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外卖个鬼》
作者：北乘


文案：
“叮！山海外卖APP欢迎您！”
“叮！您已接受订单，请前往‘孟婆靓汤’‘老白烤舌头’取一号外卖袋，‘百鬼日料’取二号外卖袋，并于规定时间内送达酆都城望乡台XX小区X栋X号。”
“叮！您已收到来自用户‘饕饕才不胖呢哼’的五星好评，并得到功德点数[30]点。”
“叮！您本月所得功德点数已满1000，可自后台自行换取礼品！”

重生归来的周小韶，每天睁眼就要面对三件事。
第一，收尽世间恶人魂。
第二，送遍三界仙鬼神。
第三，恶魂外卖已送到，亲请五星好评！

周小韶两眼放光看着自己的功德点数，手机却被人一把夺走：“范无救！你丫还我手机！我还有一万个单子要接！”
赤着上身穿着围裙的男人手一举：“打赏你一百万功德点，代价是陪我一万年——如何？”

内容标签：时代奇缘 甜文 爽文
主角：周小韶，范无救 ┃ 配角：谢必安



第1章 
　　三伏天，汗透衫。
　　正午的阳光下，周小韶顶着烈日蹬着自行车，却感觉内心寒得刺骨。
　　“小韶啊，你妈头七也过了，你欠咱家的钱也该有个打算了。”
　　“不是叔叔婶婶催债，你也知道你弟弟，过了暑假就是高三了，可他那个成绩实在愁人，婶婶打算送他出国，可钱却不太趁手。”
　　“小韶啊，咱们都是一家人，叔婶的事你可不能不放在心上的啊。你看你们家那套房子，你一个人住也是太大了点。现在楼市这么好，不如卖了，反正你是女孩子，以后嫁人要住在老公家里的嘛。”
　　周小韶恶狠狠吐出胸口郁气，扭头往小巷子里拐去。她正准备去奶茶店打工，打算走巷子抄个近路。
　　往巷子深处蹬了两步，周小韶又觉得好像走错了路？
　　这条巷子，越往深处骑，越是让她觉得陌生。或许是巷子太窄而两旁屋子太高，阳光似乎无法照射进这巷子当中。两旁老屋各个大门紧闭，老旧的石砖墙上青苔遍布，散发着一种混杂着潮湿的霉味。
　　忽然，一阵不知哪里穿过来的风朝周小韶袭来，冰冷潮湿不说，还卷来不少落叶。周小韶一个没留神，被一张纸啪叽一下拍在了脸上！
　　她一惊，伸手想去掀开这张不长眼的纸，却不想左手把龙头力度不对，自行车往左边一歪，前轮压上角落石砖上的青苔……忽的自行车一个打滑，周小韶重重往路边一棵槐树上撞了过去！
　　“哎哎哎！”周小韶脸上的纸尚未掀开，脑袋已经撞在了大槐树上。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周小韶心里却是一阵莫名地轻松。
　　——妈，你黄泉路上歇歇脚，等我这就来了……
　　====
　　“就是她？”
　　“时辰地点都是对的，那就应该是她了。”
　　周小韶脑壳很疼，眼皮沉重得撑不开。她浑身发寒，只感觉身体里的热气正一点一点消散。耳边是两个男人的对话，一个声音低沉带了点嫌弃，另一个则温柔中带了些笑意。
　　“啧，怎么是个小丫头。”
　　“我觉得还挺好，看起来挺可爱的。”
　　“你个颜控。”
　　低沉的那个声音离得近了些，周小韶感觉更冷了。
　　“不要，等下一个吧。”
　　“人手奇缺，等不了了。”
　　“……算了算了，单子留给她，要她能找来，就用她，行了吧。”
　　“无救，你还是这么刀子嘴豆腐心。”
　　“啧，肉麻话少说……”
　　两个声音越来越远，周围的阴寒逐渐散去，周小韶觉得压在身上的那种压力骤然减轻，她猛地睁开眼睛——自己脸上还盖着那张害她撞了头的破纸！
　　“呸！”周小韶气得把纸揉成一团，丢在了地上。她低头去寻找自行车，可周围却哪里还有自行车的影子？
　　“不是吧，小黄车也偷？”周小韶找不到自行车，气得直跺脚。也不知是谁这么没良心，知道骑走小黄车，也不知道帮帮忙喊她起来或是打个120 。
　　周小韶没了办法，只好一瘸一拐往外走着。她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看了眼，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
　　就在这个时候，周小韶发现了不对劲！她身上穿着的，不是之前记忆中的那件T恤衫，而是……
　　“高中校服？”周小韶惊呼起来，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校服发呆。
　　真是自己的高中校服！她怎么穿上这一身了？
　　周小韶忍着头晕，跌跌撞撞跑出小巷子，再一抬头一看周围街景，这下彻底傻了。
　　崭新的小区门口，一排门店只有一半开了门；开杂货店的阿姨显得年轻许多，正略带青涩地应付着砍价的客人；小区门口原本开超市的地方，此时还没拆，那万年钉子户老刘头依旧倔强地活着，板着脸坐在自家老屋门口抽烟。
　　周小韶脑子里好像生了锈，看了周围半天，脑子才吱嘎嘎重新运行起来。
　　家里的这套房子，是爸爸在世时买的期房，直到他去世的第二年才交付。当时母亲还尚未查出有乳腺癌，母女两人为了振作精神重新开始，简单装修了一下房子便搬了过来，只是小区周围配套还没有起来，显得周围空旷得很。
　　小区门口的那家杂货店是她高三那年开的业，里面的小阿姨是浙江人；抽烟的钉子户老头在周小韶高中毕业后不久就死了，直到他去世，这万年钉子户才被拔了，后来开发商在这盖了一排门面，租给了一家超市。
　　周小韶这么回忆了一番，又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着的校服，忽然有个极其不靠谱，却又很符合当下事实的想法冒了出来——她回到高三了？
　　周小韶掏出手机——是她那个用了两年的破烂智能手机没错。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如果按照眼下的时间来算，别说智能手机了，现在还是诺基亚老大哥的年代呢！
　　周小韶这么想着，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她赶紧把手机塞回口袋，却发现口袋里鼓鼓囊囊，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她掏出口袋里的东西一看，竟是一个染着血的纸团。
　　展开纸团，周小韶皱了皱眉——这张该死的破纸她不是给丢了吗？
　　没细想这被她丢了的东西是怎么又钻回她的口袋的，周小韶心烦意乱之下，把纸团丢进了身边的垃圾桶。她匆匆将校服拉链拉紧，低头快步走进小区，熟门熟路找到了自己的家。
　　她没从身上找到钥匙，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浑身一颤，抬头紧盯着门上的门铃。
　　——妈妈还活着！
　　周小韶鼻子一酸，心中百感交集。她抬手按下门上门铃，不过一会，听见门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怎么刚回来？呀！小韶你的头怎么破了？”门一开，妈妈健康而年轻的脸显现出来。
　　周小韶落下泪来，一头扎进妈妈怀里，呜呜呜哭了起来。
　　“怎么了？又被欺负了？”妈妈一愣，抱住自己的女儿，轻轻拍打着小韶的后背，搂着她走进家里，两人坐在了沙发上。她知道，自打家里的顶梁柱没了之后，女儿过得也很苦。
　　“妈，我……我想你……”周小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原本从葬礼后的那个不再掉泪的誓言，被自己瞬间打破。她狠狠抱着妈妈，鼻子里全是妈妈身上好闻的浅香。
　　周妈妈没有打断她，只觉得女儿不知道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便想着让她哭尽兴了也好。谁知不知不觉，周小韶竟就这么哭得累了，在妈妈怀里睡着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周小韶回过神来往周围一看时，发现自己竟然又站在白天撞到头的小巷子里。
　　只是此时正是深夜，小巷子比白天里更显得幽深恐怖。周小韶觉得有点冷，她缩了缩脖子，四处打量着不敢往前走。
　　这是什么鬼地方？刚才自己明明跟妈妈在一起的！难道是梦？可……可到底哪个是梦？刚才跟妈妈在一起是梦，还是现在站在深夜的巷子里是梦？
　　正踌躇不敢往前时，周小韶看见漆黑的巷子深处，忽然幽幽亮起了一盏红灯笼。
　　她不由自主地朝着红灯笼走了过去，走得近了，才发现灯笼是挂在一个小吃店门口招揽客人的。
　　“生魂小吃店？”周小韶借着幽红的灯光，看清楚了小店门上悬着的牌匾上的字。小店门里黑漆漆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有人吗！”周小韶有点怕了，开口朝着店里喊了一嗓子。
　　不过一小会，门里有个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男人，个子很高，肩膀宽厚。他头发半长，随意松散扎起，发带长长落在腰间；他赤着上半身，却系着个黑色的围裙，围裙在他腰间系了两圈，显得他的腰有力却又削瘦。
　　“啧。”男人叼着根烟，一张脸一半藏在黑暗中，烟头猩红火光在暗中忽隐忽现，两只眼懒洋洋略带嫌弃地眯着，看向周小韶：“怎么就半个人来了。”
　　周小韶浑身打了个激灵，她听出来了，这个声音是她脑袋被撞后，听到的两个声音其中之一！
　　“你是谁？这是哪里？我是不是在做梦？”周小韶哆嗦着小身子问道。
　　男人扬了扬下巴，修长手指摘下唇上衔着的烟，烟灰在身侧弹了弹，零星暗红火光自他指间落了下来。他超周小韶摆了摆手。
　　“这些问题，等你整个人找过来，我再回答你。”
　　他话音刚落，周小韶便觉得一阵大力从她身后将她一扯。她猛地睁开了眼，看见了家里熟悉的天花板。
　　“什么半个人一个人的……”周小韶觉得胸口发慌，她伸手拍了拍自己胸口，却拍到了一个奇怪的触感——自己胸口有张纸！
　　这张纸是皱巴巴的，上面有周小韶自己的血。
　　这正是她下午亲手丢进垃圾桶的那张！
　　周小韶浑身发寒，她连忙爬起身来打开床头灯，灯光照亮房间，她盯着那张诡异的纸看了起来。
　　“招聘启事……山海外卖APP外卖员直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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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海外卖APP外卖员直聘！
　　你是游魂野鬼，苦于无法投胎却又疲于吓人，恐惧阳气惶惶度日吗？
　　你是肉体凡胎，悔于上辈子积德不够，这辈子无法走上人生巅峰吗？
　　只要你有缘看见这张招聘启事，那么恭喜你，你的机会到了！
　　加入“山海外卖”大家庭，为你的这辈子或是下辈子攒个好本钱！
　　要求：
　　1、人鬼不拒，年龄不限。
　　2、要求自备交通工具（包括但不限于筋斗云、飞剑、电瓶车等，须有相关上路执照），智能手机一部。
　　3、身体健康，精神强韧，无前科，无不良嗜好。
　　4、吃苦耐劳，按规定出勤。
　　工资福利：
　　1、每接一单可获2~10点功德，若当月获得客户五星好评30单以上，月末则获得奖金50点功德。
　　2、若服务到位，可通过平台获得客户、用户打赏，打赏点数无上限。
　　3、平台后台自带功德点数兑换系统，可兑换香火、阴德、异能、法器等一百多种礼品。
　　4、外卖员试用期三个月，试用期内底薪每月50点功德，通过试用期签订劳动合同，底薪为每月70点功德。
　　5、公司为每一位合同外卖员购买相关保险（包括但不限于人身意外保险，转世平安保险等）及公积金，保障每位员工的合法权益。
　　把握机会，创造未来！
　　“山海外卖”欢迎你！


第2章 
　　周小韶一直回忆着刚才的梦境，后半夜都没再合眼，她裹着被子蜷缩在床角，眼睛直愣愣盯着窗户外面，直至天光大亮。
　　她有一肚子疑问，却不知道从哪里能得到答案。
　　比如，她怎么会忽然回到自己高三的时候？这张被她丢了两次，却总是神秘回到身边的招聘启事是什么东西？梦里那个冷言冷语的男人……又是谁？
　　她觉得刚才的梦并不简单，或许，她应该回到之前的那个巷子里，去寻找一下那个挂着红灯笼，名叫“生魂小吃店”的店！
　　“小勺啊，起床……”随着推门声，妈妈的声音响起：“咦？醒了？”
　　周小韶脸上挂着黑眼圈，看向妈妈时心里微微一颤。
　　“妈，今天咱俩去体检吧。”周小韶开口对周妈妈说道。
　　周妈妈有些惊讶，她走到周小韶身边，伸手摸了摸周小韶的脑门：“怎么了小勺，身体不舒服？”
　　周小韶伸手抱住妈妈的胳膊，抬头回忆以前十八岁时的样子卖萌撒娇：“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妈妈生病了，吓得我下半夜都没敢睡觉……妈妈我害怕，咱们去体检好不好？”
　　周妈妈心里一酸，她很能知道女儿的感受。自从小勺爸爸去世，家里两个女人相依为命，小勺的恐惧何尝不是她的恐惧？只要一想到如果女儿生病了，周妈妈便会无比恐慌。
　　周妈妈同意了小韶的建议，替小韶向学校请过假后，两人便收拾了一下去了省二院。
　　周妈妈本来就是省二院的护士，跟女儿来自己单位体检，自然是熟门熟路。两人仅用了一个上午就做完了各项常规检查，一部分检查结果当场就出来了，血液科同事拿着单子对周妈妈指了指：“周姐，你女儿血蛋白指数超标啊，她最近不觉着头晕吗？”
　　一边的周小韶也听见了，她有些诧异——本来是为了带妈妈过来体检，希望能尽早检查出身体异样，不像上辈子一样拖到乳腺癌晚期了才发现，可没想到居然是她自己先有问题？
　　别的检查项目还没出来，单这一项有些超标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只是被妈妈同事这么一提醒，周小韶自己也感觉到了——是啊，自从昨天被撞到了头，她真的一直都有些昏昏沉沉的。
　　昨天更是在妈妈怀里就这么睡过去了！
　　这些身体上的异样，跟昨天自己经历的那些离奇的事有没有关系？
　　周小韶正发着呆，小韶妈妈已经跟同事聊完走过来了。她略带责备和心疼，伸手戳了戳小韶的额头：“多喝水多吃水果，知道吗？都高三了，这时候不保重身体可怎么得了！”
　　周小韶站起身来，心里着急想要去调查一下梦里的小巷子，便以赶下午的课为由，匆匆与妈妈道别。
　　离开医院，周小韶有点纠结起来。昨天撞到了脑袋，头有些昏昏沉沉的，似乎是一离开那个小巷子，便看到了自家小区门口。可现在仔细回忆起来，自己家小区周围哪里有那样一个小巷子？
　　周小韶一边皱眉琢磨着，一边等着红灯。等绿灯一亮，她便踏上了医院门口的斑马线。正想着要到哪里去找一找那个小巷子时，一抬头，眼神茫然越过周围路人，忽然一眼看见了那个小巷子！
　　对，就是昨天她撞到了头的那个小巷子！
　　周小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立刻脚步飞快过了马路，干脆地钻进了巷子里。巷子里的空气如昨天一样，陈朽的气息带了些许古旧的霉味，潮湿又阴冷。周小韶刚一踏入巷子，便感觉周围安静了下来。
　　这个巷子果然有些不一样。
　　周小韶往巷子深处走去，没过多久，她便看见了昨天撞到头的那棵槐树。站在槐树下扭头一看，槐树旁边正是一扇关着的门，而这扇门上，悬着一盏没有点亮的红灯笼！
　　就是这里了！太神奇了，难道这个巷子是随叫随到的？
　　周小韶想也没想，伸手试探着推了推门。“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门里一阵阴风吹过，周小韶冷不丁觉着浑身发寒。
　　“有人吗？”
　　周小韶试探着开了口，门里传出了一阵熟悉的音乐。
　　“我方水晶正在被攻击！”
　　“我艹你大爷的谢必安！让你玩牛魔王保我，你玩个瘠薄的大乔！”
　　“大乔好看。”
　　“好看当饭吃？下回去了积雷山让老牛头上戴朵花了不就好看了？”
　　“……那更难看了。”
　　周小韶脑袋往门里一探，正看见两个男人坐在院子里，一人一个小板凳缩在树下玩手机。一个穿着白衬衫，单眼皮戴着金属细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而另一个赤膊穿黑围裙的，则正是昨晚周小韶做梦梦到的那一个！
　　穿白衬衫的男人抬头看向周小韶，伸手推了推眼镜，笑着朝她点了点头：“来了？进来坐吧。”
　　黑着脸的另一个看也不看周小韶，站起身来往院子另一头的一间屋里走去。
　　周小韶吞咽了一口口水，谨慎地抬腿进入了院子：“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范的小吃店。”白衬衫的男子站起来，走向周小韶，朝她伸出了手：“你好，我叫谢必安，是‘山海集团有限公司’人力资源部的部长。”
　　周小韶一脸懵逼地抬头看着谢必安，伸手与男人握了握：“哦，你好。”
　　谢必安收回手，又推了推眼镜：“想必周小姐带了我们公司的招聘启事来？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向你介绍一下我们公司旗下的APP产品‘山海外卖’……”
　　“等等！”周小韶脑子有点乱，她想也不想就掏了口袋——果不其然，那张诡异的招聘启事就安安分分待在自己的口袋里：“这张招聘启事是你们发的？”
　　谢必安矜持地笑着，点了点头。
　　“什么人鬼不拒，什么功德点数……你们在开玩笑？”周小韶脸都有些僵硬了。
　　“周小姐觉得，你起死回生，回到十年前，也是在开玩笑？”谢必安面不改色依旧笑盈盈的样子。
　　“起死回生？我死了？”周小韶更惊讶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
　　“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你只是稍微特殊了一点，你不仅不知道自己死过，还不知道自己又活了。”谢必安开了个不好笑的玩笑：“如果按照公司‘生死档案储存系统’里的记录来说，你本应该是死了的，就在昨天，2017年7月X日。可是记录上又表明，你这辈子的功德还没用完。其实按规定，你这辈子没用完的功德点数可以累积到下一世继续使用，可是现在我们新开发了一个项目急缺人手，所以想问问你是不是愿意接受另外一种选择。”
　　周小韶半张着嘴，一时间根本没反应过来：“……啊？”
　　“自上世纪六十年代以来，各地城隍办事处香火逐年稀少，为保障鬼差公务员的日常基本生活需求，酆都府政策改革，开放鬼差兼职许可。而我们山海集团有限公司也正是那个时候建立的，顺应时代进步，外卖行业兴起，我们山海外卖APP也在几年前立项了，现在刚投入测试不久，继续招聘一批工作人员。”
　　“……哦？”
　　“根据生死档案储存系统里的推荐，有一批比较适合外卖员的人类，由我们分批发放招聘启事请来面试。你，周小韶，就是其中之一。”
　　“……呃？”
　　“不过前几天老崔那里出了点问题，有个新来的把‘回魂’系统跟‘轮回’系统搞错了，前面选定的外卖员一死就直接去轮回了，就剩你一个成功‘回魂’，所以，我们这一批外卖员里，只有你一个人类适合接受这份工作。”
　　“……”
　　“我代表山海集团公司及山海外卖APP，诚心邀请您加入我们。”
　　周小韶看着面前白衬衫男人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似乎有点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可又好像觉得哪里有点不懂。她愣了一会，猛地想起什么一样，眼睛瞪圆了指着对方叫了起来：“等会！你是鬼差？”
　　“……”这下轮到对方无语了：“你反应也稍微迟钝了一点吧？”
　　这时候，穿着黑围裙的男人端着个盘子走了出来，粗声粗气地回道：“谢必安就是白无常，白无常你知道了？他就是让你来送外卖，就说干不干吧！”
　　周小韶浑身打了个哆嗦，抖抖霍霍地问：“白……白大人，我如果不送这个外卖……是不是就要让我死回去？”
　　谢必安推了推眼镜，再次矜持地笑了：“程序上来说，是这样没错。”
　　周小韶欲哭无泪。
　　谢必安：“其实你要这么想。你本来就该死了，如果来送外卖赚钱功德点数，就能继续延寿，这是这份工作给你新生的机会。”
　　周小韶几乎垂泪：“我不想死……”
　　黑脸男人冷笑一声：“谁都不想死，但凭什么你不干活就得白拿阳寿？”
　　周小韶心想，这已经把我回魂了，我就是不干活你们能把我怎么样。可心里还没嘀咕完，便又想到了刚才在医院里自己的检查单——说不定他们还真能把我怎么样了！
　　这么想着，周小韶一时悲从中来，她长长叹了口气，回忆着自己上辈子不算长的人生。
　　谢必安无奈，回头责备地看了黑脸男人一眼。男人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老范话说的直了点，但没有恶意的。”谢必安跟着蹲在了周小韶身边：“其实你如果接受了这份工作，还是很有好处的。招聘启事上说的功德点数，能兑换很多东西——包括阳寿。”
　　周小韶还沉浸在自己已经死了，然后又活了的奇怪事实中无法自拔。
　　“……还包括别人的阳寿。”
　　周小韶一顿，立刻回过神来，盯着谢必安：“什么意思？”
　　谢必安笑了笑：“别忘了，出了这条巷子，你就已经活在你的十年前了。那个时候你爸爸虽然已经去世投胎无能为力了，但你妈妈还在啊。”
　　周小韶眼睛一亮：“我赚的功德点数不仅能延长我的寿命，还能延长我妈的寿命？我妈不用死了？”
　　谢必安点了点头。他笑眯眯地摸出自己的手机，翻了翻，翻出一个二维码递给周小韶，用蛊惑地语气说道：“不如，你先下了我们的APP，自己去后台看一看，功德点数能换的东西不少呢。”


第3章 
　　周小韶半信半疑，眼睛一直盯着谢必安，手却忍不住从怀里掏出手机。
　　“额……这里有WIFI吗？”周小韶一顿，抬头看向谢必安。
　　谢必安点了点头：“‘光蹭网不消费的给我试试’。”
　　周小韶：“？？？”
　　谢必安看着周小韶惊恐的目光，笑着顺了顺小丫头头顶炸起来的呆毛：“WIFI名是这个，别怕，蹭就是。老范不敢把你怎么样。”
　　周小韶偷偷瞄了眼不远处坐在树下继续玩手机的冷脸男，听他轻飘飘冷哼了一声，浑身打了个哆嗦赶紧低下头，默默找到那个WIFI：“密……密码？”
　　谢必安：“‘天下太平’的拼音。”
　　周小韶下好APP，戳开了手机桌面那个黑咕隆咚的图标，白光一闪，一个第一眼看起来平凡无奇的外卖平台出现在眼前。
　　可再多看一眼，周小韶的脸又渐渐僵住了。
　　“夏日半价！薄荷味供香每日不限量供应！——更有新品迷迭香口味震撼上市！”
　　“大牌吃翻天！全场满39减12，就连撑死鬼都忍不住啦！”
　　“老白麻辣香舌，食材每日新鲜供应，来自拔舌地狱的美妙口感！”
　　“剥衣亭清凉冰品，让你的炎夏过得如同身处寒冬炼狱！”
　　周小韶囧囧有神地左边戳戳右边戳戳，看着各个外卖店名字，真是一个比一个惊悚。
　　什么“奈斯香烛店”，“郑祥台老牌贡品店”，“生魂死魄小吃店”……这些都还算正常，那些“妖怪刺身日料店”，“恶人肉生煎”，“狐仙丹妖珠奶茶”……都是些什么鬼啦！
　　“人肉生煎是真的人肉做的吗？昂？恶人的肉也是人肉啊！鬼真的吃人？！”周小韶说话时憋着嗓子，声音都有点扭曲了。
　　顾着玩手机半天不出声的冷脸男头也不抬，冷冰冰丢出一句：“为什么不吃，要是不怕报应，好人也能吃，肉还更嫩一些。”
　　周小韶僵着脸，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实在是这特娘的太可怕了啊！
　　“老范！”谢必安无奈扭头看了一眼，然后又回头继续给周小韶顺毛：“别怕，你又不是恶人。快注册一个账号，看看后台给你们外卖员的福利。”
　　在周小韶鼻涕水淌出来之前，她的脑袋就被从后面飞过来的抽纸砸了一下。抽了纸揩了揩鼻涕，周小韶红着鼻头飞快注册了一个账号，然后翻到后台戳进“我要送外卖”这个选项，又填写了一溜，摁下“OK”。等大大的“注册成功”四个字出现，周小韶才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外卖员系统后台才真正为周小韶打开。
　　“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们要是骗我，我……我……”周小韶一边翻看后台，一边瘪了瘪嘴：“我也不能把你们怎么样。”
　　谢必安轻笑了一声，刚打算给周小韶详细解释一下后台操作系统，却不想就在这个时候，周小韶手里的手机猛地一震。
　　“叮！您已接受订单，请前往‘生魂小吃店’取一号外卖袋，并于规定时间内送达‘将军大道29号山麓小区3幢2单元1103室  妹妹莫怕本将军疼你’处。订单倒计时00：59：20。若未在规定时间内送达本单，将扣除您功德点数[1]点。”
　　什么鬼东西！
　　周小韶几乎要叫出声来了：“什么鬼！我什么时候接受订单了？你们这什么系统！”
　　谢必安似乎也有些惊讶，他轻咦了一声，接过周小韶递过来的手机看了两眼，皱着眉头说道：“beta版本还是有bug，新注册的外卖员，应该把后台自动接收最近订单给关闭，现在居然是默认打开的。这个bug得记录一下，等会回去跟他们程序员讲。”
　　“那现在怎么办？我这是接了个什么单？”周小韶有点抓狂：“说是一个小时内不送达就扣除功德点？嗯？”
　　谢必安：“别怕，订单就是下给老范的，你现在就在老范店里，一会我送你去送这个外卖，正好带你熟悉一下外卖程序。”
　　周小韶稍稍淡定了一点，谢必安走向冷脸男：“老范……范无救！你听见没有，有订单！还不快去做饭！”
　　范无救皱着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磨磨蹭蹭打开他的“山海外卖”商户平台看了眼：“老五的订单？那不用急。”
　　谢必安：“再不用急也是订单，他点的什么？”
　　范无救：“‘夫妻烂肺片’。啧，我这还没原材料。”
　　谢必安；“……你这破店还没倒闭也是神奇。”谢必安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怀表，无奈摇了摇头：“我可等不了你再收食材了。”
　　他回头看向周小韶，朝她招了招手。
　　蹲在门口的周小韶站起身来，觉得腿有点麻，撑着墙缓了会，才一瘸一拐走过去。
　　“我可能没办法送你去了，你现在这里，一会让老范带你去送这份外卖。”谢必安说着，又扭头看向范无救，面上依旧是笑眯眯的，可眼镜上却闪过一抹不善的光：“如果你迟到了，那也不是你的错，谁让商家原材料准备不足呢。到时候你的功德点数从范老板这里扣。”
　　谢必安说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递给周小韶一个信封：“这个是给你的。”
　　周小韶不太想独自留在这里，她有点怕这个叫范无救的冷脸男人，可又不敢说些什么，只好接过信封，看着谢必安离开。
　　范无救有点烦躁地啧了一声，他往周小韶那瞥了一眼，周小韶浑身一哆嗦，默默往远处挪了两步。
　　“怂样。”范无救嗤笑一声，扭头进了店里。
　　不过一小会，范无救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他穿着半旧的黑色牛皮夹克，两条长腿被合身的牛仔裤包裹着，脚上穿着沾着泥土灰尘的深棕色马丁靴。他半长的头发扎得紧了些，戴着半截黑色牛皮手套的手上拎着两个头盔，看起来忽然男人味爆表。
　　“拿着，戴好。”范无救丢给周小韶一个头盔，周小韶连忙接住，再往范无救那看过去时，却见他已经骑上一辆样子还挺复古的巨大哈雷，扣着头盔扣子：“一会抓紧我。”
　　周小韶懵逼：“这车哪里冒出来的？”
　　范无救头盔戴好，只露出一双深邃眼睛：“不本来就停这的，你眼神不好？”
　　昂？是这样吗？
　　周小韶：“那……外卖袋子呢？”
　　范无救：“啧，你是不是聋，刚我不是说了没食材么？”
　　周小韶：“那现在去干吗？”
　　范无救：“你有脑子吗？没食材了是不是要去先收食材？！”
　　周小韶无语，委屈巴巴跟着范无救出了门，又别别扭扭坐上了摩托车后座。
　　这范无救就不能好好说话？怎么才几句话的功夫，她水灵灵的小姑娘就成了又聋又瞎还没脑子的蠢货？
　　好气！
　　还不能把他怎么样！
　　周小韶一边腹诽得带劲，一边戴上明显过大的头盔。头盔带子还没扣好，发动机的轰鸣声已经响起。
　　然后摩托车轰地一下，嚎叫着的狼似的冲了出去。周小韶连忙一只手抓住范无救的皮夹克，一只手将头盔扶好。小巷子里古旧森然的气氛，猛地被这轰轰作响的摩托给冲了个乱七八糟。
　　“我们！去！哪里！收！食材！”周小韶扯着嗓子喊，声音被风吹得零零散散。
　　“哼。”范无救的声音有些闷：“你认识的。”
　　周小韶一惊，忍不住将手里的皮夹克抓得更紧了：“我认识？！谁？”
　　范无救车头猛地一拐，周小韶冷不丁差点被甩下车。她连忙稳住身子，一只手却被范无救抓住，往他的腰间扣：“傻丨逼，抓紧都不会？”
　　周小韶又惊又怕，只好闭上嘴，抱紧了范无救的腰。
　　……啧，这小腰手感还挺好。
　　过了好一会，周小韶才稍微习惯了范无救骑车的速度，她往周围看了一眼，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这不是安平北路吗？等会！那个苹果专卖店！那是15年刚开的！”周小韶顿时紧张起来，扯着嗓子吼：“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怎么又回来这个时候了！这个时候的我不是死了吗！”
　　“闭嘴！”范无救只丢下两个字，就没再理会周小韶。
　　周小韶只好憋着一肚子的疑问，直到来到一个熟悉的小区门口时，范无救才停下了车。
　　周小韶小腿肚子都快抽筋了，她抖着身子下了车，头盔都没敢摘下来，往周围看了一圈，确定了——这是她叔叔婶婶家，而时间是2017年！
　　什么情况！
　　范无救把车往街边一停，头盔摘下来后，随意拨了拨有些乱的刘海。他从口袋里掏出半包烟，在手上磕了磕，磕出一根烟，低头叼在嘴里。他打了个响指，烟头蓦然一红，就这么凭空被点燃了。
　　周小韶观察了一下范无救的脸色，又鼓足了勇气，才敢再开口：“这不是2017年吗？我们怎么到这个时间来了？”
　　范无救斜了周小韶一眼，嘴里叼着烟，声音有点含糊：“引魂路是个特殊的空间，离开引魂路，外面的时间段是乱的。”
　　周小韶把这句话放在心琢磨了一下，大概猜到范无救口中的“引魂路”，或许就是他的小店所在的那个小巷子。
　　这么说来，从那个小巷子可以去任何时间段？
　　“你没这个权限使用，我有。”范无救似乎猜到周小韶在想什么，拇指指了指自己：“公务员，懂？”
　　周小韶低头，偷偷撇了撇嘴。
　　看他这个打扮，哪里像个公务员！
　　“那，你说的‘我认识’，是什么意思？”周小韶好声好气地接着开口。
　　范无救忽然勾了勾唇，露出一个似笑非笑，有些戏谑地表情：“夫妻烂肺片，原料是一对恶人夫妻的肺。”
　　“……然后呢？”周小韶强迫自己不要被吓到。
　　“那对夫妻你认识，准确来说，还是你亲戚。”范无救说着，周小韶忽然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在街对面出现。
　　妈呀，是她叔叔婶婶！
　　周小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不可思议的瞪着正过马路的叔叔婶婶——难道？！
　　“周建华！你给老子站住！可让爷爷等到你了！”周小韶耳边忽然炸起一声怒骂，猛地，似乎有什么东西穿过周小韶的身体，往街对面跑去！
　　“！！！”周小韶惊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七八个痞子一样的男人，手里持着钢管西瓜刀等凶器，往叔叔婶婶那里追了过去！


第4章 
　　“他们要干什么！”周小韶失声问道。
　　她感觉自己叫得嗓子都有些发疼了，可周围却没有人往她这里投过来哪怕一眼。可焦急之下的周小韶并没有发现这个细节，她下意识要冲过街，可手臂却被范无救一把拉住。
　　“你过去也没用。”范无救冷淡地声音好似一盆冷水，朝着周小韶的头脸泼了下来：“别忘了，在这个时间段里，你已经死了。”
　　周小韶身子被拉得一个趔趄，眼睁睁看着几个痞子追上叔叔婶婶，将他们围成一团，拳脚相加。此时已经入了夜，周围路过的行人不多，即便是有，也不敢上前劝阻。
　　叔叔婶婶的哀求声痛呼声好像尖刺，刺在周小韶的耳朵里。周小韶身子逐渐颤抖起来，她几乎能闻见空气中的血腥味！
　　范无救多看了周小韶两眼，指间的烟亮着隐隐红光：“你这么关心他们干什么？”
　　“他是我亲叔叔婶婶啊。”周小韶的声音里带了点颤抖。
　　“逼你卖房子的时候，也像亲叔婶？”范无救嗤笑一声。
　　周小韶已经清楚，在这个时间段里，她对叔婶此时的遭遇无能为力。她垂下眼，默默靠在了街边的墙上，摇了摇头：“我妈生病时候，我问他们借了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范无救看了周小韶一眼，忽然走到周小韶对面，食指拇指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往上一提。
　　周小韶被迫与范无救四目相对，她闻到从范无救指尖散开来的淡淡烟味，眼里是范无救略带嘲讽和恶意的笑：“有个事，我忽然很想告诉你。”
　　周小韶愣住。
　　范无救：“当初你叔叔婶婶开公司时，你爸借给你叔叔五十多万。因为是亲哥俩，所以就没写欠条。这事在你爸死后，你叔叔就一直沉默，想当这事儿没发生过。可你妈知道这回事，曾问过他们，被你叔婶抵赖。你叔婶怕你妈在亲戚里闹起来，就跟你在农村的奶奶说，你爸是被你妈害死的，还赖他们的钱。”
　　周小韶浑身一震。
　　范无救：“当时你中考住校，你妈把一切都自己扛下来没让你知道。后来怕影响到你，就想着那钱既然要不回来就不要了，只要不影响到你，然后带你一块搬到新房子来躲避你爸那边的亲戚——这一切，你都不知道吧？”
　　周小韶僵硬着摇了摇头。
　　范无救：“所以，你以为你妈为什么后来憋出了个乳腺癌？”
　　范无救说着，直起身来弹了弹烟灰，朝街对面正被打得鬼哭狼嚎的那对夫妻说道：“你妈死了，这俩就惦记上你家那套房子。呵，你记不记得你死之前去了哪？”
　　周小韶觉得喉头发腥：“……叔婶家。”
　　范无救点点头：“所以，你真以为是你小脑发育不健全，出来骑自行车撞个树就能撞死了？”
　　周小韶仿佛被当头一棒，她扭头去看街对面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叔婶，竟觉得这一切都很不真实。
　　“你说的是真的？”周小韶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
　　范无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没必要骗你——要是这对夫妻不是恶人，也轮不到我来收他们的魂。”
　　周小韶抬头看向范无救，见他一张五官硬朗的脸，被月光割出一个近乎邪恶的阴影。
　　范无救，黑无常。擅长以恶制恶，是这天底下，实实在在最大的恶人。
　　周小韶觉得自己被黑暗包裹，她连自己的声音，都觉得陌生起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好玩。”
　　那群痞子已经跑了，街上已经围上来不少围观的路人。
　　有人惊呼，有人拍照，也有热心肠的赶紧打电话报警叫救护车……
　　范无救眯着眼瞧了一会热闹，从怀中掏出一块样式古旧的怀表看了眼。正巧一支烟燃毕，他从重重围观人群的身体里穿行而过，闲庭信步般走到街对面血泊中央。
　　周小韶仿佛受到蛊惑，跟着走了上去。
　　范无救在血泊中已经动弹不得的两人身边蹲了下来，抬眼朝周小韶招了招手。周小韶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跟着走了上去。
　　“喏，这里。”范无救手指点了点周小韶叔叔肋骨周围，在肺的地方画了个圈：“伸手进去，把里面的肺掏出来。”
　　周小韶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竟就这么蹲了下来。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往满身是血，胸口已经几乎没有起伏的叔叔胸口伸去……
　　====
　　周小韶浑身冷汗地醒了过来。
　　她喘着粗气，还没回过神，房间里的灯忽然大亮。
　　“囡囡，囡囡？怎么了？”妈妈焦急的声音响起，随即一双温暖的手抚上周小韶的脸颊。周小韶扭头看过去，只见妈妈一脸担忧，看着周小韶叠声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还是做噩梦了？妈妈在这里，我们小勺不怕。”
　　周小韶被妈妈拥进怀里，浑身的寒意被母爱驱散。她三魂七魄归位，双手环上妈妈的腰。
　　——她最终还是没有亲手掏出叔叔婶婶的肺。或许是她无措的目光让范无救觉得乏味，范无救放过了她，只是在她眼皮子底下，从两人的胸膛里掏出两片肺的虚影来。
　　她最终也没能送得了那份外卖，失魂落魄地被带回小巷子，自己跌跌撞撞回了家，一进家门，她就什么也管不了，回了房间倒在双上，闭上眼睛平息自己的心情。
　　“妈，我没事。”周小韶叹了口气，她只是忽然知道了一些事实，又亲眼见证了某些人的下场，一时心潮起伏无法淡定而已。
　　“怎么没事呢，你这几天身体怎么这么弱。”周妈妈担忧地说道：“下午还说要去上学，结果妈妈下班一回家，发现你就晕倒在了门口，浑身滚烫！可吓死妈妈了！”
　　“没事的，休息休息就好了……”周小韶从妈妈怀中抬起头：“妈妈，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叔叔是不是欠爸爸五十万？”
　　周妈妈一顿，低头看向周小韶：“你怎么知道这事情的？”
　　周小韶心里一痛，这才暗叹一口气，知道范无救说的全是真的。
　　“妈妈，叔叔会有报应的。”周小韶轻声说道。
　　周妈妈不想小勺乱想这些事情，两人聊了两句，周小韶就劝妈妈回去休息。
　　周妈妈明天还要上班，又摸了摸周小韶的额头，确定并不烫手，才给周小韶留了一盏床头灯，离开了小勺的房间。
　　周小韶愣了一会，忽然鬼使神差地把搭在椅背上的校服拿了过来。翻了翻校服口袋，她翻出了自己的手机和一个信封。
　　信封是谢必安之前给她的那个，她打开信封，信封里掉出来一打黄纸，还有一个——SIM卡。
　　周小韶先是不明所以，而后立刻反应过来。现在是2007年，家里有宽带，但是没装无线；而现在无论是电信还是网通，都还没有4G/3G网络。
　　她把谢必安给她的SIM卡装进手机里，长按开机键，手机屏幕一亮，随即一震。
　　“阴间移动欢迎您！”
　　周小韶脸上一抽，差点把手机给丢出去。她上辈子胆子一直很小，平时跟她说个鬼故事都能吓她一两个礼拜，可如今手里可真真切切地有着一个来自阴间的手机号码啊！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
　　就这两天的时间，她不仅经历了自己死了又活，回到十年前，亲眼看见叔叔婶婶的肺被人掏出来……这一系列一件比一件惊悚的事情，现在更是还用上了阴间的网络和电话？
　　周小韶苦笑一声，点开“山海外卖”APP的后台看了眼。
　　艹，就知道范无救不可能那么好心。
　　他是帮她把外卖给送了，可是功德点数也照旧给她扣了。
　　看着后台可怜兮兮的“功德点数：[-1]”几个字样，周小韶心里叹了口气。
　　===
　　周小韶本来以为，自己在这两天里已经经历过最恐怖离奇的事情了，以后再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撼动她已经变得刚强坚韧的内心——可这个想法，在她第二天背着书包穿着校服来到学校时，就被现实无情地打破。
　　“还有一锅礼拜就是期末考试，你们现在都高三了，剩下的撕间不多唠！”记忆中一口川普的班主任，此时正真真切切地站在讲台上，拍着桌子唾沫横飞：“要把握每一场考试！把每一场考试当成高考！最后一锅学期拼一哈子！要不要得！”
　　“要~得！”全班懒洋洋齐声回道。
　　周小韶头皮发麻，瞪着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牌，有些脸热发汗。
　　完！蛋！
　　谁特娘的说阴间最可怕，明明是高考最可怕好不好！
　　“有些同学！喜欢的学科就多学点，不喜欢的就不学了，偏科是万万要不得的！你们要学学你们班长！”班主任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周小韶身上。
　　周小韶一个激灵，背立刻直起来，浑身汗毛都要炸开来了。
　　“你们看看周小韶，她就从来不偏科！不偏科的好处是什么？哎……对的，就是你每一科就算粗心多扣了几分，综合成绩还是名列前茅！”
　　周小韶背上的汗哗啦啦往下淌。
　　呵呵哒，谢谢老班抬举，她现在也确实不偏科——她现在是哪一门都忘光了！


第5章 
　　这一整天，周小韶都过得很是谨慎，她担心被别人看出来他们堂堂班长大人，如今已经沦落成了学渣。
　　不过还好，周小韶请假两天，这件事老师同学都知道。她只能装作身体还没完全康复，脑子混混沌沌的模样，才逃脱过上课被老师提问的危机。
　　说起来，周小韶也曾经是个学霸。只不过也止步于学霸，没有办法到达学神的境界。
　　十年前的周小韶，已经因为父亲的去世而早早成熟起来，她知道能让妈妈宽心的，只有自己优异的成绩。只可惜，自己成绩再好，也换不来妈妈的健康。当年周妈妈是在周小韶高三下学期，临近高考还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查出来乳腺癌晚期的。
　　周小韶无意中发现了妈妈的病例，顿时慌了，连带着高考也考得并不理想，去了一个二本上了大学。
　　说起来，高考的失利，也是周小韶的憾事之一。
　　老天爷忽然给了她一个回到过去的机会，她当然想在这一次拼尽全力，考一个更好的学校来弥补遗憾。
　　可是，十年的时间，就像一层尘埃，在周小韶的脑海里蒙了一层灰。她翻看着自己记满笔记画满重点的课本，只能回忆起五成左右的内容。单凭这些，她恐怕连上辈子的那个二本都考不上！不，别说高考了，就是下个礼拜的期末考试，她都没办法应付！
　　无法应付的学业，身体状况未知的妈妈，还有前途不明的未来……这一切压在周小韶心里，让她昨天得知自己重生起带来的淡淡喜悦变为忧虑。周小韶心情有点沉重，放学后跟同学匆匆打了个招呼，就埋着头离开了学校。她抱着英语书上了公交车，恨不得用上每一秒的时间来多看一会书。
　　就在周小韶埋着头皱着眉苦背单词的时候，站在她身边提着一塑料袋蔬菜的一个大妈忽然戳了戳她的肩膀。
　　“小姑娘，你的手机响了！”热心的大妈提醒周小韶。
　　周小韶眨了眨眼睛，下意识伸手去掏口袋。
　　“叮！距离您394M有可接订单！”
　　周小韶看了眼手机屏幕上一闪而过的提示，顿时觉得有些心烦气躁。没等她把手机再塞回口袋，身旁一直盯着她的那个大妈忽然凑了过来：“小姑娘，你用的手机是什么牌子的呀？看起来蛮高级的嘛！”
　　周小韶有点无奈，她尴尬地笑了笑，摆了摆手说：“不是什么好手机……”
　　“哦哟怎么会呢，屏幕这么老大的啦。”大妈凑得更近了，甚至抓住了周小韶的手腕，想要仔细看周小韶的手机：“啧啧，真是不得了哦，怎么这么清楚的呢，你哪里买的呀？我去给我大侄子也买一个！”
　　此时公交车刚巧停下，周小韶立刻抽出自己的手，趁周围注意到她手机的人不多，赶紧丢下一句到站了，就钻下了公交车。下了车，她抓了抓头皮，有些无奈地想，自己大概以后在外面要小心一点了。
　　正想着，她抬头随意一瞥，竟看见了那个叫做引魂路的小巷子？
　　难道订单又是来自生魂小吃店的？
　　周小韶无奈叹了口气，一边纠结着想要回去做作业，一边两只脚不听使唤地往小巷子里走去。
　　巷子里依旧阴森，周小韶走了两步，远远敲过去，就看见谢必安穿着一身杏色的风衣站在生魂小吃店的门口，朝她招了招手。
　　“白大人，您在哈。”相比黑无常范无救，白无常谢必安待人亲切太多了。周小韶看到谢必安，心境稍微平和了一些。
　　谢必安朝周小韶点了点头：“来了？听说昨天你不太舒服，现在好些了吗？”
　　周小韶心里一阵暖意流过，她点点头，微笑起来：“已经没事了。”
　　就在这个时候，范无救煞风景的声音响起：“呵。这个怂货，不过是吓傻了而已。”
　　周小韶一顿，心里磨牙，可又没法反驳。
　　“还站门口干什么？进来。”范无救拉开门，朝门外两人扬了扬下巴。
　　周小韶看着范无救，忽然想起昨天他一脸恶意告诉她那些残忍的事实时的样子，忽然心灰意懒，觉得暂时不想看到这张脸：“我就是来说一声，这单我不接。”
　　范无救挑了眉看过去，眼里一抹戏谑：“哦？上岗第二天就消极怠工？不要命了？”
　　谢必安拍了范无救的肩膀一下：“好好说话吧，再造口业，让老崔拉你去拔舌地狱烫烫舌头去！”
　　周小韶被说的有些心虚，但她确实没有心情应付这些，这是她重生的第二天，她觉得自己需要时间冷静一下，好好计划将来自己该怎么办。
　　她心里也知道，现在的自己，确实是有点胆小怯懦的。曾经的她也是天不怕地不怕，大大咧咧活泼开朗，可少年时父亲去世，母亲重病，家里从年幼时的富有一点点变得贫穷……直到最后，她不得不为了延长母亲的生命，负担沉重的医药费而卑躬屈膝地四处借钱，焦头烂额地应付五六份打工时，她骄傲的脊梁，就被生活这么一点点压垮了。
　　直到现在，她的这份怯懦软弱，被毒舌范无救一句话戳破。
　　但，这些都是上辈子的她了，那个周小韶已经死去，她回到了一切还有机会改变的现在，她需要坚强起来！
　　“别理老范，他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谢必安说着，推了推眼镜，轻轻拍了拍周小韶的肩膀，带她进了小院子。
　　“今天这份单，你不想接没有关系。但我今天确实有事要跟你说。”谢必安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部苹果7手机：“昨天我有事，忙忘了没跟你交代清楚。来，加一下微信，以后有什么也可以及时联系。”
　　周小韶一听，连忙掏出手机，扫了谢必安手机上的二维码。
　　“一见生财？”周小韶问道。
　　“嗯，就是这个。”谢必安忽然一顿，抬头无奈摇了摇头：“忘了，你现在所处的这个时间段还没微信。”
　　周小韶也是反应过来：“呃……那手机号？”
　　谢必安摇了摇头：“你下一下这个APP。”说着，翻了一会，又找出一个二维码：“这个是前两年酆都府搞得一个面子工程，不太好用，等过两年你到了有微信的时候，咱们再加微信好了。”
　　周小韶下了那个APP，打开来看了眼，UI实在是有点土——各种渐变蓝色，各种黑体大字，用起来有点卡，看功能似乎是山寨了□□和微信的核心功能。
　　她用这个软件加了谢必安。
　　“昨天给你的信封你打开了吧？”谢必安说道。
　　周小韶点了点头：“嗯，现在手机里的卡就是。”
　　“还有一叠黄纸，你没有丢掉吧？”
　　周小韶摇摇头。
　　“你用手机照相功能的闪光灯，一张一张把那些黄纸照一下。”谢必安说道：“那些黄纸就是你上辈子还剩余的那些功德点数，如果我没记错，大概还剩一千多点。”
　　周小韶眼睛一亮。
　　“不过，你现在所用的寿命，都是扣那个点数的。系统自动一天扣两点。”谢必安又说道。
　　周小韶顿时泄气。
　　“好了，我就是跟你说这件事的。我还有事，先走了。”谢必安摸了摸周小韶的头：“别着急，慢慢来。”
　　谢必安走了，周小韶忽然觉得有点不舍。她看着谢必安离开的背影，耳边忽然冒出一声凉丝丝的嘲笑：“眼珠子都要粘老谢背上了。”
　　周小韶老脸一红，趁范无救没注意，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叔叔婶婶的肺还有一半，你要不要尝尝口感？”范无救笑起来，隐约露出白齿间的一小截猩红的舌：“给你打个折，40点功德点。”
　　周小韶浑身恶寒，脸色突变：“才不要！”
　　范无救歪着头，倚着小院子里的那棵槐树：“我要是你，恨不得生啖其肉。不过吃两片肺子过过嘴瘾，这就不敢了？”
　　周小韶：“……”
　　范无救靠得近了些：“真不明白，这都回到十年前，什么都不欠他们的，你怎么还这么怂？”
　　是啊，她怎么还这么怂？
　　“嗯，我不欠他们的。”周小韶喃喃自语，心里忽然有些什么仿佛生了根，正渐渐长出枝蔓，发出嫩芽。
　　范无救轻笑一声，伸手捏了捏周小韶的耳垂：“行吧，不想接这单，那我也不勉强你。不过你自己心里有点数，你一共就这么点功德点数，别说你妈了，你自己都救不了。滚吧。”
　　周小韶被推出了门，她回头看了眼半掩着门的院门，门上悬着的“生魂小吃店”几个字似乎闪着不详的血光。
　　离开巷子，果然直接到了家里小区门口。周小韶过了马路，一边翻着手机看着刚加上的谢必安的头像，一边沿着路边走回了家。刚上了楼，她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十分耳熟的声音。
　　“妈，这是你儿子家，你有权利住在这里的！”
　　周小韶一愣——这是……婶婶的声音！
　　昨天刚亲眼看着十年后的叔婶被人当街砍死，今天就遇见十年前的叔婶在自己面前晃悠。这感觉，还真是有点诡异。
　　“你说的是，我儿生前买了这么大的房子，可不是给那两个丧门星住的！”
　　另一个尖细的，充满恶意带着方言的老太太声音，随即响起！
　　艾玛，是她奶奶！
　　周小韶三步并两步上了楼，一眼就看见大敞着的门里，那个穿着花棉袄，一脸趾高气扬的老太太一脸嫌恶看着妈妈的脸！
　　她怎么忘了还有这一茬了！
　　高三寒假之前，奶奶跟叔婶确实曾找上门闹过这么一回！
　　周小韶怒从心中起，心里忽然响起范无救刚刚那句嘲讽的话语——什么都不欠他们的，你怎么还这么怂？
　　是啊，她跟妈妈什么都不欠他们的，相反，是叔婶欠了他们的钱。她为什么要这么怂？
　　“你们干什么！”周小韶冲进门里，声音冷硬砸在了正要起哄说些什么的婶婶脸上。
　　似乎没想到周小韶此时忽然出现，屋里的四个人齐齐一愣。
　　周妈妈率先反应过来，她走上前拉住周小韶，将她往她自己的房间门口推了推，并低声说道：“小勺，不关你的事，你去做你的作业。”
　　不，她不会逃避的。她稚嫩的身体里，装着的是一个成熟的灵魂。
　　这一次，她不能再当那个躲在妈妈身后的小女孩了！
　　“妈，没事。”周小韶深吸一口气，将妈妈挡在了身后，回头冷静地看向叔叔婶婶，还有坐在椅子上，一副主人模样的奶奶：“不请自来，你们还真好意思。要是没什么事，就请出去。”


第6章 
　　房间里的四个人，包括周小韶的妈妈，都愣住了。
　　她们从没想过，一向乖巧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周小韶，会对长辈说这样的话？
　　周奶奶一脸惊讶，片刻后一张老脸露出嫌恶：“丫头片子，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周奶奶来自农村，她一辈子也没上过学，生了两个儿子，便觉着人生圆满，后来大儿子竟还考上了大学，于是便更是觉得自己功德无量，平时在村里头说话时都很是趾高气扬。
　　周小韶爸妈是大学同学，当年周爸爸没有听从周奶奶的安排——一大学毕业就回村娶了她看好的那个大屁股“媳妇”，而是娶了城里人周小韶的妈。为此，周奶奶便很是不待见周小韶的妈，觉得是这个女人把她乖儿带坏，让他儿子不听老娘的话。
　　爸妈在城里相互扶持，结婚后过了四年周妈妈才怀了周小韶。老太太一听大儿媳妇怀孕，便收拾了包袱过来等着孙子出世。那大半年，是周妈妈与婆婆相处最和平的一段时间，直到周小韶出生。
　　周小韶出生那天，老太太守在产房门口，一听竟出来个丫头片子，气得当下便在医院里破口大骂，当天下午便不告而别，回农村去了。
　　周爸爸深知自己老娘脾性，周小韶出生没多久就立刻跑去办了独生子女证，拿着本本吓唬老太太，说是领了这个本本之后，要再多生，无论是跟谁，都是要被关监狱的……这么一来，老太太终于歇了无论如何让周爸爸一定要生个儿子的想法，绝了长子生长孙的梦，便由此恨上了周妈妈。
　　三年前周爸爸事故去世，老太太直接把周小韶母女当成丧门星，背地里不知道在村里骂了多少难听的话。
　　上一辈子的周小韶，虽然也知道这些事情，但妈妈向来不让她管这些，一心让她好好学习。周小韶也懵懂无知，觉得好好学习便是对妈妈最大的回报，也就安心龟缩在妈妈独自撑起的屏障之下，当一个两耳不听窗外事的乖宝宝。
　　可如今，周小韶并不打算走上辈子的老路。
　　“这是我家，怎么没我说话的份？”周小韶看着奶奶，似笑非笑：“跑到别人家里说没人家说话的份，这是哪里的道理。”
　　“小韶啊，你怎么这么跟奶奶说话呢。”婶婶开口了，带着虚伪的笑，说话夹枪带棒的：“嫂子没教你要孝顺尊老的吗？”
　　周小韶看也不看婶婶：“尊可尊之老，孝可孝之人。自己没有长辈的德行，就别怪别人没有小辈的样子。”说着，周小韶冷哼一声：“话说回来，婶婶既然这么孝顺奶奶，那大冷天的还折腾她老人家从村里跑出来，这又是存着什么心呢？”
　　婶婶脸上一僵，似乎想翻脸，却又忍了下来。她瞪了身边男人一眼，示意他开口说话。
　　二叔一脸凶悍：“周小韶！你这是对奶奶和婶婶的态度？！”
　　周小韶看向二叔，脑海里闪过十年后他倒在血泊里，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样子：“呵，那刚才你们对我妈是什么态度？跑到别人家大放厥词，就别怪主人态度不好！”
　　二叔一撸袖子，竟上前作势要打周小韶！
　　“你想打人？”周小韶迎着二叔，一双眼睛好不畏惧瞪了过去：“打啊，来打！你敢动手我就敢报警，让别人看看，你们是怎么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哼，我是不怕事情闹大的，你最好打的狠一点，到时候我不仅报警，我还要闹到报社，闹到电视台！”
　　周小韶说着，回身猛地拉开了自己家门，站在门口提高了声音继续说道：“到时候，全市都知道你周建华干的好事！哥哥去世不过三年，不仅要赖掉当初哥哥一家借你的五十万，还要欺负嫂子侄女！”
　　叔叔婶婶一愣，他们没想到，周小韶竟然知道这回事！
　　“你！你个臭丫头片子！”二叔脸涨得通红，想要扑上来打人，却又怵了周小韶所说的话。
　　周奶奶似乎头一回听说有借钱这回事，她疑惑地看向婶婶：“这丫头刚才说了些啥？”
　　婶婶急忙摆手：“妈，你别听这臭丫头瞎说……”
　　周小韶可并不打算让婶婶有机会说话，她立刻打断对方话头，朝着周奶奶说道：“奶奶还不知道这回事？那好，今天我就当着奶奶把话说清楚。当初叔叔建厂子，启动资金是哪里来的？就凭他一个初中没读完就跑出去混，混了十来年都没有存够翻修老家房子钱的人，哪里来的钱建酱菜厂的？那些钱都是爸爸借给他的！”
　　叔叔婶婶在十来年前，在老家县里办了个酱菜厂，启动资金确实是周小韶爸爸帮忙凑的。后来叔叔婶婶生意做得好些了，便也搬来了城里。只是这一切，奶奶却都并不清楚，她只当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很出息。
　　“其实这本就是应当的，都是兄弟，都得帮衬着一把。爸爸走后，我妈也没打算让叔叔还这笔钱，只是想着，就让叔叔好好把这笔钱花在给爷爷奶奶养老上，去给老家翻新老房子上。别说五十万了，就是十万块，也能把老家爷爷奶奶住的老屋子修成村里最洋气的小洋楼了！”
　　周小韶故意这么说着，果然看见奶奶眼睛一亮。这老太太最是爱面子，她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在村里到处显摆。年轻时显摆自己生了两个儿子，长大些就显摆两个儿子多么出息，现在老了，就爱显摆儿子多么孝顺。
　　儿子把老两口的房子翻修一新，这可是多露脸的事情！若真修成小洋楼的样子，可不得让村里人羡慕死！
　　奶奶这么一想，眼神便开始在叔叔婶婶身上游移开来了：“老二，老二媳妇，这丫头说的可是真的？”
　　叔叔婶婶这下可真是急了，婶婶连忙解释：“妈，你可别听这丫头胡说！你家老二最近生意难做，别说是十万块了，就是一万都难拿出来！你不是不知道，你金孙如今上了小学，这小学正是打基础的时候，特别的关键！学费跟课外辅导都是贵的吓死人的！”
　　周小韶这么一听，顿时冷哼一声。
　　婶婶这是要掏杀手锏了。
　　是啊，婶婶对付奶奶的杀手锏，就是她生的那个儿子——周小韶的堂弟。犹记得上辈子周小韶最后的记忆里，叔婶撺掇她卖了房子还钱，所用的理由就是儿子要出国。可是周小韶心里清楚，她这个堂弟可是大写的不学无术！
　　小时候是实打实的熊孩子，长大了是个只会花钱胡混的无赖！
　　“哦，婶婶这话的意思，就是承认欠了我爸五十万，只是现在因为弟弟要上学，所以就不打算还了是吧？”周小韶立刻接口说道：“既然是为了堂弟，那大家都要出一份力才是。平时叔叔婶婶要上班，堂弟一个人在家怎么能行！”
　　周小韶似笑非笑地看向周奶奶：“奶奶可是带出过两个儿子，且两个儿子都这么出息，自然是能带好堂弟的。现在城里乱的要死，我爸已经没了，可不能再让堂弟出些什么事！”
　　奶奶似乎被周小韶一句话打通了任督二脉，仿佛忽然找到了人生目标。她扭头看向婶婶，目光灼灼：“老二家的，这丫头说的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我那金孙这时候正是关键的时候，可不能没了人看着！”
　　婶婶一听奶奶这话，脸顿时青了。
　　叔婶小家庭的清净，这下子终于一去不回了。
　　奶奶将周小韶堂弟的事情放在了心上，便一下子失去了在这里跟周小韶母女胡搅蛮缠的心。她催促着叔婶赶紧离开，嘴里念叨着这回来城里还没见着她那金孙，三人拉扯了一阵子，便终于离开了。
　　周小韶目送各怀心思的三个人离开，然后重重甩上了门。她呼出胸口闷气，心想今天饶你们一回，下次要是再来闹，可别怪她真翻脸不认人了。
　　“囡囡……”周妈妈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周小韶回头，看着一脸复杂的周妈妈，轻轻笑了笑：“妈，吓着你了？”
　　周妈妈也不知想了些什么，片刻后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她将周小韶抱在了怀里，轻轻抚摸着周小韶的头发：“妈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唉，我的小勺啊。”
　　周小韶埋头在周妈妈怀里：“妈妈，我刚才是不是很厉害？”
　　周妈妈失笑：“厉害呢！”说着，周妈妈又叹了口气：“妈妈本想着让我的女儿当一个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淑女，这辈子最好一直单纯下去。是妈妈没用，妈妈没有保护好你。”
　　“妈妈！”周小韶从周妈妈怀里抬起头：“我已经大了，我们要互相保护！”
　　“嗯，互相保护。”
　　周妈妈平复了一下心情，便让周小韶回屋写作业，自己进了厨房准备做饭。
　　周小韶回了房间，这才觉得浑身痛快。她回想了一下刚才自己所说的话，觉得并没有很过分，但是这却是她第一次站起来抵抗叔叔婶婶，觉得特别解气。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从抽屉里翻出昨天谢必安给她的那一沓黄纸，又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后置闪光灯，一张一张照这些黄纸。
　　果然，所有黄纸被扫过之后，周小韶再翻开山海外卖的APP后台时，便发现自己的功德点数已经有了变化。
　　“一千七百多点……”周小韶喃喃自语：“一天扣两点，大概可以够我活……两年？”周小韶这么掰着手指头一算，顿觉亚历山大：“范无救说的还真是没错，我真没多少功德可以浪费的了……”
　　她这么一想，便又有点后悔今天没有接那一单外卖。
　　可是机会已经过去了，应该不过多久就有另一单外卖可以接的吧？
　　如果再不好好干活，自己也就两年好活了。这么一想，下礼拜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和半年后的高考……好像也并不特别让人紧张了呢。
　　周小韶脸抽了抽，赶紧把脑子里的消极想法甩开。她翻开功德点数兑换平台，有一眼没一眼地随意扫着上面可兑换的礼品。
　　积分点数不仅能换阳寿，能换的东西还真不少呢。之前她都没仔细留意这些东西……
　　“这是什么？”周小韶看着那个黑白色沙漏模样的图片，喃喃念出了标注在它下面的名字：“……噎鸣之沙？”
　　[噎鸣之沙：以黑白两色时之沙分割阴阳，可以暂停时间。月光充电，绿色环保，经久耐用，质保一百年。本品由噎鸣亲制，兑换须消费功德点数1500点。]
　　“我艹！神器！”周小韶看清礼品说明之后，忍不住惊呼出声。


第7章 
　　周小韶盯着兑换界面上的那个小小的图案看了半天，总觉得那个小沙漏正在闪闪发光。
　　橙色属性，极品装备，简直人间外挂！
　　周小韶想要看看这个物品的详细属性，仔细瞻仰一下这个神器的模样，手指不由自主戳了上去，然后……
　　“叮！恭喜您，兑换礼品成功！您已消费功德点数[1500]点！”
　　“叮！您的剩余功德点数为[233]点！”
　　周小韶愣了片刻，忽然嗷地一声从床上蹦了起来！
　　“我这个大傻逼！我都干了什么！”周小韶顿时被自己吓得一身是汗，她连忙翻找后台，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弥补自己的过错，或者有没有可能把这个礼物退还回去……
　　可退回的选项没有找到，自己后台“礼品篮”图标的右上角，已经亮着一个红色的“1”，似乎正嘲笑着周小韶的愚蠢。
　　“完蛋了……”周小韶浑身软了下去：“233点……一百多天？”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直起腰板，翻开阴间沟通软件，戳开那个“一见生财”。
　　“谢大大，救命！”周小韶：“我手贱！刚不小心拿功德点数兑换了一个礼品！请问能不能退回啊？！”
　　昵称名为“一见生财”的，正是周小韶之间加上的好友谢必安。谢必安不知道在做什么，并没有及时回复周小韶的消息。周小韶等了一会，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已经一个手贱让自己折寿两年多了，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周小韶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后台那个已经被她兑换出来的礼品，干脆破罐子破摔，戳了一下“接收礼品”。
　　在她按下选项的那一瞬间，手机屏幕上顿时华光四溢，周小韶面前的光华之中，一个沙漏的光影逐渐清晰。周小韶伸过手去，沙漏立刻化为事物，落在了她的手里。
　　仙光缭绕的人间外挂就落在了周小韶手里。
　　周小韶翻来覆去看着手里的小小沙漏。这沙漏只有巴掌大小，像是玻璃做的，但摸起来却比玻璃更有质感。沙漏两边底端分别是黑白两色，而此时沙漏里闪着浅浅荧光的白沙正全部落在其中白色的那一端里，在周小韶的轻轻晃动之下，这些细沙像是水银一般，似乎流动起来。
　　她随手将沙漏翻转，细沙却并没有立刻向另一端流淌下来。周小韶觉着好奇，仔细打量之下，果然看见沙漏两边底端刻着细小的文字。
　　“你还在为等待时间过长而烦躁吗？你还在为时间不够用而苦恼吗？你觉得你的时间分配并不尽如人意吗？拥有了本品，你的时间将完全由你自己掌控！将你觉得多余的碎片时间收集起来，用在你真正用的到的地方！”
　　“使用说明：沙子完全存在于白色一端时，说明沙漏内储存时间不足。需翻转沙漏，拍打白色底端，时间会以加速度飞快压缩，你的这一段时间将被时之沙吸收，储存在沙漏另一端内。再次拍打白色底端，或沙漏内时之沙完全落进另一端时，时间收集完成。翻转沙漏，拍□□色底端，则时间暂停，你所储存在沙漏内的时间将缓慢释放，直至再次拍□□色底端或沙漏内时之沙完全落在另一端沙漏内。”
　　周小韶默念完这段文字，懵懂间似乎明白了这个“噎鸣之沙”的使用方法。她尝试着翻转过沙漏，轻轻拍打了一下白色底端。
　　周围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周小韶眨了眨眼睛，扭头四处张望——然后她看见了窗外神奇的景色。
　　她不由自主走到了窗边，看着窗外仿佛被人按下快进的景色——树冠飞快沙沙作响，天上流云如墨水滴在了水里，图案变换来去，颜色层次分明。
　　月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了起来，天幕落下，夜彻底深沉下去。
　　周小韶立刻反应了过来，她赶忙伸手拍了下沙漏，耳边忽然响起妈妈在门外敲门的声音。
　　“小勺！小勺你怎么了！你回答妈妈呀！”
　　周小韶赶紧走到门边，伸手打开了门：“妈，怎么了？”
　　周妈妈松了口气，伸手狠狠拍了周小韶的脑袋一下：“臭丫头，怎么不开门也不应声！妈妈做好了饭喊你吃饭，喊了半天你都没出声，过来敲门你也把门锁着，妈妈都敲了五六分钟了！你再不开门，妈妈要打120了知道吗！”
　　周小韶吐了吐舌头：“刚才塞着耳机听音乐的，对不起啦妈妈。”
　　她一边跟妈妈道歉，一边跟着妈妈出来吃饭。一看桌上的饭菜，果然早就凉了，周小韶坐了下来，心里默默计算——妈妈做饭最起码得大半个小时，再加上喊我吃饭的时间……自己刚才一晃神的功夫，时间就过去了四五十分钟了？
　　这么犀利？
　　心不在焉吃完了饭，周小韶起身回到房间里。她看了眼沙漏，却见沙漏里的时之沙只落了一丁点儿在另一端里。
　　她若有所思地将沙漏翻转，拍了下黑色的底端。
　　然后，整个世界彻底寂静下来……
　　周小韶往门外张望了眼，果然看见正收拾碗筷的妈妈动作停滞，她正将碗里的骨头倒进垃圾桶，可骨头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好像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样，纹丝不动。
　　周小韶这下彻底明白了这个沙漏的使用方法，她再次拍了一下沙漏的黑色底端，时之沙不再往下漏，整个世界又被按下了播放键。
　　这个东西还真是有点厉害的。周小韶这么想着，余光看见手机屏幕一闪。她拿过手机，看见原来是谢必安回复信息了。
　　一见生财：哈哈，没关系的。你以后多接一些外卖单就是了，功德嘛，赚来就是要花的。
　　周小韶叹了口气，接受了这个现实。
　　她在桌前坐了下来，扯过书包掏出作业，看了眼现在的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作业还一点都没做呢！
　　周小韶看了眼沙漏，将时间暂停下来。
　　刚才一不小心浪费了四五十分钟，就先用回来吧。她现在一点时间都不能浪费，屁股后面成吨的事情追着她跑呢！
　　世界再次被周小韶按下暂停键，周小韶掏出数学作业开始做。
　　一张数学练习卷，若是在十年前，周小韶还是学霸的时候，只需要半个小时就能被她写完。
　　如今周小韶对这些功课忘了大半，需要一边翻书翻公式，一边琢磨着写。她本来以为这一张练习卷，她起码得写个一个半小时呢，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只用了四十分钟就写完了？
　　噎鸣之沙里储存的时间用完时，周小韶看着已经写完了的数学卷子，自己都觉得有些惊讶。
　　“难道是因为环境太安静了？”周小韶一边掏出英语作业，一边自言自语：“还是有些别的什么原因？”
　　周小韶摇了摇头，伸了个懒腰，开始进攻英语作业。
　　按理说，自己高中时的所有科目里，记得最为清楚的应该就是属英语了。高中英语的语法她都记得清楚，单词也并没有完全忘光，再说，她毕竟是大学里过了四级的人，高中英语做的那些完形填空什么的，应该并不困难。
　　可说来也怪，周小韶觉得自己做英语作业时的状态，却远不如刚才做数学作业时。
　　或许……真的是因为时间暂停时，人的专注力和精神力会格外强大？
　　“会不会是错觉啊……”周小韶想着，试着将沙漏再次翻转，然后盯着桌上的闹钟，算着时间存了一个小时在沙漏里。
　　然后翻转沙漏，使用这储存起来的一个小时，继续写余下的作业。
　　不是错觉。当整个世界被她暂停，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寂静下来的时候，周小韶的脑海里几乎空灵。她专注于作业，脑子里便只有作业，任何杂质都不掺染，注意力百分之一百的集中，大脑也百分之一百地被使用了起来。
　　周小韶写完所有作业，比自己想像的还要顺利。她检查了一下，然后安下心来。
　　看来，有了这个神器，以后起码复习功课就不用愁了。使用完了沙漏里储存的时间，周小韶一边将沙漏好好收起来，一边想着：说不定，这次高考，她还真能比上一次状态更好呢！
　　这个念头在周小韶脑子里一闪而过，她还没来得及兴奋，便又立刻泄了气。
　　“好个屁。要不赚功德点数，我都活不到高考。”周小韶洗完了澡，躺在了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个蚕宝宝：“还有妈妈，她的病该怎么办……”
　　愁思渗入周小韶的睡眠中，周小韶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她一会梦见上辈子妈妈最后的时光，她住在医院里身形消瘦，一脸蜡黄；一会又梦见妈妈藏着的病例被自己发现时，她安慰着自己，只要做了手术她就能康复……
　　第二天早上，周小韶脑子里的弦便紧绷了起来。
　　她照常去上学，只是将手机贴身藏着，时不时趁人不注意拿出来看一眼。可今天的手机却格外的安静，一直等到放学时分，山海外卖APP都没有任何动静。
　　没有收到可接受订单？那岂不是没办法赚到功德点数？
　　卧槽，难道外卖订单还这么难抢的吗？不行啊！她活一天少一天，不能不干活啊！
　　放学后，周小韶便想着要去引魂路看一看。她只认识范无救开的生魂小吃店这么一家店，她接不到订单心有不甘，得去看看！
　　一脚踏出校门，周小韶抬头一看，果然一眼看见学校大门正对面的小巷子。引魂路果然是随叫随到，随心而至的。等斑马线对面的绿灯一亮，周小韶立刻小跑过了马路，一头钻进了巷子里。
　　生魂小吃店门口的灯笼还没亮起，但巷子里已经暗了下去。周小韶来到店门口，刚准备伸手推开店门，却听见院子里一个活泼清脆的少年音欢快地响起。
　　“水鬼巷73号大院是吧？好嘞~范老板放心，我肯定及时送到！”
　　周小韶推开门，看见一个满脸惨白的枯瘦少年，正一脸灿烂地拎着一个塑料袋，飘悠悠转过身来。
　　“？？？”什么意思？有订单？
　　那她怎么没收到系统的推送？
　　有黑幕？
　　范无救穿着他那黑围裙，一抬头看见了周小韶，而后唇角一勾，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哟，小傻逼。”


第8章 
　　拎着塑料袋的干瘦少年朝着周小韶腼腆一笑，然后扭头往院子外头走。周小韶指着少年的背影，问范无救：“怎么他能接到订单，我手机却安安静静一整天，一个单子的推送都没收到啊？”
　　范无救把围裙摘下来，掏出手机往树下走，看样子是闲了，打算玩会手机，却没打算理会周小韶。
　　“不是说，按照距离分配订单的吗？你们店不是离我很近的吗？”周小韶不依不饶，追着范无救问道。
　　范无救有点不耐烦了，瞥了周小韶一眼：“我把你拉黑了。”
　　周小韶一愣，心里顿时委屈，声音忍不住高了起来：“为什么啊！”
　　范无救还是没打算理会周小韶，自顾自开始打农药。
　　周小韶真想把范无救的手机打在地上，可她怂，乖乖蹲在了范无救身边，老老实实等他打完一局。这一局他打赢了，心情也不错，眼皮一抬看向蹲在身边的周小韶，见她可怜兮兮的小怂包样子，一下子心软了软。
　　“想知道为什么？”
　　周小韶老老实实点头，态度端正的不得了。
　　范无救放下手机，看向周小韶：“我问你，如果你是老板，你会把工作交给像你这样的员工吗？”
　　周小韶：“……”
　　范无救：“第一次没送成，老谢让我体谅体谅你，行，他老好人，让我体谅你我就体谅你。可昨天那次呢？你又没接，还是没有原因的不想接就不接。”
　　范无救话还没说完，周小韶的脸就已经彻底红下来了。昨天她头一天回去上学，放了学就觉着心烦意乱。可这些都不是拒绝工作的理由，她又不是一个真正的十八岁小姑娘，不谙世事，任性妄为……
　　范无救：“我这就两次机会，你拒绝了，那你在我这的诚信就没了。我不信任你，不想把单子交到你手里。谁知道你会不会送个外卖送到一半忽然不想送了，就给我把外卖袋丢了。”
　　范无救说完，抬起手机打算进行下一局：“就是这样，我把你拉黑了，我所收到的订单分配外卖员的所有订单，你都不会收到。”
　　周小韶有些丧气，她知道范无救说的是对的，没人必须要惯着她，她也必须要为自己任何行为负责。
　　她自己把事情搞砸了，这怪不得范无救。
　　可是，她不能不工作，她需要功德点数！
　　周小韶偷偷瞅了瞅范无救，心思一动。
　　“范无救……”周小韶依旧蹲在范无救身边，她垂着头，抠着手指头，声音闷闷的：“黑大爷，我知道错了。”
　　范无救手微微一抖，有点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屁股。
　　周小韶蠕动着又往范无救那凑了凑，她抬起头，一双红了眼圈的大眼里满是内疚，说话声音软绵绵的，带了点恳求：“昨天是我任性了，我跟你道歉。”
　　范无救觉着自己脊梁有点麻，他撇过头不去看周小韶：“不用跟我道歉，你又没欠我什么的。”
　　“……范大爷……”周小韶伸手拽住范无救的裤腿，眼看着泪珠子要掉下来了：“我急缺功德点数，如果不工作，我会死的。”
　　范无救觉着那种奇怪的不自在感，从他的脚踝一路往上攀爬，麻到了他的手心，痒痒的。
　　“你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吧，我以后肯定好好工作，你相信我一回好么……”
　　范无救眼睛余光看见周小韶小幅度的把自己的裤腿摇来摇去，觉着自己有点不太好。
　　“……行了行了，撒手，别扯我裤子！”范无救终于败下阵来，他烦躁地掏出烟盒，看了眼居然没烟了，就又烦躁地把空烟盒丢到院子里的石桌上：“我给你放出来，下回有订单会推送给你的！”
　　周小韶眼睛微微一亮，抿着嘴偷偷笑了笑。
　　“下回是哪一回啊？”周小韶声音依旧弱弱的，怯怯的，像是发着抖的小动物，带着点糯糯的鼻音。
　　“啧，我哪知道是哪一回。”范无救站起身来，企图远离周小韶：“就是有人在我这下订单的时候。”
　　周小韶连忙站起身来跟了上去：“可是……可是我活一天少一天，要是你这里一直没有人下订单，那我是不是接不到活儿了？”
　　“你是平台聘的外卖员，又不是我店里聘的。当然是平台里附近有小店接到了外卖单子，就会推送给你啊。”范无救浑身不自在，眼神游移来去，就是不看周小韶：“你离我远点！”
　　呵呵呵。又拽又难搞的范大爷，您的弱点不幸被她周小韶抓住了。
　　“可是，我才刚刚接触你们这一行，也不是你们阴间的人……我哪里知道附近还有什么卖这种小吃的店啊……”周小韶声音更软了一点，她说完这句话，咬住下唇，垂着头抬着眼皮，可怜兮兮地瞅着范无救。
　　范无救：“……”
　　周小韶：“我也研究过APP的，那些店大多数都在乱葬岗美食城附近，只有零散的几个小店分布在本市各个地方。可是说实话，我在这个城市活了前后也有十几年了，可这些路的名字，我都没听说过啊。就像刚才，那个男孩子口中的‘水鬼路’……水鬼路在哪里啊？还有，乱葬岗美食城又在哪里啊？”
　　范无救余光之中，看见周小韶那一双白嫩嫩的小手，悄悄又摸了上来——拽住了他的衣角，小幅度地晃了一下。
　　又晃了一下。
　　“艹。”范无救深吸一口气，一把抓住周小韶不老实的手腕，恶狠狠地瞪着她：“我带你去附近五六公里内，活人看不见的地方转一圈，让你认个路可以了吗！”
　　周小韶立刻笑的灿烂无比，赶紧连连点头。
　　她猜得没错，这范无救果然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没枉费了自己厚着一张老脸卖萌！
　　直至范无救骑上他那哈雷，感觉到周小韶一双臂膀围上自己的腰，他还没想明白，事情是怎么峰回路转，变成现在这幅样子的。
　　他不是昨天把这丫头给拉黑了吗？
　　怎么就被这丫头三两句话搅合地又替她忙活了呢？
　　“我以后可不可以喊你范大哥？”周小韶坐在摩托车后座上，还有些不老实地探着身子跟范无救说话：“乱葬岗美食城，是不是就在乱葬岗里啊？可是现在城市规划的这么好，以前的乱葬岗在哪里啊？”
　　范无救觉着后背一阵发麻，耳根都有些痒了起来。他伸手拽了拽自己耳朵，没好气地丢了一句：“范大哥？你喊老子爷爷都嫌你没大没小！闭嘴！抓好！”
　　说罢，发动机轰鸣声响起，车子嗖地一下窜了出去。
　　离开了引魂路，范无救的摩托车上了大街。周小韶知道，现在他们两人一车别人都是看不见的，甚至他们可以直接穿过路人车辆的身体里穿行。所以，周小韶依旧不老实地朝范无救大喊着聊天。
　　周小韶：“范老祖宗！您说我要不要买辆自行车什么的，以后方便送外卖啊？”
　　范无救：“招聘启事上不是说明白了，交通工具自备吗！”
　　周小韶：“可是我没有啊。”
　　范无救：“那就坐公交！”
　　周小韶：“超时了怎么办！那回回都要扣我功德点我可受不了！”
　　范无救头上青筋鼓起一根：“干我屁事！”
　　周小韶：“可是，是你们招我来的啊！”
　　范无救：“是谢必安找你的，你找他去！”
　　周小韶：“……你跟谢大大不是好基友吗？找你不一样吗？”
　　范无救头上青筋又鼓起来一根：“不一样！别找我！”
　　周小韶：“可是，我只找得到你啊……啊对了，你有没阴信？一会咱加一个！”
　　阴信就是昨天谢必安让周小韶下的那个通讯软件。
　　范无救脑袋上青筋要集体暴走了，他现在特别想停下车，回头把身后那个聒噪的小东西一把扯下来，破开她那小脖子，拉出她的声带，打个结再给塞回去。
　　“闭！嘴！”
　　周小韶终于沉默了。
　　范无救觉得世界终于清静，他踩了油门，摩托车轰鸣着穿过马路，拐进一条小路。
　　周小韶：“……那是说好了要加我啊！”
　　范无救：“！！！”
　　====
　　在范无救濒临暴走之前，周小韶认清楚了周边方圆五六公里内所有的小吃店。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周小韶被范无救送回了小区门口。
　　周小韶穿着校服，一脸胶原蛋白，笑的眼睛眯着，露出白亮亮的小虎牙：“多谢范老祖宗，今天耽误您时间了，感恩感恩！”她双手合十，朝着范无救连连鞠躬。
　　范无救只觉着终于可以摆脱这家伙了，朝她随意摆了摆手，调转车头就要离开。
　　“等等老祖宗！”
　　“……喊我范无救。”范无救终于受不了，决定这一局战略性认输：“还有什么事？”
　　周小韶笑嘻嘻地双手捧着自己的破烂手机，递了过去：“加好友呀。”
　　范无救叹了口气，一把抓过周小韶手机，一边开软件加自己好友，一边嫌弃地说道：“你这手机难用死了。”
　　周小韶：“嗯，是难用，谁叫我穷。”
　　范无救将手机丢还给周小韶，长腿撑地坐在摩托车上，将头盔眼罩拉下来：“好好赚功德，后台有好用的手机可以换。走了。”说罢，他踩响油门，不给周小韶再说话的机会，立刻溜了。
　　周小韶笑眯眯看着范无救的背影消失，然后打了个响指，喃喃道：“搞定！”然后哼着小曲转过身来，背着书包溜达着往家走。
　　路走到一半，手机忽然叮地一响。
　　周小韶翻开手机，一看竟然是新加上的范无救头像在闪。她戳开对话框，竟发现是范无救发过来的一个红包？！
　　“给你买手机，记得以后还。穷逼。”
　　看着红包上的文字，周小韶嘿嘿嘿乐了起来。
　　“哎呀，这个范无救，啧啧，脏话连篇，没有素质。”周小韶毫不客气地一边吐槽一边兴奋地接受了红包。
　　“……”周小韶看着红包内容，笑容顿时消失：“一万……冥币？”
　　范无救，你耍谁呢？！


第9章 
　　周小韶回家后，一看家里桌上放着一张妈妈留的小纸条，上面说了她今晚值夜班，晚饭在冰箱里让她好好吃饭等等。周小韶看着心疼，立刻放下书包，拿起家里的座机，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囡囡啊？晚饭吃了吗？”妈妈接起电话，似乎是走到了一个安静一些的地方，温和地问周小韶。
　　周小韶看了眼客厅墙上的钟，现在已经是晚上7点多了，看来妈妈以为她已经回家一阵子了。
　　“吃过了，妈妈呢？”周小韶摸了摸还不太饿的肚子，跟妈妈说道。
　　“吃了吃了，我带了饭来班上的。”周妈妈的声音带着笑意。
　　周小韶低下头，一只手指绕着电话线，有点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对了妈，上回体检报告，出来没？”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周妈妈的沉默让周小韶的心吊了起来。
　　周妈妈浅浅地叹了口气，然后依旧用温和的声音道：“出来了。小勺啊，妈妈跟你说个事。”
　　好像有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了周小韶的心：“什么？”
　　周妈妈：“妈妈……乳丨房里……发现了一个肿块。”
　　周小韶的胸口似乎被人重重一锤，悬在头上的那把刀到底还是落了下来。
　　周妈妈：“不过不要担心，并不是很严重的！妈妈去跟同事问过了，妈妈这个肿块只要切掉就好了，治愈率是97%，以后不影响生活的，囡囡不要担心！”
　　周小韶呼出胸口浊气，觉得好像是溺水的人终于得到了空气。她鼻子一酸，心想还好还好，终于还算是来得及。
　　“真的吗？真的没有关系吗？妈妈你不要骗我！”
　　似乎是听出了周小韶声音里的紧张与哽咽，周妈妈连忙安慰她：“是真的，妈妈自己也是护士，这点事情还是知道的。妈妈这个病虽然是乳腺癌，但是发现的非常及时，同事都说妈妈命大的！”
　　周小韶一低头，一滴眼泪掉在了地上。
　　“说起来，还是多亏了我们囡囡非要拉妈妈来医院检查身体呢！妈妈之前一点感觉都没有的，也没有哪里疼也没有哪里不舒服，今天同事跟我说的时候，妈妈都吓了一跳呢。”
　　周小韶：“没事就好，妈妈，那你什么时候做手术？我马上放寒假了，我可以照顾你的！”
　　周妈妈欣慰地笑，心里暖暖的。老公去世了，自己最大的安慰就是她乖巧的女儿！
　　周小韶不放心地又嘱咐了妈妈很多，直到周妈妈催着才挂了电话，好像两人的身份对调了一样。她挂了电话，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目光放空地发着呆。
　　她清晰地记着，上辈子自己发现妈妈的病例时，是来年5月份。当时妈妈的乳腺癌，已经到了中期。
　　跟现在仅仅相隔不到五个月，那个时候妈妈发现时，治愈率已经降到了40%。不仅如此，当妈妈手术成功之后，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每过一段时间就要去做化疗。
　　也不知道是手术后期没把身体调养好，还是化疗在杀死癌细胞的同时也把妈妈的身体击垮的原因，从那时候起，妈妈的身体就再也没有健康过。
　　好一点的时候，看起来什么事情也没有，但一到冬天，就咳喘的厉害。再过了五六年的时间，妈妈那些隐匿在身体中的癌细胞居然转移到了肺上，又在医院拖了两三年，终于再也没有回天之力，离开了周小韶。
　　而这一切加注在妈妈身上的病痛苦难，只需要在这时候早五个月发现，就能避免！
　　周小韶坐在沙发上，一会哭一会笑，心里打定主意——这一回，那些上辈子加注在妈妈身上的糟心事，她周小韶都要全部替妈妈扛下来，不让妈妈有任何烦心的可能！
　　周小韶握了握拳，自言自语道：“那么，第一件事，就是考个好大学！”
　　这么想着，周小韶回到了房间里，把抽屉里藏好的噎鸣之沙拿了出来。
　　她用噎鸣之沙收集了一个小时的时间，然后按下暂停，用这一个小时来专心写作业。与她所料想的一样，这样全世界暂停时，无论她做什么事情，都有种事半功倍的感觉，好像整个人都升级了一样。尝到了甜头，周小韶简直使用得停不下来。她收集一个小时，然后再用一个小时，最后一次收集的时候，周小韶打了个哈欠，再回过神来拍停时，天居然已经亮了。
　　周小韶一愣，扭头看了眼闹钟，居然已经早上六点半了？
　　不知不觉之中，她居然在沙漏里存了三个小时……不，更重要的是，她居然一晚上都没睡！
　　“还好，不算困。”周小韶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喃喃自语：“年轻就是好，复习了一晚上也没觉着哪里不好。”她收了收东西，想着干脆直接去上学好了。
　　要是困了，就用沙漏暂停时间，在学校打个瞌睡不就行了。
　　这么想着，周小韶便将噎鸣之沙放在了书包里。她洗漱完毕，又回来背上书包，摸了摸一晚上没吃饭的肚子，从冰箱里摸出两个妈妈包的包子，放进微波炉里打热，用保鲜袋装好带着，就离开了家。
　　热乎乎的包子捂着手，周小韶在7点之前坐上了前往学校的公交车。公交车上人还不多，周小韶往后排走去。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有个女人披头散发地低着头，抱着包坐在哪里。周小韶路过她时，女人瑟缩了一下，闪躲着抬起头，目露惊慌的看向周小韶。
　　周小韶疑惑地瞥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有两块青紫——一块稍微小一点的在她嘴角，另一块在她右眼眼下。
　　女人看到周小韶，似乎松了口气，然后立刻又低下头，死死地抱着她怀里的包。
　　周小韶没太在意，她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后掏出手机，用书包挡着，偷偷翻开阴信翻了起来。，
　　周小韶现在手机上，能联系的只有黑白无常两位大人。白无常谢必安的昵称是“一见生财”，黑无常范无救的昵称则是“天下太平”。
　　阴信也有朋友圈，两位大大朋友圈的风格也完全不同。谢大大的朋友圈走温暖小清新风，照片通常是风景和路边的小动物。而范无救……则完全是个网瘾少年。
　　不是手游截图，就是外卖优惠券……
　　外卖优惠券？！
　　周小韶激动得小手一抖，赶紧戳进去，果然，发的优惠券是山海外卖的！
　　“您已成功领取3.9万冥币优惠券!”
　　周小韶脸一黑，翻了个白眼关上了页面。
　　她在想什么呢，阴间的外卖，当然用的是冥币！她一个大活人，这玩意根本就用不着好吗！再说了，她是一个外卖员，又不是消费者，这玩意更用不上了！
　　周小韶嫌弃地看了眼手机，又想起范无救昨天发给她的红包。
　　“你们玩的都是巨款，叫个外卖都得用好几万。”周小韶闲着无聊，一边看着优惠券的详细信息，一边暗自吐槽：“话说回来，范大大还真是抠门。我抢个优惠券就3.9万了，他发个红包才1万冥币。”
　　[本优惠券消费满39万冥币可用。][可交易赠与]
　　周小韶撇了撇嘴，又戳开山海外卖的后台看了起来。
　　目光扫过自己已兑换的礼品篮，周小韶一阵肉疼。她一个手抖，给自己折寿了两年多，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赚回来这些功德点。不过话说起来，这个礼品也确实算是贵的。
　　后台的那些可兑换礼品中，比较多的都是500~1000左右功德点数可兑换的，不过最多的，反而是那一连两三页1功德点数抽奖的礼品。
　　“‘马良神笔’‘天赋点数重置丹’‘焕颜丸’……啧啧啧，都好厉害啊。”周小韶看着那些可一点抽奖的礼品，心里忍不住有些发痒。
　　可当目光回到她那可怜兮兮的“233”点功德点数上时，周小韶发痒的心立刻冷静了。
　　剁手穷三代，赌博毁一生。不玩，她是好孩子不玩这些骗人的鬼东西！
　　“陵西路到了，请下车……”公交车中途停车，有人下车也有人上车。周小韶随意往前方扫了一眼，看见一个奇怪的男人上了车。
　　周小韶忍不住多看了那个男人一眼，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觉得这个男人好像额头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黑雾。
　　好像是挖煤的脸没洗干净一样。
　　周小韶没想太多，低头想要继续玩手机。可没想到，那个男人居然直冲着周小韶这里大步走来。
　　“跟我回家！”男人的声音在周小韶不远处头顶炸起，周小韶被吓了一跳，抬头看过去。
　　那个男人正一把抓住坐在周小韶前面位置的一个女人的手腕，凶巴巴地吼着：“臭娘们，你是不是想死？！妈的，早饭也不做，偷偷跑出来干什么！是不是要去找野男人！”
　　周小韶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只见那个被男人抓住的女人面露恐惧，紧紧地抓住自己的包，挣扎着却不说话。
　　“你他妈想死！”男人见女人挣扎，更是暴怒，他竟伸手抓住女人的头发，似乎想要将女人拖下车！
　　周围正义的路人终于看不下去了，不远处的一个男人走过来，伸手拦开两人：“干什么，公众场合里不要动手！”
　　也有大妈跟着朝这里指指点点：“打女人啊，哎哟，算什么男人的！”
　　脸上有黑气的男人满脸戾气，朝着路人一拳砸了下去：“老子管老婆，要你多什么嘴！”
　　“别打人！”被拉扯的女人看不下去了，上去拦着男人：“刘志军，你不要闹！”
　　“妈的，你还拦着！这人是谁？是不是你姘头！”男人发火。
　　司机看不下去了，找了路边停下了车，回头看了过来：“后面吵什么！”
　　公交车里终于乱成一团。
　　“刘志军！我要跟你离婚！你放过我吧，我不想跟你过了！”女人被抓着头发，脸上涕泪横流，瘫软着身子死死抓住身前的包，痛哭起来。


第10章 
　　女人这话一出，整个公交车里无论是看热闹的吃瓜群众，还是义愤填膺的正义路人，都不自觉静了一静。
　　原来，这男的和女的是两口子？
　　“离婚？放你娘的屁！”男人抓着女人的头发，恶狠狠地破口大骂，一脸扭曲的恶意：“你死了这条心吧，老子这辈子都不可能放过你！你就是死了也是我们老刘家的人！”
　　周小韶听了，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虽然从各个途径听说过，这个世界上是有一种会家庭暴力，对自己的妻子甚至孩子大打出手的人。但是因为在她的印象中，“丈夫”和“父亲”这两个词的代表，是她如今已经去世了的父亲。
　　那是一个温柔的老好人，和妈妈自由恋爱，甚至为了妈妈不惜被自己的母亲冠上“不孝”的帽子。他会在下雨天打着伞去接女儿妻子回家，也会在外面学两个小菜回家做给妻子女儿吃……
　　总之，那是一个各种意义上的好丈夫，好爸爸。
　　但是，这样的一个好男人，却早早离开人世，而留在这个社会上的，却还有如面前这样的恶人。
　　周小韶心里不禁气愤起来，连带着看向咫尺之间的那个依旧滔滔不绝骂着脏字的男人的眼神，都不善起来。
　　“刘志军，我什么都不要，嫁妆也不要，我答应你任何要求，只求求你放过我，跟我离婚吧！”女人哭得肝肠寸断，眼泪布满她满是悲痛和惊恐的脸：“我嫁给你十年，你打了我十年，我在你身边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啊！”
　　随着女人一声尖叫，男人的巴掌迅猛地打了过去。可怜的女人蜷缩在地上，被扯着头发左摇右摆，一边狼狈地躲避着男人劈头盖脸的巴掌，一边死死抓住公交车座位和自己的包，仿佛抓着一根救命的稻草。
　　群众沸腾了，包括周小韶，都气愤得恨不得将男人扭开！
　　“你放手！是不是男人！”刚才差点被打的那个路人用了大力，将男人扯了开来。男人被扯开的一瞬间，周小韶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气。
　　原来还是个酒鬼。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你这是家庭暴力知不知道的？你这样是犯法的！”
　　“打110！谁有手机！打110！让警察过来把这个畜生带走！”
　　路人议论纷纷，人群里又走出来两个精壮的中年人，与之前的正义人士一起，企图把男人控制起来。
　　“干你们屁事！都他妈的给老子滚开！”男人嘴里依旧不干不净地骂着，手里死死扯着女人的头发，眼见着有几缕头发已经被他拽了下来！
　　周围人不再敢动，毕竟那个可怜的女人还在他手上，他们生怕这个畜生会一个激动，把那个女人的头皮给扯下来！
　　就在这一瞬间，几个男人一拥而上，将男人制服！
　　“艹你们妈！放开我！”男人怒骂着，往周围喷着口水和酒气，面目丑恶得让人作呕。
　　暴怒的醉鬼终于释放了自己所有的暴虐属性，他用力挣扎开，不知从身上哪里掏出来一把水果刀！
　　“你们他妈的都给老子滚开！”男人挥舞着水果刀，周围人这下真的惊了，赶紧四散开来，生怕自己倒霉，被男人给划伤！
　　有人偷偷掏出手机，似乎是想要报警，谁知却被男人发现！男人一个猛子扑了过去，众人惊叫着散开，只有刚掏出手机的那个男人瞳孔放大，眼睁睁看着那闪着寒光的水果刀往自己的身上扎！
　　周小韶吓得心里一个咯噔，说时迟那时快，在那水果刀扎在正义人士身上之前，周小韶飞快将手伸进书包，狠狠拍下了沙漏黑色的一端！
　　扎向路人脖颈的水果刀立刻停了下来，喧嚣的世界立刻归于寂静，时间瞬间暂停！
　　好像是沸腾的水忽然凝固，原本喧闹着的公交车一下子被定格在了这个瞬间。可怜女人一只手捂着头一只手抓住座椅凄惨蜷缩的样子，畜生男人赤红着眼手持着刀朝路人刺过去的样子，旁边拎着菜篮子的大妈被吓着往后退的样子，正义的路人紧盯着对方动作似乎下一秒就要扑上去的样子……全都在这一秒凝固成一幅立体的画卷！
　　周小韶长舒了一口气。
　　好险！还好她今天刚巧带了人间外挂！
　　周小韶轻轻推开身前的人，她蹑手蹑脚站了起来，瞪着不远处的男人，走到了他面前，朝他狠狠地呸了一口。然后，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将男人手里的水果刀给扒了出来。
　　危险解除，周小韶松了口气。
　　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的面容定格在了一个扭曲而丑陋的表情上，周小韶恨恨地犹不解气。她忽然唇角一勾，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人渣，这么爱面子，那就让你丢个大脸好了！”
　　这么想着，周小韶反身从书包里掏出了记号笔和剪刀。
　　她眯着眼，在男人左脸写了个“人渣”，右脸写了个“败类”，然后收起笔，掏出闪亮亮的小剪刀，一边恶狠狠地把男人本就没什么型的头发剪了个狗啃。
　　看着恶人顶着一头一块块斑秃的丑陋发型，周小韶忍不住笑出了声。
　　“挺好的，挺配你的！”
　　周小韶解了气，扭头看了眼周围，然后从正惊讶着做着后退姿势的大妈菜篮子里，抽出一根大葱。
　　“去坐牢吧你！”周小韶把那根大葱塞进男人手里，代替了那把水果刀的位置。她看了眼手里的水果刀，一脸嫌恶地将它丢在了车窗外头。
　　周小韶扭头又去看了眼表情惊恐万分的路人，将他手中差点掉地的手机抽了出来，按下了“110”，然后给按了拨通建。
　　做完这一些，周小韶坐回自己的座位，往书包里伸进手，拍了下沙漏黑色一端。
　　“……”
　　“……”
　　暂停解除，正想报警的路人惊慌地向后退去，可却根本没有来得及，他只觉得勃颈处一阵发凉，然后……他闻到了一阵葱香？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知道是谁，率先笑出了声，随即，整个公交车里的人都发现了——那个畜生男人手里的水果刀，眨眼间居然变成了一根大葱！
　　而且，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男人的脸上莫名出现了几个字，且发型都变得……无比惨不忍睹！
　　报应！这还真是报应！
　　“真不知哪个过路神灵都看不下去了！”买菜大妈面露讥讽，夸张地大叫起来。
　　畜生男人也是一脸懵逼，而趁他懵逼的那一瞬间，几个正义路人连忙一拥而上，再次将男人再次制服。
　　正义的路人虚惊一场，觉着自己后背渗出一身冷汗。人还没回过神来，忽然耳边传来手机里机械的女声：“您好，公安报警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他报警了？他不是还没拨号吗？
　　男人来不及懵逼，电话便已经被拨通了，面对电话那头的询问，男人连忙将公交车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警察。
　　见男人被制服，又有人打电话报了警，女人才稍微感觉到一丝安全。她哭着朝周围人道谢，买菜大妈凑到她身旁，耐心地安慰着她。
　　“大妹子，别担心！这种畜生就活该倒霉！你看见他脸上的字跟头发了没？这就是路过的鬼神都不饶他了！一会警察来了，把他带走关公安局去！”
　　女人听了，叹息着摇了摇头：“大妈，警察带走他，也不会把他关起来的。”
　　买菜大妈一愣：“为什么？”
　　女人脸上依旧流着泪：“这么多年，我被打得狠了，也有邻居帮我报了警。但是又有什么用呢？警察来了，也只会说这是家庭矛盾，让我们自己解决，随便和稀泥，也没法把他带走关起来……接下来的，只有更多的大骂。”
　　女人说着，痛苦地捂住了脸：“有时候我在想，这种日子过的……还不如让我干脆死了！”
　　周小韶听见这话，才忽然想起——这是2007年，家暴还没被写入法律，怪不得警察没办法惩治那个畜生，只能说是家庭纠纷！
　　她眼睛一转，伸手轻轻拍了拍女人的肩膀，轻言细语地安慰道：“我有个办法，不知道你想不想听一听？”
　　女人将脸从手掌中抬起来，泪眼朦胧看着周小韶。
　　“刚才男人突然掏出刀来，差点伤了路人，这已经是违反了公共治安条令，已经足够让警察把他抓起来了。但是光是这样，还不够，因为那个大叔没有受伤，所以他顶多被关几个月。”周小韶说着，嘴角带出一丝小邪恶：“不如……你可以用自己身上的伤举证，说男人向来有强烈的暴力倾向，疑似精神有些问题，要求执法机构给他做一下精神鉴定，为了维护社会治安，这种有极□□力倾向的人，都会被强制关在精神病院的。”
　　女人听得一怔，而后眼里渐渐涌起一丝光亮：“你说的是真的？”
　　周小韶点点头，笑眯眯地坐了下来。
　　公安很快就到了，将手铐给制服在地却一直骂骂咧咧的男人扣上，又请了一直悲惨哭泣着的女人，以及热心对警察叙述过程的买菜大妈，还有制服男人的以及报警的正义路人去公安局配合调查。前前后后足足过了半个多小时，公交车才又一次被发动。
　　周小韶觉着自己简直就是现代罗宾汉女版蜘蛛侠，偷偷维护着社会的正义！胸口的红领巾简直更鲜艳了！
　　带着这种暗爽，周小韶来到了学校。
　　嗯，她迟到了。
　　“报告……”周小韶站在班级门口，对着讲台上的语文老师弱弱开口。
　　语文老师姓丁，是个三十来岁，很温柔又长得很好看的女老师。周小韶一直很喜欢她，甚至曾经有一段时间，觉得自己以后不如去读师范，做一个像丁老师一样的高中老师，也是挺好的。
　　“进来吧。”丁老师扭头看看周小韶，朝她点点头：“怎么迟到了？”
　　周小韶可是春风里红旗下根正苗红再老实乖巧不过的班长大人！她居然也会迟到！？
　　原本正早读的全班同学，都有些吃惊了，纷纷从语文书里抬起眼皮，一个个看向周小韶。
　　“呃……”周小韶一时语塞，她总不能说自己去学雷锋了吧：“路上遇到了点事，耽误了。”
　　丁老师温柔的眼神看向周小韶，似乎从她脸上看到了些什么，她朝周小韶轻轻笑了下，低头无奈地摇摇头：“进来吧，下回别这么冲动了。”
　　“？？？”周小韶吓得几乎炸毛。丁老师这话什么意思？她刚说什么了吗？是自己意会错了？


第11章 
　　周小韶这一整天心情都还算不错，不仅仅因为她早上学了一回雷锋，而更是发现，自己经过一晚上的复习，现在班上各科在讲什么，她已经大部分回忆起来了。
　　相信再过两天，她又能回到上辈子高三时的学习状态，甚至比上一次状态更好！
　　这份暗爽一直持续到放学，周小韶收了收东西，掏出又是安静了一整天的手机，无奈地摇了摇头。
　　又是一天没收到订单推送，可她总不能老实跑去蹲范无救吧？说起来，这也跟人家没什么太大关系，她厚着脸皮让人家把她从黑名单里解放，已经说明人家宽容大度了，总不能再没脸没皮地去骚扰人家。
　　不过今天心情不错，她几乎可以原谅又是一天没收到系统推送的订单的这件事情。回到了家，吃完了饭也没急着回房间写作业，而是坐在了电视前，等着地方台的社会新闻。
　　“今天怎么看起电视来了？”周妈妈削了个苹果递给周小韶，想了想也点了头：“看看新闻也好，你们政治也是要考时政的吧。”
　　周小韶没回答，嘿嘿笑了一下，接过苹果啃了一口，专心等着早上那个事情在地方台新闻上出现。
　　可还没等到新闻，周小韶口袋忽然一震。她嚼着苹果的嘴一顿，起身扭头往自己房间走。
　　“哎？怎么又走了？”妈妈奇怪地看着周小韶的背影。
　　“突然想起来有作业没做完！妈我写作业了你别来敲门啊！”周小韶说着，回房关上了门。
　　她掏出手机，果然看见了山海外卖的订单推送！
　　“距您212米有可接受新订单！”
　　周小韶激动地立刻戳进APP，手速超神地摁下抢单。果然，这一单毫无疑问被她抢到了！
　　人生中所抢到的第一单！
　　“叮！您已接受订单！请前往‘生魂小吃店’取一号外卖袋，并于规定时间内送达‘康宁花园4幢2单元604室  单身汪之伤’处。订单倒计时59：59：03。若未在规定时间内送达本单，将扣除您功德点数[1]点。”
　　周小韶一边穿上羽绒服，一边抓起帆布包。她将噎鸣之沙从书包里掏了出来，摇晃了一下，发现里面存着的时间还有很多，便放心地将它黑色的一端拍了下来。
　　时间瞬间被定格，周小韶将噎鸣之沙塞进帆布包，带着钱包钥匙手机便离开了房间。
　　客厅里，妈妈坐在沙发上，正吃着苹果。
　　周小韶上前轻轻抱了抱妈妈，然后转身离开了家门。
　　山海外卖APP，是按照外卖员所处的方位，就近安排订单的。一般用户所定外卖的店，以及用户自己的位置，都不会与外卖员相隔3公里以上。而范无救的小吃铺，距离周小韶是最近的，基本上出了小区门口，她就能看见引魂路的入口。
　　周小韶不想耽误时间，一路小跑到了生魂小吃店里，看见了范无救，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暂停着时间。她赶忙将时间恢复，却一不小心吓了范无救一跳。
　　“你哪里冒出来的？”范无救眼前凭空冒出来个周小韶，皱了眉往后退了半步：“离我远点！”
　　周小韶对范无救的嘴硬心软和吃软怕硬心知肚明得很，她笑眯眯看着范无救：“我刚接到订单，就立刻赶过来了。外卖袋呐？”
　　范无救朝周小韶翻了个白眼：“还没食材，一会去收。”
　　又没食材？
　　周小韶：“……我觉得谢大人说的没错。”
　　范无救：“？”
　　周小韶：“你这店也该倒闭了。”
　　范无救用手里的半截手套抽了周小韶脑袋一下，斜着眼睨她：“我这店要是倒闭了，你也离死不远了。”
　　周小韶没说话，乖乖接过范无救递过来的头盔。等范无救骑上车回头一瞥，她便熟练地跨上去搂住范无救的腰。摩托车发动，周小韶却一直很安静。
　　她已经觉得奇怪了，明明自己是平台的外卖员，为什么却只能接到范无救这一个小吃店的外卖订单？其他店铺的位置她也已经清楚，甚至有几个店距离她也并不算远，可她却并没有接到任何推送。
　　难道，那些店也有各自的小圈子？自己是个新来的，所以被排除在外了？
　　范无救骑摩托带着周小韶离开引魂路时，时间轴便不是周小韶所在的那一段了。似乎是到了比周小韶高三时更以前的时间段，周围的街景显得过时又古旧。
　　很快，范无救在一个居民楼下停了车。周小韶下车后依旧没有做声，可范无救却觉着有些不适应了。
　　这小丫头不是挺聒噪么，今天是怎么了？
　　“喂。”范无救摘下头盔，看了低头沉默地周小韶一会，拿头盔撞了撞周小韶的肩膀：“傻了？”
　　周小韶抬头白了范无救一眼，然后收起心思，往周围一扫：“这又是哪年啊？”
　　范无救嗤笑一声：“97年。这时候你大概8岁。”
　　周小韶抬头看向范无救：“收什么食材？”
　　范无救有些惊异于周小韶的淡定：“良心。”
　　周小韶：“良心？良心挖出来做什么吃的？”
　　范无救：“酒糟良心。”
　　周小韶没再说话，跟着范无救路过在树下乘凉的大爷大妈，旁若无人地直径穿过一楼小院里关着的门，走进了没有点灯的房间里。
　　“刘志军！你又出去喝酒了是不是！”忽然，房间里传出来一个气愤的女声。
　　周小韶一愣，觉得这个声音……还有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范无救对这声音完全没反应，走进房间的客厅，周小韶连忙跟了上去。客厅里没有开大灯，却有一盏老式的落地台灯正照亮了餐桌上的饭菜。
　　饭菜已经不再冒热气了，而客厅沙发上，正坐着一个抱臂气愤的女人。
　　“我们才结婚半年，你想想你在家吃过几顿饭？一天到晚的出去喝酒，不喝到醉醺醺的不回来，十次还有九次是被人给抬回来的！这日子还能不能过？”女人站起身来，指向周小韶。
　　周小韶一愣，立刻反应过来，猛地一回头——果然，在她身后，正有个浑身酒气的男人，正扶着门框，晃晃悠悠地换鞋呢。
　　“刘志军！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是不是又喝傻了！”女人气得快步走上前，对着换鞋的男人问道。
　　周小韶心里的异样感越发强烈，直到男人满脸赤红地抬头看向女人时，她才立刻出声：“是他！”
　　范无救点燃了一根烟，瞥了周小韶一眼：“你又认识？”
　　周小韶心情有些复杂，她摇了摇头：“不算认识，只是早上见过。这个人太恶心了，是个家暴男。他老婆说，她被男人打了十年……”说到这里，周小韶一顿：“等会……十年？那不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男人就对女人实行家暴了？”
　　范无救没说话，他抽完了烟，两根手指直接捏灭了烟头，又将烟头丢进客厅桌上的那个烟灰缸里。他溜达着走向男人，看了眼男人的胸膛。
　　周小韶一愣：“你要挖了他的良心？”
　　范无救随意点了点头：“嗯。他这辈子，本就该着没良心。”
　　周小韶睁大了眼：“你挖了他的良心，他……他才会打老婆的，对不对！”
　　范无救看了周小韶一眼，嗤笑一声：“你管他有没有良心，她老婆被不被打。你是个外卖员，又不是写命运系统程序的程序员。”
　　“可你知道你挖了他的良心，他老婆这十年有多惨！”周小韶有些气愤了。
　　范无救理都没理周小韶，他蹲下身来，在周小韶眼皮子底下，直接把手伸进了男人的胸膛里！
　　片刻之后，一团红色的影子被范无救握在了手里，而周小韶几乎能够看见，男人半透明的皮肤下，胸膛里那颗依旧跳动的心脏猛地变成灰黑色！
　　“刘志军！你喝成啥样了，能不能起来！”
　　“艹你妈的，臭娘们干你屁事！老子爱怎么喝怎么喝，用你个婆娘多嘴！”男人神色大变，从混混沌沌的醉酒状态，逐渐变成狰狞暴戾。
　　年轻的女人一愣，几乎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男人晃悠着身子站起来，一只手扶着墙，另一只手却忽然朝女人的脸扇去！
　　“老子说，你他妈的别给老子再多嘴！”
　　“啪！”一个巴掌，重重地落在了女人惊诧的脸上。
　　长达十年的家暴，女人悲惨的十年，从这一天，开始了。
　　周小韶有点懵逼，她扭头狠狠瞪了罪魁祸首范无救一眼，伸手将他狠狠一推，然后从包里翻出了噎鸣之沙，在黑色那端用力拍了下去。
　　时间猛然暂停。
　　周小韶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她看了周围一眼，而后目光落在了桌上的水果刀上。她快步走了过去，将手里的噎鸣之沙放下，然后拿起水果刀，走到了男人的身边。
　　她举起了手，却始终没有勇气将水果刀插进男人的胸膛里！
　　“原来是这个小玩意。”
　　范无救的声音忽然响起，周小韶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水果刀差点没拿稳掉在地上。她惊讶地回头，看向范无救：“你怎么……”
　　范无救似笑非笑，一张近乎邪气的脸在落地灯幽暗的灯光下显得棱角分明。他修长的手指间玩弄着那个精巧的小沙漏，身子懒洋洋靠在了桌上：“噎鸣做的小东西，只要修为足够，稍加注意就不会受困其中。刚才你忽然出现在我店里时，我就留意了，大约是你身上多了些什么。”
　　周小韶不去看他，但握着水果刀的手，却落了下来。
　　范无救挑了眉：“你想杀了他？”
　　周小韶咬了咬下唇，点了头：“是。”
　　范无救：“良心到手了，他没必要死。”
　　周小韶摇了摇头：“不，他不死，这个女人就倒霉了。”
　　范无救嗤笑一声：“为了这个女人，你就把男人给弄死了……那你跟对女人施加暴力的男人有什么区别？不过都是持强凌弱而已。”
　　周小韶回头，目光灼灼瞪向范无救：“并不仅仅因为这个女人！”她指向男人：“你知不知道，这个社会上有多少家暴者，而家暴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台？在这段时间里，所有施加家暴的人，都无所顾忌地任意妄为，因为他们知道，这个社会上没人能管得了他们！”
　　范无救没说话，眯了眼看向周小韶。
　　周小韶：“如果他死了，那起码让其他有暴力倾向的人心里多少有个顾忌——这个世界上，除了法律能制裁他们之外，还有一个东西，叫报应！”
　　范无救没说话，半晌后他耸了耸肩：“好吧，你说服了我了。动手吧。”


