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 六零俏美人西北娇宠日常   作者 阿然七七   文案   -下本同类型年代文预收《七零南疆林场美知青》和《八零职工大院霸王花》欢迎小天使们收藏!   丁书涵是那嘴甜心硬、各种甜言蜜语撒娇从渣爹那里要钱吃喝玩乐的拆二代娇小姐。   原本日子纸醉金迷、逍遥自在,可一觉醒来她却穿书了。   还穿成了年代文诡计多端、一心破坏男女主关系的炮灰女配,却不想设计男主不成,自己栽了进去阴差阳错和男主弟弟陆文曜结了婚。   她穿过来的时候这本书的剧情已经进行到了尾声,男女主有情人终成眷属已经准备结婚,而男主弟弟陆文曜正要作为干部被调配到西北生产建设兵团。   这原主是那资本家小姐娇纵任性没过过苦日子,听说要去那西北随军,正绝食示威和陆文曜闹离婚。   但丁书涵可知道现在是六十年代,要是和这陆文曜离了婚,之后的日子可就……   再看看自己这便宜丈夫剑眉星目,肩膀宽厚、一双大长腿,好像还有那八块腹肌。   啧啧啧,这模样可比她见过的不少小糊豆还要帅上几分。   最重要的是这男人未来能护住自己!   *   陆文曜仪表堂堂,年纪轻轻就成了那连级军官干部。   只可惜英年早婚,还是和那之前天天往他哥身边凑的无脑花瓶结的婚。   可现在婚姻既成事实,陆文曜对自己这媳妇没什么要求,就是不要靠近自己作妖就行!   可她这次回娘家后不知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一般,不仅说要跟着他西北随军,还像之前对自己哥哥那样跟自己撒娇。   到了那西北军属区后,更是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都日日娇声软语地对他说话,她那香香软软的身子还止不住地往自己胳膊上靠。   陆文曜(警惕):她如此这般是为何?!   而此时的丁书涵正美滋滋地用着陆文曜费尽心思给她搞到的香波、洗发膏洗着热水澡,开心地哼着歌,心里正想着今天再跟自己这便宜老公要些什么东西好呢?   #我撒娇只为提高生活品质,他却当真了#   【阅读指南】   1、1v1,女非男c(这里女非特指女主穿越前),女主非完美主角,前期自我中心利己,慎入~   2、配角有好有坏,在利益面前人性是复杂的,尽量不要断章取义、片面讨论~   3、架空,先婚后爱,主日常生活有些慢热~   4、文中角色三观非作者三观,骂角色可以,尽量不要上升作者,看文主要图个开心,不喜欢弃文便好,不要代入过深,生气伤身,好人一生平安~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种田文 女配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丁书涵,陆文曜 ┃ 配角:预收《七零南疆林场美知青》 ┃ 其它:预收《八零职工大院霸王花》   一句话简介:纯情硬汉的先婚后爱宠妻之路   立意:努力奋斗好好生活 第1章   “妈妈,妈妈!你看!我给她编了两个麻花辫!”   一个穿着白底红色波点连衣裙的小女孩手里拿着芭比娃娃,朝坐在棕色真皮沙发上手里打着毛衣穿着阴蓝色翻领连衣裙、梳着一丝不苟盘发的妇人跑去。   屋内的装潢满是民国复古的风韵,每一件红木家具更是被打理得油亮,那光泽一看便知有定期用蜂蜡上浆的保养。   听闻女孩的声音,妇人快速地收好手里毛线平针的针脚,刚放下手里打到一半的毛线针。   可她还没来得及张口,一旁在沙发上读着报纸的中年男人将遮住上半身的报纸对折叠起,露出了他身上灰色板正的中山装。   男人表情严肃地看向她们,“嘘!小声点!别吵到你小姑姑睡觉!”   妇人有些不满地看着对面沙发上的男人,但没有开口反驳只是撇了撇嘴,用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声音小声嘀咕了句,“她又不是顺风耳,二楼房间关着能听到什么。”   男人虽听不清自家妻子嘀咕了什么,但心里清楚她肯定又在抱怨小妹。   他面露微愠,嘴唇微动想要再说些什么,随后又瞥了眼已经趴在妻子大腿上的女儿,最后还是硬生生闭上了嘴。   妇人看自家丈夫那张沉下的脸,自然也没什么好气,但也没有起争执,直接扭过头不理他,低头看向自家小脸粉扑扑的女儿。   可一看女儿手里穿着粉色洋装的金发芭比,却顶着一高一低的麻花辫,只觉那两个麻花辫土得扎眼,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一时干笑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仔细整理小姑娘额前的碎发。   男人看着消停下来的妻女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眼睛顺着不远处的木质楼梯看向了二楼最里面房间紧闭的木门。   那二楼房间里,一个模样标志的少女正闭着双眼躺在那宫廷样式支着纱幔的红木大床上。   可少女娥眉微蹙,明显睡得并不安稳。   也不知是那透光的白色蕾丝窗帘挡不住窗外阳光,还是楼下说话声音的扰了这少女的清梦。   几秒后,少女纤长浓密的睫毛轻动了几下后。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被子被她压在了身下,露出了她那纯白娃娃领还带着一圈蕾丝的睡裙,缓慢且舒展地伸了个懒腰后才迷迷瞪瞪地睁开眼。   少女醒来后明显带着没有睡醒的懵,她微睁着好看的眼睛侧身躺在床上,手习惯性地往枕头下摸索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摸索了半天,一无所获。   她那眉头又轻皱在了一起,起身准备掀开那碍事的枕头,但是起身的瞬间,她那微眯着的眼睛完全睁开,突然愣住。   待她反应过来后,缓缓审视着房间里的一切,老式唱片机、欧式红木梳妆台、墨绿色蚕丝床品、角落还有一架立式钢琴……   随后又迅速倒在了安眠思的柔软床垫上,少女看着床幔叹了口长气,她眼睛里刚刚睡醒的慵懒妩媚缓缓消散。   这是丁书涵穿越的第三天,她那杏眼里还残留着刚睡醒的雾气,很明显她还没有习惯起床不刷手机。   是的,丁书涵她穿书了,穿到的还是艰苦朴素的六十年代。   从原本只要动动嘴皮子哄好渣爹轻松要钱的拆二代娇小姐穿成了年代文里成分不好、还老缠着男主的无脑花瓶女配。   而且她穿越后还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要不是她记忆力好、反应快还有些运气,换做别人穿越可能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意识到自己活在一本书里。   意识到自己穿成无脑女配后,丁书涵就开始分析自己所处的局势,最后发现原主除了留给自己一张姣好的脸蛋和凹凸有致的身材外,剩下的都没眼看。   六十年代、原主的身份还是个资本家小姐,光是这两样,纵使自己拥有一身本领没个十年半载的根本翻不了身。   不过丁书涵得知这一切后,并没有两眼一黑。   毕竟这原主家之前是二十年代海外归乡的华侨,一归国便开始涉足进出口贸易和房地产,家底殷实。   现在除了成分不好遭人白眼外,原主家生活条件勉强还能达到丁书涵的及格线,这点让穿越成无脑女配的她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虽不比了她之前的生活,但是至少衣食无忧,甚至还能喝上口咖啡、听听黑胶唱片。   生活环境、物质条件能说是那个年代的大户人家,吃喝穿的不少都是在香港、国外亲戚朋友们捎带的新奇、时髦玩意儿。   很多都是东山市的独一份。   而且这原主房间里堆放的各种国外原版小说还有那架钢琴,都彰显出原主家精神条件的富足。   在这吃饭都不一定能吃饱的年代,原主家能有如此精神条件可想而知家底有多厚。   可原主身为堂堂资本家小姐却跟没见过世面一般,追着个男人死缠烂打、败坏好感。   如此一副牌换成丁书涵来打,如何都不会打成如今这差劲局面——小说已经进行到了尾声,原主已经因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嫁给了男主陆文璟的弟弟陆文曜。   一周前,两人领了证、散了喜糖,还在婚房摆了一桌酒招待两家长辈。   很明显她虽为穿书者,但根本没有手拿逆天改命剧本。   而且对于这段在书中名存实亡、只为做男女主对照组的婚姻,丁书涵只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别说结婚了,她原本就是那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独身主义。   而这陆文曜娶原主完全出于迫不得已,只因阴差阳错中了原主的圈套,不得不娶了这个满心满眼只有他哥的女人,心里不知有多少厌恶。   要不然他也不会在新婚当晚摆完酒,找了个不知道真假的借口就跑回了部队。   他这一跑,便是整整三天。   原主也因此成了军区家属楼那些个无事就聚在一起嚼舌根军属嫂子、婶子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没人护着,原主的跋扈和跳脚更是成了无能狂怒,引得更多人围观这场免费又精彩的闹剧。   而等他再出现的时候,对着原主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自己要被调配到西北建设兵团的通知。   没有任何铺垫。   已经落为笑柄的原主听到这话,自然和他大闹一通后,直接跑回大哥家闹着要和他离婚。   现在是原主跑回了她大哥家的第五天,也是她穿来的第三天。   陆文曜那边没有一点动静,也完全在丁书涵意料之中。   这段剧情书里也只说原主一气之下跑回了娘家,在娘家待了快一个月,也没有见到陆文曜的人影,最后只能灰溜溜地跑回军区家属院。   可原主没被门卫的认出来不让进不说,还好死不死地正巧碰到从供销社买麦芽糖回来的男女主,靠男主的一句“这是我弟妹”才解得围。   如此一来彻彻底底成了军区家属院的笑话。   只是丁书涵没想明白,陆文曜他如此不喜原主,却不在原主提出要离婚时顺坡下驴,着实古怪。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只觉得是作者故意安排为之,毕竟她才不想回什么军区家属院,她现在只想着如何在原主大哥家多住些日子。   就算住满一个月,她都嫌不够。   反正书里原主这婚是没离成的,那再怎么不济高低也是个军官太太。   她现在回去求和,就是上赶着当那和男女主同住在军区家属院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看着他们秀恩爱却无能狂怒的滑稽冤种女配。   原主傻,她可不傻!   想到这里,丁书涵刚刚还有些昏沉的大脑也彻底清醒。   她伸了个懒腰,起身穿好拖鞋后,拿起一架上挂着的白色蕾丝薄纱披好后,推开了房间门准备洗漱。   原主大哥丁嘉年看到她醒了,在她还没来得及踏出房间就赶紧关心道:“书涵,刚刚是不是琪琪把你吵醒了?”   丁书涵稍稍一愣,穿越过来这两日她还没完全适应这原主大哥对这个妹妹的过分宠溺。   上一世母亲在自己四岁时去世后,就被南下从商的父亲送到了全寄宿幼儿园,从未被亲人这般高度关注过。   现在自己的一举一动却全被丁嘉年看在眼里,生怕有个一星半点的磕碰。   如此天差地别,确实一时半会儿很难适应过来。   她回过神来微微摇头,“我正巧刚睡醒。”   虽然反应慢了半拍,但正巧是刚睡醒,倒也不奇怪。   听到自家小妹这话,又看她脸上没有勉强的起床气,丁嘉年这才放下心来。   他还没来得及继续说话,一旁的大嫂陈颖先开口了。   “小妹啊,你想吃什么跟我说,我叫吴妈先去准备,你洗漱好下来正好能吃上热乎的,还不用等。”   虽然自家丈夫关心他那小妹多过她和女儿,但此时陈颖的脸上根本没有刚刚的不满,反而笑意堆满了脸。   丁书涵看着大嫂脸上谄媚的笑意,也没有客气,“一杯咖啡……再来一个煎蛋吧。”   “只要煎蛋吗?你最喜欢的牛奶吐司要不要用黄油煎上一片?”大嫂关心得很是殷勤周到。   毕竟这两日小妹这丫头终于肯吃饭了,也没再嚷嚷着要和离婚的事情了,明显态度没那么强硬,自己自然要好生待着。   她心里正盘算着如何忽悠着小妹改变主意愿意去西北随军,如此一来那陆文曜这个靠山才算稳了!   完全不知书里就没有原主要去西北随军这么一回事。   丁书涵早上并没有摄入碳水化合物的习惯,也没有过多解释直接摆了摆手,抬脚转身便去了二楼的卫生间,准备刷牙洗漱。   而她这般,原主哥嫂也见怪不怪,毕竟以原主的性情一天三个变都还算少的。   她对着镜子边刷牙边认真审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原主甜美无害的娇憨长相再配上她眼睛里藏不住的妩媚神态,很是勾人。   丁书涵看着自己这张新面孔,只觉得顶着这张脸即便再如何作天作地,只要不是太出格、触碰原则的问题,稍稍撒娇、说几句软话都会让人忍不住原谅。   只可惜原主太过蠢笨根本没有利用好她这唯一的优点。   “小姑姑!小姑姑!小姑父来了!”   楼下小侄女丁美琪突然爆发出了满是兴奋劲儿的巨大分贝,打断了这一切。 第2章   丁书涵听到这话,差点儿被嘴里的牙膏沫给呛到,咳嗽了几声,顺过气后她赶紧吐掉嘴里的泡沫,麻利地漱口冲洗。   她将身子移到卫生间的门前,轻手轻脚将门打开一个细微的小缝,竖起耳朵听着楼下的声响。   听到楼下小侄女一口一个“小姑父”兴高采烈地喊着,小脸立马耷拉了下来,自己这便宜丈夫怎么还真来了,书里也没写有这么一茬啊!   几天都没动静的陆文曜突然来原主娘家,难不成出什么事了?   丁书涵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又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然后缓缓将卫生间的门推开看向楼下。   便看见小侄女丁美琪正踮着脚、张开双臂向那穿着一身板正军装的陆文曜要抱抱。   她站的位置靠里看不到陆文曜的正脸,但是他那宽肩窄、还有长腿被那板正的军装包裹着,背影很是健壮。   她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吴妈手里拎着两袋用油纸包着的桃酥,轻佻了下眉。   带着东西来的?看样子这陆文曜应该是来哄自己回家的,不过……自己并不想乖乖跟着他回去。   这原主大哥家她还没住够呢!   陆文曜出于军人的素质,在丁书涵看向自己的瞬间,他就敏锐地感受到了楼上的视线。   他没有一丝犹豫,直接回头对上了二楼丁书涵的视线。   虽然55式大檐帽的帽檐阴影让陆文曜的上半张脸暗了几分,但依旧挡不住他那双深邃有神的眼睛。   高挺的鼻梁、清晰的颌角,脸部线条很是硬朗。   如此一张俊朗的脸再配上那军装的板正妥帖,还有如数系紧的金色纽扣,一丝不苟又很是克制。   对方如此长相让丁书涵有些意外,毕竟原书里陆文曜不过就是个出现在各路人物对话里、连背景板都算不上的人物,外貌的详细描写更是没有。   她原本还想着这陆文曜可能就是个平平无奇的路人甲,可现在看来他这禁欲的模样气质,要比她之前几个有过露水情缘的小糊豆们都还要帅上几分。   但转念一想,也就不意外了——有个能做男主的哥哥,可想而知一家人的颜值肯定都中了基因彩票,弟弟即便是背景板,颜值自然也不会拉垮。   这也让她不由得好奇那把原主迷得七荤八素的男主陆文璟究竟长得是有多惊为天人。   因为陆文曜这张让丁书涵有些意外的俊脸,这猛然的对视也没有引起她的慌乱,反而轻弯嘴角直勾勾地看着对方深邃的眼睛。   倒是陆文曜看清是她后,先一步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然后他若无其事地蹲下单手将在自己腿边跳个不停索要抱抱的丁美琪一把抱起。   落入他怀里的小侄女乐得眼睛都快没了。   看着楼下的这一幕,丁书涵不仅感慨——果然大部分女人不管年岁多少,对于帅哥的天然好感永远都多上几分,她这才刚换牙的小侄女也不例外。   不过比起这些,她更在意对方刚刚先移开的目光,明明是他率先避开自己的眼神,但动作动作太过从容,完全没有任何要躲避自己眼神的意思。   仿佛她的紧盯在他眼里就如空气一般,丝毫没有那种先败下阵来移开对视目光的局促。   丁书涵见他这般,暗自轻笑了一声,觉着自己这个没有几句话描写的便宜丈夫生动了不少。   “呀!陆连长来了啊!”   只听大嫂陈颖嘹亮的一声招呼,语气里满是殷勤。   她一听到陆文曜来了,赶忙收好手里正织着的毛衣,手忙脚乱地两个针脚掉了都不顾了,满脸堆笑地从沙发起身迎接。   可她一见自家女儿又赖在陆文曜的怀里,眉头立马拧了起来,“琪琪,都多大了!怎么还让人抱,赶紧下来,别累着你小姑父。”   可丁美琪的胳膊死死抱着陆文曜的脖子,故意不看自己母亲,明显怎么也不愿意松手。   见她不愿意下来,陈颖的眉头也越拧越深,“丁,美,琪!”   丁美琪听到母亲喊了自己全名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是迟疑了两秒后,还是选择搂紧陆文曜的脖子。   陆文曜感受到小姑娘抱着自己脖子的胳膊又紧了些,自然明白她的心思,也很给面子地没有松手。   “不碍事,琪琪还没我在部队拉练的背包重。”   听他都说这话了,陈颖自然没再继续和女儿对峙下去,看了眼跟在后面的吴妈手里提着两袋桃酥,赶紧冲着陆文曜堆笑,“来自己家还带什么东西嘛!”   话里话外生怕这陆文曜和自家的关系疏远了,说着就赶紧使眼色让吴妈将那两包桃酥收好,紧接着沿着沙发后退了两步让出位置,方便陆文曜坐下。   刚刚听到声响还向玄关处张望的丁嘉年,现在已正襟危坐,用展开的宽大报纸挡住自己大半张脸。   陆文曜抱着丁美琪笔直站着,看向坐在沙发上读报的丁嘉年,“大哥……好。”   中间那下停顿,尴尬中带着些局促。   听到他这声招呼,丁嘉年的眼睛都没有抬起来依旧盯着报纸,平淡地“嗯”了一声,很明显他对陆文曜今天才来自家的举动并不是很满意。   陈颖看着自家这板着张脸的丈夫多少觉得有些来气,自己这丈夫根本不会变通,心里只有他那小妹妹。   对着人连长,还摆这大舅哥的架子,真是要命!   她心里虽气得慌,但当陆文曜的面怎么也不会丈夫拉下脸计较,让他看自家笑话。   她只能掬着笑脸赶紧开口打着圆场,“陆连长快坐吧!”说着还不忘伸手请他坐下。   陆文曜朝她微微颔首示意后,才单手抱着丁美琪挺直腰板坐下,虽没开口,也没失了礼数。   见他坐下后,她又连忙看了眼二楼,二楼卫生间的门敞开着,很明显丁书涵回了屋。   陈颖不知道刚刚两人已经见过面了,见二楼没有丁书涵的身影,她只好干笑地解释着,“书涵她已经醒了,这会儿肯定在换衣服准备见你呢!”   一听她这话,丁嘉年刚要一声冷哼从鼻孔里冒出,就感受到了陈颖剜人的眼神。   他虽看不上自家妻子对这妹夫如此谄媚,但也知道自从小妹嫁给这陆文曜后,家里确实沾了不少光,这声冷哼只能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丁书涵在房间迟迟没有出来,陈颖只能干笑着一个劲儿地拉着陆文曜问他在部队过得如何,还有关心他父母的身体情况之类的家长里短拖延时间。   看着墙上秒针转了十几圈的秒针,陈颖心里急得不行,找到机会眼神就往二楼的丁书涵房间紧闭的房门上瞟。   陆文曜那张俊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看不出他生气、不满与否,只是像例行公事般回答着陈颖不断抛出的问题。   坐下来的这一会儿,他的眼神也没有看向过二楼过,像是提前料到了丁书涵会故意晚出来一般。   就在陈颖马上要张口第三次问起陆文曜早餐吃过没时,实在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吴妈,咖啡煮好了吧!上楼去看看小妹,咖啡要喝刚煮好的!”   吴妈听闻夫人如此吩咐,见大少爷也没有多说什么,将还有些水的双手在围裙上抹干上了楼。   软底黑布鞋踩着木质楼梯台阶有着细微的嘎吱声。   就在吴妈楼梯走到一半的时候,丁书涵房间的门突然打开。   因为开门的声响,陆文曜的目光自然看向了二楼,视线也落在她的身上。   只见丁书涵穿着套藕粉色缎面家居服,这款式放在现代都不过时,不愧是流行百年的经典款。   她刚刚还披散的长发被她用皮筋随意挽成低盘发,而额前、耳边是随意散落的绒毛碎发。   窗外的阳光照下来,她那碎发镀上了一层温柔的暖光。   不似大街上人人都将头发梳光不留一丝碎发的大脑门,美得很是松弛、毫不费力。   见陆文耀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丁书涵也看向了他,对上了他的目光。   她的眼神不似刚刚在二楼打量时的直勾勾,那双圆润的杏眼反而多了些懒洋洋的媚态。   看起来既漫不经心又莫名勾人。   见她终于出来了,大嫂陈颖赶紧说道:“陆连长,你看书涵知道你来了,还特意打扮了一番才下来。”   很明显这话是故意说给陆文曜听的,生怕他等会儿不给自家小妹台阶下。   听到大嫂这话,丁书涵心里忍不住发笑,这大嫂睁着眼睛说瞎话都不带脸红的,自己只是换了身家居服就成了特意打扮了。   她刚刚在房间里磨蹭这么久,就是故意晾着陆文曜,拖着不下他这递到面前的台阶。   而她也知道为何原主大哥没有出言阻拦,毕竟以原主的脾气,吴妈敲门来催,绝对要闹上一通不小的脾气,就算是陆文曜也绝对不会给好脸色。   说不定直接会让楼下的陆文曜吃上个闭门羹。   只不过丁书涵并没有打算做得这么绝,这陆文曜不声不响好几日,现在却突然不打招呼就亲自上门,那肯定是有必须要当面说的要紧事情。   虽然她知道剧情走向,但他亲自上门找原主的事情书里并没有写明,而自己刚穿越过来肯定是知道的信息得越多越有利以后的日子。   况且自己和陆文曜以后就是男女主的对照组,只要物质生活过得去,丁书涵倒不会计较别人看热闹的奚落和这便宜丈夫的冷落。   毕竟现在是63年,大哥家日子还算过得去,可再过个三年,日子可就没有如此好过了,多的是要仰仗陆文曜的地方。   原主虽然和陆文曜没有什么感情,但是从长远打算,自己不说能和他恩爱两不疑,但至少也要搏个相敬如宾。   要不然以后开口求对方做个事,自己脸皮再厚,也不好张开口。   丁书涵看到了原主大哥的表情,那外露的意外安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刻意回避着大哥意外且关切的眼神,略过满脸殷切的大嫂,直直看向了坐在沙发上的陆文曜。   丁书涵本以为对方等了自己许久,又看到自己现在这明显敷衍的模样,对方哪怕不将不满写在脸上,眼神多少也会有些不耐烦的意思。   却不成想陆文曜没有让她找到一丝不耐烦的气息,看来他比自己想象得更沉得住气。   “嗯。”   感受到她的目光后,男人才应了一声,语气平淡得像是凉白开一般。   意料之中的冷淡,丁书涵毫不意外。   见她下了楼,吴妈赶紧拿着托盘从厨房里端出了已经准备好的咖啡和煎鸡蛋。   “小姐——”吴妈习惯性地喊丁书涵,可一对上陆文曜的眼睛赶紧改了口,“丁、丁同志,你的早餐好了。”   “对对对,是要喊同志,喊同志才好。”那大嫂陈颖一听赶紧笑着附和道。   说完还不忘招呼着吴妈,“吴妈,不对,是吴同志,你正好把这那咖啡和鸡蛋端过来……”   吴妈脚还没来得及挪动,从刚才起就一直不动声色的丁嘉年突然发话,“他们夫妻俩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你就别跟着瞎掺合了。” 第3章 (捉虫)   丁嘉年赶紧使了个眼色给吴妈,“你把早餐给他们放到餐厅吧。”   又看了眼一旁的陆文曜茶几前没有动已经有凉掉的茶杯,不情不愿地又说了句:“再给……小陆重新倒杯茶。”   陈颖见自家丈夫这般拂自己面子,但当着陆文曜的面也不好发作,只能赔着笑。   “是是是,你们自己聊、自己聊……”然后赶紧将赖在陆文曜腿上的丁美琪强抱到自己怀里。   大哥这话正合丁书涵的意,虽然她理解这大嫂的性格,但是依照她的做事风格,一定会给自己添不少小麻烦。   可这个时候陈颖还不死心,一个劲儿地冲她使眼色,想着让她等会儿和陆文曜独处先服软示弱才好。   丁书涵自然懂这大嫂眼色的意思,但属实不想理会,索性学原主趾高气扬的模样故意不和她对视。   急得陈颖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却觉得如坐针毡,坐不住又不好起身,脑门甚至还泌出了一层薄汗。   丁嘉年虽和刚刚一样用展开的宽大报纸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但是眼睛却藏在报纸后面,看着两人走在一起的背影。   “小姑姑和小姑父走在一起,可真是天生一对、郎才女貌啊!”丁美琪突然出声感叹。   别看她年纪不大,词汇量可不小。   陈颖看着自家女儿这幅模样眼睛一亮,亲昵地揽住了她,“那琪琪也努力,嫁个比小姑父还厉害的军官!”   “比小姑父还厉害的军官?”她歪着头重复了一遍母亲的话,又连忙问道,“那比小姑父还帅吗?”   陈颖听了这话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反驳,只想着孩子还小,什么都是不懂。   听着妻子和女儿的对话,丁嘉年觉得心里格外烦闷,手里的报纸被他翻得哗哗乱响。   陈颖见他板着张臭脸,又将报纸翻得惹人心烦,不满地轻打了下丁嘉年的胳膊,“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看报纸,也不关心关心小妹。”   小妹的事情没有解决,丁嘉年并不想和妻子吵起来在孩子面前丢人显眼,但也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那关心的是小妹吗?”   陈颖自然面子有些挂不住,狠狠瞪了丁嘉年一眼后,就噤了声。   *   丁书涵和陆文曜从客厅走了几十步,才到这小洋楼的餐厅。   原主家的这栋小洋楼不仅面积大,设计也很是讲究,区域划分得极为详明。   丁书涵和陆文曜面对面在打了蜡的红木餐桌前坐下。   吴妈放下咖啡、热茶还有餐盘餐具后,想着给他们二人留个可以安心交谈的环境,便要关门离开。   却不想,从进门起就惜字如金的陆文曜突然出了声。   “门不要关!”   突然这么一嗓子发号施令,吓得吴妈大半个身子都在餐厅外,手握着门把手,吓得一激灵。   手也像是触电一般赶紧从门把手上躲开。   她那张上了年纪的脸满是不知所措,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最后只能无助地看向丁书涵求助。   丁书涵瞧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的陆文曜,察觉到了对方的表情不似刚刚在客厅那般自在和漠然,心里便有了数。   “没事吴妈你先去忙吧,就听他的门别关了。”说完还朝吴妈眨眨眼点了点头,示意无碍。   听到她这话,吴妈赶紧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回,用门桩上抵住,然后快步从餐厅退了出去。   吴妈离开后,餐厅只有他们二人,空气的流动瞬间慢了下来。   即便气氛有些僵硬,丁书涵心里却异常镇静,依旧不慌不忙地看向对面的陆文曜。   很明显此时男人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稍有不自在地摘下了那帽子,露出了他那清爽利落的毛寸还有饱满平整的额头和立体的眉骨。   因为一直被帽子压着,头发有些塌在头皮上,他又用手拨拉了两下头发。   比起他脸上那稍带不自然的神态,他拨动头发的动作要流畅、自然得多,更是在他禁欲的气质上增添了一抹野性的张力。   刚刚他反应过大,那一嗓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人家家当成练兵场,把人家家保姆当成自己练的兵呢。   他刚刚还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神也连带着低垂了下来,好在他皮肤晒得黝黑,透不出他耳根和双颊上淡淡的红色局促。   丁书涵端起手边的咖啡,静静地注视着他此刻的模样,心里却想着他刚刚那么洪亮的一嗓子,眼神里便多了一抹外露的狡黠。   她笃定这个男人对自己,或者说是原主心里有着明显的警惕。   看来原主之前的“强吻”给他内心造成了不小的阴影啊!   甚至原主之前对他都算不上强吻,不过就是强扯着他的衣领,嘴唇往上凑。   就这在她眼里完全是小儿科的把戏原主都还没成功,却将这位身材健壮、身为堂堂连长的男人惊成这般。   和他此刻发梢稍乱的头发适配得很,警惕又炸毛。   丁书涵闻着杯子里咖啡的香气,心里也默默地跳出了几个字:纯、情、小、处、男,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了几度。   陆文曜感受到了对面女人毫不掩饰打量自己的狡黠眼神,还有嘴角解释不清的暧昧笑意,就是没有自己提前预料的一哭二闹三上吊。   丁书涵像是没事人一般,咖啡泛着白色的热气在她好看的杏眼前聚集,又被她吹散。   陆文曜看着如此安分的她,自己的后背不自觉地又僵直了些,原本就上弦的神经又绷紧了几分。   她究竟还打着什么盘算……   丁书涵慢条斯理地拿起放在洁白餐巾上的银制刀叉,切下一块外表被油煎至边缘膨胀金黄的蛋白。   两人就坐在餐桌上这样僵持着都不开口,只有刀叉碰撞、摩擦陶瓷餐碟的声音。   就在丁书涵将那一小块蛋白放入口中时,陆文曜终于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呃,我今天来,就是要跟你说个事……”他稍稍一顿、抿了抿嘴唇,注视着她的眼睛。   “我去西北的调令,今天下来了。”   他这话与其说是商量,更像是通知。   甚至连他开口的时机都像是故意等到有东西堵上丁书涵的嘴一般,生怕她听到后立马撒泼。   “你要是不乐意去西北,铁了心要离婚,那我等会儿回去就跟部队就打离婚报告,等感情破裂证明组织领导批下来了,应该就能填离婚申请书……”   离婚?   听到他这话,丁书涵多少有些错愕,他竟然给过原主离婚的机会?!   她原以为陆文曜是个古板的男人,毕竟原主在书里闹离婚的阵仗大得连他部队的司令都知道了,就算这样他们都没离成婚。   却不想他说话一点也不墨迹,甚至将离婚说得跟吃饭一样平常。   丁书涵细细审视着对面的陆文曜——原主跑回娘家五天了他都没有任何动作,偏偏要等到这去西北的调令下来后,才来找原主提离婚一事。   啧,这男人还真沉得住气。   从刚刚陆文曜进门起的一系列反应,完全刷新了她对小说里只有只言片语几句话的背景板认识。   陆文曜看着对面女人面无表情地咀嚼着嘴里的蛋白,心也随着她咀嚼的频率打鼓,若不是自己实打实坐在这里,怎么也不会相信平时宛如炮仗一点就着的丁书涵,现在竟然不慌不忙。   仿佛自己刚刚说的话并非离婚,而是客套又常见的寒暄一般。   丁书涵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乱了阵脚,至少她知道按照书里的剧情发展自己和陆文曜是离不成婚的,更不会去西北。   他们二人后期的主要任务就是要留在东山做书中男女主的婚姻对照组,衬托书中男女主的幸福恩爱。   所以她现在任何选择都不会丢失这个“很肥”的大腿。   但丁书涵活了二十多年,有个让她获益匪浅的好习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这个年代军人格外吃香,更别说陆文曜这种还有个大小军衔的干部子弟,她可不会像原主那样把自己和陆文曜的关系搞得那么僵。   只见她咽下嘴里的煎蛋,那双如秋水一般的杏眼俏皮地一斜,努了努嘴,“我不离婚,你说过要对我负责的~”   原本蛮不讲理、胡搅蛮缠的话,用她那软软嗲嗲的嗓音还有上扬的语气说出来,完全成了小姑娘撒娇的意味。   不讲道理但又无法计较。   如此一来,陆文曜错愕地直接忘了自己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嘴唇微微轻启又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又抿了起来。   反复几次,愣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陆文曜看着对面一脸无辜的漂亮女人,她竟用平日和哥哥说话的那样语气,跟自己娇滴滴地撒起了娇?   他眉头虽皱了起来,但除了没有意料到的稍稍一愣外,倒也奇怪并不觉得厌烦。   陆文曜觉得现在不是自己疯了,就是对面的丁书涵疯了。   今日她像是变了个人一般,见到自己不仅没有哭闹嚷嚷,甚至还让自己完整地说完了如此一长串话。   若不是她刚刚说话的模样和之前一样无理取闹,他真的以为自己在做梦。   “对她负责”这话他之前确实说过,但那是情急之下迫不得已,现在这话从她嘴里用软软嗲嗲的语气说出来竟变了味。   像是自己之前骗了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苟且之事一般,现在被她控诉自己如那薄情寡义的负心汉一般。   陆文曜深吸了一口气,“不离婚?”   丁书涵点了点头很是肯定,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   他紧皱眉头,双眼皮的褶皱也跟着加深了几分,抿了下嘴稍稍一顿,“那你是要跟着我去西北?”   丁书涵提前料到了他会说去这事,不带一丝犹豫地嘟起了嘴,摇了摇头,“不想去。”   原主是那被娇惯坏的大小姐性子,一口答应去那缺水少粮的西北才奇怪呢!   见她这般不情愿,陆文曜突然笑了,无奈又好气。   既不要和自己离婚,又不要去跟着自己去西北,她这算盘打得他都看不懂了。 第4章   丁书涵看着对方突然的笑,心也快速地跳动了两下,这陆文曜难不成已经下定决心要跟原主离婚?   下一秒,她就快速否定了这一想法,若是铁了心,自己说了不想离婚后,对方不会立马就问自己要不要跟着他去西北。   便知对面男人的笑,赶紧铺了个大大的台阶给自己。   丁书涵小脸一扬、眼睛一横瞪着陆文曜,小嘴更是撅得能挂油瓶了,“有什么好笑的!”   “你去西北的调令都下来了!我还怎么拦得住啊!”   她语气虽理直气壮,可偏偏脸上生气的小表情中还带着些心虚和不自然,专属于少女的娇俏。   当然这一切都是丁书涵精心设计的。   紧接着她又努努嘴,小声嘟囔着,“哼,我们都结婚了,还什么都不跟我商量!自作主张!”   嘟囔的声音虽小,但也在她的设计下能一字不漏地传入陆文曜的耳朵里。   对面的陆文曜听到她这话突然一愣,还不知自己已经落入了对面女人的圈套之中。   他天生骨子里带着的道德感和责任感,就被她如此的三言两语全然激发。   再仔细一想自己新婚当晚接到连队紧急通知,二话不说就丢下她独自一人洞房花烛,消失几日后,一句好话不说就直接通知她自己被调配到西北建设兵团。   现在更是直接到别人家里跟刚跟自己结婚几天的妻子开口便是她若不愿去西北就离婚,打心底里自己完全没有替丁书涵考虑过,甚至还有些要置人家姑娘名声于死地的意思。   如此一来,陆文曜哪里还会觉得对面的丁书涵无理取闹,只觉得自己做的种种事情实在混账。   丁书涵看着他松动的神情还有久久没有张开、紧抿在一起的嘴,便知道自己刚刚精心设计的“撒娇耍赖”起了作用。   陆文曜也不是那糊涂的人,自己娶这位资本家小姐虽然是出于责任,但也不应该如此对她。   可自己一遇到部队上的事情,就什么都忘了,除了带兵操练外,一门心思都扑到西北建设兵团上去了。   前段时间,西北边境出了边民越境之事,闹出了几十条人命,再加上去年特大旱情灾情扩大波及,所以此次调遣才会如此紧急。   这几日他心里光想着西北边境的事物,完全忘了考虑丁书涵的处境,光想着若她不愿跟自己去西北吃苦,自己也别耽误了她。   考虑确实不够周全。   丁书涵当然不是那不知进退的人,毕竟在这个年代她这种出身的漂亮女人,虽说不愁让男人对她多看几眼,但敢娶她这种成分女人的男人几乎没有。   离了婚,她就算打着灯笼找都找不到陆文曜这样条件的对象了!   见好就收,其他事情再慢慢打算才是。   “我就是不想去西北,可是……调令都下来了,还由我做决定嘛。”   她眼睛故意低垂,眉头轻蹙得恰到好处,语气顺势也软了下来。   那模样活脱脱的小姑娘闹脾气却又想求和,但找不到台阶的别扭样。   这个时候松口倒也顺理成章,反正她笃定这西北铁定是去不了的,不如现在给对方一个甜枣,领了自己这份情。   陆文曜看着她那张使性子又有些委屈巴巴的模样,更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   他轻咳一声,想要将刚刚自己思虑不周的话语一应掩盖,“你……确定要跟我去西北?”   丁书涵嘟着嘴点了点头,然后小眼神一瞥,“去啊,能不去吗!不去你就要跟我离婚了~”   听她这话,陆文曜只觉得自己后背发麻,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但从刚刚起却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不过也是,虽说娶她并非本意,但说到她现在还是自己的妻子,况且她父母离世得早,两个哥哥对她捧在手里怕碎了、放在嘴里怕化了,从未让她吃过任何的苦。   现在跟自己刚结婚就要去西北搞革命建设,跑回娘家闹闹脾气确实再正常不过了。   这离婚自然也只是下下之举,她现在没有离婚的念头了、也松了口,自己身为男人自然也要有所担当才好……   丁书涵自然清楚这西北对这陆文曜意义重大,虽说这西北最后肯定是去不成的,但也愿意顺着他的意卖了个好,“调令下来了……那我们去西北哪里有说嘛?”   还没完全从自责情绪里缓和过来的陆文曜稍稍一怔,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黎城。”   她低头小声念叨了两遍地名后,抬头看向陆文曜,“黎城在哪里啊?很偏吗?我没听说过。”   她那杏眼里投射出的眼神既困惑又好奇,完全不似玩笑。   陆文曜看着她这样的眼神心里反而一紧,西北的条件可比东山艰苦的多,她又是被娇宠着长大的,他呼出一口长气,“你家有没有地图,我只给你看,再慢慢讲。”   丁书涵听他如此认真的话,有些出乎意料,“应该有……吧,我帮你去问问我哥。”   说着她就起了身,而对面的男人比她还要更快一步,虽然他一句话没说,但表情格外郑重,像是履行责任一般得让人踏实。   *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了客厅。   听到脚步声,小侄女丁美琪抬头看见是他们,立马从沙发上跳了下来,小跑到陆文曜身边,抱住了他的胳膊。   “小姑父!”   陈颖也立马放下了手里正在打的毛线,殷情地看向他。   只有丁嘉年还和刚刚一样用那展开的报纸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完全拒绝和陆文曜进行对视。   陆文曜像是在酝酿如何开口,抿着唇和陈颖殷情的目光大眼瞪小眼。   他如此这般煞有介事的模样,这可把陈颖急得心在火上烤一般。   就在陈颖忍不住开口询问之时,跟在陆文曜身后的丁书涵撇了撇嘴走到茶几前。   直接漫不经心地来了句,“哥,家里有地图吗?”   听到她这话,丁嘉年立马放下了手里的报纸,报纸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有啊,但不是最新版的。”说完他停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问了句,“你要这个干什么?”   丁书涵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身旁的陆文曜,“我不知道黎城在西北哪里,他说指给我看看。”   一听“西北”二字,那大嫂陈颖立马起身,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要地图是吧,我去书房给你们找出来。”   转身前,还不忘说一句,“琪琪,别老是缠着你小姑父,耽误事儿。”   语气很是轻快。   说完就迈着大步往书房走,根本不顾自己丈夫那臭得没比茅坑石头好上多少的黑脸。   而坐在沙发上的丁嘉年一言不发,眉头紧皱地紧盯着陆文曜。   陆文曜自然也感受到了他那炙热的目光,刻意回避着,一直低头看着抱住自己胳膊不愿意放手的丁美琪。   没一会儿,陈颖就从书房翻找到了那印着折叠地图得高档牛皮笔记本,手里拿着那笔记本就小跑到他们的面前。   生怕误了事一般。   她将那笔记本放在茶几上摊开,快速将那有着深深折痕、印着各种颜色板块还有密密麻麻标注的地图,平铺开来。   陆文曜看着那张宽大的地图,一下子就指出了黎城所在的位置。   很明显他之前一定反复确认过,所以才会如此烂熟于心。   知道不会去那西北的丁书涵,注意力自然不在那黎城上,而是陆文曜的手——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指甲也被他修建得很是整洁,只留下干净且流畅的窄月牙。   虽然她如此不上心,但有人比她要上心得多。   丁嘉年看着自己这妹夫指出的位置,眉头紧皱——那黎城的位置确实很西北,就是字面意义上的“西北”,比黎城西的地方没有它北,比它北的地方没有它西。   光是看他指出来的位置,就可以想象那那里日夜不停的沙尘还有干燥。   一想到这里,丁嘉年的眉头已经皱得可以夹死蚊子了,“书涵,从小就没有吃过苦,跟着你去什么西北!简直瞎胡闹!”   往日里他多少看在陆文曜是个连长的份上,说话还比较客气,可现在他还哪里顾得上客气,语气里的不满已经完全溢了出来了。   其他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丁嘉年接下来的一句话,才更让人心头一惊。   “离婚!书涵,你这个婚离定了!”   听到丁嘉年这话,最惊慌的莫过于陈颖。   丁书涵虽面不改色,但她右手的掌心已经被中指和无名指的指甲掐得生疼。   这原主大哥还真是疼爱自己这个脾气不好的妹妹,连离婚这种话都敢说!   她还没想好如何补救,一旁表情很是惊慌失措的陈颖赶紧拍了一下他的胳膊,“说什么呢!小妹都还没说话,你就说离婚!”   语速非常快,很明显她已经料到了自家丈夫会口无遮拦,不过没想到他竟会如此语出惊人。   制止住自家丈夫说出其他更吓人的话后,她扭脸就冲着陆文曜赔笑脸,“她大哥就是护妹心切,着急了,说话没有过脑子。”   “陆连长,他这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陆文曜虽没有说话,但脸上也没有任何不快的表情。   见他无恙,丁书涵才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这个家要不是有个这么圆滑世故的大嫂,原主哥哥早就被打成□□拉去农场、渔村改造了。   陈颖虽解了围,但很明显丁嘉年并没有领这个情,冷哼了一声,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丁书涵。   “书涵你别担心,你要是怕离婚以后外面人说三道四,大可不必搭理,我们家能养你一辈子!”   丁书涵听他激动的语气,知道自己必须表明态度才行。   她看着丁嘉年炙热的目光,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哥……我不离婚。”   “你说什么!”   听到她这话,丁嘉年以为自己幻听了,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他赶紧从沙发上起身,快步走到她身边,很是关切,“书涵你别怕!不用顾及我和你大嫂,我们怎么过都行,你可千万别因为我们把自己下半辈子给搭进去了!”   怕他再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情急之下丁书涵用力拉住了丁嘉年的胳膊,“哥,你先听我说。”   被她攥住胳膊的丁嘉年,急切的情绪终于缓和了下来。   “我准备好,跟着他去西北了。”   “什么?”“什么!”   丁嘉年和陈颖虽异口同声,可语气却千差万别。 第5章   丁嘉年自然知道妻子的语气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心急也来不及多说什么,而是看着一旁一语不发的陆文曜。   那眼神的犀利,像是要将陆文曜的脸盯出一个窟窿来才作罢。   被盯着的陆文曜表情依旧如故,看不出他此时的情绪。   陈颖虽乐得合不拢嘴,但也没忘了找补刚刚自己丈夫说的话,赶紧跟着丁书涵的话瓣附和道:“说什么呢!你看小妹都说要跟着陆连长去西北建设祖国的大好河山了!你瞎掺和什么啊!”   转脸就朝丁书涵感激地眨了眨眼睛,间隙里还不忘偷瞄旁边陆文曜的神情,生怕他把丁嘉年刚刚的胡话当了真。   丁嘉年瞪了陆文曜许久后,才缓过劲儿来,看向刚刚自家小妹。   丁书涵站在一旁,她那张精致的小脸没有任何被胁迫或者不满的情绪,像是没事人一般。   他虽不想让妹妹去那北大荒受苦受难,可当事人都表了态,自己自然不能再提那离婚之事。   再提那不就是当着陆文曜的面,打自家妹妹的脸嘛!   但他这个心可没有闲着,直接将矛头指向了陆文曜,“黎城那一块儿最是缺水,我家书涵却是那最爱干净的,去了之后洗簌洗澡这些个最基本的问题是要解决的吧。”   丁书涵见原主大哥这般穷追不舍,心里既有些恼,又有些过意不去。   毕竟她知道这西北没去成,但这原主大哥不知道啊,还把自己当成娇宠的亲妹妹一般关心,可就怕他这般不依不饶,惹恼了陆文曜再提离婚可就不好了。   当然她并不是多担心这原主哥嫂,更多的是怕自己未来的日子不好过。   “去黎城我们是住在兵团部队安排的军属区,用水问题兵团前辈们基本已经解决了,虽然没有直接流通到家的自来水,但也有大规模的水窖,常年储存着基本生活用水。”   刚刚还一语不发的陆文曜,竟然回答得如此干脆。   “也就是洗澡还要自己烧水了?书涵就没进过厨房,更别说烧水了!我和她二哥都舍不得她那双手破块油皮!”论起未来自家妹妹的居住环境,这大哥的脑袋转得极快。   丁书涵原以为这个问题会把对方难住,却不想对方的回答让在场的其他人根本没想到。   “这水我烧便是。”他回答得极快,没有一丝犹豫。   好似他干这些家务粗活也理所当然一般。   丁嘉年显然也没有料到他会回答得这般爽快,赶紧又换了个问题,“那,那……那吃饭呢?总不能也是你来下厨吧,你肯定是去西北要搞建设的嘛!总不能每天都窝在厨房烧水做饭吧!”   “那不成炊事员了嘛!”   一听这话,本来还担心的丁书涵也忘了立场,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原主这大哥可真敢说,炊事员都出来了。   一直搂着陆文曜胳膊,听他们说话云里雾里的丁美琪看她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还奶声奶气地问道:“小姑父,你怎么变成炊事员了啊?”   陈颖刚刚见丁书涵不合时宜地笑了,表情还紧张得要命,像是马上要枪毙处决了一般,拼了命地跟自家丈夫使眼色。   现在一看自家女儿歪打正着开了口,赶紧见缝插针地打着圆场,“你看看你们说话,都把琪琪给绕晕了。”   扭头就笑着半玩笑地冲丁美琪道:“大人说话你还缠着你小姑父。哪有点淑女样子!”   然后赶紧半拖半拽地将自家女儿抱到厨房,不忘在在她耳边哄道:“走,带你去吃话梅糖。”   听到有话梅糖吃,丁美琪刚刚还撅着嘴,已经咧开到耳边了。   多亏丁美琪歪打正着的童言无忌,紧张的氛围这才缓和了下来。   丁书涵自然也知道自己刚刚那个笑多少有些不合时宜,稍有心虚地用余光瞟了眼身旁的陆文曜。   还好,他脸色并不难看。   下一秒,默不作声的他竟开了口,“兵团是有军属食堂的,基本不需要在家开火。”   陆文曜回答得极为自如,像是提前就想好如何安置她在西北的日子一般。   这让丁书涵有些意外,他竟没有趁机回避刚刚丁嘉年刁难自己的问题。   这人可真奇怪,明明都做好了功课,却还想着跟着自己提离婚,是在试探自己什么吗?   不过很明显丁嘉年并没有罢休,接着追问:“吃喝都能解决,那衣服呢!她那双手是用来弹钢琴和画画的,不是泡在水里洗衣服的!”   这洗衣服的事情,倒是让陆文曜沉默了。   毕竟这洗衣服可没法让人代劳,亲自上手不说,可比那烧水要辛苦、繁琐得多。   若是到了冬天,手长时间泡在刺骨的冰水里可是会生出一手冻疮的。   他的眼神也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她那双弹钢琴、画画的手上——十根手指头如那新长出来的青葱一般修长、白嫩水灵。   这双手若要长时间泡在水里,光是想想即便不觉得心疼,也会觉得可惜。   一想到这儿,陆文曜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看着陆文曜犹豫犯难的表情,丁书涵自然也知道不管他现在是否解决洗衣服这个事情,自己终究不会去那西北。   况且刚刚几个问题问下来,她差不多知道对方虽不喜欢自己,但至少没有坏心眼。   洗衣服这事,还真是无关紧要,现在自己不如再退一步跟对方卖个好,再让对方承个自己退让的情,以后自己要求他些什么也好张口。   丁书涵酝酿了一下原主的语气,轻扯着丁嘉年的衣袖,“哥,你就别为难他了,洗衣服这事——”   “你懂什么!”他语气很是急躁,嗓门也大了不少。   丁书涵有点傻眼,这是她穿越过来后,第一次见这原主大哥对自己如此大声说话。   就在她愣神之时,丁嘉年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一旁陆文曜的身上,“小……陆……”   他磕磕巴巴很明显没有想好如何称呼他,最后索性放弃直接指着他勾了勾手指,“你跟我过来。”   丁嘉年说完直接略过身旁的丁书涵迈开步子走向书房方向,留下刚刚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陆文曜不知是没明白对方用意的慎重,还是没习惯别人对他发号施令,脚下的步子迟迟没有挪动。   丁嘉年见他没有跟上来,扭过头冲他大声道:“还愣着干嘛!”   丁书涵见情况不妙,语气立马软了下来,“哥,你话说得不清不楚的,吓到我了~”   她虽要学原主的娇蛮,但不代表连原主的没脑子都要一并全部学去,不问清楚丁嘉年要做什么她心里实在不踏实。   她这句软话果然起了作用,没有再执意往书房走,“我就是要他把刚刚说的话写下来,又不是要干嘛,至于这么紧张嘛!”   语气多少有些不耐烦的醋劲,很明显不满她如此关心陆文曜。   知道他的用意后,丁书涵觉得原主这大哥属实太过操心,甚至多少有些多此一举的意思。   主要还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去不了西北,这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为,万一把陆文曜惹恼了实在得不偿失。   脱口而出便是,“哥,没必要,我相信他。”   丁嘉年显然没有料到自家小妹胳膊肘会往外拐,局促和尴尬爬上了他有些年岁的脸上。   他自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丁书涵的人,可此时的他只觉得眼前的妹妹很是陌生。   挫败感立马涌上了心头。   丁书涵自然知道自己让丁嘉年难堪了,但这个时候并不是她考虑这些的时候。   “哥,真不用。”   她说这话根本不是为了劝说丁嘉年,更多的是当着陆文曜的面暗戳戳地表决心。   要知道这十几分钟,她已经摸清楚了这原主大哥的脾气——平常因为宠爱原主看似很是好说话,但其实犯起倔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既然拉不住原主这位大哥,那至少要稳住陆文曜。   果然如她所料,丁嘉年直接撂了句气话,“你懂什么,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说完就快步走向书房,没有再给丁书涵劝说的机会。   见这原主大哥这般甩脸子,她也不急——陆文曜刚刚那些承诺落不落在纸上根本无伤大雅。   退一万步来讲,最差的结果不过是陆文曜不满这丁嘉年的做派,翻脸走人罢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那陆文曜竟然迈着步子从她身边走过,扬起一小阵风,扬起了她额间、鬓角的碎发,只留给她的背影身姿挺拔。   直至陆文曜的身影消失在书房门口后,丁书涵才反应过来这到意味着什么。   他竟二话没说要依着丁嘉年的意思要将他刚刚说的承诺全都落在纸上!   难道真是自己刚刚耍小心思表忠心起了作用?   若真的如自己所猜测这般,那这陆文曜的性子还真是多少有些吃软不吃硬了,不过……   这样也好,要知道她可是出了名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第6章 (捉虫)   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丁书涵点了头,丁嘉年再不满也只能依着她。   这原主大哥对待这事还真是上心,“强迫”陆文曜将这协议录了两份,一式两份跟合同一样细致。   不过在这张协议在丁书涵看来和废纸没有什么差别,可丁嘉年却千叮咛万嘱咐地让她收好。   她自然也将表面功夫做得滴水不漏,虽然明面上扭扭捏捏撅着个嘴和大哥闹矛盾,可还是把那张纸规规矩矩地收了起来。   将娇小姐闹别扭不愿低头的小脾气演绎得极为生动,看不出一丝破绽。   如此一来,他们去西北的事情看起来像是板上钉钉一般,出不了任何差错。   这个家最高兴的人自然是陈颖,着急忙慌地就张罗着让吴妈做顿极为丰盛的午餐。   虽然陈颖盛情邀请陆文曜留下来吃午饭,但他还是以自己只请了半天假药抓紧时间赶回部队为由,没留下来一起吃午饭。   丁书涵也没管他这理由是不是随口胡诌的,毕竟他不在,自己还更乐得轻松。   她都答应陆文曜要跟着去西北随军了,按理说她应该回到军区家属院和他待在同一屋檐下生活。   丁书涵心里自然不乐意,但好在她机灵,用了个对方没办法拒绝的理由——要留在大哥家好好陪陪哥嫂,顺便收拾去西北的行李。   听了她这话,陆文曜也没有为难她,可能还是觉得自己擅自作主去西北的事情多少有些不磊落。   只说了句“少带点行李”,就没有再多嘱咐什么了。   他前脚一迈出小洋楼的大门,丁书涵后脚就已经开启了“咸鱼躺平”的享受模式。   丁嘉年心疼她去西北,刚刚和她怄的气不过是个小插曲,而陈颖觉得她是大功臣,大哥大嫂自然都好生待着她。   虽然陆文曜没有留下来吃午饭,但大嫂依旧将这顿午饭安排得很是丰盛。   除了常见的肉菜外,她还特地让吴妈给丁书涵做了盘椒盐小河虾。   这小河虾虽然不值几个钱、也不用票,可这椒盐小河虾做起来却是最费油的。   虽说原主家并不缺钱,但这油却要凭票购买,除非过节过年,往日里谁家能吃到这油炸的吃食。   丁书涵其实并不太爱吃油炸的东西,总觉得油腻。   但吴妈的手艺确实不错,将这椒盐小河虾做得酥脆不腻、香而不咸,再加上大嫂一个劲儿地给她夹菜,吃得竟然比平常还多些。   说来也奇怪,她之前可是出了名的挑食,别说这种普通的家常菜了,就连米其林三星那种步骤繁琐的高级料理,她都不一定能吃上几口。   今天却破天荒地配着饭菜吃下了小半碗米饭,要知道她之前为了保持身材早就不碰米饭这种精致碳水了。   丁书涵本还怕自己穿越过来无法适应这里的环境,现在看来这原主的身体并不似自己原来那般挑剔。   这顿饭下来,这原主哥嫂的表情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天上的那位,一个劲儿地给丁书涵夹菜不说,还不停地说好话,一会儿说她人美心善,一会儿又说她思想觉悟高。   夸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连丁书涵都快当真了。   而丁嘉年很明显舍不得自己这个没有受过苦的妹妹去北大荒,闷闷不乐的情绪直接写在了脸上。   饭更是没扒拉就说自己饱了,然后就耷拉着张脸躲进了书房。   陈颖自然知道自家丈夫心里苦闷,但想到他刚刚行事鲁莽差点儿得罪了陆文曜,现在这小妹又胳膊肘向着人家,眼下自然要好生哄着这个家的“大功臣”,就也没有下桌去安慰他。   丁书涵也没有多嘴,首先她不太喜欢那种兄妹情深的肉麻场面,其次依照原主大哥的性子肯定会在自己这个最心爱的妹妹面前嘴硬。   直到吃完这顿饭,吴妈将吃剩的饭菜收拾好,端上了消食的麦茶还有黑咖,还有切成小块的山楂陈皮糕。   陈颖嘱咐完吴妈炖上丁书涵爱喝的雪耳莲子羹后,才端着两杯麦茶准备去书房宽慰自家丈夫。   午饭吃得撑肠拄腹的丁书涵小口抿着黑咖啡,看着大嫂这般,心里多少觉得这个家若不是她用心操持,不知道这原主和原主大哥会被扣上怎样的帽子。   如此一来,陈颖的圆滑和市侩倒是顺眼了许多,毕竟说不好听的她本质也是那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只不过她的方法更懂得藏拙、不露痕迹些,自然更讨巧、招人喜欢些。   丁书涵少有地主动开口,“嫂嫂,哥哥的脾气就是犟了些,多说些软乎话哄哄就好了!”   “实在不行,你就喊我去跟哥哥撒娇,他最架不住了!”语气里满是天真和骄傲,虽然是原主没有的细腻,却不显得奇怪。   陈颖听她这话,欣慰地点点头,看她这样更是觉得有了小妹助力自家的日子未来肯定如日中天,虽没有再多说什么奉承话,但脸上的笑意是藏不住的。   她端着两杯麦茶朝书房走去后,丁书涵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后背瘫软地靠在椅背上,轻轻揉着微微凸起的胃,小口抿着黑咖啡。   阳光透过餐厅的拱形窗照进来洒在光亮的红木桌上,惹得吃饱喝足的丁书涵有些犯困。   她半眯着眼睛,发丝透着暖色的阳光,虽然五官长相娇憨可爱,但神态却优雅又慵懒,两种矛盾的美感让她看起来格外迷人。   一旁手里攥着山楂陈皮糕的丁美琪看着自己这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小姑,直接眼睛看直了、忘了下口。   更是学着丁书涵样子,靠在椅上、半眯着自己的眼睛,表情很是沉醉。   虽没学到半分风韵,但胜在可爱。   原本这一大一小的身影很是和谐,可吴妈却慌慌张张地小跑餐厅。   她气都没喘匀就着急忙慌地开口,“门口停了辆吉普车,开车是个当兵的,说是找小姐你的!” 第7章   丁书涵坐在吉普车的后座,虽然前面开车的士兵板着张脸看起来很是严肃,但她也没有正襟危坐那般拘束,反而悠哉地看着窗外的街景。   她刚刚问这士兵是谁找自己,对方只说是陆司令让自己来接她,此外去哪里、干什么都没有多说。   她最是懂察言观色,见对方回答自己问题言简意赅,也没主动自我介绍,便推测原主之前和这士兵肯定打过几次交道。   丁书涵怕自己多说多错让对方起疑,没有过多打听,表情从容地点头问好后,回屋麻利地换了身便服,没让对方久等就跟他利索地上了车。   她看着窗外的行人还有骑着单车几乎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甚至有的人隔着老远都要伸着头想看清里面坐着是什么人,又回想着刚刚邻居们路过看向自己的目光,只觉得这吉普车实在惹眼。   原主哥哥家住的河岗一带,其实是小洋楼群,里面住着的都是二三十年代海外归国华侨后代,大家也都是见过世面,汽车本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但这几年因为种种缘故大家都收敛了不少,除了她这么个军官太太,谁还敢弄出这么大阵仗!   丁书涵想着前面开车士兵刚刚说是陆司令安排的,只觉得是陆文耀可能是有什么事情找自己。   她虽不知是何事,但也相信依照自己对他的品性了解,至少可以肯定他不会害自己。   要去的地方不是很远,车开了十几分就停在了达道路右侧旁的一个大门前。   这地方倒是讲究,门口还有士兵站岗,大门处还用那红白相间的横杆拦着。   那年龄不过才十七八的小士兵刚看到这绿色的吉普车,就敬了个板板正正的军礼,前面开车的士兵通过摇下来的车窗也向他回了个军礼。   那小士兵刚走近要向开车的士兵打招呼,眼神却突然瞟到了坐在吉普车后座的丁书涵,两人四目相对,他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神情。   丁书涵深知原主的形象,面对小士兵脸上惊讶的表情并不意外,倒是发现他身后立了个写着字的大铁牌子。   她的目光掠过小士兵,向后定睛一看——明晃晃的几个大字“达道路军区家属院”。   看清后,她那好看的眉头立马皱了起来,要知道那陆文曜前脚刚走答应自己可以在大哥家长住,现在却不打招呼地派个车将自己“绑架”过来。   亏自己刚刚在来的路上还觉得对方不会坑害自己,真是看走眼了!   丁书涵并没有当即发作,不高兴归不高兴,但她也不是那种随便迁怒别人的无赖。   要知道在职场上,她最讨厌那些个被领导上司指责后,随便撒气给同组同事的人。   不能发作的丁书涵,在心里思量预演着等会儿见到陆文曜自己要如何“兴师问罪”。   她皱着眉、抿着嘴,又因着她那张脸生的娇俏,不悦的表情挂在脸上,倒是没有杀伤力,多了几分气呼呼的可爱。   让人见了总忍不住先自我反省一番,自己做错了什么。   那小士兵也不例外,看着她这般还以为自己刚刚的惊讶惹她不快,手脚都不知该放在何处,在春寒料峭的初春愣是急出了一脑门汗。   要不是那个年纪稍大的士兵提醒,他差点儿都忘了要移开那阻拦的横杆。   他低着头小跑着将横杆移开,只听那吉普车一脚油门,他看着那车后排气管留下的尾气才松了一口气。   吉普车开进那家属院,一直往院子里面开,前面开车的士兵很是轻车熟路。   开了几分钟,开过了好几扇拱门,到了一座平房前车才停了下。   平房前有个院子,隔着刚到腰的铁栅栏门能看到那院子里的菜地,整整齐齐地种着作物,看起来格外有生活气息。   丁书涵原以为这原主和陆文曜住的应该是刚刚车开过的小三层家属楼,却不想竟是这独栋带院子的大平房。   这独栋平房虽没有大哥家那两层的小洋楼豪华,但也比她想象得居住环境好些。   要知道这军区家属院的小三层家属楼的面积、规模都可以和小高层楼房差不多媲美,更是有军区自己铺设的管道,每家每户都有单独的厨房、马桶。   不用像筒子楼那样人挤人、干什么都要排队,更不用说这独栋平房的环境了。   就在她想这些的时候,前面开车的士兵不知怎么已经熄火下了车,将她一侧的车门给打开了。   与此同时,这平房的门也打开了,走出了个穿着灰色中山装、两鬓斑白,明显上了些年纪的老人。   这士兵见了这老人,赶紧站直敬了个标标准准的军礼,声音洪亮地冲对方问好。   “司令好!”   那老人虽没穿军装,却被对方称作司令,明显来头不小。   那老司令倒是和蔼、精神气也好,笑了笑朝对方招招手示意,“小姚,你把我这孙媳妇给送回来了,不错不错。”   听着他们的对话,丁书涵才反应过来,站在自己对面不是其他人,而是陆文曜的爷爷——陆老司令。   这陆老司令她是知道的,这老爷子陆振华是有那战斗英雄军功章在身的老革命,怪不得能住在这带院子的独栋平房里。   想来也是,这老房子离那刚刚经过的家属楼也有些距离,环境也更安静些,更适合陆老司令这个年纪的人养老居住。   她也猜到这被老爷子唤作“小姚”的士兵是何许人也——专门帮这些个退休老司令办事的勤务兵,之前肯定和原主有过交集。   怪不得自己刚刚痛快上车时,对方反而一愣,要换做原主哪儿会如此乖顺,他能不能接到都是另一回事了。   丁书涵想着原主之前闹出的那些个大动静,总觉得这爷爷即便不全须全尾的都知道,肯定也知道个大概,肯定不会给自己什么好脸色。   却不想自己硬着头皮走近,那陆老爷子依旧笑眯眯的。   “丫头,听说我家那臭小子今天终于去哄你了!”语气里还满是挪揄。   紧接着又说:“我想着你自己来不方便,就擅自作主让小姚从部队找了辆车去接你,也没提前跟你说,丫头,你不会见怪吧!”   话都说这份上了,丁书涵哪怕心里一万个不乐意来这儿,也不会驳这老人家的面子。   况且这陆老司令看起来对原主没有任何不满,甚至好像还有些……喜欢?   丁书涵是会来事的,怎么会放过在这老司令面前刷好感的机会。   她顺势是挽住了陆老爷子的胳膊,嗓音甜甜的,“爷爷,我怎么会见怪呢!坐汽车多舒服啊!”   她这话一下子就拍到了陆振华心坎上了,拍着她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做戏要做全套的道理,丁书涵怎会不懂,她眼瞅着将陆老司令哄开心了,也没忘像那开车送自己来的士兵道谢。   “姚同志,辛苦你了~”   上扬的语气,带着小姑娘独有的开朗活泼,格外讨喜。   她突然这么一句话,倒是让那勤务兵姚铁军愣住了,原本刚发动起来的吉普车,一下子熄了火。   这资本家小姐刚刚在跟自己道谢嘛?自己不是幻听了吧! 第8章 (捉虫)   陆老司令领着丁书涵进了屋,紧接着就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拿起了几个小橘子,塞到了她的手里。   她知道这早春的小橘子肯定变了味,但她知道老人家最是喜欢举止大方又领情的后辈。   丁书涵拿到橘子二话没说,就坐在沙发上大大方方地剥了起来。   见她这般,那陆老司令更是笑着直接诋毁了句陆文曜逗她开心,“我那小孙子还没开窍呢!不懂得疼人,小丁啊你要多担待着些啊!”   陆振华看着眼前这个模样娇滴滴的丫头,又想起这几日大院里关于这丫头的饭后闲话。   说什么这小丫头脾气大,刚结婚就跑回娘家。   这话倒是不假,但也不知那些个人怎么就把所有的错都扣到了这么个小姑娘头上!   人家小丁为何新婚就跑回了娘家?还不是因为自家那个没开窍的榆木疙瘩!   新婚三天,自家小孙子不在家陪着新娘子不说,从部队一回家就擅自主张说自己要去西北。   丝毫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哪个新娘子听了这话不闹脾气,才有鬼呢!   虽说这小丁是资本家小姐,但自己对资产阶级并没有那有色眼镜,毕竟二三十年代,他见过太多资本家用从商赚来的钱支持我党干革命。   他们丁家当时也是东山有名的爱国华侨,抗日、革命事情,没少给予我党物资支持,那些个消炎药、棉服他们资助的可不少。   爱国的赤诚之心天地可鉴。   作为过来人,自己怎么也不会低看和薄待这丁家的小丫头。   再退一步讲,这小丁虽说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但父母离开得早,从小几乎就是被两个哥哥拉扯大的。   虽说是娇惯,但终究是半大小孩照看小孩,肯定没有父母来的仔细、细心。   再加上自己之前也和这小姑娘打过几次照面,每次她总是笑得露出十颗上排白牙甜甜地喊自己“陆爷爷”,一点也不怯场。   根本不像是别家小孩带着有距离感的敬畏,倒是像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小姑娘一般,自己心里对她的好感自然多些。   每每如此,陆振华心里总会涌起一个非常匪夷所思的想法:这小丫头的胆量比自家的两个孙子还强些。   毕竟他知道自家那两个孙子说好听点是尊敬自己,但其实应该是有点怕自己。   刚刚见她在车上没有像往常那般笑盈盈地跟自己打招呼,那张小脸跟事瘦得没有几两肉了,让他这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子都觉得心头紧了紧。   好在这小丫头刚刚下车后就亲昵地跟自己撒娇,现在又坐在沙发上剥着橘子,看样子应该被自家小孙子哄得差不多了。   要不是自己打电话到部队想着劝劝这臭小子,要不然根本不知道他今天跑去了丁家。   原以为自家这小孙子是开窍了,可一细问才知道,刚去过人家家午饭都没吃就又跑回部队了,根本就没把自己这孙媳妇给带回来。   好在自己做事雷厉风行安排车把她给接过来,要不然这孙媳妇不知道在家里还怎么生闷气呢!   这小孙子还真是不让人省心,还需要自己这个一把年纪的老头子来操心他哄媳妇的事。   丁书涵剥着小橘子,将每一瓣橘肉上的白络都摘得干干净净。   她虽没抬头,但也能感受到这陆老司令和善的目光,从刚刚自己见着陆老司令起到他开口说话将自己领进门,对自己完全是长辈对小辈的疼爱。   自己不像是那刚过门的孙媳妇,反倒更像是亲孙女。   没一会儿功夫,一个被剥得干干净净的砂糖橘就躺在了丁书涵粉嫩的掌心里。   她抬起头笑盈盈地看着陆老爷子,将手里剥好的小橘子放在他的手里,嘴上还甜甜地说道:“爷爷,你也吃。”   见她如此讨喜的模样,陆振华脸上的笑纹更深了,嘴上更是连连说着好,夸她贴心。   根本想不到对面甜甜笑着的小丫头竟敢打自己这个老司令的主意,哄骗自己吃下好几个走了味的小橘子。   丁书涵眼见着自己将陆老司令哄高兴了,只觉得现在是千载难逢打探自己便宜丈夫“底细”的好机会。   她象征性地关心了几句老爷子的身体,就将话瓣引到了陆文曜的身上。   陆老司令一听这小丫头向自己打听自家小孙子的事情,立马来了劲儿,要知道这可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陆文曜。   自己年轻的时候又不是没心动过,第一步不就是忍不住想要多了解些心上人的事情嘛!   陆老司令心里虽兴奋,却不知怎么地被她突然问起,自己脑子里却只有陆文曜小时候调皮捣蛋的糗事。   老爷子躲闪着丁书涵那双水灵明亮的杏眼,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也只憋出来一句。   “你是不知道,陆文曜小时候整天被他哥当枪使,明明是他哥出的馊主意,次次挨打的却总是陆文曜。”   这话说出来,陆振华就后悔了,明明想的是帮自家小孙子刷好感,怎么又提起这个处处优秀的大孙子了。   这还没完,老爷子脱口而出意识到不对劲儿后,嘴没跟上脑子的速度,还又补了句,“这小子还特别犟,别的小孩挨打哭几声家长一心疼就不打了,他死活不哭,气得他爸那是下死手!”   “屁股就没有消过肿,疼得他小时候几乎都是趴着睡觉的!”   不仅说起这原主之前心仪的大孙子陆文璟,还当着小丫头的面提起自家小孙子经常挨打的屁股,可真是越抹越黑。   丁书涵没想到这老司令竟然想了半天说出这话来,但她最是会察言观色的,老司令脸上的难堪表情早被她发现了,下一秒她立马就“扑哧”笑出了声。   这一声笑满是少女的娇俏。   陆振华见小丫头笑得如此明眸皓齿,虽不知笑点何在,但总觉得“诋毁”自己孙子的策略歪打正着,那添油加醋的话说得更加起劲儿了。   一心只想着逗自己这个暖心的孙媳妇高兴,说不定现在年轻人就喜欢听这些个糗事呢。   陆老司令那诋毁自家小孙子的话那是一句接着一句。   丁书涵见陆老爷子说得眉飞色舞,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竟如此轻松地就扒出来了陆文曜这么多黑历史。   就在陆老爷子正说着陆文曜小时候太过实心眼,和大院的小孩子玩过家家还真的吃了那用泥土做的“饭菜”。   “……文曜他吃了一嘴土,可偏是这样还面不改色,要不是我爱人眼尖瞅见了,下一秒他可能就要硬着头皮往肚子里咽……”   这些个趣事逗得丁书涵坐在沙发上笑得不是拍大腿、就是捂肚子的,乐得已经不顾形象了。   连自己剥了一半皮的小橘子都忘了,直接在手心里给捂热了。   可偏偏就是这样有些没大没小的不端着,在陆振华眼中却愈发觉得她讨喜,她那娇俏的笑声更像是阳光下的春风一般和煦、真实。   当然更多的是因为这小丫头愿意听自己这个一把年纪的老头子絮絮叨叨,还如此捧场,他自然觉得丁书涵窝心。   就在丁书涵笑得前仰后伏之时,屋门的锁转动门被打开,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   丁书涵和陆振华听到声响同时看向了玄关,只见陆文曜带着军帽看不清上半张脸,但能看到他起伏的胸口喘着粗气。   他看向客厅那一老一少的脸,只见他们二人的脸上满是僵住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笑意,才长舒了一口气。   紧接着他才摘下头顶的军帽,用手揉开被帽子压塌的头发,他眼神里还有没有完全缓过来的惊慌。   仔细看还能看到他额前发间的薄汗。   陆振华不愧是老司令,一眼就看出了自家孙子是赶回来的,张口便是,“你怎么回来了?还有这么着急忙慌的,像什么样子!”   陆文曜明明是这家的孙子,可他那爷爷不满且带着些许嫌弃的语气,倒显得他成了那不速之客。   陆振华瞅着他不说话喘着气,灰白的眉毛一挑,打趣的话就跟着从嘴里跑了出来。   “这么着急,怕我把你家媳妇吃了不成?”语气里更是挪揄。   丁书涵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这老爷子是在帮自己出气呢,紧接着陆振华刚刚没说完的“趣事”追问道:“所以他吃了土,最后怎么解决的啊?不会真咽下去了吧!”   语气里带着俏皮的轻笑,明明话是问老爷子的,但她那双杏眼却死死盯着陆文曜的脸,眼神里更带着笑意的狡黠。   是像露出毛茸茸狐狸尾巴,还耀武扬威地在他面前摇了几下。   陆振华见她这般,多少有些意外之喜,自己刚刚说那话的意图,这二十岁的小丫头都读得懂,属实难得。   自己之前怎么没发现小丁这丫头竟如此伶俐!   他看了眼自家还傻站着的小孙子哈哈一笑,便接过了丁书涵的话茬,“我爱人抓着他会家洗嘴巴,就这都还犟呢,死活不愿意张嘴。”   “最后还是我爱人使出之前在农村掰牲口嘴巴的招,才把这臭小子的嘴给掰开,赶紧让他吐出来漱口!要不然我真觉得他会咽下去!”   说完这些还不够,老爷子还指着陆文曜补了句,“这小子还知道害臊,连着两天都窝在家里,说什么都不肯出去和院子里的小朋友玩。”   听到这话陆文曜的耳朵立马因为成年人的羞耻心热上了几分,连忙轻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和尴尬。   怎么一会儿不见,自己爷爷就把自己卖得连裤衩都快不见了! 第9章   当然比起自家爷爷出卖自己的童年糗事,更让陆文曜心烦意乱的是——自家老爷子一声招呼不打就擅自作主将丁书涵接回家里。   要不是自己在部队碰到回来还车的姚铁军,人家主动跟自己打招呼,到现在自己还被老爷子蒙在鼓里呢!   最要命的是这姚铁军还跟自己说丁书涵跟换了个人一般,没为难自己不说,还很有礼貌地主动道谢,根本没有往日资本家小姐的做派。   还夸他深藏不露,竟如此会“改造”媳妇,把堂堂资本家小姐降服得肤服帖贴的。   姚铁军这话说的,让听着的陆文曜着实心惊胆战,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今天上午这丁书涵好不容易松口说愿意跟着自己去西北。   现在老爷子好心办坏事闹这么一出,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岔子!   好在部队最近没什么事情,他又刚结婚不久,他结婚的事情在部队传得也算是人尽皆知——都说自己娶了成分不好的资本家小姐,以后怕是没有晋升的机会了。   这次去西北的事情明明是他自己主动请缨,背后却被说成明升暗贬、发配边疆。   这些糟心事团长也知道,一听他说有急事要回趟家赶紧就给他批了假,他这才能抓紧时间从部队赶回来。   可现在这场景,自己倒像是搅了他们爷孙俩天伦之乐的外人。   虽然当着陆文曜的面说这些糗事让他难为情,丁书涵心里多少有些暗爽,但她也不是那不顾后果的人,自然知道见好就收。   “爷爷,你看光顾着我说文曜小时候的事情了,也没问他怎么突然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听她这么一说,本来还想着帮小丫头出气的陆振华也想起了正事。   其实从刚刚自己看到丁书涵起,心里就想问她对去西北的事情究竟有没有松口,自家小孙子是怎么哄好她的。   可西北毕竟不是什么舒服地方,就怕触了小丫头的霉头自讨没趣,便一直憋着忍到现在都没有问。   现在听她主动说起这事,倒像是给了自己递了个台阶,方便旁敲侧击。   陆老爷子心里虽急,但也不能在小辈儿面前丢了份,故作姿态地抬眼看了下自家小孙子,轻飘飘地来句,“在那里杵着干什么,做错什么事了?自愿在那里罚站呢!”   听到自家老爷子这话,陆文曜的眉头微皱,动了动嘴像是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迈开了步子,在距离丁书涵不太近的位置笔挺地坐下。   丁书涵自然知道这陆老爷子这般是欲盖弥彰遮掩自己的心急,但更好玩的是这陆文曜面对自家爷爷多少有些吃瘪的意思,属实有意思。   陆文曜坐下后瞟了眼身旁的少女,自己比她高些,看不全她的正脸,但可以清晰地看到她那纤细的睫毛在脸颊上倒映出一层影子,她眼中窃喜的笑意透过柔雾蒙蒙的睫毛阴影偷跑了出来。   他也没料到她竟然会给自己递台阶,要知道平日里她别说有理了,她即便理亏也不会气短三分,永远地趾高气扬不饶人。   他那刚刚还微皱的眉头不自觉地舒展开了。   陆老司令年龄大了眼神虽没之前好,但也感受到对面二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可去西北的事情是要紧的大事还是要问清楚得好,便揣着明白装糊涂开了口。   “你这么着急赶回来,是不是又是去西北的事情?”   “我跟你讲了多少遍的,去西北我是没意见的,但我又不跟你过日子,最主要的还是得听你媳妇的!”   陆振华说完这话,不放心的眼神正正好落在丁书涵脸上。   与此同时,陆文曜也多看了眼一旁的丁书涵,只见她那只有巴掌大的小脸正巧微微上扬,一双杏眼同时也看向了他自己。   两人四目相对,要是往日丁书涵早就咋咋唬唬、撒泼打滚了,现在她却沉默着圆润的杏眼看不出她的情绪,反而给她多添了份恬静的气质。   换做以前陆文曜根本没办法将她和这个形容词联系在一起,看着她这张恬静的脸,轻启薄唇。   “她同意了。”   他说的话虽然言简意赅,语气也极为平静,但这四个字却让陆老司令很是错愕,看看丁书涵又看看他。   只见丁书涵那张往日满是张扬跋扈的小脸,现在竟然和自家小孙子的语气一般平静,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   陆振华忍不住在单人沙发往前挪了挪,朝他们跟前凑了凑,皱着有些花白的眉头不敢相信地问道:“真的?丫头你真愿意跟着他去西北啊?不是被他威胁了吧!”   “要是他欺负你,你跟爷爷我说,我肯定帮你做主!”   一听这话丁书涵心里多少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便宜丈夫怎么不管是在原主家还是自己家,都有点团欺的意思啊!   哭笑不得归哭笑不得吗,但她也没有忘记正事,虽然她知道自己不会真的去那西北,但这当着可是陆老司令的面,她那面子功夫自然要做足。   毕竟这陆老爷子虽然退休了,但今日从部队借车来接自己可以看出,作为有军功章的老司令说话可能比陆文曜可能还管用些,自己自然要好好表态一番。   丁书涵眉眼弯弯,抿着唇轻笑了一下,“爷爷,你放心,他不敢的!”   “虽然是文曜擅自作主没有跟我商量,但这几天我在家也想明白了……”说到这里她可以轻咳了两声,刚刚还满是笑意的双眼了多了些罕见的严肃。   “……跟着他去西北说到底不就是为了建设祖国嘛!不都说革命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嘛!”   “我也这么觉着,虽然去西北后的日子会比在东山苦些,但我相信文曜会照顾好我的。”说完这话,她还不忘看向自己身旁的陆文曜。   她那双杏眼眼波流转,温柔得快能掐出水来,旁人看来着实深情。   可当事人陆文曜就不这么想了,听她这番话还有那“诡异”的眼神,刚刚稍展开的眉头又皱在了一起,头皮、后背更是被她盯得发麻。   她这又是想打什么鬼主意!   而一旁的陆振华听完她这番话震惊直接写在了脸上,谁能想到这娇滴滴、没吃过苦的小丫头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如此觉悟,自己这个老革命都要高看她一眼。   “丫头,你说得对!不愧是丁家的女儿,解放前你们家祖辈就帮助过我党许多,你现在有这觉悟也实属难得!”   “要是去了西北,我家这小孙子敢对你有一丁点儿不好,立马给我发电报,我保准连夜赶也赶到西北帮你收拾这臭小子!”   说完还不忘恶狠狠地瞪陆文曜一眼,“听到没!这丫头为了你可是要受委屈的,要对人家好些!别不懂得疼人!”   如此一番“军令状”直接就递到了丁书涵的手上。   虽然这未来的承诺对她来说不太有什么要紧的用处,但她也知道即便去不了这西北,以今日自己的表态来看,未来的日子也是有这陆老爷子帮自己撑腰说话的。 第10章   陆文曜被老爷子这一连串话堵得不知道该说,毕竟说得确实有礼,只能无奈地耸了耸肩如数应下。   丁书涵见状也没有得寸进尺,只是撒娇玩笑地说了句,“爷爷你是见证人吼,以后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帮我做主的哟!”   说完她看着屋外已经降了下来的太阳,算着差不多快要到下班的点了,实在不想和自己这便宜婆婆还有公公打照面。   乌溜溜的眼珠一转,就想着跟老爷子含蓄告别,“爷爷,文曜他部队事情多,又是突然要去西北的,时间挺紧的,很多东西新家都还没配齐。”   “我就跟他商量着去西北前,我还是先在我大哥家住着,收拾行李也好有人帮我,不容易有什么遗漏。”说完还不忘冲陆文曜眨眨眼睛。   他自然明白丁书涵的小心思,心里也不想她和爸妈见面,万一有什么冲撞就不好了。   “嗯,时候也不早了,爷爷我准备送她回去了。”   说完这话,两人就很是有默契地准备起身。   陆老爷子也是明白人,听他们这话还有那使眼色的小动作,知道这小丫头难免会怯公婆,但还是舍不得她只待这么长时间就走。   便要留她吃晚饭,而且再三强调不用怕,保证有自己给她撑腰没人敢欺负她。   丁书涵听陆老爷子都说了这话自然不好再推脱,便应下了吃完晚饭再走的邀约。   陆老司令怕她紧张,更是变本加厉地揭自家小孙子小时候的短。   陆文曜坐在一旁只觉得如坐针毡,轻咳了几声后不自在地胡诌了个蹩脚的散步借口后,就连忙出了门。   见他这般,陆老司令自然知道他这是当了“逃兵”,但看着喜笑颜开的丁书涵也顾不得教训那小子不坦荡的作为了。   听了陆文曜如此多糗事,丁书涵属实没有将他那张生怕被人看出情绪的冰块脸联系在一起。   皮猴子究竟是怎么长成这冷冰冰的冰块呢?真是古怪!   因为陆老爷子一个劲儿地逗丁书涵笑,让她笑得多少有些忘乎所以,就连高跟鞋鞋跟和瓷砖地磕碰发出细碎的声响,都没听到。   “爸。”   身后的声音突然响起,坐在沙发上笑得放肆的丁书涵下意识地扭头,正好对上了自己那便宜婆婆赵欣荣面无表情的脸。   笑意一下子就僵在了脸上,手还跟着紧张地一抖,小橘子直接脱手掉下,好死不死地一路滚到了赵欣荣的脚边。   她看着那橘子在赵欣荣进屋还没来得及换的黑色矮跟皮鞋旁,心里一凉。   赵欣荣见她这般模样也没有开口,眼神里更是有些意外。   虽说是便宜婆婆,但总归是第一次见,丁书涵却这般马虎失了形象,对方还一言不发,眼神里还带着些意味不明的笑意。   她表面再淡定,后脖颈却紧绷着泌出一层薄汗。   两人对视许久后,只见赵欣荣突然嘴角上扬,轻笑了一声。   丁书涵原以为这赵欣荣是准备刻薄自己,却不想怎么得竟从对方的轻笑里读出了些……自嘲的意味?   她还没来得及仔细琢磨对方那一笑,下一秒赵欣荣就弯腰捡起了那滚落到自己脚边的小橘子。   丁书涵大概是因为对方默不作声的模样惊得脑子搭错了筋,上赶着起身从对方手里双手接过那脏了的橘子,还没过脑子地道谢。   “谢谢。”   不管是语气还是动作都格外虔诚。   可等到她屁股坐在了沙发后,看着自己手里那橘络已经蹭上灰的小橘子,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那一连串动作的愚蠢。   就在她纠结之时,那赵欣荣已经换好了拖鞋,将两个大饭盒放到厨房台面上,然后头也不回地拎着挎包进了房间,然后将房间的屋门关上。   完全没有在意丁书涵这个儿媳还没有跟自己打招呼。   陆振华就看着丁书涵这模样,一眼便明了她心里在想什么,“她这是着急进屋读书呢,她不是生你的气,我这儿媳妇就这样性子。”   “冷得很。”   丁书涵听陆老爷子这话倒是诚恳不像是刻意安慰自己,虽然话说的有些模棱两可,但她也不打算继续追问下去。   这赵欣荣确实是那市图书馆副馆长,天天泡在书里面倒也正常,只不过这种级别的职位也算不上闲职,如此准时下班倒也是稀奇。   不过她并没有想太多,毕竟这种冷着性子让人猜情绪的婆婆总比那喜欢明面上刻薄儿媳的婆婆好多了。   陆老司令看着她手里还捧着那落了灰的小橘子,打趣道:“怎么还想吃下去啊!”说完便催她赶紧去卫生间洗手。   陆振华看着丁书涵的背影觉得有趣,本想着这小丫头天不怕地不怕的,可看她刚刚见到自家儿媳的模样实在紧张。   完全没有往日初生牛犊的张狂,反而跟个畏手畏脚的小白兔一样紧张兮兮的。   如此变化倒也有意思得紧。   他又想到刚刚自家儿媳的眼神,他那本就有些浑浊的双眼笑意慢慢消失,神色黯淡了下来。   若是茜茜在的话,大概就是小丁今日这般……   自来水哗啦啦地从水龙头往外冒,丁书涵手洗得很是认真,连指缝都没有放过。   她低着头感受着水流过自己的指尖,脑海里却一直浮现赵欣荣刚刚看自己的眼神。   古怪又琢磨不透。   “……人你也负责了,娶了人家!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一听这话,原本还在洗手琢磨着赵欣荣刚刚眼神的丁书涵便来了劲儿,很明显听那人的语气说的是自己。   她赶紧关了水龙头,将身子贴到了卫生间玻璃上。   好在这陆老司令家每日定时有阿姨来打理,老爷子又爱干净,玻璃都被擦拭得很是干净。   那卫生间正好挨着平房外的院子,她透过卫生间贴着的彩色玻璃贴纸看到院子里站着两个男人的身影。   虽然那彩色玻璃贴纸有些妨碍视线,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陆文曜,宽肩窄腰属实让人过目不忘,而站在一旁的很明显是他父亲,自己的便宜公公。   虽然个子和陆文曜大差不差,但很明显多少上了年纪,身材有点发福的痕迹,没有陆文曜那般精壮挺拔。   可即便如此,丁书涵在卫生间隔着一扇窗在暗处都能感受到他父亲陆朝生的压迫感。   很明显刚刚说那话的就是陆文曜的父亲,听他的语气,可以看出他非常不满自己儿子娶了原主。   如此一来,丁书涵便猜到这原主和陆文曜为何最后没有去成这西北,很明显是这军区总政治部主任不同意自家儿子这个决定。   虽然这陆朝生刚刚的语气里很是不满原主,但丁书涵心里多少有些庆幸,多亏了他的干涉这西北才没去成。   不过说来也奇怪,陆文曜有这样一位有能力且古板的父亲,完全不必娶原主就能全身而退,但最终却还是娶了原主,保住了原主的颜面。   就在丁书涵疑惑的时候,陆文曜突然来了句,“这是我的决定,不用什么都带上她,去西北是我自己的想法。”   躲在卫生间偷听的丁书涵属实没想到陆文曜会来如此一句,他这是……在维护自己吗? 第11章   丁书涵原以为陆文曜对原主只不过是被逼无奈,却不想他竟然会在这个父亲掌握绝大部分威严的环境里出言维护自己。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人都能忤逆父亲直接擅自作主请缨去西北,还有什么不能反驳的,说不定娶自己也是故意为之想着和父亲对着干罢了。   如此一来,倒是全都解释通了。   陆朝生见着自家往日从来不会顶嘴的陆文曜突然这般,气不打一出来。   “你,你,你,你现在主意是越来越独了!”   “你知不知道自从你娶了丁书涵,我们家跟资产阶级扯上关系影响多不好,多少人盯着我们家。”   “虽说现在不唯成分论,但你这去西北的决定是不是欠考虑,难道要坐实外面那些个说你明升暗贬的流言才罢休吗!”   气得陆朝生话都说不顺了。   理清逻辑豁然开朗的丁书涵觉着这场古板的严父教育突然没了意思。   况且这父子俩都是军人,观察力肯定比常人要敏锐,自己再偷听下去被发现可就不好了。   她赶紧擦干净手,离开了卫生间。   丁书涵回到客厅没过多久,刚刚还吵架的父子冷着张眉眼相似的脸一前一后地进了屋。   很明显这陆朝生还因为刚刚自家儿子顶嘴在气头上。   但因为陆老司令在场的缘故,陆朝生对丁书涵还算比较客气,至少眼神里收敛住了对她的不满意。   丁书涵见陆朝生当着老爷子给自己面子,自然也没有忘记该有的礼貌。   “爸。”   听到她这声大大方方的问候,陆朝生倒是一愣,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微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   大概是陆家三代从军的缘故,陆家的饭桌上讲究个食不言寝不语。   这餐桌上除了细微的咀嚼声还有筷子碰撞碗碟的声音外,静得让丁书涵有些不自在。   而这饭菜是赵欣荣从军属食堂打回来的大锅菜,虽然桌上摆着好几道菜,但吃起来的味道几乎大差不差,油大味重好下饭,根本没有办法跟吴妈的手艺相提并论。   丁书涵本就有些挑食,但她现在人在陆家又不能表现出不合胃口,只能低着头一小口米饭放在嘴里嚼十几下。   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这书中的男主角陆文璟今天要值班不回家,自己不用面对这原主疯狂迷恋的对象。   不过说起来,她刚刚看陆文曜在厨房热菜热饭,动作自然又麻利,一看就是常在家里做着事,多少有些意外。   如此看来今日他跟丁嘉年说的那些话并非虚言。   她低着头边细嚼慢咽边胡思乱想,这安分守己的模样在旁边陆文曜的眼里却变了味。   这女人从在餐桌前坐下起,手里的筷子除了她面前的那盘清炒上海青,几乎就没有夹过其他菜。   这干巴巴没油水的青菜配白米饭,再加上丁书涵身形单薄,看起来确实惹人怜。   见她这鹌鹑模样陆文曜内心微动,鬼使神差地夹了块红烧肉放到她碗里。   丁书涵看着碗里突然多出来的一块红烧肉,不解地抬头看向了一旁的“始作俑者”陆文曜。   对方却故意不看自己低着头往嘴里扒饭,但是眼神的余光还是漏出了“不用谢”三个大字。   他的好意丁书涵心领了,可是……她不吃肥肉啊!   陆朝生没想到自家儿子竟破天荒地给她夹菜,心里更是觉得她是那吹枕边风、出馊主意的“祸水”,瘪了瘪嘴冷哼了一声。   听到这便宜公公的冷哼,本就视这红烧肉为烫手山芋的丁书涵更是不知该如何处理。   但肯定是不能浪费的,毕竟这个年代很多家庭别说这平日了,就算是过年都不一定能吃上一两最普通的猪肉。   一时想不到办法的丁书涵只能将这块碍事的红烧肉放到碗边,继续吃那青菜白饭。   陆家吃饭除了不让说话外,下桌也跟在部队一般,不用等人吃完了直接下桌,将自己的碗筷还有桌上吃干净的菜碟子放到厨房水槽就好。   陆朝生吃得最快,拿着自己的碗筷经过丁书涵身边,眼瞅着那块红烧肉还在她碗里,眉头紧锁。   都说好东西留到最后吃,换做别人倒也不奇怪,可偏偏她是那什么都不缺的资本家小姐。   在陆朝生眼里,她完全就是惺惺作态、故意装可怜,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家如何搓磨她了呢!   他虽没有多说,但被重重关上的房间门足够宣告着他的不满。   陆文曜和赵欣荣也都陆续吃完、下桌,只剩下陆老司令陪在她在餐桌上。   丁书涵磨磨蹭蹭吃到后面只剩一口米饭了,那一口米饭还没有她碗里的红烧肉大。   她心里还没有想到如何处置这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为难不自觉地爬上了她的眸子。   “小丁你要觉得油腻就不吃。”就在她迟迟没有下筷的时候,一旁的陆振华突然小声开口。   丁书涵感激地看着陆老爷子,但是要将红烧肉夹出来放在骨头碟子上的动作她还是迟疑了。   其实一碟从食堂打回来的红烧肉不过七八块,现在盘子里还剩了两块,她再挑食娇纵,但当这经历过长征的陆老爷子实在没有办法堂而皇之地浪费粮食。   陆振华见她迟疑,心里也跟明镜一般,扭头就喊:“文曜,过来一下。”   突然被爷爷叫的陆文曜一头雾水地快步走到餐桌前,紧接着又是一声命令。   “张嘴。”   陆老司令跟丁书涵使了眼色,她立马领会,将碗里的红烧肉夹起快速地放进了陆文曜的嘴里。   就这样陆文曜没头没脑地就被对方喂下了一块有些凉掉的红烧肉。   “好了,大家都吃完饭了,你顺便把桌子收拾一下吧。”见他解决掉以后,陆振华便打发他这反应慢好几拍的小孙子。   说完还直接拉着丁书涵的书离开了餐桌,只留陆文曜一人收拾。   吃完晚饭后,陆振华却总用似笑非笑地眼神看着丁书涵。   丁书涵虽知陆老爷子觉着自己讨喜,但从吃完晚饭后老爷子却总用似笑非笑地眼神看着自己,而自己看不透老爷子的意思,只能懵懵懂懂地笑着点点头。   陆文曜收拾好桌子碗筷后从厨房里出来,陆振华就赶紧发话:“文曜,时候不早了快送小丁回家歇着。”   听到自家老爷子这话,陆文曜左眉微挑,老爷子这么喜欢他这孙媳妇竟然没有留人,反而还催自己送人回去?   陆文曜跟丁书涵走出平房,不知为何有一种被人赶出来的错觉。   而陆文曜还不知道的是,他们前脚刚出门,后脚自家爷爷就敲开了自家父亲房间的门,说着那天方夜谭的话。   “你说,这小丁不会是有喜了吧!”   “你别不信,当时你妈还有你媳妇有喜的时候,就最吃不得这油腻的东西了!” 第12章   丁书涵和陆文曜并排走出了平房的院子,只是身旁的男人从刚刚起就故意跟她保持着距离。   仿佛她是那不干净的瘟神一般,虽然不知为何,但她也不是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好事之人。   两人就这样宛如陌生人一般走在路上,即便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丁书涵都能感受到他明显的低气压沉默。   可能来的时候是坐车的缘故,再加上这莫名古怪的沉默,这从门口到这里的路竟然比预想得要长。   “那,那个。”沉默许久的陆文曜突然出了声。   丁书涵闻声看向了他,没有像样的路灯,只有瓦数不高的灯泡加圆饼形状的反光灯盘简陋组装而成,光线昏暗,仔细看才能依稀辨别出对方有些欲言又止。   路灯都算是好的了,毕竟东山好多地方的路灯就光溜溜地一个灯泡,要不然就是没有通路灯,走夜路还要手电筒。   陆文曜看着丁书涵看向自己的眼睛亮亮的,眼神宛如夜晚里木头燃烧殆尽残留的火星一般。   他只觉自己脖颈一热,偏过头去不看她,“以后,以后不要做那么亲,亲密的动作,怪,怪不好的,我们之间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一本正经又磕磕巴巴说完那些话后,他还不忘补一句,“你放心去西北我会照顾好你的。”   这话换作别人跟自己说,丁书涵的白眼早就翻上天了,哪里来的自我意识过剩傻x男人。   可偏偏说这话的是那别过脸故意不看自己、说话还磕磕巴巴的陆文曜,纯情的气息从头到脚包裹着这个一米八几的男人。   在昏暗的夜色下,丁书涵无声轻笑,明明自己只是不想浪费粮食,却被对方给误会成自己找机会与他亲密接触。   不过是她用过的筷子喂了口肉给他,两人隔着一双筷子的距离,碰都没碰到,却能让他这般郑重其事。   保持安全距离不说,还特意在心里酝酿了如此长的时间准备说辞。   这冰块脸纯情又正经,虽然说的话保守古板,但难得不惹人讨厌。   陆文曜别过脸去许久,都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心里也忍不住犯嘀咕,自己的措辞虽然已经是心里反复演练过多遍,自觉很是委婉,可是对方沉默的时间越久,自作多情的羞耻感莫名跳了出来,同时也越加强烈。   他回过头看向不远处的丁书涵,此时她已经收敛起了差点儿没止住的笑意,昏暗的环境下看不清她眼底闪烁着逗弄的狡黠。   “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啊?什么亲密的动作?”语气里满是疑惑。   听到她轻声细语地询问,陆文曜脸一下子热得发烫,看来自己确实是自作多情了。   羞耻的情绪占领了他的大脑,也不觉得丁书涵如此反应有多反常,脑筋卡壳半天都没有想好该说些什么。   见他沉默不语,丁书涵自然也不会放过他,依旧故意装傻充愣,“嗯?到底什么意思啊?你不讲清楚我也不知道啊?”   原主的声音其实软软糯糯的很是好听,只不过她往日里永远用力扯着嗓子不是叫嚣就是与人吵架,完全浪费掉了她的天赋。   此刻伴着晚风,她说话声音轻又带着点懒音,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乱了陆文曜的镇定自若。   他回避着丁书涵的问题,虽然夜色掩盖了他的表情,但加快的步子却将他的窘态泄漏无疑。   看着他如此模样,丁书涵自然知道自己的装傻充愣有了成效,仗着光线不好依旧使着坏心眼迈着轻盈的碎步跟在他身旁。   因为你追我赶的缘故,刚刚还觉着远的路,没一会儿就走到了那小三层家属楼院子。   可还没踏进去那家属楼院子的拱门,他们二人就听见好些个女人们丝毫不掩饰嗓门的话语。   “……陆家那位儿媳妇架子大啊,我听门口的小谢说那陆老首长亲自派人开车去接的她……” 第13章   本被丁书涵一句句追问乱了心思的陆文曜听到这话立马听住了脚步,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拉住她不要激动上前与人争论。   下一秒看向身旁,却发现丁书涵也及时停住了脚步,正站在拱门外伸头探脑地往里瞧着。   自己的手悬在空中,像是再一次提醒着自己的自作多情。   院子里的好些个女人们正围坐在一个草编的大凉台上光着脚盘坐着,有些个还抱着孩子,说着饭后闲话。   借着昏暗的路灯黄光,她微眯着眼睛看见说这话的是个皮肤粗糙披着黑布棉衣的中年女子,头发被她盘起,但梳得很不仔细。   毛躁的碎发,在暗处被光照到显得愈发明显。   另一个穿着灰布衣裳的短发女人咬了口手里的生萝卜,赶紧接话道:“噫,真的假的!不是说她跑回娘家五天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嘛!怎么今天就坐着小车给请回来了!”   她边嚼着边说,清脆的萝卜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本就带着乡音的话更加含糊不清了些。   “就是就是,桂兰姐你可别是瞎胡说,那资本家小姐成分又不好,咋还能有这么大的派头啊!”另一个女人也了连忙附和道。   那个被喊作桂兰姐的中年女子,听到有人不信自己,着急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你们咋都不信哩!小谢那孩子老实得要命,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要是撒谎了肯定脸红心跳一脑门子的汗,我还能看不出来!”   另一个抱着小孩的看起来稍微年轻些的女子也帮忙说道:“桂兰姐说的应该不是假话,我家那口子刚刚吃饭也跟我说今天那小陆连长请假了,而且请了不知一次,请了两次——”   “为啥是两次啊?”听到这话,已经有人好奇得忍不住插嘴了。   “别打岔,你让人家说完,不就知道了嘛!”   丁书涵在门外听着这群女人们七嘴八舌闹哄哄的,心里多少有些汗颜:……这原主还真是臭名昭著,自己第一次来这军区家属院都能碰到吃瓜群众疯狂议论原主。   但她也清楚这军区大院的妇人们倒也不是那故意找麻烦的人,只不过这个年代大家都结婚早,住在这里的军官好些个都是贫农出身,参军前就在农村老家结了婚。   这些个女人都是被在战场上挣了军衔定居城市的男人们从农村接到城里来过日子的。   这些个妇人、婶子即便到了城市生活,那喜欢在村头聚在一起说闲话、嚼舌根的习惯,可是一点儿也没改。   只不过从那村头改成了这军区家属楼院子的凉台上。   她们并没有什么太恶的坏心,只不过大字不识一个,更是没什么娱乐消遣的活动了,所以各家闲话自然更是说得起劲儿些。   就类似于现代人喜欢在网上看八卦、吃瓜差不多的心理。   只是她们脱了鞋围坐着还吃这些个生萝卜、生红薯最容易胀气的东西,这多少真的有些臭味相投了。   丁书涵一想到这,漂亮的小脸有些嫌弃地皱在一起。   陆文曜不敢相信往日早就冲上去和人吵架、肯定拉都拉不住的丁书涵现在却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身旁。   只是……表情不太好看。   虽然他也觉得多少有些恍惚,但庆幸的情绪还是压下疑虑占了上风。   那些个女人们说得越发起劲儿,根本没有发现此时当事人正在暗处看着她们。   “……我还以为小陆连长是不是想着这次一不做二不休,不哄了直接晾着这资本家小姐直接要离婚呢!你们说她在娘家不见人心急了然后松口了啊?要不然老首长怎么会如此兴师动众地去接她!”   “不会吧,人家可是资本家小姐,我们又不是没见过她,小身板瘦得跟个搓衣板似的,一看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哪里能吃得了去西北的那个苦哟!”   这个年代因为生产不足缺吃少穿,所以大家普遍喜欢身体结实些的女性,因为如此身材的女子最是能干活好生养,还不爱生病。   所以原主如此娇俏长相娇小身材并不是主流审美,大多会被人说长得太漂亮招人不好这种酸溜溜的话。   “其实我瞧着,那资本家小姐长得挺漂亮的,比她那个还没过门的妯娌还要好看些呢!”   说这话的是个长相稍显年轻,穿的衣服颜色也不是其他妇人那种黑灰的暗色,而是带着眼色的花布。   看模样像是还没有婚嫁,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妹妹。   丁书涵还没有来得及在心里觉着对方有审美有眼光,那些个其他妇人就赶紧开口反驳。   “啧,小唐你这话可不兴说啊。你刚来不知道。”   说到这里,那黑布衣裳的中年女子还咂巴了下嘴,快速瞟了眼四周,压低了声音,来了一句:“这资本家小姐原本三天两头地就往他家那大儿子身边上赶着凑,可比那许同志差远了!”   怎么自己不在场都能和这书中男主角扯上关系?她可不想让这个自己完全不感兴趣连一面之缘都没有的男人毁了自己未来的生活。   然后她又用余光瞥了眼一旁的陆文曜,轻咬下唇,心里有了主意。   下一秒,丁书涵走向陆文曜直接挽住了对方的胳膊,身子也不由分说地靠了过去,紧紧贴住了他的胳膊。   “愣着干嘛!不是说要送我回家的嘛~”   语气娇滴滴的,一下子就吸引了那些个说闲话妇人们的注意。   陆文曜的大脑因为胳膊处突然的柔软而一时宕机,胳膊僵住忘了挣脱。   丁书涵趁对方没反应过来,立马就挽着他走出了那个拱门。   她笑魇如花地看着那些个坐在凉台上的妇人们,还不忘轻轻晃着被自己挽住的陆文曜胳膊。   那些个妇人看到他们两人瞬间噤了声,因为说闲话的心虚,她们各个脸上都是那相似的尴尬笑容僵在脸上,眼神也很是飘忽不定。   像是在跟身旁的人确认着——这资本家小姐想通了?要好好跟这小陆连长过日子了?   丁书涵看着她们的眼神心知肚明,也不想主动挑起这麻烦,便面带笑意紧紧地挽着陆文哟的胳膊从她们面前走过。   直到走到转角,他们两人的走出那群妇人们的视线后,陆文曜才反应过来,将自己被她抱得有些发麻的胳膊从她怀里抽出来。   他那眉头已经拧成了川字,脸上也满是那愠色。   “丁书涵,你是听不懂我刚刚说的话嘛?”   丁书涵本就预料到他会有这么大反应,心里自然也是有对策的。   她咽了咽口水,故作无辜道:“什么?”   见她还是一副没听懂的模样,陆文曜急得也不顾自己是否自作多情,“不是,不是刚跟你说我们要保持距离,不要过分亲密吗?”   “嗯……这亲密吗?夫妻挽着胳膊不是正常的吗?”说完这话,她还不忘再示范一遍,“很亲密嘛?”   自己胳膊处再一次被贴上柔软的,陆文曜头皮一麻,像是触电一般赶紧挣出了自己的胳膊。   “不正常。”陆文曜语速极快地扔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地快步向前。   像是怕她再一次凑上来,给自己一个亲密接触一般。   丁书涵看着他如此慌张的背影,抿着唇憋笑,但是脸颊上的酒窝却没有藏住。 第14章   “吴妈!你怎么光往箱子里放这些不顶穿不保暖的衣服啊!西北又冷风沙又大!”   大嫂陈颖怀里的书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忙里忙慌地将身子往吴妈正装点着的大箱子里探。   吴妈叠衣服的手并没有停下,“是少爷让我装进去的。”说着就看向了一旁同样抱着各种个样物件忙活的丁嘉年。   丁嘉年对这去西北的行李最是上心要紧,一听这话只觉得她舍不得好料子,但吴妈在场给她留面子没有说话只是咳了两声。   陈颖有些吃瘪,又见着吴妈无奈耸肩的模样,脸色难看不少。   可偏偏一旁的丁书涵正倚在墙上,拿这个银勺子认真捣着白瓷盅里的雪耳,头都不抬一下,像是要去西北随军的不是她一般。   往日里她向着吴妈比自己这个大嫂还多些,而且自从她嫁给陆文曜后,自己连说她几句都不敢了,只能好声好气地哄着。   心里自然憋闷。   “这些个都是绸子、缎子的,金贵得很,仔细着些,别被这箱子的马刺给挂着了!”   语气很是阴阳怪气。   吴妈几乎是照顾着丁家三个少爷小姐长大的,在丁家干了几十年,现在都有了孙子还在丁家干着,只因为这丁家已故的老爷、夫人有知识文化,不像别人家那般对自己颐指气使。   所以她愿意留在丁家,虽然小姐有些娇气还爱发脾气,但对自己心眼不坏。   说来这小姐也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自己也只能照顾她的生活起居,没办法教她其他的。   而这大少夫人自私得紧只认自己和少爷的未来,根本不为小姐着想,那西北是什么地方啊小姐哪里能吃得了那种苦。   吴妈心里多少有些气不过,但又知道规矩,背对着那陈颖点头闷闷应下,“嗯。”   可偏偏吴妈越这般,这陈颖越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很是不解气,又补了句,“收拾东西这么能听嘉年这个平常根本不做家务男人的呢!心是好的,可也不能光为了美,冻着书涵了啊!”   “你也不用心些,帮着再放些厚衣服、毛氅子才好啊!”   听到她这话,吴妈更是懒得搭理她,这大少爷早就让她把厚毛毯、羊皮褥子置办好了。   陈颖见她不吭声,气撒出来心里好受了不少,放下怀里的书,迈着步子走到了丁书涵身旁,“小妹啊,你还有什么要带的吗,再想想,别忘了。”   她表情很是讨好。   丁书涵缓缓抬眸看向那一个个红木箱子,心里只觉得无奈,那一个个绑上麻绳打包好的硕大红木箱子已经堆满在了客厅的一角,那阵势不说还以为她大哥一家都要跟着她一起去西北随军呢!   其实自己根本不会去这西北,这些个准备置办的行李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这往日里最是自私的陈颖,这次之所以如此痛快,不过是因为她可不想到时候自己一到西北就发电报说缺这缺那,到时候又是一番折腾。   所以即便家被搬空,也比少带些什么强,家里是不缺钱的。   可不得不说原主这大哥不仅疼爱原主,还很是大方,大到留声机、钢琴,小到各种布料、咖啡杯,有的能带上的全都放进了箱子,家里没有怕要用上的也不忘打越洋电话找在香港、海外的亲戚朋友帮忙置办,就怕丁书涵到了西北以后缺吃少穿。   就仅仅是收拾行李,直接惊动了远在英国留洋读书的二哥丁丰年,得知消息后就要买机票,连夜赶回来给她做那思想工作。   好在海外归国政策收紧,不是想回就能回来的,要不然她肯定拦不住这冲动。   丁书涵光是应付这原主大哥一个人宠妹狂魔就已经很耗费精力了,再来一个她肯定是拉不住的,到时候只会毁了自己精心设计的“小算盘”。   她并没有什么需要的,但是为了说服力更高,还是环顾了客厅一周,故作思量后,才点了点头,“我觉得差不多了。”   陈颖听到她这话,心里才稍稍松了口气,这都快把家给搬空了,再不行就要背着这个房子了!   但她自然不会表现出来,面上依旧客套道:“嗯嗯,那就好,你有空再仔细想想,别忘了什么才好。”   丁书涵微微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陈颖看出了她的走神,“小妹,你不是身体不舒服,没休息好啊?要不明天别去上班了。”   潜台词便是她过段时间就要去西北了,这个班上不上也不太重要了。   她这话正巧撞到了丁书涵心里所想,比起打包行李,明天婚假结束自己要去东山电影制片厂上班的事情更重要些。   对于原主能在电影制片厂上班这件事,是她意料之外的。   她没有想到这原主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更加能干些,甚至还跟自己专业对口——是东山电影制片厂的服化老师。   当然原主当时并不是奔着去做这服化老师的,最开始原主想要当是演员。   当然这文工团她是没有资格进的了。   但是东影厂4年前成立并招考演员,因为是新单位第一次招考,并没有太多条条框框,原主便怀揣着演员梦报名参加了。   其实按照她的样貌条件还有清晰的口条,本应该能活跃在幕前,成为那光彩照人的电影明星。   可惜还是因为这资本家小姐的出身,无法胜任任何幕前的工作。   不过东影厂领导也是留洋学影视的惜才之人,看着她如此条件,还是将她招进了东影厂,想着万一日后政策松动不似现如今,留着这么个演员好苗子说不定到就能发光发热了呢。   便安排她去学习那化妆和服装,做那幕后工作。   原主虽然不太乐意,但这东影厂领导将自己的私心说给她听后,再加上她因为出身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工作,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虽然服装和化妆都是从零学起,但原主的生活环境再加上读过不少书,又有不少亲戚在海外,会给她寄海外时兴的洋装,如此长时间的耳濡目染让她对美的事物更为敏感。   再加上她很多亲戚在海外,会给她带不少时尚杂志不说,可能是天生对美的事物更为敏感。   即便她在东影厂里说话有些傲慢、干活不太出力,但审美却比其他人强上好几倍。   而电影又偏偏是和这美挂钩的艺术,看得不是卖力下劲,偏偏就是这玄乎的审美。   也正因如此,原主在东影厂里干活最不出力,却被厂领导们夸着,不知树了多少敌。   那些原主之前得罪过的同事要是听说自己要去西北随军,肯定等着看她笑话。   这东影厂很可能是她未来十几年的铁饭碗,再过几年的形势她是知道的,如何都不能砸了这饭碗,再遭人嫉恨。   丁书涵将手里没喝完的糖水白瓷盅递给了眼神关切的大嫂手上,摇了摇头,找了个合理的借口,“我明天要去单位办交接手续,我有点累先回屋里休息了。”   说完转身便走上了楼梯。   陈颖虽然不高兴丁书涵把自己当那保姆使唤,但听到她说要去单位办交接手续心中一喜,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   第二日清晨,一辆人力黄包车停在东山电影制片厂办公楼大门口。   丁书涵穿着套白色粗呢花套装裙,从自己那白色金扣的手包里拿出钱,递给车夫后,踩着双黑色高跟小皮鞋,下了车。   路过的上班的人,见她如此,难免要多看几眼。   如此时髦的打扮,又在东影厂门口,她那张姣好的面容,在阳光下格外明媚,很难不觉得这是哪位电影明星。   丁书涵自知今日肯定很多人等着看自己笑话,她特意打扮了一番,只想他们幸灾乐祸看好戏的想法落空。   她站稳后理了一下被风稍稍出乱的碎发,迈进了东影厂的办公大楼。   可还没走几步,就被一声明显挑事的声音给喊住了。   “这不是那个嫁了连长就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丁书涵嘛!这么打扮还真把自己当电影明星了啊!”   “啧啧啧,可惜了,有这个心没有这个命啊!”另一个更加尖锐的声音也赶紧附和道。 第15章   丁书涵听到这话,立马皱起了眉,这原主是有什么惹事体质?怎么次次刚抵达战场就开始了!   但她自然也不是什么怕事的人,嘴角上扬到最适合这张脸的弧度,不急不缓地转身。   转身时带起来的风,将她颈间的丝巾裙角微微扬起,衬得她格外优雅。   丁书涵笑盈盈地看着那两个对自己刚刚发出嘲讽的同事,脸上没有一丝恼怒,反而像是看那两人的笑话一般。   她看着两人的长相,一个齐耳短发肉鼻头,另一个扎两个麻花辫招风耳,特点一眼入目,回想书里的描写一下子就认出了二人——李雯雯和林菲菲。   她们两个和原主在书中的人物身份差不多,都是那心仪陆文璟的炮灰配角,只不过没有原主蹦跶作死得那么活跃。   主要是在原主设计、伤害女主不成被人拆穿后,她们二人总会准时出现再踩上原主两脚。   见她们两人这么个架势,明显就是上赶着来挑事的。   丁书涵本就没想过要将原主之前的私人恩怨一一理清,但上赶着来纠缠自己挑事,那这份气她自然不会忍下。   那两人见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张牙舞抓地朝自己泼妇骂街、无能狂怒,而是泰然自若地看着自己。   一时有些愣神,嚣张的气焰也因此灭了几分。   丁书涵看着她们如此呆滞的表情,心里冷笑了一声,毫无技巧的嘲讽,就这挑事的手段还上赶着招惹,可想而知原主在她们这里吃了不少亏。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了,这具身体的内里换了主人,不把之前原主吃的亏讨回来多少有些对不起自己的智商。   那李雯雯反应稍微比林菲菲快些,感受到了丁书涵的眼神像是审视小丑一般。   “你、你看什么看!”即便有些气短,但是她意识到自己不能输阵,胸脯随着腰杆也挺出去了几分。   丁书涵微嘟着嘴唇,故作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不是你喊住我,还夸我像电影明星嘛?”   李雯雯也没想到对方竟把自己讽刺的话曲解为夸奖,还说的如此理所当然。   她没有见过这丁书涵会如此这般,多少有些慌了神,说话也磕磕巴巴的,“你、你、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她这话可算是让那林菲菲听明白了,这才赶紧从李雯雯身旁站出来帮着反驳道:“就是!我们才没夸你呢!”   丁书涵看着她们两人如此模样,忍不住想要发笑,这还真是那种没头脑坏头头和小跟班的组合。   “哦?是吗?我还以为你们夸我呢~”   她一副无辜装傻的模样,只让人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软绵绵得根本不解气。   李雯雯见她嘲笑自己,更是气急败坏,脸都涨红了几分,说话都差点儿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而林菲菲更是那种没有主见只会附和的小跟班,自己的头头不说出些什么,她也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丁书涵看着她们这个模样,自觉胜负已分,并不想再和她们浪费时间,便要转身走进东影厂的办公大楼。   但是很明显对方并不想要这么容易的放过她。   “你不是整天想着如何嫁给人家陆少校嘛!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只能和人家弟弟结婚!”   “而且还要去西北随军,都说长兄如父,你哥哥让你嫁给陆文曜又让你跟着去那西北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还真是卖女求荣!”   她语气很是有底气,明显是找到了自己的场子。   一听这话,丁书涵便停住了脚步,微微挑眉,看来在对方看来嫁给陆文璟的弟弟还有去西北都是天大的笑话。   比起这个笑话来说,她这个脑回路更加可笑些——大家心里都知西北条件艰苦,但谁也不敢在外面像她这般明目张胆地高声,就怕被“扣帽子”,而她却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又蠢又坏一般。   而且她刚刚那话还对着原主的大哥一顿夹枪带棒的讽刺着,虽然丁书涵对于原主的亲人没什么太多的感情,但是这几日相处却实打实地让她觉得李雯雯这种人不配提及丁嘉年。   丁书涵嗤笑了一声,转过身来瞪着那还不知道事情严重性的李雯雯和林菲菲,眼神和语气都很是冰冷。   “我跟着自家丈夫去西北,往小里说是随军,往大里说是去建设西北,你刚刚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丁书涵这话一出,李雯雯立马意识到了自己课语讹言,再对上对方好看却没有温度的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然后赶紧看向四周,后背一亮冷汗全部发了出来浸湿了她的衬衫。   而林菲菲还没有意识到这事情的严重性,还觉得她们自己找回了场子,“就你?还建设西北?真是笑掉大牙了!”   李雯雯本想拉住对方,可她已经很用力地按住对方胳膊给她暗示了。   却不想这话还是被林菲菲不过脑子地给说出来了,“雯雯,你拉我干什么!’   这话差点没把李雯雯气晕过去,真是个蠢货!   丁书涵觉得这大哥笑二哥的场面实在可笑。   她本不想跟傻瓜论长短,总觉得自降智商,但又觉得这些个蠢蛋不会彻底死心,自己还是一次性打发的好。   她转过身,冷冷地看着那两人,又多说了几句。   “你一口一个资本家小姐,现在都不唯成分论,你这……是不是有不服从安排、违反指导思想之嫌?”   丁书涵刻意地停顿,宛如在给那两人凌迟一般,故意折磨着她们的神经。   “你觉得我嫁给陆文曜是笑话?真是好笑,陆文曜比陆少校年轻不说,身材还壮实些!他那肩膀、那腰,妥妥的宽肩窄腰啊!比他哥可要……”   她这话还没说完,直接对上了不远处一双深邃的眼眸。   那双眼眸里的情绪很是熟悉,那神情和前天自己在军区大院里挽着他时一样古怪。   只不过这次并没有带有怒气。   不过对方那双深邃好看的眼睛还是看得丁书涵有些心虚,明明是夸他也不知为何却像是做了坏事一般。   这男人是不是对表扬过敏啊!   那李雯雯和林菲菲本来因为她刚刚那没羞没臊的话说得有些脸红,见她突然停住不说了,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只见陆文曜一身军装,带着个军帽骑着辆二八大杠站在不远处正一言不发地看着丁书涵。   因为帽檐的阴影,那两人看不清陆文曜眼神里的情绪,还以为这位年轻军官正深情注视着自己的妻子。   再加上刚刚丁书涵没脸没皮地夸奖,也不知道什么魔力,她们再看这陆文曜时,确实觉得好像和陆文璟的迷人程度不相上下。   自己怎么原来没发现呢?!刚刚还在那里奚落这资本家小姐!现在看来人家可是捡了大便宜!   虽说是去西北,但是人家陆文曜可是作为干部调配过去的,那边建设兵团最是缺聪明能干的军官干部了,只要踏实肯干建设出一番成绩,肯定会升个一官半职。   而且只是调配又不是驻扎那里不回来了,只要有能力想要以后调回东山根本就是轻轻松松的小事。   现在看来这丁书涵这如意算盘敲得可真是叮咣响的好听,追求陆文璟不成,转头就嫁给了人家弟弟。   最后还是成功踏入了陆家的家门,平日里她们的视线只聚焦在陆文璟身上,抢得人多了自然觉得是个香饽饽。   却忘了这没有什么出场机会的陆文曜其实也是如假包换的良人,不论是嫁给陆文璟还是陆文曜都足以让人艳羡。   怎么都是这成分不好的资本家小姐高攀了!   李雯雯和林菲菲看着丁书涵嫉恨得后槽牙发痒,明明一肚子坏水、陷害别人不成,最后却还摊上这么好的婚事!   丁书涵哪里有这些算盘,此时的她满脑子都想着这陆文曜怎么会出现在这东影厂办公大楼的门口,部队最近很闲吗?   当然这些她肯定不会问出口,有免费的工具人来帮自己撑腰,不要白不要!   她踩着白色小皮鞋碎步小跑到陆文曜身边,仰着小脸声音故作甜美,“你怎么来了?你是不是担心我啊?”   陆文曜脸色一冷,很明显没料到自己明明再三强调要保持距离,都说小姑娘家脸皮薄,但她却油盐不进,像是个没事人一样。   她这羞得人脸红的话,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接。   但他确实是担心丁书涵在调配交接资料的事情上做什么手脚,不放心才请假来的。   着实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说出自己的小人之心,最后只能妥协且僵硬地点点头。   丁书涵见陆文耀竟少见地没有说出什么煞风景的话,又赶紧挽住他的胳膊就娇滴滴地说道:“我就知道老公你最心疼我了!”   故作亲密。   那熟悉的柔软再一次贴近陆文耀,他身体一僵,因为那一声娇里娇气的“老公”从后脖颈到耳朵尖的皮肤又红又烫。   这个黏在自己胳膊上的女人脑子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怎么一天天总是在说胡话! 第16章   东山电影制片厂厂长办公室里,汪统厂长坐在椅子上吹着茶杯的热气,似笑非笑看着对面的丁书涵和陆文曜。   他唆了口茶,笑着开了口,“小陆,我没想到你竟然娶了我们厂的女同事!”   这汪统的妻子和陆文曜的母亲赵欣荣是一起长大的朋友,早些年他们一家还经常去陆家做客。   可赵欣荣自从那次意外之后便将自己封闭起来不爱交集,自家妻子劝了好几次都没有用,慢慢的两家交情自然而然就淡了。   但两人的结婚登记介绍信是他盖的章,一看这名字就跟厂里几个部门的主任打听了一下这丁书涵。   他也没细问,其他部门主任都说人小姑娘长得漂亮和厂里的女演员有得一拼,而且服化审美也不错。   那艺术处的刘主任更是说这丁书涵如果不是出身不太好,她那长相和普通话功底,稍加训练绝对能胜任女一号。   反正没有一句赖话。   可是问到服化部周芳主任,小姑娘的直系领导。   她倒是说了些小姑娘的缺点“爱迟到、干活不麻利拖进度”,最后才来了句“但衣服做得比其他人好、厂里的女演员也最喜欢她来化妆”。   今天他看到丁书涵本人倒和这些个评价一样——娇生惯养又长得招人的资本家小姐。   他前几天就收到了这丁书涵要去西北随军工作档案移交的文件,知道她今日会来自己办公室办理交接手续,却不想这陆文曜竟然请假来陪她办理手续。   啧啧,果然是新婚小夫妻做什么事情都要找理由黏在一起。   这小丁确实长得漂亮,把陆文曜迷得死死的,很明显这汪统还不知两人结婚的内情。   陆文曜看着对面汪统眼睛里闪烁着调笑,不留痕迹地移开眼神客气地开口,“汪叔叔,我们结婚有些仓促,亲戚朋友们都没有来得及通知。”   “喜糖也现在才散,实在是时间紧考虑不周。”   说着就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抓出一把糖放在办公桌上,大多是红黄撞色包装的红虾酥心糖、鸡蛋牛奶糖还有高粱饴。   丁书涵多少有些意外,她没有料到这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心思这么细,还准备了喜糖。   其实陈颖有让吴妈给她准备喜糖,但她觉着原主在单位人缘不好,自己拿着这喜糖去上班不过就是热脸贴冷屁股。   况且这自家准备的喜糖都是些香港从国外进口的巧克力、牛奶糖稀罕得很,这好东西她可宁愿喂狗,不想白白便宜了这些个想看原主笑话的人,出门前便故意忘了拿。   汪统知道他这话是礼貌客气,但还是忍不住多想些,“我懂,年轻人嘛!着急!”   虽然对方会错了意,但手都没碰过的陆文曜还是被对方的话烫着了脸,头又低了两分。   见他这般汪统只觉得年轻人脸皮都薄,忍不住咧嘴笑,“我血糖有点高,我家那口子管得可严了,不让我吃糖。”   “正好这喜糖我带回去给我家那小子,让他沾沾喜气,也早点儿跟小陆你一样娶个漂亮媳妇回来。”同时又乐呵呵地将这糖用手笼着在桌上一搂收起。   汪统自然也没有忘记正事,收好喜糖后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了档案文件,“你今天主要是来陪媳妇办手续的吧,小丁,你看看小陆多放心不下你。”   丁书涵一听这话立马反应过来,这陆文曜今天为何突然出现在原主单位门口——敢情是不放心来监视自己的,这人是多想去西北啊,真是谨慎过头得都有些小心眼了!   别说他来了,就算他不来,这去西北随军工作档案移交手续的签名她就没想过要做任何小动作。   毕竟去西北这件事取决的从来不是自己,而是陆文曜的父亲。   不过他做事倒也周到,竟然还不忘准备喜糖,虽然被他不放心监视丁书涵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但是刚刚他给自己撑得场子,总归也算是“将功补过”。   这些想法丁书涵面对着汪统自然不会表现出来,她微微低头,垂着水灵的杏眼,轻轻抿着上扬的嘴角,也不说话,装作那听了这玩笑还会脸红害羞的少女。   娇羞得让人见了都觉得外面的桃花全开了。   处理好档案移交的事情后,两人在汪统欣慰的目光注视下走出了厂长办公室。   一出门竟然看到不少人离开的背影,还有好几个人胆子大还回头张望,像是故意等着他们二人一般。   眼神里也满是好奇和八卦。   一看着阵势,丁书涵也猜到了那李雯雯和林菲菲大概恶人先告状,将自己刚刚在厂门口的事情添油加醋跟遇见的人都说了个一遍。   一传十、十传百也不知传成什么样子了,让这群人这么迫不及待地大着胆子来这看自己笑话!   既然如此,她自然不会让他们看成这笑话,“吃喜糖吗?”   语气里带着遮挡不住的笑意,让那些个本要离开的同事们不自觉地慢下了离开的脚步。   嗯?这资本家小姐转性了?竟然没破口大骂还说要请他们吃喜糖!   有几个胆子大、平日里就油嘴滑舌爱招漂亮姑娘的摄制组年轻男同志的听她这话,立马来了兴致。   这些个年轻男同事本就爱招人,但对于丁书涵他们实在是有贼心没贼胆。   往日里她都一副趾高气扬、鼻孔看人的资本家小姐高傲作派,脾气冲不像其他女同事脸皮薄,长得再漂亮他们也不敢招惹。   丁书涵见他们走近,身体顺势朝陆文曜的身旁靠近,胳膊肘轻轻碰了对方两下,“喜糖。”   陆文曜听了她的话,打开自己的公文包。   丁书涵觉着他动作有些慢,小声嘀咕了句,“怎么磨磨蹭蹭的啊~”紧接着越过他的上半身,手也伸进了那公文包中抓了一把喜糖。   抓喜糖的过程中,她的手背碰到了陆文曜的手边,虽然只是瞬间的接触,但还是让陆文曜手一抖,刚刚拿起的一把喜糖又重新掉回了包里。   等他看向丁书涵的时候,她正笑容明媚地散着喜糖,意识到自己有多心了,微微低头抿了抿唇,喉结上下微动重新抓了把喜糖。   那些个接过喜糖的男同事们嬉皮笑脸地说着些祝福的话,还带不正经地笑声,脚下的步子像是黏在地上一般不愿意挪地儿。   不知是不是结了婚的缘故,这资本家小姐今日嫣然含笑,声音还轻轻柔柔的,实在让他们这些个年轻男同志有些心醉。   眼神也变得逐渐肆无忌惮了起来。   丁书涵自然知道他们想着什么龌蹉心思,没像其他姑娘一见着如此目光就含胸缩肩想将自己藏起来,反而大大方方地挺直腰杆,装作没有感受到这些个视线。   倒是一旁的陆文曜敏锐地感受到了这些个不怀好意的眼神,他可能会会错丁书涵的意。   但他是男人,男人最懂男人,这些眼神他绝对错不了。   下一秒,他向前半步挡到了身旁的丁书涵前。   丁书涵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他轻皱着眉头用冷冷地目光将这群男的扫视了一遍。   还什么都没说,这群男的瞬间就没了胆,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然后相互看了几眼后,这才悻悻离开。   陆文曜刚刚那个举动,在其他东影厂女同事眼里俨然一副吃醋护妻的模样。   再加上他生得高大帅气,又一身笔挺的军装穿在他挺拔精壮的身上,确实让这个未婚的女同志忍不住想要凑上前去讨些喜糖、沾一沾喜气。   她们平日里很多人都觉着这丁书涵臭毛病多,本来出身就不好还经常找借口逃避劳动,但现在看来这是矫情有人宠。   两人本就长得英俊貌美,站在一起散喜糖的模样确实金童玉女十分养眼,仍谁看都要艳羡一番。   如此一来这些个凑热闹想看笑话的同事们只觉得那李雯雯和林菲菲说什么这资本家小姐嫁给军官后,比之前更变本加厉地高傲了,甚至还狐假虎威地耍威风。   不过是看人家丁书涵嫁得好,嫉妒得眼红才故意抹黑。   在看看人丁书涵,明显做了军官太太后收敛了脾气,生怕坏了人家丈夫的名声,不稀得和她们一般见识。   也不知道是谁传开的,说这丁书涵就是吃了另一个嫁给军官女同事的喜糖才嫁给了这陆文曜。   如此一来整个东影厂未婚的女同志都闻声赶来,想要好好蹭一蹭这能嫁给军官的好福气。   还没等陆文曜走出这办公楼,他带的喜糖就全都发完了。   他也没有料到这丁书涵在单位的人缘这么好,他来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带多了,肯定发不完。   没成想着还不够。   可是那些个未婚的女同事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甚至还越来越多地围在他们二人身边。   陆文曜一个大男人站在丁书涵的身旁,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吉祥话,多少有些局促不安。   虽然他没开口,只是微低着头死死盯住地上的一个凹陷的小坑,但丁书涵立马就感受到了他的不自在。   “你不是部队还有事嘛?怎么还在这里陪着我,是不是舍不得我啊~”   她这句撒娇一出,周围的女同志立马捂着嘴偷笑,甚至几个年纪轻的小姑娘听她这娇滴滴的语气,只觉得羞得人脸红。   陆文曜先是一愣,但立马意识到这是最好的离开借口,自然没有反驳她这没头没脑的撒娇。   什么都没多说,稍稍朝这群东影厂的女同志稍稍点了下头示意自己突然离开的歉意后,微低着头快步离开。   他这模样在这群女同志眼里,自然成了这连长听到自家媳妇撒娇脸红得连话都不会说了,直接“落荒而逃”。 第17章   陆文曜走后,这些个未婚的女同志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一路跟着丁书涵到了那服化道部门的办公室。   她们都带着殷切的笑容,还有期待的眼神,将丁书涵的办公桌团团围住。   只因为刚刚见她那又高又帅,一看就会疼人的军官丈夫。   一个个的都忍不住凑到这丁书涵跟前,想着有没有机会给她们也介绍个军官丈夫。   其中一个穿着格子衬衫梳着两个□□花辫的圆脸女同事,笑眯眯地看着她,“书涵,你今天这身衣服真的好好看!”   另一个扎着低双马尾戴着个白色发箍的女同事,也赶紧附和道:“真的好看,这是国外的款式吧,好时髦啊!”   其他同事更是跟气氛组一般,频频点头表示对她们二人的话表示赞同。   好听话谁不爱听啊,丁书涵也不例外,眉眼弯弯地看着她们,“谢谢,我也觉得很好看。”   对于任何人的夸奖,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丁书涵她都会坦然道谢,任下所有夸奖,一句谦虚的客套话都不会多说。   如此一来,倒是让真心的人得到了肯定,假意阴阳怪气的人被活生生噎住。   她们二人见她并没有往日那般爱答不理、自视甚高,更是一唱一和地要将她夸上天。   “……你说你家丈夫连里是不是也有不少跟他差不多的军人啊,你看我们厂女同志多,可以和他们联队举办个舞会或者联欢会之类的,这样多热闹,多好啊!”   丁书涵听了半天的奉承话,终于说到了重点,果然不出所料是想让她帮忙牵线搭桥的。   这边丁书涵还没有开口,突然一个声音尖利地响起。   “我小姨是文工团后勤的,人家军队的联欢会从来都是人文工团上台表演,哪里是你们能比的啊!”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她——这闲话的传播者李雯雯和林菲菲正站在办公室门口,趾高气扬地说着风凉话。   丁书涵听她们这话微微挑眉,打心底里觉得这人倒也有能耐,怎么做到说一句话就能得罪一群人的?   就这,原主之前还能一直吃她们的亏,真的是笨得她有些难以想象!   那林菲菲还没脑子地在一旁帮腔,“她就是个资本家小姐哪里有这么大的能耐啊!她家那位肯定不会听她的!”   她们自以为在告诉众人不要听信丁书涵,但是很明显她们现在的状态落到他人眼里更像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丁书涵对给别人牵线搭桥做媒根本不感兴趣,但是见她们两人这般觉得倒是值得好好“逗弄”一番。   “那如果这联欢会办成了,你们来嘛?”   丁书涵这话一出,李雯雯和林菲菲嚣张的笑意突然僵在了脸上。   她们没料到这往日一激就炸的丁书涵,现在正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她们,看模样倒像是认真了。   这个年代,对于大部分女子来说婚姻可是头等大事。   虽然之前她们也和丁书涵一样心仪于那陆文璟,但她们也不傻,今日看那陆文曜对这丁书涵的架势还有那些羞人的话,感情一看就浓情蜜意。   这联欢会万一真让她给办成了,自己不能去岂不是亏大发了!   “咳咳。”   突然两声咳嗽打断了李雯雯和林菲菲的纠结。   “手头上的工作都做完了,在这里说闲话。”说这话的是个穿着白衬衫黑裤子,盘着一丝碎发都没有的低盘发的女子。   女子年纪稍大,踩着双矮跟小皮鞋走了进来。   不管是发型还是衣服都一丝不苟极为平整地贴在她身上。   丁书涵虽不知道这人是谁,但看到大家都一哄而散还都毕恭毕敬地低头跟她打招呼,便知这人肯定是部门主任级别的人物。   那些个同事一声声的“周芳主任”,立马验证了她的想法。   紧接着只听“哗”的一声,一小打资料在丁书涵的桌前散开。   “女特务,你应该很熟悉吧。”   话虽不太好听,但丁书涵一时也无法判断对方对自己的态度,因为她的语气很平,从进门起就这般,即便自己这么敏锐的人都听不太出详细的情绪。   丁书涵听她这话倒不觉得有什么,虽然对方没有给自己热脸,但她也不是个会在意别人情绪的人。   只要和自己利益不挂钩,不管态度如何都跟自己无关。   况且这周芳把女特务的服装设计交给她,她只觉得是歪打正着的好事,从不是个墨守成规的人,最怕做那些个千篇一律的工作了。   女特务这个角色明显是电影里的反派角色,相较于正派主角的服装清一色的朴素周正,这女特务服装样式的创作空间相较而言要大得多。   丁书涵自然不会和对方呛声,毕竟周芳是自己直属的领导,日后还要继续在她手底下工作,对方在工作上不会鸡蛋里面挑骨头,分配工作公平还有奖罚分明,才是最重要的。   呛声、闹情绪在她眼里都是浪费时间。   她看着对方点了点头,淡淡地应了一声后,便低下头将桌上被对方随意扔散的资料如数收好,然后将每一角都对齐。   虽然周芳打断了自己给李雯雯还有林菲菲挖的坑,但刚刚她们二人的迟疑就足够被众人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说上一说了。   至少这小一段时间那个所谓的联欢会会吊着她们二人,不会轻易来找自己麻烦。   整理好资料后,丁书涵气定神闲地坐在座位上,翻开着周芳刚刚给自己的资料。   她主要翻看的是这电影大纲,她之前在国外学这服装设计不仅只是在课堂进修,每个季度的假期她都会去给那好莱坞的大小剧组投放简历,进行实习。   甚至还经手过几个提名、获奖各大电影节最佳服装设计奖的电影项目。   所以这区区反派的服装设计更是信手拈来。   办公室的其他人还有领导都没有料到她今日竟然如此安分,所有人的视线都注视着她,等待着她下一步动作。   明显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丁书涵工作时不喜欢被别人的视线所影响,便开了口,“主任,你是不是只给我安排工作了啊,其他人看起来有点闲。”   她语气很淡,就是怕对方会错了意,跟自己吵起来浪费时间、降低自己的工作效率。   刚听到丁书涵开口,周芳的话立刻脱口而出,“你是不是不想认真——”   可是说出来的话驴唇不对马嘴,周芳也明显反应过来赶紧收住话,脖子涨得通红。   丁书涵见她这般,突然明白了她刚刚一语不发究竟是何——原来是在脑子里打吵架的腹稿。   她如此专心都没有仔细听自己的话,再加上从进门起说话不好听,但又没有不满的情绪,大概率是多少有些嘴笨。   所以这周芳平日里才会板着脸,冷冷地不爱说话,连布置工作也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周芳看着其他人的目光,试图用生硬的咳嗽转移其他人的注意力,“咳咳,我还有事,你们不要心不在焉,好好工作。”   说完便红着脖颈快步走出办公室,多少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见周芳这般,丁书涵心里也有了数,自己这部门主任确实有些嘴笨,甚至还有些社恐的意思。   周芳除了说话不太好听外,看起来她对这原主也没有太大偏见。   这种性格人的做自己的领导其实很是轻松,因为这种人很多时候相较于和自己手下的人沟通,宁愿自己闷着头把这些个能做的工作给完成。   丁书涵觉着只要正常完成分配给自己的工作,不和领导有过多的交流,倒是落得一身轻松自在。 第18章 (捉虫)   “吴妈,今天这糖色别熬过头了,苦了就白瞎了!”   “这小肋排记得要先焯水再炸!”   今天虽然是休息日,但大嫂陈颖从一大清早就在厨房帮着吴妈忙前忙后,各种反复叮嘱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一切只因为,今日这陆文曜会来他们家一同吃顿午饭。   厨房里的陈颖每高声一句,坐在沙发上读报的丁嘉年就要用鼻孔冷哼一声。   比起自家妻子的巴结谄媚,自己这小妹妹的状态更让他担心。   明明是休息日的上午,丁书涵却少见的没有睡到中午才起,她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着不远处的欧式赫姆勒立钟,表情多少有些闷闷不乐。   原本这段时间她赖在这大哥家的小洋楼,美名其曰是收拾去西北随军的行李,但其实都是大哥在操心,大嫂也怕她临时变卦,更是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一切都以她的需求为重。   工作也如她之前所想那般,只要把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完成好,周芳并不会故意找自己麻烦。   前两天自己的设计稿出来给周芳过目,她也觉得不错,并没有提出什么需要大改的意见,甚至还小声憋出了句认可的夸奖。   那些个同事更是因为上次陆文曜的出现,对她的态度也好了不少,虽然现在上班是单休,但也算是轻松。   而陆文曜好像一直在部队平日里更不会主动联系自己,也没有那便宜公婆找自己麻烦,倒是陆老司令偶尔会给自己打个电话问问自己的情况。   丁书涵属实是过上了有钱有闲,老公“失踪”的神仙日子。   可是偏偏昨天陆文曜一通电话打到了丁书涵大哥家里,丁书涵下班后得知电话内容,愣是一夜没怎么合眼。   今早眼下便多了一抹淡淡的青乌。   她皮肤本就白,再加上休息不好,唇色也格外的淡,脸上少了不少生气,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   那立钟的摆锤还没有敲响十下,这小洋楼的门铃就响起了。   听到门铃的声响,丁书涵的眉头立马蹙了起来。   “来了来了!”大嫂陈颖边擦着手,边小跑到门口准备开门。   虽然她人在玄关,但是热情的嗓音在客厅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陆连长来了啊,真是特太准时了!来自己家怎么还带东西啊!快进来快进来!”   几十秒后,她堆笑迎着这陆文曜走到客厅,此时她手里多了两包邹记饼家的马蹄糕。   丁书涵看着站在客厅的陆文曜,别说好脸色了,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   要知道昨天陆文曜电话说的可是今天下午有卡车来她家押送去西北的行李,他早上会亲自来她家里帮着看看她行李打包如何。   她原以为是去西北的事情已经黄了,只用等那调干西北取消的通知,却不想竟然等来了押送行李去西北的消息。   书里不是安排他们要留在东山做那书中男女主的夫妻对照组嘛!   昨晚一夜,丁书涵将自己从穿越到这里开始经历过的每一件事进行一一分析,可自己是书中女配,陆文曜是几乎只活在别人对话中的背景板,太多书中没有写明的细节。   像是那蝴蝶效应一般,大多无法预料的变数,牵一发而动全身,根本无从下手分析。   陆文曜来之前就猜到今天押送行李她心情肯定不悦,甚至都做好对方不高兴要骂自己几句的心理准备。   可自己进了门,这丁书涵只是哀怨地看了自己一眼,之后别说骂他了,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但偏偏就是她一句话都不说,才越让陆文曜不自在,对方那憔悴的模样更是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确实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别说离家去西北那么远的地方,可能连出远门都没有过几次。   这次随军一年半载地回不来不说,即便他再如何打包票自己承担所有家务、杂事,尽量不让丁书涵受苦,但西北兵团的条件肯定没法跟她哥哥家比。   她心里难受、焦虑这是自然,但当自己真正看到她这般模样,心里的某一处还是不自觉地软了下来,泛起了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涟漪。   右手一摸自己裤子的口袋,这才想起自己来之前准备好的正事。   陆文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有些厚度的黄色信封,走到丁书涵面前想要递给对方。   她抬眼看了眼信封,“这是什么?”最好是调配西北取消的通知。   见她愿意搭理自己,陆文曜赶紧开口,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急切,“这是我这几年存的一些钱,还有这个月刚发的工资。”   可,他又解释道:“以后我的工资我都会给你,我在现在工资是86块钱,这次调配到西北我还升了一级,工资应该会涨些,但可能涨得不会太多,还要看到时候的安排。”   “这些钱你来安排、支配就好。”   陆文曜知道这丁嘉年疼爱自己这个妹妹,这次去西北肯定不会亏待她,她肯定是不缺钱的。   但不缺钱归不缺钱,自己将这工资上交给她主要是让对方相信自己将这财政大权交有给她,是对她的重视和承诺。   可丁书涵哪里会在乎这些,让那封有些厚度的信封悬在自己眼前,没有任何要接过的意思。   陈颖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心惊肉跳。   她可是知道之前他们二人结婚匆忙,这些个工资上交提都没有提,今日这陆文曜主动提起说明他现在真的将这小妹当作妻子对待。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可偏偏这小妹没有要收下的意思!   她怕这陆文曜受了冷落,赶紧上前接过陆文曜手里的信封,塞到丁书涵手里。   “我们都没跟书涵说过这事,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平日里手里也不怎么过钱,看着这么一厚沓钱没反应过来!”赶紧打着圆场,就怕陆文曜的面子落到了地上。   她虽然没有打开看那信封,但是那厚度少说都有上千元,这小妹可真是好福气啊!   丁嘉年见他有这自觉,脸色才稍微好看些,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是对丁书涵嘱咐了句,“好好收好。”   可是当事人拿着那信封,表情多少有些不情不愿的。   见她收下了这信封,陆文曜才觉得自己从进门起见到她时的不自在才慢慢消散。   但下一秒在沙发上刚坐下,他就看到那客厅角落堆满了的行李。   那能装下一个成年人的红木箱子就数十个,更别说其他杂七杂八被绳子、棉布打包起来的行李包袱。   刚刚心里泛起的涟漪瞬间荡然无存,他那俊朗的剑眉也立马皱了起来。   那大嫂陈颖自然是会看眼色的,也知道这行李多少有些夸张,便主动开口客套道:“陆连长,这行李我们准备的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陆文曜瞟了眼坐在沙发上故意不看自己的丁书涵没有不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他这刚点头,就听到站在一旁刚刚脸色好看些的大哥,脸又拉了下来,还冷哼了一声。   