世了?还是不在国都城中?   徐玄玉眼帘微垂,若有所思着。   赵子修晃了晃腿,笑道:“欸,徐玄玉,我告诉了你想知道的事,给我弄两壶酒来呗。这里好无聊啊~”   徐玄玉回过神:“等着吧。”   他转身离去。   牢房外,左寒沙立即走到徐玄玉身边。   徐玄玉吩咐道:“给赵子修送两壶酒进去。然后给英王府回话,赵子修在这里待的挺好,不用提前放出去,等十日禁期过,他自然会回去。”   左寒沙拱手:“是。”   徐玄玉回到书房,左寒沙吩咐好事情后,也回到这儿。   他看见徐玄玉坐在书桌前有些走神的模样,有点意外,走过去时小心着探看了两眼,然后试探着出声:“世子?”   徐玄玉眨了下眼,很快回过神。   左寒沙问:“世子,您怎么走神了?在想什么呢?”   徐玄玉取过旁边的卷宗,打开后却没有心思看。他还是在想方才赵子修说的那些话,一会儿皱了皱眉,一会儿又舒展开,可过了会儿又蹙起眉心,像是在纠结什么事。   左寒沙看着他的模样,心中疑惑,却也没继续追问。   片刻后,徐玄玉思索理顺些思绪,抬头看向左寒沙:“寒沙,问你个问题。”   左寒沙连忙道:“世子请说。”   徐玄玉问:“若我打探时锦心家中事,是否合适?”   “啊?”左寒沙有点懵,又有些诧异。但之后他还是认真回答:“这个嘛……如若您瞒的好,她不知道,应该没什么。可要是被世子妃知晓了,以她的性子,表面上虽然不会说什么,但她心中应多少会有些在意的吧。”   “是吗?”徐玄玉抬手扶额,垂眸沉思起来。   左寒沙看着徐玄玉,脑子快速转了转,似是想到什么,问:“世子,您为何突然要打探世子妃的家中事?她家的情况不是已然明了吗?成亲前您就知道了大理寺卿府的相关事情啊。”   表面上的事自然是知道的,可他觉着时锦心反常的情绪并不是因为那些大家都知晓的事情而有波动。   应该是他人所不知晓的。   左寒沙试探着问:“世子,您是想知道些别的,好让世子妃高兴些吗?”   徐玄玉微愣了下,短暂停顿后,道:“算是吧。”   “那为何要打听她家中事啊?哄她高兴的办法不是有很多吗?”左寒沙无奈,又有点小心翼翼道:“世子,哄姑娘高兴,和办案的性质可不一样,知己知彼打探消息在这件事不是很适用啊。”   徐玄玉眉头轻挑,神情瞬愣一瞬,忽有点恍然。他的思绪方向似乎习惯性的转到平时行事方式上了。   在时锦心的事情上,需要适当改变。毕竟她也并非寻常女子。   他然后抬头看向左寒沙:“那你有什么建议?”   左寒沙笑:“我帮您去问问。”   徐玄玉眯眸:“问时锦心?”   “当然不是!”左寒沙摊手:“去问世子妃,那还有什么惊喜?当然是去问她妹妹了。”   左寒沙笑:“世子,等我的好消息吧!”   话音落下,也不等徐玄玉再说什么,左寒沙笑着转身,一溜烟儿的跑走了。   徐玄玉听着院中很快消失的脚步声,不由摇了下头。好吧,既然寒沙去打听了,那自己就先处理审刑司的事。   他低下头,重新看回平摊在桌面上的卷宗,模样渐渐专注起来。   左寒沙去了时府。   他是来找时家三小姐时慕依的。时慕依得知他来,欢喜着从房中跑出来迎接,笑眼盈盈看着他:“左侍卫,你来找我了。”   左寒沙笑着,将手里提着的食盒递给她:“三小姐,这是南华街买的糕点,我记得你想吃的。”   时慕依眼睛一瞬亮起,笑着伸手接住:“谢谢左侍卫。”   但同时,她也知道左寒沙来这儿的原因,她笑道:“你是想跟我打听姐姐的事吧?凉亭中坐着说吧。”   左寒沙点头:“那就有劳三小姐了。”   两人在院中凉亭中坐下。   时慕依的侍女送来茶水,为他们两位斟茶两杯后自觉退出。时慕依将食盒中的糕点取出来,摆在石桌上。   她拿起一块杏花酥递到嘴边咬下,脆脆的,又觉香甜。是她喜欢的口味。   她眯眼笑了下,又问:“左侍卫,你这次想问什么?”   左寒沙道:“我想知道,做些什么,能让世子妃高兴些。”   “让姐姐高兴的事啊……”是慕依认真想了想:“姐姐以前不怎么出门,能让她觉得高兴的事嘛,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我想啊,正因为姐姐不怎么出门,所以,带她去看看外面那些漂亮但是她没有看过的景色,她应该会心情不错的。”   时慕依又咬下一口糕点,慢慢咀嚼后咽下:“嗯……比如说,上次世子不是带姐姐去凌云山千秋寺赏花了嘛,我觉得姐姐应该就挺喜欢的。”   左寒沙理了理思路,道:“三小姐的意思,其实只要带世子妃出去玩儿,她就会高兴?”   “差不多是这样吧。”时慕依道:“姐姐很喜欢看一些记录他地风物志的书籍,我想她应该是很想出去玩儿的,只不过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直待在城中,没有外出的机会,也因为如今的身份不能随意去往他处。”   她面带微笑看着左寒沙,笑道:“不过既然左侍卫你问我这样的事了,我想世子殿下应该会带姐姐去她想去的地方玩儿的,对吗?”   左寒沙愣了下,然后跟着笑了一声:“我觉得,世子他会的。”   “还有,”时慕依手里拿着糕点往左寒沙那边指了下:“世子想知道的话,其实可以直接问姐姐。姐姐如果当时有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她会如实相告的,根本不会跟你拐弯抹角。”   左寒沙眼神诧异刹那,又忍不住笑了下:“以世子妃的性子,也确实会有问必答。”   时慕依一副乖巧的模样点了点头,然后又道:“左侍卫,下次来的时候,我想吃北元街街口那家店的果脯。”   左寒沙笑:“没问题,到时候给你带。”   从时府离开后,左寒沙将他从时慕依得来的消息一五一十转告给徐玄玉。   徐玄玉知晓后,微微思索,应了句:“知道了。”   是夜。   徐玄玉在书房那边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回到居院,已临近亥时末。   时锦心已睡下,卧房内无烛光,她不确定徐玄玉今晚是否会回来,所以在外面小厅为他留有一盏烛火。   徐玄玉推门进去后,看见小厅中微微摇曳的火舌,稍顿一会儿,才反手关上房门,继而朝卧房过去。   他放轻些动作,推开卧房的门脚步轻轻走进其中。   凭借记忆,他将身上外衣脱下挂在衣架上,然后去到床边坐下。外边这一侧是为他留的,位置足够,他可直接躺下。   时锦心察觉到徐玄玉躺下的动作,原本背向这边侧卧的时锦心翻了个身,声音懒懒:“世子?”   “嗯,是我。”徐玄玉应声。他暗暗深吸口气后,慢慢呼出,然后转头看向已面向他这一边侧躺的时锦心。   时锦心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声音依旧带着些慵懒之意:“今天审刑司的事情很多吗?”   徐玄玉看着她,视线于昏暗中汇聚。   他眨了下眼:“还行吧,和之前差不多。”   他问:“你怎么没睡着?”   时锦心笑了下,抬起手臂枕在头下:“午睡的时间有点长,结果到了本该晚上睡觉的时辰却有点睡不着了。我躺下有一会儿了,还是没睡着。”   徐玄玉挑眉:“那你这次怎么不起来吃宵夜?”   时锦心稍一愣,笑容忽有点不好意思。上次是在时府,而且当时她以为徐玄玉睡着了才起床去吃的,谁知道那时候徐玄玉其实没睡着啊……   何况如今是在王府,这个时辰吃宵夜觉得不太好。   徐玄玉却道:“在王府和在时府是一样的,你想吃宵夜的时候让人给你准备就好,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他又问:“要起来吃点东西吗?”   时锦心想了想,摇头:“今晚还是不要了。我觉得再躺会儿,我应该就会睡着的。”   徐玄玉“嗯”了一声,脑中浮现出早些时候左寒沙转告自己的话。他想了下,问:“时锦心,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时锦心不解:“怎么突然问这个?”   徐玄玉道:“想带你去玩儿。”   时锦心大脑懵愣刹那,眨眼后自嗓间发出一声疑惑:“啊?”   她诧异:“为何?”   徐玄玉轻舒出一口气,侧转过身面向时锦心那边。他看着她,道:“带你去玩儿,需要什么理由?”   时锦心睁大些眼睛。   徐玄玉追问:“你想不想去?”   时锦心眨了眨眼,转而露出笑容:“想。”   “但是,我们要去哪里呀?我现在脑子里没有想去的地方。”   大概是太高兴了,她一下子没能立刻想到她想去的地方。这国都她也不太熟悉,城外她更是不熟,知道的也就是凌云山千秋寺,那还是唐静棠去过后跟她提起她才知晓的。   徐玄玉眼神柔和下来:“没关系,你要是现在想不到要去的地方,不如我带你去一个我觉得不错的地方。等你想好了,我再跟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如何?”   时锦心眼睛亮晶晶的,眸中蔓延上满满当当的笑意。她几乎是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好啊。”   她往他那边挪动些:“那你想去的地方是哪里?”   徐玄玉道:“云江。我带你去坐船,看看江景,然后,可以吹吹江面上的风,坐在船头钓钓鱼。”   时锦心笑:“好啊。”   她没坐过船,也没有亲眼看过江景,更没有坐在船头挥竿钓鱼。这些事情对她而言都很新奇,都是她从未尝试过的事。   她觉得挺不错的。   时锦心稍稍回神,借着窗外照映而来的月光看向徐玄玉,隐约似乎可以看见他的面容轮廓。   她眨了下眼,凝神注视着他,又问:“世子,你以前想休息的时候,会去云江上坐船看看江上之景吗?”   “嗯。”徐玄玉点头:“不过上次去还是去年的事了,很久没去江边看看了。”   时锦心点了下头,稍稍犹豫了下,然后问:“那你何时有空?”   “后日。”徐玄玉道:“我安排好后,就带你去。”   时锦心点头:“好。”   她脸上依旧是笑容,只不过此刻的笑中是真切的带着欢喜,眼眸亮亮的,似是落着星辰在其中。   徐玄玉望着她,视线定定,片刻半分皆未移动,始终都在她脸上。   对视的时间略长,时锦心有点不好意思,连忙低下些头,眼帘微垂下避开他直接而又有些炽热的目光。   她道:“那什么,时辰不早了,还是早些休息吧。你明天还得去审刑司办事呢。”   徐玄玉“嗯”了一声,可他的视线依旧看着她。   时锦心抿了下唇,慢慢挪动身体,然后翻过身,回到平躺的姿势。过了会儿,又小心翼翼的翻身,侧转去另一边,索性背对着徐玄玉。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的后背,静静眨眼后,嘴唇轻启出声唤她:“时锦心。”   时锦心应声:“嗯?”   徐玄玉的声音在安静房中响起:“能抱你一下吗?”   时锦心微愣,心神忽诧。但又在下一刻想起之前徐玄玉跟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他说过,他不想要与她之间的平淡。他是在真切着行动对她的喜欢。   她抿了下唇,轻轻的点了下头:“恩,可以。”   应允声后,身后响起细微挪动位置的动静,下一瞬,徐玄玉伸出的双手揽住她纤细腰身,然后将她带入到一个温暖怀抱中。   他的体温随即蔓延至她身上,不过咫尺距离,她能听见自他胸膛中传来的心跳声。   时锦心忽有些紧张,自己的心跳莫名有点加快。似是跟着他的心跳一起在跳动。   她身体下意识蜷起些,双腿往前屈起,似是要将自己团起来。徐玄玉顺势将她揽抱得更紧了些,阻止她团住自己的同时,将环住她腰身的双手紧了紧。   他头轻低,抵在她头上。而后脸颊贴靠下,在她发上轻蹭了蹭。   时锦心眨了下眼,一边感受着自己的心跳,一面任凭徐玄玉靠近后他身上的气息将自己萦绕住。她眼睫微微颤了颤,眼神微深,眼眸忽又有些颤意。   “睡吧。”徐玄玉轻轻而温柔的嗓音在这安静房间响起后,清楚的落在时锦心耳中。   而后他闭上眼,将怀中人抱的更紧了些。   时锦心眼珠微转,往后瞥了眼。她犹豫了下,将心中疑惑问出口:“世子,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徐玄玉闭着眼没睁开,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不知道。”   时锦心不解:“不知道?”   徐玄玉将她抱紧了些:“嗯,不知道。”   “但,就是喜欢。”   时锦心又问:“你都不知道为何喜欢我,又如何觉得你对我的感觉会是喜欢?”   “很简单。”徐玄玉道:“因为,看见你的时候,心跳会加快。”   “看见你不高兴的时候会想要让你开心一些,你想要做的事,我也愿意陪你去做。”   “也许我对感情之事并不擅长,但我想,这已经足够解释‘喜欢’二字了。时锦心,你觉得我对你的喜欢是假的吗?”   时锦心一瞬错愕,连忙摇头:“当然不是,我没有怀疑。”   “我只是觉得……”   “你相信那是真的就足够了。”徐玄玉轻轻打断她要说的话:“我说过了,我不着急你喜欢我,你可以慢慢考虑,不用着急对这件事给出回答。”   时锦心安静少许后,轻轻点了下头:“嗯,好。”   徐玄玉道:“睡吧。”   时锦心勾了下唇:“好。” 第二十七章   晨光熹微时分, 徐玄玉习惯性醒来。他抬手至眼前,以手背遮住眼,将自窗外投映进来的明晃晃的光遮挡住。   待意识缓和些许, 瞌睡自脑中散去,他才真正睁开眼,同时将挡住眼睛的手放下。   侧转头, 身边是依旧保持着侧卧姿势的时锦心。她背对着徐玄玉所在,身体微微蜷起,头低下,手臂搭在头上,似是用手臂遮掩去此时明亮的光。   徐玄玉淡淡眨了下眼,慢慢翻身过去,伸手揽住她腰身的同时将她往自己怀中带了带。   他又闭上眼, 下颚轻轻抵在时锦心肩颈处,脸颊自她耳后轻蹭了蹭。他修长的腿屈起些,半搭在她腿上。   “嗯……”尚在睡梦中的时锦心察觉到徐玄玉的动作,自嗓间哼了声, 脑袋往后靠过去些。   她抬腿往后蹬了下,双手摸索着去拿徐玄玉放在自己小腹上的双手, 又动手掰了掰,带着倦意的轻软嗓音伴随着几分抱怨响起:“热……”   徐玄玉没让她如愿。她蹬过来的腿踹在他小腿上,他不觉得疼,依旧维持着最初的姿势。至于环住她腰身的手,她掰扯了好几下, 依旧稳稳的环着她。   他闭眸回睡着, 没有要立即起床的意思。   然后……   时锦心被热醒了。   她满面无奈的睁眼,背后的热意显然。她往后瞥过去, 身后是紧紧抱着她不撒手的徐玄玉。   看他模样,应还睡着。   时锦心心中略有些无奈,但见他仍有些困倦的模样,也不忍吵醒他,犹豫了下,索性也就随他去。等他觉得热了,自然而然就会松开自己。   时锦心捂着嘴,轻轻打了个哈欠,然后又安然闭上眼。时辰应该还早,再睡会儿吧。   这一觉睡过去,再醒来,就是大半个时辰后。身后的热意已经不在,抱着她睡觉的人也已经起床。   时锦心翻了个身,伸手搭过去。那一侧的位置已然没有残留的温度,应该是离开有段时间了。   她眨了下眼,懒洋洋坐起身。   窗外的光有些晃眼,即使隔着一扇窗也觉得太过明亮。她想,要不要弄个窗帘将窗户遮住?夏天的光实在是太耀眼了。   她揉了揉眼,一边从床上起来。   洗漱更衣后,时锦心坐在院中池边的小亭中。本来是想喂一喂池中的锦鲤,结果刚坐下身就觉得疲惫,不由自主趴在了桌上。   思思端着一碗冰镇银耳羹过来,笑着放下:“小姐,刚起来一会儿,您怎么又犯困了?”   时锦心软绵绵接话道:“夏天不都是这样的嘛……天气一热,就容易犯困。”   说着,她闭上眼,仿佛要再睡过去。   思思将装有冰镇银耳羹的碗递过去,在她脸上碰了碰。忽如其来的凉意落在脸上,她猛的睁开眼,略带些激灵之意直起身来。   然后她甩了甩脑袋,试图将脑子里的瞌睡甩出去。   思思笑道:“小姐,喝碗冰镇银耳羹吧。说不定喝完了,您就不会那么犯困了。”   时锦心微耸了下肩,笑着点点头:“嗯。”   一碗冰镇银耳羹下肚,时锦心的瞌睡消失了大半。她站起身活动了下,将剩余的那点瞌睡散去。   盛夏已至,天气逐渐炎热,蝉鸣阵阵而响。   时锦心坐在房内,看着眼前装有冰块的盆,盯着冒出的白色凉气,看着它慢慢消融。   冰块融化的速度比之前快了。时锦心眨了下眼,总觉得今年的夏天比往年的要热上好些。   是因为往年是在时府,而今年是在长安王府,两座府邸所处的位置不同吗?   具体的,时锦心也不太清楚。   午后。   文习琴和徐若影来找时锦心,三人在小厅坐着,府中下人将两盆冰块送进来,放置在她们所坐的桌边,有侍女拿着扇子站在旁边,轻扇着冰块冒出的凉气,将其送到桌边坐着的人身上。   时锦心没想到她们会一起来找自己,有点意外。   文习琴也不拐弯抹角,笑而直言道:“锦心,最近天气变热了,估计这种时候得持续好一段时间,我和若影准备带着祖母去王府的避暑山庄过夏日,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徐若影立即接话:“对呀对呀,嫂嫂你和我们一起去吧。家里好热,避暑山庄在山中,很凉快的,庄子里还有冷池可以泡呢。”   文习琴再道:“收拾收拾行李,两日后出发,在那边待上一段时日,你觉得如何?”   时锦心微楞了下,去避暑山庄?嗯,之前似乎是有人提起过要去避暑山庄的事。不过这几天她不能去。   昨晚她才答应要和徐玄玉一起去云江,不能食言。   她笑了下,解释道:“婆婆,若影,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去避暑山庄。我明日要和世子去云江,可能要过个几日才能回来。”   文习琴和徐若影同时一愣,又不约而同露出诧异之色。   文习琴不由讶异:“明天玄玉要带你去云江?这事你们怎么没和我们说啊?”   徐若影注目着时锦心。   时锦心道:“其实,这也是昨晚才决定的。今早我起的晚了些,没和你们一起用早膳,所以就没想起来这事。你们刚刚说要去避暑山庄,我才想起来。”   文习琴轻轻的“啊”了一声,将情绪稍稍敛回些,然后和身边的徐若影对上视线。   徐若影耸了下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这个事。   文习琴转而看向时锦心,稳了稳神后露出笑容:“好吧,既然你已经和玄玉说好了要去云江,自是不能毁了你们原本的安排。等你们回来后,再去避暑山庄也是一样的。”   她眨了下眼,眼中又很快浮现出些许好奇的情绪:“锦心,你和玄玉去云江准备做什么?”   徐若影立刻看向时锦心,眼神关注着,等待她的回答。   时锦心回想了下昨夜徐玄玉和自己说过的话,然后回答:“世子说,坐船看江景,然后钓钓鱼什么的。”   “……”   听到时锦心的回答后,文习琴脸上的笑容僵硬住片刻,极力想要稳住情绪却还是忍不住震惊出声:“什么?!你们跑去云江,是为了坐船钓鱼??”   徐若影轻轻叹了口气,神色无奈,不由低声嘟囔吐槽道:“大哥真是的,这么好的跟嫂嫂独处的机会,居然要带人家钓鱼……爹这个年纪都不喜欢钓鱼的。”   文习琴扶额,忽然觉得脑袋嗡嗡嗡的响。她扶额的手微微颤了颤:“我的头好痛……”   时锦心瞬时诧异:“婆婆,您不舒服?”   她正要起身查看,却被突然间转变情绪的文习琴给抓住手按着坐了回去。   时锦心眼神疑惑。   文习琴握着她的手,看着并未意识到那有什么不对劲的时锦心,忍不住发出一声满带着无奈的、长长的叹息。   她挤出个笑来,暗戳戳的提醒道:“锦心,你不觉得,你们去云江游玩,应该做些更合适的事吗?”   时锦心却认真道:“可去云江,最适宜的不就是赏江景吗?听说那边的景色很美,夜间与白日更是别有不同的滋味,我想,这次去云江,应该会很难忘的。”   “……”文习琴抿了下唇,最后还是放弃了原本要说的。   也……行吧。   既然他们是坐船游玩的,那就让他们好好玩,放松心情,也是培养感情。有些事还是急不来的,强迫他们非要做什么事,只会让事情朝原本预想相反的方向去发展。   文习琴牵着时锦心的手,又拍了拍:“好吧,既如此,那你就和玄玉好好玩儿。能赏美景,也是不错的。”   徐若影听文习琴这样说了,暂时将心中的感慨压下,慢慢露出笑容来。她说:“嫂嫂,等你和大哥从云江回来,要是觉得家里太热的话,就来避暑山庄找我们。”   时锦心笑着点了下头:“嗯,好。”   她们在一起聊了好一会儿后,文习琴才和徐若影离开。   走出居院后,文习琴面上才重新露出无奈之色,衣袖轻拂:“玄玉也真是的,把锦心带出去,居然只是赏景,真是不懂得把握机会!”   “这要不是你们祖母之前从陛下那儿请到了圣旨,让他不得不成亲,他还指不定何年何月才能靠他自己娶到媳妇呢!我估摸着等我入土了,他还是孑然一身!”   徐若影给文习琴顺了顺气,柔声安抚道:“哎呀,娘,您不要那么早就生气嘛,大哥和嫂嫂这不是还没出发去云江嘛,也许等他们到了地方,觉得气氛合适,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对大哥而言,也算是一个开始了。”   文习琴想了想,原本要发出来的脾气突然停住,然后转头看向徐若影。   徐若影朝她露出个笑容,又挑了挑眉。   文习琴定了定神,然后点头:“说的也有道理。”   “毕竟这还只是他们刚开始准备出去,也许过程会有些不同。玄玉能主动带锦心去玩儿,也算是有进步了。这样想的话,我不仅不应该生气,还应该为之高兴才是。”   徐若影赞同的点了点头:“没错。”   文习琴深吸口气,又慢慢吐出,将刚才有些激动的情绪压回去。还没到需要生气的时候,先不着急。   这种炎热的天气,真是让人容易脾气暴躁。她得稳稳,不能随便生气。   生气伤肝,对身体不好。   文习琴看向徐若影:“若影,走,我们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去避暑山庄的事。”   徐若影乖乖点头:“好的!”   审刑司。   徐玄玉在书房处理堆积的卷宗,顺便安排好了接下来几日他不在审刑司时司内其余几位负责大人应该处理的事。   需要他过目决定的,他已处理好。其余的,都是其他人能自行处置的。   未时中旬。左寒沙来到书房,看着依旧坐在书桌内侧处理事情的徐玄玉,而前边不远处圆桌上的饭菜丝毫未动时,心中不由感慨了声。   他走进书房,行至书桌前,出声道:“世子,您怎么没用午饭啊?是今日的饭菜不合您胃口吗?”   “天气太热,没什么胃口。”徐玄玉淡淡应声,目光依旧在手里的卷宗上。   而且,书桌上这些卷宗是他今日要看完的。出发去云江前,不可堆积事情,免得回来的时候有更多的事需要处理。   他忽想到什么,又问:“对了,寒沙,我让你安排人去准备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左寒沙道:“放心吧,世子,您交代的我都让人准备好了。上等的船,船上的东西也都让人搬进去了,这会儿船就在码头上停着呢,明日您和世子妃过去就能直接登船出发了。”   “按照您的意思,除了船上必需的船工外,就只有您和世子妃,我和思思姑娘四个。”   徐玄玉点了下头:“嗯,辛苦了。”   左寒沙笑:“不辛苦不辛苦,小事情而已。”   他看了眼桌上已经凉透的饭菜,又道:“世子,这些饭菜先给您撤了,等您想吃东西的时候,我再给您去买热乎的。”   徐玄玉点头:“好。”   左寒沙手脚麻利的将桌上的饭菜收拾出去,然后去做别的事,不在此处打扰徐玄玉办事。   审刑司的事情全部处理好,徐玄玉终于走出书房时,外面天色已然暗沉,时辰自是也不早了。   他活动了下脖子,又抬手按了按久坐后有些酸痛的肩膀。而后他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有着皎洁之月和璀璨星光的夜空。   今晚的夜色倒是还不错。即使吹来的风里仍带着热意。   徐玄玉回到长安王府,沐浴后回到居院房间,已是亥时中旬。   时锦心尚未休息,独自坐在小书房看书,一手翻页,另只手拿着圆扇,慢悠悠朝自己的脸扇风。   窗边放着一盏香炉,香炉中正燃着的是夏日所用驱蚊的熏香,白色烟气缓缓升腾起,从镂空的香炉炉盖中钻出,慢慢弥漫在空气中。   徐玄玉行至书桌前。   他身影覆盖而下,将桌面上映照书页内容的光遮住。时锦心抬起头,而后看见同样看着自己的徐玄玉。   她下意识露出笑:“世子,你回来了。”   徐玄玉轻点头:“嗯。”   他瞥了眼她看的书,又道:“时辰不早了,不休息吗?”   时锦心笑:“我准备看着这一个篇章就去休息的,世子累了,就先去睡吧。”   徐玄玉点头:“嗯。”   他转身往卧房那边过去。房内同样燃着熏香,有淡淡的香气萦绕。   他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让卧房内的熏香往外散去些。随后将原本放在床边小柜上的香炉放去窗边的柜子上。   院中有蝉鸣声响,在幽静的夜色里格外清晰的响着。   徐玄玉将手轻搭在窗栏上,不由抬起头往夜空上望去。月依旧皎洁,散发着浅银色的光辉,星辰仍然璀璨,闪烁着点点光芒。   他忽有些失神,似在思索着什么。   院外有风横穿而过,涌入窗,将房内烛火吹熄。烛光于房内消散,窗边而站的徐玄玉半身融入黑暗,半身映照在月光下。   明暗交接间,一切都显得有些不太真实。包括置于其中的徐玄玉。   徐玄玉淡淡眨了下眼,没有动静。   时锦心看完手中书的一个篇章内容后,起身回到卧房。进门后发现徐玄玉没在床上躺着,而是立身于窗边。   她眼中浮现出一抹诧异,随即走过去些,小心着出声唤他:“世子?”   徐玄玉眨了下眼,被时锦心的声音唤回思绪,他敛回看向夜幕之上月亮的目光,稍稍转头看向已经站在自己身后的时锦心。   时锦心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浅笑,见自己转头看过去时嘴角稍稍上扬了些。   徐玄玉转身面向她,往前迈出几步,在时锦心的注视下,他站定在她身前,随后稍稍俯身,伸手抱住了她。   时锦心一愣,眼眸忽颤后,有些许诧异。   徐玄玉埋头在她颈肩,闭眼蹭了蹭她的脸,呼吸有些沉,带着些散不开的倦意。   时锦心察觉到此,抬手轻轻拍了下他后背,柔声道:“世子,是不是今日处理事情太累了?”   “嗯……”徐玄玉声音沉沉:“是有些累。”   或者说,是忽如其来涌上身的疲惫感。之前好像没有过,他也没有仔细去感受,但现在,这种感觉很明显。   他紧了紧手臂,将时锦心抱紧了些,她身上传来的淡淡清香扑入他鼻间。似乎,是兰花的香味。   他深吸了口,有些贪恋的贴靠在她身上,不舍的就此松开。   时锦心又轻轻拍了拍他:“世子,躺下休息吧,睡一觉就好了。”   “嗯。”徐玄玉应了声。   然后他双臂用力,环住时锦心的腰身将她直接托抱起来。时锦心双脚离地的瞬间,她懵愣住,眼神一瞬诧异,下意识攥住他后背的衣裳,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徐玄玉已经将她托抱到床边放下。   她懵了懵,快速眨动眼睛后将攥着他衣裳的手松开,坐上-床后翻了个身去到床里侧,徐玄玉随后在外侧这一边躺下。   时锦心才躺好,徐玄玉侧转过来面向她这一侧,似昨日睡时那般自背后抱住她。   时锦心抿了下唇,犹豫了会儿还是问他:“世子,你不觉得热吗?”   “不觉得。”徐玄玉已闭上双眼,呼吸渐渐回归至平稳。他声音沉沉的,很轻的在她耳边响起:“时锦心,我好困。”   “……”时锦心心下轻叹一声,说出口却是温柔的一句:“那就睡吧。”   “嗯。”   应完一声后,徐玄玉便没了话语。只有他已然平稳的呼吸声轻轻响着。   他已睡着。   时锦心眨了下眼,眼神短暂闪烁了会儿,恢复到寻常。她小心着抬起手,轻轻放在他环住自己腰身双手的手背上。   夜色深深,月光依然皎洁。   有风从外自半开的窗户涌入房中,将弥漫在这儿的热意吹散开。   翌日。   徐玄玉睡得好,没有梦,只有惬意舒坦的睡眠。自睡着后至醒来,似是眨眼间,但醒来后,却觉神清气爽,昨日的疲倦已烟消云散而去。   他眨了下眼,转头看向身边的时锦心。   时锦心还没醒,手臂枕在脑下,稍稍侧躺面向他这一边。徐玄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后,放轻动作翻身面向她,学着她的动作将一只手臂枕在脑后,又小心着伸出另只手抚上她的脸,大拇指手指指腹轻轻摩挲了两下她面颊。   他眼神柔和,神情也在此时变得温和。   尚在睡梦中的时锦心感觉到自己的脸被人触摸,第一反应是甩了下头,以为是头发落在脸上,有些痒。   可甩过头后,脸上那轻轻摩挲的感觉依旧在。随后有掌心的温热覆盖在她脸上。   时锦心轻动了下头,似是要醒的时候,脸上的感觉消失。   徐玄玉收回了手,然后起了床。   房中依旧安静,时锦心眼皮微动了动,还是再睡着,没有醒来。   徐玄玉先收拾好,然后去和左寒沙再确认去云江的船。   时锦心在徐玄玉起床后又小半个时辰,才慢悠悠醒来。她是睡到自然醒,睁眼一瞬后又闭上,翻身平躺住,舒展开四肢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   一如之前,徐玄玉早已起床。   她舒坦的在床上翻了两个身,像是打滚转了两圈,瞌睡清醒后坐起身来,起床收拾自己。   用过早膳后,时锦心抱着自己养的小猫坐在房中,一边给它们顺着毛,一边和它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话。   也不知道小猫是否能真的听懂,只是时锦心说一句,小猫就会跟着应一声“喵”,就好像它们能够听懂时锦心说的话,这是在回答她。   时锦心自是开心,抱着其中一只举高了些,另一只立刻凑上前,也要被举起来玩一会儿。   时锦心笑,放下手里的小猫后,转而又将另一只小猫抱起来举高高。   “喵~”   “喵~~”   徐玄玉刚从外面回来,就听见屋内传来此起彼伏的猫叫声。走到房门前,看见时锦心正和那两只小猫玩得开心。   徐玄玉挑了下眉,踏进房门。   时锦心听见脚步声,循声往后看去。看见徐玄玉回来,她笑道:“世子,你回来了。”   “嗯。”徐玄玉径直走向时锦心,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   看她抱着两只小猫玩得开心、不舍的放下来的时候,徐玄玉说:“坐船不适合带猫。”   时锦心愣了下,随后恢复笑容。她点点头:“我知道的,我只是跟它们玩一会儿,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事要做。”   小猫却好似听懂了他们的对话,朝时锦心伸出软乎乎的爪子,圆溜溜的大眼睛注视着她,不停的发出“喵喵”叫声,像是在请求不要将它们丢下。   这样的眼神,楚楚可怜的,让人看过去就容易心软。   时锦心看着它们,不由笑出声来,她摸着它们毛茸茸的脑袋,道:“你们撒娇也是没用的。”   “喵~”   “喵~~”   猫喵叫声再次响起,此起彼伏的,在房间里来回响着。   忽然间,就有点吵。   时锦心无奈,继而失笑。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眼神温和。如若是去陆地的什么地方,带上两只小猫也没什么,可坐船在江上,一不小心没看住它们就会掉江里,到时候可未必会是好的结果。   以防万一,还是让它们待在家里比较妥当。   徐玄玉道:“准备一下,我们该出发了。”   时锦心看着徐玄玉,点点头:“嗯,知道了。”   小猫们有点闹,时锦心花了些时间将它们哄好,然后交给了秋容照顾。   从王府离开的时候,文习琴和徐若影来府门前送他们。   几个人站在府门前,文习琴笑容温柔注视着徐玄玉和时锦心,徐若影也笑眼盈盈看向他们。   徐玄玉眯了下眼,不知为何,总觉得她们脸上的笑容有点奇怪。   时锦心也看着她们,脸上笑容依旧,浅浅而又不失礼数。   临行前,文习琴交代道:“你们去云江游玩,要注意安全,若是有事,沿途停下来去附近走走也是不错的选择。不过记得要带人在身边。”   然后她很快又补充道:“不用担心国都这边的事,这里有你爹和临淳,就算审刑司那边有点什么事,他们会帮着处理的,你们出门去玩儿,就要玩得个尽兴。”   徐若影连连点头赞同:“没错没错。有事让二哥去帮忙处理吧,反正他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   徐玄玉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然后点头:“知道了。”   时锦心向文习琴福身行了个礼,又朝徐若影笑了下。   徐若影笑着:“嫂嫂,要玩得开心。”   时锦心笑意温柔着点头:“嗯。”   道别后,徐玄玉和时锦心坐上马车离去,文习琴和徐若影站在府门前目送马车渐行渐远去。   文习琴心下暗暗叹了口气,希望事情顺利些,他们二人能多培养些感情。   徐若影挽起她的手,笑道:“娘,我们进去吧。”   文习琴敛回思绪,笑着点头:“嗯。”   马车去往码头的路上,时锦心暗暗深呼吸稳住心神,将心里的激动情绪努力控制着,可她眼里的高兴是藏不住的,欢喜的气息从她身上蔓延开来。   坐在她身边的徐玄玉显然的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喜悦。   徐玄玉看向她,见她这幅有些隐忍克制的模样,不由勾了下嘴角,带起一抹浅笑。   察觉到身边人望向自己的目光,时锦心转头看过去,和他视线汇聚的瞬间,她下意识露出笑容,眼睛弯弯的,眸子里的亮光显而易见。   徐玄玉轻挑眉:“你很高兴?”   “嗯嗯!”时锦心毫不犹豫点头:“高兴。”   能够出去玩儿,还是以自己之前从未尝试过的方式去没去过的地方游玩,她当然高兴。   马车在码头前停下后,时锦心心里的激动有些压抑不住,仿佛只需要一个触碰点就要全部释放出来。   她跟着徐玄玉下马车,望着眼前那艘大船,她眼神亮起,喜悦感溢于言表。   左寒沙走过来,行礼问候后为他们带路。   时锦心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跟随徐玄玉往床上去。   登船后,视线高而开阔了些,她站在甲板上,往来时的方向看去。   莫名的,有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然后充斥在心中,久久散之不去。   左寒沙和徐玄玉说了几句话后,就去吩咐船工可以起锚开船了。   巨大的铁锚从水中被提拽而出,其递上带起的水重新落回河中,激起哗哗之声。   船身渐渐离开码头,往河中驶向而去。   时锦心难掩激动之意,站在船头望着视线中远行去国都城。阳光耀眼,她不由眯了下眼,脸上的笑容却因着此时热烈的阳光而更加的灿烂。   徐玄玉行至她身侧,顺着她视线看过去一眼后,又将目光转移到她脸上。明媚阳光自天照耀而下,耀眼的金色光晕似将她笼罩。   徐玄玉眼眸微眯,又很快恢复。他道:“先进船舱休息会儿吧,这会儿太阳太烈了,晒久了容易晒伤。”   时锦心敛回看向远处的目光,转回头看向身边的徐玄玉,笑容乖巧着点了下头:“嗯,好。”   进入船舱,时锦心更惊喜了些。虽然外表是船,可这船内的布置却和府中房间的陈设相差不大,该有的都有。   徐玄玉提前让左寒沙带人来布置过,是特意按照时锦心喜欢的风格放置物件,房内还准备了不同的书籍、棋盘,以及文房四宝,若是在船上待的有点无趣了,可以找些别的事打发打发时间。   时锦心显然开心,怀着激动高兴的心情在船舱内来回参观着。   看见她开心,徐玄玉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船过护城河,两个时辰后进入亓江。天气晴朗,船行平稳,一路都没什么颠簸。   时锦心和徐玄玉在船舱内的房中下棋。   第一次在时府两人对弈时,徐玄玉输给了时锦心。他知晓她棋艺卓绝,但也不会轻易认输。   棋局对弈,一招半式的就容易改变棋局的情况。所以,需要静下心来,慢慢观察,谨慎落子。   时锦心手握着一枚白子,一边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一边轻轻摩挲着质地温凉的棋子。   徐玄玉端起旁边的茶杯,递到唇边轻轻吹了下,然后抿下一口。一面饮茶,一面等着时锦心落子。   船外甲板阴影处,是坐着喝茶吃糕点的左寒沙和思思。   江面上有风来,夹杂着热意迎面吹拂而过。   思思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眯了眯眼。她问:“左侍卫,我们还有多久到云江啊?”   左寒沙喝了口茶:“按现在的速度来算,天黑之前应该可以到云江。世子在江边有处宅院,昨日已命人提前过去打扫,我们到的时候,应该已经都打扫干净了。”   思思点点头,将手里的糕点塞进嘴里,慢慢咀嚼后咽下。   船舱内,下棋对弈的两人还在僵持着,一盘棋进行了大半个时辰还未结束,棋局对峙间,局势不清明,尚未分出谁胜谁负。   时锦心不由挑了下眉:“世子的棋艺似乎有所精进。”   徐玄玉淡然道:“是你心绪有些不稳。”   时锦心愣了下,抬头看向徐玄玉时笑了笑。好吧,她心绪确实是有点不稳,激动的情绪尚未完全褪去,不能像之前在家里那样完全静下心来。   她一手托腮,手里的白子握了会儿,却还没考虑好接下来要落在何处。她笑:“世子,感觉这局棋还会僵持好一段时间,要不我认输吧。”   徐玄玉挑眉:“你要认输?”   时锦心笑了笑:“其实我想去外面看看。”   徐玄玉失笑:“那就去吧。”   他又道:“你不用现在就认输,这局棋可以晚些时候再继续。也许到时候你会赢。”   时锦心眼眸瞬时亮起,笑着点头:“嗯!”   她将手里的白子放回手边的棋盒中,福身示意后,带着些欢快之意走出船舱房间。   徐玄玉取过旁边的茶壶,慢悠悠为自己添茶一杯,随后将茶杯递到嘴边,悠悠饮下。   他眼帘微垂,顺势垂下的眼睫半遮掩眼中的笑意。他嘴角止不住上扬,此刻心情显然愉悦。   时锦心走出船舱,走上甲板的瞬间迎上满是炽热的风,发丝被吹拂起,衣裳顺风而起,臂弯披帛往后拂去,裙角撩扬半许。   她眯了下眼,抬手将发丝捋好,又往前走了几步。而后有水声哗哗,江面上湿润的气息伴随着此时正当酷热的阳光热意一并而来。   新奇感赫然,自心底升起,很快蔓延开来。这是她此前十八年间她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甲板上的风很大,将热意吹散走。   时锦心在甲板上转悠了一圈,慢悠悠走到船头。她远望向江面,眼珠微转,将周围景色也纳入眼帘中。   她眼中是渐渐清晰的眼前壮阔的江景,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身上是感受而来的阳光热意。这一切对她而言是如此新奇,而又令她觉着欢喜。   若是冬日来,定然又会是另外一番景象。不过,江上风大,那时候应该会很冷。   就是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在冬日的时候再坐船赏一次这浩瀚江景。   在船头站了片刻后,时锦心回到甲板上阴影处,抬手轻拍着衣裳,似是要将落在身上的热意拍下去。   过了会儿,她进入船舱,脚步轻快、心情愉悦的回到徐玄玉所在的房间。   他所在原来的位置,手中拿着一本书安静看着。   她笑着走过去坐下,端起自己的茶杯,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徐玄玉瞥过去一眼:“感觉如何?”   时锦心笑吟吟的:“特别好。”   她将茶杯放下,又给自己重新添茶一杯,问:“世子,我们何时能到云江?”   徐玄玉道:“你睡一觉,醒来后就能到了。”   时锦心却道:“可我现在睡不着。”   若是往常,这个时候是她午睡的时候,只不过今天心情太激动,也太高兴,暂时没有感受到睡意,所以也就不想睡。   她将第二杯茶递到唇边,慢慢饮下。   徐玄玉则拿起身边的一本书递给时锦心:“既然睡不着,那就看看书。”   时锦心将茶杯放下,双手伸出将书接过去。   《云江风物志》。是专门记录云江这个地方风俗人情的书籍。   她眼睛一瞬亮起:“多谢世子。”   徐玄玉轻道:“不必客气。”   书看到四分之一的地方,时锦心那边没了动静。她手底下书翻开的那一页停留了许久,她低着头,呼吸平稳,却没有再像刚才那般翻页。   徐玄玉看过去,稍稍凑近靠过去探看两眼。然后发觉时锦心一手撑着头,另只手自然垂放在腿上,已然睡了过去。   他不由挑了下眉,刚刚也不知道是谁说不想睡觉的,这不是睡得很熟吗?   徐玄玉轻摇了下头,将自己手中的书轻轻放下,随后起身走到她身边,俯身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时锦心双腿微微缩了下,脑袋偏靠下,抵在他胸口。   徐玄玉将她抱回到床上。他将她放下,小心着收回手。   时锦心躺在床上,习惯性翻了个身。徐玄玉笑了下,扯过旁边的被子搭在她身上。   他转身要回去看书,时锦心腿一抬,将盖在身上的被子给踹开去一边。被子一半在床上,另一半已经垂落在地。   徐玄玉愣了下,回头时眼神稍显诧异。他又转回去,将被子捡拎起,重新盖在时锦心身上。   时锦心再次往后抬腿,将才落在身上的被子踹开。   徐玄玉:“……”   他心下轻叹了一声,稍想了想,今天这种天气,她只是稍微睡一会儿,不盖被子应该也不会着凉的,对吧?   他低头看着侧躺而卧,已然熟睡的时锦心,眼神略显无奈,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   徐玄玉转身走向先前的位置,将自己的书拿起,又折返回床边,在时锦心身边坐下。   他伸手扯过被子,让其一角搭在她肚子上,他的腿压在被子的另一侧,以免她再将被子踹下床去。   果不其然,时锦心很快抬腿再踹被子,徐玄玉及时反应,长腿一抬,往旁边一甩,让其回到她身上。   又半个时辰后。   左寒沙从甲板那边下来,敲了敲门:“世子。”   徐玄玉走过去开门。   左寒沙道:“世子,云江要到了,我们会在云江码头停靠,然后去您这儿的那座临江的院子入住。”   徐玄玉点头:“知道了,你去安排就好。”   “是。”   左寒沙转身离开。   徐玄玉关上门后返回到床边。时锦心还睡着,熟睡的模样像是一时片刻不会醒来。   “时锦心?”徐玄玉坐在床边,伸手轻摇了下她肩膀,柔声呼唤着她。   “时锦心,醒醒。”   时锦心听见有人喊她,肩上有人摇晃的动作,她不由皱了下眉,眼皮动了动,懒洋洋的睁开些眼。   “嗯?”她还没醒,眼前是有些模糊的徐玄玉的面容,说出口的声音有点黏糊糊的:“怎么了?”   徐玄玉垂眸看着她:“时锦心,马上要到云江了,起来醒醒瞌睡。”   时锦心眨了下眼,带着点倦意的“嗯”了一声,然后慢慢坐起身来。   只是瞌睡仍然在,她脑袋耷拉下,长发滑落遮住脸,眼看又要再睡过去。   徐玄玉挑了下眉,再唤她:“时锦心?”   时锦心应着,声音轻轻:“嗯……醒着呢……我没睡……”   她这样懒懒的应着话,但显然她的意识还在睡梦中,尚未从梦里清醒过来。   徐玄玉看着她昏昏再欲睡的模样,不由笑了下,却故意打趣她说:“时锦心,你要实在是困得慌,要不我扛你下去?”   时锦心一愣,听见徐玄玉的话后脑海中浮现出上次被徐玄玉扛起在肩上后她差点想吐、险些要吐出来的感觉,她怔了怔,剩余的倦意被突然挤出她的脑子,然后她抬起头来。   “我醒了……”她看着徐玄玉,又露出笑容:“这次我是真的清醒了。”   怕徐玄玉不相信,她还给了他一个坚定带笑的眼神:“真的真的醒了!”   徐玄玉笑,眼眸微动而含笑。他伸手摸了下她的脸:“起来吧。”   “嗯!”   时锦心很快清醒过来,收拾了下后和徐玄玉一起走出船舱,登上甲板。   有风来,吹拂而过时将她身上仅剩的些许睡意散去。她眯了下眼眸,不由深吸口气,又轻轻舒缓而出。   他们往前去,站定在船头。   船正在靠岸,眼前所见,是另外一副她从未见过的景象。   水墨作青山,傍水小江南。   时锦心眼神闪烁着,眼眸中是浮动的欣喜和激动。   徐玄玉道:“时锦心,我们到云江了。” 第二十八章   徐玄玉在云江的宅院是他第一次来云江时购置的。   那是他十六岁时的事, 那年他奉陛下之命接管审刑司,他顶着压力处理审刑司内大大小小的事务,忍着他人怀疑的目光逼着自己坐稳审刑司主事之人的位子。   压力太大, 精神紧绷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心情沉郁,整个人看起来也不怎么好。于是徐继烽建议他给自己几日空闲时间去外面散散心, 最好是离开国都城,不被这里的事影响到。   徐玄玉听了自家爹的建议,在休沐日离开国都城,乘坐船只没有目的的四处瞧看着。他从船家那儿借来钓竿,头戴斗笠,举着钓竿钓着鱼,似于这江河之中悠闲而自在。   在国都城中的那些烦恼和各种压力在这时候消失不见, 此刻剩下的就只余下惬意之绪。   船中途停靠时,是在云江码头。   徐玄玉见此处景致甚佳,便下了船,独自一人在云江城中转悠了好一阵, 然后回到江边,望着一眼瞧不见边际的云江, 吹着自江面拂来的清风,有种忘却一切烦忧的轻松之感。   他挺喜欢这里的,就在离江不远处、可见江景的静谧之处买下了一座院落。院子出去,往前走一会儿就是江,那儿有个好位置, 既可乘凉, 又可钓鱼,摆上一张摇椅, 就是个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好去处。   他在国都城中觉得太累太烦时,会抽出几日离开,来这儿放松心情。基本上每年都会来个一两次。   但今年,还是第一次来。   徐玄玉不在云江时,负责料理这座院子的,是两位年近六十的老者。一男一女,是一对老实憨厚、待人亲和的夫妻。   他们曾有两个儿子,一个战死边境,一个被人陷害枉死,他们变卖家产,一路坎坷从老家走来国都城,述说冤情。那个案子牵扯上当地权贵,地方府衙自是不敢为他们主持公道。   案子喊冤报来国都,转交审刑司处置。而当时负责这个案子的,正是徐玄玉。   徐玄玉素来铁面无情,不近人情,案子简单,老夫妻呈上的证据确凿,案犯很快就被处置判刑。   而那对老夫妻,年事已高,身无几文钱,更无儿女子孙,那时更是无处可去,徐玄玉见他们可怜,就让他们住到了他在云江的院子这边,以管家之名,每月给定额的月钱,逢年过节还会多给些。   他们心中感念徐玄玉之恩,一直以来就将这里照料得很好。即使徐玄玉不来,他们也恪守本分,只好好过自己在这儿的日子。   只是徐玄玉来这儿并不频繁,一年一到两次,所以除他们两个,没有长期在这儿伺候的下人。只有徐玄玉来时,他们会从云江城中聘工处找来短时做事、手脚勤快的下人,支付报酬,和他们一起将此处打扫整理好,一直到徐玄玉离开此处。   徐玄玉和时锦心下船后,那对老夫妻喜笑颜开相迎过来,恭恭敬敬行礼:“见过世子,见过世子妃。”   徐玄玉颔首示意:“不必多礼。”   而后徐玄玉为时锦心介绍:“时锦心,他们是吴伯、吴婶,是我这处云江宅院的管家。”   时锦心笑着,向他们点了点头。   吴伯笑道:“世子和世子妃远道而来,定是累了,快随我们回去,好好歇息。”   吴婶也笑着,笑容憨厚慈祥,只不过她没开口,安静的站在吴伯身边。   徐玄玉注意到她与先前的异常,询问:“吴婶这是怎么了?为何不说话?”   吴婶一愣,笑容忽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吴伯笑着解释道:“老婆子贪吃,前几日做了些炒货,忍不住吃多了,上火坏了嗓子,说话的时候嗓子如刀割。找了大夫,说要少说话。”   徐玄玉问:“可开了药?”   “开了开了。”吴伯回答:“这两日都喝着呢,不过怎么也得过几日才能好。”   徐玄玉点头,又道:“吴婶,东西好吃,也不可贪嘴。”   吴婶笑了笑,又听话的点了点头。   一行人往宅院去。   宅院前,是等候在那儿的、这段时间要在这里伺候的下人。他们看见吴伯和吴婶恭恭敬敬的带着两位一眼可见气质非凡之人走来,便知晓这两位才是这座宅院的真正主人。   他们立即弯腰行礼,不敢直视过去。   时锦心不由抬头看了眼宅院大门上挂着的牌匾,而后看见清楚的两个字:徐宅。   她不由挑了下眉,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徐玄玉和时锦心走进大门后,外边的下人才抬起头。在这儿做事,自然要知晓这里的主子长什么样。   见过两位主子后,他们很快回到自己原本做事的地方,继续他们的事情。   徐玄玉带时锦心在这处宅院简单逛了一圈,然后回到他们休息的房间。   房间在二楼。房内空间富余,分为卧房与小厅两个区域。   小厅有桌椅一副,书桌另摆于窗边。外侧窗柩大开大合,每扇窗上都有竹制窗帘,遮光所用。开窗后可远看江面之景,景致极佳。   卧房布置简约,除床铺外,只有衣柜一个与屏风一扇。   时锦心里外都瞧过后,轻声道:“屋子里的东西倒是不多。”   她身边的徐玄玉听见她所说之言,道:“你若是想去买些东西布置房间也是可以。”   时锦心愣了下,抬头笑看向他:“真的?”   “嗯,真的。”徐玄玉点头,而后又道:“不过得等明日。很快就要天黑了,城中商铺应该都着手关门打烊了。”   时锦心笑:“那就明日去。”   她很快又补充了句:“不过我也不一定会买东西布置房间,主要是想去云江城中逛逛,看看这里的风情。”   徐玄玉眼神柔和:“可以。都随你。”   晚膳很快备好,送到楼下的屋子里。   时锦心初次来云江,满桌皆是云江特色菜肴,还有一壶云江独有的佳酿,琉璃醉。   琉璃醉只有云江的陈记酒庄有,配方是世代相传,只传子孙,不传外人,更不会出售给他人,陈记酒庄的人祖辈都生活在云江,故而也不会去外地做生意。   这佳酿,只有云江售卖,一次最多只可买两壶。若外地之人想喝,便只能派人特意前来购买才可得。   时锦心笑着坐下,看着满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眼睛亮起,忽觉饿了。   徐玄玉取过旁边的酒壶,将壶中琉璃醉倒入特制的玉白瓷杯中。   两杯。他一杯,时锦心一杯。   他将酒杯递过去时,时锦心拿筷子的手一顿。她眨了下眼,笑了笑:“世子,我还是不喝酒比较好。”   徐玄玉道:“云江的琉璃醉,只在云江喝得到,既来了,自是应该尝尝。小酌两杯,你也会醉?”   时锦心想了想:“一般而言,我的酒量跟酒是否烈有关。若是果酒,可以多喝几杯,若是很烈的那些酒,一杯都不行。”   她看了眼已经放在她手边的酒杯:“这琉璃醉……烈吗?”   徐玄玉举起酒杯抿下一口,又将剩余的喝完。他将空酒杯放下:“我觉得,不烈。”   时锦心抿了下唇,有些怀疑:“真的吗?”   徐玄玉轻挑了下眉:“这酒烈不烈,你自己尝尝就知道了。我觉得不烈的酒,也许你觉得烈。个人口味不同,接受程度也不太一样。”   “……”   时锦心觉得徐玄玉说的有道理。可是……若是烈酒,这一杯下肚,岂不是要辜负这满桌的美食了?   她认真考虑了下,还是将那杯酒稍稍推远了点:“我觉得,还是等我吃完饭再说吧。比起酒,我更想吃这些美食。”   徐玄玉看着她,眼神柔和。他道:“随你。”   而后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悠悠饮下。但对他来说,这琉璃醉比这些饭菜更能吸引他。   来了云江,这琉璃醉是不能不喝的。   徐玄玉气定神闲的品酒,时锦心则细细尝过这桌上的每一道菜。   这顿饭,两人都吃的开心。   晚膳后,时锦心和徐玄玉离开宅院,去江边散步。   徐玄玉手中提着一盏灯笼,时锦心手里拎着一个驱蚊香薰圆球,出门时点燃于其中,沿路从圆球的镂空纹样中钻出些带着淡香的白色烟气。   天色已暗,此处幽静,只有江中水依旧哗哗而流。   时锦心莫名觉得心情好。身体轻松,心中愉快,就连脚步都止不住带上些欢喜之意。   徐玄玉注意到时锦心的反应,深邃眼神中蔓延出些许笑意。看来带时锦心来云江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她看起来很开心。   时锦心舒了舒气息,笑着转头看了徐玄玉一眼,又看回前路。她只犹豫了一下,就将心中想问之言说出口:“世子,以后还能去别的地方玩儿吗?”   徐玄玉道:“审刑司不忙的时候,可以。”   时锦心又问:“那审刑司什么时候最忙,什么时候最清闲?”   徐玄玉回想了下,而后回答:“没有确切的时间界限来区分。不过这几年年初的时候比较忙,其余时间都是这样那样的事混在一起,说忙,也没有特别的忙,但说不忙吧,又总是有事需要处理。”   时锦心眨了眨眼,抿唇后轻轻应了声:“嗯,好吧。”   徐玄玉转眸看向她那边,反过来问她:“时锦心,你都想去哪些地方?”   时锦心笑道:“如果是像这次这样能离开国都城的话,我想去雲州。”   她看向徐玄玉,眼睛弯弯的,显然满带着笑意:“婉娘在雲州,我想去看看她。顺便也瞧瞧雲州是否和书中所描绘的那般一样。”   雲州?   徐玄玉回想了想。没记错的话,他好像看见时锦心看过那本书,她说很好看来着。   但婉娘……是谁?   见徐玄玉露出些疑惑之色,时锦心解释:“婉娘是我的奶娘。她老家在雲州,我十三岁的时候,她从时府请辞,回雲州去了,虽偶有书信往来,不过也确实好几年都不曾见过她了。”   “有些想她。”   徐玄玉微愣了下,继而点头。   是时锦心的奶娘啊……是了,时锦心出生即丧母,那时候唐静棠尚未嫁给时客宇,时客宇也还不是大理寺卿,家中只有老母亲,自是需要找个奶娘来照料尚在襁褓中的她。   提起婉娘,时锦心眼中浮现出些许感慨与想念:“不知道她在雲州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眼神微微闪烁着。   他抿了下唇,视线敛回看向前方时,他道:“你们肯定还会再见的。”   时锦心笑:“可是雲州离国都挺远的。”   徐玄玉却道:“想见的人,即使相隔千里,也还是会见到的。”   时锦心眨了眨眼,夜色下,她眼眸亮晶晶的。她往徐玄玉那边看了眼,又似是松了口气般将微抬的肩膀放下。   她笑道:“你说的有道理。”   现在和之前不一样了。她想要见的人,应该是可以见到的。因为,徐玄玉并不会阻拦自己离开国都,也不会觉得她要去别的地方玩儿有什么不合适的。   所以,只是时间是否合适的问题。   徐玄玉看着前方幽暗,安静片刻后,忽又道:“若是明年审刑司不那么忙,我带你去雲州。”   时锦心懵怔了下,大脑忽有一瞬停顿,脚步不由自主随之停下。她眼神错愕的看向徐玄玉:“真的?”   徐玄玉亦停下往前的步伐,转身过来看回时锦心,很肯定的给出回答:“真的。”   手中所提灯笼中的烛光映照而出,安静的落在他们两人身上。   时锦心睁大些眼睛,错愕消散后,又觉讶异。她看着他认真的面容,微诧出声:“你……对我这么好?”   徐玄玉眉头稍扬:“你不想要?”   “要!”时锦心下意识握紧手中所提的驱蚊香薰:“当然要。为什么不要?”   然后她笑看着徐玄玉,往他走过去两步:“要的要的。”   徐玄玉失笑出声,在周围安静的环境中格外清晰的响起。他轻笑着摇了下头,继而转身往前继续走去。   时锦心小跑两步走回到他身边,又提醒道:“世子,这可是你自己答应我的,可不许忘了。也不许反悔。”   徐玄玉嗓音中尚未褪去笑意,语调轻扬:“反悔自然是不会。不过……”   时锦心忽紧张了些:“不过什么?”   徐玄玉瞥了她一眼:“不过我可能会因为审刑司的事太多给忙忘了,你到时候可以提醒我。”   时锦心紧张之色瞬间消散,她非常肯定的点头:“我一定会的。”   听她所言,徐玄玉又忍不住笑了一声。   见他笑了,时锦心缓了缓心神,也跟着笑了。   夜色静静,却分外轻松。   两人在江边散了会儿步后,折返回徐宅。   宅内的下人为他们准备了热水。时锦心先沐浴,徐玄玉后去。   徐玄玉沐浴后回到房间,时锦心坐在书桌前翻看着先前在船上尚未看完的那本《云江风物志》。她看的入神,徐玄玉走进房间时没察觉到,直至他已行至书桌前,她才注意到他。   她抬头看向他。   徐玄玉才沐浴结束,身上还有热水浸泡过后尚未散去的热意。他发梢微湿,有些许之处还蓄着水珠,似是下一瞬就要滴落下来。   一靠近,时锦心便感觉到随他身而来的热气。   他散着发,神色温和些许,与寻常时候见到的模样不太一样。似是更为随和自然了些。   两人都穿着简衣,就像是寻常夫妻沐浴后在房中见面的日常画面。   时锦心稍怔一楞,随即露出笑容:“世子。”   徐玄玉瞥了眼她手中那本书,轻应一声“嗯”后,绕到书桌后方,伸手将窗打开些。   夜里江面的风吹拂而来,没了白日的燥热,只余下几分江水的凉。   时锦心的头发被吹动,发丝往前,散落而下。她抬手捋了捋长发,将其往后顺过去。   她眼神忽深了些,转瞬即逝的一刹那眸中涟漪后,她很快将情绪敛回。她看完眼前这一页,抬手翻页过去,接着去看下一页。   徐玄玉站在窗前,望着江面星星渔火,淡淡的眨了下眼。而后视线微微收回,不自觉往后望过去。   视线之中,是时锦心专注看书的背影。从后看,她身形较平日时更显单薄,不知是否是因她吃的不多的缘故。   似乎,和大婚之夜初次见她时的身形相同。   徐玄玉缓了缓思绪,转回身来时见她还看的认真模样,没有打扰,将窗合上后,只轻声说了句:“早些休息。”   时锦心笑着点了下头:“嗯。”   徐玄玉先回卧房那边,只不过他也没有睡,转而从自己带来的那些书中翻了翻,而后选出一本,靠坐在床上看着。   时锦心将《云江风物志》看完,是半个时辰后。她将书页合上,放回在书桌边角。她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然后站起身来。   走回卧房,徐玄玉仍未睡,借着床边柜子上的烛光安静的阅读手中书。   她蹑手蹑脚走过去,却还是被徐玄玉注意到。她凑过去时,对上徐玄玉抬头看向她的目光。   时锦心笑了笑,凑过去瞥了眼他正在看书,继而挑眉:“世子,你在看刑狱之法啊。”   “嗯。”徐玄玉敛回视线,依旧看着手中书。   “前几日陛下召了几个人进宫去御书房议事,有意更改东楚刑狱之法,问大家有没有好的想法,先各自考虑,十日后再议具体。这会儿闲来无事,先看看相关的书。”   他似想到什么,又说:“对了,你父亲当时也在。”   时锦心稍稍挑了下眉,却也没说什么。她脱鞋后迈腿踩上床,然后越过徐玄玉的腿,去到里侧。   见时锦心没有接下来的言语,徐玄玉有点意外:“你不问问你父亲的事?”   时锦心坐下来,笑着摇头:“我不懂这些事,问了也无用。再者,父亲担任大理寺卿十年有余,我想他肯定知道该如何做,无需我去在意。”   何况,她是真的不懂什么刑狱之法,事关朝堂与国中刑罚,那也不是她能去过问的事。   她做好她自己的事就好。   时锦心躺了下来:“世子,我准备睡觉了。”   徐玄玉点头:“嗯。”   他将自己看到的位置折了个小角做标记,然后将书页合上,放回床边柜子上,顺势将烛火吹灭。   烛光熄灭的刹那,房内一瞬陷入漆黑。却又在缓和少许后,月光缓缓照入房中。   完全的漆黑被月色驱散些,浅浅的光微微映在房间。   徐玄玉也躺下了。   时锦心道:“世子,其实你可以继续看的。这点烛光影响不到我睡觉。”   徐玄玉说:“时辰不早了,差不多也该休息了。书可以明日再看,我并不着急。”   时锦心转头偏向徐玄玉那边,眼神内含着笑意,显而易见的,很是明显。即使在月光浅浅着看不太清的房内,却也不难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欢喜。   “世子。”她放轻些声音开口:“谢谢你带我来云江。”   徐玄玉稍稍打趣:“只有口头上的感谢吗?”   时锦心笑:“那世子觉得我应该如何表达心中感谢?”   徐玄玉坦然:“自然是用更为直接、显而易见的方式。”   时锦心眨了下眼,没忍住轻笑出声来。她问:“世子指的是什么方式?”   徐玄玉转头看向她,然后抬手点了点自己脸颊。   时锦心一愣,嘴唇紧抿,却止不住自心中而起的笑意,嘴角到底还是没压住。她笑声起,比方才更为清脆了些。   她故意道:“我看不清。”   徐玄玉挑眉:“你看见了。”   “哪有?”时锦心笑着:“这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见。”   “是吗?”徐玄玉话语依旧轻轻。   却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翻转过身去。两人的目光在微弱月光下相碰。   时锦心忽愣,笑意有片刻停顿。   徐玄玉伸出手,将她的手牵起往自己的方向拽过,然后覆盖在他脸上。   时锦心全然没了笑意,余下的只有惊讶诧异。   她睁大些眼,心中忽生紧张,心跳一瞬间加快。   徐玄玉目光直直注视着她:“时锦心,亲我。”   时锦心眼眸轻颤,心惊而更诧异。她抚上他脸颊的手不自觉动了动,指腹来回摩挲了下。   她似有怔愣。   徐玄玉往她那边靠近了些,嗓音低沉着提醒她:“时锦心,我想要你亲我。”   时锦心眨眼,随即回过神来。   她心跳仍快,却在徐玄玉直接而又炽热的目光注视下,有些说不出拒绝的话。   亲一下而已,没什么的。不是吗?   时锦心抿了下唇,小心着往前凑近了些,怀着些许紧张与忐忑,在徐玄玉脸颊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柔软的唇瓣与温热的皮肤相碰,却只有如蜻蜓点水的刹那,便收回。   她眼神有些许闪躲,亲完后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要翻身背过去时,却被提前一步反应的徐玄玉扣住腰身,没让她如愿翻过身。   徐玄玉顺势将她搂抱入怀。   时锦心索性低下头去,埋头在他肩上。   徐玄玉的一声轻笑在她耳边响起。她肩膀微耸了耸,耳尖缓缓泛起一抹红晕。   “亲个脸,就不好意思了?”徐玄玉打趣的话语再入她耳中。   时锦心抿了下唇,耳廓更泛红,声音中夹带起一抹羞意:“这种情绪又不是我能控制住的……就是有点,不可以吗?”   “可以。”徐玄玉嗓音低沉又带着笑:“这样挺好的。”   这样有情绪展露出来的时锦心,才是时锦心真正的样子。要是她什么情绪波动都没有,反倒是让人觉得她对自己没有一点儿意思。   现在看来,她并非全然不喜欢自己。   也许现在还只有一点儿,但有那么一点儿,也是好的。   时锦心诧异于徐玄玉的回答,她小心着抬头,随后对上他看向自己时柔和而浮动着些许喜悦之意的眼眸。   她眼神微微闪烁着,抓着他衣裳的双手不自觉用力攥紧了些。似是心中下定了什么决心,她轻抿了下唇,转头往前靠近,印上徐玄玉的侧脸。   徐玄玉一愣,眼眸忽显一刹那讶异。这个吻,显然不在他意料之中。   这次的停留比方才久了点。   时锦心离开些,轻声道:“谢谢。”   趁徐玄玉失神诧异的时候,时锦心在他怀中挣扎了下,还是让她翻过身去。   徐玄玉稍稍低头,笑意自嘴角溢出。他从背后抱住时锦心,一如之前的模样。   他闭上眼,嗓音轻快着应声:“不客气。”   时锦心抿了抿唇,自嗓间发出一声很轻的“嗯”,然后就没了动静。   月光自窗而来,静悄悄的落入房中,映照在床上依偎而卧的两人身上。   翌日。   夜间睡梦中,两人曾有短暂分开。可徐玄玉在寻常该醒的时辰发觉时锦心不在自己怀中,下意识转身去摸索她的位置,然后又将她揽回自己怀中。   继而依旧睡着。   大抵是远离国都中喧嚣,没了需要办差的压力,徐玄玉不像之前那般在晨光熹微时分就清醒着起床。   时辰已过,他仍慵懒惬意的睡着,贪享着此处安静温柔的自在安心感觉。直到睡意自然消散,他缓缓醒来。   睁眼后,视线渐渐清晰。而后看见依旧被他揽在怀中未松开的时锦心。   时锦心比他先醒一会儿,但徐玄玉双手紧紧环抱着她腰身,她没能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挣脱开他双臂,想着也没有别的事需要做,就索性继续躺着。   百无聊赖中,她玩起了自己的长发,慢悠悠的给自己编织出来四条小辫子。一边各两条。   徐玄玉看过去的时候,她正准备编第五条。   徐玄玉眉头往上轻挑了下眉,低下头去,在她肩颈处蹭了蹭。   时锦心意识到他醒了,随性着甩了下手中小辫子,往后瞥去一眼:“世子,你醒了。”   徐玄玉轻轻应了声:“嗯。”   时锦心笑:“看来你昨晚睡得不错,难得比我晚醒。”   “在这里没什么事需要处理,所以,不起那么早也没关系。”徐玄玉紧了紧双臂,将她抱紧了些:“你何时醒来的?”   时锦心道:“有一会儿了。”   她将自己已经编好的四条小辫子展示给徐玄玉看:“差不多是编四条辫子的时间。”   徐玄玉笑了声:“倒是很具体。”   时锦心问:“我们要起了吗?”   徐玄玉想了想:“嗯,起吧。”   应答完,他才松开紧抱着时锦心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坐起身,然后起床。   吴婶给他们准备了云江当地的衣裳样式,在宅中交代下人们给他们的称呼也变更为“公子”和“夫人”。下人们本就不认识他们,这称呼也没什么问题。   思思来伺候时锦心梳妆,梳着云江女子的发髻,佩戴的首饰简约素雅。   看起来和她出嫁之前在时府的模样差不多。思思很喜欢。   思思一直觉着,自家小姐长得好看,即使只是普通的衣裳、甚至没有首饰,也难以遮掩她的美。   徐玄玉也是头一回见这样的时锦心,他眼神忽有一刹惊艳,虽在眨眼后将眼神恢复如常,心中却难消喜欢之情。   他看着她,眼神深深中,笑意自然而然自眸中蔓延开。   时锦心注意到他的眼神,下意识抬手捋了捋头发:“为何这样看着我?”   徐玄玉道:“觉得好看。”   时锦心愣了下,心中忽生害羞,却又忍不住因欢喜而有些许上扬的嘴角。   思思笑道:“小姐出嫁之前,在家里就是这样打扮的。以前小姐不怎么出门,在家里可随意了,有的时候还不……”   “咳咳……”时锦心假意咳嗽打断思思的话,然后抬手轻扯了下她的衣裳,头轻摇,眼神示意她不要说了。   思思抬手捂着嘴,笑容却非常明显。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眼神柔和:“虽未曾见过以前你在时府时是什么模样,但现在这样也很好。”   他很肯定道:“很漂亮。”   时锦心抿着唇,脸颊微微发烫,控制不住的蔓延上一层红晕。   徐玄玉将时锦心此时的反应悉数看在眼中。他笑了下,又道:“今日去城中,好好玩儿。”   时锦心眨了下眼,倏忽反应过来,害羞之意消失,抬头时露出些疑惑:“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我去的话,你也许会有些拘谨。”徐玄玉坦然告知:“所以,今日你带着思思去随意逛逛,若是见着好玩儿的,明日我们再一起去。”   说着,徐玄玉拿出两个钱袋递给时锦心,时锦心有些懵愣的接住。钱袋沉甸甸的,显然装着不少钱。   徐玄玉道:“左边金色的钱袋里装的是银票,右边银色钱袋中是碎银,想买什么就直接买,玩得开心些。”   时锦心双手拿着钱袋,眼中笑意盈盈,带着些期待和激动。她笑着点头:“好,那我去了。”   徐玄玉颔首:“嗯,注意安全,天黑之前回来。”   时锦心乖乖点头:“知道了,我会的。”   和徐玄玉道别后,时锦心满脸激动和开心的带着思思一起出发去云江城。   她们离开后,左寒沙端着茶来到徐玄玉身边,他将茶放下后将心中疑惑问出口:“世子,您为何让世子妃和思思姑娘两人去城中?您不是带她来玩儿的吗?为何不与世子妃一起去呀?”   徐玄玉淡然:“带她来玩儿是为了让她高兴,我跟在她身边,她会因为我在而有些放不开,就无法达到最初带她来这儿的目的。”   左寒沙不是很懂:“何意啊?”   徐玄玉瞥了他一眼,又将手中书翻页:“说了你也不懂。”   左寒沙追问:“您不说,我怎么会不懂?”   徐玄玉道:“时锦心先是时锦心,然后才是世子妃。”   左寒沙眨了下眼,认真的思考了下,然后露出笑容:“好吧,我还是不懂。”   “……”徐玄玉心下轻叹一声。   左寒沙笑着摸了摸头:“世子,我就出去了,不打扰您看书。我去安排一下城中的人,让他们暗中保护世子妃。”   而后不等徐玄玉再有别的反应,左寒沙立即转身走出房间。   徐玄玉轻摇了下头,低头看回手中书页上的内容,然后眨了下眼。   时锦心先是时锦心,所以,只有她是时锦心的时候才可以卸下紧绷住的心神,自由随意的玩耍。而他在,她就会将自己摆在需要克己守礼的世子妃位置,有些事,即使她喜欢,她也未必会开口。   两种身份带来的不同状态和心情是很不一样的。   故而,她先自己去玩儿,才比较合适。   云江城中有审刑司的人,左寒沙已经去安排他们暗中保护时锦心,所以,不会有事的。   时锦心和思思坐马车进了云江城。   今日天气正适宜,有风半阴天,白云连绵,不怎么晒。但思思还是带着伞,在时锦心下马车后撑开举至她头顶。   两人于街坊中步行,沿路看了看店铺,觉着想看的就进去里边瞧瞧。   时锦心进了一处蜜饯铺子。蜜饯甜丝丝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光是闻着就觉得香甜。   她看着琳琅满目的不同品种的蜜饯,心想,这蜜饯铺子,慕依肯定喜欢。慕依最喜欢吃蜜饯了。   蜜饯铺子的老板见有客来,笑着迎过来,热情开口:“姑娘想吃些什么?这些蜜饯果干都是今年的新货,特别新鲜香甜,您看上哪种,可以尝尝,若是喜欢,就买些回家。”   时锦心点点头:“行。”   时锦心转头示意思思也尝尝,买些喜欢她喜欢的。思思笑着,也不矫情,干脆挑起来。   看着这些蜜饯,时锦心想了下,这次来云江,应该会待上几日,现在不用买太多,每种都买一点,看看徐玄玉的口味如何,知道他喜欢的口味后,等回去国都之前再让思思来买一些,和给慕依的一起带回国都。   时锦心挑了七种,每种一包。   老板单独用纸袋包好,又将七个小包装进一个大纸包中,笑着递过去:“姑娘,您的蜜饯,拿好了。”   思思伸手接过,顺势将钱递给老板。   老板查看钱数没错,笑容更灿烂了些:“谢谢姑娘,欢迎下次再来。”   时锦心点头示意了下,和思思一起走出蜜饯铺子。   刚走到街上,正准备去别的地方瞧瞧,一转头,却看见个眼熟之人。   时锦心忽一愣,下意识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连忙使劲眨了下眼,又甩了甩头,待再看过去的时候,看见的还是那张脸。   云漓?   时锦心诧异,她怎么会在这儿?   时锦心不由迈步往那边过去,站定在一处医馆前,看着正在门口搬板凳的时云漓,带着些许不可置信的错愕出声:“云漓?”   背对着时锦心的时云漓身体僵顿了下,猛地转过身来,眼神瞬显诧异,发现自己没有听错、眼前人确实是自家姐姐后,瞬显惊喜。   她笑起来,立即伸出双臂一把抱住时锦心,激动出声:“姐姐!”   然后臂力往上,直接将时锦心抱了起来,原地转了两圈。耳边是她欢快的笑声,显然可见她愉悦的心情。   时锦心失笑:“好了好了,先放我下来。”   时云漓哼哼笑了两声,将时锦心放下。   思思走上前,向时云漓行了个礼:“二小姐。”   时云漓笑着:“思思也在啊。”   思思笑道:“一段时日不见,二小姐臂力见长啊。”   时云漓伸手在思思脑门上弹了下:“嘴贫,是不是欠打啊?”   思思不觉得疼,依旧笑着。   相逢再见的喜悦稍放一放,时锦心拉过时云漓的手,疑惑道:“云漓,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跟着国都城郊外的那位名医师傅学医术吗?”   时锦心视线将时云漓上下打量了遍,曾经在国都时穿的那些漂亮衣服、精致好看的首饰都不在,只有一身寻常青衣。看着,也比之前瘦了好些。   时锦心微皱了下眉,眼神有些心疼。   “是啊。”时云漓耸了耸肩,话语忽然无奈:“这不是跟着师傅来云江了嘛。云游行医嘛,恰好有认识当地医馆的人,就在人家医馆待上一段时间,要是没有认识的,就摆个摊。”   她摊了摊手:“我们之前已经去过宣城,现在这云江是第二个停留处。”   时锦心眨眼:“你的意思是,接下来还会去别的地方?”   时云漓点点头:“是的。师傅说,虽然他收我为徒了,但他原本预期要做的事不会因为我而改变,所以,他去年就制定好的今年要云游行医的事是势必要继续的,我要跟他学医,自是要与他一起。”   “我觉得,到处看看也不错,反正除了师傅,还有师兄,我们三个一起,还是挺有意思的。”   这是云漓的选择,她自己都能接受,时锦心自是不好说什么。   时锦心道:“话虽如此,也要好好吃饭,你都瘦了不少。”   “我一天三顿都有吃啊,其实饭量比之前还大了不少呢,”时云漓有点感慨:“不过事情忙而多,会瘦一点也是正常的。等不那么忙的时候,我会圆润回来的。”   时锦心笑着,伸手摸了摸时云漓的脸,眼神温柔。   时云漓笑看着时锦心,又忍不住再抱住她,满心都是欢喜,还有些眷恋:“姐姐,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话说,你怎会在云江?”   时锦心抬手轻拍了拍她的头:“世子带我来的。”   时云漓笑:“他带你来玩儿?”   时锦心点头:“嗯。”   时云漓抬起头,笑看着时锦心,眼中笑意悠悠浮现出些许暧昧之意,声音不自觉拖长了些:“哦~~”   “我、懂、了!”   时锦心挑眉:“你懂什么了?”   时云漓笑:”反正我懂了。”   时锦心一边笑着,一边摇了摇头。   医馆内走来个青年,提醒道:“云漓,今天轮到你去出诊了,可别迟到啊,那些人可难伺候了,迟到了他们可是会生气的。”   话说完后,青年走出医馆,看见了和时云漓站在一起的时锦心。他愣了下,眼神不自觉在她身上打量了下。   时云漓挡在时锦心身前,双手叉腰:“师兄,我姐姐嫁人了,别乱打量。”   青年笑了下:“好吧,真是可惜了。我来说哪来儿的这么大一个美人儿,原来是你姐姐。”   他走过去,向时锦心拱手见礼:“姑娘,我是齐嘉思,是云漓的师兄。方才失礼了。”   时锦心向他颔首示意:“齐公子,我是时锦心。”   齐嘉思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提醒时云漓:“时辰差不多了,提上你的药箱,出发吧。”   时云漓努了下嘴,闷哼一声后走回医馆,然后拎着药箱走出来。   她看着时锦心,眨了眨眼,继而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笑吟吟走到时锦心身边,带着点撒娇意味牵起她的手:“姐姐,你跟我一起去嘛。”   时锦心不解:“你要去哪儿看诊?”   时云漓朝她眨了眨眼,又扬了下眉:“一个好地方。”   时锦心还想再问,却被时云漓抱着胳膊撒娇着:“哎呀,去嘛去嘛,我一个人去看诊好无聊的!姐姐~我的好姐姐~”   时锦心到底还是没扛得住时云漓的撒娇,答应跟着她一同去她要看诊的地方。   那里不许太多外来者去,思思暂时留在医馆这里休息。反正到时候时云漓会将时锦心安然无恙的带回去的。   坐马车好一会儿才到地方。   下马车的时候,时锦心才发现马车停下的位置似乎是某处宅院的后门。周围安静,虽然是白天,却没什么人。   时云漓提着药箱走向那扇门,伸手敲门。三长两短。   稍稍等一会儿后,那扇门才被人打开。里面的人一脸警惕:“来做什么的?”   时云漓举了举手中药箱:“我是来看诊的。”   他指了下时云漓身后的时锦心:“那她呢?”   时云漓道:“她自然是跟我一起来的。怎么?不能进?不给进就走了。”   时云漓作势要走,那人立刻将门打开:“大夫误会了,没有要赶你们的意思。只是之前有人偷跑,主子吩咐,出入之人都得严查,不可让可疑之人出入,免得再发生有人偷跑之事。”   他连忙又道:“大夫快快里面请。”   时云漓先进去,时锦心跟在她身后。   光是听他们的对话,时锦心就有些怀疑这个地方。感觉不是寻常人家的宅院。   才进去没一会儿,就听见前院传来的丝竹之音。时锦心稍皱了下眉,忽有些警惕。   她伸手抓住时云漓的手,压低声音询问:“云漓,这是何处?”   时云漓笑答:“妙音阁。”   “妙音阁?”时锦心不解:“妙音阁是什么地方?”   “就是……”时云漓抿了下唇,还是没忍住笑了下,又稳了稳情绪开口:“就是听曲儿的地方。”   “不过这里啊,只接待女客。”   时锦心诧异:“什么?”   “放心,这里很安全的。”时云漓一手提着药箱,另只手牵过时锦心的手:“这座妙音阁的主子是华敏郡主,算是皇亲吧,不过是血缘稍微远一些的那种。”   “她建立这座妙音阁,就是为了能让女子也像男子那般有听曲儿赏舞,放松心情的地方。所以啊,妙音阁只接待女客,即使男子花再多钱,也是不可能进来这里的。”   “不过在这儿唱曲儿的,倒是有不少男子。说实在的,华敏郡主能找到那么多有才艺的男子,真是不容易啊。”   时锦心握紧时云漓的手,心神思索后,她意识到什么。   她拽住时云漓要再往前的手,带着些着急之意压低声音道:“云漓,世子要是知道我来这种地方,他会生气的。”   “那你哄哄他嘛。”时云漓笑吟吟看着她:“你不知道怎么哄他?”   时锦心抿了下唇:“这不是一回事。”   时云漓面带微笑:“可是姐姐,来都来了。”   时锦心:“……”   时云漓拽着时锦心继续往前走:“再说了,人生一世,何其短暂,既然能看看此前从未见过的事,何须犹豫?人活当下,重在享乐,自在而已!”   她笑着:“等看诊结束,我带你去听他们唱歌,唱的可好听了,一点儿也不比国都那些唱曲儿的女子差,而且一个个的长得可水灵了。来这儿的都是云江的权贵,普通人还进不来呢。”   时锦心瞬时惊慌,往反方向拖住时云漓的手:“不用了吧……”   “来都来了!”时云漓往前拽着时锦心往前走:“这‘贼窝’,你是跑不掉了!”   “……”云漓啊!!   时锦心被时云漓一脸激动笑意拽着往前走时,时锦心内心挣扎了下,然后又有些感慨。   她看着已经到地方后站定脚步的时云漓,无奈折叹了口气:“云漓,你变了。”   时云漓眨了眨眼:“嗯?姐姐何出此言?”   时锦心转头看着时云漓,眼神认真的询问道:“云漓,除了学医术,你师傅和师兄是不是还教了你些什么?”   “没有啊,”时云漓道:“师兄弱得很,打架都得我来。”   时锦心:“……”   时云漓笑:“不过姐姐你若指的是我现在这种想法和行事方式的话,我可以很坦然地告诉你,我是自己领悟的。”   她拍了下胸膛,眼神瞬间坚定:“什么狗屁礼数啊,我都学医了,跟着一个老头和一个不靠谱的师兄到处跑,还用管什么礼数?”   “姐姐,你以前跟我说过,要我遵循本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我要为我自己而活,做我想做的事。所以,那些困住我的,去他的吧!”   “我想要做什么,就要做什么!”   “……啊?”时锦心忽然陷入自我怀疑,脑中思绪快速飞转去回想,仍觉诧异而错愕:“我……我说过这种话?”   “云漓,你是不是理解得略有偏差啊?”   “是吗?”时云漓看着时锦心,虽然笑着,可眼神却很认真。她道:“可是姐姐,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啊,难道你觉得我现在这样不好吗?”   时锦心:“……”   她抿了下唇,低头时再次陷入沉默与自我怀疑中。   她觉得云漓要去做她想做的事,像是拜师学医这样的,不再拘泥在那一座国都城中,也不再像普通的女子那般待在府中只为了嫁人,她觉得很好。   只是如今短短两月余,她的转变实在是太大,令自己有些措手不及。她还无法做到从自己的思绪转变到云漓的想法那边,一时间有些懵愣,脑中思绪还没转过来。   “唉。”时锦心忍不住叹了口气。   世子,我突然间特别希望你能在这里。   我说不过云漓…… 第二十九章   时锦心和时云漓对视间, 她们旁边的那扇门打开了。两人几乎同时敛回当下情绪,转头往那边看过去。   门开后,出现个身穿蓝色衣裳、面容清秀漂亮的少年。他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 双手扶着房门,眉头紧蹙,怯生生的看着她们, 视线从她们身上小心翼翼的扫过。   他抿了下唇,像是鼓起勇气般轻轻开口:“你们……吵完了吗?”   时锦心与时云漓异口同声道:“我们没有吵架。”   少年一惊,眨了下眼,又问:“那你们谁是大夫?”   时云漓露出习惯性的温和笑容,有礼道:“我是大夫。这位是我姐姐,来帮忙的,方便现在进去吗?”   少年点点头:“嗯。”   他侧让过身, 头往里示意了下,表示她们可以进屋。   时云漓先进去,时锦心稍定了下神,随后跟过去。   少年往外左右看了两眼, 而后将房门关上。他往圆桌处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请坐。”   然后他过去,给她们倒茶, 分别递到她们面前。   时云漓问:“你是身体有何不适?”   少年小心着眨了下眼,双手下意识握紧了些:“我不是有病……我是需要你帮我治伤。”   时云漓喝了口茶:“什么伤?”   时锦心端起茶杯,递到鼻下轻轻嗅了嗅,然后稍抿了口。有点甜味的茶,像是栀子花的味道。   她挑了下眉, 略有点意外。还是头一回喝这种味道的茶, 还蛮好喝的。   少年站起身,轻道:“失礼了。”   他背对她们, 而后将自己上身衣裳解下,露出他后背。原本白皙的背上,遍布数条红痕,其中有几条比较严重,还往外渗着血。   时云漓一惊,连忙站起身,时锦心眼神瞬时错愕,下意识避开眼。   时云漓是医者,自是不避讳这些,直接走过去查看。她皱了下眉:“这是被鞭子打的吧?怎么下手这么重?”   少年咬了咬唇,眼帘微垂着,声音没什么力气:“前几日和来听曲儿的客人发生了点冲突,我推了她一把,这是被管事姑姑教训的。”   “前几日?”时云漓微诧:“怎么没有立刻请大夫来上药,这么热的天,很容易化脓的。”   慕羽抿了下唇,没有回答。   时云漓“啧”了一声,仍盯着伤口看,又道:“你这伤口有点严重,周边都红肿了,虽然没化脓,但是有淤血堵在伤口内侧,得放出来。”   这伤口的伤势还挺严重的,而且遍布全背,也难为他还能挺直腰板走路。   估计每走一步就会拉扯伤口,肯定疼死了。   查看完伤口后,时云漓直起身,去桌边将药箱打开,从里翻了翻,而后拿出银针,两盒药膏,以及一卷纱布。   时云漓道:“姐姐,我要帮他把瘀血放出来,可能会需要你帮我忙,可以吗?”   时锦心看了眼少年布满后背的伤痕,又看回时云漓单纯的眼神,然后点了点头:“可以。”   然后时云漓跟少年说:“你,去弄两盆水,清洗伤口所用,另外再用个桶装一桶水来备用。”   少年点了下头,将衣裳重新穿好。他看着时云漓认真的神色,然后说:“我叫慕羽。倾慕的慕,羽毛的羽。”   说完,他就走出了房间。   时云漓眨了下眼。慕羽……名字倒是挺好听的。   慕羽去弄水后,时云漓回到时锦心身边坐下。她看了看时锦心的表情,口中鼓起一口气,腮帮子鼓鼓的,又很快呼出气息恢复如初。   她道:“姐姐,你只是帮我一点小忙而已,世子不会生气的。”   时锦心愣了下,摇头道:“我不是在想这个。”   时云漓眉头微微上挑了下:“那你是在想方才在门口我们说的那些话?”   “嗯。”时锦心并不否认,很坦然的承认:“我在想,你离开国都城的两个多月的时间里都经历了些什么,才让你如今的想法和之前如此的大相径庭,看起来就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时云漓没有因为时锦心的话有情绪波动,她反而笑了下,肩膀微微耸了耸:“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想通了而已。虽然可能这些事在你们看来会有些奇怪。”   时锦心纠正她:“云漓,我没有觉得你奇怪,也不觉得你所想有问题,我只是好奇你都经历了些什么。”   只是两个月多一点而已,她的改变实在是太大。时锦心有些担心她。   怕她如今这幅坦然无惧的模样是装出来的,担心她心情其实并不好,将事情都闷在心里,只是不想让身边的人担心所以表现得事事都很开心的样子。   这样不好,久郁成结,对心情不好,对身体也不好。   时锦心心下轻缓了口气,伸手将时云漓的手牵起来,轻轻握在自己手中。   时云漓低头看了眼她们的手,又抬眼看向时锦心。   时锦心笑着,笑容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她又伸出另只手,轻轻抚上时云漓脸颊,手指指腹稍稍摩挲了两下她的脸。   “云漓,”时锦心柔声道:“不管你想做什么事,我都会支持你的。只是我也说过,做事前要想清楚,不要让自己后悔。”   时云漓眼中清楚的显映着时锦心此刻温柔的面容,她眼眸微微颤动着,有些感动,忽然就有点想哭。   时锦心笑着提醒她:“你现在可是在看诊,可不许哭。”   时云漓立即抬手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将快要溢出来的眼泪擦拭去,嘴硬道:“我才不会呢!”   “我是大人了,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随便掉眼泪了!”   时锦心笑着:“嗯,我家云漓长大了。”   时云漓情绪瞬间翻涌,毫不犹豫扑到时锦心怀里,闷声道:“但抱抱姐姐这种事,就算是大人了,也还是可以的!”   时锦心轻轻笑出声来,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房门打开,慕羽端着水盆进来。然后就看见时云漓扑在时锦心怀中哭的模样。   他一愣,大脑懵滞了片刻,眼神逐渐怀疑不解,似是内心鼓起了好大一阵勇气才艰难开口:“你们……在干嘛?”   他走进房间,又道:“算了,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时云漓坐起身,深吸口气后开口:“只是妹妹跟姐姐撒个娇而已,不可以吗?”   时锦心笑容依旧温和。   慕羽将水盆放去旁边的木架上:“我说了,我什么都没看见。”   时云漓往门口看了眼,眉头蹙了蹙,不解:“这儿没有伺候你的下人吗?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端水?”   慕羽答:“管事姑姑叫走了,说不让人在这儿帮我。”   时云漓不解:“那你怎么还能找大夫来这儿给你治伤?”   “我自己肯定是不可以,是住在隔壁的柳林公子帮忙替我找的大夫。”慕羽转身:“他是个好人。”   时云漓挑了下眉,又叹了口气,很快打起精神来:“行了行了,我帮你一起去弄水吧,就你这慢吞吞的,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开始给你治伤。”   她转身看向时锦心:“姐姐,帮我看着我的药箱。我很快回来。”   时锦心点头:“嗯。”   时云漓跟着慕羽一起去后院打水。   刚到水井旁边,就听见不知何处传来的一声痛苦喊叫,而后似是嘴巴被堵住,一声沉闷尖叫后,没了动静。   时云漓拿着水盆,眼神疑惑,不由转头去寻找声音来源。可惜声音消失得太快,她没能发现是从何处传来的。   她看回摇着水井把手将装满水的水桶摇上来的慕羽,轻声询问:“你刚刚有没有听见奇怪的声音?”   “听见了。”慕羽将桶里的水倒入时云漓那边的水盆中。   时云漓盯着他:“那你怎么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慕羽道:“这里就是这样的,没什么好奇怪的。”   时云漓很是不解:“有人突然大叫也是正常的?”   慕羽神色淡然,话语淡漠得听不出什么情绪:“寻常时候自然不会有,但那个喊的人,是昨日妄图逃离此处的人,这会儿应该正在受罚。听他喊的动静,估计是撑不下来。”   逃跑的人啊……   在妙音阁后门给她们开门的那个人似乎提起过,还因为有人逃跑的事而整座妙音阁戒严。   时云漓突然起了好奇心:“你以前逃跑过吗?”   慕羽将水桶再丢入井中,装满水后将其重新摇上来。他答:“没有。”   “因为我是被我爹娘卖进来的,跑了,也没有地方可以去。被抓回来还会打死半死,为什么要跑?”   时云漓愣了下,一刹错愕,眼神难掩震惊。   她看着面色未改的慕羽,他说起这样的事,就像是说在早饭吃了什么一样,语调甚至都没有一丝的起伏。   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慕羽将水打好后,拎起自己手边的水桶:“好了,走吧。”   时云漓被迫回过神,端起自己身前的水盆,跟着慕羽往回走。   她看着他行走时依旧挺拔不弯的背影,忽有些感慨,和有点不是滋味的情绪。   回到房间,时锦心还在原来的位置坐着,只不过面前的茶杯空了,那杯栀子花香味的茶已经被她喝完。   慕羽将水桶放下后将房门去关好。   他走向屏风后的床,时云漓带着处理伤口的工具过去,时锦心犹豫了下,起身跟着过去,想看看时云漓行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慕羽脱下上身的衣服后趴在床上,时云漓点燃一根蜡烛,将银针放在火上烧了烧。   动手前,时云漓提醒慕羽:“你要不要那个东西咬在嘴里?可能会有些疼。”   慕羽摇头:“不必。”   “好吧。”时云漓缓了口气,将手中已烧红的银针往他背上伤口淤血处扎过去。   表皮被戳破后,稍稍一按,就有黑红的淤血往外冒。   时云漓道:“姐姐,帮我洗一块布巾。”   时锦心立刻挽起衣袖,清洗布巾后将其递给时云漓。时云漓将伤口处渗出的瘀血擦去。   时锦心帮忙换洗布巾,时云漓替慕羽将淤血擦掉。水盆中原本的清水很快就变红。   她的手也因为清洗带血的布巾而沾染上血的红,隐约间还有血腥气传来。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血,也是初次见这样的场景。   但转眼去看时云漓,她应对自如,表情认真专注,没有一丝一毫犹豫。   看着现在的时云漓,时锦心眼神闪烁了下,而后弥漫上欣慰之意。云漓果然是长大了,以前就算是手指小小的割破一道口子她都会握着手指头哭喊着疼,现在看见这么多的血,却处变不惊,一丝不苟的处理患者的伤口。   时云漓将所有伤口的瘀血全部放出后,用布巾将外表的血擦拭去,又用一块干燥的布巾将水珠细细擦去:“姐姐,桌上的两个药盒拿给我一下可以吗?”   时锦心转身过去拿,快步走回来递给她。   时云漓从时锦心手中接过那两个药盒,打开后取出其中的药膏于手掌中,然后混合在一起。   她低下头,将混合的药膏小心翼翼涂抹在慕羽背后的伤口上,最后用纱布将已经上药的伤口缠绕住。   慕羽全程一声没吭,直到时云漓将伤口处理好,他转过头来,才看见他苍白的脸,和满头的冷汗。他表情虚弱,看起来像是连说话的力气都失去了。   时云漓一时讶异,连忙拿过另外一块布巾过去,替他擦拭去脸上的冷汗。   慕羽看着时锦心,苍白面色映衬得有些无神的眼眸内却清晰的落着她的面容。   “你还好吧?”时云漓小心着询问。   “嗯,还好。”慕羽强撑着坐起身,快速将衣裳穿好。   时云漓交代道:“这两盒药膏是给你的,需要混合在一起后涂抹在伤口上,一般来说,涂抹五次后就能好了,只要伤口处结痂了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不过最近这几日伤口不要碰水,要是有什么别的情况,记得去医馆,不要自己随便处理。”   慕羽点了下头,轻“嗯”了一声,起身走到旁边的梳妆台前,伸手拉过上面的小抽屉,从里拿出另外一个盒子。打开后,里面是零零碎碎的银子。   他将盒子递到时云漓面前:“诊费多少,自己拿吧。”   时云漓看了眼他盒子里一眼看去就攒来不容易的钱,随手拿了一颗很小的碎银:“这个就好。”   慕羽诧异:“上门看诊,加上处理伤口,还有那两盒药膏,这么便宜?”   时云漓耸了下肩:“我心情好,随便拿点。”   慕羽眨了下眼,眼神更诧异了些。但他也没有说什么,只点头“嗯”了一声后,将盒子盖好,然后放回到原位。   时云漓从药箱中取出一盒白色的粉末,倒在自己和时锦心手中,搓过后再用清水冲洗,手上的血红痕迹和血腥气随之被洗掉。   时锦心有些惊奇。   时云漓笑:“这是师傅给我的,用来清洗血迹,特别好用。”   时锦心点头赞同:“确实好用。”   这边的事处理好后,时云漓准备带时锦心去前边的院子听曲儿。   一看时云漓是真要带自己去听曲儿,时锦心忽惊,笑道:“听曲儿还是不必了,看完诊了,我们就回去吧。”   时云漓拎起药箱,笑道:“可是姐姐,我们还没有诊完。这只是先看了一个,还有另外两个呢,约的时间大概是在两盏茶后。”   “他们现在正在前边的院子唱曲儿。所以,我们也算是顺便去看看的。”   而后不等时锦心再说些什么,时云漓牵着她的手往前去。   慕羽站在门口,望着时云漓带着时锦心小跑着往前去的身影,眼神稍稍闪烁了下。他眨眼,眼帘微垂,若有所思着。   时云漓是大夫,说是来给人看诊的,一路上都没人拦着她,甚至对她的态度还不错。   她们站在三楼的走廊上,低头往大堂舞台上正在弹琵琶唱曲儿的人看去。   琵琶声弦起,如珠落玉盘。   抱着琵琶的少年嗓音温柔,唱着悠扬婉转的曲调,与他所弹琵琶曲相得益彰。   时锦心望过去,耳边响着温柔悠扬的小曲。不可否认,那少年长得确实挺水灵,而且唱的曲儿也很好听。   时不时有女子的笑声传来,伴着悠扬的琵琶和曲调在此间回响。   这样的地方,时锦心初次来,有几分新奇,视线不由打量了下周边。   来来往往的,除了在这儿唱曲弹奏的人,真就都是女子。   时锦心看着楼下大堂,静静有些思索。专为女子所建的享乐之地啊……   在国都倒是没听说过。   时云漓用手臂撞了撞身边的时锦心,笑道:“姐姐,我没有骗你吧,这里的人唱歌真的很好听,乐器弹得更是好。”   时锦心看向她:“你来过多少次了?”   时云漓笑:“这是第二次。上次是跟师兄一起来的。”   她抬手托腮,望着下边热闹的场景,眼神深深中,嘴角不自觉扬起些。她突然出声:“姐姐,要是将来我做了什么在他人看来奇怪而荒唐的决定,家里人会不会觉得我是疯了?”   时锦心不解:“为何这么问?”   时云漓道:“自从离开国都后,我就没回家了,父亲和母亲还不知道我变了性子呢。连你方才都对我说的话表示讶异,他们若是瞧见了现在的我,听了我说的话,肯定会觉得我是疯了。”   “更别提以后了。”   时锦心注视着时云漓,在她向自己看过来的时候露出个笑来。   时云漓又问:“姐姐,你认为我现在走的路是正确的吗?”   时锦心眨了下眼,柔声道:“你决定的事,无愧于心就好。没有人是你,也没有人能够完全认同或否认你走的路。你觉得是对的,那就继续,若是中途觉得自己走岔了路,那就及时调整。”   听完时锦心的话,时云漓愣了愣,很是意外。   她嘴唇微启:“姐姐……”   “云漓,”时锦心又道:“其实不用总是问别人。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   她笑着,又用肩膀轻轻撞了时云漓一下:“你是大人了,不是吗?”   时云漓轻笑出声,点头后道:“姐姐说的没错,我的事,我自己做主!”   “我要跟着师傅和师兄云游行医,救很多很多的人!我要成为像师傅那样的世道名医!”   时锦心眼神温柔的笑着:“嗯,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   时云漓笑出声来,凑过去抱住时锦心的手臂,亲昵的在她肩上蹭了蹭,嗓音柔柔着:“我就知道我家姐姐最好了~”   徐宅。   时锦心偶遇在云江跟着师傅师兄行医的时云漓,以及被时云漓带去妙音阁的事,在时锦心和时云漓看完诊、安然无恙从妙音阁后门离开后,都被侍卫汇报回来,然后由左寒沙转告给了徐玄玉。   时云漓会在云江,出人意料。不过对时锦心而言,遇到许久没见的妹妹,是好事。   不过……   徐玄玉问:“妙音阁是什么地方?怎么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左寒沙抿了下唇,犹豫了下,开口回答道:“妙音阁就是华敏郡主弄的那处专为女子享乐的地方。妙音阁只接待女客,不许男子进入。”   华敏郡主……   妙音阁……   徐玄玉眯了下眼,想起来了。既然是专为女子所建的享乐之处,那里面岂不是全是……   “世子,”左寒沙突然出声打断徐玄玉的思绪:“世子妃只是跟时二小姐去看诊的,应该不是您想的那样。”   徐玄玉看向左寒沙:“我在想什么,你知道?”   左寒沙笑了笑:“我猜的。”   徐玄玉:“……”   他忍住有点想翻个白眼的冲动,抬手扶额去,顺势闭上了眼。   他想的肯定和左寒沙想的不同,他对时锦心还是有信心的。只是突然间,看书的心情没了。   莫名的,还有种坐立不安的烦躁感。   徐玄玉将手里的书放下,起身绕着书桌走了一圈,试图以深呼吸来平复自己的情绪,又坐回到书桌前。可他看着安静放置在桌上的那本书,却依旧没有要拿起来看的心思。   他皱起眉,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些本不该出现的画面。   沉默间,他突然握起拳的手在桌面上砸了下。然后闭上眼睛再次开始深呼吸。   左寒沙看着徐玄玉的反应,稍稍犹豫了下,还是开口:“世子,您要是担心的话,不如去接世子妃回来吧?”   徐玄玉深吸口气,又轻轻呼出。他睁开眼:“说好的今天让她自己玩儿,不去打扰她的。我不能食言。”   左寒沙:“……”   可是世子,您现在这样看起来也不像是能继续冷静的坐在这儿看书等待的样子啊……   一直这样憋着,该不会过段时候就会拿自己出气了吧?他可打不过世子。   于是左寒沙想了想,又说:“可是世子,您不是去打扰她的,您只是去接她回家的。”   徐玄玉一愣,抬头看向左寒沙。   左寒沙笑了下:“夫君接自家娘子回家,这是很正常的,对吧?”   徐玄玉:“……”   他认真思考了下,然后露出些有些恍然的情绪。嗯!寒沙说得对!   夫君去接娘子回家,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不是去打扰时锦心逛街,只是要去接她回家。   现在时辰也差不多了,马上就要到黄昏,他提前一些出发也无妨。到时候他就在马车上坐着,不下去出现在她面前就行。   徐玄玉起身,衣袖一拂:“走。”   左寒沙立即拱手:“是!”   徐玄玉坐马车抵达到时云漓和师傅师兄暂住的医馆外。马车停在安静的角落,没有靠近。   马车内的徐玄玉掀开窗帘往医馆那边看过去,里面走出几个人,手里拎着药包,应是刚刚看过诊后抓的药。   暂时还没看见时锦心的身影。   “寒沙,”徐玄玉出声:“你确定时锦心已经回到这里了?”   左寒沙点头:“是的。根据侍卫汇报的消息,世子妃和时三小姐已经回来,这会儿她们应该在屋内休息吧。”   他抬头看了眼徐玄玉:“世子,您……不进去吗?”   徐玄玉看了眼天,道:“还早,不着急。”   话音落下的瞬间,徐玄玉收回手将马车的窗帘放了下去。   左寒沙看着被放下来的窗帘,轻摇了下头。都到这儿了,居然不进去?其实直接进去也没什么,世子妃不会因此而不高兴的。   左寒沙低下头轻轻叹口气的功夫,思思从医馆走出,将门口的板凳搬回去。转身的时候,看见了医馆外不远处的马车。   她没看见徐玄玉,可马车旁站着的左寒沙还是看得清楚。所以,那马车内坐着何人,已显而易见。   思思眨了眨眼,很快搬着板凳进去医馆。   此时,医馆内。   时锦心正帮时云漓分类药材,将它们放去该放它们的抽屉里,方便之后有人来抓药的时候取拿。   她衣袖挽起至手肘,额头上有些微汗珠渗出。她模样专注,认真的分类药材。   唐静棠在大理寺卿府有个药房,曾经学过医术,如今也没有荒废,家里人看病都不需要请大夫。这些普通的药材,时府的三姐妹跟着唐静棠都认识不少。   只是分类整理这样的小事,对时锦心而言并不是难事。   时云漓转头向她看过去一眼,笑道:“姐姐,真是不好意思,你本来是出门逛街的,结果还辛苦你陪我出诊、现在还帮忙干活儿。”   时锦心敛了敛神,笑着摇了下头:“小事而已,何谈辛苦?能在这里遇见你,我很高兴。”   时云漓笑:“姐姐,你太晚回去,世子会不会说什么?”   时锦心想了想:“他说天黑之前回去就行。现在时辰还不算晚,应该无碍。”   “那就好。”时云漓道:“等我师傅忙完,我让他给你诊诊脉。你住在云江边,湿气太重,才从国都那种干燥的地方来,身体可能会有些受不住,看看需不需要给你开个药吃吃,除除湿气。”   时锦心笑:“好啊。”   思思从外面小跑进来,走到时锦心身边,于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时锦心稍愣了下,眼神有点诧异:“你确定?”   思思很肯定的点头:“确定。”   时云漓不解:“姐姐,怎么了?”   时锦心缓过神,笑着轻摇了下头:“没事。不过我要出去一下,思思,你帮我把剩下的药材分类吧。”   思思道:“好的,小姐。”   时锦心放下手中的药材,轻拍了拍衣裳后将挽起的衣袖慢慢放下,而后往外走去。   医馆门口,确实看见了思思说的那辆马车。不过没瞧见左寒沙,他也许是走到马车的另一边去了。   时锦心脚步轻轻朝马车走过去,在背对医馆的那一面看见了靠着马车百无聊赖站着的左寒沙。   左寒沙看见她时,表情愣住了下,下意识要开口,时锦心却提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左寒沙会意,将嘴闭上,乖乖的点了下头。   时锦心上了马车,小心着伸出手将马车车帘掀开。坐在车内看书的徐玄玉抬头就对上了时锦心满是笑意看向他的眼神。   他一愣,拿着书的手不自觉僵住,眼底迅速浮现出一丝慌张。显然没想到时锦心那么快就发现了自己,又如此直接的上了马车、出现在自己面前。   时锦心走进马车内。   徐玄玉抿了下唇,手指不由捏紧书页,将略有那么一点慌张的情绪散去,随即尽可能恢复至寻常的模样。   时锦心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笑问:“世子,你怎么来了?”   “……”徐玄玉想了想:“宅子里待的有些闷,出来逛逛。”   时锦心直视着她,眼中笑意深深:“只是这样吗?”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满是笑意的眼睛,捏紧书页的手忽松开,心下随之叹了口气。   他将书放下:“好吧,其实不是。”   他解释道:“我是想来接你回去。不过时辰还早,所以在外面等你。”   时锦心笑:“其实你可以直接过去的,云漓和她的师傅师兄也在这儿。”   徐玄玉眨了下眼:“怕打扰到你们相处。”   时锦心挑眉:“原来世子知道我妹妹在这里啊。”   徐玄玉:“……”   他大脑忽懵愣了一瞬。话回答得太快,有些地方忘记思虑了。   他眼帘微垂些许,有那么一点心虚。   时锦心问:“世子是安排了人跟着我吗?”   徐玄玉抿唇后点头,也没否认:“是。”   他很快又道:“不过原本安排侍卫跟着你,是为了暗中保护,并不打算惊扰到你逛街。你别误会。”   时锦心摇了下头:“误会倒是没有。不过既然世子安排了侍卫跟随,想必知道我和云漓去过妙音阁的事。”   她笑看着徐玄玉:“我还以为世子是因为我去妙音阁的事而不放心,所以跟过来的。”   徐玄玉:“…………“   要这么说,其实也对。   突然间,他有点不敢直视时锦心的眼睛。   于是他干脆的选择转移话题:“你和你妹妹很久没见了吧,她现在如何?”   时锦心道:“云漓很好。看起来和她师傅师兄相处的很好,接下来也要跟着他们一起去云游行医。”   徐玄玉点了下头:“哦,嗯。”   然后一时间就想不到别的话题了。   时锦心看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她道:“世子,你是不放心我吗?”   徐玄玉说:“没有。”   时锦心眉头轻轻挑了下:“那世子不想知道我都在妙音阁做了些什么?”   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徐玄玉立即转头看向时锦心,接着问出声:“你在妙音阁做了什么?”   和时锦心对上目光的瞬间,徐玄玉愣住。时锦心笑出声来,她低下头,抬手捂着嘴,却没能将笑意忍回去,反而笑的更明显了些。   徐玄玉:“……”   时锦心笑的肩膀一抖一抖的,笑声就在徐玄玉耳边回响着。   徐玄玉神色瞬显无奈:“时锦心,不要笑了。”   时锦心却还是忍不住笑意,依旧笑着,但还是给了徐玄玉面子,抬起头的时候将笑声收敛回去,只留下脸上的笑容。   徐玄玉眯了下眼,伸手捏住她的脸,然后微微用力扯了下。   时锦心眼睛弯弯,眼眸亮晶晶的。她笑道:“好了好了,我不笑了我不笑了。”   徐玄玉这才松开捏住她脸颊的手。   时锦心缓了缓情绪,稍稍平复后开口:“我去妙音阁只是陪云漓去看诊的,在她需要的时候帮她拿点东西。然后在空闲的时候,在楼上走廊站着听了听里面的人唱了首小曲儿,别的就没有了。”   徐玄玉看着认真且肯定的时锦心,紧张的思绪慢慢稳定下来。然后他点了下头:“嗯,知道了。”   时锦心往他那边看过去,凑近些去看他的脸。   徐玄玉愣了下,脑袋下意识往后靠了靠:“怎么了?”   时锦心眨眼:“我看看你是不是吃醋了。”   “……”徐玄玉才定下来的情绪忽又有些乱。   时锦心笑着,在徐玄玉要开口之前伸手牵住他的手。徐玄玉一愣,原本到嘴边的话忽然卡住。   时锦心道:“既然来了,那就和我一起去见见云漓和她师傅师兄吧。”   她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出马车:“云漓刚刚和我说,要请她师傅给我诊诊脉,看看我身体好不好。世子也一起吧。”   两人走下马车,牵着手往医馆那边去。   徐玄玉低头看了眼两人牵住的双手,又看回时锦心:“我身体很好,不需要诊脉吃药。”   时锦心却道:“看看而已,又不要紧的。”   徐玄玉坚持道:“我很好,不用看病。”   小半个时辰后。   时云漓的师傅姜晏处理完他那边的事,听时云漓所言分别给时锦心和徐玄玉诊脉。   老人家摸了摸胡子,脉象看了好一会儿后,才收回手。他道:“夫人身体健康,无需用药。但公子火气略盛,若需要,可以开些降火清热之药,煎熬过后,睡前服用。”   徐玄玉:“……”   火气略盛?   这应该不是病吧。   徐玄玉端起手边的茶,慢慢饮入口。   旁边的时云漓见他似有点疑惑的样子,比较通俗的解释了下:“师傅的意思是,姐夫精力旺盛,需要排解。”   “咳——”徐玄玉被口中尚未咽下的茶水呛到,连忙抬起衣袖捂住嘴咳嗽着。   时锦心抬手拍了拍他手背为他顺气,又有些无奈的看向时云漓。   时云漓耸了耸肩:“师傅就是这样意思呀。对吧,师傅?”   姜晏摸了摸花白胡子,轻轻笑着:“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这很正常,无需不好意思。”   他看着徐玄玉,笑容慈祥:“公子可要开药?”   徐玄玉:“……”   时锦心道:“那就开几副吧。”   时云漓抿唇忍住笑意,然后扶着姜晏去开药了。   徐玄玉抬手扶额,一脸无奈。时锦心小心着凑过去看了看他:“你还好吗?”   徐玄玉沉着嗓音开口:“何时能回去?”   时锦心想了想:“开过药后就回去。”   徐玄玉脑袋再低了些,心中不由自主发出一声长长的又满带无奈的叹息。   他咬了咬牙:“我不喝药。”   “清热降火的药,夏天喝一喝也没什么不好,”时锦心说:“就当是喝凉茶嘛。”   “……”徐玄玉坚持:“我不喝!”   隐约察觉到徐玄玉的反应有些不对,时锦心眨了眨眼,低下头凑到徐玄玉面前要去看他脸上此刻的表情,带着点试探意味轻声开口询问:“世子,你怕喝药啊?”   徐玄玉纠正:“我只是不喜欢喝药。我没病,不喝药!”   时锦心挑了下眉,看来是怕喝药。   是觉得药太苦了吗?   从医馆离开前,时云漓抱着时锦心的手臂笑道:“姐姐,我和师傅师兄还会在这儿待上半个月,你走之前一定要来告诉我一声,我到时候去码头送你。”   时锦心点点头:“好。”   回城外徐宅的路上,徐玄玉看着放在马车上的那几个被串绑在一起的药包,无奈的叹了口气。   还真要把这药带回去啊。   晚膳后,思思拿着药包去厨房那边熬药,约莫大半个时辰后将熬好的药送到徐玄玉和时锦心房间。   徐玄玉沐浴回来后看见的就是摆在桌上的两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光是走近一点,好似就闻见了药的苦涩味道。   徐玄玉抬手扶额的瞬间,忽又发现了点别的。怎么有两碗?这药一次性得喝两碗?!   正疑惑时,时锦心拿着放在碟中的蜜饯走进房间。   她走到桌前,将手里的蜜饯放下,笑道:“思思那么快就把药熬好了啊。”   徐玄玉看着桌上的蜜饯,眼眸轻眯了下。   时锦心道:“世子,这药趁温热的时候喝比较好,等凉透了,会变得有些苦。”   徐玄玉问:“喝两碗是不是太多了?”   时锦心笑:“有一碗是我的。”   徐玄玉一愣,眼神微诧。   时锦心道:“我陪你一起喝。”   她解释:“在医馆的时候,我问过云漓了,她说这只是清热降火的药,男女都能喝。”   说着,在徐玄玉尚未褪去诧异之色的眼神注视下,时锦心端起桌上的汤药,递到嘴边吹了吹,待稍稍凉了些后,她干脆果断的饮下一大口。   咕噜咕噜的,一整碗汤药,分为三口喝完。   然后她将已喝完的空碗展示给眼神仍有讶异的徐玄玉看,笑着与他说:“我喝完了。”   徐玄玉意外而又惊讶。他很快定了定神,问:“苦吗?”   时锦心笑着摇头:“不苦。”   她道:“大口大口的喝,别仔细尝,很快就喝完了。”   徐玄玉看着桌上那碗冒有热气的汤药,心下犹豫了会儿,还是伸出手将碗端起来。似是鼓起勇气般,学着方才时锦心喝药的模样,将手中这碗药分三口直直饮尽。   而后他长舒出一口气,将碗放回桌上的时候看向时锦心,蹙眉道:“时锦心,这药是苦的。”   “你骗我。”   时锦心笑了下,伸手拿过一颗甜杏蜜饯递到徐玄玉嘴边。他顿了顿,张口咬下。   稍稍咀嚼后,甜杏蜜饯的甜味蔓延至口中,将方才汤药的苦涩味道覆盖住。   他眉头稍动了下,将皱着的眉舒展开。   时锦心问:“现在好些了吗?”   徐玄玉将口中蜜饯咽下,点头:“嗯,好点了。”   时锦心再拿起一颗甜杏蜜饯放到嘴里,慢悠悠咀嚼着。   徐玄玉注视着时锦心,深邃眼神逐渐变得柔和。他眨了下眼,突然问:“时锦心,我想亲你。可以吗?”   时锦心倏忽愣住一瞬,她眨了下眼,连忙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她抬头看向徐玄玉,有些意外:“现在?刚刚喝过药呢。”   徐玄玉反问:“喝过药,就不能亲了吗?”   “这……也不是。”时锦心抿了下唇:“你不介意的话,随你。”   “随我?”徐玄玉挑了下眉:“你的意思是,以后我想亲你的时候,也随我?”   时锦心愣了下:“你是这样理解的?”   徐玄玉眨眼:“难道不是?”   “……”时锦心认真想了想,这,似乎也没什么。   他们是夫妻,亲一下什么的,很正常,不是吗?   于是时锦心点了下头:“好吧。”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忍不住笑了下。他伸手抚上她的脸,嗓音放柔了些:“你怎么这么好说话?”   时锦心坦然:“因为,你也很好说话。我若是事事纠结,岂不是显得我很小气?”   她认真再言道:“你对我好说话,我对你也就好说话。”   徐玄玉嘴角上扬了些,带起些笑意。他手指指腹轻轻摩挲了下她脸颊,随后俯身低下头,在她唇上轻碰了碰,如蜻蜓点水。   然后分离。   时锦心看着他:“就这样?”   徐玄玉笑:“当然不是。” 第三十章   徐玄玉将时锦心打横抱起, 转身往卧房走去。   时锦心靠在他怀中,脸贴靠在他胸膛。他的心跳声很明显,强健而有力, 似有些许加快的趋势。   她轻抿了下唇,不自觉抓紧他身前衣裳,而后攥于手中。   徐玄玉将她放回床上, 顺势俯身而下。他一手手肘撑着床面,另只手抚上她的脸。   时锦心望着他,微微闪烁的眼眸中显映着俯视而下时他看向自己的模样。她红唇微张,气息自口中舒缓而出。   眨眼刹那,唇上有微凉却温柔的触感贴来。徐玄玉身上温暖的气息覆盖而来,很快就与她周身自己的气息交汇在一起。   她情不自禁抬起双手搭上徐玄玉肩膀,随后收拢了些。她眼眸轻颤了颤, 眸子里泛起一圈水光。她轻眨了下眼,慢慢将眼闭上。   四片唇瓣紧紧贴合。唇齿相合,轻碾而动。   呼吸逐渐炽热,周边空气仿佛都升温。   徐玄玉的手自时锦心身后穿过, 转而搂住她腰身,另只手托在她脑后, 修长的手指绕过她乌黑的长发,不自觉撩起一丝发缠绕于他指间。   徐玄玉稍抬头,两人唇瓣却只有一瞬间分离,在他转头偏于另一边时再次吻下。   继而吻势渐热烈,一呼一吸间开始失去最初的平稳, 变得有些急促。   徐玄玉吻得温柔小心, 却有种令她无法抗拒的感觉。   这次的吻和之前不一样,时锦心觉得心尖痒痒的, 似乎有种微妙的酥麻之感自全身快速而过,有些发软,使不上力气。   她的心跳亦有些失衡,跳动的速度仿佛和从胸膛中跳出来一样,怦怦的犹如鼓锤。   她觉得,徐玄玉肯定听见了。   时锦心抓着徐玄玉肩后的衣裳,身体不自觉颤了两下。注意到她的反应,徐玄玉睁开眼,不舍却还是将吻停住。   时锦心呼吸微喘,氤氲起水光的眼眸里是此刻徐玄玉低头看向自己时满是爱意与眷恋的神情。   她抓着他衣裳的手没松开,反而将其攥紧了些。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眼神略有些迷离,微乱的呼吸难掩温柔:“怎么了?”   时锦心眨了下眼,松开一只手后抚上他脸颊,轻轻摇头:“没事。”   徐玄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继而再次吻上。   时锦心迎合着他的吻势,睁眼看着他逐渐动情而更为温柔的面容,眼中眸子剧烈颤动着,此时心绪犹如被突然掷下一块大石头的清池,圈圈涟漪接连而起,渐渐扩大,且久久不能平息。   她眼睫颤了颤,随后缓缓闭上眼,顺着自己的心意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她温热的手掌扶着他脖颈,手指从他耳后不经意划过。   徐玄玉心忽颤动,本就难控的心思更难压抑,已在理智脱离的边缘。   他稍稍离开时锦心的唇,炽热的呼吸落在她脸上。他看着她明艳动人的面庞,心内情绪边沿正渐渐崩塌。   “时锦心,”他声音轻轻:“我……可以做到哪一步?”   时锦心微微睁眼,双手捧住他的脸,含带起些许欢喜的眼眸中盈盈笑意。她轻声道:“都可以。”   徐玄玉嘴唇微张,眼神中惊喜浮现:“当真?”   “当真。”时锦心笑:“因为,心情好。”   徐玄玉与她对上目光,一瞬后,两人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徐玄玉再将她揽入怀中,时锦心亦紧抱住他。   徐玄玉炽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尖,轻声温柔的话在她耳边响起:“时锦心,真希望你每日都能有这样的好心情。”   下一刻,两人温情拥吻,心中情愫蔓延开,随着悠悠升腾而起的暧昧热意弥漫在半空中,将他们包裹住。   从江面吹拂而来的微凉的风从窗户涌入房间,将房内燃着的烛火吹熄。   一刹那,房中陷入漆黑。   随后慢慢的,又有如水般温柔的浅银色月光自窗外夜空中洒落,静静的落入房中。   光线并不明朗的房内,有衣物丢下后发出些微沉闷之音。   江水随风而动,有潺潺之声。院中树上的蝉忽喊叫几声,知了知了的,重复回响着。   夜色静谧,即使是细微的动静都能听的很清楚。   幽暗房中的缠绵持续了大半夜,月儿偏斜时分才停歇。两人相拥而卧,渐渐睡过去。   而后,一切静下来。   翌日。   晨光自天而现,将昨夜的暗驱散去。空中有鸟儿聚集着飞过,接而有鸟鸣响起。   天光逐渐明亮,窗上竹帘忘放下,明晃晃的光照进房内。   床上相拥的两人还在睡梦中,未有要醒来的意思。   思思按照前一日的时辰来到房间前。她伸手敲了敲门:“叩叩叩——”   “世子,小姐,已是辰时中旬,你们醒了吗?”   话朝里说过后,思思在门外安静的等了会儿,但里面始终没有响动。她眨了下眼,小心着往前靠过去后,往里听了听。   仍然没有响动。   她想,大概是他们还未醒。她也就没在这儿继续呼唤。既然是外出来玩儿的,何时醒,自是可以随意些。   思思转身离开。   房内的徐玄玉和时锦心还睡着,直至辰时过去,巳时到来。   太阳升高起,金色阳光倾照而来,落入房中的光线因此更为明亮晃眼。夏日热意升腾,热感赫然。   时锦心觉得有些热,下意识要翻身,找寻稍微凉快些的位置。   才动下身子,就被身边人揽回怀中。她挣扎了下,慢悠悠睁开惺忪的双眼。   随后映入眼帘的,便是徐玄玉白皙而健壮的胸膛。他胸前肌理线条明显,肌肉精壮厚实。   时锦心不由睁大些眼睛,瞌睡顷刻间消散,反倒是有些诧异之色浮现在眼眸中。   她抿了下唇,眼眸微微眯起,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之前没发现……徐玄玉的身材挺好的嘛。   然后她不动声色的低下头,顺势抬起手捧住自己的脸,用力拍打了两下的同时,迫使自己将视线收回。   徐玄玉注意到怀中人的动作,侧过身去,依旧将她揽抱在怀里。他稍稍低头,下巴抵在时锦心发上,亲昵着蹭了两下,嗓音懒懒却又温柔的响起:“醒了?”   时锦心抬眼,又从另外角度看见了徐玄玉的胸膛。她眼眸微震了下,惊讶之后,脸颊不自觉有些发烫。   她紧抿住唇,慢慢的再将头低下,顺带着闭上了眼。然后她再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大早上的,清醒一点……   徐玄玉微微睁眼,睡眼惺忪着,眼眸稍垂下,看向靠在自己怀里却埋头于被中的时锦心,眼里不由露出些疑惑。   他抬起手,在她头上摸了下:“怎么了?”   时锦心摇了下头,声音闷闷着开口:“差不多该起了。”   徐玄玉道:“不再睡会儿?”   时锦心犹豫了下,半抬起头,从被子里钻出半张脸。清澈明亮的眼眨了下,又稍弯了弯。   徐玄玉对上她视线,眉头轻挑了下。   时锦心笑:“我醒了。”   徐玄玉眼神温柔,动作轻柔的揉了揉她的头:“那就起吧。”   时锦心点了下头,下意识要起身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些什么,又躺了回去。   她看着徐玄玉:“要不,你先起?然后把地上的衣服捡给我。”   徐玄玉回望着时锦心,时锦心朝他眨巴眨巴两下眼睛,他失笑出声:“现在觉得不好意思是不是有点晚了?”   昨晚可是什么都看过了。   而且是在对方都清醒的时候。   时锦心稍稍抿了下唇,脸颊微红,抬腿往他小腿上踹了下:“你先起。”   徐玄玉抬手扶额,手掌挡住半张脸,又忍不住笑着,嘴角是极为明显的笑。   他嗓音中亦满是笑意:“行。”   随后他松开揽住时锦心的手臂,干脆利落的坐起来,随即起身下床。   时锦心慢慢坐起身,用被子裹住自己。   她微微转身,视线不自觉定在徐玄玉身上。相比较她的羞涩,他倒是坦然自在得很,没觉得有什么。   她看着他的腰线,试图以深呼吸来转换自己的思绪。却又在徐玄玉转过身来时,瞧见了他前身赫然醒目的腹肌。   时锦心觉得自己的视线有点移不开,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   徐玄玉看向她时,恰好看见她那直勾勾的眼神。他挑了下眉,出声道:“你在看什么?”   “……”   时锦心没有回答,默默转开目光的时候,将身上的被子拽起来包住自己的脑袋,顺势又躺了下去。   她翻了个身,用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全然不考虑这会儿是不是热的问题。   徐玄玉眼神微诧,快速将衣裳穿好后,又将地上时锦心的衣服捡起,轻放在在一旁。   他坐回到床上,看着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卷成一团的时锦心,有点疑惑,也有些想笑。   他伸手推了推团在被中的时锦心,出声问:“时锦心,你这是做什么?不热吗?”   被子里的时锦心声音闷闷着响起:“没什么,我突然想再睡会儿,你先下去吃早饭吧。”   徐玄玉挑眉:“现在已经过了吃早饭的时辰了吧。”   “……那也可以吃的嘛。”时锦心道:“补吃一个。”   徐玄玉笑。补吃一个?   行吧。   他又拍了拍时锦心:“好吧,我先出去,你再躺会儿。我把思思喊上来。”   被子里的时锦心点了下头,又意识到徐玄玉看不见自己点头的模样,转而出声:“好。”   徐玄玉笑了下,收回手时站起身。   时锦心裹在被子里,听见脚步声响起,又有开门关门的声音,然后恢复安静。   她眨了下眼,慢悠悠从被子里钻出个脑袋,呼吸着外边比较顺畅的空气。   她将身上紧裹着的被子松开些,正准备起身,站在门边、其实并未离开的徐玄玉大步往前来,笑着将她从背后抱住。   时锦心一惊,于下一刹那感受到来自徐玄玉的气息和温度时,不由笑出声来。   徐玄玉随之笑起来。   时锦心用手肘往后撞他,徐玄玉淡然的将她手臂压下。   两人闹了会儿,倒回床上躺着。   徐玄玉下颚靠着时锦心肩膀,脸颊微微蹭了下她脖颈,温热的呼吸从她耳畔掠过。   时锦心觉得有点痒,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笑声略带点无奈道:“你不是出去了吗?”   徐玄玉道:“我只是说我先出去,并没有说我要立刻出去。”   时锦心眉头轻挑:“你这是诡辩。”   徐玄玉笑:“这是合理反驳。”   说着,他偏头在她脖子上吻了下,轻声问道:“为何不与我一同起床?”   时锦心眨了下眼,心下稍稍缓了口气:“就是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   她往后瞥去一眼:“你好像没有不好意思。”   徐玄玉无比坦然:“的确没有。”   他将她抱紧了些,却问她:“时锦心,你现在要起床吗?”   时锦心答:“你要是松开我的话,我肯定是起的。”   徐玄玉没犹豫直接接话道:“那我不松。”   时锦心愣了下,眼神一瞬诧异后,不由笑了下:“那你问我做什么?”   徐玄玉稍耸了下肩:“就是象征性的问一下。”   他又说:“反正现在都已经过了吃早饭的时候,那就干脆等到用午膳的时候再起吧。”   说着,他掀开时锦心身上的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自己钻了进去。   时锦心诧异而又错愕,睁大眼睛的瞬间,手肘往徐玄玉那边抵撞过去。   徐玄玉及时抓住她手腕,稍稍用力压下。   时锦心踹腿过去,又被徐玄玉抬起的长腿压制回去。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带着笑意的眼里又浮现出些许对她的挑衅。他扼着她手腕,渐渐靠近。   时锦心抿唇,脑袋往后靠了靠,心中慌乱着出声提醒:“现在是白天!”   徐玄玉挑眉:“白天不可以?”   时锦心心跳有些加快,有些慌不择词:“不是很可以……”   徐玄玉笑,转而故意问:“那这意思,是晚上可以?”   “……”时锦心心中一惊,忽又愣住。   她眨了下眼,再看向徐玄玉时对上他露出些许狡黠的眼眸。   她娇嗔一眼:“你是故意的?”   徐玄玉耸肩,明知故问道:“你指的是什么?”   时锦心:……”   徐玄玉笑看着她:“时锦心,要起床了吗?”   “……”时锦心挣扎了几下被他抓住的手腕,然后点头:“起。”   闹了一番后,时锦心彻底清醒了。   起床后,思思端来温水来伺候她洗漱更衣。   思思为她梳妆时,看见镜中精神很好、甚至嘴角带着些许笑意的时锦心,不由挑了下眉。   “小姐,您今日心情好像很好,”思思笑着出声:“是昨晚睡得很好吗?”   时锦心一愣,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昨夜的事,种种画面在她没有准备的刹那出现在她眼前。   她匆忙着眨了眨眼,脑袋稍稍低下,细长的眼睫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羞意遮挡住。   思思略有点疑惑:“小姐,是我说的不对吗?”   “咳咳……”时锦心清了清嗓子:“不是,你说得对。我睡的……是还挺好的。”   然后她笑了笑,又重复了遍:“挺好的。”   思思眨眼,怎么小姐今天有点怪怪的?不是睡得很好吗?   不过思思也没有细想,低头继续为她梳妆。   梳妆完毕后,时锦心去到卧房外的小厅。思思跟过去,为她斟茶一杯。   时锦心举起茶杯,一饮而尽。思思眼神微诧,立即为她添上茶水。随后时锦心又是一饮而尽。   思思更诧异了些,一边为她重新添满茶水,一边询问:“小姐,您怎么这么渴?”   时锦心端起第三杯茶,递到嘴边喝完后,长长的舒缓出一口气,待气息和缓后,才将手中茶杯放回到桌面。   她眨了下眼:“现在好些了。”   思思不解:“小姐,您怎么了?”   时锦心笑着摇了下头:“没什么,我很好啊。”   思思看向她的眼神却是半信半疑的。她想要相信自家小姐说的话,可小姐的行为却又和往常时候有点不太一样。   她内心稍稍挣扎了下,还是选择相信小姐。既然小姐说没事,那就是没事。   时锦心低头看着被放在自己身前桌上的空茶杯,轻轻眨了下眼时,忽有些许思索起。   她道:“思思,我们去找云漓吧。”   思思点头:“是。”   出门前,时锦心去楼下找徐玄玉。然后看见徐玄玉正和左寒沙说着什么。   看他们似乎在聊什么比较严肃的话题,神情有几分显然凝重时,时锦心没有立刻过去,只是站在稍远些的位置安静等待。   徐玄玉和左寒沙说完话后,转头看见了檐下的时锦心。他忽愣了下。   时锦心看见他转身看见了自己,下意识露出笑容,抬手朝他招了招。   徐玄玉交代了左寒沙一句:“你先去安排刚刚提到的,晚些时候再说别的。”   左寒沙拱手:“是。”   徐玄玉定了定神,将方才严肃凝重的神色收敛回去,眨眼后很快转变为温和些的模样。他走到时锦心身前时,他面上情绪展露的已然温和。   时锦心看着他,问:“世子,你刚刚和左侍卫在谈要紧的事情吗?”   徐玄玉也没有瞒着她,点头道:“算是吧。不过暂时没有什么大问题,寒沙可以处理好。”   他看了看她身上的打扮,似是明白过来什么,问道:“你准备出门?”   时锦心笑着轻点了下头:“嗯,我想去找一下云漓。”   徐玄玉道:“去吧。”   时锦心问:“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徐玄玉笑了下:“你们姐妹相处,我在那里多少都会有些不方便的,也影响你们聊天,所以,我就不过去打扰你们了。”   时锦心想了想,又问:“那你准备在这里做什么?又是看书吗?”   她道:“难得从国都来云江,你就准备待在这个院子里,不出去放松放松心情吗?”   徐玄玉解释道:“对我而言,暂离国都就已经是放松了。而且,我没有准备今天也待在这里看书。”   时锦心好奇心起:“那你准备去做什么?”   徐玄玉挑眉:“我去钓鱼。”   他道:“就在这座宅院外,有个小岸。旁边有柳树,前面就是云江,你回来后想找我的话,很容易就能找到的。”   时锦心看着徐玄玉平静的眼眸,笑容浅浅着点了下头:“嗯,好。”   她又说:“那我走了。”   徐玄玉颔首:“嗯,注意安全。”   只是话说完后,两人一时间都没动,依旧站在原地望着对方。   两人眼神目光在半空中汇聚了会儿,在思思唤“小姐”的声音中暂时中断。   时锦心敛回思绪,往思思那边看了眼,又看向徐玄玉:“世子,那我去找云漓了。”   徐玄玉点头:“好,去吧。”   时锦心转身离开时,徐玄玉视线跟随而去,直到她身影走远,再也瞧不见了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   他转而走回房间,于圆桌前坐下。   他取过桌上茶壶和茶杯,慢条斯理给自己倒了杯茶,随后端起递到唇边,慢慢饮下一口。   左寒沙去外面安排好早些时候徐玄玉交代要办的事后回到这里,在他身前拱手行了个礼:“世子。”   徐玄玉淡淡饮茶,而后出声:“事情都安排下去了?”   左寒沙道:“是的,已按照您的吩咐安排下去。”   他直起身,将双手放下,又道:“世子,咱们真的那么快就要回国都吗?这次来的时间有些短。”   徐玄玉抿了下唇,心下也有些感慨。他将茶杯放下,话语淡淡:“有什么办法,谁让这是陛下的意思。口谕已经传来此处,你敢不回去吗?”   左寒沙:“……”   他自然是不敢违抗皇帝陛下的口谕的。   只是他觉得,世子和世子妃从国都来到云江后,显而易见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了,若是能在这儿多待一段时间,再过几日悠闲而无需在意其它事的烦忧,两人间的感情定然会更进一步。   就是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徐玄玉安排好了审刑司那边的事,却忘记了,还有会没有任何预兆就直接传达而来的皇帝旨意。   不过口谕说中,最晚三日后回到国都。算上回程时的一日路程,还能在云江待两日。   既然能再待两日,那他是不会提前回去的。   徐玄玉再抬手举杯,慢悠悠将杯中茶水饮尽。他不由轻蹙了下眉,他有些不明白,既然都已经派人来云江传话了,怎么不在口谕中将要他回去的原因说清楚。   口谕中只说陛下之意,让他三日后回到国都进宫面圣。   至于事情……难道是不能在口谕中提起的特别紧要的事?   徐玄玉轻摇了下头,罢了罢了,懒得想,这样乱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具体是什么情况,等回去后就知道了。   他提起茶壶将自己已空的茶杯添上新茶水,慢慢饮上一口。只是表面看起来虽淡然处之,他心中却是无奈,原本他计划会和时锦心在这儿多待一段时间的。   起码,不会只有这么两三日就回去。   他与时锦心之间的感情有了更进一步,本是好的开端。可这刚开始,却不得已就要中止了。   唉。徐玄玉心下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由将手中茶杯握紧了些。   左寒沙看了看徐玄玉的脸色,小心着询问:“世子,准备要回国都的事,不告诉世子妃吗?”   徐玄玉缓了缓思绪,道:“等她今日玩开心了,晚上我再告诉她吧。”   他又说:“对了,寒沙,去将我之前放在这儿的那副渔具取出来,我要去钓鱼。”   “是,这就去准备。”左寒沙拱了拱手,毫不犹豫转身离开,去找先前放在这儿的渔具。   医馆。   马车在医馆前停下,时锦心慢慢从马车而下。在医馆前等着看诊的人瞧见有人来,不自觉往那边看去两眼。   见来者是位打扮不俗的漂亮女子时,不由又多看了几眼。   帮人取药的时云漓瞧见时锦心出现在医馆门口,面上惊喜瞬间显露出,却因为此时手头的事情没有立刻过去迎接。   时锦心和思思前后走进医馆,来到时云漓身边。   时云漓笑道:“姐姐,你今日怎么来了?我现在有点忙,你可以稍微在旁边坐一会儿稍等我一下吗?”   时锦心点头:“当然。”   思思昨日在这儿帮忙了大半日,对这儿的情况已然熟悉。她带着时锦心去内院休息,然后去拿烧水准备煮茶。   齐嘉思看见时锦心坐在院中,笑着走过去:“时姑娘。”   时锦心闻声抬头,见是齐嘉思时站起身来,颔首见礼:“齐公子。”   齐嘉思回礼点头:“时姑娘,你又来看云漓了。”   时锦心笑着点点头:“是的。叨扰了。”   齐嘉思想了下,问:“时姑娘,今日医馆有些忙,你能否帮忙在此处看着这些正在煎药的药罐,我去前面给云漓帮忙。”   时锦心道:“可以。”   齐嘉思笑着,手往前指过去示意:“这下面第一排的药罐,再熬一刻钟就行了。上边的第二排的药罐是我才加水架上去熬的,需要半个时辰才能熬好。”   时锦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随后点头:“明白了。”   齐嘉思向时锦心拱了拱手:“那就有劳时姑娘了。”   而后他转身,去了医馆前面给时云漓帮忙。   时锦心往外看去两眼,今日这医馆的人确实是比昨日要多上不少,门口都有人在排着队。   看来今日这里会很忙。   她往煎药的罐子处走去,取过旁边的布巾包住药罐盖子,打开看了看药煎制的程度,看看是否因为药罐底下的火太大而提前熬干水需要多加一些水进去。   好在,目前并未这种情况,时锦心坐下来等着这些药熬好就行。   思思很快回来,看见时锦心挪动位置坐去药罐那边时,愣了下,快步走过去。   “小姐,”思思出声:“您这是在帮忙照看熬药的药罐呢。”   时锦心点头:“嗯,医馆有些忙,能稍微帮点忙也挺好的。”   思思笑问:“小姐,您还记得您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吗?”   时锦心看着眼前那些冒着热气的药罐,听着从其中翻腾的咕噜咕噜水声,道:“我就是来找云漓的,并没有特别的目的。”   “她会在云江待半个月,之后还不知道要跟着她师傅和师兄去哪里,也不清楚下次见面具体是什么时候,既然在这儿遇见她了,自然是想要和她多待一会儿的。”   思思搬来椅子坐到时锦心身边:“二小姐中秋也不回国都看望大人和夫人他们吗?”   时锦心一愣。   中秋?对啊,下个月就是中秋了。若是云漓在这儿待上半个月后离开的话,那岂不是她不能在中秋的时候回国都看望父亲、母亲和祖母和慕依?   思思这个话题提醒得好,她等会儿要问问云漓。   时锦心暗暗记下了。   时锦心和思思在后院看着药罐,在用完药后倒出药渣、清水冲洗一遍罐子,重新添置药材进药罐中,加水再熬制别的汤药。   医馆前面,则是忙着看诊和抓药的师徒三人。   医馆的忙碌持续到午时之后才停歇。大家都没空吃饭,好不容易歇下来,肚子是饿的咕咕响,开始抗议了。   时锦心交代思思去附近的酒楼买些饭菜了,大家都累了,大概是没力气再去做饭了。   时云漓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后院,看见时锦心后走到她面前,伸出双臂抱住她,然后直接挂在了她身上。   “姐姐……”时云漓好像忙到灵魂出窍一般,声音有气无力的:“我快累死了……好饿好饿好饿……”   时锦心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我已经让思思去买饭菜了,再有一会儿她就要回来了。”   “好吧……”时云漓嗓音弱弱的:“那我再撑一会儿……”   时锦心扶着她去旁边坐下,给她倒了杯茶。   时云漓接过去,一口就喝完。然后又从时锦心手中拿过茶壶,快速给自己添茶,一杯接着一杯喝。   大概是渴了许久。   时锦心看向她的眼中满是心疼,伸手轻拍着她后背为她顺了顺气。   时云漓长长呼出一口气,然后露出笑容来:“现在舒坦了一点。就等着吃饭啦!”   时锦心笑:“辛苦了。”   时云漓笑着摇了下头,然后伸手过去抱住时锦心的手臂,顺势靠在她肩上。   时锦心低头望着她,眼神柔和。   时云漓问:“姐姐,话说,你今天是来找我做什么的?”   时锦心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你。”   时云漓挑了下眉:“你和世子快要回国都了吗?”   “差不多吧。”时锦心说:“出门之前看见他和左侍卫说事情,看表情还挺严肃的样子,估计是重要之事。我想,应该很快就要回国都了。”   时云漓叹了口气:“好吧。虽然不舍得那么快跟你分别,不过分别也是常态嘛,等我跟师傅师兄云游回来,还会再见的。”   时锦心看着她,柔声询问:“那今年中秋你还回国都吗?中秋就是下个月了。”   时云漓轻轻摇了下头:“不知道。”   “按师傅规划的路线来看,下一处要去济城,挺远的,怕是赶不回国都。”   时锦心抿了下唇,心中也有些感慨。   时云漓似是忽想到什么,坐直身体。她看向时锦心:“对了,姐姐,你帮我带点东西回国都家里吧。”   时锦心点头:“好。”   时云漓起身,正准备去拿的时候,齐嘉思从外面走过来,面色显然带着些疲惫感道:“云漓,昨天那个你去上门看诊的病人说要找你再去看一趟。”   时云漓愣了下,随即皱眉:“现在?”   “嗯,”齐嘉思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说是伤到了眼睛,还挺严重的,让你快些去。”   时云漓:“……”   她抿着唇,突然间有些委屈,好不容易可以休息的,但下一瞬间又有些无奈,她现在是大夫,对自己看过诊的病人,不能坐视不理。   但情绪还是有些不稳。   她缓缓转身看向时锦心,嘴唇扁了扁,嗓音中难掩委屈,有点想哭的意思:“姐姐……”   时锦心笑着起身:“我陪你去就是。”   时云漓用衣袖抹了把脸:“好!”   两人坐马车来到妙音阁后门,如昨日那般进去。   找时云漓要看伤的,是昨日才处理过背上伤口的慕羽。但这次他伤的是额头与眼睛。   时云漓和时锦心过去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他满额头的血,衣裳袖口上都是沾染的血迹,手里按着伤口的布巾已然被血渗透,散发着如铁锈般的血腥气。   时云漓瞬时震惊,连忙走过去:“你这是怎么了?我看看!”   时锦心也是错愕,这才一夜过去这位慕羽公子怎么就伤成这样了?   慕羽的左眼睁不开,血从额头滑落,将他半张脸都染红。   他勉强睁着右眼看向时云漓,视线不算太清楚,嗓间有些发涩:“又麻烦你了……”   时云漓紧皱着眉,连忙查看他的伤势。   房内还站着另外两个人,打扮雅致,看起来和慕羽一样是在这里唱曲儿弹奏的。   其中有个两眼无神的,他坐在桌边,一手扶着桌面,听着声音往慕羽那边转了转头:“请问大夫,慕羽他如何了?”   他身后站着的另一位公子也转头看过去,眼神有些关切。   时云漓查看过后道:“还好没有伤到眼睛内部,不过额头破了,眼睛上边也被划破。伤口处理好后,静养一段时间,就能完全恢复了。”   “不过,看伤口的深度,可能会留疤。”   时云漓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处理伤口要用的东西,然后看向时锦心:“姐姐,帮我洗一下布巾好吗?我要帮他把脸上的血擦掉。”   时锦心点头:“没问题。”   听见会留疤,慕羽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只将现在能看见的右眼又闭上。   旁边的两位公子听见了,神情却有诧异与之后浮现出的慌张。   “会留疤?”站着的公子有些慌乱:“大夫,慕羽的脸上可不能留疤,是否有办法能治好?”   时云漓从时锦心手中接过布巾,一边擦拭着慕羽脸上的血迹,一边回答道:“这伤口在额头上,本就不好弄,只是留个疤而已,不影响他看东西的。”   慕羽道:“他们的意思并不是看东西。”   时云漓眨了下眼:“何意?”   慕羽解释道:“在这里,脸上有疤的人,最后都会被舍弃,从被捧着的公子沦落到伺候他人的小厮,亦或者被直接卖到别的地方去。”   时云漓皱眉:“既然脸上不能留疤,为何又会有人下手如此之重?这不是存心的吗?”   时锦心问:“请问,他是如何受伤的?”   坐着的那位公子有些无奈的开口:“慕羽他就是性子太犟了,总是不顺着贵客的意思,这不,是被人用茶案砸的。”   站着的公子着急着补充道:“若非有人拦着,怕是他当场就被那贵客的随从给打死了。”   时云漓神色错愕,时锦心也有些讶异。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合适。   时云漓快速替慕羽处理好额头上的伤口,又将左眼上方的伤口处理好,用纱布替他包扎好。   然后她又从药箱里取出两盒药膏放在桌上:“既然挨打了,身上肯定会有挫伤,这些药膏涂抹到疼的地方,能舒缓疼痛。”   慕羽睁着右眼看向时云漓,他眼眸微颤了下,似有些意外,却又很快将那情绪遮掩下去。   他道:“多谢。”   时云漓叹了口气,将药箱合上时,看向对面坐着的那位公子。见他眼睛有点异样时,不由过去看了眼:“你……眼睛看不见?”   那位公子愣了下,然后笑着点了下头:“是的。”   时云漓犹豫了下,问:“不会也是被人打的吧?”   盲眼的公子笑了笑:“是我不小心,岂能怪他人?”   旁边站着的公子不自觉皱起眉,表情有些凝重。   