第12章 
　　周小韶扭过头去，片刻后又把手里的水果刀丢到了桌子上。
　　范无救：“怎么又不动手了？”
　　周小韶摇了摇头：“不能用刀。如果用刀杀了这个男的，那她老婆嫌疑最大，我会害了她。”
　　范无救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点头：“还不是完全没脑子。”他说完，走到了男人身边。
　　他又一次伸出了手，握住了男人的心脏，然后手里渐渐用力，将他已经变黑的心脏仅仅攥住：“喂，噎鸣之沙！”
　　周小韶立刻明白了范无救要做什么，她赶紧回头，将噎鸣之沙黑色的那端拍了一下，时间被释放，男人的动作忽然一顿。
　　他忽然表情变得无比痛苦，伸手捂住胸口蜷缩在了地上。
　　但范无救没有松开手。
　　男人死的很快，范无救攥住他的心脏不过几秒，男人便失去了生机。刚刚被打了一巴掌的女人还没反应过来，片刻后哭哭啼啼走过来，还以为男人喝多了。
　　“刘志军，你起来，我给你擦把脸你上床睡去。”
　　“刘志军，你怎么了？”
　　“志军？志军！”
　　女人惊慌失措，摇动着已经没有了呼吸的男人。周小韶愣愣的站在原地发呆，却被范无救伸手捏了捏后颈。
　　“走吧，小丫头。”范无救的手并不冰冷，甚至有些温暖：“别看了。”
　　周小韶被拉出了房门，片刻后，小院子里响起了女人哭叫的声音。院子外头树下乘凉的大爷大妈停下了闲聊，纷纷往院子里张望。
　　而周小韶，却已经被塞了一个头盔，推向了范无救的摩托车。
　　“怎么，后悔了？”范无救骑上车，看了周小韶一眼。
　　周小韶吸了口气，摇摇头：“没有。只是我在想，既然你们有什么‘命运系统’……那我们这样做，会不会造成系统BUG，然后有些什么蝴蝶效应，导致未来的不同？”
　　范无救惊讶地多看了周小韶一眼，然后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未来偏差值是肯定有的，但系统有自愈程序，差别不会很大。”
　　周小韶坐上了范无救的后座，想了片刻也点了点头：“……嗯，我听说过一个理论，如果当初没有牛顿，也肯定会有别人发现万有引力。所以，所谓的系统自愈，也是这个道理对不对？”
　　范无救踩响了发动机，摩托车飞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小区：“嗯，大概就这么回事。”
　　周小韶一直提不起什么兴致，原本维持了一天的好心情也消失殆尽。虽然她晚上所做的事情确实解决了女人未来十年内的痛苦折磨，但相比较早上简单的出气，让那个男人出个丑的愉悦，晚上亲眼见证男人的死亡，却让周小韶心情低落。
　　原来，并不是所有人在施加暴丨力时，都会有那种变态的快感。
　　范无救也没说什么，带着周小韶回到了引魂路。周小韶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订单送达倒计时竟然还剩50多分钟。
　　看来，由范无救带她离开这个巷子开始，她所处的这个时间轴内的时间，便不再前进了。
　　“这小菜很好做，你坐着等会。”范无救带着周小韶穿过院子，进了店里，他对周小韶撂下这么一句后，便回身走向了后厨。周小韶坐在长桌边上，打量完整个小店，便又觉着有些百无聊赖。
　　她有点想去看看范无救做菜，但又提不起精神，人趴在桌上发了会呆。
　　“喂，睡着了？”果然没过一小会，范无救就拿着一个塑料一次性外卖小盒子走了出来，盒子里隐约用液体浸泡着些什么，周小韶不用想就知道，那是男人被生挖出来的良心。
　　“没。”周小韶摇摇头，从范无救手里接过外卖袋，起身准备离开：“我走了。”
　　“等会。”伸手捏住周小韶的后颈肉，捏了两下直至周小韶扭过头来瞪他，他才贱嗖嗖松开手：“这么没精神，半路把我菜给撒了怎么办。”
　　周小韶摸了摸自己后颈，总觉着脖子后头那片被范无救捏过的肉有点儿痒：“那把我的良心挖出来赔给你好了。”
　　范无救歪了歪头，声音低沉带了点笑意：“你傻不傻？”
　　“我现在良心疼，挖出来反倒能舒服点也说不定。”
　　范无救看了周小韶两眼，掏出烟叼了一根在嘴里，却没有将它点燃：“你等会。”他说着，从长长的吧台下掏出一个小酒坛子，又摸出个丁点儿大的小酒盅。
　　往小酒盅里倒了三分之二杯酒，范无救将小酒盅推向周小韶：“喝了这个。”
　　周小韶狐疑地瞥了范无救一眼：“这什么？”
　　“小傻逼，没闻见酒味？”
　　周小韶摇了摇头：“我工作呢，怎么能喝酒。”
　　范无救嗤笑一声，指了指吧台上放着的外卖袋：“这是醉生梦死，腌良心口感极佳。你觉着良心过不去，倒不如也用这酒泡泡。”
　　周小韶迟疑了。
　　“放心，不上头，不耽误你送外卖。”范无救两根手指抵住酒盅底，又将酒盅往周小韶那里推了推。
　　周小韶还是摇了摇头：“等会，我送完了外卖来喝。”
　　说罢，她立刻抓起吧台上的外卖袋，快步走出了范无救的生魂小吃店。
　　手机上显示的用户地址，距离周小韶家不过一公里多一点，如果周小韶没记错，那个康宁花园小区门口有公交车，离着自家小区门口只有两站路。
　　时间还剩五十来分钟，在规定时间内送达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虽说时间还早，但周小韶却一直处于焦急的状态中。在她等公交的时候，在她坐在公交车里的时候，在她飞快地往康宁花园4幢2单元，爬在前往6楼的楼梯上时。
　　到了604室的门口，周小韶最后确定了一下订单上的地址，然后怀揣着忐忑的心按下了门铃。
　　不过一小会，门里有人趿着拖鞋往门口走：“谁啊。”
　　“送外卖的！”周小韶脆声应了。
　　门里似乎稍微顿了顿，片刻后终于还是有人打开了门。一个中年胖子探头出来上下打量了周小韶一眼，片刻后惊讶地开了口：“唉呀妈呀大妹砸，你咋还是个人呢？”
　　周小韶一脑门黑线。
　　身而为人，真对不住了。
　　中年胖子长得挺富态，说话间从他身后冒出个狗脑袋。那条狗抬头看了周小韶手里的外卖袋，顿时乐地呼哧呼哧甩着舌头蹦跶起来。
　　“消停点儿狗砸！”胖子操着一口东北腔，伸手拍了下狗脑袋，然后扭头又看向周小韶：“山海外卖现在还有凡人外卖员啦？这啥时候的事儿呢？”
　　周小韶规规矩矩把外卖递给胖子：“我是他们刚招的，今天是我送的第一单。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哈。”
　　胖子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哈哈哈笑道：“妹事儿！大妹砸憋担心！俺们以前都是凡人，也就两三千年前的事儿吧，不算太以前。”说着，他把外卖袋往地上一丢：“狗砸！吃你的良心去！”
　　周小韶抽了抽嘴角，心想这外卖原来是给狗点的。也是，那男人的良心叫狗给吃了，也不算埋汰了他。
　　“来，我给你好评！”胖子伸手在秋裤边上摸了摸，发现秋裤没口袋，然后扭头去找自己的手机：“哎呀妹砸，哥跟你嗦，哥住这旮旯有六七年了，以往在山海外卖上订个外卖，送餐的小哥都是些妖魔鬼怪的，都得背着点儿邻居。有回叫603的那两口子瞧见了，吓得非说咱楼层闹鬼，差点要搬家……”
　　胖子一边唠着嗑一边拿着手机走回来：“你说这叫个啥事儿！”
　　周小韶有点好奇，她看着一只手看着手机一只手抓着肚皮的胖子，好奇心就快要把她给憋死了。
　　“请问……您是哪位神仙？”周小韶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哎呀就一小公务员儿，也没个名号，说了你也不认识。”他说着，指了指一边呼哧呼哧正狂吃着良心的狗子说道：“我就一养狗的，官名儿弼狗温，这狗是天狗，专门啃月亮的。”
　　周小韶脸有点僵，她偷偷看了两眼门里的狗，心想这天狗跟普通狗……并没有什么不同嘛？
　　“现在天上啥卫星飞机的到处飞！天庭地皮精贵！咱这种小公务员儿不得住凡间啊，还得不叫凡人瞧出来——说实话，咱天庭府的公务员现在待遇还不如他们酆都城的公务员的好，他们政策改革啦！鬼差都能平时干点儿私活儿！俺们可不行，俺们公务员兼职叫人查出来，得丢饭碗儿啊！”
　　胖子估计以前在东北住了好久，否则怎么身上一点儿仙气都没有，反而学习了东北人爱唠嗑的精髓呢？
　　周小韶离开康宁小区，手机里的功德点数已经收到了，她看着自己劳动所得的10点功德点，心里好受了一点儿。
　　多多少少也是赚了，再说了，万事开头难，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周小韶心里轻松了不少，乐滋滋地坐了车准备回家。她送这单以前，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毕竟用户都不是人啊！谁知道会不会把外卖送到了，结果人觉着自己好像更好吃一点，就撇开外卖把她吃了填肚皮呢？
　　回到了自家楼下，周小韶拍了下噎鸣之沙，将时间暂停。然后她偷偷用钥匙开了门，并回到了房间，才再次将时间释放。
　　手机这时候忽然亮了一下。
　　周小韶翻开阴信，果然收到了一条信息。
　　天下太平：丫头，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周小韶一愣，赶紧返回山海外卖后台，看了眼对方给的五分好评，又看了眼已经入账的10点功德点数，最后检查了下自己确实也回了用户一个好评之后，才返回阴信界面。
　　小勺：没忘什么啊？
　　天下太平：[照片]。
　　周小韶看着照片里，昏黄灯光下，暗色木料吧台上孤孤单单的一杯清亮液体，立刻拍了下头。
　　她好像……答应了范无救回去喝酒？
　　小勺：……忘了，下回去喝！
　　片刻后，范无救的信息又回了过来。
　　天下太平：[照片]没了！债见！
　　照片里，灯光下的酒盅已经空了。


第13章 
　　妈妈预约的手术时间，正好是周小韶期末考试成绩出来的时候。
　　她的情况班主任也清楚，就提前放了她的寒假，准许她假前最后两天不用去学校了。
　　周妈妈本就是二院的护士，她要动手术的事情，许多同事也都知道。周小韶本以为自己要忙前忙后办理住院手续呢，却不想妈妈的手续同事都帮忙办了。
　　当周小韶从家里大包小包带了妈妈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来到病房时，病房里正挤着三四个妈妈的同事聊着天。几个阿姨一见周小韶进来，便指着周小韶开始夸。
　　“周姐，你真是好福气呢，小韶这丫头又乖又孝顺，长得漂亮不说，你看看，成绩还这么好！”胸外科住院部的女大夫也笑眯眯地夸：“我家那个小子，要是有小韶一半，我做梦都要笑出声来呢！”
　　周小韶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直到看见病床旁的床头柜上，摆放着自己的寒假作业和成绩单，这才反应过来——大约是刚才有人给她送成绩来了。
　　周妈妈脸上泛着光彩，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她朝小韶招了招手：“小韶啊，刚才你班主任过来看我了，还把你的成绩单和寒假作业带过来了。”
　　果然，周小韶没猜错。她朝一旁阿姨腼腆地笑笑，然后乖宝宝一样放下手里的换洗衣物，坐在病床旁，接过妈妈递过来的成绩单。
　　“你们班主任说你成绩很稳，考上一本不成问题。就是好像你最近有点太累了，让你不要太紧张。”妈妈伸手摸了摸周小韶的头发。
　　“年级第三呢！”旁边另一个妈妈的同事也开口，一脸艳羡地说道：“小韶还是在省重点上学的吧？唉，周姐的女儿就是随了周姐，脑子好，明年是想考清华还是北大啊？”
　　周围几个阿姨都笑了起来。
　　周小韶看了眼自己的成绩，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看来，最近几天利用噎鸣之沙冲刺复习，还是很有成效的。
　　最起码，自己已经完全恢复了上辈子高中时的状态，甚至在英语和政治这两门课上，她现在的成绩比上辈子还要好出不少。
　　“再看吧，”周小韶淡定地将成绩单和寒假作业放回了书包里，微微笑着说：“现在妈妈的身体最重要。”
　　周围妈妈的同事又是一阵的夸，而后聊了没多久，便纷纷散去了。
　　周小韶将妈妈的衣服放回衣橱，回头一看，正撞上妈妈容光焕发微微笑着的脸。
　　“小韶来。”妈妈声音温柔又悦耳。
　　周小韶乖巧走了过去，被妈妈揽在了怀里，一下一下地抚摸着背：“我的囡囡啊，是妈妈最大的福气。”
　　周小韶想起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妈妈的病还没查出来，奶奶却在家里。她胆小怕事地躲在自己的房间，只知道塞上耳塞听英语，却并不知道门外两个女人斗得焦灼，妈妈被奶奶胡搅蛮缠地一脸憔悴。
　　“妈妈，咱们的福气在后头呢。”周小韶轻轻说完，便从妈妈的怀里钻了出来：“妈，我回家把作业什么的放下，然后再过来。”
　　周妈妈点点头：“一会你回家，先给你们班主任打个电话，谢谢她亲自来送你的成绩和作业，还来看了妈妈。妈妈明天手术，今天不能吃饭，你自己在外面吃点东西，别舍不得钱，要吃干净卫生的知道吗？”她说着，从挂在病床边的包里翻出一张卡，递给周小韶：“这是妈妈的奖金卡，你拿去放在身上，密码是你的生日。妈妈这两天照顾不了你，你有什么事情要花钱的就从里面拿。”
　　周小韶接过银丨行丨卡，稍稍顿了顿，抬头看向妈妈：“那……妈，我去买辆自行车行不行？”
　　“自行车？”
　　周小韶点点头：“嗯，方便我从家来回医院，还有，买了自行车，下学期我想骑车上学。”
　　周妈妈有点不解：“咱么家小区门口的公交车不是挺方便的吗？”
　　周小韶撒了娇：“可是，人家高三了，也没有时间运动，就想着平时上学放学时候骑骑自行车也好。你说呢妈妈？”
　　周妈妈一想，觉得也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于是点点头：“对，你去买辆好点的，妈妈支持你。”
　　===
　　周小韶想买自行车，当然不是因为什么“锻炼身体”，她只是觉得，自己如有有辆自行车，送外卖会方便很多。她离开医院时，问了路过的一个小护士，这小护士她认识，是她妈妈的同事。
　　“买自行车啊？那去黄仙路呗！那边半条路都是自行车行。”小护士知无不言：“从医院门口坐20路，好像五六站吧，就到了。”
　　黄仙路？
　　周小韶心里有点疑惑，她在这个城市住了二十多年，怎么没听说过有这么一条路的？
　　或许是自己不记得了吧。
　　周小韶谢过护士，离开医院便背着书包直奔黄仙路去了。到了站，周小韶下车一看，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这不是二手市场吗？怎么……变成自行车一条街了？”
　　她明明记得，上辈子的这里，是一个挺大的二手市场的所在啊！
　　周小韶摇摇头，随便进了一家看起来最大的自行车行，往里走了两步，就看见一个体态苗条的爽利女人，正在跟另一个店员搬着自行车。
　　“看车吗小姑娘？”女人回头看见了周小韶，立刻露出笑来招呼她进店。周小韶确实目瞪口呆地愣在了原地。
　　这张脸，她可忘不了！这不是那个……被家暴的女人？
　　女人似乎没留意周小韶的反应，回头指着店里的自行车说道：“这款是今天早上刚来的，你们小姑娘喜欢的公主车。现在买帮你上牌照，送你车筐车锁，颜色随便你挑的……”
　　周小韶看着女人化着淡妆十分精神的脸，觉得她并没有比十年前老很多，看来，十年前她老公死后她的生活，比老公活着的时候好太多了。
　　“阿姨……”周小韶试探着开口：“你以前是不是住在XX新寓的啊？我记得小时候跟你是邻居。”
　　女人听见周小韶这么开口，楞了一下：“是啊，我是在那里住过半年……你是？”
　　果然！
　　“我原来住你楼上，你一楼我二楼，还记得吗？”周小韶张口胡诌：“那时候我小，我记得你住了没多久，刘叔叔就……”
　　女人似乎陷入了回忆：“是吗？那可巧了，姑娘你记性挺好，还记得我……我跟刘志军结婚刚半年，他就喝酒喝死了。婆婆嫌我不吉利，那个家一天都没多让我住，就把我赶出来了。”
　　周小韶心里咯噔一下，还没等有什么感觉，却听女子爽朗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不过都是命。要不是我没了丈夫，我还没想过要找份活儿干养活自己，现在也不会开这么大的自行车行。”
　　“小姑娘，咱们这么有缘，今天你买自行车阿姨不赚你钱，你挑吧，看喜欢什么颜色的自行车？”
　　周小韶彻底放下心来。她看着女人穿着艳红色小皮衣忙前忙后的身影，忽然觉得命运神奇——她明明几天前还看见这个女人畏畏缩缩满脸是伤地坐在公交车上，可如今她却活力四射地活得精彩。
　　对周小韶来说，只不过是区区几天相隔，可对这个女人来讲，却是两种人生的选择。
　　周小韶心有所感，趁女人不注意，掏出手机偷偷拍了一张她的背影。她低头翻出阴信，给范无救发了过去。
　　小勺：[照片]。
　　天下太平：什么东西？
　　小勺：啧，那个女人！家暴男的老婆！
　　天下太平：哦。
　　小勺：她过得不错，还开了挺大的自行车行。
　　天下太平：哦。
　　小勺：哦哦哦，就知道哦，你敢不敢再懒点？
　　天下太平：。
　　周小韶翻了个白眼，把手机收了起来。
　　她在女人的帮忙下，挑了一辆两百多块钱的自行车，性价比很高，骑起来轻松又便宜不怕偷。在确认了店里可以刷卡之后，周小韶利落地付了钱。
　　女人喊店员过来帮她的新自行车上锁和车筐，她则带着周小韶去旁边办理了自行车牌。周小韶付了钱，正排队等着，这时候手机叮地一响。
　　她将手机藏在袖子里，偷偷看了一眼。
　　“叮！距您11米有可接受新订单！”
　　周小韶眼睛立刻瞪圆——11米？来不及多想，周小韶立刻飞速抢单。
　　抢单成功！
　　“您已接受订单！请前往‘奈斯香烛店’取一号外卖袋，并于规定时间内送达‘新市口金星时尚广场负二B53号铺  紫微星座馆’处。订单倒计时59：59：56。若未在规定时间内送达本单，将扣除您功德点数[1]点。”
　　周小韶收到了除了生魂小吃店之外的订单！她激动地立刻截图，想要保存下这历史性的一单。
　　自行车拍照办好，周小韶立刻推着她崭新的自行车，往自行车行街对面的一个巴掌大的小店走去。
　　店铺是真的小，也是真的破。一个不知道多久没有擦过的玻璃商品柜里，摆着些颜色艳俗的寿衣布料，一堆堆纸钱随意丢在角落里，店里一台悬挂在最深处的电视上，正播放着闹哄哄的娱乐节目。
　　而一个中年男人，正一边扎着纸人，一边抬头看着电视傻笑。
　　周小韶站在店门口，半天没敢进店门。
　　这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寿衣店了，能是山海外卖里那个月销售破万的网红香烛店？
　　时间不容周小韶过多犹豫，她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呃，请问……这里是奈斯香烛店吗？”
　　男人似乎忽然被惊到，他猛地回头看向了门口，眼睛瞪圆看向周小韶：“？？？”
　　周小韶：“……”
　　两人大眼瞪小眼，足足瞪了彼此三分钟之久。
　　“你……”男人最终还是开了口。
　　周小韶连忙举起手里的手机：“哦，我是山海外卖的外卖员，刚接受到了订单，你这里没收到吗？”
　　男人把手里的半成品纸人放在了地上，上下打量了周小韶：“活人啊？哎哟，还是头一回有活人过来收外卖的呢。”
　　周小韶干笑两声，见男人拍了拍手，侧着身子走进狭窄的柜台后头：“你等会，我先把群里的消息撤出去……我没想到，这大白天的附近还有能接到这个订单的外卖员。”
　　周小韶一脸茫然，忍不住开口问：“那，平时抢到这种单子的，都是什么？鬼？”
　　男人一边低头戳着手机，一边说：“有鬼，有妖，也有想赚点外快的地仙儿啊保家仙儿什么的……”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周小韶打了个寒颤，觉得身体一冷，鸡皮疙瘩莫名其妙起了一胳膊。
　　男人这时候抬头，往周小韶旁边看了眼：“啊，来了啊？这个……有人从平台抢到单了，不好意思啊小米。”
　　周小韶寒毛直竖——他在跟谁说话？！
　　“我知道我知道，不好意思啊打扰你睡觉了，我额外给你烧点纸钱怎么样？”男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周小韶的表情，依旧对着周小韶旁边的空气说道！
　　大白天的，难不成真有鬼啊！


第14章 
　　周小韶僵着身子，总觉着大白天里都阴风阵阵的。她看着老板对着空气再三道谢，似乎是送走了什么东西之后，她浑身才仿佛重新被阳光照射，逐渐温暖起来。
　　“姑娘，吓着你了吧。”老板看出周小韶似乎是松了口气，便乐呵呵对周小韶说道：“别怕，那些鬼怪不敢对你怎么样，毕竟都是排队等投胎的野鬼，要是害了人，投胎可是要被延后的。”
　　周小韶尴尬地笑笑：“我是新来的，不太懂规矩。老板，我是抢了别人的单吗？”
　　老板摆摆手：“这倒不是。就是我这里白天山海外卖上的生意极少，偶尔有下单的，我开门做生意的也不能给拒单了对不？”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香盒，拿着打火机便往里走：“我这有个群，里头都是愿意接白天单的外卖员。以往白天我这接到订单，就习惯性在阴信群里咋呼两声，如果有人愿意来，就直接过来接我这单。”
　　周小韶点了点头，看老板往店里深处去，稍稍犹豫了一下，便也跟着走了进去。
　　只见老板掀开店里的一个帘子，露出一个没有摆着神像的神龛，他从香盒里拿出三炷香，小心翼翼拿打火机点燃，用手扇灭香上的火。
　　然后，他神情肃穆地双手将三炷香举到了眉间，虔诚地对着空无一物的神龛拜了三拜。拜过后，他把手里的香插在神龛前的香炉里。
　　他的动作流畅而又严肃，周小韶看着忍不住也跟着严肃了起来。等到香炉里的三炷香燃起袅袅青烟，老板立刻掏出一个玻璃鼻烟壶，供香燃起的烟气居然乖乖地往那小小的鼻烟壶里飘了进去。
　　“有一会儿呢，姑娘你先坐。”老板笑呵呵地对周小韶说道。
　　周小韶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好奇地开口问：“这供香……就这么外卖啊？”
　　“可不是。”老板点点头，一边收集香火一边跟周小韶唠嗑：“现在人都忙，家里祖宗啊保家仙儿啊甚至一些被供奉着的地仙灶仙之类的，都总是忘了给上供。现在不是科技发达了么，他们实在是馋香火了还能自己点外卖，也挺好。”
　　周小韶总觉着有些违和，一个寿衣店里卖香火的汉子，居然口口声声说着科技发达……
　　“现在更好了，你看山海外卖都招凡人当外卖员了。挺好挺好，以后更方便了。”老板说着，朝着周小韶一笑：“姑娘，以后我这店里白天的单子，就麻烦你送了，行不？”
　　周小韶一愣：“啊？”
　　老板笑得憨厚：“虽说也有别的外卖员愿意白天来送单，可他们大部分是游魂野鬼，白天想出来，得从山海外卖的后台消费阴德来兑换道具，免得白天出来干活被太阳晒得魂飞魄散。一来成本高，二来风险大，其实挺不划算的。有凡人好啊，白天送单子啥都不耽误。”
　　周小韶：“呃……可是我还是学生，没那么多时间来全职送外卖。更何况，我家其实离着这里不算近，我今天是巧了过来买自行车的。”
　　老板看了周小韶两眼，想了想，看了眼一边刚刚燃了不到五分之一的香，便说道：“姑娘，你看这样成不，以后我聘你当我们店的特邀外卖员，每个月多给你发一份工资，绝对比平台给你的基本工资高，怎么样？”
　　嚯！这不愧是平台上每月销量第一的店，还真是财大气粗！
　　周小韶有些心动，但却还是摆了摆手：“大叔，不是我不想答应，我刚才都说了，我现在还是个学生，没有那么多时间送外卖的。”
　　老板：“这不都快放寒假了嘛，就当勤工俭学也不行？”
　　周小韶：“我今年高三，寒假拢共就放11天假！”
　　老板叹了口气，左右思量，说道：“那如果……送外卖不花你多少时间，平均十分钟能让你送一单——你答不答应？”
　　周小韶眨了眨眼：“哪有这种好事？一个小时内我能送完一单都要谢天谢地了。”
　　老板砸吧了下嘴，指了指柜台下面，对周小韶说：“姑娘，你帮个忙，把那个铁皮盒拿过来。”
　　周小韶顺着老板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个曲奇饼干盒子？”
　　“对，就那个。”
　　周小韶侧着身子，从满是积灰的商品柜里钻进去，拿起放在一堆杂志报纸中的那个旧饼干盒子，递给了老板。
　　老板把饼干盒子往旁边桌上磕了磕，然后单手掀开盒子，显露出里面一打黄纸：“这个是‘缩地成寸’符，你接我一单，我给你两张，这样你每回接我的单，来回都只要眨眼的功夫，怎么样？”
　　周小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什么什么符？”
　　老板呵呵一笑：“‘缩地成寸’符。”他说着，指了指自己，脸上显出点傲气来：“别看你叔我看着不显眼，我可是正宗茅山后人，这符若非道行高深，可绝对画不出来！”
　　周小韶震惊了。
　　老板似乎很满意周小韶的表情，接着显摆着那个小破盒子里的黄纸：“这个符，你放手心里搓热，心里默念要去的地方，然后往身上一拍，再一闭眼。等你睁开眼时，它就会带你去你心里所想的地方，别说送个外卖了，就是用这玩意出国都行！”
　　周小韶风中凌乱了。
　　这种符要是放到市面上卖，可不比他开个寿衣店赚的多？
　　当她二傻子呢？
　　她不信！
　　周小韶摇头，一脸怀疑地看着老板。
　　老板见周小韶不信，有点儿急了，声音都高了个八度：“你还不信？嘿……知道你叔一介肉身为啥能在山海外卖上开香烛店吗？还不就是因为叔这茅山正统的身份！知道叔为毛能差使游魂野鬼送外卖吗？还不是因为叔不仅是茅山正统，而且还有阴阳眼！”
　　周小韶越发不信了，她甚至警惕地往店外头退了半步——怕不是遇到疯子了吧？
　　就算不是疯子，也得是个骗子！
　　“你这小丫头……”老板叹了口气，看了眼几乎烧完了的香，摆摆手：“行吧，你不信拉倒，回去自己再想想，要是答应当我特邀外卖员，你阴信上跟我说一声就行。”
　　他说着，在供香燃灭的那一瞬间，立刻把鼻烟壶的盖子给塞上了。他将鼻烟壶递给了周小韶，周小韶谨慎地将它收下。
　　时间还剩半个多小时，周小韶正琢磨着从这里骑车到金星时尚广场要多久时，老板忽然从铁皮盒里摸出一张黄纸，趁周小韶一没留神，啪地一下拍在了周小韶的背上：“走起！”
　　唰地一声，周小韶眼前立刻白光一闪，仿佛自己置身高速飞驰的高铁车顶，风呼啸着扑头盖脸而来，吹得她的衣服飒飒作响。
　　周小韶惊得当即闭上眼睛，谁知眼睛刚一闭上，耳畔啸叫着的风声骤然一停。
　　她再睁开眼睛时，周围已是另一片人山人海——金星购物广场！
　　“我……我的妈呀！”周小韶暗自惊叹：“那符还……真有用啊？！”
　　周小韶顾不得环顾四周，便赶紧掏出手机翻开阴信。刚加的那个大叔头像就是他本人，昵称相当直白，周小韶严重怀疑就是那位大叔的真实姓名。
　　小勺：！！！！！
　　黄铁柱：嘿嘿嘿，咋样小姑娘，这回信了吧？
　　小勺：给高人跪了！
　　黄铁柱：你先送了这单吧，等你回来，咱详谈！保证亏不了你！
　　小勺：是是是，我一定回去！
　　黄铁柱：可别蒙我，我在店里等你！
　　周小韶心里想着，她可不得再回去么——她那新买的自行车还停在那寿衣店门口呢！
　　周小韶收了手机，往订单上的地址寻去。这所谓的时尚广场，其实就是一个高级一点的小商品市场，各个小店拥挤在市中心的地底下，比邻着狭窄的小路，迎接着来往的客人。周小韶足足找了将近十分钟，才找到位于负二层角落里的“紫微星座馆”。
　　店铺显得很低调，像是个玩塔罗牌或是卖星座小玩意儿的地方。周小韶站在门口往里张望了一会，看了眼手机，确定自己没有超出订单时间，才安心开口问了句：“有人吗？”
　　过了一会，店里走出来一个染着紫头发，嘴里嚼着口香糖的女人，她上下看了周小韶一眼：“来推星盘的还是来算命的？”
　　周小韶摇摇头：“我来送外卖的。”
　　年轻的女人眉头一皱，翻了个白眼就要往里走：“没人点外卖。”
　　周小韶正愣神，低头想要看看手机上的地址有没有错，却不想刚刚还一脸冷淡地女人忽然一个急转转过身来，脸上开了花似的笑着，连语气都变了！
　　“有有有是这里大闺女你是送香火来的不？”
　　周小韶抬头看过去，心里几个大字猛地钻进了脑袋——鬼上身？！
　　“你是新来的吧？哎呀以后送香火不用跟这些小鳖娃子说，直接在店门口松开盖子，里头的香火俺们能吃的到。”女人说着往旁边椅子上一坐，抓着自己脚脖子就盘上了腿，然后缩着脖子把手往袖口一抄，看着周小韶笑成了朵花——她这动作娴熟无比，正是东北老奶奶上炕的标准姿势。
　　周小韶：“……”
　　“呸呸呸，二妮子她闺女就爱吃这些古怪玩意，”她吐掉嘴里的口香糖：“俺看你要走，吓得赶紧上了她的身，把你喊住。”
　　周小韶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还真是什么都见识过了。
　　她掏出鼻烟壶，递给了面前人。
　　紫眼皮姑娘拔开鼻烟壶盖子，一脸陶醉的吸着，那动作神情，真像电影里古人吸牙鸟片，很是有点有碍观瞻。
　　“哎呀，今儿二妮子没来，可饿着俺咧。”紫眼皮姑娘开口絮叨：“你且回吧，俺一会给你好评！”
　　周小韶立刻点头，逃也似的溜了出去，一路飞奔离开金星购物广场。她站在阳光底下，才觉着周围的一切都真实了起来。
　　她坐公交车回到了黄仙路，找到了黄铁柱大叔的寿衣店，见自己的自行车还安安静静停在他家店门口，才放下心来。不怪她担心，她刚才可没锁车呢。
　　“来啦？”黄大叔又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一边抬头看着电视里的娱乐节目傻乐，一边扎着纸人：“进来坐，咱商量下待遇。”
　　周小韶看了眼手表，现在还不到下午五点，天还没黑呢。
　　“您这符，可真是厉害。”周小韶搓了搓手，笑嘻嘻地对黄大叔说道：“要是早遇到您，我这自行车都不用买了。”
　　黄大叔一脸嘚瑟：“服了吧？”
　　周小韶：“服服服，真的服。可是大叔，你既然有这本事，干嘛还卖寿衣啊？现在当道士不赚钱吗？”
　　黄大叔无所谓地摇头晃脑，手里活计不停：“说了你别不信——你大叔这辈子，第一不缺功德，第二不缺钱！”
　　周小韶眼睛一亮，顿时觉着面前蜷着身子穿着破棉袄坐在小马扎上的身影，无比高大，堪比十年后的马爸爸。
　　“可是，有功德有钱，对你叔来说没用啊。”黄大叔幽幽说道：“你叔天生阴阳眼，这是三魂中人魂有缺。三魂七魄不全，就没法入轮回；再者说，你叔是茅山正统，所谓道人，便必有五弊三缺。你叔命犯个‘独’字，这辈子不可能有后。也就是说，你叔这就算有再多的功德和钱，也没有后人帮着花销，更没有下辈子去换个好命！”
　　周小韶越听，越觉着黄大叔有点惨。
　　黄大叔一个纸人扎完，往店里一丢：“所以说啊，大叔有再多功德和钱，都白给，屁用没有！”
　　周小韶：“……”
　　黄大叔抽出竹条，熟练地扎起来：“大叔命中注定，死了就是个鬼差，活着这会子就是休假呢，知道了不？”
　　周小韶一脸黑线：“所以……您这是趁着活着的时候多做做香火生意，好给死后攒个好人缘？”
　　大叔一拍大腿：“丫头聪明！”


第15章 
　　“怎么样丫头？当我这特邀外卖员吧？不耽误你平时接单，就是我这儿有单子如果系统没推送到你那的话，我就直接阴信通知你，你用符纸过来我店里接了我的单。”
　　黄大叔说着，将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不过我这只有白天的单没人抢，等过了酉时，也就是晚上七点以后，我这里的单子可多得是人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平时也没多少订单是白天下的。”
　　周小韶思量一阵，觉得或许真的可行。虽然心里已经想要答应了，可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黄大叔继续说道：“你们平台每个月给你们多少功德点数？50是不？”
　　周小韶摇摇头：“50是试用期的底薪，过了试用期是70点。”
　　黄大叔拇指一挥：“我这每个月底薪给你100！你每回在我这接一单，除了用户五星好评后系统给你的功德点数之外，我再额外打赏你10点功德点，咋样？”
　　周小韶这下真的心动了，她赶紧低下头做沉思状，以免自己上扬的嘴角出卖了自己的心情。
　　黄大叔：“哎呀丫头，你这待遇够可以的啦！我群里白天给我跑单子的外卖员，都没底薪赚呐！”
　　周小韶迟疑着开口：“可以是可以……不过叔，你能再给点好处不？”
　　黄大叔：“啥？”
　　周小韶搓着手：“你那缩地成寸符，每个月能再多给几张不？”
　　两人讨价还价半天，终于说定了待遇。除了每次周小韶给黄大叔送过一次单后他给的两张缩地成寸符之外，每个月还额外能得五张压箱底。谈妥了之后，黄大叔立刻掏出手机，在他的后台上操作了一阵后，周小韶手机便“叮”地一响。
　　“叮！‘奈斯香烛店’邀请您成为其特邀外卖员！月底薪[100]点功德点，每单成功送达后，由商家额外打赏[10]点功德点，上不封顶。同意/拒绝。”
　　周小韶满意地按下“同意”，然后立刻收到了黄大叔从后台打赏给她的110点功德点数。
　　“这是这个月的底薪，还有这单给你的打赏，都先给你。咋样丫头，叔说话算数吧。”黄大叔声音豪爽。
　　周小韶乐滋滋看着点数入账，倒是替黄大叔担心起来：“叔，你这么爽快，不怕我跑了不来了？”
　　黄大叔指了指自己的手机屏幕：“你觉得你能跑的掉吗？”
　　===
　　六点不到，周小韶挥别了黄大叔。此时天已经有些暗下去了，周小韶不敢再耽误，赶紧蹬着自行车往家赶。
　　她晚上准备住在医院陪床，于是只是把用不到的书和卷子放在了家里，然后收拾了晚上准备写的作业，离开了家。
　　在小区门口买了两个热乎乎的包子，周小韶推着自行车往外走，一抬头却看见了街对面的引魂路。
　　她觉得有些奇怪，今晚没有接到生魂小吃店的订单啊，怎么就看见这条巷子了呢？周小韶抬手看了眼手表，时间还早，她便蹬着自行车窜进了巷子里。
　　天已经彻底暗了下去，幽森的小巷子里格外阴冷。周小韶此时却已经习惯了这份阴森，她一眼看见不远处悬挂在小吃店门口的红灯笼，两三下就骑了过去。
　　周小韶推开店门，店里却很安静，她推着自行车往里走，将她崭新的“宝马”停在了范无救显得硕大无比的机车边上。
　　“范老板！”周小韶一进店门，便看见站在吧台内，正低头认真操作着什么的范无救。她当即噤了声，默默走到了吧台边坐了下来。仔细一看，范无救竟是在用一把铮亮的刀削一个萝卜。
　　范无救认真起来的样子，可以用迷人来形容。他专注于手中的事情，仿佛沉浸在某个结界中与世隔绝了一般。昏黄的灯光落在他垂下的睫毛上，掩住他幽深的眸子。周小韶忍不住呼吸浅了下来，她安静地看着范无救手中白玉般的萝卜，被他指间锋利的刀改造，一点一点变成一朵碎莲的模样。
　　“来干嘛的？”范无救低沉而带有一丝丝慵懒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店里的静谧。周小韶这才回过神来，惊讶地发现，她竟然看一个人雕萝卜看出了神？
　　“你……雕个萝卜的架势，跟拆□□似的。”周小韶干笑了两声，收回探出去的上半身，抬眼若无其事地到处瞟：“我是来跟你显摆的。”
　　“嗯？”范无救鼻音里带了点儿笑意，抬眼皮扫了周小韶一眼：“你还有什么值得显摆的。”
　　周小韶立刻翻出手机，献宝似的戳出后台“特邀店铺”那一栏给范无救看：“喏，山海外卖当月销量第一，超级网红店，今天请我当他们的特邀外卖员！”
　　“嗯？”范无救手里一顿，看向周小韶的手机。
　　“以后他们家的订单我要优先接的。”周小韶乐滋滋地继续说道：“要是万一在你这有啥怠慢的，我先跟您道个歉哈！”
　　范无救放下刀，看了周小韶两眼：“你家离那里那么远，干嘛当他家的特邀？”
　　周小韶：“黄叔每一单都给我两张缩地成寸符，超级厉害的。眼睛一闭，一睁，飒！目的地就到了！”
　　范无救拿手指捏了捏刀刃，颇有些不屑：“你每送我这一单，都是由店老板本人亲自接送。”
　　周小韶瞪了范无救一眼：“你那是没食材，拖着我去付出额外劳动力的好吧？”她低头又看向手机，怜爱地抚摸了一下手机屏幕：“再说了，我在你这接单，你都没打赏过我。”
　　范无救两只手撑在吧台上，上半身无限逼近周小韶。周小韶顿时觉得气氛紧张，整个人不由自主往后一缩，却依旧被范无救牢牢盯住：“一口一个黄叔，你嘴倒是够甜的。”
　　周小韶脖子一缩：“……我也可以叫你范叔。”
　　范无救暗暗磨了磨牙，狭长的眼里似乎有红光微微一闪。
　　周小韶莫名感觉到一阵杀气，她眼睛一闭：“不不不你是我祖宗！祖宗！”
　　范无救看着周小韶小怂包的样子，心里有点憋闷。他看了眼手里雕出来的萝卜花，没好气地把它戴在了周小韶头上：“他每个月给你多少底薪？”
　　周小韶缩着脖子：“……100功德点数。”
　　范无救若无其事地将手里的刀刃抬起来，放在灯光下仔细瞧着：“我给你200。”
　　周小韶：“？？？”
　　范无救手里的刀刃寒光一闪：“有人不是说，我这快倒闭了么。为了不倒闭，我得招一个收食材的小工。”
　　周小韶：“……那你招啊，干我屁事。”
　　范无救：“这不是招你呢么？”
　　周小韶一想到范无救之前收食材的工作——不是掏心就是掏肺的。
　　周小韶：“大佬，我能拒绝吗？”
　　范无救露出犬齿，笑的一脸不善：“你觉得呢？”
　　周小韶顿时欲哭无泪，她真想抽自己一巴掌！她心里高兴就自己闷声高兴去，没事忽然跑范无救这臭显摆什么！这不是自找的么？
　　范无救似乎是看出周小韶的心不甘情不愿，于是又拿过一根萝卜，将它丢在案板上，刀起萝卜断，声音倒是颇为漫不经心：“你不觉得，亲手将那些恶人身上的零件儿拆下来，是件很痛快的事情吗？”
　　周小韶沉默了，心里逐渐蠢蠢欲动起来。


第16章 
　　周小韶没有立刻答应，而范无救也格外大方，准许她考虑个一天左右。
　　她生怕范老爷反悔，赶紧抓起书包捧着手机窜出了店门，推着自己的小自行车一边跟范无救道别，一边跑出去好远。她离开引魂路，一路狂蹬到了二院，停了车，才觉得自己脸上热乎乎的。
　　大概是骑自行车热的，周小韶这样想。
　　她发现自己从小区门口买的包子居然没从范无救那带出来，有点恼地捶了捶自己脑袋。一边想着医院附近好像有面馆，一边往妈妈所住的病房走去。
　　妈妈住在胸外科住院部的三楼，周小韶刚踏上三楼的地板，便听见不远处有些闹哄哄的声音。她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现在已经快七点了，来探病的病人应该少了才对。
　　拐了个弯，周小韶一眼看见妈妈病房门口有不少围观的人。她正踮着脚往人群里张望呢，肩膀忽然被人轻轻一拍。
　　“小韶啊？哎呀你快别过去！”
　　周小韶一回头，原来是妈妈的一个同事，她面露焦急将周小韶往后拉：“那里有闹事的，你先回避一下！”
　　周小韶不是没见过医闹的，毕竟她妈妈就在这个医院上班。可是跑到住院部来闹事的，却着实不多。她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会在这里闹？是怎么回事？”
　　妈妈的同事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小声对周小韶说了：“是你妈妈之前看护的一个病人，术后发生了移植排斥反应，人快不行了。那些病人家属非说是你妈妈的问题，说是不然病人明明已经手术成功了，怎么出了手术室两三天了才出了问题。小韶你别急，你等会再过去，阿姨已经叫了保安了，他们一会就到。”
　　周小韶一听，竟然跟妈妈有关，立刻就急了。她没工夫跟妈妈同事说些什么，直接快步往人群中挤去，力气之大，连妈妈同事都拉不住。
　　进了病房，果然看见一个壮年男人正指着妈妈口吐恶语：“你别他妈装了，肯定是为了逃避责任，才说自己有病请假的！”
　　妈妈正无奈地坐在病床边上，耐心地解释：“有什么事情，等我手术后上班了再说好吗？你现在在病房里闹，不怕影响别的病人休息吗？”
　　男人怒目圆瞪，声音又拔高了些：“你个女表子把我妈搞成这样，还说什么担心别的病人休息？艹，我妈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非饶不了你！”
　　周小韶猛地冲出来，拦在妈妈面前，抬起头瞪着那个男的：“这话我还给你，要是你打扰我妈明天手术有什么差池，我非饶不了你！”
　　男人原本指着周妈妈的手指还悬在半空，好悬没指到周小韶的鼻子上。他被周小韶的气势惊得一顿，然后不自然往旁边一指：“你个小丫头哪里冒出来的，滚一边去。”
　　“该滚的是你吧大叔！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在病房闹事，你也真有脸呢。你妈生病了，这一层楼病房的人哪个不是生病了？你妈做了手术，这层楼的人不是刚做完手术就是即将做手术！”周小韶声音不大，却说得理直气壮：“你说我妈害的你妈手术后恢复不好？有证据吗？”
　　男人一顿：“我……”
　　“没证据就别在这胡搅蛮缠！你说的这些没证据，可你打扰了整层楼病房里的病人休息，这可是有目共睹的！”周小韶可不打算让男人有再狡辩的余地：“你抬头看看，那边是什么？”
　　男人下意识顺着周小韶的手指看了过去。
　　“那是监控！我告诉你，如果我妈明天手术有什么不顺利的，我第一个请医院调监控出来，到法院告你蓄意谋害！就说你害我妈病情加重，导致手术不顺！监控录像就是证据，咱这个病房的所有病人都是证人！”
　　周小韶说罢，病房里另外一个病人及其家属都连连点头，示意支持周小韶。
　　男人见众人皆是对他指指点点，一时怒火中烧，挽了袖子就想打人。周妈妈吓得拽住周小韶往后拉，可周小韶确实紧紧护在妈妈身前。其他病房里的病人家属一看不对，便赶紧上来拦住了男人，此时保安恰巧赶到，两三下便拽住男人将他赶出了病房。
　　周妈妈松了口气，咬牙伸手打了周小韶一下：“你这个傻丫头！要是被打了怎么办！”
　　周小韶嘻嘻一笑：“刚才阿姨跟我说了，她已经叫过保安了，我知道他打不着我的。”
　　周妈妈还是后怕：“要是万一呢？万一保安没有及时赶到，他打到你了怎么办？”
　　周小韶心想，她还有噎鸣之沙这个神器呢！刚才她的手已经伸进书包里了，要是拳头眼瞧着真要往下落，她肯定先一步能把时间暂停！
　　可是这话她却不敢跟妈妈说，于是只是乖巧地认错，一边卖萌哄着妈妈，一边拍着妈妈的胸口：“妈，你先别想这么多啦，明天你得做手术呢，可不能情绪起伏太大。快躺下！”
　　周妈妈躺下来，嘴里还是絮絮叨叨说着周小韶不停。周小韶只好投降：“妈，我去买了自行车，可晚饭还没吃。我去吃点晚饭。”
　　“别出去！”周妈妈急的又坐了起来：“一会我喊同事帮你看看食堂还有没有剩的给你带点，你现在可不能出医院！万一那人在门外头，一下子把你堵住了呢？”
　　周小韶连连答应，然后说要上厕所，抱着书包躲到了病房阳台的独立小厕所里。
　　她反锁上门，呼出一口气。
　　那种医闹的，你越是忍让，他们就越是嚣张。再说，她周小韶可不是医院的医护人员，不怕处分影响，她现在也是病人家属！
　　周小韶一边碎碎念，一边翻出手机，点开山海外卖的后台。
　　她记得之前看到过一个道具，似乎是可以增加幸运的……
　　“啊，找到了！”周小韶眼睛一亮，看着手机上的那个图标：“‘麒麟尾毛’！”
　　[麒麟尾毛：祥瑞之兽麒麟的尾巴毛一根，烧成灰冲水服下，可以保证服用者十二个时辰内绝对幸运，远离所有厄运。服用十二个时辰后本品失去功效。本品由麒麟神兽独家提供，兑换须消耗功德点数50点。]
　　周小韶嘿嘿笑着，朝图标戳了下去：“就是这个！”
　　“叮！恭喜您，兑换礼品成功！您已消费功德点数[50]点！”
　　周小韶赶紧从礼品篮中，小心翼翼将这根“麒麟尾毛”给取了出来。她将这根毛捏着仔细瞧了两眼，只觉着这根价值50功德点数的道具样子平凡无奇，倒是有点像猫毛？
　　她舔了舔嘴唇，立刻从厕所钻了出去。她在阳台找了一圈，果然看到之前临床病人家属遗留在这里的一个打火机，于是她将妈妈的水杯拿了过来，背着人点燃了那根毛，将闪着异样光彩的灰烬洒在妈妈的水杯里。
　　“妈，来喝点水。”她端着水走到妈妈跟前：“趁着晚上多喝点，明天一早可就连水都不能喝了！”
　　周妈妈点了点头，觉着女儿乖巧，便将杯子里的半杯水全都喝了下去。
　　周小韶眼里放光盯着周妈妈，见杯中水一滴不剩，便急着开口问：“妈，你感觉怎么样？”
　　周妈妈有些莫名：“没怎么样啊？”
　　周小韶这才觉着自己有点好笑，就算是妈妈喝了这杯含有麒麟之力的水，可功效哪里有这么快就显露出来的？她摆了摆手，将一旁报纸递给妈妈，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作业，端了个小凳子趴在妈妈病床边开始写作业了。
　　那根毛只要能保证明天妈妈手术顺利，并不被其他任何杂事影响，就值了。
　　周小韶这么想着，便打算静下心来开始写作业，谁想刚写了没两个字，看着报纸的妈妈忽然出了声。
　　“小韶……”周妈妈眼睛盯着报纸，朝周小韶招了招手。
　　周小韶有些惊讶，她写作业的时候，妈妈很少打扰她的啊？
　　“怎么了妈？”
　　周妈妈从报纸里抬起头，一脸惊讶地看向周小韶：“咱们租出去的那套老房子，好像被规划到新地铁线上了，明年下半年要拆迁！”


第17章 
　　周小韶万万没想到妈妈会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一如妈妈万万没想到他们那间郊区的老房子会忽然值钱了一样。两人面面相觑，各自却想的不同。
　　“妈，”过了好半天，周小韶才又一次开口说道：“咱趁着现在天还不晚，出去买个彩票？”
　　周妈妈拿报纸轻轻打了她的脑袋一下，失笑说道：“你别想得太好，喏，报纸给你，你先看看。”
　　周小韶接过报纸仔细研究了一下，刚刚忽然发热的脑袋逐渐冷静了下来。
　　报纸上写的很清楚，计划上面她们老房子那片区域确实要大面积拆迁，而规划中的十三号线地铁，正是从他们家临街穿过。可是周小韶明明记得，自己上辈子家里老房子并没有拆迁啊？
　　那套老房子不仅没有被拆，反而一直到她死掉那年还依旧存在。周围倒是大变样了，但直到2017年为止，本市的地铁线路也只有五条——这还是已经过了十年！谁知道这个规划中的十三号线，要修到哪一年去！
　　难道历史因为妈妈喝了一根麒麟毛而改变？
　　不可能吧！如果那个麒麟毛真有这么厉害，怎么可能才卖50点功德点！
　　周小韶迟疑着坐了下来，这时终于彻底冷静下来。
　　上辈子，那套房子在周小韶在外上大学时，被奶奶搬进去住了。就退一万步讲，那套房子果真明年会被拆迁，但以2008年的拆迁款项来说，他们能得到的补偿金极为有限，基本上只能买后来自家新房子的一间厕所……
　　正在母女二人一边仔细看着报纸上的新闻，一边各自思量时，妈妈放在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妈妈摸过手机来看了一眼，稍稍一顿，将手机屏幕拿给周小韶看。
　　居然是婶婶……
　　“喂？”妈妈接起电话，周小韶凑到妈妈身边，侧耳偷听起来。
　　“……嗯，是啊。没想到你消息还挺灵通的。”
　　“没什么打算，看情况吧。”
　　妈妈接电话时的表情很是古怪，说了好一会，她才终于把电话挂断。
　　“妈，她找你什么事？”周小韶立刻追问。
　　妈妈脸色有点不好看：“呵，你这个婶婶，真是把我们母女两个当傻子！”
　　“怎么了？”
　　“你猜她刚才说什么？”妈妈愤愤不平：“她跟我说，因为奶奶住在他们家，现在家里房间不够用，所以想买了我们那套老房子！”
　　周小韶心里猛的一动，她忽然意识到了点什么！
　　妈妈犹自义愤填膺：“这个时候来买我们家房子，真当我们是傻子呢？我们家那套房子位置差，面积也小，要不是拆迁的话，顶多值三十多万。可马上要拆迁了，那房子可不止这个价钱了！”
　　周小韶思量片刻：“妈……我觉得，咱家老房子，说不定真可以卖给婶婶。”
　　周妈妈一愣，看向周小韶：“什么？”
　　周小韶将思绪整理了一下，坐在床边跟妈妈一点点分析了起来。
　　“妈，如果拆迁了，咱们会有一套房子和一笔钱。那套房子是拆迁安置房，不仅卖不掉，而且我敢肯定奶奶会想方设法过去住，所以这套拆迁房咱等于没有。而拆迁补偿款，又绝对没有现在卖给婶婶的钱多。”周小韶说完，眼睛逐渐发亮：“而且，我明年要去上大学了。妈，我是一定会考上北京的，咱们现在把房子卖给婶婶，再以此为条件把爸爸借出去的50万给要回来——而这些钱，咱们可以去北京买房子！”
　　周妈妈有些犹豫，她还是觉得，自己家里的老房子虽然不一定会让自己家一夜暴富，但也绝对比卖给小韶她婶婶好。
　　“……可是小韶，你婶婶打的就是来占便宜的算盘，怎么可能会花大价钱来买咱么家那套老房子？”
　　周小韶眯了眯眼，摇头晃脑地说道：“妈你放心，如果是别人，我倒还没那么大的信心让他们大出血买了咱老房子，可是叔叔婶婶那么贪心，他们一定会被我忽悠……哦不，是被我说服的！”
　　周妈妈虽然很信任小韶，但在卖房子这件大事上，她还是有些犹豫。她暂停了这个话题，决定再想想，起码等她手术恢复了以后再说。
　　而周小韶也没有想过要立刻说服妈妈，她的脑子里想的全是别的事情。
　　那根带来幸运的毛，说不定给妈妈的幸运并非是“老房子要拆迁”这件事！
　　周小韶左思右想，都有些安不下心来写作业，她干脆把笔放下，伸手摸进书包里，用噎鸣之沙将时间暂停。
　　然后，她立刻掏出手机，立刻给范无救发了阴信。
　　小勺：范大人！
　　天下太平：放。
　　小勺：经过我慎重地考虑，我决定接受您的邀请，成为您店里一名光荣的采购小工！
　　天下太平：嗯。
　　小勺：不过……我有一个小小小小小小的请求……
　　天下太平：你放屁就不能一次性放干净？
　　周小韶翻了个白眼，腹诽两句后继续再手机上打字。
　　小勺：……我想请您帮忙在2017年的搜索引擎上搜索一下，2008年以后北京市的房价信息！越详细越好！
　　天下太平：劳务费折你一个月工资。
　　小勺：帮我百度下就要200点功德点？黑心！奸商！
　　天下太平：两个月。
　　小勺：一个月的一个月的，小的知错了。
　　天下太平：跪安吧。
　　周小韶退出与范无救的对话，心思逐渐活络起来。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2008年北京市的房价还没有那么离谱，更没有限购政策，直至奥运会以后，北京房价才跟脱了缰的野狗似的一路飙升。最恐怖的地区，房价十年内涨了7倍有余！
　　700%的利润啊！这年头做什么生意能比炒房子来钱更快！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自己先考上北京的大学！
　　周小韶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她看了眼四周被暂停下来的寂静世界，低头沉浸在作业之中。
　　===
　　妈妈的手术被安排在了第二天的下午三点，是个小手术，据妈妈的同事说，这个手术大概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出手术室了。
　　周小韶坐在手术室门口，看着妈妈被推进了手术室。
　　这一幕，她前后两辈子见过两次，前一次她内心慌张无助，当时妈妈胸部的肿块已经有了一定的大小，需要做手术取出来化验，才能知道是良性还是恶性，当结果出来时，周小韶觉得天都塌了。
　　而这一次，周小韶与妈妈的心情都轻松了太多。
　　她坐在了手术室外，手里拿着一瓶妈妈同事给她的酸奶。酸奶有点凉，周小韶准备将它放在手心里捂热了再喝。
　　说不定，酸奶还没热呢，妈妈就已经出来了。
　　谁知酸奶在手中转了没两圈，妈妈在手术室里说不定麻药都还没起效呢，叔叔婶婶却忽然出现在了医院。
　　“小韶啊，”婶婶的声音响起来时，小韶甚至怀疑麒麟毛是不是失效了。如果没有失效，那见鬼的两夫妇怎么会跑来医院碍她的眼！
　　周小韶暗暗呸了一声，抬头看了过去，果然看见了婶婶那张虚伪的脸。
　　“别怕，婶婶在这里。”婶婶走过来，企图将周小韶揽在怀中。周小韶不动声色让开身子，看向叔叔：“叔叔婶婶，你们是来看妈妈的？”
　　叔叔脸上有点尴尬，他点了点头，没敢直视周小韶。
　　婶婶又开口了：“我们是担心嫂子，也担心你呢。你一个孩子，没了爸爸，妈妈又进手术室了……哎哟，真是让人心疼！”
　　周小韶被迫听着这令人作呕的声音，心想婶婶也真是号人物，上回她们明明已经翻脸了，这次居然还能做出一副至亲的假象……二皮脸也算是个本事啊。
　　“婶婶，你是不是为了我们家那套老房子来的？”周小韶不耐烦跟婶婶说那些有的没的，干脆开门见山，直接捅破了那层个窗户纸。
　　叔叔婶婶一时哑住，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婶婶又开口了：“呃，小韶啊，嫂子把事情跟你说了是吧？”
　　周小韶垂着脑袋点了点头，她倒不是怕了谁，只是觉得自己如果抬了头，叔婶会看见她眼里的鄙夷。
　　“小韶啊，我知道嫂子舍不得那套房子，毕竟嫂子跟大哥就是在那套房子里结的婚。可是，你们现在不是有新房子住了吗？老房子放在那里空着也是空着。那套房子太偏，你们租出去一个月才能收多少租金呢！还不如卖给叔叔婶婶，你知道的，叔婶一共就一套房子，现在你奶奶也住在咱们那，这一家四口住两室一厅，就实在是有点憋屈了。”
　　叔叔跟着点头，婶婶似乎说的顺畅了些：“你看，你弟弟迟早也要长大的，到时候娶了媳妇，总不能让他再跟奶奶住一间房吧？”
　　周小韶漫不经心地捏着手里的酸奶，等着冰冷的酸奶一点点变暖，以此来心算妈妈什么时候能出手术室：“嗯。”
　　婶婶似乎被周小韶的回应给惊喜到了，她坐在了周小韶身边，说得更是唾沫横飞：“所以叔叔婶婶就想着，你看咱们都是一家人，我们不嫌你们家那套房子老，也不嫌房子偏，你们把房子卖给我们，大家都皆大欢喜是不是？”
　　周小韶内心嗤笑一声，口里却还是随着应和：“嗯。”
　　婶婶大喜：“小韶，你答应把房子卖给我们了？”
　　周小韶似笑非笑抬起头：“婶婶，我爸没了，我妈现在还在手术室里，你趁这个时候来忽悠我一个高中生卖房子，是不是有点不太地道？”


第18章 
　　婶婶一听，顿时脸色有些变化，她干笑两声，连连摆手：“哎呀小韶，你看你把婶婶看成什么人了！我们就是觉得你大了，家里的事情你也能拿主意，所以有什么才来跟你商量的。”
　　叔叔也是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他冷哼一声，声音冷硬：“跟她一个小孩多说什么。”
　　周小韶摸了摸手里的酸奶，觉着似乎温度可以了，便将吸管插了进去。她抬头扫了叔叔婶婶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妈就是出来了，也没闲工夫跟你们说这些事情。你们不心疼她，我可心疼，她这可刚做完手术！”
　　叔叔眼睛一瞪，声音里当即就带了些火星子：“臭丫头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我们怎么就不关心你妈了？我们不关心她，那来这里干什么？”
　　周小韶嗤笑一声，声音略微大了起来：“来这抢房子的呗！”
　　叔叔眼瞧着就要真发火了，婶婶赶紧拦着，上来就劝：“哎呀小韶，你这话说得就让人寒心了。我们当然关心嫂子啊，可你们家的那套老房子，我们也是真心想买，又不是不给钱！什么叫抢啊！”
　　周小韶斜了眼看她：“买啊？那你打算出多少钱？”
　　这个时候，手术室外的护士和其他路过的病人，都已经有意无意往这里瞥过来了，似乎瞧热闹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婶婶喃喃半晌，声音小了许多：“就……该多少钱就多少钱啊……”
　　周小韶冷笑一声：“你们是不是当我傻？老房子那片刚爆出来要拆迁，你们就上赶着想来买？既然婶婶你说该多少钱就多少钱，那么我还想问问你了，我们家那老房子现在该多少钱？”
　　叔叔婶婶这下傻了，原来小韶已经知道那个拆迁的消息了？
　　周小韶接着说道：“还有，前两天你们不还在我们家哭穷来着吗？口口声声说欠我爸的五十万连零头都拿不出来，怎么才过了几天，就忽然有钱来买房了？还是说，你们是打着好算盘，想要再打白条给我们，空手套白房？”
　　两人被说的无比尴尬，脸上颜色精彩极了。叔叔更是气愤地一甩手，扭头就想走：“不买了！妈的，不就是套破房子！”
　　周小韶嗤笑一声，低下头吸溜吸溜喝酸奶，似乎并没有想要起身相送。婶婶却仍是不甘，她一把拽住自家男人，收敛了一下表情，陪着笑对周小韶说：“小韶，不是叔婶骗你和你妈，是我们手上原本真的没什么闲钱。你知道的，我们的钱都砸在厂子里，要是抽出来，资金链可是要断掉，厂子是要倒闭的啊！”
　　周小韶低着头，看着手里的酸奶，闲闲说道：“你们那个厂子……不是我说啊婶婶，你们那个厂子现在都不如我们家那套老房子值钱呢。”
　　叔叔扭头朝着周小韶就开始吼：“你说什么！”
　　没等周小韶抬头，一旁听了半天热闹的护士忽然上线，朝着叔叔眼睛一瞪：“手术室外头呢，你吼什么吼！再吼我叫保安把你轰出去了！”
　　叔叔瞪着眼看了那小护士半天，却终于还是压下了怒火。周小韶余光里看到这一幕，心里觉着好笑。
　　“叔叔，你可别不信，我这跟你算个账，你看看是不是这么回事。”周小韶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们家那套房子，虽然面积只有70多平方米，可是你别忘了，那可是平房。屋前十几平方米的小院，屋后二十几平方米的小菜园，这两个地方你多花几千块，就能再盖起两间房。除了这两块地，还有楼顶呢？楼顶再往上盖两层，一点都不难吧？你这么算算，这前前后后加起来，一层起码还能多出一百多平方米，凑个整的，整个小楼重新盖起来，就是三百平方米的使用面积，对不对？”
　　叔叔婶婶似乎眼睛里开始放了光，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又仔细听起周小韶的话。周小韶却装作没有注意到，只继续掰着手指头算：“这拆迁款，想必你们也打听过了，一个平方赔个一万多不成问题，再加上什么装修损失费啊购房补助啊什么的，七七八八算下来起码能赔个四百多万。”
　　周小韶说完，笑眯眯抬头看向叔叔婶婶：“婶婶，你们家现在住的那个小区，一平方也就才卖六千多，是吧？还有你们家那个小酱菜厂，就是连人带设备一起拆拆卖了，能卖出两百万吗？”
　　叔叔神色莫辨，但却还是哼了一声：“就你们那破房子，怎么可能值四百万，开什么玩笑。”
　　周小韶也不恼，她舔了舔嘴唇，跟着点了点头：“就算没我说的这么多，打个八折也有三百多万了。这价值三百多万的房子，你们打算多少钱来买？”
　　婶婶眼珠子一转：“小韶啊，这都是你在说，可边边角角的，人家拆迁队的测量肯定不会给你量上这么多的。再说了，这拆迁是什么时候的事，都还没个准呢！那些拆迁队的，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人家说都是一群地痞流氓，一个搞不好就给你强拆了也说不定！”
　　周小韶吸着酸奶，哼哼唧唧没有说话。
　　婶婶再接再厉，继续忽悠：“你看，你们家也没个男人，就你跟嫂子两个女人，要是被那些拆迁队欺负了，说不定连一百万都不会赔给你们！小韶啊，你好好考虑考虑，等嫂子病好了，你帮着劝劝她，这房子不如还是卖给我们，起码省心对吧？”
　　周小韶看向叔叔：“可你们还是没说，你们打算多少钱买我们家老房子啊！”
　　叔叔看了婶婶一眼，两人似乎一合计，婶婶咬咬牙，开口道：“一百万！整的！怎么样？”
　　周小韶夸张地嗤笑一声：“还是打算占我们便宜呢！”
　　婶婶急了：“怎么还这么说啊！一百万可不是小数目啊小勺！你可别忘了，你们家那房子，要是搁往常挂中介，可是只能卖二十多万的啊！”
　　周小韶眼皮子一抬：“您也知道那是以前！不可能的，一百万不可能的！”
　　婶婶：“你一个孩子！我们还是等嫂子出来，跟嫂子说吧！”
　　周小韶继续摇头：“不可能，你们就是三百万来买，也不可能！要是你们打算等我妈出来缠着我妈，我还是劝你们算了吧。除非我奶奶来胡搅蛮缠，否则我跟我妈谁都不怕！”
　　原本几乎有些气急败坏的叔婶，忽然听到周小韶提起了“奶奶”，立刻一顿，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双双闭了嘴。
　　婶婶用眼神扫了自家男人一眼，然后沉默片刻：“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就先回去了。等嫂子身子好点了，我们再来跟嫂子商量。”
　　周小韶轻哼一声，叼着酸奶吸管看向手术室的大门。叔婶两人似乎低声商量了两句什么，便招呼也不打就离开了。
　　周小韶偷偷看了眼两人离开的背影，心里觉着好笑。她刚才故意提起奶奶，就是给他们提个醒。他们说下回再来看妈妈，周小韶心里肯定——他们下回来时，肯定会带着奶奶那个大麻烦过来！
　　周小韶吸光了酸奶，乐滋滋抽出管子，掀开上面的铝膜舔起酸奶盖来。这时候她手机一震，周小韶掏出手机一瞧，顿时心花怒放。
　　范无救还真是靠谱啊，这才多久，北京市当下直到2017年的所有区域房屋均价，就已经送过来了！
　　还没等周小韶打开阴信，耳边便传来手术室门打开的声音。
　　“小韶？”是妈妈的声音！
　　周小韶猛地抬头看过去，果然是妈妈被人推了出来。她麻药尚未过去，脸色有些苍白，可微笑时的表情却带着勃勃生机。
　　推她出来的护士看向周小韶，也是笑眯眯地：“小韶啊，你妈妈手术很成功，如果恢复的好，两个礼拜就能出院啦！”


第19章 
　　听说手术成功，周小韶自从重生以来一直悬在胸口的那块巨石终于粉碎，她知道，只有妈妈这一劫提前过去了，她才能彻底的安心。
　　周小韶回想着上辈子妈妈临终前憔悴痛苦的脸，又看到此时病魔被提前扼杀了的妈妈，心情复杂，忍不住红了眼圈。
　　几个护士与医生一同，将妈妈抬回到了病房的病床上。等众人忙完，周小韶连忙拿出自己之前洗好的苹果，一人一个塞给了那些妈妈的同事。
　　妈妈的同事们纷纷接了，夸了两句小韶懂事。甚至还有一个平时跟妈妈关系比较好的护士，揶揄小韶是在拿苹果贿赂医护人员。
　　周小韶送走了护士，安静地坐在了病床旁边。
　　妈妈正闭目养神，周小韶却忍不住一会看看氧气瓶里冒不冒泡，一会摸摸妈妈的手凉不凉，好像个闲不下来的小仓鼠。妈妈觉得好笑，睁开眼看向自己似乎有些手足无措的小女儿。
　　“平时看你还挺精明的，像个小大人，怎么一下子变小了？”妈妈开周小韶的玩笑。
　　周小韶眼圈又红了红。
　　没有经历过母亲在眼前咽气的人，根本不会懂得此时的她是有多么的患得患失！
　　“哎哟，怎么还掉金豆子了？谁欺负我的宝贝女儿了？”。
　　周小韶瘪了瘪嘴，委屈地点头：“嗯，是有人欺负我了。”她说着，抬眼看向妈妈：“妈，刚才叔叔婶婶来了。”
　　妈妈笑容收敛：“他们来干什么？不会是为了咱家老房子来为难你了吧？”
　　周小韶伸手给妈妈掖了掖被角：“是啊，就是为了老房子来的。不过没事，他们被我打发回去了。”
　　妈妈垂眸想了想，抬眼看向周小韶：“囡囡，之前你说，咱家的房子不如就卖给他们。我做手术的时候无聊，就仔细考虑了一下。妈妈觉得……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
　　“你早上说，你是肯定要去北京读大学的，到时候不如在北京买房子。妈妈这才想到我的女儿是有多么优秀。我的囡囡不可能这辈子要一直在咱们这个小城市里生活，与其你在北京毕业以后再回来，那还不如就留在北京好好发展。到时候，你也得有个地方住。”
　　妈妈说着，伸手拍了拍周小韶的手：“妈妈想，咱们干脆把家里两套房全卖了，怎么样也能凑够钱在北京买套房，到时候妈妈也跟你一块在北京，就在那边定下来好了。”
　　周小韶没想到妈妈居然想的这么长远，一时感动不已。她摇摇头，对妈妈动情地说：“妈，你别担心，咱们就卖了那套老房子就行，现在住的这一套，咱们无论去哪里都留着。”
　　她还记得，当初爸爸把这套房的定金交了之后，家里晚上吃了一顿丰盛的庆祝餐，对他们家来说，新房子等于新的开始，也是新的希望。
　　“可是，咱们那套老房子，实在是卖不出多少钱啊。北京房价那么贵……”妈妈的声音有些犹豫。
　　周小韶这才勾起嘴唇，露出一个小狐狸般的微笑：“这你不用担心。妈，我跟你说，过阵子等你好些了，婶婶肯定会带着奶奶过来，到时候……”
　　周小韶凑在妈妈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通。妈妈听得哭笑不得，伸出手指头点了点周小韶的脑门：“小丫头，贼精贼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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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恢复的很好，基本上当天就能下床走动了，周小韶趁妈妈睡觉的功夫，又接了一单黄大叔那里的外卖去送。有了“缩地成寸符”，送外卖真的超级快。当她美滋滋地收了后台20点功德点回病房的时候，妈妈还以为她就是上了个厕所而已。
　　当天晚上，周小韶裹着大大的羽绒服，打算就缩在妈妈病床边上趴着睡一晚。病房床位紧张，加床也没有位置，妈妈本来想让周小韶回家去睡的，可周小韶哪里能放得下心。她撒娇耍赖，说外面太冷了，不想再跑一趟，还不如在暖气很足的病房里睡之后，妈妈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不过，周小韶说外面太冷，却也不完全是借口。2008年这一年的年初，全国部分地区遭受了百年不遇的雪灾，虽然雪灾没有殃及到本市，但这一年的冬天，确实比往年的更冷。
　　半夜，病房里另一张病床的病人和妈妈已经睡了，周小韶裹着羽绒服，端着小凳子坐在病房的阳台，开着灯写她的作业。她的寒假作业已经完成了大半，计划着全部写完之后，再翻出以前的笔记重头复习一遍。
　　高三下学期已经没有新的内容可以讲了，整一个学期都是在复习高中三年的知识点，为了高考而做准备。周小韶虽说经历过两次高考，可毕竟她的脑子不是计算机，当年的高考题她已经一个字都不记得了。
　　她也曾想到，如果范无救帮忙在2017年百度一下，08年的高考题连带答案全都能给她找出来——可是这个念头只在她心里一闪而过，便销声匿迹了。
　　毕竟，她的不甘是因为她所获得的对不起她曾经付出的。之前的失败让她的骄傲受挫，如果再次经历高考是通过作弊获得了成功，那又怎么对得起自己曾经受挫的那些傲气？如果用这种作弊的手段换来高分，那又怎么对得起她这么长时间来的努力？
　　她专注于刷题，一张一百道选择题的历史卷子，周小韶一目十行，完全是下意识地得出答案。她要的就是这种“下意识”，将知识点深深刻在脑子里，形成了惯性，笔尖在括号里将几个字母写得无比流利。
　　就在周小韶刷题刷到了天人合一，灵魂出窍的前一秒，手机震动打断了她以题入道，修成正果的道路。
　　天下太平：来店里，有生意。
　　周小韶回了回神，等反应过来后十分无语。
　　小勺：范老爷，我没收到系统推送，您等着接了您的单的外卖员来送吧！
　　天下太平：少废话，过来店里！
　　小勺：这大半夜的，你喊一个小姑娘去你店里喊得倒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昂！
　　天下太平：大半夜的才适合做些杀人放火的勾当不是吗。
　　周小韶撇了撇嘴，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夜，似乎还能看见凝结在窗户玻璃上的冰花。
　　小勺：……我不是没接到你家的外卖订单嘛……
　　天下太平：你是不是忘了，你不仅是个外卖员，还是我店里收食材的小工？
　　周小韶叹了口气，只好依依不舍地将手里的笔放下。她掏出一张缩地成寸符，放在手心搓了搓，嘴里念念有词，往身上一拍。忽然周围嗖地变冷，周小韶再睁开眼，人已经站在了范无救的店里。
　　“你这没暖气啊。”周小韶缩了缩脖子，有点后悔没戴围巾帽子出来。
　　范无救手里拿着一张纸条看着，听言头也不抬便反唇相讥：“你见过哪家鬼店还开暖气的？”
　　周小韶一听，觉得更冷了。
　　“订单里点了什么菜？”周小韶往范无救那里走了两步，却见范无救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个颇为不怀好意的笑。
　　她有些不祥的预感。
　　“碳烤人鞭。”范无救阴测测地吐出四个字。
　　周小韶没反应过来：“……啥？”
　　“碳烤人鞭。”
　　“那是啥？”
　　“羊鞭，吃过吗？”范无救笑意更深，抬起眼来看向周小韶，他闪着暗红色微光的眼睛眯了起来，像极了深夜里藏在暗处的鬼魅。
　　周小韶头皮发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人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声音都变了调：“啥玩意儿？你让我一个花季少女去切某个人的小丁丁？”


第20章 
　　周小韶的动作似乎取乐了范无救，他噗嗤一声乐了出来，一身阴霾瞬间消散得无隐无踪。他伸出手，捏住了她纤细的后颈。
　　“原来你这么没见识的吗？”范无救声音里带着坏笑。
　　周小韶缩了缩脖子，勾过手臂推开不老实的那只手，撤退到安全的位置，抬头警惕地看着范无救：“见识什么！”
　　范无救语气很是无赖：“见识……好玩意儿啊。”
　　周小韶脸轰地就红了，她瞪着眼：“好……好……好什么玩意！呸你个凑流氓，你管我见没见识过！略略略！”
　　“那就是没见过。”
　　“……见过！我还见过两米多盘腰上当腰带的那种！”周小韶死撑着胡扯，硬是一副见多识广的模样。
　　“哦，”范无救抱臂看热闹一样看着周小韶：“既然见过，那你紧张什么。”
　　周小韶这回终于不甘不愿地闭上了嘴。
　　是啊，上辈子她一直拖到大龄也没个男朋友，倒不是说没人追她，只是那个时候，压在她身上的担子太重了，她没有办法去谈一场轻松无负担的恋爱。
　　范无救见周小韶认怂，觉着手指头连带着心窝里都痒痒的，特别想把这小怂包拎过来，放手心里揉捏一阵。可是外卖订单是有时间限制的，他不得不克制住自己变态的想法，清了清嗓子说道：“戴上这个，走吧。”
　　说着，他从吧台底下掏出个头盔，丢给了周小韶。
　　周小韶有点懵逼：“……这给我用的？”
　　范无救抖开夹克披上，随意往周小韶那一瞥：“除了你，还有谁敢让我当车夫？”
　　周小韶抽了抽嘴角：“可，为什么是粉红色小碎花的啊？”
　　范无救：“你们小姑娘不是喜欢这种颜色？”
　　周小韶闭上了嘴，把一肚子吐槽全咽了回去。这种直男审美她跟老范解释不清，反正出去没人看见，不如就捏着鼻子戴上好了。再说了，这也是人老范有心了不是，说起来还得感谢人家为自己的安全考虑。
　　周小韶一边想着，一边抱着头盔跟着范无救出了门：“我能不能冒昧地跟您打听一下——到底是谁的小丁丁碍着您范老爷的眼，非得切下来碳烤了才行啊？”
　　范无救将黑夹克的拉链一拉到顶，头发随意在脑后扎了个小团，然后往自己脑袋上扣好头盔，回头看向周小韶：“你去看了不就知道了。”
　　周小韶皱了皱眉，坐上了范无救的车后座。她戴上头盔，又觉着脖子上空空的，冷风直往领口里灌，便干脆把脖子缩回到巨大的羽绒服里，远处看起来就是个大包子。她两只手自动拽住范无救的衣摆，声音嗡嗡从头盔里传出来：“那，老板，咱商量商量，能不能不要让我动手去切？”
　　“那我请你当小工干什么？供着当祖宗？”随着发动机的声音轰得响起，范无救凶巴巴的声音吼了出来。
　　周小韶倒是也想问呢，她哪里知道范无救发哪门子疯，非要请她当什么小工？反正每次喊她去收食材，都是他范老爷亲自带去的，一个人两个人有什么区别？
　　不过，周小韶倒是没有把这话给问出来——一个月200点功德点，不要是傻子！
　　说话间，范无救的机车开得飞快，几乎突破光速一般飞驰过深夜的街道。当车再次停下来时，周小韶已经被冻的说不出话来了。
　　她哆哆嗦嗦下了车，蹲下身来抱住自己膝盖开始蛙跳取暖。一边跳着，还一边掀开头盔眼罩，看范无救的眼神像要咬人。
　　范无救也下了车，他往车上一靠，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抖出一根叼在嘴里，眯起眼看向周小韶：“干嘛？”
　　“冷。”周小韶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范无救点点头：“冷就对了。”说罢，他下巴扬了扬，声音因为叼着烟而有些含混不清：“喏，食材在那，去吧。”
　　周小韶顺着范无救眼神看了过去，只见一个穿着工人制服的男人，正将一个大泡沫箱子抱出一辆货车。
　　“他是犯了什么罪？”周小韶看了半天，也只能看到一个老实巴交的工人，但范无救取魂必取恶人魂，所以那个人一定是有罪的。
　　而且，八成还是罪大恶极。
　　“你且看着。”范无救声音低沉了些，说出这四个字后，便盯着男人不再说话。
　　他站在路灯下，倚靠着自己的机车，沉默地抽烟。烟雾缓缓升起，在昏黄的路灯下变换出奇幻的形状。周小韶蹲了一会，觉着还是冷，便站起来原地小跑，同时眼睛也看着那个男人。
　　男人看不见周小韶他们，只是沉默地坐着手里的事情。他将泡沫箱子放在小推车上，然后推着小车往车间去了。周小韶借着月光仔细辨认，看见了货车上印着的字。
　　“‘真诚肉厂’？哦是这个牌子肉厂啊，我吃过他们家的火腿肠，还蛮好吃的。”周小韶声音不大，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说给范无救听：“他们家的蒜香烤肠也挺好吃的。”
　　范无救冷哼一声，没有回答周小韶。
　　周小韶这时候也觉得不对劲了，她看了眼范无救：“不对啊，现在都快半夜十二点了，他这是在加班？可是加班不可能就他一个人加班吧？其他同事呢？还有，加班为什么不开灯？”
　　男人推着小车进了一间厂房，片刻后，厂房里传来机器启动的声音。
　　周小韶越想越不对劲，拔腿便往那间厂房跑。范无救弹了弹那烟灰，慢吞吞跟了上去。
　　一进厂房的门，周小韶便看见男人正将泡沫箱子搬下小车。然后，他将箱子打开……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
　　突然，周小韶猛地捂住了嘴，她看清楚了箱子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全身赤果的小孩！
　　男人小心翼翼掏出手电筒打开，借着手电筒的灯光，贪婪地看着小孩的身体。小孩只有七八岁的模样，是个女孩子，稚嫩的身体已经僵硬，苍白的皮肤上显露出斑斑淤青。
　　看得出来，孩子在死之前受到了怎样的折磨和侮辱！
　　男人将小孩的尸体抱了出来，放在了切割猪肉的料理台上。机器已经预热好了，沾满血污的锯轮滚动着，眼看着就要将无辜孩子的尸体分割！
　　男人完全不知道，在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想要处理掉箱子里的尸体时，正有两双眼睛在黑暗中紧紧盯着他。
　　“那个小孩还活着吗？还是说已经死了……他这是在处理尸体？”周小韶下意识拽住范无救的衣角：“他打开那个绞肉机是什么意思？他……我的天啊，这个畜生！”
　　周小韶说完，又想到了这是个肉厂。这个牌子的火腿肠什么的，在本市卖的还很好！
　　“呕……”周小韶低头干呕，再抬起头来时，看着那个男人的眼神想杀人！
　　周小韶拽了一下范无救的衣服：“那孩子还活着吗？”
　　范无救眼神瞥过周小韶拽住自己的手，声音不咸不淡：“死了，你想干嘛？”
　　周小韶：“死了也好歹给人孩子家长留个全尸啊！”说着，她眼里冒出熊熊烈火，就跟下一秒要扑上去咬死那个男人一样。
　　范无救吸了口烟：“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又打不过他，乖乖等着。”
　　周小韶愤怒了，可她却又明知自己无能为力，她恨自己的无能，干脆掏出手机，想要从山海外卖的后台里兑换出来点什么。什么都好，只要能阻止这个恶魔将孩子的尸体搅成肉泥！
　　范无救伸手抓住周小韶的手腕，皱着眉开了口：“啧，你一共才多少功德点。”
　　周小韶没说话，咬着下唇，固执地翻着后台。
　　“行了行了。”范无救无奈，终于点了头：“你看着吧。”
　　说罢，他抖了抖手指间香烟的烟灰，烟灰并没有落在地上，却好像被无形的风吹着，吹向男人的口鼻。
　　瞬间，男人陷入了幻境。他的余光中，居然看见了一个小孩！
　　“叔叔，我迷路了，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叔叔，我冷……”
　　幻境中，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正穿着红色的小裙子，怯生生地说道。小孩稚嫩的声音以及小鹿一般纯洁无暇的眼神，终于将恶魔的欲丨念勾起。
　　周小韶也看见了那个被范无救幻化出来的小孩，她一怔，然后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扭过身朝着范无救的脚狠狠踩了下去。
　　那明明是周小韶七八岁时的模样！
　　范无救眼疾手快缩回脚，声音里懒洋洋的：“是你非要见义勇为的，借你样子用一下。”
　　周小韶不再说什么，只是立刻走到了料理台上小孩尸体身边。
　　孩子表情痛苦，周小韶不敢想象，在这弱小的身体上，曾遭受过怎样非人的待遇。她沉默着走到了窗户旁边，一把扯下了窗帘，盖在了孩子的身上。
　　最起码，让孩子走的有些尊严吧。
　　做完这些，周小韶扭头再看向那个恶魔，却见他已经走到了幻境中缩小版自己的身边。周小韶看着幼小的自己，脸上露出那种犯规的天真，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缩小版的小韶看着痴笑着走向自己的男人，眨了眨她无辜的大眼，稚嫩的声音响起：“叔叔，这么热的天，你为什么要穿这么多呀。”
　　恶魔yin邪的目光流连在小女孩红裙子下光洁的小腿上，忍不住伸手揉搓了一下月夸下那一团，痴笑着说道：“热，热……叔叔热……”
　　幻境中的小小韶嘻嘻笑着，转过身便往外跑：“叔叔，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恶魔不自觉跟了上去，直接从范无救身体中穿了过去，害的老范皱着眉，伸手扇了扇鼻子——畜生身上的腥臭味，真是让人作呕。
　　小小韶站在了路灯底下，两只肉呼呼的小手拽着小红裙子，转起圈圈来：“叔叔，你看我的小裙子，好不好看呀？”
　　“好看……好看。”恶魔一边脱着衣服，一边走在了路灯下的空地上。积雪将化未化，他却满脸赤红，说话间雾气弥漫。
　　“叔叔，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呀？”
　　“好……”恶魔脱光了衣服，站在零下十几度的深夜，眼神痴迷地盯着幻境中的小小韶，看着那路灯下的红裙子……
　　周小韶抱起裹着窗帘小女孩的尸体，吃力地走向范无救。她心情有些低落，声音也沉了下去：“范无救，我们一会能不能把这个小姑娘送回家？”
　　范无救又点起一根烟，可有可无地摆了摆手。他朝路灯下一扬下巴，对周小韶说：“你先去把你的活干完。”
　　周小韶将小姑娘的尸体放在范无救的机车上，转身去看那个恶魔。
　　那个男人，已经死了。
　　人是冻死的，在范无救的幻境下，他赤身裸体地站在零下十几度的夜里，已经冻成了一块冻肉。
　　令人作呕的是，已经死掉的男人，下身那根玩意，居然还是石更挺着的。
　　周小韶觉着有些反胃，此刻的她倒是一点都不介意亲手去切了那个男人的丁丁，她甚至想把那根玩意切下来再塞回男人的嘴里。
　　“会切吗？”范无救的声音如鬼魅般响起：“不会很麻烦的，你去找根棍子，朝着他那冻成石头的玩意敲下去——咯嘣一下，那玩意就直接掉下来了，干净利索。”
　　周小韶心情复杂地看了眼范无救，随即找了根木棒，双手举起来狠狠往那根还竖着的玩意敲了下去。
　　嘎嘣一下，那根罪恶之源应声掉落，果然干净利索，就像一根断掉的萝卜，连一滴血都没流。
　　周小韶一点都不想碰那个东西，她皱着眉，看了眼范无救。
　　范无救叼着烟哼笑一声，摊了摊手：“喂喂，你不要对我太残忍。我看着这玩意已经挺疼的了，还让我拿着？”
　　周小韶左右看了眼周围，随手捡了张旧报纸，包裹着这东西捡了起来。
　　“话说，我劝你还是把她留在这。”范无救指了指自己机车后座的小女孩尸体：“你要把她带走了，明天谁知道这男人曾经做过什么事。”
　　周小韶顿了顿，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不得不承认范无救说得对。她虽然心疼小女孩，但为了能让这个恶魔的罪行大白于天下，她只能留在这里，成为这个男人罪无可赦的证据。
　　小女孩被留在了箱子里，周小韶心情并不愉快。
　　这种恶心的恋童癖，不仅祸害了无辜的小女孩，还将她残忍的杀死！这种渣滓，就是死一百遍，也不能弥补孩子以及她爸妈所受到的伤害！
　　“喂，范无救。”周小韶看着范无救骑上车，在他身后沉默地问道：“这个男人，会不会下地狱。”
　　“你说十八层地狱？”范无救随手抓了下头发：“人满为患，他不一定排的上号。”
　　周小韶脸上露出了吃屎的表情：“这种恶人都不能下地狱？你们这些公务员干什么吃的？拿着纳税人的冥币不干实事是吧！”
　　范无救轻笑一声，指了指地面：“地狱无空地，恶魔在人间。你要知道，我们现在兼职在干的事情是什么。”
　　周小韶：“……挖心掏肺切丁丁？”
　　范无救：“……被我们料理过的死人，神魂不全，没有下辈子了。比游魂野鬼还惨点，懂了吗？”
　　回生魂小吃店的路上，周小韶甚至在后悔，是不是自己不应该接受范无救，陪他去收什么“食材”。她明明知道，范无救要收的“食材”，没有一个不是罪大恶极的人，没有一个不会让她心情极差。
　　两人回到店里，时间其实才过了十五分钟不到。范无救注意到周小韶的沉默，忽然轻笑着开了口：“喂小傻逼。”
　　“嗯？”周小韶闷声回应。
　　“你小时候挺可爱的啊。”范无救拿着被报纸裹着的那根丁丁，转身架起木炭小烤架。
　　周小韶白了范无救一眼：“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现在不可爱了啊？”
　　范无救将火点燃，丁丁洗干净丢在铁架上，随口道：“现在也可爱。”
　　周小韶：“……”
　　范无救：“……”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点奇怪是怎么回事。
　　周小韶有点尴尬，她清了清嗓子，眼神飘忽起来：“啊……说起来，范大人小时候不知道长什么样呢。”
　　范无救：“……也挺可爱的应该。”
　　周小韶：“……”
　　气氛更奇怪了喂！
　　周小韶干笑两声：“那刚才你为什么不变个你小时候的样子来吸引这变态？”
　　范无救：“我是男的啊。”
　　周小韶：“穿个裙子就是了。”
　　范无救沉默，拿签子插着烤架上的丁丁翻了个个。
　　周小韶：“然后把这变态吸引出来，哗啦一下掀起小裙子——哈！看！我也有小丁丁！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范无救继续沉默，烤架上可怜的丁丁开始熟了。
　　周小韶乐不可支：“说不定那变态的丁丁不用我敲，直接就被吓掉了！”
　　范无救叉起碳烤好的丁丁，举起来指着周小韶，眯起眼阴测测地说道：“去！送！外！卖！”
　　周小韶赶紧闭嘴，乖乖掏出手机。既然已经大半夜的跑了一趟了，就不介意再跑一趟送这单外卖，功德点数不嫌多！
　　她顺利地接了范无救发过来的订单，看了眼订单上的信息。
　　“富贵山庄A区3栋1007室……这地址怎么这么眼熟啊。”周小韶一边碎碎念，一边接过范无救装好了的外卖袋，她摸出一张“缩地成寸符”，心疼的搓了搓：“一个月我就捞了五张额外的缩地成寸符，来你这一趟就报销两张。”
　　范无救：“谁教你懒。”
　　周小韶眼睛一瞪：“你也不看看几点了，我要是骑自行车出来，遇到变态呢？”她指了指外卖袋：“就跟这个一样的那种？”
　　范无救眼神落在了外卖袋上，沉默了片刻点点头：“那下回我去接你。”
　　周小韶：“啥？”
　　范无救屈起手指，在周小韶脑门上弹了一下：“赶紧去吧，早点送完早点回家。”
　　周小韶搓了搓手心里的符，转眼便到了富贵山庄。人一边觉着奇怪，一边找到了3栋楼下。她进了单元门，按下电梯按钮，心里还是没反应过来。
　　范无救说，下回接她？
　　拜托，请不要！谁没事干想要黑无常来接啊！
　　周小韶浑身一抖，进了电梯。
　　按照后台给的地址，周小韶找到了1007室，她确认了地址，按下了门铃。
　　此时的时间已经将近半夜十二点半了，周小韶按门铃的动作都是轻手轻脚的，过了一会，有人过来开门。门一开，周小韶将手里的外卖袋递过去：“让您久等了，这是您的……”
　　话说到一半，周小韶忽然愣住，手僵在半道，结结巴巴道：“丁……丁老师？！”
　　开门的，正是周小韶的语文老师，丁老师。
　　丁老师看见来人是周小韶，先是一怔，然后目光落在周小韶手里的外卖袋上，轻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呢。”
　　她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周小韶却觉得自己三观遭到了冲击。
　　丁老师？居然是丁老师？
　　丁老师让开了身子，微微笑着让周小韶进门。周小韶站在门口，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天这么冷，让你跑一趟，进来吹吹暖气。”丁老师说道。
　　周小韶听丁老师这么说，感觉她还是自己那个敲温柔，同学中人气第一高的语文老师。她稍稍放松了一点，进了房间。
　　丁老师家装修很普通，看样子这房子住了也有几年了。她将外卖袋放在桌上，让周小韶随便坐，然后起身去厨房倒了杯牛奶，放进微波炉里转了起来。
　　“上个礼拜开始，就觉着你有些不一样了，有回你迟到，进教室的时候身上有些灵气，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接触了凡人不能接触的东西了。”丁老师站在微波炉前面，等着牛奶热好。
　　周小韶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不由得有些拘谨。她满肚子的疑问，却又问不出口。
　　问不出口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丁老师居然是点了那根丁丁外卖的客人！
　　温柔可爱的语文老师，居然喜欢吃恶人丁丁？
　　妈呀，幻灭好不好！吓死人啦！
　　“叮”地一声，微波炉热好了牛奶。周小韶背脊挺直，看着丁老师将热牛奶放在了自己面前的茶几上。
　　“暖暖手吧。”丁老师将牛奶往周小韶面前推了推。
　　说实话，周小韶有点不敢喝。
　　丁老师连丁丁都吃，这牛奶里会不会也放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啊啊啊啊周小韶快住脑！不许想乱七八糟的东西！
　　周小韶脑内弹幕嗖嗖嗖霸满了屏，一个大大的尔康住手.jpg占满大脑。她干巴巴地朝丁老师笑了笑：“我……内什么……作业还没写完。老师要不我先回家写作业了……”
　　这话刚说完，周小韶就想抽自己一个巴掌。
　　放假了啊孩子，写个毛线作业！你这借口找的实在太LOW！
　　似乎看出了周小韶的紧张，丁老师噗嗤乐出了声。她又转身从厨房拿出来一个盘子一副刀叉，坐在餐桌边，伸手拿过外卖袋：“看来，我是吓着你了。”
　　周小韶抽了抽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呃……有点。”
　　她这么老实，会不会得罪了丁老师？以后被穿小鞋怎么办？
　　——无意中撞破老师的奇怪嗜好怎么办！急！在线等！
　　“小韶啊，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老师在你们高一的时候，就推荐过一些课外书让你们看？”
　　丁老师将外卖盒里的那一坨被周小韶脑内马赛克掉的东西，用叉子取了出来，放在了盘子上。她动作不紧不慢，一边动作优雅地切着丁丁片，一边说。
　　周小韶脑门上全是汗：“啊，记……记得吧？”
　　记得个鬼啊！她是重生回来的！十几年前老师说过什么，她怎么可能记得！
　　丁老师看了周小韶一眼：“你啊，就是只关心学习，那些课外书看一看也是对你们的文学修养很有好处的。”她顿了顿，轻笑了一声说道：“其中有一本《搜神记》，恐怕你也是没看过吧？”
　　周小韶老老实实摇了摇头，嗯，没看过。
　　“搜神记，虽然现在普遍认为是古代的传奇类古籍，但是里面写的大部分故事，其实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老师姓丁，千年前名叫丁姑。”丁老师说着，吃了一片被脑内重码遮挡的丁丁片，眼神忽然幽深起来：“人们都说我是被坏婆婆打死的，其实……世人不过是习惯了把所有的罪名都让女人担了而已。”
　　周小韶一脸懵逼，只能乖乖坐在沙发上听着。
　　“明明是男人的问题，却都要让女人承担恶名，就连改朝换代，都要说是祸水误国。当年，我明明是被那个男人活活打死，却要被传成婆婆害死……试问若是男人有心相护，我又怎么可能会落到这般地步？”丁老师眼里越发幽深了：“那年，我十六。活着不得好，死了却还要被恶心的男人调戏。”
　　周小韶觉得背上有些发寒。
　　“不错，我就是恶鬼。”丁老师温柔地笑了起来，扭头看向周小韶：“一个存在了几千年，专门吃恶□□的恶鬼。但凡祸害女子的，我便不会放过。”说着，她又耸了耸肩：“只不过现在方便多了，大半夜的要是馋了，也不用自己吹着冷风去找，手机上下单了就能送到家里。口味还多，碳烤的最好吃，蒜蓉的也不错……”
　　周小韶觉得自己已经快维持不住镇定的表情了，她有点想回家找妈妈。
　　“你也算半个自己人了，老师以后会罩着你的。”丁老师三两口吃掉了一整根那啥，毫无负担地抽了张纸擦了擦嘴，笑着看向周小韶：“当初我接手你们班，是……高二吧？第一眼看见你，就觉着你身上有自己人的气味。”
　　周小韶：我没有，我不是，别说了……
　　“行了，这么晚了我也不留你，你也早点回家吧，我送你一程，免得你路上冻着。”丁老师站起来，笑眯眯看着周小韶：“咱们开学见了。”
　　周小韶愣愣站起了身，丁老师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她便周围一花，人站在了医院妈妈的病房门口。
　　周小韶：“我的妈，太刺激了。没想到丁老师是这样的老师……”她自言自语地晃了晃脑袋，轻轻推门进了病房。
　　手机此时震动起来，她掏出来看了一眼，眉毛一挑乐了——丁老师居然给自己打赏了100功德点？
　　这算啥？封口费？
　　不可能。丁老师根本用不着给她什么封口费。
　　就是周小韶她扯着横幅跑去电视台门口用喇叭喊，也没人可能会信她。
　　一个高中语文老师，其实是个专门吃恶男丁丁的千年恶鬼？
　　周小韶抽抽嘴角，干笑两声。
　　“囡囡……”
　　周小韶忽然听见了妈妈低声喊她，赶紧收起手机看了过去。妈妈果然已经醒了，正迷糊着眼看向周小韶：“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周小韶连忙走过去，坐在了病床上：“没什么。妈你怎么醒了？是不是口渴？”
　　妈妈摇了摇头，伸手按了按眼睛，忽然轻笑了一下：“刚才妈妈做了个梦，挺好笑的，就醒了。”
　　“什么梦呀。”
　　“妈妈梦见咱们中彩票了。”妈妈笑呵呵地说道：“我还记得彩票上的数字呢。”
　　周小韶一怔，下意识扭头看了眼病房墙上的钟。
　　“好兆头啊。”周小韶松了口气，知道距离昨天妈妈喝下麒麟毛已经超过二十四个小时，功效已经失效：“还梦到什么了呀？”
　　妈妈摸了摸周小韶的头：“没什么了。快睡吧。”
　　周小韶听妈妈这么一说，才觉得确实困了。
　　===
　　一个礼拜后，妈妈手术伤口拆了线，便没有什么大事了。她觉得住在医院里总不如在家舒服，便坚持要求出院。
　　妈妈坐在病床边跟临床的病人聊天，周小韶收拾着妈妈的水杯脸盆什么的。
　　临床的病人是位八十多岁的老人，似乎是肝癌，已经到了晚期。老太太很爱干净，每天就算是床边没人，她都要坚持做起来擦擦脸，梳梳头。用她的话说，就是哪怕马上就要死了，也要体体面面的走。
　　老人家年轻时候好像很是读过一阵书，说话也是很有条理。她看了一阵子报纸，还跟妈妈感叹了一句：“美帝国这是要经济封锁咱们啊，搞得这些都是什么。”
　　妈妈跟着看了一眼，也叹了一声：“我们科小刘去年买的股票，今年全赔了。”
　　老人家点点头：“还有这个天儿，好些年没有这么冷了吧？唉，看来今年不好过哟。”
　　周小韶听到这一句，忽然心里起了点异样感。她收拾到一半，才想起来——2008年！
　　512汶川大地震！
　　周小韶愣愣地停下手里的事情，眼睛看向窗外。现在已经是一月份了，对于即将到来的那场大地震，她这个从未来回来的人，有什么能改变的吗？
　　“囡囡？发什么呆呢？”
　　周小韶立刻回过神来，赶紧干笑一声：“想到一个问题，一下子出了神。”
　　临床的老太太很喜欢周小韶，她自己的重孙子也跟周小韶这么大，平时老是有意无意在周小韶旁边提起自己的重孙子……具体是个什么用意，周小韶并不想知道=。=
　　“什么问题呀？”老太太问道。
　　“呃，如果，我是说如果，”周小韶思量片刻，迟疑着开口：“当初唐山大地震之前，曾经有人知道即将发生这么一场大地震，那么他有没有办法避免悲剧的发生？”
　　妈妈笑了起来，觉着女儿的思维真是发散的够可以的。可老太太却认真地听周小韶说完，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认真地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办法。”
　　周小韶没想到老奶奶居然用这么认真地口吻，回答她这个看起来太过奇怪的问题：“为什么？”
　　老奶奶颤巍巍伸出手，指了指天：“天灾人祸，人祸可避，天灾难逃啊。”
　　周小韶：“可是，既然他提前知道了，如果去通知其他人——比如通知地震局，或者通知了电视台，告诉了记者呢？”
　　老奶奶摇了摇头：“没有用。首先别人不一定会相信他，其次，就按照最好的发展，有人相信了他，也有人愿意将这个消息向上传达，地震局也相信了他，为他作证，消息传到地方上，传到中丨央，传到最高领导人的耳朵里——也不可能有用。”
　　周小韶更不明白了：“为什么？既然连政丨府都相信了他，为什么不能提前通知唐山的人，让他们撤离呢？”
　　老奶奶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她摇摇头：“这种消息传出去，谁会相信呢？就算是心里半信半疑了，真正要你去规划这么多人的迁徙，也没人会愿意动的。人都有侥幸心理，没有人愿意往坏的方面去想。”
　　周小韶不可置信：“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人去死？”
　　老奶奶：“力所能及，如果谁实现知道了，那便是老天爷开了一只眼，或许能让他救出来几个。可这种情况下，救人这种事情，谁都在做啊，咱们的解丨放丨军战士，咱们的消防员，还有咱们那么多的志愿者呢！可就算是有人事先知道了，又能多救几个呢？打个比方，如果随便路上拽一个人过来，告诉他明天他们家会发生火灾——就算他信了，但他也不可能在一晚上之内搬家。救人不如自救，劝人不如劝心啊！”
　　周小韶听这一席话，听得浑身发寒。
　　周小韶不敢想，她摇了摇头：“肯定有办法的。”
　　老奶奶笑着摆摆手：“老太太也只是瞎说，姑娘你听个乐子，别真信啊。”
　　周小韶仍旧不甘心，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老奶奶身边坐下，抬头认真看着她：“那，奶奶，您说，如果是您提前知道了唐山大地震的事情的话，您有什么办法是尽你所能的，最大程度上的，减少损失呢？”
　　老奶奶笑着摸了摸周小韶的头：“奶奶不知道啊，奶奶太笨啦。”
　　周小韶有些失望，她垂下头，心中惶惶不安。
　　就算是知道自己不能改变历史，她也不想干坐着，就在明知道未来即将发生什么的情况下，还什么都不做。她想了想，扭头看向妈妈：“妈，我想学急救。”
　　周妈妈没想到周小韶忽然开口说了这个，忽然失笑：“怎么了啊囡囡，忽然就入戏了啊？”
　　老奶奶也跟着笑了起来，爱怜地看着周小韶：“小姑娘心善呀。”
　　周小韶心里开始惦记起这件事来，便总是有心事的模样。她收拾好了妈妈的日用品，两人跟奶奶道别，然后就离开了医院回到了家。
　　回到家后，周小韶立刻回了房间打开电脑。
　　老奶奶的话虽然犹在耳边，可她却依旧不甘心。她戳进了天涯论坛，随手注册了一个ID“小勺2008”，在流量最大的版块准备发新贴。
　　几个字打了删删了打，她最终还是没有将要发生地震的事情打出来。这种帖子发出来，恐怕不到半分钟就会被当做谣言删除，她拐弯抹角开了个八卦贴。
　　“救命十八招！请跟着小姐姐学习这些新姿势！”
　　周小韶写下这个标题后，翻出一本空着的作业本，用签字笔在上面画起了火柴棍小人。
　　第一张图，一个火柴人正打开一个书包，而书包里画着乱七八糟一堆东西，几个线条将这些东西分别标了出来。
　　“第一招：家中常备紧急小包包！”
　　周小韶废寝忘食地打字，她将自己后世几次地震后微博里学到的那些地震发生时该有的行为，全部用火柴人漫画的形式画了出来。她不是专业学画画的，所以画出来的火柴人丑萌丑萌，她自己看着都觉着不忍直视。
　　删删写写足足一整天，周小韶终于把帖子编辑好了，她检查了一遍，郑重地发表了出去。
　　刚发出去一分钟，帖子便沉了下去，周小韶不甘心，决定今天一整天就跟这个杠上了。她从书包里抽出一张英语卷子，一边低头刷题，一边时不时抬头看看，帖子要是沉下去了，她就厚颜无耻地给再人工顶上来。
　　卷子写到一半，家里门铃忽然响了。周小韶抬头看了眼窗外，天已经快黑了。
　　“谁啊？”妈妈的声音从卧室传出来，周小韶起身去开门，一路小跑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一瞧，顿时朝天翻了个白眼。
　　妈妈穿着睡衣从卧室走出来，看了周小韶一眼，以口型询问周小韶：“谁？”
　　周小韶指了指门外：“我亲爱的奶奶！”
　　说罢，她让妈妈回卧室，然后在不耐烦一声接着一声响个不停的门铃声中，打开了门。
　　门口，奶奶那张菊花一般皱起来的脸上满是嫌恶，看见门开了，立刻伸出手指指着周小韶：“这么久都不开门！你在干什么！这么懒以后嫁不出去！”
　　周小韶心里更烦躁了：“嫁不嫁得出去用不着您老人家操心。”她看了眼跟在奶奶身后的叔叔婶婶，顿时更没了好气：“三位来的真是时候呢，今天我妈刚出院，这就来探病啦？”说着，她假模假样看向三人空荡荡的手：“咦？探病不带保健品的嘛？实在舍不得，楼下买两斤苹果带上来，也不算失礼啊？”
　　叔叔婶婶脸上有点不好看，婶婶尴尬地笑了笑：“呃，我们一着急，就疏忽了，我这就下去买……”
　　周小韶似笑非笑，抱着手臂挡着门：“哦，我随便说说的，婶婶不用当真。毕竟这种事情，都是要当妈的教的，奶奶要是没教，叔叔不懂事也正常，不知者无罪，对吧叔叔？”
　　叔叔跟奶奶脸上一黑，叔叔刚准备说些什么，周小韶立刻打断他的话：“哎呀对了，大喊大叫也是要妈妈教的来着。反正我妈教我了，叔叔您呢？”
　　奶奶张口打断周小韶的话：“死丫头，牙尖嘴利的，这倒是真像了你那个妈！”她说着，推开周小韶就要往门里走。