丁嘉年这么一冷哼,陈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陆文曜看着那堆得满满当当的行李,只觉得有些头疼。   虽然这要运送去西北的行李并没有固定的份额,但这么多还是有点太夸张招摇了。   而且其中还有一架明晃晃的钢琴,一看就不是保证吃穿住行的行李,影响实在不太好。   他坐在沙发上,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心不在焉的丁书涵身边,压低嗓音,“不是跟你说行李稍微少带点嘛。”   丁书涵本来心里就如乱麻一般,这陆文曜却还在说行李这些不怎么打紧的事情,冷冷说道:“这已经少带很多了。”   她原本以为不会去这西北,所以根本没有管这收行李的事情。   可现在这去西北的事情变成了可能,这些行李别说多了,她甚至恨不得有能力直接把大哥家的小洋楼一同搬到那西北去。   陆文曜一听这话,算是明白了她所说的少带可真是没把她大哥家完全搬过去就算是少带了!   见他不语却又皱着眉的模样,多少有些来火,紧接着又呛声道:“怎么?行李太多还能不让人去西北?”   如果是最好!她可以立马再多收拾出来几个大箱子行李!   陆文曜没料到她突然脾气爆发,先是一愣,但他也不傻立马听出了她的话音。   明显是不想去西北,正闹脾气呢!   “怎么?你反悔了,不想去西北了?”   其实他这话并不是质问,甚至语气有些关心的意思。   但心烦意乱的丁书涵失去了往常的高度敏锐并没有听出来,只以为对方在质问自己。   这个关头若自己说出不想去,会不会直接触动对方的敏感神经,立马要跟自己离婚也不能搅和了他去西北的计划。   稍稍思量权衡后,她不情不愿地憋出了两个字,“没有。”   才怪!   陆文曜见她这般,只当她是要去西北的日子越发临近,她的不安越发明显,闹些情绪倒也正常,并没有觉得她和前段时间有何不同。   不过是临走前小姑娘不想离开家闹脾气而已。   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丁书涵写满烦恼的憔悴小脸,最后只是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出声。   晚上吃饭的事,还是吃完午饭再说吧,要不然又惹她心烦,她小小一只的,再闹脾气不吃东西,总感觉西北风一吹就能将她卷跑…… 第19章 (捉虫)   陆文曜坐在沙发上,他坐姿笔挺、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   而丁书涵心不在焉地用食指指甲将手里的信封边角反复摩擦,丁嘉年更是将自己的脸藏在展开的报纸后面。   谁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有厨房不时地传来切菜、水流、锅碗瓢盆碰撞还有陈颖说话的声音。   正巧丁美琪练完小提琴打开房门,看到陆文曜来了,赶紧从楼上跑下来扑到了他的怀里,甜甜地喊着,“小姑父!”   打断了这客厅气氛诡异的静。   她手脚并用地趴在陆文曜的腿上看着他,又望望丁书涵还有自家父亲,突然裂开了嘴咯咯发笑。   “你们是在玩一二三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对不对!”   还没等陆文曜解释,那丁美琪就用手捂住了自己合不拢的嘴,靠在陆文曜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要加入他们的“游戏”队伍。   见她这般积极,陆文曜也觉他们大人的事难以解释,倒不如走下这小侄女无意识铺好的台阶。   过了大概一二十分钟,陈颖端着洗好的水果还有糕点从厨房里走出来,看着沙发上的一动不动,忍不住惊呼。   “你们这是在干嘛!”   丁美琪生怕自家母亲惊扰了游戏,赶紧用手比了个“嘘”的姿势,然后朝她招了招手。   陈颖狐疑地将手中的盘子放到茶几上,然后走到自家女儿身边,弯下腰。   丁美琪在她耳边小心翼翼用气声说道:“妈妈,我们在玩木头人,不能说话的!”   陈颖本以为自家女儿在胡闹,但对上陆文曜的眼睛后,才意识到对方默许了女儿的游戏。   便没有再多嘴,毕竟自家女儿是小孩子还喜欢这陆文曜,再没分寸也比自家丈夫和丁书涵故意给人冷脸强。   见自家母亲转身走进厨房的丁美琪,抬头对上了陆文曜深邃的眼睛,刚想开口说“小姑父你眼睛真好看”,可张口的瞬间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在玩木头人,赶紧捂住了自己嘴。   却忘了藏自己弯弯的眉眼,眨巴着眼睛很是古灵精怪。   陆文曜不知为何,看着丁美琪的笑脸,自己脑海里莫名蹦出了丁书涵那日在东影厂门口嫣然浅笑挽住自己的模样。   相似的杏眼里都闪烁着明亮的笑意。   可是现在她那双杏眼却盛满了忧虑,都说相由心生她确实如此,长得就娇憨稚气,但现在她的模样倒像是书中那家道中落的大小姐一夜长大一般。   任谁见着,都忍不住心疼。   但陆文曜他终究没有张口,主动跟丁书涵搭话,去这西北本就是自己一意孤行,确实无法为自己的私心辩驳。   自己能做的不过是以后的日子里,将她照顾好,做好她以后生活的保障。   丁美琪自然不知他的心事,看着自家小姑父的俊脸,忍不住眨巴着眼睛傻乐。   就这样在丁美琪一次次忍不住跟陆文曜搭话,又一次次捂紧自己嘴巴的反复中,终于等到了中午开饭。   虽然陈颖准备的饭菜很是丰盛,甚至还特意给丁书涵做了原主之前爱吃的汉堡肉。   这汉堡肉好些个材料都是特意托香港的朋友帮忙置办、捎带过来的。   可是一顿饭下来丁书涵就没怎么动筷子,那丁嘉年更是如此。   不过相比丁书涵心情不好没胃口,对面丁嘉年的眼神更是要将陆文曜当成盘内的肉排,将其用西餐刀切碎。   虽然陈颖一直在餐桌上活跃气氛,但是陆文曜不知是不是部队、家中吃饭不说话的习惯,也没怎么开口,只是偶尔出于礼貌地迎合几句。   餐桌上除了饭菜的香味,还飘散着没有人戳破的尴尬。   吃完午饭没过多久,那运送行李的卡车便开到了这小洋楼门口。   因为卡车声响的缘故,周围好些个邻居都忍不住出门探看,没出门的也站在二楼的露天阳台或者小洋楼前的院子里垫脚探看着。   那运送行李的小士兵这几日都先帮着军区家属院的军属们搬运处理这去西北的行李,虽然大家几乎都是举家搬迁,但也没见过这么大阵仗。   陆文曜自觉丁书涵收拾的行李过多,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和那个两个负责运送行李的小士兵相互敬礼打完招呼后,便闷头搬运着行李。   为了方便干活,他将衬衫的长袖扣子解开挽起,露出了他好看的小臂线条——精壮紧实。   就如丁书涵那晚上第一次揽住对方胳膊时的猜测一般。   可是此刻的丁书涵哪有心思欣赏自己这便宜丈夫好看的肌肉线条,只觉得一定是那天他来这大哥家跟自己提出离婚这事才闹出,现在偏离原有剧情的结局。   当卡车载着行李开走后,丁书涵看着那大卡车留下的尾气,只觉得自己半条腿已经迈进了那西北的戈壁滩。   看着一旁因为搬运行李额头微微出汗、喘息加重的陆文曜,丁书涵一下子就冒了火,冲他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都怪你!”   她虽然咬牙切齿,但是声音却软软的,像是指甲还没长出来的小奶猫挠人。   旁人听了只觉这是人家在跟自家丈夫撒娇抱怨。   自觉理亏的陆文曜抿着嘴、没有逃避对方生气的眼神,就淡淡地看着她,也不为自己辩驳任何。   丁书涵看着他这副模样,只觉得他像那木头疙瘩一样硬邦邦的,偏偏自己这个时候没法说出自己不想去西北的话。   当对方没有情绪的时候,自己再如何争论情绪的时候如何都变得可笑。   她撇了撇嘴、微微低下头不去看他,快速冷静下来觉得自己刚刚多少有些冲动。   既然现在去西北的事情可能已成定局,不如好好思考一下之后在西北的日子,而不是揪着无法查明的因果不放,跟自己这个有能力、可以依靠的便宜丈夫闹情绪。   “等会儿收拾一下,晚上跟我回家一趟,爸说走之前全家人一起吃顿饭。”   陆文耀犹豫了半天,估摸着不如趁现在将晚上的事一次性说完。   反正她都已经不高兴了,这气自己早晚都要受,不如现在一次性让她把这气撒完,要打要骂自己也都认了。   见她没有任何反应,漂亮的小脸上没有预料之中的不满,也没有想象中的吵闹。   她只是没有任何情绪,也一语不发,平静得像是沉静许久的湖面一般。   看着丁书涵这副表情,不知为何陆文曜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哪儿根筋搭错了一般,突然补了句。   “我哥也在。” 第20章   陆文曜坐在吉普车副驾驶的位置,透过前面的后视镜看着后排的丁书涵。   丁书涵正歪着头看着窗外,眼神也恢复了往日的神采,表情也明显比早上轻松不少。   她如此这般陆文曜本该庆幸,但不知为何现在看着她这副带着微微笑意的模样,他的心里却莫名有些堵得慌。   他自己也不知当时怎么就说出了那句话,是补救?还是讨好她?   陆文曜自己也分辨不出。   但自己说的那话很有成效,话音刚落自己对面的少女,刚刚眼神里还是深不见底的黯淡,立马亮了起来。   像是平静的夜空中突然划过转瞬即逝却璀璨的流星一般。   虽然自己当时像是欲盖弥彰自己动机不纯般又补充道:“他会带女朋友一起。”   陆文曜他是知道的,丁书涵因为自家大哥的缘故之前最是看不惯自己这未过门的大嫂了。   可现在这些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心情,他又想起之前那日自己被她错认阴差阳错拉入仓库,只觉得她这又谋划着什么……   自己等会儿还是看紧她的好,别又出了什么差错!   其实丁书涵根本什么都没有谋划,只是想着今晚要见到这书中的男女主,总觉得自己去西北板上钉钉的事情并非那么牢靠,可能还有很大的变动余地。   谁知道吉普车前排的姚铁军开着车,可他的眼神时不时地偷瞄着身旁的陆连长。   从上车起,这陆连长就一直从后视镜盯着自家媳妇看。   他也承认这陆连长的媳妇确实长得好看,但也不用这样一直盯着吧!   姚铁军看陆文曜一直看着后视镜,一直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也不是个事,就忍不住多嘴。   “陆连长,你要是想和嫂子坐在一起,下一个路口我停车,你坐到后排去,不用管我。”   一听这话,陆文曜赶紧收回自己的眼神,眉头也立马皱了起来,“你瞎说什么呢!没组织没纪律的!”   语气很是严肃,严肃得甚至有些欲盖弥彰。   姚铁军明明是好心,却被陆文曜劈头盖脸地说了两句,还被扣上了“无组织无纪律”的帽子。   他觉着冤枉,忍不住小声嘟囔着回嘴,“但陆连长你确实一直从后视镜偷看嫂子嘛!”   他们的话丁书涵自然一字不拉地全听了去,她刚刚在想晚上见到这男女主该如何表现才能让自己去西北的事情黄掉,根本没有心思注意车内的动静。   这才没有发现这陆文曜竟然会通过后视镜偷偷看自己。   听到姚铁军这话,她自然忍不住轻笑出声。   听到丁书涵这声轻笑的陆文曜明显感受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涌,上半身止不住的滚烫。   稍显局促地瞪了眼身旁的姚铁军,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好好开车!”   姚铁军见他这般发话,自然不会再开口嘀咕什么,暗自瘪了瘪嘴继续目视前方地开车。   陆文曜心里越是想着自己不能再看那后视镜,但是心里越是压抑不住看向后视镜的冲动。   最后他忍不住往后视镜上快速地瞥了一眼,正好和后视镜里笑眼盈盈的丁书涵四目相对,他先是一愣又赶紧收回视线。   虽然只是匆匆一眼,他也不愿承认,但她的笑确实娇俏。   脑海里不自觉地就浮现出她刚刚带着笑意和狡黠的弯弯眼睛。   丁书涵坐在后排听到他们对话后,就故意看着后视镜里陆文曜地侧脸,果然守株待兔地抓到了他再一次偷看自己。   她看着他坐在前排副驾驶的后脑勺,耳根透出无法忽视的红色。   丁书涵眉头轻佻、暗自轻笑,真经不得撩拨。   到那军区家属院的路程不远,车内各怀心思的安静拢共不超过十分钟。   姚铁军将他们二人送到后,下车和陆老司令打了声招呼,又凑近低声说了几句话逗得陆老司令眉开眼笑。   陆文曜看着自家爷爷的眼神,自然猜到这姚铁军肯定把自己“偷看”丁书涵还“死不承认”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全部都告诉了老爷子。   他也没有开口解释,跟老爷子自然是解释不清的。   自己爷爷思考事情太跳跃,能因为丁书涵那天不吃肉直接想到她有喜了。   要不是自己连她的手都没碰过,更别说圆房了,就自家爷爷和父亲满是压迫感的双重逼问下,自己可能都要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断片了。   他坚决地否定后,却不想只换来爷爷一声失望地叹息,外加一句,“年轻人,你行不行啊!”   这事要是被自家爷爷抖搂给丁书涵逗她开心,陆文曜都能想象到她看自己的表情——杏眼微弯看着自己带着柔媚的意味,圆润的唇不说话却含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所以从他们进屋起,无论陆老爷子拉着丁书涵聊什么,他都没有像上次一般找个借口回避。   就怕老爷子话赶话将这事给说了出来。   丁书涵从进屋起,心里就想着等会儿自己可能会因为和注重男女主碰面发生些什么,影响自己后面的剧情走向,说不定那西北自己就去不成了。   所以对待他们二人的感情也从能离多远就离多到现在多少有些迫不及待的期待。   她从进门坐下后,眼神就止不住地时不时往玄关处瞧。   陆振华看她这般心不在焉,以为她心里还惦记着自己那个大孙子。   想到这里他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谁都知道这小丁之前喜欢自己这大孙子,但喜欢归喜欢,喜欢终究不能当饭吃。   现在人小丁跟自己这小孙子都结婚了,自己也想着怎么让他们小夫妻二人感情升温,上次邀请小丁到家里来特地挑的是大孙子值班的日子,就怕他们二人碰面。   可自己这儿子却上赶着让他们碰面,生怕这场面不够乱。   一想到这里陆振华就有说不出的头疼。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丁书涵早已“严阵以待”没有一丝犹豫听到敲门声就直接起身要去开门,待陆文曜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拦了。   打开门的瞬间,她还是不自觉地愣住了。   书中男女主两人同时出现在丁书涵面前,让她原本做好准备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极速跳动,像是原主身体最原始的反应。   丁书涵的一双眼睛,和他们二人的两双眼睛交汇到一处。   三人面面相觑。   很明显对面的一对璧人根本没有料到这丁书涵会给他们开门。   和他们两人意料之外的呆滞相比,丁书涵只是稍稍一怔。   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将他们二人打量了一个遍。   不得不说这陆文璟不愧是身为主角的男人,一家子都中了貌美彩票,和陆文曜同样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还有那棱角分明的颌角。   走在路上任谁都要多看两眼。   但陆文璟的身型更单薄些,气质更是相似却不同。   兄弟二人穿着军装礼服扣子严丝合缝扣好的模样虽然都很是禁欲,但陆文璟带着副金丝眼镜明显更加温文尔雅、沉稳些。   当然这气质很可能是因为陆文璟就职于军区政治机关单位,是陆朝生的直属部下,而陆文曜仍旧在部队带兵训练的缘故。   而他身旁的徐雨濛,一张鹅蛋脸,细长的黛眉和窄双的清秀长眼再加上那头柔顺的头发,典型中式水墨画中走出来的美人。   穿着那嫩黄色碎花连衣裙,更是衬得她笼罩着一抹柔雾。   可能是见到丁书涵的意外,再加上原主之前的种种作死针对,徐雨濛眉头还轻轻蹙起,眼神里闪烁着明显的不安。   身体更是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身子也顺势往陆文璟身后凑了凑。   她这副模样,别说陆文璟迈出一步挡在她面前,就连丁书涵看了都觉得心生保护欲。   不愧是年代文里的小白花女主角,果真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想让人保护的欲望。   说起来根据原书剧情,原主这个人虽说恶毒又蠢笨,但却又至关重要——是这男女主情感不断推进的催化剂。   类似于青春期早恋的少男少女原本之间的感情并不深厚,但是被发现后父母还有学校老师的种种阻挠,让他们身体里的叛逆基因觉醒,越阻挠却越要在一起般。   而原主便是这对佳偶感情路上最大的阻挠。   如此算来,某种意义上原主还能算得上他们两人的大半个媒人!   不过看他们二人现在的神态,对自己很是提防,很明显原主给他们带来的心理阴影比自己想得只多不少。   丁书涵后退两步侧身,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地吐出一句,“大哥、大嫂,你们回来了啊。”   她虽然期待他们二人的到来能给自己带来些去不成这西北的意外,但肯定不会真的像原主那般见到男女主站在一起就原地发疯作死。   门外的两人见她如此动作,又说出这种话,像是石化了一般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眼睛里满是警惕、震惊还有猜测夹杂在一起。   丁书涵看着自己态度端正又好话说尽,自己虽说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的社交习惯,但也不是那什么上赶着讨好别人的人,既然他们依旧如此模样,她自己自然也不会再强求什么。   她轻轻耸肩点点头,主动退回了客厅。   留下了站在门口错愕的陆文璟和许蒙雨,他们两人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向对方,各自的眼神里的情绪却不生声色的波动了几分。   丁书涵离开门口往回走,她发现玄关的墙后陆文曜不知道什么站在了那里。   两人对视后,丁书涵冲他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像是嘲笑他对自己不放心的多疑。   他看着丁书涵这般,有种说不上的感觉,往日她若是见到自己哥嫂二人不张牙舞爪地闹上一番是不会罢休的。   就连他们二人结婚那天自家哥哥带着女朋友来祝福他们,也毫不例外。   可今日她面对他们二人却如此有分寸,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而刚刚从上车起胸口的憋闷也莫名消失了。 第21章   那陆文璟和徐雨濛在门口因为丁书涵的缘故,还没有从刚刚的震惊中反应过来,磨蹭了半天。   磨蹭得直接在家门口等到了和赵欣荣一同散步完回家的陆朝生。   陆朝生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看见自家大儿子身旁的徐雨濛,赶紧热情地将自己这个还没有过门、第一次正式见家长的儿媳妇不由分说地赶紧迎了进来。   陆振华看着自家儿子这般厚此薄彼地对待孙媳妇,多少有些不高兴,虽然平日里他对待自己儿子就这般,但好歹都是自己亲生的,再往心里去也不会记恨父母。   但小丁和这小徐都是别人家姑娘,他却这般明显地区别对待,就怕种出不可预知的恶果。   徐雨濛本来做好正式见公婆的准备却被刚刚丁书涵开门全部打乱。   她见到自己这未来的公公婆婆如何都张不开口喊人,白皙的脸蛋上透出一抹绯红,微垂着眼睛不敢看人,止不住地冲路朝生赵欣荣二人微微点头。   看起来像是丛林中受惊的梅花鹿一般。   但她这模样正和陆朝生的心意,文静、内敛,一看就是个贤良懂事的姑娘。   陆朝生虽然长得严厉刚正但眯起眼睛带笑的模样比平日里和善不少,连连说着,“好、好、好。”   一旁的赵欣荣倒没什么特别的,和之前见到那丁书涵一样,眼神里没有太多的情绪波澜。   只是在徐雨濛怯怯地看向她时,微微倾头回应。   眼神不会骗人,赵欣荣虽礼貌但又极为疏离,像是自己未来儿媳妇如何都和她无关一般。   陆振华虽然不满儿子的行为,但也不会给这徐雨濛冷脸,笑眯眯地看着她,等待着对方跟自己打招呼。   陆文璟轻揽着徐雨濛的肩,像是安抚她一般,然后带着她走到陆老司令面前给她介绍。   “这是我爷爷,你是知道的我平日里总跟你说过爷爷年轻的时候有多厉害!”   徐雨濛看向陆振华,丁书涵坐在他身旁,两人看起来很亲近,老爷子也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而这陆文璟来之前又一直灌输自家父母和爷爷好相处,而且爷爷连资本家小姐都不为难,她这么好自家爷爷怎么不会不喜欢的想法。   她这才鼓起勇气开口,“爷爷好。”   徐雨濛声音清脆,但可能是紧张的缘故声音还带着些颤音。   这也是她从进门起第一次张口说话。   陆振华听出来这小丫头多少有些怕自己,也没有刻意解释,只是笑着点头,“你好,”   徐雨濛第一见这陆老司令不太清楚,但丁书涵听出了他刚刚的语气不似跟自己说话那般——热乎和亲切。   这陆老爷子对自己的偏爱确实让她也多少摸不着头脑。   陆朝生招呼着他们四个小辈在客厅坐下陪陆老爷子说话,自己去厨房看看张同志,也就是平日里早上帮陆家打扫卫生顺带帮老爷子做顿午饭请的阿姨,晚饭做得如何。   而赵欣荣也不留痕迹地和上次一般,打完招呼后就不做声地进了自己房间。   可能是陆文璟跟徐雨濛说过家里的情况,所以她见着这堂堂军区司令员进厨房的场面,并没有惊讶。   如此和书中男女主同坐一处的场面若是换作原主在这里,她肯定早就跳脚了,闹得场面很是难堪。   但这副皮囊下住着的是丁书涵,对这书中男主角陆文璟没有半点兴趣,自然没什么感觉。   但她这副淡淡的模样,在陆振华老爷子眼里却又了另一番解读——再见旧爱可自己已成人妇心头烦闷。   自己这儿子真是生怕事情不够乱!   说什么大儿子正式带女朋友见家长,小儿子一家马上要去西北,正好送行,美名其曰:好事成双。   狗屁个好事成双,自己这个儿子还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这陆文曜去西北的事情明明就是他胳膊拧不过大腿。   陆振华原本不想掺和到自家儿子和小孙子的分歧中,但想到这小丁跟自己大孙子之前那些不愉快,东山这一片又有那么多对小丁不好的闲话,换换环境说不定还是好事!   他这才在背后偷偷助力自家小孙子,特地联系了个自己之前的老战友,让他那管这西北调配事情的儿子铁面无私不要跟自家儿子见面,尊重孙辈的想法。   这去西北的事情才真的定了下来。   他想着这去调配去西北又不是去一辈子,小丁也有去西北随军的意愿,况且现在西北建设兵团发展飞速,他也是打听了才知道那里的变化。   小丁愿意跟随自家小孙子到西北那边,几年后再回东山任谁都不能再多说她一句!   陆振华见着自家儿子对徐雨濛的偏心,自然也不会让丁书涵感受到冷落。   他几乎每说三句话就要提一下丁书涵,生怕她没有存在感。   老爷子如此举动属实让丁书涵有些哭笑不得,即便求助地看向陆文曜。   陆文曜意会后也只能无奈地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毕竟这个家老爷子大家都是要哄着的,谁也不敢反驳。   陆朝生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家父亲怎么会向着丁书涵,又怕自己这第一次见面的大儿媳心里不舒服,硬撑着也要和老爷子打擂台。   可如此一来,倒让徐雨濛有些尴尬。   她本就紧张,表情有些怯怯弱弱的,再见到这家的长辈间更是因她而起有些剑拔弩张,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丁书涵感觉下一秒徐雨濛就要像自己看过的偶像剧里的女主喊道“别打了!别打了!”   她果然如书中写的那般干净还不会来事,连长辈的话怎么接都不会。   若不是那陆文璟保护欲爆棚又贴心、仔细,这女主不知道要吃了多少原主和其他爱慕陆文璟配角的苦。   丁书涵忍不住看向她,投以有些同情的目光。   大概是原主之前老是恐吓、刁难徐雨濛的缘故,这徐雨濛和自己一对视,合理怀疑她还没有看清楚自己的眼神,就吓得她那原本就白皙的小脸瞬间少了些血色。   上牙也不自觉轻轻地咬着唇,很是楚楚动人。   她如此反应,那陆文璟跟心电感应一般立马怒瞪着自己。   丁书涵:……   她虽无语,但还是没有立马瞪回去,主要是不想当这陆家长辈的面让自己和对方都难堪。   其次原主之前总是骚扰陆文璟,自己和他若起了冲突闹起来,自己再有理大概率也只能吃暗亏。   丁书涵原本还期待着今日他们二人能给自己带来什么不一样的转机,但现在看着对方对自己的敌意,她便知和这男女主角扯上关系绝非明知的选择。   还是先静观其变,和他们二人保持距离相安无事的好。   她瘪了瘪嘴,微鼓着双颊有些不忿地垂下了她那双圆润的杏眼。   这一幕正巧被陆文曜看到,他原本还以为她今天会因为陆文璟出现闹出什么荒唐事来,所以格外关注着她。   与其说是关注更像是监视。   他刚刚看的很清楚,丁书涵从头到尾对那自己的未来大嫂一点恶意都没有。   眼睛不会骗人,她也不是个会藏事的人,很明显不是讨厌和威胁的情绪,却莫名被自家哥哥这般瞪了回来。   他原以为按照她的性子,自己数不到三秒,她就直接跳起来说些难听话。   却不想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气鼓鼓地嘟着嘴逃离了战场,像是那见好就收、打不过就跑的滑头猫咪。   眼神里的不忿,更像是好心当成驴肝的不满,她本就长得明眸皓齿,如此生闷气更是多了些少女的娇憨。   他也不知怎么,突然手不自觉地想要轻拍她的肩膀。   就在自己手触碰到她肩膀瞬间的前一秒反应过来,赶紧不动声色地收回,将脸也撇向另一边装作若无其事。   自己若突然为之,她脾气又那么娇横,无非是给她没发出来的脾气添一把火。   就在陆文曜纠结的时间里,那陆老爷子就已经注意到了自家大孙子的自以为是,指桑骂槐地说了句,“本想着刚开春在院子里没有看到什么喜鹊,却没成想在家里看见了。”   意思他这大孙子是那翘着尾巴的喜鹊,在这里瞎自以为是。   如此一句不说帮她找回场子,但至少告诉对方这小丁在陆家是有自己撑腰的,哪怕对方是自己的孙子,他也不会客气。   就如此一句,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而陆文璟自然不太高兴自家爷爷这般偏心,就怕徐雨濛因为这事心里难受,但他偏偏不敢和爷爷顶嘴。   陆振华更是嘴都张开了,却不知该说什么,自家老爷子精得很,偏偏没有特指这喜鹊是陆文璟,自己反驳不就是上赶着帮自家大儿子做实身份了吗!   丁书涵见这陆振华还有陆朝生加起来都一百二十多岁人的长辈,还这般孩子气地较劲多少有些幼稚。   但是见陆老爷子这般维护自己,心里还是有些暖意,若是原主不无脑作妖有陆老爷子的庇护,日子其实应该也能过得挺好的。   好在那张阿姨干活麻利,没有留给他们父子二人较劲多长时间,终于开饭了。   因为有专人准备,这顿饭明显比丁书涵留下来吃饭的那天准备得要丰盛。   因为陆家讲究个纪律性,食不言寝不语,即便是好事成双这个规矩也不能破,所以其他家庭本该在餐桌上闲聊关心的话在陆家一律成了饭前发言。   丁书涵坐在餐桌前,听着陆朝生的发言终有一种小学被军训支配的即视感,教官在前面训话。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的饭菜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心都在想着这发言什么时候能结束。   “……今天是我家的好日子,首先是我家大儿子将这么好看又文静的女朋友带回家……”   陆朝生看到丁书涵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和人家徐雨濛专心听话的样子一相比,更是越看她越不顺眼。   而丁书涵此时根本不知自己这“便宜公公”对自己的刻板印象在进一步加深,还想着对方正好说到了陆文曜和自己,闻声抬头微笑着看着他。   她这不看路朝生还好,一看更像是在挑衅。   原本还不甘心自家儿子去西北的陆朝生,看到她这副模样突然觉得她确实应该跟着去西北好好历练历练受受苦、磨磨性子才好。   丁书涵完全不知自己最后期盼的救命稻草已经完全倒下,还在听到陆朝生说出“大家动筷子”的时候,兴致冲冲地拿起筷子。   她倒是想要试试这陆家请的阿姨做饭的手艺,毕竟吴妈的手艺多少有些让丁书涵意外的。   虽然用的食材不能和她在国外吃的米其林那种高端餐厅相比,但味道却是家常便饭里她吃过会饭后不自觉回味的好吃——俗称为妈妈的味道。   当然也可能是这原主从小吃吴妈做的饭菜长大,所以原主这具身体很是认吴妈的手艺。   丁书涵尝了个几个菜,因为带着期待所以稍微有些失望。   味道对她来说只能说可以下咽,好吃肯定谈不上,便也兴致缺缺了起来。   可能是有些心不在焉的缘故,她下筷子的时候没有注意,竟然好死不死地和徐雨濛同时夹到了一块豉汁蒸排骨。 第22章 [VIP] (小修)   两人四目相对, 徐雨濛见是丁书涵,吓得立马松了筷子。   筷子连滚带爬地掉在了地上。   陆家的餐桌上从来没有闹出过如此大的动静,徐雨濛只觉自己做错了事, 一张小脸唰得苍白, 眼圈瞬间红了。   丁书涵能理解她为何如此花容失色——在家风严谨的婆家第一次见面对象父母,却在不能说话的餐桌上掉了筷子, 第一印象肯定大打折扣。   对于徐雨濛这种规规矩矩的小白花来说简直和天塌下来没有差别。   陆振华看着徐雨濛这般模样, 又见丁书涵的筷子还夹着那块排骨,身为这个家最年长的人赶紧开口。   “没事,小问题。”   看似安慰徐雨濛, 实则在给丁书涵解围。   听到自家父亲开口了,陆朝生也赶紧安慰道:“这有什么, 这种事部队也常有。”   “小时候文璟和文曜也这样,没事的。”就怕她将这事太往心里去。   陆文曜也赶紧从厨房拿了双新筷子递给他哥, 想让他递给徐雨濛,将这个小意外简单带过。   却不想被陆文璟不耐烦地瞪了眼他, 还出言不逊,“你能不能好好管管她, 别什么都跟雨濛抢。”   他不说还好,他一开口话还没说完,那徐雨濛的眼泪一下子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往下落。   很是委屈。   见徐雨濛的眼泪落下, 丁书涵心里一惊, 原本只是个小插曲,她也没做错什么。   但对方一哭,自己有理也变得没理了。   丁书涵只觉得心焦、大脑也飞速运转, 思考着自己接下来该如何。   就在这时,往日里根本不怎么开口的陆文曜竟然出了声, “丁书涵她刚刚什么都没干,只是不小心和大——”   他突然抿了下唇,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徐同志夹到一块排骨,大哥你不必如此偏颇。”   语气虽然平静,但是却带着隐隐的怒气。   难道他觉着自己受委屈了?   可这怒气连丁书涵这么敏锐的人都不敢肯定,毕竟她刚刚根本没料到这陆文曜会替自己出头。   陆文璟很明显没有料到,往日根本不会说什么的弟弟竟然为了这个曾经纠缠着自己不放甚至还阴差阳错陷害他的资本家小姐跟自己顶嘴。   甚至那个停顿像是故意甩脸子一般,又不想认徐雨濛为大嫂之嫌。   他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刚刚还轻拍徐雨濛后背的手也愣住了。   还是陆老爷子反应最快,直接打断了剑拔弩张的兄弟俩,“还吃不吃饭了!你们不吃也不想我们吃是不是?直接光看你们吵架还不够尽兴,要不然你们去院子里比试比试?”   虽然语气很是严肃,但是丁书涵看老爷子的眼睛,便知道他是故意为之,若不如此,那场面将会很是难堪。   本就小声啜泣的徐雨濛见状,也赶紧小声吸了吸鼻子,忍住了哭泣。   哭红的鼻尖、眼眶,轻蹙的黛眉,那了梨花带雨的委屈模样,确实让人眼见疼惜。   丁书涵虽觉得憋闷吃了暗亏,但也不想再惹出什么事来。   明面上自然也要做得得体不落下话柄,便将自己筷子还夹着的排骨,起身放到了徐雨濛的碗里。   对方很明显也没有料到她会做出如此举动,先是一愣,然后怯怯地看她了一眼后,微微点头示意。   丁书涵知道对方明显领自己这个情,但是她身旁的陆文璟看自己的眼神,简直觉得自己是什么妖魔鬼怪,仿佛这一会儿的功夫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就能给这个块排骨下毒害了他心尖尖上的人一般。   真是晦气,自己要是有这个本事,根本不可能还能吃刚刚那个暗亏。   合理怀疑除了原主对他老是死缠烂打造成阴影外,这陆文璟完全是因为被这书里各路女生所追捧造成了自我意识过剩。   脱离作者的思维,谁还稀罕啊!   为了防止再出现什么碰撞,丁书涵又和上次一般——除了自己面前的菜坚决不去碰其他的盘子。   这一次,她还学聪明了些,没有像上次那样磨磨蹭蹭地吃饭,就怕自己碗里有落入一块“烫手肥肉”。   就在她努力扒饭的时候,坐在自己对面的“便宜婆婆”赵欣荣竟然不动声色地吃完了。   起身时更是看都没有看桌上的人一眼,表情依旧毫无波动,即便刚刚餐桌上发生了一场动静不小的插曲。   说来也奇怪刚刚从徐雨濛筷子落地再到兄弟俩要吵起来,自己这便宜婆婆赵欣荣表情几乎就没变过,而且一语不发。   刚刚场面乱起来不觉得,现在再琢磨起来确实有着说不出的古怪。   照理说这个年代能培养出如此优秀的两个儿子,赵欣荣的性格应该很是外向开朗的,而且视自家儿子如为自己心血才是,不说敌视刁难儿媳,但至少健谈。   可赵欣荣却不知为什么,眼睛看任何东西眼神永远是淡淡的,像是觉得这世界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好留念一般。   丁书涵有个大胆的想法——赵欣荣心理可能有些障碍。   而且很明显陆家其他人都是知道的,但是这个年代温饱都是个问题,自然不会投入大量的精力关注人的心理有什么问题。   更别说什么心理医生和咨询了。   她思绪也没有过分飘远,毕竟眼前先把自己碗里的饭扒完、赶紧离桌才是正事。   待碗中最后一口饭吃进嘴里后,她都没等到嚼好咽下去,就赶紧将碗冲桌上的其他人亮了一下,快速下了桌。   她那亮碗的动作,再加上嘴里还没有完全嚼好的饭菜微微鼓起了脸颊,倒显得可爱。   陆文曜见她这般,刚刚还觉得她在饭桌上受了委屈而有些担心的心这才稍稍落下。   刚刚吃饭的时候,他甚至心里冒出了个很荒唐的念头——反而觉得她不如跟之前那般大闹一场,然后自己带着她离开不受这个莫名其妙的气。   而他嘴角不自觉上扬的弧度全都落在了一旁陆老爷子的眼睛里。   小孙子确实跟之前不太一样了,他本来还怕之前那件事一直影响着他……   丁书涵离桌后,陆文璟和徐雨濛像是送走了“定时炸弹”一般,手脚也不似刚刚那般拘束着,这顿饭最后自然顺利地吃完了。   吃完饭,陆文璟说徐雨濛跟自己还没有领证,还是要早点送她回家,这样才负责任。   虽然明面上的理由是这样说的,但丁书涵觉得他们二人大概更多的是不愿意跟自己共处一室。   经历了刚刚餐桌一场,丁书涵也盼着他们赶紧离开,就怕再出什么差错。   虽然陆朝生还想再多了解些徐雨濛,但碍于人家还没有过门确实不好留人家在自己家太久,有损人家姑娘名声。   便亲自将他们二人送出门外,礼数做得很是周到。   陆文璟和徐雨濛二人走后,丁书涵就没有刚刚那般束手束脚,看向陆老司令的笑都自在了许多。   今日着陆老爷子对自己确实照顾有加,她更是特意留下来陪陆老爷子说了好多话。   从自己这段时间手头上的工作扯到上次门口站岗的哨兵小谢,反正丁书涵把能说的几乎都说了个遍。   虽然都是些琐碎的小事,但是年轻人愿意耐着性子一件件地跟一把年纪的自己分享,让陆老司令还是觉得实属难得。   要不是自己两个姑娘远嫁到其他城市,自家儿子、孙子又都是硬邦邦的,他也不至于总盼着这小丁丫头来跟自己说话解闷。   现在都说什么“自由恋爱”,所以孩子们的私事他也不想过多评判,只想着还得是丁书涵这样的小棉袄仔细贴心,愿意陪着自己说话解闷。   哪怕是别人家的。   要不是为丁书涵长远考虑,自己还真舍不得她去西北哩!   几乎把话都给说光了,陆老爷子才依依不舍地让自家小孙子送丁书涵回去。   其实陆振华是知道今日那些个去西北的行李已经送走,完全可以找理由将丁书涵留下,毕竟他们结婚分的房就在隔壁的大三层家属楼。   但他也知道若自己逼得太急反而容易适得其反,不如让他们二人自己掌控发展。   况且人家过不了几天就要去西北了,不让人娇惯长大的小姑娘和亲人再多待几日也太霸道、太不近人情了。   两人和陆老爷子道别后,走在上次一样的路上,路灯的光还是和之前一样昏暗。   但这一次陆文曜没有像上次一样恨不得离她八丈远。   他走在她身侧,用余光悄悄地打量着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情绪。   虽然自家大哥走后丁书涵明显放松了许多,跟自家爷爷聊天也像是没事人一般,但是自己的心不知怎么就是觉得有些放心不下。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对方的目光,丁书涵突然开口。   “你说爷爷为什么那么喜欢我啊?”   陆文曜被她这么一问,微微一怔,差点儿乱了脚下的步子。   就在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想找个理由随便搪塞过去的时候,就听到丁书涵自顾自地说道:“肯定是因为我长得好看、说话好听又性格讨长辈喜欢!”   原本心里还有些忐忑的陆文曜听到她这话,嘴角忍不住微微抽动。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她还是和之前一样对自己很有……信心。   也挺好,相较于闷闷不乐、暗自感伤她还是比较适合这样骄傲自满的戏码。   丁书涵之所以学着原主的性子说刚刚那句话,自然是察觉了自己说完问题后对方的异样。   她原本想旁敲侧击地打探下这陆老司令还有便宜婆婆对自己的态度为何如此,但很明显从他刚刚的反应能看出,里面有着不能轻易告诉自己的事情。   不愿意告诉自己也不太要紧,她也没有那么旺盛的好奇心,不过是知道一个人越多的往事,就越能明晰对方对自己好或者坏的动机。   也能更好的洞察人心、权衡利弊。   见晚上餐桌上的不愉快并没有影响到她,陆文曜的心也觉得痛快了不少,下意识地微微低头看向了身旁身材娇小的少女。   晚风吹得恰巧,碎发拂过她乌润发亮的杏眼。   安静的夜路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有风吹过的簌簌声。   明明微凉的晚风吹过,但陆文曜的胸口却热了几分。   *   东山电影制片厂的服化部门办公室。   “你快让我捏一下,我这不是做梦吧。”   一个戴着白色发箍的姑娘刚小声刚说完这话,就要上手掐一下旁边红头绳梳两个麻花辫子姑娘的胳膊。   那梳着麻花辫的圆脸姑娘没有好气地打掉了她的手,“掐自己就行,掐我干什么!”   那被打掉手的姑娘咧嘴一笑,“我又不傻,掐自己不是疼嘛!”   圆脸麻花辫没好气地瞪了白发箍一眼,“你疼,我就不疼啊!”   这窃窃私语的正是之前那日“巴结”丁书涵希望她组织联欢会牵线搭桥的二人,今天是工作日但二人看起来格外清闲,甚至可以说有些无所事事。   明明桌子上还散落着没有修改完成的纸样,和没有裁剪完成的面料。   她们二人却反坐在一把椅子上,将头抵在椅背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和她们共处一室的丁书涵。   丁书涵站在制衣人台前,一手拿着大头针,一手捏着人台身上的黑色粗呢花套装半身裙的腰身,做着调整。   她眼神专注,模样很是认真。   白发箍用手顺着自己的双马尾,压低了声音好言好语地小声道:“我这不是觉得奇怪嘛,丁书涵她不是明天就要出发去西北了吗?今天怎么还来上班啊?”   麻花辫自然知道她刚刚的话是玩笑,但依旧傲娇地绷着张脸,“确实奇怪,她平常工作总想着怎么偷懒怎么来,最近却奇了怪了,到最后一天都还坚持上班。”   “确实奇怪,不过人家都嫁给人连长了,不说思想觉悟变高,但肯定听自家丈夫的话要注意影响的。”   白发箍说完想起来什么,又赶紧补了句,“说起来她那联欢会没办成倒真是可惜。”   听了这话,那麻花辫赶紧回头看了看房间的门,连个路过的人都没有,蔫蔫地叹了口气。   “自从她丈夫上次来了趟厂里后,其他部门的女同事动不动就往我们办公室跑,就想着跟她关系近一点,别到时候办联欢会不带自己。”   “就连那李雯雯和林菲菲也厚着脸皮放这里凑,真是好笑!之前怎么对人家的跟转头就忘了一样!你看她们这群人眼瞅着现在这联欢会的事办不成了,一个人都不来了,真是人走茶凉、门庭冷落哟~”   听完麻花辫这话,白发箍跟她交换了个眼神,声音比刚刚大了不少,“就是一群势利眼,还是我们俩好,够讲义气,什么时候都陪着书涵一起~”   她们二人说着闲话也不忘给自己贴金,明明是和她在同一个办公室上班,却生生说成她们心里向着丁书涵,近一近和她们之间的关系。   丁书涵听到这话自然也知道她们的意思,但没有作声装作没有听见一般,依旧忙活着手上的工作。   这俩人说话也是有些意思,和上次一样要说好多铺垫才切入正题。   虽然她明日出发去西北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百,但她比常人拥有更为强烈的避险意识,对她而言几乎百分之百就不是百分之百确定,永远拥有可能的变数。   今日还坚持来上班不外乎是为万一这西北没去成,还能搏个踏实肯干的敬业好名声,稍稍翻转一下原主之前有些稀烂的口碑。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手上的这套20、30年代风格的复古套装也差一些细节才能收尾,虽然她不是那种任何事都埋头苦干的苦行僧,但对自己设计的作品却格外重视。   而那去西北随军的事情,她这几日也想明白了,坑其实是自己挖的,人也是自己跳的,从头到尾那陆文曜都没有逼迫过自己。   况且摆在自己面前的选择如何都无法两全,无非是去西北随军苦几年保以后日子好过,和日子好过几年之后还能不能有以后可想的差别。   她又不是傻子,冷静地权衡利弊后自然会选择前者。   就在麻花辫、白发箍二人见丁书涵不说话,准备起身上前主动跟她搭话的时候,被身后的声音抓了个正着。   “你们这是要去干嘛。”   如此简短的句子,还有如此平淡的语气,不用回头都知道是那周芳主任。   被抓包的二人相互无奈地看了眼对方,然后扭过头冲着周芳有些心虚地傻笑,“周主任,我们俩刚刚改纸样、剪布样一直低着头,我脖子疼,她肩膀疼,想着正好起来活动一下。”   为了增加说服力,这麻花辫还不忘用大拇指手指了指身旁的白发箍。   周芳看着她们表情没有变化,看不透她是否信了这个拙劣的借口,迈开步子准备朝丁书涵走去。   经过她们二人身旁时,她突然淡淡地来了句,“你们挤在同一个椅子上,可不是会不舒服。”   原本松了一口气的二人,听到这话身体一僵,然后赶紧回到座位低头忙活自己手头没有完成的工作。   周芳走近看着丁书涵面前制衣人台身上的黑色掺银线的粗呢花套装裙,忍不住微微点头。   这套套装裙看似不过是民国时期国外传到沪上的时髦款式,但是周芳知道这里面有不少丁书涵的小巧思。   从丁书涵将这次女特务服装的设计纸样给自己看后,自己就觉得很是满意,也就修改了两次就敲定了最后的纸样。   这次她有如此之高的效率,是让周芳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但开始做制作成衣时,却出现了难题——厂里提供的布料大多都是单色的棉麻,可这女特务的套装却需要挺阔且贵气的布料。   一时半会儿还真成了棘手的难题,上报申请给厂领导不说审批流程复杂等待时间长,这女特务又是个戏份不算多的配角,能不能把布料申请下来都是一回事。   毕竟只是个戏份不多的配角,这事本可以潦草收尾,但是周芳对待工作很是精益求精。   她特意联系到了自己的老师,民国时期曾经在沪上一家电影制片公司担任服装老师。   那老师收到了电报还有这套装的设计稿纸样后,立马翻出了之前类似款式的粗呢花套装,加急寄给她们。   这才解了她们燃眉之急。   丁书涵完成了最后的调整,周芳仔细翻看、检查着缝线等细节,两人时不时眼神交汇在一起,虽然谁都没说话,但是莫名就是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毕竟这个年代一个服化组的部门主任能为一个小配角做成这样实属有着对电影制作的敬畏和负责。   周芳之前只觉得丁书涵有点小聪明甚至有些糊弄工作,但这一次确实对她刮目相看。   甚至有些舍不得她去西北。   *   第二天早上,也就是丁书涵出发去西北的日子。   原主大哥家的气氛明显沉闷了起来,就连那盼着丁书涵去西北家中坐稳靠山的大嫂陈颖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舍和心疼。   当然丁书涵觉得陈颖那眼神多少有些猫哭耗子。   因为去西北少说要做三、四天的火车,路途遥远。   所以丁书涵特意提前让吴妈帮自己赶制了两套宽松的棉布运动服,和那时兴的掐腰衬衫还有直筒长裤不同,这棉布运动服的款式其实就是现在的卫衣卫裤。   宽松又舒适。   她本就娇小穿在身上更是将她罩起来了一样,吴妈虽然不理解小姐为何要将这麻袋一样的衣服穿在身上,但只要小姐乐意她自然二话不说地照做。   从丁书涵洗漱整理好下楼起,她的眼神几乎就没有离开过那摆在沙发旁柜子上的电话——她觉得不到最后一刻,一切都会有无法预测的变数。   当然取消去西北的电话没有等来,等来的是陆文曜坐着吉普车到她大哥家来接她。   意料之中。   因为位置有限,坐不下大哥一家人,便最后决定让丁嘉年跟着去,吴妈帮忙在一旁打下手,而陈颖留在家里照顾丁美琪。   丁美琪因为坐不上那拉风的吉普车,多少有点闹小孩子脾气,小嘴撅得快能挂油瓶了。   陈颖没着只能哄着她说那过年小姑姑和小姑父就回来了,到时候一定带她坐车兜风。   小孩子也不傻,光听自家母亲画饼还不信,还非要跟陆文曜拉钩才算数。   陈颖怕陆文曜不同意,只能求助地看向丁书涵,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去了西北过年还能不能回来,但是善意的谎言也不是不行。   她刚看向陆文曜还没开口,对方竟然就已经主动跟丁美琪拉上了小拇指,那小不点还要和他盖章才行。   看到丁美琪这般,丁书涵又想起那张大哥无论如何都要让他落在纸上的协议,丁家的血液里是不是对承诺有什么执念。   不过说来也巧,她本来还觉得是废纸一张的协议,竟然成了她之后到西北生活的保障。   她看着身旁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他应该会信守承诺的……吧。   丁书涵看着车窗外抱着丁美琪的大嫂陈颖,只觉得她人虽市侩圆滑,但心不算坏,这段时间对自己的照顾也很是周到。   虽然说到底这里面的周到很多是陈颖自己的私心和盘算,但丁书涵也清楚地知道这大嫂的私心和自己去西北的事情没有太大关系。   而且昨天除了大哥丁嘉年给自己厚厚一信封的钱外,陈颖也偷偷塞给自己一个信封。   还说了句,“小妹,我们做女子的命就是苦了些。”   信封里面的钱虽然没有丁嘉年给得多,但她也注意到这陈颖手腕上本是一对的金镯子少了一个。   丁书涵没开口问,心里也自然明了。   所有随身手提行李放好后,吉普车开动了,丁书涵趴在车窗边冲她们二人一小一大得身影摆了摆手告别。   往日里总是不停挑陆文曜刺的丁嘉年今日却异常的安静,还故意别开头看向窗外,不看他们。   车里谁也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只有持续的沉默。   沉默的车程快半小时,到了这东山市的火车。   丁书涵没见过60年代的火车站,所以多少有些好奇。   她带着这好奇劲儿走进候车厅,发现里面的陈设着实刷新了她的认知,只觉得自己从未来穿越而来自大地揣测着这里的落后被打了脸。   这火车站里除了最基础的等候座椅、卫生间还有供销社,还有那母婴候车室。   母婴候车室里置办的东西不多,就是些简单的玩具还有矮桌、马扎,虽然有些简陋,但也很大程度地减轻了带娃母亲的负担,给予了最基础的人文关怀。   当然候车厅的秩序肯定没有办法跟现在相比,月台更是什么不用站台票就能进去送人,所以多少有些乱糟糟。   丁书涵他们所要乘坐的火车终点站便在那西北花义地区湖木子站,坐这趟车的旅客大部分都是此次被调配到西北的士兵骨干,再者就是一些上山下乡的东山知识青年。   这个时候还没有大规模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但是上面已经成立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工作小组,这次上山下乡到西北的东山知识青年就是首批受到组织动员主动去西北建设的知青。   他们不似之后的“老三届”,反而是些找不到合适工作但有志向的知青,还有一些就是过于顽劣又不想当兵的大院子弟。   而丁书涵和陆文曜样貌本就出众,再加上陆文曜一身板正的军装,丁书涵这身没见过的运动服,走过的地方别人都要多看他们二人两眼。   丁书涵着运动服虽不不掐腰包臀,但属实是没见过,而且她穿着“奇装异服”却诺然自得,更是让看了的人觉得不是这衣服奇怪,而是自己没见识。   在别人眼里对她这身“奇装异服”也如吴妈所想那般像是个宽松的麻袋披在身上。   可偏偏她那张白嫩娇俏的小脸硬生生地将这“麻袋”衬得异常好看。   好些个女知青见她这般都忍不住小声讨论——原来真的有有人披着个麻袋都这么好看。   陆文曜自然感受到不断的目光看向自己和身旁穿着惹眼的丁书涵,戴着军帽的头不禁低了些,脚步也加快了不少。   想要尽快赶到这次去西北的部队队伍中隐藏在一样的军装之下。   快步走了一段,终于走到了大部队那儿。   他们这次去西北的士兵干部大多都住在军区家属院一同出发,所以人已经几乎到齐。   那赵建国团长远远地见着了陆文曜就跟挥手他打招呼,陆文曜见了走近后赶紧敬了个军礼问好,“赵团长好。”   “又不是在部队里你还这么多规矩,等会儿上了火车你不会见到我就跟我敬个礼吧,那你恐怕一半力气都用在守规上咯!”   赵团长见他这般死板,难免要玩笑他几句。   然后他看到陆文曜身旁的丁书涵会心一笑——终于见着了这大名鼎鼎的小陆媳妇。   果然长得不是一般的好看,模样也娇滴滴的,怪不得哪怕成分不太好这话少本分的小陆也要娶人家。   而这赵团长身边站着的正是他的妻子,他那妻子不是别人正是那天晚上带头说丁书涵闲话、名叫桂兰的嫂子。   她一手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看起来年龄相仿差不到两岁,脸上还有刚结痂的伤口,一看就是兄弟俩打架弄出来的伤。   丁书涵见了他们礼貌地笑了笑,然后客客气气地打招呼,“赵团长好,桂兰嫂子好!”   “桂兰嫂子”几个字,她故意加重了读音。   那桂兰嫂子想到她那日揽着小陆连长的腻乎劲儿,还有自己说人闲话被自家丈夫狠批了一顿后,她更不喜欢这资本家小姐了,所以只有些不高兴地应了一声。   赵建国见自家妻子还懵着没反应过来人家在点她呢,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的臊得慌,又觉得这小陆媳妇其实挺聪明的。   不戳破但又能臊得人脸红。   他自然打哈哈地装作没有听懂,跟丁书涵打完招呼后,又看向自家儿子,“见到人,怎么不打招呼呢?”   那两个小孩看了看陆文曜又看了看丁书涵,笑眯眯地齐声道:“叔叔好,姐姐好!”   谁成想下一秒,他们屁股蛋子就一人挨了他亲爹一脚,他们哭丧着个脸看着自家父亲。   “说什么呢!辈分都被你们喊乱了!喊婶婶知道没!”   那个年龄大的小孩还嘴硬,小声嘟囔了句,“哪有这么年轻的婶婶。”   丁书涵其实并不执着于什么少女感、显年轻,但是被小朋友喊成姐姐,多少还是有些开心的。   她开口帮那小孩解围,防止他屁股蛋子再挨他亲爹一脚,“喊不出婶婶的话,喊我阿姨也行吧。”   说完还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两颗薄荷糖还有四颗金色包装的巧克力,递给两个小朋友。   他们在月台也没寒暄多久,火车就进站了。   这趟开往西北的火车,比她之前见过的老式绿皮车设备还要再陈旧些,但是最基本的餐车还有卧铺车厢还是有的。   而之前的软座和硬座也被分成了二三等坐席,甚至还有她没见过的携带孩童旅客乘坐车车厢。   因为这些个去西北的士兵,大多都是有军衔的领导干部,所以组织上安排的都是比硬卧还要贵上开一倍的软卧车厢,环境更好更安静些。   能更好的保障他们休息。   丁书涵审视着软卧的环境,说起来比现代的火车软卧还要宽敞些,一个隔间只有4个床铺这个倒是和现代常见的4个床铺的软卧一样。   只不过这软卧的隔间没有门,是何硬卧一样敞开的,所以自然显得宽敞了不少。   最重要的是她这个隔间刚刚好没有其他人同行的人。   “我运气真不错,我们这间只有我和你两个人。”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愉快。   听到她这话,陆文曜忍不住暗自抽搐嘴角,这丁书涵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被那些个军嫂给排挤了都不知道,还觉着自己运气好呢!   那些个一起从东山走的军属们都知道她那大小姐的脾气又讲究,谁也不乐意跟她一个隔间,票换来换去,所以最后他们这个隔间只有两个人。   他们这票是最后被剩下的。   陆文曜当然也知道这个隔间肯定不会只有他们二人,这次调配去西北的又不止只有他们东山的干部,还有其他地方的。   所以后面路过其他地方的站台停车还会有人上车。   见她现在如此满意这只有他们二人的隔间,陆文曜想着提前跟她说一下,打个预防针好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去西北的不止只有我们这里的,还有其他地方的同志,中途会上车,所以这个隔间只有我们两个的情况不会太久。”   听到他泼冷水,丁书涵有些不高兴地撇撇嘴,“那我希望一直到那啥都没有人上来。”   听到她这不讲理的话,陆文曜觉得有些无奈,但却又莫名的安心。   毕竟她没有说出如果中途上人她就要下车的威胁,刚刚那话不过是带着撒娇意味的抱怨。   陆文曜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将行李放到高处的行李架上。   吴妈帮丁书涵从随身的行李袋中拿出崭新的拖鞋、毯子还有水杯,用毯子将下铺铺好后丁书涵才坐下。   吴妈见她坐下,又将背包整理好放在桌子上,丁书涵更是直接拿出一瓶崭新的玻璃瓶,冲隔间天花板向上喷了两下。   那清新的香味立马充满了小小的隔间,然后顺着空气飘到了其他隔间,最后弥漫地整个车厢都是。   丁书涵试了原主所有的香水,都是比较廉价的香精味,她是万万不会往身上喷的,但是当这空气清新剂倒是合适。   吴妈算是带着原主长大的,虽然喊原主是小姐,但是其实真的把她当半个女儿来看待。   虽然原主性格不好,但其实也不过是娇宠了些,对吴妈还是很爱撒娇的,更没有看不起她。   所以吴妈对自己,或者准确的说是原主很是疼爱。   这段赖在大哥家的日子里,她更是变得花样的让吴妈做好吃的给自己,吴妈干活麻利不说,对她说的更是照做,所以菜肴做出来的味道都让丁书涵比较满意。   吴妈尝了以后也说她比自己在做饭上有天分,到了西北自己也就不担心了。   丁书涵表面上只说自己嘴刁,所以味觉特别灵,但只字不提干活做饭的事儿。   吴妈帮她布置着车厢隔间的东西,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就低着头不去看丁书涵,生怕自己红了的眼睛存不住眼泪。   但偏偏这大少爷不开口跟小姐说说话,自己这个老妈子更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陆文曜见她这过于隆重的作派,皱着眉但又不好多说什么。   “嫂子你闻到没,啥味道这么香啊!”一个穿着灰色带着些油点子棉服的女子从隔间探头探脑地猛吸着空气里的香水味。   桂兰嫂子看着她这副丢人模样,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往丁书涵的车厢看,“还能是谁,只能是那位啊!”   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那资本家小姐啊!怎么这么讲究啊!”   一听自家妻子在公共场合啥也不顾地就一口一个资本家小姐,实在太过难看没有礼貌。   她那丈夫赶紧拍了下她胳膊,低声斥道:“别议论人家!再讲究那也比你们这些不讲究的强!”   听到丈夫这话,她不忿地瞪了眼自家丈夫后,还是噤了声。   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嘟囔着自家丈夫:一肚子花花肠子,不知道心里想着什么呢!   行李几乎都是陆文曜拿着,或者放在行李架上,丁嘉年根本没帮上什么忙,但是丁书涵早就察觉了这原主大哥反常的情绪。   她本以为这丁嘉年送她走之前,会说上好一段掏心窝子的话,却不想只给丁书涵留下一句简短的话:“在那里缺东西了就给我发电报,不想在那里待了就离婚回来,大哥在家等你。”   丁嘉年说完便快速地离开了车厢下了车,连拥抱都没有拥抱丁书涵一下就转身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不想在原主这个妹妹面前落泪。   很少有愧疚感的丁书涵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心里突然觉得憋闷。   若是自己没有穿越过来,剧情就不会改变,原主虽然作死、不被所爱之人正眼瞧,但也有个极其疼爱自己的大哥在身边。   而现在这丁嘉年对原主的好除了被自己利用以外,剩下的几乎全是错付。   丁书涵觉得自己其实算是不太有心的人。   自己还不到3岁,母亲就因病早亡,外公外婆因为母亲的早逝身体每况愈下自己都照顾不好,更没法照顾她。   而爷爷奶奶更是重男轻女不愿接手,父亲又要南下做生意,所以她从有记忆起就是在寄宿幼儿园开始的。   而自己6岁那年,她那父亲生意没做成,却走了狗屎运,赶上了城中村改造拆迁,她便成了拆二代。   她原以为自己不用再待在寄宿学校,可是她那父亲是兜里有钱后更加变本加厉地不管她,还又渣又爱玩,她这嘴甜博得他人好感的性子便是这个时候养成的。   之后便是她那渣爹又娶了其他女人,她那时还不到十六岁但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与其让别人等着自己成年,把自己扫地出门,不如先下手为强。   所以她主动提出出国留学的想法,拿着那渣爹的钱远走高飞。   她自然不会跟这自己再不喜欢的父亲撕破脸,因为她从小在寄宿幼儿园长大,那就相当于一个小型社会,她早就历练过了。   寄宿幼儿园的小孩都早熟,只要有个小朋友有什么特别新奇的东西,就会格外受到追捧。   而这新奇的东西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便成了最世俗的东西——金钱,她自然也知道这金钱是她在这个世界的立身之本,都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所以对于丁书涵来说,这丁嘉年是第一个对她如此好的人,说来惭愧自己还占用了这具躯体。   虽然和丁嘉年相处时间不算长,但也比跟她亲生父亲见面的时间加起来都要长得多。   她对丁嘉年给予的这份好还有很多利用的成分,可心里还是止不住冒出一个对她而言很荒谬的念头——原来亲情是这样的吗?   只付出不计回报的吗?   但像是故意没有给丁书涵太多思考的时间一般,她还没有想好答案,火车就拉着长笛,开动了。   火车的车窗前都挤满了人,都是道别和离开的人,吵吵嚷嚷的道别声此起彼伏。   好像声音越大,越真情实意一样。   丁书涵只觉得自己身体深处有想要挤到窗边的冲动,但自己却没有任何力气起身,只能呆坐在原地。   陆文曜看着她有些愣住的模样,眼神也莫名空洞地望着丁嘉年刚刚离开的方向。   虽然眼睛里一点泪花都没有,但却又说不出的让人怜惜的感觉,就好像那娇弱的花朵在丁嘉年转身的那一刻离开了温室一般。   陆文曜没有主动开口安慰,而是默默地将所有行李整理检查归置到位,然后坐在了她对面的床铺上,坐得端正又笔挺。   刚刚那个冒出来的念头既荒谬又深奥,一时想不到答案的丁书涵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陆文曜。   试图用另一个无厘头的想法压住刚刚想不出答案的深奥问题——他这么坐得这么直真的能休息吗?   陆文曜见她盯着自己,还以为她希望自己说些什么,想了半天只憋出一句。   “你放心,我会替你哥照顾好你的。”   丁书涵根本没有料到对方如此实心眼,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自然也意识到对方会错了自己的意思,但是他这句承诺也无伤大雅,她不如将错就错下去。   “你说的哦,我可当真了。”语气天真得既刻意又拙劣。   可即便如此陆文曜也辨别不出她这是玩笑,还以为对方信不过自己,“我说的话都不是玩笑。”   他突然一本正经地承诺,再配上他那严肃又认真的深邃眼眸,看起来格外有魅力。   丁书涵之前在现代不是没见过各色男性对着她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画饼、吹牛,她从未当真过。   而对面这个男人虽然说的是空得不能再空的话,但却像是施了魔法一般,莫名让她觉得值得信任。 第23章 [VIP]   火车开动后, 没过多久就有那乘务员来换票,用那车票兑换他黑色皮封笔记本里标记着车厢床铺号的小铁牌。   兑换小铁牌的同时,那乘务员还会一个一个隔间挨个询问乘客需不需要预定餐车的餐食。   之前吴妈就问过大嫂陈颖要不要给丁书涵带些路上果腹的口粮, 可偏偏她挑食嘴叼, 刚出锅的饭菜她都挑三拣四,更别说那冷透、口感又干噎的口粮。   带了也不会吃上一口, 肯定也是落得浪费的下场。   所以吴妈最后只给丁书涵准备了些好保存的零食、糕饼还有糖果巧克力, 想着这长途火车有餐车会提供新鲜的餐食,虽然口味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但好歹能吃口热乎的饭菜。   其实对于吃的, 丁书涵只是单纯挑剔,不想把什么乱七八糟地塞进自己的胃里。   其实她穿越前就没有一天吃三餐的习惯, 她早就习惯了身体带点轻微的饥饿感,这样会让她感觉头脑更加清醒。   进食对她而言不像是品尝食物的味道刺激大脑的多巴胺分泌, 更像是为了活着。   现在穿越过来后,她也嫌麻烦到东影厂上班也不带饭, 只是随身带些糖果、巧克力以防自己低血糖晕倒。   所以即便物质条件没发和现代的充足多样相比,倒也没有让她觉得特别难熬, 只要不饿到影响自己生命体征便好。   大哥家给自己准备的这么多糕饼零食,自己不仅饿不到,就连陆文曜跟自己连续四天把这些当饭吃都不一定能吃完。   所以那乘务员说的那预定餐食她也没有多感兴趣, 但是那些个军属嫂子们和乘务员的对话却让她觉得很有意思, 忍不住竖起耳朵认真“偷听”。   “……你们这饭怎么算钱的?”   “早餐一毛,午餐、晚餐都是两毛五分。如果三餐都订只要五毛,相当于订午餐晚餐送早餐。”   乘务员回答的语气一听就知道是背得烂熟的推销话语。   这餐食的价格虽然比食堂要贵上几分钱, 但火车上的餐食不需要票,这价格倒也算得上公道。   “那都有什么饭啊?”听到这话另一个嫂子也凑了过来, 忍不住插嘴问道。   “早餐一般都是稀饭配烧饼或者馒头,还有一小碟咸菜加腐乳。”   “午餐和晚餐都是一荤一素一汤再配上一碗米饭。”见她们问得这么详细,又知道这一车厢主要都是去西北随军的军属们,那乘务员的语气明显上扬了些。   “菜是多大盘子,米饭又是多大碗啊?”   听到这话,丁书涵忍不住眯了眯眼睛,这群嫂子们问得可真仔细。   但她没想到这个定义,她还下早了。   那乘务员用手了比划了一下饭菜的分量,他刚比划完,就有个嫂子惊呼,“你们这分量也太不实在了,那么大的碗米饭压实都没有二两,人怎么吃得饱啊!”   对方如此一句话,那乘务员一下子被噎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还不算完,还有嫂子问得更详细,“那荤菜里肉有几片?肥的多?还是瘦的多?”   丁书涵听着她们的话觉得实在好玩,脸上的笑更是明晃晃地挂在脸上,虽然不适时,但也并无恶意。   她当然知道这些个嫂子、婶子是吃过苦日子的,所以才会这般斤斤计较、不顾脸面地打破砂锅问到底。   陆文曜见她这般,自然知道她笑得是什么,若是在其他地方自己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但未来4天都要和她们在同一节车厢度过,她这样毫不遮掩地笑自己其他战友家属实在不好。   他皱着眉看着对面笑得毫不遮掩的丁书涵,压低声音小声道:“不要笑,这样不太好。”   丁书涵听了他这话微挑了一下眉毛,然后嘴角咧得更夸张了,“我也不想笑啊,但是我忍不住。”   语气虽然委屈又无奈,但是根本没法让人觉得她不是故意的。   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陆文曜见她这副要跟自己专门赌气对着干的模样,觉得又气又好笑。   他刚想开口再讲几句道理,可正好有好几个此次同行去西北的战友从他们软卧隔间路过,他们手里都还拿着烟盒还有单跟的香烟。   很明显他们这是要去车厢连接处抽烟。   不知道是烟瘾犯了,还是觉得自家妻子问人家乘务员问得这般仔细还妄议,面子有些挂不住“逃”去抽烟。   他们正好看向这在隔间里陆文曜和丁书涵,丁书涵眉眼弯弯地笑着,因为她准备的东西众多,这隔间里的装潢都看起来有些不一样。   其中一个年纪稍微大些、脸上笑呵呵的士兵看着丁书涵娇俏的笑脸,忍不住开口,“这小陆给人小丁说了什么,逗得人家这么开心。”   他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都看向了陆文曜,眼神里满是看热闹的意味。   陆文曜自然知道这丁书涵笑得是什么,但这话如何都不能说出来,一时半会也想不到什么有趣的玩笑。   见他支支吾吾半天都没有说出什么,这些个结婚多年的男人们见他这般很难不想歪。   那些个人交换了下眼神,心照不宣地嘿嘿一笑。   刚刚那个主动开口的士兵还拍了拍陆文曜的肩膀,冲他眨了眨眼睛,“哦~明白了~”   那群人走远后,但没有控制嗓音很明显还在讨论着他们二人。   “不愧是刚结婚小夫妻哟,还年轻着呢!”   而陆文曜也没料到自己为了避开一个坑,却给自己挖了个更大的坑,表情明显变得有些局促。   而对面的丁书涵依旧咧着嘴跟没事人一般,她好像对男女之事格外镇定,不管是跟自己有亲昵的动作,还是听到这种意有所指的起哄她脸都不带红一下。   “你明知道不是他们说的意思,为什么不解释一下。”   此话一出他失去了往日的沉稳,多了点急躁还有和他气质不符的孩子气。   丁书涵想没料到他会跟自己说这话,微微一怔。   她想过对方会害羞得说不出,也有可能努力正色跟自己讲些大道理,唯独没料到他会如此。   但下一秒,她微微歪着头看着对方,“我总不能跟他们说我觉得嫂子们和乘务员说话有意思吧?”   无辜的眼神里面有着一抹毫不掩饰的狡黠。   明知故问。   陆文曜被她这样一句确实有理的话给轻飘飘地顶了回来,沉着个脸故意不去看她。   丁书涵见他这般虽不急,但心里也在想等会儿自己该如何给对方一个“甜枣”。   惹炸毛了,自然还是要稍微顺顺哄哄的。   正巧那兑换铁牌的乘务员走到了他们的软卧隔间。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那些个军嫂、军婶们问烦了缘故,这乘务员兑换铁牌的时候格外安静,还完铁牌都要人了也没有要提起订餐这事。   “等一下,我想问一下那餐车订餐是只能一次性都订完,还是只要提前一天订就行。”   眼见着乘务员要离开了,陆文曜喊住了对方。   乘务员有些不耐烦地看向他,“都可以,一次性订三餐有优惠。”   听对方的语气,丁书涵只觉得他要不是看陆文曜是军人可能刚刚会直接甩脸子装没听到。   陆文曜见对方态度这样也没有恼怒,脸色更没有变化,只是眼皮微垂稍稍思量。   那乘务员在一旁等着,脚不耐烦地抖着,看得丁书涵心烦。   几秒后,陆文曜从军装外套的内衬口袋里掏出一个皮夹,拿出几张纸币检查了一下面额递给那乘务员。   “我们到终点站湖木子才下,我们两人这四天的每一顿饭都订上,你看看有没有算错。”   那乘务员看着陆文曜,微微一愣后才接过他手里的纸币。   然后右手食指往自己舌头一放后将那几张纸币数了两遍,准确无误后将纸币收了起来,然后在他们的车票上用笔写了个几个字。   “软卧车厢13号中铺,饭点到餐厅出示车票铁牌就行,晚了不要紧,别来早了就行。”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他们的隔间。   丁书涵见对方跟个大爷一般离开,只觉得对面的男人被人欺负了还跟没事一般,心里多少有些气不过。   她刚刚本想开口拦住陆文曜不要订这餐食,只因为那人态度不好对他多少有些甩脸子。   但又觉得依照陆文曜的性格,自己出了头他反而可能帮腔和稀泥,甚至还会跟自己讲什么“吃亏是福”、“人家也不容易”的大道理。   最后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帮他出头的冲动。   陆文曜见她看着自己,眼神不太和善,还以为她怀疑自己前几日没有把所有工资上交给她,解释道:“这钱是爷爷临行前硬塞给我的,再三嘱咐让我花到正处。”   这正处很明显就是丁书涵本人。   听到这话丁书涵刚刚还觉得有些不忿的心情突然冷却了下来。   毕竟陆老爷子给的这笔钱,自己完全不知情,对方要是不告诉她如数昧下自己也不会知道。   可陆文曜却又老实回答,甚至还怕自己觉得他藏了那私房钱。   其实自己根本没往这上面想。   而且如果他真藏私房钱,还当着自己的面把她的饭钱给付掉,那也是傻得过分了。   丁书涵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的别扭已经完全看不到踪影,自我消解的速度之快像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一般。   她笑着微微扬起下巴,“那看来你这是沾我的光咯~”   *   火车开动不到两个小时,中间停了一站,就到了午餐的饭点。   这个年代的火车上的餐饭,收费贵份量又少,所以这些个军嫂、军婶们都舍不得订。   他们大多都是自己带了不少口粮,最方便带的不过就是些烧饼、馒头,配上那咸菜或者豆腐乳。   稍微对吃的有点要求的就带些韭菜盒子、葱饼之类有陷或者掺了猪油调过味的饼馍。   虽说穷家富路,但那些个嫂子婶子们大多都是过苦日子过来,所以即便自家丈夫现在赚得多了,还是舍不得花那钱,想着能省就省。   在她们眼里这些裹了猪油或者放了鸡蛋的饼馍都算是顶好的了,毕竟在农村老家根本吃不到这样纯白面的精细吃食。   虽然车厢里的其他人都吃得热火朝天,但丁书涵完全没有被调动起食欲,反而车厢里飘散着各种食物的味道,有些让她反胃。   见她轻蹙着黛眉,陆文曜适时开口,“饿了?”   丁书涵虽然不饿,但还是点了点头,想要快些逃离这味道有些复杂的车厢。   餐车距离软卧车厢不远,他们二人出示了那铁牌车票给餐车列车员核对后,他们的饭菜便开始准备了。   虽然是饭点,餐车的人也不多,大概大家还是舍不得花钱到这里吃顿热乎饭。   而且这火车不仅仅只有餐车提供餐食服务,还有卖烧饼、馒头的,这些个吃食很受短途旅客的欢迎。   因为这火车上烧饼、馒头价格只比平常的食堂贵个一、两分钱,但是却不用票。   所以很多人出门一趟专门等这种提供餐食的长途火车,就为了能多买几个烧饼或者馒头带回家吃。   餐车被打扫得很是干净,每一张餐桌都铺着碎花餐布,甚至还摆了花瓶,只是上面的花是那一眼就能识别的红色假玫瑰。   但这个年代的人看来如此已经是很高的品味了。   餐桌靠内的位置摆放了各种酱油醋盐等调料,那靠近车厢的连接处有个像吧台一样的台面,台面上甚至还有兜售啤酒的。   “光明啤酒”四个大字还有红色五角星的标志贴在绿色的瓶身上,很是醒目。   这些饭菜因为都是根据订餐人数,提前备好到规定的站点再送上来的,只要热热就好了。   所以上菜的速度很快。   这饭菜确实平平无奇,一素一荤一汤的标准,素是清炒土豆丝、荤是那猪肉熬大白菜。   这猪肉熬大白菜为了香,挑选的还专门是那一点瘦肉都看不见的肥膘。   汤就是最常见的蛋花汤,因为不是番茄收获的季节,那汤只有鸡蛋、葱花和一点点飘在面上的香油,其他就什么都没有。   本就不饿的丁书涵,看到这饭菜就更没有什么胃口了,好在餐车里的味道不杂,要不然她可能表情都会影响到别人的食欲。   “你多吃点!”说着就把自己碗里的饭、还有菜拨了一大半到他碗盘里,那几片肥膘她自然也没有放过。   她吃不下也还好说,只是这饭钱是陆文曜付的,又是温饱都成问题的年代。   自己若是只尝尝就浪费了,倒不如将这些还没有动筷的饭菜多分些给陆文曜。   反正那些军嫂婶子们都说这一碗米饭都没有二两,女人家都吃不饱,她也不信陆文曜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能吃饱。   陆文曜看着她的动作,没有动筷反而看着她微皱着眉头不说话。   她这又是想干嘛!   丁书涵见他迟迟没动筷子,又想到上次红烧肉他说自己筷子的问题,连忙补了句,“我这筷子还没用过,干净的。”   生怕对方误会自己的好意。   陆文曜轻叹了口气,“不是筷子的问题,你都给我了,你还吃什么啊。”   哦,原来是他担心自己吃不饱啊。   “你放心,我胃口小,这些够我吃的了。”丁书涵语气很是诚恳,就差没有伸出指头发誓了。   陆文曜还是不信刚要将她刚拨过来的菜再拨回去些,就被丁书涵手上的筷子压住了。   “我吃不下,真的,你多吃些,你比我高那么多哪儿能只吃这么点儿。”   他看了眼留在她碗里留下的一小口米饭——这份量喂鸡,鸡都不一定能吃饱。   陆文曜还想着反驳她“我……”,他本想说那些个同行的军嫂婶子们肯定等会儿都要分些自己带的吃食口粮给自己,自己肯定不会饿到肚子。   可手上的筷子却被对方一个小姑娘用双手的力量压得死死的。   “你说什么,我都不要。”她说话斩钉截铁,引得餐车的其他两位列车员都止不住地看他们。   原本那两个年轻的列车员见他们俩是那俊男靓女,本就多看几眼。   现在又看他们两个如此让来让去、相互谦让,只觉得他们二人是那新婚小夫妻,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   这娇滴滴的漂亮姑娘,不仅打扮有意思,还会撒娇和心疼人,生怕这年轻军官吃不饱,把所有的肉都给了那军官。   怪不得这军官看着她的眼神那么深情!   这深情(?)的眼神完全是因为陆文曜深邃的眉眼,其实他注视着其他人的时候,眼神也如出一辙的“深情”。   而且这漂亮姑娘把所有肉都夹给了那军官的盘子里,要知道这个年代,大家都很少有吃肉的机会,肚子里油水少得可怜。   所以同样是猪肉,带肥的可是比纯瘦的还能贵上一两毛钱!   可想而知这漂亮姑娘有多爱这年轻军官了!   当然这年轻军官也不赖,不是个只想着吃饱的自私鬼,也怕对方吃不饱。   这般推来推去的推脱倒成了夫妻间恩爱的打情骂俏。   陆文曜本就敏锐,自然也感受到了那些个列车员的眼光里闪烁着的意思是何,便没有再推脱。   轻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吧,我吃就是了。”   听到他松口,丁书涵满意地点了点头。   但等了几秒后,他却依旧没有动筷,丁书涵忍不住发问:“你不是说吃嘛?”   陆文曜看了看她的脸,微微垂眸看向了自己手里的筷子,然后轻微晃了晃自己手里的筷子,带到了丁书涵那双压在上面的筷子。   “我吃,但你先把我筷子才行啊。”   丁书涵不好意思地伸了一下舌头,赶紧移开了一只手松了劲儿。   陆文曜吃着碗里的菜,并没有觉着感动或者感激,心里只觉得对面那个女人又打着什么算盘。   把所有肉都一股脑儿地给了自己,对自己这么好究竟是为何?   看向对面的余光都带着警惕。   *   两人吃完饭后,丁书涵又以坐着消化一会儿为由磨蹭了会儿才回到软卧车厢。   她主要就是不想闻那车厢里飘散的各种食物的味道。   丁书涵走在陆文曜前面,一走进软卧车厢,吵嚷的车厢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不知道还以为她是什么大人物。   那些个军嫂婶子们原本还叽叽喳喳、吵吵闹闹,说得好不热闹,可眼瞅着她进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她们之间像是心电感应一般突然住了嘴。   丁书涵只觉得自己有些像那学生时代的教导主任,一进来再吵嚷的教室也能瞬间安静。   她也不在乎这些个军嫂婶子们有没有说自己闲话,反正自己的闲话本来就够多了。   不过就是些围绕着出身、作风问题各种展开罢了,根本避不过去,而且自己做任何回应几乎都是徒劳。   而在陆文曜眼里却变成了丁书涵被其他军属排挤了。   但她现在好像变了些,性子也不像原来那般冲动、刚烈。   放到从前,她肯定早就要上去跟人争辩个高下,可是她现在却是一言不发,像是对那些明晃晃的差别对待视而不见一般   这反而让知道她本性不坏的陆文曜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陆文曜刚想快不追上她,跟她说些什么,却不想那些个军嫂婶子们围住了他,手里都拿着各式各样的饼馍。   说要让他好好尝尝自家做的口粮。   “小陆连长快来尝尝我家的饼子。”   “饼子有什么好吃的,快来吃吃我家自己烙的韭菜盒子。”   “别争,谁也没有我家……”   她们今日都跟那乘务员打听过了火车上的饭菜,贵不说分量还不多,坑人得很嘞!   这饭菜那资本家小姐吃得饱,这小陆连长人高马大的怎么能吃饱啊!   所以刚刚趁他们二人不在车厢去餐车的时候,她们这群人就商量着不能让这小陆连长饿肚子,一定要多塞点干货给他才好。   陆文曜刚刚在餐车就想到这些个军嫂婶子们热情,所以才推脱丁书涵拨给自己的饭菜。   现在果如自己所料。   其实他已经吃饱了,但是碍于这一个个军嫂婶子们的热情,他硬着头皮把这些个递过来的饼馍干货如数接过。   又怕自己这一时半会儿吃不完这些,伤了她们的心,赶紧给自己铺了个台阶。   “谢谢嫂子、婶婶们的好意,这么多都快够我吃上两天的了!”   那些嫂子们见他这样说还以为他是客气,连忙说:“我们带的可多了,别客气,这火车上的饭菜跟猫食一样,你小伙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肯定能吃!”   丁书涵坐在软卧隔间,听着这些个嫂子的话忍不住一个劲儿地笑。   直到陆文曜抱着各种饼馍回到隔间的时候,她故意像那狐狸一般不怀好意地笑着,盯着他看。   陆文曜自然知道她在笑什么,故意不问她,就也直直地注视着她,看她能说出什么。   果然他不说话故意冷着张脸,丁书涵便明白他懂自己在等着问自己在笑什么,可是偏不说。   她原来其实并不是那种主动逗人的性格,但是陆文曜总是正直又纯情,惹得她总是忍不住逗他。   “听说你还在长身体?”说完她还不忘歪着头故作天真。   原本陆文曜听了她说这话,脸多少会一热,但是她如此反复逗弄自己几次后,他已经没有那么容易上她的当了。   依旧冷着个脸。   丁书涵见他这样,刚刚调动起来的兴趣瞬间少了好些,小声嘟囔了声。   “没意思。” 第24章 [VIP]   丁书涵见对方不上自己玩笑他的套, 扫兴地瘪了瘪嘴收会目光,看向他手里拿回来的各式饼馍。   她自然是没有兴趣的,这饼馍凉了不说, 这些个军嫂婶子们又是出了名的实在, 做的饼馍也如她们人一般扎实、实在。   当然也噎人。   “咦——”   “你这吃的是什么啊!快吐出来!”   突然张桂兰的大嗓门响彻了整个软卧车厢,立马吸引了整个车厢人的注意。   所有人的眼神都看向了她, 在软卧隔间躺着休息的人也赶紧起身将身子探了出来。   丁书涵也不例外, 看着站在过道的张桂兰还有她家那个年纪稍大的儿子面前。   那张桂兰蹲在小孩面前,双臂张开用手钳制着小孩的肩膀。   她脚上的布鞋鞋底本就磨得只剩薄薄一层,她那双脚用力总感觉那布鞋的后跟随时和鞋底被崩开一般。   可那小孩却双唇紧闭, 故意不看自己面前的母亲,表情俨乎其然。   像是被严刑拷打也不张口的战士一般。   张桂兰见他这般, 用手使出全身的劲儿都掰不开他的嘴,急得直接打了小孩两下。   “脑子坏掉了吧!你怎么能吃粑粑啊!”   一听这话, 车厢其他人立马露出了想笑但极力压制上扬嘴角的表情。   好些个跟张桂兰关系好的军嫂婶子们虽不做声,但也没憋住将自己的头埋在自己胳膊里失声笑了起来。   倒是车厢里其他几个小孩坦率, 听到“吃粑粑”三个字后立马哄笑成一团。   丁书涵自然不会像其他人那般掩饰笑意,但她还没来得及笑出声, 突然右眼皮快速突突跳了两下。   听到自家母亲说这哈,那小孩着急忙慌地赶紧咽下口里的“粑粑”,解释道:“娘!那不是什么粑粑!”   大概是咽下去太过着急的缘故, 他说话时牙齿上还沾着棕褐色的不明物体, 看起来更像是刚吃完“粑粑”。   其他人见他这般,脸上憋的笑就再也绷不住了,整个车厢瞬间哄堂大笑。   张桂兰看着自家儿子这般, 哪里还顾着别人的笑声,赶紧将自己手旁不知道是谁的搪瓷水缸拿过来, 放到自家儿子嘴边就要往他嘴里灌。   “快快快,快喝下去!”   那小孩也犟死活不愿意张嘴喝下,“是糖!这是糖!是上午漂亮姐姐,不对是漂亮阿姨给的糖!”   “你别骗我,哪儿有糖长得跟粑粑一样!快把水喝了用手抠出来!”   眼瞅着张桂兰她那手指头就要伸到自家儿子的嗓子眼里把那“粑粑”给抠出来。   “那就是糖! 不信娘你闻闻!”他赶紧冲自家母亲哈了口气。   张桂兰皱着鼻子闻了两下,果然不是那“粑粑”的臭味,而是甜滋滋的味道还有口腔里淡淡的酸味。   将自家母亲没有推开自己,那小孩赶紧说:“娘,我没骗你吧,就是糖!”   但一想到刚刚儿子吃的埋汰模样,张桂兰还是有些嫌弃地皱着眉头,“你那吃的糖咋恁恶心,”   “我也不知道!”语气很是委屈。   “漂亮阿姨给了我两颗这个,我吃了一颗还不是这样的,特别甜特别好吃,在嘴里就自己化掉了,从来没吃过这样的糖。”   他还不忘指着站着一旁看自己笑话的弟弟,“他也吃了,不信你问他,是不是糖!”   他那弟弟点了点头,咬着手指头像是回味一般,“娘,糖糖,是甜的。”   “他一下子全都吃完了,我只吃了一颗,另一颗我就没舍得吃,就给放兜里了。”   “一放兜里我心里就光惦记这糖,一会儿伸手摸摸,一会儿伸手摸摸,就怕这糖没了。”   “可是没想到这糖在我兜里越来越软,我打开一看就变成这稀粑粑样,我就赶紧给吃了。”   那小家伙的脸上又急又委屈,眉毛都挤成了带有喜感的八字眉。   他这话一出,车厢里其他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的。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糖果手一直摸容易化,但是这小家伙把自己刚咽下肚子里的东西说成粑粑。   属实恶心中带着些好笑。   虽然这小孩只说是“漂亮阿姨”给的糖果,但车厢的其他人都心知肚明他说的是谁——最是讲究矫情的资本家小姐。   除了她谁还有这种“古怪”的糖果。   那些人脸上带着笑,止不住地看向从软卧隔间探出半个身子的丁书涵。   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们的眼神和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搞得像是她刚刚当着众人的面吃了那化掉的巧克力一般。   面对这种低级趣味,丁书涵当然会想如他们愿尴尬躲回卧铺隔间。   这巧克力对他们来说可是新奇的稀罕玩意儿,是原主的二哥从国外专门让漂洋过海回国的朋友帮忙捎带的,所以很多人都没见过这巧克力。   她笑着冲那小孩子招了招手,动作自然又大方。   “那个糖是巧克力,不耐热,容易化。”语气轻柔显得她少有的耐心。   说着又从自己包里拿了两颗巧克力给他,“阿姨再给你两颗,你记得及时吃,不要用手摸它,到时候又闹出笑话了。”   那小孩接过她手里的巧克力后,就很是听话的剥开一颗放到嘴里。   那巧克力丝滑地在他嘴里慢慢化开,甜味从舌尖一直弥漫到整个口腔。   平日里他想吃颗糖都难,只能偶尔带着弟弟偷偷用手指蘸别人送给父亲的麦乳精吃。   这巧克力的滋味让他回味无穷,刚刚因为母亲的缘故品味被打断,现在他忍不住闭上眼睛仔细品味。   甚至还轻微地摇头晃脑,旁人见了虽然没吃到,都能感受到这巧克力的美味。   他这副馋人的模样,大人看了还好说,无非就是咽一下口水,扭头就忘了。   可是小孩就不一样了,看着他吃得这般美味,哪里还管这巧克力刚刚被称为“粑粑”。   车厢里,一时间热闹了起来。   “妈,我也想吃那巧克力。”一个看起来比丁美琪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拉着自家母亲的手。   母亲看了眼哀求自己的小姑娘,又快速瞟了眼挑起事端的丁书涵,“有什么好吃的,刚刚桂兰婶不都说吗,那是粑粑,你想吃粑粑啊!”   “我就是想吃,想吃粑粑!”小姑娘可是不管什么“粑粑”不“粑粑”的,此时的心里只想吃那巧克力。   听到她这么一说,车厢里的其他小孩也不约而同地看向自家父母喊着要吃“粑粑”。   他们看着扯着自己衣服、拉着自己手喊着要吃“粑粑”的自家孩子,又瞧瞧丁书涵的方向,不知道何时她已经躲进了卧铺隔间之中,早就不见身影。   他们如何都不好意思张口向她低头要一颗巧克力哄自家小孩。   那“吃粑粑”的嘲笑一下子就被她一个大方的举动轻松转移,留下车厢的其他人头疼。   丁书涵自然觉得有些得意,轻挑眉头看向对面眉头微皱的男人。   模样像极了那耀武扬威、得意洋洋到翘尾巴的小猫咪。   他那副表情丁书涵可再熟悉不过了,肯定又觉得自己制造了些小麻烦,影响不好。   “是桂兰嫂子先说这巧克力是粑粑的。”有理有据,绝对不是她故意想要挑事。   对面的男人看着她这般模样,明明闯了祸却还要像恶人先告状一般振振有词地狡辩,可偏偏拿她没办法。   她这个理由一说出来,自己还真是没办法说她。   生生把陆文曜给气笑了。   见这陆文曜被自己气笑了,丁书涵怕自己这般狡辩玩脱,又说了两句增加信服度。   “我这不是为你面子着想嘛!你总不想其他人看我都一副我吃粑粑的眼神吧!”   “你肯定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小时候吃土吧!”   听到“吃土”二字陆文曜脸色瞬间一变,立马起身下意识地捂住了她的嘴。   不让她再说下去。   他的眼神也变得十分警惕,审视着四周,生怕刚刚有人在自己隔间的周围听到了她刚刚说的话。   几秒后,确定没人听到,陆文曜才放松了自己的神经。   一股带着淡淡幽兰香水味的气息往他鼻子里钻,而自己的手心还一抹无法分辨是自己还是对方的潮湿。   他低头看向被自己捂住嘴的丁书涵,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此时自己的姿势。   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而丁书涵只觉得自己柔软的嘴唇触碰到了对方掌心的硬茧,看来是平日里拉练、训练磨出来的痕迹。   对方的手掌没有奇怪的味道,只是有些粗粝的指腹碰到了自己的脸颊。   并不讨厌。   对上对方有些无措的眼神,丁书涵更是变本加厉地紧盯着对方的眼睛,像是要用眼睛将对方逼退到墙角一般。   反应过来后,陆文曜赶紧松开手,将手握成拳头放在欲盖弥彰地轻咳了两声,“我,我去,去抽根烟。”   然后便快步离开原本还不觉得狭小的卧铺隔间。   丁书涵看着他脚步节奏凌乱的背影,露出了狡黠的狐狸笑意。   找借口都不会,明明就不抽烟。   她如此笃定并非是上午他那些个战友抽烟没有喊他一起,更是因为他的指间没有残留一丝烟草燃烧后的味道。   *   陆文曜谎称去抽烟“逃”走后半天都没有回来,丁书涵想着他现在肯定在车厢的某处尴尬得浑身发热,就觉着有意思。   她也发现了对方虽然皮肤被晒成健康的深麦色,但是却特别容易害羞,血液流动也快。   那红色从深色的皮肤中透出,再配上他棱角分明没有表情很是冷俊的脸,只觉得纯情从他那坚不可摧的硬汉身躯溢了出来。   但当事人不在自己面前,再有趣也只能想想,便也没了意思。   见他迟迟没有回来,丁书涵便从自己放在桌上的背包里拿出了自己的小毛毯、真丝枕巾,还有耳塞和真丝眼罩。   从吴妈用崭新单子铺好的下铺起身,利落地爬上了上铺。   虽然下铺方便,但是丁书涵属实不太喜欢让别人穿着外衣外裤坐自己的床,心里总觉得多少有些膈应。   但如果睡在下铺也不好说不让别人坐自己床铺,便选择了还是上铺休息的好。   她也不双标,特意让吴妈将下铺铺上一层崭新的单子,这样即便中途有人上车,也不挑不出太大的错来。   一切睡前准备就绪后,丁书涵朝空气中喷了两下香水,带上眼罩和耳塞,盖着自己小毛毯躺下了。   不知道是火车轻微晃动的缘故,还是今天起得有些早,她躺下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等陆文曜平复好心情会到卧铺隔间的时候,丁书涵已经躺在上铺不知道睡了多久。   他站着正好可以微微低头看到躺在上铺的丁书涵,此时她带着个硕大的眼罩上半张脸几乎都被遮住。   只露出她小巧的下巴还有红润的嘴唇。   看着她露出来的下半张脸,陆文曜只觉得自己刚刚脖颈耳根才消散的热又要有涌上来的势头。   赶紧移开了目光。   低着头走进卧铺隔间在下铺坐下,坐姿依旧挺拔端正,双手放在自己成九十度的双膝上。   掌心的汗默不作声被裤子的布料吸干。   丁书涵再一睁眼,摘下眼罩,那太阳已经落山了。   车厢的灯和军区家属院的路灯一样,昏暗。   她头顶着眼罩,睡眼惺忪地趴在床上防掉下去的护栏上看着下铺陆文曜,“几点了?”   因为刚睡醒,她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听起来有点像羽毛挠痒痒。   “快八点了。”陆文曜依旧在下铺坐着,听到她说话微微抬眸。   “啊?”丁书涵没太睡醒地正揉着眼睛,也没有听清对方的回答。   陆文曜大声了点又说了几遍,但丁书涵还是听不清,只能看见对方嘴巴在动,可听起来却十分模糊。   “我不会聋了吧!”丁书涵眼睛瞪圆惊呼道。   自己只是睡了一觉,不至于就直接失去听力了吧!   陆文曜见她这般,也赶紧起身查看。   可他起身后就看见丁书涵耳朵里正带着耳塞,那耳塞的装饰流苏正在她脸旁晃荡着。   陆文曜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一扯她那耳塞的流苏,“耳塞忘记摘了。”   他声音不大,但丁书涵却听得很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突然“恢复听力”的缘故,听到这话的瞬间丁书涵的心脏竟然漏跳了一拍。   等她整理好从上铺下来后,才完全清醒,看着陆文曜还跟白天那般端坐着才想起来问他。   “都八点多了,你吃完晚饭了吗?”   问完,还不忘偷瞄一眼他的坐姿,他不会这样坐了一下午吧,那也太可怕了。   陆文曜摇了摇头,“还没。”   听到他这话,丁书涵有些意外,因为现在明显过了饭点,却不想他还没去餐车吃饭。   其实等不等她对丁书涵而言,其实无所谓,但听到他的回答后,嘴角立马带上了笑意。   忍不住故意问他,“等我?”   对方没有说话,但丁书涵只当对方是不好意思承认专门等自己。   丁书涵因为睡了一觉,再加上中午吃得确实不多,肚子还真的有些饿,便没有故意穷追不舍地反问逗他。   二人一起去餐车吃了晚饭,还是和中午一样丁书涵分了大半的饭菜给陆文曜,这一次陆文曜没有像中午那般强烈拒绝。   像是习惯了她的饮食份量一般。   回来的路上,快到软卧车厢的时候,丁书涵突然喊住了他。   “有件事要麻烦你一下。”   不知为何陆文曜只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怀好意。   *   卧铺隔间挂起了一个不透光很是密实的黑色丝绒窗帘布。   陆文曜站在隔间外的过道上,衬衫袖子被挽到小臂一般,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解放胶鞋。   而卧铺隔间内窗户的窗帘被拉上不说,还想是不放心般的还挂了块和隔间门口一样的黑色丝绒窗帘布。   而丁书涵正在这隔间里挽起袖子和裤腿,用浸湿温水的毛巾仔细擦洗着身子。   丁书涵当时知道自己很有可能要去西北后,一想着这四天三晚的长途火车不能洗澡,她只想昏厥。   所以陈颖和吴妈一块儿帮她想出了个能解近渴的法子。   虽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也比真的擦都不擦洗一下,强忍四天强些。   刚刚陆文曜听了自己的请求后,他的眉头直接就拧成了“川”字形,开口便是,“我可以帮你打热水,但是在隔间擦洗不太好吧,火车上有卫生间。”   火车上有卫生间她当然知道,可是火车上人多流动性又大,乘务员虽然会清扫干净,但总归不及时。   那卫生间卫生不过关不说,味道更是一言难尽,解决三急还能稍微忍忍,但是在那里擦洗身子。   不如要她的命。   见陆文曜这般不情不愿,丁书涵撅着嘴往他身体靠了靠,不满地娇滴滴道:“你忘了你是怎么答应我哥哥的嘛?果然一坐上去西北的火车,你就什么都不认了~”   “这都不愿意,我去西北还怎么过啊!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啊!”语气很是自怨自艾。   该把大哥丁嘉年搬出来的时候,自然要搬出来。   果然她此话一出,陆文曜眉头微微松动,但表情有些为难。   丁书涵自然知道软硬兼施,见他眉头松动了,赶紧说几句软话,“我也没有影响别人,我们这个隔间就是没有其他人啊?”   果然她当时说完这话后,陆文曜就看向她,他眼神虽然迟疑,但丁书涵也知道对方几乎已经动摇了。   “你放心要是后面有其他人上来,我绝对不给他们添麻烦!”她顺势举起三根手指作发誓状。   她这才可以在卧铺隔间安安心心地擦洗身子。   陆文曜站在外面,他本就敏锐自然能感受到车厢的其他人都在偷看自己。   那些个军嫂婶子们本以为这丁书涵今天这身衣服、往车厢喷香水还有那像粑粑一样的巧什么力,作派已经够嚣张了。   却不想她们还是想浅了,这资本家小姐直接使唤这小陆连长帮她打水不说,还帮她站岗!   虽然看不惯这丁书涵的作派,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酸溜溜的,眼睛也忍不住要狠狠瞪一眼自家丈夫。   自己那口子别说站岗、接水了,在家的时候吃完饭连碗都不带收一下放到水池的。   和这小陆比真是差远了!   而好些个跟陆文曜关系好的战友更是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从他身边拍拍他肩膀,再轻叹口气。   有些胆子的甚至还会低声调侃句:“哥都懂,自己娶回来的媳妇可不是得不宠着嘛!”   陆文曜只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上的胶鞋不去反驳他们,他们觉得没意思便也不逗留了。   这些调侃和视线对于他来说都不算什么,只是一帘之隔的里面时不时发出毛巾拧水的声响。   不知道为什么每听到帘子后面稀稀拉拉水滴落入铁盆的声音,陆文曜心跳总会莫名跳乱了节奏。   脑子里也不自觉地跳出她亲昵挽着自己胳膊时她那白皙的脖颈,或者她那白皙有纤细的手腕。   让他的耳朵从耳根一直红到了耳朵尖。   可偏偏对方一个女孩子家家却完全不觉得羞,自己刚刚给她递水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却镇定自若地接过他递过来盛着温水的水盆,拉好帘子后,就有条不紊地擦洗着身子。   陆文曜不知道听了多少次毛巾拧水的声响,丁书涵终于结束了擦洗,只觉得一身清爽。   “陆文曜?”   她声音不大,本身又软软糯糯的,她这么确认性地一喊更是让陆文曜本就发热的耳朵温度更是烫了些。   他咽了下口水,才回应道:“我在。”   “那,个我洗好了,你要不要也打点热水,换我帮你看着,你也擦洗一下,身体也舒服些。”   话虽听起来像是关心,但其实丁书涵的潜台词是希望他好好擦洗一番,她不想跟脏兮兮的男人同处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   听到她这话,不知道是不是在为自己考虑的缘故,陆文曜还没有平复的心脏跳得更加嚣张,迟迟没有开口。   见对方迟迟没有回应自己,丁书涵拉开了隔间的帘子。   陆文曜听到声响看向了她,空气来弥漫着雪花膏的味道,她额间的碎发微湿贴在额头上。   看起来像那清新的出水芙蓉。   两人四目相对。   下一秒,陆文曜立马低头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远没有和丁书涵第一次见面时移开视线的冷静。   然后他赶紧弯腰拿起那地上的水盆,一言不发地快步走出隔间。   每一个动作都泄漏着他的慌张。 第25章 [VIP] (捉虫)   等丁书涵一觉醒来, 已经是清晨了。   唤醒她的也不是什么声响,而是那刚从油锅里炸出来油条、葱油饼的油香味。   丁书涵摘下眼罩还有耳塞,不适应的光亮让她眯着眼睛, 扎起的高丸子也因为一夜沉睡的不受控制, 变得毛躁、松垮。   她此时的模样像极了睡前将自己舔舐毛发但难敌困意的猫咪,醒来后身上的毛发一捋一捋、方向不同地拧在一起。   而那陆文曜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下铺捧着搪瓷水缸, 缓缓吹着水缸里飘出来的热气。   要不是上铺床铺上的被子和之前不同, 被他叠成了板正的豆腐块,丁书涵甚至都会怀疑,他昨晚究竟有没有休息。   自己昨晚戴上眼罩、耳塞躺下的时候, 他就这般在下铺坐着,而自己今早起来摘下眼罩、耳塞, 他依旧这般。   只不过手里多了杯热茶。   适应光亮的丁书涵坐在上铺看向窗外,发现火车没有开动停在站台上, 站台上人来人往好生热闹。   “这是到哪里了?”   “丰山站,已经出省了。”他语气很淡。   她看着车厢却有些冷清, 平日里那些个最是喜欢聚在一起军嫂婶子们都不见了踪影。   “她们人呢?”   陆文耀听她这话先是一愣,愣了几秒后来才反应过来。   “这丰山是个大站, 下面很多送行的人、还有卖吃喝的摊位,她们都下车……透气去了。”   他知道这些军嫂婶子们是下车凑热闹去了,但总觉“凑热闹”几个字说出来总带着莫名的嘲弄, 才会稍稍停顿想个合适的词来代替。   听到有卖吃喝的摊位, 丁书涵眼神明显比刚刚清醒不少,确认空气里的淡淡油香,不是自己胃里的馋虫臆想出来的。   “你闻到没有?这站台好像有卖现炸油条的!这站停多久啊!”   她一边问着一边麻利从上铺一步两隔栏地顺着梯子下来, 很是急切。   “应该是一个小时,但算上之前站点的让车延误, 大概……一个小时不止。”   他还记得昨天火车乘务员通知站点延误的时候,她的表情很是不高兴。   但现在丁书涵一丁点儿不高兴的意思都没有,拿起挂在上铺床沿的毛巾还有牙刷牙杯,脚踩着拖鞋就往隔间外走。   “那你等我一下,我去要洗个脸、刷个牙。”   语气没有一丝不耐烦,甚至还有些……雀跃。   *   等丁书涵洗漱好换好鞋后,便赶紧下了火车。   下了车闻着站台各种味道揉在一起的复杂味道,完全没有影响丁书涵的心情。   大概是站台头顶着蓝天、空间开阔,并不似车厢里那般让人觉得憋闷心烦。   陆文曜不放心她,自然跟在她后面。   她下车便看到陆文耀好些个战友兄弟正站在车厢不远处,抽着烟吹着牛,有说有笑的。   其中一个正巧对着车厢,见到丁书涵下来了,赶紧用胳膊肘杵了杵身边的人,还用口型提醒着。   那些个士兵纷纷回头看着她,还有她身后的陆文曜,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牙齿。   丁书涵见他们看向自己,他们表情明显有要看笑话的意思,但她故意装作没有看不明白他们的心思。   大大方方地跟他们打招呼,“早啊。”   那些个士兵看着她这般,自然知道等不到预想中的画面,便也朝她招了招手回应。   啧,这资本家小姐可真能,那么明目张胆地使唤自家丈夫,可脸都不红一下!   一想到这里,他们看向丁书涵身后的陆文曜的眼神也不禁多了些同情。   丁书涵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自己现在在陆文曜这群战友心里是那作威作福的母老虎。   不过这没什么要紧的,反正这原主身上的标签已经够多了,再多一个也没什么所谓。   况且还是对自己有利的标签——陆文曜堂堂连长却如此要紧她,其他人自然明白她在陆文曜心里的份量。   这一次两人的默契一致,步子不约而同地都迈快了些,刚刚还一前一后的身影,慢慢地缩短着两人的间距。   虽然,但是这大概就是一米八几的长腿优势吧。   “你怎么没有跟他们一块抽烟?”   丁书涵知道陆文曜不抽烟,可身旁的男人多少有些沉闷,便明知故问到。   陆文曜听到这话一愣,立马看向了一旁的丁书涵。   这段时间的几次见面,他早就发现对方并非自己的印象那般只会撒泼哭闹,反而有着敏锐于常人的机灵劲儿。   自己每次当真后,对方好看的眼睛里总会闪烁着狡黠,像是故意泄露给自己的一般。   仿佛潜台词就是那“快夸我聪明”。   可这一次对方的眼神不似之前那般不加掩饰的逗弄,紧盯几秒依旧如此。   无法判断。   他收回自己审视的目光,喉结上下微动,“我,我现在不想抽。”   果然如丁书涵所想的答案差不多,他真是不够坦诚。   “所以你是不放心我?所以专门拒绝了他们的抽烟邀请?”   不过是陈述猜测,但是却被她说得这般暧昧。   可偏偏她的表情没有一丝撩拨的意思,就和那晚在家属院一般,是自己想多的自作多情。   “你,你。”了半天,后半句的“是故意的”,怎么都没有说出来。   也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两人就走到了最是热闹也有些拥挤的人群之中。   站台上除了行色匆忙的赶路人和依依不舍的送行人外,还有不少冒着热气的小推车。   站台上好几个推着烧煤的小推车,还有挎着篮子裹着头巾卖柿饼、玉米的妇女。   其中一辆小推车还有卖那烧鹅的,那数十只油亮油亮的整只烧鹅依次排开,确实吸睛。   从这烧鹅车路过的行人很难不多看几眼。   但大多也只是看看,毕竟在这个猪肉一斤不过七毛的年代来说,花一块钱买一只烧鹅,有些太过奢侈。   那卖着热乎馄饨还有荞麦面的小推车白烟缭绕,生意最好。   很多像丁书涵这般坐了一天一夜火车的乘客,光吃那干巴巴还噎人的口粮,肚子里早没了油水。   一闻到这热乎带汤的馄饨和荞麦面,再淋上一点小磨香油,就一个劲儿地咽口水。   相较于餐车两毛五分钱的一餐来说,这一毛钱的素荞麦面和一毛两份钱就带一点点肉的馄饨实在是实惠。   所以好些个要去西北下乡的东山大院子弟,家境比好下乡知青要稍微殷实些,身上有些闲钱,见着了就立马来上了一碗。   甚至有的还嫌这馄饨不够过瘾,还要在旁边卖油条、油饼的小推车上两人买上一根油条或者一个油饼平分。   油炸的面食被他们掰成小块,蘸着咸味的馄饨汤,外酥里软还带着汤汁,算是他们离家后吃的最好的一顿。   而丁书涵的目标自然是那在热油锅里被炸得滋滋作响的油条。   那油条是她少有爱吃的油炸食物。   她站在油条油饼推车前,看着刚从油锅里捞出炸好放在铁网里沥油的油条。   这油条最好吃的就是刚出锅不到一分钟的时候。   她咽下口中微泛的口水,指着她看定的油条笑眯眯道:“同志,我要这根油条,麻烦帮我装起来。”   那炸油条的男人看起来四十出头,见她个带着笑脸的小姑娘倒是有意思,穿着个没见过的衣服,也不问自己这油条多少钱,就直接点名要这油条。   “你也不问问价钱就要啊?”他并没有恶意,只是这站台的吃食都比平常要贵上一两分,所以好心提醒一句,免得起冲突口角麻烦。   丁书涵自然听出了对方是好意,刚想开口询问,却不想刚刚还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先开了口。   “多少钱?”   对方没有料到这刚刚站在不远处表情有些淡漠的军人竟然和这小姑娘是一起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没反应过来了的功夫,陆文曜已经从皮夹里拿出一张五分钱纸币,看向对方的眼睛询问道:“够吗?”   他想着一个油条外面不过三分钱,这站台的油条再贵也不会比食堂贵上一倍。   男人被他这般看着,明明没做亏心事,可不知为何却有一种被对方审讯的心虚。   “够了,够了,只要四分钱。”刚刚还清爽的脑门瞬间冒出了些细汗。   丁书涵见状立马知道这陆文曜吓到了对方,笑着主动开口缓和气氛,“我先生一面无表情,就看起来跟生气一样,怪吓人的。”   然后用自己胳膊肘轻轻地碰了两下身旁有些过分严肃的男人,轻声撒娇道:“你再吓着别人,我的油条可就要凉了不好吃了~”   那人见她都这么说了,自然也没有刚刚那么紧张了,赶紧用油纸包好丁书涵刚刚挑选好的油条递给她。   然后才快速且小心翼翼地从陆文曜的手里接过那纸币,麻利地赶紧给他找零。   接过油条的瞬间,丁书涵的眼睛本就明亮,此时她拿着油条的模样更像是那遇到冻干美瞳全开的小猫咪。   她轻吹了两下油条上冒出来的热气,然后用手撕下一口。   酥脆的油条被撕开一个小口,柔软的内心里面立马冒出蕴藏已久的热气。   热气稍稍散去后,丁书涵将手里的油条放进嘴中,酥脆的外皮触碰到牙齿的瞬间,油香立马充斥在整个口腔。   油条蓬松又柔软的内心的又中和了外皮的些许油腻。   能在清晨吃上一口刚出锅还热乎酥脆的油条,实属治愈了丁书涵和这么多习惯不一样的人待在一个车厢一天一夜的火车旅程。   陆文曜看着她这副愿意吃东西的模样,只觉得自己刚刚没有提醒她餐车早餐是对的。   自己和她吃过几次饭,她每次吃得比猫多不了多少,仿佛对食物没什么兴趣。   自己都觉得就她这小身板还只吃这么一点,就怕还没到西北人先在火车上晕倒了,多少有点担心。   但看她现在吃油条的模样,才发现是自己多虑了,只不过那些个饭菜不太合她口味,没碰到她爱吃的罢了。   “还要再买几根油条带着嘛?”   丁书涵手里拿着刚撕下来的一口油条,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何,直接拒绝了对方的提议,“不用了,这油条要刚出锅的才好吃,我也吃不了多少。”   对她来说一根油条下肚,大半天都不会觉得饿。   陆文曜听到她这话,多少有些头疼,见她爱吃这油条本想着多买些,好歹不至于在路上饿晕,可她却这般挑剔偏偏要吃现炸刚出锅的。   丁书涵见他脸色微沉,还以为他说那话是他想吃这油条,但自己没听出他的意图驳了他的意见,便给他铺了个台阶。   “你尝尝就知道了,油条要吃现炸的。”说完就将自己手里的油条送到了他的嘴边。   陆文曜没有一丝准备,看着送到自己嘴边的油条,微微皱眉,迟迟没有张嘴的意思。   正巧有好几个一同从东山来的军嫂婶子们不是抱着就是手里牵着孩子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像是逛完了一圈准备回车厢。   看到丁书涵准备喂陆文曜油条,眼神一下子齐刷刷地都看向了他们二人。   这资本家小姐胆子真大,大庭广众下的也不嫌脸红!   丁书涵自然也感受到了她们等着看好戏的眼神,原本他吃不吃这一口油条本是无关紧要,但现在他这口油条必须当着军嫂婶子们的面吃下。   晃了晃放在他嘴边的油条,轻声催促道:“尝尝嘛,嫂子、婶子们都看着呢,我手举着很累的~”   “你不吃,她们肯定说我是虐待你的自私母老虎!”   听到她这话,陆文曜嘴角忍不住抽搐,她还真是一点都没有自知之明,不管自己吃不吃她们其实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陆文曜看着自己嘴边的油条,又看到丁书涵眨巴着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他自知自己有不好意思拒绝别人的坏毛病,对于丁书涵自然也不例外。   当然他并没有接受对方亲昵的投喂,但很给面子地用手接过了她递到嘴边的油条,然后放到嘴中。   那口油条不大,接过来的时候自己的手无法避免地触碰到了对方的手指。   往日里他并不在意这种无法避免的意外触碰,可偏偏每次跟这丁书涵在一起,他总是控制不住地多想一些。   “是吧,油条就是要吃现炸的才好~”   见他吃了下去,丁书涵笑眯眯地看着他再一次强调,语气里的有止不住地得意。   自然也不忘看眼那些想看自己笑话的军嫂婶子们,只见她们相互嘀咕着什么,眼神时不时地还瞟向自己。   虽然听不到她们在说了自己什么,但是也能大概猜到内容,无非是什么不害臊、不脸红、浪费精之类的话。   丁书涵可不在乎这些,嘴里咀嚼着油条,心里想着:虽然自己和陆文耀有名无实,但说到底也是领了证的,如此这般不过行事稍微大胆些罢了。   而一旁的陆文曜咽下口中的油条偏过头,像是故意不看她一般,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他的双手背在身后,右手的拇指反复搓揉着自己食指刚刚触碰到丁书涵手的位置。   *   等丁书涵手上大半根油条下肚后,又看了看站台上卖的东西,都不是很感兴趣。   吃下这糖油混合物,她刚睡醒还有些混沌的大脑才完全清醒,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和陆文曜在餐车还订了早餐。   而陆文曜脸上却没有一丝不耐烦的意思。   一想到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跟自己,而且对于早餐的事情他只字未提,甚至还听从陆老爷子的话,油条都是他买的单。   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你是不是还没有吃早饭?”   陆文曜见她突然关心自己,很是不适应,看向她的眼神里也充满了警惕。   她这是想干嘛?   丁书涵也没料到自己好不容易良心发现一回,却换来对方这样的眼神,心里多少有些无语。   看来他还是不够饿!   她瞪了陆文曜一眼,瘪了瘪嘴哼了一声,招呼都不跟陆文曜打就快步往软卧车厢走。   陆文曜见状,虽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惹她不高兴了,但还是选择跟在她身后。   出什么岔子可就不好了。   那炸油条的男人从他们二人付完钱就忍不住一直观察着他们二人,这小年轻果然还是小年轻!   刚刚还好的能喂东西吃,下一秒也不知道这年轻军官做错了什么,直接惹得人小姑娘不高兴走了。   那丫头刚刚的转身和哼气的模样,一看就是个娇蛮任性的主,真够这小军官受的咯!   *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丁书涵抿着嘴表情明显有些不悦地回到软卧车厢。   第一眼就看见好些个军嫂婶子们围在他们的隔间前,不知道围在一起说着什么,很是热闹。   丁书涵寻思着昨天一天时间还不够她们把自己讨论一遍吗,今天还要走到自己隔间前再瞧一瞧、说一说才罢休?   她不动声色地朝自己的隔间走近,还是其中一个军嫂眼尖瞧见了她回来了,赶紧咳嗽示意,其他人这才突然噤声、散开。   要不然又要像上次一样当着她面说她闲话了。   只见人群散开后,留下来个生面孔的女子。   丁书涵这才意识到他们这个一直空着的软卧隔间来人了,这些军嫂婶子们肯定趁自己不在,赶紧跟人家说道自己的种种事迹,让对方多留个心眼。   自己没赶上好时机,给对方留个好印象,现在也只能希望对方是个明事理、好相处的。   那女子个子不算高也不算矮,长得清秀,穿得浅绿色棉布外套虽然洗得有些发白显旧,但胜在干净。   看她这模样丁书涵刚刚还有些忐忑的心,才慢慢找回了原有的节奏。   倒是她看到丁书涵的第一眼,有些愣住,手里收拾的东西都停了下来。   周彩云刚刚和自家丈夫上车,按照车票上的隔间床铺号码一间间找,刚站定到这软卧隔间前,她就感受到了其他人看向自己的目光。   本来她想着归放行李,看着这软卧隔间里的东西却有些不知如何下手——不管是在床边整齐摆放的新拖鞋,还是下铺床上铺的干净整洁的一大块棉布,看起来比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要好。   隔间里还有这淡淡的香味,似花香又像果香。   周彩云看这架势,便猜到这软卧隔间的军属肯定是个讲究人。   她本想着将行李先放在地上,等对方来了再收拾,以防因为动了别人的东西闹出什么不愉快。   却不想她行李刚放下,周围的军嫂婶子们立马围了上来,将她团团围住,看向自己的眼神很是……同情?   如此奇怪的阵势,比这软卧隔间的与众不同,更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那些个军嫂婶子们见她也不打招呼直接问了句她是不是这次跟着自家丈夫去西北随军的,她点头后,这群军属们直接七嘴八舌地同时张口。   谁也不让谁,听得她有些晕头转向、头昏脑胀。   又听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出了个所以然来——跟自己同一个软卧隔间的军属是个资本家小姐,听起来不像是好相与的。   但周彩云没有想到她长得这么美。   经历一天一夜的旅程,即便脸上没有疲惫,衣服和头发都会有些褶皱和毛躁,而这火车自然也整洁不到哪里去。   但是她却像是冬日里盛开的水仙一般,其他花朵都败了,但它却盛开着。   而且还开得那样美丽,那样与众不同。   丁书涵看到她看着自己,眼神里只有意外和惊艳,没有其他军嫂婶子们的眼里对原主的偏见。   便大大方方地打了个招呼,“你好,你也是去西北随军的军属嘛?”   周彩云本来见到她如此貌美有些说不出的怯,但听她跟自己打招呼这般大方自然,而且对方明眸皓齿,还充满善意地冲自己笑。   她眼睛里全是对方娇俏的笑容,心里不知犯了什么迷糊,刚刚那些军嫂婶子们的种种劝告全被她倒了出来。   周彩云赶紧握住对方伸向自己的手。   丁书涵见她这样,便知道自己现在第一印象并没有因为军嫂婶子们的“诋毁”而受损,立刻向对方自我介绍。   “我叫丁书涵,和你一样都是随军家属,这是我先生陆文曜。”   对方顺着看向了她身旁的男子,身形高大、长得又俊美,和丁书涵站在一起确实是一对般配养眼的璧人。   这丁书涵不仅长得好看,说话也好听,称自己丈夫为“先生”。   文绉绉的,却格外优雅。   这称呼周彩云她只在书里见过这样说话的人,她也觉得好听,但终究不好意思说出口。   怪别扭的。   但对面的姑娘这样介绍自家丈夫却极为自然,一点刻意的感觉都没有。 第26章 [VIP]   周彩云眼神下移, 这才看到陆文曜的袖章,这袖章她很是熟悉,和自己的丈夫是一个军衔。   上尉, 大概是个连长或者副连长之类的职位。   自家丈夫当时升到这连长刚好30岁, 就这在他们丰山都算是数一数二努力上进的。   可是对方这张脸不过26、7岁,甚至还是自己往大里猜的可能, 如此年轻的连长她还是头一回见。   而且那些从东山来的军嫂婶子们, 又说这丁书涵是资本家小姐。   周彩云不傻,自然咂摸出了对方的来头只大不小。   可能是她视线在陆文曜身上停留太久,对方的眉头微皱, 她这才反应过来。   连忙自我介绍,“我叫周彩云, 这是——”   她看向身旁,自家丈夫因为刚刚围过来的军属们挤到了过道边上, 半天也没有靠近,只是拎着行李站在一旁。   一脸朴实地看着他们刚刚的谈话。   周彩云赶紧快步走到过道, 挽着对方的胳膊,将其拉过来, “这是我那口子,郑民跃。”   周彩云的丈夫看着他们二人乐呵笑着点了点头,用语气词应了一声。   丁书涵见对方夫妇二人不仅长得面善, 眼神里对自己也没有成见, 心里自然舒了口气。   她笑盈盈地看着周彩云,“你们肯定也是去西北建设兵团的吧?”   周彩云看着她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地上的行李, 眼神有些为难。   丁书涵太知道为人处事的道理了,连忙说道:“彩云嫂子, 我这些个毛病吓到你了吧~”   “我这人就这样,从小家里惯的,不用太在意和拘束。”她猜对方肯定知道自己的出身,便没有打算藏着掖着。   “这下铺铺着的布料都是新的,就觉着别人可能会和我一样不喜欢外人坐自己的床,所以特意铺上,没有弄脏。”   “果然今天一看,彩云嫂子就是个爱干净、好相处的。这路上的几天可能真的要麻烦你们夫妇俩多担待了。”语气很是诚恳。   虽然她讲究又娇气,但也不能让别人看自己眼色,惹得不痛快。   所以丁书涵选择把自己姿态放低并自嘲,话里话外再加些厚脸皮的意味,资本家小姐的架子瞬间就没有端得那么高。   很难让人讨厌起来。   而且她刚刚那话里,不留痕迹地给周彩云戴上了高帽,夸对方“爱干净”、“好相处”就很明显把对方架在了这个框架内。   只要不是脸皮不要的无赖,听到她这话都会将自己归束在夸奖的框架之内。   果然这周彩云一听这话,心里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一丝窃喜。   “哪儿的话,互相担待,互相担待才是。”语气有着微微的上扬。   听到她这话,丁书涵就知道几乎是稳了。   其实她这些毛病,放到现在来说不过只是过得仔细、讲究些。   但是她这般就是和其他大多数人的习惯不一样,觉得好的人会觉得这是讲究爱干净,看不惯的人就会觉得这些个都是瞎讲究各种毛病。   可这个年代没有太多可以讲究的条件,丁书涵这些讲究也就成了娇气、矫情。   好在这周彩云是前者,她瞧这丁书涵在火车上用得都是自己的新东西,只能说家里是资产阶级有钱,并不奇怪。   她说自己毛病多,但她根本就没有霸占到下铺的位置,甚至还怕后面上车的人有意见特意铺了层干净的新棉布才坐,拖鞋更是干干净净地摆放整洁,被子也被叠成了豆腐块……   看着被子的形状,大概率是她那丈夫叠的,没有几年的内务整理,叠不到这种程度。   她娇滴滴的,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干这活儿的人。   周彩云没见这样的作派,但心里倒也不厌烦。   况且人家还主动看自己脸色说了这些话,语气是那么诚恳,如此一来周彩云刚刚还紧绷着的神经终于稍微松弛了些。   而在一旁帮郑民跃放行李的陆文曜明显没料到丁书涵能说出这种话,放行李的手微微一顿。   其实自己也没有怎么接触过她,最多是听自家大哥对自己抱怨过几次她对自己死缠烂打,好像还说过她对大哥喜欢的人很是过分,动不动找茬欺负。   具体多过分他也没往心里去,自家大哥从小就受女生欢迎,太多这样的人和事了,他根本记不清这种男女小事。   当然她惊掉下巴的大胆举动还有撒泼打滚、大喊大叫的泼妇模样,自己并非没有见过。   但是此时她笑得如粉面桃花般,不知为何根本没办法和做出那些丝毫不顾及形象脸面事情的丁书涵联系在一起。   郑民跃虽然有些憨钝沉闷,但是刚刚对方在帮自己一同放行李的过程中,除了介绍交代自己的基本情况外,还抱有歉意的再三强调自己妻子一路上可能会给他们添不少麻烦,希望他们夫妻俩多担待。   如果他妻子给他们二人添了什么麻烦,他们也一定要好意思来麻烦自己。   很是客气。   郑民跃知道自己媳妇定不会觉得麻烦,他能感受到她现在对于丁书涵的心情,欣赏又带着些胆怯。   她原来就爱看书,前几年自己还托人找关系给她借过几本外国小说译版,自己看着那些个一长串的外国人名光觉着费劲,分也分不清。   看上不到几页就觉得要昏昏欲睡。   倒是彩云喜欢在自己耳边念叨,说外国女子成年后找好人家相看丈夫要参加如何如何多的舞会还有聚会。   她最是喜欢那些个女子们去舞会前的准备工作,虽然知道书中华尔兹就是他们舞会跳的交谊舞。   但华尔兹听起来就好听、不一般,而且还穿着隆重、裙摆一层又一层宫廷礼服裙。   实在想不出来是什么画面。   自己每每听到媳妇如此念叨心里便记着这事,现在看那丁书涵的精致模样和各种仔细甚至有些繁琐的习惯派头,便知她肯定跟自己妻子有共同话题。   只要自己媳妇觉得好、和人家相处的高兴,他就觉得好、愿意依着。   而陆文曜此时人在过道帮着放行李,眼神却时不时关切地看向软卧隔间内。   多少有些不放心。   他这副模样收入郑民跃眼里,自然成了关切自家妻子的一举一动。   这个年代大家结婚大多都是搭伙过日子,向他这般年纪轻轻有魄力娶这资本家小姐属实难得,还这般关心注意,帮自己妻子做打算。   更是少之又少。   郑民跃一直觉得自己算心细的,比很多战友同志对待妻子要仔细认真,今日一对比自己确实有些落得下风。   而陆文曜的本意是觉得他们夫妻二人是那老实肯干的同志,怕丁书涵欺负人家老实才说这些话。   不成想又被误会成他对这丁书涵喜欢疼爱得紧,才会这般细心关切。   *   周彩云夫妇二人都不是那太过自来熟的性格,所以将随身行李收拾好后,坐在软卧隔间里多少有些不太自在。   丁书涵知道再多说什么不用紧张多担待都无用,便主动问起一些最是家常的事儿。   “彩云嫂子,你们应该也是去西北黎城——”   虽然陆文曜说了很多遍,但她还是没有记住这建设兵团的地方,便下意识地看向了身旁坐着的男人。   “西北黎城北缘查克尔地区建设兵团农五师十七团。”语气里没有一丝不耐烦。   周彩云听了这话,看了眼丈夫点了点头。   虽然刚刚的接触,她已经见识到了这丁书涵被宠爱惯出来的毛病,但是还是没想到她竟然能这么不上心,连自己去哪里都不记。   而着这陆文曜也是厉害,如此自然地接话提醒,像是料到她记不住一般。   “那真是太好了,这样到那里了也能和嫂子你有个照应,当然大概是我比较麻烦嫂子你~”   丁书涵看出了对方眼神里的诧异,咧嘴笑着又补了句,“那地方名字太长太拗口了,我记不住。”   话里话外都透露着相信有人会帮自己兜底的自信和理所当然。   让周彩云对她都有点莫名的羡慕。   果然说了会儿家常后,周彩云夫妇二人也没有刚刚那般拘束,表情也松散了不少。   说到好笑处,周彩云都会直接爽朗地笑出声,不似刚见面时紧抿着双唇不知该如何摆弄嘴唇的弧度。   说了半天,丁书涵便也知道他们夫妻二人是丰山本地人,算是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情谊。   而这郑民跃虽然不爱说话、性子比较沉闷,大多数的时候只是听着她们二人说,即便主动问他些什么,也是问一句答一句。   根本不会主动接过话匣,反问其他人挑起谈话。   但在说话期间他的眼神几乎就黏在周彩云的脸上,眼底还带着不加掩饰的温柔。   两人家里还有两个小孩,一男一女正好凑成一个好字。   这次没有一块儿带过来主要是顾及环境,他们也还不知道西北建设兵团的具体情况,怕条件太过艰苦,孩子跟在自己身边碍手碍脚不说还遭罪,才让家里的老人帮忙先照顾着。   明显是夫妻和睦、阖家幸福的小家庭。   当然他们也没有聊得太过深入,不过是客客气气地相互了解一下,接下来的日子方便相处。   丁书涵因为身份问题自然不好多说多问,他们夫妻二人心里也清楚,所以也没有提起这些。   而陆文曜因为父亲爷爷都是军人且严厉,从小的家教便是不要在外声张、炫耀家世家境。   所以他说的也很是模糊,只说自家父亲还有哥哥也都是当兵的,母亲在图书馆工作。   只字不提陆老司令。   周彩云虽然好奇,但是见他对于这些含糊其辞便知不方便多说,便也很有眼色地没有试探、追问。   这一切丁书涵都看在眼里,更加笃定这夫妇二人和气心善又很有分寸,能和他们一个隔间确实是自己的好运气。   *   接下来的路途里,因为丁书涵一见面就讲自己那些个“臭毛病”摊开放在明面上说,所以周彩云夫妇俩遵守迁就着心里倒也没有怨气。   况且一路上,这丁书涵见周彩云会拿出书来看,便主动跟对方讨论文学作品。   这让周彩云既惊喜又意外,虽然自己读得书肯定比不上从小衣食无忧的资本家小姐,但是人家愿意跟自己谈论,就说明对方看得上自己。   满足了周彩云她不为人知的小小虚荣心。   经历了四天三夜的路途,火车终于要到达了西北花义地区湖木子站。   丁书涵虽然在火车上过得比大多数人舒服得多,但她早就厌了。   她还没到这西北,这趟火车上几乎所有西北随军的军属们就全都知道了她那娇气矫情的名声。   这种闲话丁书涵自然是不在意的,毕竟她福也享了、懒也偷了,总不能还要要求别人说她艰苦朴素、踏实肯干吧!   终于盼到了火车进站。   不愧是终点站,火车刚开近就听到月台上人声鼎沸。   当然那月台上一溜穿着绿色军装的士兵们最是醒目,明显是这西北建设兵团组织来接待他们这些个调配干部和随军家属的。   那些个爱凑热闹的军嫂婶子们看到这么多人,一个个赶紧拉开火车窗户伸着头往外面凑,还咧着嘴笑着跟窗外迎接的士兵们伸着胳膊打招呼。   丁书涵自然不会凑这个热闹。   此时她正悻悻地撅着嘴,四天三夜的火车她每天虽然还擦一下身子,保持相对的清爽。   可是她的头发好几天没洗,虽然没有味道,但还是浑身不自在。   即便如此,她也比其他随军的嫂子、婶子们好太多了。   丁书涵走之前就很有先见之明地将自己的头发如数扎起盘成松垮不勒头皮的丸子,即便睡觉也扎着。   再加上这火车一路向北空气越发干燥,她又尽量不去碰头发,其实根本看不出好几天没洗头。   而那些个军嫂婶子们,为了头发梳得服帖还特意摸了发油。   如此几天下来更是油光发亮的,但她们也不在乎,就用一块粗布头巾裹了起来。   丁书涵见了总忍不住撇撇嘴,觉得不好看,像那狼外婆。   陆文曜见她小性子挂在脸上,但也没有说什么。   毕竟这终点站湖木子站,比之前经过的一些小站建得还要简陋些。   就怕她到站见了那景象,一个不乐意就撒泼打滚地控告自己骗了她,然后再买最近的火车票回东山。   陆文曜非常肯定这是她能干得出来的事。   所以从火车驶入西北地带,窗外的景色少了大半颜色,越走越荒凉后,他便很是谨言慎行,就怕一个不小心触动了她的敏感神经。   但能干出这荒唐事的是原主,并非是丁书涵。   她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嘀咕道:“等会儿下车,能先给我找个洗澡的地方啊?”   她也不是没常识,这西北一看就水资源紧缺,洗澡肯定是件不好解决的事情,也不知道有没有那公共澡堂。   陆文曜闻声低头,对上她眼睛。   眼神里的不高兴没有往常的跋扈,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在干燥的空气中,格外明亮。   还有无法拒绝的期待。   他不留痕迹地扭过头,别开眼睛。   丁书涵见他这般,还以为他不想管自己这事,又往他的身旁凑了凑。   其实丁书涵也没有靠近多少,两人身上的衣服才将将碰到,但陆文曜却觉得对方像滚烫的火炉一般。   她一靠近,自己的身体就不自觉地温度升高。   跟烤火一般。   丁书涵正想着如何让对方松口帮自己解决冲凉洗头的问题,还没想到很好的说辞。   却不想身旁的男人,突然开了口。   “我等会儿帮你问问。”   不知道是想要阻止对方的靠近,还是刚刚的沉默并不是袖手旁观,而是沉思如何解决这问题。   虽然对方松口了,但是她要的可不是帮忙问问,而是把事情解决,又进一步给他“施压”。   她知道他受不了和自己有亲昵的接触,便故意往他身边又凑了凑,“那你一定要问哦~这对我很重要~”   嗲嗲的上扬语气听得人忍不住发颤,做作又矫情,但配上她这张养尊处优的娇俏脸蛋。   没有一丝违和。   明明丁书涵说话的热气根本碰不到陆文曜的耳朵,但还是“烫熟”了陆文曜的耳朵和脖颈。   下一秒,他赶紧起身,“要到站了,我去把行李先拿下来。”   不自在也爬上了他往日没有什么情绪的俊脸上。   丁书涵看着他这般模样,心里充斥着莫名的成就感。   啧啧,真的不经逗,耳朵都红成什么样子了!   目的达成,她自然也不会得寸进尺。   但看着他这害羞又刻意的模样,她刚刚还向下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勾了勾。   周彩云她坐在床对面看着对面的小夫妻,嘴角也跟着上扬,眼神里更是欣慰。   这三天下来,这丁书涵虽然看着毛病是多了点,但其实也多亏她这些毛病,他们软卧隔间比其他隔间不知道干净多少倍,味道也好闻不少。   环境干净舒适,人长时间地待着休息自然也更舒服些。   所以他们四个人看起来比其他人脸上都要少些疲惫,也不会让人觉得有长途奔波的邋遢。   而且周彩云心里对陆文曜的性子佩服得不行,虽然自己丈夫郑民跃平日里生活大小事都依着自己,但是也偶尔会说话不好听抱怨自己事多。   她本以为自己讲究,可看到这丁书涵只觉得真是小巫见大巫。   而且好像这疼媳妇跟会传染一般,自家丈夫虽然听话,但是也要自己催一下才动一下。   可这次竟然自己开窍了。   见丁书涵爱干净每天都要擦身子,那陆文曜又是挂帘子又是接温水的,完全不顾外人的眼神。   自家丈夫竟然还主动问人家丁书涵能不能也借这帘子给自己使使,还说他会负责把帘子给收起来。   人家丁书涵也不是小气的人,一听这话就立马答应了,还冲着人小陆夸自家丈夫会疼人,还玩笑小陆只不过会干活,办法还是自己想出来的。   都这般玩笑了,那陆文曜脸上都没有恼怒之色,依旧一言不发地挂着帘子。   脾气是真的好,也是真的喜欢这小丁。   而且自家丈夫私下还偷偷告诉自己,这小陆在卫生间洗脚擦脸的水都用的是冷水。   热水全给丁书涵用了。   这小陆连长看着虽然冷了些,但这几天在火车上跑前跑后的不说,几乎随时都跟在这小丁的身边,对自己这媳妇宠得不行哦!   *   待火车停稳,车门打开,其他军嫂婶子们拿着行李就往车门处挤。   丁书涵不喜欢人挤人,等了好一会儿,最后车厢里的人都走光了,才下了这火车。   她一下车那些个建设兵团年纪一看就不大的小士兵,手上帮其他军属拿着行李,眼神却直直地看向了她。   这些个小士兵很多都是西北本地小孩,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水灵的南方姑娘。   丁书涵本以为下了火车回感觉神清气爽,却不想并非她想象的这般,虽然人不那么密集了,但是空气却是还没有适应的干燥,整个鼻腔和喉咙都也干。   就在丁书涵东张西望,瘪着嘴不太高兴地皱鼻子时,一名穿着军装的高大男子小跑过来,站在他们二人面前。   对着陆文曜敬礼,“你一定是陆副营长吧!旁边这位一定是嫂子吧!”   陆文曜两手都是东西,大包小包的,只能先将行李放在地上,回敬军礼。   这男子倒也是特别,敬礼的时候表情很是肃穆,可敬礼的手一放下来,那健气的笑容立马露了出来。   是个笑脸。   可能是皮肤黝黑的缘故,他一笑牙齿显得格外的白亮。   这男子很有眼色赶紧帮陆文曜拎起两个行李,边拿行李边介绍自己,“我是张建平,西北建设兵团查克尔地区农五师十七团的副连长,被上面领导委派过来负责你们夫妻二人的。”   “嫂子好!”说完伸出了自己的手,他特意再伸出手前在自己身上使劲蹭了几下。   他来之前听说这位新调任来的副营长很是年轻,他们又出来的晚,所以他在车站一眼就认出了他们夫妻二人。   眼瞅着副营长的媳妇长得很是白净,一看就爱干净的,自己可不能给他们团丢脸。   丁书涵还因为对方称呼陆文曜为副营长没有反应过来,他升职怎么也没说?   陆文曜看着张建平伸出来的手,眉头微皱,又看向身旁的丁书涵,生怕她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拂了对方的面子。   但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丁书涵大大方方地伸出自己的手和对方轻握,微微笑了笑。   “张同志你好,以后可能很多事都要多麻烦你了。”   在张建平看来这不过是那客气的寒暄,但其实这是丁书涵的心里话。   毕竟她事情确实多。   一听这话陆文曜本来刚要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这女人麻烦自己不够,还想着麻烦别人。   真是多少有些胡闹,大家都围着她转了,这生产建设还怎么搞!   丁书涵现在心里只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洗头洗澡,把自己身上的灰尘清洗干净。   便主动问道:“那我们接下来是直接去兵团嘛?”   张建平听她这话先是一愣,然后立马笑了起来。   “嫂子真是说笑了,这兵团远着嘞,一路上辛苦了,我先带着你们去招待所,休息一晚再出发。”   他原本还怕这资本家小姐娇气会磨蹭找借口不想去兵团,耽误了领导派给自己的任务,没想到比自己还心急。 第27章 [VIP]   张建平接上陆文曜和丁书涵后, 便带着他们二人到了火车站外面,那边全是接待这次调派到西北建设兵团干部还有下乡知青的士兵们。   几辆大卡车还有十几辆吉普车拉风地停了一溜。   知青们带着随身行李有序地排着队,陆续坐上那大卡车后面带着防雨布篷子的后斗。   虽然坐在大卡车后斗上, 但他们的眼神都盯着那吉普车。   丁书涵一走近便感受到了知青们的目光, 她最是熟悉不过——羡慕中带着些人之常情的嫉妒。   虽是人之常情,但原主身份特殊若太过张扬一定会遭人嫉恨, 所以丁书涵直至上车前都表情都淡淡的。   生怕一个不小心让人觉得自己在显摆。   这吉普车走近一瞧, 便能看出有明显岁月的老旧痕迹,一看就经过了不少历练。   车身漆面有明显的划痕,所有帆布材质的边角都磨出了毛边, 可再旧也都比那卡车后斗要舒服百倍。   等他们行李放好、人坐稳后,车便开了。   张建平在前面开着车, 目光直视前方,强迫自己的眼神不去看向后视镜里坐在后排的丁书涵。   他天生长了张笑脸, 却在极力憋笑。   这别扭的模样多少有些滑稽。   坐在副驾驶的陆文曜看着他这样子,便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肯定被对方听到误会了。   刚刚上车的时候, 丁书涵一个人坐在后排,行李有些多, 后备箱有些放不下,他就将一些轻便的行李整理好放在后排。   然后顺便跟她说了句,“有什么事不要麻烦别人。”   自己的意思是害怕她真的肆意妄为地让其他人围着她转, 仗着自己理直气壮地指使别人帮她做事。   可这话落到张建平的耳朵, 自己却成了占有欲极强的丈夫,因为他们二人刚刚的寒暄握手而吃醋了。   不让自家妻子和他有任何接触。   但解释的话却如何都没法开口,在张建平眼里自己解释是欲盖弥彰, 在丁书涵眼里自己解释是自作多情。   他能做的只能是闭嘴。   丁书涵自然是敏锐的,看着张建平憋笑的模样, 还有刚刚的陆文曜的话,心里就跟明镜似的,自然知道这张建平是误以为他吃醋了。   不过如此误会倒也好,在对方眼里这陆文曜如此紧张自己,甚至还会因为一点再平常不过的寒暄而吃醋,便知道自己在陆文曜心里的份量。   那一定不会怠慢自己。   想着如此,丁书涵坐在车上看着外面一颗颗细长高挑的白桦往后跑,眼皮子也变得开始打架。   不知不觉地坐在后排歪头睡着了。   等她再睁眼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那招待所。   也不知这车开了多久,自己睡了多久,只是一睁眼就看到那陆文曜已经站在外面,帮自己打开了车门。   “到了。”   而那张建平看自己的眼神,满是说不出的笑意。   如果将他这笑意具象化成现代的网络词汇便是这“磕到了”,但丁书涵刚睁眼就看到陆文曜一张没有表情的冰块脸只觉得吓人。   直接一步清醒。   她不太高兴地撇了撇嘴,又瞪了吓到自己始作俑者。   觉得不解气,还幽幽地看了眼一旁带着笑的张建平,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啊!   而丁书涵不知道的是,这吉普车已经到这招待所停了快一个小时。   陆文曜见她睡得比较沉,再加上这几日奔波劳碌她那本就没有二两肉的小脸更是清瘦了些,就没有叫醒她。   想着让她先休息会儿。   然后便让张建平跟自己先去这招待所拿着介绍信还有结婚证明去办理登记入住。   等他们登记办完了入住手续、行李拿完了来回过去已经快二十分钟。   张建平在一旁瞅着这副营长媳妇还是没有醒,而这陆副营长也没有要叫醒她的意思。   就是一言不发地站在车外等着。   整个等待过程中,陆副营长还好几次催促让自己先回房间休息。   但张建平的脸皮薄,自然也想挣个好印象,便推三阻四地没有回去,陪着他一块儿等着。   可是看着陆文曜的模样自己也忍不住犯嘀咕,既然陆文曜这么贴心,怎么不亲自抱着嫂子上楼去睡。   床上还睡得还舒服些。   何苦当这望妻石呢?   但他也觉得陆副营长肯定有自己的原因,说不定这嫂子就是睡眠浅呢?   这陆副营长确实贴心,对自己这媳妇上心要紧得很。   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个如此贴心的陆副营长只是抗拒和这副营长媳妇有任何亲密的肢体接触罢了!   *   进了招待所的房间,丁书涵第一件事便是看有没有独立的淋浴卫生间,想着要好好洗个澡才好。   可是这房间里除了两张没比卧铺宽多少的单人床外,就只一个简陋的床头柜和两张椅子了。   根本没有什么卫生间。   一问陆文曜才知道这不仅卫生间是每层公用的,这招待所还没有公共浴室。   一听这话,丁书涵立马就不依了,“那我怎么洗澡啊!再不洗我头发都快不能要了!”   她轻蹙着眉头,眼角微微下垂眼神里流露的失望看向陆文曜,明明都是耍性子,但是却比之前的胡搅蛮缠、撒泼打滚好的多得多。   知道她不满意这条件,陆文曜便开口解释,“招待所不像家里,条件只是比火车上稍微舒服安静些,我打听过了旁边不远就有这湖木子最大的浴场,刚改建完成。”   “虽然不知道条件如何,但洗个热水澡洗个头还是能洗上的。”   丁书涵听他这般,只觉得他大喘气,早点说这些自己也不至于浪费感情地摆脸色给他看。   当然她现在浑身难受只想洗澡,哪里还计较不计较他说话方式大喘气,挑不挑条件啊。   当然也没有其他选择供她挑选。   *   招待所旁不到一百米有一家公共浴池——新光浴池。   新光浴池是刚改建好的浴场,正巧接任经营的经理是个转业军人,所以见到这陆文曜一身军装,态度很是热情地招待了他们二位。   经理他也知道这段时间是全国各地军人们调干分批到来西北建设兵团的日子。   到那建设兵团前,这湖木子是必经之地。   因为浴场经理是军人出身,所以对他们这群调配援建的军人们自然好生接待着,甚至还挂上了欢迎他们的牌子。   对他们这群援建的军人自然也是有优惠的,军人和军人家属洗澡送理发修脸或者洗衣服务。   很是活络周到。   陆文曜买好洗澡票后,丁书涵接过他帮自己拿着的脸盆和手提布包,两人分别走进入浴场。   走进浴场内部,丁书涵看着里面的装修,虽然就是那最简单的瓷砖墙和水泥地,但因为装修新没投入使用多久遮了不少丑。   在换衣服的地方丁书涵遇到了比自己早来不少已经洗完了的周彩云,见到对方两人没有说话,只是相视一笑打了个招呼。   毕竟这浴场更衣的地方可不是什么说话聊天的好地方。   她拿着装着洗发膏、香波还有梳子毛巾的脸盆走进浴场。   因为西北水资源不算充足,这浴场的洗澡票卖得比东山要贵上2、3分。   而且听经理说这浴场刚改建完,重新填埋了两口井,接入了自来水,还修建了污水管道并且一块儿并入了城市污水管网。   所以浴池人少还干净,一点奇怪的味道都没有,只有洗发膏的香精味。   今日这浴池里也几乎都是这次随军的军属们,来的也几乎都是城市里长大的年轻姑娘,几乎都还没有生过孩子。   再加上这个年代能吃饱已经是万幸,吃撑着实少之又少。   所以大家身材其实都大差不差。   只是大家多少年纪轻、脸皮薄,一个个都低着个头,用不大的毛巾遮遮掩掩的。   倒是丁书涵完全不在乎自己被看光,不过是一具□□,哪里有那么多被赋予的涵义。   但她这般大方的坦诚相待,在别人眼里却成了自信的象征。   而且她皮肤又白又亮,很难忍住不多看两眼。   就这样丁书涵在你看一眼、她瞟两眼的注视下洗完了澡。   洗完澡丁书涵只觉得自己浑身清爽了不少,心情自然也轻松了不少。   只是这里气候有些干燥,刚洗完澡擦干,丁书涵就觉得自己皮肤多少有些紧绷。   便挖了一大坨雪花膏摸在胳膊和腿还有后背脖子这种最是容易干燥的地方。   涂得仔仔细细,不够了就接着从雪花膏铁盒中挖些出来涂上,很是大手笔。   其他军属看了丁书涵将自己平时擦脸都舍不得用太多的雪花膏涂抹全身,竟能如此奢侈。   即便她这雪花膏用的不是自己的,但光看着都觉得肉疼。   *   房间门打开,回到招待所房间的丁书涵就扑到了其中一张床的被子上。   而陆文曜将刚刚洗漱的东西一一归置到原位,本来整理得好好的,突然他停住了手上收拾的动作。   那个手提布袋拿出她胡乱塞进去的表面衣物后,里面那白色的布料,刺得他赶紧移开了眼睛。   赶紧起身,当然也不忘将那拿出来的衣服给塞回去。   “你,你那个布包记得自己收拾一下,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说完就夺门而出。   只留下刚准备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一番的丁书涵,一个人在屋里。   见他这般莫名其妙、没头没脑地离开,丁书涵从床上起身看着紧闭的房间门,又看了看他刚刚提到的布包。   不解地轻挑了一下眉毛。   回想了半天,却没有半点端倪。   自己和他从浴池回来别说身体接触了,都没有并肩走在一起。   丁书涵只能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那陆文曜刚刚让自己收拾的手提布袋面前。   漫不经心地将里面的衣服一点点跟磨洋工似的拿出来,嘴上还忍不住嘟囔几句。   “陆文曜他,不会故意整这么一出让我收拾东西吧。”   “要不然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要这么着急出去啊?”   大件衣服一点点的被她拿了出来,她看着自己手里的白色内衣,突然反应过来。   刚刚还不太高兴撅着的嘴唇立马咧了开来。   原来他是不小心看到了自己的内衣才这么着急地离开,而且还欲盖弥彰地又把这些衣服给塞回原处。   对于丁书涵来说这不过就是一件衣服,竟能惹得陆文曜这般“落荒而逃”,实在是正直又纯情。   虽然没亲眼目睹,但丁书涵也能猜到他那冰块脸害羞到有些恼的窘迫表情。   好可惜,错过了。   *   陆文曜并没有走远,就在招待所附近边走边平复着自己刚刚看到不该看而有些窘迫外加羞愧的心情。   路上碰到了好几个和他一样从东山来的战友,大多都是出来抽烟的。   也不知道怎么的,他们每个人都跟商量好的一样,一见到陆文耀就似笑非笑、话中有话地来上一句。   “你小子好福气啊!”   陆文耀倒是不再想刚刚不小心看到的意外了,倒是对他们这般一头雾水、摸不到头脑。   因为被说多了,陆文曜又想不明白,就直接开问下一个夸自己好福气的战友。   “你这话夸我什么意思?”   对方听了这话立刻冲他挤眉弄眼,“嗯,嗯,你懂吧!”   陆文曜见他跟自己说话和打哑谜一般,皱着眉有些不耐烦,“听不懂,直说。”   那人见他这样,还觉得他在假正经,便索性将话给说开些,“你小子装什么傻,就夫妻床上那点事!”   “什么?!”陆文曜一听这话,直接被惊到。   别说床上那点事了,他们连手都没有拉过。   可对方并不买账,还觉得陆文曜在这装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都不想说,可你光装傻,别装了,我家媳妇都跟我讲了,说那资本家小姐身材。”   “啧啧啧,怪不得你会娶人家。”   说着还不忘比划一下。   这下陆文曜可算是全明白了,脸一下就黑了。   什么东西!   也猜到了肯定是今天在浴池不知道是谁看见了跟那些个嘴碎的军嫂婶子们说了,她们又是藏不住事的主,爱什么都往外说!   才会闹得现在几乎大家都知道了,只有自己根本不知道。   他们知道还不算完,还添油加醋地胡思乱想,甚至还调侃他有福气。   可偏偏自己如何都没发解释,结了婚领了证,再怎么解释都是苍白的。   