时云漓和时锦心对视一眼。听这话,看来是被人打的。   这里的情况,真是比想象中复杂。   慕羽缓了下力气,起身走向自己的梳妆台,从抽屉里拿出自己装有碎银的盒子,走过来递到时云漓面前:“诊费多少,你拿吧。”   时云漓从里拿出一颗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银子,无奈感慨道:“像你这样总是挨打的话,我感觉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可能是躺在地上的。”   慕羽愣住,捧着盒子的手不自觉僵在半空中。   时云漓提过药箱,另只手牵起时锦心的手:“姐姐,我们走了。”   时锦心和时云漓一起走出慕羽房间。   见时云漓郁闷又有些生气,但又忍着没发泄出来的样子,时锦心道:“你要是不高兴的话,可以骂几句,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听到的。”   时云漓愣了愣,然后转头看向她,露出个笑容来。   时云漓肩膀微耸了下:“我要是对自己碰见的每件事都生气的话,我早就被气炸了。自从我跟着师傅师兄一起行医,遇到的这样那样的事多得很。”   “有些事啊,就是无能为力的,再生气也没有用。除了治一治他们身体上的伤,其它的,我帮不了他们。”   时锦心看着时云漓,眼神微微闪烁了下,又止不住心中感慨。   她握紧时云漓的手,时云漓笑看着她:“姐姐,我没事的,不用担心。”   看着时云漓脸上的笑容,时锦心也跟着笑了下:“嗯。”   她没忘了叮嘱:“云漓,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要是有什么想说的,可以给我写信。我可能不确定你具体在哪儿,但你知道的,我就在国都。”   时云漓眼睛弯弯的,模样乖巧着点头:“嗯!我会的。”   从医馆离开后,时锦心坐马车回徐宅。一路上,她安静坐在马车内,眼帘微垂着,若有所思。   马车在徐宅前停下,时锦心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她没进门,而是去了徐玄玉说的徐宅外不远处有柳树环绕的小岸。   如徐玄玉所言,时锦心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地方,在那里看见了坐在摇椅上的徐玄玉。   他的鱼竿架在旁边,他人则躺着,姿态放松,双手枕在脑后,眼轻闭着,有那么几分惬意之感。   时锦心走过去,从摇椅这边弯下腰探头看过去。   徐玄玉察觉到有人靠近,随后熟悉的香气弥漫开。他嘴角稍稍勾起,带起一抹笑。   他悠悠睁眼,时锦心与他相对的面容出现在他眼中。两人之间只隔着半臂距离,视线于其中空隙汇聚。   时锦心眼眸中显映出他的脸,她轻眨了下眼:“世子,我回来了。”   徐玄玉笑着将枕在脑后的一只手抬起,随即抚上她面颊:“嗯,我看见了。”   时锦心笑了下,直起身,绕到摇椅侧边,在徐玄玉身边的位置坐下。   她往前看去,望向江水悠悠,看着江面上的船只,迎面接着湿润的风,发丝轻动。柳树垂下的树枝随风而动,翠绿的叶子跟着此间江风而来回晃悠着。   江水中有大白鹅悠闲的游着,不知何处而来的花瓣落在水中,随着江水动而悠悠浮动。   她眯了下眼,这里的景致确实很不错。   而且,江风凉爽,不觉着热。   徐玄玉看着她的侧脸,心中思绪稍缓了下,轻轻出声道:“时锦心,两日后,我们就要回国都了。”   时锦心望着水光粼粼的江面,没转头,脸上也没有情绪波动。   她很平静的开口:“嗯,知道了。”   徐玄玉轻挑了下眉:“你好像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反应很平淡啊。”   时锦心轻笑了一声,转头看向徐玄玉:“那我应该稍微激动一点儿?是高兴的那种,还是着急的那种?”   徐玄玉坐起身,长臂揽住她腰身,将她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而他顺势低头,下颚抵在她肩上。   他轻声道:“这样就挺好的。” 第三十一章   两日后。   回国都之前, 时锦心去医馆找时云漓,要与她道别。   医馆没有前几天那般忙碌,时云漓站在药柜前, 百无聊赖的清点着药柜中药材的数量。看见时锦心来,时云漓一个激灵,无聊的意味从她脸上瞬间消失。   她立刻从药柜内侧小跑出来, 满面欢喜的朝她跑过去,伸出双臂一把抱住她。   “姐姐~”时云漓的笑声响起:“你来看我啦~我正无聊着呢。”   时锦心笑着:“你不是正在清点药材吗?”   “是啊,”时云漓松开抱着时锦心的手,又带着点撒娇意味的牵着她的手甩了甩:“但清点药材也是很无聊的。尤其是夏天,我都快要站着睡着了。”   时锦心道:“若是不着急的话,就先休息会儿。”   时云漓毫不犹豫点头:“好!”   时云漓跟齐嘉思说过一声后,齐嘉思从后院走到前面, 帮她暂时看会儿医馆,以免有人这时候来看诊。   她们则去了旁边的小屋。   时云漓给时锦心倒了杯茶,轻轻放在她手边:“姐姐,你和世子是准备回国都了吗?”   时锦心道:“嗯。世子说陛下派人传来了口谕, 应是有要紧事。”   “陛下从国都派人来云江传口谕?”时云漓诧异:“那看来的确是要紧事了,不然不至于此的。”   时锦心伸手拿过茶杯。她想也是如此。   时云漓慢条斯理喝着茶, 一边注意着时锦心的反应,然后感慨道:“等回到国都,世子肯定要忙起来,是不是都没时间陪你了?”   时锦心端起茶杯递到唇边,慢慢饮下一口:“应该是吧。”   徐玄玉主管审刑司, 又深得陛下信任, 平时就挺忙的,要是有要紧事时, 估计会加倍的忙。   肯定也会更累。大概又是和之前那样早出晚归。   在云江这几日难得能让他休息和远离国都纷扰的休闲时候,没想到那么快就结束了。   时云漓将茶喝完后,站起身:“姐姐,你等我会儿。”   时锦心下意识点头,然后看着她小跑出屋子,没多久,又见她提着两个包袱跑了回来。   她将两个大包袱放在桌上,深缓出一口气,笑道:“姐姐,上次你走的匆忙,忘记拿这个了。这是我让你帮忙带回国都给家里人的东西。”   时锦心看着那两个比时云漓身板还大的大包袱,眼神忽显诧异。她眨了下眼:“这都是些什么呀?”   时云漓坐下,抬手拍了下包袱:“这里面装着啊,有给祖母和父亲的药。祖母年纪大了,父亲又那么忙,肯定需要补补,这里面有我找来的灵芝和人参等一堆药材,我把使用法子都写在信纸上了,都在里面放着,到时候你拿给母亲就好,母亲知道如何弄。”   “这另外一个包袱里,是给母亲和慕依的,是我前段时间在宣城和这几日在云江找来的新奇玩意儿,给她们在府里解解闷。还有几件首饰,本来想再买几身衣裳的,不过银子花完了。”   时锦心挑眉:“要我借点给你吗?”   时云漓笑着摇头:“不用。给家里人买东西的钱,我可以自己赚的。”   时锦心笑了下,视线从那两个包袱上扫过,然后问:“这些东西是给祖母、父亲、母亲和慕依的,没有给我的吗?”   时云漓看着时锦心,眼眸亮晶晶的,她笑了两声:“我怎么会忘记我最好的姐姐呢?当然是有给你的。”   她拿出两个药制香囊递给时:“这个是我自己调的,我请师傅帮我看过了,没有药克。这个戴在身上,能增强体质,减弱别的不好的药在你身上的作用,比如迷药什么的。”   “别的东西嘛,我想你在长安王府应该也用不到,我就不多此一举送你你不需要的东西了。”   时锦心眉角微挑,似是想到了什么不由轻抿了下唇。思绪稍缓后,她伸出双手将药制香囊接过去,笑道:“谢谢云漓,我很喜欢。”   时云漓又将另外一张信纸拿出递给她:“这是配方,要是这两个香囊内的药香气不怎么明显了,你可以让思思去买来药材,自己做新的。”   时锦心再次接过去:“好。”   她笑眼望着时云漓,眼中都是欢喜:“你真是有心了。”   “小事情而已。”时云漓摆了摆手:“别的我也帮不上忙。”   “再说了,我也希望他们知道我可能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的时候,不要那么生气。”   时锦心笑:“他们怎么会生气?你拜师学医的事,他们可都是支持的。而且,云游行医乃是正途,是为救治他人,他们应该会为你而骄傲与高兴才是。”   时云漓抬手摸了摸头,笑容中有点被夸奖后的不好意思。   两人又聊了会儿。   时锦心差不多准备要回去的时候,她似是想到什么,又看向时云漓,犹豫了下,小心出声询问:“云漓,你在国都没有别的事需要我帮你做了吗?”   时云漓愣了下,从时锦心略显谨慎的眼神中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   “如果姐姐指的是宣王府那位小公子的事,那是没有的。”时云漓笑看着时锦心,笑容温柔却眼神坚定道:“我和他,不会有以后了。”   时锦心眨眼:“何时决定的?”   这件事,之前没听时云漓提起过。她决定去拜师学医后给自己写的那封信中也没说。   突然知晓此事,有点意外。毕竟以前,云漓在家中时可是总将“苏公子”挂在嘴边,一直念叨着要嫁给他的。   时云漓认真回想了下那天从宣王府和赵苏叶谈过之后陆陆续续发生的各种事,相关的,不相关的,全部一股脑的浮现在她脑海中。   而她做出决定的时候,突然间画面定格在她眼前。   她眨了下眼:“大概就是那天我请你陪我一起去宣王府后发生的事,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和他要冷静冷静吧。”   时锦心点头:“记得。”   时云漓娓娓道来:“我决定去拜师学医后,给他写了封信告知此事,但并未得到他的回应。之后离开,也让人去转告他,希望能和他见一面,但他拒绝了。”   “跟着师傅学医术一段时间后,师傅按照他之前的安排要开始云游沿路行医,我想着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国都,所以又给他写了一封信,但和之前一样,石沉大海咯~”   “然后我给他写了最后一封信,说了这件事。就这样了。”   她笑着,肩膀微微耸,听起来轻松的语气却有那么几分勉强之意。   时锦心看着时云漓脸上的笑容,突然间有些理解她为何转变如此大了。   “云漓……”   时锦心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时云漓打断:“姐姐,别用那样担心的眼神看着我,我很好的。自从决定和他彻底结束,我过得好着呢。”   “我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嘛~”   “再说了,男人而已,我怎么说也是大理寺卿府的二小姐,怎么也是不愁嫁的。就看我愿不愿意了。”   “也是。”时锦心牵起她的手,手指指腹轻轻按了按她手背,眼神柔和:“你想清楚了就好。如今这样,对你而言,的确挺好。”   “我也觉得~”时云漓笑着,再次将时锦心抱在怀里,有些不舍的在她肩上蹭了蹭。   “姐姐,我会想你的。”   时锦心抬手拍了拍她后肩,柔声道:“我也会想你的。”   和时云漓道别后,时锦心带上她让自己转交给家人的东西,回去了徐宅。   徐玄玉已在那边等候,左寒沙早已将事情安排好,如今就等她回来,便可登船返程回国都了。   时锦心走下马车,走向徐玄玉。   徐玄玉看向她:“和你妹妹道过别了?”   时锦心点头:“嗯。”   “那,我们走吧。”徐玄玉道:“时辰差不多,该回去了。”   时锦心轻颔首:“嗯。”   左寒沙安排侍卫将徐玄玉和时锦心要带回国都的行李搬上船,他们随后登船,站在甲板上。   船工将沉入江水中的锚合力拽拉起。   船身渐渐离开江边码头,往江中驶过去。   时锦心往船头的方向走去,远望着不远处那座美丽的云江城。虽然只在这儿待了几日,但这几日已足够她回味许久的。   徐玄玉行至她身侧,顺着她视线看过去,继而开口:“要是喜欢这里的话,以后不忙的时候可以再来。”   时锦心稍愣了下,转头看向徐玄玉。   徐玄玉也低头望着她,补充道:“坐船的话,也不远,水势平稳无风浪时,最晚一日就能到。还算是方便的。”   时锦心笑着轻点了下头:“嗯,好。”   回到国都,是当夜。   抵达于此的时辰估算略有偏差,但好在是平安回到国都的码头。   左寒沙准备了灯笼,与思思一起提着,照亮着脚下路。在码头等候了许久的侍卫们瞧见有船只抵达,一看是自家主子,立即小跑过来。   他们在徐玄玉和时锦心身前几步距离站定,恭敬着拱手行礼:“见过世子,见过世子妃。”   左寒沙连忙问:“马车呢?”   侍卫道:“在呢在呢,世子和世子妃这边来。”   时锦心有些困,坐马车回长安王府的路上有些迷迷糊糊的,脑袋耷拉着,意识在清醒和丧失的边缘徘徊。   她点下头,又突然抬起,又有些抵不住睡意再次点垂下去,却又意识忽然恢复点,再次抬起头。   如此重复多次后,徐玄玉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抬手将时锦心的头按在自己肩上,无奈却放轻嗓音道:“若是困了,想睡就直接睡,你这样脑袋点点点的,是在小鸡啄米呢。”   时锦心抬头看向徐玄玉,眼眸轻眯,眼神惺忪迷离,却仍露出个笑容。然后低下头去,以她觉得舒坦的姿势靠在他肩上。   没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徐玄玉垂眸注视着她安静的睡颜,眼神逐渐柔和,继而又有些许笑意浮现。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手指指腹稍稍摩挲了下她手背。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在长安王府前停下。   时锦心仍睡着,似是倦意沉沉,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徐玄玉轻着动作将她抱起,小心翼翼走下马车。   时锦心感觉到自己好似被搬动,却因萦绕在周身的熟悉气息而未有太大反应。她只是往徐玄玉怀中钻靠了靠,双手慢慢攥紧他身上的衣裳。   徐玄玉将时锦心抱回居院。   秋容得知他们今日会回来,已在那儿等候,见徐玄玉抱着睡着的时锦心走来,行礼后自然将问候的声音放轻了些:“世子。”   徐玄玉压低声音道:“去准备一盆温水。”   秋容点头应声后快步离去。   徐玄玉将时锦心小心着放回床上。时锦心感觉到更为舒适睡觉的地方,慢慢松开了抓着徐玄玉衣裳的双手,然后躺了下去。   徐玄玉顺势在床边坐下。他静静的注视着她,深邃眼瞳中只有她一人的模样。   秋容端来温水放置在一旁后,很有眼力见的暂时离开。   徐玄玉稍稍敛了敛思绪,布巾浸湿在温水中,待完全湿润后再拿起,拧干些许后,从时锦心脸上轻轻擦拭过。   时锦心感觉到什么,眼皮微动了下,下意识抬起手将那在自己脸上动的东西给拍开。   徐玄玉眨了下眼,待她手放下后再次将布巾举起放过去,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她的脸。   脸颊两边擦过后,徐玄玉将布巾清洗了遍,而后又抬起时锦心的手,先擦左手,再将右手轻轻握在手中,将她的手心手背都轻轻擦拭了一遍。   时锦心安静睡着。   徐玄玉将布巾放回水盆中,小心着起身将其端出卧房,放到外面去。   没一会儿,左寒沙前来,于他身前行礼后禀告道:“世子,宫里的吉公公来了。”   徐玄玉瞬诧:“现在?”   他抬头看了眼深沉的夜色,时辰已然不早。这个时候,宫里派人来做什么?难道是之前口谕传达到云江时的那件事?   左寒沙道:“吉公公正在前厅等候。”   徐玄玉皱了下眉:“知道了。”   临走前,他叮嘱秋容照顾好时锦心,自己大步去往前厅见吉公公。   吉公公见着徐玄玉大步而来的模样,立即露出笑容,恭敬行礼后笑容依旧灿烂:“老奴见过世子。”   徐玄玉颔首示意了下:“吉公公此时前来,可是有要事?”   吉公公笑着:“陛下口谕,请徐世子即刻进宫面圣。现在时辰虽有些晚,但此乃陛下之意,还请世子切莫耽搁,随老奴进宫。”   徐玄玉心中讶异,面上却仍维持着淡然情绪,而后道:“明白,我这就跟公公进宫见陛下。”   下半夜。   时锦心睡得昏沉时,被渴醒。她迷糊着翻了个身,手臂往旁边伸出去时,没感觉到身边人。   她慢慢睁开眼,夜色幽暗中,她来回摸了下两边的位置,没有人,也没有被人躺过后的温度。   嗯?   时锦心坐起身,抬手揉了下眼睛:“世子?”   但出声的呼唤却未曾得到回应。房内安安静静的,只有她自己一人的声音。   她下了床,带着些许迷糊之意走出卧房,去外面小厅的桌前坐下,凭借着记忆拿过桌上的水壶和水杯,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水,又慢慢喝着。   徐玄玉不在这儿,是去书房睡了吗?   一杯茶饮尽,时锦心准备回卧房继续睡觉的时候,房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她循声转头往不远处那扇门看去,下一刻,房门被人从外小心翼翼的推开,应是努力克制着力度,不发出太大的声响。   时锦心眨了下眼,继而和沐着月光踏进房门的徐玄玉对上目光。   月色静悄悄,无声无息的随着打开的房门落入房中。   徐玄玉一愣,眼中一闪而过讶异。没想到时锦心会坐在小厅桌前。   “你怎么坐在这儿?”徐玄玉出声:“都没点烛。”   他往旁边的柜子走去,弯腰拉开抽屉,从里取出一个火折子,吹燃后亮起火光,将昏暗的房间点亮。   他用火折子将桌上的烛台点燃,然后将火折子上的火舌甩灭。   时锦心解释:“我有点渴,起来喝杯水。我记得位置,就懒得点烛了。”   她看着徐玄玉将火折子放回柜子的抽屉内,转身回来坐在她身边。   她又道:“我还以为你今晚要在书房那边睡。”   徐玄玉笑着摇了下头,取过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我没有去书房,是被陛下传进了皇宫,说了些事情。刚回来。”   说完,他举起水杯,饮下杯中泛凉的水。   时锦心有点意外。徐玄玉刚回到王府就被皇帝陛下传召进皇宫商议事情了?是之前派人去云江传话说的要紧事吗?   真是辛苦。坐了一天的船回来都没来得及好好休息就得去宫里谈正事,估计之后就要开始忙碌起来了。   时锦心问:“陛下交办给你差事了吗?”   徐玄玉点头:“嗯。是交给了我要做的事。”   他缓了下气息,又道:“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会有些忙,我在府里的时间不会很长,所以,你要不要去避暑山庄那边找我娘和若影她们?有她们在,你可能不会那么无聊。”   时锦心眨了眨眼,然后笑着摇了下头:“暂时不用。”   “你忙的话,你就去做你要做的事,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若是无聊,我会自己找事情解闷的,你不用担心我。”   徐玄玉转眸看向时锦心,时锦心亦看着他,而后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   徐玄玉笑了下:“好,那就随你。”   时锦心盯着徐玄玉看了会儿,似是想到什么,略微犹豫了下,然后站起身走到了徐玄玉身后。   徐玄玉正疑惑时,她抬起双手搭在了他肩上,指间用力捏按下。   他忽一顿。   时锦心道:“我以前在家里帮祖母和母亲都捏过肩、捶过背,她们都很喜欢,说我捏的很舒服。你的差事我自是帮不上你,不过我可以给你捏捏肩、捶捶背,给你舒缓舒缓筋骨,减缓疲累感。”   “若是觉着力度不够,和我说,我加大些力气。”   徐玄玉脑袋轻垂,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他往后瞥去一眼,笑声轻轻:“那就有劳你了。”   时锦心眼神柔和着,没停下手中动作,为他按捏肩膀。   徐玄玉缓缓闭上眼,享受此刻的惬意舒坦。   不得不说,她按捏肩背的手艺的确不错。看起来以前没少给她祖母和母亲按捏。   徐玄玉勾起唇,笑意温柔。   翌日清晨。   时锦心醒来时,徐玄玉已不在身边,显然是早起去办事了。   洗漱更衣后,时锦心在院中小亭中用早膳。她的两只小猫看见她回来,迫不及待的从它们自己房间冲出来,奔跑到她身边,身形灵活的跳上石椅,然后跳上石桌。   不过它们高兴归高兴,却也有分寸,没有去撞桌上的碗碟,而是从旁边绕过去,然后跳到时锦心身上。   时锦心笑着将它们接住,抱在怀里摸了摸它们毛茸茸的头。   “喵~”小猫叫着,亲昵的在她身上蹭了蹭,似是在表达这几日她不在这儿时它们对她的想念。   时锦心笑着,眼神柔和。   早膳后,时锦心休息了会儿,然后让思思准备回时府的马车,她要将云漓让她带给家里人的东西送过去,免得之后忘记。   时锦心回到时府,唐静棠本准备出门,看见她回来,连忙笑着迎过去。   时锦心也笑着往前走:“母亲。”   唐静棠牵起时锦心的手,满眼笑意:“锦心,你回来了。之前听说你和世子去云江了,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开心。”时锦心点头:“而且,我还在云江遇见了云漓。”   唐静棠一愣,随即惊喜,笑容更灿烂了些,有些激动的开口询问:“真的?云漓最近怎么样?她好不好?在外面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被人欺负?”   时锦心道:“母亲放心,云漓很好,看得出来,她很开心。而且,以她的性子,哪有别人能欺负她啊?何况她还有师傅师兄在身边呢,不会随便叫人欺负了去的。”   听时锦心这样说,唐静棠才点着头放下心来。   时锦心又道:“云漓让我带了些东西给你们。”   唐静棠笑着,眼里满是欢喜:“这孩子,自己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怎么还让你给我们带东西回来啊。”   话虽如此,可她话里都是藏不住的高兴,显然十分高兴。   时锦心自然是看得出来,眼里也都是喜悦。   唐静棠挽起时锦心的手臂:“好了,我们不站在门口说话,先进去,我们慢慢说。”   时锦心点头:“好。”   时锦心将时云漓的东西转交给唐静棠,时慕依知道她回来,也笑着过来。   除了时云漓的那些东西,还有时锦心在云江那边买来的物件。   送给祖母的云江当地的瓷器,送给父亲的只在云江能买到的佳酿琉璃醉,送给母亲的玉镯,以及给慕依买的一些有趣的小物件。   唐静棠眼神惊喜,时慕依更是满眼满心都是激动,高兴得拿着两位姐姐送她的礼物,眼睛仿佛都在发光。   时锦心问:“母亲,父亲今日不在家吗?”   唐静棠回过些神,道:“你父亲这几日都在忙,说是有要紧事忙,总是早出晚归的,我有时一天也见不着他一面。”   时锦心想了想:“是陛下交办的差事?”   “好像是吧,”唐静棠道:“他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从他的反应来看,事情应该不小。”   时锦心点了下头。   没记错的话,之前徐玄玉似乎和自己提起过陛下有意更改朝中刑罚律法的事,父亲在忙的,应该是这个。   至于徐玄玉,他可能在忙的不止一件事。   思及于此,时锦心心下不由叹了口气,有些感慨。都很忙啊。   陪唐静棠和时慕依聊了会儿后,时锦心去见祖母顾紫竹。   顾紫竹见她回来,笑容满面,眼中都是慈祥温柔的笑意。看见她送自己的瓷器,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继而笑意更深了些。   “你有心了。”顾紫竹牵着时锦心的手,欣慰着拍了拍:“你送的东西,我很喜欢。”   时锦心笑:“祖母喜欢就好。”   顾紫竹看着时锦心,笑意闪烁过后,又有点疑惑:“不过锦心啊,你就这样回时府,是否不妥?你上次回来,似乎是在不久之前。”   国都城中人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已经嫁人的女儿,若是没有夫婿陪同,擅自回娘家总归是有失妥当的。   频繁回娘家更是不妥。容易惹人说闲话。   时锦心笑:“不要紧的。世子说过,我想回来看你们的时候就可以回来,再说了,长安王府和时府离得也不是很远,来回挺方便的,祖母不必担心。”   顾紫竹笑了下:“既然世子这般说,那就没事。”   她看着时锦心脸上的笑容,稍稍松缓了口气,又道:“世子似乎,确实和传言所说不同。”   时锦心点头表示赞同:“传言本身就是不可尽信的。祖母,世子他是个很好的人。”   她眼神定定:“起码,在我眼里,他是很好的人。”   顾紫竹笑着:“看来他对你不错。”   时锦心话语很是肯定:“他对我很好。”   她说的是实打实的真话。徐玄玉待她,确实很好。   好到她起初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不可否认,他确实很好,好到值得不吝对其的赞美。   顾紫竹稍愣了愣,然后笑了一声。她看着时锦心的眼睛,点了点头:“如此最好。”   “只要你过得好,别的,也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在时府待了几个时辰,陪祖母她们用过晚膳后,时锦心才回长安王府。   夜色渐深,月已挂上夜空,有星辰闪烁其侧。   时锦心沐浴后走到院中,不由自主抬头去看此间夜色。月光缱绻,如水温柔,骤然而起的晚风已逐渐褪去白日的燥热,渐渐有了点凉意。   她在院中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回房间。   夜色更深,随着时辰愈晚,而渐渐安静下来。   亥时末。   院中有脚步声轻轻起,房门被推开时的动静尽可能压制着,不让门发出太大的声响。   徐玄玉凭着记忆摸索着回到卧房,进门后轻声走到床边坐下,继而深深吸了口气,又轻轻呼出。   气息平稳后,他才躺下。   床内侧的时锦心翻了个身过来,轻声道:“世子,你回来了。”   徐玄玉本以为时锦心已经睡着,听她声音后,有一瞬微愣:“我吵醒你了?”   时锦心摇头:“没有。我还没睡着。”   徐玄玉侧转身面向她:“睡不着?”   时锦心道:“也不是,就是还没有睡意。”   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向徐玄玉:“世子,你看起来很累。”   徐玄玉笑:“是有些累。忙了一天,能不累吗?”   他一手枕在脑后,眼稍弯了些,似带着点调侃意味开口:“这时候,要是能有个拥抱就好了。”   时锦心眨了下眼:“拥抱?”   徐玄玉看着她,静然少许后,他嗓音忽显肯定:“嗯,拥抱。”   他视线直直注视着她:“时锦心,我需要一个拥抱。”   时锦心笑了下,稍稍挪动身体往他那边靠近。然后她伸出手,揽过徐玄玉肩膀,将他抱在自己怀中。   徐玄玉随即闭上眼,将她回抱住的瞬间,在她肩颈上轻蹭了两下。   他忽觉得安心。   时锦心轻声询问:“现在好些了吗?”   徐玄玉“嗯”了一声:“好多了。”   他很快又补充:“就维持这个姿势到天亮吧。”   时锦心:“……” 第三十二章   晨光熹微时, 徐玄玉就醒了。   来自身体的习惯性行为,到了固定的时辰就会想要睁一下眼。眨动两下后,看见已亮起的天色, 会再闭上,然后抬起手肘挡住自己的眼睛,将那些光亮暂时遮掩住。   今日也一样。徐玄玉习惯性抬手时, 碰到了身前人。   他愣了下,重新闭上没一会儿的眼再又睁开。随后发现时锦心还维持着与昨夜睡前抱住自己肩膀的姿势未改。   她一条胳膊枕在他脑下当了枕头,另条胳膊有些松力,却依旧在他肩上。她也保持着侧躺的姿势没动。   徐玄玉抬眼望向她此刻仍熟睡的面容,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又在眨眼后被自眼底升腾起的笑意取代。   但又在下一瞬,他想起自己要起床的事, 眼底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丝失落。   他往上稍稍挪动了些身体,转而将她揽抱在自己怀中。时锦心察觉到他的动作,手臂微抬了抬,下意识要翻身。徐玄玉没有阻止她, 让她翻过身去,而他再从她背后抱回她。   两人间的姿势转变。   徐玄玉环住她腰身的双手于她身前交握住, 头低垂下,轻轻抵在她肩上。他闭着眼,像是小狗似的,亲昵而眷恋的用脸往她脸颊上左右蹭动了下。   时锦心嗓间慵懒,软绵绵的带着些尚未睡醒的倦意:“你醒了……”   徐玄玉应声:“嗯, 醒了。”   时锦心闭着眼, 倦意沉沉:“今天也要去忙吗?”   “要去。”徐玄玉在蹭了下她耳朵,然后埋头在她肩颈, 声音有点闷闷的:“真不想去。”   若是可以的话,他真想继续抱着时锦心再睡过去。睡个舒舒服服的,完全将睡意消散的好觉。   只可惜,最近会很忙,不能如此。   但他真的很想继续和时锦心待在一起。不、想、起、床!   思及于此,徐玄玉不由往时锦心肩颈里钻靠了些,好似还带着点不想那么早起床去办事的怨气。   时锦心注意到他的动作,脑袋稍转,在他额上碰了碰。她柔声道:“若是要紧事,那是不可耽搁的。别因为这一会儿耽误了重要的事。”   徐玄玉微微抬头,眉心不由蹙起些,环抱着她腰身的双手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搂得更紧了些。   隐约间,仿佛还听见他闷哼了一声。   时锦心嘴角上扬了些,在他怀中挣扎了下,面朝他那边去,然后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   徐玄玉抬眼看着她,眼中仿佛写着“我不想起床”五个大字。   时锦心失笑,双手都抚上他的脸,继而捧住,轻轻晃了晃他的头:“耽搁了事情,陛下可是会骂你的。”   徐玄玉道:“刚回来就要忙,真是累死了,要不告假算了。”   说完,他的脸主动往她手心蹭了蹭,又低下头去,埋头在她肩上,顺势趴在了她身上。   他身上大半的力气都压在她身上,她忽觉得沉。她抬手拍了下他肩膀,无奈道:“世子,你好沉。”   徐玄玉没起身:“我要告假。”   时锦心笑:“跟我说是没用的。”   她轻轻拍着他后肩,一边安抚着他,一边轻柔声道:“世子,你今天怎么怪怪的?有种喝了假酒的感觉。”   “有吗?”徐玄玉声音低沉下来:“我本来就这样。”   “我累了,想躺着,什么也不想干。”   时锦心脸上笑意浅浅,继续拍着他后肩安抚他的情绪,一边想着徐玄玉说的话。   他本来就这样啊……   她不由回想起徐玄玉在徐家人面前的样子,还有他和他们的相处方式,跟嫁来这里之前她从外面打听到的很不一样。   也正如先前徐玄玉告诉过自己的话,传言是止不住的,只要不影响他要做的事,他也不介意别人惧怕他。   所以,他外表展露出的模样其实并非完全是真正的他。他是血肉之躯,是正常人,也是会觉得累的。   他忙碌,自律而规矩,是因为他的身份和官职而不得不那样去做。他不能表现出他虚弱脆弱的模样,让别人看他笑话。   从某种程度而言,他和她很相似。   时锦心眨了下眼,敛回思绪后轻声开口劝道:“想告假的话,得去跟交办给你差事的陛下说,可不能丢下事情不管,就这样待在家里。到时候要是被陛下问责,可就不好了。”   徐玄玉皱了下眉,轻哼一声。   时锦心抬手将他埋在自己肩上不愿意抬起的头托起来。他视线垂下,对上她有些无奈的眼眸。   他眨了下眼,眼帘微垂着,将眼底的低沉之意遮掩住。他抿唇后轻叹一声,不怎么情愿的坐起身。   “好吧。”徐玄玉无奈出声:“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总不能将那些事丢在那儿不管,要是陛下真生气可就不好办了。”   挣扎了好一会儿,还是得去办事。光是想想都觉得累。   时锦心双手撑起身体坐起来,见他今天情绪有些不对劲,小心着看了看他脸色后,问:“世子,你还好吗?”   徐玄玉将方才那些情绪收敛回去,抬眼看向时锦心时已恢复寻常模样。   他点了下头:“嗯,还好。”   时锦心想了想,说:“世子,我给你准备些你喜欢吃的东西,等你回来的时候吃。”   徐玄玉愣了下,黯淡下去的眼神忽又亮起:“你亲手做?你……会厨艺?”   时锦心笑着点了下头:“虽然不经常做,但的确会。以前在家的时候,做糕点比较多,菜式偶尔做一回。”   徐玄玉心中立即升腾起一阵欢喜,可又想起来自己要做的事,不由皱起眉:“可我事情比较多,回来的时候估计都很晚了。”   时锦心稍微思索了下:“你会在审刑司吗?”   徐玄玉答:“上午有别的事,不会在审刑司,但下午会在。事情没处理完的话,天黑后也还会在那儿多待上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的。”   时锦心说:“那我做好东西后,去审刑司找你。”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眼神楞了下,继而惊喜:“真的?”   “嗯。”时锦心笑着点头:“看你的样子,估计会在审刑司忙很久,我直接给你准备晚膳吧,到时候带着饭菜去找你。”   徐玄玉眼中惊喜更明显了些:“当真?”   时锦心点头:“当真。”   心中欢喜,他嘴角有些压不住。稍稍缓神后,学着之前时锦心在他面前展示过的样子向她伸出右手小拇指。   徐玄玉道:“拉个钩。你若是不来,我会生气的。”   时锦心失笑出声,笑声轻轻而温柔。她将自己的右手抬起,小拇指轻轻勾在他的小拇指上,继而和他的手指紧扣在一起。   “拉过钩了,”她笑着:“我会如约而至的。”   就像当初他兑现承诺带她去凌云山千秋寺赏花时一样。   徐玄玉心情好了。   他干脆起身,将衣裳换好,临走前,他走到床边,伸手捞过时锦心的脖子,低下头在她脸上重重的亲了下:“我走了。”   时锦心坐在床上,笑着朝他摆了摆手:“注意安全。”   徐玄玉笑:“知道了。”   徐玄玉离开后,时锦心敛了敛面上的笑容,不由抬起手挡住嘴,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她躺回床上,舒展四肢后伸了个大大的、舒服的懒腰。然后安静平躺着。   她看着房梁,眨了眨眼。徐玄玉方才那一番折腾后,她这会儿已没了睡意,清醒得很。   想了想,她还是起了床。   早膳后,时锦心去小书房翻找自己之前从时府带来的食谱。此前尚未在这儿看过,不过现在看也为时不晚。   思思给她送茶的时候,瞧见自家小姐在看食谱,嘴里念叨了几句像是在记菜谱中菜式的制作方法。   思思诧异:“小姐,您这是准备做菜吗?”   “嗯。”时锦心点头:“我答应世子会给他做顿晚膳,然后给他送到审刑司去。”   思思挑了下眉,有点意外,也有些好奇,不由凑过去看了眼时锦心手中的食谱。她想了下,又问:“小姐,您知道世子喜欢吃什么吗?您准备给他做些什么呀?”   时锦心视线盯着手中的食谱:“与他一起吃过那么多次饭了,大概知道他的口味。在府里能吃到的菜式,他应该吃过很多次了,所以准备给他做些不一样的。”   “不过首先,得准备食材。”   思思道:“王府的膳房有很多新鲜的食材,您要不要过去瞧瞧?若是没有您需要的,我再出去给您买。”   时锦心想了下,视线从书上挪开看向思思,然后笑着点了下头:“好。”   她干脆站起身来:“走,思思,我们去膳房看看食材。”   思思笑着:“好的,小姐。”   这是时锦心第一次来长安王府的膳房,膳房的小人瞧见她来,以为是膳食出了什么问题,一个个战战兢兢的,不敢出声。   管理膳房的主管稳了稳神,笑着走到她面前,恭恭敬敬行礼:“见过世子妃。”   其余下人一同跟着行礼问候。   时锦心点了下头,而后道:“你们不必拘谨,我只是来看看这里都有些什么食材,你们忙你们自己的就好。”   膳房主管往后抬手示意了下,下人们会意,齐齐应了声“是”后,向时锦心再行了个礼,再去忙自己的事。   主管一边带时锦心去往食材储放的屋子,一边面带微笑道:“世子妃是想吃些什么新菜式吗?其实您可以让下人来传个话,不必亲自前来的。”   时锦心声音温和:“我想做几道菜,所以来看看这边有没有合适的食材。”   进入储放食材的屋子,时锦心看见整齐按类别摆放在柜子上的多种食材。   主管道:“世子妃,这边都是些蔬菜、水果,肉类食材在地下的冰室中,确保肉类能够多存放些时日。”   “不知世子妃要做些什么菜,我让人将您需要的食材取来。”   时锦心想了想:“我想做一道鲫鱼豆腐汤,鲫鱼和豆腐都要新鲜的。”   “一道香菜炒牛肉,红烧茄子,和清炒小白菜。”   她大概估算了下自己和徐玄玉的食量,一荤两素一汤应该足够了,等会儿她还会再做些饭后的糕点,应该是足够的。   嗯……要不,再弄一个虾仁滑蛋?   时锦心自我思考后点了下头,又补充道:“还有一道虾仁滑蛋,以及一些做糕点所需要的食材。”   主管点头:“都记着了,很快就会让人给世子妃准备好的。”   时锦心道:“也没有很着急,午后再去准备也可以,只是要在申时之前备好。”   主管道:“明白的,一定不会耽搁世子妃的事。”   时锦心笑:“那就有劳了。”   主管也笑着:“世子妃客气了,这本就是我们的分内之事。”   在膳房这边看过后,时锦心离开,去了趟王府花园。   赵青霜、文习琴和徐若影都不在府内,徐继烽和徐玄玉外出办事,徐临淳不知在何处,现在花园里安安静静的,只有些许自然的声响。   时锦心沿园中之路慢悠悠走了走,然后去到凉亭中坐着稍作歇息。   很快有侍女前来,将茶水送到。   时锦心端起茶杯,慢条斯理饮着茶。茶杯放下的瞬间,她不由缓了口气,抬头看了眼此时明媚热烈的天。   太阳炽热,高高的悬挂在天空,散发着怎么也挥之不去的热意。她轻眯了眯眼。有点热。   思思将提前准备好别在腰间的折扇拿出,打开后朝时锦心扇了扇风。   忽感觉到风意,时锦心稍愣了下,然后转头看向思思那边笑了下。   思思道:“小姐,这两日好像很热。”   时锦心想了想:“是挺热的。”   感觉国都城中比在云江时要热上许多,这里的热是干燥的,练空气中都是无法散去的热感。   在云江所住之处沿江,有风时自江面来,带着些许湿润和凉意,不会觉得很热。   秋容从园中走来,步入凉亭,在她身前行礼问候:“世子妃。”   时锦心笑着点了下头。   秋容道:“世子妃,方才收到王妃从避暑山庄那边传回来的口信,说知道您已经回来了,想请您去避暑山庄与她们一起避暑。”   时锦心眉头轻挑了下。婆婆的消息可真是灵通,也没忘记之前说的让她从云江回来后去避暑山庄找她们的事。   她心中自是感念她们挂念着自己,不过她觉得,最近这段时间她还是待在王府比较好。   她轻眨了下眼,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今晨早些时候徐玄玉在自己面前的模样。   见时锦心没有开口,秋容又道:“世子妃,今年国都比去年要热上好些,而且,世子最近应该会很忙,您去避暑山庄找王妃和三小姐,既可以避暑,也可以多些乐趣。”   时锦心缓了缓神后,笑道:“秋容,让人替我回话给婆婆和若影,我很感谢她们挂念着我,不过我还是想待在王府,暂时就不去避暑山庄找她们了,请她们见谅。”   秋容点了下头:“是,我会让人回话过去的。”   秋容很快离开。   思思手中摇着的折扇未停,见秋容走远后,才低下头去看自家小姐。   时锦心神色仍然淡然,瞧不见什么情绪起伏。   思思眨了眨眼:“小姐,您是因为世子而不去避暑山庄的吗?”   时锦心一手托腮,另只手提起茶壶给自己已空的茶杯添上茶水,嗓音悠悠:“你觉得呢?”   思思笑着:“我自然是觉得您是因为世子而留下的。”   她探头往时锦心面朝的那边看了看,带着些激动之意再次开口:“您是不想让世子办完事回来后独守空房,对不对?”   时锦心一愣,不由笑了下:“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思思道:“反正就是这么个理嘛。小姐,我说的对不对?”   时锦心眉头轻轻挑了挑:“你要这么理解的话,也不算错。”   思思笑容中有些得意:“我就知道是这样~”   时锦心笑了一声,转头伸手在思思脸上捏了下:“你呀~”   思思也不觉得疼,脸上的笑容反而更灿烂了些。   午膳后,时锦心在房中小睡片刻,被思思唤醒后干脆起身,下床活动活动了身体将体内的瞌睡赶出去,然后又去洗了个冷水脸,让自己快速恢复清醒。   洗过冷水脸后,时锦心舒出长长一口气。夏天的瞌睡可真难醒。   思思提醒:“小姐,时辰差不多了,该去膳房那边动手准备了。做糕点需要的时间比较多呢。”   时锦心笑了下:“知道了,我们走吧。”   思思笑着点头:“好的,小姐。”   时锦心换了身便行的衣裳来到膳房,膳房主管已将她需要的食材准备好,都是新鲜的。   时锦心将衣袖挽起至手肘的位置,从思思的手中将围裙接过穿好。距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她得在这段时间内她要给徐玄玉的饭菜做好,还有给他的糕点。   思思一边忙着手里的活儿,一边询问:“小姐,菜式都想好要做什么了,好像还没说要做什么糕点呢。您准备给世子做什么糕点啊?”   时锦心道:“红豆糕。”   思思愣了下,眼中随即浮现出一抹笑意:“好的。”   那是时锦心第一次学会的糕点,也是她做的最熟练的。以前在时府,她若是想吃了,就会直接去厨房那边做,红豆糕热乎着出炉,闻着香甜味,还没吃就觉得满足。   所以,现在做红豆糕,对时锦心来说是很简单的事。流程顺畅,步骤清晰,甚至都不需要思思在过程中帮忙做什么,她自己就能完全解决好。   思思在那边插不上手,就去和膳房这边的下人帮忙处理食材。   时锦心将红豆糕弄完后,将其捏成了不同的形状,然后放去蒸锅中蒸。   之后她在心中默背了一遍自己在食谱上看到的做菜步骤,视线从桌子上的食材扫过,严格按照书上所写的内容动手炒菜。   她动作干脆利落,丝毫没有怯缩。   膳房里做事的下人瞧见都觉得诧异,他们本以为她是深闺中长大的小姐,按理说应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一点儿也没有想到她做的如此熟练,而且表情淡定的就像是做菜的老手。   思思在旁边看着,眼神欣慰,满面都是笑容。自从小姐嫁来长安王府,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她下厨,小姐不愧是小姐,隔了好几个月,这是一点儿也没有手生啊。   时锦心要做的一汤两荤两素做好,红豆糕也已从蒸锅中端出,热气弥漫,甜丝丝的香气蔓延开。   时锦心瞧了瞧糕点的样式,确定没有被蒸坏后,松了口气,继而露出笑容。   她满意的点了点头,对自己做的东西很是满意。   时锦心往外看了眼天色,然后将身上的围裙解下来,然后吩咐思思:“思思,你帮我把这些东西分开装进食盒里,我回房间换身衣裳,然后咱们就去审刑司。”   思思笑着点头:“是。”   时锦心离开后,思思立即动手准备将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菜式装进食盒中。   膳房主管走过来,眼神惊讶又有些意外的瞧了瞧,世子妃手艺如此之好,倒真是出人意料。   他眨了下眼,快速回过神来,然后道:“思思姑娘,方才我听说,你要和世子妃去审刑司,是去见世子的吗?”   思思笑着:“自然是去见世子的。”   不然还能去见谁呢?何况还带着这些小姐亲手做的东西。除了小姐在时府的家人,也就只有世子有这种待遇了。   膳房主管笑了笑:“既然是去给世子的,那是否要带上些酒?这好菜,自是要配上好酒的。”   思思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笑道:“好啊,主管推荐一款酒吧,我不知道世子喜欢喝怎样的酒。”   主管点头:“没问题,交给我了。”   时锦心在房间换过衣裳,和已经在王府门前的思思会和。马车已经准备在府门前,装有饭菜、糕点和酒的食盒已安然放置在马车内。   马车在审刑司前停下的时候,天色将暗。   时锦心走下马车,手里拎着一个食盒,思思手中拎着另外一个食盒,两人往审刑司走去。   在审刑司前守着的侍卫已认识时锦心,看见她走过来,立即恭恭敬敬着拱手行礼:“见过世子妃。”   时锦心点头:“免礼。”   她道:“我找世子。”   侍卫立刻道:“明白。世子妃这边请,属下带您去。”   时锦心道:“有劳。”   她才来过审刑司一次,对这里的路还不算熟。有侍卫带路,自然最好。   侍卫将时锦心带到徐玄玉的书房,而后行礼后退去。   书房已燃上烛光,明晃晃的光照出来,与外头尚未来得及点灯的昏暗形成鲜明对比。   时锦心走过去,在书房前停下。她小心着往里看了眼,确认徐玄玉就在书房内时,抬手敲了敲本就开着的房门门栏。   “叩叩叩——”   坐在书桌前看卷宗的徐玄玉没抬头,听见敲门声,以为是左寒沙,或者是审刑司中其他的人,下意识应了声:“进。”   时锦心这才走进去,思思跟随其后。   她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思思也将手里拎着的食盒小心着抬起放于桌面,然后站定在桌边。   时锦心再往前去,停在徐玄玉桌前。她的身影覆盖下,落在书桌上放着的卷宗上。   徐玄玉这才反应过来。他抬起头,而后对上时锦心笑意温柔的眼眸。   徐玄玉眼神一瞬亮起,笑意自然从眼底升起,一眨眼的功夫就蔓延至他整个眼眸。   他站起身:“你来了。”   时锦心笑着点点头:“嗯,我来了。”   徐玄玉脚步有些匆忙从书桌内侧绕出,很快就站在她身边。   时锦心道:“已经天黑了,你的事情还没忙完吗?”   徐玄玉挑了下眉:“是啊,事情总是做不完。”   两人一同走向前边圆桌。   思思动作麻利的将食盒中的食物取出来,整齐摆放在桌上,然后将桌上原本放着的茶具取过放到旁边的柜子上。   徐玄玉和时锦心一同坐下,看向桌上饭菜时不由惊奇。而后他诧异出声:“这些都是你做的?”   “嗯。”时锦心道:“只是很普通的菜式,你莫嫌弃。”   徐玄玉摇头,眼里是藏不住的笑:“你亲手做的,怎会嫌弃?而且,看起来会很好吃。”   时锦心将筷子递给他:“那你尝尝,若是喜欢的话,就多吃些。”   徐玄玉接住筷子,笑着点头:“好。”   思思很自觉的退到一边去,不打扰他们吃饭聊天。   徐玄玉夹起一块牛肉递到嘴边,时锦心则取过小碗,用勺子舀起鲫鱼豆腐汤盛入碗中,而后轻放在他手边。   她道:“这个鱼汤很鲜,等凉一点再喝。”   徐玄玉一边吃着饭菜一边点头应声:“嗯,好。”   看着徐玄玉一口接着一口,似乎是饿了,又像是很喜欢这些菜的味道时,时锦心眼中笑意更深了些,随后欢喜浮现。   她拿起筷子,往徐玄玉碗里添菜。   徐玄玉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下,又继续吃饭。   时锦心柔声道:“世子,慢点吃,别噎着。”   徐玄玉摇了下头,腮帮子微鼓了些,声音有点含糊:“不会,别担心。”   时锦心安静看着他,眼神温柔,一边为他添菜。   有人从院外走来,脚步轻快。而后下一刻,书房门前台阶下,赵子修和左寒沙并肩而站。   他们两个看着此时在书房中和谐温馨吃着晚饭的徐玄玉和时锦心两人,情绪有所不同。   左寒沙挑了下眉,难怪世子说不用给他准备晚饭,原来是世子妃会给他送来饭菜啊,还以为他是事情太多太忙没有心情吃东西呢。   原来不是啊。   赵子修看着在他眼里一副恩爱腻歪模样的徐玄玉和时锦心,眼睛眯了下。几天不见,他们两个居然感情这么好了?他不过是在牢里待了几天,他们发展迅速啊!   也不知道他们之间都发生了些什么,之前在审刑司看见徐玄玉和时锦心时,徐玄玉在时锦心面前还有些小心翼翼的感觉,现在倒是全然瞧不见了。   赵子修忍不住叹了口气,一想到徐玄玉和时锦心可能恩爱的时候,自己却被关在审刑司的牢房里孤零零的独身一人,他心里就开始燃火。   他盯着徐玄玉和时锦心那边看,幽幽出声:“嫉妒使我两眼发黑。”   而后下一瞬,他情绪骤然转变,露出个阴森森的笑容:“我要把这里炸了!”   “炸死他们!”   站在他身边的左寒沙神情淡定的提醒道:“赵公子,你冷静清醒一点。你要是把审刑司炸了,你就会被关在阴暗不见天日的诏狱内了。”   “那里没有床睡,也没有酒喝,旁边都是脏兮兮的犯人,甚至可能还有老鼠和虫子。”   “你刚从这里的牢房出来,可别又进去别的牢狱中被关着了。”   赵子修一愣,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住。他抬起的手抖了下,身体跟着颤了几下,似是不甘心,又像是无可奈何,最后被迫放下手。   他叹了口气:“好吧,那我先不炸了。”   左寒沙道:“以后也不能炸。”   赵子修:“……”   他眯了下眼,眼神深深。以后,那可就说不定了。   指不定自己什么时候脑子抽了就跑来把这里给炸了。到时候炸了就跑,谁知道是他干的?   赵子修抬手摸了摸下巴,眼神逐渐坚定,继而十分肯定的点了下头表示对自己所想的认同。嗯,没错,就这么办!   他嘴角扯过一丝冷笑:“我早晚要把这里炸了。”   左寒沙往他那边瞥了眼,眼神无奈:“你清醒一点!” 第三十三章   赵子修原本是想离开前跟徐玄玉打个招呼, 但现在没心情了。他衣袖一甩,手一抬,愤愤离去。   左寒沙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然后敛回些思绪走进书房。   他于桌前向徐玄玉和时锦心行礼:“见过世子、世子妃。”   时锦心轻颔首示意,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   徐玄玉“嗯”了一声,继续吃着东西。   左寒沙道:“世子, 赵公子离开审刑司了。”   徐玄玉想了下,抬头:“他好像还得再在这儿待三天才是。”   左寒沙道:“世子,上次赵公子跑出牢房的时候,已经在审刑司待过三天了,所以,加起来,时间已经足够。”   徐玄玉点了下头:“原来如此, 那就让他回去吧。”   但他很快又叮嘱了句:“对了,派人暗中看着他,别让他这段时间再在城中惹出些什么事情来,不然到时候可不是只在审刑司关几天就能解决的。”   左寒沙拱手:“是。这就去安排。”   左寒沙转身大步离去, 立即去执行徐玄玉交代的事。   听徐玄玉方才所言,时锦心略有些不解:“最近城中是有什么大事吗?”   徐玄玉拿起勺子, 慢悠悠舀起一勺鲫鱼豆腐汤,递到嘴边喝下一口,而后回答:“是有大事。”   “陛下六十大寿将近,与东楚交好之国到时会派遣使团前来祝寿,但此前曾与东楚有过冲突的北秦和西戎那边也派人送来了拜贴, 亦会来国都为陛下祝寿。”   “最近这段时间国都城中会进行整顿, 同时戒严,以防有人混在使团之中进入我国国都, 行不轨之事。”   时锦心眨了下眼,眼神忽显现出些许惊讶,但又在快速眨动两下眼睛后恢复至寻常模样。   所以,皇帝陛下之前召徐玄玉入宫商谈的就是这件事?他国之人入国都城,自是需要加倍防备,以防意外。   何况,陛下六十整数的寿辰本身就是大事,届时举国同庆,可不能在这时候发生些不可控的事,有损东楚之威。   但时锦心有点不明白,徐玄玉负责的是审刑司,按理说,守卫国都加强戒备这样的事应该有专门的人负责才对。   看出了时锦心眼里的疑惑,徐玄玉正欲解释,抬头时看见了思思。   思思瞬间反应,行礼后自觉走出书房,去到院中站着。   徐玄玉这才开口:“负责接待各国使团和负责这次城中守卫的,自是有专门的人。只不过陛下有些顾虑,所以让我悄悄布置眼线,确保明里暗中都有可信的人,也是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为何选我,大概是看我在审刑司的事和接待使团的礼节事宜与国都城防之事并无实际上的关联,再加上我本来就挺忙的,其他人不会想到我还做别的事。”   时锦心看着他,又补充了句:“更是因为你值得信任。”   徐玄玉笑了下。   毕竟是一家人。祖母是陛下的亲姐姐。只不过,因着这事,徐玄玉每日要做的事多了不少,再加上审刑司的事本就很忙,他的疲惫感与压力都增加了许多。   之前在云江时释放的心情与压力,这才两日,就已然加倍的回到他身体里。   累是真的累。   徐玄玉将碗里的鱼汤慢慢喝完。但这鱼汤味道也是真不错。   他将空碗放下,长舒出一口气。   时锦心笑问:“还要再喝一碗吗?”   徐玄玉点头:“好啊。”   时锦心再为他盛了碗鱼汤,徐玄玉接过后,很快喝完。看起来挺喜欢这鱼汤。   时锦心笑着,心里有种温暖的成就感升腾起。看来她厨艺还是可以的。   她忽然想起什么,轻声问:“你就这样把陛下交给你办的事告诉我,是不是不太合适?”   徐玄玉反问她:“那你会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吗?”   时锦心摇头:“事关紧要,自然是不会的。”   这点事她还是知道的。   徐玄玉笑:“这就够了。”   时锦心稍愣了愣,也跟着笑了下,然后轻轻的点了下头。   吃过这顿饭后,徐玄玉起身和时锦心在院中走了会儿,聊了些时锦心做菜时的事。   片刻后,徐玄玉转身面向时锦心,道:“你先回府吧,我这里还有些事需要处理,可能会很晚回去。”   时锦心点点头:“好。”   她道:“你也要注意身体,别太劳累。若是事情真的很多,就明日再看吧。今日现在的时辰也不算早了,身体要紧。”   徐玄玉笑着点了下头:“知道了。”   徐玄玉将时锦心送到审刑司门外,站在马车旁扶着她上了马车。   时锦心坐在马车内,将窗帘掀起些,看向仍站在马车旁的徐玄玉:“那我回去了。”   徐玄玉点头:“嗯。”   时锦心将窗帘放下,徐玄玉往前走了两步,至车夫所在:“走吧,送世子妃回王府。”   “是。”   车夫甩动手中鞭子,驱使着马儿拉着马车往前去。   徐玄玉站在原地,望着马车渐行渐远去,直至消失在夜色中才慢慢收回目光,转身回了审刑司。   另一边。   赵子修从审刑司离开后,慢悠悠一路走回英王府。府前侍卫看见他回来,连忙走过去迎接:“公子,您回来了。”   赵子修笑着摆了下手:“嗯,回来了。”   他走进英王府大门,院中遇见管家,出声呼喊:“何叔!”   管家何岭听见赵子修的声音,先是愣了下,以为是自己幻听,回头看见真是赵子修时,随即露出笑容行礼问候:“公子。”   赵子修大步走过去,笑问:“何叔,我爹在家吗?”   何岭点头:“在的。王爷在书房呢,公子您是有事要找他吗?”   赵子修想了想:“算是有事吧。”   何岭问:“公子,您刚回来,不准备先洗个澡,然后吃点东西吗?在审刑司牢中待了十日,肯定没吃好没睡好,得赶紧补补啊。”   赵子修笑着:“不着急。等我见过我爹后再说这些。”   何岭道:“那我先让下人给您备着好吃好喝的,送您房间去?”   赵子修点头:“可以。有劳何叔了。”   何岭笑着摆了摆手:“公子客气了,分内之事。”   赵子修脚步轻快的一路小跑到赵朝英书房所在的院子,抬头看见房内有烛光,他笑了下,毫不犹豫跑了过去。   “爹!”他站在书房门口大喊了声:“我回来了!”   嗓门洪亮,声音清晰。   正在书房看书的赵朝英被他突然的一声吼给吓得一激灵,抬起头时,神情无奈,两眼中写满了无语。   赵子修笑吟吟走进书房,站在赵朝英书桌前。   赵朝英一脸无奈的看着他:“从审刑司回来了,怎么不去洗澡吃饭,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爹,我想跟您商量个事儿。”赵子修双手撑在书桌上,面带微笑注视着坐在书桌内侧长呼出一口气的赵朝英。   赵朝英将书合上,端过旁边的茶杯递到嘴边:“你想干嘛?”   赵子修道:“我想成亲,您给我找个媳妇呗。”   刚入口的茶水忽然间呛住。赵朝英匆忙放下茶杯,衣袖捂嘴面向书桌外咳嗽出声:“咳咳咳!”   “咳咳咳!!”   咳嗽过后,他满脸写着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再看向赵子修:“你说什么?!”   赵子修眼神坚定着再重复了遍:“我、想、成、亲!”   “…………”   赵朝英看着赵子修,眼眸轻眯后,觉得他可能是在审刑司待的时间有些长,都把他的脑子都给待坏了。   好端端的,突然说要成亲?这不是脑子坏了是什么?   再者,就他那时不时就跟人当街打架的样儿,名声都稀巴烂,谁家好姑娘愿意嫁给他?更重要的是,他经常胡说八道说些有的没的,谁知道他这次说的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又一次的胡言乱语啊!   赵朝英深吸口气,暂时平复住心情。   他问:“你是认真的?”   赵子修耸了耸肩:“当然是认真的。”   赵朝英一脸不相信的模样注视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寻到他摔坏了脑子的证据。   赵子修看出了自家爹对自己的怀疑,搬过旁边的椅子在书桌这一侧坐下,继而笑道:“爹,我这次是认真的,我真的想成亲。”   “是吗?”赵朝英两只眼睛里都写着“我不信”。   赵子修依旧笑看着他,像是在等他同意。   赵朝英忍不住叹了口气,又道:“平白无故的,你在审刑司待了几天,你就想成亲了?你脑子坏了?你知道成亲都需要做些什么吗?这可不是随随便便说一句成亲就可以了的。”   “你知道成亲后需要担负起怎样的责任吗?”   赵子修眨了眨眼,眼珠微转,似是在认真的思考赵朝英的话。   过了会儿,他突然说:“我就是看见徐玄玉有媳妇了,我也想要有一个。”   赵朝英嘴角抽抖了两下:“就因为这个?”   赵子修坦然:“对啊。”   赵朝英拿起书朝赵子修的脸丢过去:“滚出去。”   赵子修将砸中自己的脸后掉下来的书接住,又放回到赵朝英面前,笑嘻嘻道:“您考虑考虑嘛。”   赵朝英扶额:“滚回你自己房间吃你的饭去!”   赵子修站起身来,满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吧好吧,那我先回房间吃饭去了。”   他走出书房。   过了会儿,又突然探进来个脑袋:“爹,您考虑一下嘛。”   话音刚落,又一本书丢过来。只不过这次没砸中赵子修,砸到了旁边的门栏。   赵子修笑着离开。   赵朝英捏了捏眉心,忽然觉得头好痛。这个不让人省心的臭小子!   第二日。   赵子修睡了个好觉,正准备去找赵朝英说说昨晚没得到结果的事,刚到赵朝英的院子门口就被何岭叫住。   何岭道:“公子,王爷不在府里。”   赵子修半信半疑:“真的?”   何岭连连点头:“自然是真的。这事还能有假啊?”   赵子修想了想:“他该不会是躲着我吧?这个时辰,他应该在家里才是。”   何岭笑:“公子,王爷怎么会躲着您呢。他是真的有事不在,是宫里传来了旨意召他进宫,这怎敢耽搁啊。”   赵子修一愣,微诧:“爹被陛下召进宫了?”   何岭点头:“是的。”   赵子修眉头挑了挑,抬手摸了摸下巴,神情似有些思索之意。   赵朝英回答王府,临近午时,正是炎热的时候。他刚到书房坐下缓口气,赵子修后脚就来了,端着茶递到他面前,笑吟吟开口:“爹,您喝杯茶。”   赵朝英看了他一眼,将茶杯端起举至嘴边,慢慢饮下。茶喝完后,他开口:“又有什么事啊?”   赵子修笑道:“爹,陛下召您进宫做什么啊?”   “这是你应该过问的事吗?”赵朝英将茶杯放下:“你要是没事做就去看看书,去听曲儿也行,别在外面瞎逛悠。”   赵子修从他的话里听到了关键点:“最近城里有大事啊?陛下的六十生辰?”   “……”赵朝英抬头看向他:“你要是把你这些小聪明放在做正事上就好了。脑子好使,不好好用,天天就知道发疯,想些乱七八糟的。”   赵子修笑:“看来我猜对了。”   他趴在赵朝英书桌上,懒散而又带着笑:“爹,陛下给您交办了什么差事啊?我最近不会要待在府里不能出门吧?我这刚从审刑司出来,要是闷在家里不能出门,我真的会在家里发疯的。”   赵朝英轻叹了口气:“陛下六十寿辰,周国自会派遣使团前来祝贺,其中包括他国皇亲贵族,按我东楚礼节,迎使团当高一阶表示敬重,故而陛下命太子殿下和我负责接待使团事宜。”   “不过来的人多,自会生乱,城中已然戒严,各处地方也都开始整顿,以免到时候给他国使者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这段时间,你要是不出去添乱最好,想出去玩儿也可以,别惹麻烦就行。”   “陛下寿辰期间,你若是惹事,我可未必保得住你。”   赵子修郑重其事的模样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赵朝英伸手将他的头推开了些:“我说的你都听清楚了吧,各国使团会陆续进城,这段时间你安分点,记住了没?”   赵子修顺势站起身,一副乖巧模样的点了下头:“记住了,爹,我心里有数,不会惹事的,您放心吧!”   “……”不知为何,赵朝英心里总觉得慌。他要是真老实听话就好了,可“老实听话”四个字放在赵子修身上就非常的不合适。   赵朝英摇了摇头:“好了,我还有事要做,你自己去玩儿吧。”   赵子修笑着点了下头:“好。”   他干脆果断转身,走出书房后,突然想到什么,又折返回到门口,朝书桌前坐着的赵朝英道:“我出去给您找个儿媳妇回来。”   赵朝英瞬间觉得心堵,正欲开口说他几句,可他却一溜烟儿的转身跑远了,隐约还能听见他清脆爽朗的笑声。   “唉!”赵朝英捂着脸,发出沉重一声叹息。   头好痛!   另一边。   长安王府。时锦心午睡后起身,略有些迷糊的站着甩了甩胳膊,尚未完全从倦意中清醒过来。   她养的两只小猫从外面进来,走到她身边,用脑袋轻蹭了蹭她的腿,而后仰头看向她:“喵~”   “喵~~”   小猫叫声娇软,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时锦心笑了下,慢悠悠蹲下身,然后伸手捡回那两只小猫揽到自己手臂间,带着它们起来,走向卧房外的小厅。   她将它们放在桌上,它们摇了摇毛茸茸的尾巴,乖乖的趴下。   时锦心笑容温和,一手一只替它们顺着柔软的毛发。小猫表情惬意,似是很享受这种抚摸。   思思从外走来,手中端着茶点。两只小猫一左一右趴在桌上,尾巴左右摇晃着,都没地方放茶点。   思思往旁边看了下,将茶点暂时放在旁边的柜台上,转身笑道:“小姐,您不能总是让它们上桌啊,要是之后吃饭的时候它们也窜上来可怎么办?”   时锦心笑:“应该不会吧。”   她摸了摸它们的头,低下头凑近些温柔道:“我吃饭的时候你们会乖乖的自己玩儿,不会跳上桌来的,对吧?”   小猫听了时锦心的话,“喵喵”叫了两声,模样乖巧的在她手上蹭了蹭,似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时锦心看向思思,笑眼弯弯:“你看,它们会听话的。”   思思失笑:“小姐,您确定它们真的听懂了吗?我觉得它们就只是想被摸摸而已。”   时锦心笑着:“无所谓啊,小猫嘛,也是可以不用那么懂事的。”   “喵~”小猫叫了一声,像是认同时锦心的话。   思思给时锦心倒了杯茶,走到她身边递给她。时锦心收回摸猫的手,去接茶。   茶杯才递到嘴边,有侍女从院外大步走来,于时锦心身前行礼:“见过世子妃。”   而后她将自己手里的信封递向时锦心:“世子妃,府前侍卫说,刚刚有人将这个送来,说是要转交给您。”   时锦心看见侍女手中的信封,以为是时云漓从云江那边写来的信,将茶杯放下后,立即伸手接过。   但手触感而来,信封里装着的似乎并不是信纸。   时锦心忽有些疑惑,将信封拆开后,将里面的东西倒出。随后落在自己手掌中的,是一朵风干后被压扁的杜鹃花。   像是标本,又有些像是书签。   时锦心眼神更不解了些,杜鹃花标本?这应该……不会是云漓寄给她的。   她连忙将刚才的信封拿起来,信封之上只写着:时锦心亲启。   除此外,就没有其它。   时锦心仔细看字迹,娟秀温婉,看起来像是女子所写的字。但这并不是云漓的字迹,也不是时锦心所认识的女子中她们的字迹。   时锦心抬头看向旁边的侍女:“这是谁送来的?”   侍女答:“府前侍卫说,是个小孩儿,应该是被人使唤来送信的。”   小孩儿?   时锦心眨了下眼。她看着手指间的杜鹃花标本,有点像是她种在时府自己院中的那一类品种。她眉头微蹙了下,眼神疑惑,心中更为不解。   她印象中,不会有人寄这样的东西给她。   思思走过来:“小姐,怎么了?”   “没什么。”时锦心将那杜鹃花标本装回信封中:“可能是什么人的恶作剧吧。”   她将信封放下,转而将茶杯重新端起,将杯中茶水慢慢饮下。   大理寺。   时客宇在书房看大理寺案的卷宗,正凝神专注时,有人敲门:“叩叩叩——”   时客宇没抬头,应了声:“进。”   侍卫走进书房,于书桌前行礼后,开口道:“时寺卿,刚才有个小孩儿跑过来,说有人让他转交一封信给您。”   说着,他双手将信呈上。   时客宇抬起头,眼神略有疑惑的伸手将信从侍卫手中接过去。可打开信封,里面却没有信纸,也没有字条,只有一朵随着他甩动信封的力气而飘落的风干杜鹃花标本。   杜鹃花标本安稳落在桌面的瞬间,时客宇猛地睁大双眼,心神瞬震。   他忽站起身来。   侍卫诧异:“大人,怎么了?”   时客宇连忙问:“那个送信的小孩儿呢?”   侍卫答:“已经走了。”   时客宇:“……”   他紧抿着唇,眉头紧锁间,像是突然间想到什么,连忙从书桌内侧走出来,大步往外走去。   侍卫不解,也连忙跟了出去。   时客宇着急忙慌来到长安王府,说要找他们的世子妃。   府前侍卫认识时客宇,知道他是世子妃的父亲,连忙进去通报。听说父亲来找自己,时锦心很是意外,没想到他会来,但也没有耽搁,立即前去见他。   王府客厅中,时锦心一眼就看见了浑身透露着着急紧张意味的时客宇。她刚走过去,一句“父亲”才说出口,时客宇就慌忙的抓着她肩膀将她前后左右都检查看了个遍。   继而又着急询问:“锦心,你没事吧?”   “父亲,我没事。”时锦心摇头,却有不解:“您怎么了?为何如此匆忙紧张?”   时客宇将手收回,意识到自己失态,快速深呼吸了两次将自己的情绪收了收。   他没有立刻回答时锦心的问题,而是接着问她:“锦心,你最近还好吗?”   时锦心如实回答:“我很好。”   她还是不明白:“父亲为何这样问?”   时客宇定了定神,看向时锦心疑惑的眼神时,又小心着询问:“最近可有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比如,收到什么东西?”   时锦心愣了下,忽有些意外:“我今日早些时候收到了一个信封,本以为是云漓给我写的信,可打开后却发现里面只装着一朵杜鹃花标本,没有别的东西,我以为是他人的恶作剧。”   但从现在父亲的反应来看,显然不是。   时锦心又问:“父亲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时客宇:“……”   他紧抿着唇,眉头拧得更紧了些,心里的慌张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严重了些。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握紧,眼眸剧烈颤动着,似是不敢相信。   时锦心看着情绪如此反常的父亲,很是不解,不由出声提醒:“父亲?”   时客宇闭上眼,抬手扶额,声音有些沉重:“等下,让我缓缓……让我先缓缓……”   时锦心:“?”   邻城远郊外。   有使团车队自管道而行,队伍浩荡,人数不少。最前头的人举着旗,赤红之底的旗面上,墨色晕染出一“秦”字。   有人策马而来,往前去到一辆豪华富丽的马车旁。她拉住缰绳,于马车车窗位置维持平稳前行的速度。   而后她伸手敲了敲窗栏:“长公主。”   马车车帘随马车前行而晃动着,只是它没被掀开,只是一道温柔嗓音自马车内悠悠传来:“东西送到了?”   骑在马上的侍女弯腰至窗栏前,回答道:“是。照您的吩咐,已分别将东西送去东楚国都城中的两处地方,这时候应该已经送到他们手中。”   “很好。”女人的声音似轻笑了一声:“芍药啊,我们还有多久能到东楚国都?”   芍药答:“回长公主,大概还需四五日路程。”   “嗯,知道了。”嗓音落下,没了声音。   马车内,一红衣女子斜倚靠而坐,抬手轻托头,眼闭而气息稳。她面上带着一张赤色面纱,将其下半张面容遮掩得严实,只露出额头与眼。   她打扮华丽,头戴珠翠,显其身份显赫。   旁边小桌上放着一盏香炉,安神香舒缓温柔的香气弥漫在车内,抚平车内之人心中有些不安的情绪。   她一只手中握着一串佛珠,手指不停的转动着檀木所制的圆形佛珠。   时隔多年,她还是回到了这里。   许久未见的人,也很快要再见到了。 第三十四章   时客宇的情绪还是不怎么稳定, 少见的紧张和慌乱,在王府客厅来回走着。   时锦心看着一反常态的父亲,心中疑惑越来越多, 也不由自主跟着有些紧张起来。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于是她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拦住还准备继续来回走的时客宇,柔和出声安抚着:“父亲, 您冷静一些,只是一朵风干的杜鹃花而已,不必如此紧张。”   “不……”时客宇转头看着时锦心,神色凝重:“这不仅仅是一朵风干的杜鹃花!”   时锦心问:“那是什么?”   “那是……”时客宇的话头似是突然间被什么堵住了,心情有些复杂,又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握紧双拳,紧皱着眉忍不住重重的叹了口气。   时锦心将时客宇的所有反应看在眼中, 又想起那和自己在时府院中种的是相同品种的杜鹃花标本时,突然间回想起来,当初自己提出想要在院子里种些花打发时间时,父亲随手给了自己一袋花种。   那是时锦心第一次种花, 原本她也只是试一试,没想到能种成功, 之后养得好,花开得很漂亮。然后也就一直养着。   杜鹃花种是父亲给的,而如今父亲知道有风干的杜鹃花装进信封中送到她手中时又如此反常,情绪波动如此之大,她认真的想了想, 能做到如此的, 大概是与她那位十八年不知所踪、生死不明的亲生母亲有关。   时锦心眨了下眼,伸手牵起时客宇的手, 稍稍用力捏住他的手,又道:“父亲,您不用如此慌张,即使她回来了,也不会改变什么。”   时客宇一愣,眼神瞬时震惊,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时锦心:“你、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时锦心笑了下:“本来只是随便猜了猜,看您的反应,我应该是猜对了。”   她拉着他的手去到旁边的椅子坐下,然后将茶端起,放在他手中:“父亲,喝杯茶缓一缓,有什么事,冷静下来再说。”   时客宇:“……”   他看着已经在自己手中的茶,犹豫了下,将其举起至嘴边,大口饮下。继而长长舒出一口气,将心绪稳住。   时锦心没有立刻追问,而是和他一起安静的坐着。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时客宇闭着眼深吸口气,又轻轻呼出,似是将情绪进行了一番整理,再睁开眼时,起初来这里时的那种慌乱和着急之感已消失不见。   他转头看向时锦心:“你院子里种的那些杜鹃花种子,是很久之前她带来的。她自己种过一次,但没成功,大抵是因为那时候她怀有身孕的缘故,心情很不好,将那些没用完的种子撒在地上,我捡起来装在了一个袋子里。”   “后来她一声不响的离开,我也渐渐的没有再想起那被放在角落的花种。”   “直到你修缮你的院子,想种些花点缀院落,我才想起来那袋花种的存在。本来只是想着拿那些花种给你练练手,若是没养成功再给你买别的新鲜花种,没想到你把那些杜鹃花种出来了。”   原本,在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时候,时锦心院子里的那些杜鹃花就只是杜鹃花。   可现在,事情却好似没有那么简单。   说着,时客宇叹了口气,似是有些感慨,又忍不住抬手按了下眉心,他心情有点沉重,也有些慌乱。   那是一种他自己不能控制住的慌张和紧张感,像是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一样。   时锦心看着他脸上表情的变化,知晓他现在情绪也沉重着,大概是在整理话说一半后接下来的说辞。   所以她没开口在此时插话,只是安静的等待着。   待时客宇稳了稳情绪后,再次开口:“其实,我在大理寺也收到了一个装有风干杜鹃花的信封,心中感觉不对劲,不由自主想起你院子里的杜鹃花,所以着急着来找你,看看你有没有事。结果得知你也收到了一样的风干杜鹃花……”   “这件事很不对劲,我感觉是她要回来了。”   他看着时锦心,心中情绪暗中激动过后,眼神坚定着又道:“一定是她要回来了!她给我们都寄了杜鹃花,她这是在告诉我,她这次回来是要把你带走!”   时锦心眨了下眼,平静了许久的眼眸中浮现出波澜,又夹带着诧异。   “把我带走?”她不由笑了下,似是觉得有些荒唐:“我已经嫁人了,她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她转而安抚时客宇不由又激动起来的心情:“父亲,您别胡思乱想。只是两朵杜鹃花而已,不代表什么。”   “可是……”时客宇皱着眉,仍有些不安,心绪更是久久无法完全的平静下来。   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害怕之意。   时客宇看着时锦心,眉头紧皱着:“可是锦心,这杜鹃花……”   “父亲,”时锦心柔声打断他的话:“您冷静一些。您是大理寺卿,面对过很多事情,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不要因为这点事情就失去理智。”   “只是两朵杜鹃花标本,别因此乱了思绪。”   时客宇忽顿住,眼神短暂错愕后,慢慢平静下来。   是啊,他不应该因为一个下落不明十八年的人而慌张,更不应该因为那两朵莫名其妙出现的风干杜鹃花而失去寻常时的理智。   只是事关时锦心,关心则乱,情绪多少都会有些难控。   “你说得对。”时客宇道:“是我太慌张了,脑子都有些不清楚。”   时锦心道:“大概是天气太热了,被热得脑子有些晕乎乎的。”   时客宇看着时锦心,然后轻轻笑了一声:“可能是吧。”   和时锦心说清楚后,时客宇的情绪稳住了。他站起身,时锦心随后站起。   他道:“突然从大理寺那边跑来,打扰你了,那边还有好些事情没处理的,我就不坐了,得赶回去处理。”   时锦心点头表示理解:“我明白的。我送您出府。”   时客宇笑:“好。”   时锦心将时客宇送出到王府府门前。   时客宇转身道:“就送到这里吧,天热,你快些回去歇着。”   时锦心笑容温和:“您路上小心,处理完大理寺的事,早些回家休息。”   时客宇点了点头:“知道了。”   时锦心站在府门前,望着时客宇策马离去后,转身进了府门。行至无人处,她脸上笑容收敛了些,双手不自觉捏住衣袖袖口,平静的眼神中忽显露出几分严肃。   她的亲生母亲……要回来了吗?也不知道那是个怎样的人。   这个念头出现在她脑海中后,时锦心快速甩了甩头,将那本不该有的念头甩飞出去。   那个人是怎样的人,会不会回来,都与她无关。   回到居院,时锦心看着放在书桌上的那个信封,伸手将其拿起。   她从旁边柜子的抽屉里取出火折子,行至院中一盏石柱院灯前。   她将火折子吹燃,将信封一角置放在跳跃的火舌上。火舌窜动,很快就将信封点燃,连带着里面那朵风干的杜鹃花一并燃烧起来。   时锦心看着火舌窜动,眸子里倒映着燃烧的信封,眼神平静。   只余下一个小角时,时锦心将其丢进石柱院灯中,看着它和里面蜡烛燃烧过后的余烬混合在一起,待可燃之物燃烧殆尽后,火消失,眼前所见不过一捧灰。   时锦心眨了下眼,将火折子上的甩灭。   秋容端着东西走进院子,远看见时锦心站在石柱院灯前,她大步走过去,又瞧见时锦心手中拿着火折子,不由疑惑:“世子妃,您是在烧什么东西吗?”   时锦心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已恢复至寻常时的温和,随后回答:“不重要的东西而已。”   秋容笑:“那咱们进房间吧,膳房那边做了冰镇杨梅汤,现在喝最合适了。”   时锦心点了下头:“嗯,好。”   入夜后。   徐玄玉回到王府,是戌时中旬。天色也完全暗下来,院中沿路的灯已被点燃为来往之人照亮。   夜色沉沉,他疾步去往书房,身后跟着的左寒沙和另外两个侍卫将他们怀里的大盒子抬进书房。   盒子里装着的,是这次来国都参加皇帝陛下六十大寿的各使团中人的资料。   主要是使团重要成员,比如他国皇亲贵族,还有挂名的使臣及他们身边的随从。   关于他们的消息有多有少,有轻有重。但加起来自然是不少,整整三个长形大盒子,满满当当、沉甸甸的全是资料。   徐玄玉将其中一个盒子打开来翻看了几眼,上边记录着各种各样的事,一眼看去,密密麻麻的都是字。   他忽然觉得有点眼睛疼,不由闭上眼,顺势抬手揉了揉眼。   左寒沙见他面色有些疲惫了,出声提醒道:“世子,要不这些资料明日再看吧,今日时辰已不早了,还是早些回房歇息的好。”   徐玄玉在书桌前坐下,嗓音中有点倦意:“这么多,明日也未必能看得完,现在还不算很晚。”   他取出其中一叠资料:“给我准备一杯参茶来,然后一个时辰后来提醒我该休息的事。”   左寒沙心中虽有些无奈,却也没有再劝。这是陛下交办给世子的差事,事关紧要,他是劝不动的。   于是他拱了拱手,道:“是。”   左寒沙很快离开书房,按照徐玄玉的意思替他准备来一杯参茶。   徐玄玉端起参茶递到嘴边,稍稍试了下温度,觉得适宜入口时,直接大口饮下。他表情淡然,像是丝毫感觉不到参茶的苦味,仿佛喝的就是一杯寻常的绿茶。   参茶喝过后,徐玄玉定了定神,聚集精神继续看手底下的资料。   左寒沙看着全神贯注、自然屏蔽掉外物的徐玄玉,心中摇了下头,然后将已被喝光参茶水的茶杯拿过去。   他看着杯底沉淀的人参片,心里有点感慨:世子也真是的,忙起来的时候,都失去了味觉……   这参茶味浓,可是很苦的……怎么能做到面不改色一口气喝完的?!   一个时辰后,左寒沙来提醒徐玄玉:“世子,一个时辰到了,您该去休息了。”   徐玄玉没抬头,只应了句:“知道了,再等一会儿。”   左寒沙就安静在书桌前等。然而徐玄玉这会儿口中说的“一会儿”并不是真的一会儿。   两盏茶功夫后,左寒沙轻叹了一声,无奈着再开口:“世子,已经很晚了,您要是再不去休息的话,明日忙事情时肯定会觉得更为疲惫。”   徐玄玉“嗯”了一声:“知道了,别催我。”   左寒沙:“……”   徐玄玉还是将手里那一叠资料全部都看完才将自己的注意力抽离回来。他眨了下眼后,随即将眼睛闭上,然后抬手按了按两眼间的位置,舒缓眼睛的酸涩。   待他沐浴后回到时锦心所在的居院,已接近亥时末。   夜色深沉,周遭寂静,显然时辰已晚。   而房中却仍亮着烛光,房内之人显然还未休息。行至院中的徐玄玉愣了下,眼中闪过一抹微诧后大步往房间走去。   进门,瞧见了以慵懒姿态靠坐在软榻上的时锦心。   她身上只着着单衣,微微抬着腿,两只小猫像是坐滑滑车一样前后坐在她抬起的那条腿上。   时锦心手里拿着书,一边看着,一边时不时的抬抬腿,像是在逗小猫们玩儿,让它们在这里不觉得那么无聊。   它们乖乖趴在她腿上,尾巴摇晃了几下,姿态舒坦而惬意。   徐玄玉眯了下眼,眼珠微动间将此刻的时锦心认真而又仔细的打量了番,眼神深深,又有些许意味深长的情绪自眼底翻涌出。   时锦心注意到他的存在,抬头时见他,随即露出笑来:“世子,你忙完了。”   徐玄玉眨了下眼,将眸中情绪遮掩去大半,而后走过去在软榻边坐下:“今天的事勉强算是忙完了。”   时锦心嘴唇微张,正欲开口时,徐玄玉忽俯身下,双手搂住她的腰,上身趴靠在她身上。   他闭上眼,声音闷闷的:“时锦心,我好累。”   时锦心微愣了愣,将手里的书放下,抬手在他头上轻摸了摸:“累了,那就休息吧。”   她逗猫时抬起的腿放回软榻,小猫跳回到软榻上,往旁边的位置挪了些。   它们看着抱在一起的时锦心和徐玄玉,毛绒绒的脑袋歪了歪,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们看了会儿,似是明白了什么,很自觉的跳下软榻,然后一同小跑着出了房间。   在门口等候的秋容看见小猫出来,立即伸手将房门关上,然后带着小猫回它们自己的房间去了。   徐玄玉脸颊枕在时锦心肩上,呼吸沉沉:“真希望这段时间能早些过去,忙完了,就能休息了。”   这时候说要告假,陛下肯定不会同意。只能熬过去。   等陛下的寿辰结束,那些使团离开国都城,他也许就能轻松一些了。   想到这儿,徐玄玉不由发出一声叹息,继而将时锦心抱得更紧了些,又往她肩颈上靠了靠。   时锦心轻轻拍了下他的头,眼神微微闪烁着,面上是一如既往温和的浅笑。她道:“是啊,真希望这段时间能早些过去。”   平静而又相安无事的那种过去。   不要有意外,不要出现些有的没的,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结束。   她稍低下头,脸颊抵在徐玄玉头上,不自觉蹭动了两下。   徐玄玉缓缓睁眼,顺势仰起头看向时锦心。   时锦心垂眸望向他,眼眸澄澈,似微微潋滟着水光。   他望着她的眼睛,轻声询问:“时锦心,你今天心情好吗?”   时锦心从他直勾勾明显带着情绪的眼里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她嘴角带着浅笑:“还不错。”   徐玄玉眨了下眼,抬手按在时锦心脑后,手掌稍稍用力让她再低下头些。他仰头往上,吻上她的唇。   时锦心没躲,双手环抱住他脖子,配合他的吻。   徐玄玉另只手撑在软榻上,身形支起,往前靠近时顺势将这吻加深。时锦心低着的头慢慢抬起些,回应着他逐渐热烈的吻势。   徐玄玉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伸手往旁边揽过她的腰,用力一抬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着。而后两人间的姿势改变。   时锦心侧坐在徐玄玉腿上,一手从他脖后绕过,手指轻搭在他另一侧肩上,她另只手被徐玄玉抓着纤细的手腕,稍稍举着抬起些。   他修长的手指往她手腕往上移动,轻划至她掌心,指腹于她掌心按了按,继而再往前,钻入她手指之间,将她的手紧紧扣在自己手中。   他亲的汹涌,心中情意悱恻缠绵。   时锦心被他吻得有些喘不过气,脸泛着红,和他握在一起的手不自觉用力按了按。   她上身往后靠了些,勉强挣扎出与他之间的一丝缝隙,为自己缓出些喘息的空间。   徐玄玉双臂稍稍收拢,将她抱紧了些,他再凑近,在她唇上碰了下。而后细细碎碎的吻落下,吻着她的唇瓣,印在她唇角,又小心的亲着她脸颊。   时锦心脸颊发烫,眼神略有些迷离。她抓着他肩膀,嗓音不自觉轻软的提醒:“你不是累了吗?”   徐玄玉嗓音沉沉,炽热的呼吸从她脸上拂过:“忽然不累了。”   时锦心心跳加快于胸膛中乱跳着,她稳了稳神,又道:“可你明日还有事要做呢……”   徐玄玉道:“无碍。明日的事不影响现在。”   时锦心:“……”   她还欲再说什么,嘴唇就被徐玄玉给堵住,到了嘴边的话都给咽了回去。   时锦心眉心轻蹙了下,又很快舒展开。她搂抱住他肩膀,徐景从软榻起身,将她轻而易举的抱起,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下,然后抱她走向卧房。   时锦心双腿微微缩了下,脑袋轻靠在他肩上。   徐玄玉低眸看着她,眼神柔和。   回到卧房,徐玄玉将时锦心放于床上,顺势俯身而下,他身影将她覆盖住,低头看向她的眼里闪烁着不可遮掩的欢喜。   时锦心倒是被他这样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脑袋往旁边转了下,别开视线。   徐玄玉低下头在她脸上亲了下。   时锦心眼神闪动着情绪,双手抓着他身上衣裳,脸色羞红:“你明日要是没起得来,可不许怪我。”   徐玄玉笑:“不会。”   他手轻托着她纤细白皙的脖颈,偏头于另一边在她脖子上亲了下。而后张开嘴,在她光滑的脖子咬下一口。   时锦心突然间吃痛,下意识皱了下眉,抬手按住他肩膀,将他往后推开了些:“咬我做什么?”   徐玄玉抬头对上她疑惑的目光,眼神狡黠而带着笑。他很坦然:“一点恶趣味。”   时锦心一愣,挑眉:“你还知道这是恶趣味?”   “知道。”徐玄玉笑着,低头在她唇上亲碰着:“我故意的。”   “……”   时锦心抬腿欲踢他,被他及时按下去,抬起的手刚举到半空中就被他抓住,然后按下。   时锦心嗔看了他一眼,徐玄玉笑了一声,吻住她要开口说话的唇。   她挣扎了几下,没挣脱开,倒是被他亲的脑袋晕乎乎,有点七荤八素的感觉。   之后的事,如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院中有风而来,携带着晚间的凉意从院子另一侧吹拂而来,吹动着夜间树叶沙沙而响。   月光自窗照入屋内,静静的落在床上相拥的两人身上。   时锦心出了一身汗,软绵绵的靠在徐玄玉身上。她闭着眼,气息微喘,先前加速的心跳尚未平稳住,身上没多少力气余下。   徐玄玉长臂揽抱住她手臂,低头在她头上蹭了蹭。他低沉的嗓音在她头上轻轻响起:“时锦心。”   时锦心没动,只自嗓间轻应了一声:“嗯?”   徐玄玉问她:“以后,能不能叫我的名字?”   时锦心不解,细语轻声似嘟囔着:“为何?”   徐玄玉凑近些,低声轻哄着:“时锦心,叫我的名字。”   时锦心眼皮微动了动,虽不太明白徐玄玉这是何意,但为了她接下来能够安然的睡觉,还是喊了声:“徐玄玉。”   很轻的声音,夹带着昏沉的倦意。   她气息渐渐稳下来,似是在将睡过去的边缘。   徐玄玉嘴角勾起一抹笑,低头时看见她仿佛已经睡着的模样,抬手轻轻抚摸了摸她的脸,之后没再打扰她,让她安静的睡去。   徐玄玉缓缓闭上眼,手臂微微收拢,将她抱紧了些。而后睡意袭来,与她一同进入梦乡。   翌日。   时锦心迷迷糊糊醒来时,屋外已天光大亮。她下意识抬起手臂挡住眼睛,待和缓些许后,才将手放下。   她看着明亮晃眼的光,想来时辰已经不早。   她坐起身,身侧位置已没人。她不由挑了下眉,嘴角勾起一抹笑后,起床穿衣。   洗漱时,思思看着时锦心脖子上的痕迹,眼神惊奇了下,又忽然间明白过来什么,不自觉抿住嘴唇,却又有些藏不住笑意。   时锦心洗过脸,转头就看见了抿唇憋笑的思思。她眨了下眼,不解:“思思,你在笑什么?”   思思笑着,轻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梳妆镜前,然后伸手指了下她左边脖子。   时锦心看过去。   镜子里,她脖子上的一圈咬痕仍然明显。   她忽睁大眼,下意识抬起手捂住有一圈齿痕的位置。昨夜徐玄玉咬她脖子的画面瞬间涌回她眼前,记忆清晰。   她脸红了些,徐、玄、玉……!   这个咬痕所在的位置太明显了些,衣领也是遮不住的。   思思笑着:“小姐,我用凝脂膏帮您遮一遮吧。”   “……”时锦心抿着唇,然后点了下头:“嗯。”   时锦心在院中走了会儿,很快回到房间。   她站在小书房内的窗边,往外看着明媚灿烂的阳光,不由眯了眯眼。风如热浪吹拂而来,扑在身上也是热的。   这几日的天气真热。   她抬起手肘搭在窗栏上,肩膀轻耸了下,脑袋耷拉着,又有种无聊的感觉。   时锦心坐回到书桌前,拿起一本书翻开。她想看书,可看了会儿,又觉得有点闷,心情不怎么沉稳,看不进去书上的内容。   她手翻看了几页,没有多少认真看书的心思,最后还是合上书页,然后趴在了桌上。   她脸侧转,望着窗外明亮的光,轻轻眨了下眼。她微张口,往上吹了吹气,将额间落下的碎发吹开些,不让它们遮挡自己的视线。   过了会儿,她又坐直身来,保持了几个数的时间,又以一种慵懒的姿态靠在椅子上,双腿稍稍抬起些,又放下去。如此重复好几次,然后——   更觉得无聊了。   时锦心换了个位置,去到软榻上躺着,翻来覆去几次,自娱自乐的哼着不知出自那首曲子的小调。   思思端着东西进来,就看见时锦心平躺在软榻上哼曲儿的画面。她笑道:“小姐,喝碗冰镇绿豆汤吧。”   时锦心哼曲儿的声音顿住,一骨碌坐起身,然后干脆利落的下了软榻。她抬手顺了顺因为多次翻身而有些凌乱的头发,整理了下衣裳和手臂间的披帛,这才走到桌前坐下。   她看着桌上的冰镇绿豆汤,用勺子稍稍搅拌了几下,而后舀起来喝。   甜而不腻,冰冰凉的,很清爽的感觉,味道很好。   时锦心眼神惊喜了下,又舀起一勺喝下。   思思看了看她脸色,笑问:“小姐,要不要去审刑司给世子也送一些冰镇绿豆汤啊?”   时锦心拿着勺子的手顿了下,很快恢复,又往自己口中递了一勺绿豆汤。她眨眼:“这冰镇绿豆汤等送到审刑司,估计都不冰了。等他回来喝也是一样的。”   思思道:“小姐,等世子回来喝,和您过去送给他是不一样的。再说了,往食盒里装些冰块,绿豆汤送到审刑司的时候,照样还是冰的。”   时锦心抬眼看向思思。   思思又道:“您在府里闲着也是闲着。给世子送完绿豆汤,还能去街坊中逛逛,说不定能挑到些好玩儿的东西。”   时锦心眨了下眼,认真思考了下思思说的话,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去走走。   徐玄玉最近忙,给他送点东西过去慰问一下也是情理之中的。   于是她点了下头:“好。那你去准备吧。”   思思立即点头:“好的,小姐,我这就去准备。”   思思动作迅速,很快就准备好了出行的马车,并且将膳房那边准备好的绿豆汤装进了装有冰块的食盒中,除此外,还有两道徐玄玉以往比较爱吃的糕点,然后一起放上了马车。   马车自长安王府前出发,直向审刑司所在而去。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审刑司前停下。   时锦心下了马车,思思拎着两个食盒跟在她身后。审刑司前的侍卫认识时锦心,没有阻拦,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候后,让她们进去。   这次,时锦心知道如何去徐玄玉的书房,无需侍卫带路。   她到时,正逢左寒沙从院子走出,他看见时锦心时,眼中闪过一抹诧异,继而露出笑容:“世子妃。”   时锦心点了下头:“世子在书房?”   左寒沙笑:“在呢,今天他都在书房待着呢。”   和左寒沙打过招呼后,时锦心往书房走去。书房前,她敲了敲门:“叩叩叩——”   徐玄玉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书,没抬头,只应声:“进。”   时锦心眉头轻挑了下,这场景略有些似曾相识。   她先进去,思思随后,然后小心着将手中的两个食盒放在桌上。   时锦心看着依旧没抬头的徐玄玉,自然放轻些脚步往他那边走过去。走近些后,看见了他拧在一起的眉头,有些凝重的面容。   “世子?”时锦心带着点试探之意轻轻呼唤着他。   徐玄玉一愣,听见时锦心声音的刹那他拧着的眉头自然舒展开,抬起头时眼里浮现出些许意外。   继而他惊喜出声:“你怎么会来?”   时锦心笑:“见你忙,来慰问慰问。”   “还给你带了冰镇绿豆汤,还有你喜欢吃的龙须酥和松子百合酥。”   徐玄玉立即起身,从书桌内侧走去,大步走向时锦心,毫不犹豫就伸出手就要抱她。   时锦心快速反应,先一步伸手抓住他手腕,轻咳嗽两声提醒:“咳咳……”   “思思在呢。”   徐玄玉这才注意到站在桌边的思思。   思思眨了下眼,面带微笑的向徐玄玉行了个礼,然后很自觉的转身,没有半分犹豫快步走出书房,不在这儿多待一瞬。   时锦心看着很快消失在视线种的思思,心中生出些无奈之意。走得倒是挺快……   徐玄玉收回视线看回时锦心,挑眉道:“现在没有了。”   时锦心无奈笑了下,手上稍稍一松开力,就被徐玄玉抱在怀中。   他显然欢喜,耳边似听见了他的笑声。而后是一声长长的舒缓之息,像是紧绷了许久的精神得到松懈,得以缓和歇息。   时锦心眨了下眼,嘴角上扬了些,抬起手拍了拍他后背:“好了好了,先喝冰镇绿豆汤吧。要是冰块都融化了,它不冰了,可就不那么好喝了。”   徐玄玉点了下头:“嗯。”   两人在桌前坐下。   时锦心将食盒中的仍冰凉的绿豆汤取出放在徐玄玉面前,而后将另外那个食盒中的龙须酥和松子百合酥拿出来放在桌上。   大抵是饿了,徐玄玉吃的快。   时锦心问:“你没有用早膳吗?”   徐玄玉愣了下,眼底一瞬即逝一抹心虚之意,抬头看向时锦心时笑了下:“我想着再一会儿就是午膳时辰了,准备一起吃的。”   时锦心略有无奈:“事情虽多,却也要按时吃饭啊。”   徐玄玉道:“下次会记得的。”   时锦心看着他吃糕点的模样,对此表示怀疑。感觉再忙碌起来时,他还是会不记得要按时吃饭。   徐玄玉还有事情要忙,时锦心看着他吃过绿豆汤和糕点后,不准备久留,以免影响到他要做的事情。   她准备离开时,徐玄玉倒是有些不舍:“这就要走了?”   时锦心笑:“你还有事情要做呢,别耽搁了。我们家里见。”   心中虽很是不舍时锦心就这样离开,可她说的也对,自己要做的事还不少,可不能耽搁。于是徐玄玉点了下头,应了声:“好。”   时锦心笑了下,抬手抚上他的脸,动作温柔的摩挲了几下。   徐玄玉眨了下眼,眼神随即闪烁了两下。他注视着时锦心,似是在期待着什么。   他的眼神很明显,时锦心看得清楚,也能理解。   她站在他身前,微微踮起脚尖,仰头向他凑近。   两人间的距离逐渐拉近,温热呼吸缓缓蔓延。   徐玄玉以为这会是一个吻,自然闭上眼,结果下一瞬,就感觉到自己脖子上一疼。   他忽睁开眼,眼眸震颤。   时锦心踮起脚尖,双手攀在他肩上,却偏头咬住了他的脖子。她牙齿微微用力,似是准备在他脖子上留下齿痕。   徐玄玉转眸看着她,眼神错愕间,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咬过后,时锦心落下脚跟,往后退去两步,眼中笑意深深的望着他。   徐玄玉眼神依旧讶异,眼中情绪翻涌:“你这是……”   “一点小小的恶趣味。”时锦心笑着:“我走了。”   徐玄玉心下一惊,慌了半许,又觉着些疑惑与意犹未尽之感:“就这样?没有接下来的了?”   时锦心笑着摇头:“没有了。”   然后她笑着伸手摸了下徐玄玉的脸,徐玄玉想伸手抱一下她的时候,她却干脆转身,打开书房的门走了出去。   抱了个空的徐玄玉跟着走到书房外,望着时锦心果断离去的背影,神情很是无奈,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就这样走了啊…… 第三十五章   自徐玄玉的书房离开后, 时锦心心情愉悦,有种小狡猾得逞后的开心,内心欢腾着, 有那么点想要蹦跳几下的感觉。   只不过她克制着,只是露着面上的笑容。   思思走到她身边,看见她脸上明媚如阳的笑容, 虽不知晓书房内具体发生了些什么,但显然是好事。   往前走了些,思思似是想到什么,突然出声:“小姐,您没把食盒带出来呀。”   时锦心愣了下,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眉头不自觉往上轻挑了下。她眨眨眼:“无妨, 世子会将食盒带回去的。”   即使没带回去,放在这里也没什么。   这种时候,她是不会折回去的。   两人走出审刑司,门前侍卫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时锦心颔首示意了下。   思思问:“小姐, 咱们接下来去哪里?要去坊市瞧瞧吗?”   时锦心想了想:“嗯。我想去城中的秀坊看看。”   思思道:“若是秀坊的话,去兴南街那边吧。那儿有两座大秀坊, 里边的绣娘绣工纯熟,做出来的绣品应该很漂亮。”   时锦心点头:“那就去兴南街吧。”   思思笑:“是。”   想好要去何处后,时锦心与思思走向马车,正欲上去时,看见马车后有个小心翼翼钻出半个头来打量的身影。   时锦心的动作一顿, 不由转头往那边看过去。   对方注意到时锦心看过来的目光, 下意识躲闪,却又突然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更为可疑了些, 于是深呼吸了两下还是走了出来。   那是个梳着双丸发髻缠如萤流苏的小姑娘,眼睛大大的,脸颊微红,水灵灵的模样,可爱又娇俏。   她身上穿着薄云纱制成的衣裳,样式美丽且价值不菲。她身上所佩戴的首饰,看起来款式简约却都是精致雕琢之物,不像是寻常首饰铺能有的物件。   她额头上冒着汗珠,显然是被这天气热的。   时锦心静静打量了她一番后,眼中仍有些疑惑。   小姑娘走到时锦心身前,露出个小心翼翼的微笑:“表嫂。”   “嗯?”时锦心眨了下眼,眼神更为疑惑。   她不认识眼前这位可爱的小姑娘,但“表嫂”这个称呼……   时锦心笑容温和:“你是?”   小姑娘笑容有点羞涩,双手紧张的相握在身前:“我叫赵芙然,是玄玉表哥的表妹。”   赵芙然?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在何处听说过。   时锦心看着赵芙然那张可爱的小脸,倏忽记起来,之前在长安王府闲着无事可做时,请秋容帮忙给自己介绍过徐玄玉在国都城中她有必要认识的亲友们。   赵芙然,是徐玄玉的表妹,也是当朝太子的小女儿,也就是皇帝陛下的亲孙女。她今年十五,很受太子和皇帝陛下的喜欢,年幼时就被封为“明阳公主”。   但按理说,她身份尊贵,应在宫中,怎会在此?   时锦心笑:“原来是明阳公主殿下,不知公主为何在此?”   她往赵芙然身后瞧了两眼,没看见马车和随行侍从。她又问:“你的随从呢?”   赵芙然笑了笑:“我是从宫里溜出来的,自然不会带随从。他们跟在我身边,碍手碍脚的,这也不许,那也不行的,很烦人的。”   见时锦心对自己没有抗拒之意后,赵芙然笑着往她走近了两步,又解释道:“我本来是想出来找若影玩儿的,可去了一趟长安王府,府前的侍卫说,若影和王妃表婶去了避暑山庄还没回。”   “然后我想着能见到临淳表哥也不错,结果侍卫又告诉我,说临淳表哥一大早就出门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仔细一打听,发现你们都不在府里。唯一知道的就是在审刑司的玄玉表哥,我本来是想问问他能不能让人找到临淳表哥,让他带我玩会儿。”   “没想到还没见着玄玉表哥,就见着你了。”赵芙然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带着些许试探性意味的伸出手挽住时锦心:“我方才听见审刑司前边的侍卫喊你世子妃,我就知道你是我表嫂了。”   时锦心笑容依旧温和:“可你就这样从宫里跑出来,还不带随从,不太安全。”   见时锦心没有要推开自己的手,赵芙然一边将她的手臂挽得更紧了些,一边笑道:“这里是国都城,天子脚下,大白天的怎么会不安全呢?”   时锦心轻挑了下眉,提醒她:“防人之心不可无。”   何况,还是她这种一看就是富贵打扮且独行在外的小姑娘。   赵芙然笑吟吟的点了下头:“我记住了,下次我会记得带上随从的。”   时锦心道:“你若是想找世子,现在可以进去里面了。他就在书房。”   赵芙然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注视着时锦心,挽着她的手不由攥紧了些:“本来找玄玉表哥是为了请他帮忙找临淳表哥的,但现在遇见了表嫂你,就不需要玄玉表哥和临淳表哥了。”   时锦心眨了下眼:“何意?”   “意思很简单的嘛,我是出来玩儿的,相比之下,跟表哥们一起,我觉得还是跟表嫂一起更好。”赵芙然笑看着时锦心:“表嫂,我刚刚听你说要去秀坊,带我一起去呗。我还没去过秀坊呢。”   “这……”时锦心有些犹豫。   赵芙然毕竟是公主,又是太子的掌上明珠,若是有个招待不周,亦或者让她在外受到伤害,这个责她可是背不起的。   况且赵芙然还是自己从宫里溜出来的。   看时锦心犹豫不答的模样,赵芙然皱了下眉,方才还亮晶晶的眼眸瞬间泛起一层泪光。她抓着时锦心的手,带着些撒娇和委屈意味甩了甩:“表嫂……带我一起去嘛,我保证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就只是在你身边安静的看着。”   说着,她不由抽泣了一声,嗓音哽咽着,满是委屈:“我这出来一趟不容易,你就带我一起去吧……呜呜呜……”   “表~嫂~”   时锦心:“……”   赵芙然抱着时锦心的胳膊摇晃着,一边说一边哭。时锦心瞬间慌张,连忙拿过手帕给她擦拭去脸上的泪痕。   时锦心到底还是有些心软:“别哭别哭,带你一起去就是了。”   赵芙然的哭腔瞬间消失,抬头时露出笑容:“一言为定!说话反悔是小狗!”   看着她骤然间转变的情绪和面容,时锦心抿了下唇,略显无奈的眨了下眼。   时锦心真切的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翻脸如翻书”,赵芙然变脸的速度仿佛只在眨眼一刹那。   不过既然答应了她,自是要带她一起去的。   以防万一,时锦心还是将赵芙然的事让审刑司前的侍卫转告给了徐玄玉,然后带着赵芙然一起坐马车去往兴南街。   徐玄玉得知赵芙然从宫里跑出来,还跟着时锦心去了兴南街的时候,不由轻“啧”了一声。   这混世小魔女怎么又跑出来了?不是说为了让她乖乖待在东宫,太子殿下特意加强了东宫的守卫吗?看来那些加强的守卫是没什么作用,还是让她想办法溜出宫来了。   “寒沙!”徐玄玉往外喊了声。   左寒沙很快跑进来,在徐玄玉书桌前站定,拱手道:“世子。”   徐玄玉扶额道:“芙然又从宫里溜出来了,去把这事告诉东宫的人,让他们赶紧派人出来,在她惹祸之前把她接回去。”   左寒沙一瞬诧异:“啊?公主又跑出来了?”   他连忙又道:“我这就去!”   “等下。”徐玄玉又想到别的:“皇宫有些远,你先回一趟王府,安排府里的侍卫去兴南街找世子妃,让他们过去保护世子妃和公主。”   左寒沙拱手:“是!”   左寒沙很快离开。   徐玄玉将扶额的手放下,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然后深呼吸了两次,恢复凝神专注的模样继续看书桌上铺着的文书。   兴南街。   马车进入兴南街口时,赵芙然激动的掀开马车窗帘,眼神惊喜的往外看去,将沿路景象瞧了个仔细。   她有些激动,显然欢喜。   时锦心望着她模样,眼神依旧温和。   赵芙然转回头,坐回到时锦心身边,笑看着她:“表嫂,你和玄玉表哥感情好吗?你是不是能经常出来玩儿啊?”   时锦心答:“还不错。”   “我平时不怎么出门,但出府玩会儿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赵芙然笑:“那我下次还能来找你玩儿吗?”   时锦心看着她,眼神略有疑惑:“你是公主,应该不能随便出宫的吧?”   赵芙然衣袖一挥,笑靠在她身上:“小问题,我到时候再想办法溜出来就是了。”   “嗯?”时锦心转头看着她。   赵芙然一愣,表情僵硬了会儿,然后笑着更改措辞:“我的意思是,我到时候会让我爹爹准许我出宫的。我撒个娇,他肯定就同意了。”   时锦心眨了下眼。   赵芙然也看着她,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着,试图将这个话题就此蒙混过去。   时锦心笑了下:“你经常出来玩儿吗?”   “也没有很经常……”赵芙然努了下嘴:“就是实在是特别无聊的时候……”   她抓着时锦心手臂,眼神突然紧张:“表嫂,你不会因为我是自己跑出来的,就不带我一起玩儿了吧?”   “不会。”时锦心摇了下头,道:“不过我去秀坊是为了看绣娘们的绣品,顺便看看她们的绣法手艺,你不觉得无聊就好。”   赵芙然连忙又道:“怎么会呢?我们可以看完秀坊后,再去别的地方逛逛嘛。”   只要不是在宫里待着,在外面随便晃悠晃悠也足够让她心情变好一些。   主要是得看见些新奇的玩意儿,和在宫中时不同的景象。   马车在一家名为“玲珑坊”的秀坊前停下。   时锦心先下,赵芙然随后跳下马车,一脸欢喜的打量了下四周。   时锦心与她说:“公主,坊市之中,人多眼杂,还请不要乱跑。请跟在我身边。”   “嗯嗯嗯!”赵芙然乖乖点头:“我一定会乖乖待在表嫂身边的!”   她笑着,又压低些声音道:“表嫂,你不要叫我公主了,叫我芙然吧。表哥他们都是这样唤我的。”   时锦心想了下,然后点头:“好。”   她们进入秀坊。   很快就有人走来,在她们身前行礼问候,脸上带着笑容:“奴婢琳儿,问两位姑娘好。请问两位姑娘是来看衣裳的,还是来挑绣品的?”   时锦心道:“想看看绣品。手帕、香囊,玩偶之类的。”   琳儿笑:“右边的柜台就是样品,姑娘看看,若是有喜欢的样式,便可定制。”   赵芙然视线从秀坊大堂中扫视而过,然后轻扯了扯时锦心衣袖:“表嫂,我想看衣裳。”   时锦心眨眼,又道:“琳儿姑娘,此处可有样衣?我这位妹妹想试一试衣裳。”   赵芙然立刻露出笑容。   琳儿笑着:“有的。不过试衣之前,有个问题必须要问,还请两位姑娘理解。”   时锦心问:“什么问题?”   琳儿问:“请问两位姑娘能接受何种价位的衣裳?知道你们心中的价位,便好方便为两位推荐合适的衣裳。”   赵芙然大手一挥:“没有限额,衣裳好看就行。”   时锦心看着她,视线上下打量了下,确定没在她身上看见钱袋之类的物件。然后她往旁边低了低头,压低些声音问:“你确定?”   赵芙然笑着轻声回答:“确定。”   她解释道:“你不是把我跟你来逛街的事告诉玄玉表哥了吗,他肯定会派人去宫里传话,等宫里的人来找我,我就有钱买这些漂亮衣裳了。”   时锦心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赵芙然眼神坚定着:“放心吧,表嫂,东宫的人都明白的,出来找我必须要带很多钱,不然要回去可是没那么容易的。”   时锦心:“……”   这……她是溜出来多少次了?东宫的人对这种事都已经成习惯了?   时锦心眼底浮现出一丝讶异,却又在眨眼后消失不见。   赵芙然看向琳儿:“我说了,没有限额,只要衣裳好看,什么价格都能付得起。”   “再说了,你们这秀坊,总不能一件衣裳卖上万两银子吧?”   时锦心看着赵芙然,眼神渐深,若有所思着。   琳儿笑道:“这倒是不会。只是有些衣裳的价格因为用料与绣工的缘故会比较高,价格会有上千银两,事先说明,就以免之后因此而争吵,影响之后的生意。”   “那就行。”赵芙然笑:“带我去看吧。”   琳儿点头:“是。”   然后赵芙然转身看向时锦心:“表嫂,你在这儿看你想看的东西,我去试衣裳。”   时锦心点头:“去吧。”   长安王府的侍卫很快来到,侍卫长曲华进来秀坊面见时锦心告知他们是奉世子之命前来,其余的侍卫在马车旁等候。   时锦心点头表示知晓,似是想到什么,跟曲华道:“劳烦你带人去秀坊后门守着,若是有可疑之人从外溜出,拦住她。”   曲华虽有不解,却还是听从命令去玲珑坊后门守着。   片刻后,有人鬼鬼祟祟打开后门,似是准备溜走。   曲华立即上前将人拦下。一看,发现是赵芙然。   曲华愣了下,赵芙然也很是意外,没想到这玲珑坊后门外居然有长安王府的侍卫守着。   被曲华带回到时锦心面前时,赵芙然努了下嘴,模样显然心虚。   周边位置被清开,由侍卫守着,这边区域就只有时锦心和赵芙然在。   时锦心面带微笑看着她:“既然想着要跑,为何又要与我一同来此?是想转移宫里人的视线,好让他们来我这儿,你好趁机跑到别的地方去?”   赵芙然:“……”   她双手背在身后,撇了撇嘴。倒是没想到,这位表嫂看起来温温柔柔好说话的,脑子居然还挺好使的,竟然看穿了自己的目的。   这一路上,表嫂都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反应,就像是觉得自己是公主,又是亲戚,所以随着自己的性子。现在看来,反倒是自己太轻易相信表象了。   赵芙然抬起头,神情中似还有点不服气,声音闷闷的:“你是怎么发现我想跑的?”   时锦心道:“在知道你经常溜出来,并且来找你的人还会带很多钱的时候。”   “若你只是想买个衣服,或是有趣的玩意儿,就不需要他们习以为常的带上很多钱。我猜,应该是闯祸了,所以需要靠银子摆平。”   赵芙然:“……”   她闷哼一声,微嗔一下后跺脚:“果然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就讨厌你们这种脑子好使的,烦死了!”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双手叉着腰,还气鼓鼓的。像只生气的河豚。   时锦心眨了下眼,眼中含笑,略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其实赵芙然演技真的很不错,最开始的时候自己是真的相信了。只不过嘛……她的演技没能演的完全,还是有些漏洞的。   时锦心道:“宫里的人很快就会来接你,下次出来,还是堂堂正正走正门出来吧。”   赵芙然抿着唇:“哪有那么容易?”   “就用你之前说的,跟你爹爹撒个娇,闹一闹,我想,他会让你出来玩儿的。”时锦心看着她,眼神认真,不像是在与她随意说笑。   赵芙然微诧了下时,时锦心又补充道:“还有,你出来玩儿,还是带上随从比较好。安全且带着银子,这样才能玩的尽兴。”   “……”   赵芙然看着时锦心的眼睛,眼中有些许情绪闪烁了下,心里觉得她说的有点道理,可脸上却依旧是一副生着闷气的表情。   她环抱起双臂,头一偏,微抬起些:“我不高兴了,我生气了!”   时锦心笑:“真的吗?”   赵芙然道:“当然是真的!”   时锦心笑着,将一个小羊玩偶递到赵芙然手中。她眨了下眼,不由举起些至眼前,眼神渐渐亮起些。   她不由捏了捏小羊玩偶,手感极佳,柔软又有弹性。质地似是用丝绸做的,里面填充着上等羊毛,再以绣工纯熟的绣娘缝制,不特意仔细的去找,甚至都发现不了缝制的线。   赵芙然想笑,嘴角都上扬起了,又很快压回去。她道:“你以为一个小羊玩偶就能哄我高兴了吗?”   “那再加一个小狗的。”时锦心又拿出另外一个小狗玩偶,笑着递到她眼前。   赵芙然瞬间惊喜,连忙伸手拿过,笑意有些隐藏不住,嘴角显然上扬着。   “好吧!”赵芙然笑着:“那我这次就不生气了。”   时锦心笑容柔和:“我让曲侍卫送你回去吧,下次出来的时候,合规矩些。”   赵芙然撇了撇嘴:“那下次我出来,你会陪我玩儿吗?”   时锦心点头:“会。”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我可都记着了!”赵芙然眼神定定:“我会再来找你的!”   时锦心点头:“嗯。”   赵芙然一手拿着一只玩偶,笑着走出秀坊。   曲华向时锦心行礼后,带上一半侍卫护送赵芙然回皇宫去。   思思走到时锦心身边,轻声询问:“小姐,您怎么知道用玩偶就能哄公主高兴啊?”   时锦心笑:“小姑娘一般都喜欢这种可爱又漂亮的东西。”   思思有些恍然,原来如此。   时锦心转身走回玩偶所在的柜台:“顺便给慕依和若影也买两个。”   她又看向身边的思思:“思思,你想要一个吗?”   思思愣了下,笑道:“小姐,相比较玩偶,我更想要一身新衣裳。”   时锦心笑:“好啊,给你买。”   思思瞬时惊喜:“谢谢小姐!”   是夜。   徐玄玉从审刑司回来,沐浴后回到居院。时锦心拿着绣盘坐在灯旁刺绣,桌上是她买来的玩偶,还有一堆刺绣所用的材料。   她从绣娘那里打听了下缝制玩偶的法子,她想试试自己是否也能做出个差不多的来。   徐玄玉过去时,时锦心正凝神专注在自己手上的事,显然没察觉到他到来。   他在她身后站了好一会儿,眼神直直注视着她,她却一点儿也没有反应。这要是往常,她肯定在自己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自己了。   徐玄玉眯了下眼,嘴唇轻抿了下。   又过了会儿,时锦心还是没注意到身后的徐玄玉时,他无奈了。   他再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推过她披散在肩的长发,低下头就是毫不犹豫朝着她后颈咬下一口。   时锦心吃痛,下意识喊了一声。然后错愕着转过身,眼神惊讶的看着注视着自己的徐玄玉。   徐玄玉眼神有些幽怨,嗓音沉闷着:“我在你身后站了那么久,你都没注意到我。”   时锦心抬手捂着被咬的后颈,看着他脸上似有点怨气的表情,不由轻叹了一声。   她道:“你怎么又咬我?你是属狗的吗?”   徐玄玉认真回答:“我是属猴的。”   时锦心轻挑了下眉。   徐玄玉往前伸手,一把抱起时锦心往旁边的软榻走去,而后抱着她坐在软榻上。   他低头抵在她肩上,脸往她脸颊上蹭了蹭,双手紧紧搂住她腰身,声音闷闷:“你刚在做什么?”   时锦心笑:“在试着缝制玩偶。想看看我能不能也做一个出来。”   她往后瞥去一眼,看见徐玄玉已闭上双眼,声音放柔和了些:“你若是累了,就先睡吧,我等会儿再过去。”   徐玄玉却紧抱着她没撒手:“我不,我要和你一起。”   时锦心失笑:“你这是在跟我撒娇吗?”   “你觉得是的话,那就是。”徐玄玉蹭了蹭她的脸:“我不介意。”   时锦心轻轻笑了一声,抬手覆盖在他搂住自己腰身的手背上,然后轻轻拍了拍。   她柔声劝着他:“世子,你看起来很累了,去睡吧。”   徐玄玉道:“你和我一起。”   时锦心:“……”   她想了想,心下暗暗舒缓出气息,然后点了下头:“好吧。”   徐玄玉将她抱起,走去卧房。   躺下时,徐玄玉都还是抱着时锦心的。倦意席卷迅速,他睡得很快,没一会儿就熟睡过去。   时锦心很清楚的感受到他平稳的呼吸,还有自他胸膛中传来的有力的心跳声。   她小心着挪动身体,翻身面向徐玄玉那一侧。大抵是真的很累了,他就这样睡着了。   她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夜色中,响起很轻很轻的一声:“辛苦了。”   四日后,第一个他国使团进入了国都城。   为首之人举着赤色旗面墨色“秦”字的旗帜,其后马车队伍浩荡,往为其准备的别院而去。   街上百姓看见他们,不由驻足多看上几眼,待队伍走远些,便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太子赵甫林率随从在别院等待,徐玄玉布置的暗线在他们入城后开始启用,随即将消息汇报去徐玄玉那边。   文习琴和徐若影从避暑山庄回到长安王府。   许久未见时锦心,她们高高兴兴的去找时锦心,本想着要聊一聊她们在避暑山庄发生的有趣之事,以及问问时锦心和徐玄玉在云江时的事情。   可一去到时锦心那儿,先看见的不是时锦心,而是抱着时锦心养的两只小猫在院子里玩耍的赵芙然。   文习琴和徐若影都没想到赵芙然会在这儿,显然意外。赵芙然也没想到她们会突然回来,有点诧异。   她抱着小猫站起身,然后露出笑容问候:“表婶,若影,你们回来了。”   文习琴连忙笑着:“公主怎么会在这儿?”   徐若影眨眼:“芙然,你不会又是从宫里偷偷溜出来的吧?”   “当然不是,我可是光明正大从宫门出来的。”赵芙然笑着摸了摸小猫的头:“我是来找表嫂玩儿的,不过她养的小猫好可爱,我就先跟小猫玩会儿。”   文习琴和徐若影对视一眼,诧异而又觉得疑惑。   这才几日不在家而已,这里的情况就有点出乎她们的预料了。时锦心是何时跟赵芙然关系好的?   徐若影问:“我家嫂嫂呢?”   赵芙然道:“表嫂在膳房那边准备饭菜呢,说是答应了玄玉表哥,要过去给他送午膳。”   她摸了摸小猫的脑袋,有点不太理解的样子:“玄玉表哥也真是的,明明王府膳房有厨子,还非得要表嫂给他做,真矫情!”   “也就表嫂惯着他。”   文习琴一听这话,眼神瞬间惊喜,也顾不上别的,毫不犹豫转身就跑出院子,往膳房那边去。   徐若影也觉得惊讶,但她准备走的时候,赵芙然笑着喊住她:“若影,你就别过去了,陪我聊会儿天吧。”   徐若影想了想,笑着点头:“也好。”   有娘在嫂嫂那边,估计自己插不上话。还是在这儿陪芙然吧。   时锦心在膳房那边准备好饭菜后,看着时辰差不多,就准备去审刑司了。   徐若影和赵芙然一人抱着一只小猫小跑到她身前,眼神亮亮的,像是在期待着她说些什么。   小猫被她们抱在怀里,模样乖巧着,软绵绵的发出两声“喵喵”叫。   时锦心却不明白她们的眼神,问:“怎么了?”   见她如此淡然的模样,徐若影反而有些讶异:“嫂嫂,娘没有缠着你问些有的没的吗?你都是怎么回答她的啊?”   时锦心回想了下在膳房时文习琴在自己耳边说的那一堆话。只不过她当时正聚精会神的做菜,大部分的话其实都没怎么听清楚,只记得自己对听清的那几句话给了些回应。   貌似就是“我很好”、“世子很好”、“我和世子都很好”这样的,以及诸如此类的话。   这样回想起来,似乎是有些敷衍之意。   时锦心后知后觉的有些不好意思,她也没想到自己在膳房做菜的时候,婆婆会突然跑来说那么多话,她没来得及每句都仔细听……   时锦心笑了下,笑容有些歉意:“婆婆是和我说了些话,不过我当时忙着做菜,只回了几句。”   徐若影笑道:“没关系,你方才没回答,我娘过会儿还是会再来问你的。或者是去问大哥。”   时锦心眉头轻轻往上挑了下。   赵芙然看着时锦心,问:“表嫂,你这是准备要去审刑司了吗?”   时锦心点头:“是的。”   赵芙然笑道:“表嫂,你给玄玉表哥送过饭菜后,我们在兴南街那边见吧。上次没来得及好好逛,今日我出来了,你陪我玩会儿吧。”   时锦心轻颔首:“好,那我们未时中旬,在兴南街口见。”   赵芙然重重点头。   徐若影神色立即激动起来:“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时锦心笑:“那就一起。”   徐若影和赵芙然同时点头:“嗯!”   有使团入国都城,审刑司内看似一切如常,但徐玄玉却忙得有些不可开交了。   时锦心过去后,知道他在忙,没有打扰,将自己带来的饭菜与糕点放在他书房的圆桌上,然后借用他书桌上的纸笔写下一张字条压在食盒下方。   之后她离开审刑司。   时间宽裕,时锦心回了趟时府,将之前买的衣裳和玩偶拿去送给时慕依,又在府里和她一起吃了午饭,然后才离开。   未时中旬,时锦心坐马车抵达兴南街口。   她到时,徐若影和赵芙然已经在了。看见她来,不约而同的露出笑容,然后朝她招了招手。   时锦心走下马车,她们立刻走到她左右两边。   徐若影道:“嫂嫂,这边好玩儿的不少,我们沿街逛,到时候走累了,再让马车来接我们。”   时锦心点头:“好。”   她们沿街往前走,身后有辆马车行驶来,挂在马车前头的风铃晃动着,发出清脆声响。   时锦心不自觉回头。   马车自她身边行驶而过,被风吹开的窗帘中,马车内戴着赤红面纱的人往外看去一眼。   她一抬眼,视线倏忽间汇聚上。   刹那一瞬,时锦心仿佛从那戴面纱的女人眼中看见了对她而显出的笑意。   嗯?时锦心眨了下眼。   是她……看错了吗? 第三十六章   那是双很漂亮的眼睛, 碧波潋滟,含笑时如水盈盈。时锦心有短暂的失神。   远望去,马车在一家糕点铺前停下。只是马车内坐着的人并未下马车, 而是跟在马车旁的侍女去了糕点铺,买来一盒糕点,恭敬着送进马车内。   而后马车继续往前行驶而去。   时锦心眨了下眼, 那马车样式……似是并非东楚的。   东楚马车前檐下勾,方便下雨时雨水往下流,一般不会有装饰之物。窗户只设置在一侧,半面马车那般大。   但那辆马车顶四角往上微抬,且前边两侧皆挂有风铃。马车窗户有两个,在左右两侧,四分之一的那一面马车壁大小。   赵芙然的声音从时锦心身边响起:“那好像是北秦使团的马车。”   时锦心心绪稍顿了下, 转头看向赵芙然。   赵芙然嗓音中略有些疑惑:“北秦使团上午才到国都,他们那么快就整顿好,都出来玩儿了?”   徐若影问:“芙然,听说北秦使团这次来了身份很贵重的人, 你知道是谁吗?”   “当然!”赵芙然笑着点头,眉头轻挑间带着些小小的得意。而后她又压低些声音说:“我之前听我爹爹说, 这次北秦使团除了一些使臣,还有他们北秦的二皇子秦息,和他的姑姑长公主秦瑶。”   她往徐若影和时锦心那边凑近了些,将嗓音压的更低了些:“听说他们这次,除了要给我皇爷爷贺寿, 还是来跟咱们东楚和谈的。”   “和谈?”徐若影想了想, 继而眉心微蹙,有点不解:“若是商议和谈事宜, 这二皇子来无可厚非,可他姑姑是来做什么的?”   赵芙然耸了耸肩:“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她眨眼:“不过既然来了,那自是要以贵客之礼相待,不可怠慢。事关两国,可是一点儿疏漏都不能有的。”   徐若影很认同的点点头:“这倒是。”   时锦心安静的听着她们两人的对话,不由想起徐玄玉最近在忙的事。难怪皇帝陛下特意安排了两波人明里暗中守卫国都,监看所有入国都城中的他国使团。   和谈事宜,事关重大,牵扯到很多事情,定是不能有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否则毁了两国间的关系,将来开战,各方损失都会惨重,百姓更是会流离失所。   陛下勤政爱民,是不会允许开战这种情况发生的。   所以,但凡是有点苗头的事,都得及时扼杀掉。   时锦心眨眼,将思绪敛回。她问身边的徐若影和赵芙然:“你们想去哪儿逛?”   徐若影道:“首饰铺!”   赵芙然说:“玲珑坊!”   时锦心眉头稍扬了扬,笑看着她们。   她们两个对视一眼,然后徐若影一脸激动道:“我们先去玲珑坊,然后再去首饰铺,之后沿街看看别的感兴趣的东西,最后找个酒楼吃饭!”   赵芙然非常赞同的点着头,双手握拳在身前:“没错没错,就这样!”   时锦心笑:“好,那就先去玲珑坊吧。”   徐若影、赵芙然异口同声道:“走!”   时锦心陪徐若影和赵芙然去玲珑坊,刚到门口,就看见了那辆前檐挂着风铃的马车。   进入玲珑坊内,时锦心看见了之前风吹起马车窗帘时瞧见的那位戴着赤色面纱的女子。   她手里拿着两只小兔子玩偶,手指轻轻在上边捏了两下,似是很满意玩偶的手感,眼神舒缓而带着些许笑意。   赵芙然挽着徐若影的手去选衣裳。上次来这儿时没来得及挑上几件漂亮衣裳,这次定要买上几件,绝不能白来!   时锦心缓步跟在她们身后,之前招待她的琳儿再次走上前来,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候:“见过世子妃。”   前几日时锦心来过,琳儿已将她记住。   时锦心颔首:“不必多礼。”   她又道:“有劳琳儿姑娘给我这两位妹妹选些适合她们的样衣,让她们试试。”   琳儿点头:“世子妃放心,一定让两位小姐满意。”   赵芙然欢欢喜喜的拉着徐若影去陪自己试衣裳。   时锦心则去往旁边的柜台看手绢上的刺绣纹样。上次来这儿时,只看了玩偶,问了绣娘是如何缝制玩偶的,这些特殊的刺绣纹样倒是没来及仔细瞧瞧。   这些刺绣纹样绣得真是不错,不仅需要纯熟的手艺,还需要很大的耐心与认真专注,否则一下没看住,就容易绣错位置。   时锦心很喜欢这些纹样,不由凝神看着。   戴赤色面纱的女子微微转身往时锦心那边看去,眼神专注的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向她走过去。   时锦心注意到身后有人过来,转身时看见了那个戴面纱的女子。她以为对方也想看手绢上的刺绣,于是往旁边挪动了一些,为对方让开供观看的位置。   但对方要看的并不是柜台上陈列出来的绣品,而是直直的眼神看着时锦心。   时锦心眨了下眼,眼底浮现出些许疑惑,她试探着出声:“请问,你为何看着我?”   对方听她开口说话,眼睛弯弯,笑意瞬时升腾起,几乎是在眨眼间充满两眼中。   时锦心不解:“你认识我?”   对方眼眸微动,潋滟着笑意。她悠悠出声:“相逢即是有缘,我见姑娘面善,可否赏脸共饮茶两杯?”   时锦心愣住,随即惊讶:“啊?”   饮茶?   她不认识这位北秦的使臣吧,为何突然间就要请自己饮茶?感觉怪怪的。   于是时锦心婉拒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你我初次见面,饮茶还是不必了。”   “好吧。”她声音中似有些遗憾,本带着笑意的眼眸忽黯淡了些。   可又在下一刻,她将自己手中拿着的小兔子玩偶举起至时锦心面前:“既然不一起喝茶,那让我送你份礼物吧。这小兔子很可爱,和你一样。”   时锦心眨了眨眼,心中仍是疑惑,不明白这位北秦女子想要做什么。   但以免她在继续纠缠自己,时锦心还是伸手将小兔子玩偶接住:“既如此,那就多谢了。”   时锦心又道:“你送了我一个玩偶,我也送你一个吧。”   这样才不算亏欠。她可不想平白无故的欠一个陌生人的人情。   对方笑着:“好啊。”   她很坦然的表明自己心中所想:“我想要个小狗的。”   时锦心点头:“好。”   时锦心快步走到玩偶那边的柜台,伸手拿过一只小狗玩偶,然后拿回来递给那戴面纱的女子。   对方笑着伸手接住,垂眸看着手里握着的小狗玩偶时,眼中显然浮动着欢喜之意。她抬眼,再看向时锦心:“多谢。”   时锦心笑了笑:“客气。”   话结束后,时锦心嘴唇轻抿了下,转身面向手绢刺绣那边,想要继续欣赏方才尚未看完的样式。   可才低下头,却又注意到身边人明显而直接的目光。   时锦心小心着扭头转过去,又对上那女子笑意盈盈的眼睛,隐约间,似乎还从她眼里看到了些欣慰。   还有一种有点奇怪的情绪。   时锦心不自觉往旁边挪动位置拉开和她之间的距离,见她视线依旧跟随着自己的时候,时锦心果断选择往赵芙然和徐若影去换衣裳时的方向走去。   戴面纱的女子看着时锦心快步离去的背影,面纱之下,嘴角不由上扬了些,眼中笑意随之而深。   她握紧手中的小狗玩偶,淡淡收回已然瞧不见时锦心身影的视线,低下头时,却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她抬了下手示意:“芍药。”   旁边的侍女芍药立即走上前来:“长公主。”   秦瑶将手里的小狗玩偶递向她:“让这里的绣娘帮我在这小狗玩偶上缝制一条和它相配的细绳,我要把它挂在腰上。记得让绣娘给我弄好看些,可别毁了这个玩偶。”   芍药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将小狗玩偶接住,而后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玲珑坊试衣的房间。   时锦心着急忙慌走来时,徐若影和赵芙然刚换好一身衣裳走出。   看见时锦心来,她们小跑到她面前,眼里闪烁着期待之意:“怎么样?好看吗?”   时锦心稳了稳思绪,心下暗暗深呼吸着,将方才有点慌乱的心神定住。   而后她朝她们露出笑容,认真的看过她们身上的衣裳,点头道:“很适合你们,看起来十分娇俏。”   她们显然也很喜欢自己身上的衣裳。两个人欢呼雀跃了一阵,又跑到房中的大铜镜前照看着。   时锦心笑看着她们:“要不要再换一身试试?”   赵芙然回头看向她,重重点头:“自然是要的!来都来了,怎么能不试呢?”   徐若影很赞同的点头:“我也要!这新衣裳,怎么都是不嫌多的!”   琳儿又让人给她们准备了好几身衣裳来,她们自行选择喜欢的样式后,去里间更换。   有侍女送来茶点,放在时锦心身边的小桌上。   时锦心坐下后,轻轻长舒出一口气,然后端起小桌上的茶杯,递到嘴边轻吹了吹,缓缓饮下一口。   觉得茶水温度适宜,她又缓缓喝下,润了润嗓子。   琳儿走到她身边,面带微笑道:“世子妃,您不试试衣裳吗?您身形苗条,有很多衣裳都适合您的。”   时锦心将茶杯放回小桌上,笑着摇了摇头:“我就不必了。”   她已经有很多衣裳了。之前文习琴给她买的那些,她有好多件新的都还没穿过,仍在房中的衣柜中挂着呢。   而她本人对新衣裳也没有什么执念,有没有都无所谓,不像若影和芙然她们很喜欢漂亮的新衣裳,看见了就想买。   时锦心耐心的坐在这儿等徐若影和赵芙然试完衣裳,然后将她们觉得很喜欢的都买了下来。   琳儿记下了她们要的衣裳,晚些时候会将这些衣服收拾好,送到长安王府去。   衣裳买完了,就是去首饰铺挑选搭配新衣裳的首饰。   从试衣屋子走出,走到玲珑坊大堂。   时锦心视线往前看去,看见了还在那儿的那位戴面纱的女子。她不由诧异了下,居然还在……   她稳了稳心神,若无其事的与徐若影和赵芙然走出大堂。   隐约间,似乎能感觉到从那边而来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时锦心感觉很是奇怪,不由加快些脚步。   待离开玲珑坊后,时锦心忍着的那口气慢慢呼出。她抿了下唇,眉心不自觉轻蹙了蹙。   旁边的徐若影察觉到什么,转头看她:“嫂嫂,你怎么了,是不是有点累了?”   赵芙然道:“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歇歇?”   时锦心回过神,笑着摇了下头:“无碍,我不累。去首饰铺选首饰吧。”   徐若影挽起时锦心的手臂:“嫂嫂,你要是累了就告诉我们,不用勉强的。”   赵芙然挽起她的另只手,笑道:“是呀,反正我们要逛很久,玩一会儿歇一会儿也是很正常的。”   时锦心笑:“知道了,我若是累了,会和你们说的。”   她看着她们:“不过现在,我真的不累,继续逛吧。”   徐若影和赵芙然齐齐点头:“嗯!”   首饰铺。   时锦心陪徐若影与赵芙然进去挑选首饰,她们两个神情欢喜着,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眼里似发着光,似是准备将这个首饰铺的物件都打包回去一样。   时锦心慢慢从旁边走着,视线安静从展示出的物件上扫视过去,最后站定在一排发簪前。   她定睛瞧了会儿,伸手拿起一直乌木雕琢而成的发簪,起一端磨至稍尖带钝感,另一端精细雕刻着祥云纹样。   手感质地光滑,没有一丝粗糙感。   招待的侍女笑着走上前来介绍:“姑娘,这支发簪是由上等乌木制作,由城中有名的工匠雕琢而成。”   “不过这发簪样式是为男子而制,姑娘是想送给心仪之人,还是家中兄弟?”   时锦心笑了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说:“麻烦帮我装起来。”   侍女愣了下,继而点头:“好的。”   时锦心抬头,不远处的赵芙然和徐若影正一脸高兴的试戴首饰。   寻常时候,徐若影待在王府,赵芙然待在宫中,都不太外出,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自然是随着心意玩个尽兴。   东西也许没有特别特别的好,自然是比不上宫里的,可即便如此,也值得高兴与精心挑选。   时锦心看着她们,眼神渐渐柔和了些。   首饰铺外。   秦瑶的马车停在离首饰铺有些距离、却能看见铺门前来往之人的位置。   秦瑶坐在马车内,稍稍掀开点窗帘往那边看去,可好一会儿都没瞧见时锦心的身影。   侍女芍药见她那望眼欲穿、满眼显露着想念的模样,心下一瞬无奈,不由轻声提醒道:“殿下,您若是想和她多待一会儿,大可以您的身份直接邀请,为何要这般偷偷摸摸的瞧着?”   秦瑶轻轻眨了下眼:“若是太过直接,反而会吓到她。还是慢慢来吧。”   芍药却道:“可您方才在玲珑坊中的行为似乎已经吓到她了。”   秦瑶一愣,转眼看向旁边面无表情的芍药。她眨了眨眼:“真的?我不够委婉吗?”   芍药说的直接:“您的行为和委婉扯不上半点关系。”   “……”秦瑶愣了愣,眼眨了眨,而后有一声满带着无奈之意的叹息声响起。   她抬手托腮,另只手拿过旁边的佛珠串,手指指腹轻轻摩挲了几下佛珠。她还以为她挺委婉的呢,也没有要求锦心非要跟她一起喝茶……只是送她一个小兔子玩偶,应该不会吓到她吧?   有吗?自己的行为有吓到她吗?   秦瑶觉着,自己的行为并没有吓到锦心,顶多就是……在她眼里有些古怪。   多年不见,实在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应是人之常情,对吧?   思及于此,秦瑶忍不住又轻叹了口气,眼帘微垂,脑袋耷拉着,有那么些垂头丧气的意味。   芍药看着她:“殿下,我们不进去首饰铺看看吗?”   秦瑶摇头:“罢了,今天就这样吧。一来到东楚国都就能见到她,已经是意料之外的好事了。”   她转眸望向芍药:“回别院吧,我有些累了。”   芍药点头:“是。”   秦瑶放下窗帘,芍药吩咐侍卫驾车,往来时的别院方向回去。   在外逛了大半日,回到王府时,时锦心有些疲惫之感。   进到房间,才于桌前坐下她就忍不住趴下,闭眸休息来平缓身上从外带来的疲惫。   秋容为她送来新茶,见她趴在桌上倦意沉沉的模样,放下茶杯时手中力度不自觉放轻了好些。   而后秋容小心着出声提醒:“世子妃,您若是累了,就去躺会儿吧,这样趴着,胳膊会酸的。”   时锦心稍稍抬起头,睁眼看向她。   秋容笑道:“世子妃,去歇会儿吧。”   时锦心想了下,然后直起身来。她伸手拿过秋容方才放下的茶,慢悠悠饮下一口。   而后她道:“秋容,麻烦你去帮我准备沐浴的热水吧。我想先洗个澡,然后再睡。”   秋容点头:“是,这就去为您准备。”   秋容离开后,时锦心将剩余的半杯茶喝完,站起身来稍微活动了下身体,自行舒缓了缓今日在外久行的累意。   沐浴热水备好后,她去往沐浴小屋。   褪去衣裳,置身浸入浴桶中,任由热水的暖意将她身体包裹住。时锦心脑后的浴桶边沿用软布垫着,她往后靠过去,以舒适的姿势坐好,然后闭上眼。   小屋中弥漫着白色热气,慢悠悠浮动在空气中。周围安静,静得都能听见来自她自己的轻微呼吸声。   时锦心眼睫微颤了颤,思绪渐渐沉稳。随后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今日遇见那位戴赤色面纱女子的事,她的古怪行为重复一遍出现在自己眼前。   时至如此,时锦心仍觉得奇怪,静下心来仔细一想,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些事情。   对方是北秦使团中的人,看她的打扮与周围跟随的侍卫,再加上赵芙然说的那些话,那个女子应该是随使团而来的北秦长公主,秦瑶。   按理说,自己不认识她,与她在玲珑坊也不过是萍水相逢,她的言行举止实在是有些令人费解了些。   秦瑶……   秦瑶…………   秦……   时锦心缓缓睁开眼,忽然想到了之前送到自己手中的风干杜鹃花,以及自己那个不知所踪十八年的亲生母亲,秦素娆。   她下意识皱了下眉,然后快速甩了甩脑袋。不会的,应该只是同姓“秦”而已。   秦瑶可是北秦长公主!   不会的。   “……”时锦心紧抿着唇,眼底有些许奇怪的情绪缓缓升腾起。她眉头不自觉拧起些,神色忽显凝重。   她抬起手,拍了拍浴桶中的热水。水声哗哗,带着些发泄情绪的意味。   片刻后,时锦心放下手,身体往下滑了些,热水蔓延至她脖子。   她闭上眼,深吸口气,又轻轻呼出。而后左右甩了甩脑袋,将自己脑中那奇怪的念头甩飞出去。   “不会的。”她声音轻轻。   像是给自己心中生出的疑惑一个回答,也像是在提醒自己那是不可能的事。   沐浴后,时锦心回到房间。   她垂着眼,若有所思着。迈进房门时,下意识抬头,随即看见了坐在房中桌前的徐玄玉。   她愣了下,原本眼中恹恹的神色一瞬间消失,继而露出些笑。   徐玄玉也看见了她,转眸看过来时,眼神柔和。   时锦心走过去:“你今日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   “事情处理完了,就回来了。”徐玄玉看着她:“半个时辰前就回来了,不过在书房那边待了会儿,被我娘缠着问了好多有的没的。”   时锦心笑了下。   徐玄玉伸手揽过时锦心腰身,手腕用力往下轻拽了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时锦心也没躲,坦然坐下。然后伸手取过桌上茶杯,慢慢饮着。   徐玄玉低下头,在她脖间轻轻嗅了嗅。她刚沐浴出来,身上还是香的,带着些暖暖的热意。   时锦心挑眉:“你在闻什么?”   徐玄玉挑眉:“我在想,你是身上自带有香气,还是沐浴时放了香包在其中。”   时锦心笑:“那你得到结果了吗?”   徐玄玉摇头:“没有。闻不出来。”   他双手环住她腰身,低头抵在她肩上:“你沐浴的时候放香包了吗?”   “没有。”时锦心将手里的茶杯放回桌上:“还有,我身上没有香味。”   “是吗?”徐玄玉轻轻挑着眉:“可我的确从你身上闻到了香味。香气很淡,但确实存在。”   尤其是与她相拥时,那种香气格外明显,没有半分遮挡的萦绕在他周身,扑入他鼻间。   时锦心眨了下眼:“好吧。既然你觉得有,那就是有吧。”   徐玄玉笑:“这么随意?”   时锦心肩膀往上稍稍耸了耸,然后转头望向他:“那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徐玄玉亦抬头注视着她,眼中笑意深深。   两人对视间,似有交流如流水至渠,自然而成。   徐玄玉往前凑近,时锦心顺应他所在稍稍靠过去。   两人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已落在彼此脸上,眼看即将亲吻而上,门口突然有人走进来。   文习琴笑着:“玄玉啊,我给你和锦心准备了……”   时锦心和徐玄玉立即分开,她有些慌乱的站起身,绕了半圈到徐玄玉身后的位置。   她有些不好意思,头低下好些,偏向另外一边去。   徐玄玉愣住,原本抱着时锦心的手尚且停顿在半空中,十二分无奈的将手缓缓放下。   文习琴意识到自己破坏了些什么,脸上的笑容瞬时变得有些小心。她笑着:“哎呀,我不是故意的。”   徐玄玉满脸都写着无奈:“娘,您怎么又来了?还有什么话是没在书房那边说完的吗?”   “不是不是。”文习琴往后抬手示意了下,立即就有两个侍女走进房间,将她们手中端着的东西放在桌上,然后又很快退出房间,去到院中等候。   文习琴笑道:“这是我让膳房给你们准备的鸡汤,里面放了好些补药,喝了对身体好的。”   “你们趁热喝啊,凉了味道可就不好了。”   交代完话,文习琴面带微笑的退到房门外,笑眼盈盈的从徐玄玉和时锦心身上扫过,而后又笑着说:“你们继续,当我没来过就好。”   说完,她拉上房门,将房门关了个严实。   随后有她的笑声从门外传来,显然欢喜。又很快远去。   徐玄玉扶额,忍不住叹了口气。   时锦心抬手顺了顺头发,还是觉得有些羞意,于是转身往卧房那边过去。   徐玄玉注意到她的动作,连忙起身跟过去。   时锦心躺去床上,背对外侧躺着,双腿微微屈起,一只手抬起以手臂挡住自己的脸。   徐玄玉一瞬讶异,眉头轻挑了下后,在她身边躺下。他和侧躺着,一只手枕在脑后,另只手伸出去轻拍了拍她挡住脸的手。   “怎么了?”徐玄玉笑眼弯弯,明知故问道:“被娘看见了,有些不好意思?”   时锦心将手挡得更严实了些:“知道你还问……”   徐玄玉挪动靠近,继而将她一把捞过,搂在自己怀里。他轻声道:“刚刚没亲到,她什么都没看见,不用不好意思。”   ”……”要是真这样就好了。   可方才两人间的距离,还有文习琴进来的时机,显而易见能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何况,时锦心觉得她肯定知道!   她不可能不知道!   只有她和徐玄玉的时候,和他拥抱、亲吻甚至更深一步的事她都觉得没什么,毕竟他们是夫妻。可那些事都不适合被别人知道……   徐玄玉将她抱紧了些,突然在她耳边问:“时锦心,你嫁进王府多长时间了?”   时锦心眨了下眼,稳了稳心神后开口:“有三个月了吧。”   她手肘稍稍放下一点,往后瞥过去:“怎么突然问这个?”   徐玄玉道:“你都嫁进来三个月了,是时候该学着脸皮厚一点了。”   时锦心一愣,眼神微诧着扭过头去看徐玄玉,眼神忽又疑惑:“啊?”   徐玄玉笑看着她:“从你的观察来看,王府有薄脸皮的人吗?”   