第21章 
　　周小韶这回倒是没拦着，让开身子等奶奶三人进了家门：“奶奶这话，我就当是夸我了。”
　　奶奶一进门，便咋呼着叫嚷：“你妈呢？婆婆来了也不出来？”
　　周小韶：“我妈手术刚拆线，现在本来就是要安心休养的时候。你们要是来探病的倒也罢了，现在看来不是，那肯定不能让你们打扰我妈养病。不然我妈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你们谁赔？”
　　奶奶嫌恶地瞅了周小韶一眼：“你说话又不顶用，把你妈喊出来。”
　　周小韶拦在奶奶前面，看向婶婶似笑非笑：“婶婶，您到底还是把奶奶给惊动了啊。”
　　婶婶没看周小韶，却走到奶奶身边，拉着她一脸虚伪的笑：“妈，您先坐下来歇着，让小韶给您倒点水。嫂子又不是不识大体的人，肯定一会收拾收拾就出来了。”
　　周小韶最烦的就是她这个婶婶。家里面，叔叔懒惰暴躁爱面子，奶奶狭隘野蛮不讲理，就这个婶婶，一肚子小心思，表面总要维持这伪善，但一肚子坏水。她说这话的意思，还不就是说妈妈不识大体不懂事吗？
　　奶奶倒是听了婶婶的话，往旁边沙发上一坐，跟个农村当家老太太一样，拿鼻孔看着周小韶，似乎就等着她倒水。
　　不过周小韶却也不气，乖巧去厨房倒了三杯水，摆在沙发上坐着的三个人面前。然后，她也端了个椅子，在茶几对面坐了下来。
　　“我知道你们今天来的用意，不过我劝你们别想了，想要一百万买我们家价值四百万的房子，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周小韶把话挑开了单刀直入，半点也不拐弯抹角：“这知道的是你们家里不够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欺负我跟我妈孤儿寡母。”
　　奶奶眉毛一竖，一拍茶几，指着周小韶鼻子道：“这里还没你说话的份！那是我儿子的房子，大儿子死了，我匀给我二儿子住怎么了？有你什么事！”
　　周小韶心里觉着恶心，直视奶奶半点不让：“请奶奶搞搞清楚，当初我爸我妈结婚的时候，爷爷奶奶可是一毛钱都没有出！就连那间老房子，也是我妈怀了我以后，他们一起买的二手房！我爸在的时候，房子产权是他跟我妈一人一半的，我爸去世了，房子当然就是我妈的，您又以什么身份将我妈的房子擅自给叔叔？”
　　奶奶脑袋一扬：“凭我是他妈！他是我生的，身上流着我的血！”
　　周小韶一翻白眼：“我还是我爸女儿呢，我身上也流着我爸的血啊！我都没好意思要房子，您倒是很积极想占便宜嘛。”
　　奶奶：“你是个丫头，到时候要嫁出去的，以后就不是我们老周家的人了，这房子当然跟你没关系！”
　　周小韶两手一摊：“所以啊，这房子百分之百是我妈的，我没说错啊！”
　　奶奶一噎，又拍了一下茶几：“老二家里有困难，老大当然要帮忙，他们是亲兄弟！有你什么事，你凭什么在这里插嘴！”
　　周小韶笑出了声：“奶奶，叔叔家里有困难，我爸活着的时候可是次次都帮的啊，到现在叔叔还有五十万没还呢，您这话说得不让我爸在天上都寒心吗？再说了，我爸跟叔叔是亲兄弟，我爸要帮叔叔我自然无话可说，但现在我爸走了几年了，叔叔要是家里再有困难，可榨不着谁了！”
　　奶奶指着周小韶，手指抖着一直“你……你”地说不出话来，半天终于一指卧室的门，憋出来一句：“你妈不还在吗？！”
　　周小韶也不说话，只似笑非笑地看着沙发上坐着的三个人。就刚才奶奶说出来的那句话，也是真好意思说出口！
　　等几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周小韶才声音放缓，垂着眼皮慢悠悠说道：“奶奶，您刚才那句话，我就当没听见。要不然这传出去，小叔子混不下去，还要靠寡嫂救济，实在是丢了咱老周家的脸面。再说了，我妈是叔叔的寡嫂，这平时帮忙，是情分，自善其身，是本分——可要是小叔子非逼着嫂子割肉放血，那可就是过分了！”
　　叔叔终于被挤兑地受不了，脸上好像被扇了好几巴掌一样难看，他粗着脖子，指着周小韶骂：“臭丫头说话太难听，老子怎么就靠着嫂子混了？”
　　周小韶看也不看叔叔，立刻反唇相讥：“那五十万您还了吗？”
　　叔叔脸红脖子粗，声音高了八度立刻接话：“不就是五十万吗？老子还他妈还不起了？”
　　婶婶在一旁一听，立刻脸色大变，急忙偷偷去拽叔叔的袖子。可叔叔此时正在气头上，周小韶刚才的话实在是太过打击他大男人的自尊心，他心里实在是憋得慌，脑子发热得很，根本没有留意婶婶的暗示。
　　周小韶倒是一拍巴掌，接着直视叔叔的眼睛，站起了身：“好，叔叔我敬您是条汉子，我爸帮他的亲兄弟帮得不冤！您这话空口白牙光说可不管用，您得直接去打钱。只有银行转账到了我妈账上，咱再说别的！”
　　叔叔赤红着脸，扭头就想往外走。婶婶这下真急了，一把拽住叔叔，拉着他不让他出门。叔叔一时气急，扭头打了婶婶一个巴掌：“松手！”
　　婶婶被打懵了，她呆了呆，忽然暴走，指着叔叔鼻子骂：“周建华你脑子不要昏头！咱家现在哪里还有钱？你想把养儿子的钱全花出去是不是！”
　　叔叔一窒，憋着红脸吼道：“老子还有个厂！”
　　周小韶一听这话，便知叔叔果然已经心思动摇了，她也不做声，就坐在原地看着叔婶内斗的好戏。
　　婶婶气急败坏，也撕掉了伪善的面孔，泼妇一般梗着脖子跟叔叔吵：“厂子？你想把厂子卖了？你卖了厂子我们娘俩吃什么！儿子你是不是不打算养了！”
　　周小韶正看热闹看得带劲，奶奶却在此时开口打断了两人的争吵：“你俩别吵了，咱来是干什么的！”
　　周小韶只好悻悻然收起看热闹的心，打起精神来继续应付奶奶的胡搅蛮缠。
　　奶奶：“都被你这个死丫头绕过去了，咱现在说的不是还钱的事，是那间老房子！”奶奶歇了口气，似乎也知道自己原本白抢一套房的主意不好使了，便缓和了语气：“你婶婶在家也说了，你们那套房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卖给你叔叔。”
　　周小韶摇头，咬死不松口：“叔叔婶婶就是想占咱家便宜，四百万的房子想一百万就买了，这要谁都不可能答应。你们别逼我，再逼我我可要报警了！”
　　奶奶急了，一拍腿：“自己家的事，你报警干什么！人家警察也不能管咱们家事！”
　　周小韶哼了一声：“就算警察不管，报警也能臭了叔叔婶婶的名声。叫人家看看，这都是什么人性的人才会想要干出这种事情来！”
　　叔叔又怒，指着周小韶吼：“你说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房间里的妈妈终于换好了衣服，走了出来。
　　“哎哟，妈，建华小玲，你们什么时候来了。”妈妈脸上还带着病气，慢吞吞走出来，一副虚弱的模样。
　　周小韶立刻上去扶住妈妈，两人偷偷背人交换了个眼神。
　　“你管管你这女儿，真是个泼妇！”奶奶气得指着周小韶又要骂，周小韶倒是毫不在意，反正喊她泼妇她又不少块肉，再说了，她是不是泼妇，又不是奶奶一张嘴说了算的。
　　“有什么事好好说，”妈妈佯装和气，回手轻轻拍打了一下周小韶：“小韶，你怎么惹你奶奶生气了，还不快跟奶奶道歉！”
　　周小韶脸上气得不行的样子，却好像被逼无奈一般，不情不愿地跟奶奶说了句“对不起”。
　　奶奶忽然心里就好受了点，相比较周小韶的油盐不进，好像自己大儿媳妇还通情达理一些。
　　她出了口气，看着自己的大儿媳开口了：“这回来吧，是因为你二弟他们家的事。你也知道，他们就一套房，不太够住。而且小韶他弟弟以后也是要娶媳妇的，到时候屋子肯定更不够住了。”
　　妈妈一脸惊讶，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看向叔叔婶婶：“是啊，趁着现在房子还不算贵，你们也赶紧再买套房。交个首付，每月还贷，还个十年，小韶她弟弟也差不多大了，到时候刚好能娶媳妇住新房，不是挺好的嘛？”
　　叔婶两人还彼此闹着别扭，这时谁都不说话。
　　奶奶摆了摆手：“也不用这么麻烦，你二弟媳跟我说了，你们家不是还空着一套房吗？你把你们家那套房给……卖给你二弟住，不就行了？”
　　妈妈一脸难色，周小韶赶紧开口：“妈，不能卖！咱们家老房子要拆迁，那房子现在值四百万！四百万啊，叔叔想用一百万就买！这怎么可能！”
　　奶奶立刻凶周小韶：“没教养的东西，我跟你妈说话有你什么事！”
　　妈妈一副两面为难的样子，看看周小韶，又看看奶奶：“妈，不是我不同意，只是你看……我就是想卖，小韶也不愿意啊。再说了，一百万……确实……”
　　周小韶趁机尖叫：“妈！”
　　场面一度喧闹，奶奶看大儿媳态度似乎有所松动，又一听那房子值四百万，便立刻心里一动：“那就让老二家的再加一点！”
　　婶婶立刻出声：“一百万够多了！”
　　奶奶这时候脑壳发疼，自认为中立地扭头又骂了婶婶一句：“你也住嘴！”
　　妈妈迟疑片刻，又问奶奶：“妈，反正那房子如果是卖给二弟，暂时也是您在住，您看，这四百万的房子，您觉着多少让给老二家的呢？”
　　奶奶只觉着大儿媳妇说话好听，一想自己即将住上价值四百万的房子，鼻孔都兴奋得大了一圈：“两百万吧，你按市场价折个一半卖给你二弟，就当照顾照顾自家人，行不行？”
　　婶婶头皮发麻，又想要插嘴阻止，可这时候连奶奶都不帮她了，瞪着眼不让她说话。
　　周小韶此时立刻接话：“什么两百万！他们哪里拿得出两百万！他们连我爸的五十万都不肯还！”
　　奶奶立刻声音提高，压住周小韶：“什么不肯还，你叔叔不是说了要还了吗？两百万算什么，我儿还有厂子！”
　　周小韶心里偷笑，好吧，奶奶这话一出，这件事算是一锤定音了。
　　果然，后面的事情，就是叔婶奶奶三人内部矛盾了。婶婶一直坚持不同意，只愿意出一百万，而叔叔则因为脸面上不好看，所以房子上面的事情先不说，五十万坚决要还。而奶奶却觉着，用两百万买老大家四百万的房子，已经是占足了便宜，如果老二家的不愿意出这份钱，那就是铁了心不想让她住进城里。
　　趁三人吵得正欢，周小韶偷偷与妈妈眨了眨眼，妈妈唇角也有一抹压抑不住的笑。
　　“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奶奶忽然一拍巴掌，开了口：“连带欠的五十万，老二家一共两百万买了你家那老房子！”
　　周小韶佯装生气，不说话扭头回房间，重重摔上了门。
　　然后，她躲在门后，偷听者客厅里的声音。
　　奶奶责备了几句周小韶没礼貌，又跟妈妈说定了交易的时间。妈妈一副病未痊愈的样子，奶奶也不敢真再多留，没过多久，三人便离开了周小韶家。
　　等大门一关，周小韶便立刻打开自己房间的门，看着在客厅里偷笑的妈妈，两人倒在沙发上笑成一团。
　　“你这鬼精鬼精的丫头，怎么就忽悠着让他们把二十万的房子两百万买走了！”妈妈一边笑，一边用手指头点着周小韶的头。
　　周小韶摇头晃脑：“还不是他们贪，要不是打着狠讹政丨府一笔拆迁款的心思，怎么会舍得花这份钱。他们总觉着自己聪明，能从这套老房子里挣出几百万外带一套房，却又不想想，政丨府真的这么好忽悠吗？”
　　她说着，头倒在妈妈怀里撒娇：“最重要的是，我跟妈妈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他们两头挤兑着，不知不觉就真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了呢！”
　　妈妈笑了一会，搂住周小韶拍了拍：“妈妈只是觉着，这样咱们去北京买房子的钱，就有了。”
　　周小韶一听，立刻抬起头看向妈妈，目光灼灼道：“妈，我在网上收集了一些房屋信息，有个小区我觉得特别好，咱们有了两百万的闲钱，可以一次性买两套！”
　　周妈妈一顿：“两套？咱们要买两套房子干什么？”
　　周小韶笑道：“一套咱们住，一套留着升值啊。”
　　周妈妈却有些不信：“现在放假已经够贵了，以后人家说房价肯定跌。我觉着，咱还是买一套大一点的房子就行，剩下的钱存在银行，以后你上大学肯定有用的呀。房子嘛，等你以后要结婚了，再买一套也不迟的。”
　　周小韶心想，等她要结婚的时候，那房价咱家可肯定买不起了！不过这话她没说出口，只是撒娇：“哎呀，一套咱住一套租出去，也不亏的呀。”
　　母女两人腻了半天，周小韶才回屋继续学习。她坐回到桌前，拿起鼠标摇了摇，点亮了屏幕之后，忽然发现提示回帖的消息闪个不停。
　　自己发的帖子有人回应了？


第22章 
    周小韶立刻打开帖子, 然后心情一下子低落了下去。
　　跟帖的一楼，是个挽尊党, 似乎根本没有看周小韶帖子里写了些什么, 只是随缘戳了进来，随缘留了句话，就这么轻飘飘的走了。然后, 帖子再次沉了下去。
　　周小韶不甘心，再次厚着脸皮人工顶贴。
　　她叹了口气, 干脆又抽出张数学卷子来，沉下心刷起了题。
　　一张卷子写了一半, 周小韶肚子忽然响了起来。她摸了摸肚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晚饭没吃。妈妈生病，现在自然不适合去做饭，周小韶放下手里的笔，走出房间, 蹑手蹑脚开了妈妈卧室的门, 果然看见妈妈在睡觉。
　　她想了想，轻轻关上门，又去了厨房看了一眼。
　　妈妈住院一个礼拜, 家里什么新鲜蔬菜都没了。她有心想要给妈妈熬一点粥, 除了大米之外, 也没有什么其他材料。周小韶回房将自己的钱包摸出来，里面还有上个月妈妈给的零花钱, 大约是足够去买一点菜了。
　　她拿上钱包手机钥匙，戴好帽子围巾手套，裹着大羽绒服出了家门。自己新买的自行车就在楼下，周小韶骑车出了小区，往菜场去了。
　　冷风吹在脸上，她一边缩着脖子，一边心里感叹。钥匙现在也有外卖APP就好了，卖正常外卖的那种。只要手机上点一点，好吃的就给送到家里来，也用不着她这大冷天里出门买菜。
　　人走到菜场，路过一个粮油店，粮油店里有几个阿姨奶奶在围着聊天，似乎说着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周小韶想着也该买点鸡蛋，便攥了刹车，停了下来。
　　“老板，买三斤鸡蛋。”周小韶将下巴吃力地从厚重围巾里伸出来，对粮油店里的老板娘说道。
　　“在这里，自己挑。”老板娘似乎正和几个阿姨聊得欢，没空搭理周小韶。周小韶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小筐子，从放鸡蛋的盆里挑顺眼的往里放。
　　“哎呀是的呀！谁能想到会是个变态呢！听说是冻死的，大冷天里都没穿衣服！”老板娘唾沫横飞，手舞足蹈说得正欢：“报纸上说，是真诚肉厂的工人！还好我们店里不卖肉制品，否则可要吓死了呢！”
　　手里拎着菜篮子的一个阿姨连连点头：“是啊是啊，今天报纸一登，我们家那口子都要吓死了！他最喜欢吃真诚的肉肠，你们说那里面的肉……”
　　“咱们附近之前丢了两三个小孩了，到现在孩子的尸体都没有找到……哎呀真是不敢想！”　　周小韶一边挑鸡蛋，一边支愣着耳朵偷听，直到她拿着鸡蛋付钱走人了，几个妇女还在聊个不停。
　　周小韶知道，她们一定是再聊昨晚上那个变态的事情，想必，变态的尸体应该一大早就被人找到了，否则晚报上不会这么及时就登出来了。
　　又买了些皮蛋，猪肉，榨菜什么的，周小韶才蹬着自行车准备打道回府。她一路走着，心里一路都有些沉闷，人回到小区门口，一眼又看见了不请自来莫名出现的引魂路。
　　这神奇的小巷子总是来得莫名其妙，又走得鬼使神差，周小韶忍不住多看了那个巷子两眼，忽然想到——平时的范无救，都在店里干嘛呢？
　　这个念头只一闪而过，周小韶蹬着自行车进了小区后，念头便立即消散了。
　　妈妈的身体康复的很快，大年三十当天，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这已经不是她们母女两人单独过的第一个年了，因为人少，所以两人也没什么心思忙年。大年三十当天，母女两人上街准备买点零食，打算晚上看春晚的时候吃。
　　超市里人山人海，换了喜庆包装的零食被堆在临时搭建的货架上，各种年画对联小灯笼，挂得满眼都是。周小韶最爱薯片，妈妈偏爱开心果，两人买过零食后便又去绞了点肉馅买了点饺子皮。
　　回家，妈妈刨了两根胡萝卜，剁进了肉馅里，加了点儿酱油鸡精，两人一边看电视一边包了一大桌的饺子。
　　晚上八点，饺子上桌。周小韶单独夹出来几个，供在了爸爸的遗像前。她点了四炷香，一边朝爸爸的遗像拜，一边碎碎念。
　　“爸，我知道你一定已经投胎了，否则我出了这么大事忽然回来了十年前，还经常给神神鬼鬼的送外卖什么的，怎么都不见你出来见我一面。”周小韶将香插在香炉上，看着遗像上爸爸微笑的脸：“你是不是跟新的家人过年呢现在？嗯，希望你过得好吧。我跟妈妈挺好的，以后会越来越好……”
　　拜完了爸爸，母女两人便凑在客厅，打开电视一边看春晚一边吃饺子。
　　08年的冬天，本市还没有禁止放烟花，小区里许多人家都是新搬进来的，此时爆竹声此起彼伏，一时间压过了电视里的热闹，显得整个夜都喧闹起来。
　　一个小品过后，周小韶忽然想起来点什么。她掏出手机，背着妈妈群发了新年祝福的阴信。
　　阴信里加的人不多，一共就三个。黄老板是第一个回的。“我怕三十晚上的祝福太多，你会看不到我的问候，我怕初一的鞭炮太吵，你会听不到我的祝福……”
　　周小韶觉着好笑，也没提醒他现在已经是大年三十了。　　第二个回的，是谢必安大大：“谢谢，也祝你新年快乐：）”
　　短短一行字，尽显男神本色。
　　周小韶舔舔嘴唇，正想厚着脸皮继续勾搭谢大大呢，范老爷的阴信立刻到达。
　　“有空没？过来店里。”
　　周小韶的笑容立刻消失。
　　小勺：药店碧莲！这是大年三十！再黑心的老板也不带这时候让员工加班的！
　　天下太平：啧，没叫你过来上班。来喝酒。
　　周小韶眼睛一亮，她扭头悄悄看了妈妈一眼，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妈妈居然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看来身体还是没有完全恢复。周小韶把手机放下，蹭到妈妈身边。妈妈睁开了眼，看了看周小韶：“唔，几点了？”
　　“九点多。”周小韶朝妈妈笑：“妈，困了？”
　　周妈妈也跟着笑着揉眼睛：“嗯，今天走路走多了，还是有点累。电视我不看了，我回去睡觉了。”
　　周小韶点点头，目送妈妈回房休息，然后又蹭回去抱起抱枕，拿起手机看了眼。
　　天下太平：老谢也在，我开了瓶千年一梦。过时不候。
　　千年一梦，这酒名字听着就够高级的。周小韶有点馋了。她起身穿上羽绒服，把电视机关上。
　　离开家之前，周小韶想到下午跟妈妈一起包的饺子，还剩好多。她拿了个饭盒，把一盘没动的饺子放了进去，用塑料袋一装便拎着离开了家。
　　周小韶没骑车，走出小区一抬头，果然看见了引魂路。这小巷子走得多了，周小韶渐渐也不怕巷子里这股阴森气息了。她拎着饺子哼着小曲，走到挂着红灯笼的那家店门口一推门：“我来啦！”
　　门里，一个有张桌子那么大的，毛茸茸黑乎乎的牛头，应声扭了过来，看向门口的周小韶。
　　“呃，抱歉，我大概走错门了。”周小韶刚要退出们去，却听见谢必安带着浅笑的声音。
　　“周小韶吗？快进来吧。”
　　周小韶咽了口口水，觉着既然是没走错门，那大约是自己开门的姿势不对。正犹豫着要不要关门再重新开一遍门时，一阵浓烈的酒香飘了过来。
　　周小韶默默跨进了院子，回身合上了门。
　　“这小丫头是谁？”粗哑的声音嗡嗡响起。
　　“我店里小工。”范无救含着烟漫不经心地回应。
　　周小韶再回过身看过去时，那个足以把十岁以下所有小孩子吓哭的牛头正瞪着一双巨大的黑漆漆的眼，看着周小韶。
　　“是个凡人？”牛头又开口了：“你的备用食材吗？”
　　“不许打她主意。”范无救瞪了牛头一眼：“这小丫头整个三界就这一个，吃了就没了。”
　　牛头啧了一声，似乎颇为不满地砸吧了一下嘴。
　　周小韶不太敢进去了，谢必安推了推眼镜，朝她招了招手：“站在门口做什么？进来啊。”说罢，谢必安似乎看出来周小韶有点怕那个牛头，便笑着介绍道：“这个是年，他已经好几千年不吃人了，你别担心。”
　　……原来是传说中专吃人脑的的年兽啊？周小韶更担心了怎么办。
　　范无救摘下唇上衔着的烟，眯起眼抬了抬下巴，朝周小韶一挑眉：“过来。”
　　周小韶两只脚不听使唤地走了过去。
　　范无救唇角一勾，似乎很满意周小韶的乖巧，他伸手捏了捏周小韶的后脖颈：“他要敢吃了你，我就吃了他。”
　　周小韶木木地想，她现在该有个什么表情比较合适？
　　年兽似乎有点遗憾，吧唧着嘴摇头晃脑叹了两声。周小韶被范无救提溜着走到小院子中间摆着酒菜的小桌子边，又被按着肩膀坐在了一张小凳子上。她看了眼坐在她右边的年兽，朝她尴尬地笑笑，然后眼观鼻鼻观心盯着桌上的木纹不敢吭声。
　　小怂包上线，周小韶生怕被吃，动都不敢动。
　　谢必安坐在了周小韶身边，声音一如既往地如阳光般和煦：“工作还习惯吗？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
　　周小韶顿时感动，她正要笑容灿烂地凑上去说些什么，范无救拿着两把烤串站在了两人身后：“喂，老谢。”
　　谢必安抬头看向范无救。
　　范无救面无表情：“坐边上点儿。”
　　

第23章 
　　谢必安一脸无辜，抬头看着范无救就是不动屁股：“没事，我坐这挺好的。”说着，他伸手接过范无救一把烤串，相当有涵养地朝他点头：“没放辣吧？谢谢。”
　　范无救脸沉了沉。
　　谢必安挑了一串肥肉较少的肉串，递给了周小韶：“老范别的一般，手艺还是很不错的。尝尝这个，烤五花肉，你吃的吧？”
　　这烤串闻起来确实香，纵使周小韶一肚子装满了饺子，都有点想要吃两串再塞塞缝。她接过烤串，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表情有点扭曲着回头看向范无救：“老范，你家烤架刷过了吗？”
　　想到范无救之前还烤过丁丁，周小韶就觉着倒胃口。
　　范无救脸黑了点：“没刷，爱吃不吃。”
　　谢必安轻笑起来，抽了张抽纸递给周小韶：“别听他的，他家不止一副烤架。”
　　周小韶这才放心下来，她不晓得范无救干嘛臭着一张脸，只觉着今天的范老板有点可怕，干脆往后挪了挪屁股，左右开弓撸起串儿来。
　　也不知院子里是不是被范无救施了什么法，周小韶吃了一会，居然觉着有点热。她看了眼周围，便一眼看见店里新架起来的一个小铁皮炉子。样式挺老，但炉子上的红漆倒是新的。炉子里热热闹闹地烧着炭，大老远就能感受到那股暖意。
　　谢必安看了眼范无救臭着的脸，抬手推了推眼镜掩住嘴角的笑意。他见周小韶注意到了店里的新炉子，便开口道：“也不知道老范脑子发的什么抽，平时店里本就没多少客人，就是有，来的也没有怕冷的。他居然非要让我给他搞个炉子过来，好不容易给他找来了，他还嫌丑，自己蹲店里刷了一天的漆。”
　　谢必安说着，余光中范无救似乎脸色好看了点。周小韶却是没留意，只点了点头，咽下嘴里的肉：“有个炉子感觉热闹一些，你们阴间确实用不着这个，难为你还找到了。”
　　范无救脸色顿时更黑了点。
　　“酒呢！端上来啊！”周小韶身边的年兽抹了把嘴，豪放地一挥手：“哎呀，今天可要喝个痛快！”
　　年兽说完，范无救却还站在谢必安和周小韶身后不动弹，谢必安强忍着笑，伸手打了下范无救的屁股：“喊你拿酒呢范老板，生意做不做了！”
　　范无救瞪了谢必安一眼，转身去拿酒：“吃白食的还好意思叫。”
　　周小韶腮帮子鼓着，瞪圆了眼盯着范无救的屁股。等范无救走得稍远一点，她赶紧凑到谢必安身边悄声问：“老板屁股弹不弹？”
　　谢必安哈地一声乐了：“想知道？”
　　周小韶嚼了嚼嘴里的肉，吞下去继续瞪眼：“……就一直觉着，范老板窄腰翘臀的，挺好看。上回偷偷捏了捏他的腰，手感挺好的。”
　　谢必安笑眯眯：“嗯，他屁股手感也挺好的，不如你自己去试试？”
　　周小韶立刻高速甩头，甩得腮帮子都晃了起来：“不不不这我可不敢。我就随便问问，谢大大忘了我说的吧。”
　　虽然周小韶不得不承认，范老板皮相耐看气质超然，那股谁怼天怼地老子天下第一的中二气质颇有点像她上辈子偶像小栗旬，可真要像他伸出色女之手，她是不敢的。
　　这时候，范无救一只手抱着个腌菜缸一样的坛子走了过来，强行插入正凑头说悄悄话一样的谢必安和周小韶，将酒坛子重重放在桌上：“这酒一开封，十个时辰之内一定要喝完，不然酒香就散了。”
　　我的妈，真是好大一坛子酒啊！
　　周小韶酒量向来很好，这大概是遗传自她的爸爸。她上辈子曾经在酒吧打工，凭着这千杯不醉的本事，愣是一个月内酒吧里所有酒全都熟悉了。
　　不过，她倒是并不怎么馋酒，只在特定的时候，会觉着气氛刚好，不喝一点酒大约会比较可惜。
　　比如现在。
　　“啧，真是香啊！就知道今天来你这里准没错！”年兽将酒坛子往他那里拉了拉，然后大牛鼻子凑到坛子口闻了闻：“嚯，香！”
　　年兽这副模样，简直要把口水滴进酒坛子里，谢必安有些看不下去，朝他挥了挥手：“老年你就悠着点吧，你那个酒量……”
　　年兽牛眼睛一瞪：“老子酒量可以的啊，你别瞧不起人！”
　　范无救嗤了一声：“你年年大年三十躲到我这里来喝酒，哪年不醉个五六个月才醒过来？”
　　年兽摇头晃脑：“今年不一样，年前我刚从吕洞宾那里学来一招，据说是挺好用的，嘿嘿嘿嘿。”
　　谢必安只是笑笑，并没有相信年兽的话。范无救拿来四个碗，走过来扯开年兽，坐在了他之前的位置上。年兽挠了挠头上的角，自动坐在了周小韶对面。范无救将四个碗摆在小方桌的四个边上，一人一个。年兽迫不及待开始倒酒，倒到周小韶这里的时候，问了一句：“能喝吗？不能喝让老范给你拿可乐。”
　　周小韶来就是为了这酒，不给她喝她要炸毛的。
　　“能，劳烦倒一半。”周小韶矜持地说道。
　　年兽一听就笑了：“能喝就好，这大过年的，一个人不喝多扫兴。来来来大妹砸，老哥哥给你满上！”
　　周小韶低头闻了闻，酒是真的香，她还从来没有闻过这么香的酒呢！
　　初闻时，酒里似乎有一种沉木的清香，又有些浅淡的果香，再细细一闻，各种香气融化成一团，变成了浓郁的酒香。周小韶没忍住，先偷尝了一口，酒气柔和，入口如烟气立刻化开，呼吸时口鼻生香，周小韶顿时笑了出来：“真好喝。”
　　范无救臭了一晚上的脸，这时才好了些。
　　“吃点东西再喝。”他眉眼轻松起来，拨了俩毛豆丢到周小韶的碗里。
　　年兽举起碗：“来来来，先来一下子！”说罢，他也不看别人，自顾自仰头敦敦敦喝下一大碗。
　　范无救剥着毛豆，眼也不抬：“悠着点。”
　　谢必安轻笑着，也跟着喝了一口，抬头时，他微微一顿，指着年兽的脑袋：“你……”
　　周小韶也顺着谢必安所指看了过去——年兽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少了只犄角？
　　年兽倒是一点都不在意，他顶着仅剩的一只犄角，洋洋得意地摇头晃脑：“这就是我跟吕洞宾学的法术！哈哈哈哈哈哈牛逼不！”
　　谢必安觉着好笑：“什么法术？喝一碗酒少一个犄角？”
　　年兽摆手：“用体型抵醉意，就跟打赌输了一局脱件衣服一样。你看老子块头这么大，足够喝够本了吧！今年必定不会醉那么久的！”
　　说着，他又乐滋滋地给自己倒酒。
　　周小韶觉着好笑，眼睛一直盯着年兽的脑袋看。她现在也不怕年兽了，只觉着这怪物性子有点马大哈，倒是好玩的很。
　　说起来，自从周小韶当上了山海外卖的外卖员以后，她发现所有的仙妖鬼怪，性子都不算差，反而是某些人类，更为可怕。她想起自己带的饺子，于是赶紧拍了拍手，把放在桌上的盒子打开：“对了，我还带了饺子来的。我跟我妈包的，猪肉胡萝卜的。过年要吃红饺子，算是吃个好兆头。”
　　年兽瞥了眼周小韶饭盒里的饺子，哼唧了一声：“我有什么好过的，一个个把我吓着了还当多大本事呢。都不知道你们这群凡人怎么想的。”
　　周小韶抽了抽嘴角，喝了点酒胆子也大了点：“谁叫你吃人，你不吃人我们老祖宗不也不吓唬你了。”
　　年兽不服，梗着脖子说：“你们不还吃鸡鸭鱼吗？凭啥就不许我吃人了？”
　　周小韶一噎，觉着好像……是这么回事。于是就不说话了。
　　反而年兽好像是想起了什么陈年旧事，气呼呼起来，他给自己倒上第三碗酒，瞪着牛眼看向周小韶：“不成，越想越憋屈，你跟我喝酒！”
　　周小韶毛豆丢进嘴里，拍了拍手：“光喝酒啊？咱不如划拳？”
　　年兽一顿：“……划拳？”
　　年兽脑袋虽然大，但却不怎么灵光。划拳这种东西，他算不过来。
　　周小韶见年兽不说话了，便又换了一个：“两只小蜜蜂总会了吧？”
　　年兽：“这个会这个会，来来来！”
　　周小韶立刻摩拳擦掌，脱了羽绒服正想往哪边放，身边伸过来一只手接住了。周小韶扭头一看，正是一脸嫌弃的范无救：“围巾也给我。”
　　脱了围巾递给范无救，周小韶立刻撸了袖子伸出手，对着年兽说道：“来来来……”
　　酒壮怂人胆，周小韶跟年兽玩两只小蜜蜂的时候，谢必安端着小凳子凑到了范无救身边。范无救正抱着周小韶的羽绒服，颇有些不耐烦地想要叠整齐。谢必安过来朝他笑，他没好气地朝他哼了一声。
　　“就是她了？”谢必安说得没头没脑。
　　范无救没说话，半天也没叠好周小韶的羽绒服，便起身给挂到了树上。
　　谢必安看了范无救一会，又开口：“当年你等的，就是她了？”
　　范无救沉默了一会，半晌摇了摇头：“不知道。”
　　谢必安讶异地一挑眉：“时辰地点，不都是对的吗？你等的不是她？”
　　范无救点了根烟，与谢必安靠在树边，眼里却一直看着正坏笑着看年兽喝酒的周小韶。
　　“三千多年了，早忘了等的是谁了。”
　　谢必安也看向周小韶，拍了拍范无救的肩：“别想那么多了，是不是早不重要了吧。走吧，咱俩也好久没一块喝一杯了。”
　　他说着，看向桌上已经空了小半的酒坛子，轻笑一声：“千年一梦，都不过是一场梦而已。也就你困在梦里这么久不愿意出来。”
　　范无救没说话，烟雾在夜空里变幻成奇异的形状。
　　“你又输了！喝酒喝酒！”周小韶笑声传了过来，而在她亮晶晶的眼睛里，印着正捧着碗往肚子里灌酒，个子已经缩水一半的年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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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年大年初一零点的钟声敲响，桌上一整坛子的酒已经剩了一点点底。周小韶觉着喝得过了瘾，心满意足地打算回家睡觉去了。
　　此时的年兽，已经变成巴掌大的小怪物了。
　　“不行，我怎么老输，老子不甘心！”年兽的声音随着他的体型变化而变得颇有点奶声奶气，他在桌子上蹦跶着，打了个酒嗝，炸着毛叫嚣：“你区区凡人，还是个小丫头，我怎么可能一直输给你！来来来，再来！”
　　周小韶看着獠牙变成奶牙，短手短脚短尾巴的小年兽，顿时乐了。她伸手去揉捏小怪物，只觉着年兽居然连毛发都变得软绵绵的极为好摸：“你都成这个样子了，还喝什么啊。再喝怕是要变成小老鼠了好不好！”
　　“这回我绝对不可能再输了！”小小年兽拧着脖子逃脱开周小韶的魔掌，扑到比他还大的碗边，叫嚣着：“这回我跟你打赌！要是你输了，你就要代表你们凡人跟我道歉！”
　　周小韶有点困了，她打了个哈欠：“行行行，给你道歉……可要是你输了呢？”
　　“我……我……”年兽耳朵一抖，圆溜溜的黑眼睛一瞪：“我就认你当老大，给你当保镖一整年！怎么样！”
　　周小韶哈哈笑出了声：“大兄弟，您现在这副体型，给我当保镖？当宠物更合适一点好不好？”
　　年兽一屁股坐在桌上耍赖：“不管！当宠物就当宠物，当孙子都行！反正我不会输，你得跟我赌！”
　　周小韶只好答应：“好好好，来来我给大哥满上！”
　　年兽爬到自己碗边，两只小短爪子扒着碗，眼看着周小韶给他倒满了酒。
　　“两只小蜜蜂呀~飞到花丛中呀~飞呀……”
　　周小韶出剪刀，年兽出石头。
　　周小韶：“啊啊！”
　　年兽：“啊啊！”
　　周小韶：“……”
　　年兽：“…………”
　　周小韶：“大兄弟，这不赖我。”她哭笑不得：“你又错了。”
　　年兽一头扎进酒碗里，碗里的酒咕噜咕噜冒泡泡。
　　说出去的话喝进去的酒，赖不掉了。他曾经吓破这丫头那么多祖宗胆子的堂堂大怪物，居然要当人家宠物了。
　　“呃，要不算了吧。”周小韶抓了抓脑袋，也替年兽脸红：“你……去我家也不合适，刚才咱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行！”年兽从酒碗里抬起脑袋，两只耳朵竖了起来：“老子言出必行！”
　　周小韶：“……我怕把你带回家，被我妈发现了，她会把你上交给国家。”
　　毕竟年兽这副长相，要是个玩偶倒也罢了，偏偏是个活的！周小韶几乎可以想象到后天早上的报纸头版头条——居民发现未知新物种，科研人员正连夜解刨研究。
　　年兽：“我能变啊傻孩子，你别把年兽不当妖怪！”说着，他晃了晃脑袋，转眼变成了个模样：“这个款行不？我看人宠物店里这个模样的最贵。”
　　周小韶当即捂住了鼻子，一仰头生怕鼻血掉下来——妈耶，英短！


第24章 
　　年兽变成了只小奶猫，碰瓷赖上周小韶。它不管不顾滚到周小韶怀里一窝，仰着头开始打呼噜，呼吸间还有股浓浓的酒气。
　　周小韶无奈了，她求救似的看向范无救，范无救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歪着头看着她笑。
　　“老大，别笑了，帮我想想怎么办吧。”周小韶无奈。
　　范无救伸手挠了挠周小韶怀里的猫，声音里带了点儿嘲笑：“养着呗，他都不要脸了，你怕什么。”
　　周小韶手情不自禁地开始撸猫，脸上却还是有点犹豫：“我高三，我妈身体不好，养不好它怎么办。”
　　范无救挑了眉：“你还真当他是只奶猫啊？它比你瓷实，吃垃圾都能活下去。放心吧，带回家养着还能镇宅。”
　　周小韶撸猫撸了个爽，倒是也渐渐同意了范无救的说法。谢必安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了个铃铛：“这个，给它戴着吧。”
　　周小韶眼睛一亮，诚惶诚恐接过铃铛，虔诚地问：“这是什么宝贝？”
　　谢必安摇摇头：“不是什么宝贝，就是好玩而已。”他说着，还伸出手指头，挠了挠小猫的下巴。
　　年兽居然仰了脖子打起了小呼噜。
　　真替这妖怪觉着丢人，周小韶心想，要她也是个妖精，肯定要鄙视年兽这副不要老脸恶意卖萌的样子，单方面开除他的妖籍！
　　“行吧，那我走了。”周小韶抱着年兽，跟谢必安范无救摆了摆手：“两位大人大吉大利，升官发财！拜拜！”
　　说罢，她便嘿嘿笑着想要往小院子外头走。
　　“等会。”范无救喊住周小韶。
　　周小韶回头看过去，见范无救拎着她的羽绒服和围巾走了过来：“衣服不要了？一会出门冻死你。”
　　院子里因为生着小火炉，再加上周小韶喝了不少酒，所以一直不觉着冷，甚至脸蛋红馥馥的，身上暖烘烘的。她嘿嘿笑了两声，伸手想要接过羽绒服，却不想范无救将衣服一提，下巴示意她把手伸直。
　　“行了，”范无救给傻愣愣有点懵逼的周小韶穿好羽绒服，又被围好了围巾：“走，我送你。”
　　周小韶：“啊，不用麻烦了，反正很近的……”
　　“啧，别废话。”范无救大手一张，捏住周小韶的脑袋往外一掰：“走。”
　　谢必安站在院子里，朝周小韶和范无救摆了摆手，这回他没跟着出来。两人离开了院子，一股冷风嗖地吹了过来，周小韶脖子一缩，觉得酒意一下子散了大半。
　　她怀里暖烘烘一个小毛团，正肚皮微微起伏地睡得香，范无救走在前面，一双长腿被身后红灯笼映照出影子，落在地上。而周小韶的影子紧随其后，与范无救的影子时不时重叠在一起。
　　巷子外此起彼伏的炮竹声，映衬着巷子里分外幽静。周围似乎太过安静了，周小韶几乎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啧，走这么慢。”范无救回头，看了周小韶一眼。
　　周小韶心跳立刻平稳了，她抬头白了范无救一眼：“没您腿长，对不住了！”
　　范无救看了两眼周小韶的腿，嗤笑一声：“小短腿。”
　　周小韶：“好好说话，别人身攻击！”
　　范无救停下来看着周小韶，等周小韶走到他身边，他才继续往前走：“老谢给你的铃铛，回家拿红线给年兽拴起来。”
　　周小韶抬头：“谢大大不是说这铃铛是普通铃铛吗？”
　　范无救一拧眉头，声音有些古怪：“谢大大，啧，酸死了。”
　　周小韶无奈：“您还是范祖宗呢，您辈分大——快说吧，这铃铛到底是什么？”
　　范无救无所谓地看了眼周小韶怀里的小猫：“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一个压制妖气的铃铛。年兽虽然是高等妖怪，但毕竟也有控制不住妖性的可能。他应了当你一年的保镖，那他肯定会保你平安，可你周围的人，他就不一定不会去动了。”
　　周小韶心里咯噔一下，看了眼怀里睡得小呼噜阵阵的猫咪：“它会伤害我妈妈？”
　　“你给他戴上铃铛就不会了。”范无救哼笑一声，声音微沉带着如石沉古井般的磁性：“大不了，不给他饭吃。”
　　范无救说话时，手指又捏着周小韶怀里小猫的脑袋晃来晃去，年兽嘴巴微张，就是被这样揉捏都还没醒。周小韶忽然觉得两人距离有点近，她下意识把身子往后仰了仰：“呃……哦，知道了。”
　　她一抬头，巷子口已经就在眼前，周小韶立刻快走两步，回头朝范无救摆了摆手：“过了街就是小区门口了，你回去吧，拜拜拜拜！”说完，她转过身看了马路左右两边，确定没车嗖地一下窜了出去。
　　范无救果然没跟上来，周小韶进了小区，快拐弯时回头看了一眼，黑夜中的巷子口，那个男人依旧立在那里，指尖猩红一点微微亮着，好像黑暗中一颗血红的星星。
　　周小韶回家后，妈妈依旧睡着。她赶紧把年兽塞回自己房间，然后往睡成大字型的小奶猫身上丢了个小毯子，之后换了衣服洗澡。洗完了澡，周小韶立刻钻进被窝，抖着身子等被窝暖和之后，才关上了房间里的台灯。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奶猫的呼噜声依旧有规律的响着，还有越来越响的趋势。
　　“明天给它买个猫窝，它要一直这么打呼噜，我就把它关厕所去！”周小韶拿枕头盖住脑袋，愤愤地想。
　　妈妈第二天醒来时，震惊地发现，家里竟多了一个成员。
　　周小韶抱着年兽，捏着它的两只小爪子，一人一猫两个脑袋叠在一起，四只大眼睛齐齐忽闪：“妈妈，我能养它吗？”
　　妈妈：“……”
　　周小韶：“昨天同学喊我出去，说是路上看到这只小猫快冻死了。她家不让她养，所以……妈妈，我们能养他吗？”
　　妈妈：“……路上都能捡到蓝猫了？这么贵的猫谁会把它遗弃啊？”
　　艾玛，妈妈原来懂的吗？她怎么不知道的？
　　周小韶：“呃……不知道呀，大概是……是……”周小韶编不出来了，心想年兽为毛就不能变个中华田园猫！
　　妈妈：“怕不是跑不过你的都是捡的吧？”
　　周小韶：“妈，您乖女儿是那种抢猫的人嘛？！”
　　妈妈噗嗤乐了：“行了行了，你不是那种孩子，妈妈不问了。倒是这个猫，你要是想养的话，就得自己负责，知道吗？”
　　周小韶松了口气，立刻绽放笑容，捏着年兽一只小爪子朝妈妈摆了摆：“知道啦！”
　　宿醉未醒的厚脸皮大妖怪，操着带着酒气的奶猫音，适时应声：“喵~”
　　妈妈一下子就笑了，伸手摸了摸小猫脑袋：“哎哟，这猫怎么傻不愣登的，是不是它妈觉着它傻把它给丢了啊。”
　　周小韶立刻捂住猫耳朵，有点紧张，生怕被侮辱了智商的年兽暴走咬妈妈：“妈！年年听了要伤心的！”
　　“它叫年年啊？”妈妈捏着猫爪子问。
　　“……嗯。”周小韶点头。
　　“哦，”妈妈伸出手指头碰碰猫咪湿漉漉的鼻头：“小咪，你妈真不会起名字，还不如听姥姥的叫小咪，好不好？”
　　周小韶：“…………”
　　妈，您女儿没本事生个妖怪。
　　妈妈要去医院复诊一下，周小韶想陪着，妈妈却没让。她留在家里，打开电脑，想要看看上回发的帖有没有人回了。
　　打开天涯论坛，令周小韶意外的是，帖子居然没沉？
　　“楼主画的这都是啥啊哈哈哈哈哈哈。”
　　“你别说，仔细一看，虽然有点丑，但是很带感嘛！”
　　“谢谢楼主分享小知识，我大舅就是唐山大地震时去世的，这些小知识能帮助大家及时自救，非常好！”
　　“你别说，楼主说的那个‘在家里触手可及的地方放置急救小包’还蛮有道理的。”
　　“对，还有楼主说的那个家中常备哨子，倒是给我提了个醒。我决定明天给我儿子上学时脖子上戴个口哨，万一路上遇到危险还能及时求救。”
　　……
　　2008年的网络上，戾气似乎还没有十年后那么多，帖子有益处的，大多数网民都非常愿意回帖赞同。周小韶觉着欣慰，回复了几个楼里的问题，便将帖子复制了一遍，又往其他流量较高的论坛上贴了好几帖。
　　“干啥呢喵？”桌边的奶猫不知道看了多久，忽然开口问道：“有吃的没？”
　　周小韶抬头一看，小奶猫居然葛优瘫在桌上，背靠着自己的教辅书，伸出一只爪子上的指甲——抠鼻子。
　　此情此景，不忍直视。
　　“……”周小韶深吸一口气，勉强保持微笑：“走，我带你买猫窝猫粮猫砂去。”
　　“用不着！”奶猫把屁股一扭，尾巴换了个方向摆着，用同样的姿势继续抠着鼻子：“我睡哪都行，会用茅房，你吃啥我就吃啥我不挑食。”
　　周小韶站起身来，穿好羽绒服，把钥匙手机揣口袋里：“不，猫就该有个猫的样子。”
　　年兽一张猫脸居然翻出一个白眼：“那猫能喝酒不？”
　　“你觉着可能吗？”
　　“老子不要当猫了！”年兽一听，嗷地一声跳起来，似乎想施展什么法力，却炸了半天猫没有反应。他低头一看，立刻看见了自己脖子上拿红线挂着的铃铛，猫瞳孔瞬间一缩：“啥时候给我挂上的！”
　　周小韶没说话，笑眯眯地捏住小猫后脖子，拎着它放在了沙发上：“乖乖在家等着，要是打坏了家里的东西，我可要打你的哦。拜拜，小咪~”
　　说完，她戴上围巾，走出家门。
　　门里，一声凄惨的猫叫骤然响起。
　　周小韶骑上自行车，往市中心的花鸟市场去了，心想还好趁年兽酒劲没醒给他挂上了那个铃铛，否则自己这个凡人说不准还真控制不了他造反呢。
　　市中心的花鸟市场有好几个，距离周小韶家最近的那个她之前也曾经去过。花鸟市场旁边就是大排档一条街，平时两边都挺热闹的，但说实话，那个气味却也都不怎么好闻。
　　花鸟市场自不必说，小动物的气味浓重，这也就罢了，隔壁大排档一条街平时晚上烟熏火燎，白天泔水乱淌。冬天倒还好一点，一到夏天，这条街苍蝇乱飞，那气味简直比隔壁花鸟市场还要浓重。
　　周小韶平时并不常去那个地方，但班上同学倒是经常会呼朋唤友地去那条小吃街吃烧烤。
　　她找到路边，在一个报亭旁边停好自行车。锁车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喊她。
　　“周小韶？”
　　周小韶抬头一看，发现两个女孩子正往她这里跑。
　　“刘婷婷徐亚楠？新年好新年好！”周小韶认出来了，这两个是她班上的同学。两个女生是好朋友，平时总看她们黏在一起，感情好的像是姐妹。“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啊？”
　　刘婷婷梳着马尾辫，跑起来小辫子一甩一甩的：“新年好呀~！我们还要问你呢，你大年初一的跑到这做什么呀？”
　　周小韶指了指花鸟市场里，说道：“家里新养了一只小猫，想来这里买点猫粮猫砂什么的。”
　　刘婷婷一听，顿时眼睛一亮，身后的徐亚楠也跟了上来，她是短发，看起来有点像个假小子：“新养了小猫？是不是从那边宠物店里收养的？”
　　周小韶眨眨眼，摇着头说道：“不是，是我在路上捡的……怎么了？”
　　刘婷婷顿时失望的垂下了肩，徐亚楠倒是还好，朝周小韶笑着摆了摆手：“倒是也没什么。我跟婷婷前几天在路上也捡到一只小猫，可惜我们爸妈都不让养。我在网上看到这里有个好心人，专门收养流浪猫，说是找到合适的领养人就会送走，所以就把小猫送过来了。”
　　周小韶点点头，刘婷婷这时候也收拾了一下心情，耸耸肩：“是啊。可是昨天晚上过年，我跟我妈磨了半天，我妈终于肯同意让我养那只猫咪了，我一高兴，今天一大早就喊着亚楠来陪我把小猫领回去。”
　　说到这里，刘婷婷叹了口气：“唉，可惜我跟那只猫猫看来是没有缘分的，刚才我们去问了，那个宠物店的老板说，猫咪已经被人领养走了。”


第25章 
　　周小韶听了，顿时想起家里那只三白眼葛优瘫的年兽猫，一下子脸上有点抽抽。
　　“不用难过，”周小韶拍了拍刘婷婷的肩：“你会有猫的。”
　　徐亚楠也笑，歪着头逗不太开心的刘婷婷笑：“是啊，不如这样，好不容易你妈妈同意你养猫了，咱们不如再去那个宠物店里买一只小猫好了。”
　　刘婷婷轻轻叹了口气，依旧是不太乐意的样子：“可是……我们捡的那只小猫很特别的啊。它像只小奶牛一样，黑白相间，背上还有个黑色的斑块，形状就像个爱心！特别可爱……唉。”
　　周小韶：“就因为特别可爱，所以才会招人喜欢，一晚上就有人看中了它，把它接回家当小祖宗供着了呀。你也别担心了，等过了年，开春后不是有奶猫潮吗？那时候各个小区里都有小奶猫，说不定你还能遇到跟你有缘分的呢。”
　　刘婷婷渐渐开心了起来，她笑着点了点头：“是啊，小奶牛这么可爱，领养它的人肯定特别喜欢它的。”
　　三人又聊了一阵，说起已经不幸过了一半的寒假，都是有点惆怅。周小韶的寒假作业是写完了的，可刘婷婷和徐亚楠却都是一个字都还没动。两人忽然就有点危机意识了，正说着，徐亚楠忽然眼睛一亮：“不如，过两天我们去你家写作业吧？”
　　刘婷婷一听，也眼睛放光看着周小韶：“对啊，顺便还能看看你家的猫！哎呀太好了！小韶你后面几天要拜年吗？”
　　看着两个女生期盼的眼神，周小韶顿时觉得心情有点好。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总是有着能让人心情愉悦的能力。内心稍微苍老一点但却依旧并不承认的周小韶，这时候才忽然感叹——啊，青春~！
　　“我们家没多少要拜年的亲戚，你们初几有空？可以来我们家写作业的。”周小韶笑眯眯地点头同意。
　　两个女生瞬间忘掉了之前的小难过，开始叽叽喳喳商量起来。没一会，三人便约定好了，大年初四上午十点多，两人到周小韶小区门口等她。
　　挥手与两个女生道别，周小韶便直接往花鸟市场去了。
　　花鸟市场里不止一个宠物店，但店门口摆着个牌子写着“爱心收养”的，却只有一个。周小韶站在店门口往店里张望了一下，心想这地方大约就是刘婷婷和徐亚楠所说的那个店吧。一想到，这是一个会好心暂时收养流浪猫的店主开的店，周小韶就对这家店好感大增。她推门走进店里，店门口的铃铛一响。
　　“欢迎光临！”店门口挂着的玩偶发出机械的响声，周小韶往店里看了眼，店里干干净净，外面是两排货架。货架上摆着狗粮猫粮以及各种宠物用具，围着靠街落地窗的，是一排排小笼子。笼子里许多宠物，小狗小猫都有。
　　但这些小狗小猫，却都十分乖巧，就连店里进来了周小韶这个陌生人，小动物们居然都没有叫。
　　“想买什么自己随便看。”店里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周小韶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人，正坐在一张收银台后面，看着手机似乎在玩游戏。
　　周小韶也没多想，总归猫砂猫粮什么的，她还是认识字的，于是走过去自己挑了起来。
　　挑了半天，周小韶的目光忍不住往一旁放小宠物的笼子里看了过去，在货架旁边，小泰迪安安静静地凑堆趴在一起，两三只小猫似乎怕冷，更是蜷缩成一团毛团。
　　周小韶有心想要凑上去逗一逗小猫，可身后却传来男人的脚步声：“选好了？”
　　周小韶尴尬地回头点了点，然后被男人带着去结账。
　　“呃，我听说这里可以收养流浪猫，是吗？”周小韶忍不住开口问道。
　　男人瞥了周小韶一眼，点了点头：“流浪猫流浪狗都行，我这可以给暂时寄存着，过一两天如果有人想要收养，就会来我这领走。”
　　周小韶点了点头，男人又问：“你捡到小狗还是小猫了？”
　　“捡到了只小猫……确切的说，是被一只小猫赖上了。”周小韶说完，又赶紧摆了摆手：“不过我妈妈已经同意我养它了，我今天就是来买猫粮猫砂给它的。”
　　男人轻笑了一声，长叹着说道：“你们这些小姑娘，一时兴起，就觉着养个小狗小猫的好玩，结果养不了多久，就觉着无聊了，嫌麻烦又送过来的可不少。”说着，他又似笑非笑看了周小韶一眼：“你那猫，要是养着觉得不喜欢了，也可以送过来。最近……我这想领养的人可多了。”
　　周小韶忽然觉着一阵不舒服，她勉强朝男人笑了笑，沉默着付了账，接过男人用塑料袋装好的猫粮猫砂。
　　东西非常沉，周小韶几乎要把猫砂猫粮抗在肩上。她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推着自行车过来，就停在店门口多好多方便啊。
　　她扛着猫砂猫粮往外走，路过店门口时，忽然看见了笼子里的小宠物，居然此刻齐齐看向了她——那眼神，有点……可怜？
　　周小韶身上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赶紧出了店门。她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眼，心里不舒服的感觉更深重了。
　　倒不是说那个男人说话不好听才导致周小韶心里不舒服，其实说实话，周小韶反而觉得男人说的那些话有部分倒是挺有道理的。养小动物，不能一时图它可爱，要规划着负责它的一辈子。在决定养它的时候，就要明白——将来起码十年里，这个小生命将以你为全世界，而你将是它生命的全部仰仗。
　　让周小韶觉着不舒服的，是店里那种奇怪的违和感。
　　试问，哪里有幼小的动物是不爱叫闹的呢？奶猫奶狗时期尤为严重，因为缺乏安全感，或者是因为好奇，肯定是会试探着向这个世界发出声音的。就算是人类，在婴儿时期不也是经常以哭声或是咿呀声引起别人的注意吗？
　　而刚才那个店里，居然所有的小动物，都不发一点点声音……好像是，在恐惧着什么。
　　周小韶扛着猫砂猫粮找到了自己的自行车，将猫砂困在后座上，猫粮猫罐头和猫窝统统塞在车筐里，然后松了口气扯了扯围巾。养猫的妹子各个都是大力女啊！光每个月扛这么多猫砂回家，就能练就一身肌肉了吧？
　　回到家里，周小韶开门进了屋，先是四处扫了一眼，然后欣慰地点了点头——很好，年兽没给她搞乱房子，看来听得懂“威胁”果然还是方便很多的。
　　正回头将猫砂扛进门，肩膀上忽然一沉，耳边响起年兽小咪的声音：“怎么出去一趟，带回来这么多脏东西。”
　　周小韶拖着猫砂进门：“什么脏东西！这个是猫砂，以后你要乖乖在这里头恩臭臭的……啊对了！忘记买猫砂盆了！……不过没事，家里有用不着的脸盆，你先……”她说着，回头下意识往放脸盆的厕所看过去，可没想到人刚一扭头，忽然惊得往后退了半步。
　　“我曹！”周小韶叫出了声：“家里哪来这么多猫狗！”
　　只见整个客厅里，挤挤挨挨蹲满了各种猫狗，有胖有瘦，有大狗大猫，也有小狗小猫……它们正蹲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抬着头，用之前周小韶曾在宠物店里看到过的那种眼神，安静地看着周小韶！
　　大白天的演恐怖片吗？什么情况！
　　周小韶浑身寒毛直竖，她扒着门框，不敢踏进家门，用变了调的声音问年兽小咪：“怎么回事！刚才客厅还是空着的！是不是你搞的鬼！”
　　蹲坐在周小韶肩膀上的小咪倒还不乐意了，它用小爪子拍了一下周小韶的脑袋：“明明是你带回来的脏东西，还赖我！喵！”
　　周小韶脸色变得有点发白：“……我？我什么时候……等等，你是说脏东西？！”
　　年兽蹲得心安理得，抬起爪子开始给自己吸溜吸溜舔毛，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是啊，都是些精魂，应该是没到寿辰就横死的，得等着到了规定阳寿结束的时候才能回去投胎。”
　　周小韶吞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踏进客厅，回手关上了门。她扫视四周，估摸着这些猫狗起码得有七八十只，一个个模样倒是完全看不出来它们都是些鬼魂。
　　“我说……”周小韶小心翼翼将小咪从肩膀上拎下来：“我是怎么会看到这些东西的？”
　　“我啊，”小咪被捏着了后颈，一下子就僵住了，老老实实看着周小韶：“我是大妖怪，能看到鬼魂精魄啥的难道不正常吗？就算是你把我妖力给封了，我也不可能真就是个小猫了啊。”
　　“所以，我看到这些东西是因为跟你接触着？”
　　“嗯呐。”
　　周小韶得到答案，立刻把小咪放在沙发上。小家伙在沙发上轱辘一下打了个滚，摇晃两下站稳了，又抖了抖耳朵。
　　在放下年兽的那一瞬间，客厅里的那些狗狗和猫咪果然瞬间就不见了。周小韶松了口气，蹑手蹑脚走到沙发上坐下，感觉自己如果一个不小心，或许会踩到某只可怜的小动物灵魂。
　　“这是怎么回事。”周小韶微微蹙起眉，看了眼自己刚买的猫砂猫粮：“难道……是从刚才那个宠物店里带回来的？”
　　小咪窝成一团，舔着自己的毛。
　　周小韶扭头看了它一眼，抽了抽嘴角问：“问你话呢，还舔什么毛……当猫当上瘾了是吧！”
　　小咪斜眼看周小韶：“是谁说当猫就要有个当猫的样子的？”
　　周小韶一噎，无奈只好放软声音，抽出刚买的逗猫棒，放在小咪眼前晃：“好好好，是我的错。猫主子，您能不能替我解一下惑，这些猫猫狗狗的灵魂，为什么会跟着我？”
　　小咪下意识伸出爪子，开始拨弄逗猫棒，尾巴尖儿都兴奋得晃来晃去：“还用问吗？猫狗有灵，肯定是感觉到你能替他们伸冤了呗……你给我！喵！”
　　年兽将逗猫棒上的毛毛扑倒，很凶地开始用奶牙撕咬，周小韶却是若有所思地松开了手，托着腮开始思索。
　　“……这些猫狗的死，难道是因为那间宠物店？”
　　周小韶想了想，试探着将手又放在了小咪身上。小猫正奋力与逗猫棒搏斗，忽然被周小韶一摸，似乎遭受敌袭，立刻翻了肚皮，四只爪子齐齐攀上周小韶的手，张嘴嗷呜一下咬了下去。
　　不过，奶牙威慑力不足，周小韶皮糙肉厚，连点红印子都没咬出来。
　　周小韶看着客厅地板上又一次出现的猫猫狗狗，眼睛在它们身上一个个看了过去，忽然她目光一顿，眼睛落在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身上。
　　那只有着奶牛花纹的小奶猫的背上，有着一块整齐可爱的爱心型黑斑。
　　周小韶心里一紧，她一只手捧着小咪，身子探出去，用另一只手试探着触摸那只奶牛花纹的小猫。她碰到了，柔软的小身体似乎还带着丝丝温暖，软毛与小咪身上的别无二致。它抬起小小的脑袋，用黑溜溜的眼睛静静看着周小韶，头顶轻轻蹭了蹭周小韶的手掌心。
　　真的，是一只特别可爱的小猫。
　　怪不得刘婷婷会心心念念一直想着再把它接回去。
　　可是，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已经……死了？
　　周小韶鼻子一酸，心中涌起强烈的愤怒感。她站起身来，看着这一大群猫狗，他们都是可爱的小生灵，就算是不爱他们，也没有必要伤害他们吧！如果说他们的死真的和那间宠物店有关系，那宠物店的老板简直是个畜生！
　　“猫主子，小的能跟你打听一个事不？”周小韶揉了揉小咪的脑袋。
　　“喵？”
　　“有没有办法跟它们沟通一下，我想知道，它们是不是死在那个宠物店的。还有，是为什么死的，怎么死的……”周小韶有点心累：“虽然，现在我还暂时不知道该怎么帮它们，但起码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这么多的小生命，还只是一部分，那些已经投胎的，或者魂魄飞散的，甚至已经离开了的灵魂呢？
　　算上那些，丧命于那间“宠物店”的小生命，又会有多少？


第26章 
　　小咪抱着周小韶的手，玩得肚皮起伏，呼哧呼哧喘气。它动了动耳朵，眼睛看向地上那只奶牛花纹的小猫。
　　“唔，它们是死在那个宠物店的，不过这回来找上你，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小咪说着，看向周小韶：“她们想请你帮她们找她们的老大。”
　　周小韶一愣：“老大？流浪猫也有老大？”
　　小咪又看了那个奶牛小猫一会，点点头：“嗯，它们老大是只成了气候的九命猫，已经能化作人形了，好像就住在本市。它们想请你帮忙找到它，说是它有办法帮它们。”
　　周小韶点点头：“跟它们说，能帮的我一定会帮忙的，告诉我那个它们的老大在哪里。”
　　周小韶拿来纸笔，将小咪翻译过来的小奶牛的话记在了纸上。那是一个高级别墅区的地址，周小韶从小就听说过本地的那个别墅区，可从来都没有进去过。那边似乎……不太好进啊。
　　周小韶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试一试。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然后在桌子上留了张纸条，告诉妈妈自己出去一趟，晚饭之前一定会回来，然后将刚买的牵引绳给小咪系上，抱着巴掌大的小猫就离开了家。
　　小咪有点不开心，觉着自己堂堂大妖怪，居然要被一条小小猫绳拴住，有点掉面子。周小韶没心思跟小咪开玩笑，直接把她藏在羽绒服里，让它坐在自己衣服里层口袋里，从领口冒出小咪一个小脑袋。她点点那个有点不老实的小脑袋，说道：“如果没有牵引绳，万一你要是跑掉了，我岂不是亏大了？”
　　小咪喵喵咕咕自言自语半天，却还是老老实实在周小韶羽绒服里蹲下来。周小韶骑上自行车，然后奔着纸条上的那个地址飞快地骑了过去。
　　那地方挺远的，周小韶还有点不太认识路，时不时下车问个路，又走错了一个路口绕了段冤枉路，足足将近两个小时她才找到那个别墅区。
　　别墅区一共好几个门，可周小韶站在其中一个门外看了眼小区的警卫措施，就有点发愁了。一个门是这样，那么另外的门肯定也守卫森严。她又不知道那个猫老大家的电话号码，又不可能硬闯小区……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领口里冒出来的那个小脑袋，忽然想到一个主意：“小咪，你会讲猫语的吧？”
　　小咪打了个哈欠，小声回答：“猫语十级，大妖怪的种族天赋！”
　　周小韶点点头：“那行。”她说完，走向小区门卫，朝着门卫里的保安说道：“叔叔您好，我找一个人，但忘记她的电话号码了。麻烦您一件事，您能不能打个电话给她？”
　　门卫看了周小韶一眼，见周小韶一身学生打扮，皱着眉挥了挥手：“推销的我们这里不接待的，走吧走吧。”
　　周小韶一愣，心想自己原来长得就像是推销的吗？
　　不过，她上辈子也确实做过推销，就是那种，带着小商品挨家挨户按门铃。她也知道这种推销员很惹人厌烦，但是为了生存，为了给妈妈凑做化疗的钱，她只能厚着脸皮去承受别人的白眼。
　　“呃，我不是推销的，我是真的找她有事。”周小韶耐心地说道：“您只要打个电话给她，我跟她说两句话就行，拜托您了！”
　　保安眉头一皱，声音大了起来：“还不走！你们这样的我见的多了，还不是看我们小区的住户都有钱，所以老是跟苍蝇一样上门来推销东西！”
　　周小韶：“我不是……”
　　保安声音更大，几乎是指着周小韶鼻子骂了：“还让我给你打电话？要是用户投诉我，你知不知道我也是要负责任的！赶紧走，快点！”
　　周小韶感觉那保安的唾沫星子都要喷到脸上了，她微微后退半步，深吸一口气，再次微笑起来：“这样吧，叔叔，您看，您帮我打一个电话，如果她真的投诉了您，我就赔您钱怎么样？”她说着，忽然想到自己根本就没多少钱，左右摸了摸，一咬牙把手机掏出来拍在了桌子上：“如果真让您受了惩罚，那这个赔给您！”
　　周小韶的手机其实本来就是便宜货，重生前的周小韶也并没有什么余钱去买贵一点的手机。但是，就算是2017年再便宜的手机，拿到2008年也是极为惊人的。
　　保安一看到那个手机，就有些愣住了。
　　这么大的屏幕，还没有一个按键，屏幕一点亮，那上面的分辨率高得吓人，比自己家电脑屏幕都要清楚！
　　周小韶按了两下手机上的APP，又点开了拨号界面，让保安看清楚这确实是一个手机。保安正想将手机拿过来看仔细，周小韶立刻又把手机收了回去：“我这个手机是我爸爸外国带回来的，最高级的款式，国内都买不到的。”
　　保安想了想，又有点犹豫地看了眼周小韶，然后拿起保安室的电话：“你要打哪户的电话？”
　　周小韶心里一喜，赶紧把纸条给拿了出来，告诉保安自己要找哪一栋别墅的户主……
　　周小韶知道，这个保安不一定是真想要自己的手机，或许他只是见周小韶掏出来一个没见过“高级货”，便将她认定成“有钱人”，有钱人自然是不会去推销东西的，有钱人说不定也是真认识这个别墅区里的住户的……
　　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现实，在看不清一个人的本质的时候，周围的人往往会用这个人身上的东西来认定这个人的价值。或许，这也是为什么世界上会有那么多虚荣的人的原因吧。
　　“您好，这里是保安室。”电话接通，保安声音立刻变得诚惶诚恐起来：“抱歉打扰您了，是这样的——小区门口来了个小姑娘，大概是十七八岁的样子，她说认识您，找您有事，非让我打电话给您确认。”
　　保安弓着腰，脸上带着讨好的笑，两只手握着电话连连鞠躬：“是是是，对不起是我打扰您了……”
　　周小韶一看不对，好像是对面要挂电话！她赶紧戳了戳从自己领口冒出脑袋的小咪：“快，用猫语说话！”
　　小咪立刻收到，赶紧叫了起来：“喵！喵喵喵……喵喵！”
　　——喂！等会挂……别挂！
　　保安准备挂电话的动作一顿，忽然抬头看了周小韶一眼。周小韶松了口气，伸手看着保安。
　　保安一脸狐疑，将手里的电话递给了周小韶。
　　周小韶接过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妩媚的声音：“你……是人是猫？怎么知道这里的？找我干嘛？”
　　这个声音略带一丝戒备，周小韶知道在电话里不好细说，只匆匆说了两句：“是一只身上带着爱心斑纹的小奶牛猫告诉我这里的，她让我来找你。有件事，事关上百个小猫小狗的性命！”
　　对方沉吟片刻，对周小韶说：“知道了，把电话给保安。”
　　周小韶松了口气，把电话递给一旁皱着眉看着周小韶的那个保安。
　　保安又接了电话，不知道听见了什么，连连点头，片刻后小心挂断电话，再抬头时，看向周小韶的眼神也不一样了：“我们户主跟我说了，你是她们家亲戚，让我带你进去。”
　　周小韶朝保安点点头，笑着道谢。
　　对于保安前后不一样的态度，周小韶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一来阻止陌生人进入小区是保安的职责，二来他也没有过多为难周小韶。周小韶倒是觉着，能这样就进了这个别墅区，还算顺利，但那个保安在带周小韶去目的地的路上，却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
　　“呃，小姑娘啊，”快到那间别墅门口时，保安终于搓着手讪笑着开了口：“不好意思啊，刚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让你不高兴了……对不起啊……”
　　周小韶一愣，看着保安笑了：“没没没，叔叔你职责所在，我理解您的。”
　　保安松了口气，然后又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周小韶放手机的口袋：“……小姑娘，你那个手机，是什么牌子的啊？真是厉害了，太高级了啊！”
　　周小韶打了个哈哈，说是市面上暂时没得卖，不过真喜欢，那等等也快有了，然后就赶紧两三步走进别墅的小花园，上了两三阶台阶后按响了门铃。
　　不过一会，有人过来开门了。
　　开门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穿得很休闲，脸上是素颜还带着眼镜。她看了周小韶一眼，朝她点点头：“进来吧。”
　　周小韶刚想说话，没想到那个女孩子又开口了：“妙柔姐在楼上等你。”
　　说完，女孩子找了双拖鞋，递给了周小韶。
　　周小韶一边换拖鞋，一边觉着有些奇怪。妙柔……这名字好耳熟啊。
　　“小姑娘来了？”客厅正中央的楼梯上面，忽然传来刚才电话里的那个妩媚的女声。刚换完拖鞋的周小韶抬头一看，顿时瞪圆了眼睛。
　　“林妙柔？”
　　妈呀，居然是大明星林妙柔！
　　原来她家洗发水上面印的，抽纸上印的，门口广告牌上印的，公交站灯箱上印的——的那个超级女明星，居然是个猫妖精吗！？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这事儿跟谁说理去！
　　“来吧小姑娘。”林妙柔似乎完全没有介意周小韶的失态，只朝她招了招手，浅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她看了眼替周小韶开门的那个女孩子：“小何，帮小姑娘倒杯酸奶。”
　　那个女孩子点了点头，然后走开了。
　　周小韶觉着自己好像是在做梦，顿时开始可怜起刚才的那个保安了——如果住在这个别墅区里的人都是林妙柔这种级别的大人物的话，那刚才自己冒昧让一个小保安打人家户主的电话，好像确实有点……强人所难哦？
　　一会出去，再跟人家道个歉好了。
　　周小韶一边心里胡思乱想着，一边跟着林妙柔走进了二楼的客厅。这别墅真的超大，简直像个小城堡一样。不过周小韶可没心情参观人家大明星的私人住宅，而是有点心事重重地坐在了沙发上。
　　酸奶送了上来，那个似乎是小助理一样的姑娘走开了。
　　房间里非常温暖，似乎是有着恒温系统。林妙柔穿着真丝睡衣，赤脚踩在羊毛地摊上，她坐在沙发上，虽然是素颜，但仍旧令人惊艳。她一边擦着护手霜，一边朝周小韶微微一笑：“究竟是什么事，说罢。”
　　周小韶咽了口口水，镇定了一下情绪：“是这样的。今天一大早，我去城北花鸟市场买猫砂猫粮，听说有家宠物店会暂时收养流浪猫……”
　　周小韶把早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林妙柔，同时被她捂在羽绒服里的小咪也钻出来安静地躺在了她的腿上。林妙柔越听神情越是严肃，等完全了解了这件事后，一巴掌拍在了沙发上，气得眉毛都要竖起来了。
　　“居然有这种事？还真是了不得了！”林妙柔脸色难看，说完又叹了口气：“也怪我，这几年觉着娱乐圈好玩，到处拍戏也不常在本市，没想到没我镇着，我们这片儿的喵子喵孙居然遭到了这种大难！”
　　周小韶默不作声看着这位大明星，看一会就要挪开一会目光——她实在是长得太好看了，比电视上还美，就连她一个女人看多了都说不定要弯……
　　“那些小家伙的魂魄现在都在你家？”林妙柔目光落在周小韶身上，周小韶立刻坐直了身子点头：“是的，猫猫狗狗的都在我家，不过应该不全，或许有的已经投胎了也说不定。”
　　林妙柔冷哼了一声，咬着下唇眯了眯眼。没过一会，她忽然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冷笑着在手机上戳戳点点：“……以前怕折损修行，我还不敢把人怎么样，现在有了这个……”
　　周小韶不知道林妙柔在干什么，只知道她用手机戳了几下，然后看向周小韶：“你家地址在哪？”
　　周小韶下意识报出了自家地址。
　　林妙柔又戳戳点点，片刻后把手机往桌上一丢：“行了，一会可能会有人把一件东西送到你家，到时候……你要是不方便看，就躲起来。躲一炷香的时间吧，到时候就没事了。”
　　周小韶听得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正想着这是个什么意思的时候，忽然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掏出手机，手机上居然是范无救发给他的阴信。
　　天下太平：……你脑子被年兽吃了？
　　周小韶嘴角抽了抽。
　　小勺：好好说话！干啥！
　　天下太平：脑子没被吃，那你在平台上下什么单？你要吃人的生魂做什么？
　　周小韶一脸懵逼。
　　小勺：？？？说人话！
　　天下太平：[截图]。
　　周小韶戳开范无救发给她截图一看，顿时瞪圆了眼睛——她看见范无救收到一份外卖订单，而收外卖的地址……居然就是她家？
　　exm？
　　要不是小咪就在她膝盖上呼呼大睡，周小韶都要以为是这年兽嘴馋偷自己手机下的单了！
　　忽然她想到了点什么，猛一抬头看向对面的林妙柔：“呃，您是不是在山海外卖上下了订单？”


第27章 
　　林妙柔一愣，目光落在了周小韶的手机上。
　　周小韶尴尬地举了举手机：“呃……内个什么，挺巧的，我是山海外卖的外卖员。”
　　林妙柔听言一挑眉，然后笑起来：“原来是这样，那还真是挺有缘的。既然是这样，我也不避讳你了，想必你刚才是收到外卖订单的推送了？”
　　周小韶摇摇头：“推送倒是还没收到，不过我是生魂小吃店的收食材小工，范老板每个月额外雇佣我的。他知道我家在哪，刚才一看到地址，还以为……我换口味了哈哈哈……”
　　林妙柔看周小韶尴尬地笑，眼里一抹惊异一闪而过。不过片刻，她就恢复了淡定温和的表情，朝她轻笑：“这样说来，那么这趟居然从头到尾都得麻烦你。不过也好，我相信你。”她说着，指了指周小韶的胸口，声音带了点暧昧：“你的心脏，是透亮的。”
　　周小韶没来由一阵发寒，她两手抱胸，忽然意识到——妈耶，面前的这位可不仅仅是个大明星，还是个猫妖精啊！那她周小韶在她眼里，会不会跟一块会走路的慕斯蛋糕一样可口？
　　不知道为什么，周小韶觉着自己自从重生以来，凡人的社会地位空前下降——谁说他们是食物链的顶层来着？！
　　这么一想，周小韶就有点想走了。她抠了抠手指，站起来干笑两声：“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一会还得去忙……”
　　林妙柔倒是也没有留他，掏出手机来跟周小韶要了个阴信，两人加了起来。
　　当周小韶离开这栋别墅后，她长长舒了口气。等走了两步，又觉着自己杞人忧天。妖精从古代就不能随便吃人，吃了人也是要遭报应的，何况现在法治社会呢！
　　妖精也要遵守基本法！
　　更何况，山海外卖这个“国企”成立，不也是有这一层原因在里面吗？妖魔鬼怪啥的如果真嘴馋了受不了要吃点啥，就得从山海外卖平台上下单。而这个平台上的所有商家，哪一个都经过层层严选，甚至更有一部分店铺干脆就是如黑无常老范一样的公务员在经营，那食物来源必定是合规矩的。
　　范无救本就是收恶人魂的，都怪凡人社会人口激增，现在十八层地狱人满为患，他手里一堆恶人就是收了魂也没地方放，于是干脆就开个这个小店，把这些恶人都做成料理给妖魔鬼怪吃掉……
　　哇，忽然觉得老范也挺有商业头脑的怎么回事？
　　周小韶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走到小区门口，一抬头，之前那个保安还诚惶诚恐地站在门边上，大老远就看着周小韶笑。
　　“小姑娘，要走啦？”保安见周小韶走过来，朝她笑眯眯地打招呼。
　　周小韶跟他点点头：“嗯，要走了。”她想了想，接着说道：“刚才我姐教育我了，说您工作也不容易，我刚才确实跟您找麻烦了，对不起。”她举了举手机：“电话我记好了，这回不会忘了。”
　　保安笑的更真诚了一些，朝周小韶连连点头。
　　周小韶离开小区，找到自己的自行车，摸了摸自己胸口，年兽小咪窝在那里，被羽绒服一包裹，猛不丁一看上去简直像是给周小韶的罩杯猛增两个cup……
　　“喂喂，还睡呢？”周小韶戳了戳小咪露在外面的小耳朵，那只小耳朵收到骚扰，冷不丁弹了一下。
　　“干啥？”
　　周小韶笑，跨上车一脚蹬了出去，一边说道：“话说，刚才那个猫妖怎么看都没看你，你不是大妖怪的么？”
　　小咪嗤笑一声，声音懒洋洋的有点不屑：“还不都是你这个铃铛，把我大部分妖力封印了，一般人瞧不出来我是谁。刚才那个猫妖，大约只以为我也是个受了点拨的小猫妖，只不过修为差到连人形都变不了吧。”
　　周小韶一听，忽然好奇：“那你以前会变人？”
　　小咪扭了扭屁股，从周小韶领口伸出脑袋来，张开嘴打了个很凶的哈欠，两只爪子下意识在周小韶胸口……踩奶：“那必须的！我可是大妖怪！”
　　周小韶感觉小爪子在自己胸口不老实，也不管这是不是猫咪的天性，直接伸手将小猫一捞，丢在车篓里瞪它：“哦，那大妖怪必须是不怕冷的，对吧。”
　　小咪喵呜喵呜叫起来，周小韶却是一脸冷酷，没骑多久，周小韶就看见了引魂路的巷子口。
　　嘿，有了这条随叫随到的路，还挺方便的。本来要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但经过这条巷子，反而近得很了。
　　窜进巷子，周小韶熟门熟路找到生魂小吃店，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正看见范无救穿着白色的背心，一身腱子肉绷紧了，咬着根钉子，眯着眼看着一把木椅的四个角齐不齐。
　　“？？？”周小韶有些好奇，她停好自行车，凑过去看范无救干活：“老板，你还会做木匠活呢？”
　　范无救抬眼皮瞥了周小韶一眼，鼻子里哼哼一声：“活了这么久，不多几门手艺，怕是要无聊死。”他说着，将最后一根钉子钉在了椅子上，然后椅子一翻，撂在地上：“坐上去试试。”
　　周小韶歪着头看了看那个椅子，然后坐了上去，说实话，没啥特别的感觉。
　　可范无救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周小韶，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行了，起开吧。再收拾得漂亮点，就能用了。”
　　周小韶默默站了起来，看着那个模样颇为复古的椅子，有点疑惑：“老板，店里缺椅子吗？”
　　“不缺。”范无救从盒子里翻出些砂纸，看了眼型号，抽出一张来开始给椅子打磨。
　　“那你做这个干什么？”周小韶接着问。
　　范无救头也没抬，专心给椅子打磨：“给你做的。”
　　周小韶更是一脸懵逼：“……啊？”她看了眼院子里随意摆着的小凳子：“我坐那个挺好的啊！”
　　范无救鄙视地扫了周小韶一眼：“小姑娘家，坐那种小板凳，丑不丑？男人叉着腿俩手肘搁膝盖上，就算是丑点也叫不拘小节，你们小姑娘——”他拍了拍自己刚做的椅子：“坐在这上面，好看。”
　　周小韶表示，千年老祖宗范无救的脑回路，她不太懂。不过倒是可以理解，活了好几千岁，如果不找点无聊的事情做一做，怕是会真的无聊死吧？
　　但是，现在是做这种无聊的事情的时候？
　　“老祖宗，您歇一歇，咱先去做点正事好不好？”周小韶蹲了下来，凑在范无救身边：“您就是不怕咱店里关门，也得讲信用把已经接了的订单完成吧？”
　　范无救一脸随意——有没有生意店会不会破产？老子向来无所畏惧。
　　“刚才这单，送到我家的这单，您稍微看两眼？”周小韶把手机阴信界面打开，点开之前范无救发给她的那张截图凑到面前认真做木工的男人面前：“就这个。”
　　范无救活不停手：“嗯，知道了。你去收食材吧。”
　　周小韶一脑门问号：“我去收什么食材？”
　　范无救：“你不是我店里的小工吗？让你去收食材你有什么意见？”
　　周小韶脑门上的问号全都被拉成了黑线：“就算您不带我去，那您也得告诉我，去哪里收食材，收的什么食材，怎么收吧？”
　　范无救站起身来，走到了树边，他似乎是有点热，撩开背心下摆，露出平坦腹肌，脊梁往干燥粗糙的树干上一靠。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包烟，抖出一根衔在嘴里，然后眯着眼掏出手机，戳了两下丢给周小韶：“订单备注上说了，就要这个地址里的人的恶魂生食。你直接过去，拿阴魂香把他的魂引出来，用外卖盒装上，拿回家去给你家里那些怨灵吃了，就行了。这算是刺身，也不用多加工。”
　　周小韶目瞪口呆：“这样也行？”
　　范无救点了烟，吐出一口烟气：“有什么不行？”
　　周小韶还是觉得有点奇怪：“可是……这合规矩吗？怎么就随便能引出人的灵魂给别人……不，别的鬼吃了呢？”
　　范无救拇指指了指自己：“你当我是吃干饭的？不过我这一遭，谁敢私自干这个事是损修为坏阴德违反乱纪的。”
　　周小韶抓了抓脑袋：“可……可我家的那些猫猫狗狗吃了他的灵魂，能干嘛啊？”
　　范无救轻笑一声：“……替死鬼的故事，听说过没有？”
　　周小韶迟疑。
　　范无救：“从千年前起，就有冤死鬼找替身，找来后将替死鬼害死，便能将他原本的阳寿收为己用，立刻转世投胎去。下这个订单的，就是要用这个人的生魂，去让你家里那些小家伙们吃了平摊了他的寿命。”
　　周小韶：“这也合法？！你们阴间法律有点粗暴吧？”
　　范无救耸耸肩：“规定上是说，找的替死鬼必须是私德有损的，或是因他受害的。只是你们凡人平时听到许多故事，都是冤死鬼害无辜的人——只能说，那些冤死鬼都违法了。”
　　周小韶并不能理解，但倒是听懂了。
　　他们凡人的法律也写的很严密啊，但违纪违法的人不也有很多么……
　　周小韶：“那……那些违法找了无辜的人做替死鬼的冤魂，你们怎么制裁他？”
　　范无救冷笑一声：“用得着怎么制裁么？这么做了的，那也必是恶人，若是地狱有空闲，下辈子那人便去地狱呆着，若是地狱没有空闲——”范无救又指了指自己：“我便把他卖给别人吃了。”
　　周小韶：“……”
　　阴间的法律，还真是简单粗暴的以暴制暴啊。
　　周小韶消化了半天范无救的话，然后搓了搓手：“那……您说的那个引魂香？”
　　范无救好像此时才想起这么回事，叼着烟往店里走去。他翻找半天，也没找出引魂香，干脆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又抖出一根烟来，没点燃放在唇边吹了一下，然后丢给周小韶：“没找着——这个拿着用，一样的效果。”
　　周小韶：“？？？”
　　范无救：“去吧，订单还剩四十分钟，自己注意点时间。”
　　周小韶手机一响，她收到了范无救指定给他的订单推送。她看了眼订单剩余时间，也不多想便立刻走到自己自行车旁边。范无救跟着走了过去，从她自行车车篓子里捞出那只睡得无比坦然的猫，勾了唇角逗了两下。
　　周小韶以为范无救要将小咪留下来玩，便也不再理会，推着自行车就要走。
　　范无救：“喂，把小咪带着，傍身。”
　　周小韶又回头，伸手接过猫：“……你咋知道我给它取名叫小咪？”
　　范无救：“呵呵，世间所有狗都叫旺财，所有猫都叫小咪。”
　　周小韶低头看了眼懵懂睁开眼，将醒未醒的年兽：“……我倒是想叫它旺财，怕它不答应。”
　　年兽忍无可忍，喵嗷一声叫了出来，挣脱开周小韶的手就跳上了她的脑袋：“你特娘的叫我小咪也没问过我意见啊！”
　　周小韶头顶着猫，伸手捞它它也不下来，似乎是真恼了一般。她耸耸肩，也就任凭小咪踩着她的脑袋，蹬着自行车离开了。
　　还有正事要做，谁有功夫撩猫逗狗的！
　　====
　　当周小韶头顶一只猫，威风凛凛地来到花鸟市场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她算了算时间，觉得果然得加快一点时间，否则一会带着这人的魂魄回了家，妈妈已经从医院回来了可不得了。
　　她一路小跑，跑到了那间宠物店，一推店门，周小韶身上又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果然，店里还有不少猫猫狗狗的怨灵，正安静地待在那里，似乎仇恨地看着老板，却始终无能为力。
　　店老板听见门边的机械铃声响，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周小韶，毕竟只隔了几个小时没见，他还记得这个小姑娘。
　　“忘了买什么？”老板看了两眼周小韶脑袋顶上的猫，随口问道。
　　“呃……哦，猫砂盆！”周小韶还真想起来，自己确实有没买的东西。老板站起身来，朝某个方向指了指：“在那边，自己挑吧。”
　　周小韶看了眼手表，确定还有点时间，确定先把私事给解决了。
　　“小咪，你自己挑，喜欢哪个shi盆子？”
　　年兽哼哼唧唧扫视一圈，找了个最大的猫砂盆跳了进去。
　　老板在一旁看着直乐：“嘿，你这猫还听得懂你说话呢？”
　　周小韶翻出钱包，一边付钱一边看了看老板，皮笑肉不笑起来：“何止我的猫——老板你信不信，这世上所有的猫狗，都是有灵的？”
　　老板脸上一僵，没再说话，接过周小韶的钱低头找钱。
　　周小韶这个时候，把范无救给她的那一支烟掏了出来。
　　模样很普通的一根烟，周小韶一看到它，就想起它被范无救那双薄唇轻轻含住的样子。这么一想，周小韶捏着烟的手指都有些发烫。她忽然有了一个冲动，想要学着范无救含着烟的模样……
　　“哟？小姑娘还抽烟？”
　　老板的声音将周小韶喊醒，她猛地回过神来，满脸通红地摇头：“不不不不……我不抽烟。那个什么，老板您有打火机吗？”
　　老板一边掏打火机丢给周小韶，一边说：“不抽烟，那拿着烟要打火机干什么？”
　　周小韶保持微笑，但没有说话。
　　——要打火机干什么？当然是……借您一点火，要了您的命啊！


第28章 
　　周小韶拿起桌上的打火机，也没抬头看宠物店的店主，只顾着点了火烧香烟。
　　店主一看就笑了：“你还真不会抽烟。”
　　周小韶点了半天，也没看这香烟像供香一样点着，似乎一会就灭了。店主做了个抽烟的动作，笑起来有点猥琐：“你得吸着，知道了吗？”
　　周小韶将信将疑，看了眼这根已经被她糟蹋了三分之一的香烟，也不敢再试，便含住了香烟，点烟时轻轻吸了一口。
　　猛地，一阵烟气被她呛进气管，她重重咳嗽了起来，耳边响起老板猥琐的笑声。周小韶鼻子里全是烟气，范无救身上似乎就有这种淡淡的气味。她一抬眼，面前忽然烟雾缭绕起来，浓浓的烟雾中，一些场景片段混乱出现。
　　她嘴里有点甜，似乎是一种很熟悉的口味，对了，是无花果的清甜。周小韶的思维渐渐混沌，人陷入一种似梦非梦的境地，她好像不站在花鸟市场的那间有问题的宠物店，而是……而是站在了引魂路？
　　熟悉的寂静小路，她一步一步往前走着，低头一看，自己竟穿着浅蓝色的百褶长裙，脚上一双复古小皮鞋，踩在巷子的青石砖上踢踏作响。
　　她看见了范无救，一如往昔般赤着上身穿着黑色的围裙，他抱臂倚在生魂小吃店的门口，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眼神看着她。
　　周小韶听见自己说话了。
　　“明天的火车，我要去奉天了。”
　　——奉天？奉天是哪？
　　她看见范无救点点头，声音低沉里带了一丝笑意。
　　“等你回来，就嫁给吴家少爷吧。我给你亲手做花轿，让你嫁得风风光光，全城都羡慕。”
　　周小韶似乎听见自己轻笑了一声：“若是回得来再说。”
　　范无救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她的后颈，这个小动作让周小韶觉着无比安心。
　　“回得来的，你是救死扶伤的护士，去战场协助作战，功德无量。”
　　周小韶模模糊糊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变成护士了？可脑子里一团浆糊，她摇晃了两下，却始终想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忽然之间，她肩膀一阵剧痛，仿佛有什么重重凿进骨头，身体里的热量渐渐消散。
　　这种感觉她倒是很熟悉，冥冥之中，周小韶知道自己要死了。
　　“傻帽，快醒醒！”忽然周小韶脑袋一重，一道灵光从她天灵盖直劈下来。周小韶立刻清醒，她眼前的烟雾立刻消散，而一抬眼，自己依旧站在宠物店的柜台前面！
　　跳到她脑袋上的，是小咪。周小韶来不及细想刚才是怎么回事，立刻去看宠物店的店主——他已经昏了过去，趴在了柜台上。
　　而一缕青灰色的灵光，正一缕缕自他身体里往外飘散。
　　“傻帽，还不快把他的魂魄兜住。”站在周小韶脑袋上的小咪用尾巴拍打了她一下，她掏出带来的外卖盒，将那些灵光全都收集了起来。
　　直至店主脸色彻底灰白，周小韶才盖上外卖盒，装进了外卖袋里。
　　“刚才是怎么回事？”周小韶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往柜台里探进身子，她试了试店主的鼻息，确定他已经没有呼吸了，才松了口气。
　　小咪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你差点被抽出魂来。”
　　周小韶立即明白了，大概刚才自己一个不小心，把范无救的香烟里的烟气呛进了气管里。那么，刚才那些画面……大概是她的幻觉？
　　幻觉还有个剧情，也是挺有意思的。
　　周小韶没把这事当回事，她扫视了一圈周围，抽出张抽纸小心擦掉了落在地上的烟灰，以及已经灭了的烟屁股。她将这些用抽纸包了包放在了口袋里，然后抱着自己付钱买了的猫砂盆，攥着买猫砂盆的小票，头顶着小咪“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
　　“有人吗？有人吗？快来看看，这家店店主不知道怎么回事……”
　　周小韶的声音引来了不少路人，隔壁家卖金鱼的也过来了，看了眼这家店的店主，发觉不好，便赶紧打了120救护车。
　　路人挤挤挨挨凑在店里看热闹，周小韶趁人多杂乱，便悄悄骑着自行车走了。
　　回到了家，妈妈果然还没回来。她把猫砂盆放在了厕所，然后在客厅打开了外卖盒子。
　　青灰色的烟雾流淌出来，逐渐在地上形成人形。周小韶头顶着小咪，眼睁睁看着那团烟雾变成了店主的模样。
　　他似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震惊地看着满地怒视他的猫狗，以及站在猫狗中间，面无表情的周小韶。
　　“这是哪里？你绑架我？”店主声音有些扭曲，猫狗一点一点向他逼近，他便一点一点向墙角退缩：“它们要干什么？！别过来……别……”
　　黑白奶牛花纹的小猫，第一个嘶叫一声，朝店主的魂魄扑了上去，紧接着，各个猫狗，齐齐上阵，一时间店主的惨叫声及猫狗的嘶吼声此起彼伏，用不了一炷香的时间，店主的灵魂被猫狗分食完毕。
　　有的猫狗当即便化作白光消失，有的颜色变淡，而有的——比如那只刚死不久的黑白奶牛花纹小猫，则几乎并没有什么变化。房间里仍旧剩下不少猫狗，但目光已经不再那样幽深，倒是有种大仇得报的清澈。
　　“喵……”刚刚还仿若厉鬼般撕咬店主灵魂的小奶牛，此时乖巧凑到了周小韶脚边，声音奶声奶气地，小脑袋蹭了蹭她的裤脚。
　　周小韶蹲了下来，轻轻摸了摸小奶牛的脑袋，问依旧蹲在她脑袋上似乎要生了根一样的小咪：“它在说什么？”
　　“谢谢你呗。”小咪声音懒洋洋的。
　　“不用谢。”小韶朝小奶牛微微一笑：“可惜了，你跟刘婷婷这辈子没有缘分，不然，她会是一个很好的铲屎官。”
　　小奶牛又蹭着周小韶卖了会萌，过了一会，猫猫狗狗们又聚在一起，三步一回头地穿墙离开了。
　　周小韶目送他们离开，有点不放心地问小咪：“它们上哪去？”
　　“去找各自老大。猫猫们大概就是去找那个猫妖了，毕竟那只猫妖修为还行。”小咪说完，伸了个懒腰，从周小韶肩膀上滚下来，扑棱扑棱掉在沙发上打滚：“啊，饿了。吃的吃的！”
　　周小韶松了口气，然后将早上买的猫粮拆开，放在小碗里，往沙发边上推了推：“喏，吃吧。”
　　小咪面无表情看着周小韶，片刻后举起小爪子，啪叽一下把猫粮碗打翻：“你当我是什么！我要吃肘子！肘子！”
　　周小韶一脸冷漠：“呵，你找一个吃肘子的猫出来给我看看？”
　　小咪炸着毛抗议：“虐待动物！”
　　周小韶：“这猫粮挺高级的好不好！我的零花钱全砸这上面了！”她说完，眯着眼看向小咪，阴笑着威胁：“你要不吃就饿着！”
　　小咪哼唧两声，无辜又可怜地翻了肚皮开始卖萌——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可惜，周小韶忽然变得软硬不吃起来。她看也不看喵呜喵呜翻肚皮的小奶猫，脱了外套挽起袖子去厨房做起饭来。
　　炒了个土豆丝，又把冰箱里剩下的半只鸡解了冻，洗了几个香菇搁一块炖起鸡汤，当妈妈从外面回来时，电饭煲的跳板刚好跳起来。
　　“哟，囡囡做饭呢？”妈妈很惊讶地走进了厨房，看了看周小韶做的菜：“什么时候学的啊？这么厉害了？”
　　周小韶又不好解释是自己上辈子学的，只能笑嘻嘻指了指自己房间的电脑：“网上有菜谱，我跟着照做了。其实也不难嘛，我学习这么好，做点菜算什么啦。”
　　妈妈笑得眼角的细纹都淡了，伸手搂住自己的乖女儿：“我们小勺真是厉害，又漂亮又能干，以后肯定不愁嫁不出去。”
　　周小韶撇了撇嘴，伸手推开妈妈，端了菜走出厨房：“妈妈，您女儿既然是又厉害又漂亮，那这辈子目标就只能是嫁出去了？您这也太小看你女儿了吧，我要不高兴了哦妈妈！”
　　妈妈哈哈笑着，假模假样跟周小韶赔罪，两人热热乎乎吃完了饭，收拾好之后，小韶路过客厅随意一瞥，果然看见猫粮碗里已经空了。
　　她勾唇一笑，伸手捞起美人躺在沙发上打哈欠的小奶猫，抱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周小韶坐到书桌边，伸手拿过放在书桌上的手机，点亮一看，两条信息出现在屏幕上。
　　一个是山海外卖后台发过来的消息，上一条订单用户已签收，功德点到账了。
　　另一个是大明星发过来的阴信。
　　妙音娘子：几个小家伙已经在我这里安顿下了，如若不是你知会一声，我也不知道我不在的时候，竟然还发生过这种事情。小姑娘，我欠你一个情。
　　周小韶诚惶诚恐地捧着手机，扭头看了眼自己桌上摆着的抽纸，上面印着的林妙柔艳光四射的半身像，而这个天仙似的大明星，刚刚跟她说自己欠她一个人情……
　　忽然有种次元壁被打破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周小韶心情忽然一下好了起来，她打开电脑，戳进了本地的论坛，随便刷了两页，忽然想起了点什么。她戳开搜索栏，输入了花鸟市场的名字，一按回车，忽然冒出来一张半年前的旧帖子。
　　周小韶看了一会，忽然皱起了眉头。
　　原来，这张帖子里说，花鸟市场隔壁的那条小吃一条街上，有两个烧烤摊子上卖的羊肉味道不纯。那些肉质偏酸，口感很奇怪，有顾客去询问烧烤店的老板这些肉到底新不新鲜，又到底是不是真羊肉，烧烤店老板一再保证肉是每天新鲜供应的，但究竟是不是羊肉，他们就含糊其辞，说不清进货渠道。
　　有人曾匿名举报过这两家烧烤摊，但却因为并没有人吃出食物中毒的情况，所以最后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周小韶咬着下唇想了想，忽然有种奇怪的联想。那家宠物店老板将这么多猫猫狗狗给杀了，那么那些猫狗的尸体又去哪里了？
　　“小韶啊！快过来看！”这个时候，客厅里看着电视的妈妈忽然在门外喊周小韶：“哎呀这个小吃一条街，是不是你们学校旁边的那个？”
　　周小韶心忽然一动，她丢下手机，立刻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小咪蹦跳着跟了出来，一下子跳在了妈妈腿上。妈妈居然也没有抗拒，就这么眼睛一直紧盯着电视，一边一只手撸猫：“小韶，你平时没有去过那个小吃一条街吃过东西吧？”
　　周小韶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晚间新闻，心情起伏不定。
　　“警察查封了那条街上的好几家店呢！你看看，这个烧烤店最恶心，刚才的新闻你没看到，说是这两个烧烤店里面的羊肉，都是些流浪猫流浪狗还有死掉的老鼠肉！吓死人了！”
　　周小韶看着新闻里的播报，耳朵听着妈妈的唏嘘：“刚才新闻说是这条小吃街隔壁的花鸟市场里，有家宠物店老板忽然猝死。然后警察来检查，却发现一些不明血迹。警察仔细检查了那家宠物店，居然发现店里有个暗间，里面都是些猫狗的皮和骨头！”
　　周小韶呼出一口气，应和着说道：“哪里来的？这不是宠物店吗？”
　　妈妈面露不忍地摇摇头：“新闻里有人采访了周围的邻居，有路人就说这家店是收留流浪猫和流浪狗的，很多附近找到的猫狗暂时没有人收养，就给送到这里来。看来那些猫狗不是去了善良的人家里被收养了，而是被这个丧尽天良的店老板给拨皮拆骨，当羊肉卖到隔壁小吃街了！”
　　周小韶听着妈妈的唏嘘，想到了那些可怜的猫狗的灵魂。那个店主究竟是怎么狠下的心，为了一点点小钱就干出这种事情来？更让人觉着可笑的是，这种人，居然还是以宠物店谋生的？
　　“估计就是个变态！唉，这个世界上变态坏人真是太多了。”妈妈一边撸猫，一边感叹着下了总结陈词：“这些人都没有好下场——你看那个店主不就莫名猝死了吗？听新闻里说，这店主没病没灾，就是心跳骤停！报应，都是报应啊！”
　　周小韶点点头，看着妈妈腿上卖萌卖得毫无羞耻感的年兽，轻声说道：“是啊，这世界上除了法律，还有种叫做报应的东西呢。”
　　正说着，周妈妈忽然想起了点什么，她扭头看向周小韶，拍了拍她的膝盖：“对了，你表哥今天忽然联系我，一会说要借钱，一会又说想问你要不要找工作……我当时就觉着好笑，我们家囡囡今年高三，成绩好得要死，现在要找什么工作。”
　　周小韶听了一挑眉，脑子里忽然冒出了自己表哥的模样。
　　她一直跟表哥不熟，上辈子就没什么联系，甚至后来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她都不太清楚。当年妈妈葬礼，表哥也没有出现。
　　“找工作？”周小韶也觉着奇怪起来。
　　妈妈表情有点古怪：“是啊，电话里我也跟他说了你要高考，可他说什么……高考没前途，还不如跟他参与那个什么什么项目……还什么国家保密……”
　　周小韶脑子里一根筋忽然一紧：“什么项目？”


第29章 
　　妈妈摇摇头，摆了手好像不想多讲：“唉，他电话里也没说清楚，就一个劲地让我把你喊过去，说是先实习一下，要是真的在那个项目里站住脚了，绝对比上大学有前途什么的。”
　　周小韶立刻猜到了表哥说的那玩意是什么，顿时有些惊讶。怎么，原来她高三的时候，表哥被传销组织洗脑了吗？可是，她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了？
　　“妈，你可别信，也别借给他钱。”周小韶撇了撇嘴：“下回要是他再来电话，你要能劝就劝一劝，劝不动就别理他。”
　　周小韶这么一说，妈妈也点了头：“是啊，也不知你表哥怎么回事，是不是魔怔了。还说什么上大学没前途，这种歪理邪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说着，妈妈还很紧张的看了看周小韶：“囡囡啊，我们可不能跟你表哥学，知道了吗？”
　　周小韶连连点头，乖巧地答应。母女两人腻歪了一阵，家里门铃忽然响了。
　　“谁啊？”妈妈起身，一边往门口走，一边问道。
　　一开门，门外站着的居然是叔叔婶婶。
　　大过年的，周小韶看着他俩有点反胃，可她又担心这两人又欺负妈妈，也只能假模假样跟他俩打了个招呼，便不做声依旧坐在客厅看电视。
　　这俩人也没理周小韶，好像依旧十分不待见她，他们门都没进，只递给了妈妈一个文件袋：“这个是房屋转让协议，你看看，没问题就签了吧，签好了等过完年银行上班后跟我们去银行转钱。”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占到周小韶跟她妈妈的便宜，婶婶如今伪善的假面也不耐烦戴着了，这话说得一点儿也不委婉，好像一刻钟也不想在他们家多待一样。
　　看来，家里的老房子一过户，两家的关系就差不多到头了。
　　周小韶不觉着这有什么不好，反而觉着这是种解脱。亲戚这种东西，说得好听些，是因为血脉亲情所联系着的，可若是连情分都磨光了，还管什么血脉不血脉的，龙有九子还各有不同呢。
　　妈妈没说话，伸手把文件袋接过来。她还没将文件袋拆封，叔叔便粗声粗气地催促：“快点，我们一会还有事。”
　　周小韶一听就皱了眉头，她不得不站起身来，往门口走过去。
　　“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世界因你而精彩，地球因你而转动，全人类都该绕着你转，连向日葵都该面朝你开放……”周小韶一边碎碎念一边朝叔叔走过去，也不管叔叔听没听见，一脸假笑把妈妈要打开文件袋的手拦住：“既然叔叔一会还有事，那我们下回再约吧。转让文件先放在我们家，反正你们也不是立刻转钱，那我们也没必要立刻就签的对不对？”
　　叔叔脸上十分精彩，好像很想发火，又觉着大过年的他们还站在门口，吵起来让别人看见了难看。
　　婶婶朝周小韶看了眼：“我们本来也没想这么急的，但这两天我们要签我们厂的转让协议，这边不定下来那边我们心里没底。要是你们现在不签也行，文件给我们，下回约好了我们再带过来。”
　　眼看着婶婶要拿过文件袋，周小韶伸手率先将它抢了过来：“文件我们得先留着，找功夫去咨询一下专业人士。万一你们要在文件上动什么手脚怎么办？”
　　婶婶瞪了周小韶一眼，眼神里有些怨毒：“因为你们家那破房子，现在我们都要卖厂子了！你还担心什么！”
　　周小韶嗤笑一声：“婶婶，您搞搞清楚好不好，是你们家要买房子，凑不够钱要卖厂子，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们买别人家的房子就不要钱了？”她说着，扫了两人一眼，似笑非笑拍打着手里的文件袋：“不过，你们要实在舍不得你们那厂子也行，房子我们不卖了，可以了吧？”
　　叔叔一听周小韶这话，立刻扭头狠狠瞪了婶婶一眼。他压下心头火，也不看周小韶，硬邦邦丢下一句：“文件你留着就留着，年后再联系。”
　　说罢，叔叔婶婶便打道回府，周小韶哼唧一声，伸手把门关上，然后挽着妈妈的手臂，亲亲热热回沙发继续看电视。
　　虽说是过年，可山海外卖上的订单却并不比平时少，甚至在周小韶心里，好像这订单比平时还要多一些一样。好在周小韶有噎鸣之沙，只要手机上收到了订单的推送，她便立刻抢单，跟妈妈说回房学习，然后回房暂停了时间，偷溜出门送外卖。
　　这样一来，周小韶存在噎鸣之沙里的时间越来越少，她只能牺牲睡觉的时间，将夜给存在噎鸣之沙里，方便平时使用。
　　大年初四，周小韶睡到九点多，一睁眼，才想起来今天她跟刘婷婷徐亚楠约好了，她们会来家里写作业。周小韶有些睡眠不足，在床上足足赖了半个小时，才艰难地起了床。
　　妈妈身体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这天早上做了早饭，却舍不得喊睡懒觉的周小韶起床。想着孩子高三，能这样睡懒觉的日子实在是不多，就一大早静悄悄的连电视都不敢开大声。
　　可周小韶一起床，她却还是忍不住唠叨起来：“不是说今天有同学来家里写作业吗？这么晚起，不会让人家等着吧？”
　　周小韶洗漱完毕，嘴里嚼着最后一口油条，擦了擦手去玄关穿鞋子。咽下嘴里的油条，她才指了指客厅的挂钟：“我们约好了十点钟在小区门口见的，现在才9点50，我又不是小脚老太太，十分钟还到不了小区门口呀？”
　　妈妈点了点周小韶的脑袋，笑骂她贫嘴，周小韶穿好了鞋，扭头看了眼沙发上抱着逗猫棒打滚的小咪，朝它招了招手：“小咪，来。”
　　小咪不情不愿地丢下逗猫棒，两三下窜到了周小韶脚边，然后抓着她的牛仔裤一路四爪用力往上爬，借着肩膀跳到了她的头上。它好像特别喜欢周小韶脑袋上这个位置，颇有点君临天下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你这小猫，还真能听懂人话呢。”妈妈笑着伸手揉了揉小咪的爪子，小咪也厚脸皮地嗲声卖萌。周小韶心想，这小猫不仅能听懂人话，还能说人话呢。
　　她顶着小咪离开了家，一边往小区门口走一边翻手机。
　　现在山海外卖的后台上，周小韶一共攒了一千九百点的功德点数了，其中大部分都是用户打赏的，还有一部分是给黄大叔跑外卖他给的额外小费。周小韶算了算，感觉这功德点数还挺好赚的，她心痒痒地戳开了兑换平台，看见平台新品礼物推荐里出现了新的产品。
　　“这个好像还不错哎？”周小韶跟小咪小声说道，然后把手机抬了抬，给脑袋上的小猫看了眼：“虚冥介子，一个50m*50m*10m的储物空间，好像玄幻小说里的东西一样。”
　　她抬头看了眼周围，心算了一下又是一惊：“妈呀，比一个操场都大了。”
　　小咪懒洋洋地团着，好像对周小韶的大惊小怪嗤之以鼻：“这算什么，这个容量的介子简直是个玩具，能放下个什么，一张灵兽皮就占满了。”
　　周小韶听了更是惊异：“什么灵兽皮这么厚？年兽的？”
　　小咪一时没反应过来，摇头晃脑地还在解释：“我虽然也是上古的妖兽，可轮本体的个头，却并非最大的，可以说还算是比较娇小的那种，我的皮……你说谁皮厚！”小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消遣，龇着奶牙朝周小韶亮了亮指甲。
　　周小韶嘻嘻笑着，拐了个弯便看见了小区的大门。
　　大门口还没有两个女生的影子，周小韶也不急，走到了小区门口便开始等着。
　　“不过，这介子只要1000功德点唉，我感觉有点划算的，”周小韶有点蠢蠢欲动，低声问小咪：“哎哎，我要不要换？”
　　小咪还是没好气：“你换这个干什么？平时你的东西一个书包就能装满，换了这个有啥用？”
　　周小韶想想，觉着也是，便歇了心思，看起别的来。
　　“哇，这个也好棒！焕颜丸，能精炼五官的。‘一次一丸，一日三次。十二日为一疗程。三疗程便能将您的五官精炼得极为精致，犹如嫦娥在世西施重生’……‘一盒三十六丸，原价199功德点，新春超值优惠仅需99功德点’……我想买！”
　　周小韶算了算，要的功德点不多啊！要是换了吃个三个多月，自己是不是长得就跟那个猫妖精一样好看了？
　　想想就流口水啊！
　　小咪蠕动了一下小屁股，差点从周小韶脑袋上掉下去。或许是它心里还惦记着家里的逗猫棒，于是等着便有点不耐烦：“怎么还不来？要不我先回去，你自己在这等好了。”
　　周小韶摇头：“不行。”
　　小咪有点气：“大冷天的，你非得扯上我出来干嘛？多大了还怕生？”
　　周小韶锁了屏，将手机揣进口袋里：“把你单独跟我妈放一个屋子里，万一要是你脖子上铃铛不小心掉了，你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把我妈给咬了怎么办？我付不起这个风险，还是把你带着比较保险。”
　　小咪哼哼唧唧，小声嘀咕着，却也不反驳。它这个态度，倒是让周小韶更谨慎了。
　　又等了不到五分钟，刘婷婷和徐亚楠便双双走了过来。
　　“哇！小猫猫！”刘婷婷大老远便看见了周小韶头顶的小咪，背着书包甩着小辫子飞奔过来，一脸花痴捧住小咪：“好可爱啊！居然是英国短毛猫啊？天哪小韶你在哪里捡的？还是说其实是你买的小猫？”
　　周小韶打了个哈哈，旁边的徐亚楠笑眯眯看了会小猫，又跟周小韶道歉：“不好意思我们迟到了，公交车上耽误了一小会。”
　　“没事啊，我也没等多久。走吧，我家在那。”周小韶说着，在前面带路。
　　小咪被刘婷婷捧在手里，不停地揉弄。周小韶看着整张脸埋在小猫肚皮里滚来滚去的刘婷婷，有点担心年兽忽然暴走，把刘婷婷给啃了……
　　不过，“像个猫样”这一点上年兽还是很尽责的，它如今正如同一只普通的小奶猫一样，一脸无辜地咪呜咪呜，软绵绵的小身子在刘婷婷的魔爪下反抗不能……
　　“好啦婷婷，你这样小猫会不高兴的，你看小韶都心疼了。”徐亚楠适时制止了刘婷婷毫无节制的吸猫行为，刘婷婷捧着小咪，抬头不好意思地朝周小韶笑笑。
　　“没事，小咪很乖的。”周小韶摆摆手，大方地任刘婷婷揉捏毛团。
　　三人回了家，刘婷婷和徐亚楠乖巧地跟妈妈打招呼，妈妈准备好了水果，笑眯眯地让两个同学吃。
　　“我还剩数学五张卷子没写，其他都差不多了。”刘婷婷抱着小咪不撒手，却也知道今天来是做什么的。
　　徐亚楠点点头：“我还剩英语三篇作文，语文卷子三张，其他的也差不多了。”
　　周小韶是所有作业都做完了，家里没有多余还没写的辅导材料，她本想去新华书店再挑两本，可新华书店不到初七不开业，她只好闲了下来。
　　“我倒是没什么没做的了，不过这两天在重新整理笔记本。”周小韶说着，搬着一张椅子往自己房间走。
　　三人进了周小韶的房间，周小韶将椅子放在书桌边上，然后让两人坐在书桌上，自己往地毯上一坐，趴在床上翻开笔记本：“我坐这，你们坐椅子。要是有不会的就问我，我的作业也在桌上，你们……嗯哼嗯哼也行。”
　　刘婷婷暧昧地笑笑，但却并不打算抄作业。她只是翻了翻周小韶的作业，托着腮开始叹气：“唉，我也想抄，不过马上都高考了，我现在抄之后怎么办……啊啊啊啊一想到高考我就着急，怎么办啊小勺亚楠，你们学习都挺好的，小韶更是年纪第三，我怎么办，按照我现在的成绩，说不定三本都考不上啊……”
　　刘婷婷长得好看，但成绩确实一般。周小韶和徐亚楠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只互相无奈地看了一眼。
　　“你不如去考特长生嘛。”周小韶忽然开口：“主持啊唱歌啊表演什么的。你不是主持过两次学校的文艺汇演吗？”
　　刘婷婷瘪了瘪嘴，捏着小咪的尾巴半晌不说话。
　　徐亚楠叹着气摇头：“婷婷是想报考影视专业来着，可是阿姨和叔叔不让。”
　　刘婷婷声音里有点委屈：“别说是让我考了，我妈觉着做那一行的都是不务正业，都是歪门邪道！”
　　周小韶一听这个，也知道没办法了。她忽然想到了点什么，勾起嘴唇一笑：“那，婷婷，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做点小视频什么的上传到网上？”