扔下一句,“我知道你们是开玩笑,但我觉得拿私事开玩笑不仅不好笑,还一点意思都没有。”   说完便面红耳赤地快步离开。   那人看着陆文曜离开的背影,咳了一口痰出来,然后从兜里掏出包软包烟,敲了两下烟盒上面,一根烟便弹了出来。   他将烟叼在嘴里,有翻找出了一小盒火柴哗啦一下,点燃了嘴里的烟,深深吸了一口。   缓缓吐出口中的烟雾。   这陆文曜年纪不大,思想倒跟个老古董一样!真操蛋!   *   等陆文曜回到房间的时候,床头灯还没有关,丁书涵就已经在床上沉沉地睡下了。   自己回来的动静还有昏暗的灯光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睡眠,看来这四天的火车确实把她给累坏了。   只不过她一条只穿着宽松短裤的白皙长腿露在外面,跨在被子上,很是扎眼。   虽然看到后,他就立马移开了目光。   但自己脑海里也不自觉地出现刚刚那战友看向自己意味深长的眼神,还有比划的动作。   刚刚才消退热度的耳根又开始急剧升温,势头比刚刚还要更猛烈些。   不知为何陆文曜只觉自己脑子感觉像是发起高烧般混沌,但却又能准确地出现只看过一眼的东西。   那一抹白和她这暴露在空气里的白皙交换重叠。   陆文曜喉结上下微动,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节奏乱了套。   *   第二天早上丁书涵醒得比往常要早不少。   准确的来说,她是觉得呼吸不畅被憋醒的。   丁书涵睁开眼看着自己身上的一层厚被子还有一个自己行李里放着的小毛毯,这才反应过来。   怪不得自己做梦梦到了自己被荒谬地压在了五指山下和大圣做邻居,原来是自己身上压了两床被子!   他是怕自己着凉吗?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看向了旁边的另一张床,空无一人,只有叠成豆腐块的被子。   起得可真早,他是已经进化到几乎不需要休息了吗?   找到“罪魁祸首”的丁书涵将那床招待所的被子一卷用力,想要把被子先扔到旁边的床上,再睡个回笼觉。   她明明用力一扔,却差点儿扔到地上。   好在有惊无险,刚刚好落到床的边缘,再力气小一点点那铁定是要落到地上的。   丁书涵轻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两个床的距离。   这床好像昨天没有离得这么远吧?   *   后面三天的路途,过得都是白天坐车赶路,晚上到达不同地区招待所休息相似的赶路行程。   陆文曜出于安全考虑,主动要求白天和张建平轮换着开车,晚上也不抢行赶夜路。   安全最是重要,况且这有很多崎岖蜿蜒的山路,不仔细些很容易出现意外。   不同地方的招待所条件也参差不齐,但好在所有东西都还算干净,丁书涵虽然娇气挑剔但也不是不分场合的。   火车那么多人也没什么隐私的地方都待过了,也没有什么会比那个条件更差、更难熬的了。   虽然一路上很多沙土路修建的不太平坦,难免有些颠簸,但是这几天的路途,陆文曜开车的时候格外得平稳。   丁书涵甚至还能在车上坐着坐着就睡着了,休息得比火车上要好上不止一点两点,也没怎么受累。   只是吃的方面稍微凑合了些,因为赶路所以只能吃些耐放的干粮还有一些易于保存的罐头。   好在她对吃上要求不高,包里还有些吴妈给她准备好随身带的零食糖果没有吃完,也能凑活这几天。   而且一路上这丁书涵一句丧气话都没有说,这倒是让张建平有些意外。   这嫂子看起来娇滴滴的,但其实一句哭一句累都没当着自己面喊过,最多就是跟这陆副营长喊喊饿、撒撒娇。   夫妻俩这种行为再正常不过了。   一路上车越往北开,建筑房子也越少,植被也越少。   直至吉普车开进了无边荒凉的大漠,终于来到了黎城北缘的查克尔地区。   他们这军绿色的吉普车正穿越着这茫茫的大戈壁,四周很是空旷,没有一点人烟,甚至连牲畜都没有踪影。   路更是看不到尽头,像是要开到无尽的天边一般。   丁书涵知道今日会到这建设兵团,但有了前几日招待所的环境打底,她并没有太过担心未来的住宿环境。   况且这好的住宿环境也不是能担心出来的。   所以她在车里看向窗外,放空大脑地看着一望无边的戈壁滩,微眯着眼睛。   突然那戈壁滩上出现了好些个排列不齐但密集的土洞,突兀又明显。   那些土洞立马吸引了丁书涵的注意力,她瞧了半天后,忍不住有些好奇地主动问起开车的张建平。   “小张连长,这里是不是很多野兔啊!我看这戈壁滩上好多它们的窝。”   张建平连续开了好几天的车,正觉得枯燥无味,一听她这话,立刻来劲儿了,嘴咧得都快到耳根了,“嫂子,你真会玩笑!”   “野兔哪里住的这么好!这是地窝子,住人的!”   还怕她听不懂一样又补了句,“这是房子,能防风沙,还保暖。”   丁书涵刚刚还想着那么多“野兔洞”,这里肯定有不少野兔多,说不定可以捕猎打打牙祭、换换口味。   可一听张建平这话,她刚刚还咧开的嘴角一下子僵住在了脸上。   她那本就浑圆乌润的大眼睛更是瞪得圆溜溜的,盛满了震惊的神情。   住人?!这个洞是住人的?!   她一下子赶紧坐直,身子从后排凑到前面。   看着副驾驶的陆文曜,依旧和平时一样顶着张冰块脸,像是早就知道一般。   面对这种事,丁书涵猜不透是真是假,只能用右手食指戳了戳坐在副驾驶的陆文曜左肩,压低声音问道。   “我们不至于真的要直接住在那兔子窝里面吧!” 第28章 [VIP]   “这叫地窝子, 不是什么兔子窝。”   陆文曜纠正了她的叫法,可偏偏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听到他这话,丁书涵本觉得他是故意卖关子想骗自己, 就像自己之前故意装傻充愣逗弄他一般。   可陆文曜说完那话沉默半晌, 都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意思。   一想到有可能要住那“兔子窝”,她的心也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身子更是再往前探了探, 左看看右瞧瞧仔细观察着他表情。   并没有往常因为自己凑近时的躲闪和不自在, 表情严肃又认真,眼神也看不出其他情绪   这下,丁书涵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要知道这陆文曜的可靠这几日自己是见识过的, 而且能在新婚之夜对原主直说要去西北建设兵团的事情。   可想而知他对待工作和任务最是认真,对于这种事他自然不会骗人。   陆文曜此时的沉默, 便成了最能确定的默认。   丁书涵瞬间像蔫了一般倒向了后排,大脑检索着来这西北前陆文曜说的每一句话, 还有承诺。   最后发现大哥丁嘉年衣食住行问了那么多,可是偏偏没有问这在西北住什么样的房子。   也怪自己, 没多留个心眼,光听着他那些个话便觉得这西北的日子虽不会比, 但也能将将过得去。   谁也不会料到来了这儿会住在这几乎在地下的“兔子窝”!   丁书涵看着窗外前不着车后不着店、没有人烟的广袤戈壁滩,气不打一出来。   这鬼地方想逃走都难!   她原以为这陆文曜是个还算可靠正直的人,但现在看来自己在原主大哥家过得太舒服了, 最引以为傲的警惕性下降。   看人看走了眼。   “鸡贼!骗子!”   “我就应该听大哥的跟你离婚!”   丁书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按理说自己原来遇到这样的情况,第一反应 从来都不是发泄情绪。   而是在心里分析自己眼下的情况,权衡利弊, 快速地思考出最优的解决办法。   可她现在却当着外人的面,口不择言地说出了离婚这种话。   开着车的张建平明显感受到了后排丁书涵的恼怒, 他看了眼车上的后视镜。   只见丁书涵蹙着个眉、撅着个嘴,乌润的杏眼里满是愤怒、焦急还有无助。   她这副模样,让张建平看了差点儿忍不住想要开口说出真相,让她安心。   可是自己身旁副驾驶上坐着的陆文曜一声不吭,看样子是不打算解释。   他不开口,自己作为外人还是下属如何都不能开这个口。   张建平只能抿抿嘴,强迫自己不去想刚刚丁书涵楚楚可怜的模样。   这陆副营长可真沉得住气,自家媳妇都急成这样了,离婚的话都说出来了,他还能这般沉得住。   也不知道这陆副营长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几天下来,他着实觉得这陆副营长对自己媳妇很是娇宠,几乎是有求必应,可现在她都这样了,却一声不吭,一句辩解也无。   像是要坐实他们就要住这地窝子一般。   如此这般,张建平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   就这样车内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也变得紧张了不少。   直至到达西北建设兵团查克尔地区农五师十七团的接待处,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因为这几天陆文曜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照顾丁书涵,没有早起贪黑地抓紧一切时间赶路,所以他们到达的时间比从东山来的大部队要晚上快半天。   但这几日都是接待他们这群从全国各地调派到这西北建设兵团干部的,倒也没有迟不迟到一说。   吉普车停稳后,陆文曜下车特意瞥了眼丁书涵的表情,已经不似刚刚在车上的那般。   他本以为丁书涵会使小性子故意赖在车上不下车,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拉开她另一侧的车门准备将里面的行李一一拿出。   却不想,与此同时丁书涵打开了车门下了车。   很是让他意外。   她幽幽地看了眼低头整理行李的陆文曜,抿了抿唇。   丁书涵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一路上想了许多——如果真的要住那条件恶劣埋在地下的地窝子,自己一定是要想尽所有办法尽快回到东山。   自然不能是被情绪冲昏了头脑,在刚刚没有人烟的戈壁滩跳车荒野求生。   想要离婚回东山,和陆文曜撕破脸皮只有坏处没有任何好处,从东山到西北这一路她都过来了,肯定不能功亏一篑、做这赔本买卖。   就算要离婚,高低也要是个好聚好散,对方还要帮自己解决了回东山的问题才行。   所以在这里和陆文曜争吵情绪,还不如体面地做好现在该做的,不让对方难堪。   省得别人看自己和陆文曜的笑话。   给足对方面子,不把事情做绝,也好跟对方开口提让他安排自己回东山的各种要求。   陆文曜自然不知道丁书涵心里的小九九,刚刚便感受到对方看向自己幽幽的眼神,还有冷淡表情的小脸,待她转身背向自己时,他忍不住张了张口。   但他终究没有开口喊住对方,深邃的眸子也赶紧收回了几分视线。   丁书涵看着接待处的土房子,感觉自己终于能舒服地喘过气来。   从得知可能要住在那地窝子起,她憋闷了一路,还没住进去就已经开始觉得呼吸不畅。   她现在感觉这地上的房子,哪怕只是这种不太坚固的土房子都不是不能接受……   等等!自己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丁书涵这才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要求怎么变得这么低了?!   等陆文曜和张建平将所有行李都拿好后,他们走进了那接待处。   张建平一进去就冲那坐在办公桌前戴着副眼镜看起来四五十岁的年长男人敬了个军礼。   “报告师长,我已将农五师十七团陆副营长及其军属顺利接到带回!”   陆文曜也跟着敬了个军礼朝那人示意。   那办公桌的做工很是简易粗糙,一看就是用最基本的木头拼接而成,也不知那毛刺磨干净没有。   那年长的男人见他们进来,放下手里的文件将自己眼镜推到额头和发际线连接的地方。   很明显是那老花镜。   看清他们三人后,他笑着起身走近,“陆,文,曜!好多年没见,现在都长这么高这么大了!”   “要不是你爸给我发电报,我肯定认不出你了都!”   师长一开口,张建平才知他与这陆副营长的父亲认识。   这陆副营长属实低调,什么都不说,也不摆架子,自己都忍不住再高看他一眼。   陆文曜见费岳师长这般,礼貌地点了点头,“费师长,好久不见。”   费岳看他现在长得是一表人材,身材挺拔又健壮,眼神里作为长辈看小辈的欣慰之色又深了几分。   又看向他身旁站着的丁书涵,小姑娘长相标致,难得的水灵。   那陆朝生的电报里有跟自己说过这丁书涵的出身问题,再三强调让他多帮着看着点,如果丁书涵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千万不能包庇。   陆文曜也是一样。   陆朝生从军这么多年,现在又身居高位,还能有这样的觉悟,属实让他这个曾经的老部下很是感慨和感动。   丁书涵看模样不过二十出头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虽然比别的军属看起来要清爽干净不少,但还是明显有那奔波赶路的疲惫劳碌痕迹。   一个没吃过苦的资本家小姐能跟着自家丈夫又是坐火车又是换车到这西北实属难得,而且见到自己也没有摆任何脸色。   要知道他可见过太多来这儿的女兵看了这儿的环境都忍不住要哭鼻子的。   她这样已经很难得、很不错了。   费岳主动跟这丁书涵打招呼,语气也很是热络。   “哟,都娶媳妇了!小姑娘长得可真漂亮!”   “你眼光可真好!”费岳是会说话的,不仅夸这丁书涵,还顺带把陆文曜也给夸了。   丁书涵心里虽不悦这陆文曜,但在费师长面前自然不会表露出来,笑着大大方方地跟对方打招呼。   “师长好。”   毕竟这费师长是长辈,又是师长,军衔也比陆文曜要高上几级,第一次见面先留下好印象才是最要紧的。   见她这般有礼貌,声音还好听,费岳对她的印象自然不差。   现在都不唯成分论了,自己虽然年纪大,但也不是什么老顽固,哪里能给人一棒子打死的道理!   费岳许久没有回东山,不忘问起关心陆文曜的家人,“老爷子的身体还硬朗吧?”   陆文曜点点头,“爷爷退休后可有精力了,种花种菜写毛笔字不说,平日里还会练练太极拳。”   “他知道我要来,还让我给您带好。”   听到他这话,费岳就放心多了,笑呵呵的,“我好,我当然都好,你到时候写信回家的时候,记得帮我问候一声老爷子。”   “也让他老人家放心,这西北现在发展得飞快,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你们夫妻二人的。”   陆文曜点了点头,如数应下。   关心完陆老司令,费岳又关心起了他父母。   “你爸和你妈现在是不是感情还很好,那时候还没有你们呢,当年你爸追你妈可是下了老鼻子劲儿功夫才将那厂花给追到手的!”   “他们俩在一起了后,可是伤了一众姑娘小伙儿的心。”   “年轻的时候男才女貌不比你们夫妻俩现在这般配模样差!”   费岳可能太久没见到从东山来的熟人,见到陆文曜便想起自己曾经的上司陆朝生,追忆起往昔多少有些刹不住车。   丁书涵不知道陆文曜父母有着些个青春岁月,如何也不能将这几次见过眼神永远淡淡且有些空洞的便宜婆婆,还有一言一行都很谨慎且喜欢上升思想问题的严肃便宜公公。   和费岳口中说的那一对恩爱的璧人联系在一起。   他念叨了好久曾经才收住,又问起,“你哥和你妹现在怎么样?都成家了吗?”   陆文曜听到这话明显一愣,缓过神来就用“嗯嗯啊啊”的语气词含糊带过。   “他们挺好的,我爸爸说你爱喝这东山的英德茶,也不知道这里能不能喝到,就让我给您带了包。”   说着便从自己的包中拿出了一包茶砖递给了对方。   转移话题转移得不留痕迹。   费岳笑呵呵地接过茶砖,用手反复摸索着,“你爸还记挂着我!这茶我确实快十年没有见到了,实在是太让我激动了。”   可能确实是太久没有见到过这英德茶的缘故,费岳拿着茶砖爱不释手不说,还反复仔细端详着,像是要将这茶砖瞧出花来一般。   虽然费岳没有再问些什么,但他刚刚问的话,却让丁书涵觉得古怪。   妹妹?也没有听说陆文曜还有个妹妹啊?   陆家自己是去过的,没有任何小姑娘长大的痕迹。   因为心里还惦记着自己即将入住地窝子的事情,丁书涵也没有再细想,只觉得可能是他们亲戚家的小孩有段时间养在陆家。   端详完茶砖心满意足的费岳看着丁书涵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地板,时不时地还撅着个嘴。   他还以为自己话太多了,人家小姑娘不爱听。   “你看看我,一见到小陆这话就跟车轱辘一样,不停地往外跑。”   “把你家媳妇都给说烦了!一路奔波确实不辛苦,先住下休息好了再叙旧也不迟。”   一听要入住休息,她还想拖延点时间在地面上多待会儿。   丁书涵忍不住赶紧解释道:“师长,我没有烦,我还听您再多说些。”   见她睁着眼说瞎话,费岳忍不住逗她,“你不烦,那你心不在焉的怎么回事?”   她想着反正对方都问自己了,倒不如实话实说,让对方听听自己的抱怨。   “我刚刚就是想着等会儿要住地窝子,我怕我呼吸不上来。”   一听这话,费岳立马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呼吸不上来!”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小陆你这媳妇可真有意思。”调侃地看了陆文曜一眼。   “地窝子有门,又不是把你给活埋了,怎么会呼吸不上来呢?”   丁书涵摇摇头,“不知道,就是觉得下面会没有空气。”   张建平看着师长和陆副营长媳妇的对话,忍不住为旁边的陆文曜捏把汗。   陆副营长你早点跟你媳妇解释清楚了,也不至于让她在师长面前胡说八道。   费岳看着她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她怪有意思的,很是天真可爱,笑得也更为大声。   “哈哈哈哈哈,没事没事,你不用担心,我们现在都住房子,不住那地窝子了。”   “地窝子都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啊!”   “那地窝子早就不住人了!之前西北这儿刚全面和平解放的时候,我还住过两年,后面我们兵团就建起了这土房子了。”   听到这话,丁书涵才松了口气。   见她这般,费岳还忍不住故意逗她,“怎么?小丁你想体验体验那地窝子?”   丁书涵赶紧摇头摆手,她一点也不想体验。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的丁书涵立马瞪了眼一旁的陆文曜。   而陆文曜提前料到对方会看向自己,早早地将头别开看向别处。   她这一眼,费岳立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就说这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会知道这地窝子,肯定是有人“恐吓”她逗她玩。   其实陆文曜之前之所以不解释住所问题,自有他的道理:他知道这西北的条件肯定比不上东山,只是想着她不要对兵团的条件有太高的期待,以免落差太大难以接受。   降低期待,才能更好的适应环境。   而那地窝子便是最好的参照物。   这才“演”了如此一出。   但丁书涵并不知道他的用意,她觉得他今日这般骗自己完全是为了“报复”自己这段时间总故意靠近逗弄他的反击。   幼稚,真是幼稚!   根本没有感受到对方的用心良苦。   费岳看着他们二人在自己面前的小动作,只觉得那青春的风又一次迎面吹来。   也不由得期待他们这群新鲜的血液注入他们这群老军垦之中,会焕发出怎样更新更旺盛的活力呢? 第29章 [VIP] (捉虫)   “你们来正好赶上好时候, 这接待处的土房子盖了都快八年了,所以看起来简陋了些。”   费岳见丁书涵打量这房子,便猜到了她的心思解释着。   “平常我也不在这儿办公, 这里就在行李仓库旁边, 每次迎接你们这些新加入兵团的士兵们才会来上几天,用的机会少, 所以也一直没有翻新。”   听到这些话丁书涵刚刚还紧张的心才稍稍放松了些下来。   路途遥远她也奔波劳碌了快十日, 即便那住宿条件再差,这茫茫戈壁滩也不是能立马转头就回东山的。   费岳怕她这娇滴滴的姑娘还是不放心,特意又说了句, “小丁你放心,你们新建的房子比这儿好!”   “肯定让你喘得上来气!”   后面那句, 丁书涵自然知道这费师长在玩笑自己,但也不觉着羞, 反正臊得不是自己。   对方明显臊得是那不跟自家媳妇解释清楚,让人白白担心一场的陆文曜。   陆文曜自然听出了费岳的潜台词, 但他来的路上就做好了心理建设,并没有因为对方这话而觉得脸红。   当然也可能是这几日和丁书涵的相处, 让他的脸皮稍微厚了那么一点点。   想明白的丁书涵决定眼下还是走一步算一步,所以识相地配合陆文曜将那调配的手续和档案处理、交接。   丁书涵听着他们工作上的对话,大概知道这兵团农五师十七团三营是新设立的, 所处位置在查克尔地区的北缘, 靠近边境。   除了他们这些从东山和丰山来的调配干部外,主要就是从之前兵团二营分出来的一批士兵。   让他们老带新。   近期最重要的任务便是多跟着有经验的老军垦们多学多做、虚心请教学习,早些上手将三营军事化的生产建设模式建立起来。   还有那加紧建设边团带, 尽快安排驻守轮岗值班,防止边民越境的事情再次发生。   丁书涵虽然听他们说的这些话想象不出那军事化生产建设模式是何, 但是看着短短两年就在从那几乎埋在地下的地窝子搬到了这能遮风挡雨的土坯房。   实在是让她有些佩服,也让她对西北的生活不似刚刚那般抵触。   离开接待处前,这费岳还特地跟张建平说道:“小张,你等会儿开车送他们去团家属院的时候,走经过营部礼堂的那条路。”   张建平自然知道师长的意思,这是想让这资本家小姐好好看看他们这群军垦前辈在西北的建设成果。   “保证完成任务!”   *   办理完调配交接手续后,张建平带着他们二人来到旁边的行李仓库。   打开仓库的大铁门,还没往里走上几步,就看到丁书涵那又那一大堆行李,里面最醒目的便是那十一个硕大又气派的红木箱子。   也就是这十一个红木箱子,让张建平对这丁书涵印象深刻——见过许多人举家搬迁到这西北建设兵团的,但是没有见过阵仗这么大的。   原以为只是阵仗大,但是兵团里有一个老军垦祖上是做木工出身的认识这木材,一看那红木箱子直接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才知这可不是普通木头,是那降香黄檀,俗称黄花梨。   而且看做工明显是那传下来的老物件。   单单一个木箱制作下来光木材就价值不菲,别说这十一个了!   正因如此丁书涵人还没到西北,她这十一个红木箱子行李的事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十七团几乎每个人的耳朵里。   谁都想看看这娇滴滴的资本家小姐到底能在这西北待多久。   其他人的行李用那三轮汽车便能拉走,可他们这些个行李这个轻型卡车都险些装不下。   还好陆文曜耐得住性子,反复调整将整个卡车后斗的空间充分利用才将这十一个红木箱子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行李将将装下。   可能是到了张建平熟悉的地方,也可能是谨记费岳刚刚给他布置的任务。   一路上他开着车,嘴里的话几乎就没有停过,“……嫂子,你别看那片地现在什么都还没有,我们前几天就规划好了等大家都到齐了先开垦这里,然后将我们之前在中部培育好的葡萄藤还有甜瓜苗给移栽过来……”   “……我们这儿可能赶不上播种春小麦了,但是我们这边开垦就是从中部开始向四周进行发散开垦,这十几年的发展,中部自种的粮食蔬果产量不仅能满足整个兵团的温饱问题,每年还向国家交售不少富余的农副产品……”   “……而且营里面有军属食堂,所以大嫂你不用担心吃饭问题……”   他本就是个爱笑的,现在嘴又得得地说个不停,哪里还像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话密的程度都能和大嫂陈颖一比高下了。   期间路过一座座土坯房紧密排列的居住群,远远地看过去就能感觉到那是刚建成没多久的新房。   丁书涵还以为是他们的兵团军属院,却不想那车并没有往那方向开,忍不住开口问张建平。   “小张,刚刚路过的房子里住的都是什么人啊?”   张建平知道她问的是什么,“那是黎城当地的村民们,嫂子是觉得那房子新是吧!”   “也是我们到北边后去年帮他们一起改建的,我们刚来的时候都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们村还有好几家还住那地窝子呢!”   “早知道嫂子你对这个感兴趣,我刚刚就开慢点了,还能指给你看看哪几户房子是我帮忙改建的呢!”   语气里是满满的自豪感,只觉得他像那捡到了飞盘等待主人夸奖的活泼金毛。   见他这般,丁书涵也不知道怎么夸奖的话脱口而出,“是嘛?这么厉害啊!”   这句夸奖虽然听起来稍微有些敷衍,但却格外应景。   但下一秒,丁书涵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要对劲,忍不住笑出了声,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从上车起就一直默不作声的陆文曜从后视镜看到坐在后座的丁书涵嘴角终于松动,自己也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车又开了会儿,终于开到了那费岳师长所说的营部礼堂附近。   车还没开近,丁书涵就看见了那营部的大门,比她想象的要壮观得多。   大门上方几个红色大字“十七团三营”格外醒目,旁边还有鼓舞人心的标语。   等离近了那营部礼堂,车速也慢了下来。   “陆副营长和嫂子,这营部的南侧是我们刚建好的营部礼堂,礼堂对面是办公室,卫生所、宿舍也都在这里……”张建平介绍着这十七团三营里的种种。   营部里面的建筑主要都是仿苏式建筑,听他说用的是砖木结构外加石灰泥浆装饰构建而成。   虽然没有东山的办公楼和各种工厂气派,但是已经是东山军属家属院里面的房子的程度了。   在戈壁滩里一众地窝子和土坯房中显得独树一帜。   *   车又开了十几分钟,终于到了那团家属院。   这卡车载着那数十个红木箱子开进家属院,家属院门口的军嫂婶子们本带着孩子们坐在小马扎上围在一起不知道说着什么话。   因为西北风沙大,所以大家都用棉麻布或者丝巾将自己头和脸捂得严严实实的。   远远地看过去各种颜色的脑袋聚在一起,像是各种“蘑菇”开会,看起来倒是有些许喜感。   听到那卡车发动机的声音有人刚要回头,也不知道是哪个眼睛尖的,突然就说了句。   “你们快看是不是那个十一来了!”   一听这话原本还围坐着的军嫂婶子们齐刷刷地回头,甚至有些还从马扎起身探看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他们这辆装满行李的卡车。   待那卡车开过她们身旁,她们看着卡车后斗满满当当的行李里有好些个红木箱子,便明了。   刚刚那个第一个开口的女子头上缠着的是个明黄色的丝巾,虽然遮住了下半张脸,但是眼睛里确实止不住的得意神情,“你看我说的对吧!就是那个十一!”   “还是明月,你眼睛尖!”   “你们有谁看清车里的人没有,那十一长得俊不俊!”   “呀,光顾着看行李了,谁还顾得上看她长得俊不俊啊!”   ……   就在这群军嫂婶子们七嘴八舌争论着车里的丁书涵时,丁书涵也趴在车窗上往后瞧那些个军嫂婶子们。   要不是这车开了进来,丁书涵根本没料到这团家属院的门口竟然和村口差不多。   之前东山军区家属院她是见识过那些个军嫂婶子们在凉台围坐着说闲话解闷,但她们在怎么样也是在院子里面。   而这西北建设兵团的军嫂婶子们直接就在大门口大摇大摆地围坐在一起,那一个个小马扎明显是准备充分。   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闲话家常还有八卦可以说……   而此刻的丁书涵还不知道自己人还没有到东山,就已经在这群军嫂婶子们取好了外号。   这外号“十一”本来也不是这群军嫂婶子们特意取的,只不过当时她们得知这次有家人的行李有整整十一个硕大无比还价值不菲的红木箱子,便来了劲儿。   都想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头,能有这么大的派头。   她们因为是军属主要负责管好打理好小家的衣食住行,不需要下地开垦干活。   所以平日里她们除了洗衣、做饭、打水还有打扫卫生,其他闲着的时间便到这院门口消磨。   她们这些人都是一个团的军属又住在一块,一个个又都开朗健谈,没有什么秘密是可以逃过她们这群人的火眼金睛。   不到一天时间便把这带了十一个红木箱子的主人陆文曜和丁书涵查了出来——原来娶得是个资本家小姐,怪不得这般铺张!   这些个军嫂婶子的丈夫们看她们在饭桌上眉飞色舞地炫耀着自己和自己这帮姐妹们用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快就把这红木箱子的主人给找到的模样。   甚至都觉得她们不去搞情报真是可惜了!   只是她们那一口一个资本家小姐喊着,喊得自家丈夫直皱眉。   不是瞪她们一眼,就是要说不利于同志间团结的话来教育她们,还再三强调出门在外不能这样说人家。   这些个军嫂婶子们知好歹,只好作罢,没办法只能喊她“十一个红木箱子”。   但这称呼太长喊着实在不顺口,在她们嘴里喊着喊着就成了这“十一”。 第30章 [VIP]   这卡车越往家属院里面开, 里面的房子越是崭新,也逐渐从那土坯房变成了那白墙灰瓦砖木结构的平房。   虽没有陆老司令的那栋平房看得大气,但足以让丁书涵内心一动。   她原以为那营部是兵团办公的地方建成那般耗费不少人力物力理应如此, 却不想着家属院都能有这般的发展和进步。   这还是没有开发开垦几年的黎城北缘, 可想而知老一辈军垦辛苦建设十五年的黎城中部现在的景象,肯定不比许多城镇发展的差。   而自己和原主大哥之前对于陆文曜当时说出来的保障, 还将信将疑像那井底之蛙一般。   丁书涵忍不住侧过身子观察着副驾驶上一言不发的男人, 甚至想凑上前去问问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现在西北建设兵团的发展。   但经过今日“兔子窝”乌龙之后,她便清醒地意识到那个坐在前排的男人并非前几日对自己几乎有求必应所表现出来的乖顺,那些不过隐藏他真实想法的“糖衣炮弹”。   他可比自己之前想的要心思深沉得多。   就像那狩猎时代被人捉回的凶猛老鹰一般, 看似被人类通过彻夜不眠消磨野性、隐藏了利爪,但当人类自以为是、掉以轻心之时。   他便会露出他利爪还有健硕的翅膀。   既然如此, 丁书涵的心里也有了新的打算……   那些个平房院子里堆放着行李,车又开过几间平房门前, 她看到了不少从东山来的熟面孔们。   看到未来的住所比自己刚刚想得还要好上不少,丁书涵的表情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   张建平通过后视镜自然察觉到了丁书涵的表情变化, 因为着陆副营长一直沉默着,自己也不好提这事, 见她自己察觉了,这才开了口。   “嫂子,你们运气真好, 现在兵团新盖的都是这种的平房, 比之前的土坯房舒服得不是一星半点!”   听到这话的丁书涵这才把心放进肚子里面,但也有不解,“现在这些房子都能建成这样了, 那那些前辈们怎么不把之前的土坯房给拆了重新盖这平房?”   “住得也舒服些,尘土少了卫生也好打扫些。”   毕竟好地方谁都想住、想享受, 但这些前辈却把自己辛苦修建的新房让给了新来的他们,确实让她多少有些不解。   听到她这话张建平笑了,谁说着话都有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可偏偏她说却再正常不过。   没吃过苦头、娇生惯养的资本家小姐怎么能理解拆了再建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还有时间呢?   为了一己私欲耽误生产建设进度的事情,这些个朴实肯干的老军垦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嫂子想得太简单了,这土坯房又不是不能住人,这家属院也没有搬迁,只是迎接你们新建的房子,拆了重建没那么多精力!”   “而且好些个前辈都是从地窝子住起的,一年四季人几乎都在地里开垦,回到家不过就是个睡觉的地方,没那么挑剔!”   听到这话丁书涵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那话多少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心里还想着如何补救一下自己那本就给人何不食肉糜的资本家小姐形象。   后排的沉默,让张建平也意识到自己无意间说出的后半句话,既多余又意有所指。   “嫂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刚要开口解释,就被丁书涵给打断了,“我知道,我也没那个意思。”   简简单单一句话,便带过了刚刚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的尴尬。   听到她说这话,陆文曜坐在副驾驶位左眉微挑,她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想着这几天的种种,自己之前好像确实把她给妖魔化了……   *   卡车停在了一间白墙灰瓦的平房门前。   这一次丁书涵下车很是积极,还没等陆文曜和张建平将车门打开,车刚停稳,她便将车门打开下了车   她可要好好看看这未来要住上好长一段时间的居所,里面究竟是什么样。   正巧那些个刚刚还在院门口的军嫂婶子们见她来了,赶紧收起那小马扎夹在腋下抱着孩子匆匆赶来。   想看看这资本家小姐究竟长得如何、有多大魅力,竟能让这年轻军官娶了她!   两条腿肯定比不上四个轱辘的车子快,她们快步流星匆匆赶来,也只赶上看到丁书涵那小小又模糊的倩影。   “呀,这资本家小姐看起来瘦不拉几的,一看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   其中一个戴着蓝灰色头巾皮肤黑黄,怀里还抱着一个三岁小姑娘的军嫂刚看到就发出如此感叹。   这个年代因为大家都要下地干农活、生儿育女,比起现代的清瘦之美,大家普遍更看重能干活好生养。   多以骨架宽厚、脸部圆润大气、五官舒展眼睛明亮为美。   讲究个身体好健康。   相较于西北,东山这种发展更为快速、已经不再以农业发展为主地方的人,也是近几年才更能欣赏丁书涵这种娇憨精致的长相和身材。   她们这群军嫂婶子们,还没看到对方的脸,光是看这丁书涵瘦弱娇小的身材。   只觉得这陆文曜的脑子被驴踢了,才会把这被西北的风一吹就倒的资本家小姐娶回家。   “啧啧啧,这从大城市来的副营长看来不是个脑子好使、拎得清的,啧啧啧,这三营未来的建设哟……”   这些个军嫂婶子们惋惜又担忧的啧啧声,一时间此起彼伏。   陆文曜刚打开车门,长腿还没有迈出来,就突然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张建平见着都忍不住关切几句,问他是不是吹着风着凉了。   不明真相的陆文曜脸色暗了几分,眼神看向平房内,只觉得那丁书涵指不定在屋内如何咒骂自己把她“骗”来西北。   但这一次他猜错了。   丁书涵站在平房内东瞧瞧西看看,里面三个房间都看了一遍。   屋内就是普通的白墙和浇灌的水泥地,还有桌、椅、柜子这种最基本的家具。   兵团给房子都配备的家具,只能说刚刚好达到能用的基准线,多一分都没有。   西北的温差大冬天长,所以这房子里没有床都是一个个火炕。   不过经历过那地窝子还有土坯房走进去待过后,能住在这不会动不动有土块掉落的平房里,她已经知足了。   只不过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只还有个厨房,却没有发现那卫生间。   冲凉洗澡还有上厕所,这可是个要紧的大事!   她连忙小跑出来,看着正在从卡车上卸行李的陆文曜还有张建平直接开口问道。   “这房子的卫生间是不是忘建了?”   陆文曜一听这话,俊朗的面容有些僵住。   倒是长着张笑脸的张建平,忍不住笑出了声,“嫂子,这建房子被你说的跟拼积木似的,还能忘了什么缺胳膊少腿。”   “这边不像城市哪儿接了水管有自来水,这如果在屋子里建了卫生间岂不是难闻死了!”   “嫂子你放心,这院里是有公厕的。”   张建平这么一说,丁书涵才意识到这屋里确实没有那水龙头。   公厕她虽然还没去,但是相较于在家里建个排不出去的粪坑来说,公厕算是容易接受的。   “可是……那洗澡……”她那小脸耷拉着,看起来不情不愿的。   “嫂子,这儿可不能天天洗澡,这天气这么干燥,天天洗可是要跟蛇一样褪一层皮的!”   丁书涵一听这话脑子就浮现出自己白皙水嫩的皮肤变得皱巴巴,还起皮起得东一块西一块的,瞬间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嫂子你爱干净之前又住在南方不知道,我真不是吓唬你,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公共浴池,两周去一次足够了!”   “两周一次?!”这频率差点儿惊掉了丁书涵的下巴。   一张漂亮的小脸立马皱在了一起,不高兴地看向了一旁的陆文曜。   虽然她什么话都没说,但是陆文曜一眼便知道她那眼神里的无赖潜台词——我不管,我就要洗澡!   不知是怕拒绝了她会跟自己撒泼耍赖影响收拾东西,还是对今早骗她要住地窝子的小小愧疚。   陆文曜与她对视十几秒后,自己垂下眸子,轻叹了一口气,妥协了。   “我给你想办法。”   他这话一出,可就直接换在不远处偷看这丁书涵笑话的军嫂婶子们惊掉了下巴。   “……这资本家小姐没常识说话不过脑子就算了,这副营长竟然还答应了……”   “就是就是,这副营长这样纵她,别是公私不分,那可要遭殃了!”   她们刚刚只看到了丁书涵一个单薄的背影,还觉得人家弱不惊风,便觉得肯定长得面黄肌瘦的。   可现在走近看到这“十一”的正脸,不得不承认确实生得漂亮,甚至还有些让人移不开眼睛。   虽然不是往常见过的舒展大气,但是她那双乌润水灵的眼睛,装着各色灵动的情绪,莫名的明艳娇俏。   富有别样的生命力。   而这陆文曜更是让她们可惜,小伙子长得周正又帅气,身材也挺拔,眼神也神采奕奕的,没什么问题。   看起来一表人才,怎么偏偏这脑子跟被驴踢了似的呢? 第31章 [VIP]   “咦, 你们在我家门口看什么嘞!”   张桂兰正好从屋里出来,准备拿放在院门口的行李,头发油乎乎又乱糟糟、脸上还有几个灰尘的指印。   一出门就看到一群头上围着各种颜色头巾的妇人围在自家院墙外, 好奇心驱使连行李都不收拾了, 立马凑了上去。   那些个妇人眼睛瞅着丁书涵和陆文曜的方向,根本没有意识到张桂兰的加入。   甚至还有人下意识地回答道:“看那十一呢!”   “十一?啥是十一?”张桂兰顺着她们视线方向看去, 皱了皱眉, “那不是只有小陆连长还有小丁嘛?”   “什么小陆连长,人家现在已经是副营啦!”那妇人刚说完这话才意识到不对劲,回过头对上了张桂兰和善敦厚的脸还有乱糟发油的头发。   “呀, 嫂子,你是刚来的军属吧!咋不拿个头巾把脸把头围起来, 这风一吹不是头疼就是脸疼的!”   那妇人正是之前头上缠着明黄色丝巾被其他人唤作明月的妇人,   见她关心自己, 张桂兰一看就知道对方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自己又是个不喜欢寂寞的, 就喜欢有伴儿能说说话。   要不然天天在屋子里干完家务就是和屁大点儿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疯玩的小孩大眼瞪小眼!   现在看到这么一大帮子人,怎会放过这认识的机会。   “妹子别担心, 那头巾我有,刚刚收拾行李嫌碍事就给摘了,一忙起来就不知道放哪儿了!”   说完不忘嘿嘿一笑, 她这一笑脸颊上的肉便往上挤了挤, 显得更为憨厚。   “不过你们咋喊人家小丁,叫十一嘞?”   “你没听说?这资本家小姐带了十一个上好的红木箱子装行李!”   这事她还真没听说,一看院子里的堆放的红木箱子才知她们为何围在自家院墙前。   敢情是来“探察敌情”的!   不过张桂兰也不意外, 毕竟在火车上她已经见识过了这丁书涵娇滴滴、不把钱当钱使的做派。   那陆文曜和张建平将所有行李卸下搬进屋内后,她们这群军嫂婶子们趴在这张桂兰家的院墙边听不到屋内的动静便没了意思。   本要原路返回走回那院门口的, 却不想这杨明月将这新搬来的邻居张桂兰介绍给了大家。   一听说这张桂兰和这丁书涵都是从那东山来的,她们可算是来劲儿了。   也不知道谁提议的,说是边帮张桂兰收拾行李边说话,美名其曰不仅能减轻她的负担还能多熟悉熟悉。   张桂兰见她们这般热情,赶紧将她们给迎进了屋。   这群军嫂婶子们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帮她收拾起来行李很是麻利。   一群人有说有笑的干起活来倒也不累。   没过多久,赵建国了解完十七团各营的基本情况从团部回到家。   他刚从吉普车上下来,还没进院子就听到自己家屋内传来女子们叽叽喳喳、说说笑笑,还夹杂着各地口音的说话声。   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   走进平房内,只见乌泱泱的一群女人,都是些生面孔,还摆弄着他家的行李。   虽然没吓到,但还是让赵建国愣在原地无从下脚。   一见到赵建国,那些个刚刚还有说有笑、手脚麻利的女子一下子就变得拘谨了起来。   跟那鹌鹑一样。   赵建国平日里面对的都是自己手底下的兵,头一次面对这么多女人,一个个都还是生面孔。   别说她们拘谨,赵建国堂堂一团之长都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说些、做些什么。   “哎呀,桂兰嫂子光顾着跟你聊天帮你忙了,都忘了家里菜还没择呢!”还是那杨明月机灵,立马找了个借口打破了尴尬的僵局。   “实在不好意思,嫂子,今天只能帮你收拾到这了!要不然等会儿孩子他爸都到家了,我饭还没烧上呢!”   她这话一出,其他军嫂婶子们也纷纷附和着,要跟张桂兰告别回家。   也不知这赵建国叫啥,但兵团的军属们会认这肩章啊——中校,至少是个团级干部。   她们从赵建国身边经过的时候,都有些低眉顺眼地冲他点了点头后,快速从他身边走过。   张桂兰还没反应过来她们怎么走得这么匆忙,但还没来得及留她们,她们脚底就跟抹了油一般。   张桂兰也只好将她们送到院子门口。   刚刚的相处杨明月知道张桂兰是个实心眼,怕她觉着她们突然说要走心里不舒服,便在她家门口低声解释道:“桂兰嫂子,你家男人回来了,我们就不打扰了,要不然大家都别扭,我们下次再来找你玩。”   男人可最在乎自己的面子了!   张桂兰也没料到自家丈夫回来了,想了想留她们继续待在家里确实不方便。   待她回到屋内看着已经脱掉鞋袜换上拖鞋的赵建国坐在沙发上,撇了撇嘴。   两个儿子一见父亲回来了,便黏在他身旁玩那打枪游戏。   明明自己每天辛苦带着他俩,这爹一回来就赶忙凑上去,完全忘了娘!   赵建国自然知道她这是不高兴自己刚到兵团就马不停蹄地去了解团部各营的情况,撇下她一个人收拾行李。   “刚刚帮你的都是谁啊?兵团的?我都没见过。”知道自家媳妇心情不好,赵建国便主动关心。   “你不是去了解情况了嘛!怎么连团军属都不认识!”话里带着不满的刺。   “你看看你回来了都不笑一下,板着个脸把别人都吓跑了!”   知道她在撒气,赵建国自知有些理亏,便任她说着难听话,也不忘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有板着个脸吗?”   然后将自己的脸凑到张桂兰面前,让她仔细瞧瞧。   “没有板着吧,你仔细看看,我是不是就是这样?”   他那不断凑近的脸让张桂兰破了功,忍不住笑着轻拍了对方两下。   *   与其说是陆文曜和丁书涵一起收拾行李,不如陆文曜在收拾行李,而丁书涵只是站在行李面前东瞧瞧西看看这大哥丁嘉年给自己带了些什么东西。   更确切些。   她不光不下劲儿帮忙收拾,还对陆文曜收拾东西摆放的位置指手画脚,怕自己到时候用起来不顺手。   陆文曜自然也知道她待在着屋子里的时间肯定比自己长,便也都依着她。   本就不高的效率,更是被拖沓得严重。   这边太阳落山得早,所以下午的时间本就不长。   窗外太阳都即将要有落下的势头,他们才勉强把一个房间按照丁书涵的要求给收拾了出来。   陆文曜眯着眼看着窗外有些刺眼但随时会落下的太阳,决定加快进程,今天肯定是没办法完全收拾好的,但至少要有个能睡觉的地方。   他看着一旁在铺好的火炕上试那多铺了两床褥子的够不够软,晚上睡起来够不够舒服,轻启薄唇。   “这个屋你住,我睡另一个屋。”短短一句话没有一个字是多余的。   说完便拿着扫帚和抹布走进了另一间稍小些的房间。   陆文曜对睡觉的地方要求不高,毕竟如果是在野外作战的话,闭眼睡觉都成了奢侈的事情,更别说挑剔环境了。   没一会儿他就麻利地将自己睡觉的房间给收拾了出来。   见他动作这么快速,丁书涵忍不住好奇那房间究竟收拾的如何。   站在门口的丁书涵看着屋内的一切,才明白刚刚他为何说自己是“住”,他是“睡”。   这房间除了被他扫干净地、擦干净所有台面,还有把那火炕铺好外,其他一件多余的物件都没有拿进来。   那动词用得还真是贴切。   丁书涵撇撇嘴,男人果然就是糙些,一点生活情趣都没有!   *   师长考虑到他们刚到兵团都忙着收拾东西肯定来不及开火做饭,怕他们饿肚子,便安排人给他们送来了食堂的饭菜。   食堂就是口味没法挑、中规中矩的大锅菜,而且这西北食堂的大锅菜还油水少盐多。   丁书涵本就吃不了多少,这下子更是不想动筷子。   她这副模样在陆文曜的眼里便是心里担忧晚上洗澡的事情,没胃口吃饭。   “晚上会带你去浴池洗澡的。”   丁书涵听着他这没头没脑地一句话,还有自己手里就没怎么动过的筷子,心里便知道对方怎么会突然说出这话来。   看来他真的会通过观察自己的表情和动作,根据他的逻辑来猜测自己的想法,并做出回馈反应。   只不过这次他又猜错了。   但丁书涵她也没有打算解释,直接将计就计地应下了他的允诺。   毕竟这种结果对自己有利的误会,谁会不喜欢呢?甚至希望这种误会越多越好!   *   太阳就飞快地落下了山,团家属院的路旁亮起了瓦数不高的路灯,屋内大家也纷纷打开了灯。   而丁书涵却一个人独自在家,可能着茶几上收拾好的放好洗漱用品的脸盆,心里忍不住打鼓:天都黑了,他刚刚说的带自己去浴池还做不做数啊?   陆文曜从吃完饭又把碗筷收拾好后,便说有事出了门。   夜里声音都被放大了不少,一举一动听得格外清晰。   平房前院门被打开的声音,丁书涵坐客厅的沙发上听得一清二楚。   她看向靠院子的窗外,光线不好只见一个身影推着一辆自行车走了进来。   紧接着就是一阵敲门声,“咚咚咚。”   即便知道自己身处兵团家属院应该最是安全,敲门的人大概率会是那陆文曜,但是丁书涵的心还是忍不住悬了起来。   她拿起来离自己最近的搪瓷杯,才走到门前,“谁啊?”   “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丁书涵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   打开门,陆文曜已经将那身板正的军装换下,换成了很是普通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   白色衬衫领口第一个扣子松开,领口随意敞开,不似他早上衣着军装的克制。   在昏暗暖光下,他看起来竟带着些痞气。   他看见了她手上的搪瓷缸,还有刚刚开门前的询问,便知夜晚放她一个女子在还没熟悉起来的陌生环境多少有些欠考虑。   “我去接车了。”   安慰的话还是有些难说出口,最后还只是干巴巴地一句解释。   丁书涵看着他那自行车,是这个年代最为常见的二八大杠。   28英寸的车身本该刷着一层油亮的黑漆,可现在却满是划痕和碰撞凹陷的使用痕迹,很明显是借来的自行车。   丁书涵没听出来他的关心,只是点了点头。   陆文耀看她稍稍点头,又问了句,“东西准备好了吗?要是准备好了,我们就早点去,这样还能早点休息。”   语气里没有一丝催促。   丁书涵转身从茶几上拿上了收拾好的脸盆和手提布袋,又用酒红色真丝纱巾裹住了她下半张脸还有头发。   这酒红色衬得她白皙的皮肤更是又白又嫩。   等她出来的时候,他那长腿已经跨上了那二八大杠的自行车。   陆文曜朝她伸手接过了她那手提布袋,然后挂在了车龙头上,“出发?”   她怀里抱着那装着洗漱用品的脸盘,听他询问自己,也没多想,直接侧坐在了他那自行车的铁架子后座上。   这是她时隔十几年后再一次坐上自行车,心里没底下意识就抱住了陆文曜的腰。   后背突然被她软软的身体靠上,腰间也被她紧紧搂住,陆文耀稍稍一僵,他背对着稍稍皱了下眉头。   *   自行车的车筐里放着手电筒,在夜晚里照亮前方的路。   丁书涵坐在自行车后座,微凉的晚风穿乱她的丝巾和发丝,怀里的洗漱用品也在脸盆里微微晃动着。   说来上一次坐这自行车还是自己四岁那年母亲离世,父亲忙着南下从商,无人照看她。   父亲只好骑着和这差不多的老式自行车将她送进那全寄宿的幼儿园。   那天自己记得很清楚,父亲在寄宿幼儿园园长面前添油加醋地说着她年幼丧母的经历,园长听后慈祥的脸上满是心疼,还夹带着些她不知应该如何形容的情绪。   后来到了小学,丁书涵学到了“怜悯”一词后,才将这几年的疑惑所破解。   因为她长得如那粉雕玉琢的洋娃娃,又有那让人心生怜爱的悲惨经历,寄宿幼儿园的老师们自然对她关爱有加。   起先那些个老师总爱抱着她教讲夸自己的好听话,到后面尝到甜头又聪明的丁书涵完全举一反三。   好听话一句接着一句,她就坐稳了那最受老师和同伴喜欢的宝座。   而等她寄宿半年再见父亲时,他骑着的已经不是那辆嘎吱嘎吱作响的自行车。   而是换上了一辆崭新的桑塔纳,他的身材也臃肿了许多。   后来她才知道父亲南下从商并没有成功,只是她家的老房子全都被拆了,变成了当地有名的拆迁大户。   再后来……   丁书涵没再想下去。   倒也奇怪,自己之前在国外根本不会想起这些事,可现在这些尘封许久的记忆因为自己坐了个老式自行车就赶忙出现。   当然她没有将自己的思绪囿于那莫名浮现的回忆之中,因为不过两三分钟她坐在后座,屁股要被这铁丝编织的后座硌得快没有知觉了。   再加上路修得不算平坦,单车骑在路上多少有些难免的颠簸,这让丁书涵更觉得难受。   她用手戳了戳陆文曜宽大的后背,“你下次把后座装个软垫子吧,要不然硌得慌。”   陆文曜的后背被她突然这么一戳,立马挺直背往前躲了躲。   他并没有适应自己的自行车后座正坐着自己名义上的妻子,而且还说要自己在后座系个软垫子。   她这话的意思是以后她还要坐自己自行车后面?   陆文曜低头看了眼,自己腰间被缠上的白皙纤细手臂,眼神暗了几分。   脑海里也冒出了那日被身后这女人面色绯红紧紧搂住自己胳膊的娇俏模样,神情恍惚之间手里的龙头也不受了控制。   “啊!”   因为自行车的突然歪斜,让重心不稳的丁书涵直接吓得惊呼出了声,她那搂着着陆文曜腰的胳膊更是紧了几分。   本来脑子里就浮想联翩的陆文曜,被身后的女人如此用力一抱,还有后背突如其来的柔软触感。   他努力把着的龙头手瞬间失了平衡,自行车也顺势歪到了一边。   还好陆文曜个高腿长,一条腿稳稳地踩在地上,双手用力扶着自行车龙头,让自行车没有倒下。   只是后座的丁书涵就比较狼狈了。   她一只手紧紧护着怀里的脸盆,另一只手紧紧搂着陆文曜的腰,可是却她的屁股却离了后座。   那模样像陆文曜腰上挂了个挂件一般。   陆文曜将□□的自行车扶正,扭头看着身后死死搂着自己腰的丁书涵,还没来得及用手将她那紧紧搂着自己的胳膊移开。   他皱着眉还没来得及将“你抱够了没”说出口,就突然响起了一个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   “刚处对象吧,小伙子!以后多带几次女同志就好了!”   听到声音的两人齐齐抬头看向突然来上这么一句的那人,只见一个四十来岁快五十穿着灰色衬衫有些发福的憨厚男人正双脚踩地手把着自行车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他那自行车后座载着位一头利落短发同样面善、身材稍显丰腴的女子,很显然是他的妻子。   因为陆文曜没有穿军装,他们两人这有些狼狈的模样在别人眼里俨然是一对刚处对象、还有些羞涩从城市里来的支边小情侣。   这对夫妻看到他们现在这般还出言关切,很明显应该是勾起了他们这对夫妇的青涩回忆。   那中年女子看着那单车后座,也忍不住开口多嘴一句,“小同志啊,你看看你怎么这么不细心,后座也不提前安个坐垫,人家小姑娘坐在后面肯定不舒服啊!”   她看着这自行车的大钢车梁,笑了笑,“你们现在城里年轻人不都流行让对象坐在车梁上带小姑娘嘛!”   说着还直接从自家丈夫的自行车后座上轻巧地跳了下来,按着丁书涵的肩膀带到了陆文曜身旁。   陆文曜看着如此热情的陌生夫妻,双手紧紧握着自行车的龙头很是不知所措,“这,这不太好吧……”   那中年女子听到他这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小小年纪,怎么这么老土。”   丁书涵看着对方麦肤色的脸上透出了一抹淡淡的红色,觉着他还真是纯情。   更是仗着这对中年夫妻给自己撑腰,也嬉笑着附和打趣了句,“听到没!说你老土呢!”   丁书涵说这话并没有多想什么,下意识地侧仰着她那张精致的小脸看向陆文曜。   她那双杏眼弯弯闪烁着伶俐的亮光,水润粉嫩的双唇微启,显得格外活泼率真。   似那狐假虎威仗着别人威风的娇蛮狐狸。   陆文曜见她这般,竟一时愣了神,后脖颈也连带着热了几分,一路热到了头顶。   她这么一句打趣不仅让陆文曜的耳朵尖也红上了几分,还更是让那对夫妻来了催促、张罗的兴致。   “小同志啊,你看看人家女同志的觉悟!你扭扭捏捏的,简直是丢我们男同志的脸!”   “就是,别害臊,赶紧的吧!”   这夫妻俩一唱一和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闹洞房新人同吃一颗红枣的把戏呢。   如此这般,更是惹得其他路过的人哪怕抹黑看不清也要忍不住多看丁书涵和陆文曜几眼。   陆文曜除了有些羞涩外,还觉着很是丢人,可当着外人的面可怎么也不好发作。   他看着身旁身姿娇小紧抱着脸盆呆站着的女子,咬咬牙一狠心,自己靠近她身侧的长臂一把搂她腰间,用力一抱。   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丁书涵瞬时双脚就离了地。   待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稳稳坐在了在那自行车的车梁上了。   那对热情夫妻的看着他们这对郎才女貌的壁人如此,这才偷笑着满意离开。   他们离开之时,丁书涵还听到那面善丰腴的中年女子在后座跟着自家丈夫嘟囔着,“你刚刚说什么多带几次女同志就好了,我可记得你第一次载我时稳得不行。说,你之前载过几个女同志啊!”   只听那中年男子一手稳稳把着自行车龙头,一手挠着后脑勺慌忙解释,“那你可就冤枉我了,我载你之前可是提前一周让那老张在下课后坐我那后座练习来着……”   一听这话,那中年女子突然没了声音,低头含笑着将自己一侧的短发还缓缓掖到了耳后。   眉眼间满是藏不住的娇羞笑意。   哪似被柴米油盐生活浸润的中年妇女,倒像是那二十岁出头的含春少女。   如此一幕,车筐手电筒照得一清二楚。   坐在车梁上的丁书涵看得很是清楚,在这个物质条件不算富裕的年代,大多数夫妻多是搭伙过日子,像他们这般感情的恩爱夫妻倒很是少见。   不过听他们刚刚的话语间,明显是受过教育的,再根据他们夫妇俩二人大概年龄往前推……   果然这美满的亲密关系终究是逃脱不了良好的经济基础。   丁书涵看着那对夫妻心里默默盘算着,不过自己也不求自己和陆文曜似那对夫妻那般恩爱,自己这便宜丈夫几年后能好好护住自己便好。   虽然原主的形象在陆文曜心里肯定很是差劲,不过在物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自己还是有信心和对方和平共处、互不打扰的。   只是自己的头顶突然传来两声咳嗽,还有一句,“你,你坐好,别乱动。”   丁书涵这才注意到自己虽换了位置,但因为这原主的身材很是单薄,哪怕是圆润的车梁依旧还是会被硌到,竟无意识地小幅度挪动着坐姿。   她嘟了嘟嘴,小声抱怨着,“这车梁也挺硬的,下次给我垫个垫子吧!最好软一点的!”   她那语气再加上清甜的嗓音,话说出来并不想抱怨,倒像是撒娇。   陆文曜低头快速瞥了眼自己双臂内刚刚一直乱动的女人,她自顾自说着话的模样很是率真、松弛。   并不似自己这般僵硬、不自在。   她虽是在提要求,但没有让人觉得事多惹人嫌,反而有几分独属于从小被娇生惯养的少女天真。   她这肩膀和自己相比,要瘦削单薄许多,坐在车辆上还真是小小一团,又想到刚刚自己单臂将她抱起时,才发现比自己想得还要轻松不少。   这么瘦,她再这样不吃饭不行啊。 第32章 [VIP]   这浴池距离团家属院不过两公里的距离, 建在黎城北边附近支持三个团部用水的大规模水窖旁边。   正常骑单车到那浴池拢共不过十分钟,但因为刚刚闹得那么一出小插曲,再加上这车梁上的少女嘟着嘴抱怨硌得慌。   陆文曜这单车骑得都快跟走路的速度差不多了。   因为距离十七团不远的十五、十六团都是早几年就开始投入生产建设的团部, 所以这越往水窖的方向骑行, 路旁那一颗颗军垦前辈们之前辛苦开垦种下的白桦生长得越发茂盛。   那西北夜晚的风也因为这一片白桦林,没有卷起大片的风沙。   丁书涵围绕在头发上脖颈间的酒红色丝巾随着这晚风时不时, 扫过陆文曜的脸庞。   轻轻柔柔的, 像是淘气的小猫伸出肉垫爪子有意无意地挠他痒痒一般。   “这里还有大学啊?”   在他臂弯中间的少女突然出声,语气里满是意外。   不远处的小三层苏式建筑,拱形大门上几个大字——查克尔农垦大学。   原本这西北建设兵团的种种已经让她有些意外之喜, 但没想到这儿竟然还有一所正儿八经的大学。   这查克尔农垦大学陆文曜是知道的,为了更好的发展西北农业、畜牧业生产建设所建立的, 五七年建成并投入使用。   这大学里有不少早期留洋研究地质、农业还有畜牧业学成归国的知识分子。   也是他们的到来,助力了西北建设兵团和西北劳动人民改造戈壁滩上的大片盐碱地, 提升了西北地区的粮食亩产。   很大程度上解决了西北当地人民的温饱问题。   要不是这十几年建设兵团带动西北当地劳动人民不辞辛苦地开垦改造盐碱地,去年全国特大自然灾害大范围闹饥荒的时候, 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人命!   但还是没想到这黎城北缘那不轨之徒利用无辜人民饥肠辘辘和走投无路的绝望,恶意教唆、挑起事端。   这才发生了边民越境的惨剧, 也才有了这次西北建设兵团的紧急调干。   丁书涵听他这么介绍着说着,虽然对方语气平淡,没有多余的情绪渲染, 但她那本来不关心周遭、只关心自己的心, 听了这些后不知为何也稍稍泛起了些许动容。   又想起刚刚那对有些年纪的中年夫妇,两人看起来既面善又知书达理,很有可能就是这农垦大学里教授或者讲师。   可能是聊到了陆文曜很是上心的工作, 他因为身前载着丁书涵而紧绷不自在的身体也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也没想到这些生产上琐碎的事情她竟然愿意听,但又想到今日帮她收拾行李, 有一个红木箱子里面装满了各种书籍,甚至还有许多国外的原版图书。   心里也多少明白她这少见的耐心从何而来。   听陆文曜慢慢介绍间,两人也不知不觉地到了那浴池。   这浴池不知道是不是需求量低,明显没有湖木子的浴池规模大。   浴池里面的设施也比较陈旧,但胜在没几个人。   丁书涵也连续在路上奔波了快十天,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再挑剔这些,继续折腾下去。   只想着赶紧洗个热水澡回到家里的被窝踏踏实实地睡上一个好觉。   只不过洗完热水澡后,她发现皮肤确实比在湖木子还要紧绷上几分,又想到那张建平说的那蛇蜕皮。   忍不住打了个颤,挖那雪花膏的量也比之前更是多了快一倍。   丁书涵看着刚拆封不到十天的雪花膏现在已经见底了,黛眉轻蹙,本以为这大哥丁嘉年给自己带的雪花膏足够自己用上一年。   可现在看,按照这个用量能不能撑到半年都不一定……   *   在浴池洗完澡吹完头发后,回到家属院的屋内。   刚开门进屋把灯打开,丁书涵立马就快步地走进收拾出来的主卧。   当然她并不能飞扑到床上,这火炕就算垫了三层软垫,也不比大哥家的安眠思柔软有弹性。   而陆文曜一个人拿着那手提布袋,还有将她随手放在地上的脸盆拿起,一一归位。   很明显上次的“意外”后他算是记住了,如何都没有打开那手提布袋。   他手拎着那布袋的提手,走到丁书涵房间放到她靠墙的桌面上面“物归原主”。   瞥了眼整个后背靠在叠好棉被上的丁书涵,“明天一早营部礼堂要开迎新会,军属们都要去,你早点休息。”   语气淡淡的,像是宣布通知一般。   丁书涵自然听出了他的潜台词,他这是怕自己睡懒觉又磨蹭,到时候迟到拖了他的后腿,影响他进步。   其实自从穿越过来没了手机少了不少消磨时间的娱乐,她一天睡得比一天早,自认为起得算是很早的了。   当然是跟她之前一觉睡到下午一、两点相比。   丁书涵见对方依旧站在自己房间门口,没有离开的意思,像是在等待她答复自己。   但她不喜欢承诺什么,便很是随意地说道:“万一哦,我说万一,万一我真起不来,你直接说我水土不服病倒了就好。”   索性帮他直接想好了把自己如果起不来的借口。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啊,况且这也没什么事能耽误睡觉的啊。”她小声嘀咕着,只觉得没了手机之前爱熬夜入睡困难的毛病都跟着没了。   她这小声的嘀咕一字不漏地钻进了陆文曜的耳朵里,让他已经在嘴边“不要随便诅咒自己”的话,都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耽误睡觉……她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卧室空间不算宽敞、空气不够流通的缘故,陆文曜的鼻腔里满是她刚刚洗完澡回来的路上不断往他鼻子里飘的淡雅花香。   当时多亏了一路上晚风吹着,才没有乱了他骑车的心思。   可现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虽然前几天在招待所他们两人什么都没发生,但是那毕竟是招待所,而现在这可是家里。   那日夜晚丁书涵不设防地裸露在被子外的白皙长腿,一下子又占据了他的脑海。   丁书涵见他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还以为他非要自己做保明早一定能早起不迟到。   可没想到自己刚出声,对方正好看向自己,那双深邃又平静的眼眸比平日里多了些波澜。   因为想要探索那一抹少见波澜的丁书涵也没有继续说话,而是起身紧盯着对方的眼睛。   陆文曜只觉得对方带着温度的视线在反复打量着自己,就像是那猛兽打量猎物一般。   紧接着只觉自己耳根一下子就热了,只想赶紧离开。   没有任何结束语,他快步走回自己房间,关上门不算还将门上的插锁给插好。   丁书涵见他这般走得匆忙,本觉得莫名其妙。   可听到那插锁的声音后,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那句话,说得含糊不清,还容易被理解错意。   他肯定是又想多了,嘴角的弧度止不住地嘲笑。   就自己这个小身板,又不是老虎还能将他强吃了不成?   丁书涵也知道他是害羞,更是有些嚣张得意地冲他那紧闭的房门高声道:“话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走了!”   门后的陆文曜自然听到了她带着笑意的声音,但如何都没有再作声。   倒还真有点像那刚从虎口脱险的猎物惊魂未定、不敢出声。   *   第二天早上,丁书涵被陆文曜喊起来的时候,对方已经洗漱完换上了他那板正的军装礼服。   她其实记着今天要早起参加那营部的迎新会,可是眼皮偏偏沉得睁不开。   昨晚她睡得并不算舒坦,躺在踏实的火炕上,可身体却像是依旧在火车的卧铺上。   漂浮晃荡着,迷迷糊糊中还能听到屋外的风猛烈地刮着,偶尔有石子拍在玻璃窗上。   听着陆文耀询问了好几次的起床没,丁书涵只好不情不愿地从床上起身坐在床上。   但是她那眼睛时不时就要闭上,长长的睫毛跟蝴蝶低飞一样,高高低低。   实在让陆文耀看着不安。   可偏偏自己没办法将她从床上强行拽起,就怕她像那没骨头似的倒在自己怀中。   而他也马上要从家出发早点到营部进行集合。   “咚,咚,咚。”   自家的屋门被敲响,陆文曜走到门口将门打开,只见是那火车上跟自己一个软卧隔间的周彩云。   周彩云头上系着驼色的麻布头巾,看到开门的是他有些惊讶,“呀,小陆你还没出发去营部呢!”   自己家丈夫怕迟到,说什么早到总比迟到强,随便吃了几口东西就早早地出发去营部了。   “我也准备走了,嫂子,有什么事?”   “我正好是来找小丁的,想着等会儿和她一块儿顺路去营部。”   听到周彩云来找丁书涵,陆文曜眼神有些为难地看了眼丁书涵的房间。   还没起呢,就有人来找了。   他这一个眼神,周彩云心里便有了数,看来是自家媳妇赖床了,舍不得喊起来。   这小陆什么都好,就是脸皮太薄。   “小陆你放心去营部吧,我正好是来找小丁的,我喊她起来,跟她一道去就行。”   说着这话,周彩云的笑容不由得暧昧了起来。   见她这般表情,很明显对方会错了意,但他现在再不出发就可能要迟到了,便也没有解释什么,只说了句。   “那就麻烦嫂子了。”   见他这般有礼貌,因为自己昨天白天忙着收拾行李,晚上想来打招呼正好碰到他们二人出门,今天早上本就要来打招呼的周彩云,只觉得不过是顺手的事情。   “不麻烦不麻烦,我本来就是来找小丁的。”   就在陆文曜刚走出院门,周彩云要将屋门关上之时,他在院墙外喊住了她。   “嫂子,她要是身体不舒服,就让她在家休息,不要勉强她来营部了。”   周彩云赶紧应下,“知道了,知道了,我有轻重,你再这样不放心你家媳妇不愿意走,你更会儿去营部指定要迟到!”   这话明显在臊他,陆文曜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转身快步离开。   关上屋门,周彩云忍不住偷笑,只觉得这小陆实在操心,如此不放心自己媳妇他还真是自己见的头一个。   有人命是真好!   周彩云笑着走到了卧室,只见那丁书涵穿着个粉白格子睡衣坐在床上抱着被子昏昏欲睡的模样。   她小脑袋耷拉着,看起来垂头丧气的。   这贪睡的模样,让她想起了自家小女儿小时候赖床睡不够的模样,给她穿衣服刚穿进去一个胳膊就又睡着了。   走进一瞧,丁书涵那圆润的杏眼眯着,多了些说不出的娇憨,花瓣般的嘴唇微张,看起来格外诱人。   一点刚睡醒的狼狈都没有。   看她这模样,周彩云心里立马明白这小陆为何舍不得将自家媳妇给喊醒了。   自己瞧了都觉得她如此模样泛着一股子睡不够的可怜劲儿。   但想着等会儿的营部迎新会,周彩云还是狠了狠心把对方给晃醒,连哄带拽地将她从床上捞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彩云终究是个外人,丁书涵没被睡魔打倒的几丝理智让她很是配合。   脱离了温暖的被窝、下床站起身,她的大脑还真清醒了大半。   可她刚站起来,只觉得自己鼻子一湿,赶紧用食指的第二个指节轻轻顶起,准备寻找桌上的瓦楞卫生纸。   原以为是流鼻涕,一擦才发现自己流鼻血了。   丁书涵本就带着些起床气,现在一看还流鼻血了,她那漂亮的小脸立马皱在了一起。   周彩云看着她这副小可怜模样,“这儿的不比南方,空气干容易上火流鼻血,多喝水就好。”   “你先抬着胳膊、仰着头别动,你家热水壶在哪里,我给你倒点水喝。”   听到这话的丁书涵,仰着脑袋摇了摇头,“不知道。”   三个字,没有一丝犹豫。   她这话可是让周彩云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她,“那你昨天怎么喝水的?”   “嗯……”她这个迟疑像是在回忆昨晚自己是如何喝上水的。   “跟陆文曜说我要喝水,就有水喝了。”   她这话属实让周彩云瞬间哭笑不得。   怪不得这小陆这么不放心离开,都娇惯成什么样子了,这小丁离开了他简直就是生活不能自理! 第33章 [VIP]   半个小时后, 丁书涵和周彩云终于出现在了三营的营部大门口。   因为要走路去营部,丁书涵并没有选择穿那好看却舒适度底的裙装,只穿了最简单的白衬衫和直筒军装长裤, 脚下踩着最最常见的搭扣黑布鞋。   她不是那种为了漂亮不惜遭罪的人, 深信天生丽质批着个麻袋都难掩光彩。   丁书涵那装了满满两大箱子的裙装,虽然叠好堆放着还没来得及挂起来, 但一看面料不是丝绸就是缎子。   这让已经见识过她矜贵“毛病”的周彩云, 见了这些依旧忍不住有些咂舌。   见她最后只穿着着身最是普通的衣裤,心里也多少有些可惜这些个漂亮衣服被她压在箱子里,没法出来穿出来放风。   但白衬衫的下摆被丁书涵扎进裤腰中, 小腰盈盈一握。   前几天被那宽大运动服遮得严严实实的曲线身材被这套明明最是常见的衣裤显现了出来。   因为不想外面的风沙还有艳阳摧残她那娇嫩的皮肤,丁书涵用那酒红色丝巾裹住脸部和头发, 打着那黑色的雨伞遮阳。   强烈的颜色对比,衬得她露在外面的那双杏眼格外乌润灵动, 像是会说话一般。   周彩云不像丁书涵昨天就在外面参观过这新建不久的营部了,第一次见这营部, 她左顾右盼的觉得很是新奇。   要知道她昨日根本没想到在这西北能住上平房,在屋内收拾行李收拾了大半天都还觉得不真实。   时不时就要问自家丈夫郑民跃一句, “这么好房子是给自家住的吧?没错吧?”   别是营部安排错了,白白欢喜一场。   郑民跃是个实心眼见她这般反复询问,他也反复确认肯定, 告诉她没有安排错。   很是有耐心。   直到入了夜, 没有人上门说出了什么差错,周彩云的心才彻底放下。   现在她看着那一幢幢高低差不多的建筑,有些入了迷, 摸不清礼堂的方向。   倒是丁书涵轻车熟路地领着她往那营部礼堂走,相较于对方的淡定沉稳, 周彩云走在她的伞下,觉着自己确实有点像那刘姥姥进大观园了。   这大概才是真正见多识广波澜不惊的大家模样。   丁书涵心思细,自然感受到了对方的细微别扭,“彩云姐,昨天那张副连长载着我们经过这儿,顺便说了下这礼堂的具体位置。”   “要不然我也要找半天~”   她不习惯喊人嫂子,和周彩云熟悉了以后,便亲昵地喊她姐。   这一声声姐喊得好听,周彩云不知不觉中倒真觉得她像是那亲戚家的小姑娘。   一听她这话,周彩云的心才踏实些,便也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我没想到这兵团现在建得这般好,之前还怕把我家那两个小不点儿来这儿吃苦,就让我婆婆先帮忙带着。”   “早知道是现在这儿条件,我还担心个什么啊,直接就让他们俩跟着来了,这几天心里动不动就惦记着他们了!”语气里能听得出她很挂念自家两个孩子。   丁书涵听她这话有些晃神,上辈子自己母亲离开得早,就连记忆都没有多少,看着周彩云这般,不知怎么地眼睛有些酸。   她揉了揉眼睛只说风沙迷了眼,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不平静的内心。   “那我们等会儿看看发电报的地方在哪里?我正好也要给我家大哥报个平安。”转移了话题。   但丁书涵说得也不是假话,她确实要给大哥丁嘉年发个电报,除了报平安外还要跟大哥说说这雪花膏不够的要紧事。   周彩云本觉着电报一个字三分钱贵得慌,但一想到能早点把消息送到家里,能让孩子们早一天到这西北。   这发电报的钱都花得值。   两人撑着一把黑色雨伞说着话,朝那礼堂走去。   几句话的功夫,就都到了礼堂门口跟前。   礼堂门口倒是热闹,那赵团长太太张桂兰和东山几个军属还有其他些生面孔的军嫂婶子们带着自家孩子站在礼堂门口有说有笑。   她们明显早早地就来了,大概觉得礼堂里面憋闷不好说话,这才没有着急进去坐定。   见到丁书涵她们立马停了说笑,有一眼每一眼地瞟向她。   一看到她撑着个雨伞,脸上的表情大多很是别扭,模样多少有些鬼鬼祟祟的。   这不下雨还撑着个伞,想着闹什么洋相!   她们这副模样换作别人看了绝对心里膈应,但是丁书涵却像是那没事人一般,抬头挺胸的,脚下的步子更是一点要加快的意思都没有。   其实丁书涵一路上跟周彩云讲了不少这太阳毒辣、“紫外线”、“物理防晒”这种她听都没听过的词,反正大致的意思就是这晴天撑伞是不仅是为了防止变黑,更是为了防止皮肤长皱纹。   周彩云看着她那白嫩的皮肤,觉得还是很有说服力的,对方既然邀请自己共同撑伞,她便也没有拒绝。   可现在这群军嫂婶子们看她们的眼神,周彩云看着自己头顶带来阴凉的雨伞,明明听丁书涵说了那么多,可还是不自信了起来。   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丁书涵看着她们聚在一起,倒是觉得这群军嫂婶子们一个个都是善于交际的人。   来这儿才短短一天的时间,新来的军嫂婶子们就和之前来这儿兵团好几年的军嫂婶子们混得跟认识十几年、能穿一条裤子的好姐们一般。   其他人都不敢跟这丁书涵对视,跟别说是跟她搭话了。   倒是张桂兰胆子大些,心里也藏不住事,之前又因为自家丈夫和她打过照面便主动出声。   “小丁啊,你这大晴天的怎么还打个雨伞哩?”   张桂兰这话正是这群军嫂婶子们想问的,这大晴天打伞是有什么她们不知道的门道,确实想听这资本家小姐好好说道说道。   丁书涵不想跟她们掰扯这防晒什么的浪费时间,“太阳太大了,我怕晒~”   很是直白,但语气却娇滴滴得格外坦然,说的像是饿了就要吃饭一般。   听她这娇里娇气、无关紧要的理由,那些个军嫂婶子们个个都下意识地撇了撇嘴。   矫情、做作,晒太阳才对身体好嘞!   周彩云自然明白她们这些军属们心里的偏见,可是她知道这丁书涵已经很收敛了,临走前就是怕太过招摇才用的这黑色的雨伞。   她那红木箱子里带着蕾丝花边的白色小阳伞,她看得真真切切。   丁书涵心里也不在乎这些,她只觉得自己走了好长一段路累得慌,只想赶快进礼堂找地方坐下。   心里自然也想着如何才能坐那吉普车回家,陆文曜骑单车载自己也行,就算是有些硌得慌,也实在不想再走那么长一段路了。   而那么长一段路其实才刚刚一公里左右。   丁书涵和周彩云走进礼堂,迎新会还没开始礼堂里面已经有人在里面坐好了。   陆文曜、郑民跃和其他士兵坐在前排,看到了她们二人。   郑民跃看到自家媳妇立马咧开嘴冲她笑,衬得他身旁的陆文曜,表情更冷了些。   坐在他们不远处的女兵们看到这围着红色丝巾的丁书涵走了进来,眼神立马黏到了她的身上。   她们这群女兵虽然不在家属院住着,但好些个都是那通讯连的,在那总机室上班,能听到这些个军属们跟自家丈夫的电话。   消息灵通得很。   虽然还没有见到这丁书涵,但都已经知道她那外号“十一”了。   走进室内,丁书涵将自己围在头上脸上的酒红色丝巾一圈一圈缓缓摘下。   明明只是随意地摘丝巾,但是却被她摘出了那神秘半遮面美人摘下面纱露出庐山真面目的韵味风情。   今日她们这些个还没结婚的女兵虽然知道这陆文曜娶了个资本家小姐,但没想到他这般年轻英俊。   见他英年早婚心里很是可惜,想要看看这资本家小姐是何许人也。   现在看到了丁书涵这张未施粉黛就这般明艳漂亮的脸蛋,倒也明白了如此年轻优秀的副营长会娶一个资本家小姐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陆文曜看到丁书涵来了没有迟到,也穿得中规中矩的,心里竟然有些意外。   当然下一秒看到她那手里收起来的黑色雨伞,便了然——还是要和别人与众不同些才是她。   座位前排本就是留给营部士兵的,丁书涵自然也不是什么积极分子,拉着周彩云在最后三排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她这找位置的一路,陆文曜的眼神一路追随,那些个女兵们看着他们这般,心里止不住的羡慕。   因为迎新这礼堂被布置了一番,最前面堆高的舞台背后挂着军绿色的幕布,最前面的暗红色的丝绒材质幕布分别在左右两边被挽起。   舞台最高的地方贴上了横幅,红底的纸张用黑墨写着“热烈欢迎全国各地战友支援西北”十几个大字。   虽然字迹明显没有练过那毛笔字,没有任何笔锋和结构,但这个文化普及率还不高的年代,写成这样已经实属不易。   丁书涵在小板凳坐下后,只觉得浑身上下没劲儿还有些犯困,便低着头想着迎新会开始前,小憩一会儿。   周彩云看着她那低着头小鸡啄米的可怜劲儿,不忍心让她脖子这般受累,便将自己的肩膀借给她靠。   丁书涵得了便宜,将她那脑袋放到了周彩云的左肩上,嗓音更是甜甜的,“彩云姐,你真好~”   满满的撒娇意味。   丁书涵昨晚才刚洗过头,发丝还带着淡淡洗发膏味道,香香的,好闻得很。   周彩云闻着她那发丝的香味,感受着对方柔软的身子倚在自己身上,格外乖巧。   她身为个女子都觉得丁书涵这般格外娇艳可人,那陆文曜是个男子更是可想而知了。   这陆文曜确实好大的福气!   *   丁书涵眯了快十五分钟,陆陆续续的人都到达了这礼堂,迎新会终于正式开始了。   本来刚被叫醒的她还迷迷糊糊的,但那台上的立式麦克风猛烈发出的刺耳电流声,一下子惊得她一阵耳鸣。   因为耳鸣的不适、确实是没睡够的缘故,丁书涵有些提不起精神地坐在小板凳上,看着昨日刚见过面的费岳师长上台讲话。   “感谢各位来自全国各地的战友和其家属们不辞辛苦奔波来到我们这西北黎城,加入我们这西北建设兵团查克尔地区农五师十七团新三营的革命大家庭……”   迎新的讲话篇幅有些冗长,丁书涵坐在下面搓揉着耳根处,试图减缓耳鸣的不适感。   “……希望我们三营的生产建设未来越来越好,也希望各位学先进、赶先进、当先进,所有人的生活都越来越好!”   在一片雷鸣的掌声中,迎新会迎来了尾声。   费岳师长讲话结束后走下舞台,这迎新会终于结束,所有人纷纷起身。   丁书涵跟随着人群也准备起身离开这礼堂,只是她那张本就白皙的小脸比刚刚又白了两个度。   白得接近那没有生气的白纸一般。   丁书涵刚刚站起身,只觉自己头一阵眩晕,嗓子一口甜腥的味道。   接下来的是事情她便也没有了知觉,只听到有人惊呼。   “啊!”   “吐血了!”   一声尖叫,还有那句“吐血了”,整个营部礼堂瞬间陷入了骚乱。   站在丁书涵身旁周彩云更是被她这般模样吓得没有反应过来愣在原地,待她反应过来看向陆文曜刚刚所在位置,试图喊他的时候。   不知道什么时候,陆文曜已经跑到了丁书涵的身旁,将她已经揽入怀中打横抱起。   他那穿着军靴的步子飞快,冲出礼堂就往那营部的卫生室跑。   一路上横冲直撞。   丁书涵中途迷迷糊糊地睁眼,看着男人右脸清晰的下颌角,看不清对方眼睛,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   “我,是不是,快不行了。”   巴掌大的小脸惨白,平日里红润的嘴唇也变得毫无血色,只嘴角还沾染着暗红色的血迹。   *   陆文曜看着刚服用过葡萄糖在卫生室床上睡过去的丁书涵,眉头紧皱、神色紧张。   此时的她已经脸色已经恢复了些,不似刚刚那般没有生机的惨白。   自己刚刚把虚弱的丁书涵十万火急地送到这卫生室,军医见了她这副模样都吓了一大跳。   但是紧急听诊、量血压过后,又仔细一看她那嘴角残留的血,只能判断这丁书涵是低血糖晕倒的。   先紧急地给她喂下了些葡萄糖水,补充足够的糖分,维持体征。   可是她那吐出的血如何到没有查明原因,这可把陆文曜急得有些失态——军医在这边检查着,陆文曜在一旁一遍一遍焦急地反复询问着。   可偏偏军医如何都没有找到吐血的原因,虽解释不清但检查了半天心跳、血压都很是正常,觉得并无大碍。   但是这陆文曜一点儿也不放心,甚至准备要跟团长请假带丁书涵去市区的大医院做个详细的检查。   后来还是惊神未定周彩云赶到,看到那垃圾桶已经被纸巾清理干净的血迹,觉得有些眼熟。   想到了早晨丁书涵因为干燥流了鼻血,那擦完鼻血的纸和这很是相似,便怯怯地出声,“大夫,她吐,吐血是不是,是不是和早上流鼻血有关。”   一听这话那军医刚刚还有些困惑的眼神瞬间明亮了起来,又问了几个问题,最后确定她这吐出来的血确实是那鼻血。   不过是流鼻血后仰头的时间过久,鼻血回流梗在咽部,再加上刚刚低血糖晕倒后,胸口正好碰到了坚硬的地板,外力驱使让她把这口“残血”吐了出来。   听到如此荒谬但又巧合的原因后,又想到自己刚刚对待人家军医的粗鲁态度,陆文曜的脸一下涨得通红。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跟这军医赔礼道歉。   这军医是个稍微有些年纪的中年男人,看了眼他,又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丁书涵,淡淡地说道:“都年轻过,我懂。”   周彩云听到军医说这丁书涵不过只是低血糖,确认没有其他问题后,紧着的心才松下来。   然后又问了几句确认无碍后,才跟着门口等着陪她一道来的丈夫离开。   回去的路上,周彩云才知道但是那小陆为何这么及时的赶到——迎新会上面的师长话音刚落,他就扭头看向了这丁书涵。   这目光几乎时刻追随着,所以才会这般及时。   听完自家丈夫这话,周彩云忍不住连着夸了这陆文曜好几句,引得郑民跃有些吃味。   看着结婚好几年今日这般有些孩子气的丈夫,周彩云心里莫名畅快,忍不住逗他。   “那你还不好好跟人小陆好好取取经~”   *   又过了一会儿,到了中午。   丁书涵还没有要醒来的意思,但呼吸很是平稳。   军医又检查了一下确认无恙,准备去食堂吃饭,便让陆文曜一人在这里守着自家妻子。   离开前还不忘嘱咐他,“等她醒了,带她先去食堂吃点饭再回家。”   这军医走后,陆文曜一个人待着卫生室,坐在丁书涵的床边。   脑海里反复响起她刚刚说的那“我,是不是,快不行了”,表情很是复杂——怎么会有人把那低血糖闹成这么大动静的!   但仔细一想她平日里吃得和猫差不多的食量,还有在东山她几乎都是坐那人力黄包车。   今天从家里走到这营部对她来说应该是累坏了,而且不用问也知道她肯定没好好吃早饭。   刚刚自己抱着脸色惨白的她,只觉得她是那般轻,像是自己随时眨眼她就会从自己怀里消失一般。   没有实感。   他承认他刚刚怕极了——不是因为他心里有丁书涵,只是因为他刚刚很多个瞬间,躺在床上的她像极了自己那未见最后一面的妹妹。 第34章 [VIP]   很少人知道, 陆文曜其实还有个比他小三岁的妹妹陆子茜。   除了那些个跟陆朝生还有赵欣荣交好的长辈知道外,他从未跟别人提起过,家里人也因赵欣荣绝口不提此事。   陆子茜长得可爱还讨喜, 生下来就比其他同期的小孩要早几周先学会笑。   她会说话后, 一双大眼睛总是眨巴着缠着陆文璟和陆文曜兄弟俩,甜甜地喊哥哥。   陆文璟作为大哥比他俩都大些, 十岁出头的年纪多少叛逆, 觉着身边黏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少年人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所以对这妹妹态度有些冷。   陆文曜就不同了,看着陆子茜这个脸蛋微肉、喜欢抱住自己腿撒娇缠着自己要陪她玩的小不点儿, 心里有着莫名的自豪感。   大概是被她当成除了父亲外,另一个能依靠的男人。   小姑娘既不痴又不傻, 好赖知道得跟心里有个明镜似的,才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 自然跟年纪相差不大的陆文曜更亲些。   陆文曜小时候也是个活泼好动的皮猴子,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带着自己这爱笑黏人的小妹妹爬高上低。   他好几次偷摸爬上那不知道谁家的桑葚树, 偷摘那树上的桑葚给自家妹妹吃着玩。   每每低头看着树下,吃那桑葚吃得弄脏小脸和小手, 身上白裙子都染上的桑葚的黑紫色,明明很是邋遢,可偏偏笑得跟朵花的陆子茜。   陆文曜就觉得很是值得, 当然也从未失手过。   只是有一次, 陆文曜算准时间准备抱着妹妹“逃跑”的时候,她突然低声:“哥,我头好疼, 好想吐。”   话音刚落,陆子茜便浑身没劲儿倒在了, 嘴里的呕吐物也失了控地从嘴里吐了出来。   四岁的小女孩虽然不重,但是突然这般失了劲儿,直接带倒了陆文曜的身上,两人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他看着自己怀里闭着眼睛、身体轻微抽搐的妹妹,怎么喊都没有回应,急得哭成了泪人。   那桑葚树的主人追上来,见他们这般也慌了神,甚至萌生了不要惹上麻烦离开的念头。   好在陆文曜眼疾手快地拽着对方的裤脚,撕心裂肺地反复乞求着,“求求你,救救我妹妹,求求你,我知道错了……”   这桑葚树的主人是个稍微上了点年纪的男人,看着他们两个小孩穿得还行不像是碰瓷,最后还是将他们送到了医院,联系了家长。   好在虚惊一场,到医院没多久陆子茜就醒了过来,医生检查完又问了陆朝生夫妇俩些问题。   虽然得知家族没有癫痫病史,但告知夫妇二人这陆子茜大概率是那癫痫发病了。   这癫痫不发病时和其他正常小孩一样没有大碍,但发病时只怕那呕吐物呛到呼吸道导致窒息,很难治愈只能吃药预防多加注意。   因为陆子茜年纪小,大人们都没有告诉她出了什么事,只说她是偷吃别人家桑葚吃坏了肚子。   告诫她以后不能再跟着陆文曜在外面乱吃东西、疯跑疯玩。   听到这话小姑娘还有些不乐意地撅起了嘴。   回到家后,知道前因后果的陆朝生,将陆文曜这个偷桑葚贼狠打了一顿。   然后又带着被打肿屁股的陆文曜去给那桑葚树的主人赔礼道歉,赔了人家钱。   又将陆文曜禁足了好几天,这事才算过去。   从此以后,陆文曜带着妹妹的时候安分了许多,多是带着陆子茜去河边散步,或者在院子里推着她荡荡秋千。   别人都说他这是被他老子给打老实了。   但只有陆文曜自己知道,他根本不怕陆朝生打自己,他是害怕是因为做错事,妹妹再一次那般不省人事地倒在自己怀里。   他现在的责任心可能就是那时埋下的种子。   之后的日子里,陆文曜对自己妹妹陆子茜更是有求必应、宠爱有加,只要妹妹想要,自己也有,绝对二话不说地把东西够给她。   陆振华看了,都忍不住玩笑陆文曜快要把陆子茜宠到天上去了,“你把你妹再这样宠下去,以后她看男人的眼光可就长在脑袋顶上咯!”   之后的几年里,陆子茜的癫痫也只是偶有发作一、两次,去医院检查也无大碍。   可是就在陆文曜十岁那年,他某天放学回家,晚上身上便起了好些个红色小水疱。   原以为只是感染了水痘,将他一个人隔离在房间里防止传染给家里其他两个小孩。   大家都没有特别在意,只有那小妹陆子茜没事就踮着脚趴在陆文曜房间门前的玻璃上往里瞧、冲他笑。   偶尔还甜甜地说上几句话,“二哥,你要快点好起来~”   一周后陆文曜身上的水痘如数消退、痊愈。   本以为只是个普通的水痘,却不想到水痘痊愈一个星期后的夜里,陆文曜身体突然又冒出一片片这红色小水疱。   紧接着是一阵阵止不住的疼痛,疼得咬牙都忍不住哭喊。   陆文曜本是挨父亲打都不哭不喊的人,陆振华常常玩笑他小小年纪就是那犟种。   可偏偏被这些小水疱折磨地疼得受不了,哭喊出声。   那疼痛是可想而知地难以忍受。   平日里最不爱喊苦喊累的孩子被折磨成这般,家长看了自然揪心,火急火燎地连夜带着陆文曜去那医院。   有经验的医生一看便知他这是得了带状疱疹,民间俗称“蛇缠腰”,疼起来是那种要命的疼。   正常大人都觉得难以忍受,更被说他这才十岁的孩童了。   医生也没见过这么小的小孩得这病的,而且这病很难痊愈,好了后还容易反复。   这病没也有特效药,只能吃些止痛消炎的药物,配合外伤清洁消毒。   这些也都只是辅助,主要还是要看自身能不能熬过来。   赵欣荣听到医生这话,又见自家儿子这副疼痛难忍的模样,心立马揪在了一起。   因为带状疱疹还伴随着低烧,陆文曜平日里身体很好,可是一生病就比其他人症状都要稍微严重些。   他低烧还伴随着断断续续的昏迷,每天不是疼得忍不住哭喊,就是昏迷得听不到其他人说话。   陆文曜的哭喊,听得出他很是克制,几乎到达了极限,一直咬着牙不到万不得已不轻易吭气。   看着他这模样,赵欣荣实在难受,恨不得这痛自己这个身为母亲的替他来受。   那段时间她专门跟纺织厂请了假,几乎一心全部都扑到了陆文曜的身上,偶尔忙起来,便会忽略了自己那个刚满七岁的小女儿陆子茜。   但陆子茜也很是乖巧,看着母亲眼下的乌青还有憔悴消瘦的模样,只乖乖地站在陆文曜房间门口踮着脚趴在玻璃上瞧着母亲照顾最宠爱自己的二哥哥。   坚决不给赵欣荣添麻烦。   可也就是一个没留意的小小疏忽,却意外酿成了之后的惨剧。   在赵欣荣的悉心照料下,陆文曜一天天逐渐有了好转,那红色小水疱消退了不少。   虽然疼痛依旧,但疼痛的时间已经没之前那么长久,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那天,赵欣荣和往常一样在房间里给陆文曜喂药喝。   陆子茜一个人在房间外面突然觉得口渴,眼神看向房间的玻璃,母亲正很是专心地给躺在床上的哥哥喂药。   往日最是喜欢自己的哥哥病倒了,她只希望他快点好起来。   最后她没有打扰麻烦母亲,选择独自一人搬了小板凳想要爬上厨房的灶台倒水喝。   却不想那小板凳并不算结实,她踩在上面刚觉得站稳,突然其中一个板凳腿往内折将她撂倒在了地上。   听到外面动静的赵欣荣赶紧放下手中的药碗,小跑出来。   只见陆子茜摔倒在地上,哭丧着个小脸。   赵欣荣赶紧检查了一下女儿身上,没有什么外伤,又询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子茜也只说自己口渴又困。   赵欣荣没有在意,只觉得是小孩子正常犯困,喂她喝了些水后,便抱着她去那她房间里躺下休息睡觉。   给女儿盖好被子,看着她闭上眼睛后,赵欣荣才又回到房间把那碗里剩下的药全部喂完。   待赵欣荣再去屋里看自家女儿的时候,只见她小脸惨白、嘴唇乌紫表情很是痛苦。   手指一摸鼻息也很是微弱。   赵欣荣一下子慌了神,抱起小女儿就往外跑,也不顾自己的身份直接拦了辆黄包车赶往医院。   只可惜,还没到医院小女儿陆子茜就在赵欣荣的怀里失去了呼吸。   失去女儿的沉痛,赵欣荣在医院大哭一场后,回到家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很长一段时间。   只觉得女儿的离世,是自己这段时间对小女儿的关注太少,没有尽到母亲的职责。   如果自己当时再细心些,茜茜可能就不会出现这个意外,就不会离开自己……   陆朝生虽有失女之痛,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自家妻子这般寻死。   他只好拜托了部队上很有资历的军医,忍痛查明自家小女儿死亡的原因,只想着自家妻子不要将罪责只揽在自己身上。   那军医检查得很是认真,可也没得出确切的结论:身上没有明显且致命的外伤,虽然有癫痫病史,但也并非癫痫所致。   很是古怪。   陆子茜去世的几天后,陆文曜身上的红色小水疱消退,也不再疼痛昏迷。   恢复清醒的陆文曜,看着床边的父亲还有爷爷奶奶,可偏偏没见那照顾自己最多的母亲还有没事就爱黏在自己身边的小妹妹。   他不断追问,大人们知道瞒不住才说了实话——陆子茜因为意外去世了。   这消息宛如晴天霹雳。   可陆文曜如何追问大人小妹妹陆子茜是出了什么意外,永远都是含糊其辞。   他心里便有个解不开的疙瘩,也不似从前那般开朗贪玩,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沉默寡言,眼睛里像是藏了事一般的深沉。   直到某天陆文曜偷听父亲和爷爷的对话,谈论母亲如此下去可能也会命不久矣,才知陆子茜离世的意外是何。   那一刻他的心如在冰窖一般,他和赵欣荣一样将妹妹去世的意外揽在自己身上。   当然陆文曜没有像赵欣荣一样沉溺于痛苦之中,他独自敲开了母亲房间的门,家里除了他们二人,谁也不知道他跟赵欣荣究竟说了什么。   但是那天之后,赵欣荣确实不再将自己封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也不说话。   虽然她沉浸于各种小说、散文之中,但只要肯吃饭、睡觉,就还有生的渴望。   他那天跟自家母亲说——自己病好得这么,快是在天上的妹妹保佑自己,自己身上水疱抓挠留下的疤痕,就是妹妹舍不得离开这个家的痕迹。   虽然一听便是自家儿子善意的谎言,但赵欣荣最后还是信了。   或者可能是她选择放过自己。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陆文曜所说,陆子茜在天上保佑着他。   十几年过去了,这最是容易反复发作的带状疱疹,他却一次都没有复发过。   此时陆文曜看着躺在医务室纯白床上沉睡的丁书涵,只觉得莫名的熟悉感。   陆文曜的心因为陆子茜的意外早早封存,那不应该是他担着的罪责更是时刻压着他、提醒着他。   他那心思装不下太多的感情,更别提那男欢女爱,他也从未向往过。   虽然自己和丁书涵第一次见面,就是一场阴差阳错的意外,还被她那过分“大胆”的行事惊得够呛。   可是不知为何之后得知她年幼就失去了双亲,是由两个哥哥带大的,他那早已结霜的心莫名微动。   他想到了陆子茜,自己这个因为意外而离世的妹妹——如果她健康长大,大概也会被自己宠得和这丁书涵一般天不怕地不怕吧。   莫名的换位思考,让他不忍心让这个明明自己做错事的姑娘下半辈子被淹死在别人的唾沫星子里。   最后主动提出愿意娶她,有个妻子倒也是省去了不少军嫂婶子想给自己介绍对象的麻烦。   陆文曜不求对方如何贤惠温顺,哪怕不喜自己喜欢自己哥哥也好,只要安分守己地搭伙过日子,互不打扰。   这个婚便不会离,自己也会留给她足够的面子。   但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忍受程度和对方的骄纵任性,本想着若去西北的事情谈不拢,便随她的心意办理离婚。   却不想她回娘家待了几天却变得讲理了不少,甚至还真的跟着自己到了这西北。   可自己却好像没有照顾好她……   陆文曜看着床上闭着眼睛,漂亮脸蛋少有恬静气质的丁书涵,不得不承认,这段时间除了新婚当晚的撒泼打滚、胡搅蛮缠。   自己其实还是比较喜欢看她耍小性子的娇气模样。   即便是不怀好意故意逗弄自己的模样,也比躺在病床上好得多。 第35章 [VIP]   丁书涵再睁眼的时候, 已经是下午。   还没有完全睡醒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卫生室的白色天花板,没有因为陌生环境而猛地清醒。   只觉得自己终于睡了个舒服、无梦的好觉, 身体也轻盈了不少。   还不知自己这次晕倒的动静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甚至还直接惊动了来营部迎新讲话的费岳师长。   费岳刚下礼堂舞台,就听到了台下的骚动, 他在最前面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不敢贸然离开。   后来一听说有人吐血晕倒了,很是紧张,还特意赶来这卫生所看望。   路上得知是这陆文曜的媳妇丁书涵晕倒吐血, 心里更是紧张了些。   虽然等他得知她晕倒和吐血的原因后,脸上的表情有阴转晴得过快, 差点儿忍不住笑意。   但最后还是憋住了笑意,稳住了作为师长的沉稳, 也适时说了句“是虚惊一场就好”。   当然也贴心地主动给陆文曜放了半天假,让他好好照顾好这身子骨弱的丁书涵。   虽然陆文曜觉得这算是差别对待, 再加上自家父亲和师长是旧相识,传出去恐怕影响不好, 所以百般推辞。   但是费岳却虎着个脸训了他两句,“你竟然觉得我这命令是私心,想太多, 矫枉过正!”   “我话就放这儿了, 我可不是看躺在病床上是你陆文曜的媳妇才给你放的假,今天要是其他任何一个军属病倒了,我都会放假!”   “你以为生产建设离了你就不能转了嘛!我迎新会的话你到底听进去了没有!西北生产建设离不开每一个家属的支持, 你的家属病倒了,你自己的小家都顾不好, 你还想着顾大家?”   “今天回去给我就这个事写个五百字的思想检查,明天交给你们营长!”说完费岳便板着张脸离开了卫生室。   这臭小子竟然怀疑自己公私不分!   就这样陆文曜便托她的“福”,收获了半天的假,还有一份五百字的检查。   丁书涵睁眼缓了会儿后,才低头看向四周。   那陆文曜在自己床边不远处的高板凳上坐着,一如之前端正的坐姿。   两人四目相对,坐在凳子上的男人眼神里没有太多不同的情绪。   下一秒,他便移开了自己的目光,起身喊来了军医。   军医走过来看了眼她的脸色,用听诊器诊查完后,又问了丁书涵几个问题,确定她身体无碍。   然后扭过头看向陆文曜,“身体没事,只是吃得少,缺觉。”   虽然这军医的语气没有任何情绪,但是说这话却偏偏特意看向陆文曜。   那“缺觉”二字尽显不能多说只能意会的暧昧。   陆文曜明明什么都没做过,但是眼神却闪躲着对方没有情绪但坚定的双眼,耳朵更是热得吓人。   他如此这般模样,倒像是坐实了对方提都没有提的“没有节制”。   在病床上坐起的丁书涵虽然才见到这军医,但是几句话便意识到他那张表情平淡无奇的脸下藏着各种心思。   除了问诊时的正经外,那话总带着说不出的意有所指。   而这纯情正直的陆文曜便是这“受害者”,被对方一句话模棱两可却又浮想联翩的调笑涨红了脸。   那军医看到他如自己所料这般,心满意足地又回头看向在病床上的丁书涵。   看向她的时候,眼神一滞。   那在病床上坐着长得娇滴滴的小姑娘,别说羞答答了,一丁点儿害羞的神情都没有。   反而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一点也不怵,甚至还有一丝琢磨不清的笑意。   如此这般倒让这个军医忍不住先移开眼神,看到了陆文曜手里的饭盒,不仅给他,也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等了这么久,打好的饭菜都凉了,快去食堂找地方热一热,让你媳妇吃完后送回家好好休息。”   面红耳赤的陆文曜听到能离开这卫生所如释重负,像脚底抹油一般快步离开。   但是路过军医身旁时,忍不住更快了些步子,就怕他又说出些什么羞人的话来。   刚刚对方吃完饭回来见丁书涵还没醒,又检查了一遍。   对方说完没事后,不知为何突然面色凝重很是认真地看向自己,吓了他好大一跳。   可最后却只说出句,“你没趁我不在的时候,干什么坏事吧。”   说完,这稍微有些年纪戴着副圆形后镜片眼镜的军医反复上下打量着他,一副严审的意思。   陆文曜明明什么都没做,脸却腾得一下跟煮开了一般。   军医看他这般,语气依旧没有太多的情绪,“无碍,你们夫妻合法又年轻。”   明明满是调侃的话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调笑和调侃语气。   对方说完就转身回到自己的问诊桌前,也堵住了陆文曜解释的机会。   “少说话,要不然影响病人休息。”说得这般义正严辞,要不是经历刚刚那番调笑,陆文曜差点儿就信了。   但心里想了半天,如何解释都是越描越黑最终才作罢。   只觉得这军医像那狡猾的狐狸挖好了各种与语言陷阱等着自己往里面跳。   军医看着陆文曜这般落荒而逃的身影,又多瞧了眼病床上的丁书涵,才走回自己的位置。   心里却泛着嘀咕,难不成这如狼似虎的是这小身板的小姑娘?   要不然这年轻小伙儿刚刚怎么脸红得跟个小媳妇似的!   *   待陆文曜热好饭回到卫生室,丁书涵已经基本上恢复了往日的精神头儿。   她那双杏眼里是那无从理解的兴致冲冲,见到他第一个问题便是,“是你抱我来这儿的吧?我当时晕倒的样子好不好看?”   丁书涵刚刚等他去热饭回来的间隙里,仔细回想了一下上午自己晕倒后昏迷前的画面,具体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倒下后有人尖叫、有人喊“吐血”。   回想起来便觉得当时场面肯定很是混乱,大概礼堂在场的人都看到自己晕倒了。   丁书涵想都不用想,就敢肯定有人要说自己是那小姐身子娇气、吃不了苦。   虽然都说不能以貌取人,但其实人就是那最典型的视觉动物。   既然晕倒的事实不能改变了,那在几百人目睹的晕倒得好不好看她还是可以在乎一下的。   陆文曜听到她这无关痛痒的问题,嘴角忍不住抽搐,都晕倒了还不想着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还在想自己刚刚晕倒的样子好不好看?   见对方没有回答自己,丁书涵不打算放过他,依旧催促着,“有没有那香消玉殒的意思?”   听刚刚军医的意思就是那低血糖晕倒了,医生的表情还有让他去热饭,就说明那吐血并不严重。   她不喜欢自己吓自己,没病也吓出病来了,大概就是空气干燥,呼吸道轻微出血并无大碍。   陆文曜当时只觉得她晕倒了,心焦得很,哪里有时间欣赏她晕倒后的病美人模样。   他本想用沉默代替自己的回答,却不想坐在靠近卫生室门口处的军医却开了口。   “你问他也没用,他刚刚急得顾不上看。”   自己不出声隔着个屏风看不到,这小夫妻还真当自己不在,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   一听这话,丁书涵那双杏眼立马看向了他,眼底带着看破他心思的打趣笑意。   陆文曜:……   他如何都没有料到这军医会揭自己的底,他自己虽然明白自己当时为何那般紧张,但不自在和羞涩还是爬上了他俊秀的脸。   “咳、咳,大夫都开口了,你不如问问看有什么要注意的。”   试图转移话题。   丁书涵才不吃这一套,“刚刚你不在的时候我已经问过了,所以……到底好不好看?”   她本来也没有特别执着于想要知道答案,但是现在看他这副模样,却想从对方嘴里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军医听了她这话挑了挑眉,能当着自己面睁着眼睛说瞎话,脸不红心不跳的,也不怕自己出言拆了她的台。   怪不得,这小伙子招架不住。   陆文曜看她这再三询问的架势,也有些迟疑了,难不成自己的回答对她这么重要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今天晕倒,还是其他什么,他看着对方期待的眼神,心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他微抿下唇、轻舔唇尖许久,最后发出一个磕磕巴巴的鼻音。   “嗯。”   局促又音弱,难掩得不好意思。   隔着一扇屏风的军医虽看不到此时陆文曜的脸,但是仅凭这一声鼻音忍不住无奈地摇摇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都说什么烈女怕缠郎,这八尺男儿也不例外。   丁书涵也没有料到他竟然真的正面回应了自己刚刚的问题,先是一愣,看着对方躲避自己眼神的深邃眉眼,才反应过来。   她兴致又高了些,进一步追问道:“嗯?我刚刚没听清,你在说一遍!”   语气多少有些恃宠而骄、得寸进尺的意思,一双圆润的杏眼更是盛满了发亮的期待看着他。   对方明亮又滚烫的视线,烫得他发热。   陆文曜刚刚那声“嗯”几乎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不可能再回应一次。   他只能回避这对方的时间,赶紧转移话题,“快、快吃点东西吧,要不然又凉了。” 第36章 [VIP]   说着陆文曜便打开了自己手里还温热的铝制饭盒。   饭盒第一层里躺着一块红糖发糕、一份清炒土豆丝、一些咸菜, 还有不知道什么的绿色长条蔬菜炒鸡蛋。   饭盒下一面一层还有似粥又像面团的明黄色半凝固液体。   红糖发糕的棕褐色颜色很淡,几乎像是白色的发糕上刷了一层红糖水,明显没有放多少红糖。   丁书涵本来还处于穷追不舍的趣味中, 但看到这饭盒里的饭菜。   表情瞬间凝固, 看看饭菜又看看面前脸上浓烈血色已经消退、表情有些严肃的男人。   “这些我必须要吃吗?”   话语间很是勉强。   这食堂的大锅菜本就是没有什么美味可言,主要就是为了填饱肚子, 肚子里有些油水、身体有充足的盐分好下地干过。   现在再这样又回锅热了一遍, 倒真像那剩菜剩饭,一点卖相都没有。   丁书涵实在不知从何下口。   陆文曜自然知道她嘴刁、挑剔,但是她现在的身体还有这营部食堂的条件容不得她挑剔。   食堂也不是没有那色泽比这诱人些的肉菜, 但他记得她不喜欢荤腥,而食堂的怪味凉面看起来是合她口味的, 可是那油辣子和陈醋不仅味道刺激,对肠胃也太刺激, 不适合她这么长时间没有进食的肠胃。   低血糖还好说,要吃出个肠胃炎可就不好了。   所以才选了些清淡好入口的饭菜。   陆文曜感受到对方瞧向自己可怜兮兮的目光, 避开了她的目光,狠了狠心。   “嗯。”   丁书涵垂下了眼眸、嘟了嘟恢复些许血色的嘴唇, 丧气劲儿一下子就挂在了脸上。   这饭菜她实在不想放到嘴里,哪怕是刚煮出来的清汤细面条,也比这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好些。   不过她也没有和对面的男人僵持, 她也确实是需要吃些东西, 便拿起了那她勉强能接受的红糖发糕。   用嘴唇抿了一小口,放在口腔里迟迟没有动作。   她本以为那红糖发糕只是红糖放得少,却不想这发糕竟然用得不是纯白面, 粗粝的口感和其他粗粮的味道在她嘴里混合着,味道很是古怪。   那细长的黛眉立马拧在了一起。   眼神不忘偷瞟一眼那陆文曜, 他表情虽然和平常一般淡淡的,但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很不好说话的模样。   这让丁书涵有些泄气,也想不明白他为何如此严肃,很是少见。   难道是嫌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晕倒给他丢人了?   丁书涵是会看眼色、知好歹,这个时候可能不能死皮赖脸地贴上去撒娇,对方这般只会适得其反。   所以她换了个策略,将那发糕放在嘴边慢慢抿着,看起来像是吃得很是认真。   其实是在墨迹时间,迷惑对方。   然后指着饭盒里的绿色长条长得跟韭菜和葱很是相似的菜,还有那似粥又像面团的明黄色半凝固液体,问道:“这些个是什么。”   “这是沙葱,西北这边特有的,口感是脆的,炒鸡蛋很好吃。”   “这个是玉米糁糊糊,玉米碾成碎末熬煮成的粥。”   陆文曜一一解释道。   其实他也没有见过,他刚刚在食堂特意跟炊事员问清楚,像是知道她会问起一般。   怕她不信,他还特意补了一句,“这些菜我都吃过了,比卖相好吃。”   丁书涵撇撇嘴,“没见过,我不想吃。”   语气软绵绵的,虽然说着无理取闹的话,但是听着并不算烦人。   若是往日陆文曜听到她这话、看着她这可怜兮兮的眼神肯定妥协了。   但是今天见她晕倒,身子骨这般弱,走不了一公里的路,如何都不能在放纵她这般挑食、糟蹋自己的身体。   费岳师长也说了自己这个小家都顾不好,还顾什么大家。   况且自己之前承诺过丁嘉年自己会照顾好她,可到兵团的第二天她就直接低血糖晕倒了。   她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他不能不在乎,甚至还要当那监工,监督着她好好吃饭。   陆文曜轻叹了口气,用筷子夹起来一口沙葱炒鸡蛋,递到丁书涵的嘴边。   还发出像是哄小孩吃饭一般的“啊”声。   丁书涵没料到对方会有如此动作,看着他用筷子夹着送到嘴边的沙葱炒鸡蛋几秒后,鬼使神差地张开了嘴。   脆嫩清香,确实比她想得味道不同,甚至可能是太久没有吃东西的缘故。   细细咀嚼着,竟吃出了种春日的味道。   她嚼得很慢,待她咽下去一口,新的一口炒土豆丝也送到了她嘴边。   丁书涵本想下意识地张嘴,可反应过来后看着陆文曜的模样,不知为何自己有种被对方拿捏戏耍的感觉。   紧闭双唇,摇了摇头,“不吃,我不会再被你骗第二口了。”   陆文曜见她这般,只“骗”她吃了一口,这招就不管用了,眉头微皱。   她怎么比小孩子还难哄些?   就在陆文曜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让她再多吃些的时候。   那与他们二人共处一室,却被当作空气的军医坐不住了。   “小姑娘你这样挑食,现在年轻看不出什么,过几年身体不行,会要不上孩子的。”   他在部队当这军医二十多年,没见过哪个士兵有这个小伙子这么有耐心的,也没见过哪个军属能有这个小姑娘这般能作的。   吃个饭好赖话都快说光了,也没见过谁家孩子比她还挑食的。   “小伙子这么关心在乎你,到时候你又不吃饭晕倒了,是想让他心疼死啊?”   丁书涵也知这军医是好意劝说,可是他那句要不上孩子很是刺耳。   她虽然心里清楚这个年代,主要以农业、工业发展为主,主要生产力便是陆文曜这些个年轻力壮的男性。   虽说这个时候已经有了那“妇女能顶半边天”男女平等的口号,但是这仅仅是宣传口号、指导思想,大家根深蒂固“女子就要生儿育女”的想法还没有发生什么特别大的转变。   默认女子仍旧是通过生育能力稳固婚姻关系,要承担起传宗接代的责任。   丁书涵之所以没有跟陆文曜离婚的打算,除了他未来的日子能护住自己这个特殊身份外,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这陆文曜不喜原主,但很是尊重原主。   没有乱七八糟的心思。   不似很多男人对自己妻子没有喜爱之情,明面上冷暴力不说,还又当又立地把没有任何感情的妻子当成泄|欲工具,为他生儿育女。   属实恶心。   “我们还没有要孩子的打算。”   丁书涵抢先一步,说出了陆文曜想要说的话。   她不想对方听到军医这话心里多想,给自己惹上什么“生育义务”的麻烦。   陆文曜听到她抢先一步说了自己心里想着的话,除了意料之外,心里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喘不上气的感觉。   看着她那双澄澈杏眼里有着从未见过的认真,她这模样有着说不出来的陌生。   军医看不到她的表情,听丁书涵这话,只以为是小夫妻脸皮薄。   乐呵呵地说道:“不急、确实不急,你们还年轻。”   “好好吃饭、慢慢调养,你可不能再挑食了。”   丁书涵没有作声,心里还不在舒服他刚刚说得那话。   陆文曜看着她暗下去有些不满的脸,怕她心情不好说出什么没有分寸的话来,便主动开口帮她应下。   可是两人心里都想着些什么一般,谁都没有接下来的动作。   丁书涵本来刚刚被那沙葱激起的淡淡食欲,也因为那有口无心的话瞬间落了下去。   手里发糕也被她磨蹭得失了温度。   他看着她那张柔媚明艳的小脸上挂着不适配的坚毅和认真,让他忍不住一愣,刚刚想出来哄她吃饭的话语瞬间忘了个精光。   一句都说不出来。   刚刚喘不上气的胸口更是被那句话重重挤压着。   丁书涵刚刚说“我们还没有要孩子的打算”,明明是自己心里所想,也是自己所想说的。   听她替自己说出来,本该松一口气,觉得浑身轻松才对。   可不知为何她刚刚话音刚落,自己的胸口憋闷得难受。   明明说那保持距离、不要过分接触的人是自己,对方现在表态了,对自己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这般不舒服的人也还是自己。   陆文曜脑海里也不自觉地跳出她这段时间里对自己有意无意地接触和撩拨的每一个片段,本来没有放在心上的细微动作,也全都一一跳出。   对方那明艳的一颦一笑,搅浑了自己心里往日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湖水。   不想要孩子,是因为她心里还有自己哥哥嘛?   还是什么其他的……   就在他想得正是认真的时候,那娇滴滴的嗓音小声响起。   “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是只有他么二人才能听清的音量。   她的语气里带着撒娇意味的商量,杏眼里像是一汪柔媚的春水要把人溺死在她的眼神里。   “我们”和“回家”两个最是简单的词语,让陆文曜刚憋闷的心脏忽地又喘过了些气。   他那本是不容拒绝的眼神也暗了几分,喉结微动、点了点头。 第37章 [VIP]   丁书涵坐在回家的吉普车上, 表情很是自在,看不出一丝那上午晕倒时的虚弱。   这一次她没有像之前那般坐在吉普车的后排,而是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因为身旁开车的不是别人, 而是那陆文曜。   这吉普车送她回家的待遇, 也是因为她早上晕倒闹出的大动静后营部特意安排的。   比起丁书涵旁若无人的自在和轻松,陆文曜的表情明显难看些。   他刚刚在卫生室心里的憋闷还没有完全消解, 心里又想着昨晚丁书涵说的话“你直接说我水土不服病倒了就好”, 怎么会有人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虽然自己不是迷信的人,但事关身体健康再加上之前茜茜的事情,他对于健康很是敬畏。   宁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无。   而她今天在礼堂没有预警的晕倒,惊着自己也更让他确信这种有口无心的玩笑不可再说。   陆文曜若是知道自己身旁的女子今天刚进礼堂的时候, 心里正念叨着有没有办法可以不走路回家。   偏偏还一语成谶,他绝对会被她气笑。   好在他不知道, 若是知道自诩好脾气的陆文曜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住不把她扔到半道上。   陆文曜用余光瞥了眼身旁的丁书涵,对方的乌润的杏眼里已经没有了刚刚那不真实的认真和坚毅。   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漫不经心。   脑海里再一次浮现出她刚刚看向自己柔媚的眼神, 才后知后觉地咂摸出了味儿——她刚刚在卫生所是故意为之。   丁书涵大概认定自己吃软不吃硬,所以才会摆出那委屈巴巴、难以拒绝的示弱眼神。   她这小心思对自己用了大概还不止一次。   而事实证明, 他自己确实就是吃她这套。   很是受用。   意识到对方的示弱讨好,陆文曜本以为自己会勃然大怒,却不想自己胸口的那股子本该烧起来的无名火并没有烧起来,   反而憋闷的劲儿还少了些。   陆文曜紧皱着眉头想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何如此这般古怪。   *   营部到家属院不远, 开车不过十分钟不到,很快就开到了自家门口。   一路上的沉默,在丁书涵打开车门下车的瞬间被打断。   “呀, 夕阳!”   她打开车门站在车边突然惊呼出声。   天上的太阳正往下落,落得缓慢, 染得那云彩又红又紫,带着貌美又舒适的晕染渐变。   紧接着又是一声,“好好看~”   明明是那最简单三个字夸奖,但从她的口中说出来,轻轻柔柔的。   还带着那由衷的感叹。   夕阳本不是那流星那种转瞬即逝的稀罕景象,可偏偏被她如此一声可能是随口而出的感叹,衬托成了可以比肩的美景。   不知是不是兴奋的缘故,车门她并没有关上,而是快步到了阳光洒落的位置。   背对着那落日。   明灿灿的光照在她的身上,她乌黑蓬松的头发和酒红色的丝巾飘阳晃动着,阳光透过发丝打亮了暖色的光影。   一根根发丝像是自身闪耀的亮光。   丁书涵的唇角上翘,露出贝壳般白皙的牙齿,那双乌润的杏眼里更是盛满了欣喜。   地上的尘土飘扬在空中,在光下照耀下格外清晰,给她失真的美感添加了几分真实感。   她虽怕太阳晒,但是夕阳这种不经意间抬头看到的美丽景象总能吸引住她的目光。   也只有太阳快要落下的时候,她才觉得太阳不是毒辣,是温柔的。   是她愿意尝试接触的。   陆文曜坐在驾驶位,迟迟没有动弹。   他的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不远处沐浴在夕阳光线下的少女身上,迟迟没有抬头看那夕阳究竟有多好看。   看着丁书涵的杏眼又恢复了往日的明媚,不知为何自己反而松了口气。   他尚存的理智一遍遍在脑海里提醒着他应该伸手将副驾驶的车门关闭,然后驾车离去。   可是身体迟迟没有动作,直至与夕阳玩闹尽兴的丁书涵看向迟迟没有离去的他时。   陆文曜才胡诌了个轻轻带过的借口,“你车门没关。”   听到这话的丁书涵大概是觉得他煞风景、扰了兴致,所以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快步走到吉普车前关上了副驾驶车门。   并未怀疑那他只要稍稍侧身就能够到的副驾驶车门为何迟迟没有关闭。   车门关紧后,陆文曜才不慌不忙地发动车子驾车离开。   全程面无表情。   丁书涵看着吉普车离去的背影,刚刚关车门时本以为那陆文曜会多啰嗦几句,却不想对方一句话都没多说就开车离开了。   什么都不说就赶回营部,今晚还回来吗?   陆文曜开着车重新回到营部,心里那因为一句话的不愉快和憋闷已经随着那夕阳落下而逐渐消失。   *   那饭盒里的食堂饭菜自然没有吃完,回到家的丁书涵找出了丁嘉年给自己准备的巧克力和牛奶糖之类的进口零食。   拿了两个剥开糖纸,将巧克力放入嘴中。   那牛奶巧克力的甜腻,让比较爱吃高纯度黑巧的丁书涵有些不适应,但是刚刚经历低血糖昏倒的身体,确实需要这糖分。   丁书涵含着巧克力,心里想着那剩下的饭菜陆文曜会如何解决。   直觉告诉她,那饭菜他绝对不会浪费。   她能想到的解决办法,大概率是他吃掉这自己几乎没怎么碰的“剩菜剩饭”,要不然就是喂那兵团养的牲口。   当然丁书涵也不会执着于这不太好下咽的饭菜去向。   待嘴里的巧克力尽数融化后,她看着还没有完全收拾好的客厅觉着有些看不过眼的杂乱无章。   当然看不过眼归看不过眼,丁书涵是不会动手收拾的。   本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她随手从红木箱子里拿了本书,然后便“躲”回已经收拾好了的房间。   丁书涵拿着那本英文原版的《呼啸山庄》,翻了几页后随着天色渐暗,她的眼皮也沉沉地落下,盖住了她那双好看的杏眼。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只记得自己在睡梦中闻到了一股清淡的饭香,身体也变得暖烘烘的。   丁书涵醒来,那原本应该因为犯困随手搭在自己上半张脸的《呼啸山庄》不知怎么躺在了书桌上,她又摸了摸自己身下的软垫——暖烘烘的温热。   很是舒服。   她翻了个身透过房间门上的玻璃朝外看,只见家里的灯是开着的,还有做饭的香味往房间里飘。   因为睡了几乎快一个白天,再加上确实没吃几口饭菜的缘故,闻着那淡淡的味道,她咬了咬牙还是从温暖的床铺里爬了出来。   走出房间,只见那陆文曜穿着那白衬衫还有军裤笔挺地站在屋内的灶台前。   他衬衫的袖口被他挽起,露出小臂前侧,好看的小臂线条被那衣袖半遮半露着。   铁锅里不断冒出的热气白烟缭绕着,明明本该多些朦胧和仙气。   但是他有棱有角的侧脸还有健硕的宽肩让人瞧了只觉得那白烟热气都打动不了他身上稳固的坚毅。   当然这做饭冒出热气的烟火气,自然也和那仙气飘飘相差甚远。   丁书涵迈着轻快的步子径直走去,站在厨房门口。   看着对方指节分明的手捏着那细长的筷子是不是拨动着在锅中翻滚的面条。   那锅里冒出来的香味走进后闻依旧是淡淡的,可以感觉到只是那很简单的调味。   丁书涵低头看看冒着热气的铁锅,又看看正在煮面的男人。   她眼睛闪烁着刚睡醒带着层雾气的微光,身子靠着门边,微微歪头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个小时前。”语气很平。   煮饭的男人眼神很是认真,没有抬头看向她,而是依旧注视着锅中的翻滚的面条。   “今天的工作做完了?不用在营部值班?”   听到这话男人看向了她,不知道是不是厨房灯光的昏暗,还是灶台下燃烧的火光打在他的下半张脸上。   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深邃又不见底。   对方没有回答问题,丁书涵轻轻吞下口口水,“我的意思是,你以后提前说下回不回来,我不知道要不要等你。”   只以为这些是那军事机密不能妄议。   陆文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微垂眼眸看向了锅中煮得面条。   “你吃过饭了吗?”丁书涵站在这儿厨房一会儿,鼻腔里已全是这淡淡面条汤的香味。   再加上今天确实挑三拣四地没吃什么东西,又走了那么一长段路,现在心里对这面条多少有些期待。   陆文曜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而是拿着细长的筷子拨动着锅里的面条防止粘锅。   但在丁书涵眼里,他手里筷子的每一下拨动,都在挠着她的心痒痒。   “吃过了。”   一听这话丁书涵没有思考他刚刚的停顿是无意还是故意,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锅里的面条,“所以这面条是给我做的嘛?”   陆文曜没有吭声就是低头,喉头微动。   他嘴还没有来得及张开,身旁人已经自己回答了自己,“肯定是给我做的,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言语霸道,语气自信且飞扬。   “那我在客厅等着,我喜欢吃软一点的面条,稍微煮久一点儿哦~”说完这话就大步流星地朝客厅走去。   走之前还不忘提出要求,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丁书涵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茶几上的一张满是字迹的信纸和钢笔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身子凑上茶几去,看清了上面写的字,又看了看在厨房的给自己下面条的陆文曜。   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意,眼神也比刚刚亮了些。   他竟然有检查要写!   那检查的内容她还没有来得及看,但是上面字迹工整大气、笔锋凌厉,倒让丁书涵有些意外。   因为总听人说那长得帅的男生字写得一般都不好看。   虽然不知是字丑的挽尊,还是真有如此科学依据,但是陆文曜这手好字确实让人看了赏心悦目。   她刚要好好“品鉴”一番陆文曜这检查时,那碗煮好的面条就端了上来。   丁书涵看着清新俊逸的陆文曜端着碗与他气质不符的热汤面走到自己跟前,一个恶作剧的念头冒了出来。   她脱掉拖鞋站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那张写满陆文曜俊秀字迹的信纸,认真朗读了起来。   “尊敬的营长……”   仅仅是一个开头,被丁书涵用抑扬顿挫的语气念了出来,一下子就热了陆文曜的双颊和脖颈。   他赶紧将那碗面放在茶几上,而那丁书涵站在沙发高出俯视看他的眼里闪烁着明亮的狡黠和兴奋的笑意。   “……感谢费岳师长快速并准确地指出我这次的错误,帮我挖掘出我思想上的错误根源……”   信纸上的检查更是不停地从她嘴里冒出来。   虽然语气已经被她念着一本正经、抑扬顿挫,但是每句话的尾音总带着她掩盖不掉的轻微上扬。   陆文曜眉头拧成川字,眼神带着些许的着急,站在沙发旁边准备要抢过她手中的信纸。   丁书涵自然也察觉了对方眼神里的情绪,但是适时停手、乖乖就范,只会让自己没有尽兴,对方也要夺过自己手里的检查涨红了脸收起来。   场面不好看,又难收场。   朗读完全文,她自然有那收场的办法。   所以她站在沙发上将那写着检查的信纸举过头顶,用力仰着头念着信纸上的逐字逐句。   “……发现这次问题,对我本人来说是一种适时的警醒,我会引以为戒、痛改前非、吸取教训——”   丁书涵光顾着仰头读那检查,和躲避陆文曜从自己手中夺走那检查,脚在沙发上变换着方向。   可是却没有留意自己所站的位置是否还在那四平八稳的沙发上,刚刚一脚直接踩空,失了重心。   丁书涵不知道为何明明踩空的瞬间明显的失重感,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可是心里却不似往常那般惊慌失措。   重心失衡的下一秒,果然落入了她意料之中的怀抱。   宽厚且有安全感,包裹着她。   陆文曜看着她在自己怀里,紧闭着双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如受惊的蝴蝶一般。   白皙细腻的皮肤,在昏暗的灯下可以看到一层淡淡的绒毛,像是那小婴儿的肌肤一般滑嫩。   额前的发丝胡乱散落着,来不及整理,但又凌乱得很有秩序。   那娇小的身子像是吓着一般紧紧贴自己的胸口,如此从高处摔下自己还能稳稳接住,还不觉得吃劲儿。   实在是太瘦了。   本想着她这么瘦大概会硬邦邦的骨头硌得慌,可偏偏她现在却像是一团软绵绵的厚棉花卧在怀里。   纤细水葱般的手指正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袖,像是抓住那救命稻草一般。   那熟悉的被依赖感再一次袭来,陆文曜看向自己怀里女人的眼神不自觉地热了几分。   丁书涵早就从失去重心的感觉中缓过来,只不过故意迟迟没有睁开眼睛——检查没念完不说,恶作剧还玩脱了。   自己还被那检查的主人抱着,属实不是什么睁眼的好时机。   但是她自然也感受到了抱着自己的陆文曜正紧紧盯着自己的脸,而且眼神很有热度。   这让丁书涵都忍不住犯嘀咕——都说没有经事越是压抑自己的人,爆发之前才会这般平静且汹涌着。   他不会……   想到这里,丁书涵自然也管不了这么多了,睁开了眼睛。   她那澄澈的杏眼突然睁开,探看着男人眼睛里的情绪。   突然对上对方眼睛,本就有些愣神的陆文曜打了个微弱的激灵。   但是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   探看许久,没有她想象中的浓重情|欲之色,忽地送了口气。   她这突然的放松,手指不再生拽着陆文曜的衣袖,而是自然而然地搭在了对方的胳膊上。   见丁书涵睁眼还没有从自己怀里要下来的意思,她那纤细的胳膊更是得寸进尺地缠在了自己的大臂上。   这让他的身躯一紧。   她是不知道在别人怀里应该收敛些吗?   刚刚煮面条时,和她说些最简单对话的好心情,突然变了味儿。   在陆文曜怀里的丁书涵自然感受到了对方身体的紧张,微微蹙眉快速瞥了眼他的表情——不会真的如自己所想那般,连乱动都不能乱动吧。   他怎么迟迟不把自己放下来呢?   各怀鬼胎的二人谁都没有开口的打算,像是在做什么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一般。   “你,你该把我放下来了吧。”   最后还是丁书涵开了口。   她这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他们二人离得近,她说话的呼吸不偏不倚地喷吐在了陆文曜的脖颈间。   陆文曜牙关紧锁,只觉得自己怀里的女人说这甚是故意。   血液直往上冲,跟熟透的虾子一般。   他将对方放到沙发上的动作毛躁且急切,完全已经没有了怜香惜玉的意思。   然后身子莫名靠近对方,惹得不知道他下一步动作的丁书涵心跳都快了几分。   最后男人只是迅速地从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手里抽走了那份检讨。   “好好把面吃完。”   明明话语里满是命令,可偏偏他此时的眼神没有半点信念感,很是飘忽和躲闪。   然后没有在客厅久留,拿着桌上的钢笔和手里的信纸快步走回了房间。   速度之快,连个背影都没有停留几秒。   丁书涵坐在沙发上过了会儿才缓过神来,虽然对方不似刚刚在厨房煮面条时的淡漠,又恢复了往日不经逗的模样。   但是丁书涵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古怪。   自己刚刚在陆文曜怀里,近距离地感受到了对方通红的脸颊、脖颈还有耳朵。   羞涩中带着些滚烫得骇人。   她低下头摩挲着自己刚刚搭在对方胳膊上的掌心,确实温度很是滚烫。   自己现在触碰的手心都能回忆起那温度,记忆犹新。   但除此之外,其实丁书涵也有些迷茫,刚刚那一系列亲密接触的意外,按照正常情况,即便不发生些什么尺度过大的行为,那也至少是极尽暧昧的小鹿乱撞。   而不应该是现在这般清汤寡水的相安无事。   稍微暧昧的无非是对方因为害羞而涨红滚烫的上半身,和稍微乱了的呼吸。   这一瞬间,丁书涵忍不住看向陆文曜房间紧闭的屋门,微微蹙眉。   对方如此反应究竟是那非人的克制,还是自己对他而言毫无原始魅力可言?   对方越是这般禁欲克制,不知为何总是挠着她的好奇心想要一探究竟他那禁欲克制外表下的有着如何的汹涌……   “咕。”   这个时候丁书涵的肚子适时地叫起,提醒着她再胡思乱想就要凉了坨掉了的热汤面。   丁书涵将汤面碗拖到自己面前,蹲在茶几和沙发的缝隙间。   她喜欢这样吃饭,茶几和沙发那不宽不窄刚好能蹲一下一个人的距离让她觉得很有被包围的安全感。   那一碗热汤面除了面上飘着个个油煎过的荷包蛋和一点点葱花外,汤底呈淡淡的浅褐色,大概是出锅后淋了一点点香油。   所以芝麻的香气像是点睛之笔一般。   丁书涵拿起放在碗边上的筷子,轻轻搅动了一下纠缠在一起,有些要坨掉的面条。   将其搅散。   她没有着急吃面,而是端起汤面碗轻吹了两口气,喝了口汤。   因为刚刚意外耽误的时间,这热汤已经不似刚出锅时的滚烫,现在入口的温度刚刚好。   那面条汤在她口腔里慢慢浸润,那汤底没有什么特殊的调味,就是淡淡的咸味,还有一点点香油的香气。   但是丁书涵觉得这种清淡、简单的味道比那食堂大锅菜里咸味重油水足的饭菜要好吃百倍。   她又夹起一小筷子面条,面条被陆文曜煮得正合丁书涵心意,吃起来轻轻一抿就断,软烂不费劲的口感。   那因为热油而膨胀出孔洞的煎蛋沾染着一点点咸味的面汤,比单纯空口吃那煎蛋味道更丰富些。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好好吃饭,这碗最是简单的热汤面竟然是她这段时间除了油条外最合她胃口的饭菜。   就这样她一口面一口汤,不紧不慢地将那一碗不多不少的热汤面如数下肚。   丁书涵吃东西虽然不忌口,但是一次性吃这么一碗面已经是她十几岁长身体的时候偶尔才会出现的事情。   吃饱饭了的她,只觉得自己的胃紧紧地挨着自己的心脏,塞得满满的。   很是紧实,那空落落的感觉神奇地消失了。 第38章 [VIP]   丁书涵吃饱后, 蹲着背靠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下身子。   可能是许久没有吃得这般满足。   血糖快速升高后,困意袭来她不顾形象地打了个哈欠。   惬意的哈欠打完后, 丁书涵看了眼陆文曜紧闭的房间门, 那门玻璃上的白布帘子也耷拉下来,将屋内遮得严严实实的。   不满意地撇了撇嘴,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防谁呢!   但看着面前被自己吃光的汤面碗,丁书涵微微歪头不得不承认他这面煮得确实不错。   然后起身拿起那碗筷朝厨房走去。   这是丁书涵第一次认真观察这厨房,之前两次一次是寻找那卫生间进过一次, 另一次便是刚刚陆文曜煮面时自己站在门口。   之前两次都没有好好看过里面的布局——只有简单的碗柜和一个灶台还有供人择菜、切菜的台面。   那台面不高,厨房空间不大。   丁书涵想着陆文曜一米八几的大个在这空间有些狭窄的厨房里, 弯着个腰、蹲着在这里做着洗菜、择菜的细活,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她自己本想稍微勤快些把自己这个碗个顺手洗干净的, 可是看了一圈这厨房只有一个不带水龙头的水池。   没有水,属实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何况娇气的丁书涵更不是什么巧妇。   天地为证不是她不想洗,是她确实不知道该如何洗这脏碗。   原本积极的兴致被打消了不少, 最后只能嘟着嘴悻悻地将脏碗放到水池之中。   然后走到离厨房没几步陆文曜房间的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门。   她的指关节轻轻碰撞门窗,声音很轻,   屋里的人听见后, 迟疑了两秒才发出回应,“嗯。”   一个单音节,平淡得听不出情绪。   丁书涵见他没有拉开那白布帘子的意思, 狠狠地剜了一眼紧闭的屋门,没什么好气地开口, “我面条我吃完了,脏碗我不会洗,就放厨房水池里了。”   不等对方回应,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赶紧补了句,“等你检、查写完了,记得带我去浴池洗澡。”   “检查”二字被她咬的格外得重。   她就是故意,因为她之后还特意补了句,“我不急哦~还是你的检查比较重要,要好好写哦~”   然后走回自己房间的步子都变得轻盈了许多。   好在那碗自己没洗成,屋里的那位明显是个不领情的大木头,做多余的事不过吃力不讨好。   待听到对方将自己房间门关上的声音,陆文曜缓缓起身才掀开自己门上玻璃后的白布帘子。   见对方的屋门已经关上,白布帘子也已落下,他这才轻手轻脚地打开自己的屋门。   走出来的每个步子都控制得没有声响,像是那在敌军眼皮子底下经过一般。   他轻声慢步地走进了厨房,看着那水池里连汤都喝干净的空面碗,抿了抿唇,没有着急清洗。   再次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房间,拿起桌子上的一个黑色封皮的笔记本打开,翻开了几页后。   在那写着“油条(现炸)”几个字的页面上,用钢笔写下了“热汤面”三个字。   自然也和那油条后面一样有个小小的括号,括号里面写着:煮得软一点。   看着只有两行短短字迹的页面,拿钢笔带着笔盖的屁股轻轻敲了两下本子,眉头微皱。   *   后来几天,丁书涵除了去公厕还有浴池外就没有踏出过家门。   团家属院其他军嫂婶子这几天没见到她,只觉得她是那天迎新会上当着大家面晕倒了,脸皮薄、不好意思。   就一个人在家里躲着不见人。   这群军嫂婶子们原本念叨她就很是来劲儿,又出迎新会这么一出动静这么大的事儿。   当天短短一个白天时间她在迎新会晕倒吐血的事情从三营直接传到了整个十七团的军属们都知道了。   虽然嘴上说着什么见她第一面就觉得她那小身板经不起折腾,但心里很是惦记她的身体情况。   等不到自家丈夫下班回家,见到周彩云从营部回来,就很是自来熟地凑上前发去询问丁书涵的具体情况。   周彩云自然不会说丁书涵的“吐血”是早上流鼻血闹出的乌龙,只是简单说是那低血糖外加不适应气候水土不服闹出来的意外。   听到丁书涵身体没有大碍后,这群军嫂婶子们才松了口气。   虽然嘴上还不依不饶地说她在火车上只吃那么点不够塞牙缝的猫食儿还有她那小身板,吃不饱不晕倒才怪了。   但最后还是让周彩云她这个关系好、说的上话的人记得劝丁书涵多吃点儿。   能吃才是福哩!   周彩云之前在火车上可是见识过着群军属们的热情,容不得她拒绝,也说不上什么话,只能嗯嗯啊啊地答应下来。   军嫂婶子们知道丁书涵晕倒的原因后,这几天又没有出来见人,这晕倒的事儿自然没什么好念叨的了。   但是这陆文曜当时直接将丁书涵打横抱起的模样,却很是津津乐道。   虽然她们大多都是这些个军官在农村老家定的娃娃亲或者当兵前娶得媳妇,大多都当孩子妈了,但谁都年轻过,哪个少女不怀春!   这大庭广众之下打横抱起她们平日里想都不敢想,但真正亲眼目睹后,只觉得是那么美好。   根本没有她们想象得做作和矫情。   而且小陆当时焦急的表情挂在俊秀的面孔上,实在是忍不住有些羡慕这丁书涵。   她们每每谈论起这事,总是意犹未尽且有些遗憾地啧啧嘴。   亏她们第一次见这小陆还觉得脑子不灵光、被驴踢了,现在看来这可是会疼媳妇的主!   用那群军嫂婶子们的话来说就是,“那小陆抱着资本家小姐的模样,不知道还以为拍电影呢!”   酸溜溜的羡慕劲儿。   周彩云有样学样地学着这些个军嫂婶子们说这话的模样和语气,给这丁书涵看。   逗得丁书涵笑得捧腹。   周彩云今日特地来找这丁书涵,心里也是觉得她因为晕倒那事儿,脸皮薄不愿意出门躲在家里。   正好这几天她家行李也收拾好了,便想了个找她去电报房发电报的借口,来跟她说说话,顺便带她去透透气。   丁书涵自然不知道对方的来意,把对方领进门后,对方坐在沙发上东扯西聊地铺垫了一堆有的没的。   才说到让她想开些的正题。   丁书涵听了后,心里忍不住发笑——她自己哪里是那脸皮薄的人,只不过看起来像是而已。   但她自然是乐得多一件事不如少一件事,别人觉得自己脸皮薄都不愿意出门了,能少说几句自家的闲话,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副娇滴滴的模样便是她最好的伪装。   谁也不会信这皮肤如凝脂、乌润澄澈杏眼下藏了个最是厚脸皮、看中自身利益的姑娘。   周彩云见她没有被这些没什么营养的闲话家常所影响,又能在自己面前这般俏丽地玩笑,也放心了不少。   “我心急迎新会结束那天就去这附近的电报房,给我那婆婆发了电报,让她带我家那两个小不点儿来这兵团。”   “说是今天出发,这会儿应该已经在路上了。”说起自家两个孩子马上就要和自己还有丈夫团聚,周彩云的眼睛里都满是笑意。   “彩云姐盼孩子的心,我可算是看出来了~”丁书涵看着周彩云这般,被带动着嘴角也上扬着。   周彩云见她这笑眯眯的模样,只觉得是大姑娘不知事玩笑自己,忍不住也玩笑她两句,“天下的母亲都是这样的心,你现在不明白,等你有孩子就懂了。”   听到这话,丁书涵带着笑意的脸微微一僵。   孩子?自己还是算了……   她自然没有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只是含笑着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周彩云也没有注意到她一闪而过的迟疑,她随手拿起茶几上的茶杯想着如何转移话题。   她拿起陶瓷茶杯的同时,放在桌角的《呼啸山庄》被她的手肘不小心碰掉了在地上。   “你喝水,我来捡。”周彩云虽然是那客人,但她早对这丁书涵这原版纯英文的书起了兴趣。   刚刚眼神就时不时地往那书上瞟,现在这书正好落到更靠近自己的地上,自然主动帮她捡起来。   丁书涵也知道对方的心思,也没有跟她客气。   正好书里有张手掌大小的纸掉了出来,周彩云也一并拣起。   她原以为是那有图案的书签,可仔细一看上面并非打印的墨迹,而是用铅笔画上去的。   一时间心思根本不在那自己只觉新奇但读不懂的书上,反而在这画着精致画作的小小卡片上。   “这你画的?”周彩云语气有些说不出的惊喜。   丁书涵正喝着水,陶瓷茶杯遮住了她小半张脸,瞥了眼后点了点头。   “没想到你画画也这么好,你这画的是小陆吧~”笑着看向了她,紧接着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画,“偶哟,你这画可画得真传神!真像!”   那卡片上不过是简单的线条,但是人却在纸片上栩栩如生——那神态、动作还真是像那小陆在客厅的红木箱子前收拾行李。   看着周彩云对她昨天看陆文曜收拾行李,正好手边有那纸笔便随手速写的卡片很是稀罕。   丁书涵看着她这模样,心里多少有些说不出的心虚——这线条速写对于丁书涵来说,不过是她之前在国外学习生活时,偶而看到了不错的衣服版型,或者灵感乍现,快速起型、记录的随记。   讲究个快速、准确和传神。   她穿越过来后,很长时间都没有拿起,手多少有些生涩,这画着玩的卡片也有些粗糙。   可是周彩云看着那卡片很是爱不释手,让丁书涵都有些不好意思,“彩云姐,我这个就是画着玩的,你要是喜欢我下次也给你画一幅~”   “真的吗?”这话脱口而出,可待她反应过来后,下一秒不好意思地笑着改了口风,“我这,不太好吧。”   都说画那灵感缪斯或者爱人,画自己算什么事儿啊!   话虽说得客气,但是周彩云自然是心动的,眼神里期待很是有说服力。   丁书涵自然知道她这是客气,笑了笑,“那有什么不好的!我也好久没画了,手生得很。”   “彩云姐给我做模特,让我练手,可不许嫌我画得不好~”语气满是亲昵的玩笑。   “咦,我可做不了那模特!”   “你画得那么精细、传神,我又不是专业的,可不能一动不动坐在那里那么久!别到时候毁了你的画!”   一听这话,周彩云忍不住打那退堂鼓。   丁书涵自然知道她这是怯场,但是这周彩云从和自己在火车上同行起便迁就了不少自己的各种琐事,到这西北后还主动跟自己亲近。   这么长时间也没觉得自己毛病多、矫情,今天还怕自己想不开特意来开导自己。   丁书涵她又是最会洞察人心的人,怎会不知这周彩云对自己为何这般——大概就是自己是距离她读过的外国文学作品里最近的人物,欣赏仰视着,心里带着向往,也藏着怯。   这线条速写对自己来说确实不太费劲儿,她对这个自己随手画的小卡片都爱不释手,自己怎么能不圆她一个自己举手便能做到的梦呢?   “彩云姐,这个速写很快的,也不费事儿,你到时候找个舒服的地方看书都行~”   周彩云听她这话,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如何,心里多少还有些犹豫。   “哼~我知道了!彩云姐,你就是不信任我~”   见对方这般犹豫,丁书涵嘟了嘟嘴,佯装不高兴的模样。   周彩云也知她这般是故意,她那好看的杏眼里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只有机灵的小心思。   “我怎么会不信你呢!你下次不给我画,我都要缠着你!”说着就凑近,挽住了丁书涵的胳膊。   也赶紧顺坡下驴应了自己半推半就拒绝,可心里期待得不行的画像。   *   这电报房周彩云之前去过,一个团配备一个,正巧离家属院不远,也就几百米的距离。   虽然这几日丁书涵明显能感受到陆文曜在变着法子“哄”自己吃饭。   当然监督这个词更准确些,她也吃得比之前多了些。   但是因为有之前低血糖晕倒的“前科”,现在出门丁书涵很是谨慎地在嘴里含了颗牛奶糖,又在包里放了两颗太妃糖。   以备不时之需。   因为不太远,所以丁书涵将她那两个红木箱子里的裙子适时地挑出来放风。   从中挑了件好看舒服的纯白收腰棉布连衣裙穿到了身上。   平日里穿着最是普通裤装就已经觉得她长得貌美如花,与其他人与众不同。   她今日换上这凸显腰身的裙装,再加上这白色又衬出她双颊透出来的淡淡粉色。   为了搭配这裙子的颜色,她还特地换成了透白色的丝巾颜色,还有奶白色的系带粗跟小皮鞋。   因为颜色浅,在这个追求衣服耐脏耐穿、实用排第一的年代,她这一身干净的白,看起来扎眼又浪费。   但又衬得她像是那应该放在展览摆台上的陶瓷娃娃,需要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任谁瞧见了她这身都会忍不住酸溜溜地嘀咕句,“这衣服可不敢穿,一点也不耐脏!”   路过那些个军嫂婶子们看见了果然不出她所料。   从这团家属院不管去哪里,如何都绕不开这家属院门口。   丁书涵和周彩云打着伞走在路上,刚走近那院门口,就听到军嫂婶子们你一句我一句话家常的声音。   因为一句接着一句,还有人不断插嘴,而且兵团的人全国各地的都有,说话还带或轻或重的口音,具体说了什么。   丁书涵还真的一句都没有听清。   可是等她们二人距离她们不到二十米时,不知为何这些个军嫂婶子们突然噤了声。   这般诡异的安静,倒还真像背地里说自己闲话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丁书涵没有真的听到,便不会刻意假设,见她们一双双露在头巾外的眼睛都盯在自己身上。   明显打量着自己这一身纯白色的打扮。   她倒也落落大方,这么多人都看向自己了,不管究竟如何在心里嘀咕自己,那至少也该打个招呼。   “嫂子、婶子们,早啊!”   这个时候哪里是什么早上,眼瞅着都快到中午了,她们这些人中午要做的菜都已经择好了,放在篮子、筐子之中。   