时锦心认真的回想了想,上到赵青霜、徐继烽和文习琴,下到徐玄玉、徐临淳和徐若影,从与他们之间的相处来看,他们当中没有一个是脸皮很薄的。   又或者说,他们似乎对任何事情都能做到处变不惊,即使是比较容易惊动情绪波澜的事,他们的反应也不是不好意思或者愧疚之类的。   当然,家人之间相处的方式另算。但也没有什么脸皮薄、不好意思,以及诸如此类的反应。   时锦心眨了下眼,嘴唇抿了下后,然后摇头。   徐玄玉道:“这不就是了。”   时锦心轻声说:“可我觉得他们那也不算是脸皮厚吧……”   “性质上相同,道理是差不多的。”徐玄玉抬起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再说了,以后像你我拥抱亲吻这样的事还会再有,难道每一次不小心被撞见的时候你都要躲到房间里来吗?”   “……”时锦心认真想着徐玄玉的话。   徐玄玉又道:“除了一件事,其余的,其实都不要紧。”   “一件事?”时锦心眨眼:“哪件事?”   徐玄玉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时锦心眼睛忽睁大了些,面颊瞬时绯红,有些发烫。她抬手推开他的脸:“说什么呢你,不许说荤话。”   徐玄玉笑着将她推自己脸的手抓住:“哪有什么荤话?我说的是事实啊。”   时锦心:“……”   她脸更红了些,双手挣扎着,抬腿往徐玄玉踹过去。   徐玄玉用力扼住她手腕,膝盖往下按,将时锦心抬起的腿给压了回去。   时锦心不示弱,另条腿向他踢过去,顺势挣扎双手,影响他的注意力。   徐玄玉脑袋往后靠了些,避开她手臂的晃动,直接抬腿压在她胡乱踹动的腿上,压制她的行动。   她双手的手腕被徐玄玉扼得更紧了些,她没能挣脱开。   她抿了下唇,娇嗔徐玄玉一眼。   徐玄玉低眸笑着,笑意深深注视着有点气但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的时锦心。   时锦心轻哼了一声:“松开我。”   徐玄玉笑了下,很听话的松开手,又把腿挪开。   时锦心见状,立即翻身要下床,刚起来,还没来得及迈出第一步就被徐玄玉长臂一伸,给捞了回去。   身形压制,时锦心一下就被抱回到徐玄玉怀中。   时锦心无力的蹬了几下双腿,神情略有无奈,眼中隐约浮动着些笑。她又道:“你松开。”   徐玄玉挑眉:“这次也跑?”   时锦心坦然:“跑。”   知道时锦心要跑,徐玄玉还是将双手松开。   和上次一样,时锦心很快坐起身,然后站了起来,迈腿跃过徐玄玉,眼看就要成功了,身后的徐玄玉突然坐起来,双手往前一抓,再次将她给拽了回去。   他双臂自背后搂着她腰身,稍稍用力往后甩了下,时锦心轻而易举的被带回床上。   时锦心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就不能等我下了床然后再动手吗?”   徐玄玉笑:“等你下了床,真跑了怎么办?”   他低头靠近时锦心:“亲一下。”   时锦心将头往后倾了倾,故意道:“不给。”   徐玄玉眨了下眼:“真不给?”   时锦心点头:“真不给。”   徐玄玉盯着时锦心看,时锦心也故作认真的直视着他的眼睛。画面有些停顿住,两人似是正用眼神在交流。   徐玄玉再出声:“亲一下。”   时锦心愣了下,还是道:“不给。”   徐玄玉闷哼一声,将头埋在她颈肩,胡乱的蹭了蹭,任凭自己的头发从她脖子上划过。   时锦心显然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有些意外,脖子被他的头发弄的有些痒。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正欲开口的时候,腰肢的位置被徐玄玉伸出的手挠了挠。   她本要说的话瞬间顿住,眼睛睁大些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声清脆,又带着些不受控的意味。   她想要按住徐玄玉挠自己痒痒的手,可这一笑,就没剩下多少力气。她抓住他手腕,却没能将他的手拽开。   徐玄玉依旧挠她痒痒。   时锦心控制不住的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别……别挠了……”   徐玄玉看着她笑,自己也情不自禁跟着笑出声来。只是手下挠她痒痒的动作却没有因此停下。   时锦心抓着他的手,眉头微蹙了下,却止不住笑。她看着他,嗓音软下来,带着一声抽泣:“世子……别挠了……”   徐玄玉的动作慢慢停下来。   时锦心笑了好一会儿,都笑累了,气息也有些不稳。她胸口微微起伏着,不自觉吸了吸鼻子。   徐玄玉抬手轻抚着她脸颊,手指指腹从她眼角划过,将她眼角溢出的泪温柔的擦拭去。   她眼睛红红的,眼里是晶莹的泪。   徐玄玉眼神一瞬错愕。好像,欺负得有点过分了。   时锦心抬脚在他小腿踹过去。这回徐玄玉没躲,被她踢了个严实。   徐玄玉轻声道:“抱歉。”   时锦心稳了稳气息,抓起他的手,在他手腕上咬下。她咬时用了力气,带着些发泄之感,本来以为徐玄玉会觉得疼,可抬头看见的却只有徐玄玉看向自己时温柔含笑的双眼。   她愣了下,不自觉松了口。   他手腕上留下一圈齿痕,齿痕周边微微泛着红。   时锦心问他:“你不疼?”   徐玄玉道:“有正常被咬的痛感,但在我能接受的范围。不会觉得疼。”   时锦心眨了眨眼,将他的手放下。   徐玄玉问:“消气了吗?”   时锦心嗓音轻着:“勉强算消气了吧……”   徐玄玉笑:“那,亲一下。”   “……”时锦心无奈,他还真是坚持,这样了还想着这事呢。   但这回,她也没拒绝,却也没说出同意的话语。她只是抬起头,轻轻环住他脖子,眼眸微颤了颤。   徐玄玉明白了她的意思,眼中笑意浮现,嘴角上扬起。   他低下头,吻上她的唇。   他一只手自她颈后绕过,手指自她发间穿过,宽厚的手掌轻轻托住她脑后。   时锦心自然闭上眼,回应着他的吻,双手紧搂住他脖子。   两人相拥而吻,吻势渐渐热烈,情意于此时汹涌。   缠绵一吻在彼此快要无法呼吸时缓缓停下。徐玄玉似是眷恋而不舍,又在时锦心唇上碰了碰。   他低头注视着她的眼,柔声唤她:“时锦心。”   时锦心眼中氤氲着一层水汽,眸光潋滟:“嗯?”   徐玄玉道:“叫我的名字。”   时锦心轻眨了下眼,似闪烁着水光的眼眸中显映着此刻垂眸温柔注视着自己的徐玄玉的面容。   她心跳加快间,似忽有一拍停滞。她红唇微动,轻唤着:“徐玄玉。”   徐玄玉应声:“我在。”   他低头,额头抵在她额间,亲昵着蹭了蹭。而后他又道:“时锦心,以后都叫我的名字吧。”   时锦心顺着他的话开口:“徐玄玉。”   徐玄玉轻轻笑了一声,头轻轻抬起,眼神依旧温柔。他温暖的手掌轻摩挲着她柔软的脸颊:“嗯,我在。”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再吻上她的唇。   他将她抱在怀中,彼此温度传递,气息蔓延而交汇在一起,继而萦绕在两人之间。   时锦心闭眼回吻着徐玄玉,手轻轻扶在他后颈,手指不自觉轻动了两下。   徐玄玉吻得动情,之后再难自控。   院外夜色深沉,屋内烛火却摇曳着。动心的情愫在此间如水的月光中快速蔓延开。   院中有风轻拂过,树叶攒动而沙沙起响。   而后,有蝉鸣声起,于静谧夜里清晰的回响着:   “知了——” 第三十七章   翌日。   时锦心坐在梳妆镜前, 看着镜中显映出自己的模样,还有脖子上显而易见的咬痕时,神情很是无奈。   她眨了下眼, 抬手轻扯了下衣领,露出的肩膀上左右皆有大小不同的红色印记,最明显的痕迹, 是两圈齿痕交叠处,红意显然,似乎是用了不少力气。   她沉默了会儿,却又忍不住发出一声满是无奈之意的叹息声来。   徐玄玉也不属狗啊,怎么总是咬人……这痕迹真是越留越多,越来越明显。   时锦心手肘撑在梳妆台上,手掌扶额, 低头再次陷入沉思中。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思思的声音随后传来:“小姐,您起了吗?我来伺候您洗漱梳妆了。”   时锦心没抬头,应了声:“进来吧。”   思思推门进入房间。瞧见自家小姐不在床上,而是在梳妆台前坐着、双手撑着头似在打瞌睡时, 不由笑了下,待走过去些, 又惊奇发现时锦心后颈处一圈十分清晰的齿痕。   她愣了下,随即诧异。她使劲眨了下眼,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可再睁眼,那圈齿痕仍在那里。   思思不由抿着唇,眼神更惊讶了些。   时锦心缓缓抬起头, 看见思思的眼神后, 忽然间明白过来什么,抬手捂住自己后颈, 然后趴在了梳妆台上。   徐、玄、玉!   你真是哪儿都咬啊!   思思稍稍稳了稳情绪后,轻声道:“小姐,您和世子感情变得很好了嘛。”   时锦心埋脸在手臂间,嗓音闷闷:“不要说这个,现在不是很想提……”   思思笑了一声,走到时锦心身边将她扶起来些让她坐好:“好了,小姐,没关系的,不就是被咬了几口嘛,到时候您再咬回去就是了。”   “……”时锦心抿着唇,脸颊倏地红了。   思思笑:“小姐,洗漱吧,洗漱完了,我用凝脂膏替您遮一遮。”   “……嗯。”时锦心红着脸应了一声。   梳妆过后,思思用凝脂膏将时锦心脖子上那些衣裳遮不住的位置细细涂抹着,将那些暧昧痕迹遮掩起来。包括她后颈处的那一圈齿痕。   时锦心从镜中确定脖子上没有显露出来的痕迹时,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起身,想去院中走走,顺带喂一下池中的锦鲤。   刚到池边,手中装有鱼食的罐子才打开,徐若影激动又欢喜的声音就从院门处传来:“嫂嫂!”   时锦心顿了下,循声转头看过去。徐若影一路跑着来,笑容满面,看起来心情很好。   徐若影站定在自己身前时,时锦心下意识露出笑容:“若影。”   徐若影笑着:“嫂嫂,早上好呀~”   时锦心走到池边,从鱼食罐中取出些鱼食,撒入池水中。池中锦鲤很快聚集,瞬时有鱼尾争先拍打的水声哗哗而响。   徐若影站在她身边,看了下她脸上表情,双手背去身后,一只手扣着另只手的手腕,脚尖微动,似是对接下来要说的话有几分不好意思。   时锦心将手中另一把鱼食投入池中后,察觉到徐若影的些许反常。她问:“怎么了?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徐若影笑了笑:“嫂嫂,其实我是想请你帮我个忙。”   时锦心道:“你说。”   徐若影抿了抿唇,身子稍晃了下:“我想请你教我刺绣,然后教我做一下香囊。”   她抬头看向时锦心:“我看过你给大哥做的香囊,精致又漂亮,我也想绣一个。”   给徐玄玉做的香囊……啊,对。之前是给他做过一个香囊。   等一下,自己昨天好似买了支发簪,原本是要送给徐玄玉的。结果昨晚他回来的比寻常时早,之后的事也不在自己意料中,没找到机会拿给他。   不过……   时锦心敛回思绪,看回身边的徐若影,笑问:“你为何突然想学做香囊?是要送给什么人的吗?”   徐若影脸颊红了一些,背在身后的双手抬起捧住脸,一脸羞涩的左右晃了晃:“想要亲手做香囊,自然是要送人的。”   “心仪之人?”时锦心追问。   徐若影轻轻笑了两声:“算是吧。”   她很快又道:“嫂嫂,你说,我到时候用什么样的理由把香囊送给他比较好?你之前是怎样把香囊送给大哥的呀?”   时锦心回想了下当时情形,然后答:“就是直接拿给他的。”   徐若影眨了眨眼,直接给的啊……   她若有所思着,这似乎也是个很简单直接的方式。至于他是否接受,那就是他的事,反正自己已经把香囊给他了。   徐若影觉得有道理,心中认同时,不自觉点了点头。   时锦心看着徐若影,眼神柔和。她问:“你想何时开始学?”   徐若影很快回过神,笑道:“早膳后!”   时锦心点头:“好。”   徐若影一把抱住她手臂,带着些撒娇之意在她肩上蹭了蹭:“谢谢嫂嫂~就知道嫂嫂最好了!”   时锦心笑了下,然后又抓起一把鱼食丢入池水中。   她望着聚集在一块吃着鱼食的锦鲤群,眼轻眨了眨眼。   早膳后。   “啊!”   “啊——”   “啊!!”   时锦心房中时不时传来几声喊叫,院子池中的鱼儿都探出头,像是在好奇发生了什么,槐树枝头上胆大的鸟儿跳了几下,不由往房间的方向看去。   房内,徐若影抬着双手,手指上是被接连被自己手里的针扎中,然后冒出的小血珠。   她仰着头,一时间情绪泛滥,开始嚎啕大哭:“啊,我的手指!好痛啊!!”   时锦心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用手帕替她擦去手指上的小血珠,然后涂抹一点药膏,再用白色纱布缠了两圈绑起来。   徐若影看着自己十根手指被纱布严实绑住八根的手,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时锦心轻叹了一声,拿过另外一块手绢,给她擦着眼泪。   徐若影一边哭,一边抽泣着:“这个、怎么……那么难……我的手指起码被针扎了二十几下……”   时锦心一面给她擦着眼泪,一面柔声哄道:“这个急不来,只能慢慢练。手指太疼的话,就休息一会儿吧。”   徐若影泪眼婆娑看着她:“可是嫂嫂,你看起来绣得很容易的样子。”   “我是绣了很多年了。”时锦心解释:“我小时候就开始学了,一开始的时候我也会被针扎,后来仔细些,慢慢来,也就熟练了。这个啊,越是着急越是绣不来。”   徐若影抽泣了两声,吸了吸鼻子:“真的吗?”   时锦心很肯定的点头:“真的。”   她用手绢擦拭去徐若影脸上的泪痕,又道:“要不,先休息会儿吧,等手指缓一缓,不那么疼了再继续。”   徐若影看着自己被纱布包着的手指,眨眼后想了想,然后重重的点了下头:“嗯,好!”   她说:“我要吃蟹粉酥和冰镇绿豆汤!”   时锦心笑:“我让秋容去膳房那边说一声,让他们准备蟹粉酥和冰镇绿豆汤。”   徐若影乖乖点头:“嗯嗯!”   膳房那边将蟹粉酥和冰镇绿豆汤送来后,徐若影的心情好了些,慢悠悠吃着,眼睛却盯着桌上那才开始绣就遇到挫折的香囊,心里有点沉重。   没想到,绣个香囊居然这么难。   蟹粉酥吃完后,徐若影站起来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然后回到房间。   时锦心神情淡然,神色悠悠的将碗里的绿豆汤喝完。   徐若影似是恢复了精神,深吸口气后开口:“好了,嫂嫂,我休息好了,我们重新开始吧!”   时锦心笑:“好。”   秋容将碗碟收拾出去,房中的侍女也自觉退到房间外。   只不过一会儿,徐若影再次用针扎中了自己的手指,虽然有纱布隔着垫了那么一下,可针尖戳到指腹,还是有些痛感。   她紧抿着唇,将疼咽下去,忍着手指上的痛按照时锦心教她的一步一步继续绣。   时锦心看着她认真又坚定的模样,想来她想要送香囊的那个人对她而言很重要。不过,好像从未听她提起过她有心仪之人的事,她平日里就喜欢这里玩会儿那里逛会儿,倒是看不出来她有喜欢的人。   时锦心想问一句,可见她专注手上的香囊,又不好打扰,就暂时将问题推后了些。   徐若影手里的香囊,绣了一天,勉强算是绣出个样来。她双手拿着香囊,低头注目着,她看着香囊上歪歪扭扭的针脚,上边绣的样式也不怎么好看。   她抿了下唇,突然间又有些想哭。   时锦心瞧见她的样子,拿过一颗红枣蜜饯塞到她嘴里。她愣了下,想哭的动作顿住,慢慢将蜜饯咬下,抬眼时楞楞的看着时锦心。   时锦心笑:“能绣出一个完整的香囊,已经是迈出的第一步了。以后会更好的。”   徐若影嘴里鼓着气,腮帮子鼓起来些,声音闷闷的:“我觉得我好像没有做女红的天赋。”   她手指用力按着她手里的香囊:“我绣的……好丑!”   时锦心伸手将她的手握住,柔声安抚道:“若影,这做香囊只是个形式,若你心仪的那人同意喜欢你,不管你香囊绣得如何,他都会喜欢的。”   徐若影抬头看着她,眼里已氤氲起泪光,嗓音中不自觉带上些哽咽:“真的吗?”   “嗯。”时锦心很肯定的点头:“他喜欢的应是你,而不是一个香囊。”   徐若影眨了眨眼,认真想了想她的话。似乎……有道理。   好吧,虽然绣得不怎么好看,但毕竟是自己第一次绣的香囊,就算不送人,也得自己留着。等之后多练习几次,就会绣得好看些。   反正嫂嫂擅长女红,香囊绣得很好,不愁没人教自己。   于是徐若影露出笑容:“你说得对。”   时锦心笑着:“今日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明日若是还想试试,那就明日再来。”   徐若影乖乖点头:“好。”   皇宫。   徐玄玉提前处理完审刑司的事,准备早些回家时,宫里的人突然来到,说陛下旨意,要他入宫面圣。   他疑惑,却也不敢不遵,跟着来传话的宫人进了宫。到了御书房,才发现自家爹也在那儿,正喝着茶呢。   父子俩见到对方,有着相同的一瞬诧异的反应,又很快在眨眼后消失不见。   徐玄玉往前去,于皇帝身前恭敬行礼:“微臣徐玄玉见过陛下。”   皇帝赵淮仁看着徐玄玉,笑容慈祥道:“玄玉来了,不必多礼,坐吧。”   徐玄玉道:“多谢陛下。”   跟赵淮仁行礼后,徐玄玉转身再向自家爹行礼。   徐继烽笑着点了下头示意。   徐玄玉入座后,很快有人送来茶,小心着放在他身边的小桌上。   赵淮仁笑道:“这次朕找你们两个来,其实不是因为朝中事,而是家事。”   徐继烽和徐玄玉不动声色的对视了眼,又将视线看回赵淮仁身上。   徐继烽笑了笑,恭敬着开口:“不知陛下指的是何事?”   赵淮仁笑着摸了摸胡子:“今日早些时候,宣王来给朕请安,顺带着说了下他家小儿子的事。他小儿子赵苏叶,你们都认识的。”   他看着徐继烽,又道:“他说想给苏叶寻一门合适的亲事。”   徐继烽眼神一愣,徐玄玉瞬间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了。   长安王府可就只有一个待嫁的小姐,就是若影。   徐玄玉眨了下眼,眼眸微垂时略有思索着,不过,他怎么记得,那赵苏叶喜欢时锦心的二妹妹来着。   徐继烽稳了稳情绪,保持着面上的笑容:“那陛下的意思是……”   赵淮仁道:“苏叶今年十六,你家若影也十五了,到了适宜婚配的年纪,再者,两家门当户对,又是表亲,不知长安王府可有意与宣王府结亲?”   “……”徐继烽有些为难,一时不知如何回话。   徐玄玉却抬头看向赵淮仁,道:“陛下,此前爹娘曾许诺若影,让她自行挑选意中人,绝不干涉她的选择。与宣王府结亲之事,我想,还是得知会若影,让她自己做选择。”   徐继烽立即接话:“是的,陛下,之前我和夫人答应过临淳和若影,他们两个的亲事让他们自己选,不干涉他们。”   这事还得从当初赵青霜从赵淮仁这里请来一道给徐玄玉的赐婚圣旨说起。   徐临淳和徐若影得知这事的时候,很是意外,他们那会儿也没想到居然还有圣旨逼……不是,圣旨赐婚这是事,所以缠着徐继烽和文习琴闹,让他们不许用赐婚这种事迫使他们成亲。   当时徐继烽和文习琴也就想着先把徐玄玉成亲的事解决哦,就答应了他们两个,说准许他们两个自由寻找心仪之人,不会逼着他们跟不喜欢的人成亲。   这事,徐玄玉也知道。   但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以他对自家弟弟妹妹的了解,若是逼着他们两个跟不喜欢的人成亲,还指不定那两个家伙会一时冲动做出些什么无法无天的事来。   本以为家里也没有要让他们两个那么快考虑成亲的事,这事也就短时间内不会再被提起,没想到……陛下居然毫无预兆的提起了这事。   赵淮仁摸了摸有些花白的胡子:“这样啊……”   他想了想,又说:“既如此,那你们就回去和若影说一说,若是她同意这门亲事,朕会下旨为她与苏叶赐婚,择日完婚。”   徐继烽和徐玄玉同时应答:“是。”   “对了。”赵淮仁站起身来,笑道:“这几日,使团陆续入国都城,他们送来的贺礼已送入皇宫入库,朕瞧着有些好东西,你们既然来了,带几件回去吧。”   徐继烽和徐玄玉对视一眼。   赵淮仁又道:“不必拘礼,到时候朕也会将东西送到别的王府去。只是你们先在这儿,所以你们先挑。”   徐继烽行礼道:“既如此,那就先谢过陛下。”   徐玄玉也朝赵淮仁行着礼,姿态恭敬。   赵淮仁抬了下手,身边的大太监立即走上前来。他道:“高耘,拿上令牌,带长安王和世子去国库。”   高耘拱了拱手:“是。”   赵淮仁笑道:“东西选完了,就直接出宫回家吧。时辰差不多了,该回去吃晚饭了。”   “是。”徐继烽和徐玄玉再向赵淮仁行了个礼后,退出御书房,随后在高耘的带领下去往国库所在。   一路上,他们两个都没说话,心照不宣的保持着沉默。   直至国库前,高耘开口,他们才出声应话。   国库中,珍宝无数,内外守卫三层,更有不定时的巡逻侍卫在四周巡查,更有两个都尉日夜更换守卫在此,确保这里的安全。   高耘是奉皇帝陛下口谕而来,出示皇帝的金令,负责守卫国库的都尉自然领命将国库大门打开,让他们进入其中。   高耘恭敬道:“王爷,世子,陛下说,此次使团所带来的这些贺礼中,两位可自行挑选。请。”   话是自行挑选,却也不能真的随便选。   徐继烽和徐玄玉在陛下身边办事多年,却恩宠信任不减,自是因为他们考虑周全,在陛下面前,从不随意。   随便选……也得是精心思考过后觉得没问题才能真正选择的。   徐继烽选了一副玉镯,质地光滑,翠玉温润,准备送给文习琴。他想,她一定会喜欢的。   而徐玄玉则挑了一副玉簪,共长短两只,玉簪大体以纯银打造,上面雕刻着兰花纹样,另一端上镶嵌着与玉簪大小向匹配的白玉圆珠,如脂浑厚。   其样式很适合佩戴在时锦心平日所梳的发髻上。长玉簪在下,短玉簪在上。   徐玄玉在脑海中设想了下时锦心佩戴这副玉簪的画面,然后很满意的点了下头。   两人挑选完物件,就从国库离开,请高耘代为再次向陛下感谢后,便出宫了。   回王府的路上,徐继烽和徐玄玉还是什么都没说,直到回到王府,去到徐继烽的书房,两人间的话语才开始。   徐继烽忍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压抑不住,紧张和着急齐齐涌上来:“陛下要给若影和赵苏叶赐婚?这是哪一出啊?那宣王府和我们长安王府关系一般啊,这亲事怎么会想到我们府里!”   徐玄玉比较冷静,淡然道:“不知道。”   而后他又说:“但我可以确定的是,若影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这还有你说?我也知道啊!”徐继烽长叹了口气,叹息沉重,满面都写着无奈:“这丫头天天就知道玩儿,也没什么规矩,怎么可能会想要成亲!”   徐玄玉看着徐继烽,嘴唇轻抿了下。其实他的意思是,若影想嫁的人不是赵苏叶。   不过爹这样认为,也没什么错。表面上来看,也确实如此。   徐玄玉道:“不过这事还是要和若影说一下,免得之后陛下问起来时她不知情。”   徐继烽立刻抬头看向徐玄玉:“玄玉,你去说!”   徐玄玉:“……”   徐继烽朝他挥了挥衣袖:“你去你去!”   徐玄玉眯了下眼:“爹,你不觉得你……”   “不觉得!”徐玄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徐继烽毫不犹豫打断。   他推着徐玄玉往外去,毫不犹豫用力一推将徐玄玉给推出了书房,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书房的门。   “……”   徐玄玉站在书房门前,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的,让他当“坏人”。   但这事,也是必须要告知若影的。   徐玄玉本要去找徐若影,结果发现她在时锦心那儿,稍愣了下,还是过去。   时锦心和徐若影坐在院中小亭内,不知在聊些什么,两人脸上都带着笑,大概是突然间说到了有趣的话题,徐若影没忍住笑,清脆的笑声在庭院中清晰的响起。   听见她的笑声,徐玄玉心中有些许感慨。   他走过去时,时锦心看见了他,眼角微微扬起,笑意自然显露。   她起身,徐若影转头时看见徐玄玉回来,也跟着站起来,笑着朝他挥了下胳膊:“大哥,你回来啦。”   时锦心笑着:“世子。”   “嗯。”徐玄玉点了下头,看向时锦心时朝她笑了下。   而后他又看回徐若影,笑容即刻收敛,神色略有严肃:“若影,有件事要和你说。”   徐若影眨了眨眼,不解:“大哥,怎么了?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啊?”   徐玄玉看着徐若影,心中定了定神后,直言告知道:“陛下今日召我和爹进宫了,说是宣王府有意与长安王府结亲,陛下似乎也有此意,想要为你和赵苏叶赐婚。”   闻言,时锦心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徐若影脸上的神情一瞬间僵硬住,连呼吸都好似停顿了下。她眨了下眼,然后笑了一声,笑吟吟看着徐玄玉:“大哥,你在说什么?”   徐玄玉一眼看出她真正的情绪,淡然道:“你先不要发疯,冷静一点。”   “怎么冷静?”徐若影跺着脚:“我不冷静!!”   说着,她又用力的用脚跺着地面,像是踩的不是地,而是提起这件事的宣王。   她眼神愤愤:“宣王叔是怎么回事?我们长安王府跟他们宣王府关系也一般啊,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结亲?还把这事说到陛下面前了,他没事儿吧!”   “是不是想从陛下那里请来赐婚圣旨,然后逼着我嫁给赵苏叶啊!”   徐玄玉猜到了她知道这件事后情绪激动的模样,看着她发泄完一阵后,他才重新开口:“好在陛下也没有只听宣王的一面之词,召了爹和我进宫说这事。”   “陛下说,让你考虑一下,然后给答复。”   “这个有什么好考虑的?”徐若影满脸愤愤,双手握成拳,眼睛里似乎都要冒出火来:“我不答应!我才不要嫁给那个只知道酿酒的家伙!而且,他明明喜欢嫂嫂的二妹妹,跟我成什么亲啊?神经病啊!!”   徐玄玉道:“这大概是宣王的意思,并非赵苏叶之意。”   “那就是宣王有病!”徐若影抱着头:“他有病他有病!!”   徐玄玉叹了口气:“你冷静一点,别乱说话。”   “我不管!!”徐若影直接坐在了地上,双手双腿齐用的甩着,浑身都透露着不愿意。   “大哥,你去帮我跟陛下拒绝掉这个事,我绝不会嫁给赵苏叶的!”   她索性躺在了地上,一边哭,一边撒泼。   徐玄玉无奈扶额。   时锦心俯身弯腰,伸手要将徐若影扶起来。可徐若影这会儿正情绪激动的时候,哪里会听话,使劲的哭着闹着。   时锦心也无奈着,轻轻叹了口气。   她起身,走到徐玄玉身边,轻声询问:“看样子,若影真的不想嫁,你有办法解决这件事吗?”   徐玄玉眨了下眼:“倒是有个办法,就是……可能会有风险。”   时锦心看着他:“什么风险?”   徐玄玉想了想,说:“时锦心,有劳你看住若影,我先去写封信。”   虽不懂他这时候为何要写信,时锦心还是点头:“好。你去吧,我会看住若影的。”   徐玄玉要走时,忽想到什么,又折返回时锦心身边,稍稍弯腰在她耳边问道:“你怎么没有叫我的名字?”   时锦心抿了下唇,伸手推了下他手臂:“快去写你的信吧。”   徐玄玉笑了下,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下,然后转身离开。   时锦心抬手碰了碰被他捏过的脸,嘴角不自觉带上些笑意。   躺在地上的徐若影瞧见他们两人间的动作,一时间情绪翻涌,悲从中来,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时锦心迅速回神,连忙在她身边蹲下,柔声安抚道:“若影,别哭了,先起来好不好?地上凉。”   “我不我不!”徐若影蹬着腿:“我难受!我不起来!!”   时锦心:“……”   唉!   戌时中旬,有人送信至英王府,送到了赵子修面前。   赵子修躺在软榻上,手里拎着一串葡萄,神情惬意的吃着。府里的小厮将信递到他身前:“公子,方才长安王府有人送信来,说要立即交给您,请您务必要在看见信的时候将其打开阅览。”   赵子修咬下一颗葡萄,然后坐起身。   他从小厮手中拿过信封,三下五除二的打开信封,将里面的信纸倒出来,里面只有寥寥两行字。   看过后的刹那,赵子修猛地睁大双眼,一个激灵从站了起来。手里的葡萄串丢回到桌上,大步往外走出去,到了院中,脚步再加快,直接跑了起来。   赵子修跑到赵朝英所在的书房,推开门直接走进去:“爹!!”   赵朝英被吓到,一个激灵,抬头看见走过来的赵子修时,神情瞬显无奈,突然有点头疼。   赵子修站定在书桌前:“爹,您的眼线有没有打听到宫里的消息,关于宣王有意和长安王府结亲的事?”   “你风风火火的跑过来就为了这个?”赵朝英扶额:“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宣王在陛下面前提起的,而陛下似乎也觉得两家合适,所以也有意要给赵苏叶和徐若影牵红线,为此还把长安王和徐玄玉召进宫去商量。”   他不解:“不过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赵子修问:“爹,您能阻止这件事吗?”   “阻止这件事?”赵朝英眼神疑惑:“为何?他们的事,与我何干?”   “……”   赵子修沉默了会儿,然后在赵朝英疑惑不解的眼神下,他突然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些距离后跪在了书桌前。   赵朝英一惊,立即起身,诧异着从书桌内侧走出来,疾步走到赵子修身前,弯腰伸手去扶他:“你这是干什么?”   赵子修抬头看着紧皱着眉的赵朝英,眼神却无比坚定道:“爹,您把我逐出家门,和我断绝关系吧。”   赵朝英很是不解:“这是为何啊?这好端端的,你又要做什么?你想要什么我让人给你去买不就行了?说什么逐出家门、断绝关系……哪有那么严重!”   他抓着赵子修的肩膀,试图把人拽起来。   但赵子修固执得很,就是跪在地上不起来。   赵朝英无奈:“子修,你想做什么,你跟爹说。”   赵子修看着赵朝英,神情坚毅。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似是心中思考好了措辞,而后开口:“爹,我不想让宣王府和长安王府结亲,若是陛下要干涉这件事,回转余地可能不太大,所以……”   他眼神瞬间坚定:“我今天晚上就要去把宣王府炸了!”   “啥??!!”   赵朝英大惊失色,声音都带上些颤意。他两眼错愕:“你又发什么疯呢?你别以为我不会打你,你就胡言乱语啊!”   赵子修道:“我没有胡言乱语,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看着赵朝英:“爹,您现在就和我断绝关系,把我逐出家门,我今晚就要带着火-药去把宣王府炸了。炸死那个没事找事的糟老头子!”   赵朝英忽然觉得头非常的疼,眼前似乎都有些发黑。   他有些站不稳,踉跄了两下,索性蹲下来,然后在赵子修面前坐了下来。   他看着眼神坚定、半分不像是在与自己说笑的家伙,心情无奈也有些沉重。他叹了口气,尽可能稳住情绪,将声音放平稳着开口询问:“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宣王府和长安王府要结亲,和你有什么关系啊?为何要如此?”   “……”赵子修紧抿着唇,握成拳的双手紧紧用着力,指节咯咯作响,指甲嵌入掌心肉中。   赵朝英盯着赵子修看,安静等待他的回答。   赵子修眼神微微闪烁着,眼眸震颤着,心绪随之而乱。可赵朝英面前,他也不能拒不回答。   他忍着的那口气舒缓出,而后开口道:“因为我喜欢徐若影。”   赵朝英一愣,再次震惊:“什么??!!”   赵子修直视赵朝英的眼睛,字字清晰:“因为我——喜欢徐若影。” 第三十八章   赵朝英坐在地上, 眼神震惊而又错愕的看着神情坚定的赵子修。一时间,他有些不知所措,好几次话到了嘴边又给咽回去, 纠结了好几次措辞,最后化为一声满带着无奈与沉重的叹息。   他闭上眼,抬手按了按眉心, 稍微舒展些紧皱着的眉,深吸口气后又再睁眼看向赵子修。   赵子修紧握成拳的双手依旧紧握着,方才那句喜欢徐若影的话说完后,他就没再说别的,沉默的跪在那里。   赵朝英看着他,话语沉沉道:“子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从未听你提起过你喜欢徐若影。而且……”   “而且你平日里的行为哪有半点看起来像是有喜欢的人?你分明就是……”   赵朝英抿了下唇, 话快说出口时,又皱了下眉,将话给咽了回去。   但赵子修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他平时的种种行为在他人眼中看来确实不像是有喜欢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混蛋, 就是个仗着自己背后是英王所以无所畏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纨绔子弟。   这些表象,就连赵朝英都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 甚至觉得赵子修就是那种性子和作风的人。   但表象……也就只是表象。   赵子修并非是赵朝英的亲生儿子,只是被他从路边捡回家的孤儿,收为义子。这些年,赵朝英待他很好,就像是亲生儿子一样, 可他毕竟不是赵朝英的血脉, 多少会被人诟病。   一开始,赵子修并不想理会那些在外说人闲言碎语的家伙, 可有的时候心情不好,又碰上有人嘴碎,自然就忍不住会动手。   动了手,自然有人会管。   他背后是英王府,又只是大家斗殴这种事,并未伤人性命,普通的府衙哪里敢管,他们也不傻,怎会冒着得罪英王府的风险去管一件打架这样的小事。   最后这事落在了掌管审刑司的徐玄玉手里。   徐玄玉在审刑司的事情很多、很忙,没空管打架这样的事,就把人丢到牢里去,按律法关他几日以示惩戒。   赵子修就是在牢房里遇到徐若影的。   当时徐若影来审刑司找徐玄玉,只不过她也是初次来,找到了牢房,但却找错了徐玄玉所在的牢房。   赵子修所在,只是关押普通犯人所设,里边甚至都没几个人,零散的关在不同的区域。   而徐玄玉处理事情的地方,是关押重犯的牢房,内外都有侍卫守着,和这看守松散、徐若影随便就能进来的牢房完全不同。   徐若影找了一圈,没找到徐玄玉,倒是看见了躺在地上神情恹恹的赵子修。   她隔着牢房问他:“这位公子,你有没有见到我大哥?他是不是不在这里?”   赵子修往那边瞥了眼,逆着光影所在,他只能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他也没有在意,只有气无力的开口:“你大哥谁啊?”   徐若影坦然:“我大哥叫徐玄玉。”   徐玄玉?   赵子修眨了眨眼。啊……对,掌管审刑司的人叫徐玄玉来着,好像是长安王府的世子。   这小姑娘是他妹妹啊……   赵子修转头过去,没能立刻看清徐若影的脸,倒是徐若影看见了他脸上和人打架时留下的伤痕。   她诧异道:“你受伤了?该不会是我大哥打的吧?”   赵子修愣了下,挑眉:“才不是,我都没见过他。”   他看着她,又说:“是别人打的,不是你大哥。”   徐若影笑了下:“原来是这样。”   赵子修还欲再说什么的时候,徐若影转身小跑着离开了。他的话只能咽回去。   他本以为徐若影走了,但没一会儿,徐若影又小跑着回来,隔着牢房门中的缝隙,将手里的药瓶从地上往前推着向赵子修所在滚过去。   药瓶骨碌骨碌转了好多圈,碰到赵子修的手臂后停下。   赵子修转头看向去而复还的徐若影,眼神诧异。   徐若影笑道:“这是伤药,抹在你脸上,很快就会好的。”   “三小姐!”牢房外有人在喊她。   徐若影又快速道:“有人找我,我先走了。”   她站起身,朝牢房内地上躺着的赵子修摆了摆手,然后转身跑走。   这回,她是真的离开了。   赵子修离开审刑司后,打听了徐若影的事。长安王府三小姐,徐玄玉的亲妹妹,长得漂亮,待人温和。   这是他从他人口中打听到的事。   只不过实际上和赵子修之后去见她时的模样不太一样。她看起来和寻常女子不同,各个方面皆是如此。   但越是这样,赵子修越是在意她。越是特别,越是喜欢。   后来两人再遇见,赵子修表明了自己的意思,徐若影有点意外,却也没有太大的震惊,反而是笑着接受了。   赵子修却很是诧异:“你、你就这样接受了?你不会觉得我有什么不好吗?”   徐若影笑着摇头:“不会啊,我就喜欢这样的你。”   赵子修有点难以置信。   徐若影却一本认真的说:“不过我年纪还小,还没到婚配的年纪,你愿意等我吗?”   赵子修回过神后,毫不犹豫点头:“当然!”   之后,两人回到家各自去试探了下家里的想法,但结果不是很好。   徐若影的父母替她考虑的是门当户对,而且,要身世清白的男子,最好不要与皇室沾亲,这样可以过的自在些。而赵子修那边,赵朝英希望他能找个温柔贤淑、能照顾好他的女子。   单从这个条件来看,两家不太匹配。   所以两人商量后,决定改变改变自己的行为,让他们在家中父母的眼里看起来闹腾些,且不太靠谱。当然,他们两人本身的行事方式也都有点不太靠谱,只需要再稍稍往里“添把柴”。   这样等以后他们寻找到两情相悦之人时,家里人就不会有什么犹豫,反而会支持他们。   毕竟,不靠谱的儿女愿意有成亲定心的念头,这是好事。   用徐若影的话来说,就是“温水煮青蛙”。慢慢的、慢慢的,就让家里人不自觉的接受这件事。   虽然赵子修不是很难理解这和温水煮青蛙有什么关系,不过既然徐若影这样说了,那就这样去办吧。听她的肯定没错。   然后,就一直持续到了如今这般。   他们一直都隐藏得很好,就等一个合适的契机提起成亲的事。但没想到,宣王会突然在陛下面前提起要与长安王府结亲的事,这不在他们两人原本的意料中。   如今这样的情况,有种玩塌了的感觉。   赵子修回想着曾经的事,握成拳的双手因为太过用力而指节咯咯作响,指节处泛着一层失去血色般的白。   他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抬头对上赵朝英关注又担忧的眼神。他眨了下眼,道:“爹,这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反正,我不是开玩笑的。”   他眼神瞬时坚定:“我不会让徐若影嫁给别的人!”   赵朝英抿着唇,又轻叹息出声:“你喜欢徐若影这种事……你倒是提前给我提个醒啊……”   “藏的可真够深的,我还以为你就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家伙,没想到啊……”   说着,赵朝英一手扶额,又忍不住叹了口气:“算了,你和徐若影之前的事,我也懒得问了。但之后嘛……”   赵子修眼神直直盯着他,眼中带着些期待。   赵朝英道:“陛下还没有把这件事定下来,你也别想着要去炸宣王府了,你真当那是个废弃无人的房子,你想炸就能炸啊?”   他语气渐渐沉重起来:“既然你说你和徐若影是两情相悦,那你去问问她,她家里现在是什么态度。若是长安王府不愿意,这事也就没那么难办。”   “眼下这情况,陛下也不可能强行赐婚,还是有回转余地的。”   赵子修一听,立即站起身来:“我现在就去!”   赵朝英一惊:“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都天黑了,你明天再去啊!”   “等不了!”赵子修着急着:“我现在就去!”   话音一落,也不等赵朝英再说什么别的,赵子修就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   赵朝英看着很快消失在视线中的赵子修,无奈再扶额。你个臭小子,我是怕你这么晚跑到人家家里去见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你会挨打啊!   这个白痴!   唉!   是夜,徐若影院中。   晚膳时,徐若影没去吃饭,她说心情不好,在时锦心那儿哭了许久,回去自己院子时也是哭了一路。   徐玄玉让膳房准备了些徐若影平日爱吃的东西,拿去送给她,顺带有些事要问她。   到房门前,徐玄玉正欲敲门,手才抬起,就听见房中似乎传来说话声,除了徐若影的,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徐玄玉眯了下眼,在那个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时,他想起来那是谁的声音。   赵子修!   这么晚了,他在若影的房间里做什么!   徐玄玉推开门,而后看见一手抓着徐若影手腕,另只手按着她肩膀的赵子修。   赵子修和徐若影没想到徐玄玉会突然来到,两人的眼神同步震惊,而又慌乱。   徐玄玉的脸色顿时沉下来。   房内的空气仿佛僵硬住,四目对两眼,气氛有些尴尬。   徐玄玉走进去,将手里拎着的食盒放在桌上,然后弯腰抄起了桌边的圆凳,再抬头时,眼中都是怒意:“赵子修,你对我妹妹做什么!”   赵子修立即松开徐若影,往旁边躲闪而去。   徐玄玉拎着圆凳要砸他,他在房间里乱窜了一通,跑出了房间。   徐玄玉将手里的圆凳丢出去,哐啷一声落在地上。   见没有打中赵子修,徐玄玉追出去,手已握成了拳。赵子修一边跑一边躲开他的袭击。   徐若影慌张着追出来,看着在院中打起来的两人,倒吸一口凉气,蹙眉又紧张着开口:“大哥,你轻点打,轻点打啊!”   赵子修用手臂挡住徐玄玉的一击,无奈看向徐若影:“你让他轻点打是怎么个说法?你倒是让他不要打我啊!”   徐若影跑过来,抓着徐玄玉的手,试图分离开他们两个人:“大哥,别打了,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只是来找我说事情的,没有别的!”   徐玄玉紧皱着眉:“说事情要动手动脚的吗?而且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是怎么进到你房间的?”   赵子修笑了下:“这就要提起你家的防卫了,不怎么样嘛,我一下就溜进来了。”   这话一说出来,徐玄玉更火大了。   徐若影瞪了赵子修一眼:“你别说话!”   赵子修轻哼了一声,却也真的听话的闭上嘴。   徐若影用力拽着徐玄玉的手:“大哥,我说真的,你别动手,动手打伤了他的脸怎么办?”   赵子修眉头轻挑了下:“你就担心这个?”   徐若影无奈:“没让你说话!”   赵子修:“……”   切!   徐若影把徐玄玉往旁边拽过去一些,力气用的有点多,有些气喘道:“大哥,别打他了,你再打我要哭了啊……”   徐玄玉:“……”   他怒目瞪着赵子修,又在深吸口气后缓了缓情绪转头看回徐若影。   徐若影努了下嘴:“我可以解释这件事情的,先别生气。不生我的气,也不生他的气。”   徐玄玉定了定神:“这么晚了,你们要商量什么事?”   徐若影道:“就是你跟我说的那件事嘛……”   “跟他商量?”徐玄玉皱起眉,有些不理解:“你跟他商量有什么用?”   “不想嫁给赵苏叶,你去找爹娘哭闹一番更为直接有用。”   “我知道……”徐若影笑了笑:“但是这事儿也得跟他说一下啊……毕竟是我和他的事。再说了,大哥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嘛。”   徐玄玉蹙眉,厉声道:“我知道你喜欢他,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大半夜溜进王府、跑到你房间里来!这事要是传出去对你名声可不好!”   “你们两个有没有……”   “没有!”徐若影毫不犹豫回答:“真的没有,我发誓!”   赵子修抬起双臂抱在身前,眼睛直直注视着徐若影,他倒是想有点什么,可惜什么都没有。   徐若影不愿意的事,他可不会做。   徐玄玉闭眸缓息,将情绪稍稍稳了稳。然后又开口:“那你们的事情说完了吗?”   徐若影抿了下唇:“勉强算是说完了吧。”   徐玄玉立即指向赵子修:“那你怎么还不走?”   “……”赵子修看向徐若影,眉头皱了皱,眼神示意着。   徐若影朝他轻摇了下头,挤眉弄眼了下,似是在回应他眼神示意的话语。   赵子修撇了撇嘴:“好吧,这就走了。”   他转身,看动作像是要从院墙上翻出去。   徐玄玉及时阻止:“从正门出去!不许翻--墙!”   赵子修脚步顿住,犹豫了下,然后转了个方向。   徐玄玉看向徐若影,叮嘱道:“回房间吃饭,我送他出去。”   徐若影下意识看向赵子修,看见赵子修朝她笑了下,她才点了点头:“好。那就有劳大哥了。”   徐玄玉往院门走去,赵子修走在他身边。   他脸色显然不太好,赵子修小心着往他那边瞥去一眼,眼珠微动,似在想着要不要开口说点什么打破这有些尴尬的气氛时,徐玄玉却先开口了。   徐玄玉嗓音凌厉:“赵子修,你有没有对若影做什么?”   赵子修坦然:“没有。我最多是和她牵了个手,和拥抱一下,别的都没有。”   徐玄玉眯了下眼:“是吗?”   “当然!”赵子修十分肯定:“虽然我经常打架,但我也不是那种登徒子啊!”   “……”徐玄玉抿着唇,神情凝重,最好是这样。   再往前走,他握成拳的双手缓缓松开了些,情绪稍稍缓和后再开口问道:“你和若影商量出的结果是什么?”   赵子修抬起双臂抱在脑后,姿态悠闲:“她说,她已经及笄了,可以婚配了。只要赶在陛下和宣王之前,把我和她的亲事定下来就行。”   “她会劝说她爹娘,而我回去负责让我爹同意这件事。”   徐玄玉眼眸微垂,认真想了想,然后点了下头:“也是个办法。”   赵子修看向徐玄玉:“那陛下那边……”   徐玄玉道:“陛下答应过,要问问若影的意思,既然若影不同意,自然是将这拒绝的回答回禀给陛下。那之后,你劝动了你爹,就准备上门提亲的东西吧。”   赵子修点了点头。   准备提亲的东西啊……那可得回去后跟爹好好商量商量。   徐玄玉把赵子修送到王府门口。   赵子修笑着转身朝他挥了下手:“未来大舅哥,我先走了。”   “……”徐玄玉嘴角抽了两下:“快滚!”   赵子修笑出声来,往外蹦跶了几步,脚步轻快的离开。   徐玄玉站在府门前,略无奈的摇了下头,又觉得有点头疼的按了按眉心。然后他抬手招来两个侍卫:“你们两个暗中跟着赵子修,确保他平安回到英王府。”   侍卫拱手:“是!”   回到居院,徐玄玉顿感疲惫,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啊。   进门看见时锦心抱着小猫在玩儿,他愣了下,继而大步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她。   时锦心知道是他,没有闪躲,依旧保持着抱小猫的姿势,她往后看去一眼,柔声问道:“给若影送的东西,她吃了吗?她心情有没有好点?”   徐玄玉低下头抵在她颈肩,忽然左右晃了晃脑袋在她颈肩后蹭了蹭。   时锦心不解,无奈失笑:“你这是做什么?”   徐玄玉道:“若影是心情好了,我倒是觉得心情有点郁闷了。”   时锦心不太明白:“为何?”   徐玄玉双臂搂着时锦心,带着她往前去。他在软榻坐下,时锦心顺势坐在他腿上,小猫仰起头,乖乖的靠在时锦心怀里。   他将徐若影那边的事告知了时锦心。   时锦心诧异而震惊,她转过头看向徐玄玉,眼神仍有些不可置信:“若影喜欢的是赵子修?”   徐玄玉点头:“嗯。”   时锦心依旧觉得惊讶。   所以,今日早些时候若影跟自己学着要绣的香囊是要送给赵子修的,赵子修就是若影的心仪之人?   不过,没看出来啊。   时锦心眨了下眼。若影看起来都和赵子修不认识,也从未提起过他,而赵子修也没提起过若影,从他的言行来看他都不像是有喜欢之人的模样,他们两个瞧着就像是不相干的两人。   是藏的太好了吗?   看出了时锦心的疑惑,徐玄玉解释道:“赵子修不是爹娘考虑的合适女婿人选,而若影也不是英王为赵子修择选儿媳的适宜人选。所以,他们两个商量着演一出戏,好让双方家中的长辈能在合适的时候答应他们两人的事。”   “不过,宣王和陛下那边的事有些意外,所以,赵子修才跑来找若影商量接下来的事。”   时锦心眼中有些尚未褪去的诧异,似有点感慨:“原来如此。”   说完徐玄玉和赵子修的事,徐玄玉闭上眼,长叹了口气。   他低头埋在时锦心颈肩,声音闷闷着:“好累。”   时锦心笑:“累了就去休息吧。”   徐玄玉没睁眼:“你和我一起。”   时锦心挑眉:“可我现在还不困。”   徐玄玉声音轻下来,抱着她没撒手:“那你今晚早点睡,早睡早起身体好。”   时锦心摸了摸小猫毛茸茸的脑袋:“说的是有那么点道理。”   她将小猫放在软榻上:“自己去玩儿吧。”   小猫甩了甩身体,“喵”了一声后跳下软榻,蹦跶着去找它的小伙伴了。   时锦心说:“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徐玄玉愣了下,也突然想起来自己今天在宫里被陛下赏赐的物件,稍稍松开抱着她的手:“我也有东西要给你,不过放书房了。”   “懒得去拿怎么办?”   时锦心笑:“那就明天拿。”   趁着徐玄玉松力的时候,她起身,走去卧房,又很快出来,手里还着一个长形的锦盒。   她将锦盒递给徐玄玉:“这是之前和若影、芙然上街逛首饰铺的时候看见的,觉得适合你。不过回来就不记得立刻拿给你了,现在应该也不算迟。”   徐玄玉坐直身体,眼神瞬时欢喜,从时锦心手中接过锦盒后直接将其打开,里面垫着的软布上安静躺着一支乌木发簪。   他眼神微微闪烁着,眸中颤动着些许惊喜。   时锦心笑:“要不要戴上试试看?”   徐玄玉点头:“好啊。”   时锦心伸手将乌木发簪取出,徐玄玉自觉将头往前伸了伸。她嘴角上扬些,眼神温柔,而后将乌木发簪簪入他头上发冠中。   徐玄玉立即起身去卧房的梳妆镜前看。   他对着镜子,左看了看,右瞧了瞧,眉角上挑,似乎很是满意。   时锦心凑过去看,镜中随即显映出他们两人的面容。   徐玄玉转头看向时锦心,眼里浮动着笑意:“我很喜欢,谢谢。”   时锦心眼睛弯弯的:“不客气。”   她仔细打量了发簪和他身上所穿的搭配,然后又道:“我下次再给你买个银色或者玉的吧,可以搭配浅色衣服。”   徐玄玉挑眉:“我没什么浅色衣服。”   时锦心笑:“上次婆婆给我买了好多布匹,我没用完,剩下的可以让府里人拿去给你做几件衣裳。”   徐玄玉问她:“我适合穿浅色衣服吗?”   时锦心认真想了想,在脑海中设想了下他穿浅色衣裳的画面,但想象毕竟是想象,和真正穿着衣服站在自己面前还是有差别的。   于是她看着他:“要不,你试一试你现有的浅色衣服?”   徐玄玉点头。   打开他的衣柜,里面陈列着多件衣裳,可一眼看过去,都是深色的,例如黑色、还有他穿的比较多的深蓝,以及黑灰相间的,还有暗红色的。   徐玄玉从里翻找了一圈,才拎出来一身浅蓝色的衣裳,然后展示给时锦心看。   时锦心眨了眨眼:“只有这一身?”   徐玄玉道:“我记得之前是有好几身的,不知道何时不见了。不过我猜,应该是之前我娘想要给我添置新衣裳的时候,就把那些旧的给丢了。”   时锦心笑:“没关系,之后会有的。”   徐玄玉笑了下,然后问她:“那还用试这身吗?”   时锦心想了想:“现在还是先睡觉吧。等之后新衣裳做好了,再一起试。”   徐玄玉点头表示赞同:“这样也好。”   他将衣裳放回衣柜中,然后转身面带微笑的看向时锦心。   时锦心忽然意识到有点不对,眼眸轻眯了下后,自觉往后退出去两步,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   徐玄玉看着她的动作,不由轻笑了一声:“你干嘛后退?怕我吃了你?”   时锦心眨眼,然后很认真的点头:“的确是有这个顾虑。”   徐玄玉一愣,眉头轻挑了下,又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往前走去,时锦心往后挪动两下脚步,然后脚跟碰到了身后梳妆台,侧转身往后看去,只一刹那,徐玄玉大步逼近而来,双手撑在梳妆台上,将时锦心束缚在他双臂间。   时锦心仰头看向他,脑袋稍偏,有种对他无可奈何的感觉。   徐玄玉低眸注视着她,眼里的笑意逐渐明显。   他一只手揽过她腰身,轻而易举将她抬起,然后让她坐在了梳妆台上。   时锦心双脚悬空,轻晃了下。   徐玄玉一手撑着梳妆台,另只手抬起抚上她面颊,低头后在她脸上亲了下,又在她唇角碰了碰,继而吻住她的唇。   细细碎碎、缠绵温柔的吻一个接着一个落在她脸上。   时锦心双手撑住他胸口,将他微微往后推了些。   徐玄玉望着她,轻声询问:“今天不想?”   时锦心捧住他的脸,手指在他脸上用力按了按,提醒道:“不许咬我。”   徐玄玉笑:“这个嘛……情不自禁的时候控制不住。”   “这样啊……”时锦心笑吟吟注视着他,又顺带揉了揉他的脸:“那你今天要是再咬我的话,我们就分房睡。”   徐玄玉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僵硬。   时锦心又笑着补充:“一个月。”   徐玄玉:“……”   徐玄玉笑容消失不见,眉头微蹙后抿了下唇。他看着时锦心,眼神忽显露出些许委屈之意:“一个月是不是太久了点?”   时锦心毫不犹豫摇头:“我不觉得啊。”   她手上用了些力气揉着他的脸,笑着:“反正你最近很忙,睡在书房那边更好,更有利于你的休息。”   徐玄玉眉头往上挑起,眼睛睁大,抬手抓住时锦心胡乱揉着自己脸的手,将其稍稍扯开了些。   他道:“我可不觉得睡在书房更有利于我的休息,我现在不想一个人睡了。你要是不在,我可能会失眠,这样就更休息不好,第二天要做的事就会做不完,然后压力就会变大,晚上就得熬夜做事,然后就更不能好好休息了。”   “和你分房睡,对我而言百害而无一利,我不要!”   时锦心挑眉:“你这话说的倒是条条有理的。”   徐玄玉道:“因为这是实话。”   他往前凑近了些:“不分房睡。”   时锦心笑:“那你控制住你自己,别咬我。”   徐玄玉眼珠微转,半凝神着想了想,然后点了下头:“好吧,我尽量控制我自己。”   说着,徐玄玉将她从梳妆台上抱起,转身走向床。   房内烛火摇曳,模糊的暖光映衬着床铺上相拥缠绵的两人。   翌日。   时锦心睡眼惺忪坐起身,抬手顺了下有些凌乱的头发。身边的徐玄玉不知何时已经起床,只留着些许属于他的温度。   她慢悠悠舒展了个懒腰,然后起床穿衣。   坐在梳妆镜前时,她一手撑头,另只手拿起桌上的桃木梳给自己慢慢梳理着长发。   低头放下梳子时,看见了旁边的锦盒。锦盒下方压着一张小字条。   时锦心愣了下,眨眼后醒了些瞌睡,伸手将字条拿过去,上面写着一行字:给你的礼物。   她想起昨晚徐玄玉跟自己说的要给她、但忘在书房的东西。应该就是这个了。   她眉头轻轻往上挑了下,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她放下字条,将锦盒打开。   里面是一副长短玉簪,圆白玉簪头,银制其身,素雅精致。   时锦心轻轻眨了下眼,从某种程度而言,她和徐玄玉也算是心有灵犀,送对方的东西都是发簪。   片刻后,敲门声响起:“叩叩叩——”   思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姐,我是思思,您起了吗?”   时锦心缓回些神,应声:“进来吧。”   思思走进房间,走向时锦心时瞧见了她手里的发簪,笑道:“小姐,这是世子送您的发簪啊?”   时锦心点了下头,然后道:“今天就戴这个吧。”   思思笑着:“好。”   早膳前,时锦心在院中小亭中喂鱼,她看着池中游鱼,眼神温和,心情似是不错。   有侍女走来,于她神情站定,然后双手奉上一封信,恭敬道:“世子妃,方才府前有人送来这封信,说要转交给您。”   时锦心心里闪过一丝疑惑,接过去时看见信封中有些眼熟的字迹。   她眨了下眼,拆开信封后将信纸倒出,将其上内容看了一遍,眼神微微诧异,又有点意外。   思思端着茶过来,见时锦心微诧模样,不解:“小姐,怎么了?”   时锦心将信纸放回桌上:“婉娘到国都了,说今日想见我。”   “婉娘?”思思也有点意外:“婉娘不是在雲州吗?怎么会来国都?她要来这儿,怎么都没提前告诉我们一声?”   时锦心摇头:“不知。”   思思将手里的茶放到时锦心面前,又问:“小姐,那您要去见她吗?”   时锦心道:“她毕竟是照顾了我多年的奶娘,既然她来了国都,自是要去见她的。思思,早膳之后,你帮我准备马车,和我一起去见她吧。”   思思点头:“是!”   长安王府外僻静巷道中。   穿着暗棕粗布衣裳的中年女人姿态恭敬着弯腰,她身前是个面无表情的女子。   女子冷声问:“信送到了?”   中年女人点头回复:“是的,按姑娘的意思,已送到长安王府。”   “很好。”女子将一个钱袋递给她:“拿着钱,离开这里吧。”   “是。”中年女人将钱袋接住:“多谢姑娘。”   中年女人转身要走的刹那,背后剑光一闪,冰冷的长剑刺入她胸膛,鲜血瞬间染红她衣裳。   她来不及呼救,就重重倒在了地上。   女子将剑拔出,将上边的血迹甩开后,收回剑鞘中。她往前走去,将掉在地上的钱袋捡起来,倒出几颗碎银洒在尸体身边,然后从另一个方向快步离去。   早膳后,时锦心准备出门去见婉娘。   长安王府前,她抬头看了眼明媚的天,不由眯了下眼,交握在身前的双手不自觉握紧了些,衣袖袖口捏在指腹间,微微用力。   思思察觉到她面上情绪的变化,走近些轻声询问:“小姐,怎么了?”   时锦心眨了下眼,敛回视线后看向府门前停着等她的马车,轻声回答道:“不知为何,好像有种不安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思思看着她,眼神不由紧张了些:“那我们还要去见婉娘吗?”   时锦心深吸口气,又轻轻呼出。她道:“婉娘当然是要去见的,她年纪大了,来国都一趟不容易。”   “但以防万一,还是带上王府的侍卫吧。”   虽然不知道她心中忽然生出的不安感觉是否属实,但身边多带些人防备着总是没错的。   之前徐玄玉也说过,出门要小心。带上侍卫,总是没错的。   时锦心说:“思思,去把曲侍卫叫来。”   思思点头:“是,我马上就去!” 第三十九章   城中防卫巡逻侍卫在长安王府附近的僻静巷道中发现一具尸体, 转告府衙后,也派人将此事告知长安王府。   徐继烽听完侍卫禀告,蹙眉而不解:“王府附近的巷道中发现了一具尸体?是王府的人?”   “不是。”侍卫道:“是一个老妇。根据府衙查到的消息, 她是在城隍庙那边卖豆腐的,在那儿已经待了二十多年。”   城隍庙?   徐继烽眯了下眼。城隍庙在城西,离这儿可远得很, 一个卖豆腐的老妇跑来这里做什么?   他问:“还有别的吗?”   侍卫又道:“府衙的人检查过附近,说在老妇身边发现了几颗碎银,钱袋不在身上,猜测是有人打劫,老妇不肯交出自己的钱,所以被杀。”   “不过因为事发地就在王府附近,所以还是派人来告知一声。”   徐继烽道:“知道了, 退下吧。”   “是。”侍卫朝他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待侍卫离开书房后,坐在一旁的文习琴伸手取过茶杯,递到唇边慢慢饮下一口, 话语悠悠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徐继烽走到她身边坐下:“是啊, 一个在城西卖豆腐的老妇突然跑来这儿,还被人打劫夺财后灭口,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徐继烽也拿起一盏茶,似有些感慨道:“看来咱们王府附近最近也不会太安宁,这段时间还是得加强守卫。”   本以为之前城中已加强戒备, 应不会有事, 没想到真是有胆大不怕死的人,这种时候敢在城里惹事。   文习琴道:“这事, 交代给管家和府里的侍卫去办吧。”   她放下手中茶杯,转头看向身边的徐继烽:“若影的事如何了?”   徐继烽喝过一口茶,道:“若影不想嫁给宣王府小公子,我自然是按她的意思去陛下那边回禀了。陛下看起来有些遗憾,但也没有勉强。”   “不过今日早些时候,玄玉突然跟我说,若影有喜欢的人,这段时间可能会上门提亲,让我做好心理准备,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   文习琴一惊,眼神忽诧异:“什么?若影有心仪之人了?还可能会上门提亲?是谁?那个人是谁!”   徐继烽笑了笑:“玄玉也没跟我说那是谁,他就说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真是的!”文习琴站起身来,略有些气愤的拂了拂衣袖:“玄玉这小子有这种消息都不直接告诉我们,还做什么心理准备啊!”   徐继烽笑道:“这个也正常。毕竟这是若影的事,大概他是想让若影来和我们说吧。”   文习琴抿了下唇,情绪稍微稳了稳后,又坐回去。她松了口气:“若是这样,那勉强说得过去。”   而后她又有些急迫意味的扭头再看向徐继烽:“可若影从没跟我们说过她有喜欢的人啊,她喜欢的会是什么样的人?要不,咱们去问问?”   徐继烽想了想,点头:“这个可以有。”   他又补充:“不过咱们要旁敲侧击一些,不要直接问,免得她生出抗拒之意,不愿意告诉我们。”   文习琴一副了然模样点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她一把抓起徐继烽的手,又笑道:“走!”   另一边。   时锦心坐马车到信中婉娘相邀的地点。那是婉娘的旧居,位于城西城隍庙附近,当初她还在国都时便是住在这儿,以替人缝补衣裳为生。   后来被来城隍庙上香的时锦心祖母顾紫竹相中,做了时锦心的奶娘。成为时锦心的奶娘后,她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时府,不过她这旧院子也留了下来,时府无事时便会回来见见这边的老朋友。   再之后,时锦心长大,婉娘离开国都,回了老家雲州。她这小院子也没卖,就留在这儿,已经好几年无人居住。   院子陈旧显然,院中有杂草横生,处处可见灰尘,还有些蜘蛛网挂在角落。   进院门后,思思不由皱起眉,眼神四下打量时露出些疑惑:“小姐,您确定婉娘真的是约您在这里见?这院子看起来好多年没人住了吧……都有蜘蛛网……”   时锦心也疑惑,视线环顾四周去,这里半点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若是婉娘回来,以她勤快心细的性子,不可能放任这地方如此而不管。   时锦心眨了下眼,出门前那股不安的感觉愈明显了些,似乎那种不安就是因为这件事而起。   似乎有诈。   时锦心道:“看起来婉娘不在这儿,我们先离开。”   思思毫不犹豫点头:“好!”   两人刚转身,屋内就有脚步声响起,同时有人出声:“世子妃,您刚来,怎么就要走啊。”   时锦心脚步顿住一瞬,心下一惊,原先那种不安的感觉猛然间强烈,她定了下神,没有转身去看,而是抓着思思的手立即往外大步跑去。   思思倒是回头看了眼,瞧见突然从屋子里冲出来的刺客,眼神一瞬间震惊,慌乱而惊讶。   藏在屋子里的人往时锦心和思思那边冲过去,眼看就要追上时锦心,院门外等候的曲华带着一队侍卫出现,提着刀剑将那些人挡下。   时锦心这才转身。   她抿着唇,气息有些乱,眼底有些许慌乱紧张之意浮现,却又被她压制得很好,没有明显的显露而出。   院中两波人对峙,一方是王府侍卫,而另一方,是穿着相同的黑衣人,他们将自己的脸遮挡得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他们人数不少,各个手里握着武器,显然是提前在这儿埋伏着。   时锦心眉心紧蹙,看来那封送到王府给她的信是假的,并不是婉娘所写。   对方显然没料到时锦心带了如此多的侍卫前来,有些意外。但事已至此,他们的任务还得继续。   “上!”黑衣人之首一声令下,周围的黑衣人立即冲上前。   王府侍卫对抗而上,院中很快响起刀剑碰撞的冰冷声响。   曲华护在时锦心身前,神色凝重着:“世子妃,您和思思姑娘先离开这里,以免混乱之时伤及到你们两位。”   时锦心点头:“好。”   思思连连点头,然后扶着时锦心走出院门,往外边的马车去。   上马车后,车夫立即挥动手里的鞭子,驾驶马车往前去,另外有两个侍卫护在马车左右,策马随行而去。   曲华确认她们乘坐的马车远去后,拔出佩剑,加入院中混战。   回王府的路上,时锦心双手紧握在身前,衣袖袖口紧紧捏在手指间,心跳如鼓锤般,重重的敲击着她胸膛。   她有些慌,但更多的却是疑惑与不解。   有人……要杀她?!   可是,为何?尚未出嫁时,她基本上都在时府待着,出嫁后,她也不曾与人结怨,不该有仇人才是。   思思瞧见她的慌张,伸出手去按住她手背,柔声安慰着:“小姐,没事了,我们离那里已经很远了。”   时锦心眨了下眼,抬眼看向思思。   思思朝她露出个笑来,想以笑容安抚她的情绪。   时锦心也笑了下,反过来轻拍了下思思的手背,让她不用担心自己。   但实际上,时锦心心里还是在想婉娘院中那些黑衣人的事。她已经肯定,那封信绝不是婉娘写的,而是有人模仿了婉娘的字迹把她骗到这里来,埋伏着刺客要她的性命。   真是令人费解。   平白无故的,为何有人要杀她?   马车回到长安王府,时锦心从仍未得出结果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然后在思思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思思见她不说话,想着她可能是被惊到了,连忙带她回居院去休息。   曲华一行人随后回到王府,立刻安排人去城西的那处小院子守着,同时即刻去往书房,将此事一五一十的告知在府里的徐继烽。   徐继烽错愕,连忙跟着曲华过去查看。   院子里是被王府侍卫击杀的刺客,侍卫们已将他们摆好,同时检查过他们身上的物件。但可惜的是,他们是有备而来,身上并没有任何能够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   徐继烽看着地上的刺客,眉头紧锁,心情沉重又很是不解。   若说派刺客刺杀他或者是徐玄玉,倒是有些道理,可费那么大劲把时锦心骗到这里来,还找了一群来历不明的刺客要刺杀她,当真是奇怪得很!   她只是世子妃,平日里不曾与人为难,本身温和,待人更是友善,哪会有这么大的仇怨?!   徐继烽抬手:“曲华,关于这些刺客,还有别的线索吗?”   曲华道:“回王爷,这些刺客应是死士,原本有两个是被活抓的,可转眼就咬舌自尽了。”   “还有,世子妃身边的思思姑娘说,世子妃是收到她奶娘的信才来这里,这处院子就是她奶娘的旧居。”   徐继烽问:“那世子妃的奶娘在何处?”   曲华答:“听说几年前回雲州了,她儿子在雲州,她回家养老去了。”   徐继烽凝神思索着。   这里是时锦心奶娘的旧居……而那位奶娘根本不在国都城中。   他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这里离城隍庙是不是不远?”   曲华道:“不太远,往前走两条街就能到。”   徐继烽紧皱着眉:“曲华,你现在回王府,带上思思去府衙,让他们把今日早些时候在王府附近巷道的老妇尸体找出来,让思思去认,看看她认不认得那是谁。”   曲华拱手:“是!”   “还有,”徐继烽又交代:“玄玉这会儿正在办陛下吩咐的差事,先不要把世子妃的事告诉他,等他回家后再跟他说。”   曲华愣了下,然后点头:“属下明白。”   曲华回到王府,将思思请了出去。得知是要她去帮忙认人,她自是不会拒绝。   今日的事实在是太突然,也格外令人疑惑,她也想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她家小姐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有人要害她呢!   曲华将思思带去了府衙停尸房。   思思站在门口闻见气味的时候,下意识紧皱起眉,有种想吐的感觉。   她脸上戴着面巾,又用衣袖紧紧的按住口鼻,稳住情绪后才慢慢跟着曲华走进去,而后在一具尸体前停下。   曲华问:“思思姑娘可认识她?她是否是世子妃的奶娘?”   思思低头认真瞧了瞧,忍住想吐的感觉,抬起头后摇了摇。隔着面巾和衣袖,她声音有些闷闷的:“这个人不是我家小姐的奶娘,婉娘不长这样。”   “不过,我记得她,她是住在婉娘家附近的那个大娘,好像是卖豆腐的。她和婉娘关系不错,以前还来过时府找婉娘借钱来着。”   曲华点头:“多谢思思姑娘。”   思思也点了下头,然后转身快步跑了出去。   到了院子里,走的更远了些,思思才将手放下来,扯下脸上的面巾喘着气。   曲华跟出来,走到她身边停下,小心着看了看她脸色:“思思姑娘,你还好吧?”   思思直起身,然后笑着摇了下头:“没事没事,缓缓就好。”   她眨了下眼:“曲侍卫,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吗?要是没有别的事了,我就先回去了。”   曲华道:“没别的事了,我送思思姑娘回去吧。”   思思笑着点头:“好。”   再回到长安王府,时辰已经不早了。   思思去过府衙停尸房,回去后就立刻去洗了两遍澡,将身上的衣裳反复洗过两次后,收拾好了,才去见时锦心。   进房门前,思思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来,心绪稳住后才露出笑容迈进。   时锦心在小书房坐着看书,看见思思回来,她敛回些看书的注意力,问她:“事情如何?”   思思在书桌前站定,行礼后开口:“回小姐,不是婉娘。”   时锦心瞬间松了口气:“不是婉娘就好。”   不是婉娘就好……   思思又道:“是以前婉娘家附近那个卖豆腐的大娘,找婉娘借过钱的那个。”   时锦心眉心微蹙了下,似是在回想那人是谁。不过时锦心对这人没什么印象,也不太明白她为何会死在王府附近,也暂时想不出她和自己被黑衣人围堵之事有何关系。   按理说,这之间应该没什么关系才是。   时锦心不由轻叹了口气,低头再看向手中书页是,脑中忽冒出一个念头来。   她愣住,眼神不自觉诧异,又觉得那应该不太可能,很快甩了下脑袋将那念头从脑中甩飞出去。   下一瞬,情绪回归至稳定。   思思注意到她的反应,小心着放轻声音询问:“小姐,您是想到什么了吗?”   时锦心摇了下头:“没有。”   她低头看着书:“思思,你来回跑了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快天黑了,我今日不会再出门,不用等在我这里伺候了。”   思思想了想,点头:“是。”   思思离开后,时锦心抿了下唇,手里拿着的书却没有几分心思再继续看,眼睛盯着书页上的内容,却没有几行字是真的看进眼中的。   片刻后,她站起身,去到身后书架上,拿起一个小盒子。   盒子里装着的,是一个白色的小兔子玩偶,那是之前在玲珑坊遇见的那位戴赤色面纱的女子给她的。   时锦心盯着手里的小兔子玩偶,手指不自觉用力按住,小兔子玩偶的肚子部位因她手上用力而微微有些变形。   你……应该不是回来杀我的,对吧?   她眼神闪烁着,眸底是翻涌的情绪。   “时锦心!”徐玄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时锦心的思绪被打断,她回过神,捏着小兔子玩偶的手骤然松力,然后快速调整情绪,将小兔子玩偶放回到盒子里,放回到书架上。   她深呼吸了两下,从书桌后方走出,绕到前面去。   徐玄玉着急忙慌的跑来,一看见时锦心,便抓住她手臂,着急的左看看、右瞧瞧,又让她转了个身,仔细确定她确实没有受伤后才松了口气。   他皱着眉,声音沉重带着些气:“爹也真是的,你遇刺这么重要的事居然没有派人立刻告诉我!”   时锦心抓着他的手,带他去桌前坐下。   她笑着:“我一点儿事儿也没有,那些刺客都没碰到我,你不用这么生气。我想公公也是为了不影响你要做的事才没有让人立刻告诉你。”   说着,时锦心给徐玄玉倒了杯茶,递到他手边。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眉头依旧紧锁,心中担忧与着急的情绪不是这三言两语可以稳住的。   时锦心将茶杯放进他手中:“先喝口茶,冷静冷静再说。”   “……”徐玄玉抿了下唇,还是听话的将茶杯握住,端起递到嘴边,将杯中茶水大口饮下。   茶杯放回桌面时,他心中紧张感依旧,看向时锦心的眼中满是担忧。   时锦心笑着安抚道:“我真的没事,你看,我好着呢。我这次出门带上了曲侍卫他们,看见刺客我转身就跑了,一点儿伤都没有。”   徐玄玉盯着时锦心看了会儿,原本要说的许多担心的话最后化为了一声叹息。   他道:“你没事是最好。”   他牵起时锦心的手,仍有担心与疑惑:“只是,为何会有刺客找上你?按理说,即使是与王府有仇,找的也应该是我,或者我爹才是。”   时锦心想了想,说:“今日早些时候,我收到了一封模仿我奶娘笔迹所写的信,当时我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想着奶娘她远住雲州,回一趟国都不容易,我怎么也应该去见她一面,看看她这几年过得如何。”   “岂料,刚到婉娘旧居,里面就有黑衣人出现,所幸今日出门时带上了侍卫,算是有惊无险,最后平安回到王府。”   徐玄玉紧拧着双眉:“模仿你奶娘笔迹的书信?你奶娘住在雲州,那些人是如何知晓她笔迹如何的?”   时锦心道:“今日在王府附近的巷道中发现了一具老妇尸体,曲侍卫带思思去辨认过,是之前住在婉娘家附近的卖豆腐的大娘。”   “她们两个曾是旧识,我想,黑衣人应该是从她那里得到了婉娘所写的书信,找人模仿笔迹写了一封信邀我前往婉娘旧居,。但以防走漏风声,就把卖豆腐的大娘灭口了。”   “只是……”   时锦心还是没想清楚:“那些黑衣人为何要如此?回来后我一直在想这件事,也回想过曾与我接触过的人,我不应该有这种仇怨才是。”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慢慢握紧她的手:“我会替你查清楚的。”   时锦心笑了下。   而后徐玄玉又再三叮嘱:“以后出门,一定要带侍卫。即使只是出门逛街,身边也得带上几个人跟着。”   时锦心点头:“好。”   翌日。   时锦心一切如常,该喂鱼的时候喂鱼,该逗小猫玩儿的时候就逗逗小猫,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昨日才经过黑衣人刺杀之事的样子。   思思有些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她想着,既然小姐不觉得有什么,那应该……就是没什么的吧。   她定了定神,还是如之前那般伺候时锦心。   早膳后,时锦心在房中看了会儿书,然后起身走到房前檐下,唤来在院中陪小猫玩儿的思思。   思思笑着小跑到她身前:“小姐,怎么了?您需要什么吗?”   时锦心笑:“我想去个地方,你陪我一起去吧。”   “啊?”思思眨了眨眼,眼神诧异:“昨日发生了那样危险的事,您今日还要出门啊?”   时锦心点头:“嗯。”   思思不解:“那咱们要去哪儿啊?”   时锦心笑容温和的回答:“去一个之前没去过的地方。”   思思抬手摸了摸头:“啊?”   所以,那是哪儿呀?   这次时锦心出门,自然也是带上侍卫了的。只不过在距离目的地有些距离的时候就让马车和随行的侍卫在一处客栈前停下了。   时锦心走下马车,跟侍卫长曲华交代说:“曲侍卫,劳烦你们在这里等我,无聊时吃点东西喝点茶,若是我一个时辰后没有回到这里,就去找世子。”   曲华诧异:“世子妃,您这是要做什么呀?前面可是北秦使团的落脚处,您该不会是要去那儿吧?”   时锦心笑:“我确实是要去那里。”   曲华惊讶,下意识要阻拦的时候,时锦心却说:“我是世子妃,按我说的做。”   “……”曲华抿了下唇,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而拱手道:“是,就听世子妃的。”   时锦心和思思从客栈前离开时,曲华紧皱着眉,有些紧张,可她说的话又不能不遵从,只能站在客栈前眼露些担忧的望着她逐渐往北秦使团所在别院靠近。   思思心里也很疑惑,不明白小姐为何要来这里,但转念一想,既然小姐这样做了,应该是有她的道理。   不要多想,跟着小姐就好。   时锦心和思思走到北秦使团在的别院前,门前负责守卫的北秦侍卫立刻将人拦下:“此处乃北秦使团歇息之处,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时锦心道:“劳烦通报一声,大理寺卿府时锦心请见北秦长公主。”   说着,时锦心拿出钱袋递到侍卫手中:“有劳了。”   侍卫掂量了下钱带的分量,继而露出笑容:“为你通报可以,但要是长公主不见你,这银子可不会还给你。”   时锦心轻颔首:“这是自然。”   思思站在时锦心身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自家小姐的表情,试图从她脸上找到她这样做的原因。奈何,没找到。   北秦侍卫进去通报。   此时,秦瑶得知了昨日时锦心遇刺一事,正在自己的院子里发脾气,她一脚踹翻了茶案,地上是被她摔下的茶壶茶盏,茶水溅了一地,满地狼藉。   芍药面不改色的站在旁边,只轻轻眨了下眼。   “到底是谁?”秦瑶怒言瞪目:“锦心在国都并未结下任何仇怨,为何有人刺杀她?而且,昨日发生的事,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我不是说过,关于锦心的事,不论何时,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吗!”   芍药回禀道:“东楚皇帝陛下寿辰在即,不易生乱,所以长安王府暂时将这事隐了下来,我们的人打探了许久才从府衙那边探听到此事。”   “至于原因……”芍药缓了缓神:“那些黑衣人身上似乎没有留下可以证明身份的线索,但那个被一剑刺死的老妇身上倒是有些痕迹。”   “剑伤薄却深,一招贯穿身体,动作迅速,没有半分犹豫。我猜,杀人的剑是一把薄刃软剑。”   “薄刃软剑?”秦瑶皱起眉:“你的意思是……是他的人动的手?”   芍药道:“殿下,从姑娘这些年的经历来看,与她有仇的人我想应该是没有的,但,与您有仇,且知晓姑娘存在的人,显而易见。”   “……”   秦瑶紧抿着唇,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成拳,指甲因愤怒用力而嵌入掌心肉中。可她不觉得疼,只觉得心中火气升腾。   芍药又道:“知道姑娘存在的,除了您与陛下,还有我,就只有一个人。”   她看着怒火中烧的秦瑶:“昌平王,秦勋。”   “而且,因您扶持陛下登基、而舍弃他之事,他心有不满,曾背叛过您,险些害您性命,您,还记得吗?”   “……”秦瑶闭上眼,心中怒火熊熊燃烧,眼看就要迸发而出时,有人走来。   隔着些距离,侍卫禀告道:“启禀长公主殿下,别院前有个自称是从大理寺府来的时小姐想要见您,好像,叫时什么心。”   秦瑶猛地睁开双眼,毫不犹豫开口:“快请她进来!”   侍卫一愣,连忙道:“是。”   芍药立即吩咐侍女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这里收拾了,然后去准备些新的茶点来。”   侍女们连忙动手打扫此处。   秦瑶则快步回到房间,去到梳妆镜前着急忙慌的整理自己的妆容,扶正发上的首饰,确认没问题后,又连忙拿起面纱,仔细的戴好。   然后她转身看向芍药,着急着问:“芍药,我怎么样?有没有不妥之处?”   芍药摇头,然后提醒道:“殿下,您很好,别紧张,深呼吸。”   秦瑶点了点头,真的开始深呼吸,直到先前因为愤怒而不稳的气息慢慢稳定下来。   她站直身体,调整好情绪后,慢慢走出房间。   侍卫将时锦心带来时,侍女已将檐下的狼藉清理干净,重新换上了一张茶案,手脚麻利的取来新的茶点摆在其上,旁边还放着一盏香炉,有袅袅白色薄烟自香炉盖的镂空纹样中钻出,慢悠悠弥漫在空气中。   秦瑶莫名紧张,双手不自觉交握在一起,手指互相紧扣着。   时锦心走上前来,按照礼数向她行礼:“见过北秦长公主。”   秦瑶忍住心神,笑道:“免礼。”   她手轻抬:“请坐。”   时锦心点头:“多谢。”   但她又很快接着道:“不过喝茶就不必了,我今日来,因心中有疑,所以来问长公主两个问题,还望长公主能为我解答。”   “回答问题自然是可以的,”秦瑶眨了下眼,眼睛直直望着时锦心:“不过为何如此着急?都不喝杯茶吗?”   她笑着,带着些打趣意味道:“我想,喝杯茶应该是没什么的,难不成你还担心我会在茶水中做什么手脚?”   时锦心直视着秦瑶的眼睛,那双含笑的眼眸里,似有夹带着点小心翼翼,和些许期待。   秦瑶又朝她笑了下。虽隔着面纱,却也不难看出她的笑意。   时锦心道:“喝杯茶,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戴着面纱,如何喝?”   秦瑶一愣,然后笑:“我不喝。你喝就好。”   时锦心眨眼:“为何?”   秦瑶笑:“我长得丑,不好意思摘下面纱。”   时锦心:“……”   秦瑶这话说的几乎是没有犹豫,说的好似坦然自若的,可时锦心却是一点儿也不相信。   越是如此,就越是显得其中不对劲。   不是秦瑶太心虚,就是她的茶里真的有问题。   更何况,时锦心心里本就对此有很大的疑惑,越是这样,她越好奇。既然来了,自然是要把这些疑惑都解开。   盯着秦瑶看了好一会儿,正当秦瑶想要邀请她再入座的时候,时锦心倏忽说出一句“失礼了”,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将她脸上的面纱扯了下来。   面纱被拽下的刹那,秦瑶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眼神浮现而出后,又觉慌乱,下意识抬起衣袖挡住自己的脸,不自觉往后退了两三步。   脚步站稳后,她心神大乱,一时间不知所措,眼里都是着急和紧张。   她用衣袖挡住自己的脸,匆忙着转头去看身边的芍药,着急眨眼挤眉让她帮忙想办法。   可秦瑶身后的芍药眨了下眼,然后无奈的摇了下头。都已经被当面扯下面纱,脸都被看见了,这还如何帮忙?   然后芍药给了秦瑶一个眼神,好像在说:殿下,事已至此,还是坦白吧。   秦瑶:“……”   啧!   然后芍药抬眼,视线望向时锦心,心中有些许惊讶之意:姑娘的动作还挺快的,殿下都来不及反应都被扯下了面纱。   时锦心看着显然心虚用衣袖挡住脸的秦瑶,眼神微微闪烁着。即使现在挡得严实,可她方才已然看清那张脸,和她的……有七八成的相似。   果然……   秦素娆就是秦瑶。   秦瑶心里慌慌,可显然已经瞒不住了,这时候不坦白,以后可未必有合适的机会,倒不如就听芍药的,趁此机会与锦心说清楚。   她暗暗深吸口气后,心里定了定,慢慢将挡住脸的手放了下来,然后抬头对上身前时锦心的眼。   时锦心注视着她,那张脸格外清晰的再出现在她眼中。她轻眨眼,却挡不住眼中翻涌泛滥的情绪,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不自觉攥紧仍在她手里的那张赤色面纱。   有那么一瞬间,时锦心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因震惊而顿住了一拍。待回过神,又觉得心里有些什么东西在胡乱冲撞着。   觉着有些难受。   秦瑶亦望着她,虽还有点慌乱之意,可眼神却明亮,眼里浮动着的显然是欢喜,她眼眸中清清楚楚倒映出的,就是此时站在面前的时锦心。   是她曾经日夜想念却不曾相见的女儿。   秦瑶鼻尖一酸,眼眶忽有些湿润。她立即别开头,抬起衣袖拂了下脸,然后才再回过头来再看向时锦心。   两人对视间,有些事,无需言语,却已然明了。   沉默无声之时,周围的杂音似乎已消失不见,只余下眼前的人,和分外明显的自我呼吸声。   秦瑶看着时锦心,慢慢露出笑容。她眼神褪去慌张后,又有点欣慰之意:“没想到你胆子还挺大的,知道我是北秦长公主还敢这样直接扯我的面纱。”   时锦心抿了下唇,极力暂压住心中情绪后,她启唇开口,嗓音却仍带着几分紧张的颤意:“第一个问题,是你要杀我吗?”   秦瑶一惊,脸上笑容随即消失,立即严肃起来。她立即反驳:“当然不是!”   她睁大些双眼,瞬间激动和着急:“我为什么要杀你?我怎么可能会杀你!”   时锦心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会儿,指甲用力掐着手指,迫使自己保持冷静和清醒,记住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于是她再次开口:“第二个问题,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我……”秦瑶心情忽有些沉重。   她方才的震惊和激动起来的情绪慢慢消散,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握紧了些。   她看着时锦心,眉心蹙起,眼神顿时软了下来。她抿唇后有些试探性的询问:“如果我说,我是来带你回北秦的,你会跟我回去吗?”   时锦心淡淡眨了下眼,然后肯定的给出了回答:“不会。”   秦瑶:“……” 第四十章   “不会。”   意料之中的回答, 很简单的两个字,却仍觉得心痛和难受。   秦瑶看着时锦心坚毅认真的神情,心情复杂而沉重, 悲伤自心底翻涌而出,齐齐涌上心头,一时间泛滥如洪。   她鼻尖泛酸, 情绪如决堤洪水阻拦不住,泛红的眼眶中刹那间充盈满泪水,不受控的往下落。   哭声渐起,起初还带着点隐忍之意,但很快就无法控制,哭声越来越大,似是要将自己心里的委屈都给哭出来。   时锦心没想到她会哭, 瞬时错愕,顿然不知所措,紧捏着衣袖袖口的手不自觉松开,正欲开口时, 秦瑶蹲了下去,又索性直接坐在了地上。   她抬手捧着脸, 哭声中满是悲伤与难过,肩膀因哭势而抖动着。   时锦心忽有慌乱,眼神亦显露出些紧张。   看见秦瑶坐在地上哭,她终归是有些不忍,心下犹豫了会儿, 还是往前走了两步, 半蹲在秦瑶身前。   她小心着伸出手,于半空中顿了少许, 到底还是轻拍上秦瑶的肩。但她不知道该如何劝她,纠结了好一会儿,却只从喉间说出一句:“你……你别哭了。”   秦瑶还是哭着,显然有越哭越凶的趋势。   时锦心眉心微蹙了下,仍觉不知所措,于是抬头看向秦瑶身后不远处的芍药。   芍药面色如常,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家殿下这样大哭有什么不对劲的,她神情淡淡,就好像她根本就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周边站着的侍女纷纷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也全然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时锦心无奈收回目光,又看回依旧哭着的秦瑶。她眉头紧皱起一瞬,又很快舒展开。   她在秦瑶身前坐下,然后伸出双臂轻轻抱住秦瑶。秦瑶感觉到她动作后,身体下意识一僵,哭声有刹那的停滞,又很快再哭出声来。   秦瑶捧着脸的手放下,转而抱住时锦心,脑袋靠在她肩上大哭起来。   时锦心轻轻拍着她后背,也没有多别的言语,只安安静静地等着她哭完,发泄完她心中的情绪。   待秦瑶哭过后,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已是一盏茶后的事。   她抱着时锦心没松手,脑袋稍动,面向外一侧,眼睛红红的,眼里还是充盈着晶莹的泪水。   “为什么不跟我回去?”秦瑶的嗓音哽咽,又有些许久哭过后的沙哑。   “你知道我为了能来接你回去,都付出了些什么吗?你跟我回去吧……”秦瑶抓着时锦心身上的衣裳,低声抽泣着:“我真的很想你。”   时锦心轻眨了下眼,眼神已不如之前那般慌乱,反倒是在等待秦瑶哭完的过程中渐渐平静下来。   耳边听着秦瑶的话,她的第一反应也不是要反驳,只是觉得,也许这相隔的十八年中发生了很多事情。她不知道的事情。   但那些事情,都无法改变现状。   时锦心稳了稳心绪,轻轻出声:“我不知道你付出了些什么,我只知道,我是大理寺卿府的大小姐,我的亲生母亲叫秦素娆,当年因难产去世,我是在祖母膝下长大。”   “而如今,我是长安王府世子徐玄玉的结发之妻,是王府世子妃。”   “不是北秦长公主遗落在东楚国都的女儿。”   秦瑶一愣,默默攥紧时锦心身上的衣裳,嘴唇紧抿着,泛红的眼眸里都是委屈。   可下一瞬,她低声轻吸了吸鼻子,慢慢松开了时锦心。   秦瑶坐直身子,目光直视着眼神认真的时锦心。她眨眼,眼角有泪溢出滑落,她快速抬起手,用衣袖将其擦拭去。   时锦心坐在她身前,眼神平静的注视着她。   秦瑶稍稍收拾了下心情,而后开口:“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当初为何要丢下你?”   时锦心道:“你愿意说,我自愿意听。”   秦瑶忽笑了一声,然后转头往后向芍药看了眼。   芍药会意,带走了此处所有的侍女,自己也去往外围守着。   很快,这里就只剩下秦瑶与时锦心两人。   秦瑶起身,抬手拍了拍身上衣裳,转身去到旁边茶案前。然后转头向时锦心示意了下,让她也过去。   时锦心站起身,不动声色的整理了下衣裳,才缓步过去,在茶案的另一边入座。   秦瑶端起茶案上茶杯,将那已温凉的茶水递到嘴边,仰头大口喝下,随后轻轻舒缓出口气来。   时锦心伸手提起茶案上的茶壶,为她已空的茶杯添上新茶水。   秦瑶微愣了下,继而嘴角上扬了些,带起些许笑意。她看着时锦心,眼神温柔,越看是越觉得喜欢。   她将时锦心为她添的那杯茶再次饮尽,茶杯放回茶案上,轻笑了一声:“看来你祖母这些年把你教的很好。”   时锦心道:“是我有幸,得祖母疼爱,其教诲,莫不敢忘。”   秦瑶笑了下,抬手托腮:“她以前可不怎么喜欢我。”   时锦心心下一愣,微有诧异。   秦瑶轻叹了口气,似有些感慨着:“你明明长得这么像我,她却对你很好。果然老太太她就是单纯的不喜欢我。”   时锦心:“……”   当年的事,时锦心不清楚,又是长辈之间的事,自是没有对其言语的资格。   秦瑶说着这些话,她也只是安静听着。   秦瑶眼中含笑的望着时锦心,心里也是欢喜,若是可以的话,她自然不会选择把当时刚生下不久尚在襁褓中的女儿丢下,只是有些事就是不如人愿,有的事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当初秦瑶来到东楚国都,是二十年前,她奉的是当时的皇帝、也就是她父皇的命令,让她改名换姓潜入此处,搜集情报。   那时候东楚和北秦关系并不好,两国边境处时不时开战。秦瑶隐去身份,给自己换了个“秦素娆”的名字,以琴女的身份跟随一个舞乐团来到东楚国都。   她当年也不过十七岁,对这个陌生之地知晓的并不算多,虽凭借舞乐团琴女的身份能接触不少达官显贵,搜集到部分信息,但她的处境也不算好。因她容貌艳丽的缘故,总是有人对她动手动脚,那些城中权贵,又是舞乐团得罪不起的,便劝着她从了人家。   她定然是不肯的。   虚与委蛇了一年,整日里面对那些令她觉得不适的人,她有些熬不住,可又想起自己那个被北秦皇帝控制在宫里的母妃和尚且年幼的弟弟,只能咬牙坚持。   她若无功而返,她的母妃和弟弟都会死。   后来有一日,秦瑶演奏结束后被人送来一杯酒,要敬她一杯,以及黄金百两。舞乐团负责人也劝着她收下黄金,饮下了那杯酒,她懒得和那些人周旋,喝完酒后就直接离去。   没想到酒中有药,刚到后台,就觉得脑袋发昏,整个人都不舒服。那时她才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往常时候也有人给她敬酒,可没发生过这种情况。这次是她大意了,竟然忘记了人心难测。   有人进入后台,带着笑朝她走来。   她顾不上别的事情,抱着自己的琴用了自己能使上的最大的力砸过去,然后从窗户翻了出去。   她忍着药效,拼命往前跑。   巷道口,她倒在一个人面前。对方见她不对劲,连忙将她扶起:“姑娘,你怎么了?”   “救救我……”秦瑶紧紧抓着他的衣裳:“救救我……”   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却在意识模糊前听见对方说了句:“好。”   秦瑶再醒来时,是一个陈设简单的屋子里。她着急之余,连忙查看自己的身子。   衣裳好好的穿在自己身上,头上的发饰也都还在。   什么都没发生。   有人走进房间,手里端着一碗汤药,看见她坐起身,出声道:“姑娘,你醒了。”   她眼神警惕的看着对方。   那人在床边坐下,将手中的汤药递给她,解释道:“你被人下药了,我昨夜请了大夫来给你看过,他给你扎了针,服了药,你一直睡着没醒。这碗药是清理你体内残余药效的,喝过后歇息会儿,应该就没事了。”   秦瑶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从他脸上忠厚老实的模样上看不出一丝恶意。她小心着伸出手将药接过去,她掌心感受着自碗壁传来的热意,犹豫了下,问他:“你是谁?”   那人笑了下:“在下时客宇。”   “哦,”秦瑶点了点头:“我叫秦……素娆。我叫秦素娆。”   她看着他的眼睛:“谢谢你救我。”   时客宇笑着摇了下头,道:“不必客气。”   而后他又道:“姑娘往后还是小心些,入口之物必要慎重,切莫再有类似的事。”   秦瑶:“……”   这个她当然知道!一次大意就差点害了她,绝不可能再有下次!   她举起汤碗递到嘴边,将碗中的药咕噜咕噜喝下口。   时客宇望着她动作,眼神惊讶时,又忍不住笑了下。   再次道谢后,秦瑶便离开了。   再次相见,是在舞乐团的表演上,时客宇被友人叫着来凑热闹看表演,时客宇对舞乐没什么兴趣,便起身去透口气,然后撞见被人强行压着灌酒的秦瑶。   时客宇出手相助,以东楚律法和大理寺文官的身份让对方不得不暂时放弃。   他救下了秦瑶,却不知秦瑶被灌下去的酒里掺和着别的东西。秦瑶紧抓着他的衣袖:“时大人,救我……”   她眼神迷离,如小鹿慌乱而瑟瑟发抖。她泛红的脸,似是如鸩酒毒药,充满着危险。却令人无人忽视。   时客宇一时心动,被她的美迷了眼。   一朝意乱情迷,就是难以收拾的结果。   一夜露水情缘后,时客宇被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情况的秦瑶慌乱的赶出房间。   两个月后,秦瑶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当下情况,远远超乎她的意料,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还是去找了时客宇。   得知她怀有身孕,时客宇错愕又惊喜,连忙将她迎进家门,好生照顾。   只是秦瑶看起来并不开心,总是郁郁寡欢,一个人待在院子里发呆。   时客宇想了很多办法想要让她开心些,可她就是高兴不起来,有的时候还会无端发脾气,不管他如何询问,她也不说出缘由。   时客宇跟她提起要求娶她的时候,秦瑶震惊而慌乱,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的欢喜,可又在下一刻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母妃和弟弟。她若留下,他们必死无疑。   她一咬牙,拒绝了时客宇要求娶自己的事。   她知道这样对时客宇不公平,可是……她一开始就没有选择。   生下孩子后,秦瑶抱着孩子在房间里坐了许久,然后给她取了“锦心”为名字。   锦绣央央,玲珑有心。   秦瑶将“锦心”两字写在一张纸条上,塞进安静睡着的孩子襁褓中。她很不舍,可她还有要做的事情,她不能就这样留在这里。   她摸着孩子的脸,眼泪直流。   “别怪我……”   她是北秦不受宠的公主,她那个狠心的父皇手里攥着母妃和弟弟的性命,这个时候,她绝不能让北秦那边的人知道她和一个东楚人有了个孩子,更不可能将孩子带回北秦。   所以,将孩子留在时客宇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那天后,秦素娆这个人就从东楚国都消失了。时客宇动用了他在国都城中所有的人脉都没能找到她,一年后,寻踪仍未果,他到底是灰心了。   他想,她本就是不喜欢他的,走了也很正常。   而秦瑶离开东楚国都后,暗中回了北秦。她找到了对北秦皇帝和太子残酷行为所不喜的几位大臣,费了好大的口舌才劝动他们帮自己。   之后数年,秦瑶一直是潜藏在那几位大臣的护佑下,同时去做一些那些大臣明面上不能做的事。   那些阻碍他们的人,都被一一剪除。   短短几句话,却是秦瑶花了整整八年的结果。后来,那几位站在秦瑶这边的大臣极力扶持秦瑶的亲弟弟秦瑞,开始斗太子。   之后又七年,在明面上的秦瑞和在暗中的秦瑶一同协力,再加上越来越多支持他们的大臣,推倒了太子。   北秦皇帝年迈,需要册立新的太子监管朝政。朝中呼声最大的便是秦瑞。   北秦皇帝不愿顺从,非要立另外一位皇子为储君,结果不到半月,那人便得顽疾死于家中。   最后不得已,北秦皇帝还是立了秦瑞为北秦新的储君。   半年后,北秦皇帝因病死于寝殿中,身为太子的秦瑞自然登基为帝。   躲藏在暗中的秦瑶终于得以出现,以长公主的身份回到北秦,而他们的母亲顺理成章的成为北秦的太后。   权势渐渐稳固后,秦瑶才和秦瑞提起自己在东楚的女儿,两人商议后,觉得既然是北秦皇室血脉,还是得将人接回来。   只是因东楚和北秦之间有些尴尬的处境,想要接人回来,不太容易。   于是秦瑶和秦瑞提起了与东楚和谈之事。   近些年,两国交战,边境战火纷飞,受苦的是将士与百姓,国力也在多年的战争中受损,临近的他国也对他们虎视眈眈,就等着时机待他们虚弱时对他们下手,侵占北秦领土。   秦瑞在上朝时提出与东楚和谈之事,支持、反对、中立的皆有,这件事来来回回商量了好多次,也花了不少时间,两边僵持不下,谁也不愿意让步。   直到今年,秦瑶的人打探消息回来,说时锦心被东楚皇帝下旨赐婚嫁给了长安王府的世子徐玄玉。   秦瑶终于爆发了。再这样僵持下去,得等到何时?她女儿都嫁人了她还没见到人呢,再这样下去,怕是等她女儿都生孩子了自己都还没法去东楚!   她火气上来,直接以权威压制,直言谁敢反对和谈,就满门抄斩!朝堂之上,知晓她手段的人不少,这话一出,有人畏惧不敢再言。   秦瑞则扮演红脸,将其中利害解释清楚,最终还是以少数服从多数,让大臣们接受了和谈之事。   这事定下来后,秦瑶有些迫不及待,要与和谈使团一同前往东楚。秦瑞知道她想念远在东楚、多年未见的女儿,自是没有阻拦。   秦瑶便随着由二皇子秦息带领的使团来了东楚。   抵达东楚国都前,秦瑶让身边最信任的侍女芍药去给时客宇和时锦心都寄了一封装有风干杜鹃花的信,告诉他们,她回来了。   而她抵达此处后,让人去关注时锦心的事,不论大小都要告诉她。那次在兴南街遇见,也是秦瑶派人打听到、知道她会去那儿,所以才去那边见她的。   只是合适的正式见面的理由,秦瑶还没想好。   而今日这突然的场景,又倏忽对面相见的画面,不在秦瑶意料中。她原本是想和时锦心慢慢来,选择一种能够让她更自然一些接受自己的方式与她见面。   倒是没想到,时锦心的接受能力比自己想象中强太多,也很聪明,甚至都只是见过一次,甚至是隔着面纱,她也照样认出了自己。   说完这些事,秦瑶缓了口气,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递到唇边饮下润了润嗓子。   时锦心看着她,眼神从最初的平静,到听她所说之言的诧异,再到惊讶,最后还有些不可思议。   十八年里她所经历各种各样的事,就在这半个时辰都不到的时间里被她挑简要的说完。   而其中具体的,光是听着那些言语,时锦心都能感觉到里面的艰难与痛苦。   那些事,对一个掌权的男子而言都未必能坚持到最后,可她却做到了。   时锦心不自觉拧起眉,眼底有情绪翻腾,心情有点沉重。她安然放在腿上的双手交握在一起,手指互相按着,似是在提醒自己保持冷静。   看见时锦心脸上有些凝重严肃的表情,秦瑶轻笑了一声:“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我可不需要你的同情。”   时锦心眨了下眼,思绪稍稍敛回,启唇道:“我不是在同情你。”   她看着秦瑶的眼睛,很坚定的开口:“我只是觉得你很厉害。”   秦瑶一愣,眼神瞬时惊喜,连忙放下手里的茶杯,眼里满是笑意的看着她:“真的?你真觉得我很厉害?”   时锦心点头:“嗯。”   秦瑶笑出声来:“那你就跟我……”   “但我最开始的选择依旧不变。”时锦心嗓音平静的打断她要说的话:“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秦瑶脸上的笑容僵住,原本激动的话语还没说完就被散了去。她皱起眉,两眼直直盯着时锦心,试图从她眼里看到些什么。   时锦心眼神仍然平和,瞧不出多余的情绪。   秦瑶闷哼一声,似是有些不高兴了。她往后一倒,直接躺在了地上,像是撒泼般甩着双臂,胡乱的蹬着双腿:“我不管!我就要把你带回去!”   “你知道我为了能够名正言顺的来见你都花了多少心思吗?我费尽心思走到今日,极力促成两国和谈,不就是为了能够将你堂堂正正的带回北秦吗?”   说着,她双手握拳捶着地板:“我不管!我就要带你回家!”   时锦心看着在地板上闹脾气的秦瑶,心情忽有些无奈。刚刚是谁说不要用同情的眼光看她的,现在又来这一招……   她都多大了,还跟家里的妹妹似的闹这小脾气。她还记得自己是北秦长公主吗?这是什么幼稚行为?   时锦心心下叹了口气,两眼无奈的看着躺在地上的秦瑶。   秦瑶突然坐起身,逼近时锦心后,近距离看着她的眼睛:“你难道就不想去见见你亲舅舅,和你的外祖母吗?!”   时锦心:“……”   她注视着秦瑶认真的眼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从秦瑶那儿离开后,在外院等候的思思立刻跟上来,着急着询问:“小姐,您怎么进去了那么久啊?您和那位北秦长公主都说了些什么?”   时锦心没有回答,只轻声道:“回王府吧。”   时锦心在一个时辰内出来,在不远处客栈等候的曲华也松了口气,然后将人安全护送回了长安王府。   回来后,时锦心就一个人在房里待着,看起来就是很正常的看书,看书看累了,就陪小猫玩一会儿。   就和寻常时候一模一样。   思思见她没有异常,原本担忧的心情也放松了下来。   是夜。   徐玄玉办完事回到王府,已经有些晚了。居院房中没有烛光,想来时锦心已经歇下。   他放轻脚步进房间,如之前晚回家那般小心着放轻动作躺下。正舒缓一下气息时,身边的时锦心轻轻出声道:“你回来了。”   徐玄玉一愣,转头看过去:“你没睡啊。”   时锦心也扭头看向他这边:“在等你回来。”   徐玄玉侧转过身去,往她挪动过去靠近些:“有事和我说?”   时锦心点头:“嗯。”   她也侧过身,面向他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温热的呼吸都能落在彼此的脸上。   她眨了下眼,借着院中照进来的些许光亮看着徐玄玉的脸。犹豫了下,她伸手往前,主动抱住徐玄玉,靠在他怀中。   徐玄玉眉头往上轻挑了下,嘴角上扬些,然后回抱住她。他轻轻拍了拍她后肩,声音放柔了些:“你想和我说什么事?”   时锦心靠在他怀中,双手不自觉攥紧他身上的衣裳,而后开口:“我……见到了我的亲生母亲。”   徐玄玉一愣,继而惊讶:“什么?”   他低头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的时锦心,眼神错愕,又很快稳住情绪,尽可能让声音放平稳的询问:“可是,你的亲生母亲不是在生你的时候离世了吗?”   “没有。”时锦心说:“我亲生母亲难产去世的事,是我父亲和祖母一起编织的一个谎言。你还记得有一次我回家的时候情绪很不好吗?还喝酒了。”   徐玄玉点头:“嗯,记得。你还哭了。”   “就是那次……我知道了这件事,但那时候我想,她是否还活着其实也没什么,因为她根本不在这里,也没有出现在我身边。”说着,时锦心抿了下唇,情绪有些翻涌。   她紧抓着徐玄玉的衣裳,眉头皱起些:“但现在,事情不一样了。她回来了。”   “她说,想带我回去。”   “带你回去?”徐玄玉亦皱起眉:“她要带你回去哪里?”   他将时锦心从自己怀中稍稍推开些,一瞬间紧张,表情倏忽间凝重了好些:“她是哪里人?想要带你回去何处?”   时锦心看着他骤然担忧着急起来的神情,松开抓着他衣裳的手,转而捧住他的脸,带着些许安抚之意解释道:“她是北秦人,她想带我回北秦。”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拒绝了她。”   徐玄玉听到这话,紧绷起的情绪才放下。   他松了口气,挤出个笑容,再次将她抱在自己怀中。比方才的拥抱更用力了些,像是在告诉她,他不想让她离开。   时锦心笑了下,回抱住他。   她又说:“不过我要走的时候,她跟我说,在北秦还有别的家人,她问我想不想回去看看他们。”   徐玄玉眨了下眼,嘴唇抿了下后,心情不自觉又有点紧张:“那你要回去见那些家人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时锦心靠在徐玄玉肩上:“说实话,我都算不上认识他们。即使是在今日亲眼进到那位亲生母亲,我对她更多的也是陌生。”   “她口中的那些家人,对我而言都是陌生人。我想,应该不需要见他们吧。我……不太确定。”   这样的事,她也没经历过,心情不是滋味,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确定怎样的选择才是合适的。   何况,她从秦瑶那里知道了这些年秦瑶所经历的事,也知道她为了能够名正言顺的来到东楚国都见到自己、认回自己都付出了些什么。从秦瑶的角度来看,她只是想接她的女儿回家而已。   可从小在东楚长大的时锦心……   却陷入了迷茫之中。   她很少纠结什么,但在这件事上,她却找不到合适的选择。也不想随便,怕伤害到秦瑶。   徐玄玉轻声道:“你不想的话,那就不去。你是世子妃,她难道还能逼你回去不成?”   说到这儿,徐玄玉突然想起来点别的事。   他又问:“对了,你刚刚说你见到了你亲生母亲,还是北秦人,她是谁?”   时锦心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然后抿了下唇,朝他笑了下。   徐玄玉似是突然间反应过来什么。他睁大些眼睛,瞬时觉得不可置信:“不是吧?”   时锦心笑了笑:“我想,是的。”   徐玄玉:“……”   他觉得震惊,眼睛都睁大了好些。   徐玄玉不可思议,低声询问:“你母亲是北秦长公主秦瑶?!”   时锦心点头:“是。”   徐玄玉:“……”   他紧抿着唇,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徐玄玉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他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不要慌! 第四十一章   房中陷入一阵寂静。   徐玄玉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脑子里回想着时锦心的亲生母亲是此次出使来东楚的北秦长公主的事。   若是只知晓时锦心的亲生母亲其实还活着,单这点,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可说北秦长公主是她亲生母亲, 这实在是……   太过突然。   他慢慢坐起身,抬手按了按额,低着头似在仔细思索着这事。   时锦心没听他再言语, 见他坐起身,自己也慢慢坐了起来,和他对面坐着。   她小心着想去看他的脸,奈何已灭去烛火的屋内光线不太明亮,院中照映而来的微弱的光不足以让她看清楚此刻他脸上的表情。   “世子?”时锦心轻着声音,带着些许试探意味开口:“你……还好吗?”   徐玄玉眨了下眼,将按额的手放下, 抬头看向时锦心。他道:“我没事。倒是你,你还好吗?”   时锦心眨眼:“我很好啊。”   她心里纠结的那点事方才已经和他说过了,虽还未得到确切的解决之法,但将话说出来, 心中稍微舒服了些。   徐玄玉有些不太相信:“你真的还好?你的亲生母亲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你想的就只有刚才你说的那些, 没有别的情绪吗?”   别的情绪?   时锦心抬手顺了顺从肩上滑落的长发,神色仍然淡然。别的情绪自然是有的,只是并不是每种情绪都适合说出来,她已然接受和在心里消化的那些,更是没有提起的必要。   何况, 之前收到那封装着风干杜鹃花的信件时, 她就知道她的亲生母亲会再回来。相见,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于是时锦心轻摇了下头, 说了句:“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然后她看着徐玄玉,又问他:“对于我的这件事,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徐玄玉反问:“你指的是什么?”   时锦心直言:“她的身份,我的身份。”   徐玄玉:“……”   时锦心倒是问到了点上。   北秦长公主身份特殊,这次北秦使团又是来和谈的,陛下对于这次和谈很是满意。他也是早就忧心于和北秦多年的战争,既然北秦老皇帝已死,新帝继位,他们那边也有意和谈,陛下自然是欢喜的。   这几日,陛下的心情显然愉悦。   若是这时候北秦长公主提出要将自己当年遗落在东楚国都的女儿带回北秦,陛下怕是会毫不犹豫就支持,即使北秦长公主的那个女儿已经成为长安王府的世子妃。   毕竟事关两国,影响到成千上万的将士百姓,以及往后数年的安稳和平,在陛下眼里,一个世子妃其实不算什么。   再者,那位北秦长公主的事他也了解到不少,如今的北秦皇帝是她亲弟弟,也是她一手扶持上来的,手段不俗,更是有心计,朝中支持者不少,否则也不可能带着弟弟走到如今这位置。   徐玄玉抿了下唇,伸手将时锦心的手牵起后握在自己手中。他手指指腹轻轻按了按她手背,低头看着她的手,垂眸的眼底颤动着担心之意。   他开口,声音却有些难掩情绪的低沉:“你的亲生母亲,不会强行将你带回北秦,对吧?”   时锦心笑了下:“我想,她应该不会的。”   “如若她真有那种心思,一开始就不会找我,而是直接去请陛下下旨了。”   徐玄玉点了下头,不自觉握紧她的手:“如此最好。”   时锦心将他的手抬起些,手掌微动,将他的手反握在她手里,然后道:“我已经很明确的告诉过她,我不会跟她回去。从我和她短暂相处的时间里,虽不能完全确定,但她也不是不讲理之人。”   “她那边尚未对此事松口,不过我想应是可以从中调节,选出合适的解决之法来。”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眉心微蹙,眼中的担忧之意尚未褪去,心情随之有些复杂。   他问:“能找出来合适的解决之法吗?”   时锦心笑了下:“可以的。”   一定可以的。她在心中坚定的提醒着自己。   见徐玄玉还是担心,她低声缓了口气,往前挪动些,松开抓着他的手,转而伸出双臂自他腰两侧绕过,轻轻抱住他。   徐玄玉愣了下,随即回抱住她。继而手臂收拢用力些,将她紧紧抱在自己怀里,满带着眷恋。   时锦心靠在他胸口,能听见自他胸膛中传来的有力却有点乱的心跳声,知道他心里的担忧,于是轻轻拍了拍他后背,以作安抚。   徐玄玉闭上眼,感受着此刻温馨的宁静。   过了会儿,徐玄玉突然想到什么,他睁开眼再问:“对了,有个问题想问你。”   时锦心点头:“你问。”   徐玄玉不解:“你是如何确定北秦长公主就是你亲生母亲的?当初她来东楚国都,应该用的是假身份才是。你父亲知道她的身份?”   时锦心摇头:“父亲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到今日,她也还没回去见过父亲。我想,她并不打算回去见父亲,说起陈年旧事,再牵扯起一些有的没的,她原本的打算只是要将我带回北秦。”   “至于我为何确定她的身份,一是她对我的态度,二是她的样貌。”   徐玄玉直起身,眼神略有些疑惑的看向她:“样貌?”   “嗯,样貌。”时锦心笑着点了下头:“我和她长得很像。若是你有机会见到她,你会明白的。”   徐玄玉眨了下眼,眉心微蹙间,眼神仍是疑惑。他垂眼些许,似是思索着。   没记错的话,那位北秦长公主一直都是戴着面纱的?至今没人看见她面纱之下是怎样的面容。   不过看来,时锦心已经见到那面纱之下的面容是怎样的。   若真如时锦心所言,她们两个长得很像,那么北秦长公主戴面纱示人大抵是为了避嫌。以免他人看见她那张和时锦心相似的面容,给时锦心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要这样的话,那北秦长公主的心思是以时锦心为重,若是没有时锦心同意,她应该不会将时锦心强行带离这个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   思及于此,徐玄玉心下暗暗松了口气。希望事情能如自己设想的这般。   要不是,就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他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时锦心被带去北秦!   绝不!   见徐玄玉突然发呆了,时锦心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世子?”   徐玄玉回过神,思绪很快敛回。   他抬眼看向时锦心,抬手将她的手握住,然后笑了下,将话题转移去:“时锦心,你怎么总是忘记要叫我的名字?”   时锦心笑了笑:“习惯了,还没适应改口后的名字。”   她捏了捏他手指,又道:“而且,你不觉得连名带姓的叫人听着有些怪怪的吗?”   即使是家里的妹妹,她也很少连名带姓的喊她们,何况是世子徐玄玉,这样突然间要改唤称呼,还是连名带姓的,她不习惯,多少都有些难以更换过来。   徐玄玉眉头轻挑了下,短暂思索后开口:“那,不唤姓,称呼名,如何?”   时锦心想了想:“玄玉?”   徐玄玉笑:“嗯。”   他紧握住她的手,眼神温柔:“锦心。”   时锦心眼眸微微颤了下,嘴角不自觉上扬了些,应声:“哎。”   徐玄玉笑着,眼神更柔和了些,他道:“既然这回称呼定好了,下次可别忘了。要是不习惯的话,那就趁只有我们两个在的时候你多叫几次,习惯习惯。”   时锦心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于是点头后歪了歪头,笑眼盈盈着:“玄玉。”   徐玄玉抬手抚上她的脸,眼中情绪渐深了些:“在呢。”   时锦心笑着,又唤他:“玄玉。”   徐玄玉凑近些,额头轻抵在她额间,轻蹭了下:“嗯,我在。”   两人挨近,温热的呼吸在悄无声息中交缠在一起,落在彼此的脸上。   时锦心轻眨了下眼,不自觉轻抿了下唇,嘴唇微张时,轻轻缓了缓气息。   徐玄玉揽抱住她腰身,转头在她脸上亲了下。   时锦心抬手搂上他的肩。   徐玄玉轻笑了一声,又在她唇上碰了下。时锦心眼睛弯弯,眼里浮动着笑意,她往前凑去,在他唇上回吻了吻。   继而二人相拥,倒在了床上。   屋外静谧,月色浅浅,如往日安宁。   另一边,北秦使团所在别院。   秦瑶院中。沐浴回来后,她在房中坐着,面前桌上点着香,淡淡香气从香炉中钻出,慢悠悠弥漫在空气中。   她手里拿着一个小狗玩偶,双手大拇指轻轻按了按玩偶的肚子,手感柔软。她眼神不自觉柔和下来,回想起那天在玲珑坊见到时锦心时的画面,又在一刹那想到今日早些时候时锦心来这儿见自己的事。   她不自觉皱了下眉,心情忽又有些复杂。   芍药从外走来,于她身前站定,拱手行礼后开口:“殿下。”   秦瑶敛回思绪,将情绪压回。她小心着将手里的小狗玩偶放下,而后抬头往旁瞥了眼:“何事?”   芍药道:“殿下,方才二皇子派人来传话,此次和谈顺利,东楚皇帝陛下对这次和谈之事很是满意,两方和谈事宜已拟写好陈列。还有,东楚皇帝陛下后日的寿宴,咱们这边,除二皇子和几位负责和谈的使臣外,还邀请了您。”   秦瑶眉头皱得更紧了些:“我?”   芍药又道:“殿下,您在这次出使的名单中,又是咱们北秦的长公主,既到了这里,自然是要去参加东楚皇帝陛下的寿宴的。您若不去,反倒是不合礼数。”   “……”秦瑶呼吸沉了一分。   她闭眸长长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暂时将情绪压制住。睁眼事,她已是恢复至寻常时模样。   她道:“知道了,我会去的。”   芍药又道:“还有,殿下,秦勋的人已经抓到了,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秦瑶冷嗤一声:“他们大老远的跟来东楚,还在东楚与北秦和谈之际对锦心下手,自然是一个都不留。”   芍药拱手:“是,奴婢明白了。”   秦瑶看着芍药,神情严肃了好些,又道:“另外,传信回北秦,将这件事告诉陛下,另外,告诉他,当初一时心软放过的人,到底是祸患,还是趁早解决了,以免之后惹出更大的麻烦来。”   芍药点头:“是,奴婢这就去办。”   芍药离开后,秦瑶又将桌上的小狗玩偶拿起来。   她看着小狗玩偶,嘴唇紧抿着,眉头随即拧紧了些。锦心,你真的不愿意跟我回北秦吗?我可是……特意来接你回家的。   都怪当初那些反对和谈的大臣,浪费了她那么多时间,要是早些来,在时锦心嫁进长安王府前就来到此处,也许她对回北秦的事不会那么纠结!   如今锦心不仅有时府的牵挂,还有在长安王府的挂念,更不可能跟着自己回去了!   可恶!   秦瑶眼神愤愤,越想越觉得心里有火,这火气上来了,就有些克制不住。   她猛地站起身,一脚将身边的圆凳踹出了房门。   圆凳轱辘几圈滚出去,停在了院中。   翌日。长安王府。   天光明亮时,时锦心迷糊着醒来。她下意识抬手揉了下眼睛,正欲翻身时身上有力将自己往一个温暖怀抱中带过去。   她放下手,睁眼后看见了睡着未醒的徐玄玉。她稍愣了下,有点意外。   他今日居然没有早起。   时锦心往窗户那边看了眼,瞧着显然明亮的天色,此时显然时辰已经不早。回头,徐玄玉安稳睡着,似是还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时锦心被他抱得紧,也就没有要立即起身。她枕在他手臂上,安静的注视着他的脸,将他的五官一一看过,继而清晰的印刻在自己眼底。   她轻眨了下眼,情不自禁抬起手,小心翼翼的从他眉上抚过,划至眉心,手指指尖轻轻下滑,顺着他鼻梁慢慢下移,而后落在了他唇上。   她嘴角上扬起,带起一抹放松又柔和的笑意。   徐玄玉似察觉到什么,眼皮微动了下,而后紧了紧手臂,低下头凑近时锦心,慵懒嗓音自嗓间缓缓响起:“你醒了……”   他头抵在她发上,自然的蹭动了两下。   时锦心问他:“现在时辰不早了,你今日不用早起去审刑司办事吗?”   “不用。”徐玄玉嗓音懒懒,却认真解释道:“明日是陛下寿宴,再加上与北秦和谈顺利,会在宫中设宴,批了众朝臣一日休沐,明日邀请众臣与使团使者一起庆祝。”   时锦心点了下头,又问:“可你不是还有别的差事吗?”   “那件差事,有人盯着呢,”徐玄玉声音低沉着:“总不能盯梢这种事也得我亲自去办吧。”   时锦心挑了下眉,也是。   既然今日可以休息,那就好好休息吧。   “好吧。”时锦心道:“那你就再睡会儿,我先起。”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徐玄玉睁开了眼。他低下头,在她脸上亲了下。   时锦心笑了下,准备起身的动作顿住:“难得不用早起去审刑司,不接着再睡会儿吗?”   “已经睡得比往常时候要多了,精神恢复了不少。”他身体微动了下,手臂揽住她腰身,俯身凑近,显然没有准备要让她起床的意思。   时锦心意识到些什么,不自觉睁大些眼睛,伸手抵在他肩上,将他推开了些:“做什么?”   徐玄玉坦然:“活动一下身体。”   他另只手扯过被子,用力一甩,将其盖在了两人身上,将两人挡了个严实。   被窝里,有时锦心带着点抗议的声音响起:“你这才刚醒……”   徐玄玉的声音传来:“刚醒也不影响什么。”   “……”   没一会儿,时锦心的双手伸出被窝外,纤细的手腕被徐玄玉宽大的手掌紧扼住,束缚住她想要挣扎的动作。   思思照往常那般端来热水准备伺候时锦心洗漱梳妆,正欲抬手敲门时,听见了屋内传来些许呼吸急促的动静。   她倏忽愣住,准备敲门的手停在半空中,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后,立刻转身离开,顺带着将要进房间小厅和小书房整理的侍女们都喊了出去,然后将最外的那扇门着急的关上。   约莫一个时辰后,卧房的门打开。   徐玄玉和时锦心穿好衣裳走出来,前者精神焕发,后者有种被妖怪吸了精气的感觉。   走到小厅,时锦心在桌前坐下,毫不犹豫抬起双臂枕着,埋头趴了下去。   徐玄玉在她身边坐下,取过桌上茶壶和茶杯,慢悠悠倒了两杯茶。他将其中一杯递到时锦心面前,笑着伸手在她头上摸了摸:“你要是还困的话,其实可以继续睡,不用和我一起起床。”   时锦心声音闷闷的:“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能躺着?都怪你……”   她抬起一只手将徐玄玉摸自己脑袋的手给拍开,略有点郁闷的叹了口气。   本来醒来的时候她精神挺好的……现在嘛,唉。   徐玄玉笑着,嗓音也温柔:“嗯,都怪我,是我不好。”   “……”时锦心不想说话了。   徐玄玉眼神柔和,又伸手过去,在她头上轻轻摸了摸。   洗漱过后,秋容送来早膳,两人简单用过后,在小书房说事情。   关于昨晚时锦心和徐玄玉说过的、和秦瑶有关的事。   徐玄玉给时锦心的建议是,静观其变。先看看秦瑶那边的态度到底是怎样的,要明确她心中真正的想法后,才能寻找到合适的应对之法。   至于要如何知晓秦瑶心里想的,徐玄玉想,皇帝陛下的寿宴上,应该会见到她,到时候探探她的口风,之后就靠时锦心了。   毕竟,那是时锦心的亲生母亲,是为时锦心而来。自己在这件事里,能帮上的并不太多,还是得看她们两个。   在事情明朗之前,秦瑶的事暂时不告诉他人,先保持原状。   时锦心点头表示同意。   秦瑶毕竟是北秦长公主,自己是她女儿的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东楚皇帝寿宴当晚。   徐继烽和徐玄玉都在受邀名单中,天色尚未完全暗下来之前就出发了,抵达庆祝寿宴的庆元殿时,那儿已经有不少人,正互相寒暄打招呼着。   约一盏茶功夫后,北秦使团到达,秦瑶穿着一袭红衣、戴着赤色面纱出现在众人眼中。   徐玄玉看过去,眼神凝重了好些。   徐继烽注意到自家儿子神情的变化,轻声询问:“怎么了?看什么呢?”   徐玄玉稍敛了敛情绪,道:“爹,我过去一趟北秦使团那边。”   徐继烽不解:“为何?”   徐玄玉没回答,只说了句:“我很快回来。”   徐继烽正疑惑时,徐玄玉已经朝北秦使团那边过去。他们所坐的位置在单独的区域,和其余他国的使团一样。   首座的,是北秦长公主秦瑶,和北秦二皇子秦息。   徐玄玉行至过去,按礼数行礼问候:“长安王府,徐玄玉,见过北秦长公主,北秦二皇子。”   秦息站起身,笑着回礼:“原来是徐世子。久仰。”   秦瑶看着徐玄玉,眼中带着打量意味,眼神里显然严肃,将人给上上下下的看了好几遍,眉头不自觉皱起好些。   徐玄玉很难不注意到她的眼神。若是不知道她是时锦心的亲生母亲,他一定会觉得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她,不然她怎么会用这种凌厉的眼神盯着自己。   徐玄玉又朝秦瑶拱手示意了下:“长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秦息略显意外,正欲开口时,秦瑶站起身来:“好啊。”   秦瑶已然应允,秦息自然将原本要说的话咽回去。   徐玄玉请秦瑶去到殿外檐下稍远些无人处,而后两人停下脚步。   秦瑶看着徐玄玉,眼神仍然严厉,声音亦是如此,威严十足:“你找本宫何事?”   徐玄玉道:“有个问题想请教长公主。”   秦瑶说:“什么问题?”   徐玄玉坦言:“时锦心若是不跟你回去,你会如何?”   秦瑶一愣,眼底有一抹诧异快速闪过,似又有些不可思议,但那些情绪都又在她眨眼后消失不见,随后她面色更为严肃些。   她盯着徐玄玉淡然自若的面容,不自觉眯了下眼:“她倒是对你坦诚,这种事都直接告诉你了。”   徐玄玉道:“夫妻之间,本该如何。”   秦瑶问:“你想如何?”   徐玄玉眼神平静:“如我方才所言,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   秦瑶:“……”   若是锦心不跟她回北秦,她会如何?   她倒是希望自己能有确切的答案。可是啊,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没从锦心那里得到心软的回答,而自己也不愿意就此放弃。   见秦瑶一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纠结模样,徐玄玉想了想,换了个问题:“长公主,若是方才的问题你不知道如何回答,不如我换个问法。”   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发问:“你,会伤害她吗?”   几乎是立刻之间,秦瑶没有犹豫就给了回答:“当然不会!”   她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成拳:“我决不可能伤害她!”   徐玄玉眨了下眼,从她的眼神中,他相信她说的是真话。   于是徐玄玉说:“好,我相信您说的。多谢长公主的答案。”   说完,徐玄玉朝秦瑶行了个礼,然后就准备离开。   秦瑶一愣,看他是真只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就要走,连忙喊住他:“站住!”   徐玄玉停住脚步,转身再看向秦瑶:“不知长公主有何事?”   秦瑶抿了下唇,眼里闪烁着翻涌的情绪,眼神一如既往的严厉。她看着徐玄玉,没好气道:“听说你和她是你们皇帝陛下赐婚,还是你祖母强求来的一道圣旨,短短数月,你与她之间能有什么感情?”   “你看着就让人觉得讨厌,她不可能喜欢你这样的!”   徐玄玉有点意外,没想到秦瑶要说的是这个。   前面两句,她说的都是实话,但后面那句他却不赞同。即使只有短短数月,却也足以让他明确心中所想。   至于感情……他想他和时锦心之间已经有了。而且这种事,不需要跟他人言说。   徐玄玉笑了下,说:“她喜不喜欢我这样的,您得问她。”   秦瑶:“……”   徐玄玉又问:“您还有别的话要问吗?”   秦瑶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没了。你走吧。”   “……”徐玄玉心中有疑,却也没有再多言什么,向她行礼后离开。   秦瑶转身往外看去,夜幕之上,有月悬挂而上,散发着皎洁的光芒。   她抿着的唇稍稍松缓,轻轻的叹了口气来。   东楚皇帝赵淮仁的寿宴开始后,庆元殿内热闹起来,歌舞不断,祝酒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酒气,耳边是散不去的各种声音。   秦瑶实在是不喜欢这种场合,尤其是在这种她原本就心情郁闷的时候。   寿宴进行到一半,秦瑶坐不住了,她找了个身体不适的借口,跟赵淮仁说过后,得到允许,便先离开了皇宫。   只不过她并未直接回北秦使团休息的别院,而是去了一个茶摊前坐着。然后让人去长安王府传话,将时锦心请了过来。   时锦心在她身前坐下的时候,秦瑶将手中刚倒好的茶递到她面前去。   茶摊老板已不在此处,这里只有秦瑶的侍女守在周围。   街道空旷安静,像是提前被疏散过。   时锦心看了眼那杯微微漾着水纹的茶,又抬头看向对面的秦瑶:“你,不是应该在宫里参加陛下的寿宴吗?怎会在此?”   秦瑶端起自己那杯茶,手腕微微用力,晃了晃茶杯:“你说,你要是变成了个寡妇,会不会更容易跟我回北秦?”   时锦心一愣,眼神随即警惕,不自觉紧张起来:“你要对他做什么?”   “我在想,若你是因为长安王府世子妃的身份不愿意离开,我可以想办法让他消失。”秦瑶笑吟吟看着他:“别的事我可能不太擅长,但是杀人嘛,这些年我也做的很熟练了。”   “带走一个寡妇,总比带走一个世子妃要容易些。”   “……你疯了?”时锦心紧皱起眉,心中情绪一瞬间紧绷起来,紧张出声:“这里是东楚国都,不是你可以随便乱来的地方!”   “担心了?”秦瑶忽笑了一声:“从时间上而言,你和他认识也没有很久,你可别说你爱上他了。因为他的长相,还是因为他的身份?”   “这些,我都可以在北秦给你找更好的。而且,随便你挑,只要你喜欢的,我都可以把人带到你面前来。一个小小的徐玄玉,什么都算不上。”   “……”   时锦心放在腿上的双手慢慢握紧,手里攥着衣裳,却死死的紧揪着,像是以这样的方式将心中真正的情绪压制住。   她看着秦瑶,眼底是翻腾的情绪,她极力稳着气息,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就做出些之后容易后悔的事来。   “不许伤害徐玄玉。”时锦心一改往日的温和,声音凌冽如刀,夹带着强忍的怒意。   秦瑶笑:“那你跟我回去,我就不伤害他。”   时锦心紧皱着眉:“他是长安王府的世子,你怎么可能伤害到他?”   秦瑶笑吟吟的,抬手托腮望着她:“你想用他的性命来跟我赌一个可能?我是不介意让你看看我的本事,就是不知道你能否接受这件事的结果。”   时锦心:“……”   事情的发展和自己预期的完全不一样啊!这是怎么回事?她的态度变化为何如此之大?!   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对自己的态度分明还是很温和的,可为何现在她的态度却变得如此强硬?居然还说要杀徐玄玉……   这算是怎么个事儿啊?!   时锦心忽然觉得很是头疼,一下子没从事情的骤然转变中回过神来。   秦瑶看着时锦心脸上情绪的变化,将她的反应都仔细的看在眼里。   她眼眸轻眯了下,眼神直视而去,声音严厉了好些:“锦心,你可以选择主动点跟我回去,或者,我把他杀了,再带你回去。”   “我更希望你选择前者,这样对大家都好。毕竟我也不是很想在这种时候起冲突,多少还是有些风险的。”   时锦心紧紧攥着手里的衣裳,双手因紧张不自觉往上抬起些时,触碰到小腹。   她忽顿住,脑中空白一片后,有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眨了下眼,说:“我不。”   秦瑶脸上笑容一顿,笑容消失后眼神诧异:“你不?为何!你不怕我……”   时锦心抬头看向她,同时打断她的话:“因为我不想变成下一个你。”   秦瑶皱起眉,眼神疑惑时,又听时锦心说:“我有孕了。”   秦瑶猛地睁大双眼:“什么!” 第四十二章   “你有孕了?!”   秦瑶震惊错愕, 又不可置信。她看着时锦心,眼神凝重,打量怀疑的视线将此刻时锦心的表情悉数看在眼中。   时锦心抬头迎上秦瑶质疑的目光, 心里已经是各种翻腾激烈的情绪,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猛烈乱跳的撞击着她胸口。   可表面上,她却不能将那种紧张感透露出来, 以防说多露馅,她只回了个:“是。”   “……”秦瑶双手慢慢握成拳,眉心紧蹙起,看着时锦心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复杂。她眨了下眼,没了之前那般言语,看起来似在思索着。   时锦心安静坐着,放在腿上的双手用力攥着自己的衣裳, 尽可能稳住情绪,不让自己在秦瑶面前露出心虚的情绪来。   片刻后,秦瑶开口,确认着询问:“你真的怀孕了?”   时锦心点头:“是。”   秦瑶眯了下眼, 站起身来:“好。”   她走到时锦心身边,伸手抓起她一只手:“现在跟我去看大夫, 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孕。”   “……!”时锦心心神震惊,却紧抿着唇将情绪极力压制住。   她没开口,就怕自己一个心虚的话语被她听出来。可她也是万万没想到,这种话说出口后, 秦瑶想的居然是直接领着自己去看大夫……   果然, 先前若影和芙然跟她说的那些话本里的故事都是假的。假装怀孕这种事,能不能派上用场, 还是得分人。   就是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收场。   时锦心心情很是复杂,看来谎话还是不能随便说的,她难得说谎,却很快就要被当面揭穿,感觉真的很奇怪。   眼看这谎言马上就要被戳破了,而她还没有想好到时候该如何应对。   好烦。   好烦好烦!   是她前所未有过的烦躁、且心慌意乱的感觉。   时锦心看着秦瑶紧抓着自己手腕的手,似是害怕自己会跑掉。她闭上眼,长长的吸入一口气,又慢慢将其舒出,勉勉强强暂时将情绪压住。   只是……   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办。   秦瑶真把时锦心带到一处医馆时,时锦心看着芍药敲开医馆的门,心跳有些加快,另只没有被秦瑶抓着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按着掌心的肉,似是在提醒自己不要慌。   大夫得知对方是来看病的,且似乎身份不低的样子,连忙将人笑着迎了进去。   秦瑶指着时锦心,开门见山道:“大夫,她最近身体有些不适,夜深叨扰,还请见谅。有劳大夫为她切切脉,看看她脉象如何,身子可还好。”   大夫笑着点了下头,而后看向时锦心,做出“请”的手势往旁边:“姑娘这边请。”   时锦心握了握拳,还是走了过去。   大夫将脉枕放好,示意时锦心将手腕搭在上方。时锦心犹豫了下,还是将手放上去。   大夫在她手腕上盖上一条很薄的帕子,而后为她诊脉。   时锦心眨了下眼,尽可能稳住自己的情绪,等待着被揭穿后可能会发生的事。   秦瑶神情严肃,亦安静的等待大夫为时锦心诊脉后的结果。   少许后,大夫松开时锦心的手,道:“姑娘最近饮食如何?”   时锦心愣了下,思绪稍微回过来些后开口回答:“我饮食还不错。就是天气有点热,所以吃冰的东西比较多。”   大夫道:“姑娘,您这怀了身孕,不宜多吃冰冷的食物,对腹中胎儿不太好。”   时锦心随即愣住,眼底错愕情绪快要藏不住。   她放在腿上的那只手不自觉捏紧袖口,心里忽然乱糟糟的,有种她也没意料到这事情发展竟是如此的无措。   秦瑶的反应倒是明显,她睁大些眼,诧异出声:“她真怀孕了?”   大夫点头:“是啊。看脉象,大概一月有余。”   他又看向时锦心,叮嘱道:“虽怀孕时间还不长,可这正是要紧的时候,生冷之物尽量不要再吃,得安好胎,往后身子才舒坦些,不然之后的毛病可是会不少啊。”   “……”时锦心眨了眨眼,楞楞的露出个笑容:“知道了,多谢大夫。”   这还真是……完全没有预想到的结果。   她居然……真的有孕了。本来只是一句想要让秦瑶放弃将自己带回北秦念头所撒谎扯出的借口,没想到成真了。   时锦心自己也挺懵的。   秦瑶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时锦心,眼珠转动后视线下移至她如今尚且平坦的小腹,又带着惊讶之色看回她的脸。   时锦心抬眼看向秦瑶,然后朝她笑了下。   秦瑶指着大夫,眯眸凝重:“你是长安王府的人是不是?”   大夫有些懵,连忙摇头:“我不是啊……我一个小小医馆的大夫,哪里敢和长安王府攀关系,您可莫要乱说,小人可得罪不起王府。”   秦瑶:“……”   秦瑶气急,似是不完全相信这个结果,让芍药给了大夫诊费后,又带着时锦心去了另外一家医馆。   但得到的结果是相同的。   时锦心就是怀孕了。   秦瑶沉默了很久。时锦心抬头去看她的时候,似乎看见了她抖动的肩膀,不知是否是因生气所致。   这种时候,时锦心觉得有点尴尬,一下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   正当她想着要不要找借口说时间太晚了,自己该回王府的时候,秦瑶突然出声问大夫:“那她动胎气了没有?”   大夫笑着摇头:“没有啊。这位姑娘身体很好,脉象十分平和,平日只需注意些,应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秦瑶松了口气:“那就好。”   给了诊费后,秦瑶走出医馆,时锦心走在她身后。要上马车的时候,秦瑶突然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时锦心下意识伸手去扶她,她站稳后,抓着时锦心的手臂转过身来一把将她给抱住。   然后耳边有哭声响起。   “?”嗯?   时锦心迷茫的眨了下眼,这……又是什么展开?!   秦瑶抱着时锦心哭出声来:“你真的怀孕了啊……我还以为你是为了让我不伤害徐玄玉所以骗我的。没想到是真的!早知道我就不吓你了……你没动胎气真是太好了!”   时锦心:“…………”   吓自己?也就是说,之前秦瑶说的会伤害徐玄玉的事是她随口说来吓唬自己的?   时锦心抿着唇,眸光沉下来,什么都不想说,只觉得心累。   大晚上的把自己从长安王府找出来,还说要伤人性命这种话吓唬自己一顿……她是真想把自己带回北秦呢,还是觉得无聊想要找事情做打发打发时间?   不懂。也懒得去想。   时锦心将抱住自己的秦瑶给推开些。   秦瑶看着她,眼里闪烁着泪光:“锦心,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时锦心直视着她的眼睛:“你是有意的。”   秦瑶:“……”   时锦心轻缓了口气,话语有些疲倦:“我累了,我想回去了。”   秦瑶连忙道:“我送你回去!”   她抬手抓起时锦心手臂:“时辰不早了,你一个人回去怕是不安全,我送你。”   “不必了。”时锦心摇头,然后将她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扯下来:“我走回去就好。我认得这边的路。”   秦瑶看着自己被扯下的手,眼神一瞬失落下来。   时锦心又说:“告辞。”   说完这句,时锦心毫不犹豫转身,往右侧回长安王府的方向走去。   秦瑶望着她渐行渐远去的背影,眉头紧锁着,眼中情绪复杂。她的本意只是想要试探一下时锦心和徐玄玉之间的真正关系,想知道他们两人的感情如何,可现在这种结果,却不是她想看到的。   看来,有些得到答案的手段,并不适宜所有人。   在皇宫里被那些嘈杂的声音影响到心绪,导致她没能好好思考这件事就付诸行动……才让自己和锦心之间本就不算好的关系变得更加僵硬。   是她自作自受。   