第30章 
　　刘婷婷有点迟疑，稍过了一会有些扭捏起来。
　　“其实吧……小韶亚楠，我偷偷跟你们说。”刘婷婷脸上带了点粉红，把小咪抱在怀里抿着嘴笑：“我高二的时候不是有一回考试考得挺好的吗，我爸爸给我买了个DV摄影机。”
　　徐亚楠只听了这么半句，就立刻笑了起来：“哎呀，难道小韶说对了，你还真的拍过视频？”
　　刘婷婷脸更红了点，扑上去拧徐亚楠腰间的痒痒肉，两个女孩子笑成一团，又忽然觉着声音大了，赶紧憋住闷笑。刘婷婷声音依旧不大：“是啊，我们小区不是一直有很多流浪猫吗？我拍过不少它们的视频，有的特别好玩，但是一直都是藏着的。你们说，我拍一点关于猫猫狗狗的视频传上网怎么样？”
　　徐亚楠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刘婷婷低下头，捏着小咪的小爪子：“亚楠一直没提，我知道你们肯定都以为我不知道呢……上回我们把小奶牛送去的那家宠物店店主忽然猝死，隔壁街几家小吃店也被查封了。那天我就知道，小奶牛八成……”刘婷婷吸了口气，勉强让笑容自然了点：“说实话，我是很伤心也挺后悔的，但小奶牛已经没了，我也无能为力，只能为它祈福。”
　　她抬头看了眼周小韶和徐亚楠，声音坚定了点：“不过，那天我心里就有了个念头，你们说，如果我把我拍的那些流浪猫的视频传到网上，久而久之，这些小猫小狗被人所关注了，大家都开始喜欢它们，会不会以后它们的生活会变得好一些？”
　　刘婷婷握拳，眼睛里有了点光：“既然我爸爸不让我当给人拍电视的导演，那我就自学，以后成为一个给猫猫狗狗拍视频的小导演好了！”
　　周小韶心里有点感动，她拉了拉刘婷婷的手：“我以为……你长得这么好看，是想当演员呢。”
　　刘婷婷扬了扬下巴，表情里有点小傲娇：“当演员我这幅长相肯定不合格啦，但是当个最美导演什么的，我还是有这个自信的！”
　　三个女孩子又笑成一团，说说笑笑间，刘婷婷对未来的梦想越发坚定了。
　　刘婷婷和徐亚楠在周小韶家一直待到下午，两人作业都写的七七八八了，才打算打道回府。
　　傍晚时分，两个女孩子收拾好东西，刘婷婷抱着小咪亲了又亲，依依不舍。徐亚楠牵起刘婷婷的手，笑眯眯地跟周小韶和周妈妈道别。
　　周小韶送她们到了公交站，目送她们上了公交车才转身离开。
　　想着还剩一天的假期，即使是周小韶也不免有些惆怅。她想到刘婷婷所说的“梦想”，忽然觉着自己有些迷茫。
　　除了给山海外卖送外卖，她的未来……想做些什么？
　　上辈子，生活给她的局限太多了，她只能勉强在温饱线上挣扎，为了赚各种各样必须要花销的钱而每日焦灼。所谓梦想，对上辈子的周小韶来说，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但这辈子，她是自由的。妈妈身体健康，家里无债一身轻，甚至连自己未来的学校都能再次选择。但此时的她，却觉得有些迷茫。或许是上辈子的忙碌将她的梦想磨砺了个干净，此时的她再抬头往未来去看，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被这个问题影响，周小韶这天晚上几乎没有睡好。
　　第二天，她顶着一个双黑眼圈坐在床边发呆，直到妈妈过来喊她起床，她才抬头看了眼自己房间墙上挂着的钟——九点了，难道自己要坐在床边这么发着呆度过自己的假期最后一天？
　　正想着，周小韶的手机响了。
　　她立刻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把手机抓了过来一看，果然是山海外卖的订单推送。周小韶立刻爆手速，抢到了订单。
　　“叮！您已接受订单，请前往‘老白麻辣香舌’取一号外卖袋，并于规定时间内送达‘宁山公墓A区16排从东往西数三号坟头 ’处。订单倒计时00:59:39.若未在规定时间内送达本单，将扣除您的功德点数[1]点。”
　　周小韶眨了眨眼，轻轻咦了一声。这个店的订单是她第一次接到，她也没见过这家店的店主，便立刻穿好衣服准备出门。
　　临出门时，她看了眼在门口窝里睡得正香的小咪，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带上了。
　　其实这两天她也渐渐放了心，或许小咪确实没有伤害妈妈的能力了，但是她心里总还有膈应，让一个大妖怪跟妈妈单独在家，就算是小咪安安分分没伤害妈妈，要是不小心口出人言来了个“哎哟卧槽”之类的，把妈妈吓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小咪将醒未醒，被人一捞丢在羽绒服的帽子里，它迷迷糊糊喵了两声，便又睡了过去。周小韶看了眼那个地址，发现自己好像不认识，决定第一次去接人家的单可别迟了给人留个不好的印象，便掏出一张“缩地成寸符”，放在手心搓了搓。
　　周围一闪，周小韶再睁眼时，居然到了一个菜市场，她一脸懵逼地站在人来人往的菜市场门口，半天才回过神来。
　　看了眼手机上的订单店铺地址——乱葬岗美食城。
　　再抬头看看这个杂闹喧哗的菜市场。
　　有一瞬间周小韶以为是缩地成寸符出毛病了。
　　她皱了皱眉，翻出阴信找明白人询问。
　　小勺：大佬！乱葬岗美食城在哪？我用缩地成寸符过来一看，这是个菜市场是怎么回事？
　　范无救没让周小韶等多久，没一会就回了信息。
　　天下太平：你去找一间店门上头挂着八卦镜的猪肉摊子，给老板一张面额一万的冥币，店老板带你进去。
　　周小韶一看，知道自己没找错地方，这才松了口气。
　　小勺：抱拳！
　　她把手机一收，四处张望了片刻，果然看到了一间挂了个八卦镜的猪肉铺子。周小韶走了过去，老板似乎正抱着手机看网络小说。
　　周小韶：“老板，您……能带我去乱葬岗美食城吗？”
　　说出这句话的周小韶，心想自己千万要问对人，不然这耻度破表的话要是给不相干的人听见了，怕是要以为遇见疯子。
　　还好，这卖猪肉的老板头也不抬就点了点，朝周小韶伸出手。
　　周小韶这才傻了，她又不是真死人，怎么可能随身带冥币？
　　忽然，她眼睛一亮：“啊，老板咱加个阴信，我红包给你行不？”
　　老板这才抬起头，看着周小韶上上下下打量片刻，然后点了点头，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另一部手机，跟周小韶交换了阴信。
　　周小韶阴信钱包里，一共就一万冥币，这还是范无救当初寒碜她时发给她的红包。没想到这里居然被她用上了。老板收到了冥币，这才慢吞吞站起身来。他用油腻腻的手打开了身边的挡板，朝周小韶招了招手。
　　周小韶走了进去，看见老板打开了身边的柜子，朝周小韶让了让身。
　　“钻进去？”周小韶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
　　老板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钻就钻吧！
　　周小韶一弓身子，钻进了猪肉店脏兮兮的柜子里，面前似乎有一扇小门，她下意识伸手一推，小门便被推开了。钻过小门，外面豁然开朗。
　　小门外周围店铺林立，但店名一个比一个惊悚。天上的太阳还在，但似乎是被什么给蒙了一层一样，阳光都变得有些发青的样子。她看了眼空荡荡得几乎有些萧瑟的街景，纳了一会闷，然后忽然明白过来。她抖了抖背，伸手把小咪从自己的帽子里掏了出来。睡得很香的小家伙忽然离开了温暖的羽绒服帽子，一时有些不满，龇起小奶牙毫无威慑力地威胁着周小韶，喵嗷喵嗷叫了半天。
　　在周小韶的手触碰到小咪软绵绵的猫毛的下一秒，周围萧瑟空寂的大街，骤然变得无比喧闹起来。
　　……啊，果然。
　　周小韶咽了口口水，心想自己猜的没错，居然是因为自己没有阴阳眼，所以才看不见周围的“人”。还好她出门的时候没忘把年兽小咪带上。
　　壮了壮胆子，周小韶找到了“老白麻辣香舌”店，店铺不大，但是看起来生意不错。前面一个面色惨白，肚皮大敞着，一只手搂着从肚皮里淌出来的自己的肠子的鬼，刚接过店铺里穿着印有店名LOGO的店员递过来的塑料袋。
　　“谢谢光临！”店员一说话，嘴里的舌头扑棱一下弹了出来，一直挂到她的锁骨。她一抬头，看到周小韶：“欢迎光临老白麻辣香舌，请问您要点什么？”
　　周小韶强忍住拔腿就跑的本能，干笑着往前走了两步，掏出手机抖抖霍霍亮给那长舌鬼看：“我……我是山海外卖的外卖员，收到……了订单……推送。”
　　那个长舌头的店员居然笑了起来，说话时无比灵巧地没有咬到自己的舌头：“哦，这样啊。听说了最近山海外卖招了一批凡人外卖员，这还是头一回遇到呢。”她说着，弯腰从柜台后面拿出一个外卖袋递给了周小韶：“喏，这个就是。”
　　周小韶接过外卖袋，朝那个店员自以为自然地笑了笑，然后转头就要走。
　　“稍等一下啦，”店员忽然叫住周小韶。周小韶回头看过去：“还有什么事情吗？”
　　店员笑了起来，看起来模样更惊悚了：“你有阴信吧？”
　　周小韶点了点头。
　　“喏，加一下这个群吧。里面都是美食城附近常用的外卖员，你跟他们交流一下也好咯。有时候有些店铺会有外卖活动，到时候外卖员的需求很大，就会在这个群里面招呼一声。”店员朝周小韶眨了眨眼：“很有赚头的哦。”
　　周小韶松了口气，对店员的笑容更自然了点。她扫了店员递过来的手机上的二维码，顺利加入了那个传说中的“外卖员群”。
　　“……‘功德滚滚来’？这个群吗？”
　　“嗯对。”店员收起手机，朝周小韶摆了摆手：“拜拜。”
　　周小韶谢过店员，也没再看手机，锁了屏离开了。顺着猪肉摊子的那个小门，周小韶又回到了那个菜市场。被真实而热情的冬日阳光照耀着，周小韶觉着温暖而又感动。
　　啊，活着真好。
　　她虽然知道订单上的那个公墓是在哪里，但那个地址实在是有点太远了。周小韶有点心疼地又掏出一张缩地成寸符，心想等过阵子，得再问老黄买几张才行。搓了搓符纸，周小韶瞬间来到了公墓。
　　此时尚未过完年，公墓里的人比平时还稍微多一点。但再多也就那些了，周小韶把外卖袋藏在羽绒服里，飞快寻找起点了外卖的那个坟头起来。
　　找到了。
　　周小韶又数了两遍，确定了就是这个墓碑，才将外卖袋放在了墓碑前面。
　　左右看看，人家扫墓似乎带的都是纸钱鲜花，顶多再带点酒和饮料——偏偏她把一份麻辣香舌的外卖放在了人家墓碑前面，看上去有点逗比。
　　周小韶也不知道这个客户怎么样才算是收到了订单，于是像模像样朝墓碑拜了拜。
　　“叮！您已完成订单，收到功德点数[4]点。”
　　周小韶手机一响，她翻出来一看，觉着有点亏。
　　她平时送黄大叔家和老范家，都是一单赚10点，这回耗费了两张缩地成寸符，却只赚了4点功德点。她看了眼被供上了麻辣香舌的墓碑，朝它摆了摆手，算是道别，然后慢吞吞走出公墓，打算坐公交车回家。
　　等公交的时候，她闲着无聊，把刚加进去的那个群翻了出来。
　　刚戳进去，呼啦啦一排排好几十条信息便刷了出来。
　　见到我的小心心了吗：新鬼不出声诶！
　　投胎倒计时：大概是没了手指？
　　周小韶看了这一条，然后便往上翻，直到翻到了第一条。
　　断腿维纳斯：哇！有新鬼！
　　投胎倒计时：新鬼爆照爆三围！
　　周小韶手指划了好几下，才又划到了最后一条。她心想着，不打招呼似乎是有点不礼貌，于是戳戳点点，开始输入。
　　小勺：大家好~我是新人小勺，备注：凡人一枚，还没断气。     =￣ω￣=
　　周小韶一出声，群里立刻沉默了好久。久到周小韶以为是不是群主把她给踢了。
　　投胎倒计时：……凡人？
　　周小韶这才确定自己没被踢，便戳戳点点又想发点什么，谁知道下一秒，群里立刻“鬼哭狼嚎”起来。
　　你狐大爷：日啊居然真来了凡人了！咱们群不纯洁了！
　　柳仙儿：咱们群什么时候纯洁过，妖魔鬼怪都齐了，再来个凡人有什么不对的吗？
　　投胎倒计时：凭什么啊！新人出来！凭什么！你又不用攒阴德投胎！干啥来干外卖！还跟我们这些可怜的枉死鬼抢订单！
　　周小韶觉着有点无辜。
　　小勺：我也不想啊。黑白无常两位大爷说了，要是我不干，就让我死回去。我不甘心。
　　断腿维纳斯：行了行了，都对新人和气点。
　　周小韶见有人替她说话，便又安心了点。她想了想，斟酌着又开口。
　　小勺：各位大佬，小萌新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刚才我送了个订单，是送去公墓上一个坟头的……
　　投胎倒计时：啊，送舌头的那个是吧？我们都送过。
　　周小韶一挑眉，见投胎兄巴拉巴拉一大串说了个没完。
　　投胎倒计时：其实那个单没什么赚头，刚才我们手里头都有点事就没抢，谁想到给你抢到了。
　　投胎倒计时：那个单就是送去那个坟头，也没有鬼来签收的，基本上都是系统后台检测，自动给你功德点。那个坟头里其实早就没有魂魄了，里面的鬼早八辈子投胎去了，只是她死的比较惨，还没投胎的时候一怒之下点了一百年的麻辣香舌，所以……
　　周小韶越听越觉着好奇，便噼里啪啦打字继续问。
　　小勺：怎么个惨法？
　　断腿维纳斯：小姑娘，知不知道拔舌地狱啊？
　　周小韶下意识点头，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点头群里的人根本看不见，才匆忙打字。
　　小勺；知道。是不是说那些犯口舌的凡人，活着的时候胡乱骂人，嘴巴不干净，喜欢嚼舌根，又爱造谣生事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就下这层地狱，要被拔掉舌头？
　　断腿维纳斯：是哒，就是这个。拔舌地狱是地狱第一层，每天产人舌成千上万，根本就丢都没地方丢。
　　投胎倒计时：断腿说得对。这家麻辣香舌背后有人，据说是白无常谢大人在背后有股份，所以才能拿的到这么多新鲜人舌……
　　柳仙儿：你们两个，人家问的是那个坟里的鬼的事情好不好，你说这些人家都知道的干什么！
　　投胎倒计时：这不是得从头说嘛！
　　投胎倒计时：那个坟里的女孩子就是被流言蜚语给逼死的，其实生前功德大大的有，如果功德全留到下辈子，那她下辈子就是公主命啊！可是她恨啊，花了大笔功德，每天一份麻辣香舌她点了一百年啊一百年！财大气粗有没有？！
　　周小韶抽了抽嘴角，心想为了泄愤宁愿牺牲下辈子的幸福，这个仇是有点深了。
　　小勺：但是……她点了一百年又没那么多时间吃，岂不是很浪费？
　　投胎倒计时：人家要的就是这个范儿！
　　断腿维纳斯：我也听说过那个女的的故事，确实是有点太冤枉太惨了。不过上回我听内部人士说，这个姑娘上辈子也是被流言蜚语给害死的，叫阮玲玉。
　　周小韶头皮一麻。
　　断腿维纳斯：结果转世投胎了，这辈子也是被这个给害死的，要我我也气死。
　　柳仙儿：我倒是可以理解她，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名节，她名节被污……
　　你狐大爷：老蛇，你观点太落后了啊！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一口一个名节。那个姑娘就是冤，被那些长舌妇活活说死的！
　　你狐大爷：姑娘，你要想知道也很简单，你家有电脑吧？上网搜一下“1998 莫兰”就知道了！人的流言蜚语，还有那些为泄私愤的污言秽语，以及有着肮脏心思的污蔑……都是一把把刀啊！


第31章 
　　墓地偏远，当周小韶终于坐公交车回到家时，已经是中午了。她掏出钥匙开了门，妈妈在家刚好将最后一盘菜端上桌。
　　“一大早的去哪里了？也不跟妈妈说一声。”妈妈有些埋怨地看了周小韶一眼：“悄没声儿的就走了，妈妈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离开的家。”
　　周小韶连忙跟妈妈道歉，母女一块吃完了饭，周小韶心里总觉着有事，便回了房打开电脑开始搜索。
　　“1998”“莫兰”周小韶往搜索栏里输入了这两个关键词，瞬间数万条搜索条目便涌了出来。她扫了一眼，戳开最上面的一条打开，这是一条新闻通稿。
　　“2007年3月9日上午十时，经N市华上区人民检察院批准，逃逸数年的N市“10.6”连环□□杀人案犯罪嫌疑人周某，被依法逮捕。
　　2008年3月10日午夜十一时，一年前周某案重要受害人兼证人莫兰，因药物过量而停止了呼吸。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一名正值灿烂年华的美丽坚强女教师失去了对未来的期待，放弃了自己生命？”
　　短短几行字，看得周小韶眉头一皱。
　　她一目十行地将整片新闻通稿彻底看了下来，然后心情起伏不定。然后，她又依次将其他十几条搜索的条目打开看了看。
　　半个小时后，周小韶狠狠地甩开了鼠标，背靠在椅子背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周某……哈。”周小韶气笑了，指着电脑自言自语：“□□杀人犯用周某代替，网上的照片大多都是被马赛克处理过的。而受害人却被人人肉了个干净，姓名年龄职业包括祖宗八辈子都被人扒出来津津乐道，这是什么狗屁？！”
　　她的声音将妈妈给惊动了，妈妈在门外敲了敲门：“小韶？怎么了？”
　　周小韶看着满屏网友的言论，一时间气得胸闷。她一推桌子，走出了房间，往沙发上一倒。
　　“喵嗷！”被压到了尾巴的小咪顿时跳了起来，圆溜溜的眼睛怒视周小韶。
　　周小韶一把捞过小猫，抱在怀里撸，眼睛却只瞪着桌上的苹果，一声不吭。
　　妈妈将被周小韶盯着的那个苹果从她的眼神里解救了出来，摸过水果刀开始削皮，一边看了自己女儿两眼：“怎么了？小嘴撅得都要挂油瓶了，谁惹我们囡囡了？”
　　周小韶半晌才叹了口气，有些蔫蔫地摆了摆手：“没有，就是刚才一下子气闷了。”她坐起身来，看向妈妈：“妈，你知道98年的那个莫兰的事情吗？”
　　妈妈削着水果，疑惑地问：“莫兰？谁啊？”
　　“就是一个女教师，检举了自己的领导，说自己差点被强女干，然后警察一调查，发现那个教导主任居然是个连环强女干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周小韶又开始生气了：“我刚才搜索了一下，网上什么人都有，什么气死人的话都有，怪不得……”
　　“哦你说的是那个女的啊。”周妈妈忽然想起来了，将削好的苹果切成两半，递给周小韶一半：“我想起来了，那阵子这事儿闹得挺凶的。”
　　周小韶咬住了下唇，听妈妈继续说。
　　“那阵子网络还不发达的吧，就本地论坛上人挺多的。”周妈妈摇摇头：“那时候能上网的人还都是高知呢，你看到的那些话都算好的了，还有更过分的言论没发到网上去，你都不知道的。”
　　周小韶眼睛一瞪：“还有更过分的？”
　　妈妈点了点头：“当然！”她叹了口气，继续道：“我记得那时候，周围到处都有人在聊这个，报纸上啊，电视上啊，到处都有从这个案子里搞出来的讨论节目。那时候妈妈还是普通护士，我就记得我们护士长还曾经说过些难听的话。”
　　周小韶：“什么难听的话？”
　　妈妈：“就是什么‘不尊重领导’啦，‘这种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还有‘谁知道是不是她自己想上位跑去向领导自荐枕席，结果扭头又把人家给举报了’什么什么的。”
　　周小韶仰面往沙发里一躺，捶了捶胸口：“啊，什么人啊！”
　　妈妈无奈摇了摇头：“是啊，就是有这种人啊。有些人总爱把人往坏处想，也不知道是不是非得要表达出跟别人不一样的意见来，才显得自己独一无二。”妈妈说着，看向周小韶：“这些事情好像一开始就是一个记者搞出来的，在夕阳晚报上登出来那个举报的女教师的身份，还有家庭情况。”
　　周小韶一听就觉着恶心：“记者？怎么又是那些记者？”
　　妈妈疑惑地看了眼周小韶，周小韶摆了摆手，没有解释。
　　十年后，网络比当下08年的时候更要复杂，而网民的戾气也更重。其中不乏许多所谓的“记者”和“大V”，为了吸引眼球，刻意将某些事情往恶意的方向引导，为了利益，为了炒作，这些人可以指鹿为马，也可以颠倒黑白。
　　口舌也是凶器，周小韶没想到，在网络尚未如此发达之前，便早有这种言论害死人的事情。
　　“明明是受害人，怎么会遭到犯罪分子的待遇，”周小韶紧皱着眉：“那些满怀恶意喜欢往别人身上泼脏水，甚至口吐恶言只为图一时之快的人，真的不怕下地狱吗？”
　　妈妈摇摇头，没有说话。
　　“最恶心的还不是有金钱目的性的恶人，那些为了显示自己‘与众不同’，而刻意扭曲事实的人才更恶心。”
　　妈妈赞同：“还有一种，就是自以为是，整天一副先知模样的人，也很恶心。就像这个莫兰，人家好好的女孩子，有勇气站出来揭示不公待遇，举报别人犯罪，明明是很勇敢很令人钦佩的事情，偏偏就有像我原来护士长一样的人，非要觉着她不怀好意，做这些事情一定是有着自私自利的目的。”
　　周小韶坐直了身子，连连点头：“对！就是这些人，死后他们的舌头会被一个个切下来，然后被人烤了，或者酱了，撒上麻辣孜然料，送给那些鬼吃！”
　　妈妈一怔，然后笑的眼泪花子都要出来了：“囡囡，你说的好像真的一样！”
　　周小韶：因为本来就是真的……
　　因为这件事，周小韶一整天都有些愤愤不平。她搜索出了那个记者的名字叫鲍飞远，但却无法搜索出这个为了利益恶意揣度莫兰的记者的后来下落。为了抵抗不公的女教师，却被流言蜚语逼出了抑郁症，工作也丢了，家庭也毁了，最终被抑郁症折磨到服用了一整瓶治疗抑郁症的药物，撒手人寰。
　　但事情毕竟是十年前发生的，周小韶能找出来的资料有限，而且可怜可敬的莫兰早已投胎转世，已经没有周小韶能做的事情了。为此，周小韶甚至觉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再重生得早一些，早到98年莫兰去世之前。
　　可是，就算是重生到那个时候，又能怎么样呢？她能阻止事情的发生，还是阻止闲人的口舌？
　　带着这种愤愤不平，周小韶整晚辗转反侧。她忽然意识到，是不是自己重生到现在，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或许，她多整治一个恶人，便会少一个……不，是少许多被害的好人？
　　但，她能做些什么？
　　开学第一天，周小韶就是盯着两个熊猫眼去的学校。
　　高三下学期，已经没有新的教材可以发了，但是第一天开学报到，高三的同学们却背着比其余所有年级更重的书包回了家——对，书包里装着的，全都是各种复习材料，以及各科老师发下来的卷子。
　　一天下来，周小韶打了不下一百个哈欠，到了放学的时候，就连班主任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周小韶啊，学习也要注意休息，不然不到高考身体就搞垮了，亏不咯？”
　　面对班主任慈爱的目光，周小韶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开学之前，她已经好几天没有正经看过书了，面对班主任的话，她忽然觉着自己一切烦恼都应该先靠边站——先搞定高考再说吧。
　　放了学，周小韶收到了范无救的阴信。
　　天下太平：有空了来店里。
　　直白的一句话，却让周小韶觉着有些开心。她将手机放回书包，一抬头果然看见了似乎一直等待着她的到来的引魂路巷子口，于是蹦跶着走了进去。
　　推开生魂小吃店的门，周小韶一眼就看见了放在院子当中的那个被漆了红漆的小椅子，她挑了眉凑了过去，身旁倚在树边的范无救忽然开了口：“坐上去试试。”
　　周小韶乐滋滋地坐了上去，抬头去看范无救：“好看，谢谢你哈。”
　　范无救嗤笑一声，却是问了另一句：“你最近是不是作死了？”
　　周小韶抽了抽嘴角，心想真是不能指望老范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我活的好好的，暂时没跟自己这条小命过不去的意思，谢谢您的关心。”
　　范无救：“你的火都暗了，还说没作死。”他顿了顿，点了点周小韶：“你熬夜了？”
　　周小韶眉毛一扬：“我黑眼圈这么重？……等会，火是什么？”
　　范无救一边走到店里，似乎倒了杯什么，又端着杯子走了出来：“人肩上两盏灯，听说过没？我说的就是那两盏灯里的火，命火。”他说着，把被子递给周小韶：“你的命火淡了点，不是作死是什么。”
　　周小韶有点理亏，她接过范无救递过来的那杯液体：“所以说，熬夜是作死这话是真的？”
　　范无救没说话，只朝她扬了扬下巴，指了指杯子。
　　周小韶小口小口喝了大半杯中的液体，有点发苦，又有点回甘，味道还不赖：“这又是什么？”
　　范无救：“定魂汤。”他说着，拎了个小凳子坐在了周小韶身边，双手手肘撑在膝盖上，两条长腿分岔开，将坐在椅子上的周小韶环在其中：“说吧，什么事让你心神不宁的。”
　　周小韶抠着手中的杯子，声音放低了些：“就是忽然觉着，这个世界上的坏人真多……话说老板，今天有没有单子可接？”
　　范无救眯着眼看了周小韶两眼，有点皮笑肉不笑地挑了眉：“怎么，你是在责备我工作不努力，没把这世上所有恶人魂收了？”
　　周小韶本来没这个意思，但听范无救这么一说，忽然就有点觉着是这么回事了。她瘪了瘪嘴，冷不丁开口：“那你留着那些恶人是做什么？还是说你们酆都城真有个什么生死簿，不到时辰不给勾人魂魄？”
　　范无救伸手捏住周小韶的后脖颈，下了点力气：“生死簿早就被淘汰了，现在用的是生死系统。至于你说的为什么不把恶人魂一次性勾走，那是因为系统计算，如果一下死了三分之一以上的恶人，这世间便要乱了套。没有恶，何来善，就像没有阴，又怎么来的阳一样。”说完，他顿了顿：“懂了吗小傻逼？”
　　周小韶撇了撇嘴，还是有些不认同：“说到底，还是你这个公务员消极怠工吧？你看看人家谢大大，同样是黑白无常阴间高层鬼差超人气组合，人家就能认真负责，开个店也是交给别人做，自己认真做自己的山海集团人事部部长。你倒好，吃着公务员的饷，人却天天窝在这个小巷子里……”
　　范无救几乎狞笑起来，捏着周小韶后颈的手又用了点力：“哟呵，小傻逼长胆子了。”
　　周小韶缩着脖子唉唉叫：“疼！哎呀疼！你有本事说你为什么老不离开这个巷子啊，你有本事说你为啥不尽职尽责在酆都城发光发热啊……”
　　范无救：“你管老子待不待在这。”
　　周小韶：“哼，我知道你为什么呆在这，不就是为了个小护士么！”
　　范无救眯了眯眼，手下顿了顿。
　　周小韶胸口的无名火越烧越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肉麻兮兮的要给人家做个花轿，结果还是送花轿上的姑娘去嫁给别人……你蹲在这个小巷子里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等人家姑娘回来么？好笑死了，人家就是回来了也跟你没关系吧？人家就算是回来了也是要嫁给别人的吧？”
　　周小韶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想起了自己之前的幻觉，噼里啪啦不管不顾地一通发泄：“既然人家再怎么样都跟你没关系，你干嘛不好好干自己该干的事情呢？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的恶人，那些没人点的单你就不去收了他们的魂了吗？就比如上一回，如果人大明星不下单指定那家宠物店的人渣，你是打算留着那个人渣祸害多少猫狗的性命？”
　　范无救瞳仁一缩，眼神危险了起来，他沉下了声：“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小韶：“什么事情？我亲眼看着大明星下的订单我怎么可能不知……”
　　范无救几乎吼着打断了周小韶的话：“我是说韶君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小韶懵了，她愣愣看着面前双眼赤红的范无救，人哑住半天没说出话。
　　她被这么一吼，忽然冷静了下来。
　　自己的这些抱怨，都是没有用的，她又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去朝范无救发火？或许，真的是自己睡眠不好导致内分泌失调情绪失控？但……但她并不是一个会随便对人发火的人啊？
　　范无救忽然松开了手，他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两步，背对着周小韶，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包烟。
　　周小韶也站了起来：“……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我不该朝你乱发火。”
　　范无救声音里带了一丝疲惫，他摆了摆手：“不怪你。定魂汤有释放七情的作用，你的情绪会被汤药刺激而极端，等爆发了出来，你的命火就会稳住了。”
　　周小韶看了眼杯子里的汤药，这才明白刚才为什么范无救要坐在她面前，把她的两条腿困在自己的腿间……
　　难道是怕自己吃了汤药发疯暴走打人么……
　　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却觉着好像确实自己精神了不少。但……她刚才说的话，会不会伤到范无救啊？
　　周小韶舔了舔下唇，期期艾艾小步挪到范无救身边，伸出手轻轻拽住了范无救的衣摆。
　　范无救侧头一看，便看见了周小韶怂不拉几要哭不哭的小眼神。
　　他嗤笑一声，伸手摸了摸周小韶的脑袋。片刻后，又开口：“说吧，你是怎么知道我做花轿的事情的？”
　　周小韶这下不敢隐瞒了，赶紧把上回她去收宠物店老板的恶魂，结果傻叉兮兮的被具有引魂作用的香烟呛到一口的事情。
　　“……就那个时候，看到了好多画面。直到小咪踩了我一下，我才回过神来。”周小韶小声说道。
　　范无救看着周小韶的眼神里带了些不可名状的东西，他顿了顿，才迟迟地出了声：“知道了。”
　　周小韶偷眼去看范无救。
　　他面无表情，目光却不放在周小韶的身上：“你最近精神恍惚睡眠不好，也是因为被呛了的那一口。多亏了今天被我发现，否则你怕是要遭一场病。”
　　周小韶顿了顿，悄咪咪开了口：“还……还有点别的。”
　　范无救：“嗯？”
　　周小韶：“范老板范祖宗范男神，您如果手里真的有恶人的名单的话，麻烦能不能在上面查一查，看看有没有一个叫做鲍飞远的人？”
　　范无救眉头一拧：“你要干嘛？”
　　周小韶眼神里一丝阴沉一闪而过：“我想……替天行个道。”


第32章 
　　范无救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周小韶，直到周小韶有些心慌。
　　他的眼神太奇怪了，周小韶招架不住，觉着自己似乎完全赤衤果地站在对方的目光中，她吞咽了一口口水，半晌后却硬着头皮抬起头来，直视范无救的目光。
　　“你就是用眼神攻击，我也不会改变主意。凭什么好人要受难，而坏人却活得滋润寿终正寝？这不公平！”
　　范无救还是没有说话。
　　周小韶稳了稳心神免得自乱阵脚，她很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也知道自己确实没有处置别人的资格，她是谁？她凭什么？
　　但纵使如此，她也不想对这世上的不公坐视不理，她觉得自己重活这一遭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总不能再像上辈子一样庸庸碌碌，白活一遭？
　　“我知道，如果那些坏人是因为我而缩减了寿命，那我跟那些坏人也没有什么两样了。可就算是这样，我也愿意。”周小韶磨了磨牙，声音沉了沉：“就算以后我也要下地狱，就算我不得好死最后魂魄由你来收，就算用不了多久我身上的某个零件儿也要被你拿去做成料理，我也愿意。”
　　范无救声音低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周小韶点头，目光灼灼：“我知道，我原本早就该死了，现在的日子本来就是活一天赚一天，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范无救移开了目光，沉默地抖出一根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之后，再次开口。
　　而他说的话，却在周小韶意料之外。
　　“以后你不用来我店里了。”
　　周小韶愣了足足两三秒，才反应过来范无救说了些什么，她嗓子有些发紧：“什么？”
　　范无救眉头蹙起，又深深吸了两口烟，却一直没再看周小韶：“你被解雇了，听明白了没？”
　　周小韶顿时慌乱起来，她翻出手机，有些手忙脚乱：“我，我……”
　　范无救看了眼周小韶的手机：“山海外卖上的我不管，但我店里不需要你了。以后我店里的外卖，也不会喊你来取。”他说着，耸了耸肩：“反正你现在外卖员的工作也已经上手，从别家赚来的功德点数也不会少。”
　　周小韶理智上知道范无救说的意思，但却始终心慌。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气愤而又委屈，她承认自己之前因为喝了定魂汤出言不逊，或许惹恼了范无救，但是后来说的那些，却是经她本心，她不觉得她有什么错！
　　“你在怪我？”周小韶声音忽然尖锐起来，她双眼里好像燃起两团火，直直瞪着范无救：“可是，范大人，您凭什么呢？黑无常本就是天下第一大恶人，您自己信奉的就是以暴制暴，以恶制恶，您又有什么立场来指责我的想法？是，我知道我现在想法有些极端，但说句不好听的，我的想法与您又有什么关系呢？”
　　周小韶上前一步，面向范无救口中咄咄逼人：“您自己也说过了，那些恶人都是生死系统里早有记录的，我若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不过是个会喘气的鬼差，还不要编制不拿工资，您又有什么资格来批判我？”
　　范无救摆了摆手，似乎有些累：“我没有批判你，也没有指责你。说到底，你怎么样我从来都管不着，也从来没有管得着过。”他顿了顿，伸手抓住周小韶的肩膀，拉着她往店外走去：“我已经决定了，好走不送。”
　　周小韶几乎被推了出来，她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会被赶出这间生魂小吃店。她看着在她面前忽然紧闭的大门，一时间瞪大了双眼满心的不可思议。
　　太奇怪了吧？
　　距离她重生到现在，不过才三个多月，她从耍赖不想送外卖，变成死活想收恶人魂而被赶出这家店？
　　上回她被范无救拉进黑名单，是因为自己消极怠工，而这一次，却是因为她太过勤快？
　　她不能理解，蹲在生魂小吃店门口，从傍晚蹲到天黑，却始终想不明白。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承认自己被范无救改变，从三观到性格，但被改变了的她，现在算什么？被抛弃了？
　　周小韶胸口闷得发疼，她看了眼已经彻底黑下来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咬住下唇。
　　行吧，这事儿先放放。她又不是什么死缠烂打的人。
　　“又不是被甩了，周小韶你难过个屁！”周小韶拽了拽书包带子，一甩头发，大步流星往巷子外头走：“老娘还有成吨的作业没写呢，没工夫在这伤春悲秋！”
　　===
　　两个月后，初春乍暖还寒。
　　四月初的天气，说是暖起来了，却还带了点冬的不甘，白天或许可以脱掉外套，只穿着薄毛衣到处晃荡，但一入了夜，便要再老老实实把外套穿回来。
　　这日周六，天黑下去之前，周小韶便觉着有些发冷了。她刷完了题，发了会呆缓缓脑子，然后她打开电脑，一边一把捞过桌上睡得正香的小咪，一边打开自己之前在论坛上发的帖子。
　　这两个月里，周小韶找到了鲍飞远如今的下落。
　　说起来，这个鲍飞远也混得不算好。十年前的他，好歹也是个正规报社写社会新闻的记者，可这十年里，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人品败得厉害，越混越是差，如今居然到了一家小小八卦杂志里当了个狗仔。
　　不过，即使是这样，周小韶也依旧不愿意放过他。
　　她不仅仅是想为可怜的莫兰报仇，心里也隐约有一个计划。这个人，必须是个典型，她必须要让他足够的惨，才得以震慑那些网络上越来越多喜欢哗众取宠颠倒黑白的键盘侠。
　　两天前，周小韶将一部分信息交给了阴信群“阴德滚滚来”里的一个黄皮子。说起来，这个阴信群里昵称为“老子不放屁”的黄鼠狼精，也是个奇葩：他也修行，但却死活不乐意走黄皮子祖宗传下来的老路——当个保家仙，反而到处打工，爱赚人民币，且熟悉凡人社会的一切新鲜事物，甚至是个黑客。
　　周小韶请这个黄皮子帮了忙，与她一唱一和地在网上设下一个局。而她在网上发的那个帖子，也跟这个局有关。
　　今天天气正好，适合收网捞鱼。
　　周小韶心情极好，一边撸着肥了两圈的小咪，一边哼着小歌，看着自己发的帖子下面的网友留言。
　　网友A：坚决抵制鲍狗仔！我家爱豆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他侵犯了我家爱豆的名誉权！粉丝们众筹来告他！
　　网友B：据说最近要告他的人不少呢，这个狗仔也算是惨。
　　网友C：这个狗仔不会是得罪了谁吧？感觉他最近疯狂被整？
　　黄皮子小号A：这个鲍飞远造孽太多了，据说以前还是个正规报社的，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事现在居然当个狗仔，啧啧。
　　网友D：哇，好好的正规记者不当，来当狗仔挖人家明星隐私？怕不是被钱糊了眼吧？
　　网友B：呵呵，钱有这么好赚的？看吧，现在几个大牌明星都要联合告他了！
　　网友C：哎哎，不过你们知不知道，这些明星究竟是怎么知道偷拍他们跟踪他们八卦造谣他们的人是这个鲍飞远啊？
　　黄皮子小号B：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个鲍飞远是狗改不了吃屎，以前当正规记者就造谣生事，为了吸引眼球干了不知道多少下作的事情，现在好了吧！有报应了吧！
　　网友A：哇，是什么事？
　　黄皮子小号C：楼上还问是什么事？你们都不知道的吗？百度一下鲍飞远以前写的新闻稿，你们会发现惊喜。
　　黄皮子小号B：楼上的遮遮掩掩，这样不好！来来来我告诉你们！十年前，有个叫做莫兰的女教师，就是被这个人害死的！
　　网友E：啊！莫兰！我知道了！那时候我才上初中呢！我初恋他们学校的事情！
　　……
　　周小韶滑动鼠标滚轮，哗啦啦把帖子从头到尾看了一个遍，确定黄皮子使用各种IP注册的各种小号用各种不同的语气，把鲍飞远这几年干过的龌龊事，一点一点扒出来告诉了广大网友，并将鲍飞远的照片也爆了出来，真正将这个害人精曝光在了网络里。
　　她哼笑一声，一边撸猫一边自言自语：“让你也尝尝被人人肉的滋味……”她正看帖看得津津有味，忽然手机一震。
　　周小韶拿过手机，将刚收到的阴信打开。
　　妙音娘子：小勺，我已经联合了好几个朋友，都打算告那个鲍飞远了。
　　周小韶勾了勾唇角，立刻手指翻飞给大明星回阴信。
　　小勺：多谢大大！么么哒！
　　妙音娘子：小丫头就会卖萌，下礼拜我回N市，来我家玩啊。
　　小勺眨了眨眼，忽然想到了点什么，立刻回道。
　　小勺：好哒！正好有件事情想跟大大商量一下~
　　妙音娘子：鬼精，又想什么坏招呢？
　　小勺：冤枉啊大大，这回可是做好事！大大相信我，如果这回的事情做成了，您修为一定大增！
　　妙音娘子：真的？
　　小勺：摸着胸口发誓，绝对不忽悠您！要是忽悠您了，我就一辈子A-CUP永不增杯！
　　妙音娘子：啧啧，如此毒誓都发得出来，看来是真的。行吧，我等你。哦对了，我代言的化妆品你要不要？厂商给了巨多，你帮我分担点拿走。
　　周小韶嘿嘿笑着，得了便宜又卖乖，跟大明星林妙柔又聊了两句家常，便退出了聊天。
　　“囡囡啊，出来吃水果！”妈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周小韶还没反应过来，膝盖上原本睡得正香的小咪徒然睁开了眼睛。
　　“什么水果？”
　　周小韶面无表情看着忽然清醒的小咪：“……大概是桑葚吧，我昨天回来时候看到小区门口有卖的。”
　　小咪将信将疑，被周小韶抱着出了房间。妈妈正端着一大盘洗好的桑葚从厨房走了出来：“快来，这个好甜的！”
　　小咪看了周小韶两眼，周小韶一扬脖子，颇有些得意。
　　“刚我出门买菜，回来时候在小区门口看到的，一个老太太挑着担子出来卖桑葚，说是自家种的树上结的，自己亲手摘，”妈妈说着，选了一颗一把塞进周小韶嘴里：“说是卖一点赚钱，给孙子攒学费。”
　　周小韶满嘴清甜，趁妈妈不注意，往小咪嘴里也塞了一颗。她听妈妈这么一说，有点感触：“那个老奶奶是哪里人啊？”
　　“我问了，说是马铁村的人。”妈妈说。
　　周小韶满脸问号：“马铁村是哪？附近的吗？”
　　妈妈摇摇头：“离咱这有将近五十公里呢。”
　　周小韶一惊：“这么远？那老奶奶怎么来的啊？”
　　妈妈叹了口气，一伸手又往周小韶嘴里塞了一颗桑葚：“这我就不知道了。总之是不容易，妈妈多买了她一点桑葚，喏，今天要吃完啊，过两天就不新鲜不好吃了。”
　　周小韶看了眼那一整盆的桑葚，心里却一点也不慌。
　　怕什么，就是她吃不完，怀里不还有个据说是垃圾都能喂活的大妖怪么！
　　就在这个瞬间，一个带着隐约笑意的低沉男声忽然在周小韶脑子里响起：“……还真当它是个小奶猫呢？”
　　啊，对了。这句话是范无救说的。
　　周小韶呆了呆，而后摇了摇头。
　　这两个月，她果真没有再收到任何一条生魂小吃店的订单推送，周小韶想，或许是范无救又一次把她拉进黑名单了吧。
　　虽然没有见到，但周小韶却时常能想起他。她总是会想起范无救似笑非笑眯起来的眼睛，会想起他背过身来时劲瘦有力的腰线，会想起他夹着烟的手指，会想起他伸过手来捏她的后颈……
　　周小韶又呆了呆，而后又摇了摇头。
　　麻蛋的，这个男人有毒。
　　“对了，囡囡啊，”妈妈的声音将周小韶飞到不知道哪里去的魂魄勾了回来：“这两天你舅舅可能要来，你知道的，他这个人最笨，但是个老实人，等来了咱家，你要是觉着他哪里说得不对，可不许顶嘴的啊。”
　　周小韶听妈妈这么一说，忽然乐了：“妈，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知道你觉着我怼叔叔婶婶时候有点坏，可是舅舅又不一样，他就是个老实人，我没事怼他干嘛呀？”
　　妈妈点了点周小韶，顿了顿又叹了口气：“我这个哥哥啊，唉……就是太老实，他这回来，我怕是没什么好事。”
　　周小韶舔了舔嘴唇，又捏了个桑葚丢进嘴里：“还说舅舅呢，妈你不也是太老实吗？再说了，舅舅这回来，顶多就是为了表哥的事情，还能不好到哪里去。”
　　妈妈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周小韶摇头晃脑：“外公外婆身体健康，舅舅舅妈工作顺利，这不年不节的，舅舅忽然上门来，还能为什么啊？难道不是为了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妈妈叹了口气，跟着点了点头：“是啊，谁知道你表哥怎么会忽然魔怔了似的不回家了呢。你舅舅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能不着急吗？”说罢，妈妈又直起腰来看着周小韶：“不过，你可别为了这件事分心知道吗？你现在可是到了关键时刻了，千万不能被这些杂事影响！”
　　周小韶见妈妈紧张，得意地一挑眉：“哎呀我的亲妈，您要是还担心这事儿，咱全校高三的家长都得去上吊啦！您女儿二模成绩可是全年级第一好不好！第一唉！你担心个啥！”


第33章 
　　妈妈忍着笑，戳了戳周小韶的脑袋，母女两人一边吃桑葚一边撸猫，享受这初春美好的午后。
　　又过了两天，家里的老房子终于跟叔叔婶婶家交易完毕了。卖房的钱去掉扣税，再加上家里的本来存款，加起来如今家中正正好两百壹拾万。
　　一桩心事落定，母女两人很是搓了顿好的庆祝了一下，周小韶吃得肚皮溜圆，打算下楼散个步消消食。
　　妈妈有些困倦，倒是不乐意跟周小韶一块出门，于是她只能把小咪用牵引绳圈好，抱着猫下楼遛食。
　　“你说，咱们家小咪还真是挺奇怪的哈，”妈妈看着周小韶换鞋，伸手摸了摸蹲在周小韶肩膀上的猫咪：“只听说过别人家遛狗的，没见过别人家还有溜猫的。”
　　周小韶换好了鞋，伸手摸了摸小咪软绵绵的肚子，小咪面无表情地用小爪子将周小韶的手推开，眼神里写满了：不许瞎摸！
　　“小动物的性格也不一样的嘛，咱们家小咪就喜欢缠着我，也喜欢亲近大自然。”周小韶说着，伸手捏了捏小咪的尾巴：“是不是啊？”
　　尾巴落在别人手里，上古大妖怪不得不屈从于凡人胁迫，底下了高贵的头颅：“喵~”
　　一人一猫溜达了出去，见四下无人，小咪一只爪子往周小韶面前一伸，噌地一下亮出锋利的指甲：“你要再对大爷动手动脚，我可要不客气了。”
　　周小韶一点都不怕小咪的威胁，她摇头晃脑地往小区门口走：“怎么不客气？准备抓我一脸花？”
　　小咪眼睛瞪圆，瞳仁紧张地缩了起来：本妖的打算居然被看透了！哇，凡人这么奸诈的嘛！
　　一人一猫一边斗嘴，一边走出了小区门口，周小韶一抬头，便看见小区对面的引魂路，她心头一紧，赶紧撇开目光。
　　虽然两个月没有见过范无救，她也再没踏进过引魂路，可这神秘的小巷子，却几乎时刻出现在她目光所及之处。周小韶有时候觉着有点心塞，但却没有办法回避，只能视而不见。
　　正想着，周小韶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她心脏咯噔一跳，飞快掏出手机，却只是收到了一条阴信。周小韶心头掠过一丝难以名状的失落，手指戳开阴信，竟是大明星发过来的。
　　妙音娘子：小丫头，姐姐回来了，来姐姐这玩儿！
　　周小韶想了想，自己今天作业似乎已经写完了，正好有事情要跟林妙柔说，正好赶巧，就今天去了吧。她手指动了动，回了信息。
　　小勺：我家离你那比较远，骑自行车过去大概得一个多小时，到你那里差不多得八点多了，不打扰你休息吧？
　　妙音娘子：不用，你答应过来就行。我下飞机时候安排司机去你们那接你，估计现在已经在你们小区门口等了有一会了。
　　周小韶眨了眨眼，没想到林妙柔居然都安排好了，大明星这么想见自己的嘛？
　　还是说，她也有什么事情找自己？
　　正当周小韶发愣时，小区门口忽然一声急刹尖锐响起。片刻后，一个男人的声音粗声粗气吼了起来。
　　“妈的你个老太婆，找死还是碰瓷！？”
　　周小韶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不远处，一辆周小韶不认识的车正停在路边，而车头路上，两个篮子似乎是被这辆车给撞到，紫色的小小果实洒了一地，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婆婆，正一边不停道歉，一边飞快地收拾着地上的果实。
　　周小韶眉头一皱，她知道这个老婆婆便是那个买桑葚的老奶奶，妈妈说，她家住在五十公里外……可现在都晚上了，她怎么还不回家？
　　“啊，周小姐！”原本指着地上捡桑葚的老婆婆怒目指责的司机，忽然看到了周小韶，立刻变了副模样：“您好，我是林小姐派来接您过去的。”
　　居然是林妙柔派过来接她的人吗？
　　怎么素质这么差？
　　周小韶冷冷看了司机一眼，也不搭理他，直接走到老婆婆身边，陪着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桑葚。
　　地上的桑葚落了尘土，原本精亮可爱的模样不再，变得卖相差了起来。甚至有娇嫩的桑葚破了皮，紫色的果汁沾染在地上，有几颗被司机不注意踩在了脚下，桑葚的清香隐约飘散。
　　周小韶帮着老婆婆将能捡起来的桑葚都捡了起来，然后低着头，顺着桑葚走到了司机面前，她抬头看过去，见那男人一脸讪笑，有些忐忑不安地看着周小韶。
　　“老奶奶的桑葚卖的不贵，地上剩下的这些既然是被你踩坏了，那你买下来可以的吧？”周小韶说完，回头问老婆婆：“奶奶，您桑葚多少钱一斤？”
　　老婆婆有些尴尬，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也是我不小心。”
　　周小韶点点头：“您不小心，他已经骂过你了。现在是他不小心，也该把这些桑葚买了，对吧？”
　　老婆婆有些不太好意思，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下：“五块一斤……这些都不太好了，四块五一斤吧？”
　　周小韶看老婆婆小心翼翼的样子有些心疼，她点点头，朝司机伸出手：“四块五。”
　　司机有点尴尬，赶紧掏口袋，掏出一张十块的递给老婆婆：“不用找了，对不起啊阿姨。”
　　周小韶又看向老婆婆：“奶奶，你剩下的桑葚我都买了，你赶紧回家吧，天不早了。”
　　老奶奶更不好意思了，但也没过多纠结，一边称重一边再三道谢，将剩下的好几斤桑葚全都打包，用塑料袋装好递给周小韶。周小韶付了钱，回头扫了眼那辆车的车牌，确认是和林妙柔发给她的车牌号一样，才又看向司机，这时她脸上有了些笑容：“叔叔，您是林姐姐喊来接我的呀？那麻烦您了哦。”
　　司机顿时松了口气，连忙快走两步，将车门打开请周小韶上车，然后松了松领带，上了司机的位置。
　　周小韶刚上车也没说话，只是扭头看着窗外，手里撸着一直没做声，打着哈欠好像快要睡着了的小咪。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偷偷从后视镜扫周小韶两眼。他到现在都有些心有余悸，有些纳闷地想——明明是一个刚成年的小丫头吧？刚才看他的眼神，怎么这么吓人？
　　怪不得是林小姐的朋友，都不是简单的人啊！
　　半个多小时后，周小韶到了林妙柔的家，大明星刚洗完澡，穿着荷色丝绸睡衣，半干未干的长发随意散在肩上，额头用猫耳发箍箍住了碎发。
　　“来了呀？”林妙柔朝周小韶招了招手：“来，我约了美容师，咱俩一块边做脸边聊。”
　　周小韶连连摆手：“哎呀饶了我吧，我可没做过美容。”
　　林妙柔瞧着周小韶，用手指点了点她：“别闹，你现在皮肤好，那是年轻有资本，等你像我这样活个几百年，再看看你那皮肤吧，不保养得成什么样子啊！”
　　周小韶没想到，居然猫妖都有美容护肤的意识呢？不是说，她们妖精都是美貌动人永远十八岁来着么？
　　拧不过林妙柔，周小韶被她拉进了专门的房间。住家保姆帮忙将周小韶带过来的桑葚都洗了，挑出大的好看的来摆了盘，剩下的做成饮料一人一杯。而周小韶和林妙柔平躺在美容床上，任由两个沉默却温柔的小姐姐用湿毛巾轻轻拭擦面部皮肤。最可笑的是，房间里还有一个贵妇软塌，小咪也平躺在上面，有专门的宠物美容师替他梳理猫毛……
　　而令周小韶觉着长见识的是，这两位美容师一位宠物美容师，居然每个人都戴了一副超强隔音耳罩。大概是因为林妙柔是超级大明星，对自己的隐私看得比较重的原因吧？
　　“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林妙柔喝了口桑葚汁，觉着甚是可口，美滋滋地舔了舔下唇，声音含糊着问道。
　　周小韶沉默了一小会，她不知道林妙柔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回答林妙柔的，却是小咪。
　　“她脑子不好……吸溜吸溜……跟范无救吵架啦！”小咪一边舔毛，一边说道。
　　林妙柔忽然轻笑了一声：“我就猜你身边的这只小猫妖有点道行，现在已经会说话了？”
　　小咪不打算解释什么，哼唧两下继续舔毛，舔着舔着，竟然舔到了人家美容师戴着手套的手上。
　　“不过，你也是有本事，”林妙柔声音拉得老长，带了点促狭：“敢跟范无救吵架的人，我活了一千多年了，还真没见过。”
　　周小韶有些气恼，想要瞪小咪一眼，刚扭过头，脸又被美容师小姐姐温柔地给掰了回来。她磨了磨牙，张口便否定：“我承认我心里有事情，可才不是因为范无救呢。”她说着，扭头看向林妙柔：“妙柔姐，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吧，我是从十年后重生回来的。”
　　林妙柔作为一只千年猫妖，对于周小韶的身世，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无比的淡定：“昂，怎么了？”
　　周小韶：“如果我告诉你，一个月之后，四川那里要发生非常非常严重的地震，严重程度堪比当年的唐山大地震呢？”
　　林妙柔一顿，片刻后声音幽幽响起：“哦，这样啊……那我下个月离着那远着点儿。话说，这么大的地动，怕是有异事发生哦，会不会又有什么大妖怪得道了？”
　　周小韶一噎，她干脆直说了：“不是……我是说，我想请您帮帮忙，多救一点人。”
　　林妙柔斜了眼看着周小韶笑了出来：“喂喂，小丫头，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是个妖精不假，修为也还算尚可，可是这种天灾，饶是连我也无能为力的你明白吗？”
　　周小韶：“不是这个意思。”她组织了一下语言：“我寒假的时候，在网上发了帖，教了一些网友关于地震自救的小知识，又搜索了汶川当地的学校，给他们每个学校都发了邮件，请他们开展关于地震自救的课程给全校师生学习，可是我一个人的力量太有限了。”
　　林妙柔被按摩得舒适无比，几乎半梦半醒地哼哼了两声，以示她还在听周小韶说话。
　　“可是你不一样啊，你是大明星，你说一句话，比我跑断腿都有用。我想，你如果能呼吁一下防震，或者宣传一下自救，或许能救更多的人。还有，救灾的物资什么的，你也能很快筹集到。”
　　林妙柔伸手摆了摆：“我说小韶，我是妖精，不是神仙，我可没有那么多慈悲心肠。你说让我做这些，总得告诉我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吧？”
　　周小韶：“你能得到更大的名气啊！”
　　林妙柔不置可否：“我名气够大了，平时都嫌烦想不玩了呢。”
　　周小韶：“呃……对了，您可以积攒功德嘛。不是说，你们猫妖得道成仙，要积攒功德，修成九尾什么的吗？你想想，救了这么多人命，这可是积了大德了呢。”
　　林妙柔想了想，慢悠悠开口：“这话倒是真的。行吧，我抽空帮帮你，不过我可事先说好了——这事儿我只是顺道，可没答应你尽力。”
　　周小韶松了口气，赶紧往林妙柔耳朵里塞成吨的好话。
　　林妙柔被喂了一粒桑葚，觉着嘴里甜滋滋的，忽然又开了口：“对了，我帮你这么大忙，你这下该把八卦说给我听了吧？”
　　周小韶一顿：“八卦？什么八卦？”
　　林妙柔扭头看了周小韶一眼，那一双猫儿眼里精光四射：“就是你跟范无救的八卦呀！”
　　周小韶一噎，心想这猫妖精怎么八卦成这样！
　　“我俩没啥八卦呀！之前就是雇佣关系，现在范老祖宗看着我碍眼，觉着我烦，就把我给炒掉了，还把我拉进了黑名单……就这么回事，没了呀！”周小韶说完，竟觉着有点委屈：“谁知道他这么小心眼，我喝了定魂汤说了点不太好听的话，可我已经诚心诚意跟他道过谦了……”
　　林妙柔：“哇，这么说你还骂过他？”
　　周小韶：“冤枉！我哪里有那个胆子！”
　　林妙柔：“啧啧啧，你胆子挺大的了，往前两三百年，阴间公务没有数据化之前，这三界妖魔鬼怪就算是惹到了阎王，都没人敢惹黑无常的好吧！”她说着，幽幽又低声说了句：“也就是你了。”
　　周小韶顿了顿，伸手摸了一粒桑葚，趁美容师小姐姐去调制奇怪泥浆的时候，赶紧塞进嘴里：“怎么就是我了，怎么说的跟你早就猜到似的？”
　　林妙柔哼哼唧唧开口：“三千多年了，范无救只对一个人没办法，那人就是他的软肋——喏，看来那人就是你咯。”
　　周小韶被桑葚汁水一呛，差点咳出眼泪。
　　“你说……什么咳咳咳咳……”


第34章 
　　林妙柔见周小韶被呛到，立刻挥了挥手让美容师小姐姐先让开，半坐起身子看向周小韶。她一张脸上涂满面膜，仅剩两只精光四射的眼睛，和一张快把面膜笑裂了的嘴。
　　“哎呀，你不知道？”
　　周小韶拍了拍胸口，好歹顺了口气。她老老实实摇了摇头：“范老佛爷的私事，我什么时候敢问过！”
　　林妙柔啧啧啧半天，又躺平回去，嘴里巴拉巴拉说开了：“也是，你才刚进咱这圈子多久，本就是个凡人，怕是以前连范无救是谁都不清楚，哪里会知道那么多八卦。”
　　周小韶揶揄：“你也知道这是八卦。”
　　林妙柔：“切，范无救好歹算是三界美男排行榜上排得上号的人物，又是无人不知的痴情种子，这种八卦，已经跟吴刚暗恋玉兔被丈母娘嫦娥嫌老一样，在三界八卦杂志上属于超人气连载的好不好！”
　　周小韶：“还连载呢？”
　　林妙柔：“可不是。”她看了周小韶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范无救是个老资格的鬼差，可他心尖尖上的那个姑娘，却是个凡人，会生老病死，会轮回转世的啊。”
　　“这事儿要从三千多年前说起，当年啊，范无救好像是个什么藩王，然后那时候不是老打仗么，就有回出去打仗了。那次情况凶险异常，他带领兵马在外，可自己老家却被人捅了腚眼。好不容易九死一生，惨胜之后带着活下来的老兵回到了藩地，可谁想到自家媳妇已经挂梁上死了。你说他气不气？”
　　周小韶心里有些酸酸涩涩的，也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便一直认真听着。
　　“老范那性子，现在都磨了三千年了，还这个鬼样，你可以想象一下，当年他那个脾气，我的妈得有多吓人！好不容易打仗回家，本想好好歇两天，老婆儿子热炕头吧，结果一回家，哇，媳妇没了！儿子怂得认了别人当爸爸，据说自己亲娘死在眼前都不敢去收尸！老范回来之后，他老婆挂在梁上那个样子……脖子拉得两尺长，身子都快烂了半拉了。”
　　林妙柔说着别人家的八卦，一点大明星的风范都没有，那模样，堪比小区里傍晚凑堆唠嗑的老妇女。
　　好在三位美容师小姐姐一个赛一个专业，不光耳朵听不见，看着林妙柔这副表情，也能镇定地将她乱舞的手按下来，抚平她因为表情夸张而开裂的面膜。
　　“老范气得呀，直接提刀砍了自己亲儿子！据说他的那把刀，之前在战场上已经砍人砍得卷了刃，回头砍自己儿子，砍得不顺手，那个脑袋断下来的地方，就跟狗啃过了一样！”
　　林妙柔说完，叹了口气：“老范打击受得大了，也不想活了，一把火把自己藩地的宫殿烧了，连带宫殿里原本投敌叛变了的那些下人们，一块死了个干净。他死后去阴曹地府排号，那时候别说凡间了，就是酆都城也不发达，当时的判官拿着册子一看，嘿，这个人是个富贵命啊，本该活个百八十年的，怎么这就下来了？于是给他加了个塞，说你赶紧再投胎去吧……”
　　林妙柔说到这里，原本在旁边眯着眼似乎睡着了一样的小咪，忽然插了句嘴：“不是这么回事！他活着的时候，身上背了几千条人命，早就罪孽深重，本该关在十八层地狱关个几千年来着，结果当时不正是正乱么，凡间恶鬼横行，阴间正缺人手。老阎王觉着范无救这人戾气够重，够凶，就让他当鬼差，专治恶人。”
　　林妙柔听小咪这么一说，侧过脸来看过去：“你这个版本从哪里看到的？”
　　小咪心想，老子自己亲眼看到的！
　　“你这个说法好像也对，不过范无救不是后来又投了一次胎的吗？如果这时候就是鬼差了，那他那一世怎么回事？”林妙柔也没多纠结，毕竟她自己这个版本也是从别人那里打听来的八卦，说不定也不靠谱。
　　小咪被宠物美容师轻轻拍打着屁股，小尾巴翘得老高，浑身舒服地直哆嗦。
　　“唔，他跟老阎王求来的啊。他说，就再求一世，他想再见一眼他老婆，只这么一回，以后就永世留在阴间，永世做个鬼差。”
　　周小韶忍不住开口问：“那后来呢？他见到了？”
　　小咪哼唧两声：“见到了啊。老阎王只许给他二十年的阳寿，二十年后，他就自己回地府来报道。”
　　林妙柔也立刻插嘴：“是二十年，不过惨得很，二十年就刚找到那个女的，话都没说上，他就死了。哼，老阎王个人精，果然就让老范再见了‘一眼’。”
　　周小韶心里一哆嗦，觉着呼吸都有些闷起来：“然后呢？”
　　林妙柔摆摆手：“他就回酆都当他的鬼差了呗。然后就一直当到了现在。”
　　周小韶：“他没再见过那个女的？……我是说，再见到那个女的之后几次转世后的样子？”
　　林妙柔：“据说是能见到，不过见到了又能怎么样，人家姑娘生老病死，他老范只能不老不死地在暗处看着。看着人家姑娘出生，长大，嫁人，生娃，然后一辈子或许顺遂，或许不幸地死掉。”
　　周小韶脑海里忽然闪过之前看到的那些幻境，她走过狭窄幽静的巷子，与范无救笑着聊天……范无救口中的韶君，会是她吗？如果真的是她，那么，她就是那个范无救眼看着无数轮回的那个人吗？
　　周小韶忽然心潮起伏，内心一种冲动好像即将喷涌的火山。她忽然坐了起来，一边爬下床，一边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我忽然想起来有事。秒柔姐，下回咱再约。”
　　林妙柔也跟着坐了起来：“哎哎哎你脸上面膜先洗了！”
　　往外跑出好几米的周小韶这才又吭哧吭哧快步走回来，自己往一旁美容师小姐姐身边的脸盆里洗了两把脸，擦也没擦，扭头又跑了。
　　小咪打了个哈欠，嘀嘀咕咕伸了个懒腰：“要命，真是傻不愣登的，我得跟着看看。”说罢，它轻巧一跳，动作优雅地跟着跑了。
　　林妙柔看着一人一猫离去的背影，也自言自语摸着脸上的面膜躺了下来：“小丫头，去又有什么用呢。不过又是一世的阴阳相隔而已，唉……”她说罢，看了眼身旁的美容师：“别发愣，继续。”
　　周小韶出了林妙柔家的别墅，摸出包里的缩地成寸符，搓了搓便来到了奈斯香烛店。黄大叔还是坐在店里，一边扎着纸人一边看着电视哈哈大笑，他见周小韶走进来，还有点儿纳闷：“嘿，小韶来了？咱这会儿没订单啊？”
　　周小韶摇摇头：“不是，我想问你买点引魂香。”
　　黄大叔皱了皱眉：“这玩意可不好玩，你要用在谁身上？”
　　周小韶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自己用，不拿去害人。”
　　黄大叔顿时大惊：“哎？我说丫头，你哪里想不开啊？怎么要去死呢？活着多好啊！死了可吃啥都不香了啊！”
　　周小韶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是想自杀，我只是想用引魂香来看看我上辈子是什么样的。”
　　黄大叔这才松了口气，指了指周小韶：“嗨呀你早说，看把我吓得这一跳！”他站起身来，反手抠了抠自己裤头边缘，慢吞吞说道：“你好奇想看自己上辈子，也用不着用风险这么大的法子。你去孟婆靓汤店买点儿前尘优酪乳，能看到点儿你的上辈子。不过就是喝着玩的东西，看一点儿片段而已。”
　　周小韶不满足，她想了想，又问：“那，能看到上上辈子么？”
　　黄大叔摇摇头：“投胎一遭，相当于洗髓伐骨，前尘往事一遍一遍擦洗，就记得越来越淡，你能找回点儿上辈子的事情就已经是要钻酆都城的生死系统的BUG了，还指望能找回再之前的？”
　　周小韶：“好，那我去买。”
　　黄大叔指了指门外头：“孟婆那店你知道在哪不？有家分店就在离这里不远，你打……”他话没说完，周小韶便掏出一张缩地成寸符，搓了搓瞬间消失了。
　　黄大叔瞪着眼：“……个车就起步价……小丫头不知道急啥，浪费钱。”
　　孟婆的靓汤店最近的一家分店，周小韶去过几回，她记得这家店是可以用手机刷功德买单的。前尘优酪乳价格不算很贵，两点功德点200ml小杯，五点功德点500ml大杯，还有霸王杯1000ml的需要十点功德点。
　　周小韶直接点了霸王杯，去冰无糖不要椰果蓝莓。
　　她用这个月最后的一张缩地成寸符回到黄大叔的店里，跟黄大叔说好了，要是喝了这个优酪乳没用，她还是要买引魂香的。黄大叔拧不过周小韶，心想反正他在应该没啥事，也就点头答应了。
　　周小韶把管子戳进优酪乳里，敦敦敦一口气把一升的酸奶全喝了个干净。
　　然后，她打了个嗝，一些片段花花绿绿闪现在她的眼前。
　　第一个片段，地点似乎是民国，她似乎是个女学生，跟在一群穿着学生装的青年里，举着牌子大声呼喊着什么，好像是在游行示威。前面有人在惊呼“警察来了”，她立刻乱了阵脚，慌不择路误入了一条小巷子。巷子古色古香，却杳无人烟，在小路的尽头，一间挂着红灯笼的小吃店，此刻大门正虚掩……
　　第二个片段，她好像是个新嫁娘，羞涩地坐在花轿上，心情忐忑却又满怀期待。似乎正过一座桥，忽地轿子停了下来，一阵风吹过，她身边遮着窗户的薄纱被吹拂起来。轿子外面，一个五官俊朗却气质阴郁的男人正用着欲语还休的眼神看着她。她心脏砰地一跳，赶紧抓起身边的红盖头，给自己盖盖好。轿子摇摇晃晃，渐行渐远，身后忽然有人高喊着什么，她却并没有听清……
　　第三个片段，她又仿佛是个男人，还是个年轻的书生。赶考突遭大雨，途经破庙便闷头钻了进去。正当觉着昏昏沉沉时，耳畔一个尖叫骤然响起。她立刻睁眼，却看见一个男人正将配剑收回剑鞘，地上一个重伤的女子转眼变成一只死老鼠。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了两句叫他万事小心，便悠然而去。她有心相问他是仙人还是道士，却再没见他回头……
　　周小韶昏昏沉沉，仿佛做了一场又一场的大梦，梦里她一时哭一时笑，神情恍惚简直像个疯婆子。黄大叔看得纳闷，一扭头看见自己空的神龛前正燃着的香，顿时一拍大腿：“艾玛坏菜！”
　　黄大叔店里为防小偷，常年燃着一线“五迷三道香”！这香的作用，就是让心情极端紧张的人陷入幻觉，或是原地发呆，平常却并不伤人，甚至可以熏熏蚊子。小偷嘛，没有不紧张的，敢来偷寿衣店的小偷，更是新手中的新手，所以黄大叔便习惯每天开工来一根点上。
　　可周小韶刚刚喝了一大杯前尘优酪乳，谁知道两者之间会不会起什么反应！
　　黄大叔有点急了，他赶紧把香给灭了，然后飞快掏出那个放在柜台下面的旧曲奇铁盒子，抽出两张符纸夹在指间念念有词，而后一簇火苗徒然升起，将两张符燃烧干净。黄大叔将符纸灰烬收集起来，打水龙头里接了杯自来水，将符灰撒进去。
　　“丫头！喝了！”黄大叔伸手掰开周小韶的下巴，正要往她嘴里灌符灰水，却忽然感觉到胸口猛地一疼，整个人不由自主往后面撞过去！
　　“小韶！”穿着黑色卫衣的男人伸手接住快翻白眼的周小韶，他神情紧张，屈起食指在周小韶的百会穴上狠狠一敲。
　　“哎哟！”周小韶立刻清醒过来，她伸手捂住脑袋，眼睛还没睁开来就嘀咕起来：“谁戳我脑袋……”
　　飞快赶来的范无救猛地松了口气，人却舍不得松开手，只瞪着周小韶。
　　后面慢吞吞跟过来的小咪，安静蹲坐在寿衣店的一角，朝正揉着胸口无辜遭殃的黄大叔点了点头，悠悠然替范无救道了个歉：“不好意思啊，这家伙一着急手底下就没轻没重的。”
　　小咪之前从林妙柔那里跟着周小韶出来，谁知一到门口，却只见到周小韶搓着符纸消失在原地，它一脸懵逼，根本不知道这个丫头是去了哪里。小咪舔着爪子想了想，估摸着八成是要去找老范？
　　于是小咪去了生魂小吃店。
　　小咪用猫爪子推开门，张口就问周小韶在哪，却见范无救蹲在树下头，一脸苦大仇深地瞪着院子中间摆着的一张红椅子发呆。小咪见周小韶不在，便三言两语把事情都跟范无救说了。
　　范无救当场暴走，要找那八婆猫妖算账，小咪心想着，如今它好歹也是猫身，也该替那千年猫妖说两句，便举起猫爪制止了老范的找茬：“关键是得先找到那小丫头在哪吧？”
　　范无救点点头，觉着这肥猫说的甚是有理，他皱了眉一思量，便知道周小韶肯定是去了香烛店。
　　毕竟她上回看见上辈子幻境，是因为吸了引魂香。
　　于是，两人立刻赶到了黄大叔这里，却正好撞见一位猥琐大叔（？）正形迹可疑地把奇怪液体（？）灌进无知少女的嘴里。
　　黄大叔无辜遭殃，揉着生疼的胸口，一脸苦笑朝小咪点了点头。他是认识范无救的，毕竟是以后的上司，他半点都不想得罪人家，只能闭了嘴，委屈留在心里。
　　周小韶清醒过来，定定地看着范无救，忽然梦境中无数次衣着发型不同的男人的脸，都与面前的这张重叠起来，他是一世又一世护自己周全的男人，是她或许动心，或许依赖的男人！
　　她心头涌上万般滋味，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一个亿，好在这辈子她与他再次相遇时，她不曾许配他人，也不曾爱上别人，他们相遇在刚刚好的时间，如今又是刚刚好的两个人！
　　周小韶伸手勾住范无救的脖子，猛地凑上去狠狠亲在范无救的唇上！
　　“哎哟卧槽。”黄大叔猛地捂住脸，就连小咪都拿爪子遮住眼睛。
　　现在的小年轻，啧啧。
　　周小韶心脏砰砰直跳，她很确定自己的感觉，她喜欢他，并不是因为自己看到的那些前尘往事，也并不是因为听说了范无救曾经的故事……她或许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爱上这个毒舌又暴力的男人了，不完美的她对一个不完美的他心生爱慕，却不自知。
　　这个让人心疼又心动的三千岁老男人，这辈子，她周小韶要定了！
　　直至呼吸不畅，周小韶终于撒了嘴，她满脸通红地瞪着范无救，只见他有点发懵。过了好半天，范无救伸手戳了戳周小韶的鼻子：“……你这鼻子上头什么玩意？”
　　周小韶“啊？”了一声，伸手摸了摸自己鼻子，一看——好么，是快没洗干净的面膜。
　　有点尴尬。
　　“一脸脏兮兮的，还学人耍什么流氓。”范无救唇角一勾，忽然坏笑了起来：“要想耍流氓不被人打，起码得像我这么帅吧。”
　　说罢，他沉下头去，吻在了周小韶的唇上。
　　“还有够没够！”小咪刚落下爪子，一抬眼两人还亲着呢，立刻骂了一句，又把爪子抬了起来。
　　周小韶睁大着眼，看着范无救近在咫尺，颤抖着的睫毛。她内心的弹幕已经爆满，大脑信息处理量巨大，整个人快要当机。
　　——妈耶，老范吻技一流！
　　——等会！这丫跟谁练出来的？！


第35章 
　　当周小韶想起，自己只是出门散个步，妈妈或许会在家里着急的时候，已经距离她出门快两个小时了。
　　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小咪踩在周小韶肩上，舔完了爪子，扭头看了眼周小韶和范无救之间的距离。
　　噫，现在知道保持距离了？刚才黏糊在一块互相狂甩对方嘴唇的两个是谁？
　　到了小区门口，周小韶低着头，脚尖蹭着地上的灰：“那我回去了，你别送了。”
　　范无救一晚上嘴角都翘着，看着表情似乎有点嘚瑟的坏，他朝周小韶点点头：“你进去吧，明儿来找我。”他顿了顿：“有些事儿，我得亲自跟你说。”
　　周小韶看向范无救，脸上忍不住发热。她眯了眯眼：“好啊，那我明天去找你，不过你要先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范无救伸手捏了捏周小韶的后颈，有些无奈地低声道：“我从来没把你拉进黑名单过。”
　　周小韶有些意外，指了指手机：“那我怎么再也没收到你店里发过来订单推送？引魂路不是离我最近吗？”
　　范无救：“那条路能去达任何时间的任何地点，只要我想。”说着，他顿了顿，忽然脸上有些不太自然，转开视线轻咳两声：“进去吧。”
　　直到周小韶进了家门，回了房间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范无救说了些什么。
　　既然他的那条巷子，能去任何时间的任何地点，那为什么周小韶却能随时随刻看得到？
　　——因为他想。
　　闷骚老男人范无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小丫头周小韶啊。
　　周小韶拿被子捂住脸，无声尖叫着在床上滚了好几圈。小咪蹲在一旁粉红色小食盆边上，伸出粉嫩嫩的小舌头一下一下吸溜吸溜喝了点水。解了口渴，它再扭头去看周小韶，却看她还在滚着呢。
　　“怎么就这么兴奋了，”小咪表示不能理解：“你们就是两情相悦了也白搭，一个人一个鬼，你又不能给他生孩子。”
　　周小韶正陷入初恋，小咪的话只听了一半，原本快淡定下来的她，又一次傻笑着在床上翻滚起来：“……给他生孩子？嘿嘿嘿嘿嘿瞎说什么呢还不到时候……”
　　小咪面无表情看着周小韶，深深觉得人类说的那句话完全有道理——恋爱使人无脑。
　　小咪举爪对灯发誓，周小韶的脑子不是被它吃了。
　　周小韶属于那种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容易失眠的人。这天晚上她照常早早洗了澡，钻进被窝里。掏出手机一看，阴信群里已经炸了锅。
　　断腿维纳斯：给黑嫂疯狂打call!!!@小勺@小勺@小勺！
　　投胎倒计时：我的妈，从来没想到，我居然能跟风云人物如此近距离接触！
　　周小韶看着依旧不停滚动的信息，一脸迷茫。
　　她没有在群里出声，反而是从被窝里伸出手，捏了捏窝在床头上团成一团的小咪的耳朵：“喂，怎么山海外卖这么多外卖员都喊我黑嫂？”
　　小咪耳朵抖了抖：“你要跟黑无常搞对象，不就是黑嫂？”
　　周小韶发现自己一不留神辈分忽然大了起来：“可是，他们怎么知道我跟范无救搞……搞……”周小韶脸上呼呼冒着热气，半天才苍蝇似的把那两个字说出口：“搞对象的？”
　　小咪的睡意彻底被驱散，它抬起小脑袋，眼睛在没开灯的房间里闪着幽幽绿光：“要么你去问范无救，要么你去问那个猫妖，要么你在群里问……总之别问我！再打扰老子睡觉，老子吃了你哦！”
　　周小韶缩了缩脖子，伸手开始给小咪撸毛。撸了一小会，小咪被伺候舒服了，又闭上眼打起了小呼噜。
　　周小韶翻开阴信，看着范无救的头像，有点纠结。明天就要再见，晚上还发阴信给他，会不会显得自己特别不矜持？
　　可今天是自己先亲了范无救啊，不矜持的形象怕不是已经深入人心了？
　　正在周小韶缩在被窝里纠结时，范无救也正坐在院子里，一只手拎着一瓶啤酒，一只手看着周小韶阴信的头像。
　　谢必安坐在坐在的另一边，低头仔细剥着毛豆：“已经好几世不招惹人家了，我还真当你放下了。”
　　范无救将手机往桌上一丢，喝了一口啤酒：“确实放下了。”
　　谢必安斜着眼看了看他：“把你脸上那些恶心死人的笑收回去，再跟我讨论这个问题。”
　　范无救笑意却更深了，他拎着酒瓶子，跟谢必安碰了碰：“当初放下，是因为明白了一个道理。每一世的她，都是独立的新鲜个体，我的妻无可替代，但她早已永恒逝去。我不能被困在这样自欺欺人的死循环里。”他看了眼谢必安：“你说的对，千年一梦，我早该醒了。”
　　谢必安没说话，剥着毛豆继续看着范无救。
　　范无救：“可正因为释然了，原本满满塞着她的心空出来了……才会重新装进一个人。只不过恰巧，她是她的转世而已。”
　　谢必安龇着牙：“哇，酸死了。老范，我觉得你人设要崩。”
　　范无救摇头晃脑，表示并不介意。
　　每个人都有无数个面，面对他要捧在手心里的那个人，他为什么不显得柔软一些？
　　“毕竟我年纪比她大的有点多，宠着点她也应该。”范无救认真说道。
　　谢必安嚼着毛豆，静静看着范无救，他觉着自己这位老伙计，似乎没找到事情的关键。
　　“老范，”谢必安垂了垂眼，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我不信你没想过——她才多大，跟你在一起这种事情，她恐怕没想过究竟要面对什么。”
　　范无救抖出一根烟，点燃叼在嘴里，先是沉默了片刻，而后又笑了起来：“谢大大，您思想不够开放啊。”他看着谢必安，笑意蔓延在他的脸上，却并未深入他的眼底：“如今的凡人，一夜情这种事情都能想得出来，所以谈恋爱这种事情啊，何必要想它需要多永恒呢？再永恒，我与她也不过是一生情罢了，宠她这一辈子，送她终老再看她轮回……”
　　“那跟以前，又有什么不同呢？”
　　“当然不同啊。”范无救深吸一口烟：“不同的是，我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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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小韶第二天一睁眼，脑子里便立刻冒出范无救的影子。她立刻摸出手机，给范无救发了一个小太阳的表情。
　　等脑袋清醒了，又害羞起来，看着那个小太阳发愣，手指戳上去想撤销又舍不得。
　　天下太平：醒了？
　　周小韶立刻笑起来，捧着手机点头，傻不愣登的样子让小咪觉着无法直视。
　　小勺：嗯呐。
　　天下太平：过来吧。
　　周小韶收起手机，出了房门便看见了放在桌上的早点，豆浆油条香味诱人，勾得周小韶食欲大增。她飞快洗漱一番，梳好头扎好辫子，去桌前坐下来，拿过一根油条泡进豆浆里，喜滋滋地又把油条夹出来放嘴里咬。
　　“囡囡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啊？”妈妈今天值班，匆匆忙忙收拾着正准备出门。
　　周小韶摆摆手，脸上却藏不住笑：“没有啊，就是觉着天气好。”
　　妈妈多看了周小韶一眼，伸手指指她：“不会是早恋了吧？”
　　周小韶嘿嘿嘿笑着，心想她这算早恋吗？哇，有生之年居然还能早恋一回，真是不得了了。
　　“妈妈不阻止你喜欢别的男孩子，只是高考之前要克制。妈妈相信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知道什么是轻什么是重。”妈妈顿了顿，换好了鞋站在玄关，又说了句：“要是真的喜欢那个男孩子，等高考结束了，带来给妈妈看看，说不定妈妈能替你掌掌眼？”
　　周小韶心生感动，觉着自己的妈妈简直开明的不得了。可又想到，范无救哪里是能够带给吗妈看的，怕是他站在妈妈面前，只要他不愿意，妈妈都看不见他的一根毛。心里这么想着，周小韶又发起了呆。
　　妈妈值班去了，周小韶三两口吃完了早饭，正打算带点油条豆浆给范无救，又忽然想起他似乎并不需要吃早饭……可以说，不光是早饭，他什么都没有必要去吃。一时间，周小韶有些意兴阑珊，刚才还想着以后亲自下厨给范无救做点吃的的心思立刻歇了。
　　范无救，毕竟不是凡人啊。
　　周小韶穿好外套背起包包，将小咪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拿着钥匙出门时，心里的小郁闷已经一扫而空了。
　　有利有弊，他不是人，所以不用老啊！永远皮肤光泽永远帅气逼人，到时候自己是个老太婆了，牵着范无救出门，说不定还会被以为是个富婆包养了个小鲜肉。
　　她被自己逗乐了，直到推门进生魂小吃店的院子之前，她脸上都带着点儿乐。
　　一开门，入目的便是一张红色的精致小椅子。
　　周小韶立刻想起上辈子范无救说要做花轿给别人的话，就算那个人就是自己的上辈子，她也觉着心里不舒服。
　　笑容就又这么缩回去了——当真变脸大师周小韶。
　　“谁惹你了？”范无救一回头，便看见有点闷闷的周小韶，伸手捏住她的腮，笑得坏坏的。
　　周小韶躲开身子捂住脸：“你。”
　　“我？”范无救觉着有点无辜：“怎么惹到你的？”
　　周小韶没做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里哼唧着想到——那个韶君死了，范无救反正归她了。
　　范无救端来个小凳子，坐在了周小韶面前，两条长腿将小姑娘困在其中，与心情起伏的姑娘四目相对。
　　“今天喊你来，主要跟你说几个事。”范无救一开始还是严肃着的，看着周小韶一会，渐渐又严肃不起来了。两人脸上都不自觉开始带上笑意，看起来有点傻。
　　“第一，三千年来，我只爱过我妻子一个女人。除了你。”
　　“第二，我对每一个你的上辈子，都只是保护，从未在感情上有所僭越。除了你。”
　　“第三，我亦会守着你一辈子，你什么时候想要离开了，或是觉着我的存在是一种困扰了，告诉我，我会离开。”
　　周小韶呆呆看着范无救：“啊……所以我那么多次轮回里看到的你，都只是路人？”
　　范无救点点头。
　　周小韶伸出一根手指：“那上辈子的那个韶君呢？你还说要给人做花轿！”
　　范无救耸了耸肩：“我是没再爱上过谁，但又不是说没有别人爱上过我。”
　　周小韶脸轰得一下红了起来，感情上辈子是自己单恋范无救啊？
　　她摆了摆手，一下子觉着什么都无所谓了，只是听着范无救说的最后一句话有些不爽。她探了探身子，脸离范无救近了些：“你是不是以为，我说喜欢你，只是小孩子一时冲动？”
　　范无救认真摇了摇头：“不，我觉着那应该是青春期的悸动。”说着，他摸了摸下巴：“我对我这张脸还是比较有自信的。”
　　脸皮真厚。
　　周小韶拽着范无救的领子，瞪着他：“我没想跟你玩玩，你记不记得我说过，大不了我就当个鬼差？”
　　范无救的笑意淡了下来。
　　周小韶扬了扬下巴：“我认真的。”
　　范无救两只手指捏住周小韶的下巴，将她略显嚣张的表情看在眼里：“阴间不好玩，当鬼差也不好玩。我不觉着你是认真的。”
　　周小韶皱了皱眉，却没有立刻反驳。
　　范无救：“你是个好人，生生世世都是好人。我看着你轮回转世，一次又一次地出生或死亡，那才是你的归宿。你说你想当鬼差？你可知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是自愿做鬼差的，就连孤魂野鬼都知道赶紧积攒阴德排队去投胎——当一个永世留在阴间的鬼差？你怎么想的？”
　　周小韶等范无救巴拉巴拉说了一通，忽然就明白了：“所以，这就是之前你把我辞退的原因？”
　　范无救一顿。
　　周小韶咧开嘴笑起来：“你觉着我就应该是个单纯善良的好人，而并非背负罪恶的鬼差？”
　　范无救一手抹了把脸，叹了口气。
　　周小韶将额头靠在范无救的肩上：“老范啊，你换个想法——我只是想考个阴间的公务员，因为想手握实权，跟你一样专职收复恶鬼而已。我看不惯这世上很多事情，却也知道我一个人无能为力，而考上阴间的公务员，这一切都解决了。”
　　周小韶轻笑一声，接着声音低了些：“更何况，阴间还有你。”
　　范无救声音微微暗哑，伸手摸了摸周小韶的头发：“……阴间很黑很冷，不好玩的。”
　　周小韶轻轻摇头：“阴间有你，就有光。”


第36章 
　　一个礼拜之后，周小韶原本作为现代社会人类的自豪感，忽然一下消失殆尽。
　　虽然微信微博什么的都还没有出现，但网络世界已经很发达了，本地论坛，网上聊天工具，博客，甚至QQ空间……这些东西都能让一件新鲜事飞速散播出去。可这速度再怎么快，也没有凡人们根本不了解的另一个世界里消息传播的快。
　　这一个礼拜，周小韶的身份彻底变了，好端端一个凡人外卖员，变成了传说中的黑嫂。
　　这名字，真的好难听。
　　周小韶安静地刷题，放在桌上的手机不停地闪着光表示自己收到了信息。她如今只要一在阴信群里冒头，便立刻冒出N多妖魔鬼怪过来调戏她，周小韶倒是无所谓了，随便他们说，大不了就像现在一样，把手机放在一旁暂时不理就行。
　　这些都还算其次，周小韶觉着主要打扰了她的，是范无救。
　　倒不是说范无救老来骚扰她，而是周小韶总忍不住想要去骚扰他。想想六月份的高考，五月份的地震，周小韶痛定思痛，发了阴信给范无救。
　　小勺：你还是把我拉黑名单吧。
　　天下太平：这么快就始乱终弃了？
　　小勺：我是要高考的人！我要好好学习的！你把我拉进黑名单我就能安心一点了。
　　天下太平：哦。
　　周小韶把手机放在一边，刷了半张卷子，抬头又看了眼手机。
　　真的没动静了，范无救真的把她拉黑名单了？
　　周小韶鼻子一皱，哼唧一声把卷子收进卷夹。作业写完了，她把笔记本翻出来，闲着无聊打算抄笔记玩。
　　又过了十分钟，周小韶终于没忍住，伸手把手机拿了过来，瞪着范无救的阴信头像。
　　突然，手机一亮。周小韶眼睛也跟着一亮，飞速划开手机，却不是范无救发来的阴信。
　　妙音娘子：按你说的做了。下礼拜开始小礼品随纸巾铺货在四川所有的超市里。
　　周小韶放了点心，连忙回阴信。
　　小勺：厉害了，秒柔姐棒棒哒！
　　妙音娘子：行了吧，你黑嫂的话谁敢不听啊。
　　小勺：……怎么连你也……
　　妙音娘子：哈哈哈哈哈哈……
　　周小韶无奈将手机又丢在一旁，想了想把手里的笔记本放在一边，打开电脑，搜索林妙柔的名字。
　　瞬间弹出数万条新闻，其中大部分都是报道了林妙柔打算当导演的一个消息。
　　这是周小韶跟林妙柔商量之后，想出来的办法。
　　林妙柔放出话去，大明星手里有个特别好的剧本想要找投资拍了，故事讲的是当年唐山大地震的事情。舆论被带起一波话题，围绕着地震开展了全民讨论。而林妙柔代言的那个几乎占领了家用纸品半壁江山的牌子，在最近开始随抽纸送小礼品——一枚塑料哨子。
　　相信用不了一个月，四川地区几乎家家户户家里都有哨子了吧。
　　周小韶又看了眼自己之前发的帖子，如今顺应最近热门话题，这个帖子被顶了上来，标红加粗放在网站显眼的位置上。周小韶又打开邮箱，惊喜地发现，自己之前发给汶川各地学校的邮件，有了不少的回信。
　　一部分中小学校都开展了地震自救课程，其中有些回信中还加了不少课程或活动现场的照片给周小韶。
　　周小韶略略放下点心。天灾面前，她事先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来的事情，就是等五月十二号了。
　　手机此时突然一震，周小韶将手机拿了过来。
　　天下太平：[自拍]
　　周小韶抿着嘴笑了起来。
　　小勺：你还会自拍呢？哎呀呀，你这个自拍技术，也就是你脸帅扛拍。
　　天下太平：就是想提醒你一下，你男朋友很帅，请不要冷落他。
　　小勺：呸，说好的拉黑呢？
　　天下太平：拉黑一个小时了，不够？
　　小勺：……
　　如果没人拦着，周小韶跟范无救能把这种无聊的话聊上一整天不带停的。这两个年纪加起来都快能写本史记的两个人，看起来大脑都像被吃掉了一样。
　　周小韶翻了翻自己的山海外卖后台，看了眼余额已经超过5000点的功德点数，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好像已经差不多够了。她立刻翻找起后台，将想要兑换的那个虚冥介子给兑换了出来。
　　还有一些必要的东西，比如能把一个湖装进来还满不了的雨露仙葫，还有疾走符，隐身符，复制符等等，七七八八兑换了一堆，周小韶后台的功德点数就只剩500多点了。
　　周小韶肉疼得直嗦牙花子，翻开阴信给范无救发消息。
　　小勺：男朋友，最近店里没有订单吗？
　　天下太平：有啊。
　　周小韶略略皱了皱眉。
　　小勺：那我怎么没收到推送？
　　天下太平：……
　　范无救现在哪里舍得他的小姑娘去面对那些肮脏和血腥，堂堂范老板最近的订单，都是自己去收食材，派给别的外卖员送的。
　　小勺：你这还不如拉黑我呢……大佬，我需要赚功德点数啊，别不给订单！
　　没过一小会，周小韶山海外卖后台忽然叮地一响。
　　她戳过去一看，是一条后台发送的系统提示。
　　[您好，账户“要你命3000”已向您的账户转账【10000】功德点数，请及时查收。]
　　周小韶眼皮一抬，忽然想起之前范无救给他发了一万冥币阴信红包的事情。
　　阴间通货膨胀，一万冥币的购买力，顶多也就是凡间的人民币一块钱而已，可一万点功德点数，确实实实在在三界通用的硬通货！
　　小勺：妈呀，大佬您这是干嘛？
　　天下太平：哄我的小姑娘开心。
　　小勺：……你这是在包养我？
　　天下太平：不要说得这么难听。
　　周小韶觉着哭笑不得，她想了想，才继续给范无救回了阴信。
　　小勺：行吧，那我就替四川广大即将受灾的群众，谢谢黑大大的救助了！
　　小咪这时候一下子跳到了周小韶的腿上，将她手里拿着的手机拍在一旁。范无救似乎又回了些什么，但周小韶并没有看见。
　　“怎么了？”周小韶看向小咪。
　　小咪眼睛眯了眯，举起爪子指向窗外：“我劝你去找那个姓黄的道士买点符纸。”
　　周小韶一皱眉，顺着小咪的眼神看向窗外。窗户外面，站着一个看着她唯唯诺诺笑的挺不自然的老婆婆。
　　没多久，周小韶就记起来了，她是那个之前在小区门口卖桑葚的老婆婆，可已经没过来一个礼拜了，她还以为老婆婆不在他们这里卖桑葚了呢。
　　“您好，有什么……”周小韶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头皮猛地一炸。
　　她们家住三楼！
　　窗户外面的老婆婆，是站在什么地方？！
　　周小韶下意识猛地抱紧了小咪，好歹怀里的肥猫算得上是她的保镖，毕竟给它喂了这么肥，总归得有点用处的吧？
　　“姑娘，对不起，我不是想要吓你。”老婆婆哭丧着脸，还努力朝周小韶笑着，她嘴巴张了张，声音便直接传进了周小韶的耳朵里：“我听说，你是黑无常大人的媳妇，我儿冤枉，求求您去跟黑无常大人说一说，让他老人家去收了那些恶人！”
　　……
　　“我想知道，到底是谁传的闲话。”周小韶也不怕了，就是一心的无奈：“我跟范无救也就刚谈恋爱，怎么现在连新死的鬼也知道了？”
　　老婆婆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周小韶看了怀中被自己抱变了形，正瞪着眼吹着胡子看着她的小咪，然后抱着它走到了窗边。
　　“呃，您先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老婆婆正要说些什么，小咪忽然挣扎着从周小韶的怀中跳了出来，一下子落在窗台边上，朝着窗外发出“嗤嗤”地威胁声。周小韶来不及制止，那老婆婆便被惊得立刻消失。
　　周小韶上前抱住炸毛的小咪：“你让人家先说完好不好，万一人家真有什么冤情呢？”
　　小咪恢复了正常懒洋洋的样子，舔着爪子斜眼看周小韶：“冤情我没看出来，怨气倒是看出来了。这鬼不是善茬，你别放她进来。”
　　周小韶也不傻，但却总觉着小咪不一定说得对，但她没有反驳小咪，点点头：“我是不会把她放进来的，但听听她要说什么总可以吧？”
　　小咪：“她要真有什么冤情，活着的时候报警不好嘛？非要死了来找你？你不觉着哪里不对？”
　　周小韶心想也是，但总归有些放不下心。她忽然想起之前妈妈曾经说过，这个老婆婆的孙子跟她一样，是今年的高考生，而老婆婆卖桑葚，就是为了攒钱给孙子以后上大学用。
　　既然要老婆婆卖桑葚，那老婆婆的儿子儿媳妇呢？不去赚钱给自己儿子上学吗？
　　如果是老婆婆的儿子早就不在了，老婆婆无奈为了攒钱，只能辛苦出来五十公里外卖桑葚，这还算说得过去……但儿子既然已经去了，老婆婆在孙子高考之前怎么就忽然死了？
　　而且，这老婆婆死后心里惦记着的，不是即将高考的孙子，反而是之前冤死的儿子？
　　这事过去十来天，周小韶三模完毕，回家放下书包，拿了一块妈妈刚买的黑美人小西瓜，坐在沙发上吃得津津有味。小咪趴在沙发上，也不吭声，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周小韶招架不住，背着妈妈偷偷拿了一片，喂给小咪吃。
　　“囡囡，你听说了没？”妈妈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吓得小韶一个哆嗦，差点把西瓜汁落在沙发上。
　　“什么啊？”周小韶连忙抽了两张抽纸，擦干净手。
　　妈妈端着最后一盘菜，走出厨房：“咱们小区门口之前卖桑葚的那个婆婆，死掉啦！”
　　周小韶一顿，抬头看了妈妈一眼：“怎么死的？”
　　妈妈叹了口气：“说是现在还没查出来怎么死的，已经死了好久了，尸体都烂掉了啊。”她指了指东边：“岔河路上有片烂尾楼，你知道的吧？”
　　周小韶点点头。
　　妈妈：“就是在那里被人找到的，也不知道死了多久了。”


第37章 
　　周小韶一听就觉着头皮发麻，她回忆起上次在房间里，看到那个老婆婆站在自己窗户外面的样子……
　　“囡囡，怎么了？”妈妈走到周小韶面前，递给她一片西瓜：“脸色这么难看？”
　　周小韶摇摇头：“啊，不是，就是没想到。上回我还看到她在门口卖桑葚来着，没想到居然去世了。”她想了想，又问妈妈：“妈，之前她跟你说，她的孙子今年跟我一样要高考，有没有说她的儿子在哪里啊？”
　　妈妈摇了摇头：“这我不知道。当时就是听她说了一句孙子要高考，我心想我家囡囡今年也高考，就觉着她挺不容易的。也因为这个才记得这回事。不过你这么一提，我也觉着有点奇怪，她孙子要高考，不应该是她儿子出来赚钱供孙子上学吗？怎么要老太太这么大年纪还跑这么远来卖东西。”
　　周小韶跟妈妈说了两句，也没再多聊，等回了房间，才觉着浑身不舒服。小咪似乎看出周小韶不太好，伸出小爪子按在周小韶额头上，给她定了定魂。也不知道是年兽小咪施展了法力，还是单纯猫咪柔软的肉垫足够安抚人心，周小韶果然觉得舒服了点。她揉着小咪的肚皮，喃喃自语：“也不知道那个老婆婆的孙子现在怎么样了。”
　　毕竟高三呢，没有了爸爸，奶奶也去世了。
　　唉，挺惨的。
　　手机这时候叮地响了一声，周小韶往放着手机的桌子看过去，懒得起身，拍了拍小咪的屁股：“把我的手机拿过来谢谢。”
　　小咪一巴掌糊在周小韶脸上，喵喵咕咕从她怀里挤出来慢慢踱走：“给你脸了还……”
　　周小韶肉肉被按了个小梅花的脸，走过去自己把手机拿了过来：“这个时候才觉着，还是狗狗好啊。”
　　她翻开手机，才见原来是山海外卖后台推送的订单。想也不想，周小韶立刻眼疾手快按下抢单，单子抢到手了，仔细一看，才发现这订单是单独推送给她的，不用抢。
　　“叮！您已接受订单，请前往‘生魂小吃店’取一号外卖袋，并于规定时间内送达‘将军大道29号山麓小区3幢2单元1103室妹妹莫怕本将军疼你’处。订单倒计时00：59：20。若未在规定时间内送达本单，将扣除您功德点数[1]点。”
　　周小韶看了看那个地址，忽然觉得有点眼熟，她抓着下巴套上外套，看了眼在蹲在一旁举起后腿，用一种超难度动作舔着毛的小咪：“要给你拴上牵引绳么？”
　　小咪鄙视地看了周小韶一眼，爪爪点了点自己脖子上的铃铛：“我逃跑去当流浪猫？”
　　周小韶呵呵一声，朝小咪伸出手。小肥猫蓄了蓄力，顺着周小韶的胳膊跳到了她的肩上。一人一猫往玄关走去，周小韶一边换鞋，一边对妈妈说：“妈，我出门买个东西。”
　　妈妈在厨房应了一声：“把垃圾顺便带出去！”
　　下楼，离开小区，过了马路来到引魂路，隔着大老远，周小韶就看见站在生魂小吃店门口的范无救。她一见到他，脸上便忍不住涌上笑，脚步轻快，走到了范无救面前。
　　“大佬，终于有单子给我了呀？”
　　看着周小韶歪着脑袋的模样，范无救忍不住心中柔软。他伸手捏了捏周小韶的后颈，将她一揽，拥着进了店里：“我的小姑娘要生气了，不敢不给。”
　　进了院子，范无救便松开了她，自顾自往店里走去。周小韶跟在他身后，目光不自觉落在了某个不该落的地方。鬼使神差地，她上前一步，伸手捏在了范无救的屁股上。
　　范无救身子一颤，神情复杂地回头看了周小韶一眼。
　　周小韶两只爪子动了动，捏了个心满意足，才呵呵笑着缩回手去：“你怕是不知道，我觊觎您这美臀好久了。如今一尝所愿，手感果然爆棚。”
　　柔软，却不乏韧性，形状饱满挺拔，隐隐能感觉到肌肉的力量隐藏在两瓣之中。
　　呵呵，忽然理解了痴汉崇拜女孩子的欧派了是怎么回事。
　　范无救咬牙切齿，回身将周小韶捉进怀里揉了一通。
　　“别……别闹了……”周小韶笑得喘不上气，只好求饶：“订单！订单！”
　　范无救松开手，点了点周小韶，声音低沉中带了一丝丝不可名状地暗哑：“给我记着，我得讨回来。”说罢，他回身进了店里，拿出两个头盔，一个自己戴上，一个扣在了周小韶头上。
　　周小韶喘匀了气，觉着小腹都笑的发痒。捂着眼睛无奈回避的小咪终于得救，慢吞吞走向了周小韶。
　　“这回收的是什么？”周小韶自然而然跨坐上了范无救的机车，双手环在他纤瘦有力的腰上，天知道她得花多少自制力，才能不往这小腰上乱摸！
　　“凉拌百叶。”范无救说着，忍不住拍了下在自己腹肌上上下滑动的那只不老实的小手：“我骑车，你可别惹我。”
　　小咪跳进周小韶怀里团成了个毛团，抬眼皮鄙夷地瞥了她一眼。这个女孩子，啧啧啧，真的色。
　　机车的轰鸣声响起在宁静的小巷子里，转眼，机车从引魂路飞快冲出。周小韶坐在范无救的机车上，头上顶着个曾经被她暗自吐槽了一万遍的粉红色小碎花头盔，居然还觉着挺美。
　　幸亏他们出了引魂路后谁也看不见，否则周小韶可要得意地小尾巴要翘上天——看看！这个骑着机车帅炸裂的男人！我的！
　　等周小韶从美滋滋里回过神，两人已经到了一处荒地。周小韶定下神来，看了眼周围，觉着这地方有点眼熟：“这里是哪里？”
　　“你家附近，仔细看看。”范无救也下了车，将头盔摘下来，甩了甩半长的头发。
　　周小韶果然仔细看了周围一圈，然后眼睛一圆：“这里是……岔河路？”
　　范无救点了点头。
　　这里是还没有那个周小韶记忆中一片烂尾楼的岔河路，路两边的旧房子已经被拆迁了，看样子这块地已经被拍卖了出去，如今被链接在一起的广告牌围挡起来。
　　周小韶搬到新家时，岔河路就是如今的这个样子，只不过过了不久，拍下这块地的房地产商便开始动工了，一栋楼盖了三年，却还是没盖好，到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楼居然烂尾了。周小韶一直听说，这块地要被银行收回去继续拍卖，可烂尾的楼却始终立在那里，地到了周小韶上辈子死的时候也没拍出去。
　　曾经有过小道消息，说是那片地风水不好，还闹鬼。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周小韶上辈子听说过的，毕竟事情与她无关，她也只是随便听了一两句，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也没有心思去搞清楚。如今想起来，这些八卦的风言风语，似乎就是从那个老婆婆死掉开始的？
　　那么说，闹鬼的传闻，也是从买桑葚的老婆婆的尸体被找到才流传出去的？
　　“走吧。”范无救忽然朝周小韶伸出手，目光灼灼盯着她。
　　周小韶沉浸在回忆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呆里呆气地把怀里一直搂着的猫递了过去，放在了范无救朝她摊开来的手里。
　　范无救：“……”
　　周小韶：“？？？”
　　连小咪都看不过去了，自己顺着范无救的胳膊跳到了他的肩头，与范无救一起用一种MDZZ的眼神看向周小韶。
　　周小韶恍然大悟，试探着将自己的手放在了范无救朝她摊开来的手心里。
　　范无救瞬间满意，整张脸上的戾气消散得一干二净，他轻哼一声，握住周小韶的手，一边往前走着，一边有点得意地摇头晃脑：“以后都自觉点，见到我就要把你这只小爪子上交，懂？”
　　周小韶连连点头：“懂懂懂，大佬说的是，我听大佬的。”
　　两人穿过广告围挡，径直走向一间看样子是刚刚搭建好的工棚里。还未进门，周小韶便听见门里似乎有人在说话。
　　“那，您看这个数可以吗？”其中一个声音相对有些谦卑，很是不自信地开了口。
　　“呵，小刘啊，你知道这块地多少大公司盯着吗？”另一个声音带了些许不屑，趾高气扬地说道：“上半年公布的城市规划你们也看到了，岔河路这片地，我们是要规划成一个城市综合体，到时候寸土寸金，绝对的另一个中心。”
　　“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黄总您说得对，我们也是清楚这片地的价值，也绝对是想要将这片地按照规划打造成区域地标，您放心，只要是我们能拍下，我们一定能……”这个声音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知道你们有实力，可是别的公司也不一定是没有实力的嘛。”这个声音说话调子拖得长长的，周小韶听得很不爽。
　　另一个声音沉默了一会，又开了口：“那……这个数？”
　　这个声音很低，而另一个声音似乎也沉默了一会：“唉，刘总都是自己人，晚上吃饭的时候咱们详谈！”
　　那个一开始被叫“小刘”，后来又被换了称呼叫“刘总”的人，似乎松了口气，两个人渐渐相谈甚欢起来。
　　周小韶站在外面，摇了摇被范无救牵着的手，抬头问他：“我们是不是看行贿受贿的现场了？”
　　范无救一只手掏出烟盒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眯着眼点了点头：“这种人胃口太大，割了做百叶，最为肥美。”他说着，眼睛里带了点笑：“老五最爱这口了。”
　　周小韶：“老五？”
　　范无救点了点头：“五道将军，我同事。”他指了指隔着门板的里面：“最爱拿这种贪婪之人的肥胃下酒了。”