她却一副刚刚醒来开启一天的意思,看起来可真够清闲的,还穿着身白色裙子,这打扮能干什么!   都不说干什么了,这风一吹地上的沙土一卷,她这个裙子就脏了要洗了!   还是那张桂兰和她打过几次交道,没有让她这招呼落在地上,“这都快中午了,你们俩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电报房,给我大哥发个电报、报个平安。”丁书涵实话实说,丝毫不带含糊的。   一听她要去这电报房,发电报给大哥报平安,这些个军嫂婶子们听了都忍不住撇了撇藏在头巾后面的嘴。   只是报平安又不是什么紧急的大事还犯得着发电报?   而且她都到这儿几天了,现在才发电报也不知道是真的着急还是假着急,要是早点写信,这信大概都快到了。   三分钱一个字她还真是舍得!   *   果然如周彩云所说,这电报房离这团家属院不远,比那营部要近上不少。   只不过这电报房不知是不是需求量小的缘故,房间有些狭窄,而且只有一个电报员。   年纪看着很轻,但戴这副眼镜。   可能是刻板印象,看起来确实像那肚子里有些墨水的人。   那电报员见到周彩云就打了声招呼,“嫂子,你今天怎么来了?”   一看这周彩云他竟反应这么快得打招呼,明显是个性格外向活泼的不说,这电报房确实没什么生意。   要不然他也不会把周彩云这个刚来兵团只来过一次电报房的人脸记得这般清楚。   “小赵,今天不是我发电报,是我这个妹妹要给家里发电报。”周彩云笑眯眯地扶着丁书涵的肩膀,将她领到年轻电报员面前。   虽然电报房的光线不好,但是看到丁书涵的模样,那年轻电报员小赵明显眼神有些呆滞。   他在这儿第一次见到这样好看的人,脸蛋白皙、眉眼如画,那眼睛更像是会抓人一般,直叫人眼神看向她。   反应过来后,甚至还用手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丁书涵好几眼。   像是不敢确定一般。   丁书涵看着他这不加掩饰的动作,倒也不觉不舒服,反而有些发笑——很明显他平日里工作很是清闲,就“困”在这不大的地方。   “小赵,你别看了,不是仙女下凡!”看着这年轻电报员小赵盯着丁书涵一个劲儿看的模样,觉得有意思。   但也不能一直死盯着人家瞧啊,影响多不好,万一把丁书涵看恼了,告他个流氓罪。   那岂不是冤死了!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电报员小赵,涨红了脸赶紧低下了头,连连说了两句不好意思。   “没事。”她那声音也很是好听,如秋日的雪梨一般,莹润清甜。   “这电报我说你写就好了是吧?”   “嗯,嗯。”小赵低着头磕磕巴巴地应着。   丁书涵沉思了几秒后,缓缓开口,“大哥、大嫂你们好,我是丁书涵,我现在呢,已经到了这黎城的西北建设兵团……”   一开始小赵低头认真写着她说的话,还将一些她的语气助词给删除掉,很是细心。   可是他越写越不对劲,自己这写了没一会儿功夫,纸上已经快写了上百字了。   从他到这电报房上班起,就没有见有人发过超过十五字的电报,今天竟然已经快上百字了,属实让人不敢相信。   而自己面前长得极其好看的女子依旧滔滔不绝地说着,“……这边的条件还可以,陆文曜当时说的都是真的,就是洗澡没那么方便,而且天气有些……”   可对方的神情又是这般认真,一点逗弄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而站在一旁的周彩云眉头皱得那叫一个愁啊,她如何也没有料到丁书涵会这般。   不知道还以为她在这里念信呢! 第39章 [VIP]   见丁书涵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周彩云走了两步到她身旁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大臂。   然后堆笑地看着电报员小赵,“小赵你先别停一下笔,你是不是没有告诉她这电报多钱?”   小赵一听她这话, 赶紧反应过来——这长得好看的女子是不是没发过电报, 不知道这电报的价格才这般没谱儿地一个劲儿说。   “这电报一个字三分钱,你看这内容要不要稍微精简下?”小赵将自己手下刚刚记录内容的纸张转了个一百八十度推到她的面前。   大概意思的报平安, 但这电报这么贵, 好些个话都可以写信慢慢说。   丁书涵看着那纸上百来个字轻蹙黛眉,那周彩云和电报员原以为她在思考如何缩简这电报的内容。   却不想几秒后,她抬头看向他们二人突然来句, “嗯……电报是发不了这么多字吗?”   她刚刚看这电报员的表情,便以为自己这字太多为难了人家。   他们二人谁都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话。   小赵一听就知道对方明显是不差钱的, 只得硬着头皮尴尬地说:“可以发是可以发,多用几张电报纸……”   周彩云虽然知道这丁书涵不差钱, 但是刚刚在一旁听着就决定肉疼,赶紧打断了小赵的话, 压低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小丁, 这电报三分钱一个字。”   这电报本是让她给自家大哥报个平安、买个安心,花太多钱在这电报上实在花冤枉钱。   丁书涵穿越过来后,钱就没怎么经过自己的手, 对物价自然没什么概念。   并没有咂摸出这三分钱一个字究竟贵不贵, 只想着不说陆文曜给自己的钱,就是自家大哥给自己的钱,付这电报钱属实不算什么。   却不知这电报三十个字发出去一块钱就没了, 这一块钱可是能买到十斤的麸糠面粉,够是普通一家三口吃一周的。   连猪肉都能将买上一斤多了!   听完周彩云的话, 丁书涵依旧眨巴着她那又圆又亮的杏眼,明显还没有意识到这电报每个字都很是矜贵。   周彩云看她这副表情,才反应过来这小丁明显是个不当家的,不知柴米贵,还没有意识到电报是有多贵。   可电报员小赵在跟前,她实在不好意思明说这电报太贵不值得,只能冲她稍稍挤眉弄眼,“小丁,你再好好想想,挑那要紧的发。”   “要不然你哥一下子拿了好几张电报,还以为你有什么急事呢!”   虽然丁书涵是不清楚物价,但她懂得读人眼色,周彩云明显也是为自己好,都说听人劝吃饱饭。   她也不例外。   丁书涵看了看那写了百来字的纸张,最后只留下了句问好还有跟哥哥说那雪花膏可能带的不够的事儿。   周彩云看着被她缩简到只有两行字的电报,才松了口气。   她自己那天给自家婆婆发电报想了好半天才缩减成六个字——兵团好,带娃来。   就这一毛八分都让她好一阵肉疼,今天能帮丁书涵省下好大一笔“冤枉钱”,她比当事人还要高兴。   这电报内容确定好后,丁书涵报出丁嘉年家的地址,“海州省东山市华杉区龟岗街……”   那年轻电报员小赵逐字记下,写完后微微皱眉盯着那地址几秒后,突然抬头问道:“前几天有个年轻军官给这个地址发过电报。”   因为发电报的人不多,他又特别记事看到这地址便想起了前几天一个身材高大的军官也往这个地址发过电报。   “你们认识?”   丁书涵不知道陆文曜来过,他也没有跟自己讲他给丁嘉年发电报的事情,所以并不知情。   她还没来得及张口,那周彩云倒是抢先一步问道:“小赵,那军官是不是高高的个子,长得也帅?”   那电报员戴着眼镜点了点头,看着有些呆。   见他点头,周彩云笑着轻拍丁书涵的肩膀,“就是小陆!”   见丁书涵没有说话,很明显还不知情,但她接触过陆文曜知道他做了事还不爱说出来。   “他大概是怕你大哥着急,所以自己先来了一趟,心真是细,真是不错。”   闷葫芦做了事不邀功,可是要吃亏的!   听着她们二人的话,这小赵才慢慢反应过来,眼前这个长得极美的姑娘竟然都已经结婚了,他还以为是那来支边的女知青呢!   丁书涵虽没想到陆文曜已经帮自己跟大哥报过平安了,但又想到他不管是之前的喜糖,还是刚到西北就打听清楚的浴池,心里总记着事。   倒也不意外。   *   晚上吃饭,丁书涵和陆文曜面对面坐着。   餐桌上放着一盘豆腐白菜、一盘凉拌沙葱还有一小份土豆烧肉。   除了土豆烧肉看起来有些油水外,另外两盘都是口味清淡的菜。   那凉拌沙葱,是陆文曜在家现做的,翠绿的沙葱被切成长段配上白色的蒜蓉看起来很是清爽可口。   他在卫生室见丁书涵还愿意吃一口那沙葱炒蛋,便知道她并不排斥这个蔬菜。   现在这个季节这沙葱在西北正是时令,他有专门问那炊事员这沙葱怎么做才爽口,这才有了今天这道凉拌沙葱。   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几天这食堂的炊事员看自己的眼神总是似笑非笑的。   今天自己去请教他这沙葱做法,他更是意味深长地边笑边说。   陆文曜没有问也猜到了,自从上次迎新会后自己现在在营部“紧张媳妇”的名声算是传开了。   丁书涵手拿半个大白馒头,小口咀嚼着。   换做上一世她如何都不能想到自己会啃这大白馒头吃,但她也知道能在这里吃上这纯白面的馒头已经是很好的了。   她用筷子夹了一口那凉拌沙葱,放到嘴里。   酱油的咸味和陈醋的酸味包裹着这嫩滑的沙葱,轻轻咬下有着哏啾啾的脆感,这沙葱本身带着清甜还有蒜蓉微微辛辣。   吃起来很是爽口。   再配上没有什么味道的白面馒头,细细咀嚼,倒也有着食物朴素的味道。   没有想象得那么难以接受。   除了这凉菜合她口味外,她面前还有一个小碟子装着煎蛋,是陆文曜专门给她煎的——不管是什么荤腥她都不太感兴趣,这煎鸡蛋倒是她最愿意吃的。   他怕她光吃清淡的素菜营养不均,所以总会给她煎上这么一个鸡蛋。   “你给我哥发了电报报平安怎么没说?”丁书涵冷不丁地开口。   她自然记得陆家有着食不语的习惯,但是现在只有他们二人,干巴巴的不说话,让她本来就不太旺盛的食欲更是消减了大半。   再加上她吃饭慢,这陆文曜也不知怎么吃完饭也不下桌,就看着自己吃,吃完才作罢。   像个监工一般。   丁书涵自然不满他这般,便在餐桌上和他僵持了起来,陆文曜为了让她吃饭,竟在餐桌上开始劝说。   也就如此那食不言的规则就不知不觉的被打破了。   陆文曜听她这话,表情依旧是淡淡的,夹菜的手没有任何停顿,或者迟疑。   “那天正好也要给爷爷发电报,就顺手一起了,也怕你大哥担心。”说得很是理所当然。   “那你下次做了什么事也跟我说一声,要不然被人问起我,我一问三不知的,太奇怪了。”丁书涵心不在焉地小声嘀咕着。   陆文曜听她这话,刚刚还看着桌子的眼神望向了她。   丁书涵并没有看自己,只是低着头啃着手里大白馒头,明明吃了许久,但那馒头却像是没有动过一般。   可偏偏她那白嫩的脸蛋微鼓,很是认真地咀嚼着嘴里的饭菜。   他收回视线,轻点了一下头,轻得几乎有些难以察觉。   然后才低声给出肯定的答应,“嗯。”   紧接着陆文曜也夹起了一口凉拌沙葱放到嘴里,咀嚼开来。   这沙葱确实脆甜脆甜的。   待陆文曜将那一个半大白馒头吃完下肚后,他突然开口出声,“那在家洗澡的事情我准备得差不多了,明天下班后我给你装上。”   语气很是平静,像是宣布自己吃饱了一般。   丁书涵手里的半个白馒头才吃掉了一半不到,听到这话立刻抬头,眼睛亮了几分地看向他。   在瓦数不高的顶灯下,她那双黑亮的杏眼各位灵动,像是要跟那灯泡比个高下。   为了洗个澡每天都要往那不急也不远的浴池跑确实麻烦,现在入了春天气不冷、风也不大倒还好说。   要是入了秋,要裹着棉衣和围巾捂得严严实实的,可能都要怕那剌人的风刮伤自己的脸颊。   她可遭不住。   原本这几天没听他说这在家洗澡的事情想到解决的办法没有,还以为他把这事给忘了,原来他还记得。   而且都到临近解决了才将这事告诉她。   倒也像是他的性格,不做没把握的事情,尘埃落定后才宣布消息。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会空欢喜一场。   *   果然第二天下班后,那张建平开着吉普车到了丁书涵家门口。   陆文曜从车上拿下来一个一人半高的木头架子、一个特别大的铁皮洒水壶、一个带着水龙头的大木桶,还有一个巨大的铁盆。   丁书涵看着这些东西原本期待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怀疑——这些东西怎么能让自己在屋里洗上澡?   陆文曜看到她这般质疑的小表情,依旧保持着他没有什么情绪的俊朗面孔,自然也没有开口说话。   倒是那张建平见到她,笑嘻嘻地问好不说,还拍着胸脯给她打保票。   “嫂子,你等着看吧!肯定让你在家里洗上澡!”   他们二人可是将这些东西搬到屋里,陆文曜在张建平的帮助下,将这几样东西在那个限制的空房间组装起来。   张建平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嫂子,我们装好了,你来看看怎么样!”   语气很是得意。   而那陆文曜正在测试那组装好的装置是否牢固,这些东西掉下来可不是吓唬人的,真的能把人给砸死。   不过这几样不搭嘎的东西组装好后,看着倒也确实有模有样。   那一人半多高的木架最上面固定着那带着水龙头的带盖木桶,紧接着下面是那铁皮洒水壶倾斜着,最下面便是那个巨大的铁盆。   “这木桶是用来装水的,把烧好的开水和冷水兑好后装进去,试好水温后便可以打开这水龙头。”   “这木桶的水便可以流到这洒水壶里,洒水壶的花洒就跟那浴池的花洒一样,就是看着糙些。”   “嫂子这水流下来,你就用这个大盆接着,这样还能浇浇你们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多好啊!”   张建平一一介绍着,手还模拟着那水流的方向,这熟悉的程度,明显他比自己知道得要早多了。   这略显粗糙潦草的洗澡装置虽然和她昨天得知消息后,期待想象的还是有些差距的。   毕竟完全就是纯手动人力装置,但是能做成这样确实已经很不错了。   这点子不是能轻易想到的,要不然这家属院这么多户人家也没见谁家装上这玩意啊!   “你怎么想到的啊?”丁书涵扭头看向正在给房间安帘子的陆文曜。   陆文曜深邃的眼眸对上了她清澈且洋溢着喜悦之色的杏眼,抿了抿唇,喉结上下微动。   刚要开口,就被那满脸乐呵的张建平给打断了。   “嫂子,这副营长可聪明了,刚来这儿第二天就拿着画好的图纸来找我了,问我营里谁擅长这木工活儿。”   “我原以为副营长是想拜托人家做什么活儿,却不想是给自己好了个老师,请教别人,自己上手!”   “陆副营长这动手能力我确实佩服得不行!”语气间满是敬佩。   听到这话,丁书涵眼睛稍稍瞪大,又多看了几眼那洗澡装置。   这是他亲自做的?   不过短短几天时间,这木头支架还有那带着水龙头的木桶,虽然粗糙了些,但能做出来属实难得。   很难不将自己的视线放在那个背对自己正专心在门窗前挂着帘子的高大背影。   陆文曜大概也没想到这张建平就这么口无遮拦地将自己“卖”了个干净,后背自然也感受到了一抹温热的视线。   他强迫自己没有回头,但是身子和动作明显僵硬了些。   这东西边角还没有完全打磨平整没有毛刺,要不是昨天营部已经安排出了值班表,他也不会将这赶工出来的木架拿出来。   值班不能回家,他怕洗澡的事情没解决,她会百般纠缠影响自己工作,便只能赶紧准备好。   因为时间紧,做工的粗糙一时半会儿没发补救,只能用那废弃的剩棉布头将这些边角的毛刺一点点包裹起来。   虽然丑了些,但这些细微的毛刺不伤到她那白嫩的皮肤才是要紧的。   也不知怎么了,当时自己一个人缠这布头的时候,脑海里总时不时跳出她那莹润白皙的手腕或者长腿。   让他稍稍分心。   回过神后,他那本就容易热起来的耳朵,每每都是滚烫发红。   *   因为这吉普车的动静还有车上后排陆文曜堆了好些个大件东西回来,被那在正巧从军属食堂打完饭回来的杨明月眼尖地见着了。   正值下班,往常在院门口说闲话唠家常的军嫂婶子们都在家做饭呢。   杨明月看着那阵势,好奇心怎么压都压不住,连自家丈夫能不能准时吃上饭都不顾了,手里提溜着饭盒就往丁书涵家走。   想看看这十一又要整出什么新鲜玩意儿!   等她赶到时,只瞅见那陆副营长和张副连长将几件大物件搬进了屋里,之后在屋子里究竟要做什么。   她便想起来那住在这十一家隔壁的桂兰嫂子,想着这桂兰嫂子能和十一说上几句话,可以拉着她一起,倒显得不奇怪了。   她试探地敲了敲门,很是有礼貌。   害怕那赵团长在家,得知她这饭点贸然来打扰只是想看别人家热闹,可就不好了。   不过好像老天都在帮她看热闹,正巧那赵团长还没回家,这张桂兰一听说这小陆连长带了一堆东西回来不知道要做什么,立马来了劲儿。   一手抱着小儿子,一手牵着大儿子就跟着杨明月到了这丁书涵家院子门口。   两人本来兴冲冲地来了,可是站到这院子门口却迟迟都没有打开那虚掩的院门,也没有出声。   她们二人都相互看了看对方。   张桂兰又牵又抱着的,腾不出手来,便怂恿“你来开门,我这抱着孩子呢!”   杨明月看着那虚掩着的院门,往后退了半步,“不行,嫂子,我和她不熟,都没说过话!”   “我没手,咋弄?”   “我帮你把门打开,你来带路。”杨明月后招儿都帮她想好了,就等着她点头了。   “你门都开了,让我走在前面多此一举个是啥!”张桂兰也往后躲,她可受不了那资本家小姐的小眼神打量自己。   “桂兰嫂子,你不会还怕十一她个资本家小姐?”   “笑话!我怎么会怕她?”没见到这资本家小姐,她自然是醉硬的。   她们二人在这门口谦让过来谦让过去的,墨迹地那帮完忙的张建平都出来了。   张建平看到她们二人站在院子外面,虽不认识,但也露着两排大白牙看着她们二人。   “嫂子,你们是不是来找陆副营长媳妇的啊!”   张桂兰和杨明月被这小伙子看见了自己在人家家院门门口拉扯徘徊,怪不好意思的脸上一臊,但也找不到借口,只能稍微有些呆滞地点点头。   那张建平是个热心肠,便冲着屋内的丁书涵高声道:“嫂子有人找你!”   他这话都说出来了,张桂兰和杨明月心里一沉、有些惊惶失色,可偏偏跑都没法跑。   只能在院门口等着那资本家小姐出来。   丁书涵本来听说有人找自己还以为是那周彩云,出了房门却不想是这张桂兰和一个只觉得眼熟但没有说过话的嫂子。   她走出来的同时,那院门口的二人忍不住又后退了半步。   看起来不知为何有些怵她的意思。   虽然下一秒丁书涵就意识到她们大概是想来看热闹的,但她明面上没有表露出来,跟她们打招呼的态度也格外得好。   “桂兰嫂子,找我有什么事嘛?”   “明月说那小陆副营整了些新鲜玩意回家,觉得好奇想过来看看。”语气很是坦诚。   张桂兰也是个实诚人,也不编什么瞎话,直接说明了来意。   那杨明月听到这话,也觉得实话实说没什么毛病,但是却忍不住微微低头,不敢直视丁书涵的眼睛。   知道来意的丁书涵,自然不会将她们拒之门外,便将她们二人迎进了门,“原来是这事儿啊,嫂子们快进来,快进来。”   语气很是热情。   那张桂兰的大儿子之前吃过丁书涵给的巧克力,又一次见到她更是挣开了母亲的手,跟在了丁书涵的屁股后面。   跟个小跟屁虫似的。   她们进来时,陆文曜正好蹲在地上将他新买好几个暖水壶一一拜访好。   他想着她肯定不会点火烧水,所以只能每次去值班前多少些水灌到这暖水壶里,能有热水洗澡。   便多准备了些。   不知内情的张桂兰和杨明月见了,只觉得这资本家小姐就是不一样,连暖水壶都要比别人家多少好几倍!   而且她家东西可真是多,明明只有两个人住这房子,但显得一点也不空。   丁书涵看着她们二人大惊小怪的眼神,自然知道她们心里在想什么——觉得自己东西多、毛病多。   当然她也不会往心里去,不过就是不同习惯的冲击罢了。   将她们二人领到了这装着洗澡装置的房间,“明月嫂子觉得新奇的东西是这个吧。”   张桂兰和杨明月看着那各种奇怪东西拼接在一起的东西有些愣神。   这啥啊?这是?   丁书涵不紧不慢地介绍道:“这是洗澡的东西。”   “啊?”“什么?”   她们二人的感叹词,很是异口同声。   这小陆可真能,还真把这洗澡的家伙什儿给搬到屋子里了啊!   杨明月更是看着那洗澡装置眼神既认真又有些呆滞。   要知道她来这兵团几年前就跟自家那口子提过好几次,让他想个办法给水池搞个能有流动水的装置。   这样好洗菜、洗碗,还省水。   他却说没有这种东西,要是有家属院早就全都用上了。   现在一看可好,这小陆才来兵团有没有一周,就把自家丈夫拖了几年的事情给解决了,而且他这个洗澡的还更复杂些。   看来自家丈夫就是又懒又笨,还敷衍、不想动脑! 第40章 [VIP]   丁书涵自然感受到了杨明月眼神中除了惊奇外, 还时不时往不远处整理东西的陆文曜身上瞥的羡慕眼神。   她并没有点破,而是学着刚刚张建平的模样比划着,“嫂子, 这上面的木桶是盛水的, 水龙头一开这里面的水就能留到这洒水壶里面。”   张桂兰和杨明月瞪着眼、咧着嘴绕着那洗澡的木架子看了好几圈,东瞧瞧西看看的。   极为认真地看着那带着水龙头的木桶, 更是摸了好几下, “你家小陆脑子可真好使,这木桶下边安个水龙头的法子都能想出来!”   杨明月也忍不住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来这儿兵团也好几年了也没见谁家搞个这个, 你家小陆刚来一周不到就想出了法子!”   丁书涵见这张桂兰和杨明月这般大大方方的夸奖,多少有些意外。   本以为她会觉得自己为了洗个澡, 让男人这般大费周章,是不懂得体贴的。   却不想她们二人竟然觉得这东西很是实用, 看来在这儿兵团虽然住得是不错的平房,但也不太适应这没通自来水的屋子。   她们还更是天天跟家务打交道的人, 自然知道没有自来水的不便利。   打心底眼佩服这小陆的聪明,对这家伙什儿又有些眼馋, 夸奖的话自然就说出了出来。   丁书涵本来就是别人做的事合自己心意就不会吝啬夸奖的人,得了便宜自然是要卖乖。   只不过自己还没来得及卖乖呢,别人的夸奖就上赶着来了。   她自然愿意把这个对自己便宜丈夫的夸奖大大方方地应下。   “陆文曜!听到没有嫂子们夸你聪明呢!”   她喊的是陆文曜的全名。   大多数往日里别人喊全名都是事态严重的警告, 可偏偏她喊出来, 带着些古灵精怪的俏皮,还有专属于她独特的娇嗔。   像是他们夫妻间独特的相处方式。   陆文曜听到这话,眼皮轻跳了两下。   可能是前几次她每每这般娇媚殷勤, 总有难办的事情等着自己,身体下意识地发出警告提醒自己。   他轻抿薄唇, 然后才缓缓抬头看向她。   只见丁书涵那张漂亮的小脸上闪烁着既明媚又带点小小狡黠的笑容,乌黑水润的杏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像是要将他的目光勾住在自己身上一般。   明明是夸奖他,但她笑得却跟夸奖自己一般。   很是得意和骄傲。   陆文曜很是礼貌地起身,然后走到她们三人旁边,“这就是我随便想出来的笨办法。”   很是谦虚客气,但是他唇角的微微上扬,看得出心情不错。   当然这上扬不知道是因为这张桂兰和杨明月的夸奖,还是那丁书涵的娇俏模样。   张桂兰和杨明月自然知道他这是谦虚腼腆,又夸了他几句后,没话讲了才赶紧跟他们夫妻二人道别。   她们二人都走出门口,可是张桂兰家的大儿子赵自强却磨着个步子,满是不想走出着丁书涵家的意思。   那扭扭捏捏的小碎步,还一步三回头地看那丁书涵,像是个别扭的小媳妇样儿。   “自强,你咋回事?鞋子是不是磨脚?”张桂兰怀里抱着小儿子已经走到了院子,看着赵自强这般忍不住问道。   可是赵自强低着头不说话,就是磨磨蹭蹭地不愿意走出他们家的房门。   见自家大儿子不吭声,自己刚刚着急来看热闹饭还没做,等会儿自家丈夫回家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念叨自己一通。   张桂兰便出声催促道:“要是磨脚不舒服,就把鞋子给脱了跑两步赶紧回家擦药!”   语气很是急躁。   可是赵自强依旧没有动作,就是小眼神不断往丁书涵脸上瞟,还涨红了脸,张张嘴又闭上。   欲说还休的紧张窘态。   丁书涵自然感受到了赵自强的眼神,想了一下自己和这小孩的接触,倒也猜到了大概——孩子绝对是见了自己,又想起来那天在火车上的巧克力,馋了。   但是如果这赵自强自己不开口,她也不好直接点明,搞得自己好像故意在炫耀一般。   这赵自强这个年纪也知道害臊,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说自己馋了。   可能是因为母亲的催促着了急,也可能是他肚子里馋虫终于受不了了。   “咕。”   肚子叫的声音格外得响。   他们四个人的眼神一下子都看向了赵自强的身上。   他本就羞赫臊得慌,现在他那本来就低的头,更是恨不得贴到胸口上。   张桂兰看着自家儿子这般,还想赖在别人家不走,实在是出洋相。   他不会是想在人家家蹭顿饭再走吧!   “你看你都饿了,还墨迹!走,咱们快回家吃饭。”   语气自然有些难堪带来的不耐烦。   丁书涵本来想着这巧克力不是非给不可,但是现在人家小孩在自家门口馋得闹了这么大一个红脸。   什么都没有吃到,还要灰溜溜地回家,实在有些可怜兮兮的。   他这模样竟然有些像自己刚到寄宿幼儿园还不知道生存规则,眼巴巴看着其他小朋友炫耀自己父母给自己买了什么新奇玩意的样子。   “桂兰嫂子,你看孩子肚子叫得这般响,肯定是饿了,家里还有些糖,先垫垫肚子。”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莫名的冲动,让她主动开口帮那低着脑袋的赵自强解围。   然后她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陆文曜,低声道:“你去拿一下几个糖果过来。”   她身旁的男人听她这话稍稍一愣——没想到平日里有些小自私的她,竟然会出言帮一个小男孩解围。   甚至主动要拿出自己带来的外国进口糖果。   丁书涵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反而轻嗔了他一眼,示意他动作快些。   反应过来的陆文曜赶紧快步走去客厅,从柜子里抓了一把糖果过来。   只是丁书涵看他这般实诚,抓了这么大一把糖果的丁书涵属实有些心疼。   本来她也不是很在意这巧克力还有糖果,只是她因为之前低血糖晕倒后,便出门去哪儿都在口袋里放上句几颗糖。   以防万一。   所以这糖果的消耗自然也稍微大些,如果是其他糖也就好了,主要这都是丁嘉年心疼原主特意带的进口糖果和巧克力。   她自己都是省着吃的。   但陆文曜都拿过来了,张桂兰和杨明月也都还看着自己,她便硬着头皮将那一小把糖果拿出一个塞到赵自强手里。   “你先吃颗糖垫垫肚子,剩下的我给你妈妈,让你妈妈帮你保管着。”   “怕你没节制,糖吃多了小心长蛀牙!”她解释得也很有耐心。   然后手里拿着那把糖果,领着赵自强到张桂兰跟前,也拿出一颗糖给张桂兰家眼巴巴看着自己手中糖果的小儿子,“你也吃一个。”   最后才把剩下的糖果全都塞到了张桂兰的手里,还怕她不愿意接,一边说着,一边递了过去,“桂兰嫂子,这糖你收好,到时候没事儿给孩子们吃。”   很是落落大方。   “这么多好东西我怎么舍得收呢!”张桂兰推搡着不愿意拿。   这糖一看就是高级玩意儿,她虽然知道这丁书涵不缺这些东西,但也不好意思占人家这么大的便宜。   这个年代别说进口的糖是稀罕东西,就是普通的糖果她们平日里也不舍得买来给孩子当零食吃。   见对方这么客气,刚刚还愁怎么就要一下子送出去这么多糖果的丁书涵,立马顺坡下驴。   她很是“善解人意”地又将手里的糖果分了一半再塞给张桂兰。   “嫂子,这不多了吧!”   张桂兰看她这般诚心,便不好再推脱只能全部收下,“实在是不好意思了,小丁。”   “下次你跟小陆来我家吃饭!”她是个实诚人,说得不是客气话。   然后她又瞪了眼自家光想着吃没出息的那小子,“还不快谢谢人家!”   一听这话,那吃着糖的赵自强咧着个嘴,笑眯眯地看着丁书涵,“谢谢阿姨!”   声音很是洪亮,能听出来他却是很高兴。   丁书涵也礼貌地笑着点了点头回应到。   赵自强看着丁书涵和善漂亮的笑脸,嘴里又是那甜滋滋的糖果,只觉得这邻居阿姨实在是人美心善、仙女下凡。   然后张桂兰就赶紧拉扯着自家两个儿子往院子外走,要回了家。   *   送走他们后,陆文曜进屋刚要关上屋门,还听到那张桂兰在自家说那赵自强的声音。   “小兔崽子,闹这洋相!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不给你饭吃呢!”   当然那赵自强也不是一味被骂的憨子,不太服气地顶嘴道:“娘,我就是还没吃这晚饭嘛!”   他轻轻关上了门,想着丁书涵刚刚少见的耐心和细心,不知为何心里虽然觉得有些陌生,但又有些不知名的欣慰。   她看起来并不抵触小孩子,甚至可以说是……有耐心?   关好门回过身,他正好看到那丁书涵嘟着嘴蹲在柜子前点数糖果的模样。   娇小的身子蹲着缩在一起,倒真的像那小小一团。   她那红润饱满的小嘴,还碎碎念着,“敢情这糖不是他的,让他拿那糖果他竟然抓了一大把……”   刚要朝她走近的陆文曜脚步一顿,很明显听到了她这抱怨。   他微微皱眉,只觉得自己刚刚真是产生了幻觉。   轻叹了口气,无奈地耸了下肩,自己真是魔怔了,刚刚竟然还觉得她温柔可人。   现在看来她还是那娇纵的小孩儿性子,会心疼自己强装大方送出去的糖。   *   第二天,周彩云听军嫂婶子们讲小陆本领大给资本家小姐做了个洗澡器,才知道她家安置新鲜玩意这事。   她一进门便是,就笑着跟丁书涵说:“真是奇了怪了,那些个军嫂们明明没我跟你熟,但消息比我还灵通!”   “我还是听她们说才知道你家装了这洗澡器的!”   一听这话,丁书涵才边跟她说昨天张桂兰还有杨明月两个人自家前脚刚装上,她们后脚就自来熟地赶来围观这件事。   边将她往这“洗澡器”的房间领。   “……当时她们俩本来还想看我笑话的,可是一进屋看到这个以后直接就是一顿夸。”   “你要是在场就好了,就能看到她们的眼神了!”   “你就翘尾巴吧!你看看你家小陆让你得意成什么样子了!”   丁书涵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那他还要感谢我呢!要不是我态度强硬就是要在家洗澡,他也想不到这解决办法!”   “我这叫做,挖掘了他的潜力。”   明明是没有任何道理的胡话,却被她说得很是一本正经。   周彩云看着她这般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模样,一点儿也不觉得心烦,只觉得她还保持着天真、不经世事的少女心态。   只想哄着她继续说下去。   周彩云边听边看这陆文曜做的“洗澡器”,她实在觉得陆文曜实在是聪明,竟然能想到这样组合解决放水、排水的问题。   她看得比那两个嫂子仔细,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那陆文曜细心用布头缠住的边角。   “你家小陆不仅聪明,还心细如发,这些个边角怕伤着你,还特地用布缠起来!”   语气里满是挪揄和羡慕。   虽然丁书涵昨天已经试过着“洗澡器”了,虽然不能和大哥家的浴室还有大地方的浴池相比,但是比这兵团的浴室还是方便不少的。   而且自己家没有什么奇怪的气味、环境也更干净些。   周彩云看着这“洗澡器”是实在喜欢,但也只能稍稍叹气,“要不是我婆婆马上带着我家两个孩子来没房间了,我也想让我家那口子跟你家小陆取取经,给我家也弄一个出来!”   “彩云姐,其实你家厨房可以装个带水龙头的木桶,这样洗碗洗菜肯定方便不少!”   她反应快,立马就想到了退而求其次的办法。   周彩云听她这话,笑眯眯地看着她,她这话算是说到自己心坎上了。   自家确实洗澡没有她这么勤,不过是想着有个能有流动水的东西,干起活来确实会更顺手、更方便。   “还是你年轻,脑子转得快,我怎么没想到呢!”   丁书涵被夸奖了,自然是欣然接受,大方笑着露出了牙齿。   周彩云看着她这般灿然娇笑的脸蛋,自家也解决了没有自来水不方便的问题,心情也是大好。   可下一秒,她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小丁,看不出来你还会在家洗碗啊?”   丁书涵听到这话,既没有认下也没有否定,只是玩笑道:“怎么?彩云姐觉得我十指不沾阳春水?”   周彩云看着她眼神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确实想象不到你干活儿做家务的样子。”   她自然知道对方没有恶意,只是在陈述她觉着的事实。   周彩云确实没说错,事实上她从穿越到这儿后,就真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没干过什么家务。   而且原主这模样看起来就娇滴滴、手不能扛肩不能提的,别人干任何需要点力气的活儿,有其他人可以选择就坚决不会喊自己。   即便只有自己一人,对方也不会来麻烦自己,因为自己这模样喊来帮忙也像是只能帮倒忙的。   虽然是刻板印象,像是丁书涵很是乐得其中,毕竟如此这般倒是给她省去了很多麻烦。   她也便应着周彩云的意思,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被彩云姐看出来了,我确实干不成这些,原来进过一次厨房,一下子就打了三个盘子,我大哥就再也不让我进厨房了。”   “他还说我进厨房先别说能不能吃上饭,那盛菜盛饭的碗盘都要被我摔碎光了!”   如此两句随口胡诌没法证实的话,说自己笨手笨脚的,倒确实让人觉得她娇滴滴的没法干活。   即便需要别人对她多加关照,但也没那么遭人厌了。   这便是丁书涵“偷懒”的秘籍。   两人又聊了些其他的,丁书涵也才得知周彩云的婆婆和孩子大概明后两天就会到这兵团。   她便想起来前几天答应周彩云的速写还没有画。   择日不如撞日,便当下决定今天一定要把这速写给好好完成。   就怕周彩云到时候婆婆还有孩子来忙得不可开交、晕头转向,到时候一拖再拖可就不好了。   临时突然决定,倒让没有心理准备的周彩云有些不太好意思,“小丁你咋不早说,我这什么都没收拾,我先回家换个衣服、洗把脸才好啊!”   她虽然期待这速写,但是突然通知她心里的慌张还是大过于期待的。   丁书涵也跟她接触过一段时间,自然知道她的性子,而且她那衣服也就比其他军属稍微干净些,样式和颜色实在说不上好看。   跑来跑去的不仅麻烦,而且丁书涵还怕她心里紧张拾掇半天没个结果,还自己打着退堂鼓给吓退了。   “彩云姐,跑来跑去怪麻烦的,就在我家我帮你打扮!”她主动帮对方拿定主意。   周彩云听到这话很是怀疑,但是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丁书涵热乎的小手拽到了她的房间里。   她那掌心很是柔软,没有一点茧子的踪影,软乎乎得很是细腻。   “彩云姐,你看看你喜欢哪件儿?”丁书涵将衣柜打开,歪头看着周彩云。   上次还在红木箱子里放着的裙子们都被整理了出来,用衣架挂在这衣柜里头。   衣柜里面各色各样的裙子,看得周彩云很是眼花缭乱。   这件摸摸的,那件瞧瞧的,都快把周彩云给看晕了。   丁书涵见她拿不定主意,自己便认真打量起周彩云的脸蛋和身材——身高不高不矮身材偏瘦,五官清秀偏小,脸蛋又是圆润流畅鹅蛋脸。   很是有小家碧玉的温婉感。   确定好风格后,丁书涵麻利地从衣柜里挑出几件适合她风格的连衣裙。   那几条连衣裙多为明度高饱和度低的青色、蓝色碎花,格外衬周彩云的长相气质。   温柔娴静。   周彩云看着丁书涵那着裙子往自己身上比,是她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她的表情有些不自在和怀疑,“这不太好吧。”   虽然说着怯场客气的话,但是她轻轻抚摸裙子的手几乎泄露着她的暗暗期待。   很是爱不释手。   丁书涵自然知道她的不好意思和不自信,双手扶着对方的肩膀,推着她到落地镜子前,“彩云姐,你看这裙子多好看!多衬你啊!”   语气很是诚恳和发自内心。   周彩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还没有上身的连衣裙。   眼睛就跟黏在了镜子里的自己身上。   丁书涵自然看出来了她心里的动摇,赶紧又佯装生气地撒娇道:“我不管,彩云姐答应给我做模特的,就要按照我的要求来!”   听语气像是蛮不讲理的小姑娘,但其实是给她找个赶紧半推半就、顺势答应的借口。   如此照顾自己的扭捏,让周彩云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暖意。   她感激地看向丁书涵,却被丁书涵佯装耍小性子的话给轻松破掉。   “我不管,彩云姐你快把这裙子给换上!”顺势就将那裙子塞到了周彩云的怀里,推到了自己房间里。   她可不喜欢什么姐妹情深、抱头痛哭的煽情戏码。   *   换好衣服的周彩云没有直接将房间门打开,只是探出了个头,有些不好意思。   “小丁,我觉得我还是别——”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丁书涵给从房间里拽了出来。   只见周彩云穿着那白底浅青色连衣裙,表情既羞涩又慌张。   丁书涵见了后,脸上立马露出了惊喜的笑意。   “彩云姐,你穿这个特别好看!真的,你要相信我!”说着还不忘将她再一次领到镜子面前。   不知道是看到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后,还是丁书涵脸上格外好看且认真的笑意,周彩云刚刚在房间里磨蹭许久彷徨的心终于定了下来。   “不,不奇怪吧?”周彩云还是不放心又问了一遍。   听她这话,丁书涵微微挑眉,“奇怪什么啊?漂亮奇怪啊?那我岂不是成最奇怪的人啦!”   她那俏皮的臭屁语气,让人觉得格外可爱和活泼。   让周彩云逐渐放松了下来。   可她看起来却还像心里有事一般,犹豫许久后,还是悄悄地压低声音问起。   “小丁,你是不是和小陆吵架了?”   丁书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过是换个衣服的功夫,怎么就又扯到自己和陆文曜的身上了。   “啊?彩云姐你怎么这么说啊?”   “真没吵架?”周彩云的表情很是怀疑。   丁书涵迷茫地摇摇头,自己最近和陆文曜关系很和谐啊,井水不犯河水的。   她一双澄澈的杏眼里只有无辜和迷茫。   见她这般,周彩云松了口气才说出她刚刚猜疑的原因,“没吵架?那你们怎么分房睡啊?”   分房睡这事儿陆文曜没有刻意跟丁书涵提起说要瞒着别人。   这也正合她意,因为她也没有想着这事要特地隐瞒什么。   毕竟坦荡的等人发现问起,比起那瞒着藏着到最后发现瞒不住再解释,结果可是千差万别的。   丁书涵见周彩云这般好气,便故意神神秘秘地朝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靠近些,然后才低声开口。   “他睡觉打呼噜。”   悬念感留足了,却只有这么个答案。   实在是让周彩云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小丁你个坏丫头,吊我胃口半天,就这么一回事!”   没什么好气。   丁书涵见她被自己戏弄到了,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故意说道:“那彩云姐,你以为是什么啊!”   周彩云知道她这是故意臊自己,所以嗔了她一眼,“我以为你们夫妻不和!感情破裂!” 第41章 [VIP]   听到她这话, 丁书涵顺势苦兮兮地皱起了她那张漂亮的小脸,“彩云姐,其实我们俩确实……”   “哎, 我有一肚子苦水不知道往哪里倒。”   故意的停顿, 恰到好处。   她那杏眼格外水润,像是蒙了一层水雾般, 眼神更是闪烁着委屈的神情, 好似下一秒眨眼就会有豆粒大的泪珠往下落。   看起来真像是那背地里受了不少气的可怜巴巴小媳妇。   周彩云看她这般,忍不住笑了,还真是说来就来。   要知道小陆对她快算是千依百顺, 在团家属院里脾气好的男人小陆如果排第二,就没有谁能排第一了。   火车上他忙前忙后不说, 到这儿以后那家属院打水的地方就只有他一个大男人挑着个桶,也不怕其他人说他闲话。   虽然一开始还有人笑这陆文曜上赶着帮自家媳妇做家务, 说他怕老婆,可现在谁家丈夫再说这话, 都会被自家媳妇剜上一眼。   然后再被教育一顿:小陆这是心疼媳妇,不仅没耽误工作, 还把家务都给做了。   小陆做得了,你怎么做不了!   这下那些本是看笑话的男人可算是不吭声了,虽然背地里还是嘴硬说这陆文曜丢他们军官的脸。   现在连这“洗澡器”都是小丁要求的, 小陆花了不到一周的时间就给弄了出来, 她还有什么不满意啊!   她这模样自己都要被蒙蔽了。   “就你还一肚子苦水,我看你最是享福了!”言语里满是调侃,笑眯眯地横了眼不知足的丁书涵, “我看就是那小陆纵的了,那么疼你, 你还在这儿编排他!”   “有句话怎么说来这儿?……恃宠生骄!惯得了!”   周彩云她本想着自己说完这话,丁书涵会绷不住和自己一块儿玩笑,还会带些小媳妇的害羞。   却不想她表情没变,甚至眼神还更失落了些。   见她这般,周彩云突然愣住了。   丁书涵少有的认真,确实像那有难言之隐的样子。   陆文曜现在可算是这十七团最拿得出手的优秀男青年代表,青年才俊还会疼人。   完全挑不出错来。   可是丁书涵这般,又不想有假,他们这些外人不知的……   周彩云眼睛突然瞪大,想着刚刚说到的分床睡,只能是——那不能向外人道的床第之私!   如此想来,实在是有道理。   她更是笃定了心里的答案,酝酿许久后悄悄凑到丁书涵跟前,低声试探道:“难不成……小陆他是不是不行啊?”   语气很轻,像是怕自己的话往她心窝子上戳。   周彩云也不愿意相信如此猜测,那小陆的模样实在是不像啊!   宽肩窄腰的,看起来身体也很是精壮,挑水的动作也十分麻利。   难不成是这老天爷见不得人太完美了,天妒英才偏偏要给他些不能人道的隐疾?   这周彩云的猜忌虽然是丁书涵刻意引导的,但是当对方亲口说出这话后,她差点儿没憋住幸灾乐祸的笑意。   因为怕露馅儿,她特意将头低了下去。   周彩云见她这般,只觉得自己猜对了,心里一惊,也吓了一跳,“不会吧!小陆看起来不像啊!”   “所以你们才分房睡……”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该提些什么。   丁书涵憋着笑,见她这反应,那瘦削的肩膀更是因为憋笑而一抖一抖的。   惊得周彩云以为说到了她的伤心处,连忙轻抚后背安慰道:“小丁你别伤心,你们还年轻,去医院好好看看不会有事的。”   “我妈在丰山认识个会偏方的神医,听说可灵了,等有时间了我帮你联系联系?”   说得愈发离谱。   见对方不吭声,也没有伤心的抽泣声,周彩云越安慰越觉得不对劲,伏下身子侧头才发现这丁书涵哪里是在哭!   正低头偷笑,乐得跟朵花一般。   看来这丫头是将计就计诚心来逗自己的!   被戏耍的周彩云虽然不是特别恼,但还是没好气地瞪了眼丁书涵,“骗我这么有意思啊!”   “真是的白担心了你一场了!”   丁书涵也知道自己刚刚玩笑多少有点过分,但也看清楚了这周彩云是真的担心自己,对自己很是真心。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西北兵团有这样一个这样愿意跟自己交心的女子在身边实属不易。   丁书涵自然也赶紧哄道:“我这不是想着彩云姐你紧张嘛!所以才这般的,你看你现在是不是放松了不少!”   听起来像是倒打一耙,但她说出来却格外合乎情理。   她这话虽然像极了狡辩,但被她整了这么一出,周彩云确实觉得自己身上这碎花连衣裙穿在身上不那么别扭了。   但也不能让她这么轻轻带过,周彩云轻哼了一声,“你真是个坏心眼儿长了个巧嘴,被你这么一说什么都成你有理了!”   丁书涵厚着脸皮,眨巴着好看的眼睛,咧嘴笑着,“嘿嘿,那不是彩云姐你心软舍不得跟我置气,还担心我嘛!”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她这张笑脸还这么好看。   周彩云听着她这软软糯糯的撒娇,自然是不气的,但也没忘记啰嗦她两句。   “这种玩笑不能随便乱开,要不然你以后真遇上事儿了,别人怕是还以为你开玩笑呢!”很是实诚,很是苦口婆心。   “知道啦!我自有分寸!”   她轻扬着明艳的小脸,笑着看着周彩云。   这让周彩云有一瞬间的恍惚,自己自从结婚当妈后就很是正经,刚刚自己下意识不高兴瞪着对方,让对方哄自己两句的瞬间。   不知怎么地竟然有种回到自己刚做姑娘的时候,也如她现在这般明媚无虑。   “姐姐别气了,我去拿东西给你化个妆,好好打扮一下!”丁书涵赶紧起身,想着把刚刚稍微有些过分但又调节了气氛的玩笑带过。   “咦?又没有什么大事,还化什么妆啊!太复杂了啊!我洗把脸就行!”周彩云没料到除了换衣服外,还有化妆这么一出。   而且说来就来,毫无准备。   “打扮这事你要听我的!”她回过头看向周彩云,她那脸上带着不容分说的娇横霸道。   她那姣好的模样很是有说服力。   虽然这速写不似拍照,脸部只捕捉神态,不详细绘画五官的细节。   但是讲究个自然、放松,看周彩云现在这副紧张还没完全消解的模样,若不能松弛下来,肢体如此僵硬着。   那速写的成品一定不会好看。   所以这化妆的目的,主要是给周彩云增添自信,让她等会儿能彻底放松下来。   丁书涵进房间后,她脸上的笑立即消失,乌润水亮的眼睛更是暗了几分。   她心里也因刚刚周彩云的话,忍不住冒出了个念头——这陆文曜如此君子,同一屋檐下都快一周了,却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不会真的如周彩云所言那般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当然她也并没有往深处想,反正她现在和陆文曜同在一个屋檐下日子过得相安无事,对方事事也都做得算是不错。   便收回了无关紧要的心思。   准备好后,丁书涵不由分说地让周彩云乖乖坐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周彩云虽然听她的话照做,但是紧握着裙摆的手轻微发抖泄露着她的紧张和不安。   丁书涵不慌不忙,手法很是轻柔,而且还轻声细语地说着让她放轻松、很漂亮好看的夸奖。   虽然周彩云还是有些紧张和忐忑,但听着一句句夸奖,妆化到后面周彩云也放轻松了不少。   不似刚开始那般紧张。   化好妆后,丁书涵拿来镜子放在周彩云面前,“彩云姐化好了,睁眼吧~”   周彩云一睁眼,就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愣住,一时有些不敢认。   这妆画得比自己当初结婚的时候还好看!   丁书涵给她化的妆很淡,主要就是提亮了气色,让她清淡的眉眼有神了不少,主要突出她温婉的气质。   周彩云虽然知道她之前在电影制片厂上班,负责服装和化妆,但也没有料到她化妆的技术这般高超。   “小丁,托你的福,我今天可真是体验了把电影女演员的感觉!”   丁书涵听到夸奖,自然露出整齐的白牙,笑得很甜,“我的化妆技术配上彩云姐这张脸,自然可以和女明星一比高下!”   虽然是客套话,但是周彩云听了格外得顺耳,表情和身体都放松了不少。   见她渐入佳境,丁书涵便赶紧趁热打铁安排周彩云在沙发上坐着。   然后从房间堆得最角落的红木箱子里找了本《红楼梦》——原主为数不多的中文书。   这装书的箱子是她特意让陆文曜放在房间最不起眼角落的,就怕过几年这些个东西太过招摇惹出是非来。   若不是周彩云对自己没有什么坏心、也不是好嚼舌根的人,她绝对不会让对方看见自己看这些个书还有速写的事情。   周彩云听她的安排坐在沙发上看书,一开始她听着丁书涵那铅笔摩擦纸张的声音,心里很是在意,但也不敢乱动,只能强忍着眼神不去看她。   但是她耐着性子又看了几行字后,书中的文字跟有魔力一般,让她注视着书里的内容。   慢慢的,心里对丁书涵注意力不知何时全都消散了。   过了快二十分钟,周彩云的身影跃然在了纸上。   丁书涵看着自己手上画好的速写,又看看在沙发上的周彩云做着最后的比对,自己满意后才出声。   “彩云姐,我画好了!你来看看!”   语气自信又娇俏,听得出她的满意。   周彩云将书倒扣过来,赶紧起身走到她身旁,看着纸上她画得自己。   瞬间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虽然不是那种写实还原的画像,但纸上的女子微低着头,右边没有婉到耳后的头发自然垂下,微微遮住右脸,认真看书的模样格外温柔。   书平静地躺在碎花裙摆上,增添了一抹点睛之笔的恬静。   呆楞许久后,周彩云才逐渐缓过神来,不敢置信地问道:“这真的是我吗?”   见她这般,丁书涵心里就有底了,看来很合她的心意。   “不是你能是谁啊!”笑盈盈地看着对方。   周彩云看着纸上的自己,虽然不是一比一还原但是神态还有动作却格外传神。   这是自己,是自己想过无数次幻化成书中主角的模样。   眼睛一热,涌出了泪花。   丁书涵见她这般反应,突然有些手足无措,不过是一幅简单的速写,却不成能让她落泪。   虽然她知道对方是激动,但还是一阵不知所措的惊慌,不知该说些什么。   往日的能说会道,在看到对方眼泪的瞬间化作虚无。   只能不解风情硬生生地打断这氛围,“彩云姐,你都哭了,这么不喜欢的话就算了。”   顺势就要去将她手里的速写拿走。   “我这是喜极而泣!哪里是不满意!”周彩云红着眼睛嗔了眼她。   这丫头不会安慰人就算了,还故意逗自己!   见她终于开口说话,丁书涵才松了口气,如果一味哭下去,自己可就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格外不擅长煽情的气氛。   *   周彩云又欣赏那速写许久,要不是今天郑民跃要回家吃饭,她都有些舍不得换衣服回家。   丁书涵家给她制造的美丽泡泡,就像是灰姑娘的水晶鞋一般,到点就要回归茶米油盐酱醋之中。   但是在这里的许多瞬间,都让周彩云就觉得是细碎的美好。   丁书涵特意将周彩云送到家门口,嘱咐道:“彩云姐,这画的事你和民跃哥自己看着玩就好,可千万别对外说。”   “画得不好我怕别人笑话。”很是客气、谦虚。   周彩云听到她这话,刚想反驳她这谦虚,但也突然反应过来,她这话的意思明显是不想外面的人知道她会画画的事。   大概是不想外面的人知道后,都来麻烦她——毕竟自己看过的小人书,还没有她画的好,这家属院的小孩又多,要是知道她画画好。   谁知道有没有人要来麻烦她!   明析缘由后,周彩云被她圆了梦,自然也怕给她添麻烦,所以再三保证,“你放心,我一定帮你保守秘密。”   见对方听进去了自己的话,丁书涵才稍稍放心。   如果不是上次速写从书中掉出来了,她其实并不想让周彩云知道自己会画画的事情,就怕日后多件麻烦事。   丁书涵不是不信任周彩云,她是无差别地不信任任何人。   这个年代几年后的事情不得不防,终究是有人知道了自己会画画的事情,心里终究是不踏实,所以她还是要想个办法好为以后做打算……   *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院墙外,探出了好几个只露出一半的小脑袋,正贼头贼脑地看着她们二人。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这邻居小丁阿姨就是很漂亮!”   说这话的是赵自强,他那在学校耍了一天的小脸有些脏,但表情却很是骄傲。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丁阿姨是他妈妈呢,夸得这般起劲儿。   今天他特地吹嘘自己隔壁的阿姨很是漂亮,人美心善还给自己高级糖果吃!   问他有多漂亮,赵自强直接一句,“跟天上的仙女一样!”   可其他不是十七团的同学都不信,觉得他在吹牛,这不一放学就跟着他到他家院墙旁来偷看这漂亮阿姨究竟有多漂亮。   “嗯嗯。”旁边的小朋友连忙附和道。   本来还觉得赵自强说大话,现在一看确实没见过这般好看的阿姨。   当然也有个小胖子不太高兴,他本来想着是那赵自强说的高级糖果,却不想现在蹲在院墙外的墙角偷看别人。   蹲得他脚都麻了,也没见到糖果的影子,也没人提,自然是不满的。   他不高兴地瘪了瘪嘴,“我娘说她是资本家小姐,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一想到小丁阿姨给过自己好几次糖的“恩情”,赵自强立马出声反驳道:“长得好看就是有用,我娘说了小丁阿姨不用干活,日子过得可舒服了!”   很明显赵自强并没有明白自家母亲话的意思,还以为夸别人了呢。   那小胖子也不甘示弱,“漂亮有屁用,我妈妈说她风一吹就倒了!”   “你是风吹不倒,风都吹不动你!”   ……   不远处的小朋友们,就这样在丁书涵不知情的情况下为她争执了起来。   当然争执的话,也逐渐偏离了主题。   *   两天后,周彩云的婆婆李满桂带着他们家两个小孩如期到了兵团。   下午周彩云翘首以盼多时后,吉普车稳稳地停到了她家的院门口。   等待多时的她见到吉普车,立马挣开了刚刚还紧握着丁书涵的手。   此时她的手心已满是手汗,紧张又期待。   周彩云打开后座车门,两张并不算干净的小脸立马探了出来,扑到了她的怀里。   齐声喊她,“妈妈。”   她用力地抱住自家两个多日未见的孩子,然后将他们从车里抱了出来。   然后看向同样坐在车后排的婆婆李满桂,开口道:“妈,一路上辛苦了!”   李满桂看了眼自家媳妇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下了车。   郑民跃正忙前忙后地从车上拎行李下来,丁书涵见他们都下了车,自己又站在一旁。   便慢悠悠地走过来,站在周彩云旁边笑着打了声招呼,“阿姨好。”   她那好听的嗓音,还有柔弱娇媚的模样让李满桂心里一惊,“你是?”   “我是彩云姐的朋友,我先生和您儿子是一个营的战友。”   丁书涵能察觉到对方的眼神并不算友善,但毕竟是长辈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要不是周彩云说自己紧张没底,让自己陪着她等,她才不会来凑这个热闹呢!   李满桂不加掩饰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丁书涵,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   这女的一副娇滴滴的媚样,一看就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只会勾着个男人,要是周彩云跟她走得近了,也学这个样子。   那自家儿子是个老实的,可不就要累死了!   丁书涵感受到了对方的敌意,便赶紧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彩云姐,你们家今天有的要忙的了,我就不打扰了。”   连忙告辞。   丁书涵往自家方向走想着周彩云刚刚那般,还有她婆婆不是很友善的眼神,只觉得这当妈当媳妇实在是不容易。   *   第二天,收拾安置好的周彩云带着自家两个孩子,特意来丁书涵家来拜访她。   她这一儿一女,哥哥和妹妹相差三岁,大的七岁,小的才刚四岁。   哥哥郑宏刚和那郑民跃就跟复制粘贴似的,不仅长得像,性格也像。   不爱说话,闷着头坐在旁边,但看到妹妹吃东西留口了会很细心地用手绢帮她擦掉。   小小年纪很有责任心。   那小不点儿郑红梅就长得白净多了,就爱看着丁书涵,还直冲她笑。   丁书涵见她一个劲儿地冲自己笑,即便对小孩无感,但这莫名的善意和喜欢还是让她多少有些欣喜。   不自觉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动作很是温柔。   郑红梅软软的头发蹭得她的手心很是舒服。   其实今天带两个孩子过来,周彩云是有私心的——觉得自家女儿多和丁书涵这样漂亮有气质的人接触,从小耳濡目染肯定也能长成和丁书涵一样漂亮的淑女。   要是丁书涵知道这周彩云心里觉得自己是那淑女,一定会憋不住笑。   误解实在是太大,她才不是什么温婉贤良的淑女呢,连边都沾不上!   “砰砰砰砰砰砰……”   丁书涵家的屋门突然被敲响,敲门声很是急促,她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没想到是那周彩云的婆婆李满桂,她盘起的头发不知道为何有些松动还乱糟糟的,气息也不是很稳。   像是快步小跑赶过来的一般。   对方气都没喘匀,就冲屋内的周彩云高声道:“彩云,快回家我有个东西弄不了!”   语气是那不耐烦的命令。   虽然这话是冲着周彩云说的,但是对方的眼神从开门起就一直瞪着丁书涵。   丁书涵这么敏锐的人自然也感受到了,而且对方的眼神里是那明显的不满。 第42章 [VIP]   周彩云抱着郑红梅在怀里, 在沙发上侧身往李满桂站着的门处探,“妈,什么东西啊?出什么问题了?”   “不急的话, 先放着我等会儿回去弄, 妈你歇着就行!”   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却不想李满桂很是不依不饶,就杵在门口, “我现在就要你回去搞好!”   语气也比刚刚更重了些, 很是严肃认真。   听到这话,丁书涵往旁边默不作声地退了一步。   周彩云明显没有料到自家平日里并不刻薄的婆婆,会当着丁书涵的面这般不给自己面子。   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僵在了脸上。   怕自家婆婆在别人家闹, 只能低着头抱起自家女儿起身,领着儿子往外走。   “我下次再带孩子们来找你。”说完便提醒自家两个孩子, “快跟小丁阿姨说再见。”   “小丁阿姨再见。”郑宏刚有礼貌地道别,没什么特别的。   郑红梅拖着长音, 瓮声瓮气的。   却不想孩子们的话音刚落,那李满桂的鼻子就哼了出一声。   “哼。”   周彩云着急忙慌的, 脑子还没转过来,自己怎么得罪了自家婆婆, 只觉得她这是在催促自己赶紧回家。   她有些不好意思且歉意地看着丁书涵。   丁书涵听到这冷哼后,表情也没有其他异样,只是谅解地点了点头。可爱班   “嗯好, 下次再聊。”客气且有礼貌。   只是语气里藏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待她们二人走出她家院子后, 她看着周彩云领着孩子跟着自家婆婆回家的背影,刚刚眼睛里礼貌的笑意瞬间消失。   虽然周彩云稀里糊涂地还没反应过来,但丁书涵作为旁观者看得很清——很明显周彩云婆婆李满桂肯定是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自己的出身, 还有其他添油加醋的事情。   不满自己。   所以才这般急匆匆地上门来喊自己的儿媳妇赶紧回家,却不说清究竟出了什么事。   明明借口都没有想好, 就上赶着来了。   看着这李满桂刚刚的强势,还有周彩云对她的顺从,即便回家后关起门来,周彩云说上自己不少好话,大概率也不会说动她这看不惯自己的婆婆。   心里已经做好了周彩云被李满桂压制着,好长一段时间跟自己没有来往的准备。   *   值班两天没有归家的陆文曜走在团家属院的路上,不知为何从走近着平房建筑群起,就感觉有抹视线一直盯着自己。   而当他走进自己家院子时,那目光更加不加掩饰。   下意识的敏锐让他转身回头,一下子就定位到了视线的主人——一个小老太太站在郑民跃家的院子里正盯着自己。   四目相对,陆文曜见对方是个长辈妇人,大概是郑民跃的母亲,赶紧收回了自己警惕的眼神。   可对方的眼神不知为何带着莫名的敌意。   他稍稍迟疑,下一秒才反应过来微微点头跟对方示意打招呼。   却不想对方并没有领自己这个情,反而故意为之地移开了视线。   见对方这般,礼数到位的陆文曜察觉不出自己的错来,又想到自家母亲性格也很是古怪,不知情的人会误以为她傲慢。   将心比心,只觉得这郑民跃的母亲有可能有那难言之隐、脾气古怪些。   他收回自己的视线,打开门回到家中。   丁书涵正蹲在茶几旁,那这笔不知道在涂写着什么,眼神很是认真。   见陆文曜进门回来,她抬起头看向他。   “你回来啦,今天晚上吃什么啊?”看向他的眸子亮晶晶的,带着莫名的期待。   因为这两天他被安排了在边境哨岗值班,哨岗具体在哪里她并不知道,只觉得是军事机密也没有过问。   只是他不在家,一日三餐便没了着落,也没了规律,实在觉得肚子饿了,只能去营部的军属食堂随便吃点、垫垫肚子。   军属食堂饭菜的味道实在不太好吃,虽没有难以下咽的程度,但是和陆文曜的厨艺比起来只能说是将就果腹,不至于饿死。   今天陆文曜下班回家了,她那凑和了两天的肠胃自然见了他就有了期待。   见她难得的吃饭积极性,陆文曜心里不知道为何有些欣慰。   “豆角焖面。”   听到菜名,丁书涵细长的黛眉微微挑起,上次的热汤面她还记得,这次又是面条应该也会不错。   晚饭有着落的她,便又低下头准备继续手里的景物速写,消磨陆文曜做饭的时间。   陆文曜刚换好鞋,准备抬脚走进厨房,突然想到郑民跃的母亲刚刚紧盯着自己,又想到她和周彩云的关系不错,便出言问道。   “那个,郑民跃的妈妈来了?”   丁书涵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看向他,没有料到他会关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对啊,怎么了嘛?”   陆文曜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对方刚刚让他感到不舒服的眼神,“刚刚回家的时候,见她在盯着看我们家。”   他这话丁书涵毫不意外,甚至觉得有点好笑,好家话,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如此千防万防的,现在就开始盯梢。   陆文曜看着她嘴角意味不明的笑意,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本想着问她是不是招惹人家婆婆了,但想着她从上了到这西北的火车后就没有招惹过任何是非,就连那说她坏话被她听到的张桂兰都对人家客客气气的。   何况是和她关系不错的周彩云,那人还是人家的婆婆,自然不会跟之前那般无理取闹。   “怎么了?”   最后他只是说出很是中立的询问。   丁书涵无奈地耸了下肩,实话实说,“她婆婆好像不太喜欢我,上午就匆匆把带着孩子来我们家做客的彩云姐给喊走了,可能觉得我是资本家吧。”   语气很是平淡。   她觉得这李满桂喜不喜欢自己,根本无所谓,又不会少一块儿肉。   可是偏偏她这般淡然,让陆文曜心里挺不舒服的。   虽然自己也听过不少人不管是背地还是明面上说她是那资本家小姐,但是当她自嘲地亲口说出这个称呼时,不舒服的感觉笼罩了他。   他看着她那张没有任何偏颇情绪的漂亮小脸,只觉得她在故作无事。   资产阶级这哪里是她的错,周彩云算是她在西北唯一的朋友,现在却因为她那婆婆单单只看成分出身不看她这个人,遭受如此对待。   实在让他莫名的憋闷,心里膈应。   丁书涵见他默不作声、眉头微拧,也大概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她大概也试探出了陆文曜的性格,他这个人一本正经、有责任感又格外公平、实事求是,说不定他现在心里就在默默为自己打抱不平。   甚至觉得自己刚刚那无所谓的模样是故作无恙坚强,说不定还有了怜香惜玉的心理。   她忍着看破他的得意笑意,顺势将计就计收回视线没有看他,但头却故意低垂着。   *   为了让陆文曜感受到自己那“低落”的情绪更加真实,在饭桌上她故意一言不发。   让餐桌的气氛格外死气沉沉。   豆角焖面被他做得油香不腻,豆角糯软、面条吸汁入味。   他扯得面条虽然粗细不一,明显是第一次做,但口感很是劲道。   丁书涵却故意做出一副食不知味的模样。   她吃饭的动作慢吞吞的,用筷子夹菜夹面的频率格外得低,每次夹起的也不过是一根豆角或者一根面条。   仿佛那筷子不能夹下比一更多的东西一般。   吃也吃得很是勉强,咬那豆角和面条咬得极为小口,即便吃到了嘴里咀嚼得速度也格外的慢。   不时的叹气,还有那眼眸的低垂,黛眉轻蹙。   微微的愁苦从她那双如画的眉眼中流露,全是刻意为之。   她这副没胃口的模样,让陆文曜止不住地偷偷瞟她。   刚刚心里的憋闷,也不断挠着他的胸口,催促着他该做些什么。   对方每偷看她一眼,被丁书涵捕捉到后,她心里就会扬起一丝得意。   甚至到后面她都怕自己的得意通过自己不好抑制的嘴角泄露出来,头是越埋越低,都快要栽到碗里面了。   本想等到吃完饭再开口的陆文曜见她这般,只觉得她那不断低下的小脑袋正掩盖着忍不住的眼泪。   还没准备好的话瞬间脱口而出。   “我,我不应该提那茬,我不知道。”   磕磕巴巴、不知所措的单纯。   陆文曜突然开口,让丁书涵也没想好该如何反应,只保持着低头的姿,等待着对方的下一步行动。   空气里两人的呼吸声,听得格外的清楚。   酝酿许久后,陆文曜终于从嘴里蹦出了几个字。   “你没有任何错。”   语气淡淡的,却很是坚定。   他紧张地看着对方,心里不停地打鼓,自己嘴笨想不到说什么才能哄好她这低落的情绪。   想了半天也只能说出这几个字来。   丁书涵料到了他的手足无措、料到了他的磕磕巴巴,可却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句话。   虽然是一句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安慰,但是他说得格外坚定,语气里没有一丝怀疑。   就这句简单的安慰,让丁书涵那明明觉得被李满桂不喜都没有波动的内心泛起了小小的涟漪。 第43章 [VIP]   “爸爸, 我没有……”   “我没错,我不道歉……”   ……   丁书涵突然脑海里涌现出自己四岁时候委屈的哭喊,和电话听筒那边父亲不作为的声音。   “实在不好意思老师, 我没有时间管书涵, 除了这事我们该赔钱赔钱,该道歉道歉, 还希望老师照顾教育好她……”   在全寄宿幼儿园待上快两个月的时候, 四岁的丁书涵看着班上最受欢迎的小姑娘正甩着自己头上两个羊角辫,手里高高举着着荧光蜡笔,表情很是洋洋得意。   周围的小朋友不是眼巴巴地看着她, 就是说好听话想要借来玩两下。   她终于参透出些这里的生存法则——若是有新奇的小玩意儿,那么你就将是班上同学眼中最受瞩目欢迎的人。   当时正巧身体不好的外公外婆来探望自己。   二老虽然身体不好, 出一次门都是好大一番折腾,但毕竟丁书涵是他们外孙女, 每两周都会来看看她在幼儿园过得如何。   他们二老便成了丁书涵通往外界的唯一途径,而刚刚参透“生存法则”的丁书涵就嗓音甜甜地拜托外公外婆下次给自己带那最时兴的文具和各种小玩意。   她外公外婆想着自己这长相可人的小外孙女鲜少求自己, 二人只能赶紧拜托隔壁邻居一个稍微年轻的中年夫妇买来了当时最时兴的食物造型橡皮擦。   丁书涵拿到那橡皮擦的瞬间,就已经觉得自己即将成为班上最受欢迎的小朋友了。   却不想事情并没有按照她想的那般发展。   她刚拿出来外公外婆特意给自己带的草莓蛋糕橡皮擦, 那个平日里班上最受欢迎的小姑娘突然惊叫。   “啊!你怎么偷我的橡皮擦!”   用的是偷,不是拿。   丁书涵记得很清楚,四岁的自己怎么也没有料到跟自己同龄的小孩会突然这般诬陷自己。   一瞬间, 全班小朋友的视线全部都停留在了她们二人身上, 从来没见过如此阵仗的丁书涵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那个女孩见她这样,甚至还拉过平日里最喜欢和她玩的小朋友为她作证。   “你们是不是见我也有个一模一样的橡皮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不见了!”   那几个小孩哪里会记得清楚她都有什么, 只知道她家是开文具店的,便理所应当地认为她确实有这么一个橡皮擦。   纷纷附和应道。   见其他人都拥护自己, 那女孩更是有了底气,跋扈地冲她喊道:“快还给我!”   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颠倒黑白的事情,明明有理的丁书涵因为周围质疑的不善眼光都变得没有了底气。   看着对方咄咄逼人的模样,她那双纤细的腿莫名其妙的没有力气。   那女孩见她没有反应,直接迈着大步到她面前上手来抢。   不知作何反应的丁书涵只记得自己的手死死攥着那外公外婆给她的橡皮擦。   当然她们这“又偷又抢”的事情惊动了幼儿园老师,她们二人各执一词,老师只能联系双方的家长。   那女孩像是料定自家父母会信任自己一般,丝毫不慌张。   果然电话拨过去,就如对方所料。   丁书涵本以为自己的父亲也会如此,却不想好几个电话没有拨通,待他接起后连事情的原委没听完,只听到“丁书涵好像拿了别的小朋友的东西”时。   电话听筒的对面男子立刻打断了老师的话,张口便是,“让书涵给别人道歉……”   老师其实没有免提,但是丁书涵却听得格外清楚。   看着那女孩刚刚还有些紧张到现在瞬间得意的眼神,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走到了老师身边用力踮脚抢过了她手里的电话听筒。   “爸爸那橡皮擦是外公外婆买给我的,我没有拿别人东西!”   她原本以为为自己争辩能换来父亲的安慰,却不想电话对面的男人连迟疑都没有,直接便是一句。   “你怎么现在不仅拿别人东西,还撒谎呢!”   这次她听得极其真切,心里一凉。   可是丁书涵依旧不死心,双手紧紧抓着电话听筒,“可以给外公外婆打电话,我真的没有撒谎!”   这个时候老师终于掰开了她的手指,夺走了电话听筒。   电话那头的父亲没有任何动摇,仍旧说着歉意却没有感情的客套话,“……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会赔钱赔东西还会道歉,希望老师好好教育书涵,别让她走错路……”   又说了几句后,老师点了点头,挂掉了电话。   “老师,求你给我外公外婆打电话,他们会为我证明的。”丁书涵仍旧不忘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老师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委屈模样,心里有些心软,但是又怕这隔辈的长辈偏袒自家小孩不说实话,到时候自找麻烦。   便撒谎道:“书涵,老师没有你外公外婆的电话,其他小朋友都说他们见到了那橡皮擦是小慧的,你怎么证明这个橡皮擦是自己的?”   自己也不知外公外婆家的电话号码,也不知如何自证,愣在了原地。   不过就是个小小的争执,还不至于上升到偷这个概念,丁书涵又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拿,很可能是不见掉地了她看到捡起来了。   “书涵我知道你没有拿,是不是你在地上捡到的,就收起来了?我们以后要捡到交给老师或者警察知道吗?”   “这叫作拾金不昧。”见她没有要松手的意思,老师将那橡皮擦从她手里掰出来放到那个女孩的手里。   “东西拿好了,不要再丢三落四了,以后有事情先喊老师,不要自己瞎说。”   那个女孩冲老师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临走时还得意洋洋地瞪了丁书涵一眼。   丁书涵本就哭得梨花带雨一抽一抽的看着格外可怜,老师也不忍心继续苛责她,只得抱在怀里轻拍后背哄着安慰着。   却不知道她并不是觉得自己做错事被骂了而哭得这般伤心。   丁书涵只是心里因为父亲的话凉透了心,自己的父亲不会无条件地信任自己。   外公外婆身体不好,丁书涵再见面的时候也不敢给他们说这件事,怕影响到他们的身体,只在心里默默记住了他们家的电话号码。   倒背如流。   可是后来并没有用上。   可能是丁书涵年纪太小被丢到复杂且陌生的环境之中,她清晰的记忆比大多数人要早上许多。   虽然清晰但又长时间封存,可偏偏陆文曜一句话将这封存的记忆给拉扯来出来。   现在回想起来她也没料到一个小孩用词能如此恶毒。   而这也是她第一次接触到自证清白,那么无力那么残酷。   陆文曜刚那句“你没有任何错”一下子让她封存二十年的记忆浮现,当年没有得到治愈的委屈,让她鼻子一酸。   眼泪一涌而出。   他刚刚那句话,还有今天对待自己的态度,没有像之前那般下意识地不信任,也没有质疑自己。   陆文曜这个跟自己只相处了不到两个月的男人,都会通过往日里自己的表现不随便给自己下定义,愿意信任自己。   可偏偏自己的父亲,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男人会不分青红皂白地认定自己有错。   不信任自己。   甚至让自己一个四岁小孩处于那要跟外人自证清白的地步。   她豆粒般的眼泪从眼眶顺着脸庞、下巴滑落掉在了桌子上,一个一个的水滴如同落雨一般。   陆文曜见到了那一滴滴不断掉落的眼泪,只觉得自己确实嘴笨,越安慰越让对方掉眼泪。   虽然心里还在懊恼,但是他身体却没有忘记行动,赶紧起身手忙脚乱地找着纸巾,将纸巾递给她。   可是陷于一时情绪并不想让对方看到的丁书涵别过头,并没有接过他递来的纸巾。   陆文曜看她如此抽噎心里又慌又急,只能胡乱扯下纸巾,帮她擦着眼泪。   因为丁书涵别过头另一半脸不好擦,他左手搭到她的左脸上,让她面向自己。   他那有些指节分明且有些粗粝的大掌捧着她的脸,显得她的脸格外得小,还没巴掌大。   因为那纸巾是粗糙的皱纹纸,哪怕陆文曜已经很是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眼泪,但是他那平日里拉练、干活的手拿捏不好轻重。   纸巾擦得她白嫩的小脸生疼,还留下轻微的红印。   也正因为这微微的痛感,让本就委屈的丁书涵心里更是委屈,眼泪跟止不住一般。   陆文曜也不知为何,这眼泪怎么越擦越多,心急如焚。   情急之下,他想到了小时候自己如何安慰哭泣的妹妹。   焦急且手足无措的他搂住对方的肩膀和细腰抱到了自己的怀里,坐在了她刚刚坐着的椅子上。   动作很是轻松。   他的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嘴里轻声哄着,“乖,别哭了,乖……”   此时最是需要一个怀抱的丁书涵并没有拒绝男人宽大厚实的怀抱和肩膀,娇小的脑袋躲到了他的胸口处,眼泪一股脑儿地往外涌。   一滴滴眼泪弄湿了他的衣服。   让陆文曜的心格外难受憋闷,可他能做的只是一直轻拍着她的后背,温柔地低声哄着。   直至她哭累了,眼泪掉不出来了。   这时丁书涵才将自己的脑袋从他的怀里钻出来,看着抱着自己不知所措,眼神又很是焦急的男人。   丁书涵那双好看的杏眼和圆润小巧的鼻头哭得粉红,让她看起来格外楚楚可怜。   刚刚她在自己怀里哭的时候,陆文曜只是心焦难受不觉得有什么。   可她现在不哭了,自己怀里身娇体软的身躯突然有了实感。   对方柔软的身体不设防地紧紧依靠着自己,现在眼角含泪的柔媚,一双水蒙蒙的杏眼看着自己。   如何不让人脑子里产生想将她狠狠欺负的念头。   陆文曜喉结微动,不自觉地浑身燥热了起来,眼神更是大脑强行地瞥开了,不去看她。   可是呼吸和身体某处并不受他视线的控制,他的鼻息乱了。   千钧一发之际,陆文曜赶紧将对方从自己的怀里放到椅子上。   头也不回,没吃完的饭也不管了,赶紧走回了自己房间,紧紧关住了房间的屋门。   因为慌张,他没控制好力道,屋门发出巨大的关门动静。 第44章 [VIP]   丁书涵坐在椅子上脸上的泪痕还没干, 连陆文曜离开的身影都没有来得及看清。   只看到那被他用力关上的屋门,因为力道太大还微微晃动着。   下一秒她自然也反应过劲儿来,伸出自己柔软的小手碰了碰自己后腰刚刚被挤压过的地方。   很明显触感不一样, 再加上陆文曜刚刚的落荒而逃。   丁书涵不是那单纯得跟白纸一般的小姑娘, 那刚刚顶着自己后腰的异物她自然心知肚明。   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了一个弧度。   刚刚封存记忆席卷而来的委屈本就随着掉落的眼泪发泄了许多,现在更是消失殆尽。   脑子里只有陆文曜的失态。   他刚刚的模样, 丁书涵因为泪眼朦胧看得不算清, 但是之前见过好几次他因羞涩而热透的脸颊耳朵,大概也猜到了他刚刚的模样。   毛头小子,而且……   还挺硬。   此时陆文曜正在自己房间里, 背靠着关紧的屋门,只觉口干舌燥、心脏跳得极其用力。   低着头看着自己下面, 通红的俊脸轻声低咒了一声。   *   自从那天以后,陆文曜就很是忙碌, 连续好几天都值班没有回家。   不知道是真忙,还是假忙。   但很明显他是在躲着和丁书涵见面。   “听我家那口子说, 小陆这几天都在营部值班,没回家啊?”周彩云坐在沙发上看着气定神闲看书的丁书涵关心道。   丁书涵自然知道对方是假忙, 连续值班明显是个故意避开跟自己见面的幌子。   对方明显还没有上次意外的害羞窘迫中走出来。   陆文曜逃避归逃避,但是她昨天晚上打开那暖水瓶里准备兑水洗澡时,里面的热水还冒着热气。   便知道这男人肯定深夜悄悄地回将她日常所需的东西准备得当, 一个都没有拉下。   除了连续吃那军属食堂有些食不知味, 口腹之欲受苦外,丁书涵也没有觉得生活上又什么不便的。   更何况对方那天的方寸大乱,让她心情莫名的大好。   想到他那天的手足无措还有落荒而逃, 她能在家乐上好大一会儿。   “可能部队上有什么事情吧。”她说得轻飘飘的。   “你和小陆……没闹别扭吧?”陆文曜这几天值班的事还郑民跃告诉她的,说他在营部主动跟别人换班, 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自从自己婆婆来了后,得知丁书涵的出身后,就明令禁止自己和她来往,解释了半天顽固的小老太太根本不听。   跟自家丈夫郑民跃说这件事后,他也只劝自己不要跟他母亲计较,他不反对自己和丁书涵来往。   只是要是稍微避着点自家母亲。   周彩云知道自家丈夫是个老实有孝心的,虽说自家婆婆这次确实有些蛮不讲理,但是这段时间一直帮忙带着孩子,而且帮自己分担家务更是二话不说。   实在是不好再因为这事引起过多的冲突。   所以现在每次来见这丁书涵,她都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   丁书涵看着周彩云这般都觉得累,也就跟她说过如果实在不方便最近不来找自己可以。   但是周彩云却觉得她这是跟自己生分了,来得更勤了些。   被人惦记着自然是好事,只不过周彩云这般偷偷摸摸躲着婆婆,却生生有种来自己家密会偷情的意思。   说不出的古怪。   “没闹别扭啊?怎么彩云姐你上次也是这么问我,怎么盼着我和陆文曜闹别扭啊!”丁书涵故意打趣道。   “你个坏心眼儿的丫头,我这是关心你,一天到晚地曲解我的话!”好几次了,周彩云算是看透了她不着调的说话方式。   “不跟你闹了,说正事,小陆这几天没回来,你还不知道兵团马上要展开扫盲运动了。”   丁书涵听到这心里多少更敏感些,连忙问道:“扫盲运动不是十年前刚开展过吗?怎么又卷土重来了?”   周彩云没有注意到她小小的反常,只是解释道:“那是我们中部、东部开展着早,这西北之前光顾着解决开荒种田没顾得上。”   “所以这次兵团特地开展了全面扫盲运动,除了兵团的士兵和军属、小孩外,就连附近的本地村民也不例外。”   “我今天来主要就是来问你有没有兴趣去当扫盲老师,我家那口子帮我报了名。”   “小陆有没有帮你报名,你文化程度可比我高!”周彩云今天主要就是为了这个事情来的,因为现在自己见丁书涵一面属实不容易,便想着若是都当了那扫盲老师。   那见面就理所当然,容易得多了。   丁书涵对教书育人没什么兴趣,况且只是动脑筋备课这事她实在有些做不来。   但是刚刚周彩云话里提到那兵团的军属和小孩都会参加这扫盲课堂,便多问了嘴,“你婆婆还有其他嫂子们也都要去?”   周彩云本来没有想太多,但是听她这么一说才意识到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对啊,她们都要去。”   听到这回答,丁书涵立马来了兴趣,“那我去问问陆文曜这事,如果可以就跟彩云姐你一起当那扫盲老师!”   她说这话的语气上扬着,周彩云还以为她跟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却不想丁书涵的心里是另一个恶趣味的念头——周彩云那看不上自己的婆婆,必须要听自己的课。   那对方在下面的模样,肯定是非常有意思的。   想到这里,丁书涵便直接付出了行动——去营部门口找陆文曜。   只因为怕他今天仍旧要“值班”避着自己,耽误了自己的正事。   因为丁书涵之前营部迎新会的时候晕倒,动静之大营部的每个士兵都认识了她。   人群里最漂亮窈窕、最弱不经风的,一定是她。   那营部门口站岗的小士兵见了她,直接开口便是,“嫂子,你是来找陆副营长的吧?”   根本不说什么你找谁。   丁书涵见对方如此直接,也没有含糊扭捏,点了点头,“嗯,那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他。”   虽然她下半张脸被丝巾包裹住,但上露在外面的那双杏眼微弯,带着礼貌的笑意。   小士兵听着她这客气好听的声音,含着笑意的眉眼,心头一热、双颊微烫地赶紧钻进岗亭。   拨通了营部内部的电话。   在岗亭里说了几句后,便让丁书涵通行,“嫂子,陆副营长在农业二组办公室,办公室二楼。”   丁书涵点点头,向小士兵道谢然后走进营部。   小士兵看着她那窈窕带媚的背影,忍不住羡慕起那陆副营长。   *   “咚、咚。”   办公室的门虽然是敞着的,但是她出于礼貌还是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因为有站岗的士兵通报,陆文曜见到丁书涵的时候毫不惊讶,但是心里还是多少有些打鼓。   是因为前几天的“意外”,自己这几天的回避让她主动找上门来了吗?   因为在室内丁书涵摘掉了那防风沙的丝巾,一张娇俏的小脸挂着明媚的笑意跟农业二组办公室其他人打招呼。   “你们好呀。”声音甜甜的。   正值吃完饭的午后,原本饱饭后的昏沉都被她这声招呼给唤醒。   另外两个同在办公室的是两个比陆文曜稍大些的战友,看着她这般也笑呵呵地应着,“小陆媳妇来啦!”   虽还没跟她近距离见过,但迎新会那天都远远地看过她在小陆怀里的倩影,自家媳妇也跟自己酸溜溜地念叨过这资本家小姐长得有多俊。   今天近距离看到了,确实漂亮。   陆文曜自然听出了对方二人的调侃,避开丁书涵笑盈盈亮亮的眉眼,硬着头皮走上前给她介绍,“这是李副参谋,这是张副参谋长。”   “这,这是我……媳妇丁书涵。”明明都准备好了的介绍说辞,但说出口的时候还是磕磕巴巴的。   那两位副参谋长只觉得是年轻人害羞,并没有对他这磕巴往心里去,只说着,“你媳妇找你肯定有事,快去走廊说,别耽搁了。”   只有丁书涵知道他刚刚的磕巴是那明显的不适应,他们本就是有名无实的搭伙夫妻。   走出办公室,丁书涵跟着他一路到了那走廊的拐角处。   人少且静。   但是刚从办公室走出来,丁书涵就感受到了有视线注视着自己和陆文曜,自己能感受到,自己对面的男人肯定也不例外。   顺着他皱眉的视线看去,便看到了墙上挂着总机室三个字的标牌。   她知道这总机室里一般安排的都是女兵,很明显是刚刚站岗的小士兵联系陆文曜时,她们听到自己来找他了。   大概现在正在总机室内找角度想看自己和陆文曜说些什么。   无非想看个热闹。   如此丁书涵心里便不再顾虑那目光。   对面的男人像是专门等着自己开口一般,很明显那天的“意外”他还在耿耿于怀。   “你这几天都值班?”   虽然那暖水瓶里的热水泄露了他的行踪,但丁书涵故意装作很是迟钝。   见她这般说起,陆文曜心里才定了定,果然自己深夜潜回家将温凉的热水重新回锅烧沸,再灌到暖水瓶中并未被她发现。   只觉得自己在忙。   陆文曜微微低头,不算撒谎地应了一声,“嗯。”   说起来这几天自己确实在值班。   丁书涵没有戳破他拙劣的伪装,继续询问道:“很忙吗?”   “还好,怎么了突然找我?”陆文曜刚刚从接到电话起就将所有来找自己的可能想了个遍,却毫无头绪。   表情是那说不出的严肃,心跳得也乱了步子。   “彩云姐跟我说兵团近期是不是要开展扫盲运动?”   见他神色凝重,自己又有求于他,便没有再过多的吊他的胃口。   听到这话,陆文曜松了口气,他原以为对方是因为那天的“意外”来控告自己耍流氓。   却忘了他们本就是夫妻,“耍流氓”也是合法的。 第45章 [VIP]   “是有这个事情……”   确实是有这个事情, 而且因为需要扫盲的人数有些庞大,兵团部队除了动员这农垦大学的讲师和知识分子外,甚至还找到了部队上来。   想着谁家军属有文化, 便直接分配包圆每个团其他“睁眼瞎”的军属, 如此安排倒是省去了不少排课、熟悉的麻烦。   但陆文曜觉得依照自己对丁书涵的了解,她绝对不会喜欢这种活动, 只会觉得麻烦, 再加上她身份有些特殊,所以他就没有考虑将这事儿告诉她。   可是她今日却因为这事情到营部找上自己,很明显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而且陆文曜多少有些意外, 为了这事她还能特地来这儿一趟。   “怎么……你对这事儿感兴趣?”他的语气有些迟疑。   “有啊!”她那尾音少见的翘着,往日里大多都是懒洋洋的。   紧接着就是一声嘟囔的抱怨, “这事儿还是彩云姐告诉我的,你什么都不跟我讲。”   不知究竟是他没有将这消息告诉她的不满, 还是这几天他没有回家在部队躲着他的不满。   抱怨却没有怨气,更像是小媳妇的娇嗔。   陆文曜喉结轻动, 咽下口中多余的口水,“这几天忙有事, 没来得及回家跟你说。”   和刚刚回答过的“还好”多少有些自相矛盾,但是他却不知。   明显在撒谎胡说,只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丁书涵也没有细究他那已经有些乱了的阵脚, 直接切入自己的正题, “彩云姐说军属里有点文化的都被喊去当那扫盲老师了,你怎么不通知我啊?”   陆文曜也没有料到这事她这么上心,“你想当那扫盲老师?”   见她今日这般积极, 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她并不是多有团队意识和集体荣誉感的人。   “彩云姐跟我提议的,说是如果我能当上这扫盲老师, 我就能和她名正言顺的见面了。”丁书涵原因只说了一半,肯定不会跟他坦白自己心里小小的恶趣味。   紧接着又是一句。   “对啊,要不然我来找你干嘛!”水盈盈的杏眼直勾勾盯着他打趣道,“难不成你觉得是我想、你、了?”   “想你了”三个字被她加了重音,再加上她那弯弯带笑的杏眼和水润透红的嘴唇咧开上扬。   原本陆文曜心里还觉得周彩云这段时间不能来找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肯定一个人在家多少有些无趣。   所以今天为了朋友不嫌辛苦地来营部特意来找自己,心里多少为她之前无故被人家婆婆嫌弃,觉得有些心疼。   可丁书涵现在这般,惹得他一阵心跳,耳根又热了几分,那双深邃的眼睛更是不敢和对方水润勾人的杏眼对视。   “咳、咳。”故意咳嗽了两声,微微撇开头的他轻抿了下唇,“这,这是营部,不是家里,不要不分场合地玩笑。”   丁书涵见他明明已经害羞慌乱得自顾不暇,却还要故作一本正经地“教育”自己。   着实有说不出的可爱。   她自然不会错过这让陆文曜耳根再红上几分、心跳再乱些的几乎,她完全不顾对面男人刚刚的提醒,朝他又走近了两步。   不知道是平日里不能后退的训练有素,还是不知所措愣在原地。   面对她的靠近,陆文曜没有后退。   只是比刚刚更将头偏到一侧,不去看她。   却不想自己那熟透的耳朵完全展现给了丁书涵,之前麦色的肌肤因为这段时间的开垦荒地晒得更深了几分。   倒是让他坚毅的气质更加出众。   即便如此那深色都没有遮盖住对方害羞的血色。   在营部办公楼,丁书涵自然是有分寸的,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   当然她也怕自己把对方逼急了,一个下意识的防卫就能把自己直接撂倒。   丁书涵还没有来得及进行下一步动作,身后就响起一个声音。   “哟,小陆你看看你赖在营部、哨岗好几天不回家,现在你媳妇都到营部来找了!”   两人闻声同时看向那发出声音的男子。   之前在东山的火车站见过面、打过招呼,丁书涵认出了是张桂兰的丈夫赵建国团长。   “赵团长好。”该打的招呼还是要打的,语气很是礼貌。   “小丁你好啊。”赵建国看着丁书涵,又想到自家媳妇从之前说人家闲话,到现在说她其实人挺好的,不像她长得那般娇气做作。   原本他还没有觉得这丁书涵有什么的,只觉得她有些聪明劲儿在身上,但是现在能让自家媳妇说几句她的好话。   倒是难得。   陆文曜敬礼的手刚要举起来,赵团长就打断了他,“之前火车上就说过,小陆你总是这么拘谨,这毛病要改一改了。”   “大伙儿要是都像你这样,在地里还干不干活了,光敬礼了!”   陆文曜听赵建国如此一说,只能尴尬地放下自己刚举起来的手。   “小丁,我刚刚听三营的营长说了,小陆这几天总是争着帮别人顶班,是不是好几天不回家了?”   “所以今天特意来找他的,没事,我也正是因为这事来说他的!”   “哪里有搞生产建设搞得家都不回了!”赵建国刚刚去跟三营的营长询问近期建设发展进度时,得知陆文曜这般多少有些来气。   这小子在东山就要强肯干,但是想要表现的机会不是这样来的。   他这争着替别人值班,他倒是进步了,但不是给兵团队伍养懒兵嘛!   丁书涵摇摇头,“我不是因为他值班的事来的,我是听说有扫盲运动正在找扫盲老师才来的。”   即便赵建国一副要给自己撑腰的架势,她也没有要趁机“讨伐”他的意思。   听到她这话,赵建国倒是有些意外,他今天特意到各个营走动调查除了询问生产建设的进度外,便是想看看这扫盲运动准备的如何。   奈何兵团和西北本地民众“睁眼瞎”的人数众多,光靠下乡的知识分子还有农垦大学的讲师,人手很是紧张。   现在自己面前站着个“送上门”的扫盲老师,自己怎么会放过。   “小陆你看看,你家小丁的思想觉悟多高!还特意来我们营部询问这事儿!”赵建国笑着就是对丁书涵夸了一通。   “你想当扫盲老师啊?”   丁书涵没有扭捏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对啊,赵团长你管这事儿?你看我够不够格?”   十几二十年前能读上书的都是有钱人家,不用考都知道丁书涵文化水平不低。   “够格!肯定够格!”赵团长笑着连声说道,然后又看向一旁陆文曜,“你等会儿把小丁的名字给报上去。”   陆文曜闻声点了点头,“好。”   只是他那眉头微皱着,赵建国挪揄地用胳膊肘碰了碰陆文曜,“皱着个眉干嘛!舍不得你媳妇去扫盲受累啊!”   “没有,没有。”   他语速很快,可是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赵建国只当是小年轻的羞涩,没有再多提这茬。   但是对于陆文曜今天归不归家这件事,他还是要好好点一下的。   “你今天不值班了吧?”赵建国左边眉头微挑,看着陆文曜的表情很是打趣调侃,像是故意当着丁书涵的面,给她吃定心丸。   如此一来,陆文曜便知道自己逃避好几天的家今天是非回不可。   他硬着头皮摇了摇头,“不值班了。”   赵建国立马看着丁书涵指着陆文曜笑着说,“小丁听到了吧,他今天不值班,他要是不回去,你来我家找我,我去帮你抓他回来!”   丁书涵听他这话,笑着点点头应和道:“好。”   明明很是含糊暧昧的话,却被她大方的答应和明艳的笑容冲淡了许多,没有丝毫小媳妇的害羞。   赵建国见这丁书涵毫不扭捏,便没有在调侃打趣下去的意思,边轻推了下陆文曜的胳膊,“你记得等会儿把小丁的名字报上去,人家帮了我们兵团个忙,至少要送人家到门口吧!”   就这样陆文曜便走在丁书涵的身后侧,宽厚的肩膀挡住了她小半个身子。   赵建国看着他们二人金童玉女般配的背影。   心里更是觉得这陆文曜有点本事,不仅把这丁书涵带到了这西北,现在人家不仅没有因为他值班而   丁书涵和陆文曜二人路过总机室时,里面三个刚刚正在往外探看他们二人的年轻姑娘立马正襟危坐,看似很是专注。   但是她们憋笑的脸和飘忽不定的眼神,还有挂在脖子上的   陆文曜微微皱眉,看来要找通讯连的连长好好反应一下了。   一个个小小年纪的黄毛丫头光想着找乐子听,八卦程度和他们家属院的军嫂婶子们有的一拼。   走过总机室十几米后,他突然出声,“以后有什么事还是等我回去,这……人多嘴杂。”   丁书涵自然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却故意装作听不懂,“我也不想找你啊,但是你这几天都不在家,我也不知道你今天回不回来,所以才来的。”   “那不是……是我的不对。”陆文曜差点儿将自己躲她的原因脱口而出,好在反应过来硬生生转了个话瓣。   但是丁书涵听出了话音,也没有打算要放过他,“那不是什么?”   陆文曜犹豫了一下,他自己本不想再提起,但现在见她这模样不像是感受到了当天自己的尴尬和“意外”。   而且总不能一直避着不见,支支吾吾地说了个蹩脚的理由遮掩。   “那,那天,那个皮带扣,没有,没有硌着你吧。”他低着头没有看她。   丁书涵看他如此模样像是个认错的小孩一般,没有选择言语上刁难对方,“什么皮带?你觉得硌到我怕我我生气了啊?”   可是此时的她已经笑眼弯弯,嘴角更是止不住的上扬。   听到对方这话,陆文曜心里才松了口气,抬起了头,却不想下一秒对上身旁女人的眼睛。   此时丁书涵下巴微收、杏眼微抬,多了几分小狐狸般狡黠和……魅惑。   看到她这般表情,陆文曜便知道自己被戏耍了。   赶紧又低下了头,不去看她。   他恨不得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说些什么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   将那让人面红耳赤的旧事重提。 第46章 [VIP]   虽然上次陆文曜不打自招, 但赵团长都当着丁书涵面给自己下命令了,肯定不能再“值班”逃避回家了。   当天晚上他也没有拖沓,就怕丁书涵把赵建国当真, 真找上门来“抓”自己可就真的是闹笑话没法继续在兵团里待了。   但是回到家里, 等待他的并不是他所想的那双满是狡黠且意味深长的双眼。   丁书涵正坐在餐桌上,拿着钢笔在笔记本上写着些什么。   听到他回来的动静, 头都没有抬, 那双往日看什么事物总是亮亮的杏眼此时也蒙上了一层专注。   模样格外认真。   陆文曜见她这般,并没有再次提起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腰带”的意思,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心刚放下的他本应该逃离“战场”, 去厨房忙碌晚饭,尽量避开和丁书涵面对面的直接接触。   可是陆文曜换好拖鞋的脚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一般, 主动走到餐桌旁,缓缓靠近椅子上的人后, 低头看向了她。   丁书涵感受到了对方的靠近,但仍旧没有抬头, 钢笔安着笔帽的尾部轻轻抵着下巴,红润的嘴唇微嘟, 看起来像是等人采摘的樱桃一般。   陆文曜看着喉结上下一动,赶紧移开了视线,“你在写东西?”   语气里有着不确定的疑问外, 还有着一点点的紧张。   此时丁书涵正努力回忆自己小时候是如何识字的, 但好像并没有什么很好的体系,就学上着上着一步步就认识了一般。   总结成四个字:熟能生巧。   但扫盲运动并没有这么多时间适应,要找个快速好记的方法才好……   丁书涵在笔记本上涂涂画画了半天, 也没有想到特别好的办法,所以多少有些事情没有解决的苦恼。   她虽然平常看起来并不是什么积极肯干的人, 娇滴滴的模样和说话风格更让人觉得她能偷懒就偷懒。   但其实她是那种如果有事情或者任务被委任在她身上,特别是需要看到结果的事情,她很是那力求完美。   之前在去西北的前一天,因为服装还最后的细节没有调整完,她都会在东影厂把作品认真完成。   就能看出她几乎是力求完美、高效的完美主义。   “在想怎么教人认字,我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学会认这么字的了。”语气淡淡的,还带着些微微的苦恼。   认字的人都知道,人年纪越大认识的字越多,越是不会去记住一个字是如何认识的。   就像是认识了,就是字出现就能读出来。   丁书涵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了他,“诶,你小时候是怎么认字的?当时你参加了东山的扫盲运动吗?他们老师是怎么教的啊?”   眼神里有些好奇和期待。   陆文曜没有料到她突然的发问,也意识到自己和她说起来是夫妻,但其实根本不了解对方的过往。   而自己之前却很是可笑地起了反应……   当然现在并不是让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陆文曜不露痕迹地赶紧收回心思,轻抿了一下唇后,开了口。   “最开始学的是拼音,然后才是认字……”   “我认字多就没有参加那次扫盲……”这话多少有些多余,像是在证明自己什么一般,“但好像部队当时上的是学校,说是进修……具体的我可以帮你问问那些参加过的士兵……”   “嗯……好。”没有收获有用消息的丁书涵,本就有些问题没有解决的心急。   他这番说辞,让她心里多少有些觉得浪费时间。   便又赶紧低下头看向被自己涂涂画画的笔记本,笔尖轻轻点着纸张。   不规律的墨点泄漏着她轻微的烦躁。   过了会儿,感受到了身旁的对方迟迟没有离开的意思,再次抬头对上男人深邃的眼神。   “嗯?你不去做饭吗?”语气里没有任何常见的活泼,只有淡淡的不解。   好看的杏眼也比往常清澈不少,但是明显盛着些不耐烦。   突然被她如此一问,心里本来多少就有“鬼”的陆文曜,胡乱应了一声,就赶紧转身到厨房。   他离开后,丁书涵再次低着。   她看着自己的笔记本,看这上面刚刚钢笔在纸上不小心晕开的一大团墨点,咂摸出了其他味儿来。   陆文曜刚刚是故意过来的?试探自己,还是其他……   丁书涵完全理解陆文曜那天正常的生理反应,自己也没有打算故意揪着不放,要不是他今天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想出如此蹩脚的借口来。   重提那天的尴尬。   她也没打算继续调笑和逗弄,却不想下班后他还故意凑了上来。   难不成……自己猜错他了?难道他那藏在纯情害羞的毛头小子外表下,其实有一颗蠢蠢欲动、有所期待的心?   期待倒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对方也是个正常男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且还是合法夫妻。   可能是自己之前对陆文曜的纯情太过放心,很多事情自己并不设防,诱惑力大概比其他同住一屋檐下的男女。   更多。   所以那天的“意外”很可能只是一个引子,未来会有更多擦枪走火的“意外”发生。   但丁书涵对未来的事情并不慌张。   自己本就不是什么心思单纯的小白兔、没经过事儿的大姑娘。   而且陆文曜脸长得格外得俊秀,身材高大宽肩窄腰,说不定禁欲的衣服扣子下面还藏着个巧克力排一般的腹肌。   很是合丁书涵的口味。   再加上前几天的“意外”,虽然没有“验货”,但直觉告诉她好像确实值得期待一下……   这种事若是个两厢情愿,倒也没有谁占谁便宜一说。   厨房的男人正蹲在地上,给灶台添木材、拉风箱,土灶里的火光照着他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火光的缘故,格外得红,深邃的眸子更是映着跳动的火焰。   黑色的瞳孔里火星偶尔跳出,像是他的心在在压抑着的什么东西,时不时迸出一般。   土灶烧热后,那白烟便钻进了烟囱冒了出来。   周彩云正巧出门要将水盆里的脏水泼到自家院子里的菜地上,抬头就看到丁书涵家烟囱里冒出了的缕缕炊烟。   看来这小陆终于是回家了,果然小丁去了趟营部,就把人给带回来了,比其他人劝什么都好使。   小丁这丫头还嘴硬说不是闹别扭!   *   整个兵团把能教书识字的人都搜罗了个遍后,扫盲运动的安排也终于被提上了日程。   提上日程后丁书涵就立马被通知了那课程安排。   除开丁书涵和周彩云,十七团还有另外三名军属当这扫盲老师。   大家年纪都差不多,受的文化程度也都大差不差,不是初中就是小学,当小学老师可能不太够格。   但是当个识字读文的扫盲老师绰绰有余了。   这次西北建设兵团扫盲运动持续周期是三个月,是群众性扫盲运动。   目标便是扫除初步扫除西北文盲,让人人能识字看报。   而上课的地点便是在那农垦大学,因为她们五人负责扫盲的人群主要是十七团的没文化的军嫂婶子们为主,再者就是些还没有上学的学龄前儿童。   所以主要扫盲教学时间在上午和下午,早饭过后和午饭过后的两个时间点,主要也是为了不耽误大家做饭干家务的时间。   而那些个兵团士兵和附近的本地村民就要辛苦些了,白天在地里搞生产健身,晚上还要去农垦大学上夜校识字。   丁书涵虽然还没有想好那教人识字的好办法,但一打听才知道她们都打算用那死记硬背的笨方法。   这个方法确实是有用的,但实在是枯燥,扫盲的都是些成年人平日里都是囿于繁琐的家务之中,并没有学生的耐心。   得知基本情况后,丁书涵心里也有了底,即便没想出更好的方法但也能有这个方法兜底。   陆文曜本以为她会抱怨备课麻烦,却不想她好像很是乐得其中,每次下班回家都能看到她很是认真地在笔记本上涂涂画画。   丁书涵平日里过得基本上是靠睡眠磨时间的日子,好在她还算是喜欢睡觉的。   要不然她这个已经经历过各种多彩和碎片化信息的现代人,没了手机在这里属实是由奢入俭难。   本来这识字备课的第一反应竟然想到的便是用手机搜索一下认字的方法,但是很明显这只能想一想。   现在这识字备课只能自己一点点摸索着找办法,本以为会很容易,却不想自己很难置于不识字的情况之中。   多少有些容易想当然。   动脑倒也不是什么要喊苦喊累的事情,甚至认真想着探索着,时间也就过得飞快。   陆文曜见她头发随意用皮筋扎起,偶尔会少上几缕碎发,碎发就那样随意垂着。   但是她认真专注的漂亮小脸,让本来有些不修边幅的碎发焕发出别样的知性美。   让他有些不想移开注视的目光——如何都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有如此一面。   陆文曜看得入神,只不过那低头专注的少女突然出声,“看得差不多就得了,我知道我很好看。”   并没有抬头。   她淡淡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的情绪,更没有平日里的逗弄上扬。   陆文曜被她这一声先是又惊又羞,有些不知所措地移开了目光,热了耳朵。   但是下一秒心里忍不住泛起嘀咕,她还是不适合开口。   丁书涵早就发现了他注视的目光,丝毫不加遮掩,但明显不带情|欲。   不过是她现在正想着事情,这明晃晃的目光太过容易打断人的思路,才会出言提醒。 第47章 [VIP]   又过了几天, 扫盲运动正式排出了课表,她们兵团军属扫盲的课表自然也出来了。   因为之前排课其他几个人都有些怯场,不敢上第一节课, 丁书涵倒是无所谓——反正她在这军嫂婶子们的嘴里口碑一向不好, 如果课上出了差错倒也合情合理。   原本她还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但是她这几天倒还真想到了个识字的好方法。   胸有成竹了不少。   因为要教学要提前准备东西、熟悉教室, 所以丁书涵一个人比其他军属提前半小时到了那农垦大学。   本来周彩云是打算陪她一起的, 但是丁书涵怕那她家婆婆知道是自己上这识字课,小老太太自己偷摸跑路了。   就没意思了。   便让周彩云在家看着,到时候准时带她过来一起。   丁书涵穿着最是普通的白衬衫和黑色直筒裤, 挎着平平无奇的军绿色帆布包。   脸上围着个白色的丝巾。   她走在查克尔农垦大学校园内的路上,她这身打扮哪里像是那扫盲老师, 倒像是来这里上课的女大学生。   莫名有种青春的气息。   丁书涵刚走进校园没走几步,就碰到好些个被安置在农垦大学, 刚要从学校里出来去到田里开荒干活的下乡青年们碰上。   几个年轻的男知青,从没见过丁书涵, 不知道她是那兵团的军属。   见她这么年轻漂亮,还以为是这附近的本地村民, 或者自己没见过的大学生。   一个个眼珠子都快给看出来掉地上了。   看他们直勾勾盯着丁书涵的架势就知道,他们明显是那嫌苦不愿意参军来这儿下乡的大院子弟。   脾气大,胆子也大。   他们看着丁书涵如此漂亮光盯着看不说, 甚至还有来搭茬的。   大小伙子们嬉闹着推推搡搡, 要选出一个人来跟她搭讪。   最终他们之中走出了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抗着个锄头走到了丁书涵的面前。   当然他这身材跟陆文曜比差远了,虽然对方个子高块头大,但是他那身肉明显是那种大块的脂包肌, 不能和陆文曜那线条明晰好看的腱子肉相提并论。   对方脸上带着坏笑,冲丁书涵吹了声口哨, 直接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是不是叫陈小兰啊?”还很是自以为是地压低了嗓音。   若是其他姑娘听到这话肯定直接反驳并脱口而出自己的名字了,但是丁书涵见过太多不正经的搭讪。   这种程度不过是刚入门的小儿科级别。   丁书涵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就站在那里一副没有听见的样子。   这个时候你越紧张、慌张要躲他,他便越高兴、越兴奋,旁边那帮人看得越起劲、越能起哄。   见她不上自己的套,那小伙子有些急了的意思,赶紧又来了句。   “别不说话啊,就当交个朋友,到时候结束了跟我去大北玩儿请你吃‘老苏’!”   “老苏”丁书涵是知道的,是大北当地有名的西餐厅。   这话骗骗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还行,但是丁书涵对这种话完全无感,不过就是张口就来的画饼。   世界上有两种饼不要信,男人画的饼和老板画的饼。   丁书涵冷着张脸,不去搭理对面的男人。   但是对方完全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恶心又黏糊的眼神不停上下打量着她,心里不知道想着如何龌蹉的想法。   她自然也知道自己现在冷着的脸,可能可以激起对方更大的欲|望。   “我结婚了。”语气很是冷静,看向对方的眼神也很是平静,就如同她阐述的事实一般。   对方听到她这话先是一愣,但随即就立马说道。   “怎么可能!你看起来年纪不大刚二十吧!骗人可是不好的哦,小妹妹!”   虽然男人说这话时带着笑意,但明显是识破她“谎言”的嘲笑,对方的眼神也已经有些不耐烦,甚至还带着“别给脸不要脸”的威胁。   “我是来随军的军属,我丈夫是十七团新三营的副营长,姓陆,你去打听打听就知道真假了。”   丁书涵本来不想把陆文曜搬出了,但很明显自己下了对方的面子,万一恼羞成怒,可不能保证对方不会对自己大打出手。   以对方的天然力量优势,自己势必要受伤。   果然对方见她这般,本有些恼羞成怒,但听到她是兵团的军属,即便存疑也不敢再过多的招惹。   西北建设兵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最后那人高马大的男人只能忿忿地瞪了她一眼后,和同伴一起说着骂娘的脏话离开了。   很明显是说给她听的。   甚至最后一眼满是威胁的眼神都像是在说:如果你说的是假的,给我小心点儿。   但丁书涵确实没有说假话,那些个污言秽语也并不往心里去。   她上一世莫名的诋毁便是许多男的得不到就毁掉而随口编造的,多得是那她的贞洁做文章,她早已见怪不怪。   她本要抬脚离开抓紧时间去那教师,却不想被人喊住,“小姑娘!”   丁书涵本来还以为有什么事情,黛眉微皱地回头。   回头却看到,是那第一天到兵团陆文曜单车载自己时碰到的那对中年夫妻站在不远处。   怪不得她那天就觉得这对夫妻知书达理、说话也好听,不感觉是那老古董的性格,感觉很可能是这农垦大学的夫妻。   没想到还真的是让她给猜对了。   那中年夫妻很明显也认出了她,那一头利落短发、身材稍显丰腴的女子开口便是,“你真厉害!我第一次见被这群纨绔子弟这般调戏,还能这么冷静的小姑娘。”   诚然的佩服。   他们两位是农垦大学创校来的第一批讲师,这几年过去二人一个是教授一个是副教授,也很头疼这些个下乡的青年。   大院子弟脾气倔、纨绔还吃不了苦,来这以后活儿不好好干,每天就是想混日子、逗姑娘。   偏偏一个个还天不怕地不怕的,动不动惹出事了就搬出爹妈。   很多农垦大学的学生都跟学校、老师反应过这事,但是始终没有个解决办法。   他们夫妻二人经常在校园看到这群纨绔逗姑娘,除了出面说两句帮小女孩子家解个围外,也没有其他办法,也很是头疼。   这不今天就碰到他们调戏姑娘的,他们夫妻二人刚刚本想上前帮忙解围,却不想还没等他们出手,人家姑娘就轻轻松松、三下五除二就化解了危机。   一听是兵团的军属,刚刚心里就觉得人家果然做事是有条理的,而且临危不乱。   适时地搬出自己丈夫,很是低调内敛。   喊住一看,才发现对方还是那天自己误以为是来支边小情侣的姑娘。   不是刚刚那小伙子说,自己也觉得她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一点儿也不像结婚了的。   但是听到人姑娘说自家丈夫是副营长,看来年纪肯定也不小了,少说二十五、六肯定有了。   看来是两人长得年轻。   丁书涵见到是他们夫妇二人简单地同他们打了声招呼,也相互自我介绍了下。   面善丰腴的妇人让她喊自己陈老师,喊自己身材微微发福的爱人王老师便好。   两人看着她都乐呵呵的,很是亲切。   那陈老师看着丁书涵的挎包,也知道最近要在学校里开展扫盲运动,便问道:“你今天来这儿,是那扫盲老师吧?”   丁书涵点了点头,大大方方地承认,“是的。”   一般人面对这种高知教授都会怯场,觉得这扫盲老师和人家比上不了台面,容易扭捏。   但是丁书涵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很是落落大方。   见她这样,那陈老师更觉得她不一般,心里很是喜欢这长得好看又性格大气的小姑娘。   一旁的王老师憨厚地笑了笑,“上次还以为你跟人小伙子是情侣,怎么也没想到已经是夫妻了,实在是——”   那陈老师听着自家哪壶不提提哪壶的话,赶紧踩了他一脚,让他住了嘴,“他的意思你看着年轻、青涩,我们俩看了都觉得回到了当年。”   丁书涵笑着没有多说什么,自然知道他们二人的意思,还有得知自己和陆文曜身份的稍稍紧张。   毕竟上次那般大大咧咧地指导自己和陆文曜骑单车,根本没料到这陆文曜会是个副营长。   “我知道,我丈夫感情这块儿跟个木头一样,不敲打根本没反应。”善意地解了围。   见她说了这话,他们夫妻俩的心才放了下来。   因为丁书涵刚刚被那帮纨绔阻拦周旋浪费了些时间,所以也没有和他们多聊什么,只说下次碰见了可以再好好说说话。   夫妇俩还热情地邀请她下次去他们教职工院里做客、随便聊聊。   丁书涵在西北也没有什么朋友,自然也不拒绝和这夫妇二人来往和交朋友的意图,好好应下后便和他们告别。   夫妻二人慢慢走远后,丁书涵还听到他们二人亲昵地调笑。   “你那天是不是对人家副营长说老土!”   “你那天还说人家扭捏,丢男同志的脸,更过分!”陈老师的声音比跟自己说话的时候要甜上几分。   “这也怪我?谁能看得出来他是副营长啊!”   “你小心点吧!小心人家半夜偷偷记恨你!”   “人家小伙子一看就心胸宽广,记恨我个糟老头子干嘛!”   “不知道是谁是年轻小伙子的时候,记恨隔壁班给我送书的徐洋,这么多年了都还在提哟!”带着藏不住笑意的上扬语调。   ……   丁书涵听着他们夫妻二人逐渐走远消失的调笑,觉得格外得美好幸福,嘴角微微上扬,一扫刚刚被没有分寸感搭讪的不适感。 第48章 [VIP]   团家属院的军嫂婶子们不是抱着自家的孩子, 就是背上用花布做的包袱背着孩子,其中像李满桂这样的小老太太其实不多。   毕竟早些年的时候兵团条件没有这么好,多数人并没有将在农村老家的父母给接过来。   住在地窝子、土房子里, 接过来还没有在农村老家享福。   都是多寄点钱回去孝敬二老。   其实这新来兵团的两批军嫂婶子们之前都经历过扫盲运动, 多少认识些字,但是这群女人们不喜欢在成天闷在家里干活。   喜欢聚在一起, 图个热闹。   而且好些个军嫂都见过那解除老家包办婚姻, 离婚后迅速新娶漂亮、有文化小姑娘的男人。   虽然丁书涵那样一脸柔媚的资本家小姐不是谁都敢娶的,但这群军嫂们并不是傻子,自然不信自家丈夫心里没有想过娶这样一位妻子。   她们嘴上说着看不上, 但心里多少有些危机感,多认点字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一路上熟人结伴、有说有笑的, 所以她们这熙熙攘攘的队伍,很是热闹。   这李满桂得知这扫盲运动的第一堂课是那资本家小姐来当老师, 心里难受得都不想来。   也不知道自己这儿媳妇跟自己家老实儿子吹了什么枕边风,儿子亲自找到自己语重心长地说这扫盲是兵团的重要活动, 可不能偷奸耍滑旷课。   不仅影响自己进步,还会拖他的后腿。   虽然这李满桂并不太信自己这个小老太太不上课能影响到儿子的前程, 但毕竟还是关系到儿子,她只能慎重些。   这不还是心里泛着嘀咕、硬着头皮来上这识字课。   大不了这资本家小姐讲课,自己当她在上面放屁好了!   想到这里李满桂的心里很是不得劲, 忍不住白了眼自从认识了那资本家小姐, 自己连带着也看不太顺眼的儿媳妇。   说是想看看别人怎么教识字上课,谁知道是不是监视自己,顺便和那资本家小姐见面!   冷哼了一声后, 忍不住问身旁跟别人有说有笑的张桂兰,“桂兰, 她个资本家小姐怎么还能来扫盲教书啊!”   “婶子,现在早不以成份论啦!有知识文化的,就能当这扫盲老师!”张桂兰之前在东山参加过扫盲运动,所以对这扫盲运动很是熟悉。   无非就是上一段时间的课认字读书,然后最后还有个考试,通过了就结课,不是特别难。   考得分高还能拿奖状呢!   她这次就是想着有之前的基础,看看这次能不能结课后拿个奖状回去跟自己那口子炫耀一下。   李满桂听这话可不乐意了,“她有知识文化,还不是因为有钱请先生,那钱不就是剥削人得来的钱。”   张桂兰知道她不喜欢自家儿媳和丁书涵走得太近,但丁书涵对自己和孩子们都挺好的,便没有要掺合的意思,甚至还帮她说了句好话。   “我们老家只有地主老财有钱,人家这资本家的钱听说都是做生意赚来的。”   那李满桂有用的鼻子哼了一声,“那还不是一样都是有钱!肯定剥削克扣那帮子给他们家卖命人的钱!”   听到她这不分青红皂白的话,张桂兰没有搭腔。   但是她不搭腔,不代表别人不搭腔,自然有那好事的,凑过来顺着李满桂的话讲,“这资本家小姐祖上好像是什么归国华侨,有钱得很,家里是做那卖地卖房子的生意!”   “咦!还说不是剥削人,我们住的这房子还有种田的地现在不都是国家给的!她家拿来买还不说不是剥削人!”   “有道理!有道理!就是剥削人!”听到有人向着自己说话,这李满桂就一个劲儿地点头认同。   完全忘了自己还经历过解放前又封建又殖民的混乱社会,那个时候所有东西确实都是私有化的,进行着各种买卖。   现在的好日子让她多少冲昏了头脑。   *   就这样十七团的军嫂婶子们一路上说着各种闲话到了查克尔农垦大学,待她们热热闹闹、嘻嘻哈哈地走进教室的时候。   丁书涵在教室已经等待多时,果然如她所想一般这群军嫂婶子们确实舍不得分开,一个个都是蜂拥而至。   一股脑儿地往教室里涌。   她也并没有像那见过的老师一般对她们笑脸相迎,只是默默注视着她们。   大家都是熟人倒也不用故作亲和,来虚得这一套。   倒是十七团这群军嫂婶子们的反应让她有些意外,每一个人和她对视后,都不知为何闭上了嘴,然后落座。   竟然有些像那学校的学生见到了最严厉的教导主任一般,瞬间蔫得没了精神。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群军嫂婶子们看似背地里说她闲话说得没边,但其实都有点怵她。   往日里她们都住一个家属院,丁书涵再不喜欢出门,也总归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但说实话她们见过最多的却其实她的背影,每次见着她心里紧着想瞧她那张脸,可偏偏每次都只是匆匆一眼。   像是她那带着柔媚的杏眼,不仅能勾走陆副营长的魂,还能勾走她们的魂一般。   今天被她如此一瞧,那柔媚的杏眼里多了分和她年纪、长相不符的认真情绪和气场。   格外有神,像是能一眼看透对方一般。   就这样丁书涵一句话没说,教室却神奇得安静了下来,甚至那些个不明事理的小孩想要继续刚刚的吵闹。   他们的母亲不是哄着就是瞪他一眼,制止他们的吵闹和不听话。   周彩云看着站在讲台上的丁书涵,如此这般淡定自若,是由衷地佩服和羡慕。   虽然她知道这军嫂婶子们肯定不会为难自己,但是她光站在那里,不开口腿都可能止不住地抖。   根本做不到如此不怒自威。   丁书涵拿双不带笑意有些严肃的杏眼扫视了教室一圈后,走近讲台从放在上面的挎包里拿出一个口罩戴上然后转身去面对黑板。   其他军嫂婶子见她这般,虽然没有窃窃私语 ,但也心照不宣地相互看了眼对方。   眼神里仿佛在说这“十一”又要闹什么新洋相。   这西北气候本就有些干燥,即便增加了饮水量,但是呼吸道仍旧会觉得有些干痒。   她怕这粉笔的灰屑钻进呼吸道,如果因为这个病了那可就太得不偿失了。   所以她才特地让陆文耀给自己从卫生所买来了几个纱布口罩,虽然有些闷,但至少能隔绝大部分粉笔灰。   粉笔在她手里,触碰摩擦着黑板落着灰,一会儿的功夫,黑板上就出现了好些个字。   她的字很是秀气,但是面对这些个不怎么识字的军嫂婶子们这秀气的字迹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这黑板跟那笔记本还是不一样的,所以她提早来就是为了观察这各个位置看这字具体需要多大。   待所有字写完后,她又再每个字旁边的空白处,轻松几笔就画出了个生动的与字对应的图案。   下面坐着小朋友看着她这画眼睛瞬间睁大,小嘴也张圆,很是惊讶。   甚至忍不住发出小声的惊呼。   当然除了见过丁书涵速写的周彩云外,其他人都很是惊讶,她们如何都没有料到她竟然能画出如此一手生动的图画。   丁书涵并没有打算从最是简单结构的字词教起,她觉得太千篇一律,而且并不能把自己想到这认图识字的能力发挥到最大。   这群军嫂婶子们大多一辈子都是跟家务活儿打交道,想着可以因材施教。   她便想到了将这柴米油盐酱醋茶这类事物,还有那些个常见且简单的瓜果蔬菜、粮食作物作为主要的学习方向。   丁书涵在黑板上画完以后,转过身看向她们。   她们的眼神里全然没有刚刚见她戴口罩的怪异,反而是意外和恍然大悟。   因为有了丁书涵生动简笔画的辅助,她开没有开口,下面的军嫂婶子们一个个就已经开始不在心里面默默地猜字,就是小声念出声地猜字。   看到她们如此反应,丁书涵心里便有数了,从包里拿出让陆文曜帮自己打磨好的木头戒尺。   虽然不算长,但也够用。   丁书涵拿着木头戒尺轻轻敲了两下黑板,“这个图案看得出来是什么吧?”   说完后她的眼神有意看向台下,离讲台最近看起来应该会说话的小男孩。   果不其然对方立马高声喊出来了答案,“油瓶!”   本来她还怕大家不愿意跟自己互动,但是如此和心思单纯的小朋友们“套路”了几次后,下面的军嫂婶子们不用自己提,就跟着小孩们咿呀的声音和丁书涵互动了起来。   起先声音还不大,大家都比较拘谨害怕自己答错,突兀的声音突然响彻教室。   但是丁书涵选的都是些简单的词,那图案又生动,几乎就没有猜错过,大家的胆子也逐渐大了不少,嗓门也大了些。   即便有人猜错了,丁书涵也会很体贴地进行那个相似词语的区分,并不会让人尴尬。   如此一来,那些个还不太了解她的军属们,对她倒是有了新的印象。   李满桂看着在讲台上带着微微笑意的丁书涵,见其他人都应和着她,心里实在是憋闷。   不满的目光一直瞪着她,台上人说的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丁书涵自然感受到了那不善的目光,突然嘴角一笑,杏眼里闪烁着一丝狡黠。   “我们也学得差不多了,大家应该都记住了吧?那我们接下里一个接着一个抽查一下,就跟开火车一样。”   那个时候并没有“开火车”这个概念,但是被她这么一说确实是形象,下面的小朋友一个个都争相举起了手。   倒是大人们稍微羞涩些,甚至害怕自己出糗的想让自家孩子把手放在。   本来李满桂还不以为然。   丁书涵故作纠结不知道,看了一圈后,最终视线刻意地对上了李满桂的眼神。   下一秒她微微低头,点着李满桂所坐一列的第一个人,轻笑着,“就从你们这一列开始吧~”   听到这话,李满桂只想呐喊出声,她是故意的!她绝对是故意的! 第49章 [VIP]   当然李满桂并没有这话在教室里脱口而出, 若是喊出来她肯定会在这儿被扣上“精神有问题”的帽子。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前面的人一个个站起来回答问题。   随着那前面一个个人站起又坐下,离她越来越近,李满桂的心下意识地开始加快。   大概是这课上得实在是生动易懂, 她座位前面的人站起来一个都没回答错。   李满桂也不是傻子, 跟着前面几个妇人也暗自猜了几个,逐渐也掌握了规律。   可是轮到她的时候, 丁书涵用戒尺指着的字旁边图案很是模棱两可——看起来又像豆腐又像柜子的立方体。   但其实是一床被子。   李满桂站起来, 瞬间慌了神。   丁书涵期待的目光投到了她的身上,在李满桂眼里就是那幸灾乐祸。   当然她确实是故意的。   这个图案是她故意画得含义模糊不清,但只要刚刚认真听课又纠正区分过, 就不可能说错。   但是李满桂刚刚只顾着看丁书涵心里不高兴,两个鼻孔一直在哼气几乎就没有停下来过, 这课上的内容几乎就没有听到几个字。   自然不知道那个字是什么,只能随口瞎蒙一个, “嗯……啊……方。”   说的很是没有底气。   她话音一落,见其他军嫂婶子们的表情和反应很明显没有回答对。   李满桂看讲台上故意让自己出丑的丁书涵, 恨瞪了她一眼。   但是丁书涵跟提前预料一般,避开了她眼神, 然后看向了在周彩云怀里的郑红梅。   小姑娘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咧着嘴吃着手。   她微微歪头,“红梅, 你跟奶奶说这个字是什么?”   听到这话周彩云这才意识到, 丁书涵这是明显让自家婆婆难堪,甚至为了下她面子,还动用了自家小女儿。   她怕李满桂难堪刚想制止女儿不要回答, 却不想四岁的小姑娘心里哪里有这些弯弯绕绕,脆生生的声音响彻教室。   “奶奶, 这个字念‘被’,被子!这和爸爸叠得被子一模一样!”   李满桂一听,老脸臊得险些挂不住。   丁书涵虽然确实有让小老太太难堪的恶趣味,但心里自然也有分寸,“这个字确实容易混淆,所以大家更是要记住了!”   这话看似解围和叮嘱强调,但是她和周彩云心里都知道这话实在是冠冕堂皇。   *   因为丁书涵想出来的办法好,所以一节课的时间过得很快。   下课后,丁书涵低着头整理着挎包。   军嫂婶子们今天看她不知为何觉得比平日里招人喜欢了不少,也没有料到她能画出这样生动的图案来。   从她讲台经过,那张桂兰和杨明月这种跟她有点来往的,都忍不住夸上几句。   很明显这群军属们嘴上没个把门的,不管好话赖话啥都喜欢往外说。   很多话都是有口无心。   如果不是丁书涵心里清楚,换作其他人心里不知道自己折磨自己受多少无用的憋闷,指定受不了她们。   而那李满桂觉得自己被下了面子,一下课就早早地走了。   周彩云本想跟婆婆说些软和话宽慰下,却不想被她甩下,不高兴地瞪了一眼,让自己跟丁书涵好好说说,以后别为难她这个老婆子。   很明显这李满桂倒也不是那没理还胡搅蛮缠的人,确实是自己不喜欢这资本家小姐不让自家媳妇跟她来往的,这课也是自己没听赖不了别人。   自觉理亏。   周彩云看着自家婆婆着急忙慌离开的背影,仿佛丁书涵跟瘟神一般,忍不住无奈地笑了笑。   等教室的人都走光了,她才抱着郑红梅走到讲台旁丁书涵跟前,开口。   “你这第一节 就想了个这么好的办法,之后的课我们还怎么上啊?”虽说这打趣的玩笑话,但脸上的却笑得很是真诚。   “你看我都给你们打好样了,你们照着学不就好了!”对于这种符合事实的夸奖,丁书涵向来认得很迅速。   “我们哪里有你这么好画画的本事!”   “那……还不出来带真的东西呗,反正也不用学什么生僻的字,就身边的东西学会了就挺好,就是带来带去麻烦些。”   她手上的收拾着东西,但是脑子却转得飞快。   “诶,你说这个确实不错!”   虽然笨了点也麻烦了些,但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既然好,你也跟那几个小姑娘说一声,让她们也知道一下,用不用我们就不管了。”   说完这些话,周彩云自然也引入了正题,“小丁你跟我家婆婆一个没文化的小老太太计较个什么啊?”   “今天当着这多人,给她下面子。”   周彩云这段时间也算搞清楚了自家婆婆究竟在担心些什么——就怕自己学丁书涵那一套在家啥也不干,她那儿子吃了苦。   周彩云虽然见识过了丁书涵的娇气和陆文曜对她的千依百顺,但是她心里也知道自己和郑民跃这辈子再如何也做不到那种程度。   如果自己一天天醉心于诗词歌赋,这日子还过不过了啊!   丁书涵知道她的意思,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只是轻飘飘地来了句。   “我就是小心眼啊~”   听到她这话,周彩云笑了,果然还是娇养长大的,这种胡搅蛮缠的话都被她说得跟撒娇一般。   但看丁书涵最后那冠冕堂皇却又挑不出错来的解围,便也知她是有分寸的。   就没有再多说这事,心里也开始想着等会儿回家怎么好好劝劝自家婆婆。   再不喜欢丁书涵,认字课还是要上的,这扫盲运动她们这帮军属可是要起带头作用的。   况且这知识文化不学才是自己吃亏呢!   *   这扫盲运动进行了半月时间,丁书涵大部分时间都在团家属院带着,没课的时候见这帮军嫂婶子们识字的积极性很高。   虽然十七团另外的扫盲老师都用上丁书涵说的实物认字法,大人们也觉得这实物和图案大差不差,甚至实物更好记些,但是那些个想象力丰富的学龄前小朋友特别喜欢丁书涵的课。   觉得这比那带画片的小人书还有意思得多。   她们十七团军属这边扫盲识字课程开展的如火如荼,但是兵团组织下面的生产合作社的扫盲运动多少有些进行不下去的意思。   兵团和当地生产合作社还不似她们这群军属有这么多空闲时间,他们白天要在田里种田干活,晚上还不能休息要去大学里学认字。   一开始还好,但是坚持了几天后,那些个村民就不愿意来了,觉着那黑板上的字看不懂,跟鬼画符似的。   看着就犯困。   在教室里睡,可不如在家里睡觉踏实。   再说前一天晚上学的字,睡一觉起来还能记着几个,第二天在地里干了一天活儿,直接全都忘光光。   其实兵团好些个军人士兵也是如此,学了好几天其实没记住几个字,但是总归是部队出来的人,觉悟高、集体荣誉感强,就硬着头皮天天来。   就这样,一开始能坐满的教室,几天过后教室里基本上只剩兵团的自己人了。   其他村民一个个都逃课。不愿意来了。   这些个负责扫盲运动的兵团宣传科看着如此,想要调动村民他们的认字积极性,可谓是软硬兼施。   跟生产合作社的各个生产队长商量,将这扫盲运动上课结业算成工分。   主要宣扬为“半农办学”,尽量减轻大家白天在地里的劳动负担,分些精力给晚上的文化学习。   可是并没有太大作用,村民只觉得这上识字课跟听天书一般,这工分还不如到地里多下点劲儿赚回来。   夜课自然还是不愿意去上。   见这方法没用,他们就想着软的不行,他们就来硬的。   直接在各个集市、菜市场设置了扫盲检查站,在门口放上了小黑板,拉起了“警戒线”拦住路。   要去买菜、买东西的人,老年人认识不到五个字,中青年人认识不到十个字以上,通通不让进去。   本来村民们只是偷懒不去上课。   可被他们如此一来拦住了买菜的路,村名们认不出来字,进不去买不了蔬菜粮食气得不行。   人是要吃饭的,积极性没调动起来,反而让这些个村民们联合起来跟兵团宣传处的人抗议。   阻挠兵团扫盲运动进行。   宣传处的人去劝说引导,这些个村民都是差不多的回答。   “你让我在地里生产达标,努力干活儿,我都不说什么!就是不能用这字难为我!”   “这认字真学不来!让我认字不如要我的命!”   那宣传处的刘干事因为这事,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人一下看起来老了好几岁。   他本来想着现在扫盲的教学条件已经比十几年前好太多了,觉着这次西北扫盲运动很难不顺利。   可现在拼音、拆字各种方法都用上了,却不想还是这么难办。   就在刘干事一筹莫展的时候,听说兵团那农五师十七团军属们的扫盲认字课开展得格外顺利,甚至好些个四岁小孩刚上半个月的课就能读小人书上的字了。   一听说这事,刘干事就赶紧从兵团总部出发赶往查克尔农垦大学,想要看看人家这扫盲认字课是怎么上的。   好好取取经,认真学习一下! 第50章 [VIP]   刘干事中午饭都没有吃, 就从兵团总部赶到了这查克尔农垦大学。   这吉普车开到这农垦大学已经过了饭点,他也不管还没有填饱的肚子,跟人打听清楚后, 就匆忙赶往那扫盲班教室。   那教室还没走近, 就听到教室里传来一个好听的女声,“……我们今天来学厨房的厨具, 平常厨房里都有什么……”   刘干事走近后, 站在教室门口处,就瞧见一抹纤细单薄的身影站在那讲台上。   好看的侧脸,乌黑的头发被高高扎起成马尾, 干净又利落,露出白皙的脖颈线条。   眼睛里闪烁着水灵灵的亮光, 站在讲台上亭亭玉立。   这人长得好看只能说上课的时候看着能赏心悦目、锦上添花,并不是最主要的。   紧接着他的视线就落到了黑板上。   黑板上的字迹还有用粉笔画的图案属实让他一怔。   刘干事在宣传处工作多年, 不管是兵团还是附近县里、省城,甚至出省学习, 见过各种优秀黑板报。   但让他眼前一亮、印象深刻的,这黑板上的图案文字算上一个。   这黑板上的图案虽然只是草草几笔, 明显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进行刻画,却格外生动传神。   再看那坐在讲台下的妇人们的模样和眼神,明显听得很是投入。   而那些个说话才刚刚利索还在母亲怀里的小孩儿, 更是积极又踊跃, 台上的漂亮姑娘说一句话,他们在下面就乖乖附和着。   学习气氛格外得好。   刘干事站在门口有听了会儿,发现这站在台上的漂亮姑娘虽然表情不是很丰富、变化也不多, 说话的语气也是淡淡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抑扬顿挫。   但是却让人能听得进去, 就像是烈日下一缕凉爽的清风一般。   丁书涵自然感受到了门口穿着军装陌生男人驻足的目光。   是个没见过的生面孔,但其实这兵团营部的人大多她都没有见过,只觉得是兵团领导来视察扫盲工作了。   就没有打断课堂,跟教室门口的男子打招呼示意。   不得不说丁书涵的直觉很是准确,不过这次只猜对了一半——确实是领导视察扫盲工作,但是是兵团总部的领导。   刘干事听得入神,没有听到自己身后的脚步声。   突然被拍了下肩膀,吓得他差点惊呼出声,在教室门口失了态。   回头才看见是这十七团的赵建国团长还有五师的费岳师长,因为教室里,刘干事压低声音道:“你们怎么来了?”   见他反问,费岳师长还反看了他一眼,“你才是,来了也不说一声!”   “你是不是想直接杀我们措手不及?”   要不是团里面有小士兵机灵认出了这吉普车的车牌是兵团总部的,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听到兵团总部来人了也没通知,费岳还以为出什么事了,赶紧就跟这赵建国赶了过来。   却不想这刘干事站在教室门口听这扫盲认字课听得正入迷。   刘干事本想直接说明来意,但这毕竟是大学教学楼,旁边教室里面还上着课,着实不适合闲聊。   要是吵到教室里上课的可就不好了。   他嘿嘿一笑,低声道:“我午饭还没吃,去你们食堂看看?”   *   就这样他们三人离开了查克尔农垦大学,辗转来到了十七团三营营部的食堂。   大概是真饿了,刘干事狼吞虎咽地吃着饭菜,速度很急。   那赵建国和费岳就坐在他对面看着他这副模样。   刘干事他边扒饭边说,“你们这新三营食堂的饭菜味道确实不错!感觉比总部食堂还好吃些!”   “不仅我要来这里取经,到时候让总部的炊事员也来这儿取取经!”   明显的玩笑话。   刚刚在路上谈话中,费岳和赵建国也知道了这刘干事的来意——听说他们这十七团的扫盲运动开展得很是顺利,前来学习一下。   费岳管着整个农五师,事情众多更多心思都是放在那生产建设效益上,这扫盲运动主要还是让师部宣传处下面的人去部署安排。   也只是听闻十七团开展扫盲工作比较顺利,具体为什么顺利也并没有那么清楚。   正好和这刘干事一起听听,及时了解下面团部、营部工作的消息动态。   倒是赵建国因为作为十七团的团长,比较了解情况,“我们团扫盲运动确实进展得比较顺利,主要是小丁……新三营陆副营长的媳妇想的办法好。”   “一开始我们团附近生产合作社的村民们也不愿意配合,觉得累还记不住,只觉得遭罪,一天两天还来,后面陆续有人逃课。”   “但我们团军属们的扫盲工作就开展得很是顺利,大家积极性也高。”   “一开始我们也以为是军属们时间多,所以不抵触学习这认字,但后来问了我家家属才知道这小丁想到了个好方法,您也看到了,就是那看图识字。”   “我们团也就尝试学小丁的方法,改变了教学方法,没想到果真有效了不少!”   刘干事虽然吃着饭,但听得却格外认真,“你们肯定不会只让人家一个小姑娘整天就光教人识字吧?不休息了?而且她那画画的水平可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   那画画水准,兵团总部宣传科的人可能都不一定有她那灵气。   赵建国笑了一下,还带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骄傲劲儿,“虽说不是谁都能画成小丁那样,但是我们有笨方法啊!”   “想着大家都辛苦,所以我们就从大家最熟悉的东西讲起、扫起,就是这些个开荒种地的东西,直接拿着种地的家伙什儿或者应季的蔬菜、作物当那画用。”赵建国说着手里还比划着。   “大概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东西,所以大家好接受得多,白天干活也能加深晚上夜课学过字的记忆。”   “反正到现在为止效果都挺好的,我家小儿子现在认得字都快赶上他上学的哥哥了!”说完他还不忘提一嘴自家小孩,向刘干事证明这方法的好。   刘干事听完恍然大悟,觉得这办法虽然听起来笨了些,但实在是个有效果还接地气的好方法。   “你们这笨方法是谁想出来的?”   “还是那陆副营家的媳妇小丁想的法子。”赵建国实话实说,没有一点要抢功的意思。   刘干事听了以后,双眼瞪得着实大,实在是惊讶。   “这姑娘脑子这么好使?之前在哪里高就啊?来兵团后有没有安排其他工作?”   激动又惊讶地一口气连问了三个问题。   费岳也没有料到自己曾经首长的儿媳这般厉害,之前还来信让自己帮忙好好看着,别犯错误就行。   谁成想人刚到兵团一个月的时间,人家看起来娇滴滴的,现在都已经扛起扫盲运动工作的重任,引起人兵团总部领导的注意了!   着实厉害,自己都要对她刮目相看。   丁书涵在哪里上班,这赵建国还真不知道,只能有些为难地看向费岳师长求助。   费岳之前负责他们的档案资料对接,有些印象,“她之前在东山电影制片厂上班,具体做什么的不太清楚,来兵团后没给她安排工作——”   一听这小丁还没有安排工作,刘干事来了兴趣直接开口打断了他,“如果我想安排她去我们宣传科工作,你们给不给我放人啊?”   费岳听了他这话右眼突然猛跳了两下,用右手食指中指按住了眼皮后才支支吾吾地开口,“这恐怕、恐怕不太方便。”   “怎么?舍不得放这么个好人才给我啊?”刘干事没有多想,只觉得对方也惜才。   知道内因的费岳和赵建国有些为难地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后,实话实说,“小丁她……身份有些敏感,实在是不方便。”   “嗯?怎么个敏感法?”刘干事觉得丁书涵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心里想着能争取还是要尽量争取的。   费岳压低了声音,从嘴里蹦出了几个字,“资本家小姐。”   他语速极快,像是这几个字烫嘴一般。   一听这话,刚刚还很是兴奋的刘干事立马跟泄了气的气球一般,同时也瞬间没了胃口。   手里刚刚还吃得狼吞虎咽的饭菜还没吃完,现在也不香。   他心里着实懊恼,要知道虽然现在不以成份论了,但是他们这宣传科的工作性质比这小丁的身份还敏感。   需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她这身份安排其他工作还好说,但肯定是不能让她来做任何有文化宣传性质的工作。   痛失人才的刘干事心里很是难受,再如何难受可惜,但也只能作罢。   刚刚看那黑板上的字和画,他就知道那小姑娘明显就是做黑板报宣传的一把好手。   现在又听她想出来的这些好办法,明显脑子也很是好使、转得快,只要好好指导,她也愿意听、愿意学,那写出来的报道文章肯定是不会差的。   太多工作想要给她安排,甚至都想好把她安排在兵团总部大楼的哪间办公室里,可是刘干事的所有想法现在只能全部扼杀在摇篮之中。   可惜啊!实在是可惜! 第51章 [VIP]   陆文曜站在自家屋门前, 拿着钥匙的手举起又落下。   动作反复几次,犹豫得像是得罪媳妇、做错事的男人不敢回家。   他如何都没有料到今天自己人还在地里,就有人喊自己回营部。   当自己回到三营, 身上还带着风沙黄土就被喊到食堂, 只见空荡的食堂坐着费师长和赵团长,还有个陌生的男人, 看到自己就赶紧招呼到跟前。   他还没有来得及跟他们三位敬礼问好, 就被委派了任务——说服丁书涵明天晚上去隔壁十五团的战友还有生产大队的队员们上那扫盲识字课。   陆文曜如何都没有料到丁书涵竟然会被安排这么重要的任务,而且还是在知道她有些敏感的身份下。   他确实是对丁书涵上这扫盲识字课讲得好略有耳闻,也因为这事, 现在团家属院的军嫂婶子们对她也更愿意来往了些。   家属院里的小孩们更是对她喜欢得不行,没事就跑了自家院子门前看她。   丁书涵还每次都有些爱答不理的劲儿, 即便如此那些个孩子们也愿意往他们家院门口跑。   却不想她这课竟然会惊动师长,还有这兵团总部的干事。   提出这里面自然有刘干事的私心, 他实在是可惜这丁书涵的才华,其实不用那么麻烦, 她想出来的看图识字法推行也是足够的。   但今天他是听了她的课,和其他人讲课的感觉确实与众不同, 就想着让这小姑娘去试试,也算是给她一个表现机会。   以后也方便宣传和嘉奖她。   最终陆文曜在门口又犹豫了几分钟,遇到了好些个同样下班回家的战友, 打了招呼后, 才赶紧进了家门。   进门看到丁书涵正做在沙发上看书,太阳刚开始下山,夕阳从窗外微微照了进来。   橘黄色的光影打在她低着头看书的脸上, 正好照着她红润的嘴唇上。   格外吸引人的视线。   她这模样让刚进门的陆文曜喉结轻微地上下一滑,才移开了视线, 低头换上了拖鞋。   他大脑一直酝酿着不容易被她拒绝的说辞,心跳好像又快了几分。   待他换好拖鞋后,并没有跟往常一样直接去厨房,而是慢吞吞地在客厅磨蹭。   准确的来说是在丁书涵面前特别磨蹭。   丁书涵她自然感受到了对方好像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在自己面前寻找存在感。   她将自己视线从书上收回,慢慢地抬起头。   丁书涵抬起头,看见陆文曜同时看向了自己,只不过他的眼神并不似平常的镇定,多了些一般只在他害羞情况下才会出现的躲闪。   两人四目相对,陆文曜那张嘴欲张还闭、支支吾吾的,看起来少有的局促。   丁书涵虽然不知道今天对方为何如此反常,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但一想到他这模样,只觉得能让他这般张不开口的只能是那男女间的床第之私。   之前那“意外”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两人一直相安无事,他今天突然这般,难道听别人说了什么?   还是其他什么?   丁书涵不喜欢乱猜太多,便直接开口问对方,“有什么事吗?”   陆文曜见她主动开口问,便将刚刚酝酿的说了出来,“有个事情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   语气很是小心翼翼。   丁书涵听到这话轻抿了下自己红润的唇瓣,果然是如自己所料。   “如果有什么要求,你跟我说,我能做到的尽量都会满足你……”   她的表情变得稍微严肃认真,其实自己也不是很抗拒陆文曜,他也说了可以跟他提要求。   男欢女爱、床第之私,对她而言算是人最为正常的七情六欲,不是什么如临大敌的问题,主要是如果开始了,就不可以回避一个问题——那就是小孩。   她可以享受这床第之私带来的身心快乐,但现阶段怀孕生子对她而言是最大的负担。   也不知道这年代的保护措施是何,到底会不会出意外,实在有待商榷、考量。   但是陆文曜那张俊美的脸蛋和精壮的身材,还有他用那小心翼翼的语气说尽量可以满足自己时,丁书涵必须要承认自己刚刚确实有些心动他的提议。   可是心动归心动,但满足这个东西,影响的因素实在是多,还真不是想就可以的……   陆文曜见自己越铺垫,但对面女人漂亮的小脸表情越是凝重,细长的黛眉微拧,不知不觉加重了他的忐忑。   但铺垫的话也都说完,必须要说出正题了,“……那你能不能明天晚上去十五团给那边的同志上一节扫盲识字课,是兵团的意思。”   丁书涵听他支支吾吾、磨磨蹭蹭了半天,都想入非非了,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事。   “你要是嫌麻烦、觉得有负担,我去帮你——”   “可以啊。”丁书涵非常肯定回答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几乎没有迟疑多,表情更是没有任何为难。   她这回答让陆文曜实在是意外,如何都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般痛快。   听到他的请求后,丁书涵就大概猜到了今天在教室外面视察的领导大概是觉得自己讲得不错,想让自己去其他团讲课传授经验。   因为不知道那刘干事的身份,她也只是猜到了个大概。   猜不猜得那么近准确无伤大雅,但是这这么明显的表现机会她还是不会猜错的。   这个表现机会现在自己不争取,以后就肯定是没有了。   而且如果把握好这次机会,说不定能给自己挣个积极进步的好名号,还会给以后省去很多麻烦。   自己之前还担心自己画画的事情,过几年会惹出是非,还没有想出好办法。   现在这么好的机会自己送上门来,自己怎么可能会拒绝呢?   陆文曜仍旧不太放心,又问了遍,“你确定?是在晚上哦!”   丁书涵点了点头,“我听清了啊,确定啊。”   听到这话,陆文曜的心才放下来,看来她刚刚不是玩笑。   准备转身去厨房准备晚上的饭菜,丁书涵却喊住了他,“你下次有什么事情最好直说,别铺垫这么多,很容易让人误会。”   想到刚刚他模棱、模糊不清让人想入非非的话语,让她实在觉得说话大喘气。   还有浪费自己感情。   陆文曜听她这话,也摸不清头脑,下意识地来了句,“误会什么了?”   丁书涵听他这话,自然不会放过让他陷入自己刚刚情绪的机会,“以为你想要有夫妻之实。”   “胡闹!”陆文曜的脸瞬间通红,明显的又羞又恼。   丁书涵看到了自己想看的模样,轻笑,然后无奈地耸了耸肩,“是你问的,我实话实说。”   语气很是无辜,但每个字都带着说不清的蔫坏。   *   第二天黄昏天暗,丁书涵和陆文曜吃完晚饭后,稍微休息消食后穿戴齐整地准备出发去那隔壁不算特别远的十五团。   院子里停着那辆来兵团第一夜陆文曜跟别人借的二八大杠自行车,还是那么满是使用痕迹的熟悉感。   丁书涵看了以后,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句,“还以为能坐那吉普车呢,出去讲课就这待遇啊,也不安排好一点。”   这带着撒娇意味的话一字不漏地进了陆文曜的耳朵里,心里知道她这是在闹小姐脾气,没有主动搭理,只是低着头将那自行车后座和横杠都系上软垫。   看着他安装防止自己坐着不舒服的软垫,丁书涵心里说不出的稍稍舒服了些。   陆文曜将软垫系好后,看向她解释道:“事情安排得急,没申请下来车,不好意思你稍微凑合一下。”   