却也是真的难受与后悔。   芍药走到秦瑶身边,轻声提醒道:“殿下,咱们不跟着姑娘吗?毕竟现在时辰不早了,此处离长安王府还是有些距离的。”   秦瑶立刻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连忙道:“对对对,跟上她。”   虽然她说不用送,可却也不能真让她一个人就这样走夜路回去。她手里甚至都没有灯笼。   秦瑶和芍药跟过去,和时锦心之间保持着些许距离,马车跟在她们身后稍远些的地方,以免被时锦心发现。   时锦心其实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应该是秦瑶和她的侍女芍药,她们和她之间隔着些距离,似是有意如此,她也就假装不知道她们的存在,自顾自的往前走着。   回王府的路上,周围静谧,足够让人冷静下来。时锦心慢慢走着,随之将之前强忍在心里的那些情绪舒缓出来,让自己真正的回归至寻常时冷静淡然的模样。   她脑中想着事情,不知不觉间,就凭着身体的记忆回到了长安王府前。   然后有人喊了她的名字:“锦心!”   是徐玄玉的声音。   时锦心眨了下眼,回过神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府门前。她仰起头时,看见从王府门前朝自己大步跑来的徐玄玉。   徐玄玉满面着急,眼里都是担忧。他双手按着她的肩,上下左右、仔仔细细的将她打量了个遍。   “这么晚,你去哪里了?”徐玄玉担心出声:“怎么是走着回来的?出门怎么也不带人,连思思都没带。”   时锦心道:“她找我说点事,所以没带人跟我一起去。”   徐玄玉皱起眉。他说秦瑶怎么突然提前从寿宴上离席,原来是来找时锦心了……   “回来了就好。”徐玄玉心下暗暗松了口气:“先进去吧。”   时锦心点了点头:“嗯。”   两人一同走进长安王府大门。   回居院的路上,时锦心转头看了徐玄玉一眼,只不过只是一眼,又很快收回。却很快又再看了他一眼,而后很快再收回。   徐玄玉注意到她的动作,不解:“怎么了?是有话要说吗?”   “……”想说的话啊,当然是有的,只是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时锦心觉得脑子有些乱糟糟的,今晚这事……说起来真是有那么点荒唐。   见时锦心一副思索的模样,没有要立刻开口回答的意思,徐玄玉也没有追问,只安静的继续往前走。   步入居院大门,入院中,行至槐树之下。   时锦心忽停下脚步。徐玄玉微愣了下,随即转身看向时锦心那一侧。   骤有风起,横扫院子而来。槐树叶沙沙作响,于静谧的夜色里格外清晰。   时锦心说:“我怀孕了。”   徐玄玉愣住,神色瞬时震惊。他看着时锦心,眼眸震颤后,惊讶转变为惊喜。   他伸手牵起时锦心的手,惊喜笑出声来:“真的?”   “真的。”时锦心笑了下:“太突然了……对吧?”   徐玄玉笑出声来,转而将她抱在怀中。时锦心抬起手,轻轻抓住他身上的衣裳,安静的靠在他胸口,听着从他胸膛传来的有力心跳声。   她顿时觉得安心,默默将他抱紧。   徐玄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是有点突然,却抵不过心中愉悦。”   “这是好事,我很高兴。”他将她抱紧,低头在她发上蹭了蹭,声音温柔带着眷恋。   时锦心抬起头,稍稍离开他的怀抱,仰头看向他:“你……很高兴?”   “当然,”徐玄玉低头在她额间碰了碰:“非常高兴。”   时锦心望着他:“你从没跟我说过你想要孩子的事,还教我怎么跟婆婆推脱生孩子的事,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小孩子呢。”   “这个嘛……那是刚成亲时候的事,和现在,自然是不一样的。”徐玄玉道:“那时候的你我,和现在的我们,情况有变。有些事,自然是因顺势而变的。”   刚成亲的时候,徐玄玉和时锦心其实算是刚认识的陌生人,再加上那会儿徐玄玉真的很忙,提前说清楚一些事情也是为了他们两个在之后的生活中更和谐的相处。   生孩子这种事……不在徐玄玉当时的考虑范围之中。   甚至直到时锦心跟他说有孕之前,徐玄玉其实都还没想起要和她生孩子。与她的感情才好些,他还想让两人间更了解些,这时候有了孩子,他还是很意外的。   再说了,这件事和他脱不开关系。   徐玄玉牵着时锦心回到房间。   时锦心将今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知了徐玄玉,徐玄玉给她倒了杯茶,放在她手边的位置。   时锦心端起茶杯,双手紧握着,忍不住叹了口气:“本来我只是想用有孕这个借口先稳住她,没想到她会直接拉着我去找大夫,然后发现我真怀孕了。”   她将茶杯递到唇边,大口饮下。   徐玄玉眼神温柔的注视着她,脑中亦在想着她说的话。事情有点戏剧性,但结果还是很好的。   时锦心喝过茶后看向他:“接下来怎么办?”   徐玄玉眨眼:“这还能怎么办?自然是生下来。”   他眼神突然变得小心翼翼:“你不想要孩子?”   时锦心抿了下唇,将手里的茶杯轻轻放回桌面。她露出的笑容有点无奈,然后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北秦长公主的事。”   徐玄玉愣了下,紧张感瞬间消失。他笑了笑:“你说这个啊……”   他认真的回想了下时锦心对自己所说过的秦瑶,以及自己今晚在庆元殿见到秦瑶时所感觉到的,然后反问时锦心:“锦心,以你对北秦长公主的了解,若是她没有如愿,会如何?”   时锦心眨了眨眼:“我想,她应该不会简单的放弃,要是把她逼急了,可能真会做出些危险的事情来。”   “嗯。”徐玄玉也是这样认为的。   毕竟,秦瑶绝不可能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不然她怎么可能坐在如今的位置上。   他低头认真思考了番,然后道:“这样,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你呢,就负责养好身体。”   时锦心疑惑:“那你要怎么处理?”   徐玄玉道:“得到结果之后,我会告诉你的。”   “至于现在……”徐玄玉眼角余光看见正从院门前从里跑进来的徐继烽和文习琴,然后转头朝时锦心露出个笑容:“你得应付一下家里人。”   得知时锦心有孕后,徐玄玉就让秋容去告知文习琴了。猜到他们会来,不过没想到他们来的那么快,还是跑着来的。   时锦心转头往外看去,然后明白了徐玄玉的意思。   她无奈的笑了下。   徐玄玉道:“你怀孕这种喜事,瞒着他们不好。”   时锦心点头:“我明白的。”   文习琴直接进了房间,徐继烽带着府里的太医暂时在房门外站着。   太医被拽着疾跑了一阵,这会儿正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文习琴走到时锦心身边,一把推开旁边的徐玄玉,两眼惊喜的牵起她的手,笑道:“锦心,你真的有喜了啊!”   时锦心点了下头。   文习琴笑出声来:“太好了太好了!这可是咱们长安王府的大喜事啊!”   徐继烽站在门口,听见里面的话,也露出笑来,满脸都是欢喜。   文习琴道:“锦心,我叫来了府里的太医,让他帮你瞧瞧身体,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补一补的。这怀孕啊,可不容易,一定要保证身体健康,需要补的一点儿也不缺!”   时锦心点头:“好。”   得到时锦心允许后,文习琴往门口喊了声,徐继烽连忙把太医推了进去。   太医向房里的人行礼后,然后开始为时锦心诊脉。   他诊脉的结果和在外医馆的大夫诊出的结果相同。时锦心身体健康,暂时不需要补什么,只是之后的饮食需要多加注意些。   文习琴满心欢喜,牵起时锦心的手不愿意松开。越看自己的这歌儿媳妇就越是喜欢。   时锦心笑着,不太好意思推她的手,就由着她去了。   是徐玄玉有些看不下去了,将文习琴的手扯开后,把她人直接推了出去,丢给了在门口等着的徐继烽。   徐继烽及时接住文习琴。   文习琴看向徐玄玉,没好气的伸手指向他:“臭小子,没大没小,居然这么推你娘?欠揍是不是!”   徐玄玉道:“该知道的你们已经知道了,时辰不早了,你们回去睡觉吧,我和锦心也要休息了。”   然后也不等他们要再说什么,徐玄玉直接关上了房门。   文习琴“啧”了一声,想要再过去的时候,被徐继烽拉住。   徐继烽笑道:“好了好了,玄玉说的也有道理,时辰不早了,咱们先回去吧。明日你再来看锦心也是一样的,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嘛。”   文习琴轻哼一声,然后和徐继烽一起离开了这里。   房内。时锦心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喝下,而后轻轻舒缓出一口气来。   徐玄玉在她身边坐下,小心着看了看她的表情,似是在想着什么。   时锦心转头看过去:“怎么了?”   徐玄玉问她:“你还好吗?”   时锦心笑:“我很好啊。”   她眨了下眼,眼里带着些笑注视着徐玄玉:“倒是你,可能会有些不好。”   “我会有些不好?”徐玄玉不解:“何出此言?”   时锦心笑:“我怀孕了,所以,你得开始克制你自己了。”   徐玄玉:“……”   啊……   把这茬忘了!   翌日。皇宫。   赵淮仁昨夜高兴,多喝了点酒,睡得也比平时要久些。醒来后,身边伺候的太监告诉他:“陛下,徐世子请见。”   赵淮仁有点意外,却道:“请他去偏殿等朕。”   “是。”   赵淮仁洗漱更衣后,着一身宽松些的衣裳去了偏殿。徐玄玉看见他来,连忙起身行礼:“微臣徐玄玉,见过陛下。”   “免礼免礼。”赵淮仁笑着摆了下手:“这里也没有别人,随意些就好。坐吧。”   徐玄玉拱手:“是,多谢陛下。”   赵淮仁先入座,徐玄玉随后。   赵淮仁笑看着徐玄玉,姿态放松,笑容慈祥:“玄玉啊,你今日来找朕是有什么事吗?”   徐玄玉也不拐弯抹角,直言与他说道:“陛下,臣想告假一段时间。”   “告假?”赵淮仁挑了下眉:“是最近太累了吗?这也可以理解,你想告假多长时间?”   徐玄玉神情认真:“一年。”   赵淮仁脸上的笑容一僵,抬手挠了下太阳穴的位置,又笑了下:“玄玉啊,是朕年纪大,听错了吗?你说你想告假多久?”   “一年。”徐玄玉毫不犹豫重复了遍。   他解释道:“臣的世子妃怀有身孕,她一直想去国都外看看,所以想趁她才初怀孕时,身子还不重,想带她去游玩一段时间。”   赵淮仁要开口时,徐玄玉抢先一步开口继续言道:“待之后她肚子显形,再之后生产,身体调理,孩子刚出生不可能没有母亲的陪伴,故而,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能离开国都太远,这对她的心情和她的身体都不好。”   “所以——”   徐玄玉站起身,站在赵淮仁身前弯腰拱手行礼:“请陛下准许臣告假一年!”   “……”   赵淮仁抬手扶额,陷入沉思。   这世子妃怀孕,徐玄玉想要告假一段时间陪伴世子妃他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这一年的假期是不是太长了点!   徐玄玉要是真告假一年了,审刑司那边的事情怎么办?除了徐玄玉,赵淮仁想不到别的更合适的人去接管!   赵淮仁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玄玉,一年实在是太长了。三个月如何?”   徐玄玉坚持:“一年!”   赵淮仁抿唇:“四个月!”   徐玄玉依旧坚持:“一年!”   赵淮仁嘴角抖了抖:“五个月!”   徐玄玉还是非常的坚持:“陛下,臣要告假一年!”   “……”赵淮仁激动着站起身来,指向他的手抖了两下:“你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你还跟朕讨价还价呢?六个月,不能再多了!”   徐玄玉看着赵淮仁,神情瞬改,而后拱手道谢:“一言为定!”   “陛下龙言千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多谢陛下成全!”   赵淮仁一愣,抬起的手缓缓放下时,他莫名有种自己被徐玄玉这个臭小子套路了的感觉……   他眯了下眼:“你刚刚是不是忽悠朕了?”   徐玄玉坦然:“没有啊,陛下,臣只说了几句话而已,没有什么都没说。”   赵淮仁:“……”   似乎,好像,是这样……   哎呀,头疼!   徐玄玉道:“陛下,要是没别的事,臣就先告退了。”   “……”赵淮仁叹了口气,脸色无奈的摆了摆手:“行行行,你走吧。”   “多谢陛下。”徐玄玉嘴角带起一抹笑:”臣告退。”   徐玄玉行退礼后,转身离开。   赵淮仁看着徐玄玉走远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声嘟囔了声:“这个臭小子……”   不过,他和他的世子妃有了孩子,总归是好事。这些年除了审刑司的事,还替自己分忧不少,确实辛苦他,给他放半年假,也不是不可以。   就是接替他暂时管理审刑司的人,不太好找啊……唉。   徐玄玉离开皇宫时,心情愉悦,眼里显然都是笑意。陛下这边的事,和自己想象中一样顺利。   接下来,就是另外一边的事。   徐玄玉离开皇宫后,没有回长安王府,而是去了北秦使团所在的别院。   他要见秦瑶。   秦瑶知道他来见自己,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将人拒之门外,而是将人请了进去。   徐玄玉走到她身前,按礼数行礼:“见过北秦长公主。”   秦瑶扬了下眉,自嗓间轻笑出一声:“你这时候来见本宫,倒是让本宫有些意外。你是来干什么?”   徐玄玉坦然言道:“我是来和北秦长公主做交易的。”   秦瑶笑,轻哼一声,有点不屑:“你觉得本宫会跟你做交易?”   徐玄玉看着她,眼神坚定:“您会的。” 第四十三章   徐玄玉回到长安王府的居院, 时锦心正在房中看书。她养的两只小猫分别趴在书桌左右两侧,像是在陪她一起看书。   时锦心给手中书翻页时,徐玄玉行至书桌前, 低头注视着她。   察觉到有人走来,身影覆盖在她手中的书上,不由抬起头, 而后就对上徐玄玉带着笑意的眼眸。   她自然扬了扬眉,笑问:“你今日也不用去审刑司办事吗?怎么那么早就回家了?”   现在还不到午时,时辰可还早着呢。   徐玄玉道:“我去皇宫了,跟陛下请示告假的事。”   时锦心有点意外:“你去跟陛下告假了?他同意了?”   “嗯。”徐玄玉走到书桌内侧,将时锦心拉起来后,自己坐在椅子上,然后揽过时锦心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而后他又道:“我跟陛下告假了半年。你之前不是想去雲州吗?中秋之后, 咱们就可以动身去雲州了。”   时锦心诧异,扭头看向徐玄玉。   徐玄玉眼神认真,丝毫不像是在与自己开玩笑。   时锦心将手里的书放回书桌上,仍觉着讶异:“你告假半年, 陛下居然同意了?审刑司不是有很多事需要你处理的嘛。”   徐玄玉道:“我若是直接跟陛下说要告假半年,他定然不会直接同意。所以我一开始说的是我要告假一年, 并且非常之坚持,与他拉扯了好一会儿,最后陛下说最多半年的时候,我见好就收了。”   若是半年还不同意的话,怕是那半年的假期都要没了。   对于常年事情不断的徐玄玉而言, 半年假期真的很长了。也足够他带时锦心去做很多事。   时锦心看着徐玄玉, 眉角微微挑了下,笑意浮现。   她忽有些激动:“我们真可以去雲州?”   徐玄玉点头:“自然。”   他看着时锦心满是欢喜的眼睛, 又道:“离中秋还有两日,正好这两日收拾准备一下东西,中秋后我们就去雲州。”   “你如今怀孕,按时间来算,明年可未必能抽出一两个月的时间去雲州。趁现在时间合适,你这身子还轻快,咱们去玩一阵再回来。”   时锦心眼里的情绪更激动了些:“行!”   不过……   高兴之余,时锦心又有点担忧。她问:“可是我如今这样,公公婆婆会让我出远门吗?”   “这有什么不让的?”徐玄玉挑眉:“一直待在府里不出门才容易憋坏身体。”   时锦心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既然徐玄玉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那之后劝说公公婆婆的事自然就交给他了。   时锦心稍稍低下头,嘴角不自觉上扬起,带上笑意。一想到能去雲州玩儿,能见到许久未见的婉娘,她就满心期待,很是开心。   徐玄玉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眼神柔和。而后下一瞬又想起在秦瑶那边说的事。   他伸手覆盖在时锦心的手背上:“锦心,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时锦心抬头,面色温柔:“你说。”   “今日去过皇宫找陛下说了告假一事后,我还去了趟北秦使团所在的别院。”徐玄玉看着时锦心的眼睛,一边关注着她的反应,一边又说:“我去见了北秦长公主,和她做了个交易。”   时锦心一愣,脸上笑容收敛了些,眨眼后转变为些许意外和不解:“你去找她做交易?做什么交易呀?”   徐玄玉道:“她一直想让你回北秦,你若是不去,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如今东楚和北秦才达成和谈事宜,这时候绝不适宜发生意外,所以,我和她商量了个折中的法子。”   时锦心眨眼:“什么法子?”   徐玄玉解释道:“我这次告假半年,沿途游玩后,会去一趟北秦。秦瑶想要的,不过是你跟她回去看看,见见那些你在北秦的家人。”   “只要你愿意让出一步,过去瞧瞧。之后她也不会将你是她女儿的事闹大,这事也仍然只有我们这些人知道,不会影响到往后我们的生活。”   “她答应,只要你愿意过去看看,她绝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你不愿意的事。十一月底,是你外祖母六十的寿辰,她希望你在那之前抵达北秦皇城,参加完寿宴后,若不愿久留,便可离去,她绝不会以卑劣手段将你留在那里。”   “……”   听完徐玄玉所言,时锦心沉默下来。她低着头,抬手轻抵住下巴,眉心微蹙,似在思考着他的话,也像是在想秦瑶应允的那些话是否值得相信。   毕竟,前一晚她可是把自己吓得不轻,自己险些以为她真要伤害徐玄玉,将自己强行带回北秦,再也不能回这里了。   时锦心抿着唇,认真的考虑这件事。   徐玄玉也没有催促,安静的等待着她思考的结果。   约莫一盏茶功夫后,时锦心抬起头,问他:“那你觉得她的话可信度有多少?”   徐玄玉道:“从今日与她商量时的情形来看,我相信那时她说的都是发自内心。”   “若是你担心,去之前,我们写信提前告知家里,说我们受秦瑶所邀去北秦皇城了,要是到时候真有事,也有凭据,且知晓我们去了何处。”   时锦心眨了下眼,片刻再思索后,点了点头:“嗯,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   秦瑶的事总归是要解决的。趁着这次外出游玩顺带解决了也好,之后就不会再有别的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她最不想的,就是将自己的家人牵扯入其中。   既然秦瑶之前只是跟自己开玩笑,她也不打算真把自己的家人牵扯进去,那自己也愿意做出让步。   不过是去一趟北秦,身边又有徐玄玉随行,没什么不可以的。   徐玄玉心下暗暗松了口气。   他道:“那我晚些时候将中秋后我们要离开国都的事告诉我爹娘,你家里那边,中秋那日回去后,你与他们说吧。”   时锦心露出笑容,轻点了下头:“嗯,好。”   午后。   徐继烽和文习琴在花园散步,他们才从徐玄玉那里得知他跟陛下告假半年要带时锦心外出游玩的事,惊讶之余,也挺感慨的。   尤其是文习琴,对这段时间徐玄玉的变化很是满意。她之前一直以为他与常人不同,脑子有些不太正常,所以才对男女之情完全不感兴趣,一心只想着处理审刑司的事。   现在好了,玄玉这臭小子知道疼媳妇,也知道要带媳妇出去玩。挺好的。   就是锦心怀了身孕,长途跋涉的,多少还是有点担心。   徐继烽看出了她的担忧,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夫人啊,你就不要太操心了,玄玉办事你难道还不放心吗?既然他决定要带锦心去玩儿,自然会做好周全的准备。”   文习琴轻叹了一声:“希望如此吧。”   才继续往前走了几步,有侍卫着急忙慌的跑来,气息尚未喘匀便开口:“王爷,王妃,英王殿下来了。”   徐继烽道:“这有什么好着急的?他是以前没来过吗?”   侍卫又道:“不是的,英王殿下带着赵公子和聘礼,说是要给赵公子和咱们三小姐提亲的。”   徐继烽和文习琴同时震惊:“什么?!”   两个人顾不上此刻礼数,着急忙慌的小跑着去了前厅。   他们到的时候,徐若影已经在那儿了。她和赵子修站在一块儿,不知说了些什么,正笑的开心。   看见他们来,徐若影稍稍敛了敛笑容,然后往他们那边走过去,行礼后笑道:“爹,娘,你们来了。”   赵子修随后走过来,在他们身前站定后恭恭敬敬行礼问候:“赵子修见过长安王、王妃。”   徐若影看了赵子修一眼,眼睛弯弯的,眼眸之中闪烁的尽是欢喜的笑意。   很显然,她一点儿也没遮掩。   徐继烽和文习琴对视一眼,眼神诧异。   从现在这样的情形看来,之前徐玄玉提醒他们要做好心理准备的事,大抵说的就是这个了。   他们提前知道了若影有心仪之人的事,也知道了那人很快会来家里提亲,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若影的心仪之人会是英王府的赵子修!   赵子修这家伙的名声在外可是和玄玉那个臭小子有的一拼……不是一个层面,但性质差不太多。   徐继烽和文习琴对上视线的眼神里似乎进行了一番交流,他们不太明白,若影是怎么和这个赵子修看对眼的……   难道是因为他们两个都不怎么靠谱,所以不靠谱不靠谱着就靠到一块儿去了?!   看见自家爹娘两个意外又吃惊的表情,徐若影用手肘轻轻的撞了他们一下,然后压低嗓音提醒道:“爹,娘,答应这门亲事,不然我一定会哭的。”   徐继烽:“……”   文习琴:“……”   他们不约而同看向徐若影。   然后徐若影朝他们两个露出个甜甜的笑容,看起来格外的乖巧。   徐继烽无奈,文习琴也拿她没有办法。既然她喜欢,英王府又和他们长安王府门当户对,这门亲事也不是不能定下。   与赵朝英商量后,这门亲事正式确定下来。   徐若影和赵子修瞬时惊喜,当着他们的面一下子没忍住激动的心情,直接抱在了一起,欢呼了两声庆祝。   旁边的徐继烽、文习琴和赵朝英一脸无奈的表情的看着他们。   徐继烽扶额:这丫头,也不知道矜持点,怎么就这样抱在一起了?   文习琴叹气:唉……唉!!   赵朝英默默移开视线,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听到。   徐若影和赵子修也注意到他们的行为有些失礼,连忙松开对方,回到自家爹的身边乖乖站好。   但视线还是不由自主看向对方,眼里满满当当的全都是开心和高兴。   其余三人瞧见,自也是说不出责怪的话,无奈之下,最后还是止不住一声笑意。   定亲的事,就这般定好,只是婚期尚未决定,吉日需仔细挑选,不可随便。   另一边。   时锦心午睡刚起一会儿,还未完全从瞌睡中醒过来,就看见思思一脸激动的跑进了房间,笑着站定在自己身前。   时锦心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由挑了下眉:“怎么了?怎么这么高兴?”   “不是我高兴,是王府里的人都高兴呢。”思思笑着:“小姐,方才英王带着他儿子赵子修来跟三小姐提亲了,这亲事已经定下了呢。”   赵子修……   对,是有这回事。之前徐若影还因为要和赵苏叶结亲的事闹了好大一通脾气,所幸那事最后没成。   徐若影喜欢的人是赵子修,所以,赵子修来提亲,徐若影自然不会反对,这门亲事自然就能成。   时锦心嘴角上扬了些,提起茶壶准备给自己倒茶,思思见状,连忙从她手中接过茶壶,又取过一只茶杯,斟茶一杯后递给时锦心。   时锦心笑着接过,饮下一口后再开口:“这是好事。”   “是呀。”思思笑着:“三小姐可高兴了,方才给府里的下人们都发了红包,让大家都沾沾喜气呢。”   她轻拍了下手,又道:“不过王爷和王妃刚得知三小姐的心仪之人是英王府的赵公子的时候,还挺意外的,似乎没有料到三小姐喜欢的会是他。”   时锦心将杯中剩余的茶水饮下。   这个嘛……大概就是和赵子修以往表现出来的性子有关了,毕竟他的名声在国都城内也算不上是太好,他们刚得知若影喜欢的人是他时,会意外是很正常的。   不过也因为知道若影喜欢的人是他,他也确实喜欢若影,还带着英王赵朝英上门来提亲。两情相悦的事,他们也不好拒绝,也就应了下来。   时锦心问:“只是定亲了,婚期尚未定下来吧?”   思思点头:“是的。成亲的吉日可不能随便,得仔细选呢。”   时锦心点了点头。希望他们的婚期定的稍微往后一点,不然她和徐玄玉可能就要错过他们的婚礼了。   徐若影和赵子修定亲了,府里热热闹闹的,家里的晚膳,大家都在,庆祝这件事。   徐继烽举起酒杯,笑道:“锦心有孕,若影定亲,这两件大喜事,咱们长安王府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除了时锦心是以茶代酒,其余几人都举起酒杯,互相碰了碰后饮下。   喜庆之意显然,大家都很开心。   晚膳后,时锦心被文习琴叫去说话,徐玄玉则看向旁边位置尚未离席的徐临淳,然后朝他挑了下眉。   徐临淳眯了下眼,莫名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警惕起来:“大哥,请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害怕。”   徐玄玉道:“我是什么眼神?”   徐临淳答:“一看就觉得你接下来要说的话不是我想听的那种眼神。”   徐玄玉:“……”   徐临淳察觉到不对,立即就想要起身离开,却被徐玄玉先一步反应,快速起身后伸手按住他肩膀,将他给按回去坐着。   “……”徐临淳抿了下唇,抬头看向徐玄玉,他眨了眨眼,眉心微蹙着,眼神中似带着些请求之意。   徐玄玉低头俯视着他,然后摇了下头:“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没用。”   徐临淳:“……”   他抿了下唇,闷哼一声,随即将带着请求之意的眼神收敛,变回寻常时的模样。   徐玄玉道:“今日午后,陛下召我进宫商量了下我告假期间接替管理审刑司之人的人选。”   “陛下说,想让你试试。”   徐临淳一愣,瞬时大惊:“什么?”   “我不!”他起身要再走,却被徐玄玉再次按着肩膀给按了回去。   徐临淳顿时蔫了,话里却仍抗拒着:“我不行……审刑司的事我怎么能管理好?我不去我不去!”   徐玄玉道:“这是陛下的意思,你敢违背?”   “……”徐临淳想了想,然后再抬头看向徐玄玉:“大哥,要不你别告假了吧!”   “不可能。”徐玄玉按着他肩膀的手加强些力气,使劲的捏着他。   徐临淳吃痛,表情略有一刹那扭曲了下,然后挤出个笑容,一副乖巧模样的将徐玄玉的手给拉了下来:“大哥,咱们好好说话,你别动手。”   徐玄玉道:“反正这是陛下的意思,明日大概就会有旨意下来了。最近审刑司没有什么大事,你念了那么多书,难道连那些小事都解决不好?”   “可是我……”徐临淳无奈:“我没做过这种事啊。”   “等你去试过你就知道了,很简单的。”徐玄玉道:“再说了,有陛下和咱们爹给你兜底,你怕什么?放开手去做就是了。要是有些事不知如何处理,就看看前例,或者直接去问审刑司其余人,他们多少能提出些解决之法,你选个你觉得合适的就行。”   徐临淳:“……“   哪有他说的那么简单啊?肯定是忽悠自己的!   徐临淳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徐玄玉拿出一张房契放在他眼前。   徐临淳定睛一看,瞬时睁大双眼,惊讶显然。他立刻伸出手去拿,将那房契上的内容仔仔细细、来回看了两遍确认。   而后他惊喜出声:“这是小嘉苑的房契!”   小嘉苑坐落在国都城中最好的地段之意,景致极佳,风水极好,房主性情古怪,拒绝了好多想要买下小嘉苑的权贵。这院子可是有钱都不一定能买的到的。   徐玄玉笑了下:“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个院子吗?这个送你了。就当是给你做第一份差事的奖励。”   “这可是小嘉苑的房契啊!”徐临淳面上惊喜赫然:“大哥,你是怎么得到的?”   “帮了那个房主一点小忙,他就愿意把这个小嘉苑卖我了。”徐玄玉拍了拍徐临淳肩膀:“以后你想养的那些奇怪动物,都可以在小嘉苑里养了,爹娘也不会唠叨这个了。”   徐临淳将房契紧紧贴在胸前,心情愉悦笑出声:“谢谢大哥!”   他站起身,郑重着点了下头:“大哥,你就放心吧,你和嫂嫂出去玩儿的时候,审刑司那边的事情就交给我了,我一定会好好办事的!”   徐玄玉笑:“好,我相信你可以的。”   徐临淳看了眼房契,没忍住又笑出一声。   他蹦跶了几步,一路小跑一路笑着,看起来是真的格外开心。   徐玄玉望着他走远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和文习琴说过话后,时锦心回到居院。   徐玄玉在院中池边站着,他一手拿着鱼食罐,另只手往鱼食罐中抓起一把,然后随意撒入池中。   鱼食入水,哗哗啦啦的。   池中锦鲤群很快蜂拥而来,争夺着掉入池水中鱼食。它们的尾巴扑腾着池水,发出水声哗哗。   时锦心走过去,在他身边站定,与他一同望着在池中抢着鱼食的锦鲤们。   徐玄玉眨了下眼,又丢入一把鱼食,随后出声:“我娘找你过去说什么了?”   时锦心道:“婆婆问我,这次我们出去游玩,要不要带个大夫一路跟着。”   “带个大夫?”徐玄玉想了想,眼角余光瞥向她:“你想带个大夫和我们一起吗?”   时锦心答:“我是不怎么想的,有点麻烦。”   而且,她才怀孕没多久,小腹平平坦坦,也没有不适之处,不需要大夫一路跟随。她觉得自己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弱。   何况若是有事的话,游玩之处定然是能找到大夫的。   徐玄玉道:“你不想的话,那就不带。”   时锦心点头:“好。”   两人安静的站着。   徐玄玉将最后一把鱼食投入池水中后,转眸看向身边的时锦心。时锦心眨了下眼,慢悠悠扭头看向他,然后露出笑来。   徐玄玉问她:“你笑什么?”   时锦心笑着说:“我没笑啊。”   徐玄玉轻挑了下眉,打趣道:“你这话说的这么肯定,我都有些怀疑我的眼睛了。你分明在笑。”   时锦心轻笑一声:“心情好嘛,自然就想笑。笑一笑,十年少啊。不好吗?”   徐玄玉望着时锦心,随之笑了声,而后轻轻点了下头:“你说得对,这很好。”   心情好,怎么也不会是坏事。   北秦使团所在别院。   秦瑶在院中坐着,身前茶案上摆着的不是茶,而是酒。她一杯接一杯下肚,似是喝白水般,面不改色。   芍药站在她身边,见她已经喝完两壶酒,出声提醒道:“殿下,您已经喝得很多了,还是不要再喝了。酒喝多了,伤身。”   秦瑶却不管这些,又伸手拿过第三壶酒,给自己已空的酒杯填满,继而仰头再次一口饮下。   芍药无奈,知道劝不动她,也就没有再开口。   第三壶酒喝完,秦瑶一手托腮,脑袋歪了歪,仰面看向夜空。   月色皎洁而明亮,周边星辰璀璨,夜色美得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她轻眨了下眼,酒劲慢慢上了头,脑袋开始晕乎乎的。   她道:“今天的月亮可真圆啊。”   芍药道:“殿下,后日就是中秋了。所以,月亮很圆。”   “这样啊……”秦瑶笑了下:“难怪。”   可她很快又叹了口气,低下头后趴在了茶案上,转头面向芍药那一侧。   她问:“芍药,你说,锦心会原谅我之前吓唬她的事吗?她要是因此讨厌我了怎么办?她要是没有接受徐玄玉说的那些建议怎么办?”   芍药半蹲在她身侧,声音放轻了些:“殿下,未知的事,不要胡思乱想。您若是想知道姑娘心里是如何想的,下次见到她的时候,当面问她吧。”   秦瑶吸了吸鼻子:“她还会再见我吗?”   “会的。”芍药说的肯定:“姑娘是您的女儿,她心善,不会将之前的事放在心里,一定会再见您的。”   秦瑶眨了下眼,闭上眼的时候嘴角上扬了些:“希望吧……”   酒劲涌上来,秦瑶有些撑不住,迷糊着睡了过去。   芍药轻叹了一声,然后将她抱起,带回房间休息。   夜空之上,月光依然皎洁,安静又温柔的洒落人间。 第四十四章   中秋。   晨光初现时, 时锦心就醒了。她起来稍微活动了下身体,舒缓去瞌睡后,洗漱更衣。   今日要回时府, 徐玄玉前一日就将回时府要带的东西准备好,早膳后他去检查过,确认无误后, 带着这些东西和时锦心一起回时府。   时府那边也早早地就在准备了,尤其是顾紫竹,好早就醒了,得知时锦心怀有身孕后,她满心欢喜,醒来后怀揣着期待的欢喜心情一直在自己房中等候。   巳时初,长安王府的马车在时府门前停下。   时府的小厮立即走上前来迎接。在府内的时客宇和唐静棠听说他们已经到了, 连忙从里走出,快步出来相迎。   时锦心看见他们走来,亦笑着走上前去。她正欲行礼时,被时客宇先一步伸出手扶住了她。   时客宇面色柔和, 笑道:“自己家,随意就好。何况你有孕在身, 这种表面的礼数就算了。”   时锦心笑了笑,改为福身后问候:“父亲,母亲。”   两人笑着应声。   徐玄玉走在她身边,向身前人拱手行礼:“见过岳父、岳母。”   时客宇笑着点了点头:“世子。”   唐静棠也笑的开心,连忙点着头:“不必多礼, 快些里面来, 咱们坐着说话。”   内院厅中,时锦心和时客宇、唐静棠寒暄过一阵后, 便去见祖母顾紫竹了。   顾紫竹早就在房中等着,一听说她到了自己院子门口,连忙起身往外走去。   时锦心才至门前檐下就看见了笑着走出来的顾紫竹,她稍愣了下,三步并作两步往前迈上台阶,然后伸手扶住了顾紫竹。   她将顾紫竹扶着往房内走去:“祖母,您身子不太好,怎么出来了?”   顾紫竹笑:“这不是听说你回来了,想快些看见你嘛。”   顾紫竹被扶着坐下后,又伸手将时锦心的手牵住,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锦心,近来你身子可好?可有害喜的不适之处?”   时锦心摇头:“并无。”   也正是因为她身体好着,并无任何害喜的症状,之前她才没有意识到自己怀孕,才会在秦瑶面前想要扯个慌稳住她。却也是因着那句谎,她才知晓自己真的有孕在身。   这种事,提前些知晓自是更好,免得之后没个轻重或是不注意,伤着了身子。   “那就好。”顾紫竹笑着点了点头,却也没忘记提醒叮嘱她:“虽然现在没什么害喜的难受之处,可难保之后不会有,还是得注意些,若是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立刻与身边的人说,切不可耽搁。”   时锦心听话的点头:“祖母放心,我都记着呢,不会忘记的。”   顾紫竹笑了笑。   侍女很快将茶点送来,都是以前时锦心爱吃的。   顾紫竹道:“来,别干坐着,吃些糕点,都是我让厨房新做的,热乎着刚出炉没多久呢。尝尝。”   时锦心笑:“好。”   时锦心陪顾紫竹坐了许久,顾紫竹问了很多她在长安王府的事,她都仔细回答。   顾紫竹笑的开心,光是听着时锦心说话,她眼里都满是欣慰和欢喜。她真正想要听的其实未必是那些事情,只是想让时锦心多陪自己一会儿,多跟自己说说话。   她这个岁数了,而时锦心已出嫁,是回来一次就少一次见她的机会了。   直至午膳时,时锦心才扶着顾紫竹去食厅吃饭。   一家人绕着圆桌而坐,此处的氛围因为时锦心有孕一事而变得轻快了好些,不再像上次徐玄玉来这儿时那般拘谨小心。   徐玄玉知道他们想念时锦心,也有很多想和她说的,故而在他们说话时,他基本上都是安静坐在时锦心身边,只有事情与他有关时,他才会开口回答,以免打扰到他们此时的好心情。   午膳后,时锦心将顾紫竹送回她院子,照顾她午睡后,才蹑手蹑脚离开。   刚出院门,就看见了在院外等候的时慕依。   瞧见时锦心出来,时慕依立刻来了精神,一手拿着不知何处折来的树枝,一边笑着小跑道她身前。   “姐姐~”时慕依笑着挽起时锦心手臂:“我陪你走走,然后去我院子里说会儿话吧,我也好久没见你了。”   时锦心笑容温和,轻点了点头:“嗯,好。”   徐玄玉午膳后回到时锦心在时府的房间,等了许久都不见时锦心回来。   按理说,她送祖母回去后,应该很快就能回来的,为何还不见她人影?   徐玄玉轻叹了声,然后取过桌上茶壶和空茶杯,给自己倒茶一杯后慢慢的喝着。过了会儿,时锦心还是没回来,他依旧觉得无聊,放下茶杯后起身去书房那边,看看她书架上摆着的书籍,从中随意选了一本坐在书桌前看。   有脚步声响起时,徐玄玉立即抬头,他以为是时锦心回来了,结果看见的却是面带微笑看向自己的左寒沙。   徐玄玉才亮起一瞬的眼神有黯了下去,低下头继续看书手里的书。   左寒沙笑着走到书桌前,行礼后开口:“世子,您是不是以为回来的是世子妃啊?”   徐玄玉抬起一只手扶额,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交代你办的事如何了?”   左寒沙答:“您交代的事都办好了。这次离开国都外出游玩,就您和世子妃,属下和思思姑娘四个,马车和马车上的东西都已备好。”   “然后再按您的意思,另外准备了一队人跟随其后,其中包括咱们府里身手不错的一队侍卫和两个大夫,以防游玩途中有意料外的情况。属下叮嘱过他们,让他们假扮成商队的样子,跟在我们后方不远的地方,以免被世子妃发现,让她产生压力。”   徐玄玉点了点头:“很好。”   左寒沙看了眼徐玄玉的表情,又道:“世子,世子妃短时间内是不会回来的。”   徐玄玉眯了下眼,抬头看向他:“为何?”   左寒沙解释:“方才我过来的路上,瞧见世子妃从老夫人的院子出来,但又被三小姐给带走了。按三小姐的性子,估摸着少说也得跟世子妃聊上一个多时辰,可能会在那边睡过午觉再回来,也可能一直到晚膳时分。”   徐玄玉:“……”   难怪时锦心还没回来,原来是被她妹妹叫走了。   好像每次回到时府,自己最后都是在时锦心房间里待着。她倒是变成大忙人了。   徐玄玉心下轻叹了一声,百无聊赖的翻了翻书页。   左寒沙仔细瞧了瞧他的脸色,笑问:“世子,您要是想见世子妃的话,要不属下帮您去将她请回来?”   徐玄玉道:“不必了,明日就要离开国都,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今日就让她好好陪她的家人们吧。”   左寒沙笑了下:“是。”   左寒沙行礼后退出房间,徐玄玉则继续看手底下那本书。   看了几页,不是很感兴趣,又起身走向后方书桌。他将手里的书放回原来的位置,又选了另外一本书,然后绕过书桌,去了小厅屏风后的茶台。   时锦心从时慕依那边回到自己的院子,已接近黄昏。   她走进房间,没在小厅里看见徐玄玉,不由往周围看了看。卧房里没有徐玄玉,书房那边也不见徐玄玉的身影。她最后去了小厅屏风后的茶台处。   徐玄玉伏在茶案上,不知何时睡着了。之前他看的书被压在手臂下,只露出半个角。   时锦心不由挑了下眉,眼神微诧间,自然放轻脚步走过去看。   徐玄玉安静睡着,面容温和。时锦心在他对面悄悄坐下,小心着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脸。   徐玄玉感觉到脸上被触碰的动作,眼皮微动了下,但没有立刻醒来。   时锦心眼神温柔看着他,眼里浮动着丝丝笑意。除了正常在床上睡觉的时间,她很少看见徐玄玉睡着的模样,这样趴在茶案上睡着,也是头一回见。   她一手托腮,另只手伸出手,又在他脸上戳了戳。   这回,徐玄玉动了动眼皮后缓缓睁开了眼。眼神带着些许惺忪睡意,眼珠微转后稍稍抬起头来。   而后看见了对面而坐的时锦心满是温柔笑意的面容。   徐玄玉坐直身,瞌睡尚未完全醒,却先笑了下,嗓音懒懒着开口:“你回来了。”   时锦心笑着点头:“嗯,我回来了。”   她看着他:“是不是最近这段时间太累了,你居然就直接趴在这儿睡着了。怎么不去床上躺着休息?这样趴着多不舒服啊。”   徐玄玉抬起衣袖捂住口鼻,慢悠悠打了个哈欠,随后回答:“本来我是想坐在这儿看会儿书,顺带等你回来的。但看着看着就犯困,一下子没抵住困倦之意,就这样睡着了。”   要不是时锦心回来,可能他还继续睡着。   至于趴着睡觉会不会不舒服……他都睡着了,自然是没什么感觉。现在起来,也就是觉得胳膊有点酸,其余的倒是没有。   徐玄玉站起身,舒展开双臂伸了个懒腰,然后望向窗外已变得暖黄的天色。他挑了下眉,自己这一觉睡得倒是挺久的。   他问:“是不是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   时锦心道:“看天色,应该是差不多了。你饿了?”   徐玄玉笑:“有点。”   时锦心起身:“那我去让思思问一下。”   “这个就不必了。”徐玄玉阻止她:“我就是随口一问,也不是熬不到吃晚饭的时候。不用着急。”   时锦心望着他,轻笑了下:“好吧,那就稍微等一会儿。应该快了。”   徐玄玉点头:“嗯。”   晚膳过后,徐玄玉和时锦心就要回长安王府了。   顾紫竹拉着时锦心的手不愿意松手,看起来很是不舍。时客宇走到她身边,笑着将她的手从时锦心手上拉下来,安慰道:“母亲,锦心之后还会再回来的,您不用如此不舍。”   旁边的唐静棠也附和笑着说道:“是啊,锦心回家的次数不是挺多的嘛,等她有空她会回来看您的,您不用担心。”   顾紫竹笑了笑,她知道。只是啊,每次见面后要分离时,总归还是会有些不舍的。   她看着时锦心,笑容慈祥着:“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时锦心乖乖点头:“知道了,祖母。您回房间休息吧,不必送我。”   “不送不送。”顾紫竹笑着:“我就在这里坐一会儿,歇会儿就回去了。你们走吧。”   时锦心和徐玄玉向顾紫竹行礼后,才转身离去。   时客宇和唐静棠将他们送到时府门前,看见他们坐上马车,目送马车离去后,才接连收回目光,走进府门。   回长安王府的马车里,时锦心靠在徐玄玉肩上,闭眸小憩着。   徐玄玉稍稍转头,侧眸望着她,柔声询问:“困了?”   时锦心轻点了下头:“嗯,有点。”   今日陪慕依聊了好久,没能午睡。从慕依那儿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睡意,结果刚用过晚膳没多久,这困倦之感就突然出现了。   来势汹汹的,有种她抵挡不住的感觉,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徐玄玉轻声道:“既然困了,那就睡吧,我等会儿抱你回房间。”   时锦心轻轻点了点头,抬手抱住徐玄玉手臂,而后靠在他肩上继续睡着。   大抵是真的很困,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徐玄玉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嘴角轻轻勾起一抹笑意。他轻轻抬手,在她脸颊上碰了碰,又很快收回手。   马车在王府前停下。   时锦心还睡着。徐玄玉小心翼翼将她打横抱起,轻着动作抱她下了马车,而后朝王府内院走去。   时锦心感觉到自己被抱着走的动作,但身边是她熟悉且觉得心安的感觉,她没醒来,只是在他胸口轻蹭了曾,寻找到自己觉得舒适的位置后,继续睡着。   徐玄玉将她抱回房间,轻着放到床上。   睡梦中,时锦心自嗓间轻呓了一声,习惯性翻过身去,背向徐玄玉这一侧。   但没一会儿,似是觉得侧躺着的姿势不太舒服,又翻身转了回来。   徐玄玉看着她的动作,眼神柔和,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   他吩咐秋容去取来热水,坐在床边用被热水浸湿过后的布巾轻轻擦拭着她脸颊,擦过她脖子,又将她的双手小心翼翼的擦了一遍。   待擦拭结束后,徐玄玉扯过被子,将其小心的盖在她身上。   感觉到被子的热意,时锦心下意识抬脚,将被子蹬开了好些。而后双臂舒展开,像是要给自己散热。   徐玄玉挑了下眉,不自觉失笑。她倒是越来越自在了,这“大”字型的姿势是在做什么?   他拉过被她蹬走的被子,大概猜到她可能还会踹被子,所以他只是将被子的一角搭在她肚子的那个区域,其余的地方没盖。   时锦心这回安静下来,没有再去抬脚蹬被子。   徐玄玉低眸注视着熟睡的时锦心,眼神温柔。他伸出手,轻轻抚上她脸颊,手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脸上皮肤,动作眷恋,满带着爱意。   随后他在她身边小心着躺下,一只手枕在脑后,另只手抬起后又很轻的放在用被子挡住的时锦心小腹之上。   他侧望着她,眼神深深着。   深夜。时锦心被渴醒,下意识翻身要起床,却被身边人抱住。徐玄玉倦意沉沉的嗓音在安静房中响起:“怎么了?”   时锦心也迷糊着,声音懒懒:“口渴,想喝水。”   徐玄玉道:“我给你倒。”   时锦心轻轻“嗯”了一声,躺了回去。   徐玄玉翻身,起身时在床边坐了会儿,稍稍回缓些神后才起来往外小厅走去,倒了杯水后返回卧房。   他侧坐在床边,伸手扶起时锦心,将水杯递给她:“水。”   时锦心伸双手接住,水杯递到唇边,慢悠悠饮下,直至将一杯水都喝完。   徐玄玉将空水杯接回去,轻声询问:“还要吗?”   时锦心摇头:“不要了。”   徐玄玉“嗯”了声,就将水杯放在了床边的小柜上。   时锦心先躺下,他随后。时锦心主动往他怀里靠近,他自然伸手揽住她肩膀,将她抱在自己怀中。   第二日。   时锦心醒来时,身边已不见徐玄玉身影。她舒展手臂伸过去,原本他睡的位置仍有些体温残留,应该是才起床没多久。   她舒坦着伸了个懒腰后,慢条斯理坐起身,然后抬手揉了下尚有几分惺忪朦胧的睡眼。   洗漱梳妆后,时锦心照常去院中喂鱼。   刚拿起鱼食罐走到池边,徐若影就欢欢喜喜从院门口跑来,一边跑着一边笑喊着她:“嫂嫂~”   时锦心循声转过身去,而后看见徐若影一脸开心的朝她招手的模样。   徐若影笑吟吟站定在时锦心身前:“嫂嫂,早上好呀~”   时锦心笑:“早上好。”   时锦心转回身,打开鱼食罐,从里取出鱼食投入池水中。   徐若影挪动脚步至她身侧,转头瞧了瞧她脸色后,又笑着开口:“嫂嫂,你和大哥今日就要离开国都城去玩了吧,你们决定好第一个要去的地方是哪里了吗?”   时锦心答:“我们准备去雲州。”   “雲州啊……”徐若影想了想:“好像离这儿有点远。”   她又看向时锦心,眨了眨眼:“你们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吧?早膳后休息会儿就出发对吗?”   时锦心点头:“嗯。”   应声后,时锦心似想到什么,将手里的一把鱼食投入池水中后,转头看向身边的徐若影。   徐若影对上她视线的刹那,略有那么一丝着急的眨巴眨巴着眼睛,然后又露出笑容来。   时锦心笑:“你是想和我们一起去吗?”   徐若影一愣,瞬间有种心思被拆穿的心虚感。她笑了笑,又抬手摸了摸头发:“哎呀,我这不是也很久没离开国都城了嘛……我也想出去玩玩。”   时锦心道:“你和赵子修刚定亲,不用……”   “不用!”徐若影笑着打断她的话,然后大手一挥:“把他带上一起就行了。”   时锦心挑了下眉。   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的态度,徐若影又笑了笑,伸手抱住时锦心手臂:“嫂嫂,反正这次去玩儿,就你和大哥,还有思思和左侍卫,人少呢,带上我和赵子修呗~”   她甩了甩时锦心手臂,撒娇道:“我保证,我们绝对不会给你和大哥添麻烦的,带上我们吧~”   时锦心笑看着徐若影,却道:“这事,问你大哥吧。他同意的话,我没意见。”   这次出行游玩的事,都是徐玄玉负责的,路线也是他规划。她就只负责跟着玩儿,没做什么,所以,要往原计划中加人,自然得经过他同意才行。   徐若影撇了撇嘴:“这不是劝大哥比较难,所以才想要嫂嫂你帮我们在他面前说说好话嘛~”   时锦心道:“你先去试试,万一他心情好就答应了呢。”   徐若影想了想,觉得时锦心说的有道理。于是点了下头,但下一刻,她又说:“嫂嫂,要是大哥那边不好搞,还是请你帮我一下,我真的很想出去玩儿!”   时锦心笑:“好。”   “谢谢嫂嫂!”   徐若影抱住时锦心胳膊,亲昵的蹭了蹭。   时锦心笑看着她,略有点无奈的摇了摇头。   早膳后。   徐若影叫住正准备离开的徐玄玉,一把抓起他的手,表情认真的看着他:“亲爱的大哥!”   “……”徐玄玉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下意识要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却被徐若影抱的更紧了些。   徐玄玉警惕:“你想干嘛?”   徐若影紧抱着他的手:“大哥,我和赵子修也想出去玩儿,带上我们一起吧,我们绝对不会给你和嫂嫂添麻烦的!”   徐玄玉看着徐若影,果然是不祥的预感!   徐若影和赵子修跟着他和时锦心一起出行,指不定路上会发生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不行!绝对不行!   徐玄玉朝徐若影身后喊了句:“赵子修!”   徐若影条件反射的转头去找赵子修,徐玄玉趁机将自己的手抽离出来,然后往前跑走。   徐若影反应过来,着急跺脚大喊出声:“大哥!你跑什么啊,你还没回答我呢!!”   徐玄玉带着时锦心要出门的时候,徐若影堵在了府门前。和她一起堵他们的,还有真被他叫来这儿的赵子修。   赵子修笑着朝徐玄玉和时锦心打招呼:“哟,大舅哥,嫂子~”   徐玄玉:“……”   时锦心笑着回礼问候。   徐若影再次抓起徐玄玉的手:“大哥,我也要去,你不让我去,今天你就别想走了!”   说完,徐若影立即给赵子修使眼色。   赵子修会意,客客气气的让时锦心挪开两步后,转而抓起徐玄玉的另一条胳膊:“大舅哥,带上我们吧,我会武功,我可以给你们当护卫!”   “是吗?”徐玄玉一脸不相信。   赵子修身手还不如自己,到时候还指不定谁给谁当护卫呢。而且,这家伙很不靠谱的好吗!   徐玄玉向抽回自己的手,奈何徐若影和赵子修一人抱着他一条胳膊,用着力,根本甩不开。   时锦心站在旁边,默默拿出一包蜜饯,慢悠悠的拿起一颗递到嘴边,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这出“戏”。   徐玄玉一脸无奈。   这两个人真会给自己找事,临出门来这出,显然是预谋已久!   徐玄玉眯了下眼:“松开我。”   徐若影紧抱着他手臂:“亲爱的大哥,带我去吧,我真的很想去!”   赵子修见状,学着徐若影的样子紧拽着徐玄玉的手:“亲爱的大舅哥,也带我去吧,我也真的很想去!”   徐玄玉:“……”   徐若影晃了晃他胳膊:“大哥~~”   赵子修甩着他手臂:“大舅哥~~”   徐玄玉:“…………”   谁能来把这两“祸害”收走!! 第四十五章   徐玄玉带着时锦心离开国都城的消息, 很快传到了秦瑶耳中。   她坐在房中,手里拿着一本书,百无聊赖的翻阅着。她神情恹恹, 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芍药为她斟茶一杯,小心着推到她手边放着。   秦瑶眨了下眼,放下手里的书, 继而端起茶杯,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而后长长的舒出一口气,似是释放出了些什么压抑的心情。   芍药小心着开口:“殿下,姑娘已经和徐世子离开国都城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动身回北秦了?”   秦瑶将茶杯放回桌面,手指指腹从杯壁上摩挲了两下,若有思索着。   芍药看了看她脸色, 询问:“殿下可是还有什么要做的事尚未完成吗?”   秦瑶眨了下眼,轻轻启唇:“没有。”   她来这儿的目的只有一个,勉强算是实现了吧。至于以前曾在这个地方和那时候的“秦素娆”相识的人,不管是谁, 都不重要了。   因为秦素娆不可能再回来,所以, 也最好不要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好。而她本人,这次离开东楚国都后,应该不会再回来。   秦瑶道:“传令下去,收拾收拾,咱们两日后启程, 回北秦去。”   芍药拱手:“是。”   秦瑶又补充道:“记得告诉二皇子, 离开之前,去一趟皇宫, 跟东楚皇帝说一声,可不能不知会一下就直接走,不合礼数。”   芍药道:“是,奴婢明白。”   芍药去吩咐事情,秦瑶独自坐在房中,重新拿起书,却没有要看的意思。   看书实在是无聊,这样干坐着也很无聊。   她想了想,决定出去逛逛。既然来了,那就顺便买些东西回去,这地方有些玩意儿可是北秦买不到的,就当是来这一遭的纪念了。   秦瑶带上人和马车出门,也准备好了银票,准备大卖特卖一番。   秦瑶最先去了之前去过的玲珑坊,她觉得那里的衣裳做的漂亮,多买几身回去。芍药领着侍女跟在她身边,将她要的东西全部拿下,然后结账付钱。   她们带上街的两辆马车很快就被装满,满满当当的塞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芍药看着马车里的东西,心下不由感慨了声。她看了眼还未买的尽兴的秦瑶,眼神略有点无奈。   再这样下去,这次返程回北秦的队伍估计得加长好些。   秦瑶坐上马车,准备去下一个地方。窗帘半掀着,有食物的香气传来,她嗅了嗅,忽然有点馋。   “等会儿。”秦瑶出声。   马车随即停下,马车外的芍药走到窗边,询问道:“殿下,怎么了?”   秦瑶道:“我闻见了很香的味道,去看看是什么东西,买些回来,我想吃。”   芍药点头:“是。”   秦瑶闻见的香味是街边摆摊的馄饨和鲜肉馅饼。芍药每样都买了一份,然后送回到马车里。   秦瑶眼睛亮起些,正准备吃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从马车旁经过的人。   高挑的身形,有些严肃的面容,正和身边人说着些什么。   何岭开口:“王爷,您就这样让公子跟着徐世子他们离开国都城了?他这才和赵三小姐的亲事定下,就和他们一起出去游玩,这尚未成亲呢,他们就日日待在一起的,是否有失妥当啊?”   赵朝英一手负在身后,声音里夹杂着些许无奈:“不让他去,他得在家里闹个鸡飞狗跳的。既然都定亲了,成亲也是迟早的事,就让他们出去玩儿吧,也是他们两个相处的好机会,更能培养他们的感情。”   “再说了,”他笑了下:“就算真有事啊,他祸害的也是徐玄玉,我倒是能落个一段时间的清净呢。”   何岭笑了笑:“这倒也是。”   “不过就算发生了什么事情,有徐世子在,应该都能安然度过。徐世子现在也是公子的大舅哥了,不至于对他的事坐视不理的。”   赵朝英笑着,又点了点头:“是这个理。”   赵朝英与何岭一边聊着,一边往前去。   马车内,芍药看见秦瑶往外看去,有些疑惑:“殿下,您在看什么呢?是还有别的东西要买的吗?”   “不是。”秦瑶摇了下头,淡淡收回视线:“就是觉得刚刚经过的人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芍药问:“是以前认识的吗?”   “也许吧。”秦瑶声音平静着,听不出一丝情绪波澜:“不过也不重要了,反正我很快就要离开这儿了。”   芍药道:“那您先吃东西,歇息一会儿再继续去买东西。”   秦瑶点头:“嗯。”   另一边。   去往雲州的马车内,热闹非凡。徐玄玉手里拿着书,眼睛却是闭着的,他拿着书的手不自觉抖了下,耳边充斥着徐若影和赵子修的打闹嬉笑声。   他就知道带上这两个家伙,这一路上都不得安宁。这才刚离开国都城没多久,他们两个激动的就像是上蹿下跳的猴儿,声音自然没能好好控制。   他抿了下唇,睁眼后正欲发作情绪的时候,旁边伸出一只手,拿着一颗杏肉蜜饯递到他嘴边。   徐玄玉愣了下,眼角余光瞥见是时锦心递过来的蜜饯时,张口咬下。甜滋滋的味道瞬间蔓延在口中,他细细咀嚼了几下,原本要冲上来的脾气很快消散了些。   时锦心笑看着他,柔声安抚道:“听说若影和赵子修都是第一次出远门,有些激动也是在所难免的,你辛苦一点,忍一忍,别骂他们。”   说着,她又将另外一颗蜜饯肉递到他嘴边。   徐玄玉轻哼一声,张嘴咬下蜜饯,然后道:“我才懒得骂他们。”   他本来也不想骂他们,只是想动手揍他们一顿而已!   时锦心笑着,将装着蜜饯的盒子放下,然后拿起旁边的茶壶,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   徐玄玉将手里的书放下,继而从她手中将茶杯接过,大口饮下。   喝过茶后,徐玄玉情绪稳定了好些。他转头看向时锦心,她神色淡然,就和刚上马车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似乎并未被徐若影和赵子修两个家伙闹腾的动静影响到。   他不免好奇:“你不觉得他们两个很吵吗?”   时锦心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回答道:“我觉得还好。我以前在家里带两个妹妹,那会儿她们还小,正是爱闹腾的时候,一开始也会觉得有些吵,但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她慢条斯理饮下一口茶,接着说:“所以,现在看若影和赵子修闹着,也不觉得有什么。”   徐玄玉感慨了声:“你倒是看得开。”   时锦心笑:“还好。”   徐玄玉拿起一颗蜜饯递到嘴里。以前临淳和若影还小的时候,家里也很闹腾,动不动就吵个天翻地覆的,还会恶作剧惹麻烦,是棘手的很。   他们长大后,也还是差不多的样子,没有太大的改变。也所以,徐玄玉对他们的闹腾,还是不能习惯。   临淳和若影这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平时要是惹个麻烦什么的,他还能替他们解决一下,想要什么东西也能给他们买,可只要他们一吵,徐玄玉就忍不住自己想要揍他们的冲动。   现在好了,再加上一个赵子修……   估计短时间内自己的耳朵是不能清净下来了。   这书嘛,自然也是看不下去了。   看着眼前精力依旧旺盛、且没有要安静下来的徐若影和赵子修,徐玄玉忍不住叹了口气,抬手按了按眉心。   时锦心注意到他的反应,问他:“要不要帮你按按头?”   “按按头?”徐玄玉不解:“头如何按?”   时锦心道:“和按肩膀是差不多的道理,主要是按按头上的几个穴位,让你放松放松,不要一直紧绷着思绪,不然这一路你可不好受。”   徐玄玉挑了下眉,然后调整坐姿,背对向时锦心那边:“好,那就有劳你帮我按一按了。”   时锦心也转移坐姿,笑道:“客气。”   她抬起双手,放置在他脑袋两侧,然后按照此前唐静棠曾教过她按捏的穴位,替他按着头,舒缓他这一路紧绷着、不怎么好的情绪。   徐玄玉闭上眼,仔细感受着她按压的力度,和她手上传来的温度。   时锦心手法纯熟,以前经常给祖母按。此时徐玄玉也享受着她的“手艺”,心神渐渐放松下来,呼吸恢复至平稳状态。   他身体随之放松,不自觉往后靠了些。   时锦心轻声询问:“困了?”   徐玄玉应了声:“有点。”   心神皆松懈后,耳边的嘈杂似乎轻了不少。总之,他没有太去在意那些声音,而那些先前他认为吵闹的动静这会儿也已经影响不到他的心情。   身体和精神都舒缓下来,然后,就有点犯困了。   时锦心轻声说:“要是困了,就睡吧,等到了休息的驿站,我会喊你起来的。”   徐玄玉“嗯”了一声,自然往后躺下。   时锦心扶住他肩膀,他顺势调整动作,然后头枕在了她腿上,抬脚放上位置,躺着准备睡觉了。   时锦心低头注视着他,眼神柔和。她一手扶着他肩的一侧,以免他掉下去,另只手小心着抬起,手指将他额上的碎发往后拨弄了弄。   原本在马车内打闹嬉戏的徐若影和赵子修注意到徐玄玉睡着了后,不约而同收声,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   他们拿起时锦心准备的点心吃着,要表达什么的时候就用眼神和手势交流。   时锦心望着他们之间相处的方式,不由好奇,他们能看懂对方的眼神和手势?即使不用说话,看起来也交流得格外顺畅嘛。   注意到时锦心看着他们,徐若影和赵子修同时转头过去,然后朝他露出个笑容。   时锦心会以微笑后,他们又继续低头吃着点心、喝着茶了。   安静的时候,倒是也格外安静。只余下一点拿放东西时的细微响动,别的一下子都没有了。   时锦心眨了下眼,温润眼眸中浮动着浅浅笑意。   徐玄玉睡一觉醒来,格外舒畅。耳边安静,马车内没了之前的吵闹。   他转头看去,徐若影和赵子修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两个人互相靠着,头和头抵在一块儿,安静的睡着。   徐玄玉挑了下眉,看来是玩累了。   他收回视线时,抬眼望见正低头注视着自己的时锦心。他愣了下,眨眼后快速坐起身。   时锦心笑看着他,压低嗓音开口:“睡得好吗?”   徐玄玉顺了顺头发,点头:“睡得挺好。”   他看着时锦心,问:“把你的腿当枕头了,你有没有不舒服?”   时锦心摇头:“没有。”   徐玄玉又问:“他们都睡了,你怎么没有睡一会儿?”   时锦心道:“我还好,没有很困。”   她稍稍挪动位置,将马车窗帘掀开些往外看去。热闹的地方已经走过,沿途没见着什么人,都是些树木。   徐玄玉凑过去看了两眼,打量着周边环境。   他们走的是官道,这段区域没什么人,但应该还算安全。只要在天黑前抵达驿站就行,不然他们就得在路边生火,在马车里这样靠着睡,将就一夜了。   看天色,已经不算早。   出发之前,在王府门前因为徐若影和赵子修的折腾,耽搁了些时间。这会儿,和原定的路程有些许距离。   徐玄玉起身往前去,掀开马车车帘,朝坐在外驾驶马车的左寒沙道:“寒沙,加快些速度,务必要在天黑前抵达驿站。”   左寒沙笑道:“没问题,世子,交给我吧!您快回去坐好。”   徐玄玉点头:“嗯,辛苦了。”   他折返回马车内坐好,提醒时锦心扶住旁边的扶手。   左寒沙扬起手里的长鞭,落在马儿身上:“驾!”   马儿得到指令,开始加快速度往前跑。   提前做好准备的徐玄玉和时锦心依旧稳坐,靠在一起睡觉的徐若影和赵子修没有防备,被一阵颠簸影响到,一个激灵醒来,赵子修眼神瞬时迷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跌坐在马车地板上。   他倒吸了口凉气,下一刻,徐若影也倒了下来,跌坐在他身上。   徐若影茫然睁开眼,疑惑出声:“嗯?马车翻了?”   赵子修抬手拍了拍脑袋,让自己恢复清醒。抬头时,他看见旁边的徐玄玉和时锦心,他们两个稳坐未动,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   徐玄玉眼神淡然注视着坐在地板上的赵子修和徐若影,时锦心则一如既往的面带微笑看着他们。   徐若影在马车地板上坐好,甩了甩脑袋后,抬手捂嘴打了个哈欠。   她声音懒懒:“我们到驿站了吗?”   徐玄玉答:“还没有。”   赵子修也打了个哈欠,索性就在马车地板上坐着,徐若影听到徐玄玉的回答,往旁边一倒,靠在了他肩膀上,顺势伸手抱住了他手臂。   她闭上眼:“那我再睡会儿……到了再叫我。”   赵子修看向徐玄玉,笑了笑:“那我也再睡会儿,到了再叫我们。”   徐玄玉:“……”   他一脸无奈的看着他们。   时锦心笑了下,带着点打趣意味道:“那要不,我也眯一会儿?”   徐玄玉转头看向时锦心,毫不犹豫点头:“好。”   赵子修看见徐玄玉对时锦心的态度,不由挑了下眉,感慨道:“大舅哥,你双标啊。怎么看我这么嫌弃,对嫂子就那么体贴?”   徐玄玉扭头看回赵子修:“你也知道她是你嫂子,那对你能和对她一样吗?”   赵子修轻“啧”一声。   徐玄玉道:“再说就把你丢下马车。”   赵子修扬了下眉,很识趣的闭上嘴,朝徐玄玉做了个自我噤声的手势,然后和徐若影靠在一起继续闭眼休息着。   坐在地板上,他得以舒展开腿,不自觉摆了摆。这坐马车啊,还真是挺无聊的。   时锦心看着他们之间的相处,不由轻笑了一声。   徐玄玉敛了敛思绪,而后看向时锦心:“你也休息会儿吧,应该还有会儿才能到驿站。”   时锦心笑道:“我其实还好,现在没有那么困。”   她拿起旁边放着的书:“我还是看会儿书吧。”   徐玄玉笑:“那也行。”   左寒沙加快速度后,成功在天黑之前,抵达开在官道旁的一处驿站。   马车停稳后,徐玄玉将赵子修和徐若影喊醒,然后先下了马车。   时锦心随后出去。已经下马车的徐玄玉朝她伸出手,她笑了下,将手放在他手中,被他扶下来。   两个人站稳,往驿站走去。   赵子修和徐若影醒过来,慢悠悠各自伸了个懒腰后,先后走下马车。   赵子修眯了眯眼,笑着感慨道:“可算是能下来休息会儿了,坐马车可真无聊。”   徐若影道:“可真荒郊野外的,也没什么好玩儿的啊。”   赵子修往附近打量了番,然后笑道:“我看驿站后面有山,说不定有山鸡。我们去抓山□□。”   徐若影眼睛瞬时亮起:“抓山鸡?好啊!”   两个人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真准备去山上抓山鸡。   “站住。”徐玄玉喊住他们:“回来。”   徐若影和赵子修准备悄悄溜走的动作一顿,然后露出带着些心虚意味的笑容,看似乖巧的走了过去。   徐玄玉皱了下眉,有些无奈道:“这么晚了,上山抓什么山鸡?进去驿站吃饭,然后好好休息,别整些幺蛾子。”   徐若影撇了撇嘴,哪里是整幺蛾子,就是打发打发时间嘛。   但这话也只敢在心里嘟囔着,不敢当着徐玄玉的面说出口。   一行人进了驿站。驿站老板见有人来,连忙喊来小二招待。   小二笑问:“欢迎几位贵客,天色已晚,请问几位是要住店吗?”   徐玄玉点头:“嗯,住店,然后还要一桌饭菜。”   “没问题。”小二笑着:“请问几位需要几间房呢?”   徐玄玉想了下,他和锦心住一间,若影和赵子修一人一间,寒沙和思思也是一人一间,总共五间。   他正要开口回答的时候,赵子修抢先一步说道:“我们要四间房。”   赵子修笑看着徐玄玉:“大舅哥你和嫂子一间,我和若影一间,左侍卫和思思姑娘一人一间,没算错吧?”   “……”徐玄玉眼神瞬时凌厉。   他伸手抓住赵子修的肩膀:“你和若影还没成亲,就想住一间房?知道‘礼数’两个字怎么写吗?给我乖乖的自己住一间房去!”   赵子修眨眨眼:“都定亲了……”   “那也不行!”徐玄玉用力捏着他肩膀,仿佛要将他肩胛骨给硬生生捏断。   赵子修吃痛,连忙认错:“我错了我错了……大舅哥手下留情!”   徐若影无奈扶额。   徐玄玉这才松开手,然后看向小二:“我们要五间房。”   小二笑道:“好嘞,没问题,这就为几位贵客安排房间,诸位需要的饭菜和热水都会准备好,饭菜备好了会知会各位,热水烧好了,到时候也会送到各位的房间去。”   “几位先去房间休息会儿吧。”小二走在前面为他们带路:“几位这边请。”   小二将他们带去相邻的一排房间,各自进去休息。   房门关上没一会儿,赵子修探出头来,两边查看无人后,出了房间,然后推开了隔壁徐若影的房间。   徐若影知道他会来,笑着朝他招了下手。   赵子修过去坐下,双手捧住脸,然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来。   徐若影笑:“干嘛叹气?”   赵子修道:“有点无聊,想出去溜达溜达。”   “这不是还没到地方嘛,这赶路总归是有些无聊的。”徐若影解释。   看赵子修表情没变,她眨了眨眼,略微思索后,又压低些声音开口:“要是你真想找点事情干,等吃过晚饭后,大哥和嫂嫂休息了,咱们再出去溜达溜达。不被大哥看见我们出去不就行了吗?”   赵子修眼神瞬时亮起,赞同的点了下头:“有点道理。”   两个人一同笑着。   晚饭后。   徐玄玉和时锦心一起回房间,上楼梯的时候看见仍在大堂饭桌前坐着的徐若影和赵子修,他们两个凑在一起,似乎在商量着什么,莫名有点鬼鬼祟祟的感觉。   他不由眯了下眼,这两个家伙又在打什么主意?   夜渐深。   徐若影和赵子修蹑手蹑脚从各自房间出来,轻着动作走下楼梯,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迈着台阶,然后走下楼梯的最后一阶。他们笑着,表情中带着些激动之意往大堂大门走去。   眼看已经触碰到大堂的门,马上就要打开那扇门,能出去了。身后伸出一双手,倏忽间分别按住徐若影和赵子修的肩膀。   他们一惊,想要喊叫出声的时候,立刻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在这安静的地方大喊出声吵到已经歇息的人。   他们心跳加快,似是受到惊吓般,楞楞的、动作又有些僵硬的转过头去。   而后看见徐玄玉表情严肃盯着他们的画面。   这下,他们真受到了惊吓,倒吸一口凉气,又快速抬起手,捂住对方的嘴。   徐玄玉幽幽出声:“怎么?你们两个就是闲不住,大晚上还要跑出去抓山鸡是吧?”   徐若影不敢吱声,于是眼神求助赵子修。   赵子修笑了笑,然后抬起手将徐若影捂住自己嘴的手拉下来,心虚出声:“这个嘛……”   徐玄玉问:“非要去抓山鸡吗?”   赵子修看着徐玄玉,眨了眨眼。听这话,他是准备松口让他们出去溜达一圈了?!   于是赵子修带着点试探意味开口:“可以吗?”   徐玄玉忽笑一声:“可以啊,怎么不可以?”   徐若影和赵子修对视一眼,觉得惊喜,可欢喜的表情尚未展露出来,又听见徐玄玉说。   “从现在开始,”徐玄玉伸手拽过赵子修肩膀,另只手指着他的脸,继而表情认真的看着徐若影:“他就是山鸡,你来抓他吧。”   赵子修脸色的笑容僵住:“嗯?”   徐若影愣住,有些懵的眨了眨眼:“啊?”   赵子修抿了下唇,嘴角微微抖了抖:“大舅哥,不带这样的……”   “不带哪样?”徐玄玉淡然:“不是要抓山鸡吗?这不是让你俩玩了吗?”   赵子修:“……”   二楼,时锦心走出房间,行至楼梯前看着在大堂里站着的他们,有点疑惑:“玄玉,你们在干嘛呢?怎么还不休息?”   徐玄玉抬头看向时锦心,神色瞬改,笑容显露,变得温柔:“锦心,没事,他们玩老鹰抓小鸡呢。”   时锦心不解:“这么晚了玩老鹰抓小鸡?”   徐玄玉笑着:“是啊,他们白天在马车上睡了一路,现在不困,晚上又吃得太饱,这会儿是闲的没事干了,就玩会儿游戏。”   赵子修:“……”   徐若影:“……”   什么老鹰抓小鸡?我们才不是要玩老鹰抓小鸡!   我们是要去山上抓真的山鸡啊!!   激动、不甘、想闹,但,很怂。 第四十六章   一连赶了三天的路, 赵子修觉得自己快要无聊死了。他躺在马车里,四肢随意搭放着,神情蔫蔫, 唉声叹气的,不知道还以为他是大限将至、快要离开这人世间一般。   马车内无人说话时,他的叹气声格外明显。   徐若影见他那半死不活的样儿, 伸手在他脸上拍了拍,关怀道:“子修,你还活着吗?”   赵子修叹了口气,声音气若游丝的,听起来像是命不久矣的无力语调:“再不找点有趣的事情做,我可能真要无聊死了……”   他手很配合的垂落下,悬在半空中失力般晃了晃。   “别胡说。”徐若影加重了下手上的力度, 在他脸上拍打了下,有一声清脆巴掌声响起。   然后将他垂下的手拿起来,搭回到他身上好好放着。   赵子修也不觉得疼,反正比不过现在的无聊带给他的无力感。   徐若影转头看向徐玄玉, 眉心微蹙,有点着急道:“大哥, 咱们还有多久才能到雲州啊?要不咱半路上找个还算过得去的城啊什么的,先玩几天再赶路吧。”   徐玄玉抬头看过去,徐若影眨巴眨巴眼睛,双手合十在身前,脸上表情和眼中情绪都带着祈求之意。   见徐玄玉没有立刻回答, 徐若影又道:“大哥, 行行好吧,要是子修无聊死了, 我可要守寡了……我这年纪轻轻的,你一定不舍的看见我就这样守寡对吧?”   说着,她吸了吸鼻子,表情委屈着,听起来像是快要哭了。   徐玄玉却道:“就算他真无聊死了,你也不会守寡。因为你们根本就还没有成亲。”   徐若影一愣:“嗯?”   赵子修抬手扶额,要死不活的呻-吟了句:“你还真是无情……”   徐玄玉瞥了眼赵子修,视线悠悠看回徐若影,忽笑了一声:“其实那样也好,我可以给你找个更好的夫君。”   徐若影眨了眨眼:“啊?”   “……”赵子修一惊,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激动道:“那可不行!”   他一把揽过徐若影肩膀,神色瞬改,一下子没了之前那副没精神、没力气的样子,眼神骤然认真起来,也同样认真道:“若影只能嫁给我!”   徐若影扭头看向赵子修,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一手捧着脸,另只手在他手臂上拍打了两下:“哎呀,真是的,怪难为情的……”   听她所言,赵子修愣了下,低头看着她,认真发问:“你知道‘难为情’三个字怎么写吗?”   徐若影抿了下唇,瞬间抬手捏住他的脸,用力扯了扯:“你说什么?”   不好意思的情绪转瞬即逝,眨眼就从徐若影身上消散了。   赵子修笑出声来,将她的手抓下来:“你还是这样我比较习惯。难为情什么的,还是不要了。”   徐若影轻哼一声,又将手抬上去,用力的捏了捏他的脸。赵子修不觉得疼,反而笑得开心。   徐若影道:“不许笑。”   赵子修挑了下眉:“这个我可控制不住。”   徐若影越是不让赵子修笑,他就越是笑得开心。两个人在马车上打闹起来,那安静的时候其实也没有持续太久。   徐玄玉轻摇了下头,神色无奈。   时锦心将手里正在看的地图往他那边放了放,然后手指了下上面标上一个红点的位置:“按照路程,我们今日午后就能抵达历城这一处的码头,然后坐船能直达雲州那边的码头,对吧?”   徐玄玉点头:“对。”   从国都城的码头无法去往雲州的码头,两条河不通。若是直接从国都码头坐船,就得去另外一个地方换马车继续赶路。从总路程以及所花费的时间来看,那条路线得多花上三四天。   而现在,先坐马车熬过三天比较无聊的时候,之后再坐船,可以从那边的河道直接抵达雲州码头,中途也不需要停靠。   徐玄玉道:“今日去往雲州的船已经离开,我们乘坐的那条船是明日早晨出发,所以今日我们会在这边先歇息一晚,到时候我们可以去那边的城里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想要的。”   他看着时锦心:“坐船也需要几日,多买些东西,能打发打发时间。”   时锦心笑着点头:“好啊。”   其实坐船能做的事比坐马车要多。比如,坐船是在船舱内,可以看书,可以下棋,还可以刺绣。   而坐马车的话,路上偶尔会有颠簸,而且空闲有限。再加上赵子修和徐若影两人时不时要打闹一下,有些需要静下心来做的事实在是不适合坐马车的时候做。   旁边正打闹的徐若影和赵子修听见了徐玄玉和时锦心的对话,一听说午后就能抵达一座城,他们还能在那边逛逛,明日则不需要再坐马车,而是坐船赶路的时候,两个人瞬间激动起来。   船可比马车大多了。在船上,他们可以到处溜达溜达,能看看河,吹吹风,累了还可以回房间躺着休息,比坐在马车里好多了呀!   终于——坐马车的无聊时刻要到头了!!   徐若影和赵子修相视一笑,然后互相击掌两下,笑着欢呼了一声。   徐玄玉看着他们,心中也有点感慨。坐船的话,地方大,就不用和他们待在一块儿,自己的耳朵也能清净清净了。   午时后,马车进了历城,然后在一家客栈前停下。   赵子修和徐若影迫不及待下了马车,看清楚客栈的名字后,跟徐玄玉说了声“我们去逛逛”,然后就毫不犹豫牵着手跑走了。   看样子是被这几日坐马车给无聊到了,他们是连多一会儿进客栈休息的时间都不愿意等,就想着先去玩会儿,舒缓那持续了好几日的无聊感了。   徐玄玉则线和时锦心进客栈,安排好他们的房间后,带时锦心去房间先休息会儿。   房内,徐玄玉给时锦心倒了杯水递到她手边:“锦心,这几日坐马车赶路,你身子可有什么不适之处?”   时锦心将水杯端起递到唇边慢慢饮下一口,然后摇了下头:“我觉得还好,没什么不舒服的。”   大概是因为孕期还不长,再加上她本身身体素质就好,不觉得坐马车有什么,就和之前坐马车的时候差不多。要不是因为有一个太医和两个大夫都给自己诊脉确定她怀有身孕,她其实都没感觉到自己有怀孕。   徐玄玉犹豫了下,还是问:“以防万一,要不等会儿上街逛逛的时候咱们找个医馆,让大夫切切脉,看看情况如何?”   时锦心看向徐玄玉。   她一眼就看出了他眼底的担忧,虽然他尽可能表现的不那么明显,可她还是看了个清楚。   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身体,何况不过是去医馆找个大夫切切脉,很简单的事,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于是她笑着点了下头:“好啊。”   听她应允,徐玄玉松了口气,也跟着露出笑容。   时锦心笑望着他,又道:“玄玉,其实你不用太担心我,我要是觉得身体不舒服,我会立刻告诉你的,这种事,我不会隐瞒。”   徐玄玉笑着:“话虽如此,但心中难免会在意。请你谅解。”   时锦心话语温柔:“我明白的。”   稍作歇息后,徐玄玉和时锦心也出门了。坐了几日马车赶路,今日得以上街闲逛,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徐玄玉牵着时锦心的手,指着路边摆放有各种小物件的摊子,柔声询问她喜不喜欢。   时锦心看见感兴趣的东西,会过去瞧瞧,遇到合眼缘的,就会买下来。   她负责挑选她喜欢的东西,徐玄玉负责付钱结账。   一路悠闲逛着,心情越发愉悦,笑容持续而不断,时有聊天时欢快的笑声响起。   左寒沙和思思跟在他们身后,看见自己的主子心情很好、笑容满面的样子,他们也忍不住跟着欢喜,笑容自然而然显露在脸上。   徐玄玉牵着时锦心的手逛了好一会儿后,路过一家医馆。想起来之前在客栈说的事,便牵着时锦心往那边过去。   医馆内只有几个人在抓药,看起来有点冷清。   徐玄玉和时锦心进去,左寒沙与思思跟在他们身后。医馆内的小厮看见有人来,连忙上前相迎。   他露出礼貌性笑容,客气着询问:“请问几位是来看病的,还是抓药的?”   徐玄玉道:“医馆内大夫可在?我想请大夫为我夫人诊一下脉,看看她身体情况如何。”   小厮连忙点头:“在的在的,我这就去叫大夫,公子和夫人请稍等。”   时锦心抬头看向徐玄玉,眨眼笑着:“夫人?”   徐玄玉轻挑了下眉:“出门在外,还是得谨慎些。”   时锦心笑:“说的有理。”   大夫很快跟着小厮出来,笑着走向徐玄玉和时锦心,按礼数拱了拱手后,请他们坐下。   大夫将诊脉的物件拿出摆在桌上,而后抬手示意时锦心将手腕放在脉枕上。   时锦心将手放上,大夫将一块白色的手帕搭放在她手腕,然后才伸出两指按在她手腕的脉上,为她诊脉。   稍许后,大夫将手收回。他道:“夫人的脉象平和,并无异常。”   徐玄玉点了下头,这才放心。   时锦心收回手,与大夫道谢后起身。   左寒沙从钱袋中取出银子,给大夫支付诊费。   医馆外,徐若影和赵子修经过,看见医馆内的身影有些眼熟,不由多看了两眼,而后发觉是徐玄玉和时锦心,连忙笑着大步走进来。   “你们在干嘛呢?”赵子修笑问:“看病?”   徐玄玉转头看向他,眼神非常认真的开口:“我觉得你也需要看看病。”   赵子修耸肩:“我好得很,身体健康,吃嘛嘛香,不用看病。”   徐玄玉道:“我的意思是,看看你脑子是不是正常。”   “……”赵子修嘴角轻抽了下,抬手搭在徐玄玉肩上:“大舅哥,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我脑子怎么会不正常?我简直不要太正常了好吗!”   徐玄玉将他的手从自己肩上推下去:“你还是看看吧,我怕你这是顽疾,再不看看说不定以后就没得治了。”   赵子修:“……”   徐若影笑着走到时锦心身边,自然挽起她手臂:“嫂嫂,是不是你在诊脉?情况如何?你身子还好吗?”   时锦心笑:“好着呐,一切健康。”   徐若影笑眼盈盈:“那就好。”   问过时锦心的情况后,徐若影笑了笑,然后问大夫:“大夫,你这里有没有什么药可以防止晕船的啊?”   时锦心微诧:“若影,你晕船啊?”   “我不知道。”徐若影笑着:“其实我没有坐过船,这不是以防万一,怕到时候要是真晕船会不太舒服,所以提前准备些晕船时的药,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赵子修听见徐若影的话,立刻从徐玄玉身边大步迈向她,然后站定在她身侧:“我也没坐过船,我也不确定我是不是会晕船。”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齐齐看向大夫。   大夫笑着:“明白明白,我这就为两位开些治晕船的药。”   大夫立刻去开药,两人分别三副药。将药交给他们的时候,他叮嘱道:“到时候两位要是真晕船觉得身体不舒服,煎水服用,然后睡一会儿就好。不过一日服用一次就好,不能过多。”   赵子修伸手接过:“多谢大夫。”   然后他笑着看向徐玄玉:“大舅哥,结个账呗~”   徐若影转头,双手合十在身前,笑容中带着些不好意思:“大哥,刚刚买东西,把身上的钱花完了。你帮我们付个钱好吗?”   徐玄玉:“……”   他忽然间觉得头疼,不自觉抬手扶额。然后又抬起另只手向左寒沙示意了下。   左寒沙会意,笑着走上前去,替赵子修和徐若影将那治晕船的药付了钱。   时锦心走到徐玄玉身边,挽起他手臂,笑容温和。   虽然徐玄玉看起来总是对徐若影和赵子修很头疼的样子,但也就表现出那么一会儿,他们需要帮忙的时候,他还是会帮,毕竟是自家人。他大概就是有些嘴硬心软吧。   时锦心拍了拍他手臂,提醒道:“玄玉,我们走吧。”   徐玄玉将扶额的手放下,看着时锦心脸上温和的笑容时,无奈的心情和缓了些,点头后和她一起走出医馆。   赵子修一手拎着药,另只手牵着徐若影的手,跟上前面两人的步伐。   左寒沙和思思走在最后,和他们保持着两三步左右的距离。   一行人回到客栈,各自回房间休息后,饭菜分别送到他们房间。   吃过晚饭后,各自修整,明日得早起去码头坐船。去往雲州的船每日就一趟,可不能错过。   翌日。   晨光初亮起时,左寒沙和思思就醒来,分别去往徐玄玉和时锦心、徐若影与赵子修房间,将他们喊起来。   早饭是在外出的街上吃的,寻常的小面摊,但味道很是不错。   赵子修怕等会儿饿,吃过面后,还去附近的小摊上买了好些别的食物,满满当当的装了两个大食盒。   他一边吃一边感慨着:“这历城早市的早点味道可真不错,要不是因为要赶路,真想在这儿多待两天,将这早市上的食物都尝了个遍才好。”   徐若影看着他,眼里满是笑意:“你慢点吃,别噎着。”   赵子修嘿嘿笑了两声:“知道了。”   上船前,徐玄玉交代左寒沙和思思去买些水果和能存放得住的糕点。船上虽然有饭菜,但别的东西都不太多。这次不是徐玄玉安排的船,上船去往雲州的人自然不只是他们,以免到时候还得跟那些人抢着买这些水果糕点什么的,还是自备比较好。   上船后,有人带他们去船上的房间,徐玄玉加了钱,特意给他们安排在相邻的一排位置。   等待开船的时候,徐玄玉和时锦心站在甲板上吹吹风。除他们外,上船的位置陆续有人过来。   视线往下些许,能看见不少船工将一些大箱子运送上船。只不过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他们看不见,只能从船工的动作来判断,要么箱子里的东西很重,要么是箱子内装着的东西很贵重,所以得小心翼翼的,以免损坏。   徐玄玉看了会儿那些船工搬运货物,然后回头看了眼船身。   这船比之前他带时锦心去云江时坐的那艘船要大不少,大约是之前那艘船的两倍还要多,估摸着在船上的人和东西也都不会少。   徐玄玉喊住在甲板上晃悠的赵子修和徐若影,将他们叫来自己身边,然后叮嘱道:“这船上的人不少,开船后你们可别乱跑,别在这儿惹麻烦。”   “船在江上,要真有事,可不好解决。”   赵子修和徐若影明白他的意思,这回很听话的点头。徐若影道:“大哥,你放心吧,我们心里有数,不会乱来的。”   凡事都有个分寸。出门在外么,自然是得多注意些,万事小心为上,这个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玩归玩,闹归闹,可不能拿性命开玩笑!   等待约莫小半个时辰后,船起锚,缓缓离开码头,然后按照计划的路线向雲州的方向驶去。   船刚行驶,沿途没什么好看的,几人分别回房间休息。   回到房间,时锦心立刻去床上躺着,四肢舒展开,慢悠悠伸了个懒腰,然后慢慢舒缓出一口气来。   徐玄玉坐在床边:“是不是起得太早,还有些困?”   时锦心笑:“有点吧。”   徐玄玉道:“那就接着睡吧,反正在船上也没有什么事要做的。”   时锦心点了点头:“嗯。”   她是真的还有些犯困,躺下后没多久,也是真就那样睡了过去。   徐玄玉将床上的被子扯过来,轻轻盖在她身上。然后拿过自己的书,坐在床边看着,一边以眼角余光注意着时锦心这次睡觉有没有将被子踹开。   大抵是这两日天气不像之前那般炎热,又是早上时辰尚早时分,时锦心睡着后,没有将身上的被子踹开,只安静的睡着。   徐玄玉心下松了口气,继续看着手中书页上的内容。   时锦心的回笼觉一觉睡起来,已经是午后。她坐起身的时候,嗓子有些干涩,脑袋晕乎乎的,明显有种自己睡过头的感觉。   她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慢慢挪动身体去到床边,准备下床。   徐玄玉给她倒了杯水过来,将水杯递到她手中。   她愣了下,然后接住。抬头时习惯性向他露出个笑,而后将杯中水慢慢喝完。   嗓子润了润后,她开口问:“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徐玄玉道:“是有点久。已经是午后了,船上的人早就来送过中午的饭菜了。”   时锦心眨了下眼,眼神显然有些意外。比她想象的还要久一些,要是再睡会儿,估计都得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吧。   看来今天晚上要睡不着了。   徐玄玉摸了摸她的头,又问:“饿了吗?”   时锦心认真感受了下,然后摇头。她道:“真是奇怪,我睡了这么久,醒来居然不觉得饿。”   徐玄玉从她手中将空水杯拿回去:“可能是睡着的时候已经饿过头了。”   “算时间,应该再有不久就该吃晚饭了,你先吃些糕点和水果吧。也不能一直饿着肚子等。”   时锦心点点头:“好。”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随后徐若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哥,嫂嫂,你们在房间吗?”   徐玄玉起身过去开门,顺势将手里的水杯放回到桌上。   他一打开门,就看见了徐若影满是笑的面容。看见徐玄玉,她眨巴眨巴眼睛,一副乖巧模样看着他:“大哥~”   徐玄玉很熟悉徐若影这样的表情,眼眸轻眯后,他开口:“要钱?”   徐若影笑了笑,然后向他伸出双手:“要多一点。”   她眨了眨亮晶晶的满是笑意的眼睛:“其实我也不想跟你要钱的,但是吧,这不是出门的时候有些着急,没带上太多钱,之前在历城,买东西都花完了。”   徐玄玉:“……”   是啊,当时这丫头和赵子修光顾着缠着自己说要带上他们一起出门游玩,哪里来得及准备什么东西?他们根本就是什么都没准备!就带着他们人来了!   他们两个这一路上的吃穿用行,都是临时买的。   徐玄玉忽然又觉得有点头疼了。看着徐若影那仿佛在发光的笑容,他嗓音无奈的询问:“你这回又是要买什么东西?”   徐若影说:“船上有个拍卖会,我和子修闲着无聊,想去看看。但是进去观看拍卖会都需要每人给十两黄金,我估摸着,里面拍卖的东西可能也不是便宜物件,所以就来找你要点钱,放在身上兜兜底。”   徐玄玉有点意外:“这船上有拍卖会?”   徐若影很肯定的点头:“是的!”   她笑着:“大哥,你和嫂嫂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反正这船上也没有别的打发时间的事情可做。”   徐玄玉想了下,回头看向时锦心。   时锦心拿起一个梨,正准备咬下,却看见徐玄玉向自己看来的目光。她很快合上嘴,轻笑了下。   徐玄玉问她:“锦心,船上有个拍卖会,要不要去看看?”   时锦心眨了眨眼,拿着梨走过来:“好啊。”   睡得久了,出去走走正好。而且,这拍卖会是怎样的,她还没见过呢。   徐若影笑:“那我们一起去吧。”   然后她看向徐玄玉,笑容满面的提醒道:“大哥,记得多带点钱,说不定那个拍卖会上会有你或者是嫂嫂喜欢的东西。”   徐玄玉轻挑了下眉,伸手在她头上拍了下:“前面带路吧。”   徐若影轻轻笑了两声,听话的在前面带路。   往前走远了些,看见了在等徐若影的赵子修。赵子修转头看见徐玄玉和时锦心也来了,笑着挥手与他们打了个招呼。   赵子修说:“真是没想到,这船上居然还有拍卖会,不知道里面好不好玩儿。”   徐玄玉轻眨了下眼。他也没想到,不过既然是能开的起来、且需要十两黄金才能进去看的拍卖会,应该有点看头。   四个人来到拍卖会所在场地的入口,前面有两个魁梧的大汉守着。   看见有人来,便开口道:“此处乃船主开设的拍卖会,进去观看者需每人交十两黄金以做通门费,没兴趣的、付不起价钱的,请离开此处。”   徐玄玉道:“黄金太重,携带在身不方便,不知道可否用等额的银票交换。”   “一两黄金等同十两白银,十两黄金则是百两白银,我们四个进去,交四百白银的银票,是否可以?”   两个大汉对视一眼,然后其中一人道:“公子稍等,小人去问问船主的意思。”   大汉很快离开,没多久,又小跑着回来。   他向徐玄玉行了个礼,然后才开口:“船主说,公子气度不凡,同行者亦是如此,所以,四位进入这场拍卖会,无需给予通门费。”   而后他做出往里请的手势:“四位贵客里面请。”   徐玄玉神色淡然,看起来没什么情绪波动。   旁边的赵子修却有点好奇,眉头往上轻挑了下:“那个什么船主能看见我们?他在哪里呢?”   徐若影连忙往周围看了看,可这里是船舱内部,没瞧见什么奇怪的东西。   徐玄玉道:“既如此,那就多谢船主了。”   言罢,他牵起时锦心的手,往前走去。赵子修和徐若影随后。   走廊中拐过好几个弯儿后,抵达走廊的尽头。   尽头处,视野开阔,里面和外面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光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哪座大城里开设的拍卖场,而不是设立在一艘船上的。   贵宾席位已设置好,每个区域都是分开的,前面有帘子遮挡,由一个负责的小厮站在旁边,若是贵宾席内的人愿意出价,则由小厮出去喊价。这样可掩去参加这次拍卖会之人的真实身份。   当然,也有人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会不会被人认出来,坦然的将帘子打开,好方便去看拍卖展出的物品。   徐玄玉他们选择将帘子放下,四个人坐在一起。   时锦心凑近徐玄玉,将心中的疑惑压低些声音后问出口:“那个船主是不是认识你?”   不然也不可能单凭所谓的气度就将通门费免去,还让他们四个一起进来。   徐玄玉也有相同的疑惑。他道:“我也不太清楚。”   从上船到现在,还没见过船主长什么样。至于在历城中,且能在船上开设拍卖会的人,他暂时也没想出什么人。   也可能从历城出发的船,未必是属于历城之人的。毕竟,船这样的东西,有钱就能买到。   徐玄玉又道:“先看看情况吧。”   时锦心点头:“嗯。”   旁边的赵子修和徐若影看起来有点激动,显然期待着拍卖会开始。   约莫一盏茶功夫后,有个打扮艳丽的女子出现在贵宾席围绕的中央区域。一颦一笑,皆有风韵。   她走上前来,姿态恭敬朝四周的人行礼后,面带微笑的开口:“欢迎各位贵客出席本次拍卖会。一如既往,拍卖会上,价高者得,不可动手,有违规矩者,将终生禁止上此船,以及船主名下所有的场合。”   徐玄玉听这人所言,不由思索起来。   船主名下所有的场合?意思是,这船主所拥有的东西不只是这一艘船,还有其它类似拍卖场的地方。   听起来,船主所拥有的东西还不少,看来是个身份不低之人。要么,是权贵,要么,是富商。   赵子修凑上前来,轻声问:“大舅哥,这个船主是谁啊?你上船的时候没有打听打听吗?听起来这船主还挺厉害,你不知道那人是谁吗?”   徐玄玉道:“我们的本意只是坐船赶路,而这里只有一艘船是去往雲州的,也没多想别的。”   “再者,东楚那么大,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了解的。何况还是这种藏在船内的拍卖会,我怎么会知道?”   他只是负责处理审刑司的事而已,大多是触犯东楚刑律、需要审问的犯人,以及陛下交办的其余差事。像拍卖会这种,完全不在他负责的范围内,他不知道再正常不过了。   赵子修笑道:“我挺好奇那船主长什么样,要不咱们出去问问有没有人知道船主在哪里。”   徐玄玉瞥了他一眼:“拍卖会已经开始,你别乱来,在这儿好好待着,要是出事了被人绑起来丢江里,我可救不了你。”   赵子修轻叹了一声,又耸了耸肩:“好吧好吧~为了不让我自己被绑起来沉江,我还是老实一点吧。”   徐若影抓过他肩膀,将他拽回原来的位置,没好气的捏住他的脸说:“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话?你的嘴要是不想要了,我可以把你把它撕了。”   赵子修眉头扬起,连忙抓住徐若影正欲动手的手腕,笑着将其按下:“这可不行……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他连忙又抬起手,给徐若影捏了捏肩:“若影,我错了我错了,不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时锦心拿过旁边她没见过样式的糕点,放在鼻下轻嗅了嗅,然后咬下一口先尝尝口味。   嗯……好像是红豆糕,只不过把原本方形的样式做成了花瓣的形状。   看起来很漂亮,不过味道还是和红豆糕一样。   徐玄玉看着她慢条斯理吃东西,似是并未因为这里的情况而有心绪改变时,他不自觉也跟着放松了些。   第一场拍卖开始。   “诸位,第一件拍品,出自书画大家明云先生离世前的最后一副画作,山涧鸳鸯图。起拍价,一千两白银,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百两,上不封顶。”   贵宾席上,很快有人出价。   继而有人竞价。   一时间倒是热闹起来,周边闹哄哄的,说话声不断。   竞价结束,山涧鸳鸯图以三千四百两白银被拍下。   紧接着,第二件拍品被展示出。站在拍卖台中央的女子再次开口:“第二件拍品,流紫碧纹白釉瓷,工匠大师铁销亲手烧制而成。起拍价,五百两白银,每次加价不少于五十两。”   徐玄玉对这些东西都没有兴趣,时锦心也只是来凑个热闹,对书画瓷器什么的都没兴趣,两个人坐在一块儿,时不时低声撩几句,再就是吃吃糕点。   后面坐着的赵子修和徐若影更显然就是来凑热闹的,他们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喜欢书画和瓷器的人。   他们反而更好奇在这船上参加这场拍卖会的都有哪些人。只不过因为那些阻挡视线的帘子,他们看不清那后边坐着的都是些谁。   拍卖一轮接着一轮,普通拍卖的九件拍品都结束。   这场拍卖会最后一件特殊的拍品被四个魁梧的大汉抬着上来,看大小和重量,应该是个不小的笼子,或者箱子。只不过上边盖着一块很大的红布,分不清楚那红布之下的到底是笼子还是箱子。   落地时,发出一声很有分量的沉闷声响。   拍卖台中央的女子笑道:“诸位,这是今日最后一场拍品,乃是两位绝色美人!”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身边的人立即将红布掀开,露出那红布之下的大铁笼,以及铁笼之中用铁链拴住脖子和四肢的两位美丽女子。   她们靠在一起,眼神惊恐而慌乱,下意识往铁笼的角落缩。   她们五官深邃,长发微卷,有些凌乱的自肩散落而下,不太像是东楚人,倒有点像是西戎那边的女子。而从那两张极其相似的样貌上来看,这两个女子应该是对双胞胎。   贵宾席上不少人惊呼出声,不自觉从自己的帘后走出,想要再看清楚些她们的样貌。   拍卖台上的女子介绍道:“这两位美丽的姑娘乃是双生子,是船主从西戎商人手中买来的女奴。今日,不知哪位贵客能成为她们的眷顾者。”   “起拍价,单人五千白银,双人一万,以此类推,每次加价不得少于千两白银,上不封顶。”   徐若影诧异而吃惊:“连人也可以拍卖啊……”   赵子修解释道:“在西戎那边,有很多这样的奴隶,长得好看会被卖给那些权贵,长得不好看的会被拉去当苦力。在他们那儿,这都是很正常的事。”   徐玄玉随后补充:“其实同样的事在我们东楚也有,只不过没有西戎那边那么寻常而已,像这样的奴隶拍卖,都在暗中进行。”   就比如现在这样。   既然能拍卖西戎奴隶,估计以前也拍卖过东楚人。   徐玄玉抿了下唇,眉心不自觉微蹙了下,神色略有些凝重。   时锦心看了眼徐玄玉的表情,正欲开口时,徐若影从他们身后起来,凑近着往前,稍稍将帘子拉开些,想要看看清楚那拍卖价如此之高的西戎女奴到底长得有多漂亮。   时锦心的话被打断,不自觉往徐若影掀开的帘子那边看过去时,没看见什么西戎女奴,倒是先看见了对面位置同样掀开帘子往外看的人。   她一愣,眼睛睁大些,显然诧异。   对面的人也注意到时锦心这边,看见时锦心看向自己这儿的时候,显然露出些讶异,然后快速伸手将那掀开的帘子扯下来,似乎这样做了,时锦心就看不见她了。   时锦心眯了下眼。   她站起身时,徐玄玉从思绪中回过神,下意识跟着她一起站起来。他问:“你要去哪儿?”   时锦心答:“对面。”   她走出这边的贵宾席,脚步加快往前去,徐玄玉不解,却也还是跟上去。   她去到她所看见的位置,毫不犹豫伸手一把掀开那遮挡视线的帘子。而后看见了坐在里面试图以笑容和挥手打招呼蒙混过去的秦瑶。   即使戴着面纱,也不难看出从她眼中溢出来的心虚之意。   秦瑶笑了笑:“锦心,好巧啊……”   时锦心眼神瞬时凝重:“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跟在时锦心身后过来的徐玄玉看见秦瑶,也很是诧异。显然,他们都没想到秦瑶会出现在这里。   秦瑶抿了抿唇:“这个嘛……”   时锦心盯着她的眼睛:“你跟踪我们?”   “这……”秦瑶道:“说跟踪是不是有点言重?”   时锦心眼神骤然冷下。   “……好吧,我是跟踪你们来的。”秦瑶叹了口气,解释:“我只是不放心你,我也不想做什么的,就想偷偷跟着,看看你有没有事。”   时锦心:“……”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虽然没说什么话,但能感觉到她心情已经有些不太好了。   徐若影和赵子修跟过来,看见他们站在这儿的时候,好奇的凑进来。   “你们在这儿干嘛呢?”赵子修眨了眨眼,然后看见前面那个戴面纱的女子,又疑惑:“这位是?”   徐若影也挤进来:“干什么干什么?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一瞬间,秦瑶这个席位区域就变得非常的拥挤。   秦瑶抬头看着挤在一起站着,又同时看向自己的那四个人,她眨了下眼,然后发出一声满是无奈的叹息。   她说:“我说……能不能换个地方再聊?这里实在是有些拥挤了。”   秦瑶的话刚说完,旁边位置有人向这边说话:“姑母,西戎女奴拍下来了,洗干净送到您房间里去吗?”   然后一掀开帘子,发现这里挤满了人。   对方诧异,里面的人转头看向他时表情各有不同。气氛莫名变得有些奇怪。   秦息有点疑惑:“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垫了垫脚,试图看见里面的秦瑶,然后又问:“姑母,这是什么情况?这几位是何人呐?”   秦瑶扶额,头疼,简直没眼看了。   时锦心看向秦瑶,眼眸轻眯了下,嗓音中忍不住带起些许吃惊:“你拍下了西戎女奴?你还有这种爱好?”   “……我没有那种爱好!”秦瑶一拍椅子的扶手,有些激动,但还是尽可能稳住气息出声:“不是你想的那样!”   徐若影凑近赵子修,压低嗓音询问:“子修,那种爱好,指的是什么爱好啊?”   赵子修轻声回答:“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徐若影眨了眨眼:“?”   时锦心抿了下唇,深吸口气后稳了稳情绪。她悠悠转头看向秦息,眼轻眯,似是带着点询问确认的意思。   秦息看清楚时锦心的脸时,不由诧异,眼睛都睁大了好些。这位姑娘是谁,怎么长了一张和自家姑母如此相似的面容?   他觉着错愕诧异之余,又感受到自家姑母向自己投过来的凌厉目光,仿佛在说:臭小子,你要是敢乱说话就打死你!   于是秦息回缓过思绪后,默默抬手摸了摸后脑,眼珠微转看向别处,说了句:“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   秦瑶嘴角轻抽了几下,蠢货,你说的是什么话,露出的那是什么表情,看起来更容易让人误会了好不好!! 第四十七章   徐玄玉和时锦心房间。   时锦心和秦瑶在房内, 其余人在房外排排站。对于方才在拍卖场发生的事,他们其实多少有点疑惑。   徐若影和赵子修不认识秦瑶和秦息,而秦息也不认识徐若影和赵子修, 他们互相之间有些茫然,想要试探着问两句,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气氛有点怪怪的。   至于他们都认识的徐玄玉, 根本没在意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并不在意秦瑶拍下西戎女奴的事,而是她和秦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根据之前在拍卖场时锦心和秦瑶说的那几句简短对话中,秦瑶应该是跟在他们后面来的,可徐玄玉没想明白的事,他们是如何跟上来的,这一路上竟然都没察觉到有人跟着。   难道是因为出门游玩, 身边都是不需要防备的人,所以他下意识就放松戒备的心神了吗?   思及于此,徐玄玉神色不由凝重了些。   出门在外,失了戒备这可不是好事, 凡事都还是得多加注意才好。类似的事,绝不能再发生了。   旁边的徐若影注意到徐玄玉脸上严肃起来的表情, 心里不自觉紧张了些,默默伸手扯住赵子修的衣角,又往他身边靠近了些。   赵子修注意到她的动作,转头看向她。   徐若影抬起头,眉头挑了挑, 又使劲眨了下眼, 眼神往徐玄玉那边示意了下,仿佛在说:大哥脸色有点难看, 感觉不是什么好事,怎么办?   赵子修眯了下眼,然后轻摇了下头,似乎在回答:别慌,这事和我们无关,应该不会波及到我们。   徐若影点了点头:说的有道理。   赵子修笑了下,手臂轻轻在她胳膊上撞了撞,表示安慰。   徐若影业露出笑容,脑袋偏了偏,靠在赵子修胳膊上。   另一边的秦息看着他们之间的动作,不由震惊,眼睛都睁大了好些,他心下诧异思索着:这两个人能用意念交流?!奇人呐!!   而此时,房内。   秦瑶和时锦心坐在桌子相邻的两个位置。秦瑶双手捧着茶杯,眼神仍然带着点心虚之意,这会儿单独和时锦心待在房间里,她都不知道应该开口说点什么。   总觉得……有些尴尬。   还有点难为情。   秦瑶眼珠微转,小心着看向时锦心那边。   时锦心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递到唇边饮下。   秦瑶犹豫了下,心里准备了会儿,整理整理了措辞,终于要开口:“锦心,其实我……”   “你为何跟着我们?”时锦心淡淡出声,打断她的话。   秦瑶一愣,将原本要说的话咽回去,转而说:“我不是说过了嘛,我有些放心不下你,所以……”   “原本那日得知你和徐玄玉已经离开国都城,我也准备跟着使团回北秦的,想着临走前买些东西带回去。我在东楚国都逛了许久,买了很多东西,可是吧,等我回到别院的时候,心里又有些不安。”   “我想着你怀有身孕却跟着徐玄玉在外面到处乱逛,担心你的身体可能会有什么问题,怕你路上颠簸会动了胎气,也担心你们游玩的途中遇到什么危险,伤害到你……”   “我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第二天醒来后,还是决定跟着你。”   秦瑶看了看时锦心的脸色,见她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后,将脸上面纱取下,然后又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她舒缓一口气,将茶杯放回桌面,接着解释。   “我派人打听到,说你要去雲州。但看你们并不是直接从国都的码头坐船走,想来是走的另一条路线,然后找来东楚地图,查看去往雲州的另外路线。”   “根据我对徐玄玉的了解,他应该会选择最有时效的那条路线,毕竟你怀有身孕,不可能一直坐马车赶路。所以,中途换坐船是最好的选择。”   “我让人快马加鞭赶路,在你们之前抵达历城,然后又让人在城门口看着。发现徐玄玉身边的那个侍卫驾马车入城了,就知道我猜对了。”   “之后的事就更简单了,你们要坐船去雲州,就只有这一艘船是去往雲州的,我也就带着人上来了。”   “上船后发现这船上居然还有拍卖会,我闲着无聊,就去凑凑热闹,没想到你们居然也过去了……”   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啊!   按理说,徐玄玉和时锦心都不是会主动去参加拍卖会的人,怎么就偏偏出现在那里了呢!还好巧不巧的在自己掀开帘子的时候被时锦心给看了个正好。   真是……躲不过啊。   躲了一路,就稍微放松了那么一点点谨慎,就被发现了。唉!   唉!!   想到这里,秦瑶就有些懊悔,早知道会被发现她就在房间里睡觉了,还凑什么热闹了,还拍什么漂亮的西戎女奴……   听完秦瑶说的话,时锦心心情有点复杂。   她原本以为徐玄玉和秦瑶说好之后去北秦的事情了,秦瑶就会乖乖跟着北秦使团回北秦去,没想到她居然偷偷跟着他们,要不是凑巧在拍卖场发现了她,估摸着她真会跟他们跟一路。   时锦心抿了下唇,心中无奈,不由自主在心里发出一声叹息来。   可秦瑶也只是悄悄跟着,并没有影响到他们游玩,责怪或者是不高兴的话语,时锦心还是说不太出来的。   只是多少还是会觉得无奈。   时锦心缓了缓神,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那杯尚未喝完的茶,眼睛轻眨了下:“你比我们提前到历城,要是我们没有来这里,你打算怎么办?”   秦瑶非常坦然:“那就直接去雲州等你们。”   “你们不是要去雲州看望你那位奶娘吗?我先过去,让人在附近盯着,只要你去,我就能看见你。”   “……”时锦心抬眼,一副“你是认真的吗”的表情看着她。   秦瑶笑了笑:“反正我也没有别的事要做,多的是时间。再说了,东楚都和北秦和谈了,我趁着这个机会带着我侄子在东楚逛逛,见识见识这里的风光,不是也挺好的嘛……”   这话说的,时锦心竟有点无法反驳。   算了,她人都在这里了,还能说什么?   时锦心松开握住茶杯的手,又问:“你买西戎女奴要做什么?”   秦瑶抿了下唇,默默将视线移回去,方才坦然回答的模样此刻又变得有些心虚。   她声音弱弱的回答:“因为她们长得好看……”   时锦心眯了下眼,从秦瑶的反应来看,这回答应该不太真切。于是时锦心又反问了句:“只是因为这个?”   “……”秦瑶紧抿着唇,当然不只是因为那对双胞胎西戎女奴长得漂亮。   但她们长得漂亮,确实是她想要拍下她们的原因。至于更具体的那一方面原因嘛……   秦瑶将放在桌上的面纱重新戴回脸上:“这个不太好仔细跟你解释啊。”   时锦心看着她,眼神认真:“你现在喜欢女人?”   “……绝对不是!”秦瑶毫不犹豫否认。   时锦心不解:“既然不是,那又有什么不好解释的?”   秦瑶双手握成拳,抬起时像是憋着什么力,可下一刻却像是泄气般放下来。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转回头看向时锦心。时锦心眼里只有疑惑不解,没有别的情绪。   秦瑶纠结了下,还是开口:“好吧,说实话,其实我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拍下那对西戎女奴姐妹是准备带回北秦,然后带回我的长公主府,调教成我喜欢的样子。”   “不过你也不要误会,我不会让她们做什么奇怪的事,就是让她们唱唱歌、跳跳舞,还有那些什么书画琴乐之类的。自从北秦朝政安定后,我在府里实在是闲的无事做,别的事我也不感兴趣,所以就找了个稍微还行的事做一做打发打发时间。”   时锦心眨了下眼:“只是如此,你方才为何表现得那么紧张?你不过是把她们带回府里当舞姬、乐姬什么的嘛。”   秦瑶也觉得有些意外:“你不觉得我这种行为很奇怪?”   时锦心反问她:“哪里奇怪?”   秦瑶又叹了口气:“就是觉得我这喜欢把长得好看的男的女的都带回府里养着的癖好很奇怪。”   等等!   时锦心突然发现了她话里的关键点。长得好看的男的女的她都喜欢带回府里养着……这意思是,她府里还有很多?   时锦心稍稍睁大点眼,稳住情绪出声询问:“你府里有多少这样的人?”   秦瑶微微仰头,认真回想了下,然后说:“我不记得了。”   时锦心:“……”   秦瑶又想了想:“可能有几十个吧,具体的数目我忘了。”   时锦心:“…………”   时锦心突然沉默了。   一个两个的话,肯定算是正常。但几十个……秦瑶这确实称得上是“癖好”。难怪秦瑶一开始那么紧张。   时锦心也不太理解秦瑶为什么要把那些她认为长得好看的人带回家里养着,感觉就那样养一堆人在家里还挺奇怪的。不过既然那是秦瑶的长公主府,她也养得起,自然也就随她。   不理解,但尊重。   时锦心缓了缓心神,又将茶杯端起,将杯中剩余的茶水饮下,顺带定了定思绪。   秦瑶看着她,似是在等待她开口。   时锦心却先拎起桌上的茶壶,给秦瑶面前已空的茶杯添上一杯茶水,然后又给自己添满。   放下茶壶后,时锦心才开口:“说到底,这也是你自己的事,你喜欢如何,便如何吧。”   她最为关注的也只是秦瑶跟踪他们的事。既然已经问清楚了,也就没什么了。   秦瑶往时锦心那边凑近了些,认真看着她的表情,确认着问道:“你真的不觉得这有什么?”   时锦心摇头,而后道:“你的事,你不觉得有什么,就不需要在意别人说什么。”   她抬眼对上秦瑶很是诧异的眼神。她眨眼,又说:“还有,你是真准备继续跟着我们吗?”   秦瑶回过神,手一抬,搭在桌上。她眨巴眨巴眼睛,两眼闪烁着情绪注视着时锦心的眼睛,突然委屈道:“我来都来了,也和你遇见了,你总不会这时候赶我走吧?”   “我好歹是你娘啊,我跟着你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安全,我这一番苦心……”   说着,她抽泣出两声,衣袖抬起些,泫然欲泣。   她看着时锦心,泪眼汪汪的,眼里蓄满的泪水,仿佛只要一眨眼就会掉落。   见时锦心还没有太大的反应,秦瑶吸了吸鼻子,深吸口气准备大哭。   时锦心见状,无奈出声:“打住。”   秦瑶将口中气息呼出,情绪随即稳住。   时锦心扶额:“随你吧,不影响到我们就好。”   秦瑶瞬间惊喜:“真的?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啊!”   她笑出声,全然没了刚才那副要哭的表情。   时锦心看着她笑得放肆的样子,心里叹息了好几声。自己现在就开始有点后悔了怎么办?   房门被打开时,在门口的几人立刻转身看过去。   秦瑶先走出来,笑眼盈盈的,一看就是心情特别好。她笑道:“二侄子,走。”   秦息立刻跟上她脚步,又不自觉往后看了眼。他再看回秦瑶,压低声音问:“姑母,您和那世子妃说什么呢?”   秦瑶道:“说了些话而已,你不用知道。”   秦息挑了下眉:“好吧。”   而后他又问:“那西戎女奴您还要吗?”   “要。怎么不要?”秦瑶轻哼一声:“等下船后,就让人把她们先送回到北秦去。”   “先送她们回北秦?”秦息诧异:“我们不回去啊?您之前不是说,咱溜达溜达就回去的吗?”   “是啊,”秦瑶笑着转头看向他:“这不是还没溜达完嘛。咱继续溜达。”   秦息:“……”   秦瑶抬手活动了下,眼睛弯弯,眼里都是笑意。她脚步轻快着,显然心情愉悦。   秦息看她难得心情如此好的样子,有点意外,但也不是坏事。于是秦息问:“姑母,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溜达啊?”   秦瑶道:“跟着徐世子和世子妃。”   然后她又压低些声音提醒:“不过在外面不要喊他们世子和世子妃,叫公子和姑娘就行。记住了吗?”   秦息乖乖点头:“记住了。”   另一边。   徐玄玉走进房间,时锦心还坐在桌前,她稍稍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茶杯,安静的模样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徐玄玉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小心的看了看她脸色。   徐若影和赵子修随后跟进去,分别在另外两位位置坐下,同样看向时锦心,眼神中带着些关切之意。   方才秦瑶出去的时候那么开心,而现在房间里的时锦心却在沉默着,很难不让人觉得是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争执,而秦瑶赢了,时锦心没说得过秦瑶。   徐玄玉小心的出声询问:“锦心,你还好吗?”   时锦心眨了下眼,慢慢回过神,抬头看向徐玄玉。然后发现徐若影和赵子修也已经坐在了旁边。   大概是方才进入思绪太深,秦瑶出去后,她都没注意到徐玄玉他们进来了,而且已经在自己身边坐下。   看见他们看向自己时的担忧眼神,时锦心笑着摇了下头,说:“我没事,不必担心。”   徐若影皱了皱眉:“可是嫂嫂,你刚刚的反应有点奇怪,你真的没事吗?”   徐玄玉也皱起眉,有些担心。   时锦心笑着:“我真的没事,我方才只是在想事情而已,并不是有什么别的。”   徐玄玉问:“那你方才和……”   注意到徐若影和赵子修的目光,徐玄玉缓了下,然后调整了话语:“你们两个能不能先出去?”   徐若影撇了撇嘴:“为什么?我也想知道嫂嫂是怎么了呀!”   赵子修有点不解:“为何要出去,是有什么不能告诉我们的事情吗?”   徐若影和赵子修直直注视着徐玄玉,眼神中带着点质问的意思。   徐玄玉直接忽视他们的眼神,然后说:“你们不出去的话,之后再想要买什么东西,都不给你们钱了。”   赵子修:“???”   徐若影:“!!!”   他们两人同时一惊,一听这话,毫不犹豫站起身来。他们想,如果是要紧的事,之后一定会告诉他们的,现在他们在这儿也没有什么用处,所以还是先离开比较好。   于是徐若影和赵子修同时露出笑容,异口同声道:“那我们就先出去了,要是有什么要紧事需要和我们说的,我们就在自己的房间!”   说完,他们就跑了出去。   临走前还贴心的为房间内的徐玄玉和时锦心给关上了房门。   徐玄玉轻摇了下头,这两个家伙……真没骨气。   然后他看回时锦心,又问:“锦心,你真的没事?”   时锦心很肯定的点头:“真的没事。只是和她聊了些她为何跟着我们,是如何找到我们的,以及她在拍卖场拍下那对西戎女奴是要做什么这样的事。”   徐玄玉一愣,眼神微诧:“她全都告诉你了?”   时锦心再次点头:“嗯,全都告诉我了。”   徐玄玉眨了下眼,秦瑶在时锦心面前还真是坦诚啊,一点儿都不隐瞒的吗?   他有点好奇的问:“那她都是如何回答的?”   时锦心坦然的将秦瑶告诉她的事情一五一十转告给了徐玄玉。徐玄玉听过后,表情有点不对。   他脸色有些沉,抬手扶额的时候,似乎有点郁闷的样子。   时锦心凑过去看了看他脸上的表情,问他:“是因为你规划的路线被她猜出来了,所以不高兴了吗?”   “有着这一方面的原因,但我更在意的是……”徐玄玉抬起头看向时锦心,原本要说的话停顿在嘴边,有些说不出口。   见他的表情,时锦心不由疑惑:“怎么了?”   徐玄玉伸出手按住她肩膀,神色一瞬间郑重,然后认真与她说道:“她的习惯,你千万不要学。”   时锦心眨了眨眼:“啊?”   徐玄玉强调道:“千万千万不要学!”   时锦心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稍愣了下,然后露出笑容。她抬手抓住他手的手腕,笑着安抚道:“放心吧,我不会的。”   得到时锦心的肯定话语,徐玄玉这才放心了些。他心下轻轻缓了缓气息,皱起的眉头慢慢舒展开。   时锦心瞧着徐玄玉脸上的表情变化,忍不住面上笑意。他还真是爱乱想,她又不是秦瑶,怎么会有她那样的习惯?   再说了,秦瑶是北秦长公主,有自己的长公主府,平日里无聊找些她喜欢且能打发时间的事情做,无可厚非。反正也无人敢管她。   自己与她不同,自小生活的环境,祖母的教诲,还有如今她已经嫁做人妇,已经是个身怀有孕之人,和她是不一样的。   习惯与爱好,自然也是不同的。   时锦心握着徐玄玉的手,轻轻按了按他手背,以做安慰。   徐玄玉情绪稳下来后,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他抬头问:“对了,锦心,你方才说,接下来她和她侄子会和我们一起?他们准备与我们一同去雲州?不回北秦了吗?”   时锦心点头:“是。”   说到这个,她不由想起当时秦瑶那准备大哭的反应,虽然知道她是假装要哭,自己也有点于心不忍。再者,她要真哭的话……时锦心又想到在国都的北秦别院时秦瑶大哭的样子。   秦瑶真哭起来,没个一两盏茶的功夫是停不下来。   而且啊,她哭完之后,她决定的事还是不会改变的。到时候还是会偷偷的跟着他们。   时锦心于唇边轻轻叹出一口气:“不让她跟着她也不会听的,免得到时候她做出些奇怪的事来,还是随她一起吧。”   “这样要是真遇着什么事,也好说她。”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眉头往上轻挑了下:“说她?这儿也就只有你敢说她。”   时锦心愣了下,眨了眨眼:“就是打个比方。可能这一路上不会再有别的事,会一切顺利。”   徐玄玉笑:“希望如此。”   一个秦瑶就足够麻烦了,可千万不要再来别的麻烦了。   时锦心又思索了会儿,不自觉将徐玄玉的手握紧了些,忽然生出些担心:“你会不会觉得我是擅作主张了?毕竟她是……”   “无妨。”徐玄玉反过来握紧她的手,柔声安抚着:“她是你亲生母亲,根据之前她所表现出来的反应,她定然不会做伤害你的事。也许她就只是想跟在你身边多看看你、陪陪你。”   “毕竟等她之后回到北秦,你去过那一趟后,再想要和她相见,就不知那会是何时了。两国之间,相隔千万里,往返一趟,没有那么容易。”   徐玄玉抬起一只手轻轻抚上时锦心的脸,手指指腹温柔的摩挲了几下她柔软光滑的面颊,又道:“既然你已经接受她是你亲生母亲这件事,那么,就珍惜眼前吧。”   时锦心望着徐玄玉,诧异之后,眼里又闪烁着别的情绪。   徐玄玉笑着:“别留下遗憾。”   时锦心抿了下唇,鼻尖有些泛酸,眼眶一瞬间湿润。她往徐玄玉那边靠近,徐玄玉自然伸手揽过她肩膀,将她抱在怀中。   她靠在他胸口,感受着他带给自己的安心感,慢慢闭上眼。有一滴泪自眼角溢出,悄然滑落。   她轻声道:“玄玉,谢谢你。”   徐玄玉低眸注视着她,抬起手将她脸上的泪轻轻抹去。而后道:“要是真想感谢我的话,就心情好一些,要开心一些。”   时锦心睁眼,稍稍抬头看向他。   徐玄玉亦笑着:“你心情好,我心情也会好。”   他另只手下移,轻轻放在她小腹上:“孩子也会好。”   时锦心眨了下眼,方才还有些感伤的情绪消散了好些,嘴角不由上扬,带起些笑意。   她点了点头:“嗯,好。”   两人依偎了会儿,时锦心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她从徐玄玉的怀里起身:“对了,我娘和她侄子要和我们一起去雲州这件事,得告诉若影和赵子修一声。那他们的身份是不是……”   徐玄玉知道时锦心的顾虑。   他道:“直接与若影和赵子修说明他们的身份就行,只不过,你要是觉得现在还不是挑明你和长公主之间关系的好时候,那就先不要说她是你亲生母亲。”   “就说,北秦长公主和二皇子想要欣赏我东楚之境的风光,但对这里不太了解,所以与我们同行。长公主自己不也那样和你说的吗?”   时锦心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行,那就暂时先这样,等以后找到合适的时机再与他们说。”   徐玄玉也点头:“好。”   晚饭时,徐玄玉喊来了徐若影和赵子修,直接告知了秦瑶和秦息的身份,并且之后会和他们结伴而行去往雲州的事。   听说对方是北秦长公主和二皇子,有些诧异,没想到会在这船上遇到北秦皇室。   虽然东楚和北秦已然达成和谈,可就这样要与北秦皇室结伴而行,难免会觉得有点奇怪的感觉。   徐若影和赵子修默默对视了眼,眼神中都还有点疑惑和不解,似是还未完全接受这件事。   时锦心坐在旁边,不动声色的给徐玄玉、徐若影和赵子修碗里都添了菜。   他们各自说了句道谢的话语后,又继续思索自己的事。   徐玄玉看着他们:这两个家伙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呢?   徐若影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饭:北秦长公主和二皇子?他们跟着我们做什么?真是的,好端端的来两个不认识的人跟着一起,还是北秦皇室,估计什么是都得拘着,那就不好玩儿了!   赵子修夹起碗里的红烧肉递到嘴里咬下一口:嗯,这红烧肉做的不错啊,再来一块。   然后赵子修将嘴里的快速咀嚼后咽下,又夹起一块红烧肉递到嘴里。   徐若影看着赵子修吃得挺舒坦的动作,不由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赵子修注意到徐若影的眼神,似是明白了什么,重新夹起一块红烧肉递到徐若影嘴边,然后笑着眨了眨眼。   “……”徐若影无奈,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不过算了。   面对赵子修已经递到自己嘴边的肉,她还是张口咬下。嗯?这红烧肉的味道还挺好。   赵子修笑问:“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   徐若影点头,嘴里的还未咽下,有些含糊着出声:“还不错,再来一块。”   赵子修笑着,往徐若影添了一块红烧肉:“咽下去再吃,别噎着。”   “嗯嗯!”徐若影拿起筷子,低头吃饭。   徐玄玉看着他们没一会儿就改变的态度,稍稍摇了下头,看来他们这儿不需要担心。这两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他转头看向时锦心,眼神示意着:看来,不需要担心他们两个了。   时锦心会意,嘴角上扬了扬,然后轻轻点了下头。   吃过晚饭后,时锦心去找秦瑶,和她说明了下现在的情况。她要跟着他们,那她和秦息北秦皇室的身份就不能再用,转而该用“秦夫人”和“秦公子”的身份,这样也方便他们游玩时放松些,也便于大家称呼。   不然这一路上要是用真身份,可能会引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时锦心仔细解释了下,秦瑶对她说的话完全表示赞同,没有一丝异议。只要能和她一起,别的都不是很重要。   再说了,在这东楚境内,北秦皇室的身份也没有什么用,不如当个有钱的秦夫人,多好~   秦瑶笑道:“秦息那边我会去说的,你不用担心。”   时锦心点点头:“嗯。”   说完要说的,时锦心就准备离开了。   秦瑶跟着她起来,脚步有点匆忙的跟上她。时锦心转头时看见她有些紧张的眼神,便问:“你是还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被她戳穿心思,秦瑶笑了下:“那什么,你现在身体还好吗?肚子里的孩子还好吗?”   时锦心如实回答:“我很好,身体没有不适之处。上船前找大夫诊过脉,脉象平和,并无大碍,你不必担心。”   秦瑶心下暗暗松了口气,再次露出笑容:“那就好。”   时锦心看着她:“你还有别的想问的吗?”   秦瑶抿了下唇,略微思索后,她点了下头,然后开口:“你和徐玄玉之间……感情是真的吗?”   这话她说的有些小心翼翼,仔细观察着时锦心的反应,担心她会因为自己的质疑而生出些不悦。   但这事,她是真的想知道。   徐玄玉和她之间看起来关系是挺不错的,可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算很多,两人的感情是真的发自内心,还是因为东楚皇帝的赐婚所以不得不在一起好好相处。   时锦心明白秦瑶的意思,也能猜到她心中对此事的担忧。之前她就问过,也以比较极端的方式试探过。   原本以为她之前就已经得到答案,没想到类似的问题她又再问了一遍。   时锦心注视着秦瑶此刻小心而又带着点担心的眼神,轻轻眨了下眼后,回答:“感情的事,并不能用时间长短来决定。”   “我本来以为你已经知道我的答案,不过你既然又再问了,我可以明确回答你。”   时锦心眼神坚定的看着秦瑶,话语平和却听起来有种让人无法撼动的真挚:“我很喜欢徐玄玉。”   “我希望你不要再有任何试探的行为,也不会再对此有所怀疑。如果你的行为影响到了我和他……”   “不会!”秦瑶毫不犹豫打断她的话,有些紧张和激动:“绝对不会。”   她举起手做出发誓的手势来,又道:“我保证,绝对不会干涉你们之间的事,也不会做出会影响你们感情的事!”   时锦心眨了下眼,话语仍然平静:“嗯,你能理解就好。”   她又道:“时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秦瑶点点头:“好。”   秦瑶将时锦心送到门口,望着她渐行渐远去的背影,眼神逐渐柔和了些。   真心喜欢、彼此心悦嘛……这也挺好的。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时锦心回到自己住的房间时,徐玄玉在里面等她。见她回来,立即放下手里的书,起身走向她。   时锦心随即露出笑容:“事情顺利,她很配合。”   徐玄玉道:“辛苦你了。”   时锦心轻摇头:“不过是几句话而已,谈不上辛苦。”   而且秦瑶真的很配合,她只是把去之前准备好要和她说的话一五一十叙述了遍,另外说了几句别的。很简单的事。   想起自己和秦瑶说的话,时锦心看着徐玄玉,眼底浮动着些许翻腾而起的情绪。   她眨了下眼,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握紧了些,指甲微微掐了掐掌心的肉,以理智意识将那些情绪压制下去。   徐玄玉注意到她神情的变化,不由询问:“怎么了?是和长公主还谈了些别的吗?”   时锦心露出笑容,然后摇了摇头。   她往前一步,伸手环抱住徐玄玉的腰身,脸颊轻轻贴靠在他胸口,而后他胸膛中传来的有力心跳声落入她耳中。   她不自觉闭上眼,环抱着他腰身的双手不由自主加大些力气,将他抱紧了些。   徐玄玉垂眸望着她,抬手揽住她的肩,继而低下头去,在她发上蹭了蹭。   他带着笑意的柔和嗓音从时锦心头顶响起:“你这样主动抱我,倒是很少见啊。”   时锦心脸颊在他胸口蹭了下:“不好吗?”   “很好。”徐玄玉眼里都是笑意,声音里夹杂着点打趣之意:“我觉得要是以后你主动一些的次数再多一点就更好了。”   时锦心悠悠睁眼,抬头看向他。   徐玄玉笑着,低头靠近在她唇上亲了下。   时锦心亦笑着,笑容温和,抱着他腰身的双手没松开。她踮起脚尖,仰头往上,在他唇上碰了碰。   很简短的两个吻,如蜻蜓点水,转瞬即逝。   徐玄玉笑容更明显了些,将她往自己怀中抱得更紧了些。   时锦心说:“时辰不早了,该休息了。”   徐玄玉笑:“你白天睡了那么久,这会儿就准备睡了?睡得着吗?”   时锦心眉头往上轻挑了挑:“也没有别的事情做,不如睡觉算了。躺着总比站着舒服。”   徐玄玉道:“那也是。”   房内烛火熄灭,两人躺下歇息。   两人虽都闭着眼,可却都没有什么睡意。对徐玄玉而言,现在时辰略早,还不到他睡觉的时候。对时锦心来说,白天她睡得时间有些长,这会儿是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房内安静,两个人挨得近,连彼此轻微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楚。   过了会儿,时锦心小心着出声询问:“玄玉,你睡着了吗?”   徐玄玉回答:“还没。”   时锦心轻轻叹了口气:“果然白天不能睡得太久,白天睡太多,晚上就睡不着了。”   徐玄玉转头看向她那边:“你现在正是需要好好休息的时候,要是觉得困就得睡,可别熬着。有时候其实不是你想睡,而是身体累了,需要休息。”   “虽然你怀孕不久,腹中胎儿尚未成型,但还需要的休息是一点儿也不能少。而且,本身有孕之人就容易觉得困。你现在想着白天睡得太久现在睡不着这事,说不定与我说话,说着说着你就睡过去了。”   时锦心有点惊讶,扭头望向身边的徐玄玉:“你怎么知道这些?”   徐玄玉道:“你诊出怀有身孕后,我去看了点书,还找了府里的太医问了问情况,还去请教了下我娘。他们告诉我的。”   时锦心眼神讶异,又觉得有些惊喜。   她侧翻过身去:“我都不知道你还了解过这些。”   徐玄玉也翻身面向她:“要和你出来游玩,不了解这些怎么行?我可希望这趟旅程你不仅能开心,而且是要平平安安的。”   时锦心笑着:“我会的。”   她将徐玄玉的手牵起:“谢谢。”   徐玄玉握紧她的手:“你我之间,何须言谢?玩得开心就行。”   时锦心轻轻笑了一声,而后认真的点点头:“嗯!”   “叩叩叩——”两人低语时,忽有敲门声响起。   徐若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哥,嫂嫂,你们在房间吗?你们睡着了吗?”   徐玄玉不由挑了下眉,这熟悉的话语……   这大晚上的,若影这丫头总不至于是来找自己要钱的吧?!   徐玄玉往时锦心那边凑近了些,额头在她额间碰了碰,然后起身去开门。   徐若影站在门外,看见门打开后出现在眼前的徐玄玉,她随即露出笑容:“大哥。”   徐玄玉问:“何事?”   徐若影笑吟吟看着他:“大哥,打麻将吗?三缺一。”   徐玄玉:“?”   打麻将?三缺一?他们哪儿来的三个人?   他不解:“除了你和赵子修,还有谁?”   徐若影笑着:“还有今天认识的那个秦息啊,子修只花了一会儿时间就跟他混熟了。我们觉得无聊,找船上的人要了一副麻将,一起玩儿吗?”   她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徐玄玉:“大哥,一起玩儿吧,我们三缺一呢,就差你了!”   徐玄玉:“……”   打麻将……他不会啊。   时锦心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从房内走出来,站定在徐玄玉身边。   徐若影笑着唤她:“嫂嫂~”   随后又笑道:“嫂嫂,你会打麻将吗?跟我们一起去打麻将吧。”   时锦心眨了下眼,笑着:“好啊。”   徐玄玉看向时锦心,不由诧异:“你会打麻将?”   时锦心点头:“嗯,会啊。”   徐玄玉:“?”   这……倒是意料之外。   初与时锦心成亲的时候,寒沙曾给过他一份记录关于时锦心擅长之事的清单,清单中有写她会打麻将这件事吗?   徐玄玉认真回想了下,他怎么记得好像没有记录这个?   他看着时锦心,不论怎么看,从她脸上、身上都看不出她是个擅长打麻将的人。   注意到徐玄玉看自己的目光,时锦心抬头看向他,然后笑了下:“玄玉,你会一起去吧?”   徐玄玉点头:“当然。” 第四十八章   赵子修房间。   徐玄玉和时锦心跟着徐若影过去时, 赵子修正和秦息聊天,不知是说到什么有趣的话题,两人都笑得开心。   看见他们回来, 立即起身,笑着与他们问候。   徐玄玉和时锦心过去,回以问候。   旁边的桌子上, 是一副整齐摆放在四方的麻将。另外一张桌上,是提前些许时候准备的热茶和水果。   徐玄玉不会打麻将,搬来椅子坐在时锦心身边,其余三人分别入座。   麻将被推散,胡乱搓了一通后,各自堆好。他们手速不同,堆出的麻将长短也不一。   赵子修的动作最快, 仿佛要和他们比赛一般,堆得最长,时锦心动作温吞,不紧不慢的, 按自己的速度摸来一点麻将堆着。   正式开始前,赵子修拿着两颗骰子, 笑问:“咱们玩钱吗?”   徐若影笑着:“反正我没有钱。”   时锦心建议道:“既然如此,那我们用贴纸条代替吧。”   秦息眼睛亮起来:“我知道这个,输了的人就在脸上贴一条长纸条,看最后谁贴的多,就谁输得最惨, 对吧?”   时锦心点头:“是的。”   徐若影和赵子修对视一眼:“这个有点意思, 可以可以!”   赵子修将手里的骰子递给徐若影,让她先开始。徐若影也不客气, 拿过骰子后在手里晃了晃,然后丢在桌子上。而后按照骰子显示出的点数选择麻将。   其余人跟在她后边,按照顺序一人摸三把。   徐玄玉坐在时锦心身后,安静的看着他们打麻将的样子。同时也在观察这麻将的玩法与规则。   时锦心动作娴熟,看起来像是老手。   徐玄玉不由挑了下眉,看向她的眼神中浮现出些许诧异后,继而被笑意取代。   看起来,时锦心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事。不管也没关系,以后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互相了解。   一个时辰后。   赵子修脸上贴了二十三条长纸条,徐若影脸上贴了十五条,而秦息脸上则贴了七条。时锦心则只有一条,她直接贴在脸颊上,一点儿也没有影响到她的动作。   赵子修抬手将脸上的纸条捋了捋,让它们不影响到自己的视线。   徐若影愤愤然:“这个和我之前看见娘她们打的时候不一样,为什么我总是输!我连一局都没赢过!”   赵子修撩起脸上的纸条:“谁不是呢?”   秦息抬手挠了挠脸,笑容显得小心翼翼的:“我也就赢了一次。”   时锦心笑:“还继续吗?”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眼神逐渐坚定起来。她果然是个打麻将的老手。   徐若影抿了下唇,嘴唇扁了扁,表情顿时委屈起来。她看着时锦心:“嫂嫂,你怎么玩这个这么厉害?以前在家里也没见你玩过啊!”   时锦心道:“我也是出嫁之前在家里陪我母亲和祖母她们玩过,有的时候祖母身边的婆婆闲来无事,也会喊我帮忙和她们做个麻将搭子,我也没事,就陪她们一起玩儿。玩着玩着,就熟练了。”   徐若影眼神突然认真起来:“这个多玩儿会变得厉害吗?”   时锦心想了想:“也不一定。还是得看你对这个的熟悉程度,还有,你的手气吧。”   徐若影抿了抿唇:“看来这两样我是都没有。”   赵子修吹了吹耷拉在眼前的长纸条,声音满是无奈:“我也是。”   而后他又补充了句:“还好我们没有玩钱,不然今天晚上我可要输个精光了。”   旁边的秦息也有着相同的想法。还好没有玩钱,不然以今晚自己的手气,估计钱袋子早就空了。   这边这位和姑母长得如此相似的时姑娘,手气倒是好的很啊。   秦息不由看向时锦心,眼神中多少带着些打量意味,似乎是在好奇为何她和姑母长得如此相似。是……凑巧吗?   可姑母对她的态度和对旁人截然不同,应该不只是凑巧长得像那么简单才是?真奇怪,长安王府的世子妃居然和北秦长公主长得如此相似,难道……   秦息不由眯了下眼,而后又小小的惊讶了下,似是被突然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念头给吓到。   他连忙甩了甩头。应该……不会吧……   徐玄玉注意到秦息看向时锦心的眼神,那种夹带着疑惑的打量目光,他猜,秦瑶并未将时锦心是她女儿的事告诉这个侄子。   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有些怀疑了。   秦息回过神时,看见了徐玄玉正盯着自己。他一愣,随即露出笑容。   徐玄玉眨了下眼,淡淡收回视线。   他伸手按了下时锦心肩膀,出声提醒道:“现在时辰不早了,大家还是各自回房间休息吧。你们要是想玩儿,明日再继续。”   时锦心点头,将脸上贴着的纸条拿下来:“好。”   徐玄玉和时锦心先离开,秦息向赵子修和徐若影知会一声后,也回去了。   赵子修趴在桌子上,神情恹恹:“输了一晚上,我心情不好了……”   徐若影将自己脸上的那些纸条慢慢摘下来,无奈着叹了口气后,她道:“其实这也是好事,起码提醒了我们,我们两个手气都不怎么好,以后可千万不要随便跟人打赌,或者是与人赌钱。”   赵子修非常赞同徐若影的这番话,认真的点了下头:“没错。”   以前不怎么跟人打赌,他想他以后也都不会跟人赌钱了。   赌运似乎不太行啊。   徐若影笑了下,伸手将赵子修的脸抬起来,将那贴了他一脸的纸条一个一个摘下来。   赵子修望着她,轻眨眼,眼里赫然带着笑意。   徐若影拍了拍他的脸:“好了,等会儿洗把脸,就休息吧。我也该回去睡觉了。”   说完,她松开赵子修的脸,转身就准备回自己房间。   赵子修及时反应,伸出双手从背后抱住她的腰,往后一拖,将人给重新拽了回去。他脸靠在她背上,双手紧搂着她纤细腰身不愿意松开。   他道:“再待会儿嘛,这里也没有别人,你大哥也已经回去休息了,不会有人来唠叨我们的。”   徐若影笑:“大哥才不唠叨呢。”   赵子修将她往后拉过去,让她坐在了自己腿上。   徐若影没有躲避,坦然的背对着他坐在他腿上。她看着桌上的麻将,想了想,然后伸手拿起来几块放在手里把玩。   赵子修将下巴抵在她肩上,往前凑了些过去看:“你在干嘛?”   徐若影道:“我在想,嫂嫂是怎么做到玩这个玩的那么熟练的。而且,打麻将这种事,输赢的概率应该是未知的,怎么她能赢那么多次?”   赵子修试探着回了个答案:“嫂子运气好?”   “那得多好啊……”徐若影感慨出声:“你说,要是把嫂嫂带到赌坊去,她会不会赢很多钱?”   听她说出这话,赵子修挑了下眉,笑道:“你敢把她带去赌坊,你不怕你大哥揍你啊?好的不教,坏的全会。”   “……”徐若影抿了下唇,将手里的麻将块重重放回桌子上,然后转身扭头过去,伸手捧住赵子修的脸,手掌用力的揉了揉。   