第38章 
　　周小韶并不知道范无救口中的所谓“五道将军”是谁，静静看着范无救，指望他解释给自己听。范无救静了静，果然低头看了眼周小韶，脸上一种莫名的表情一闪而过：“当初你无意中接到的第一单，就是他下的。”
　　周小韶恍然大悟，怪不到刚才自己看到订单推送上的那个地址，会觉着这么的眼熟。原来是那个地址和用户名！
　　“妹妹莫怕本将军疼你”……
　　呵呵，一下子人物性格就立体起来了呢。
　　范无救伸手捏了捏周小韶的脸，神情复杂：“简直神灵保佑，没让你当时送成那一单。否则像你你这么智障胆小怂成狗的小姑娘，怕是逃不过老五的毒手。”
　　周小韶也神色复杂起来：“男朋友，请您稍微克制一点对自己女朋友的鄙视，‘怂成狗’这种破坏我们恋爱关系的形容词，请谨慎使用可以吗？”
　　范无救眼看好像还想说些什么，周小韶怕自己再听见什么让她想放弃这段感情的词语，赶紧伸手阻止：“你不用说了，我只是去送个外卖而已，外卖袋子递过去，说声谢谢扭头就走，你不用再说什么了。”
　　范无救欲言又止，忍不住却还是开了口：“万一他要不守规矩，把你当外卖吃了，我找谁赔一个傻不愣登的女朋友？”
　　周小韶忍无可忍，伸手就捏住了范无救腰上一块肉：“不损我你难受是不是？分手！离婚！”
　　范无救坏笑闪开身，两人垃圾话说了一堆，小咪面无表情仰天长喵。
　　为什么，堂堂一只猫，要被天天塞狗粮。
　　这不幸的猫生。
　　两人正说着话，工棚里刚聊天的两个人走了出来。一个矮胖，一个高瘦。高瘦的那个明明比矮胖的个子要高，可却始终弓着腰，谦卑地低了矮胖的人一头。而矮胖的那个夹着个公文包，走在前面时，眉梢眼角全是傲气。
　　周小韶按住范无救不老实的手，盯着那个从她面前走过去的矮胖男人的脸。
　　“这个人好面熟啊。”周小韶空出一只手挠了挠下巴：“我怎么会对这种人面熟呢？”
　　小咪跳上周小韶的肩膀，咬着自己的尾巴舔毛：“是不是什么……吸溜吸溜……公众人物？”
　　周小韶继续挠着下巴：“公众人物？额……啊！”她猛地一拍范无救的胳膊，瞪大了眼看着身旁的人：“这人就是那个……被双规的那个市长！可是，按照时间来算，这个时候的他不应该还不是市长吗？怎么会把手插到这里来？他现在就有这个权利了嘛？”
　　范无救点了一颗烟，吸了一口耸了耸肩：“大概是因为胃口大吧。”
　　周小韶看了眼范无救，把肩上的小咪揽到怀里撸了起来：“既然要肥美的胃子，你等他被双规的时候收不是更合适？”
　　范无救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我还以为，你会喜欢。”
　　周小韶跟在范无救屁股后面，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尾随着那两个男人。走在前面依旧商量着从一块地皮上能捞出多少好处的两个人，完全不会知道，跟在他们后面的，是地狱而来的鬼差。
　　“我会喜欢？什么意思？”周小韶跟在范无救身边，抬着头问。
　　范无救指了指身后那片被圈起来的地皮：“这块地上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知道吗？”
　　周小韶摇了摇头：“只知道后来这边的楼烂尾了，还闹鬼。别的就不清楚了。”
　　范无救指了指前面走的两个人，声音渐渐阴森：“胖的那个，在中间牵线，把这块地卖给瘦的那个的公司。因为中间回扣太多，瘦的的公司被盘剥的太厉害，导致后期资金链断裂。楼烂尾了倒是其次，大不了连地带楼抵押给银行——而工地上的工人，被拖欠了一整年的工钱。”
　　周小韶听到这里，眼睛逐渐睁大：“一整年的工钱？那让那些工人怎么活？工人们不闹吗？”
　　“闹，闹了好几次，还闹出事情来了。”范无救指了指身后的那片如今还空着的地：“讨薪的工人闹得太厉害，地产商怕事情闹大，喊来了黑社会压制，结果有天晚上死了几个工人。”
　　周小韶哑口无言，仔细回忆了一下，却并没有在脑海里对这件事有任何印象：“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范无救想了想：“应该就是你高二高三时候发生的事情。”
　　周小韶：“那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范无救摇了摇头：“事情被压下去了。很少人知道这件事。有人为此曾经上访，还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他说着，看了眼周小韶：“直到这里死了个老太太，怨气太重压不下去，闹了点事情。”
　　周小韶脑子里灵光一闪，指着范无救说道：“是不是那个老太太还有个孙子，之前为了供孙子上学卖了一阵子桑葚？”
　　范无救摊了摊手：“这我哪里知道。”
　　周小韶却是心里有了底，大概那个卖桑葚的老太太，儿子就死在了这个地方。
　　小咪在周小韶怀里蠕动了两下，张口对范无救说：“那个老太太，之前来找过她。”
　　范无救看了眼小咪，问周小韶：“找过你？”说着，他眯起了眼，周身散发出阵阵煞气：“对你做了什么？”
　　周小韶倒是没注意到范无救神情有变，撸着怀里的小咪道：“没做什么，就是说他儿子死的冤。所以我刚才在想是不是她儿子就是在这里被黑社会打死的工人之一。”
　　范无救想了想，拉着周小韶的手：“走，收百叶去。”
　　两人光明正大地尾随矮胖男人和高瘦男人，直至到了一家酒店门口。矮胖男人先进去，高瘦的那个站在酒店门口似乎在等人。等他见矮胖男人走进去之后，脸上谄媚的笑立刻消失不见，怨恨地朝那人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呸，就没见过这么贪的！”高瘦的男人叹了口气，抽出一根烟来点上，似乎很是惆怅地开始怀疑人生。
　　周小韶和范无救没再管这个人，而是绕过他进了酒店。矮胖男人被服务员引到了一处包厢，服务员帮男人将公文包放在了一旁的衣架上，当她穿着一步裙背过身去替男人挂包时，背后的矮胖男人盯着她的腰臀，眼里露出猥琐的光。
　　“领导您先坐一下，我去替您倒茶。”服务员似乎是这里的什么个经理，对服务这种领导十分驾轻就熟，她借口倒茶离开了房间，此时包间内只剩下矮胖男人一人坐在主座上。
　　他似乎心情不错，大约是正想着马上要到手的票子，手指敲打在桌子上，摇头晃脑地哼着歌。
　　范无救与周小韶互相对视一眼，周小韶点了点头，转身去将包厢的门给锁了起来。
　　范无救打了个响指，房间里忽然出现了刚才那个已经走出去的服务员。
　　女人穿着西装一步裙，女士西装将她的胸腰拿捏得曲线毕露，她带着笑，手里端着一壶茶水，袅袅婷婷走到了矮胖男人身边：“领导，这是我们酒店茶庄送上来的精品碧螺春，您尝一尝。”
　　男人似乎十分高兴，看着女子躬身倒茶时微微斜开的衣襟，神情变得猥琐起来。
　　“你们工作也辛苦啊，平时都几点下班啊？”矮胖男人拿腔拿调地开了口。
　　幻化出来的女服务员并没有抬头去看男人，只是抿着嘴浅笑：“我们这一行，哪里有固定的下班时间呢，还不都是依着领导。”
　　这话说得极为暧昧，明面上讲，就是她们要等着客人离开后才能再下班，可这话传到了本就思想肮脏的矮胖男人耳朵里，却有了另外一层含义。
　　服务员手里轻轻一抖，似乎被茶水烫到，茶水有一两滴滴在了桌面上。
　　男人立刻上手：“哎哟，慢点！”说着话，手就摸在了女服务员的手上。
　　幻化出来的女服务员欲拒还迎，两人推搡间，女孩子包裹在一步裙下的臀，就坐在了矮胖男人的腿上。
　　男人的脸都兴奋得涨红起来。
　　女服务员两只手推搡在男人的胸口，似乎想要起身，而男人却将手往女人腰间一揽……
　　“啊！”男人忽然胸腹剧痛，他两眼瞪着女服务员的手，露出震惊的神情。只见那原本羞涩的女人，两只放在男人胸腹上的手，此时正没入男人的皮肤，直直深入男人的胸腔！
　　这一幕实在太过惊悚，男人吓得浑身僵硬。他几乎能感觉到，那一双不久前还被他垂涎欲滴的娇嫩小手，此时正在他的胸腔里来回摸索！
　　周小韶有些看不下去，皱着眉觉着恶心：“快点吧。”
　　范无救点点头，走到了男人身边，两只手指点了点男人胃的位置。片刻后，一个肥大得几乎有些不正常的胃，被女服务员活生生扯出了男人的身体。男人脸色刷得变得煞白，忽然惨叫一声，翻了白眼晕了过去。
　　女服务员将这并不算好看的器官递给了范无救，然后烟一般消散了个干净。周小韶往已经断气的矮胖男人胸口看过去，那里的皮肤没有半点损伤，甚至连衣服都依旧整整齐齐。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一个间接害死无数人的大贪官，他那一个肥硕的，贪得无厌的胃，已经被恶鬼掏出，即将做成某个鬼的下酒小菜。
　　“走吧。”范无救那一团在周小韶眼里自动被打上了马赛克的东西塞进口袋，朝他的小姑娘扬了扬下巴，伸出了手。
　　周小韶：emmmmmm……
　　范无救：“干嘛？爪子递过来啊。”
　　周小韶一脸嫌弃地背过手去：“你刚碰过脏东西，不要。”
　　范无救无语，一把拽过周小韶，用下巴上冒出来的淡青色胡渣猛蹭周小韶的脸：“敢嫌弃我？嗯？嗯？”
　　两人笑闹着离开了酒店，门口那个高瘦的男人正愁眉苦脸地打着电话。片刻后，酒店里响起一声尖叫，随即人群里彻底乱了起来。似乎是送茶水进去的服务员，发现刚刚还红光满面的那个领导，居然瘫在椅子上，断了气……
　　高瘦男人疑惑地回头张望，而周小韶与范无救，却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个行贿的人以及他背后那个行贿的公司未来会发生什么，两人带着一只小步溜达着的猫，往停放着范无救机车的地方走去。


第39章 
　　周小韶戴着粉红色小碎花头盔，坐在范无救的机车后面，肩上顶着肥得理直气壮的小咪，一路威风凛凛回到了引魂路。她坐在吧台外面，托着腮看着范无救料理食材的样子，觉着这男人做饭真的帅到没谱。
　　“老范，以后咱俩分工，你做饭，我洗碗。”周小韶眼里闪着光：“虽然我做饭可能这辈子都赶不上你的水平了，不过我争取把洗碗业务做到最精。”
　　范无救啜着抹笑，抬了眼皮看了周小韶一眼，眼波流转间，像是给周小韶过了个电：“免了，怕你把我的碗给打了。”
　　周小韶沉浸男色无法自拔：“不要不信任我嘛。”
　　范无救举了举身边放着酱料的碗：“这个，明末的。”又指了指一旁放刀的小架子：“这个，西汉的。”说罢范无救挑着眉笑：“你打得起哪个？”
　　周小韶立刻怂了：“……哪个都打不起。行吧，我不碰你的碗。”
　　男朋友这么能干，什么都会，那作为女朋友她能帮上点什么呢？连洗碗都不能洗了，大约只能卖萌？
　　范无救多看了周小韶两眼，见她有些悻悻然的样子，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却还是开了口：“想碰就碰，我这店里，包括我在内，你什么都有资格碰。”范无救随手拿起一把勺子放在吧台上：“打着玩，没事。”
　　周小韶噗嗤乐了：“你这人……以后要有了孩子，你铁定是惯着孩子的熊家长，哪有你这样的啊！”
　　范无救手里顿了顿，脸色微微一变。周小韶立刻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们之间，怎么可能有孩子。
　　“做好了，去吧。”范无救将做好的外卖放进了外卖袋，递给周小韶，他的表情柔和得几乎有些陌生，伸手捏了捏周小韶的下巴，然后又捏住坐在吧台上正叼着个小鱼干努力咀嚼的小咪的耳朵：“看着点，别让老五那个变态跟我的小姑娘说话。”
　　小咪咕噜了一声，叼着小鱼干跳到了周小韶的肩上。
　　周小韶点点头，深看了范无救一眼，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闭上嘴，掏出一张缩地成寸符。
　　老黄那里的缩地成寸符，除了每个月免费给周小韶五张，且送一单再给周小韶两张之外，周小韶还会额外从他那里买一些。说起来，自从奈斯香烛店的白天生意被周小韶承包之后，他那里比往日更红火了。黄大叔感谢周小韶这个凡人外卖员，平时就一点功德点一张将缩地成寸符卖给周小韶。对他来说，反正一张符的成本就一点点朱砂和一张空白符纸而已，可对周小韶而言，一张缩地成寸符可省了她的大事了。
　　搓了搓手里的符纸，周小韶来到了订单上的地址。这算是个比较高档的小区，周小韶顺着地址按响了门铃。
　　不过一小会，有人过来开门。
　　“您好，这是您的外卖……”门一开，周小韶将外卖袋递了过去，谁知她话还没说完，随着一阵浓烈得呛鼻子的古龙水的味道，一根手指忽然按住了她的嘴唇。
　　“不，达令儿~这是你的外卖~”一个风骚至极的话传进了周小韶的耳朵里，活活在青天白日里让周小韶起了一身鸡皮。
　　她抬头看了过去，只见一个锥子脸大眼睛男不男女不女长得有点像范冰冰的男人，正穿着花衬衫，倚在门框前，朝周小韶忽闪着半米长的眼睫毛。
　　周小韶刚刚消退下去的鸡皮疙瘩，在看见这锥子脸足有一条马路那么宽的双眼皮上闪着的亮片眼影时，立刻又起来了。
　　“喵嗷！”小咪及时救驾，朝对面男人龇奶牙，眼睛很圆，声音很凶：“走开死变态！”
　　门里的男人夸张地后退半步转了个圈，小娇弱地兰花指捂住了嘴：“粗鲁！你这猛兽差点伤到我！”
　　肩上顶着“猛兽”的周小韶面无表情，按规矩把剩下半句台词一说：“外卖已送到，请五星好评哟，谢谢亲。”说完，她伸手把门给带上了。
　　转身，把肩上依旧龇着奶牙的“猛兽”捉进怀里，撸了两把平息了一下受惊的心：“……老范是不是对我的审美有什么误解？”
　　凶人凶累了，继续啃它的小鱼干的小咪听了这话，喵喵咕咕开了口：“五道将军是出了名的大色狼，从古至今祸害了无数良家妇女，你家那口子有点担心也是应该的。”
　　周小韶表情有点扭曲，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掏出一张缩地成寸符：“我怎么觉着，就他那张脸，该祸害的是良家妇男呢？”
　　缩地成寸符一搓，周小韶回到了引魂路，她推门进了生魂小吃店，抬头就对依旧站在吧台里忙着什么的范无救说道：“那个什么五道将军，怎么gay里gay气的，老范，你以后不许跟他玩。”
　　范无救轻笑了一声：“现在小姑娘不流行花美男这款了？”
　　周小韶一脸吃了不该吃的东西的表情：“问题是他那不是花美男，那明明是整容失败好吧！”
　　想到刚才看到的那张脸，周小韶就觉着有点胃口不适。周小韶看了眼手表，想到了还没刷的题，内心惆怅地盯着范无救微微叹了口气：“我得走了。”
　　范无救抬眼看了周小韶一眼：“这就走？”
　　周小韶伸出双手捧住范无救那张帅脸，好好洗了一把眼，才振作起精神：“我得趁着现在有空多复习一点，等下个礼拜，我起码得有一个礼拜的时间不能复习。”
　　范无救手里一顿：“你要做什么？”
　　周小韶耸了耸肩：“下礼拜就大地震了，我攒了点用得着的东西带着，到时候去那里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前期我能做的都做了，但天灾不可避，能多救回来一个就救回来一个。”
　　范无救没说什么，只捏住了周小韶的下巴。两人互相揉搓了一阵对方的脸，周小韶便抱着小咪离开了引魂路。
　　刚出巷子，周小韶便觉者似乎有哪里不对。
　　自家小区门口，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闹了？怎么连马路都变宽了？还有那家超市……平时生意没这么好的吧？
　　周小韶抓了抓头，抱着小咪进了小区。小区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好多商铺，其中还有一家水果超市，也是之前没有的。周小韶进去看了眼，买了点桃子出来，拎着桃子回了家，还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她是不是无意中改变了什么？
　　“回来了？”妈妈的声音在客厅响起，周小韶看了过去，妈妈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咱们家附近的那个明达广场，据说又出事情了。”
　　周小韶眨了眨眼——明达广场？她怎么不记得自家附近还有这么一个广场？
　　正想着，周小韶把买来的桃子放在了厨房，然后走到了沙发边坐下，抱着小咪看着电视。
　　电视里，正播报着新闻。
　　“据本台消息，昨夜十九时许，本市明达广场地下负二层出现持刀恶性伤人事件，受害人大腿内侧动脉破裂，于昨夜二十点十三分确认抢救无效死亡……”
　　周小韶看着电视里举着话筒的记者背后的街景，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这是岔河路上的那块地？”
　　妈妈嗑着瓜子点了点头：“是啊，就是岔河路上的那个明达广场。前年拍卖出去的，今年年前刚刚刚建成，上个月盛大开张，结果这一个月来，已经发生了两起命案了。你说这地方是不是不吉利啊？”
　　妈妈唏嘘不已，周小韶却看着觉着有点傻：“已经建成了？是……一个商业综合体吗？”
　　“是啊，去年建成的时候，都说这是新地标，连带着咱们小区房价翻了翻。”妈妈说着，指了指电视：“只是刚开业就出了两条人命，一个是店里失火，烧死了一个人，还有就是昨天出了抢劫案。囡囡你说奇不奇怪？两条人命了啊，这才一个月不到呢！”
　　周小韶看了妈妈一眼：“失火？这个广场当初没过消防吗？怎么会失火烧死人的？”
　　妈妈一拍手：“就是说啊，奇怪得很呢。消防都是好好的，当时也只有那个失火的店一家被烧了，就是隔壁都一点事情都没有。火就烧了一个小时不到就被灭了，里面人怎么都能跑的掉的吧？可那家店的店老板居然就被烧死了？”说着，妈妈又指了指电视：“这个也是，好好的就吵起来了，那个店里的厨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一言不合提着刀就出来，一下子就扎在了客人的大腿上，人当场就不行了啊。”
　　周小韶脊梁有点发寒，她跟着妈妈唏嘘了一阵，抱着猫回了房间。
　　一关上房间门，她就掏出手机来给范无救发阴信。
　　小勺：！！！
　　天下太平：？？？
　　小勺：之前的那块烂尾楼，现在居然建成了个明达广场！看来那个贪污的市长死后，项目没有给之前行贿的那家公司！
　　天下太平：哦。
　　小勺：你先别哦，奇怪的是，明达广场刚开业一个月，就出了两条人命！这么一来，估计这个广场之后又要被传闹鬼，无论是不是烂尾楼！
　　天下太平：……
　　小勺：所以，这块地是不是真的风水不好？！
　　天下太平：这我哪里知道，你去问香烛店的黄老板。
　　周小韶眨了眨眼，点了点头。范无救说得对，奈斯香烛店的老黄可是正统茅山道士，这种事情他内行。
　　正想着，周小韶忽然觉着背脊一凉。她抬头四处看了眼，房间里毫无异样，可小咪却站在桌子上，弓着背朝着窗外炸毛，发出呼呼的威胁声。
　　窗外阳光明媚，漏进来的阳光将半张桌子铺满，周小韶有种不妙的预感，她将手轻轻放在了小咪弓起的背上。
　　忽然，她头皮一炸。
　　窗外赫然出现了之前的那个桑葚婆婆！
　　“怎么又是你！”周小韶失声叫了出来。
　　窗外的婆婆似乎被小咪吓到了，期期艾艾朝周小韶苦笑着。
　　“囡囡？怎么了？”门外的妈妈开口询问，似乎是听见了周小韶的叫声。
　　周小韶眼睛死死盯着窗外的婆婆，用镇定地声音回答妈妈：“没事，看到一题很眼熟。”
　　妈妈没再回应，似乎是相信了周小韶的话。周小韶将小咪抱在怀里，往窗口近了半步：“老婆婆，你儿子……不会还是死了吧？”
　　“大人，您行行好，一定要惩治那些恶人啊。”老婆婆依旧用要哭不哭的声音，阴气森森地说道：“我儿子死得冤啊……”
　　周小韶寒毛直竖，小咪“嗷”地一声往外一伸爪子，老婆婆终于被吓得消失不见。
　　“……我去买符纸。”周小韶擦了头上的冷汗，对小咪说道：“不买点符纸不行了！”
　　周小韶抱着小咪出来换鞋，打算骑自行车去老黄的香烛店。妈妈看了眼墙上的钟，有些奇怪：“怎么刚回来又要出去？”
　　“……我有东西忘在学校了。”周小韶觉着今天事情真的多，怕是一会如果再要出去，就不得不用上噎鸣之沙，暂停时间偷溜出去了。
　　“中午饭回来吃吗？”
　　“不一定。妈妈你别等我吃中饭了，自己先吃吧。”周小韶换完了鞋，抱着小咪拿着钥匙冲出家门，蹬着自行车来到了奈斯香烛店。
　　这一回，黄大叔居然没有在扎纸人。
　　“哟，小韶啊。”黄大叔难得一身正装，连胡子都挂得干净，他夹着公文包，正在锁店门：“今儿没订单啊，来找大叔玩？”
　　周小韶一路蹬自行车，出了一身的细汗，她摇了摇头，脸上红扑扑地：“不是，我来找大叔买点符纸。”说着，她看了眼黄大叔这一身新奇的打扮：“黄叔，您这是要出门？”
　　黄大叔摇头晃脑，略有点得意：“我有大生意啊。”
　　“大生意？”
　　黄大叔看了眼周围，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有人请我出山，说是要去邪祟正风水。客户不是一般人，这趟生意成了，我能赚三套房。”
　　哇，那生意是不小。
　　别看黄大叔平时总是不修边幅，守着个寿衣店，猛一看上去没比流浪汉好上多少，可周小韶知道，黄大叔说自己不缺钱不缺功德，那是一点不带吹牛的。
　　正统茅山道士，本事大到出一次山够普通人活一辈子了好不好。
　　“哦，那……那我等您回来吧。”周小韶耸了耸肩：“我也是点小事。”
　　黄大叔想了想：“我今儿不一定能回得来，你先说说你的事，不大我就先给你办了。”
　　周小韶一想，自己这事儿一时半会可说不清楚，于是干脆问黄大叔：“要不您先说说您得去多久吧，不行我先回家。”
　　黄大叔指了指东边：“新开的那个明达广场，知道不？那块地邪性，人大老板请我出山，去邪祟。我去看看，要是真有不干净的东西，今晚上估计在那开坛。”
　　周小韶一听，眼睛立刻亮了：“您去明达广场啊？走走走，我跟您一块去！我的事儿，跟那块地也有关系！”
　　周小韶将自行车撂在了黄大叔的店门口，两人打了车，一起往明达广场的方向去了。路上，周小韶把卖桑葚的老婆婆的事情跟黄大叔一说，因为黄大叔知道她与范无救的关系，所以周小韶连前一单挖了贪污市长的胃的事情也没避讳黄大叔，一起说完了：“……刚才那个老婆婆居然又出现了，还是说他儿子冤。我之前还以为，他儿子是不是就是那片工地上闹事死掉的工人之一，现在一看，八成不是。可之前老婆婆确实是死在那片烂尾楼里的，现在老婆婆还是冤魂，虽然这回死在哪里了不好说，但绝对跟现在明达广场上的那片地脱不了关系。您说呢？”
　　黄大叔捋了捋自己所听到的话，沉吟片刻后说道：“小韶啊，我觉着这事儿，你从一开始就没说对。”
　　周小韶一抬眉毛：“怎么说？”
　　黄大叔看了眼周小韶：“你确定，你看到的那个老婆婆，就是之前在小区门口卖桑葚的那一个？”
　　周小韶一愣。
　　这还……真不能确定。
　　“可，她们两个长得很像啊……难道我记错了？不会吧。”周小韶搓了搓手：“前一回她跟我说话的时候……不对，是我先入为主，以为她是卖桑葚的那个老婆婆的，可她从来没承认过！”
　　黄大叔看了眼周小韶，然后开口道：“买桑葚的那个老婆婆，之前在烂尾楼里自杀了，但这一回，却不一定已经死了。我觉着你可以先去找找那个人，确定一下来你窗前找你的，和之前卖桑葚的是不是同一个人。如果不是同一个人，那么你去询问买桑葚的那一个，或许能问出些事情来，毕竟既然她们长得这么像，肯定是亲戚之类的关系；如果这两个就是同一个人……”
　　黄大叔说着顿了顿，搓着手指眯起了眼：“那么明达广场的那块地，还真的是邪性。新死的鬼都不惧阳光，只能说是死的地方阴气极重，适宜养鬼。”


第40章 
　　周小韶听得背后发凉，她吞咽了一口口水，忽然开口：“黄叔，干你们这行还真不容易。”
　　黄大叔没想到周小韶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扭头看了过去，乐了：“哪行容易啊？咋了丫头，忽然这么有感慨？”
　　周小韶摇摇头：“你们驱鬼的，首先得不怕鬼吧？要我这种胆子小的，可干不了这一行。”
　　坐在周小韶腿上睡了一觉，刚醒过来的小咪忽然插了嘴：“你没发现现在你已经比以前好多了吗？谁天生胆子大啊？不都是练出来的？”
　　周小韶想了想，觉着也是。她以前还怕范无救呢，现在不是想吃黑无常的豆腐就吃黑无常的豆腐？这么一想，她就嘿嘿嘿贼笑了起来。
　　明达广场到了，一下车，周围便热闹的不行。明达广场上，前一个月盛大开幕时所用的各种布景还没撤掉，可谁又能想到，一个月内会在这个高大上的商业中心里出了两起人命。
　　周围路过的人很多，围观的也很多，朝着明达广场指指点点的人更多，但一进广场，还没进商店，人便陡然少了起来。周小韶抱着小咪，紧跟在黄大叔身后，看着从商场里出来，正朝着黄大叔走过来的工作人员，小声问向黄大叔：“我在这里不会给你添麻烦吧？要是不方便，我就先走好了。”
　　黄大叔面上一副高人做派，声音极轻地回道：“没事，我就说你是我小助理。你在还能给我撑撑场子。”他说着，又看了眼周小韶怀里的小咪：“更何况这位上古神兽还能辟邪，再怎么样也能保你平安。我忙起来也不用管你，你不会给我拖后腿。”
　　周小韶差点笑出声，赶紧低下头掩住笑意。
　　“您好您好，您就是黄真人？”工作人员走上前来，脸上写满了焦头烂额：“我们老板在楼上等您，您请跟我们来。”说着，工作人员还朝周小韶笑了笑。
　　周小韶老老实实跟在黄大叔身后，坐上电梯上了顶楼。顶楼似乎是他们的工作区域，此时所有商场工作人员全都十级戒备，忙碌得脚下生风。
　　随着工作人员的引领，周小韶与黄大叔来到了一处待客厅，两人被送上香茶，似乎是他们的大老板正在开紧急会议，工作人员请他们稍等片刻后，便小碎步飞奔出去继续忙碌了。
　　待客厅里只剩下周小韶与黄大叔，黄大叔见人走开，眯着眼掐指念念有词，片刻后吧唧了两下嘴，摇头晃脑小声道：“还真是个极阴之地，这地方怕是自古就是个养鬼的地方。”
　　周小韶一听，觉着周围空气都有些凉，她吞咽了口口水：“风水这么差的地方，那明达广场的人怎么会想起来拍这块地方的？”
　　黄大叔看了眼周小韶：“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自古这种极阴之地，都是赚钱的好地方。只要商场的人善用这股金戈戾气，便能化阴气为人气，财源广进。”黄大叔说着，端起茶水煞有介事地抿了一口：“你仔细回忆一下，是不是所有城市里都有一个有着鬼故事的商场？”
　　周小韶愣了愣，想了一会点头：“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黄大叔：“商人才不会吃亏。这块地怕不是正因为是块养鬼的极阴之地，才会被这么多的地产商盯上。只不过，八成是哪里出了岔子，才会让这股阴气伤到了人。”
　　黄大叔说完，周小韶又开始回忆起来，她想了想，说道：“所以，是不是上一个地产商闹出工人性命这件事情，也跟这块地极阴有关？”
　　黄大叔没有回应，待客室的门便被人一把推开了。
　　“对不起对不起，最近商场出事，搞得我们都焦头烂额的，实在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来人一进门，便十分热络地说出这么一长串的话。周小韶随着黄大叔站了起来，看了眼来人。
　　来人是一个女的，四十岁左右的模样，穿着一身裁剪精致的西装，脸上妆容细致，皮肤光洁，一看就是个保养得当又十分有能力的女人。她说话间，与黄大叔握了握手，随即坐了下来，朝身后的男助理点了点头：“我们情况跟大师说过了没有？”
　　那位助理一脸的紧张：“还……还没有。”
　　女精英脸上一冷：“资料给我，这里用不着你了，出去吧。”
　　男助理脸色发白地放下资料夹，灰溜溜走了出去。
　　女精英一扭头，脸色立刻又热络起来，她笑着朝黄叔说道：“让您见笑了。我简单跟你介绍一下我们这块地的情况。”她顿了顿，声音稍微低了一点：“想必您应该能看得出来，这块地是快极阴之地。当初这里是一个古战场的万人坑，解放前这里埋着成百上千具无名骸骨。在这块地被规划之前，还是一个十字路口，所以这块地嘛，当初我们公司拍下来，也是花费了一番功夫。”
　　黄大叔一脸深不可测，微微点了点头。
　　“这块地打地基的时候，我们请香港的风水大师看过，按照那位大师说的，这里生祭过几个人。”女精英说到这里一顿，转眼又笑着道：“当然，我们可没有违法，您请放心。”
　　周小韶听到这，心里咯噔一跳。
　　看来这个明达广场背后的开发商，并不比之前的那个烂尾楼好多少。生祭过几个人……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还是死过人的对不对？
　　“除了生祭之外，东南角我们也按照那位风水大师的意思，在地基里埋了金佛镇魂。本以为万无一失，但没想到建成之后，还是出了三条人命……”
　　三条？周小韶心中一凛，抬眼看向那个女精英。
　　黄叔依旧不动声色，轻轻抿了口茶。
　　“其中一个老太太，是在开业前十几天，忽然吊死在咱们楼十三层的，好在那时候还没开业，十三层是消防层也没人进去，那个老太太死了十来天了，才被我们这一个保安发现的。处理过尸体之后，隔天我们正常开业，消息也没有被传出去。可后来这个月又接连出了两个事情，虽然表面上都是事故意外，但不得不引起我们的惊醒。”女精英看向黄大叔：“我们想知道，是不是哪里我们出了纰漏，这才请您过来看一眼。您是行业内的泰山，我们能请您出山也是我们的荣幸。”
　　黄大叔看了周小韶一眼，周小韶心里有底——这女精英所说的之前吊死在这里的那个老太太，怕就是来找她的那个桑葚婆婆。
　　上一次，那个卖桑葚的老婆婆死在了烂尾楼里，也是十几天后被发现的。
　　这一次，烂尾楼成了光鲜亮丽的城市新地标，而那个老婆婆却依旧吊死在这栋楼里，同样是十几天后才被发现。
　　她为什么这么执着要死在这里？她的儿子又怎么回事？她和她儿子的死，究竟跟这块地有没有关系？
　　周小韶一肚子疑问，但面上却并不显出来，只低着头静静喝茶，一边撸着猫，一边竖着耳朵听着。
　　黄大叔终于开了口：“刚一进你们楼里，我便已经帮着你们推算过了。之前你们做的事情都是对的，问题不出在你们，而是出在你们这里死的第一个人身上。”
　　女精英顿了顿：“那个吊死的老太太？”
　　黄大叔点了点头：“她是不是死在四月初三，并一身红色里衣？”
　　女精英眼里闪过一抹惊诧。
　　“阴年阴月，红衣自缢。这是有莫大的冤情，用自己的性命向鬼神请冤。她死在你们楼里的坎门上，便是堵死了你们释放阴气的出口。阴气长久不出，便会引起混乱，造成气场动荡。”黄大叔说着，指了指地面：“不先解决这个，你们的坎门依旧堵塞，这里长久以往必定闹鬼，越来越阴。”
　　周小韶听着黄大叔的话，心里也渐渐明白起来。
　　上一次，烂尾楼附近闹鬼的传言，也是从发现了桑葚婆婆死在那里开始的。
　　看来，那位老婆婆或许真的是专门自杀在这块地上，为的就是替她的儿子鸣冤。
　　周小韶忽然有点开始后悔，她或许真的应该听一下那个老婆婆要对她说些什么？
　　她正发着呆，怀里的小咪忽然动了动。周小韶低头看了眼，却见小咪正朝她眨眼。
　　“？”周小韶一顿，抬头看了眼黄大叔和那个女精英，然后偷偷站起身来，摸着墙角走了出去。
　　一出门，小咪的声音便立刻悄然响起：“又要出人命，咱趁早赶紧走。”
　　周小韶一愣：“什么意思？怎么又要出人命？”
　　小咪一仰头，猫爪子指了指不远处的露台。周小韶抬头往那边看过去，却见到了桑葚婆婆！
　　她正站在之前女精英身边的那个男助理身后，似乎正要朝他伸出手！
　　“黄叔！”周小韶立刻大叫出声：“快出来，我看见她了！”
　　黄大叔立刻站起身来，随着周小韶往露台冲过去。周小韶眼看着那个男助理走到了露台边上，而桑葚婆婆朝他的后背猛地一推……
　　说时迟那时快，周小韶丢开怀里的小咪，将手伸进自己的包里，猛地一拍包里放着的噎鸣之沙！
　　时间瞬间暂停，露台上呼啸的风立刻凝固。男助理眼中的迷茫和被风吹乱的头发在这一刻停滞，而面露狞笑的桑葚婆婆，也维持着推人的动作停在了原地。
　　周小韶心脏砰砰直跳，她怎么也不可能想得到，自己会遇到这种事情！
　　可遇到就是遇到了，她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周小韶小步走到了露台边上，伸手猛地将男助理拉了回来。她喘着粗气拍了拍胸口，开始庆幸还好自己没有恐高症。
　　她拖着男助理到了安全的地方，然后才将时间释放开来。
　　黄大叔一个步子踏空，周围呼啸着的风再次将男助理的头发吹乱。周围忽然响起尖叫，而下一秒钟，男助理的胳膊被人拽住了。
　　“你还好吧？”周小韶这时候才觉着自己的腿有点发软，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身边同样坐在地上一脸茫然的男助理：“刚你差点掉下去。”
　　男助理脸上出现了一丝后怕：“我怎么……”
　　周小韶余光看了眼周围，桑葚婆婆已经不见了踪影。黄大叔也走了过来，翻开男助理的眼皮看了看，又替他把了把脉。
　　“差点被鬼遮了眼。”黄大叔松了口气：“算你命大。”
　　男助理这才回过神来，吓得不知道该跟谁道谢，虽然一脑门的不明白，但总归是想起来之前自己确确实实是走到了露台边缘……
　　周小韶这回是不敢再待了，她一想到那个差点害死人命的桑葚婆婆，之前曾两次来找过她，就觉着不寒而栗。她抱起小咪站起身来，心想如果不是小咪在身边，是不是她也已经被那个桑葚婆婆害死了？
　　“黄叔，我……内什么，先回去了。”周小韶有点后怕，撸着猫说道：“我妈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黄大叔看了眼周小韶，神情也是有点凝重。他点了点头，对周小韶说：“你这猫千万别离身，等我忙完这里就去找你。”
　　周小韶连连点头，然后屁滚尿流地坐电梯下了楼，打了车就回了家。这回，她不敢耽误，一进小区哪里都没去，直接奔回家里。
　　用钥匙开了门，妈妈还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嗑着瓜子，她一听门响，便头也不回地问道：“回来了？我炖上了骨头汤，一会好了咱开饭。”
　　周小韶见妈妈没事，便松了口气。她抱着小咪走到沙发边上坐了下来，头靠在妈妈怀里：“妈，下礼拜我不是去北京参加物理竞赛一个礼拜吗？我不带小咪了，你在家别让它孤单，随时抱抱它好不好？”
　　妈妈点了点头：“早不让你带着了，你还偏偏不愿意。怎么啦？老师不让带了吧？”
　　周小韶之前为了能在汶川地震时跑去帮忙，跟妈妈说了谎。她借口自己要去参加竞赛，跟妈妈这里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她本来是想带着小咪一块去汶川的，毕竟有小咪在，也算是一个帮手。可现在想想，如果她带着小咪离开了，那个桑葚婆婆跑过来害妈妈该怎么办？
　　还是把小咪留下，起码能保护妈妈的安全。
　　“嗯……老师不让带。”周小韶说着，把小咪塞进了妈妈怀里：“我们小咪可乖了，妈妈出门买菜也带着好不好？”
　　妈妈只当周小韶撒娇，起身去关火也不再理她。
　　周小韶回了房间，想起在露台上，要害那个男助理时桑葚婆婆那张扭曲危险的脸，便一阵心有余悸。她翻出手机，跟范无救发阴信。
　　小勺：这世界上的鬼，到底是好的还是坏的？为什么在我这里明明唯唯诺诺，一直陪着笑连话都不怎么敢说的鬼，到了别的地方，就感青天白日里害人性命？
　　天下太平：怎么了？有什么人想害你？
　　小勺：……抓抓重点好吗？没人害我！
　　周小韶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跟范无救说了一遍，倾诉过后，她心情好了许多。
　　天下太平：我知道了，这件事你去跟那个黄老板说一声，晚上我喊老五去管管这事儿。
　　周小韶虽然没明白，但却也知道范无救说的那个老五就是之前那个gay里gay气的鬼差。叫什么……五道将军来着？
　　反正就跟古龙水成精似的，不像什么正经鬼差。
　　小勺：我知道了。
　　周小韶发阴信给黄大叔，知会了他一声，然后放下手机，强迫自己不再去七想八想。
　　等妈妈炖的排骨汤好了，好好吃饱饭，回来继续刷题。
　　浪费了大半天，还没写几个字呢！
　　她可是高考生啊高考生！


第41章 
　　当天晚上，周小韶做了个梦。
　　很不幸的，她梦到了那个古龙水成精的五道将军。他依旧穿着那身不扣扣子的花衬衫，手里牵着个锁链，锁链的另一头拴着几个人形的阴影。
　　“达令儿~”五道将军走过来，朝着周小韶一个飞吻外带个媚眼：“这几个缚地灵我带走了，别的不归我管，要是那个女鬼再来找你，你就说他儿子已经投胎去了。”
　　说完，五道将军便一路风骚着，牵着那几个人影越走越远了。
　　睡梦中的周小韶皱了皱眉，不适地翻了个身。等天一亮，这个梦就被她抛到了脑后，记不清楚了。
　　然而从这一天后，明达广场的事情好像忽然就无声无息地消停了。黄大叔很是赚了一笔，好几回阴信周小韶，想要让她在中间穿线，要请五道将军吃饭。
　　原因似乎是五道将军把明达广场的缚地灵都收了，黄大叔则平白占了便宜，让明达的工作人员认为是他老人家出山摆平。
　　周小韶毕竟跟五道将军不熟，觉着私下里把他的联系方式给黄大叔是不是不妥，于是问了范无救意见。范无救倒是对此毫无意见：“以后都是同事，把老五的阴信给他就是了。”
　　后来黄大叔与五道将军再如何联络暂且不表，周小韶把心思放在了汶川上，火车票并不用去买，毕竟有黄叔的缩地成寸符，这个可比火车好用。她用功德跟黄大叔又换了一百张符纸放在身上傍身，又在山海外卖的后台兑换了一堆东西，统统塞进了她的介子中。
　　五月九号，周小韶从银行把自己数年来攒的压岁钱全都取了出来，然后请假去了户外用品店，买了一堆户外用品。
　　结实的帐篷，睡袋，防水垫，消毒的酒精和干净的绷带，药品，民工铲。七七八八一套买下来，几乎花光了周小韶所有的零用钱。
　　她倒是并不心疼，如果自己花掉零花钱就能多救点人命，她这算是赚了。
　　回到家锁上门，周小韶把买来的东西全部从介子里拿出来。她看了眼自己买的东西，心想或许应该再带些被子什么的，于是翻出家里一床新的羽绒被，摊在床上思考要不要带这个。
　　“你在干嘛？”小咪忽然跳上了床，小爪子踩在洁白崭新的羽绒被上，瞬间印出几朵小梅花。周小韶连忙把它抱了起来：“别动，我在做准备……”
　　“准备什么？”
　　“准备捐点东西……”周小韶说着，手里摸着小咪柔软的猫毛：“本来想带你一块去的，可妈妈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之后大约四五天的时间，就麻烦你在家保护妈妈的安全了哦。”
　　小咪看了眼周小韶，忽然将它湿漉漉的小鼻子凑了上来，一动一动地嗅了嗅周小韶的下巴：“你身上还有鬼气，我怎么觉着你比较危险？”
　　周小韶先是一怔，然后笑了：“我男朋友是鬼差，我身上有点鬼气哪里不正常了。反正我把妈妈交给你了，要是我回来她掉了一根毛，我就找你算账的哦！”
　　小咪喵咕两声，从周小韶怀里跳出来，溜溜达达竖着尾巴去了客厅，用行动表示自己并不受周小韶的威胁。
　　周小韶轻笑两声，看了眼自己摊了一地的东西，想了想又从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放在里面。她将自己之前从山海外卖后台兑换的复制符拿出来，对着满地的“装备”拍了下去。一套变两套，两套变四套……这么一连十张复制符拍下来，就有八千多套户外急救用品被她塞进了介子里。
　　然后，这么多救灾的资源被塞了进去，那枚介子内部大部分地方还是空着的。
　　周小韶足足准备了一整天，期间与林妙柔又联系了一次，两人最后商量了一遍说辞，这才安下心来。
　　五月十号，周小韶收到了黄大叔那里的订单推送。她也没有多想，这天刚好周六，她便蹬着自行车去了奈斯香烛店。
　　黄大叔在店里，倒是没扎纸人，却是蹲在店门口皱着眉抽烟。
　　“来啦？”黄大叔抬头看了周小韶一眼，说道：“外卖在柜上，我包好了，你去吧。”
　　周小韶间黄大叔愁眉不展，觉着好奇便问了句：“黄大叔，怎么愁眉苦脸的？”
　　黄大叔皱着眉，叹了口气：“不好办啊，不好办！”
　　周小韶走到黄大叔身边，跟他蹲成一排：“啥事不好办？”
　　黄大叔看了周小韶一眼：“还能有啥事，不还是明达广场那个事儿呗。缚地灵是被带走了，剩下个厉鬼躲着不知道藏在哪，虽然最近不出现，可留着就是个祸害，万一以后忽然冒出来再出个什么事，砸了我招牌事小，再祸害了人命可是大事了。”
　　周小韶沉默了一下，片刻后开口：“那个老婆婆以前来找过我，不如我劝劝她试试看？”
　　黄大叔连连摇头：“你一个小姑娘，怎么对付得了这种厉鬼。再说了，她现在根本就不露头，你到哪里去劝她？”
　　周小韶站起身来，把外卖袋放进自行车篮子里，一边骑上自行车一边说道：“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出来找我了，到时候我再劝她呗。其实明达广场的事情还有很多没搞清楚呢，比如，那些被五道将军收走的缚地灵里，是不是真有老婆婆的儿子……”
　　她说完，朝黄大叔摆了摆手：“我先送外卖去了，您也别愁了，拜拜。”
　　黄大叔朝周小韶摆了摆手，周小韶蹬着自行车离开了寿衣店。订单上的地址离这里不远，周小韶不想浪费一张缩地成寸符，自行车骑了五六分钟，便到了订单上的地址。
　　地址显示的地方，是一个算不上小区的小区。一片平房夹杂在几个三四层的老房子之间，像是城中村的一个地方。周小韶顺着地址找到了那个门口堆着许多旧报纸的平房，门口一片空着的水泥地上，摆着三个簸箕，簸箕里晒着一堆桑葚，但似乎被雨水淋过，这些桑葚有些腐坏了。
　　周小韶伸手敲了敲门，不过一会，门从里面被打开了一个缝。
　　周小韶将装有小瓷瓶的外卖袋递了过去：“您的外卖到了，请五星好评哦亲~”
　　门里伸出来一只苍白纤细的手，瞬间将周小韶手里的快递接了过去。两人的手无意中触碰到了，就在周小韶愣神的时候，门立刻被人关上。
　　周小韶怔了怔，忽然开了口：“你是人？”
　　门里没有回应，周小韶站在门外摇了摇头，觉着自己刚才或许是产生错觉了——活人怎么会点外卖要香火？不对，应该是活人怎么会有山海外卖这个APP的。
　　可刚才，她触碰到了那只手……虽然那只手并不温暖，但周小韶确确实实感觉到了那来自皮肤底下的一丝体温。
　　周小韶犹豫了一下，多看了那扇门两眼，然后迟疑着转过了身。
　　真是，给神神鬼鬼的送外卖送久了，遇到个人就觉着奇怪。其实有什么奇怪的呢？山海外卖上还有如同黄大叔一般的凡人开店呢，为什么不可能有凡人从外卖平台上点外卖呢？
　　就在周小韶骑上自行车，准备离开的时候，她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冷犹豫的少年音：“等一下。”
　　周小韶回过头去，看到那扇刚才已经关闭的门，又一次开了一丝丝门缝。
　　“你也是人？”门缝里传出来的声音问道。
　　周小韶笑着点头，一边从自行车上下来。她推着自行车又往门边上走去：“是啊，我是人，还活着的那种。”
　　门缝开得大了点，一张削瘦苍白的脸从黑暗中显露出来。
　　这是个男生，看起来年纪不大，似乎也是个学生的样子。他很瘦，眼下浓重的黑眼圈连他那厚厚的眼镜都遮挡不住，他似乎在怕着什么，扭头往自己屋里看了一眼，而后迅速闪身出了门，拉着周小韶就往外走。
　　周小韶心中惊讶，但却没说什么。这个男生瘦弱得简直惊人，但抓住周小韶的那只手却分外有力。他浑身隐约颤抖着，拉着周小韶时，似乎正拉着一根救命稻草。
　　“听说奈斯香烛店的店长是个道士？”男生拉着周小韶一直走出好远，才匆忙小声问了一句。
　　周小韶点了点头：“对，就是你点外卖的这家店的老板。不仅是个道士，还是正宗茅山传人，挺厉害的那种。”
　　男生目光躲闪着往身后看去，语速飞快地说道：“你能不能帮我跟他说一声，我们家有恶鬼，已经害死很多人了，求他过来收复？”
　　周小韶一愣：“恶鬼？你家？”
　　男生点头：“对，香火是他点的外卖，他已经饿了很久了，好像最近一直没有进食，只能用香火充饥。”他说完，又往身后看了眼，而后匆匆往周小韶手心里塞了张纸条：“我要回去了，拜托你了！”
　　说罢，男生匆忙回到了小平房里，门被紧紧关上。
　　周小韶展开手里的纸，纸上只写了两个字——“饿鬼”。
　　“饿鬼？”周小韶自言自语，将纸条塞进口袋，骑上自行车去了黄大叔那里。
　　平时周小韶替黄大叔送订单，一般都是送完单后直接回家，没必要再去寿衣店一趟，这回周小韶送完外卖又出现在寿衣店门口，黄大叔便觉着有些奇怪了。
　　他蹲在之前蹲着的地方，似乎一直没挪过位置，黄大叔抄着手抬起头，看向周小韶：“咋又回来了？”
　　周小韶下了自行车，把口袋里的纸条递给黄大叔：“活见鬼，这单外卖取餐的是个人！活的，会喘气，跟我一样的那种！”
　　黄大叔也有些懵逼：“活人？活人要香火干嘛？他没手不会自己点香啊？懒成这样？”
　　周小韶摇摇头：“似乎不是点给自己的，”她朝黄大叔手里的纸条扬扬下巴：“喏，这个是他给我的，说让我找你，求求你去他家把他家吃香火的那个恶鬼给收了。”
　　黄大叔展开手里的纸条，片刻后站起身来：“饿鬼？……哎哟起猛了。”他撑着墙思考了片刻，点点头：“今晚上我去看看。这太平盛世的，饿死鬼不多见。如果是以前的饿死鬼，能撑到现在都还没投胎没魂飞魄散，也八成是有点气候了。”
　　周小韶摇摇头：“我觉着还是现在就去吧，那个男生感觉都快死了的样子……瘦的就剩个骨架子了，实在是有点吓人。再说了，如果那个鬼很凶的话，晚上去不如白天去，还安全点呢你说对不对？”
　　黄大叔想了想，觉着也是，便回头去收拾自己开工家伙。周小韶站在门口等他，想了想给范无救发了个阴信。
　　小勺：遇到个新鲜事，今天居然遇到个凡人点外卖，还是个学生的样子。
　　范无救的回复瞬间就来了。
　　天下太平：男的女的？
　　小勺：男的，瘦得跟杆儿一样，一看就营养不良……
　　天下太平：等着，我去找你。
　　周小韶一愣，连忙发阴信询问。
　　小勺：找我干嘛？话说你知道我在哪吗？
　　周小韶的回复还没收到，范无救的身影已经出现了。他穿着黑色的背心，露出结实的臂膀，似乎就是凭空撕扯开了一段空气，从断裂的空气中走了出来。
　　范无救表情有些严肃，周小韶拿着手机看着这一幕，有些惊了。
　　“我的亲祖宗，您还有这一手呢？”周小韶开了口：“厉害了！”
　　范无救没跟周小韶耍贫嘴，开门见山问道：“一会带我去见那个点外卖的凡人。”
　　周小韶觉着有些不对了：“怎么了？”
　　范无救闭上眼，两根手指捏了捏鼻梁，声音有些疲惫：“生死系统这两天被人入侵了，有人篡改了一些数据。现在集团内闹得人仰马翻，到现在还没有一点头绪。”他顿了顿，再开口时伸手把周小韶揽进了怀里：“山海外卖的APP只能安装在特定的系统上的，按照你所在的这个时间轴来说，应该是除了你手里的这部手机之外，再没有别的凡人手机能够装上山海外卖APP了。”
　　周小韶没想到还有这一层问题，她从范无救怀里抬起脑袋：“所以，你怀疑那个凡人跟你们生死系统被人入侵有关？”


第42章 
　　生死系统也能被入侵？还很有可能是被一个凡人入侵的？
　　周小韶简直想吐槽一句，你们这群公务员是干什么吃的……
　　不过，但凡是系统，就不可能万无一失，就连当初全手工时代，还有孙悟空啦白娘子啦谁谁谁的闹着改生死簿呢，虽然如今进化到了数字时代，但只要有心，恐怕总会能找到系统的漏洞。
　　范无救：“还不能确定，但要去看一下。”
　　周小韶拉住范无救的手摇了摇：“好，我们一起去。”
　　范无救捏住周小韶的后颈，声音低了一些：“你最好还是先回家去。”说罢，没等周小韶做出什么反应，他就自己先否定了：“算了，你还是跟着我吧，你在哪里都不如搁眼皮子底下放心。”
　　周小韶朝范无救龇牙笑起来：“保证不拖组织后腿，该怂就怂该跑就跑，保命要紧！”
　　范无救刮了刮周小韶的鼻子：“这点我信，你向来惜命。”
　　黄大叔收拾好了干活的家伙，一出来看两人还在腻歪，一时间想要吐槽，却碍于范无救的面子不好意思说出口。他朝着周小韶挤眉弄眼，片刻后见周小韶完全没反应，干脆站在三米外干咳了起来。
　　三人依照周小韶之前已完成订单上的地址，又来到了那个城中村。刚一踏进这片区域，黄大叔的表情便严肃了起来。周小韶拉住范无救的衣摆，轻声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范无救摇摇头：“没有。”他看了眼周围还有些热闹的街巷，声音同样轻下来：“可问题就在于，这里太平静了。”
　　周小韶一挑眉：“为什么？”
　　黄大叔：“但凡有鬼魅，必定方圆百米内皆有鬼气，何况能害死许多人的饿死鬼，那更应该是阴气深重。可这里半点鬼气没有，甚至人气还很足。”
　　范无救也点了点头。三人来到周小韶之前送过外卖的那间平房门口，周小韶看了眼周围，目光在院子门口晒着的衣服和小菜上一闪而过。
　　“这里应该住着的不止那个小男孩一人。”周小韶指了指平房外晒着的衣服：“那个明显是女人的衣服。”
　　黄大叔点头：“大概是家人的吧。”他看了眼周小韶：“你去敲门。”
　　周小韶指了指自己鼻子：“我？”
　　“你不是说那个男孩子警觉性很强吗？毕竟他见过你，听见你的声音应该会出来的吧。”
　　周小韶点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看向范无救：“你一会可别凶巴巴的，他似乎胆子很小。而且，你也没证据说他就是入侵你们生死系统的人，你可别一上来就要捉人家。”
　　范无救朝周小韶摆了摆手，没出声。
　　周小韶上前敲门，她不知道那个男孩子叫什么名字，订单上的用户名也是匿名，所以她只好开口：“喂，你还在吗？”
　　这一回，门立刻被打开了。
　　周小韶只觉着迎面一股阴冷潮气扑面而来，没等她反应过来，范无救忽然上前，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周小韶知道事情或许不对，赶紧找到角落躲好。她一来不是鬼差二来不是道士，这次来这里能做出的最大贡献，大概就是不拖他们的后腿了。
　　再说了，小咪留在家陪着妈妈，周小韶等于没有了阴阳眼，如果屋里真有什么鬼魅，她大概是看不见的。
　　保命要紧保命要紧。
　　果然不出周小韶所料，只见门敞开后，黄大叔瞬间从裤裆里掏出一米长的桃木剑，哇呀呀呀直接往门里扑。人尚未将桃木剑戳进门里，却似乎被什么周小韶看不见的大力推了出来。
　　范无救伸手勾住即将倒地的黄大叔，随即抬腿猛地将门一踹。即将虚掩上的门被他猛地踹开，周围温度猛然骤降，就连天色都似乎暗了一些。
　　周小韶眼看着范无救徒手往漆黑的无力一抓，似乎捉住了一阵风，而后凌着眉眼反手一扣，便像是扣住了什么东西的命脉一样。瞬间，狂风大作，黄大叔一百块钱三件的衬衫被风刮得掀起来，他眯着眼咬着牙，又从裤裆里掏出一把黄符纸，口中念念有词，两只手的手指间夹满符纸，转眼间便飒飒飒飒掷出去好几张。
　　软塌塌的符纸在黄大叔的手里，随着咒语的念出，一张张直立起来，被黄大叔投掷出去之后，犹如刀片一样，嗖嗖嗖割开风，钉在屋里。
　　风越来越大，此时的周小韶开始庆幸，自己幸好是站在了墙角，否则说不准都要被吹走。她死死扒住了强，一阵猛风吹过，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风停息了，周小韶小心翼翼睁开眼，只见周围天光大亮，一切似乎恢复平静。
　　黄大叔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出来一个麻袋，麻袋上还印着“XX化肥”四个字，麻袋里像是被装进去了什么东西，此时鼓鼓囊囊正拼命挣扎着。
　　“留着点力气吧，老子的收鬼袋里没跑掉过一只鬼！”黄大叔一边气喘吁吁地吐槽，一边掏出麻绳将麻袋捆起来。周小韶见范无救掏出烟来点上，便知大约是恶鬼已经被收服。
　　她朝范无救招了招手：“好了？”
　　范无救深深吸了口烟，眯起眼透过烟雾看向周小韶，朝她点了点头。
　　周小韶蹦跳着走了过来：“哇，你们好厉害。不是说是挺厉害的鬼吗？这就收服了？”
　　黄大叔仍旧得意洋洋：“嘿嘿嘿，也不看看我是谁！当今中华硕果仅存的一枚茅山正统！”他说完，似乎意识到身边还有个正经鬼差，便立刻又添了句：“再说了，这不还有黑大大在么。”
　　范无救没理会黄大叔，他弹了弹烟灰，往黑漆漆的屋里看了一眼。周小韶想起那个男生，便拉着范无救小心翼翼走进了屋里。
　　当眼睛适应了黑暗，周小韶才看清楚房间内的布置。果然，这房间里一点都不出人意料的破旧，这平房十分内外如一。那个之前向周小韶求救的男生，此时正一脸惨白地躺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大床上，气息微弱。
　　“他怎么了？”周小韶惊了，上前伸出手指，轻轻覆在男生耳垂向下大动脉处，直至感觉到了那隔着薄薄皮肤隐约的跳动，她才松了口气：“他好像很不好，我去找电话打120.”
　　周小韶说着，便要往外走，范无救拉了拉她：“你不是有手机？”
　　“大锅，我手机里的sim卡是阴间移动的，你觉着哪个医院会接来自阴间的电话？”
　　范无救默默松开了手。
　　周小韶出了门，问正哼着小曲踹麻袋的黄大叔借了手机。黄大叔从兜里一边掏出手机，一边对周小韶说道：“咱们这种赚两边儿钱的人，起码得准备两部手机才专业啊。丫头，你别不舍得花钱，去后台兑换个手机吧。”
　　周小韶摇摇头：“不要，山海外卖后台兑换手机太贵了，一部iphone7要10000功德点，我吃饱了撑的去兑换啊？还不如省省钱买点别的。”
　　黄大叔嘿嘿笑了：“阴间又不产这玩意，从凡世倒卖两部水货不容易，可不得卖贵点么。”
　　周小韶没再跟黄大叔贫嘴，拨了120，喊了救护车来。
　　男生被送去了医院，在他半昏迷期间，医生给他做了几个检查。黄大叔替男生支付的检查费用，但他急着想要炼化了刚收的那只恶鬼，便不耐烦等再医院里，直接回去了。
　　等男生醒来的时候，病房里周小韶正跟范无救聊天。
　　“你醒了？”周小韶看到男生眼皮一动，惊喜地走上前去。男生睁开眼看向周小韶，刚想说些什么，目光忽然落在了周小韶身后，顿时申请紧张戒备了起来。
　　周小韶一顿，惊讶开了口：“你……能看见老范？”
　　男生也是一惊，指着范无救，开口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你也看得到鬼？还认识他？”
　　周小韶笑着摇摇头：“他可不是鬼，他是鬼差。范无救，黑无常知道吗？就他。”她指着范无救说完，又问道：“你说‘也看得到鬼’……就是说，你是阴阳眼咯？”
　　男生似乎松了口气，整个身体松弛了下来，他眼皮耷拉着，显得更加憔悴。
　　“嗯，我有阴阳眼，生下来就有的。”
　　周小韶也不知道是该安慰男生，还是说男生厉害。有阴阳眼这种事情，周小韶真是想也不敢想……半夜三更起夜放个水，一睁眼看见一张脸贴你脸皮前头盯着你该怎么办？
　　是该喊还是不喊？怕还是不怕？
　　“呃，我叫周小韶，是山海外卖的外卖员。”周小韶干脆自我介绍起来：“山海外卖你应该知道的吧？毕竟你还从上面订了外卖来着。”
　　男生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我叫程阳……”
　　周小韶看他嘴唇干裂，便起身倒了杯水。还不等端着水走回病床前，手里的被子便被范无救给抢了过去。她一愣，直到看见范无救面无表情地扶起程阳给他喂水，才偷笑起来。
　　“虽然我有好多事情想要问你，不过医生说你身体太虚弱了，营养不良，还贫血，所以你暂时还是先休息吧。”周小韶坐在了椅子上，声音放低说道：“你能给我你家人的联系方式吗？我去联系他们来照顾你。”
　　程阳羸弱地倚在范无救怀里，看得出来他此刻十分的不自在。要不是一点力气没有，恐怕男生已经从范无救身上逃开了。而此刻，他只能被迫张开嘴，一口一口咽下被范无救喂进嘴里的水……
　　“我没有家人了。”程阳撇了撇头，躲开范无救粗鲁喂过来的一勺水：“我们家……就剩我一个了。”
　　周小韶一愣：“亲……亲戚也没有了吗？”
　　程阳摇摇头：“没有了，都被恶鬼给吃了。如果你们晚来一步，恐怕我也要变成恶鬼的傀儡，或者恶鬼的食物。”
　　周小韶与范无救对视一眼。范无救见男生不愿意再喝水，便让他又躺了会去。
　　“变成恶鬼的食物……这我能理解，可怎么会变成恶鬼的傀儡？”
　　程阳叹了口气：“说起来，都是因为我。”
　　见程阳有倾诉的欲望，周小韶和范无救也没有打断他的话。
　　“今年我高三，在市三中上学。我妈没的早，平时都是我跟我爸住在那个平房里。因为要凑大学的学费，我爸经人介绍，又去打了一份晚上的工，结果有天就没回来，接着一连半个月都杳无音信。我报了警，但也没有用，我奶奶听说之后，便从老家来了城里，平时一边卖点从老家带来的桑葚，一边照顾我，找我爸。”
　　周小韶一听，忽然脑子里一道光猛地闪过去：“你是桑葚婆婆那个今年要高考的孙子！”
　　程阳一顿，眼神有些迷茫：“你认识我奶奶？”
　　周小韶心情复杂，半天只好就轻避重：“呃……她曾经在我们小区门口卖桑葚。”
　　程阳点了点头：“我奶奶平日里到处走街串巷，结果还真的被她打听出来些什么。明达广场为了赶时间开业，装修工期压缩得极为紧张。我爸晚上打的第二份工，就是在明达广场做玻璃安装。而我爸最后一次被人看到的地方，就是明达广场。”
　　周小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已经猜到，或许程阳的爸爸，就是被生祭的几个人命之一。
　　“我奶奶跑去明达广场问了，但没有人理她。她白天去，晚上也去，问过明达广场的负责人，也问过我爸曾经的工友，但谁也说不清楚我爸去了哪里。”程阳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有一天她回来时，背后背着一个鬼。”
　　周小韶听到这里，头皮忽然一炸。
　　“那个鬼，就是后来害死我奶奶的恶鬼。”程阳眼眶红了起来，他放在身侧的拳头，不自觉悄悄紧握。


第43章 
　　周小韶没有打断他，将一声叹息咽了下去。
　　程阳平息了一下心情，深呼吸数次，直到不再哽咽，才继续说道。
　　“因为天生阴阳眼，所以我能看见那个鬼。我见那恶鬼面目可憎，又是一身看不出什么朝代的衣服，怕说给奶奶听会吓到她。我只是问她之前去了哪里，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之类的。奶奶说，她去了明达广场，这回有人跟她说，我爸爸是明达广场的人害死的。”
　　程阳说到这里，看了眼周小韶和范无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理解，有阴阳眼的人最忌讳的就是与鬼目光相撞。这一点我是从小就明白的，因为不小心跟鬼看了个对眼，就被鬼发现自己能看到他们，然后惹上很多麻烦这样的事情，我曾经遇见过。”他顿了顿：“我奶奶带回来的那个鬼，我小心翼翼地不敢与他目光相对，直到有一天，我见他要对我奶奶不利。”
　　周小韶：“对你奶奶不利？要吃了你奶奶吗？”
　　程阳摇摇头：“他蛊惑我奶奶，在我奶奶耳边说话。我能看出来，那阵子我奶奶性情变了很多，我知道这都是那个鬼对她的影响，有一天，我一不小心……跟那个鬼对视了。”
　　周小韶：“所以那个鬼找上你了？”
　　程阳低着头：“是，他发现我有阴阳眼，似乎更好沟通。”
　　范无救：“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是什么来历？”
　　程阳飞快看了范无救一眼：“他是个饿死鬼，战乱时活活饿死的，据说是修了鬼道，他需要九九八十一个缚地灵，将明达广场那块地彻底改变为一个鬼修的阵法。我不太懂这些，也不想去听，可他毕竟是鬼，我捂住耳朵也阻止不了那些声音进入我的耳朵。”
　　“我后悔自己的怯懦，要不是因为我对他的不理睬，他也不会直接害死我奶奶。”
　　程阳飞快抬手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声音里带了恨意：“在他日日夜夜的蛊惑下，奶奶对爸爸死在明达广场这件事坚信不疑，她为了报复明达广场，在那个鬼的建议下，半夜穿着红色内衣裤，跑到明达广场上吊了。”
　　“我是我奶奶死后我才知道的，她的魂魄回过家，告诉我攒的钱藏在了哪里，还让我好好读书……她说她要替我爸爸报仇，可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切不过是那个恶鬼的阴谋，他只想让奶奶帮他杀人，他需要更多的生魂。”
　　周小韶：“那个恶鬼呢？”
　　程阳：“那个恶鬼很懒，从我奶奶死后，他就在家不出门了，他让奶奶在明达广场将人害死，人死后他有办法将那些生魂绑缚在明达广场那块地上，成为缚地灵。”
　　范无救与周小韶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周小韶想起来五道将军曾经托梦跟她说的话：“那些缚地灵已经被五道将军带走了，现在说不定已经投胎转世。”
　　程阳顿了顿，点点头：“是吗？那很好。”
　　周小韶：“可是你的奶奶……我们还没找到。”
　　程阳身子微微颤抖：“我奶奶害过人，魂魄逐渐变得浑浊。我怕她走上歪路，就跟她说不能害人。奶奶听我的话，但又不甘心我爸的事情没有人知道，于是那阵子背着家里的恶鬼到处求助。后来……这件事被那个恶鬼知道了，前两天那个恶鬼把我奶奶的魂魄给吃了。”
　　周小韶心里一揪，想到那个婆婆两次来找她，都被小咪给吓走的样子。
　　如果当时，她真的听那个婆婆说一说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会不会那个婆婆的灵魂就不会被恶鬼给吃掉？
　　程阳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往下掉，他垂着头，双手紧紧攥着病床上的被子：“恶鬼吃了我奶奶，就开始逼我，我不理他，他就魔音穿耳，他消磨我的意志，恐吓我，吓唬我，逼我成为奶奶之后的另一个工具。后来他似乎是发现来硬的没有用，于是换了个方式，企图跟我称兄道弟的，忽悠我帮他完成那个大阵。”
　　周小韶：“那，你能在山海外卖上点外卖，也是那个鬼让你做的？”
　　程阳点点头：“那个鬼不知道哪里搞来一个手机，让我帮他点外卖什么的。要香火外卖这个，那次他是第一次点。我没想到送外卖的居然是个凡人，但死马当活马医，趁他白天的时候睡觉，偷偷求你帮我找个道士……”
　　周小韶看了眼范无救，忽然开口：“你是怎么知道奈斯香烛店的老板，是个道士的？”
　　程阳一顿，抬头有些迟疑地看了范无救一眼，片刻后还是开了口：“我……我入侵了山海外卖的后台，查到店主资料的。”
　　果然。
　　范无救没说什么，依旧静静看着程阳，似乎想让他把话说下去。
　　程阳此时已经有些拘谨了：“我平时就喜欢编程，算是有点天赋吧。以前还写过小程序，卖了补贴家里。我拿到那个手机，觉着跟平时看到的不一样，就……就研究了一下。然后山海外卖的程序也不难拆分，顺着程序摸到了一个服务器，那个服务器上还有个叫做生死系统的。”他抬头飞快地看了范无救一眼：“我想找找我爸爸，想知道他是死是活。”
　　堂堂酆都城，整个阴间最重要的生死系统，居然是一个高三的学生入侵的。
　　程阳：“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对，但当时我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一开始奶奶在的时候，那个恶鬼还让我上学，不算太管我，后来奶奶没了，他就控制我的一举一动，连课都不让我上了。我没有办法，总得做点什么……”
　　范无救：“知道了。”他看了周小韶一眼，附身亲了亲她的额头：“我先回去汇报，你在这里哪里也别去，等我回来。”
　　周小韶点了点头，眼睁睁地看着范无救徒手撕开一片空气，踏进去消失了。
　　这一招还真是看几遍都觉着生猛，周小韶间范无救离开，回头看向程阳，见他正瞪圆了眼看着周小韶。
　　……刚才范无救亲亲是不是被程阳看见了？
　　周小韶老脸一红，低头轻咳了两声：“那啥，嗯，老范是我男人。”
　　程阳见周小韶脸红，也忍不住拘谨起来，他有些手足无措：“啊，没事没事，不对……”他抓了抓脑袋：“我只是没想到，你们……人和鬼差也能在一起的？”
　　周小韶耸了耸肩：“我无所谓，只是想跟他在一起而已，别说是鬼差了，就是头猪，我爱上了也能嫁给他。”
　　程阳忍不住表情有点扭曲：“你这个形容……”
　　周小韶哈哈笑起来：“我就是说范无救是猪，你可别告诉他哈哈哈。”
　　气氛不再沉闷，两人间轻松起来。周小韶告诉程阳自己的情况，程阳听得一愣一愣的，似乎整个人三观收到了极大的冲击。不过，他对这些事情接受得很快——他毕竟是个入侵了生死系统的男生，还有什么事情看不开的！
　　两人聊了没多久，病房里的空气似乎被人扯开了几个大洞，两人停下话头，眼睁睁看着几个长着牛脑袋或是马脑袋的人，穿着西装伸腿进了病房。
　　有点瘆人。
　　穿着西装的牛头马面走过去找程阳问话。周小韶看了看表，觉着该没她什么事了，便拽了拽范无救的袖子：“我先走了？”
　　范无救看了眼周围，小声说道：“等会我送你。”
　　说罢，他跟身旁的马面说了两句，然后黑溜溜的牛眼睛马眼睛齐齐看向周小韶，脸上似乎还带了点好奇。
　　周小韶身上起了一层鸡皮，她尴尬地朝牛头马面笑了笑。
　　后来，周小韶从范无救的口中知道，酆都城政丨府不再追究程阳的责任，反而让程阳也跟周小韶一样，当了山海外卖的外卖员。周小韶高兴得很，多了个小伙伴还挺好的。
　　只是，她没来得及第一时间加程阳的阴信。
　　因为，当她听说了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人已经在汶川了。
　　周小韶深知，自己只有一个人，再怎么样，能做的事情也并不多。此刻是2008年5月12号中午十二点半，她背着双肩包，站在汶川长途汽车站。
　　她右手手指上戴着个戒指，这个戒指便是她从山海外卖后台里兑换的介子。她一边用手机与林妙柔聊天，一边看着周围的人群。
　　妙音娘子：我已经在绵竹了，人还不少这里。
　　林妙柔在上个月就抽出档期，安排了在绵竹的活动。活动放在一处广场上，目的就是尽量吸引人参加，好减少在室内的人员伤亡。
　　其实林妙柔能做的也不多，不过是看在周小韶的面子上意思意思罢了。她活了上千年，早就看透了凡人生死，只觉着人死也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不过转世投胎，再来一回。是作为凡人的周小韶自己看不明白而已，非要搞这么多花头……
　　小勺：谢谢你！
　　林妙柔收到阴信，没有办法。她收起手机，等化妆师画完了装，便起身往外走去：“一回吃完了饭，你们别待在酒店，来看我的发布会知道吗？”
　　工作人员个个惶恐，连连点头。
　　周小韶也收起了手机，她找了一家看起来人还蛮多的小饭店，打算先进去吃个饭。
　　她是搓缩地成寸符出来的，来之前噎鸣之沙里存了将近二十个小时的时间。虽然她也并没有想好，等一会地震来时，她该如何应对，但必要的准备，她已经是做到了最好。
　　正是饭点，饭店里人不少。周小韶进门要了一份红油抄手，坐在临街的门口吃了起来。
　　她举手看了眼手表，此时是1点22分。
　　一个小时之后，店里人少了下去，只剩下周小韶一个人坐在店里发呆。老板忙了好久终于有空写了下来，举着手里的抹布坐在店里，看了眼周小韶。
　　“小姑娘啊，一份抄手吃了一个多小时了啊？”老板笑着开玩笑：“要不要再来点什么啊？”
　　周小韶回过神来，本想点头再要两个麻团，忽然想到什么，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脸色有点变：“还是不用了。老板，今天天气不错，你怎么不出门乘凉呢？”
　　老板笑了：“又不热，出去做什么，喂蚊子？”说着，他也不再理会周小韶，转身回了厨房。
　　就在此刻，大地忽然震颤。
　　周小韶一瞬间有些懵住，虽然她知道是下午地震，但具体的地震时间却是忘记了。没想到，居然这么早就开始了吗？她立刻从座位上弹跳起来，在天花板裂开来的前一秒钟，朝着厨房大喊：“老板！地震了！赶紧出来！”
　　地震与火灾不同，生死就在一瞬间。灾难不会蔓延，而是刹那间的崩塌。汶川毕竟处于地震带，周小韶大声疾呼之下，老板立刻反应过来时怎么回事了，在头上吊灯砸在脑袋上之前，他捂着头没命往店外跑。
　　周小韶站在店外，眼看着门上的玻璃要砸在老板脸上，连忙伸手将他往外一拉。两人齐齐趔趄，倒在了门外的马路上。
　　不等周小韶松一口气，她手掌之下的地面忽然发出诡异的声响。她低头一看，只见一条蚯蚓一样的裂纹正正越来越大，越来越宽。大地震颤，整个世界陷入昏暗。周小韶立刻起身，一边高喊着地震一边往宽敞的地方去了。
　　她一边跑，一边将噎鸣之沙从包里翻了出来。
　　崩溃中的世界瞬间被暂停。
　　周小韶浑身脱力，一下子软在地上。她平息了一下心情，猛地站起身来，将从山海外卖后台里兑换出来的“耳虫”塞进了耳朵里。
　　趁着许多房屋尚未崩塌，她想看看能不能救一点人。
　　时间暂停，虽然能救下许多人，但是因为暂停中的人们不能呼救，所以只凭着周小韶一双眼睛，很难救出许多来不及跑出门外的人。她搜查了长途汽车站周围好几栋楼，将十来个人拉扯到了安全位置之后，噎鸣之沙里的时间已经用掉了三个小时。
　　这样不行，效率太低，也太浪费时间了。
　　周小韶看了看周围，只能加快速度。
　　一边救人，一边将介子中的救助物品丢在宽敞的地面上。特别是一些房屋明显即将崩塌的地方，还有人口密集的地方，周小韶总是会多放几份救助物品。
　　她知道，当地震结束后，会有许许多多的救助人员蜂拥而来，官方的救助人员，军人，志愿者……许许多多心系汶川的人都会带着成千上万的救助物品，来帮助这些受困的人。
　　而她不过只是其中之一，想要在面对这样的天灾时，尽她所能地出一份力而已。
　　噎鸣之沙里的二十多个小时即将用完，周小韶介子中的八千多份救助物品也已经发光。她浑身脱离，一身污垢地躺在空旷的草地上。
　　噎鸣之沙里白色的沙粒滴下最后一粒，世界再次恢复震动，哭喊和尖叫再次充盈周小韶的耳朵。


第44章 
　　周小韶精疲力竭地躺在地上，大地的震颤通过地面传递到她的身体，她能感觉到面对大自然的灾难，渺小的人类所能做到的几位有限。周围建筑轰然倒塌，人们疯了一样尖叫逃散，纵使周小韶浑身污垢地躺倒在地，也并没有人对她有任何多余的目光。
　　周小韶站起身来，拖着沉重的步子，侧耳倾听塞在耳朵里的耳虫发出的细微鸣叫。
　　这些耳虫，可以通过共振接收到很远很细小的哨子声。之前周小韶与林妙柔曾经计划过，在林妙柔代言的纸巾里加送小赠品，就是那种塑料的哨子，因为成本很低，所以在那个国民纸品品牌的所有产品中，厂家都加送了。
　　一个多月的时间，想来家家户户都已经有了一两个那样的哨子，或许平时不注意，这种小东西就随便丢在了哪个角落，可到了地震的时刻，只要能有十分之一的几率，能让受困者手里拿着那种小哨子，便能大大增加救助者发现受困人员的几率。
　　而周小韶耳朵里塞着的耳虫，能让她在极远的距离听见哨子的声音。
　　两分钟，这场天灾只持续了两分钟的时间。当大地停止震动，所有人惊魂未定，哭喊尖叫声尚未平息时，周小韶已经等不及四处寻找，帮忙救助伤员了。
　　整整一天半，周小韶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当部队和救助人员已经完全进入灾害区域，开始了有条不紊地救助工作时，周小韶才松了口气。她看了眼自己因为铲土挖泥而沾满血污的手，之来得及随手将污垢抹在身上。
　　这将近两天的时间里，周小韶看了太多的家破人亡，那些失去亲人，守着父母尸体哭号的孩子，还有那些一头白发，望着孩子怔忡的老人……周小韶忽然很想家，很想妈妈。
　　她看了眼周围已经帮不上什么忙的现场，找了处僻静的地方，从包里摸索出了留着回家的最后一张缩地成寸符。
　　手心里很脏，周小韶怕弄坏了符纸，低头就着爆裂的水管处随意洗了一把手，然后在衣服上擦干。搓了搓符纸，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周小韶愣愣地看着自己依旧温馨的小房间，忽然恍若隔世。之前的两天她好像身处人间地狱，而此时的她回到了人间。
　　正是周三，妈妈此刻应该在上班。周小韶看了眼自己因为到处攀爬挖掘而细小伤痕遍布的身体，决定先洗个澡，然后再给自己简单处理一下。她丢下身上的背包，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房间。
　　一开门，周小韶望着门口正看着自己的妈妈，呆住了。
　　身体的劳累和精神的压抑，让周小韶在这一瞬间大脑忽然一片空白，她哑然地与妈妈对视着，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她该怎么解释，自己此刻明明应该在北京参加那什么物理比赛，却忽然出现在了家里？
　　她该怎么解释，好端端自己这一身的污泥伤口是哪里来的？
　　她该怎么解释，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却没有通过家里的大门？
　　妈妈静静的看着周小韶，从一开始的震惊，到逐渐开始平静。她拉过周小韶的手，一直牵着自己的女儿回到了客厅。客厅里，电视正开着，在线直播着地震受灾区域的状况。周小韶是之前实在太过疲惫，所以才没有留意一门之隔外，客厅里的电视声音吧？
　　“先坐下。”妈妈拉着周小韶，让她坐在沙发上。
　　周小韶在屁股接触沙发的前一秒，赶紧又直起身子：“我身上脏……”
　　“没事，坐下。”妈妈的声音里带着坚持，周小韶不再拒绝，坐在了沙发上。
　　她拘谨得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脑子里还有些乱，没有想好该怎么跟妈妈说清楚这诡异的一切，于是她沉默着低下了头。
　　妈妈静静地看着周小韶，片刻后开了口：“你是去了地震的地方？”
　　周小韶浑身一震，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妈妈伸手摸了摸周小韶的头发，她叹了口气，开口说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周小韶低着头抠着手指甲缝里的泥，喃喃开口：“从哪里开始……说啊？”
　　妈妈：“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
　　周小韶琢磨了一下，抬头飞快地看了眼妈妈：“呃……妈，我给你找了个女婿。”
　　妈妈：“……”
　　求妈妈此刻内心心理阴影面积。
　　周小韶：“严格来说，我这不算早恋。对你女婿来说还可能算得上是夕阳红……”
　　妈妈：“……你先把速效救心丸拿过来放这备用，忽然觉着我一会可能用得着。”
　　周小韶抓了抓脑袋，觉着大概不能先从这么刺激的话题开始说起，于是赶紧改口：“是这么回事，妈，十年后我死了，然后又活了。”
　　妈妈忽然站起身来，往卧室走去：“你不拿我自己拿。”
　　周小韶跟着也站了起来，小尾巴一样亦步亦趋跟在妈妈身后。她心里打好了草稿，把从重生起所有的事情，一点一点都跟妈妈磕磕绊绊说了一遍。
　　两人坐在沙发上，妈妈手里一直握着速效救心丸，却一直到最后也没用上。
　　母女二人互相看着，妈妈似乎憋着一股长气，半晌才呼出来：“明天妈妈带你去看精神科。”
　　周小韶一脸黑线：“妈，我脑子没问题。”
　　妈妈扶额，想了半天，又抬头：“你去把你所谓的手机拿过来给我看看。”
　　周小韶立刻掏出手机，递给妈妈：“就在这里，这款手机是七年后生产的，现在里面装的卡是阴间移动，你看能用的APP……哦就是这个桌面上的小软件，就两个，山海外卖就是我现在工作的那个APP，还有个阴信是通讯软件。”
　　妈妈拿着周小韶的手机，左看看右看看，渐渐心里相信了一半。
　　“还有，给你看看这个后台。”周小韶将山海外卖的后台点开：“现在剩余的功德点数不多了，我去汶川基本上花的差不多了，原本你女婿前两天还给了我一万，只是在地震那里什么都缺，我恨不得全给用光。要不是得留点功德点数否则我活不下去……”
　　周小韶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她觉着自己似乎不应该告诉妈妈，自己现在全靠着功德点数活着，如果连续几天功德点数都是负数，自己就会立刻狗带？
　　可妈妈却立刻抓住了周小韶话里的重点：“没有这个什么点数，你会活不下去？”
　　周小韶面对妈妈的目光，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嗯，按程序上来说，我现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所以，我在这里活的每一天，都要扣一点功德点。不过不多的，我送一单外卖起码也有5点功德点可以赚，而且现在我身上还有两份兼职，都是有底薪的，一个月随便送送，也够活个一两年的了。”
　　妈妈忽然抱住了周小韶，摸着她的头发叹息道：“妈妈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但是你身上发生的很多事情，妈妈都没办法去解释。其实你的变化，妈妈早就看在眼里……我们是母女啊，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只是没想到……没想到。”
　　周小韶鼻子一酸，她抱住妈妈，眼泪落在妈妈的脖子里：“妈，我现在挺满足的，你好好的，我也好好的，我们以后会更好的。”
　　母女两人感叹了一会，妈妈松开手，抽了张纸擦了擦鼻涕，声音嗡里嗡气道：“好了，你可以解释你给我找的那个女婿了。怎么就夕阳红了？他年纪很大？不会比我年纪还大吧？”
　　周小韶咬住下唇：“emmmmm……”
　　妈妈眼睛一瞪：“真的比我年纪还大？不行，这怎么可以！妈妈以后是要把囡囡托付给可以照顾她一生的男人，总不能我家囡囡人到中年，那个男人就要老得坐轮椅了吧？那他下半辈子得靠我家囡囡照顾？这不行的！”
　　周小韶摆了摆手：“不会的，我老掉了牙他都不会老，我死了他更是不可能死。他……”周小韶咬咬牙：“他不是人，是个鬼差，已经活了三千多年了。”
　　妈妈一怔，片刻后哆嗦着手开始拧速效救心丸的瓶子。
　　周小韶见妈妈脸色难看，也是怕了。她赶紧翻开手机，从山海外卖的后台里用50点功德点，兑换了一颗“定魂丸”，拿出来递给妈妈：“这个这个，妈你吃了这个！”
　　妈妈愣愣地看着周小韶凭空从她那个模样古怪的手机里弄出来个闪亮亮的小丸子，也没来得及反抗，便被自己女儿硬塞进了嘴里。小丸子自带一股异香，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瞬间顺着喉咙流淌至四肢百骸，浑身精神一振，脑子格外清醒起来。
　　“这是什么？”妈妈摸了摸嗓子，确定那个小丸子确实进了嘴巴就不见了。
　　周小韶指了指后台“定魂丸”的小图标告诉妈妈：“这个东西，能十二个时辰定魂固魄，就是身子被砍成两截了，魂魄在十二个时辰里依旧散不掉。”
　　妈妈嘴角抽了抽：“要50点功德点？这么贵？你可不得少活50天？”她咬着牙伸手去抽周小韶：“败家玩意儿！你这个败家玩意儿！”
　　周小韶躲闪着身子：“没事没事哎呀妈别打……我多接两份单就回来了……我这不是看你脸色不好我害怕啊！”
　　妈妈的手停了下来，她想起刚才女儿说，上一回自己没有及时发现乳房里的肿块，结果恶化成了乳腺癌，最后撒手人寰，丢下女儿独自生活的事情。她一下子心疼起女儿来，理解了女儿对自己身体的重视。
　　可换句话说，女儿如此重视自己，如果不是坚定了要跟那个人过一辈子的心，是不会拿这种事情来吓唬自己的。
　　想明白了的妈妈长叹一口气：“你的事情，妈妈总不可能管一辈子的。不过那个人，我没见过，暂时持保留态度，不会祝福你们，你要清楚的。”
　　周小韶觉着这样已经很好了，老范那里，怎么讨好丈母娘是他的事情，她管不着。于是周小韶赶紧抱住妈妈，脑袋在妈妈怀里蹭了半天：“妈你真好！”
　　“脏死了，赶紧去洗澡！你看你搞得这一身……”妈妈嫌弃地推开周小韶，仰头瘫在沙发上：“让我一个人静静，我脑子乱的很！”
　　周小韶没再问静静是谁，乖乖地进了浴室，洗了个热水澡。
　　她本想洗完了澡再跟妈妈好好聊聊的，但热水抚慰了她疲惫的身体，却加速消磨了她最后的意识，等她穿着睡衣走出浴室，更是连头发都来不及吹干，便倒在床上，闭上眼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足足睡了二十多个小时。
　　周小韶是饿醒的，梦里，她看见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皮蛋瘦肉粥，就在面前，可她却够不着。饿极了的周小韶一气之下，竟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
　　然后，鼻子里果然闻到了更加真实的饭菜香味。
　　她摸了摸肚子，丧尸一样把自己从床上拖起来，一身酸疼地扶着墙，慢吞吞走出了房间。
　　妈妈一眼看见她，从沙发上站起身来：“醒了？刚好我熬的皮蛋瘦肉粥，应该不烫了，我给你舀一碗。”
　　梦中馋死都够不到的粥，一醒来触手可及，周小韶忽然觉着，人生再幸福也不过如此了。她坐在餐桌边上，端起碗仰头先喝了一口，温度适中且喷香诱人的粥顺着喉咙滑至空荡荡的胃里，周小韶简直舒服得想嚎。
　　喝了一大碗，周小韶的脑子才恢复运转：“妈，你怎么没上班？”
　　妈妈又给周小韶舀了一碗粥：“妈妈辞职了。”
　　周小韶一顿：“辞职了？”
　　妈妈看了周小韶一眼：“不是早就跟你商量过了吗？你是要考到北京，妈妈这里也没有放不下的人放不下的事情，就想着干脆跟你一块去北京。本来妈妈想，先辞职，到了北京再找工作，总之还有些存款，你的学费也没有问题，就是找份保姆阿姨的工作也不会饿死……”妈妈顿了顿：“现在既然知道了你先知，不如咱们商量一下，妈妈到了北京干点什么好？”
　　周小韶想了想，觉得也是，她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妈你先等会。”她飞快地跑回房间，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又跑了回来：“喏，这个是我按照十年之后涨价幅度，找出了增值最快的几个小区。咱们先来看看，买什么房子最划算。”
　　妈妈郑重地接过纸条，只看了一眼，就惊讶地捂住了嘴：“十年涨了7倍？房价涨得这么快？”


第45章 
　　周小韶点点头：“其实除了房价，物价也涨了不少。但相比之下，房价涨得还是比物价要快的。”
　　妈妈思考了一下，看了看周小韶：“但是小韶，之前你说过，想要买两套房，可是我们的钱还是不够的，怎么办？”
　　周小韶微微一笑：“妈，这个您就不用管了，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先做好打算，将我们看好的这几个小区的消息关注起来！”
　　周小韶马上要高考，所以这些事情她没有办法去管，再怎么样，也需要等到高考之后才能把心思放在别的上面。而巧合的是，如果周小韶的记忆没有出现差错的话，08年的年中正好是房价十年内最低迷的时刻。
　　想要抄底，就正是6月底左右的时间。
　　“先不管这些，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你考试。”妈妈摸了摸周小韶的头：“所有的投资，都不如放在自己身上最稳妥。妈妈想要买房，也只是想给我的囡囡的未来一点底气而已。咱们还有一个月，先好好顾高考，等你考试完了，我们直接去北京，好不好？”
　　是啊，一切都还有一个月，这一个月，就是她决定未来的关键！
　　汶川地震的事情尚未结束，在举国哀悼遇难同胞的时刻，周小韶已经全身心沉浸在了复习之中。又上了大约一个礼拜的课，学校开始给高三的学生放假。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里，需要高三备考生在家里放松心情，做最后的查漏补缺。
　　离校前，班主任找每个学生都单独谈了一次，当谈到周小韶时，班主任紧锁了一上午的眉头终于稍稍松动。
　　“周小韶哇，我们班上的同学里，哪个我都担心就不担心你。”班主任摘下眼镜，捏了捏两眼之间：“你只要稳住，那天不出乱子，考个一本是安逸得很。”
　　周小韶抿了抿嘴，没说话。
　　“重点是，你想考辣锅学校嘞？”
　　周小韶：“我想考到北京，别的就看发挥的怎么样了。”
　　班主任点点头：“你肯定是要考三大名校的，老师不给你压力，你回家好好休息就行。”
　　说罢，班主任大手一挥：“喊你学号后头的同靴过来。”
　　周小韶一愣：“……我就说完啦？”
　　这也太快了吧，别的同靴都起码聊个十几二十分钟，夸张的还有说了半个多小时的。到她这就嘱咐了两句话？
　　班主任皱皱眉：“老师嗓子疼，不跟你多啰嗦，你用不到老嘶提到耳朵讲什么。”
　　周小韶就这么被赶了出来，她回班上喊了学号下一个的同学，然后收拾好书包，摸了一把自己的书桌，抬头环视了一下自己呆了高中三年的地方——熟悉的桌椅，教室后的黑板报，讲台上的粉笔盒，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
　　上一回离开学校时，她毫无留恋，几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将离开的地方，是以后永远回不到的青春。
　　在家的两个礼拜，周小韶也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没命抽空刷题。她将自己之前所有写错过的题目记录在一个本子上，然后只偶尔翻翻自己的错题本。等到连错题本上的内容都完全吃透后，周小韶就彻底把书本丢开。两个礼拜的时间，她接了许多单，赚了不少功德点。
　　而老范那里的订单，却反常地连一个都没有。一连好几天都没见到老范，周小韶心里难免有些嘀咕。可没等她多想什么，高考那重要的三天便如期而至。
　　妈妈给周小韶准备了许多，考试用的文具暂且不提，什么巧克力，薄荷糖，人参含片……但凡能提神的东西，都给周小韶装到了包里。就连给周小韶带到考场里的水，都是用西洋参泡的。
　　周小韶哭笑不得，心想她要是真喝着参水含着参片吃着巧克力，怕是要鼻血溅考场。但这些都是妈妈的心意，她也就乖巧的带着了，至于吃不吃，总归是她说了算的。
　　一连三天，周小韶考得心如止水，一眼望去，整个考场里——焦急的，激动的，丧气的什么学生都有，唯独周小韶在一众考生中格外显眼，如同老僧入定，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或许是她淡定刷题的样子格外超然，浑身犹如散发着学神的金光，就连监考老师都忍不住走过去看看周小韶的考卷。
　　三天过后，一切尘埃落定。周小韶的高中生涯彻底结束，而与此同时，2008年的初夏即将来临。
　　周小韶回家，学习资料并没有全卖，只是捆扎在了一起丢进了仓库，然后顺道把自己的房间彻底大扫除了一遍。整整一个下午，周小韶干得浑身出汗，她看着没有了教辅材料的房间，竟觉着有些空荡荡的。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高考了，可这一次与上一次不同，她心中没有半点悔恨和遗憾，整个人犹如跑完了全程的马拉松，浑身上下只有骄傲和释然。
　　去浴室洗了个澡，已经到了傍晚。妈妈在厨房哼着小曲，正打算做一桌大餐，以庆祝小韶结束高考。周小韶去厨房偷了两口菜，缩着脖子嘿嘿笑着跳回了房间，她往床上一躺，伸手摸过手机。
　　手机上，有着几条未读的阴信。
　　天下太平：考完了？
　　天下太平：啧，浪哪里去了，消息也不回。
　　天下太平：胆子肥了，嗯？
　　周小韶嘿嘿笑着，手指舞动回了消息。
　　小勺：嗯，胆子肥了，你想怎么样？
　　天下太平：……并不能怎么样。来店里呗。
　　小勺：干嘛，有单子？
　　天下太平：我们之间只有□□裸的利益关系吗？
　　小勺：不然呢？
　　天下太平：你这是打算始乱终弃？
　　小勺：我乱过吗？
　　天下太平：……那你过来，我给你乱一下子呗。
　　周小韶抱着手机，嘿嘿笑着在床上打滚。她笑够了，又手指乱动回复了阴信。
　　小勺：你打算怎么给我乱？
　　天下太平：任君采撷。
　　周小韶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不怪她乱想，谁叫老范平时男□□人。她想到范无救叼着根烟，肌肉隐动，背对着她露出腰线的样子……果然想要食指大动。
　　小勺：你洗干净了等着，我去乱你一下子！
　　周小韶从床上跳起来，去衣柜里翻了一通，翻出一身万年不穿的小裙子套在了身上。她对着镜子左右看看，觉着自己果然是腰细腿长肤白貌美，她得意地翻了翻书包，换了个小布包背在身上，然后乐滋滋的出了房间。
　　“妈，我出去一趟。”她一边换鞋，一边乐滋滋的掏出一颗薄荷糖含在嘴里。
　　妈妈从厨房里探出一个脑袋：“去哪里？我饭都快做好了！”
　　周小韶头也不抬：“就一会，马上就回来吃饭。”
　　妈妈顿了顿，眼神忽然幽怨起来：“……你是去找你的夕阳红吧？”
　　周小韶一顿，抬头嘿嘿笑起来：“妈……”
　　妈妈表情有点古怪：“唉……菜做多了，多一个人吃也行……”说完，她便幽幽缩回了厨房里。
　　周小韶换好了鞋，出了门才反应过来妈妈说的是什么。
　　她的意思是，想让自己把范无救带回家来吃个饭？
　　是不是有点太早了啊？
　　周小韶这么琢磨着，出了家门，穿过小区门口的马路，进了引魂路。没走多久，抬头他便看见了倚在生魂小吃店门口的范无救。
　　周小韶忽然意识到，自己几乎有半个月没见到范无救了，在见面的这一瞬间，思念忽然浓烈起来。她加快脚步，裙角飞扬，踏着小巷的青石砖，踢踢踏踏跑跳着来到了范无救的面前。
　　“有没有洗白白啊？”
　　范无救一边嘴角似有若无地一勾，眯着眼看着他的小姑娘。小丫头穿着裙子，背着双手抬头看着他，眼睛很亮，笑容耀眼得犹如冬日里的阳光。
　　美好得接近不真实，范无救胸膛里那颗死水般沉寂的心脏，几乎为此跳动起来。
　　他伸手拉过小姑娘，将她抱在怀里，低头深深吸了一口周小韶的发香。
　　“看来洗白白的是你。”范无救声音带了一丝暗哑，他一只手不老实地游走在周小韶腰背间，那里有着隐约的凹陷，天生适合被抚摸。
　　周小韶两只手环住范无救，紧紧抱了一下就伸手推他：“干什么，我香香的你臭臭的，你还好意思说呢。撒开手撒开手！本小仙女不给抱了！”
　　范无救耍赖一样不放手，两只手一环，提着小姑娘就进了院子：“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周小韶两只脚落在地上，自己找了那把小椅子坐下：“不吃什么，就是来看看你，一会还得回家吃饭呢。”
　　范无救扭头看向周小韶：“一会就走？”
　　他的眼神里似乎带了点小幽怨，周小韶几乎能从里面看出一丝委屈。她却恶意地想要再使一点坏，于是愉快地点了点头：“是啊，妈妈做了很多好吃的，庆祝我高考结束呢。”
　　范无救闷闷地点了点头，回身找了个凳子放在周小韶面前，抬头看着她。
　　“你干嘛。”周小韶眨眨眼。
　　范无救：“看看你啊。好久没见了。”
　　周小韶忍住笑，心想不过半个月而已，对于活了三千多年的范无救来说，真的算得上“好久”？
　　周小韶：“那你看吧，一分钟一百块。”
　　范无救低头戳了戳手机，发了个一万块冥币的红包给了周小韶：“看一万块钱的。”
　　周小韶哭笑不得，伸手拍了范无救一下：“不跟你闹了，一会跟我回家吃饭吧？”
　　范无救嗤地一笑：“去你家吃饭？”
　　周小韶点点头：“嗯呐，我妈让我喊上你的。”
　　范无救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你妈？喊我？”
　　周小韶笑容更灿烂了点：“是啊，我跟我妈坦白了，什么事情都跟她说了，包括我重生啊，在山海外卖当外卖员啊什么的，都跟她说了。”她说着，捏住范无救的鼻子：“包括我找了个男朋友，大龄到了有点离谱，都说了。”
　　范无救表情彻底呆滞了：“……”
　　周小韶笑容一敛：“干什么，不想见家长？”
　　范无救没说话，仿佛石化在了原地。
　　周小韶的心，也渐渐凉了下来。范无救这个反应，是从来没想过要跟她妈妈见一面的吗？
　　她是认定了范无救，想要跟他一辈子在一起，甚至可以说，等到她死后，她也想跟着范无救在一起的。可在她的人生中，妈妈也是非常重要的亲人，难道范无救从来没想过，要跟她的亲人见一面吗？
　　两人沉默的时候，周小韶的手机响了。电话铃声打破了小院子里的沉寂，周小韶几乎觉着如临大赦。她立刻接起电话，电话那头，是林妙柔的声音。
　　林妙柔：“小勺子，恭喜高考结束呀。”
　　周小韶此时心情也低落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笑容：“谢谢秒柔姐。”
　　林妙柔：“怎么样，想好考什么学校了没？要不要上电影学院？以后跟着姐混吧，姐罩着你！”
　　周小韶轻笑了一下：“上电影学院？我可没本事演电影呀。”
　　林妙柔：“啧，又不是非得演电影。娱乐圈大着呢，怎么样，有没有想法？”
　　周小韶轻轻摇摇头：“谢谢妙柔姐啦，不过我不想混什么娱乐圈。”
　　林妙柔：“你想做什么？”
　　周小韶抿起嘴笑，眼神里渐渐坚定：“我想做自媒体。想要发出声音，让所有人都能看见，能听见，我想让舆论不再被某些人把控，我想要成为一种新的话题导向。妙柔姐，你明白吗？”
　　2008年，微博还没出现，微信出现得更迟，后世所谓的自媒体大V，都还无从谈起。
　　此时此刻的舆论，大部分还都掌握在报纸杂志电视台的手里，网络的力量虽然大，但这股力量尚不集中，还不成气候。
　　周小韶就想在一切方兴未艾之时，建立自己的信息帝国。
　　让所有的家暴者被曝光于世人眼里，让所有的黑暗交易无所遁形，让一切冤屈有处可申，让一切真相大白天下。


第46章 
　　林妙柔听了，倒是有些失望。
　　“我还以为你一定答应呢，唉……”
　　周小韶听电话里林妙柔的声音带点无奈，就追问了一句：“怎么，我不答应考电影学院，你这么失望的嘛？”
　　林妙柔：“是啊，本来以为你也想闯荡娱乐圈，所以就想着先给你铺铺路。唉……”
　　周小韶觉着奇怪，按理说，林妙柔现在在娱乐圈的地位着实不低，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有分量了，应该不至于听见周小韶不想混她们那个圈子，就这样失望的啊。
　　林妙柔：“本来还想着，你暑假有空，就来帮我个忙呢。现在可好，既然你不想混咱们这个圈子，那这个事情找你就不合适了。算了算了，我再想办法吧。”
　　周小韶：“什么事？你先说说看。”
　　林妙柔：“你记不记得我们之前商量好，为了地震那个事情，我跟媒体放出话去，说我手里有个关于地震的剧本，想要拍电影？”
　　周小韶：“记得啊。你不是本来就有那个剧本吗？”
　　林妙柔：“是归是，可现在汶川的事情出了，我在现在这个时机再拍那个电影就不合适了。用这种话题炒作拍电影，会招来非议。我想这个剧本先按下来缓缓。有个地方台约我，结合当年唐山大地震和最近的汶川大地震，拍一个纪录片。”
　　周小韶还是没听明白：“这是好事啊，关于地震救护防备知识，肯定是越普及越好的。”
　　林妙柔：“就是因为是好事，所以我跟电视台说，我要找个小姑娘当搭档。本来是想找你来着，想着你正好露个面，刷一下存在感什么的，可你既然不愿意以后走这条路，那再喊你就不合适了……算了算了，我找别人吧。”
　　周小韶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开了口：“妙柔姐等下！”
　　林妙柔：“怎么啦，反悔了？”
　　周小韶：“不是不是。我有个高中同学，喜欢拍一些记录片什么的，要不我先问问她，你看如果合适，先考虑考虑她？”
　　林妙柔犹豫了一下，有点不情愿地开口：“你那高中同学怎么样啊？”
　　周小韶笑起来了：“放心，长得好看，口齿伶俐，性格也开朗大方，能镇得住场子。最重要的是，她是真的很善良。”
　　林妙柔：“行吧，下回你把她带来我家给我看看。”
　　周小韶：“我先问问她……”
　　林妙柔声音高了个八度：“还用问？这种机会！我告诉你，也就是你！”
　　周小韶连连点头，好话说了一箩筐，这才安抚了林妙柔，挂断了电话。
　　她想到了刘婷婷，那个姑娘不是一直想当纪录片的导演吗，这个机会挺好，周小韶想要介绍她去。不过，周小韶手边可没有刘婷婷的电话，她记得她把电话号码记在了一个小本子上，那个本子现在在家里放着呢。
　　这么想着，周小韶回头，刚想跟范无救说些什么，却见范无救正坐在小凳子上，与刚才的动作姿势神情一模一样，似乎周小韶打电话的时候，他一点都没有动过。
　　周小韶觉着纳闷，上前蹲在了范无救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摇了摇：“喂喂，范祖宗，谁给您老人家点了穴啊？”
　　范无救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看着周小韶深深吸了口气：“你先陪我去买身衣服。”
　　周小韶一脸懵逼：“啊？”
　　范无救猛地站起身来，他摸了摸身上，掏出烟盒抖出一根烟，皱着眉一脸严肃点上叼在嘴里：“还得去刮刮胡子剪剪头发……你等我一下，我记得我的存折放在了……”
　　范无救说着，快步走回了店里。周小韶蹲在原地，这回换她石化了。
　　“你找什么？找存折？”周小韶站起来追了进去：“都这年代了你居然还用存折？……等会！存折里存着的是冥币还是人民币啊？”
　　“废话，人民币！”
　　“你还有人民币存款呢？哇这么厉害的吗？”
　　范无救没工夫理会周小韶，他翻了半天，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抓了抓头发，眉头锁得更紧了：“不对，前几年国家发行股票，老谢拿我的折子说是帮我理财去了。我的钱都在他那。”
　　周小韶眼睛瞪了老圆：“哟喂厉害了我的男朋友，您居然会炒股？”
　　范无救摸了摸身上，一脸严肃：“我手机呢……”
　　周小韶指了指门外院子：“刚你不发我红包的吗？在外头凳子上搁着吧？”
　　范无救皱着眉快步走了出去，拿起手机就开始打电话。
　　范无救：“老谢，十万火急——我需要钱。……不是，不是冥币，是人民币，对，就是现在凡人用的那种钞票。要多少？我有多少拿多少……拿不出来？怎么就拿不出来了？”
　　周小韶歪了歪脑袋，看着范无救跟商量国家大事一样对着电话那头的谢必安噼里啪啦一阵说，还是没明白怎么回事。
　　范无救：“我管你什么定期什么股市，能拿出来多少就拿出来多少！……什么？卡？卡什么？银行卡是什么？”
　　周小韶抽了抽嘴角，心想老范还真是个老古董。
　　范无救又抓了抓头发：“行，那一会我去你那拿。”
　　说完，他便立刻挂了电话，然后扭头一脸肃然看着周小韶：“等我一分钟。”
　　周小韶点了点头，然后眼睁睁看着范无救撕开一片空气，身子跨进去人就不见了。
　　院子里陷入一片安静。周小韶喃喃自语：“怎么忽然想起了要买衣服的……”她正琢磨着，要不要先回一趟家，拿了刘婷婷的电话号码，再回来找她时，范无救已经回来了。
　　说是一分钟，还就真是一分钟。
　　范无救手里举着一张黑色的银行卡：“这个卡你会用吗？”
　　周小韶点点头：“知道密码就会用。”
　　范无救听言，把卡递给周小韶：“密码八个八，走。”
　　周小韶被范无救推着走向停放在院子里的机车边，人还一脸懵逼不知所措：“走什么走，去哪里啊？”
　　范无救：“剪头发，买衣服，买礼品，去你家。”
　　周小韶这才懂了，忽然抑制不住大笑起来：“就为了这个？哈哈哈哈不用麻烦的，没事你挺好的，就这样就帅得闪瞎眼了！”
　　范无救眼睛一瞪：“闭嘴，走。”
　　周小韶脑袋上被扣上了那个粉红色碎花小头盔，直至被范无救带着出了巷子，她的声音还闷里闷气地从头盔下面往外冒：“喂喂！你冷静点！”
　　这是周小韶第一次与范无救在一起时，能被路边的凡人看见。等两人顺着周小韶所指的方向来到了市中心，周小韶发现，他们已经不仅仅是能被“看见”了，简直可以算得上是被“围观”了。
　　范无救上身仅单穿这一件黑背心，下身是件看起来有些旧的工装裤，万年马丁靴甚至没擦干净就被他套在脚上，一头半长的头发照旧随意扎成了个小揪揪，下巴上胡子好似没刮干净，略带了一丝青色……可偏偏就是这样一幅不修边幅的模样，却吸引了马路上大半路人的目光。
　　自他下了机车，皱着眉看向面前的商场时，就有些不自在起来。
　　“就是这？”范无救问道。
　　周小韶点点头：“是你问最高档的商场在哪的，喏，就是这里。”她说完，不自在地看了眼周围，觉着从未有过如此受人瞩目的时刻：“不过，你带的钱够不够啊？这里东西都超级贵的。”
　　范无救摆摆手，没理会周小韶这个愚蠢的问题，她拉过周小韶的手，径直往商场里走去：“赶时间，别废话。”
　　周小韶撇撇嘴，偷偷在范无救身后朝他吐了吐舌头。这人哪里都好，就是嘴太毒，要不是她周小韶被美色所迷，她才不要一天到晚受这窝囊气！
　　其实这个商场，周小韶也很少进来逛。毕竟是本市最高档的商场，她周小韶连上辈子加起来，也只从这个商场里路过过两回。这里面一条丝巾都要卖个大几千的，谁来消费得起啊！
　　这一回，周小韶倒是看清楚了商场里面的样子，这里别说卖衣服的了，连做造型的，喝咖啡的地方都有……周小韶想象了一下，犹如林妙柔那样的贵妇，大约可以待在这个商场里，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从做美容头发指甲，到买衣服鞋子包包……一切都搞定吧？
　　根据商场里的导购图，周小韶跟范无救直接找到了一家所谓的买手店。店主大约也是个富二代玩票的，全世界各地买来品味独特的衣服饰品放在店里，能卖出去就卖出去，卖不出去就摆着看。结果范无救一进门，那个店主眼睛都直了，上上下下看着范无救的身材，嘴里不停发出“啧啧”地感叹声。
　　周小韶看着那个画着眼影的男人摸向范无救胸肌的手，忽然心里警铃大作。她不动声色挽过范无救的胳膊，直视那个手脚不老实的店主——想吃她男人的豆腐？就是男的也不行！
　　范无救倒是没留意那个店主怎么样，只是皱着眉一脸审视望了眼周围：“就这里？你妈妈喜欢这种风格？”
　　周小韶没空搭理范无救，她光顾着显摆自己对范无救的所有权呢：“嗯嗯。”
　　范无救握住周小韶的手，片刻后一顿，拉起她的手看了眼：“你手上怎么回事？”
　　周小韶瞪着店主，企图用目光打败对方，没有第一时间理会范无救。
　　范无救眼睛一眯，伸手捏住周小韶的脸，往自己的方向一掰：“问你话呢，手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周小韶两边腮帮子被捏起来，眼睛瞪了个溜圆：“嗯？”然后顺着范无救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呃，就是之前不小心搞伤了，早就好得差不多了，结的痂都快掉了。”
　　范无救看起来是有些心疼，也没说什么，无奈摇了摇头，将周小韶的手郑重放在手心：“也不小心点。”
　　周小韶的腮帮子得到释放，她心里有点犯嘀咕——正跟这疑似基佬的小店主眼神决斗呢，老范你能不能给点面子！
　　结果她眼神刚往小店主那里看过去，却见那小基佬已经一脸遗憾，仿佛眼见着一朵鲜花插在……不，应该是一坨那啥砸在了鲜花上一样。
　　“哪位买衣服啊？”性向不明的小店主终于开了口，眼神还时不时往范无救腰上扫。
　　“我男人。”周小韶瞪着小店主，咬牙切齿说道。
　　——你眼神放老实点，我男人，听见没！
　　小店主夸张地朝周小韶翻了个白眼，然后转眼朝着范无救笑容满面：“帅哥挑衣服啊？有喜欢的风格吗？是要平时穿还是上班穿？”
　　范无救随意开了口：“见丈母娘穿。”
　　小店主表情瞬间石化。
　　周小韶大获全胜，可喜可贺。
　　得意得眉毛都要飞起来的周小韶终于松了手，乐滋滋地往店里的沙发上一坐，看着小店主臭着一张脸给范无救搭配衣服。
　　不过真别说，这疑似基佬的小店主的眼光还真不错，他给范无救配了几身，全都特别好看。每件单品拎出来都是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仿佛毫无特色，可等范无救换好一套出来，却特别能突显老范那一身男人味爆表的气质。
　　小店主似乎搭配得起了兴致，一连替范无救配了好几身，从衣服裤子，到鞋子配饰，甚至手表包包外套，全都给搞定。范无救换了三回，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他朝沙发上看热闹看得带劲的周小韶扬了扬下巴：“哪身？”
　　周小韶抹了把嘴，确定口水没流出来：“哪身都好看。”
　　范无救有些迟疑：“你……妈妈会喜欢哪身？”
　　周小韶拇指指了指自己：“我妈喜欢她女儿喜欢的那身！”
　　范无救摇摇头，无奈眯着眼看了看周小韶，然后转身回去换衣服：“都包起来吧。”
　　小店主见遇到了金主，顿时乐开了花：“先生要包起来那一身？”
　　范无救的声音从换衣间里传了出来：“三身都要。”
　　小店主眼睛都要亮起来了：“三套都要吗？那配饰呢？”
　　“要。”
　　“包包呢？”
　　“要！”
　　“那手表呢？”
　　“啧，要！”
　　周小韶终于炸毛了，赶忙站起来伸出手制止：“不不不不，手表不要！”
　　开玩笑！衣服包包再贵也是有个上限的，可手表要贵起来可没个谱啦！谁知道这家店里的手表要多少钱！
　　小店主这回没敢再朝周小韶翻白眼，只是吧唧了一下嘴，笑嘻嘻地说道：“帅哥既然都要，那就不用换衣服了呀，穿着这身挺好的，是吧美女？”
　　周小韶假惺惺地也跟小店主笑了笑，然后也同意了他的说法。
　　范无救出来，周小韶磨磨蹭蹭从口袋里把范无救之前给她的卡摸了出来，到柜台前付款。
　　“密码你没给错吧？”周小韶朝范无救问了句。
　　范无救点点头。
　　小店主在柜台后面噼里啪啦打账单，周小韶看着那越来越长的小票，心里也来越虚。她把手放进包里，摸着噎鸣之沙。
　　要是一会范无救的卡里刷不出来钱来，她就立刻把时间暂停，然后把老范身上衣服扒下来，两人拔腿就跑！
　　“麻烦您核对一下账单。”小店主笑盈盈地把打好的小票递给了周小韶。
　　周小韶接过账单一看，倒吸一口冷气，顿时别说心了，连身子都快凉了。
　　“……给。”她抖着手把范无救的卡给递了过去。