说完他还拍了拍这自行车的软垫,“塞了很多棉花,不会让坐着不舒服的。”   她多少还是有些不情不愿地走近那自行车前,走近一看才发现那软垫的针脚丑得出奇。   丁书涵立马意识到了什么,“这个是你做的?”   陆文曜对上对方的眼睛不知为何觉得自己的脸被灼烧了一样,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挠了挠后脑勺。   然后才点了点头。   他那模样说不出的羞涩,心里也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   谁成想他对面的漂亮姑娘突然开口,“你这个针脚实在是太丑了,我们老师看了真的是骂一百遍都不够!”   刚刚还心怀莫名期待的陆文曜脸突然冷得跟冰块一样,恢复了往常。   “你坐前面,还是后面。”语气也僵硬了许多。   丁书涵也没想明白就他为何突然这般,但也没有开口追问,看着自行车后座和横杠。   因为有了上次从后座掉下来的前车之鉴,她还是选择坐在那自行车横梁上。   即便这车再要倒,陆文曜那宽大肩背,和壮实的手臂都能护着自己减少一些疼痛。   丁书涵坐在了车梁上,她还是如同之前一般在娇小的在陆文曜宽大的臂膀之间。   他低头正好能看到她红唇的唇和白皙的脖颈,淡淡的香气也顺势钻进他的鼻腔,不知为何心里泛起了冲动的波澜,心跳也加快了些。   陆文曜赶忙移开了眼神,踩下了自行车的脚踏,但不知道为什么想着她刚刚无意的玩笑话,自己的心里却莫名憋闷。 第52章 [VIP]   丁书涵和陆文曜他们二人到达那十五团, 那费岳师长和刘干事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陆文曜将自行车稳稳停住,长腿坚实地踩在地上,然后放在右手, 方便丁书涵从单车横梁上下来。   丁书涵轻轻一跳便轻巧落地, 然后朝相隔几十米的费师长和刘干事走去。   费岳师长是因为把陆文曜当成亲近的小辈儿,现在娶的媳妇也有出息, 被总部的领导赏识, 觉得脸上有光。   而刘干事是因为这小姑娘人长得漂亮,脑子又好使,现在看着也丝毫都不扭捏, 心里觉着自己慧眼识数。   所以对他们俩对这骑车过来的小夫妻都笑眯眯的,特别是看着丁书涵坐在前面的横梁上, 便知这小年轻感情好。   丁书涵走近后,先朝见过一面的费岳打招呼, “费师长好久不见。”   语气落落大方,还带着些小辈见长辈的腼腆。   费岳笑着冲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丁,给你介绍一下, 这是刘干事,兵团总部宣传科的。”   丁书涵虽然那天知道教室门口的高低是个领导,但是没有料到是从兵团总部来的干事。   她没有怯场, 镇定且礼貌地伸出手, “刘干事好。”   刘干事跟她握手后,客气地说道:“今天真是麻烦小丁你特地跑这里一趟,辛苦。”   对方说是麻烦, 但很明显是客套话,她立马笑着开口, “一点也不麻烦、辛苦,就是讲堂课的事情。”   “辛苦也是他,他骑着一路自行车载我。”指着正冲他们走来的陆文曜。   听她说这话,费岳师长和刘干事相视一笑,这小姑娘确实是个鬼灵精、会说话的。   陆文曜冲他们二人板板正正地敬了个军礼,问了声好。   他们四人又简单寒暄了几句后,费岳主动开口,“我们简单打个招呼就好,先让小丁给其他人上课,其他话等结束了再说。”   然后主动带他们走进那教室。   这十五团家属院其实距离十六、十七团家属院不远,但是十五团的团部距离家属院属实还是有些距离的。   所以没有办法借用查克尔农垦大学的教室,所以准备的是十五团团部的礼堂。   规模比农垦大学的教室还大上一倍,只是黑板可能是临时准备的小了不少。   丁书涵其实不清楚其他团扫盲工作开展得不太顺利,所以一走进礼堂就被迎面扑来的压抑气氛,有些措不及防到。   见他们走进来台下窃窃私语的声音依旧没有要减小的意思。   那十五团的团长正站在台上看着他们,眼神里带着看到救星般的期待,他额头的汗很明显是刚刚字安抚台下村民情绪时急出来的。   他赶紧开口,“这是我们兵团的优秀军属小丁,教认字的一把好手,大家喊她小丁老师就好,让我们欢迎她来给我们上课扫盲!”   除了台上几个人的掌声外,台下的掌声稀稀拉拉的,像是生怕下不了她面子一般。   十五团的团长见他们这么不给面子,只能尴尬一笑,“小丁老师,我们先上课吧,他们就是有些怕生、腼腆。”   说完这鬼都不信的解围场面话后,就赶紧将这台子交给了丁书涵。   丁书涵看着一个堂堂团长面对下面这一群村民们竟然有些狼狈,还有刚刚那不给面子的掌声,便知道自己接过了个烫手山芋。   台下的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明显带着敌意和不满。   别说找了个娇滴滴的女娃给他们来上课,就算是找天王老子来教认字也不管用!   丁书涵平日里面对的军嫂婶子们虽然起初不太喜欢自己,看自己的眼神带点刺,但和台下的人比还真是小巫见大巫。   虽然心里还没有底,但她依旧保持着面不改色,环顾了下面一周,台下大多做的都是健壮的男子。   明显是那生产大队的主要劳动力,他们看向自己倒不是什么流氓混混的眼神,不过是无差别的不满。   陆文曜站在距离自己的不远处,并没有像费岳师长他们一样找地方坐下。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很是锐利,注视着礼堂内的一切,像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第一时间警惕起来。   陆文曜一米八几的精壮身材站在那里,很难忽略他的存在,格外有震慑力。   就和他刚刚骑单车载自己时,不知不觉地说了很多话嘱咐自己一样。   很多话丁书涵当时并没有用心听,大多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被他念叨着、担心着。   这种感觉好像也挺好,并没有让她心烦。   还莫名的让她很是心安,就和现在这般。   心定后的丁书涵迅速理清了现在的情况,随机应变临时改变了教学思路。   下面的人一个个不是很友善地看着自己,自己若是一副好为人师的模样一定没有办法让他们福气。   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自己当那“不懂”的人。   “我称不上什么老师,喊我小丁就好,我也是带着问题来的,有好些问题想要知道。”   “最近大家在地里都在辛苦些什么啊?”开口便是一声询问。   她站在台上,一双水灵的杏眼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语气也很是诚恳。   一句安抚情绪的话都没有,但是却让台下的人看她的眼神没有刚那么大的敌意,反而是面面相觑,怎么也没有料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虽然之前他们也都上过扫盲识字课,那些个扫盲老师态度也都不差,但是像她这样把姿态放低询问他们的老师还真没见过。   顶多是每节课开始前冠冕堂皇地说几句他们这一天辛苦了。   台下安静了几秒后,站起了个胆子大,晒得黝黑的青年,操着北方口音大声道:“我们今天修了水渠!”   “用的什么修的?”丁书涵追问道,如此这般让人觉得她确实很像了解、感兴趣一般。   那青年见她这般,头比刚刚太得更高些,心里明显有底了不少,“铲子!锄头!还能是什么啊!手啊!”   心里自然在想这娇滴滴的小姑娘果然什么都不知道,还不是得他们这种劳动人民给她讲清楚!   丁书涵笑盈盈地看他,听他说着一边认真地点头,然后转身在黑板上用粉笔画快速画出了一个神似那台下青年模样的男子正手拿锄头。   画好后,她转身看向台下的青年,“修水渠是这样吗?”   台下的青年看着她迅速地在黑板上画出自己模样的画眼睛都瞪大了,有些愣住地点了点头。   他都这般,台下的其他人自然也被她这画画的水平所震惊到,刚刚他们还笑这小女娃一看就娇生惯养,什么都不懂。   现在看来是他们把人家的谦虚当真了。   丁书涵自然要趁着他们惊讶的时候趁热打铁,装作没有看到他们一个个惊讶的表情,继续询问:“谁今天拿着铲子啊?”   听她这话,台下刚刚还兴趣缺缺、不屑一顾的人们瞬间踊跃了起来。   小姑娘这话很明显是要再挑个人画到黑板上去啊!   “我!我!我!”   “小姑娘,我干活一直都拿着铲子!”   ……   丁书涵看着台下人如此积极踊跃,甚至有些你争我抢地说起来,便知他们已经踏入了自己布置好的“圈套”。   她笑了笑开口,“大家别急,你们肯定不止干了这修水渠一件事,还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讲,我都很感兴趣。”   丁书涵声音不大,但台下的人听到她开口不知为何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很是认真地看着她,听她说话。   “但是大家都先别急,我们一个个来!先来后到,先来后到……”说完就在黑板上画好的青年旁,画上了另一个第一个举手说自己拿铲子的男子。   就这样黑板上两个很是传神的青年一个人拿着锄头、一人拿着铲子在河堤旁下劲儿挖着。   然后她在这幅画的旁边写上大大的“修水渠”三个字,又将他们二人手上的锄头还有铁铲都画上箭头写上对应的汉字。   甚至连他们的衣服裤子、头发、鞋子甚至连肢体、五官都没有放过都标上了汉字。   “大家都比我厉害,所以这些词肯定比我清楚。”然后便拿出之前陆文曜给她做的戒尺,指着黑板上的字词让大家猜。   因为她画得详细、生动,明明之前扫盲老师教他们的比她这些字要简单得多,但如何都没办法联想起来。   现在看着黑板上的图文,台下的村民们只觉得平日里看着像那天书般的汉字,也没有那么难了。   就这样刚刚还充满敌意很是不耐烦,现在坐在台下乖巧地像是刚开始牙牙学语、探索欲旺盛的孩童。   礼堂里的气氛,不再似刚进来是的那般,缓和融洽了许多。   陆文曜站在一旁注视着台上的漂亮身影,礼堂内的灯光并没有那么明亮,但是她站在讲台上的模样和眼神却格外得亮。   自己刚刚进这礼堂就感受到了气氛的微妙,害怕出事没保护好她,所以特地站在一旁没有坐下。   他可是听说兵团有些地方开展扫盲工作,还被村民反抗丢东西的,不能掉以轻心。   但明显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刚刚她一句话就扭转了礼堂内的气氛,让台下的村民们对她从略带敌意到看她很是和善,前后不过十分钟。   此时的丁书涵和在家里单独面对自己的时候不同,平日里面对自己时她总是松弛懒散着,看起来什么都不会一般。   自己总是下意识地帮她安排好各种、抵挡不了对方那双漂亮眼睛里透露出的期待和撒娇。   现在看来是自己迟迟没有发现那娇生惯养的丁书涵有着这令人刮目相看的能力,又或者说自己没有想要去发现。   以至于今天看到她如此光彩夺目,心中莫名泛起了别的滋味——如果她的身份不这般敏感,肯定不会只囿于这小小的天地。   懊恼中略带酸涩。   当然在场懊恼的不止有他一个人,刘干事看着黑板上丁书涵画出的图画,比在农垦大学教室看到的更为让他惊喜。   可偏偏自己没有带那相机,错失了记录下来的机会。   懊恼得肠子都快悔青了。   之后丁书涵又画了他们播种葡萄和甜瓜,画得也如之前一样用心好看。   甚至因为黑板的位置不够,她那湿布擦掉之前的,台下人都会发出可惜的叹气声。   替她心疼那生动传神的粉笔画作被擦去。   因为台下的村民们积极性高又配合,很快一个小时的扫盲认字课就顺利结束了。   往日里那些个恨不得逃课的村民们,听到台上的漂亮女娃说课堂结束了。   心里竟然还希望丁书涵能拖会儿堂,再多画些他们平日里干活儿的模样。   其实他们这群人是生产大队队长求着他们来的,本来心里憋着一股劲儿,得知这师长回来,想着跟人家反应一下停一停这折磨人的扫盲课。   他们就是个种地的,认识这些字也不能变成力气!   却不想今天这扫盲认字课一听,才发现是之前扫盲老师用的方法不对,换成今天这样简单易懂的看图认字,就好记得多。   而且都是跟每天的工作有关,也不会白天干活的时候,就直接把晚上死记硬背辛苦学来的字给忘了!   所以大家走的时候难得带着笑意,而且有些年轻的还有攀比之意地说着今天学的词语都记住了多少。   看着他们的学习积极性这般的高,接受度也不错,费岳师长觉得这丁书涵实在是给农五师长脸。   那十五团的团长本来看着丁书涵这娇滴滴的漂亮模样,还怕她压不住场子、出乱子。   却不想人家跟见过大世面一般,轻轻松松就让这帮村民们对她这第一次见面的小姑娘很是服气。   十五团的团长赶紧走上前去,跟丁书涵道谢:“小丁老师,你今天可算是帮了我们团大忙了!”   “我们之前因为这扫盲积极性的事,可是头疼了好久!却不想你一来直接就解决了,实在是佩服!”   他说得很诚恳,敦厚的脸上也满是真诚的笑意。   费师长对她的夸奖就简洁多了,“小丁,干得不错,课是讲得真好,画也画得漂亮!”   很明显这是将丁书涵当成自己熟悉的小辈。   兵团总部宣传科的刘干事只觉得自己今天胆子还是小了,害怕不提前实验一遍心里不放心。   可现在一节课下来哪里像是那实验课,根本就像是可以拿来当典范的公开课句,应该喊上各个团的扫盲老师代表来学习经验。   他是搞宣传的自然感受到了丁书涵在台上的随机应变,循序渐进地引导台下的村民们找到自己的舒适区,对她的敌意变弱,然后才开始正式的教学。   不急不缓、张弛有度。   这让刘干事更是可惜她的才华,但是他尽力没有表现出来,对她的夸奖自然也是毫不吝啬。   甚至还提出了其他请求,“小丁,我虽然知道你也想出了不用画画的方法,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在纸上画出这些个教学的图案,不要浪费了你的才能。”   “毕竟有些实物实在是太大了不方便。”   “我们宣传科想着用你的画给其他扫盲老师制作出这看图认字的材料,更好的推广扫盲运动,就是工作量比较大,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丁书涵本来只以为把握好这次刘干事给自己表现的机会已经很好了,没想到这刘干事这般看重自己。   但是扫盲运动不过三个月的周期,现在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现在自己来做这个不确定会不会耽误进展。   “我当然愿意,能多出份力当然是好的,但是我怕这教学图案我要一周后才能把一些基本的词语给画好。”她实话实说。   丁书涵也确实乐意接下这份工作,毕竟一个人在家除了看书偶尔随便在家里画画东西,时间久了还是会闷。   如果接下这份工作,自己还能正大光明地出门采风画画,而且还是自己擅长和喜欢的事情,确实算得上是个好差事。   刘干事本想着怕一个月时间不够她用,却不想这小姑娘竟然张口就是一周时间,而且看模样不像是说大话。   他突然笑了,“哈哈哈哈哈哈一周时间?等得了等得了!”   这扫盲工作现在的开展确实受到了阻碍和瓶颈,缓上一周时间并不太受影响进度。   而且对于之前过激的村民们来讲,停一停课对后面开展工作明显是有益无害的。   这事明显不是一蹴而就的。   见对方愿意等,丁书涵就点头应下了,因为天色已晚,就没有再多聊什么,其他的具体要求。   那刘干事便约丁书涵后天早上在三营的礼堂见面,到时候自己还会带些人过来,让她做好准备,也不用太过紧张。   明显还是不了解丁书涵,被她这聪明伶俐又乖巧的小姑娘长相给“骗”了——这种露脸展示的场合,谁紧张都轮不到她紧张。   从下课起陆文曜就一直站在丁书涵的身旁,始终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她。   听着别人夸奖着她,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着。   回去的路上,丁书涵依旧坐在自行车的横梁上,陆文曜宽大的双臂笼着她骑着那自行车。   手电筒在自行车的篮子里轻微摇晃照着前面的路,自行车扬起的沙土粉尘在光下格外明显。   丁书涵因为刚刚礼堂里大家刚开始的敌意太重,所以没有戴平常用粉笔会戴的口罩隔绝粉笔灰。   一堂课下来不知道吸进去了多少粉笔灰,呼吸道自然是不太舒服地。   现在看到那沙土粉尘,她喉咙就下意识地发痒,时不时地轻咳几声。   心细如发的陆文曜自然观察到了,赶紧开口轻生问她,“怎么了?不舒服?”   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关切。   “没有不舒服,大概是刚刚吸进去了不少粉笔灰,嗓子不有点难受、呛得慌。”   听到这话,陆文曜踩着自行车踏板的双腿更加用力了些,速度比刚刚快了不少。   “等会儿回家会喝点水,晚点我去菜市场看看有没有卖梨的,给你炖个冰糖雪梨润——”   陆文曜自顾自地安排着,突然停住了已经到嘴边说到一半的话。   “嗯?怎么不说了?如果炖梨我想吃软一点的,一抿就兰的那种。”没听到他后面的话,丁书涵开了口。   自己身后的男人轻咽了口水,停顿一下才重新开口,“没什么,想着你喝了应该会舒服些。”   然后自认为很自然地岔开了话题,“你画画这么好,怎么不想着出门画些什么?”   她平常看起来不喜欢出门,好像就成天在家窝着。   如果不是着扫盲运动,自己很可能和她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十几年,都不一定知道她能有这样厉害的画画本领。   丁书涵和他不一样知道几年后紧张的局势,她眼下只想着保全自己,什么高远的艺术理想和志向,对她来说太虚无飘渺。   对未来来说,太容易惹祸上身,还太容易支离破碎了。   “画画是爱好、是喜欢啊,当成工作心情可就不一样了。”她选择了很多人都会认同的借口。   “太消磨热情了。”   她这个回答让陆文曜特别意外,他本来想问她怕消磨热情怎么会接下今天刘干事的工作提议,但下一秒又突然意识到对方的身份、还有当时的场景。   哪里是她能拒绝的,再一想到她身份的偏见,心里也莫名的泛酸。   见陆文曜听到自己的回答后没有接话,丁书涵只觉得他平日里对生产建设格外上心,大概不会理解这种被消磨的心境。   却不想身后的男人沉默了许久后,缓缓开口,“当爱好挺好的,你要是画画缺什么了跟我讲,我尽量帮你办到。”   他的语气很是真诚,还带着些鼓励。   这次轮到丁书涵不说话了,她想着陆文耀这话还有他刚刚提到的冰糖雪梨,心里莫名的有些暖意。   后来的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但是每当吹起阵冷风的时候,丁书涵就会感受到,身后的陆文耀会不自觉地靠近自己,然后撑起手肘尽量让宽大的臂展给自己挡住风的凉意。   她娇小的身体也会下意识地朝内缩一缩,尽可能的躲在陆文耀的怀里。   陆文曜觉得笼在自己怀里身材娇小的女人,莫名的让他想要探索些更多关于她的事情。 第53章 [VIP]   丁书涵如约参加了那刘干事安排在三营营部的会议, 她当时听刘干事只说是会带些人跟自己见面。   她本以为只是几个人,却不想走进礼堂看着里面坐着十几二十个人,属实意外。   丁书涵不是会怯场的人, 便大大方方地走进去和大家打招呼。   刘干事热情地给介绍她, 这些人都是各个团选出来的扫盲老师代表来交流学习的。   丁书涵知道刘干事的意思,对自己的教学方法自然也是没有保留地全部都告诉了大家。   那个年代的人大多都朴实, 之前又听说她的能力, 一个个都很是虚心,看她的眼神也很是期待。   丁书涵虽然心里觉得他们对自己的期待有些太高,但并没有表现出来。   当然那天最重要的看图识字材料制作定下了具体明确的方向, 除了被过分期待的不适外,会议结果很是圆满。   当然丁书涵将自己要准备扫盲工看图识字材料的事情, 也告诉了串门的周彩云。   虽然她婆婆李满桂还是嘴上和心里都不太看得上丁书涵,但是这段时间周彩云在家里的表现并没有受到丁书涵的娇气作派影响, 而且因为扫盲她的口碑也好了不少。   所以李满桂对于她们之间的来往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周彩云听到这个消息后,自然是由衷地跟她道贺, 丁书涵这个本事确实不是谁都能有的。   靠的可不是她的好运气和漂亮脸蛋,就是她画了一手生动传神的好画。   周彩云也不忘玩笑道:“我也是给你这大画家当过模特的嘞!”   因为郑民跃在兵团里也有些消息, 周彩云自然也得知她现在已经成了这次兵团扫盲工作的香饽饽,那十五团的团长不止一次来十七团想要借她再去上几次课。   说她之前课上得太好,没想到调子定高了, 那些个村民都想让她来再讲几次课才愿意上课。   要不是丁书涵要忙这看图识字的素材材料, 赵建国团长都不好打发十五团的团长。   很是有能耐。   *   太阳在天上高挂着。   虽然还是春天,但是眼看就要入夏了,温度不高太阳晒着, 并不会觉得冷。   地里兵团的士兵们一个个穿着胶鞋,军裤也都挽起了裤脚, 因为干活儿出汗上身的衬衫全都解开扣子敞着,露出里面的白背心。   干活儿的大多都是年纪轻的小伙子,怕热也怕干活儿不利索,所以索性直接脱掉了衬衫,只穿着一件白背心在地里干活。   他们手里拿着锄头、铁锹还有坎土曼,在田地里平整土地、休整沟垄进行着沙土地开荒。   田地间走来了个穿着黑色过膝连衣裙、打着黑色雨伞的身影。   人还没走近,这三营的大多数人心里都知道这黑色的身影是谁——大晴天打伞的只能是陆副营长的老婆了!   陆文曜看着她这打扮,不知为何他并没有拧眉头,像是习以为常了一般。   丁书涵走近后,张建平一见到她就开口喊道:“嫂子来啦!”   他身旁的好几个跟他年龄差不多的小伙子也都纷纷开口,“嫂子好!”   喊得很是热乎。   丁书涵看着他们一个个一米八几身材精壮的大小伙子,穿着白背心皮肤晒得黝黑,偶尔还有汗水从他们的脸颊上滴落。   光是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她漂亮脸蛋上本就明媚的笑容,更是灿烂几分,“你们好啊。”   张建平知道丁书涵今天的来意,便跟她讲着安排,“嫂子,陆副营长已经跟我说过了,你画画可以去那边的阴凉处。”   “看得到我们,还不会被太阳晒着,也能安心画画。”   指着不远处的地方,果然那里有一片阴凉,还放着个小马扎。   丁书涵对这个安排很是满意,点了点头。   张建平见她满意,也不忘帮陆文曜邀功,“嫂子,那位置是陆副营长亲自安排的。”   语气里不知道为何有种羡慕。   丁书涵笑了笑,陆文曜确实比一般男人要心细不少,从上西北的火车以来,他的每一次安排不说十分满意。   但都能让她很好的接受。   陆文曜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这明艳笑容不知为何有些刺眼,本来只想抬头瞧一眼来着。   却不想自己抬起来的头迟迟没有低下去。   本来丁书涵昨晚说好跟要早起跟自己一起出发,今天早上她却将自己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粉嫩白皙带着睡意的小脸。   用力紧闭的双眼,明显醒了但还要在床上赖着。   陆文曜自然知道她的脾气,肯定是喊不醒的,昨天之所以提出要跟自己一起去,无非就是要让自己帮她拿马扎、挎包之类的东西。   他心领神会,便将她前一天收拾好的东西都帮她拿着提前带到今天开荒的地方,给她留了个画着简易地图的纸条。   方便她起床后好找自己。   却不想她今天穿这个裙子这般招摇,而且看起来兴致格外得好。   丁书涵就是拿着他留给自己的地图纸条找过来的,他画的地图简单明了、清晰明白。   当那穿着黑裙身姿摇曳的身影朝自己走来,那黑色的裙子衬得她本来就白皙的皮肤更加亮丽,陆文曜的眼神才后知后觉地移开。   可能是阳光刺眼,丁书涵又打这个伞,她并没有发现对方的不自在。   反而是打量了着陆文曜只是挽起袖口还有解开两颗扣子的衬衫,忍不住开口,“你捂这么严实,不热吗?”   怎么有人顶着大太阳下地,还一身禁欲的意思。   陆文曜听她这话,又想到刚刚冲着营里年轻小伙笑盈盈的模样,警惕的同时,心里莫名的觉得不舒服。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说了句,“怎么今天穿裙子啊?这里都是沙土,小心把裙子给弄脏了。”   语气里带着些他都没有察觉的不高兴。   “给你长面子啊~”   当然不是这个原因,只不过丁书涵感受到了对方的不满情绪,当着其他人的面她并不打算跟他掰扯什么穿衣自由。   浪费时间和口舌不说,还像是不给他面子一般。   倒不如轻飘飘的一句话满足他少见的大男子主义,更为省事。   “你、你……不用。”陆文耀想了她有许多理由,但唯独没有想到是这个理由。   连话都不会接了。   “小丁你看看你,你来了小陆他活儿都不会干了!耽误他工作的话,他可是要加班的!”   一旁的张副参谋长实在看不下去他们二人在沙土地里腻腻乎乎的,赶紧出言打断。   这耽误的可不是小陆一个人的进度,好些个小士兵都在看他们两人,手上的活儿也都满了。   那天在办公室里不觉得,今天小年轻们都在,再一看小陆这媳妇长得实在是招人!   丁书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今天给你们添麻烦了,不用在意我,我就在那边画,大家正常干活儿就好。”   然后扭头就冲陆文曜玩笑道:“你别偷懒,多下点劲儿,省得别人觉得我影响你工作!”   她笑得格外开朗,好像要将天上热烈的太阳比下去一般。   陆文曜的脑子里满是她刚刚的那句给自己长面子,现在又看着她又笑成这般明艳,心自然是有些乱了的。   心脏用力地撞击着他厚实的胸口。   好在太阳足够热烈,分不清他脸上的红究竟是被太阳晒的,还是心乱的害羞。   那张副参谋长都发话了,丁书涵自然不好在这沙土地间逗留,加快步子走到那陆文曜给自己预留的位置。   走到那片阴凉处,丁书涵只觉得光线柔和了许多许多,视线一下子也舒服了很多。   不用再微眯着眼睛看东西了。   然后她在那小马扎上坐下,从放在一旁地上垫着报纸的挎包里拿出那收拾好的大号随身画本、铅笔和钢笔。   大概是听说她要来画扫盲课的教学材料,又知道她画画画得格外传神,所以好些个年轻小伙儿看她坐下后,就干得格外卖力、下劲儿。   甚至好几个小伙子,今早上特意洗了个头,搞得丁书涵是来拍照片的一样。   十分注意个人形象。   毕竟是教学用的材料,丁书涵不同于之前在家无聊时的随手为之,这次先用铅笔在纸上起形,防止出错。   将近二十分钟草稿画好后,她的眼神从纸上不自觉地移动到陆文曜的身上。   丁书涵不得不承认,虽然这部队不乏一米八几、身材精壮的小伙子,但是离远了看,人群中陆文曜就是最扎眼的那个。   即便在地里干着开荒的农活儿,也一股子天之骄子的气质。   只有他那格格不入系着扣子的衬衫,虽然衬衫布料大面积遮盖着他的皮肤,但跟像是包裹着他的欲望。   不知内里的汹涌澎湃,更容易激起让人想要探索一番的好奇心。   陆文曜像是也感受到来自丁书涵方向的目光,明明心里反复提醒自己她是在画画观察,不要自作多情地抬头看对方。   但最后还是忍不住抬起来头,向对方投以自己的视线。   因为距离远,丁书涵的目光像是看自己又像是在观察自己要画的景物。   分辨不清。   陆文曜看不清她具体的表情,但是她注视的模样却格外认真,和那天晚上在十五团的礼堂里一般。   虽然人坐在阴影处,身上的衣服也是黑色这种暗色,但她像是会发光一样,格外亮眼。   让人无法忽视。   而自己就像是那爱闪闪发光物品的乌鸦,被黏住了视线。   张副参谋长看着他那直勾勾盯着自家媳妇的便宜模样,只觉得牙酸。   冷不丁地开口打断身旁那尊走了神的“忘妻石”,“小陆,你别看了,你赶快低头干活,你媳妇丢不了的!”   听到这话,陆文曜赶紧低下头,还小幅度地摇摇头,模样多少有些被人抓包的懊恼。   张副参谋长无奈地笑了笑,小夫妻啊还是小夫妻,这种眼神对视都能如此反应,还真是甜蜜。   *   丁书涵后来又画了好些个兵团军人在地里干活、播种还有在河堤修水渠的工作场景。   也去附近的各种牧场、煤矿场、造纸厂、玻璃厂甚至乐器厂进行采风作画。   因为有些厂离得远,又是兵团总部宣传科给她安排的工作,所以营部还特地安排了车子接送她。   这营部的军人还有各种厂子的职工们看到了她的画都赞不绝口,心里更是因为能作为此次西北建设兵团扫盲运动材料里出现的人物而自豪高兴。   所以大家都很是配合丁书涵的工作,绘画材料工作进行地极为顺利。   丁书涵本来想着画那拖拉机在地里平整大面积条田,但一打听才知道最近查克尔农垦大学正在培养一批女拖拉机手。   立马起了心思——之前很多画大多主体为男性劳动者,既然农垦大学在培养女拖拉机手,那劳动女性的身影自己当然要多记录,收录在扫盲教材里。   下定决心后,丁书涵直接就赶往了查克尔农垦大学。   是张建平这个熟人给她当司机,见她这么大费周章地换地方,难免会开口,“嫂子,你这特地跑一趟有什么讲究吗?”   其实没什么讲究,只是丁书涵同样的天然性别使然,她听到这个事情就下意识地想要去记录这帮女子的模样,并没有想太多。   但回答张建平时,她还是想了一套认真严肃的说辞,“大学在培养女拖拉机手,说明都是些先进的女同志,想为生产建设出一份力,我这就是去记录那些个优秀女同志的。”   “顺便给她们加油打气。”这句话格外的认真,她确实想要赶快见见她们这帮女子们。   张建平听完觉得很有道理,又看了眼坐在副驾驶的丁书涵只觉得陆副营长这媳妇长得不仅好看,思想境界也不低。   张建平咧着嘴,呲着他那洁白的大牙花,心里也默默有了自己未来媳妇的标准。   *   吉普车到达查克尔农垦大学后,丁书涵就下车没有再麻烦他。   她正好刚下车想找个人问问那学拖拉机的女学生们在哪里,迎面就看看到了那丰腴的熟悉身影——这农垦大学的陈副教授。   那陈副教授也一眼认出了她,笑眯眯地朝她走近,“哟,小姑娘好久没见到你了。”   之前偶尔还能碰到她来学校给军属们上课,这一周就没有见到她的身影,只觉得她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没来上课。   并不知道她现在被兵团总部的委派了这么重要的任务。   丁书涵笑着跟她打完招呼后,说明了自己来意,“陈老师我最近忙所以最近没来这边,确实好久不见。”   “听说学校正培养一群女拖拉机手,方便告诉我在哪里吗?”   正巧陈副教授刚下课,后面也没有课便主动要亲自带她去那学习拖拉机的地方。   因为有过两面之缘,陈副教授人又很是和善,她便没有推脱。   两人走在路上,陈副教授主动问起她找这些女学生有何事,丁书涵才将自己现在正在给兵团扫盲工作做事。   听到这话陈副教授对她的印象更好了,这小姑娘确实内敛,这种大事很多人还没做成就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她却不一样,若不是自己提起,她都没有要自己说出来的意思。   仿佛这不是什么大事、能立多大功一般,如此不骄不躁属实深得陈副教授的心。   走过教学楼后,就是一片宽阔的沙土空地。   那一片空地上正停着个拖拉机,拖拉机旁还站着好些个年轻姑娘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拖拉机上的女子。   丁书涵走近后,就看到上面一个穿着军装、模样飒爽的女子正操作、讲解着拖拉机。   其他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年轻姑娘们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操作,听到一些重要的话还会不自觉地点点头,模样很是认真。   这场景光看着,丁书涵就觉得美好且充满力量。   因为都是一个学校的大家都相互认识,陈副教授刚走近想开口跟她们介绍丁书涵。   丁书涵却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无声地摇摇头示意陈副教授不必介绍自己。   这种自然、松弛的认真模样最好。   然后她手脚麻利地从自己挎包里拿出纸笔,手拿随身画本站着就画了起来,认真的模样不比那些个学习拖拉机操作的女孩们差。   陈副教授看着她这认真画画的模样,也没有打扰就是默默地向后退了两小步,像是怕自己的呼吸打扰到她一般。   自己之前见过她除了被那不正经的男知青们搭讪外,平日里都是笑盈盈、娇滴滴的模样。   从来没有见过她工作的样子,格外的专注。   让人忍不住驻足悄悄瞭望着她用平日里写字的铅笔,在纸上画下流畅的线条,最后浮现出详细的景物。   哪怕只是起形的草稿,也足够传神生动。   *   过了快半个小时的时间,丁书涵只觉得自己的腿有些站酸了,脖颈更是因为长时间的低头,变得有些僵硬。   但这画终于是画好了。   丁书涵边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脖颈,边看着自己本子上的画比对着眼前的场景,身旁一个温柔带着欣喜的女声响起。   “你画的可真好。”   她这才发现因为自己刚刚的专心和兴奋,冷落了带自己来这儿的陈副教授。   让人家陪自己了许久。   丁书涵漂亮的小脸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白皙的皮肤上还带着淡淡的绯红,“实在是不好意思啊陈老师,你不用在这里陪我的。”   “跟我在这儿站了这么长时间,肯定站累了吧!”   “我自愿陪着你的,看你画上这样一幅画,是欣赏是享受!”陈副教授和善的脸再一笑,更是温柔。   丁书涵听她这话、又见她这笑容,便知自己并没有冷落她,甚至对方还有些欣赏自己。   她这才明媚地笑了,“那谢谢陈老师夸我这画~”   道谢的话自然也没有落下。   见她笑了,陈副教授也向她发出了其他邀请,“不过确实站了这么久,腿有些站累了,要不跟我回家坐坐,喝口水、说说话?”   陈副教授不仅陪着自己在这里站了这么久,现在还笑眯眯地邀请自己去她家做客。   对方如此欣赏自己,丁书涵也觉得自己和她有眼缘,欣然答应,“好啊。”   说着话她那小脑袋也点着,属实带着些娇憨。   当然去陈副教授家之前,她们二人走上前跟那些个学拖拉机的姑娘们还有拖拉机手赵丽丽打了个招呼。   刚刚那女拖拉机手赵丽丽出于军人的素养,自然早就发现了她们二人。   因为这陈副教授带着这个漂亮姑娘,即便是个没有见过的生面孔,她也只是瞥了一眼后就没有再看。   现在却得知人家这是来完成兵团任务的,采风作画竟然特地来这里画她们。   因为事先没有被提醒、打招呼,那些个年轻姑娘们都有些害羞,而刚刚坐在拖拉机上英姿飒爽、神情专注的赵丽丽也微微红了脸。   “你怎么也不打一声招呼,我们也好有个准备啊!”赵丽丽双颊微红地说道。   “你们不知道才自然松弛,特别好看!不信你们看!”说完丁书涵就将那画本翻开给她们展示。   告诉她们自己没有说瞎话。   正是因为没有提前通知,大家都特别自然放松,这幅画里人物的神情格外得柔和舒服,她自己认为是这几天所有画里最满意的一幅。   看到她画里的自己,小姑娘们一张张带着稚气青春的脸蛋上都带着高兴的羞涩,还有小声但抑制不住兴奋的窃窃私语。   “你这画的,不比拍照差啊!”赵丽丽之前因为是兵团第一位女拖拉机手,也接受过的采访,当时还拍照登报了。   但是那些个主要都是提前通知的摆拍,她这个不一样,让她觉得格外亲切且有些不敢相信。   自己往日里工作就是这般专注认真的好看。   “我真的有这么帅吗?”赵丽丽眼睛发亮地看着丁书涵,神情里完全是特属于小姑娘的期待和羞涩。   丁书涵明媚地笑着点头,“真的,特别帅气!特别厉害!”   是最发自内心的夸奖。 第54章 [VIP]   那校教职工院就在空地的一旁, 也是一栋栋平房,看外墙立面的水渍、沙土明显有些岁月的痕迹了。   “小丁,这是兵团当时专门为了迎接我们这群讲师, 特意在这儿建的第一批平房!”陈副教授说得很是自豪。   多少因为这个, 陈副教授得知丁书涵是跟着丈夫随军到这儿的建设兵团军属,看她感觉更为亲近。   虽然这陈副教授刚刚都要请她去自家做客, 但其实她们二人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还是跟那帮学习拖拉机的年轻姑娘们道别后, 丁书涵主动提起这事。   两人才心照不宣地笑了,只觉得对方一见如故,几次见面也很是热络, 根本就没有问过对方的名字。   陈副教授一口一个小姑娘的,终归是没有喊她名字来得方便。   而陈副教授不愧是书香门第, 名字取得也有些门道——陈婉珺,不仅好听, 还意为纯净坚强的美玉。   从陈副教授的身上就能感受到这取名美好的寓意在她身上全都实现,谈吐、待人温柔又和善。   娇生惯养的年轻女子当时能有勇气离开家乡留洋学习, 回国后又到西北支边,便是那陈婉珺骨子里的坚强和韧劲。   从那一栋栋平房走过, 教职工院这边的平房大概是建得早的缘故,所以并不像他们团家属院一样门前有个院子。   虽然没有院子,但是各家各户门前都打扫得很是干净整洁, 一看就知都是将就的人。   走过这里, 莫名的熟悉感——有些像东山原主大哥家那一带的洋楼居民区,虽然大家出了居民区经常遭到各种人不善的眼色和说辞,但依然数年如一地保持着自家门口的整洁。   忙完扫盲材料的事情找时间也该给原主大哥丁嘉年写封信了, 丁书涵心里默默记着这事。   大概走了快五百米,才到陈副教授的家门口。   陈婉珺敲了敲自家的房门, 等了一会儿后门开了,就看到王教授微胖的身影,嘴上还念叨着。   “怎么回来这么晚啊,再不回来我都要出门去找你了,你是不是又没带钥匙啊,你看今天我先出门就没有人提醒——”   没想到自家妻子旁边还站着个笑眼盈盈的漂亮姑娘,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那个之前那个长相显小的军属,赶紧没再说下去,脸上挂着尴尬的憨笑。   陈婉珺被自家丈夫揭了老忘带钥匙的老底,自然嗔了他一眼,满是撒娇的意味。   然后她笑着跟丁书涵介绍道:“这是我爱人,王骏生。”说着就自然挽上了王教授的胳膊。   然后又跟自家丈夫介绍丁书涵,“这是小丁,丁书涵。你们之前见过面的。”   丁书涵笑着点了点头,大大方方地跟王教授打招呼,“王老师好。”   “小丁真是客气,快进屋吧。”王教授自然能感受到自己妻子对于这小姑娘的喜欢,自己对她印象也不差,很是热情地邀请她进屋。   丁书涵刚要讲究地换鞋,就被陈婉珺给制止了,“临时喊你来,家里也没提前打扫卫生,穿着鞋进来就行。”   “反正等会儿都要拖地,你也别想太多。”语气很是轻松,就怕丁书涵觉得不自在。   听陈副教授都说了这话,她便没有再坚持,“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当然不用客气!”陈婉珺见她第一眼就觉得投缘,就是看着这姑娘一点也不扭捏而且特别大方。   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自信,特别有吸引人。   待她坐下后,陈婉珺就开口问她,“小丁,喝咖啡不?”   丁书涵知道这个年代他们这种留洋归国的知识分子,用咖啡招待人便是觉得你和他们是一类人。   “我喝。”答应得很是爽快。   那个年代的咖啡代表着有文化、懂格调。   当然丁书涵只觉得这咖啡不过是提神、消肿,甚至带些成瘾性的一种饮品,并没有这些附加的符号。   因为王骏生等会儿还有课,便只是跟丁书涵说了几句话后就出了门,陈婉珺在厨房煮咖啡,丁书涵坐在沙发上东张西望着。   家里布置的很简单,也因为在黎城北缘地带比较偏远,所以家具什么的没有特别出奇和豪华。   但是家里三面装满书的书柜很是吸引她,她便起身走到书柜前看着,大多都是各种材料和专业书。   几乎都是英文。   虽然她之前在国外留学语言过关,但是这种和特定专业相关的词汇肯定还是有不认识的,但大概也能猜出他们夫妻俩学习和研究的方向——地质和植物。   刚刚茶几上还散落着王骏生还没有来得及收的各种资料,就连不教课的休息时间也在备课、研究。   完全能想象到他们夫妻二人对西北农业生产建设做出的贡献。   丁书涵自知自己是个比较自私的人,若不是陆文曜要来这西北建设兵团,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放着东山舒坦日子不过,来这种地方为生产建设出一份力。   就连报名这扫盲老师的目的都不纯粹,而现在绘画这扫盲材料自己更是为了以后做打算。   所以丁书涵对他们夫妻二人的抱负和贡献,是打心底眼里的佩服。   因为都是些专业性极强的书籍,她没有太大的兴趣,倒是看到书柜的好几个柜隔里摆着照片。   好些都是王骏生和陈婉珺在照相馆拍的合照,还有一些在国外留学年轻时的照片。   很多都是陈婉珺看着镜头笑得明媚,而王骏生满眼柔情地注视着她。   看着就幸福。   这些相框里面有个眉眼像陈婉珺一般舒展柔和的年轻男人穿着白衬衫挺拔站着的照片吸引了她的视线。   虽然现在陈婉珺年纪稍微大些,但是现在也能感受到她这个年龄段的漂亮,年轻的时候肯定也很是貌美。   这年轻男子长得虽然不是陆文曜那种五官深邃的帅,但是身上那即便在照片里也能感受到的书卷气质,还是吸引住了丁书涵的目光。   “那是我家儿子,应该比你小个几岁,现在在隔壁国家进修学习。”   陈婉珺温柔的声音,还有咖啡独特的香气打断了丁书涵的注视。   丁书涵笑着走近接过她手中的咖啡杯,褐色咖啡在精致的白瓷杯里冒着热气。   “长得随你,走在路上别说其他小姑娘了,我也会多看几眼。”她笑眯眯的,语气格外俏皮。   “小丁,你就哄我开心吧!你丈夫我又不是没见过,天天跟他在一起,我家这小子还能入得了你的眼?”   要是换一个人陈婉珺肯定要将自家儿子的长相夸上几句,但是她见过丁书涵的丈夫,那才是长相俊朗、一表人才。   自家儿子和他站在一起,第一眼一定会逊色些。   但是丁书涵却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陈老师这不一样,气质不一样,不是一个类型的,放在一起比没有可比性。”   “就像是苹果和梨一样,如此比较实在有失公正。”   “就属你嘴甜!”   虽然语气里带着嗔怪和不好意思,但是陈婉珺脸上的笑恰恰说明丁书涵这话,她还是很受用的。   因为丁书涵这话夸到了陈婉珺的心坎上,所以并没有让融洽的氛围和话题冷下来。   两人就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地喝着咖啡,天南地北都说着。   丁书涵和陈婉珺虽然相差快二十多岁,但是丁书涵知识面非常广,而陈婉珺接受能力又强,她们二人偶尔还能说上几句英语。   和周彩云对自己的欣赏中带些崇拜不同,和陈婉珺相处让她找到了几分不属于这个年代随心所欲的交流。   陈婉珺虽然在农垦大学里不乏自己相似经历的同事,大家平日里也会交流许多,但是眼前这个漂亮小姑娘脑子里装着比自己还敢想象的想法。   许多话都让自己大为震惊、想都不敢想。   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是看着她确信的眼神,自己莫名会被深深地感染着,忍不住跟着她的思路畅想着。   两人就这样漫无边际地说着话,说着说着太阳了落山都没有察觉。   还是王骏生下课回到家,她们二人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天色渐晚,而家里的饭菜根本还没有准备。   王教授见着自家妻子那似曾相识,年轻时候眼神里的热烈和明亮,心里某个地方变得格外柔软。   并没有多加打扰她们二人的聊天,只说今天的晚饭他来下厨,让丁书涵留在家里用饭,多陪陈婉珺说说话。   丁书涵记得陆文曜今天要值班不回家,正想着晚饭是不是又要去军属食堂对付一口,现在见他们夫妻二人留自己在家吃饭,自然就没有推辞。   她高高兴兴、大大方方地跟他们夫妻二人道谢:“那我可真荣幸,能吃到教授做的饭菜!”   “他炒菜比我好吃,小丁你今天有口福了!”陈婉珺对自家丈夫的夸奖,即便在外人面前也毫不吝啬。   就这样王骏生被这好听话哄得乐呵呵地去了厨房准备饭菜。   见他进厨房听到洗菜的声音后,陈婉珺才凑近了跟丁书涵说:“等会儿饭菜味道不好吃你不要嫌弃,他一年下不了几次厨房,别指望能做的多好吃!”   “我刚刚说那话是不想打击他积极性!”   语气很是无奈。   听到这丁书涵忍不住笑了,看来这陈副教授和王教授即便是个老夫老妻的,但感情确实是好。   都将心比心,都希望对方觉得高兴。   因为王教授主动请缨忙碌着,丁书涵和陈婉珺就继续着刚刚的话题聊着丁书涵所认为的西北“未来”的发展。   “……这西北的棉花最后肯定是完全的工业化,而且可能是全球第一——”   丁书涵正说着最为兴奋自豪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   陈婉珺听着敲门声急促,赶紧起身快步走像门前,嘴上还习惯性喊道:“谁啊?”   她打开门,之见是那陆文曜,额头上有一层汗,还有不断的汗珠从他毛刺般的头发里冒出。   他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带着些着急和狼狈。   虽然他没有张嘴,但是呼吸有些重,像是刚运动一般。   “请问丁书涵在你们家?”即便喘着气,却不影响着语气的急促和慌张。 第55章 [VIP]   “在, 在我家。”   陈婉珺看着他这紧张着急的模样,明显是妻子没回家吓着了,赶紧先回答, 让对方把悬着的心放下。   丁书涵自然也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从客厅探出了身子。   看到陆文曜那高大的身影,很是意味。   他今天不是值班吗?怎么在这儿?难道出了什么事吗?   她赶紧起身走到门口, “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陆文曜被她这突然的问题给问到了, 不知道如何回答,怔在那里。   只因为今天营部新发了油票下来,自己不在家的时候丁书涵总是却军属食堂随便对付一口。   原来不觉得有什么, 最近因为扫盲的事情她每天都在外面奔波,本就纤细的身材更是清瘦了一圈。   走在路上像是个纸片一样, 风一吹就能把她给刮倒。   又有之前因为低血糖晕倒的前车之鉴。   所以他今天特意跟其他战友调班,去供销社打了瓶新油, 想着回家给她做个爱吃的油条和蒜蓉蒸排骨。   让她能好好吃顿饭,不要再消瘦下去。   却不想回家后, 饭菜都做好了也没见到她人影。   本以为她只是忙着外出绘画还没回来,但是天色一暗他的心里就逐渐不安了起来。   他没有犹豫, 立马出门去营部找那知道她行踪的张建平。   赶紧赶到营部才知道,丁书涵今天去了查克尔农垦大学说是去画女拖拉机手们,到了农垦大学后便让张建平回来了。   扭头就跑到了这查克尔农垦大学, 一个人围着学校、还有教学楼里各个教室跑了两圈, 没看到人影后,又问了学校好几个人才知道她到了人家教授家做客。   在家等不到你人,所以来找你了, 这个回答他如何都说不出口。   陆文曜不说话,也不知自己该有何表情, 再加上见到丁书涵跟没事人一样在别人家准备吃晚饭。   心里说不出的憋闷,还有深处莫名的火气也被燃起。   脸不自觉地严肃了几分。   丁书涵自然感受到了对方的不满情绪,但她确实不知道对方今天不值班,让他担心确实自己有责任。   但也不用生气到在外人面前黑着脸吧……   陈婉珺自然感受到了陆文曜的担心和不高兴,而这小丁明显也没有要放下姿态说软乎的话的意思,赶紧开口。   “都怪我不好,跟小丁说话说着都忘了时间。”   “小陆,你担心了吧。”   年轻夫妻都这样,都要面子,陈婉珺作为过来人格外理解他们二人。   即便陆文曜没有回答自己,但她作为明眼人看得清,知道他脸皮薄不好意思,又赶紧说道:“来都来了,在我们家吃了饭再回去吧。”   从刚刚就沉默的陆文曜终于开口,“今天她给你家添麻烦了,我们就不麻烦你们了,家里已经做好饭了。”   语气很平,还带着些冷。   陈婉珺也没有强留他们二人,“没事,小丁快跟他回家吧,也是我们欠考虑,你一个人走夜路回家也不安全,你丈夫来了我还放心点。”   陈副教授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丁书涵也不好当着他们的面,只能带着歉意地看着她,“真是辜负了王老师的一片心意,实在是不好意思。”   “不是什么大事,你下次再来玩,尝尝我的手艺才好。”对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   *   匆忙告别陈婉珺后,回家的路上丁书涵跟在陆文曜的身后,她敏锐地感受到前面打着手电筒的高大男人气压格外得低。   让她好几次想要开口询问刚刚对方不作答地问题,都欲言又止。   可是丁书涵不知道的是,面前的男人根本不是生她没有跟自己说让自己担心一场的气。   而且他刚刚看在陈婉珺开门时,听到她在她们家,还有看到她身影一瞬间,松了口气后,莫名燃起的气。   陆文曜虽然没有对谁心动过,但是他也不是傻子,刚刚那一瞬间他明确的意识到自己对身后女人的在乎。   不是那种因为答应她大哥丁嘉年照顾好承诺的那种在乎,而是比这种还要超出很多的下意识在乎。   他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现在却必须承认自己好像对这个起初只有点于心不忍、可一点感情都没有的女子动了心。   他如何都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对一个自己笃定不会产生感情的女人动了心,而且如何回忆都回忆不起自己当时甚至有些产生厌恶之感的撒泼打滚。   甚至产生了自己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在她回娘家时的错觉。   丁书涵在二楼看着自己即便被抓包,可和自己对视时依旧不慌不忙的错觉。   那天她一双杏眼,像是自己第一次直视她的眼睛,好看且明亮。   就在他不知道该怪谁心烦意乱之时,身后的丁书涵突然小声地抽了一口凉气。   “嘶——”   陆文曜的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现在的状况,他就已经转过身,面对丁书涵开口询问道:“怎么了?”   语气很是关切。   丁书涵也没想到他会如此迅速地做出反应,多少有些意外。   但下一秒就意识到此时对方的关心是绝佳的台阶。   只见她嘟起了嘴,声音也带着几分委屈,“磨到脚了。”   听到这话陆文曜立马蹲下,然后吐出三个字,“扶好我。”   丁书涵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靠近对方一侧的手支撑在了他的肩膀上。   “哪只脚?”依旧很是简短,像是如果超过三个字就会暴露他的心烦意乱一般。   丁书涵努了努嘴,晃动了一下自己被小皮鞋磨到的脚。   下一秒,一个大掌握住了她纤细的脚踝,能感受到对方的掌心的热度,虽然掌纹有些粗粝,但却格外有安全感。   对方麻利地脱掉了她的小皮鞋,然后用手电筒照着,小拇指和后脚跟磨出了两个血泡,还没有磨破只是有些鼓起、泛红。   因为最近外出任务比较多营部给她准备了吉普车接送,所以最近她穿的都是好看的小皮鞋。   好看归好看,穿着走路时间一长多少都会容易磨脚。   陆文曜检查的仔细就只有两个血泡,没有伤到其他的。   明明心里应该松一口气,可是不知为何那火气又旺了几分。   她胆子可真大,穿着这么个不好走路的鞋,还敢在别人家待到晚上,若不是自己今天换班在家。   她要是一个人这么晚走回家,脚还磨破了皮,能不能撑到回家都是一回事。   娇滴滴模样的姑娘一个人,又是晚上,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见他不说话,丁书涵也怕这血泡再走几步磨破更疼,声音更是软了几分。   “疼~”   满满撒娇的意味。   陆文曜之前就意识到了她的撒娇讨好,但偏偏就是吃她这一套,这一声疼立马抚平了他心里的几分怒火。   给丁书涵将鞋穿好后,正对着她蹲下,“拿好,上来背你。”   丁书涵看着男人递过来的手电筒还有宽厚的后背,唇角带笑地接过手电筒后趴了上去,双臂环住了对方的脖子。   等她趴好了,陆文曜双手轻扶着她在自己腰间的腿,轻松地站起了身。   很是平稳,手电筒的光都没有怎么晃动的痕迹。   他起身后,丁书涵顺势将自己脑袋搭上了陆文耀的右肩上靠着休息。   陆文曜感受到了自己肩头稍稍一沉却又不值一提的重量,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开关一般,他身上刚刚还压抑着的低气压不再往外弥漫。   陆文曜背着丁书涵走了一会儿后,他背上的女人突然出声,问出了从刚刚起就疑惑但没有问出口的问题。   “你今天本来是要值班的吧?我应该没记错吧?”   陆文曜并不知她心里所想,听到这话只是下意识地觉着对方竟然还记得自己值不值班。   她不是对什么事都上心的人,除了对她而言重要的事。   所以这算不算是她心里有自己……   如此想来,陆文曜心里的无名火逐渐平息,轻微地点了点头,“嗯,有人临时调班了。”   “好在有人调班了,要不是你来找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去。”这软话并非只为哄陆文曜高兴,她这其实更是实话。   她也没有想到从这农垦大学走回去,距离并不近,而且自己的小皮鞋还磨了她的脚。   但是声音轻轻柔柔的格外好听,说的陆文曜心里的气全消了。   而丁书涵不知道的是这个“有人”正背着她往家走呢!   可是这气消了对陆文曜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刚刚心里带着气,不觉得丁书涵软绵绵的身子贴紧切着自己的后背有什么。   现在气消了,陆文曜身体的感官立马苏醒,并被积极地调动了起来。   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丁书涵的小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她那轻柔的呼吸和碎发剐蹭着他裸露在外面的脖颈。   有一下没一下的,并非她之前带着玩味的打趣、逗弄,而是毫无意识的撩拨、刺激着他。   无法控制、也无法出言提醒,更是要命。   他那高大精壮的身体一下子紧绷了起来,明明丁书涵一点也不重,但他却逐渐声粗气重了起来。 第56章 [VIP]   刚刚消下去的汗又一次爬上了陆文曜的额头。   丁书涵也感受到了背着自己男人的变化, 虽然对方努力压抑着加重的呼吸声,但是那因为两人几乎是贴在一起距离很近。   他这般努力克制,更显得欲盖弥彰。   丁书涵水润的红唇微嘟, 自己不算重, 甚至算是轻的,他背自己要这么吃力吗?   他人高马大的又精壮, 明显是有肌肉的。   想到这里, 她的手明显比脑子快上一步,那小巧的右手已经不知什么时候从换着陆文曜的脖子变成了攀上了他的左大臂。   丁书涵手搭在陆文曜的左臂上,偷偷用力按了两下, 感受到他结实有力的肌肉臂膀。   背着她的陆文曜自然感受到她那小手的触碰自己的小动作。   意味不明,但很明显不太老实。   她这小动作直接让陆文曜的头皮泌出好几颗豆粒大的汗珠。   “别乱动!”   他突然出声倒是让丁书涵差点不稳, 那只小手更是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左臂。   相互用力的关系,他的左臂肌肉邦邦硬而且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热度。   “吓到我了。”   还在状况外的“罪魁祸首”, 正趴在他背上低声抱怨道。   四个字轻轻喷吐出的气息落在陆文曜的脖颈上,让他身体一僵直接站定, “抱紧了不要说话,你再乱动等会儿掉下来, 可别怪我。”   语气带着隐忍,隐忍的却不是怒气。   只可惜丁书涵并没有听出来,她稍带不满地撇了撇嘴, 他今天脾气少见的暴躁, 还莫名其妙地凶自己。   背自己都这么吃力,还说是自己乱动的问题,难道不是他体虚嘛!   虽然不高兴归不高兴, 但她还是知好歹的,没有开口顶嘴又紧了紧搂着陆文曜脖颈的胳膊, 身体也前倾了些。   毕竟嘴上逞一时之快,若是把身下的男人惹毛了,这半路上把自己撇下不背自己回家了,那吃亏的才是自己。   陆文曜感受到她在自己背后的动作,她那柔软更是紧靠着他的后背了些,紧贴得密不透风。   他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亲密,眉头轻皱,只觉得自己刚刚的话多少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意思。   但终究不能再开口说些什么,只能红着耳根、硬着头皮背着她往家的方向快步走。   越早到家,他越能早点解脱。   *   终于熬回了家,陆文曜赶紧将丁书涵放在了沙发上。   后背上娇小柔软的身躯一离开他的身体,他觉得自己呼吸都变得顺畅了不少,大口喘着气。   看着他这副模样,丁书涵黛眉微蹙,她不是没见过陆文曜在地干活儿,也没见他模样像现在这样狼狈,就背自己走了一两公里至于这么喘吗?   平日里丁书涵还觉得他身强力壮,现在看着大汗淋漓的陆文曜,在她眼里并不觉得有那汗珠流过的性感,   往日本该觉得值得欣赏的画面,也都没了多看两眼的心思,只觉得他出了一身虚汗。   刚刚他还稳当地背了自己一路,属实难为他了。   陆文曜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滚烫,并没有因为丁书涵跟自己隔着一个茶几的距离而冷却,“汗出的有点多,我先去浴室擦一下。”   “稍等一下,我收拾好了,再给你做饭吃。”   他说得很委婉,其实他现在心焦和身体的滚热只想赶紧进浴室,好好浇上一身冷水。   丁书涵不喜欢汗臭味,也不急着吃饭,所以对他这个提议没什么意见。   “我不急,你慢慢来。”又看了眼他还往下淌的汗水,“暖水瓶还有热水,别用冷水,对身体不好。”   却不知现在陆文曜最需要的便是那透着凉意的冷水。   面对她的关心,他也没法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只能硬着头皮去拿那暖水瓶。   这刚刚在自己背上各种不老实小动作的女人,还真是会折磨人!   要不是刚刚拿暖水瓶的时候,认真看了眼丁书涵,要不她那双杏眼格外的清澈,一点狡黠的影子都没有,他都要怀疑她刚刚是不是故意的。   *   滋啦滋啦的油炸声,陆文曜站在油锅前,额前头发上还有没有干透的水渍。   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扣子、袖子随意挽起,头发半湿不干的,让他有种淡淡的野性。   他刚刚在浴室里自然没有用那热水,用浸透冷水的毛巾搽掉汗后,往脸上又泼了好几捧凉水,才逐渐平复了身体和内心的躁动。   要不是要给丁书涵炸油条,沾惹一身油烟味,他刚刚实在是想好好洗个冷水澡,让自己完全冷静下来。   丁书涵坐在沙发上,时不时瞥一眼在厨房忙活的陆文曜,想着他刚刚背自己回家,走在家属院的路上。   碰到了好些个军嫂婶子们,看到自己和陆文曜的瞬间,一个个都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   陆文曜明显还有些不自在故意低着头,倒是丁书涵只觉得是不是路灯的光太过昏暗,她们看不清陆文曜背着自己的费劲。   还觉得甜蜜呢!   她这心思很快就被油条的油香味给打散了,怪不得刚刚在陈副教授家着急让自己回来。   原来是准备了油条。   几分钟过后,那油条还有蒜蓉蒸排骨都准备好了,他从厨房里端了出来。   而丁书涵已经换好拖鞋,在问道油条香味时就移动到饭桌前,乖乖等待着这油条上桌。   装着两根油条的盘子刚放到桌上,丁书涵就赶紧拿过陆文曜递过来的筷子,将筷子凑了上去,然后就夹上了那刚出锅的油条。   吹了两下油条的热气后,咬下了口,脸上的表情也因为符合预期的美味而变得格外甜美,果然还是刚出锅的油条好吃。   又吃了几口后,见坐在自己对面的陆文曜迟迟没有下筷,明显兴致缺缺。   “嗯?这油条你怎么不吃啊?”   听到她这话,陆文曜抿了下唇,“我不是特别饿。”   其实丁书涵不知道她不在家的时候,陆文曜一个人在家“实验”这油条,把那些个炸出来不好看、或者炸过头的都一个人给吃下肚了。   其实一点也不饿。   而且这油条主要是给她准备的,看着她吃得高兴,他便忘了动筷。   “你还是多吃点吧,每天在地里面干活挺累的。”说着就将盘子里的另一根油条夹到他碗里。   陆文曜看着自己碗里被她亲手放进来的油条,又看了眼对面吃着油条眉眼弯弯的女子,心里说不出的多了丝暖意。   她这算是关心自己?   丁书涵感受到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而他迟迟没有动作,便出言提醒,“吃啊?”   光看自己不动筷子做什么,体虚再不吃东西,这个家可养不了两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人。   就这样两人各怀鬼胎地吃完了这顿饭,吃完饭后陆文曜虽然没有再提今天晚上她“失踪”的事。   但打了盆温水,“泡好脚后,我帮你处理一下血泡。”   丁书涵有些意外,因为她今天磨的血泡很是轻微,只不过磨起了皮有一点点组织液。   她只想着这两天多休息一下就好。   但听着对方的安排,她没有拒绝,乖乖将脚放在温热的水中浸泡着。   她的脚也不大,一贯的白嫩,在水里格外的莹润。   本来丁书涵觉得洗得差不多了准备找毛巾擦脚,却不想距离自己不远的高大男人抢先一步在水盆旁蹲下用毛巾小心地擦拭着她脚丫。   男人有些粗粝的大掌突然握住她纤细的脚踝,和刚刚是先有准备不同,让她肌肉忍不住一缩。   而陆文曜只以为自己擦拭的动作还不够轻柔,便从刚刚的擦拭变为了沾拭,很是小心翼翼。   越是仔细,那擦脚的速度就越慢。   丁书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问题,看着对面男人如此专注的模样,心里某处的小火苗变得不安分了几分。   她只觉得嘴唇有些发干,轻舔了一下她红润的上唇。   擦干脚后,陆文曜将她的脚轻轻放在自己的膝盖和大腿处,拿出一根穿着细线的针。   “这针线我用白酒消过毒了,你不要怕,也别乱动。”说完便用力紧握住了丁书涵的脚踝。   本来还有些不安的丁书涵,此时的注意力全在对方滚烫的掌心之中,比刚刚要烫一些。   只觉得他比自己还要紧张些。   他小心翼翼地拿针穿过她那血泡浮起的一层薄皮,将里面的组织液轻轻按出,然后留了一小段线在薄皮内。   “我原来在部队训练磨破后,其他老兵教我的,这个方法很有用。”   “这几天别再穿那双皮鞋了,血泡磨破了,就不容易好了。”看着她这双白嫩的小脚,那血泡磨红的地方格外扎眼。   说着就将那盆水端起。   起身后,身体都转过去了,还背对着她格外嘱咐了句,“以后干什么跟我说一声,要不然找不到你我会担心。”   丁书涵并没有完全理解他着坦露真心的话,只觉得他责任心强怕自己出事便闻声应下。   陆文曜自然也听出了这话她并没有往心里去的敷衍,但也没有再解释自己酝酿许久才说出的话。   直白说出这话对他而言已经很是难得,再解释用意实在是能要他的命。   *   “小丁,这是要干嘛去啊!”   丁书涵刚出家门就被张桂兰给喊住了,对方语气很是热情亲切。   她闻声扭头看向张桂兰,就看到她和十几个嫂子们都戴着袖套、头巾,胳膊上挎着个菜篮子。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那张桂兰就直接自说自话,“是出去画画吧!”   丁书涵笑着点了点头示意。   不过这还没完,张桂兰的寒暄并没有打算就此打住,“小丁,你今天准备画什么啊!”   张桂兰这个人其实人不坏,甚至算得上有些热心,但就是有个毛病——什么事都要问得特别清楚明白才罢休。   哪怕别人不太想回答,故意回避问题她也听不出来,还要一个劲儿地问,直到对方翻脸大概才会住嘴。   而且别人因为这事儿翻脸,她也完全不往心里去,记性也根本不会长。   丁书涵这几天也将附近兵团还有各种生产建设的画都画得差不多了,确实是没有想好今天画什么,只想着先在附近转转说不定就碰到可以画的东西了。   她如实的摇摇头,“桂兰嫂子,我还没想好画什么呢。”   张桂兰一听这话立马来了劲儿,双眼放光地看着丁书涵,“那小丁你正好没事,要不你跟我们去摘榆钱!”   “对啊,这差不多是今年最后一轮野菜了,马上就要入夏了,想吃也吃不到了!”她身旁的杨明月更是附和道。   丁书涵不知道着榆钱是什么,但是见她们兴致这般高,也没有扫兴就跟着她们一道往家属院外面走。   “嫂子,这榆钱是什么?”   一听着有文化的资本家小姐不知道这榆钱是什么,这些个嫂子们立马来了劲儿,“这榆钱长得跟铜钱一样,你等会儿看了就知道了!”   “一看就是没过过苦日子的,这榆钱不仅能做饭、还能做饼、做粥、做窝窝的,好吃得很!”   给她好好科普了一番她们最为熟悉的野菜。   除此之外她们这群军嫂婶子们因为之前陆文曜给她做的那个“洗澡器”,几乎家家户户都用上了流动水,跟水沾边的家务都变得方便了不少。   现在眼瞧着马上要入夏了,这屋里连接着土炕的灶肯定是不能再经常用了,要在院子里面搭个简易的土灶。   而且这西北跟其他地方还不太一样,一入夏就要开始准备过冬的储备了,院子里不仅要搭另外的灶台,也要准备挖一个新的地窖储备各种准备过冬的蔬菜粮食。   她们都觉得这陆文曜脑子好使,所以都想看看他能不能有什么新的好点子,“这马上要入夏了,你们家小陆打算什么时候搭那土灶还有挖地窖啊?”   这种事情丁书涵从来不操心,也不知道为何要做这事,但她们这样安排自然有安排的道理,便说道:“我也不清楚,那等他下班回来,我问问他准备安排这事。”   “那等他准备要搞这事了,一定要提前跟我们讲!”生怕她忘了这事,没喊上她们。   丁书涵不知道这事对于她们,见她们如此再三强调确认,就也都一一应下。   得到答复的军嫂们就没有再多说些什么,话题也就逐渐从她身上转到了其他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去了。   一路上,丁书涵跟着她们听了好些个别人家的闲话八卦,要是平日里,她走这么一段路肯定会觉得累。   但今天她却觉得还好,没有什么太多觉得走不动的感觉。   怪不得这群嫂子们这么爱围在一起说话、凑热闹,原来是嘴上说着话,注意力也转移了,乏味和辛苦的家务干得也没有那么辛苦了。   当然还是嫂子们有劲儿,起先孩子们都有力气在前面疯跑着,到后面一个个都跑累了,喊着“娘”往自家母亲怀里扑。   嫂子们虽然嘴上骂骂咧咧地说着他们“小兔崽子就爱瞎胡跑”,但是也都一个个抱起他们,还不耽误她们说话的。   属实厉害。   没走多久就到了一片榆钱树林,好几棵树上已经有了人爬了上去将树枝压了下来。   她们一群人见到了这群在树上的人,都很是亲切地打招呼,“你们来得好早啊!”   “小丁这些都是隔壁村的嫂子们。”张桂兰给她介绍着,这熟络的语气明显已经见过好几次面了。   平日里不觉得军嫂婶子们为何天天说现在在兵团的日子舒坦,今天一见这些当地的村民,光是看模样就能看出差别。   更别说丁书涵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模样站在这里有多格格不入了。   果然有个妇人见了皮肤白皙得有些扎眼的丁书涵,忍不住开口问,“这个姑娘以前怎么没见过,眼生得很!”   “这也是我们院的,小丁,长得漂亮吧!”   虽然刚开始张桂兰说过不少自己的闲话,但跟外人夸起自己却格外得意。   “漂亮,长得可真漂亮!”   “结婚了啊?看起来还跟大姑娘似的!”   果然听了张桂兰这说,好些个妇人都开口跟着夸她。   “结婚了当然结婚了!人家丈夫也长得帅的嘞!”   听到这夸奖的话,丁书涵心里自然高兴,但这话题也没在她身上围绕很久,很快就转移到了别的上面去了。   丁书涵看着一颗颗榆钱树上爬着身姿敏捷的女人们,连梯子都不用,又想到她们刚刚跟自己科普的模样,还说自己没过过苦日子。   这大概是她们之前饭都不一定能吃饱,粮食米面糙得难以下咽,才会用这野菜做各种吃食填饱肚子,完全是劳动人民为了生存下去的智慧。   丁书涵看着也觉得心里有些触动,这几天也画了不少兵团、工厂劳动人民的工作场景。   这些个人保障家庭后勤生活的军属嫂子还有村民嫂子们,即便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不少,但很多之前苦日子的时候留下的生活习惯都还保持着。   只觉得这些个嫂子们却是也值得画到这纸上、纳入那扫盲看图识字的教材之中,丁书涵相信大部分人对这摘榆钱的场景并不会陌生。   那翠绿的榆钱一长串地挂在枝头,倒还真像是那一串铜钱呗穿起一般。   她撕了两张纸放在地上垫着屁股,背靠着榆钱树,躲在树荫下,手里的笔在随身的画本上描绘着嫂子们摘榆钱的场景。   说是这摘榆钱,但实际上的动作更像是捋下那一串串榆钱。   那些个平日里在树下野,还吵着要上树的孩子们今天格外得乖,只因为丁书涵在树下画画。   一个个小脑袋凑到她身边,动作和神态还怯怯的,生怕影响到了她画画。   那些个嫂子们也见过她画画的本事,自然也不太好奇。   但是看着往日里一个比一个人淘的皮猴子今天这般安省,还有自己能登上她这画本,心里只觉得省心又欢喜。   在树上摘榆钱的动作不知不觉也轻快了起来。   不到半小时,每个嫂子的篮子里都是满满一筐榆钱。   丁书涵的画也画得差不多了,嫂子们也都一个个凑上来看她画了些什么。   看清她画的画后,嫂子们一个个都咧开了嘴,“小丁,这画画得可真好!怪不得兵团总部的领导一眼就看中了!”   “我都能认出我在哪棵树上!”一个穿着墨绿色上衣的嫂子说着都忍不住上手指认自己。   “就你厉害啊!我也能认出我自己!”   “那还不是人小丁厉害,画得可真像啊!”   这群嫂子们对于自己喜欢的事物,夸奖就跟吹牛差不多,恨不得直接一张嘴全部都说上天。   自己夸还不算,又拉着隔壁村的嫂子们带着明显炫耀、得意兴致地让人家也跟着一块儿夸丁书涵一番后,才罢休。   榆钱摘完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大家一同往家属院走。   她们一行人回来的时候正好在院门口碰上下班回家的赵建国团长,他看到自家妻子又带着头巾、挎着篮子,里面还装着翠绿的菜。   一看就是又去挖野菜了。   眉头立马皱了起来。   其他嫂子都知道他是团长,级别高,心里多少都有点怵他,不知不觉步子就慢了下来,没有跟张桂兰走在一块。   就只有丁书涵还走在张桂兰身旁,觉得这赵建国团长其实挺好、挺和善的。   之前还是他经常跟自己玩笑,若是陆文曜对她不好,还要帮自己出头。   张桂兰自然心知肚明其他人为何这般,便小声嘀咕,“你每次一来,就把别人给吓到不理我。”   赵建国看了眼她身旁的丁书涵,反驳她都变得有底气了起来,“那你看人家小丁,人就不怕我。”   “呵,那是人家就在我们家隔壁,跟我们顺路。”张桂兰说完,还不忘用鼻子哼哼了两声。   “你这一天天的跟着别人去摘野菜,像什么样子!”赵建国看着自家媳妇实在是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这兵团不缺吃不缺喝的,她还跟在农村老家一样动不动就爱去地里挖、上树摘这不值钱的野菜。   还拉着其他军属一起,一点军属的样子都没有,和这村妇有什么区别!   “哼,那回去做好了你别吃!”张桂兰可不爱听自家丈夫说这种话,又小声嘀咕了句,“每次家里做好了,数你吃得最香……”   而这赵建国因为丁书涵还在旁边,扯了扯张桂兰的袖口,不让继续熟悉下去,觉得当着人丁书涵的面有些面子挂不住。   张桂兰眼瞅着赵建国不好意思地看着丁书涵,心里自然知道他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嫌自己丢人了呗!   “我也给人小丁也分了一大把,让她回去尝尝!”说着就往她的挎包里塞了两大把榆钱。   “你尝尝就知道了,保准你觉得好吃,吃过一次就忘不了!”   来不及拒绝对方的好意,丁书涵便全都承下她这份热情,把榆钱带回了家。   晚上下班回来的陆文曜看着桌子上有一盘榆钱,他只在这西北的树上见过,但是出现在家里倒是意外。   “你摘的?”虽然他猜到不会是她,但还是忍不住问一嘴。   丁书涵摇摇头,“桂兰嫂子给的。”   陆文曜对自己还是不够了解,自己要是能上树摘这个,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个怎么吃?”这别人都送到家了,肯定是要想办法给做了的。   并不知道丁书涵竟然跟着其他军属嫂子们一同去了榆钱林里却摘这榆钱。   “嫂子们说这个能做饭、还能做饼、做粥、做窝窝的。”丁书涵眨巴着水灵的杏眼,说得很是轻松。   方法是说了,但是具体怎么做一个步骤都没有说。   陆文曜眉毛微挑,“你想吃这个吗?”   其实丁书涵也没有想不想的,只觉得嫂子们爬高上低的自己没出一份力,还分了这么多,还是别浪费得好。   “想吃。”   听到这话,陆文曜没有再多说什么,拿着那一筐榆钱走出了家门院子,右拐敲响了隔壁赵建国团长家的门。   打开门,只见张桂兰头发毛躁、身上系着个围裙,“小陆,有啥事?”   陆文曜手里拿着那筐榆钱,“嫂子,这榆钱怎么做?我们俩都没吃过。”   语气很事自然,丝毫没有男人在家做饭的不好意思。   张桂兰先是一愣,没有料到这他家做饭也是小陆来做,她就没见过几个男人会在厨房做饭的。   这小陆的精力也太好了,在兵团下地工作一项不落,在家里也是什么家务都干属实厉害。   心里除了佩服外,也觉得他辛苦。   正好自家刚蒸上的榆钱也出了锅,“你等我一下。”说着就转身进了屋,半分钟后,用一个大碗盛出了冒着热气的榆钱蒸菜。   “这蒸菜你拿回家跟小丁一起吃吧。”说着就要把这大碗递到陆文曜手里。   “嫂子这怎么好意思啊,你告诉我这榆钱怎么做就行。”陆文曜实在不好意思直接拿人家刚出锅的饭菜。   “怎么不好意思,邻里邻居的,我才知道你家是你做饭,那小丁一个人在家那不得饿肚子了。”张桂兰态度也很强硬,说着就从他手里抢过那盆还没有清洗的榆钱。   “你让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来我家吃。”   “嫂子,你这才是客气,我们老这样不好。”陆文曜拗不过她,眼间着这蒸菜推脱之间差点掉地,只得老实接过。   “这有啥的,不过就是多添副碗筷的事儿,你让她来别客气啊!”   “我家那俩小子都喜欢她,要是她来我家吃饭,肯定吃饭的时候特别安生,我也省心!”张桂兰   对方都这样说了,他自然不好再推脱什么,“好,谢谢嫂子了,我到时候跟她说说。”   只是不知道丁书涵的意思,她看起来不像是喜欢这样给别人添麻烦的,她和周彩云关系不错,都没有去她家蹭过一次饭。   她大概只是喜欢给自己添麻烦,不管是火车上,还是在兵团。   “行!你们正好尝尝这蒸菜看看好不好吃!”张桂兰拿着那盆榆钱,笑呵呵地跟陆文曜告别。   她家门还没有关紧,就听到她高声冲赵建国说道。   “小陆人也太好了!不仅脑子好使,他家饭也是他做!真是疼媳妇!”   “你也多学学人家!” 第57章 [VIP]   这周五丁书涵带着画稿和一些准备好的初步讲解思路, 按照之前约定好的时间去营部见刘干事。   因为前一天晚上她还特意加班加点地复盘整理了一番,毕竟是初稿、时间又比较紧,肯定是做不到完美万无一失的, 但是也足够过丁书涵自己心里这关的。   她的要求要比常人高上个一星半点, 只要着刘干事对自己期待没有放到天上,大概率是会夸奖自己一番的。   一想到前一天晚上, 就会不自觉地想到陆文曜突然放在自己旁边桌子上刚冲好的麦乳精, 温热的还带着热气。   随着向上翻腾的白色热气,她当时更觉得男人看着自己的目光有着说出不出的古怪。   更古怪的还在后面,紧接男人冷峻的脸庞看着她, 嘴里却吐出一句关心的话。   “晚上还忙这些,太辛苦了, 把这个喝了吧。”   陆文曜总觉得她吃得不多,之前没有事情忙还好说, 现在忙起来了,总觉得她又会一个不注意晕倒了。   生怕她忙坏了身子、香消玉殒, 所以才特意拜托去省城开会的营长给他带了这麦乳精。   这麦乳精看似不起眼,就是个冲剂饮品, 但其实在这个年代是实打实的稀罕货、营养品。   说起营养这麦乳精其实还没有蜂蜜和牛奶有营养,但西北不产蜂蜜,现挤的牛奶又不易保存, 所以这麦乳精作为营养品金贵倒也不无道理。   当时营长听到陆文曜的拜托, 营部的人都知道他宠媳妇,却没想到这般宠,见他有这个心, 玩笑了几句后也便乐呵呵地应下。   顺带也给自家媳妇小孩儿带了包,只觉得这小陆开口要带的东西总归的是不会错的。   果然自己带回家了, 自家媳妇说着买这么贵的玩意儿干嘛,但是上扬的嘴角怎么都没有耷拉下来,明显是心里欢喜得不行。   当晚“吃饱喝足”的营长躺在床上,心里忍不住感叹道:果然跟着小陆的步子走,就能讨媳妇欢心,有好果子吃。   但陆文曜这般反常,让丁书涵黛眉下意识地蹙在了一起,无事献殷勤?   她又回想起来最近这几天陆文曜确实很多行为表现很是反常古怪。   往日自己和他之间同住一个屋檐下,相处方式更像是合租的租客一般。   可是不知为何自从自己从陈婉珺老师家里被他接回来后,他好像变得跟之前有些不同。   不值班回家看到自己,会问自己绘画材料的进度、问自己今天又去了哪里、画了什么,像是没话找话一般。   一开始丁书涵还觉得他行径古怪反常,找不到原因、磨不到头脑。   后来她才慢慢想通——陆文曜大概是觉得自己身份比较敏感、特殊,现在又在进行跟宣传沾边的相关事情,他肯定是担心自己用心不纯,害怕自己夹带私货,给他招惹麻烦。   所以陆文曜才会这般,要问得如此详细、清楚,肯定是怕出事。   丁书涵对他这般对自己多一个心眼,比较理解——他们二人虽然没有夫妻之实,但有夫妻之名,陆文曜这样不仅是保全他自己,也是保全自己。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比他还要谨慎得多,这种事情坚决不能出差错,让别人抓到一点儿小辫子。   完全没有将陆文曜对自己的关心,往他对自己的在意和喜欢上多想。   但是这杯麦乳精,丁书涵还是觉得他有心了,舍得出钱出力试探“情报”,比那些想着画大饼、空手套白狼的男人好多了。   既然他要试探“情报”,她自然也会如他的意,也觉得关于生产建设他肯定比自己要熟悉,便顺坡下驴地将整理出来、编写上文字的画稿递给他。   “生产建设方面的,你比我熟悉,你帮我看看没写错吧~”   他这般担心这材料有问题,不如索性让他检查,还省去了自己再校对一遍的精力,何乐而不为呢。   陆文曜看着坐着的少女那双晶莹的杏眼投以自己期待的目光,心脏某个深处微动,接过了她递给了自己的一沓画稿。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麻烦自己。   他的眼神虽然看着画稿,但是脑子里却是刚刚因为交接时,自己拇指不小心触碰到对方细腻手背的触感,忍不住稍稍回味。   偶尔视线飘移到她那正握着铅笔的纤纤玉手上,和自己经常拉练训练、下地干活的手不同,别说硬茧了,掌心的纹路都柔软得感受不太出来 。   确实丁嘉年说她这双手油皮都没有破过一块儿,所以才会这般娇嫩细腻,也就是这样双小手在那天自己背着她时,很是不老实——   停!打住!   陆文曜脑内的理智将他浮想联翩强行且及时地拉回,敲响了警钟,双颊微烫地将自己的视线固定在画稿上。   眼神里有说不出的懊恼。   只能说好在丁书涵正低头专心看着自己编写好的画稿,没有看到他浮想联翩后暗自懊恼的窘态。   他看着她写在画稿上的文字,她写的字自己之前在她去十五团讲课的时候见过,秀气、还带着一点儿笔锋。   就是那一点笔锋,让她的字虽然娟秀但不会显得小家子气。   大概是对黑板和粉笔的不熟悉,她这落在纸上的字看起来感觉还是多少有些不一样,明显更为自如流畅。   光从字迹就能感受到她对这纸张的掌控更为自如自信。   而她标记的文字也让陆文曜有些意外,有些是种地和各种工厂生产的专业词汇,她这个娇滴滴没有下过地的姑娘,却一个字、一个词都没有标错。   看来很是上心,自己本以为她对西北建设兵团的一切多少有些难以适从,现在看来她对这些生产建设的了解不比自己少。   只能说是自己多虑了,或者说低看了她好些。   陆文曜看着一张张画稿,除了检查校对外,更多的是欣赏。   当他翻到那天她来地里找自己画下他们三营农业部开荒的画稿,心里有一瞬间的不真切。   那天地里有十几个人,但这张画稿里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拿着锄头站在荒地里。   那天丁书涵在十五团礼堂扫盲教学的时候,他还不知为何下面的村民这般踊跃,想要将自己劳动的模样在黑板上画下来。   这一瞬间他自己理解了,被她生动记录下来的感觉原来是这般。   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一种非常不理智、不成熟的冲动——想要将自己的画像给剪下来,放在自己的皮夹留念。   莫名的荣幸。   他看着那幅画稿的时间最是久,丁书涵画人画得传神,自然也认出了那天在地里干活的其他人。   特别是认出那几个凑上前和张建平一起跟她打招呼的人,当时只穿这个背心,所以那肩膀、手臂露在外面的肌肉都如数被丁书涵画了下来。   莫名心烦意乱。   也不知道她盯着他们观察了多久,才画得这般仔细,一块儿肌肉都没有放过。   他那英气的眉毛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低头编写文字的丁书涵,听着站在一旁的陆文曜许久没有纸张翻动的声音,便抬起了头。   正好看到他皱起的眉毛,只以为自己文字哪里标错了,“怎么了?哪里写错了吗?”   “你给我讲讲哪里有问题,我来改一下。”她语气很是诚恳,就怕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说着就抓住了陆文曜的手腕,下意识地将他拿着画稿的胳膊往下压,想看看究竟是哪里文字标错了。   大概是陆文曜莫名吃飞醋的不坦荡,再加上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让他慌了神,本来紧攥着画稿的手突然散落了一地。   陆文曜只觉得自己的小心思被对方戳破,一下子红了耳根,蹲下来赶紧低头将散落一地的画稿捡起。   “不好意思,把你的画稿给弄掉了,没有标错……”   丁书涵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画稿,还有对方即便低下头也隐藏不了耳朵麦色肌肤透出的淡淡红色,没有想要责怪对方的不小心,但黛眉却轻蹙在了一起。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这男人怎么还这般纯情得对这种动作都觉得亲密,没有脱敏……   她心里虽这样想着,但也不自觉地放下了手中的铅笔,蹲下来跟他一起捡这散落在地上的画稿。   陆文曜他虽然心里是慌乱的,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格外小心,生怕自己万一把这她精心绘画下来的画稿弄出折痕来。   但他捡着捡着,看到地上有个一张小卡片,第一眼便认出了那小卡片上画的是什么。   正是他自己,低头不知道在收拾着什么。   看模样像是刚到西北的那几天,大概是自己收拾得认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记录了下来,自己根本没有察觉。   刚刚还心烦意乱的心,不知怎么突然想是被抚慰了一般,平静了下来冒出了其他情愫。   但陆文曜想到自己之前的自作多情,有了前车之鉴他自然不能想太多地对号入座,便出声问道:“这……是?”   丁书涵闻声看去,只见陆文曜手里拿着自己之前当作书签的纸片。   这卡片的大小和软硬当书签夹页很是趁手,丁书涵为效率高便每次画好一副图后便夹在纸张后面,方便下次打开画本,不用再费劲翻找。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混入了这画稿之中。   “是你啊,看不出来吗?”丁书涵见他这般迟疑,忍不住从反问道。   周彩云都能看出来自己画的是他,当事人却这般迟疑,难不成他平时都不照镜子,对自己的长相没概念?   下一秒,她就排除了这可能,起身走到陆文曜身旁。   然后在他对面蹲下,轻轻抽过他手拿着的卡片,自然地放在了他脸旁边比照起来。   看着卡片上的他,明眼人一看便能看出是他,自己刚刚还以为是当时许久没有画速写退步太多,他才瞧不出来。   现在看来只是线条有些生涩,但完全不影响辨认,他为何还会如此迟疑?   若是放到原来丁书涵这般直勾勾地紧盯着看他,陆文曜早就热透而且眼神躲避着对方的直视。   现在的他虽然心跳得极快,但是眼神却没有丝毫要躲避的意思,那双深邃的眼睛更是看着丁书涵漂亮的小脸。   陆文曜还记得自己当时站在她哥哥家楼下,第一次仔细观察她的模样,美则美矣,只是带着丝自己欣赏不来的娇俏柔媚。   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这份不知不觉就流露出的娇媚,潜移默化地将自己吃得死死的。   对面的女子自然感受到了男人的炙热且意味不明的目光,虽然是紧盯,但没有丝毫被打量的不适。   更像是欣赏,好似她那张脸看不厌一般。   怪不得自己觉得他格外清爽,看来是对自己的长相没什么自知之明。   就连盯着自己看都没有什么让人生厌的情感,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自己也格外专注。   确认不是自己的问题后,她收回了拿着卡片比对的手,也将对方手中捡起的画稿抽走,如数地收好,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句。   “看来不是我的问题啊~”   这声绵绵软软的声音传入陆文曜的耳朵,让他心头一痒。   丁书涵还不知道对面的男人刚刚看着自己这张脸,心里莫名萌生出了其他不能说的私心——除了这种小声嘀咕外,他还想听听对方在其他地方的低吟抱怨。   当然这个的想法待陆文曜回过神、站起身后,稍带不适应和一点点惊恐地被他死死压到了心底。   但是他的视线却注视着,眼见着丁书涵那双白皙的玉手纤纤将那个卡片又一次夹入她的随身画本之中。   看着她这一动作,心里莫名的高兴,嘴角微微上翘,根本没有刚刚的酸意。   抵达三营营部后,她和刘干事顺利地见面,看着刘干事殷切地表情,她便知道对方是抱着期待来的。   这一次刘干事没有带其他人来,让丁书涵觉得比上次自在了不少。   她拿出整理成册的画稿后,对方果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刘干事原以为上次她在,给她的一周时间也不算特别充裕。   这小姑娘却能完成得如此保质保量,属实让他惊喜。   而且性格还很是内敛谦虚,明明都是能拿来用的画稿教材,却还说是初稿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可以跟她讲,她再改一版出来,   殊不知是这丁书涵对自己要求高,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谦虚、不骄不躁。   这里面将近二十幅画稿,每幅画稿里至少五个以上的词语,算下来全部学完绝对能认识将近两百个字。   如果这看图识字的效果好,那西北黎城地区的人民多数将要摘下“文盲”、“睁眼瞎”的帽子,不管是对于兵团文化宣传工作、还是对于他们个人而言都是好事。   这丁书涵干这个事情也是自愿没有工资拿的,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实属不易,自然不能再麻烦她了。   而且这个扫盲工作已经停滞了一周,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虽然刘干事知道丁书涵的身份特殊又敏感,但心里和那东影厂领导想的一样——惜才。   “小丁啊,你这能力太好了,我到时候一定要找机会让你到我们宣传部工作!”   光是听语气就能感受到他的迫切。   听到这话丁书涵虽然知道未来十几年都不一定会有机会,但还是识趣地应下,给对方留下个好的印象。   “谢谢,刘干事赏识!”   原本丁书涵还怕自己展露了自己的画画能力,怕以后给自己惹出什么事非来。   但这扫盲看书识字的材料倒是让她找到了比较保险的方向——可以画着西北的河山,还有各种劳动人民的生产建设。   如何别人都没办法挑出自己的错处。   丁书涵她没有什么崇高的艺术理想,只想着过几年自己不要给陆文曜添麻烦,还能过现在的安生日子就好。   这画稿材料刘干事确认无误后,这看图识字材料制作便告一段落。   之后的扫盲识字丁书涵还是照常和十七团其他几位军属轮换着上课,没有太大的变化。   因为这扫盲课还有之前一起去榆钱林摘野菜的缘故,这群军嫂婶子们虽然觉得仍旧觉得丁书涵她什么都不会,可以没有之前那般觉得她高高在上了。   还是有点人气儿的。   这眼看着西北入夏了,这热情的隔壁邻居张桂兰早上就敲开了丁书涵家的屋门。   这个时候丁书涵不过刚起床洗漱完,虽然是周末休息日,但陆文曜在兵团营部都是排班,没有固定休息日一说。   今天早上她醒得比往常要早,就是因为今天周日学校不上学,孩子们都在院子里疯玩。   小孩的嗓门大又尖不说,还喜欢扯着嗓子喊,丝毫不觉得费嗓子。   但他们这些玩闹的声音也不算扰了丁书涵的清梦,自从穿越过来没了手机后,她每天睡眠都不能说是充足了,完全可以算得上过剩。   只不过赖床的习惯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小丁,今天就立夏了!”张桂兰今日特地敲开自己家屋门,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丁书涵便想到之前她们摘野菜的路上跟自己提过一嘴的土灶和地窖,以为今天立夏这张桂兰是来问这事的。   “陆文曜今天在营部值班,之前那土灶和地窖我问他了,他还没开始弄,大概开始准备了。”   其实她还没有来得及跟陆文曜提这事,但是现在人都找上门了,陆文曜又不在家,自然要先找个借口给敷衍过去。   不过这次也算是给她提了个醒,听起来着土灶和地窖不像是小事,不要影响了后面的生活品质才好。   张桂兰没想到她个娇小姐还应记着这事,心里一乐嘴也跟着咧开了,一拍手,“哎呀,不是这事的!”   “这入夏了,大家都把自己家的旧棉褥子给拿出来,一起掏棉花,新缝那过冬挡风的棉花门帘!”   她怕丁书涵不知道这事,便特意来找她一起,没指望着她能帮上什么忙、能上手做些什么。   就怕她什么都不知道,那冬天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现在天气暖和,这小陆心细什么都还能顾得过来。   只是他兵团还有工作,现在刚忙完春耕,后面还有秋收,兵团休息也不固定,不现在过冬的准备,之后根本忙不过来、来不及。   丁书涵听着这话,又看了眼屋外,心里已经敲起了退堂鼓。   “桂兰嫂子,外面太阳太大了我怕晒,我自己在家弄就行。”当然这自然是她的借口,她只是单纯不想出门晒太阳。   张桂兰看了眼丁书涵那双细嫩的手,笑了,“你弄什么,你一看针线都不会穿!”   这群军嫂婶子们心里总觉得她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可能会做这缝挡风棉门帘的活儿。   却不知丁书涵的针脚可能比她们这里面最会做针线活儿的都还要好。   “怕晒?我们也不傻,专门找了阴凉地儿,你再拿上你那雨伞!我们不笑你!”   “主要是这太阳这么好,棉花晒一晒对身体好!”张桂兰说着话,丁书涵还没迎她,她就自顾自地走了进来。   然后东张西望的走进屋子的主卧,试图在他们家搜索出一床合适的棉褥子。   别说她炕上盖的了,这些个垫在炕上的棉被褥子看起来都比自家盖得要新。   自家盖着的棉被,除了自己和老赵有床舍不得改的绣着龙凤呈祥的大红背面外,都是最普通的染色被面。   而这她垫着的铺盖褥子都是这绣花被面,看起来还很是崭新,张桂兰看着边摸边忍不住撇撇嘴。   不愧是资本家小姐,家里真是有钱,还舍得花钱,都是好东西,这小陆的工资够不够养活儿她啊……   张桂兰结婚这么多年,自然能感受到这房间里没有男人居住的痕迹,刚要开口问。   丁书涵敏锐,也对她的神情有所察觉,先一步开口,“桂兰嫂子,我睡眠浅,陆文曜打呼噜,所以我和他分房睡。”   听到这话,手里又磨着这绣花被面,张桂兰心里自然忍不住出现两个字:矫情。   但一想到丁书涵她的身份,只觉得她还真是幸福,肯定从小就有自己单独的房间。   结了婚还能让自家丈夫迁就自己。   在他们农村别说女孩子没有自己的房间,就算是男孩都不一定有自己的房间,大家都跟父母混住在一个长炕上。   夏天家里孩子只有一条裤子,都还是换着穿,男孩子不知羞还好说。   女孩子就不一样,没轮到自己,一天就出不了门,只能眼巴巴地坐在床上躲在被子里看着窗外其他小孩玩闹。   要不是自家丈夫打了仗立了功,当了这军官而且有良心将自己接到城里,自己可能还过着一家好几口人挤一间房的日子哩!   自己可没丁书涵她这样讲究的。 第58章 [VIP]   当然张桂兰也是觉得这小夫妻还没有小孩, 怎么折腾都好说,等有了孩子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了。   她心里藏不住事儿,开口便是, “那你和小陆才刚结婚还没有孩子, 所以才能这么折腾!”   语气里还带着些羡慕的酸劲儿。   她这个人说好听点是心直口快,不好听就是这个人爱多管闲事、没有分寸感。   丁书涵虽然喜欢跟周彩云、陈婉珺那种有分寸感的人打交道, 但是也不会跟张桂兰这种爱管闲事的人较真。   毕竟张桂兰这种爱管闲事的人, 也有不少优点——什么都想着你,比如上次摘野菜,这次缝, 操心着怕你吃不饱、穿不暖。   人不能总享受着好处,不去承担这好处带来的风险和麻烦。   只要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丁书涵都很是领情。   当然张桂兰说的未来有小孩这件事,目前看来她自己是不用担心的。   她甚至都怀疑陆文曜究竟知不知道那事是个什么流程……   张桂兰翻看着她这绣花被面的棉被褥子, 时不时嘴里不自觉地来上一声叹息。   这褥子一摸就知道就里面的棉花是新的,即便是当成褥子垫在下面也能摸出来是软和的。   这么好的新被褥被她当成睡觉的软垫她都觉得可惜, 更别说掏了里面的棉花做成挡风的棉门帘了。   “你家有没有其他旧被褥不?”虽然这一床床被褥都不适合做那挡风门帘,但还是不死心。   东西不是丁书涵整理的, 所以她心里也没数,但依照丁嘉年的性格这些个棉被褥子肯定准备的都是顶好、崭新的。   丁嘉年最是不会亏待自己这个妹妹。   张桂兰皱着眉毛又些没了办法,但是丁书涵却觉得无所谓, “桂兰嫂子, 这棉门帘肯定不是每年都要换新的吧?那就挑一床最旧的给拆了吧,冬天我也怕冷。”   这话虽然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听着这话总让她心里觉得可惜。   张桂兰只能在她家挑了半天, 但最后也没有挑出来个结果。   最后还是丁书涵看她挑不出来,自己上手挑了床相对最旧的被褥, 抱在怀里。   她身量本就娇小,再抱着这五斤多重的棉被,都快把她上半身还有小脑袋给遮没了。   张桂兰见她这样本想着上手帮她,丁书涵不好意思什么都麻烦她,就坚持自己抱着。   她见丁书涵这般坚持,也不好从她手里夺那棉被,只觉得她抱着被子腾不出手来,也是自己拉着她去一起缝这挡风门帘的,就索性帮她撑着雨伞遮阳。   一点团长太太的架子都没有。   然后就直接领着丁书涵去了她们这些个十七团的军嫂婶子们聚在一起缝挡风门帘的聚集地。   果真如张桂兰所言,她们找了个有大片树荫的阴凉地,也怕这日头烈晒的人受不了。   这群军嫂婶子们也是物尽其用,那几棵树上都被她们系上了结实的麻绳晾上了棉被褥子。   各式各样的被褥挂在麻绳上和她们在树阴下忙着掏棉花、缝东西的样子很是相得益彰,有种让人舒心的烟火气息。   “桂兰嫂子,你怎么回事啊?也不给人小丁找床旧被子啊!”那杨明月手里拿着剪刀拆着铺在膝盖上旧棉被的棉线。   刚刚她打远瞧着,这丁书涵手里抱着缎面绣花棉被看起来比她家盖在身上的被子都要新些。   张桂兰看她这样问起,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明月啊,这已经是小丁家最旧的棉被了。”   一听这话,其他军嫂婶子们都不约而同停下了手的活儿,目光一下子都看向了她。   眼睛都瞪大了几分,甚至还有几个人都忍不住张开了嘴。   看着她们如此表情,这张桂兰的嘴可算是咧得更开了——大家都和自己刚刚的表情一样。   丁书涵看着她们这样表情,虽然自己这个棉被的阵仗实在是出众,但不能再让人心里不舒服了。   “我行李都是我大哥帮我置办的,他是个大男人,也不知道西北具体情况,所以才闹成这样。”   听到这话,其他军属们的表情果真稍微比刚刚好看了些——男人置办这些家务就是女人细心,不会过日子!   她们大家都知道丁书涵是资本家小姐,知道她有钱、事情多,火车上的餐车还有各种做派,顶多被她们说上几句娇气、矫情。   但现在这单单一床棉被,以小见大的物质差距赤裸裸地摆在她们面前,即便她们再心直口快直爽,也很难心里不多想什么。   嫉妒之心人皆有之,大家以后都是在一个家属院生活的,要是过几年有人讨厌、嫉恨自己,故意夸大、捏造什么可就得不偿失了。   丁书涵这话对大部分人是有用的,但也不是灵丹妙药,还是会有人觉得她矫情做作。   就比如周彩云的婆婆李满桂,她白了眼丁书涵,然后撇了撇嘴小声哼了一声,“臭显摆什么啊。”   她说话的声音没有压低的意思,像是故意要让丁书涵听到一般。   丁书涵也知道这李满桂在外头和这群军嫂婶子们聚在一块儿,周彩云肯定在家里忙活着家务。   她确实也听到了李满桂的不满语气,但也装作没有听到,一点要看向李满桂的意思都没有。   其他军属眼神都在丁书涵怀里的缎面绣花棉被上,没人搭理李满桂,所以她说这话也算是自讨没趣。   那张桂兰主动从丁书涵手里抱过那一床棉被,笃定她是不会这针线活,然后就钻进其他军属身边。   别说觉得她能帮上忙了,甚至都怕她帮倒忙。   丁书涵故作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她们手里正在缝制的棉门帘,针脚还有缝线速度确实就是常做针线活儿的大众水平,没有什么特别讲究的。   若是她们要是见过丁书涵之前在东影厂制作的服装针脚,一定会惹得她们震惊一番。   不过丁书涵并没有这个打算,她本就不是喜欢冒尖的性子,只想着事事都能最优解才好。   况且这挂门上的棉门帘就图个挡风保暖,缝得足够结实就行,谁也不会趴到门上看针脚是否漂亮啊!   有人把活儿抢走了,丁书涵正好落得个清净自在,在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她们几位嫂子三下五除二就把这叠好的被子给拆开了,连着摊到了她们好几个人的腿上,大家的动作都很是整齐划一。   左手扶着棉布被里,右手慢慢摩挲着着缎面的绣花被面,摸得差不多了就忍不住看向一旁人的眼神。   “桂兰嫂子,这被子可新啊,我可下不去手拆。”杨明月小声地嘀咕着。   “谁说不是呢,这么新的被子怎么能做成这挂在门上挡风的门帘呢!”张桂兰也是无奈,手里拿着这床缎面棉被没办法。   “别说拆了,我光看着就心疼!”   她们放在腿上看了好一会儿后,最后还是一致决定这丁书涵家的被子她们拆不下去手,这挡风的棉门帘用不到这一床棉被。   每家匀一点棉花和棉布,她们这么多人怎么也能给她家凑出一个挡风棉门帘来。   决定后,张桂兰直接冲丁书涵喊了一嗓子。   “小丁!”   其实丁书涵坐着也就隔了不到十个人,却被她硬生生地喊出了隔着上百米的距离。   丁书涵刚才刚找地方坐下,就好些个小朋友不自觉地凑到她附近,一双双乌溜溜的圆眼睛看着她。   亮亮的,又带着些不知是何的期待。   虽然眼神里带有不加掩饰的期待,但孩子们却也没有靠她太近,多少还是有些怯生生的。   丁书涵心里大概也猜到了他们在期待什么——希望自己画些什么,让他们看看。   只是她今天被张桂兰几乎是强拉着邀请过来的,来的匆忙画画的东西倒是一个都没有带。   听到张桂兰喊自己,她便起身从一堆小朋友中走了出来,丁书涵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穿越过来后,竟然招小孩子喜欢。   她自己可不觉得自己身上散发着小朋友喜欢的善良和温柔。   “桂兰嫂子,怎么了?”丁书涵走到跟前,只见自己抱来的被子被她们对折起来,并没有要拆开掏棉花的意思。   “小丁,你去把你这被子给晾起来晒晒太阳吧,那门帘我们给你凑一个出来。”张桂兰说着就把对折好的棉被塞到她的怀里。   语气很是爽快,没有任何让人多想的不适。   丁书涵听了后,见过了她们刚刚的表情,便知道她们是可惜好东西。   即便这个好东西是她的。   可惜好东西不说,还说她们凑一个棉门帘给她,这般想着她。   丁书涵她自然是没有什么异议,总归自己是不上手的,又是挂在门上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好挑剔的。   开口便是一句利落大方的道谢:“谢谢嫂子们~”   道谢的语气微微上扬,格外悦耳好听。   虽然棉被遮住了她小半个脑袋,但是那双含水的眉眼弯弯,看着就让人觉得她这情领得让人舒服。   没有半分扭捏作态。   不知道是不是她们平日里跟丁书涵接触得少,又觉得她是个资本家小姐,下意识觉得她平日里肯定是趾高气昂的。   之前扫盲认字课她就正常上课,看不出什么她喜恶的情绪。   摘榆钱的几个嫂子还有张桂兰说她人还行,没有用鼻孔看人,很有点人气儿,她们还不信。   却不想现在稍稍和她接触,人家领自己的情不说,道谢也很是大方痛快,丝毫没有看不起或者嫌弃她们这旧棉被褥子不好的意思。   如此一来,这群军嫂婶子们对她的印象又好了不少。   殊不知是她们自己对丁书涵的期待太低,所以现在看到她这般领情又大方,看起来格外顺眼。   即便如此,张桂兰还头一昂,马后炮地说道:“我看你们就是把人家小丁想得太那啥了,所以才总觉得她哪里都看不惯!现在看,其实人不是也挺好的嘛!”   语气有着一股早早看透真相的得意劲儿。   她说这话的时候,根本不记得自己在东山军区家属院的时候,和其他军属围坐在凉台上议论丁书涵和陆文曜的闲事,最为起劲儿的数她一个。   依照张桂兰的脑子,肯定干不出指桑骂槐的事情,所以这话明显不是故意说给旁人听的。   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李满桂听了她这话,心里更是不得劲了——也不知道这资本家小姐如何笼络得人心,哄得这团长太太都成了她的帮手,上赶着帮她说话!   丁书涵背对着她们,心里不知道大家内心不同的心思,光顾着自己怀里抱着棉被不要掉在地上。   她走到挂着棉被系在树杆上的麻绳跟前。   嫂子们将麻绳绑得不算高,但也不是伸手就能碰到的。   还是需要又点力气将棉被的一角抛过去才好挂起来,这样棉被也不容易碰到地上,沾惹上灰尘沙土。   因为这几天这黎城的风刮得没有那么大了,所以大部分人都脱掉了裹着头脸的丝巾、头巾,丁书涵也不例外。   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的短袖衬衫还有条白色的及膝半身裙,除了白色不耐脏外,她这一身很是中规中矩的。   只是丁书涵挂这棉被,肯定要踮脚还有轻轻跳起借力一下,要不然这五斤多的棉被她一个人如何都不能挂上。   丁书涵一踮脚、胳膊往上伸,那半身裙的长度就从膝盖处往上跑了快八、九公分,恰好露出些膝盖上的一节大腿肌肤。   衬衫也是如此,偶尔一阵微风吹起,本就“岌岌可危”的下摆更是被吹得翻飞,露出一小截她的细腰。   盈盈一握。   她本身皮肤就白,那大腿和细腰更是长时间不会露出来,一年见不到几次太阳,更是白得营润。   丝毫没有被西北的干燥所影响,这完全归功于她每天都很是舍得往身上糊雪花膏保持肌肤的水分油润。   这个年代女子与其说是不兴露腿,更多的是不能露腿。   丁书涵这双腿格外修长,现在又被半身裙时长时短地遮掩着,多少有些半遮半掩的神秘性感。   虽然丁书涵不怎么做家务,但她很是聪明,试了几次差一点点掌握方法后,借着巧劲儿将那将近五斤重的被子挂了过去。   晾好棉被后,丁书涵转头看向坐在树荫下的嫂子们,却看到她们肩膀你顶我一下,我再回顶一下,像是嬉笑打趣着什么。   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她们几人看向了她笑眯眯,但是一语不发。   因为她们在暗处,眼神也看不清具体是什么情绪。   就跟打哑谜一般。   丁书涵看着她们这般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晾错了棉被,特意扭过头看了几天和其他晒在麻绳上的棉被没有差别。   自己也没有晾错啊?   却不知是她自己站在这晾着被子的麻绳下,模样有多明媚勾人。   乌黑柔顺的长发没有扎起,偶尔一阵风带起几缕发丝飞扬,飞扬起的发丝漏出一抹暖黄色的光。   让她看起来本就娇憨漂亮的脸,多了份少见的纯真。   再加上她刚刚无意识且有些生涩的动作却带着莫名的性感撩拨,明明气质是矛盾的,却格外勾人视线。   这群军嫂婶子们也没有想到原来还有人干活儿,能干出这样的出众、好看。   别说男人了,她们这群都当了妈的女人,见她刚刚晾棉被的动作心里都忍不住盯着欣赏,随着她的动作荡漾几分。   心里也有了几分明白——怪不得这小陆不让小丁做家务,哪里有人做家务还这般娇媚,实在是让人受不了。   要是让小陆看到了哪里还是做家务,简直是撩火!   丁书涵虽然善读别人的心思,但毕竟不是别人肚子里的蛔虫,哪里能一猜一个准的。   只觉得军嫂婶子们的看自己的眼神里没有恶意,只有说不出的打趣,究竟是何倒也不必细究。   大概是觉得自己做家务干活儿的模样,有些生涩笨拙吧……   因为嫂子们觉得她不会干这针线活,也怕丁书涵帮倒忙,所以直接没给她分配任务。   她们说的各种家长里短还有闲话,丁书涵大概是消息最不灵通的,也插不上话,就一直听着。   但光听着、干等着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丁书涵便在地上捡起了个枯树枝,在沙土地上随便画着些东西。   没有什么特定想画的,就完全是消遣。   然后将嫂子们说不完的家长里短当成没事可以听上一耳朵的背景音,倒也是有几分轻松。   她在沙地上画画的动作不大,不想显得太过格格不入。   即便动作不大,那些个从刚刚起就注视着丁书涵的小孩们,从她捡起枯树枝就持续紧盯着。   生怕错过了她任何一个画画的动作。   孩童们一开始还紧张、矜持没有靠近,只是有一定距离地凑着脑袋看着。   但随着时间变长,丁书涵也没有抬头看他们,像是默许了他们的围观一般。   见她没有厌烦,孩童们慢慢便大了些胆子,“偷偷摸摸”、不自觉地移动着步子围在她身旁。   跟在嫂子们身边的孩童都是之前扫盲课上见过,年纪还没有到上学的小孩子,那些个年纪稍大的小孩们都因为休息不上课在院子撒欢了疯跑疯玩。   根本不会跟在母亲、奶奶外婆身边看这些没有太大意思的家务。   虽然很多人说这些学龄前儿童没有任何情绪管理的能力,大多都是最为闹腾的“熊孩子”。   但他们围在丁书涵身边倒是乖巧,不知道是丁书涵之前的扫盲识字课上已经学会了安分和纪律,还是她画的好让他们入了神。   反正格外安静,大多都蹲在一旁看着她画画,还有几个小孩也不管手脏不脏还咬着手指头。   丁书涵深知自己没有那个责任感可以照顾小孩,但是倒也不会无缘无故反感别人家小孩。   更何况他们只是乖乖站在一旁,一声不吭地看着自己,丝毫没有打扰到她,也不需要她额外操心和出力。   丁书涵自然默许了他们的围观。   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孩,第一个有样学样地从地上捡了根枯树枝,在旁边的沙地学丁书涵画出来的图案照葫芦画瓢。   小孩子还没有成型的思维里,下意识地喜欢跟风、学人。   虽然不明白原因,但能感受到这个年纪话勉强说清的小孩已经拥有了不想被抛弃、想要融入的群体意识。   就这样一分钟不到,孩童们人手一根枯木枝,也不管趁不趁手、适不适合画画,反正就要拿在手里模仿丁书涵的动作。   军嫂婶子们几个一组拆着棉被,几个将棉花掏出来,还有几个针线活儿好的就负责重新裁剪尺寸缝制。   依次分工,效率还挺高。   那掏棉花的几个嫂子,除了把棉絮拿出来以外,还要用木棍将棉花掸得蓬松柔软些。   往日那些个在掸棉花的时候来凑热闹的小兔崽子们,今天却没有了准备玩闹的踪影。   一看才发现一个个小萝卜头都蹲在丁书涵身边,学着她的模样,乖巧听话得不得了。   看他们这样倒是让这帮嫂子们干活省心了不少,只觉得这资本家小姐干活儿不行,但还挺会带小孩的。   却不知丁书涵根本就不是带小孩,完全她身上的气场让孩子们崇拜,不敢轻易接近。   虽然都说小孩子最是无理取闹,但丁书涵比常人早熟,经历过全寄宿幼儿园的环境,她心里最是明白——其实小孩才更会看眼色、见人下菜碟。   孩童们的家长虽然都会打骂他们,但肯定只是生气、教训,如何都不会下死手。   但是丁书涵给他们除了长得漂亮很会画画的阿姨外,根本摸不清她的脾气和底线。   更何况这群嫂子们在家里的饭桌上肯定说过她不少闲话,她们这群大人虽然说她如何如何矫情、娇气,但话语间将她肯定是描述得高不可攀。   之前上扫盲认字课上这群大人都有点怵她,更别说这一个个孩童了。   孩子们心里肯定也打鼓,生怕惹恼了丁书涵。   换成别人这群孩童肯定早就上前提出想要她画画给他们看的请求,他们刚刚到现在都默不作声就怕惹漂亮阿姨不高兴了。 第59章 [VIP]   “小丁阿姨, 你这画的比我们学校老师画得还好嘞!”   赵自强不知道什么时候疯跑完凑了过来,看着丁书涵在沙土上画的东西,声音高昂地夸奖道。   丁书涵听到他这声夸奖抬起了头, 只见赵自强满头大汗地呲着牙花冲自己笑, 身后还有其他和他年纪相仿已经上学的小孩。   看他这模样明显刚和小伙伴们刚疯跑完,玩了一脑门汗。   听到夸奖, 丁书涵都是微笑着以示礼貌和回应, 对这赵自强这种半大点小孩也不例外。   因为其他小朋友还处于不敢招惹丁书涵,觉得她这个人肯定是那冷若冰霜、不近人情,见到赵自强这般大胆, 且得到了漂亮阿姨的回应。   他们眼神里满是溢出来的崇拜。   大概是看他们这帮孩子们都在、人齐,有位身材有些发福的圆脸盘嫂子突然出声, “呀,我家正好有那晒好的红枣, 我去拿过来给孩子们常常!”   说完就起身往自家方向跑,即便双腿有些胖乎乎地臃肿但是丝毫不影响她步子倒腾得快。   没一会儿, 她就拿着一簸箩红枣快步走了回来。   这个年代白糖、红糖对于小孩来说都能当作零食,这晒干的红枣甜甜的, 还有点嚼劲能放在嘴里咀嚼,更是孩子们备受追捧的小零食。   一看到这红枣,刚刚还拿着个枯树枝有样学样起劲儿的孩童们, 瞬间就将手里的树枝扔在了地上。   蜂拥而上地挤进人群中, 上去哄抢这甜滋滋的干红枣吃。   这圆脸盘的嫂子看孩子们围着自己,脸上的笑更是用力了几分,眼睛都快被笑起来的丰满双颊快给挤没。   场面很是热闹。   虽然刚刚孩子们更着丁书涵一起画画高兴, 但是明显吃到这东西孩子们脸上的笑更灿烂些。   丁书涵见了心里没觉得有什么好不舒服的,反倒觉得这一幕还真应证了自己想法——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填不饱肚子别说画画这些虚的精神食粮。   正好这孩童们吃红枣的间歇,也让她刚刚一直低着脖颈,还有微弯的后背可以站起来好好活动、松解一下。   丁书涵刚刚在沙土地上随意画着消磨着时间,却不想那些个孩童却格外认真。   还一声不吭的,像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约定玩起了不能说话的游戏一般。   而且随着他们在自己身边待的时间越长,丁书涵自然也感受到了孩童们对自己的好奇外,还有种怯生生的感觉。   明了孩童们的想法后,她也不好意思有什么要起身的大动作,就怕自己一个只是想着活动一下身体的动作惊到了他们。   万一把他们惊哭了可就不好了,丁书涵她最怕别人哭了。   更别说是小孩子哭了,她可招架不住。   丁书涵边随意活动者有些僵硬的关节,心里正想着不能把小孩惹哭的事情。   “奶!”   一个带着哭腔的小姑娘尖利声音突然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丁书涵赶紧抬头看向声音的源头,黛眉已经拧在了一起,怎么想什么还真来什么啊……   赶紧确认这小姑娘的哭腔是否跟自己有关。   只见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周彩云的小女儿郑红梅,那声哭腔还有她的表情并不似是和别人抢红枣弄出的小打闹。   那李满桂被小孙女这么一声喊到,她是带孩子的人自然比丁书涵要更敏锐些。   小老太太赶紧起身迈着步子,快步到小孙女身边。   郑红梅虽哭得快喘不上气来,但李满桂上下前后检查了一遍,自家小孙女身上一点事儿都没有。   “你没事,哭啥!”看着自家小孙女没事还哭哭啼啼、大惊小怪的,听着她这哭声只觉得心烦。   但是郑红梅没有任何要停止哭泣的意思。   见小孙女就是一个劲儿地哭不说话,李满桂有些不满拍了她屁股两下,力道也不重,但是语气明显重了几分,“别光哭!说话!”   郑红梅哭得气都喘不匀,话自然是说不清,但是她那小手伸出了食指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哥哥郑宏刚。   这个时候小老太太才注意到自家孙子脸色不对,“刚刚!你怎么了!”   郑宏刚因为嗓子被枣核卡着,别说是说话了,连气都喘不上来,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几声声音。   他平日里和郑民跃很像,都不爱说话,所以他刚刚一声不吭站在旁边,并不觉得反常。   也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他那张脸因为喘不过气来缺氧,已经没有什么血色,而是那让人心惊的青紫深色。   情况很是紧急。   李满桂见自家大孙子这般一下子就慌了神,她不是没见过孩子因为噎着或者卡着小小年纪人没的。   看着喘不上气的郑宏刚,李满桂手忙脚乱一会儿掐人中,一会儿又拍背,甚至将伸手到孩子嘴里,想帮他压舌根、抠嗓子眼。   反而让郑宏刚更加难受,眼睛里全是泪花,甚至还有因为呼吸不上来,要翻白眼休克的趋势。   李满桂急得没有办法,用手赶紧拍自家大孙子的脸蛋,不像让他背过气去。   她嘴里还高呼着,试图唤醒躺倒在自己怀里大孙子的意识,“刚刚,别晕过去!刚刚!刚刚!”   丁书涵见了这景象,心里全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很明显是孩子吃东西不小心异物卡到喉咙,上不来气了。   可是军嫂婶子们不知道,只觉得是孩子吃东西卡在了嗓子眼,虽然也着急给李满桂出各种乱七八糟的方法,甚至还有要跑到卫生所喊医生的。   可是丁书涵看着郑宏刚的脸色心里知道,很可能等不到卫生所的医生来,丁书涵虽然没有正经学过急救,但是因为手机、互联网各种信息发达又碎片化。   这种关于异物卡喉咙的急救,她还是看过的。   丁书涵赶紧挤进围观的人群中,用力抱起在李满桂怀里几乎快没有呼吸的郑宏刚。   郑宏刚虽然只有七岁,但身子长得壮实,抱起来还是有些费劲的。   李满桂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几秒后,她意识到丁书涵从自己怀里抢过了自家大孙子,再加上之前自己对她的各种针对、不满。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资本家小姐想要趁机害死自己的大孙子。   丁书涵抓紧时间将自己的胳膊穿过郑宏刚的腋下环抱着他,摸到了他的肚脐,然后在他肚脐比照着两个手指的位置,她刚要右手攥拳放上去。   李满桂却面目狰狞地扑了过来,“你要害死我家孙子!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那双满是皱纹还有癍褐的手使出蛮劲地扒拉着丁书涵刚找好位置放在郑宏刚肚子上的拳头。   见李满桂这般捣乱,丁书涵气不打一出来。   现在情况本就紧急,她力气又不大,抱着郑宏刚本来就费劲,这个小老太太不帮忙不说还满口胡言,反咬自己一口。   骂就算了,还要扒拉她好不容易找好的位置。   见丁书涵死死攥着拳头不愿意移动位置,李满桂更是大喊着,“资本家小姐要杀人了!”   急救就是讲究个争分夺秒,刚刚耽误了那么久,现在这李满桂还不分青红皂白的捣乱。   这郑宏刚本就奄奄一息的命,真是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丁书涵气得立马瞪了李满桂一眼,“闭嘴!”   “还要你孙子活命,你就安分点!”   这是丁书涵第一次发火,平日里大家只在心里嘀咕或者说是臆想她高高在上,但是还真是没见过她对谁发过火。   被她这么一吼,那李满桂不知清醒了,还是被她吓到了,愣在原地没有吭声,也没有再阻挠她。   丁书涵看了眼突然安静的李满桂,来不及细究任何,心里只觉得果然不发火这人就会把自己当傻子。   她心里虽想着,但是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   丁书涵另一只手包住自己攥好的拳头,然后将郑宏刚环抱着用力挤压着郑宏刚的肚子。   她咬着牙使劲用力挤压了好几下后,终于那卡在郑宏刚嗓子眼的红枣核从他嘴里跳了出来。   “出来了!出来了!”其他嫂子们看到了赶紧惊呼。   这个时候李满桂才像是脑袋恢复了过来,然后赶紧从丁书涵怀里抱过自己家的大孙子,检查着他有没有其他不适。   “刚刚!你没事了吧!”   “你快要把奶奶吓死了!”   郑宏刚只觉得自己嗓子眼突然通了气,能正常呼吸了,也不觉得刚刚丁书涵挤压的地方有多疼多不舒服。   只是刚刚李满桂病急乱投医又是掐人中、拍脸蛋的,他脸上还有着狼狈的红印,眼眶也还带着泪花。   丁书涵看着郑宏刚恢复了呼吸也跟着松了口气,只是急促的心跳仍旧快速地撞击着她的胸口。   她因为刚刚用力还有些紧张,光洁的额头出了一层薄汗,沾湿了她额前的碎发。   白皙的小脸也多了几分透红的粉嫩,看起来格外水灵。   大人们都在关心刚刚差点儿背过气去的郑宏刚,又或者长舒一口气感叹刚刚的虚惊一场。   这个时候那卫生所的医生也赶来,听说小孩刚刚因为枣核噎着喘不上来气,心里也紧张——就怕这憋气伤到了脑子。   问了郑宏刚好些个问题,又检查了一下他喉咙没有什么划伤。   医生全部确认一个遍后,才敢下定义说小孩没有什么大事,让他们这几天多给小孩子喝点温水,多观察观察,不要掉以轻心。   这时候李满桂悬着的心才完全放松了下来,其他婶子们也才逐渐反应过来,去寻那刚刚救人一命的丁书涵。   “诶!李大娘,那个刚刚救了你家小孙子的小丁呢?你可要好好谢谢人家!”   “对,就是那小丁是真的有办法!要不是她你家大孙子可就没命了!”   可是她们东张西望看了一圈都没有瞧见丁书涵的身影,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不用她们说,李满桂都知道自己应该好好感谢小丁一番,但是一想到自己刚刚危机时刻的胡闹。   她那老脸臊得实在是通红,没脸见这小姑娘! 第60章 [VIP]   “咚、咚、咚、咚。”   天上的太阳已经有落下来的意思, 大家本该回到自家准备晚餐的番茄,可丁书涵家的屋门却被敲响了。   听到敲门声,窝在沙发上看书的丁书涵抬了下眼皮, 可手上翻书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   像是被喊到名字的高冷猫咪稍稍动了下耳朵一般。   当然下一秒她还是起身走向门口, 只不过动作不紧不慢。   门口的人她心里大概也猜到了,不是那来给自己道谢的李满桂, 就是来给自己被子热心肠的张桂兰。   丁书涵心里比较希望是后者。   她刚刚救下郑宏刚后, 并没有选择留在现场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见义勇为、功成身退。   她没有那么高尚。   主要是比起李满桂不知道怎么拉下面子跟自己道歉道谢,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对方的道歉道谢。   其实丁书涵自己最是清楚自己, 她虽然看起来处事玲珑又圆滑,但是骨子里对自己认定的东西基本不会低头。   认为低头这个行为是在摧毁自己的信念, 逐渐好的心智随时可能都会崩塌。   面对别人对自己的低头,丁书涵她自然也是如此想法。   丁书涵很吸一口气, 打开了自家房门。   站在门口的不是她想的那两个人,而是双眼红肿抱着丁书涵家缎面绣花棉被的周彩云。   身边还领着个抱着一盘包子的郑红梅, 还有抱着一床厚棉毯子的郑宏刚。   周彩云这副模样明显刚哭过,丁书涵看她这般心里便知肯定是知道下午的事情了。   她本想着这李满桂可能会瞒着自家儿媳妇, 但是又转念一想当时在场的人那么多,而且大家都还爱说闲话。   想瞒也根本瞒不住。   丁书涵又多看了几眼郑宏刚,脸色已经恢复了往日里的血色。   刚才她是看着医生问完问题才离开的, 当时他口齿还算清晰、头脑也能转动。   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确认郑宏刚没事后, 丁书涵接过周彩云怀里的自家棉被,把他们三个人迎了进来。   却不想还没走到沙发,周彩云直接让自家儿子郑宏刚给丁书涵跪了下来, 开口便是。   “快,喊小丁阿姨干妈!”   郑宏刚很是听话, 手上的棉毯子还抱着呢,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干妈!”声音很是洪亮。   丁书涵被他这动作,还有洪亮的嗓门给直接给惊愣在了原地。   郑红梅也不知道自家母亲和哥哥这是在干嘛,但是看着呆愣住的丁书涵,又瞧瞧自家母亲和哥哥,也学着哥哥的样子。   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冲她喊了声。   “干妈~”   待丁书涵反应过来,黛眉轻蹙地赶紧扶起表情郑重其事、跪在地上不打算起来的郑宏刚,和也不怕着凉、情况外的郑红梅。   把孩子扶起来还不算完,赶紧领到沙发上坐下,嘱咐他们,“好好坐着。”   就怕他们又突然给自己跪下。   看着一旁眼看着又要哭出来的周彩云,丁书涵赶紧开口,“彩云姐,你这是干嘛!好好的孩子又不过年的,跪什么跪!”   语气满是责备和不知所措。   听她这话,周彩云知道丁书涵她有文化、有见识不兴这些,但无论如何她都是自家儿子的救命恩人。   无论如何丁书涵她这个干妈,郑宏刚都要认下以后给丁书涵养老,才算能报答这份恩情。   “小丁,你是宏刚的救命恩人,他跪你、喊你干妈,你受得起!”   说完这话,周彩云见她的表情依旧很是为难,便又开口,“还是,小丁你觉得宏刚有些愣,认你做干妈,你觉得丢脸?”   一听这话,丁书涵的黛眉不自觉地往下压了压,更是无奈了几分——她不想让郑宏刚认自己这个什么都不能教会他的人作为干妈。   她自己都还没活明白,怎么能有被称作“妈”的资格呢!   虽然只是干的。   “你别看他不爱说话、看着不机灵,其实孩子在学校成——”   “不是的,彩云姐。”丁书涵赶紧打断了语速越说越着急的周彩云。   “郑宏刚这孩子一看就是好孩子,我也知道你们感谢我,只是我没什么东西可以教他的,他喊我干妈,实在是过不了我心里这关。”   她也不扭捏,就跟周彩云实话实说自己的不自在和顾虑。   周彩云也是明白人,知道一味强迫是没有结果的,便慢慢解释道:“小丁,这事你想复杂了,你不用教他什么。”   “我生了这小子,让他在这个世界拥有了生命,你今天救了下来,让他能在这个世界继续生活下去。”   “他喊我一声妈,就能喊你一声干妈。”   说起就握住了丁书涵细嫩的小手,轻声细语道:“而且在我看来小丁你的本事大着呢!”   周彩云看着自己身旁有着白嫩脸蛋、杏眼带媚的丁书涵,知道她被陆文曜照顾得很好,往日里也一副没有吃过苦娇滴滴的模样。   不知为何刚刚总觉得她眼底闪过一丝不好察明的伤感。   不是明明什么都很是聪慧和厉害的妄自菲薄,而是其他说不清的情绪。   周彩云的手掌因为干活多少有些粗糙,但特别暖和,丁书涵只觉得被她这样握着手,心里暖烘烘的。   忍不住多看两眼她那对乖巧的儿女,郑红梅因为年纪小就光看着她们,神情认真但其实不明白现在的情况。   一双乌溜溜的大圆眼盯着她们看,让丁书涵忍不住伸手轻轻掐一下她的小脸蛋。   她的手刚碰到郑红梅的小脸,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欢眼前这个漂亮阿姨,一下子就笑出了“咯咯”的声音。   打破了周彩云和丁书涵两个成年人煽情又温情的气氛。   这认干妈的事情,丁书涵终归是拗不过周彩云,她只得松口,“认干妈可以,但是别再让孩子跪我,我这心脏是真的受不起!”   周彩云知道她的意思,便没有再坚持什么,甚至为了轻松还玩笑着,“你以为是白跪的啊!过年你可要给我家宏刚包的红包要厚点才行!”   说完这话,两人便笑了。   这个时候,周彩云才反应过来自家儿子怀里还抱着那个棉褥子,赶紧抱过来。   丁书涵只觉得这郑宏刚实在是老实得有些木讷了,遇到有良心的人还好,要是遇到没脸皮的肯定会被欺负、吃亏。   刚刚还觉得没什么好教郑宏刚的她,突然觉得自己话说早。   周彩云拿着那棉褥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婆婆本来应该自己亲自来跟你道谢的,但她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你、跟你说谢谢。”   小老太太在家又急又担心在自家客厅一直来回踱步,怕丁书涵为难自己。   周彩云又是个心软的人见不得平常厉害的婆婆这副模样,所以才没有强求自家婆婆跟着她一起上门跟丁书涵道谢。   “但小老太太好面子,不好意思过来,所以跟我说了一堆话,让我好好谢谢你!”   周彩云说着这话,还一直看着丁书涵的脸色,怕她觉得自家婆婆不亲自登门没诚意。   却不知这李满桂没有上门,反而减轻了丁书涵的尴尬,要不然让她眼睁睁地见这哪儿哪儿看自己都不顺眼的小老太太低声下气地跟自己道谢。   她才觉得自己要起一身鸡皮疙瘩呢!   丁书涵自然不会说出自己的想法,反而打趣道:“那你婆婆以后应该不会再阻拦我们来往了吧!也不会刁难你了吧!”   见她脸上没有恼怒之色,便知道自家婆婆登不登门并没有觉得心里不舒服,便也跟着她说话的气口接着玩笑,“谁敢拦她大孙子的干妈啊!”   然后又指着茶几上的那盘包子,“那盘是我今天下午包的包子,素馅的不值几个钱,味道不一定有多好,但给你填饱肚子还是够的。”   虽然搬来兵团家属院已经快两个月了,但其实丁书涵还没有去周彩云家蹭过饭,也没有尝过她手艺。   看着那饱满蓬松的包子皮,不用尝丁书涵就知道周彩云的手艺一定是比那军属食堂的炊事员师傅手艺要细些。   本就不喜欢在填饱肚子上费心思的丁书涵自然大方地收下周彩云包的素馅包子。   然后丁书涵又跟周彩云说了些话后,察觉到周彩云对自家儿子异物卡着还是心有余悸。   便将自己今天紧急施救的海姆立克急救法手把手地教给了她,顺带还让郑宏刚一起跟着学了。   以备不时之需。   丁书涵还不忘提醒周彩云这个方法要教给她婆婆李满桂,这样即便只有小老太太一个人出了事也是能应付过来,不至于手忙脚乱。   学会这急救方法后,太阳也几乎完全落下来了山,虽然今天陆文曜在营部被安排了值班不回家,但周彩云也不好再打扰丁书涵了,便领着孩子起身告辞。   临走前,郑宏刚虽然在她们二人说话的时候一声不吭,但是很明显每句话都听着,而且心里很是记事。   “干妈,再见。”他改口改得很快。   这郑红梅虽然听自家母亲还有漂亮的小丁阿姨说话云里雾里的,听不明白这“认干妈”是做什么的。   但是她喜欢自家哥哥,所以索性也跟着他这么一快喊丁书涵。   “干妈再见~”   她这软软糯糯的声音一出,丁书涵和周彩云立马笑出了声。   这郑红梅实在是可爱。   “正好红梅这么喜欢你,干妈都叫上了,索性你就一起收了哈!”   周彩云也不给丁书涵拒绝的机会,领着自家两个孩子头也不回地往自家走。   无论身后的声音怎么喊住自己,也不回头看她。   只留丁书涵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大两小牵着手的温馨背影,无奈地耸肩笑了笑。 第61章 [VIP]   郑宏刚被枣核卡住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天。   因为丁书涵当时千钧一发之时救下了小孩一命, 现在想起来要不是她果断都会酿成惨祸。   而且孩童被异物卡住喉咙的事情并非少见的事情,其他军嫂婶子们之前在农村老家都会有小孩因为这事儿而丧命,所以多少都会心有余悸。   又看到丁书涵往郑宏刚肚子上锤了几下就把那卡嗓子的枣核给弄了出来, 所以纷纷怂恿张桂兰去打听一下那是什么法子。   她们都没见过。   张桂兰也是热心肠, 听了一耳朵的好听话就立马就跑到丁书涵家打听个清楚。   丁书涵听明白她的来意后,觉得这急救法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高级机密, 也怕告诉张桂兰中间传话出什么差错。   事关人命所以她亲自将团家属院的军属们都教会了这方法。   丁书涵也不图什么, 只觉得给自己积德——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她虽然不信这些,但人总是会没有缘由地喜欢好运气在自己身上。   这海姆立克急救法她都教了,偏偏没有将自己救人的事情告诉陆文曜。   要不是跟他一个办公室的张副参谋长突然提起, “我家媳妇昨天跟我炫耀你家媳妇小丁教了大家一个什么母什么立的法子,说是专门能治小孩吃东西卡喉咙!”   “还可高兴了在家给我表演, 还可使劲儿捶得我肚子疼。”   陆文曜一听这话还以为这丁书涵不知道又憋着什么坏,教军嫂婶子们些歪法子 , 英气的眉毛微微皱着。   “我家媳妇是不是给嫂子们添麻烦了?”他开口试探道。   陆文曜还没有察觉他现在喊丁书涵称为媳妇,已经没有刚开始的生涩和不好意思。   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完全不假思索。   “嗯?什么添麻烦的!是我家媳妇她们一帮人请她来教的!”   张副参谋长见他还是一副眉头紧皱没想明白的模样,又补了一句, “怎么?这么大的事情小丁没跟你讲嘛?她之前用我刚刚说的法子救了人郑民跃家的大儿子!”   语气很是意外,看向他的表情也是不太能理解,明显有些怀疑他们小夫妻是不是吵架了。   “这事她跟我提了一嘴, 但我最近都在头疼那个开渠灌溉的事情, 没仔细听。”陆文曜轻轻抓了两下自己的后脑勺,掩盖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尴尬。   陆文曜的敬业不说整个三营的人都知道,但至少农业组的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所以张副参谋长并没有多想, 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玩笑道:“小陆啊, 你年纪轻轻就满脑子都工作,可不能冷落了媳妇啊!”   陆文曜点了点头,看起来像是虚心接受他的建议。   但事实上哪里是他没仔细听,完全是他家媳妇根本就没有跟她说提起过这事。   后来在营部他“偶遇”郑民跃又旁敲侧击地提起这事,才知道丁书涵救人的事情都快过去十天了。   中间自己还有两天没有值班回了家,可丁书涵完全没有要跟自己说这事的意思。   他自己还觉得那扫盲材料结束后,不知跟她说些什么,所以这两次他回家都不知道该主动提起些什么。   丁书涵可倒好,根本不提自己干了这么大一件事,要不是今天张副参谋长随口说家常提到,自己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这见义勇为救人一命明明是好事,可陆文曜偏偏听了其他人对她赞不绝口后,心里更是不舒服。   一口气卡在他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让他有些像那阴天里河水里的鱼,喘不上气来。   但他也没有因为自己的私人感情纠结太久,因为还有还有其他事情更是让他纠结。   最近兵团忙着开渠灌溉的事情,根据现在三营的人力、物力还有各组的排班,和育苗、放牧时间都挤到了一块。   时间很紧。   入夏后气温升高,这西北日晒时间本就长,现在只会随着时间变得更长,如果灌溉跟不上后面所有农作物的播种、成长都会被耽搁。   很可能一整年下来,都丰收不了什么。   所以陆文曜用高强度的工作来压抑自己因为丁书涵而烦躁的心思。   可偏偏老天并不打算让陆文曜这般转移注意力——他本因工作上的事情有些焦头烂额,突然被营长喊到了办公室。   陆文曜本来以为是工作上的事情和进度需要汇报,却不想营长笑眯眯地看着他,然后递了张文件。   他接过后才发现,是这次西北建设兵团扫盲运动表彰大会的通知,上面优秀先进个人写着丁书涵的名字。   “明天你陪着你媳妇去趟兵团总部,参加一下这个表彰大会!”   “小丁真不错给我们营挣了个大面子!”   营长怎么也没有料到最先给营部争光的竟然是陆文曜的媳妇,一个军属,甚至还是个身份有些敏感的资本家小姐。   能有今天这番作为属实让人觉得欣慰,所以他说话的语气都是带着满满笑意的。   陆文曜知道丁书涵这次扫盲运动中贡献不少,也觉得这先进个人她受之无愧。   点了点头道谢并应下。   然后他拿着那张通知,走出营长办公室。   刚走出办公室,陆文曜就忍不住低头再看一遍那张表彰大会的通知。   在纸上丁书涵的名字旁边还写着十个字——农五师十七团三营军属。   这十个字莫名让陆文曜觉得自己和丁书涵的连接,有着可以查询的实感。   带她去稍微大些、建设更成熟的总部,她应该会高兴吧……   陆文曜的脑海里也不自觉地浮现出了她那带着笑意看向自己的弯弯眉眼。   他今天下垂一天的嘴角,在这一刻不自觉地上扬。   *   当天下班后,陆文曜少有的没有加班、磨蹭回到了家。   西北的日照时间本就长些,现在入了夏太阳落下的时间比刚来的时候更是晚了些。   陆文曜隔着院墙就看到丁书涵坐在自家院子的阴凉处里。   因为在黎城北缘,即便入夏天气也没有东山的夏天那样烈日当空、酷暑难当,只是比之前热了些。   但到不了出汗的程度。   可是丁书涵却极怕冷又怕热,对温度很是敏感的体质。   她今天觉得房间里有些带着有点热气的闷,所以特意在院子里找了个阴凉处看书乘凉。   他推开院门,丁书涵大概刚刚在他经过院墙的时候就看到了他,所以并没有因为他开门的动静而抬头投以目光。   大概是天气升温,又在自家院子里的缘故,她穿的其实很是单薄,简单的棉质白色上衣和露出一大截脚踝的棕色缎面七分裤。   丁书涵身材娇小所以大半个身子都缩在铺着软垫、靠背抱枕的藤椅上,右腿盘坐着被压在左边的大腿下。   可能是觉得披头发脖子热或者不够利落,所以她用皮筋随便把头发高高盘起。   不板正也不平整,就是随手撩起来不热着自己一般。   左手拿着竹质折扇,手腕有一下没一下地微微晃着,扇动的每一下带起微微的凉风,扬起了她没有扎起的碎发。   左腿耷拉在藤椅边,脚并没有着地轻晃着,那只洁白如玉的左脚脚尖无意识地勾着只塑料拖鞋。   拖鞋在她脚尖要掉不掉的,同时牵动着陆文曜的心,让他忍不住用舌头轻舔了一下自己有些发干的嘴唇。   胸口也变热了不少。   陆文曜又多瞧了几眼,她那脚上的血泡已经结成硬痂落下,露出淡淡的嫩粉色没有留下疤痕,确认没事后他才赶忙收回了视线。   见他走进自家院子,没有走进屋内的意思,反而站在距离自己的不远处,吃吃没有行动。   丁书涵抬起了头,开口询问道:“怎么了?”   对方轻柔声音的突然钻进他的耳朵,还有亮晶晶的水润眸子。   自己刚刚注视对方太久被抓包的心虚,一下子席卷了他本就有些加速的心脏。   “没,没什么……没有想到你在院子里。”陆文曜随口找个借口,掩盖自己的慌乱与尴尬。   可能她在院子里确实有些反常,丁书涵并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微微局促,反而自顾自地笑着说:“你下次有空的话,在院子里给我建个遮阳的棚子吧~”   反正他还要在院子里建灶台和挖地窖,多做一个遮阳的棚子应该是顺手的事情。   “……千万不能容易生虫或者发霉,我看了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丁书涵自顾自地描述着她想要遮阳棚子的模样和需求,没有丝毫怀疑到他刚刚看着自己的目光不够纯粹。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啊!”说完看向了默不作声甚至有些心不在焉的陆文曜。   陆文曜面对对方发亮且期待的目光,心虚得胸口、脖子莫名燥热,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喉结上下一动,才应了下来。   “嗯,好。”   他答应完后,还没有来得听完丁书涵语气微甜且上扬的道谢,就赶紧转身快步走向屋门口。   手脚麻利地快速将门打开。   陆文曜“躲”进屋内,背靠着屋门轻喘着气,调整着自己混乱的气息和心跳。   本来刚刚回来的路上陆文曜还想着她对自己只字不提的不舒服,想着回来如何开口跟她提及这事。   但是等自己看到她本人的瞬间,却被黏住了目光,而且看得很是不坦荡,脑子里甚至还浮现出了些不该想的延伸。   大脑被其他不能说的画面所占据,完全忘记了提那对方没有跟自己说的事情。   其实自从上次陆文曜认清自己的心意后,他原本多少有被这奇妙且初次的感觉,迷得有些晕头转向。   但说到底他不是刚成年、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   小时候经历所带来的早熟,还有繁重的工作,还是很快让他冷静了下来,没有沉迷下去。   冷静下来的陆文曜意识到,刚刚院子里那个让自己有些晕头转向的漂亮女人,本来可能跟自己一点瓜葛都没有。   她曾经深深地迷恋着自己的亲哥哥陆文璟。   迷恋到甚至愿意将自己的声誉和清白作为嫁个自家哥哥的跳板,设下让人不齿的圈套。   而自己不过是阴差阳错地落入她圈套的意外,才和她有了关联。   再然后就是丁书涵跟着自己来到了这距离东山距离将近五千公里的黎城,不知道是不是换了个环境的原因。   自己能明显感受到她对自己的依赖,还有越发了解她,她就有越多让自己意外的惊喜。   而也正是这惊喜逐渐让自己遗忘了她曾经那般迷恋着自己的亲哥哥陆文璟。   自以为是又忘乎所以地一步步陷入了心动。   现在冷静下来却发现自己正处于进退两难的地步,动了的心,不是他想收回就能收回的了。   就如刚才一般,原本自己心里还有着莫名的憋闷和不舒服。   但是看到她身影的瞬间,自己的注意力却不自觉地关心起她上次磨出的血泡。   完全忘记了自己心里酝酿许久的想要开口提及的正事。   陆文曜想到这里,不自觉地自嘲苦笑了一声,只觉得自己现在这般有些说不出来的无奈和可笑。   *   当然陆文曜他并没有因为这点纠结又懊恼的情感,而耽误了晚上吃饭。   毕竟人是铁、饭是钢。   在饭桌上他本就话不多,往常还会主动找些话跟丁书涵说上几句,今天却更是格外的沉默,没有太多的兴致。   不过那扫盲运动表彰大会的正事还是要说的。   陆文曜看了眼坐在自己对面丁书涵,她正吃着拌面。   看她筷子夹面条的分量,很明显今天自己刚学来又加之改良的怪味拌面很合她的口味。   大概是因为她在这边的能量消耗比东山要大些,丁书涵已经不似之前那般极致的挑食少吃。   虽然她还是有些挑食,但是遇到合胃口的食物吃得分量比之前多了很多。   当然在陆文曜眼里依旧是吃不饱、会饿肚子的“猫食”,总想着变着花样让她多吃些。   陆文曜轻咳了一声清嗓后,开口道:“今天营长跟我说,这次扫盲运动你获得了先进个人,那个在兵团总部的表彰大会,你要出席领奖。”   然后稍稍停顿,用余光观察了一下丁书涵的表情,捕捉到她眼神里一抹欣喜。   “我明天陪你一起去。”   说完这句话后,陆文曜觉着补后面这一句,多少有些多此一举。   眼眸也不自觉地低垂了几分。   听说明天可以去省城,丁书涵多少有些高兴,之前跟大哥丁嘉年电报里说过的雪花膏可能不够的事情。   丁嘉年的回复是在想办法帮她置办,但是运送到这么远还要找合适的班车还有后续送到黎城北缘的卡车。   他们因为身份原因,丁书涵也处于兵团地带,这条线路暂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和车来沟通联系还有运输。   但他在电报上却让丁书涵放心,说自己会尽快找到办法把这个事情给她办好。   而且还不忘关心丁书涵在西北的生活,还有陆文曜有没有照顾好她。   丁书涵虽然对丁嘉年多少有些不能道明的愧疚,但是看到他这电报时心里不自觉地涌出许多暖意,紧紧包裹着她的心脏内部。   她自然也知道丁嘉年肯定是将自己在东山认识的人打听、麻烦了一个遍,却偏偏无果,才会有些挫败但又害怕自己担心赶紧发来了电报。   这雪花膏的事情,因为还没有用完,只不过是存货不多了,所以丁书涵也算特别着急。   自然也跟陆文曜提过一嘴。   她不知道陆文曜还特地跑了附近几个团的供销社,都说那雪花膏不是生活必需品,如果要都要提前订货,等轮到他们的配额上面才会给他们发放进货。   如此折腾就要好几个月,所以也算是没有买到她想要的雪花膏,但是陆文曜悄悄跟供销社的人定下了这雪花膏,写下来营部办公室的联系电话。   说是雪花膏来货了,记得打这个电话联系自己。   这事他也没有跟丁书涵说,而她也因为不着急着立马要所以也没有再跟陆文曜提起雪花膏的事情。   现在丁书涵听说明天自己可以去兵团总部,心里又想起了那雪花膏的事情。   想着不仅看看雪花膏,还想着出去一趟不容易,其他自己常用的消耗品也尽量能多买些才好。   “明天去兵团总部,可以再去趟那里的供销社吗?我想买些东西!”   她想着这里北缘才刚开始建设,供销社的物品种类少可以理解,但是总部的供销社物资应该要比这里丰富得多。   看着对方闪烁着期待目光的杏眼,陆文曜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但也没有办法给她肯定的答案。   “如果明天表彰大会结束后,还有时间可以陪你去一趟。”他这话明显是松口同意的意思。   依照陆文曜可靠的性格,丁书涵便知道明天没有什么意外肯定可以去趟供销社,便很是安心。   然后她又问道:“兵团总部大吗?好玩吗?”   陆文曜听着她这紧接的几个问题,只觉得果然只有她才会听说自己被评为先进个人要上台领奖后,丝毫没有紧张和客气的意思。   反而问些和表彰大会无关的问题和事情,思绪总能飞得很远很远。   天马行空,而且格外自信。   陆文曜之前去过一次兵团总部开会,她问的这些问题,他还是能回答的。   “比营部和团部都大,但是建筑没有我们这里新,有些办公的地方还是早先的土房子,说是今年秋收后准备一起翻新。”   “严肃办公的地方怎么能好玩呢?到了总部可不能说这种话。”   他慢慢解释着,没有一丝不耐烦,甚至语气间还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   丁书涵虽然不缺钱,但她也不忘问问关于奖金的事情,“我这个先进个人有没有奖金啊?”   陆文曜听到她这话,眉头稍稍一拧,“你钱不够花了吗?”   他回答的很是驴唇不对马嘴。   但对面的女人听出了他的潜台词,也大概知道了这个先进个人是没有奖金的。   虽然丁书涵心里多少有些失望,但还是如实回答了他的问题,“没有啊,够花。”   谁不希望付出有回报啊!   在丁书涵多少有些世俗的眼里,觉得那奖金就是最好的回报。   即便她并不缺钱用。   这个道理陆文曜自然是不会明白的,“那你问什么奖金啊?”   丁书涵无奈地耸了下肩,“我现在花的钱不是你的,就是我祖上留下的,我也想要自己获得些什么。”   她实话实说,有时候成就感也是人重要的精神食粮。   陆文曜没有想到这一层,沉默了两秒后,“我的就是你的。”   语气很是认真。   可不知道陆文曜内心想法的,丁书涵只觉得他这个人可靠又踏实,说话做事一贯如此。   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扭头就问了个新问题,“你怎么没有被分到兵团总部啊?”   就这样在丁书涵不太着调地问一句,陆文曜老老实实回答一句的氛围下,二人吃完了晚饭。   陆文曜低头收拾着桌上的碗筷,看着丁书涵吃完饭的碗。   