赵子修的脸都被她揉得有点变形。   徐若影没好气道:“什么叫做好的不教,坏的全会啊?我会的那些坏东西能有你多吗?”   赵子修反驳:“那可不一定。我会的就那么点,你就说不准了。”   “你说什么?”徐若影嗔了他一眼,手上再度用力。   赵子修笑出声来:“别别别……力气太大了,有点疼。”   他将原本搂住徐若影腰身的手抬起,转而抓住她手腕,将她的手往下压了压。   他笑看着她,话语略带着点无奈:“这么用力,你想把我的脸揉烂吗?”   徐若影轻哼一声:“谁让你说我的?”   她挣扎着自己的双手,似是准备再抬回去,继续揉他的脸。   赵子修轻笑一声,主动低头凑近。徐若影倒是被他突然的靠近而惊到一点,不自觉往后倾了倾。   奈何赵子修认真起来的力气可是要比徐若影大的多,她越是往后躲,他就越是加大些力气将她往自己这边拽拉回来。   他的脸贴上她的脸,左右蹭了蹭,又使劲按了按,继而又胡乱的蹭着。   徐若影微皱了皱眉,被他用力蹭着的那边脸颊的眼睛被迫闭上。她抿了下唇:“赵子修……我的脸……”   赵子修笑着:“还是你的脸比较软。”   徐若影挣扎着抬起手,手指捏住他的脸,用力扯了扯:“你差不多就行了,还准备蹭到什么时候?”   赵子修望着她,笑眼盈盈:“那你让我亲一下。”   “……想得美,不给!”徐若影抬手捂住他凑过来的嘴。她又说:“你不记得我大哥说过的话,敢对我动手动脚,就揍你!”   “他又不在。”赵子修的嘴被捂着,说话声音有点含糊,但勉强能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他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徐若影,眼中浮动着期待的光亮:“就亲一下。”   徐若影:“……”   她注视着他的眼睛,嘴唇轻抿了下,似是有点纠结,又有些不好意思。   赵子修眼中眼神更深了下,很轻易就从她的眼睛里看出她的情绪。他再往前凑近了些,声音放软了些,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若影~”   “亲一下嘛~就一下~”   徐若影可受不住他这样撒娇,蹙眉道:“哎呀,你别跟我撒娇,我可是会心软的。”   赵子修笑着:“你要是不心软,这撒娇也不管用啊。”   说话间,他将她捂着自己嘴的手扯下来,缓缓凑近过去,彼此面容就在咫尺。   她看着他满含笑意的眼睛,如此近的距离下,两人身上的温度好像都在此刻交汇在一起。   徐若影轻努了下嘴,姑娘家的羞涩感悄悄浮现。她眨了眨眼,声音轻轻的:“那就一下……”   赵子修笑:“嗯,就一下。”   徐若影阻挡的动作被收回去,双手转而搭上他的肩。   赵子修将人往怀里搂了搂,另只手抬起轻按住她的头,让她往下低一低。   两人逐渐凑近,眼看就要亲上。   房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徐若影一惊,猛地睁大双眼。赵子修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僵硬在脸上。   两个人同时转头往门口看过去。   徐玄玉大步走过来,抓住徐若影的后衣领,将她从赵子修腿上提起来:“若影,回你自己房间睡觉去。”   而后他另只手抬起,在赵子修脸上拍了一巴掌,没好气道:“登徒子,都跟你说过了没成亲之前不许占我妹妹的便宜!”   他指着赵子修:“就知道你管不住你自己。”   徐若影双手捂着脸,挡住因为紧张和尴尬而红透的脸。   “……”   赵子修捂着被打的脸:“谁是登徒子?我可是她名正言顺的未婚夫!”   徐玄玉道:“未婚夫而已。”   言罢,徐玄玉揪着徐若影的后衣领将她带出房间,临走前没忘记要替赵子修关上房门。   赵子修委屈,暴躁,想闹!想把徐玄玉给丢到江里去!   但转念一想,他打不过徐玄玉……最后被团起来丢进江里的可能会是自己。   唉。   我的若影……   我的亲亲……   呜呜呜呜……   赵子修躺去床上,表情恹恹,两眼无神,像是一条骤然间失去灵魂的咸鱼。   徐玄玉把徐若影送回到她房间门前。   徐若影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开口:“大哥,你别怪子修啊……”   “我只是提醒他一下而已,没有别的意思。”徐玄玉说:“快进去休息吧。”   徐若影乖乖点了点头,然后打开身后的房门回了房间。   看着房门被关上,徐玄玉轻轻松了口气。还好他回房间之后突然记起来自己似乎忘了点什么,所幸也折返回去看了看,不然若影就要被赵子修那个家伙吃豆腐了!   他们还没成亲,肌肤之亲不可以!   徐玄玉缓了缓气息,这才转身回自己房间。   第二天。   秦瑶听说了秦息昨晚和时锦心他们打麻将的事,也要来和他们玩几手。   秦息劝说无果,然后还是听她的话把他们给请到了一处,房间备好了茶点和水果,点着熏香。   赵子修和徐若影昨晚输得惨了,这会儿没什么兴致,选择暂时围观。然后打麻将的四个人就成了时锦心、徐玄玉,秦瑶和秦息。   徐若影坐在徐玄玉身边,看着他摸麻将那生疏的动作,摇了摇头,然后轻声道:“大哥,你不是不会打麻将吗?干嘛凑这个热闹?等会儿你怕是会输得很惨。”   徐玄玉淡淡应答:“无妨,就当是打发时间了,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事需要做。”   再说了,昨晚他看他们打麻将的时候可是很认真的,基本的规则他都记住了,就看自己的运气如何了。   秦瑶一脸激动,眼神坚定着,似乎对自己的牌技很有信心,这才刚刚开始,她仿佛就已经是赢了好多圈了的样子。   时锦心一如昨日那般气定神闲,不紧不慢的。赵子修搬着椅子坐在她身边,试图偷师。   秦息没什么表情,他想,他现在只是个陪衬,赢不赢都无所谓了,顺其自然就好。   秦瑶看着时锦心,满眼笑意:“锦心,我可不会让你。”   时锦心淡淡然看着自己面前的牌:“我不需要你让我。”   秦瑶吃瘪,闷哼一声,低头看向自己的牌,然后丢出一张:“二饼。”   徐玄玉道:“碰。”   秦瑶:“……”   过了会儿,秦瑶放出一张:“三条。”   徐玄玉淡然:“吃。”   秦瑶:“……”   几圈下来,徐玄玉多次阻挠秦瑶的牌。   时锦心稳定发挥,秦息默默发挥,两人分别赢下五局和两局。   徐玄玉输了一次,秦瑶六次。   秦瑶额头上被贴上第六条纸条时,她默默握拳,转头瞪眼看向徐玄玉:“徐玄玉,你干嘛总是堵我的牌!”   徐玄玉坦然回答:“因为你刚好坐在我前面一位,不堵你的堵谁?”   秦瑶:“……”   这话她竟然无法反驳。   气死了!!   秦瑶有点暴躁,但碍于这个牌局是她让组的,时锦心也在这儿,她抿着唇,慢慢以深呼吸的方式将激动起来的情绪压制回去。   别生气,只是打个牌而已,不着急,会转运的。   半个时辰后。   秦瑶脸上被贴上第十九条纸条时,秦瑶的脾气都没了。她今天的运气是不是太差了点?怎么一直在输?!   不对啊,她以前也没有这样手气差过!一定是因为这个麻将不称手的原因!   没错,一定是因为这个!!   秦瑶长长的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呼出。她保持稳定的语气开口:“打麻将没意思,我们玩骰子吧。猜大小。”   徐玄玉淡然:“随便。”   时锦心笑着:“我都行。”   秦息缓了口气:“我先喝口茶吧。”   旁边围观了好久的赵子修和徐若影也加入其中。玩骰子没有人数限制,只管能不能猜中。   规矩还是一样的,输的人贴纸条。挺简单的。   徐若影激动的挽起衣袖,拿起三颗骰子丢入笔筒中:“我做庄,你们猜大小,赢得那一方贴猜错的一方。”   说着,她就开始用力的摇晃笔筒中的骰子,一番晃动后,将其盖在桌上。她笑道:“左边是大,右边是小,中间是豹子,猜吧。”   他们所有人都盯着被徐若影按住的笔筒,猜测着笔筒内已经停下的骰子点数是多少。   赵子修凑近徐玄玉,压低声音问:“大舅哥,你猜大还是小?”   徐玄玉道:“不知道。猜骰子的点数大小,应该就是单纯碰运气吧。”   赵子修说:“听说赌坊有种人,听力过人,能听清楚骰子转动的次数,猜中点数。”   徐玄玉瞥了他一眼,话语淡淡然:“我显然不是啊。”   赵子修抿了下唇。也对,徐玄玉连赌坊都没去过,怎么可能会听骰子点数这种能力。   不过他不会,自己也不会啊。   至于时锦心……赵子修默默转头向她看过去。   时锦心低头看着徐若影手里倒按着的笔筒,轻眨了下眼,神色温和,就和寻常时候一样,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而对面的秦瑶和秦息,两个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似乎真就准备碰运气,随便猜。   赵子修不由叹了口气。感情大家都是随便猜啊。   徐若影笑道:“考虑时间到,请决定大小。不然就视为弃权。”   徐玄玉和时锦心同时开口:“大。”   秦瑶和秦息齐声说:“小。”   赵子修默默跟随徐玄玉和时锦心:“那我也猜大吧。”   徐若影笑着:“买定离手!开!”   笔筒被打开,笔筒之下的三颗骰子赫然展示着三个相同的一点面。   徐若影第一次摇骰子就摇出了三个一点。   赵子修诧异:“这种概率真的是……”   徐若影也有点意外,然后笑出声来:“没人选豹子,每个人脸上都贴一个纸条。”   几人心中各有惊讶的情绪,却还是按照规矩在身边人的脸上贴上一个纸条。   秦瑶脸上的纸条已有些多,阻碍视线。她抬手,将纸条往旁边拨了拨。   徐若影再次摇骰子,落稳后,大家选大小。   徐玄玉和时锦心一同开口:“小。”   对面的秦瑶和秦息选择:“大!”   赵子修赌了一把,选了:“那我选豹子。”   徐若影笑着打开笔筒,三个六点。   赵子修睁大双眼,诧异显然。   徐玄玉和时锦心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秦瑶诧异,伸手将徐若影手里的笔筒和骰子都拿过去检查了个遍,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怎么会连续两把都是豹子?而且还是一个最小的豹子,一个最大的豹子!   这概率也太小了吧!   秦瑶看着徐若影,眯眸质疑:“你在骰子上动手脚了?”   徐若影面带微笑的摇头:“没有哟。”   她看着秦瑶:“秦夫人,是不是玩不起?”   秦瑶一听这话,瞬时睁大了双眼:“小丫头,你敢质疑我?再来!我就不信我猜不中!”   徐若影重新拿起笔筒,将骰子装入其中,开始摇晃。   她是越玩越高兴,没想到当庄家摇骰子这么好玩。   旁边猜大小的人心情却是截然不同的,即使并不赌钱,但难免还是会紧张,不由自主的希望自己能够猜中。猜中一次,又希望下一次也可以猜中。   又半个时辰后。   被秦瑶拉着和她一起猜相同大小的秦息已经是一脸纸条,甚至都已经看不清五官。   秦瑶也没好到哪里去,比秦息的还要多,连耳朵上都贴上了几个纸条。   两个人脸上几乎贴满了纸条,一看看去都看不见他们的脸。模样有些滑稽。   旁边的赵子修没忍住笑出声来,意识到自己笑的有些失态,连忙清了清嗓子,假装稳住情绪。可还是忍不住想笑,最后选择用手捂住嘴,转身面向另一侧偷偷的笑。   时锦心看着如此模样的秦瑶和秦息,也有些忍俊不禁。   徐玄玉则是摇了下头,一边将脸上的纸条拿下来,一边止不住上扬的嘴角。   然后他转身,又将时锦心脸上的纸条一个一个摘下来。   徐若影笑问:“秦夫人,还来吗?”   “不来了……”秦瑶有气无力的开口:“小丫头,你是不是克我啊?我居然一次都没猜中!”   徐若影笑:“我不知道呢。”   “其实吧,只要你坚定的选择一方大小,都有部分概率能猜中。可你总是换答案,所以……不过你一次也没有猜中,也是非常让人意外了。”   这运气得差到什么程度,才能一次都没猜中啊!   秦瑶:“……”   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运气如此之差呢,感觉像是在做梦。她以前在北秦,运气明明还不错来着。难道是因为这里是东楚,北秦的气运在这儿不管用了?!   唉。   输得好惨。难受。   旁边的秦息幽幽出声:“姑母,戒赌吧。”   秦瑶愣了下,循声转头:“秦息,是你在说话吗?”   “……”秦息叹了口气,嘴上的纸条随着他叹息气动了下。   他无奈道:“显然是我在说话。”   秦瑶有气无力道:“我看不见你。”   秦息说:“可能是你脸上的纸条太多了吧……”   秦瑶:“……”   时锦心走到秦瑶身边,将她脸上的纸条摘下来。   秦瑶看着时锦心,眨了眨眼,眼神闪烁着,有那么些委屈的意味。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锦心,我输得好惨……”   时锦心笑容温和:“这个没赌钱的,不要紧。”   秦瑶抓着她的手,憋不住心里的难受,然后一把扑到她怀里,双手紧紧环抱着她的腰:“可是我难受……我第一次输得这么惨……我接受不了!”   时锦心拍了拍她肩膀,柔声劝慰道:“戒赌吧。”   秦瑶抬头看向她,漂亮的眼睛里有泪水在打转。   时锦心说:“不赌,就不会输。”   秦瑶:“……” 第四十九章   五天后, 船抵达雲州码头。   船上的人陆续下船,船工将此次出行的货物从船上搬下去,码头前, 有另外一批船工接管货物。   徐玄玉和时锦心从船舱走出,走另外一条道下了船。早就坐不住的徐若影和赵子修在船靠岸的时候就蹦跶下来了,正在码头这边四处观看着。   秦瑶和秦息最后下来, 身边分别跟着一个侍女和一个侍卫。还有在船上拍卖场上拍下的那对双胞胎西戎女奴。   徐玄玉不由挑了下眉,这趟出行,人真是越来越多了。现在都快能凑三桌麻将了。   左寒沙走到徐玄玉身前,行礼后开口:“公子,东西都已经让人装上马车了,方大人已经给我们安排好了住处,会有人带我们过去。”   赵子修走到徐玄玉身边:“大舅哥, 你在雲州还有熟人?”   “嗯。”徐玄玉点头:“之前他在国都念书,原本是准备在国都一展抱负的,不过因为某些原因,最后还是跟着他父亲回了雲州, 如今是雲州的太守,方知维。”   时锦心转头看向他:“这个倒是没听你说啊。”   徐玄玉笑着伸手在她头上轻按了下:“你也没问我在雲州有没有熟人啊。”   时锦心眨了下眼, 这倒是。她光想着能来这里看婉娘,顺带瞧瞧这里的风光景致,倒是忽略了制定出行路线的徐玄玉在雲州可能有熟人这一点。   毕竟,以他的身份,即使没有亲自来过雲州, 也可能会在这儿有曾经在国都认识的熟人。   一行人往马车所在过去。   最开始徐玄玉告诉方知维的, 是只有四个人,所以也就只安排了两辆马车。一辆坐的, 一辆放他们的行李的。   而现在他们总共有十二个人,所以临时去码头那边找人买了两辆马车。   方知维给他们安排的住处是他在雲州的一处别院,平日里他忙于公务也不会来这儿,只有偶尔得空闲时才来这边休息休息。   地方不算很大,但住十二个人是足够的。别院中的事都安排好,比预期多出来的人也额外安排好了房间。   在这边伺候的下人走到徐玄玉身前,行礼后恭敬着开口:“徐公子,大人有些事要处理,晚些时候才会过来,您和朋友们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请吩咐小人,小人会替你们处理好的。”   “小人方城,是大人身边伺候的下人。”   方城又道:“诸位旅程劳顿,已为各位准备好了沐浴的热水,之后会准备雲州的特色菜肴呈上,各位回房间稍作休息,若有别的需要,吩咐院中的下人便是。”   徐玄玉颔首示意:“有劳了。”   方城暂时离开后,大家各自回房间休息。想喝茶的喝喝茶,想睡觉的睡一会儿,想沐浴更衣的自是去沐浴。   约莫半个时辰后,大家换了衣裳聚集在别院大堂中,圆桌上已备好满桌的雲州菜肴,旁边有酒两壶,清茶两壶,按所需可分别取用。   秦瑶是一行人中的长辈,她动筷后,其余人才拿起筷子。   赵子修道:“早就听说雲州的菜肴能比得过皇宫御膳房的食物,今日我就要尝尝,是不是果真如此。”   他一脸激动,拿起筷子就开吃。   旁边的人也是头一回来雲州,对这里的菜肴还是很好奇的。各自动筷去夹自己感兴趣的菜。   品尝过一番后,徐若影道:“这里的菜,味道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但还是蛮好吃的。”   赵子修埋头吃着,一边“嗯嗯”的应着徐若影的话。   徐玄玉和时锦心吃的斯斯文文,不紧不慢的。   秦息倒了四杯酒,一杯给秦瑶,一杯给徐玄玉,一杯给赵子修,最后一杯放在自己身前。   另外倒了两杯茶,分别放在时锦心和徐若影面前。   几人向秦息道谢后,一同端起面前的杯子,然后举杯往前,杯壁相碰了碰后发出清脆的声响。   秦瑶小心着掀开面纱的一边,将酒杯递进去后,慢慢饮下。   时锦心见她吃饭都没将面纱取下来时,略有点无奈。这样吃饭也未免太不方便了些。   “秦夫人。”时锦心开口:“吃饭的时候,还是可以将面纱取下来的吧。”   秦瑶一愣,才伸出去准备夹菜的筷子一顿。她眼珠微微转动,往时锦心那边看了眼,又很快转向徐若影和赵子修那边。   她眼神似乎在说:不用避着他们两个吗?   秦息慢慢饮下一杯酒,视线落在秦瑶身上。其实他也挺好奇的,要说在船上戴面纱是为了避人耳目,可现在这里只有他们,吃饭的时候也戴着面纱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   他本来想说的,只不过时锦心先他一步开口。   时锦心看着她:“还是取下来吧,你这样吃东西多不方便。”   秦瑶想了下:“这可是你说的。”   时锦心点头:“嗯,我说的。”   于是秦瑶将面纱取下,放在一边后继续吃饭的动作。该说不说,不戴面纱吃东西确实是方便很多。   时锦心轻摇了下头,心中略有点感慨时,身边的徐玄玉往她碗里添了一块鱼肉。   她愣了下,转头看过去。   徐玄玉柔声道:“多吃些,等会儿才有力气去见你奶娘。”   时锦心露出笑容:“嗯。”   另一边的秦瑶一听时锦心要去见她的奶娘,吃饭的东西停顿了下,连忙抬起头:“我也要去。”   时锦心不解:“你去做什么?”   秦瑶道:“我去看看那个照顾了你十几年的奶娘长什么样啊。”   她要看看那个代替了自己母亲的职责在时锦心身边悉心照顾了十几年、且让时锦心一直挂念着的奶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想到时锦心是被那个人给喂养长大的,秦瑶莫名就有些嫉妒,拿着筷子的手不自觉用力捏紧了些。   她看着时锦心,眼神坚定着:“我不管,我也要去!”   时锦心无奈:“你今年贵庚啊,还闹小脾气?”   “今年三十七,”秦瑶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是要去的。你不带我,我就自己跟在你身后,脚长在我身上,我走哪儿都随我。”   时锦心:“……”   以她对秦瑶的了解,若是不带她去,她肯定会如她所言那般自己偷偷跟过去。   以防万一,还是直接让她跟着比较好。   时锦心开口的嗓音略有些无奈:“随你吧。”   埋头吃饭的赵子修和徐若影听说能出去玩儿,立刻抬起头,异口同声道:“我们也要去!”   时锦心:“……”   她笑了下:“你们两个也是初次来雲州,难道就不想自己逛逛?跟我去见我奶娘会很无聊的。”   说着,她手肘轻轻往徐玄玉得手臂上撞了下。   徐玄玉会意,接着她的话继续说道:“你们两个就别凑热闹了,见人家奶娘可不是好玩儿的事。你们就自己在雲州玩会儿吧,别到时候跟我们走着走着你们又闹着要去别的地方。”   然后徐玄玉又补充了句:“给你们钱,让你们随便玩儿。”   徐若影和赵子修的眼睛瞬间亮起,激动而又惊喜出声:“一言为定!”   徐若影低头轻轻笑着。大哥给钱,在雲州随便玩儿,没有大哥在身边看着,这机会可是不多得啊,不要白不要!   赵子修和徐若影的想法大致相同,准备继续吃饭时,视线从旁边的秦瑶身上扫过。   原本只是不经意的一眼,可又突然意识到什么,再次转头往秦瑶那边看过去。   看清楚那张脸的时候,他不由睁大了些眼睛,眼神一瞬错愕。他快速眨动几下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可再看过去的时候还是那样。   赵子修眯了下眼,又默默往时锦心那边看过去,又将视线移动到秦瑶脸上。这两张脸……怎么看着那么相似呢?   他用手肘撞了撞身边低头吃饭的徐若影,压低声音喊她:“若影……”   “嗯?”徐若影抬头看向他:“怎么了?”   赵子修眼珠转动了下,往秦瑶那边示意,用口型说:看秦夫人那边……   徐若影看出了他唇形的意思,微微扭头朝秦瑶那边看过去。这不看还没什么,一看就惊讶。   她诧异的表情和赵子修脸上的如出一辙。两个人视线交流着,眉头微挑,表情有些丰富,似是在激烈的讨论着什么。   秦息看着他们两个不说话却能够交流的方式,不由又浮现出之前所感慨的,这两个人真的能用意念交流啊……这都没开口,他们竟然能知道对方在表达些什么……真是奇人啊!   吃过饭后,秦息要安排先将西戎女奴送回北秦的事,目前而言,找镖局更为合适。   他问了方城雲州内最好的镖局在那儿,便带着已经换回寻常女子衣裳的西戎女奴和他的侍卫去了镖局。   徐玄玉和时锦心收拾了下,叫上秦瑶一起去找婉娘。   徐若影和赵子修原本是准备去逛街的,可实在是太过好奇秦瑶和时锦心为何如此相似,所以选择偷偷的跟在他们身后,暗中观察着她们。   只不过他们的跟踪技巧实在是不怎么高明,没多久就被前面的人发现了。   徐玄玉搞不懂,这两个活宝又要做什么,不是都给了钱让他们自己去玩儿了么,怎么还是跟在他们身后?   秦瑶挽着时锦心的手,视线往后瞥了眼,眼眸轻眯,不解:“徐玄玉,你弟弟和妹妹为什么跟着我们?”   徐玄玉纠正:“是妹妹和未来妹夫。”   随后他又道:“我要是知道他们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就不至于总是被他们气到。”   时锦心无奈,笑着轻摇了下头。   秦瑶问:“不把他们赶走吗?”   徐玄玉道:“随他们吧。等他们觉得无聊了,就会自己去玩儿别的了。”   秦瑶轻耸了下肩:“好吧。”   说完,她将时锦心的手臂挽得更紧了些,抬头看向她时,眼里浮现出些许紧张之意:“锦心,你和你奶娘的关系特别好吗?”   时锦心眨眼后点头:“很好。”   她道:“婉娘在时府照顾了我很多年,一直都对我很好。小时候我睡不着的时候,她会耐心的在我身边给我讲故事、温柔的哄我睡觉。我最初学习认字,也是她教我的。”   “之后父亲和祖母给我找了教书先生教我习字念书,她也一直陪我在身边,会给我做好吃的糕点。”   说起小时候和婉娘相处的事,时锦心眼神就温柔起来,似是眼前浮现出曾经和她在一起时候的温馨画面。   秦瑶看着时锦心回忆起曾经时憧憬的面容,不自觉紧抿住双唇,表情瞬间委屈起来,与此同时,她心里快速翻涌出一种嫉妒和羡慕交杂的情绪。   那些她不曾参与过的时锦心的过往,都有另外一个与时锦心毫无血缘关系的人陪伴。   秦瑶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胸口闷闷的,像是堵着一块很大的石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陪在锦心身边的人不是自己?自己才是锦心的亲生母亲,哄她睡觉、陪她念书习字、给她做糕点的人都应该是自己才是!   那些事都应该是她来做的!   思及于此,秦瑶不由抓紧时锦心的手,还没开口说什么,抽泣声却先显露出。   时锦心一愣,回忆曾经的神情很快收回,看向身边秦瑶时不由讶异。   秦瑶泪眼婆娑着,快要哭了。   时锦心不解,忽有些慌张:“怎么了?我说什么不好的话了吗?”   秦瑶紧紧抱着时锦心的手臂,还是没忍住哭出声来。   时锦心满眼疑惑:“?”   稍远些距离跟着的徐若影和赵子修看见秦瑶突然抱着时锦心哭了起来,诧异而又不解。   徐若影摸不着头脑:“秦夫人怎么好端端的哭了?难道是嫂嫂说了什么伤人的话?”   赵子修却道:“嫂子那性子能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刚才她们说话的样子也不像是在争吵啊。”   徐若影更不明白了:“那她们是怎么回事?”   赵子修抬手摸了摸下巴,思索后坚定开口:“我猜那秦夫人是突然发疯了。”   “……”徐若影嘴角轻抽了抽,抬手在他脸上拍了下:“只有你才会突然间发疯。”   “我那才不叫发疯,”赵子修笑着凑近她,解释道:“我那叫释放真我。”   徐若影翻了个白眼,将他的脸推开了些:“拉倒吧你。”   赵子修撇了撇嘴:“哼。”   秦瑶抱着时锦心手臂开始哭,也不说话,就只是哭。   时锦心满心无奈,想哄她又不知她哭泣的原因,无从开口,只能伸手拍了拍她肩膀、将她脸上的泪痕擦拭去。   徐玄玉能猜到些许。   大概是时锦心是被婉娘带大的,所有原本应该属于母亲和女儿的温馨时刻都被另外一个女人取代。自己的女儿记得的也是另外一个女人的好,完全没有和自己相关的美好回忆,难免心里会难受。   难受,就会想哭。   但这种事,也不好劝。尤其这是她们母女之间的事,他也不好干涉。   秦瑶哭了一路,快到婉娘家时才勉强停歇。   进门前,时锦心用手帕给她仔细的擦拭着脸,将她的泪痕洗漱抹去。只是哭红的眼睛还是红的,一时半会儿无法完全消退。   她轻轻抽泣了两声,模样仍委屈着。   时锦心心下轻叹一声,柔声劝道:“你看,你眼睛都哭红了,不要哭了,不然等会儿眼睛肿起来,可是要连路都看不清了。”   秦瑶紧抱着她的手:“知道了,我就是一时情绪失控嘛……”   时锦心将她眼角溢出的泪抹去:“好了好了,不哭了啊。”   秦瑶乖乖点头:“嗯……”   婉娘住的地方在一条巷道中,门前挂着两盏尚未点燃的灯笼,门左右皆贴着对联。   大门开着。门前台阶上坐着个小娃娃,他长得可爱,一手握着风车,另只手拿着一个拨浪鼓随意的摇晃着。看见有陌生人走过来,他不由抬起头,有些好奇的看着他们。   小娃娃奶声奶气的问:“你们是谁呀?”   徐玄玉向小娃娃弯下腰,回答道:“小朋友,我们是来找婉娘的,她在家吗?”   “婉娘?”小娃娃恍然大悟:“你是来找我奶奶的呀。”   然后他转头往门内大喊了一声:“奶奶,有人找你!”   门内有人应了一声:“来了。”   随后一个头发略有些灰白的妇人走出来,身上系着围裙,衣袖挽着手肘处,想来她刚才应该是在干活儿。   他看见时锦心的瞬间,不由愣了下,而后惊喜着大步往前走来:“小姐?”   婉娘激动的迈出门槛,伸手将时锦心的手牵起,满眼欢喜:“小姐,真的是您啊。”   时锦心笑着:“婉娘,是我。”   “好久不见了,你在雲州过得还好吗?”她眼里都是开心,将婉娘打量了番:“你在院子里做什么呢?”   “好呢好呢。”婉娘笑着:“之前老夫人和时大人都给了一笔钱,让我回来后好好生活,生活自是无忧的。我儿子和儿媳妇也很孝顺,白天他们去做事,我就在家帮他们带带孩子,这不是闲着没事做,最近天气还不错,所以想着自己晒点菜干什么的,留着冬天的时候吃。”   说完后,婉娘注意到时锦心身后的两人,她眨了眨眼:“这两位是?”   时锦心为她介绍:“婉娘,这位是徐玄玉,是我夫君。”   婉娘瞬时惊喜:“小姐成亲了。”   她连忙看向徐玄玉,眼里都是欢喜,很满意的点点头:“好好好,姑爷一表人才,和小姐您是郎才女貌啊。”   徐玄玉眉眼温和,向婉娘见礼示意。   婉娘连忙福身回礼。   而后时锦心看向秦瑶,秦瑶也看着她,眼里满是期待着。   时锦心道:“这位是秦夫人,是和我们一同来雲州的。”   秦瑶:“……”   她抿了下唇,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握紧了些。虽然她知道时锦心不在这位婉娘面前坦白自己身份的原因,可是……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些不舒服。   什么秦夫人……我明明是你娘!   秦瑶轻哼一声,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婉娘看着她,即使戴着面纱,也不难从她此时的表情中看出些许不悦。婉娘眨了眨眼:“秦夫人这是?”   时锦心道:“坐船坐久了,心情不太好。不用在意。”   婉娘笑了下:“这样啊。”   她又说:“快快快,里面请,我给你们倒茶。”   时锦心和婉娘先迈进门。看起来两个人关系真的很好。   秦瑶要跟过去时,徐玄玉走到她身边,压低些声音开口:“锦心来雲州就是为了看望婉娘,你最好是控制一下你的情绪,别说出些奇怪的话,或者让婉娘觉得有些难堪的话语,亦或者甩脸色。”   “锦心可是都能看见的,你应该也不希望你和她才和缓些的关系就此破坏,对吗?”   秦瑶转头看向徐玄玉,眉头紧拧着,眼神亦是严肃。和方才在时锦心面前时的模样截然不同。   此刻,她身为北秦长公主的威严显露出,眼神中不自觉带上些凌厉之意。   徐玄玉又道:“婉娘是锦心的奶娘,在她尚在襁褓中起便照顾她,十几年的感情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你最好想清楚,要是因为嫉妒她得到锦心的关怀就做出些奇怪的事,锦心不会原谅你的。”   秦瑶:“……”   她本握成拳的手更握得用力了些,自己的心思倒是被徐玄玉看了个清楚。   不过那也不重要,她并不否认她确实有些嫉妒这个婉娘。但她也不是傻子,就算再嫉妒也不可能做傻事。   现在锦心已经在慢慢接受她了,这种时候做出格的事,就等于毁掉自己这些年费尽心思的结果!   她才不会。   秦瑶缓了缓气息,将握成拳的双手慢慢松开。而后她道:“放心吧,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徐玄玉笑了下:“这样最好。”   院中桌旁,时锦心正帮婉娘倒茶,两个人聊着什么,脸上都带着开心的笑容。   秦瑶紧抿着唇,这种画面,越看越觉得刺眼。   她远看着时锦心,稳住情绪后开口:“徐玄玉,既然你看人看的那么准,那么,你说锦心什么时候能够完全接纳我?从最初见她到现在,她连一声母亲或者娘都没有唤过我……”   徐玄玉也看着时锦心那边,眼神清澈着:“等你意识到你确实是她母亲的时候。”   “什么意思?”秦瑶不太明白:“我本来就是她母亲,还需要意识到什么?”   徐玄玉道:“我指的不是你们之间这层母女的血缘关系,而是别的。”   秦瑶还是不解:“别的什么?”   徐玄玉说:“你自己慢慢品吧,这种事我也不太能帮得上忙。我又没当过别人的娘。”   秦瑶:“…………”   她嘴角忍不住抽动了几下。那你说个锤子啊!   “玄玉!”时锦心在喊他。   徐玄玉笑着抬手向时锦心那边挥了下,应声:“来了。”   然后大步走向时锦心。   秦瑶站在原地,看着已经站在一块儿的时锦心和徐玄玉两人,眉头拧得更紧了些。   不是……徐玄玉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等她意识到她确实是锦心的母亲?她本来就是啊!难道不是吗?   秦瑶忽然有种被徐玄玉的话绕进去的感觉,有点头晕。   见秦瑶站在那边不过来,时锦心不由疑惑。徐玄玉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时锦心转头,眼神略有点诧异。   徐玄玉笑了下,抬手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下,然后去帮婉娘从屋内取雲州的小吃。   时锦心看向秦瑶那边,等了会儿还是不见她挪步,时锦心抿了下唇,朝她走过去后在她身前站定。   疑惑的话语尚未来得及开口询问,秦瑶却先开口问时锦心:“我是你娘吗?”   时锦心眨了下眼,眼神平静的注视着她。   秦瑶抬头,眉头紧锁着。她伸手抓住时锦心手臂,手上不自觉用上些力气:“那你为何一直都不改对我的称呼?我明明是……”   “娘。”时锦心轻唤出声,将秦瑶眼看要激动出声的话语轻易的打断。   秦瑶一愣,神色瞬变,继而错愕。她睁大双眼注视着时锦心,眼里满带着不可置信的情绪。   时锦心道:“娘,别胡思乱想了,坐下休息会儿、先喝杯茶吧。”   秦瑶楞楞的眨着眼,任凭时锦心牵着自己的手去到前方院中的桌前坐下。   秦瑶抬头看着时锦心,一时间感动,情绪骤然间又有些泛滥。   她伸手抱住时锦心的腰,靠在她身上又忍不住开始哭。   时锦心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轻轻安抚着她的情绪。   秦瑶紧抱着她,她忍住哭腔,声音仍有些闷闷的:“这还是你第一次这样喊我……我太高兴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时锦心柔声安抚着:“没关系,想哭就哭吧。”   屋内,徐玄玉和婉娘端着家里的小吃走出,看见抱着时锦心哭的秦瑶,婉娘很是意外,并且有些不解。   婉娘轻声问:“秦夫人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徐玄玉淡然道:“秦夫人多愁善感,估计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心情低落,故而情绪有些难以自控。”   他看向婉娘,又道:“不过不必担心,她哭一会儿就会恢复的。锦心会安抚好她情绪的。”   婉娘笑着点了点头:“嗯。小姐啊,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温柔,怎么样都不会发脾气,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耐心十足的样子啊。”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那边,略有思索后,又特意放轻了些声音问道:“婉娘,关于锦心小时候的事情,你有空能和我说说吗?”   婉娘笑望着徐玄玉,点头:“好啊。提到小姐小时候的事啊,那可是有很多可以说的呢。”   徐玄玉眼神瞬时坚定:“请务必多和我说说。”   婉娘笑得温和:“没问题。” 第五十章   从婉娘那儿离开, 已快要到黄昏。   婉娘万分不舍,将他们送到巷口,望着他们离开后, 才依依不舍收回目光。   回去的路上,秦瑶全程抱着时锦心的手,一副开心的样子。时锦心随她去, 另一边的徐玄玉则无奈的摇了摇头。   真是没眼看,好歹是北秦长公主,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秦瑶却丝毫不在意这个,反正她高兴,就想抱着时锦心的手臂,就想顺着她的性子来。   回到别院,天色已彻底暗下来, 时辰显然不早。   刚进去,就看见了等在那儿的方知维。对方先看见了徐玄玉,笑着迎过来:“玄玉。”   徐玄玉露出笑容:“知维,好久不见。”   方知维笑着:“是啊是啊, 很久没见了。”   他转而看见徐玄玉身边的两位女子,笑了下, 继而见礼问候:“想必这边的就是世子妃和秦夫人了。在下方知维,是玄玉旧友。”   时锦心颔首示意,秦瑶也向他点了点头。   秦瑶说:“你们许久没见,就你们先聊着吧,我和锦心先回房间休息。”   徐玄玉点头:“好。”   方知维也笑着拱了拱手。   她们走远后, 徐玄玉和方知维去了花园, 闲聊着这几年两人分别在国都和雲州的事情。   秦瑶挽着时锦心的手回到自己房间,原本是想和她好好说说话的, 毕竟从婉娘那里了解到了不少关于她小时候的事情,想问问她现在的爱好是否有所改变之类的。   可刚到门前,就看见了一早等着秦瑶回来的秦息。   看见秦瑶和时锦心一起到这儿来,秦息不由挑了下眉,继而客客气气的见礼问候。   秦息直言道:“姑母,有事要和您说。”   时锦心说:“你们先说事情吧,我去院中等你们。”   秦瑶却拉住她的手:“不,你在房中坐着休息,我们去院中说。”   说完,她就拽着秦息的手出了房间,顺带着关上房门。   待走远些,确定和房间离开的距离不足以让时锦心听见他们的谈话时,秦瑶才开口:“说吧,什么事?”   秦息道:“今日我将西戎女奴请镖局的人送去北秦后,回来这儿的时候收到了飞鸽传书,有一个好消息,和两个坏消息。”   “……”秦瑶一脸无语:“两个坏消息?什么时候能只有好消息,而没有坏消息!”   秦息也有点无奈:“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秦瑶扶额,眉心微蹙了下后又很快舒展开。她将手放下:“先说好消息吧。”   秦息道:“之前您让人传信回北秦,说要解决秦勋,跟在他身边的那些逆党已被除尽。”   秦瑶问:“那坏消息是什么?”   “坏消息是……”秦息抿了抿唇:“秦勋跑了。”   “……”   秦瑶闭上眼,双手瞬间握紧,脾气刹那就上来了。要不是因为时锦心就在不远处的房间里,她指定要立刻发脾气。   她尽可能稳住情绪,将声音压低些开口,却仍是难掩心中愤怒:“秦勋跑了?那之前的消息算什么好消息!真是没用,连个人都抓不住!”   秦息道:“父皇已经派人去搜捕了,他如今孤身一人,应该是逃不出咱们北秦皇城的。”   秦瑶紧皱起眉:“最好是这样。”   她眼神严肃着,又瞥向秦息:“那另一个坏消息呢?”   秦息清了清嗓子,默默站远开几步,然后小心翼翼的开口:“皇祖母病了……”   秦瑶猛的转身,眼神一瞬间凌厉。   秦息往往后退了两步:“我一直跟着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估计是皇祖母年纪大了,所以身体有点不舒服吧。”   秦瑶神情更为凝重了些。她握起的双手紧握成拳,心中难免会着急。她母后还有几个月就要过六十的寿辰,年纪不小了,这时候生病,不管大小都不容忽视。   秦息又道:“姑母,您也不用太担心,皇祖母在宫里,父皇会让最好的太医医治她的。说不定等您回去的时候,她老人家的病就已经好了。”   秦瑶:“……”   知道母后病了,她哪里还等得住?她巴不得现在就启程回北秦,明日就能到北秦皇宫呢!   当然,明日就到北秦那是不可能的。   雲州和北秦之间隔得不近,即使快马加鞭,日夜赶路,也得好多天才能抵达北秦。   秦瑶闭上眼,深吸口气后,又将那口气缓缓呼出。然后重复了几次,顺带着捋了捋思绪。再睁眼时,她情绪稍微稳了些。   秦息小心着看了看她脸色,却没开口。   秦瑶说:“去准备一下吧,我们明日回北秦。”   秦息眨了眨眼,视线不自觉往秦瑶身后不远处那扇紧闭的房门看去:“那……时姑娘他们呢?”   秦瑶道:“我会和她解释的。母后生病,不是小事,我得赶紧回去看看,不然我不放心。”   秦息拱手:“是,那我去准备马车。”   秦瑶蹙眉:“准备什么马车?准备马!马车那么慢,哪里有直接骑马回去快!”   秦息一愣:“是。那我去挑几匹好马,准备干粮和水,明日启程。”   秦瑶点头:“嗯,去吧。”   秦息向秦瑶行了个礼后,很快离去。   院中只剩秦瑶一人时,她深呼吸好几次,将气息稳住,然后慢慢因为情绪激动而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   情绪稳住后,她转身走向房间,伸手打开房门。   看见房内坐着的时锦心时,秦瑶面色骤然转变,继而露出温和的笑容:“锦心,我回来了。”   时锦心也笑着:“嗯。”   她将已倒好的茶放在自己身边的位置:“先喝杯茶吧。”   秦瑶走过去坐下,将脸上的面纱取下来后,端起时锦心为她倒的茶仰头就是一饮而尽。   豪爽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喝的是酒。   时锦心眨了眨眼,一瞬微诧后,意识到可能是方才秦息在外面和她说了些什么不太好的事。   时锦心看着秦瑶的脸,注意着她脸上情绪细微之间的变化,然后问:“是有要紧事吗?”   秦瑶将手中茶杯放回桌面,扭头看向她。   时锦心目光直接,问的话也直接,似是不准备与她拐弯抹角的浪费时间。   正好,秦瑶也是这样想的。   她舒缓一口气后,开口:“是北秦有点事。我原本是准备和你一起游玩这一阵,然后再一起回北秦的。”   话未说完,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奈何事发突然,我得赶紧回去一趟。所以,就不能继续陪你了。”   时锦心道:“既是有事需要你回去处理,那自是要回去的,要紧事,岂能耽搁?”   秦瑶牵起时锦心的手,眼里有些许紧张:“锦心,你在这边玩过后,会去北秦见我的,对吧?”   她不自觉用了些力按了按时锦心的手,话语中难掩紧担忧:“你不会中途折返回东楚国都,就不去北秦了,对吧?”   时锦心神色一如既往的温和,她柔和安抚道:“不会的。既然已经答应了这件事,就一定会去的。”   秦瑶握紧她的手:“好,我相信你。”   时锦心问:“你是明日就要回去吗?”   秦瑶点头:“是。路程有点远,得早些时候启程,以免其余意外之事发生。”   时锦心点点头表示理解。   趁此机会,秦瑶抓住时锦心的手,请求道:“我明日就要回北秦去了,得好久才能再见到你,锦心,你今晚陪我一起睡吧,我想和你说些话。”   时锦心想了想,点头:“好。”   秦瑶眼神一瞬间惊喜:“真的?”   时锦心笑:“真的。”   她又说:“不过我得去和玄玉说一声,让他知道。”   秦瑶点点头,笑道:“没问题,那你去和他说一下,我让人准备沐浴的热水,到时候咱俩一起洗。”   时锦心一愣,有点意外:“一起洗澡?这……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秦瑶抓着她的手没松开:“我是你娘,你是我女儿,我们一起洗个澡怎么了?你还害羞啊?”   “……”   这……倒也不是害羞。就是有些不太习惯。   从小到大,她都是自己沐浴,即使是家里的两个妹妹也没有和她一起洗过澡,甚至是现在的徐玄玉,也都还没有过。   突然间要和秦瑶一起沐浴,时锦心挺诧异的,有那么点不太能放的开。   但看着秦瑶满是期待的眼神,又想到明日她就要回北秦,拒绝的话有些说不出口。   心里纠结了会儿,时锦心还是点了下头:“好吧,那我先去找玄玉,等会儿带着衣裳过来。”   秦瑶连连点头:“好!”   时锦心回到自己和徐玄玉住的院子那边,徐玄玉还没回来,应该是还在和方知维聊天。   房内是在整理的思思,看见时锦心回来,连忙朝她走来,笑道:“小姐,您回来了。”   时锦心笑了下:“世子没回来过吗?”   思思摇头:“没呢。不过世子让左侍卫回来带了话,说他和方太守许久未见,可能会有好些话要说,所以会晚些再回来,若是您累了,就先休息,不必等他。”   时锦心在桌前坐下,笑着点了下头。   过了会儿,她说:“思思,你帮我准备一下衣裳吧,我今晚要去秦夫人那边过夜,顺带去她那边沐浴。”   思思眨了眨眼,诧异而又不解:“啊?去秦夫人那边?”   思思看着时锦心,眼神逐渐疑惑:“小姐,您为何要去秦夫人那边沐浴?又为何要在她那边过夜?”   时锦心道:“谈谈心。”   她伸手拍了拍思思的手背:“去吧,替我准备一下。”   虽然不解,却也不能违背小姐的意思,于是思思点了下头:“是,思思这就去为您准备。”   衣裳准备好后,时锦心阻止了准备陪自己一起过去秦瑶那边的思思。   时锦心从她手中将装有衣裳的托盘接过去,然后道:“思思,你就在这里吧,若是世子回来,就替我和他说一声,说我今晚要在秦夫人那边过夜,不回来了。”   思思尚在疑惑时,时锦心对她笑了下,然后转身离开。   思思站在原地,望着时锦心走远的背影,不由抬起手摸了摸头。小姐和秦夫人的关系何时变得这么好了?还一起沐浴……   真奇怪。   不过疑惑归疑惑,小姐的话还是要听的。思思甩了甩头,将脑子里乱想的思绪甩飞出去,别的事情不重要,小姐的话才重要。自己只需要听话的在这里等世子回来,然后将小姐要在秦夫人那边过夜的事转告就行了。   徐玄玉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思思将时锦心会在秦瑶那边过夜的事转告给他后,就行礼后离开了。   徐玄玉看着空荡的房间,不由挑了下眉。秦瑶,你也实在是太黏着时锦心了吧!还得让她陪你一起睡觉?!   有点无奈,却也只是无奈。   毕竟,秦瑶是时锦心的亲生母亲。时锦心都不觉得那有什么,自己自然也是不好说别的。   沐浴后,徐玄玉独自坐在床上,安静的房间里,他慢悠悠的环视了两圈,不由自主低下头去,而后发出一声满带无奈的叹息来。   时锦心晚上不在啊……有点不习惯。   他躺下,两眼望着房梁处,若有些无力的眨了下眼。他抬起双手环抱在身前,有些想去把时锦心喊回来,可又担心会影响到她和秦瑶的相处,她们母女的关系好不容易和缓到如今这地步,可不能因为自己一时想念就破坏掉。   徐玄玉闭上眼,深呼吸两次后,将方才的思绪掐断。   时辰不早了,还是早点睡觉吧。等明日醒来,就能见到时锦心了。   另一边,秦瑶房中。   时锦心沐浴后睡下,大抵是白日累了,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秦瑶躺在她身边,安静的注视着她的面容。   真是一张一看就是她女儿的脸。   秦瑶也没想到,时锦心竟然一点儿也长得不像时客宇,倒像是和自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不过他们倒是把她养的很好、教的很好。   秦瑶不由勾了下唇角,伸手在时锦心脸上戳了戳。要是能名正言顺的将她带回到自己身边就好了,自己愿意将在北秦所有的一切都交给她……只可惜,她没有那个意思。   如今她过得也好,她不愿意,那就算了。   只要能回去看望自己,秦瑶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秦瑶往时锦心那边凑近了些,脑袋轻轻靠在她肩上,另只手抬起些许,又小心翼翼的放在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上。   只要她能够平安、能开心,相对而言,别的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翌日。   吃过早饭后,秦瑶和秦息就要离开了。分别前,秦瑶抓着时锦心的手,满心满面的都是不舍,眼看着她泛起泪光的眼眸,仿佛下一刻她就要哭了。   时锦心连忙出声安慰道:“又不是不会再见了,不用如此伤感。过段时间,我们会在北秦皇城见的。”   听见时锦心的话,秦瑶放心的点了点头,才愿意松开她的手。   临走前,她还是再三叮嘱:“锦心,你可别忘了,一定要来。”   时锦心笑着点头:“不会忘的。”   而后她又说:“路途遥远,注意安全。”   秦瑶也笑了下:“知道了。你也一样,照顾好自己。”   时锦心点点头:“嗯。”   目送秦瑶和秦息离开后,时锦心才收回目光,转身回别院。   时锦心回到原本自己和徐玄玉住的房间,这一早上都没瞧见徐玄玉,也不知道他是还没起,还是有事早早地出门了。   按理说,他在雲州应该没有事需要那么早起离开才是。   时锦心推门走进房间,房内环视一圈,然后走向屏风后的床铺所在。徐玄玉侧躺着,背对着外一侧。他身体微蜷着,她靠近时他都没反应,看来是睡着还没醒。   时锦心探头往里一侧看了看,确定徐玄玉真的还在熟睡中时,有些讶异。这个时辰他还睡着,有些罕见。   她在床边坐下,伸手放上他肩膀,轻轻的摇了摇,试探性开口:“玄玉?”   听见时锦心的声音,徐玄玉眼皮微微动了下,但睡意仍在,眼睛有点睁不开。他挣扎了下,翻身转了过来。   时锦心笑着问他:“昨晚和方太守喝了不少酒吗?”   “……你怎么知道?”徐玄玉抬手揉了揉眼睛,将惺忪的睡意揉走,而后勉强着睁开了眼。   他稍皱了下眉,又深吸口气后才开口:“我身上还有酒味?”   不应该才是,他仔细沐浴过,回房间前确认过自己身上没有酒味的。   时锦心摇了摇头:“你身上没有酒味,我是猜的。不然按你平时的习惯,肯定早就起来了。”   徐玄玉勾了勾唇,眉眼柔和下来:“这样啊。”   他瞥了眼窗外已明亮的光,又道:“现在时辰不早了,你们已经吃过早饭了吧?”   “嗯。”时锦心点头,又说:“我娘已经回北秦了。”   徐玄玉愣了下,略感意外:“她怎么突然走了?我还以为她准备一直跟着我们,直到你和她一起去北秦呢。”   时锦心解释:“昨天她收到消息,说北秦那边有点事需要她回去处理,所以早吃过饭后就已经和秦息离开了。”   徐玄玉点了下头:“原来如此。”   难怪昨晚时锦心要去陪秦瑶一起睡,原来是秦瑶今日要回北秦。   不过,能让秦瑶暂时放下时锦心而立即赶回北秦的事,显然很重要。难道是北秦内政出了问题?   秦瑶已经离开,具体如何,徐玄玉是无从得知了。   时锦心牵起他的手,将他拉着坐起身来,然后在他脸上拍了拍:“快起来,洗漱后吃饭。要是困的话,再接着睡。”   徐玄玉坐稳后打了个哈欠:“若影和赵子修呢?”   时锦心将他的衣裳从旁边的衣架取下递给他:“他们两个一大早就出门了,早饭都没一起吃,说是要去尝尝雲州的早市是怎样的。估计这会儿已经在外面玩疯了。”   徐玄玉笑了下:“能想象到那个画面。”   他穿好衣裳后,转身看向时锦心:“等会儿我们也去逛逛吧,来都来了,总不能在这儿院子里闲坐着。就趁此机会,在雲州好好玩儿吧。”   时锦心笑着点头:“正有此意,就等你了。”   另一边。   七日后,秦瑶和秦息快马加鞭,连夜赶路回到北秦皇城。顾不上要先回长公主府休息一下,就直接去了皇宫。   宫里的人看见秦瑶急匆匆回来,连忙退到一边,低着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她在宫中的人很快来到她身边,行礼后开口禀告道:“长公主殿下,秦勋已经抓到了,现在就在陛下的御书房那边。”   秦瑶眼神凌厉,神色如冰:“今天抓到的吗?”   宫人回答:“是的,半个时辰才抓到。当时他正准备混入百姓中出城,被守城卫发现,他还想跑,费了点力气才把他擒住,而后送到了陛下这儿来。”   秦瑶冷冷应了声:“知道了。”   秦瑶往御书房去,院中的宫人见到秦瑶,纷纷后退去一旁,恭敬而又谨慎的行礼。   御书房外,秦勋被粗麻绳绑住后,压着肩膀跪在地上。   他身前,是北秦皇帝秦瑞。   见秦瑶大步而来,秦瑞愣了下,连忙往外走出几步相迎,面上笑容显露:“皇姐,您回来了。”   秦瑶点了下头:“嗯,回来了。”   她冷眼瞥向地上跪着的秦勋,想到他派人去东楚国都要暗杀锦心的事,眼神变得更为冰冷,寒意仿佛从周身散发出,弥漫去空气中。站在她身边的人都能清楚的感受到凉嗖嗖的阴森寒意。   秦勋抬头看向她,眼神惶恐。他跪着往她那边过去:“皇姐……皇姐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再也不敢了……”   “是吗?”秦瑶嗓音冷冷:“都怪本宫之前心太软了,机会给了你一次又一次,导致你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   “不!”秦勋慌乱,着急而紧张:“不是这样的……皇姐,我这次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做那些蠢事了,您饶了我吧……您再饶我最后一次吧……”   秦瑶冷笑一声,往旁边走了两步,伸手将侍卫腰间的佩剑拔出来。   她举起剑,剑刃泛起寒光,忽有一瞬刺眼。她悠悠出声:“可本宫不想再给你机会了。”   “你的手都伸到东楚去了,你不死,本宫实在是难以安心啊。”   秦勋震惊,慌忙的看向旁边的秦瑞,着急道:“陛下……陛下救救我……我之前帮过您啊……救救我吧!”   秦瑞站在秦瑶身后,面不改色、一言未发的平静的望着他。   显然,秦瑞并不准备插手秦瑶和秦勋之间的事。   原本秦瑶感念当初秦勋在宫里对年幼的秦瑞和不受宠的母妃有几分照顾,想着即使最后登上帝位的人不是他,他也做过几件蠢事,也愿意留他一条性命,让他当个富贵的闲散王爷,可偏偏,他就是不满足现状,非要继续做蠢事。   次数多了,秦瑶的耐心自然用尽。何况这次还牵扯到了时锦心。   那可是她挂念了十八年的亲生女儿!谁动,谁死!   看秦瑞不为所动,而秦瑶又不打算就此罢休的样子,秦勋震惊而错愕,心慌得不得了,耳边仿佛充斥着心跳声撞击胸膛的声音,他害怕了。   他知道这次说什么不好使,下意识就想要跑。   可秦瑶却连完全起身的机会都不给他,他还没能站起来,秦瑶手中锋利的剑刃便从身后刺入他的身体。   而后毫不犹豫抽出。   剑刃划开血肉,鲜血随即渗出,将他身上的衣裳染红。   秦勋倒在地,难以置信的看着冷眼俯视着自己的秦瑶,嘴里有血冒出。   秦瑶往前走了一步,再次举起剑,狠狠刺下。这次,她刺中的是他心口,一点儿活下来的可能都不再给他。   秦勋闭上眼的刹那,看见的是秦瑶看向他时满是嫌恶的眼神。他脑袋一歪,没了气息。   秦瑶将手里的剑丢下,哐啷一声响起。   她冷声道:“丢到乱葬岗去喂狗。”   周边的两个侍卫立即行动,将尸体拖走。其余人战战兢兢的站在自己的位置,是一动也不敢动。   秦瑶缓了口气,憋了一路的怒意总算是得到些许缓解。   秦瑞看着她略有些改善的面色,询问道:“皇姐心情可好些了?”   “还行吧。”秦瑶想起什么,又说:“对了,母后身体如何?可好些了?”   秦瑞做出“请”的手势,让她同自己一去往御书房去。   秦瑶跟着过去,又问:“别不说话?到底如何?很严重吗?”   他们踏进御书房后,很快有宫人拿着清洗工具前来,将方才秦勋流在地面上的学快速清洗干净。   让秦瑶坐下后,秦瑞解释道:“皇姐放心,母后无事,只是夏秋交接,寒意深深,一下子没注意,感染了风寒。这几日喝药,已无大碍。”   “你确定?”秦瑶紧皱着眉:“太医看过了吗?”   秦瑞点头:“看过了,就是还有点咳嗽,再喝两日药应该就会完全恢复了。”   听这所言,秦瑶才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风寒,而且快好了。不是什么大病就好。   秦瑞眼神温润着:“皇姐要是还不放心的话,等会儿去看看母后就是了。您不在北秦的这段时间,她可是一直挂念着您呢,还担心您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之类的,每天都在问您何时回来。”   秦瑶眼神也柔和下来,没了方才在外面冷冽狠戾的模样。   她道:“自然是要去看她的。”   秦瑞笑问:“皇姐既然回来了,那您要在东楚办的事如何了?人,找到了吗?”   提起时锦心,秦瑶勾起唇,眼神更温柔了些,话语中带起些笑意:“找到了。”   见秦瑶脸上的表情反应,秦瑞便知道这次去东楚,皇姐已然得到她最想要的。而且,还挺顺利的。   不知道他那位让皇姐牵挂了十八年,却又从未谋面的外甥女,长什么模样。   秦瑞有些好奇的问:“那人呢?在哪儿?朕也想见见。而且,也是时候该让母后知道这件事了,若她知晓自己还有个外孙女,肯定很高兴,身子说不定一下就好了。”   秦瑶眨了眨眼:“这个嘛……”   她笑容忽有点无奈:“我是快马加鞭赶路回来的,自然没有带上她一起。不过,她答应过,会在母后生辰之前来北秦一趟。”   秦瑞愣了下,从秦瑶的话里察觉到关键点。他有些诧异:“来北秦一趟?您难道没有名正言顺的将她认回?她可是我北秦皇室血脉,怎能流落他处?”   秦瑶叹了口气:“这个说起来就有些复杂了。还是等她来了,再和你细说吧。”   秦瑞稍蹙了下眉,有点担心:“皇姐,您确定她一定会应约而来?万一她反悔,不来北秦了怎么办?”   秦瑶笑着,回答得十分肯定:“她一定会来的。”   秦瑞微诧:“您确定?”   秦瑶很肯定的点头:“确定。”   锦心已经答应了自己,所以,她一定会来的。 第五十一章   与秦瑞说过话后, 秦瑶便去祥宁宫看望自己的母后。   她到那里时,北秦太后林昭韵正和自己的小曾孙玩得开心。那是大皇子秦陵和镇国公府大小姐宋芸儿所生之子,秦祯, 今年三岁,长得俏皮可爱,很讨林昭韵喜欢。   宋芸儿便时常带秦祯来看望林昭韵。   见秦瑶来, 宋芸儿往后退下一步,福身见礼:“见过姑母。”   秦瑶点了下头示意:“嗯。”   秦祯笑着小跑过来,一把抱住秦瑶的腿,仰头软糯糯的喊了声:“姑奶奶,您回来了。”   秦瑶眼神柔和下来,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是啊,回来了。祯儿最近乖不乖?”   秦祯很肯定的点着头:“祯儿最近特别乖, 功课也做得很好呢。”   秦瑶笑着:“祯儿真听话。”   “嘿嘿。”秦祯抱着秦瑶,脸颊在她身上蹭了蹭。   宋芸儿站在一旁,望着此番模样,脸上带着笑容, 眼神温柔着。   林昭韵见着秦瑶回来,脸上笑容中多出一丝惊喜, 连忙起身。秦瑶大步往前去,在她走过来之前先去到她身前扶住她。   秦瑶道:“母后,您坐着便好。”   林昭韵抓起秦瑶的手,紧张而又担心的打量着她,将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确认她没有受伤后, 才松了口气。   秦瑶笑着,扶着她的手让她坐回到原来的位置, 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母后,您不必担忧,我好着呢。”   林昭韵笑着:“那就好。”   她道:“这次去东楚,路途遥远,真是辛苦了。听瑞儿说,你去东楚是有事要办,你的事可办好了?”   秦瑶笑道:“都办好了。”   林昭韵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秦瑶在一旁坐下,将桌上的茶端起后递给林昭韵,又转而问道:“母后,您身体最近如何?可还舒坦?”   林昭韵接过茶,轻叹了口气:“是瑞儿告诉你的吧。其实只不过是个风寒而已,小病,喝了几副药就好了,不是什么要紧的病。”   说着,她将茶杯递到唇边,慢慢喝下一口。   秦瑶却道:“母后,您身体的底子本就不算好,再加上快六十了,这时候生病,不论大小都需要特别关注,可不能不在意。”   林昭韵笑:“真的无碍,太医都瞧过了,好着呢。你和瑞儿这些年为我找来的药,已经让我身体好了不少了,虽说因为年纪的缘故不能完全恢复,但还是足以保证我安然的再活上几年的。”   “几年可不够。”秦瑶眼神认真:“起码得再活十年。”   “不!是二十年!长命百岁最好!”   她费尽心力、费尽千辛万苦才让他们当初的处境脱离,让他们有了今日这样安稳富贵的日子。母后当年吃了那么多苦,秦瑶可不希望这样舒坦惬意的日子才过没几年她就不在了。   秦瑶可是希望自己的母后能够长命百岁。   看着秦瑶坚定的眼神,林昭韵不由笑出声来。她牵起秦瑶的手,握在自己手中拍了拍:“瑶瑶,我知道你孝顺,不过长命百岁还是有些难度的,但那十年,我会努力好好活着的。”   她笑着:“活到七十,应该还是可以的。”   秦瑶点了下头:“嗯,那就一步一步来。”   秦瑶在林昭韵这儿陪她聊了好久才离开。   走出祥宁宫时,秦瑶心下暗暗缓了口气。她眨了下眼,眼中浮现出些许疲倦之意,这几天连夜赶路,还没来得及休息就来了宫里,事情解决了,母后看过了,这会儿心神松懈,突然觉得好累。   她肩膀下沉了些,抬手按了按略有些酸涩的脖子,然后长舒出一口气,半眯着眼往前走。   累死了,回府里睡觉去。   刚到皇宫前,就有人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在她身前行礼:“见过长公主殿下,首辅大人在前面的马车等您,请您过去一叙。”   秦瑶眉头轻挑了下,往前面看去一眼:“嗯,知道了。”   她往前走过去,直接上了马车。   掀开马车车帘进去时,里面坐着的面容威严冷峻的男子抬头看向她。男子目光深邃,五官端正却带着严肃之感,却不难看出他年轻时何等丰神俊朗。   他是傅兴澜,北秦首辅,当今朝堂众臣之首。   秦瑶朝他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然后身体往旁边一靠,脑袋靠在他肩上。   她眼皮耷拉着,满是疲倦意的打了个哈欠,声音懒懒的开口:“找本宫干嘛?”   马车往前行驶,朝长公主府方向去。   傅兴澜瞥了她一眼:“你之前非要去东楚,说有必须要去的理由。你现在回来了,来问问你,你说的那个非去不可的理由如何了。”   “就因为这个啊。”秦瑶脑袋微微抬,望向他时,他面色依旧冷冷的,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秦瑶眯了下眼,抬手捏住他下巴,用力按了按:“这么久没见本宫,就没有别的要说的?”   傅兴澜低眸看向她,却没将她的手按下。他只道:“我在认真的问你问题。”   秦瑶挑眉:“我也是在认真的问你问题。”   傅兴澜抿了下唇,抬手抓住秦瑶的手腕,将她捏着自己下巴的手拿下来。   秦瑶望着他,眼中含笑,显然带着些调侃之意。   傅兴澜眨了下眼,将她脸上的笑意略过,然后道:“之前你说的那些人,已经处理好了。以后朝堂之上,不会再有人随便质疑你的决定。”   “啧。”秦瑶歪了歪头:“你就和我说这个?许久不见,说的话怎如此严肃?没别的要说了?”   傅兴澜道:“没有。”   秦瑶:“……”   她皱了下眉,闷哼一声,将自己的手从傅兴澜手中抽离出,然后挪到旁边的位置。   想着,还有些生气。于是抬脚往他腿上踢了下,带着点发泄之意。   傅兴澜抿唇,眼神略有点无奈,伸手抓住秦瑶往自己身上乱踢的脚,用力按下。   他道:“这是在马车上,安分一些。”   “不安分又怎样?”秦瑶环抱着双臂,眉头还蹙着,仍有些生闷气的样子:“你还能把本宫丢下马车?”   她挣扎着自己的腿,试图从傅兴澜手中挣脱开被他压制的腿,然后要再踹他。   傅兴澜猜得到她的用意,手上加大了些力气用力按着,没给她挣脱的机会。   他看着秦瑶生闷气的模样,眼神松缓了些,轻轻叹了口气。   他出声道:“殿下。”   秦瑶闭上眼,闷闷说了句:“不想理你。”   傅兴澜抓着她的腿,往她上身那边挪动挪,另只手绕过她身下,扶住她腰身将她带了起来。下一瞬,将她整个人捞起些,让她坐在了自己腿上。   秦瑶睁眼,眼神微嗔的看着他。   傅兴澜注视着她的眼睛,深邃眼眸中显映着此刻闹着小别扭的秦瑶的面容。而后他道:“殿下,臣很想你。”   秦瑶轻哼一声:“现在才说,晚了。”   傅兴澜道:“给你准备了礼物。”   “……”秦瑶抿了下唇,眉角微扬了些,还是好奇询问:“什么礼物?”   傅兴澜道:“你不是喜欢杜鹃花吗?我种了些云锦杜鹃,已然绽放,让人送到你的长公主府去了。”   “云锦杜鹃?”秦瑶眼神亮起,浮现出些许笑意:“你亲手种的?”   “嗯。”傅兴澜点头:“那些云锦杜鹃还挺难养。”   然后他又补充了句:“和殿下你一样。”   秦瑶笑着抬手捏住他的脸,又用了些力扯了扯:“打趣本宫?”   傅兴澜挑眉:“实话实说。”   秦瑶松开捏住傅兴澜的脸,转而环住他脖子。她笑着:“看在你送我云锦杜鹃的份上,就不罚你了。”   “不过,我确实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之前瞒着你,现在是时候告诉你了。”   傅兴澜问:“和你去东楚的事有关?”   秦瑶点头:“嗯。”   她笑吟吟看着他:“我在东楚,有个女儿。我把她找回来了。”   傅兴澜眨了下眼,神色未改,话语依旧平静:“是吗?她和你长得像吗?”   秦瑶眯了下眼,笑意稍稍减退了些,有些意外:“你对这件事居然丝毫不感到吃惊?”   傅兴澜看着她:“你觉得我这个首辅的位置是随便就能坐上的?没点脑子,怎么能行?”   他解释:“这几年,平定朝政、扶持陛下登基后,你也不怎么开心,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结合你之前非要去东楚,再想起你曾经在东楚待了两年多的事,我猜可能是和你那时候在东楚的事有关。”   “以你的性子,别的事你不可能会在意,也没有别的什么东楚人值得你关心,除非……那人是与你自身密切相关。”   “再者,你我在一起十多年,你从未主动提起过想要个孩子的事,所以我猜想,你可能在东楚已经生了个孩子,但因为那时候你回北秦要做的事太过危险,再加上当时两国之间处境艰难,所以选择把孩子暂时留在那里了。”   秦瑶愣了下,有短暂恍神后,笑出声来。   她看着傅兴澜,眼中满是笑意:“真不愧是本宫看中的人,真是聪明。确实如此。”   “不过你既然早就猜到了,为何不和本宫说这事?”   傅兴澜道:“那是你要做的事,也是你的孩子,自然该由你去解决。这件事,我不好插手。”   秦瑶笑:“也是。你要是真在那时候干涉本宫的事,本宫可能会生气。”   傅兴澜眉头微微挑了下:“还好我没说。你要是生气了,可是很难哄的。”   秦瑶笑出声来,笑声清脆又带着些开心之意。   笑过之后,她搂着他脖子靠在他怀中,声音自然放轻了些:“兴澜,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就没有想过要和我有个孩子吗?”   傅兴澜稳稳抱着她,声音仍然平和:“你不想,那就不要。”   秦瑶扬眉,嗓音满是笑意:“这么体贴?”   傅兴澜坦然:“一向如此。”   秦瑶勾了勾唇,周身姿态放松,窝在他怀中:“她来的时候,你也见见她吧。她长得和我可像了,一眼就能认出是我的女儿。”   “好。”傅兴澜点了下头,听出了她声音中的倦意。他垂眼看着靠在自己怀中的秦瑶,嗓音放柔和了些:“困了?”   秦瑶轻轻“嗯”了一声,又说:“有点。”   傅兴澜道:“那就睡会儿吧,等到了长公主府,我会抱你进去。”   秦瑶点了点头,将傅兴澜抱紧了些,依偎在他怀中闭上双眼,安然睡过去。   傅兴澜静静注视着她,眼神逐渐柔和,而后轻轻低下头,在她发上轻蹭了两下。   另一边。   在雲州玩过一阵的时锦心和徐玄玉,决定往北去了。只不过临行前,时锦心去见了婉娘,而徐玄玉则去向方知维辞行。   徐若影和赵子修两个人则负责买上些东西。越往北走,天气越冷,再加上本就已入秋,天气日益变冷,该准备的保暖物件都得备好。   这边的事处理好后,他们就准备离开雲州了。   根据徐玄玉规划的路线,他们从雲州码头坐船往北去,有一趟商船可以抵达北秦皇城的一处大型港口。   这趟商船分来回两艘,原本是连接东楚最大的港口丰祥港和北秦皇城码头,经商运货往来,中间会在两个地方停靠休息,搬运货物,顺带补充船上的物资。   雲州码头就是这趟商船中间停靠的地方之一。   上次秦瑶离开的时候时间不凑巧,还没到商船抵达的时间。现在徐玄玉算好了商船抵达雲州码头的时间,跟着商船出行,很快就能抵达北秦皇城。   和之前一样,坐船比坐马车要稍微自由些,活动的地方更大,而且,没那么累。时间也不需要那么久。   算上商船停靠休息的时间,他们大概十日后能够抵达北秦皇城。   徐玄玉带着时锦心他们登船,在这艘船负责人的安排下住在了船舱内比较好的房间。   这是商船,主要是运货,只不过有的时候也会有人出钱坐船想要快些抵达另一个地方,所以特意收拾出了一些房间准备给愿意出高价坐船的人休息。   徐玄玉和时锦心回房间休息的时候,徐若影牵着赵子修的手在甲板上四处逛着。   房内,徐玄玉和时锦心将带上船的棋盘摆好,然后分坐在两边,各执棋子,开始下棋。   时锦心拿着白子,落在最中心的位置,同时出声询问:“我们真的要这么早就去北秦吗?”   徐玄玉从棋盒中拿起一颗黑色棋子,放在时锦心方才落下的白子旁边。他说:“早晚都是要去的。何况,你这也是第一次去北秦,早些过去,也可以多看看那边的风光。”   他抬头看了时锦心,又道:“若是时间允许的话,还能去周边的地方看看。既然去了,自然是多去几个地方看看比较好,才不枉走这一遭。”   时锦心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   没记错的话,秦瑶说过,外祖母的生辰在十一月底,按他们目前的速度,抵达北秦皇城后,还能去别的地方转转,正好看看北秦是个怎么样的地方。   于是时锦心点了下头,将手里的白子落下:“行吧,我也挺好奇北秦是怎样的。”   有关于北秦的事,她只在书里见到过。很快就要亲眼见见了,她心里竟然还有些激动和期待。   徐玄玉将黑子落在白子右边的位置,又问她:“这次去北秦,你心情如何?”   时锦心认真想了想,回答道:“有些紧张,也有点期待。”   但她很快又补充:“不过对于一个陌生的地方,该有的警惕还是得有,毕竟那是一个此前从没去过的地方。”   她看着徐玄玉:“你应该也是第一次去北秦吧?”   徐玄玉点头:“嗯。我也是第一次去。”   他去过不少地方,但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在为陛下办事,范围自然也只在东楚境内。东楚之外的地方,他所有了解,却从未真正踏足过。   这次托了时锦心的福,他也能去北秦看看,心情还是很不错的。他很想去看看那个与东楚交战多年的国家是怎样的。   时锦心落下手里的白色棋子,然后端起手边的茶杯,慢慢饮下一口。她问徐玄玉:“我们要去北秦皇城,你就没有一点点担心吗?”   “担心嘛,多少是有一点点的,”徐玄玉很快确定落子的位置将其放下,接着道:“只不过我转念一想,又觉得应该没有什么担心才是。你娘可是北秦长公主,她会护着我们的。”   时锦心愣了下,眼神诧异时又不由露出笑来:“你对她倒是挺有信心的。”   徐玄玉纠正:“我是对她对你的爱,有信心。”   时锦心眨了眨眼。   徐玄玉看着她,眼神温和,话语却坚定着:“我相信,因为你在,所以不论发生什么,她都会选择站在我们这边。我们在北秦境内,她会护着我们的。”   时锦心有些意外,眼里浮现出一丝惊讶后,很快露出笑容。她轻轻点了下头,又说:“不过,还是希望一切平安顺利。”   她说:“我不怎么喜欢意料之外的事。”   徐玄玉笑着:“一样。”   甲板上。   赵子修举伞撑在徐若影头顶,和她一起站在围栏处,远望着江面。   徐若影双手手肘搭在围栏上,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感慨道:“感觉这次和上次坐船的时候不太一样。”   赵子修稳住手里的伞,接话道:“可能是上次坐的是游船,这次坐的是商船吧。不过我倒是觉得都差不多。”   “是吗?”徐若影笑着耸了耸,又道:“你说,大哥和嫂嫂怎么那么坐得住?这大好的风景不出来看,居然在房间里下棋。好无聊啊~”   “他们两个性格沉稳,坐得住也挺正常的。”赵子修抬起另只手搭在她肩上:“所以他们两个才是夫妻嘛。”   “像我们两个,都是坐不住的,合得来,所以也是夫妻。”说着,赵子修笑了下,往徐若影那边凑近了些。   徐若影却在江面上看见了个什么东西,突然间惊喜起来,抓着身边赵子修的衣服:“子修快看,那边好大一条鱼!快看快看!”   赵子修:“……”   他抿了下唇,有点无奈。鱼有什么好看的?再大那也是一条鱼啊。   他问:“我在你身边站着,你不看我,你看鱼?”   徐若影依旧看着江面,视线一点儿没挪回来,却仍给他解释道:“子修,我每天都能看见你,但那样大的一条鱼,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见的。”   赵子修顿时语塞。   话虽如此吧……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对,他为何要跟一条鱼比?他是个人啊!   赵子修闷哼一声,将伞挪动位置到自己头上:“我不高兴了,不给你撑伞了。”   徐若影愣了下,笑着转头看过来:“别那么小气嘛,我只是看看鱼而已。”   赵子修眯了下眼。   徐若影立刻改口:“好了好了,我不看鱼了,我看你。”   她笑着牵着赵子修的手,撒娇似得晃了晃:“我每天都看你!”   赵子修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又将伞挪回到徐若影头上,眼里满是笑意:“这还差不多。”   徐若影轻轻笑出声来,然后伸手环住他腰身将他紧紧抱住。   船行七日后,在北秦边境处的码头停靠休息,将此处有人购买的货物卸下来,继而装上另外一些人的货物,顺带补充些许船上的物资。   徐玄玉和时锦心他们下船,在码头附近的茶摊前坐着休息会儿,顺便看了看周边的情况。   赵子修和徐若影去附近溜达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堆吃的。他们把附近卖吃食的摊贩都逛了一遍,尝了觉得好吃就都买了。   重新上船后,徐若影将那些吃的放了一大半在徐玄玉和时锦心房间里。   徐玄玉无奈:“你们要是吃不了那么多,就不要买这么多。”   徐若影小心翼翼的笑了笑:“我买的时候我觉得我是可以吃完的,但是吧,等我买完之后回来,我就发现没有那么想吃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反正大哥你和嫂嫂也是要吃东西的,就顺带着吃一点嘛。”   徐玄玉看着那堆积如小山的食物,伸手指过去,神情无奈:“这是一点?”   徐若影笑着:“那就多一点嘛,反正……差不多。”   徐玄玉:“……”   她自己说这话不心虚吗?这叫差不多?!难怪这丫头总是存不住钱,每次给她的零花钱都能很快用完,买东西真是一点儿节制也没有,不管是不是真的需要,一旦情绪上来了,就都会买下来。   徐玄玉说:“以后你的零花钱减半。”   “……”徐若影眨了下眼,瞬间震惊:“什么?不行!”   她一把抓住徐玄玉的手,眼泪说掉就掉,一下子嚎啕大哭起来:“不行啊……大哥,我不能没有零花钱!不能减半!零花钱减半了,我会死掉的!”   “连渣渣都不剩的那种!”   徐玄玉:“……”   真是头疼。   这不靠谱的家伙知道她自己都在说些什么话吗?   时锦心推开门从外进来,原本要说的话才到嘴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了徐若影抓着徐玄玉的手臂大哭的模样。   她眨了下眼,忽有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徐玄玉也看见了时锦心,正准备解释的时候,徐若影甩开他的手,将他往旁边推了下,然后哭着跑到时锦心面前,一把抱住了她。   “嫂嫂……”徐若影抽泣着:“大哥欺负我,你骂他!”   徐玄玉一脸无语:“??”   时锦心看向徐玄玉,轻挑了下眉,像是在询问这是什么情况。徐玄玉摊手,肩膀微耸了下,表示自己很无辜。   时锦心摇了下头,然后抬手拍了拍徐若影后背,柔声安抚道:“若影,不哭了啊。”   徐若影吸了吸鼻子,紧紧抱着时锦心,靠在她怀里不愿意松手,声音闷闷的:“你骂他。”   时锦心笑:“怎么骂?”   徐若影想了想:“狠狠地骂他。”   徐玄玉:“……”   他往前走过去,伸手揪住徐若影的后衣领,将她往后扯了扯:“我还在这儿呢,你当我聋了,还让她骂我?”   徐若影撇了撇嘴:“我当你聋了……反正我要这样说……”   徐玄玉挑眉:“你皮痒欠揍了是不是?”   徐若影闷闷哼了一声,正欲开口的时候,徐玄玉抬起手。   她一惊,立刻一个滑下,坐在了地上。她双手抱着徐玄玉的腿,用力的摇晃着:“大哥,我错了,不要扣我的零花钱……零花钱就是我的命啊!”   徐玄玉:“……”   时锦心看着她,眼中笑意更明显了些。   赵子修来找徐若影,看见她坐在地上抱着徐玄玉的腿哭闹的模样,眼睛睁大了些,似是诧异,然后又有些不解。   他走进房间,眼神疑惑:“你们这是……干嘛呢?”   徐玄玉扶额,满面的无奈。他道:“快把若影带走,我怕我忍不住要把她踹出房间。”   徐若影大惊失色:“什么?把我踹出房间,这么狠心的吗?大哥,我还是不是你可爱的亲妹妹了!”   徐玄玉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他弯腰伸手将徐若影从地上拽起来,然后将她推给赵子修,接着把他们两个人一起往房间外推出去。   “你们自己玩儿吧,我和锦心要休息了。”说完,也不给他们再说别的什么话的机会,毫不犹豫的就将房门关上。   然后又从里面反拴住,不给他们再冲进来的可能。   被关在门口的徐若影一脸懵,赵子修挑了下眉,有点意外,但也没有很意外。   徐若影抿了下唇,双手握拳,抬起腿就要踹门的时候,赵子修及时反应,一把抱住她,将她往后带了带,让她远离房门。   “使不得使不得,”赵子修劝着:“你这把门踹坏了,等会儿可能真要挨揍。”   “乖,别闹,我从船上的厨房给你拿了些好吃的,带你去吃,别生气别生气。”   徐若影张牙舞爪着,赵子修一边哄着她,一边把她往旁边她自己的房间带回去。   房内。   徐玄玉转身,深吸口气后,缓缓呼出,将气息稳下来。   时锦心看着他,笑意盈盈着。他们兄妹感情可真好,他们两个之间的相处方式,每天都像看戏一样。   徐玄玉走回到时锦心身边,眼神有些无奈。   时锦心笑着,从桌上端起茶杯递给他,然后说:“我方才问过船上的人了,他们说,再有两日就能到北秦皇城码头了。”   徐玄玉接过茶杯,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而后再次舒缓出一口气来。他点了下头:“嗯。”   “等下了船,若影和赵子修就能去城里到处溜达溜达,不用在我面前吵我了。”   时锦心笑:“很吵吗?”   徐玄玉非常肯定的点头:“很吵。”   还好临淳不在这儿,不然他和若影、赵子修三个凑在一起,那简直会是前所未有的吵。估计他的耳朵会真的要不太好使了。   两日后,北秦皇城。   长公主府。清晨,天色稍稍明亮时分,芍药着急忙慌的从外院跑进内院,直奔秦瑶的房间过去。   她站在门口,敲门几次后没有听见里面的动静,着急之下,想起之前长公主交代的,有关时姑娘的事,得立刻禀告,于是便推门进了房间。   房内地上是凌乱的衣物,床上是相拥而眠的秦瑶和傅兴澜。   芍药回避了下目光,抬手挡在眼前,然后出声呼唤:“殿下?殿下!”   秦瑶这才听见有人喊她,懒洋洋睁开惺忪的睡眼,迷糊着转了个身看向声音传来处:“何事?”   芍药眼角余光看见她醒了,于是又道:“殿下,时姑娘到了。”   秦瑶一愣,瞌睡顿时清醒过来。她坐起身,神情诧异:“她到了?那么快?!”   “是的。”芍药回答:“他们是坐商船从雲州码头过来的,抵达在皇城码头,这会儿应该正往城里来。”   秦瑶惊奇,一时间又有些慌张:“快!快让人去接他们!”   “是。”   芍药立即出去准备。   秦瑶慌忙起床,捡起地上的衣裳。   傅兴澜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淡淡出声:“他们?来的不只你女儿一个啊?”   秦瑶整理着头发:“还有她男人,以及她男人的妹妹和妹夫。”   傅兴澜不由挑了下眉:“拖家带口来的啊。”   秦瑶转身,将躺着没动的傅兴澜拽起来,又伸手在他脸上拍了拍:“你怎么还躺着?之前不是说了让你一起去见她的吗?快起来穿衣服!”   傅兴澜被拽着坐起来,刚准备打个哈欠,就被秦瑶捡起地上的衣裳丢过来,直接盖在了他头上。   傅兴澜:“……”   他将衣裳从头上拿下来的时候,秦瑶已经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连个背影都瞧不见了。   他淡淡眨了下眼,又有点无奈的摇了下头,怎么这么着急?他们不是刚从码头那边出来吗?离他们到这儿还有一段时间才是。   秦瑶在外朝里大喊了一声:“傅、兴、澜!!”   傅兴澜慢慢穿着衣服,应声:“来了。” 第五十二章   时锦心一行人从北秦皇城码头下船后, 饶有兴趣的看着周遭环境,带着些好奇与新奇。   徐若影牵着赵子修的手走在前面,不同的脸上有着相同的激动, 欢欢喜喜的蹦跶着,这里看看、那里瞧瞧。   时锦心和徐玄玉走在后边,和前面两个人激动的神情相比, 他们看起来倒是淡然些。表面上气定神闲,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激动。   毕竟,这也是他们第一次来北秦皇城。   一行人才走出码头不远,准备在附近买两辆马车,然后找一家大一点客栈入住休息时,前方有一队侍卫小跑而来。   目标显然就是他们。   徐若影走在赵子修身后,抬手抓着他身后的衣裳。赵子修表情略微严肃了些, 将徐若影护在身后,往徐玄玉那边挪动了几步。   徐玄玉眯了下眼,神色依旧淡然。   时锦心站在他身边,脸上是一如既往温和的表情。   左寒沙立即走上前, 不动声色的握住了自己腰间的佩剑。思思大步行至时锦心身侧,眉心蹙起些, 眼中带着警惕之意。   芍药着急忙慌走来,在时锦心身前站定后恭敬行礼:“见过姑娘。”   时锦心记得她:“芍药姑娘。”   看见是之前认识的人,身边其余几人的警惕戒备暂时放松了些。   芍药道:“殿下为您和几位准备了别苑,请您过去稍作歇息,她在那边等您。”   时锦心看向身边的徐玄玉。徐玄玉轻点了下头表示同意。   于是时锦心说:“那就有劳芍药姑娘带我们前去了。”   “姑娘言重, ”芍药做出“请”的手势, 指向侍卫后的马车,然后道:“姑娘请。”   几个人上了马车, 被芍药带领的这队侍卫前去秦瑶准备的别苑。   左寒沙和思思坐在马车外驾驶马车的位置,左寒沙负责驾车,另外四个人坐在马车内。   马车开始按照芍药指示的方向往前去时,坐在马车内的四个人莫名有些沉默。   徐若影看了看没出声的时锦心和徐玄玉,又轻轻扯了扯身边赵子修的衣袖,往他那边稍稍凑近了点,压低声音开口:“这是什么情况?”   赵子修道:“你忘了吗?之前的秦夫人是北秦长公主啊,那位芍药姑娘是她身边的侍女,应该是她的意思。”   徐若影这才想起来。之前一直叫秦夫人秦夫人的,都忘了秦夫人只是在东楚游玩时对外的称呼,其实她是北秦长公主秦瑶。   徐若影点了下头:“对哦。”   “而且……”赵子修看着她,却又往时锦心那边眼神示意了一下,又看回她,眨巴了两下眼睛。   他的话没直接说完,但徐若影却从他的眼神中明白了他的意思。   之前看见秦瑶和时锦心长得很相似的时候,他们就有些怀疑了。北秦长公主居然和他们家嫂嫂长得那么像……而且北秦长公主对嫂嫂的态度与对他们很是不同,结合所想,她们两个之间肯定有些什么。   比如说,关系定然不简单。   虽然并未从时锦心和徐玄玉那边得到确切的回答,可从他们的反应来看,不太正常。   在雲州时,徐若影曾和赵子修猜测过,那个秦瑶也许是时锦心的亲生母亲。否则解释不了秦瑶和时锦心之间的事。   再者,时锦心的亲生母亲在大理寺卿府几乎是不存在的,甚至没几个人知道那是谁。即使他人所言时锦心的亲生母亲当初因为难产而离世,她是自幼在老太太身边长大,可这也并不代表她的亲生母亲真的不在人世。   更何况,徐若影和赵子修都不是普通人家长大的,有些事,即使不在明面上开口,他们多少也能猜到其中藏着的东西。   假死这种事……对他们而言也不算什么特别令人值得惊讶的。   只不过秦瑶这北秦长公主的身份,他们还是讶异了下。大概这也是时锦心没有和他们直接坦白与秦瑶关系的缘由。   徐若影和赵子修眼神交流着,安静的那一会儿时间里,仿佛已经将他们要说的话都说完了。   徐玄玉听到他们两个最开始的话语,也注意到他们脸上的表情,这两个看似不靠谱的家伙,其实脑子好使得很。   只是他们在正儿八经的事面前,不怎么说话而已。   徐玄玉看向身边的时锦心,时锦心察觉到他的目光后抬头迎上他的视线,然后朝他笑了下。   徐玄玉往徐若影和赵子修那边示意了下,而后向她挑了挑眉。   时锦心眨眼,瞥过去一眼后明白了徐玄玉的意思。她笑了下:“这件事早晚是瞒不住的。何况已经到了这儿。”   听见时锦心的话,旁边的徐若影和赵子修立刻转头看向她,眼里带着好奇,神色显然八卦,竖着耳朵仿佛要继续听她往下说。   徐玄玉看着他们,轻摇了下头。   时锦心也看向他们,笑道:“在这里发生的事,你们就当什么都不清楚,你们就是来玩儿的,别的你们不知道。记住了吗?”   徐若影毫不犹豫乖乖点着头:“记住了!”   赵子修连连点头:“没问题。”   然后依旧同时注视着她,等着她接着往下说。   时锦心道:“这次来北秦皇城,不仅只是因为趁着玄玉有假来游玩。我……其实是来探亲的。”   她又说:“这件事,我家里人也不知道,因为我并不知道将这件事闹开,让两边的人因此事而有争执与矛盾。我这次来,也是想要给这边的人心安,然后,继续回归至先前那样平静的生活。”   “至于我探的亲,就是北秦长公主秦瑶,她——是我的亲生母亲。”   虽然之前是有些怀疑,可听时锦心所说,他们还是难掩震惊和讶异。   徐若影的表情比较明显,眼睛睁大的同时,不由自主抬起手捂住因惊讶而张大的嘴。   赵子修神色诧异,但还算冷静。   毕竟是见过各种事的人,这点事……还是能接受的。   时锦心看着他们,又道:“事情就是这样。不过这并不会影响我们在北秦皇城游玩的事,就像之前在雲州那样,该如何就如何。”   徐玄玉补充:“你们不要一惊一乍的,就像寻常那样随意玩耍就好。”   徐若影和赵子修对视一眼,然后朝向时锦心与徐玄玉那边,重重的点了下头,异口同声道:“记住了。”   马车在别苑前停下。   四人陆续下马车,站至别苑门前。门前牌匾上赫然写着“念心轩”三个大字。   时锦心望过去时,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又在眨眼后快速抹平那缕情绪。   徐玄玉牵起她的手,轻按了按,以示安抚。她微愣了下,转头看向他时自然露出笑容。   赵子修看了眼牌匾,又扭头看了下时锦心,最后慢悠悠收回目光,若无其事的打了个哈欠。   芍药道:“几位,此处就是殿下为你们安排的住处,别苑内所有东西都已准备好,每个小院都有伺候照顾的下人,若是你们有别的什么需要的,尽管与他们说,他们会尽量为你们做到。”   他们走进念心轩,很快就有下人过来,恭恭敬敬在他们身前行礼后,要带他们去不同的小院入住。   徐玄玉自然是要和时锦心住一起,也就跟着她一起走去。   在为时锦心安排的那个小院里,有着五颗柿子树,正值秋日,结着些许黄色果实,但尚未到熟透可采摘的程度。大约还需个半月左右,就能熟透。   时锦心自树下走过,不由抬头看向那些即将成熟的柿子。她轻眨眼,不由得想,这些柿子应该是可以吃的吧?到时候可以摘下来吃吗?   徐玄玉侧眸望着她,猜到她此刻看着柿子树在想些什么,笑着抬手在她头上轻拍了拍:“想吃柿子了?”   时锦心扭头看向他,笑了笑:“本来不想,看见了,就想了。”   徐玄玉道:“现在市面上应该有成熟的柿子了,等会儿出去看看?”   时锦心点头:“好。”   秦瑶听见院中有脚步声响起,连忙起身从里面走出,看见时锦心的刹那,面上笑容自然浮现出,惊喜而又愉悦。   她一路跑到时锦心面前,伸手一把推开时锦心身边的徐玄玉,然后将时锦心紧紧的抱在自己怀里。   “……”被推开的徐玄玉一脸无奈,眼神中亦夹着无可奈何的意味看向时锦心。   时锦心朝他笑了下,然后抬手拍了拍秦瑶的肩膀。   秦瑶心情激动着,话语里都是显然的激动之意:“锦心,没想到你真的来看我了!而且还来的那么快!”   时锦心道:“之前说过会来,自然是要来。”   “而且,我们都没来过北秦,想着早些过来,在这边逛逛。”   秦瑶松开她一些,点了点头:“没问题,你们想去哪里逛都是可以的,我给你们安排,保证你们在这里玩得开心!”   时锦心笑,眼神温和:“有劳,那就先谢谢你了。”   “这个有什么好谢的,”秦瑶牵起她的手,郑重的握在自己双手中,眼神认真而坚定道:“我可是你娘,为你做这些事都是应该的。而且,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嘛。”   时锦心说:“话虽如此,却不能枉顾你的心意。该谢的,自是要谢的。”   秦瑶眼神闪烁着,看向时锦心的眼里除却笑意,便是满满当当的欣慰和欢喜。   她将时锦心的手再握紧了些,心中竟有几分感动之意。   屋内又走出一人,步子慢悠悠,行至秦瑶身后站定。他视线淡淡从徐玄玉和时锦心脸上掠过,而后停留在时锦心脸上。   她和秦瑶确实长得很像,将秦瑶的优点几乎完美的继承了。   时锦心和徐玄玉注意到他的存在,不由看过去,眼神略有些疑惑。   秦瑶顺着时锦心的视线看过去,然后暂时松开了她的手,转而往他身边走过去,为他们介绍道:“锦心,这位是傅兴澜,是我们北秦的首辅。”   徐玄玉眼底一闪而过讶异,北秦首辅?他怎么会在这儿?难道……   徐玄玉不由看向秦瑶,然后轻眯了下眼。他们两个……   而后秦瑶又给傅兴澜介绍:“兴澜,这个是我女儿,时锦心。这边这位,是她夫君,徐玄玉。”   时锦心和徐玄玉同时见礼:“傅大人。”   傅兴澜点头回以见礼:“别站在外面了,去里面坐着说话吧。”   秦瑶笑道:“对对对,我们别在院子里站着,去里面吧。”   屋内厅中已备好了热茶。他们清晨下船,北秦天气本就比东楚要冷一些,身上多少都带了些寒意。   喝杯热茶,去去寒。   时锦心端起茶杯,杯壁的暖意将她手上些许凉意驱散掉。她将热茶慢慢饮下,热茶自喉而下,瞬时舒坦。   秦瑶问:“锦心,你身体如何?最近可有什么不适之处?”   时锦心摇头:“没有,一切都好。”   秦瑶笑了笑:“看来你身体是真的好啊,这一路上竟然都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将来孩子出生,定然也很强壮与健康。”   时锦心笑眼柔和:“希望如此。”   秦瑶强调:“是一定会如此。”   她们母女两人说着话,旁边的徐玄玉和傅兴澜倒是不约而同的保持安静,听着她们的话语,心中有着自己的思索。   傅兴澜悠悠喝着茶,视线淡淡从徐玄玉身上扫过。徐玄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徐玄玉……徐玄玉……记起来了。   傅兴澜眼神微动,瞬时恍然。长安王府的世子,东楚巽阳长公主赵青霜的嫡孙,就叫徐玄玉来着。   原来是东楚皇室的人。   而徐玄玉抬眼,一边喝茶,一边视线若似不经意的从傅兴澜身上瞥过去。傅兴澜,北秦首辅,朝堂之中,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没想到他竟然与秦瑶关系密切。   不过转念一想也很正常,秦瑶要扶持她弟弟登基称帝,自然少不了朝臣的支持。这个傅兴澜,便是其中最强的助力。   北秦这边的关系还挺复杂的。比自己想的要复杂些。   芍药从外走来,向他们行礼后开口:“殿下,早膳已经备好。”   秦瑶牵着时锦心的手,笑道:“你们才下船没一会儿,应该还没吃东西,我让人准备了些北秦这边的早点,一起去吃吧。”   时锦心点头:“好。”   用早膳的地方在另一处,时锦心他们到的时候,徐若影和赵子修已经在那儿等着了。看见他们走来,笑着挥了挥手打招呼。   秦瑶没有戴面纱,满心欢喜的牵着时锦心的手过去。   赵子修看着秦瑶的脸,不自觉眯起些眼,似是在回想自己在哪儿见过她。总觉得,除却她和时锦心长得很像之外,好像还在别的什么地方见过她……   秦瑶带着时锦心一起入座的时候,赵子修脑海中猛地想起什么,愣住一瞬后,忽轻声倒吸一口凉气,不自觉诧异。   记起来了!   在爹书房的密室里!那幅画像!!秦瑶好像是那幅画像上的女子!!   自从认识时锦心后,赵子修就没有太想起爹密室里的那幅画像,再加上和徐若影定亲了,他光顾着欢喜,压根没心思去想别的。   但现在……   赵子修默默转过头,在心里默念着:不会的,怎么可能呢?爹要是知道那幅画像上的人是北秦长公主,怎么可能会在之前北秦使团在东楚国都的时候无动于衷呢?他那时候也是接待他国使团的负责人之一啊!   他对北秦长公主没有任何反应,他应该不认识北秦长公主才是……而且……他记得那幅画像上的人,叫什么娆什么……   不叫秦瑶啊!   徐若影注意到赵子修有些奇怪的反应,凑过去在他面前看了看,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注视着他。   赵子修一愣,然后笑了笑。   徐若影问:“子修,你怎么了?表情有点怪怪的?”   “没什么。”赵子修嘿嘿笑了两声:“我在想,等会儿咱们去哪里玩比较好。”   关于爹书房密室里那幅画像的事,还是不在这会儿说比较好。他也不能确定那画像里的人到底是谁,这边的人又是北秦长公主,是时锦心的亲生母亲,还是不随便说话更为妥当。   就像之前在来这儿的马车里徐玄玉说的,就像平常一样玩耍就好,别一惊一乍的。   再像时锦心说过的,他们来这儿就是玩儿的,别的事就当什么都不清楚。   嗯!还是装傻比较适合他。   想清楚后,赵子修伸手搭在徐若影肩上,笑道:“若影,吃过早饭后,我们出去溜达溜达吧。”   徐若影眼睛亮起,很赞同的点点头:“正有此意!”   既然来到北秦皇城了,那自然是要去外面到处逛逛的。不能白来这一遭啊。   徐若影又压低些声音说:“不过我们对这里不太熟悉,怎么溜达啊?”   赵子修道:“我们等会儿去找那个芍药姑娘,让她给我们弄一张北秦皇城的地图,然后问问哪里比较好玩儿,我们再按着地图找过去玩儿。”   徐若影笑了声:“好主意!”   两个人击掌,意见达成一致。   徐玄玉看他们两个背对着他们这边,好似在商量着什么的样子,不由挑了下眉,出声提醒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还不坐下吃饭?”   徐若影立刻拉着赵子修的手臂入座,然后向徐玄玉露出个乖巧的笑容:“没事,我们吃饭。”   徐玄玉轻摇了下头。这两个家伙肯定是在商量着等会儿要去哪儿玩,这种事还需要背着说?他们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好吗!   早饭后。   徐若影找徐玄玉要了些银子,又真的去跟芍药要了地图,问了问这边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然后就真出门玩耍去了。   徐玄玉也想和时锦心出去走一走,可转头一看,秦瑶牵着时锦心的手,满心欢喜的和她说着什么,似乎没有要在短时间内结束话题的意思。   他不由挑了下眉,眼底浮现出些许无奈。按这个情况,秦瑶得什么时候才能把时锦心还给他?   傅兴澜走到徐玄玉身边,问道:“徐公子会下棋吗?”   徐玄玉转头看向傅兴澜,答:“略懂。”   “看殿下的样子,她应该短时间内不会将时姑娘还给你,”傅兴澜看着他:“不知徐公子是否有空与我下一盘棋?”   徐玄玉看了眼时锦心那边,然后又看回傅兴澜。他道:“傅大人所邀,岂能推辞?请。”   傅兴澜点头:“徐公子请。”   两人真就下棋去了,茶点准备齐全,看来是准备好好下一盘棋。   秦瑶和时锦心聊了好些事情后,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看看着她的眼神喜悦而又夹带着些感慨之意。   时锦心也看着秦瑶的眼睛,只是她自己的眼神很平静,反而将秦瑶的反应清楚的看在眼中。   秦瑶笑着说:“锦心,你和我去见两个人吧。”   时锦心眨了下眼:“是你的母亲和弟弟吗?”   也就是北秦太后与北秦皇帝陛下。   秦瑶笑容温柔的点了下头:“是的。”   她又说:“你的事,我只和陛下说过,之前还不确定你何时能抵达此处,所以尚未和母后提起你。再加上她之前病了,需要好好静养,不适宜心绪有太大波动。”   “但现在,你已经到这儿了,母后的病也好了,是时候该去见见他们了。毕竟,他们也是和你血脉相连的亲人。”   时锦心想了想,自己来这儿就是为了让秦瑶安心,既然已经到这里了,那么,和她血脉相连的亲人也应该去见见。   也许初次见面会和自己想象中的画面不太一样,但该见还是要见。来都来了。   于是时锦心点了下头:“好。”   秦瑶笑着,立刻牵起她的手:“那我们现在就去!”   时锦心轻笑了一下:“这么着急?”   “这可不是着急,我盼望了那么久才等到你回到这里,这叫终于得偿所愿。”秦瑶牵着时锦心的往外走:“我想,他们见到你,也会很高兴的。”   时锦心笑了笑。希望能够如此吧。   让人去与正下棋的徐玄玉和傅兴澜说过后,秦瑶便带着时锦心离开了念心轩。   去往皇宫的马车上,秦瑶看起来反倒是比时锦心要紧张些,她紧握着时锦心的手,低头想着什么,有时表情有些凝重,没一会儿又露出笑容,似是在脑海中设想着她将时锦心带去陛下和母后面前时会是怎么样的画面。   时锦心看着她的表情变化,不由摇了摇头。   和她相比,时锦心觉得自己此时的平静有些不太正常。因为她既不觉得紧张,也没有害怕的感觉。就是一种……   很平淡的感觉。   就像只是出门买个东西。   想到这儿,马车外突然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打断了时锦心的思绪。她眨了下眼,微怔了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下一刻又听见了那个声音。   她将自己的手从秦瑶手中抽离出来,然后掀开马车的窗帘往外看去。   秦瑶一愣,从自己有些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抬头看向时锦心。   视线所及处,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耳熟的嗓音再次传来。时锦心诧异,不由睁大了些眼,继而嘴角上扬起,露出笑来。   她朝那边喊了声:“云漓!”   马车外,正和人说着什么的时云漓听见自家姐姐的声音,不自觉顿了下,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转身后去确认,又惊奇的发现那不是自己出现的幻听,喊她的人确确实实就是自家姐姐!   时云漓瞬时惊喜,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后,大步走向时锦心所在的马车。   马车内的时锦心和秦瑶说了声:“是我二妹妹,我下去一下,稍等。”   秦瑶点了下头:“好。”   然后时锦心下了马车,在马车旁和时云漓相见。   两个人在这儿见到对方,都觉得非常意外,很是惊讶。她们都没想到对方会出现在这里,一时间激动而又欢喜,有点说不出话来的感觉,只想借着自然牵起的手表达自己此时的激动和开心。   时云漓忍不住蹦了蹦,眼里都是高兴的笑容,然后出声问道:“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啊?你不是应该在东楚国都的吗?怎么会出现在北秦皇城啊?”   时锦心笑着解释:“玄玉跟陛下请了半年假,这段时间,我们一直都在外面游玩。东楚和北秦和谈了,想着趁此机会来北秦转转。”   “原来是世子带你来的呀,”时云漓笑着:“真好啊,他都能把你从东楚带到北秦来玩儿。”   时锦心笑着:“不说我了,你怎么在这儿?我记得,你之前说要和你师傅和师兄去济城来着,怎么会跑来这么远的北秦了?”   “这个嘛,说来就话长了,”时云漓不由叹了口气:“我们本来是已经到了济城的,但是才到那边没多久,就听说了东楚和北秦和谈的事,师傅说他年轻的时候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来北秦看看,所以临时改变了路线,先来了北秦皇城,之后再折返回东楚境内继续没走完的路线。”   “姐姐,你也知道的,咱们东楚和北秦之间打了好多年的仗,不怎么接纳对方的人进入彼此的地界,现在好不容易安稳下来了,各种事情都进行了商定,两国和平相处,两边的人自然会有想要去他国瞧瞧。”   时锦心点点头:“我能理解的,只不过是看见你在这儿,我觉得很意外。”   时云漓牵着时锦心的手,笑着晃了晃:“我也没想到姐姐你会来这儿啊。”   说着,她抱起时锦心的手臂,亲昵而带着想念的蹭了蹭,而后视线往她身后看过去,瞧见那辆豪华马车时,眨了眨眼,略有些意外。   时云漓很快看回时锦心,又笑道:“姐姐,你这是准备去哪里?马车上的人是世子吗?他怎么不下来?”   时锦心一愣:“马车上的人不是世子。”   时云漓惊讶:“姐姐,你在北秦还有别的朋友啊?”   时锦心想,既然在这里遇见了云漓,那么自己的事告诉她也无妨,瞒着她,自己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   于是时锦心决定还是和时云漓坦白的时候,时云漓身后突然走来一个男子,手里拎着两个食盒:“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说要买簪子吗?”   时锦心原本要说的话停住,不由抬头望后看去。   那是个面容清秀的少年,看起来,很是眼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时锦心眯了下眼,试图回想起自己在何处见过这个少年。   时云漓回头,笑看过去:“我这不是碰见我姐姐了嘛,当然是要先见我姐姐,簪子什么的,放在那里又不会跑掉。”   少年走到她身边,向时锦心示意了下后,又将自己手里拎着的食盒抬了抬,跟时云漓说:“你想要的糕点和蜜饯都买好了。”   时云漓笑着:“辛苦你了,慕羽。”   “……”慕羽?   时锦心想起来他是谁了。是之前在云江时,陪云漓去妙音阁进行医治的那个少年!   他怎么会在这儿?不对,他怎么会跟在云漓身边!   注意到时锦心眼里的诧异和不解,时云漓转过头来,笑了笑,又说:“这件事,也说起来话长……”   时锦心:“?”   时云漓抱着时锦心手臂,笑着晃悠了几下:“反正现在慕羽是跟在我身边的。”   时锦心看着慕羽,慕羽也看着时锦心,然后点了下头,表示时云漓说的都是真的。   时锦心感慨了声:“真是令人意外。”   时云漓笑着:“世事无常嘛,我当初给他治伤的时候我也没想到他会跟着我啊。”   她看向慕羽,眼中笑意盈盈。   慕羽注视着她,眼神柔和下来,嘴角带起些只属于时云漓的笑意。   时云漓看回时锦心,又说:“姐姐,说实在的,我这边的事情还挺出人意料的。出来这一趟吧,好像没有什么事是在我意料中的,但……感觉还挺好玩儿的。”   时锦心笑着,眼神温柔:“那就好。当然,你能够平安是最好的。”   “对了。”说到有趣的事情,慕羽倒是突然想到什么。   他说:“云漓,刚刚我给你买糕点的时候,那边有个人盯着我看了好久,闲聊之中听说我会弹琴,说可以把我送到长公主府去当宠奴,还说每个月能有好多银子花,问我愿不愿意过去。他还说,长公主最喜欢我这种长得嫩的人。”   “真是好笑,他居然盘算着要把我这个初次见面的人给卖了。”   时云漓不由挑了下眉:“真的假的?看来你这张脸,不管是在东楚还是北秦,都挺吃香的嘛。”   “不过他要是真敢对你动手,你就揍他!用我教你的那些招式,狠狠的揍他!”   慕羽认真点头:“嗯!”   时锦心:“……”   马车内显然听见了他们对话的秦瑶:“…………” 第五十三章   长公主府的宠奴……   这都是些什么。时锦心抿了下唇, 眼珠微动,不自觉往身后的马车上瞥去一眼,她之前不是说只是为了好玩儿吗?怎么还有宠奴这个说法?   这北秦皇城的百姓是怎么看待她的呀。   马车内的秦瑶抬手扶额, 一脸沉思。虽说之前是有这么个说法,但是被人说到自己女儿面前,好尴尬……   非常的尴尬。   还有些紧张, 怕她误会。   时云漓见时锦心突然不说话了,似乎有点走神的样子,有些不解,于是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出声提醒:“姐姐?”   时锦心稍愣了下,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习惯性露出笑容。   时云漓笑问:“姐姐, 你方才在想什么呢?都走神了。”   时锦心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又道:“对了,云漓,我现在有件事要去做,所以先不能陪你太久, 等我回来的时候再去找你。或者,你要是有事, 就去念心轩,世子在那里,找他就行。”   “好。姐姐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会自己看着办的。”时云漓乖乖的点头:“姐姐你要是想找我的话,我就住在这条街上的迎春客栈, 我师傅和师兄都在那里的。”   “嗯, 好。”时锦心笑着:“那你在这儿玩儿,也要注意安全。”   时云漓笑着摆了下手:“大白天的, 安全着呢,姐姐放心吧。”   时锦心与时云漓道别后,又跟她身边的慕羽示意了下,而后转身走向马车。   时云漓站在原地,望着她走上马车,然后马车往前行驶,渐行渐远去。   慕羽出声提醒:“马车已经走远了,还看呢?”   时云漓眨了眨眼,抬手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着。方才姐姐好像没有告诉自己马车里坐着的人是谁。若不是徐玄玉,那会是谁呢?那显然是北秦贵族的马车,她那么快就在北秦认识新朋友了?   见时云漓没出声,慕羽伸手在她眼前来回摆了摆。   时云漓又眨眨眼,转头时回神。   慕羽看着她,眉头轻挑了下:“想什么呢?”   “没什么。”时云漓露出笑容,然后又道:“簪子还没买呢,我们去买簪子吧。”   慕羽点点头:“好。”   另一边,马车上。   秦瑶的表情显得小心翼翼的,不自觉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时锦心。时锦心倒是表现的淡淡,神色淡然自若。   时锦心注意到秦瑶多次看向自己的目光,便转头看向她:“怎么了?”   秦瑶笑了笑:“刚刚你妹妹和她朋友说的那些话……”   时锦心眼底悠悠浮现出些许笑意:“你指的是慕羽公子说的长公主宠奴的事?”   “……”秦瑶又笑了两声,笑容中多少带着点不好意思。   时锦心道:“虽然听到‘宠奴’两个字的时候,我是有点意外的。不过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你喜欢养那些漂亮的人在你的长公主府,所以,也没有特别的惊讶。”   秦瑶愣了下,眼神微诧:“真的?”   时锦心点头:“真的。”   她看着秦瑶的眼睛,认真又道:“再说了,你是北秦长公主,也并未真正成婚,即使有些特别的爱好也没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做的事,这是很正常的。”   “你这话说的,我很高兴你能理解我,但是……”秦瑶牵起时锦心的手,坚定道:“千万不要在兴澜面前说这些,他会不高兴的。”   时锦心眨了眨眼:“傅大人?”   她有点不解:“从你和傅大人的关系来看,傅大人应该知道你的爱好才是,是有别的顾虑吗?”   秦瑶想了想,思索时拍了拍她的手背,又道:“也不是顾虑吧,就是……正常情况下,他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看见,随着我高兴,但他要是吃醋的话,他可能会把那些人宰了。”   “你知道找到那些长得漂亮又听话,还擅长琴棋书画这种事情的人多不容易吗?要是他一个不高兴把那些人都给我宰了,那我……”   秦瑶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时锦心定定注视着自己的眼神。   她稍顿了下,嘴唇抿了抿,将原来的话收回,转而道:“我的意思是,杀人不太好。”   其实这话她自己说着也有点心虚。只不过要是从别的方面来解释,可能会越解释越复杂,越解释就越是解释不清楚。   还是算了,不扯到那么远去。   时锦心安静的看着她,眼神平和的注视着她的面容。   看见时锦心看着自己的眼神,秦瑶眨了眨眼,然后朝她笑了笑。   一会儿后,时锦心将头稍低了低,继而轻轻笑出声来。   秦瑶一愣,随即诧异,眨眼后又有点不解。   笑过后,时锦心反握住秦瑶的手,安抚道:“娘,其实我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那些能够让你觉得高兴的事,你也确实心里舒服,那就是值得去做的,你不需要特意解释些什么。”   秦瑶愣住,眼中浮现出诧异之色。   时锦心又道:“我不太清楚这些年你在北秦是怎样的,但看起来,你这几年过得应该还不错,身边也有值得全心信任的人,那很好。”   “也许我不太完全理解你的行为和习惯,但你是我娘,你做的事,值得尊重。”   何况,时锦心也并没有觉得秦瑶做的有哪里不合适的。   秦瑶注视着时锦心,眼神闪烁着,心底有情绪渐渐翻涌,似有些感动,也觉得讶异。   “你……真的这样认为?”秦瑶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时锦心。   时锦心点了点头:“嗯,我就是这样认为的。”   秦瑶笑了下:“锦心,你说话……真的很直接。一点儿都不拐弯抹角的啊。”   时锦心道:“这种事,也不需要拐弯抹角吧。而且,我觉得大部分的事情,直接说实话,可以省去很多麻烦,节省时间与精力。”   说完前面这句,她很快又补充:“不过这仅限于我的经历,也只在我自己身上好用。至于他人是如何,应是有他们自己的方法。”   秦瑶笑着,将时锦心的手握紧了些。她说:“你这样也挺好的。”   时锦心笑:“我也觉得好。”   秦瑶笑出声来,看向她的眼神里已没了刚才的紧张,此刻完全就是高兴。   以时锦心的性子,她在东楚长大的这些年,应该过得很好。因为,她好像什么事都能想得开,能把看似复杂的问题捋顺,变得简单,然后再想明白。   她是个活的很通透、也很简单的人,这很好。   秦瑶看着时锦心,心里感慨着。如若是她养大时锦心,时锦心未必会是现在这样的性格。   从某种程度而言,也算是机缘巧合。在时锦心的成长过程中,若是缺了其中的任何一环,都无法造就如今的时锦心。   这么讨喜、让人忍不住喜欢的时锦心。   秦瑶笑着,不由舒缓出一口气,然后凑近些靠在时锦心肩上,另只手从她身后绕过,抱住她的腰。   秦瑶声音放柔了些:“锦心,在这边多待一段时间吧,不要那么快就回去,多陪陪我,好不好?”   时锦心说:“之前答应过,会等过完北秦太后的生辰后再回去,那应该是十一月底,或者十二月初的事了。”   “可现在都已经九月底了,距离十二月那也才只有两个多月而已……”秦瑶紧抱着时锦心:“要不,你们在这儿过完年再回去吧?”   时锦心一愣,继而诧异。她眨了下眼,道:“我想,玄玉他们应该不会同意的。毕竟,他们也是要回家过年的。”   秦瑶看着时锦心:“那你留下,他们回去。”   时锦心:“……”   时锦心抿着唇,一时无言。   她觉得,徐玄玉他们肯定不会答应的。可是秦瑶看向自己的眼里又满是期待和请求,她一下子没能立刻说出拒绝的话。   见她面色有几分松动,秦瑶立马抱着她的腰身晃了晃,又补充言道:“锦心,不要那么着急回答,也不要现在就说拒绝的话,你先考虑考虑。好吗?”   秦瑶抬头看着时锦心的眼睛,眨了眨,满是期待。   “……”时锦心于心不忍,笑了笑,说:“那好吧。”   秦瑶笑着,在她肩上蹭了蹭,心情愉悦。   时锦心在心中发出一声很轻又带着无奈的叹息来,对秦瑶所说之言有那么些为难和无可奈何的意味。   马车一路行驶去,然后进了皇宫。   秦瑶最先带时锦心去见的,是在御书房的秦瑞。   时锦心是第一次进皇宫,不管是东楚还是北秦,这都是第一次。跟随秦瑶从马车下来后,她视线不由在四周环顾着,似是打量着周围的情况,想瞧瞧皇宫是个怎么样的地方。   一路的宫人见着秦瑶,纷纷行礼,姿态恭敬而又小心翼翼,低着头全然不敢直视过来,足以见得秦瑶在这儿的威严。   偶尔有人看见秦瑶身边的时锦心,又瞧见她们两个相似的面容时,震惊而错愕,有点不敢置信的低下头,依旧不敢直视多看,只立刻噤声,怕自己的动静太大惊扰到长公主,惹她不高兴。   时锦心将那些人的反应看在眼里,转头看向秦瑶时,对上秦瑶看着她时温柔又带着笑意的双眼。   时锦心眨了下眼,也慢慢露出笑容。   秦瑶凑近她一些,压低声音提醒:“不要紧张,陛下性子温润,平易近人,很好相处的。”   时锦心点了点头:“嗯。”   到御书房院子时,时锦心心中升起一丝紧张,又在立即的深呼吸下将那突然升腾而出的情绪给压制回去。   她在心里提醒自己,只是见一见秦瑶的家人而已,不要太紧张,不可失礼或者失态,淡定些。   秦瑶来这儿,无需通报,没有任何人敢阻拦。见着她的人,都在行礼,没有一丝多余的动静。   时锦心的视线悄悄瞥过去,又若无其事的收了回来。   随秦瑶的步子踏进御书房大门时,时锦心紧抿着的唇微微松了些,然后悄悄呼出一口气,再次压制住心里翻腾的情绪。   “陛下。”秦瑶笑着往前唤了一声。   正在书桌前批阅奏折的秦瑞听见秦瑶的声音,立即抬头。看见秦瑶带了个人来,眼中一闪而过诧异,而后站起身,从书桌内侧绕出,从里走出来。   “皇姐。”秦瑞走到秦瑶身前,笑容温和:“您来了。”   随后他目光落在秦瑶身边的时锦心身上,上下静静的移动,将其打量了一番。   时锦心恭敬着向他行礼问候:“见过皇帝陛下。”   秦瑞点了点头。   秦瑶立即介绍道:“陛下,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起过的,我的女儿——时锦心。”   秦瑞盯着时锦心看,仔细的看了好一会儿,温润眼神中浮动起些许笑意。他看着她,又瞥了眼旁边的秦瑶,继而开口:“不愧是皇姐的女儿,与她长的真是相似。”   时锦心低眉顺眼,没有直视秦瑞的眼睛。   他是北秦皇帝,在他面前,是不可以随意懈怠的。   秦瑞笑了声:“既然是皇姐的女儿,那便是我北秦皇室的血脉,我们是一家人。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你舅舅,对吧?”   时锦心愣了下,心中微顿了顿,然后点了下头:“是。”   秦瑞又道:“既如此,那就不要叫陛下了,直接叫舅舅吧。”   时锦心诧异:“这……似有不妥。”   秦瑞反问:“哪里不妥?”   他眯了下眼:“你是觉得北秦皇室的身份不适合你,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就这样认亲?”   时锦心:“……”   秦瑶见状,连忙伸手拍了下秦瑞的手臂,轻声提醒道:“锦心刚来这儿,不要说这些严肃的话题。”   秦瑞转头看向秦瑶。   秦瑶皱了下眉,眼神示意着。   秦瑞会意,转移了话题:“好吧,你刚回到这儿,这些事就先不说了,那就聊聊你的事。你会留在北秦吗?”   秦瑶:“……”   她在秦瑞手臂上揪了一把。   秦瑞抿了下唇,轻叹了口气:“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坐吧。”   “……”时锦心缓了缓神:“是。”   秦瑶拽着秦瑞去了另一边,离时锦心所在的地方有点距离。   秦瑶看了看那边时锦心的脸色,然后在秦瑞手上用力拧了一把,秦瑞吃痛,眉头皱起好些:“皇姐,轻点,疼啊。”   “你还知道疼?”秦瑶压低声音说着话,又揪着他手臂上的肉:“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让你不要在她面前说些奇怪的话吗?怎么还是说些奇怪的?吓到她了怎么办?”   秦瑞将秦瑶的手扯下来,不解道:“皇姐,朕说的哪里是奇怪的话?不就是很正常的问了几句话吗?”   “她要不要留在北秦?准备什么时候认亲?什么时候改改对我们的称呼?这几个问题难道不正常?”   秦瑶:“……”   这……说的倒是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就是对于时锦心现在的处境来说,不太合适。   秦瑶很清楚,时锦心不会留在这里,正儿八经的认祖归宗……估计是不可能的。让她同意来这儿见见自己的亲人已经是很不错的进展了,要是再有别的要求,她可能会觉得为难。   好不容易和她变好的关系与感情可不能因为这种事情而被破坏!   秦瑶不由皱起眉,表情凝重了好些。   她看着秦瑞,强调道:“不要说些奇怪的话,让她觉得不自在。”   秦瑞却问:“皇姐你那么辛苦从东楚把她带回来,难道就不想让她认祖归宗,名正言顺的回来北秦,留在你的身边?”   秦瑶抿了下唇。若按她最初的心思,她是有那样的想法,不过她现在觉得,时锦心自己的想法也很重要,她是否开心也重要。   再者,时锦心还有身孕,总不能让她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那是绝对不行的事!   秦瑞看着她的眼睛:“皇姐,你会让她留在北秦吗?”   秦瑶眨了下眼,稍稍敛了敛情绪,然后开口:“她开心最重要。”   秦瑞诧异而震惊,又很是不解:“皇姐的意思是,她不会留下来?那您之前费那么多心思,只是为了见见她?”   秦瑶道:“当初的想法和现在的想法自然不同。那时候没见到她,只想着要让她回到我身边,可见到她之后,知道她的一切都很好,我岂能忍心破坏她现在所拥有的美好生活?”   “我是她娘,不是一个破坏者。”   秦瑞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秦瑶,这和自己所认识的那个杀伐果断、杀人不眨眼的皇姐可不太一样。果然,当娘的,可当长公主,还是很不同的。   秦瑞不由笑了下:“好吧。既然皇姐都这样想了,朕自然不能拒绝,一切以皇姐的意思为准。”   秦瑶纠正:“是以锦心的意思为准。”   秦瑞愣了下,又笑着:“行吧,那就以锦心的意思为准。”   秦瑶笑了笑,神色舒缓,露出满意之色。她抬手拍了拍秦瑞肩膀,又压低些声音说:“别的可能不太行,但是让她改改称呼还是可以的。你可以适当的忽悠忽悠她,她很好说话的。”   秦瑞挑了下眉,眼里浮现出笑意:“仔细说说。”   秦瑶凑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着话。   时锦心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秦瑶和秦瑞凑在一起低声商量着什么的模样,不由疑惑。他们两个这是在说些什么呢?   感觉……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片刻后,秦瑶和秦瑞说完了话,面带微笑的转过身来,同时笑看向时锦心。   时锦心看着他们两个脸上几乎相同的笑容,更加坚定的相信自己方才感觉到的不太好的预感是真的。   她不由轻抿了下唇,心中生出些许警惕戒备之意来。感觉他们好像要做些什么……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还是提前做下心理准备比较好。   秦瑞走到时锦心身前,时锦心随即站起身来。   秦瑞道:“锦心,朕这样叫你,可以吧?”   时锦心一愣,点头:“自然。”   秦瑞道:“坐吧。咱们坐着说话。”   时锦心颔首:“多谢陛下。”   秦瑞和秦瑶对视一眼,而后分别入座。见他们坐下了,时锦心才坐回到刚才的位置。   时锦心莫名有点紧张。她双手交握在身前,尽量维持着面上平和的表情,心下却在深呼吸着,将自己紧张的情绪尽可能稳定,保持淡定的表情。   秦瑞看了眼时锦心,又再开口:“锦心,你是皇姐的女儿,虽是在东楚出生的,但从血脉而言,也是我们北秦皇室的一员。不过你在东楚了生活了十八年,在那里有你自己的亲人和朋友,而且,现在也嫁人了,想要你以皇姐女儿的身份回到北秦,朕想,应该是不太可能的。”   时锦心一怔,有点意外秦瑞所说的话,但还是点头接话道:“的确如此,多谢陛下能够理解。”   “理解是能理解,只不过,你毕竟是我们的家人,一直这样生疏总归不是好事。”秦瑞看着时锦心:“朕的母后,很快就要过六十生辰了,她若是知晓自己还有个外孙女,定然会非常开心。”   “朕希望,你能自在些,不用那么紧张。我们是家人,就用家人之间的称呼唤我们就好。如何?”   时锦心看着秦瑞的眼睛,脑中思绪快速运转着,让自己尽快理解他所说的那些话。   少许后,她开口:“陛下的意思是,不能强留我在北秦认字归宗,只要我以家人的称呼唤你们就可以?”   秦瑞点头:“正是。”   时锦心想了想,又说:“可是,这样不会对你们造成影响吗?”   她叫秦瑶“娘”,都是在只有信任的人在时才这般称呼,有很多别的人在时,她是会尽量避免这个称呼的。   毕竟这里是北秦,到处都是北秦人,她一个东楚来的以亲人的身份那样喊他们,她担心会被人背地里议论,对他们造成不好的影响。   可秦瑞却说:“不用担心。”   他笑的自信:“有些事,就算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没有胆子敢开那个口。毕竟,朕是皇帝,皇姐是长公主,只有蠢货才会妄议皇室的事。何况这件事的真相,别人并不知道啊。”   “……”   时锦心抿了下唇,手指不自觉捏住衣袖袖口,然后转头看向秦瑶,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秦瑶毫不犹豫的点着头,没有半分疑虑。   时锦心眨了眨眼,他们是一伙儿的,想法自然相同。她心下叹了口气,然后开口:“既如此,那就听陛下的。”   他们都不怎么在意,她自然也无需太过认真。   时锦心看着秦瑞,很快又补充道:“只不过希望陛下记住您所说的话,他日我要与我的家人离去时,不可阻拦。”   秦瑞很肯定的点头:“当然。朕是皇帝,一诺千金,不会毁诺。”   时锦心笑了下,低头稍弯腰:“那就先谢过陛下了。”   秦瑞看着她:“叫舅舅。”   “……”时锦心暗暗深吸口气,继而轻轻呼出,似是鼓足了勇气,面带微笑的抬起头,看向他,道:“舅舅。”   秦瑞点头笑着,应声:“欸。”   秦瑶想要忍住笑意,可心里的欢喜和脸上的笑容却是藏不住的,最后很明显的展露在她面上。   时锦心一眼就看见了。然后她想起刚才秦瑶和秦瑞商量着什么的画面,大概,这是他们方才商量好的。   算了,是商量好的就商量好的吧。总体来说这发展还是可以的,没有矛盾,没有不悦,只是换了换称呼而已。   秦瑞看向秦瑶,想起什么,开口道:“对了,皇姐,你们来过朕这儿了,接下来准备去母后那儿了吧?”   秦瑶整理了下情绪,稳了稳心情后点头:“嗯,是的。”   秦瑞道:“那正好。朕看奏折也看的有些累了,和你们一起过去吧。走一走,也能舒缓舒缓身体,调整一下心情。”   秦瑶挑眉:“你就是想偷懒。”   秦瑞笑出声:“没错。”   他舒展双臂,慢悠悠伸了个懒腰:“朕从早膳后就一直在御书房批奏折,眼睛都看花了,难道不该出去走走吗?”   秦瑶笑了下:“随你吧。”   她先起身,然后走到时锦心身边,伸手牵起已经站起来的时锦心的手:“锦心,我们去祥宁宫见你外祖母。”   时锦心点头:“好。”   秦瑶牵着时锦心往外走,秦瑞走在秦瑶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闲聊着。时锦心安静听着,步子悠悠,眼角余光静静打量着周围,看起来像是在记这里的路线,做好了要是发生什么要逃跑的准备。   注意到时锦心一直没开口,秦瑶转头往她那边看了看:“怎么了?是不是紧张?”   时锦心回过神,然后笑了下:“是有一点。”   她今日见的可是北秦皇帝和北秦太后,她要是一点儿也不紧张,那才奇怪。   秦瑶笑:“不用太紧张,就像你在家里见你祖母一样。”   时锦心眼神微微亮起一点。见祖母啊……   在祖母面前,她可是挺随意的,因为她就是祖母养大的,感情深厚。但在今日这个初次见面的外祖母面前,她其实不太敢太随意,也不能那样。   祥宁宫前。   进去之前,时锦心不由抬头看了眼那块写有“祥宁宫”烫金字纹的牌匾,收回视线后跟随秦瑶和秦瑞的步子后踏进宫门。   祥宁宫中的人纷纷向秦瑞和秦瑶行礼。   林昭韵听见外面的行礼声音,知道自己的女儿和女儿来了,连忙放下手里的书,起身往外走了几步。   看见林昭韵出来相迎,秦瑞立即大步走上前,扶住她的手:“母后,您怎么每次听见我们来都起身出来?我们是会进来的。”   林昭韵笑着:“我本来也没有什么事,出来走几步而已,小事情。”   秦瑶走上前,行礼后道:“母后。”   时锦心跟在秦瑶身后,恭恭敬敬福身行礼。   林昭韵笑眼温柔的看着秦瑶,正将她的手牵起时,注意到秦瑶身后的时锦心。   她愣了下,不由探头往那边看过去,眯了眯有些浑浊的眼眸仔细瞧着,看清楚时锦心的面容时,一刹那讶异,有些疑惑,又转头看回秦瑶,似是在想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错了。   秦瑶和秦瑞对视一眼,眼中都带着笑意。   林昭韵松开秦瑶的手,往时锦心走过去,凑近些仔细看着:“你……”   她微微皱着眉,疑惑着:“你怎么长得跟我的瑶瑶这么像?孩子,你是谁啊?是哪家府邸的姑娘?”   看着眼前年轻的时锦心,林昭韵仿佛一瞬间见到了曾经那个被派去东楚之前的乖乖女儿。   那时候的秦瑶,长得漂亮,面容乖巧,正值青春年少,嘴甜可爱,很是讨喜。也是林昭韵很喜欢的女儿。   可没想到,那时候年轻单纯的秦瑶会被老皇帝派去东楚潜伏,收集那里的情报。那是九死一生的事,可老皇帝就是忍心让她前去,甚至当时传回她死在东楚的消息时,也无动于衷。   而被困在深宫中的自己和秦瑞,连为她祭灵都做不到。   即使后来秦瑶恢复身份回到他们身边,可当初那个秦瑶,却是再也见不到了。   林昭韵眼神闪烁着,眼中氤氲起些许泪光。她不由自主抓起时锦心的手,像是要哭了。   时锦心一下有些慌,连忙看向秦瑶,眼神求助着。   秦瑶稍稍耸了耸肩,没开口,眼神示意着让她自己开口解释。时锦心眼神瞬时无奈。   林昭韵紧紧握着时锦心的手,话语关切的问着:“孩子,你是谁?”   时锦心抿了下唇,然后朝林昭韵露出个小心翼翼的笑容:“我是时锦心。是……您的外孙女。”   “什么?”林昭韵错愕出声,泪光闪烁的眼睛里很快又满是难以置信:“外、外孙女?”   时锦心点头:“嗯。我是秦瑶的女儿,时锦心。”   “所以,我也是您的外孙女。”   林昭韵更为震惊,一时间恍惚,不可置信的神情十分明显。   她一边紧抓着时锦心的手,一面回头看向秦瑶,似是在求证着此番言论的真实性。   秦瑶笑着走来几步,在林昭韵身边站定,然后道:“母后,她说的是真的,她是我的女儿,是当初在东楚生下的女儿。”   “真的?”林昭韵不由笑了一声:“真的是你的女儿?”   她转回头再看向时锦心,脸上满是笑容:“难怪与你长得如此相似,原来是你的孩子。”   “好……好!外孙女好啊……好啊!”   林昭韵牵着时锦心的手,带着她去旁边桌前坐下。林昭韵直直注视着时锦心,虽然今日这是初次见面,可眼前这个外孙女,她是越看越觉得喜欢。   时锦心笑容温柔,也看着她。   林昭韵出声:“孩子,你刚刚说……你叫什么来着?我的记性不太好,方才没记住。”   而且因为得知眼前的小姑娘是自己外孙女的事,震惊之下,之前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她是一点儿也没记住。光顾着惊讶外孙女的身份了,名字给忘了。   时锦心愣了下,笑道:“我叫时锦心。时间的时,锦绣的锦,心脏的心。”   “时锦心……”林昭韵轻声喃喃着,然后笑着:“好名字,好名字。”   她拍了拍时锦心的手,又道:“难怪之前瑶瑶非要去东楚,原来是去找你的。你回来了,她就安心了。”   她又问:“锦心,你今年多大了呀?成亲了吗?”   时锦心答:“我今年已经过了十八岁的生辰,也已经成亲了。”   林昭韵惊喜,笑着:“成亲了啊,对方如何?对你好吗?家世如何?”   时锦心道:“外祖母放心,他很好,对我也好。”   林昭韵笑着点了点头,很是欢喜,又接连问了时锦心好多关于她的事。时锦心也一一回答。   秦瑶和秦瑞坐在一旁,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时不时压低声音说上几句话。   看起来,事情顺利。母后的接受能力比他们想象中要快一些,大抵是因为时锦心确实长得很像秦瑶,光是那张脸就有着很强的说服力。   又或者是因为现在的时锦心看起来很像当初的秦瑶,林昭韵看见她,就像是重新见到了曾经天真烂漫的秦瑶。   故而,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外孙女,林昭韵很是喜欢,拉着她说了好多话,留她在祥宁宫用了午膳。   午膳后,还牵着她的手去了御花园,一路走着,一路聊着,把时锦心的事都给问了个遍。   林昭韵像是有说不完的话,时锦心耐心又温柔的陪在她身边,将她的问题一一解答。   林昭韵拉着时锦心说这北秦皇宫里的事情,说着秦瑶小时候的事,时锦心安安静静的聆听着,需要应答时给予回应,全程和谐。   眼看时辰越来越晚,已快要到黄昏暮色时分,秦瑶才出声提醒林昭韵:“母后,时辰不早了,我该带锦心回去了。”   林昭韵愣了下,忽然有些紧张:“那她明天还会再来看我吗?”   她着急的看向时锦心,紧紧握着她的手:“锦心,你明日还会再来宫里看我吗?”   时锦心笑着:“您愿意的话,自然是会来看您的。”   林昭韵瞬间露出笑容,又道:“你不是说,你夫君也来了嘛。明日将他一起带来给我看看,好吗?”   时锦心眨了眨眼,道:“他同意的话,会带他一起来的。”   “好。”林昭韵笑着,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那就这样说定了,可不许不来。”   时锦心点头:“好。”   跟林昭韵辞别后,时锦心跟着秦瑶出宫。   回去念心轩的马车上,时锦心安静坐着,脑子里在回想着今日在北秦皇宫中发生的事,慢慢消化着这些关系与情感。   秦瑶看着面色有些许倦意的时锦心,不由伸出手,将她耳边垂落的碎发往耳后别过去。   时锦心愣了下,微微侧头看向她:“谢谢。”   秦瑶笑着,眼神温柔:“今日你辛苦了。陪母后聊了那么久,还走了那么多路,肯定有些累了吧。”   时锦心道:“还好。”   秦瑶说:“看得出来,虽是初次见面,但她很喜欢你。”   时锦心笑了下:“因为我和你长得很像。”   秦瑶笑着:“是有这一方面的原因。也是因为,你确实让人值得喜欢。”   时锦心笑容浅浅,温和的挂在脸上。   马车在念心轩前停下,秦瑶和时锦心一同走下马车,而后往里去。   秦瑶将时锦心送回到她休息的房间,徐玄玉坐在桌前,一手拿着书,一手握着茶杯,慢悠悠的饮着茶。   看见她们回来,连忙放下手中的书与茶杯,然后起身。他看着时锦心,眼神随即柔和:“你回来了。”   时锦心笑着点了点头:“嗯,我回来了。”   两人不过是几个时辰没见,可从他们表现出来的神情却好像格外想念。有种好久没见的感觉。   秦瑶看他们两个相视一笑的眷恋模样,眉头轻挑了下,显然明白自己在这儿有些多余。   于是她说:“好了,既然我已经将锦心送回到这儿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好好休息。”   临走前,秦瑶又和时锦心说:“锦心,别忘了你答应你外祖母的事。你要是不去,她可是会从宫里出来找你的。”   时锦心笑道:“我记着呢,不会忘记的。”   “嗯。”秦瑶点了下头,又看了时锦心一眼后,笑着转身离开。   时锦心和徐玄玉一同往外走去几步,站在房门前目送秦瑶离去的身影,直至确定她真的已经离开,才折返回房中。   时锦心肩膀下沉些,长长的舒缓出一口气来。   她走到徐玄玉身边,伸出双手环抱住他腰身,靠在他怀中蹭了蹭,带着眷恋和寻求些安抚舒心的意味。   徐玄玉笑着,一手搂住她肩膀,另只手抬起在她头上轻轻的摸了摸:“累了?”   时锦心点头:“有点。”   徐玄玉带着她去一旁坐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时锦心侧坐在他腿上,脑袋靠在他胸口,双手依旧环抱着他腰身。   她闭着眼,听着从徐玄玉胸口传来的心跳声,她觉得格外安心。身边环绕着属于他的气息,她感觉放松。   在北秦皇宫中紧绷着了许久的思绪终于得到松懈,她呼吸渐渐平稳,心情也舒畅了些。   徐玄玉低头望着她,轻声询问:“今日去见你舅舅和你外祖母,很紧张吗?”   时锦心如实告知:“是有些紧张。毕竟对我来说,他们是跟我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不过,他们比想象中好相处,对我也挺好的。”   她又说:“外祖母说,想要我明日带你进宫去看望她,我没拒绝。所以,你会和我一起去吗?”   徐玄玉道:“好啊。”   他笑着:“你愿意带我去见你的家人,是我的荣幸。”   时锦心悠悠睁开眼,带着些笑意仰头看向他。   徐玄玉顺势垂眸,眼中浮动着温柔的笑容。   “对了。”时锦心突然想起什么,又说:“今日去皇宫之前,在街上碰见云漓了。”   徐玄玉眨了下眼,有点意外:“你二妹妹?她怎么会在北秦?”   “跟着她师傅来的。”时锦心说:“我跟她说我们在这里,只不过我的事,还没来得及告诉她。”   徐玄玉看着她:“你决定告诉她?”   时锦心说:“在街上的时候,我是想告诉她的。可是转念一想,告诉她,就等于告诉了我的家人,但我又不太确定家里人是不是能接受这件事。”   她将声音放低了些:“尤其是父亲和祖母,他们对于当初我娘丢下我不管的事很是生气,所以这些年从不在我面前提起她。”   徐玄玉想了想:“你是担心他们会因为你擅自认回自己远在北秦的亲生母亲这件是而生气?”   时锦心点了点头:“是有些顾虑。”   她不由轻叹了一声:“但我又觉得,这件是瞒着他们不好。有些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说。”   徐玄玉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既然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和他们说,那就先不想了。反正离我们回去还有好几个月时间,你有足够的时间仔细去考虑。”   时锦心抬头看着他。   他也认真的注视着她的眼睛。   时锦心点头:“有些道理。”   徐玄玉笑了下:“我们现在在北秦,就先把北秦这边的事处理好,该玩的时候玩,该见的人就去见,需要解决的事就去解决。而东楚那边的,回去的路上再想,时间很充足的。”   时锦心很赞同的点了点头:“没错。”   她担忧的神色完全褪去,放心下来。   徐玄玉笑着,然后问她:“去吃饭了?”   时锦心笑着点头:“好,去吃饭。” 第五十四章   翌日, 早饭时。   徐玄玉和时锦心从房中离开,去往早饭所在的小厅中。徐若影和赵子修已经在那儿,两个人嘻嘻哈哈的说着什么, 很是开心的样子。   看见他们两个来,连忙收住话题,笑着转向他们。   徐若影蹦跶了两步到时锦心身边, 笑着挽起她的手,然后看了眼徐玄玉,道:“大哥,嫂嫂,早呀。”   赵子修随后开口:“大舅哥,嫂子,早上好啊。”   徐若影笑吟吟看着他们:“第一次在北秦皇城过夜, 感觉如何?你们睡得好吗?”   时锦心笑着点头:“睡得还不错。”   徐玄玉看着他们两个脸上欢喜的表情,不由挑了下眉,问:“你们两个昨天一天都不见人影,晚上吃饭的时候也没见着人, 跑到哪里去了?”   赵子修笑着耸了耸肩:“那自然是在这皇城四处逛了逛。这里好玩儿的还不少呢,逛了一天都没逛完。”   徐若影接着补充:“所以我们准备今天接着去逛, 尽可能在这段时间把这里好玩儿的地方都去溜达一遍。”   徐玄玉道:“你们两个玩的挺开心的。”   徐若影毫不犹豫点头:“那是自然。我们大老远跑来北秦皇城,这来都来了,不玩个尽兴,怎么说得过去?”   赵子修非常赞同的点头。   徐玄玉笑了下:“行吧。注意安全就好,别在这里惹麻烦。”   赵子修和徐若影异口同声、肯定回答道:“放心吧, 我们心里有数。”   徐玄玉看着他们脸上几乎相同的笑容, 轻摇了下头。希望他们心里真的有数吧。   时锦心稍稍低头,轻轻笑了一声。   四个人入座。   徐玄玉给时锦心舀了一碗鸡汤递过去, 时锦心笑着接过,轻道了声“谢谢”,然后用勺子微微搅拌了几圈后开始喝。   一碗汤,她很快喝完。   徐玄玉又给她添了一碗,时锦心没有拒绝,接过去后再次喝完。   第三碗鸡汤,时锦心依旧淡定的喝完,而后长舒了口气,有种浑身舒畅的感觉。   徐玄玉略感意外。和时锦心平时的饭量相比,今天她吃的倒是比较多。   旁边的徐若影和赵子修也有些惊讶。这段时间他们天天一起吃饭,之前时锦心的饭量还是比较小的,甚至昨天早饭的时候她也没吃多少,这才过去一夜,她的饭量怎么感觉增加了一倍好多。   他们是中间漏掉了什么吗?   不应该啊!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问:“吃饱了吗?”   时锦心看向徐玄玉,眨了眨眼后认真感受了下自己想吃东西的念头,然后露出笑容:“我还能再吃点。”   她问:“我是不是吃的太多了?”   徐玄玉摇头:“不会。”   他往她碗中放了些早点:“鸡汤已经喝了三碗,先不喝了,吃点别的东西吧。”   时锦心笑着点了点头:“好。”   时锦心的食量和胃口明显大涨。   坐在旁边的徐玄玉、徐若影和赵子修诧异的看着她一口接着一口,非常明显的超过了她平时饭量的多倍。   时锦心放下筷子时,发现他们三个都在看着自己,她眨了眨眼,视线从自己面前的空碟子上扫过,然后笑了下:“我吃的太多了吧?”   对面的徐若影和赵子修一惊,反应过来后毫不犹豫摇头,同时开口:“不!不多!”   徐若影笑道:“嫂嫂胃口好,那是正常的,毕竟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肚子里还有个宝宝呢。”   赵子修很认同的点头:“没错没错。你现在是两个人,得多补补,多吃点,很正常。咱又不缺那个钱,吃!放开了吃!”   时锦心不由笑出声来。   徐玄玉也笑着。而后他跟徐若影说:“你们不是要去玩儿吗?去吧,记得天黑前回来。”   徐若影乖乖点头:“记住了。”   然后徐玄玉又和赵子修道:“照顾好若影。”   赵子修笑着:“放心,包在我身上了。”   照顾徐若影这种事,不需要徐玄玉开口,他也会好好做的。   他们离开后,徐玄玉转头看向身边的时锦心。   她定定的坐着,眨了眨眼,像是在感受着自己此刻已经吃饱的感觉。   徐玄玉问:“是不舒服吗?”   时锦心回过神,笑着摇头:“没有。就是,吃饱了的感觉。”   她站起身,稍稍走动了下,不过也因为确实是吃的有点多,步子有点沉,绕着桌子转了圈又坐了回去。   她看向徐玄玉,笑道:“我需要坐着休息会儿。”   徐玄玉笑着:“好。那就坐着休息会儿。”   反正,他们也不赶时间,在这里有的是时间休息。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后,时锦心缓和的差不多,起身走动也舒坦了些。她走出小厅,徐玄玉跟在她身后出去,大步迈出两下,而后与她并行着。   两人在小花园散了会儿步,然后回房间收拾整理了下,便准备去皇宫了。   昨日时锦心答应了会带徐玄玉去见林昭韵,不可食言。否则怕是会如秦瑶所言,他们不进宫,林昭韵就要出来见他们了。   她年纪大了,还是不劳烦她走这一趟比较好。   进宫的马车,秦瑶已经准备好,并且她人也已经在马车上坐着。   时锦心和徐玄玉一上马车就看见了面带微笑坐在里面望着他们的秦瑶。两人皆是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在马车内。   秦瑶笑看着他们:“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时锦心轻轻挑了下眉,过去坐下:“你要和我们一起去?”   徐玄玉在时锦心身边坐着,视线看向秦瑶那边。   秦瑶道:“是啊,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嘛,最近也没有别的事要做。多去陪陪母后,我也很乐意的。”   时锦心笑了下:“好吧。”   马车往皇宫的方向过去。   时锦心觉得马车内有点点闷,于是将马车车帘掀开些,面朝那一侧,稍稍透透气。   她往外看去,前方不远处的医馆前,看见了时云漓。她长发简单的绑着,正和身边的师兄齐嘉思一起给门口排队的百姓看病。   看来,这就是时云漓和她的师傅、师兄在北秦皇城的行医之处。   