第47章 
　　店主笑眯眯刷了卡，递给周小韶一张小票：“麻烦在这里签字。”
　　周小韶回头喊了声：“老范，签字！”
　　“你签，我没工夫。”更衣室里传来范无救颇有些苦恼的声音，似乎正跟刚买的衣服过不去。
　　周小韶也没纠结，接过店主递过来的笔，在小票上端正写下范无救的名字。店主接回小票看了两眼，声音里居然带了点小娇俏：“你未婚夫名字真有个性。”
　　“嘿嘿，他哪里都有个性。”周小韶嘚瑟地朝小店主眨了眨眼，却见小店主把卡裹着小票递还了回来。周小韶还伸着脖子等着输密码呢，这下子一下子有些懵逼：“就完了？”
　　“完了啊，您的卡。”店主双手捧着卡，表面礼貌地朝周小韶笑。
　　周小韶抓抓脑袋：“不用输密码？”
　　店主摇摇头：“不用啊。”
　　周小韶：“可……密码八个……”
　　店主眯了眯眼，手往回缩了缩：“就算用密码也是六位数，这卡是不是你的？”
　　周小韶眼睛一瞪，伸手把卡夺了回来：“不是我的，是我男人的！”
　　店主疑惑地看着周小韶抓着卡回去，硬塞给老范。范无救正摸着下巴，见周小韶回来便开了口：“哪里有剪头发的？”
　　周小韶手指指了指楼上，声音压低了点：“谢大大告诉你密码八个八的？”
　　范无救一手拎起买的大包小包，一手揽着周小韶往店外走：“嗯，老谢说的。怎么，密码不对？”
　　周小韶摇摇头：“刷这卡根本不用密码……没想到谢大大还是个腹黑。”
　　范无救没明白，微微低了低头：“腹黑？”
　　周小韶缩了缩脖子，嘻嘻笑着摇头：“没什么，走吧，赶紧的，别让我妈等久了。”
　　两人上了楼，楼上果然有一家看装修相当不错的理发店。两人刚走到店门口，店里大门内左右两边站着的小男生便连忙打开了门。
　　“欢迎光临。”一进门，左右两排穿着白衬衫黑马甲，头发修得整齐的小男生便齐齐朝周小韶和范无救开了口，周小韶顿时乐了，自言自语道：“理发店还是鸭子店，搞得这么隆重呢？”
　　范无救眉头皱得更深了点：“鸭子店？”
　　周小韶立刻摇头：“没没没你听错了，走走走。”她推着范无救往店里走。一拐弯，前台里穿着利落马甲的女生抬起头来，笑容灿烂地问道：“请问有预约吗？”
　　范无救一边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跟过来的小男生，一边伸手将扎住头发的皮筋扯开：“没预约，剪头发，越快越好。”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小男生开口问了：“先生以前来过我们店吗？”
　　“没有。”
　　“那先生有没有喜欢的发型师？”
　　“没有。”
　　“那您偏好于哪种发型呢？”
　　“啧，你怎么这多废话？”范无救终于恼了，眉头一皱，下巴一扬：“再啰嗦我回去自己剪头发。”
　　此话一出，围在周小韶和范无救身边的小伙子愣住了。
　　“您……以前都是自己剪的头发？”小伙子试探着开了口。
　　范无救抓了抓头发：“不然呢？”
　　前台里听完全程的女生干笑两声：“先生真是……艺高人胆大。”
　　穿白衬衫黑马甲的小伙子连忙打圆场：“帅哥是颜值高，怎么任性都行。”
　　范无救大刀阔斧坐在一张椅子上，透过镜子挑了眉看向身后的人：“什么高？”
　　周小韶捂住脸，乖巧坐在了角落里。
　　范无救一脸的不耐烦，倒是果真镇住了这家店的理发师。或许是这家店本身就服务好，又或者是理发师被范无救吓到不敢说话，总之范无救头发剪得极快，且理发师全程闭嘴，一句废话都不敢说。
　　离开商场的时候，周小韶看了眼手机，惊住了：“太效率了，一个小时全都搞定！”
　　范无救拉着周小韶脚下带风：“快点，别让你妈在家等着。”
　　周小韶腿没范无救长，老范前面撒开步子走，她被牵着在他身后小跑。
　　“你走慢点！”
　　“啧。”范无救回头看了眼喘着粗气的周小韶，二话不说伸手把她拎了起来，夹着往他停机车的地方走：“腿这么短。”
　　周小韶挣扎了一下，发现路人惊悚的眼神后，干脆垂着四肢装死虫子。自己好端端一个姑娘被夹咯吱窝底下穿梭于市中心，就已经够吸引人眼球了，万一她挣扎得再逼真点，会不会有人报警，说市中心有人当街拐卖妇女？
　　到了机车旁边，周小韶被放在地上。她抬头看了眼依旧一脸严肃的范无救，忽然摸了摸下巴，将刚才自己的那些想法全都打消了——应该没人报警，毕竟这颜值放大街上，再离谱的行为都会被认为是电视台的真人秀节目吧。
　　范无救忽然停下来：“等会，见面礼没买。”他看向周小韶：“你妈爱吃什么？”
　　周小韶挠了挠下巴：“我妈爱吃红烧鲫鱼。”
　　范无救：“……燕窝鱼翅什么的喜欢吗？”
　　周小韶嗤笑一声：“我妈还没这么老，再说了，燕窝有什么好吃的，能红烧吗？”
　　范无救眉头微微一皱：“那要买些什么……不行我得问问。”他说着，掏出手机就开始拨电话。
　　周小韶猜到范无救大约是要打给谢必安，她想到谢必安或许是个腹黑的，忽然就想要阻止。
　　可没等她说话，范无救电话就已经打出去了：“老谢，见丈母娘要带什么。”
　　周小韶闭上了嘴，看着范无救表情越来越严肃，竟觉着有一丝好笑。
　　无论是面对什么事，都一副漫不经心模样的老范，这还是头一次从头严肃到脚。从听她说出妈妈喊他回家吃饭开始，便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现在这副模样，在古代或许换身盔甲就能上战场。
　　“嗯，我知道了。”范无救挂了电话，也不再说什么，把头盔拿出来，先给周小韶戴头盔。
　　“谢大大说什么了？”周小韶扣好头盔，声音嗡嗡从头盔下头冒出来。
　　“他说不用买什么。”范无救戴好自己的头盔，跨步上了机车，踩了两脚将机车发动，微微侧头看了眼周小韶，眼神示意她上车。
　　周小韶坐上车，双手环住范无救的腰：“谢大大说不用买什么？”
　　真是奇怪，她还以为谢必安会给范无救出点什么馊主意呢。
　　“他让我直接把卡交给你妈。”范无救猛一踩油门，机车轰鸣声中飞驰出去。
　　周小韶抽了抽嘴角——谢大大果然还是出了馊主意。
　　到了小区门口，周小韶拽住范无救，让他停了车。她押着范无救来到小区门口的水果超市，买了点水果，又指使范无救去超市买了箱牛奶：“这个就行了，意思意思。”
　　范无救一脸怀疑，却没有说什么，两人一路走到单元楼门口，气氛越来越凝重。
　　周小韶终于憋不住了，伸手狠狠锤了范无救一下：“你给我笑起来好不好！知道的是见我妈，不知道的以为你奔丧来的！”
　　范无救瞥了周小韶一眼：“你听说过黑无常上门是带笑的？”
　　周小韶脸上一僵，心想是有点不吉利：“那也不行，你严肃起来表情有点那啥，别吓着我妈！”
　　范无救顿了顿，跟着周小韶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之前，楼下一个刚散步回来的老太太一根拐杖挡住电梯门，人钻了进来。
　　“小韶啊。”老太太朝周小韶笑得一脸灿烂：“高考完啦？考得怎么样啊？”
　　周小韶认识这个奶奶，便也笑眯眯地回道：“考得还行，劳您挂心啦。”
　　老太太看了眼周小韶身边的范无救，忽然脸上笑容一僵，她身子忍不住往边上靠了靠，朝周小韶干笑一声：“呃，这是你朋友啊？”
　　周小韶点头：“嗯，是啊。”她抬头看了眼范无救，见他正对着电梯里的镜子，练习微笑。
　　……啧啧，这小子白瞎一张俊脸了，怕不是个傻子哟。
　　周小韶暗中伸手拧了范无救腰间肉，范无救低头看了眼周小韶，见她使眼色，才意识到电梯里还有别人。
　　唔，常年不被凡人看到，想干什么干什么惯了，范无救并没有留意路人眼光的意识。
　　出了电梯门，范无救两手拎着水果牛奶，仍旧一脸严肃。周小韶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笑！给我笑！”
　　范无救作势要咬周小韶的手，周小韶赶紧缩回爪子，回头按了家里的门铃。
　　“来了！”门里响起妈妈的声音：“怎么这么久，菜都快凉了……”
　　门一开，妈妈就看见缩着爪子的周小韶，和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范无救。
　　一时间，气氛略有些尴尬。
　　“妈，这就是那个谁。”周小韶这时候也有点羞涩起来：“你叫他老范就行。”
　　妈妈抽了抽嘴角，伸手去抽周小韶的脑袋：“我叫他老范，辈分还怎么算？傻丫头……”她朝范无救笑着搓了搓手：“那什么，快进来吧。”
　　换了鞋，范无救将水果牛奶放在地上，妈妈赶紧客气两声：“来就来吧，还带什么水果……”
　　范无救一顿，看向周小韶。
　　——你看，你妈都觉着带水果不好。
　　——傻子，我妈跟你客气呢，你当真了？
　　两人趁着妈妈转身的功夫，用眼神拌嘴。等妈妈一回身，周小韶赶紧拉过妈妈朝范无救说道：“这是我妈。”
　　范无救：“妈。”
　　妈妈：“……”
　　周小韶简直要抓狂，大爷，您能别这么实在吗？
　　范无救：“……”
　　周小韶干笑：“哈哈哈瞎说什么，进来进来。”
　　此刻的周小韶一万个后悔，觉着范无救今天实在是太反常了，或许一下子喊他回家，有点太快？是该给他点缓冲的时间才好，看看，好好的黑无常大人，此刻竟像个傻子。
　　三人终于坐在了饭桌上，一张正方形的桌子，三人占了三个边。周小韶坐在两人中间，范无救跟妈妈面面相觑。
　　妈妈脸上笑容有点僵，从桌子下头暗暗拽了拽周小韶的手，嘴型不动压低声音：“他能吃饭吗？”
　　周小韶下意识也压低了声音：“能啊。”
　　她还跟范无救一起撸过串儿来着。
　　妈妈：“不是说只吃人脑子，别的吃了就吐黑血吗？”
　　周小韶：“……您说的那是丧尸。”
　　妈妈：“哦……那喝不喝人血？”
　　周小韶：“那是吸血鬼……我的亲娘，您能少看点电视吗？”
　　妈妈松开手，朝范无救笑了笑：“别客气啊，这……我也不会做什么好菜，都是家常的，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周小韶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终于找到了话题的突破口：“啊，对了妈，下回让老范下厨。他做饭好吃，手艺一绝呢。”
　　妈妈疑惑地看向周小韶：“……真的？”
　　周小韶点点头：“当然啊，他不是还开了个小吃店吗？……虽然卖的都是些警察局不让卖的，不过会做人肉就会做猪肉，没差别哈哈哈……”
　　“……开玩笑的，妈你别怕。”见妈妈脸色更难看了点，周小韶差点想抽自己一个嘴巴。
　　妈妈脸色好看了点：“哈哈哈也是啊，做人肉也……”
　　此时范无救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放在了膝盖上：“开小吃店是我的兼职，其实我也有公职在身的。”
　　正尬聊的妈妈和周小韶都看向范无救。
　　范无救：“说起来，我的本职也算是公务员，酆都城鬼差的待遇不错，正经公务员都是有五险一金的。我有两套房，一套在酆都城，五环里，交通方便，还有一套在引魂路，是个独门小院子，环境还算不错。”
　　“上世纪70年代末，酆都城也实行公务员考核，上岗证书在家，上面标明了我有研究生同等学力，以及本科的学士学位证书也在家里。”
　　他说着，从怀里掏了掏，没掏出什么来，便又看向周小韶：“……拿出来。”
　　周小韶眨了眨眼：“什么？”
　　范无救：“卡。”
　　周小韶恍然，赶紧把范无救的卡拿了出来递给他。
　　谁知范无救竟双手把卡放在了桌子上：“来的急，别的也没带。下回再上门时，我会把我的两套房的房产证，还有存折卡，工资卡什么的，都带上的。”
　　妈妈被镇住了。
　　周小韶也被镇住了。
　　周小韶：“……老范你是来办贷款的嘛？谁问你这些了？”
　　范无救顿了顿，认真看向周小韶的妈妈：“其实我不会跟凡人打交道，头一次经历这个，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只是想尽力证明，我有能力让您的女儿幸福过这一生。”


第48章 
　　范无救说话时很认真，这让周小韶和妈妈也不知不觉认真了起来。
　　两人脸上尬聊的笑意渐渐温柔起来，周小韶抿起嘴不说话，妈妈表情柔和地看着范无救。
　　话题被不知不觉带偏，聊天逐渐自然起来。范无救话说得不多，多数是听着妈妈和小韶拌嘴，虽然他敏感地感觉到气氛确实比一开始好了不少，但毕竟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吃完了饭，周小韶送范无救回去。两人一出门，没等范无救开口，周小韶忽然扑了上去，整个人挂在了范无救身上。范无救本能地抱住扑过来的小丫头，颠了两下，忽然开口：“你是不是胖了？”
　　周小韶原本满腔柔情，整个人就像是个灌满了蜜的气球，却忽然被范无救这句话戳了个洞，蜜水哗啦啦淌了个干净。
　　她从范无救怀里抬起头，佯装生气地瞪着男人，范无救半点反应都没有，仿佛只是认真掂量着自己小姑娘的重量，渐渐周小韶也装不下去了，脑袋搁在范无救肩膀上，轻轻叹了口气：“我妈虽然没明说，可看样子算是挺满意你的。”
　　范无救一顿：“真的？”
　　周小韶点点头：“大概是觉着你并没有哪里不正常吧，似乎并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
　　范无救挑眉，笑容里忽然染上一丝邪气：“丈母娘原本以为我哪里不正常？”
　　周小韶没听出范无救语气中的暧昧，下巴在范无救肩膀上碾来碾去：“你是鬼差啊，又不是个真男人。”
　　范无救忽然沉默，片刻后将怀里的小姑娘放在了地上。没等周小韶反应过来，她就被按在了墙角。
　　“不是个什么？”范无救声音压低，整张脸向周小韶逼近，浑身荷尔蒙瞬间爆炸，连带着他说话时的气声都带了一丝性感：“嗯？”
　　周小韶顿时结巴：“啊……啊？”
　　范无救抓起周小韶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而后眯起眼，声音里带了丝丝危险：“我觉着我得证明一下自己。”
　　她的一只手被范无救抓住，从他肌肉隐动的小腹，一路向下，滑向了某个不可描述之地……
　　周小韶炸了，在她嗷地叫出声之前，声音被另一双唇坚定地堵了回去。范无救的吻带了些凶猛，似乎有几分恼怒的成分，可最初的的来势汹汹过去之后，那吻逐渐变成了温柔地舔舐。
　　就如同嗜甜的孩子，正珍惜地吮舔着唯一那块甜点表面的那层糖霜。
　　楼道里的感应灯忽然灭了，整个世界陷入温柔黑暗。周小韶终于闭上了眼，却似乎能看见满世界都是绚烂的烟花。她满心缱绻，身体逐渐柔软，一只手勾住那个肌肉逐渐越发紧绷的男人。
　　两人的气息在黑暗中纠缠，忽然一个轻响，楼道里传来细微的开门声。两人瞬间暂停，双双僵住身子。
　　开门声像是楼上传来的，似乎是有人往门口放了个什么，有着细微的塑料袋摩擦声。那声音很小，小到楼上的声控感应灯都没有亮，紧接着，关门声又从楼上响起。
　　周小韶忽然轻笑了一下，浓稠得几乎灼热的空气逐渐消散，她温热的气息扑向范无救滚动的喉结，一抬眼便撞上范无救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那眼神里似乎亮着一丝光，幽深而又暗潮涌动。
　　“留着。”范无救声音暗哑，气息里带着一丝燥热喷向周小韶发烫的耳垂。
　　周小韶觉着脖颈处有些发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留着什么？”
　　“留着我的小点心，”范无救一只大手猛地抓了一下周小韶的屁股，两人下丨半丨身忽然紧贴：“以后慢、慢、吃。”
　　===
　　被这么一搅合，周小韶一整晚脑子里都成了浆糊，直至第二天一大早，她才想起来答应林妙柔的事情。
　　刘婷婷的手机号码她是有的，但因为自己没有能用现在sim卡的手机，于是那个手机号码她一直写在小小的电话本上。翻出刘婷婷的电话，周小韶用家里的座机打了过去。
　　“喂！”刘婷婷接起电话，那头却是声音清朗又活泼：“小勺呀？”
　　周小韶坐在了沙发上，摊着手脚拿着电话脸带微笑：“你怎么知道是我呀？”
　　刘婷婷：“你是不是傻，我存了你家电话号码呀。”
　　对方似乎找了个稍微安静一点的地方，随即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一些。
　　周小韶：“你在外面旅游吗？”
　　刘婷婷：“是啊，跟爸妈出来玩，在海边。哎呀，六月份来海边就是好，人不算多，天气也正好，你没有旅游的打算吗？”
　　周小韶想了想：“暂时还没定呢，假期这么长，我先在家赖两天。”
　　刘婷婷：“哈哈，也是！可以睡个几天几夜的再说！”
　　周小韶被刘婷婷欢快的声音感染，脸上也情不自禁带上笑容：“跟你说个事情呢，你现在方不方便的？”
　　刘婷婷乐了：“咱都聊了这么久了才问我方不方便？有什么事情你说吧！”
　　周小韶斟酌了一下，开口道：“我家有个……亲戚，是电视台的。上个月地震的事情，全国都挺关注的，咱地方台要拍个纪录片，似乎是关于地震题材的。我家那个亲戚说纪录片有点承上启下的意思，要寻访当年唐山地震幸存者，所以最好是有个年轻的学生全程参与，当一个纪录片里提问的角色……我这么说你明不明白？”
　　刘婷婷立刻接口：“明白啊，就是一个串联人物对吧？我懂的。”
　　周小韶笑了：“你当然懂，你对这个这么感兴趣。我找你的意思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去试试看？”
　　刘婷婷似乎是懵了一下：“试试看什么？”
　　周小韶：“拍纪录片啊，就是这个串连人物。我亲戚一开始问我，但你知道的，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可是她好像挺急的，所以我想到了你，就跟她说我来问问你。”
　　刘婷婷似乎依旧懵着：“……我？”
　　周小韶：“嗯，你考虑考虑？不过得快点……”
　　周小韶话还没说完，刘婷婷忽然声音又拔高了：“还考虑个屁呀，当然要答应了！哇我的小勺！我简直爱死你了！”
　　周小韶耳朵差点被炸了，她将话筒远离了耳朵，等对方哇啦哇啦激动得差不多了，才又开了口：“你都不问问具体情况的？”
　　刘婷婷：“问啥呀，你又不会害我，再说了，有这种机会，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好不好！哎呀小韶我怎么这么爱你呢！哈哈哈哈……”
　　周小韶觉着刘婷婷像是要乐崩了她的人设，赶紧跟她说：“行行行，那我去跟我亲戚说了哈，等我问好她的时间，再来跟你说，你们先见一面。”
　　刘婷婷：“嗯嗯嗯嗯……”
　　周小韶：“我就是个牵线人，你们具体的事情自己谈哦，成不成可不是我的事情了哦。”
　　刘婷婷：“嗯嗯嗯……哈哈哈哈哈……”
　　周小韶无奈摇摇头，又跟刘婷婷说了两句，可感觉对方已经狂喜到了根本听不进去的地步，于是也没再说什么，说了句好好玩便挂了电话。
　　这时候，妈妈端着一盘洗好的小西红柿走了过来：“咱家什么时候有电视台的亲戚了？”
　　自从周小韶跟妈妈坦白了重生的事情之后，整个人都放得开了，她觉着自己连这种事情都跟老妈说了，其他事情也没什么不好开口的。
　　“之前送外卖的时候认识的，一个猫妖，是个大明星。人挺爽朗的，也挺帮我的。”周小韶伸手拿过一个小西红柿，丢进嘴里嚼，酸甜的汁水充盈口舌间，周小韶心情大好。
　　妈妈沉默片刻，摇摇头也拿了颗小西红柿放在嘴里吃：“……还是有点接受不了你说这些，总觉着得拉你去精神科看看。”
　　周小韶哭笑不得，干脆掏出手机，噼里啪啦给林妙柔发阴信。
　　等给林妙柔发了刘婷婷的电话号码后，她才把手机往茶几上一丢，抬头对妈妈说：“妈，咱这两天去趟北京吧？”
　　妈妈神情复杂地将目光从周小韶的手机上移开：“去看房子？”
　　周小韶点点头：“看房子，顺道再玩一玩。我高考结束了，你也正好辞职，咱们有时间放松一下。”
　　妈妈先点头，而后又有些犹豫：“可你不是还有工作吗？这个也不耽误？”
　　功德点数事关周小韶的性命，所以妈妈把这个看得很重。她现在是一边心情复杂，一边又不得不信，几乎过一阵子就要问一下周小韶功德点数还剩多少，仿佛正计算着她家小韶还有多少天好活。
　　特别是现在周小韶后台点数余额不到500点了，妈妈简直替她发愁。
　　周小韶摇摇头：“不用担心这个，我有几家关系好的店铺老板的阴信，如果有必要，他们会直接把订单推送给我让我接单。我一会再去黄叔那里买几张缩地成寸符，到哪里都能迅速送单，没问题的。”
　　妈妈想了想，点点头：“那行，我去收拾收拾行李，咱们过两天就走。”
　　周小韶想去北京也并不是临时起意，她看好的那个楼盘正好六月底开盘。海淀的新盘，如果历史没有改变的话，这个楼盘开盘时均价才8000多。而仅仅一年以后，这个小区的房价便已经翻番。
　　第二天，妈妈已经准备好了，周小韶虽然有缩地成寸符，但却还是跟妈妈买了软卧的火车票。一来她不想让妈妈本来就濒临崩塌的世界观再次受到冲击，二来两人本来就带了一点旅游的性质，母女两人坐火车也是旅途中的一大乐趣。
　　订好了火车票，周小韶立刻掏出手机，拍了两张火车票的照片，发给了范无救。
　　小勺：[照片]。
　　天下太平：？
　　小勺：啦啦啦，跟我妈去北京玩~
　　天下太平：不带我？
　　小勺：……
　　天下太平：好歹也算是正式见过面了，不算家庭成员吗？
　　小勺：…………
　　天下太平：好伤心，我要找丈母娘诉苦。
　　小勺：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天下太平：怎么，你要悔婚？[大哭][凋谢][心碎]
　　小勺：……你不做生意啦？
　　天下太平：我是老板，那必须是我说了算的。
　　小勺：你公差呢？好歹也算是个公务员来着？
　　天下太平：攒了三千年的年假，你猜我能休多久？
　　周小韶瞬间没词了，她抓了抓脑袋，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从上回楼道里差点擦枪走火，周小韶就有点不好意思跟范无救见面。她总觉着范无救看她的眼神十分不善，下一秒自己就要被拆吧拆吧连皮带骨的吃个渣都不剩。
　　小勺：……你真的想跟着去？
　　天下太平：想。不过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就等你回来。[微笑]
　　周小韶看着那个小小的微笑表情，不知不觉脑补出了一丝丝凄凉的味道。她看了眼妈妈，又看了眼手机。
　　小勺：可……你在我怕妈妈不自在。
　　天下太平：……说的也是。
　　小勺：要不，等我跟我妈回来，我再跟你出去玩？
　　天下太平：就我俩？
　　周小韶看着范无救打出来的三个字，忽然脸上一热。
　　小勺：……也可以带上谢大大。
　　天下太平：呵呵，调皮。
　　周小韶忽然笑出了声，妈妈回头看了她一眼，无奈伸手拉住周小韶：“走路别看手机，好好走路！”
　　周小韶吐了吐舌头，赶紧跟范无救说了一声，便收起了手机。手机刚收起来，她忽然对跟范无救一起出去玩充满了期待。
　　“妈……”周小韶眨巴眨巴眼，忽然朝妈妈笑了起来：“内个什么，有个事想经过您批准。”
　　妈妈看着周小韶搓着手的样子，忽然眼睛一眯：“干什么？”
　　见妈妈警惕了起来，周小韶越是不好意思了，她嘿嘿嘿笑着：“我……从北京回来，能跟老范出去玩嘛？”
　　妈妈先是松了口气：“我还能拦着你去找他玩……”她话说到一半，忽然眼神又锋利起来：“你想跟他出去旅游？”
　　周小韶咬住下唇，小兔子一样乖巧看着妈妈。
　　妈妈神情复杂，指了指周小韶，又叹了口气：“女大不中留！”
　　周小韶：“就是很正常的出去玩，你别多想啊……”
　　妈妈声音提高了：“孤男寡女，还男女朋友！单独出去旅游，你让我别多想？当妈妈几岁呢这么好忽悠的？”
　　周小韶忽然脸红：“没有……妈你就不能单纯点！”
　　妈妈一根手指头戳过来，狠狠点了点周小韶的脑袋：“这事是能单纯的了的嘛？不行！怎么说……怎么说也得把我女儿留到20岁以后才能让臭男人惦记！”


第49章 
　　周小韶无奈，低头给范无救发阴信。
　　小勺：我妈不同意[摊手]。
　　天下太平：……我受到了打击。
　　小勺：[摸头]
　　天下太平：那只好祝你玩得开心了。
　　其实早就能猜到妈妈的反应，周小韶倒是没有觉着有多失望。以后和老范在一起的机会多得是，毕竟现在的自己在妈妈眼里不过是个刚刚高考结束的学生而已。
　　可周小韶不纠结了，妈妈却还在纠结，直到两人上了火车，妈妈还叽叽咕咕地跟周小韶碎碎念。
　　“不是妈妈老古董，只是你现在还小……倒不是说人家不好，只是人家毕竟这么大岁数了，妈妈怕你受伤害……”
　　周小韶耳朵起了老茧，翻包摸出根火腿肠递给妈妈：“您老人家快别想了，我都说了不跟他出去玩了呀。”
　　妈妈接过火腿肠，也知道自己说得多了，瘪了瘪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看了眼手表：“一会去餐车吃饭吗？”
　　周小韶：“不是带了泡面？”
　　妈妈：“吃那个不健康的啊。”
　　周小韶：“难得吃一次嘛，我懒得出去。”
　　火车上人不多，周小韶跟妈妈买了两张软卧的票，小包间里另外两张床却是空的，于是母女二人占了一个小包间，门一关倒也舒服。周小韶瘫在床上，也觉着肚子有点饿了。
　　她记得自己带了好几根火腿肠，可刚才似乎只摸到了一根？周小韶身子不动，手往自己的包里摸了过去……火腿肠没摸到，却摸到了个软绵绵毛茸茸的东西……
　　周小韶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将书包一拉，目光撞上包里两个圆溜溜的眼睛。
　　“小咪，你什么时候钻进包里的？”周小韶一脸无奈，伸手把猫咪捞了出来：“不是说好了这几天你自由活动的嘛？”
　　妈妈打了开水回来，一拉开门，便看见周小韶抱着小咪，一人一猫正严肃对视。她也是惊讶，赶紧关上了门：“怎么把小咪也带出来了？火车上人家不让带的吧？”
　　周小韶也是无奈，她根本不知道小咪钻进了她的包，更何况，这家伙只要想不让人发现，就连安检都能瞒过去，更何况是她。
　　“谁知道它怎么跟来了……”周小韶捏住猫咪的腮帮子肉，捏得小咪喵呜着反抗：“我说怎么摸不到我的火腿肠了，是不是你给吃了？”
　　小咪默默移开视线，声音娇软着卖萌，企图转移话题。
　　妈妈摇摇头：“到了北京咱先去买个牵引绳，既然带来了可别让它跑了。”
　　小咪默默伸出小爪子，把牵引绳从周小韶的包里扒拉出来，咬在嘴里朝妈妈忽闪着大眼睛。
　　周小韶：“……你倒是准备得齐全，怎么不自己也背个包装你的行李。”
　　小咪：“喵~”
　　妈妈噗嗤一乐，片刻后又愣了愣，扭头去看周小韶：“……这猫不会也是妖怪吧？”
　　周小韶：“……”
　　小咪：“……”
　　哪有这么通人性的猫呢？如果妈妈不知底细，那或许也不会多想，可如今妈妈连范无救是个鬼差都勉强相信了，怎么会想不到这来历不明的猫有古怪呢？
　　周小韶伸手捏住小咪耳朵：“……你自己解释。”
　　小咪：“……喵。”
　　见小咪依旧企图伪装成单纯可爱小猫咪，这回连周小韶都觉着它脸皮厚了。
　　妈妈摆摆手：“行了行了，小咪就是小咪，妈妈什么都不知道。”她指了指周小韶：“你也别跟我说什么有的没的，我不听。”
　　说着，妈妈抱过小咪揉了揉：“我们小猫猫是乖的，只是一个人在家会孤单，所以才跟过来的对不对？”
　　小咪：“喵~”
　　看着一人一猫其乐融融自欺欺人的样子，周小韶也闭了嘴，不准备再说什么了。
　　===
　　在周小韶的印象里，她很小的时候来过一次北京。那时候爸爸还在，一家三口来北京玩，上过长城，看过升旗。
　　依稀记得，天还没亮的时候，□□广场上已经挤满了要看升旗的老百姓，彼时周小韶还小，黏黏糊糊的睡不醒。爸爸将小小的小韶扛在肩上，直至国歌响起，周小韶看着与日出同时缓缓升起的国旗，才揉揉眼睛清醒过来。
　　原本该是逛故宫的时候，周小韶却扯着爸爸的大腿要去玩路过看到的充气城堡。妈妈哄了小韶半天，说回家带她去玩，想玩多久玩多久，可好不容易来一趟北京，总得去逛逛故宫看看家里看不到的东西。
　　但爸爸却永远那么温柔，抵不过周小韶带着祈求的可怜巴巴小眼神，便松了口让她去玩。
　　整整一个下午，周小韶玩得开心，当她从充气城堡中满头大汗地扭头去寻找爸妈时，总能看见他们站在外面。之前还颇有微词的妈妈，那时却是满脸笑容举着照相机拍小韶开心的样子，而那时的爸爸，却拿着一家人的包，温柔地跟在妈妈身后，眼里满满的都是妻女和爱意。
　　时隔多年，爸爸已经不在了，妈妈和周小韶再次站在故宫外面，心情总是有些怅然的。
　　周小韶握住妈妈的手，开着玩笑：“那时候我也是不懂事，妈妈你应该打我屁股的。”
　　妈妈似乎从回忆中抽离，微笑着摸了摸周小韶的手：“你爸爸总是惯着你。”
　　周小韶：“哪里只惯着我了，不也惯着你的嘛。”
　　妈妈只是笑，却没有回答。
　　周小韶伸手抱着妈妈：“妈，我俩要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爸爸最喜欢看我们笑了。”
　　蹲在周小韶肩上的小咪，似乎感觉到了母女二人的伤感，伸出小爪子按在周小韶的头顶，似乎是想要安慰她。周小韶捏住小咪的尾巴，将情绪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挽着妈妈的胳膊说道：“妈，咱去吃点小吃怎么样？”
　　妈妈也配合着转移了话题：“你知道哪里有好吃的？”
　　周小韶乐：“我不知道啊，不过本地的好吃的，不应该都在小巷子里吗？”
　　话虽是这么说的，可周小韶却真的不太清楚哪里有所谓本地的好吃的。母女两人顺着长安街一直走，从中午走到了下午，都没找到合心意的地方。
　　手机地图现在暂时不发达，美食点评APP更是无从说起。周小韶甚至想找个网吧上网去查，却连网吧都没见到一个。她开始后悔自己来之前没有好好做攻略，前世手机太过方便了，让她忘记08年的时候，手机还不能完全代替电脑网络，网上能查到的手机八成都还查不到。
　　正当周小韶无奈，拉着一个看样子是本地人模样的老太太问路时，她的手机响了。
　　来电人是林妙柔。
　　周小韶接起电话：“妙柔姐？”
　　林妙柔声音爽朗：“哟，怎么声音怪冲的？”
　　周小韶立刻意识到自己声音里带了焦躁，赶紧道歉：“不好意思啊……”
　　林妙柔：“哈哈跟你开玩笑呢，怎么了遇着事儿了？”
　　周小韶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没做好准备就跑来北京了，有点后悔，现在路都不怎么认识。”
　　林妙柔：“你到北京去了？去旅游啊？”
　　周小韶下意识点点头：“是啊，想跟妈妈来玩一下，顺便买个房……”
　　林妙柔声音里略带了惊讶：“买房？去北京买？”
　　周小韶：“是啊，等成绩出来我打算报北京这里。”
　　她没有告诉林妙柔自己心里的小打算，其实只要稍微关注一点楼市，房价的趋势谁都知道，只不过是有没有这个心而已。林妙柔思量片刻，开口道：“你在哪里啊？等着，姐给你找个地陪！”
　　周小韶眼睛一亮：“真的？那您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林妙柔哈哈一乐：“你也帮了我大忙了！别说，你介绍过来的那个小丫头还真不赖，导演从一开始夸到现在，看样子挺懂的，也谦虚嘴甜。”
　　周小韶：“婷婷已经跟你联系上了？”
　　林妙柔：“是啊，我俩现在在电视台呢，开了一上午会，这会休息。”她顿了顿：“咱先挂，我给你找地陪去，我让他一会打电话给你。”
　　说完，林妙柔便雷厉风行地挂断了电话。周小韶看了眼手机，心里忽然一个突突——打电话给她？
　　她手机里的sim卡是阴间移动的，能打到她这个手机上来的人，那必须就不是个凡人了……
　　“小韶，谁啊？”妈妈在一旁问道。
　　周小韶拉着妈妈，进了路边的一家鞋店：“一个朋友，她说一会帮我找个地陪。妈，咱先在这里等等，一会等人家联系上咱们吧。”
　　妈妈点了点头，往店里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周小韶看了眼周围，见一位导购员已经走了过来，笑眯眯地说道：“小姐，本店不能带宠物进来。”
　　蹲在周小韶肩上，正舔着爪子的小咪动作一顿，抬头看了眼那个导购员，眼神里带了点受伤：“喵？”
　　导购员瞬间就软了，强忍着伸手捏捏小猫的冲动，抱歉地对周小韶笑了笑。
　　周小韶点了点头，抱着小咪跟妈妈说道：“妈我去外面看看。”
　　正坐在沙发上歇脚，眼睛看着店里鞋子的妈妈一听，朝周小韶摆了摆手：“你先过来看看，这双鞋感觉挺适合你的。”
　　周小韶抽了抽嘴角，抱着小咪扭头往外走：“你自己看吧……”
　　就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周小韶连忙走到店外，她看着手机上的电话号码，忽然觉着这号码有点眼熟。
　　“喂，您好。”周小韶接起电话。
　　“哦达令儿~”电话那头，一个风骚至极的男声传了过来：“想我了没？”
　　周小韶当时就想挂了电话：“……您是？”
　　“小讨厌，这就忘了我了吗？”男人又开了口。
　　周小韶忽然想起来了——这个声音，可不就是那个古龙水成精的五道将军的？
　　“我是你五哥，你跟咱妈在哪儿呢？我去接你们~”
　　周小韶一脸黑线：“呃，您就是秒柔姐给我找的地陪？”


第50章 
　　“是呀，正好闲着，就给达令儿当一天的小·导·游~”
　　周小韶浑身鸡皮疙瘩一炸，下意识就把电话给挂了。还小导游呢，怎么不小红领巾呢！
　　可挂了电话，她又觉着自己刚才没礼貌，自己是没接触过这种娘叽叽又特别会给自己加戏的戏精，可没准就有人天生好这口，她也不能鄙视人家的爱好不是。
　　正想着呢，电话又来了，周小韶立刻接了起来。
　　“哎呀信号不好呢，宝贝儿你跟咱妈等着，我这就来哦。木嘛~”
　　周小韶干笑两声道了谢，回头就跟妈妈打了声招呼。
　　“妈，一会有个朋友的朋友来，给我们当地陪。”周小韶跟妈妈说着，有点迟疑着加了后半句：“只是人有点……那啥。”
　　妈妈揉着脚：“人可不可靠啊？”
　　周小韶皱着眉思量片刻，“可靠”两个字还真说不出口。
　　她扭过身子，看了眼正望着街对面发呆的小咪：“五道将军这人靠不靠谱？”
　　小咪这才回神：“喵？”
　　周小韶捏住它的小爪子：“一会五道将军来给我跟我妈当地陪，陪吃陪聊陪逛街，顺道带我们看看房子那种。”她这么说完，又觉着真挺麻烦人家的，迟疑了一下开口：“说起来这人情都不好还，要不不让他来了？”
　　小咪抽回自己的小爪子，撇过小尾巴来踩住：“人还行，就是喜欢祸祸小姑娘……咦说起来你也是个小姑娘来着！”
　　周小韶伸手去捏小咪腮帮子：“你惊讶个什么劲！我哪里不像个小姑娘了！”
　　一人一猫正拌嘴，小韶便忘了第一时间给老范发阴信，等她刚想起来要跟自己的男朋友通报一声时，一辆骚包至极的车停在了鞋店的门口。
　　“达令儿~！”车窗降了下来，一张自带美颜效果，眼睛眨巴着睫毛能扇出风来，脸带液化柔光效果眼睛犹如上世纪70年代日本少女漫画一般的“丽人儿”，朝周小韶打了个自带香风的招呼。
　　周小韶按耐住报警的冲动，朝对方尴尬地笑了笑：“这么快就来了？”
　　五道将军下了车，转了一圈捏住周小韶的手，单手背在身后，躬身在周小韶的手背上吻了一口：“那必须啊。”
　　说着，他还顺道眨了眨眼。
　　可以说是十分做作了。
　　周小韶干笑着抽回自己的爪子：“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跟我妈实在不行就先找个地方住下，打听好了怎么走再说。耽误你时间就不好了……”
　　五道将军：“这哪里行哦，既然我在这里，那总归是要好好招待的嘛。”
　　周小韶：“五道将军你住在北京？”
　　五道将军一根手指头按在周小韶唇上：“达令儿叫我菲利普斯。干我们这行的，总不能像老范那样天天蹲在一个地方吧，当然是哪里都待过一阵子啦。”他说着，还眨了眨眼：“你知道的，我们活这么久，一阵子也够凡人一辈子那么长了呢。”
　　周小韶瘪了瘪嘴，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妈妈似乎是看见了有人跟她女儿说话，赶紧站起来走近了些：“囡囡，这位是……？”
　　周小韶刚想介绍这位洋气的“菲利普斯”是谁，没想到五道将军居然十分自来熟地靠近了妈妈：“这位美丽的女士，居然就是小勺勺的母亲了吗？天辣您皮肤保养得真好呢，看来我要向您讨教一下保养的心得了呢。”
　　妈妈一下子就笑出来了：“哎呀看你说的，你是小韶的朋友吗？真会说话呢。”
　　周小韶一点都不想打击妈妈，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位“菲利普斯”都是那个更会保养的人吧……
　　“妈，我们不如先找个地方住下来，然后再想之后的事情？毕竟回程的火车票我们也没买，耽误点时间多待两天也无所谓的。”周小韶向妈妈说完，又扭头看向五道将军：“麻烦你帮忙推荐一下旅馆吧，干净安全一点的，不用多豪华，谢谢。”
　　五道将军掩嘴笑：“说什么呢这么见外，来了这儿了可不得住我那儿，哪还能去住旅馆，多不安全啊。”说着，他自来熟地挽起了妈妈的胳膊：“走走走咱先吃点东西去。”
　　妈妈倒是跟五道将军聊得挺好，周小韶跟在两人后面，上了那辆骚气四溢的亮黄色跑车。
　　“我们先去哪？”周小韶开口问。
　　“先去租车行。”五道将军说道。
　　周小韶一脸懵逼：“去那干嘛？我又不会开车。”
　　五道将军朝周小韶抛了个媚眼，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习惯：“我先把车给还了啊达令儿~”
　　周小韶：“……这车是你租的？”
　　五道将军点头，方向盘潇洒地一打弯：“是呢，这不是来接你跟咱妈，得撑撑面子给人看嘛。说起来，在北京买车不如办张公交卡，哪哪儿都堵……”
　　妈妈一听，连连点头：“说的是呢，原本在家时候，上下班高峰期时候就觉着够堵的了，每回我骑着电瓶车超了那些好几十万的车，我都替那些买车的人亏得慌。”
　　周小韶想想也是，低头发阴信给范无救，不再理会前头聊得正嗨的两个人。
　　小勺：男朋友，告诉你一个消息，有点刺激。
　　天下太平：到北京了？
　　小勺：早到了，我跟我妈已经逛了一下午了。
　　天下太平：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小勺：这不就跟你说了嘛。
　　天下太平：那什么消息有点刺激？
　　小勺：emmmm……妙柔姐听说我来北京，给我找了个地陪。
　　天下太平：嗯？
　　小勺：就是那个花枝招展香飘十里的五道将军。
　　天下太平：嗯？！
　　小勺：这会子带我们去吃东西呢。
　　周小韶刚发出去这句话，五道将军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开着车，看了眼手机，忽然笑了一下：“小勺勺，你家那位打电话给我呢。”
　　周小韶：“……”
　　“你接吧，我开车呢不方便。”说着，五道将军将手机丢给周小韶。
　　周小韶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的范无救似乎顿了顿，片刻后深吸一口气：“不让我跟着，却见了老五？嗯？”
　　那个“嗯”字说得格外有威慑力，周小韶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似乎感觉下一秒自己的后颈肉就要被一只大手捏住一样。
　　“这不是意外吗？”
　　“……等着，我手里事情办完了，就去找你。”范无救完全没有让周小韶反驳的余地，直接丢下这句，就挂了电话。
　　周小韶想想，又觉着松了口气。
　　“五道……”
　　“叫我菲利普斯~”
　　“哦，菲利普斯啊，”周小韶搓了搓手：“内什么，老范可能过阵子就来了，他来了，我们就不麻烦你了哈，你有什么要忙的就忙去吧，别管我们了。”
　　五道将军通过后视镜朝周小韶抛了个媚眼：“就是他来我也得跟着啊，他常年蹲在引魂路，对这儿可不比我熟悉呢。”
　　周小韶没再说什么，想着等老范来了，他俩交涉就是了。总归不用让她再应付五道将军，说实话，周小韶感觉自己跟他似乎有点不对路子。
　　五道将军还了车，带着周小韶跟妈妈去吃了顿卤煮。味儿有点重，不过周小韶居然觉着很合口味，吃饱喝足，天都快黑了。
　　五道将军非常热情地邀请周小韶去他家住，周小韶拧不过，想了想背着人偷偷给范无救发了信息。
　　小勺：你啥时候过来？
　　天下太平：估摸着得明天。怎么？
　　小勺：菲利普斯要拉我跟我妈去他家住！妈耶能不能行！
　　天下太平：……住可以，记得反锁门就是了。
　　周小韶抽了抽嘴角，心里倒是安定了一些。既然范无救也同意，那说明这个五道将军或许人品没啥问题。
　　于是同意，周小韶跟着妈妈，随着五道将军挤地铁去了……
　　从对方要租车接人的样子可以想象得到，五道将军住的地方应该也不是特别豪华。果然，对方带着周小韶和妈妈拐过神奇的小巷子，到了一处四合院外停了下来。
　　“来来，进来不要客气。”五道将军将院子门一开，周小韶一踏进去，便忽然惊喜了一下。
　　小院子古色古香，倒是没有多少被破坏的痕迹。她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有些羡慕：“你这四合院，什么时候买的啊？”
　　院子一共三间屋，正屋坐北朝南。三口屋由青砖小路连接起来，院子正中央还有个小小的荷花池，池子里荷花尚未开放，郁郁葱葱似乎要满溢出荷花池的荷叶间，含苞未放的荷花露出害羞的淡粉色小尖尖。
　　五道将军将他们引向东边的那间屋，开了门先进去找了两双拖鞋：“你跟咱妈住这间，平时空着的，但也有人随时来打扫。来我先帮你们把东西放下。”
　　这是一间通透的大开间，长长的屋子被两个隔断隔开，一个堂厅，一个卧室，还有一个似乎是刚改造不久的浴室卫生间。卧室与堂厅之间的隔断，是个博物架，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小玩意，有新有旧，旧的看样子是年代不近的古董，而新的则百花齐放，连最近麦当劳开心乐园餐卖的小玩具都有。
　　周小韶看得直乐，心里对五道将军的印象忽然有所改观，这个“菲利普斯”似乎是个挺有意思的家伙，五十万和五块钱的东西放在一起，没有贵贱之分，只是觉着“好玩”而已。
　　“来来来，先去我那儿喝点茶水。我那还有家庭影院来着，咱选个碟看看！”五道将军将周小韶她们的行李摆好，就招呼着她们去正屋：“能喝酒吗？我这还有点儿你们家老范酿的酒，”他说着看向妈妈，笑眯眯的：“您女婿酿酒那是一绝，我们平时不敢招惹他，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怕以后他不给我们酒喝了。”
　　妈妈抿着嘴笑，也不说话，只看了看周小韶。
　　周小韶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妈妈向来不笨，她该猜到自己的“朋友的朋友”应该不是凡人，可妈妈却什么都没有说。
　　她上前挽住妈妈的手：“妈，明天范无救过来。”
　　妈妈：“他来做什么？”
　　周小韶舔舔嘴唇：“不放心咱们呗。”
　　妈妈拧了一把周小韶的胳膊：“不放心你吧？”
　　周小韶缩了脖子嘿嘿笑。
　　三人刚进了正屋，忽然就听见一声高喊着的怒骂声，似乎从墙外传来。
　　五道将军当下翻了个白眼：“又来了。”
　　周小韶：“怎么回事？”
　　五道将军一脸不耐烦地打开投影仪，一边说道：“老房子最烦的就是隔音差，隔壁老邻居，最近家里闹得很，一到晚上一大家子就开始吵，烦都烦死了。”
　　似乎是呼应着五道将军的话，隔壁的声音响应一般又清晰地传来一声。
　　“反正这家，不分也得分！”


第51章 
　　五道将军叹了口气，停下挑碟片的手，站起身来看了眼声音传来的方向。
　　“也是可怜。”
　　妈妈一听五道将军这语气，顺口问了句：“怎么了？你认识隔壁这家吗？”
　　五道将军摊了摊手：“那是当然啦。这院子我几十年前就买了，跟这家祖上四代都认识。”他说着，表情略带一丝伤感：“上个月小莫死了，他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回来分家产……说起来，小莫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他，也是可怜哦。”
　　周小韶看了眼妈妈，见她表情不变，这才放下心来。
　　“来来来选碟片看电影。”五道将军摇摇头，瞬间恢复了精神。
　　生老病死，对于他们鬼差来说，千百年来看得太多，纵使是再柔软的心肠，也会被磨砺得逐渐坚硬吧。
　　老五选了张前两年的贺岁片，倒是热热闹闹看得不费脑子也让人开心。周小韶和妈妈一个电影看完，都觉着有些累了。毕竟走了一天，两人跟老五道过晚安，回房洗澡睡觉。
　　被子是簇新的，掀开来有股薰衣草消毒水的味道，倒是反而能让人安心。一张大床足够周小韶和妈妈两个人睡，被子一掀，小咪倒是窝在里面睡得正香。
　　周小韶一把将猫捞起，团吧团吧放在床头，打着哈欠瘫在了床上。天气不冷不热，窗户微微开着一条缝，微风吹进房间，带了一点点荷叶的清香。周小韶几乎脑袋刚碰到枕头就睡了过去，连妈妈什么时候上床睡的觉都不知道。
　　半夜三更，周小韶觉着胸口沉重，压得她有些喘不上气。她一连做了几个噩梦，终于挣扎着从梦中睁开眼睛，却见两个幽幽亮着的猫眼睛，正盯着她看。
　　“醒了啊？”小咪团成一张猫饼，揣着两只小爪子压在周小韶的胸口，幽幽开了口。
　　周小韶迷迷糊糊之间，伸手捞过小咪，转了个身打算继续睡，可她脑袋刚转了个方向，却见另一双好奇的眼睛，正在床头闪亮亮地盯着她看……
　　“妈耶！”周小韶下意识将怀里的猫丢了开来，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果然，小咪喵嗷一声被丢在地上之后，床头上那个好奇的人脸便不见了踪影。周小韶喘着粗气，冷静下来后指着小咪瞪眼。
　　“怎么了？”妈妈被惊醒，闭着眼睛迷迷糊糊问道。
　　“……”周小韶看了眼妈妈，说道：“没事，睡迷糊了。”
　　妈妈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周小韶下了床，蹲在小咪身边瞪着小咪：“睡觉时候压着我干什么！”
　　小咪委屈：“我就是想提醒你下，有人找。”
　　周小韶想伸手捏住小咪的猫耳朵，想了想又把手给缩了回来：“……人找？”
　　小咪摇摇脑袋：“鬼找。”
　　果然。
　　周小韶缩着手脚回了床上：“说我睡着了。”
　　小咪无奈：“你看不见他不等于他走了好吗。”
　　周小韶自欺欺人地缩在床上闭上了眼，房间里很安静，过了一会，她才叹了口气，翻身又下了床。
　　她伸手把小咪抱了过来，房间里果然瞬间出现了一个颜色很淡的人影。周小韶仔细看了过去，见那人是个穿着军绿色布衣的青年模样，头上戴着八角帽，样子很是腼腆。
　　“对不起打扰了。”那个青年下半身几乎已经透明，只有一双眸子黑白分明，清亮清晰：“请不要责怪猫兄，是我有些困扰，打扰了猫兄休息。”
　　周小韶听青年略带歉意的话，忽然半夜被吵醒的恼怒减轻了许多。任谁都喜欢有礼貌又长相清秀的年轻人，当然周小韶也不能免俗。
　　虽然对方是个鬼，但他笑起来小小的虎牙和亮晶晶的眼睛，实在让人嫌恶不起来啊。
　　“猫兄……”周小韶笑了一声看了眼小咪，声音压得极低：“咋了？”
　　小咪瘫在周小韶怀里露出肚皮，伸爪子挠了挠：“睡得好好的，这小伙子在墙外头唉声叹气，我去看了眼，聊了一会。”小咪说着，忍不住舔起自己肚皮上的毛：“他似乎就是隔壁刚死了一个月的那个老头。”
　　周小韶顿了顿，看了眼半透明的青年……
　　“您……是老人家啊？”周小韶忍不住开口问。
　　青年又是腼腆地一笑：“死了以后，发现自己变回上学时的青年模样，叫您见笑了。”
　　周小韶捏着小咪的肚皮，它舔整齐一块毛毛，她就给再挠乱：“这怎么回事？”
　　小咪倒也不生气，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把周小韶挠乱的毛毛再给舔顺回去：“人死后都会变成心理年龄的样子。有的人再老，也有着青年人的精神气，这是很难得的，大部分人老了，神魂也跟着衰老。”小咪说完，看了眼那个青年：“你倒是先说说你什么情况。”
　　青年人点了点头，看向周小韶：“打扰两位清梦，我也就长话短说的好。听闻姑娘想要买房，不知道能不能考虑一下我那房子？”
　　周小韶一愣，没反应过来：“啊？”
　　青年人搓了搓手，叹了口气说道：“实在是有些让人羞愧，因为我的去世，家里现在乱成一团。我的两个儿子在国外生活，女儿嫁人后也过得比较幸福。但因为我去世，两个儿子回国为我料理后事，谁想女婿就这个时候闹着要分家产，已经在家闹了好几天了，我想要是处理不好，闹得一家人生分了，可就不好了。”
　　说着，青年人叹了口气：“最重要的是，我那老伴现在还住在老房子里，原本我还在世，我与老伴也不需要儿女照顾，老两口生活在老房子里倒也还安逸，可惜我这一走，老伴无人照顾。”
　　说到这里，青年人眼里流露出弄弄的不舍和依恋，周小韶看得有些心疼。
　　小咪顺势插嘴：“老两口一起生活了五十多年啦，一直感情很好，现在他走了，老太太一个人挺可怜的。”
　　周小韶看向青年人：“那你的儿子女儿呢？他们不照顾你老伴吗？”
　　青年人搓了搓手：“问题就在这里。我两个儿子都已经在国外定居，都愿意接老伴去国外，女儿也孝顺，女婿也不是不讲理，只是女婿说什么……说是什么经融危机，最近房价跌得厉害，怕是国家要调控还是什么的，坚持要赶紧把房子卖了。可芳芳不愿意，说也活不了几年了，就想待在老房子里……”
　　周小韶顿时心下了然。
　　她记得清楚，08年自大地震后，房价一路猛跌，一个月内已经搞得人心惶惶。就是六七月份的时候，房价已经跌到谷底，国内谣言遍地，谁都说是房价再不可能升值，只能越来越便宜。
　　可只有重生者周小韶才知道，所谓的“房价不可能再升高”只是无稽之谈，奥运会后，房价再次提升，往后十年，就再也没有降下来过，只有翻倍再翻倍……
　　“就为了这个吵？”周小韶觉着有点不可思议：“不至于吧，等两个月看看不就行了？”
　　青年人摆了摆手，脸上也满是愁容：“就是等不了了。我两个儿子在国外都有事情，就这两天就要再回去了。如果两个儿子不在，老房子也卖不掉。”他看了眼周小韶，苦笑一声：“让您见笑了。”
　　周小韶摆了摆手：“这有什么见笑的。不过你这房子也不愁卖吧？”
　　青年人摇摇头：“愁啊，一来是急，摆在中介一个礼拜，有人过来问过，但一听是要全款，便不再敢问了。二来是地方不好，老巷子，大杂院儿，离着什么写字楼啥的都远，有钱的都去买新小区了，谁还来这啊。”
　　周小韶抓了抓脸，还是想不明白：“可……这小巷子多有特色啊，怎么会没人买……”
　　青年人跟着叹了口气：“不都说，以后房子不值钱了吗……唉。”他抬头看向周小韶，眼睛里带了点期盼：“所以刚才我在墙外头叹气，被猫兄听见了。这些话与猫兄一说，他提到您似乎是有意思买房的……”
　　周小韶尴尬地笑了笑：“我……可不行，您这房子肯定特别贵，我应该是买不起的。”
　　开玩笑，一间四合院！这可是有价无市的房子！地方好的一间小院子，卖上亿都不成问题，她周小韶怎么可能买得起！就算是再便宜，二环里三百多平方的四合院在这个时候也起码得有两三千万才能拿下啊。
　　她周小韶才多少钱？敢肖想四合院？
　　青年搓了搓手，也是一脸的为难：“这房子……唉……那我也是没法子了，您看您还有没有能买房子的朋友？”
　　周小韶摇摇头：“我可没有什么富豪朋友……或许可以帮你问问，但不能保证帮你问到。”
　　青年朝周小韶连连道谢：“多谢您了，我实在是没别的法子了，总不能为了一套房子，让一大家子人生分了是不？”说着，他又一顿：“不过，我卖房子还有点要求。”
　　周小韶：“您说。”
　　青年有点不好意思，可却还是说了出来：“虽然是现在卖房子，可我老伴……能不能还住在房子里？她哪里都不要去，就一心想待在老房子里。这要求好像有点强人所难了……不过，我老伴儿今年也七十多了，怕是要不了几年也要来陪我的，但得顺着她的喜好，在老房子里待到天命之时。您能不能帮着打听打听？”
　　呃，又要卖房子，这房子还得让人继续住着。虽然说老奶奶70多岁了，可说不准老人家就是个多福多寿的命呢。
　　要满足这个条件，还真是……一时间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人。
　　“我帮你问问吧。”周小韶抓抓脑袋，说道：“您看您打算把这个院子卖多少钱？”
　　青年脸上有些迟疑：“这……得看我那三个儿女的意思。我晚上托梦问问他们，明儿来找您可以吗？”


第52章 
　　周小韶刚想说话，却听见妈妈似乎翻了个身。
　　“囡囡，你在跟谁说话呢？”妈妈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睡意，似乎是还没睡醒。就这么眨眼的功夫，那个青年模样的鬼魂已经消失不见。
　　“没谁，我逗猫呢。”周小韶回答道，然后捏了捏小咪的耳朵，将它放在地上：“我再睡会……”
　　周小韶爬回床上，闭上眼没多久就睡过去了。再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
　　她打了个哈欠，扭头看了眼，妈妈已经不在床上了。周小韶爬起来抓了抓头发，下床翻行李，找出自己的牙刷，拖着步子去洗手间刷牙洗脸。
　　当她洗漱完毕，一边梳着头发一边走出洗手间时，忽然眼前一暗，冷不丁一张脸凑了过来，在她唇上偷了个吻。
　　“早，”面前的人勾了勾唇，眯着眼带了点坏笑：“薄荷味儿的。”
　　周小韶先是被吓了一跳，而后瞬间被熟悉的气味笼罩，这才心花怒放起来。她抬头，眼里满满都是喜悦：“你真的来了？”
　　范无救似笑非笑看着周小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拇指轻轻拭擦过她的唇角：“牙膏刷到外面来了，你是还没睡醒么。”
　　周小韶上前一个猛扑，抱住范无救的腰不撒手：“这么一大早就来了？我还以为你说着玩呢。”
　　范无救接住自己的小姑娘，下巴搭在她脑袋顶：“我怕来得迟了，你要被老五欺负。”
　　“他细胳膊细腿的，看上去比我要较弱呢。”周小韶整张脸在范无救怀里蹭来蹭去，只觉着一大早就心情这么好，今天一定是个好天气：“我妈呢？”
　　“在外面跟老五喝茶。”范无救捏着周小韶一缕头发玩儿：“给你做了早饭，出来吃点。”
　　“早饭？”周小韶一台脑袋，眼睛亮晶晶：“你做的？”
　　范无救点了点头：“丈母娘那关还没过，我早点过来做点附加题加加分。”说着，他捏住周小韶的鼻子：“你是顺带的。”
　　周小韶乐滋滋地松开范无救，神清气爽往门外走：“好好好我是附带的，沾我妈的光……做的什么？”
　　“汤包油条小米粥，还有豆腐脑。”
　　“豆腐脑甜的咸的？”
　　“咸的。”
　　“有榨菜？”
　　“有。”
　　周小韶出了门，只见门口小院里摆着一张四方小桌，几张小凳子随意放着。妈妈正坐在一张小凳子上，手里端着一碗粥，正抬头看向周小韶：“人家做给你吃就不错了，还挑挑拣拣。”
　　看样子是妈妈听见了她刚才说的话，周小韶下意识吐吐舌头，心想不知道妈妈听到了多少。
　　难道自己被老范亲亲都被妈妈看在眼里了？
　　周小韶老脸莫名一红，上前朝妈妈龇牙笑笑，又看了眼在旁边笑得一脸奸像的五道将军和谢必安。
　　“咦？谢大大怎么也来了？”周小韶看向谢必安。
　　谢必安一身白色的polo衫，清爽的短发看起来齐整又精神，金丝眼镜下，一双单眼皮的细长凤眼笑起来弯成月牙，看起来和善又亲切：“有些公务，与老范一同来的。”
　　范无救这时走了过来，伸手捏了捏周小韶的后脖颈。周小韶抬头，正与范无救的眼神相撞。
　　“自己去舀粥啊，别人给做了早饭，还指望别人给你舀好端到眼皮子底下啊？”妈妈翻了翻眼皮看向周小韶。
　　“我去，正好我也舀一碗。”谢必安推了推眼镜：“老范这豆腐脑里点的香油，都是他自己亲手做的，小石磨一圈圈磨出油来，再用纱布层层滤过，香得很。”
　　正当谢必安跟妈妈以一碗豆腐脑聊起来时，范无救朝周小韶使了个眼色。
　　周小韶眨了眨眼，歪了脑袋用眼神表达了疑惑。
　　——干嘛？
　　范无救眯了眯眼，朝她一挑眉。
　　周小韶又眨了眨眼，还是没明白。
　　正当她百思不得解时，正与妈妈聊着家常的谢必安不知不觉将话题扯到了很神奇的地方。
　　“……是啊，虽然现在工作是比以前省心不少，但总归有些时候还是会遇到工作量剧增的情况。”谢必安脸上带了点无奈。
　　妈妈好奇追问：“怎么，你们也要加班的吗？”
　　谢必安点点头：“是的，最近就在加班啊。”
　　妈妈：“为什么？”
　　谢必安：“上个月汶川的事情出来，我们就很是加了一个月的班。”
　　妈妈恍然，点点头叹了口气：“是啊，汶川大地震，是死了不少人呢。也难怪你们要加班的。”
　　谢必安端着碗走了回来，坐下来继续说道：“我们还好，已经忙得差不多了。老范那里还有一些事情得处理，这不，过阵子我们还得出一趟差。”
　　妈妈看向范无救，就连周小韶也看了过去。
　　范无救轻咳两声，直起腰板：“既然说到这里了，正好有件事想跟阿姨说一声。”
　　周小韶脸上表情有些扭曲——老范三千多岁，居然喊她妈不到五十的女人为阿姨……
　　为了迁就周小韶，老范真是自降了不少辈分啊。
　　“……小韶现在功德点数的余额也不足了，不如跟着我们一起去汶川出一趟差。那里工作量比较大，小韶跟我们一起去呢，一来可以帮我们减轻一点工作量，二来也能多赚一点功德点。”
　　范无救这么一开口，周小韶忽然就明白了。怪不得刚才范无救忽然朝她挤眼，原来是因为这事儿？
　　哈，就因为自己说不能跟他一块出去旅游，所以就假公济私在这里忽悠她妈妈？
　　怎么这么坏呢？
　　妈妈果然有些迟疑了：“你们……你们去出公差，带上小韶，不合适吧？”
　　谢必安笑得一脸人畜无害：“没有啊，周小韶也是我们山海集团的一份子，说起来，她至今还未转正，正好一起忙完这阵子，也能让她转正。”他说着，又推了推精亮的小眼镜：“虽说小韶试用期也有每个月功德点的底薪，但转正后底薪会更高，山海集团还会为她购买保险，福利也会与我们正式员工一样，待遇更优。”
　　妈妈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周小韶能看得出她内心无比纠结。或许她打心底里还不愿意承认阴间的存在，又或者她从没想到过如今阴间现代化得如此彻底，更或者她竟忽然发现，女儿的第一份工作居然这样怪异……
　　总而言之，她似乎需要消化一下这巨大的信息量。
　　“时间不长，加上来回一共需要三天时间，”谢必安继续说道：“当然啦，这只是我们站在朋友的立场上，给小韶的建议而已。至于去不去，还是由她自己决定的。”
　　妈妈为难地看向周小韶，周小韶干笑两声。
　　她可真没想到，老范居然会扯着老谢一起，搞这么一套。
　　或许是“功德点”三个字魔性太强，在妈妈心里，这三个字代表着女儿还能活的日子，所以，妈妈也没有纠结多久，便看向周小韶：“囡囡，你觉得呢？”
　　周小韶一脸尬笑，还没等说什么，妈妈反倒开始劝起她来。
　　“你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去做，不如就去三天？也别怕苦，跟着人家多学点东西，能多赚一点是一点，还有，要跟人家搞好关系，争取回来就转正，知道吗？”
　　看着妈妈纠结而又担心的眼神，周小韶有点过意不去。她暗地里狠狠瞪了范无救一眼，然后朝着妈妈连连点头：“我知道的妈，我会好好干活，好好赚功德点数……”
　　妈妈叹了口气：“我给你收拾收拾，咱们一会吃完饭就去买火车票，我先回家，你跟着人家去忙……”
　　范无救一听这话，连忙开口：“去汶川的事情不急的，先在北京玩两天也可以。”
　　妈妈迟疑着抬头看向范无救：“不急？”
　　范无救点点头：“不过让那些恶人多活两天罢了，我说了算。”
　　妈妈看向谢必安，只见他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是老范说了算，全天下的恶人都归他管的。”
　　这话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话，范无救趁妈妈不注意，朝谢必安一瞪眼。妈妈却没有想那么多，反而高兴起来。
　　“那就好，我跟囡囡难得出来玩一次，这么快就走是有点可惜哦。”她说着，又坐下来，拿起筷子夹起一个小汤包：“再说了，我们这回来还要买房子呢。囡囡，你说的那个楼盘，我们今天下午去看看？”
　　周小韶点点头：“行啊，”她说着，忽然想起昨天半夜来找她的那个鬼，冷不丁就叹了口气：“我们要是有钱的话，就直接买隔壁家院子了。”
　　五道将军此时正吃得满嘴流油，他听了这话，将嘴里的小汤包咽下去：“隔壁院子怎么了？”
　　周小韶抱起一旁正与一根油条作斗争的小咪，指了指隔壁的院子说道：“似乎是要卖。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院子。”
　　五道将军皱了皱眉：“怎么会要卖呢？这可是他们家祖产，卖了干嘛？”
　　周小韶摇了摇头：“似乎是几个子女要分家产，唉，管不了这么多了，等过一会我问问妙柔姐有没有兴趣，毕竟你们这位置不错，买来重新装修一下也好。”
　　几人一边聊着天，一边吃完了早饭。谢必安表示自己还有公务要忙，跟妈妈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妈妈询问五道将军租车的事情，打算租个车，这两天跟女儿一起看房也方便。
　　周小韶趁妈妈跟五道将军说话的功夫，伸手拉过范无救，拧了一把他的胳膊：“你为了忽悠我妈，怎么还把谢大大给忽悠来了？”
　　范无救摸了摸自己被拧的胳膊，声音里居然带了一点无辜：“没忽悠你，真的是有公差。”
　　周小韶怀疑地看向范无救：“真的？”
　　范无救点头：“你知不知道汶川地震时，多少塌陷的房子不符合国家房屋抗震鉴定标准？”
　　周小韶一怔。
　　范无救接着说：“你知不知道，这些不符合国家房屋抗震鉴定标准的塌陷楼房，有多少是学校里的建筑？又有多少无辜的学生因此丧命？”


第53章 
　　周小韶这才严肃起来，她回忆了一下，似乎汶川地震之后，确实听说了不少教师为了救孩子失去性命的感人事迹，但与此同时，许多问题也随之曝光。
　　抗震系数不达标，防震知识普及不到位，甚至那些并非地震重灾区却同样如同豆腐渣一样塌得一塌糊涂的教学楼……这些问题的背后，有多少阴暗面？
　　“那你是去收恶人魂？”周小韶问道。
　　范无救伸手摸了摸口袋，似乎想摸出一包烟来，可烟还没掏出来，却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把手收了回来。他点点头：“是，大部分我已经收了，前两日忙就是在忙这个。还剩下一两个，正好接上你一起。”
　　周小韶点点头，心情也稍稍低沉了一些：“带上我也好。”
　　范无救伸手捏了捏周小韶的耳朵：“别提这个了，先说说你喜欢什么房子。”
　　周小韶抬眼看了看范无救：“喜欢的房子……当然是特别有家的温馨感的啦。”
　　范无救指了指不远处正跟妈妈聊得开心的五道将军：“跟这个院子一样吗？”
　　周小韶笑起来：“这种四合院当然住着舒服，可我不敢想。上回我不是跟你要过一张房价升值的比例吗？我打算买点升值快的房子。虽然两百多万买不起两套房，不过可以贷款……但是贷款又怕贷不下来，我妈辞职了，我现在又是个学生。”
　　她说着说着，又觉着愁得慌，一边思索，一边低下头来。
　　“要不就先买一套？可错过这个时候，我怕以后就更买不起了。”周小韶抓了抓自己的下巴，抬头询问范无救：“你觉得呢？”
　　“去买两套，全款。”范无救说着，捏着周小韶的耳朵似乎上了瘾：“两套小一点的就是了，现在一万出头一平方的房子多得是，我再给你一百万，肯定够了。”
　　周小韶听了，虽然觉着轻松不少，但又有些不好意思：“那……那算我问你借的，以后我会还给你。”
　　范无救勾唇笑了笑：“行，到时候直接还给我老婆。”
　　周小韶伸手拧他的腰，咬着牙狠声说道：“你不能老惯着我！把我惯成个废物你赔得起吗？再说了，我已经想怎么赚钱了，我能想到的赚钱法子多得是！用不着你养的！”
　　范无救小声讨饶：“我知道我知道，算我错了。不过你别误会，我没觉着你不行，相反，我深知你的好。但也请你谅解，三千多年，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而又理直气壮地对你好，请让我尽兴。”
　　范无救并不怎么花钱，更没有在意过自己有多少凡间能用的财产。反而是谢必安更了解他的经济状况，从古至今，老范不耐烦管的事情，都是交给谢必安去做的，而谢必安又特别擅长理财……
　　老范不动产基本都放在比较安全的资本主义社会，国内能动用的钱都算是他的零花钱，又或者可以说，是谢必安拿来玩数字的钱。但就这些钱，也足够老范底气十足地惯着周小韶这个小丫头了。
　　下午，周小韶和妈妈在五道将军的陪同下，去租车行租了辆车。周小韶本以为范无救会给她们当司机，陪着她们母女去看房，可没想到老范却是真的忙，万分抱歉地告诉母女二人，他下午还有点事，晚上会来找她们。
　　范无救公务要紧，周小韶也没有多想。妈妈自己就有驾照，本想就母女两人去看房算了，可五道将军这个闲人倒是自告奋勇，来当她们的司机，想着多一个人多一个人提建议，于是三人上路，往周小韶之前打听好的那个新楼盘去了。
　　当下正是楼市萧条的时候，新楼盘位置很不错，但环境一般，小区非常非常小，只有两栋高层。周小韶三人进了售楼大厅，却见大厅内与外面街道上简直冰火两重天。
　　街道上人来人往，但大厅里却空空荡荡，接待台里坐着两个小姑娘，一个正玩着手机，另一个对着镜子描眉化妆。
　　周小韶也没喊人，挽着妈妈的手先去楼盘模型那里看了一眼。妈妈觉着有点不妥，小声问向小韶：“就两栋楼，还临着大街，绿化也一般般，感觉不怎么样啊。”
　　周小韶看了眼这两栋的模型，也觉着住在这里似乎确实有些憋屈，可这里距离地铁站只有步行十分钟的路程，周围生活配套也是齐全的，最重要的是，这个楼盘以后升值相当恐怖，开盘时最低8000一平方，以后却是最高能涨到将近十万一平方。而且这里还是学区房，以后这里的二手房简直供不应求。
　　“住在这里……想想还是不如咱家舒服。”妈妈小声叹了口气，抬头有些犹豫地看向周小韶：“囡囡啊，以后咱们确定就住在这里？”
　　周小韶见妈妈有些不喜，也迟疑了。
　　升值归升值，但这毕竟也将是她们母女后半生要住的地方。住得不舒服，再贵的房子又能怎么样？
　　周小韶开口：“要不……咱们去五环外看看？现在五环外房价更便宜一些，咱们钱更更充裕，能挑点更好的小区。”
　　母女二人迟疑着，五道将军倒是溜达着跑去咨询台边上跟两个小姑娘聊上了。
　　正经想买房的人没人招待，周小韶对这个楼盘的好感度也急速降低，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时，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孩子怯生生地拿着两瓶矿泉水走了过来：“两位……看房吗？请喝水！”
　　周小韶对着女孩子笑着点了点头，见她似乎很年轻，好像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样子，顿时对她升了不少好感。
　　“我们是来看房的，就是没人来跟我们讲一讲。”周小韶说着，拿过两瓶矿泉水，拧开一瓶递给妈妈：“你们这片房子均价多少？现在卖了多少了？”
　　女孩子见周小韶笑得温和，似乎也没有那么紧张了。她推了推眼镜：“现在剩的不多了，都是预售就卖了大半的。现在就西向的这片还有三分之一没有卖掉，最近楼市不太好，也不怎么卖……”
　　说到这里，女孩子好像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闭上了嘴，低下头有些局促：“对……对不起，我是实习生，不太会讲话，我我我去叫她们来讲。”
　　说着，女孩子慌慌张张就跑到接待台附近，低着头似乎对那个正化妆的女人说了两句什么。
　　那女的化妆被打扰，似乎有些不耐，抬头瞪了女孩子一眼，又瞥向周小韶这里。
　　周小韶见她朝自己微笑了一下，却并没有起身。
　　片刻后，女孩子又期期艾艾走了过来：“刘姐……刘姐正在忙，不好意思，我我，我去找份宣传册子给您。”
　　周小韶与妈妈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感情那位刘姐看她们一个中年妇女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便觉着她们就是来吹免费空调的，不当一回事呢。
　　也是，这小区太小，售楼大厅就临着街一点架子也没有，想必平时类似逛街逛累了，进来蹭空调蹭沙发矿泉水的人，不在少数吧。
　　女孩子拿了两份宣传册过来，推了推眼镜对周小韶和妈妈说道：“两位先坐，我跟两位说下我们小区的情况……”
　　说着，女孩子开始背书一样，背起了他们楼盘背后的开发商，还有地理位置的优越性等等……似乎是曾经培训过的东西，只是女孩子很少面对客户直接说出来。
　　周小韶翻了翻宣传册，认真听完了女孩子的话，还是觉着这里确实不错。
　　虽然住得憋屈，但交通确实方便，再加上学区房的优越性，让这两栋楼在今后十年里猛烈升值，也不是没有他的道理的。现在北京买房还没有户口限制，如果现在不买，可就真的是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妈，不然咱先去看看？”周小韶小声问向妈妈。
　　妈妈迟疑着点了点头。
　　“能麻烦你带我们去看看房吗？”周小韶笑眯眯地对着女孩子说道。
　　女孩连连点头，站起来说：“请这边走……”
　　两栋高层，一栋22层，一栋25层。22层的那栋朝东，25层的那栋朝西。而如今剩下的大部分现房，都是朝西的二十五层的那栋里的。
　　4层和十三层都空了比较多，虽然十三层采光更好一些，但实际进了房间里，却还是觉着有些阴郁。房间阳台有些奇葩，是斜着的三角形，朝南有个窗户，但是不大，客厅朝西，此时正是傍晚，西晒得有点厉害。
　　妈妈有些迟疑，看了眼周小韶。周小韶知道她对这间房有些不满，便问向带他们来的那个女孩子：“像这种户型，你们是什么售价呢？”
　　女孩子推了推眼镜：“这个户型建筑面积是113平方米的，因为是十三楼，所以价格稍微低一些，一万二一平方。”
　　周小韶指了指对面：“那刚才我们看的那个，对面东边十九楼，那个70几平方米的小户型那间，是多少钱？”
　　女孩子脱口而出：“那个一万五一平方米。”
　　妈妈眉头微皱：“怎么这么贵，太贵了啊。”
　　女孩子有些局促：“这里……地方好……”
　　周小韶看着女孩子不会说话的模样，竟觉着她有点可怜。
　　“小姐姐，你多大了啊？”周小韶跟女孩子搭讪。
　　“我22，今年刚毕业。你呢？”
　　“我刚高考完。”周小韶笑得灿烂了点，伸手挽住女孩子的胳膊：“你专业是什么呀？怎么来这里当售楼小姐的？”
　　女孩子眼底飘过一抹暗淡：“我……是学中文的，没找到对口的工作。”她干笑着推了推眼镜：“不过，我觉得自己可能也不适合这份工作，来这里两个月了，我一套房子都还没卖掉呢。”
　　周小韶歪了歪脑袋：“小姐姐别丧气，今天让你卖掉两套好不好？”
　　女孩子眨了眨眼，似乎没明白周小韶的意思。
　　直到周小韶和妈妈回到了售楼处，表达了要买两套房，并且是全款支付的时候，女孩子才傻愣愣地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第54章 
　　此时的周小韶并不知道，自己决定在这个售楼小姐姐手里买下两套房，对这个小姐姐来说，代表着什么。她挽着妈妈的手，拿着装着合同的两个文件袋离开售楼中心时，之前咨询台后化妆聊天的两个售楼小姐，也都热情地站在门口，恭敬地送周小韶和妈妈离开。
　　五道将军去取车，回来时带了两朵花，顺手就送给了周小韶和妈妈。
　　花是洋桔梗，一朵白紫色相间，一朵白色晕染着浅粉，香味非常浅淡，倒是让周小韶一点都不反感。她笑眯眯拿着花谢过五道将军，调侃道：“菲利普斯先生，你撩妹的技术相当到位嘛，是不是已经拿到刚才咨询台后面坐着的小姐姐的电话号码了？”
　　五道将军将车发动，举起手指装模作样摇了摇：“只是聊聊天而已，不需要留下任何牵绊才叫浪漫。宝贝儿，学到了吗？”
　　周小韶嗤笑一声：“我学撩妹做什么。”
　　五道将军从后视镜朝周小韶抛了个媚眼：“学来撩汉呀。”
　　周小韶眉毛一挑：“你这话有胆子当着老范说？”
　　五道将军当即就缩了，连连摇头：“算了算了，当我没说。”他将车开出停车场，说道：“不过这里倒是有地下停车场，还算挺方便的。这里停车特别难……”
　　周小韶勾唇一笑，拍了拍手里的合同：“说的对，所以说，就光这两个车位，就买对了。”
　　妈妈还是心疼，她摇了摇头：“可是，囡囡啊，你说谁会住在这里啊，住哪里不比住在这里舒服？唉……要我的话，我可不愿意住在这么闹的地方，房型又差，附近又乱，一点都不清净。”
　　周小韶笑嘻嘻说道：“可是妈，你想没想过，有多少北漂族需要在北京有了落脚处？”
　　妈妈摆了摆手：“就算是想落脚，北京地铁这么发达，买远一点的地方不好嘛？”
　　周小韶摇摇头：“如果只是单身，或者是小两口，那自然是无所谓的。可在北京漂泊了十来年，拖家带口打算在北京定下来之后，难道不会想要为下一代提供更好的起点吗？再说了，这里地理位置这么好，这里就算是买了以后租出去，都绝对划算的。”
　　妈妈点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看这房子刚开盘，就已经卖掉三分之二了，足以可见确实是抢手的。可一平方米卖到一万二三，也太……”
　　周小韶理解妈妈的感受，2008年，一万二的房价已经是让人咂舌的程度了，可想到以后这里可以说是天价的房价，再回来看这一万二的房价，就会觉得无比划算便宜了。
　　母女二人正说着，五道将军忽然插了句嘴：“北京现在能用的地皮已经不多了，这种好地方的房子买一套少一套，就当是投资也行。不过要说住起来，还是我家那种小院子住得舒服，自己改造一下，绝对比住这种闭塞拥挤的高层舒心。”
　　周小韶忍不住皱了皱鼻子：“谁都知道这个理，可我们哪里住得起。唉，要是我们有个两千万，说不定你们家隔壁院子就能买得起了。”
　　妈妈咂舌：“两千万？我的妈呀……”
　　“可用不了两千万，”五道将军从后视镜看了周小韶一眼：“也就一千多万吧，现在房价下跌，隔壁家又急着卖，八成一千多万就能出手了。”
　　周小韶耸耸肩：“一千多万两千多万，对我们来说都一样——买不起！”
　　说起五道将军家隔壁的院子，他开始滔滔不绝起来。当年这院子，还是建国前就盖好了的。五道将军与范无救谢必安不同，他本就是民间的地神，顺道掌管着阴间的五常大道而已，再加上他喜欢到处寻花问柳的性子，怎么可能不在皇城根儿下置办一套小院子。
　　而当年，他家的小院子是委托隔壁家祖爷爷一块办的，不过建国后，五道将军请人又重建了一番，最近两年还从台湾找了个新锐设计师，给软装了一下。但隔壁家的院子，却是红砖瓦房，不过好就好在有房本和土地证，占地大约不到三百平方，重建翻新一下大约也挺好。
　　说着这事，三人回了五道将军家的小院子。虽说周小韶明知自己买不起隔壁家的院子，但总是心里痒痒的，有心想要去看一眼。五道将军听了，便停了车直接敲响了隔壁家的院门。
　　“你认识这家？”周小韶问道。
　　五道将军贼里贼气笑了笑：“自己装自己的孙子，怎么说也是几代的老邻居了，这点面子总还是有的。”
　　周小韶点了点头。
　　片刻后，有人过来开了门，是一个穿着白背心，戴着厚厚眼镜，头发有些乱的中年男人。
　　“你是……”开门的看着五道将军，有些疑惑。
　　五道将军忽然换上一脸精英像，朝门里的人矜持一笑：“你好，我住隔壁，咱们是老邻居了。最近我刚回国，听说莫爷爷去世了。唉，我小时候，莫爷爷还抱过我，今天想过来看他一眼。”
　　男人信了，连连点头，将周小韶三人让进了屋里。
　　“我是老头子的女婿，这两天跟老婆住在老房子这里。”男人搓了搓手里的汗，不好意思地将五道将军三人请进了院子：“家里一直是老两口住着的，这两天忙，也没空收拾，让您见笑了。”
　　周小韶跟着五道将军进了院子，入眼先看见了一棵巨大的银杏树，瞧着起码得有上百年了。银杏树旁边靠着一辆摩托车，样子很是破旧，院子西北角有一口井，也不知如今还有没有水，现在正被一块石板盖着，上面放着一些洗衣粉，似乎许久没有人将井盖掀开。
　　而自来水管，如今也正靠着那口盖着石板的水井。
　　院子里一半是石砖铺着的地，而另一半则赤丨裸裸地露出了泥土来，一片小小的葱，正被几根竹条围着，安静地充当着院子里除去银杏树外唯二的植物。
　　房子果然比较破，红砖露在外面，靠着西南角似乎有个炉棚，大约曾经是做厨房用的，以至于那半边的砖墙被熏得漆黑，院子里一共四口屋，除去比较大的那间坐北朝南外，另外三间，依次减小，最小的那间此刻正开着门。
　　傍晚的阳光和煦温暖，却似乎完全照射不进那间小屋。屋里黑漆漆的，只能听见女人的细碎声音。
　　周小韶正好奇地看着，手臂忽然被妈妈一拉。
　　“别乱看。”妈妈小声提醒周小韶，周小韶吐了吐舌头，发觉自己的失礼，见前面的那位莫家女婿一直跟五道将军说着话，没有注意到自己，才松了口气，赶紧跟着妈妈一块跟着五道将军走进了正堂。
　　堂厅正中央，摆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一个戴着眼镜满脸皱纹的老爷爷，正慈祥地看着众人。
　　苍老的五官中，依稀残留着那晚来找周小韶的青年脸上腼腆的模样，像是个老实而又善良的读书人，只不过匆匆一生，性格虽然没变，但模样已早就不同往日。
　　“老爷子，我来看您了。”五道将军对着老爷爷的遗像鞠了个躬，上前点了四炷香。周小韶跟在身后，也朝着老爷爷的遗像鞠了一躬。
　　说不准，这老爷子现在就躲在某处瞧着他们呢，只不过小咪估摸着现在正躺在隔壁家躺椅上晒太阳，如果在身边，那周小韶或许能看见年轻的老爷子腼腆地连连回礼的模样。
　　行完了礼，五道将军又跟老爷子女婿聊天：“老爷子去的时候八十多了吧。”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八十四，没过得了这一坎儿。不过也算得上是喜丧，老爷子去的安详，头天还腌上了糖腌蒜，晚上睡过去，就没醒得过来。”
　　五道将军点点头，感叹道：“是啊，这个岁数了，没病没灾的，去的不受罪也是好事。老太太还在吗？”
　　中年男人指了指外头的那间黑漆漆的小屋：“妈还在，就是瘦了一大圈。老两口相依为命大半辈子，一下子没了一个，她这一个月了还没缓过神来。”
　　五道将军听言，往屋外走去：“我去见见老太太，我还记得她呢，小时候他还给过我糖……”
　　周小韶赶紧跟着走了出去，随着五道将军走进了那间小屋。一进门，屋里一股潮湿的老人气味扑面而来，等眼睛适应了屋里的黑暗，她看见了那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屋里很干净，一张小桌，一张大炕。看起来这西边的屋子虽然暗，但是因为有着土炕，所以老人家喜欢窝在这一间。老太太身边有位短发的中年妇女，正陪着老太太说话。妇女一见有人进来了，站起身来朝几人笑笑。
　　“莫愁，这是咱邻居，来瞧瞧老太太。”中年男人对那妇女说道。
　　五道将军小声对周小韶解释：“这家俩兄弟，一个叫莫忧，一个叫莫扰，小女儿是老来女，叫莫愁。都是老头子起的名。”
　　周小韶点了点头，朝那位中年妇女乖巧喊了声：“阿姨好。”
　　然后看向床上的老太太：“奶奶好。”
　　老太太抬头看向五道将军，愣了愣，开口道：“你是崔家五少爷对不？”
　　五道将军一笑：“奶奶，我是崔五少的曾孙子。”
　　老太太缓慢地看了五道将军的脸，然后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是啊，我老糊涂了，崔家五少爷跟咱们差不多大，怎么还能这么年轻呢。不过孩子，你跟你太爷爷长得真像啊。”
　　五道将军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笑着点头：“是啊，都这么说呢。奶奶，您现在还好吗？”
　　老太太婆娑着手，两只浑浊的眼睛看向不远处挂着的一整墙相片，脸上有些茫然：“还……还好吧。就是老头子没了，说没就没了。他走之前两天还说，天热啦，得搬去东屋住啦，那儿通风，凉快。”
　　周小韶鼻子莫名一酸，忽然想起爸爸。


第55章 
　　看到老太太似乎陷入了回忆，看着她，周小韶似乎看到了许多年后的自己。那时候，自己便是像这样头发花白，而范无救，或许还是年轻的模样。那时候她被老范用轮椅推着出了门，或许别人也会跟她说：老太太，您孙子真俊。
　　明明是很可笑的一幕，周小韶却越想越是心酸。爱人最终还是要相依相伴，自己走了，范无救无人相伴，又将重归寂寞吧？所以，她还是努力，像香烛店的黄叔一样，现在跟酆都城政府的人搞搞好关系，等老了，争取考个鬼差公务员什么的。
　　“老太太，您留心身子，小辈们可都指望您多福多寿呢。”
　　周小韶胡思乱想的功夫，五道将军已经站起身来，与老太太寒暄完了。老人家受到打击，回回有人来看她，说起她那刚过世的老伴，其实都是另一种的折磨。所以慰问家中有亲人去世的人时，少少寒暄，便是最大的尊重。
　　她与妈妈跟着五道将军离开了小屋子，只见五道将军跟老太太的女婿说着话。
　　“听说我两位叔都在国外定居，如今是打算回国吗？”五道将军说的，正是老太太的两个儿子。
　　那中年男人一听到这个，脸上表情立刻变得有些愤愤。他摆了摆手，声音也硬了不少：“哪能呢，那两位都在人帝国主义国家扎根了，有了洋媳妇，连洋孙子都快生了，怎么可能再回来。这不，那两位爷连老房子都住不了，这大半个月都住外头旅馆呢！”
　　周小韶听中年男人这么一说，话里话外的果然能感觉到不少矛盾。怪不得五道将军说，这隔壁人家吵了大半个月呢。
　　中年男人说着说着，似乎找到了发泄口，噼里啪啦拽着五道将军一顿吐槽：“您说说，这以前老爷子在的时候，虽说是八十多岁的人了，可身子骨硬朗，老爷子每天一大早还能出门买菜呢，平时老两口过日子，都不麻烦别人。我跟他们闺女莫愁住得也不远，一俩礼拜的来一回，看看老两口，给带点吃喝的，都挺好。我俩儿子现在上高中，就在附近，有时候中午过来吃顿饭，看看爷爷奶奶啥的。”
　　他说着，摸出一包烟，抖出一根递给五道将军。五道将军接了过来，顺手摸出一个打火机，给中年男人点上。
　　中年男人深深吸了口烟，皱着眉头，一脸的郁闷：“那时候没孩子俩舅舅在身边，也无所谓，就当老两口只有咱家莫愁一个独生女！可如今老爷子不在了，咱不可能让老太太一个人住这破房子，这谁也说不过去你说是吧？”
　　五道将军跟着点头：“是，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万一身子骨哪里不舒服，一下子都找不到人。”
　　中年男人连连点头：“就是这个理儿啊！你说，咱把老太太接家里住，也成，让老太太跟着她那两位假洋人儿子出国去享清福，也行。可老太太不乐意啊，就是认死理儿，就要待在这老院子里不走，咱能咋办你说？”
　　五道将军看了周小韶一眼，开口问道：“也是难为你们了。”
　　中年男人说着，又是吸了口烟，眼瞧着一根烟就剩了一半，他长长叹了口气：“这都不是大问题，可我总想着，你说那两位难得回来一趟，就赶紧趁着人齐，把这老房子给分了得了。要不下回，还指不定谁再没了，才能这么齐呼呢。”
　　“那……”五道将军试探着问道：“您的意思是，打算卖了这房子？”
　　中年男人点点头：“卖，趁着这破院子还值点儿钱，赶紧卖。”
　　“老奶奶不是还想住在这里的嘛？”周小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如果房子卖了，老奶奶愿意吗？”
　　中年男人忽然就乐了，一咧嘴一口黄牙：“前两日我愁得就是这个，可今儿喜鹊叫唤，这事儿解决啦！”
　　周小韶一怔：“解决了？”
　　中年男人点头：“有人愿意买这院子了。”
　　“找到买家了？”周小韶心里一个咯噔，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老奶奶呢？”
　　中年男人抖了抖手里的烟灰：“人大老爷们儿，局气！说房子买了，不急着住，先过户，房本土地证都搞定，钱货两讫，房子不动，就让老太太先住着。”
　　中年男人后面说的是什么，周小韶就没有再听了。她心里一阵有些茫然，但片刻后又释然了。心里想着，是自己跟这个小院子没有缘分，有些东西不属于自己就不应该去肖想。再说了，没钱想买的东西太多了，小到一支口红，大到一间院子……这辈子谁还没点眼馋的东西呢。
　　好在，事情用不着她帮忙去想，就已经解决了，也不知老爷子现在心愿了了没有，或许，用不了多久，那个腼腆的青年，就要去酆都城报道，排队转世投胎去了吧。
　　中年男人拉着五道将军，好像有一肚子话没吐槽干净。不过该打听的东西已经打听到了，周小韶和妈妈有心想走，五道将军也跟那男人寒暄了两句，便告辞离开。
　　三人回了院子，范无救正叼着根烟，站在荷花池子边发呆。周小韶三人一进院子，范无救忽然回神，手一抖，下意识将手里的烟头丢进了池塘里，佯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只可惜，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丢烟头的动作，进门的三人全都看在了眼里。五道将军嗷地一声，猛地往池塘边扑了过去：“我的小粉！”他翘着兰花指，将掉在荷叶上的烟头勾着手捻了出来，一脸控诉地看向范无救：“我等着它们开花呢，你要给我家小粉毁了容怎么办！”
　　范无救干笑两声，偷眼看了看妈妈。周小韶心里笑了个半死，上前拧了一下范无救的腰。
　　原来掌管世间恶人魂的堂堂黑无常，居然还有怕的人。
　　“什么味道啊，真香。”也不知妈妈是不是有意扯开话题，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老范似乎是松了口气，指了指院子里摆着的小方桌：“算着你们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做了点菜。”
　　妈妈上前，将罩在菜上的罩子掀开，满眼的满意：“真是不得了，这么一大桌子菜，花了不少时间吧？”
　　周小韶正想说什么，手里忽然一冰。她垂眼看了过去，只见手里多了一个碗，碗里清清亮亮的，是一碗果粒冰粥。抬头看过去，正看见范无救朝她笑：“热吧？尝尝这个。”
　　周小韶心里顿时满满当当的，忍不住地想要笑。她舀了一勺子冰粥放进嘴里，清甜可口，果然消暑。
　　“今天签了合同，买了两套房。位置都是不错的，只不过还是有点闹。”周小韶找了个小凳子坐了下来，抬头对范无救说道：“回来的时候，我们顺道拐去隔壁院子看了眼，人家院子居然已经卖出去了。”
　　范无救不动声色点了点头：“你们看了隔壁院子，觉着喜欢吗？”
　　周小韶又往嘴里舀了口冰粥，甜滋滋的，好像浑身的燥热都消减下去了：“这地方闹中取静，位置是不错的呀。”
　　妈妈也端了碗冰粥坐了下来，摆了摆手说道：“行了吧，隔壁院子实在是太旧了，屋里连自来水管都没有，更别说是下水道了。晚上要上厕所，还得出屋子。用惯了冲水马桶的咱们可受不了这个。”
　　周小韶舔了舔嘴唇：“老房子不都这样的吗？人家买了去，等一改造不就行了？”
　　妈妈头也不抬：“那也不太行。这小巷子太窄，车都没地方停。”
　　五道将军摆了摆手，不知哪里掏出一块小手帕，正撅着腚擦荷花池里的那片荷叶呢：“这更好办了，院子下面挖开个地下车库就是了。现在四合院改造都往下头挖，我家这院子下头都有个地下室呢。”
　　妈妈抬了眼皮看了五道将军一眼：“那院子里那颗银杏树岂不是倒了霉？”
　　周小韶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是，那棵银杏树是很好看，要是挖了确实可惜。”说罢，她又朝妈妈笑：“妈，我怎么觉着，你这语气酸溜溜的呢？”
　　妈妈一拍腿，笑着说：“我这叫精神胜利法！不过，也不知道买了那个院子的人是谁，能让那老太□□心继续住着，也真是好人呢。”
　　范无救这时候将碗筷拿上了桌，坐在了周小韶身边，看了眼周小韶，欲言又止的模样有点奇怪。
　　“你咋了？”周小韶忍不住问。
　　范无救伸手将身边椅子上，睡得四肢平坦肚皮朝上的小咪捞了过来，一只手揉着小咪的毛，欺负小咪睡糊涂了不会反抗：“……没什么。”
　　周小韶眯了眯眼：“不对，你分明有事儿瞒着我。”
　　范无救想了想，伸手拉住周小韶的手，两人进了屋子。周小韶一脸疑惑，见范无救看了眼屋外面，妈妈似乎正跟五道将军聊天，说得带劲，并没有注意到这里，才压低了声音开了口。
　　“你妈妈真的不喜欢隔壁院子？”
　　周小韶耸了耸肩：“院子是好院子，不过得大改造。我妈那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呢。”
　　范无救略略释然了一点：“改造是肯定要改造的，如果你妈妈喜欢那棵银杏树，那就找人想办法留着……”
　　周小韶听着不对劲，一挑眉毛看向范无救：“等会，你这什么意思？”
　　范无救叹了口气，伸手捏了捏周小韶的后脖颈：“我们人鬼殊途，本就很难得到你亲人的祝福。如果连凡世寻常男子该给的东西都给不了，那我还有什么底气面对你妈妈？”
　　周小韶眼睛一眯：“嗯？”
　　范无救低头，掰着手指头：“我打听过了，现在男人娶媳妇，要房子，车子，还得有聘礼。据说还得拍套婚纱照，还要举行婚礼，婚礼结束后还有蜜月旅行什么的……我今天早上听你的意思，好像挺喜欢像老五这种小院子的，正好隔壁说要卖，就趁你们出去去问了问。”
　　周小韶一呆。
　　范无救眉头依旧有些纠结，继续说道：“他们说，得让老太太先住着，我算了算，你还得上大学，所以应该不用急着住进去，就同意了。至于改造，那咱也请好的，你得多费费心，想想怎么着自己喜欢……还有车子，这个有点难，我虽然会开车，但你们凡间的驾照却没考。早知道以前老谢喊我去考的时候，我就去考了……”
　　范无救依旧碎碎念着，周小韶却是脑袋里发空。
　　“等会。”周小韶一只手抬起来直至了范无救接下来的话：“你说隔壁院子你买了？”
　　范无救点点头：“嗯，对方给写了个协议，现付十分之一的定金，正式办手续要等他们家三兄妹找天凑一块再办。”
　　周小韶忽然扑了上去，猛地扒住范无救的腰：“你居然买了？啊啊啊啊啊你居然买了？”
　　范无救身子有些发僵，他抱住在他怀里不停蹦跶的周小韶，声音里带了一丝迟疑：“你这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
　　周小韶一句“废话”还没说出口，忽然院子里妈妈的声音猛地响了起来。
　　“小韶！！！快！！！快出来！！！”
　　周小韶立刻从范无救怀里滚了出来，扭头往门外看，却发现妈妈正举着电话，一脸的狂喜。
　　她当即就松了口气——妈妈没看见她扒着范无救耍赖呢。
　　……怎么有种偷情的感觉，他俩不是正大光明的来着吗？！
　　“怎么了妈？”周小韶牵着范无救，也是一脸喜滋滋地走出了房间：“接了个啥电话啊？”
　　妈妈举着手机，整张脸红光焕发，喜意像是要溢出来了一样：“你们教导主任来的电话！”
　　周小韶一怔：“教导主任？打你电话？我都毕业了啊，她找你干嘛？”
　　妈妈忽然眼圈一红，声音里带了一丝沙哑：“她说，她说你是状元啊！”
　　周小韶脑袋一空，然后第一反应是：“骗人的吧，现在还没到查成绩的时候啊？”
　　妈妈忽然泣不成声，捧着电话开始又哭又笑：“全市前十名，教育局直接提前通知各个学校……你是咱们市里的文科状元！”
　　周小韶还是不信：“……妈，你不会接到诈骗电话了吧？”


第56章 
　　妈妈探出身子，伸手就想拧周小韶的嘴。周小韶一让身子，把妈妈手里的手机一把夺了过来。
　　“喂，您好。”周小韶逃开老远，对着电话那头说道：“您是……”
　　“周小韶啊，恭喜啊！”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喜滋滋的声音，听起来挺耳熟的。周小韶五官立刻放空，说话声都有些结巴了。
　　“您……您是胡老师？”
　　“才离开学校几天，老师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胡老师哈哈笑了两声：“恭喜你啊，可是替咱们学校增光了。咱们学校虽然是省重点，可已经好多年都没出过市高考状元了！”
　　周小韶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是真的考了全市文科第一？
　　她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脸，疼痛提醒她自己并不是在做梦。她忍不住裂开嘴笑，电话那头教导主任胡老师说了些什么，她都没怎么听进去。
　　“等你们填报志愿回校的时候，我想请你给新高三开个讲座。也不用你说什么，就讲讲你高三时候的学习状态，还有心态的调整。你们班主任说了，你成绩一直很稳，高三寒假过后，成绩更是稳扎稳打缓步提升……”
　　电话那边，教导主任胡老师还在噼里啪啦说个不停，周小韶立刻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好的胡老师，那什么，感谢学校感谢老师，感恩感恩……”
　　电话两头都瞎客气了一通，周小韶挂了电话，回头一看，妈妈正抱着小咪哭得稀里哗啦。小咪一脸莫名，肚皮上的一片软毛无辜被泪水打湿，小肉爪子拍拍妈妈的头，又摸摸自己的肚皮，十足无辜模样。
　　周小韶深知妈妈的心酸，自从爸爸走后，她为了自己，独自扛下了多少风雨。特别是自己重生之前那两年，现在想想，真是不知道妈妈那时候是怎么过来的，说不定，无数个夜晚，这个也曾是明媚少女的女人，会躲在被窝里忍不住地哭。
　　周小韶走了过去，蹲下身来抱住妈妈：“妈，哭啥呢，咱好日子刚开头。”
　　妈妈把鼻涕眼泪留在小咪身上，抬头含着眼泪朝周小韶笑着点头：“对，咱好日子刚开头。过两天回去，咱把家里的房子租出去，然后来北京租房子先住着，然后好好商量一下后面咱娘俩怎么生活。”
　　五道将军在旁边插嘴：“还用得着租房子住吗？咱自己有房子在这儿，何必还出去租。”他说着，指了指这间院子：“我一年到头到处跑，在北京也待不了两天，你们住在这里，也算帮我看着房子。”
　　妈妈：“这……这不好吧？”
　　五道将军摆摆手：“有什么不好的，我乐得让老范欠我个人情。”
　　范无救挑了眉看了过去，然后随意朝五道将军拱了拱手。五道将军嘻嘻笑着，夸张地原地转着圈拍手：“有好事儿最好了，咱们找地方搓一顿去如何？”
　　妈妈正要说话，手里刚刚才被周小韶挂断的手机忽然又响了起来。她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却见来电的电话号码是一个陌生号码。她也没迟疑，抬手把电话一接。
　　“您好，请问您是周小韶同学的家长吗？我们是小神童学习机厂家……”
　　周小韶蹲在旁边，也听见了电话里对方的声音，她脸色变得有些古怪。她不过也才刚刚知道自己是文科状元的事情，怎么立刻就有人找上门请她去打广告了？
　　对方语速很快，几乎没有给妈妈说话的余地，妈妈也只好耐心地听着，终于找到机会赶紧拒绝了对方，挂断了电话。电话一挂，手机短信的声音又一刻不停地响了起来。
　　周小韶和妈妈都是一脸黑线，直到又有一个未知来电打了过来，妈妈终于无奈，干净利落地关了机。
　　“也不知道这些人都是哪里得来的消息。”妈妈皱着眉头说完，抬眼就又笑了出来：“咱们今天买了新房，我家囡囡还中了状元，这是双喜临门，是得好好搓一顿！”
　　五道将军最爱凑热闹，赶紧跟妈妈说着推荐的馆子，范无救却是轻笑了起来：“还不如我来做。”
　　五道将军一顿，两手一拍：“对啊，这还不如去老范的馆子里吃呢！”
　　周小韶却是犹豫：“……引魂路，能让妈妈进吗？”
　　范无救摇摇头，看着周小韶，眼神略有一丝古怪：“凡人……进了十死无生。不过我的意思并不是说去我店里吃，而是在这里做一桌。”他说完，眼神离开周小韶看向五道将军：“你陪着阿姨先坐着聊天，我跟小韶去超市菜场转转。”
　　五道将军好像自知说错了话，连连点头，他扭头就对妈妈开了口：“阿姨您看您，哭得眼都有点儿肿了，这眼泪水最是伤皮肤的，咱去做个脸吧。”
　　妈妈的兴趣一下子被引了过去，两人商量起护肤问题，没两句话的功夫，五道将军就跟妈妈说好，马上就去相熟的美容院做个美容。
　　周小韶心里有一丝违和感一纵即逝，她看了眼正往外走的范无救，扭头对着地上撅着腚打哈欠的小咪说道：“在这看家，别到处乱跑。”然后赶紧快走两步跟上了范无救。
　　引魂路……凡人进了十死无生？
　　也是哈，周小韶第一次进了引魂路，可不就是撞树上撞死了嘛……
　　可她现在重生活过来了，唔……所以算啥？
　　脑子里随意想着，手机忽然叮地一响。她回过神来掏出手机，是林妙柔来的阴信。
　　妙音娘子：小丫头，厉害了啊，女状元！
　　周小韶立刻忘记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勾着唇角回道。
　　小勺：哪里哪里，一般一般。
　　正跟林妙柔聊着，周小韶忽然撞上了范无救的后背。她鼻子撞在他结实的肩膀上，猛地一酸，眼圈瞬间红了。周小韶抬手摸着鼻子，一抬头看见范无救略带慌张的眼神：“怎么哭了？你……你别难过……”
　　周小韶伸手猛拍了一下范无救的手，嗡嗡地说道：“我难过个屁，鼻子撞得酸死了。你忽然停下干嘛啦！”
　　范无救一顿，像是松了口气，伸手捏了捏周小韶的耳朵：“停下来牵你的手啊。”
　　说着，他捉过周小韶的爪子，牵着她走出小院子：“咱们先去菜场还是超市？”
　　周小韶缓了一缓，鼻子的酸劲儿过去了，又乐呵起来：“直接去菜场吧，去超市干嘛？”
　　范无救：“买点调料，老五家里材料不全。”他说着，低头看了眼周小韶：“那咱先去菜场。这里菜场离着不远，以后买菜还挺方便的。”
　　周小韶听见范无救说“以后”两个字，顿时心里满满的都是温暖。以后……以后他们会住在这里，像这世间所有的普通夫妻，会菜米油盐，会拌嘴，会和好……会在这凡世间，度过闹哄哄的一生。
　　虽是平凡，但怎么想都很温暖。
　　两人牵着手，穿过胡同走了出去，两耳瞬间充斥着喧闹，繁华而拥挤的京城街景出现在眼前。胡同里像是闹中取静的一片独立天地，而穿过不足百米的胡同，走到外面则像是回到了喧嚣的人间。
　　又走了五六分钟，两人走到了菜场。如今已经是晚上，菜场里将近一半的菜摊子已经收了摊。不过菜场毕竟是菜场，有人做晨市生意，自然也有人做晚市的生意。所以范无救想买的东西，总归都能买得到。
　　周小韶看得新奇，她虽然会做饭，但都只是会做一些比较简单的家常菜，所谓的“硬菜”，她还真没自信能做出点儿花样来。范无救数千年不常出现在凡人眼里，如今与她牵着手，走在充斥着讨价还价喧闹声音的菜场，居然诡异的并不违和。
　　只是不违和归不违和，他依旧还是整个菜场中最闪耀的那一个。
　　“牛肉怎么卖。”他一只手牵着周小韶，一只手拎着刚买来的一些蔬菜，人停在了一个肉摊子前面，下巴指了指挂在摊前的一串牛肉。
　　卖肉的是两口子，男的叼着烟皱着眉正替另一个买肉的女人绞肉，女的提着剁骨刀往弯弯的磨刀石上磨。
　　“您要哪儿的肉？今儿这牛腩好，您看看，小黄牛肉，回去炖了吃，嫩着呢。”卖肉的女人头也不抬，说完往范无救这儿一扫，立刻一顿，然后笑了出来：“帅哥又是你啊。给你便宜，十八一斤！”
　　范无救朝她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割三斤牛腩，不用切我带走。”
　　卖肉的女人笑着吆喝了一声：“好嘞！”
　　旁边买肉馅的女人往周小韶他们这里看了一眼，片刻后又看了一眼。周小韶忍不住也看了过去，见那女的似乎是个白领，一身职业装，脸上精致的妆容在肉摊子昏黄的灯泡光下，显得略带斑驳。当她第三次忍不住往范无救身上瞟时，终于发现了周小韶在看着她。
　　她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转过脸去，接过男摊主递过去的肉馅，付了钱匆匆离开。
　　“三斤正好，您看怎么样？”卖肉的女人说话中气十足，一块牛腩搁在称上，磨刀棍指了指称上的数字。范无救点了点头，看了眼周小韶。周小韶会意，伸手往范无救裤子口袋里摸，摸出钱包之前，顺道隔着薄薄的布料摸了把老范的大腿……
　　“这位就是您媳妇儿啊？”女人接过了钱，朝着周小韶笑：“看着挺小，怪不得宠着呢。来两三回了吧，都说割肉回家给媳妇做饭吃。”
　　周小韶没忍住，抿着嘴笑。范无救低头看着周小韶，眼里带着笑意，趁着老板娘扭头去找钱的功夫，拿嘴型朝周小韶说了三个字。
　　“小色狼。”
　　周小韶眼睛里闪着光，心想这也叫色狼？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她还要点脸，她都能伸手去捏老范的屁股！
　　真是嘚瑟死她了，别的女人看两眼都不敢，老娘能摸完大腿摸屁股，啊哈哈哈哈……
　　“走了！”范无救抬腿踢了踢周小韶的腿，声音里低沉着带点儿笑意：“想什么呢，笑得这么不老实。”
　　周小韶龇出一嘴小白牙，声音压得低低的：“笑的不老实？怕是你不晓得，我想的更不老实。”
　　范无救无奈，看着周小韶恨不得磨牙。他把手里那不老实的小爪子捏得紧了些，拎着菜和老婆晃荡着继续逛菜场。