不知道是说这话转移注意力能多吃点,还是这怪味凉面合她口味的缘故,今天她竟然十分罕见地没有剩饭、也没有中途拨饭到陆文曜的碗里。   他刚要觉得有几分欣慰,但又突然记起了什么,看向了正在椅子上坐着的丁书涵。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少见的一碗凉面下肚,胃部罕见被填满的感觉让她有些别扭。   正用自己的小手默默顺时针轻揉着肚子,想要用不知道科不科学的外力促进肠胃的消化。   但看她白皙的脸蛋又多了几分健康的血色,粉扑扑地看起来很是招人疼。   陆文曜看着她这副模样,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被她这总让人想要多看几秒的脸给戏耍了。   他抿着嘴唇,将桌上的碗筷全部收好后,直勾勾地看向了椅子上的女人。   “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讲的吗?”语气没有怒气和不高兴,只有一点点试探。   丁书涵听到他如此没头没脑地一句话抬起头看向了他,揉着肚子的小手并没有停下。   她那漂亮的脸上那双杏眼眨巴着,无辜的意味很是浓烈,很明显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陆文曜看着她这般,知道她并非装傻,又想起今天早上张副参谋长说的话。   他用手揉了揉肚子以做暗示,想着她聪慧又机灵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却不想坐着的女人看着他这般黛眉轻蹙,又有些不情愿地抿了下红润的唇。   下一秒,只见她稍稍起身,小声嘀咕了句,“好吧。”   莫名的无奈。   陆文曜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刚刚还放在她自己肚子上的小手已经落到了他自己的肚子上。   而且丁书涵那小手并不是停留在他的腹部,而是跟她自己揉肚子那般,正顺时针地在他腹部轻揉地摸着。   “你也有些消化不下去?” 第62章 [VIP]   丁书涵说话的声音不大, 但是两人的脸相隔不到一个小臂的距离。   这个距离不算太近,也不算太远。   气氛也不算暧昧。   但是她刚刚那声轻轻柔柔的语气,还有带着些关切的眼神, 陆文曜看的清楚又真切。   不知为何, 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不受控制地变重了几分。   刚刚在她那小手触碰到他腹部的瞬间,他全身肌肉下意识地紧绷起来。   体温也随着她看似顺时针揉搓肚子, 实际上陆文曜觉得没有章法的触碰自己腹部, 而持续升高。   他浑身上下的肌肉变得格外滚烫和结实。   丁书涵的小手划过他腹部的肌肉,隔着他身上的衬衫还有里面的棉质背心,都能感受到手心里凹凸不平的起伏, 还有热烈的温度。   心里也从刚刚觉得对方消化不良要让自己揉肚子的莫名其妙,逐渐意识到了气氛微妙的变化。   不知道是不是双方的靠近和过分安静, 两人的呼吸声变得格外明显。   陆文曜极力地压抑着自己变重变粗的呼吸声,但其实都是欲盖弥彰的无用功。   丁书涵听得极为清晰, 甚至连他极力压抑的情绪都能感受得很是真切。   依照丁书涵之前作为片叶不沾身的“老油条”经验,如此在暧昧边缘游走的情况下, 她如何都不会停下自己初始目的很是纯良的揉肚子动作。   若是她先停止,甚至还掩耳盗铃地转移话题, 实在是太过单纯天真,她根本做不出如此反应。   丁书涵本来想着对面的男人随时会在下一秒抓住自己没有分寸的手,然后如自己所想那般轻咳一声、然后掩耳盗铃地转移话题。   克制又纯情。   可是对面的男人气息都有些乱了节奏, 也没有要制止自己的意思。   而自己那不断抚过起伏不平肌肉的手心, 感受着对方不断传来热度,从手心、胳膊再到她逐渐起伏明显的胸口。   甚至还冒出了让她有一种想要去用手指轻戳的冲动。   丁书涵之前不是没有摸过腹肌,只不过她现在清楚地看到陆文曜此时微微解开的衬衫领口和紧张地有些不安微动的喉结。   还有对方极力克制的喘息, 还有他那额头上的一层薄汗,都刺|激着她的感官。   让她有些莫名的期待。   陆文曜那双深邃的眉眼, 英气的眉毛微皱,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那张白嫩小脸。   太阳开始落山屋内的光线没有刚刚那般亮堂,她那张小脸随着光影变换,时而暗下、时而又再次明晰。   忽明忽暗让丁书涵那张红润饱满的唇,在她那张白皙的脸上格外扎眼。   陆文曜看着她那水润的红唇,喉结上下滑动,只觉口干舌燥,心痒痒地有些想要采摘。   他在心里提醒和警告自己多次,可他那双深邃的眼眸目光炯炯,如何也移不开视线。   而他那宽阔高大的身体也有进一步靠近身前娇小女人的意思。   丁书涵也感受到了对方克制下的来势汹汹,不知是第一见他这般的略带心慌,还是他朝自己慢慢靠近心中泛起的期待不断扩散。   让她那小手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指轻戳了一下他那腹部起伏不平的肌肉。   结实,且有着要反抗她手指的力量。   陆文曜自然感受到了她不安分的小动作,但是没有让他宽大的身躯怔住。   下一秒,丁书涵感受到自己手腕传来相似的力量,不过更加坚定、有力。   男人滚烫的掌心完全包裹住了她纤细的手腕,让她的手离开了自己的腹部,那白皙的小臂更是微微上翻。   丁书涵自然知道接下来男人的靠近意味着什么,她没有阻止的意思,反而心中的期待加重了几分。   随着陆文曜棱角分明又坚毅的俊脸不断靠近,她适时地闭上了眼睛,等待对方的唇落下。   甚至因为对方少见的主动和强硬,反而有些像那纯情的小绵羊褪去了软绵绵的羊皮一般。   唇角勾起了几分笑意。   陆文曜不断靠近,两人的呼吸已经相互喷吐到对方的脸颊,温热又带着稍稍的潮湿。   就在他快要采摘下殷红且带着雾气湿润的朱璎花之时。   陆文曜看着她轻轻闭上的眼睛,睫毛不自觉地颤动,还有轻轻勾起的嘴角。   不是紧张和不安,而是柔媚的等待。   丁书涵心里还期待着对面男人接下来的动作,究竟是怯生生且生涩的试探,还是无法克制的急切。   无论是何种都让她有些心痒。   只是对面的男人迟迟没有了进一步迎上自己期待的,当然她还能感受到对面带着热度的目光还在自己的脸上扫视着。   盯得很是认真。   丁书涵另一只手撑着木质餐桌,手指忍不住轻轻摩挲着桌子的表面,转移着等待间的稍稍紧张。   陆文曜看着如此模样的丁书涵,自己的呼吸稍稍急促、心跳也用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理智几乎已经在大脑的边缘游离。   他的薄唇马上就要落到情不自禁地靠近采摘的饱满红唇,感受到让他心痒的期待触感之时。   可就在这一瞬间,陆文曜脑海里跳出了同样是这样一张漂亮的脸,那天在仓库紧紧用纤细的双臂尽力箍住了自己挣扎的身体,将自己嘴唇主动凑到自己面前的身影。   和现在自己眼前一抹娇媚的柔软重叠在了一起。   陆文曜只觉得自己的全身上下如同触电一般,立马拉回了他的理智。   本处于期待之中的丁书涵突然察觉到那灼热的视线消失,紧接着下一秒那自己身前强有力的压迫感也随之消退。   丁书涵有些迟疑地缓缓睁开眼睛。   她那双因为刚刚闭眼而更加水润的杏眼里,盛着不解的困惑,看着已经向后退了一步的陆文曜。   刚刚包裹着二人之间燥热的温度突然消失,让丁书涵的胳膊泛起一阵细微的鸡皮疙瘩。   陆文曜看着对方水盈盈的眸子,心虚还有慌张让他只觉得自己抓着的手腕很是烫手。   赶紧慌乱地松开。   陆文曜的松手毫无预警,丁书涵的手腕突然没有宽大掌心的包裹,她的小臂不受控制地落下,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她如何没有料到对方刚刚眼神、动作是那般情不自禁且暗藏汹涌,现在却觉得自己如蛇蝎赶紧松手。   看不明白对面男人心里究竟想着什么,还有他那让人不容小觑的自制力。   陆文曜看着对面漂亮女人如此反常的乖顺,心里也是一团乱麻。   她刚刚闭眼的期待之意,究竟是自己在她心里现在有了一席之地,还是将长相相似的自己当成了她所迷恋的替身。   可能是太过混乱,也无法对丁书涵发问。   陆文曜收回自己的视线,轻抿着有些干燥的薄唇,没有开口说话。   然后低着头将刚刚收拾好的碗筷拿起,转身快步走向厨房。   全程回避对方的目光,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丁书涵看着他那有些局促且带着逃离意味的背影,又低头看向自己刚刚被他用力握住甚至带着点钳制意味的手腕。   还有他宽大手掌用力捏住的浅浅印子。   撩了就跑的欲情故纵?还是……有贼心没贼胆?   但其实任何理由都不算特别重要,现在让丁书涵最为困扰的——究竟是自己失去了女性原始的魅力,还是他作为男人拥有非人的克制力。   丁书涵自知刚刚的期待,已经无法称为暗示,明晃晃地展示在对方眼前,却迟迟没有等到采摘。   实在是吊人胃口。   也正是陆文曜这般让她捉摸不透,反而莫名挑起了她内心伸出蠢蠢欲动的兴趣。   两人心里都藏着没有说明的心思,但是陆文曜从厨房出来后,谁也没有再提起刚刚在餐桌前的没有进行下去的暧昧。   莫名心照不宣的默契。   见对方没有再提起,陆文曜又恢复了往日那般的禁欲和正经,提醒了几句明天去兵团总部的安排和注意事项后,便嘱咐丁书涵早点休息,明日要早起。   仿佛刚刚他身上暗藏不住的汹涌是一场丁书涵臆想出来的幻觉一般。   *   因为入夏后,西北的天亮得早、黑得也晚,一天的时间变得格外的长。   外面的天刚微亮,生物钟所致陆文曜就早早睁开了眼。   醒来后,他自己紧绷燥热的下腹,还有那正耀武扬威的某处。   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着他的昨晚自己睡梦中不断出现娇嫩欲滴的红润嘴唇,还有带着期待的漂亮脸蛋。   他皱着眉,狠狠地低咒了一句。   对陆文曜而言,很是罕见少说的脏话。   只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当年正值青春期且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懊恼又无奈。   他躺在床上再次闭上眼睛,极力放平、放慢自己的呼吸,试图让下面恢复往日的平静。   可是几个深呼吸循环下来,没有任何作用。   陆文曜闭上眼睛试图放空大脑、平静的内心,却不断浮现出丁书涵那张娇俏可人的漂亮脸蛋,还有娇小的倩影。   更让他口干舌燥。   下面那位也像是故意和他作对一般,依旧耀武扬威地伫立着,彰显着自己的勃勃生机。   无济于事的陆文曜叹了一口重气,然后伸出自己修长壮实的胳膊,将自己的枕头胡乱垫在后脑勺和脖颈处,上半身微微躺起。   一只手抵着床边的墙壁,另一只手伸入棉被之中。   英气的眉毛拧在一起,重重闭上了他那双深邃的眼睛。 第63章 [VIP]   一声压抑的低吼, 还有伸出修长胳膊在床头柜翻找东西的声音,紧接着又是撕纸巾的声音。   几分钟后,陆文曜那浑厚的喘息平复后, 他连忙起身下床, 打开了房间的窗门换气。   想要尽快散掉屋内让他有些心虚的味道。   然后麻利地将被子叠成平整且有棱有角地豆腐块模样,当然那揉皱成团的纸巾被扔进了垃圾桶之中。   陆文曜看着那纸巾团在表面, 皱着眉将房间快速打扫了一遍, 然后把他费尽心思从自己房间里搜刮出来的垃圾如数扔进垃圾桶。   将那两团纸巾盖住后,他的神情才稍稍放松。   却不知他这个行为完全验证了一个成语——欲盖弥彰。   因为起得早,再加上自己刚刚还有昨晚的羞于启口的事情, 他没有急于敲开丁书涵房间喊她起床。   除了将自己洗漱干净、换上熨烫平整的军装礼服外,还准备好了早饭。   他自己吃过收拾好后, 才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金属腕表,算着平日里丁书涵赖床大概持续的时间, 觉得是时候喊她起来了。   陆文曜敲了敲她房间的门,在门外开口道:“起床了, 今天还要去兵团总部呢。”   声音比他平常说话要大些,但也不似他在部队喊口号的震耳欲聋, 怕将她强行吵醒后,身上带着不耐烦的起床气。   丁书涵带着起床气除了带着淡淡的怨念外,莫名又让人觉得忍不住觉得她没睡醒的模样有些委屈、可怜。   陆文曜听着屋内的动静, 没有急着打开她那对自己过分放心从来没锁过的屋门。   依照往常丁书涵听到自己的声音后, 几乎都是翻个身装作没有听到。   而今天却很是不同,他刚要准备推开她的房间门,门就被拉开了。   丁书涵站在他的对面, 虽然有些睡眼惺忪,但是丝毫没有那带着淡淡怨念的起床气。   对面的女人不知是因为要去兵团总部, 还是习惯了这规律的作息,竟然没有之前那般的装睡耍赖。   这让陆文曜他稍稍愣住,甚至忘了此时自己应该避开身子让出给对方出门的空间。   丁书涵没有任何因为昨天未完之事的尴尬,连打量对面男人表情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直接从陆文曜左侧身体和房间门留出的缝隙中走了出来,   那个空间属实有些狭小,即便丁书涵身材单薄娇小、侧身走,也难免会和陆文曜的胳膊有上有意无意的接触。   然后懒洋洋抬手放在嘴前打了个哈欠,和那在太阳下慢条斯理伸懒腰的猫咪一般慵懒、自在。   她刚刚一系列的动作实在太过自然,让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的陆文曜来不及思考刚刚从自己手背、肩膀一闪而过柔软的触感。   看着丁书涵不以为然、泰然自若的模样,他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实在是自作多情地浮想联翩。   却也不知刚刚那看起来很是自然的无意识接触,完全是看起来是那还没有完全睡醒、带着困意女子顺势为之。   她自知越是这种无法判断用意的亲密接触,越是容易让陆文曜这样已经稍稍动心的男人胡思乱想。   陆文曜低着头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还是一如之前那般昂首挺胸的挺拔坐姿。   而丁书涵也像是没有睡醒一般,在屋内没有任何轨迹地走着,像是记不起起床后应该先做些什么。   可能是她刚刚没有赖床的反常,陆文曜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满屋子散漫走着的女子。   只穿着很是清凉的棉质背心还有宽松的棉布短裤。   他不敢细看,因为很明显她根本没有穿内衣。   因为平常他大多都是喊她起床后,就直接出门离开去营部上班,没怎么见过她起床后在家的状态。   她那迷迷糊糊的模样,明显还没有意识到她此刻的在他这个成年男性面前晃荡的危险,更丝毫没有打算换掉自己身上这清凉睡衣的意思。   陆文曜立马起身从自己房间里拿了件干净的白衬衫,递给只穿着单薄清凉吊带短裤的丁书涵。   “披着点衣服,虽然入夏了,但宁愿捂着些,别着凉。”生怕她觉得热拒绝,还特意多说了两句。   他那深邃的眼睛低垂着,明显在回避视线,以免看到她那清凉打扮的身影。   “嗯?好。”   她语气依旧是没有完全醒来的迷糊,还带着不经意地哼唧鼻音。   故意为之穿着清凉的丁书涵没有拒绝,而是识趣地接过然后穿上。   她之所以接过他这衬衫,是因为她知道这种事情越是急切,越会功亏一篑。   而他用蹩脚借口给自己递衣服的动作,恰恰可以确定他确实因为自己有些心乱。   他这件白衬衫虽然是洗干净没有穿过的,但可能是放在他房间的缘故,丁书涵穿上身的一瞬间。   自己又被昨天陆文曜身上那带着克制汹涌和压迫感的气味所包裹,心里的某处又蠢蠢欲动了起来。   丁书涵看着自己身上的干净白衬衫忍不住轻笑,怎么有人会往“敌人”手上递“武器”啊!   这白衬衫的禁欲和诱惑,不过是在一念之间。   陆文曜纽扣如数系紧、平整塞入军绿色西装裤中是禁欲,而此刻丁书涵将衬衫随意敞开,露出白皙纤长的脖颈线条还有锁骨。   再加上这白衬衫的宽大不合身,衬衫衣摆垂坠着刚好遮住她那宽松的棉布短裤。   随意一瞥不仔细看,她穿着宽大白衬衫的身影让人忍不住遐想。   陆文曜本以为自己适时递过衣服,对方也乖巧地穿上了,就没有更多让自己心乱的可能性了。   却不想刚刚自己的举动,到头来是实实在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偏偏这白衬衫丁书涵已经穿上了,现在还是气温不低的夏天,自己总不能那件厚实的军大衣给她严实地裹起来。   而他自己的视线也有些难以回避,不仅仅是她的走动,更是自己的心难以控制。   陆文曜觉得仿佛和丁书涵同在一个空间里,现在自己的视线就如同吸铁石一般,不自觉地黏在她的身上。   在他觉得自己体温逐渐上升,身体的肌肉也开始紧绷时,赶紧站起了身,“你先洗漱,早饭在蒸锅里,你洗漱好、换好衣服了喊我,我帮你拿。”   “我到院子里透透气。”   语速极快,没有等丁书涵的回答,陆文曜就这样身体微热地“逃离”了客厅。   丁书涵刚用手捧起一汪水刚准备洗脸,还没来得及回应对方的话,耳朵里就钻进那到屋门的关门声。   不管是他刚刚说话的语速,还是离开的动作都非常的急切。   明显的,甚至连掩盖都没有了。   她手里的那捧水迟迟没有落在她白嫩的脸蛋上。   因为此刻计谋得逞的丁书涵,正咧嘴笑得有些一时有些停不下来。   过分得意,笑魇如花。   纯情得动不动就通红的男人还跟自己玩欲情故纵这套!   从家里“逃”出来的陆文曜,关上门的瞬间只觉得院子里的空气极为清爽。   虽然他有些轻喘地呼吸还没有完全平息,心里也觉得此时自己的家就如同《西游记》里所写的盘丝洞一般。   但紧绷的身体和神经都稍稍松懈了几分。   院墙外突然一声,“副营长好!”   这次送他们夫妻二人去兵团总部的依旧是老熟人张建平,他此时正边擦车,边呲着个大牙花、声音洪亮地跟陆文曜打招呼。   因为“逃离盘丝洞”的陆文曜刚刚神经放松,根本没有注意到张建平不知何时已经开车到了他家门口。   被张建平如此一声招呼,陆文曜自然知道刚刚自己出门时多少有些狼狈,先是硬着头皮回应了他一句后。   “好,好。”语气少见的有些敷衍。   此时此刻,陆文曜心里只希望张建平刚刚并没有看到自己的狼狈又失态的模样。   果然听到他的回应后,张建平又继续低头擦车,神情很是专注。   看他这副模样,陆文曜刚刚悬着的心才缓缓落下——张建平虽然爱笑又能干,但是多少有些粗线条。   心思不够细腻,所以大概率没有看到自己刚刚的狼狈窘态。   张建平本以为陆文曜人都出来了,马上就准备出发了,边擦着车边问道:“嫂子人呢?”   “还在里面洗漱,辛苦你稍等一下。”陆文曜也没有料到他会来的这么早,“你吃过饭了没有?”   听到副营长关心自己,张建平咧嘴一笑,还摸着肚子,“吃过了!吃过了!吃得可饱了!”   他这不摸肚子还好,他一做这摸肚子动作,陆文曜脑海里全是昨天丁书涵会错意还有些不安分的小手。   也是这般摸着自己的腹部,还有那等待自己采摘、期待意味明显的红唇……   陆文曜身体又有些控制不住地再次升温。   而那张建平哪壶不开提哪壶地突然发问,“副营长!那你怎么不在屋里陪着嫂子啊!”   “我一个人在这里外面,没有关系!”   此时因为浮想联翩、有些心虚的陆文曜,突然被张建平这一声有些惊到。   下一秒,陆文曜深邃的眼睛里带着隐隐的不满和怒气,轻瞪了张建平一眼,心里还想送他一句话。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第64章 [VIP]   “嫂子, 听说你救了个孩子,真是厉害啊!”   张建平坐在前排开着车,车才刚开动不到一分钟, 就一如既往地跟车上的人搭起了话茬。   虽然他根本就不住在这家属院, 但是因为能说会道还长着张笑脸,那通讯连的女兵们就喜欢和他说话、打趣, 多少有些妇女之友的意思。   不仅仅对营部, 他对整个团部的消息都很是了解。   因为今天丁书涵因为要去兵团总部上台领奖,所以化了个淡妆,平日里她那素净的脸就让人觉得漂亮, 她今天略施粉黛更是眼前一亮、明艳了几分。   所以张建平在前面开着车,偶尔还会通过后视镜瞥上几眼, 只觉得这副营长媳妇长得真是自己从出生起带现在见过最美的女人。   这陆副营长真是好福气,如果自己未来媳妇有这小丁嫂子一般漂亮, 他都知足且宠媳妇宠得肯定不会比陆副营长差!   丁书涵倒是没有料到他会知道这个事情,“嗯?这事你也知道了?”   毕竟她觉得这不过是她们这群军属在家属院的一些小插曲, 还不至于传到营部被如此津津乐道。   “当然知道了,我消息多灵通啊!”   张建平这个人虽然有眼力见, 但是每每遇到夸奖都有些洋洋得意、沾沾自喜的意思,所以并没有听出丁书涵语气里细微的迟疑。   丁书涵这才突然意识到昨晚饭后陆文曜那句话的深意,还有他那让自己误会的捂肚子动作究竟是何。   她黛眉轻蹙, 之前不是跟他说过, 有话直说嘛?   不知道还以为他那是春心萌动又别别扭扭的懵懂少女,总喜欢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和动作,等着人去猜!   虽然是误会, 但丁书涵并没有觉得自己昨天摸陆文曜的占了他多少便宜、吃了多少豆腐。   天知道,她当时的好意是如何纯良, 甚至还关心对方的肠胃消化。   而且陆文曜当时也没有制止自己有些荒唐的行为,甚至从纵容到反客为主,不知不觉中他就自然地蜕去了他那正人君子的外衣。   当然她承认,陆文曜那凹凸起伏有致的腹肌手感很是好摸,虽然没有仔细数腹肌块数,但是至少能有六块。   因为八块腹肌的另外两块紧贴下腹,若要确认那才是真正的引火烧身。   到现在丁书涵想起,对方身体传来的滚烫热度还有肌肉的坚实着实让她记忆犹新。   从张建平突然提起丁书涵救人的事情起,陆文曜虽然没有回头,但是通过后视镜一直观察着她坐在后排的表情。   没有他意料之中恍然大悟且带着点歉意的表情,反而是……有些不高兴?   可她明眸如光带着些不高兴的情绪,嘴唇微嘟的娇俏表情,和她身上那件纯白色连衣裙格外相衬。   那领口点缀的简单蕾丝花边,就如同她是那娇滴滴的洋娃娃般,确实漂亮、娇气又有些蛮不讲理。   还有那刚刚好的收腰,裙子的白色布料服帖地包裹着她那杨柳细腰。   刚刚她穿着这裙子打开屋门喊自己进屋从锅中拿早饭的时候,确实第一眼就让他觉得自己的心脏狠狠撞击了几下。   愣了一秒后,才反应过来进屋。   进屋前陆文曜清楚地看到自己身旁张建平当时的表情,这小子招呼都忘记打、眼睛都看直了。   他自然是看不出丁书涵今天化了妆,只是她为了搭配连衣裙又穿上了那双漂亮但磨脚的小皮鞋。   这让他有些眉头紧皱。   陆文曜看到后,刚想要出言提醒,但是看到她脸上洋溢着明媚的高兴笑容。   生生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话。   而丁书涵也察觉了他有些纠结的情绪,也有些欣喜他没有说出那有些倒胃口的好意关心。   “今天有你陪着我,所以我穿这鞋没问题吧~”   看似是询问对方,实则是撒娇意味明显的好听话。   听着她这熟悉的语气和语调,陆文曜其实知道她这是为了穿着好看的小皮鞋才这般,但她这娇滴滴的撒娇钻进耳朵里,听着很是舒心顺耳。   当然也忍不住多想几分,她确实很是依赖自己……   现在陆文曜看着她这有些不高兴的小表情,不知为何明明该不高兴的是他自己。   可是见她这毫无懊恼、歉意的模样,他心里并不会觉得心里烧起了火。   只是明显的失落。   然后陆文曜将自己的视线从后视镜移开,扭过头看向窗外。   他看着车窗外无边无际的戈壁滩,又想到自己和她四个月前来到这十七团三营也是如此相似的景象。   陆文曜忍不住稍稍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   四个月不到的时间,自己在部队经常有值班和丁书涵也并不算是朝夕相处,而且她还喜欢一次次给自己添麻烦。   偏偏如此,自己好像不仅乐在其中,还动了心……   *   吉普车开了将近三个小时,终于到达了兵团总部。   兵团总部位于黎城的东南部,算是西北建设兵团的起源地,总部大部分是第一批军垦前辈们。   兵团总部的办公建筑确实如陆文曜所言,其实和他们十七团新三营比起来不说新旧,一眼望去很多办公室都还是最早的土房子。   不过总部的占地面积确实很大,一眼望不完究竟有多少。   因为刘干事忙着今天扫盲运动表彰大会的各种琐事,大会开始前,忙碌地都没有露面。   但对于丁书涵的重视显而易见,专门派他手下的人来接待丁书涵一行三人,在大会开始前带着他们简单参观一下这兵团总部。   那小士兵年纪也不大,神态和长相都很是青涩,看起来比张建平还要小上几岁。   看到丁书涵的瞬间他那脸竟然不自觉地红了。   因为他是在宣传处上班不大风吹日晒,皮肤在当兵的里面算是白的,所以红着的脸颊很是明显。   他如何也没有想到刘干事当时跟自己今天接待的军属同志很是好认,人群里最是漂亮的那个便是。   却不想眼前穿着飘逸连衣裙的女子比自己想象的漂亮,还要漂亮得多。   虽然小士兵有些初出茅庐的紧张和害羞,但是他并没有忘记最基础的礼仪向他们三人敬礼问好。   丁书涵看着士兵同志的模样,知道他见到自己大概既意外又紧张,她大大方方地跟他打招呼。   “你是刘干事安排接待我们的吧,今天要麻烦你了~”嗓音清亮,说话语气轻柔。   本想着她如此和善地打招呼,能让对方放松些。   却不想听了她这话,小士兵脸颊更是红了两度,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的。   “嫂,嫂子好,不麻烦、不麻烦、不麻烦。”   他如此这般连说三个“不麻烦”,明显她那试图让对方放松的问候有些弄巧成拙。   丁书涵见他这般,竟然觉得有几分像陆文曜之前因为一块红烧肉而局促的模样。   也是如此的害羞,和一点点手足无措。   陆文曜自然感受到了丁书涵吴润杏眼投来的目光,他没有回避也看向了她,眼神里有着说不出的无奈。   这个女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这般对一个男人有多大的杀伤力,怎么总是这般随意地散发着自己的魅力。   要不是她那水盈盈的杏眼里没有一丝之前经常看向自己的狡黠,自己都快觉得她如此这般是故意的。   陆文曜身为男人最是知道这小士兵为何这般,便没有再让丁书涵直接和他对话,而是主动开口询问起接下来的安排。   听到陆文曜浑厚的声音,小士兵才逐渐不似刚刚那般慌张和磕磕巴巴,“呃,那个刘干事,刘干事安排我带你们好好参观一下我们总部。”   刘干事特别跟他嘱咐,说要他带丁书涵同志将他们宣传处好好参观一遍,最好能让她再提提意见。   他见过眼前漂亮女子绘画的扫盲材料,画得确实引人入胜。   之前只听说是个军属,他本以为是个年近四十、阅历颇丰的女画家,却不想竟然是长相漂亮娇俏的年轻姑娘!   其实丁书涵听到参观是有点心虚的,她今天为了上台领奖搭配的小皮鞋可禁不起大量的走路。   但她也不好开口抚了刘干事的一番好意,便不做声地点了点头。   听到参观,倒是陆文曜主动开口说道:“小同志,不好意思,等下参观能不能挑几个重要的地方,距离礼堂不要太远,耽误了表彰大会可就不好了。”   全然一副不要耽误了正事、很有责任心和大局观的模样。   可是丁书涵却心知肚明,这陆文曜是在帮自己解围,怕自己走太多路小皮鞋的磨脚。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甜、轻抿着唇微微扬起了嘴角,看来他也并非是个融化不了的冰冻木头。   听到陆文曜这话,那小士兵也赶紧点点头,“好的,好的。”   这表彰大会确实是正事,可不能因为参观而耽误了,那可真是丢了芝麻捡了西瓜。   然后谨记刘干事的吩咐赶紧领着他们三人往宣传处走,这个任务说什么都要给完成了。   “来了这总部好几次,第一次有人带着参观,今天真是沾嫂子的光!”张建平小声跟丁书涵说着。   他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兴高采烈,跟出来郊游的孩童一般。   陆文曜听到张建平的话,明明他夸奖的是丁书涵,但是自己心里面连带着高兴。   *   这宣传处办公的地方就紧挨着礼堂,看办公建筑的新旧能感受到这宣传处是后边才慢慢建起来的。   丁书涵心里也明白其中缘由,人吃饱饭才能想着宣传文化的事情,要不然这西北的扫盲运动进行得不会比中部、东部要晚个将近十年。   很明显军垦前辈们吃了很多苦才解决了粮食生产和温饱问题。   一路上的黑板和公示板,都是他们宣传处所负责的工作。   丁书涵看了那黑板报上的图案和排版,才明白那刘干事为何将这扫盲运动绘画材料交给自己。   兵团总部的宣传工作确实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当然这些也轮不到她这个身份有些敏感的资产阶级,对这些很是重要的宣传工作提出意见、指手画脚。   她全程不过都是匆匆地扫过一眼后,保持着礼貌的笑容,生怕自己一个意味不明的微表情。   让自己被扣上了意想不到的“帽子”。   然后小士兵便带着他们三人大致地参观了一遍兵团总部宣传处的工作。   之前宣传处有人跟着刘干事去十七团三营开扫盲工作会议,见过这丁书涵,听闻她今天会参加表彰大会。   今天一早到了宣传处办公室就跟没见过丁书涵的其他人,描述她长得如何明艳动人,一瞥一笑间都是吸引人视线的自在灵动。   把大家的期待拉得很高。   原以为期待值拉满后,大家看到这丁书涵真人容易不觉得她有口中述说的那般貌美。   毕竟那人口中形容的丁书涵已经可以跟电影明星比肩了。   哪里会有人长得这般貌美,还能拥有如此厉害的绘画能,一些天然的偏见,让人只觉得他夸大其词。   却不想亲眼看到她真人后,他们一个个原本已经做好准备的心还是受到了不小的震动。   原来真的有人长得跟电影里的女明星一般耀眼,但是却在自己近在咫尺的眼前。   丁书涵最是不容易怯场,哪怕是到别人办公室参观,她也很是淡定,宛如这个地方她已经来过很多遍。   甚至在这里上班的松弛感觉。   她这般松弛自在,到时让在这宣传处上班的军人们有些不太自在,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她身上瞟。   心不在焉又有些紧张的,他们手上的工作也纷纷停滞了下来。   工作效率极低。   丁书涵自然也感受到了办公室内气氛有些领导视察的紧张,她不希望自己的到来,让他人觉得不适。   转了一圈、看了几眼后,她就主动提出不要影响大家工作,想要去其他地方看看。   然后便主动从办公室里退了出来。   听她这话,那小士兵心里惦记着刘干事给他布置的任务,怕她在办公室只转了一圈,看得不仔细等会儿不好提意见,自己不好交代。   心里很是着急,让再劝她在宣传处办公室多待会儿才好。   可他心里虽急,但是一看到丁书涵那乌亮的眼睛,自己那张想要劝说的嘴如何也张不开。   小士兵心里挣扎几秒后,最终嘴巴也没有张开,只能懊恼地挠挠头听从她的意思。   陆文曜自然察觉到了他的手足无措,但是相较于他的不安,他更在乎丁书涵的自在和舒心。   这参观并不似生产建设那般要紧,这种事还是以她舒服为前提的好。   因为小士兵心里光苦恼着刘干事给自己安排的任务,其实心里也没有想好接下来参观什么。   反倒是丁书涵看到了不远处还有之前吓到自己的“兔子窝”——地窝子。   “诶,这里还有个地窝子啊!”语气里带着些没来由的兴奋。   大概是因为她确实没有住进这“兔子窝”。   被她突然这么音调略高的一句,那苦恼于任务的小士兵多少有些被下意识地惊了一下,然后赶紧解释道。   “这个地窝子是总部特意保留的,虽然现在荒废了,但也算是前辈们生产建设的纪念。”   丁书涵没有想到这地窝子竟然还有这样的深意,多少有些敬佩第一批老军垦的韧性。   她有些好奇地围着那地窝子转了一圈。   东瞧瞧西看看,竟有几分之前张桂兰来她家看陆文曜所制洗澡器的模样。   终于轮到有东西让她觉得新奇、古怪的了。   “这真的能住人嘛?”她边看边小声地嘀咕了句。   这声有些自言自语意味的嘀咕正好被陆文曜听到,他看着那脸上表情还有些苦恼的小士兵,出言问道:“现在这地窝子还能进去吗?”   “能是能,就是打扫得肯定不勤,里面灰尘可能有点大,干净就更不用说了……”   陆文曜没有稍加思量,而是直接看向了那在地窝子前满脸新奇之色的丁书涵,“你想进去看看吗?”   丁书涵抬头看向他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水盈盈的杏眼里是快要溢出来的欣喜。   “嗯!”   只因为对面的男人,猜中了自己的小心思。   看着她如此明晃晃的明媚笑容,陆文曜多少有些被感染到,也不自觉地回应了一个淡淡的笑。   只不过多少有些腼腆。   张建平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夫妻二人这副跟打哑谜似的模样,只觉得自己的牙快被他们二人给酸倒了。   陆文曜知道她爱干净,今天还穿了条不耐脏的白裙子,所以特地将那地窝子稍微打扫了一下,又散了散灰尘,才让丁书涵下来。   丝毫没有麻烦张建平和那个接待他们的小士兵。   毕竟这个参观地窝子是他们夫妻二人的临时起意,也是为了满足丁书涵的一时兴起,满是他个人的私心。   这种事情还是自己亲力亲为的好。   他甚至怕她下那土楼梯走不稳,所以特地在楼梯处探出身子,伸出自己的手想要扶着点她。   丁书涵看着对方伸出来的宽大掌心,下意识地将自己软若无骨的手搭放了上去。   自然而然的信任。   一下秒,那宽大的手掌下意识且自然地握住了她那只小手。   男人掌心熟悉的粗粝触感包裹着她的手掌内外,还带着比自己体温略高的温热。   让人莫名的心脏重重敲打胸口两下。   陆文曜开口说着关心的提醒:“下楼梯的时候,慢点。”   “不急。”   他声音很轻,像是怕自己的说话声会打乱她下楼梯的步伐一般。   丁书涵听着他后面寥寥两个字“不急”,心里只觉得被轻挠了几下,莫名的蛊人且酥痒。   脚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变得格外小心,和刚学步走不稳的孩童一般谨慎。   两步一个台阶。   陆文曜听到她那精致漂亮小皮鞋踏下台阶的声音,看清楚她两只脚稳稳地站在一个台阶后,才会不紧不慢地往下走一个台阶。   就如他所说那般,不急。   他们夫妻二人是不紧不慢的,但是站在地上的小士兵看着他们这慢吞吞下楼梯模样很是吃惊   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堂堂副营长竟然能完全不顾旁人的眼光,出门在外将自家媳妇照顾得如此周到。   甚至可以说是如此宠爱。   张建平看着小士兵这有些吃惊的表情,很是似曾相识——和自己第一次见陆副营长在车外站着,只为等睡着的嫂子自己自然醒来一般。   随着两人的手紧握在一起的时间逐渐变长,两人紧贴的皮肤间自然二人地变得有些潮湿。   他们二人都注意到了这有些微妙的变化,但是陆文曜的宽大手掌没有要松开的意思,丁书涵的小手被包裹着也没有任何要挣出的意思。   两只手就这样握着。   直到陆文曜牵着丁书涵顺利走到了地窝子内部,两人的手谁都没有任何要松开的意思。   也没有人开口提起这事,像是默许了一般。   却不知陆文曜心里知道自己不该再握着她那软若无骨的小手,提醒和警告自己多遍,但是偏偏宽大的手掌如何都没有想要松开的意思。   而丁书涵一时间也不能明晰他为何没有松开手,又想到他刚刚察觉自己心思的欣喜。   心里也难免有些疑惑,站在自己身旁高大精壮的男人究竟是纯情无害的小绵羊,还是那披着羊皮心思深沉不见底、段位不必自己低的野狼。   有些难以辨别。   但是自己的手确实不愿意离开他那带着些不由分说包裹感的宽大手掌,便很是安分地被他这般紧握着。   那小士兵见陆文曜和丁书涵磨蹭了许久后,终于走到了地窝子,刚准备跟着他们进去。   却突然被身旁的张建平拉住。   他有些不解地看向张建平,只见他正冲自己摇摇头阻止着自己的行动。   张建平虽然没有开口,但小士兵也明白他那意味深长的表情是何意思——不要去打扰他们夫妻俩的二人独处。   这小孩真是年纪轻、心眼实,是不是觉得这地窝子不够亮堂,上赶着当那电灯泡啊! 第65章 [VIP]   地窝子空间很是狭小。   因为是荒废的纪念, 地窝子里面也没有通电,连煤油灯和蜡烛都没有。   那从屋顶窗户还有没关的门照进来的阳光,让这地窝子内才不至于一片漆黑。   那点点光亮, 能看到漂浮在空气中的稀碎灰尘和屋内狭小的布局。   也可能是光线的昏暗, 又是陌生的环境,丁书涵的身体下意识地打了寒颤。   并不是地窝子处于地下的温度低, 而是人都会对未知的事物产生恐惧。   她也不例外。   陆文曜包裹着她小手的宽厚大掌感受到了她轻微的不安抖动, 紧握的力气也大了几分。   他这个举动确实安抚了丁书涵莫名的心慌,被厚重的安全感所包围。   她借着那昏暗的光线,看着地窝子的环境。   环顾一周, 对于丁书涵来说不说这地窝子已经不是能不能住人了,就算是睡觉休息看起来都很是勉强。   这艰苦的居住环境让丁书涵受到了实在不小的冲击。   陆文曜在昏暗环境下察觉到了她惊讶的表情, 主动开口解释着,“这地窝子就是当地人防止风沙摧残而建造的居所。”   “老军垦刚开始每天都在一望无际、连野草都活不下去的戈壁滩上开荒, 每天十几个小时的风吹日晒,累得够呛。”   “只想找个能遮风挡沙的地方倒头大睡, 根本没心思计较休息的环境,能合眼休息就很不错了。”   听着陆文曜说的话, 丁书涵的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她承认老军垦们敢于争先、开荒建设不辞劳苦的奉献精神,可是称得上是无私和无价。   听陆文曜刚刚说话的语气,丁书涵也听出了他对于这些前辈们的敬重, 还有一丝向往的情绪。   这段时间的相处, 丁书涵也能感受到陆文曜是个责任心强、踏实可靠的男人。   可是对方始终都没有让她自己有很是足够觉得能托付终生的冲动——因为他那远大不凡的抱负。   陆文曜确实不管是家庭条件还是个人条件,都是她无可挑剔、甚至需要抱紧大腿的对象。   可是陆文曜心里大概坚信自己的生命就是要用于燃烧,发光发热才算是完成了自己生命所背负的职责。   热烈, 却又夹杂着几分壮烈。   她心里如何都不能认同这种有几分要做无欲无求“圣人”意味的牺牲感。   丁书涵承认自己很自私、没有格局,若不是讨巧地将自己伪装得好, 自己这种好逸恶劳的人肯定会被很多人辱骂和唾弃。   但是人难道不应该就是为自己活着吗?   丁书涵一想到他们二人间宛如无法逾越鸿沟的差异,还有地窝子有些狭□□仄的环境,憋闷和不适感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的步子不自觉地往门口的方向退,嘴上还边说着,“嗯,我觉得看得差不——”   “啊!”   丁书涵突然踩到了什么,软软的柱状物,又是在地下……直接吓了她一激灵,尖叫出声。   她的身体更是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往身旁宽阔健壮的男人身上贴。   下一秒,丁书涵上半身的前胸紧紧贴着陆文曜结实的胳膊,双腿下意识地盘住了男人的大腿,几乎是挂在男人的身上。   陆文曜看着挂在自己是身上的女子,她那柔软的身躯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很明显是在寻求避险的姿势。   他抬起自己另一只可以活动的手,轻轻拍着拍她的肩膀,“怎么了?”   在陆文曜很是有节奏的轻拍安抚下,丁书涵逐渐平复了她的慌张,然后缓缓开口,“有,有,有蛇。”   少有的磕巴,泄露着她的不安和紧张。   听到她这话,陆文曜也有些紧张了起来——这地窝子确实长期荒废,虽然自己刚刚大致打扫了一遍,并没有什么老鼠和蛇的存在,但终究是在地下。   确实不能保证自己这个“不速之客”惊动了这里的“原住民”。   他没有着急探勘,而是先轻声询问丁书涵,“有被咬吗?”   虽然说话声音并不大,情绪也不是那种过分激动,但是能听出他有些紧张和担心。   丁书涵挂在他身上不想开口,头摇得如拨浪鼓。   见她没有被咬后,陆文曜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些,然后才借着地窝子内昏暗的光线朝她刚刚的位置看去。   他定睛一看,紧接着嘴角微扬,紧张的情绪全都消散——哪里是什么蛇,其实是在地窝子里废弃已久的麻绳。   大概是荒废时间太长,麻绳已经有些腐坏的迹象,再加上这地窝子又暗,她才会觉得自己在慌乱中踩到了蛇。   丁书涵见陆文曜没有作声,试探地询问道:“蛇,走,走了吗?我们可以出去了吗?”   听着她这话,本应该听从她意见离开地窝子的陆文曜,心里竟然冒出了莫名的坏心眼。   此时的他并没有那么想要如挂在自己身上、对自己很是依靠女人的意,丁书涵这少见的慌张和明晃晃对自己的依赖。   让他莫名的贪恋。   “还没,蛇还走,再等一下。”   陆文曜也没有料到自己能有一天说这胡话,有几分丁书涵脸不红心不跳的意思。   听到蛇还跟自己共处一室,丁书涵立马又搂紧了陆文曜几分,身体更是尽力往上倒腾了几分。   哪里还顾着自己穿着很是淑女的连衣裙,心里只想着这蛇千万不要因为自己刚刚不小心踩了一脚就来找自己寻仇。   不光心里想着,嘴上也小声嘀咕着,“我是不小心的,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   嘴上念念有词的,像是要让那蛇听到一般。   陆文曜对于自己这很是罕见的“欺骗”,心里虽有些许愧疚感,但是能见到她这般可爱到直戳他心窝上的模样。   那一点点愧疚感早就烟消云散,不知道跑到何处了。   他也能感受到她“攀爬”在自己身上的吃力,结实精壮的胳膊稍稍一动,索性将她打横抱起。   丁书涵只觉得自己身体一瞬悬空后,落入了一个踏实的怀抱之中,自己的头也紧靠着对方结实的臂弯和胸口处。   比刚刚有安全感得多,悬着的心顺势也放松了几分。   因为在暗部环境内,视线也适应了昏暗的光线,看东西都比刚刚清晰了些。   丁书涵看着抱着自己的男人侧脸,棱角分明、深邃立体。   但现在确实不是欣赏男人美色的时候,她对那蛇的存在仍旧心有余悸,“你多注意蛇的动向,小心不要被它给盯上了。”   明明只是关心的话语,她说的话却多了几丝独特的生动。   和她的人一样,莫名的有着很是有生气的灵动。   陆文曜看着她眼神里稍稍的担忧,还有她那关心的话,心脏自然而然地撞击着胸口。   丁书涵的头就紧靠着他的胸口,他那坚定有力的心跳声,她自然听得真切。   换在其他地方,丁书涵听到男人加速的心跳,一定会换上得逞的狡黠笑容。   但她现在一心只担忧那蛇有没有走,自己何时能离开地窝子。   还有自己就不应该一拍脑门地想要一探究竟这自己没有住进去而很是好奇的“兔子窝”。   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抱着她的陆文曜,多少有些心猿意马。   陆文曜轻抿着薄唇,深邃眼睛看着上次自己没有采摘的那一抹饱满的红。   他的气息少见地带这些侵略感,抱着她的手和胳膊更是紧了紧,让她的身子更加贴近自己几分。   心思一沉,喉结上下一动,刚要带着满是攻击性的附身。   “副营长、嫂子,你们没事吧!”   张建平咋咋呼呼的声音和匆忙的脚步声,从地面到一直传到他们身旁。   想都不用想,陆文曜的附身硬生生地被他这早不出现晚不出现、非常不适时的关心给打算。   在昏暗的地窝子内,他索性直接投以张建平那没好气的眼神,不加任何掩饰。   张建平在上面刚刚听到嫂子在地窝子里的尖叫后,自己身旁的小士兵刚着急起身想要下去看看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他及时拦住了对方,就怕是打扰了夫妻二人独处的暧昧。   可是随时时间越久,地窝子内格外安静,让他心里多少觉得有些不安,害怕出事才赶紧下来。   他刚刚还特意,就是为了提醒在地窝子下面的了陆副营长和嫂子,怕自己撞破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张建平通过昏暗的光线依稀看到这陆副营长正横抱着嫂子,因为之前丁书涵在营部礼堂因为低血糖昏倒过。   看他们家这般,只觉得真出了什么意外,并没有起疑觉得是其他。   倒是他身后的小士兵,看着陆文曜打横抱着丁书涵,感觉格外亲密,心里忍不住腹诽:这人刚刚还让自己不要去当,他现在明显坏了人家夫妻俩的“好事”。   想到这里小士兵又觉得自己脸颊和耳朵热了起来。   “地窝子里有蛇,吓了她一跳。”陆文曜的语气很是一本正经。   听不出一丝纰漏。   张建平一听这话,小小惊呼了一声,刚要低头寻找并将其赶走。   陆文曜见他这般,出言打断了他的动作,“没事,不用找了,你们刚刚的动静大概把它给吓跑了,我们先出去。”   “不知道有毒没毒,尽量不要在这里逗留,谁被咬了都不好办。”   他这话说的格外冠冕堂皇,谁也不知这地窝子其实并没有蛇。   陆文曜说的话确实有理,他们四人便抓紧时间从这地窝子里出来。   而丁书涵就被陆文曜抱着走了一路土台阶后,到了地面后才稳稳地放她下来。   因为刚刚她的脑袋紧靠着他的臂弯和胸口,少许的摩擦让她的发丝有些乱。   陆文曜看到了他不自觉地伸出手帮她顺着头发。   他那宽大的手掌,动作又轻又细地打理着她的发丝,深邃眼睛里的神情很是专注。   丁书涵耳根微热地偷瞟了两眼,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已然没有刚刚在地窝子时的气息。   神色专注,又恢复了往日的认真和平静。   她刚刚在地窝子里心里哪怕高度紧张担心着那蛇,但她向来敏锐,心知肚明刚刚男人带有侵略性的气息和突然的附身意味着什么。   可是当时的环境,又有蛇、上面又有人等着,除了环境狭□□仄昏暗外,一切都是不可计算的变数。   满是未知。   虽然光线昏暗、自己视线没有看向他,但是他那自己从未见过的侵略气息当时狠狠地包裹着自己。   并向近一步朝自己靠近。   让人别样的心慌。   难不成……陆文曜就是喜欢这种刺激的?   如果是真的,那自己之前真的是小看他了。   *   因为在地窝子“消磨”了不少时间,丁书涵虽然没有走太多的路,但也因为刚刚受到的惊吓、还有陆文曜的反常,自然没什么其他心思再参观兵团别处。   便主动让接待自己的小士兵带路到那总部礼堂。   丁书涵按照他们宣传处安排的位置坐好,等待着扫盲运动表彰大会的开始。   陆文曜和张建平被安排在后面几排,她自然是感受到一抹明显的视线紧盯着自己。   她都不用回头,都知道除了陆文曜没有其他人会这般“监视”自己。   这兵团总部的礼堂虽然没有之前营部的礼堂新,但是面积可要大上好几倍。   舞台也大了许多。   依旧是熟悉的军绿色和红色的丝绒材质幕布,只不过这一次还在兵团总部的礼堂里。   那横幅上的字也比之前三营明显要有笔锋得多,不说写得有没有大家风范,但也明显出自是有书法基础的人之手。   果真有没有宣传处还是不一样的。   当然丁书涵她也看到了些熟悉的东西,这礼堂的墙上贴着自己之前准备的扫盲绘画材料。   都被比照着放大了好几倍,看着自己的画作被这样展示着,丁书涵的心里也泛起了几分成就感。   她被安排在座位第二排靠边的位置,自己是获得优秀个人称号被表彰的代表,大概是为了方便等会儿表彰的时候自己出去。   而根据她的经验,基本可以判断第一排是留给领导的位置。   丁书涵忍不住微眯眼睛、暗自微微点头,觉得自己这次的面子可真是不小。   她这副模样有些像是吃饱喝足很是满意的慵懒猫咪。   “小丁!”   刘干事虽然因为即将开始的表彰大会忙得有些焦头烂额,但是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丁书涵引人注目的身影。   然后就笑着走上前跟她打招呼。   听到熟悉的声音,看到熟悉的人,丁书涵漂亮的小脸立马浮现出好看的小脸。   “刘干事。”说着还站起了身,这对于丁书涵来说是待人最基本的礼貌。   刘干事看她这般有礼貌,脸上的笑更是加深了几分,刚刚还有些因为忙碌而烦躁的心情也平复了几分。   “不用站起来,我就抽空过来跟你打个招呼!”   他话说的很是客气,丁书涵看着他手臂夹着一沓厚厚、不知具体写着些什么的纸张,就知道他确实时间紧跟自己说不上几句话。   两人就寒暄了几句后,还没说几句,刘干事就被人给喊走了。   刘干事走后,丁书涵便一个人坐在板凳上有些百无聊赖地等待着表彰大会的开始。   虽然有些无聊,但比起要穿着小皮鞋走路四处参观要好得多。   随着表彰大会的开始时间逐渐临近,涌入礼堂的人变得越发多了起来。   每个人都跟约定好了一般,进礼堂的第一眼都精准无误地落到了穿着白色连衣裙坐在凳子上亭亭玉立的丁书涵身上。   自然不是约定好,而是丁书涵坐在那里即便身边已经陆续有不少人坐下,却依旧很是突出。   走进礼堂的瞬间,如何都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丁书涵因为长相模样经常备受瞩目,如此明晃晃的视线还有打量对她而言就是家常便饭。   所以她表情看不出任何不适或者得意的情绪。   就是平静,没有任何波澜的平静。   再加上她今天穿着的白色连衣裙被蕾丝花边稍稍点缀,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竟然多了几分恬静的气质。   丁书涵的耳朵偶尔还会捕捉到几句讨论、猜测她模样,年轻小姑娘的交谈声。   不管是羡慕、还是带着点隐隐酸味的语气,都不会影响她的表情。   十分钟左右,礼堂门口走进来的人变少,人也差不多都来齐了、坐满了,就剩第一排的几个位置还空着了。   又过了几分钟,那刘干事带着几位年纪稍长、穿着军装的男人从礼堂门口走了进来。   几个人虽然有说有笑的,但是礼堂内的气氛一下子就变了。   丁书涵便笃定这几位便是被安排在第一位的领导。   果然如她所料,她又看了几眼,那几位军装上的肩章确实比陆文曜的肩章要复杂些,明显不简单。   待第一排的领导们坐下后,礼堂的大门才关上,这扫盲运动表彰大户也就正式开始了。   丁书涵本以为这次表彰大会会是刘干事主持,却不想竟然是年轻的一男一女拿着话筒站在舞台上,大大方方地说着表彰大会的开场白。   虽然两人并没有身着西装礼服,只是穿着简单的军装,但两人站在台上的模样还是让人有种眼前一亮的青春感。   听着他们说着主持词,口齿伶俐、吐字清晰,两人长相也是周正好看,大概是兵团文工团的少男少女。   过了耳目一新的劲儿后,就是大差不差的主持串词,其实没什么太大的新意。   丁书涵刚刚兴起的少见兴趣逐渐消散了几分,舞台上的主持词左耳朵进右耳出。   多少有些神游,拢共没听进去几个字。   又过了几分钟后,有个长相清秀的年轻女兵来到她身边,蹲下低声道:“丁同志,麻烦你跟我到舞台侧幕。”   丁书涵听到这话,礼貌地冲她笑着点点头,然后便猫着腰起身,以防挡到别人的视线。   那个年轻女兵带着丁书涵到那舞台侧幕,一路上她的心跳得如同小鹿乱撞一般。   只因为刚刚丁书涵那猝不及防很是秀丽的笑容,甜美又温柔、还带着点力量感莫名让她的心脏产生了奇妙的共振。   *   “……下面表彰的是此次西北建设兵团扫盲运动评比出的优秀先进个人,在这次扫盲活动中,他们主动作为、做事务实、脚踏实地、率先垂范。”   “他们在本次扫盲活动中起到了模范带头作用,用热情和智慧谱写着本次运动的篇章,帮助无数同志摘掉了文盲的帽子,成为大家心中一面闪光的旗帜!”   听着这些洋溢着美好的赞美之词,丁书涵站在侧幕多少有些心虚。   即便有些心虚,她也没有要怯场的意思。   “……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此次扫盲运动优秀先进个人代表——丁书涵同志。”   台上男主持在喊到她名字时,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丁书涵坚定地从舞台侧幕迈开了步子朝舞台中央走去。   她的脸上早已挂上了游刃有余的亲和笑容。   “丁书涵同志,是来自农五师十七团三营的一位军属,今年初春才随着丈夫来到西北建设兵团……”   对于她的介绍还继续着,她沉稳地走向准备给她颁奖的兵团总部参谋长身边。   而丁书涵不知道的是在刚刚喊到她名字的,在台下有个人比她要紧张得多。   陆文曜刚刚在听到主持人说出她名字的瞬间,心脏像是寻找存在感般猛烈且快读地撞击着。   大概是紧张的缘故,他拳头都不自觉地攥紧,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掌心已经留下来几个指甲的红印。   看着丁书涵从总部参谋长手里接过奖状笑盈盈的模样,心情有些复杂。   好像那个一直给自己添麻烦且爱撒娇的女人,就突然之间变成了一道绚丽且璀璨的光亮呈现在大家眼前。   闪烁着格外耀眼的光。   他还没有做好准备,自己私藏的美好突然被公布于众,心里莫名的失落和讨厌。   可偏偏看到丁书涵站在舞台上笑得这般耀眼夺目,又觉得她应该拥有如此灯光还有掌声。   失落又高兴,陆文曜一时间不知道那种情绪占领更高峰。   很是矛盾。 第66章 [VIP]   丁书涵笑着微微鞠躬, 很是恭敬地双手接过兵团总部参谋长递过来的奖状。   站在一旁的刘干事看着她,脸上慈祥的笑还有眼神中的欣慰,不知道的还以为丁书涵是他什么沾亲带故的小辈儿。   很是慈爱。   领完奖还不算完, 刘干事喊住了他们二人, 让一个拿着相机戴着眼镜的士兵上台,说是合影留念。   给西北建设兵团扫盲运动留下影像资料, 后续好做报道、宣传。   在台上等待拍照的过程中, 丁书涵手拿着奖状明亮的眸子却往台下张望着,像是在找些什么。   从她刚刚走出侧幕起,陆文曜的视线就一直在她的身上, 自然看到了她的张望。   不知是不是自作多情。   看到她张望的瞬间,他的心里立马浮现出一个念头——她在找自己。   果然下一秒, 她的视线看向了自己,没有再移动。   两人四目相对, 她那上扬的嘴角又往上扯了几分,像是在炫耀自己刚拿到的奖状一般。   洋洋得意、顾盼生辉。   那个拿着照相机的小士兵看着取景框里丁书涵明眸善睐, 心弦跟着微动,也没管她的视线是否看向镜头, 就直接按下了快门。   生怕错过了如此灵动的瞬间。   下一秒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不专业,赶紧又调整了一下快门和光圈,“再拍一张, 看镜头, 三,二,一!”   语气多少有些慌张, 生怕被发现自己刚刚情不自禁犯下的小失误。   但是因为大家都在舞台上,又因为是表彰谁都没有将他刚刚除了自己有些做贼心虚的“不敬业”捕捉到。   他们三人微微笑着看着镜头, 拍下来了张很是正经的颁奖照片。   陆文曜自然确认了刚刚丁书涵投向自己的目光并非自作多情,而是她带着骄傲劲儿地冲自己炫耀。   如此细枝末节的回应,让他莫名觉得心安,刚刚自己心底冒出的矛盾情绪瞬间被抚平。   看着她站在高处的舞台中央,这般耀眼。   丁书涵如此模样坚定了陆文曜心里的想法:她可能一直都是闪亮又夺目的存在,只不过现在在合适的时间和地点,其他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而自己比台下的大部分人都要早发现她的闪光点,见她能被更多人认可自己其实还是欣慰和开心的情绪会更多些。   *   站在舞台上的两个主持人声情并茂地说着,“……这次西北建设兵团扫盲运动表彰大会圆满落幕!”   这句话在丁书涵耳里格外悦耳,要知道这硬板凳做得她觉得硌得慌。   刚宣布表彰大会圆满落幕,大部分人还没有起身,陆文曜就瞧见那坐在第二排的娇俏身影“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隔着人群都能感受到她想要结束的迫不及待。   若是四个月前,陆文曜看到她这般绝对皱着眉,觉得她不守规矩、特立独行地太过瞩目。   可现在却有了其他期待——他觉得丁书涵会第一时间挥舞着奖状朝自己走来,想要跟自己分享这表彰的喜悦。   却不想刚刚在舞台上丁书涵已经跟他炫耀过了,那分享喜悦的心思自然抛之脑后。   对她而言这薄薄一张奖状没有了舞台下的人声鼎沸和热烈的掌声,多少有些黯然失色。   欣喜感也和刚刚在舞台上根本无法比拟。   可丁书涵起身后只是活动着久坐的身体,丝毫没有要转身回头的意思。   可能是刚刚对方在舞台上找到自己四目相对给予他的期待,让他一直等待着她的回头。   直到等了半天,礼堂的其他人几乎都走得七七八八了,他依旧怀着一点点希望——不确定再等等看。   他这般踌躇不前倒也没什么,可是苦了他身旁的张建平。   平日里张建平就开朗爱笑,心里自然是想赶紧上前跟丁书涵说几句恭喜的好听话。   可偏偏身旁的副营长并没有要上前的意思,让他也很是被动,心里犯痒。   就像是被人生生按住不能上前捡球的快乐小狗一般。   最后还是丁书涵活动完僵硬身体后,才意识到迟迟没见坐在后排的陆文曜还有张建平来找自己。   这才有些狐疑地转过身去看向他们二人。   陆文曜从头到尾都是板正挺拔的坐姿,张建平虽然心痒但是也只能按捺着自己有些“躁动”的心,如他一般坐着。   看着他们这般,丁书涵觉得多少丢脸——都散场了,他们俩还这样坐着看起来有些不太聪明。   当然这话她肯定不会直白地说出,而是询问道:“你们在等什么吗?”   见丁书涵没有丝毫要走过来的意思,直接掐灭了他心中最后一点期待的小火苗。   但他接受过的教育里,这种希望落空只有女孩子家家才会计较。   陆文曜他就算是被打死,也是如何都不会表现出来的。   便轻咳了一声,掩饰失落和尴尬,“没什么,只是在等你活动身体好了。”   丁书涵听着他这话并没有多想,毕竟他对自己从来都是贴心周到。   自然有这个耐心。   “大会都结束了,那我们走吧?”她微微歪头,大拇指也指了指礼堂门口方向询问道。   见对方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失落,陆文曜脸色暗了几分,但还是点了点头准备起身。   张建平虽然离陆文曜近,但是他根本没有多长个心眼,只觉得这陆副营长一如既往的体贴。   刚刚的疑惑也恍然大悟——自己平白无故地陪着副营长坐了这么久,原来是不愿意打扰嫂子活动身体啊!   又学到了!   见身旁的陆副营长点头后,张建平立马起身迈开了步子,朝丁书涵所在的方向走去。   很是急切。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张建平憋太久了,现在能开口道喜了,在丁书涵面前,他索性一口气连着夸了她好几句。   好听话丁书涵自然是爱听的,而张建平说这好听话也是有一套。   她听着他一句句妙语连珠、夸奖话都不带重复的,笑得格外开心。   当然丁书涵笑得这般灿烂并不是单纯的因为张建平会说漂亮话,更多是觉得他多少那有点那村边小土狗的憨傻气质。   总感觉一眼没看到,他就要到泥沟里打滚吸引人注意了。   陆文曜不知为何看着这热情殷切的张建平,突然觉得很是不顺眼。   跑这么快,看来最近下面连队的拉练公里数不够,应该再加个五公里……   “不是说要出去吗。”   陆文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们两人的身边,突然冷冰冰地开口。   明明是疑问句,却带了点发号施令的肯定意味。   丁书涵感受到了男人莫名的低气压,还有他看向张建平的眼神里,好像带着不太能肯定的不爽。   嗯?刚刚大会上还好好的,张建平怎么惹到他了?   这个想法她自然没有说出来,知道陆文曜莫名的心情不爽,自己也确实要离开礼堂。   就依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出去,这就准备出去。”说着她就迈着好看的小皮鞋打算往礼堂外走。   张建平也感受到了陆副营长的低气压,对上对方的视线后心里更是稍稍一颤。   虽然他并不知道这往日从不轻易发火的陆副营长究竟怎么了,但他那眼神属实很有杀伤力。   张建平立马噤了声,夸奖的话一下子跟卡嗓子眼了一般。   但……嫂子获奖了,副营长他不应该开心才对吗?怎么脸这么臭?   就这样他们三人有些沉默地走出礼堂,要是不丁书涵手里的奖状红彤彤得亮眼。   不知道还以为他们这是被领导留下训话了呢!   刘干事正巧在礼堂门口跟此次参加表彰大会的熟人说着些什么,看到丁书涵他们三人从礼堂里走出来。   眼睛立马一亮,然后下一秒就四处张望着寻找那刚刚拿着照相机拍照的小士兵。   “小李过来,给小丁同志……还有她丈夫一起拍个照。”不由分说地领着那拿着照相机的摄影师过来,还招呼着丁书涵和陆文曜。   刘干事刚刚看到丁书涵的瞬间,心里想着要给她好好拍张照当做西北建设兵团周报的报道照片,肯定吸睛!   但是小丁的身份多少有些特殊敏感,她人长得漂亮、能力又好,可就怕有人见了她这照片红眼上纲上线。   用她的身份做文章,可就不好了。   刚刚迟疑的停顿也就是因为这个顾虑,但看到她身边长相俊朗的陆文曜立马有了主意。   小丁的丈夫自己之前在营部还有后来的十五团见过两面,确实长得一表人才,和小丁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很是养眼。   那费岳师长也跟自己说过这陆文曜的身份和家庭情况,三代从军、根正苗红。   这样两人一起拍下来放在周报上当宣传报道的配图,再配上“优秀军属代表”的字样,如何让别人都挑不出错处来。   丁书涵对于照相这种上镜的事情向来是泰然自若,但陆文曜就多少有点赶鸭子上架。   自从妹妹陆子茜去世后,家里就没有再也没有拍过全家福,这照相机他已经许久没有再面对过了。   虽然面对镜头他多少有些迟疑和不自然,但是一想到这可能是自己和丁书涵的第一张合照,他并没有拒绝。   丁书涵面对着镜头,很是自然地露出了明艳的笑容,双手拿着奖状放在胸前,坚决不让奖状有一丝折痕。   相较于她面对镜头的游刃有余,陆文曜笔挺地站在旁边实在是僵硬。   哪里像是拍照,实在是像那做错事的罚站军姿。   刘干事看着明明长相般配得挑不出错的小夫妻,这站在一起却莫名的不和谐,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拍了拍拿着照相机的小李示意他等一下,然后冲陆文曜摆了摆手,“小陆,你往小丁身边再站得近一点。”   刘干事看着两人中间隔着的距离,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这小陆怎么小小年纪,怎么却像个老古董,两人都是合法夫妻才不敢站得近些。   谁不知道他有多喜欢宠着丁书涵,这个时候却装模作样地避嫌!   刘干事都发话了,陆文曜只能往丁书涵的身旁挪了几步。   只不过他那挪动的步子实在是磨蹭、扭捏。   丁书涵自然也感受到了陆文曜的僵硬和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一想到刚刚地窝子身旁男人带着侵略性萦绕、包裹着自己的呼吸。   还有那天晚上不断靠近自己的压迫和滚烫,很是让自己记忆犹新。   和他现在局促的模样,不说一分了,半分都联系不到一起去。   心里除了不太理解外,又多少有点点无语。   陆文曜和自己独处的时候,她可是亲眼见过他要露出獠牙的目光和气息,原以为他脱敏了。   可现在人一多,他又变成了最初的纯情小绵羊状态了啊?仿佛地窝子和那天晚上是她想象力太过丰富所臆想出的场景。   虽然两人站得近了些,但是刘干事还是看着他们二人,哪儿看哪儿不对。   也不知道该怎么指导他们二人摆姿势,眉头拧得更深了。   那拿着照相机的小李年纪轻,看着相机里取景框心里其实是有主意的,但是这照片毕竟是用于新闻报道的配图。   他怕自己提议会过火。   丁书涵自然不会让这个场面僵持着,便轻笑了一下,二话不说直接牵起了陆文曜靠近自己身体一侧的胳膊手腕。   然后朝陆文曜身旁又迈了一步稍稍侧身,将他的手从自己身后穿过,让他揽住自己的肩膀。   陆文曜面对身旁女子突然的摆布,没有任何下意识地挣扎和挣扎,就放心地任其发挥。   因为刚刚丁书涵侧身,她脸正正好好地对着陆文曜的脖颈处,说话时的吐气还有轻微的呼吸,稍稍拂过他露在衬衫外肌肤上。   还有淡淡的香气钻进了他的鼻腔,身上的汗毛立马全都立了起来。   可能是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实在是养眼吸睛,周围的人都不自觉地看向了他们二人。   大概是被众多视线注视着,陆文曜强撑着面不改色,但是身体的温度还是升了几度。   “你手揽好了啊~”   丁书涵提醒的声音轻轻柔柔的,但是对于陆文曜来说这就是她独特语调的命令。   下一秒,陆文曜紧了紧揽住她肩膀的大掌,将她刚刚的“命令”服从得很是认真。   丁书涵隔着自己连衣裙的棉质布料感受到肩膀传来男人的热度,稍稍一怔。   刚刚在地窝子里自己被他打横抱着时,他那大掌也和现在一样有力和发热地箍住自己的肩膀。   想到那近在咫尺甚至有几分缠绕意思的气息,轻松地再一次撩起她平静湖面深处的一抹期待。   她白嫩的脸颊不自觉地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绯红,看起来格外娇俏,眼神里还带着一点儿小女人的柔媚。   陆文曜和丁书涵二人现在站在一起的画面,看起来感觉才对味了。   刘干事看了赶紧让身旁的小李调整好相机,“小丁和小陆,你们两个看镜头!”   西北建设兵团周报的图片材料这不就有了吗!肯定吸睛!   丁书涵眨了眨眼睛调整好情绪笑着看向镜头,站在她身旁的陆文曜并没有笑,只是看着镜头。   明明是面无表情,却丝毫不影响他长相的帅气,反而更加衬托出他身上冷峻的气质,显得出挑。   又有几分别样的守护意味,看起来很是有安全感。   小李看着取景框里的画面觉得赏心悦目得很,兴致也高了不少,“三、二、一!”   声音语调都明显高了几分。   刚刚在台上给领导们拍照的时候,他的声音都没有这么亢奋。   快门按下,闪光灯亮起的一瞬间,张建平清楚地看见站在嫂子身旁的陆副营长嘴角好像勾了一下。   下一秒,陆文曜的视线从镜头移动到了自己身旁丁书涵的脸上,那一抹淡淡的绯红还没有消下去,他看得格外真切。   他那深邃眉眼里也不经意地流露出他自己还没有察觉到的温柔神情。   张建平看着陆副营长看向自家媳妇的眼神,忍不住撇了撇嘴,好歹是堂堂副营长他现在这模样哪里有往日练兵还有下地干活时坚毅冷峻的影子。   活脱脱地有几分便宜不要钱的意思,张建平觉得有些没眼看。   就这样陆文曜和丁书涵拍下了属于他们二人第一张合照。   丁书涵因为之前拍过太多的照片,心里并没有什么太多特别的感觉,也没有给刚刚拍下的照片赋予太多的意义。   又因为刚刚自己莫名其妙地联想外加非常非常少见的脸红心跳,她更是不会去想这合照,只有单纯、怀藏小心思少女才会在意的东西。   丁书涵她多少觉得自己可能穿越过来后,接触的男人太少不说,陆文曜之前又是个纯情的小绵羊,自己说几句就能让对方面红耳赤地躲避自己。   所以自己作为情场老油条,很多技巧和招式都许久未用,甚至可以说是很是生疏。   所以刚刚自己竟然有些莫名地处于下风。   她自诩情场老油条,怎么会甘于落得下风呢?   身旁男人的大掌依旧揽着自己的肩膀,其实陆文曜揽着自己肩膀,这个姿势丁书涵她并不讨厌。   可是心里的不服气和不甘心趋势,让她轻轻甩了下胳膊,先从他的怀里不动声色地“逃”了出来。   坚决不能等到陆文曜反应过来,比自己先一步松开大掌和手臂,收回这个其实还挺舒适的怀抱。   丁书涵丝毫没有意识到此时自己这个想法,多少有些很幼稚。   而陆文曜还处于和丁书涵拥有了第一张合影,心里多少有些说不出的欣喜。   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身旁女子的动静,只觉得自己怀里的那柔软和温热的身体突然消失。   然后抬眼才看到那丁书涵正稍仰着下巴看着自己,她杏眼看向自己时里面还有一抹洋洋得意,让陆文曜很是摸不着头脑。   但又想到刚刚表彰大会结束后,她并没有如自己所想地来找自己,反而是自顾自地活动身体,便知道自己猜不到她的心思。   陆文曜就也没有特意纠结她这莫名其妙的洋洋得意。   拍完照后,刘干事看着他们小夫妻俩笑眯眯的。   他这个笑,丁书涵和陆文曜都很是熟悉,之前费岳师长见他们两人时也是这种带着长辈般慈爱的满意笑容。   和善又亲切。   “都快到中午了,小丁你们一块儿跟我们去食堂吃些?”   “我们正好宣传处的人正好庆祝这次扫盲运动的成果,到时候还有几个领导会来。”   “几位领导听说那个看图识字的法子还有材料是你准备都很是感兴趣,正好见见?”刘干事邀请到他们三人,一同和他们宣传处的人吃顿庆功宴。   刘干事这个邀请自然是有私心的——他打心眼里觉得丁书涵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身份稍微特殊了些。   但是只要接触过丁书涵的人,都会感受到她其实挺招人喜欢的,所以他想着让她试试见见总部的领导。   刘干事相信丁书涵绝对可以让领导们意识到抛开身份论个人,她绝对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丁书涵本就嘴挑,食堂的大锅菜她其实并不太感兴趣,又听刘干事说会有领导来,还说想着将她引荐给领导们看看。   她心里立马开始想着如何婉拒,她可不想给自己没事找麻烦。   下一秒,陆文曜就开口帮她说出了她心里所想,“刘干事,我们就不给你添麻烦了,那种场合她一个军属去不太合适。”   直截了当的拒绝,很是简单明了,没有任何弯弯绕地废话,而且语气态度都不卑不亢。   刘干事看着陆文曜坚定的眼神,这才意识到这位站在丁书涵身旁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的年轻男人,一直在藏着自己的锋芒。   又想到之前费岳师长跟自己提过他家的背景,这陆文曜的爷爷是有军功章的退休老司令、父亲身处高位,还有个哥哥在东山前途不可限量。   他作为家里的小儿子,虽然名扬在外的是娶了个资本家小姐,多有几分他贪恋美色的意思,他也不做任何辩驳。   但现在看来这位天之骄子很是聪明、内敛而且格局甚大,一点也不怕自家妻子抢走自己的光芒。   甚至会因为她的发光而支持和欣喜。   在这个大男子主义盛行的年代实在是难得,刘干事看了都要在心里钦佩几分。 第67章 [VIP]   明白陆文曜话里的意思后, 刘干事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不会改变结果,便没有再多留他们在兵团总部吃饭。   丁书涵自然知道刘干事是好意,毕竟进兵团总部宣传处工作是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但是她作为穿书者, 知道后面不可避免发生的社会大事件, 实在是不想给自己往身上揽麻烦。   陆文曜开口委婉拒绝后,她便顺坡下驴地表达了自己的领情和歉意。   刘干事自然也不会跟个小姑娘计较领不领情这些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 笑呵呵地又说了几句话缓和气氛后, 话题就转到了让丁书涵提意见的上面。   “小丁,你刚刚参观我们宣传处,一路上的公告栏和黑板报肯定都看到了, 你审美好,有什么意见跟我说说?”   刘干事问的语气很是和蔼, 眼神里还有快要溢出来的期待,但是丁书涵并不想提这工作上的意见, 给别人找事情做。   而且她是穿书者,审美意识肯定是超前的, 提意见实在是不客观。   丁书涵便笑着开口,打着哈哈, “刘干事我都看了,真的挺好的,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但是从人民群众视角出发, 这些宣传都很是到位,展示了各种西北建设的优秀成果。”   在她心里觉得这个年代大家能吃上饱饭便是最好的宣传,这十几年西北建设兵团也都基本达到了这个目标。   接下来便是让大家吃好□□, 提高生活质量。   因为都不是什么实质性意见,丁书涵心知肚明, 所以语气和表情都极为诚恳。   脸上的笑更是灿烂,生怕自己这话没有说服力。   刘干事听到她认可自然是笑眯眯的,但是仍旧不死心,实在是想改进些什么,“小丁,你必须给我点意见,光说好听话我可不依你!”   听他这话,多少有些她今天不说什么实质性的意见,刘干事就不准备放她走了的意思。   丁书涵眼眸低垂、黛眉轻蹙地思考着,突然想到了那有些小插曲的地窝子。   虽然有纪念意义,但是荒废依旧都成了蛇窝,他们算是运气好的没有被咬,万一有人被咬了可就不好了。   浑然不知那蛇根本就是陆文曜的坏心眼。   “嗯……那个有纪念意义的地窝子,我刚刚下去看了看,觉得荒废了有些可惜。”   “既然有纪念意义,不如做成有纪念西北建设兵团成果的展示区,更能突出一批批奔赴西北军人们的奉献精神,还有西北发展建设的变迁成果。”   “这样比单单一个地窝子更有纪念意义。”   说完后,她还怕自己给刘干事出难题,毕竟改建成纪念馆肯定又要投入不少人力物力,和她这轻飘飘的意见没有可比性。   “当然这就是我一个门外汉突发奇想,也不知道实现的难度,千万比觉得我这点子特别好。”丁书涵赶紧铺好台阶,生怕自己出了难题。   听到这个想法,刘干事只觉得眼前一亮,她这个建议实在是好,笑得更是乐开了花。   “你这点子当然好啊!而且别出心裁!”   “小丁,你就是提意见,又不是做决定,你那么束手束脚干嘛!”刘干事玩笑她拘谨,但也点明了决定权不在她,让她放宽心。   丁书涵听了刘干事这话,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太把自己当回事了,顿时也轻松了不少。   有了这个意见,刘干事心里很是高兴,虽说这纪念馆的建设还需要他们内部探讨,然后向上层层审批,一年半载地还真不一定能实现。   但现在不能实现,不代表以后不能实现,毕竟这种有纪念意义的点子,他相信会随着西北建设兵团未来的发展,宣传纪念也会变得重要。   就像他们的宣传处的发展一般,填饱肚子后精神食粮也是不可或缺的。   得到了好点子的刘干事又和丁书涵说了句后,因为接下来自己还有,就没有再啰嗦什么,就和他们道别了。   见刘干事离开的身影,陆文曜开口提议,“去刚刚来的时候经过的饭店吃午饭吧。”   已经到了中午,虽然拒绝了刘干事的用餐邀请,但饭还是要吃的。   来的时候车开过那中部的国营饭店,当时有师傅在门口的煤炉铁锅烙芝麻烧饼。   大概是边擀边烙的缘故,吸引了丁书涵的注意。   陆文曜正巧从后视镜瞥到她看向车窗外的神情,杏眼里带着点好奇,便觉得她肯定对那国营饭店感点兴趣。   丁书涵她口味又有些刁钻,这食堂的大锅菜是没法满足她的口味,但是这国营食堂倒是可以试试,手艺肯定比食堂精细些。   自然价格也会高些。   陆文曜他自然看到了张建平听到自己刚刚这话有些僵住的表情,又补了一句,“我请客。”   刚刚张建平听说刘干事留他们吃饭,本来想着能试试这兵团总部的食堂,饱一饱口福。   却不想陆副营长给拒绝了,他心里多少有些失落,现在他又提议去国营饭店吃。   他确实想尝尝这中部的饭店味道,但是多少又觉得有些舍不得。   其实张建平每个月的工资跟大部分人比起来算是多的,家里也是西北本地的,不算特别缺钱,但是他每个月过得特别节省。   除了给父母些钱帮自己存着“老婆本”外,还有一部分钱是用来供妹妹读用。   他那大妹妹特别聪明,也是读书的那块儿料,没上学前光是靠着帮自己写作业,就学到了不少知识。   可偏偏自己的父母觉得女儿读书无用,觉得供妹妹读书时花冤枉钱。   张建平小时候就觉得自己读不进去书,妹妹却喜欢读书,多少有些造化弄人。   所以自从他当兵后,部队发放的津贴他都省着花,很是省吃俭用,为了就是攒下来的钱供妹妹读书。   刚入伍的时候,部队日子有各种规矩,严格又艰苦,每每咬牙坚持都难的时候。   张建平的眼前总会浮现出不能上学的大妹妹看向自己的羡慕目光。   妹妹眼巴巴的模样直接烙在他心上,偶尔想起都会觉得心口一酸。   虽然他现在是副连长,工资比刚入伍时的津贴高了不止一星半点,但节省的习惯一点也没变过。   之前在营部食堂,陆文曜见过他好几次,次次吃的都是最便宜的黑面馒头和不要钱的咸菜。   要花钱的菜,一次都不打。   虽然陆文曜没有主动问过张建平的情况,但也知道他大概是个不舍得乱花钱的人。   刚刚刘干事的饭是自己拒绝的,饭店也是自己提议的,即便张建平不节俭过日子,自己理应也不该让他花钱。   张建平自然不知道陆文曜心思这么细,只想今天看到丁书涵嫂子这么有本事。   果然女子读书有用。   更是坚定了他自己一定要供妹妹念书的心思。   丁书涵其实现在的心思并不在吃饭上,见陆文曜提起觉得没什么问题就点了点头,心里还想着其他事。   对于陆文曜刚刚主动开口揽过了自己不好拒绝的话,她多少是有些惊讶、没有想到的。   但转念一想依照他有些闷闷还不太爱说话的性格,大概是不喜欢那种有些吵闹的社交气氛,所以便借着自己的身份推脱掉了。   丁书涵只觉得他推脱很是适时,明面上也没有让任何人的面子落在地上,她自己更是受益者,自然觉得结果很是称心如意。   却不想,陆文曜是看到她杏眼里的迟疑才主动出言帮她婉拒的。   而且这种场合,可能陆文曜比丁书涵还要熟悉几分,在刚刚刘干事提到庆功宴上有领导时,他就敏锐地察觉了对方的意图。   他虽然年轻,但其实也跟着自家父亲陆朝生去过几次这种类似的场合。   他也心知肚明自己从入伍起每一步晋升虽然不违反规定,但确实是非常快的,除了他自身努力外,多少和自己的身份沾点关系。   知道自己是陆朝生家的小儿子,不管是班长还是营长都会多注意自己两眼。   陆文曜刚开始还觉得自己的努力,被要被自己作为“陆家小儿子”的身份所掩盖。   但是慢慢也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努力地回避自己天生无法改变的天然身份,都是无法回避的。   终成无用功。   而且陆朝生也发现了愣头青时期陆文曜的别扭,和大儿子差不多这个年纪的别扭如出一辙,甚至还有更盛的苗头。   陆朝生索性找到陆文曜直接戳破了他身处环境的真相——他享受着这自己身份带来隐形福利,一边又要别扭地证明着。   这下让陆文曜感受到了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和难受。   却不知自家父亲曾经也是这般,觉得自己活在爷爷光芒所波及的阴影之下。   而陆朝生丝毫也不怕他被这残酷的真相所打击的一蹶不振——若是一蹶不振,只能证明他不适合走这条路,早点醒悟也好。   陆文曜虽然心里难受了很长一段时间,但确实没有一蹶不振。   军区大院的孩子不止他自己一个,听过、见过有不少扶不上墙的存在,如此一来,他倒还真不需要跟这不能改变的东西较劲,更不用消沉。   但心里想要证明自己的劲儿,并没有被扑灭。   这次西北建设兵团陆文曜主动请缨调配,确实还是带着点想要证明自己的劲儿。   但当他得知自己被分配到农五师,师长是之前父亲的老战友费岳的时候。   陆文曜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挫败和无力,但他并没有跟之前一样冲进父亲的书房质问是不是他安排的。   平静了许多。 第68章 [VIP]   这中部国营饭店距离兵团总部基地并不远, 隔着三条大街,车程不到十五分钟。   那国营饭店的是新建的苏式建筑,“国营饭店”四个红色大字, 头顶还有个板正的红色五角星。   建筑两旁还写着“艰苦奋斗”和“自力更生”的口号, 时刻提醒着劳动人民奋斗精神。   饭店的大门大开着,饭店服务员在门口见他们三人朝饭店方向走来, 刚刚还有些懒散的站姿, 立马站直了几分。   陆文曜和张建平一身军装又是一米八几的高个子,丁书涵走在陆文曜有几分小鸟依人的感觉,一看就是夫妻。   再加上她今天衣着打扮得比平日要精致些。   他们三人走在一起虽然亮眼, 但这种国营饭店的服务员见过不少世面,那惊喜的表情比常人要藏得好些。   他们三人一看就是进店消费的, 服务员等他们走近后,立马露出了标准的微笑, “欢迎光临。”   虽然正值用餐时间,但是饭店大部分的桌子都是空着的, 只有靠门边的两个小桌坐着三个人正在用餐。   用餐的那几个客人穿着整洁得体,没有明显的当地民族色彩, 一看就不是西北本地人。   除开建设兵团外,旁边就是机关大楼,大概是来着黎城出差的工作人员。   确实这国营饭店最初就是为了出差人员有口饭吃而开设的, 本地人平日并不会光顾。   建在这个位置, 应该也是为了方便其他省市的领导前来兵团视察和学习,或者到机关单位办事出差。   服务员领着他们到了个四人桌坐下,然后开口道:“菜单和点菜都在收银处。”   说完她就又重新走到了门口候着, 看起来格外清闲。   那收银处就挨着旁边的明厨,一个类似现代格子间的位置, 上面挂满了写满菜品名字的木牌。   张建平之前给团部的一个领导开车去其他地方开会,去过一次这种国营饭店。   味道确实比食堂的饭菜美味,虽然不是他付钱,但是当时瞟了眼那饭菜价格,他都有点肝颤。   现在这顿饭是陆副营长请客,说到这点菜张建平很是自觉地主动开口:“副营长你跟嫂子点菜就行,我不挑食!”   陆副营长都说是他们夫妻俩请客,自己怎么还会厚着脸皮点菜呢,肯定是有什么吃什么。   不管怎么样,吃的都比他在食堂要好。   而且张建平暗暗地下定决心:坚决不去看那收银台的菜价,他怕自己不小心看到了等会儿不敢下筷子夹菜。   听张建平都说这话了,丁书涵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就拉着身旁的陆文曜往收银台走。   她的目光和注意都在那收银台上挂着的木牌上,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正抓着对方的手腕。   而陆文曜的眼神从对方的小手抓上自己的手腕起就死死盯住,已经走到了收银台对方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丁书涵那跟自己相差一个半指节长度的小手,自然也抓不完全他那手腕,被她抓着的手腕还隔着一层衬衫面部,只有她靠外的小拇指和自己的手背微微贴在一起。   算不上有多亲密。   这个时候他移开视线,看向了身旁仰着头看菜品的女人,她表情很是认真,明显在思考等下点什么菜吃。   丁书涵抓着自己手腕也完全没有半分别扭,更像是自然而然的下意识动作。   这让陆文曜心里却莫名地有种被填满了一般的舒适。   当然下一秒,他就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好笑,明明之前好几次自己和身旁的丁书涵都过比这亲密得多的接触。   甚至几个小时前,还有自己莫名地靠近和坏心眼。   可那些心情更多是脸红心跳外加一点点眩晕,而当下的心情是他许久没有品尝到的欣喜和幸福。   陆文曜都没有撩到偏偏是这最为简单的下意识动作让他格外欣喜,大概是因为身旁女子自然的主动为之。   丁书涵看着琳琅满目的菜品很快就做出了决定——葱香豆腐和凉拌茭瓜。   都是很清淡也不容易出错的素菜,她不清楚这国营饭店厨师的水平,对荤腥实在是不敢轻易下手。   “你再点点荤菜,你和张建平两个男的,总要吃肉的。”   荤菜让陆文曜做主,点些他们大男人爱吃的,即便不合自己胃口,但肯定不会浪费。   听到对方让自己决定荤菜,刚刚就被填满的心脏又膨胀了几分。   丁书涵定素菜,让陆文曜定荤菜,莫名的有几分老夫老妻的和谐感。   收银员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对夫妻,不管是长相还是两人相处得气氛让人觉得很是赏心悦目。   往日里若是客人迟迟下不了决心,她早就忍不住开口推荐菜品了,可今天看着眼前的夫妻二人,却丝毫张不开口。   只觉得自己出声会破坏他们夫妻间莫名和谐温馨的气氛。   陆文曜他心里有几分希望时间停在这一刻的冲动。   当然他下一秒就意识到了自己想法的荒唐,带着稍稍自嘲意味的轻笑了一声。   丁书涵少见他这般神情,他平常也不是难做决定的人,现在迟迟不开口点菜,眼睛里的神情很是多变。   让她心里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点菜出了什么问题,他才突然露出如此复杂表情。   难不成这茭白和豆腐不能一起吃?会中毒?   “嗯?我点的菜有什么问题吗?”丁书涵没什么太多关于食物上的常识,她还是不希望因为食物中毒进医院的。   陆文曜摇摇头,然后点了两个荤菜,酸菜炖排骨和四喜丸子,然后便付了钱。   看着他从皮夹里拿出五张一块钱,收银员还找了三角二分钱。   本来陆文曜来兵团第一个月就又要上缴工资给她,但是丁书涵几乎都在家里待着,之前他给自己的钱还有大哥给的钱,她几乎都没地方花。   便索性让他自己保管着,他应该有数。   毕竟陆文曜的老实可靠,关于钱这点她还是很放心的——要不然也存不下之前那么厚一沓钱给自己。   她并不觉得管好男人的钱,就能管好男人,说不定还苦哈哈地为家里精打细算,最后男人还倒打一耙地怀疑。   总结成一句话就是值得信任的男人不需要约束,不值得信任的男人……愣着干嘛快逃啊!   即便上次发电报的时候周彩云给丁书涵科普过,但她明显没往心里去,觉得如此吃一顿饭并不算贵。   根本没有注意到收银员惊讶的表情,她没有料到竟然三个人会点两荤两素,很是奢侈。   而且眼前高大帅气的军官掏钱的时候,眉毛都不带皱一下的。   让她都有些春心荡漾,也想要找个如此帅气又大方的军官结婚,又多看了眼军官身旁的丁书涵,突然有点泄气。   人家妻子实在是漂亮,是那种女子看了多少会生出几分不自信的漂亮。   收银员倒也没有生出什么嫉妒之心,反而之后他们用餐的时间里她坐在收银台前视线几乎就没有离开过丁书涵的漂亮脸蛋。   还时不时地在心里感叹上几声“美,实在是美”的欣赏赞美。   回到位置,丁书涵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太过顺手,直接抓了身旁男人的手腕。   想着刚刚从起身到回来的一长段距离,男人都没有抽走胳膊,也没有出言提醒。   她也索性装作没有发现刚刚自己下意识举动的稍稍突兀,然后故作自然地松开了刚刚自己握了一路的胳膊。   顺带在自己心里犯了个嘀咕:他这个时候怎么不觉得亲密了!还真是薛定谔的亲密!   而陆文曜的手腕被她松开后,不露痕迹地瞥了眼她手指拧在一起的双手。   正好捕捉到了她没有藏好的稍稍局促,然后陆文曜深邃的眸子染上了层淡淡的喜悦。   捉住了某个之前总爱露出狡黠得意笑容又很是云淡风轻的狐狸尾巴。   他将自己的双手在桌子下面放着,另一手轻轻覆上了刚刚丁书涵握住的手腕。   像是感受刚刚她留下的余温一般。   点完菜、付完钱后,没过多久饭菜就陆续上来了。   清一色规整的六寸盘,都是规定好的,很是有序。   不愧是饭店,还没有尝光是菜的颜色和香味都不是食堂能比的。   色泽明亮、香味扑鼻格外调动食欲。   张建平没有料到他们夫妻二人会点的这么丰盛,心里多少有些虚得慌——自己这是欠陆副营长多大个人情啊!   心里还合计着等会儿自己要给陆副营长多少饭钱才好。   丁书涵看到了张建平那张爱笑的脸失去了往日的开朗,心里自然清楚怎么回事。   她边动筷边开口,“张副连长,这可不是你副营长请客,是我请客,你可要多吃点,吃不完我可不让你走的!”   确实是她请客,陆文曜付钱嘛!也没有错!   她故意表情很是严肃,就怕张建平不把自己的话当真。   丁书涵平日里对谁都笑盈盈的,现在猛一下子虎着张脸,倒还真的让张建平分辨不出是玩笑还是警告。   赶紧动起了筷子,往酸菜排骨的盘子里伸。   可惜雷声大雨点小,他夹了一大块子酸菜,特意避开了那排骨,像是那排骨有毒一般。   丁书涵见他这般,将拳头抵在自己唇前,喉咙和鼻腔故作轻咳。   表达着她的“不满意”。   张建平确实被她给唬住了赶紧夹了块排骨放在碗里,端起碗往自己嘴里扒拉了两大口米饭后偷瞟丁书涵的脸色。   见他没有刚刚拘束,丁书涵才不再板着张脸,两只手还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颊。   “这才对嘛!小伙子就要多吃些!”   “你慢点吃,别噎着!记得要多吃菜吃肉!”看他吃的急,丁书涵都怕他一个不小心噎过去。   直接给他在这饭店上演一出海姆立克急救法!   陆文曜不留痕迹地看了眼大口吃饭的张建平。   然后也将自己的筷子伸向了酸菜排骨的盘子,夹了一大筷子酸菜。 第69章 [VIP] (捉虫)   陆文曜并没有等来他所期待的关心, 倒是丁书涵见他们二人都对这酸菜排骨里的酸菜这般情有独钟,多少有些好奇。   嗯?这里的酸菜很有名吗?   也伸出手夹了一筷子,当然她夹得分量只有几根酸菜。   甚至还害怕酸和咸, 配着口米饭才送到嘴里。   虽然酸菜本身的酸爽包裹着排骨炖煮出的油润肉汁, 味道还不赖,但是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好吃到需要夹上一大筷子的程度。   她那杏眼上面的黛眉立马轻轻蹙了起来, 看向桌上两个大男人的眼神嫌弃又不满。   “你们味觉……是不是不太灵敏啊!”   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有谦让精神呢!让她误会这酸菜是什么绝世美味、非尝不可, 白白浪费了自己本就不多的胃容量!   本来陆文曜没有听到丁书涵的关心,心里多少有些醋意,但看到她现在脸上挂着有些不高兴还带着几分娇嗔的小表情。   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最近不太对劲, 像极了自己曾经手下的几个十七八岁的新兵蛋子。   对人姑娘萌生情愫,因为一点点关于姑娘的小事都心神不宁的。   极其影响训练状态, 自己找他们谈话后得知内因,次次都是不屑一顾并对他们进行严肃的批评教育。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 怎么能困于儿女情长。   却不想轮到自己时,并没有比他们这小年轻好上多少——容易嫉妒甚至吃醋, 丝毫没有他原本的沉稳成熟。   这种小事,自己都要拧巴地较劲计较一下。   当然这酸菜不过是饭桌上小小的插曲, 不知道是不是饭菜味道确实比食堂香,还是张建平把丁书涵的“恐吓”当了真。   张建平他吃得十分卖力,除了夹菜外他头几乎就是埋在碗里的, 生怕自己等会儿丁书涵真的按头让他吃饭。   而丁书涵口味还是一如既往地挑剔, 国营饭店的大厨可不是谁都能当的,很多都是之前民间有名的酒楼师傅,有着过人的手艺, 多少是有几把刷子在身上的。   可是毕竟是迎合大众口味,再加上国营饭店的菜品是有统一标准和规定的, 就连肉副食品的供应都是限量的,多少会影响厨师的发挥。   所以丁书涵也只是觉得口味挑不出大错,但是能好吃到超过她的胃容量,属实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甚至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身旁的陆文曜,若是上手做这些菜,都会更合自己胃口些。   所以吃饭的时候偶尔就会蹦出几句,“这个菜调味有点偏咸,我觉得你来做应该味道会清淡些……”   “这道菜你觉不觉得差点酸味啊……”   她这一句句挑剔的话堂而皇之地说出来,明明他们人还在饭店餐桌上吃着饭,她说这话多少有些不适合。   而此时的陆文曜听着只觉得十分顺耳舒心,那些个他之前动不动就皱眉的礼仪规矩,早就抛之脑后,不知道在哪里孤零零吹着冷风。   当然他自然也看到了服务员听到她这话复杂又带着点不屑的眼神,就明晃晃的写着“在这里装什么千金小姐”的意思。   这国营饭店的服务员可算是清闲又体面的好差事,多少人眼馋她这工作,所以对于国营饭店她是带着莫名的自豪感。   听不得半点坏话。   用现代的话来讲,她多少有些“精神股东”。   听到丁书涵这“坏话”,她扭头就进了厨房把这话添油加醋地跟饭店的刘师傅复述了一遍。   她知道刘师傅是个对自己手艺很是自信的人,脾气还有些火爆。   本以为听了这话会冲出去跟那长相娇滴滴、说话毫不客气的女客人好好理论一番。   却不想这刘师傅刚开始听她说这话还有些不高兴,但当她把每道菜都点明味道具体差点什么后,刘师傅瞬间就不气了。   他是厨师自然知道国营饭店为了统一菜品口味,增加了很多条条框框的标准和规定,很大程度上减少了厨师个人的经验和发挥。   刘师傅子也知道自己现在做出来的菜虽然好吃,但是却少了些特色。   他隔着厨房玻璃看了眼外面坐着的丁书涵,心里只觉得这小丫头舌头真的又刁又准!   那服务员见刘师傅没有动怒还不甘心,又说了句试图拱火,“刘师傅,她这样说你,我心里实在觉得不舒服,你明明做菜顶好吃,堪比国宴师傅!”   拱火的同时还不忘奉承。   却不想刘师傅白了她一眼,“去去去,不要瞎说,人家这才是吃过好东西,见过世面的!”   还国宴师傅,一看就没有吃过好东西!   这服务员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还被莫名嘲讽了一番。   可偏偏这刘师傅自己得罪不起,那“口出狂言”的军官太太自己更是得罪不起。   明明不关她任何事,却偏偏自己给自己找了一肚子气受。   就这样陆文曜本来还有几分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而桌上的另外两人,一个埋头苦吃,另一个细嚼慢咽。   根本没有察觉刚刚饭店内有几分不和谐的气氛。   一顿饭吃完,他们三人都是有默契几乎是同时放下筷子。   虽然丁书涵的饭量肯定是没办法和两个大男人相比的,但是细嚼慢咽吃饭慢。   如此也好,不用因为早早吃饱后,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们吃饭。   张建平大概是将刚刚丁书涵的“恐吓”当真了。   四盘菜吃得干干净净,要不是丁书涵及时制止,他都要讲那菜盘里的汤汁全部混在一起拌饭吃。   吃完饭,丁书涵本想着开口询问之前和陆文曜约定过的供销社什么时候去。   却不想,陆文曜他像是猜中了她的心思,抢先一步开口,“去国营百货吧,大一些、东西也多,正好百货附近还有个邮电部能打长途电话。”   “你要不要给你大哥打个电话,报个喜?”   丁书涵对上了男人询问的目光,心里觉得格外踏实,他安排事情一如既往的周到。   “嗯。”她答应得很是干脆。   毕竟这扫盲运动被评优秀先进个人为确实是值得报喜的好事,丁嘉年知道了肯定会高兴的。   就这样他们三人离开了饭店驱车十分钟后,达到了邮电部。   这个时候虽然发明出来了全自动长途电话,但发明归发明,量产并投入使用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所以大家打长途电话还是要去有长途台的邮电部才行。   长途电话还不是想打就能打的,要先在柜台前跟业务员输入信息,丁书涵原以为只用输入对方的电话号码和所在地,计费就行。   却不想还要有呼叫类别,光是“加急、普通、叫号、叫人、传呼”这五个选项就让丁书涵皱眉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陆文曜,对方立马领会了她眼神里的求助,手把手帮她填写好了各种信息。   丁书涵看着他指节分明的手握着钢笔,稍稍抬头就能看到他极为优越的下颌线。   因为板凳的位置被她坐着,陆文曜的上半身趴着、胳膊撑着木质桌子,写着那信息单。   他那宽肩窄腰还有长腿的身材因为肌肉结实、脊柱挺拔,即便这个旁人多少有些狼狈的姿势,他做起来却格外安然自若。   她的眼神也不自觉地看向了他那长腿之上微微上翘的曲线,完全没有注意到陆文曜已经将信息单填写完毕。   陆文曜顺着她专注的视线看去,却发现她注视着自己的……臀部?   这个年代可没有现代那般欣赏美色分的那般仔细,她这样在公共场合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那处,让陆文曜属实既有点不自在又有些羞耻尴尬。   她行事怎么这般大胆!   但他也没办法说出“不要看我屁股”的话,只能将手握虚拳抵在嘴前,轻咳了两声。   “信息写好了。”提醒着她,心里自然是希望她快些收回她那直勾勾的视线。   丁书涵并不觉得自己欣赏美色的目光有何不妥,但听到他说信息单填好了,就转过身看向他。   本就有些尴尬的陆文曜又突然对上她的视线,脑子里很难不胡思乱想。   当然在他脑子变成混沌的浆糊前,他还是记得正事,“你好好跟你大哥聊,不急慢慢说。”   陆文曜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再有机会跟她大哥打上一通电话,所以并不可惜这钱,只希望她把该说的话都说完。   不要回到家,才有些后悔忘说了什么才好。   说完这话后,陆文曜就离开了柜台,给丁书涵留出给大哥说话的空间。   那业务员的见过提醒不要打电话说太久的,还是头一次见有人让人慢慢聊的,实在是忍不住多看陆文曜几眼。   毕竟这长途电话可不便宜一分钟就快五毛钱,几乎可以买十几根油条了。   那业务员办事还是认真的,收回视线后就在电话的拨号盘上熟练地转动了几圈后,拨通了长途台的号码。   然后对着话筒说了要拨号到哪里后,电话便通了。   业务员将话筒交由丁书涵后,便离开了柜台留下她一人给予相对的隐私。   丁书涵接过话筒,听到电话那头丁嘉年带着微微颤抖的声音。   “书涵?” 第70章 [VIP]   丁嘉年刚刚接起电话亭对面的接线员的说是从西北黎城邮电部打来的电话, 便觉得十有八九是小妹丁书涵的电话。   所以才会还没等电话那头出声,他就先说出了小妹的名字。   其实丁嘉年心里忐忑得不行,不知道小妹突然的电话是不是在西北出了什么事, 心直接就揪在了一起。   丁书涵刚刚还没有想好跟原主大哥说些什么, 现在听到原主大哥如此一声,不知为何心头微微一颤, 话直接就说了出来。   “大哥, 是我。”   听到小妹熟悉的声音,电话那头的丁嘉年赶紧问出了自己的心头所想,“怎么突然来电话了?姓陆那小子是不是欺负你了?还是出什么事了?”   一句话便是三个要紧的问题。   丁书涵知道这原主大哥碰到自家妹妹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心急、不考虑后果, 赶紧开口安抚他。   “大哥我没有事,我是来告诉你好消息的。”   “我这次在西北这边的扫盲大会被评为优秀先进个人了。”   明明是好消息, 可是电话那头迟迟没有声音,丁书涵还以为这电话出问题了。   “喂?听得到吗?喂……”   丁书涵都想举手示意业务员了, 电话那头才传来丁嘉年的声音,“听得见。”   带着股掩盖不掉的鼻音。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 对面的丁嘉年刚刚大概是哭了。   丁书涵没有料到对面那个为了自己在西北的各种条件据理力争、根本不怕冒犯军官的丁嘉年会因为自己这句话而落泪。   但她并没有点破,而是笑嘻嘻地说:“那大哥你怎么不恭喜我啊?”   丁书涵就怕丁嘉年胡思乱想, 便将自己的喜悦表现得明显些。   听她这一如既往地上扬语调,还带着微微的笑声,丁嘉年便知道她肯定没有受欺负。   然后便是不停地问她的近况, 还有吃饱没、辛不辛苦这种关系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丁嘉年刚刚那声厚重的鼻音在丁书涵耳边挥之不去, 她少有的很是有耐心。   一句句地回答着丁嘉年不断抛出的问题,甚至还怕对方胡思乱想,很多事情都讲得很细, 就怕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打了快十分钟的电话,才将他想问的一切问完。   问完后丁嘉年还怕丁书涵报喜不报忧, 又问了好几遍她在西北过得好不好。   环境和条件肯定是没办法跟大哥家的小洋房相比,但就算是比不上又怎么样,她肯定是不会回东山的,她要留在陆文曜身边寻求未来的庇佑。   所以她自然不会让丁嘉年担心这事。   “好,当然好啊!”她说得很肯定,“大哥,都说这么多遍了,要不是不信你就来看看我呗,不就知道了~”   这话丁书涵只是为了让丁嘉年放心,并不是什么邀请。   却不想电话那头的男人突然答应,“那我看看车票,安排一下。”   丁书涵完全没有料到会是如此发展,可偏偏自己刚刚说出来的话怎么圆都不对,劝他不来就跟她心里有鬼一般。   若是她开了口,依照丁嘉年的性格,他绝对会恨不得买今晚的火车票赶紧赶到西北。   还没等丁书涵想好如何处理这事,电话那头的丁嘉年继续说道:“小陆在不在旁边,你让他接电话。”   丁书涵稍稍犹豫了一下,可是电话那头的丁嘉年催得紧,仿佛她再晚几秒,他究竟要觉得自己被陆文曜威胁了。   她只能转过身看向不远处等待的陆文曜。   丁书涵甚至手还没有招,他就快步朝她走来,然后低声问她:“怎么了?”   “我大哥找你。”表情和语气都很是为难。   毕竟丁嘉年还在电话那头等着,她实在是来不及把前因后果解释清楚,将电话听筒递给了陆文曜。   陆文曜接过电话听筒没有一丝犹豫,丁书涵凑近能稍稍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   可是对面的丁嘉年不知道想说什么,专门提醒陆文曜让丁书涵不要在旁边。   陆文曜自然是知道丁书涵听到了她大哥的话,没有开口而是看着她那双乌润的杏眼。   两人对视三秒后,丁书涵知道自己在这里没法偷听了,便识趣地走到了刚刚陆文曜等自己的地方。   张建平见他们俩乱换倒也不奇怪,毕竟他们打电话也好几个人挤在一个听筒前,就为了能省点钱。   很明显陆副营长和嫂子好像都不太缺钱。   丁书涵忍不住伸长脖子,仔细观察着陆文曜的表情。   就怕丁嘉年万一在电话里口出狂言惹怒了陆文曜,又将他要跟自己离婚的念头给激起来了。   那自己来这西北和这段时间的努力都白费了,真的就只能“霸王硬上弓”然后道德绑架对方了。   这当然是她最坏的打算。   丁嘉年没有跟陆文曜说很多话,两人说了几句后,就挂掉了电话。   陆文曜的将听筒放下后,丁书涵确认他的表情也不难看。   她才稍稍放心,刚刚他和丁嘉年的通话过程,他几乎没有怎么张口,都只是下意识点头和说上几个字。   不知道究竟答应了什么。   陆文曜将电话听筒礼貌地递给业务员,结算了刚刚的话费,然后业务员又在纸上写了些东西再交给他。   大概是话费收据之类的存根。   他刚接过收据,丁书涵就等不及走到他身旁,明显很着急想要知道刚刚他们通话的内容。   陆文曜自然是知道她的急切,还没等到她开口问,他就先开口了。   “你大哥想过来看看你,问我怎么安排行程,还有来西北建设兵团的介绍信。”   他说话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格。   淡淡的,听不太出他的情绪。   “你同意他来?不会给你添麻烦吧?”丁书涵试探着他的态度。   已经明晰自己心意的陆文曜,听到她这话并不觉得是什么试探,而是关心。   “不麻烦啊,你哥哥来看你,怎么会添麻烦。”语气比刚刚多了点很淡的笑意。   丁书涵看他模样就知道,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丁嘉年来意味着什么——说不定看了这居住环境后,他就觉得自己家妹妹受苦了,嚷嚷着让自己跟他离婚。   想想就头疼。   当然这话,丁书涵肯定不会跟陆文曜讲。   看样子这丁嘉年来这西北看自己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给丁嘉年打完电话后,他们刚准备离开邮电部去只隔着一条街的国营百货。   邮电部的大门还没有走出去,丁书涵突然想起来那在东山同样对自己很好的陆老爷子。   “你怎么回事,来这里了也不给爷爷打个电话!”语气里有点点不满。   陆文曜也没有料到她竟然还记得自己爷爷,他每次写信回家的时候都会特意写到丁书涵的近况,就是为了让临走前语重心长嘱咐自己一长串要照顾好丁书涵的爷爷放心。   当时他都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和丁书涵究竟谁是爷爷的亲孙辈了。   自家老爷子也是傲娇,一封信也没回过,也不知道他注意到了自己的心思没。   倒是有次自己信里没想到最近丁书涵有什么趣事,就没有写在信上。   没想到信到东山的第二天,他就收到了爷爷的电报质问自己是不是欺负丁书涵了。   听到丁书涵主动提起,陆文曜既意外又替爷爷欣慰。   即便长途电话费不便宜,但是能让自家老爷子乐呵上好久,这钱就花得值。   业务员看着他们二人刚刚离开又回来,还以为自己的刚刚的收据哪里出了问题。   “怎么了,是刚刚收据哪里有问题吗?”   陆文曜客气地摆了摆手,“麻烦再我们一张信息单,我们还要再打一通长途电话。”   他这话成功地让业务员稍稍一愣,看他们夫妻二人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复杂。   敢情他们夫妻俩来邮电部是来“挥霍”啊!   这次陆文曜很长记性,记得刚刚丁书涵直勾勾地眼神,索性自己念着信息单上要填的字,让丁书涵来写。   都说字如其人,但陆文曜觉得丁书涵是个意外。   她的字算得上娟秀,当然也是好看的。   好看来形容丁书涵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可偏偏没有丝毫清秀的气质。   她站在哪里就格外明艳生动,让人很难移开眼神。   业务员和刚刚一样熟练地转动着电话的拨号盘,转了几圈后,又说了句转接到具体地方。   电话通了后,她将话筒不知该交由他们二人谁手。   “你来吧,爷爷比较想你。”陆文曜说的是实话。   比起自己的声音,爷爷大概更想多听听丁书涵的声音,毕竟她每次都能让爷爷笑眯眯的。   丁书涵接过电话,对面听筒是个年轻的男声,“请问是谁?”   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如此年轻,还能直接在陆家接起电话,除了书中男主陆文璟,不会有其他的可能。   “我是……”丁书涵没有想好该如何称呼自己,自报家门好像有些生疏,弟妹又有些在套近乎。   就在她思考怎么开口的时候,对方的男人直接通过她刚刚说的两个字猜出了自己。   “丁书涵?!”   丁书涵本想着他都猜出了自己是谁了,便省去了介绍的麻烦。   却不想对面的男人莫名被激怒了一般,“你都到西北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我已经和蒙雨领证了,你别再心存妄想了!”   嗓门都大了几声。   丁书涵:……   陆文璟是不是有妄想迫害症啊?! 第71章 [VIP]   上次丁书涵因为刚穿越过来不久, 而且当时桌上三位长辈,所以陆文璟不分青红皂白地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并没有跟他计较。   没想到现在陆文璟知道电话这头是自己, 不问清楚自己打电话找谁, 就自作多情觉得自己是来骚扰他的。   还真是给他脸了!   丁书涵她都没说陆文璟只听了两个字就猜出了自己是谁,是那表面极其厌恶、背地里疯狂迷恋的纠结分子。   陆文璟倒也是太过自大, 只不过是个巧合, 就直接在电话那头用一句话把她塑造成爱问不得的疯子。   想要利用“疯女人效应”毁掉自己?   若是原主大概还真就着了他的道,让他蹬鼻子上脸了,但是在丁书涵这里绝对不可能让他得逞。   陆文曜自然听到了电话那头自己哥哥的话, 心里五味杂陈,表情很是凝重。   他没有料到今天自己哥哥竟然在家休息, 而且还正好接起了电话,而电话这头正好是丁书涵。   巧的不能再巧。   陆文曜自己都没有意识听到刚刚陆文璟侮辱丁书涵的话, 自己的拳头下意识地紧握,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一直绵延到他被衬衫袖口遮住的手腕。   怒火直接在他胸口蔓延。   压抑着他没有从丁书涵手中抢过电话听筒的理智是——他害怕自己抢过听筒后, 丁书涵看向自己不满的眼神。   自己怎么会不知道丁书涵之前有多迷恋陆文璟,心里会不会觉得听到他的声音便知足。   即便是带着侮辱性质的难听话……   就在他心里即生气又纠结之间, 身旁清丽的女声响起。   “爷爷在不在家,在家你把电话给爷爷,不在家就赶紧挂电话, 长途话费很贵, 跟你多说一句都是浪费钱。”语气里满是冷意。   自己之前没有跟陆文璟计较他那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人定罪的毛病,这次他直接就蹬鼻子上脸了啊!   真是可笑。   陆文曜听到她这话直接一怔,如何也没有料到丁书涵会怎么跟陆文璟说话, 没有任何自己预想到的嗲声嗲气和柔声蜜语。   可偏偏她带着冷意的话,犹如温润清凉的春雨一般, 轻轻浇灭了陆文曜心里熊熊燃烧的怒火。   电话那头的陆文璟也和陆文曜一样怔住了,大概是被之前原主舔得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突然被丁书涵如此冷冰冰地对待一时没有缓过来。   迟迟没有说话出声。   丁书涵见对面沉默着浪费这话费,很是不耐烦地再次出声,“你听不清吗?把,电,给,爷,爷。”   把话费浪费在陆文璟的身上实在是太过可惜,她可不想花着钱跟他掰扯这些原主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   这个时候陆文璟才反应过来,赶紧着急地进行反击,“你别以为你现在说这些多自以为是,我可记得你之前对我可是舔着脸上赶着追求!”   “甚至还想陷害我,跟我结婚!”   被丁书涵下了面子后,他直接直接破防跳脚,将之前原主做的傻事当做谈资。   呵,这个人实在是盲目自大,还没品下头,觉得全世界的女人都要围着他转。   不过也确实,书里不说是个人了,就连动物性别是雌性都要多看他两眼。   那丁书涵现在就要教他这个自以为是的自大狂好好做人。   “哟,急了?你要是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能不能赶紧把电话给爷爷,不知道还以为你就想跟我多说几句话!”   电话那头的陆文璟怎么也没想到,这丁书涵比之前嘴皮子溜了这么多,而且语气里轻蔑根本没有把自己当回事。   心里又急又气,半天说不出其他反驳的话。   但就是死活不打算松开电话听筒,没有半点要将电话给陆老爷子的意思。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陆文曜的声音,“大哥,把电话给爷爷一下,我们特地打电话来问候他老人家的。”   当然他并不是来讲和的,“丁书涵现在是我的妻子、你的弟媳,大哥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明晃晃的警告。   陆文曜自上次饭桌后,再一次帮着丁书涵说话,并且这次明显话比上次重了几分。   陆文璟也没料到,自家弟弟竟然又再一次为丁书涵说话,他们到西北不过几个月时间。   丁书涵是什么妖女,给自家弟弟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虽然没想明白,但陆文曜明显是个突破口,他厚着脸皮、气急败坏地开口,“那你,那你就不要让她再来招惹我!”   陆文璟说完这话后,没有给陆文曜说话的机会,就赶紧喊来了陆老司令,把电话听筒交由了他。   陆振华在院子里捣鼓花花草草,不知道刚刚自家两个孙子间的不愉快,只听说是自家小孙子的电话,笑呵呵地接过电话听筒。   “你小子给我打长途干嘛?多贵啊!有钱烧得慌啊!”语气却故意端着,很是傲娇。   却不想这个时候,陆文曜已经将电话听筒递给了丁书涵。   听筒里传出甜甜的两个字,“爷爷~”   一听就知道是丁书涵的声音,陆振华的态度直接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乐呵慈爱的笑声也给不藏着了。   “小丁啊?你怎么想着给我打电话了啊?”   “想你了啊,爷爷~”这种哄长辈的好听话,丁书涵向来说得很是大言不惭。   果然听到她这直白的话,陆老司令在电话那头的笑声又大了几分。   丁书涵自然也没被陆文璟影响心情,正事也还记得清楚,“爷爷我跟你讲个好消息,我这次可是争光了,西北扫盲运动我可是被评为了优秀先进个人称号呢!”   “有奖状的呢!”   其实因为陆朝生的缘故,又和费岳师长是故交,陆振华的消息比丁书涵还要灵通些。   自然是知道她被评为了那优秀先进个人。   但是现在切实听着她得意洋洋炫耀着获奖事情时,陆振华经历过太多事情的内心深处属实一软。   自家儿子和两个孙子都很是优秀,儿子接了自己的班儿,另外两个孙子也很是努力,成长得让人格外省心。   可偏偏太过省心,而本应该和丁书涵一般贴心的小棉袄小孙女因为意外很小就离世了,让陆老爷子退休后觉得有点落寞。   而丁书涵的出现倒也算是填补上了这一小块空缺。   “哟,那你可比文曜厉害啊!同样是去西北,你比他还早立功!”   陆老爷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埋汰自家小孙子,哄孙媳妇高兴。   果然听了这话丁书涵,她那带着狡黠笑意的杏眼看向了身旁的陆文曜,正好对上了他带着欣慰笑意的深邃眼眸。   两人四目相对。   这一次陆文曜并没有和之前陆老爷子讲自己童年糗事的局促和害羞,那双眼睛没有任何躲闪,反而是直勾勾地看着丁书涵。   丁书涵看着对方的带着侵略感的眼眸,心脏不自觉地用力撞击了她胸口两下。   刚刚陆文曜主动帮她说话,甚至还一本正经警告陆文璟的时候,丁书涵便觉得他当时严肃的神情,比往日还要帅上几分。   棱角分明的脸庞挂着冷峻,再加上他每每穿上衬衫扣子如数紧扣的模样,看起来极其禁欲和不可侵犯。   陆文曜那双眉眼优越又深邃,甚至深邃得望向任何实物都那般认真,还夹杂着深情的意味。   所以此时他眼里袒露出的爱意,让丁书涵有些心慌,又无法确定。   究竟是对方动了情,还是他天生深邃眉眼所带着的几分欺骗性。   好在电话听筒里陆老爷子的存在,让两人之间的气氛没有暧昧过头。   丁书涵尽力将自己注意力放在哄陆老爷子开心上,以回避身旁男子看向自己时滚烫的目光。   和陆老爷子说了几分钟后,是电话那头的陆振华心疼这长途话费才赶紧催促她挂掉电话。   丁书涵最是了解老人心思的,嘴上说着心疼钱,但其实心里肯定很是舍不得。   所以她故意磨蹭了快将近一分钟后,才“黏黏糊糊依依不舍”地跟陆振华告别。   要不是陆老爷子实在是不想他们两个小年轻这般浪费钱,才狠了狠心挂掉电话,她肯定还要再缠着陆老司令说上好几句。   因为他们所在的营部地区刚开始开发,地理环境比较偏,周边也只有最基本的生活配套设施。   他们二人又没有小孩要养活,平日里就只有吃喝还有打水这些开销。   倒还真的没有太多花钱的地方。   所以今天这样两通电话虽然在外人看来很是奢侈,但是对他们来说并不会影响生活,更不可能会过得紧巴巴的。   这花钱倒是小事情,只是丁书涵人都走出了邮电部的大门口,可一想起刚刚陆文璟接起电话闹得那么一出,还是觉得有些晦气。   原主大哥丁嘉年要来西北看自己的都没有让她这般头疼。   这陆文璟怎么这么会让厌烦,自己打电话给爷爷,他都能脑补成自己费尽心思联系他。   一点小说里男主角苏感都没有,当然也可能是他的全部苏感都给女主角徐雨濛了。   看任何女人都觉得觊觎自己实在是意识过剩。   她其实对那个小白花徐雨濛的印象不差,除了可能是原主之前在书中太过针对她,有点胆小娇弱外。   光是徐雨濛那张生得纯洁惹人疼的脸,还有澄澈的双眼,丁书涵倒是不会最坏的恶意揣测女子。   就是这男主角陆文璟怎么这么烦人!!!   丁书涵突然轻皱着鼻子看向陆文曜,开口说道:“我今天回去要好好洗个澡,你对备点水!”   “怎么?”听她如此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陆文曜有些摸不到头脑。   “觉得晦气!”这四个字丁书涵咬字极其用力。   她那恶狠狠咬着牙的小表情,让人瞧了只觉得她下一秒就要攥起小粉拳。   陆文曜也知道她说的“晦气”指的是什么,走在她身旁,陆文曜轻挑了一下眉毛,点了点头。   “好。”   听到对方肯定的回答,还有想起身旁男人刚刚对陆文璟的警告,让丁书涵心情莫名大好。   嘴角上扬的弧度格外明显,很明显烦躁的心情一改明媚。   张建平听不出他们夫妻俩这般是在打什么哑谜,但是看两人的心情都格外得好。   大概是东山那边有什么好事吧。   *   那国营百货距离邮电部不算远,开车几乎就是吉普车刚发动,人屁股还没有在坐热就到了。   那百货商店自然是没有东山将近十层楼高的百货商店那般高大雄伟,但是在黎城这百货商店的规模是最大的。   虽然只有一层平楼,但是确实现代五、六个店铺的面积。   国营红旗百货商店几个大字被刷上了金漆,大概是为了让百货商店看上去气派些。   一进去就能看到不同产品的各种分区,有那粮油、洗化、日化、文具还有各种农副食品。   当然农副食品大多都是要票的。   每个分区的玻璃柜台前都站着营业员,穿着统一的蓝色工服,女营业员还会带着袖套和围裙。   身后还有橱窗架子摆着各种商品,卖得衣服也很有特色,全是挂在天花板的绳子上,像是晾晒一般。   不过倒是很让人一目了然。   商店内还飘着散装酱油还有散装醋的味道,莫名的很有烟火气息。   这百货商店要比那邮电部热闹些,毕竟很多人都是来采购生活必需品的。   丁书涵一走进那百货商店,因为她今天稍微精心的打扮一下子就吸引了百货商店里大部分人的目光。   她从来都不会受他人目光,直接就走到了那日化洗化的柜台前。   日化洗化柜台还细分了一个小专区,是那妇女儿童用品。   站在柜台前的是个年轻的圆脸小姑娘,大概是平常没有什么人来光顾这一区域,所以特意安排她在这里学习上手。   见到丁书涵,小姑娘跟她打招呼都有些磕磕巴巴的,“你,你好,请问需要些什么?”   她那饱满的双颊大概是因为直视丁书涵漂亮的脸蛋,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   看着小姑娘有些青涩的模样,丁书涵笑着冲她点了点头,“我先自己看看,有什么再问你?”   她不太喜欢过于热情的推销,总让人觉得有莫名的不适应。   小姑娘看着她如此漂亮和善,心都有些快化了,点头如捣蒜一般,就站在那里看着她低下了好看的脸。   这算是丁书涵穿书后第一次逛街购物,看着玻璃柜台里放着的各色散装的洗发膏、雪花膏,她心里多少有些意外。   这洗发膏还有不同品牌和种类,颜色包装也不一样。   而那雪花膏更是除了瓶装、铁盒装外,还有那什么“高级人参霜”、“参花风霜”,甚至还有“增□□蜜”。   也不知道是不是素颜霜最初的形态。   而站在旁边柜台的日化营业员,是个三十出头身材丰腴的女子,画着个眉毛、涂着口红,明显是个爱打扮的。   看着丁书涵认真挑选的模样,跟那圆脸小姑娘挤眉弄眼的。   她心里想着,这姑娘皮肤这般细腻滑嫩,还白里透红的,也不知道怎么保养的。   等会让小英记着点她等会儿买了什么,自己以后也用跟着用,肯定没错!   却不想几秒后,对面的漂亮姑娘直接大手一挥,“这灯塔洗发膏给我拿三十包,这铁盒装的雪花霜给我拿十个,然后其他样式的雪花霜每样给我拿两个。”   说话语气很是大方和肯定。   然后招呼着站在一旁没有走近的陆文曜,他大概是觉得这妇女儿童用品,一个大男人站在那里太过格格不入。   “陆文曜,付钱结账~”   那年轻的圆脸小姑娘怎么也没有料到她会有这么大的手笔,生怕自己听错了。   根本忘记了改帮她打包东西,一双眼睛睁得溜圆,站在那里没有动作有些呆滞。   陆文曜走到丁书涵旁边,站在那里看她迟迟没有动作,便出言提醒道:“请问这些一共多少钱?”   那圆脸小姑娘本来刚回过神来,却突然看到陆文曜这张英俊的脸庞,大脑一下子又陷入了宕机之中。   脸蛋涨得通红,张开口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旁边年纪稍大的营业员赶紧走过来,帮她解围,“小英是新来的,有些东西还不太熟悉,不好意思,请见谅一下。”   “是要灯塔洗发膏三十包,铁盒装雪花膏十个,还其他样式的雪花膏每样两个对吧?”   丁书涵没料到她竟然记得这么清楚,笑着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那营业员就麻利地推开了玻璃柜台的柜门,然后从柜台里拿出商品,然后拿出柜台上面的算盘,手指拨动着算盘上的算珠。   “灯塔洗发膏一包两分,铁盒装的云桥雪花膏一盒一毛二……”   他说话办事都如她拨动的算珠一般很是干净利落,也风风火火的。   “……一共是五块四毛三。”   算完这账,她都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在黎城做营业员第一次见有人买这么多洗头抹脸的家伙什。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算是很讲究的,没想到还有比自己还讲究的女子。   怪不得这么漂亮,敢情是实在是舍得花钱保养!   当然还有愿意这般宠她的老公,长得帅就算了,掏钱结账更是二话不说,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属实让人羡慕。   但丁书涵就没有这种感觉了,毕竟在现代太多男人上赶着给她花钱,能不能花上钱都要让她筛选一遍。   能给她花钱是他们的荣幸。   而在刚刚营业员算账、陆文曜拿钱出来结账的时候,丁书涵东瞧瞧细看看,被旁边柜台一个黄色包装印着红色标识的东西吸引住了视线。   那便是她寻觅已久的东西——计生用品。   她没有料到这个年代的计生用品,已经和现代差不了多少,就连学名都是一样的。   根据她的了解,大概其中的差别只有厚度的不同,毕竟是清蒲乳胶厂出品,材料都是一样的。   丁书涵咽了咽口水,收回了看向那东西的视线,然后看向了那站在柜台前付钱的陆文曜。   只觉得自己有些失策——这次出门自己没有带钱。   她清楚地知道陆文曜不再是几个月前刚穿书时候的陆文曜,不会再因为自己用自己用过的筷子喂东西就觉得亲密。   或者因为自己的靠近的红了耳根和脸颊。   现在陆文曜给丁书涵的感觉,他好像是那披着羊皮伪装的野兽,在逐渐脱掉自己的羊皮,偶尔朝丁书涵露出了自己野性的獠牙。   毕竟好几次他们两个人在擦枪走火的边缘徘徊与试探。   丁书涵是个经历过事情的成年人,知道之前的几次亲密接触以为这什么,对方的眼神里神情带着明显的欲。   而成年人之间的接吻很多时候不可能仅仅停留在接吻的阶段。   两人嘴唇的接触和气息的缠绕,会如同手触碰到了潘多拉魔盒的开关一般,忍不住进一步探索。   即便知道前方可能是无尽的危险,但那诱惑力却是难以抵挡的。   所以这个东西对于现阶段的自己来说,实在是有备无患,即便要寻求刺激也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毕竟她并不抵触陆文曜那小心翼翼的试探或者带着侵略性的靠近,甚至还有些期待他那暗藏的汹涌,究竟是何等肆虐疯狂。   丁书涵清楚地知道自己被对方几次突然的克制而被激起的胜负心,正燃烧着。   她承认自己这个胜负心和想法多少有些幼稚,但是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既纯情害羞又有几分和自己势均力敌的男人。   很难不让她觉得有些兴奋。   只是现在,自己想买下这东西究竟应该如何才能开口呢?既不显得急切,又显得极为合理?   突然丁书涵她心里便有了主意。   只见她轻轻敲了下柜台的玻璃,然后指向了旁边玻璃柜台,“麻烦,再帮我拿五个那个。”   语气很是大方,像是买很是常见的东西一般。   陆文曜原以为她又想买什么面霜之类的,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不起眼的小东西上面写着三个大字,直接让他瞪圆了眼睛。   全身上下的血液极尽沸腾。 第72章 [VIP]   陆文曜自然知道丁书涵所要的是什么东西, 毕竟部队都是有军医科普生理健康健康方面的知识。   他做什么事都格外认真、记性还好,所以时隔多年他甚至还记得这个东西的详细用法。   那个年纪大些的营业员看着眼前漂亮姑娘所指的东西,惊讶地不自觉微张开了嘴。   这东西来买的人很少, 可没想到这姑娘竟然一口气要买五个!   她都是当妈的人了, 对那男女之事自然是清楚得很,这东西是防止怀孕的, 一般来买的都是年纪大些、家里有好几个孩子养不过来的夫妻来买。   而且一个个都偷偷摸摸、脸恨不得涨得通红, 生怕买这东西“败露”了。   而这漂亮小姑娘坦坦荡荡,声音也就是平日里说话的正常音量,却偏偏让她都忍不住先看四周两眼。   总有种莫名的羞耻感。   当然她还是年纪大些经过事, 比较沉得住气,不似身后的小英那张圆脸已经惊得红透了。   她看着人漂亮姑娘澄澈的杏眼还有窈窕的身材, 一看就是爱美之人,自己也年轻过知道她这心里的主意, 肯定觉得自己还年轻不想那么早要孩子。   怕怀孕生子身材走样、皮肤变差,影响自己和丈夫的浓情蜜意。   当然这营业员只想到了浅显的一层, 丁书涵心里的顾虑更多些,生育在这个年代大家觉得怀孕生子太过容易, 普遍没有敬畏之心。   她不会拿自己的命和生育所要承受的痛苦开玩笑。   当然这些想法那营业员肯定是不会知道的,那年纪稍大的营业员看完丁书涵,目光忍不住上下打量自己面前人高马大的陆文曜。   那个位置自然也被多看了两眼。   啧啧啧, 一次买五个两个装的, 还是年轻小伙子身强力壮……也怪不得人姑娘皮肤白里透红、细腻滑润得不行,敢情是被滋润出来的!   陆文曜他还没有来得及想明白,现在丁书涵究竟是在干什么, 是玩笑?还是明示着些什么?   无论是何自己身旁的女人都太过大胆,可偏偏脸上还挂着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   仿佛是自己太过大惊小怪。   陆文曜自然感受到了营业员的打量自己的目光, 还有对方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哪怕他心里再想不通,也只能先硬着头皮买单先。   陆文曜故作淡定,左手虚握拳头放在唇前轻咳了两下。   然后他喉结上下一动,面不改色地开口,“一共多少钱。”说着就打开了自己的皮夹,准备拿钱。   不管是说话还有打开皮夹的动作都很是行云流水,将他此时的窘迫和害羞掩盖得很是不露痕迹。   他心里自然有些庆幸自己因为下地晒深的肤色,很大程度地遮住了自己的脸红。   当然丁书涵还是眼尖,还有足够了解他。   虽然陆文曜掩饰得很是自然,但她站在他身侧看到了他脖颈和耳根的连接处深麦色皮肤透出的淡淡红色,还有他身上弥漫着稍微有些局促的气息。   虽然他这淡淡的害羞被她给察觉,但是丁书涵还是觉得他比几个月前进步了不少。   果然印证了她当时见陆文曜的第一眼的想法:有点意思。   就这样陆文曜硬着头皮将那东西付好了钱,原以为这羞耻的购物就要告一段落了。   却不想更要命地是那营业员将装好东西的塑料袋递给他时,脸上带着意味深长地笑,还说着很是好心的话。   “你们小年轻不能只顾着自己,该生还是要生的。”   陆文曜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热着脸胡乱点头应下,然后接过她递过来的塑料袋。   好在东西是用黑色塑料袋装着的,密不透风看不到里面的东西,他的心里才稍微踏实些。   陆文曜用余光瞧着身旁偷笑得极为娇俏的丁书涵,很明显她也听到了刚刚营业员的话。   笑得这般开心,陆文曜甚至忍不住怀疑这女人是故意想看自己害羞难堪。   只是她若是想看自己笑话,只买一个便可以达到她想要的效果,可是偏偏一下子要了五个。   陆文曜很难不往那方面遐想更多……   丁书涵想要的东西都买好了自然心情还不错,毕竟多了份保障。   陆文曜看着张建平在文具区认真挑选的背影,心里很是庆幸他没有跟着自己。   要不然还不知道张建平以后在部队会用怎么样的眼神看自己。   张建平给自家妹妹挑选了两支铅笔两个作业本后,陆文曜又在商店里买了些花生、瓜子还有芝麻糖的零食,让他带回部队分给营部的小伙子们吃。   从营部出来到了兵团总部一趟,很多人羡慕张建平,陆文曜不想让他空着手回营部。   这些带几分消遣意味的零食便是最好堵住别人的法子,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就这样他们三人买好东西后便离开了百货商店,踏上了回程的路。   依旧是张建平开车,他因为吃了一顿味道很是不错的饱饭,又给妹妹买了学习的文具。   心情大好,他那张本来就经常带着笑的脸更是洋溢着比平常更灿烂的笑容。   张建平他对于气氛多少有些迟钝,所以并没有察觉身旁陆文曜身上散发的和往日不同的气息。   此时陆文曜的心里被后座上黑色塑料袋里的东西勾得如同一个散开的毛线团缠绕在一起。   可是偏偏不知线头在何处,只能越扯越乱,无从下手解决。   在邮电部她亲口下自己哥哥的面子,还有在百货超市主动要买那带有明显床笫之私暗示的东西。   丁书涵每一个举动像极了自己肚子里的蛔虫般,先是安抚了自己心里的顾虑,又是主动明示,陆文曜他很难不多想……   好几次他都想通过后视镜看看身后的女人究竟是何表情,想从她的眼神和表情中探索出一点“线头”的影子。   可是当陆文曜每次视线移到后视镜边框的瞬间,他就快速收回视线。   只怕自己看向丁书涵的瞬间,对方水盈盈的杏眼正等着自己探索的视线一般。   丁书涵自然感受到了此刻在同一空间内,陆文曜身上散发的纠结,还有特属于他身上努力克制的汹涌气息。   依照她自己对陆文曜的了解,自己刚刚坦率地当着他面要买那东西便是最好的方法。   陆文曜这个人道德感强又很是一本正经,在其他外人在场的时候,他做事总是给人很强的可靠感。   而丁书涵察觉陆文曜这些优点背后的根结——是脸皮特别薄。   她赌自己若是开口要,他绝对会不问理由,硬着头皮二话不说的赶紧买单。   而事实证明,她真的赌对了。   虽然自己刚刚的举动确实带着几分撩拨的邀请意味,陆文曜明显也不是木头,但是她很是清晰地明白回避无用。   丁书涵清楚地知道自己和陆文曜之间的局势——他们两个人一定会发生些什么,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大家都是成年人,而且还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合法夫妻,双方都散发着有最为原始冲动的气息。   可能两个独处的某一个瞬间就会擦枪走火,这东西备着总会有用得上的时候。   而事关胜负欲的主动,丁书涵自有办法,毕竟有句话是——最高明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想到这里,丁书涵便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些胜利者姿态的笑。   大概是有了妙计,她的身体也跟随着轻微颠簸摇晃的车身逐渐放松,然后带着笑意陷入了睡眠。   三个小时后,张建平将吉普车平稳地停在了他们夫妻二人的家门口。   陆文曜扭过头看着丁书涵的依旧闭着双眼的睡颜,皱着眉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怎么总是这般,上一秒将自己撩拨得心神不宁,下一秒又这般不设防地陷入睡意。   但是陆文曜扪心自问,不得不承认他其实很是习惯她这般,甚至还有些乐在其中。   至少丁书涵如此这般,看得出她并不抵触自己,甚至可以说是信任自己。   这份信任和他以往工作中被人信任的欣喜大有不同,后者是成就感,而前者是心动。   这一次他没有像之前刚到西北时那般站在车外等待,而是主动下车走到车后排打开车门。   陆文曜将那刚刚让自己心神不宁装着东西的黑色塑料拿好后,轻轻地将丁书涵揽到自己怀里,稳稳地打横抱起。   而她不知道是醒了故意装睡,还是处于半梦半醒之中。   丁书涵感受到自己落入熟悉而又宽厚的怀抱之中后,她的脑袋不自觉地蹭了蹭,然后胳膊也很是自然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原本见她如此动作,陆文曜还以为她醒了,可是低头一看依旧是她闭着眼睛、小脸睡得粉扑扑的模样。   大概是今天起得早外出又累的缘故,她有一点点勉强苏醒的意识,但不愿意醒来。   陆文曜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轻笑——就这么安心吗?   然后便在张建平的帮助下,打开了自家的家门,然后轻轻地将她放在床上。   将丁书涵放在床上后,他并没有和往常一般离开,而是静静地看着这个让自己心乱如麻的女人。   她此刻陷入睡眠之中,漂亮的小脸显得有几分少见的恬静,而她那红润饱满的嘴唇,在白净的小脸上格外显眼。   陆文曜就想起了那天晚上丁书涵带着期待意味的小脸,还有缠绕在一起的暧昧呼吸。   此时脑海里又浮现出今日丁书涵对自家哥哥说话的冰冷语气,还有不耐烦的眼神。   下一秒,他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唇就贴到了那诱惑自己已久的殷红朱璎花。   如他心里所想一般的柔软触感,还有让人上瘾的滋味。   让陆文曜忍不住想要加深这个吻。 第73章 [VIP]   就在陆文曜想要进一步附身, 带有侵略性地加深这个吻时。   “咚咚咚。”   突然一阵不合时宜的敲门声,打断了他想要继续加深的吻,拉回了他脑内的理智。   陆文曜离开丁书涵又红润几分的唇时既依依不舍, 又有些慌乱, 盯着了对方闭上的眼睛几秒后才赶紧起身。   他怕敲门声吵醒了睡着的丁书涵,赶紧小跑到门前。   陆文曜打开门, 只见张建平呲着白牙的笑脸, “副营长,嫂子的奖状落车里了!”   他宛如将球捡回来等待夸奖的小土狗一般摇晃着并不存在的尾巴。   被坏了好事的陆文曜听到他这话,心里忍不住想骂人。   当然他努力并没有表现出来, 只是眉头忍不住稍稍轻拧,接过了张建平好心递过来的奖状。   “谢谢, 辛苦一天你也早点回营部休息。”明明是感谢关心的话,可语气里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怒气。   可能是他关心的缘故, 张建平看着他脸盯着看了两秒,盯得很是认真。   当然也盯得陆文曜本就发慌的心更是加速了几分, 难道自己哪里不太对劲?   可下一秒,这张建平指着他的嘴来了句, “副营长,你嘴巴有点红是不是上火了?你别光关心我,也要好好关心关心自己。”   要不是陆文曜狠吸一口气, 才勉强克制住自己此刻想要痛扁张建平的冲动。   “时候不早了, 快回营部吧,记得先去跟营长汇报,然后再把东西分给大家。”   陆文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如何才耐着性子将这嘱咐全部说完。   总走张建平后, 陆文曜将自家屋门关上,他背靠着屋门狠狠吐了一口气。   刚刚的依依不舍和心不在焉, 全都归于平静。   想起刚刚张建平说自己嘴有些红,陆文曜皱着眉,用自己有些粗粝的拇指指腹轻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指腹上有一层淡淡的红色油脂,大概是丁书涵嘴上被自己采摘下来的口红。   这抹红色明明颜色很淡,却让陆文曜有些口干舌燥,目光也地看向了丁书涵虚掩着的房间门。   自己刚刚究竟在干嘛?也不怕她万一醒了,自己该如何收场……   他那深邃的眼睛里满是懊恼。   根本没有注意到躺在床上的人,因为刚刚的关门声立马紧闭上的眼睛,还有微微颤抖不止的睫毛……   *   “你可真有福气,小陆实在是能干。”周彩云抱着郑红梅坐在丁书涵家院子新搭建好的遮阳棚,仰头张望着。   入夏后,一天天的温度也升起来了。   当然这黎城在西北边境处,即便升温也是二十度出头,不剧烈运动甚至不会出汗。   当然在屋里做饭肯定是不再现实了,毕竟灶台连着床炕,所以各家各户就都在院子里搭了土灶,还有挖了地窖。   别人家都是在家的女人们相互帮着在准备这些东西,就她家是陆文曜亲自上阵。   因为陆文曜每天都还要去营部上班,偶尔还会碰上值班,所以一般都是下班吃完饭后开工。   陆文曜平日里下地都看着像是那优渥家庭长大不太会干活儿的贵公子,但他其实动手能力,要不然也不会做出那洗澡器来。   毕竟野外作战,也是他们的训练之一,所以动手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每次他晚上开工的时候,他都会被院里吃完饭出来消食的嫂子们围观,并且被说上几句玩笑。   “小陆,回了家还要加班啊!也太辛苦了吧!”   这话自然不是故意阴阳怪气丁书涵的,毕竟陆文曜宠自家媳妇在家属院是出了名的。   陆文曜面对嫂子们的玩笑,之前还会有些面红耳赤,现在完全是笑着摇摇头说不辛苦,是自己应该的。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住在这家属院的战友们多少有些“遭殃”,总要被自家媳妇念叨几句。   陆文曜在营部也经常会被同级别、年纪比他稍大点的战友们玩笑几句,说让他不要这么勤奋,给他们留点“活路”和安生日子过。   他虽然有些无奈地应着,但是家里的活儿还是一样没少干。   而丁书涵自然也不会真的在屋里闲着,偶尔还会给他拿个干净毛巾擦汗,或者端杯放凉的开水让他及时补充水分。   其实她还想帮他擦汗,好好体贴一下给嫂子们看看,但是陆文曜每次都用不同的借口回避着。   他既然不领情,丁书涵也不会强求。   她站在旁边看着陆文曜用那干净毛巾擦汗的模样,修长的手指拿着干净的毛巾,擦过露在外面有些汗津津的皮肤。   大概是黎城温差大,夜晚很是清凉,并没有预料的汗臭味。   他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穿着纽扣如数系好的衬衫,但是因为汗水的缘故比往日多了几分原始的野性。   实在是让丁书涵有些好奇,他单穿一件背心是何模样。   丁书涵也自然感受到自从那次陆文曜情不自禁地吻上自己之后,便在跟自己刻意保持距离。   很明显他在克制自己的汹涌。   只可惜陆文曜大概是不知道心理暗示的可怕,越是提醒着自己不要去做什么、越是压抑自己的冲动欲望,其实心里越是会想要做什么。   而那压抑的冲动也会在某一时刻崩溃、瓦解。   所以丁书涵并没有抓心挠肝的急切。   只是她没有料到那天不过是蜻蜓点水般吻,甚至在她眼中连吻都算不上,不过是嘴唇贴着嘴唇。   就能让他鼻息变重,还有那要迎面朝她压来侵略性。   丁书涵当时正好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当对方的呼吸靠近还有薄唇贴上自己的唇时,才唤起了她的全部意识。   因为是熟悉的气息喷吐在她的脸颊,所以她并没有惊慌。   当时她也没有急于醒来,而是默默等待着对方下一步动作。   对方只是轻轻地贴住了自己的唇,刚要开始准备品尝时,丁书涵的放在身侧的手指都忍住弯曲、蜷缩有所期待之时。   张建平不合时宜地打断了这一切,偏偏就是个奖状没拿。   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事,坏了刚刚好的气氛!   自己刚刚夺走了陆文曜的初吻就没了然后,她都忍不住心痒痒,可偏偏那男人却控制住了自己,他到底是不是不行!   其实丁书涵也不想质疑他这个,毕竟自己不是没有感受过,那触感她记忆犹新——硬得甚至有些硌得慌。   所以大概率不是硬件的问题,究竟是何让他如此能抵抗住自己如此一个大美人的诱惑,确实不得而知……   陆文曜作为书里的背景板,自然是没有写他的感情史究竟如何,难不成有个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但他看起来又实在不像。   不过既然“猎物”不急,那自己作为“猎人”更要沉得住气。   “他确实挺能干的。”丁书涵并不是夸奖,更像是陈述一个非常肯定的事实。   “哟,你是真的想酸死我哦!人不在还这样夸!”周彩云听到她这不加掩饰和客气的夸奖,只想着玩笑她。   那郑红梅小不点在母亲怀里,也学着母亲的模样用手捂着自己圆乎乎的小脸颊,嗲声嗲气道:“酸!”   逗得丁书涵忍不住轻轻掐一下她那圆润软糯的脸蛋。   周彩云看着她跟自家女儿的互动这般亲昵,“小丁,你和小陆结婚多久了啊?”   “嗯?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不到五个月吧。”自己穿过来的时候,原主正好跟陆文曜才结婚没几天,倒是不难算,估摸着差不多四个多月。   周彩云瞧了眼她的肚子,平坦得不行,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你跟小陆不打算要个孩子?”   丁书涵听到这问题,不留痕迹地收回了自己在郑红梅小脸蛋的手,明白周彩云想着什么。   肯定是看自己和郑红梅相处得好,觉得自己也是个喜欢孩子的人,所以才问这话。   毕竟这个年代,女子不生孩子就跟大逆不道一般。   丁书涵自然不会没事碰那硬钉子,“这也不是我们想就能有的啊~”   她选择了个最为简单的借口,也不会给自己添更多的麻烦。   毕竟怀孕这事多少有些玄学和概率,如果不做安全措施,有些人就是一发就中,有些人认真备孕一年半载都怀不上。   而且她们不知道的是,其实陆文曜还是童男子,而原主这具身体大概率应该也是黄花大闺女。   他们结婚才五个月,她肚子还没有动静倒也算是正常。   周彩云听到她这话觉得很是有理,自然没有起疑,又看了看她那单薄的小身板,嘱咐道:“那你可要多吃点,你真的太瘦了!”   “太瘦,可不容易怀孕!”   虽然丁书涵知道这是关心的话,但笑脸中还是着丝苦意。   这个天生所带的生育既是价值又是枷锁。   与此同时,在营部农业组的陆文曜正皱着眉毛,反复检查着自己刚写好的信。   这封信并不是写给自家老爷子的,而是写给丁书涵的大哥丁嘉年的。   旁边还有三份西北建设兵团周报的报纸,上面都有一模一样被剪下来的位置。   是他和丁书涵上次拍的合照和新闻报道,被他小心地裁剪了下来。   他想着寄给丁书涵大哥一份,再寄给自家爷爷一份,都被他放入写好地址的信封之中。   那第三份他拿着看了许久后,最后被他微微笑着夹在自己黑色的笔记本夹页之中。   那一页正巧是写着丁书涵喜好的一页,那一页相比刚到西北时的短短两行已经变多了不少写了半页多。   他看着自己写下的各种,突然想到了什么,眸色微沉。   大舅哥要来的话,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要跟丁书涵要在一张床上睡觉了…… 第74章 [VIP]   陆文曜长叹了一口气。   刚想到这丁嘉年来这西北的事情, 他脑袋里紧接着就想到了那天自己不受控制地吻,还有那买回来不知用意的计生用品。   那天的吻说起来,完全是自己趁人之危。   如何都在他一向坦荡磊落的人生里添上了一笔不能说的墨点。   以至于这段时间他甚至都不敢直视丁书涵那双水盈盈的杏眼, 总觉得莫名的心虚。   仿佛一对视, 会被她洞察出些什么。   当然陆文曜也怕自己的视线会不自觉地落到她那红润饱满的嘴上。   具体是何滋味,其实他那天本就心慌, 再加上张建平这个不速之客, 品尝得自然不够细致,但足够意犹未尽。   很明显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如同不安分的风吹动着黏在自己心上的羽毛一般。   轻挠着, 发痒。   而那计生用品,从丁书涵醒来后, 到晚饭的餐桌,再到她洗漱完睡觉, 都没有主动提起。   不知道她究竟是故意回避,还是等待着自己主动问起, 又或者是觉得自己拥有心照不宣的默契,陆文曜不得而知。   而他本来酝酿再三想要问起, 自然也因为那个意外的吻而打乱了原本的计划。   谁也没有再提起那几包东西,像是默认了那东西总会有朝一日派上用场的存在。   但是只要陆文曜空闲下来的时候,脑子里就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东西, 时刻提醒了着他未来的某一天会发生过亲密的肌肤之亲……   紧接着就是丁书涵那修长的脖颈、手腕, 还有白皙纤细长腿的画面都会一股脑儿地往他脑海里钻,仿佛就是要让他的血液翻滚、沸腾才好。   实在是有些要命。   陆文曜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何,每每面对丁书涵时, 他就无法拒绝她的请求,还有心里也会记住她说过的每句话。   她那双水润又灵动的杏眼看向自己, 不管是里面带着期盼还是狡黠的神情。   都如一汪流动的清泉,明明平静的流动着,却牵动着他的心脏。   躁动得难以自持。   明明最开始娶她自己只想着是承担起该承担的责任,却不知道她何时迈着悠闲的步子招呼也不大一声地闯了进来……   陆文曜修长的手指和宽大厚实的手掌,让那通身圆润仿玳瑁花纹的钢笔在他掌心和指缝之间滑动、旋转。   如翻飞的蝴蝶一般流畅。   他往日沉静的深邃眼睛里,此刻有了几分被丁书涵牵动感染的波动。   不再似平静的一潭死水。   就像张建平有天突然跟自己说的掏心窝子话,“副营,要不是我见过你在嫂子身边的模样,我真的觉得你不是人!”   “训练的时候面无表情,下地干活的时候也一声不吭,太狠了!”   “不过你看嫂子的时候,眼神不一样,具体形容不出来,但是有人气儿!几乎每一刻都注视着嫂子!”   张建平不知道他和丁书涵的婚姻始于一个难以启齿的圈套。   陆文曜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只要和丁书涵在同一个空间里,眼神就会忍不住注视着她。   像是条件反射一般。   一开始自己眼神总是注视着丁书涵,是因为她做事总是和旁人与众不同,再加上她性格娇纵、身份敏感,他总担心她会惹出什么是非。   丁书涵什么是非都没有惹出,反倒让陆文曜发现了不少她的优点,而且眼神追随着她也慢慢成了习惯。   再后来不仅是自己的眼神,就连心也跟着她而动。   丁嘉年要来西北,那通电话便是嘱咐他写好地址还有去黎城的路线、开好兵团介绍信。   陆文曜当时只想着丁书涵大哥不辞辛苦奔波来看她心里肯定欢喜,并没有再细想更多。   现在看来却好像不似那般简单,一间平房拢共三个房间,自己和丁书涵一直是分房睡,另一间房被改成了浴室。   若是丁嘉年来西北,就意味着自己跟丁书涵肯定要在他来的这段日子里,共处一室,甚至同睡一张床……   那钢笔在他手里一滞,脱离了他宽大的手掌,滑落到了桌上。   陆文曜他猜不透丁书涵的心思,之前的种种还有那东西的明示,她是否会同意跟自己共处一室?还是抵触?   未知的答案搅动着着他的心。   陆文曜头狠狠地后仰,然后冲着天花板吐了口长气。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晚上还是找丁书涵好好商量一下才好……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试图甩掉自己脑子里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强迫自己又检查了一遍写给丁嘉年的信件。   确认无误后,将自己写好的信件、开好的介绍信如数放入刚刚已经放入被他剪下新闻报道的信封之中。   *   当天晚上,陆文曜下班回到了家中。   丁书涵是在院子里迎接的他。   也称不上迎接,只是这院子里的凉棚自从搭好后,她便喜欢在院子里坐着看书。   所以最近陆文曜每每回家,走过自家院墙前,总会放轻放慢步子,忍不住多看几眼认真看书的丁书涵。   她坐在藤椅上认真看书时候的表情虽不似往日那般生气灵动,却多了几分和她自身气质相悖的宁静柔和。   虽然和她娇憨柔媚的漂亮小脸有几分冲突的矛盾感,但偏偏这份矛盾显得她更为诱人。   如同那带刺的玫瑰一般,花开得娇艳欲滴,但是藏在叶子下面的花杆却带着扎手的尖刺。   而他这几眼里,究竟有多少眼是看向丁书涵那红润饱满的嘴唇,便只有陆文曜自己心里清楚。   丁书涵自知原主这些书,过几年不说被低价卖到废品站,也很可能要压箱底,十年后才能重见天日。   毕竟这些书都会一律被打成外国资本主义毒草。   虽然很多外国名著她都看过,但是她发现有些书原主不仅有英文版还有俄语版。   丁书涵英语很是流利,但是俄语确实没有接触过。   也是因为确实没有什么事情做,她在家除了偶尔画画速写外,就是比照着小说自学俄语。   她本以为不会有多难,但是上手后才发现这俄语比英语要难得多,俄语的单词往往要比英语的单词长上快一倍多。   不过难也有难得好处,很是消磨时间。   单词没学会几个,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偶尔丁书涵记一个长单词很是头疼的时候,就会突然觉得原主是不是学习的语言太多,将她本就不多的脑容量全都压榨干净了。   才会有如此好的条件,却对陆文璟那个自大狂死心塌地。   当然这也激起丁书涵的斗志,自己肯定不能比原主这个“恋爱脑”还少会一门语言。   只是她这种自学俄语的方法多少有些过于笨拙,根本没有摸到门道,不过是就是靠着连蒙带猜的死记硬背,效率太低。   所以丁书涵想着明天自己应该去农垦大学一趟,她记得陈副教授说过她儿子在隔壁留学。   那她家里肯定会有些俄语的学习资料,不定运气好陈副教授或者王教授还会些俄语。   所以陆文曜一进门,她就开口跟他打招呼,“我明天想去趟农垦大学找陈副教授,你没意见吧?”   毕竟上次自己没头没脑地被他硬拽着要回家,也记得上次他跟自己说的话,出门干什么提前跟他说一声。   “嗯?”对于丁书涵少见的客气,陆文曜有些不太适应,“怎么了?突然要去农垦大学一趟?”   最近他确实发现丁书涵比往常单纯看书更加认真些,虽然有些在意,但也没有主动问起过。   “最近在家没事,我找到了几本俄语书,太久没读了,但是有些单词不懂,我也没有带俄语字典,便想着去找陈副教授借一本。”   “我上次在他们家书架上好像看到了。”   丁书涵没有将自己在自学俄语的事情告诉对方,只怕陆文曜若是知情原主会俄语,那就太过奇怪了。   陆文曜点了点头,但是心里去莫名浮现出几分异样——自己大哥陆文璟是会俄语的。   她最近突然看起这俄语书,是否是因为思念自家大哥?   但是很快他便自己否定了这个有些逻辑但不多的荒谬想法,毕竟自己亲眼所见上次丁书涵跟自己大哥说话时的表现,   没有任何留念。   可是心里的异样刚落下,更为莫名的念头却浮现了出来:若是自己也会这俄语就好了……   丁书涵自然不知道他一个大男人内心戏竟然这么丰富,只瞧着他那皱起的眉头,还以为他不愿意自己去那农垦大学跟陈副教授来往。   “你……不想让我去?”她开口问道。   她问得有几分迟疑,毕竟陆文曜不像是那会干干涉自己人际交往来掌控妻子的男人。   被她这声发问拉回思绪的陆文曜摇摇头,“没有。”   见他没有异议,丁书涵便撇了撇嘴小声嘀咕着,“哦,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跟陈副教授他们来往呢!”   知道她说的是何事,陆文曜赶紧开口辩解道:“我没有,我那天是因为——”   他反应过来连忙刹住了车,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但是丁书涵自然猜到了那后半句究竟是何,最近他对自己很是躲避,她正愁找不到拉近两人距离的突破口。   眼下正是最好机会,她怎么会让这机会从自己指缝中溜走。   “找不到我?所以担心我?”   她带着调笑甜而不腻的嗓音,直接点燃了陆文曜的头脑,“嗡”地一下他全身从头到脚开始发麻。   丁书涵那水盈乌润的杏眼里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狡黠笑意,逼迫他乖乖就范。   这次陆文曜看着她的眼睛,眼神没有躲闪也没有嘴硬,点了点头,“是。”   依照陆文曜的性格,丁书涵本以为他会不自然地转移话题,却不想他竟然这次答应的如此痛快。   语气还这般不容置疑的坚定,竟然让她跟着有些心慌。   作为丁书涵这样的情场老油条,最容易慌乱的便是陆文曜这般过分真诚的直球。   当然丁书涵她也不甘落得下风,脸上依旧保持着勾人的笑意。   “那我这次提前说了,你应该不会再担心了吧~”   明面上她游刃有余,仿佛没有看到对方明晃晃的认真,其实她心里沉睡许久的小鹿突然苏醒。   大概是长眠的缘故,现在很是活力充沛,甚至精力有些过分旺盛,正用力地撞击着她的心脏。   以消耗过分旺盛的精力。   虽然丁书涵乌润晶莹的杏眼带着调笑意味的狡黠,察觉不出没有几分认真,但是陆文曜的观察力却很是敏锐。   察觉到她那攥着书页的手指,将那书的封面纸页攥出了些折痕。   说明她的手指很是用力,正泄露着不似表面淡定的紧张。   她脸上的笑意再如何自如、勾人,都变得有几分虚张声势。   察觉到丁书涵这般细微动作的陆文曜只觉得心情莫名的愉悦,少见表情的冷峻脸庞也染上了些笑意。   再加上太阳虽然还没有落山,但也没有下午那般刺眼,照在他身上,那棱角分明的脸庞多了几分柔和。   “今天晚上吃你喜欢的凉面。”   他说着最是家常的话,却莫名的让丁书涵的心里的小鹿又猛烈地跳动了两下。   只因为“喜欢”两个字。   丁书涵才意识到,到西北后陆文曜做饭就好像一直在试探并迎合自己的口味。   在穿书前,男人跟她约会不是米其林三星,就是各种星级酒店的餐厅,食材自然都是没什么好挑剔的。   味道就不好说了,毕竟上丁书涵她本就没有过多的口腹之欲,所以对于吃的其实一直兴致缺缺。   并没有哪个男人会特地记自己喜欢吃什么,都是带她去最好的餐厅,送最为华丽的礼服或者珠宝。   她也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过,毕竟自己的父亲对待自己也是如此——给钱,便是最好的。   以至于丁书涵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但是陆文曜这个男人却很是胸有成竹。   而且从来没有问过自己,但他就是知道。 第75章 [VIP] (捉虫)   丁书涵收到了丁嘉年出发前一天给她发来的电报, 因为发的是加急电报,所以在他发出的第二天就收到了。   短短一句话:我明天出发,下午的火车, 不要担心我。   若是原主看到自家哥哥这封电报, 会是何种反应,是痛哭流涕, 还是欣喜若狂于。   丁书涵不得而知, 而对于她来说,更多的是忐忑。   依照丁嘉年的性格和处事,看了这西北建设兵团的环境, 大概比自己要难接受百倍。   他最是心疼原主这个被宠坏的妹妹了,从小都是奶油卷、巧克力没断过, 别说人力黄包车了,就连德国小汽车之前都是经常乘坐。   外出从来就没有走过几步路。   而现在丁书涵能吃上白面细粮都算是顶好的, 现在一公里的路她也是能走的。   她也没有料到自己随口一句只是想让丁嘉年放心的话语,他竟然当真了, 而且付出了行动。   光是来这西北建设兵团农五师十七团三营光是火车就要四天三夜,还要坐车颠簸好几天。   具体行程是陆文曜安排的, 她并没有提出什么具体的要求,因为车子都是兵团部队出的,并不是有钱就能提要求的。   但是她相信陆文曜的靠谱和周到, 肯定不会让丁嘉年坐那知青们坐的只带着个遮雨棚的卡车后斗连夜颠簸。   但是如此往返的奔波, 光是在路上就要十来天。   不是一般的辛苦和劳累。   丁书涵从来都知道自己那个有血缘关系的渣爹肯定不会坐不到四十八小时的国际航班头等舱来看望远在异国他乡的自己一眼。   心里没有了奢望,自然也没有了失望。   但是丁嘉年却让她见识到了原来血缘关系的亲人是可以做到如此地步的——可以不远千里的奔波,只为看一眼自家妹妹过得好不好。   让丁书涵在忐忑的心情中, 得到几分有些让人恍惚的暖意。   她还没有来得及感受这暖意的温度,便觉得这暖意的烫手——这份暖意是她借着原主身份所收获的。   丁书涵一瞬间觉得自己有些像那藏在原主身份背后阴暗处的老鼠, 正偷摸享受着她那大哥的疼爱。   而她本人从来都没有得到这份关心和温暖,也许是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得到。   也可能是自己不配得到……   当然这道德感过高的自省只不过就是一个念头从丁书涵脑海里划过,毕竟她不是天真纸稚子会被这道德感所绑架。   而现在这个时候,丁嘉年他大概已经登上了开往西北湖木子站的火车。   而丁书涵估摸着丁嘉年到这团家属院的日子,大概就是一周以后。   那天晚上陆文曜在餐桌上,刚将盛着凉面的碗放下就开口提起了丁嘉年要来西北的事情。   “我今天把怎么来兵团,还有介绍信都寄给你哥了。”非常少见的开门见山。   陆文曜故意没有说起那新闻报道的事情——因为那张合照里自己微扬的笑意,实在是让他看了都有几分莫名的羞耻。   自己究竟在高兴些什么啊,一点也不稳重……   被他这么一说起,丁书涵才意识到丁嘉年并不是因为自己一句话的一时兴起,而是真的要来这西北,看自己过得好不好。   丁书涵快速地瞥了眼陆文曜的表情,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上一如既往深沉,对于丁嘉年的到来好像没有特别大的感觉。   不过是匆匆一眼,倒是被对方抓住了她那有点不自在的异样,“怎么?你大哥来你好像……并不是很高兴?”   陆文曜本以为丁嘉年要来西北,最高兴的人会是她,却没有看到他预料之中的笑脸。   丁书涵反应很快,赶紧解释道:“从东山到这西北,一路上太辛苦了,我有点担心我哥哥。”   她这话不知道的人听了确实会觉得兄妹情深,陆文曜自然也不例外。   听到她这话,他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右胳膊肘撑在桌面上,右手的手背撑着他那好看的下巴。   像是在思索些什么。   几秒后,陆文曜自顾自地稍稍点头,“好,我知道了。”   虽然对方没有明说什么,但是丁书涵自然知道他刚刚在心里大概想的是什么——关于丁嘉年下火车后的安排。   他接下里的话,又恢复了往日的吞吞吐吐,“你大哥来的话,我们是不是……”   又见他这副模样,丁书涵黛眉又忍不住轻蹙了起来,“什么事情?就这么说不出口嘛!”   她虽然不喜欢陆文曜的支支吾吾,但是语气的不耐烦配合上她的小表情。   一点都没有耍小性子的惹人烦,反倒更加凸显她的娇俏。   但这个对于陆文曜来说,自己即将对面这个随时可能让自己起生理反应的女人同住一屋的事情。   确实有些难以启齿。   因为太难开口,陆文曜便没有选择再难为自己,而是看了看自己的房间,又瞧了瞧她的房间,使眼色暗示着。   虽然之前在东山很多人说丁书涵是那绣花枕头,但是陆文曜从到她大哥家提出离婚看到对方反应那一刻起,便知道她其实很聪明。   丁书涵看着陆文曜如此暗示,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脸上的笑意却有些绷不住。   明明都偷亲过自己了,但是一触及到男女相关的事情,陆文曜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笨拙。   虽然知道他说的是两人要同住一屋,但是丁书涵却仍旧装作看不懂他眼色,就想要他亲口说出他不好意思说出的话。   她绷着笑脸,乌润的眼珠古灵精怪地转了一圈,最后故作疑惑地看向了陆文曜,“你眼睛不舒服?还是怎么了?”   “是不是进小飞虫了?我帮你吹吹?”说着就要起身。   “别闹!”陆文曜自然看到了她眼底的狡黠笑意,明摆着是在调笑自己的羞涩窘迫。   他可太记得上次丁书涵帮自己揉肚子——没有任何章法地撩火。   丁书涵嘟着嘴,杏眼直勾勾地看着陆文曜,“我没闹啊?我就是不懂什么意思嘛!”   她这般不认真的插科打诨,倒让陆文曜没有之前的难以启齿。   丁书涵一个姑娘家的都大大咧咧不在乎,自己一个大男人的还扭捏个什么劲儿啊!   “你哥哥来了,我们是不是要住一间房了?”   但是陆文曜不也能确定丁书涵对自己的态度,毕竟他们结婚虽然已经五个月有余,快半年时间,但是除了一只手数得过来的几次“意外”以外,其实一直保持着进水不犯河水的和谐。   怕他丁书涵觉得自己在趁机耍流氓,紧接着又是一句,“你要是觉得不合适,我就去营部宿舍住。”   话说的很是正人君子,但陆文曜却完全忘了上次自己乘人之危的偷吻,就已经不太能跟正人君子这个词挂钩了。   而丁书涵对于这个“趁人之危”的吻是知情的,所以听着他这话,实在是觉得莫名的有意思。   但是她没有打算戳穿那个吻,反而接着他这个话说:“宿舍还是算了,你不在家我大哥会觉得奇怪的。”   她说的很是有道理,陆文曜听后也点了点头。   当然丁书涵肯定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他,她眨巴着水盈盈的杏眼,纤长浓密的睫毛上下翻飞。   模样很是娇俏无害。   但是她接下来从红润饱满嘴唇里说出来的话,就没有那么娇俏无害了。   “睡同一张床,你不会对我动手动脚吧!”   丁书涵她现在都还记得当时陆文曜坐在自己对面突然躲闪的目光,还有从深麦色皮肤里透出的红色。   虽然丁书涵知道陆文曜肯定大概率会是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但是她多少还是有几分期待的。   毕竟克制的汹涌被她亲自突破,更有成就感。   *   丁嘉年坐在吉普车后座,看着车窗外无边荒凉的戈壁滩。   耳朵里全是前排开着车的张建平,一句接着一句往耳朵里钻,“……丁大哥,说起来嫂子当时刚到这戈壁滩,看到那一个个废弃的地窝子说是野兔窝,真的太有意思了……”   还伴随着他标志性的爽朗笑声。   只不过笑声传到后排丁嘉年耳朵里,让他觉得有些缺心眼的意思。   从自己下火车被前排这个姓张的副连长接到后,他就一直笑呵呵地跟自家小妹跟那陆文曜的种种事情。   让他都不禁产生了他们二人很是恩爱的错觉。   但是丁嘉年在后排的表情并不是很很好看,其实从丁嘉年踏上来西北的火车时,眉头就拧在一起,几乎没有舒展的时候。   自己最心疼的妹妹就是走着这样的路来到这西北的。   一路上不管是西北空气的干燥,还是招待所住宿条件的简陋,都是冲击、刷新着丁嘉年的认知。   毕竟丁嘉年其实比丁书涵享受过家族荣耀富裕的日子更久,更是金尊玉贵的少爷。   其实丁嘉年他不是没有理性,心里是清楚如此的安排已经算得上很不错的了,但是他的感性无法接受被自己从小捧在掌心的妹妹受这个长途跋涉的苦。   只能说张建平的话,让他稍有安慰——既然在外人眼里他们二人如此恩爱,那陆文曜大概是没有亏待自己的妹妹。   毕竟丁书涵的性格自己是知道的,之前的电报、信件里都没有跟自己说过自己的委屈,电话里也再三强调自己过得很好。   *   载着丁嘉年的吉普车开进团家属院正好是下班的时间。   丁书涵在院子里看到这吉普车还以为是那隔壁张桂兰的丈夫赵建国团长,今天从团部下班回来的早些。   却不想是自己的大哥丁嘉年来了。   因为昨天陆文曜还说丁嘉年大概今天晚上深夜或者明天早上才会到这团家属院。   而他安排去接丁嘉年的人是张建平,这让丁书涵比较放心,毕竟张建平很是爱笑,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她相信丁嘉年再如何护着自家妹妹,顶多跟外人摆摆冷脸,定是不会随便撒气的。   而张建平性格其实比较开朗大咧,即便丁嘉年是一张冷脸,他大概也只会觉得是天生如此。   并不是针对他,更不会往心里去。   张建平这种与生俱来的钝感,确实羡慕不来。   那吉普车停在了自家院门前,丁书涵只觉得自己右眼皮猛烈跳动了两下。   紧接着她就看到了原主大哥丁嘉年坐在吉普车的后座,正看向坐在院子凉棚下的自己。   对方眼睛里的眼神很是复杂,既有心疼和怜惜,又有淡淡的欣喜和激动。   让丁书涵有一种自己和他刚刚经历了一场就别重逢的恍惚。   明明是丁嘉年催促着赶到这团家属院的,但是就在他要下车的时候,准备打开车门的手却有些颤抖。   带着几分类似于近乡情怯的紧张。   大概是不能控制的紧张,丁嘉年没有执着于先要将车门先打开,而是用手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丁嘉年身上是掩盖不住的风尘仆仆,可是下车前却不忘整理着自己的仪表。   大概不想让自己这个妹妹看到他这有些狼狈的模样。   如此动作属实让丁书涵心里涌起几分类似于上次丁嘉年在火车上道别时候的感情。   丁嘉年打开车门的时候,丁书涵已经站在院子门口等着迎他。   本来没有做好足够心理准备,还不知道该如何跟丁嘉年打招呼的丁书涵因为他刚刚那个动作,一声带着点鼻音的话脱口而出。   “大哥。”说完还微笑着,微微展开了双臂想着拥抱一下长途奔波而来看望自己的丁嘉年。   虽然不是丁嘉年预料之中的飞扑和熊抱,但他还是抱住了这个几个月没有见的妹妹。   但是心里却很是五味杂陈——她现在这身打扮朴素得不行,往日里自家小妹最是喜欢各种好看的连衣裙。   可现在只是穿着最为简单的衬衫、裤子,还有塑料拖鞋。   要不是自家小妹妹这张漂亮的小脸,光是这般的背影,自己根本就不敢认。   穿得这般朴素,却还跟自己说过得很好。   小妹在这西北究竟受了怎样的苦楚,才会从之前不小心摔倒在地毯上都要又哭又闹、寻求安慰的小姑娘变成了如此这般能藏事的性子。   这让丁嘉年的心如同被攥在大手之中狠狠地挤压着。   要不是张建平在旁边,说不定心疼的眼泪就从他个大男人的眼睛里掉了出来。   丁书涵自然感受到了丁嘉年看向自己满是疼惜的眼神,这也确实是因为丁嘉年突然提早出现。   跟突击检查一般。   “大哥,一路上辛苦了吧,快先进屋吧。”说着就将丁嘉年往屋子里领,不像让他再皱着眉打量着走过会扬起尘土的土路。   张建平很是热情地帮忙拎着丁嘉年的另一大包行李,跟着他们二人走进了屋内。   丁书涵先让丁嘉年坐下休息,又跟张建平说了几句感谢他辛苦的话后准备拿起放在地上的暖瓶给大哥倒杯水喝。   她的手还没有碰到暖瓶,就被丁嘉年给叫住了。   “过来,让我看看你的手。”语气格外严肃,有些陌生。   丁书涵看着他板着的脸略微一愣,心里稍稍迟疑了一下,然后走到他身旁将自己的双手十指微微张开摊在他面前。   还是依旧的白皙,纤细的手指也如青葱一般,没有多出新的茧子和变宽的指节。   看了快一分钟后,确认丁书涵这双手和从东山离开时一样被包养的很好后,丁嘉年才放心。   然后牵着她的手腕,让她坐在自己身旁,“不用你来倒水,我自己来就行。”   语气里有着气还没有完全消的不满。   听到他这话,丁书涵便知道丁嘉年究竟在气什么——大概是不满在这西北需要自己倒水喝。   想让他消这个气,丁书涵自有办法。   只见她微微嘟嘴,然后不太高兴地开口道:“大哥,你就这么嫌弃我倒的水啊!”   直接就是一句先发制人。   被误会意思的丁嘉年,见自家小妹这般,心里并不觉得是不领情的生气,只觉得她年纪小不懂其中的奥义。   “书涵你倒水倒习惯了,以后家里就只有你倒水了。”   要不是丁嘉年是自己最为疼爱的小妹妹,他可不会说出自己深藏多年装作看不到活儿的秘密。   当然也怕那暖瓶里的水烫到了她的手。   明明是人精的丁书涵,却装作听不懂他的意思,“我一个人在家不倒水喝,就渴死了。”   语气很是无辜和不以为然。   就和之前原主一样,没大没小地跟丁嘉年顶嘴。   丁嘉年听到她这话,刚刚见面时的陌生感全然消失了。   站在自己眼前的还是那个会跟自己顶嘴撒娇的小妹。   “那你跟我回——”   丁嘉年话还没说完,屋门突然打开,打断了他。   两人的眼神同时看向了门口的陆文曜,丁嘉年的眼神是赤裸裸的不满。   他那深邃的眼睛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丁嘉年并不意外,点了点头向他示意问好。   “大哥来了,一路上辛苦了。”   陆文曜很是熟悉这个眼神,自己之前去他家时,便是如此。   来西北建设兵团是自己一意孤行,所以算是自己拖累了丁书涵,所以面对丁嘉年如此目光,他没有一句怨言。   刚刚他正好在家属院门口碰到了张建平开着吉普车准备回营部,看着后座空无依然,心里便一沉猜到了丁嘉年肯定是到了。   陆文曜挥臂示意,拦住了吉普车。   张建平看到他确实很是不好意思。   “副营长,我,我也没想到丁大哥会这么心急。”   他完全没有料到凌晨天刚亮,就被陆副营长的大舅哥敲开了招待所的房间门,催着自己赶紧出发。   “丁大哥饭都不吃,也要赶过来,而且我想着将车开到营部跟你打个招呼,可是——”   “没事,这一路辛苦你了,赶紧回营部好好休息一下吧。”陆文曜打断了他,接下来的事情他也能猜到。   又拍了拍张建平的肩膀,让他不要自责。   见到陆文曜进门,丁嘉年开口便是,“书涵啊,我有点口渴。”   说得很是漫不经心,叫的也是丁书涵,但是他却死死按着丁书涵的胳膊,生怕她会起身一般。   陆文曜看着丁嘉年如此,自然知道这是在跟自己说话,二话不说就利落地倒好了杯水,稍稍弯腰放在茶几上。   “大哥,喝水。”   丁嘉年看着放到自己面前的水,用鼻音“嗯”了一声后,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那水自然也是没有喝,但是丁嘉年这模样跟那考验未来女婿的老丈人有几分相似。   看的出来他对陆文曜刚刚的表现,勉强算是满意。   当然仅仅是刚到及格线的那种,不能再多了。   丁嘉年紧接着赶紧将自己两大包行李拿过来放在自己腿上,拉开行李拉链,里面便是几十盒的雪花膏。   满满当当的,一下子根本数不过来。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丁嘉年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带着那明显的骄傲。   丁书涵没有料到自己之前在电报里说过的雪花膏不够用,丁嘉年竟然人肉背过来这么多。   这还不算完,将那些雪花膏拿出来后,下面还装着印着英文的洗发水沐浴露还有护肤品。   然后便是各种在这边百货商店都看不到的糖果、巧克力,一看就是国外进口的好东西。   “这些都是我找熟人换来的侨汇劵买的,还有这些是你二哥找关系从海外寄回来的。”   “说是现在国外赶时髦的小姑娘都喜欢用,他来信说你肯定会喜欢……”   丁嘉年边说着边从包里将这些给丁书涵带的东西如数拿出,最后东西拿完就没剩什么空间放衣服。   看着这般的丁嘉年,丁书涵的心里莫名的有些酸涩,原主大哥肯定也是那金尊玉贵长大的少爷,肯定也没有吃过什么苦。   却为了原主这个妹妹,可以不远千里辛苦奔波,带的还是各种为妹妹着想的好东西。   丁书涵原来并不相信人可以做到这般,每每听到这种事情,她只觉得是感情丰沛的人对这些事情进行了不真实的渲染。   可现在自己看到丁嘉年这般,她亲身感受到了,眼泪便无法控制地涌到了眼眶之间,不停地打转。   并不是单纯的感动,而是些其他——自己得到了,又不算是真正得到了。 第76章 [VIP]   丁书涵也想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掉落, 可偏偏就是控制不住,晶莹的泪珠一下子就从她的眼眶中掉落,滑落她白皙细腻的脸庞。   她快速地低下来头, 想要掩饰自己情绪失控的可爱班丢脸。   丁嘉年看到她落泪, 心里更是笃定自家妹妹在西北受了委屈,要不然不会因为自己这样就这般落泪。   丁书涵自然是没有忘记自己现在面对是丁嘉年, 千万不能让他觉得自己在这西北受了什么委屈。   赶紧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揩了一下自己眼眶的眼泪, “大哥,我这是想到你和二哥太激动了,眼泪就自己掉下来了。”   生怕他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丁书涵有些撒娇地揽住了丁嘉年的胳膊,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就像是原主之前那般跟大哥撒娇一般, 只希望对方相信自己刚刚的眼泪真的是想念亲人。   丁嘉年还是心疼妹妹,被她这么一撒娇, 又这么长时间没见,便心里觉得热乎。   刚刚还觉得她受委屈的想法立马就被抛之脑后, 眼下只想着如何轻声细语地哄着她。   “都嫁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爱哭鼻子。”语气里带着哥哥对待妹妹的亲昵。   可能在丁嘉年或者外人眼里如此这般很是兄妹情深, 但是丁书涵却不这么觉得。   刚刚的眼泪和复杂情绪,被此刻的场景和话语搅得风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有些让丁书涵汗毛倒立的肉麻。   大概是没怎么感受过亲人的亲昵和爱护,丁书涵很是不习惯这种兄妹情深的场面。   但是为了不让丁嘉年又一次冒出她受了天大的委屈让她离婚回东山的念头, 她也只能强忍肉麻把戏好好演下去。   毕竟刚刚她看着丁嘉年突然沉下来的脸色, 都怕自己眼泪再多掉几粒,丁嘉年就要拉着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要往东山走了。   当然肉麻归肉麻,此时她的心也默默做了个重大的决定……   而她这个时候也才注意到, 那陆文曜不知道何时到了他自己的房间。   大概是想趁自己和丁嘉年在客厅兄妹情深这个机会,将房间给丁嘉年收拾出来。   他如此办事, 让丁书涵觉得有几分欣慰——毕竟自己的队友还是有点脑子的。   但丁书涵不知道的是,陆文曜其实并非只是去收拾房间,更多的是躲她的眼泪。   刚刚陆文曜看着丁书涵眼泪滑落,他的心就被她这滴晶莹的眼珠给牵动着。   他知道是自己一意孤行要来这西北建设兵团才会让她离开温暖又舒适的温室,到这条件哪儿哪儿都不如东山的黎城。   平日里他虽有些歉意,但是刚刚丁书涵见到自己哥哥时的愧疚直接就淹没了他。   陆文曜不敢面对她的哭泣,不是因为不会哄人,而是无力感深深笼罩着他。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丁书涵的眼泪,上次还是因为周彩云的婆婆,她其实当时情绪比现在要外放许多。   当时的哭泣更像是发泄。   陆文曜边收拾着炕上的床单被褥,耳朵听着外面的话他们兄妹二人的话,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情绪的内敛和忍耐。   偏偏是这份内敛让他难为难受,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后牙槽被他咬得有多用力。   直到将炕上的褥子铺好新的床单、枕巾,换上新的薄褥子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有些发麻。   *   晚饭是陆文曜在院子里的土灶做的,因为丁嘉年来的比预计早一天,家里原先的肉、菜并不充足。   他还特地从军属食堂打了两个肉菜回来——土豆烧鸡和红烧肉。   丁嘉年因为许久未见没有见自家小妹,所以肚子里有一股脑儿关心的话要讲,虽然中午饭都没吃,但一点也不急着开饭。   但是等到开饭了,坐到了餐桌上丁嘉年看着桌上的饭菜,刚刚因为和自家妹妹聊天说话的好心情突然消失。   “你们……平常就吃这些?”语气里有几分不敢相信。   陆文曜刚想开口,就被丁书涵抢先一步,“对啊,我们两个平日里就吃这些。”   她实在是怕这陆文曜太过实诚,直接说这荤菜是专门为丁嘉年准备的。   “能在西北吃上这些已经很好了。”说着就夹了一块油量的红烧肉到丁嘉年撑着白米饭的碗里。   “哥,你一路上马不停蹄地赶路,辛苦了肯定很久没好好吃饭。”   虽然小妹很少这般贴心,但是丁嘉年还是忍不住挑剔,“这哪里好,三个人连三荤两素都没有,这汤在东山只能算是洗锅水。”   他刚刚也瞅见了从进门起陆文曜就一直在忙前忙后,而且做事很是麻利顺手,明显并不是因为自己在这里故意做样子的。   但丁嘉年看着这西北的环境,一时还是没有办法很好的适应。   “哥我嘴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说还好,你就信我一回吧!”   “而且煲汤容易痛风,少喝点才好。”   这个时候大多数人还觉得煲汤滋补,但其实不然,长时间煲汤除了味道浓厚外,实际营养还真的不算多,而且嘌呤高让人痛风。   丁嘉年自然拗不过自家小妹,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但还是白了眼陆文曜,心里对于自家小妹向着他说话。   心里很是不得劲。   他的筷子伸向了刚刚丁书涵夹在自己碗里的一大块红烧肉,其实他也很少吃这种大油的荤腥,但是因为这快一周的在外奔波,他肚子里此刻别样的渴望着肥硕带着油花的红烧肉。   丁嘉年因为没有缺衣少食过,所以心里有如此念头,他还觉得有些不太能适应的羞耻。   不过他在心里暗自安慰着自己,这块肉是小妹夹给自己的,可不能辜负她的一片好意。   这才将那红烧肉放入嘴中。   往日里让丁嘉年觉得有几分油腻的五花肉,这一刻却变得格外美味。   其实不过就是食堂最为普通的大锅菜,但是这比火车餐车上的伙食滋味好上太多。   丁嘉年原本还不觉得饿,但是一块红烧肉下肚,他那饥饿和缺乏油水的肠胃也随之被唤醒。   就这样挑剔的话,他也来不及说了。   只是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地夹着刚刚他还挑剔、看不上的饭菜,就这样就着饭菜连吃了两大碗米饭。   丁嘉年才慢慢从饥饿肠胃的催促中,缓过神来。   他看着被自己几乎一个人快吃光的土豆烧鸡还有红烧肉,只觉得脸稍稍一热,还想要挑剔什么的话如何都不再能说出。   丁书涵自然知道他现在作为金尊玉贵长大的少爷,此刻却将刚刚自己看不上的饭菜吃光了两大碗米饭。   在家里他都不一定能吃这么多。   可想而知此刻丁嘉年此时的心里有多尴尬和窘迫。   “大哥,你肯定一直在赶路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吧,再喝完汤顺顺吧。”   自家小妹给自己递了台阶,他自然会顺着往下走,“确实光想着来看你了,都不太吃得下去饭。”   “看到你以后,胃口还真好了不少。”不忘给自己找补一句,然后又盛了碗刚刚他评价为“洗锅水”的番茄鸡蛋汤。   可能是红烧肉和土豆烧鸡都是调味比较重的荤菜,这很是清淡的番茄鸡蛋汤入口后反倒冲淡了刚刚口腔里黏腻的油花。   很是清口。   丁嘉年喝上一大口后不自觉地发出了一声舒坦的叹气。   下一秒,意识到自己有几分立场不坚定,赶紧解释道:“这饭菜……还,还可以。”   丁书涵其实心里多少有些发笑,但是脸上自然不会表现出来,还帮着丁嘉年说话。   “我就说吧,大哥你就应该信我!”   有了丁书涵这话,再加上丁嘉年大概是被刚刚自己的羞耻感冲昏了几分头脑,心里竟然觉得坐在对面的陆文曜顺眼了几分。   多亏丁嘉年着急赶路而造成的饥饿,让这顿晚饭变得很是顺利。   看着吃了两大碗饭的丁嘉年没有再挑剔饭菜伙食,这让丁书涵有几分庆幸。   太阳也已经落山,丁嘉年因为长途跋涉又赶路的,   丁书涵今天也没有办法带着大哥丁嘉年在这附近转转,而且   所以   吃完饭后,陆文曜一个人到院子外面洗碗,想着给他们兄妹二人足够的说话空间。   填饱肚子的丁嘉年这才反应过来,好好审视了一番他们住的这屋子。   在他眼里这屋子多少有点简陋。   这平房自然是不能跟东山的小洋楼相比,但是并不是居住面积的问题,而是他们这屋子里的家具多少有些凑合、对付的意思。   丁嘉年见不得这样的凑合,“书涵,是钱不够用吗?”   “没有啊?家里几乎都没有什么需要我花钱的。”丁书涵没有想到丁嘉年会突然问上这么一句。   还以为他对于陆文曜或者什么其他的挑剔。   听丁书涵这么说,他心里觉得陆文曜这小子还算是可以,但对于这屋子里的家具他还是如实说了,“你们这屋里的家具也太随便了。”   敢情丁嘉年煞有介事皱着眉头,只是因为是这家具的事情。   丁书涵的心这才放松下来,自然也有一套能说服丁嘉年的话术,“哥,陆文曜他就是来这边援建的,我们又不是定居了,重新买家具布置太折腾了。”   其实她心里更希望在这兵团长待,因为越是在城市,他们这身份的人,往后的日子可能会越发难过。   这西北援建对丁书涵而言无疑是最好的挡箭牌,也更能护住这原主的大哥一家,尽可能的少受迫害。   当然这话她肯定不会说出来,毕竟现在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抚丁嘉年,所以她特地话说的很是模棱两可以示希望。   俗称就是“画大饼”。   她这话虽然让丁嘉年心里觉得有几分自家小妹不会在这西北长待的希望,但是听她说不想折腾麻烦,他很是不爱听。   “你是丁家的人,从小娇生惯养的,家具怎么能凑合!”   “住一天也是住,不能这样随随便便的。”   丁书涵面对还没有明晰形势的大哥有些无奈,但是也没有过多解释,毕竟她自己多少有几分开了上帝视角的意思。   要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丁嘉年肯定难以接受,甚至会觉得自己被人下了蛊。   丁书涵妥协地点了点头,“那我都听大哥你的安排~”   但是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下丁嘉年,“只是这兵团不像东山,来这边我还没有见过有卖家具的。”   “如果太麻烦了,就不要强求,我怕累着你。”看起来是关心的话,但其实已经给丁嘉年铺好了台阶。   听到她这话,丁嘉年便直接起身准备出院子找那陆文曜,说是跟他问点事情。   丁书涵自然没有阻拦,随他折腾吧。   毕竟丁嘉年的性子和原主很像,总带着些不服管的叛逆。   她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的,但是可前脚丁嘉年刚出门到院子里,后脚她就从沙发上起身贴在了玻璃窗户前。   只是丁书涵那张白皙滑嫩的小脸都要贴在窗户上了,也没听清他们两个大男人在外面院子里究竟说了些什么。   听了几十秒后,发现是徒劳后,她瘪了瘪嘴,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这丁嘉年大概是跟陆文曜商量那家具的事情。   她觉得可能也不是商量,应该是丁嘉年直接给陆文曜“下命令”。   丁书涵也没有其他期望,就是希望丁嘉年的话不要太像命令,毕竟陆文曜这个人吃软不吃硬。   起了冲突就不好了。   却不知道此刻下午见了她眼泪的陆文曜,满心都是说不出的愧疚,大概此时丁嘉年说让他给丁书涵摘下天上的月亮。   他可能都能答应。   更别说丁嘉年只是去问陆文曜这东山到西北建设兵团托运的线路,毕竟每年兵团会给不同地区供给瓜果蔬菜。   所以肯定是有那从东山到兵团的托运线路,他回东山把家具安排好一起送到西北来,托运的钱自然不是问题。   当然这些也是丁嘉年跟那张建平打听来的。   只不过丁嘉年没有跟丁书涵提,他不希望自家小妹操心——自家小妹只用负责享受便好。   十分钟左右,两人前后脚进了门。   而他们两人的表情都不算难看,也没有谁拧着眉毛,丁书涵才放下有些紧张的心。   就怕他们二人因为这种不算特别要紧的事情而起了争执。   但还好是没有,也让丁书涵少费点心。   只不过这个年代不说是在西北,哪怕是在东山,娱乐活动实在是少之又少。   所以他们三个同时在客厅里,又吃过了饭,大家坐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气氛莫名的凝固了起来。   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而陆文曜实在是不知道该用什么借口再一次到院子里。   三个人坐在沙发上都莫名的有些局促。   好在丁书涵心思细,看到了丁嘉年有些油润和没有形的头发,“大哥这几天你都辛苦一路了,要不今天先洗个舒服的热水澡,早点休息吧。”   “这样明天我好带你在周围转转。”   丁嘉年确实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洗个澡,听到自家妹妹这话很是认同,点了点头。   因为现在是夏天洗澡水不需要现烧滚烫的热水,暖水瓶里的温水再混点冷水就能用。   丁嘉年本以为不过是洗澡,可走进所谓的浴室看到那陆文曜做的“洗澡器”实在是吓了一大跳。   眉毛立马拧在了一起。   他站在浴室门口,有点手足无措,只能喊道:“书涵。”然后使了个眼色。   丁书涵看着自家大哥这般,心里也明白丁嘉年这是为何,赶紧起身教丁嘉年如何用着洗澡器。   她还没有开口,倒是丁嘉年先一步问她,“你这是什么情况?!”   丁书涵自然知道此时丁嘉年的不满,和自己刚到西北时如出一辙。   但是天色已晚,她不希望丁嘉年因为这洗澡的事情闹出什么幺蛾子,压低声音安抚着,“大哥你先冲凉,再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丁嘉年刚想要反驳什么,她紧接着又是一句,“大哥,这西北不比东山,就算走我们也只会被困在望不到头的戈壁滩。”   “而且晚上风还大,一出门就是迷眼的风沙、”她这话自然是夸张了的,但是能打消丁嘉年要先在带自己走的荒谬念头就好。   丁嘉年也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也不得不肯定她说的确实很是有道理。   但是忍不住多看两眼正在给自己讲解洗澡器怎么用的丁书涵,总觉得自家妹妹来这西北好像成长聪明了不少。   明明是好事,但是他心里多少有些憋闷。   “……哥,你洗完以后把水龙头关上就好了,等会儿陆文曜会来拖地清理的。”   丁嘉年因为心情有些复杂,便没有跟丁书涵再说什么,点了点头示意丁书涵可以出去了。   然后便关上了门。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陆文曜视线一直看向那浴室,观察着他们兄妹二人的动静。   只听见浴室响起淅沥的水声,他视线还没有来得及收回,迎面对上了丁书涵水盈盈的杏眼。   此时丁嘉年在浴室里的水声,他们二人虽然在客厅,但是接下来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   两人都心知肚明。   可偏偏丁书涵走过来,还直接坐在自己身旁,不仅如此还故意侧过头看着自己,杏眼里还带着几分笑意,丝毫没有紧张的意思。   陆文曜喉结上下一动,身体也是掩盖不住的紧绷。   紧接着丁书涵一声上扬的轻笑突然在他的耳边响起,直接烫伤了陆文曜的耳朵。   这还没完,紧接着又是一声轻柔嗓音的话,还带着点暧昧的气声。   “你等会儿可要洗干净些,我可不想你一身汗臭味睡在我旁边。”   明明是那么害羞的话,但是语气却格外大喇喇。   仿佛不知道羞字怎么写一般。   陆文曜没有看向她,脸上的表情也不知作何反应,只能有些木讷地点点头。   丁书涵看着他那深红色的耳朵,自然不没有再接着逗他。   她觉得再凑近些,多说一句话,他可能在这里就要自燃了。   洗好澡的丁嘉年换好衣服从浴室里出来,正好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丁书涵和陆文曜。   他不自觉地狠狠瞪了眼陆文曜——只觉得自家种的水灵的白菜被他给拱了的不甘心。   但其实陆文曜顶多算松了松丁书涵这颗水灵又漂亮的白菜旁边的土时,不小心碰到了菜叶。   *   陆文曜站在丁书涵门外深呼一口气,然后默数五个数后缓缓推门走进了她的房间。   平日里他打扫卫生还有喊丁书涵起床,都进过无数次,但是现在他的心情——前所未有过的紧张。   一走进房间,就闻到属于丁书涵身上的淡淡香味。   不过此时比平常更加浓郁清晰些,钻进了他的鼻腔,牵动着他的神经。   和丁书涵独处一室 ,陆文曜的脑海里又不自觉地涌起那天那个趁人之危的亲吻。   也是在这个带着淡淡香味的房间。   一下子自己的体温便热了起来,紧接着自己的呼吸染上了几分温热的暧昧。   丁书涵穿着单薄的吊带背心坐在床炕上,薄被单被她搭在腰间的位置,被单的起伏不平,若隐若现地显示着她腿部的形状。   她发尾微湿,肩膀上披着吸水的干净毛巾,增添了几分别样的性感。   其实家里是有那吹风机的,但是丁书涵嫌那吹风机的风会将头发烤干、毛躁,所以入夏后不怕湿头发遇冷容易头疼,也就没有再用。   她见陆文曜进来,看向了他。   明明是夏天,可是从来没有见过他单穿过一件背心,永远要穿着一件白色衬衫。   如同他那半永久皮肤一样。   他那寸头因为还有些没有完全干透的水珠,有些像那顶果子的刺猬。   看着就有几分扎手的意味。   他走进来,让丁书涵房间里本是各种润肤露、雪花膏味道多了些中性又清爽的肥皂味。   陆文曜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站在房间里,突然让平常觉得房间很是宽阔的丁书涵觉得这房间好像有些拥挤的错觉。   忍不住开口,“站着干嘛?你今天打算当猫头鹰站着睡觉?”   她主动活跃着气氛,不希望这人刚走进来还没有熄灯躺下,屋内就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暧昧。   万一把陆文曜吓跑了可就没意思了。   听到她这话,陆文曜没有开口,只是有些僵硬地坐在床炕的边边。   与其说是坐,其实更像是他小一半屁股刚挨在上面,很是拘谨。   可是即便这般,他那坐姿还是那标准的在部队的坐姿,格外的挺拔、板正。   丁书涵看着他这般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只觉得他不像坐着像在扎马步,但是紧接着她打量着现在载着自己和陆文曜的床炕,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陆文曜,你是不是没有拿自己的被子、枕头过来?” 第77章 [VIP]   被丁书涵这么一说陆文曜才意识到这个事情, 刚刚才坐下的他立马起身。   跟床炕烫人一般。   陆文曜看向丁书涵,冷峻帅气的脸上表情有些局促,解释的话更是脱口而出。   “我不是故意的, 大哥今天来的突然, 房间都是临时收拾的。”   其实他省略了刚刚丁嘉年洗澡的间隙,但是当时因为丁书涵那眼神还有一句话, 搅乱了他的心。   那拿被子枕头的正事也就不知道被搅到了何处。   “你要是不放心, 怕有什么,等会儿你大哥睡下了我就去部队宿舍,到时候再在你哥醒来前——”   “别了, 太麻烦了。”丁书涵摆了摆手,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营部离这家属院并不算近, 现在西北的天又亮得早,他还要上班, 如此麻烦实在是没有必要。   “你就在我这屋睡就行了。”说完丁书涵还往床靠里的地方挪了挪,像是让出位置来。   她想着这个天气, 西北晚上虽然还有点冷,但是两人分一个薄被单还不至于冻醒或者着凉感冒。   房间确实是他趁机收拾出来, 能有如此心思反应,丁书涵实在是没有好怀疑的。   况且陆文曜要是有那趁机耍流氓的心思,自己和他体型的差距, 大概早就被他强要了去。   哪里还有现在这些事情。   所以丁书涵也不扭捏, 说完这话后,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毛巾吸了不少头发上的水分有些发潮。   她怕等会儿这潮湿的毛巾将自己的肩膀后背捂出层黏腻的薄汗,那刚刚的澡就白洗了。   所以将垫在肩膀上的毛巾拿下, 然后歪着脖子、侧过头用毛巾擦拭着带有点微湿的发尾。   丁书涵侧歪着上半身,乌黑柔顺的头发从她肩膀上垂落, 双手拿着那毛巾包裹、揉搓着还有些水分的发梢。   没了毛巾的遮盖,她修长的肩颈还有白皙的胳膊,一览无遗。   陆文曜看着她这般先是一怔,下一秒很是突然地背过身去。   但是那淡淡洗发膏的花香味却从她的发丝里不断散出,在房间里飘散着,即便他背对着正擦头发的女人,那香味还是不可避免地钻进了他的鼻子。   丁书涵看着他这动作,嘴角忍不住无声轻笑。   她将头发擦了十几下后,看着男人宽厚的背影,抿了抿红润的唇。   “你正好站着,帮我把毛巾晾在椅背上吧~”   陆文曜正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听到她这话只觉得和及时递来的台阶一般。   动起来总比干站着强些。   他点了点头,然后有些僵硬地稍稍侧身,朝丁书涵伸出了他那修长的胳膊和指节分明的手。   只是陆文曜偏偏故意侧着脸,那双深邃的眼睛回避着看她。   丁书涵笑着将有些潮乎乎的毛巾递到陆文曜的手中,放下毛巾的瞬间,她食指和中指的前端指腹故意划过了他的掌心。   她那动作又轻又柔,再加上那潮乎乎的毛巾,让陆文曜的胳膊一僵,很明显此刻他心里肯定划过了无数念头。   而这个动作确实是丁书涵故意使坏。   陆文曜故作无事发生的淡定,可他脚上带着些水的拖鞋踩在地上发出不可避免的声音。   不知为何这平日里根本不会注意到的声音,在此时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明显。   但他的表情极力克制着,再加上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天生带着几分冷峻,看不出太多他因为如此细小声音心里产生的异样。   陆文曜将那带着潮气的毛巾很是规整地晾在了椅背上,毛巾的四个角还被他两两对齐。   丁书涵看着陆文曜那晾好的毛巾如同他的人一般,井井有条、一丝不苟。   她的眼神自然也从那毛巾上落到了陆文曜身上同样一丝不苟的衣服,忍不住开口。   “你……等会儿睡觉不会还穿着衣服吧。”   陆文曜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但是突然被她这么一问,他多少有些迟疑,“怎么?”   “衬衫和裤子会皱。”   丁书涵知道他穿的都是洗干净的衣服,可是这衬衫和裤子的料子都不是柔软的面料,穿着睡觉肯定很不舒服。   虽然话说得冠冕堂皇,但她当然也有些私心和期待——想看看陆文曜究竟何时能解开那衬衫的扣子。   陆文曜并不觉得有什么,“没事。”穿着衣服和她躺在一张床上还自在些。   更何况,之前部队训练或者突击检查的时候,穿着军装直接睡觉都是家常便饭。   没有那么多讲究。   但他还是有多说了句,“你盖被单,我穿衣服,这样比较好。”像是保证自己不会对她不轨一般。   可这话到了丁书涵耳朵里又变成了另外一层意思——他这是在跟自己“划清界限”。   陆文曜都说这话了,她自然不会再自讨没趣,便撇了撇嘴,“那等会儿你关灯。”   说完丁书涵就靠着墙那一面背对着他侧躺了下来,甚至用那薄被单完全包裹住了自己,如同那蚕茧一般。   而语气和卷被单的动作多少有几分赌气的成分。   而陆文曜看她这样子,没有咂摸出她莫名的小情绪,还以为她这是在防着自己。   他看着丁书涵背对着自己躺下后小小一团的身影,又抬头看了眼头顶的灯泡。   不想这屋里的灯光影响她睡觉,陆文曜微抿薄唇,抬起手按下了墙上的开关。   房间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失了视觉,人的听力就会变得特别敏锐。   黑暗中,丁书涵觉得自己和对方的呼吸声都格外清晰。   然后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丁书涵感受到自己身后的褥子一沉,陆文曜的呼吸声也变得比刚刚更为清晰。   平日里丁书涵一个人睡这床炕并不觉得有多窄,但是现在自己身后的躺了个拥有着宽厚肩膀的大男人。   虽然并不是紧挨着自己,但是却觉得这个床炕莫名的狭窄。   丁书涵心里迟疑了几秒后,忍不住轻声开口,“躺的下吗?”   本来陆文曜就是挨着床边睡的,一听这话并不觉得是关心,还以为自己让她不自在了。   他赶紧侧身往外挪得不能再挪了才应了一声,而此时他们两人之间隔着几乎能再躺下一个人的位置。   丁书涵听到陆文曜这声应答比刚刚要稍微远些,仿佛从床边过道飘过来的一般,她耐不住好奇转过了身子。   此时她的视力在黑暗中恢复了几成,借着窗外的月色,看着此时陆文曜宽厚的后背几乎挨在床边。   而且是几乎极限的位置。   丁书涵完全没想到他能老实成这般。   “你这样怎么能睡得好呢!”   语气里带着些不高兴,她的手更是抢先一步,伸出手按住了陆文曜上边的肩膀,用力地往自己方向拽。   想着要让他躺平。   明明力气比她大的陆文曜,也忘了做出任何反应,一味放纵着她摆布着自己的睡姿。   虽然陆文曜让她摆布着,但终归是有着精壮体格的大男人,她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女人想要摆布。   几乎双手并用还要使上大半的力气,才能拽动他一只胳膊。   丁书涵几乎是完全起身,刚刚还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薄被单都让她胡乱卷到了一旁。   上半身的肌肤又一次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她的手牢牢抓着陆文曜靠在床边的手腕,大半个身子都在陆文曜的上方,要不是另一只胳膊撑着,自己几乎就是大半个身子贴在陆文曜身上。   而自己抓着的手腕如果没有感受错的话,比刚刚更是热了几分,自己的手心也多了丝莫名的潮热。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此时动作的亲密。   但是丁书涵并没有像其他人那般突然如触电般地松开了自己的手,故意此地无银三百两,生怕自己的慌乱不被察觉一般。   而是又装模作样地摆布了几下陆文曜的胳膊,然后点了点头,才在他身旁隔着两指宽的距离躺下。   “这样才能睡好嘛!”语气像是对自己“杰作”的肯定。   丁书涵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些庆幸好在房间够黑,身下的人看不到她现在眼神中的慌乱。   而躺在下面的陆文曜,心跳也没有平静到哪里去。   心里除了克制着刚刚对方柔软手心抓着自己胳膊、手腕肆意摆布时,想要反抓制伏的冲动。   还有高度的紧张——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激进沸腾的血液再一个劲儿地往自己的下腹方向冲。   而刚刚丁书涵都没有意识到她胸前的柔软几次若有似无地接触到陆文曜的身体,虽然每次只有一瞬的接触停留,陆文曜还穿得格外整齐。   但是他还是感受得格外清楚。   丁书涵在他身旁躺下后,能感受到两人头顶的空气满是刚刚自己和对方呼吸的暧昧。   而身旁男人的过度老实安分,莫名让她有些少有的挫败感。   虽然刚刚自己并非故意撩拨,但是刚刚动作的暧昧和亲密不比主动撩拨得少。   可身旁的男人却宛如木头一般,仿佛自己没有任何吸引力一般。   既然身旁的木头无意,那丁书涵也不会让房间里气氛持续暧昧下去,她选择主动开口打破这些,“我哥哥刚刚找你有什么事?”   “嗯?”陆文曜没有料到她突然开口跟自己聊起了天,“问我东山到兵团有没有托运东西的线路。”   “哦。”丁书涵不关心这些事情,便又开口问了几个没什么营养的问题。   陆文曜都回答着,但是语气很是平淡,答案也很是简洁。   但其实他在忍耐着些其他。   不知道是没了兴致,还是身旁男人低沉的声音很是催眠,问着问着困意就逐渐吞噬了丁书涵。   “你是不是……”木头啊。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问题有没有问完,身旁的男人有没有回答,但是一下秒她就陷入了迷糊的睡梦之中。   房间里没了丁书涵带着迷糊劲儿又吞字模糊的说话声,又恢复了宁静。   陆文曜听着身旁女人轻柔的呼吸,房间很静,他缓缓偏过头在黑暗中打量着女人精致小脸的轮廓。   眼神很是发烫。 第78章 [VIP]   陆文曜睁开眼, 看到窗外的光透过窗帘间的一点点缝隙。   天终于亮了。   紧接着他微微收下巴、低头看向了此刻两只纤细胳膊紧紧搂着着自己、一条长腿跨在自己身上的丁书涵。   他那性感的喉结忍不住上下轻微滑动。   虽然已经被她这样抱了几乎一夜,但是陆文曜并没有习惯她这过分的亲密。   他自然也是一夜未眠。   陆文曜也没有料到她的睡姿会如此不设防。   而且带着不经意却又有些致命的撩拨——她娇小的脑袋还侧靠在自己颈窝处,均匀、平稳的呼吸喷吐在他的脖颈、耳后处。   留下微微的温热和潮气。   昨天晚上陆文曜深邃的眼睛盯着丁书涵看了许久, 眼神和身体即便热得发烫。   呼吸也变粗了几分。   但是他努力克制着自己心里不断冒出的汹涌念头, 最后只是叹了口长气后,抬手轻轻顺了顺她的头发。   他那宽大的手掌压抑着身上的汹涌, 轻柔地顺着她的头发, 动作间夹杂着些许的怜惜。   然后又小心翼翼地要将黏在她脸上的额间碎发轻轻挽到她的耳后。   而当时陆文曜粗粝指腹触碰到她那娇嫩耳朵时,大概是发丝撩过多少有些发痒,身旁的女人微动地蹭了一下碰到自己耳朵的手。   惊得他以为对方醒了, 动作停滞、瞬间屏住了呼吸。   甚至在旁边僵硬了许久。   而耳边传来身旁女人均匀的呼吸声,才确认对方没有被自己的动作所惊醒。   也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动作多么容易被误会, 刚想收回自己的手掌时。   下一秒,丁书涵突然翻身抱住了自己, 自己刚刚紧绷的身体此时犹如被冻住了一般。   不敢,或者是不能动弹。   被身旁柔软还带着些淡淡香味的丁书涵如此紧挨着, 陆文曜只觉得浑身上下血液沸腾着。   虽然隔着一层薄被单,他还是清晰地感受到了丁书涵身体的柔软和温热。   神经高度紧绷, 如何都不能入睡。   而对方的腿也很是不老实,好几次都不经意地碰到了自己下腹下面的那处。   每次他刚平复完让下面那处冷静下来,她就像是有感应一般, 跨在自己身上的腿好巧不巧地轻蹭。   仿佛提醒着他下腹下面的位置要好好“站岗”一般。   实在是要命。   要不是她那喷吐在自己脖颈间的呼吸持续均匀, 陆文曜都怀疑是她故意的坏心眼。   也就是丁书涵这不设防的沉睡,一直紧拽着陆文曜随时可能失控的理智。   让他如何都不想辜负。   但是极力克制自己汹涌的陆文曜,被她这般紧抱着, 心里不自觉地冒起一个想法——她这般放心自己,是不是没把自己当作男人看待?   丁书涵难道没有被她大哥教育过, 男人都是不可信且如狼似虎的禽兽吗?   如此不设防备,要是躺在她身边的不是自己,那岂不是身处危险之地而不自知……   可是他自己也清楚这丁书涵并非不懂男女之间的肌肤之亲,她甚至偶尔还会故意以此游刃有余地冲自己撒娇。   而她此时的不设防备和单纯,又不似伪装,毕竟熟睡的时候是人最为放松的时候。   各种念头都一股脑儿地涌出,让他迷惑。   如此浓烈的矛盾是真实的吗……   就这样一整夜,陆文曜脑袋里各种胡乱的想法和念头,再加上下腹火热的紧绷,他自然是彻夜未眠。   现在再一睁眼便到了清晨。   他又看了眼自己系着皮带裤腰下的位置,鼓囊的紧绷,而自己身旁的女人依旧毫无自觉地紧抱着自己。   仿佛自己并非男人,而是宽大厚实的被子一般。   但是他意识清醒得很,只觉得自己应该起来浇桶水好好清醒一下。   毕竟现在是容易冲动的清晨。   陆文曜轻柔地将丁书涵牢牢箍在自己身上的胳膊和腿从自己身上掀开,动作很是小心翼翼,不想吵醒对方。   就是这样简单的动作,生生让他额头出了层薄汗。   丁书涵身体很轻,陆文曜单臂揽着她纤细的腰间大概就能将她轻松抱起,明显不是因为费力。   而他现在如此这般,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为何如此吃力。   陆文曜起身下床后,更是光脚走在地上,弯腰拿起来在床炕边的拖鞋,试图将走路的声音降到最低。   然后退出了丁书涵的房间。   待房间门闭合住后,躺在的少女睁开了眼睛,她那双杏眼里并没有往常刚睡醒的惺忪水雾。   明显已经醒来了一段时间。   丁书涵自然是被对方挪动自己的动静给扰醒的,当时陆文曜睁全神贯注地将自己缠在他身上的胳膊移开。   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枕边人已经睁眼醒来。   当时她还稍微有一丝莫名的期待,还以为这陆文曜终于开窍准备对自己做些什么“进攻”。   却不想他只是将自己睡觉时不自觉搂抱的胳膊、腿移开,任何毛手毛脚的动作都没有。   而且挪动自己身体的动作是可以感受到的小心翼翼。   当然丁书涵她也感受到了自己腿边的坚硬,虽然隔着裤子的布料,还有一层薄被单的包裹。   但那个东西她绝对不会判断有误。   可偏偏都那般□□,他都能保持着坐怀不乱的理智,如此自制力实在是可怕。   但他不会……憋死吧。   丁书涵心里刚冒出如此荒唐的念头时,紧接着就听到浴室传来的细微水声。   她自然知道这水声是何,脸上立马浮现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   *   前几天的赶路奔波确实让丁嘉年累坏了,昨天在一沾枕头就直接陷入了梦乡   等他再次睁眼起来,已经快到了中午。   一睁眼丁嘉年看着简陋的房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楞住了几秒后,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西北的小妹家。   明明躺在床炕上却是如同做梦一般,难以回神。   他丁嘉年这辈子都没有想到自己竟能在这土炕上睡得着觉。   可偏偏他就是睡着了,而且睡得格外得沉,中途一次都没有醒来过。   一看自己腕间的手表,已经上午十一点多了,相当于自己睡了十几个小时。   而且身体也因为充足的睡眠,变得轻盈、舒畅了起来。   这让丁嘉年莫名的挫败——明明是自己看不上的环境,可偏偏休息得很好。   甚至比自己这段时间在家里那海外进口的安眠思床垫睡眠质量还高些。   他长叹了口气,只能安慰自己是因为见到了自家小妹安然无恙才放下了心所以才会睡得如此安稳。   然后丁嘉年在房间里换好了衣服,头发被他用发油打理得一丝不苟。   他推开房门,就看见此时丁书涵穿着蓝白格子的连衣裙坐在沙发上看书。   听到他开门的动静,她那张漂亮的小脸抬起了头看向了他,那双杏眼里带着笑意。   “大哥,你醒啦!休息得怎么样?”   看丁嘉年的脸色明显比昨天红润了些,也没有了昨天因为赶路而造成的狼狈和邋遢。   而且能一觉睡到快中午,肯定是休息得不错,但是该有的关心寒暄,丁书涵自然不会少。   丁嘉年虽然刚刚觉得有些许挫败,但是面对自家小妹,他自然舍不得让她担心。   而且今天看着自家小妹穿的衣服,终于有了几分从前的模样,不管在哪里都不能不讲究。   “休息得挺好的。”   说完这话他还环顾了屋内一周,像是在确认陆文曜在不在家,生怕他听了自己这话。   “那就好~”听到丁嘉年这话,丁书涵笑着点了点头,看来他已经忘记了昨天晚上浴室的不愉快。   “大哥,你先洗漱一下,也快中午了我们去军属食堂先吃顿饭,我再带你四处转转~”   虽然是上扬的语气,但是话语却不是商量,明显是宣布她的安排。   说完她就推着大哥丁嘉年的肩膀往浴室走,生怕他反应过来昨天各种的挑剔。   本来他想着可以在家里吃那自己带来的外国肉罐头随便对付一下就好。   但是因为丁书涵催得急,丁嘉年又习惯性地什么都依着她,所以就被她这般牵着鼻子走。   因为今天丁嘉年在,丁书涵看着屋外的大太阳,从红木箱子里翻出了之前的白色蕾丝小洋伞。   而丁嘉年也很是有绅士风度,出门前换好鞋后,就很是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了那小洋伞。   明显是要帮她撑伞,很是有自觉。   丁书涵自然不会拒绝大哥如此体贴的好意,但是站在伞下,不知为何心里却想着陆文曜。   真应该让那个非人的木头好好学学什么叫做体贴……   他们兄妹二人刚走出自家院门,迎面就碰到了挎着篮子刚从兵团生产站分完菜的张桂兰和其他几个脸熟却叫不上名字的军嫂婶子们。   太阳晒得她们都有些睁不开眼睛,但是脸上却洋溢着热烈的笑容。   说话的声音自然也是叽叽喳喳的。   可能是太阳光,映入她们眼帘的便是丁书涵的连衣裙还有那根本没见过但是特别好看的小洋伞。   明亮的白色和浅蓝色,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虽然丁书涵还没有走近、脸都还没有看清,但是嫂子们知道这家属院除了她没有其他人。   “小丁,你这伞还有连衣裙可真洋气!” 第79章 [VIP]   张桂兰的语气很是上扬和热情, 脸上的笑即便隔的有些距离,也能感受到有多灿烂。   丁书涵知道她这是其实在夸自己,而且有些好奇自己手上对她而言没见过、很是新奇的阳伞, 但是丁嘉年就不这么觉得。   她刚刚这话在他耳朵里总觉得不像是什么好话, 还带着几分阴阳怪气的意思。   若是丁书涵知道这丁嘉年此时的想法,肯定会觉得这大哥实在是高估了张桂兰她们。   丁嘉年的眉头紧皱, 也不知道这些个跟自家妹妹“阴阳怪气”的村妇都是何人。   而自家小妹还一脸笑盈盈地看着她们, 丝毫不觉得自己被冒犯。   实在是奇怪,难不成自家小妹在她们这群村妇这儿吃了什么亏,才乖顺得跟个小白兔一般?   这虽然是猜测, 但是他的警惕和不满已经写在了脸上。   大概是见到了他们二人,张桂兰腿脚步子都加快了不少, 有几分要一探究竟的意思。   走到跟前了,张桂兰看着帮丁书涵撑着伞的丁嘉年, 不加掩饰地瞧了好几眼后,脸上的笑更是乐呵了几分。   只觉得他们兄妹俩长得确实好, 根本没把丁嘉年不太好看的表情往自己心里去。   而且丁嘉年他那双擦得锃亮的亮面皮鞋踩在随时扬起土的地上,实在是扎眼。   还有他那整齐、没有褶皱的衬衫、西裤, 一头板正的油头也很是讲究。   自己只在老沪上电影看过如此派头的人,现实生活里还第一次见。   啧啧啧,不愧是资本家, 比他妹妹派头还足……   张桂兰如此大大咧咧, 眼神不加掩饰地上下打量,倒让这摆着臭脸的丁嘉年觉得有几分拳头打到棉花里很是不解气的感觉。   而且被她打量得竟然觉得自己有几分像是挂在国营菜场的猪肉一般。   “小丁,这是你哥吧?”明明都看了丁嘉年好多眼了, 张桂兰偏偏还要确认一下。   丁书涵点了点头。   “你们这是要去食堂吃饭嘞?”毕竟马上就到中午饭点了,丁书涵十指不沾阳春水是团家属院人尽皆知的。   又是熟悉地打破砂锅问到底, 不回答不打算放他们走。   丁书涵每次面对张桂兰如此这般,她都很是没脾气,只能笑着回答她的问题。   “是啊,我带我大哥去食堂吃饭~”语气和笑脸中都带着些无奈。   张桂兰次次看到丁书涵都觉得她心实在是大,次次分菜都不早点去挑,每天都等着小陆下班了才去拿。   肯定都是捡别人剩下的。   其实兵团的粮食蔬果农副供应比起农村要充足得多,去晚了还真不会不够或者没有。   但是家属院大部分军嫂还保留着在农村老家的习惯,分什么、干什么都喜欢上赶着去,总觉得越早去越能挑到好东西。   虽然觉得丁书涵心大,她们这群嫂子们心里还莫名觉得自己占到了便宜——少了个丁书涵来跟她们“抢”。   “这军属食堂远了些,带着你大哥来我家吃呗!我正好擀面条,还有今天新下来的西红柿!”   “你看看,新鲜水灵着嘞!最适合做卤子了!”说着就跟她看自己篮子里的西红柿。   却是一个个都淡粉色还透着番茄内里的绿色,虽然看着不够红,但明显这个番茄的口感会是粉粉沙沙。   肯定是那沙地番茄。   “之前就让你来我家蹭饭,你光客气,你瘦不觉得饿肚子,你大哥一个大男人可要多吃点!”   说着就热情地抓住了丁书涵的胳膊,明明她怀里还抱着自家小儿子,但是丝毫不影响她抓着丁书涵胳膊的力气。   丁书涵听着张桂兰这话,还有她那拽着自己胳膊的手,明显是这顿饭自己拒绝,她也会拉着自己的胳膊到她家蹭饭吃。   既然这顿饭非蹭不可。   她只能看着张桂兰无奈地笑了笑,然后点头应下,“那就麻烦桂兰嫂子了~”   *   丁嘉年人都坐在了张桂兰家的沙发上了,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家妹妹怎么就对这个看不懂眼色、村妇模样的女人笑脸相迎。   还答应来她家吃饭。   张桂兰一进屋也顾不上给他们倒杯水,只是招呼他们坐下,将自家的小儿子放进藤编的小车之中。   然后就风风火火进厨房忙活,毕竟擀面条这活儿还挺麻烦、复杂的。   丁嘉年看着穿得衣服多少有些脏兮兮、又吃手的赵自立,嫌弃的表情直接写在了脸上。   坐在沙发上也有些浑身不自在,毕竟这屋子里的卫生明显没有丁书涵他们家那么讲究。   虽然张桂兰家也不脏,但是就是觉得感觉不太自在。   丁嘉年又看了眼不远处的厨房,听着厨房里叮铃桄榔的声响,忍不住低声开口。   “这人谁啊?”   “我邻居,也是军属,陆文曜上头领导赵团长的太太。”丁书涵早就看出了丁嘉年对张桂兰有些看不上的眼神。   所以故意将张桂兰是团长太太的事实顺势说了出来,就希望他能收一收他的傲气和脾气。   不要因为这顿饭将自己这几个月在西北刚建立起来不好但也不算坏的印象给破坏掉了。   那自己可就真的是亏大发了。   听到自己妹妹能说出这话来,丁嘉年直接惊得眼睛瞪圆了几分。   要知道丁书涵平日里哪里会看人眼色,哪里管什么团长太太还是什么司令太太,她都是只顾着自己高兴。   “书涵,你是不是受——”   丁嘉年刚开口就被丁书涵给打断了。   “哥,你别胡思乱想~”她自然知道丁嘉年要问自己些什么,肯定觉得自己是受了什么委屈。   但其实根本没有受什么委屈,而是这具身体的内里换了个人。   与其一直顺着丁嘉年的意,遮遮掩掩。   倒不如一次性,把话说清楚,尽量不让丁嘉年关心自己、想要对自己好,却给自己帮倒忙、添麻烦才好。   丁书涵轻轻咽了下口水,“我只是来着西北想明白了,这里没有几个人认识我的,大家对我都挺好的。”   “嫂子们虽然很多习惯我们可能没见过、不习惯,说话多少有些不好听,但是她们人都是好的,很是热情。”   “也不嫌弃我,什么事儿都想着我,我之前在东山我都没朋友,现在这样还挺热闹的。”   “感觉比在东山好。”丁书涵的语气虽然平淡,但是却很是真诚。   自家小妹说这话,丁嘉年听得自然认真,没从她的脸上捕捉到任何一丝勉强的意思。   也完全没有料到,她心里是这样想的。   怎么会比东山好呢?!她是不是在这里被吹西北风给吹魔怔了?!   因为总归他们现在在别人家,丁书涵都说这话了,丁嘉年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怕两人话赶话起了争执,就太难看了。   就这样兄妹俩在张桂兰家的沙发上沉默着,眼神也故意避开了彼此。   虽然丁书涵不知道丁嘉年此时心里在想什么,但是刚刚自己那番话足够他好好消化一番。   她笃定原主肯定一心都只在陆文璟身上,肯定从来不去观察自己身边其他人是否重要。   而且原主那个性格明显是不会有朋友的。   沉默后,屋内只有张桂兰在厨房里擀面杖和案板不断接触的声音,还有赵自立坐在小椅子里拍打藤椅的声音,嘴上还咿咿呀呀地喊着阿姨。   想要引起丁书涵的注意。   虽然丁书涵不喜欢带小孩,但是她面对这种不哭不闹,还跟自己隔着一段距离的小朋友还是有几分天然好感的。   更何况身旁的丁嘉年表情多少有些凝重,在他想明白,或者面条做好前,她不打算主动说起任何话。   以防招惹到他,那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实在是吃力不讨好。   所以丁书涵便将自己的目光投以那不远处制造动静的赵自立。   大概她这张脸比较娇憨粉嫩,只要笑盈盈地看着赵自立,赵自立便会回应她更为灿烂的笑脸。   仿佛是赵自立逗她一般,但却莫名的和谐。   他们二人沉默了将近一刻钟后,张桂兰在厨房把手擀面切好了,端着一大个用绳穿高粱杆做成的盖帘从厨房走了出来,上面是裹着干面粉的面条。   她笑呵呵地看着沙发上的丁书涵和丁嘉年,“面条已经擀好了,很快了!很快了!”   又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摆钟,“我保证让你们十二点前吃上!”   说着她就拿着切好的手擀面往院子里走,动作风风火火又很是利索,一看就是经常干活的人。   “桂兰嫂子,要不要我帮你打下手?”   丁书涵觉得身旁大哥多少有些低气压,自己在这里和他干坐着,倒还真不如站在张桂兰身边看她做饭。   虽然她也知道自己肯定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是逃离这低气压客厅的借口罢了。   张桂兰一听这话,赶紧摆摆手,“你坐着吧!赶紧坐着吧!哪里有让客人帮忙的说法!”   她话是这么说,其实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她可不敢让丁书涵来帮自己忙,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指不定会把这顿饭给糟蹋成什么样子!   可不能让她糟蹋粮食! 第80章 [VIP]   又过了十几分钟, 张桂兰从院子里端了两个大铁盆走进了客厅。   一盆是煮好还冒着热气的面条,另一盆就是浓稠的番茄鸡蛋卤子。   番茄鸡蛋酱香酸甜的香味立马随着张桂兰的走动,逐渐充满了整个客厅。   丁书涵开口便是, “桂兰嫂子, 好香啊!”   被她如此夸上一句,张桂兰笑得更是双颊肉挤压着眼睛的面积。   资本家小姐可是吃过不老少好东西, 她都说香了, 那自己晚上跟老赵好好吹嘘、炫耀一番。   免得他老说自己只会变着花样做面条,自己都快变成面条了。   只不过张桂兰把那盆番茄鸡蛋卤子放在茶几后,突然觉得刚刚被调动起来的食欲消失了大半。   这番茄鸡蛋卤子的卖相确实不太好看。   因为这种沙地番茄偏粉色, 卤子勾了浓厚的芡,色泽并非鲜亮的红色, 反而偏褐色。   再加上鸡蛋并不是炒鸡蛋而是搅成蛋液趁浓稠番茄汁沸腾时倒入形成的蛋花,所以也不是金黄的颜色。   其实张桂兰为了招待他们兄妹二人还特地在这卤子里比平常多打了三个鸡蛋。   但是这卖相确实有些一言难尽, 让人莫名没有太多的食欲。   当然丁书涵和丁嘉年都不会表现出来,而丁书涵也庆幸好在刚刚就将夸奖的场面话说了出来。   现在这夸奖说出来才属实别扭和违心——夸香说明着卖相确实不好, 夸卖相明显又没什么说服力。   张桂兰这个人是个热心快肠的人,心里没有她这么多弯弯绕绕。   又从厨房拿了筷子和碗, 准备给他们盛面条。   见她拿过来,丁书涵赶紧起身帮她接过碗筷——主要是不能让张桂兰给自己盛面条。   要是让她给自己盛面条,自己在她家吃一天可能都吃不掉。   “嫂子, 我自己来, 我吃多少弄多少不浪费!”丁书涵也不扭捏,直接就大大方方地说。   “那行,你别跟我客气。”张桂兰也知道她吃东西的份量就跟那猫食差不多, 也不强求她。   毕竟吃不饱难受的不是自己的肚子,她不浪费糟蹋粮食就谢天谢地了, 所以还是量力而行的好。   丁书涵这边慢条斯理地夹着面条,张桂兰一大筷子一大筷子挑着面条往碗里盛。   然后盛了三分之二满海碗的手擀面后,又舀了三大勺番茄鸡蛋卤子盖住了那白花花的面条。   直接将盛地满满当当、脸一般大的海碗往还有没有适应的丁嘉年手里塞,“小丁他大哥,你吃!别跟我客气!”   她估摸着他一个大男人肯定吃得多,估摸着年纪和自家老赵差不多,所以就按照平常赵建国的饭量盛了满满一大碗。   丁嘉年面对张桂兰的热情有些手足无措,但也只能有些呆楞地接住那一大碗面和筷子。   丁书涵在旁边看着都觉得自己的胃先饱了几分,也怕他吃不完浪费了张桂兰看着心疼,便在他动筷子前先开口,“桂兰嫂子,我大哥吃不了这么多~”   谁成想着丁嘉年是不是还在跟她怄气,听她这么说,张桂兰还没来得及开口劝,丁嘉年手里的筷子就放进了碗中开始搅拌那卤子和面条。   “谁说我吃不了!”明显是气话。   张桂兰一听他这话,还有看他这动作,可真是所谓的喜笑颜开,“小丁,你不懂,男人饭量大,就应该多吃点!”   然后又冲丁嘉年说道:“小丁他大哥,你尽量吃,我擀的面条多,不够我再给你下!”   丁嘉年出于礼貌听了张桂兰这话点了点头,然后认真地搅拌着碗里的面条,想要让每根面条都沾上番茄鸡蛋卤子。   丁书涵见他这般有些无奈,但也没有再出言管他,只是耸了耸肩继续夹面条到碗里,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还跟自家妹妹因为这种事情怄气。   真是幼稚!   其实自己真的是为他好,只是不能明说罢了,算了无所谓,反正等会儿吃撑了消化不良,家里还是酵母片可以吃……   因为那卤子实在是不太好看,所以丁书涵只盛了一小勺,就怕那味道自己喜欢不起来。   张桂兰看着丁书涵的饭量就头大,都不带多看一眼,吃得还没有自家小儿子多!   总觉得会被她那一丁点的饭量和细嚼慢咽的斯文吃相给影响了自己的食欲。   丁嘉年虽然吃相干净,但每一口都会吃下一大口裹满卤子的面条。   如此吃相看得张桂兰很是有成就感。   丁书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刚刚搬出团长太太起了作用,还是他早餐没吃,所以才会将着卖相并不是很诱人的打卤面吃得如此大口。   她有些忐忑地挑起一根面条沾着一点点卤子放入嘴中,却发现那味道随了香味,没有随卖相。   番茄因为被热油爆炒只剩下粉粉沙沙的口感,鸡蛋又绵软滑嫩和卤子融为一体,酱香中夹杂着点番茄酸甜的味道。   面条根根分明,很是有筋道。   香而不腻,确实不错。   这张桂兰最是会换着花样做面条,虽然做出来的东西卖相不太好看,但是术业有专攻,味道确实不赖。   尝过味道后,丁书涵吃得没有刚刚那般忐忑谨慎,也是一口接着一口,但吃相在张桂兰眼里还是太过文静。   根本不够豪爽。   “小丁,你这样吃面根本不香!”   “要像我这样吃才香!能多吃!”说着张桂兰就捧着海碗嗦了一大口面,然后咬了半颗大蒜。   毫无包袱地掩饰给她看。   丁书涵细嚼慢咽着口中的面条,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张桂兰如此豪放的模样。   张桂兰看她这模样,只觉得自己指定看不到丁书涵如此模样吃面,但她也没有气馁。   又嗦了一大口面,然后把剩下的半颗蒜放进了嘴里。   “算算,跟你讲也是白说。”虽然放弃了丁书涵,但是明显把目标对准了丁嘉年,“要不小丁他大哥你试试?”   也不等他点头,就将一颗剥好的大蒜塞到了他的手里。   很明显丁嘉年还没有学会如何拒绝这过分热情的好意,被张桂兰有了“可乘之机”。   虽然丁嘉年手里拿着蒜米,但是丁书涵觉得自己比他还要紧张些。   毕竟嘴和手都长在丁嘉年身上,自己可插不了手。   张桂兰见他迟迟没有动作,还不忘提醒着,“嗦一大口面,再咬上半颗蒜,绝对让你再吃大半碗面!”   她那洋溢着热情、好客的笑脸,属实直接将丁嘉年架在了骑虎难下的位置。   “好。”   他这声迟疑许久答应,不知为何多了几分壮烈感。   然后丁嘉年低着头用自己筷子夹起一大口面,然后往嘴里放。   这个吃面的动作,丁书涵能感受到他极力保持着往日里的文雅,克制自己不去吸溜这面条。   “对,一大口面!”张桂兰还在旁边提醒着,生怕他哪一步做错了这面条的美味就大打折扣一般。   “快,快咬一口蒜,就蒜吃才香!”   张桂兰催促着像是赶鸭子上架一般,丁嘉年哪里有选择的余地。   只能在她紧盯的注视下,咬下那个自己从来没有吃过的生蒜,神情和那壮士割腕没有太大的差别。   “啊对!香吧!”还没等丁嘉年咀嚼,张桂兰的急性子就先一步问他结果。   丁书涵看着他们两人这般,只觉得这丁嘉年哪里像是个年近四十而不惑的大男人,在张桂兰面前他跟那坐在藤编儿童车、还不会用筷子的赵自立没差到哪里去。   还要学着如何吃面条。   丁嘉年硬着头皮嚼着嘴里的打卤面和生蒜,但是咀嚼几下后,他的表情没有刚刚那般勉强。   他的眼睛也比刚刚亮了几分,看着张桂兰的眼神很是惊讶。   张桂兰看丁嘉年如此模样,便知道他肯定是觉得这样的吃法意外的好吃。   自己竟然还能有一天教这资本家东西,可真有意思,说出去别人肯定都不带信的!   “嘿嘿,好吃吧!”此时自信心膨胀的张桂兰急需被丁嘉年肯定。   丁嘉年心里虽然多少有些窘迫,但是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毕竟对方一脸骄傲,很明显自己刚刚的表情很是说明了问题,要不然她不会再问一遍。   这个时候自己再故作姿态,就太过傲慢了。   张桂兰见丁嘉年点了头,像是得到什么首肯一般,又问了丁书涵一遍,“小丁,你大哥吃了都说好,你不试试?”   “我吃不惯生蒜,吃了烧胃。”丁书涵自然是料到了张桂兰不会这么轻易死心,刚刚丁嘉年尝试的时候她已经想好了拒绝的借口。   丁嘉年看她拒绝得很是直白,语气也完全不卑不亢,对于她刚刚说的话心里也有了数。   虽然知道自家小妹刚刚没有违心撒谎,但是丁嘉年心里还是觉得憋闷。   张桂兰虽然喜欢追问又爱劝说,容易让人觉得热情过头,但是她有一点好,听到明确的拒绝后,便不会再继续劝说。   “那还是身体舒服重要!你也应该多吃点才好!”然后她又上下打量了一下丁书涵坐在那里有些单薄的身材,直接就大剌剌地来了句。   “太瘦了不好生养!你和小陆不抓紧时间要个孩子?”   丁书涵听到过太多这种说她身子骨太瘦、不好怀孕生养的话,几乎都已经免疫了。   但是很明显坐在她身旁的丁嘉年并没有,听到这话直接被嘴里的打卤面呛得直咳嗽。   “咳、咳咳……” 第81章 [VIP]   “小丁, 你看一说到要孩子,把你大哥给激动的!”张桂兰见丁嘉年呛着了,赶紧起身倒水。   语气里都带着那种不把自己当外人的热络和笑意。   但是很明显她理解错了丁嘉年此时咳嗽的意思。   丁嘉年自然是不认可自己小妹和陆文曜的婚事, 毕竟事出有因, 所以从来没有想过丁书涵未来怀孕要孩子这事。   刚刚被张桂兰一提,他才意识到这件要去鬼门关走一遭的大事, 不久的将来自己最是疼爱的小妹可能要为了个自己并不是很满意的男人经历一次。   现在突然提起, 像是点醒了丁嘉年一般,紧迫感充斥着他的脑海。   丁书涵自然知道丁嘉年心里在想什么,但是也没有着急给他吃下定心丸, 毕竟这是在别人家。   自己总不能说自己并不想要小孩,这种几乎在别人耳朵里是那大逆不道的话。   所以丁书涵只是坐近了些, 然后轻抚着丁嘉年的后背,帮他顺刚刚呛着了的气。   而且刚刚丁嘉年面对张桂兰的种种反应就能看出, 她这个大哥心里还是有数的。   再怎么闹脾气,不会当着外人面跟自己吵架, 让别人看笑话。   丁嘉年自然知道在饭桌上咳嗽算是失了礼数,所以很快就止住了咳嗽。   丁书涵见他气顺了也没有要发作的意思, 才笑嘻嘻地看着张桂兰,搬出了之前惯用应付人的说辞。   “桂兰嫂子,我和陆文曜都还年轻, 不急着要孩子。”   一听这话, 对于丁嘉年来说实在是冲击。   自己妹妹不是疯了吧,竟然还想过给陆文曜生孩子的事情!   每次丁书涵抛出如此回应的时候,都会摆出一副害羞的小媳妇表情, 水润灵动的杏眼如一汪春水般带着羞涩之意。   任谁看了都一眼明晰,这陆文曜为何不急着要孩子。   有这么柔媚的媳妇, 确实不舍得这么快要孩子来打扰夫妻之间的甜蜜。   丁书涵这娇羞的表情实在是扮演得惟妙惟肖,任谁也想不到其实陆文曜连丁书涵的小手都没有怎么牵过。   张桂兰见她这副小媳妇的模样,她的表情也很是感慨,这西北建设兵团倒也挺神奇的。   要知道之前在东山的时候自己可不看好丁书涵和陆文曜。   毕竟军区家属院谁不知道这丁书涵当时是多么迷恋陆文曜的哥哥,一副寻死觅活、见到陆文璟就要黏上去的花痴样儿,自己又不是没见过。   却不想几个月过去了,这丁书涵和陆文曜领了证结了婚,自己还想着他们刚结婚就要闹离婚的时候。   却不想这小丁想开了,竟然跟着小陆来西北随军了,而且现在看来这小丁将小陆迷得不行。   这模样明显是夫妻生活很是和谐、幸福。   都说家和万事兴,自己最近还看到自家老赵带回家的兵团报纸,本来想着认几个字给老赵显摆一下。   却不想看到那报纸上好大一张丁书涵和陆文曜的合影。   两人在照片上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郎才女貌,而且说起来自己还是第一次有意识看到陆文曜的笑脸。   往日里虽然小陆副营长对自己和其他嫂子们也都客客气气的,会笑着跟自己说话。   但是自己还没有见过他笑得这般柔和,隔着报纸都能感受到他眼神里的爱意,倒有些铁汉柔情的意思。   啧啧啧,小夫妻俩日子过得真不错!   而且这丁书涵也真是低调,都被兵团总部给评奖了也不告诉她们,一点想要显摆的意思都没有。   虽然自己和其他嫂子一开始总说她是资本家小姐,但现在看看这资本家小姐明显思想觉悟进步得飞快!   丁嘉年自然看到了自家妹妹那个羞涩又娇柔的小表情,只觉得自己太阳穴旁的青筋暴起。   正突突直跳。   他是过来人,自然知道此时自己的小妹在娇羞些什么,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浸在陈年老醋之中又酸又胀。   都说长兄如父,他现在确实体会到了这种酸涩又带着怒气的感觉。   既然丁书涵开口说不急着要孩子,张桂兰自然不再催促,只是关心道:“不急着要,你身体也要养好了,要不然到时候想要还不好要了!”   丁书涵乖巧地点了点头,但其实根本没有往心里去。   身体她自然是会好好养着,但是是为了自己的健康,肯定不会是为了生孩子才好好养着身体。   不说怀孕的事情,张桂兰便说到了其他事情,“最近你让小陆去卫生所要点那个输液瓶。”   张桂兰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句这个,话题跳跃得太大,让丁书涵有些没有想明白,“怎么?有谁生病了吗?”   听着输液瓶,只想着是不是生病。   一听这话,张桂兰实在憋不住了,手捧着碗,就放声大笑,笑得很是大声。   “小丁,你这一天天的,实在是逗人开心!”   “你放心,没人生病了!就是最近夏天到了西红柿全都下来了,我寻思着你让你家小陆多熬点番茄罐头,留着放在地窖过冬的时候吃!”   “番茄做成罐头冬天偶尔来上半瓶熬白菜可解馋了!”   最近家属院的军嫂们都在忙活着准备过冬的东西,不是晒菜干就是熬各种酱的。   嫂子们倒也都愿意喊上丁书涵,虽然她帮不上什么忙,但是这院里的小孩都特别喜欢她,好像又有些怕她。   所以只要丁书涵在,那帮皮猴子们就不会想方设法地帮倒忙、凑热闹搞破坏,而是怯生生地围在丁书涵周围,很是乖巧。   所以这些准备过冬的事情,她们这群嫂子们都很是记着丁书涵,也怕她家过不了冬。   “你让小陆把那输液瓶都用开水烫一下消个毒。”   张桂兰觉得丁书涵肯定是那讲究人,所以怕她不放心,所以又补了句,“你要是讲究、不放心,就用白酒再擦一遍。”   “然后你们把那个番茄都洗净,切成丁熬成酱全都用那个输液瓶装好,不要装太满。”   “那个橡胶塞子很是要紧,你记得塞紧了!要不然就容易放坏!放霉!”   丁书涵听得认真,她没有对这种事情嗤之以鼻,毕竟这个年代物质匮乏,冬天肯定没有什么丰富的反季蔬果。   所以对于她们而言在大冬天的能吃上番茄这种只有夏天才有的应季蔬菜,确实是别样的幸福。   所以她愿意跟着这群热心肠的嫂子们一起准备些过冬的东西,她可不想假清高,到时候冬天受苦。   听完之后,丁书涵只觉得这还真是劳动人民的智慧。   丁书涵这边听得认真,丁嘉年看她这模样心里更是憋闷不舒服。   此时的丁书涵眼神里很是专注,再加上张桂兰说的都是关于家务的小事,确实有几分贤妻良母的意思。   而这意味着什么也很是显而易见——自家小妹这是铁了心地要跟陆文曜好好过日子,那自己这次来西北……   丁嘉年应该是化怒气为食欲,竟然将那一大海碗的打卤面都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因为这番茄鸡蛋打卤面味道确实不错,丁书涵也将自己碗里的打卤面吃得干净。   再加上刚刚她听张桂兰说如何熬番茄罐头的模样很是认真,实在是让张桂兰笑得合不拢嘴。   而且觉得这资本家也是人,根本没有说得那么玄乎,还不是吃自己做得面条吃得怪香的!   这小丁自己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对她印象实在是改变了不老少。   之前在东山只是听说她跋扈、傲慢,做事也大胆,甚至还有不齿的传闻。   但是现在和她走近了,只觉得她虽然娇气了些,也不会干家务,但是对待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几乎都是一张笑脸看着人。   说话声音也好听,特别是当时上扫盲识字课的时候,丁书涵也没有看不起她们这群嫂子的意思。   教得认真又有意思。   而且就算是娇气、不爱干家务,也没有挨着自己什么事情,更没有要来麻烦自己。   人家小丁确实也是有娇气的资本,人家小陆确实是乐意这般宠着她,怎么样都没辙。   要是自家丈夫有小陆一半的体贴,那自己都要烧高香了!   此时在团部办公室的赵建国团长坐在办公桌前看资料,突然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桌上的文件都被他这个惊天的喷嚏散落的乱七八糟,甚至还有好几张纸直接掉在了地上。   赵建国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鼻头,起身绕着办公桌半圈,到前面将刚刚掉落的纸张给捡起来。   他蹲在地上捡着纸张,轻皱着眉头又撇了撇嘴,谁在背地里说自己坏话,害自己打了这么大一个喷嚏!   那赵自立小不点儿大概是吃饱了,就开始哼哼唧唧地闹人。   虽然他闹人,但是还好不尖叫,这让丁书涵觉得自己的耳朵没有受到过分的折磨。   见赵自立这样,张桂兰自然是要哄他睡午觉的。   丁书涵也很是有眼色,赶紧感谢了张桂兰刚刚午餐的招待后,便不再过多打扰和丁嘉年一同告辞了。   离开张桂兰家后,丁书涵本想着带着丁嘉年在这附近转转看看,顺便消消食。   毕竟那一大海碗打卤面看着就噎人撑胃,也不知道丁嘉年怎么吃下去的。   可是丁嘉年却沉着张脸说不想转,直接拉着她往家里走。   丁书涵那单薄的小身板,自然拗不过一个正常的成年男人的力气,她虽然有些不满丁嘉年这自顾自、没得商量的行为,但也不会硬碰硬。   “大哥,你是不是胃胀?不舒服?要不要去卫生所看看?”上来就是一句关心,只想着丁嘉年最是疼自己这个妹妹。   肯定是吃软不吃硬的,想着先关心一下,稍微冷却一下他这明显上火的神经才好。   “我没事,回家。”虽然丁嘉年的脸还是和刚刚一样阴沉着,但是抓着丁书涵手腕的手明显轻了几分。   见他这般,丁书涵算是完全摸透了丁嘉年的性子,如何心里都有应对的方法。   这么着急回家肯定明显也是为了自己和陆文曜的事情,一看就是被刚刚怀孕要孩子的话题点着了,才这般着急上火。   果然回到家刚关上屋门,丁嘉年就拉着她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鞋都没有来得及换,足以看出他的心急。   丁嘉年神色复杂地看着丁书涵,“书涵,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陆文曜那小子让你受委屈了?”   “大哥你真的就是瞎操心,我保证我真没受委屈!”她语气很是轻松,甚至做出了要伸出手指对天发誓的模样。   丁书涵她确实在阐述事实,可是丁嘉年大概自以为自己这个亲哥最了解自己这个妹妹,所以看她这样总觉得她是在勉强。   毕竟西北这环境确实没有太大的说服力。   “书涵,我和你二哥对你从小宠爱不是让你来这里遭罪的,你看看你现在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   “说是团长太太,你看看哪里有团长太太的样子!”   “还有书涵你怎么可能没受委屈,你现在都学会谄媚奉承了!你之前哪里顾得上这些!”   听到这话丁书涵稍稍一愣,并不是觉得丁嘉年说那谄媚奉承戳到了她的痛处。   毕竟她本来就是为了自己日子过得舒坦自在、愿意嘴甜付出的人,这点她从来都不否认。   只是丁嘉年说张桂兰是自己朋友时,她突然有些不适应。   朋友这个词,对她来说很难定义。   丁书涵因为长得漂亮又嘴甜讨喜,所以人缘自然是好的,不缺人跟她玩,但是她确实没有什么长期交往甚至交心的朋友,大多都是做什么事情一起的搭子。   而张桂兰、周彩云又或者家属院的其他军嫂婶子们,可能是她们身上的朴实和热情,还有原主身份的敏感和不得不。   就这样不知不觉地闯入了她的生活周围,而且还有些不愿意走,要扎根的意思。   这种感觉确实有些奇妙。   “大哥,我是给桂兰嫂子送礼了,还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地捧着她了,你就说我谄媚奉承!”   丁书涵听丁嘉年这么说自己,虽然他是担心自己为自己好,但是如何都觉得他这话让人不舒服。   这种以为是的关心,不要也罢。   哪怕她知道丁嘉年吃软不吃硬,可是反驳的话还是说出了口。   被自家小妹如此有理有据地怼回了一句,丁嘉年确实没有想好如何应对,“所以,所以,就是说,哪里有她这样的团长太太,你少跟她来往!”   “照你这么说高高在上就是团长太太?那大家一个个都直接爬树算了,爬得最高的就能当团长太太!”   “明明是桂兰嫂子看你来了,忙前忙后地准备午饭。”   丁书涵知道他意识到了自己的理亏,要不然不会把话题转移到张桂兰身上。   但是张桂兰明明是热情却被丁嘉年这样说,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帮张桂兰说话。   “我又没有叫她忙前忙后地准备午饭!”   “还有她们家吃饭都吧唧嘴!她家小孩还用袖子擦嘴!”   说这话他自然是心虚的,连三岁小孩的茬都找了起来,但是都和自家妹妹闹不愉快吵起来了。   气势自然不能输。   更何况自己最偏疼的妹妹胳膊肘往外拐!   丁书涵见丁嘉年都四十岁了,吵起架来还一副胡搅蛮缠、倒打一耙的模样,只觉得幼稚。   照他这般,要是没有遇上自己穿书,再过几年他怎么能受得了那种极其压抑、摧毁人的苦。   虽然丁书涵已经决定了未来会尽量护住丁嘉年一家,但是不代表她会放任他依着他自己的意思胡说八道。   毕竟祸从口出,他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可就难办了。   既然丁嘉年要这般胡搅蛮缠,那丁书涵也不打算讲道理,“那你当时怎么吃了那么一大碗!你快吐出来!”   她也故意往幼稚和离谱的意思上引,毕竟这样的斗嘴来去之间正好是消减了不少话语间的火药味。   变得有些儿戏的意思。   丁嘉年虽然胡搅蛮缠了些,但是也不会真的是死皮不要脸,听到她这话,气得脸色一黑,“你,你,你现在真的是!”   明显气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丁书涵刚刚的话,肚子里刚刚塞下的一大碗面更是撑得慌。   像是提醒他现在和刚刚的自作自受。   最后丁嘉年生气地瞪了丁书涵,还觉得不解气只能有些恼羞成怒地扔了句,“胡搅蛮缠!”   “彼此彼此!”   知道丁嘉年被自己噎得没话说了,丁书涵自然见好就收,回了句如此俏皮的气话。   一句“彼此彼此”让刚刚兄妹俩幼稚的闹剧告一段落。   兄妹俩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丁书涵故意不去看丁嘉年,只想着他需要好好冷静一下。   毕竟他刚刚经历一场妹妹迟到的叛逆。   丁嘉年也没有想到自己明明为了丁书涵,可她并不领情而且还跟自己顶了好几次嘴。   此时他的大脑和肠胃一样,有些难以消化。   因为两人的沉默,客厅的空气多少有些凝固。   而比他们二人更局促的是在丁书涵房间里的陆文曜,他本想着他们兄妹俩没饭吃,也记着自己之前在写下的协议,所以特意从地里干完活后没有跟战友们一起回营部。   而是赶回了家,准备给他们做午饭吃。   没想到到了家,没有看到他们兄妹二人的人影,只觉得自己回来晚了一步,他们应该去军属食堂吃饭了。   见他们不在家,陆文曜还有些懊恼,想着自己应该提前跟丁书涵说一声的。   但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亲密,和自己无法避免的反应,让他当时早上只有赶紧离开这间房的想法。   并没有思虑周全。   见他们二人不在家,陆文曜便随便糊弄了一口饭吃。   吃完饭洗好碗后,突然就想起昨天自己和丁书涵同床共枕只有一床被子的尴尬。   陆文曜趁丁嘉年不在家,赶紧到自己房间将自己放在柜子里的被子枕头重新拍打了一通,甚至还换了新的枕巾。   很是讲究。   他正好在丁书涵房间整理着自己的被子枕头,却不想大门被突然打开,他还没有来得及迎接,然后就听到他们兄妹俩的争执。   一开始他还很是紧张,不知道他们兄妹二人怎么突然吵得如此激烈,后来听着听着竟然有几分七八岁小孩斗嘴的意思。   才稍稍放下心来。   而刚刚丁嘉年心太急,根本没有发现院子里有陆文曜换下来带着沙土的胶鞋。   客厅里的兄妹俩明显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家,而陆文曜自己也不知道现在客厅安静下来了,自己是不是应该出去打个招呼。   就在他站在房间门口,准备出去的时候,听到丁嘉年突然开口,“所以,你现在是铁了心的要留在西北了?”   本来刚准备出去的陆文曜听了这话瞬间停在了原地,他身体明显先做出了回答——他想知道她的答案。   陆文曜自己实在是清楚这西北建设兵团的条件,和东山确实是没得比的。   而他也知道自己对丁书涵心动了,但也正是因为心动,他更不希望她不喜欢自己还要跟着自己在这西北吃苦。   她是朵娇嫩的花,应该长在舒适温暖的温室之中。   所以如果丁书涵觉得在这西北确实勉强,自己肯定会跟部队打离婚报告给她自由,让她跟着自家哥哥一起会东山。   路途遥远,有她大哥陪着,自己也能放心……   陆文曜他心里想得清楚明白,很是理性清醒,但是其实他的手早就被他握成了拳头。   紧紧攥着,手背的青筋暴起,一路蔓延到手臂位置。   “嗯。”   丁书涵声音不大,但是语气很是肯定。   陆文曜听到她如此回答,只觉得如蒙大赦,紧攥的拳头掌心里全是潮热黏腻的手汗。   听到她这个回答,丁嘉年一改往常地急脾气,没有着急劝说她,反而是沉默了。   见丁嘉年没有说话,丁书涵也并不着急,毕竟现在的丁嘉年明显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催促并没有什么意义。   过了快一分钟时间,丁嘉年终于开口,“所以是因为……陆文曜?”   他刚刚脑海里产生了无数个想法,只有一个想法最为强烈合理——那便是自家小妹爱上了陆文曜。   听到丁嘉年这话,丁书涵毫不意外,毕竟原主是个不折不扣的恋爱脑,为了陆文璟可以不惜代价。   在丁嘉年心里大概自己有如此转变也只能是因为男人。   不过说起来她留在西北确实是因为陆文曜,但是动机就没有丁嘉年心里想的那么浪漫了。   她要陆文曜这个靠山,未来能护住自己,护住丁嘉年一家尽量不受迫害牵连。   丁书涵点了点头,“我喜欢陆文曜,我想跟他过一辈子。”   这话一出,站在房间门口的陆文曜只觉得自己混身上下触电般的发麻,心脏猛烈地撞击着自己的胸口。   像是要跳出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一般。 第82章 [VIP]   丁嘉年虽然心里有了猜测, 但是亲耳听到丁书涵如此坚定的回答,一时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书涵……你再说一遍?”   丁书涵懂他的不敢相信,面不改色、很是坚定地又将刚刚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喜欢他, 我想跟他过一辈子。”   虽然是最简单的话,一点修饰和润色都没有, 可是份量却格外得重。   丁书涵又重复一遍后, 丁嘉年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此刻他极为混乱。   丁嘉年虽然从第一次丁书涵帮陆文曜说话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心里不对劲,可现在这个时候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家这个小妹妹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因为父母因为意外去世得早, 妹妹刚会说话就没了父母,自己和弟弟丁丰羽实在是心疼她, 所以对她都是宠着哄着。   物质条件更不用说,什么好东西都要给她买上一份, 别人有的她肯定有,别人没有的她也会有。   他们兄弟二人自然也是没有管过她的脾气秉性, 对她提的要求更是有求必听。   就这样养成了丁书涵只要自己想要就都能得到的天真又娇纵的脾气。   虽然丁嘉年知道这世上并不会什么都和自己还有弟弟那般会满足丁书涵所有心意,但是也舍不得破坏她这份天真。   只觉得丁书涵这娇纵的脾气如果在未来现实里受挫, 或者没有其他男人忍受得了。   自己和丁丰羽养她一辈子也是不成问题的。   丁书涵的退路他们帮她想好了,便更是放任她随心所欲,顶多提醒她不要闹出人命, 也不要干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   他本以为自家小妹会如此随自己心意快乐地过完一辈子, 却不想自家妹妹喜欢上了陆文璟,而且喜欢得死心塌地。   偏偏陆文璟不喜欢自家美若天仙的妹妹。   在丁嘉年眼里确实是非常不知好歹,可是喜欢这个事情就是特别玄妙, 用钱买不回来。   自然也强求不来。   丁嘉年虽然劝了过丁书涵,但是她就是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样子。   自己也拗不过, 本来因为一个男人丁书涵就已经难过伤心,更舍不得再让她跟自己因为这事生气伤心。   他做大哥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纵着她。   却不想她还真的撞了南墙,为了个男人闹出了一通笑话来。   可是即便如此,自己这个妹妹也没有任何死心的意思,甚至嫁给陆文曜都有些赌气的成分。   说什么“即便没办法嫁给陆文璟,也要和他生活在一个家里”这种糊涂话。   明显对那个男人没有死心。   丁嘉年本来还担心自家小妹会因为一个男人怄气一辈子,但是现在看来好像有了转机。   而这个转机,也让丁嘉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喜还是忧。   对于丁书涵来西北随军这件事情,他本来很是不同意,一开始她也说不愿意去西北要跟陆文曜离婚。   丁嘉年都做好养自家小妹一辈子的打算了。   却没想到陆文曜一来自己家,不知道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改变了主意。   丁书涵要去西北随军的念头格外强硬,十头牛都拉不回的那种。   现在丁书涵也确实到这西北开始了随军生活,生活条件和自家比起来实在是没有什么可比性,但是她却不愿意离开。   只因为喜欢上了陆文曜。   大概就是在这西北建设兵团丁书涵没有熟悉的人可以依靠,而陆文曜对于自家妹妹照顾有加。   虽然丁嘉年不太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事实就是如此而且显而易见——丁书涵被陆文曜照顾得很好。   丁书涵对陆文曜大概就是这样生出感情的……   当然这是丁嘉年对于丁书涵改变心意的全部猜测,当然这猜测是否正确也不是特别重要。   毕竟丁书涵都对自己说出“想跟他过一辈子”这种托付终生的话了,她的心思已经明晃晃地摆在了自己面前。   他的心自然是矛盾的,他想满足丁书涵的愿望,也希望她和她心仪的男人过一辈子。   但是作为大哥,他不确定陆文曜是否对自家妹妹也是如此心意,他是否能对她从一而终?   毕竟照顾几个月体贴周到不难做到,毕竟很明显他们小夫妻二人还处于热恋期。   但是他能否未来一辈子都这般珍视自家妹妹?一辈子不让她娇嫩的手去做任何家务?不去操心任何事情?   这些个问题丁嘉年必须全都打上一个问号。   丁嘉年犹豫了再三,还是没有将这些残酷的事实说出来,舍不得泼自己妹妹的冷水。   “好,我知道了。”   最后他还是妥协了,自家妹妹的觉得高兴快乐才是当下最重要的。   大不了这陆文曜未来真靠不住,自己再跑一趟西北狠狠揍他一顿,再把自家妹妹接回东山好好养一辈子。   丁嘉年轻皱着眉、抿了抿嘴,“我想先去休息一下,刚刚吃得有点饱。”   他现在确实需要一个人好好想想,毕竟现在丁书涵的未来充满了变数。   平时丁嘉年看起来没有任何危机意识,但是一涉及丁书涵的事情,他便格外上心。   各种猜想和可能都不自觉地往外冒。   丁书涵知道他什么意思,无非是想要一个人好好冷静消化一下,但是她作为小妹该有的关心并没有少。   “哥,你要不要吃点酵母片?”   丁嘉年摆了摆手,“不用,我睡一觉就好了,你别找了。”   然后就起身进了屋子,丁嘉年心里自然嘀咕着,她能知道药在哪里才怪了!   房间的门自然也是关了起来,只留丁书涵一人在客厅里。   而此时的陆文曜耳朵通红站在房间门口有些不知所措,他现在的心脏跳得猛烈。   如同暴风雨时的海面一般。   意料之外又突如其来的告白,让陆文曜本来还不确定的心,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而且那句想和自己过一辈子的话,一改她往常娇滴滴、软绵绵的语气,反而很是坚定。   像是在说极为重要的誓言一般。   这样一句话,足以触动到陆文曜内心深处,而且难以忘怀。   但是心动之余,陆文曜现在状态又很是尴尬、别扭——这告白是自己偷听来的。   他虽然没有任何恋爱经验,但是他所受过的思想都是一段感情里男人要主动,女人要矜持。   而自己现在这偷听便是撞破了丁书涵的矜持。   虽然这偷听自己并不是有意的,只是个误会,但是自己这般好像确实会让女方难堪、不好意思。   心动和不安两种很是矛盾的感觉,快要将他淹没。   陆文曜站在房间里想了许多个方法,甚至还想到了翻墙到院子里偷跑走,这种自己最看不上的“当逃兵”行为。   但最后发现,自己还是应该坦诚地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   既然喜欢,那么丁书涵听到自己的告白,也会和自己一般心动和欣喜吧!   就在他酝酿如何跟丁书涵表明自己心意的时候,丁书涵走进了房间。   她明显没有料到屋内还有其他人,娇小的身体吓得轻颤。   大概是惊吓过度,连喊叫都忘了出声。   待丁书涵看清那屋内的人影是陆文曜后,才送了一口长气。   将惊吓缓过劲儿来的丁书涵,轻皱黛眉,不太满意地瞪了他一眼,“吓死我了,你在家怎么也不吱一声?”   她声音不大,大概是顾虑丁嘉年在隔壁房间,并不想惊动他。   语气里带着不满的意味,可偏偏不像发火,倒像是娇嗔。   本来还在酝酿如何告白的陆文曜,因为她的突然出现直接乱了阵脚。   对方大概是因为被吓了一条,并没有没有自己想像的害羞,反而自己有些别扭、局促。   耳朵里更是不断重复着刚刚她说过的告白,让他直接整个人都即不知所措又有些手忙脚乱。   眼神自然是躲避的,不说耳朵了,他整张冷峻迷人的脸庞都透着和他气质不符的红色。   “我、我、我,把被子和枕头拿过来了。”   我了半天,陆文曜最后却只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丁书涵看他这样,自然知道刚刚自己跟丁嘉年表态的“告白”被他给听见了。   这并没有打乱她自己的计划和节奏,虽然她喜欢暧昧拉扯,但是不代表先告白的人就输了。   甚至对于陆文曜这种纯情的白纸来说,告白更像是一种动摇他的手段并没有将主动权交到对方手上。   甚至还被自己牢牢握在自己手里,因为只是告白,有没有将自己的心交出去。   而且看陆文曜现在手忙脚乱、眼神飘忽的模样,很明显自己的告白起了预想之中的效果。   他对自己动心了。   陆文曜本就是一本正经又认真的性格,骨子里还带有与生俱来的责任感。   感情方面更是一张白得不能再白得白纸。   自己刚刚表态的那句告白,对他而言肯定杀伤力巨大。   丁书涵觉得自己刚刚歪打正着的一句话,就跟自己未来的保障一般——陆文曜绝对会好好护住自己。   虽然知道了对方的心意,但她也没有打算就这般容易地“放过”他。   丁书涵站在房间门口没有开口的意思,也没有下一步行动,就是她那双水盈盈的杏眼眨着,紧紧盯着陆文曜。   像是等待着他说些什么一般。   本就没有酝酿好的陆文曜,现在又被她如此直勾勾又带着期待的眼神看着,自然脑子成了一滩浆糊。   刚刚组织好的语言,也散落到了四处如何都不好拼凑起来。   陆文曜也红着耳根、眼神躲避着,低着头像是犯了什么错误一般。   两人僵持许久后,他只觉得这个房间自己再待下去,可能就要自燃了。   最后扔下一句,“我还要去地里一趟,快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然后他便做出了最不应该也最看不上的落荒而逃。   丁书涵看着陆文曜离开的局促背影,眼神里的笑意带着几分捉弄和满意的趣味。   她不得不承认,虽然陆文曜是那纯情的白纸,但是之前好几次他极尽崩溃的汹涌和及时的克制散发出恰到好处的荷尔蒙,吊足了自己的胃口。 第83章 [VIP] (捉虫)   丁书涵坐在床炕靠墙的里面, 看着陆文曜背对自己做得很板正的背影,忍不住发笑。   看着他尴尬又紧张的模样,只觉得他很有可能今天真的会在自己床炕旁边站岗一整夜。   明明陆文曜昨天晚上已经经历了一遭, 还有将该拿的枕头被子全都拿了过来。   本来不应该这么紧张、尴尬的。   但是因为中午丁书涵的“深情告白”, 让陆文曜一整个下午一闲下来就有些魂不守舍,脑海里动不动就冒出她那句托付终生的誓言。   让他不自觉的心跳加快、面红耳赤。   为了不分心影响工作, 他只能更加下劲儿卖力地干活。   这下午并不是最难熬的, 难熬的自然是回到家后。   一推门看到丁嘉年和丁书涵兄妹二人,就能感受到两人看自己眼神的不同。   丁书涵自然是那熟悉且故意带着狡黠笑意的紧盯。   而丁嘉年并不似昨天的冷漠,反而认真地打量了自己一番, 眼神也有些复杂。   而家里的气氛确实也变得有些不同,自己面对丁书涵别扭, 丁嘉年面对自己别扭。   如此一来倒是形成了一个奇怪的闭环。   所以本就话不多的他更是没有要主动张嘴的意思。   但是他并没有等到自己意料之中来自丁嘉年的质问和刁难,整顿晚饭吃得多少有些沉闷。   而最让他局促不安的是此时, 自己和丁书涵洗完澡后睡觉前的共处一室。   房间里依旧是熟悉的雪花膏清香,止不住地往陆文曜鼻腔里钻。   让他本就紧张的神经, 更是绷紧了几分。   此时他背对着丁书涵,心里却一直反复练习着已经打好草稿的告白——他空闲下来想了半天, 觉得今天睡觉前一定要给丁书涵表明自己的意思。   男子汉大丈夫自然要有担当,告白这件事本来应该作为男人的自己先来,却不想因为意外, 被自己莫名撞破。   自己已经做得非常不好了, 所以自己一定要抓紧时间将自己的心意坚定地传达给丁书涵。   陆文曜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偏偏这种简简单单不过是说话的告白却难倒了陆文曜这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   实在是害羞又莫名肉麻得难以启齿。   丁书涵看着陆文曜僵硬且笔挺的背影自然是心里有些期待的——她的直觉告诉自己,此时陆文曜大概率在酝酿或者练习如何跟自己告白。   但是陆文曜多少有些磨蹭, 她也肯定不会跟其他矜持的姑娘一样,就在旁边干等着。   那不知道要等他准备到何时。   所以丁书涵先一步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默, “我大哥这两天吃完饭总是去看你洗碗,你洗碗有这么好看嘛?”   并不是直奔主题的问题,而是很是普通的家常话,像是不经意问起一般,还带着些小姑娘家家的不理解。   面对她的突然发问,突然被打断了练习的陆文曜有一丝慌神,紧接着大脑才迟了一步接收到了她的问题。   他喉结微动、吞了吞口水,然后开口回答道:“不知道。”   每次回应丁书涵这种俏皮话时,他的回答总是一本正经、实事求是,还有些沉闷。   往常丁书涵听到他这般回答总会撇撇嘴小声嘀咕一句“无聊”,但是今天她有其他想要听到的话,并没有特别要纠正他这干巴巴的回答。   “昨天是家具,那今天我大哥又跟你说了些什么?”   陆文曜虽然感情方面是一张白纸,但又不是不了解丁书涵,很明显她这是明知故问。   经历了今天她表明心意,这丁嘉年肯定才正眼看待他们两人本来是以闹剧开头的婚姻。   因为她父母离开得早,所以丁嘉年跟自己谈话的架势既像老丈人又像丈母娘。   他自己一个人,不仅要唱红脸还要唱白脸。   谈话的内容无非是问自己对丁书涵什么态度,然后就是一半威胁、一半掏心窝子希望自己对丁书涵好、不要辜负她的话。   其实不用丁嘉年说,陆文曜也不会辜负丁书涵。   之前是单纯婚姻的责任,现在更多的是其他——是心动,是情不自禁的靠近和发自内心想要守护她笑容的冲动。   丁嘉年没有怀疑过陆文曜的人品——毕竟依照他家的条件,自家妹妹造成的闹剧他完全可以撇得干干净净,他却选择了负责。   但是事关自家妹妹的终生大事,他没法完全信任,所以便让陆文曜当着自己的面,信誓旦旦地发誓不会辜负丁书涵。   之前又是落在纸上的协议,现在又是对天发誓,陆文曜多少有些无奈。   毕竟承诺这种东西,论心不论迹。   但是为了让丁嘉年放心,他还是照做了这个被组织称为封建迷信的行为。   这些陆文曜并没有将这些全部和盘托出,最后只变成淡淡一句话,“问我你在西北过得怎么样,让我好好对你。”   人也是奇怪,在丁嘉年面前承认自己的心意,比跟自己身后这个自己喜欢的女人坦白心意容易得多。   见他没有要说的意思,丁书涵觉得自己要采取些强硬手段,直接开口,“你说话怎么不看着我~”   听到这话陆文曜很是无奈,看着她那娇憨的小脸、机灵得几乎已经将自己看透的眼神,还她那有些清凉的吊带背心遮盖不住露出的白皙皮肤。   都扰乱着自己的思绪,要是看着她,别说告白了,只觉得一句完整的句子都很难不打磕巴地顺利说出。   可她都说这话了,他自然是只能转过身子面向他。   陆文曜只觉得自己的目光无处安放。   看他转过身来,但是肢体是僵硬的,表情是局促的。   本就轻笑的丁书涵见他这般,嘴角的弧度更加上扬了几分。   “中午的话,你听见了吧~”   她直接就是一句重磅炸弹,并没有想要让他从局促又紧张的情绪里逃脱。   丁书涵都很是直白地说出了这话,陆文曜这个时候自然不能再回避。   也怕她那表明心意的告白被自己辜负,或者自己今天中午的“偷听”被她误解,陆文曜解释的话脱口问出。   “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是你们正好在争执——”   丁书涵稍稍起身,伸出食指比了个“嘘”的姿势——只不过食指并不在自己的嘴唇上,而是贴上了陆文曜的薄唇。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因为距离变近,她的声音很轻,还带着淡淡撩拨的气声,她纤细的手指轻贴着他拨唇的点点唇珠。   而丁书涵身上那件单薄的吊带背心,也因为她俯身的动作领口微微朝下,只要陆文曜的眼神稍微往下看看就能看到那对圆润白嫩的柔软。   但是她这个动作和声音已经足够亲密得让陆文曜全身僵住,他的眼神也不例外。   此时丁书涵故意去寻陆文曜回避的眼神,轻轻探头看着他,她额间的几缕碎发垂落到眼,却遮不住她那双乌润杏眼的光亮。   昏黄的灯光夹杂着她身上淡淡香波和雪花膏的香气,彻底笼罩住了陆文曜。   他看着丁书涵水盈盈的杏眼,自然知道她在期待些什么。   其实话从一开始就在嘴边,只不过缺少些脱口而出的勇气。   不过,现在有了——就在自己的面前。   “我也想跟你过一辈子!”语气局促又有几分坚定。   说完这话的时候,陆文曜是闭上了自己眼睛的。   大概是作为一个大男人说出这种儿女情长的肉麻话,觉得不适应又害羞。   可能别人看了陆文曜这般,会觉得他磨蹭或者不够坦诚,连一句“我喜欢你”都没有。   但是丁书涵并不这样觉得。   她了解陆文曜,一个从不将儿女情长放在心上,极为信守承诺和有责任感的男人。   他成长的环境里,妹妹的意外、母亲的抑郁,再加上父亲和爷爷的严厉能干,让他缺失了直白表达爱意的能力。   对他而言,行动和结果更为重要,做不到的事情他不会轻易说出口。   所以他这句告白的份量,丁书涵了解他,所以能感受得到——格外的厚重、真挚。   虽然得到了期待已久的告白,但是陆文曜此时的模样涨红了脸快要熟透了一般,双眼还紧闭着。   现在这模样像极了情窦初开第一次告白的纯情男生,再加上陆文曜这张脸长得冷峻,往日又很是沉稳可靠。   实在是单纯得可爱。   如此反差,让丁书涵并不想如此容易地放过他,想要仗着他的心动和喜欢,变本加厉地再欺负一下。   “想跟我过一辈子,但是……不喜欢我?”   丁书涵故意坏心眼地继续靠近,在他耳边的轻声说道。   近一步的靠近,让她感受到了他身上那清爽还带着点淡淡碱味的肥皂香。   丁书涵说话的吐气直接落在了陆文曜本就红透的耳根,让他觉得有几分痒。   不单单是生理上的,他的心也轻轻颤着。   陆文要睁开深邃的眼睛,本来就感受到了丁书涵的靠近。   但是亲眼看到她这撩人又娇媚的模样,视觉的冲击让他本就滚烫的血液又添了一把火。   眼神也忍不住轻轻瞥了眼斜侧方那张跟自己挨得很近的小脸。   不过匆匆一眼,他的余光里就全是她那红润饱满且使坏的唇。   下一秒,陆文曜不自觉地抬起了胳膊,他那和她脸蛋差不多大小的大掌情不自禁地捧住了她的小脸。   然后还没等丁书涵反应过来,陆文曜那性感的薄唇就吻住了她红润饱满的唇。 第84章 [VIP] (小修)   陆文曜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但是心里只想着将她故意使坏的嘴堵上。   而他选择的方法,是让他自己都没有想象到的大胆。   冲动得像是不计后果的毛头小子一般。   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就先给出了诚实的答案——他宽大的手掌和还有紧贴着对方柔软红唇的薄唇都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   丁书涵上一秒还没有反应过来, 现在反应过来已经闭上了眼睛, 身体也下意识地朝他又靠近了几分。   说不出来我喜欢你,没想到却付出了更为实际的行动, 自己多少还是有些小看他了。   但几秒过去后, 对方的薄唇还只是紧贴着自己的唇,没有接下来的动作。   好像更多地是对方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一般。   丁书涵忍不住唇角上扬,微微轻笑。   然后便是她那白皙的纤细的胳膊搭上了对方的宽大的肩膀, 轻轻搂住了他的脖颈。   陆文曜感受到了她的靠近,明白对于自己刚刚有些冲动的举动她并不厌烦。   紧张的心刚要松一口气。   丁书涵接下来的动作, 才让他不知所措。   她那饱满的红唇轻启,轻巧的舌头撞开了他毫无防备的薄唇, 近一步加深了这个吻。   陆文曜感受到了对方的进攻,口腔里特别的甜味还带着湿润, 让人有些上瘾。   他忍不住近一步索取更多,气息自然是变重、变得混乱, 没有原本均匀的节奏。   他那捧着娇小脸蛋的大掌也无师自通地移到了对方的后脑勺处,紧紧钳住。   亲吻带来的微微缺氧,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但很明显他并舍不得她的唇离开。   本来还拥有主动权的丁书涵, 只觉得对面的男人带着隐藏很好的侵略性一点点地从她手里夺过了主动权。   自己的舌头又节节败退,在自己口腔里四处躲藏着男人紧密地进攻。   但说到底丁书涵并不是那害羞的小姑娘,就被自己对面的男人如此的亲吻进攻下缴械投降。   她的右手同样摸上了他的后脑勺, 手伸入他有些硬刺的短发之中,指腹慢慢移动着, 带着明显的撩拨意味。   还有几分以牙还牙的意思。   紧接着她的手从他的头发中抽离,然后只留一根食指极为缓慢地划过他的脖颈,感受着他坚硬的骨骼。   滚烫的肌肤通过食指指尖感染着她,让她的体温也升高了几度。   丁书涵被对面的男人吻得身子没了力气,有些软了下来,面对对方持续不断、丝毫没有要放开她意思的进攻,她娇软的身体重心不稳带着陆文曜半倒在了床炕上。   好在陆文曜反应够快,一只手护住了她的后脑勺,另一只胳膊撑在床炕上。   没了近距离的接吻,两人的姿势极为暧昧。   陆文曜深邃的眼睛还残留着刚刚的侵略性,紧紧盯着她比刚刚更为红润、带有些微肿湿润的唇,表情也带着些意犹未尽。   两人因为刚刚的吻有些轻微的缺氧、呼吸加重,呼吸的幅度变大,锁骨上下起伏着。   而丁书涵因为刚刚密不透风的吻,白皙的小脸更是透着绯红,像是树上成熟还带着露水的水蜜桃一般。   “你,你没磕着吧。”他的声音有些喑哑。   虽然他的嗓音微微沙哑莫名性感,但是这个时候丁书涵并不需要他此刻的体贴。   丁书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扯住了他衬衫的领口,让他更加附身了几分。   选择了他刚刚一样的方式,堵住了他的薄唇。   陆文曜感受到了身下柔软女人的主动,吻得比刚刚还激烈了几分,化自己的被动为主动。   明显刚刚的品尝还没有尽兴。   丁书涵自然知道此刻的氛围意味着什么,她那对刚搭在他肩膀上的胳膊缓缓落下,然后开始解对方衬衫的扣子。   对面的人因为她的动作身体明显一僵,但是并没有阻止她的动作。   衬衫的扣子被她灵巧的小手一个个如数解开,像是打开了他尘封汹涌已久的枷锁。   他身上的侵略气息如数释放。   丁书涵被吻得失了不少力气,小手胡乱地将在他身上的衬衫往下拽,动作多少有些急切。   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的热情,陆文曜回应得更为热烈。   身上的男人也感受到了失去衬衫的凉意,他那单穿一件背心的结实背部肌肉不自觉地暗暗发紧。   丁书涵的双臂也攀缠上了他宽厚的后背,因为刚刚分心此刻的她变得有些意识不清只张着嘴,任由让对方汲取这自己口中的甜。   又过了一会儿,丁书涵逐渐找回了自己的节奏,然后发现了对方身为白纸的问题——他只会紧抓着自己的唇不放。   她轻咬了一下对方的下唇,躲开了他直面的进攻,然后稍稍低头用柔软温热的唇轻碰了一下对方的喉结。   陆文曜从未感受过如此刺|激,喉咙自觉地冒出一声极为压抑的声音。   丁书涵很是满意他如此的反应,碰了还不算完,更是得寸进尺地轻咬了一小口。   她柔软的头发触碰着他的下巴,让他觉得脖子、下巴有些莫名的发痒。   陆文曜自己心跳得很是用力,她的心跳也跟自己同频,快速且剧烈地跳动着。   丁书涵用余光瞥见了他身穿单薄背心的身材,隐隐地能看到形状分明的肌肉还有结实的手臂。   只是他那大臂处有好些个淡淡的伤疤,如同刚落雨时大小不一的雨点。   虽然丁书涵对那疤痕多少有些在意,但此时她并没有开口询问。   紧接着她一只胳膊抱住了他结实的窄腰,另一只胳膊攀上了他宽大的后背,轻抓着。   那双水盈盈的杏眼直勾勾盯着他,说不出的勾人。   “亲我这里。”   丁书涵的食指轻指着自己圆润的耳垂,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将自己的弱点和盘托出。   但是让陆文曜自己摸索,她实在是害怕把自己嘴唇亲破了都没有试探到位。   听到她这话,陆文曜眼神里倒是多了几分腼腆,但是附身的动作并没有犹豫。   丁书涵见他这般忍不住轻笑,他上学的时候肯定是个好学生,要不然不会如此听老师的话。   就这样他亲上了她那圆润小巧的耳垂,让丁书涵的气息稍稍轻颤。   两人的气息交汇、纠缠,加速的心跳充斥着整个房间,笼罩他们二人。   陆文曜粗重滚烫的呼吸如数喷吐在她的耳旁,滚烫的气息轻挠着她的耳朵又痒又热。   她的脑袋也变得微微发晕,一片空白脑海里只有那天被对方抱着的意外。   如此这般惹得她嗓子不自觉地出声。   声音酥人心脾。   却不想她那声轻吟,冷不丁地惊醒了陆文曜,他松开了嘴中圆润的小巧,结实的胳膊撑起看着身下有些微微张嘴气喘、脸色如蜜桃的丁书涵。   两人的眼眸都被一层陌生的情绪所覆盖。   陆文曜动作的突然停止,让丁书涵水雾的杏眼出现了一层淡淡的疑惑。   两人轻喘着气,谁也没有开口。   他看着娇小的身躯,喉头微微滚动,最后轻轻地吻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   然后接下来的动作明显是准备放开她。   丁书涵感受到了他莫名其妙的戛然而止,自然是不依的,小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怎么?真的不喜欢我?”   亲都亲了,火被撩起来了,自然不能让他还跟之前一样抽身离开。   当作无事发生。   她问得直白,让陆文曜无法逃避,刚刚还说不出口的喜欢,如何都要说出口。   要不然自己就是耍流氓的混蛋。   “喜欢!”此刻他的脸涨得比刚刚还要通红,整个人几乎快要熟透了一般。   语气局促又紧张。   丁书涵其实没有怀疑他是否不喜欢自己,但是如果一直这般不清不楚地逃避她不喜欢。   “喜欢什么?”   “你。”陆文曜自知理亏,只能硬着头皮回答着。   “谁喜欢我?”她一定要追问下去,不依不饶。   知道她想要听到什么,此刻的陆文曜虽然窘迫但只能回答。   “我喜欢你!”他声音虽不大,但是语气既害羞,又带着坚定。   看他被自己“折磨”成这副模样,刚刚还在窝火的心终于好了几分,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喜欢,那你为什么停下来?”   和陆文曜说话,丁书涵从来都不弯弯绕绕,对方说话本来就爱模棱两可,自己再不直接点。   大概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今天这般进展。   他有些窘迫地看了房间外一眼,然后躲避着身下人直勾勾地眼神,不好意思地开口,“你,你大哥还在隔壁。”   声若蚊蚋。   丁书涵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在因为自己刚刚的轻吟而害羞。   她之前在地窝子还以为他大胆喜欢刺|激的,原来是一个误会。   还是那个纯情得不行的少男。   陆文曜这个理由她倒是能理解,毕竟第一次闹出什么动静都不可而知,惊扰了丁嘉年被打断。   要是留下什么阴影就不好了。   事出有因,丁书涵也就放过了他。   但是陆文曜的下腹位置依旧耀武扬威着,那她的眼神也没有准备放过他,趴在床上紧盯着那个位置。   陆文曜早被臊得觉得无所适从,只能干巴巴地开口,“我,我出去冷静一下。”   丁书涵大概猜到了他接下来要干什么——大概率是给自己浇冷水。   但还是忍不住伸出自己的小手,故意逗弄他,“要不要我帮你?”   她那满是狡黠笑意的杏眼里,刚刚的妩媚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莫名得意的戏谑。   羞得陆文曜丢下一句“别胡闹”,就匆匆离开了房间。 第85章 [VIP]   第二天清晨, 陆文曜醒来时,身旁的女人还是以前一天熟悉的姿势紧紧怀抱着自己。   与其说怀抱,更像是缠绕。   丁书涵的小脑袋依旧侧靠在自己的颈窝旁, 温热的气息在他耳根后、脖颈边均匀有节奏地喷吐着。   气息留下的淡淡潮热, 让他有了真切的实感。   陆文曜柔和的目光也不自觉地落到了身旁丁书涵的身上。   外面天微亮,房间虽不是伸手不见五指, 但也只能隐隐看清事物的大致轮廓。   可是人的想象力和联想能力却是无限的, 只不过是模糊不清的一眼,他脑海里就不自觉地浮现出昨晚让人口干舌燥的场景。   薄唇轻抿,喉头微动。   大概是久旱逢甘霖, 陆文曜自己都忍不住无奈地叹了口气。   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动什么男女之情的心,自己和丁书涵的婚姻不过是一场意外, 自己自然是会好好对待她。   现在日久生情虽不在自己的计划之内,但是现在的结果充满着自己也形容不清的悸动和欣喜。   两情相悦……   在昏暗的房间里, 陆文曜轻轻开口无声地慢慢念了一遍这四个字,唇角轻轻上扬。   昨晚他睡得虽然不太安稳, 但已经比前一天晚上好上太多,至少断断续续地睡了会儿。   没有彻夜未眠。   陆文曜的修长的胳膊饶过她的脖子, 也轻搂住了她。   他的大掌也不自觉地附上了她的脸蛋,手背轻轻地刮蹭着她柔软细腻的脸颊。   几分钟后,他忍不住凑近俯身轻轻亲吻了一下她沉睡的恬静脸庞。   丁书涵在睡梦之中感受到脸蛋带着湿意的温热, 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身体下意识地往身旁的热源又紧靠了几分, 纤细的双臂更是紧了紧睡梦中的温暖拥抱。   陆文曜因为她的动静稍稍一怔,但是感受到她的靠近,他的目光又柔和了几分。   薄唇离开了她细腻的脸蛋, 没有再继续动作,就让她紧紧搂着自己。   丁书涵的小脑袋又在他的颈窝处蹭了蹭, 柔软的头发贴着他耳后脖颈的肌肤,亲昵又发痒。   像是熟睡的猫咪被扰了清梦,但不愿清醒,撒娇一般地翻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很明显她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但是陆文曜却忍不住用自己那有些沙哑低沉的嗓音轻声在她的耳侧问候道。   “早。”   也不知道丁书涵究竟有没有清醒,但是房间里却响起一声轻轻柔柔的应声。   “嗯。”   陆文曜听着她这声带着浓重睡意和鼻音的回答,自己心里深处尘封已久的柔软地方一直下陷着。   一日两人三餐四季,未来的日子好像多了些让人欣喜的盼头。   *   “哈哈哈哈哈,我还是喜欢跟你聊天!”   查克尔农垦大学教职工院内的平房里丁嘉年传出爽朗的笑声。   这是丁嘉年来西北建设兵团这三天来,丁书涵第一次见他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终于不再忧心自己在这遥远西北的处境。   那天丁嘉年在张桂兰家的无所适从,丁书涵都看在眼里,所以她特意带他来这农垦大学转转。   至少要让丁嘉年知道这西北建设兵团并不是他印象里认为的蛮荒之地。   在大学里转了一圈,连带着说着自己在西北的日子。   因为事关自己,所以丁嘉年愿意听,脸色也比前两天好看很多。   又带他去之前自己教军属识字课的教室看看,正好碰到刚下课的陈副教授陈婉珺。   陈婉珺看到丁书涵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一看到丁嘉年的脸便猜到了大约是她哥哥。   也热情地邀请他们兄妹俩到自家做客。   丁书涵询问了丁嘉年的意见后,见他同意也就没有推辞,大大方方地应下了对方的邀请。   只不过借了他们大学教工电话一用,给陆文曜打了个电话知会一声。   她还记得上次陆文曜找不到自己着急忙慌的模样。   现在回忆起来他当时并不是莫名其妙地情绪失控,大概是真的担心自己。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开窍了,只是自己当时并没有在意。   想到这里丁书涵忍不住轻扬唇角,果然自己魅力丝毫未减,亏自己还怀疑过自己。   原来并非自己的问题,而是陆文曜太能藏自己的心思了。   说起来刚刚打电话时,陆文曜的声音从电话听筒里传出来。   低沉,又莫名蛊人。   让丁书涵都觉得一份挖到宝藏的惊艳之色。   大概是平日里大部分注意力都被他那张优越的脸庞所吸引,便没注意到他嗓音也同样优越好听。   丁书涵的心也稍稍躁动,想到他压抑的闷哼。   确实性感。   从丁嘉年跟着陈婉珺一起走进教职工院起,他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洋溢着。   仿佛这一片的空气都更新鲜一般。   他之所以这般,丁书涵心里自然跟明镜似的——觉得自己到了熟悉的舒适区。   当陈婉珺拿出咖啡和杯具招待他时,属实让丁嘉年喜笑颜开。   嘴上还说着客气的话,但是脸上的笑意自然是藏不住的。   咖啡煮好后,屋子里弥漫着咖啡特有的香气。   王骏生教授陪着丁嘉年说话,聊得都是些国际形势之类的大事,虽然有时候两人观点会出现分歧,但说得却很是投缘、起劲。   这种事情丁书涵自然不会插话,怕自己说顺了嘴暴露了些什么。   但是从他们二人的谈话中,丁书涵发现其实原主这个大哥并非自己印象里不计后果的莽夫。   有自己的想法,逻辑思维也算得上严密。   大概丁嘉年是确实心疼自己的妹妹,所以只要是她遇上了什么事情,才会忘了思考、忘了周全。   这种偏爱,她原本还觉得没有什么,但是她现在却有了奢望。   她承认她比自己想象得还要贪婪些,大概是被人在意的日子经历了,便不想再放手。   陈婉珺看到自家丈夫说得这般热烈,也笑盈盈地看着身旁捧着咖啡聆听的丁书涵,“我家先生他遇到聊得来的人话匣子就打开了,关都关不上。”   丁书涵听出了陈婉珺的客气,抿了口咖啡,回来回神。   “我大哥前几天来这看我还觉得不适应,现在碰到王教授了明显是一见如故~”   “有话说当然好,你大哥这段时间要是觉得闷,你就带着他来找我们玩!”   丁书涵听她这话点了点头,“好~”   “你大哥好像很关心你?”   从刚刚见到丁嘉年起,陈婉珺就注意到了他的眼神除了跟自己说话外,几乎都注视着丁书涵身上。   自己夸起丁书涵时,他脸上的也带着和他年龄不符的自豪骄傲,显得有些老成。   “他很宠我,我几乎就是两个哥哥给带大的~”丁书涵对于任何人的夸奖都说得很自如。   陈婉珺听到她这话有些惊讶,本以为她这般教养肯定是被父母宠爱教育长大的。   却不想竟然是被哥哥这种半大小孩给带大的,看起来属实不像。   丁书涵察觉到了陈婉珺有些不敢相信的眼神,主动接过不好继续的话茬,“我两个哥哥很疼我,什么都要给我最好的。”   她适当地润色了丁嘉年和丁丰羽不算正确,但当事人肯定很是幸福的教育方法。   丁书涵这句话成功地带偏了陈婉珺的思路——确实什么都拥有富足的人,才不会患得患失。   便认定她现在这般低调内敛的性子被哥哥们的宠爱如此养成。   但其实事实大相径庭。   “能把你养这么好,你哥哥们很厉害。”陈婉珺忍不住又夸她一句,还忍不住轻抚着她的后背。   听到这话,丁书涵笑着点了点头。   因为涉及到父母离世的伤心事,陈婉珺便赶紧转移了话题,拉着她说起了其他事情。   就这样说着说着,说到了晚饭点。   因为西北入夏后,天黑得比往常要晚很多,六点多外面的太阳都没有丝毫要落下的意思。   他们四人聊得高兴,根本忘了时间。   还是门外的敲门声响起,陆文曜的出现门口,他们根本没有意识时间过得这么快,已经到了晚上。   “你看看我还有我家先生,光顾着拉着你们聊天了,饭都没有来得及做。”陈婉珺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丁书涵却觉得没有什么,毕竟能让丁嘉年放心比什么都要重要,而且看他的样子明显还没有说够,一点也没有饿了的意思。   “是我和我大哥打扰你们了,都到饭点了还赖在你们家里~”   她很会说话,不仅不会让别人落得尴尬,语气用词也不会让人觉得有丝毫不适和刻意。   陆文曜找上门来要接自己和丁嘉年回家,自然是再不好麻烦陈婉珺夫妇,便客客气气地跟他们道了别。   走出陈婉珺家后,丁嘉年心情好走得步子也比之前大,也没有要给陆文曜摆脸色的意思。   丁书涵看着他这般觉得自己心里稍有不安的石头终于落地,他大概不会再提起让自己和陆文曜离婚回东山的事情。   就在她心里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自己的左手被一个温暖且有些粗粝的大掌所握住。   丁书涵看向了身旁的男人,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正目视前方,但是他的手却紧紧包裹着自己的手掌。   仔细瞧还能看到他耳根的微红和嘴角的微扬,这让丁书涵忍不住抿嘴偷笑。   确实是纯情少男,昨天差点儿没有克制住的汹涌都展现在自己面前,现在却在这里因为牵起自己的手而感到欣喜。   多少像是校园恋爱才有的莫名悸动,很是青涩。   对方大掌的掌心虽然有些粗砺,但是被他这样握着自己并不讨厌。   反而还多了几分坚定的安全感。   丁书涵便轻笑着纵容了他这纯情又有点甜蜜意味的小心思。   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陆文曜缓缓开口,“和陈教授王教授他们聊得开心吗?”   “你觉得呢?”语气轻快,说着还不由地按了按对方的掌心。   走在回家的路上,太阳开始下山,柔和的夕阳照在她的身上,让她看向陆文曜的笑容格外明艳。   明艳得让他想要好好守护着。   “我觉得很开心。”他的语气里带着点笑意,大掌也如她一般回应着。 第86章 [VIP]   丁嘉年来得这几天, 丁书涵带着他到附近几乎都转了一圈,也让陆文曜安排得去营部转了一圈。   一走进营部,丁嘉年的表情就如同她第一次来这营部时一样, 很是严肃。   因为亲哥滤镜所以他对陆文曜多少还是觉得配不上自家妹妹, 但是他对于革命军人们还是很敬重的。   毕竟自己的父亲和爷爷都是爱国华侨,对于革命军人们都很是尊敬, 甚至出钱、捐物资的支持, 自己年纪小的时候,就经常听他们说起这些。   再加上陆文曜这段时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对于丁书涵确实关爱有加。   他出于对革命军人的天然好感,他也知道陆文曜之前上过真刀实枪的战场。   确实对于陆文曜的印象变好了不少, 也姑且觉得他能照顾好自己啊小妹。   究竟值不值得托付终生,他也无法确定, 毕竟人心是会变的。   而丁书涵觉得自己这大哥还挺能适应环境,不仅能吃下一大碗张桂兰做的打卤面, 周彩云婆婆李满桂做的面片汤,还有杨明月做的葱油饼。   他次次都吃得很是干净, 也不知道是合胃口,还是因为这群军嫂们对自己还不错, 他特意给的面子。   不管是哪种,都让丁书涵在团家属院嫂子们心里的印象更好了几分。   而日子也到了丁嘉年准备回东山的前一天。   从早上起来后,丁嘉年的脸色和前几天很是不同。   和那天在东山送自己离开的时候很像——沉默不语, 可是眼神里又是明晃晃的担忧和不舍。   让丁嘉年那张少有岁月痕迹的脸多了几分愁苦之色, 看起来有些沧桑。   丁书涵刻意回避着和他聊起任何可能会引到悲伤情绪的话题,她实在是怕丁嘉年这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落泪。   可是陆文曜不在家,再如何回避也是和丁嘉年独处。   她本想着帮他收拾离开的行李, 但是他来的时候带的几乎都是给她的东西,根本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的。   “书涵。”   丁书涵被他喊住后, 轻轻抬头看向了唤自己的丁嘉年。   他端着陶瓷茶杯抿了口热茶后,将茶杯放到了茶几上,虽然在喝茶,但是眼神却一直盯在她的身上。   最后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沙发位置,示意她坐下。   丁书涵看他这架势,便知道这兄妹的离别谈话大概是逃不过的,也就没有找任何借口。   微微点头走上前,在丁嘉年身侧坐下。   她没有急着开口调节气氛,只神色淡淡的等着丁嘉年先开口。   他没有如丁书涵所料那般,语气沉重地开口说那兄妹分别的煽情话,而是从自己的西装内侧口袋里拿出一个棕黄色的信封递给了她。   丁书涵有些迟疑地接过这不知里面是何的信封,“这是?”   “你之前在东影厂周主任送到家里的。”当时那有些局促的女子在自家门口徘徊了好久,让吴妈以为是什么不安全分子。   差点儿报警。   还是外向善交际的陈颖主动开门问起对方的来意,才知道她是原来丁书涵的部门主任姓周。   说是这是电影里的一些剧照希望能交到丁书涵手上,说完这话也没有屋里坐坐,将信封塞到了陈颖的手里后就匆匆离开。   “因为实在是不确定她的身份,怕她使坏,所以我就擅自将这个信件给拆开检查了一遍。”   丁书涵看着信封口,虽然被封好了,但有着拆开撕拉的痕迹,其实不仔细看并不太看得出来。   “这是我的不对。”丁嘉年对待他这个妹妹虽然宠着,但是说话的态度又格外平等。   没有常见有话语权大人身上如何都不愿意低头的坏毛病,这让丁书涵觉得实在难得。   “里面的信我没看,只是看到了里面照片有个长得没你漂亮的女演员穿着套装。”他的坦诚中又带着对自己亲妹妹的过分偏心。   惹得丁书涵忍不住轻笑,她打开了信封,然后将里面的照片倒了出来拿在手里。   虽然是黑白照片,但是明暗还有光影的不同,也能感受到在片场灯光下照片里女演员的艳丽还带着危险的神秘感。   女演员长得并不是那种带有媚骨的长相,但是她身上的套装还有卷发、妆容都给她增色不少。   而影视剧作的服装造型最基本就应该服务于角色。   所以能达到如此成效,丁书涵觉得自己的作品并没有被糟蹋,心里多少有几分欣慰。   能看得出来周芳的用心,她虽然不善表达,却能做到服化组主任的位置,是有原因的。   “那套装是你做的吧,要是你来穿肯定比她穿得好看!”丁嘉年的话虽然听起来像是在哄她,但他说的其实是事实。   他也知道自家小妹其实是想要当电影明星的,可是身份敏感只能进入服化部门,多少有些可惜。   但是人是选择不了出身的。   丁嘉年这次来西北是带着私心的——他看到这照片里自己妹妹做的套装,能感受到她的才华。   如果离婚回到东山,他相信她还能回到东影厂继续工作。   本想着早些拿出周主任的这封信说不定能让她回心转意,却不想她说自己喜欢上了陆文曜,想要和他过一辈子。   即便是在这西北建设兵团,她也愿意。   计划总归赶不上变化,他作为大哥为她考虑周全妥协,但不想干涉她想要的选择。   毕竟丁书涵自己觉得幸福快乐比自己觉得要重要得多。   丁书涵也知道他的想法和妥协,便亲昵地揽住了丁嘉年的胳膊,将自己的头靠在他的肩上。   这一次她没有觉得不适和肉麻,只觉得原主有这样一个大哥实在是幸福。   “我长这么漂亮,别说穿套装了,披麻袋也好看得不行!”语气里满是原主的娇蛮和自信。   在丁嘉年面前,她也能有几分像是被保护很好喝任性妄为的小姑娘。   后来丁嘉年又跟丁书涵说了些贴心的嘱咐,大概的意思就是如果陆文曜对她不好了就给自己发电报。   自己随时准备接她回东山、回家。   丁书涵听到这话时,确实微微红了眼眶——她不是没有奢望和畅想,而是不敢有奢望和畅想。   万家灯火里有一盏灯是在等着自己,确实是生活中平淡的幸福。   也是莫名的底气。   只是未来的形势她清楚,并不能作为她真正的退路。   但是丁嘉年有这个想法和承诺,就足够稍稍温暖丁书涵有些空洞的心。   也是如此,丁书涵没有忘记嘱咐丁嘉年,让他和大嫂还有小侄女在东山低调行事,不要乱说话。   虽然未来抨击讨伐的是地富反坏右黑五类,但是若是祸从口出被恶意曲解戴上了帽子,自己即便作为军属也不好保护他们一家。   虽然丁嘉年不知道她为何这般,但是看着自家小妹少见的如此严肃,他也点点头应下了。   丁书涵还特地向丁嘉年要了二哥哥丁丰羽在海外的信件地址,虽然明面上说是想二哥哥了想和他通信,但其实是想写信也好好提醒一下丁丰羽。   毕竟海外关系确实有些难办,但眼下在外游学的丁丰羽也没有办法和二嫂回国。   她所有的话都说的很是内敛并没有明说,而丁嘉年只觉得自家小妹离开家来西北成熟了些,她现在喜欢的人又是军官,所以思想觉悟进步了不少。   并没有起疑。   因为他们二人心里都有着关于对方的不放心,所以说的话格外得多。   说着说着,陆文曜已经下班回到了家。   他手里还提着从食堂打的饭菜还有一瓶白酒。   丁书涵眼睛尖,立马发现了那白酒不是供销社里的普通白酒,而是那部队内供的白酒。   看得出他对待自己的大哥确实用心了。   “大哥,我回来了。”早先陆文曜还不叫不顺嘴的大哥,现在已经能很是自然地喊出了声。   丁嘉年看到是他,轻轻嗯了一声,刚刚还很是放松的面部肌肉又重新绷了起来。   大概是不想让陆文曜看到自己啰嗦又寡断的一面,丁嘉年并没有再像之前那般反复嘱咐丁书涵种种。   陆文曜打完招呼放好东西后,就去院子里的土灶开始准备丁嘉年临行前的晚饭。   见丁嘉年没有开口的意思,自己和他在沙发上干坐着多少有些莫名的尴尬,丁书涵便开口,“哥,我去看看陆文曜晚饭给你准备了什么?”   丁嘉年知道丁书涵的心意后,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还是点了点头。   谁叫她是自己的妹妹呢?只能宠着咯!   丁书涵推开门,看到在外面院子里土灶上做饭烧菜的陆文曜。   明明爆炒的锅气,还有烧柴的浓烟本应该让人看起来有些狼狈油腻,可是陆文曜却丝毫没有被沾染。   那烟都像是格外偏爱他冷峻迷人的外表一般。   看到她出来的身影,陆文曜还以为是催促,“很快,我这个菜炒完就好。”   一双杏眼盛着水盈盈的笑意朝他走去。   见她走了过来,陆文曜赶紧出言提醒,“有油烟,你别靠太近。”   他知道丁书涵她是最爱干净的,实在是不想让她的发丝沾惹到这些味道。   丁书涵看着他现在对自己明目张胆且直白的关心,多少忍不住嘴角上扬。   像是故意作对一般,将他的话当作耳旁风,迈着轻盈地步子走到了他身后从后面搂住了他。 第87章 [VIP]   感受到了丁书涵贴上了自己的后背, 让陆文曜稍稍一怔。   拿着菜铲的手都忘记了翻炒的动作。   下一秒他就反应了过来,赶紧翻炒着锅里的花生米不让其过热糊掉。   翻炒花生米的同时,陆文曜不忘问她此时突然抱住自己的亲密, “怎么了?”   要是往常丁书涵在院子里这般抱他, 他肯定早就觉得太过亲密别人看到会害羞,所以将她环住自己腰的胳膊“归还原主”。   毕竟虽然有院墙, 但是只要稍稍抬眼就能看到院内的一切, 如此腻歪亲密的动作,若是嫂子们看到了肯定会玩笑一番。   见他这般纵着自己,听着他刚刚说话的语气, 虽然在炒菜声中没那么准确,但是丁书涵还是感受到了他小心翼翼的试探。   