以时云漓的师傅姜晏东楚名医的名头,在这里借用医馆应该不是问题。这番模样,看起来倒是有些像之前在云江看见时云漓他们时差不多。   就是换了个地方继续做他们云游行医的事而已。   时锦心嘴角不由上扬些,眼里有些许欣慰与高兴。   徐玄玉顺着她目光看过去,看见时云漓在那儿的时候,他轻声询问:“不过去打个招呼吗?”   时锦心道:“他们医馆前那么多人,估计这会儿正忙呢,就先不打扰了。等我们从皇宫回来的时候,再去见她吧。”   徐玄玉点点头:“也好。”   秦瑶坐在一旁,将方才时锦心往外去看时云漓时的神情看了个清楚,更加深刻的感觉到,时锦心真的很喜欢她在东楚的家人。她在大理寺卿府的父母,从小养育她的祖母,还有她那两个长得漂亮可爱的妹妹,都是她的挂念。   如今,还有长安王府的那些人。   秦瑶越来越觉得,时锦心是绝不会留在北秦的,即使这里的人也和她血脉相连。   她的答案,一开始就是很肯定、十分清楚的给了秦瑶的。   其实,能够重新见到时锦心,而她也能平静的接受自己是她亲生母亲、甚至愿意从千里之外的东楚来到北秦看望他们,这已经很好了。   时锦心平安健康,有着平和温暖的生活,再有几个月,她和徐玄玉的第一个孩子也将出生,他们已经是美满的一家人。秦瑶心里清楚,不应该有什么破坏的行为。   只是……想到这些,秦瑶心中难免还是会有些许感伤,可脸上却又不由自主浮现出些笑意,看向时锦心的眼神愈加温柔。   时锦心回头时看见了秦瑶看向她时温柔的笑容,不由有点意外,也有点不解:“怎么了?”   秦瑶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时锦心眨了眨眼,然后朝她笑了下。   秦瑶也笑着,不由自主伸出手将时锦心的手握在自己手心。她突然问道:“锦心,你很喜欢你家里的妹妹,对吗?”   时锦心点头,没有任何犹豫:“是的。”   秦瑶几乎脱口而出一句:“那我也给你生个妹妹吧。”   时锦心一愣,有点懵的眨了下眼:“啊?”   秦瑶笑出声:“开个玩笑。”   她看着时锦心:“我随便说说的,别当真。我这个年纪了,想生也不容易了。”   时锦心看着秦瑶脸上的笑容,像是感受到什么,她说:“云漓的师傅是在东楚很有名望的名医,要不,等会儿从皇宫出来的时候,你和我们一起去见他们,顺便,请他为你看看?”   秦瑶笑容顿了顿:“看什么?”   “诊脉,瞧瞧你身体的情况如何。”时锦心看着她,眼神认真:“如若你真的想再要个孩子的话,调理好身体就是第一步。”   秦瑶重新笑出声:“我方才就是随口一说的,你不必太当真。”   时锦心却道:“不过我的话是认真的,你要是真有那个想法的话,可以去看看。反正,确保身体健康也不是坏事,不是吗?”   秦瑶:“……”   她看着时锦心认真的眼神,一时无言。   少许后,她抿了下唇,然后笑了一下。她道:“好吧。就当是去看看身体是否健康了。”   时锦心点头:“嗯。”   徐玄玉安静的坐在她们身边,认真的听着她们的对话,却没有插嘴。她们的事,她们可以自己商量决定好的。   马车进入皇宫,去往林昭韵的祥宁宫所在。   秦瑶提前跟身边的人交代过,只要时锦心和徐玄玉上马车,就立刻去宫里通报。林昭韵早些时候就得到消息,早早地、又带着些期待与激动的等着他们的到来。   林昭韵身边的嬷嬷笑道:“太后,您不用如此紧张,他们到了,就会来见您的。”   林昭韵也笑着,时不时往门口探看两眼,又道:“哀家这不是想早些见到他们嘛,听说锦心的夫君与她十分登对,是个面容俊俏的郎君,不知长什么模样。”   话音才落下,门外传来一声:“长公主到——”   林昭韵立即起身,顾不上方才嬷嬷说的话,激动带笑的往寝殿外大步走去。   秦瑶像是料到林昭韵会出来,大步往前跑了几步,在她要踏出宫门之前先扶住她的手,将她给带了回去。   秦瑶有些无奈道:“母后,都跟您说过多少次了,不用出来,您就在里面坐着等就好啦。”   林昭韵笑着:“走几步而已,不碍事的。”   时锦心和徐玄玉随后走来,于林昭韵身前恭敬着行礼。   林昭韵惊喜着走上前,牵起时锦心的手,眼神慈祥而温柔:“锦心,你来啦。”   时锦心笑着:“外祖母,我来看您了。”   而后她为林昭韵介绍道:“外祖母,这位就是我的夫君,徐玄玉。天地玄黄的玄,玉石的玉。”   林昭韵转头看向徐玄玉,徐玄玉再次向她见礼:“见过太后娘娘。”   她眨了下眼,仔细打量着徐玄玉,眼里逐渐浮现出笑意。和昨日见到时锦心的时候一样,是越看越觉得喜欢。   林昭韵笑着点了点头:“好好好。都是一家人,无需多礼。”   秦瑶扶着林昭韵去坐下,时锦心和徐玄玉跟过去,随着一起入座。   林昭韵看了看时锦心,视线又移动,落在徐玄玉身上。她看着他们,满心都是欢喜,脸上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清晰又明显的展露着。   显而易见,她很高兴,欢喜之意似乎都从周身散发出,传递到周边人的身上。   林昭韵越看时锦心和徐玄玉,是越觉得喜欢和满意。   昨日之前,她还只觉得自己的瑶瑶是个不准备成亲、不准备成家生子的威严长公主,可骤然间见着了时锦心,知道自己的瑶瑶早就生下了孩子,虽是早些年在东楚所生的孩子,可毕竟是她的血脉,是她唯一的孩子。   林昭韵很是开心,又得知时锦心已经嫁人,过得幸福美满,更是高兴。   心里激动万分,满腔喜悦。   林昭韵看着她们,笑容满面,然后感慨了声:“好啊……好。”   秦瑶看着林昭韵,又看了眼时锦心那边,继而又道:“母后,你想不想知道一件更能令你高兴的事?”   林昭韵微诧,好奇道:“还能有更令我觉得欢喜的事?”   “当然。”秦瑶挑眉,笑容盈盈:“锦心有孕在身,好像有两个多月了,快三个月了吧。”   林昭韵一愣,随即惊喜,连忙转头看向时锦心,惊讶之后,视线下移至她的小腹,眼神更是诧异:“真的?”   时锦心点头:“真的。”   不过,秦瑶之前没和林昭韵说过自己怀孕的事,时锦心倒是有点意外。她还以为秦瑶一早就告诉林昭韵了呢。   原来没有啊。   时锦心以为秦瑶和他们说过,所以自己昨日与林昭韵聊天时不曾提起过自己怀有身孕的事。   林昭韵激动的牵起时锦心的手:“锦心啊,你昨日怎么没和我说这个呢?”   时锦心有点不好意思:“外祖母,我以为娘和您说过这事,就没在您面前提起。”   “哎呀,她没告诉我呀。”林昭韵回头看了秦瑶一眼:“这种要紧事,竟然没有第一时间与我说,你也真是的。”   秦瑶笑着耸了耸肩:“要是之前就说了,如何给您惊喜呢?”   林昭韵笑着:“这几日惊喜已足够多,我啊,心情好着很。感觉午膳时都能多吃两碗饭。”   秦瑶笑:“那正好,您啊,就需要多吃点。前段时间病了,都没怎么吃饭。”   林昭韵紧握着时锦心的手,又看了眼徐玄玉,笑道:“锦心和玄玉会在这里陪我一起用午膳的,对吗?”   时锦心和徐玄玉对视一眼,而后同时点头:“当然。”   “好。”林昭韵满眼都是笑意:“很好很好。”   她也确实很久没有这样开心了。一下子,活着的盼头就多了好些呢。   林昭韵想,她努力活到七八十岁还是没问题的。只要想着这世上还有想见的人,心中有挂念的人,日子就会过得很快的。   午膳时,林昭韵特意吩咐御膳房那边准备了好些滋养身体的食物,还有一大碗补汤,都是些时锦心准备的。   林昭韵握着时锦心的手,叮嘱提醒着:“锦心,你这怀孕没多久,正是需要滋补身体的时候,想吃什么就直接吃,别亏待了自己。就算自己不想吃,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要吃的。”   “你要是想吃些别的什么,告诉外祖母,外祖母这就让人去给你准备。”   时锦心笑着:“外祖母,这里的食物已经很多了,够吃,暂时不需要别的了。”   林昭韵拍了拍她手背,又道:“要是有什么想要的,也跟外祖母说,不用跟外祖母客气,知道吗?”   时锦心笑容温柔,模样乖巧着点了点头:“知道了。要是我有什么想要的,一定会告诉外祖母的,不会扭捏。”   “那就好。”林昭韵笑着,这才放心。   自己唯一的外孙女,既然寻回了,那就得好好养着。不怕她要的多,就怕她客气着什么都不说。   林昭韵让人盛了补汤放在时锦心面前:“来,锦心,喝汤,这个对身体很好的,你多喝一点。”   时锦心点头:“好。”   然后林昭韵又看向徐玄玉,提醒着:“玄玉,你也吃,多吃点,长长身体。”   徐玄玉不由挑了下眉,自己都二十五了,应该长不了身体了吧?   不过他还是客客气气的点头,笑着应下来。也将林昭韵夹过来的菜接住,一一吃下。   时锦心也许真的很饿,又或者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吃的不少。   尤其是补汤,喝的很多,喝完后还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对此,林昭韵满是欢喜,很是满意。   徐玄玉倒是有点意外。离她吃早饭好像没多久来着。   旁边的秦瑶也挺诧异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时锦心居然能吃这么多。犹记得,之前和时锦心坐在一起吃饭时,她的饭量就是寻常的姑娘那样,一丁点儿。   不过也好,她怀着孩子呢,正是需要大补的时候,多吃点好。   午膳后,林昭韵有些犯困。   原本她是想像昨日那样支撑着与时锦心和徐玄玉聊天的,可困意有些重,有点熬不住。   时锦心扶着她去了寝殿,哄着劝她睡下了。   转身欲出去时,看见秦瑶安静的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她。那样的眼神,和在来皇宫的马车上见到的有些相似。   时锦心轻着脚步走过去,秦瑶顺势转身,和她一同走出寝殿。   到外面了,时锦心才开口询问:“你方才为何看着我?”   秦瑶笑着:“我看看我的女儿还不行?”   时锦心一愣,有点诧异。   秦瑶伸出手在时锦心头上轻摸了摸,又笑道:“什么都没有,就只是想多看看你而已。”   时锦心看着她:“我还会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会有很多机会见到的。”   “我知道。”秦瑶笑意柔和着:“但我就是想看。看看,又不会怎么样的,是吧?”   时锦心眨了眨眼,看见她脸上的笑容,也跟着笑了下:“好吧,那就随你了。”   秦瑶挑眉:“不随我,我也是要看的。”   时锦心轻轻笑出声来。那也确实,不让秦瑶看,她照样还是会看的。   林昭韵睡下了,时锦心也准备和徐玄玉出宫了。   时锦心问秦瑶:“娘,你和我们一起出宫吗?我们要去云漓那儿。”   秦瑶笑着摇了摇头:“这次就不了。我方才突然想起来有件事,所以要去陛下那边一趟,等有空的时候,我会去见你妹妹的师傅的。”   时锦心点头:“好。”   既然秦瑶有事,自然不可勉强她这时候与他们一起去。   时锦心和徐玄玉出宫后,直接去了时云漓所在的那家医馆。   马车在医馆前停下时,周边的人瞧见,纷纷避让开。那是长公主府的马车,他们是认得的。   但走下来的人却并不是长公主秦瑶,而是一个与秦瑶长得很相似的年轻女子,以及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   这边的人正疑惑那两个人是谁,为何会从长公主府的马车上下来时,时云漓注意到这边,看见时锦心,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小跑着过来:“姐姐~”   她一把抱起时锦心的手,往她肩上靠了靠:“姐姐,你来看我啦。”   时锦心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嗯,我来看你了。现在忙吗?”   时云漓摇头:“午膳之前有点忙,现在好些了,正得空下来收拾里面的东西呢。”   然后她又看向时锦心身边的徐玄玉,笑着:“世子,你今天也来了。”   徐玄玉颔首示意:“打扰了。”   时云漓摇了摇头:“不打扰不打扰,里面坐吧。”   徐玄玉点头。   时锦心笑道:“好。”   时云漓带着时锦心和徐玄玉进去,姜晏去休息了,这会儿医馆内是时云漓和齐嘉思在,还有两个原本就是这家医馆的学徒在这儿给他们帮忙。   时云漓告诉他们,姜晏和这家医馆的主人一见如故,两个人相聊甚欢,再加上姜晏东楚名医的名号,且在这儿是进行义诊,医馆主人便将医馆借给姜晏用一段时间。   只不过义诊的时间只有五天,其它时候就是像往常那般是需要支付诊费的。   医馆主人承诺,姜晏和他的两个徒弟可以住在这里,吃喝用度都可以提供。毕竟,姜晏在这里看病,打出来的名号可是属于这家医馆的,对他们医馆可是有很大的好处。   所以,这段时间时云漓他们会住在这里,稍晚些时候会将在客栈的行李搬到这里来。   时锦心问:“那你们这次准备在北秦皇城待多长时间?”   时云漓给她和徐玄玉各自倒了茶,分别递到他们面前,而后回答道:“我猜,应该会待上两三个月左右吧,过年之前会赶回东楚。”   “师傅的孙媳妇生了大胖小子,他儿子和孙子都写信来说,希望他在过年前回到东楚国都,和他们一起过年。师傅很高兴,答应了此事,所以,过年前我们会赶回去。”   时云漓又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起来喝了口,反问:“姐姐,那你们呢?你们会在这里待多久?”   时锦心道:“我们也差不多,应该是在十二月初离开这里。”   徐玄玉接话道:“要是时间合适的话,你们与我们一道回去吧。算着时间坐商船的话,路上可以节约不少时间。”   时锦心点头赞同:“是啊,我们一起回去,也安全些。坐船可比坐马车要快。”   时云漓想了想,说:“我会和我师傅说一下的,要是他觉得可以的话,我再和你们说吧。毕竟,这趟出行是他的意思,如何回去,自然也得看他。”   时锦心笑了下:“好。”   时锦心在时云漓这儿待了好一会儿,帮她整理了下这里的东西,医馆内有人来看病时,觉得不便打扰,就先与时云漓道别了。   她们都知道对方住在哪里,得空时再去看望就是。   从医馆离开后,徐玄玉和时锦心并未立刻回念心轩,而是去街上走了走。   之前时锦心说有些想吃柿子,徐玄玉正好看见有人挑着担子在叫卖,便过去瞧了瞧。   小贩笑道:“公子,这是我家里自己种的柿子,个大肉甜,您可以尝尝。这边还有家里做的柿饼,比蜜饯还甜,要是喜欢的话,也买一些吧。”   徐玄玉往时锦心看了眼。   时锦心看着满框红彤彤的柿子,眼睛亮起来好些。她弯腰去挑选柿子。   徐玄玉意识到他们没有可以用来装柿子的篮筐时,瞥见旁边有卖那种编织篮筐的,过去和对方说了声,从那儿买了个大号的竹篮回来。   正好时锦心挑好了柿子,又尝了尝柿饼,觉得味道不错,也要了一些。小贩分别称斤后说了价钱,徐玄玉取出钱袋,将钱付给了小贩。   小贩双手接住,笑容满面:“谢谢公子,谢谢夫人。两位走好。”   徐玄玉将柿子和柿饼装入竹篮中,时锦心一手拿着一个柿饼,一边走一边吃。   看着时锦心吃柿饼的模样,徐玄玉不由回想起在皇宫时,她吃下的那好几碗补汤。   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吗?她的胃口突然间变大了好多。   一下子胃口变大,这正常吗?方才在时云漓那边的时候,应该先请时云漓的师傅给她诊诊脉,瞧瞧情况的。   不记得了。   察觉到徐玄玉看向自己的目光,时锦心转回来,眨了眨眼,然后笑着将自己右手中的柿饼递到他嘴边:“你也想吃?”   徐玄玉回过神,顺势咬下一口。   很甜的味道,但柿子肉软弱,并不会觉得腻。比普通的蜜饯要好吃不少。   时锦心笑问:“好吃吗?”   徐玄玉点头:“还不错。”   时锦心又将柿饼往他嘴边伸了伸,徐玄玉再咬下一口。   时锦心说:“玄玉,我们再去买点别的吧,我想尝尝别的食物。”   徐玄玉点头:“好啊。多买些水果吧,吃了对身体好。”   正好他买了个大号的竹篮,可以装满后再回去。   时锦心笑着点头:“好。”   两个人沿街逛着,瞧见感兴趣的东西就过去看看,确定想要就买下来。包括食物和一些小玩意儿。   徐玄玉手里拎着的竹篮,没多久就装满了。   还好,马车跟在他们身后,徐玄玉将竹篮放上去后,又重新在路边买了个食盒,没一会儿里面就装满了时锦心买的糕点和蜜饯。   约莫一个时辰后,时锦心逛累了,不想走了,才回到马车上。   那时候马车上已经有两竹篮的水果,两个食盒的糕点和蜜饯,以及一些大大小小的新奇小玩意儿。原本宽敞的马车在那些东西的堆积下,他们进去后坐着竟显得有些拥挤。   时锦心看着那些东西,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买的时候失了节制,一下子买了太多的东西。   她有点不好意思的看向徐玄玉,又笑了笑:“我买的东西是不是有点多了?”   徐玄玉道:“还行。”   和徐若影以往买东西的手笔相比,时锦心这个还算是比较少的。   而且,他辛辛苦苦给陛下办差赏赐的钱,不就应该给时锦心花吗?不然那些钱留着的用处在哪里?   之前时锦心不怎么买东西,他还觉得她太过节省,现在这样,挺好的。该买的时候买,想要什么就买些什么,反正,他也不缺钱。   长安王府也不缺钱。   时锦心说:“可是这些东西不太能留很久,要是没吃完的话,会有些浪费。”   徐玄玉道:“无妨,回去后可以给若影和赵子修、还有寒沙和思思一些。要是都吃完了,之后你还想要,我们再买。”   时锦心眨了眨眼:“也行。”   然后她拿起一个柿饼,递到嘴边慢慢咬了一口,略带着点感慨开口:“有钱真好。”   徐玄玉不由笑了一声:“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他伸手在时锦心头上拍了拍,动作轻柔,嗓音也柔和着:“锦心,你不需要给我省钱,想要什么,直接和我说就是。”   时锦心愣了下,慢慢咀嚼着嘴里的柿饼,而后咽下。她转头看向徐玄玉:“我平时没有和你说我想要什么吗?”   徐玄玉摇头:“几乎可以算是没有提过。”   他笑看着她,带着点调侃之意道:“你之前是在给我省钱吗?”   “也没有刻意省钱不花吧……”时锦心认真回想了下:“就是在王府的时候,我什么都不缺,所以,也就不需要跟你提起我想要的是什么之类的。”   她仔细回想着,然后肯定的点了下头。   嗯,没错,在长安王府的时候,她什么都不缺。而且,隔三差五的,婆婆还会往她那儿送好些东西,她都用不完,而且,她也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也就根本没有给徐玄玉开口提出自己想要什么东西的机会。   时锦心朝徐玄玉笑了笑,说:“不过现在我有想要的。”   徐玄玉有点意外,扬眉询问:“你想要什么?”   “吃的。”时锦心很肯定的开口:“我感觉我总是很饿,不知道怎么回事。”   徐玄玉愣了下,然后笑出声来:“行,你想吃什么,都给你买。”   时锦心笑了两声,往徐玄玉肩上靠了靠,然后继续吃着手里的柿饼。   徐玄玉笑看着她,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捏了捏她的脸。一如之前那般柔软的手感,很好捏。   时锦心腮帮子微微鼓起一点,问他:“我脸上长肉了吗?”   徐玄玉摇头:“这才一天,怎么可能长肉。我就是想捏一捏。”   时锦心笑:“那手感如何?”   徐玄玉挑眉:“还不错。”   时锦心笑着,徐玄玉亦笑着。   回到念心轩,时锦心忽然犯困,回到房间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   徐玄玉走过去喊了她两声,她都只是象征性的应了应声,没有醒,看起来是睡得很沉,不想被喊醒。   徐玄玉也没有继续吵她,让她好好睡。   而这一觉,就睡到了天黑。   时锦心醒来时,还有些迷迷糊糊的,脑袋有点沉,坐起身的时候有点恍惚,有那么一会儿没分清楚自己已经醒来,还是自己仍在睡梦中。   直到徐玄玉走过来,出声道:“醒了。”   时锦心愣了愣,抬头去看他。   徐玄玉在床边坐下,将手里的一杯温水递给她。时锦心还没完全醒来,懵懵的接过去喝下,然后将被子递还给徐玄玉。   徐玄玉问:“你睡了很久,饿了吗?”   时锦心摇头:“现在不是很饿,但是,好像有点没睡醒。”   她抬手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又慢慢打了个哈欠,才睁开没多久的眼睛再次合上,仿佛她坐着都能睡过去。   徐玄玉微诧,连忙将水杯放回到床边的柜子上,然后扶着时锦心躺下,有点不解:“你不是刚醒吗?”   时锦心闭着眼睛,声音轻轻的:“不知道……反正就是……很困……”   话说完,她就没了声音。   徐玄玉坐在床边,眼神诧异而疑惑。这是……又睡过去了?   “锦心?”他轻轻摇了摇时锦心肩膀。   时锦心没醒,但气息平稳。又重新睡了过去。   徐玄玉低头注视着再次睡着的时锦心,有点不可思议的感觉。她这是,睡觉睡到一半中途醒来休息一下、喝杯水再接着睡?   徐玄玉安静思考了好一会儿,还是觉得今日时锦心的反应有点奇怪,于是让人去将时云漓和姜晏请来了念心轩。   时云漓看见这院子时,有点惊讶,不由四处看了看,有些新奇。这院子还挺漂亮的,居然有柿子树!   看这柿子的个头和颜色,应该很快就能采摘了。   在去房间的路上,徐玄玉将时锦心今日的反应悉数告知了姜晏,然后带着他去见这会儿还睡着的时锦心。   时云漓听完徐玄玉说的,也觉得有点奇怪。   姜晏在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一边给时锦心诊脉,一边抬手摸了摸自己有些花白的胡子。   时云漓坐在床边,看着熟睡未醒的时锦心,不由仔细注意着,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些什么奇怪之症。可看来看去,她都是很正常的,就和寻常时候睡觉的模样相同。   徐玄玉眉心微蹙,神色略有担忧。   姜晏将手收回时,徐玄玉立即询问:“姜大夫,锦心她的情况如何?”   姜晏笑着:“世子不必担忧,世子妃的身体并无大碍。”   徐玄玉有些疑惑:“那她今天的反应是……”   姜晏解释道:“应是和她之前刚怀孕,以及你们一路游玩的缘故,她自己没有意识到,一直认为自己身体和寻常时相同。但时间过去了,怀孕的月份也增长,腹中胎儿所需要的养分也更多,她不可能再完全忽视,自然而然就会显露出来。”   “大概也是因什么事而紧张了一阵,那股紧张感松懈后,她身心没有负担,然后那些反应就在同一天表现了出来。”   “胃口变大,和嗜睡,都是怀孕的女子会有的正常反应,世子不用太过担心。”   听姜晏所言,徐玄玉松了口气,稍稍放心了些:“原来如此。”   旁边的时云漓也松了口气。姐姐没事就好。   姜晏看向徐玄玉,又道:“若是这些例如嗜睡、增食常见的反应,多些或少些都属于正常的,要是她有腹痛,或者身体哪里很不舒服的情况,就需要立刻找大夫来看。”   “不过,孕期女子,定期诊脉更适宜,若有问题,也可及时发觉。”   徐玄玉点点头:“多谢姜大夫,我记住了。”   时辰渐晚。   喝过茶后,徐玄玉将姜晏和时云漓送出念心轩,让左寒沙护送他们回去医馆。   他折返回房间时,时锦心却醒了。她正从卧房里面出来,左右环顾着,像是在找人。   徐玄玉一惊,连忙过去:“锦心。”   看见他来,时锦心露出笑容:“玄玉。”   徐玄玉看着眼前的时锦心,他眼神将她仔细打量了番,然后小心着开口询问:“你这是……睡醒了?”   “嗯。”时锦心点点头:“我睡醒了。”   徐玄玉仔细看了看她,似乎是想确定她这回是不是真的醒了过来。   见徐玄玉看着自己,时锦心有点不解:“玄玉,你在看什么?”   徐玄玉回过神,笑了笑:“没什么。对了,你睡了挺久的,这才醒来,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没有啊。”时锦心很肯定的摇头。   而后她又说:“可是我饿了,我想吃东西。”   徐玄玉一愣。   时锦心伸手抓住徐玄玉的衣袖,笑着轻晃了晃:“玄玉,我想吃面。”   她抬起另只手比了个“二”,笑吟吟的又补充了句:“要加两个煎蛋。”   徐玄玉眨了下眼,继而失笑出声。   他点头:“好。这就去给你做。” 第五十五章   翌日, 医馆。   时云漓帮师傅和师兄处理完药材后,一个人在院子里的煎药罐前坐着。她一手托腮,另只手拿着扇火用的蒲扇, 呆楞楞的看着药罐底下窜动的火舌,似在想着什么。   慕羽端来新的药材,放在院中晒晒。   转身时看见时云漓坐在那儿发呆的模样, 有点意外。他走到她身边,在她身边坐下后她都没有反应。   慕羽伸手在她眼前来回晃动了好几下,才让时云漓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她转头看向不知何时坐在自己身边的慕羽,眨了眨眼后,露出笑容:“慕羽。”   慕羽问:“云漓,你在想什么呢?都走神了。”   时云漓笑了笑:“我在想我姐姐的事。”   慕羽不解:“昨晚你和姜大夫去看她,是她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时云漓摇头:“是别的事。”   其实是关于, 时锦心来北秦的原因。   原本在街上见到时锦心的时候,时云漓是单纯的以为是徐玄玉带她来这儿玩耍的,可昨日看见她和徐玄玉坐着长公主府的马车,听见周边人议论她和长公主长得有些相似的话语, 时云漓难免会多想一些。   尤其是在昨晚去过念心轩后,那里显然是长公主的别苑, 周围的人都知道那是长公主的地方。而且,时锦心在那里是贵客,外围还有长公主府的侍卫在巡逻,保护住在里面的人的安全。   回来的路上,时云漓就在想这件事了, 只不过那时候没有想通, 而现在也还是有些没有想清楚,有一点思绪卡住了, 顺不过去。   时云漓在想,姐姐来北秦皇城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她和那位北秦长公主又是什么关系,为何有如此尊贵的待遇?   想着,时云漓忍不住发出一声长长的、又有些无奈的叹息来。   慕羽看着她愁眉苦脸思索不顺的模样,虽然不知道她想的到底是怎么样的事,但他觉得,以时云漓和她姐姐的关系,想知道什么,直接去询问是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于是慕羽也真将自己所想说出口告诉时云漓:“你要是想知道你姐姐的事,你直接去问她不就好了吗?我想,她不会不告诉你的。”   时云漓叹了口气:“我知道,但是……”   她有些纠结。   那天在街上遇见姐姐时,她似乎是想要和自己说什么的,只不过当时慕羽突然出现,她的话被收了回去,之后不知道她是忘记了,还是觉得不太合适继续说,也就没再提起。   时云漓想,很可能那时候姐姐身后马车上坐着的就是长公主,要和她说的就是和长公主有关的事。   这里是北秦,事关北秦长公主,要是一个不小心……会不会给姐姐带来麻烦啊?   时云漓又忍不住叹了口气,用手里拿着的蒲扇拍了拍脑袋。她想知道事情是怎样的,可又不想给姐姐添麻烦。   啊啊啊……纠结死了!   看时云漓纠结郁闷的模样,慕羽轻挑了下眉,伸手将她拍打自己脑袋的蒲扇给拿了过去。   时云漓撇了撇嘴,又发出一声叹息。   慕羽道:“别总是唉声叹气的,好运会被叹走的。”   时云漓转头看向慕羽:“我忍不住嘛,想不通,就像叹气。”   慕羽问她:“你想的是什么事?也许我可以帮你一起想。”   时云漓想了想,又回头看了两眼,确定身后无人时,她才压低些声音跟慕羽说:“我在想,我姐姐和北秦长公主是什么关系。我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但是又觉得让人很难以置信。”   慕羽坦然:“你觉得她们是母女?”   时云漓一惊,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紧张提醒:“你别说出来啊,这事可不小呢!别乱说!”   慕羽眨了下眼,将她捂着自己嘴的手扯下来,又道:“你这不是已经想通了吗,还有什么好纠结的?你是不愿意相信,还是觉得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了?”   “……”时云漓抿着唇。   其实,两者皆有吧。   毕竟自己从未见过姐姐的亲生母亲,大理寺卿府中也没有她的画像,府里的人更是没有谁提起那个人的事情。   虽然大家都说姐姐的亲生母亲当初因为难产离世,可那毕竟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谁能知道那时候的真相到底如何呢?   见时云漓又开始走神了,慕羽抬起手捏住她的脸,稍稍用力扯动几下,让她从郁闷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时云漓努了下嘴,连忙将他的手按下来:“别别别……我现在清醒着呢。”   “是吗?”慕羽笑着:“我看你还是不太清醒。我来帮你。”   说着,他再次将手抬起要去捏时云漓的脸。   时云漓连忙抬手去拍他的手,顺势上身往后靠了靠,避开凑近来的慕羽。   慕羽笑着往前,时云漓忍不住笑出声来,一边笑一边躲避他要捏自己脸的手。   方才的郁闷纠结情绪,此刻荡然无存。   齐嘉思过来取药,一眼就看见了在院中打闹的时云漓和慕羽。他扬了扬眉,带着点无奈笑意的摇了下头。   他走过去提醒道:“玩的时候小心些,前边可是药罐。”   时云漓立刻站起来告状,顺势躲去了他身后:“师兄,他欺负我!总是捏我的脸,都要把我的脸捏大了!”   慕羽一听,随即走上前去:“我哪儿有?”   说着,他伸手去抓时云漓。时云漓借着齐嘉思的身体躲避慕羽的手。   慕羽也不甘示弱,一边抓着齐嘉思的手臂让他往旁边去,一边继续向时云漓伸出手去。   齐嘉思被他们两个拽来拽去一阵后,无奈了,抬起握成拳的双手,往他们脑袋上各自捶上一拳。   两人吃痛,瞬间停住。   时云漓抱着脑袋:“好疼!师兄,你下手太重了!”   慕羽抬手摸了摸被捶的地方:“比上次用力。”   齐嘉思道:“你们两个要玩闹去外面玩,可别弄坏了这里的药。”   说着,他毫不犹豫将时云漓和慕羽往外用力推出去一把:“赶紧走。”   被推出去的时云漓和慕羽对视一眼,只在眨眼刹那,又开始追逐打闹起来。   齐嘉思看着他们两个跑远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两个小屁孩儿。   时云漓和慕羽两人一路玩闹着跑去了前面,笑声还没来得及完全收住,就先看见了在医馆前停下的马车。   时云漓停住脚步,顺带拽住要往旁边跑的慕羽,立即压低声音提醒道:“慕羽快看,是北秦长公主的马车。”   慕羽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过去:“你认识北秦长公主的马车?”   “上次看见过。”时云漓轻声解释:“我留意过,长公主府的马车都一个样式的,估计是长公主自己的喜好。”   慕羽眨了下眼,然后点了点头。   秦瑶从马车走下来,与身边的侍女说了几句话后,走进医馆。她看见了时云漓,径直向她那边走过去。   时云漓忽有些紧张,不自觉抱紧了些慕羽的手臂,眼底浮现出些许慌张。   秦瑶行至她身前站定,目光直直看着她:“你是,锦心的妹妹,对吧?”   时云漓一愣,立即点头:“是。”   秦瑶道:“锦心说,你师傅是东楚名医,所以,本宫是来找你师傅诊脉的,他现在在吗?”   时云漓惊了下,很快回答:“他在。我这就去请他过来。”   时云漓转身小跑着离去,连步子都难掩些许紧张。   慕羽眼神略有一丝无奈,而后向秦瑶拱手行礼后,道:“长公主,这边请坐,您先喝杯茶。“   秦瑶坐过去,慕羽将倒好的茶放在她手边。   秦瑶端起茶杯时,不由看着慕羽。她轻抿了口茶,然后问:“你和锦心的妹妹是什么关系?”   慕羽道:“朋友。”   “只是朋友?”秦瑶笑了下:“不见得只是如此吧。”   慕羽:“……”   这个问题,慕羽尚未回答,时云漓便扶着姜晏从里面的屋子出来。   姜晏走到秦瑶面前,行礼后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时云漓动作麻利的将诊脉的物件备好,整齐放在旁边。   秦瑶将手放在脉枕上,时云漓为其手腕盖上一块薄薄的手帕,然后姜晏才伸出来手,轻搭在秦瑶的手腕上,为她诊脉。   少许后,姜晏松开手:“长公主,您的脉象平和,身体并无大碍。”   秦瑶道:“本宫来这儿,是想知道,以本宫如今的身体,怀孕的可能性有多大?怀上后是否能顺利生产。”   她看着姜晏,眨眼后再开口:“姜大夫能给本宫准确的回答吗?”   听见秦瑶说的话,旁边站着的时云漓心下一惊,不由自主看向秦瑶,眼中有些许讶异。   姜晏摸了摸胡子:“不知长公主今年贵庚?”   秦瑶答:“三十七。”   姜晏说:“这个年岁生孩子,风险比较大。但若是仔细调理、之后再悉心照顾,长公主想要的,也不是不能实现。”   他又说:“从您的脉象来看,您并没有异样,若是有心,便可开始准备。”   秦瑶问:“如何准备?”   姜晏道:“您与您心上人,不良嗜好都得戒掉,而且自即日起得好好锻炼身体。毕竟,您的年岁不可忽视,不能像年轻时那般随意。”   秦瑶想了想,然后说:“那么,劳烦大夫给本宫写个清单,条条陈列清楚,之后本宫会看着办的。”   姜晏点头:“是。”   时云漓立即去准备笔墨,将其摆在姜晏面前。姜晏摸了下胡子,提笔开始写字。   秦瑶安静的坐着,觉得无聊时,抬头看向姜晏旁边的时云漓,眼神中带着点打量之意。   她的视线很直接,时云漓自然注意到了她的目光。   时云漓有些紧张,不自觉挪动脚步到姜晏身后,然后默默的伸手将旁边的慕羽扯过来,小心翼翼的躲在了他身后,想要避开秦瑶的目光。   秦瑶挑了下眉,不由笑了下。   她悠悠开口:“你和你姐姐不太像。”   时云漓从慕羽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声音小心着回答:“姐姐是姐姐,我是我,我和她当然不像啦。”   秦瑶笑着:“也是。”   她忽然又问:“你跟着你师傅从东楚来北秦,之后还要去别的地方吗?”   时云漓答:“回去过个年,之后继续到处走。”   秦瑶问:“你不准备嫁人?”   时云漓倏忽愣住,视线不自觉往上看去,看着慕羽的侧脸。   慕羽注意到她的目光,稍稍低头看向她。   她连忙避开视线,又看回秦瑶那边:“那是我的事,我想嫁人就嫁人,不想嫁就不嫁。我又不是非要嫁人不可。”   秦瑶却已然将方才时云漓和慕羽之间的反应看在了眼里。她眉头轻轻往上挑了下,肩膀微耸:“好吧。”   她抬起衣袖捂住嘴,慢悠悠打了个哈欠,又说:“你这边要是不忙的话,就去多看看你姐姐吧,她怀孕后的症状有些明显,需要有人定期为她诊脉,你去正合适。也能陪她说说话。”   时云漓点头:“不忙的时候,我会去的。”   姜晏写好了给秦瑶的清单。   秦瑶接过去时,道了声谢。身边的芍药支付诊费后,她就准备离开了。   时云漓突然鼓起勇气般,从慕羽身后走出,看着秦瑶的背影开口询问:“长公主殿下,请问你和我姐姐是什么关系?”   秦瑶的脚步停住。   慕羽看向她的眼神中瞬时显露出诧异之色,刚才面对秦瑶的问题时还那么紧张,这会儿胆子倒是变大了不少,竟然敢直接问秦瑶这样的问题……   芍药转头看向时云漓的目光中也有点意外。可能因为时云漓不是北秦人,不然哪个北秦人敢在殿下面前问这样的问题?   秦瑶悠悠转过身来,面带微笑的看着时云漓。   时云漓心中依旧紧张,不过眼神维持着坚定,似是想要得到确切的回答。   秦瑶笑着反问:“那你觉得,本宫和她是什么关系?”   时云漓抿了下唇,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握紧成拳,因为紧张而不自觉用上些力气,指节微微泛着白。   她定了定神,再次开口:“长公主殿下,我要是知道……就不问了。”   秦瑶轻轻笑了一声,往时云漓走过去。   时云漓心下慌乱,心跳猛然加快,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些。   慕羽见状,立即走上前,抓过时云漓的手腕将她带到自己身后,让自己挡在秦瑶身前。   慕羽道:“请长公主殿下见谅,云漓只是好奇一问,并无他意。”   时云漓紧抿着唇,抬手紧紧抓住慕羽的衣裳。   秦瑶笑:“无妨,本宫没有生气。”   她看了慕羽一眼,视线掠过他后又看向时云漓:“你要是想知道答案的话,去问你姐姐吧。”   说完,也不等时云漓是否再有别的反应,转身便大步离去了。   时云漓看着她走远的身影,眉头皱起些许,心里情绪有些复杂。   慕羽松了口气,转身看向时云漓,低声道:“你怎么想的?竟然直接这样问?真不怕她生气啊?”   “我没想那么多嘛……”时云漓撇了撇嘴:“我就是想知道事情是怎么样的,一激动,就直接问出口了。”   慕羽道:“可她没直接告诉你答案,结果现在还是要去找你姐姐问。”   时云漓:“……”   是啊,还是要去找姐姐问。方才的话真是白说了。   她抬头看着慕羽,表情顿时委屈。   慕羽心下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你要是真想知道答案,晚些时候陪你去见你姐姐吧。你昨晚回来后,不是给她准备了安胎药吗,给她送过去吧。”   时云漓眨了下眼,而后连连点头:“好!”   慕羽笑了下:“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时云漓露出笑容:“嗯!”   从医馆离开后,秦瑶去了念心轩。   时锦心正在花园散步,徐玄玉陪在她身边,两人说着什么有趣的话题,脸上都带着笑意,时不时有笑声响起。   秦瑶径直走过去,在他们身前站定,笑道:“我来了。”   然后她朝徐玄玉那边示意了下:“你可以暂时离开了,我在这儿陪锦心说会儿话。”   时锦心不由笑了下。   徐玄玉挑了下眉,轻摇了摇头后,却也没有在这里打扰她们母女两个说话,和时锦心示意后先行离去。   看见他走远了些,秦瑶立即走到时锦心身边,笑着挽起她的手。   时锦心笑着问:“娘,你吃过早饭了吗?”   “吃过了,”秦瑶点头,而后又道:“我也已经去过昨日你和我说的那个姜晏大夫那里了,去诊了诊脉,问了点我身体的事情。”   时锦心和她一起往花园中的凉亭走过去,又问:“诊脉的结果如何?”   秦瑶如实回答:“还不错。”   “不过我毕竟三十多、快四十了,如今的身体自然是不能和年轻的时候比,年轻的时候很容易就做到的事,现在倒是有些困难了。不过那个姜晏大夫给我写了个清单,按照上面的内容好好调理改善,应该会好些。”   时锦心扶着她一起在凉亭中坐下,稍稍侧身面向她那一侧。   秦瑶也转向她这边,朝她露出个笑来。   侍女们很快将茶点送来,整齐的摆在她们身前的石桌上,而后斟茶两杯放置在她们各自位置前的位置,然后退出凉亭。   时锦心视线从桌上的茶点瞥过去一眼,又很快看回秦瑶。她笑道:“那就好。”   “而且我觉得,三十多也不是很大的年纪,还是有很多事可以做的。只要事情做出决定,并且付诸实际,怎么都不算晚的。”   秦瑶笑看着她:“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事情吗?”   时锦心眨眼:“我记得你上次说过,你想给我生个妹妹。”   秦瑶轻轻笑出声来,没有否认这个。   时锦心问:“是和傅大人吗?”   秦瑶拿起桌上茶杯,递到唇边慢慢饮下一口。她另只手抬起,稍稍撑着额头:“若是事情如愿,自然只会是他。”   只是,这种事到底是不能强求的。还是顺其自然吧。   有也挺好的,没有就算了。   “对了,”秦瑶忽想到点别的:“我去找姜晏大夫的时候,见着你妹妹了。她还挺有意思的。”   时锦心好奇:“她和你说什么了?”   秦瑶笑:“她看起来似乎有点怕我,却又敢当着我的面直接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当时她的表情可真是有意思。”   时锦心:“……”   云漓问了秦瑶她和自己的关系?   果然,这件事还是瞒不住云漓的。她又不傻。相反,她很聪明。   看来自己还是得找时间跟云漓说清楚这件事。至于家里那边,还是得等回去的路上再想着如何跟他们说,才能让他们不生出那么抗拒的情绪来吧。   总觉得,祖母和父亲知道后会有些不高兴。   秦瑶道:“不过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我跟她说,她要是想知道答案,就来找你。”   时锦心从思绪中回过神,然后笑了下。   秦瑶笑着:“我猜,她今天就会来找你。”   时锦心也笑着:“无妨,就让她来吧。她早晚都会知道的,我也并不想瞒着她。”   之前就准备和她说的,只是当时被破坏了说的机会。   秦瑶挑眉:“因为她是你的家人?”   时锦心笑着点头:“是。因为她是我的妹妹,是我重视的家人,所以,我不想骗她。包括远在东楚的那些家人,等回去后,我会找机会和他们说的。”   秦瑶打趣:“你家里那些人可未必会有你妹妹一个人那么好说话。”   “我知道。”时锦心坦然:“不过我会解决好的。”   秦瑶笑着,眼睛弯弯的。她将手里的茶杯放下,伸手去摸了摸时锦心的脸,眼神温柔着。   而后她又道:“我相信你可以解决好你家里人那边的事的。”   时锦心笑着点了下头:“我会的。”   秦瑶注视着时锦心的眼睛,似是又想到什么:“对了,锦心,我还发现了另外一件有趣的事。”   时锦心问:“是什么?”   秦瑶笑:“是关于你妹妹和她身边那个俊秀少年的。”   时锦心眨了下眼。   云漓和慕羽公子啊……   黄昏时分,时云漓果然来了这里。和她一起来的,还有慕羽。   看见时锦心后,时云漓毫不犹豫小跑着往前,着急的跑到时锦心面前:“姐姐。”   时锦心笑:“怎么跑的那么着急?”   时云漓道:“想快点见到你,就没忍住跑了几步。”   慕羽拎着手里的药跟过来,站定在时云漓身后的位置,然后跟时锦心点头示意了下。   时锦心笑着,颔首回礼。   慕羽知道时云漓来这儿是做什么的,于是跟时锦心问了这里的厨房在那儿,自觉离开去厨房给时锦心熬药,给时云漓留下和时锦心说话的空间。   时云漓牵着时锦心的手,将今日在医馆见到秦瑶的事一五一十说给了时锦心听。   时锦心笑着。和秦瑶早些时候的描述倒是相同。   时云漓一脸紧张的看着时锦心:“姐姐,我不是故意要探寻你的秘密,我只是想……”   “我明白。”时锦心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这件事,原本我之前就准备告诉你的,只不过当时被打断了,之后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时云漓一愣,又快速眨了眨眼。   时锦心说:“最初我心里也有些纠结,担心你们不能接受这件事。但我又想了想,你们是我的家人,瞒着你们不好,我也不愿意因此欺骗你们。”   她反握住时云漓的手,手指轻轻按了按她的手背,而后又道:“云漓,北秦长公主秦瑶,是我的亲生母亲。”   时云漓愣住,不由睁大些眼睛。   虽然她之前就已经有所怀疑,可听时锦心亲口告诉她的时候,她还是会觉得很震惊。一时间,竟有种说不出话来的感受。   时锦心道:“这件事,回去后我会和祖母和父亲说的,你不用担心。”   时云漓使劲眨了好几次眼睛,勉强回过些神。她看着时锦心的眼睛,认真道:“姐姐,你确认了吗?她真的、确确实实是你的亲生母亲?”   时锦心点头:“嗯,她就是。”   时云漓抿了下唇。   难怪姐姐和秦瑶长得像,难怪秦瑶对姐姐那么好……也难怪,自己问秦瑶那样的话,秦瑶也没有生气。   时云漓深深的吸了口气,停顿一会儿后,又慢慢呼出。如此重复几次,将心中情绪稳住。   这样也好,姐姐找到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虽然是北秦长公主,但人还好好的活着。   姐姐愿意为了她来北秦,想来也是很在意她的。   时云漓露出笑容:“姐姐,不管你做怎么样的选择,我都会支持你的。而且,我觉得你找回自己的亲生母亲,是件令人值得高兴的事。”   时锦心眼神微微闪烁着,心里的情绪悉数化为笑意,显然浮现在脸颊上。   她紧握着时云漓的手,笑道:“云漓,谢谢。”   时云漓却摇头:“说什么谢谢啊,我可是你妹妹!”   时锦心轻轻笑出声来。   她牵着时云漓的手回了房间,坐下一起喝茶,吃了些糕点。间隙间,又聊了些别的事。   时锦心看着吃糕点的时云漓,笑着为她已空的茶杯中再添上些新茶。   时云漓抬头,朝她笑了笑,然后将手中剩下的半块糕点丢进嘴里。   时锦心问:“云漓,其实我也有件事情想问你。”   时云漓腮帮子鼓鼓的,声音有点点含糊:“姐姐你说。”   时锦心直言而问:“你和慕羽公子,是怎么回事?”   时云漓愣了下,快速咀嚼着,将嘴里的食物咽下,然后端起面前那杯茶,仰头一饮而尽。   茶杯被放回桌面时,她长长舒出一口气。   时云漓露出笑容,又耸了耸肩:“我和他……能有什么啊?就那样呗。”   时锦心笑看着她:“是吗?只是这样吗?”   “……”时云漓抿了下唇,莫名有点心虚。   时锦心提醒她:“云漓,身边人,可是很重要的。以前的事,早已经过去,不该成为你和他之间的阻碍。”   时云漓:“……”   她眨了下眼,伸手又再拿起一块糕点递到嘴边咬下,然后慢慢咀嚼着。   时锦心没有多说别的,只是说:“喜欢这些糕点的话,我让思思多准备一些,你带回去吃。”   时云漓楞楞的点了下头:“好。”   从念心轩离开后,时云漓有些失神,看起来在想什么事情。   慕羽不解,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们还在走路呢,你怎么又突然走神了?”   时云漓转头看向他,脚步不自觉停下。   慕羽疑惑,也跟着停下了要往前的脚步,继而转身看向她。他不解:“云漓,你怎么了?”   时云漓注视着他的眼睛,憋了好久问出一句:“你会娶我吗?”   慕羽懵了,有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没头没尾的,她怎么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他有些慌,脸颊有点发烫:“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时云漓眨了下眼,依旧抬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再次询问:“我问你,你会娶我吗?”   慕羽的脸突然红了,白皙脸颊上泛起的红格外明显。他匆忙抬起手挡住自己的脸。   时云漓急了,不由自主提高些音量问他:“你到底会不会?!”   慕羽抿了下唇,止不住心中情绪,同样提着嗓音回应她:“会啊!”   时云漓抿唇:“你那么大声干嘛?吓我一跳!”   “……”慕羽无语:“你才吓我一跳!”   时云漓踢脚往他小腿上踹了一脚,然后转身就跑。   慕羽吃痛,嘴角轻抽了下,立即大步往前追出去:“时云漓,你给我站住,把话给我说清楚!”   “你别跑!!” 第五十六章   时云漓跑得很快, 慕羽追了好一会儿才追上她,然后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再继续跑。   时云漓被往后拽了些, 气喘吁吁的转过身回了头。   慕羽也喘着气,皱着眉又眼神疑惑的看着时云漓,但抓着她的手依旧紧紧的抓着, 没有半分松懈,就怕一个不小心被时云漓挣脱开,又给她跑了。   她跑的……是真快啊!   时云漓不敢直视慕羽的眼睛,带着些心虚之意别开头,假装去看旁边的东西。可旁边什么都没有,最后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瞧着。   慕羽无奈,本来有点气的, 现在看她这样子却是一点儿也没剩下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问:“你跑那么快做什么?方才的事你还没说清楚呢。哪有人说话说一半就突然间跑走的?还踹我……”   时云漓抿了抿唇,脚尖微微动了动。   她没抬头,声音轻轻的, 话语里充满着心虚:“就是……突然间想那样问一下嘛。”   慕羽蹙着眉心:“你为什么不看着我说这话?你把头抬起来。”   “……我不。”时云漓反而将头更低下去些,就是不抬头。   慕羽郁闷, 一边抓着时云漓的手腕,一边低头凑过去。他就要看看她现在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副表情。   说完那样的话,突然跑掉的是她,心虚不敢抬头的也是她……那怎么能行?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她可别想蒙混过去!   慕羽弯腰凑到她眼前。   时云漓一惊, 瞬时讶异, 不由睁大双眼,然后抬起了头。   慕羽再次往前, 眼神认真而专注的盯着她看。   时云漓紧抿着唇,被他这样的眼神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意识到自己脸颊开始发烫的时候,她立刻抬起另只手挡住自己的脸。   可她越是挡着,慕羽就越是想看。   慕羽抬手将她挡住脸的那只手握住,抓着往下按了些。   时云漓挣扎着,试图掩饰自己的表情,却被倏忽凑近到眼前、不过咫尺距离的慕羽给惊到。她一时忘了挣扎,眼中只余下错愕。   还有清晰印留在她眼眸深处的慕羽的面容。   她脸“唰”一下红了,而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直至脸颊红透。   慕羽亦是诧异,显然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他不由睁大了些眼:“你……”   “都说了不要看……”时云漓抬脚在慕羽腿上踹了下。   慕羽没躲,被她踢了个扎实。   他看着她显然慌乱与紧张的眼睛,问:“你方才问我会不会娶你是什么意思?”   “……”时云漓抿了下唇,表情有点闷闷的:“不就是字面意思嘛……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   慕羽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他心中惊讶更甚,不由抓紧了些时云漓的手腕。   他讶异又错愕:“你愿意让我娶你?”   时云漓脸颊很烫,此刻心跳如鼓锤而击,砰砰砰的冲撞着胸膛。她深吸口气,似是鼓起勇气一般,定睛看向慕羽,气呼呼开口:“你是不是傻?我说的不够明显吗?”   慕羽看着她有点生气的表情,心中升腾而起的却满是开心。他笑起来,眼神满是惊喜:“真的?”   时云漓闷哼一声:“难道还能有假的?”   慕羽笑出声来:“这可是你说的,你可不许反悔!”   “……”时云漓努了下嘴:“我说的怎么了?就是我说的!我就不会对自己做的事后悔!”   慕羽笑望着她:“那就好。”   他牵着时云漓的手往医馆方向过去。时云漓心中翻涌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好好平缓,就被慕羽给带回了医馆,去了他的房间。   时云漓心下慌张时,慕羽松开了她的手,去到床边将一个盒子拿了过来,然后递给了她。   她愣了下,眼睛眨了眨。低头看向那盒子时,觉得有些眼熟。   慕羽说:“这里面装的,是我这些年攒的所有的钱,都给你。”   时云漓有些懵:“啊?我要你的钱做什么?”   慕羽却将那个盒子塞到时云漓手中:“之后我赚的、攒的、所有的钱,都会给你。”   “等钱足够了,我就……”慕羽脸颊也有些红,有点害羞。他清了清嗓子,接着说:“我就娶你。”   “你父亲母亲那边,我、我会努力让他们接纳我的。”   时云漓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盒子,又抬头看向害羞起来的慕羽,眼睛轻轻眨了眨,拿着盒子的双手不自觉握紧了些。   她心中忽有些感慨,也有种此前没有的情绪蔓延。   她将盒子丢到旁边的桌子上,大步往前一把抱住了慕羽。慕羽一愣,心瞬紧张,心跳骤然加快。   他看着抱住自己的时云漓,慢慢抬起手,小心翼翼的回抱住了她。   他低下头,轻轻抵在她发上,又低声问她:“云漓,你真的……不嫌弃我?”   时云漓靠在他胸口,使劲的摇了摇头。   她声音有点闷闷的,似是有几分哽咽:“但我需要,你永远坚定的选择我。”   “还有,我要做的事是不会改变的,我以后也会跟着师傅和师兄继续云游行医,将来可能自己会开个小医馆什么的,可不会做一个待在院子里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而且,我可以非常肯定的告诉你,我不会是一个贤妻良母。我也不想当。”   “你确定……你的想法不变吗?”   慕羽唇角微微扬起,继而将时云漓抱得更紧了些。他温柔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嗯。不变。”   “怎样的你不重要,只要是你就好。”   “我喜欢的就是你。”   时云漓心神颤动,不用抽泣出了一声。她埋头在慕羽胸前,紧紧的环住他腰身:“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后悔!”   慕羽很肯定的点头:“嗯,不后悔。”   他双手捧起时云漓的脸。   时云漓仰头望向他,眼中氤氲着一层水汽,眼睛红红的,似是要哭。她眨了下眼,泫然欲泣,有种楚楚可怜的滋味。   慕羽很是意外,显然没想到时云漓会是这样的面容,这样的表情,他是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到。   他眼神闪烁着,一瞬诧异,心跳忽有一瞬加快,而后越来越快。   他抿了下唇,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指腹摩挲了几下她面颊,大拇指微微抬起,将她眼角快要溢出的眼泪抹去。   时云漓吸了吸鼻子,轻轻抽泣了两声。   慕羽柔声问:“怎么哭了?”   按理说,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怎么会是哭呢?慕羽有点不懂。   时云漓撇了撇嘴:“就是心里有些感慨……再说了,我想哭就哭了,我可不想故意忍着,对身体不好。”   慕羽笑:“你说得对。”   时云漓抓着他身上的衣裳,有点担心的再次确认:“慕羽,你真的……想清楚了?这可是开个玩笑这样的事。”   “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慕羽眼神坚定:“我是很认真的。”   他双手依旧捧着她的脸,手掌温柔的摩挲着她的脸:“一直都是。”   从她当初愿意将他带出妙音阁,带他一起离开云江的时候,他就已经坚定的认为,她是最好的。   哪怕只是在她身边当个随从都是很好的。   能得到她的喜欢,实乃万幸。感谢上天垂怜,让他遇见了她。让她心软,带他离开了那个满载他痛苦的地方。   慕羽眼神柔和,眼里满满当当的全部都是她:“云漓,谢谢你,喜欢我。”   时云漓眨了下眼,忍不住笑起来。   她轻轻笑了两声,然后笑声更明显了些。她重新扑入慕羽怀中,高兴的蹭了蹭。   慕羽亦笑着,牢牢将她抱在自己怀中。   翌日。   时云漓欢欢喜喜的去找时锦心,告诉了她自己的选择。   时锦心笑着将时云漓喜欢吃的糕点往她那边推了些,眼神温柔着点了下头:“这样很好。”   “嘿嘿~”时云漓一手捧着脸,另只手拿起一块糕点递到嘴边咬下一口:“我得谢谢姐姐你,要不是你昨天和我说的话,我还不至于那么快和慕羽说这个。”   时锦心道:“我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真正想通的是你。”   她抬起手,轻轻撑着脑袋,另只手微微抬起至唇边,悠悠打了个哈欠。   而后她又说:“所以,过年的时候,你会带慕羽公子回家吗?”   时云漓毫不犹豫点头:“当然了!他现在只有我,我当然要带他回家!”   说到慕羽,时云漓忍不住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她又说:“慕羽人很好,我相信父亲和母亲都会喜欢他的。不过,以防万一,姐姐,要是有点意外的话,你要帮我跟他们说说好话,好吗?”   时云漓的话说完后,没得到回应。   她眨了下眼,略有疑惑的抬头看向时锦心。   时锦心撑着头,眼睛闭着,气息平稳,像是睡着了。   时云漓不由诧异,刚刚还和自己说话呢,这就睡着了?睡的太快了吧!   她伸出手在时锦心眼前晃了晃,时锦心没有反应,确确实实是睡着了。   时云漓挑了下眉,慢慢将手中剩下的半块糕点递到嘴里吃下。虽然说怀孕的女子是比较嗜睡,可这说话说到一半睡着,也是不太常见……   而且,现在还早啊,她是吃过早饭过来的,算时辰的话,姐姐应该才起来没多久吧?   时云漓将糕点吃完,用手帕擦拭手后,趁时锦心睡着,伸手将她放下的另只手牵起来,给她把了把脉。   嗯……   脉象平和,并无异常。   看来就是单纯的想睡觉。   徐玄玉从凉亭前面经过的时候,时云漓立即朝他招了招手,然后指了下已经睡着的时锦心。   “世子……”她压低声音开口:“姐姐睡着了。”   徐玄玉顿了下,改变要去的方向,转而走过来。看着单手撑头睡着的时锦心,略有点意外。   时云漓轻声说:“姐姐和我说话,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徐玄玉无奈的挑了下眉。   时云漓又说:“既然你来了,我就先回去了,我得空的时候再来看姐姐。”   徐玄玉点头:“好,慢走。”   “嗯嗯!”时云漓点了下头,然后蹑手蹑脚走出凉亭,带走出些距离后,才恢复正常的步子,又高兴的蹦跶了几下,小跑着离去。   徐玄玉坐在时锦心身边的位置,安静的注视着安静睡着的她,过了会儿后,见她没有要醒来的意思,于是起身,小心着将时锦心抱起,回了房间。   他将时锦心放回到床上,替她盖上被子。   他坐在床边,伸手轻轻抚摸了下她面庞,然后收回手。   一连好多日,时锦心都是这般。   睡觉的时间很长,有的时候看似完全清醒了,可没多久之后,她又悄无声息的睡着。   食欲增大了些,但渐渐有了规律,回归至寻常有孕女子的饭量,不像最初几天那样突然间大了很多。   时云漓得空的时候就会过来陪她聊天,顺带给她诊诊脉,确定她脉象正常,身体和腹中胎儿都正常。   秦瑶也时常来,来的时候总是带着这样那样的好东西,巴不得要把自己能找到的所有好玩意儿都送给时锦心。   时锦心看着逐渐多起来的东西,房间都放不下的时候,她笑着阻止要继续送她东西的秦瑶:“娘,你送我的东西已经很多了,不需要再送了。你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真的。”   徐玄玉随后补充了句切实的:“这么多东西,到时候也很难带回去。”   秦瑶大手一摆:“这有什么?到时候我直接让北秦皇城最好的侍卫队护送这些东西回你们东楚国都。你们就放心的玩儿,这些小事情不需要你们考虑。”   “你们要是担心北秦侍卫护送东西过去不太合适,我让他们伪装成镖局的人就是了。这两国之间,镖局来往可是很正常的。”   时锦心眨了眨眼,然后转头看向徐玄玉。   徐玄玉轻耸了下肩,也有点无奈。   秦瑶这样说了,时锦心也不好再拒绝。   至于徐若影和赵子修两个闲不住的家伙,这段时间将北秦皇城中有趣的地方都去了一遍,想买的东西也买了一大堆回来。   徐玄玉看着他们突然间增加了好多倍的行李,不由挑了下眉。   看样子,得好多辆马车和箱子才能装下这些东西。秦瑶说的建议,看来还是有些用的。   十一月到来,天气转凉了好多,寒意加深。   北秦的天比东楚要更冷,时锦心已经穿上厚衣裳,全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的。   秦瑶早早地就让念心轩中的下人准备好了火盆和兽金炭,取暖的物件都备着,在时锦心需要的时候立刻送过去。   屋子里暖洋洋的,外面却是寒风萧瑟着。   之前一直在外面乱跑着玩儿的徐若影和赵子修也不出去了,风太大,实在是太冷,不想出去。   但让他们安安静静的待在自己房间里,那也是不太可能的。   他们请这里的侍女安排了个空房间,里面放了取暖的火盆,然后摆上了桌椅。   然后,去买了一副麻将,和几个骰子。   徐若影去把时锦心和徐玄玉神秘兮兮的叫去了那个大房间,说有个惊喜给他们,然后让他们坐在桌子的两边。   赵子修站在桌前,面带微笑的揭开了覆盖在桌上的红布。一副全新的麻,和装在筛盅中的骰子将赫然出现在时锦心和徐玄玉面前。   时锦心眨了下眼,不由露出笑容。   徐玄玉挑了下眉,眼神顿时无奈。   徐若影笑道:“大哥,嫂嫂,天气冷,不能出门玩儿,实在是无聊,我们一起打麻将吧!”   赵子修补充:“或者我们玩骰子。”   徐玄玉抬手扶额,浑身毫不遮掩的散发出无奈。   徐若影看徐玄玉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连忙转头看向时锦心,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满是期待和请求的注视着她。   然后又眨巴眨巴了几下,有种委屈的意味。   时锦心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下,然后开口:“最近天气冷,的确不适合外出,玩玩麻将也挺好的。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徐玄玉转头看向她。   她笑着眨了下眼。   徐玄玉心下轻叹了口气,而后开口:“行吧。”   徐若影立即欢呼出声,方才的情绪全然不见。然后和赵子修一起入座,伸手将桌上的麻将推开,然后动作熟练的将其打乱。   赵子修说:“规则还是和之前咱们在船上的时候一样,输了的人在脸上贴纸条。”   时锦心点头:“可以。”   麻将重新堆砌起,然后分开取牌。   徐玄玉只在那时候的船上和时锦心他们玩过一次,规则他还记着,但他动作不怎么熟练,慢条斯理的,不紧不慢的。反倒是给性子比较急的徐若影和赵子修一些莫名的压迫感。   徐若影不由盯着徐玄玉看。   徐玄玉眼角余光瞥过去:“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牌?”   徐若影:“……”   她默默握拳:“大哥,你是第二次玩儿,我不相信我赢不了你!”   徐玄玉一脸无所谓:“又不玩钱,赢不赢没什么所谓。”   “……这是尊严问题!”徐若影睁大些眼睛:“你知道我上次输得有多惨吗?”   赵子修幽幽出声:“我才是输得惨的那个吧。”   两个人对视一眼,似是突然间同时想到了什么,然后开口:“不对,那次好像是长公主输得最惨。”   正在念心轩前下马车的秦瑶突然打了个喷嚏。   芍药立即询问:“殿下,是觉着冷吗?要不要再穿一件狐裘?”   秦瑶摆了下手:“不必。尚未下雪,还没到要穿狐裘的时候。”   她往念心轩去,踏进大门后,问了时锦心所在。   侍女告诉她,时锦心正在和她家人一起打麻将。秦瑶一时惊讶,有点不可置信的意思。   秦瑶诧异:“他们在打麻将?”   侍女点头:“是的。”   秦瑶挑了下眉,兴致突然上来了,大步朝时锦心他们在的那个房间过去。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他们说话的声音,以及麻将碰撞的动静。   秦瑶推开门走进去,芍药随后进入,又很快将房门关上,将外面的寒风挡住。   秦瑶拍了拍身上衣裳,似是要从外面沾染上的寒意拍下去。   时锦心坐在正面她的位置,抬眼就看见了她,然后笑着朝她挥了下手:“娘,你来了。”   另外三人几乎同时转头看向她,异口同声唤道:“长公主。”   秦瑶笑着点头向他们示意了下,将衣裳上的寒意抖落下来后,朝他们走过去。   芍药搬来椅子,放在时锦心身边,秦瑶就在那儿坐下。   秦瑶道:“你们倒是乐得清闲,在暖洋洋的屋子里打麻将。”   徐若影笑着解释:“这不是也没有别的事情做嘛。北秦的天气对我们来说太冷了,实在是不想出门啊。”   秦瑶眨了下眼。   相同的月份里,北秦的天气的确是比东楚要冷上好些。秦瑶不由看向时锦心,见她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且没有着凉、不适之处的时候,心下稍稍松了口气。   她是在东楚长大的,早就习惯了那边的气候。这里的冬日太过寒冷,不太适合怀有身孕的她。   察觉到秦瑶看着自己的目光,时锦心不由转过头去看她,笑着问:“娘,怎么了?”   秦瑶愣了下,连忙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说:“我本来是想跟你说,你外祖母生辰将近,想请你进宫待几天陪陪她的。不过,你现在待在这儿也挺好的。”   听了秦瑶的话,徐若影和赵子修对视一眼。   徐玄玉看向时锦心,安静的等待她的回答。   时锦心笑着:“我最近比较困乏,时不时就睡着了,还是不进宫去给外祖母添麻烦了。之前也时常去看望她,这几日若是天气好的话,也会去宫里看她的。”   秦瑶点点头:“也好。”   她又说:“你们继续玩儿吧,不用在意我。”   时锦心想了想,道:“娘,你来吧。”   说着,时锦心就站了起来,然后将秦瑶牵起,让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自己则坐下了她方才的椅子上。   秦瑶眨了眨眼。   时锦心给了徐玄玉一个眼神。   徐玄玉会意,开口道:“好了,我们继续吧。之前我们也一起玩过,和那时候一样就好。”   秦瑶笑着点头:“没错,和那时候一样就行。”   徐若影笑:“长公主,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秦瑶挑眉:“好啊,那就让我看看你们要怎么不客气!”   这可是在北秦,她就不信了,这回还赢不过他们。   秦瑶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徐若影和赵子修也是摩拳擦掌着,有种要和他们奋战到底的模样。   倒是徐玄玉,神色依旧淡淡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他今天就是个陪打,输赢无所谓了。   时锦心稍稍挪动椅子到徐玄玉身边。   徐玄玉往她那边看了眼,她露出笑容:“玄玉加油。”   她又笑着补充:“多赢几局。”   徐玄玉抿了下唇,眼神瞬时坚定起来,然后郑重着向时锦心点了下头:“嗯!”   对面的徐若影看向徐玄玉,发觉他身上的气势和刚才全然不同,不由诧异。   怎么回事?怎么感觉大哥身上有种要打死他们的气势?   而大哥身边的嫂嫂……   嗯,一如既往的面带微笑,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模样。   徐若影眨了眨眼,感觉怪怪的。   旁边的赵子修用手肘撞了她一下:“若影,怎么发呆了?赶紧的,轮到你了。”   徐若影很快回过神,快速调整情绪后,露出笑容:“来了!”   屋子里,麻将声响起,一群人玩得开心,时不时有笑声响起,偶尔还伴随着几声激动和喊叫。   而屋外院中,静悄悄的,有雪花缓缓飘落。   天空寒风吹过,晶莹的雪花接连降落,落雪逐渐猛烈,似是要将这片大地覆盖。 第五十七章   麻将打了一阵, 有些累了。   芍药吩咐侍女去准备了新出炉的糕点和才煮好的热茶来。房门打开时,寒风从外吹来,凉意阵阵, 将屋内的暖意吹散。   徐若影抬头看过去,隐约瞧见随着寒风吹拂进屋子的些许雪花。她眨了下眼,眼神瞬时惊喜:“下雪了?”   她站起身来, 一脸激动:“外面下雪了啊!”   芍药回答:“是的,下了有一会儿了。”   徐若影一听真下雪了,立刻坐不住,毫不犹豫离开桌边,朝外面跑过去。   赵子修拿着她的厚披风,着急忙慌追过去:“穿个披风再出去啊!外面冷!”   时锦心和徐玄玉对视一眼,两人眼神皆有点无奈。之前也不知道是谁说外面太冷不适合在外面待着的?一听见下雪了, 是半刻都坐不住。   秦瑶伸手取过侍女送上来的热茶,双手捧住,感受杯壁上的暖意传递到自己掌心。   时锦心也端起热茶,双手捧着茶杯, 杯壁上的暖意自掌心蔓延开,渐渐传到她身上。   她将茶杯举起些, 递到唇边吹了几下,小小的抿了口。   秦瑶抬眼看向时锦心,提醒叮嘱道:“锦心,已经开始下雪了,最近都会很冷, 要注意保暖。我带了两件厚实暖和的白狐裘, 已经让侍女送到你房间去了,你回去后试试, 看看穿着舒不舒服。”   “要是不喜欢这种,我那儿还有别的样式,我再让人给你送过来。”   时锦心笑:“谢谢娘。我准备的,应该都很好。”   秦瑶笑了下:“你喜欢就好。”   “我记得,你妹妹还在皇城,我另外准备了几件狐裘,她来给你诊脉的时候,你拿给她吧。”   时锦心点头:“有劳娘费心看。”   “小事而已。”秦瑶笑着,而后她又看向徐玄玉:“当然,也给你和你妹妹和妹夫准备了,都送到他们房间去了。”   徐玄玉颔首垂眼:“多谢长公主。”   秦瑶道:“你们在我这儿待着,自然不能委屈了你们。北秦的冬天比东楚可是要冷不少,你们得多注意些。”   她指了下外边:“尤其是那两个现在在外面乱跑的,等会儿一定要好好洗个热水澡,喝杯姜茶去去寒。”   时锦心笑着点了下头:“我会记住的,谢谢娘提醒。”   秦瑶在这儿待了一阵后,便要回去了。   时锦心要送她,却被她拒绝了。她说:“不过就是几步路而已,有什么好送的。天气冷,你就在屋子里待着吧,我有空的时候会再来看你的。”   时锦心点点头:“那你注意安全。”   秦瑶笑着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知道了。”   秦瑶离开时,雪下的又大了些,如鹅毛飞絮,倾泻而来。眼前所见,是白茫茫一片。   时锦心稍皱了下眉,有些担心。雪势如此大,路应该不太好走。   徐玄玉站在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只是回长公主府而已,离这儿不远,她会安全抵达的。”   时锦心转头看向徐玄玉。   徐玄玉面上笑容坚定,时锦心不由跟着笑了下,然后点了点头:“嗯。”   徐玄玉握了握她的手,转眼看向在院子里迎着风雪撒欢跑着的徐若影和赵子修,轻摇了下头。   他说:“看来他们一时半会儿是闲不下来了,我们先回房间休息一会儿吧。”   时锦心点点头:“好。”   徐玄玉从侍女手中接过伞,撑开后举起至时锦心头上方,将她周身遮了个严实。   两人踏入雪中。时锦心挽住徐玄玉手臂,缓步向自己的房间过去。   白雪轻盈落于伞,又有些许随着吹起的寒风静悄悄的落在徐玄玉过出伞外那一侧的肩上。   他抬手,轻掸而去。   时锦心微微转头,从伞边沿看向飘落而下的雪花。她不由自主伸手去接。   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在她掌心,很快就被她掌心的温度融化成小小的水珠,带来一点点凉意。   时锦心眨了下眼,眼神略有些惊喜。她一边挽着徐玄玉的手臂,一边往外稍稍探出头去,抬头往飘落漫天白雪的天空看去。   看这雪下的趋势,明日地上的积雪会有很厚很厚。应该会很好玩儿。   时锦心眼睛亮起些,带着几分期待的激动之意。   徐玄玉转眸注视着她,眼神柔和,嘴角含着笑。   时锦心转过头来,眼里显然都是高兴:“东楚国都没有这么大的雪。”   “嗯,”徐玄玉点头:“国都那边确实没有这样的大雪。”   但冷还是很冷。会刮风,会下雨,只是不会下雪而已。   像这样的大雪,基本上不会出现在国都。即使是下雪,也是好几年才能偶尔见一次,而且下的也不会很大。就是毛毛雪。   要是时锦心没有怀孕,她想要在雪中肆意的玩耍,自然是没问题的。可如今她肚子已经显形,不太适合在这寒天雪地中久留。   倒是有点可惜了。   时锦心自然也知晓这一点,虽然激动,但也没有故意在外多停留,继续往房间走去。若是受寒着凉了,可不太好。   他们不在时,思思将房中进行了通风,知道他们要回来,提前关上了门窗,将火盆查看好,添上新的兽金炭,不让炭火熄灭。   待他们回到房间时,屋子里已经变得温暖。   思思在茶台上煮着新茶,茶壶中水已烧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白色的热气从壶口钻出,弥漫在空气中。   两人行至房门前,思思听见动静,立刻打开房门迎接。   徐玄玉将手中伞收下,抖了抖上边落着的雪,而后立在屋外。   时锦心被思思扶着回房间,替她将身上沾染了寒意的外衣取下,换上另外一件更柔软的外衣裹着,然后让她去火盆旁坐着烤烤火取暖。   徐玄玉走进房间,去到时锦心身边坐下。   思思取来热茶,分别放在他们手边的小桌上。   时锦心抬头看向思思:“有劳思思了。”   思思笑着摇了摇头:“小姐这是哪里的话,我的分内之事嘛。”   而后她又道:“对了,小姐,您和世子被二小姐喊走后没多久,长公主派人送来了好多东西,都在小书房那边的桌子上放着,似乎是一些狐裘和厚实的衣裳。”   时锦心点头:“知道了。”   她起身去到那边查看,确实都是衣裳。   但却是四种不同的尺寸。时锦心想起秦瑶说的那些话,想来,这其中有一些是按照时锦心和徐玄玉的尺寸做的,而另外一些则是按时云漓和慕羽所穿的尺寸制作而成。   时锦心拿起其中一件狐裘看了看,忽然有点疑惑。知道她和玄玉的尺寸,可能是因为经常来这里,而且之前的衣裳也是她帮忙准备的,所以知道也不足为奇。   可她为何知道云漓和慕羽公子所穿的衣裳尺寸,难道是目测的?她眼力还挺好的嘛。   见时锦心有点出神的模样,徐玄玉出声询问:“怎么了?是衣服哪里不对吗?”   时锦心很快回过神,转头时露出笑容:“没有,挺好的。我就是在想,我娘竟然知道云漓和慕羽公子所穿衣裳的尺寸。有些意外。”   徐玄玉道:“长公主见过你妹妹和那个慕羽公子,应该是记住了他们当时的身形。长公主府里做衣裳的人应该可以凭借她的描述做出衣裳。”   时锦心点了下头,然后拿起一件很长很大的选色狐裘,抬起手将其伸开些展示给徐玄玉看:“这个一看就是给你的。”   狐裘高过她的头,要是不举着些,都要拖地了。   徐玄玉笑:“样式不错,看起来挺保暖的。看屋外还在下的大雪,晚些时候就能用上了。”   时锦心笑了一声,将手里的玄色狐裘放下,又拿起旁边的白色狐裘:“这个应该是给我的。”   徐玄玉笑看着她,眼中笑意深深:“很适合你。”   时锦心将它放下,低头时看见旁边的衣裳。   她眨了下眼,走回到徐玄玉身边坐下,而后再开口:“这么大的雪,要不今天让云漓不要过来了吧。我身子没什么不舒服的,就算晚上个几日诊脉应该也是无妨的。”   今天是时锦心要固定诊脉的日子。之前时云漓每次都会来,但今日这雪看起来没有要停的意思,到时候路上有积雪,亦或者结冰,会有些危险。   时锦心又补充:“雪太大,她来的路上可能不太安全,我有些担心。今日还是不要来了。”   徐玄玉点头:“也好。”   他说:“我让寒沙将这些衣服送过去医馆给他们,若是明日不下雪,明日再来为你诊脉。”   时锦心点点头:“行。”   徐玄玉叫来了左寒沙,让他将给时云漓和慕羽的衣裳都送去医馆,并且将时锦心的话转告给时云漓。   时锦心以为,话都送到了,云漓应该是不会来的。结果晚膳后没多久,天色暗淡时分,时云漓还是来了。   时云漓手中提着灯笼,面带微笑的看向眼神错愕的时锦心。慕羽跟在她身边,左手拎着个大盒子,右手手里握着一把铁锹,然后客客气气跟她见礼问候。   时锦心眯了下眼,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两人,又瞥了眼还在落雪的夜空,更觉得讶异。   她惊讶出声:“我不是让左侍卫去跟你们说,今日不用来诊脉的吗?现在还下着雪呢,你们怎么还是来了?”   时云漓笑着大手一挥:“就这点雪,能拦得住我?”   “再说了,今日是固定给姐姐你诊脉的日子,哪里能耽搁?今日下雪,才更应该来给你看看啊。不看我不放心!”   时锦心诧异于时云漓的反应,心里有些担心她,却也有点无奈,最后还是笑了。她连忙道:“快进屋里坐吧,外面冷。”   时云漓连连点头:“好。   她将手里的灯笼放在门口,慕羽将手里的铁锹放在灯笼旁边,然后拎着大盒子跟在时云漓身后进了房间。   时锦心看着那把铁锹,眼神疑惑又不解:“云漓,你们为什么要带个铁锹过来?”   时云漓坦然:“铲雪啊。”   慕羽补充:“路上有积雪,马车不方便,我们直接走过来的。一边走一边铲雪。”   时锦心震惊:“啊?!”   时云漓笑出声:“其实也算是玩儿啦。反正今天这么冷,医馆也挺冷清的,我们白天待了一天,无聊的很,好不容易出来了,自然是要顺道玩一阵。”   慕羽很配合的点着头,表示同意她的话语。   时锦心很是惊讶,连忙让思思将火盆搬过来些。慕羽将手里的大盒子放下,过去帮忙,将两个火盆放在他们身前的位置。   时锦心给他们倒热茶递过去,看向他们的眼神仍然讶异,又有些感慨。他们冒着雪来就算了,天黑了,还在路上一边铲雪一边玩儿,不得不承认,他们两个可真是耐寒,身体真是好啊。   时云漓端起热茶,吹了吹后递到唇边饮下。   慕羽双手捧着茶杯,稍稍暖了暖手后,才喝茶。   时锦心问:“虽说你们两个身体好吧,也不能在这大雪天在外逗留太久,若是染了风寒,可是会很难受的。”   时云漓“嘿嘿”笑了两声:“不会的不会的,我们穿的可严实了,来之前还喝了药,回去后也会喝姜茶,然后泡药浴的,姐姐你不用担心我们。”   慕羽坐在时云漓身边,慢条斯理将杯中茶饮尽,然后又提起桌上茶壶,慢慢给自己再添了一杯,顺带将时云漓的被子也添满新的热茶。   时云漓朝慕羽笑了下,再次端起茶杯,又看回时锦心:“对了,姐姐,我上次给你送来的药包你用了没?泡药浴舒服吗?天气冷的时候用最好了,睡前泡一泡,晚上睡觉的时候身体都暖洋洋的。”   时锦心笑:“我和玄玉都用过,觉得很好。本来想过两日去找你,再配置一些新的,也给若影和赵子修一些。没想到今天突然下雪了。”   “哼哼~”时云漓眨了眨眼,笑意盈盈:“我早有准备~”   她转头看向慕羽:“慕羽~”   慕羽将放在旁边的大盒子拿起来,盒盖打开,里面满满当当的放着时云漓提前准备好的药包。   时云漓笑着:“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而且天气冷的时候正适合用,所以来的时候备上了好些,你们都能用的。”   时锦心眼神瞬时惊喜,然后笑了。她道:“云漓,你费心了。”   时云漓摇头:“哪的话?你可是我姐姐!我是你肚子里孩子的二姨,我关心一些是很正常的。”   喝过茶后,时云漓搓了搓手,缓了缓神后向时锦心伸出手。   时锦心笑了下,将手递给时云漓。   时云漓一手握着她的手,另只手的手指搭在她手腕的脉搏上,查看她的脉象。   一边的慕羽将盒盖盖上,然后又放回到原来的位置,继而端起方才那杯没喝完的茶,慢慢喝着。   时云漓给时锦心诊脉时,表情认真,神情专注,没有方才嬉嬉笑笑的模样。   少许后,时云漓诊脉结束,这才露出笑容。   她笑道:“姐姐,你的脉象还不错,看来这转凉的天气并没有影响到你的身体。”   时锦心笑:“是你们照顾的好。”   时云漓笑了两声,凑过去抱住时锦心的手臂,又恢复到之前的模样。她靠在时锦心肩上,亲昵的蹭了几下:“对了,姐姐,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时锦心点头:“你问。”   时云漓抬起头看向时锦心,问:“姐姐,咱们是不是应该回东楚国都了?我师傅在问这个事呢,他说确定好回去的日子,他好开始收拾这边的东西,他有好些东西要带回去的呢,早些收拾整理,怕到时候忘了。”   时锦心回答:“我们准备参加完外祖母,也就是北秦太后的生辰后再启程回东楚。离她生辰还有几天。”   “根据玄玉的安排,咱们是坐商船回去,过年前还有最后两趟商船,中间有停靠,但它可以抵达东楚国都的丰祥港,可以大大缩短路上的时间。”   “那趟商船抵达北秦皇城码头的日子是十一月二十五日。应该就是这个时候咱们回去。”   时云漓点点头:“记住了。”   她说:“那离启程回去没多久了,我也得开始准备收拾东西了。我也有好些东西想要带回去的,我还给慕依买了好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呢。”   时锦心笑着,眼神柔和:“可以开始动手整理了。”   时云漓看着她,有些好奇的问:“姐姐,你以后还会再来这里吗?”   时锦心愣了下,这个问题有点突然,只不过……关于这件事,她也确实想过。   东楚国都和北秦皇城离得远,虽然有商船连接两地,但毕竟有时间限制,等回去后,未必会有合适的时间再来。   只不过,岁月悠长,时间还有很多。她想,应该还是会有机会再来这里的。   若是明年没空,也许后年可以。   想见的话,总是可以想到办法见到的。   在这儿待了好一会儿后,时辰渐晚,时云漓和慕羽准备离开了。   时锦心要送他们出去,却被站起身的时云漓按住肩膀让她又坐回到她椅子上。   时云漓笑道:“姐姐,不用送我们,我们来过好几次了,知道怎么出去的。外面风大,还在下雪,很冷的,你就在房间里待着吧。”   时锦心还是站起身:“送到门口总是可以的吧?”   时云漓笑了下:“好吧。”   思思取来狐裘裹在时锦心身上,时云漓和慕羽也将之前脱下的狐裘好好穿上,紧紧系住。   打开房门,寒风袭来,冷不丁的吹拂在他们身上。   时云漓不由挑了下眉,感觉和来的时候相比,风好像更大了些,也更凉了。   慕羽走出房间,弯腰将放在门口的灯笼拿起,将里边的蜡烛重新点燃,然后递给时云漓,自己则重新拿起铁锹。   时锦心跟着走出房间,和他们一起站在檐下。   雪还在下,洋洋洒洒的从夜空飘落而来。   寒风萧瑟,带着点刺骨之意。   时云漓转身看向时锦心:“姐姐,就到这里吧,你不要再往外走了,我和慕羽就先回去了。”   时锦心点点头:“好吧,那你们注意安全。走的时候慢些,不要要着急了。”   时云漓笑:“知道啦。”   和时锦心示意后,时云漓和慕羽转身离去。   时锦心站在檐下,望着步入院中,并排走向夜色中的时云漓和慕羽的背影,嘴角稍稍上扬了些,眼中有些许温柔的笑意。   思思站在她身边,出声提醒道:“小姐,回房间吧,外面风大。”   时锦心敛回思绪,点头:“嗯,好。”   回医馆的路上,时云漓激动的踹着路边的积雪,丝毫不管那些雪是不是会将自己的鞋子打湿。   慕羽跟在她身边,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喜欢。   时云漓回头看向慕羽,笑道:“慕羽,你走快点。”   慕羽往前小跑了几步:“来了。”   时云漓有时踹踹雪,有时弯腰抓起一捧雪,放在双手中揉成雪球,然后恶作剧的念头涌上来,笑着转身,将手里的雪球往身后的慕羽砸过去。   雪球准确无误的落在慕羽身上,在他身上留下一个雪球的印记。   慕羽低头看了眼,又看向时云漓,略有无奈的挑了下眉。   时云漓笑出声来,又捧起地上的雪,再次揉成雪球向慕羽丢过去。但这回慕羽没有再继续站在原地,往旁边一闪,利落躲开。   时云漓眨了眨眼,再次抓起雪,向慕羽丢过去。   慕羽淡淡眨了下眼,然后握起手里的铁锹,往旁边的雪地上铲起一铲子的雪。   时云漓瞬时睁大双眼,神色惊讶,倒吸一口凉气后,转身就跑。   慕羽将铲起的雪往前甩过去,砸落在时云漓身后。   时云漓蹦跳了几下,快速拍着衣裳将雪抖落。她转身:“慕羽!雪落在衣服里面了,凉死了!”   慕羽愣了下,连忙走过去查看,脸上担忧的神色还未完全展露出,就被时云漓一把揪住衣领,将手里抓着的散雪丢进衣服里。   慕羽一个激灵,不自觉抖了两下。   “哈哈哈哈哈哈!”时云漓笑出声来。笑声清脆肆意,在安静的夜色里格外明显的响起。   慕羽:“…………”   慕羽抿了下唇,默默再用铁锹铲起整整一铲子的雪。   时云漓的笑声戛然而止,连忙后退:“别别别……这一铲子雪下来,我要没了。”   慕羽淡然:“没事,我会小心的……特别小心的……把你埋在雪里。”   “……那可不行!”   时云漓见情况不对,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慕羽无奈的摇了下头,跑上去跟在她身后,也没忘了要提醒她:“云漓,慢点跑,小心路滑!”   另一边。   念心轩中。时锦心在房间里看了会儿书,正翻页的时候听见院中有些许动静响起。   她疑惑了下,不由将视线从自己的书上移开,看向房门。只不过房门紧闭,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但隐约能听见徐玄玉和赵子修的声音。   时锦心犹豫了会儿,还是将手里的书暂时放下,起身走向房门,打开后走出去。   徐玄玉和赵子修就在院中,不知从何时搬来了一个超级大的雪人。   徐若影正好从外边跑着来,手里还拿着两个小的雪人,正正好可以举在手心中。   时锦心瞬时诧异,不由睁大了些眼睛。她很是意外,继而惊喜,嘴角不自觉上扬起一抹笑意。   她情不自禁往外走出了些,走下门前台阶。   徐玄玉注意到她出来,连忙停下手里堆雪的动作,转而走向她:“你怎么突然出来了?”   时锦心笑:“我听见院子里有声音。你们这是在堆雪人,我也想玩儿。”   徐玄玉想了下,大步走回房间,又很快折返回来,手里拿着时锦心的狐裘,将其紧紧裹在她身上,替她系好带子。   他说:“那就稍微玩一会儿,等会儿去泡药浴驱寒。”   时锦心乖乖点头:“好!”   她激动着往前走了几步,和徐若影一起堆小的雪人。而她们旁边的徐玄玉和赵子修,往他们从别处搬来的雪人旁边分别堆上另外两个比较大的雪人,看他们的动作,像是在比赛谁的速度更快一些。   徐若影才不想跟他们比这种体力活儿,和时锦心一起弄小号的、更精致漂亮一些的雪人。   徐若影看了眼低头揉雪球的时锦心,笑道:“嫂嫂,这里的雪下的好大啊,感觉明天我们可以打雪仗了。”   时锦心笑:“打雪仗我就不掺和了,不过我可以看着你们打。”   徐若影笑出声来:“好啊!”   时辰越来越晚,雪下得越来越大,感觉要将这世间悉数覆盖。   时锦心和徐玄玉泡过药浴后回到房间,浑身暖洋洋的,之前在雪地里玩耍时感受到的寒意已经随着药浴而被散出去。   睡之前,时锦心听着屋外雪落枝丫的细微声响,轻声开口:“雪好像下得越来越大了,不知道明日醒来后院中会是怎样的景象。”   徐玄玉侧转过身,伸手揽过时锦心:“这个嘛,等你一觉醒来后,就能知道了。”   时锦心笑了下:“也是。”   徐玄玉低头在她额间轻轻吻了下,将她抱在怀中,柔声道:“锦心,睡吧。”   时锦心往他怀中靠了靠,顺势闭上眼:“嗯。”   夜色深沉,寒意萧萧,雪落了一整夜,静静的将这边的一切都覆盖上一层雪白。   天色逐渐亮起时,雪慢慢停了,天地清明,空气纯净。   清晨的光照耀而来,映在白雪之上,光过明亮,微微有些刺眼。   放眼望去,满目都是雪白。   院中景致逐渐清晰,树木被白雪落满,凉亭之上皆是覆盖的雪,檐上亦是连绵不绝的白雪。   昨夜堆的雪人被放置在一起,两个很大的,两个比较大的,还有围绕在周边的一圈小小的雪人。   其下的台阶被白雪淹没,正好留下了它们。   晨醒时分,尚未有人走动,没有脚印,院中堆积的白雪纯粹晶莹,如雪海一片。   时锦心醒来,懒洋洋伸了个懒腰后,似是想起什么,连忙下床,取过旁边的狐裘裹在身上,将窗户打开了些。   她往外看去,眼前景象惊艳而美丽,是初次而见、却值得铭记的美景。   她眼睛稍弯了弯,眼里浮动着丝丝缕缕的笑。   身后有人走来,自背后抱住她。徐玄玉脑袋埋在她肩上,脸颊微微蹭了下她脖颈,嗓音懒懒:“怎么醒的那么早?”   时锦心脑袋往后偏了偏,在他头上碰了碰:“我想看看下了一夜雪之后的院子是怎么样的。要是起晚了,院子里的雪就要被铲掉了。”   徐玄玉轻轻笑了一声:“那你觉得下了一夜雪后的院中雪景如何?”   时锦心非常肯定的点头:“非常漂亮!”   她眼眸亮晶晶的,显然欢喜:“我会永远记住这幅景象的!”   徐玄玉睁开眼,顺着时锦心视线看过去的方向将院中景色看了遍。大雪覆盖,天地似如一色,纯净雪白,虽有寒气袭来,却又有浩瀚凌冽之意。   这样的景象确实值得铭记。   时锦心说:“玄玉,昨晚我们堆的雪人还在院子里,居然没被雪淹没掉。”   “特意将雪人摆在了高一些的位置。”徐玄玉看过去:“不过要是雪再下的话,还是会淹掉的。”   时锦心眉头往上稍稍挑了下:“看来昨夜的雪下得刚刚好。”   徐玄玉轻轻笑了一声,转头在时锦心脖子亲了下,轻声道:“时辰还早,再回去睡会儿吧。太冷了,还是被窝里躺着舒服。”   时锦心笑着:“好。” 第五十八章   林昭韵的生辰将至, 前一日就让秦瑶派人将时锦心接到了宫中。   外面是纷飞的大雪,寒风萧瑟,而祥宁宫中, 暖意洋洋。   时锦心从外踏进祥宁宫寝殿大门,很快就被暖意包围。随她一起来的思思将她身上的狐裘取下,抖了抖上边落着的雪。   时锦心也顺势拍了拍身上的衣裳, 似是要将在外沾染的寒意都给拍下去。   林昭韵笑着走来,话语悠扬,显然欢喜:“锦心,你来了。”   时锦心停下手中动作,笑着往前去:“外祖母。”   林昭韵牵起她的手,瞬间感觉到她手上的凉意。林昭韵连忙道:“外面很冷吧,快些来这边, 这边有火炉,靠近些取取暖。”   时锦心被林昭韵牵着过去,在火炉前停下。   随后时锦心发现这里并不是只有林昭韵,还有一个小孩儿。他穿着一身蓝色的衣裳, 衣领和袖口都毛茸茸的,将他原本就长得可爱的面容衬得更加软糯了些。像是个蓝色的糯米团子。   时锦心眼里浮现出一丝诧异, 眼珠微动,上下打量着那个小孩儿。   长得真可爱,让人看着好想揉一揉他的脸。   时锦心眨了下眼,眼底有些许笑意浮现,忍着自己想要伸手的冲动。   小孩儿也看着她, 圆溜溜的大眼睛直直注视着眼前这个从未见过、但看起来很眼熟的女子。   他站起身, 走到林昭韵身边,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裳, 仰头用软糯的嗓音询问:“曾祖母,她是谁呀?怎么长得和姑奶奶那么像?”   林昭韵弯下腰,笑着回答道:“祯儿,这就是你姑奶奶的女儿,按辈分的话,你应该叫她……表姑姑。”   而后林昭韵抬头看向时锦心,为她介绍道:“锦心,他是祯儿,秦祯。是大皇子和大皇妃的孩子,今天来我这儿玩。”   时锦心点点头,笑着跟秦祯摆了摆手打招呼。   秦祯注视着时锦心的脸,又在脑海中回想着秦瑶的面容,确确实实长得很像,笑起来的时候更像了。   秦祯奶声奶气的问:“曾祖母,她是姑奶奶的女儿?怎么以前没有见过呀?你们也没有提起过呢。”   林昭韵笑着回答:“因为你姑奶奶也是才把这个女儿找回来没多久呀。你姑奶奶可是很不容易才把她找回到这里来的。”   她伸手摸了摸秦祯的头:“祯儿,她真的是你的表姑姑。要有礼貌。”   秦祯点了下头,然后朝着时锦心那边拱手行了个见礼:“祯儿见过表姑姑。”   时锦心笑着,心都要化了,连忙伸手将他的手托起来些:“祯儿不必多礼。”   秦祯抬头时锦心隆起的小腹,眨了眨眼,眼睛更亮了些:“表姑姑,你有小宝宝了?”   时锦心笑着:“是啊。”   秦祯牵起她的手,让她坐下,自己快速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然后好奇的询问:“表姑姑,你肚子里的宝宝,是个女孩儿还是男孩儿呀?”   时锦心道:“这个我也不知道,要等生出来才知晓。”   秦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盯着时锦心隆起的小腹看着。   “咳咳……”林昭韵咳嗽了两声提醒:“祯儿,不要盯着你表姑姑的肚子看,很不礼貌。”   秦祯眨了下眼,随即收回视线,朝时锦心笑了一下后,又转回头看向林昭韵,露出个乖巧可爱的笑容。   林昭韵笑着,拿过旁边的糕点递给他。   他接过,说了声“谢谢曾祖母”,然后就将糕点递到嘴边咬下,安静的坐在位置上吃着。   时锦心看着秦祯,眼神温柔,有些欢喜。   她觉得,他好乖,长得也好可爱。   注意到时锦心的目光,林昭韵笑道:“你的孩子也会这样可爱的。”   时锦心一愣,意识到林昭韵的这句话是跟自己说的,稍稍抬头看向她那一边。   林昭韵解释道:“你和玄玉都长得如此标致,生出来的孩子定然会很像你们。不管是像你还是像他,或者是两者结合,都会很漂亮的。”   时锦心笑着:“承外祖母吉言。”   林昭韵也笑着,看向时锦心的眼神中都是满意。   宫女送上来新茶,恭恭敬敬放在时锦心手边。   时锦心端起茶杯,淡淡的茶清香随着热气一并升腾起,扑入她鼻间。她将茶杯稍稍晃了下,望着杯中茶水漾起的涟漪,少许后又举起至唇边,轻轻吹了吹。   待茶水稍凉了些,才抿入口中。   林昭韵问:“这个茶味道如何?”   时锦心道:“很好。闻着清香,入口清甜。”   林昭韵笑着:“喜欢的话,带一些回东楚吧。这可是在北秦才能生长的茶叶,东楚那边应该不怎么能买的到。”   时锦心点头:“好。多谢外祖母。”   提到时锦心要回东楚的事,林昭韵心中有些许感慨和不舍。这件事,在得知时锦心是秦瑶亲生女儿后没多久,秦瑶就和她说过了。   当时林昭韵是有些不能接受的,但经过秦瑶劝说,还是接受了时锦心在东楚有了她生活十八年的家人,以及她现在已经嫁人,不能将她强行从那里分离而出,否则即便是强留她待在北秦,她也不会开心的。   那对她的身体不好,也对她腹中胎儿不好。   林昭韵知道秦瑶是为时锦心好,也从秦瑶口中得知时锦心不会一直留在这里,内心纠结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赞同秦瑶的选择。   秦瑶都能接受,自己自然也可以的。   只是心里吧,还是会觉得有些不舍得。好不容易才见到的外孙女,这才没多久呢,她就要回去东楚那么远的地方了,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何时。   林昭韵牵起时锦心的手,不自觉拍了拍她手背,视线直直落在她脸上,像是要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将她的面容牢牢记住。   时锦心望着她,神色一如既往的柔和。   林昭韵笑了下,说:“要是以后有时间的话,记得再回来看看我们。”   时锦心点头:“会的。”   林昭韵轻轻笑了一声,也郑重着点了点头。   旁边吃完糕点的秦祯抬起头来,眨巴眨巴眼睛后问:“曾祖母,表姑姑要去哪里啊?她要很久才能再回来吗?”   林昭韵回过神,收回握住时锦心的手,转而挪动位置去到秦祯身边。她笑着抬起手摸了摸秦祯的头,柔声道:“因为你表姑姑嫁人了,参加完曾祖母的生辰后啊,她就要跟着她夫君回家啦。”   秦祯不是很懂:“那表姑姑不能带着她夫君留在咱们这里吗?”   林昭韵笑:“不行的。”   “为什么呀?”秦祯抬头看向林昭韵:“曾祖母,您是太后娘娘,不能把表姑姑留下吗?”   林昭韵摸了摸他的头,耐心说着:“小祯儿,你还小,不懂这些。等你以后长大了,自然就能明白了。”   秦祯眨了眨眼,其实还是不太懂。不过既然曾祖母已经这样说了,那就这样吧。   那是他们大人的事。   他重新拿起一块糕点,递到嘴边慢条斯理的吃着。   时锦心望着秦祯,眼中笑意深深。   稍晚些时候,秦瑶来了。秦祯一见着她,立刻笑着跑过去,伸着双手抱住她的腿:“姑奶奶,您来啦。”   秦瑶一把将他抱起来,另只手抬起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蛋,笑意盈盈着:“是啊,姑奶奶来了。祯儿有没有想我啊?”   “想的!”秦祯毫不犹豫点着头:“祯儿每天都想姑奶奶。”   秦瑶笑着,抱着秦祯去到火炉那边。   时锦心站起身,眼神温和的望着她。她将秦祯放下,先向林昭韵行礼问候,继而走到时锦心身边,牵着她的手一起坐下。   秦瑶感慨:“这雪真是一开始下就没完没了的,不知道明日能不能停。”   时锦心问:“往年的雪,也下的这么早吗?”   秦瑶笑着点了下头:“是啊,每年都差不多十一月就开始下雪了。不过今年这个雪下的比较连续,一般来说只会下个三两天就停歇一段时间,然后再下的,这次小雪大雪连绵的,一连好多日了。”   秦祯坐在旁边点着头:“没错没错。每天都有好多人在铲雪呢,怕雪太多了,不方便过人。”   秦瑶笑着摸了下他的头,又看回时锦心:“你们这次要回去的船如何?应该不会因为这次的大雪而耽搁吧?”   时锦心摇头:“不会。”   连接东楚和北秦的重要商船河道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即使是大雪天,途径的河道也不会结冰,在这条船上工作的船工都是经验丰富的,知道在冬天的时候如何保持商船平稳前行,以及应对沿途可能发生的事情。   所以,这趟商船的价格可不便宜。   也因此,回去的时间不会改变,路程也不会耽搁。时锦心一行人能够顺利在年节之前回到东楚国都。   听时锦心这样说,秦瑶眼底闪过一抹失落,眨眼后消失不见。   其实秦瑶心里还有私心的认为耽搁几日也无所谓,多待几日,就能多看见她几日。不过……算了。   秦瑶问:“回去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之前我跟你们说的,让侍卫假装成镖局的人跟着你们一起上船,帮忙将东西运回去的建议,觉得可行吗?”   时锦心点头:“我们觉得可行。”   秦瑶笑着:“那行,我回去后安排一下,到时候把侍卫的名单给你们。”   时锦心轻轻颔首:“谢谢娘。”   秦瑶摇了下头:“小事情而已,不用谢。”   这日,时锦心留在祥宁宫中过夜。林昭韵为她安排了房间,里外相隔的屋子,她睡在里侧,先用取暖的火炉将里屋暖和,再将火炉放去外屋,有宫女夜间交换查看里屋的温度,确保她不会晚上睡着着凉。   第二天,便是林昭韵六十的生辰。   时锦心醒得早,洗漱更衣后早早的去跟林昭韵请安。   林昭韵和她一起用早膳,过后本想出去走一走,奈何风有些大,最后还是在屋子里走了走。索性祥宁宫很大,能走的地方不少,来回走两圈,消消食还是绰绰有余的。   林昭韵的生辰,对外是大寿,只不过林昭韵真正想要的只是一家人坐着一起吃顿饭。   按规矩摆的午时寿宴结束后,到了晚膳时分,就是家宴。   在北秦皇城中的皇室宗亲基本上都来给林昭韵贺寿,林昭韵心情愉悦,宴席上喝了不少酒。   回到祥宁宫时,时锦心还在那儿等候。   她并不想大摇大摆的在北秦皇室宗亲前表露她是秦瑶女儿的身份,而且,她有孕在身,有些不适合去往太过热闹的寿宴,征得林昭韵同意后,她就在祥宁宫等着。   时锦心扶住喝的有些多的林昭韵,将她扶回寝殿床上坐着休息。   林昭韵抓着她的手,笑道:“锦心,你还在这儿啊。是不是等很久了?”   “说过会在这里等您回来的,自然是要在这儿候着。”时锦心从宫女手中接过醒酒茶,递到林昭韵唇边:“外祖母,喝两口醒酒茶。”   林昭韵听话的张口,将已到唇边的醒酒茶喝下去。   她脑袋有些晕乎乎的,酒劲已经上头,意识有点不太清楚。   时锦心将醒酒茶的茶杯递回给宫女,然后扶着林昭韵躺下,扯过旁边的被子小心着盖在她身上。   林昭韵握着时锦心的手,眼皮微微耷拉着,有种将睡未睡的感觉。她看着时锦心,眼神满是不舍:“锦心,你要是能不走就好了……我只有你一个外孙女……瑶瑶也只有你一个女儿……”   “锦心……”   林昭韵眨了下眼,最终还是抵不住此时的醉意,迷迷糊糊闭上眼,睡了过去。她原本紧握着时锦心的手也慢慢松了力气,眼看要垂落时,时锦心及时接住,然后轻轻的将其放回到被子下。   时锦心望着睡过去的林昭韵,淡淡眨了下眼,眼神格外平静。   她知道这里的人对她很好,她也很感谢他们。只是,她在东楚有自己的家,有挂念的人,是不能留在这里的。   所以,只能对他们说声抱歉。   时锦心抿了下唇,伸手替林昭韵捋了捋头发,然后将被子提了提,仔细掖好。她看了林昭韵一会儿,随后起身走出寝殿。   她裹上狐裘,准备离开皇宫。   寝殿外,少见的瞧着了负手立身在外的秦瑞。他没穿龙袍,里间是一身素白衣裳,外面亦是一件雪白狐裘。   听见身后门打开的声音,秦瑞往后瞥了眼,看见时锦心走出来,秦瑞悠悠转过身去,面带微笑的望着她。   时锦心有一瞬诧异,连忙行礼:“见过陛下。”   秦瑞笑着:“之前怎么与你说的?”   时锦心愣了愣,改了称呼:“舅舅。”   秦瑞满意的点了下头,而后又转身看向外翩然而落的白雪。时锦心抿了下唇,心下稍犹豫了会儿,缓步行至他身后。   秦瑞开口询问:“你真的要回东楚?”   时锦心点头:“是。”   秦瑞道:“你若留在北秦,以皇姐的身份与地位,你一定会是北秦最尊贵的郡主,你腹中胎儿,自与你享受同等的尊贵。皇姐疼爱你,定然什么都会给你最好的,你在这里能过上你此前十八年都不曾体会过的生活。”   时锦心淡淡眨了下眼,顺着秦瑞的目光往外看去。   雪花落下,静然无声。   她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充满坚定:“我知道。但我,还是要回去。”   秦瑞眼角余光瞥向她:“既然你知道,为何还要回去?”   时锦心道:“因为那里才是我的家,我想要回去。”   她眨了下眼,眼神平和的注视着从夜空缓缓飘落的雪,又道:“锦心心中知晓娘、舅舅和外祖母对我的好,也知道我若留下,能得到以前不曾拥有的东西,可那些东西,并非是我真正想要的。”   “我在东楚已然得到我想要的。我只是个普通女子,想要的没有很多,也没有所谓远大的志向,亦或者非做不可的事,我只想继续我来北秦之前的那种生活,和那些我爱的人、爱我的人,在一起,我已很知足。”   秦瑞转头看向时锦心,眼底浮现出一丝诧异,似是没料到时锦心会有这样的回答。   但那种情绪很快消失,继而取代的是个笑容。   秦瑞嘴角上扬了些:“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但你是否想过,若是朕想要你留下,你是走不了的。”   “自然是想过的。”时锦心坦然:“不过方才我也说了,你们对我很好,我想,此情若出自真心,自然不会将我强留在此。你们对我好,应当也是希望我全部都好,而非生活上的富足,不是吗?”   时锦心抬眼,眼神坚定的回看着秦瑞的眼睛。她眼中没有一丝惧意,反而很是肯定。   她对自己说的话,很有信心。   秦瑞与她对视片刻,然后笑了一声。他敛回视线,望向外侧:“你说得对。”   时锦心随后收回目光,安静的站在秦瑞身侧。   少许后,秦瑞再开口:“你想回去的话,就回去吧。不过别忘了,这里也有挂念着你的人,要是有机会的话,再来看看吧。”   时锦心点头:“会的。”   秦瑞道:“天色晚了,雪也大了。朕派人送你回念心轩。”   时锦心福身行礼:“多谢舅舅。”   再次行礼后,时锦心转身离去。   秦瑞看着她走远的身影,眉头轻挑了下,心中略有些感慨。不愧是皇姐的女儿,性子与行事之上,倒是有本质上的相同。   秦瑞派的人将时锦心送回到念心轩。   徐玄玉在等她。见她回来,立即走上前,将提前准备好的暖手炉放在她微凉的手中,让她暖手。   时锦心露出笑容:“久等了。”   徐玄玉摇了下头,将她带去坐下,然后抬起手,宽厚温暖的手掌贴在她脸上,将她脸上的凉意覆盖去。时锦心乖乖坐着,感受着徐玄玉掌心的温度,方才走那一段路沾染的寒意逐渐消失。   思思端上来热茶,放在他们身边的桌上。   徐玄玉问她:“还冷吗?”   时锦心摇了摇头:“不怎么冷了。”   徐玄玉笑了下,这才放心的将手放下来:“你外祖母寿宴,感觉如何?”   时锦心坦然:“我在祥宁宫,没有去寿宴所在。”   徐玄玉有点意外:“为何?”   时锦心道:“我并不准备留在这里,不需要特意出现在那些皇室宗亲面前。我这次来北秦,只是为了我娘和外祖母的生辰,我已在祥宁宫中陪外祖母过了生辰,而她心情也很好,这就足够了。”   她说:“别的事,不是很重要。”   徐玄玉默了会儿,然后笑了。他道:“这样也好。”   时锦心问:“这边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徐玄玉点头:“嗯。”   他又道:“你去皇宫的时候,你妹妹来过,他们那边也已经整理好了,到时候我们从这边去码头的时候顺路去医馆接他们,然后一起回东楚。”   时锦心笑着点点头:“好。”   徐玄玉捏了下她的脸:“睡觉之前,泡个热水澡吧,散散体内的寒意。已经让人给你准备好了。不过不要泡太久,小心头晕。”   时锦心笑了笑:“知道啦。”   林昭韵的生辰已结束,算着商船出行去东楚的日子,时锦心一行人就要回去了。   出发前一日,时锦心去了趟皇宫,去看望林昭韵。   林昭韵知道她是来辞行的,心中感慨不舍,抓着她的手不愿意松开,微微泛红的眼睛里有些许泪花闪烁着。   时锦心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外祖母,您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林昭韵点点头:“好。我这年岁,还能再活挺长时间的,一定还能再见到你的。下次啊,记得把你的孩子带上一起来看我。”   时锦心笑着:“好。”   她在皇宫陪了林昭韵许久,快要黄昏时,林昭韵才让她离开。   回到念心轩,时锦心才发现秦瑶在那儿等她。她过去时,秦瑶立即露出笑容:“锦心,你回来了。”   时锦心走到她身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秦瑶伸出手牵着坐下,然后先开了口:“道别的话,我就不和你说了,我确定我们还会再见的。”   “嗯。”时锦心点头,然后她抬头看着秦瑶:“娘,你要好好的。”   秦瑶笑着:“我自然是会好好的,我可是北秦长公主,我能不好吗?”   时锦心笑:“我的意思是,好好的过你自己的生活。”   秦瑶一愣。   时锦心解释:“之前十几年,你都是在为舅舅和外祖母而活,后来又想着要找我,现在各种事都安定下来,你可以去过你最初想要的那种生活了。”   她看着秦瑶的眼睛,笑着将其手反握在自己手中:“你之前不是说,想要为我生个妹妹吗?我觉得,冬日过去,便是新春,而春日,是新生的时节,你可以开始准备了。”   秦瑶很是意外:“我第一次见女儿催母亲生孩子的。”   时锦心笑:“是你之前自己说的。我只是给你提个醒。”   她握了握秦瑶的手,又提醒道:“而且,你真的愿意让傅大人一直这样没名没分的待在你身边?”   秦瑶笑出声来:“你这样说,显得我是个花心大萝卜。”   时锦心笑着。   秦瑶看着时锦心,眼中笑意深深,而后又说:“我知道了,我会认真去想这件事的。”   “你啊,就不要担心我的事了,我倒是更担心你呢。要不是你们赶着回去过年,我是很想让你在这边生完再回去的。你这挺着大肚子,大冬日的坐船回去,我可担心得很。”   时锦心安抚:“娘,你不用担心,该准备的,玄玉都准备好了。再说了,我妹妹和她师傅、师兄都在,他们可都是很好的大夫,我们都会安然无恙的回到东楚国都的。”   秦瑶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望着时锦心肯定的眼神,点了下头:“好,我不担心。”   她又说:“你们明日走……我就不去送你们了。我怕我看见你要走,我会忍不住让人把你留下来。”   时锦心一愣,然后笑了。   秦瑶说:“我可是很认真的,我真是那样想的。”   时锦心笑容更灿烂了些:“嗯。你今日来过,已然很好。天气冷,你就不要去码头了,那边风很大。”   秦瑶看着时锦心,眼神闪烁着,眼底和心中都是翻涌的情绪。她的女儿怎么能那么懂事……真是……一点儿也不想让她从自己身边离开!   这一走,就是好久之后才能再见到她了!   秦瑶伸手抱住时锦心,靠在她肩上,止不住心中泛滥的情绪,没一会儿就哭出了声。   时锦心抬手拍了拍她的头,没有出声安抚,只是安静的陪着她。直到秦瑶哭过后,将情绪都发泄完。   第二天。   天初亮起时分,念心轩前,时锦心一行人已经坐上马车。沿路将在医馆的时云漓和慕羽他们接上,然后一同去往皇城的码头。   商船会在半个时辰后启程。他们抵达后,和船上的负责人说好,安排了房间住下,他们携带的东西也被陆续搬上船,贴上做好记号的标签,方便之后辨认。   码头不远处,秦瑶坐在马车里,掀开窗帘往外看去。   她望着商船那边,眉头紧锁着,又不自觉眯了眯眼,心情有些沉重,不舍占据其中的大多数。她紧抿着唇,手紧紧攥着窗帘一侧,忍住自己想要冲过去的冲动。   芍药站在马车外,看着秦瑶脸上明显的情绪,略有无奈:“殿下,您都已经在这里了,为何不过去跟姑娘道别呢?”   秦瑶稳了稳情绪后开口:“该说的话昨日已经与她说过了。而道别的话……没有说的必要。我还会再见到她的。”   而且昨天她才和锦心说过不会来送她。   她已经跟着徐玄玉他们登船,这会儿过去也不合适。   芍药看着秦瑶脸上的表情,轻轻的摇了下头。   另一边。   已经在船上的时锦心和徐玄玉站在船头的位置,看着船工们开始起锚,巨大的商船船身慢慢离开停靠处,往江水中央驶行过去。   寒风随着江水的凉意一并袭来,吹拂在时锦心和徐玄玉身上。   时锦心眯了下眼,抬手将身上的狐裘裹紧了些,不让那些胡乱无规则的风从脖子里钻进去。   江水悠悠,并未因寒冬而凝结成冰。   头顶有阳光从云后显露,静静的洒落而下,披散在他们身上,似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   时锦心抬头往天空中看了眼。冬日的阳光并不算温暖,但却是这段时日以来难得的好天气。   徐玄玉顺着她视线看过去一眼,又低头看向她。他眼神深深,满含笑意。   时锦心注意到他的目光,敛回看天的视线后转头看向他。   徐玄玉笑眼温柔望着她:“锦心,我们要回家了。”   时锦心眼睛弯弯的:“嗯,我们回家了。” 第五十九章   船行半月有余, 于一日的午时之后,抵达东楚国都的丰祥港。   东楚国都没有下雪,但风中满带着萧瑟的寒意, 呼吸时都有难掩的冰凉。   生冷生冷的。   走下船,站在港口的地面时,徐若影和赵子修丝毫不畏惧此处的寒意, 笑着异口同声道:“我们终于回来啦!”   随后走下船的徐玄玉搀扶着时锦心,看着那两个激动起来的家伙,无奈的摇了下头。   这个丰祥港,时锦心也是初次来。有些惊奇,不由环顾了下四周。   时云漓和慕羽他们跟在后边走下船。   她和身边的姜晏说了几句话后,小跑到时锦心身前:“姐姐,我们先送师傅回家, 就不和你们一道回去了。晚些时候我会带慕羽回家的。”   时锦心点点头:“好。那你们注意安全。”   时云漓笑着:“好的!”   左寒沙安排了马车来接,先送徐玄玉他们回去,自己则在这边看着从船上卸下来的货物,等会儿一起送到长安王府去。   回长安王府的马车上, 徐若影和赵子修一人一边,掀开马车的窗帘一脸激动欢喜的往外看去, 瞧着熟悉的街道,与街边的屋舍。   这么久没回来,还是很想念这里的一切的。   只不过因为最近天气冷,街上冷清了不少,只有零零散散还有着些摆摊的人。不比他们当初离开时的热闹了。   外面的风吹进马车, 窗帘被吹动, 裹挟着寒意的风随后扑打在坐在马车内的人身上。   徐玄玉皱了下眉,将时锦心身上的狐裘替她裹紧了些, 抵住吹拂来的寒风,而后转头看向坐不住的徐若影和赵子修,无奈出声道:“你们两个差不多得了,快把窗帘放下来,风都灌进来了。”   他的话一出,徐若影和赵子修立刻乖乖的放下手中窗帘,仔细顺好后,然后面带微笑的坐好。   时锦心笑着,面色温和。   看着他们,徐玄玉又摇了下头。   徐若影笑吟吟开口:“大哥,别总是摇头嘛,我们这不是因为太久没回来了,所以有点激动嘛。”   赵子修附和着点头:“是啊是啊,我们可都是第一次离开国都这么久,还去了北秦那么远的地方,这隔着几个月重新回到这里,免不了有些激动。”   说着,他又道:“不知道我爹有没有想我。大舅哥,在前边把我放下吧,我从那边的巷子里拐过去,抄近道回英王府。”   徐玄玉看向他:“直接送你回去就是了,还走什么巷子。这么大的风,你真不怕冷啊。”   赵子修笑:“我倒是不怎么怕冷。”   但他很快又补充了句:“不过大舅哥的好意我还是要接受的。既然能送我到英王府大门前,那我就不好意思的接受了。”   徐玄玉挑眉:“你看起来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赵子修笑出声来:“是吗?”   他大手一挥:“哎呀,无所谓了,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呢。”   徐玄玉:“……”   脸皮可真够厚的。   徐若影坐在他身边,毫不遮掩笑出声来:“子修,你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赵子修笑看着徐若影:“那你觉得这是好还是不好呢?”   “这个嘛……”徐若影认真想了想:“要视情况而定。”   赵子修再次笑出声来。   马车在英王府前停下,赵子修果断钻出马车,跳了下去。   徐若影掀开窗帘看他:“子修,我回去啦。”   赵子修摆了摆手:“我明天去长安王府看你。”   徐若影点头:“好!”   目送马车离开后,赵子修才转身走向英王府。府前的侍卫看见他回来了,连忙行礼问候。   赵子修跟他们打招呼示意,蹦蹦跳跳的、满心愉悦的进了英王府大门。   管家何岭看见他回来,先是一愣,随后惊喜着迎上前:“公子,您回来了。”   赵子修笑容满面:“何叔,我回来了。我爹在家吗?”   何岭笑着点头:“在呢在呢。王爷在书房看书呢。”   “这么冷的天,还在书房看书啊。”赵子修笑了两声:“我过去看看他。”   何岭笑着:“那我让府里给公子准备些好吃的,给您接接风。”   赵子修点头:“好。谢谢何叔。”   何岭笑得欢喜:“公子言重了,应该的。”   赵子修哼着小曲、高高兴兴的去赵朝英书房。   他伸手一把推开书房的门,笑声爽朗着开口:“爹,您的宝贝大儿子回来啦!”   正在看书的赵朝英被赵子修突如其来推门的动静和那高声的一嗓子吓到,不由一个激灵,肩膀抖了下,手里的书险些没拿稳。   他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无奈:“回来就回来了,你就不能动静小点?”   赵子修大步冲到他面前,弯下腰后双手搭在他书桌上,笑吟吟看着他:“爹,我不在家这么久,您不想我吗?我不在家,家里应该很冷清吧。”   “呵。”赵朝英冷笑一声:“你也知道整个王府你最吵啊。”   “这是什么话?”赵子修抬手:“我这叫活泼开朗。”   赵朝英反驳:“你那叫吃饱了没事干,天天在家里闹腾。”   “……”赵子修抿了下唇:“爹,我这才回来呢,您难道不应该先欢迎欢迎我吗?”   赵朝英看着他。   赵子修也注视着赵朝英,眼睛眨巴眨巴两下,眼里还带着些期待。   赵朝英挑了下眉,露出点恍然的表情:“哦~”   赵子修笑:“您给我准备了礼物吗?”   赵朝英露出笑容:“的确是给你准备了样东西。”   赵子修顿时激动起来:“是什么、是什么?”   赵朝英慢条斯理将手里的书放下,然后站起身,在赵子修满是期待和些微激动的眼神中,从身后书架旁边的大花瓶中抽出了一根比手臂还长出好些的藤条。   赵子修脸上的笑容僵住少许,有点懵的眨了眨眼:“爹,这是……”   赵朝英笑着,将藤条拿在手里晃了晃,觉得还挺趁手的。然后绕出书桌,走向赵子修。   赵子修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往旁边挪动两步。   “四个月……”赵朝英举起藤条,脸上笑容骤然消失:“四个月不回家,你想干嘛啊!连封信都不写回来,就知道在外面野,你还知道你家里有个爹吗?我打死你算了!”   赵子修一惊,连忙往旁边躲。   赵朝英拿着藤条往他那边挥,一下接着一下。赵子修在书房里乱窜,着急忙慌的躲避藤条。   那看藤条的样式,要是被打中,估计要疼个好半天!   “爹……爹,我错了爹!”赵子修一边跑一边解释:“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赵朝英举着藤条追过去:“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回来啊!”   赵子修慌乱:“哎呀,爹……这话可不兴说啊。不吉利!”   他在书房椅子之间乱窜了一通,然后溜出了房间。   赵朝英跟在后面追了出去,一副不抽他就誓不罢休的样子。   赵子修和赵朝英一前一后追逐着,从刚到这儿来的何岭和他身边的小厮眼前冲过去。   何岭眨了下眼,然后露出笑容:“几个月不见,王爷和公子的感情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刚来府里没多久的小厮有些疑惑:“何总管,可是王爷拿着藤条要打公子呢,这……真的是感情好吗?”   “是啊,”何岭笑着:“他们父子两个感情好着呢。以后你就知道了。”   长安王府。   马车在府门前停下,府前侍卫立刻迎上来,将马牵住。徐若影满面欢喜从马车内出来,笑着一跃跳下,哼着悠扬的曲调就往府里去。   得知他们已经回来的徐继烽和文习琴从里走出来,徐若影瞧见他们,笑着呼唤:“爹,娘~”   然后一路蹦跳着过去,扑到他们怀里:“我回来了。”   徐继烽和文习琴笑着,将徐若影扶着站直后,前后左右、上上下下的将她看了个仔细。   文习琴摸了摸她的脸,又顺带着揉了两下:“真是的,这一出去就是这么久,看,你都瘦了。”   旁边走出的徐临淳悠悠开口:“娘,您眼花了吗?若影哪里瘦了?她的脸比离开的时候明明大了一圈,圆润了很多啊。”   他笑吟吟看着徐若影:“这一看就是路上没少吃。”   徐若影脸上的笑容一瞬僵住,嘴角抽了两下,然后举起握成拳头的手就要往徐临淳身上砸。   “我才没有胖!”   徐临淳笑着躲闪:“胖了胖了!”   徐若影气急:“我才没有——胖!!”   她嘟囔着解释:“是衣服穿的太多了……”   徐继烽伸手在徐临淳脑袋上捶了下:“哪有你这样说妹妹的。”   徐临淳笑了笑,肩膀稍稍耸了耸。   徐若影撇了撇嘴,转身过去旁边,伸手挽住徐继烽和文习琴的手臂:“还是爹和娘好。”   “二哥是傻子!”   徐临淳挑了下眉,脸上笑容依旧,没有要和她计较这话的意思。   徐玄玉扶着时锦心走下马车,徐继烽和文习琴立刻牵着刚进来的徐若影又走了出去。   徐若影愣了那么一下,旁边的徐临淳没忍住笑出声来。   她往旁边抬脚一踹,徐临淳挪步一躲,没踢中。   徐若影挣脱开徐继烽和文习琴的手,追着徐临淳过去打。   徐继烽与文习琴则大步走向才在马车边站定的徐玄玉和时锦心。文习琴毫不犹豫伸手牵过时锦心手,仔细瞧着,又关切着询问:“锦心,这一趟出去这么久,玩得开心吗?身体可还好吗?”   时锦心笑着回答:“多谢婆婆挂念,我玩得很开心,身体也很好,没有异样。”   文习琴笑着:“那就好那就好。”   徐继烽走到徐玄玉身边,父子俩对视一眼,话语尽在不言中。什么都没说,但其实已然明了。   徐玄玉开口:“爹,娘,我们别在外面站着了,有什么想问的,进去再说吧。”   文习琴一听,连连点头:“对对对,外面风大,冷,不适宜在外站着,咱们进府里说。”   她牵着时锦心走进长安王府,徐继烽和徐玄玉并排往里去,要走远的时候,徐继烽回头看了眼,喊道:“临淳,若影,别在外面打闹了,快回来!”   徐临淳朝徐若影做了个鬼脸,先往里跑过去。   徐若影气呼呼的哼了一声,也连忙跟上。跟过去后,还没忘了要往徐临淳身上踹上一脚。   徐临淳转头看向她。   她也朝他做了个鬼脸,带着那么点挑衅的意思。徐临淳眯了下眼,伸手扯住她的脸,用力捏了捏。   徐若影吃痛,蹙眉喊出声来:“啊!爹,你看二哥,他欺负我!”   徐继烽无奈的摇了下头,他们真是一见面就开始闹腾,耳边的动静是从方才开始就没停过。   他看向徐玄玉,有点好奇的问:“玄玉啊,这一路上,你是怎么忍着若影和赵子修那闹腾的脾气的?”   徐玄玉坦然:“忍不住了,就动手。”   “啊?”徐继烽一瞬诧异,又有点不可思议:“真的?”   徐玄玉看着徐继烽,眼神坚定:“真的。”   “才不是呢!”徐若影凑过来,戳穿徐玄玉的话:“大哥才没有打我们呢,他还给我们买了好多好多的东西!”   “什么?”徐临淳一听,连忙也凑过来:“大哥,你给若影和赵子修买了很多东西?买的什么东西?我也要!”   徐若影故意挑衅:“你没有!”   徐临淳:“……”   他看向徐若影,毫不犹豫开口:“那我抢你的!”   “什么?!”徐若影瞬时睁大双眼:“你想得美!一个都不给你!”   徐临淳说:“我自己拿!”   徐若影拒绝:“不给!!”   徐临淳提高声音:“我就要拿!!”   徐若影大吼出声:“不给!!!”   徐玄玉:“……”   徐继烽:“……”   父子俩同步心声:好吵。   耳朵疼。   后面吵吵闹闹的,前面的文习琴与时锦心婆媳俩倒是有种安然静好的感觉。   文习琴扶着时锦心的手,望着从狐裘下微微露出的隆起小腹,眼里都是欢喜。   见时锦心这心情愉悦、面色红润又柔和的模样,看来这次出行游玩,她确实玩得很开心。时间虽是有些长了,不过在她肚子快要更大之前回来了这里。   接下来,就得好好养着了。   文习琴笑看着时锦心:“锦心,我让府里给你准备些补汤吧,天气冷,喝些汤暖暖身子。你是想喝乌鸡汤,还是海带排骨汤,或者是鲫鱼豆腐汤?”   时锦心道:“海带排骨汤吧。”   文习琴笑:“没问题。”   她给了身边侍女一个眼神,侍女会意,立刻去王府膳房那边安排。   大家进了屋子。   屋内添置了火盆,暖意洋洋,与外头被寒风吹拂时的寒冷不同。   火盆前,几人暖了暖身子后,将身上的狐裘取下来放置在一旁。时锦心的肚子格外明显的显露出。   文习琴盯着看了会儿,然后算了算之前时锦心诊脉怀孕的时间,算日子的话,应该是明年四月底,或者五月初生产。   还有几个月,再加上正逢寒冬,得仔细照看照料才是。   长安王府孙辈第一胎,绝不能有半点意外。   文习琴抬头看向徐玄玉:“玄玉,今天起,你不要和锦心睡了。她肚子显形明显,怕你睡觉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她的肚子。”   徐玄玉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文习琴说:“我来跟她一起,你们卧房不是有张软榻吗?我就睡那儿了,方便晚上照顾她。”   徐玄玉:“……”   他抿了下唇,然后转头看向身边的徐继烽,一脸无语的开口:“爹,你不管管你夫人吗?”   徐继烽朝他笑了下,非常认真的反问了他一句:“你看我,像是能管得住她的样子吗?”   徐玄玉:“…………”   他忘了,他爹惧内。   徐玄玉深吸口气后,缓缓呼出,而后转头看向时锦心。   时锦心正好望着他,见他看过来,于是向他露出个笑。   徐玄玉挑了下眉,眼神示意着。   时锦心轻耸了下肩,脑袋稍稍偏了偏,表示无奈。   徐玄玉摇了下头,然后轻叹了口气。   大理寺卿府。   时云漓和慕羽将姜晏和齐嘉思送回家后,折返回这边来时,天色也有些晚。在最后一缕暮色降临之前,他们顺利回到了大理寺卿府前。   府门前的小厮看见时云漓时,还有些不可置信,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使劲揉了两下眼睛才发现真的是她回来了。   小厮随即露出笑容,笑着往前迎过去:“二小姐,您回来了!您好久没回来了!”   时云漓笑着:“是有些时日没回来了。不过,我现在这不是已经到家了吗?我父亲母亲都在家吗?”   小厮笑着点头:“在的。大人和夫人都在家。”   时云漓点头“嗯”了一声,然后牵过身边慕羽的手,带着他一起进了大理寺卿府的大门。   小厮有点意外,回头看过去的时候确确实实看见了二小姐和那位陌生公子牵在一起的手。   少许后,他露出焕然大悟的表情,然后笑了一声。二小姐这是带了个姑爷回来啊!   时云漓直奔时客宇和唐静棠的院子,手里握着慕羽的手不由紧了紧。   慕羽看着时云漓,能从她脸上的笑容和手上的动作里感受到她的紧张。虽然她之前跟自己说的时候一直都是信誓旦旦、很有信心的样子,可当真快要见到她父母的时候,她其实还是有些紧张的。   慕羽轻抿了下唇,亦将时云漓的手抓紧了些。   时云漓察觉到什么,转头看了他一眼。   他露出笑容,一如之前。   时云漓也笑了下,牵着他的手进了父母的院子,然后大步往里走去。   时客宇和唐静棠就在房中说着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这几天的事,以及快要过年的事。   房门前,时云漓站定住,定了定心神后,伸手敲了敲门,然后朝里开口:“父亲,母亲,你们在吗?”   正在说话的时客宇和唐静棠听见熟悉的声音,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起身朝房门走去,一人开着半扇门,将门打开。   而后面带微笑的时云漓出现在他们眼前。   两人瞬时惊喜,正欲开口的时候,又看见时云漓还牵着个少年,安安静静的站在她身边。   惊喜神色尚未完全褪去,两人又是诧异不解。   时云漓看见了他们脸上的表情,笑着介绍道:“父亲,母亲,这位是慕羽。”   她握紧了些慕羽的手:“是我心上人。”   时客宇睁大了些眼睛,唐静棠神色错愕,不由看向慕羽。   慕羽向他们低下些头,恭敬着行礼:“时伯父、时伯母,我是慕羽。打扰了。”   时客宇和唐静棠再次对上视线,眼神中带着些小心翼翼的意味。   见他们不说话,慕羽有些紧张,心跳有点加快,怕他们不喜欢自己,不愿意让时云漓和自己在一起。   时云漓道:“父亲,母亲,你们怎么不说话啊?这么冷的天,就准备让我们两个站在外面,不让我们进屋坐一坐吗?”   唐静棠先回过神来,连忙道:“哦,对。先进来,外面风大,别站着了。”   时云漓牵着慕羽的手进了房间,旁边的时客宇和唐静棠震惊的眼神根本藏不住,全然没料到时云漓这次回来会带上个心上人?   这个叫慕羽的少年,是哪里来的?看起来不像是国都人。也是跟着姜晏大夫学医的人吗?   他们很快跟过去,四人围绕着火盆坐下。   慕羽依旧紧张,坐的端正,有些拘谨。   时云漓握着他的手没松开,见父亲母亲依旧有些惊讶与疑惑的样子,她坦然着再次开口:“父亲,母亲,这次回来,除了回家过年,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   她看着他们的眼睛,坚定出声:“我要和慕羽成亲。”   此话一出,时客宇和唐静棠皆是震惊。   时客宇眨了下眼,有种信息一下子太多,堆积在一起还没来得及消化好的感觉。   唐静棠看着时云漓,笑了笑:“云漓,成亲可是大事,你真得想好了吗?”   时云漓点头:“当然。”   唐静棠小心这开口:“那之前那个……”   时云漓愣了愣,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也很坦然的回答:“我选择了慕羽,和那个人,自然不会再有以后。其实在我遇到慕羽之前,就已经做出了断舍的决定。”   唐静棠有点意外。   时客宇瞥了眼神情淡然的慕羽,眼眸轻眯了下,然后问:“你知道她的这件事?”   慕羽点头:“知道。她与我说过。”   “那是她认识我之前的事,而且已经过去。没什么的。”   时客宇再次讶异,旁边的唐静棠也是惊讶。之前云漓可是吵着闹着说喜欢什么苏公子,她这种事都能直接告诉慕羽,而慕羽对此也没觉得有什么,倒是挺让人意外的。   房中突然安静了片刻。   时云漓有点着急了,先开口打破这里的安静:“父亲,母亲,我要和慕羽成亲的事,你们觉得如何?”   时客宇清了清嗓子,耐心道:“云漓啊,这件事……先不急着定下,你这事说的太过突然,我们没有准备,所以,给我们一点时间考虑,可以吗?”   时云漓眨了下眼,看向慕羽。   慕羽点头。   时云漓道:“可以。”   而后她又说:“不过我把慕羽带回来了,他是要住在我们家的。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所以,我在哪里,他就要在哪里。”   在时客宇和唐静棠惊讶的眼神下,时云漓牵着慕羽站起身:“我给他安排客房先住下。父亲,母亲,你们慢慢考虑这件事,过完这个年之前,给我回答就好。”   她牵着慕羽往外走去,踏出房门的时候,她想起什么,又转身笑着补充了句:“不过不管你们考虑的结果如何,我都不会丢下慕羽的。我把他带到师傅和师兄的面前,让他们两个给我们做见证!”   时客宇:“……”   唐静棠:“……”   慕羽看着他们,露出个不太好意思的笑容。   云漓的这番话,也不在他意料中。   时云漓朝房间里的时客宇和唐静棠挥了下手,然后欢欢喜喜的带着慕羽去选客房了,剩下房中的两个人沉默了下来。   房内格外的安静,仿佛都能清晰的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过了会儿,时客宇轻声开口:“这出去走了一遭,云漓她变了。”   唐静棠扶额:“是啊,变得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话说……”时客宇抬头:“之前她喜欢的那个苏公子是谁啊?”   唐静棠摇头:“我不知道啊……”   时客宇:“……”   唐静棠:“……”   唉。   天色渐暗,黑夜覆盖而来,将这座偌大的国都城笼罩。   路上零星亮着几盏烛火,寒风一吹,又灭了。而屋舍之中,却是接连而明亮的烛光,将黑暗驱散开。   夜幕之上,寒风吹拂而过,将厚重的乌云吹散了些。隐匿在云后的月亮缓缓露面,将皎洁的月光洒向人间。   英王府中,赵子修和赵朝英坐在一起吃饭。   赵朝英看着脸瘦了半圈的赵子修,不停的往他碗里夹这他以往爱吃的菜,饭碗都被菜堆起来。   赵子修腮帮子鼓鼓的,话语有点含糊:“够了够了……爹,够了,吃不完啊!”   “多吃点多吃点。”赵朝英继续夹着:“你在外面肯定吃的不好,多吃些,都是你喜欢的。要是不够,再让厨房给你做新的。”   赵子修:“……”   真的很够很够了,吃不完呐!爹!!   赵子修放下筷子,转而拿起酒杯:“爹,您别忙活了,我敬您一杯。”   赵朝英愣了下,放下夹菜的筷子,端起酒杯与他相碰:“好。”   一杯下肚,赵子修又给他添上新的:“再来一杯、再来一杯……只喝一杯可不够啊。”   赵朝英笑着点了点头:“行,再来。”   赵子修笑道:“爹,我们今晚,不醉不归!”   赵朝英心情大好:“好。”   大理寺卿府内,慕羽和时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时客宇来了兴致,想喝点酒,顺带看看这个慕羽的酒量如何,喝醉酒后会是怎么样的性子。   结果酒过三巡,慕羽安然无恙,时客宇反倒是喝醉了。   唐静棠诧异,也跟慕羽拼了下酒。不出意料,她也是被喝倒的那个。   慕羽面不改色的喝着酒,仿佛入口下肚的不是酒,而是白水。   时云漓看着趴在桌上的父亲和母亲,无奈的摇了摇头。比什么不好,比喝酒?   慕羽可是千杯不醉,喝酒如喝水的体质啊。   慕羽重新端起一杯酒,向时云漓示意:“云漓,我敬你一杯。”   时云漓笑着举起自己的酒杯,和慕羽的碰了碰:“干。”   慕羽笑容温柔:“干。”   长安王府中,一大家子人绕桌而坐,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欢喜的聊着这段时间各自遇到的有趣的事。   徐若影和徐临淳聊的开心,完全没有早些时候吵闹着仿佛要打架的样子。   徐继烽和文习琴看着他们,满眼都是欢喜。   时锦心慢悠悠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在自己身前,另一杯递给徐玄玉。   徐玄玉愣了下,继而笑着接住。   时锦心向他举起茶杯:“最近不宜喝酒,就以茶代酒了。”   她道:“玄玉,谢谢你带我出去玩儿,也感谢你一路上的悉心照顾。”   徐玄玉眼神柔和着配合她的动作将茶杯端起,然后和她的碰了碰,笑道:“我是你夫君,让你开心、照顾你,都是我分内之事,所以,不必言谢。”   时锦心眼神深深,眼中满是浮动的笑意:“该谢,还是要谢。这种话,可不能吝啬。”   徐玄玉轻轻笑了一声:“承你所言。”   两人茶杯载碰了碰,继而同时饮下。   夜空之中,月色更为皎洁,浅银色月光安静的落下。   周遭星辰自云后接连显露,闪烁着点点星光。 第六十章   是夜。   文习琴是真想陪时锦心一起, 甚至都让人将被褥准备好,徐玄玉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给哄劝回她自己的住处。   关上门后,徐玄玉双手撑在门上, 忍不住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来。娘也真是的,本来以为她是开个玩笑,居然来真的……   把她劝走, 可真是不容易。   缓了缓神后,徐玄玉转身。时锦心坐在桌边,已经替他倒好了一杯温水,然后朝他笑了下:“方才说了那么久的话,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徐玄玉心下又再叹了口气,而后去到时锦心身边的位置坐下,将她倒好的那杯水端起, 递到唇边饮下。   温水入口下喉,说了许久话后有些干涩的嗓子得到缓解。他松了口气。   时锦心将他的水杯重新给他添满:“其实婆婆也是为我好。”   “我知道。”徐玄玉道:“只不过她真要睡在这里,我得去睡书房了。而且,陪着你睡, 感觉很奇怪。”   说着,徐玄玉再次将水杯中的温水一饮而尽。   望着他的模样, 时锦心忍不住笑了下。   徐玄玉将水杯放下时,脑海中回想着文习琴说的那些话。现在时锦心的肚子比之前大了很多,两个人一起睡的时候,难免睡觉的时候翻身什么的会碰到她的肚子。   不太可能两个人一整晚睡觉都一动不动的。   但徐玄玉也确实不想去睡书房。   他认真想了想,觉得之前他娘的方法可行, 只不过换了个人而已。时锦心睡床上, 他睡在旁边的软榻上就行,万一晚上时锦心身子有不舒服的地方, 也方便她喊自己,自己也能及时做出反应。   徐玄玉让人去准备了新的被褥和毯子,似铺床般铺好在卧房的软榻上。   看见已经铺好的软榻,时锦心挑了下眉,转头看向徐玄玉:“玄玉,你真准备睡软榻?”   徐玄玉点头:“嗯。”   “以免我晚上睡觉翻身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你的肚子,我这段时间就睡软榻。和床离得也不远,要是你晚上不太舒坦,喊我一声,我就能听见。”   时锦心笑:“其实我觉得应该不要紧的。”   徐玄玉却认真道:“这个不能有应该,必须要注意。”   时锦心眨了眨眼:“好吧,既然你决定了,那就这样。”   睡前,徐玄玉让人准备了些热水袋,先放进时锦心的被窝中暖了暖,将被子上的凉意驱散。等时锦心沐浴回来,被窝就是温暖的。   时锦心躺下后,徐玄玉坐在床边替她掖了掖被角,确保没有漏风处。   时锦心望着他,眼中笑意深深,显然带着欢喜。她轻轻开口:“真是体贴。”   徐玄玉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就喊我。我就在旁边。”   时锦心点点头:“嗯,好。”   熄灯后,徐玄玉摸索着躺下。   这么长时间来,还是头一次和时锦心分开睡。虽然仍然在一个房间里,中间也只是隔着几步的距离。   莫名的,还是有点不太习惯。   徐玄玉眨了下眼,不由自主转头看向时锦心所在的地方。她安静的躺着,呼吸平稳,没有多余的动作,就像之前很多个他们一起入睡的夜晚一样。   他小心着翻了个身,侧躺而卧,手臂枕在脑下,安静的注视着时锦心。   浅银色的月光从窗户照耀而来,薄薄的一层光晕静悄悄的洒落在床上。   时锦心闭着双眼,不知何时已经睡过去。徐玄玉借着那点月色看着她,眼神渐渐柔和,嘴角不自觉扬起些许。   若是去年这个时候,他肯定没有想过自己身边会有这样一个人,也没想过自己会那样喜欢她。   要说个具体的、正儿八经的原因,其实也不太好说,但他就是喜欢。那种出自心底的对时锦心的感觉,自新婚之夜第一次见到时锦心的时候就存在,起初只是一丝丝,而后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满满当当的塞全了他的心。   这是此前二十多年都不曾有过的。   徐玄玉觉得时锦心真的很好很好,哪里都好,特别的好。   静谧夜色中,徐玄玉心中情绪骤然翻涌。他思考了会儿,蹑手蹑脚起身,走向床铺,然后轻着动作躺去了床上,小心着掀开被子靠在了时锦心身边。   时锦心迷迷糊糊感受到什么,稍稍睁了下眼,感觉到身边熟悉的气息时,她不由勾了勾唇角,嗓音懒懒着出声:“你不是要睡软榻吗?”   徐玄玉挤进温暖被窝中,轻声回答:“我认真的想了想,还是明天开始吧。这刚回来就分开,我还不太习惯。”   时锦心的笑声轻轻响起。   她抬手抓过被子,往徐玄玉那边递了递。   徐玄玉笑了下,伸手将她的手握住,一同带回被子里,而后紧紧的握在自己手心之中。   时锦心没有挣脱,只柔声开口:“睡吧。”   徐玄玉点了下头:“嗯,好。”   时锦心闭上眼。大抵是真的困倦,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徐玄玉躺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她此刻平稳的呼吸,轻轻的眨了下眼。而后眼中有充盈的笑意浮现,在一声很轻的笑中显露出。   随即他闭上双眼,安静的睡去。   翌日。   清晨的光从窗户照映进房中,床上是仍在熟睡的两人。时锦心保持着平躺的姿势,徐玄玉侧躺在她身边,脑袋靠在她肩上,手臂从她身前而过,随意搭向另一侧。   屋外的光逐渐明亮,本在睡梦中的时锦心觉得有光刺着自己的眼睛,有些晃眼,有点刺目。   她不自觉将头往旁边偏靠,试图避开那些光。一只手抬起些,将被子往上提扯了扯,盖住自己的头。   脸颊抵在身边徐玄玉的头上时,徐玄玉察觉到她的动作,挣扎了下,很快睁开眼。   他抬头往上看了眼,见时锦心还睡着,只是转了转头时,松了口气,又闭上眼,继续睡着。   屋内暖意蔓延,有种温和与岁月静好的感觉。   睡梦之时,时间流逝如水。再睁眼,就是一个时辰后了。   徐玄玉睁眼醒来,稍稍动了下身体,然后翻过身去,平躺回去,长腿伸了伸,手臂从被子里伸出,往上举了举,慢悠悠而又小心翼翼的伸了个懒腰。   时锦心还没睡醒,感觉到身边人的动作,她没睁眼,只慢悠悠将脑袋转了个边,扯过被子盖好继续睡。   徐玄玉伸过懒腰后,精神回缓了些。他转头看向还不准备起床的时锦心,不由笑了下,也没有要打扰她的意思,自己再稍微躺了会儿,就先起床了。   屋外天光大亮,虽是冬日,却也是阳光明媚的天气。   院中被金色阳光覆盖,沉淀一晚的寒意于此时慢慢消散。徐玄玉眯了下眼,仰头往上看了看。   好天气,在院子晒晒太阳应该会很舒服。   洗漱过后,徐玄玉简单的吃了些东西,然后折返回时锦心所在的卧房。   见她还睡着,于床边坐下后弯腰过去,伸手轻摇了摇她肩膀,柔声呼唤道:“锦心,醒醒。”   时锦心眼皮动了动,自嗓间象征性的应了一声拖长音的:“嗯……”   但却依旧没有醒。   徐玄玉道:“锦心,今天天气很好,太阳很暖,起来后还能去晒晒。晒晒太阳,走动走动,对身体好。”   “要是等会儿还困的话,就在院中睡吧。晒着太阳睡肯定很舒服。”   说着,徐玄玉又拍了拍她肩膀。   时锦心意识稍稍和缓了点,才慢慢睁开眼。她转过头来,惺忪而带着点没睡醒的眼睛里,随即显映出徐玄玉温柔注视着她的面容。   她抬手揉了下眼,然后笑了下。   徐玄玉道:“起来吗?”   时锦心点点头:“起来。”   徐玄玉扶着她坐起身,然后拿过旁边的衣裳给她穿上。   思思从外端来洗漱的热水,伺候她洗漱。   收拾好后,时锦心和徐玄玉一道去了院中。   