第57章 
　　逛完菜场，两人又去了超市。买了纸巾围裙和酱油，这才打算打道回府。
　　范无救将手里的东西搭在背上，嘴里叼着根烟，另一只手牵着自己的小姑娘。而周小韶将装着纸巾盒围裙的塑料袋挽在手腕上，一只手被范无救牵着，一只手拿着根冰棍舔。两人穿过胡同往回走，回到小院子时，周小韶手里的冰棍刚好吃完。
　　“别跟我妈说我又吃冰棍了。”周小韶舔了舔嘴唇，跟范无救说道：“不然她又要唠叨。”
　　范无救：“怎么，你不能吃冰？”
　　周小韶含糊其辞：“就……不太能吃。”
　　范无救：“月事来了？”
　　周小韶顿时大惊失色，抬头瞪着范无救：“你要点脸！这种事情怎么能说的这么光明正大！”
　　范无救嗤笑一声，眯着眼咬着烟，说话声音含混不清：“别转移话题，刚你撒泼耍赖说要吃冰棍的时候怎么不说不能吃的？”
　　周小韶哼哼唧唧不说话，一进门就丢开范无救的手，把塑料袋丢在桌上，抱起小咪开始揉。
　　“一会给你煮点红糖姜汤，喝了出出汗，别晚上真闹肚子。”范无救无奈，拎着买来的菜往厨房走。
　　周小韶抱着小咪，小尾巴似的跟了过去：“红糖水就行，不要放姜，好辣。”
　　范无救斜着眼睨了周小韶一眼，周小韶脖子一缩，没敢再出声。
　　她刚才就是嘴馋了点，至于这么凶嘛！
　　范无救先煮了红糖水给周小韶，里面放了姜丝，但是不多，辣味也不重。他一边往身上套围裙，一边盯着周小韶，亲眼看着她乖乖把一大碗红糖水喝下去了，才放过她一码。
　　虽说老范是大掌勺的，可周小韶也不打算蹲在旁边干等着吃。她把买来的菜拎到水池边，斜了斜脑袋问一旁的范无救：“你要做啥？我给你打下手。”
　　“唔，”范无救将买酱油送的围裙拆了出来，捏了捏周小韶的后脖子，给她胡乱套上：“西红柿皮烫掉，土豆削皮切片，拿清水泡上，蒜剥皮剥两头，猪蹄上的毛拿镊子拔掉……先做这些吧。”
　　周小韶撇了撇嘴：“你还真实在。人家言情小说里不都是霸道总裁心疼小娇妻的手，养在金屋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嘛？你倒好……”
　　范无救头也不抬：“你不想做也行，搬个凳子到外头坐着，别碍着我事。”
　　周小韶当即把手里的土豆放下了，端着小凳子往门外一站，扭头看着范无救处理牛腩的样子，又忍不住进了厨房，把土豆拿了起来。
　　范无救没说话，只是唇角微微一扬。
　　两人一边有一句没一句拌嘴聊天，一边在这烟熏火燎的厨房里忙碌着。香味渐渐飘出，做完美容的五道将军和妈妈一回来，隔着院门便闻见了。
　　五道将军去停车，妈妈推门进来，抬头往厨房里看了过去。
　　范无救和周小韶都没留意妈妈已经回来了，一高一矮背对着厨房门，一个剥了蒜递给另一个，另一个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惹得小个子提了脚就往旁边踹。高个子屁股一扭，成功闪过，傻笑声和厨房里的牛肉香味混杂在了一起，蒸汽飘然而出，氤氲了站在外面，目睹了这一幕的妈妈的眼。
　　老范的手艺毋庸置疑，又过了一个小时，一大桌子菜便铺满了整张小方桌。干锅土豆，番茄牛腩，椒盐大虾，家常豆腐，猪脚花生汤……分量都挺足的，看样子四个人怕是吃不完。
　　“老范，这家常豆腐你再做一份儿。”五道将军偷吃了一片豆腐之后，开口说道。
　　范无救：“嗯？”
　　五道将军指了指隔壁：“我记得隔壁老太太好一口猪蹄子汤。我看你做了不少，不如盛出一份给隔壁端过去，再来一份家常豆腐，凑两样我一块拿去。”
　　范无救：“嗯。”
　　家常豆腐很好做，范无救手又快，分分钟又做出了一份。五道将军不知哪里摸出来个特别老式的帖饭盒，看样子挺有年头的了。他刷了刷饭盒，把菜放进去，然后拿出个小锅，盛了一半猪蹄子汤。
　　周小韶拿起饭盒，自告奋勇要跟着一块走一趟，两人带着吃的敲响了隔壁院子的门，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
　　开门的是个年轻的男孩子，染着浅绿色的头发，个子很高，长相清秀。他一脸的不耐，一开门看了周小韶和五道将军一眼，开口时声音略有些违和感：“你们是谁。”
　　周小韶没说话，只觉着这人有点没礼貌，也不耐烦摆出一副和善的脸，只看向别处。五道将军开口说话了：“我是隔壁的，记得老太太以前喜欢吃猪脚汤，今儿正好做了，分出点儿来给老太太尝尝。”
　　北方人老邻居之间都有这种习惯，大家住得近，曾经彼此的厨房几乎都挨着，住在同一个胡同里的人，一到了饭点儿谁家做什么菜都能闻出来。做得多了，分出来给邻居添个菜，都很正常。甚至有谁家孩子晚上大人来不及做饭，东一嘴西一嘴的，也就凑合饱了。
　　男孩子却是疑惑地看着五道将军，直至身后有人开口询问，他才盯着周小韶他们，扭着头往身后回了句：“说是邻居，来送猪蹄子汤？”
　　身后匆匆有人走了过来，是那位叫莫愁的中年妇女。
　　“哟是您二位，对不住，家里侄子常年不回国，不太懂事。”中年妇女笑着跟五道将军道歉，那个浅绿色头发的少年人让开了身子，一脸不耐地站在了一边。
　　周小韶轻笑一声，将手里的菜递了过去：“看得出来，该是不常回国。”说着，她眼神又往男孩子的绿头发上瞥了一眼。五道将军将手里的小锅也递了过去：“这个是猪蹄子汤，我记得老太太爱喝，还有这个，家常豆腐，做得不辣，也软和，适合老太太吃。”
　　中年妇女连连谢过，又留周小韶两人吃饭。
　　五道将军：“我们那儿饭好了，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两人便告辞离开。回到隔壁，周小韶还觉着好笑。
　　“隔壁家小伙子居然染了个绿头发，哈哈哈。”周小韶一坐下来，就跟妈妈说八卦：“那个莫愁阿姨说是她侄子，大概就是她哥哥的某个儿子吧。”
　　五道将军也坐了下来，点点头：“看来是他们家今晚上又凑齐了。唉，希望别再吵起来。”
　　范无救眯着眼，看着门口有些严肃。周小韶扭头去看，却只能看见黑漆漆一个大门。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伸手一把把小咪捞到了怀里。
　　果然，门外头，期期艾艾站着那个腼腆的，青年模样的鬼。
　　“咦？您怎么来这儿了啊？”周小韶站起身来，走过去问道：“你三个儿女，还有孙子曾孙子都在隔壁吧，怎么来这儿了？”
　　青年腼腆笑了笑，有些惧怕地看了门里的范无救一眼，然后声音压得很低：“不想听他们吵架，本来想过来图个清静，没想到……那位大人也在。”
　　周小韶看了眼范无救，又看了眼五道将军，转脸笑着对他说：“你一不是恶鬼，二不是怨灵，怕他们干什么。”
　　青年哆哆嗦嗦地进了门，朝范无救搓了搓手：“是这位大人买了我家的院子吧？我得感谢您解了我们家的燃眉之急。”
　　周小韶正要说些什么，妈妈拿着碗筷从厨房走了出来：“囡囡，你跟谁说话呢。”
　　周小韶立刻闭嘴，摸了摸鼻子坐了下来。小咪舔了舔嘴唇，在周小韶怀里打了个滚。
　　青年鬼躲在了一边，果然一副就想躲个清静的模样，见有人看不见他，也不再跟周小韶说话。五道将军佯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招呼着赶紧吃饭。
　　范无救舀了碗汤给了周小韶，让她先喝口汤尝尝怎么样。一口喷香的汤刚喝进嘴里，周小韶还没来得及竖起大拇指，隔壁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
　　“……”几人一脸无语地往隔壁方向看过去。
　　五道将军干笑一声，眼睛瞥了瞥蹲在角落里装蘑菇的青年鬼：“今天这吵得格外早啊。”
　　青年鬼蜷缩着身子，又把自己往角落里塞了塞。
　　没过一会儿，那边的声音似乎更闹了点儿，周小韶正想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再喝一口汤，怀里的小咪忽然动了动，拿小爪子碰了碰她。
　　周小韶低头看过去，只见小咪没开口，却拿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她，爪子指了指她身后。
　　她扭头看了过去，顿时手里一抖，碗没拿住。在一碗滚烫的汤差点泼满自己大腿之前，范无救伸手一捞，汤碗稳稳当当落在他手里，一滴汤水都没滴出来。
　　周小韶身后，在青年鬼蹲着的角落那里，分明多出来了另一个鬼。
　　那是个中年妇女的模样，身影比青年鬼要清晰许多，周小韶甚至能看清楚她眼角的笑纹。她正温柔地看着青年鬼，似乎想要轻轻触碰他……
　　猛地，周小韶意识到了什么。她立刻把小咪丢了下来，站起身大步往门外走去。妈妈一时懵住，抬头喊她：“你干嘛去？”
　　周小韶没有回答，她只是快步走到了隔壁家院子门口，重重地敲打着隔壁家的门。
　　而门里，却吵得正欢。
　　“谁啊！”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开门的依旧是那个绿头发一脸烦躁的少年人。
　　周小韶瞪着眼睛，开门见山：“去看看你奶奶，她似乎有些不好！”
　　院子里，原本吵得正欢的一群人，谁都没在意周小韶的话，两个头发已经开始变得花白，却穿着体面的男人，正彼此瞪视着，谁都不让着谁。
　　唯独那位莫愁阿姨，似乎听见了周小韶的话，匆匆进了西边的那间黑漆漆的小屋子。
　　片刻之后，哭号声尖锐而起。
　　“妈！”
　　===
　　老太太走了，面容安详，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笑容。当他的儿女终于七手八脚带着她去了医院，医生却早已经无力回天。莫愁阿姨哭得几乎背过气去，老两口的两个儿子也是沉默着，脸上表情十分难看。
　　这毕竟是人家家的事情，周小韶并没有跟着去医院，只是回了院子，默默地看着老两口的魂魄……正腻歪着。
　　“死老头子，你果然等着我呢。”中年妇女鬼一脸娇羞。
　　“小翠，你干嘛这么早来，你还这么年轻！”青年腼腆鬼捧着对方的手，言语中带着一丝哀伤。
　　“还留着干嘛，不如来找你，咱俩还有个伴儿。”
　　耳朵里听着两个鬼旁若无人一般亲亲我我，院子里吃饭的四个人里，有三个一脸蜜汁沉默。
　　妈妈给周小韶碗里夹了一筷子土豆：“怎么这么老实？”
　　周小韶咽下嘴里的牛腩，无语地把蹭在她腿边的小咪踢到一边。
　　世界清净了。
　　“唉，没想到老太太这么快就走了。”妈妈以为周小韶正为隔壁家刚才发生的事情难过：“不过小韶，你怎么知道老太太不对劲的？”
　　周小韶没说话，默默往嘴里塞土豆。
　　“啧，”妈妈把碗放下，有点担忧地摇了摇头：“你说巧不巧，你们刚送去一锅汤，人老太太就没了……”
　　周小韶干笑一声：“妈，你这话说得，怎么像是说老太太去世，跟咱们有关系一样。”
　　五道将军眉毛一挑：“我看啊，老太太就是被她那两个儿子给气的。你说，老头子活着的时候，几年不回家一趟，这老头子去世了，俩儿子在家为了点儿家产的破事，吵得要上房揭瓦。要我有这种儿子，我也得气得背过气去！”
　　“就是！可把我气的，要我还有力气，早揍得那俩兔崽子叫不动了！”中年妇女鬼的声音忽然又响了起来，吓得周小韶手里一哆嗦，她低头一看，果然臭不要脸的小咪又蹭了过来。周小韶一翻白眼，拿了个空碗放了两块牛腩进去，放在地上给小咪吃。这黏黏糊糊老往腿边蹭的肥猫果然消停了，低头努力对付牛肉。


第58章 
　　当晚十一点多，周小韶刚跟妈妈一人一片面膜，躺在床上等待睡意时，隔壁老两口的儿孙们，终于从医院回来了。
　　吵吵闹闹一大家子，一回来就闹得周小韶她们睡意全无。找了纸巾塞了耳朵，两人一直躺到十二点多才睡着。
　　老两口的魂魄如今也不知是不是回了他们院子，进入梦乡的周小韶，总觉着这事儿还没完。
　　第二天一大早，周小韶从嘈杂中清醒，耳畔传来敲门的声音，还有邻里间吵闹的声音。周小韶叹了口气，起床扭头一看，妈妈已经不在身边了。她刷牙洗脸换好衣服，一出门，果然看见妈妈和五道将军，正在院子门口，不知道跟什么人说着话。
　　“怎么了？”周小韶走到院子里，问了正低头撸猫的范无救。
　　范无救摇摇头，声音里带了一点儿不耐：“像是隔壁院子的跟对门的吵起来了。”
　　周小韶：“对门？”
　　范无救：“昨天晚上他们太吵了，对门的一大早上班，跟他们家提了点意见，结果言语不和，吵了起来。这都吵了十来分钟了，也不知道对门的是不是上班要迟到。”
　　周小韶伸手撸了吧小咪：“老两口呢？”
　　范无救摇了摇头，周小韶也没在院子里看见那对老夫妻。
　　事情果然还没完，对门又吵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自己是要上班的事情，骂骂咧咧走了，临走前指着隔壁院子，高声嚷嚷：“也不知道老莫家怎么就出了你们这种儿子！”
　　此时周小韶他们正在吃饭，一碗小米粥还没喝完，范无救忽然接了个电话。周小韶抬眼望去，见范无救的手机是她没见过的一个，她没多想，低头继续喝粥。
　　“不卖了？为什么？”范无救声音忽然高了一些：“定金都付了，怎么不卖了？”
　　周小韶一顿，抬眼看过去，只见范无救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些烦躁：“见面说，我就在你们隔壁。”
　　说着，他就把电话挂了。
　　“怎么了？”周小韶问道。
　　范无救走回来坐下，抬眼先看了看正吃着小菜的妈妈：“隔壁老两口的女婿刚打电话给我，说院子不卖了。”
　　妈妈手里一顿，抬眼疑惑地看向范无救，又看了眼周小韶。
　　周小韶：“为什么不卖了？”
　　范无救摇摇头：“我让他直接过来面谈。”
　　妈妈把筷子碗往桌上一放：“等会，你们说什么？”
　　周小韶叹了口气，心想本来是个惊喜，没想到搞出这么多幺蛾子。她不知不觉有些烦躁，声音里也淡定不下来：“隔壁家院子，原本是他打算买的。”
　　妈妈张了张嘴，没说话心里先想明白了，她没再做声，端起碗来喝了口粥，忽然脸色又好看了起来：“咱总归有房子住，囡囡别皱着眉。”
　　周小韶点点头，倒是范无救有些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几人没等再说什么，隔壁忽然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
　　打头的一点都不客气，直接推开门进来了，估摸着应该是老两口中的老大，此时一看见范无救，指着他扭头就问老两口的那个女婿：“你说的要买房的就是他？”
　　女婿脸色难看，没好气地对老大说道：“对，你自己跟人解释，我没脸说。”
　　老两口的大儿子，今年也该将近六十了，但看起来保养得还算不错，虽然两鬓已有片片斑白，但脸上却并没有多少皱纹。他穿着体面，脸上戴着眼镜，眉眼间依稀与去世的老头子有七分相像。只不过，此刻他的脸上并没有老人家的那种温和腼腆，却是戾气十足。
　　“怪不得昨天忽然送猪脚汤来，我妈走得这么蹊跷，肯定跟你脱不开干系。你是不是为了买我家的房，要害死我妈？”大儿子眼下一片乌青，咬着牙，指着范无救高声喊道。
　　范无救脸色一冷，也不说话，只眯着眼看着对方。周小韶忽然觉着好笑，口直心快直接开了口：“放屁！”
　　妈妈拧了周小韶一下，眼睛看了看自己女儿。周小韶舔了舔嘴唇，知道自己在妈妈心里应该还是个乖宝宝，说脏话什么的……
　　她正尴尬着，没想到妈妈竟然站了起来。
　　“你们说话要有根据的，如果对你们家老太太的死有所怀疑，就直接报警。要是真跟我女儿男朋友有关，那该怎么办警察说了算，要是没根据在这胡言乱语，我们也不是软蛋随你们乱捏的。”
　　妈妈一开口，那个大儿子也似乎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毕竟杀人是大事，这可不是随便能拿出来污蔑人的。
　　“总之，”大儿子推了推眼镜，眼神游移开来：“老太太没了，我们家院子不卖了。”
　　范无救冷笑一声：“签的协议怎么说？”
　　大儿子脖子一梗：“什么协议？我不知道！”
　　女婿气得脸都红了：“莫忧啊莫忧，我平时叫你一声大哥，可你真不给老莫家长脸！那协议上也是你按了手印签了字的，你怎么就说不认就不认了？”
　　大儿子连连摆手：“不行，咱们那院子，一千两百万，太便宜了，不能卖！”
　　二儿子这时候也开了口，语气却是柔和了不少：“之前咱妈住着，没法子卖，如今咱妈走了，房子空下来了，这房子也好直接挂中介了。说实话，一千两百万，确实是不合适，咱们这片儿的院子，哪个不上两千万？”
　　周小韶翻了个白眼，也不想再说什么了。五道将军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范无救摆了摆手，制止了他的话。
　　“不卖就不卖吧，把定金还给我，协议作废。”范无救眉头皱着，一个眼神都懒得去看院子里的那一大家子：“赶紧走，别耽误我们吃早饭。”
　　隔壁两个儿子一噎，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有些什么反应。他们本以为，今天要过来有场硬仗要打，毕竟想要反悔的是他们，不占理的也是他们。可没想到，人家买家竟然这么大气，说不买就不买了……
　　妈妈看了眼范无救，又斜眼看了眼愣住的隔壁家老大，端着碗嗤笑一声：“都说了赶紧走，还以为你们家那破院子多宝贝呢。”
　　大儿子抖着手指指了指妈妈，满脸涨红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被二儿子拉着离开了，隔壁一大家子走后，整个院子瞬间清净下来。
　　范无救给周小韶夹了个包子，看了她一眼：“别急，咱们慢慢看，总归能找到心仪的院子。”
　　周小韶点点头，然后又叹了口气：“希望老两口赶紧投胎去吧，别再看着他那些儿子了，闹心。”
　　五道将军正拿纸巾擦着嘴：“该是快了，新死之鬼有七七四十九天的时间，可以在阳间停留，那老头子应该还剩个十来天就到期限了。期限之后若是还不去酆都城报道，那么排号作废，可就得归为游魂野鬼，不知道得积攒多少阴德才能排队投胎呢。”
　　周小韶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
　　隔壁家的那些烂事，之后周小韶也没再多打听，之后的两天，也不再见那老两口的魂魄出现在五道将军家的院子里。周小韶收拾了一下东西，要跟老范去汶川出差了。
　　京城的两套房手续还没办完，妈妈打算继续留在这里呆一阵子，直到把房产证什么的都办下来。周小韶找了个时间，去手机城买了个手机，办了个北京的电话卡。
　　她把电话号码留给妈妈，方便她随时能找到自己，然后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跟范无救穿过引魂路，直接就到了汶川。
　　说起来，引魂路果然是十分方便，连搓缩地成寸符都用不着啊……
　　范无救在汶川附近的工作，倒是比平时的更简单粗暴。这些被阎王重点划了红圈的名字，都是要直接送到十八层地狱受刑罚的。用不着掏心掏肺，只让他们经历最可怕恐怖的环境，然后将他们的魂魄生生抽离就可以了。
　　周小韶一开始有点受不了，那些脑满肠肥，害死了数百上千人命的恶人，在汶川伤痛尚未平息的时候，已经恢复到了灯红酒绿的生活之中了。他们有的沉浸在温柔乡里，有的游走于酒桌上，有的甚至仍旧趾高气扬地给一些人做着演讲开着会……无论他们愿不愿意，范无救与周小韶来了，他们的报应到了。
　　出差的第一天，周小韶跟着范无救，勾了十一条人命。
　　他们之中有官员，有地产商，最离谱的甚至还有一个贪了政府发下来的地震抚慰金的街道主任……一天下来，周小韶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范无救也不怎么说话，他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动作利落，连半句废话都没有地工作着。
　　到了晚上，周小韶身心疲惫。
　　他们回到了引魂路，周小韶直接坐在黑漆漆的院子里，抬头望着星空，内心一片空洞。
　　范无救简单给周小韶炒了个饭，两人展开桌子，点上一缕熏香，相对无言。
　　“我算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身上戾气这么重了。”周小韶忽然叹了口气，声音里带了一丝疲惫，轻笑着对范无救说道。
　　范无救搬出两张竹床，放在了院子当中。周围一片寂静，连虫鸣鸟叫都没有。他声音淡淡的：“嗯？”
　　周小韶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伸手收拾碗筷端去后厨，顺手把碗筷洗了，擦着手走出门。院子里，范无救不知道哪里弄来一个西瓜，看起来凉丝丝的，还带着一点儿水汽。
　　他把西瓜切开两瓣，一半递给周小韶，又给了她一根铁勺，自己端着一半坐在了竹床上。
　　周小韶抱着半边西瓜，在另一张竹床上坐下，挖了一大勺塞进嘴巴里，烦躁被清甜冰凉的西瓜抚慰，语气也逐渐松快下来：“你是看得太多，所以不自觉沉重起来了。”
　　范无救看着周小韶，伸手摸了摸她的耳朵，在周小韶打开他带着西瓜汁的手之后，终于轻松地笑了出来。
　　“你不是说，以后要当鬼差吗。”
　　周小韶一顿，低头看着手里的西瓜，点了点头：“嗯。”
　　“那看过这么多丑恶，还想当？”
　　周小韶勾起嘴角，朝范无救眯了眯眼睛：“替你分担一点呗。”
　　范无救摇了摇头，顿了一顿开口：“知道为什么，我另外开了个小吃店，还天天闲着无事可做，而老谢却日日忙得见首不见尾，额外搞点副业都得请人管理吗？”
　　周小韶不知道范无救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抬起头等着老范的下半句话。
　　“因为这世上，总归是善人比恶人，要多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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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晚上，在周小韶安然睡过去时，范无救起身离开了引魂路。
　　他用一晚上时间，将本来第二天的工作全部一个人完成了。
　　本来，他是想借这个机会，让周小韶见识一下他们的工作，以此吓退周小韶。他的小姑娘，总该是单单纯纯的，经历一次次轮回，去度过每一个不一样的精彩人生的。而不能是像他一样，守着千年的孤寂，每日面对的无非就是哭号和生死。
　　可只是一天而已，范无救就舍不得了。
　　他舍不得他的小姑娘看到这些，舍不得那些复杂的神色出现在她的脸上，他率先投降，连夜将工作完成。
　　第二天等周小韶醒来之后，范无救已经将工作完成的差不多了。


第59章 
　　范无救踏着清晨的第一缕光，回到了引魂路，此时周小韶还蜷缩在床上，沉溺在整晚的最后一个梦境中不愿离开。
　　她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眉头紧锁着，整个人以一种没有安全感的姿势睡着。范无救轻手轻脚进了房间，站在周小韶的床前，挡住了即将晒到她眼皮上的一缕阳光。
　　他默默地看着，伸手抚平周小韶的眉头，片刻之后，小姑娘睫毛微微颤动，下一秒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澈而茫然：“……几点了？”
　　范无救无声地微笑起来：“不到6点，你再睡会。”
　　周小韶坐起身来，揉着眼睛，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不睡了，早点起来，今天还有事情要做呢。”
　　范无救蹲在了窗前，伸手捏着周小韶的一只耳朵。尚未完全清醒的周小韶缩了缩脖子，却没有拍开范无救骚扰过来的那只爪子。
　　“剩下的不多了，不着急。”
　　周小韶顿了顿，目光聚焦在范无救的脸上。这张千年不变的面孔上，难得有了一丝的倦意。周小韶反应过来，伸手摸出面前男人的面颊：“你是不是背着我加班了？”
　　范无救耸耸肩：“本来就是我的事。”
　　周小韶下床找鞋：“不能白拿功德点不做事，你这样惯着我是不对的知道吗？”
　　范无救揽过周小韶，给穿鞋中的小丫头捣乱：“我愿意惯着，你管不着。”
　　周小韶双手推开范无救：“呸……你做了多少？”
　　范无救：“差不多了，还剩两个，一会儿一起收了，咱们就回去。”
　　周小韶顿了顿，这会知道了范无救或许是没有休息，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反手抱住范无救，一张脸在他怀里蹭了蹭。
　　收走两个恶人魂的过程很简单，一个侵吞补助款的主任，一个帮着造假账的会计，这俩还有地下情，一大早两人睡一个被窝里，被周小韶和范无救一勾勾俩，奸夫淫妇双双毙命。
　　刚被勾出的魂魄，还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两个魂魄分别陷入幻境，被自己所做的罪孽折磨得万劫不复。对于这种场面，周小韶无论面对多少次，心里都有些不适。范无救站在她身后，轻轻捂住了她的眼睛。
　　而这令人安心的手，却被周小韶坚定地拉开了。
　　她需要适应这样的场面，需要让自己的心肠逐渐变得冷硬起来。
　　办完了公事，周小韶兼职所得的功德点数也尽数打到了她的山海外卖后台。范无救见她眼底带着浅浅的乌青，想了想，伸手握住她的胳膊：“来，陪我去一个地方。”
　　周小韶抬头看向他：“去哪里？”
　　范无救声音低沉，却带着淡淡的暖意：“你会喜欢的地方。”
　　说罢，范无救伸手在她的眼前轻轻一挥，周小韶忽然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陷入一片刺眼的白。她觉着自己变成了一捧水，或是一团云，飘飘荡荡没有固定的形状。
　　唯独，她手的位置，被坚定地牵着。她知道那是范无救，于是无比心安。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忽然有了图像。周小韶身边一暗，范无救的身影显现了出来。
　　顺着两人所牵着的手，周小韶发现自己也有了实质的身形。她心里有些隐约的猜测，可却又不敢肯定。只跟着范无救继续走在这一片无边无际的白中，逐渐走到了一条长长的队伍旁边。
　　两人顺着队伍一直往前走，途中遇到了几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人，那些人面目模糊，周小韶看不太清楚。
　　“范大人。”那些白色衣袍的人路过范无救时，会跟他打招呼，范无救只是随意点头应下，牵着周小韶一直到了一个工作台前。
　　“范大人？”工作台后，坐着另一个白色衣袍的人，他抬头看了范无救一眼，然后站了起来：“您来找谢大人吗？”
　　“他在哪？”范无救点点头，问道。
　　“您稍等，”白色衣袍的工作人员说罢，似乎从工作台下按了一个按钮，片刻后，不远处一片白中莫名出现了一个门的形状，那扇门从内往外打开，谢必安穿着衬衫走了出来。
　　“老范你找我？”谢必安鬓角有些微微的乱，白色衬衫的袖口上，沾了一点墨水的痕迹，整个人虽然依旧清爽，却总是透漏出了一点点狼狈来：“有事赶紧说，我这忙得要死。”
　　范无救摆了摆手：“没啥事，喊你找个凳子出来，我带小韶参观你工作。”
　　谢必安一句脏话眼看要脱口而出，眼神扫过周小韶，又生生把脏话给咽了回去。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转身就往门里走：“你让我到哪给你找凳子，参观随意，凳子没有，别烦我！”
　　范无救轻笑一声，朝着周小韶耸了耸肩：“你看他忙成这样，不如你就坐我腿上？”
　　周小韶抽了抽嘴角，并不想搭理范无救：“谢大大这么忙，你还找他麻烦。”
　　范无救拉着周小韶，在工作台旁边，直接将她抱到了长长的工作台上。周小韶觉着尴尬，挣扎着想要下来，却被范无救按在上面，动弹不得。
　　“老朋友就是用来互相找麻烦的，否则这么漫长无边的岁月，岂不是要无聊死。”范无救说着，拍了一下周小韶的屁股：“老实坐着，别动。”
　　周小韶脸上发热：“别打扰人家工作！”
　　范无救朝旁边扬了扬下巴：“你看谁搭理你？”
　　周小韶一顿，扭头看向旁边。那长长的队伍依旧一眼望不见头，所有排队的人，都穿着统一的白色T恤，面目模糊，每个人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但果然没有人注意到周小韶。
　　周小韶略略放下心来。
　　工作台后白色衣袍的工作人员，也正例行工作着。
　　“2009381749394821号，男，72岁，死于心力衰竭。”工作人员一边在电脑上打字，一边说着：“你一生中，所做的重大功德0件，重要功德1件，普通功德281件……总共积攒阴德两千四百二十一点。你一生中，所做的重大过失0件，严重过失0件，普通过失38件……总共扣除阴德三百八十点……”
　　短短三四分钟，工作人员将一个人的一生用简单的数字全部统计了出来，她眼神看向工作台前那个拿着资料袋的“人”，几乎能从这短短的几句话中想象出他的一生。
　　“这种普通人，每天这里接待数万个。”范无救凑过头来，悄声对周小韶说道：“所以他们这里人手也比较多，鬼差数量也有上百人。谢必安管理这些鬼差，每天忙得很。”
　　周小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坐直了身子，往远处眺望，果然发现这样的长队原来不止一个，与之平行的有好几条，都各自排在一个工作台后。
　　“所以，这就是普通人死后会来的地方？”周小韶也不自觉压低了声音，问向范无救。
　　范无救点点头：“对，大善人也是从这里出来的。你看，那边。”他拉着周小韶，指向了隔壁队伍里，其中一个人：“那种身上发着浅浅金光的，就是功德点数累积超过一万点的。一会来这里统计过后，下辈子系统会给他安排个更好的一生。”
　　周小韶微微吸了口气，刚才范无救没有指出来，她到还没发现。此时她放眼望去，留意之下发现，身上泛着深浅不一金光的人，居然不在少数。
　　“这么多善良的人啊。”周小韶感叹道。
　　范无救捏了捏周小韶的手，凑在她耳边道：“是啊……你再想想我们的工作量。”
　　周小韶一愣，抬头看向范无救。
　　范无救眯着眼，看着遥远的苍白：“这世上，纵使是有无法理喻的恶，可不要忘了还有更多的善。我们总是注意到恶，正是因为善在身边无处不在，已经习以为常司空见惯，所以才显出这种恶格外显眼。”
　　周小韶忽然明白了，范无救带她来见识谢必安的工作，只是想安抚她起了波澜的心。
　　“原来……你还挺细腻的嘛。”周小韶轻轻笑了一下：“我本以为，你只是个糙汉子。”
　　范无救间周小韶眉间的抑郁终于消散了大半，神情了轻松了起来。
　　“我的天地里，有血有肉的也就只有一个你。心思都在你这里，想不细腻也难。”范无救似笑非笑，两个手肘靠在工作台上：“心情好点了？”
　　周小韶从工作台上跳下来，点了点头。
　　范无救拉着周小韶，打了个响指。两人瞬间从原地消失。
　　两人来得悄无声息，离开得也悄无声息。旁边的队伍向前静静挪了一格，谁也没有在意这两个人的去留。
　　片刻后，不远处的白色里那道门又一次显现出来，谢必安拎着俩凳子用脚推开门，眼镜滑到了鼻尖，领子也翘起来一边。
　　“给你们找俩凳子我还回了趟酆都……”谢必安说着，一抬头，整个人愣了一愣：“人呢？”
　　他拎着俩凳子转了一圈，然后气得扭头又回了门里：“老范个王八蛋，就会给我找麻烦！”


第60章 
　　周小韶闭着眼，隔着眼皮，似乎有亮光在周围闪耀。她觉着身子一沉，鼻腔里涌进新鲜的空气，睁开眼睛时，原来他们已经回到了引魂路。周小韶扭头去看，范无救正牵着她的手，站在她身边含着一抹笑。
　　“好点了？”范无救伸手捏了捏周小韶的后脖颈，周小韶点了点头。
　　“那咱们走吧。”范无救说着，拉着周小韶准备出门。周小韶没动身子：“去哪里？”
　　“找咱妈去，该是等着你呢。”
　　“等会儿，我想先回趟家。”周小韶说着摇摇头：“先洗个澡换身衣服，我觉着我都快臭了。”
　　范无救眼睛一眯：“我这能洗澡，要是你不介意……”
　　周小韶举起手，面无表情：“我介意。”
　　两人离开引魂路，街对面果然是周小韶他们家小区。两人过了马路，隔着大老远，那个眼熟的保安大爷就朝周小韶打招呼。
　　“呀，状元郎！”保安大爷乐呵呵地跟周小韶打招呼：“不对不对，是状元娘！”
　　周小韶一乐，跟大爷开玩笑：“我妈才是状元的娘呢。”
　　保安大爷哈哈笑着：“是是是，你妈妈有福气哦，以后跟着你享福啦。你们不是出去玩了吗？回来了？”
　　周小韶摆摆手：“没呢，我回来有点儿事，没跟我妈一起。”
　　保安大爷看了范无救一眼，他见过几次周小韶跟他在一起，也见过这个男人陪在他们母女旁边，便不当他是坏人。
　　“你这是要回家啊？那你可得当心一点。”
　　“怎么了？”周小韶脚下一顿，疑惑问道。
　　保安大爷指了指周小韶他们家的方向：“有人说你们那栋楼这两天有陌生人，有人去问，说是你你们家的亲戚。可是要真是你们家亲戚，怎么会不知道你们出去玩去了？你还是当心点吧。”
　　周小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向保安大爷道谢，然后与范无救往自己家的方向走。两人上了楼，果然看见自家门口似乎有人蹲在那里。
　　周小韶定睛一看，惊讶地开了口：“大舅？”
　　蹲在家门口的男人闻言看了过来，搓着手站起了身：“小韶啊，你们回来了？”他说着，往周小韶身后看了过去，没看见自己的妹妹，却看见了范无救。
　　或许是范无救气场太强，大舅竟有些瑟缩地缩了缩脖子，不太自在地跟范无救笑了笑。
　　周小韶：“您怎么过来了？”她说着，掏出钥匙开了门。
　　周小韶让大舅进了屋，心里倒是并不担心的。一来老范就在身边，别说一个大舅了，就算是真有什么不法分子要害她，老范也绝对不会让她伤了一根毛，二来大舅也从来不是什么坏人，按妈妈的说法，大舅就是有点……怂。
　　呃，说起来小怂包周小韶也没啥资格说别人怂。
　　“你高考前我就来了，那时候怕打扰你高考，就没敢来你们家。可没想到，你跟你妈等你一考完，就出去玩去了。”大舅推了推啤酒瓶底那么厚的眼镜，脸上挤出些苦笑：“前两天打电话给你妈，可你妈的电话又关机打不通，我也不知道该咋办了，就只好在你们家门口等着。”
　　周小韶听大舅这么一说，才想起来，前两天自己高考成绩刚出来时，各种骚扰电话打扰得老妈烦不胜烦，所以她就干脆关了机……没想到因为这个，竟然还让大舅白等了两天。
　　“那您也用不着在家门口等着啊，等我妈想起来了开了机，自然就能看到她没接到您的电话，给您回过来了啊。”周小韶说着，烧了点水给大舅倒了杯茶。
　　大舅半个屁股坐在沙发上，样子有些局促，他面上带了点儿苦，看了眼范无救，又看了眼范无救，见他没有回避的意思，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我这不是……这不是等不及了吗……”
　　周小韶一顿，转身坐在了沙发上：“怎么了？”
　　大舅搓了搓手：“小韶啊，你看……你能不能联系上你妈妈。我想……我想问她借点钱。”
　　周小韶：“出什么事了？”
　　大舅叹了口气，一闭眼破罐子破摔：“你表哥，现在被人关起来了，非要五十万人才放他出来。”
　　周小韶一惊：“表哥？他犯什么事了？怎么会被人关起来？什么人关的他？”
　　大舅脸上一红，连连摆手：“没没没，你表哥没犯什么事。你知道他，他学习是没你好，可人却绝对不坏。只是……”
　　周小韶见大舅吞吞吐吐，忽然意识到，表哥可能真的是陷入传销窝点了。
　　“……大舅。”周小韶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询问：“高考前，我妈跟我说，表哥给她打过电话。”
　　大舅一顿，垂着头不吭声。
　　“那时候他说他找到一份工作，还让我不要高考了跟他去干什么的。不是我不信任表哥，只是听他的形容，我总觉着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情，表哥说的那份工作不是很靠谱。”周小韶说着，声音更软了一些：“大舅，您跟我说说，表哥现在的情况，是不是跟他的那份工作有关？”
　　大舅听周小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子上了，知道人家是高考状元，怎么可能还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干脆抹了把脸，重重点了点头：“是，你表哥是被传销的给控制起来了。”
　　他抬头看向周小韶，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年前，他说他找了份工作，待遇好前景好，我还挺欣慰的。可过了一阵子，我就觉着不对了。你表哥原本有个女朋友，两人一直挺好，之前还说过，过年要带她来给我看看。结果没想到，他把他女朋友也喊去做那份工作之后，没过多久就不对了。过年的时候，你舅妈打电话给他，问他回家过年的事情，结果你表哥说回不来。你舅妈又问，那人家姑娘啥时候带回来看看……你表哥居然说，跟那个女孩子已经分手了。”
　　大舅推了推眼镜，继续说道：“人家女孩子跟他分手，他又干了几个月，人整个都魔怔了。我那时候才觉着不对劲，后来听广播里，有人说什么传销……我就问他，是不是这么回事……结果那次电话之后，连续两三个月我都联系不上他了。”
　　周小韶明白了，接口道：“就是那时候，你跑来找他了？”
　　大舅搓了搓手：“是啊，联系不上你表哥，你舅妈就催我过来找他。我来找他找了一个月，都没有找到。后来还是他先联系上的我，说让我凑五十万，否则他就要死了。”
　　周小韶吓了一跳：“怎么就要死了？”
　　大舅摇摇头：“好像是他给人家找了麻烦。”
　　周小韶与范无救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都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大舅，这是勒索吧？你得赶紧报警啊！”周小韶开口说道。
　　大舅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摇头：“不能……不能报警啊。你表哥，在那里面，已经做到了中层。要是报了警，你表哥也是要被关进去的啊！”他说着，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小韶，赶紧联系你妈妈，求求你们，借我五十万，先把你表哥救出来再说啊！”
　　周小韶叹了口气：“舅舅，不是我不借，是真的不巧，我跟我妈前两天刚在北京买了房，现在家里真没有五十万了。”
　　大舅一听，脸上瞬间灰了下来。
　　周小韶连忙补充：“不过您放心，表哥的事情我们肯定帮忙想办法。”
　　大舅两只手捂住脸，整个人陷入无措与无望，没等周小韶再说什么，大舅忽然站起身来，表情有些激动：“你们不借……是要看着剑剑死吗？我……我承认，以前我跟你妈关系不太好，可毕竟是血缘至亲，一定要做的这么绝吗？”
　　周小韶有些无措，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可大舅也并不想听她解释的样子，直接拿起行李背包，冲出门去了。
　　周小韶想要留住大舅，却被范无救拉了拉手。
　　“别去了，他现在听不进去。”范无救对周小韶说道。
　　周小韶觉着有点烦，她转身回到沙发上坐下，伸手抓了抓耳朵：“你说这怎么办，大舅能去哪里？”
　　范无救摸了摸周小韶的头：“办法总是有的。”
　　周小韶掏出自己新买的手机，给妈妈拨了个电话。果然，电话那头传来机械的女声，妈妈看来还没开机。
　　又或许，妈妈是不是已经重新买了个北京的电话卡，这个手机号码暂时没有在用？
　　“我妈在搞什么！”周小韶挂了电话，翻出另外一个手机，发了个阴信给五道将军。
　　没过一会儿，妈妈果然回过来电话了。
　　妈妈：“小勺啊，你忙完了？找我啥事？”
　　小勺一听妈妈的声音，立刻无奈：“妈，你手机是不打算开了吗？大舅都找到家门口蹲了两天了，都找不到你人！”
　　妈妈一顿，声音有些含糊：“你舅？来咱家了？干啥？”
　　周小韶顿了顿：“妈，你那信号不太好，去哪儿了你？”
　　妈妈电话里有些嘈杂声，片刻后声音清晰了一点：“我跟你五道哥哥做美容呢。先说你舅的事情，他来干嘛？”
　　周小韶抽了抽嘴角，心想妈妈关了机，倒是过得舒坦得很：“表哥出事了，大舅来找咱借钱。”
　　妈妈：“借多少？”
　　周小韶：“说是五十万。”


第61章 
　　妈妈：“五十万？那可没有。家里就还剩十来万，起码也得留下你一年的学费学杂费，顶多能借他七八万顶天。”
　　周小韶叹了口气：“妈，现在可不是借不借钱的问题，重要的是，表哥被传销组织控制了，现在都不知道他人在哪里。还有，我刚才跟大舅说，我们现在家里没有五十万，恐怕他误会了我，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妈妈叹了口气：“你大舅那个脾气，又臭又硬，还倔得跟驴一样。一遇到事就怂，光会跟家里人闹，典型窝里横。行了，这事儿你别管了，我来找找他，你在家等着，等他回来了，你跟……那个，小范，一起帮他想想主意。”
　　周小韶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范无救，心想妈妈这还真是很看得上范无救嘛？
　　“那你呢？”
　　妈妈：“我？我今天还约了售楼的那个小姑娘去验房呢，没空管这个。交给你办，我放心。”
　　周小韶还想说些什么，妈妈那边却挂了电话。周小韶无语地看着已经变成忙音的手机，翻了个白眼瘫在了沙发上。
　　范无救坐在了周小韶的身边：“你妈说什么？”
　　周小韶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我妈说靠咱俩了。”
　　范无救微微一顿：“……嗯？靠……谁？”
　　周小韶看向范无救：“靠咱俩，”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范无救的鼻子：“我，跟你。”
　　范无救忽然脸上发光，笑得格外真诚。伸手揽住周小韶，硬邦邦的胸肌硌得周小韶脸蛋变了形：“让咱妈放心，小事儿，我一定搞定！”
　　周小韶伸手猛推范无救，推了半天也没推开。干脆放弃抵抗，翻了个白眼，任凭范无救独个儿傻乐。
　　既然范无救来想办法，周小韶也放了心。她伸了个懒腰，找了内衣睡衣进了洗手间。再三重申让范无救注意要点脸之后，反锁起浴室的门，脱了衣服开了热水。
　　踏进浴室之前，周小韶忽然顿住，蹑手蹑脚凑到了门边，侧耳往门外听了一会。
　　客厅里似乎没有什么动静，周小韶鬼使神差地把反锁着的锁又给拧开了。
　　她缩着脖子打算回去洗澡，身子左右摇晃了一下，皱着鼻子又把门给锁上了。
　　谁都不知道周小韶这是发的什么疯，就连她自己都没想明白。
　　洗白白香喷喷的周小韶换上了小熊维尼的T恤睡裙，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时，范无救正运筹帷幄地坐在沙发上，一脸淡定地看着手机。
　　周小韶心头窜起一小团无名火。这尼玛，平时挺不要脸的，这时候怎么就忽然正经了？她重手重脚地走到沙发边上，大刀阔斧坐了下来：“想什么呢。”
　　范无救一个眼神都没有投过来：“我有办法了。”
　　周小韶：“哦。”
　　范无救：“咱们直接探入你表哥的梦境里，问他他的位置，然后再找过去。你用噎鸣之沙暂停住时间，我抹杀掉那些人脑子里关于你表哥的记忆，等把你表哥救出来之后，我们直接报警。”
　　周小韶：“哦。”
　　范无救：“是不是很简单，嗯？”
　　周小韶重重把擦头发的湿毛巾丢到了范无救的脸上：“哦！”
　　范无救平白遭袭，一脸懵逼。他把脸上的湿毛巾拿下来，看着周小韶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咋了？”范无救手里拿着湿毛巾，鼻子里满是毛巾上周小韶洗发水的香气，一头雾水问道。
　　然后周小韶并没有打算给他一个回应。
　　她回到了房间，也不理范无救在客厅干嘛，开了电脑打开浏览器。
　　还没等周小韶打开QQ，浏览器默认主页上的一个新闻标题吸引了她的目光。
　　“神秘网友留下抗震小贴士，拯救数千人性命！”
　　周小韶心里咯噔一跳，鼠标戳了上去，网页弹了出来。
　　她一目十行看了过去，鼠标滚轮一滑，一个熟悉的页面出现在她的眼睛里。那是新闻中间插着的一张截图，而截图的内容正是之前她曾在天涯上发的那个帖子的内容。
　　自己滑稽的简笔画，以及编出来的顺口溜，还有曾经与回帖的网友互动的回帖，都被截图截了下来，发在了这个新闻里。
　　“重庆市网友小A称，自己曾在4月份在网上看到过一篇帖子。当时这篇帖子已经在网站上很红火了，出于好奇，小A点进了帖子浏览了一番。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一小小的举动，却在一个月后拯救了自己一家人的性命……”
　　“帖子中，几个让人忍俊不禁的简笔画，却无意中使人记忆深刻。而这些简单的抗震小贴士，却在一个月后的那场浩劫中，成为了数千万人的救命稻草……”
　　周小韶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帖子会在这个时候忽然红了起来。她后知后觉地点开了天涯网站，一登录账号，无数私信差点让她的页面崩溃。
　　她本想从自己发表的帖子里，找回那个帖子戳开来再看一眼，可眼睛随意在页面上一扫，却发现自己的帖子重新标红加粗，出现在了网站的首页。
　　周小韶戳进帖子一看，这个帖子如今已经回帖超过百页，恐怕不久之后，就会成为一个传奇。
　　“多亏看过这个帖子，地震的时候我家到处都是买纸巾送的那个哨子！当时地震后，我奶奶住的偏房彻底塌了，都以为她肯定没救了，没想到废墟下面传来了哨子声！我跟我爸说我奶奶肯定活着，然后救援的人过来挖开，果然我奶奶藏在床底下，只有脚被砸骨关节粉碎之外，人好好的，精神也不错！”
　　“我是武汉的，当时也感觉到了余震，一点点不严重。当时我跟我儿子在家，我还没反应过来呢，我六岁的儿子忽然跑下床躲到了墙角里，说是地震了地震了……虽然有点好笑，不过还是很感谢这个帖子，以后如果真的遇到了毁灭性的严重地震，我儿子这样的小孩起码能有地震自保的意识，增加活下来的机会！”
　　周小韶看着一个个回帖，忽然觉得有些感动。她舒了口气，关闭了帖子，拿过自己的手机给林妙柔发了阴信。
　　小勺：妙柔姐。
　　妙音娘子：小勺子，姐在拍摄呢，你那同学也在。
　　周小韶一乐。
　　小勺：拍摄那个地震的纪录片？
　　妙音娘子：是啊。给你看。[照片]
　　周小韶戳开林妙柔发过来的照片一看，里面果然是刘婷婷。她正扎着马尾辫，人坐在一张简易的椅子上，脸上带着浅淡的妆容，手里拿着台词正严肃地背台词呢。
　　周小韶一乐，赶紧给林妙柔回了一条。
　　小勺：对了，我新买了手机，里面是阳间的电话卡，劳烦妙柔姐把我电话号码告诉婷婷。138XXXXXXX……
　　妙音娘子：好嘞。
　　过了一会，周小韶的另一个手机忽然响了。她拿过那个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电话发来的短信。
　　“周小韶周小韶，呼叫周小韶！我是刘婷婷重复一遍我是刘婷婷收到请回答over!”
　　周小韶噼里啪啦给对方回信息：“周小韶收到周小韶收到！”
　　两人用短信聊了一会，似乎是聊得不尽兴，刘婷婷干脆一个电话拨了过来。
　　周小韶接起电话：“咋啦？你不是在背台词吗？赶紧努力工作！”
　　刘婷婷：“哎呀早背熟了，这里全是大人，没人陪我聊天，我只好拿着台本发呆等开拍了。”
　　周小韶：“不是有妙柔姐在吗？”
　　刘婷婷：“拜托，这种巨星谁敢没事上去搭讪聊天啊，吓死人了好不好！等会，之前你都从来没说过，原来你家远方亲戚居然是林妙柔诶！哇塞，有这种超级大明星当亲戚，要我我早吹出十里地了好不好！你居然还能藏着掖着，啧啧啧，心机真重！”
　　周小韶笑出了声：“这有什么好说的啊，你们也没问过啊。再说了，我要是没事做忽然告诉你们，哎哎哎我认识林妙柔唉，你们真的不会把我当成吹牛精？”
　　刘婷婷：“哈哈这倒也是。对了小韶，你是咱市文科状元吧？恭喜你啊！”
　　周小韶：“同喜同喜~”
　　刘婷婷：“等我这边拍完了回家，咱们去看看徐亚楠好不好？听说徐亚楠这次考得不好，似乎人挺不高兴的。”
　　周小韶一顿：“她考得不好？可是……她不是学习挺好的吗？”
　　刘婷婷声音里有些担忧：“是啊，我也觉着奇怪。她考试之前一个月左右就心情一直不太好，人也有点阴郁，那时候我以为是她压力太大了，可高考结束之后我去联系她，她也一直不太对劲。我怕是不是她爸妈骂她了，想去看看她。最好……能跟她一块出去旅旅游散散心。”
　　周小韶知道，刘婷婷跟徐亚楠是最好的闺蜜，所以其中一个心情不好，另一个肯定会担心。
　　“好的，等你有空了，咱们去看看她。”
　　刘婷婷：“么么哒，小韶你最好了！”
　　两人聊着天，周小韶坐着椅子一转身子，正看见范无救一脸无辜站在门口盯着她看。周小韶吓了一跳，手里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那咱们说好了哈，导演好像要叫我过去了，我先挂了，拜拜！”
　　“拜拜。”周小韶挂了电话，看向范无救。
　　“你这是什么表情？”
　　周小韶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莫名其妙把擦头毛巾盖人脸上的事情，范无救却心里却是琢磨了一阵，依旧没琢磨出来小丫头到底是为毛生了气。
　　“你没事吧？”
　　周小韶乐笑了：“我有什么事？”
　　范无救内心松了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拿着湿漉漉的毛巾，走到周小韶身边，拿毛巾勾过周小韶的脖子，将她困在自己的小腹前：“晚上吃啥？我去买菜。”
　　周小韶抱住范无救的腰，手里左捏捏右捏捏：“你做什么都好吃。”
　　范无救眯起眼坏笑：“真的……我哪里都好吃？”
　　周小韶一愣，伸手猛地推开范无救：“卧槽老范你人设要崩！滚滚滚说什么鬼东西！”
　　范无救笑着坐在了周小韶的床上，一双长腿伸展开来，眼角眉梢全是得意：“怎么，不想吃我做的东西了？”
　　周小韶恶狠狠瞪着范无救，伸脚去踢范无救的腿：“滚滚滚，不待见你！”
　　范无救被周小韶赶出了房间，伸了个懒腰，懒洋洋丢下一句：“晚上多吃一点，等入了夜，你要离魂进入你表哥的梦境。这是很消耗精神的。”
　　周小韶声音依旧带着点羞恼：“知道了！”
　　冰箱里还有点鸡蛋和香肠，因为晚上还有事情，所以周小韶也没让范无救去菜场买菜，直接用家里现有的材料煮了两碗面。可让周小韶无法接受的是，为毛老范煮个面条都比自己厉害，明明是简单的香肠面，碗里藏个荷包蛋，都能煮得这么有滋味。
　　一大碗面吃完，周小韶还觉得不过瘾，跑去舀了碗面条汤喝掉，才抱着滚圆的肚子瘫在沙发上。
　　“老范，我觉着我会变胖。”周小韶一脸满足：“你不嫌弃小胖子吧？”
　　范无救收拾好碗筷，也坐在沙发上，顺手就把肚皮滚圆的小丫头捞过来环在怀里捏着玩：“就一个，嫌弃跑了怎么办。胖吧，没事，准了。”
　　周小韶挪了挪屁股，在范无救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一边听着范无救在她耳边交代着离魂的注意事项，一边昏昏欲睡。
　　“……时辰到了，你要掐自己的中指，顺着鸡鸣声回来。一定要快，否则就回不来了，”范无救说着，捏了捏周小韶的鼻子：“听见了没？别到时候我还要去捞你出来，别睡！”
　　周小韶脸蛋在范无救怀里蹭了蹭：“……老范。”
　　“……嗯？”
　　“泡杯咖啡给我好不。”
　　范无救无奈地笑了笑：“这么困？”
　　“嗯……快去……”
　　“你挂我身上我怎么去？”
　　周小韶瘪了瘪嘴，松开手滚到了沙发的另一边。


第62章 
　　家里没有咖啡豆和咖啡机，只有过年时候妈妈同事送来的速溶咖啡礼盒。周小韶把范无救递过来加奶加糖味道齁甜的咖啡一口灌了下去，但并没有觉着自己有多精神。
　　懒洋洋倒在沙发上，两人看着电视聊着天，咖啡并没有让周小韶不再困倦，反而是和范无救聊天，听范无救说他曾经经历过的一些故事，反而让她越来越精神。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十二点。范无救看了眼客厅墙上挂着的钟，坐直了身子捏了捏周小韶的耳朵：“到时辰了，开始吧。”
　　听了这话，周小韶才感觉到了一丝紧张。
　　“进入别人的梦境，是要离魂哦？”她搓了搓手，眼巴巴地看着范无救：“要是回不来怎么办？”
　　范无救：“回不来就嗝屁。”
　　周小韶：“……爸爸怎么有你这么不孝顺的崽！”
　　范无救嗤笑一声，捏住周小韶的脸蛋揉了半天：“别贫嘴，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吗？”
　　周小韶点点头：“记得！因为我表哥跟我有血缘关系，所以我能在离魂时想到他就找到他。等进了他的梦境，找到他本人在哪，然后问清楚他现在所在的地方，直接掐中指回来就行。丑时是鸡鸣时分，从凌晨一点到凌晨三点，所以我最迟不能超过凌晨三点回来，等听见鸡叫，就顺着鸡鸣的声音往回走，会有引魂灯给我指路。”
　　范无救点点头，忽然附身亲了亲周小韶的眼睛：“去吧。”
　　他的声音似乎有某种魔力，之前已经不再困倦，越熬夜越精神的周小韶，在那个吻落在眼皮上时，渐渐觉着眼皮沉重。她身子逐渐发软，被范无救轻轻扶着平躺在了沙发上。
　　耳畔有范无救的呼吸声，以及客厅里挂钟秒针向前行走的声音。周小韶呼吸逐渐清浅，渐渐觉着周围有些明亮。
　　当她感觉到自己浑身如同一团没有形状的雾气时，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魂魄已经离体了。
　　周小韶回头看了眼沙发上的自己，以及沙发旁边静静看着自己睡颜的范无救。她悄摸凑近范无救，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吻。
　　范无救：“……干正事去。”
　　周小韶一惊，脱口而出：“你看得到我？”
　　范无救面无表情抬头看向周小韶的魂魄：“……你是在看不起我的职业？”
　　意识到自己偷亲的人是黑无常，周小韶的魂魄吐了吐舌头，立马溜之大吉。她本没有想要跑到哪里，而脑子里念头一动，自己居然出现在了北京五道将军的小院子里。
　　她看见了妈妈，她正躺五道将军家客房的那张巨大的双人床上，似乎睡得正香。而她身边原本应该躺着自己的位置上，小咪蜷缩成一个毛团，小肚子微微起伏，而后耳朵一动，抬起头来。
　　周小韶看见小咪盯着自己，于是竖起手指朝它嘘了一声。
　　“你这是把自己搞死了？”小咪的声音出现在了周小韶的脑海中。
　　周小韶一脸黑线：“你才把自己搞死了。我这有事呢，一没留神就过来找妈妈了。”
　　小咪张大嘴打了个哈欠，尾巴不耐烦地敲了敲床单：“你妈是你最惦记的人，大概你没留神想了一下你妈吧。”
　　周小韶点点头，低头开始回忆自己表哥的样子。
　　印象中，表哥总是对她没个好脸色。他跟大舅一样，戴着一副眼镜，有时候说话走路的姿势都像极了大舅。周小韶从小学习就好，在妈妈那边的亲戚之中，总是得到许多人的夸奖，而表哥却总是一脸不屑地看着她，无论她说什么，表哥总是要先嗤笑一声，然后立刻反驳。
　　无论周小韶说的话是对是错，还是根本就是一句类似“肚子饿了”一样毫无意义地阐述，表哥都一定要否定一下，似乎一定要表现得比她高明才行。
　　小时候的周小韶并不是一个好斗的性格，或许很小的时候也曾疑惑过，为什么表哥会不喜欢自己，但久而久之，她也就习惯了，并不在意表哥对自己的态度是好是坏。
　　总归，两人并不常见。
　　上一次周小韶见到表哥时，还是爸爸的葬礼上，表哥和大舅前来吊丧。自那之后，无论是上辈子直到2017年，还是这辈子重生后活到现在，她都没再见过表哥。
　　表哥比她大三岁，但上学却比周小韶要早一年。他自小学习也不错，或许是因为大舅管他管得很严的原因，表哥对成绩有种蜜汁执着。去年表哥大四找实习时说找到了合适的工作，妈妈也并没有觉着奇怪，毕竟单独把表哥挑出来看，他也是个上过985的优秀青年。
　　周小韶努力回忆了表哥，直至耳畔逐渐传来喧闹的声响，她才悄悄睁开了眼睛。
　　周围已经变了一番天地，她已经不在熟睡的妈妈身边，而是在外婆家的老房子里。
　　周小韶伸出手看了一眼，自己短胳膊短腿，似乎变成了七八岁的模样。她心里微微惊讶，按照记忆中的位置，找到了外婆家的一个更衣镜。
　　往里面一看，自己果然变成了小学生。
　　“小丫丫呀，快去喊你哥哥回来吃饭！”外婆的声音响起。
　　周小韶已经很久没见到过外婆了，她是自己上初二时去世的。她走到了厨房，抬头看了眼正围着围裙忙碌的外婆，心里满满的都是怀念。
　　她童年的记忆，许多都与外婆有关。爸妈忙着创业工作，奶奶自小不喜欢自己，只有外婆外公，永远对着自己微笑，捏着自己的鼻子叫自己小丫丫。
　　“表哥去哪里了？”周小韶一开口，声音也变得幼稚了许多，她忍不住伸手偷偷捏了一块盘子里的熏鱼塞进嘴里，果然还是熟悉的味道——好吃！
　　“在楼下玩呢，”姥姥一回头，正看见偷吃的小韶，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你大舅还没下班，让你表哥多玩一会儿。等你大舅回来了，可没得玩咯。”
　　周小韶这时想起来，小时候的大舅，对表哥的要求严格到了几乎可以说是严苛的地步。每天让他学习到很晚，周末满满当当安排的全是课外补习班，甚至连觉都让表哥睡得比小韶要少，十岁的孩子每天五点起床，要读一个小时的英语一个小时的语文才能吃早饭……
　　周小韶曾一度认为，长大后的表哥个子一直不算高，大概跟他发育期被压榨得太凶有关。
　　她乖巧地朝姥姥点点头，红色小皮鞋踢踏踢踏踩着楼梯跑下了楼。楼下面，几个男孩子正靠在树上玩卡片。
　　卡片是那种干脆面里吃出来的英雄卡，一百多张一套，有普通的有闪片的，甚至还有塑料透明的。有种极其稀有的卡片磨砂塑料的，透过太阳光，还能看出里面有着亮晶晶的小亮片。
　　“表哥，姥姥喊你回家吃饭。”周小韶站在楼下，一身漂亮的白色小裙子，裙子上印着红色的波点。她小时候长得特别圆润可爱，软绵绵白嫩嫩的像个洋娃娃。
　　几个吵闹的小男生瞬间安静了，表哥也朝周小韶这里看了过来。他一看见周小韶，立刻皱起了眉头：“我等会再回去。”
　　周小韶没有动，也没有回答，只是站在水泥台阶上，背着手安安静静地看着表哥。
　　梦中的自己为什么没走，附着在上面的成熟灵魂并不清楚。她甚至不能分清，这场景究竟只是表哥的一场梦境，还是回忆中真正发生过的事情。
　　不过，按照周小韶对自己小时候的理解，她大概也能明白。不过因为是自己姥姥让她来喊表哥，虽然表哥现在不走，那她就等一会儿，再喊他一次就是了。
　　面前树丛里的几个男孩子，或许是碍于周小韶在场，居然连玩闹的幅度都轻柔了许多。表哥背对着周小韶，手里拿着几张卡片，对着一个男孩子说道：“我拿两张闪卡还你一张磨砂卡，行不行？”
　　对面面目模糊的男孩子声音却是十分清晰：“切，两张闪卡就想换？那个谁……昨天要五张闪卡跟我换我都没换！”
　　表哥没有作声，周小韶踮脚看了眼，他手上少的可怜的几张卡片里，一共只有三张闪卡。
　　“那，我三张闪卡跟你换。”
　　“不行！”
　　“三张闪卡再加两张彩卡。”
　　“做梦！”
　　“三张闪卡再加五张彩卡！”
　　“啧不行就是不行，王剑你怎么这么烦！”面目模糊的小男生一把推开表哥，朝周小韶这里走了过来。
　　周小韶见表哥被推倒在地，干净的校服裤子上沾上了泥土，手里的那些卡片也散落在了草丛中。她有点害怕的样子，想要走过去，却又看着自己干干净净的小皮鞋有些犹豫。
　　“你要磨砂卡片吗？”那个面目模糊的小男生，忽然走到了周小韶的面前：“这个给你。”
　　周小韶看着小男生递过来的卡片，向后退了半步：“我不要。”
　　“这个很厉害的，我有两张重复的，送给你一张。”小男生嘿嘿笑着，把手里的卡片硬塞进了周小韶的手里。
　　周小韶捏着温热的卡片，将它举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
　　卡片里亮晶晶的亮片，在阳光下闪着五彩的细小光芒。还真挺好看的。
　　周小韶小心翼翼地踩进草丛里，拎着小裙子走近了站在那里用力搓着裤子的表哥。
　　“表哥，这个给你。”
　　肉呼呼的小手把卡片递了过去，却被面前满脸通红的男生一把推开：“我不要！你走开！”
　　周小韶有些纳闷，明明表哥刚才想要的，就是这个吧？她被推得一个趔趄，手里的卡片也掉在了草丛里。就在周小韶愣神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大舅气愤的喊声。
　　“剑剑！”
　　表哥小小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哆嗦了一下。
　　周小韶看见大舅走了过来，他的样子，比现实中昨晚蹲在家门口等人的大舅年轻许多。他做了一辈子老师，很是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架势，所有小孩子见到他推着自行车走过来，都吓得一哄而散。
　　“谁让你在这里玩的？作业做完了？我让你做的一课一练也做完了？”大舅把自行车立在草丛旁边的路上，两三下走过去，像是拎个小鸡崽一样把表哥拎到了自行车边上：“你这个学期只考了全班第七，退步了三名知不知道？还好意思玩？你看看你表妹，从上了小学开始，没有一次不是考全班第一的！”
　　周小韶让开两步，站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表哥低着头，两只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裤子，似乎有些瑟缩，却隐藏着深深的，不敢爆发出来的怒意。
　　“……你看看你的裤子！上面怎么搞得这么脏？明天穿什么去上学？你看看你妹妹，身上干干净净的！”
　　“……这是什么东西？是谁的？是你的吗？我说过多少遍了，玩物丧志！你哪里来的钱买这些东西？你看你妹妹玩吗？有志气的孩子从来不会玩这些东西，有这个时间不如多做两道题！”
　　“你要跟你妹妹一样听话，也不可能只考全班第七！第七名，你丢不丢人？出去别说你是我儿子！”
　　周小韶愣愣地看着暴怒的大舅，他一边怒骂表哥，一边把表哥找了半天捡起来的那些卡片统统撕掉，团成团丢了一地。
　　那里面，包括了表哥珍藏着的三张闪卡，还有那张他想尽办法都无法得到的一张磨砂卡。
　　“回家！先做十道应用题，不做完不许吃饭！”大舅拎着表哥的领子，当着周小韶的面，把他拽进了家门。
　　周小韶跟在两人身后，在进门的那一瞬间，她似乎看见表哥忽然抬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那眼神，让周小韶有些不寒而栗——那不像是孩子的眼神，反而……
　　周小韶忽然浑身打了个哆嗦，她终于意识到，这是表哥的梦境，而此时在大舅手里无法挣扎的那个小孩子躯壳里，说不定正装着表哥此时此刻成熟的灵魂！


第63章 
　　周小韶这时才想起来，自己潜入表哥的梦境是来干嘛的。她赶紧跟了上去，跟随拎着表哥一路骂骂咧咧的大舅，踏上了黑漆漆的楼道。
　　楼道里的灯似乎坏了，周小韶越往上爬，周围越是漆黑，她爬得极为辛苦，一直爬到上气不接下气，周围才渐渐亮了起来。一脚踏入光明，周围的景色忽然变了。
　　周小韶愣了愣神，伸手看了看自己。果然，随着周围景色的变化，她也不再是那个穿着红波点白裙子的小丫头了。她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多了一杯咖啡，滚烫得让她有些端不住。
　　“你还愣着干嘛，赶紧给总经理送进去啊。”旁边一个女人声音开了口。周小韶扭头看了过去，那是一个长相斯文秀气的女孩子，正穿着一身鲜亮的职业装。
　　与她不同的是，自己虽然也是一身职业装，但却是灰扑扑略显宽松的老旧女士西装。
　　她不由自主点了点头，踩着不合脚的高跟鞋，推门进了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这办公室装修得极其简约现代，地毯干净平坦，一直延伸到巨大的落地窗边，窗外视野极佳，是一片令人咂舌的水泥森林。
　　“表哥，您的咖啡。”周小韶听见自己开口说道。
　　一抬头，宽大的办公桌后，那个穿着合身精致西装的男人，正是她周小韶的表哥？
　　“在公司叫我总经理，”表哥头也不抬，用钢笔末端点了点自己的桌子：“赶紧送过来，出去。”
　　周小韶满心疑惑，却依旧随着本能走了过去。正当她打算把咖啡放在表哥桌子上的时候，忽然脚下的地毯猛地一掀，周小韶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
　　而她手里滚烫的咖啡，洒满了自己半旧的西装。
　　“你怎么笨手笨脚的？”办公桌后的表哥终于舍得抬起他金贵的头，一脸鄙夷看着周小韶：“当年的高考状元，就是这副鬼样？”
　　周小韶没说话，垂着头拍打自己身上的咖啡，暗地里皱了皱眉。
　　“让你早点来我公司上班，你还不愿意，结果怎么样？大学毕业不还是找不到工作？既然我有能力给你安排个工作，作为亲戚我当然愿意帮个小忙，但是你要一直这么烂泥扶不上墙，那就是让别人看我的笑话。”
　　周小韶抬头看了桌后的表哥一眼。
　　谁想，表哥竟眼睛一瞪：“你这是什么表情？信不信我今天就开掉你？”
　　周小韶没有回应，她开始思考，自己要不要这么残忍，现在就提醒表哥这是个梦境。正当她斟酌着不知道怎么开口时，表哥忽然暴怒，站起身来一拍桌子：“就是这个眼神，你他妈到底在可怜谁？”
　　周小韶一愣，却听见表哥的话随着他的唾沫星子直接往她脸上砸：“爷爷嫌弃我爸没你妈孝顺，我妈嫌我爸赚钱没你爸多，我爸嫌我成绩没你好！后来你爸死了，连他妈最疼我的奶奶都要耳提命令让我事事让着你！凭什么？凭什么到了你这，我都是次一等的？”
　　表哥越说越是疯癫，他表情似怒似哭，身子缓缓软了下来，捂住脸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要不是……要不是想要出人头地，想要赚钱，想要比你强……我也不会信了那个王八蛋的话，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我他妈这辈子，算是毁了！”
　　周小韶忽然反应过来，表哥虽然在做梦，但其实对自己现在的处境，还是很清楚的！他梦见了小时候，梦见了自己给他打工，但却还是清晰的意识到，这是在做梦……而他此时此刻真正要面对的，则是自己触犯法律，被囚禁起来的现实！
　　“表哥，”意识到这一点，周小韶不再迟疑，直接开了口：“你现在在哪里，我要知道你的具体地址。”
　　表哥没有理会周小韶，只顾着抱着头低声嘶吼。周小韶有些焦急，想要上前触碰表哥，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清晰的鸡鸣。
　　到时间了？这么快？
　　周小韶连忙凑上去，蹲在表哥身边，声音急促：“表哥，你先告诉我，你现在被关在什么地方？”
　　表哥依旧没有理会他，他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梦魇之中。
　　可周围的景色，却渐渐变化了。
　　明亮的办公室逐渐变暗，落地窗外景色变得模糊，缓缓变成了一堵灰色的墙壁。宽敞的办公室越缩越小，而表哥所坐的那个真皮气派的老板椅，形状变换，最终成为了一个青绿色的高低床。
　　办公室变成了小小的单人间，周围所有的光亮只有头顶的一个昏黄的灯泡，而萦绕在她鼻端的浅浅咖啡香，则变成了一股浓重的汽油、金属、铁锈，和潮湿发霉混杂着的臭味。
　　周小韶往四周看过去，见房间里有一个小小的窗户，她掀开窗户往外一看，茫茫夜色之中，不远处一个高高的尖塔正竖立着，那似乎是电视塔？
　　正当她想要再次询问表哥时，整间单间忽然微微震动起来，周小韶警惕地站定不动，片刻后，一声火车的长鸣声从窗外路过。
　　周小韶往窗外望去，黑色夜幕之中，月光隐约将那路过的火车勾勒出浅浅的一圈银边，看那形状，似乎是一辆运煤的火车。周小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扭头寻找，终于在表哥床头上找到一个闹钟。
　　而闹钟上的时间，正指向十二点零七分。
　　这闹钟上的时间，必定不是现实生活中的时间，或许只是表哥梦境之中，关于这个场景片段的一种记忆。周小韶来不及多想，赶紧又追问了表哥一句。
　　“你到底在什么地方！表哥！”
　　“别逼我，别逼我……”表哥抱着头，似乎濒临崩溃，他口中喃喃说着些什么。
　　周小韶蹲下身来，凑过去仔细分辨。
　　“再逼我，我一把火烧起来，炸了你们这个鬼地方！哈哈……你们骗我……你们骗我……”
　　周小韶皱着眉，刚想再问些什么，耳畔忽然又传来一声鸡鸣。
　　完蛋，必须要走了。
　　一个时辰是两个小时，这鸡鸣声也顶多就叫两声。周小韶还想再坚持问点什么，可梦境却变得越来越模糊。
　　周围逐渐变成一条宽阔而明亮的马路，鸡鸣声由远及近，正像是在路的尽头。周小韶四下寻找表哥，却再也没看见表哥的身影。她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已经从表哥的梦境中离开了。
　　她顺着道路，迎着鸡鸣声走着。越是走，身体便越是沉重，不知不觉间，她感觉到自己的中指发疼。
　　“嘶……”周小韶猛地睁开眼睛，右手中指上的刺痛感骤然变得具体起来。她下意识捧起自己的手一看，妈耶，自己右手中指上赫然插着一根缝衣服的针！
　　“醒了？”范无救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周小韶一脸控诉地朝范无救竖起插着针的中指：“你干的？”
　　范无救伸手把周小韶手指上的针拔了下来，周小韶嗷地一叫，捧着手指头看，果然血珠子涌了出来。
　　“你离魂之前我让你干嘛来着？”范无救伸手，一把把周小韶的手指夺了过来，一边瞪着周小韶，一边抽了张纸巾裹住周小韶的手指头。
　　“干嘛？不就跟着鸡叫声走吗？”周小韶有点委屈：“我已经在那路上走了呀，你扎我干嘛！”
　　“我让你掐着中指走！”范无救无奈摇了摇头：“要不是我扎破你的指尖血，你怕是要走到别人的躯壳里了也不一定！”
　　周小韶眨了眨眼，这才知道自己傻不愣登的又记错了，她朝范无救拱了拱手：“我错了我错了，刚才吃的太饱，昏昏沉沉脑子不清醒。多谢老范救命之恩。”
　　范无救摇了摇头：“问到你表哥的具体位置了？”
　　周小韶脸上笑意收敛，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有，不过……”她一顿，赶紧摆了摆手：“老范拿纸笔来！快！别一会儿我忘了！”
　　范无救立刻去了周小韶的房间，随意拿了个本子出来递给周小韶。周小韶坐起身来，刷刷刷在纸上写了几个关键字。
　　“电视塔，十二点零七分路过的火车，单人间，高低床……”范无救一顿，挑眉看了周小韶一眼：“没了？”
　　周小韶耷拉着眉毛，摇了摇头：“没了，表哥情绪很不稳定，我问不出来。”她顿了顿，又在纸上补充了几个字：“大概就这些了，咱们来商量商量大概在哪。”
　　两人回了周小韶的房间，周小韶打开电脑，搜索出了本市的地图。
　　“表哥住的地方非常窄小，从窗户往外看，应该是一个一楼。”周小韶一边说着，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而且，以那个单间的天花板高度来看，那个房间应该不会是住宅楼或者办公楼，应该是个仓库之类的地方。”
　　范无救没说话，看了周小韶一眼。
　　周小韶一边说着，一边把电视塔周围的地图给截图下来，放进了系统自带的绘图板里：“能在夜晚看见旧的电视塔，那么表哥应该住在电视塔周围这一片。”她一边说着，一边用鼠标在电视塔周围画了个圈：“而电视塔周围方圆十公里内，铁路周围有建筑的是这些地方……”
　　周小韶说着，摇了摇脑袋，然后打了个响指：“既然能在一楼地势低的地方看见电视塔，说明表哥住的地方周围没有高层建筑。而……不允许建造高层建筑的地方，就这个方向了。”她说着，抓起鼠标，将电视塔和机场的方向划了一条线。
　　“唔……这条线上路过三条铁路……”周小韶琢磨着，完全没意识到范无救正托着腮盯着她看：“我来查一查……唔……十二点左右路过本市的火车……有了！往西安的，往北京的……我知道了！一定是这一条旧铁路了，只有这条铁路是通往本市老火车站东站的，可十二点左右的火车都不路过东站。而且毕竟我看到的那个火车是运煤的货车，运货的火车不可能让特快和动车靠停避让！”
　　周小韶用鼠标，在那条旧铁路附近画了个圈。
　　范围已经很小了，但如果非要顺着那条铁路挨个去找，也是个特别大的工作量。周小韶咬着笔，背靠着椅背，两个脚丫子不自觉踩在座位上，一只手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她皱着眉头看着电脑上的地图，那认真的模样正如之前她写作业时遇到难题。
　　不过，周小韶毕竟是个高考状元。
　　“有了！”她眼睛猛地一亮：“表哥说了句话，当时我就觉着好像哪里有点不对！”
　　范无救托着腮，微微笑着看着周小韶，声音低沉，第二声“嗯”了一下，给了个回应。
　　“表哥一直在自言自语，说大不了放火炸了这里，一了百了什么的……”周小韶挥舞着手里的笔，指着电脑上的地图：“我当时没反应过来，就觉着‘放火炸了’这个形容有点怪。按理说，‘放火’后面，怎么也该跟着的是‘烧了’才对。”她说着，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范无救：“但其实就是‘炸了’！我想起来当时周围全是汽油味，味道很重，可在他梦里时间紧张，我一时没有意识到。现在想想，表哥一定是在这里！”
　　她说着，手里的笔帽笃定地指向地图上，她所勾出的那个小小圈子里的一个建筑。
　　“就在这个加油站！”
　　范无救唇角有着掩不住的笑意，他伸手捏了捏周小韶的耳朵，一伸手把周小韶从椅子上整个端了下来，抱着她去了客厅：“行，咱们走吧。”
　　这个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
　　整个城市都在沉睡，路灯寂寞地亮着，平时拥堵不堪的马路，此时安静如鸡。周小韶与范无救离开小区，穿过引魂路来到了地图上标注的那个加油站。
　　加油站二十四小时营业，但此时也只像个守夜人一样孤独地亮着灯。夜色中，一个不甘寂寞的大扑棱蛾子啪叽一下贴在了加油站里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玻璃门上，超市里干涩惨白的灯光嗡嗡亮着，值班的加油站员工架起私人带来的小电饭煲，打算煮包泡面加个夜餐。
　　当周小韶和范无救出现在超市外面时，值班的工作人员还以为见到鬼了。
　　虽然，从某个方面来说，她其实也确实是见到鬼了。
　　“加油吗？”工作人员从值班室走出来：“还是买东西？”
　　周小韶四处张望，隐约意识到这里背面才是那条铁路，所以表哥大概此时正在加油站的最深处。
　　范无救随意扫了一眼周围，开口道：“买一箱水。”
　　“矿泉水？什么牌子的？”
　　“雪山矿泉水，蓝瓶子那种。”
　　工作人员往似乎是数了数货架上的矿泉水数量，眉头微微一皱：“得去库房拿，你们稍等一会。”她说着，用对讲机说了两句话：“小胡？起来帮个忙。”
　　不一会儿，值班室里面房间推门走出一个睡眼惺忪的小伙子：“刘姐，怎么了？”
　　“你出来看着，我去库房搬箱水来。”女的工作人员说完，周小韶立刻笑眯眯地开了口：“我跟你一起去吧，一箱水还挺重的。”
　　那女的似乎也想找个人帮忙，但一共就两个值班的，总得有个留着看着。再看看来的两个客人，一个萌妹子，一个……
　　“好的，谢谢你啊小姑娘。”目光从范无救身上挪开的女工作人员打了个哆嗦，朝周小韶笑了笑。


第64章 
　　周小韶看了眼范无救，然后跟着那个女工作人员离开了超市。门外倒并不算黑，加油站里灯火通明，特别是那个XX石油的牌子，足够让几百米之外的车都能看见。
　　女工作人员看了眼周围，疑惑地看向了周小韶：“你俩车停哪儿了？”
　　周小韶心里咯噔一跳，打了个哈哈说：“我俩没开车来，就是想买点水。”
　　女工作人员多看了周小韶一眼，见她有点脸熟的样子，借着路灯多看了两眼。
　　周小韶掏出手机，给范无救发信息。她觉着这个工作人员怕是怀疑他们不是什么好人了，估计一会儿别说是仓库，没直接赶他们走就不错。正想着要不要现在就用噎鸣之沙暂停时间时，那个工作人员忽然开了口。
　　“小姑娘，我看你长得有点眼熟唉。”
　　周小韶抬头看了看那个工作人员，见她伸出了食指，指着周小韶表情有些惊讶：“你是不是就是今年的高考状元啊？前两天报纸上登了你的报道！”
　　听了这话，周小韶第一反应是有些呆住：“我……是高考的本市状元不假，可是我没接受过什么采访啊？”
　　工作人员一拍大腿，乐呵呵地说：“那就是你了，报纸上说联系不上你，就采访了你的老师，报纸上登的也是你高中班级毕业照上的照片。我这个人记性不错，就记住你了。”她说着，乐呵呵地跟周小韶搭讪：“你学习真好啊，我儿子要能跟你一样……不，有你一半学习好就好了！”
　　周小韶松了口气，心想总算是没让这人当他们是坏人。她笑了笑，开口道：“也不是，学习好是一方面，三观的建设也是一方面。”她顿了顿，抬眼看了看那个女工作人员：“不瞒你说，我有个表哥，他成绩也是一流的，当年考上了北方的一所985学校，也是我们家的骄傲。可惜，他就是天天读书有点读傻了，到了社会上没什么阅历，连基本的常识都不够，刚一实习，就被人骗进了传销组织……”
　　她一边说着，一边注意观察这个工作人员的脸色。如果这人真的跟那个传销组织有关，那么周小韶提起这件事，她的表情一定会有些变化。可是，周小韶这句话一说完，那个女工作人员却神色毫无异常，甚至是连连点头，赞同周小韶说的话。
　　“这倒是真的。小姑娘我跟你讲哦，我们这附近好像就有个传销组织，但是一直没有人管他们呢。”
　　周小韶耳朵一动：“这附近？在哪里？”
　　女工作人员指了指加油站隔壁的一栋崭新的办公楼：“那边，说是什么什么理财公司，我们这有同事去听过课，回来就辞职了。”她说着，声音压低了一些：“里面那些员工哦，天天上课上课，也不搞业务，也不见出门，就时不时喊口号。以前里面有个小干部，还经常来我们这里超市买点东西，看人时候那个眼神，啧啧。”
　　周小韶顺着女工作人员的手指，看向隔壁的办公楼，因为地处偏僻，这一代都比较荒凉。而那个办公楼，似乎也是什么地产公司买来的一块地，为了避免不盖东西被政府收回，而随便盖了点的什么。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既然都猜是传销，为什么不报警啊？”
　　女工作人员撇撇嘴：“我们嘛也只是猜猜的，也没有什么证据。再说那个来买东西的小干部自己也说是厉害的大学毕业的，谁会去自找麻烦的。”说到这里，两人走到了加油站超市存放东西的仓库：“小姑娘你稍微等一下哦，我一会搬出来，咱们一起搬出去哦。”
　　周小韶点了点头，等在了仓库外面。
　　借着加油站的灯光，周小韶仔细打量了一圈周围的情况。女工作人员所指的那栋办公楼，与加油站之间有着一排车库一样的建筑。周小韶想了想，掏出手机翻开了山海外卖的后台。
　　“我记得有个什么……找到了。”她自言自语，翻找出一个眼睛形状的小图标。
　　[夜游神之眼：可将神魂付之其上，其眼便能穿墙越土，以神魂之力遍查其所在之处。本品为一次性消耗品，可使用一个时辰。兑换须消费功德点数100点。备注：警方夜叉友情提示，本品不可使用于缺德之处，所缺之德将扣除您相应功德点数，使用时敬请留意。]
　　两个小时无人机加透视眼功能的小东西，需要一百功德点才能兑换。周小韶觉着这有点贵。不过，相应的功能倒也确实挺强大的。她想了想，最终还是下了狠心，手指戳在了图标上。
　　“叮！恭喜您，兑换礼品成功！您已消费功德点数[100]点！”
　　“叮！您的剩余功德点数为[17230]点！”
　　周小韶攒了许久的功德点，再加上之前跟老范去了趟汶川兼职打了趟工，所以现在她后台上的功德点数还算比较富裕。但周小韶兑换了那个夜游神之眼后，心里还是有点滴血。
　　她眼看着那个牛皮纸小盒子形状小东西从手机的光里凝结出来，于是伸手将它接住。
　　“这玩意包装还挺好看的。”周小韶自言自语，将包装盒打开，里面一个半透明软绵绵，说实话长得有点恶心的眼球落在了周小韶手里。她捏了捏凉冰冰软绵绵的眼球，又往纸盒子里看了眼。
　　里面还有个说明书。
　　周小韶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翻开说明书一目十行扫完。
　　“神魂附着这么容易……”她将包装盒和说明书塞进包里，然后握着那个眼球闭上了眼睛。她开始将所有的意识放在了握着眼球的手心里，逐渐地，手心开始微微发麻，并散发出浅浅的热量。
　　神魂凝聚，夜游神之眼被激活了。
　　周小韶正闭着眼，眼前本该是一片漆黑，她张开了手，眼前忽然一片明亮。
　　那是种……很奇妙的感觉，自己仿佛能一次性看见全景的天地，能同时看见天，看见地，看见周围三百六十度全部夜景，甚至能看见悬浮着的本体。
　　……半透明的眼球，果然还是有点小恶心。
　　周小韶精神集中，想着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一排车库的模样，忽然手里一轻，夜游神之眼离开了自己的手心，飞向那片车库。
　　好在车库距离加油站不远，否则这夜游神之眼只要离开周小韶五百米，便会失去作用。就好像，周小韶是个路由器，而飞来飞去的夜游神之眼则正使用着周小韶提供的WIFI，要是离着远了，可就没信号了。
　　周小韶用夜游神之眼，将车库一间一间全都找过了，却都没有找到。直到看见连接加油站和车库之间的一个小平房，她果然看见了蜷缩在高低床上，皱着眉正陷入梦魇之中的表哥。
　　“小姑娘？”周小韶的肩膀被人一拍，她被吓了一跳，立刻睁开了眼睛。夜游神之眼的连接断掉了，眼前是那个女工作人员：“怎么闭着眼睛啦？困了？”
　　周小韶心疼得要死，想着自己的那一百功德点不晓得掉在哪里了，脸上却挤出一抹笑：“是啊，有点困了，站着都能打盹。”
　　“哎呀也正常，都快凌晨四点了。”女工作人员指了指脚下的那一箱矿泉水。
　　周小韶赶紧蹲下身来，跟那个女工作人员一起，一人一边抬着矿泉水往回走。
　　“小姑娘，说起来，你怎么这个时候还在外面的啦，你妈妈不担心吗？”
　　“我妈出去玩了，还没回来呢。”
　　“你妈妈出去玩不带你的啊？”
　　“呃，我先回家了。”
　　“哦，那为什么这个点了也不回家睡觉啊？”
　　周小韶脸上开始出汗了：“我……我跟同学聚会，就在附近，成绩出来了嘛，大家庆祝一下。”
　　工作人员点点头，周小韶刚想着总算应付过去了，却听她又开了口。
　　“附近很荒凉的，你们一群小孩子在哪里玩啊？可不要高出什么事情来哦，安全最重要的。”
　　“是是……”
　　“哦对了，那个男的也是你同学？”
　　“呃……”
　　“长得倒是很老相哦。”
　　“不不他是我们老师。”周小韶有点欲哭无泪了。
　　“老师啊？怪不得呢……你一个小姑娘出来买东西总是不安全的，老师跟着出来帮帮你啊。”女工作人员完全没留意周小韶一脸的尴尬：“不过你们老师有点凶巴巴的。”
　　“他……他教体育的！”
　　“体育老师啊？哦那是蛮壮的哦。”
　　周小韶快受不了这个八卦的工作人员了，她有心想要掏出噎鸣之沙来暂停住时间，可双手都在搬着那箱水，也空不出手来去掏包。
　　两人搬着水回了超市，范无救倚着门框正抽烟。
　　“回来了？”范无救迎了上去，手往箱子下面一捞，单手将一箱矿泉水夹在了胳膊下面：“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他说着，嘴里叼着烟，眉头微微蹙着，伸手捏了捏周小韶的脸。
　　当即，女工作人员和周小韶脸色都变了。
　　周小韶猛地朝范无救挤眉弄眼，范无救伸手捏住周小韶的脖子，将她勾到了身边：“脸抽筋？嗯？”
　　完了，全他妈完了。那女的会报警把这个变态老师抓走了吧？
　　“来扫一下付钱哦。”女工作人员回了柜台里，朝周小韶和范无救说道。
　　周小韶完全不想抬头去看那人什么表情，伸手从包里掏出噎鸣之沙，重重在黑色那端拍了下去。
　　全世界暂停。


第65章 
　　周小韶长长舒了口气，抬头看了眼那个已经被暂停住的女工作人员。果然不出所料，她正以一种诡异的表情头看着周小韶。眼神游移，四有深意……
　　“唉……”周小韶伸手拍了下范无救，被范无救捉住了手，她抬头看着范无救说道：“一会咱办完了事赶紧走，不然你要被热心群众扭送到公安局了。”
　　范无救挑了挑眉：“怎么？”
　　周小韶摇晃了一下噎鸣之沙，看了眼大概还能用多少时间，之后将小沙漏塞进包里，拉着范无救离开了超市：“刚才她认出我了，知道我是高考状元，还问我这么晚了在外面干嘛。我还能怎么说？难不成告诉她我是来救我那不成器的表哥？”
　　范无救任凭周小韶牵着，往隔壁那个与加油站相连，不起眼的小矮房走去。
　　“我就说，我高考完了跟同学出来庆祝一下。然后她就问你是谁……”周小韶说着瞥了范无救一眼：“你又不像高中生，我只能说你是我老师啊。”
　　范无救这才明白周小韶刚才为什么朝她挤眉弄眼，只耸了耸肩：“这有什么，就算我是你老师又怎么样。”
　　周小韶眼睛一瞪：“怎么样？你真不怕被报警抓起来？”
　　范无救：“抓我干嘛？你未成年？”
　　周小韶一噎：“呃，成年了……”
　　范无救：“那你没高考完？”
　　周小韶抓了抓头：“高考完了……”
　　“那咱俩两情相悦要搞个师生恋怎么了，犯什么法了？再说了，我不是人你都愿意跟我在一起，老师起码是个人，你还能怂回去了不成？”
　　范无救这话说得特别洒脱，简直比周小韶思想还要超然，周小韶哑口无言，只好闭嘴。
　　两人走到了那个小平房前，小平房门被紧紧关着，上面栓了锁链挂上了锁。平房很小，大约只有大半个车库那么大，范无救指了指那个被锁链锁起来的铁皮门：“就在这？”
　　周小韶点了点头，然后掏出了口袋里的那个夜游神之眼：“我用这个看到的，就在这。”
　　范无救点了点头，上前伸手抓住锁链，手里一个用力，就像是扯断了根葱一样简单。周小韶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见范无救脚起门落，铁皮门就跟纸糊的一样，咣当一声向里倒下。
　　还好时间被周小韶暂停了，否则这么大的响声可不得惊醒一堆人。两人进了门，周小韶果然看见了她在表哥梦中最后看见的那个场景。
　　青绿色的高低床，窄小的窗户，低矮的天花板……
　　周小韶看了眼床上依旧蜷缩着的表哥，他正以一种十分委屈的形状固定着，她摸了摸胸口：“你就不能斯文点。”
　　范无救抬眼皮扫了周小韶一眼，回身把已经躺在地上，变形严重的铁门扶了起来，而后关上了门。
　　“……”周小韶歪头看了看表哥，开口询问：“现在就差消除表哥和隔壁那些搞传销的人的记忆了……要怎么搞？”
　　范无救摸了摸裤子，摸出一包烟来抖出一根，含在唇间，说话声音略有一丝含糊：“两个办法，你选一个。”
　　周小韶看着范无救，只见他指了指床上的表哥：“一个，比较麻烦，不过没什么后患。就是把你表哥这段记忆从根子上篡改，更改掉一切他与之有关的事情。其他的人也是一样。这样工作量比较大，而且有一个缺点，就是容易把被更改记忆的人的性格都给改掉。”
　　“第二个，就是不改你表哥的记忆，直接从那里面抓一个人出来，让那个人代替你表哥，让你表哥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成为别人印象中那个人身上发生的。这样方便，但是你表哥这里，你要跟他解释一下。”
　　周小韶眨了眨眼：“那就第二个吧。”
　　范无救一挑眉：“你确定？”
　　周小韶点点头：“嗯。我想让表哥记得这一切，这也算是他的一个教训。”她说着，叹了口气：“我表哥会走错路，归根结底是因为从小性格被影响。如果没有这个教训，说不定以后他还会急功近利跌另一个跟头。”
　　她顿了顿，嘴角露出一抹狡猾的笑：“而且，我也想借着这个事情，让大舅也长长记性。”
　　范无救点点头，也不多过问，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令牌。这个令牌像是古时候大臣上朝时拿在手里的那个玩意，也像是电视剧里要砍人头时，当官的说“斩立决”然后丢在地上的东西。
　　周小韶从来没见过范无救拿出过这个东西，好奇地盯着看，那房间里光线很暗，周小韶只隐约看见那令牌上似乎画着什么东西，没等她看清楚，范无救便忽然浑身一亮，换了身黑色的长衫。
　　这身衣服，就像是之前周小韶看到死人排队投胎时，那些鬼差穿的白衫一样，只不过颜色是黑色的。
　　“闭上眼睛。”范无救没有回头，但周小韶却知道他是在对自己说。她明明很想睁大眼睛看清楚，但却不由自主听从了范无救说的话。
　　她闭上了眼睛，隔着薄薄的眼皮，她似乎能感觉到周围有东西在微微发亮，周围忽然冷了下来，空气逐渐变得稀薄，她忍不住大口呼吸。
　　“行了。”随着范无救的两个字，周小韶浑身一暖，砰砰直跳的心脏逐渐冷静下来。她赶紧睁开眼睛，只见范无救已经恢复了原来的T恤，叼着根烟，一只手拎着表哥，一只手将那令牌塞进口袋。
　　“走吧。”范无救说着扬了扬下巴，周小韶有些惊讶，探头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了床上正蜷缩着另一个人。
　　“这就成了？”周小韶惊讶地指了指床上。
　　范无救一挑眉：“不然你还想怎么样？”
　　周小韶抓了抓鼻子：“不是……呃……那一个像笔一样的东西，在人家眼前一照，就像是电影黑衣人里面的一样……高科技消除记忆什么的。”
　　范无救嗤笑一声：“行走人间勾魂数千年，难免遇上一两个不愿意走的死鬼和不长眼撞上我们的凡人。要等着高科技玩意发明出来才能消除凡人记忆，怕是我们这行都得在建国后找街道上户口了。”
　　周小韶：“……上户口？为什么？”
　　范无救拎着表哥，两人离开了矮小的平房，他瞥了周小韶一眼：“你们这茬凡人，不是连几个大熊猫都要挨个起名字上户口吗？”
　　周小韶空着手在范无救身后晃荡着：“大熊猫不用上户口，它们又不是人！”
　　“唉，我就这个意思，又不是说它们真上户口。”
　　“是你说上户口的，怎么又不是真上户口了？”
　　“啧，你烦不烦？”
　　“喂！明明是你说……”
　　周小韶正要跟范无救一辩高下，忽然两瓣嘴唇被范无救伸手捏住。被迫鸭子嘴的周小韶怒目圆瞪，范无救不仅捏着她的嘴，还左右晃荡了一下：“再跟我较真，我可要亲你了，状元！”
　　周小韶嘴巴一得到自由，立刻叫嚣着不得了了有家暴要分手要离婚，两人吵吵闹闹去了超市，一边拌嘴一边一个夹起一箱矿泉水一个掏钱包付钱，随后双双通过引魂路，回到了家里。
　　“你买这么贵的矿泉水干嘛。”换好了鞋，周小韶进门还喋喋不休：“七块钱一瓶，一箱24瓶，还不如买一箱可乐划算呢……”
　　范无救把仍旧僵直的表哥丢在沙发上，觉着有点闷热，撩起T恤下摆擦了把下巴上的汗：“货架上就这种水少，不然哪来的机会让你跟那个女的聊天。”
　　周小韶偷看了几眼范无救的腹肌，坐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你说那个女工作人员会不会以为见到鬼了？”
　　范无救摇摇头：“应该不会。不过要是以为你被我这个变态老师掳走了，倒是有可能。”
　　周小韶白了范无救一眼，然后掏出噎鸣之沙，对范无救说：“我可要释放时间了，一会我表哥要是冲动起来有什么过激的行为，你可要控制住他。”
　　范无救点点头，周小韶拍下了噎鸣之沙白色的那一端。
　　房间里，电风扇再次转动起来，空气流动，微风袭来。家里电冰箱的嗡嗡声蓦然响起，整个世界依旧安静，但却隐约间生机勃□□来。
　　表哥依旧睡着，皱着眉，不知道是不是还坐着那个炸了加油站的梦。
　　周小韶伸手推了推他：“表哥？王剑！”
　　表哥睁开了眼，看了周小韶一眼，翻了个身继续睡。
　　周小韶锲而不舍：“喂，起来了！”
　　表哥终于坐了起来，愣愣看了周小韶一会，目光又越过周小韶看向范无救和周围的景色，突然他身子一弹，跳了起来。
　　范无救伸手要去抓住他，周小韶却摆了摆手。
　　“咳咳，没错，你现在在我家。”周小韶对表哥说道：“这位是我男朋友，老范，我跟他把你救出来的。”
　　表哥表情有些怪异，周小韶伸脚踩了他一下，见他吃痛缩回脚，才继续开口：“疼吧？不是梦吧？”
　　表哥这时表情更加生动了：“周小韶？你怎么……你们是怎么把我救出来的？你们报警了？”
　　“没有，哪里敢。”周小韶翻了个白眼：“你自己也不干净，报了警你也要坐牢的。”
　　表哥脸上有些发白：“你……”
　　周小韶点头：“我知道，你陷入传销了，还跟着祸害了几个人。不过大概你是反悔了还是怎么着的，被他们关起来了。他们问大舅要五十万，否则不放你走，我跟老范把你捞出来了。”
　　表哥表情有些灰败：“所以……是你掏了钱？”
　　周小韶看着表哥，心里很清楚他在想些什么。如果有的选择，想来表哥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向自己求助的吧？被自己最讨厌的表妹花钱捞了出来，他此刻现在心里一定像是吃了翔一样恶心。
　　不过，周小韶不打算让他逃避这个翔一样的现实：“我家老范找了点关系，把你捞出来可花了不少心思。明天天一亮，我们就报警，不过他们不会把你调查出来，你心里有点数。”
　　表哥垂着头：“钱……我会还给你的。”
　　周小韶瞪着表哥一会：“钱还给我，那那些被你骗进传销组织的人的钱呢？你什么时候还？”
　　表哥：“会还的……之前我就是醒悟了，把被我带进来的人一个个放了出去，组织上才把我关起来的。他们上交的钱，一共三百多万，我都记着，以后……以后我会一笔一笔还给他们的。”
　　周小韶听了这句话，忽然就有些心软了。看来，表哥是真的醒悟了，所以才会遭到传销组织的报复。
　　她坐到了表哥身边：“……我跟老范没花钱，这笔钱你就不用算在里面了。大舅很担心你，要不你先打个电话给大舅报个平安？”
　　表哥顿了顿，摇了摇头：“算了。给他打电话，不过是挨一顿骂，我现在不想听他教训，累。”
　　周小韶了然地点了点头，她舔了舔下唇，声音压低了一些：“大舅对你……是有些太严格了。你争强好胜，我也能理解。不过你们父子之间的矛盾，我觉得现在就是一个契机，可以好好缓和一下。”
　　表哥苦笑一声：“不用了。”他抬头看了眼周小韶：“表妹，谢谢你了。”


第66章 
　　周小韶摇了摇头：“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今天……哦不应该是昨天，舅舅来我们家借钱，但是不巧，我跟我妈刚在北京买了房，现在手里没有五十万，一时也拿不出来，所以没有答应舅舅。当时舅舅以为是我们家刻意见死不救，所以现在还不知道你已经安全了。”
　　表哥抬头看了周小韶一眼，周小韶笑眯眯说道：“明天天一亮，我会跟老范去报警。不如，到时候你再去找他……”
　　周小韶小声地对表哥叽叽咕咕说了一阵，表哥听得表情有些古怪。等听完了周小韶的话，他才看着周小韶好一阵无语。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表妹……”表哥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一个木讷的，听话的‘好学生’。”
　　出了坏点子的周小韶耸了耸肩：“没事，以前我也一直以为你只是一个骄傲无礼的自大狂。咱俩都不算了解对方，扯平了。”
　　表哥搓了搓脸，点了点头。
　　当了这么多年的亲戚，两人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了解对方，几乎是一夜之间，周小韶和她表哥都对对方有了重新的认识。表哥从小被压抑，性格自然有些极端，而周小韶虽然成绩好，但也不是只听家长话却没有自己思想的马屁精。
　　趁着天还没亮，周小韶翻出妈妈化妆台里好多年没用完的化妆品，一边在表哥脸上涂涂抹抹，一边让老范直接报警。
　　本市的传销团伙因为隐藏极深，所以一直是警方头疼的对象。接到举报后警方十分重视，直接派出大量警力，将加油站旁边的那个伪装成理财公司的传销组织一窝端。中午时分，午间新闻上已经开始报道关于这个传销组织被捣毁的新闻了。
　　周小韶左右看了看被化妆画得凄惨兮兮的脸，点点头，有点得意：“看来我还有点画画天赋的嘛，老范，你看像不像被揍成这样的？”
　　范无救还没说话，表哥却皱着眉头，伸手想要摸自己的眼皮：“怎么气味怪怪的。”
　　“别动！”周小韶伸手制止表哥破坏妆容的行为：“我爸过世后，我妈就没心思打扮了，这些化妆品……估计有的过期了。”
　　表哥眼睛一瞪：“过期了？”
　　周小韶一瞪眼：“死不了人！要是脸上过敏了，大不了一会带你去看医生。”
　　表哥想了想，也无所谓地摇了摇头：“算了，我也不靠脸吃饭……就是不知道，敏敏看到我这样，会怎么想。”
　　周小韶八卦的小天线噌地一下竖了起来：“敏敏？谁？我表嫂？”
　　表哥顿了顿，垂着眼皮看不清表情：“要是没出这事，她就是你表嫂了。现在……”
　　周小韶忽然想起来，舅舅之前曾说过表哥的女朋友的事情，好像之前都说是过年要带回家给舅舅舅妈看了，但因为表哥这份工作，两人似乎分了手。或许，表哥幡然醒悟，也跟这个“敏敏”有关？
　　“哎呀，大男人，哪里摔了跟头就哪里爬起来！就算爬不起来，就地打滚也能赚一身泥……”周小韶拿胳膊肘蹭了蹭表哥，促狭道：“等这件事过去之后，你再把人家追回来就是了。”
　　表哥摇摇头：“欠了一屁股债，不想耽误她。”
　　周小韶不赞同地皱了皱眉：“喂喂，只要你还喜欢她，那么接不接受你的选择权再于人家女孩子吧？你只管去争取，就算人家女孩子不愿意跟你在一起了，也起码你不后悔啊。”
　　表哥看了周小韶一眼，没有搭腔。客厅里，电视放出了午间新闻，警方将传销人员一个一个铐着手铐押出办公楼，那些被控制住的无辜受害人员也全员被解放，无数所谓的“教材”和上课的“光盘”，被曝光出来，作为传销洗脑的证据，而受害人员被骗钱财，也在银行被冻结了起来，等案件被公审之后，将会逐步归还。
　　电视上的画面在表哥沉默的脸颊上印出各种颜色，周小韶看了眼时钟，开口：“现在打电话吧？”
　　表哥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电视上，然后点了点头：“我的手机和个人物品全都留在那里，你们确定警方不会查到我？”
　　周小韶点点头：“确定，不过你要去自首我们也不拦着。”
　　表哥神情复杂地看了周小韶一眼，见她掏出手机：“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是北京的，舅舅应该不知道。打不打？”
　　表哥点点头，接过电话。
　　舅舅的手机号码表哥早就熟背于心，电话拨通，舅舅却没有第一时间接通。表哥看了眼手机，自言自语道：“没接。”
　　“先发信息，说不定大舅现在看见新闻了，急的很，没心思接陌生电话。”周小韶说完，又补充道：“搞得神秘一点，别直接说是你，但要让他知道是你。”
　　表哥看了周小韶一眼：“你要是干坏事，怕是成就不输于我。”
　　周小韶一翻白眼：“我正事干起来成就更高，干嘛跟你似的傻不拉几去干坏事？”
　　表哥磨了磨牙，周小韶乐了：“干嘛？又不服气了？”
　　“……你还是很讨厌。”表哥不再看周小韶，拿着手机给他亲爹发了个信息。
　　信息发出去没多久，果然，电话骤然响起。表哥接起电话，按了免提。
　　“喂？剑剑？你在哪里？”
　　电话那头，传来了舅舅焦急又刻意压低了声线的声音，听得出来，他十分紧张。
　　“你先别管我在那里，我需要钱。”表哥也压低了声音，刻意将声音变得十分急促：“我逃出来了，警察现在在找我，我要钱更换身份，逃一阵子。”
　　电话那端传来舅舅沉重的呼吸声。
　　“剑剑……”舅舅声音里带着痛苦：“我看电视了，要不……别逃了，自首吧。”
　　表哥抬头看了周小韶一眼，范无救在一旁也惊讶地挑了挑眉。
　　就连周小韶都以为，舅舅一定会让表哥赶紧逃跑，没想到舅舅居然……
　　“爸，你说什么！我要被抓了，这辈子就全完了！”表哥立刻回应。
　　“不，你要是跑了，这辈子才全完了！”舅舅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哽咽：“一步错，步步错！你要是真的去买身份证，偷渡出国，做个逃犯，那才是真正的完了！你自首，争取从宽发落，等你出来，咱从头开始。”
　　“从头开始？还有什么头？我这辈子只能更强，不能有一点污点！”表哥似乎是入了戏，眼圈都有些红了：“你让我从小优秀，连我考试多错一道题都不允许，如今却让我进监狱？就算是从头来过，我也不许自己落到那种地步！”
　　“剑剑……”
　　“爸，你别说了，我会更好的，会更成功的。他们那一套我已经学会了，等我有钱找个地方换个身份，以后能赚更多的钱，会更成功。有了原始资本，等回头我把钱一洗，做其他生意，到时候，我再来接你跟我妈，我们风风光光的，一定是人上人！”
　　“不……剑剑……”电话那头，大舅的声音已经是泣不成声：“是爸爸错了，爸爸从小让你出人头地，但忘了先教你做人……你来自首吧，说起来咱们也是先被骗的，就算是要你服刑，也不会很久的！咱们千万不能去害别人啊！”
　　“不可能！”表哥声音拔高：“表妹今天高考状元，你儿子今年进监狱？你让别人怎么想，让你以前的同事，咱们家的那些老邻居怎么想？让奶奶怎么想？”
　　“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我儿子可以不是最成功的，但一定要有良心！”
　　大舅的声音掷地有声，电话这头的表哥狠狠抹了一把脸，似乎是偷偷擦了一把眼泪。
　　周小韶万没想到，居然大舅竟是这么想的。她看了看表哥，又看了看手机，忽然觉得，或许表哥之前被骗到传销，也可能真的是一时失策，表哥后来偷偷放走被骗来的受害人，和大舅现在所想的都是一样的，他们或许争强好胜死要面子，但心里却始终有一个底线。
　　她没再说什么，沉默地看着表哥。
　　表哥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声音，长长叹了口气：“爸……你来姑姑家吧，我在这里。”
　　舅舅急忙应道：“好，好！我这就来，爸陪你去自首，你如今这样，我也有责任，咱们一起挺过去！”
　　表哥哽咽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周小韶有点不忍，伸手抽了张纸递给表哥。表哥扭过头去，狠狠擤了鼻涕。
　　“没事吧？”周小韶没忍住，开口问道。
　　表哥呼出一口气，勉强朝周小韶和范无救笑了笑：“没事，一会等我爸来了，我去自首。”
　　周小韶一惊：“啊？不不不……不用不用……”
　　表哥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把我救出来的，但我心里有数，你们可能是用了些手段。但再怎么样，我做错的事情，得去承担后果。不用麻烦你们为我费心了，我去自首，对谁都好。”
　　周小韶看了眼范无救，叹了口气说：“那如果我告诉你，现在传销组织那里没有任何人记得你是谁，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你曾经是那里的一员，甚至连你存在在那里的痕迹都被一并抹去了，你会怎么想？”
　　表哥愣了愣：“不可能。”
　　周小韶一摊手：“事实就是这样，如果你不信，不如你等两天看看，看警方有没有通缉你的意思。”
　　表哥似乎变得十分茫然：“我……我是帮凶，骗了人钱……”
　　周小韶：“以后要怎么赎罪是你的事情，我可管不着。毕竟你坏事已经做了，功德已经欠了，你阳寿还有，倒是也能赚点功德平衡一下收支啥的……”她说着，磨了磨牙，笑得有些邪恶：“不过你要是犯的事儿再大一点，说不定老范就管得着了。”
　　表哥一头雾水，完全没有听懂，人懵懵地坐在沙发上，耳边还是电视里新闻中，那个女主持人借此案件科普“如何分辨是否传销”的声音。