大概是觉得自己大哥明天就要离开西北了, 心里难受所以才会这般。   见他误会了,丁书涵索性将错就错着。   又紧了紧自己抱着陆文曜腰的胳膊, 和特意有些做作地将头埋在他结实的后背轻轻摇了摇。   其实唇边还带着捉弄人的笑意。   陆文曜虽然没有回头,但是感受到了她摇头的弧度, 大概是不想说话。   一改往常少话,而是主动猜测道:“你大哥明天就走了, 舍不得?”   此时的花生米已经炒好出锅了,没有了铁铲剐蹭铁锅的难听声音。   陆文曜将花生米从锅中盛出来的动作幅度不大,像是在配合着身后丁书涵的拥抱   “还好。”毕竟她不是原主, 不可能如原主那般感同身受, 对于丁嘉年的离别虽然多少有些落寞,但更多的是担心。   只希望他能将自己今天的叮嘱听进去并且做到。   但是她这简单的两个字钻进了陆文曜的耳朵里,便成了逞强, “等这边开荒完,冬天播种完小麦明年发了芽, 有时间了我们回东山一趟。”   其实丁书涵想要回家探亲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但是他清楚丁书涵一个人没办法经历这往返要半个月的路途。   自己要陪着才能放心些。   丁书涵知道他的周到和妥帖,略微点了点头,“嗯。”   “你大哥给你留了什么?我看你刚刚手里有个信封还有照片。”从进门起,陆文曜就注意到了她手里的信封和照片。   语气带着意思不好察觉的紧张颤抖。   他不是个喜欢多事的人,但是现在喜欢上了丁书涵以后,只要是关于她的自己就忍不住想要多了解些。   也怕问到她一些不想说的隐私。   丁书涵自然是知道他这情窦初开小心思的,“我之前工作的领导送到我哥家的信和电影剧照。”   “你要看吗?”   之前陆文曜有事还不爱直说,现在见他愿意主动开口,让她觉得他还是有几分进步的。   并不是只会自己一个人憋着的木头。   听着她又恢复往日活力的声音,陆文曜刚刚还有些担心的心缓缓落下,还觉得自己刚刚问得很好,转移了她因为大哥离开的难过情绪。   “看。”说完后陆文曜左手端着盛着花生米的盘子,右手握住了丁书涵环在自己腰上的小手,“菜都做好了,走,进屋吧。”   然后大掌稍稍用力将身后娇小的丁书涵带到了自己身旁,然后又紧了紧自己牵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   丁书涵看着他如此紧握的手,心里忍不住稍稍感叹:青涩纯情有青涩纯情的好处,确实莫名呆得可爱。   就这样被他牵着手走进了屋子。   陆文曜又将自己从军属食堂打回来的饭菜从饭盒里装盘,然后将自己今天自己特地准备的白酒放到桌上。   就这样丁嘉年临行前的晚饭就准备好了。   丁嘉年瞥了眼那瓶白酒,心里有数是难得的好酒,他收回目光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陆文曜,“小陆,你陪我好好喝一杯!”   说完就是抬了抬手,示意他把酒给打开。   丁嘉年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丁书涵还是听出了他想要灌陆文曜酒的,他这语气看得出他对自己酒量的自信。   平常陆文曜在家都是烟酒不沾,自己也没有见过他身上带着烟酒气,具体酒量还真不好说。   但是陆文曜听到丁嘉年点了点头淡定地应声,并将白酒利落地打开,倒入了两个小酒盅里。   丁书涵看着纯净的白酒杯倒入酒盅之中轻抿了一下自己饱满的唇,知道他刚和自己心意相通,多少有些毛头小子年轻气盛的状态。   在自己和丁嘉年面前只要不是违反原则的事情他肯定不会拒绝。   她的手轻轻搭在陆文曜的胳膊上,低声开口提醒道:“别逞强。”   丁书涵主要怕他硬着头皮为了证明自己不知进退,她自然是不希望陆文曜喝醉的。   毕竟要是他酒品不好,丁书涵她可不想要照顾意识不清醒还要给人添乱的酒鬼。   陆文曜见她如此关心,自己的大掌覆盖上了她搭在自己胳膊上的小手,微微点头。   “放心,我心里有数。”   丁嘉年看着对面有些腻歪的陆文曜和丁书涵,心里多少有些酸溜溜的,这小妹有了丈夫就忘了亲哥,也不想着关心关心自己。   他抬起手,打断了两人的深情对视,“我心里也有数,小酌怡情、小酌怡情,小陆把酒给我。”   语气里有些酸味的不耐烦。   陆文曜赶紧起身将酒放在了丁嘉年手边,然后主动双手拿起自己的酒盅,挺拔地站着,眼神很是认真。   “这杯我先敬大哥一杯,来西北的路上辛苦了。”   说完就抬起头将那一小杯的白酒一饮而尽。   丁嘉年看着他这般上道,表情才稍微缓和些,“好。”   陆文曜他确实不太会说什么漂亮话,但是喝酒的动作却毫不磨蹭。   这让丁书涵不由得有些担心——他这般实心眼地喝,很可能随时都会被丁嘉年给灌趴下。   丁嘉年虽然心里想要灌陆文曜,但是也能感受到丁书涵警告自己悠着点的眼神。   他心疼自家小妹,自家小妹心疼陆文曜,心中虽有不忿,但还是注意了很多。   至少不能光明正大地欺负陆文曜老实,所以灌陆文曜的同时,他也陪着喝了大半。   因为丁嘉年心里光想着如何灌倒陆文曜,一直劝着如何他喝酒,那瓶白酒喝了大半,只剩一个瓶底,桌上的饭菜却几乎没怎么动过。   而这酒不知怎么喝着喝着,丁嘉年和陆文曜倒是坐到了一起。   丁嘉年的胳膊正搭在陆文曜的肩膀上,脸喝得通红,声音也大了好几倍。   “……我,我跟你说,你一定要,要好好对待我家书涵……”   丁书涵看了轻皱着黛眉,他这话十分钟内已经不知道重复多少回了,很明显她这大哥喝上头了。   陆文曜喝得其实比丁嘉年多,他喝酒并不上脸,看不出和平常有什么差别。   只是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闪烁着比平常亮许多的光。   陆文曜察觉到丁嘉年喝得有些微熏起,他那双闪着亮光的深邃眸子就时不时地看向丁书涵。   他那少见的直接目光,倒让丁书涵品出了他眼神里一丝敏锐的意味。   既像是端详心爱之人的认真,又有几分属于野兽掠夺和占有的审视。   但究竟谁是猎物还不好说……   “哥,我吃饱了,想早点休息了,你再多吃几口饭菜?我们就下桌准备休息?”   丁书涵想着劝丁嘉年早些休息,毕竟明天就要启程回东山,这西北到东山的路途遥远颠簸的,顶着个宿醉难受的身子实在是遭罪。   她话说得很是谨慎,只想着丁嘉年他会顾忌自己的感受,并没有点名他喝多了。   毕竟任何一个醉鬼都不想听到自己醉了这几个字。   丁嘉年本就性子倔,喝了酒更是放飞了自我不管不顾,“这酒还没喝完呢!这么好的酒可不能浪费!”   “小陆,你给接着倒酒!”大概是喝高了,丁嘉年直接就将陆文曜当成小弟一般使唤,毫不客气。   “哥,你明天走不了,我可不管你。”见他不打算见好就收,丁书涵仍旧耐着性子劝说道。   毕竟她这大哥明天就离开西北了,现在还喝了些酒,她不想计较他此时失志的坏脾气。   “你听见没?她说不管我!小陆你管不管我?”丁嘉年确实喝多了,说的话也有些蹬鼻子上脸。   “我管。”陆文曜说着话,手里还往酒盅里倒着酒。   只不过他趁着丁嘉年喝得有些意识不清、注意力不集中的时候,往酒盅里掺了大半白水。   看的出他还是有数的。   丁书涵倒也不想跟喝多了的人计较生气,索性直接撂挑子不干了,“好,你们继续称兄道弟吧,我不管了,我要去洗澡了。”   虽然知道陆文曜还算清醒,但是还是忍不住轻瞪他一眼,“等会儿结束了,记得洗碗收拾。”   陆文曜点了点头,刚要张口再说些什么。   但是还没等到他出声,丁书涵就不回地走进了房间,准备换洗的衣物。   她从房间里拿着洗澡的东西看了眼餐桌上的两个大男人,依旧继续着喝酒的架势。   丁书涵瞪了他们一眼后,撇撇嘴冷哼一声,走进了浴室。   随便他们吧,反正宿醉难受得又不是自己。   明明心里念着无所谓的话,但很明显她现在已经不自觉地开始关心别人。   要是如此场景换在原来,她绝对不会开口一句话,就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二人喝得尽兴。   丁书涵洗着澡,温热的水从头流到脚,也没有冲刷掉她心里莫名的烦躁和矛盾。   她在浴室里换好睡衣,将头发用力擦到半干后,走出浴室。   此时餐桌上已经没有了两人的身影,她拿着脸盆、汲着带水的拖鞋走到了陆文曜的房间。   地上留下了一个个湿着的脚印。   她刚走进陆文曜房间的门口,就听到了水流声。   丁书涵又加快步子上前了几步站在房间门口,看到了刚刚还喝酒上头胡言乱语的丁嘉年此刻正闭着眼睛一身酒气地躺在床上。   而陆文曜正用着浸水的湿毛巾慢慢擦拭着丁嘉年的脸,很是细心。   “对不起,你别生气。”陆文曜感受到了丁书涵注视的目光,没有回头只是低声开口。   陆文曜突然出声道歉,倒是让丁书涵一愣。   她抿着唇、依在门框边,低着头没有说话,想听听他想要如何解释。   “你大哥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必须将他陪尽兴了。”陆文曜帮醉过去的丁嘉年擦着脸,他低沉的嗓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第88章 [VIP]   丁书涵微湿的发尾偶尔会滴下几滴水落在她肩膀上的干净毛巾上, 没有开口。   并不是她还在生闷气,而是感受到了陆文曜的敏锐和内敛克制——其实道歉轮不到他来讲,他却怕自己不高兴, 低头低得很是迅速。   陆文曜耐着性子给丁嘉年擦了脸、脖子还有脚, 最后将毛巾轻轻放回盛着的脸盆里,看向了在驻足在门口的丁书涵。   他从床炕边起身, 看向了丁书涵那双喝了酒变得格外明亮的深邃眼眸盯着她。   丁书涵感受到了他的注视, 抬起头与他对视着。   因为白酒下肚身子自然而然会体温升高,他那平常被他扣得一丝不苟的衬衫被他解开了四颗扣子。   露出了他上下缓缓起伏的锁骨,还有那从来都不会变过的打底背心。   陆文曜喝酒虽然不上脸, 但是他身上的皮肤发红,再加上他平日里在地里干活儿都穿着衬衫, 所以往日晒不到太阳的肤色比他脸、胳膊的深麦色要白上亮度。   那因为酒精而泛起的红色格外明显。   虽然谁也没有说话,但是房间里流动的空气里又再诉说些什么。   丁书涵原以为他会给自己一个带着歉意且踏实的拥抱。   却不想他注视几秒后, 弯下腰端起了那盛着温水的搪瓷脸盆,上面还有着百年好合的鸳鸯图案。   莫名的期待落空, 丁书涵不喜欢这种感觉,心里莫名厌烦。   当然厌烦的是自己, 明明知道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不可靠,心里却控制不住的有了期待。   这样很是不好。   “我去洗澡,身上一股酒气。”低沉的声音适时的响起。   刚刚要低下脑袋的丁书涵听到这话一愣, 下一秒空气里飘来浓重的白酒气钻进了她的鼻腔。   紧接着丁书涵明白了他的意思。   陆文曜怎么会不想抱住她, 只是自己刚刚陪丁嘉年喝酒一身酒气,他自己都喜欢不起来。   毕竟他记得她是最爱干净的,并不想惹她厌烦。   反应过来的丁书涵看向陆文曜高大宽阔端着脸盘的身影, 他走路的步子还算稳。   刚刚还能想得那么细致,就知道他脑子还算清醒。   但是丁书涵还是想着以防万一, 毕竟还是喝了酒的,他酒量再好也不能完全放心地不管不顾。   “你别给门上插销,我怕你晕过去。”   陆文曜没有反驳,点了点头,然后麻利地收拾好了洗澡要用的肥皂毛巾还有换洗的衣服。   要不是他走过自己面前身上带着的酒气,还有格外明亮的深邃眼眸,根本和往常没有太多的差别。   陆文曜敞开着,很是听丁书涵的话只是将门虚掩着。   丁书涵背靠在门边,听着浴室里面的水声。   她听得认真害怕他晕倒,等了几分钟后有些不太放心,便冲着屋内唤道:“陆文曜?”   “嗯?怎么?”   紧接着浴室里的水声停了下来。   听到他的声音,还有突然停止的水声,安静的有些不太适应,“没事……你继续洗吧。”   丁书涵低着头用肩上的干净毛巾稍稍擦着自己的发尾,贝壳般的上牙轻轻咬着自己红润饱满的下唇,多少觉得自己有些不太适合关心人。   “别担心,我有数。”   大概是屋子里没有其他声响,他这声透露出淡淡的笑意。   多少有几分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窃喜。   丁书涵察觉自己的关心被他听了出来,自然不愿意承认,语气一变。   “我要是担心你,门又没锁,我肯定就直接进来了。”虽然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澄清,但是接下来的一句倒是让她找回了自己舒适的上风。   丁书涵咽了一下口水顿了顿,“反正……该碰的我都碰过了,看更是没问题吧?”   语气里带着故意使坏的上扬。   有了那天夜晚的戛然而止,再加上丁书涵仗着丁嘉年在隔壁房间,笃定陆文曜不会碰自己。   这几晚每每熄灯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她的手就会故意非常的不老实。   动手动脚,换着花样撩拨着他。   每每快要触及陆文曜红线之时,他的一只大掌紧紧锢着她的两个纤细手腕。   “别乱动。”每每这时他的声音总是带着性感的沙哑。   却不知他越是这般克制,就越是挑起丁书涵使坏的兴趣——实在是想看看他究竟有多能忍。   还有他何时克制不住自己体内的汹涌。   果然她这话一出,里面的男人沉默了几秒后,压低声音来了句。   “别闹,你大哥还在家。”   丁书涵脑海里都能想象到他此刻在浴室里红透耳根的模样。   “他醉过去了,大概是打雷都吵不醒他。”她的语气很是满不在乎。   毕竟她背靠着浴室门口正对着陆文曜的房间,此刻房间里熄了灯很暗。   而房间里也很是安静。   她还没来得及继续调笑他在浴室里的窘迫,浴室里的水声突然停止。   紧接着“哗啦”一声。   下一秒陆文曜推开浴室的门,裸露着上半身走出了浴室。   要是往日,他不会如此大胆和自作多情。   可是此刻陆文曜酒精微微上头,门外她的话虽然有几分满不在乎的玩笑意味,但是他钻进他的耳朵里却成了暗示意味极强的邀请。   丁书涵没有一丝一毫地准备,被他猝不及防的如此出现,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结实精壮的肌肉形状很是好看,身上还带着没有擦干的水珠,头发也是个湿漉漉的。   偶尔有几滴水珠从他棱角分明的冷峻脸庞滴落、滑过。   他身上有着几个长短不齐的伤疤还有大大小小的疤点,这一次丁书涵看得真切。   不难看,甚至还增添了几分男性原始的荷尔蒙。   此刻陆文曜站在她对面,浑身上下满是即将从高大身体里喷涌而出的不羁野性。   丁书涵没有着急开口,一双杏眼看着他,像是等待他一个解释一般。   果然陆文曜被她这样紧盯着发亮深邃的眼睛没有刚刚那般坚定,他不太自在地抓了抓带着水珠的头发,“我,我忘拿背心了。”   “那你给我讲,我帮你拿就好了。”丁书涵轻笑着朝他靠近,“你是故、意、的、吧?”   那几个她特意说得很慢,   对方没有做声。   丁书涵灵动的杏眼稍稍一滞,原以为只是玩笑,但没想到他竟然默认了。   她自然没有乱了阵脚,在她自己刚刚说出丁嘉年昏睡过去后,便知道今晚注定不会平静。   丁书涵忍不住勾唇一笑,他的小心思被自己如数揽入眼底。   “你要不要喝点蜂蜜水。”   怕他醉过头了,影响体验感。   她记得家里是有蜂蜜的,是丁嘉年当时给自己收拾随军行李带来的。   只不过蜂蜜质地黏稠,喝一次蜂蜜水便要小心翼翼地防止滴落,黏黏糊糊清理起来实在麻烦她很是不喜欢。   “不用。”   陆文曜话音刚落。   他那宽大的手掌猝不及防地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顺势将她娇小的身体揽入自己带半干的胸膛前。   紧接着她只觉得自己腰间一紧,带着酒气的呼吸笼罩着她,带着侵略性的吻毫无预警地直接落下。   此刻有些微醺的陆文曜只觉得她口腔里的甜香比什么蜂蜜水都要让人清醒。   他湿漉漉还没有擦干的头发,发间的水珠滴落在她的白皙修长的颈间处。   带着些许凉意的水珠冷不丁地落在她敏感的脖颈肌肤上,激得她身体稍稍轻颤。   他虽然呼吸里带着刚喝完酒的酒气,但是不难闻,舌根深处还有几分莫名的冷冽甜味。   丁书涵刚刚被他拽到怀里重心不稳,小手下意识地附上他结实的胸口寻找着支撑。   她纤细的手指忍不住弯曲、蜷缩,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挠着他刚刚洗冷水澡却丝毫没有凉意,甚至有些滚烫的皮肤。   她不经意的动作,惹得他心痒。   陆文曜像是被她授意一般,落下来的吻比刚刚更加猛烈。   他如此猛烈进攻的薄唇,还有紧锢的怀抱,让丁书涵稍稍有些缺氧、头晕。   平常晚上都是她不老实,完全没有料到他的吻技有如此精进。   如此和自己有来有往的吻技,甚至让丁书涵都要怀疑他一个人的时候偷偷练习了。   而陆文曜像是感受到了怀里人的分心一般,又加重了搂着她腰间大掌的力道,紧了紧两人之间的距离。   薄唇也吻住了她之前暴露给自己的弱点,紧接着便是荡漾在自己耳边的轻吟。   他后背肌肉也忍不住一紧,喉结滚动松开了她圆润小巧的耳垂。   丁书涵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换气抢夺氧气,自己娇小的身体便突然腾空。   她整个人都在陆文曜结实可靠的臂弯还有胸口前,不似之前在礼堂的公主抱。   虽然当时丁书涵昏迷着,但是她敢笃定当时的陆文曜眼睛里肯定没有现在闪着光要将自己吞下的狩猎欲望。   不用她提醒,陆文曜就已经迈开了步子将她抱进了房内,关门的时候没忘记将门上的插销关上。   然后陆文曜轻轻地将她放在床炕的软褥子上,紧接着他带着酒气的侵略气息扑了上来。   修长结实的手臂环抱住了她。   很明显刚刚把自己放下就已经花光了他的所有耐心,此刻他落下的吻又急又密。   宛如盛夏积压许久的暴雨一般。   “床、床头,柜。”   她的话被他的吻搅得断断续续,连不成一个词。   丁书涵自然感受到了他喉结的滚动、身体的滚烫,还有大掌的动作意味着什么。   头脑虽然有些发晕,但是该做的措施自然还是要做的。   他吻她耳后的薄唇稍稍一顿,然后又用力亲吻了好几下,留下自己带着淡淡酒气的潮湿气息后才不舍地离开。   丁书涵双颊绯红,额间碎发凌乱无序地粘连着,刚刚笼罩着自己快要把自己淹没的气息终于淡了几分。   让她能好好喘口气。   陆文曜虽然起身,但是揽住她腰间背部的胳膊并没有松手,而是将她往自己怀里紧了紧。   伸出另一只空闲的修长胳膊,拉开了床边的床头柜抽屉,心急又胡乱地摸索着。   碰到那牛皮纸的质感后,抓起拿出一个,然后关上了那抽屉。   抽屉重重的关闭声,让丁书涵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灵巧的锁骨上下起伏着。   紧接着还有一声“啪嗒”的关灯声。 第89章 [VIP]   清晨过半, 丁书涵纤细的胳膊伸到旁边,只有空荡的枕头。   她睁开带着睡意水雾的杏眼,昨晚在自己上面挥洒汗水的男人已经没有了踪影。   身旁的被褥还有枕头都没有人气的温度, 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来离开的, 但是很明显起来肯定有一段时间了。   丁书涵躺在床炕上只觉得自己腰酸背痛,全身上下的胳膊腿都不是自己的, 身体像是一团棉花一般发软, 又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很是矛盾。   她轻皱着黛眉,有些不满地小声嘀咕,陆文曜还是不是人啊, 晚上体力消耗那么严重,还能起那么早……   丁书涵现在闭上眼睛躺在床上都觉得昨晚在黑暗之中, 他喘着粗气的滚烫气息、还有压抑嗓音的低吼现在都还缠绕着自己。   他就跟尝到甜头的毛头小子一般横冲直撞。   明明没有任何技巧,却用他那过人体力和尺寸将自己折腾成现在这般。   而且还是他喝了不少酒的情况下。   陆文曜除了刚开始摸索得不够大胆外, 在自己的引导之后,他像是不会累一般。   五个双支装的计生用品, 直接用掉了大半。   而自己昨晚被压着又哭又喊想要亲吻,还有滚烫又紧密的拥抱。   昨晚比穿书前的体验都不一样, 陆文曜明明没有技巧却撞得她数不清的大脑空白。   一开始她的哭喊,陆文曜还很是注意、克制。   毕竟是两人都是头一回如此这般。   到后面她带着柔媚的哭喊轻吟对陆文曜不过是刺激,刺激着他酒精微微上头的神经。   一次次将他滚烫的体温传递到深处。   陆文曜多少有些开荤后得不知节制, 但脑袋里还有绷住了一根弦——想着今天她还要送大哥丁嘉年离开, 最后他很是不舍地放过她。   要不然丁书涵觉得自己现在很可能骨头是散架的。   昨晚两人的澡自然是白洗了,明明剧烈运动又喝了酒的陆文曜却耐着性子打了盆温水,用毛巾给她清理干净身子。   被他擦着自己动弹不得的身子时, 丁书涵只觉得自己眼皮上下打架,皮肤上被温热的毛巾擦拭着, 她的神志已经跑去跟周公约会了。   天晓得当时的陆文曜看着她这般不设防的模样,多想再多欺负她些。   可看着她如此沉静的睡颜,实在是舍不得辜负她对自己不设防的恬静模样。   陆文曜只能收起自己眼底的野性和侵略,转身去浴室冲了遍冷水后,才轻手轻脚地上床,修长结实的胳膊搂着已经陷入睡梦之中的娇小身体。   他自然在她的额头轻轻落下带着明显克制的吻。   此刻丁书涵的皱眉,除了身体上的腰痛腿软外,更多的是觉得那个东西消耗比自己之前预估得还要快。   这个年代什么物资都紧缺,计生用品更不例外,可不能这般没有节制地随意胡来。   自己一定要跟陆文曜好好念叨念叨这事——不能仗着自己体力好就这般欺负自己。   当然她还冒出了个念头,原主那二哥丁丰羽在海外,这东西的本就是从海外引进的技术,发展只会比这边快……   丁书涵还记得临近中午前还要送丁嘉年离开,哪怕快要散架的身子再不想起来,她也就强忍着困意和疲惫从床炕上爬起来。   她没急着起床换衣服,而是先到了桌前拿起镜子看着自己的脖子、胸口。   果然如她所料,镜子里面印出来白皙肌肤上有着点点发红、发紫的痕迹。   全然能看出昨天晚上陆文曜克制不住的汹涌有多疯狂。   丁书涵看着镜子里的痕迹,忍不住撇撇嘴。   这些痕迹没有一处留在脖子处,全都在锁骨以下的位置能被衣服完全得遮掩掉。   这些让人面红耳赤的痕迹就如同陆文曜一般。平日里但凡亲密些的动作他都容易害羞得红了耳根,可背地里却在自己身上标记着丝毫没有克制之意的痕迹。   不对,他克制了——没有标记在任何别人看得到的地方。   实在是过分闷骚。   丁书涵知道今天要送丁嘉年陆文曜请了假没有去上班,此时他大概率在客厅。   她实在是想看看经历了昨天的亲密,今天陆文曜究竟会是如何模样面对自己。   丁书涵换好衣服,她今天选了一条牛仔蓝的旗袍。   并非修身掐腰高开衩的版型,而是融合西方流行的宽松合体版型,宽松的大袖和梯形的宽松腰身。   好看漂亮还不失舒适,很是符合丁书涵人穿衣服并非衣服穿人的穿衣想法。   她推开门,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丁书涵的步子迈得很短,腿软确实让她迈步子有些费劲儿。   虽然她的身体都快不是她自己的了,但是她身上却满是溢出来的娇媚。   白皙细腻的双颊透着粉嫩的血色,一双本就乌润的杏眼更是湿漉漉的,红唇更是因为昨晚如雨不断的吻而变得更加饱满。   整个人都如经历春雨洗礼盛开的花儿一般,娇艳欲滴。   此刻陆文曜和丁嘉年都穿着立挺的衬衫坐在沙发上,除了茶几上的热茶冒着热气外。   他们之间的空气像是停滞了一般。   而陆文曜和她所想的反应差不多,故意转移视线不看自己,但是很明显他的耳朵透着血色。   丁嘉年也低着头像是思索些什么一般,没有看向自己。   丁书涵并不觉得奇怪,毕竟上次和自己离别时,丁嘉年也是这般沉默。   他沉默他的,丁书涵可没有忘记关心他,“哥,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丁嘉年听到她喊自己,猛然抬头,但是目光只停留在她脸上一下子。   仿佛她像是太阳一般,会灼伤眼睛。   “刚,刚起来。”说话时也有几分少见局促。   丁书涵对他的莫名局促,只觉得他这是宿醉的,便接着关心道:“哥,你昨天喝了酒,没有头疼、胃难受吧?”   丁嘉年用力摇了摇头,“我没事。”像是故意回避她的关心一般。   陆文曜听着他们兄妹俩的对话,早已面红耳赤、口干舌燥。   她昨晚带着哭腔要求自己紧紧抱住她的声音,此刻正说着其他话,但是他的脑子里只有她娇滴滴的哭喊和轻吟。   而被宽松旗袍遮住的腰身,是如何扭动着靠近自己的,他记得清晰。   此刻自己的后背被她指甲抓出血痕的地方,不仅热的发烫还有几分刺痛。   像是提醒着他不要回避昨晚自己自制力的崩溃。   丁书涵本来还想开口问一下丁嘉年的行李收拾好了没有,但是自己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出了声。   “咕。”   她倒没有什么好害羞的,毕竟饥饿是人之常情,她也不是什么笑不露齿、吃饭不说话的淑女。   况且昨晚运动得那么剧烈那么久,自己没有低血糖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她还没有来得及问早餐有没有给自己留,陆文曜就赶紧起身开口,“玉米碴粥还有素包子都在锅里,我热一下。”   语气是个人都能听出他的慌张。   “马上就能吃上。”说完就慌了忙的出门。   丁书涵自然知道他这是害羞在躲自己,要不是丁嘉年在家,她绝对不会这么容易地放过他。   只是丁嘉年他的脸色也莫名的很是尴尬。   难不成……   *   丁书涵站在陆文曜身边,送丁嘉年上车离开西北。   大概是不自在的害羞,陆文曜今天并没有牵住自己的手,而且一直围在丁嘉年身旁忙前忙后的。   丁嘉年上车前,没有说太多煽情的话只是用力抱了抱丁书涵,自己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妹妹。   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空气里却已经满是离别的味道。   丁嘉年上车之前他还不忘瞪了眼陆文曜,留下一句话。   “少欺负我妹妹些。”   他这话一出便是印证了丁书涵刚刚的猜测——看来昨晚醉酒的丁嘉年被大概是被自己和陆文曜的动静吵醒了,毕竟运动进行到了后半夜。   他那个时候大概也酒醒了。   怪不得刚刚丁嘉年少见的尴尬和局促不安,并非离别的难过,而是听到他们二人床笫之私声响的不自在。   当然丁嘉年也没有觉得他们昨晚有多过火,毕竟自己也年轻过。   小年轻干柴烈火的,自己来了这么多天,他们大概就憋了这么多天,昨晚总算是逮到自己喝醉了。   丁嘉年虽然理解,但是听到自家妹妹哑着嗓子、带着哭腔心里还是憋闷,忍不住开口提醒。   陆文曜羞得已经抬不起头了,只能用力地点点头。   在场的四个人里除了张建平外都心知肚明,谁也没有接这茬话。   反倒是他完全情况外地来了句,“丁大哥你放心,只可能我嫂子欺负陆副营的,轮不到副营欺负嫂子!”   语气里带着十分笃定的憨钝。   惹得丁书涵忍不住轻笑出声,刚刚离别的煽情瞬间消减了好几分。   要不是陆文曜少见地瞪了他一眼,张建平实在是想再问一句:自己刚刚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很显然陆文曜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瘪着嘴吉普车发动。   吉普车的影子逐渐变小,最后消失不见。   陆文曜放下自己挥别地胳膊,看向身旁的丁书涵,她的脸上并没有自己所预想的泪花。   她反而抢先一步看向了他,像是提前预料到他会看向自己一般,那双杏眼里还有他很是熟悉的神情。   闪烁着坏心眼的狡黠——明显在提醒刚刚丁嘉年提醒的话。   他被她抓包的目光戏弄得很是窘迫。   陆文曜快速瞥了眼四周,也知道她向来是不知羞的,又怕她在家外说出什么,“快进屋吧。”   “进屋干嘛?还想继续欺负我?没听我大哥说吗?”   “不要欺、负、我。”那几个字她故意咬得很重。 第90章 [VIP]   “小丁!快来开门!”   坐在凉棚里的丁书涵听到张桂兰咋咋唬唬的声音赶紧抬头, 视线从手里的俄语小说离开看向了院门口。   此刻的张桂兰正站在院门口冲着院子里的丁书涵喊道,她身旁还站着周彩云和杨明月。   见她只抬头没起身,张桂兰又催促道:“还坐着干嘛!赶紧开门啊!东西快拿不住了!”   丁书涵本想说院子门没锁的, 但是看到她们大包小包腾不出来手的模样, 只能将自己嘴里的话咽下去。   赶紧起身放下手里从陈婉珺家里借来的俄语字典和原主到俄语小说,迈着碎步到院门口给她们开门。   虽然张桂兰催促着但是她步子迈得也快不起来, 那陆文曜是不是学东西向来很快。   不仅将自己的技巧学得差不多了, 还学会了举一反三,甚至有时候学着自己往日使坏一般故意欺负自己。   只不过自己使坏是不过是嘴上调笑他几句,但是陆文曜却在每每深夜欺负自己。   而且不仅仅用嘴, 其他也带着明显的使坏。   每每这个时候的他身上的侵略性和汹涌,和他往日的冷峻克制的禁欲形象大相径庭。   当然也让丁书涵对于他这种巨大反差的欺负使坏很是受用。   张桂兰一手抱着赵自立一手夹着高粱杆做成的盖帘, 旁边的杨明月和周彩云两人也一手抱着小孩一手拿着其他东西。   张桂兰说着这催促的话,小孩们也有样学样地学着, “小丁阿姨,快点!快点!”   声音又高又脆。   孩子们面对丁书涵已经没有之前那般拘束, 但是喜爱程度完全不减。   这漂亮阿姨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笑起来特别好看,说声音也轻轻柔柔的, 而且没事就会给自己几颗特别好吃的糖果。   丁书涵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俘获了孩子们的心,大概是原主这张脸实在是娇憨,没什么攻击性。   但她如何都没有想到孩子们喜欢她, 除开她漂亮大方外, 是因为她从来不去管他们。   家属院任何一位军属都很是爱操心,不管是不是自家孩子都要跟着念叨两句。   丁书涵就不同了,走在家属院的土路上撞见他们这群疯跑的孩子顶多就是多看两眼, 坚决不多说一句话。   所以在孩子们的心里总觉得丁书涵和其他阿姨不一样,因为特别所以喜欢。   可是年幼的稚童们不知道越是关心啰嗦的人心里才越在乎。   一打开院门, 张桂兰和杨明月就抱着各种往她院子里走,丝毫不带客气的。   就这样招呼还没有来得及打,她们二人就在她院子的遮阳篷下搭好了小桌子和马扎。   杨明月此刻已经走到她家院子里的地窖处,打开了地窖的门。   地窖里面是前几天分下来的茄子豆角堆放着,还有之前陆文曜做好的西红柿酱一个个输液瓶里都是粉红色的。   让沉闷的地窖里有了颜色,这西红柿罐头等到冬天拿出来做饭吃更是一种特别的夏天滋味。   周彩云不比其他两位嫂子那般当自家的自在,她面对丁书涵还是腼腆些,没有着急忙活儿先是进门跟她打招呼。   “你在看书啊?”她刚刚在院墙外看丁书涵坐在藤椅上看得入迷。   丁书涵刚想开口回答周彩云,张桂兰就赶紧走到她们俩人跟前摆了摆手,“彩云你等会儿有的是时间跟小丁聊天,不急现在一会儿啊!”   “小丁你先带我去拿你家小陆买的菜坛子。”说完就抓住了丁书涵的胳膊,将她往屋子里领。   今天是前两天嫂子们说来给她家晒菜干和腌泡菜,都是准备过冬的储备。   丁书涵看着她们的架势感觉要在自家院子里要呆上一天,每次她都想着帮她们打打下手之类的。   可都被她们给拒绝了,只因为自己之前试着帮过一次忙——她洗菜洗得细致,一片片菜叶冲水洗。   张桂兰她们看着都觉得心疼水,而且她动作太慢了,洗个洗菜洗出了猴年马月的架势。   从此以后她们一致决定,坚决不让丁书涵来给她们帮忙、打下手。   张桂兰拉着丁书涵走进屋子,就东张西望地搜索着。   这屋子里已经都换上了丁嘉年在东山准备好的家具,之前张桂兰她们这群嫂子们已经来观摩过一遍了。   当时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看这一个个做工精美的红木家具,好在是嫂子们不太懂木头。   再加上自己胡编乱造的忽悠,才让嫂子们看了这些没觉得眼红。   只觉得是什么精细浪费钱的讲究,现在对于这些也已经见怪不怪。   “你让你家小陆买的菜坛子放哪儿了?”她嘴上说着询问的话,但是根本不等丁书涵回答,就自顾自地翻腾起来。   看起来她比丁书涵还要熟悉她家一般。   不过也确实,丁书涵还真不知道这菜坛子在哪里,好在干活儿的人习惯大差不差。   张桂兰很快就找到了那菜坛子,“你看看你,在家就是个甩手掌柜!一问三不知!”   她虽然说着埋怨的话,但是手上却紧紧抱着菜坛子,丝毫没有要将这菜坛子给这个甩手掌柜的意思。   她这细胳膊细腿的,千万别给打碎了……   张桂兰心里还没来得及想完这句话,但是她的眼睛突然发现丁书涵和之前不太一样。   不是她那日渐粉嫩的气色和乌润水灵带着柔媚的杏眼,而是她现在身材已经不再是之前单薄苗条。   丁书涵虽然穿得宽松休闲,但是她很明显比之前要稍稍圆润些。   张桂兰想着还不算晚,她的目光顺势落到了丁书涵的小腹上。   然后她抱着菜坛子朝她身边凑了凑,“小丁,你跟我讲,你好事儿是不是这个月还没来?”   丁书涵本来还奇怪张桂兰这神神秘秘的眼神,她这话一出,便什么都明白了。   敢情她是觉得自己怀孕了。   自己的例假刚结束,肯定不是怀孕,但是张桂兰这话提醒了丁书涵——自己很可能胖了些。   而且胖得大概还不少,毕竟被日日见面的人看出来胖了,至少胖了十斤。   其实丁书涵并没有丝毫身材的走样,只是她之前太瘦了,现在稍微长些肉反而增添了几分别样勾人的韵味。   更多了份女性的曲线美。   但是此刻丁书涵心里实在是忍不住咒骂了一句陆文曜。   她如何都没有想到和陆文曜运动完后,自己的肚子会控制不住的饥饿。   不知道是原主这具身体的问题,还是陆文曜的运动强度有些过分。   每每收拾完战场后,她的肚子总会不合时宜地叫起来。   而陆文曜大概是吃饱喝足、吃干抹净后,本来就有过人耐心的他更是会耐着性子给她开小灶,填饱她饥饿的胃。   也就是如此,丁书涵这段时间莫名其妙地多吃了好些顿宵夜,这才圆润了几分。   当然这个时候并不是计较自己长了几斤肉的时候,看着张桂兰的眼神,要是她再晚一步开口。   她就要在自家门口冲着杨明月和周彩云喊自己有喜了。   “刚走。”丁书涵使了个小眼色,笑着回答。   “这样啊。”张桂兰的语气明显有些可惜,但也怕丁书涵伤心,还主动开导她,“没事,你再多吃点,肯定能怀上的!”   毕竟这个年代,大家的观念还是多子多福。   张桂兰说完这话,还拍了拍丁书涵的后背,让她多少有些想笑。   嫂子们实在是过分热情且没有边界感,但是如何都让人很难讨厌起来。   因为知道丁书涵没有怀孕,张桂兰就没有再提这茬儿,而是和杨明月还有周彩云坐在小马扎上分工将茄子、豆角做成菜干和泡菜的准备。   而丁书涵给她们冲了之前丁嘉年给自己带的果珍,给孩子们冲了麦乳精还有分了几颗糖果给他们。   虽然都是精贵的东西,但是丁书涵不是特别喜甜,现在身体也圆润些有了些肉,更是不容易低血糖。   所以这些东西用来招待帮自己做这些事情的嫂子们,她很是大方。   毕竟哪里有光享受便利,一点血本都不下的人啊!   那根本就不是她这般讨喜地陪伴和小劳而获了,完全就是讨厌人的贪便宜、不劳而获了。   因为有甜甜的糖果和麦乳精吃,孩子们根本不闹人,完全是被甜住了嘴巴。   嫂子们看着她这般大手大脚,都止不住摇头,“每次来你家,我家自立都觉得除了没有新衣服外,跟过年没有什么差别!”   “所以他们喜欢小丁阿姨啊!是不是小丁阿姨!”周彩云听到这话忍不住逗丁书涵。   丁书涵就自然听出了几分带着善意的埋怨,但还是忍不住娇滴滴地回嘴道:“我带孩子又没有嫂子你们厉害,不使点这种小心思,我能被闹死!”   语气还带着   嫂子们也知道自己为什么嘴上说着丁书涵是个不会干活的花瓶,却又喜欢往她家跑帮她做事情。   还不是因为这资本家小姐听起来多趾高气扬的,但其实是个嘴巴抹蜜的小甜豆。   她好听话说得毫不刻意,听的人只觉得心里很是舒服,虽然是帮她忙多跟一个人的活儿,但是却不觉得心烦。   嫂子们聊着闲天,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明天晚上要在家属院旁边一块儿空地上放映露天电影的事情。   这电影放映是每半年一次,会组织军属和部队士兵一同观看,算是这个年代兵团不可多得的娱乐活动。   “明天看电影,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早点儿去?占位?”张桂兰看向丁书涵忍不住邀请到。   因为经历过好莱坞工业化电影的洗礼,丁书涵的审美和眼界确实过高,对这放映电影的活动兴致并不是特别高。   并不想特地早去干坐着占位置。   她笑着摇摇头,“我就不用了。”   见丁书涵拒绝,张桂兰也没有再邀请她,毕竟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也算是摸清了她的脾气。   丁书涵就是会直接拒绝人的,非常直截了当而且对事不对人。   “也不知道这次放什么,那个游击队都放两遍了。”杨明月幽幽地说道。   “就是游击队我之前在东山都看过了,希望这次能有点新花样……” 第91章 [VIP]   “这个, 你吃。”   丁书涵说着就将自己碗里的素包子夹到了坐在自己对面的陆文曜碗里,说完还从他的碗里夹走半个玉米,   她控制饮食归控制饮食, 但也不至于傻得完全不吃东西把自己给饿死, 将精粮换成粗粮才算是比较明智的选择。   丁书涵可不是为了美会选择牺牲健康的人。   再说了这个年代医疗确实不够发达,她可不想因为几斤肉而香消玉损。   虽然兵团的物资已经算是充足, 至少不会饿肚子, 但是因为工艺原因精粮的供应还是有限的。   这个年代物以稀为贵,精粮就是口感好、价高精贵,所以家里的精粮陆文曜都是紧着让丁书涵吃。   说实话在陆文曜眼里, 她胃口真的不大,自己和她几乎是平分一半的精粮吃。   甚至她吃不到二分之一。   只不过自己在地里干体力活儿, 消耗大自然也吃得多,所以才会靠玉米、窝头这种粗粮来填补精粮的不足够。   丁书涵现在却将自己的素包子放到自己碗里让自己吃, 而且主动要吃自己碗里的玉米。   实在是反常,陆文曜很难不多想。   “嗯?”鼻腔发出轻微疑问后, 他抬起自己深邃的眸子看了眼对面面若桃花的女人,心里莫名一暖。   很明显陆文曜误会了丁书涵的意思, 觉得她这是在关心自己。   毕竟自从他知道了丁书涵的“心意”后,青涩且情窦初开的他总是忍不住发散丁书涵所做的种种事情。   而且所有行为的发散归宿都会指向——丁书涵在关心自己、表达爱意。   很明显看着对面男人深邃眼眸里的一抹柔情,丁书涵便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但是她也没有要任何要解释的意思, 陆文曜的种种误解和脑补, 对自己确实百利而无一害。   而陆文曜的教育里多少充斥着不可避免的大男子主义,其实他真的不算自大、强硬且自以为是的男人。   但是他如何也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又直截了当地收下丁书涵递给自己的素包子。   所以这个刚刚被丁书涵夹到他碗里的素包子又回到了丁书涵的碗里,“你吃, 玉米不好消化。”   “你太瘦了。”   丁书涵眼疾手快地用自己手里的筷子按住了准备从自己碗里夹玉米的筷子。   “我想换换口味。”她合理怀疑陆文曜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最近几晚,她明显感受到原本被他一手就能掌握的大小, 稍微白胖了些。   白皙的圆润从他粗粝的指腹揉搓中比之前溢出了几分。   这男人总是在这些小事上面格外注意周到,但是此刻的丁书涵并不需要他这份在意自己的感受   一双杏眼看着他,乌润的眼睛里满是坚定,“这菜包,你要是不吃,这晚饭我索性就不吃了。”   两人的眼神对峙许久后,陆文曜叹了口气,“好,我吃。”   他退了一步妥协了,他知道自己如何都狠不下心来态度强硬地要求她什么。   丁书涵点了点头,拿着筷子很是用力的小手才稍稍松劲儿,但是那双乌润的杏眼却紧紧盯着陆文曜手里的筷子。   生怕他趁自己不注意做什么小动作,把这素包子又谦让给了自己。   陆文曜看着她这副模样,丝毫不觉得她是信不过自己,只觉得可爱得紧,忍不住轻笑。   如果她到时候看到自己准备的小心思,大概心里会高兴……   因为专注于他筷子的动静,丁书涵浑然不知对面男人的深邃眼睛里闪烁着别样的柔光。   当然深夜里吃着热汤面的丁书涵怎么也没有想到此刻的自己的谦让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因为晚饭吃得少,和陆文曜运动完后,她的肚子很是不争气——比平常还要饿些,叫得比平常还要大声。   陆文曜煮好的卧了个鸡蛋的热汤面,她不仅全吃完了,还将淋了几滴香油的汤也如数下肚。   她吃饱后,忍不住嗔了对方一眼,心里自然想着下次自己一定要在上面的时间长些,这样才好增加些消耗……   摄入减少不了,那只能增加消耗,总能有热量缺口的吧!   *   到了团部放电影的当天晚上,那片平日里只有小孩子疯玩的空地,今天格外得热闹。   西北的昼夜温差大,虽然晚上不是那种要穿外套的凉意,但是确实不会让人觉得热。   那往常很是空旷的空地上坐满了人,除了家属院的军官军属外,还有这附近三个营部的子弟兵们。   子弟兵们年纪很轻、脸上也带着未脱的青涩稚气,因为有其他营部的士兵,所以很多人丁书涵都没有见过。   她穿得也很简单舒适,毕竟要在外面的坐上一个多小时,舒服比什么都重要。   除了放电影外的宣传文艺兵外,还有背着棒冰棍泡沫箱和兜售花生瓜子的供销社销售员,这自然是团部安排的。   希望大家能在平日里有些单调、辛苦的生产建设中有这种幸福时刻的回忆和盼头。   刚刚张桂兰看到她时,立马热情地喊住她给她塞了把花生,还问她怎么没有见到陆文曜的身影。   丁书涵只说他有事,但是其实具体的她也不知道。   刚刚吃晚饭过后,陆文曜就说自己有事情,让自己先去看电影的地方等自己,自己处理完事情就会来找她。   陆文曜工作上的事情她从来不过多过问,他不主动说她也不会追问。   给彼此留足了私人的空间和喘息。   丁书涵因为对着放映电影的兴致并不高,就选了个靠后且远离人群的位置。   她刚坐下就感受到了,好些个年轻女兵看向自己还说着小话。   这种事情自从她来这西北建设兵团后,早就见怪不怪了。   而她们回头的原因她也猜到了个大概——那兵团周报上因为扫盲运动被评为先进个人刊登了自己和陆文曜的合照。   那张桂兰给自己看过那照片,确实拍得不错。   “你们俩这照片要是放在照相馆都能当模特样板照了。”这是张桂兰的原话,很是真心的夸奖。   只是丁书涵现在和她们坐的有些距离,听不清她们具体在说些什么,但是从她们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毫无恶意。   甚至丁书涵还读出几分羡慕的意思?这让她多少觉得有些奇怪。   人都来的差不多了,旁边拉起来的灯也突然免掉,刚刚还吵嚷的热闹和喧哗也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暗黑中只是有几个情况外小孩兴奋的尖叫声,但很快因为母亲的低声训斥或者直截了当的屁股一巴掌而噤了声。   大概是突然的黑暗还有安静,让丁书涵心里莫名空落落的。   但是下一秒,一股熟悉又清新的肥皂味气息钻进了她的鼻腔,自己身侧有很是细微的动静。   在黑暗中丁书涵感受到了他的气息,也能笃定是他,但是心里却莫名的有些紧张。   手里的炒花生也因为手心微微出汗染上了一层潮气。   下一秒,胶片放映机的光投射到了幕布上。   周围亮了起来,丁书涵的眼睛并没有落在放映着电影片头的幕布上,而是落在了自己身旁。   确实是陆文曜。   他棱角分明的脸从侧面看,那优越的鼻梁骨更加清晰俊朗。   而陆文曜自然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可不知为何没有侧过头来看她,而是将自己手里不知什么时候买来的绿豆冰棒还有自己的羊毛披肩。   冰棒塞到了她的手里,并将披肩盖在了她的大腿上。   丁书涵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绿豆冰棍,毫无防备的耳朵被温热的气息所感染,纤长白皙的脖子下意识地微微一缩。   “买给你吃的,专心看电影。”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夏天的晚风带着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在她的鼻尖旁缠绕着,自己抓着花生的手也被他的大掌紧紧包住。   很是有安全感。   丁书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鬼使神差地被身旁男人低沉的声音所蛊惑,完全忘记了自己要控制摄入的想法。   还没等幕布上出现电影的名字,先是“东山电影制片厂”几个大字出来的时候。   丁书涵娇俏脸上的笑意不自觉地流露了出来。   她怎会不明白自己身旁男人的小心思,怪不得让自己认真看电影,敢情是给自己准备了惊喜。   虽然还没有亮起片头的影片名字,但是她心里有着很是强烈的预感。   果然几秒后出现的影片名如自己所想那般,是自己在东山参与服装制作的电影。   丁书涵她没有想到自己给陆文曜看了那剧照后,身旁这个男人竟然记在了心里。   甚至还真的给自己准备了他们二人间心照不宣的小惊喜。   刚刚心里的空荡全然消失,被绿豆冰棍的清爽和淡淡甜味所填满。   丁书涵忍不住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紧握着自己手的陆文曜,她经历过种种的心脏突然有几分带着青涩气息的甜蜜怦然。   自己身旁这个木头冰山已然化身成了自己嘴里的绿豆棒冰——清爽微甜,还带着五谷粮食的朴实和填饱肚子的可靠。   大概是感受到了她注视的视线,陆文曜的大掌又紧了紧自己裹住的小手。 第92章 [VIP]   丁书涵不得不承认, 陆文曜上次准备的电影小心思自己确实很是受用。   剧本她是知道的,故事中规中矩、不算是特别引人入胜,但是她那在陆文曜大掌的包裹下看得很是认真。   她长得漂亮又嘴甜讨喜没什么攻击力从不缺乏追求者, 各种宏大的场面她自然都是见过。   上万朵的玫瑰花、直升机、几克拉的钻石, 甚至古堡对丁书涵来说都早已见怪不怪。   可偏偏这些都没有陆文曜这将自己跟他随口分享的小事记在心上能打动她。   丁书涵她从小物质上就没有贫乏过,除了母亲刚去世的那两年家里还没有拆迁, 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 但也确实是衣食无忧。   毕竟那个时候,父亲为了南下从商给她送去了一年上万学费的全寄宿幼儿园。   家里拆迁后,自己那个满肚子花花肠子的父亲在外面胡玩乱搞、不管自己, 他大概是深夜怕被自己所剩不多的良心所谴责。   所以给她的钱是很多同龄人无法想象得多。   但是这些钱对于年少且在全寄宿幼儿园、学校长大的丁书涵来说,意义并不大。   年少单纯的她当时还期待过父亲的陪伴, 但是一次次失望后,便也从痛哭流涕变成了麻木。   丁书涵不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疼的人, 过早的离开亲人陪伴的她,内心是超乎常人的敏感。   人也是敏感就跟容易受伤。   可是偏偏一个内心极为敏感的人, 为了自己不受伤害,硬生生将自己包装成麻木迟钝的模样。   所以她才会在情场中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只因为她从来没有将自己的柔软的内心交出过去。   而那些男人们讨好、追求自己的行为也不是不用心,只是和陆文曜相比他们太游刃有余,就像是身体刻下一套追求自己这种类型女人的应用程序。   哪个阶段便会发出哪个指令信号。   可是陆文曜和他们却不同, 他的笨拙和青涩不是伪装出来的。   几个月时间的接触, 她很是清楚生产建设、保卫祖国对他来说的重要性。   刚接触陆文曜的时候,丁书涵便能感受到他的人如同他衬衫如数系好的衬衫扣子一般。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禁欲的味道。   但是禁欲的背后,不就是非人的克制和压抑吗?   而偏偏这样一个让她怀疑不止一次觉得他没有人性的男人, 一步步被自己解开了衬衫的纽扣。   他身上压抑已久的汹涌在自己面前一步步崩溃,展现出他身为人原始的欲望和情感。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契合, 而是他真挚又有些笨拙的用心,其实都不是什么付出太多成本的贴心。   但是他这些种种却让丁书涵心里微微动容,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忍不住先嘲笑自己一下——果然人越缺乏什么,就越容易被什么所打动。   要是放在以前她知道自己会因为这一点一滴的小事而心动一定会捧腹大笑且毒舌到不留任何余地地嘲笑自己。   但是此刻的丁书涵并没有觉得自己不仅没有长进还退步了,因为她重新获得了心动的能力。   但也仅仅是心动,对陆文曜有着稍稍想要进一步靠近的好感。   丁书涵脑子里有一根不肯放松的弦始终提醒着她清醒——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和陆文曜之间,自己的初始目的、动机不够纯粹。   而是陆文曜的身上还压抑、隐藏着难以名状且他尘封已久的东西。   丁书涵没有办法保证那不是潘多拉的魔盒。   但陆文曜这给自己准备电影惊喜的心意,确实蓄谋已久又猝不及防。   蓄谋已久的是陆文曜,猝不及防的是自己。   *   丁书涵在睡梦之中,突然觉得身体缺少了紧搂且温热的怀抱。   让她的睡梦多少有些不舒坦和不安。   她轻轻挪动着娇小身子,想要寻求她已经习惯的温热怀抱——有了那天晚上的疯狂后,即便丁嘉年离开了西北,他们二人谁也没有提搬出她房间的事情。   丁书涵知道陆文曜肯定是在装傻,但是她也充愣地默许了他的小心思。   但是她并没有寻求到那带着清爽气息的温暖怀抱。   寻求无果,她带着浓重睡意睁开了眼睛。   身旁的空无一人,但还有着淡淡的温度,她迷迷糊糊地起身,看见了房间的窗被打开。   风扬起了床帘,陆文曜披着白衬衫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很明显还没有发现自己醒来。   丁书涵觉得有些反常,悄声起身走到他的身旁。   她站在陆文曜的身后侧,看着趴在窗边的他。   他脸上的神情让她直接从迷迷糊糊的困意中瞬间清醒。   陆文曜棱角分明的脸庞并没有往日天之骄子的冷峻迷人,此时的他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清冷月光,眼神里还有那忧愁。   神情落寞的陆文曜,风吹过他的发丝,乱了他的衬衫领。   丁书涵轻着步子慢慢靠近着。   身旁的男人自然感受到了她的靠近,开口道:“风声是不是吵醒你了。”   他的嗓音里带着些沙哑,借着月光还能看见他那双深邃眼睛微红,不知究竟是夜晚不睡的疲惫,还是其他。   说完陆文曜刚要抬手关上屋门,丁书涵摇摇头阻止了他的动作。   紧接着她纤细的胳膊抚摸上了他结实宽厚的后背,那只小手也一路向上脖颈后脑勺连接处。   丁书涵自然察觉了他的反常还有全身上下压抑着的悲伤。   从今天回到家起,他就很是沉默。   其实陆文曜本来就不爱说话,但是自从到了西北建设兵团后,他变的没有之前那般沉默。   丁书涵感受到了他的低气压,只觉得是他工作上出了什么事情,毕竟他对生产这块儿确实很是敬业、上心。   前段时间,关于生产灌溉上的事情他有些忙得焦头烂额,要查阅各种资料常常很晚才睡。   当然因为工作而晚睡,他都是到自己房间查阅资料,不想他自己的声响还有台灯的亮光打扰丁书涵的休息。   每每到半夜时丁书涵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能感受到温热又带着肥皂味的怀抱搂住自己。   很是有安全感。   而他究竟是几点上床入睡的并不可知。   今晚的陆文曜确实有些反常和不同,刚刚在床上他抱着自己入睡比平常还有紧些,像是怕失去些什么一般。   但丁书涵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而现在他的神情和眼神说明了一切——压抑不住的落寞和悲伤。   “怎么了?”她的手轻轻抚着他宽厚的后背。   丁书涵轻轻柔柔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中响起,让人听了多少有几分抚慰。   陆文曜转头看向了她,深邃眼眸的视线在她这张在皎白月光映衬下恬静又柔媚的脸上停留了许久。   他眼睛里的情绪很是复杂,压抑不住的难受和犹豫,让丁书涵一览无遗。   就当他薄唇微动,准备轻启时。   陆文曜最后还是轻抿了下唇,没有选择开口,然后伸出自己修长结实的胳膊将身旁的丁书涵揽入怀中。   丁书涵感受到他怀抱的温暖和用力,也知道他这是将酝酿好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最后陆文曜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吻了一下她头顶的发丝。   丁书涵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但是很明显他没有要告诉自己的打算。   她没有追问没,只是心里莫名得有些心疼他这副模样。   在丁书涵的观念里,再亲密的亲密关系里,两人也不可能完全如同一个人一般毫无秘密和保留。   所以空间,她会给。   而第二天丁书涵在院子里看书,张桂兰风风火火地来到她家后,她才知道了昨晚陆文曜究竟为何那般落寞的原因。   “哎呀,小丁你家婆婆可真吓死个人!”   丁书涵一听这话,便猜到了昨晚陆文曜极为反常的落寞肯定是因为他母亲赵欣荣。   赵欣荣她是见过,她也知道赵欣荣大概率是有心理创伤的。   之所以不说疾病,是因为丁书涵她也不是心理医生,怎能随随便便将只见过两面的人。   只因为她反常就妄下判断。   她虽然心里有了判断又有几分担心,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选择旁敲侧击地套张桂兰的话。   很明显她知情。   好在张桂兰没什么心眼,在丁书涵几句话的引导下,她就将她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如丁书涵所料,赵欣荣确实自杀了,不过好在是未遂。   她并不意外,赵欣荣给她的印象便是在风中飘零、摇摇欲坠的蒲公英,不知何时会坠落。   她知道对于有自杀倾向的人来说,活着其实比死亡更痛苦,往往牵绊住他们死亡脚步的是对于生的人的顾虑。   丁书涵不知道对于赵欣荣自杀未遂这件事究竟该如何想法,毕竟她也不知道现在的救下会不会让赵欣荣更痛苦。   但是她知道救下赵欣荣的亲人们包括陆文曜至少会松一口气。   还真的矛盾,就和自己的心情一般矛盾。   丁书涵能理解陆文曜不跟自己说起这个事情的原因,确实悲痛。   甚至她的感觉也隐隐约约地提醒着她,赵欣荣现在这般可能和陆文曜还有着些关系。   只是究竟是何关系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自己也不想质问陆文曜,毕竟自己也有事情瞒着他。   话讲一讲是如何都比很多人通透清醒的,但是丁书涵也意识到道理自己都懂,但是想要捅破窗户纸的心也是控制不住的。   从别人口中听到这种事情的感觉确实不好受。 第93章 [VIP]   陆文曜和往常一样下班回家, 今天倒是古怪丁书涵并没有和一样在院子里的遮阳棚里坐着看书。   他打开屋门看到丁书涵放下手里的书看向自己时,自己的右眼迅速跳了两下。   果然丁书涵那张俏丽的小脸有着不同于往常的冷静和严肃。   陆文曜看她这模样,心里便知道她应该是知道了自己母亲的事情。   但他没有选择开口, 像是最后的一丝侥幸一般。   客厅的老式风扇转着, 可是空气里两人的呼吸流动却像是凝固住了一般。   丁书涵自然感受到了他事到临头了还不打算说的嘴硬,杏眼里流动的情绪又冷了几分。   她知道这是什么——理解却多少会有些失落。   “妈, 现在状态怎么样?”见他还是没有任何要跟自己讲的意思, 她索性直接开口。   丁书涵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但是她没有选择质问陆文曜为什么不将这事情告诉自己。   而是一句看似很是常见的关心,直接点名了自己的知情。   丁书涵她今天下午在家思考了很久, 这事自己到底要不要装作不知道。   要是换作以前她一定会装傻,不去戳穿陆文曜的隐瞒, 毕竟这事对于她来说并没有利害关系。   可是自己脑海里总是不自觉地出现陆文曜昨晚站在窗前高大却又落寞的模样。   他当时身上流露的气息,在自己得知赵欣荣自杀未遂的消息后, 终于悟出了些味道——他给自己身上背负的责任可能太重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丁书涵不愿承认自己对眼前这个有些许心动情愫的男人动了几分心疼。   她听不出情绪的话击碎了陆文曜最后一丝侥幸, 他知道此刻的自己要面对那些他害怕面对的事情。   此刻丁书涵主动提起自家母亲自杀的事情,那自家母亲自杀的原因肯定没有办法绕开的话题。   其实母亲心里一直想要离开, 想去找永远停留在七岁的妹妹陆子茜,想要弥补自己的过错。   母亲有错,自己又何尝没错呢?   要不是自己当时病得严重, 就不会分散母亲对于妹妹的注意力, 妹妹就不会出事。   而母亲现在也不会如此自责,想要寻死、补偿……   此刻陆文曜不是不敢面对这些悲痛的过去,而是不知道这一切被丁书涵知道后, 她会如何看待自己。   变相害死自己亲妹妹的恶人?还是若无其事又很是冷血的怪物?   他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一切前面是什么,未知像是深渊, 随时要将他吞噬。   陆文曜其实可以选择捏造事实,但是他所受的教育一向是光明磊落的。   他做不到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而欺骗对面这个想要跟自己过一辈子的女人。   所以陆文曜低垂着自己的眼眸,心里挣扎、酝酿了许久。   他那性感的薄唇轻抿、微动,刚要开口却突然被打断。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不告诉我呢?”   丁书涵的语气又恢复了往日上扬,听起来活脱脱不高兴耍性子的小姑娘正在气头上。   陆文曜听到她这话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很是沉重的心,稍稍轻快了些。   “我怕你担心。”   他话说得平静,但是心就没有这般平静了——庆幸又惭愧。   庆幸的是对方只是生气自己没有将母亲自杀的事情跟她讲,重点并没有放在母亲为何自杀上。   惭愧的是自己确实站在未知前,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但其实他没有见到退路后就赶紧后退一步。   丁书涵自然是故意给他找的台阶,刚刚看到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短短几秒内流露的复杂情绪,里面夹杂着淡淡的忧伤和痛苦。   她不忍心,不忍心看到他那自己从未见过的不安和痛苦。   丁书涵是这样为自己开脱的——自己也不是什么纯净无暇的人,自然也有不愿提起和开口的伤痛。   自己又不是马上寿终正寝了,想听一个记挂一辈子的解释。   急什么,自己又不是等不起。   丁书涵自己在心里为自己这“心疼男人”看起来有几分昏头的行为开脱完,都忍不住嘲笑一下自己。   她明明是个极为心硬的人,却为了这个原本自己以为会仅仅是一个大腿的男人破了戒。   丁书涵此刻心里风起云涌,表面上却气定神闲地好好扮演着耍性子的娇小姐。   “你知不知道,我当时从桂兰嫂子嘴里听到这消息,心里有多难受!”   “你有没有把我当一家人!”   听到她这话,陆文曜的心脏被她这句“一家人”狠狠地撞击到,涌起了矛盾又对立的情绪。   当然这份温暖和甜蜜压过了惭愧的负面情绪。   他赶紧换好拖鞋走到她跟前,轻轻搂住了她,“对不起,我的问题,以后不会了。”   陆文曜永远有了错就会迅速低头。   “什么事情我以后都会第一时间跟你说!”他的语气格外坚定,低沉的声音在丁书涵的耳边回荡着。   她的心像是被吹起来一阵悠悠的暖风一般。   有了陆文曜这话,丁书涵便知道以后有什么事情发生他都不会再瞒着自己。   既然如此,他那封存已久的秘密好像这一刻变得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他身上那些难以启齿的责任、伤痛,她可以慢慢等。   然后她将自己的小手放到了陆文曜后脖颈和后脑勺的连接处轻轻揉搓着,安慰且关心的话轻轻柔柔地说出了口。   “你当时听到消息肯定吓坏了吧。”   陆文曜抱着她微微一怔,如何也没有想到此刻的她没有继续蛮不讲理地使小性子,而是想到了自己的感受。   深邃的眼眶瞬间有些酸胀,但是强忍着如何也没有让泪涌出来,他修长结实的双臂也紧了紧搂住丁书涵的力度。   “没事了,都没事了。”他的声音带着些沙哑。   陆文曜他此刻的这句话不知道是在说他自己,还是在说自己的母亲。   丁书涵自然感受到了他突然的柔软,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任由他抱着自己。   也不知为何她心里莫名相信总有一天陆文曜会跟自己说明一切。   而她也等得起。   *   丁书涵还没有等来陆文曜的坦白,却等来了大规模的西北边民越境动乱。   这边民越境并不是一时且突然的爆发,陆文曜之所以主动请缨调配来这西北建设兵团就是因为当时边民越境的动乱。   不过当时只是零星几个事件。   劳动力缺失、土地无人耕种,上面只能紧急下通知让全国各地兵区调遣干部支援西北建设兵团。   当时就是闹出了人命也没有组织边民想要越境的心,一直蠢蠢欲动着到现在爆发。   丁书涵来这西北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兵团家属院里,所以对西北形式的暗流涌动并没有什么切身体会。   但是偶尔她会听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广播声,距离家属院比较远,但也能听出来是在宣传隔壁邻国的发展迅速和待遇优良。   明显是借着宣传的幌子在挑拨离间。   丁书涵自然不会上当,但是听张桂兰和其他嫂子们的聊天可以感受到她们确实信了这番无从考证的话语。   她们是不是就会说道这隔壁国家的发展是不是真的人不劳动就能吃上红菜汤、土豆烧牛肉还有那大列巴面包!   大概是兵团的生活有着保障,她们只是随口说说,并没有动心。   但是丁书涵从她们这群军嫂的身上察觉到,这套宣传话术成效很好,就连军属都相信了。   那些个生产社的牧民、农民们能不相信吗?甚至不只是相信,更多的可能还是心动。   要不然不会现在突然爆发越境的动乱。   丁书涵得知陆文曜最近要连续几天深夜驻守边境值班,心里难免有些紧张。   “不会有危险吧?”丁书涵看着他收拾换洗衣服,黛眉忍不住轻蹙着。   她特意没有加上主语,因为心里不知为何总觉得有几分晦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乌鸦嘴。   陆文曜听到她这关心,心里觉得暖烘烘的。   他虽然想要让丁书涵觉得安心,但是也没有办法保证一定没有危险。   “一般只是劝阻,不会开枪的。”他的语气很是风轻云淡,像是只是普通的值班一般。   但是丁书涵知道他这是在避重就轻地回答自己的问题。   她没有点明他刚刚话里的小心思,而是娇滴滴地开口,“你不在家,那我就可就要过苦日子了。”   说完这话后,丁书涵还故作委屈地叹了口气。   看着她这娇气又委屈的小表情,陆文曜心里既有几分担心又莫名很是有成就感。   他很是享受丁书涵对自己的依赖。   现在没有多余的精力照顾她,嘱咐的话变得格外絮叨,   “一个人在家好好照顾自己,晚上记得把门锁好,食堂的饭就算没那么可口也不要饿肚子。”   “那热水我都烧好了,好在现在夏天了气温不算低,热水在暖水瓶里放着只要带点温热气就还能冲凉洗澡。”   “水也打好了,热水实在不够,你也不会烧火,也别逞能,你去隔壁找——”   “停,我都知道!我只是不会做家务,不是不能自理!”丁书涵故意打破了他这啰嗦且告别意味浓重的话语。   要是别人听了还以为他至少要去出去个半年。   “我这不是——”话还没有说完,陆文曜生生将剩下的几个字“担心你吗”咽了下去。   他还是不擅长说这些肉麻的关心话。   丁书涵自然知道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还有他此刻的微微尴尬和害羞,而这些她当然是会戳破,并且要好好纠正一下他总是不愿直率表达的别扭。   早晚有一天他会因为不愿开口直说而吃大亏的。   “怎么?担心我是吗?”丁书涵的小脸微微上扬,那熟悉的狡黠笑意早就不藏了,直接明晃晃地在杏眼里闪烁着。   还带着几分恃宠而骄的娇俏意味。   陆文曜很明显还没有习惯她表达感情的过分直接和热烈,但是对于她的喜欢,他并没有否认。   只是别过脸不看她轻轻点了下头,然后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等陆文曜收拾好东西后准备出门离开时,丁书涵更是要故意折磨他一般猝不及防地扯住他的衬衫领口,然后直截了当地吻住了他的唇。   两人深吻几分钟后,陆文曜才用理智强行克制住自己体内的汹涌。   他的双手紧紧箍住丁书涵的肩膀,他深邃的眼睛里是忽明忽暗的火焰,而丁书涵的眼神里带着轻佻的挑逗和笑意。   她轻轻挑了一下黛眉,歪头看着他,“你回来的时候,不要在客厅找我,我在卧室等你~”   告别的话她故意说得非常不正经。 第94章 [VIP]   待陆文曜回到家中, 已经是一周后的夜里。   丁书涵知道他是今晚结束值班回家,所以特地在家里的客厅没有熄灯等着他回来。   虽然陆文曜他当时特地嘱咐自己不用等他回来,他不能确定到时候会不会有什么延误或者意外, 并没有能给她的准确时间。   更不想看到她为了等自己而熬夜, 甚至彻夜不眠。   话丁书涵自然答应得好好的,但是她自然也是放心不下的, 她也不能确定自己究竟是在担心、害怕些什么。   是害怕自己没有了未来能护住自己的大腿?还是担心陆文曜遇险?   或许二者都有, 但是究竟就是自私的理性还是过分善良的感性更多些,她没有进行审判。   丁书涵只知道自己希望他平安。   而这一周她也很是主动地每天去跟院里的嫂子们一起待着,各种琐碎的家务杂事她不太帮得上忙。   各种家长里短她也并不是很感兴趣。   但是她总会搬个小凳子拿着书还有俄语字典在旁边坐着, 听着嫂子们说着各种闲天。   嫂子们的消息是最为灵通的,她们还能这样轻松地扯着各种家长里短, 就说明边境并没有出什么大事。   这样丁书涵的每个夜晚就能在没有自己已经熟悉怀抱的陪伴下好好睡上相对安稳的一觉。   平日里丁书涵她自然是过得很是舒坦,没有什么家务活儿要做, 也没有什么心要操,顶多就是看看书、多学些俄语。   所以今晚等陆文曜归家对她而言并不是多大的付出, 只是她有些不安的心想要尽快确认他的平安。   况且熬夜对穿书前的她来说基本上是家常便饭。   但是丁书涵却忘了自己之前的熬夜全是靠着手机和网络撑着,现在没了这娱乐和碎片化信息为一体的手机后, 熬夜变得很是困难。   等着等着她的眼皮就开始打架,大概不到十点,她就迷迷糊糊地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陆文曜从自家院门走过看到屋内的灯亮着, 便知道她并没有听自己的话。   他先是无奈地笑了一下, 可是深邃眼睛里是遮掩不住的柔情,紧接着他脚下的步子更是迈得更大、更快了些。   想要抓紧时间早些抱住自己想念很久的丁书涵。   他推开门还没有来得及感受小别胜新婚的甜蜜,就看着在红木沙发上蜷缩着睡着的丁书涵。   他的眉头和心脏同时拧在了一起。   陆文曜如何不知道丁书涵是如何的被娇宠, 现在自己眼前的一幕,自然是心疼而且看不得她这样。   即便她是为了自己这般, 他也丝毫高兴不起来。   陆文曜赶紧悄声走近到丁书涵身边缓缓蹲下,大概是等自己的时候没有战胜困意睡着了。   单薄的身上什么都没有批着,只穿着最为普通的吊带和短裤,大概是觉得有些冷才蜷缩着身体。   而她白皙精致的小脸上黛眉轻轻蹙着,纤长浓密的睫毛轻微颤抖着。   很明显她睡得并不安稳。   好在是夏天,陆文曜从来没有这般庆幸过这天气。   他没有着急将她抱起,而是脱下了自己身上干净的衬衫轻轻地盖在了她的身上。   其实他一个小时前驻守的队伍便已经回到营部换班、解散休息,但是自己不想她看到自己有些粗糙、邋遢的模样,因此担心。   所以他特地去浴场洗了个澡、刮了个胡子。   陆文曜认真地将身上的灰尘、沙土还有值班驻守没时间清洁的味道全部随着水流冲刷掉,不想让丁书涵嗅到不安和紧张的气味。   却不想自己的周到,很是弄巧成拙,让她在沙发上多等了自己一个小时。   也不知道她何时睡着的,只觉得她的这红木沙发上蜷缩身体的模样让自己很是揪心。   还有无力。   当然现在并不是咒骂、反省自己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将她从沙发抱到柔软床炕上。   陆文曜修长结实的胳膊将她轻轻揽入怀里中,然后稳稳地将她从沙发上抱起。   丁书涵睡得本就不踏实,落入陆文曜宽大又结实的怀抱后,又闻到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肥皂味。   立马惊醒,睁开了她那双雾蒙蒙的杏眼。   紧接着就是看到了陆文曜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陆文曜也感受到了她的动静,看向了她。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发着红,里面血丝密布,明显很是疲惫。   “你回来了?”丁书涵她来不及关心,只想着确认。   她的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鼻音,还有不确定的疑问,嘟嘟囔囔的,轻挠着陆文曜的心。   陆文曜听到她的声音心头一软,刚刚想着严肃嘱咐她不要等自己的话全都忘了个精光,只剩下一声肯定和一个轻轻柔柔落在她发丝上的吻。   “好好抱着我睡~”确认他安然无恙后,便直白地撒娇道。   丁书涵心里纵使有无数个想要问的问题,但此刻也知道与其关心和询问,不如让他好好睡上一觉、好好休息来的实在。   “嗯。”   听到他肯定的答复后,丁书涵又闭上了眼睛往他的怀抱里拱了拱,小脑袋也轻轻在他的胸口和胳膊处蹭了两下。   如同确认环境安全后继续睡觉的猫咪一般。   而对于此刻的她来说陆文曜宽厚的怀抱就很是安全。   *   第二天丁书涵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但是她意外地发现搂着自己的男人竟然还在熟睡。   很是罕见。   上一秒她多少还是有些意外,但下一秒她的心里便是有些心疼。   一个生物钟比什么都要准时的男人,此刻却这般熟睡,说明这一周时间里他睡觉休息的时间很可能一双手数得过来。   身体已经属于过度消耗的状态才会睡得这般沉。   脑海里也不自觉地浮现出他昨晚那双血丝密布的眼睛。   往日他的那双深邃眼眸都是看不清情绪又勾人心绪的神秘,可昨天却是一览无遗的疲惫。   丁书涵没有着急起身,而是轻轻地身侧感受着身旁男人平静的呼吸。   她忍不住抬起自己的手轻轻摩挲着他深邃又优越的眉眼,手指轻轻划过陆文曜浓密的眉毛,还有优越的眉骨。   因为床帘是遮光的,虽然外面天亮了,但是室内的光线依旧昏暗着,看不清陆文曜的脸上究竟是何种的憔悴。   紧接着丁书涵饱满的唇略带疼惜地贴上了陆文曜的眉心,想要轻轻地抚平他的疲惫。   可是她的唇刚贴上去,却不想自己纤细的腰肢立马被陆文曜的大掌紧紧地箍住。   大掌很是有力,掌心很是滚烫。   还有那她很是心知肚明的炙热。   丁书涵明显感受到了对面男人故意使坏的猝不及防,身体一僵脖子微微朝后梗,像是要躲避男人厚重的气息一般。   “你什么时候醒的!”她质问的声音不大,而且她刚睡醒没多久,这句话格外的声娇。   她这如此一声,直接激得陆文曜身体更是热了几分。   “刚醒。”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沙哑。   虽然看不到对面男人的具体表情,但是不知为何直觉让她觉得对面的男人在有些得意的轻笑。   果然下一秒就验证了她直觉的准确,对面的男人弯着唇直接吻了上来。   她还没有来得及思考和挣扎,但是对方像是预判到了她恼怒一般,一只手紧紧箍着她纤细的腰身,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她两个手腕。   丁书涵直觉等着自己的是迎面扑来的汹涌和热烈。   陆文曜的薄唇不由分说发起的攻势,像是要一招击溃一般。   一周未见的小别,陆文曜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是他平日里很是少见的直截了当。   他的吻,直接又热烈。   热烈得像是夏天日头的烈日,要将世间万物烤化一般。   而她也不例外。   可偏偏侵略性的气息笼罩着丁书涵,困住了她。   让她无法逃脱。   “我不在家,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陆文曜自在她耳边轻声道。   丁书涵趁他等待自己回答的时候,赶紧大口吸食着新鲜的空气,顺着自己稍稍乱掉的呼吸。   而他低沉的声音像是在她耳边下蛊一般。   这一周丁书涵心里时不时会担心他在边境驻守,而食堂的饭菜确实没有他做得可口,自然是没有什么食欲的。   她吃得少了,之前胖起来的几斤肉也就自然而然地全都消了下去。   她本没有在意,却不想对面的男人倒是细致入微。   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一句,他这心细如发的注意力和贴心倒也不必放在这上面。   可偏偏此刻丁书涵虽然身体如同一团棉花轻飘飘的,但是却依旧选择嘴硬着。   “我好好吃饭了!”语气里满是不服气。   陆文曜自然知道她在逞强胡说,但是也没有打算戳破她。   毕竟他还有其他方法让她承认自己这蹩脚的不能再蹩脚的嘴硬。   陆文曜故意去捕捉她身上自己最是清楚不过的弱点。   丁书涵雪白细腻的肩背被他修长结实的胳膊紧搂着,他一夜间新冒出来的胡渣在她怀里微微刮蹭着,折磨着她的心智。   让她不自觉地出声。   声音娇娇柔柔的,听得人发酥。   本来她好好吃饭的时候体力就比不过自己怀里的男人,更别说自己现在这一周时间根本没好好吃饭的体力了。   昨天见陆文曜布满血色的眼睛,很明显没有休息好。   可现在很明显疲惫丝毫没有影响他的体能。   昏暗的卧室内,她只觉得自己的头脑恍惚。   迷迷糊糊之中,丁书涵她明显感受到陆文曜身上步步紧靠的气息,而他深邃的眸子虽然看不清楚,但是他的视线却让丁书涵无法忽略。   她莫名觉得对方几天驻守的疲惫全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如同秋天摇摇欲坠、随时要从树枝上坠落的叶子一般。   可是偏偏秋风像是故意一般,不是风向就是风速,迟迟不去吹落这片落叶。   反反复复,根本记不清自己被捉弄的次数。   她只觉得自己的嗓子哑掉而且有几分闷疼,此刻只想收回刚刚自己所有的心疼。   果真不能随便心疼男人!要不然就会被他这般欺负! 第95章 [VIP]   “多吃点。”   除了一声关心外, 陆文曜将一碗浓稠的玉米碴粥放到了丁书涵面前,还有那一个带着芝麻的发面肉饼。   这是他刚刚结束后专门跑了一趟食堂买回来的。   明显是想着将丁书涵前几天不好好吃饭饿掉的肉好好补回来。   丁书涵看着那手掌大还油润的肉饼就觉得胃顶得慌,不过她的胃确实也因为刚刚的过度消耗饿得不太舒服, 这饭自然是要吃的。   但是自己此刻的一切都拜自己对面看起来若无其事且神清气爽的男人所赐。   按照往常她肯定会开口故意跟陆文曜作对, 可是此刻她的嗓子因为刚刚的又喊又叫。   沙哑又闷疼,根本不想开口出声。   对面的男人哪里是什么单纯易害羞的小绵羊, 明明是只在外面脸皮薄在家里对自己为所欲为的坏狐狸。   当然她的眼睛可没闲着, 狠狠瞪了陆文曜一眼。   可偏偏她这张脸生得娇媚柔和。   即便眼神里再是不高兴和不满,但是在她水盈盈的杏眼里,也成了毫无杀伤力的娇嗔。   像是小奶猫毫无力气的小爪子一般, 挠归挠但是油皮都不带破的。   看到丁书涵这般陆文曜只觉得她这般实在是可爱得紧,忍不住嘴角轻弯, 声音更是柔了几分。   甚至心里还涌起了想要好好摸摸对方柔软发丝的冲动。   当然他并没有这么做,若是自己这般得寸进尺肯定会惹她真的生气, 如此分寸他还是能把握好的。   但是嘴上的关心并没有少。“快吃吧,等会儿玉米糁冷了就噎人了, 肉饼也要趁热吃。”   丁书涵撇了撇嘴,在心里嘀咕了一声, 啰嗦。   她虽这么想,但是下一秒还是拿起了面前的肉饼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有几分泄愤的意思。   再怎么不高兴,也不能跟自己的身体健康过不去, 而且不吃饱, 怎么跟对面这个藏着坏心眼的男人斗上一斗。   看着她这般模样,陆文曜只觉得丁书涵格外机灵——如何都不跟自己作对,很是不别扭。   即便平日里喜欢耍小性子又娇气, 但是自己就是很吃她这套。   陆文曜心里清楚谁都说丁书涵娇气不会干活,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偏偏是她这什么都不会做的依赖很大程度的满足了自己过于强烈的责任感。   而他也完全能理解丁书涵两个哥哥对她的纵容,里面有多少私心是希望将她宠坏,将自己对她的纵容成为她看待其他男人的一个基准线。   此时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想着让她对自己的依赖能更多些。   离不开最好。   本能的占有欲在认清自己的心意后,不断地在心里蔓延开来,甚至有几分愈演愈烈的苗头。   丁书涵在对面安静地吃着饭,陆文曜喝下一口粥咽下去后缓缓开口,“我们收到了上面的命令,对于想要越境离开的边民我们只劝阻,不进行武装制止。”   他突然开口说着着边境的事情,丁书涵的眼神稍稍一滞,表情并没有表现出来。   她冰雪聪明,怎么会不明白陆文曜这么突然的话题,不外乎就是想让自己放心。   只是……自己什么都还没有开口问,他就主动开口说起,担心有那么明显吗?   陆文曜看着自己对面的丁书涵,依旧没有说话,正细嚼慢咽地啃着碗里的肉饼,像是没有听见自己说的话一般。   她现在的如此模样,完全在自己的预料之中。   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早就发现了她唯一的扭捏,便是没有办法坦率关心别人。   “都是听信谗言妄语的老百姓,不说手无寸铁的,顶多就是些农具没有什么威胁,顶多不听劝便要去罢了。”   听到这话,其实丁书涵想要开口问些什么,但还是没有张口,她不习惯问起这自己其实关心但又有些违反她原则的事情。   她自然知道边民并没有什么威胁力,但是隔壁的军队肯定也同样是驻守在边境。   按照邻国的发展,武装部署大概是比不过的,毕竟很多技术都是靠邻国的友好建交扶持而建设奠定的。   而陆文曜这一刻就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像是掌握了她的一切想法。   “涉及外交,谁都不会贸然行动。”陆文曜说得很是简短,刻意隐瞒了边境前两方剑拔弩张的紧张。   但他说的也是实话,边境涉及的方面太多又太过敏感,多说无益。   反而容易让人紧张、人心惶惶。   即便对面的武装军事比我国相比确实发展迅速且实力强筋,也没有人敢轻易拿外交开玩笑。   谁也不会、也不敢贸然行动。   而上面的命令也是劝阻为主,坚决不能开枪制止越境行为,能感受到明显的退让。   其实也不难理解,听信谗言妄语而动了离开祖国心思的百姓,强留只会逆反。   如果开枪制止,肯定还会被不少虎视眈眈我国的其他国家进行一系列的抹黑,并且一定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大做文章。   这下达的命令看似是退让,但其实完全是为了更重要的大局着想。   丁书涵本觉得自己很会看人眼色、猜人心思,但是此刻的陆文曜好像比自己还要厉害些。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对面这个男人其实并不擅长猜人心思,他说得这般详尽。   只是希望丁书涵不要像昨天那般担心得需要熬夜等自己,想让她安心。   *   陆文曜虽然说的比较轻松和安全,但是丁书涵却知道他这么说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毕竟现在兵团给团家属院连夜在门口安排调配了值班站岗的士兵们。   也因为如此,院里面的嫂子们也不再在院门口搬个小马扎聊闲天了。   原本丁书涵第一次看到她们这般,还有几分想笑,可现在她们转移了阵地,倒让她挺不习惯的。   而关于边民越境相关的情况和事情,她也从家属院里的军嫂婶子们嘴里听到了不少没有证实的小道消息。   虽然有些消息听起来有几分离谱,很明显是捏造的,但是无不都在说明着边境局势的收缩和紧张。   而也正是因为离谱,所以嫂子们说得更是津津乐道。   丁书涵看到她们还能这般轻松地说则会没有边际的话,只觉得这群军嫂婶子们确实因为之前的苦日子,练就了强大且抗压的心脏。   在她们心里很是信任自己的丈夫还有祖国的能力,之前那么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再差能差到哪里去。   实在是莫名的精神胜利法,但也感染了几分丁书涵,让她心里多了几分踏实。   其实两国交恶已经在几年前就有了开端,对方的援助本就逐年缩减着,甚至还出现了打压的苗头。   但两国还是很大程度上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和稳定。   其实内部、外部的局势早就暗流涌动,甚至边境还发生过不少局部武装冲突。   不过都没有闹大,波及得人员和范围都不大。   再加上信息流通比较滞后,所以很多人都不太清楚这边境的具体动荡不安。   丁书涵虽然知道这次边民越境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战争,但是还是不愿意看到现在这般景象。   因为她知道紧接着就是因为边民越境事件为导火索而造成两国彻底的交恶,对接下来的工业、军事发展有着不小的打击。   毕竟现在很多建设的技术支持都是依靠邻国的帮助,建立了现在现代工业化的基础。   确实如丁书涵所想,此刻西北建设兵团的各个团部还有查克尔农垦大学已经乱成了一团。   虽然每个了解局势的人都早已隐隐不安,但是还是没有想到这天会来的如此突然。   邻国派来的外籍教授和科研人员正在紧急收拾所有相关的资料和研究报告,一副要将西北建设发展赶尽杀绝的意思。   没有要留下任何情面的意思。   要知道这些资料、研究报告,对于建设兵团还有大学里的教授们来讲并不只是一张张写满自己心血的纸张。   更多的是这里面的每一张纸,都有可能会多增加亩产,养活一个百姓的口粮。   兵团和实验室的气氛除了紧张和凝固外,还有沉重的无力感。   其实这些紧急收拾要带走相关资料和研究报告的外籍教授和科研人员里,哪个是能不听命的?他们何尝不跟自己一般无奈又无力?   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每个人都不再只是简简单单来援助的外籍指导专家,都逐渐变得有血有肉,很是鲜活。   可是在如此局势面前,他们所有人都是渺小的存在,很多事情都无法改变。   只能选择顺从。   谁也没有说话,只有纸张摩擦、折叠还有触碰的声音,气氛压抑得很。   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嘀咕了句俄语。   声音很轻很小还带着些嘟囔的沙哑,但是在安静的室内足够听得很是清楚。   在说他们过分老实。   兵团的科研人员和教授们听到这话眼神稍稍一愣,然后一个个都赶紧行动了起来,将那些个还没有来得及收拾的资料和报告都赶紧拿纸誊抄下来。   争分夺秒。 第96章 [VIP]   可是外籍指导专家的心软并没有拯救西北之后的建设发展。   虽然留苏学习进修的公派有志先进青年也连夜回国, 但是分配到西北建设兵团的公派留学生屈指可数。   再加上边民越境的发展并没有有效停止,事件的发展范围扩展得越来越大、愈演愈烈。   边民越境离开的并不只是强壮的农民和牧民,大多都拖家带口, 还带着大量农畜。   上百亩田地无人耕种, 原本畜牧的草原也只是看不到牛羊的身影。   一夜之间西北的建设生产受到了沉重打击,甚至即将出现停滞不前的困境。   当然西北建设兵团并没有坐以待毙, 积极动员着所有力量, 只希望至少不要耽误农业和畜牧业的生产发展。   毕竟西北建设兵团除了涉及机密的高精工业外,大部分都是关系到温饱问题的农业。   农五师的费师长也收到上级通知紧急召集了各个团的团长召开了内部会议,再层层下达指示到营部。   指令里信息很多, 但是有一条是摆在第一位:兵团内部紧急寻找着擅长俄语的人才。   虽然两国建交局势紧张,但是那之前谈下各种援助先进农业机械都抓紧时间落地西北。   这是不可多得的好消息。   可是这些机械落地西北, 但是没了外籍指导专家的技术支持,机械的运行和落地, 还有后期通过现在机械的研发肯定都需要我国科研人员自行摸索。   所以现在急需擅长俄语的人才进行一些基础的翻译和整理工作,为科研人员争取更多的研究时间。   兵团里所有擅长俄语的士兵们都已纷纷主动请缨去帮忙, 但是大部分都是苦出身别说俄语了要不是扫盲很多连字都不认识,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士兵留俄进修过。   所以人员很是有限。   陆文曜得知这个消息后, 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了丁书涵拿着俄语字典看书的身影。   但是下一秒,各种担忧也全都跳了出来。   丁书涵身份的敏感,和相关项目的保密性, 组织上会不会忌讳种种种种……   他没有当着大家的面问起这事, 而是会议结束后问了一下赵建国团长的意思。   陆文曜将自己的顾虑说得很详尽,赵团长听了也完全能理解,他虽然身为团长但也不能随便决定此事。   便跟陆文耀说这事他会和费师长好好商量一下, 让他等消息。   赵建国看他这么踊跃知道是为了西北的生产建设,但是一想到丁书涵那娇滴滴的模样还是忍不住问他一句, “你家小丁,她能愿意吗?这帮忙可不比扫盲教书轻松啊。”   这帮忙的辛苦可不是能跟扫盲教书相比的,没时间吃饭都是常事,更别说现在又离开了那么多外籍指导专家,情况更为紧急。   几乎就是要将一个人掰成两三个人来用。   陆文曜也担心过这个事情,但是他不知为何很是相信丁书涵。   她虽然看起来娇滴滴的,但是却有着自己很是笃定的坚韧。   之前从东山走之前,他设想过无数种她叫苦喊累的场景,但是来这西北后除了地窝子外,她并没有冲自己因为条件发过任何脾气。   原本他还没有觉得,但是现在细细回想起来她根本算不上娇气。   当然很可能是他的爱意蒙蔽了他的双眼,丁书涵种种不做饭、不挑水还要天天洗澡在其他人看来就是实打实的娇气。   扫盲运动虽然是她主动提出的,但是这里面他也猜到了她想要捉弄人的坏心眼。   不过不知为何,陆文曜总觉得她的觉悟和格局是比很多常人都要高的。   “我相信她会愿意。”陆文曜的语气很是坚定。   但是赵建国看他这般轻轻地笑了下,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有自信是好事,有觉悟也是好事。”   “如果你家小丁要是不愿意,你也别强求。”赵建国的语气很是轻快。   他本来就没有觉得这军属们能帮上什么大忙,只要将后勤和各个小家安排妥当就足够了。   对于帮忙支援这事,陆文耀晚上回家后就直截了当地跟丁书涵说了这事。   “现在兵团需要会俄语的人才担任研究工作的助手,你有兴趣吗?”   听到这话丁书涵并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是低垂眼眸避开了对面带着期待的深邃眼睛。   她下意识地躲避对方的如此目光。   她习惯了一个人随心所欲和不要求他人,非常不适应别人对自己产生期待。   看着对方的沉默,陆文曜多少有些忐忑。   其实他心里在回家的路上就做好了可能被她拒绝的准备,但是现在看到她的沉默迟疑,心里说不出的慌乱。   要是之前的丁书涵肯定是不会操这个闲心,给自己找事情做。   而且听起来就很是辛苦。   但是现在她的心里多少有些矛盾,刚刚听陆文耀说完那话后,她就想要一口答应的冲动。   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个反应太过陌生,才会如此矛盾,甚至感到有几分恐惧。   丁书涵实在是害怕自己这如此的一时冲动,她做任何事情都会理清最后结果的利弊、风险。   可现在她却想要直接回应陆文曜的期待。   实在是太过可怕,她恐惧这样的自己——完全不像自己,失去了让自己觉得踏实的掌控。   “等等,你先让我想一下。”   因为心里一团乱麻,丁书涵索性直接表达了她心里的想法。   听到她没有一口答应,也没有一口否决,倒是让陆文曜稍稍松了口气,更是进一步轻声说道。   “你有什么要问我的,问就好了。”   他也明显感受到了自己刚刚的突兀,甚至有几分没有替她着想的自说自话。   赶紧又补充道:“你要是不愿意,你也直说。”   虽然自己的期待可能会落空,又或者印证自己在赵建国团长面前的稚嫩失了面子,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他最不希望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勉强和为难。   丁书涵完全能理解此刻没有往常那么细致入微且方方面面很是周到的陆文曜。   这不同于往常的莽撞和自说自话,让她做不到因为这个而厌烦他。   从自己见他第一面起,就知道他是个将使命和责任几乎放在首位的男人。   现在边境不仅出了边民越境的事情,现在外籍指导专家连夜离开的事情一出更是雪上加伤。   所有事情都事关西北的生产建设,他如何会不心急,失了些往日的谨慎周到倒也正常。   只是她也有其他顾虑。   “我的身份……”有顾虑她自然是会开口问的。   丁书涵说得很是委婉,毕竟她也不想时刻提醒原主这没得选的出身。   “我跟赵团长说了这事,他说他会跟费师长商量这个事情,我也没有提前给你报上名,我想要寻求你的意见。”   陆文曜实话实话,他也知道自己这件事情做得确实不够周详,很是仓促和着急。   但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这个事情能成。   可是如果对西北建设生产有帮助,他就愿意试一试。   他的语气很是真诚,丁书涵自然感受得到。   这个帮忙的事情认真分析起来,其实是对自己很是有利的。   除开之前那个扫盲运动,这次这个雪中送炭的帮忙对自己算得上除了有些辛苦外几乎全利好。   要知道两年后影响较小的知识分子几乎就是那些个在西北进行科学研究的教授们。   如果自己真的特批上岗,也算是给自己又攥了张“护身符”。   确实难以拒绝。   只是……自己这个俄语拢共也就学了不到三个月,还是自学,现在只能算得上是阅读小说没什么问题。   让自己翻译就难说了,因为这些科研方面的资料还有说明都有很多专业性的词语,并非自己这个几个月的三脚猫水平能胜任的。   “嗯……我俄语不算特别好,顶多能看看闲书。”丁书涵轻抿了下唇,“翻译这个工作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胜任的。”   “我觉得我真的不一定有这个能力。”她也不打算给对方过高的期待。   丁书涵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进了陆文曜的耳朵就成了她在谦虚。   毕竟之前她随手画画、普通的上班,可是不管是扫盲课还有那电影里特别又好看的服饰,都足以让自己感到惊艳。   他只觉得丁书涵这在谦虚。   当然陆文曜也不会直接帮她下决定,而是试探地询问她,“所以……你愿意试试?”   丁书涵看着他深邃的眼睛,杏眼弯着点了点头。   “可以”。   她答应的声音不大,还带着轻轻的笑意,但是却足够撼动陆文曜心里那块很是柔软的地方。   丁书涵的声音和笑容都让他觉得和那进口的巧克力一般,格外得甜。   她看着对面男人眼里还有棱角分明脸庞里透出来的柔和,忍不住将自己的杏眼更是弯了些弧度。   丁书涵心里其实比对面的男人清楚,其实刚刚自己心里看似极为理智克制的分析,不过是一段要说服别扭且不适应此刻自己的说辞。   她心里万分期待与自己面前这个男人一起并肩作战。 第97章 [VIP]   因为事态紧急, 丁书涵即便身份有些敏感,上面也特批她进入了农垦大学的农业组进行助手工作。   当然组织上也对她的能力和觉悟进行了考核和考察。   虽然丁书涵俄语并不算特别游刃有余,但是她英语实打实得好, 好多从东欧留学生都比不过她的口语和翻译。   除开邻国的科研资料和机械说明外, 其实还有不少东欧的援助资料需要翻译和整理。   丁书涵是如何都是能帮上忙的。   本着就近原则,兵团就赶紧将她分配到了查克尔农垦大学的农业组。   农业组有陈婉珺副教授在, 她见到丁书涵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在她眼里, 丁书涵上进又好学,能来帮忙实在是好事。   但是因为情况和时间都比较紧急,也没有留给她什么好好寒暄的机会, 完全是公事公办地跟她简单讲解了一下最基本的工作章程和翻译标准。   就很是信任地让她直接上手了翻译和整理资料的工作。   丁书涵本就敏锐,再加上学东西快, 做事情又和她本人一般丝毫不拖沓,很是利索。   虽然有很多专业性的词汇, 刚开始还需要抱着大部头的专业词典进行查找,但是翻译和词汇都是熟能生巧, 见得多了也就认识了。   就这样翻译整理资料的工作她上手很快,甚至她还细心地将每种资料进行排序分类。   实验室的教授们需要任何资料时, 她总能第一时间递到他们手里。   这让实验室的教授们对她多少有些刮目相看,毕竟当时听说有人来帮忙的时候,并没有想着能帮上多大的忙。   毕竟在西北但凡是留学回来或者大学生几乎都在大学还有兵团各个实验室工作, 或者当助手帮忙了。   这兵团找来帮忙的人, 大多都是会些日常基础外语的人,确实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但也很是领情。   虽然陈婉珺知道丁书涵会英语和俄语,而且又挺喜欢她的, 但是也没有想到她这般能干。   没想到这小姑娘不仅画画画得好,做事情也很是利索。   对丁书涵的好感更是多了几分。   丁书涵来这实验室也只想着自己不要给大家添乱就好, 却不想竟然在他们少有的吃饭休息时间,农业组很多教授都忍不住对她夸奖几句。   她虽然不觉得自己做得很好,但是面对夸奖她都是大方接受的。   也因为她工作效率高、完成得也好,甚至有教授让她试着帮忙整理实验报告。   丁书涵觉得实在是太抬举自己了,也多少有些为难自己。   这是实验报告往大里说都是些机密,整理得好还好说,整理不好怪罪下来完全是自己给自己揽了份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要是放在原来她肯定会推脱掉这事。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她并没有选择推脱,而是选择学习和承担可能自己没有办法控制的失误。   还好丁书涵做事情细心,而且心里害怕出错,所以格外认真仔细,确实会有些小失误,但是没有任何严重的问题。   教授们也知道她刚上手,所以那些个小失误也都只会提醒一下,对她整体的工作还是非常满意的。   毕竟能这么快上手,多少还是要鼓励的,只是这实验报告需要严谨,所以也不能完全不说。   丁书涵自然也能感受到教授他们小心翼翼的温柔。   她明显感受到这段时间,她对别人好意的感知变得丰富了许多。   从最开始的避而不回,到现在不再回避而是尽量坦然地接受这一切,这种改变让她觉得多少有几分奇妙。   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难。   而丁书涵也在大学里见到了之前在陈婉珺家照片上的年轻男子,王述霖。   不过是一面之缘,当时他正好来实验室来找他母亲陈婉珺。   王述霖比照片里更为温文儒雅些,带着副银丝眼睛,看起来格外温和、满腹书卷气。   因为两国交恶,留苏学习的学生们也受了不少影响。   王述霖也不例外。   原本在邻国留学的他学业还没有修完,就被当地的大学很是没有契约精神地赶了回来。   听说王述霖原本是要被分配到首都工作的,并不是在这西北建设兵团。   好像是他自己强烈要求要来这西北建设兵,想要为当前有些严峻的形势排忧解难。   他学的是复杂的光学,所以自然不是在这农垦大学的实验室里研究,那就太大材小用了。   他被分配到了专门研究高精尖的实验基地,那里有很多保密项目,很是高级神秘。   具体位置丁书涵自然是不知道的。   丁书涵听说后,对王述霖多少有些刮目相看。   毕竟首都工作的机会,是多少人可遇而不可求的,他却为了西北的生产建设推脱掉了可以留在首都的工作。   实在是难得。   如此这般,倒有几分像陆文曜。   丁书涵她在农垦大学的实验室帮忙了一段时间,而陆文曜也还是在北缘边境进行着驻守工作,两人见面的次数确实少得可怜。   虽然没怎么见面,但是丁书涵多少有些庆幸在这实验室里帮忙,至少忙碌的工作填满了她所有会胡思乱想、心慌慌的时间。   她虽然肯定没有长时间待在家属院听军嫂婶子们说小道消息知道得那么多,但是很多消息她还是知道的。   听说是走了将近上万人边民还有农畜,甚至有几分控制不住局面的意思。   虽然有几分控制不住的意思,但是边境驻守的工作兵团的士兵们还是连轴转着,害怕会出现暴动的场面。   伤及无辜的百姓们。   而实验室工作的强度,也让她能辛苦一天后,回到家冲个凉洗净了身子后在床炕上倒头就睡。   不去胡思乱想。   而丁书涵经常在深夜的睡梦中,感受到了那个熟悉肥皂味道外加温暖结实的怀抱轻轻搂住自己。   只是早上醒来时,身旁已经没有了陆文曜的身影。   要不是餐桌上给自己留下的纸条说早餐在锅里,她都会觉得深夜的怀抱是她思想过度产生的幻觉。   日子就这样在紧凑且忙碌的工作中慢慢流走。   而丁书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好像最近在实验室见到王述霖的次数变多了起来。   明明科研工作最是繁忙,但是却总能见到他的身影多少让她觉得有几分奇怪。   不过他都是来找自家母亲的,像是有什么事情。   工作已经足够忙碌了,她也没有心思操心别人家的事情,便没有放在心上。   而陆文曜兵团的工作没有再像之前那般需要连轴转地驻守,只因为上面下达了最新的命令——适当控制,但不要将大量的人力物力浪费在驻守上面。   这让丁书涵安心了不少。   不去边境前线驻守,就意味着远离了那枪支和炮弹。   而兵团的士兵们也恢复了往常的生产建设,陆文曜也不例外。   只是丁书涵在实验室的工作依旧是忙碌的,很多时候都是饭点过了以后才结束一天的工作。   不用再连轴转驻守的陆文曜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单车票,买了辆崭新的二八大杠。   28英寸的车身刷着一层油亮的黑漆,跟他站在一起,和之前借来的那辆老单车比起来适配得多。   陆文曜有空的时候就会骑着那辆崭新且黑亮的二八大杠到查克尔农垦大学接丁书涵回家。   他一般都会将他那身板正军装也被他换下,换成了很是普通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   白色衬衫领口第一个扣子松开,领口随意敞开,不似他衣着军装的克制和禁欲,看起来竟带着些痞气。   然后站在和丁书涵约定好的地方,远远看过去他倒是不像是什么年轻有为且有些严肃的军官。   倒像是等自己放学的年轻少年。   这淳朴又青春的感觉,让丁书涵心里多少有几分动容。   她出国留学的时候不过才十六岁,西方文化开放,大家也更爱外放的表达自己的感情。   即便是放学接自己喜欢的女生回家,也不会选择这种单车,而是那油门哄哄很是夸张的机车。   格外张扬吸睛。   像此刻这种带着东方特有内敛且青春的感情,她其实没怎么经历过。   所以每次丁书涵看到陆文曜如此这般站在大学里等自己工作结束的时候,她心里就有种回到学生时代的错觉。   虽然青涩,但又有着特殊的情愫。   路上丁书涵就坐在还是陆文曜缝制那针脚确实不太好看的坐垫横栏上,说着一些工作上很是琐碎的小事。   而陆文曜总是听着她说的话,偶尔关心她累不累。   她飞扬的发丝,偶尔会扫过陆文曜的脖子和下颌角。   痒痒的,说的不止是他的肌肤,还有他的心。   这段时间他总会有几分无法控制的担心和焦虑,不管是心脏还是太阳穴旁边的青筋,经常会快速地挑起,甚至有几分无法控制的意思。   但是自己每每和丁书涵待在一起,听着她说着这些她每天在工作上发生的琐事。   他的心就不会再被那些糟糕、负面的情绪所缠绕,而是他非常渴求的平静。   回家的这段路,他们两人其实经历了许多许多次,但是平淡中又有几分特别的甜蜜。   大概是边境局势的紧张,此刻的平静也让她觉得回家路上的晚风都有几分说不出的惬意。   当然陆文曜也是。 第98章 [VIP]   太阳还没有落山, 陆文曜站在树荫下推着那辆锃亮的二八大杠。   树枝和叶子之间漏过的夕阳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让他身上散发的冷峻和禁欲,因为柔和落日的矛盾更加突出。   正值饭点, 他又没穿军装站在树荫下让很多农垦大学里的女学生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脸上都带着娇羞的笑意, 还会和走在一起的同伴窃窃私语道。   只是陆文曜对这些并无所动,只是看着往日丁书涵下班会出现的路口。   等待着她的出现。   最近农垦大学实验室的事情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 逐渐步入了正轨, 虽然进度并不算快,但是已经没有之前几周的那般忙碌和紧迫。   陆文曜营部负责的田地也因为进口灌溉机的顺利下地运用,完成了大部分灌溉。   当然边境的边民越境行为开始缩减, 兵团的也没有再将大部分人力物力耗在这上面。   今天工作结束后,他便简单洗漱了下换了衣服就骑着单车来农垦大学接她下班。   那个路口没有出现自己所牵挂的窈窕倩影, 倒是出现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   陆文曜本来并没有在意,但是对方的视线让他不得不在意。   他作为军人的素养, 很是敏锐地感受到了那年轻男子此刻正在打量自己的目光。   对方打量的眼神本没有什么,可是却和那些女学生的眼神截然不同。   虽然他的目光藏在银丝眼镜后面, 但是那打量的眼神里不知为何带着莫名的敌意。   和他温文尔雅的形象相差甚远,那敌意带着明显攻击性。   只是……自己跟他算是第一次见面吧。   他记性很好, 应该不会记错。   陆文曜还没有来得及细想,就听到那熟悉又娇俏的声音。   “陆——”丁书涵看到陆文曜刚要撒娇让他把单车给推过来,一步路都不想多走。   她原不会这般娇气, 但是见到了陆文曜在, 她总是忍不住娇惯起来。   确实又几分恃宠而骄的意思。   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喊完陆文曜的大名,就看到走在自己前面的王述霖转身看向了自己。   往日碰到他都是在实验室里,他每次都是来找陈婉珺教授, 所以他们两个人之间经常连招呼都打不了一个。   只是现在只有自己和王述霖,不知为何看着他投向自己的目光, 自己和他之间的气氛有了几分尴尬。   说认识也算是认识,但是总觉得好像也没有到主动打招呼的地步,更何况自己正要跟陆文曜撒娇,还多了几分被抓包的微妙。   不过丁书涵见对方都回头了,自然是要打招呼的,“小王教授你今天也在学校啊~”   王述霖点了点头,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轻笑了一声,“别喊我小王教授了,怪不好意思的。”   他的声音也和他的长相一般,很是温柔和煦。   “丁书涵你直接喊我名字吧。”他看向她的目光   丁书涵没有觉得他是那很是热络的人,更想不到他会直呼自己的名字,还会让自己喊他的名字。   她虽然心里多少有些别扭,   但是他这也不算是很过分的提议,甚至是个人习惯问题,她便点了点头应下了。   毕竟大概以后单独碰到王述霖的可能性很小。   而他们两人说话之间,陆文曜已经推着单车走了过来。   丁书涵看到了陆文曜脸上立马绽出甜美的笑颜,然后移到他身旁,自然地挽住了他结实的臂弯。   然后向王述霖介绍道:“这是我先生。”   说完这话后,丁书涵微微仰头看向陆文曜,顺带扯了扯他的衬衫衣袖,“这位是陈婉珺教授的儿子。”   陆文曜刚刚看着王述霖打断了刚刚丁书涵对自己的撒娇,还有他对自己毫无缘由的敌意。   心里自然有了答案,这个男人大概是对丁书涵动了心思。   对面的年轻男人见到他这个正主,也丝毫没有乱了阵脚,而是不慌不忙地伸出手,“王述霖,怎么称呼?”   陆文曜自然感受到了对方暗流涌动的挑衅,但是并没有挑明,而是有礼貌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陆文曜。”他说出自己名字的语气很是坚定。   王述霖自然感受到了对方握手的力道,但是明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笑着轻摇了两下自己被握住的手。   “你好。”   陆文曜点了点头,然后松开了握住的手。   丁书涵因为刚刚王述霖奇怪的热络,还有几分奇怪,现在见着他们两个大男人打招呼,便什么都明白了。   王述霖藏在他那斯文银丝眼镜后面的眼睛里莫名闪烁着几分她很是熟悉的狩猎欲望。   她看得清楚,但也会奇怪这王述霖为何会对自己有意思,自己和他不过只是有过几面之缘。   其实原主这副皮囊确实长得足够漂亮,但是她穿书之后并没有感受到这副娇俏皮囊带来的异性优待。   大概是因为她已经嫁人成为了军嫂,再者她的身份确实敏感又拖累,所以男人们顶多只是多瞧两眼,并不会想惹祸上身地招惹她。   所以她几乎快要遗忘了自己这长得其实非常招人的事实。   现在王述霖的眼神还有丝毫不掩盖目的的热络行为,才让她意识到大概率是这漂亮的皮囊招惹来的意外。   说来也是,也就他这种留洋归国且没有受过什么现实打击的人,才会在这个时代崇尚理想主义的浪漫爱情。   即便对方结婚了,他也只会觉得爱情不应该受婚姻、伦理限制。   过分理想化。   当然她也不会傻到直接点明,毕竟捅破窗户纸就是给自己惹祸上身,鬼知道他会不会倒打一耙说自己自作多情或者风骚勾引。   这个年代□□羞辱的舆论轻而易举地就能毁掉一个人。   更何况自己的身份还格外特殊。   她不想和他有太多的纠缠,便紧了紧扯着陆文曜胳膊的手,“我先生来接我回家了,我们就先走了。”   “再见。”   丁书涵的语气很是礼貌,但是仔细听能听出里面足够没有温度的疏离。   陆文曜也冲王述霖点了点头,“我们先走了,再见。”   说完这话,丁书涵本想像往日那般轻跳上那单车的横杠,却不想身旁男人的大掌轻揽住了她的细腰。   然后下一秒她就腾空坐上了单车的横杠,稳稳当当。   而陆文曜依旧面不改色,仿佛他往日就是这般抱自己上车的,亲昵又熟练。   丁书涵自然知道他肯定也感受到了对方对自己的虎视眈眈,被对方的挑衅激起了鲜少再外人面前展示的占有欲。   她虽然不喜欢男人管教自己,但是这种原始的占有欲确实带着矛盾的甜蜜。   多少让丁书涵很是受用,心里也有些甜滋滋的味道。   王述霖也感受到了陆文曜的直白回应,但是他依旧笑着看着丁书涵和他,丝毫捕捉不到任何恼怒的表情。   就和他往日的模样看起来温文尔雅人畜无害,但是心里的暗流涌动藏在他那银丝眼镜后面的眼睛里。   只要直视便能感受到他不加掩饰的野心和气盛。   丁书涵对于他对自己魅力的认可丝毫高兴不起来,她只希望自己不要跟他有太多的瓜葛。   生怕惹祸上身。   当然也正因为王述霖的突然出现让丁书涵晚上吃了好大的“苦”,陆文曜比往常还要霸道和热烈。   像是要将她生吞入腹一般。   就这样深夜,体力消耗过度、饥肠辘辘的丁书涵又含痛多吃了一份宵夜。   她边吃边觉得千万不能低估陆文曜的占有欲,原以为他克制又理智,不像是会这么幼稚的人。   却不想他刚刚丝毫没有往日的沉稳,好不压抑汹涌地要占领自己。   第二天,丁书涵醒来时陆文曜已经早起离开。   如此这般,她早已习惯。   她洗漱好后照镜子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脖子、胸口的红痕,忍不住黛眉轻蹙。   明明陆文曜那么内敛容易害羞的男人,从来不会将红痕记录在脖子锁骨以上的位置。   可是昨晚却还是跟狗一样要标记展示自己的所有物。   丁书涵看着脖子的红痕忍不住叹了口长气,怎么再成熟稳重的男人一遇到这种事情,就管不住自己的情绪行为呢?   偏要身体力行地展现自己不由分说的占有欲,像是理智全然崩溃一般。   她当然并不会欲盖弥彰地刻意遮掩这红哼,就很是坦然地穿了件普普通通的衬衫去了农垦大学。   即便露出脖子上的红痕她也不会有任何的脸红害羞。   毕竟实验室的教授们都是留过洋的知识分子对于这些并不会多嘴多舌,甚至还有几分习以为常。   毕竟食色,性也。   丁书涵本以为今天不会再单独见到王述霖。   却不想休息时间,自己刚从公共厕所里出来就又碰到了那王述霖。   他依旧带着那带着几分伪装意味的银丝眼镜。   他手臂环抱看着自己的模样,并不像是偶遇,更像是故意守株待兔地等着自己。   这让丁书涵心里很是不舒服。   她心里虽然这样想,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窗户纸没有捅破多说任何都会让自己处于下风,此刻的她只想着礼貌地打个招呼就赶紧离开。   丁书涵保持着礼貌冲他轻轻点了点头,话到没有说,然后就微微低头准备快步离开。   却不想从王述霖身旁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突然张口,说了句流利且清晰的英语。   There can be no freedom or beauty about a home life that depend on borrowing and debt.* 第99章 [VIP]   丁书涵自然听出了是戏剧《玩偶之家》的台词, 也知道王述霖在说什么。   他说的并不是单单的剧本台词,说的是另有深意的事情。   王述霖能说出这台词,丁书涵也猜到了他肯定是听说了自己什么事情才会如此。   无外乎是自己的身份, 或者原主在东山喜欢陆文曜哥哥的事情。   她自然不会说自己什么纯良的单纯少女, 但是乱泼脏水给自己,自己自然也是不允许的。   丁书涵头都没回, 直接甩下一句——It\'s none of your business.   她的语气很冷, 自她穿书后便没有用过这般语气。   即便是在东影厂遇到那两个又菜又嚣张的姑娘,她也不会这般毫不留情面。   却不想丁书涵如此一句并没有劝退他,倒是换来一声王述霖的轻笑。   很显然他这声轻笑, 并没有把她刚才的话当回事,甚至还有几分觉得自己戳中她心思的洋洋得意。   属实让人火大。   王述霖从在农垦大学实验室里看到丁书涵第一眼的时候, 就对她一见钟情。   不单单是她好看的长相,还有她当时低垂着眼睛格外专注的模样。   他不是没见过漂亮的姑娘, 但是他没有见过这种任何动静都不会影响她专注的女人。   当然也可能是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格外平静,找不到任何波澜。   就她那双乌润平静的好看杏眼, 一下子就激起了自己年轻气盛的胜负欲。   王述霖跟自己母亲不留痕迹了解她的时候,得知她和军官结婚了心里多少有几分可惜。   但是接下来听说她出身的敏感后, 让他的心里莫名涌起了几分希望。   王述霖听到资本家小姐和军官两人如此身份配置,先入为主的他能想到便是年轻漂亮的少女为了生活嫁给军官寻求舒坦的生活。   虽然实验基地的事情很多,但是只要得空自己就会跑来农垦大学, 只为多看她两眼。   即便王述霖昨日见到陆文曜本人, 是不符合他想象的那般——他身为军官,年轻又帅气高大。   他站在丁书涵身旁郎才女貌,而丁书涵娇俏的笑颜和弯弯眉眼多少有些刺痛自己的眼睛。   但是他大概是好胜心冲昏了头脑, 看到陆文曜时他并没有选择退却。   毕竟当时当着自己面陆文曜单臂将丁书涵抱起放在单车横杠上,看似在宣誓自己的占有, 但是王述霖当时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快速且短暂的不坚定。   身为男人的他能感受到陆文曜对于丁书涵难以言明的不自信。   王述霖多了留了个心眼,果然让他给打听到了丁书涵之前在东山的事情,原来她之前喜欢陆文曜的哥哥。   如此一来,他更是觉得自己有着机会。   自己虽然不比军官吃香,但是至少留洋研究员的身份也能让她过上安稳的生活。   她若是想过好日子,自己也能去首都工作带着她一起定居首都。   生活肯定不输现在。   “你们不是一路人。”他的语气很是认真。   听到王述霖这话,丁书涵她差点没有当场捧腹大笑。   呵,他觉得自己是那被困住的娜拉,甚至还觉得很了解自己?   她才不是什么“小鸟儿”、“小宝贝”*,更不是被人随意摆弄和炫耀的玩偶。   丁书涵之前迟迟找不到自己被陆文曜吸引、对他心动的原因是何。   今天听到王述霖这自以为是又酸不溜秋语气念着剧本台词,点醒了她。   这才找到了自己为何会对陆文曜感到心动的答案。   不仅仅是陆文曜对待自己的有求必应和细心呵护,更是他在家里几乎是既主外又主内,却从来没有低看自己,或者审判自己。   他不会因为自己的付出就自以为是、沾沾自喜,甚至呵护自己的时候还格外小心翼翼——从来不是位高者的怜悯,而是充满爱意。   懂得尊重。   而此刻自己眼前的王述霖自以为是和过分的理想主义,让她必须收回自己之前的片面认知——他像陆文曜个屁。   别说像了,就是放在一起相提并论都让她觉得侮辱了陆文曜。   见王述霖如此幼稚且执着不死心,她倒是要好好跟他掰扯清楚,让他死心。   “你凭什么觉得我跟陆文曜不是一路人,跟你就是?”   听她这话,王述霖还觉得自己猜对了她的“委曲求全”,便将自己的满腹验证自己和她是一路人的话一口气地往外说。   “我们之间肯定有很多共同语言,要不然我刚刚说什么你不会反应这么快,精神上的共鸣……”   王述霖说得很是来劲儿。   但是丁书涵心里一丝波澜都没有,她从不觉得文化和共同语言的共鸣就能明确划分人的种类。   只有王述霖这种没有感受过人间疾苦的天真留洋学生才会说出这种过分傲慢的话语。   而且他刚刚的“一路人”论调实在是高高在上就误入歧途少女的意味,这让丁书涵很是不自在。   丁书涵直接选择打断了他滔滔不绝又有些可笑的论调,“所以你是因为觉得我们相似,才喜欢我的?”   对面的王述霖摇了摇头,“我对你一见钟情。”   他看向丁书涵格外认真,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那深情,“我觉得相似,是我觉得我们在一起会更加合适。”   他的神情和语气虽然认真,但是丁书涵听了实在是想要发笑。   她向来不信任何一见钟情,对她而言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的美化,而现在王述霖的有所执着更多的是过多的幻想美化还有自身的胜负欲。   当然也不排除他这是过分的自恋,觉得自己和他相似所以他其实爱上的是他幻想塑造出来的性转版自己。   而不是站在他面前但其实完全不了解的自己。   丁书涵忍不住开口嘲笑道他的论调,“小朋友,你真的是天真得可笑。”   好一个真爱至上,好一个有情能使饮水饱,都是王述霖这个非常理想主义的浪漫幻想。   他要真饿上几天,他肯定不会嚷嚷这些了。   被自己喜欢的女人嘲笑成小孩子,这多少会让王述霖有几分气急败坏。   即便他现在仍然带着眼镜也明显能感受到他眼睛里莫名的慌张和恼怒,往日淡定的温文尔雅已经消散大半。   “你说你结婚并不是委曲求全、向现实低头,那你告诉我你们的结婚纪念日是什么时候?”   说出这话,他甚至还觉得自己握着拿捏丁书涵的底牌——被迫的婚姻。   丁书涵轻轻挑眉,她确实不记得这原主和陆文曜领证是哪一天。   见她回答不上来,王述霖这才稳住了刚刚自己乱了的阵脚。   “你连什么时候结婚的都不记得,不是委曲求全是什么?”这话明显有几分乘胜追击的意思。   “这些不重要。”丁书涵虽然不记得,但是因为心中无愧所以话自然还是振振有词。   她甚至不想再跟他说太多,毕竟王述霖看起来多少有些油盐不进、固守自己想法的意思。   话都没有继续打算当这他的面说,就准备直接丢下一句直接转身离开。   “你要知道的是——”   只是在她转身的瞬间,她突然停住了继续要说的话——只因为她看到了距离不过十米的地方站着陆文曜。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甚至她都怀疑王述霖就是看中了陆文曜没有上前才会这般自信。   此刻陆文曜那双深邃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自己,看不透他眼里情绪的波澜。   没有失落也没有指责,就是自己最不想见到的平静。   若不是王述霖在场,她都想走上前去大声质问他“你到底有没有情绪”。   丁书涵虽然不清楚陆文曜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是她知道他现在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   压得他心里有太多东西,偏偏没有了自己。   她不希望陆文曜这辈子都没有将自己摆在第一位来考虑,这样人活得实在是太难了。   此刻丁书涵看着陆文曜深邃眼眸,想要告诉对方心里对于他青涩且有浓烈感情的回应。   她想要了解他,想要为他排忧解难。   可是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张口,陆文曜却冲自己微微点头后,转身离开。   看着那高大背影的离开,她不觉得这是陆文曜对自己的信任,而是一味想要成全自己的放手。   丁书涵轻咬自己的下唇,他这个人怎么对自己这么没自信,连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都不敢听,心里狠狠地骂了句。   陆文曜你是真没种!   见陆文曜离开,她身后的王述霖洋洋得意地开口,“你丈夫都离开了,看来他也没有多在乎你嘛~”   听到这话,直接就把丁书涵给点着一般,大声地反驳道:“你懂个屁,他这是信任我!”   虽然她心里清楚陆文曜的离开是何意思,但她也坚决不会让这王述霖得意。   即便是颠倒黑白的逞强。   丁书涵此刻在气头上,她也不知道是在生陆文曜的气,还是王述霖的气,又或者是自己的气。   她转过身来,狠狠地瞪着王述霖警告道:“你不要一厢情愿地干涉别人的婚姻,还有你不知道事情全貌,就随意评价真的自以为是。”   “而且。”丁书涵看着王述霖,轻抿了一下自己红润饱满的唇,吐出了五个字。   “我很喜欢他。”她语气很是郑重其事。   只可惜这话陆文曜没有听到。   陆文曜已经回到了营部都还没有缓过来刚刚发生的一切。   不知道刚刚自己看到丁书涵和王述霖在一起自己为何没有上前,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逃跑。   是害怕听到她委曲求全的真相?还是什么其他?   他只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当了逃兵,原本自己最不齿的行为。   今天自己本来是帮兵团送些资料来农垦大学的,当然他多少带了点想见丁书涵的私心。   在实验室里没有见到丁书涵,才知道她去了卫生间,便想着给她一个惊喜。   却不想撞到了那天见过一面的王述霖说自己和丁书涵不是一路人,还问丁书涵自己和她的结婚纪念日。   自己怎么会没有期待,但她就是不记得、回答不上来,还说不重要。   一瞬间他便觉得自己心被绑了大石头被浸到了发酵的醋坛子里,又酸又胀。   刚刚王述霖说的话也不是不无道理,自己和丁书涵的婚姻本就阴差阳错的意外。   自己并不了解丁书涵,而丁书涵也不了解自己,两人更是没有一起谈论过什么文学。   说的话也只是一些平淡且不起眼的家常。   他也知道自己喜欢到丁书涵喜欢到不能自己,但是她的快乐和幸福更重要。   自己还是想要尊重她的选择,不管是不是因为王述霖,或者未来出现李述霖、张述霖……   只要她觉得这场婚姻是错误的、她想要离开,自己都会放手让她去追寻自由。   他虽然心里想得这般豁达,但是很明显他握紧且暴起青筋的拳头并不是这么认为的。   当然陆文曜离开的时候不是没有心存期待,他期待丁书涵会追上来。   可偏偏自己并没有等到她轻快的步子……   还没有等他想明白这事,营部突然拉响了惊天的警铃声。 第100章 [VIP]   丁书涵下班后, 并没有在那棵树下看到陆文曜推着单车的身影。   这让她莫名的心慌,毕竟她清楚陆文曜并不是会因为今天下午的事情就闹别扭不来接自己的人。   她也没有在树边等待徘徊,而是直接选择自己走回了家。   当然回家的路上丁书涵的嘴就没有停过, 自言自语低声骂着陆文曜胆小鬼。   她嘴上嘀咕归嘀咕, 但是心里却想着晚上面对陆文曜时要跟他说清楚的话。   他的逃避并非没有预告——他的责任感极强,自己刚穿书过来和他因为离婚事宜对峙的时候, 就发现陆文曜这个男人很爱自省。   甚至是过分自省和道德绑架自己。   虽然自己之前恰恰利用了他这自我的道德绑架享受了许多他的呵护和体贴, 但此刻的自己却想让他稍微自私些。   多关注些自己。   本来丁书涵只觉得陆文曜可能有什么事情耽误了接自己,可没想到等她回到团家属院,看到嫂子们才知道出了事情。   原来是邻国觉得越境的边民来得差不多足够了, 就主动封锁了边界线。   但是很多边民不知其原因,甚至还是拖家带口带着全部家当走了一天一夜赶过来的。   看到封锁的边界线, 驻守在边境的子弟兵主动劝返他们,却不想竟然被恶意曲解, 是他们强制留人不给过边境线。   以此作为由头,造成了小范围的暴动。   但还好是因为驻守士兵人数不够还不能武装镇压才造成的暴动, 并没有闹出人命,只是争执间有人受伤。   情况不算特别严重。   丁书涵听到这个消息后, 便知道陆文曜今天为何没有来接自己,大概率是临时被调配到了边境驻守。   心里多少有些担心,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丁书涵本以为这件事情很快就会平息, 毕竟邻国主动封锁了边界线, 如何都不是兵团的问题。   却不想邻国倒打一耙,那个之前往日播放着邻国幸福生活的幻想泡泡全都变成了污蔑的脏水。   每天循环播放着,试图给那些动了越境心思却走不了的边民们进行洗脑。   很是不利于人民团结。   也因如此隔壁生产大队出了个大事——有好些个拿耐不住的边民已自家妻子和孩子为要挟兵团的士兵们, 放他们离开。   兵团谈判了许久才勉强救下了人质,没有让无辜的生命遭遇不幸。   听张桂兰讲那人挟持自家妻子的刀尖都已经刺进了脖子流血了, 感觉要不是当时的士兵聪明且有计策,那男人还真会把自家妻子给弄死。   “真不是个东西!连畜生都不是!”张桂兰当时狠狠骂了好几句,都觉得还是不够解气。   用人命以此来威胁,还是自己妻儿的性命要挟,实在是无能和险恶。   丁书涵听了都忍不住心酸,这个年代“女人能顶半边天”的口号还没有喊起来,虽然比之前的封建好些,但觉醒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即便是现在也只是争取平等,并做不到真正的平等 。   大部分时候,都还是没得选。   家属院的军嫂婶子们也因为此事有些人心惶惶,毕竟那暴民放下了狠话——下次就是你们妻儿的性命攥在我手里!   而最近各家丈夫都因为边境的事情,没有几个是休息在家的。   大家嘴上虽然都说着团家属院很安全的安慰话,但是最近几天很明显嫂子们几乎都不出家属院,就连晚上吃完饭后雷打不动的遛弯聊天消失都取消了。   一个个都待在家里很是安省。   张桂兰也没有忘记提醒丁书涵关好门窗,还跟她讲这段时间都陆文曜大概率都没法回家,日常有什么事情不要不好意思来麻烦自己。   张桂兰她最是知道丁书涵被陆文曜娇惯得没有样子,怕她一个人在家生活都没法自理。   听到她这话,丁书涵便知道她丈夫赵建国团长作为团长都跟她说了这事,就说明事情确实比较严重。   本来丁书涵每天还去农垦大学的实验室帮忙,但是因为那挟持的事情闹得大。   就连实验室的教授们都听说了,他们一致认为农垦大学和团家属院之间还是有一段距离。   路上没有人接送,放在之前到没有什么。   可是现在大家都怕她在来回的路上被有心之人当成靶子,便决定让她先在家里休息。   人命最为重要,谁也担不起其中路上的风险。   丁书涵本来去实验室帮忙就有着几分想和,她也不会拿着自己的安全随便开玩笑,便没有假惺惺地推脱,而是好好地应下了此事。   她也就这样在家闲了下来。   但是闲下来并不是什么好事,除了会担心陆文曜外,那天他离开的背影也经常会从她的脑海里蹦出来。   多少有些折磨。   丁书涵独自在家的日子本来过着有些难以静心的日子,但是好在还算是安稳。   太阳落山后,她和往常一样待在家里,天色暗了下来。   最近因为局势紧张,再加上陆文曜不在家,她就没有怎么吃过晚饭,每天吃的东西都很是应付。   突然窗户、房顶响起噼啪声,吓了她一跳,紧缩着自己单薄的肩颈。   等她发现并不是有人破窗后,便赶紧走到了窗前,这才发现外面的风雨卷着地上的沙土。   下雨了。   明明降雨量很少的西北,却下起了雨,而外面看起来也格外危险。   她立马想到的便是不在家的陆文曜,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边境,还是在不知道哪个的村子里。   有没有地方可以遮雨,他有没有被夹杂着沙土的雨水和风刮伤了皮肤……   这一切她都不得而知,而且自己此刻对陆文曜的担心,让自己万分讨厌。   有了牵挂,便有了束缚。   而这牵挂偏偏自己无法控制。   丁书涵本想咒骂自己一句没出息,可是还没有来得及,突然头顶的灯泡发出滋啦的电流声。   她还没有来得及抬头查看,突然灯泡一闪,房间瞬间陷入了黑暗之中。   丁书涵心里立马悬了起来,凭着自己对于这间屋子这几个月的熟悉,慢慢摸索地走到了灯泡开关前。   按了好几下并没有反应,她猜不是灯泡坏了就是停电了。   丁书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有着急在黑暗中试图快些走到房间查看究竟是分灯泡坏了还是停电了。   而是选择看向离自己最近的窗外,看着外面也是一片漆黑,路灯也没有亮起。   她便知道并不是只有自己一家停电,大概是下雨天线路出现了故障,导致大范围停电。   丁书涵看着自己附近几家的屋子里逐渐亮起了微弱的光,猜测可能是各家打开了手电筒或者点燃了蜡烛。   黑暗让人很容易没有安全感,可偏偏她并不知道自家的手电筒还有蜡烛在何处。   往日这些东西都是陆文曜操心,自己在家就是一问三不知的甩手掌柜。   丁书涵放弃了寻找这些东西,而是想着在黑暗中摸索着在红木沙发上蜷缩在角落。   她没有回房间的原因,只因为靠里的房间让她更没有安全感。   人只要一出现在黑暗的环境里,再加上心如乱麻,听力就会变得格外敏锐。   外面雨点敲打窗户的声音,大概是心理作用感觉声响越来越大,有几分像石子砸窗户的声音。   砸得她心慌。   丁书涵的理智上虽然极力说服自己这里是兵团保护的家属院,院门口还有站岗看守的士兵,应该很是安全。   但是心多少有些悬了起来,毕竟自己可能面对的是不要命的暴徒。   而这风雨天的夜晚是最适合潜入的时候……   她没有再深入地将这个极端且危险的念头想下去,毕竟这只是小概率事件。   这一切坏念头、猜想的起因,都是因为那个能给自己安全感的陆文曜不在自己身边。   丁书涵尝到了记挂的担心和酸涩,委屈的情绪在停电的雨夜里一拥而上。   眼眶一酸,耍小性子的话一句句往外蹦。   “喜欢你有什么用!心里只想着兵团、边境,一点也没有将我放在心上!”   “跟着他来这西北真是倒大霉了!”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些话带着此刻大部分的生气、委屈还有伪心,只是骂出来能让她的心里好受些。   好像骂过了他就已经受到惩罚一般,又或者每一句话都是她在警告自己不要再让自己的心陷下去。   就在她缩在沙发上骂陆文曜的时候,突然天花板上出现了一道微弱亮光。   明显不是闪电,但这个亮光让她很是不安。   丁书涵赶紧起身发现自家的院子闯入了个拿着手电筒的人,对方穿着雨披再加上下雨根本分辨不出是何人。   虽然她觉得可能会是陆文曜,心里也有几分小期待,但也不能完全放心下来——万一是□□的边民自己可该如何?   丁书涵在黑暗中摸索到了自己附近茶几上的搪瓷锅盘,是她在慌乱中能最快找到且有几分攻击力的东西。   她也知道如果面对成年男性,而且对方还是亡命之徒,自己肯定没有正面还手的机会。   要赶快想计策才好。   丁书涵虽然聪明,但是此刻的慌乱和紧张让她想不到一个能够脱身的方法。   除了默不作声、隐藏好自己外,她想不到任何方法。   想不到办法已经足够让她烦躁和慌张,但很明显她的大脑并没有打算放过她。   突然冒出了一句话:丁书涵,你不配得到爱。   这句话是她穿书前,某一个自己都记不住脸的男人因为自己的拒绝恼羞成怒冲她吼的话。   就在这一刻,没有任何联系地冒了出来。   像是在预示着些什么一般。   丁书涵当时听了这话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毕竟事实上自己确实没有得到过爱,不管是爱情和亲情。   可是现在又想起这句话,唯一能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得到过爱,大概就是自己不配吧。   也因为这句话,此刻的她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动作。   脑袋里全是这句如同魔咒一般重复。   门并没有被撞开或者砸开,而是正常被钥匙打开。   手电筒的光照了进来,还有一声伴随着屋外暴雨声的“丁书涵!我回来了!”   “你在哪儿?你没事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终于让她刚刚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心脏落了下来。   寻找她的手电筒灯光在屋内四处摇晃着,最后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单薄的身体蜷缩在沙发的角落,一张小脸白得吓人,眼睛里蓄着晶莹的眼泪,脸蛋还有清晰的泪痕,小手还死死攥着那搪瓷锅盘。   很明显吓坏了。   陆文曜赶紧脱掉了身上的蓝色塑料雨披,拿着手电筒赶紧走到她身旁。   他刚准备蹲下将吓坏了的丁书涵揽入怀中好好安抚,却不想对面的娇小女人比自己先有了动作。   丁书涵突然起身扯住了陆文曜衣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她那饱满的唇就紧紧贴了上去。   屋外狂风骤雨,而他们二人也丝毫不逊色。   而陆文曜大概是赶回来的,他的雨披像是装饰物一般,他的头发被雨淋湿,身上的衣服也直接湿透了大半。   陆文曜发尖的雨水时不时地落在丁书涵的脖颈间。   要是往日丁书涵一定会觉得陆文曜需要先好好写个澡再说。   但是刚刚丁书涵看到陆文曜的瞬间,她心里所有的想法和情绪都消失了,她只想紧紧地搂住他。   如洪水猛兽一般。 第101章 [VIP]   蜡烛的光映在丁书涵的脸上, 她现在的脸色不再是刚刚被惊吓过度的惨败,明显恢复了往日的血色。   脸上还带着几分疯狂过后还没有消散的柔媚绯红。   她的手肘轻撑着脑袋,在床上侧躺着。   丁书涵的目光注视着正在用毛巾擦头发、白衬衫敞开的陆文曜。   烛火轻微摇晃着, 房间内光影流转。   红色的蜡烛燃烧着, 不时地有蜡油滑落烛身。   陆文曜今天并不没有被安排在边境还有村庄值班,就是在营部应对出现什么突发事件。   说是在营部随时听命, 但其实就是兵团给士兵们轮换的休息日。   一到休息的时候, 陆文曜和丁书涵没有什么差别——心里便会不自觉地想到丁书涵。   想到那天丁书涵说不出结婚的日子,想到那天自己的落荒而逃,想到当时王述霖看向自己的挑衅眼神……   他知道自己的矛盾, 既想丁书涵幸福快乐,但又很清楚地意识到其实自己根本舍不得放手。   甚至还产生了以自己的身份绑捆住自己和丁书涵婚姻的阴暗念头。   原本他只是想着自己和丁书涵未来的种种, 却不想天突然罕见地下起了暴雨。   而且营部突然断了电——团部、营部还有团家属院的供电是一条总电路的,这边停电了也意味着家属院很大可能也停电了。   他本就担心她一个人在家, 现在又电闪雷鸣又停电,他的心确实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兵团很快就确定了问题原因, 抢修工程量过大又是雷雨天,所以兵团迅速决定通过燃油紧急供应了团部、营部的重要用电。   团家属院的供电还是要等到电路抢修好了才行。   陆文曜知道自己此刻虽然是休息, 但并不适合离开营部,心里却记挂着丁书涵。   他知道别人家肯定会点燃蜡烛或者用手电筒照明,但是她一定不知道这两样照明的东西究竟在家何处。   因为担心丁书涵, 他心里如同一团乱麻。   陆文曜思想斗争许久, 还是放心不下丁书涵。   最后他出现在了营长办公室门口,敲响了办公室的门,“我想——”   他话还没有说完, 营长就直接开口,“你回家一趟吧。”   “我……我, 我……”陆文曜还没有开口就被猜中了心思,一时间因为羞涩和不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营长看到他这心不在焉又紧张的模样,就知道他肯定是担心他那宝贝媳妇。   别说整个营了,整个团乃至整个师都知道他有多宠他那媳妇。   原本自己对他这种行为嗤之以鼻,想着一个资本家小姐被他这样捧着实在是丢人、没眼看。   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这媳妇倒是厉害,之前不仅在扫盲运动里被评为了先进个人,现在又在帮着农垦大学实验室的教授们帮忙。   实在是意外。   所以即便确实不能擅自离开营部,但是过问自己特批了就不算擅自。   并不是因为自己对于丁书涵有什么好印象,主要是陆文曜现在这魂不守舍的模样,就算有什么突发也指望不上他能有什么作用。   “不是什么额外的私心啊!你记得早上接人家小刘在家属院站岗的班!”他是故意的,让陆文曜一个堂堂副营长在家属院门口站岗。   他惦记媳妇不害臊就行。   陆文曜怎么会不知道营长的用意,但是心里的还是会有些顾虑,“我尽量早些赶回来。”   “你以为你是兵团总参谋长啊!没了你营部就转不了了啊!自以为是!”   “我看你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想赖掉站岗!”他不耐烦地扇了扇手,想着让陆文曜赶紧回家。   听到营长这话,他谢过后就用最快的速度在风雨之中赶回了家里。   陆文曜他本来想着给丁书涵找到蜡烛和手电筒,确认她没事、安置好家里的一切就赶紧赶回营部。   却不想被她突如其来且格外热烈的吻所牵绊住了。   而现在被她如此紧盯的目光看着,陆文曜只觉得自己脸热。   刚刚她一直反复让自己说了无数次的爱她,格外炙热和缠人,如同藤蔓一般。   若不是刚刚的疯狂,自己如何都没有在清醒状态说出这种实在是羞人的情话。   陆文曜深邃的眼睛瞥了眼侧躺在床炕上的丁书涵,然后轻咳了一声,“你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又瘦了。”   丁书涵自然知道他这是在避重就轻——虽然是主动开口说话,但他明显想要规避掉他们两人间没有说开的问题。   “过来。”她拍了拍床炕的边沿,一双乌润的杏眼直勾勾地看着陆文曜。   “你先坐下,再说。”   陆文曜明知道自己现在不应该走过去,这是完全自投罗网走向她的节奏之中。   但是他没有办法拒绝丁书涵的要求。   他轻抿了一下薄唇后,稍稍低着头走到了她的身边,在床炕边坐下。   丁书涵看他背对自己坐下,还是有几分不满意,“看着我!”   陆文曜稍稍转身看向了她,她并不满意他的扭捏和磨蹭,索性直接起身让摆弄着他的姿势,双手捧着他的脸。   让他与自己对视。   这是丁书涵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心无杂念地认真看着对方深邃的眼眸,他的眸子如墨般深沉。   但是却有着想要躲避自己眼神的羞涩。   “我喜欢你。”丁书涵的语气很是坚定。   她原以为这话会很难说出口,却不想看着陆文曜的眼睛自然而然地就说出来了。   也可能是刚刚对方在自己耳边一直重复且蛊人的“爱你”填满了自己的空缺。   陆文曜听到她这话直接愣住了,之前听她说喜欢自己还是上次自己无意间的偷听。   对于她的表白,这次大概是算是最为正式且面对面的第一次。   他的心很是猛烈地跳动着。   而近距离捧着自己脸的小女人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紧紧地抱住了她。   “当然我也讨厌你,我讨厌你不等人话说完就自顾自地离开。”   “你以为你很洒脱吗?我觉得蠢疯了!”她说着声音就又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本来那天她只觉得生气,并没有觉得有多委屈。   但是此刻自己在陆文曜面前,只觉得自己受尽了委屈,而且积攒了好几天。   大概这就是有了可以撒娇、哄好自己的人在身旁,原本不觉得有多大的事情都想要好好哭诉一番。   得到那被偏爱的安慰。   丁书涵原以为自己足够清醒,但很明显自己也免不了俗气。   而对面的男人也明显感受到了她的委屈,自己准备想让陆文曜稍微自信点的话都没有说完,就直接被揽入了他宽大的怀抱之中。   “嗯,对不起,我蠢,我不该走的,都是我的错。”他的大掌抱着丁书涵的后脑勺,然后在她耳边闷闷地说道。   一听这话,丁书涵又气又难受,心里更是难受、憋闷。   这男人怎么这么喜欢揽责!连句反驳的话都不说!   她忍不住打了陆文曜的胳膊一下,力道自然是轻的。   “你怎么这么笨!怎么都不为自己辩解、争取一下!”   “你再无私下去,你老婆就要没了!知道吗!”   陆文曜刚刚的道歉,直接打乱了丁书涵原本准备的话,嘴边能说出的来话都成了带着打情骂俏意味的责怪。   他听着她的话眼神一滞,迟疑了几秒后,试探地问道:“是不是……我自私些,你就不会走?”   语气很是小心翼翼。   明明知道他其实是头精力充沛的狼,可是现在他这话说得像极了眼睛湿漉漉扑在主人怀里的大型犬。   听到他这话,丁书涵刚刚心里的气愤才消减了些,点了点头。   “所以你能不能自私些?”   她这话其实挑战着陆文曜原本的观念。   但是此刻他意识到,对于丁书涵自己不想要再隐忍、克制,而是想要去争取——要不然自己不会此刻出现在家里。   自己确实真的很自私地想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我能。”   他语气虽然坚定,但是很明显丁书涵并不相信,她从他的怀抱里钻了出来,然后直勾勾地盯着他。   陆文曜被她这般看着心跳加速,但他等来的并不是心意相通的亲吻,而是一句。   “那你说句自私的话给我听听!”   陆文曜不知道说什么,但是刚刚答应的承诺现在又必须兑现。   他轻抿着薄唇,思量了几秒后开口。   “你不许再和王述霖……说话。”   丁书涵原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话,没想到最后只憋出来如此一句。   她直接忍不住直接弯了她好看的眉眼,笑出了声。   他还说重话还真的没什么天赋。   看着对面自己心爱的女人露出娇俏的笑容,他心里虽然有些窘迫,但是只要她笑了就一切都好。   “算了,算了,你真的不适合说这种话。”丁书涵并没有打算继续难为陆文曜,而是想着现在气氛正好。   有些该说的话也该说开了。   丁书涵正了正色看向陆文曜,神情少有的认真。   “说正事,我之前一直没有问,你身上的疤?”她话没有说得非常清楚,但是她的直觉告诉自己他身上从未解释也忽视不掉的疤痕藏着很多事情的原因。   原本她并不打算触碰这条他不愿意主动提起的边界。   但是丁书涵舍不得看着他被身上日益累积的责任所压垮,她需要找到这一切过度责任感的原因。   所以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   陆文曜看着丁书涵认真的神情,刚刚因为她问起自己伤疤而七上八下乱跳的心脏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之前对于自己母亲自杀未遂隐瞒的原因,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害怕自己说出这事后,丁书涵会觉得自己变相害死了自己的妹妹。   身上背着一条人命。   其实她不知道自己是自私,他自私地选择了隐瞒。   虽然自己刚刚说着自己要变得自私,但是此刻丁书涵再次问起,自己不打算躲避。   他看着对方紧张的眼神,心里酝酿着开口的勇气。   房间的空气凝固着又安静得过分,仿佛静止了一般。   只有两人微弱的呼吸声还有烛火轻微的晃动,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最后陆文曜缓缓开口,选择说出了自己小时候的病痛、自家因为意外早逝的妹妹还有过度自责多次想要轻生的母亲。   丁书涵听着陆文曜讲述着他尘封已久的伤痛。   她看着结实又高大的男人说着这些,原本麻木已久的心脏此刻却充斥着没有办法克制的心疼。   陆文曜所背负的是他自己因为愧疚层层叠起的责任和道德,他没有被压垮,用他坚毅的韧性撑了下去。   可是他能撑多久呢?就不得而知了。   此刻他将自己隐藏多年的伤痕说了出来,心里不知为何好像轻松了太多。   好像从对面女人解开自己的衬衫扣子露出自己那些藏了多年的伤疤起,其实自己就已经将弱点和伤痕展现给了她。   陆文曜说完自己身上疤痕的来龙去脉后,看着对面没有说话表情也很是平静的丁书涵。   一阵心慌。   “如果,如果你觉得这件事让你很不舒服,你可以再——”   丁书涵自然没有让他把后面的话说完直接打断,“笨蛋!不是跟你讲了你要自私些嘛!”   然后紧紧地搂住了紧张又心慌的陆文曜。   是啊,怎么会有这么笨的笨蛋,背负着莫须有的罪名这么久。   丁书涵此刻只想着帮陆文耀慢慢卸掉那些原本不应该他来背负的担子。   她虽然不是什么专业的心理医生,甚至自己的性格并不健全,自私又功利,但是她此刻却愿意相信爱的力量。   自己不就是活脱脱的例子吗!   不过这一切究竟需要多久,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这一切都不着急,丁书涵非常期待未来自己和陆文曜慢慢相互治愈度过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