如徐玄玉之前所言,今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落在身上的光很是温暖,起床后感受到的些许凉意被暖阳驱散。   沐浴在阳光中,身子格外温暖,也有种舒坦之意。   秋容取来热粥,放在院中小亭的石桌上。时锦心过去坐下,慢慢喝着热粥。   徐玄玉则拿过装有鱼食的罐子,去到小亭外的清池边,抓起一把鱼食投入水中。   水中的锦鲤比几个月前要大上好些,但争夺鱼食的动作还是一如之前。鱼食入水,它们便争先恐后的聚集过来,张口吞下身边的鱼食。   喝过粥后,时锦心起身去到池边,站在徐玄玉身边望着池中那些锦鲤,轻轻眨了下眼。   她道:“这些鱼似乎比我们离开之前要大上不少。”   徐玄玉点了下头:“是啊。还好院中的池子挺大的,就算再养一些也绰绰有余。”   时锦心眨了下眼:“真的?”   徐玄玉转头看向时锦心。   时锦心向他露出笑容:“我想再养一些。”   徐玄玉挑了下眉:“你这么喜欢养鱼?”   “陶冶情操嘛。”时锦心从他手中的鱼食罐内取出一些鱼食,随意丢入清池中。   看着在水中摇着尾巴快速聚集在一起的锦鲤们,时锦心又道:“而且,养鱼能放松心情,我觉得挺不错的。”   无聊的时候坐在池边看一看,看着看着……时间就过去好久了。闲来无事时,坐在这儿发发呆、打发打发时间也是不错的。   她抬头看向徐玄玉:“你认为呢?”   徐玄玉笑:“你喜欢就好。”   “要是想再养些锦鲤的话,我让人去买一些来。你到时候挑你喜欢的放入池中,其余的,就放在花园的荷花池内吧。”   时锦心点点头:“好。”   午膳时,文习琴让王府膳房准备了好些补身体的药膳。徐玄玉和时锦心他们外出几个月,身体多少会有些劳累疲惫的地方,该补身体的还是要补。   何况,冬日了,吃些药膳,对身体也好。   除此外,文习琴还特意给时锦心准备了养身补胎的补汤,也不用喝太多,饭后喝个一碗就好。   她的好意,时锦心自是不能拒绝。   一顿饭,吃的饱饱的,感觉走路都有些要走不动了。   午膳后,徐玄玉将时锦心送回院子,让秋容和思思给她准备躺椅和一些茶水,让她在院中晒晒太阳。   徐临淳来找徐玄玉,笑着和时锦心打过招呼后,伸手拉过徐玄玉去到一边,压低些声音开口:“大哥,有些事想请你帮忙。你有空吗?”   徐玄玉看了眼不远处在槐树秋千上坐着的时锦心,然后问:“什么事?”   “就是审刑司那边的事,”徐临淳有些无奈:“这不是马上要过年了嘛,这审刑司一年的总结还没弄好呢。之前你在那边的事我不太清楚,要不……这什么总结,你来?”   徐玄玉转头看向徐临淳。   徐临淳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笑吟吟的注视着他:“大哥,我知道你最好了,一定不会拒绝的,对吗?”   “……”徐玄玉眯了下眼:“我拒绝。”   “不行!”徐临淳一把抓住他手臂:“你之前在审刑司的事我不清楚啊。”   徐玄玉淡然:“都有记录,你去翻记录就行。”   徐临淳还是紧紧拽着他的手,一脸请求:“大哥……我真的不想写那个总结……我听御史们说,要写好多的东西,要翻看之前许多记录,真的好无聊、好麻烦……我不想写!”   徐临淳抓着徐玄玉的手臂用力晃着:“大哥,你来写吧……你写你写嘛!”   徐玄玉:“……”   徐临淳看着徐玄玉的眼睛:“大哥,你是我的好大哥啊!”   “……”徐玄玉一脸无奈的看着耍宝模样的徐临淳,不由抬起另只手扶额:“行吧,我来写。”   “好!”徐临淳立即欢呼出声,抓着徐玄玉的手臂再晃了晃,然后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就知道大哥最好了!谢谢大哥!我玩儿去咯!”徐临淳激动欢喜出声,跑着离去。连他的背影都能看出他此时的开心。   徐玄玉摇了摇头,眼神无奈后,又在转身时将那些情绪遮掩而去。   时锦心坐在秋千上,望着向自己走来的徐玄玉,笑容浅浅而温柔。   徐玄玉站定在她身前,伸手抓住秋千的绳索,稳住秋千。   时锦心顺势抬头看向他:“是要去忙了吗?”   “嗯。”徐玄玉点头,解释道:“是审刑司那边的事。今年快要结束了,每年都要写年终总结,然后上交至陛下那边让他过目,也方便之后有事时审查。”   “临淳觉得麻烦,不想写。上半年的事他也不太清楚,所以,让我去写。”   时锦心问:“会需要花很长时间吗?”   徐玄玉想了想往年时的情形,不由挑了下眉:“不算很难的事,但是……需要翻阅今年所处理的所有事情,会有些繁琐、挺无聊的。”   他低头看向时锦心的眼睛:“看的比较快的话,也要花个几天吧。”   时锦心双手握住秋千边的绳索,保持着仰头看他的姿势。她又说:“既然需要翻阅今年审刑司所处理的各种事情,那是不是最近几天都得在审刑司忙了?”   徐玄玉点头:“嗯。过年之前要完成这件事。”   时锦心眨了下眼:“真是辛苦。”   徐玄玉笑了下,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还好,就是看看卷宗、写一下总结而已。不用离开国都。”   “既然临淳提起这件事了,我现在要过去审刑司一趟,你在家好好休息。”   时锦心模样乖巧着点了点头:“好。”   徐玄玉离开后,时锦心在秋千上坐了会儿,借着一点力,稍稍晃动了下秋千。但很快,她就从秋千下来,稳稳落地。   秋容已经准备好了躺椅,就放在秋千旁。其侧有小桌一张,上面是刚煮好的热茶,此刻热气正从壶口钻出,带着茶的清香弥漫开来。   时锦心在躺椅上坐下,思思取来小毯子,盖在她腿上。   徐若影从院外跑来,一路笑吟吟的,脚步轻快。   “嫂嫂~”还隔着一段距离,徐若影就喊出声来。   时锦心循声转头向她看过去的时候,她小跑着过来,然后满面欢喜的站定在了身边。   “嫂嫂,”徐若影笑着询问:“你今天准备做些什么呀?”   时锦心眉头轻轻往上挑了下,回答道:“我准备坐在这里晒晒太阳,困了的话就睡睡觉。”   徐若影眨眼:“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时锦心笑:“一般而言,睡一觉起来,应该快要天黑了。”   徐若影愣了下,脸上笑容随之停顿了会儿,又重新恢复笑容。   她眨了眨眼:“嫂嫂,你不觉得,这么好的天气要是只在家里睡觉的话,会有些浪费吗?”   时锦心坦然回答道:“如若是寻常时候,自然是有些浪费的。不过我现在怀有身孕,挺着大肚子,也不好去别的地方。现在这种时候,睡觉是最好的。”   徐若影盯着时锦心的肚子看了会儿,然后深以为然的点了下头。确实啊,要是之前,她肯定就直接拉着嫂嫂出门玩儿了,可是现在,得以她的身体为重,不能带着她随便乱跑了。   徐若影忽有些感慨,不由叹了口气。   时锦心望着她,笑眼温柔:“若影,你是想去找赵子修吗?”   徐若影愣了那么一下,然后笑了笑:“是想去找他。昨天回来的时候,这家伙还说会来找我,结果到现在都还没来!”   “他不来,我就想着去找他。反正英王府离这儿也没有很远,一会儿就能到了。”   只不过……她自己直接去英王府的话,总归是有点不太好意思的。所以想让嫂嫂陪她一起去。   可嫂嫂怀着身孕,感觉也不太合适陪自己一起去。要是让爹娘和大哥知道自己拉着嫂嫂出门,估计会要挨骂。   徐若影无奈:“嫂嫂,你说子修他是不是忘记了?”   时锦心笑着安抚:“也可能是他跟他爹昨天喝酒喝多了,这会儿还没醒呢。”   徐若影一愣。   时锦心解释:“你看,昨天我们回来,公公和婆婆是不是准备了很多好酒好菜给我们接风?赵子修是英王殿下的儿子,他那么久没回家,英王殿下肯定会拉着他说很多话、然后喝喝酒什么的。”   徐若影眨了眨眼,稍稍抬了下头,望着天空思索了会儿,然后觉得时锦心说的有道理。   以她对赵子修的了解,一旦兴致上来了,估计要喝多。外出的这几个月,有大哥看着,他都没怎么喝酒,这次回到家,大概会和他爹喝个尽兴,聊个畅快。   所以,这个时辰因为喝多宿醉还没清醒过来,也挺正常的。   徐若影不由叹了口气。   时锦心伸手牵过她的手,轻拍了下她手背:“你要是想见他的话,就直接去吧。别忘了,你们已经定亲了,登门拜访一下还是可以的。”   徐若影问:“不会不好吗?”   时锦心笑:“若你们没有见过面,确实会有点不合适。可你们已经那么熟了,过去见一面很奇怪吗?”   徐若影认真想了想,然后很认同的点了下头:“嫂嫂,你说得对。”   时锦心笑:“不过要记得早点回来,别玩得太晚了。”   徐若影露出笑容,乖乖的点头:“知道了,嫂嫂。”   她向时锦心摆了摆手:“那我去啦。”   时锦心颔首:“嗯,去吧。”   徐若影蹦蹦跳跳的离开,看起来心情很好。   时锦心端起旁边小桌上的茶,慢慢饮下一口。然后让思思去房中将她的书拿出来,靠在躺椅上翻看书上的内容。   约莫半个时辰后,时锦心有些犯困了。她放下手中的书,抬起衣袖捂住口鼻,慢悠悠的打了个哈欠。   秋容从外走来,在时锦心身前站定后行礼,然后开口道:“世子妃,世子派人送来了好些锦鲤,说是您想要的。让您挑选一些您喜欢的养在这个院子里,其余的,要是不太喜欢,就放去王府花园的荷花池中养着。”   时锦心愣了下,想起来的确是和徐玄玉说过这件事。   他不是去审刑司了吗?怎么还记得锦鲤的事?   秋容问:“世子妃,您是现在挑选吗?”   时锦心将身上的小毯子拿开,然后站起身来,点头:“嗯,现在选吧。”   秋容让那些送锦鲤的人带着装在桶中的锦鲤进来,然后整齐以“一”字排开后摆放在时锦心身前。   时锦心过去看,一手托着肚子,一边稍稍弯下腰去看得仔细些。最后选了两条纯红的锦鲤,以及三条黑白红相间的花色锦鲤,五条都放在清池中。   然后又选了两条很小的锦鲤,放进了养着莲花的水缸中。   其余的,让府里的人带去放入花园的荷花池中,和其它的鱼儿一起养着。   时锦心站在院中清池边,看着在池水中欢快畅游的鱼儿,眼中笑意更深了些,笑容浮现在面上。   秋容站在她身边,笑道:“世子妃,你好像很喜欢这些锦鲤啊。”   “是啊,”时锦心笑着:“锦鲤嘛,会带来好运的。”   她转头看向秋容,笑意温柔:“保佑大家都平安健康,好运随身来。”   秋容愣了下,然后轻轻笑出声来:“承世子妃吉言。”   时锦心笑着,又看回池中锦鲤。   她眨了下眼,倦意缓缓而来,她不由打了个哈欠。   秋容道:“世子妃,您累了吧,现在阳光还温暖,要不要睡一会儿缓缓困倦之意?”   时锦心点头:“好啊。”   秋容扶着时锦心去了秋千旁的躺椅处,让她坐下后慢慢躺下去。   秋容将小毯子盖在时锦心身上,而后又道:“世子妃,等会儿太阳不怎么暖了,我会喊您起来的,您放心睡吧。”   时锦心点点头:“那就有劳你了。”   秋容笑着:“世子妃言重,奴婢分内之事。”   另一边,英王府。   徐若影从街上买了些赵子修喜欢吃的糕点,坐马车抵达英王府门前。从马车走下去之前,她坐在马车内,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呼出。   虽然和赵子修认识了很长时间,也已经定亲,可这还是她第一次自己来英王府见他。   有点紧张。   徐若影又再深呼吸几次后,才拎着食盒走出马车,缓步走了下去。双脚落地站稳后,她抬头看了眼写着“英王府”三个大字的牌匾,然后走过去。   恰逢何岭准备出门,看见了徐若影。   他愣了下,以为是自己看错,结果确实是徐若影。他连忙走过去,笑着迎接:“见过徐三小姐。”   徐若影看着他,然后想起来他是谁:“你是英王府的管家何岭何叔对吧?我记得你,子修和我说过。”   何岭笑着:“是的。三小姐是来找公子的吗?”   徐若影点点头:“嗯。他在吗?”   何岭道:“公子昨晚和王爷喝酒喝多了,两个人都还醉着没醒呢。”   徐若影诧异,居然还真被嫂嫂说中了,真是喝酒醉到现在还没清醒过来。   不过,现在还没醒,那得是喝了多少啊?   徐若影问:“何叔,子修昨晚喝了多少酒啊?”   提起这个,何岭就有点无奈,不由叹了口气:“本来吧,王爷和公子许久没见,喝几杯酒聊聊天是挺正常的事,结果他们两个越喝越起劲,非要比个输赢看看谁能喝的更多,然后就越喝越多,越喝越上头……”   “最后两个人都醉了,到现在都还没清醒过来呢。”何岭摊手,一脸无可奈何:“估摸着就算是等会儿醒过来了,他们还是会很难受。醒酒茶也未必能有效果,所以我准备去药铺买点药备着,以防他们醒来后不舒服。”   徐若影:“……”   看样子,真是喝的不少。   子修这个大傻货,跟自己爹较什么劲呐,还比赛……真是的。   徐若影问:“我能去看看子修吗?”   “当然!”何岭道:“我带您去。”   何岭将徐若影带去赵子修房间。房中安安静静的,没有响动,显然,里面的人还在睡觉。   何岭道:“三小姐,我还有事,我就先走了,您随意。”   徐若影点点头:“谢谢何叔,你去忙吧。”   “欸。”何岭笑了下,很快转身离去。   赵子修房门前,徐若影深呼吸了两次,稍稍平定心绪后,才伸手推开身前这扇紧闭着的门。   她将手中食盒放在房中圆桌上,然后往里探看而去。没一会儿就看见了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赵子修。   一看就是喝多了的样子。   徐若影大步走过去,在床边站定后低头注视着睡着未醒的赵子修。她眨了下眼,视线从赵子修身上打量而过,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少许后,她伸出手,一把将赵子修身上的被子甩开。   被子被突然掀起带来的风,以及外边和被窝中截然不同的寒意悉数传递到赵子修身上。   没有一丝丝防备,赵子修就这样被倏忽冷到。他猛地睁开眼,哆嗦了两下后,翻身扯过被丢去一边的被子,重新裹住自己的身体。   然后再一翻身,看见了站在床边、环抱起双臂低头注视着自己的徐若影。   “嗯?”赵子修一度以为是自己眼花,是喝多了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可使劲眨了眨眼睛,眼前所见却没变。   徐若影真的站在自己床边。   他猛地裹着坐起身,瞌睡顿时没了,一脸震惊无措的看着徐若影,然后露出个小心翼翼的笑容来:“若、若影……你怎么在这儿啊?”   徐若影挑眉:“我怎么记得,昨天好像有人说过今天会去找我的?现在这时辰,再有一会儿怕是太阳都要下山了,某人还在呼呼睡大觉呢!”   “……”   赵子修心神一惊,大脑懵的一下,突然想起来自己昨天确实和徐若影说过今天会去找她的话……   哎呀!   赵子修抬手一拍脑袋,昨晚跟爹一起喝酒喝太多了,居然睡到了现在……要不是若影过来,他肯定还在睡梦当中呢!   他重新抬头,向徐若影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若影,抱歉,我不是故意不去的……我就是……昨天晚上不小心喝多了……”   他眨巴眨巴眼睛:“你会怪我吗?”   徐若影轻轻叹了口气,将环抱在身前的双臂放下来,然后在床边坐下。她看着赵子修,无奈道:“怪你倒是不会啦,不过喝那么多酒,对身体可不好。”   赵子修立刻举起手,做出发誓的手势来:“我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再有下次了,真的!”   徐若影笑了下:“信你一回。”   见徐若影不生气,赵子修也跟着她一起笑了笑。   徐若影又问他:“你宿醉一晚,刚醒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头疼吗?会不会想吐?”   赵子修认真感受了下自己这会儿的感觉,然后摇了下头:“没有什么特别难受的感觉,只是胃有点不太舒服,估计是昨晚一次性喝的酒太多了。”   徐若影起身,去给他倒了杯茶过来递给他:“喝杯茶缓一下。”   赵子修笑着接过,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   徐若影再次叮嘱:“以后不管是开心还是不高兴,都不要喝这么多的酒。还有,不要带着你爹一起喝酒,你年轻,他可有点年纪了,是需要注意身体的时候,可不能乱来。”   赵子修乖乖点头:“记住了,绝对不会再有下次的!”   看他那么听话的样子,别的想责怪几句的话,徐若影也说不出口了。   她又说:“既然醒了,那就起来吧。去洗漱一下,吃点东西,然后去看看你爹怎么样了,有没有不舒服的。要是他不太舒坦,记得让府里的大夫去看看。”   赵子修干脆果断的起床,拿过旁边的衣服穿上:“知道了,我这就去!”   赵子修风风火火的,还不等徐若影再说些别的,他就已经冲出了房间。   徐若影轻摇了下头,去到桌边坐着,然后拿过一只新的茶杯,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悠闲悠闲的喝着。   审刑司。   徐玄玉回来后,着手开始查看他不在国都的这段时间内审刑司处理的事情,然后先行整理出个大概,需要问清楚的地方也找人仔细查问,该添上的内容也添加上去。   随后又让人将今年处理案件的卷宗全部都翻找了出来,全都放在书房内,方便他想起什么的时候立刻翻找查看。   许久没这样忙了,徐玄玉倒是有点不太习惯。以往在书桌前坐上一整天,也才有那么点疲劳,这会儿不过两个时辰,他就有些坐不住了。   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站起来稍微活动一下。   徐临淳过来的时候,徐玄玉正一手拿着卷宗在看,一边在书房内慢慢走动着。   他眨了下眼,然后走过去。   “大哥?”徐临淳带着点试探意味小心着开口:“是不是太长时间没有忙审刑司的事,有点不习惯啊?”   徐玄玉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去玩儿了吗?怎么又跑回这里来了?”   徐临淳笑了笑:“我这不是觉得良心有点过不去,所以来看看嘛。大哥,你的进度如何?”   “我才回来多久啊,能有什么进度?”徐玄玉指了下书桌:“看了点卷宗而已。”   徐临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瞧见了书桌上那堆积如小山的卷宗。还有旁边桌子上那些应该尚未翻阅的一大堆卷宗。   徐临淳不由挑了下眉,看来审刑司今年还挺忙的,处理的事情不少嘛。自己这四个月做的事还算比较少的,完全不能和前几个月比啊~   于是徐临淳笑着看向徐玄玉:“大哥,我现在也没别的事做,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吗?”   徐玄玉眉头轻挑了下眉,对于徐临淳愿意主动帮忙这件事有点意外。不过既然他愿意帮忙,那自然是接受的。   “嗯……”徐玄玉想了下:“那你就帮我整理一下那些卷宗吧。”   徐临淳笑着:“没问题,交给我了。”   徐玄玉提醒他:“按时间先后放,方便我到时候看。”   徐临淳点头:“知道了,交给我来处理吧!”   然而,话说的早了。   一番卷宗整理,徐临淳觉得自己的眼睛犯老花了,眼前晕乎乎的,到处都是字。   这些卷宗未免太多了些!怎么都是字啊!这里是字,那里也是字!   好无聊的差事……   徐临淳趴在了书桌上,有气无力的开口:“大哥,我不行了……我的眼睛刚刚跟我说,我要是再看,它就要瞎了。”   徐玄玉低头看着手里的卷宗,打趣道:“那你的眼睛还挺厉害,居然还能说话。”   “……”许临淳抽泣了两声:“我累了……我要死掉了……”   看他那蔫蔫的样子,徐玄玉无奈着摇了下头,开口道:“累了就休息吧,反正这些东西一时半会儿也整理不完。”   原本自己的安排,也是有好几日的。不急在这一天就全部整理完。   徐玄玉往外看了眼,都天黑了……时辰不早了,该回家了。   于是徐玄玉将手里的卷宗做了个标记,然后放回到书桌上:“走吧,回去了。”   徐临淳愣了下,有点意外:“你这么早就回去?”   徐玄玉反问:“都天黑了,哪里早?”   徐临淳惊讶:“你以前回家的时候很晚好吗?像现在这个时辰,对你来说都是早的!”   “是吗?”徐玄玉淡淡眨了下眼:“那都是以前了。我现在变了。”   徐临淳睁大些眼睛:“啥?”   徐玄玉无比坦然:“我要回去看我的世子妃了,你要是想继续留在这儿,那你就继续待在这儿看卷宗吧。我走了。”   说完,徐玄玉毫不犹豫的转身,往后朝还有些懵的徐临淳摆了下手,继而大步往前,离开了书房。   徐临淳坐在书桌前,迷茫又诧异的眨了眨眼,然后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又无奈的叹息来:   “唉——”   他撇了撇嘴,嘟囔了句:“由媳妇儿了不起啊,我也可以有!哼!”   低声嘟囔完,徐临淳站起身,小跑着往外去,朝夜色里大喊了句:“大哥,等等我啊!我没说我不回去!!”   回到长安王府,天色已彻底暗下来。   徐玄玉下马车后,大步踏入府内,直奔居院而去。   时锦心正准备去食厅用晚膳,刚走出房门就看见了从夜色里疾步而来的徐玄玉。   她愣了下,眉目瞬时柔和,自然露出笑容。她视线随着他往前来的动作而移动,却始终都落在他身上。   时锦心身边的秋容自然往后退了两步。   徐玄玉三步并作两步迈上台阶,而后站定在她身前,眸中笑意盈盈:“锦心,我回来了。”   时锦心仰头看向他,轻点头:“嗯,欢迎回来,辛苦了。”   徐玄玉笑着摇了下头:“不辛苦。”   时锦心伸手挽住他的手:“我正准备去食厅吃饭,一起过去吧?”   徐玄玉点头:“好。”   食厅。   徐玄玉和时锦心一并走来,坐着喝口茶缓缓神的徐临淳向他们看过去,见他们挨在一起说着什么有趣的话题,笑容满面的模样,放下茶杯时,他不由叹了口气。   徐临淳摇了摇头:“真腻歪!”   徐若影突然从他身后出现,话语幽幽着在他耳边开口:“你这是嫉妒~~”   徐临淳一惊,一个激灵,瞬时往后看过去。   徐若影朝他做了个鬼脸:“略略略~”   “……”徐临淳嘴角抽了下,立即起身,抬手朝徐若影捶过去。   徐若影见状,连忙躲开。   徐若影绕着桌子躲,徐临淳围着桌子追,一副不揍到她就不罢休的样子。   徐玄玉和时锦心站在旁边看着他们两个打闹,两人都是见怪不怪的样子,淡然的从身边侍女手中接过茶,慢悠悠喝着。   时锦心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吃饭?”   徐玄玉答:“大概,要等他们两个闹完之后。” 第六十一章   第二天。   徐玄玉如之前那般早起去审刑司看卷宗, 准备写总结陈书。时锦心睡到自然醒,简单吃了点东西后,准备回家一趟。   这次外出时间这么长, 回来后她已经在王府休息一整天,身子并无不适之处,也该回去看望一下祖母和父亲、母亲。顺便, 还得看看云漓和慕羽公子的事如何了。   和文习琴说过后,时锦心便带着思思坐马车回大理寺卿府了。   马车在府门前停下,时锦心在思思的搀扶下走下马车,还没来得及进去,就看见时云漓和慕羽从里面出来。   四人在府门前碰着面。   时锦心愣了下,时云漓也怔了怔,很快两人便露出笑容。   “姐姐, 你是来看望祖母和父亲、母亲的吗?”时云漓走到她身边,自然挽起她手臂,动作亲昵,话语里带着笑意。   时锦心点头:“是的。”   慕羽向时锦心见礼问候:“见过世子妃。”   时锦心的身份, 慕羽早就从时云漓口中得知,只不过之前不在东楚, 见别的人都喊她姑娘,他自然也就和他们喊一样的。但现在回到东楚国都,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   时锦心点了点头:“慕羽公子不必客气。”   她又问:“你们这是准备出门?”   时云漓点头:“是啊。今天天气好,我们准备出门逛逛,瞧瞧有没有什么想买的。姐姐和我们一起去吗?”   时锦心笑:“我就不去了, 我还得去见祖母和父亲、母亲呢。你们去玩儿吧, 玩得开心些。”   时云漓点点头:“好~”   她松开挽住时锦心的手,又和她挥手示意了下, 才再与慕羽一同离开。   时锦心转身看着他们两个一同走远的背影,眨眼后嘴角带起些笑意。   看他们的样子,他们的事应该得到父亲和母亲的同意了。   时锦心敛了敛思绪,转回过身后,走进大理寺卿府门。   她原本想去见时客宇,但听管家说他在书房与人商谈事情,想着不好过去打扰,便转而去找唐静棠。   唐静棠在府中的药房清点她这儿的药材,看见时锦心回来,先是顿了下,随即露出笑容,从药材柜内侧走出,满面笑容的向她走过来。   话还没出口,唐静棠先伸出手将时锦心的手握住,眼里闪烁着欢喜的亮光:“锦心,你回来啦。”   时锦心笑着点头:“嗯,母亲,我回来了。”   唐静棠看了眼她显形明显的肚子,连忙牵着她去旁边坐下:“锦心啊,你这出去玩了这么久,身子可有不适之处啊?腹中胎儿可还好?”   时锦心道:“有劳母亲担忧,我身子挺好,这段时间在外,并无不适之处,也定期诊脉,腹中胎儿也很健康,母亲不必担心。”   听时锦心这样说,唐静棠才松了口气。   唐静棠抓着时锦心的手,带着些感慨之意的拍了拍。她又说:“你祖母听说你怀着身孕就跟着世子出去游玩了,很是担心,就怕你在外有个万一。你回来了,就去看看她,她也很挂念你啊。”   时锦心点头:“我会去看望祖母的。”   唐静棠突然想到什么,问她:“你是自己来的?”   时锦心答:“是的。”   唐静棠略有不解:“世子为何没有同你一起回来?”   时锦心道:“审刑司那边有些事需要他处理,他很早就去审刑司了。事情得在年前弄好,所以他这几天应该都会很忙。”   唐静棠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她又不免感慨了句:“世子也挺忙的。这次外出游玩回来,过个年后,他肯定又要像之前那样忙了。也不知道能有多少时间陪伴你?”   时锦心笑:“世子受陛下器重,更是长安王府的世子,自然有他要做的事和应该承担的责任。他该忙的时候就得忙他的事情,我反而不希望他因为我而耽搁他要做的事。”   “他有空的时候陪我,我就满足了。他不在的时候,我可以自己玩我自己的,不需要他刻意陪伴。”   唐静棠愣了下,眼神有短暂诧异之色后,又笑了下。她握紧了些时锦心的手,眼里都是欣慰:“你向来就淡然,能这样想,不生他意,已是很好。”   难怪,世子愿意告假带着她外出游玩。也难怪,王府的人都喜欢她。   她这性子啊,还是和以前一样,都没怎么变。真是讨人喜欢。   唐静棠笑道:“锦心,我这里还有点事要忙,你去看你祖母吧。等会儿留下来吃午饭,我让厨房那边准备你爱吃的东西。”   时锦心颔首:“好。”   她随即起身,向唐静棠示意后,转身离开药房。   在外等候的思思立即伸出手去扶住她,带她往顾紫竹所在的院子过去。   时锦心缓步而行,顺带看了看周围景色。许久没回来,有些许怀念。   她眯了下眼眸,视线转动,将身边景致环绕而过,都看在眼里。自己家,真是百看不厌。   尤其是有段时间没回来后,真是越看越觉得喜欢。   到顾紫竹院子前,时锦心还没来得及进去,原本就在院中晒太阳的顾紫竹先看见了时锦心,几乎没有犹豫就大步往她这边走来。   时锦心一看见祖母着急的样子,心下一惊,不由自主也加快了些脚步,带着点匆忙之意去到祖母身前,然后伸出手接住了祖母激动着向她伸来的手。   顾紫竹顺势握住她的手,眼里是显然激动与紧张的情绪,双手也不自觉抖动了几下。   她看着时锦心,有些浑浊的眼眸中又有点泪光浮现。   时锦心道:“祖母,我回来看您了。”   顾紫竹露出个笑容,但手仍然有点抖。她稳了稳情绪后出声道:“锦心,你挺着个大肚子出去那么久,真是让人担心。你怀着身孕,一出去玩儿,就是好几个月,真是让人不放心。”   时锦心纠正:“祖母,我刚离开国都的时候,可不是大肚子。那会儿都看不出来我有身孕呢。”   “都一样。”顾紫竹牵着她的手往里去:“不都是怀着身孕嘛。身子重,还是静养为好。”   时锦心道:“最近的确是准备静养了。”   侍女从屋内搬来椅子,放在顾紫竹躺椅的旁边。顾紫竹牵着时锦心过去,让她坐下。   顾紫竹语重心长道:“肚子都这么大了,确实需要静养了。最近可别再出去乱跑了,想玩儿的话,等生完之后再去玩儿,这段时间就暂且忍忍。”   时锦心笑着点头:“祖母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顾紫竹也笑了下:“这不是担心你嘛,这可不是我说不去想,就真的能不去想的。”   时锦心道:“有劳祖母挂念,不过,我真的没事的。您知道的,我若是觉得不舒服,一定会告知身边人,不会强忍着隐瞒不说的。”   “那就好。”顾紫竹笑着,又拍了拍她的手。   侍女送上来茶点,放在旁边小桌上后自然退去一边,不打扰她们说话。   时锦心端起一杯茶,小心着递给顾紫竹:“祖母,您喝杯茶。”   “好。”顾紫竹点了下头,笑容慈祥着将茶接过去。   继而时锦心再端起一杯,递到唇边轻吹了吹后,小抿一口试试茶水温度,觉着适宜了,才接着饮入口。   时锦心在顾紫竹这儿陪她聊了许久,时慕依得知她回来,来这儿找她玩儿,让她和自己说一说这段时间在外游玩时发生的有趣之事。   时锦心柔声说着,时慕依在一旁安静的听,偶尔会有疑问,在她的话说完后才出声询问。   顾紫竹躺在躺椅上,惬意的晒着温暖的太阳,又看着自家两个孙女聊天的模样,只觉得此刻心中无比愉悦,很是欢喜。   午膳时分,唐静棠派人来唤她们去吃饭。   到了食厅,除了时云漓和慕羽,大家都在这儿了。   时锦心走到时客宇身前,见礼问候:“父亲。”   时客宇一改之前谈事时的严肃神情,笑着点了下头,伸手扶起时锦心的手,话语也放柔和了不少:“自己家里,不必多礼。何况你还有孕在身,这些表面的礼数以后就都免了吧。”   时锦心笑:“好。”   唐静棠走过来,笑道:“云漓说想要带慕羽公子在国都逛逛,中午不会回来吃饭,让我们不用等他们两个。”   时客宇摇了下头,无奈道:“云漓也是很久没回来,这一回来也是闲不住。”   唐静棠牵着时锦心去入座,又道:“随她吧。过完年她又得跟着她师傅、师兄云游行医去了,愿意在家玩着,就让她玩个开心吧。再说了,慕羽公子也是第一次来国都,就让云漓带着他到处转转吧。”   时客宇“嗯”了一声,随后入座。   国都街上。   时云漓和慕羽逛了一圈,有点饿了,想着找个地方吃饭。周边看了一圈,然后选了一家酒楼。   正值吃午饭的时候,酒楼内人不少,一进去就能听见各种各样的声音。   看见有新客来,小二立即走上前来,笑着开口:“欢迎两位。今日客多,大堂位置已满,不知可有意去二楼的厢房?”   厢房在二楼,且独立,自然需要另外支付费用。但好在,这个价钱,时云漓还付得起。   于是时云漓点头:“那就去二楼的厢房吧。有劳帮我们找个位置好些的,要安静一点的。”   然后她又补充:“然后把你们这儿的招牌菜都送上来。”   慕羽提醒她:“云漓,我们只有两个人,吃不了那么多。”   时云漓眨了下眼,然后改口:“那就上五道吧。四菜一汤,然后一壶好茶。”   小二点头:“好嘞。两位楼上请,这就带你们去厢房休息。”   小二将他们带去二楼走廊尽头的一间厢房。那里确实位置好,没什么走动,也比较安静。   厢房的门推开,时云漓和慕羽正准备进去,对面厢房的门突然打开,走出一个此刻时云漓不是很想见到的人。   对方看见时云漓的刹那,眼神随即惊讶,下意识有些许欢喜之意从眼中浮现,可又在下一瞬间,看见了时云漓身边的陌生少年。   他脸上的情绪一瞬间僵住,眉头不由蹙起些,看向慕羽的眼神中带着警惕的打量意味。   时云漓牵过慕羽的手,无视掉对方的视线,走进厢房后毫不犹豫的关上了房门。   赵苏叶站在门口,看着眼前那扇紧闭的房门,眼神错愕,满面都是不可置信。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时云漓,也没想过重逢的时候她的身边已经有了另外一个人。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紧握成拳,心里有些许不甘,可又……无可奈何。   她离开了很久,自己也没有去找寻。她的身边有别的人陪伴了,不是挺正常的吗?   可亲眼看见了,他心里还是会觉得不太舒服,有些不是滋味。   房门被关上后,时云漓的情绪显然和刚才有些不同。她深吸口气,然后轻轻呼出,如此重复三次后,才将心情稳住,然后去到前边的桌前坐下。   慕羽自然看出了她的异样。   方才在门口见着的那个贵公子,想必就是之前时云漓与他提起过的“苏公子”。只不过时云漓也说过,所谓的“苏公子”不过是个假的身份,至于那人到底是何人,时云漓却是没提。   那时候慕羽也没问。毕竟事情已然过去,没必要追问那些有的没的,也是担心扯起时云漓的不悦心情。   慕羽去到时云漓身边,想给她倒杯茶,可桌上的茶壶是空的。小二去准备的茶尚未送来。   他眨了下眼,在她身边坐下。   时云漓抿了下唇,闭上眼睛再次深深深的呼吸了一次后,将方才那点本不该有的情绪从自己身体里散出去。   而后她转头看向身边安静坐着的慕羽:“你不问刚才是怎么回事吗?”   慕羽扭头看着她:“我想,应该是毫无征兆的见到了不想见到的人,所以心情有些不好。”   时云漓愣了下,有点意外。   慕羽问她:“还是觉得不开心吗?”   时云漓看着慕羽看向自己时的眼神,不由努了下嘴:“其实也不是不开心,就是……”   怎么说呢,就是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赵苏叶。她不是姐姐,不能遇到什么事都淡然自若的应对,她本身情绪就挺外露的,尤其是这种突然发生的,她更倾向于会表现出当时的第一反应。   那种情绪也确实不是她能控制的。   安静的坐了会儿,现在情绪已经稳下来。   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嘛,不就是遇到个以前认识的人嘛。顶多,是被他骗过。   有什么大不了的?人生在世,不可能一点错都不犯的。和赵苏叶那时候的事,就是她人生众多选择中做错的那个。   但那都已经过去了。   时云漓缓了缓神,又道:“慕羽,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有个苏公子的事情吧?”   慕羽点点头:“记得。”   时云漓道:“刚才外面的人,就是他。”   慕羽再次点点头:“嗯。”   时云漓看着慕羽淡然的表情,眼中情绪也没有太多变化,有点诧异:“你猜到了?”   慕羽笑了下,再次点头:“嗯,猜到了。”   “……”时云漓撇了撇嘴,原来猜到了啊。脑子倒是挺好使的嘛。   她又看回慕羽:“那你不生气吗?”   慕羽反问她:“可你已经不再喜欢他了,我为什么还要因为一个你已经放下的人而生气?万一我们俩因为这个吵架、你不高兴了就不理我了怎么办?”   时云漓眨了眨眼,有些讶异于慕羽的回答。可转念一想,似乎……他说的也挺有道理的。   慕羽比自己会看人,也懂得更多的人情世故。他会这样想,很合理。   时云漓笑了下:“好吧,你说的挺有道理的。”   慕羽也笑着:“既然我们已经到这里了,就不要因为不相干的人而心情不悦。你不是说,这家酒楼的饭菜很好吃吗,等会儿多吃点,将那些小情绪都吃掉。”   “嗯!”时云漓重重的点了下头:“那是必须的!”   时云漓的情绪好起来,笑容也更灿烂了些。   慕羽伸出手,轻轻的摸了下她的脸。时云漓笑了两声,往他那边靠过去,偏头靠在他肩上。慕羽抬起手,揽住她肩膀。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小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姑娘,公子,饭菜准备好了,请问现在方便送进去吗?”   时云漓坐直身体,慕羽起身,走向房门处将门打开。   小二带着店里的小厮走进厢房,将端着的饭菜和刚沏好的茶送进来。   慕羽转头看着他们将东西放下,转身离开厢房后,他伸手再将门关上。   房门彻底关上的刹那,慕羽看见了从门外侧边位置走来的赵苏叶。他和赵苏叶的视线有短暂瞬间的交汇,却明显能感觉到对方眼里的警惕和不悦。   然后,慕羽将房门关上,面不改色的走回到时云漓身边。   时云漓倒了两杯茶,自己一杯,慕羽一杯。   时云漓嗅了嗅茶香,眼角余光瞥见慕羽入座的时候,开口道:“慕羽,吃过饭后,我们去灵隐寺拜拜吧。听说那里的平安符很灵验,过完年后我们就得再离开这儿,身上带平安符保平安。”   慕羽点头:“好。”   时云漓小小抿了口茶,然后转头过去:“你没有想去的地方吗?”   慕羽摇头。他说:“我是第一次来国都,对这里并不熟悉,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这样就好。”   时云漓眉头轻挑了下,笑道:“这么信任我?你不怕我把你给卖了啊?你这么俊俏的小郎君,可是很招人喜欢的。”   慕羽望着时云漓,看着她满是笑意的眼眸:“那……招你喜欢吗?”   时云漓愣了下,然后笑出声来:“招我喜欢啊,不然你怎么会坐在我身边呢?”   慕羽道:“那就好。”   他又说:“那我自作主张,把我自己卖给你了。你可别丢下我。”   慕羽注视着时云漓,眼中是一如既往的柔和,眸子微微颤动着,带起的是泛起些许涟漪的笑。   他看时云漓的眼神,总是这样直接而明显。一眼看去,就能看到他对她的喜欢。   时云漓自然也能看出来。   她使劲眨了眨眼,眼神一瞬诧异后,惊喜快速自眼底浮现,然后迅速充斥在眼眸中。   她嘴角止不住上扬,笑意显露而出。   她放下手中茶杯,伸出双手去捧住慕羽的脸,眼神逐渐认真:“好!我绝不会丢下你的!俊俏的小郎君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慕羽笑着,抬手握住她手腕,眼神眷恋时,轻轻的点了下头:“嗯,我是你的人。”   时云漓笑出声来,收回手后拿起筷子,往他碗里夹了好些菜:“小郎君,多吃点,吃饱喝足了,我们就去灵隐寺祈求平安啦!”   慕羽点头:“好。”   两人在厢房中吃饭聊天,心情和来时一样的欢快。中间发生的那点小事情,并未影响到他们的心情。   吃过饭后,时云漓准备带慕羽一起去灵隐寺。才出房间,就看见了门口的赵苏叶。   没想到他还没走。   时云漓并不准备和他浪费时间,打算装作不认识他,直接离开。   可赵苏叶却先开了口喊住她:“云漓。”   时云漓的脚步顿住,没回头,只用眼角的余光往后瞥了眼。从她的视线看过去,其实都看不清赵苏叶的脸,只能瞧见隐约的一个身形。   慕羽倒是侧过身,回头看向赵苏叶。   赵苏叶看向时云漓的眼神是有些难过和愧疚的,可转到慕羽这边时,又是很明显的不喜。   赵苏叶看回时云漓:“云漓,我有些话想和你说,你有时间吗?”   “没有。”时云漓毫不犹豫回答:“我要和我未婚夫君去灵隐寺祈福,没空与宣王府尊贵的小公子说话。”   她的话显然有点阴阳怪气。   赵苏叶不在意她的语气,却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别的。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瞥了眼慕羽:“你说这个人是你的未婚夫君?他是谁?是从哪里的?你家里人同意这门亲事了吗?”   “……”   时云漓深吸口气后,转过身来。她看着赵苏叶质疑且不信的眼睛,而后当着他的面牵起了慕羽的手,与慕羽十指紧扣。   继而又在赵苏叶震惊的眼神中,她再开口言道:“我说,他就是我的未婚夫君,他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都跟你没有关系,而且,我父亲和母亲都同意了这件事。”   “你是什么人啊?管我家的事?”   赵苏叶:“……”   话语中带着些火气的说完这些话,也不管赵苏叶是什么样的表情,时云漓牵着慕羽的手大步离去,没一会儿就消失在赵苏叶的视线中。   赵苏叶站在原地,双手紧握成拳头,眼里都是震惊之后浮现出的不甘。   未婚夫君……短短几个月而已,他们就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怎么会……怎么会呢?   云漓不是才回国都的吗?他家里人那么快就同意他们两个的亲事了?!   赵苏叶郁闷而不解,思索后,还是追了过去。   走出酒楼后,时云漓长长的舒出一口气,调整好状态后露出笑容。可还没来得及再说些别的,就看见了从酒楼内追出来的赵苏叶。   她脸上笑容一僵,牵着慕羽的手连忙往前边走。   赵苏叶不死心的跟在后面。他们跑,他也跑,总之就是一路跟着。   快到灵隐寺的时候,看见赵苏叶还跟在他们身后时,时云漓忍了一路的火气有些控制不住,仿佛一点就要着了。   慕羽握了握她的手,出声提醒道:“云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和他说清楚?”   时云漓皱起眉:“我能有什么事情没和他说清楚的?”   慕羽说:“云漓,你已经不喜欢他了,既然碰到了他,之前没来得及说完的事,可以和他说个明白。我不介意的。”   “而且,要是不说清楚,他就会一直跟着我们,难道你想之后我们再出门的时候也被他跟着?”   “……”时云漓拧起眉头,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想着之后出门的时候可能还有类似的情况,她就觉得不舒服。   所以,还是听慕羽的,现在就跟赵苏叶把话说清楚,免得之后再麻烦!   时云漓抬起头看向慕羽。   慕羽笑了下,眼神温柔,伸手摸了下她的脸:“我去前面的灵隐寺门前等你。”   时云漓点点头:“好。不会很久的。”   慕羽笑着:“嗯。我会等你过来找我的。”   说完,慕羽松开和时云漓紧握的手,然后先往前去。时云漓望着他的背影,嘴角不自觉上扬了些。   赵苏叶见状走上前:“云漓。”   时云漓的笑容瞬间消失。她嘴角轻抽了下,不是很情愿的转过身去:“跟了一路了,你到底有什么事要说?”   赵苏叶拧着眉,眼神闪烁着:“是关于之前的事……我不是故意不回你的信的,也不是不想给你回答,只是……”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捏住衣袖袖口,心中情绪越来越沉重,愧疚之意升腾而起:“你写给我的那些信,一开始是被我娘拿走了……后来我才知道有那些信,等我从我娘那里拿回那些信,已经是一个多月后……”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你,也不确定你是不是还在原来的地方……而且我爹那时候说想要给我说一门亲事,我有些慌,所以……”   “所以你就假装根本没看见那些信,也根本没想过要去找我说清楚,是吗?”时云漓看着他,生气倒是没有,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赵苏叶皱着眉:“我没有要为我的懦弱辩解什么……我只是……”   “既然你已经知道是因为你的懦弱导致了现在这样的结果,那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时云漓毫不犹豫打断他的话。   “你都做不到违抗你爹娘的意愿去喜欢一个你喜欢的人,难道觉得你能在他们的抗拒之下把我娶回家?又能在他们对我的各种不满意之中保全我?”   “你什么都做不到。”   赵苏叶一愣,眼神瞬时错愕,心慌而无措。想要辩驳,却又说不出否认的话来。   懦弱……   是啊,是他的懦弱导致现在这样的结果的……   是他太懦弱了……   赵苏叶不由低下头去,心神慌乱又紧张,有点站不稳的往后退了两步。   时云漓看着他,又道:“之前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也懒得再说什么了。既然你那个时候就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不要来破坏我现在的生活。”   她摊了摊手:“我对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感到非常满意,不希望有别的意料之外的事发生。”   “所以,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说什么有的没的了。而且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比较好,我怕我未婚夫君误会,我可是很喜欢他的。”   赵苏叶:“……”   说完这些,时云漓只觉得浑身舒畅,像是曾经堵在心里的那些东西一下子被释放了出来。   她缓了口气,然后露出笑容来:“就这样吧,我走了,他还在等我,我要去找他了。”   “……”   赵苏叶抬头,看着已然转过身往前走去的时云漓,心神有些恍惚。   曾几何时,时云漓会笑着走向自己,会笑着唤他一句“苏公子”。可现在,她却已经背转过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走向另一个人。   从一开始就不应该骗她的……对吗?   什么苏公子……他根本不是啊。   赵苏叶站在原地,心情酸涩,有些想哭。   灵隐寺前。   慕羽安静的站在寺门前,望着门口两座威严的石狮子,又抬头往上看了眼那块烫金字纹所写的“灵隐寺”三个大字。   时云漓跑着过来,看见慕羽身影时情不自禁露出笑容,而后喊出了声:“慕羽!”   慕羽转过身来。   时云漓灿烂笑容出现在他眼中,下一瞬,被她扑了个满怀。慕羽笑着,将她抱住在怀中。   时云漓在他怀里蹭了蹭:“慕羽,久等了。”   慕羽笑着摇头:“没有。”   时云漓站好后,慕羽牵起她的手:“事情说完了?”   时云漓点头:“嗯,该说的都说完了。”   慕羽笑:“那我们去祈福了。”   时锦心点点头:“嗯!”   大理寺卿府。   午膳后歇息片刻,时锦心去了时客宇的书房。他坐在书桌前,翻看着手里的文书,表情有些凝重,想来是在处理要紧的、需在过年前解决好的事。   “叩叩叩——”时锦心敲了敲门,随后出声:“父亲,是我。”   时客宇从思绪中稍稍回神,然后应声:“进来吧。”   时锦心这才走进书房,往里行至过去,在书桌前停下。   时客宇道:“坐吧。”   时锦心点点头,转身去旁边的椅子上坐着。   时客宇看向她:“锦心,你来找我,是有事要同我说吗?”   “嗯。”时锦心朝他看过去,观察了下他的表情后,带着些小心意味开口:“其实,是关于我亲生母亲的事。”   时客宇翻动手中文书的动作一顿。他不由皱起眉:“好端端的,提起她的事做什么?”   见时客宇表情似乎有些抗拒的样子,时锦心想了想,试探性的再问道:“父亲,其实我有打听过她的事,也确实得到了一些关于她的消息,您不想知道吗?”   “是吗?”时客宇皱着的眉没放下去:“这些年我都打听不到她的事情,你能打听到什么?”   时锦心嘴唇微张,正欲再开口解释的时候,时客宇却接着他自己的话继续往后说:“再说了,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早就已经过去,为何就非要知道她的事情?”   说着,他看向时锦心那边,表情与眼神皆是凝重:“锦心,我当初不愿意告诉你她其实还活着的事情就是担心这个。她已经走了那么多年,也一次都没有回来看过你,为何要找她?即使你找到了她,又能如何?难道还能让她回来?”   “你觉得,让她再回来这个家,合适吗?你母亲并不知道她还活着的事,要是她知道了,会如何想?云漓和慕依会如何想?府里的其他人又会怎么想?!”   时锦心:“……”   这些……她没仔细考虑。   原本时锦心的打算,只是想言说真相,将自己的亲生母亲还活着、并且自己已经找到她的事告诉家里人。毕竟云漓已经知道了。   可如今看来,父亲还是一如既往的抗拒她亲生母亲的事,想必祖母那边也差不多。   而唐静棠母亲那边……   时锦心抿了下唇。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似乎不在自己三言两语就能控制的范围之内。   时客宇起身,从书桌内侧走出来,行至时锦心身前停下。   时锦心抬头看向他,轻轻的眨了下眼。   时客宇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锦心,你的亲生母亲十八年前就因为难产去世了,她没有活着。”   “秦素娆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时锦心望着时客宇的眼神,将他此刻的神情悉数看在眼底。   似乎……真相有的时候也不是很重要。尤其是在这里的人早就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更不应该被过往的事情牵绊住手脚、影响到心情与往后的生活。   再者,当初的秦素娆确实已经不存在了,如今好好活着的,是北秦长公主,秦瑶。   时客宇看着时锦心的眼睛,确认着询问:“锦心,你记住我方才说的话了吗?”   时锦心眨了下眼,然后在时客宇期待的眼神中点了下头:“嗯,记住了。”   时客宇轻轻松了口气,又提醒她:“以后,也不要再提起这件事了。”   时锦心点头:“父亲,我知道了。”   时客宇露出笑容,伸手拍了拍她肩膀,而后转身回到书桌内侧坐下。   时锦心看着时客宇,心绪繁乱,思索好一会儿后,还是选择尊重时客宇的决定。   既然他不想知道,那就不说了。   云漓那边,晚些时候和她说一声,让她保密吧。这里的生活已然很好,确实也不应该被破坏。   时锦心起身:“父亲,我没有别的事了,我想先回房间休息会儿。”   时客宇点头:“去吧。”   走出时客宇的书房时,屋外的阳光带着些刺眼的意味照耀而来。时锦心不由抬起头,迎着温暖的光,脸上被暖阳覆盖,轻轻的眯了下眼。   天气真好,其实适合到处溜达溜达。   不过……   时锦心低头看向自己隆起的肚子,眉头轻挑了下,带着些无奈之意抬起手往肚子里摸了摸。最近应该是不能随便溜达了……   时锦心回到自己的院子睡了个午觉,之后等到时云漓和慕羽回到家,她去找时云漓说了些话,用过晚膳后,才离开大理寺卿府,回长安王府。   回到王府,时辰已经不早。   天色暗下来,府内院中已点上烛火映路。   时锦心回到居院,才发现徐玄玉还没回来。她回头看了眼差不多已完全变暗的天色,略有些意外。   看来他要忙的事还不少,这会儿都还没回家。   寒风吹拂来,在暗沉的夜里格外的幽森刺骨。时锦心冷不丁哆嗦了下,身体抖了抖。   秋容给她准备好了暖手炉,在她坐下后将暖手炉放在她手中。思思随后将房门关上,将寒风挡在外面。   秋容道:“世子妃,给您沐浴的热水已经备好,您休息会儿就可以去沐浴了。”   时锦心点头:“知道了。”   她在房中坐了会儿,突然间想起另外一件事:“对了,我好像记得,我养了猫,我的猫呢?”   回来两天,都没看见她养的那两只猫。几个月没见,估计已经长得很大了。   不知道它们还记不记得自己。   秋容回答:“世子妃,您之前和世子外出游玩,长公主见小猫可爱,就把它们带去她那儿养着了。这几个月都养出感情来了,暂时还没将小猫送回来。”   时锦心眨了下眼:“这样啊……”   既然是在长公主那儿养着,就让它们继续待在那里吧。她现在也不太方便照顾它们。   沐浴后,时锦心裹得严严实实的从旁边的小屋走出,不让刚沐浴后的热意散去。   夜空中,有晶莹微凉的雪花悠扬飘落,零星的散落在这儿与那儿。   时锦心瞧见雪花落下时,有一瞬诧异,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定睛再去看,却确确实实的发现那就是雪花。   她站在檐下,不由往外伸出手。   雪花落在她掌心,带起一点冰凉之意,随后融化成一滴小水珠安静的躺在她手心。她手指指腹轻抹了下,水珠随即消失不见。   时锦心眨了下眼,眼神随即惊喜。   下雪了。   今年东楚国都下雪了,真是少见。   夜色中,有人踏入院门,往里大步走来。   时锦心望过去,一眼瞧见。她嘴角自然上扬些,连忙往那边过去。   徐玄玉也看见看她,三步并作两步迈上台阶,气息尚未喘匀便站定在她身前。   时锦心笑着,伸手替他拍了拍身上衣裳所沾染的寒意:“还好你回来了,现在开始下雪了。再晚些时候,会很冷的。”   徐玄玉笑望着她,眼中笑意深深:“那我回来的时候刚好啊。”   说着,他转身往外看去,稍稍仰头看向夜空。   这会儿雪还不大,却能清除的看见片片雪花随风飘来,风里带着雪的凉意,扑在脸上冰凉冰凉的。   徐玄玉眯了下眼,轻声说了句:“还真下雪了,挺少见。”   说着,他转回头,伸手将时锦心牵回房间。房门关上,将房外的冷风和落下的雪一同阻挡在外。   雪落无声来,悄然飘扬下。   片刻后,雪势渐大,窸窸窣窣的落下,停留在院中所有在外的物件上。   夜色愈深,白雪愈大,在静谧的黑夜中逐渐肆虐。 第六十二章   雪下了半夜, 天亮时分,院子覆盖上一层白雪,太阳尚未露面, 却有些许刺眼的感觉。   王府的下人晨起后,开始清扫堆积在府内路上的白雪,以免影响到他人走动。   徐玄玉起床时, 时锦心也醒了。她迷迷糊糊睁眼,有点没睡醒的样子,可又睁开了眼,带着点懵懵的感觉盯着房梁。   徐玄玉转身时看见她醒来,有点意外。他过去床边坐下:“今天怎么那么早就醒了?时辰还早,再睡会儿吧。”   时锦心眨了眨眼,转眸看向他:“你今天也要去审刑司?”   徐玄玉点头:“嗯。”   时锦心想了下, 叮嘱道:“昨晚下了雪,今天应该很冷,穿厚些再出门,把狐裘也裹上, 别着凉了。还有,记得让左侍卫帮你在审刑司的书房里准备好取暖的火盆。”   徐玄玉笑了下, 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记住了。”   他柔声道:“你再睡会儿,不用急着起床。”   时锦心模样乖巧着点了点头:“好。”   徐玄玉离开卧房后,时锦心敛回视线,又盯着房梁看过去。昨晚下了雪,今天估计会很冷, 虽然雪不会比北秦那边大, 但应该……有点看头。   东楚这边的雪,很少见的。   时锦心想过后, 手肘支撑着床面坐起身,动作略微缓慢,然后慢慢下了床。她正准备伸手取旁边的衣裳时,思思推开卧房的门进来。   看见时锦心自己起身,连忙大步走过去,先帮她将衣裳拿过去,动作快速麻利的伺候她穿上。   “小姐,您要起床怎么不叫我啊?”思思替她将衣裳整理好,又顺了顺衣裳背后的细微褶皱。   时锦心笑:“只是起床而已,还没到自己站不起来的地步。”   思思轻轻叹了口气:“还好方才世子出去的时候,说觉得您可能要起来,让我过来看一眼。不然您慢吞吞的穿衣裳,着凉了可怎么是好?”   她很认真的看着时锦心的眼睛:“小姐,现在可是冬天,很冷的冬天,从被窝里出来后,要是不能及时穿衣裳,很容易着凉。下次想起床的话,记得叫我,我会提前在外面候着的。”   时锦心笑着:“知道了,下次会记住的。”   洗漱后,狐裘紧紧的裹上,时锦心才走出房间。   院中的雪还在,尚未开始清理。   时锦心一眼望过去,眼睛不由弯了弯,有些欢喜。她走出檐下,慢慢下了台阶,去到池边的小亭中。   池中的鱼儿早就躲起来,低头瞧不见它们的身影。   时锦心眉头轻轻挑了下,换了个位置,还是没看见鱼儿的身影。不知它们是藏在池底的石头下边了,还是池中簇拥茂密的水草之内。   秋容拿来暖手炉,递到时锦心手中。时锦心接过后,双手捧着暖手炉,隐在狐裘之下。   “喵~”旁边传来猫叫声。   时锦心愣了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下一瞬又听见了猫猫的“喵喵”叫声。   她循声转头看过去,而后瞧见小厅外,有两只橘白相间的猫结伴而来,在雪地上踩出几个脚印后,看见时锦心也看向它们时,它们才继续往前走。   时锦心忽有惊喜,往小亭外走去。   两只橘白花猫小跑着过来,在时锦心身前站住,仰头望向她:“喵~”   它们一只立起身,伸出爪子扒拉着时锦心身上的狐裘,另一只用脑袋蹭着时锦心的腿,像是在表达着这些多时日不见的想念。   时锦心很是意外,也非常惊喜。没想到它们还记得自己呢。   她想要弯下腰,却发现这会儿往前下腰去有些困难。旁边的秋容和思思见状,立刻走过来,一人抱起一只猫,将它们放在时锦心手臂间。   时锦心笑着:“谢谢思思,谢谢秋容。”   思思和秋容一同笑着摇了摇头。   两只花猫被时锦心抱在怀中,分量显然。和之前离开国都的时候比,它们的体重很明显增加了不少,体型也大了一圈多。   时锦心觉着,此刻她抱着的不是两只猫,而是两个孩子。   花猫趴在时锦心怀里,“喵喵”叫了几声,动作亲昵着用脑袋蹭了蹭她。   时锦心笑着,眼中笑意深深,将它们带回房间。   坐下后,她将它们放在桌上,伸手分别揉着它们毛茸茸的脑袋,而它们也分外享受这种抚摸,眼睛眯起些,还主动往时锦心掌心贴靠过去。   时锦心声音自觉放柔和了些,一边摸着它们,一边和它们说着话:“你们是从祖母那边跑过来的吗?下着雪呢,你们真不怕冷。”   “喵~”   “喵~~”   时锦心揉了揉它们的脸:“冷不冷?你们冷不冷啊?这么柔软的毛发,应该不会很冷吧?”   旁边的思思和秋容看见时锦心和两只猫说话的模样,对视一眼后,脸上浮现出相同的无奈笑容。   猫猫自然是不能给时锦心回答的,它们只想着要和很久没见的时锦心贴贴靠靠,想要被摸一摸。   时锦心倒是和它们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像是自言自语的,却又很显然的带着欢喜之意。   时锦心问它们:“你们想回来我这里,还是继续去祖母那儿待一段时间呀?”   猫猫趴在桌子上,尾巴惬意的左右摇晃着,发出软乎乎的“喵喵”回应声。   时锦心就当它们是想留下来了。   她抬头看向秋容:“秋容,你去祖母那儿说一声,就说它们回来我这里了。”   秋容眨了下眼,和思思再次对上视线,两人眼神示意了下。   思思点了下头,表示她可以直接开口。   见秋容没有应答,时锦心往她那边看了眼:“怎么了?是祖母太喜欢它们了,所以想让它们继续留在她那儿陪她吗?”   秋容抿了下唇,去到时锦心身边,稍稍整理了下脑中的措辞,还是跟她解释道:“世子妃,您现在怀着身孕,身边养着猫是不是不太合适?”   “之后您腹中的孩子出生了,这种猫是要远离一些的。起码,在宝宝有半岁前,身边都不适合出现小猫或者小狗,怕它们在外面玩耍后,身上脏,将脏东西带到宝宝身上。”   “而且,它们身上的猫很细,也是怕沾染到宝宝身上,影响宝宝呼吸之类的。”   时锦心愣了下,抚摸猫猫的动作顿住,开始思考秋容说的这些话。   似乎……是有这样的考虑。毕竟是在王府,这样的事都得注意些,刚出生的宝宝很脆弱,是一点儿意外也不能有的。   秋容说的情况,她也听说过。   时锦心看着乖乖趴在桌上的两只橘白猫猫,心下轻轻叹了一声后,又摸了摸它们的头。   她说:“离我生产还有些时候,先让它们在这儿陪我一段时间吧,到时候快生产了,再将它们暂时送到别的地方住一段时间,等情况稳定了,再将它们接回来。”   秋容点头:“是。”   时锦心看着手底下被顺毛的猫猫,眼神柔和着。   稍晚些时候,府里来人,将院中堆积在路上的积雪清扫去,侍女闷也将院灯、秋千等物件上的积雪扫落,随着清扫一并处理去。   再晚些时辰,太阳出来,树木和屋檐上的积雪慢慢融化,变成水珠串联于一起,滴答滴答落下。   徐玄玉回来的时候,已是暮色黄昏。   进房后看见时锦心坐在桌前逗着桌上的两只橘白花猫玩儿,先是愣了下,不由挑了下眉,略有点意外。   哪儿来的猫?   徐玄玉走过去的时候,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之前时锦心是有养两只猫来着,还是自己送她的。不过回来后前两天都没瞧见,这会儿突然看见,倒是让他有点诧异。   之前它们去哪儿了?怎么又突然回来了?   看见他回来,时锦心笑着抬头:“玄玉,你回来了。”   徐玄玉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问:“这两只猫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时锦心笑:“不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就是之前你送我的那两只猫啊。听秋容说,之前它们被养在祖母那里,今天它们自己跑回来了,我就想把它们继续留在身边。”   说着,她还揉了揉猫猫软乎乎的脸。手感真的是很好。   尤其是在这冬天的时候,感觉都能取代暖手炉给自己暖手了。   时锦心笑着,眼神欢喜。   徐玄玉看着她心情愉快的样子,嘴角不由上扬了些。既然她喜欢,那就留着吧。   她最近也确实需要能够抚慰她心情的事与物。这两只猫回来的似乎恰好。   徐玄玉眨了下眼,起身去旁边的柜子上拿起被换位置摆放的茶壶与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   时锦心微微抬头看向他背影,问他:“玄玉,你在审刑司的事处理得如何了?还有几日才能忙完?”   徐玄玉回头,喝过茶后缓了缓神,回答:“应该还需要个两三日吧。”   时锦心道:“最近天气很冷,你早出晚归的,记得保暖。左侍卫有没有给你准备火盆?”   徐玄玉点头:“放心吧,该有的东西都有,不会着凉的。”   而且他自认自己的身体很好,往年他都是这样过来的,不至于今年就突然会着凉。   只是这两天在审刑司待的时间长,接连着好长时间都看不到时锦心,倒是有些不太习惯。之前她就在自己身边,想见的时候就能见到的。   一想到过完年后,自己就得再次忙审刑司的事,又要再像之前好几年那样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审刑司待着或者给陛下办差不在国都的路上,他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莫名的,有种想要辞去审刑司差事的冲动。   反正临淳已经很熟悉审刑司那边的事情,他平时在家里也没有别的要紧的事要做,正好趁此机会让他去锻炼锻炼。自己是长安王府的世子,应该更专注府内的事情才是。   不是吗?   徐玄玉慢悠悠喝了口茶。他对自己的想法很满意,但唯一的难题就是,要怎么忽悠临淳去把审刑司的差事接下来呢?   之前已经给他送了个院子,再用同样的办法,应该不管用了。送别的,他也未必感兴趣。   以临淳的性子,要忽悠他去做一件他不太想做的事可能不太容易。尤其是他已经体验过审刑司的差事之后,可能难度还增加了些。   想到这儿,徐玄玉不由眯了下眼,表情稍微有点凝重。   时锦心看过去时,看见他站在柜子前,表情微微严肃、似是在思索着什么事的眼神,出声询问道:“玄玉,你在想什么呢?”   徐玄玉听见时锦心的声音,眨眼后回过神来,然后朝她露出笑容。他将茶杯中的茶水喝完,放下后回到时锦心身边。   时锦心看着他,眨了眨眼,似是在等他回答。   徐玄玉道:“其实我刚刚在想,临淳对审刑司的事也很熟悉了,要不明年就直接把审刑司的事交给他去处理。”   时锦心愣了下,有些讶异。她笑了下:“交给临淳?可我觉得,他应该不会答应。”   徐玄玉有点无奈:“我也觉得他不会答应。所以我在想要怎么样能让他松口。”   “这个嘛……”时锦心笑了笑:“我也不清楚。”   她对徐临淳的了解不算太多。只不过听徐玄玉所言,再看他平日忙碌的程度,徐临淳应该不会想要接下审刑司的差事。   徐玄玉轻叹了口气:“等过年的时候,我去问问陛下,看看他那边有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   时锦心看着他:“你是想辞官?”   徐玄玉点头:“是啊。”   时锦心有些意外:“为何?”   徐玄玉坦然:“因为,很累、很忙。而且,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你。”   他看着时锦心的眼睛,真诚再言道:“之后等你生完孩子,我不仅见不到你,还见不到孩子,光是想想就觉得心情不太好。审刑司的差事自然也不会处理得好。”   “与其到时候心情不好办错差事,倒不如直接辞去这个位置,专心长安王府的事,我还能有更多的时间陪你和孩子。”   时锦心亦望着徐玄玉的眼睛,他眼神中的坚定和真挚是显然的,半点不像是在与她说玩笑话。   她诧异于他的话语,也惊讶他的想法。   她眨了下眼,还有点懵懵的:“你真是这样想的?”   徐玄玉点头:“是啊。”   “我从十三岁开始学着管理王府,十六岁得陛下信任,掌管审刑司,之后九年……不,马上就要十年了,一直都在各种事情中忙碌周转。以前我没有别的想做的事,所以忙碌一些也无所谓,我也不在意,慢慢的习惯了忙碌,反正闲下来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可今年开始不一样了,我有你,明年还会有我们的孩子,我不想再把我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那些忙碌的事情上,而把你们丢在家里不管。以我之前的忙碌程度来算,一整年下来,我未必有多少时间能陪你们,我不愿意那样,也不想错过我们孩子的成长。”   徐玄玉伸出手,将时锦心的手牵过去,紧紧握在自己手中。   时锦心注视着他,眼神闪烁着诧异和随后惊喜的情绪。她眨了眨眼,嘴角不由上扬,眼里又有些感动之意浮现。   她亦紧握住他的手,手指紧紧按着他手背。   徐玄玉笑着:“锦心,你好好养胎,保持心情愉快,其他的,交给我来处理。”   时锦心点头,笑容深深:“好。”   屋外有风吹拂起,横扫院子而过。   暮色已然褪去,天色暗沉下来,慢慢的,黑夜降临。   此后几日,徐玄玉都在审刑司处理事情,过年前两天,终于把审刑司的事情解决好,这一年的总结也拟写好,书写文书后呈上去给皇帝陛下过目了。   徐玄玉得以休息两日,而后,新年到了。   整座国都都热闹起来,鞭炮接连响,有奏乐声早早的响彻于街道,欢庆着新年到来。   长安王府也不例外,府里从大早上开始就热热闹闹的,府门前挂上了新年所用的大红灯笼,门口的石狮子上也挂上了红绸。   早膳时,一直在院中静养的赵青霜也来了,一家人在食厅围绕圆桌而坐,满心欢喜的庆贺着新年第一日。   徐临淳和徐若影开开心心的跟长辈拜年问候,喜得大红包,里边满满当当的塞着银票。   徐玄玉和时锦心也给赵青霜、徐继烽和文习琴拜年,也各自得到红包。   时锦心拿着厚实的红包,眼神惊喜着,摸起来好扎实的一个,感觉都能用来打人了。   徐若影凑过来瞧了眼:“嫂嫂,你的红包比我们的大啊,你看我们的。”   说着,她把自己的红包递过来和时锦心手里的比。   对比之下,两人的红包厚度确实不同。   文习琴笑道:“你嫂嫂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他们是两个人,自然要给两人份。”   徐若影挑了下眉,笑着:“原来是这样。”   时锦心笑:“谢谢祖母、公公和婆婆。”   赵青霜笑得慈祥:“这是你应得的。再说了,新年,自然是大家都要有红包的好,都沾沾喜气,庆这新的一年啊,都能红红火火,顺顺利利的。”   时锦心和徐玄玉对视一眼,而后一同笑了。   正月初二。   早膳后,时锦心和徐玄玉准备回大理寺卿府了。文习琴替他们准备好了回去的新年贺礼,跟在他们乘坐的马车后一起回去。   大理寺卿府内,时客宇和唐静棠也早早的起床,然后在府里各自忙活着。   派着在府门前看着的小厮远远的瞧见长安王府的马车过来,连忙跑进府中去通报。时客宇与唐静棠抓紧弄完手里的事,往外迎接而去。   他们到府门前时,长安王府的马车正好在门前停下。   徐玄玉先从马车下来,继而转身伸手将从里面出来的时锦心搀扶着下来。   时客宇和唐静棠朝彼此转头,相视一笑后不由自主往前走了两步。   徐玄玉扶着时锦心走过来,姿态尊敬着,按礼数向他们行礼问候。   时客宇笑着:“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这些虚礼就免了。快,里面去,外面冷,不适合久待。”   唐静棠立刻接话:“对对对,咱们别在府门前站着,去里面坐着说话吧。”   时锦心笑着点头:“好。”   左寒沙将礼单递给大理寺卿府的管家,随同一起清点,然后送入府中。   徐玄玉和时锦心随时客宇与唐静棠走进府门,朝里面的客厅去。那里备好了取暖的火盆,新鲜的水果、干果蜜饯等都已备好,整齐摆放在圆桌上。   时云漓和时慕依听说自家姐姐回来了,连忙从里院出去,去客厅那边之前,时云漓还把在房中看书的慕羽给带上了。   顾紫竹也去了那边,一家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聊的话题各有不同,却难掩屋中温馨而愉快的气氛。   大家都开心,脸上带着笑容。   午膳后,时客宇将徐玄玉叫去书房说话,顾紫竹和唐静棠则将时锦心带去她们那边聊天。   聊天结束时,他们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给了徐玄玉和时锦心。扎扎实实的几大个。   时云漓和时慕依也将她们准备好的礼物送给时锦心。   时锦心笑着接过:“谢谢。你们费心了。”   时云漓和时慕依对视一眼,然后笑吟吟的一同朝她摊开双手手掌,异口同声道:“那么,姐姐,我们的礼物呢?”   时锦心笑了下:“放心吧,我没忘记呢。给你们准备的礼物和王府的礼箱放在一起了,这会儿应该已经送到府里的库房那边了,你们等会儿去找就了。”   时云漓和时慕依眼睛顿时亮起,各自抱住时锦心的一条胳膊,笑着摇了摇。   时云漓笑着:“我们就知道姐姐最好了,不会忘记给我们准备礼物的。”   时慕依连连点点头:“就是就是,姐姐最好了,超级超级好~”   时锦心笑出声来:“就你们嘴甜。”   “嘿嘿~”时云漓和时慕依笑着,挽住她的手臂,带着她一起坐下。   这晚,时锦心和徐玄玉在大理寺卿府过夜。   许久没有住的自己的小院,处处都透露着熟悉的气息和令人心安的感觉。有些怀念。   时锦心站在房前檐下,望着院中熟悉的景色,心神舒缓了些,眼神渐渐柔和。   她视线从院中慢慢扫视而过。   脑海中的记忆随着她视线的移动而对应浮现在眼前。院中小凉亭内,她曾和徐玄玉对面而坐的吃过面,清池边的石桌椅处,徐玄玉之前曾将赏月睡着的时候扛起在肩上。   想到那时的事,时锦心不由笑了下,觉得有些滑稽。   再之后,是杜鹃花丛旁,自己那时得知亲生母亲其实还活着的事,心情有些不好,喝多了之后大哭的模样。徐玄玉耐心的陪伴在她身侧,听着她大哭出声,等她哭完后将她送回房间。   似乎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对徐玄玉的心思有了些变化。   时锦心眨了下眼,眼神更柔和了些。   徐玄玉从房中走出,在她身边站定,顺着她视线望过去,略有点不解:“在看什么呢?”   时锦心敛回思绪,转头看向他,笑道:“你猜?”   徐玄玉挑眉:“这我可猜不着。你直接告诉我吧。”   时锦心轻轻笑了一声:“不告诉你。”   而后她转身走回房间,徐玄玉低头笑了下,随后踏进房门。   徐玄玉追问:“锦心,你真的不告诉我你方才在看什么?”   时锦心很肯定的摇头:“不告诉你。”   徐玄玉笑:“这样啊,那我要开始胡思乱想了。”   时锦心眼中笑意更深了些:“你准备想什么?院子里什么都没有啊。”   徐玄玉走过去,伸手抱住她,低头垂眸,眼中笑意温柔:“我猜,你刚刚在想我。”   时锦心一愣,眉头轻往上挑了下:“自恋。”   徐玄玉眨眼:“我猜中了吧?”   时锦心没回答,只是眼底有抹诧异一闪而过。   徐玄玉就在她身前,她眼底的情绪很清晰的落在他眼中。他将她的反应看了个清楚,然后笑出声:“我是不是猜中了?”   他笑着:“锦心,你刚刚站在门口是在想我,对吧?”   时锦心抿了下唇,伸手将他笑着凑近的脸推开些。   徐玄玉还是凑近,满含笑意的眼眸中清楚显露着此刻时锦心的面容。   他眨了下眼,心中欢喜从眼里浮现,快要溢出来。   时锦心注视着他的眼睛,否认的话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   她抬起双手捧住他的脸,稍稍用力的揉了揉,承认道:“好吧,我的确是在想你。”   徐玄玉眼睛亮起:“在想什么?”   时锦心道:“就是一些……以前的事情。看见院子里的景色,记忆突然从脑海里冒出来了。”   徐玄玉问:“是好的吗?”   时锦心看着他的眼睛,真诚点头:“全都是好的。” 第六十三章   新年初五, 皇宫家宴。   徐玄玉如同往年那般随赵青霜与徐继烽和文习琴一同前往。按规矩,初五的这场家宴规格比较严格,只有各家确定下一位主事人、亦或者家中嫡长子、嫡长女, 才可随父母入宫参加家宴。   家宴一如之前参加过的那样,一堆皇亲国戚聚在一起聊些有的没的,对徐玄玉来说, 挺无聊的。   但又不得不跟着徐继烽一起应酬。他是长安王府世子,将来还会有和他们来往的可能,该有的礼数是必须要有的。   好不容易等到家宴结束,徐玄玉得以离席,与徐继烽和文习琴说过后,去找了皇帝赵淮仁。   赵淮仁喝的有些多,没立刻回后宫, 而是去御花园散散步。   徐玄玉过去请见的时候,赵淮仁笑吟吟转身看过去,然后抬起手向他招了招:“玄玉,来。”   徐玄玉走过去, 在赵淮仁身前站定,恭敬行礼道:“见过陛下。”   赵淮仁笑:“这里也没有别人, 随意些就好。”   他往前走,徐玄玉随着他的步子跟在身后。   赵淮仁往他那边看了眼:“你祖母和爹娘应该都回家了吧,你怎么没跟他们一起回去?这么晚了,找朕还有正经事要说?”   “算是正经事吧。”徐玄玉道:“请问陛下,有其他合适管理审刑司的人选吗?”   赵淮仁一愣, 脸上的笑容僵住少许后, 他转头看向徐玄玉:“你别告诉朕,你想辞去审刑司的差事?”   徐玄玉笑了下:“陛下圣明。”   “圣明什么圣明?”赵淮仁睁大双眼:“朕不许!”   徐玄玉道:“陛下, 审刑司的事情太多了,以后不同往年,臣不能将所有的时间与精力都花在审刑司的事情上。臣需要多一些属于自己的时间。”   赵淮仁眯了下眼:“又是为了你那个世子妃?”   徐玄玉纠正:“还有我和她的孩子。”   赵淮仁:“……”   赵淮仁顿时郁闷,一脸无奈的看着不像是在说玩笑话的徐玄玉。他想要说什么,但说骂的话,在这种喜庆的日子又不适合说出口。   他抬手指着徐玄玉,手指抖了几下,又无奈收回。   徐玄玉趁热打铁道:“陛下,您考虑一下这件事。”   赵淮仁大步往前去,徐玄玉立马跟上。   徐玄玉又道:“陛下,新年已过,臣今年就二十六了,好不容易有了世子妃和孩子,您总要给臣一些和他们相处的时间。万一忙着忙着,世子妃不喜欢臣了,臣的孩子也和臣关系不好,那可怎么是好?”   “陛下,辞去审刑司的事臣真的是认真的,您考虑考虑。”   赵淮仁不想理会他的话,步子加快了好些。徐玄玉也大步跟上去,依旧在他身边说着。   最后赵淮仁被他吵的有些没脾气了,脚步停下后,神情满是无可奈何的看着他。   徐玄玉笑了下:“陛下考虑好了?”   “……没有!”赵淮仁气呼呼的哼了一声,用力甩了下衣袖:“朕如此信任你,怎么能随意让你辞去审刑司的差事?这件事以后再说!”   徐玄玉猜到了陛下这边的劝说不会容易,这种结果也是情理之中的。   于是他又道:“请陛下在臣的世子妃生产之前给出决断。”   “……你还给朕限期?”赵淮仁有些不可思议:“你是皇帝还是朕是皇帝?”   徐玄玉拱了拱手:“陛下恕罪。”   “可这对臣真的很重要,请陛下务必要考虑一下。臣在此多谢陛下了。”   说着,徐玄玉将拱手的姿势再往下压了压,以显恭敬。   “你……”赵淮仁无奈,想骂又不好骂,也有点不舍得骂。   徐玄玉这一辈的孩子中,赵淮仁最喜欢、最信任的就是徐玄玉了,甚至比自己的孙子都要疼爱。过重的话不好说,可说轻了这家伙又不会听。   真是……   唉!   赵淮仁叹了口气。看着徐玄玉真诚的面容,他也不好说别的,心中郁闷了下,还是开口:“行吧,朕答应你,会考虑一下这件事。但在朕做出决定之前,你要是敢随便丢下审刑司的事不管,朕就把你派到边城去,让你一年半载都见不到你那漂亮的世子妃!”   说完想到别的,又补充了句:“还有你俩的孩子!”   徐玄玉愣了下,一听这个,模样顿时乖了不少。他抬头看了眼赵淮仁,抿唇后开口应声:“是。”   赵淮仁朝他往后推了推手:“好了,没别的事,你就先回去吧。这大年节的,早些回去陪你的世子妃。”   徐玄玉点头:“是。”   他正欲转身离开的时候,赵淮仁似又想到什么,补充了句:“对了,十二日的那场家宴,把你的世子妃也带来吧。”   徐玄玉一顿,然后再次向赵淮仁拱了拱手:“是。”   离开皇宫后,回长安王府的马车里,徐玄玉抬手扶额,眉头紧锁着,似是有些头疼的样子。   劝说陛下果然也挺难的,想要让陛下完全让自己离开审刑司,估计是不太可能。不过,先这样提出,之后再各自退一步,可能就会比较顺利。   只要陛下能在锦心生产之前考虑好这件事,其它的可以适当放宽松些。   马车在长安王府前停下时,徐玄玉将撑着额头的手放下,长长的舒缓出一口气后,调整好情绪,然后才走下马车。   府内居院,时锦心坐在小书房的书桌前看书。两只猫猫分别趴在书桌两侧,尾巴时不时的摇晃两下,一副惬意悠闲的模样。   时锦心一边看书,偶尔会在翻页后,伸手去摸一把它们身上软乎乎的毛,继而收回手。   徐玄玉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温馨画面。一如之前才与时锦心成亲不久时,他曾在这儿多次看见过的场景。   注意到徐玄玉回来,时锦心抬头,朝他露出笑容:“玄玉,你回来了。”   徐玄玉点了下头:“嗯。”   他往书桌内侧走去,伸手将时锦心抱起后,自己坐在椅子上,而后让时锦心坐在自己腿上。   他稍稍弯腰,低下头后下巴抵在她肩上,脸颊在她脸上蹭了蹭。   时锦心闻见了他身上带着的少许酒气,察觉到似乎不算好的心情。她将手里的书放下,微微转头往后看去一眼:“是喝酒喝得有些多,不太舒服?还是和陛下的谈话不如预期的顺利?”   徐玄玉叹了口气:“两者都有点吧。”   今日家宴上,和宴席上之人敬酒,一杯接着一杯,喝的确实比往日时有些多。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这样喝酒了,有点不太习惯。   至于陛下那边的事……唉,要劝说陛下,也不是容易的事啊。尤其是在自己之前忽悠过让他准许自己告假半年的事发生之后。   徐玄玉闭上眼,声音有点闷闷的:“锦心,我感觉明年我还是会很忙,怎么办?”   时锦心话语依旧柔和:“看来陛下是很认同且喜欢你的办事能力,所以才不愿意将审刑司交到别的人手中。”   “忙一点,可能会有。不过,安排好时间,在审刑司内多添置一些信得过的人帮你一起办事,也许不会像往年那样忙碌。”   徐玄玉歪了歪头,又在她脸上蹭了下:“这事没有想的那么容易,除去当差的侍卫们,其余在审刑司办事、会接触到卷宗和重要人犯的人,都是需要经过陛下同意的,不是我想安排就能安排的。”   说着,徐玄玉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不想去审刑司办差……想在家和你一起待着……”   他声音很轻,带着些郁闷无奈之意。   时锦心笑了一声,抬起手摸了摸徐玄玉的脸:“既来之,则安之,不用刻意强求。要是陛下不允许你辞去审刑司的差事,那就不辞,王府离审刑司也不是很远,你要是太忙不在家的话,我会去审刑司看你的。”   她转过头,将徐玄玉的脸扶起来些。她对上他的眼神,认真道:“就像之前我去审刑司看望你时一样。”   徐玄玉眨了下眼。   时锦心又在笑着,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所以,先别郁闷。眼下是年节,先将这个年开心的过完再说别的吧,可不能因为一些还未发生的事毁掉现在的好心情。”   徐玄玉眼睛稍稍睁大了些,眼神讶异,只不过只有一瞬,很快就被快速浮现出的笑意取代,转而充盈在眼眸中。   他笑着点了下头:“嗯,你说的有道理。”   还未发生的事,再担心也无用。倒不如过好当下,与身边的人一起开心最重要。   他低下头,往时锦心凑近过去,微凉的唇触碰到她柔软温暖的唇瓣上。   时锦心抬起手,绕过他脖后,抱住他肩膀,仰头迎着这个吻。   片刻后,吻结束。   时锦心捧着他的脸,柔声道:“时辰不早了,去沐浴吧,然后就休息了。”   徐玄玉点头:“嗯。”   之后几日,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来王府拜年的人不少,徐玄玉身为世子,自然是要跟徐继烽一起迎接客人、招待问候。他大部分的时候都在前边与来拜年的客人们一起。   时锦心则安静的在居院休息,偶尔在院中走一走,有太阳的时候会在院中摆上躺椅,躺着晒太阳。   她一如既往的过得悠闲惬意,除去越来越大的肚子、有些沉重的身子,其它的,和她刚来王府的时候相差无几。   十二日那天,徐玄玉带时锦心去皇宫参加另外一场家宴。那是由皇后举办的家宴,去的都是些关系比较亲近的亲戚,规矩不小,却更为随意些,基本上都是携带家眷前去,还有领着小孩儿过去的。   这日天气晴朗,明媚温暖。原本安排在殿中的宴席转而安排去了御花园。   好天气,正是适合在御花园举办宴席的时候。   徐玄玉和时锦心到御花园时,那儿已经有不少人在。尚未走近,就能看见在御花园跑动的小孩儿们,再远些是聚在一起聊天的他们的父母。   欢声笑语不绝于耳,看起来很是热闹。   时锦心不由挑了下眉,眼神惊讶时,又有些意外。一直以为皇宫的宴席会很严肃、规矩众多,没想到今日这场家宴似乎不像想象中那样古板。   徐玄玉看出了时锦心脸上的情绪,弯腰凑在她耳边解释道:“今日的家宴是皇后娘娘举办的,一般会选择天气好的时候,更随意些,都是些与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血脉之上比较亲近的亲戚们。只要不在这儿闹事,其余的都没什么太多规矩约束。”   “之前我和祖母、爹娘参加的那场宴席,是陛下举办的,宴席在晚间,于正殿举行,规矩多,也比较严肃,像是应酬的场合,不像今日这般随意和自在。”   “所以,你不用紧张,随意些就好。要是有什么想知道的,问我就好。”   时锦心转头看向他,笑眼盈盈着点了下头:“嗯,知道了。”   徐玄玉扶着时锦心走过去,还没来得及跟身边的人打招呼,人群中却先有人喊了她:“表嫂——”   简单的两个字,很长的一个尾音。音调落下的瞬间,赵芙然面带微笑的出现在她视线重,最后一步蹦跶着跳定在她身前。   “表嫂~”赵芙然笑着张开双臂:“好久没看见你了,来一个热情的拥抱吧!”   她真要抱过来,被徐玄玉伸出去的手毫不留情的抵住脑门,然后将她推开了些。   赵芙然“啧”了一声,甩了甩脑袋后朝徐玄玉闷哼一声,然后绕到另一边去,转而抱起时锦心的手臂。   她挨近靠过去,在时锦心肩上蹭了蹭,笑吟吟的抬头看向她:“表嫂,真的好久没看见你了呀~”   时锦心点头,眼神温柔,抬起另只手在赵芙然头上摸了摸:“是有段时间没见了,芙然变得更漂亮了。”   赵芙然笑出声来,满心欢喜:“嘿嘿,有吗?”   时锦心很肯定的点头:“有。”   她觉得赵芙然长得很可爱,很漂亮,像瓷娃娃一样。   徐玄玉看着她们两个,轻摇了下头,然后去到旁边去与熟人打招呼。   赵芙然见徐玄玉走了,又抱起时锦心的手臂蹭了蹭,低头时看着她的肚子,眨眼后带着点感慨之意的开口:“表嫂,之前听说你怀了身孕,没想到你的肚子现在都这么大了,是不是快生了啊?”   时锦心道:“四月底,或者五月初。”   赵芙然诧异:“那也不久了呀。过完年后就开春了,然后就是四月了。”   她挽着时锦心的手臂往前走,感慨出声:“时间啊,可是过得很快的。”   时锦心笑着:“是啊。”   时间如流水,一去不复返。不知不觉间,时间就过去了。   赵芙然又道:“表嫂是第一次来参加皇祖母举办的宴会吧,这里的人肯德都不太熟,我给你介绍吧。我都认识呢。”   时锦心点头,嗓音柔和:“那就有劳你了。”   “客气~”赵芙然摆了下手:“小事情而已,我本来就是要和他们打招呼的。”   她看着时锦心:“再说了,你是表哥的世子妃,现在不认识,之后也都是需要认识的。既然有机会,自然是要把他们全部都认识一遍,以后遇见了,也就不会觉得尴尬啦。”   时锦心笑着点点头:“有道理。”   有赵芙然带领,时锦心在这儿认识人的效率高了不少,也相当的顺利。   如徐玄玉所言,皇后娘娘举办的宴会,来参加的都是与两位身份最尊贵之人血脉相近的。而这些人,彬彬有礼,贤淑温柔,与他们当中大部分人说话都相当平和与顺利。   也非常愉快。   在亭中坐着的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看着在外面走动闲聊的那些人,眼里带着不同的情绪。   赵淮仁的视线从徐玄玉身上扫过时,瞥见了他身边挺着大肚子的时锦心。时锦心与徐玄玉说着什么,徐玄玉面色柔和,不难看出他脸上的笑意。   那种笑容,并不是出自礼数或者是装出来的皮笑肉不笑,他看向时锦心时,眼里都是笑,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温柔。   那样的情绪,可不会出现在别的人身上。   赵淮仁眯了下眼,安静打量注意时,举起茶杯递到唇边,慢悠悠饮下一口。   赵芙然蹦蹦跳跳走过来,乖乖的唤了句:“皇祖父、皇祖母~”   皇后笑得慈祥,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赵芙然坐下。赵芙然听话的过去,拿起茶杯就是一饮而尽,缓了缓说了好些话后有些干涩的嗓子。   赵淮仁开口:“芙然,你和玄玉的世子妃关系很好?”   赵芙然拿起一块糕点,咬下一口后回答:“还算可以吧,之前去找她玩过几次。”   赵淮仁挑了下眉:“你觉得她如何?”   “我觉得表嫂特别好。”赵芙然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给了回答。   然后她将口里的糕点咽下,再次咬下一口,慢慢咀嚼着。   赵淮仁追问:“为何?”   赵芙然眨眼想了想,然后笑着回答:“就是很好啊。”   “表嫂长得好看、脾气好,而且很有耐心,说话温温柔柔的,还体贴知礼,一般来说,没有人会不喜欢她这样的。”   “我每次跟她说话,不管我说的是什么,她都会很耐心的听,然后给我回答。我有喜欢的东西,她也会买给我。”   “她吧……总是一种非常平和温柔的状态,就是……如果你心情不好的时候靠近她,你的坏心情会不由自主的消散,被她的好状态转化过去。”   说着,赵芙然将手里那块糕点剩下的部分全塞进嘴里,快速咀嚼后咽下。而后她又端起宫女新添上茶的茶杯,慢慢饮下。   待嗓子稍稍舒缓后,她又补充了句:“我将来要是找夫君,就要找个像表嫂那种性格的男子。感觉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心情会很好。”   皇后看着赵芙然,眼里有些许诧异:“芙然,你对她的评价颇高,她真有这么好吗?”   赵芙然非常肯定的点头:“有啊!”   她伸手挽住皇后的手臂,笑道:“皇祖母,您要相信我的眼光。也许第一次和她见面的时候,可能就觉得她是个挺温和懂礼的女子,可和她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她的性子真的很难得。”   “不然,长安王府的人怎么都喜欢她呢?就连临淳表哥和若影都觉得她特别好呢。”   皇后惊讶:“真的?那两个闹腾的家伙也很喜欢这位嫂嫂吗?”   “嗯!”赵芙然笑着:“他们可听表嫂的话了。”   说完,赵芙然想起什么,纠正自己的话:“他们三兄妹都很听表嫂的话。”   皇后更惊讶了些:“是嘛……”   赵淮仁往徐玄玉和时锦心那边过去,看着因为时锦心出现后各方面都产生变化的徐玄玉,觉得赵芙然所言非虚。   也许一两次可能看不见太多的好,可像徐玄玉这种几乎每日都和她待在一起的人,再加上徐玄玉原本的性子和所经历的事,他会喜欢时锦心,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何况,长安王府的人都觉得这个世子妃好,那证明她确实有可取之处。   赵淮仁想了想,道:“芙然,你去把你玄玉表哥和表嫂叫过来一下。”   赵芙然看向赵淮仁,然后笑着乖乖点头:“好,这就去。”   赵芙然立即起身,朝徐玄玉和时锦心过去。见他们在说话,她站定后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等他们说完当下的话语后才出声:“表哥,表嫂,皇祖父和皇祖母让你们过去他们那边坐一会儿。”   徐玄玉点头:“知道了。”   他转身面向时锦心,伸手扶住她胳膊,带她一起去见皇帝和皇后。   这是时锦心第一次面见东楚皇帝与皇后,心中多少有些紧张。但这种感觉又和当初在北秦见北秦皇帝和太后时的感觉不太一样。   行至皇帝和皇后身前,时锦心随徐玄玉一同向他们行礼。   赵淮仁道:“今日宴席,没什么规矩,随意些就好。坐吧。”   徐玄玉道:“多谢陛下。”   时锦心福身颔首,与徐玄玉坐在同一侧。赵芙然则回到皇后身边,和她一起坐着。   赵淮仁看向徐玄玉,视线又掠过他,看去他身边的时锦心。   皇后也很显然的看着时锦心,面色温和的将其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不改神色的将视线敛回去。   时锦心自然察觉到他们的目光,只不过她向来比较能稳得住,心中虽然有点紧张,可表面上看起来依旧是温和带笑的模样。   皇后先开的口:“世子妃这是第一次进宫吧,之前为何没有同玄玉进宫来过?”   时锦心尚未回答,徐玄玉却先出声:“皇后娘娘,您忘了,臣在审刑司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本身就是没进宫过几次的。而且,之前外出游玩,年前才回来的,故而今日之前并无合适的机会带她入宫。”   时锦心笑着点了下头,似是在说:如他所言。   皇后愣了下,然后笑了笑:“是这样啊……本宫倒是不太记得了。审刑司的事很多吗?”   徐玄玉点头:“挺多的。”   回答完,徐玄玉看向赵淮仁。   赵淮仁眉头轻挑了下,显然明白他朝自己看过来眼神的意思。于是在眨眼后转移视线,拿起茶杯递到唇边,假装自己在喝茶。   徐玄玉:“……”   看来陛下是还没考虑好审刑司的事。辞个差事好难!   皇后笑着:“之前没机会,以后可以多来。你若是没空的话,就让你娘带她来。她们若是都得空时,就进宫来陪本宫说说话、在宫中四处走一走、散散心。”   徐玄玉道:“皇后娘娘所言,臣会如实转告给母亲,待时间合适时,会请她带锦心来宫中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看向时锦心:“你意下如何?”   时锦心颔首回应:“谢皇后娘娘厚爱,便如娘娘所言。”   皇后笑着:“如此甚好。” 第六十四章   新年过去, 春日来。   春分已至,弥漫了许久的冬日严寒逐渐散去,太阳也比往日更温暖了些。城外百姓已开始准备春耕种地之事, 城中百姓夜拾掇好年前的事,为新一年中要做的事做准备。   时云漓和慕羽在时府举办了一场很简单的婚礼,只邀请了些家里人来观礼。婚礼结束后的第三天, 他们便和家里人辞别,收拾行李去往姜晏和齐嘉思所在。   今年他们也要和师傅与师兄继续云游行医,看看外面的大好山河景象。   时客宇和唐静棠没有挽留,知道这是时云漓早就决定好的事,而且,对于她而言,也是好事。心中虽有不舍, 却还是好好的替他们准备了足够的银两与水粮,将他们送出家门,目送他们离去。   直至瞧不见他们的身影了,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   赵子修和徐若影的婚期也在双方长辈的商议后定下来, 四月初五,婚期至。英王府和长安王府结亲的婚事, 办得热热闹闹的,宴请众多宾客,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以及众多王亲都来参加。   文习琴在家里哭了好一会儿,自家女儿平日在家里虽闹腾, 可是吧, 真到她嫁人的时候心里还是十分不舍的。   徐继烽劝了许久才让她停住哭泣,稳住情绪。   今日这大喜的日子, 哭哭啼啼的总归是不好的。   王府热闹了一整天,到晚间才停歇、静下来。在外帮忙接待宾客的徐玄玉回到居院,本想直接去找时锦心,可又想到自己一身酒气,转而先让人准备沐浴的热水,洗过澡后、将身上的酒气都洗掉,又洗漱后才回到房间。   时锦心靠在软榻上看书,她的两只猫猫分别趴在她身边和腿侧,时不时起来走动一下,调整好姿势后又在趴下。它们尾巴左右摇晃着,一脸舒坦的模样,显然惬意着。   徐玄玉行至时锦心身边,在软榻边沿坐下。   时锦心视线从手中书上移开,抬眸看向徐玄玉。   徐玄玉面色略微有些疲惫,但脸上还是带着温和的笑意。他弯腰垂首下,靠在时锦心肩上,脑袋微动,于她肩颈处蹭了蹭。   时锦心感受到他沐浴后身上留着的热气,发丝还沾着一些水珠,没完全擦干。   他闭上眼,声音轻轻:“好累。”   时锦心笑着,声音柔和:“今日忙活了那么久,辛苦了。既然累了,就去休息吧,现在时辰也不早了。”   徐玄玉没睁眼,依旧靠在她肩上:“那你呢?”   时锦心道:“我看完这个篇章的内容就去睡。”   徐玄玉道:“那我等你一起。”   时锦心笑:“好。”   时锦心往里挪动了些位置,徐玄玉顺势坐上去,从正面低头靠在她肩上的姿势转变为和时锦心坐在一起,偏头靠在她头上,身上的力不由自主压了些在她身上。   时锦心翻动手中书页,眼珠微动,将书上内容一行一行扫过。   身边人的呼吸渐渐平稳,没了别的动静。   时锦心转眸往身边看过去一眼,徐玄玉靠在她身上已然睡着。他的手从她腰后揽过,从另一侧扶住她腰身,借着点她身上的力,就这般坐着、靠着她就睡着了。   时锦心眨了下眼,眉头轻轻往上挑了下。看来,他是真的累了。   时锦心扯过旁边的毛毯,盖在他身上。他似是感受到她的动作,自觉缩了缩身体,让毛毯更好的盖在自己身上。   时锦心抬起一只手摸了下他的脸,又将视线放回到手中书页上,直至将她所说的那一个篇章的内容都看完。   徐玄玉依旧睡着。   时锦心将手里的书放下,小心着挪动身体,抬手放在他肩上摇了摇,柔声说着:“玄玉,我看完了,去床上睡吧。”   “玄玉?”   徐玄玉听见她的声音,微微睁开了点眼,意识还在睡梦中,身体却已经从软榻上站起身来,自然而然向时锦心伸出手,将她扶着带起来。   两人一同回到卧房,徐玄玉半耷拉着眼,扶着时锦心去床上躺下后,有些撑不住的闭上眼,凭借着肌肉记忆的动作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搭放去旁边的衣架上,吹灭烛火后,去到时锦心身边躺下。   时锦心伸手替他将被子掖了掖。   徐玄玉动了动身体,摸索着抓住时锦心的手,握在自己手中后,继续睡过去。   时锦心笑了下,往他身边挪动挨近了些,调整好呼吸后闭上眼睛。气息稳定后,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四月初的时节,春困易乏。   太阳明媚温暖时,时锦心会让人将躺椅搬到院中,一边晒太阳一边睡觉。这一觉睡过去,就是一个多时辰后才能醒来。   她的两只猫猫也陪在她身边一起睡着,懒洋洋的晒着太阳,悠闲而惬意。   徐玄玉依旧在忙审刑司的事,有时事情多时,天亮时离开王府,到天黑后才能回到家。   徐玄玉有些郁闷,于是在皇帝陛下面前旁敲侧击了几次,询问他是否已经找到能够代替自己管理审刑司的人。   四月中,东楚春考到。   赵淮仁让徐玄玉去监考,顺便从那些人中选出他中意的人选,此后进入审刑司当差。而徐玄玉,依旧管理审刑司,只不过原本他要办的事会分配到他选中的那些人身上,他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累,也有时间能陪他的世子妃和即将出世的孩子。   这个法子,算是赵淮仁做出的让步,毕竟让他再找一个能像徐玄玉这样值得他信任、且能力、效率都极高,并且身份贵重、不畏惧得罪权贵的人,实在是不太容易。   徐玄玉认真想了下赵淮仁说的办法,最后也同意了。   只要能选出几个确实能好好当差办事的人,他在审刑司内也可以轻松不少。   故而,这场春考,徐玄玉格外关注,不仅让人打听好了这一批考生中品学兼优的人,也派人注意那些能力不错却因为没有背景、靠山而籍籍无名的考生。   有徐玄玉加入监考,其余监考人员战战兢兢的,一点儿也不敢懈怠,各方面的规矩都比往年要严厉不少。别说是舞弊,亦或者是买通监考,那些监考在考试之前、考试期间是连跟考生的一点儿接触都不敢有,就怕被徐玄玉发现。   考试所在处,周边有审刑司的人巡逻,还有左寒沙带领的王府侍卫监管,确保这次考试万无一失,考试成绩真实有效。   春考的最后一日,徐玄玉照常去监考。   长安王府内,时锦心用过早膳后在房中看了会儿书,外头的阳光愈加明媚,温暖的金色光芒从窗户照耀进小书房、落在书桌上。   时锦心转头往外看过去一眼,然后将手中书页上的最后半页内容看完,将书放回书桌上。   她缓了下气息,双手撑在桌面上,慢慢站起身来。   思思从外走来,见时锦心准备出去的时候,她笑道:“小姐,准备晒太阳了吗?”   时锦心笑着点头:“嗯。”   思思道:“那我去帮您准备躺椅和茶点。”   时锦心点点头:“去吧。”   时锦心被另外一个侍女搀扶着走出房间。她望着越来越明媚灿烂的天,不由眯了下眼。   初春已过去,如今应可以算是盛春时节了。   草长莺飞的时节,正是适合外出踏青的好时候。天气如此温暖,今年的桃花应该开的很漂亮。   思索时,时锦心不由自主往前迈出一步,侍女以为她还在想事情,手上没用力。她往前迈出去的刹那,没踩实台阶,脚跟只碰到一点台阶,而后往后一滑。   侍女瞬时慌乱,虽立即就抓住了她的手,可她人却还是摔了下去。   她摔坐在台阶上,只不过刹那,就有疼痛感传来。不是从臀或者腿,而是肚子。   她大腿间有暖意流出,很快弄湿衣裳。   羊水破了。   侍女惊呼出声:“世子妃!”   在院中放置躺椅的思思瞬时睁大眼,顾不上手上的东西,连忙朝时锦心跑过去。   “小姐!”思思半蹲在时锦心身边,满心担忧与慌乱。   时锦心紧皱着眉:“思思,叫太医……我肚子疼……”   思思这才回过神,连忙向身边的侍女喊道:“快去叫府里的太医和稳婆!快去!!”   侍女着急忙慌的跑去喊人。   从膳房那边取来茶点的秋容看见坐在台阶上的时锦心时,心下一惊,着急着大步走过去。   看见时锦心脸上难受的表情,以及地上的水渍,还有旁边满是着急的思思,秋容瞬间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她将手里的茶点放在地上,去到时锦心的另一边扶住她手臂,另只手替她托住肚子,思思见状,也学着秋容的动作扶住时锦心的手臂,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将时锦心扶起来,然后带回房间躺下。   时锦心脸色有些白,额头上冒出冷汗,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太好。那脚滑的一下,估计是摔得严实。   思思替时锦心擦着额头上的汗,眉头紧锁着,声音止不住颤意:“小姐别怕,太医和稳婆很快就会来的,您再稍微忍一忍。”   秋容赶紧去往其余侍女将之前准备好的待产之物拿过来。   太医和稳婆被喊来,一路跑着,丝毫不敢耽搁。   太医给时锦心检查过后,羊水已破,要早产。稳婆立刻和人准备好接生的东西。   其余闲杂人等全部被清理出房间,只留下协助稳婆的侍女,有人不停的往房中送热水。   原本在外的文习琴得知时锦心要提前生产的消息,顾不上当下正在做的事情,着急忙慌的赶回家,一路奔向时锦心所在。   房内已开始接生,其余人都在房外等着。   文习琴着急又紧张,伸手抓过旁边的秋容,满眼皆是担忧:“秋容,怎么回事?锦心怎么会突然提前生产?离太医之前预估的时间,不是还有半个多月吗?!”   秋容紧皱着眉头:“世子妃下台阶的时候摔了下……”   “什么?”文习琴神色瞬时凝重:“她挺着个大肚子,下台阶怎么没人扶着她?!”   秋容和思思都不敢说话。   门前的台阶走过无数次的,之前都没有任何意外发生。谁能想得到,就在这么一个没有任何预兆的时候,不在她们视线所及之处,就发生了变故……   她们也很慌,十分紧张。   文习琴又大步走向太医,紧张询问:“太医,你刚刚给锦心看过了吧?她情况如何?摔得严重吗?身体还好吗?这对孩子影响很大吗?”   太医道:“回王妃,提前半个月左右生产对孩子的影响不会特别大,但……世子妃摔了一下,方才为她诊脉的时候,她有些难受,可能是摔得疼了,希望她能熬住,在生出孩子之前不要晕过去,不然,生产就会变得困难,和危险。”   “对世子妃本人,还有孩子,都很危险。”   文习琴越加紧张,着急得双手紧扣着,在院中来回走着。   赵青霜听说这事,从自己那边着急的赶来。她步子逐渐加快,脸上写满了紧张。到院中时,因为走得太快而有些喘,身边的侍女连忙为她顺气。   文习琴看见她来了,连忙走过去:“母亲,您也来了。”   赵青霜抓起文习琴的手,着急出声:“锦心的情况如何?她还好吗?怎么会突然摔倒呢?”   文习琴紧拧着眉:“稳婆在房中为锦心接生,现在还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赵青霜和文习琴在房外焦急等待。   另一边,徐玄玉才从考场出来,等在外面的左寒沙立即冲了过去,毫不犹豫打断准备和徐玄玉说话的另外两名监考。   “世子!”左寒沙着急出声:“世子,方才王府传来消息,世子妃要生了!”   徐玄玉瞬时错愕:“什么?不是还没到时间吗?”   左寒沙抿了下唇:“世子妃下台阶的时候摔了一下……”   徐玄玉:“……”   他脸色顿时凝重严肃,顾不上身边的人,大步往外走出几步,从侍卫手中接过马儿的缰绳,翻身一跃上马,然后策马疾行往前去。   左寒沙安排好这边的事,也很快回去王府。   徐玄玉一路策马疾行,在王府前停下后将手里的缰绳丢给府前走过来的侍卫,话没说一句,满心焦急慌乱的往时锦心和自己的居院过去。   他脚步尚未停下,先看见了等候在院中的人。祖母和娘也都在,从她们脸上担忧紧张的表情来看,时锦心还在房中,尚未顺利生产。   徐玄玉紧抿着唇,大步往前过去。   他心慌意乱,大脑一片空白,耳边有嗡嗡嗡的声响,他顾不上别的事情,眼睛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直接就要往那里过去。   文习琴及时反应,伸手拽住了他,将他扯了回来:“你干嘛去?产房不能随便进!”   她看着徐玄玉,眉头紧蹙着:“你又不会接生,进去了也无用,别进去添乱,给稳婆她们添加压力。在外面等着!”   徐玄玉:“……”   他胸口沉闷,可娘说的也有道理。即使紧张心慌,也不能乱,这种时候,越是需要稳住。   不会有事的……   锦心不会有事的!   院中聚集着焦急等候的人,房内的情况也很是紧张。   稳婆看着满头大汗已打湿头发的时锦心,手中的布巾才将她脸上的汗擦拭去,没多久却又冒出新的。   眼看时辰过去有些久,时锦心肚子里的孩子还未能安然出来,稳婆也有些稳不住了。   她看着面色发白的时锦心,着急出声:“世子妃,再用力些。努把劲,孩子很快就要出来了。”   时锦心紧紧拧着双眉,眉心紧蹙着。这个话……稳婆方才就说过了……   孩子啊孩子,你还准备在我肚子里待多久,差不多该出来了,我快要没有力气了!   之前明明都很乖的,怎么到现在这个时候,却像是闹起脾气不愿意出来了……   稳婆拿过来一块叠好的软布放在时锦心口中让她咬住,而后再次提醒:“世子妃,快用力,用力些!”   时锦心紧皱着眉,额头上冷汗直冒,她闭上眼,双手死死的揪住被子,用上了她现在能使上的最大的力气。   几番用力后,时锦心觉得自己快要脱力了,额头上的汗珠滑落,稳婆连忙用布巾替她擦拭去。   她有些懵,脑子都有点空白了。   稳婆眼看她快要晕过去的样子,连忙让侍女送上来参茶,给她喝下补补体力。   稳婆柔声提醒时锦心:“世子妃,现在您可绝对不能晕过去啊……您再忍一忍,等孩子出生后再睡好吗?”   时锦心知道原因,之前稳婆到府上的时候就和时锦心聊过这件事。   若是生产顺利,那自然事事都好。   可要是不如预期的顺利,生产过程中最好是要保持清醒,千万不能失去意识晕过去,否则之后的结果就很难想象了。   时锦心开始深呼吸,努力平复住自己的气息,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的状态,不让自己失去意识后晕过去。   稳婆又道:“世子妃,您缓缓,然后再接着用力好吗?您不会有事的,您和孩子都会平安无事的!”   时锦心点了下头,有点艰难的挤出个笑容后,用有些虚弱的嗓音开口:“好……”   院中,一群人等得有些慌了,文习琴不停的来回走着,很是紧张,赵青霜坐在旁边的石桌前,眉头紧锁着,表情严肃。   徐玄玉站在房门正对的位置,眼神凝重的盯着房门,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拳,指节因为太用力而泛起一层白。   怎么还不开门?那扇门为什么还没有打开……   是不顺利吗?   徐继烽赶回来,文习琴一见着他,立马就走过去。徐继烽伸出手,自然握住她的手:“夫人,锦心情况如何?”   文习琴摇头,很是无奈:“都已经快一个时辰,还没出来……不知道里面怎么样了。”   又是半个时辰后。   徐玄玉有些等不住了,他想要进去里面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时,才迈出去两步,就听见房内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院中等待的人立即往房间看过去,不由自主聚集到一起,想要过去瞧瞧。   然后,房门打开了。   徐玄玉睁大些眼,立刻走过去。其余随后着急的跟过去。   稳婆抱着被包裹在襁褓中的婴儿走出来,望着聚集过来的人笑道:“恭喜,世子妃生下个男孩儿。”   徐玄玉急问:“那世子妃呢?”   稳婆道:“世子妃也还好,就是有些脱力。等侍女们将房间收拾好后,你们就能看她了。”   徐玄玉紧绷了许久的情绪这才舒缓,心下松了口气。   旁边的人也松了口气,紧张的心情散开,转而被平安出生的孩子所带来的喜悦而取代。   文习琴走到稳婆面前,小心着伸出手将襁褓中的孩子抱过去,看着他仍在哇哇大哭的样子,只觉得欢喜。   文习琴正准备让徐玄玉看看孩子,徐玄玉却在看见房内侍女收拾好后出来的下一瞬间,立刻走了进去。   “嗯?”文习琴懵了一下,仿佛感觉面前有一阵风吹过,然后没看见徐玄玉的人影了。   旁边的赵青霜笑着凑过来:“不用管他,他不看,让我来看看。看看我的乖乖曾孙。”   徐玄玉走进卧房时,侍女已将这里都收拾好,时锦心也被换了身衣裳,安静的躺在床上。   她还没睡着,面色仍是发白,模样显然虚弱。她似乎还未从方才用力生孩子的事情中缓过神,这会儿还有些懵愣的样子。   徐玄玉瞬时皱起眉,满眼都是心疼。   他小心着在床边坐下,伸手将时锦心额头被汗水黏着的发丝往后拨弄了下。   时锦心眨了下眼,楞楞的转眸看向他。看清楚徐玄玉的面容后,她神色有一刹的停顿,随后慢慢露出笑来。   “玄玉,你来了。”时锦心声音很轻很轻,却是一如既往的柔和。   没有抱怨,没有难过,就是一种很平和的温柔语气。   可她越是这样,徐玄玉就越是觉得心疼。他眼睛有点红,极力压抑着此刻心中的情绪。   时锦心笑了下,轻声道:“我没事的,你可不要哭啊,我现在没有力气哄你了。”   徐玄玉牵起她的手,紧紧捧在手中,而后贴在自己脸上。   他低声“嗯”了一声,可还是难以遮掩心里的情绪。今天这样的事,以后都不要再发生了!   绝对不要!   时锦心看着他,眼神柔和:“玄玉,我有些累了,我想睡一会儿。”   徐玄玉很快敛回思绪,回神后抬起头,将她的手放回被褥中。他点点头:“好。你好好休息,睡醒了,就吃好吃的。”   时锦心笑着:“嗯,好。”   时锦心扭回头至平躺的位置,脸上笑容收敛些许,闭上眼眸后,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听着她渐渐平稳的呼吸,看着她已然安静熟睡过去的面容,徐玄玉才是真正的放下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轻轻的舒缓出忍在胸口的那口气。   片刻后,徐玄玉起身,请来太医为时锦心诊脉确认,确定时锦心现在情况稳定。   徐玄玉走出房间时,院中是还抱着孩子在看的几个人。   徐玄玉略有无奈的摇了下头,却也没有阻拦。最后还是稳婆告诉他们,应该让孩子休息了,他们才将孩子递给稳婆去哄。   卧房旁边的侧屋之前就布置好了,是专门用来给孩子休息、玩耍的。   里面没有任何尖锐物件,连桌角都被软布严实的包裹着。   稳婆将孩子哄睡着后,小心着放在摇篮床中。   徐继烽拽过准备去膳房的徐玄玉:“玄玉,该给孩子想个名字了。”   文习琴走过来:“现在立刻马上决定,不要再拖延了!”   徐玄玉挑眉:“之前你们不是都已经想好了吗?”   文习琴道:“这不是一下子想的名字有点多,不知道哪个比较好吗?要不,你从里面选一个你喜欢的?”   徐玄玉想了想,说:“等锦心醒了,让她选吧。她生的孩子,她来决定孩子的名字是什么。”   文习琴愣了下,和身边的徐继烽对视一眼,然后朝徐玄玉点了下头:“行吧,那就等锦心休息好了,再和她商量名字的事。”   徐玄玉点头“嗯”了一声,然后要往院外走。   文习琴抓住他手臂:“欸?你这是去哪儿啊?不在这里陪锦心吗?”   徐玄玉道:“锦心睡着了,我去膳房那边看看,让他们给锦心做些她爱吃的,等她醒来就能吃。刚刚生完孩子,肯定很累,需要补一补。”   文习琴一听,立刻点头认同:“没错!”   “哎呀,这个交给我来办就行,你去陪着锦心吧,或者看看孩子,想想名字。我去膳房那边,让他们抓紧时间炖补汤,等锦心醒了,立刻给送过来。”   说着,文习琴抓着徐玄玉的手臂让他一转,然后朝他肩膀往前用力推了下。   徐玄玉一脸无奈的转头看了眼。   文习琴往那边摆了摆手:“快去快去!”   徐玄玉眨了下眼,敛回视线后,去卧房侧屋看孩子了。   文习琴则去往膳房,交代他们准备补汤、药膳之类的东西。时锦心这才生完孩子,而且过程不怎么顺利,肯定亏了气血,得大补!好好的补!   徐玄玉监考春考期间,徐临淳临时帮忙处理审刑司的事情,忙完后才知道自家嫂嫂提前生产了。   他着急忙慌的回到家,和同样才得知消息后跑回来的徐若影在府门前撞见。   两人对上个目光,然后齐齐往时锦心和徐玄玉的居院跑过去。   在侧屋中,看见了坐在摇篮床边的徐玄玉。他们两个不约而同保持安静,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满眼小心又带着惊喜之意去看摇篮床中的孩子。   看清楚孩子的样子,徐若影惊讶的睁大些眼睛。   而后她又眯了眯眼:“这孩子……怎么皱巴巴的?”   徐玄玉道:“你是一回来,就想挨揍了吗?”   徐若影一愣,连忙摇头,又往旁边挪动了几步:“没有没有……不想挨揍不想挨揍。”   徐临淳笑道:“听说孩子刚出生的时候都是这样的,等过段时间就好了。之后就会是白白胖胖的样子。”   徐若影又点了下头:“对对对,二哥说的对。”   然后她又看向徐玄玉:“大哥,嫂嫂呢?她还好吗?”   徐玄玉点头:“她还好,不过现在在睡觉,别去打扰她。”   徐若影点头:“明白的。”   时锦心睡了三个时辰后才醒来。   她睁眼后,恍惚了下,随后看见的是明亮的烛光。她眨了下眼缓了缓神,看来自己这一觉睡得比较久,都已经天黑了。   徐玄玉注意到她醒来,连忙从旁边的软榻上起身,拿过煮好没多久的参茶,去到床边坐下。   时锦心看见他在,自然露出笑容。   徐玄玉将她扶起来些,又拿过软枕垫在她身后,让她靠着。他将参茶茶杯递到她唇边:“这是刚煮好没多久的参茶,你喝两口,补补精神。”   时锦心点了下头,然后张口喝下。   喝过参茶后,她问:“孩子呢?他还好吗?”   徐玄玉伸手替她擦了擦嘴角的水渍:“放心,他很好,这会儿应该还在呼呼大睡。他身边有侍女在照看,不用担心。”   时锦心笑着:“那就好。”   徐玄玉将茶杯放去旁边床头柜上,然后又说:“锦心,我爹娘说该给孩子确定名字了,你觉得给他取什么名字比较好?”   时锦心想了想:“弈风。”   她看向徐玄玉,笑着:“徐弈风。你觉得如何?”   徐玄玉点头:“不错。”   时锦心笑:“你不问问为何取这个名字吗?”   徐玄玉挑了下眉,顺话而问:“为何?”   时锦心道:“下棋为弈,自在如风。希望他往后能够生活得自由自在,心在随意,即使面临困境,也能如棋对弈后坦然走出。”   徐玄玉笑着:“果然是个不错的名字。”   他摸了摸她的脸,眼神温柔:“那就用这个名字。”   时锦心点头:“好。” 第六十五章   徐弈风这个名字, 徐玄玉连带着将其意义转告给徐继烽和文习琴时,他们很是满意。   时客宇和唐静棠得知时锦心已经生完孩子,连夜赶到长安王府看望她, 手里还带着唐静棠提前炖好的乌鸡汤。   看见时锦心生完后精神不太好的样子,时客宇很是心疼。唐静棠赶忙将乌鸡汤拿过去,让时锦心慢慢喝下。   见他们担忧关心的样子, 时锦心笑着安抚道:“父亲,母亲,不用太担心我,我没有大碍的。生完孩子都是这样的,等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时客宇轻轻舒出一口气:“不管如何,都要多注意些,可不要因为生完了就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了。”   唐静棠点头附和着:“没错没错, 生完之后也需要好好调理休养,可不能忽视的。”   时锦心笑着:“我知道的。”   旁边的徐玄玉也出声道:“岳父、岳母,你们不必太过担忧,我会照顾好锦心的。”   时客宇抬头看了徐玄玉一眼, 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也没有怀疑他的话。只是, 看见时锦心此刻有些虚弱的模样,难免还是会担心。   他们陪时锦心聊了好一会儿,又去看过正在睡觉的徐弈风后,确定他们都没事,才放心的离开长安王府。   徐玄玉送他们离开后, 折返回到房间。   时锦心正在喝汤, 见他回来,朝他笑了下。   徐玄玉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现在感觉如何?”   “还行。”时锦心将碗中最后一口汤喝完, 而后慢慢舒缓出一口气来。   徐玄玉从她手中将空碗接过去,她想到什么,又说:“玄玉,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徐玄玉点头:“你说。”   时锦心望着他:“你帮我给我娘写封信吧。在北秦的那位。”   徐玄玉挑了下眉,很快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他笑了下,点了点头:“好。有什么需要特别写下来的吗?”   时锦心想了想,道:“如实告知我已生下孩子的事,告诉她孩子的名字,然后,让她不用担心。这样就好。”   徐玄玉笑:“好。”   春日逐渐过去,初夏伴随着慢慢热烈的阳光而来。   时锦心生完孩子后,大多时候都在静养,文习琴每日都去膳房那边交代,让他们准备些帮助身体恢复的药膳,隔三差五的备着补汤。   时锦心胃口不错,每次文习琴带着那些东西过去时,她都能吃不少。尤其是调理身体的药膳,她很是喜欢。   她被照顾得很好,一个多月的时间,她身体调理得不错,已恢复到红润、精神饱满的模样。她心情愉悦,看起来就和当初才嫁进长安王府时的模样相差无几。   时客宇得空时,将顾紫竹从大理寺卿府带来长安王府,让她和时锦心与徐弈风见见面,缓解思念。   徐玄玉忙完春考的事后,从赵淮仁给他的一个春考优生名单中选出了三个他眼熟的名字。他逐一找人询问,确定他们确实也能接受审刑司的差事后,才将他们带入审刑司。   关于审刑司的规矩和要做的事,他们需要知道的,必须记住的,徐玄玉都特意强调过,并且将之前整理出的细则交给他们,让他们回去背熟牢记。   为皇帝陛下办事的地方,可是一点儿马虎也不能有。若是出事,遭殃的可不仅是本人,还有他们的家人。   徐玄玉最后再问了他们一遍:“你们是否确定真的要待在审刑司?一旦决定,可就不能后悔了。”   被徐玄玉选出的那三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后,又转回头看向徐玄玉,继而神情坚定的点了下头。   徐玄玉道:“很好。”   “方才给你们的细则,回去后仔细看好。今日我让寒沙带你们在审刑司内转一圈,明日正式来这儿当值。”   他们三人同时拱手:“是。”   左寒沙将他们带走,去审刑司内四处看一圈,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徐玄玉则回到自己书房,接着处理那些需要他处理的事。   待解决完审刑司这边的事回到长安王府,已是暮色黄昏。天边挂着最后一缕霞光,轻盈地落在于府门前下马的徐玄玉身上。   手中缰绳交给府前侍卫后,徐玄玉大步往里去。   时锦心在卧房侧屋陪徐弈风。   之前徐弈风的满月酒办得喜庆风光,徐弈风的模样早已从最初刚出生时皱巴巴的模样长成如今这般水灵灵的样子。   他眼睛圆润饱满,眸子亮晶晶的,如黑色水晶。脸蛋粉嫩柔软,摸起来软乎乎的,捏一捏的时候还能有些许弹意。   时锦心就喜欢捏他的脸。   而每次徐弈风被时锦心捏脸的时候,都会咯咯的笑出声来,脸上笑容灿烂,一看就特别乖的样子。   徐玄玉回到居院,小书房和卧房中都没看见时锦心的身影,转而去旁边的侧屋。进屋后看见时锦心抱着徐弈风在玩儿的温馨模样,徐弈风笑声清脆,还没见着他,却先听见了他的笑声。   徐玄玉眼神随即柔和,面容变得温和了不少。   他走过去。   时锦心听见脚步声,视线从徐弈风身上移开,摇头往前看过去,而后便对上徐玄玉含笑的眼眸。她眨了下眼,笑容更柔和了些,眼中笑意深深。   她挑眉道:“今日回来得有点早啊,还没天黑呢。”   徐玄玉在她身边坐下,伸手将徐弈风从时锦心怀中接过去,看着她笑道:“你这是在怪我前段时间回得太晚了?”   “有吗?”时锦心笑着:“我可没有那样说。”   徐玄玉笑了下,偏头朝时锦心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下,又稍稍变动位置,在她唇角处又啄了下。   时锦心轻轻笑出一声来,顺着他亲吻的动作,在他唇上碰了碰。   徐弈风看着他们之间的动作,圆溜溜的大眼睛眨了下,似有些疑惑。他举了下手,自嗓间发出“啊”的一声,软乎乎的小手握成拳头,在徐玄玉脸上打了下。   徐玄玉笑着回头,看着拳头还在挥舞的徐弈风,眉头往上轻扬了扬:“看来他长得不错,身体健康,这都能打我了。”   时锦心道:“还不到两个月呢,等他再长大些,估计会更闹腾一些。”   徐玄玉将徐弈风举起来些,小心着晃了下胳膊,带着徐弈风一起晃动,笑意温柔着:“小孩子嘛,闹腾一点也挺正常。”   时锦心笑着摇了下头。   徐弈风听不懂他们的话,举起的手挥了几下后,又没力气了,慢慢的放了下来。   徐玄玉将他抱回自己怀中,轻轻的拍了拍他后背,低声轻哄着。   徐弈风靠在徐玄玉肩上,被他的低哄声弄得有些犯困。他眼皮耷拉下来,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时锦心望着他们父子俩这温馨的时刻,眼睛弯弯的,眼里都是欢喜。   徐弈风被徐玄玉哄睡着了,徐玄玉注意到后,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回到摇篮床中,又轻轻的摇了下摇篮床,确定徐弈风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徐玄玉小心着稳住摇篮床,然后直起身。   他轻轻松了口气。   而后他回头看了眼时锦心,时锦心会意,站起身来,随他一起走出侧屋。   在侧屋外等候、专门照顾徐弈风的侍女见他们出来,立即行礼。   时锦心轻声叮嘱道:“弈风睡着了,进去看的时候轻些动作,不要把他吵醒了。”   侍女点头:“是。”   徐玄玉牵着时锦心走出房间,去到院中:“差不多是用晚膳的时候了,我们直接过去食厅那边吧。”   时锦心点了点头:“好。”   走出居院院门前的时候,时锦心想到什么,开口道:“婆婆说,今日弄了些新的药膳样式,是她从城中酒楼找回来的厨子,她尝过味道,说很不错。”   徐玄玉眼底快速闪过一丝无奈,笑容也带着些无可奈何之意。他轻轻的叹了口气:“锦心,咱们吃药膳也快吃了两个月了吧。”   他感觉自己已经补得很满了。偏偏自家娘吩咐膳房准备的食物都是一大桌,特意叮嘱大家都要吃,药膳是好东西,里边有些药材很难寻,制作的时间也比寻常的菜式要久些,不许浪费。   大家自然也不想辜负她的好意。   就是吧,那药膳的味道再好,连吃两个月,也到底是有些受不住了。   时锦心明白他的意思,笑道:“婆婆说,吃满两个月就结束了,还有几天,再忍忍吧。”   徐玄玉点了点头:“嗯。”   而后他转头看向她:“锦心,你的身体恢复得如何了?那些药膳起到作用了吗?”   时锦心耸了耸肩,笑着:“显然,那些药膳起到了很好的作用。我身体差不多都恢复到之前了,不过婆婆说要补满两个月。”   “也好。”徐玄玉道:“既然娘说了要补满两个月,那就两个月。她有经验,听她的总是没错的。”   时锦心点点头:“嗯。”   之后一如往常,时锦心在家休养,徐玄玉去忙审刑司的事,只不过没有之前那样忙,能以比较正常的时间离开王府,又在晚膳时辰之前回来。   而后,初夏过去,随风席卷着热浪的盛夏到来。   盛夏时节,天初亮时,便有了些热意。   时锦心被热醒,转头往身后紧抱着自己的徐玄玉看过去一眼,又很快转回头,迷糊着再闭上眼。   她抬手往后,将徐玄玉的肩膀往后推了推,嗓音懒懒:“热……”   徐玄玉却没松手,不仅没离开,反而往她身上靠了靠。他埋头在她肩颈,脸颊往她脖子上蹭了下:“时辰还早,再睡会儿。”   时锦心抬腿往后伸过去,抵在徐玄玉腿上,试图将他搭在自己腿上的腿给挪开。   但每次将起推开了些,他很快又会重新搭回来,依旧压在她腿上。   时锦心深吸口气后,慢慢睁开了眼。她轻轻眨眼,眼神惺忪着,有些无奈。   “夏天睡觉的时候就不要抱那么紧了吧……”时锦心往后伸手捏住徐玄玉的脸,然后用力扯了下:“热。”   徐玄玉不觉得疼,自然也就没松开搂住她腰身的双手。他没睁眼,语调上扬了些,显得轻快:“我觉着还好,没有很热。”   时锦心挑眉:“我们感觉到热的程度不一样。”   她扭过头看向他,他慢慢睁开双眼,仍有些睡意朦胧的眼中渐渐显露出她的面容。   他扬了扬唇角,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下,柔声道:“七月初了,已是盛夏,差不多可以准备去避暑山庄了。”   时锦心翻身面向徐玄玉这一侧:“审刑司的事忙完了?”   徐玄玉道:“今年陛下准许我挑选三个人去审刑司帮我,这段时间他们已熟悉审刑司的事,我不用像往年那样忙。抽几天时间去避暑山庄偷个闲还是没问题的,若是有事,再回来就是。”   “反正,避暑山庄离国都也没有很远,骑快马赶一赶,当天就可往返。”   时锦心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那你什么时候能空下来?”   徐玄玉认真想了想,答:“大概,五天后。”   时锦心笑:“好啊。”   应声后,她突然又想到别的:“那,叫上婆婆和若影她们一起去?”   徐玄玉摇头,回答得很肯定:“不。”   时锦心眨了下眼,徐玄玉抓起她的手,笑着解释:“她们应该会去王府的那个避暑山庄,我们要去的,是我上个月买的一座新的避暑山庄。”   时锦心愣了下,随即讶异:“你上个月买的?那时候你怎么没说?”   “那时候就与你说了,现在怎么给你惊喜?”徐玄玉笑着:“我去实地看过了,那座避暑山庄虽然不如王府的那座大,不过周边景致很好,空气清新,不会像国都这么热。”   “到时候,还能在周围四处逛逛,用来散心放松还是不错的。”   时锦心笑着:“我很期待。”   徐玄玉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她额间,头微蹭了蹭:“不会让你失望的。”   晨起洗漱后,徐玄玉和时锦心一同去看过徐弈风。   徐弈风还睡着,一脸睡得舒坦惬意的模样躺在摇篮床中。也不知做的是什么梦,小手握着拳头。   时锦心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小手,指尖轻轻拨动着他手指,想要他松开拳头。可他就是握着,一点儿没被影响到。   时锦心无奈时,徐弈风脑袋转了个边儿,手动了两下。就在时锦心以为他要醒来的时候,却又发现他就只是单纯的转了个面,依旧睡着没醒。   徐玄玉轻笑了一声。   时锦心眉头轻挑了下,慢慢直起身来。   徐玄玉压低声音道:“让他继续睡吧,我们去用早膳了。”   时锦心点了下头,随后与徐玄玉一起走出侧屋,去往食厅。   早膳后,徐玄玉去审刑司,时锦心则回到居院。   刚走进院门,就看见思思抱着醒来后哇哇大哭的徐弈风,一脸着急的往外走的模样。显然是准备去找她。   一看见时锦心,思思眼睛瞬间亮起,大步往前冲过去,然后停在时锦心面前,着急而又担心着出声:“小姐,小公子醒来后一直在哭,怎么都哄不好……”   时锦心伸手将徐弈风抱过去,小心着抱在怀中,轻轻的拍着他后背,轻柔的嗓音低低的在他耳边哄着。   徐弈风哭的间隙看见时锦心,握成拳头的小手举起来挥了两下,然后趴去时锦心怀中。   感受到时锦心的气息,听着她温柔的声音,徐弈风哭泣的声音渐渐便小,不像刚才那般激烈。   旁边的思思顿时松了口气,紧张的心情这才舒缓下来。   时锦心看向思思,笑着安抚道:“思思,别担心,弈风可能就是醒来没看见我,再加上他饿了,才哭的。”   思思也露出笑容,点点头:“嗯。”   时锦心道:“对了,思思,玄玉说五天后要去城郊山中的避暑山庄,弈风还小,不可能把他放在家里。所以,得麻烦你和秋容和我们一起去,到时候帮我照看照看弈风。”   思思眨了下眼,连忙道:“小姐这是哪里的话?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小姐愿意带我一起去避暑山庄,我很高兴的!”   她抬手握拳举在胸前处,眼神坚定道:“小姐,您放心吧,到时候您和世子放心的玩儿,我会和秋容姐姐一起照顾好小公子的!”   时锦心笑着:“好。”   她又说:“那你去找秋容说这件事吧,我先回卧房给弈风喂奶。”   思思立刻乖乖点头:“好的,小姐,我这就去!”   时锦心抱着徐弈风回卧房,关上房门后给徐弈风喂奶。   徐弈风吃饱了,心情也变好了。时锦心将他暂时放在床上,将衣裳穿好后,低头就看见徐弈风已经在自己玩儿了。   他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双手举起来在眼前晃了晃,也不知道他是联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下。   时锦心看着他的模样,不由也跟着他笑了一声。   而徐弈风看见低头注视着自己的娘亲笑了,自己的笑容也更加灿烂了些。   时锦心将他重新抱起,伸手碰了碰他的脸,笑容温柔,话语却带着点无奈:“小弈风,你曾祖母和祖父、祖母给你买了那么多的玩具,你都不玩儿,自己对着空气晃晃手就笑得那么开心呢?”   徐弈风朝时锦心伸出手,柔软的小手拍了拍她的脸,依旧笑得乐呵呵的。   时锦心将他抱着站起身,往侧屋走过去。   摇篮床边的软榻上,软榻旁的柜子上,都是各种各样的玩具。照顾徐弈风的侍女将那些玩具都拿来逗过他,可他都不喜欢,即使就在他眼前来回晃着,他也是一脸不为所动的表情。   时锦心以为是当时徐弈风兴致不高的缘故,于是趁现在他看起来显然心情很好,坐在软榻上,将软榻上的玩具拿起来给他看了看,瞧瞧他是不是真的不喜欢。   她拿起一个拨浪鼓,在徐弈风眼前来回晃动几下:“弈风,看,拨浪鼓。”   徐弈风眼睛随着拨浪鼓转动的方向看过去,但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变化。   时锦心仔细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见他真是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又拿起另外一个风车,在他眼前晃了晃。   徐弈风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变化。   一连七个不同的玩具,时锦心拿起来在徐弈风眼前展示过,可徐弈风的脸上从最初的没什么表情到后面有些犯困,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时锦心讶异,看来他是真不喜欢这些玩具。   她将徐弈风举起来些,无奈又疑惑道:“小弈风啊,你到底喜欢什么玩具?你这个年纪,居然不喜欢玩具?空气比玩具好玩儿吗?”   徐弈风眨了眨眼,不是很懂时锦心的话,只是看着自家娘亲的脸,他忍不住露出笑容,“咯咯”笑了两声后,伸手去摸她的脸。   时锦心想,要带弈风去避暑山庄,要是不带些玩具,到时候他要是觉得无聊了,难道真让他自己对着空气玩儿?   感觉怪怪的。   今日无事,时锦心决定带他出门一趟,让他自己去选玩具。他自己挑的,他肯定喜欢。   时锦心问徐弈风:“小弈风,想不想出去逛逛?”   徐弈风眨了下眼,然后笑出声来。   时锦心笑着,她就当他是同意了。   思思回来的时候,时锦心抱着徐弈风刚好走出侧屋。见她来,时锦心笑道:“思思,我们出去逛逛吧,我想给弈风买点他喜欢的玩具。”   “好,”思思点头:“我这就去准备马车。”   距离上次出门……时锦心都不记得自己上次出门是什么时候了。之前是因为快生了,之后又是需要调理身体、需要静养,似乎好几个月没出门了。   这次出去,得好好逛逛。   反正她也没有别的事要做。   思思很快将马车准备好,时锦心抱着徐弈风走出王府大门,上了马车。   徐弈风对这个马车内有点封闭的环境有些陌生,不由自主缩靠在时锦心怀中。似乎是有些害怕。   时锦心轻轻拍着他后背,柔声道:“弈风不怕,这是马车。我们坐马车出去转转,给你买好玩儿的东西。”   有时锦心在,徐弈风渐渐放松了些,没有刚坐上来时那样害怕。时锦心跟他说着话,逗他开心,将他的注意力成功从这个对他而言很陌生的环境中转移出去。   马车在一家专门制作孩童玩具的木匠铺停下。   时锦心抱着徐弈风下马车,吩咐车夫去街口等她们后,便朝木匠铺走去。   木匠铺中摆着几个凹型格子柜,格子之中陈列摆放着不同的木制玩具。比较寻常些的,像家中已经有的拨浪鼓和风车,还有些比较可爱的,是各种雕刻成动物样式的玩具,有大有小,符合小孩儿不同年龄时握在手中的尺寸。   时锦心抱着徐弈风从那些陈列柜前走过,脚步慢慢,让徐弈风能看清楚那些东西。   她拿起一个雕刻成小猫样式的玩具放在徐弈风眼前,柔声询问:“弈风,喜欢这个小猫的玩具吗?可以拿在手里的。”   徐弈风只看了一眼,视线就转移开。显然,他不怎么感兴趣。   时锦心只能将其放下,转而带他去看别的。   一圈转下来,徐弈风对这里的东西没有兴趣。没有一件物品是能让他觉得开心的。   时锦心有点无奈。   思思笑道:“小公子还挺挑剔的,一般的东西都不喜欢呢。”   时锦心笑了下,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走出木匠铺,去附近不远处另外一家专门制作柔软玩偶的铺子。   那家铺子里的玩具都是用软布、丝绸和上好的棉花填充在内,再以绣娘绣出各种样式的外表。样式可爱,手感很好。   当然,价格也不便宜。是木制玩具的好几倍。   时锦心带着徐弈风一一看过。有些时锦心都觉得很喜欢的,徐弈风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走出铺子后,时锦心看着怀里的徐弈风,带着点笑意的神情中又浮现出些无奈:“一个喜欢的都没有吗?”   徐弈风看着时锦心,然后朝她笑了下。   时锦心不由跟着笑了笑,只不过无可奈何的意味还是挺多的。   她抱着徐弈风继续往前走,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铺子卖玩具的。亦或者,摆卖小玩意儿的摊贩。   徐弈风没有瞧上喜欢的,时锦心倒是看见想要的一对银色蝴蝶衔花发钗。   来都来了,看见喜欢的,自然是买了。   思思也在街边的摊贩上看上了一对玉镯。不是纯粹的玉,但颜色看起来挺漂亮的,价格也还算公道。   但思思在听见玉镯价格时,略有点为难。上次大理寺卿府和她交好多年的侍女成亲,她送了好些礼,如今钱袋中剩余的银钱不足以支付这对玉镯。   时锦心看出了她的眼神,替她买下了这对玉镯。   思思诧异,然后惊喜:“谢谢小姐!”   时锦心笑:“你这么照顾我和弈风,给你买对玉镯而已,小事情。”   思思笑容灿烂,满心欢喜着,宝贝的将玉镯贴在身前:“不管如何,都要谢谢小姐!”   时锦心笑着,笑容温和。   徐弈风看了看时锦心脸上的笑容,又瞥了眼这边思思的笑,眨了眨眼后,不由自主跟着她们一起笑。   不远处酒馆内,有人喝得上头在摔杯,和身边人激动言语后,打了个赌。   等会儿第一个从酒馆门口经过的人,谁要是把人请进来和他们一起喝杯酒,谁就不需要付今日的酒钱。   他们聚精会神的盯着酒馆门前,看看谁从那儿经过。   好巧不巧,买过东西后,时锦心抱着徐弈风从那边过去,先出现在他们视线中。   思思就跟在时锦心身后,只有一步左右的距离。但先出现的,就是时锦心。   其中有人鼓起精神,大步走出去,过去拦住了时锦心的去路。   那人才站定,时锦心就闻见了他身上传来的浓重酒气。她下意识蹙了下眉,而后往后退出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那人见是个漂亮的小娘子,愣了下,然后露出笑容。他笑道:“小娘子,别急着走,跟我们一起喝杯酒吧。”   时锦心眯了下眼。   思思立即走上前,将时锦心护在身后:“哪来的酒鬼,敢调戏我家小姐!”   那人摆了下手:“这怎么能是调戏?就只是想请她喝杯酒而已,没有别的意思的。”   他伸手一把推开思思,走向时锦心:“小娘子,给个面子,喝杯酒,就放你走。不然……”   他看了眼时锦心怀里的徐弈风,忽然露出个有些意味深长的笑容,眼里显然带起些威胁之意:“不然你和你孩子可就都走不了了。”   徐弈风有些害怕,也讨厌那股酒味。他转过头,靠在时锦心怀中哭了起来。   时锦心看了眼被吓哭的徐弈风,眉头紧皱起:“你在威胁我?”   那人笑出声:“是啊,我就是在威胁你,你能怎么样?”   他一副谁也不怕的样子,酒气随着他嚣张的气焰扩散开,让人闻着有点犯恶心。   徐弈风哭的有些厉害,时锦心神色愈加凝重。   那人听哭声有些不耐烦,朝时锦心怀中的徐弈风伸出手,想要将徐弈风抓过去,思思立即要上前阻拦。   时锦心一脚后退出去一步,定住重心后,另条腿往后挪动的时候蓄上力,随后毫不犹豫向身前的人猛地一脚踹过去。   她用的力气不小……不,是用了很大的力。   那一脚踹过去直踢中他肚子,那人没有意料到,也没有防备,直接被踹飞出去了两丈开外,落在了酒馆门前的酒架上。   酒馆内那人的同伴们错愕而震惊,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思思大步走到时锦心身边,有些担心的看着她:“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时锦心声音淡淡,将怀中的徐弈风递给思思。   然后她往前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木板,站定在摔倒在酒架上的那人,而后将木板高高举起,眼底冷冽赫然而起:“你刚刚,要对我的弈风做什么?”   那人惊慌失措,瞬时瘫软在地上,此刻眼里都是害怕:“别……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饶了我吧!”   “我刚刚……我只是喝多了,我只是喝多了……不是故意的!”   时锦心嗓音冷冷:“不饶。”   说着,就将高举起的木板用力挥下。   思思立刻捂住徐弈风的眼睛不让看。   周边聚集的人群中,徐玄玉还没从时锦心将人一脚踹飞出去而带起的震惊诧异中回过神,好不容易缓了点意识回来,又看见时锦心打人的画面,这还真是……   很让人不可思议。   徐玄玉原本只是从这里路过,要去前面的当铺查事情。谁能想得到,就这样看见了自家世子妃这么不为人知的一面呢?   果然啊,他的世子妃就是与众不同。   特别特别的与众不同。 第六十六章   “世子?”左寒沙撞了撞徐玄玉手臂, 压低声音提醒着他快些回过神。   徐玄玉恍惚了一瞬,眨眼后从不可思议的思绪中缓回神。他往前看去,瞧见时锦心转过身来。   时锦心方才的冷冽神色已然消失不见, 抬眼时视线不经意从周围人群扫过,猝不及防的看见了站在人群中的徐玄玉。她倏忽愣住,脚步停顿在原地少许, 眼中显然浮现出一抹诧异,随后又很快被慌乱取代。   再一会儿,她又抿了下唇,朝他露出个笑来。   徐玄玉从人群中走出,行至时锦心身前。   时锦心眨了眨眼,和他对上目光的刹那,有点不好意思, 于是便低下了头。旁边的思思没想到徐玄玉会出现在这里,一下子也有点紧张,不自觉看向时锦心。   时锦心小心着询问:“玄玉,你怎么在这儿?”   徐玄玉看着她, 应答道:“本来是想去前面的当铺查点事情,结果看见这边有人聚集, 就过来看一眼是不是有人当街闹事。没想到看见了你。”   时锦心不敢和他对视。她也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儿,她以为他在审刑司呢。   徐玄玉向前看去,绕过时锦心,看见方才那个找时锦心茬的醉汉躺倒在地上,捂着右手手臂, 表情痛苦的呻-吟着。   他又看回时锦心:“我还以为你打的是他的脑袋。”   方才在他所在的位置, 看见时锦心高举起木板用力挥下,看角度, 似是打的那人的头。   不过看样子,不是。是手臂。   时锦心轻声解释着:“本来刚才有点生气,是想直接挥下去的。不过即将挥下木板的时候,又觉得那一下要是真挥下去打中他的头,后果会挺严重的,所以偏了偏位置,打中了他刚才向弈风伸过来的那只手。”   “可能……骨折了。”   徐玄玉看着她。   时锦心抬了抬眼,短暂对上一下他的视线后,又很快收回去。   徐玄玉道:“我来解决。”   他走向躺在地上的那人,那人的同伴也从酒馆里出来,却在看清来人是徐玄玉的时候,一下子双腿发软,之前喝的酒忽然就醒了。   徐玄玉……是徐玄玉!   是那个狗看见了都不敢乱叫的长安王府世子徐玄玉!!   他们哆嗦着跪下,压根不敢再看他,声音也跟着颤抖着:“世子饶命……世子饶命……”   徐玄玉从钱袋中拿出一锭银子放在躺在地上的那人身边,然后跟他的同伴们说:“医药费,拿去给他接个骨吧。”   “下次喝多了,记得直接回家睡觉,再随便在大街上骚-扰女子,就抓你们去北境做苦役。”   那些人一听,连忙摇头:“不会了……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谢谢世子!”   徐玄玉转身走向时锦心,时锦心已从思思怀中将徐弈风接回来自己抱着。看他走过来,便和他一起往前走去。   周围聚集的人里有人见过徐玄玉和时锦心,自然知道他们是何种关系。   待徐玄玉和时锦心走远后,人群中有人感慨道:“那几个酒鬼命真大,方才得罪的可是徐世子和他的世子妃,这要是换做之前,他们早就没命了吧?”   “是啊是啊,不过听说徐世子最近脾气变好了不少,估计是跟世子妃和小公子有关……”   “你们看见没有?刚刚世子妃抱的就是小公子吧?那酒鬼居然想从世子妃手里抢小公子,这要是之前的徐世子,估计手都得给他剁了喂狗!”   “就是就是!”   “不过话说,世子妃的力气可真大啊,一脚就把人给踹飞出去那么远……对方可是个醉汉啊!”   “嘘嘘,小点声儿,这个可不能随便说……”   “对对对,不说了不说了……”   这边议论得热闹,酒馆前跪着的那几个人也是无比庆幸。谁能想得到,世子妃会从酒馆面前经过啊……   他们也没见过世子妃长什么样……   不过好在,命是保住了。   他们赶紧起来,拿起徐玄玉给的银子后,去酒馆付了酒钱,然后将躺在地上的另一个人抬着去医馆,让大夫替他接骨。   另一边。   徐玄玉和时锦心走出一段距离,远离了方才的喧嚣。在时锦心的柔声轻哄下,徐弈风已停止了哭泣,安静的靠在时锦心怀中。只不过尚未完全从之前那景象中回过神,有点惊魂未定的感觉。   时锦心轻轻拍着他后背,给予安抚。   徐玄玉看过去一眼,伸手将徐弈风从时锦心那儿抱过来。   徐弈风看见是自家爹,也没有闹,脑袋偏了下,以自己觉得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身上。   徐玄玉轻拍了下徐弈风后背,自觉压低了些声音询问:“锦心,你怎么出门又没带侍卫?”   时锦心愣了下,答:“我其实不太习惯身边带侍卫跟着,而且只是出门逛一会儿,也不准备在外待很久的。所以,就没让侍卫跟着。”   徐玄玉眉头轻挑了下,又问:“马车呢?可别说你是走路过来的?”   时锦心摇头:“不是走路过来的。”   她解释:“我本来是想出门给弈风买点他喜欢的玩具,这边的铺子之间隔得不远,马车走一会儿就得停下来,有些麻烦。我就索性让车夫去前面的街口等着了。我们这一路逛过去,之后就能坐马车回王府。”   徐玄玉看向时锦心,时锦心注意到他看着自己的目光,然后抬起头对上他视线。   徐玄玉眼神中略有无奈之意,时锦心抿了下唇,说:“下次出门我会记得带侍卫的,我保证。”   说着,她还将手举起来些,似是要做发誓的手势。   徐玄玉却很快伸手将她的手按了下去:“这种事不需要发誓。下次注意就行。”   时锦心笑了笑,然后乖乖的点了下头:“好的,我记住了。”   又往前走了会儿,徐玄玉低头看了眼趴在自己怀里快睡着的徐弈风,又问时锦心:“那你买到弈风喜欢的玩具了吗?”   时锦心有点无奈的摇头:“没有。”   她看着徐弈风,伸手戳了戳他软乎乎的脸蛋:“他好像都不喜欢,哪个都不感兴趣。”   她忍不住感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现在还太小,分辨不出喜欢的东西和不喜欢的东西。”   徐玄玉看着眼皮耷拉,已然快要睡过去的徐弈风,轻声道:“临淳和若影和他差不多大的时候,看见喜欢的东西,就会想要紧紧的抓在自己手里。若是弈风没有,应该是没遇到喜欢的吧。”   时锦心再次感慨:“这么小,就开始挑剔了。”   徐玄玉忍不住笑了下。   时锦心也笑着,话是那样说的,可眼神却依旧温柔。   当铺前,徐玄玉停下脚步,小心着将睡着的徐弈风递回给时锦心抱着,压低嗓音说:“锦心,我在这边还有点事情要办,不能与你们一起回去。你们要是在这儿逛的差不多了,就回家吧。”   时锦心点点头,也轻着声音说:“知道了,你忙你的,我带弈风回家。”   徐玄玉道:“注意安全。”   时锦心笑着:“好。”   徐玄玉带着人进了当铺,时锦心往那边看过去两眼后,抱着徐弈风、带着思思向街口处走去。   马车就在街口等她们。见她们回来,车夫立刻跳下来,将踩凳放好,等她们都上去后,再将踩凳收回,继而驾驶着马车往长安王府的方向回去。   马车内,时锦心看着怀中已然安静熟睡的徐弈风,轻摇了下头。本来出门是想让他自己挑喜欢的玩具,没想到他是一个也不喜欢。   这么小的小团子,那么多的玩具都不喜欢,那他喜欢什么?搞不懂他这小脑袋瓜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时锦心轻轻叹了口气,又想到自己踹人的画面。当时是情急之下做出的反应,现在回想起来,后悔倒是不至于,就是没想到会被徐玄玉撞见。   可他没问自己为什么能把人踹飞出去那么远的事……是忘记问了吗?还是觉得那也没什么?   思思听她叹气,转头看向她:“小姐,您还好吗?”   时锦心眨了眨眼,表情有点楞楞的,像是在走神。听见思思的话,她稍微回过来点神,然后问:“思思,我刚才踹人的动作……丑吗?”   思思一愣,继而不解:“啊?”   时锦心看着她:“就是,姿势、动作有没有很奇怪?我那时候的样子丑吗?”   思思有些诧异,也还是笑着回答道:“小姐放心,您踹人的姿势不丑,挺有力气的。”   “而且,世子走出来的方向应该看见的只是您的侧面或者背影,没瞧见您的脸。”   时锦心眨眼:“真的?”   思思很肯定的点头:“真的!”   时锦心稍微松了口气。   回到王府,时锦心将睡着的徐弈风带回卧房侧屋的摇篮床中。她在旁边的软榻坐下,缓口气的时候,又看见了软榻上那些各种样式的玩具。   她拿起几个看了看,认真仔细的瞧着。明明都挺可爱的,做的很精细,栩栩如生的,小弈风怎么不喜欢呢?   她不由看向呼呼大睡的徐弈风,趴在摇篮床边,伸出手指在他脸上点了点:“你到底喜欢什么呀?”   徐弈风安静睡着,没有回应。   傍晚时分,徐玄玉处理好审刑司的事回到家。   卧房床上,时锦心正躺着看书,徐弈风早已醒来,陪躺在时锦心身边,睁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跟着她一起看。   时锦心注意到徐弈风也想看书的时候,将手里的书往他那边递了递,他眨了下眼,伸出手抓住书的一角,卯着劲往自己那里扯,像是要从时锦心手中将书抢过去。   见这模样,时锦心不由挑了下眉,眼神讶异时,又看见徐弈风抓着书的一角,用力挥了下,继而发出欢喜的“咯咯咯”笑声。   时锦心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她看着徐弈风抓着书一角晃了几下后,真就开始看书页上的字时,眼神更为诧异了些。   虽然徐弈风现在肯定是看不懂字的,可他忽然变得有些认真的表情却足够让她惊讶了。   徐玄玉才走进房门,就听见了徐弈风的笑声。   他走进卧房,时锦心听见脚步声后转过头来,眼神惊喜着:“玄玉,弈风喜欢看书。”   徐玄玉走过去坐下。   徐弈风看见他,挥着手笑了两声,顺带着将手里的书往上甩了下,手上没抓稳,将书给甩去了头顶处,“啪嗒”一声掉落。   徐玄玉失笑:“他是喜欢看书,还是喜欢甩书?”   时锦心笑着:“刚刚他那表情,还真有想要认真看书的样子。只不过持续的时间不太久。”   徐玄玉捏了捏徐弈风的脸,然后将书捡回来递给他。   徐弈风笑着,伸手抓住后晃了晃,笑声显然爽朗,明显心情很好。   时锦心趴在床上,一手托腮,一手替徐弈风顺了顺衣裳。   徐玄玉看着徐弈风的目光悠悠转眸看向时锦心,然后出声:“锦心,你是不是会武功啊?”   时锦心愣了下,眨了眨眼后慢慢转头看向徐玄玉那一侧。继而对上徐玄玉带着些笑意的眼眸。   “这个嘛……”时锦心笑着:“算是会吧。”   她道:“小的时候,父亲教过我们一些防身的招式。长大些后,父亲担心我们会被骗,所以又教给了我们一些别的,还特意请了与他交好的武官去家里教他,然后他再教给我们。”   “我和云漓、慕依平时在家里也没有别的事需要做,而且防身的招式学着总归是没错的话,反正也不可能比学那些女子规矩礼数要无聊了。所以……”   时锦心看着徐玄玉,笑着:“其实我们学的还挺认真的,就当是玩儿了。”   “你父亲教的?”徐玄玉微诧:“你父亲,不是文官吗?他会武?”   时锦心解释:“父亲年轻的时候在边城当过兵,听说还是个百夫长。后来祖母身体不好,祖父又早年亡故不在了,他不放心祖母,就请调回了国都,只不过回来后的差事不是他能自由选择的,故而最初只是在大理寺当个小小的文官,后面兢兢业业办事,才慢慢升到了现在的位置。”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大家都以为我父亲是文官呢,其实他武力也不差的。”   徐玄玉有些意外,这些事,还是初次得知。   包括时锦心会武功这件事,她嫁给自己一年多了,他也是今日才发现。   她从未表现过自己会武功的样子,看起来就只是体力比较充足,再加上她性子温和,总是面带微笑的,看起来温文尔雅,并且去年成亲的时候,左寒沙替他收集的与时锦心有关的信息中,也并未提到过她会武的事,他也就没有往她会武功的事上联想过去。   没想到啊没想到……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眼神中略带着些感慨之意。   时锦心看着他,笑容依旧温和。   徐玄玉顺势趴下了。他在徐弈风左边,时锦心在徐弈风右边。   徐玄玉想到什么,又问:“你的意思是,你们家三姐妹都会武功?”   时锦心点头:“是啊。从小一起练的。”   徐玄玉眯了下眼,若有所思着。   难怪时客宇敢让时云漓跟着姜晏学医,还去外边云游行医,原来是有自保的能力。   而且,左寒沙当初从时慕依那儿问出来的与时锦心有关的信息中没有会武功这件事,大概率也是想保密这件事,以免他人对她们家的事指手画脚的说些闲话。   毕竟,时府的三位小姐,除去时云漓性子比较外放一些,时锦心和时慕依两人的情绪都极为稳定。而且,她们三个在外人眼中看起来就是大家闺秀。   长得漂亮的大家闺秀。要是她们会武功的事传出,定然会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影响她们的声誉。   她们不主动言说这事,也是情理之中的。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忽然好奇:“你的武功好到什么程度?”   时锦心想了想:“也没有特别好,就是把父亲教的都好好练了。然后,再加上力气有那么一点点大,能起到辅助作用。”   一点点……大?   徐玄玉脑海中瞬时浮现出今日在大街上,时锦心手抱着儿子,一脚将醉汉踹飞出去两丈开外的画面。   他不由挑了下眉。还真是……一点点……大啊……   他翻身坐起来:“你父亲教你的防身招式,能示范一下吗?我想看看。”   时锦心眨了眨眼,诧异:“啊?”   徐玄玉起身,然后伸手将时锦心拉起来:“就现在。”   两人在床边站着,一副准备演戏的样子。   徐弈风看着他们,手里的书被他丢下,注意力都在他们两个身上。他努力蹬了蹬腿,让自己以更好的姿势“观看”。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说:“你就当我贪图你的美色,是欲行不轨之人。你准备怎么对付我?”   时锦心想了想:“那你对我动手吧。”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徐玄玉立即向她伸出手去,试图打她个措手不及。结果刚伸出去的手被时锦心迅速反应后扼住手腕,而后抬起过肩往后一掰。   徐玄玉吃惊而觉得有点痛的一刹那,时锦心抬起腿,毫不犹豫就是一脚朝他的屁股踹了过去。   他的手同时被松开。   他身形轻了一瞬,然后被那一脚踹去了床上。   徐玄玉表情有些懵,转头时眼神逐渐变得难以置信。   旁边的徐弈风笑出声来:“哈哈哈哈!”   他显然非常开心,手舞足蹈的,眼睛笑得弯弯的,本就水灵的眼睛里此刻更为明亮。   时锦心看着徐玄玉,笑着解释道:“如果是真有人欲行不轨的话,这一脚我会踹得更用力,争取把人踹得更远,然后趁他没反应过来,自己抓紧时间赶紧跑。”   徐玄玉:“……”   虽然……但是……   好吧。   徐玄玉爬着起身。他算是稍微感受了下时锦心一脚的力度了。她要是用全力,自己说不定也可能会被踹飞出去两丈开外。   或者是墙上。   他重新站回到时锦心身前:“再试一次。”   时锦心笑容温柔着:“你确定?”   “……”徐玄玉忽然有种自己可能不太安全的感觉。   但既然都说出口了,而且时锦心动手也难得见到,还是试一试吧。   于是徐玄玉点头:“嗯,确定。”   时锦心道:“那好吧。”   她问:“那你这次要扮演什么?”   徐玄玉想了想,看着还在笑的徐弈风,眯了下眼:“我要偷你的孩子。”   说着,他就转身望徐弈风伸出手去,一边注意着时锦心的反应。   时锦心要阻拦的时候,徐玄玉迅速反应,反过来抓住了她的手,却没想到时锦心快速转过身,抓去徐玄玉的手臂,然后给他来了个过肩摔。   他被摔去床上躺着的时候,大脑有片刻空白。   旁边徐弈风清脆的笑声将他从懵圈的情绪中扯回来。   徐玄玉转头看着满面灿烂笑容的徐弈风,伸手捏住他的脸用了点力气扯了扯:“小没良心的,你爹被打,你笑得这么开心?”   “哈哈……”徐弈风仍然笑着,双手还高兴的举起来在半空中挥了几下。   时锦心弯腰探过头来,表情有点不好意思:“玄玉,你还好吗?”   徐玄玉收回捏徐弈风脸蛋的手,抬眼看向她,然后轻轻的叹了口气:“只能说,庆幸我们的床还是挺软的。”   这要是硬床,他的背可遭不住这一下。估摸着起码得躺个三两天。   时锦心笑了下,连忙伸手将他扶着坐起来。徐玄玉转了个方向,面回时锦心这边,而后对上她带着笑意的双眼。   她眨了眨眼:“还试吗?”   “……”徐玄玉曲起腿,手肘搭在膝盖上,手扶额去。   他无奈着摆了下两只手:“不了。我已经相信你真的很厉害了。”   时锦心在他身边坐下,有点不太好意思的替他捏了捏肩:“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徐玄玉抬起头,然后摇了摇:“没有。”   他看向时锦心:“难怪你出门不喜欢带侍卫,其实你也不需要吧。”   时锦心道:“我不喜欢带侍卫,其实是因为我不太喜欢有人跟着,我会觉得有些不太自在。尤其是一队侍卫,感觉怪怪的。”   她又说:“有思思跟着我就好了。我们以前跟着父亲练武的时候,思思有时候也会和我们一起。我会的,她基本都会呢。”   徐玄玉更讶异了些:“思思也会?”   他好奇道:“你家里人有哪个是不会的吗?”   时锦心眼神坚定道:“祖母不会。”   徐玄玉:“……”   “啊!”旁边的徐弈风看见他们只顾着自己说话而不管自己,发出一声带着些抗议的声音。   时锦心和徐玄玉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过去。   徐弈风拍了拍床:“啊!”   时锦心笑着将他抱过去,徐玄玉伸手捏住他脸颊两侧,手指按动去捏了捏。   “刚刚就你笑得开心,有那么开心吗?”徐玄玉凑过去盯着徐弈风的眼睛:“你爹挨揍,你笑得如此高兴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徐弈风被捏着嘴巴嘟起来些,却也没给徐玄玉面子,哈哈笑出声来。   看起来,方才是真的很开心。   徐玄玉无奈的摇了下头,然后看向时锦心,话语坚定道:“锦心,我觉得这家伙肯定不喜欢看书,他就是喜欢丢书,以后长大了也肯定闹腾得很。”   时锦心笑着。   徐玄玉靠在时锦心肩上,又捏了捏徐弈风的脸蛋:“锦心,他刚刚笑我,揍他一顿吧。”   时锦心挑眉:“他要是被你弄哭了,你可得把他哄好。”   徐玄玉低头对上徐弈风那双漂亮的眼睛,安静少许后,他轻叹了口气。   罢了,亲生的,不能揍。   要是真把他给弄哭了,被爹娘知道,到时候挨揍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徐玄玉无奈:“小没良心的。”   徐弈风眨了下眼:“哈哈!” 第六十七章   吃过晚饭后, 徐玄玉临时有事去了趟书房。   时锦心回到居院,将在摇篮床中不愿意乖乖躺着的徐弈风抱起,走去院中走了走。她抱着徐弈风走到池边, 弯腰后将他往前递了递,让他更看清楚些池中自由悠闲游动的锦鲤们。   徐弈风笑得开心,往池中的锦鲤伸出手, 朝空气抓了抓,像是要去抓鱼一样。   时锦心索性抱着他蹲在池边,握着他的小手指向池子里的锦鲤们:“弈风快看,好多好多鱼啊~”   “啊!”徐弈风有点激动,手指动着,往前抓了抓。   时锦心笑着:“弈风,你还小, 不能去抓鱼。等你长大些给你买小鱼玩儿好不好?”   徐弈风转头看了眼时锦心,还是有点激动的往池中锦鲤们握了握手。   时锦心挑了下眉,抱着他站起身,绕着池子走了一圈, 然后慢慢往外走,离开那里。   她去到院中位置, 故意将徐弈风举起来些,逗他笑了会儿后,他就不记得锦鲤的事了。   她转而去到院中槐树下的秋千,抱着徐弈风一起坐下,双脚碰地, 接着秋千晃动的力度将他们带起前后晃了晃。   没多久, 徐弈风就有些困了,安静的靠在时锦心怀中。   时锦心见状, 慢慢稳住秋千,然后带他回了卧房。她给他喂奶后,徐弈风喝饱了,直接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现在时辰还早,时锦心将他放在床上,扯过被子小心着盖在他身上。确定他是真的睡着,而不是稍微眯了那么一会儿眼睛后,时锦心起身,走出了房间。   她去到院中,仰头面向也悬挂在夜空中的明月,慢悠悠舒展开双臂,伸了个懒腰。   夜间的风自院中横扫而过,带着些许凉意扑打在她身上,带起她身上衣裳一角。她往院中看过一圈,慢慢往前走去,然后去到了槐树下的秋千。   她在秋千上坐着,抓住秋千的绳索,双脚微微用力将自己带起晃动些。   仰头望向夜幕上的圆月,看着闪耀其侧的星辰,时锦心不由感慨,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好似还没过多久,这一年多就过去了。   犹记得当时来长安王府的时候,她还想着要和徐玄玉相敬如宾,和他安然平和的度过这一生。没想到,事情的走向从走歪一点后,就开始朝着她完全预料不到的方向快速滑过去。   然后……就到了如今。   虽不在自己预想中,但发展是好的。   徐玄玉从书房那边回来,才走进院门,就看见了独自一人坐在秋千上慢悠悠晃着的时锦心。他稍愣了下,加快步子走过去。   时锦心听见脚步声响起,循声抬起头看过去,而后对上已站至自己身前的徐玄玉低眸而下的眼神。   徐玄玉朝她挑了下眉。时锦心笑了下。   徐玄玉走到秋千后,双手举起抓住秋千绳索,将秋千往前推去。时锦心坐在秋千上,与被推起的秋千一起往前去。   秋千飞高些后,又往后倒退回去。   徐玄玉接住绳索,再次往前推出去。   时锦心双手紧握着自己身侧的绳索,稳稳坐在秋千上,感受着被推出去时带起的短暂一会儿激动的心情。   片刻后,徐玄玉将秋千稳住。   时锦心缓了缓气息,转头看向他时,眼里满是笑意:“辛苦了。”   徐玄玉走上前来,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两人坐在同一座秋千上,空间刚刚好。   徐玄玉问:“弈风睡着了?”   “嗯。”时锦心点头:“在房间呢,可能会睡上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吧。”   她看着他问:“你的事处理好了?”   “一点小事情而已,很快就解决完了。”徐玄玉答,而后又道:“这几天我会安排好审刑司的事,去避暑山庄要带的东西,我让秋容和寒沙去准备了。你要是要什么想另外带的,告诉秋容一声就好。”   时锦心点点头,而后又笑道:“你把事情都做好了,我看起来倒是挺闲的。”   徐玄玉看着她的眼睛,笑意柔和,他抬起一只手在她头上轻摸了摸:“你不是在照顾弈风吗?哪里闲了?照顾小孩儿可是很辛苦的事。”   时锦心眨了下眼,眼睛稍稍弯起些,而后侧身偏头靠在了他肩上。   徐玄玉揽住她肩膀,抬头往夜空望去。   时锦心的视线也往上看去,不动声色伸手抱住徐玄玉的腰,往他身上更靠过去些。   夜色静谧,月光清浅温柔,微凉晚风吹拂而过,枝院中繁叶茂的百年槐树之下,秋千之上,有两人依偎而坐。   秋千轻轻晃,摇动此间温情。   徐玄玉抓紧时间处理好审刑司那边需要他亲自处理的事,又将其余事情安排到另外几人的身上,确认没问题后,便准备要带时锦心去避暑山庄了。   长安王府那边也已将东西都准备好,马车也已备好,只等出发。   然而出发去往城郊避暑山庄的前一日,发生了一点意外。   秦瑶来东楚了。   她出现在审刑司外、徐玄玉面前时,徐玄玉一度以为是自己这几天有些忙,都累的开始眼花了。可使劲眨眼后再去看,确确实实就是秦瑶。   即使她戴着面纱,他也还是认出来了。不就和去年她来国都时一样吗?身上还是穿着她最喜欢的大红色衣裳。   除此外,多了点的,就是脑袋上还戴着一顶帷帽。只不过帷帽前的白色帘纱被掀起来了,此刻她正看着徐玄玉。   徐玄玉抬手让身边的人暂时离开,与她往旁边走了些后压低声音询问:“长公主,您怎么会在这里?”   秦瑶同样轻着声音回答:“我这不是收到了锦心的信嘛,我是来看望她和我外孙的。”   她放下手,帷帽的帘纱被放下来,而后她又道:“本来我是想直接过去长安王府的,结果刚到那边就看见了门口一堆侍卫,我没有进去的机会,就想着来这边找你。”   徐玄玉:“……”   王府门前有一堆侍卫?徐玄玉眯了下眼,回想了想家里的事。祖母好像说这几天太热,她被惹得有些不太舒服,所以命人准备准备,要去长安王府在城外的避暑山庄避暑过夏日,府门前的那些侍卫应该是跟着她一起去保护她的。   看来秦瑶过去的时机不对。   现在过去,那些侍卫应该已经离开了。   见徐玄玉不说话,秦瑶又问:“你方便带我过去长安王府吗?我大老远的从北秦过来,可是一定要见到我女儿和我外孙的。”   徐玄玉轻叹了口气,抬手按了按眉心:“行吧。”   没想到秦瑶会突然跑来,可她既然来了,自然是不能不让她见鸡心和弈风的。   徐玄玉走回审刑司,和在门口等着的左寒沙说了几句话后,转而请秦瑶上了马车,带她一同去了长安王府。   回去的路上,秦瑶问了徐玄玉好些事情,基本上是从他们自北秦皇城离开后,一直到现在,这样那样的、各种各样的问题。   徐玄玉一一回答。   直至马车在长安王府前停下,秦瑶的话才停住。   徐玄玉先下马车,秦瑶随后。下来的时候,之前秦瑶在这儿见到的府门前成队的侍卫已然不在。   她不由挑了下眉,略有些讶异。看来是自己之前到这儿的时机不太合适,要是等上半个时辰左右再从住的地方来长安王府,说不定时间会正好。   可惜,她没有那个耐心慢慢的等,她当时只想着要快些见到时锦心和徐弈风。   有徐玄玉带领,即使秦瑶此时戴着帷帽,看不见真容,也没有人阻拦她。她顺利进入长安王府,而后跟着徐玄玉来到时锦心所在的居院。   在院中池边的小亭内喂鱼的时锦心看见徐玄玉才出门一会儿就回来了,有点意外。   她转过身正面看过去,看见的不仅有徐玄玉,还有跟在徐玄玉身后戴着帷帽遮住面容的人。看身形,似乎是个女子。   时锦心略有些疑惑,视线不由看过去两眼打量。   徐玄玉行至时锦心身前,而后抬手将旁边的那些侍女都退下去,直至这边只剩下他们三个。   时锦心不解:“玄玉,这是?”   徐玄玉还没回答,秦瑶便走上前来,将帷帽的帘纱抬起搭上去,然后带着些激动之意伸手牵住时锦心的手,笑吟吟的注视着她。   时锦心愣了下,而后从她的眼睛认出了她是谁:“娘?”   “你怎么会在这儿?怎么会和玄玉一起回来?”时锦心有些难以置信。   秦瑶笑着:“我不是想你了,也想见见我的外孙,所以趁现在北秦那边没什么事,我就过来了。”   她将脸上的面纱扯下来,将脸完整的露出:“热死了,你们东楚夏天好热啊。我这一路戴着面纱,感觉都要捂出痱子来了。”   时锦心笑着,笑容中闪过一丝无奈之意。   徐玄玉道:“锦心,你在这里陪她说说话吧,我让秋容和思思在外面看着,不让人进来打扰你们。审刑司那边我还有点事需要收尾,就先过去了。”   时锦心点点头:“嗯,好,你去忙吧。”   秦瑶朝他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徐玄玉让居院的侍女都离开,又安排好秋容和思思在院中守着后,才放心的去审刑司。   时锦心将秦瑶带去卧房侧屋,摇篮床中,徐弈风还睡着,睡相宁和,模样安逸。   秦瑶将头上的帷帽取下来,和面纱一起放在旁边,而后凑过去看。她看着还在睡觉的徐弈风,盯着他的小脸瞧着,眼里都是欢喜。   望着那显然柔软好捏的脸蛋,秦瑶实在是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指在他脸上戳了戳。   她眼睛亮起谢,这手感……确实很好!   她笑了下,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轻轻的、小心翼翼的。   徐弈风感受到什么,自嗓间发出点带着抗议的拖长音,握着拳头的小手往上抬了抬。   时锦心端来了茶,放在旁边的桌上,转身时看见她捏着徐弈风的脸,走过去轻声提醒道:“娘,你要是把他弄哭了,可得你来把他哄好。”   她补充:“他有点起床气。”   秦瑶捏徐弈风脸颊的动作忽一顿,脸上的笑容也随之僵了僵,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手收了回来。   好在,徐弈风没醒,依旧睡着。   时锦心笑:“先喝杯茶吧。”   秦瑶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和时锦心往那边的桌子走去。两人相邻而坐,各自端起茶杯饮下一口。   时锦心饮过茶后,将茶杯慢慢放下:“娘,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秦瑶摇头,又道:“芍药跟着我呢。”   时锦心诧异:“就你们两个?”   “两个不够吗?”秦瑶笑着:“芍药武功很不错的,而且我对我自己的身手也很是满意,何况我们是隐瞒身份来的,正常情况下,应该不会遇到危险。”   即使真遇到意料之外的事,秦瑶相信她和芍药两个人可以解决好的。   要是身边带的人太多了,容易暴露她们的身份。到时候想要见到时锦心和徐弈风,就不会是像今日这么容易的事了。   秦瑶举起茶杯递到唇边,慢悠悠将杯中茶喝完。   在外边待了许久,来这王府的马车上又说了好些话,实在是有些渴了。   时锦心见她茶杯空了,又提起茶壶为她添上一杯新的。茶水悠悠入杯,带起圈圈涟漪。   秦瑶看向时锦心,眼里满是欣慰温和的笑意。她点了点头,道:“有劳了。”   时锦心道:“小事而已。”   秦瑶将茶杯再端起,递到唇边喝完。   时锦心看着秦瑶的模样,手指指尖轻轻碰了碰茶杯杯壁,若有所思着。   秦瑶放下茶杯时,注意到时锦心看向自己的目光,略有些不解:“怎么了?”   时锦心回过神,笑着摇了摇头。   秦瑶道:“若是有事的话,可以直接与我说的。不必扭捏吞吐,直言就是。”   时锦心抿了下唇。   其实,也不能算是有事吧,就是秦瑶突然来到这儿了,原本她和玄玉计划明日启程去城郊避暑山庄的事可能要延后了。   秦瑶看着时锦心,她应该是有些事的,只不过可能碍于自己是她娘所以没好意思开口。   秦瑶回想起徐玄玉见到自己时短暂诧异,又有点无奈的表情,认真想了想后,她问:“你和徐玄玉,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安排?是要去哪里吗?我突然来访,是不是影响到你们原先的计划了?”   时锦心眨了下眼,眼底闪过一抹讶异。   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刹那,可却依旧被秦瑶看见了。   秦瑶挑了下眉,果然如此。   时锦心笑道:“延后几日也无妨,你不必在意。”   “那可不行。”秦瑶道:“你们既然安排好要去做的事,自然是早就做好了要去玩儿的准备,定然之前就开始期待了。这事可不能因为我来这儿而被破坏掉。”   她看着时锦心,笑着:“你们就按原本的安排去就是,我来,也没有别的原因,只是想看看你和我外孙而已。现在已经见着了,那自然是已满足。”   “再说了,我这不是还有今日可以好好的看看你们嘛。已经很好了。”   时锦心抿唇:“其实,你也可以和我们一起去的。”   “我可不想。”秦瑶笑着:“徐玄玉平时肯定很忙吧,好不容易得空了,自然是要与你一起好好待着,我若过去,只会给你们添麻烦,影响到你们自己的计划。”   她笑着摆了摆手:“不去不去,我不去。”   “……”时锦心望着秦瑶脸上的笑容,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她有点不好意思:“可是娘,你大老远从北秦来这儿,只与我们相聚一日,我实在是有些……”   “打住!”秦瑶阻止时锦心要说的话,然后道:“我可不是什么扭扭捏捏的人,我本来也就闲不住,我就当是赋闲时到处溜达着玩儿了。”   时锦心看着她,眼神微微闪烁着,心中有些许感动。   秦瑶牵起时锦心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她手背:“锦心,你不用在意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们不在,我也可以自己到处转转的。”   时锦心笑了下,反握住她的手:“那你准备去哪里转转?”   秦瑶想了想:“就我之前没去过的地方。离国都不远的地方不是有一个以瓷器闻名的小镇吗?我打算去看看。”   “等会儿徐玄玉回来,你让他介绍几个好玩儿的地方,我顺路过去看看。说不定我逛完那一圈回来的时候,你们也正好回到这里了,到时候还能再见见呢。”   时锦心笑着,点了点头:“好。”   没多久,徐弈风醒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没瞧见人后,开始扯着嗓子“啊啊啊”的喊了几声。   正说着话的时锦心和秦瑶被他的喊声打断,然后一同起身往他那边去。   徐弈风挥舞了几下小拳头,正准备再喊的时候,看见了几乎同时低头看向他的两个人。   他愣了下,脸上显然出现些许迷茫之意。   他看了看左边的时锦心,又转头瞧了瞧右边的秦瑶,看着那两张很相似的脸,有些茫然,有点疑惑。惊讶时,不由蹬了下腿。   时锦心笑着将他抱起来:“小弈风,你是没有认出哪个是你娘吗?”   徐弈风举起手,在时锦心脸上摸了摸:“啊……”   秦瑶凑过来看,满眼温柔笑意的看着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戳了戳他的小脸蛋,感慨道:“弈风长得可真可爱,软乎乎的,还香香的。”   徐弈风看着说话的秦瑶,眼神疑惑着,又抬起头去看时锦心,伸出手稍稍用力拍了拍她的脸:“啊!”   他的样子好像在说:娘亲,我好像出现幻觉了。   时锦心不由笑出声来,柔声道:“弈风,这是外祖母,我们是不是长得很像啊?”   说着,时锦心还特意靠近秦瑶,两张脸挨在一起,徐弈风看过去,眼神瞬时讶异,自嗓间发出一声满带着疑惑的:“啊?”   只有很短暂的一个音,但时锦心和秦瑶都听见了。两个人一同笑出声来,笑声清脆而爽朗。   徐弈风:“……”   逗了徐弈风一会儿后,时锦心就坐在一旁给他喂奶。   秦瑶坐在桌边面向时锦心那边,她一手撑着头,一手端着茶杯,安静的注视着。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当年生完时锦心后就离开了,像是喂奶这样的事,她是从来都没做过。   那时逃回北秦的路上,她只觉得身体难受,不仅她的脑子在想念着自己的孩子,自己的身体也在时刻提醒着孩子的存在。   只是那时候,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时锦心注意到她的视线,抬头看过去一眼,轻声道:“娘,你怎么一直看着?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秦瑶笑着将茶杯放下:“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可是你娘。再说了,你只是喂奶而已,没什么的。”   时锦心眨了下眼。   话虽如此吧,可还是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徐弈风喝饱后,秦瑶立即走过去,伸手将徐弈风抱过去,好让时锦心整理好衣裳。   徐弈风盯着秦瑶的脸看,眼神直直,表情认真,像是在找出她和自家娘亲不一样的地方。   秦瑶注意到他看自己的目光,不由挑了下眉,笑意自然浮现。   她道:“他的眼神看起来和徐玄玉一模一样,不愧是徐玄玉的儿子。”   时锦心整理好衣裳后起身走到秦瑶身边,她看向徐弈风,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婆婆说,弈风和玄玉小时候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秦瑶诧异:“真的?”   时锦心点头:“是啊。”   她轻轻摸了摸徐弈风的下巴:“毕竟,他和我小时候长得不太一样。”   秦瑶愣了下,抬头看了时锦心一眼:“你那边的家里人过来看过了?”   “嗯。”时锦心点头:“我刚生完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就来过了,之后祖母也来看望过我。弈风满月的时候他们都来了,还有上个月月底,祖母来看我们,她抱弈风的时候,说弈风和我小时候长得不怎么像。”   秦瑶抿了下唇,心里忽然有点酸。   时锦心生完后,时家的人基本上第一时间都来看过她和孩子,自己却隔了好几个月才回到这里,没有在她生孩子的时候陪在她身边,也没有在她生完后很快出现在她面前。   秦瑶低下头,心中有点不是滋味,酸酸涩涩的,有些像是嫉妒。   嫉妒那些可以随时出现在时锦心和徐弈风身边的人。   徐弈风看她表情有些低落,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两下,然后抬起手,在她脸上轻轻的拍了拍。   秦瑶愣了下,敛回思绪看向徐弈风。   徐弈风也看着她,又拍了拍她的脸。   秦瑶眨了下眼,微诧后露出笑容,继而将徐弈风举起来些,将他抱在自己怀中。   徐弈风笑了一声,秦瑶也跟着笑。画面看起来很是和谐。   时锦心望着他们,眼神柔和。   徐玄玉回来的时候,刚过午时。秦瑶在时锦心这里和她一起用过午膳后,在侧屋内的软榻上午睡。   徐弈风躺在她身边的位置,她用手圈着他周边,以防他翻身掉下去。   时锦心在小亭内坐着看书,徐玄玉回来后,径直走向她,而后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时锦心抬眼:“你的事处理完了?”   徐玄玉点头:“嗯。”   他问:“她呢?”   时锦心知道徐玄玉指的是秦瑶,于是回答道:“在陪弈风午睡呢。”   徐玄玉取过石桌上的茶壶与茶杯,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饮下一口,润了润嗓子后再次开口:“去避暑山庄的事,需要延后几日吗?”   时锦心道:“她说不用。”   徐玄玉挑了下眉:“她说?她知道我们原本要去避暑山庄的事?”   “不知道。”时锦心摇头:“不过她猜到了我们有别的安排,她不想打扰我们,说她最近会在国都附近逛逛,去看些她以前在这儿没去过的地方,也许之后等我们从避暑山庄回来,她绕道回来这儿的时候还能再见见。”   徐玄玉有点意外。   他回想起去年时候的事,那会儿秦瑶特别喜欢粘着时锦心,巴不得自己走的越远越好,别打扰到她们母女俩培养感情。今年这个时候,她倒是看起来更为讲道理了些。   这也是好事。   他们按照原定计划去避暑山庄,秦瑶带着她的人自在游玩一阵,之后他们各自回到国都这边,还能再见。也挺好的。   徐玄玉又饮下一口茶,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接下她的好意了。”   时锦心朝他挑了下眉。   徐玄玉道:“你要是担心她的话,我给她安排些侍卫保护她?”   时锦心想了想,然后摇头:“还是不用了。以她的性子,不会接受的。我相信,她有足够自保的能力,带侍卫在身边,反而会影响到她在这儿游玩的乐趣和自在。”   徐玄玉眨了下眼:“行吧。”   但他又补充了句:“若她有需要,与我说一声就是。”   时锦心点头:“好。”   徐玄玉也有些累了,回卧房去小睡一会儿。时锦心则去侧屋看看秦瑶和徐弈风的情况。   秦瑶睡得很熟,从表情来看,似乎有些疲倦。估计她从北秦来到这儿,是着急赶路而来,到这儿后都没有好好休息就来找自己了。   时锦心有点心疼,小心着替她将垂落在脸上的发丝往后拨了拨,又拿过旁边的薄毯,轻轻的盖在秦瑶肚子上。   徐弈风却是只睡了一会儿就醒了,看见时锦心给秦瑶盖被子的动作,没有出声吵闹,只是抬起双手,朝半空中抓了抓,像是要抱抱。   时锦心见他醒来,弯下腰将他轻轻抱起来,单手抱在怀中,另只手伸出去将秦瑶的手往毯下挪了挪,然后才抱着徐弈风走出去。   房外檐下,时锦心抱着徐弈风,柔声与他说着话:“弈风真乖,刚刚没喊,没有吵到外祖母休息。”   徐弈风眨了下眼,小手挥了下的同时露出笑容。   时锦心也笑着:“外祖母和我是不是长得很像啊?”   徐弈风看着时锦心:“啊!”   时锦心笑了下,抱着他站起身往卧房过去。   徐玄玉已经睡着,笔直的一条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时锦心抱着徐弈风将他递过去在徐玄玉脸上位置,然后轻轻开口:“弈风快看,你爹爹也睡着了。”   “他们都睡着了,只有我们两个醒着。”   看着徐玄玉的面容,徐弈风眼睛亮起来好些,笑出声的同时伸出手在徐玄玉脸上拍了一下。   时锦心一惊,连忙将他拿回来些。   徐玄玉慢悠悠睁开眼,转头看着站在床边看着徐弈风的时锦心,眉头往上轻轻挑了下,眼神略有点无奈。   时锦心笑着:“不是我打的。”   她怀里的徐弈风激动的挥舞着双手,一副“是我打的是我打的”的激动表情。   时锦心见他要过去,索性就将人放过去,让他在徐玄玉身边躺着。   徐玄玉抬手捏了捏眉心,又低头看向躺在自己身边努力挣扎着想要翻身的徐弈风,伸出手帮了他一把,替他翻了个面。   徐弈风“哈哈”笑了两声,挪动位置靠近徐玄玉,抬起头看向他,然后伸手在他脸上拍了拍。   徐玄玉无奈:“调皮蛋,怎么不睡觉?”   徐弈风眼眸亮晶晶的,一看就是精神很好的样子。   时锦心在床边坐下:“他方才睡过一会儿了,估计等会儿玩累了又会犯困。”   徐玄玉“嗯”了一声,然后翻了个身,侧躺看向身边精神饱满的徐弈风,伸出手去捏了捏他的脸:“你今天午休的时间很短啊,怎么才睡一会儿就醒了?”   “啊……”徐弈风仰头看着他,抬手抓住徐玄玉捏他脸的手。   徐玄玉又戳了戳他的脸。   徐弈风笑着,小腿往后蹬了蹬。   时锦心望着他们,眼神柔和,嘴角带起些笑意。她看着徐弈风,轻声道:“弈风,我们去外面吧,不在这儿打扰爹爹睡觉。”   她伸出手将徐弈风抱起至自己怀中。   徐玄玉翻过身来,顺势坐起身,伸手揽住正欲起身的时锦心的腰身,他低头靠在她肩上:“一起睡会儿?”   时锦心笑:“今日不行。你忘了,我娘还在隔壁房间呢?把她放在那里不管不合适。”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继续睡吧,我带弈风去外面转一圈,他累了就会睡觉的。”   徐玄玉吸了口气,又慢慢呼出。他松开揽住时锦心腰身的手,有点无奈的道了句:“好吧。”   他躺了回去:“那我继续睡觉了。”   时锦心笑:“好。”   她抱着徐弈风站起身,带他去外面院中走了走。   转悠一圈回来,徐弈风还是精神很好,而且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脸上一直带着笑容。   时锦心有点惊奇:“小弈风,你今天心情这么好啊?一直笑呢。”   徐弈风还是笑着,小手用力的挥了几下,像是在告诉时锦心,他真的心情很好。   秦瑶一觉睡过去,快黄昏的时候才迷糊着醒来。从软榻上坐起身的时候,她还有些恍惚,没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哪儿,只慢慢打了个哈欠。   待意识缓和回来些了,秦瑶才猛地回过神,自己这是在时锦心这里。她瞬时睁大双眼,有些着急将周边看了一圈,却没在房内看见别的人时,立即从软榻下来,脚步略有点匆忙的往外走去。   紧张之余,在踏出房门的时候看见坐在房前檐下的徐玄玉和时锦心,还有被徐玄玉抱在怀里的徐弈风。   秦瑶倏忽愣住,眼神诧异了下,着急着缓了几口气,然后恢复至平稳的呼吸。她抿了抿唇,站直身体,保持回寻常时淡然的模样。   时锦心先看见了她,笑着朝她招了下手。   秦瑶面带微笑走过去。   徐玄玉抬头看向她:“长公主,时辰不早了,在这儿用过晚膳再走吧。”   秦瑶笑着摇了下头:”还是不打扰了。我在这里,多少有些不方便。”   现在这里的情况,和当初他们在北秦时可不太一样。谨慎为上,小心为好。   毕竟她不是以北秦长公主的身份光明正大的过来,而是带着侍女偷偷溜过来的。   秦瑶有点不好意思:“我没想到午睡会睡那么久,给你们添麻烦了。”   时锦心笑:“只是睡个觉而已,有什么麻烦的?你可是我娘。”   秦瑶笑着,然后在时锦心身边坐下,不由牵起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眼睛却直直的注视着她,像是现在多看她一会儿,就能舒缓舒缓这段时间没见她时的思念之情。   时锦心也看着她,笑意温柔:“怎么了?是有话要说吗?”   “没有。”秦瑶摇头:“没有话要说,只是想多看你一会儿。”   时锦心笑着,没有阻拦,任凭她看着。   又一盏茶时间后,秦瑶准备回去客栈了。   她将面纱戴好,又将帷帽仔细戴在头上,将自己的脸遮挡得严严实实。   徐玄玉和时锦心将她送出长安王府,芍药在府门外等她。见她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道别的话,他们没说,只是目送着她渐行渐远而去。因为他们都知道,还会再见的。   翌日。   按照徐玄玉原本的计划,他们要出发去他买的那座避暑山庄。马车和行李都准备好,在府里用过早膳后,他们就坐上马车离开了。   这趟出行,带的人不多。   除去徐玄玉、时锦心和徐弈风,就是左寒沙、思思和秋容,以及另外四个负责避暑山庄周边巡逻安全的侍卫。   而避暑山庄内,有一对中年夫妻和他们的女儿,他们负责打理避暑山庄的事。   马车出国都城门后,坐马车约莫一个半时辰后,抵达避暑山庄所在的那座山的山脚下。旁边有一条路被拓宽过,马车可以绕路上去,大概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在避暑山庄前停下。   徐玄玉抱着徐弈风先下马车,时锦心随后。   她抬头看了眼避暑山庄大门前挂着的牌匾,上边“夏至”二字很是醒目。   她轻挑了挑眉:“这个避暑山庄的名字叫‘夏至’?”   “嗯。”徐玄玉点头:“这是避暑山庄之前那个主人取的名字,我觉得还不错,就没改。”   避暑山庄分内前后两个院落,前面是那对中年夫妻和他们的女儿住,一般情况下,他们不会去后方专属于主子居住的院落,只在需要打扫的时候过去。   前后院落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中间有条铺着青石子的小路连接,周边是茂密生长的树木。景致很是不错。   庄内的中年夫妻和他们的女儿得知徐玄玉和时锦心来,连忙出来迎接,笑着将他们带进庄内歇息。   左寒沙让侍卫将马车上的东西搬进庄内的房间,秋容和思思跟过去房间那边收拾,其余的侍卫在左寒沙的指示下去山庄周围的巡逻点熟悉熟悉。   歇息片刻后,徐玄玉和时锦心带着徐弈风回了后方院落的房间。   时锦心舒展了下双臂,将外衣脱下后,去床上躺下,而后发出长长的一声缓息。   徐玄玉抱着徐弈风过去,他将徐弈风放在床内侧后,在时锦心身边躺下。   坐马车太久,山路略有颠簸,感觉浑身的身子骨都被颠了个遍,疲累是在所难免的。   时锦心闭上眼睛,抬手按了按眉心:“好久都没坐这么久的马车了,又开始犯晕乎了。”   去年外出时,她还以为自己慢慢习惯了坐远距离的马车,没想到,隔着几个月后再坐马车,还是有点点不太习惯。   也可能是因为山路有些颠簸的缘故。   身边的徐玄玉翻身过来,伸手搭在时锦心身上:“既然累了,那就先睡一觉吧。”   时锦心点头表示赞同。   正准备坐起身换个方向躺的时候,徐玄玉手臂却将她压住,修长的腿顺势抬了抬,压在她腿上,不让她起来。   时锦心挑了下眉,转头看过去。   徐玄玉笑吟吟望着她,眼中浮动的情绪,时锦心看的很是清楚。   时锦心伸手在他脸上用力的捏了下,笑道:“大白天的,你控制下你自己。”   徐玄玉笑着:“那先亲一下?”   时锦心轻轻笑了一声。   徐玄玉凑过去靠近,伸手抚上时锦心的脸,眼看两个人就要亲上的时候,他们头顶的位置有人靠近,目光直直的注视着他们。   两个人的动作一顿,不约而同抬起头往上看过去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徐弈风也在这里。   徐弈风趴在他们头顶处,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看。   徐玄玉眉头轻挑,时锦心轻抿了下唇。   徐弈风握成小拳头的手往床面上捶了下,带着被忽视的些微不满之意,愤愤出声:“啊!”   徐玄玉:“……”   时锦心:“……” 第六十八章   徐玄玉与时锦心同时翻身, 趴在床上看着眼前双手握成拳挥舞着表示抗议的徐弈风。   他们对视一眼,眼神皆有点歉疚之意。就方才那么一会儿,确实不记得徐弈风在这儿了。   徐玄玉把他放下后, 他就自己安静的趴着,要不是他突然凑过来盯着他们看,估计这会儿他们还没反应过来。   时锦心伸出手握了握徐弈风的小手:“好了好了, 弈风不生气了,是娘亲不好,没想到你。”   徐弈风低下头,不去看时锦心,像是在生闷气的样子。   时锦心无奈,往前挪过去些,伸手拍了拍徐弈风后背, 动作安抚,柔声哄着他。   徐玄玉看着她没一会儿就将徐弈风哄高兴,不由笑了下,眼中笑意更深了些。   他侧身躺着, 伸出手去捏住徐弈风的脸:“年纪不大,脾气还不小。还得哄你。”   徐弈风转头看向徐玄玉, 咯咯笑了两声,然后又转回去,身体卯着劲往时锦心那边挪过去。   他一点一点的移动,然后趴在了时锦心背上,一脸惬意悠闲的模样, 看起来不准备下来。   徐玄玉挑了下眉, 看来这会儿是没空跟时锦心好好的单独相处了。这小祖宗……   唉。   他心下轻叹了一声,然后翻身平躺过去。他抬起手臂搭在脸上, 挡住从旁边窗户照进来的热烈的光。   他声音沉沉的,带着些倦意:“我还是睡一会儿好了……”   时锦心笑了下,将脑袋趴靠在自己背上的徐弈风挪了挪位置,让他躺去徐玄玉身边,而后自己也调整位置靠过去。   徐玄玉将手放下,转头看向她。   时锦心道:“那我也睡一会儿吧。”   徐玄玉笑着,侧身面向时锦心这边。时锦心也翻身,面对徐玄玉那一侧。两人对视着,笑意浮动在眼眸,又转而落在彼此的眼中。   少许后,倦意袭来。   时锦心先闭上眼,脸上情绪慢慢收敛回去,进入睡梦中。徐玄玉随后合上眼,手臂枕在脑后,呼吸渐渐平稳。   徐弈风躺在他们之间,确实一副精神饱满的模样。来的路上,他基本上都在睡觉,而且是被徐玄玉和时锦心轮流抱在怀中,他是一点儿也不累的。   看见自家爹娘想要睡觉了,他也乖乖的保持安静。先前那股子想要闹腾的脾气现在是半点没瞧见。   他安静躺着,将双手举起来些,手掌握了握空气,自己玩儿着。   没多久,徐弈风自己玩的有些无聊了,慢悠悠打了个哈欠,举起的双手放了下来。他眨了眨眼,眼皮耷拉着,不知不觉就闭上了,一会儿后,就睡着了。   时锦心恍惚间没听见徐弈风的声音,挣扎了下睁开眼,看见他睡着了,反手扯过背后的被子,将其往徐玄玉那边甩过去。   被子一边搭在徐玄玉身上,中间压了压,盖在徐弈风身上,另一头的这边搭在自己腰上。   时锦心缓了下气息,确认他们都盖着被子后,才放心的闭上眼再睡过去。   他们三人在房中睡了一个时辰左右,原本热烈耀眼的阳光渐渐散去,暮色黄昏到来,自云后落下的光变成暖黄色。   徐玄玉先醒来,一直枕在脑后的手臂有些麻,胳膊有点酸涩。他下意识往另一边翻身躺下,抬起手臂在半空中晃了晃。而后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被子。   显然,是时锦心帮忙盖的。   待意识缓和些后,瞌睡散去,徐玄玉转头往身侧看去。   时锦心还睡着,身子微微屈着,似还在熟睡着。徐弈风也安安静静睡着,呼吸轻轻,嘴巴忽然吧嗒一下,不知是不是在梦里吃到了什么好吃的。   徐玄玉笑了下,眼神柔和,伸手摸了摸徐弈风的脸,又伸过去抚上时锦心的脸,手指指腹在她脸颊上轻轻摩挲了两下。   时锦心察觉到什么,脑袋微微动了下,自嗓间发出轻轻一声呢喃。   声音太小了,徐玄玉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也可能只是一句没有言语的低声梦呓。   徐玄玉笑着,另只手手肘撑起身体,俯身凑过去,在她额头上亲了下。   时锦心感受到带着熟悉气息之人的触碰,眼睫微颤了颤,带着些惺忪之意的眼睛慢慢睁开。   抬眼,就看见了徐玄玉。   徐玄玉低眸含笑看向她的面容随即落在她眼中。   时锦心勾了勾唇,露出笑来。她稍稍伸手,伸了个懒腰,轻声询问:“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徐玄玉笑:“刚醒一会儿。”   他压低声音道:“弈风还在睡,别吵醒他。我们出去走走吧。”   时锦心点了点头,被徐玄玉牵着坐起身,然后跟着他一起站起来。   在床前站直身体后,时锦心舒展开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将身体上的倦意赶出去。   叫来思思进来照看还在睡觉的徐弈风后,徐玄玉和时锦心去附近转了转,要醒醒精神。   周边是山林,曲径通幽,空气清新,景致极佳。时有鸟儿的啼鸣自枝繁叶茂的书丛中响起,清脆而婉转,带着自由与悠闲。   稍远些的位置有个瀑布,走在静谧幽远的林间小路上,能听见瀑布传来的哗哗水声。   靠近些后,能感觉到周围空气中似都带着些水汽,湿润而凉爽。   再有一会儿,小路尽头,就是瀑布。水沿石壁而落,哗哗落入瀑布下方的池中,池的右侧,连接着一条小溪,水从小溪流而过,经山林而去,通向别处。   惊奇之下,时锦心眼睛睁大了些,嘴角不自觉扬起,眼眸亮起,又有笑意出现。   她牵着徐玄玉的手激动的往前走去几步,于池边站住脚步。她仰头看向瀑布,眼神更为惊奇,亦有些震撼之感。   林间瀑布,她还是第一次见。   徐玄玉望着身边的时锦心,见她欢喜,他也觉得开心。她笑着,他也跟着一起笑。   时锦心转头看回徐玄玉,神情中仍有些激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瀑布!”   之前去的那些地方里,基本都是在城镇内,那里是不可能有瀑布的。   这种山林间的瀑布,光是看着就令人觉得心旷神怡,心情舒畅。   徐玄玉道:“你要是喜欢的话,明年夏天我们还可以再来。秋冬时节过来,可能会有些冷。不过天气好时,来逛一逛倒是不可,但不能久待。”   时锦心笑着点点头:“好!”   她望着水自瀑布上方流下,于池中溅起水花,感受着氤氲在空气中的湿润水汽扑打在脸上的凉爽,脸上笑容更灿烂了些。   徐玄玉侧眸注视着时锦心,看起来,她很喜欢这里。这座避暑山庄没买错。   不,是买的很值。   时锦心松开和徐玄玉牵着的手,往旁边走过去几步,然后在比较平稳的地方蹲下,伸手去碰了碰池中水。   池水冰凉清澈,对这样的夏日而言,十分舒爽。   徐玄玉走过去,时锦心注意到他已经走到自己身后,脑中忽然冒出来一个想要恶作剧的念头,她双手捧起凉爽的池水,看似没有异样,却在徐玄玉探头过来看的时候,立即将手中捧着的水往身后一甩。   水洒开散去,落在没有防备的徐玄玉脸上,和衣裳上。   时锦心转头看向他,笑意显然,眸底有种恶作剧得逞的狡黠之意。   徐玄玉挑了下眉。   时锦心笑出声来,又将手上的水珠弹到他脸上。他也不觉得生气,只是笑着。   徐玄玉在她身边位置蹲下,伸手置入池水中,而后掸起一捧,朝时锦心甩过去。   时锦心及时抬起手挡住脸,可那些水还是洒在了她身上。   她笑出声,另只手往徐玄玉的方向泼水。徐玄玉不甘示弱,她泼一次,他就甩回去一次。   多次来回后,两人身上衣裳都湿了不少。   脸上都是水,头发被打湿些许,水珠顺着发梢缓缓滴落。有些许狼狈之意,却也笑得开心欢喜。   徐玄玉将外衣脱下,稍微叠了几下后,用没有被打湿的那部分替她抹了抹脸上的水,问:“锦心,你会水吗?”   时锦心摇头:“不会。”   别的能在家学会的事情,时锦心多少都会一些。可水性这事,在家是没法练的,而她也并未经历过什么意外落水之类的事,从来没游过。她想,她应该是不会的。   时锦心看着徐玄玉,眉角轻扬:“我要是说我会水,你是不是要把我推下去?”   “倒是不至于推你下去。”徐玄玉笑着:“不过可能会带你一起下去。”   时锦心眨眼:“有什么区别?”   徐玄玉坦然:“区别就是我把你一个人下去,和我们两个一起下去。”   他用衣服替她擦了擦头发上的水:“不过你不会水,那自然是都不下去了。”   时锦心笑:“其实,我可以学的。”   徐玄玉道:“这池水太凉了,不适合学游水。回山庄吧,那里有个清池泉,水是温热的,你要是想学游水,到时候教你。”   时锦心点点头:“好啊~”   两人回到避暑山庄时,已经快天黑了。   左寒沙正准备去寻他们,见他们两个牵着手回来,松了口气,然后笑着迎接。   他行至他们身前,禀告道:“世子,世子妃,晚膳已经备好了。”   徐玄玉点头:“嗯,知道了。寒沙,你们也辛苦了,这里没有别的事需要你们做,巡逻过后,就休息吧。”   左寒沙拱手:“是。”   徐玄玉和时锦心走进山庄深处的后方院落,思思和秋容正陪着已经醒来的徐弈风玩耍,隔着些许距离就能听见徐弈风和她们的笑声。   走过去些后,思思先看见他们,连忙起身。   秋容也抱着徐弈风站起来,与思思一起向他们行礼问候。   徐弈风看见时锦心,立马向她伸着双臂想要她抱。   时锦心走过去,握着他的小手摇了摇:“弈风,娘亲身上衣裳打湿了,我先去换个衣裳,再来抱你好吗?”   徐弈风眨了眨眼,从嗓间发出“啊”的一声。   时锦心回到房间,干脆利落将身上被打湿的衣裳换下来,重新穿上干净的衣服。   徐玄玉来到她身侧位置,也将自己身上的衣裳换了。   思思替他们准备来热水,让他们先洗个脸,净净手。   晚膳准备在隔壁房间,他们整理好后走过去,秋容已抱着徐弈风在那儿等着。   看见时锦心回来,徐弈风再次向她伸出手去。她笑了下,走过去将他抱回到自己怀中,绕着圆桌走了两圈后,在徐玄玉身边入座。   思思和秋容将摇篮床推过来,放在时锦心身边。   时锦心将徐弈风放进去。他自己挣扎了几下翻了个身,伸手抓着摇篮床旁边的栏杆试图站起来。   时锦心注意到他的动作,有些惊奇。只不过他还小,力气还不够,自然是不能站起来,就是抓着栏杆在挣扎着动了动身子。   徐玄玉也看见了,一边盛一碗鱼汤递给时锦心,一边道:“锦心,让他自己玩儿一会儿吧,我们先吃饭。”   时锦心点了点头,伸手接过徐玄玉递来的鱼汤:“也好。”   他现在不哭也不闹的,就让他自己在摇篮床中玩儿着。   徐玄玉和时锦心在吃饭,徐弈风就在一边的摇篮床中自己玩儿着。他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站起来,发现自己还站不起来后,索性就放弃了,转而趴在柔软的床垫上,小腿往后蹬了蹬,借此挪动身体。   他很快就换了个方向,挪动着往前,伸手抓住了自己的小枕头。然后像是失去力气般,趴在了柔软的小枕头上。   徐玄玉和时锦心时不时看过去两眼,见他自己安静待着,也就继续放心的吃饭。   他不闹腾的时候,还是很乖的。   用过晚膳后,徐玄玉抱着徐弈风去院中散步,时锦心交代了秋容和思思一些晚上徐弈风睡觉时候需要注意的地方,然后又和她们一起将他睡的房间布置了下,几乎和他在长安王府时的房间相差无几,以免他对这里太过陌生而晚上在这儿睡不着、闹觉。   这边收拾好后,徐玄玉带徐弈风逛完两圈回来。   时锦心陪徐弈风玩了会儿,逗他开心,还给他念了念他其实并不能听懂的书。徐弈风听的有些犯困,眼皮耷拉着,像是快要睡着了。   给他喂奶后,时锦心成功将他哄睡着,然后抱着回之前布置好的房间,将他放进摇篮床中。   思思在那里照看他。   时锦心得以缓口气,回到自己房间的桌前坐下。徐玄玉给她倒了杯茶递过去,她接过去后,两口喝完,然后长长的舒缓出一口气来。   徐玄玉提起茶壶为她重新添满一杯茶:“累了?”   “有点吧。”时锦心笑了笑:“真希望弈风快点长大,等他差不多一两岁的时候了,估计就会好带一些。”   “那可不一定。”徐玄玉笑:“以他现在的脾气来看,真等到他将来一两岁他自己能走能跑的时候,只会更加闹腾,说不定到时候连吃饭都抓不到人。”   时锦心愣了下,眉头挑起些许后,眼神深深了些,嘴角带起笑意,却又有点无奈之意。   她重新端起茶杯,递到唇边慢慢饮下。似乎,也是有这个可能。   毕竟,一两岁的时候,总不能要求他乖乖的坐在书桌前看书写字……估计还是会比较闹。   不过还是有好处的,到时候自己不用给他喂奶了,他在外面玩儿的时候也可以让府里人照看,无需自己时时刻刻的待在他身边。   应该……会比现在自在些。   时锦心希望,之后会比现在更为自在轻松一点。   徐玄玉望着她,笑道:“既然累了,那就洗个澡,然后睡觉吧。”   时锦心点头:“好。”   沐浴小屋中,放置有个容纳两人共同沐浴都绰绰有余的浴桶。浴桶四周是一块可以折叠的大型屏风,只留下一道进入其中的路,其余的地方都被严实遮挡住。   热水是方才秋容让左寒沙他们送过来的,此刻屋内热气弥漫,热意蔓延在屋内各个角落,视线被微微阻碍住。   一进去,就能感受到迎面来的热意,没一会儿就将他们包裹住。   时锦心眯了下眼:“好热。”   徐玄玉将房门从里反拴住后,牵着时锦心的手走过去。至浴桶旁,他将身上的衣裳脱下,搭放在旁边的屏风上。   时锦心走到那大浴桶边,望着从里源源不断升腾而起的白色热气,回头的时候发现徐玄玉已经准备好。   她一惊,不由睁大眼睛,眼神一瞬诧异。   徐玄玉走进浴桶,置身浸泡入热水中,然后转头看向还呆愣着背对自己这边没动的时锦心。他挪动位置到浴桶边,伸手拍了拍时锦心肩膀:“锦心?”   时锦心愣了下,恍惚着回神,然后转过身去。   徐玄玉挑眉,略有不解:“你怎么还愣着?不进来?”   时锦心眨了眨眼:“我们……是第一次一起洗澡吧?”   徐玄玉想了想,点头:“好像是。”   虽然都有徐弈风了,可这一起洗澡,还是头一次。之前都是分开的。   时锦心有一点不太习惯,徐玄玉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打趣她:“你是不好意思和我一起?”   “也不是不好意思吧……”时锦心道:“就是,稍微有点不太习惯。之前我们都是分开洗的。”   徐玄玉笑:“没关系,以后会慢慢习惯的。”   他伸手抓起时锦心的手腕:“来吧,这地方不小,容纳两个人绰绰有余,不用担心坐不下。”   时锦心笑了下:“好吧。”   总归,是应该有第一次的。估计之后也会有类似的事,提前习惯一下也挺好的。   时锦心背对着徐玄玉,将衣裳褪去后放在旁边的披风上,然后双手交叠在身前进入浴桶。   和徐玄玉之间,隔着半个人左右的距离。   她坐下后,身子浸泡入热水中,先前玩水时受到的些微寒意此刻正被舒服的热水驱散去。   她眨了下眼,慢慢下移,让热水线至自己的下巴,除了脑袋,其余的地方都惬意舒坦的泡着。   徐玄玉望着她,眼神柔和。他抬起手臂搭在浴桶边沿,另只手取过旁边备好的布巾,笑着递给时锦心。   时锦心愣了下,从水中抬起手将其接过去。泡了好一会儿,直至感觉不到身体上的凉意了,她恢复成寻常些的坐姿,自热水中抬起手臂,手臂上带起的水珠滴落回水面,发出轻微的滴答声响。   她看着已被热水浸泡后有些泛粉红的皮肤,又用布巾轻轻擦拭而过。   徐玄玉坐在她身边,眼含笑意的注视着她。   她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看过去一眼,挑眉道:“怎么了?想让我给你搓背?”   “……”徐玄玉脸上的笑容有一刹停顿,而后低下头来,轻轻的笑了一声。   他再看向时锦心,点头道:“好啊,那就有劳你了。”   说着,徐玄玉很干脆利落的背过身,手臂交叠搭在浴桶边沿,下巴抵在手臂上。   时锦心笑了下,移动位置过去,伸手拿过旁边放置好的另一条布巾,将布巾浸泡进热水中,待其完全柔软后,拿出来后往徐玄玉后背递过去。   她擦得仔细,上下移动布巾。   徐玄玉趴在浴桶边缘,闭着眼睛一脸惬意享受的模样。   时锦心往前探过去两眼,见他模样,嘴角上扬了些,顺带着将他肩膀也轻轻擦了擦。   她笑问:“感觉如何?”   徐玄玉点点头,声音里都充满着满意:“非常好。”   时锦心笑着,将他放在前边的左手手臂拉过来,将他手臂也仔细认真的擦了一遍。之后是他的右手手臂。   徐玄玉转过身来的时候,时锦心习惯性伸出去的手突然顿住。她眨了下眼,忽意识到什么。   徐玄玉笑着:“不继续了?”   “……”时锦心将布巾塞给他:“剩下的你自己来。”   说着,她就挪回到原来的位置,拿回自己那条布巾,借着擦拭身体的动作慢悠悠背过身去。   她微微低着头,望着依旧升腾弥漫起白色热气的水面,微微漾起涟漪的水面隐约倒映着她的面容。   她脸颊有些发烫,不知是因为方才的徐玄玉,还是这弥漫在四周的热意。   水声忽起。   身后的徐玄玉稍稍起身,往前挪了些后,自时锦心身后抱住她,手臂微微收拢了下,将她往自己怀中的方向带过去。   时锦心往后瞥了眼。   徐玄玉低下头,下巴抵在她肩上,脑袋在她脸颊上轻蹭了蹭,柔声道:“锦心,洗的差不多了,我们回房间吧。”   时锦心嘴唇轻抿了下,而后点了点头:“嗯。”   房中没点烛火,光线幽暗,只有少许浅银如水的月光从窗户静静照进房内,轻盈的落下,映出于床上相拥的两人。   徐玄玉吻着时锦心,吻势热烈而汹涌,似是要将这段时间不曾表露出的情绪与爱意全都在此刻展示而出。   时锦心双手环住徐玄玉肩膀,承接着他的爱意,回应着他的吻。   心意交接,情意弥漫。   夜间的风自窗而入,吹动薄薄的床帘。   床帘轻拂起,模糊不清的帘纱下,映着相拥表达爱意的恋人。此时暖意蔓延,骤然弥漫起。   月光落下的一片圆形月色中,衣裳被从另一个方向丢出,轻盈而慢慢的落下。   夜色渐深,月却更明亮,皎洁月光自夜空倾泻,洒落向这无边人间。   翌日。   时锦心睁眼醒来时,只觉得阳光有些刺眼。她才睁开的眼睛又很快合上,习惯性抬起手臂挡在眼前,将那有些晃眼的光遮挡而去。   她缓了会儿,待眼睛习惯了此时的光,才慢慢将手臂放下。她转头,身边已无人,昨夜被随意丢下的衣裳此时整齐叠放在床边柜子上。   她眨眼,眉头轻轻往上挑了下,慢悠悠的坐起身。   房中只有她一个人。徐玄玉不在,思思也不在。   时锦心裹着被子,甩了甩脑袋后缓了缓精神,意识回归,瞌睡渐渐散去,才拿过衣裳穿好。   走出房间,外头是更为明亮的阳光,比在屋内时更为刺眼。她下意识眯起眼,而后转身避开正面迎对那耀眼的光芒。   思思端着热水走过来,笑道:“小姐,您醒了。我正准备去叫您起床呢。”   时锦心问:“思思,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思思回答:“马上就是午时了,也快要吃午饭了呢。”   时锦心点了下头。难怪她觉得这阳光如此的刺眼,原来是快到午时了。   思思端着热水进屋,时锦心转身跟过去,又问:“世子呢?”   思思答:“小公子刚刚有点闹,世子就小公子去附近转转了,看看能不能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心情好一点。应该快要回来了。”   时锦心“嗯”了一声,快速洗漱后,将房中收拾了下。   徐玄玉带着徐弈风回来的时候,她收拾完一会儿,正坐在桌前看书,准备一边看书一边等他们两个回来。   只不过书上的内容才看了一页,他们父子俩就出现在了她眼前。   徐弈风一看见时锦心,就“啊啊啊”的想要她抱。   徐玄玉自然将他递过去,时锦心放下手里的书,伸手将徐弈风接过去抱在自己怀中。   徐弈风往上举了举手,靠在她怀中后,表情都安心了不少。他抬手,抓住一把时锦心的头发,牢牢的攥住自己手中。   时锦心望着他,眼神柔和,也没有阻止他。   过了会儿,他确定时锦心不会离开后,不需要言语,他自己也就慢慢的松开了被他抓在手里的头发,脑袋在她胸口蹭了蹭,安静的靠着。   时锦心摸了摸他的头,笑意温柔。   徐玄玉在旁边坐下,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喝,而后他开口:“他果然还是最粘你。你不在,哄他的时候可费力了。”   而时锦心在的时候,有时都不需要哄,只要让他靠在她怀里,感受到她的存在,他就能觉得安心,然后慢慢的就自己好了。   时锦心笑道:“我是他娘亲,他当然最粘我了。”   她笑看着徐弈风,柔声问:“对不对呀,小弈风?”   徐弈风立即露出笑容,伸出小手拍了拍时锦心的脸,然后抬起头凑过去碰了碰。显然,他很赞同时锦心的话。   徐玄玉挑了下眉,慢慢将杯中茶饮尽。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秋容站在门口,行礼后开口:“世子,世子妃,午膳已经准备好了。”   徐玄玉点头:“知道了。”   两人起身,去往隔壁房间。   午膳后,时锦心将徐弈风哄睡着,然后回到自己房间。   徐玄玉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之前她看的那本书。看见时锦心回来,他将书放下:“弈风睡着了?”   “嗯。”时锦心走过去坐下:“可能是早些时候有点闹,把力气都闹完了,刚刚一哄,他就睡着了。”   她低头看着他:“你要午睡一会儿吗?”   徐玄玉反问她:“你呢?”   时锦心笑:“我可才起来没多久,现在不困,不需要睡午觉。”   徐玄玉想了下:“既然如此,那我睡一会儿。睡醒后,带你去游水。差不多半个时辰后叫醒我吧。”   时锦心点头:“好。”   徐玄玉将书打开盖在自己脸上,然后真就开始睡觉。夏日之时,午时左右最容易犯困,他也不例外。   没多久,他呼吸渐渐平稳,身体姿态放松,显然是睡着了。   时锦心将他盖在脸上的书拿下来,蹑手蹑脚的扯过被子盖在他身上,然后转身去到桌边,坐下后继续看那本尚未看完的书。   午后时光慵懒,夏日的热意似乎无法侵入此间。   安静而宁和。   约莫半个时辰后,时锦心看完这一页的内容后,将手里的书放下。然后倒了杯茶走向床边。   她在床边坐下,伸手摇了摇徐玄玉肩膀:“玄玉?”   徐玄玉感受到有人摇晃自己的动作,眼皮动了下,然后在时锦心下一个摇晃自己肩膀的动作后,慢慢睁开了眼。   他眼神惺忪着,仍带着些倦意。   时锦心道:“差不多半个时辰过去了,可以起来醒醒瞌睡了。”   “嗯……”   徐玄玉应了一声,抬起手臂挡在眼前,缓了会儿后慢慢坐起身。时锦心顺势将手里的茶杯递给他。   他愣了下,继而接过去,微微仰头喝下。   时锦心将空茶杯自他手中拿回去,而后起身走向圆桌,将杯子放下。   徐玄玉下床,一边舒展开双臂伸着懒腰,一边走向时锦心。他走到她身后,从背后抱住她,声音懒懒:“还是好困……”   时锦心笑,半带着打趣意味道:“在审刑司办事的时候,你都不需要午睡。”   他办事严肃认真的时候,时锦心有时都觉得他是不是都不怎么需要睡觉。他可以接连好长一段时间都早出晚归,并且中午也不休息,连饭也不好好吃。   徐玄玉笑了下,往她肩颈蹭了蹭:“正儿八经办差的时候,和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做的时候,还是很不一样的。”   他又道:“前者是需要我必须保持专注的注意力,后者嘛……懒一点就懒一点,睡觉总是要好好睡的。”   时锦心笑着:“那也确实如此。”   她转身,抬手捧住他的脸,又使劲揉了揉:“既然这段时间可以休息了,那就好好休息。之后回去了,可能又要开始忙了。”   徐玄玉垂眸看着她,笑意盈盈:“那是自然。”   他轻叹了口气:“好了,说了些话,我现在精神好一些了,去后边的清池泉吧,教你游水。”   时锦心眼睛一瞬亮起:“好!”   两人带着更换的衣裳过去。   清池泉的大小与昨日他们在林中见过的瀑布之下那个池子差不多。清池泉水清澈,一眼望去可见铺在池底的鹅卵石。   它被圈在山庄之内,周边是墙壁,沿墙壁的位置是一些花草,它们生长的茂密,不久之前才被人修剪整理过。看起来雅致而自然。   清池泉的这一面,是个小屋,里面只有一副茶台和两个柜子,别的东西倒是没有。   之前山庄主人的物件已经被收拾带走,而徐玄玉不久之前才买下这里,还没来得及在这里添置上他和时锦心喜欢的东西。   现在略显空旷,但以后都会有的。   两人换上薄衣进入清池泉中。这里的水温比较温和,不会觉得凉。   但水有些深,没过时锦心肩膀,到她下巴处。她不由自主垫脚,双臂在水中扑腾了几下。   徐玄玉个子比她高出一截,站在池底后上身还露出好些,水面只至他胸下的位置。   时锦心回头看了他一眼,便有些着急的伸出手搭上他的肩,双腿在水中奋力蹬了几下后,攀上他腰身,像是八爪鱼挂在他身上。   她莫名有些紧张,也有点害怕:“水有点深……我要先缓一缓。”   方才在清池泉边站着往下看到时候,看不出这水有那么深。她还以为就到自己腰身、至多胸口的位置。谁能想得到,一下去那水就直接往上冲,差点就要没过她口鼻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要淹水了。   思及于此,时锦心不由再加大些力气抱紧徐玄玉的肩膀,双腿牢牢缠着他的腰,不愿意松开。   徐玄玉抬手拍了拍她后背,柔声安抚道:“锦心,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你要是不愿意下水,怎么能学会游水?”   时锦心趴在徐玄玉肩上,往旁边看了两眼。   水面晃悠悠,泛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她看着那些涟漪,只觉得眼花。   她手臂收拢些,紧搂着徐玄玉脖子,声音闷闷的:“我觉得我可能是学不会了……”   徐玄玉却道:“学游水原本也不是一天就能完全学得熟练。慢慢来,不用着急,就算之后真的没学会也没关系,就当是玩儿了。”   他偏头看向时锦心,又拍了拍她肩膀:“锦心,你先试一下,我抓着你,不松手。”   时锦心眨了眨眼,慢慢转头看向徐玄玉。   徐玄玉亦望着她,眼神坚定,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味。他道:“来都来了,试一试。”   时锦心:“……”   看着徐玄玉认真坚定的神情,时锦心抿了下唇,稍稍松开了挂在徐玄玉腰上的腿,慢慢放回水中。   只是她心里还是有点害怕的感觉,不自觉在水中蹬了蹬腿,带着那么点慌乱之意。   但她深呼吸了两下,稳住心情后,接着松开搂住徐玄玉脖子的双手,转而抓住他手臂,不让他离开自己身边。   少许后,她往下沉了些,又回到之前水面没至她下巴的位置。她努力仰起头,不让水进入口鼻,水下的双腿继续蹬了几下,比之前更为慌乱了些。   见她慌张着挣扎,快要继续往下沉的时候,徐玄玉立即伸手扶住她肩膀,将她带起些许。   他道:“锦心,别紧张,越是紧张越是害怕。就像是沼泽,你越在里面挣扎,就越是容易陷进去。”   他带着时锦心往前些,上半身前倾去,让她慢慢倒在水中:“手臂前后划动,脚慢慢蹬,别太快,别紧张。先试试动作,熟悉一下感觉。”   时锦心紧抿着唇,眉心已蹙起些,眼里依旧有些紧张。但她相信徐玄玉,若是有事,徐玄玉会立刻将她带起来的。   她深吸口气,继而缓缓呼出。她鼓起勇气般点了下头,然后按照徐玄玉说的小心着往前划动手臂,只不过到底是初次尝试,动作有些僵硬,不怎么放的开。   徐玄玉跟着她往前游动的方向过去,双手保持着保护的动作。   看见徐玄玉一直在自己身边,时锦心稳住心神,慢慢再试。不能辜负他的好意。   再者,昨天可是自己说可以学游水的,不至于遇到这么一丁点小小的挫折就放弃。   她可以的……她可以的!   多番练习后,时锦心稍微习惯了些,不那么害怕了。   时锦心深呼吸了两次,调整心情后将之前已经练过好多次的动作再次尝试。   徐玄玉跟在她身边,看着时锦心越发熟练的动作,慢慢将扶着她的手松开去一边。她没有注意到徐玄玉已经松开手,依旧往前游动。   徐玄玉跟过去一会儿,慢慢停下。   时锦心自己游出去一段距离后,才发现徐玄玉不在自己身边了,他心下一惊,有那么刹那慌张,动作失了衡,沉入水中。   徐玄玉连忙过去。   时锦心却笑着从水里钻出来,抬手抹了把满是水痕的脸,笑吟吟的看着着急游过来查看的徐玄玉。   她手臂扑腾了几下,保持在水面上。   徐玄玉愣了下,见她没事,紧张之意褪去,转而露出笑容。他道:“这水,是不是没有那么可怕?”   时锦心笑道:“现在没有刚下水的时候那么害怕了,不过,要是真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让我自己来,我还是会紧张害怕的。”   徐玄玉伸出手,手指指腹轻轻抚摸着她脸颊,动作轻柔:“锦心,我不会把你丢下的。”   时锦心望着他,眼睛弯弯,眸中都是笑意:“嗯!”   徐玄玉眼神柔和:“再玩会儿?”   时锦心点头:“好~” 第六十九章   游水回来后, 两人去泡了泡热水浴,将在池水中久待后带起的些许寒意驱散去。   时锦心靠在徐玄玉身上,闭眸养神着。游水的时候玩的挺开心, 这会儿却是觉得有些累了。热气弥漫着,满带热意的热水将身体包裹住,慢慢的将疲累之感褪去。   她呼吸有点沉, 脑袋往侧边偏了偏,看起来要睡着。   而她也确实睡着了。   徐玄玉注意到的时候,她已经安稳睡过去,呼吸已然平稳,身体有些要往下滑的趋势。他挑了下眉,诧异之下,伸手扶住她腰身, 将她往上带起些。   他探头看了看时锦心,她睡得安心,放在水中的手还抓着徐玄玉的手臂。   徐玄玉轻摇了下头,泡澡还能睡着, 学个游水这么累吗?他笑了下,低头在她头上蹭了蹭。   片刻后, 水稍凉了些,不适合再继续泡。   徐玄玉小心着将时锦心靠在浴桶边沿,自己先出来后穿上衣裳,然后弯腰将浴桶中的时候抱起,用衣裳将她裹住后, 先带她回了房间。   她睡得沉, 没有因为地方更换而立刻醒来。也是因为周身她很熟悉的那股气息一直存在,她能放心, 不需要在意别的。   回房间后,徐玄玉将她放回床上,用布巾替她擦拭去身上还未干的些许水渍后,给她穿上干净的衣裳。   他坐在床边低眸安静的注视着她,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时锦心感受到他的触碰,脑袋轻晃了晃,脸颊在他掌心轻蹭了下。   徐玄玉嘴角上扬起些许,眼神柔和。   “叩叩叩——”敲门声倏忽响起。   徐玄玉眨了下眼,收回手起身的瞬间,脸上柔和的神情同时收敛回去。   他走向房门处将其打开,门外的思思看见是徐玄玉开的门,连忙行礼,表情有些着急:“世子,小公子突然哭闹起来,我和秋容都哄不好他,想找小姐。”   徐玄玉道:“她在睡,我去看看。”   思思立即点头:“是。”   徐玄玉去向徐弈风所在的房间,刚到门口就听见了里面传来徐弈风的哭声。   他连忙加大步子往里去,秋容看见他过来,连忙行礼:“世子。”   徐玄玉伸手将被秋容抱着的徐弈风接过去。徐弈风看见是自家爹爹来了,一下子哭的更厉害了些,像是在表达着自己的委屈。   徐玄玉将他托起些,让他靠在自己肩上,手掌轻轻拍着他后背,低声安抚着他,让他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   徐玄玉扭头看了眼泪眼婆娑靠在自己肩上的徐弈风,他有点累的样子,这番哭闹,估计也是有些饿了。   他转头看向秋容,轻声询问:“之前世子妃挤出来备用的母乳,弈风都喝完了?”   秋容点头:“是的,一个时辰前喝完了最后一碗。”   徐玄玉点了下头。距离上次喝奶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估计是有些饿了,所以才闹得这么厉害。   他道:“你们收拾一下这里吧,我带他去找锦心。”   秋容和思思一同点头:“是。”   徐玄玉抱着徐弈风往时锦心所在的房间过去,一边低声哄着:“弈风乖,我们去找娘亲了,不哭了。”   他手掌抬起,带着暖意的手掌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徐弈风吸了吸鼻子,抽泣了两声后,安静靠在徐玄玉肩上。   徐玄玉带他去到时锦心那儿,在床边坐下后,腾出一只手轻轻摇了摇时锦心肩膀:“锦心?”   他轻声道:“锦心,你能稍微缓一会儿神吗?弈风饿了。”   时锦心听见徐玄玉的声音,眼皮动了几下,似是从睡梦中挣扎了几下,然后睁开了眼。   徐玄玉将徐弈风放在她身边。   徐弈风抬起手抓了抓时锦心身上的衣裳,仰起头咿呀咿呀的叫着。   时锦心低下头,轻笑了下,摸了摸徐弈风的头后,解开身上的衣裳给他喂奶。   徐玄玉道:“锦心,快时晚膳时辰了,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时锦心眼神还有点迷糊,抬手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些懒懒之意:“有点想喝鱼汤。”   徐玄玉笑:“好,鲫鱼豆腐汤可以吗?”   时锦心点头:“可以。”   徐玄玉又问:“还有别的吗?”   时锦心想了想,摇头:“想不出来。看你吧,我都可以的。”   “好。”徐玄玉伸手摸了摸时锦心的头,柔声道:“那你带弈风休息会儿,我去让他们准备吃的。”   时锦心摆了下手:“去吧。”   徐玄玉笑了下,又转而去摸了下徐弈风的脑袋,才起身离开。   时锦心侧躺在床上,看着怀里的徐弈风,眼神柔和。她低下些头,脸颊在他脑袋上轻轻蹭了蹭。   徐弈风喝饱后,双手抓着时锦心身上的衣裳,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大概是之前哭闹的有些久,这会儿累了。   时锦心倒是醒了瞌睡,安静的看着熟睡过去的徐弈风,温柔的笑意浮动在眼眸中。她伸出手指,在他软乎的小脸蛋上戳了戳。   徐玄玉回来的时候,时锦心正平躺在床上,带着点发呆模样盯着房梁处看。徐弈风躺在她右手臂旁边,身上盖着被子,静静而宁和的睡着。   他们那边太安静,徐玄玉以为他们母子俩睡着了,于是放轻脚步过去。   才至床边,时锦心慢慢转头看向他,然后露出个浅浅的笑来。   徐玄玉愣了下:“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时锦心笑着:“突然间就没了睡意。这样也好,这会儿睡得太久,晚上就要睡不着了。”   徐玄玉摸了摸她的脸:“既然不睡了,那就起来活动一下,晚膳很快就要送来了。你辛苦了,等会儿多吃些。”   时锦心点了点头:“好啊~”   晚膳送来后,时锦心直奔她想要喝的鲫鱼豆腐汤去。鱼汤很鲜,再加上鲜嫩的鱼肉和豆腐,很是可口。   时锦心很喜欢。一连喝下两大碗鱼汤。   徐玄玉给她碗里添上些菜,她喝过鱼汤后,不紧不慢的开始吃碗里的菜,最后全部都吃完。   她放下筷子的时候,徐玄玉递过去一杯茶。   时锦心伸手接过,慢慢饮下,直至喝完。   吃饱喝足后,时锦心长长的舒缓出一口气,之前的疲惫顿时消失不见,继而取代的是满面的惬意笑容。   她将手里的茶杯放下,转头向徐玄玉笑道:“我吃饱了。”   “好久都没有吃这么饱了~”   徐玄玉笑:“你要是胃口好的时候,也可以让府里人给你多做些你爱吃的。”   时锦心眨了眨眼:“偶尔一次还好,不能总是这样。毕竟我现在还得给弈风喂奶,有些东西不能吃。”   “再者,要是胡吃海塞的,长胖了怎么办?”   徐玄玉愣了下,眉头往上轻轻挑了下:“你会在意长胖的事?”   时锦心看着徐玄玉,眼神坚定着:“我当然在意这个事。”   徐玄玉倍感意外,他还以为时锦心不会在意长胖这样的事情呢,没想到她还是挺自律的。   回想起之前和时锦心一起吃饭时的样子,除去怀孕的时候她没有控制自己的胃口,生完之后,即使是家里做的药膳,她也是定量的吃,每顿都不会吃得太多。   徐玄玉道:“你现在也不胖,也不需要那么早就克制饭量。该吃的时候得吃,不然等之后弈风更大些,你可是会连抱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时锦心却非常肯定的说:“放心吧,那点力气我还是有的。”   徐玄玉挑了下眉。   时锦心笑了笑,然后伸手捧住徐玄玉的脸,稍稍用力揉了揉:“倒是你,我觉得你需要大补,平时那么忙,再不好好照顾身体的话,之后抱不动弈风的,说不定会是你。”   徐玄玉抓住她的手腕:“绝对不会。”   时锦心笑出声来。   徐玄玉也笑着:“弈风还在睡,我们出去转转、消消食?”   时锦心点头,随即拉着徐玄玉的手站起身:“走。”   两人步行走在林间小路上,徐玄玉手里提着的灯笼照亮他们前行的小路,时锦心将驱虫的香薰小球点燃后挂在灯笼上。   山林中有蝉鸣声起,一阵接着一阵,在静谧之中回响。   附近幽暗的草丛中有零星的萤火虫飞起,在夜色中散发着点点绿色萤光。   时锦心视线跟随着那些萤火虫而去,直至它们消失在夜色里,又挪回来看别处的萤火虫。   她挽着徐玄玉的手,脚步轻松,时不时蹦跶两下,嗓间轻轻哼着不知名的曲调,显然她心情愉悦。   徐玄玉嘴角带着笑,看向身侧之人的眼神总是温柔。   时锦心注意到他的目光,笑着扭头:“你在看我?”   徐玄玉很坦然的回答:“是啊。”   时锦心眨眼后问他:“为何?”   徐玄玉笑着回答:“你好看。”   时锦心一愣,眼中笑意瞬深,不由笑出一声,在安静夜色里格外清晰的响起。   她挽紧了些他手臂,靠近过去在他肩上碰了碰:“我们成亲有一年多了,你还觉得我好看?”   徐玄玉很肯定的点头:”当然。为何不会觉得你好看?”   时锦心抬眼看向他。   他亦稍稍低头注视着时锦心的眼睛。他脚步缓缓停下,挽住他手臂的时锦心也跟着停下往前去的步子。   徐玄玉反问她:“一年多的时间,很久吗?”   时锦心眨了下眼,眼神微诧而有些讶异。   徐玄玉又道:“我觉得一年多并不算久,毕竟以后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要一起共度。而且我觉得,你比一年前更好看了。”   时锦心一瞬惊讶,眨巴眨巴两下眼睛,仍觉得惊讶:“你现在这么会说话了?嘴这么甜的嘛?”   徐玄玉笑眼温柔:“我说的是实话,有什么错吗?”   时锦心笑着摇头:“没有没有。你说得对。”   她心情非常的好,笑声清脆而满带着愉悦。她看着他的眼睛,似又带着点确认之意询问:“你真是这样认为的?”   徐玄玉点头:“是啊。”   他抬起手摸了摸时锦心的脸:“面色红润有光泽,笑容也比之前更多更真实了,心情也似乎更好了,性子也比刚认识你的时候更开朗更活泼了些。”   时锦心眼眸亮晶晶的,眼里闪烁着惊喜的笑意。   徐玄玉又道:“在我眼中,你自然是越来越好看。越看,越让人觉得喜欢。”   时锦心眼神亮起,惊喜诧异一同浮现。她不由抓紧了些徐玄玉手臂上上的衣裳,试图忍住此刻心中激动而起的喜悦,可到底还是有些忍不住,最后仍是笑出声来。   她低下头去,额头抵在徐玄玉手臂上,因为笑得太开心,肩膀一抖一抖的。   徐玄玉见她这模样,倒是有些疑惑。他低头探过去,又将另只手提着的灯笼往上举了举,试图借着灯笼内烛火的光亮看清她这会儿脸上的表情。   他不解:“我说的话这么好笑?”   时锦心摇了摇头,继而紧紧抓住他手臂。她稍稍抬起头,笑眼弯弯望向他:“我是觉得开心。”   徐玄玉挑了下眉。   时锦心抱着他手臂往前继续走去:“没想到我在你眼中是这样的。”   徐玄玉反问她:“那你原本觉得你在我眼中是怎么样的?”   时锦心想了想,然后摇头:“不知道。”   她说:“你心里具体是如何想的,我自然是猜不到的。不过我能感觉到,你挺喜欢我的,而且,真的对我很好。”   他对她的好,她全部都能感受到,明显而又真诚、带着他的爱意好不遮掩的显露在她眼前。   她想要看不见,反而挺难。   徐玄玉笑着:“看来你的感觉还挺准。”   时锦心也跟着笑,抱着他手臂晃了晃,笑吟吟着:“还好还好~”   两人沿路走了会儿,遇到分岔路口的时候选择转身,往来时的方向折返回去。他们一路慢悠悠的,有说有笑,似乎只是那么一会儿,就看见了避暑山庄的大门。   有些时候,时间过得还真是挺快的。   回到房间,时锦心舒展开双臂,懒洋洋而又自在的伸了个惬意的懒腰,然后蹦蹦跳跳了几步,去到床边。   徐玄玉望着她的身影,笑意渐深。   徐弈风还在睡,双手紧紧抓着时锦心午睡时盖的被子。似是这里有时锦心的气息,他睡得格外安稳。   时锦心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满眼温柔笑意的低下头去,看着还没醒的徐弈风,不由伸出手指碰了碰他的脸。   真能睡啊,还没醒。   这会儿没醒的话,估计半夜的时候要醒来闹一阵。   她将人抱起,连带着被子一起回到徐弈风睡觉的房间。她小心着将人放在一旁软榻上,用被子垫在摇篮床中,而后才将人放进去。   他动了动手指,脑袋挪了下,却没醒。   思思将清洗干净后又用热水烫过后的碗拿进房间,转而关上房门。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房门被打开,时锦心从里蹑手蹑脚的走出,转身往自己房间过去。   檐下长廊处,她仰头往上看去两眼。   夜幕之上,圆月高高悬挂,月色皎洁而明亮,周围星辰遍布,闪烁着点点星光。   她双手背在身后,眉头轻轻往上挑了挑,笑容自眼角浮现,充盈在眼眸中。   今晚的月色真是不错。   山间月,似乎比在国都时看见的要更美一些。犹如她此刻的心情。   时锦心敛回视线,轻轻哼着小调,脚步轻快着往房间过去。   五日后。   国都那边派人来传消息,先告知左寒沙后,左寒沙确认需要告知徐玄玉去决定,然后将他喊了出去。   时锦心在房内侧小门外檐下趴着看书。   小门侧靠窗,周边是茂密生长的大树。有风吹拂过,带起树叶沙沙而响,风微凉,裹挟着些许惬意悠闲之意。   树影婆娑间,光影斑驳而落。安静而轻盈的落在时锦心身上。   她身上穿着薄而柔软的青色衣裳,鞋子被脱下后摆去了一旁。她长发自脑后披散下,随意落在身边两侧。风起时,微微吹动着她发丝,带起衣裳一角。   她轻眨了下眼,双腿微微抬起,悠闲轻晃了晃。她双臂交叠在身前,书摆在眼前位置,看完一页后,便伸手去翻一下,继而又将手放回到原位。   不知何处的树枝上传来鸟儿的啼鸣,清脆又婉转。   徐玄玉跟左寒沙说完事情回来,没在卧房看见时锦心,往里去时,看见了小门外摆着她的鞋。   他轻挑了下眉,转而往小门处走过去。   而后就看见了那副似如春光临下般的时锦心趴在檐下看书的身影。她双腿抬起轻轻晃动,衣角顺着她抬起的腿往下滑了下,露出她白皙纤细的小腿。   徐玄玉愣住,他低头看着时锦心,眼眸轻眯了下。   时锦心注意到身后有人来,转头往后看了眼,瞧见是徐玄玉时,朝他笑了下:“你回来了。”   徐玄玉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他垂眸望着她,眼神深深,眸底有些许别的情绪升腾而起。   时锦心问:“事情重要吗?”   徐玄玉道:“算是重要吧。陛下让我回去一趟,说有事情交给我办。”   时锦心眨眼:“那我们要回去了?”   徐玄玉笑着伸手,手指轻轻缠绕起她一缕发丝,柔声道:“你们也可以在这里多待些时日再回去。这个时候,国都应该还挺热的。”   时锦心问:“陛下给你的差事是在国都的?”   徐玄玉点头:“嗯,在国都内。”   时锦心稍稍翻身,侧面向徐玄玉所在。她道:“还是一起回去吧。你不在,弈风会想你的。”   徐玄玉眸中笑意盈盈:“那你呢?”   时锦心笑着:“我也会想你的。”   徐玄玉轻轻笑了一声,低下头去,在她唇上亲了下。   时锦心抬手,勾住他脖子将他带了下来。徐玄玉一手手肘撑着身子,另只手托在时锦心脑后,低头与她拥吻。   唇瓣相贴,轻碾而动。   山间微风起,卷着林中清新之意从他们身上轻轻的拂过。发丝稍动,随后被风吹动着交搭在一起。   阳光自簇拥的树叶缝隙中照耀而下,些微斑驳的光影覆盖在他们身上。   徐玄玉稍稍离开她的唇,轻声道:“明日启程回去?”   时锦心笑着点了下头:“好。”   徐玄玉俯身在她唇上轻碰了碰,呼吸有些热意:“继续?”   时锦心环抱住他脖子的双手没松开:“好啊。”   阳光倾泻来,静静又温柔的落在时锦心脸上。   徐玄玉望着她,眼神深邃,心动只在一刹那。而后经久不衰。   翌日。   早饭后,一行人便启程回国都了。   回去的马车上,徐弈风如来时那般一直在睡着,模样倒是分外惬意。   徐玄玉看着一点儿不在乎外物而坦然熟睡的徐弈风,不由摇了下头,继而抬手捏住他的脸。觉得手感不错,又多捏了几下。   他道:“他倒是睡得挺舒服的,捏他的脸都不醒。”   时锦心笑:“大概是不想醒吧。毕竟醒来也挺无聊的。”   徐玄玉失笑:“还是他好啊,真是过得惬意。”   时锦心轻轻笑着:“谁说不是呢。”   差不多两个时辰后,马车回到了长安王府门前。   徐玄玉抱着徐弈风下马车,时锦心随后而下。还没进门,就看见皇宫里来的人在府门前等徐玄玉。   看见徐玄玉和时锦心回来,面带微笑而恭恭敬敬的向他们行了个礼:“老奴见过世子、世子妃。”   而后他又看向徐玄玉,笑道:“世子,陛下请您入宫。”   徐玄玉:“……”   陛下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动作也真是迅速。自己这才到家门口呢,都还没进去,就有人提前在这儿等着他了。   罢了,早晚都是要入宫面圣的,既然都派人来了,说明事情挺要紧,还是不耽搁了。   于是徐玄玉将怀里的徐弈风递给时锦心:“你先带弈风回去休息,我晚些时候回来。”   时锦心抱住徐弈风,点点头:“好。”   在府门前目送徐玄玉跟着皇宫里的人离开后,时锦心才收回视线,抱着徐弈风回了自己的居院。   徐弈风刚回到这儿没一会儿就醒了,瞧见周边他觉得熟悉的环境,高兴的扑腾着双手,在摇篮床中激动的蹬了蹬腿。   时锦心笑看着他,柔声道:“回家了,很高兴是不是?”   徐弈风笑着,双手举起朝空气握了握:“啊啊!”   时锦心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你啊~”   徐若影得知时锦心回到王府,从英王府那边跑回来这儿,和时锦心聊了好一会儿,又抱着徐弈风在院中里撒欢了好一阵。   徐若影高兴,徐弈风也显然开心。院子里满是两人的笑声。   时锦心坐在檐下,望着他们两人的身影,笑容温和,然后拿起手里的书,慢慢看着。   玩的累了,徐若影抱着徐弈风回来,气喘吁吁的坐在时锦心身边。她道:“有段时间没见小侄子,他见长啊,就抱这一会儿,我就有点累了。”   徐弈风却还是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眼睛亮亮的,还未从方才的激动开心之中回缓过来。   秋容送上来茶点,放在她们身前的小桌上。   时锦心从她怀中将徐弈风接回去,笑道:“他要是不长,那就该担心了。”   徐若影端起茶,大口饮下,然后点了下头认同时锦心的话:“说的也是。”   她将杯中茶饮尽,又问:“对了,嫂嫂,大哥呢?怎么没见他?该不会一回来就又去忙了吧?”   时锦心道:“皇帝陛下找他有事,他进宫了。”   “啊……”徐若影感慨了声:“陛下找大哥交办差事啊,那估计他这段时间都得忙了。能把他喊进宫去交办的事,都不会是小事。”   时锦心笑了下:“是啊。”   回到这里,他又要开始忙了。审刑司那边的事不如去年那般繁忙了,可陛下这边……还是依旧呀。   徐玄玉回到王府,已是深夜。   在书房那边整理了下卷宗,沐浴过后才回到时锦心那边。徐弈风已被哄着睡下,时锦心那边亮着一盏烛火,不算明亮,却足以为进门的徐玄玉照亮视线。   时锦心躺在软榻上,一手撑着头,另只手握着书,只不过因睡意袭来后,他合眼睡着,手上稍稍松力,握的没有实感。   徐玄玉放轻脚步走过去,将书拿起放去一边,弯腰将时锦心打横抱起,转而走向卧房,轻轻将时锦心放在床上。   时锦心习惯性翻身,背向外侧,身体微微屈起些。   房中烛火燃烧至最后一点,慢慢熄灭。   房内骤然陷入漆黑。   徐玄玉在时锦心身边躺下,同样翻身后从她身后抱住她。他下巴抵在她头上,左右轻蹭了下。   时锦心感受到他的气息与动作,挣扎着从睡梦中抽离回来些许意识。她往徐玄玉怀中靠了靠,嗓音懒懒着:“回来的好晚……”   徐玄玉轻声问:“我吵醒你了?”   “没有。”时锦心依旧闭着眼睛:“陛下交办的差事很多吗?”   徐玄玉收拢了些手臂,将她往自己怀中带了些,渐渐抱紧。他答:“是有些多,还挺复杂的,估计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处理好。接下来,可能都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回家。”   时锦心嘴唇轻抿,又叹了口气:“这么辛苦。”   果然皇帝陛下将她喊进宫去交办的差事,不是小事。   徐玄玉在她发上蹭了下:“锦心,明日不用等我,困了就直接回房间睡。”   他声音柔和又再叮嘱着:“即使是夏日,你那样躺在外边的软榻上睡着,还是有可能会着凉的。”   时锦心声音轻轻的应着:“嗯,知道了……”   徐玄玉说:“锦心,睡吧。”   时锦心点了点头:“嗯……”   睡意再次袭来,将两人都笼罩。   房中寂静,月色倾照来,铺洒在相拥而眠的两人身上。 第七十章   徐玄玉忙完, 已经是两个多月后了。   炎热的夏天已经过去,此时已步入秋日。空气中没了挥之不去的燥热,有的只是夹杂着些许凉意的微风。   徐弈风已有半岁多, 前几天起,时锦心开始给徐弈风逐渐断奶,给他喂些米糊、果泥、菜泥之类的东西, 试试看他喜欢吃什么样的。   就这几天的尝试来看,他比较喜欢吃有点甜味的米糊,还有碾得很碎的胡萝卜泥与苹果泥,以及蒸得很嫩的鸡蛋羹。另外尝试的几种,他不怎么喜欢,但是非要他吃几口,他还是会给面子吃一点, 但吃的不如前边的多。   晨起后,时锦心用过早膳,将睡醒后自己乖乖躺在摇篮床中玩着的徐弈风抱起来。   今日喂的是他不讨厌的米糊,他张嘴的时候吃米糊的时候, 笑着咬住了递到了他嘴里的勺子,然后笑呵呵看着时锦心。   时锦心挑了下眉, 轻轻扯了下勺子,发现他还是咬着不松口,便去捏开他的嘴,将勺子拿出来。   徐弈风咯咯笑着,时锦心低头看见了他嘴里的牙。   很小的一颗, 白白的乳牙。   时锦心愣了下, 立刻再低下头去些,顺势将徐弈风下巴微微抬起一点, 捏开他的嘴,确确实实看见了一颗很小的乳牙。方才那不是自己眼花。   开始长牙了。   时锦心放下手,眼神柔和,顺带着捏了下他软乎乎的小脸。徐弈风双手拍了拍身前的小桌子,将嘴里的米糊咽下去后,朝时锦心张开嘴,示意要她继续喂。   时锦心笑着,再喂去一勺。   徐弈风乖乖张嘴吃进去,几个象征性的咀嚼动作后,将其咽下。而后他再次张嘴:“啊——”   时锦心失笑,继续喂着:“你这是饿了吗?”   徐弈风乖乖将米糊咽下,朝时锦心笑着。他双手放在身前小桌上,带着欢喜之意的拍了拍。   时锦心笑着。看他平时这闹腾的活动量,估计很快就又要饿了。   她一边给徐弈风喂米糊,一边柔声提醒着:“弈风乖,吃法的时候不要闹,对肠胃不好的,到时候会肚子疼的。”   徐弈风抬头看向时锦心,眼神有些疑惑,似是没太听懂她的话。   时锦心又道:“刚吃过饭也不能到处乱动,会吐的。”   徐弈风眨了眨眼,从嗓间发出一声疑惑的:“啊?”   似乎,他对她的话似懂非懂的样子。   时锦心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听话一点。”   徐弈风盯着时锦心看了会儿,然后抬起手在身前的小桌子上拍下,咯咯笑着,显然开心。   时锦心轻摇了下头。看来是没听懂自己的话。   罢了罢了,还小呢,慢慢教吧。   徐玄玉从书房那边回来时,时锦心已将碗里的米糊都喂完,正准备带他去院中走走。   三人在院中碰见。   徐弈风看见他,笑着挥了挥手要抱。徐玄玉笑着伸手将徐弈风从时锦心手中接过去。   时锦心道:“他长牙了。”   徐玄玉扬了扬眉,眼里浮现出笑意:“真的?”   时锦心点头:“嗯。不过现在还只是很小的一颗。”   徐玄玉笑了下。单手托住徐弈风,另只手抬起将他的嘴稍稍掰开了些,在他口中看见了一颗很小的白白的乳牙。   徐弈风“啊啊啊”了几声,手掌拍打着徐玄玉的手,让他放开自己。   徐玄玉笑:“果然开始长牙了。”   徐弈风往徐玄玉手背上一巴掌拍过去:“啊!”   徐玄玉笑着收回手,将手收回去抱住他。   时锦心望着他们,眼神柔和。   徐玄玉陪时锦心和徐弈风在院中玩了会儿,临近午时,被左寒沙叫走去处理审刑司的事了。   午膳时,文习琴过来,与时锦心一起吃。   用过午膳后,文习琴才和给徐弈风喂胡萝卜泥的时锦心说起正事。她道:“锦心,明日镇国公府有个宴会,国公夫人喜得幼孙,这满月宴已经办完了,又借着赏菊的名义,邀请了不少国都城中权贵之人,我一人去有些无聊,你陪我一起去吧。”   时锦心笑着点了下头:“好。”   正吃着胡萝卜泥的徐弈风突然激动起来,双手拍打着小桌,笑眼盈盈的看着文习琴那边,像是在说他也要跟着一起去。   文习琴笑着伸手碰了碰他的脸:“弈风也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徐弈风眼眸亮晶晶的:“啊!”   文习琴笑得开心:“哈哈哈,行,那就带上小弈风跟我们一起去。”   时锦心给徐弈风喂了一勺胡萝卜泥,略有点担忧:“婆婆,镇国公府举办的赏菊宴,合适带弈风一起去吗?”   文习琴笑着:“可以的。大家都知道镇国公府得了爱孙,估计巴不得这时候带着自家年纪差不多的孩子过去呢,万一合了眼缘,身份也合适,说不定还能定下姻亲之事。”   文习琴逗着徐弈风:“我们家弈风半岁多了,也是时候出去走走、看看外面是怎样的了,对吧?”   徐弈风似是听懂了她的话,笑着点了点头。   时锦心望着他,眼神略有点无奈。他这是听懂了,还是随便点的头?   不过既然婆婆说可以带他过去,那就当是带他去玩儿吧。说不定还真能遇到几个合眼缘的小朋友。   当朋友嘛,从小就开始自是最好的。一起长大,感情也更好。   第二日。   早膳后,时锦心给徐弈风选衣服。   徐弈风趴在床上,看着时锦心拿过来的两件衣裳,眼珠微微转动着。   时锦心笑着问:“弈风,你喜欢左边这件淡蓝色的衣裳,还是右边这个深蓝色的?”   徐弈风眨了下眼,脚一蹬,脑袋甩了下,似乎都不喜欢。   于是时锦心又换了两件:“这次的呢?是喜欢左边这个丹橘色的,还是右边这件玄墨黑的?”   徐弈风眼珠左右来回转了转,然后伸手指向了时锦心的右手,伸手往前抓住那件玄墨黑色的衣裳。   时锦心挑了下眉:“喜欢这个啊……还真是跟你爹一样的喜好。”   她将手里那件丹橘色衣裳放下时,感慨了句:“年纪轻轻的,竟然喜欢穿黑色……”   徐弈风眨了下眼,脑袋歪了歪,眼神略有点疑惑。   时锦心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没什么没什么,给你换衣裳,然后咱们就出去玩儿了。”   别的话,徐弈风听不懂,但是“出去玩”几个字他听的很清楚。一听,就露出笑容,情绪立即激动起来。   文习琴那边备好了马车,时锦心给徐弈风换好衣裳后,带着他去往王府门前。思思提着食盒跟在他们身后。   文习琴在府门前等她,见她来了,笑着招了招手,然后从时锦心怀中接过徐弈风抱着。   她笑着掂了掂徐弈风:“弈风,有没有想祖母?跟祖母出去玩儿,高不高兴啊?”   徐弈风伸出小手摸了摸文习琴的脸,笑的开心,心情也是一眼明了的愉悦。   上马车后,时锦心问文习琴:“婆婆,这次宴会上,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文习琴将徐弈风抱在自己腿上坐着,听见时锦心的话,抬起头来想了想,然后道:“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寻常礼数就行。”   他看向时锦心:“你不怎么去这样的场合,自是不太习惯,若是担心,便跟在我身边。以后你去这样的宴会次数多起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时锦心点点头:“是。”   马车一路行驶,在镇国公府前停下。   时锦心走下马车时,看见镇国公府门前两侧停放有不少马车。看马车样式,富贵而华丽,马车的主人自然也身份不低。   文习琴从马车出来,时锦心回过神,伸手将徐弈风接过去,身边的侍女伸手扶着文习琴的手臂,将她扶下来。   文习琴往周边扫视一圈,淡淡敛回视线。看来今日来镇国公府参加这场赏菊宴的人不少啊。   她转身看向时锦心,笑道:“锦心,走吧。”   时锦心点头:“好。”   文习琴走在前面,时锦心抱着徐弈风跟在她身后一步左右的位置。两人身边都有一个侍女跟随,其余人则是在马车旁边等候。   跟随文习琴进入镇国公府,时锦心眼角余光安静打量着周围。这里的人都认识文习琴,见着她时纷纷主动前来打招呼。   跟在文习琴身边的时锦心自然也会被问起,文习琴为她们介绍过后,互相问候见礼。   体面话、客套话是一点儿也没少。   时锦心抱着徐弈风面带微笑站在文习琴身边,看着她如何跟这些人打招呼与寒暄,默默记在心里。这些文习琴现在正在做的事,将来也是她需要做的。   去赏菊宴举办的镇国公府花园的路上,便被问候了多次。一路走走停停,倒是花了不少时间。   徐弈风觉得有些无聊,软绵绵的趴在时锦心肩上,眼皮耷拉着,仿佛快要睡着了。   时锦心注意到他的样子,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弈风是不是困了?”   徐弈风转了转头,抬手碰了下时锦心的脸,然后慢悠悠的打了个哈欠。   时锦心笑着:“要是困了就睡会儿吧。”   文习琴走过来,伸手捏了捏徐弈风的脸,笑道:“现在可不能睡。要是睡着了,等会儿被吵醒了可是要哭的。”   时锦心眨了下眼。   文习琴往前示意了下,前面花园的长亭中,宴席座位已摆放好,随处可见相聊寒暄之人,即使还隔着点距离,也能听见从那边传来的说小声。   有些人怀里也抱着孩子,而有的是让身边跟着的侍女抱着。   如昨日文习琴所言,带着孩子来参加这场宴会的人还真是不少。毕竟,镇国公府的地位不是光摆着给人看的,若是能与他们结下姻亲,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徐弈风趴在时锦心肩上往后看过去,眼睛盯着不远处停留在海棠花丛中一朵鲜艳海棠花上的蝴蝶看着。   察觉到时锦心要往前走的动作,徐弈风突然着急起来,咿呀咿呀啊的拍着时锦心肩膀,又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脸。   时锦心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怎么了?”   徐弈风指着她身后的花丛:“啊啊!”   时锦心不解,转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而后看见了一片海棠花丛。   徐弈风也转过来,依旧指着前面的海棠花。   时锦心以为他是想看海棠花,于是与身边的文习琴说了一声后,抱着徐弈风走过去。   落在海棠花上的蝴蝶注意到有人靠近,振动了几下翅膀,自花上跃起,往别处飞去。   徐弈风的注意力跟随着蝴蝶转移,又着急的伸手指去别的地方。   时锦心这才反应过来他想看的不是海棠花,而是蝴蝶。   时锦心失笑:“你想抓蝴蝶啊?”   徐弈风连忙点头:“啊!”   然后还是指着前面。可转过头再去看的时候,却已经不见蝴蝶的踪影。   他愣了下,手顿在半空中,表情顿时委屈起来,眼看就要哭了。   时锦心一惊,还没来得及哄劝,旁边伸出一只手,手里拿着一支栩栩如生的紫色蝴蝶发钗递到快要哭出来的徐弈风的眼前。   徐弈风要哭的动作瞬间停止,眨巴眨巴两下眼睛后,伸手将那支发钗拿过去,眼睛盯着那发钗上栩栩如生的紫色蝴蝶看着。   他手指抓过去,在蝴蝶翅膀上摸了摸,然后笑出声来。   时锦心转身,看见身后站着一位身穿紫色衣裙的女子,看起来与她差不多年岁,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她怀中抱着个穿蓝色裙子的小姑娘,梳着可爱的双圆发髻,佩戴着好看的蓝色流苏。小姑娘长得可爱漂亮,眼睛大大的,带着点怯生的意味,约莫一岁多的样子。   时锦心与她见礼,对方亦回礼。   对方先开口:“你是徐玄玉的世子妃吧?我好像之前在街上见过你。是叫……时锦心,对吗?”   时锦心点头:“是。”   她眨眼:“请问夫人是?”   对方笑着:“我是元帅府次子的妻,乔双茵。这个是我女儿,迟言,她一岁半了,有一点怕生,不怎么爱说话。”   时锦心脸上带着温和有礼的笑容:“原来是帅府二公子的夫人,失礼了。”   他看了眼正玩着乔双茵蝴蝶发钗的徐弈风,眼底闪过一丝无奈,而后又抬头道:“这个是我家弈风,半岁多一点。让夫人拿出发钗哄他,真是不好意思。”   乔双茵笑着:“无妨无妨,小小发钗而已。”   她拍了拍怀中的迟言,柔声道:“言言,乖,跟世子妃打个招呼,她怀里的弟弟长得很可爱的,你不看看吗?”   迟言听乔双茵的话往那边看过去,但对于初次见面的时锦心,她还是不熟悉,亦有些担心。   至于时锦心怀中专心玩着蝴蝶发钗的徐弈风,她多看了两眼,然后转头靠回到乔双茵怀中,还是没开口说话。   乔双茵有点无奈:“真是抱歉,言言她不爱说话,也有点害羞。”   时锦心笑着:“小孩子嘛,有点怕生是正常的,不打紧。”   乔双茵笑了下:“那我们一起过去吧?”   时锦心点头:“好。”   两人走过去时聊了会儿,相谈甚欢。对彼此的称呼也从客客气气的世子妃和夫人变成了锦心和双茵。   时锦心聊起乔双茵是何时在街上遇到自己的时候,乔双茵面带微笑的回答:“就是那天你在街上一脚将人踹飞出去好远的时候。”   时锦心:“……”   她脸上的笑容顿了顿,忽有些不好意思。她笑了下:“让你见笑了。”   “不不不!”乔双茵却道:“我觉得你那一脚踹的特别好!力度足够,角度够好,并且没有犹豫,近乎完美!”   时锦心一愣,眨了眨眼:“啊?”   乔双茵笑着:“我出自将门,虽没有跟随父兄他们去过战场,但拳脚功夫还是会一些的。”   时锦心回想了下。   乔双茵是迟家帅府次子的妻,但她同时也是国都乔家将军府的女儿,会武功,属实正常。   只是时锦心没想到的是,她看见的是那天自己在街上踹人的画面,更是没料到她对此居然还挺欣赏。   乔双茵笑看向她:“你也习过武?”   时锦心笑着:“主要是那天那人想伸手扯弈风,我有些生气了,所以才如此的。”   乔双茵笑出声来:“那确实该打。”   她看向乖乖靠在时锦心怀里把玩着之前那支蝴蝶发钗的徐弈风,眼里都是欢喜。徐弈风注意到有人看自己,发现是之前给自己蝴蝶发钗玩儿的那位姨娘,眼睛亮亮的露出笑来。   乔双茵愣了下,瞬时惊喜。她感慨着:“弈风长得真是可爱啊,脸蛋看着软乎乎的,好想捏一把。”   时锦心笑:“就算捏一下,他也不会介意的。对吧,弈风?”   徐弈风依旧笑着,此刻心情很好。   乔双茵也不客气,单手托住怀里的迟言后,伸出另只手去捏了捏徐弈风的脸。   果真,手感非常之好!   乔双茵眼睛瞬时亮起,不由又捏了两下。   徐弈风也不在意,低头玩着手里的蝴蝶发钗,时不时拿起来晃一下,好似蝴蝶在随着他晃动发钗的动作飞舞。   迟言靠在乔双茵肩上,安静的注视着自己玩得不亦乐乎的徐弈风,眼睛轻轻眨了下眼。   两人抱着各自的孩子进入长亭宴席之座。   提前一些到这儿的文习琴看见时锦心与乔双茵一同说笑着走来的模样,笑道:“你们已经认识了?”   乔双茵立即行礼:“见过王妃。”   “免礼免礼,”文习琴笑着:“抱着孩子,就不必如此客气了。”   她走过去些,看着靠在乔双茵肩上不说话的迟言,压低些声音问:“言言还是不说话吗?”   乔双茵笑容有些无奈,却也没有隐瞒,朝文习琴摇了摇头。   旁边的时锦心略有点意外。言言不说话?不会说,她不喜欢说话吗?这个意思是,她不会说话?   注意到时锦心微诧的眼神,乔双茵解释道:“方才刚认识你,不好意思明说。言言一岁半了,却还是没有开口说过话。”   “别的小孩儿像她这样大的时候,巴不得把自己想说的全部都说个好多遍,有好些小孩儿都能把话说的很清楚了,可我家言言……唉,不知为何,她就是不开口,找了大夫,也确定她身体健康,并无受伤之处。”   乔双茵看着迟言,眉心蹙起,眼里都是担忧。   时锦心看着迟言,眼神微微闪烁着,心情有点复杂。   不愿意开口说话吗?   时锦心问:“是还小的时候受到了惊吓吗?”   乔双茵摇头:“没有啊。我每天都在她身边,从未发现过她有哪天是有异样的。她就是……”   就是一直都不开口。   连属于这个年纪的小孩儿闹腾都没有。她有时候会哭,可也只是掉眼泪,不会哭出声来。   实在是奇怪得很!   时锦心安慰道:“可能是现在还小,尚未接触到能令她有开口欲-望的事,也许等她再稍微大一些,她想表达自己想要的东西了,自然就会开口了。”   乔双茵笑了下:“希望如此吧。”   她们接连入座,位置刚好相邻。   镇国公府的侍女取来毯子,摆在她们两个座位之间,她们得以将各自的小孩儿放在毯子上,让他们自己玩儿着。   迟言安静的坐着,乔双茵递给她一块糕点,她接过后,慢悠悠啃着。   徐弈风看见迟言在吃好吃的,手里的蝴蝶发钗被他丢下,朝她爬过去,伸手想要去拿她手里的糕点。   时锦心及时将他抱回来:“弈风,你才长了一颗牙呢,这个糕点对你来说太硬了,你不能吃,你咬不动的。”   徐弈风挣扎了几下,指着迟言手里的糕点,一副“我就要吃”的样子。   时锦心将他重新抱起来,举着他的手让他捂着他自己的脸:“你没有牙,你不能吃那个。”   “嗯嗯……”徐弈风嘴巴嘟起些,发出的声音有些含糊。   时锦心道:“咱们吃别的。吃鸡蛋羹好不好?就是那个特别嫩特别嫩的那个。”   徐弈风眨了眨眼,然后乖乖点了下头。   思思将食盒放在桌案上,将里面的东西小心的取出,将用热水保持着温度的装有鸡蛋羹的碗放在时锦心身前。   时锦心拿起勺子,舀起半勺,吹了吹后,试了下不烫了,才递到徐弈风嘴边。   徐弈风张口咬下,腮帮子微微动了动,将其咽下。而后再次张嘴,表示还要。   时锦心笑着,再次舀起半勺递给徐弈风。   徐弈风吃到他认为好吃的东西,也就不闹腾了,乖乖的坐在时锦心腿上,慢慢吃着鸡蛋羹。   乔双茵望过去,笑眼温柔。然后低下头去看了看自己坐在毯子上安静的啃着糕点的迟言,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迟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吃着手里的糕点。   这场赏菊宴,在性质上而言和之前时锦心跟徐玄玉去皇宫参加皇后娘娘举办的那场宴会相同,认识了不少人,并且也有好些之前见过的眼熟之人,互相打招呼,聊了聊最近的事。   总体而言,还挺和谐的。   没多久,镇国公夫人抱着自家的爱孙出来,其余人见礼的见礼,行礼的行礼。   她笑着:“大家不必客气,坐吧坐吧。”   起初只是稍微客气了会儿,各自依旧待在自己的座位上,后面就开始有点按捺不住了,主动开始去镇国公夫人那边,一边说着她怀中的孙子,之后就开始聊上自家的孩子。   时锦心往那边看过去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看向吃饱后躺在毯子上重新抓起蝴蝶发钗玩着的徐弈风。   迟言吃过糕点后,依旧安静坐着,手里拿着乔双茵给她带来的兔子形状的柔软玩具。   文习琴走过来,笑着问乔双茵:“双茵,你不过去那边看看?”   乔双茵笑着摇头:“没有这个必要,我原本也只是想带言言出来看看,试着能不能让她开口说话。”   文习琴看着自己抓着玩具玩的迟言,不由叹了口气,略有点感慨。自己家里那几个闹腾的,还小的时候,可是还没学会说话就开始咿呀咿呀的大喊大叫,光学会站起来就想着要到处乱跑,哪里会像迟言这样安静的坐着。   她心里有些感慨,伸手轻轻摸了下迟言的头。   迟言抬头看了她一眼,依旧没说话,又很快低下头去。   文习琴无奈,转而看向迟言对面的徐弈风。他倒是自己玩的不亦乐乎的,也不知道那支蝴蝶发钗怎么会有那么好玩儿。   文习琴是理解不了这种小孩子的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宴席结束时,众人向镇国公夫人告辞离去。   时锦心和乔双茵一同走出去,要分开时,时锦心想要将徐弈风手里紧抓着的蝴蝶发钗还给乔双茵,可徐弈风抓得紧,不愿意松手。   乔双茵见状,笑道:“既然弈风喜欢,那就送给他吧。若没有那支蝴蝶发钗,说不定我还无法认识你呢。也算是有缘了。”   说着,她伸出手去捏了捏徐弈风的脸:“小弈风,我们走了,下次再见。”   徐弈风抬起头,朝乔双茵笑了下。   乔双茵心都软了,临走前又捏了一把他的脸,然后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时锦心目送她们离开后,才返回至长安王府的马车。   回去的路上,时锦心看着紧抓着蝴蝶发钗的徐弈风,有点无奈的摇了下头。她道:“弈风,你拿了人家姨娘的蝴蝶发钗,咱们之后可是要去回礼的。知道吗?”   徐弈风没听懂她的话,只抬头乐呵呵的笑着。   时锦心轻叹了一声:“我的傻儿子,整天乐呵乐呵的~”   “你到底是能听懂我说的话,还是不能啊?”有的时候她觉得他能,但有时候他又有点傻乎乎的样子。   徐弈风看着时锦心,水灵灵的眼睛里满带着笑意,依旧开心的笑着。   时锦心笑着,摇头后捏了捏他的脸。   回到王府,时锦心去梳洗一下将头上的发饰取下来的功夫,徐弈风趴在床上就睡着了。   时锦心没吵他,在镇国公府那儿一直没睡,这会儿困了也很正常。   徐玄玉在晚膳前回到家,手里提着个竹篮,篮子里是大个大个红彤彤的柿子。   装满红彤彤柿子的竹篮出现在时锦心眼前时,她先是愣了下,随即惊喜,眼睛都睁大了些。   “现在的柿子就已经这么红了吗?”时锦心抬头看向徐玄玉:“今年的柿子已经上市了?”   徐玄玉笑着:“外面自然没有,这里宫里的。”   时锦心微诧:“宫里的?”   “嗯。”徐玄玉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后,慢慢饮下一口,随后又道:“最近的差事办得不错,陛下赏的。”   时锦心有点好奇:“宫里还有柿子树?”   徐玄玉解释:“皇后娘娘素来喜爱柿子,陛下早些年就在宫中专门命人精心培养出一片柿子林。宫中柿子林的柿子长得特别好,个个又大又红,而且比市面上的要早一些成熟。”   “这是今年皇宫柿子林中收成的第一批,陛下赏了三篮,其中一篮给去爹娘那边了,另外一篮我让人送到时府去了,而这一篮,是我们的。”   时锦心眼睛亮起些,欢喜显然。她伸手拿起其中一个柿子,放在鼻下嗅了嗅,很清甜的柿子香气,看起来果肉晶莹,尝起来的味道也定然不会差。   她眨了下眼,脑中忽冒出个念头来。她转头看着徐玄玉,笑眼盈盈道:“世子,吃柿子。”   徐玄玉愣了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她的话。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挑眉笑道,将话补充完整:“世子吃柿子,事事都如意。”   时锦心双手捧着红彤彤的大柿子,轻轻笑过后,认同的点了点头。   柿柿如意。   事事皆能如意。 第七十一章   十一月中旬, 冬日已然来到,渐深而凉,寒风逐渐肆虐。   秦瑶游玩结束后回到东楚国都。她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直接去长安王府寻时锦心。   刚到府门前, 就看见了刚好在府门前下马车的徐若影。   秦瑶遮挡得严实,将面容遮掩去,徐若影没能看清楚她的脸, 只觉得这人有些奇怪。虽然天气凉了不少,却也还没到如此寒冷的时候,还没到十二月呢,怎么把自己裹得如此严实?   那是谁呀?怎么会在王府前边?   秦瑶也看见了她,于是大步走过去,站定在她身前。   徐若影眨了眨眼,下意识警惕:“你是何人?你想做什么?”   秦瑶轻声开口:“徐姑娘, 是我。”   说着,她稍稍撩起些帷帽的帘纱,露出底下的面容。   徐若影一愣,看清她脸的瞬间, 倏忽惊讶。秦瑶很快将帘纱放下,徐若影也随即反应过来, 压低些声音开口:“原来是您啊。您是来看望嫂嫂的?”   之前在北秦待了段时间,秦瑶对时锦心的好她是亲眼所见,也知道她并非真如传言那般狠戾。只是身在她那样的位置,有些事不得不做。   就像当初的大哥,东楚国都中的人对他的评价也不是很好, 毕竟那些人根本就不认识大哥, 只是听风就是雨,以讹传讹罢了。   大哥不是传言中那样, 北秦长公主也不是。   秦瑶点头:“是的。”   她又道:“能劳烦徐姑娘带我进去看她吗?”   徐若影笑着点点头:“可以可以。您跟我来吧,这个时候嫂嫂应该在家里。”   秦瑶道:“有劳了。”   秦瑶跟着徐若影进去长安王府,自是不会有人阻拦。   徐若影将秦瑶带去居院。时锦心看见徐若影带着个头戴帷帽的女子过来,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那是谁。   时锦心站起身,抬手示意思思将房中其余侍女都带出去。思思会意,将侍女们喊出房间,只余下在房中的三人。   徐若影蹦蹦跳跳了走过去,笑着牵起时锦心的手晃了晃:“嫂嫂~我回来看你了。”   时锦心笑看向她:“若影。”   秦瑶走上前来,将帷帽的帘纱往上抬起些,笑看向时锦心:“锦心。”   徐若影随之松开时锦心的手,笑道:“我去弈风那儿陪他玩儿,不影响你们说话。”   说完,徐若影就真出去了,笑着走向侧屋徐弈风所在。   时锦心往房门处瞥了眼,然后走到秦瑶身前:“娘,你在这边游玩结束了?”   秦瑶笑着点了点头:“差不多吧,反正这边我觉得有趣的地方都去看了看。”   时锦心请她坐下,取过桌上的茶壶与茶杯,给秦瑶倒了杯茶递过去。   秦瑶笑着接过,茶杯递到唇边慢慢饮下。   时锦心问她:“娘,你这次回到国都,准备在这儿多待一段时日吗?我可以让玄玉帮忙给你安排宅院,不会有人发现你身份的。”   杯中茶饮尽后,秦瑶将茶杯缓缓放回桌面,而后笑看向时锦心:“其实,我这次过来找你,是跟你道别的。”   时锦心一愣。   秦瑶笑道:“我从北秦那边出来也有挺长一段时间了,是时候该回去了。正好,我之前打听了下,东楚国都那个丰祥港通往北秦皇城码头的商船就是明日启航,我和芍药这次准备坐船回去。”   “骑马赶路多少还是有些累的,坐船稍微舒服点,起码能躺着。”   时锦心看着秦瑶的笑眼,心中多少有点不舍,可秦瑶说的也没错,她出来的时间有些长了,要是不回去的话,北秦那边的人会着急的。   她轻抿了下唇,心下轻轻叹了口气。   秦瑶伸手牵起时锦心的手,柔声道:“虽然有点舍不得你,不过我还是要回去的。北秦皇城还有人在等我呢。”   时锦心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秦瑶又道:“今年看来你是不能回北秦看看了,希望明年徐玄玉不那么忙,能带你去北秦看看我们。”   时锦心解释:“除了玄玉有点忙,其实也因为弈风太小了,他经不住长途跋涉,我也不可能把他丢在这里不管。所以,今年确实不能过去。”   她握紧秦瑶的手,手指指腹轻轻按了按秦瑶手背,又说:“我并非故意不去,还请娘帮我跟外祖母说一声,等弈风再大一些,我一定会带他去看她的。”   秦瑶笑着点头:“我们明白的。弈风尚不足岁,身体还虚弱,也不能离开母亲。等他大一些,你再带他去北秦间我们也是一样的。”   她眼神柔和:“临走前,我想看看弈风。”   时锦心点头:“好。我把他抱来,你稍等一会儿。”   时锦心起身走出房间,去往侧屋,徐若影正在跟趴在软榻上的徐弈风玩儿。   看见她来,徐弈风“啊啊”两声,朝她的方向伸出手。   徐若影也顺势看过去:“嫂嫂,你们聊完了?”   “还没。”时锦心摇了下头,又道:“若影,我要带弈风过去一下,你能先自己玩会儿吗?我晚些时候再陪你聊天。”   徐若影点点头:“没问题的,嫂嫂你去吧。我先去找我娘玩会儿。”   时锦心笑着:“好。”   时锦心弯腰将软榻上的徐弈风抱起,然后将他带回秦瑶所在的房间。听见脚步声,秦瑶立刻回头,看见时锦心抱着徐弈风回来,连忙站起身,眼里和脸上都是明显开心的笑容。   秦瑶看着时锦心怀里的徐弈风,比之前见到他的时候,似乎要更可爱了些,水灵灵的,看起来就让人喜欢。   她不由伸手碰了碰他的脸。   徐弈风不仅没有抗拒,反而乐呵呵的笑着。   秦瑶看向时锦心:“我能抱一抱他吗?”   时锦心笑着:“当然。”   时锦心坦然将徐弈风递过去,秦瑶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将人接住。她顺势坐下,让徐弈风坐在自己腿上,双手前后扶住他的身体,动作莫名变得有些僵硬,不如方才那样自在。   像这么大的小孩子,她还真是第一次动手抱。就连北秦皇室里那些小孩子,她抱的次数也不多,她不熟练,不习惯,也是担心自己的哪个动作不对,让徐弈风觉得不舒服。   时锦心笑:“娘,你不用那么紧张。”   秦瑶抬头朝时锦心笑了下,表面上是稍微淡定了些,但心里的紧张还是一直存在的。   徐弈风像是知道秦瑶是时锦心的什么人,被抱着后就乖乖的坐在她腿上,手里拿着前段时间时锦心请人帮忙定制出来的蝴蝶玩偶。   自从上次在镇国公府,徐弈风喜欢乔双茵的那支蝴蝶发钗,时锦心就猜他可能喜欢蝴蝶,于是就让人做了些蝴蝶形状的玩偶和木雕,结果他都挺喜欢的。   他就是喜欢蝴蝶。   秦瑶看着低头安静的玩着玩具的徐弈风,眼神柔和。仿佛看见此时的他,就像是看见了曾经的时锦心。   她伸手摸了摸徐弈风的头,又抬头看向时锦心,眼神依旧温柔,眸子里都是笑意。   时锦心注意到她的目光,转眸看过去,也露出笑容。   秦瑶感慨出声:“还真是有些舍不得你们。”   时锦心笑:“那不如多待几日?”   秦瑶轻轻笑着:“下次吧。这次可得赶时间回去,不然要是错过了年节,即使是我,也是要挨骂的。”   时锦心笑了一声,温和笑意充满眼眸,然后点了点头。   秦瑶离开的那天,时锦心去丰祥港送她,还带着些连夜为她准备的东西,让思思去请人将东西搬进秦瑶定好的房间。   秦瑶道:“锦心,其实你不用特意赶来送我的。”   话是这样说着,可秦瑶语调轻快,看向时锦心的眼里都是欢喜。她看见时锦心来送自己,心情显然很好。   时锦心笑着:“难得见你一面,你要回去,自是应该来送送你的。”   “不过这会儿时辰太早,弈风还在睡觉,就没有将他一起带过来了。”   秦瑶注视着时锦心的脸,眼神深深:“你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至于弈风,就让他好好睡觉吧。”   她牵起时锦心的手,略带着不舍之意拍了拍其手背,两眼中也皆是对她的不舍。   芍药走过来,在秦瑶身后的位置站定后提醒:“主子,船要起锚了,咱们该上去了。”   秦瑶应声:“知道了。”   时锦心道:“注意安全。”   秦瑶点点头,慢慢松开握着的时锦心的手:“你也照顾好自己。”   时锦心笑着:“嗯,我会的。”   秦瑶转身和芍药一同走向商船。   时锦心站在原地望着秦瑶登上船的身影,没一会儿就看不见她的身影。   商船起了锚,船身慢慢离开岸边,往河中而去。   时锦心看着慢慢远行去的巨大商船,不由抬起头,眯起些眼睛试图找寻秦瑶的身影。只是隔着的距离实在太远,她看不清。   思思走到她身后,将披风轻轻披在她肩上,而后轻声提醒:“小姐,商船已经走远了,这里风太大,我们回去吧。”   时锦心眨了下眼,慢慢敛回视线,应了声“嗯”后,转身往外走去。   回王府的马车上,时锦心一手撑头,姿态有些松弛的倦意,眼帘微垂下,模样带着些思念之意。   回到王府,徐弈风已经醒来,秋容正抱着他在院子里晒太阳。看见时锦心走来,徐弈风立即向她伸出手,手掌抓了抓,像是要她抱。   时锦心笑着走过去,从秋容怀中将他接过去抱在自己怀里。   徐弈风看了看神情与之前有些不太一样的时锦心,然后将手里的拿着蝴蝶木雕递给时锦心:“啊……啊!”   他像是要将自己喜欢的蝴蝶木雕送给她。   时锦心笑了下,伸手将蝴蝶木雕接过去:“这个要送给我,是不是?”   徐弈风笑着:“啊!”   然后他抬起手,在她脸上拍了拍,似是安抚。   他看起来连话都听不懂,可又好像什么都懂一样。   时锦心摸了摸徐弈风的脸,轻轻笑着:“我家弈风真是体贴啊。”   徐弈风依旧笑着,他拍了拍手,然后靠在了时锦心肩上,一副乖巧的模样。   徐玄玉办完事回到家,一身疲惫,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直接躺去床上,浑身都散发着沉重的疲倦之感。   他埋头在枕头上,笔直的一条躺着。   时锦心走过去,将徐弈风放在他身边。徐弈风哼哧哼哧爬过去,伸手抓住徐玄玉身上的衣裳,借着力往上挪动身体,然后爬上了徐玄玉的背,直接趴在上面。   徐玄玉慢悠悠抬起手,往后扶住徐弈风的身子。   时锦心去倒了杯茶过来,在床边坐下:“辛苦了。”   今天天还没亮,徐玄玉就起床去办事了,这天黑了才回到家。   徐玄玉转头面向时锦心那一侧,眼神也是疲惫,却也在下一瞬露出笑来。   时锦心将茶杯往他那边递了下:“先起来喝杯水吧。我已经让秋容去准备热水了,等会儿你泡个热水澡,睡觉的时候会舒服些。”   徐玄玉伸手接住茶杯,时锦心则将趴在他背上的徐弈风抱起来放去床内侧的位置,让他自己趴着玩儿。徐玄玉得以坐起身,将那一杯茶喝完,继而长长的舒缓出一口气来。   时锦心问:“最近都会这样很忙吗?”   徐玄玉无奈:“差不多吧。”   他将茶杯放回床头柜上:“感觉我被陛下坑了,他之前跟我说,审刑司那边的事我不怎么需要管,也确实轻松了一段时间,但之后他交给我办的差事一件接着一件,感觉比去年上半年的时候还要累……”   说着,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今年很快就要结束了,这件事办完,就是年底,年底了,审刑司那边的事也得总结陈书递交给陛下过目,这样算起来,到过年前,我可能都不会有什么空闲的时候。”   说完,徐玄玉往后倒下去,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盯着房梁看。   时锦心坐上床,探头过去看他:“你辛苦啦,再坚持坚持,等过年就能休息了。”   徐玄玉转头看向她,眼神满是无奈。他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感慨出声:“我又想辞官了……”   时锦心挑眉:“可是陛下不会同意的。”   想到这个,徐玄玉就觉得头疼。   去年他说想辞官的时候,陛下不同意。看今年陛下交办给的差事来看,估计也不会同意。   徐玄玉再次叹息一声,眼神都黯淡了好些,生无可恋的意味更明显了些。   累死了,他想待在家里跟时锦心和徐弈风在一起啊!   徐弈风凑过来,满带笑容的小脸蛋出现在徐玄玉眼前。徐玄玉愣了下,黯淡的眼神瞬间消散去,恢复至寻常时的模样。   徐弈风笑着伸手在他脸上拍了拍,然后凑得更近一些,低头贴靠在他脸上。   徐玄玉眨了眨眼,之前的疲累仿佛瞬间消失,此刻只觉得心软。   他嘴角带起些笑意,抬手摸了摸徐弈风的头:“弈风乖。”   时锦心笑着,眼神温柔。   徐玄玉转眸看向她,朝她轻挑了下眉,眼神示意了下。时锦心眨了下眼,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稍稍低头,轻轻笑了一声。   她身子往前靠倒下去,靠在了徐玄玉身上。   她伏在他胸口,能清晰的听见从他胸膛内传来的强健有力的心跳声。熟悉而让人觉得安心。   徐玄玉垂眸望向时锦心:“锦心,你沐浴了吗?”   时锦心眨眼后轻摇头:“还没。”   徐玄玉道:“那一起吧。”   时锦心愣了下,抬起头,眼神微诧的看向他。   徐玄玉笑着:“节约用水。”   时锦心:“……”   沐浴小屋中,热意弥漫,白色的热气几乎将整个小屋笼罩,视线不清明。   浴桶之中,徐玄玉抱着时锦心一同沐浴。   时锦心靠在他肩上,脸颊绯红,抬起的手紧紧按着他肩膀。热气沾染上长发,凝聚成水珠从发梢缓缓滴落,轻轻的“滴答”一声落回到水中。   半个多时辰后,徐玄玉将时锦心带回卧房。   她肩上多了几圈齿痕,脖子上有几个比热水浸泡过后泛红更明显些的红印。   徐玄玉吹熄了灯,和她一起躺进被窝。   院中石柱灯盏中的烛光透过窗户透进房中,带起些微弱的光。光线不太清晰,只隐约显露着房中摆设的轮廓。   徐玄玉翻身面向时锦心那一侧,时锦心眨了下眼,缓缓扭头看过去。   徐玄玉面带微笑看向她:“再来?”   “……”将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的时锦心往徐玄玉腿上踹了一脚,无奈出声:“你不是说你累了吗?”   徐玄玉坦然:“突然觉得也不是很累。”   时锦心:“……”   善变的男人。   也不知道之前是谁一回来就躺在床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时锦心抓着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不要,我累了。”   徐玄玉笑着凑过去些:“要嘛。”   时锦心拒绝:“不要!”   徐玄玉再次凑近:“要嘛!”   时锦心还是拒绝:“不——要!”   徐玄玉:“……”   他眯了下眼。而后果断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从里抱住了时锦心。   时锦心没料到他这一出,一瞬诧异,下意识喊了一声。   徐玄玉故意挠她痒痒,时锦心没忍住笑出声。意识到这是晚上,又赶紧压低了些声音,她本来就怕痒,这样被挠痒痒,她根本止不住笑意。   她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她抓着徐玄玉的手腕,笑道:“别挠了……我要笑的喘不过气了……”   徐玄玉看向她,眉头轻挑,眼神显然示意着。   时锦心抿了下唇,认栽:“好吧,你赢了。”   徐玄玉轻轻笑出声来,果真住了手,没再挠她痒痒。   时锦心缓了缓神,慢慢止住笑意,呼吸有些不稳。徐玄玉抬手将她眼角笑出的眼泪轻轻抹去。   时锦心抬眼望着他,眼里是仍潋滟的水光。   那水灵似楚楚可怜的模样,一眼就入了徐玄玉眼底。他眼神闪烁着,低头吻上她的唇。   时锦心顺势抬起双臂抱住他肩膀,慢慢回应着他的吻。   夜色渐深去,院中烛火被风吹灭,周遭瞬时陷入一片幽暗之中。   寒风萧瑟,吹动树叶沙沙而响,于静谧夜里格外清晰的回响着。   徐玄玉将陛下交办给他的事办完后,拟了结案陈书送上去。之后就开始整理审刑司这一年的事,准备拟写年底总结文书。   目前来看,处理完这件事,他就能轻松些了。   徐玄玉在审刑司待着看卷宗的时候,时锦心会来看他。有时她是带着徐弈风一起来的,有时是带着给他的午饭来的。   虽然事情复杂而繁琐,但有时锦心时不时来看望他,徐玄玉心情显然比之前要好一些,处理事情的效率比之前更高。   年底之前,终于将审刑司这边的事全都处理好,拟写好总结文书递交给皇帝陛下那边过目。   此时,距离过年已只剩下五天。   王府已在筹备年货,徐继烽将今年需来往走动的府邸名单列好,然后让人送到徐玄玉手里。   徐玄玉看着名单上那些眼熟的名字,眉头轻轻往上挑了下。和去年差不多,就是按照惯例去登门拜访,客套寒暄,都是他早已经做习惯了的事情。   不是什么难事,就是需要花些时间。   徐玄玉将名单放下,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不由叹了口气。时锦心早些时候带着徐弈风外出去元帅府找乔双茵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他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了,时锦心和徐弈风竟然都不在家!   徐玄玉满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躺去床上,拿起一本书打开,可他不是要看,而是将其盖在自己脸上,看起来是要睡觉。   过了会儿,他坐起身,脸上的书掉在身旁。   好无聊。   时锦心不在家,他自己在家里有些待不住,思来想去了会儿,他还是决定去找时锦心。   时锦心和乔双茵在帅府内院聊天,有说有笑,相聊甚欢。   徐弈风和迟言坐在软榻上,玩着手里的玩具。迟言看着徐弈风手里的蝴蝶玩偶,觉得好看,有点想要,嘴唇动了下,却又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小心着伸出手指了指徐弈风手里的蝴蝶玩偶。   徐弈风眨了下眼,抬头看向迟言,看见她的眼神,似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将自己手里的蝴蝶玩偶递过去给她。   迟言愣了下,伸手接住,然后露出笑容。   徐弈风也笑着,然后又将手边的蝴蝶木雕递给她:“啊!”   迟言笑着,眼睛亮亮的,伸出另只手将其接住。她没开口,但却笑得开心。   乔双茵看着他们两个相处的模样,眼神柔和着,又看回时锦心:“锦心,真是感谢你愿意带着弈风来看我们,你们每次来,言言心情都很好呢。”   时锦心笑着:“每次来这儿,弈风也心情很好。”   乔双茵笑出声来:“你家弈风好像总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似乎没见他哭过。”   时锦心看向徐弈风:“其实也是会哭闹的,只不过不会出现在他心情好的时候。”   “一般他饿了,或者睡觉时被吵醒了,都会哭的。”   乔双茵笑:“小孩儿都这样的。”   但她家言言不这样。真希望言言也能放肆的哭闹一番啊!   时锦心带着徐弈风在这儿待了一个多时辰后,就准备回去了。乔双茵将他们送到帅府门前。   时锦心抱着徐弈风上马车后,一抬头就看见了坐在马车内的徐玄玉。   她愣了下,眼神一瞬讶异,然后露出笑容:“玄玉,你怎么在这儿?”   徐玄玉道:“这不是想你们了,所以来找你们嘛。”   时锦心过去他身边坐下:“那你怎么没进去?”   徐玄玉说:“怕打扰到你和迟二夫人聊天,就没进去。反正你也是要出来的,就索性在马车里坐着等了。”   时锦心没忍住笑出声来:“你是不是傻?”   徐玄玉挑眉:“何出此言?”   时锦心问:“你又不进去,你坐在马车里等,和在家里等,有什么区别?”   徐玄玉回答得非常肯定:“能早点见到你。”   时锦心一愣,继而惊讶,有点不可思议的情绪从眼底浮现出。倒是没想到徐玄玉会这样回答。   徐玄玉将徐弈风从时锦心手中接过去抱在自己怀里,然后伸出另只手握住时锦心的手:“现在我们回家吧。”   时锦心回过神,笑着点头:“嗯,我们回家。”   年节下,王府开始忙碌起来。   时锦心和徐玄玉回过时府拜年后,再回到王府,就开始忙起来。   徐玄玉是王府世子,这时候自然要帮徐继烽和文习琴的忙,一整天都在外边处理这样那样的事情,时锦心则带着徐弈风在居院休息。   有时一起在院子里晒晒太阳,有时候会带他去小书房坐着给他念念书。虽然徐弈风还听不懂书里的内容是什么意思,可只要时锦心开始念,他就会安静的听着,格外认真,一副好学专注的模样。   徐弈风咿呀咿呀的,似是想要开口跟着时锦心一起念书,只不过他还念不清楚,只能发出几个简单的音。   他指着书桌上的书,嘴里“啊啊啊”的说着什么。心情略微有点着急,不由自主拍了拍书。   时锦心笑着揉了揉他的脸,柔声道:“弈风不用着急,以后都会慢慢学会的。”   “等你再长大一些,我再教你好不好?”   徐弈风转头看向她,眨了眨眼后露出笑容。   时锦心轻轻笑着,低头在他额头亲了下:“弈风真乖。”   是夜。   夜深时分,时锦心给徐弈风洗了澡,将他带回他房间,柔声哄他入睡。确定他已经熟睡过去,没有要醒来的时候,才蹑手蹑脚走出房间。   她站在院中,仰头望着夜空上的明月,眼神随之明亮了些。   院门前,有熟悉的身影走回来。   时锦心敛回看月的视线往前看去,看见徐玄玉向自己走来时,嘴角慢慢带起笑意:“辛苦了。”   徐玄玉站定在她身前,笑着牵起她的手:“带你去个地方。”   时锦心愣了下,略有疑惑:“这么晚了,去哪儿?”   徐玄玉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徐玄玉带时锦心离开长安王府,坐马车离开。   时锦心好奇,不由掀开马车窗帘往外看去。此时夜已深,路边没什么人影,连烛光都没剩下多少。   前行的路有些陌生,似乎不是以往自己走过的那些路。   时锦心转头问徐玄玉:“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徐玄玉没有回答,只笑看着她。   直至马车停下。时锦心走下马车后看向前方高耸而立的钟楼时,她眼神一瞬惊讶,眼里的讶异很是明显。   她转头看向徐玄玉的时候,徐玄玉牵起她的手带她往前去。   这是国都最高的钟楼,观景极佳。即使是深夜至此,也能见到一番与众不同的景致。   时锦心跟着徐玄玉站在钟楼最高处的围栏边,低头望着此间夜景,瞧着夜景之中零星散落的烛火人家,眼神略有惊奇。   方才来的路上,还以为基本上大家差不多都休息了。可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在目光所看不见的地方,仍有人在欢喜高兴着,庆贺这新年。   时锦心本以为,这就是徐玄玉带她来这儿要看她的东西。转头看向徐玄玉,正准备和他说话的时候,却在他身侧的位置看见自黑夜中随风升起的盏盏明亮孔明灯。   孔明灯接连上升起,其间烛光明亮,似比星辰更为耀眼,将夜幕之上明月的光都给遮掩了过去。   她愣住,眼睛不由睁大了些,视线随着那些孔明灯看过去。   徐玄玉将提前准备好的孔明灯拿出,在时锦心诧异的眼神中递给她一支笔。   时锦心眨了眨眼,笑着接过。她有点紧张,也有些激动:“我应该写点什么?”   徐玄玉笑:“随你。你想些什么就写什么。”   时锦心好奇的问:“那你写什么?”   徐玄玉挑眉:“不告诉你。”   时锦心笑了下。好吧。   她拿着笔,凝神思考了会儿,提笔往上写去。   徐玄玉也将自己心中所想写在他所在的那一面上。   两人手写完毕,徐玄玉点燃孔明灯下的火。孔明灯渐渐充盈,随着他们举起高抬后放开的手,迎着风慢慢飞上夜空,飞往那大片孔明灯所在。   时锦心望着璀璨明亮的孔明灯群,眨眼问身边人:“你真的不告诉我你写的是什么吗?”   徐玄玉笑:“你猜?”   时锦心也笑着:“猜不中。”   徐玄玉转头看向她:“你以后会知道的。”   时锦心挑了下眉:“真的?”   徐玄玉很肯定的点头:“真的。”   孔明灯升得越来越高,夜色中,被烛火照亮的孔明灯面上,字迹逐渐清晰。   字迹娟秀端正的一面写着:愿我所爱之人,平安健康,事事顺意。   而笔迹带着锋芒勾勒而书着:望我身侧之人,永伴同行,永结同心,岁岁年年如今日。   岁岁年年,似今朝。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