第67章 
　　周小韶和表哥之间，就算是冰释前嫌，也并没有多少共同话题。有些人可能生来就不对付，彼此相看两厌，总能从对方身上挑出点毛病出来，而不巧，周小韶和她表哥就属于这样的关系。
　　范无救看了看时间，默默去厨房做午饭，周小韶和表哥坐在沙发上，尴尬地陷入了沉默。
　　时间好像过得尤其慢，表哥不停看墙上的时钟，却总也等不到他爸过来。
　　周小韶搓了搓手：“呃，你饿不饿。”
　　表哥：“……有点。”
　　周小韶：“老范去做饭了，他做饭挺好吃的。”
　　表哥看了周小韶一眼：“找不到话题就别开口了，我都替你尴尬。”
　　尬聊被无情截断，周小韶干脆地闭了嘴，一翻眼皮坐沙发上开始刷手机。
　　新买的诺基亚手机还不够智能，翻来翻去也翻不出个花来，周小韶干脆拿出自己放着阴间移动的手机，戳开阴信，看群里聊得正欢。
　　嘿嘿嘿笑得正带劲，表哥的声音忽然在耳边暗搓搓响起：“这是什么，MP4？”
　　周小韶把手机一捂：“有没有点素质！”
　　表哥一脸古怪：“不给人看？难不成你在看什么不健康的东西？”
　　周小韶嘴角抽了抽：“手机而已，喏。”她把手机亮给表哥看：“狂拽酷霸炫，没见过吧？”
　　表哥看着周小韶手里的手机，惊讶而又疑惑。他的眼神在周小韶手机和她脸上移来移去，片刻后迟疑开口：“你……说家里凑不出五十万救我，其实就是根本不想救吧？”
　　周小韶：“放屁，你现在坐在我家沙发上而不是蹲派出所呢，你说我不想救你？”
　　表哥摸了摸鼻子，指了指周小韶手里的手机：“那……你都用的起苹果手机了，还说家里没钱？”
　　周小韶一愣：“……你知道苹果手机？”
　　表哥眉头一皱：“怎么不知道？iPhone3G这个月刚出，现在美国那边卖得好像还行。不过国内没得卖，能搞到的都是天价，而且这手机在国内用就是浪费，信号不稳定得很……你能搞到这种手机来玩，怎么会是穷人的样子？”
　　周小韶脑壳半天才转动起来，她搓了搓手，心里才反应过来……对啊，现在苹果手机已经逐渐发展起来了！
　　她忽然陷入了混沌之中，上一辈子和这一辈子所经历过的事情逐渐重叠了起来，她意识到，自己果然正处于历史之中。苹果都来了，手机端的网络时代还会远吗？
　　她周小韶，正处于某个大时代浪花尚未掀起之前！
　　“喂……发什么呆？”
　　“没！”周小韶回过神来，摆了摆手：“没发呆，”她指了指手里的手机：“这个也不是苹果，你看后面也没有那个苹果的LOGO。”
　　表哥将信将疑，但见周小韶陷入了沉思，他也没有再说些什么。
　　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直至厨房里饭菜的香味飘然而出。
　　范无救刚做好饭，家里的门铃就响了起来。周小韶猛地弹起身子，跑跳着过去开了门。
　　门外面，正是眼下乌青，似乎精神十分萎靡的舅舅。
　　“爸。”周小韶身后，表哥开了口。
　　舅舅的目光穿过周小韶，落在了表哥脸上。他忽然眼圈一红，整个人哆嗦着似乎又苍老了许多。周小韶让开身子，舅舅急忙两三步走到表哥身边，伸手一把将表哥揽在了怀里，呜呜呜哭了起来。
　　“我的孩子，爸爸对不起你！”
　　“爸，我没事。”
　　“怎么没事！你看你被人打成了这样……吃了不少苦头吧？都是爸爸逼得你，认识了坏孩子啊呜呜呜呜……”
　　周小韶抽了抽嘴角，心想表哥老大不小了，舅舅还当他小学生呢。不过吐槽在心里，话却没说出口。周小韶摸了摸鼻子，乖巧躲进了厨房。
　　她把客厅让给那对抱头痛哭的父子，扭头关上厨房拉门，摸了块肉塞进嘴里。
　　“你舅舅来了？”范无救正炒着一份菜，大铁锅单手一颠，锅里的菜半点没撒出来。周小韶点点头，嘴里一边咀嚼着咕咾肉，一边盯着范无救做饭。
　　“行了，喊你亲戚吃饭吧。”范无救颠了颠锅，菜安分落入盘中。四菜一汤，有荤有素，漂亮又好吃，简约而不简单。周小韶摇摇头，伸手又偷了口肉塞进嘴里，咕嚷着小声道：“等会吧，他们估计还有话说。”
　　范无救看着周小韶小老鼠一样偷吃，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宠溺，他伸手捏住周小韶的下巴，弯腰上去就是一口。周小韶捂住自己被咬了一口的脸蛋，瞪圆了眼：“你干嘛！鬼差吃人啦？！”
　　范无救点点头，一本正经道：“嗯，趁人不注意，偷吃一口没什么的。”
　　周小韶气鼓鼓地伸手，又摸了一口肉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出来蠕动着，脸蛋上的牙印子更明显了：“你这样我要报复的跟你讲。”
　　范无救摊开手，十分大无畏：“报复吧。”
　　周小韶上上下下看了范无救一圈，觉着面前人简直秀色可餐，哪里都引人食指大动。她伸手就往范无救胸口摸过去，上上下下摸了一圈，正过手瘾，厨房的门被人从外面哗啦一下拉开了。
　　三脸懵逼，周小韶手还放在范无救胸口，倒是表哥不愧为高智商人才，率先把门砰地又给关上了。
　　周小韶讪讪缩回手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端着菜用脚拉开拉门，笑嘻嘻出了厨房：“吃饭啦，大舅赶紧坐下。”
　　大舅眼圈通红，脸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你看，我来得急，也没带点什么……”他说着，上前接过周小韶手里的菜：“还是要多谢你们把剑剑救出来……”
　　舅舅说着，忽然一愣：“小韶，你也挨打了？”
　　周小韶眨了眨眼：“啊？”
　　舅舅指了指周小韶的脸颊：“怎么……他们欺负人，还上嘴了？”
　　周小韶瞬间意识到，自己脸上浅浅的牙印子让舅舅误会了，她脸上忽然爆红，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支支吾吾看向表哥。倒是表哥自然一点，不动声色推了推眼镜，对大舅说道：“爸，人家小情侣闹情趣，不要问了。”
　　“……”被这么一解释，周小韶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四个人坐下来吃饭，周小韶因为先偷吃了点肉，所以吃相还算斯文，倒是舅舅跟表哥吃得有些没章法，像是饿了很久一样。电饭煲里一大锅米饭见了底，表哥和舅舅吃饭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范无救站起身来：“还有汤，我去盛过来。”
　　范无救离开，舅舅忽然凑过来对周小韶说道：“小韶啊，你男朋友是不是……是不是混黑社会的？”
　　周小韶懵了：“啊？不是啊，为什么这么说？”
　　舅舅眉头皱了皱眉，与表哥对视了一眼：“听你表哥说，他被救出来后，传销组织那里的事情被摆平了，不仅警察以后不会查到他身上，就连传销组织背后的人也不会来找他麻烦。你跟你妈什么情况我们都清楚，你妈就一个护士，你更不用说，今年才刚高考完……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这个男朋友有这个能耐了。”
　　周小韶听舅舅分析得头头是道，简直自己都要信了，她张口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解释……
　　“不是我说，小韶啊，不然让你表哥还是去坐牢吧。”舅舅一脸苦相：“别欠了人家的人情，以后要是他对你不好，你要挺不直腰板的。这种混社会背景深的人，咱们普通老百姓还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周小韶又是觉着好笑，又是觉着感动，或许舅舅依旧是那个古板木讷，有点怂却又窝里横的男人，可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还是把周小韶和她妈妈当成是自家人的。
　　表哥也点了点头：“我想过了，我这种属于民事案件，如果去自首，大概判的时候还会从轻。我去服刑，对咱们家都好。”他说着，看了周小韶一眼：“你要是真喜欢这个人，就平等的谈恋爱，毕竟你也不小了，总是有自己的判断力的。但是咱们不能一开始就矮人家一头，到时候你们俩吵架，他欺负了你就把这件事拿出来说，你还没发还嘴。”
　　周小韶佩服地看着表哥：“……这么长远的事情你都想到了？”
　　表哥推了推眼镜：“还有，你跟这个人的事情，姑姑知道吗？”
　　周小韶点头：“我妈知道，见过他好几回了。”
　　大舅一惊：“你妈知道？她同意你跟一个黑社会交往？你高考状元啊，怎么能跟这种混混在一起！”
　　周小韶心想，又来了……舅舅这种控制欲怕是这辈子改不掉了……
　　“有个事我得澄清一下。”周小韶哭笑不得：“首先，老范不是混混，说起来他还算是公务员，工作稳定待遇不错，身体好能力强……表哥你什么表情！正经点我说的能力是工作能力！主要是，他对我好，这点我妈都能看得出来，工资卡都已经上交给我了。”
　　大舅跟表哥愣了愣，表哥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如果是公务员，能摆平这件事也肯定是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不行这更不可以了。违法乱纪的事情我做过，心里压力不是一般的大，咱们家人不能再出一个这种人了。”
　　周小韶张了张嘴，叹了口气：“算了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反正没违法，不过，你可不能去坐牢，我以后还有事要你帮忙呢。”
　　表哥看了眼周小韶：“你……还有事情要我帮忙？”
　　周小韶点了点头，范无救这时候端着汤回来，表哥跟大舅没忍住，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我有个想法，想现在就着手行动起来。”周小韶说道：“你知道校内网吗？”
　　表哥点点头。
　　“类似校内网这种SNS社交网站，我想把核心内容移植到手机上。”周小韶说道：“把网络社交和网络媒体，转移到手机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表哥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
　　周小韶掏出自己的手机：“类似我手里的这部手机，以后会越来越多。手机移动端时代即将来临，现在电脑互联网有多么让人依赖，以后手机互联网也会那样让人依赖——甚至可以说，人们会更依赖手机。”
　　表哥看着周小韶，静静听她后面的话。
　　“表哥，我相信你的能力——毕竟是从传销组织里走出来的，创建和维护一家公司一定不成问题。你的能力，能在短短半年间从被传销人员做到组织内中层干部，这样的忽悠能力绝对不容小觑……哎哎表哥我夸你呢，别瞪我好不好！”
　　表哥摆摆手：“你说的挺好，可是你现在这个只是一个概念。就算你有概念，我有运维能力，但产品呢？没有产品，光靠咱俩，搞出来的不还是一个靠嘴忽悠的传销组织？”
　　周小韶翻了个白眼：“你当我是你？我有一个朋友，产品我想交给他负责。相信我，他会是最棒的。”
　　表哥没有立刻相信周小韶的话，但也没有拒绝。两人就未来互联网发展讨论了起来，或许都是聪明人，有些话别人还要思量一下，但这两个彼此相互厌恶的人，说起来却是一点就通。
　　对于互联网新浪潮的发展，表哥本身也十分有兴趣，与周小韶聊了一通之后，更是对此信心倍增。大舅见表哥逐渐振奋起来，也暗暗欣慰。
　　傍晚时分，表哥和大舅便告辞离开。表哥走之前，施舍一般给周小韶留了联系方式，说起来两人都是亲戚，居然现在才互留联系方式，也足够奇葩。送客之后，范无救伸了个懒腰，一把揽过周小韶，没想到周小韶却推开他，摸出手机来翻阴信。
　　“等会等会，老范你先给我妈打个电话，告诉她表哥的事情解决了，我有点儿事要忙。”周小韶一边翻着阴信，一边头也不抬地盯着手机。
　　范无救有点吃味：“你找什么？”
　　周小韶舔了舔嘴唇：“你记不记得那个黑了生死系统的家伙？”
　　范无救一顿：“你说程阳？”
　　周小韶连连点头：“对对，就是那个阴阳眼！他今年也高考……不知道考得怎么样，报志愿的时候我得问问他，最好是能考到一起，以后会比较方便……”
　　范无救轻哼了一声，捞过周小韶，伸手就抢走周小韶的手机。不顾怀里的小丫头挥舞着手臂乱扑腾，老范把人压在沙发上亲了个心满意足。
　　周小韶头发微乱满脸赤红地推开范无救：“你干嘛！”
　　范无救眯着眼，双唇泛着浅浅的水光：“吃醋，看不出来？”
　　周小韶通红着脸推开范无救：“吃醋去厨房找，折腾我干嘛！”
　　范无救不松手，双臂环着小丫头不放：“谁让你惦记别的男人，还记着人家高考呢？”


第68章 
　　周小韶在家一直待到了报完志愿。
　　报考志愿那天，也是她最后一次回到高中的时候。
　　她刻意穿上了校服，背着已经轻飘飘空荡荡的书包，拒绝了老范再三要求的相送，独自挤上那辆坐了多年的公交车，来到了学校。校门口依旧熙熙攘攘，高考虽然已经结束，但暑假却尚未开始。
　　校门口，一个夸张的大横幅横跨校门，闪着金光写着“恭喜本校高三二班周小韶同学——高考以701分总分夺得2008年本市高考文科状元”两行大字。校门口不少人，大多数都是来咨询入校的家长，和陪同孩子来咨询报考志愿的家长。
　　唯独周小韶是独个来的，还穿着校服，反而像是一个迟到了的学生，匆匆挤进校门口，走进了校园里。
　　这时候正是学校其他年级学生最紧张的期末考试时期，穿过相对喧闹的校门，校园里却依旧安静，就连平时总有几个班级上体育课的操场，此时也只有小崽子二三只。
　　而这二三只小崽子，周小韶也能认得出来，正是刚刚结束高考的他们高三同级生。
　　独自在校园里游荡了一圈，周小韶将高中的模样深深地刻在了自己的脑海中。或许此时她的其他同学还没有意识到——此时此刻，是他们在高中的最后时光。
　　当然，第一次经历高考的周小韶，自然也和如今她的其他同学一样浑浑噩噩，一来是因为当初的高考失利，二来也因为那时候母亲病情加重，那时的她，只觉得未来一片黑暗，哪里还有心思像现在的她一样，会抱着这样留念的心思最后参观一次学校？
　　回到了班级里，周小韶收到了极端热情的欢迎。
　　同学的祝贺，家长们的称赞，各科老师欣慰的眼神……还有那个干瘦的，操着川普的小老太太班主任红着眼圈的笑意，都让周小韶觉得有些受宠若惊。9点一到，报考志愿的班会开始，全班同学及家长被班主任带着去了学校的多功能教室，挤挤攘攘的坐满了人的教室，在教导主任上台之后，终于安静了下来。
　　教导主任先是喜滋滋地提了提周小韶，又称今年学校高三生普遍成绩不错，然后喊了每个班的班长——包括无数人瞩目着的周小韶——拿了厚厚的高校指南，发给每个同学。
　　两个小时，教导主任分析了往年各个热门高校的分数线，又解释了一下所谓的平行志愿等一系列重要概念，最终把时间让给了各位家长。高三所有的任教老师都在阶梯教室里，每位老师身边都围着大批家长，大家都抱着厚厚的高校指南，等着咨询老师一些报考相关的问题。
　　唯独周小韶，她正缩着脖子，将手机放在桌子下面——发阴信。
　　“小韶哇……”耳边传来班主任的声音，周小韶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将手机嗖地一下藏进了袖子里，抬头眨巴着眼睛看着班主任。
　　班主任噗嗤一乐：“瓜娃子，都毕业了，还莫子哟。”
　　周小韶干笑两声：“呃……也是哦……”
　　老班坐在了周小韶旁边，一直保持着微笑的表情，语气却是郑重了不少：“老嘶教出一个状元，明年光荣退休以后，也算脸上有光。小韶哇，你打算报什么学校啊？”
　　周小韶抓了抓脑袋：“老师您的意见呢？”
　　老班笑容更灿烂了，一种教师的荣誉感油然而生，但她说出来的话，却是带了点微微的责备：“多大人咯，以后自己要有主意，老班又不可能给你出一辈子主意的咯。”
　　周小韶笑了笑，微微低了低头。
　　老班摸过周小韶的那本高考指南，戳着书皮子说道：“你妈妈今天没有来啊？”
　　“我妈……有点事，在外地呢，没办法赶过来。”
　　老班点点头：“你是个好孩子，你妈妈也很厉害。不过报考志愿这个事情，你们这段时间应该收到不少高校招生办的联系了对吧？”
　　周小韶额头默默冒出黑线，她觉得……大概似乎也许maybe……妈妈根本就没接到那些招生办找她的电话，她好似把所有陌生来电都默认拒听了……
　　“你这个成绩，北大清华都是可以报考的，清华建筑系……你听说过的哦，那个就是传说中的状元系，往年许多高考状元都是直接去这个清华的拳头专业的。当然了，这都还是要看你的兴趣，以后你想做什么，就要考虑的相关专业……”
　　周小韶认真地听着，就像是在听高中的最后一次课。
　　中午11点半，班会才真正结束。许多家长和同学依旧留在多功能室，似乎还想等老师吃过饭后，再来咨询一点问题。可周小韶却没有这个顾虑，直接把高考指南塞进了书包里，背着书包打算离开。
　　刚出了教室门，却听见了背后刘婷婷的声音。
　　“小韶！”
　　周小韶立刻回头，刘婷婷正小跑着过来，她在周小韶面前停了下来，胸膛起伏，简直要闪瞎周小韶的眼。
　　“哇，婷婷你染头发啦？”周小韶看着刘婷婷浅栗色长卷发，夸奖道：“真好看，你皮肤白眼睛大，做了这个发型简直像个洋娃娃一样。”
　　刘婷婷嘿嘿笑着：“上个礼拜染得，我还有点不习惯呢。对了，一会儿下午你有事情没有？”
　　周小韶摇了摇头，刘婷婷伸手挽过她的手臂：“那咱们去看亚楠啊？也不知道亚楠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只有她妈妈来了，亚楠都没有过来拿成绩。”
　　刘婷婷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担忧：“亚楠的成绩……似乎连三本都上不了，这次高考她好像真的是考砸了。”
　　周小韶也替徐亚楠可惜：“她平时成绩挺好的啊，正常发挥的话，普通二本也是绝对没问题的，怎么会这样？”
　　刘婷婷摇了摇头：“所以我上次就跟你说，咱俩去看看她的嘛。”说着，她左右摇晃着周小韶的胳膊：“小韶，你下午要是没什么事，跟我一块去看看亚楠好不好？”
　　周小韶想了想，点了点头：“好啊，咱们下午去看看她……”
　　刘婷婷乐了，连忙跟周小韶约好，两人下午三点左右在徐亚楠家的绿洲花园小区门口见面。
　　说起来，这个绿洲花园，可算得上是一个高档的小区了，徐亚楠家里也算得上是有钱，她是家中独生女，平时性格开朗又爽气，还很是善解人意，在班上，她的人缘算得上是很好的了。
　　但是周小韶一直觉得，徐亚楠虽然开朗，但其实性格应该属于内向的，不像刘婷婷，天真可爱，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而徐亚楠，则对人温和，但总觉着像是跟别人隔着一层什么一样。
　　唯独刘婷婷，她们俩从小学开始就是同学，一路上到高中，居然十分有缘的都是同班，自然感情不同一般。
　　周小韶出了校门，一路低着头想着徐亚楠的事情，等她顺着众人目光，看到了倚着机车，在校门口抽烟的范无救，顿时有些好气又好笑。
　　“不是说了不让你来嘛？”周小韶蹦跳着走过去，语气虽然带了点儿埋怨，但却依旧掩不住笑意。
　　范无救伸手捏了捏周小韶的后脖颈，勾了唇角，声音低沉又带了一丝狡黠：“你说的是不让我送，又没说不让我接。”
　　周小韶眯着眼：“抠字眼！就算是要来接我，也不用这么张扬吧，你现在总是出现在凡人面前，也不觉着别扭了？”
　　范无救耸了耸肩：“总归是要习惯的……而且，万一有什么小男生惦记着今天是最后一次高中同班，忍不住要找你表个白什么的，那怎么办。”
　　周小韶强忍着笑：“那怎么办？我又没办法控制住别人对女神的仰慕之情的咯。”
　　范无救一摊手：“所以我来了，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女神有主了。”
　　周小韶哈哈笑了出来：“哇，怎么有我们这种厚脸皮的人！”
　　两人正说着，刘婷婷和一个陌生的妇女走出了校门口，她们似乎看见了周小韶，周小韶也看见了她们，于是周小韶与刘婷婷招了招手。
　　“下午见！”周小韶说着，坐上了范无救的机车。
　　刘婷婷朝她摆了摆手，而她身边的妇女看着范无救机车轰然离去的背影，眉头一皱：“婷婷，你下午来看我们亚楠，不会也带上那个女孩子吧？”
　　刘婷婷看了身边的妇女一眼，笑着说道：“对呀阿姨，我跟小韶约好了，下午一起去看看亚楠。她也跟亚楠是好朋友的。”
　　那个妇女眉头一直皱着，片刻后摇了摇头：“婷婷啊，阿姨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人品我放心……可是那个女孩子，下午还是不要让她来了吧。”
　　刘婷婷一愣：“为什么呀阿姨？”
　　妇女摇摇头，嘴里啧啧出声：“你们刚刚高考完，那个女孩子就跟男人这样搂搂抱抱的，太不检点了！而且，那个男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好人，感觉像是社会上混的……你看看，他骑的那个摩托车，看起来很危险的样子！”
　　刘婷婷笑容微微浅淡了一点：“阿姨，您这样说……可就不对了。”
　　妇女皱着眉看向刘婷婷，却见她似笑非笑地开了口：“阿姨，您知道她叫什么吗？”
　　妇女摇摇头：“叫什么有什么关系的。”
　　刘婷婷指了指两人身后，校门口挂着的那个巨大而显眼的横幅，说道：“她可是周小韶啊。”
　　妇女微微一愣，回头顺着刘婷婷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当看见横幅上写着的字时，眼睛微微睁大，一脸的不可思议。
　　“她就是高考状元？！”


第69章 
　　对于刘婷婷和徐亚楠的妈在校门口发生的事情，周小韶一点都不知道。她跟范无救回了家，掏出发的报考指南看了半天。
　　范无救好奇，凑在旁边也跟着看。
　　“你想报什么学校？”范无救指了指报考指南前面的几页问道：“这个北京大学，是不是以前的燕京大学？”
　　周小韶摇了摇头：“燕京大学虽然被并入了北大，但是这俩不是一个学校。从根本上来说，其实燕京大学是消失了的。”她说着，忽然抬头眯着眼看了看范无救：“等会儿，你怎么知道燕京大学的？”
　　范无救头也没抬，看着照片上的北大风景：“你原来就在燕大。”
　　周小韶：“我什么时候上过……”她顿了顿，声音有点儿沉：“你是说，那个后来去了东北，让你等了一辈子没等回来的姑娘，原来就是燕大的？”
　　范无救还没听出来周小韶语气里的不满，点点头，伸手摸了摸周小韶的脑袋：“是啊。我的小姑娘，从来都是最聪明的。”
　　周小韶伸手拍开范无救的爪子，眼睛一瞪：“滚滚滚，谁是你小姑娘，你等你的燕大妹子去！”
　　范无救看着周小韶不爽的表情，笑着一把将她揽了过来：“你气什么，那不就是你么。”
　　“不是！我没有那个记忆！”周小韶抬眼瞪着范无救：“要是我还有那时候的记忆，你确定我还会跟你在一起？不回去找那个什么什么少爷结婚去？”
　　范无救没说话，只是环住周小韶的手臂更紧了些。
　　“那行啊，你再给我做个轿子，我去找那个什么什么少爷的转世，按你这说法，说不定他这辈子也是个富二代呢？”
　　范无救张嘴咬住周小韶的腮帮子磨牙，周小韶哎哎直叫，拧过身子狠狠踩着范无救的脚。两人在沙发上扭打成了一团，互相伤害到头发凌乱面红耳赤……
　　“连自己的醋都吃，小心眼。”范无救最终还是力气大一点，压着周小韶制服了她。
　　周小韶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眼睛瞪得跟牛一样，听了范无救的话，哼地一声扭过脸去，以实际行动表示自己不想理会范无救的无理取闹。
　　“还闹？”范无救低头吧唧一下亲在周小韶的腮帮子上：“还闹吗？”
　　“闹！不跟你过了！离婚！”周小韶嗷嗷叫唤。
　　范无救吧唧又是一口：“还闹？”
　　周小韶哼哧哼哧推开范无救，伸着手指头：“告诉你姓范的，以后跟你过一辈子的是我周小韶，再给我想别的女的试试！”
　　范无救简直哭笑不得：“好好好，不想不想……”
　　正说着，周小韶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她一边等着范无救，一边顶着一头乱发摸过手机。打开一看，竟然是程阳发过来的一条阴信。
　　“唉，终于回了。”周小韶捋了捋头发，窝回沙发上。
　　范无救又蹭了过去：“怎么，不许我想‘别的女人’，你倒是跟‘别的男人’联系的挺勤快？”
　　周小韶伸手推范无救的胸：“想什么呢，他告诉我他想报考哪个学校。”说着，她摸了摸肚子：“老范，我饿了……”
　　范无救没吭声，周小韶抬头看他，见他面无表情坐着，于是立刻嬉皮笑脸起来，伸手拽着范无救的衣角晃：“范大大，下碗面给我吃好不好？肚子饿了……下午还得去看同学呢。”
　　“……”
　　“哎呀你还真以为我对这个程阳有意思？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他脑子聪明，我想拉拢他一块创业。他成绩还不错，应该是考到北京没问题，主要是我想知道他以后上哪个学校，最好离着近一点，方便以后沟通。”周小韶说着，又指了指手机：“他怎么也比不上我家老范啊，对不对？”
　　范无救衣领在刚才的哄闹中被周小韶扯得有些开，露出一条窄长的锁骨，加上他翘起两缕呆毛的发型，这让他现在板着脸的表情有些严肃不起来。
　　再说了，当初哼一声就能把小怂包周小韶吓缩起来的范无救，此时就算是手里拿着把菜刀，周小韶也不会害怕的。
　　“……吃什么面。”果然，范无救没撑过两分钟，便开口冷飕飕问道。
　　周小韶乐得盘腿坐在沙发上，身子左右摇晃：“西红柿鸡蛋面！”
　　范无救冷着脸站起身，哼唧一声走进了厨房。
　　吃过了饭，范无救骑机车送周小韶去了绿洲小区。到小区门口时，还不到下午三点，可刘婷婷已经等在那里了。周小韶下了机车，拍了拍范无救的肩膀，与他道别之后，一溜小跑往刘婷婷身边去了。
　　“哇你来得好早，早知道我再早点出来了。”周小韶笑嘻嘻地站在刘婷婷身边。
　　刘婷婷摇摇头：“没事，我刚好中午在外面吃的饭，吃完了饭没事干就早点过来了。”她说着，挽着周小韶的手：“我刚才去书店买了张周杰伦的CD，正好给徐亚楠送过去，希望她能喜欢吧。”
　　周小韶看了眼刘婷婷手上的CD，有点后悔地抠了抠自己下巴：“啊……我什么都没带怎么办？要不……我去买点水果？”
　　刘婷婷噗嗤一乐：“行啦哪有这么多事儿，这张CD算是咱俩一块送的不就行了？”
　　周小韶点点头：“那，那我一会儿晚上请你吃饭。”
　　刘婷婷点头：“吃串串！”
　　两个女孩子说说笑笑，往绿洲小区里去了。徐亚楠家刘婷婷不是第一次来，所以显得格外熟门熟路，两人按响了徐亚楠家的门铃，片刻后便有人来开门了。
　　开门的，正是上午来学校，替女儿拿成绩的徐亚楠的妈妈。
　　“哎呀你们来啦？快进来坐进来坐。”妇女一脸热情，打开门后赶紧拿了拖鞋让周小韶她们换上。周小韶进门，刚喊了一声阿姨好，就被妇女挽住手腕：“你是周小韶啊？哎呀早就听我们楠楠说起你的，她说你们关系特别好，高中时候楠楠能交到你们这种好朋友真的是特别幸运。”
　　周小韶有点尴尬，她看了眼刘婷婷，心想明明是刘婷婷跟徐亚楠关系最好来着……
　　“快坐快坐，阿姨刚好中午买了零食拿给你们吃哦。”当周小韶和刘婷婷坐在了沙发上，徐亚楠的妈妈便匆匆往厨房走去。
　　客厅只剩下周小韶和刘婷婷。
　　周小韶四处环视一眼，见徐亚楠的家装修的还挺阔气，两层带挑高，楼梯是实木的，看起来还挺华丽。阿姨路过楼梯时，伸长了脖子朝楼上喊了一嗓子：“楠楠呀！你同学来了，快出来啊！”
　　楼上没有回应，徐亚楠的妈妈也没有理会，自顾自往厨房走去。
　　“她妈妈真热情啊……”周小韶摸了摸胳膊，小声凑到刘婷婷身边说道。
　　刘婷婷轻笑了一声，也没有说什么。
　　徐亚楠的妈妈拿来了饮料零食和水果，堆在客厅的茶几上，摆得满满当当。她坐在沙发边上，跟周小韶聊天，无外乎问的都是家里爸妈的情况和她是怎么考得这么牛掰的问题……
　　周小韶渐渐招架不住这么狂热的热情，终于找了个时机岔开话题：“呃，亚楠是在睡觉吗？”
　　妇女顿了顿，摆了摆手：“哎呀，我们楠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是心情不好，这一两个月都是这样，一回来就在房间里反锁起房门，我们怎么喊她她也不答应。”
　　周小韶跟刘婷婷互相看了一眼，刘婷婷开口道：“我们去看看她吧……”
　　妇女一摆手：“她就是闹，别理她，你们在这里看看电视吧？”
　　周小韶内心尴尬更重了一些：“可……我们就是来找徐亚楠的呀。”
　　妇女一顿，哈哈笑了起来：“也是也是，哎呀你看阿姨真是……看小韶投缘就拉着多说了两句。”
　　说着，周小韶和刘婷婷站起身来，往楼上去了。
　　楼上有两个房间，一个敞开式的小客厅，上面摆着徐亚楠的书柜，还有一张宽大的书桌，书桌上似乎是练习毛笔字的毛毡子，还有一些字帖，另一个房间是有门的，三人围在门外，徐亚楠的妈妈敲了敲门：“楠楠啊，你同学来看你了，你是不是还在睡觉啊？”
　　屋里没有反应，正当妇女刚想再敲一次门的时候，门忽然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
　　“是你们啊。”徐亚楠的声音很小，看了周小韶和刘婷婷一眼，伸手拉开了门：“进来吧。”
　　周小韶和刘婷婷进了屋，而妇女刚想凑头说些什么，门又被砰地一声关了起来。
　　妇女看着被紧闭的门，似乎犹不甘心，扯着嗓子问：“我端一点零食饮料来给同学吃啊？”
　　“不用了，你走开！”徐亚楠扯着嗓子吼了一声。
　　门外终于安静了。
　　周小韶看了眼周围，整间房间暗得不得了，窗帘紧闭，连灯都没开。徐亚楠头发有些凌乱，大热天里穿着一身长款的睡衣，关上门后蜷缩在了房间里的双人小沙发上，愣愣地盯着小茶几上摆着的笔记本电脑。
　　周小韶目光一扫，那笔记本电脑上，正放着一个恐怖电影的模样。


第70章 
　　周小韶和刘婷婷互相对视了一眼，她们发现，徐亚楠现在的状况，比她们想象的更令人担心。
　　刘婷婷坐在了徐亚楠的身边，小心翼翼凑过去问了一句：“亚楠啊，你在看什么？”
　　徐亚楠抬头，挂着重重黑眼圈的眼睛看了刘婷婷和周小韶一眼，裂开嘴露出一个不太完整的笑容：“我在看……怎么样杀人。”
　　这句话一出来，周小韶和刘婷婷背后都是一寒。周小韶还好，刘婷婷反应则更是夸张，周小韶几乎能看见她浑身竖起来的寒毛。
　　“你……吓到我了。”刘婷婷咽了咽口水：“你没事吧？”
　　徐亚楠沉默片刻，伸手啪地一下，将笔记本盖了起来。她蜷缩起身子，头埋在双臂之间，片刻后抬起头时，目光中淡淡的绝望：“婷婷，我被人侵犯了。”
　　这句话大大出了刘婷婷和周小韶的意外，两人震惊地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徐亚楠长长叹了口气，过了很久，才苦笑一声：“果然，还是说出来好一点。”
　　刘婷婷眼圈立刻红了起来，她伸手抱住徐亚楠，声音闷闷地但又十分急促：“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徐亚楠被刘婷婷抱在怀里，声音闷闷传来出来：“我妈不让我说，她说别人知道了，我的名声就完了，以后会嫁不出去。”
　　“呸！”刘婷婷狠狠啐了一口，气得胸膛起伏不定：“阿姨怎么能这样？是谁侵犯了你？你……你还好吗？”
　　周小韶也跟着坐在了床边，静静地看着徐亚楠。
　　徐亚楠表情有些木然，仿佛最痛苦和悲伤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她目光看向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仿佛有些空洞。
　　“两个月前，我跟你说过，我爸给我请了个家教，是个什么优秀教师的，你还记得吗？”
　　刘婷婷点了点头，神情震惊：“我记得……那时候你说，学校给我们高三放假之后，看来你也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了。说是那个老师十分严格？”
　　徐亚楠垂着头：“对，就是他。”
　　刘婷婷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是那个老师侵犯了你？”
　　徐亚楠接着点头：“一个多月前，那天我爸我妈都不在，他让我做数学卷子……然后……他把手放在我的腿上，一点点往上。我觉得恶心，想要离开，没想到他忽然把我压倒……”
　　徐亚楠的声音断断续续，但十分冷漠，仿佛说着别人的事情。刘婷婷只听了一半，眼泪就哗啦啦往下淌。周小韶内心十分气愤：“这件事阿姨和叔叔都没反应？那个畜生现在没被惩罚？”
　　徐亚楠摇头：“我爸要告那个人，被我妈拦住了。两人说是跟那个人私了，赔了点钱。我爸为此跟我妈吵了很多，但最后却被我妈说服了。”
　　刘婷婷猛地站起身来，气得攥紧了拳头：“这是亲爸亲妈？怎么能这样！”
　　看着刘婷婷似乎要冲出门去的样子，徐亚楠伸手拉住了她：“别去了，就算我妈不拦着，我爸也告不倒那个人。他四十多岁，做教师这么多年了，我不信他这是第一次对学生出手。以前一直都没有被告，估计也是有背景的人吧。”
　　刘婷婷满脸通红：“什么背景！做了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难道就没有发法律能惩处他吗？不行！这种人一定要让他得到惩罚！”
　　徐亚楠木然地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到了笔记本电脑上：“是啊……他如果不能得到惩罚，以后……如果祸害了别的女孩子，该怎么办？”
　　周小韶一愣，忽然伸手抓住了徐亚楠的手：“你想干什么？别胡思乱想！”
　　徐亚楠没说话，但明显有些听不进去。
　　刘婷婷抱着徐亚楠，嚎啕大哭起来。徐亚楠也默默流泪，两个女孩子第一次遭遇到这个世界的黑暗面，竟求助无门，就连最最亲爱的爸妈，都打算息事宁人。她们孤独而无助，也难免徐亚楠会想到极端的手段！
　　可就算是徐亚楠真的带了把刀，去找那个畜生，一刀捅进他肮脏漆黑的心脏里……可流出来的血却还是红色的，法律不会因为被害人是否罪大恶极，而让徐亚楠不背负任何刑事责任。
　　周小韶和刘婷婷在房间里待到晚上，直至七点多，门外的徐亚楠妈妈请她们出来吃饭时，她们才离开了房间。
　　面对热情挽留两人在家吃饭的阿姨，周小韶和刘婷婷很难露出笑容。刘婷婷更是快人快语，直接询问徐亚楠的妈妈这件事的情况。
　　面对刘婷婷通红而不甘的眼神，徐亚楠的妈妈笑容渐渐淡了下来：“楠楠跟你们说了这件事啊？”她垂下手，叹了口气：“唉，你们是她最好的朋友，可千万要替她保密啊！”
　　“保密？”刘婷婷几乎气笑了：“这种事情，不应该立刻报警，喊警察把那个混蛋抓起来吗？为什么还要藏着掖着？亚楠是受害者，又不是做坏事的那个人，为什么偷偷摸摸不敢让人知道的却是她呢？”
　　徐亚楠的妈妈皱了皱眉：“话不是这么说的，亚楠还小，今年刚成年，如果这种事情传了出去，她可是要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啊！”
　　刘婷婷一噎，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心里虽然清楚，徐亚楠的妈妈将这件事隐瞒下来，只能是助纣为虐，让那个祸害学生的畜生更猖狂。但是她却不得不承认，如果这件事被其他七大姑八大姨的知道了，或许以后的流言蜚语会对徐亚楠的伤害更大。
　　但是，谁能咽得下这口气呢？
　　“那亚楠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忍气吞声地吃了哑巴亏？凭什么啊！”刘婷婷气得跺脚，眼泪被震动得抖落了下来。
　　徐亚楠的妈妈叹了口气：“那个人私下里赔了二十多万，算是跟我们家私了了。虽然说对我们楠楠的伤害很大，这次高考楠楠也因为这件事影响了心情，考得不好。但是我跟她爸爸已经决定，过两天就去联系一所封闭式的私立高中，让楠楠复读一年……”
　　周小韶皱了皱眉：“现在的问题是徐亚楠的高考成绩吗？明明是她受到了不可磨灭的伤害才是更应该注意的吧？钱如果能解决这种问题，世界上就不会有心理伤害这种事情了！”
　　徐亚楠的妈妈忽然提高了声音：“那怎么办！这件事还能怎么办！就算是我们不要脸皮了，赌上我们楠楠的一辈子，非要把那个人告到底，也不一定能赢！我们一来没有证据，二来那个人又有背景……你们想过没有，一个老师，随随便便能拿出二十多万来赔给家长，是不是已经能说明一些事情了？”
　　周小韶和刘婷婷顿时哑口无言。
　　两人最终也没有留在徐亚楠家里吃饭，跟徐亚楠妈妈不欢而散之后，两人沉默地一同慢慢走向小区门口。
　　“怎么办啊？”刘婷婷长叹一口气，愁眉苦脸的看向周小韶：“我一开始很气，可后来居然有点理解亚楠妈妈了。如果这件事传了出去，亚楠这辈子都要背上被玷污的污点了。”
　　周小韶也是板着脸：“污点不应该是亚楠身上背着的，应该是那个畜生。”她说着，看向刘婷婷：“你刚才有没有问到，那个人是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学校教书？”
　　刘婷婷茫然地摇了摇头，然后立刻掏出手机来：“我问问亚楠。”
　　两人站定了脚步，等刘婷婷发出了短信，直到收到了答复，才重新抬头对周小韶说道：“问到了。那个老师是一中的，也是教高三的，叫徐志孟”
　　周小韶锁着眉想了想，点头说道：“一中……我倒是认识一个人。等等回家我就去打听打听。”
　　刘婷婷眼睛微微亮了亮：“小韶，你有什么主意？”
　　周小韶摇摇头：“暂时没有什么主意，但这种人一定要收到惩罚……而且，亚楠说，他一定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那么我们留心去寻找，就一定能找到这个人的把柄。”
　　刘婷婷重重点头：“我知道小韶一定有办法的，我也跟你一起！”
　　周小韶看了刘婷婷一眼，摇摇头：“你还是暂时先别跟我一起行动，等我想到周全计划了以后再说。”
　　两人分别之后，周小韶跟范无救先回了家。一路上，周小韶一直在思索这件事情，回到家后也没有说什么话，范无救盯着她半天，终于没忍住开口询问：“遇到什么事了？”
　　周小韶茫然抬头看了看范无救，片刻后开口：“老范，咱们去收一个恶人的魂怎么样？”
　　范无救一挑眉：“嗯？”
　　周小韶噼里啪啦将徐亚楠身上发生的事情讲给范无救听，然后拽着他的袖子说道：“这种畜生，多留一天都是浪费空气，我们去收了他的魂吧，就今晚上！”
　　范无救伸手按了按周小韶的脑袋：“不行。”
　　周小韶一噎，也知道范无救不能违规办事，可却犹自不死心：“那……那我们去收他身上的零件儿！做成菜，卖给别人！”
　　范无救摇了摇头：“没有订单。”
　　周小韶气得跺脚：“我下订单，让你做菜，行不行！”
　　范无救表情微微冷了冷：“你下单？好，你想花多少功德点买我一道菜？”
　　周小韶：“我有功德点！我好多功德点的！怎么说也够买那个混蛋一条命了！”
　　范无救冷笑：“今天你看到了这个，明天再看到那个……你以为你有多少功德点可以花？别忘了，你现在的命还是拿功德点续的。”
　　周小韶咬住下唇，狠狠甩开了范无救的衣摆。她倒在沙发里，蜷缩成一团。
　　其实老范的这个态度，她早已经预料到了，以前所有收的恶人魂，要不是系统规定去收的，要不就是有人下单子点的，如今她周小韶如果真的去收了那个畜生的魂，虽说比亚楠方便一点不会被警察抓到，但是自己的功德，也都被败光了。
　　所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这些报应，总有一天也会落在她周小韶身上的。
　　她咬住拇指，皱着眉想了半天，伸手掏出手机，开始给程阳发阴信。
　　小勺：你是一中的，对吧？
　　成羊：是啊，怎么了？
　　小勺：你们学校高三是不是有个数学老师，叫徐志孟？
　　成羊：……有的，你打听这个人干嘛？


第71章 
　　周小韶拇指在手机上敲敲打打，片刻后按下一些文字，却又删去。她暂时还没有想让徐亚楠的事情被别人知道，毕竟说起来，她跟程阳不算熟悉，并不是非常了解这个人的秉性。
　　如果程阳知道得多了，无论他认不认识徐亚楠，他的言论若是真的攻击了她，周小韶怕自己会忍不住出口喷人。
　　小勺：没什么，就我家有个亲戚家小孩，明年也高三，听说这个老师数学教的不错，所以想要给她请这个老师来补补课。就是不知道方不方便。
　　成羊：……内个，我能多嘴问一句吗？
　　周小韶眉毛一挑，低头打字。
　　小勺：你说。
　　成羊：你那个亲戚如果是女孩子，那最好不要找这个老师补课。
　　周小韶心里一跳，看来程阳知道些什么。这么一想，或许那个老师果真名声已经十分不堪，就连高三惨遭恶鬼欺负，无心了解其他八卦的程阳，都知道这人人品不怎么样。
　　可就是这样一个品德败坏的老师，为什么会依旧当着他的数学老师，没有人去告他？
　　小勺：为什么？是这个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成羊：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反正我们年级里有传过这个老师的闲话。有个别的班的女孩子曾经忽然就不来上学了，流言说她是被这个老师非礼，事情传了一个多礼拜，这个学生直接转学了，这件事也没有下文。
　　周小韶舔了舔嘴唇，正想再问一点什么，身旁忽然一暗，范无救凑过身来了。
　　“你不甘心？”
　　“怎么可能甘心，这种人太恶心了，没有人惩罚得了他，对徐亚楠还有别的被他欺负过的女孩子不公平。”周小韶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的，这不干我的事。但事情没有涉及到我身上，我就该视而不见吗？”
　　范无救坐在周小韶身边，微微摇了摇头：“如果你以后真的相当鬼差，而且在我手下专收恶人魂的话，那么你这种性格其实并不适合。”
　　周小韶点点头，盯着手机：“我明白你的意思。以后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但现在我的血还是热的，我的心还没到麻木的地步。”
　　范无救没再说话，背脊往沙发上一靠，歪着头看着周小韶笑：“所以，你后悔了吗？”
　　“后悔什么？”
　　“想当鬼差。”
　　“不啊，为什么后悔。”周小韶看着范无救，有些疑惑。
　　范无救伸手捏住周小韶的下巴，轻轻摩挲着她下巴上温暖而富有弹性的皮肤，声音低沉：“当你不再是凡人，而变成心脏不再跳动的鬼差，你的血也会渐渐冷下来。对世间所有的恶，看得多了，便会麻木，你将不会像现在这样义愤填膺，而只当他们是世间阴阳黑白间相辅相成必要存在的一部分。”
　　“你会觉得无趣，花再香也无趣，天再蓝也无趣，无聊成为你生活中的常态。你不必死，却也不算活，不用着急，也不会畏惧。漫长而无尽头的时间会成为你的枷锁，这世上，真真正正地再无新鲜事。”
　　“你不会感动，不会难过，不会为某件事热血沸腾，也不会因某些人心灰意冷。一切都将了无生趣，而这只是你成为鬼差后的必须面对的。你无法逃避。”
　　“所以，”范无救看着她，幽深的眸子里，浅浅地带着一丝忧伤：“生生世世，我愿意守着你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你不停的面对全新的人生，这才是真正有意思的事情。”
　　周小韶静静听着范无救说的话，片刻后，两只手捧住范无救的脸，用力揉搓。
　　“你说的这些，我一个字也不认同。”
　　“我的心脏不再跳动，但不代表我的脑子也同样萎缩。世上的新鲜事千千万万，时间在前进，新鲜事只会层出不穷。我认为对的就是对的，错的永远是错的，而错的总归会有报应，就算它们确实是这世上阴阳黑白间相辅相成的必要存在，那我也乐于等待看着这些恶的下场。”
　　范无救轻笑了一声，抓住周小韶不老实的手，垂下眼眸：“算了，你高兴就好。如果哪天你真正心灰意冷，想要改变主意，我也由你。”
　　周小韶捏了捏范无救的脸颊：“千年老祖宗，您的思想我确实禅悟不透，不过人本身就是一种活在当下的动物，不是吗？”
　　===
　　周小韶和范无救一番理论，最终话题跑偏，倚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但他们心里知道，其实谁都没有说服对方。可即使想法不同，也没有必要为这种事情吵架。
　　当晚，小韶给妈妈打电话。母女两人开始讨论起报考学校的事情。妈妈当然是随周小韶的便，她想要去哪里都无所谓，而周小韶则并不太想报考清华或者北大，她考虑再三，决定报考A大。
　　A大也算是名校，但自然没有清华北大这么有名气，但A大的传媒系非常有名，周小韶对这个行业比较感兴趣，所以自然想上这个专业最厉害的学校。
　　第二天一大早，周小韶收到了程阳的阴信。他问她要了邮件，说是有些东西要发给她。周小韶不明所以，但还是给了对方一个邮件地址，下午的时候，周小韶收到了来自程阳的邮件。
　　邮件附件里，有两个挺大的压缩文件。
　　周小韶摸过手机，打了一行字发给程阳。
　　小勺：你发给我的是什么？没毒吧？
　　成羊：……别闹，打开看看。昨天我找出来的一点东西。
　　周小韶把压缩包下载下来，解压缩出来好几个文件夹。其中一个文件夹里全是图片，周小韶打开图片一看，里面竟然是一些视角诡异的录像截图。
　　截图有些模糊，周小韶左右翻看半天，震惊发现这些截图里，竟然是一个男人正解开裤子，用□□抵着一个坐在椅子上，背对着男人的女孩子的背！
　　周小韶觉着有点恶心，皱着眉往后仰了仰身子，截图一张张翻过去，其中有一张截图里，露出了男人的大半张正脸。
　　周小韶赶紧询问程阳。
　　小勺：这是什么？
　　成羊：是徐志孟猥亵我们学校那个转学的女孩子的证据。那个女孩子家人似乎拿着这些录像内容来找过他，不过不了了之了。
　　又是不了了之，周小韶眉头紧锁，手指飞快在手机上打下几行字。
　　小勺：为什么？锤这么实，还不能定他的罪？
　　成羊：女孩子家长根本就没报案。


第72章 
　　看来又是一个为了女孩子所谓的“名声”，而选择吃了亏忍气吞声的家庭。
　　周小韶不能断定，这样的家长是不是对他们的孩子好，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们何尝不是内心愤怒。在2008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在还没有那么强大的网络舆论压力之下，很容易对这样的“恶”容忍下去。
　　周小韶靠在椅背上，皱着眉啃着拇指。她想了想，拿过手机拨通了刘婷婷的电话。
　　刘婷婷：“喂？小韶？是有什么消息了吗？”
　　周小韶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沉：“是啊，打听到了一点。那个老师是一中的，名声本来就很差。据说上个学期还曾经性骚扰一个他们学校的女生，最后那个女生转学了，这个老师一点事都没有。”
　　刘婷婷：“靠！这什么世道！”
　　周小韶伸手够到鼠标：“我这里有点别人给我的录像，据说是那个女生家里人原本偷偷录下来当证据的，结果不知道那个老师怎么跟人家说的，人家同意私了，这些录像也没有被送到警察局。”
　　刘婷婷：“发过来发过来，发我QQ上。”
　　周小韶登录了QQ，找到刘婷婷的头像，双击戳过去，一边将压缩包拖到QQ窗口，一边嘱咐道：“这些你知道就行了，别再传出去。”
　　刘婷婷：“为什么不报警？连录像都有了，这么铁的证据也不能让那个变态被抓吗？”
　　周小韶手机微微一震，她看了眼手机屏幕，居然是妈妈打来了电话。
　　她急忙跟刘婷婷说：“你可别轻举妄动，也千万别把这些送去警察那里，我们之后怎么办，得商量好了再说，知道吗？”
　　刘婷婷：“好吧，我知道，人家家长都没报警，这些东西我也不能越过人家家送去警察局。”
　　周小韶：“你知道就好，我妈来电话了，我先挂了哦。切记别乱传！”
　　刘婷婷连连答应，周小韶便挂断了她的电话，接通了妈妈的线路。
　　“刚才跟谁打电话呢，小范？”电话那头，妈妈的声音听起来乐滋滋的。
　　周小韶扭头看了眼门外，摇摇头说道：“不是他打来的，他有事出去了。”
　　妈妈：“有事……出去了？等会！你们这几天都住在一起？”
　　周小韶脑袋猛地一大，连连摆手：“没没没没……妈你别乱想！这两天他没住我们家，就是担心我的安全，等我睡着了人就走了，不过做饭都是他来我们家做的，你可别乱说。”
　　妈妈：“哼，谅你也不敢……对了，我跟你说个好笑的事情。”
　　周小韶一挑眉：“好笑的事？”
　　电话那头，妈妈先是独个儿乐了一会，然后才开了口：“你记得小费家隔壁院子里那户吧？这两天他家闹得不行！”
　　周小韶一头雾水：“小费？谁？”
　　妈妈：“菲利普斯！”
　　周小韶嘴角抽了抽——哦，五道将军啊。
　　妈妈：“他们家小院子不是不卖给小范吗？好像你们一走，他们就把房子挂到中介去了，挂牌价似乎是两千万。人家中介的小姑娘似乎是觉着他们家小院子卖家太高，这家人的老大又跟人家吵了一架。后来人家小姑娘也烦了，就不给他们家尽心，也不推荐他们家，就登记下来，谁爱打听谁打听。”
　　周小韶摇了摇头，跟着无语：“这家人是不是在国外呆傻了，中介关系都搞不好，毕竟帮着卖房子的人是她们，多卖钱少卖钱全凭人家一张嘴啊。”
　　妈妈：“就是说。不过他们这片儿地方地段好，这些日子也有七八个来看房子的。但见了鬼了，这段时间，但凡是过来看房子的人，都在他们家遇到过怪事。”
　　周小韶眨了眨眼：“怪事？”
　　妈妈：“就是门忽然打不开，水龙头自己出水，墙上照片掉地下……这种怪事！周围邻居都说是闹鬼了，还有人说，见过大半夜里，去世的老两口在院子门口坐着冲过路人笑……”
　　周小韶一愣，忽然噗嗤乐了起来：“闹鬼？真的假的？”
　　虽然嘴里这么问，但周小韶心里却是有答案的——绝对是真的啊。老两口还没到投胎的最后期限，大概是对自己两个儿子的所作所为十分心寒，就干脆闹腾点动静出来，不让两个儿子把房子卖给别人。
　　妈妈：“谁知道真的假的，反正咱们这儿一点动静都没有，没见过出什么怪事。”
　　周小韶心想，人家老两口对老范感激得很，怎么可能来闹你嘛。再说了，就算是那个老胡同里真有阴气，小咪还在妈妈身边呢，千年厉鬼也不敢动她老人家啊。
　　周小韶：“不管他们家，反正房子里爱怎么闹就怎么闹，跟咱们没关系。”
　　妈妈声音扬了起来：“这你可说错了，还真有关系呢。他们家房子不是传闹鬼吗？这下子可怎么也卖不出去了，中介那边的挂牌价一次次降低，现在都降到一千四百万了。你知道的，能拿出这么多钱来买房子的，大多都是生意人，生意人最是迷信，什么风水什么阴气阳气的，最是看重。这闹鬼的事情一出来，谁都不敢买他们家房子，就连有的不信邪的过来看房，也被吓跑了。”
　　周小韶失笑：“真的？那老两口的俩儿子岂不是要气死了？他们不会在国内待很久的吧？”
　　妈妈：“就是说呀。今天一大早，老两口家的二儿子跟他家女婿过来，问你们家小范在不在，话里行间似乎是想问问小范还愿不愿意买。”
　　周小韶一顿：“……嗯？”
　　妈妈：“我没说什么，就说小范忙工作去了，至于还想不想要这房子，也得再看看，毕竟他们家这宅子实在是鬼宅名声在外了。”
　　周小韶憋笑：“你也拿了回架子？”
　　妈妈：“那是，谁家他们家之前来咱们这儿胡搅蛮缠来着。”
　　母女二人说笑了一阵子，周小韶又把自己打算报考的学校告诉了妈妈，直至周小韶感觉身后有人，扭头一看老范站在客厅里，才匆匆跟妈妈挂了电话。
　　“你是鬼啊！悄没声的，吓死人了。”周小韶拍了拍胸口，说了句废话，跟着走出了房间：“就算是鬼，也得按门铃的知道吗？”
　　范无救看了周小韶一眼，捏了捏她的腮帮子：“下回一定按，今儿去买了菜，两只手都满着，懒得空出手来。”
　　周小韶哼唧了一声，伸长了脖子看了眼茶几上摆着的两个超市袋子，在看到了薯片包装袋的一个小角之后，立刻嬉皮笑脸起来：“薯片？什么味的？”
　　范无救挽了挽袖子，走进了厨房：“原味，你爱吃的牌子。”
　　周小韶乐滋滋地摸出薯片，刚准备拆开薯片袋子，厨房里的范无救就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立刻接口道：“现在不许吃，下午看电影时候再吃。”
　　偷吃不成的周小韶摸了摸鼻子，进厨房伸手抱住范无救，脸蛋贴在自家男人结实的后背上，嘟嚷着说道：“我妈刚才打电话过来，说老五隔壁家院子闹鬼，卖不出去了，问问你还想不想买。”
　　范无救手里不停，切土豆丝的样子有点帅过头了：“嗯？”
　　周小韶脸蹭了蹭范无救的背，笑得像是偷了油的小老鼠：“我猜是隔壁家刚去世的老两口闹的，他俩估计还是想把院子卖给你。”
　　范无救轻笑了一声：“那你觉得呢？还想不想住那里？”
　　周小韶想了想，点点头：“想。那个院子是不错的，而且院子里的那棵银杏树我喜欢……这么大的银杏树，等到了秋天，落叶铺满院子，应该很好看的吧。”
　　范无救将点点头：“好，那咱们去把它买下来。等你报完了志愿，咱们就去把院子重新翻新装修。”
　　周小韶越想越是美，两只爪子不老实地在范无救腹肌上摸来摸去，揩油揩得不亦乐乎。范无救抽空拍了下周小韶的手，佯装凶恶：“再乱动我要反抗了！”
　　周小韶立刻撒手，狠狠捏了把范无救的屁股扭头就溜，嘻嘻笑着躲回房间去。
　　范无救回头看了周小韶一眼，无奈摇摇头，继续做饭。
　　房间里，电脑屏幕还亮着，QQ上显示两个压缩包对方已经接收。刘婷婷的头像已经暗了下去，但对话框里却布满了她充满了气愤的感叹号。
　　周小韶心情又是一沉，她坐回到了座位上，掏出手机打开山海外卖的后台。
　　她不想让那个畜生老师逍遥法外，但又不能轻举妄动，以免误伤到那些受害的女孩子……这有点难办，周小韶一时想不出什么好的主意来。她翻着山海外卖的后台，发现兑换物品里有新上架物品。
　　“[虚冥幻境]？什么东西名字这么高大上……我来看看……”周小韶自言自语，戳开物品介绍：“……哇厉害了，这东西能让人进入幻境诶，岂不是跟范无救的能力一样了？不过好贵啊……”
　　一个[虚冥幻境]物品，光兑换就需要10000功德点，而且维持整个幻境，都需要功德点。维持一分钟就需要2点功德点，周小韶多活一天才花费两点，简直贵到吓人。
　　周小韶唏嘘了一阵，赶紧小心翼翼将兑换页关闭，以免自己再次手贱，一个不小心把这件物品给兑换掉。
　　范无救动作很快，没多久，两菜一汤就摆上了桌。一顿饭吃得周小韶肚皮滚圆，一边后悔自己吃得太多，一边竖着拇指赞叹范无救的好手艺。两人挤在厨房里，你屁股顶我一下，我往你脸上抹一把洗洁精，笑闹着一起洗完了碗。
　　天已经渐渐热了起来，洗完了碗，周小韶身上已经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她出了厨房回到客厅，开好的空调立刻让她爽到。范无救拿了几张碟片给周小韶选，两人挑了张喜剧，一起瘫在沙发上看起电影。
　　这喜剧剧情有点白痴，两人一边吐槽，一边笑得眼泪到处乱飚，在周小韶以为自己腹肌都要笑出来的时候，范无救打开冰箱，将冰好的西瓜一切两瓣。
　　两人一人半边西瓜，手里各自拿着一根铁勺，吹着空调分享着同一个西瓜。
　　西瓜很冰，很甜。


第73章 
　　西瓜清甜，让日子终于正式踏入夏天。周小韶吹着电风扇，微风将她额前的碎发抚动得有些碍眼，或许是刚才吃得太饱，又或许是刚才笑得太累，此时此刻的周小韶半点也不想动弹，懒洋洋的什么事情都不打算做。
　　赖了半天，晚上玩了会游戏，早早就困得洗了澡睡觉，就连范无救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无知无觉。
　　第二天快到晌午，周小韶从一个甜甜的梦里醒过来，嘴角还带着笑，眯着眼回忆自己做的梦。可客厅里传来的菜饭香味越来越浓重，这严重打扰了她回忆大业，梦境转瞬消散得一点不剩。
　　她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心想也罢，还有什么美梦比现在的日子更美的呢。
　　洗漱完毕，回房看了眼床头，手机屏幕刚刚暗下，她意识到了什么，摸过手机看了眼，果然有两个未接来电。
　　来电人是刘婷婷，周小韶回拨了过去，电话那端嘈杂的声音一下子冲散了房间里的安静。
　　“小韶小韶！你听得见吗？！”刘婷婷声音高亢，炸得周小韶忍不住将手机拿开了一点。
　　“听得见听得见。”周小韶不自觉也提高了声音，连忙对着电话说道。
　　“跟你说，我昨天一晚上没睡着，想了个策划，今天一早就联系了一些电视台的哥哥姐姐，他们听了以后觉得很感兴趣，所以想试着启动这个项目。”刘婷婷似乎小跑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但声音依旧带着十足的兴奋：“如果这个项目真的立项了，相信我，那个变态一定会被绳之于法的。”
　　周小韶有些心虚，她昨天睡得那么早，但婷婷却为了这件事一晚上没睡，看来对徐亚楠的感情，还是刘婷婷比较深。
　　“什么项目？”
　　“还是纪录片，你知道的我对这个感兴趣，再加上上回你介绍我参与纪录片制作和采访，我也认识了不少人。主题就是关于校园负能量的，其中包含校园性骚扰。但不完全只讲这个，再加上一些校园暴力等等内容，综合起来做。我已经说服了徐亚楠，让她以受害人的身份站出来，说一下自己的经历，而那个一中被非礼的女孩子那里，我想拜托你帮忙去问一下。”
　　周小韶有些惊讶：“徐亚楠愿意站出来说自己的经历？在你说的这个纪录片里？她妈妈同意？”
　　刘婷婷声音里带着些许喘息：“她妈妈当然不同意，不过徐亚楠特别坚持，她妈妈就妥协了，但是要求一定要在脸上打马赛克，而且要用化名，还得把声音给变一下什么的。”
　　周小韶了然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不过一中那个姑娘我也不认识，再说她也转学了，得打听一下才能找到她。”
　　刘婷婷：“没事，你先找找看，我们搞一个纪录片前期准备工作需要的时间也不短。”
　　周小韶一听就笑了：“哇，这么专业，咱们婷婷厉害了。”
　　刘婷婷嘻嘻笑着，声音里有点小得意：“哪里哪里，虽然拍的不上电视台，但就算是能在网上流传一下，也挺能引起社会的注意了。”
　　周小韶点点头，认真回答：“对，而且以后满满的，网络的力量将和传统媒体不分伯仲，甚至会渐渐赶超。加油大佬，以后我就跟你混了。”
　　两人笑着彼此拍了一阵马屁，挂了电话后周小韶还是有些发愣。
　　想了想，她摸过自己的另一个手机，打开阴信给程阳发阴信。
　　跟程阳说了自己的想法，并请他帮忙寻找那个转了学的女孩子现在在什么地方，程阳答应下来，以他的能力，天不黑估摸着就能把那个女孩子的详细资料送到周小韶电脑里。
　　但结果程阳比周小韶所预料的还要厉害，当她和范无救吃过了饭，程阳给的资料已经发在了周小韶的手机里。
　　成羊：基本资料都在这里了，她似乎是得了抑郁症，今年高考没考。具体什么情况，你去找她自己问问吧，地址已经发给你了。
　　小勺：牛逼！大佬以后我跟你混了！
　　成羊：……
　　周小韶把手机放进口袋，蹭到厨房挨着范无救：“老范，下午有空不？”
　　范无救拿手肘将周小韶往外推了推：“让开点，别溅你一身油。怎么，下午有事？”
　　周小韶点点头：“想去找个人，你要是能陪着我最好。”
　　范无救想了想：“其余还好，只要下午忽然来个订单，别的都无所谓。去哪里，我陪你去。”
　　那个一中转学走的女孩子叫史小菱，爸爸是个出租车司机，妈妈在超市工作，家里不算富裕，但也不算生活困难。根据程阳给的地址，范无救骑着机车带着周小韶来到了一个临着超市的小巷子。
　　小巷子临着主干道，出了巷子就有公交车，周围生活设施齐全，除了稍微闹一点，在这里生活感觉还算不错。史小菱家住的那栋楼有点旧，楼下烧烤摊子常年烟火缭绕，将整个四层小楼熏得有些油腻腻的模样。这小楼像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建筑，整个楼只有一个单元。
　　上了四楼，穿过黑漆漆长长的走廊，尽头就是史小菱家。
　　周小韶不知道，自己这样贸然上门拜访，会不会让人觉着自己是神经病，她在门口犹豫许久，扭头先推了推范无救：“要不，你先在楼下等我吧。”
　　范无救撇了撇嘴，他知道周小韶的意思，便也没说什么，手指抬了抬指了指楼上：“我去天台抽烟，你好了打电话给我。”
　　周小韶点点头，就看范无救两个台阶一步往楼上走。直至不见了范无救的身影，周小韶才伸手去按门上的门铃。
　　门是铁皮门，上面漆着一层红漆，门的正中心倒贴着一个福字，福字中间那个“口”里，被抠出来一个小洞，正露出猫眼的位置。门铃是另外按在上面的，电线顺着门缝钻进门里，留在门上一个脏兮兮的白色塑料小方块，唯独干净的地方，便是那个似乎已经被人按得发亮的红色小按钮。
　　周小韶不急不忙按了三下门铃，低头一边琢磨着措辞，一边等着门打开。
　　三下门铃之后，门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周小韶抬头看了看那个福字，伸手又去按门铃。在门口足足呆了将近五分钟，门里始终没有声响。正当周小韶以为人家一家人都不在家，感叹自己来得不巧时，背后有人推着老旧的自行车，穿过狭窄的走廊往这个地方走过来。
　　“你找谁啊？”是一个妇女的声音，周小韶回头看了一眼，正见她掏出钥匙，正打算打开隔壁家的门。
　　“我找史小菱，我是她同学。”周小韶开口回答。
　　那女的似乎将近五十岁，听言多看了周小韶两眼：“你是她同学？那怎么不知道她得病了，现在住在医院里呢？”
　　周小韶一愣：“啊……她住院了？您知道她住在哪个医院吗？”
　　女的有些迟疑，上下打量了周小韶两眼。
　　“我是她以前学校的同学，一直在忙高考，还不知道她住院了。”周小韶赶紧解释。
　　女的稍稍放下心，叹了口气：“还有哪个医院，三院啊。”
　　周小韶眉头微微一皱。三院是他们市著名的精神病医院，之前周小韶从程阳那里得知，史小菱得了抑郁症，本以为应该是在医院开了药回家休养，却没想到居然已经严重到了住院的程度。
　　女的一边开门，一边转身将自行车往家里推，嘴里还感叹两句：“可惜了这孩子，好端端的，忽然就得病了。这不，今年高考都没考，不知道是不是高三压力太大了……”
　　她说着，进了家门，回头关上了门。
　　周小韶听这位邻居说的话，好像她并不知道之前在史小菱身上发生过什么。周小韶咬了咬嘴唇，低着头上楼去喊范无救。
　　一上天台，她抬头就看见了范无救的背影。他正背对着周小韶的方向，面朝着楼下静立。风有些大，将他再一次略有些长了的碎刘海吹起来，他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指间夹着一根点燃的烟。烟气被风吹散，只留那一点点燃起的红忽亮忽灭。
　　“老范，咱走吧。”周小韶开口喊他。
　　范无救侧过身子，看向周小韶。他眸子幽深，浓黑的眉毛挑起一边：“怎么？”
　　周小韶叹了口气：“那个女孩子住院了，在三院。咱们直接去那里吧。”
　　范无救没说什么，抽了两口烟，将烟捏灭，食指一弹，烟头落进天台上摆着的那个铁垃圾桶里。他伸长了手臂，将周小韶揽进怀里，手捏了捏她的肩膀。
　　三院虽说是精神病医院，但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那种“疯人院”，很多神经科的问题，包括失眠打呼精神不振等等，都可以来这里看。抑郁症虽说是一种精神疾病，但除了病人自己，病患不会去伤害任何人，所以抑郁症患者的住院部管理并不严格。
　　大约所有的医院门口，都会有卖鲜花水果的小店。周小韶不能免俗地觉得自己不能空手去看病人，于是在医院门口，她买了些水果和鲜花。提着这些，周小韶和范无救去了咨询台，询问史小菱所住的病房。


第74章 
　　大约是她们的姿态与普通探病的人别无二致，咨询台的小护士没有多想，鼠标点两下，找出史小菱所在的病房，直接告诉了周小韶和范无救。
　　“消化内科住院部，在二楼2028病房二号床。”护士说着，眼神还往范无救那里多飘了两回。
　　周小韶眨了眨眼：“……消化内科？不好意思，麻烦您再看一下，是不是搞错了？她是抑郁症住院的，怎么会在消化内科？”
　　小护士收敛眼神，一本正经地说道：“具体什么情况我可不知道，不过记录上来看，她是今天早上转科室过来的。就这一个叫史小菱的，如果不是她的话，那你再问问是不是咱们医院。”
　　周小韶没再多问，心想先去看看，如果错了再来问问看好了。于是她点头朝小护士道谢，与范无救往二楼走去。
　　来到2028病房外，周小韶透过探视窗往屋里一瞧，2号病床上果然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小姑娘。她眉眼淡淡的，嘴唇颜色几乎与肤色无异，看起来有种脆弱的美感。此时此刻，这玻璃一样的小姑娘，正安静地闭着眼，仿佛连呼吸都不存在一样。
　　床边上，坐着一个申请憔悴的妇女，正拿着毛巾，小心拭擦着小姑娘的手臂。
　　看来是她了。
　　周小韶推开门，声音压得很低：“阿姨好。”
　　拭擦着病床上女孩子的手臂的中年妇女，扭头看向周小韶，见她拎着水果鲜花，先是一愣，然后轻轻朝她点了点头：“你好，你是？”
　　周小韶舔了舔嘴唇：“我是史小菱的同学，高考完了，来看看她。”
　　听周小韶这话，中年妇女神情间的疑惑消失了，浓浓的伤感涌上她的眉眼。她叹了口气，勉强扯出一抹笑：“谢谢同学，你有心了。”
　　周小韶将水果与鲜花递过去，然后看了眼床上的小姑娘。
　　出去脸色苍白之外，这个女孩子果然也是个清秀可爱的女生。只是此时的她正闭着眼睛，也不知道睁开眼睛时的她，究竟是文静还是活泼的性子。
　　“她这是怎么了？”周小韶声音很轻。
　　史小菱的妈妈叹了口气，眼圈瞬间红了起来：“唉……昨天晚上我太困了，没看住她……她吞了两百多片安眠药……”
　　周小韶一愣：“安眠药？她哪里来的安眠药？”
　　史小菱的妈妈捂着嘴摇了摇头，声音从指缝间漏了出来：“不知道。要不是她药物反应有点大，把我惊醒了，我都不知道她……还好抢救及时，直接送去洗了胃，现在转科室到这里来。医生说她现在应该是还没过去药性，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周小韶心里一疼，原本打算询问的话此时竟是一个字都问不出来。她看了眼床上的女孩子，安慰了那个悲伤的妇女两句。
　　只坐了十来分钟，周小韶就走出了病房。
　　范无救一直在走廊尽头等她，见她走了过来，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便伸手捏了捏她的脖颈。
　　“怎么了？”
　　周小韶叹了口气：“那个女孩子自杀了，都不知道哪里来的药片。现在也不是提起那件事的时候，我就什么都没问。”
　　范无救点了点头，看了眼周小韶刚才走出来的那个房间，开口问道：“要不要直接问那个女孩？”
　　周小韶眨了眨眼，抬头看向范无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醒呢。”
　　范无救：“直接问她的魂不就行了。”
　　周小韶与范无救平时相处，经常会忘记对方是个特殊职业从业者。或许范无救平时也为了能让周小韶和她妈妈习惯，行为处事尽量向普通凡人看齐。而只有像现在这样的时候，周小韶才会意识到，老范是个鬼差。
　　范无救说得没错，那个女孩子虽然现在沉睡着，或许身体状态也很差，但是只要她还没断气……或者说她已经断了气，她的灵魂都是完整而健康的。
　　除非是被范无救挖了心抠了肺，某个零件儿加工做成了菜以外。
　　但不管对方是不是还活着，但凡是灵魂，都不会喜欢白天。两人先回了家，联机玩了会游戏，又吃了顿饭，洗完碗窝沙发上赖了会儿，等夜已经极深了，他们才再次出门，往医院去了。
　　为了避免被医院的监控拍到，周小韶掏出缩地成寸符，搓了搓到了医院。范无救紧随其后，周小韶将时间暂停，两人大赖赖走在黑夜的病房走廊里，周围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若不是范无救在身边，周小韶还真觉得有点害怕。
　　身边有个正经大鬼差，就算是夜晚的医院里孤魂野鬼多得很，也没有敢靠近的吧。
　　到了2028病房门口，周小韶探头往里面一看，白天那个史小菱的妈妈已经不在了，估计是换班回家休息去了，此时趴在史小菱病床边看护女儿的那个男人，估计就是史小菱的爸爸。
　　史小菱的事情，虽然她的父母没有办法为女儿出头，但他们也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爱护女儿。
　　周小韶叹了口气，扭头看了眼范无救，朝他点了点头。
　　范无救打了个响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令牌，然后推门走进了病房里。周小韶连忙跟着进去，眼看着范无救用那个小号令牌敲打了一下躺在床上的女孩子的脑门。
　　这个令牌的放大版周小韶见范无救曾经用过，令牌上还写着奇怪的周小韶不认识的文字。她好奇地想要拿过令牌看一眼，却被范无救避开。
　　“别动。”范无救将令牌收了起来：“这玩意凡人碰了，魂魄要离体的。”
　　周小韶一听，立刻缩起刚才还不甚安分的小手。她好奇地开口问：“令牌上还有字？是什么？”
　　“天下太平。”范无救说完，朝窗户那边扬了扬下巴：“人家来了。”
　　周小韶茫然地往周围看了一眼，病房里依旧是原本的模样，空气凝固，病房里的病人和病人家属依旧被固定在原地，而除去他们，房间里再无旁的东西。
　　“啧，忘了你看不见。”范无救说着，双手捧过周小韶的脸，低头看着她：“闭眼。”
　　周小韶腮帮子上的肉都被挤出来了，她噘着嘴，闭上了眼。
　　吻依次落在周小韶两个眼皮上，最后又落在了她撅起来的嘴上。
　　“行了，”范无救的声音里带了点儿笑：“你不是阴阳眼这个事儿，还挺麻烦。”
　　周小韶睁开眼，眨巴着眼睛看着范无救：“你亲亲我，我就能看见鬼了？”
　　范无救坏笑着：“啐两口唾沫在你眼皮上也行。”
　　周小韶伸手捅了范无救的肚子一下：“就光眼睛？那你亲我干嘛？”
　　“你嘴撅得这么认真，不亲一下挺不好意思的。”
　　“滚蛋，占了便宜还卖乖。”
　　范无救捂着小腹，笑着让开周小韶恼羞成怒的下一次攻击，他两只手将不老实的小丫头揽住：“行了行了，别让人等急了。”
　　周小韶顺着范无救的目光看向窗边，正瞧见一个半透明的，穿着病号服的长发女孩子，正苍白着一张脸，瞪圆了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俩。
　　“你咋不早说！”周小韶伸脚踩了范无救的脚，脸蛋热了起来，她从范无救的怀里挣脱出来，轻咳两声，干笑着朝史小菱的灵魂说道：“你好你好，辣着您的眼睛了，实在不好意思。”
　　史小菱愣愣的，片刻后摇了摇头：“你们……是黑白无常吗？”
　　周小韶看了眼自己穿着的白T恤，连忙摇头：“他是黑无常，但我不是白无常。”
　　史小菱眼神微微暗淡了一点：“哦……那，黑无常是来接我上路的嘛吗？”
　　周小韶赶紧解释：“不是不是，你还活着呢。我们就是……有件事想请问你一下。”
　　史小菱表情又是愣愣的，片刻后长长呼出一口气：“我还以为……我不干净了，就不配当个好人了呢。”
　　黑无常是专门勾恶人魂的，想来史小菱也听说过这样的传说。
　　周小韶忽然一阵心疼，她上前，牵起女孩子的手轻轻摇了摇：“咱们去找个别的地方聊，好吗？”
　　史小菱的灵魂仿佛还是有些愣愣的，她乖顺地被周小韶牵着离开了病房，三人去了医院的小花园。月光下的小花园，树影重重，小小的景观湖上一层银鳞，倒显得小花园比白天还要幽静可爱。
　　周小韶和史小菱找了个长椅坐下，范无救隔着老远去抽烟了。
　　“是这样的，我虽然跟范无救在一起，但我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我今天来找你，是跟……你所经历的那个不愉快的事情有关。”
　　史小菱依旧木雕一样，坐着不说话。
　　“我有个好朋友，也是高三，她也被徐志孟非礼了。”
　　周小韶的这句话，仿佛是一根戳了史小菱的针，让她浑身一抖，回过神来。
　　“徐志孟还好端端的，一点事都没有？”史小菱看向周小韶，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恨意。
　　周小韶叹了口气：“是啊，我那个好朋友爸妈……也拿那个人没办法。”
　　“他就该去死！”史小菱忽然尖叫出声，霎时间，月光忽然变暗，周围空气的温度骤然降低，周小韶背上忽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范无救这个时候回头往两人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在史小菱身上停顿一秒，空气才渐渐恢复正常。
　　“是，他是罪大恶极。”周小韶收敛精神，点头说道：“我跟我的另一个好友，现在也在想办法惩治这个畜生，想办法让他的恶大白于天下。”
　　这个女孩子，如果真的死了，恐怕会变成厉鬼。
　　周小韶心里忽然有了这样的意识，她看着史小菱越发通红的眼圈，忽然想起了被恶鬼利用了的那个老婆婆。
　　人心复杂，怨气一旦无法控制，单纯善良的灵魂，也会变成恶灵。


第75章 
　　或许是提到了徐志孟，史小菱的灵魂变得有些发暗。周小韶看着她越来越狰狞的表情，担心她会过于激动，这样对她不好。
　　“你先听我说我们的办法。”周小韶赶紧开口：“我那个同学，以前拍过纪录片，好像那个纪录片还挺出名的，现在她也有一些媒体朋友。她提议我们再拍一个关于学校里一些阴暗面的纪录片，其中包含性骚扰。我们那个被徐志孟非礼的同学已经同意帮我们曝光那个人，我们希望你也能帮助我们。”
　　史小菱听着，但灵魂的颜色却一直没能清亮起来：“曝光他？哼，我们学校里，谁不知道他是个变态，可谁都拿他没办法。你们说要拍个纪录片，可这个纪录片能不能让人看见都是一个问题。”
　　周小韶没话说，她知道史小菱说的是对的。
　　“实话告诉你，这个畜生的证据我手里也有，还曾经交到警察局过，但是你猜怎么着？我爸送去警察局当天下午，那个装着录像的U盘就被那个混蛋亲手还给了我，他甚至羞辱我，说这种东西只能让他拿回家回味欣赏，除此之外什么用处都没有！你们拍的那个纪录片，能我我爸在我房间里偷拍的视频还要有说服力？”
　　周小韶紧紧握住史小菱的手：“我们必须要试一试，无论如何，总得要试一试对不对？”
　　史小菱摇摇头：“不用试了，我已经有办法了。”
　　周小韶一愣。
　　史小菱看了看自己的手：“之前心灰意冷，觉着人生毫无意义，我下定决心去死，以为闭上了眼就什么都无所谓了。但你看，所谓的黑白无常，所谓的死后灵魂出窍，居然都是真的。那么……冤魂讨债，也必定是真的。”
　　周小韶吓了一跳：“你还没死！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史小菱：“没死？活着有什么好，我凭什么还要活着呢？”她瞪向周小韶，双眼发红：“你知不知道，为了死，我都做过什么？我割腕，上吊，开煤气……全都不管用！爸妈受不了了，以转学为借口，把我送到三院来关着。你知道我原来的病房是什么样吗？我告诉你，床头床角是软的，墙是软的，喝水的杯子都是软的！”
　　她忽然抬起手，指着小花园对面的一栋矮楼：“墙角有监控，每天吃什么，喝什么，都有规定，除了每天一个小时的家人探望时间，我能看见的人只有送饭的和送药的护士！”
　　“我就算是多呼吸一次，多看监控一眼，都有医生过来跟我聊天！我他妈只是想死而已，凭什么我连这样的权利都没有？”
　　周小韶插不上嘴，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想抱住面前濒临崩溃的女孩子……
　　“后来我病情控制住了，但失眠却越发严重。后来护士送来的每天那一小杯药里，安定片从每天一片变成了两片。每次送过药，护士要盯着我吃干净，看我嘴里是空的，才会离开。我学会用舌头分辨出那种药片是安定，然后将它们藏在舌头底下，剩下的药片吞进肚子里。每天两片安定，我偷偷把它们藏在枕套里，足足藏了将近四个月，才终于凑够了致死量。”
　　周小韶听了她说的这些，才知道原来那两百多片安眠药是哪里来的。
　　但，正是因为这些药来得这样小心翼翼，这样细水长流……才更能说明，史小菱想要死的决心。
　　“就算……就算是为了你爸妈！”周小韶实在没了办法，只能如此说道：“你如果死了，你爸妈该有多伤心？”
　　“他们？那就让他们伤心好了。”史小菱一脸冷漠：“我被一次次强女干，一次次侮辱时，他们在哪里？他们能做些什么？我这样的痛苦，他们却只为了自己的面子，要把我关起来！我一个人被关在病房里求死不能的时候，他们又在哪里？他们只会对着我哭！哭！”
　　周小韶觉得，自己已经说服不了这个灵魂了。
　　“不过现在好了，我应该感谢你。”史小菱冷笑一声：“我活着的时候，拿那个人没有办法。现在我死了，该是那个畜生拿我没办法的时候了。”
　　周小韶快急死了：“你没有死！我该说多少遍啊大兄弟，你还活着！”
　　“那好吧，我还活着。”史小菱：“可我总会再找到办法死的。”
　　周小韶：“……”
　　史小菱已经钻进了牛角尖，周小韶第一次觉着自己口才欠佳，她没办法劝动史小菱，甚至她发现，自己居然没有立场劝说史小菱。她看了眼范无救，忽然心里一动。
　　“我知道了，我支持你。”她开了口：“我陪你去找那个人。”
　　史小菱似乎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瞪着周小韶半天，开口说道：“你确定？”
　　周小韶点点头：“你的遭遇我很同情，我也有过恨一个人的感觉……但是，我理解你，不代表老范理解你。”她指了指不远处抽烟的范无救：“他是黑无常，是个鬼差，也就是阴间的公务员。不管你现在是不是游魂野鬼，只要你的灵魂做了坏事，那就要归他管。我想，我们之后要做的事情，恐怕得背着他。”
　　史小菱动容了，她跟着压低了声音：“怎么背着他？”
　　周小韶小声说道：“我记得你病房里有把伞，对不对？”
　　史小菱眨眨眼：“可能吧，我没留意……我没醒啊大姐！”
　　周小韶：“……反正你先回去，附在那把伞上。一会我就跟他说你不愿意，回自己身体里躲着了，然后我会带着那把伞，带你去徐志孟家。”
　　史小菱没有多想，点点头：“好，我相信你。”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反正如果你不带我去，我总归也会再死一遍的。到时候我自己去。”
　　周小韶连连答应：“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干嘛要多此一举不让你去。放心吧。”
　　史小菱松了口气，连原本发黑的灵魂也变得清亮了一些，她嗖地一下消失在了原地。
　　周小韶看了眼史小菱病房的方向，走到范无救身边说道：“跟她没聊好，她跑回病房了。”
　　范无救看了她一眼，周小韶接着说道：“你别管，我去她病房找找她。你在这等我吧。”
　　范无救一挑眉：“你确定。”
　　周小韶点头，然后转身往史小菱病房的方向走去。
　　到了史小菱病房里，周小韶看了眼自己包里的噎鸣之沙，里面的时间大概还能用七八个小时，总归是时间足够的。病床上，史小菱的身体依旧安静地躺着，而她爸爸趴在床边的姿势也没有变过。周小韶拿起挂在床头柜边上的那把伞，伸手摸了摸史小菱的手，然后转身离开了病房。
　　当伞再次被撑开时，周围已经变换了环境，史小菱钻出伞，看了周围一眼，眼神暗了暗：“我记得这里，这是那个王八蛋的家。”
　　周小韶一边收伞，一边看了史小菱一眼：“我没骗你吧。”
　　史小菱看了眼周小韶：“可……这人家离三院有七八公里呢，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周小韶摸出一张缩地成寸符：“用这玩意，高级货。别问了，咱们赶紧上楼吧。”
　　史小菱点点头，迫不及待地往楼上去了。她穿过徐志孟家的防盗门，一边恶狠狠地说道：“当初我跟我爸妈说，实在不行就来他们家堵人，但我爸妈不同意，说这样我的名声就全毁了。哼，我的人生都被他毁了，要名声有什么用！”
　　周小韶拍了拍史小菱的肩膀，史小菱一回头，顿了顿：“对了你怎么进来的？你现在也是魂魄？”
　　周小韶随意摆了摆手：“他家门正好没锁……等会，我记得我朋友调查过他，他已经结婚好几年了啊，怎么家里就他一个？”
　　史小菱冷笑一声：“他老婆早发现他不正常了，七八年前就要跟他离婚，但他不同意，就这么死拖着。他老婆也是倒霉，遇到这种人。”说着，她直接走进卧室，看着床上睡得正香的那个男人，表情忽然狰狞而兴奋。
　　“喂。”她伸出手，忽然猛地扇了床上人一巴掌。
　　睡得正香的男人猛然惊醒，周小韶立刻躲到了门外，站在了徐志孟看不见的地方。
　　“谁！”徐志孟捂住脸，半醒半梦地坐起身来，当他看见了站在床边上，穿着一身病号服的史小菱，顿时有些懵逼：“你打我？等会，你怎么在我家？”
　　史小菱露出一个扭曲的笑：“你猜？”
　　徐志孟尚且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但已经十分气愤，他指着自己房间的门，怒吼道：“滚出去！”
　　史小菱不仅没有滚出去，反而靠近了徐志孟：“傻逼，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命令我？”
　　徐志孟一愣，片刻后眼神逐渐清明，这才觉着好像哪里不对。他声音哆嗦了起来：“你……你怎么进来的。”
　　“我飘进来的，”史小菱嘻嘻笑着，声音阴森：“你看，我没有脚。”
　　徐志孟低头，猛地尖叫了一声。史小菱的下半身与徐志孟的床交叉，一步一步逼近徐志孟：“你躲什么？害怕吗？”
　　徐志孟身子哆嗦得厉害，蜷缩着往床头缩，史小菱并不放过她，伸手摸过床头上摆放着的一个玻璃烟灰缸：“这句话你他妈不觉着耳熟吗？半年前，你一个字不差的跟我这么说过……徐老师，想起来没有？”
　　徐志孟声音里带着恐惧，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几乎说不出来：“你别过来……别过来……”
　　“你别过来……别过来……”史小菱声音尖锐，假呛假调地学着徐志孟说话：“别这样……徐老师……求求你别这样……”她声音鬼魅，空气温度逐渐降低：“来啊徐老师，继续学。”
　　徐志孟嗷嗷叫出了声，屁滚尿流地滚到了地上。他双腿发软，扶着墙壁都几乎站不起来：“史小菱你要干什么，我都答应你，你别过来……求求你别害我……”
　　“不害你？凭什么？”史小菱整张脸变得惨白，双目赤红，笑起来时，露出一丝隐约猩红的舌，显得狰狞可怕：“为了杀了你，我先杀了我自己。你不是牛逼吗？你不是只手遮天，哪里都治不了你吗？你有本事，连鬼也防得住啊？！”她话音未落，手里的玻璃烟灰缸已经狠狠地往徐志孟头上砸过去。
　　砰地一声，烟灰缸没有坏，但徐志孟的头几乎变形。
　　这得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鲜血掺着一丝诡异的白，溅射在了墙上。但徐志孟居然没有晕倒，他惨叫着捂住自己的头，屁滚尿流地往旁边爬。史小菱伸手，用她鬼的怪力狠狠扯住了徐志孟的脚：“往哪跑呢？不会很痛的……乖乖听话……你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了……”
　　说着，她一个用力，徐志孟的一只脚被她生生扯了下来。


第76章 
　　寂静的夜里，惨叫声骤然而起。
　　周小韶在门后面缩了缩脖子，觉着自己耳膜要被震破了。房间里的血腥气弥漫出来，黑暗中恐怖的气氛无处不在。周小韶偷偷往门里看了一眼，正看见史小菱用指甲一点一点挖开徐志孟的胸膛，伸手往他肚子里掏。
　　这画面，真是再恐怖的恐怖片也比不上了。周小韶头皮发麻，简直没眼去看，但心里却并没有觉着有多害怕，反而……隐约有点儿过瘾，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史小菱掏出徐志孟的肠子，血染湿了她大半病号服，她惨白的脸上溅满鲜血，却依旧露出残忍的笑容。
　　“怎么样，舒服吗？”史小菱声音阴森，笑意更是让人骨头都发寒：“嗯？怎么不说话呢？”
　　徐志孟在他亲眼看见自己的胸膛被破开来的那一瞬间，已经晕厥过去一次了，可疼痛又迫使他清醒过来。鬼怪力气大得惊人，他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开膛破肚。
　　他尖叫哀嚎，苦苦哀求，全都没有任何作用。人类能想象到最恐怖的，也不过就是如同案板上的鱼，亲眼看着自己一点点被肢解，而意识却始终清醒。
　　这会不会是梦？可做梦会有这样清晰的疼痛吗？为什么没有人来救他？
　　“啧啧啧，徐老师，你看看，你的血已经流了这么多了，要是再流下去，你该断气了吧？”史小菱坐在徐志孟的身边，手里玩着从他腹部扯出来的肠子，血淌满地板，渗进地板缝隙之间：“你还想不想活？”
　　“饶了我……饶了我！求求你，让我干什么都行，饶了我……”徐志孟的声音嘶哑，力气也渐渐失去。
　　“那你跟着我说一句话，来跟我学。”史小菱凑近徐志孟，一脸的恶意：“说‘我是乌龟王八蛋，我是畜生，我祸害了很多女孩子，我猪狗不如’。”
　　“我是乌龟王八蛋，我是畜生，我祸害了很多女孩子，我猪狗不如……”徐志孟连忙说道。
　　史小菱点点头，甚是满意的样子：“继续说，说到我满意为止。”
　　“我是乌龟王八蛋，我是畜生，我祸害了很多女孩子，我猪狗不如……”徐志孟一边不停重复，一边痛哭流涕，他一只手臂已经被史小菱扯了下来，只留下一只手紧张地护着自己的脸。
　　就这个时候，徐志孟□□一疼，他下意识再次尖叫，头发却被史小菱猛地一扯：“不许停，继续说！”
　　“我……我是乌龟王八蛋……我……”徐志孟一边叫着，一边被迫与史小菱四目相对。
　　忽然，史小菱诡异一笑：“你是不是在想，你下面还有没有了？”
　　徐志孟嘴里不停说着自己是乌龟王八蛋，自己已经完全不能控制自己，他只能盯着史小菱，被迫跟随史小菱所说的话来思考。
　　“你摸摸看你下面还有没有啊。”史小菱呵呵一笑，松开徐志孟的头发。
　　徐志孟仅剩的一只手摸向下身，忽然嚎啕起来：“没有了，下面没有了……”
　　“让你说这句了吗？！”史小菱尖声怒喝。
　　徐志孟立刻改口：“我是乌龟王八蛋，我是畜生……”
　　史小菱松开徐志孟，缓缓站起身来，她脸上快意的笑容渐渐浅了下去，片刻后坐在了床边，抬头望向窗外。
　　“徐老师，你真的混蛋。”她喃喃开口，却似乎并不是跟地上已经疯癫的徐志孟说话：“你知道吗？如果没有你这件事，我今年应该考到厦门的大学去了。”
　　“我从小就喜欢海边，听说厦门大学特别好看。我高一时候暗恋的学长就考到厦门了，说不定我能在那里在遇到他……”
　　“可因为你，这一切没了。”她低头看向徐志孟，然后又看了眼自己沾满血污的双手，忽然不自觉笑了笑：“你知道么，我们家猫咪送去绝育时，我都哭了好久。没想到，我会成为这样的人。”
　　“这辈子没了，大概下辈子也没了吧。”她茫然地搓了搓手，目光看向窗外：“我是个恶人……不，是个恶鬼了，如果小时候看的传说没错的话，我大概也会下十八层地狱。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轮回转世，能不能再看见太阳。”
　　周小韶听见屋里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她推开房门，房间里的血腥刺激得她浑身汗毛一炸。她强迫自己不去看已经不成人形，倒在血泊里不停骂着自己的徐志孟，而是坐在了史小菱身边。
　　“妹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史小菱看了眼周小韶，开口道：“你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我这种恶鬼，要在十八层地狱待多久？”
　　周小韶看了眼史小菱，见她原本阴沉发黑的灵魂，此刻颜色正渐渐变浅，原本阴森恐怖的面容，此时却只剩一脸的茫然。
　　她像是一个迷路的小姑娘，只想知道未来何去何从。
　　“现在十八层地狱挤得不行，怕是你连受刑的机会都没有。”周小韶只能遗憾地开了口。
　　史小菱愣愣看着她：“那我会去哪里？”
　　周小韶抠了抠下巴：“嗯……大概会直接魂飞魄散吧。”
　　史小菱顿了顿，点了点头：“也就是说，我没下辈子了，对吧？”
　　周小韶没说话，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别想这么多了，咱们走吧。”
　　史小菱顺从地站起身来，她看了眼徐志孟，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开了口：“那他……”
　　地上那一滩血肉模糊的东西，在周小韶眼里已经被她自动打上了厚厚的马赛克，她拧过头不去看那个方向：“都这样了，死定了啊。”
　　史小菱张了张嘴，然后点点头，附在了来时病房里的那把伞上。周小韶将伞收起来，拿在手里松了口气。她往门外走去，回头看了眼房间里的人，然后摇了摇头。
　　回到病房时，史小菱还有些发愣，她看见了病房里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玩手机的范无救，也看见了趴在床边，依旧被定格在原地的自己的爸爸。
　　“你爸挺瘦的，老这么个姿势趴着，估计明天腰得断了。”周小韶随口说了句，拿了一旁的外套披在了史小菱爸爸的身上。
　　史小菱眼圈一红，眼泪忽然掉了下来。
　　“下午时候我来，你妈在给你擦胳膊。”周小韶似乎没看见史小菱的眼泪，接着开口：“看动作挺熟练的？”
　　史小菱抽了抽鼻子：“嗯。我原来抑郁症，什么都没有感觉，每天脑子里只有想着怎么去死。我妈怕我一个人洗澡出事，都是帮我洗澡的。住院以后，她天天帮我擦身子。”
　　周小韶轻笑一声：“哇，那岂不是跟照顾个瘫痪一样？”
　　史小菱点点头，轻笑一声：“还不如照顾个瘫痪呢。瘫痪病人起码安静，不会跟他们吵架，不会发起疯来摔东西砸东西……”
　　周小韶摇摇头：“那不一样啊，照顾瘫痪的病人和照顾你这样的，心里感觉不同。你起码还活蹦乱跳的，作为父母，女儿就算是乱摔乱砸，那起码也是个活蹦乱跳的女儿啊。”
　　史小菱没说话，低着头默默掉眼泪。
　　“唉，也是可怜。”周小韶摇了摇头：“你爸妈为了给你治病，家里估计都要掏空了吧？治了这么久，你还是要死。”她说着，拍了拍史小菱的肩：“回去吧。”
　　史小菱愣了愣：“回哪里？”
　　周小韶下巴往床上扬了扬：“回你身体里啊。”
　　史小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回身体里？”
　　周小韶失笑：“大姐，你是要我提醒你几次你才能记得住——你还没死！”
　　史小菱发了会呆，她看了看自己依旧残存血污的手，又抬头看向周小韶：“我已经……这样了，还有资格活着吗？”
　　周小韶耸耸肩：“我可不是鬼差，这我说不准。大约你功德还没扣完？”她说完，看向史小菱：“说不定你回到自己身体里，什么时候生死系统发现你功德点扣光光了，嘎嘣一下就让你死了呢。”
　　史小菱没说话，只盯着周小韶看。
　　周小韶抱了抱史小菱：“所以啊，趁你还活着，好好对待你爸妈吧。你的仇已经自己亲手报了，那就把它忘了。别让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再打扰你的生活。阳光一点，知道了吗？”
　　史小菱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把自己的眼泪。
　　当她乖顺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周小韶才松了口气，坐在了床边上，抬脚踹了踹一旁一直装死玩手机的范无救：“喂，成了。”
　　范无救抬眼看了看周小韶，勾唇一笑：“你还挺有本事，怎么把她说通的？”
　　周小韶无奈摊了摊手：“她已经钻牛角尖了啊，不让她报仇，她无论死活都想不明白的。”
　　范无救眯了眯眼：“你真带她去找徐志孟了？”
　　周小韶笑得有点小狡猾：“是呀，去给徐志孟开膛破肚断手断脚去了！”
　　范无救看了周小韶一眼，然后摇了摇头：“你不会。”说着，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行了，咱回去吧。”
　　周小韶看了眼床上史小菱的睡颜，追问了一句：“那什么，你确定她醒过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范无救两条长腿走了两步，就够周小韶跟在后头小跑，他伸手捞过周小韶，半个身子的力量压在身旁小丫头肩膀上：“当然。灵魂出窍后，所发生的一切都会对她有影响，但清晰的记忆并不会存留。就像是做梦一样，清醒后的人又能记得多少梦里的内容呢？”
　　他说罢，又扭头去看周小韶：“不过，你真带她去找徐志孟了？”
　　“是啊。”
　　“可那人没死啊，死了系统会警报出BUG，我手机上会收到生死系统推送过来的信息。”
　　“唔，不告诉你~”


第77章 
　　这天，周小韶睡得格外香，第二天醒过来时，已经快到中午了。她抓着头发进厨房刷牙洗脸，出来后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桌上摆着一个小纸条，是范无救留的，大约意思就是他有些事情要忙，锅里有汤，吃完饭把碗筷放厨房水池里。
　　周小韶往桌边一坐，掏出手机给范无救发了个阴信。
　　小勺：么么哒！
　　范无救那里没回应，大约是还在忙，周小韶把手机往桌上一放，然后抄起筷子夹了块排骨放嘴里。
　　真好吃。
　　睡觉睡到自然醒，起床就有好吃的，这日子真是神仙都比不过了。周小韶幸福地吃完了饭，把碗筷放进厨房洗干净。她摸了摸肚子，迟疑地低头掀开T恤衫看了眼自己肚皮。
　　她一边捏着肚子上的肉，一边往房间里的体重秤边上走。站上去一看数字，脑袋里顿时懵了个圈。高考结束不到一个月，她居然胖了五斤？
　　这还得了，要按照这样的速度胖下去，她大学毕业时候岂不是已经穿不上婚纱了？远的先不说，她本来这个暑假还打算去海边穿着美美的小泳装玩水去呢！周小韶赶紧下了秤，不敢多看秤一眼，跑到床上开始做仰卧撑。
　　做了三个，周小韶就已经做不下去了，她瘫在床上捏着肚皮上的肉玩。
　　“老范一定是别有用心，做这么多好吃的，要把我喂肥了，以后就只有他要我了。”
　　周小韶倒在床上有些忧伤。她想了想，忽然起身去客厅摸过手机，打开了山海外卖的后台。
　　山海外卖后台有个捐献系统，就是类似捐献一个功德点，抽奖说不定能得二十个功德点的一个娱乐系统。周小韶的目光扫过这个系统，闲着无聊在“捐献”两个字后面的输入框里输入了“5斤脂肪”四个字。
　　“对不起，捐献数额有错。”系统弹出这样一个提示框。
　　周小韶将手机往旁边一丢，在床上滚了两下：“谁收我五斤肉啊！”
　　“叮”地一声，手机忽然一响。周小韶脑袋蒙在枕头里，手摸来摸去摸到了手机，拿过来一看，是程阳发过来的一个阴信。
　　成羊：？？？
　　周小韶：干啥？
　　成羊：[视频]你自己看。
　　周小韶戳开程阳发过来的小视频，打开来一看，那似乎是一个某人用手机随手拍的视频。视频非常模糊，看起来很卡，而且视频非常短，只有一分多钟。
　　看样子，这是一个被凡人用2008年的手机拍下来的视频片段。
　　视频里，一个有些微胖的中年人，正脱得精光，在一个看似眼熟的小区里到处打滚。周围围观的邻居有很多，许多人都掏出了手机正拍摄着地上打滚的中年人。
　　画面中，中年男人一边打滚，一边哭号，声音断断续续有些听不清楚。周小韶将视频的声音放大，才听清了那个哭嚎着的男人正说着些什么。
　　“我是乌龟王八蛋，我是畜生，我祸害了很多女孩子，我猪狗不如！”
　　听清了视频里的声音，周小韶噗地一声喷了出来，她这才注意到，这个满地打滚发疯的男人，居然就是徐志孟！
　　他这是……被吓疯了？
　　“下面！下面没有了！哇啊啊啊啊……”视频里的男人动作猥琐，整张脸极端扭曲，声音越来越大，简直要吼出声来：“我是乌龟王八蛋，我是畜生！我祸害了很多女孩子！我猪狗不如！”
　　视频画面颤抖不止，突然中断。周小韶抱着枕头笑了半天，又戳开视频看了一遍。
　　程阳的阴信又叮地一声传了过来。
　　成羊：看完了吗？认出里面的人是谁了没？
　　小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成羊：今天早上我在网上发现的。
　　小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成羊：……这事儿跟你有关系？
　　小勺：他自己心里有鬼！跟我可没关系！哈哈哈哈……再说了，他这不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嘛，说的都是大实话！
　　成羊：……好吧，我知道了。要我推波助澜一下吗？
　　小勺：当然要！他的那些丑事，直接爆出去，视频跟着推一下，最好趁他背后的人没发现的时候，让半个中国都知道这件事！
　　成羊：明白了。
　　两人对话结束，周小韶笑了个够本，这才想起来史小菱。她静下来想了想，想知道史小菱醒了没有，于是换了身衣服，出门往三院去了。
　　天气阳光明媚，周小韶到了2028病房外时，没有伸手敲门，而是先在门外透过探视窗往里看了眼。
　　史小菱果然醒了。
　　她正迷迷糊糊地坐在床上，她妈妈正端着一碗糖水，一点一点喂给史小菱喝。
　　看她表情似乎带着一丝迷茫，好像很平静的样子。
　　周小韶想了想，伸手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史小菱的爸妈，和史小菱都齐齐看向周小韶。
　　“阿姨好，叔叔好。”周小韶先向史小菱的妈妈和爸爸打了个招呼，然后看向史小菱。果然，史小菱正愣愣地看着她，好像根本不认识她的样子。
　　史小菱的妈妈自然还记得周小韶，她热情地请周小韶坐下，然后看向史小菱：“小菱啊，你同学来看你了，你看你还认识她吗？”
　　周小韶有些紧张地看着史小菱，却见她茫然地摇了摇头。
　　史小菱的妈妈略有一丝失望，但又很快提起了精神，她一脸歉意地对周小韶说道：“同学对不起啊，我们家小菱今天早上醒过来之后，就什么都忘了，就记得自己上过高中，但高中发生的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
　　周小韶点了点头，看向史小菱的妈妈：“哦……忘了没什么，她身体怎么样？”
　　史小菱的妈妈赶紧说：“医生过来看过了，说身体没问题，各项数据都是正常的。”
　　周小韶笑了起来：“身体没事就好，有些事情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反正我们还年轻，高中不过也才三年的事情，忘记了也无所谓的。”
　　史小菱的妈妈跟着笑了起来，眼角的纹路有些深，看起来比她妈妈模样要老相不少：“是啊，我跟她爸爸也是这么想的。只要身体没事，人高高兴兴的，有些事情忘记就忘记了。”
　　周小韶又在这里聊了一会，顺便“无意间”将某个人发疯了的事情告诉了史小菱的妈妈，提起那个人时，史小菱果然一点表情都没有，似乎根本不认识这样一个人。
　　坐了不到十分钟，周小韶便起身告辞。离开三院时，周小韶一边松了口气，一边翻出山海外卖后台，看着自己仅剩的可怜兮兮的两千多点功德点，心里有点紧张。
　　为了买这个虚冥幻境，她差不多花光了自己那点积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个玩意还真是好用。
　　史小菱在这个幻境里报了仇，让自己的戾气和不甘发泄了出去；徐志孟在这个幻境里受了罚，甚至收到了极端的惊吓，现在人都疯了……
　　现在这个虚冥幻境，跟她其他的东西犹如噎鸣之沙一起，塞在了她之前在山海外卖里兑换的介子之中。随身携带，也不占地方，更是一点重量都没有，方便得很。
　　不过，没有功德点傍身，周小韶还是觉得有点心虚，她想了想，翻出黄大叔的阴信。
　　小勺：黄~叔~~~
　　黄铁柱：哎哟我的妈耶，我咋从这俩字里看出一丝不怀好意呢？
　　小勺：嘿嘿嘿，黄大叔看您说的，我能怎么不怀好意啊。
　　黄铁柱：啧啧，这可不好说。今儿没订单呢，你找叔有啥事？
　　小勺：就是，最近手头有点紧，想问问黄叔有没有啥外快可以赚。
　　黄铁柱：外快？哎哟你这可问得有点巧了，这不快到七月半了吗？那时候咱这儿生意可火到做不过来，你要有空，七月半来叔店里帮忙，一晚上叔给你一个月的工钱！
　　周小韶眼睛一亮，搓了搓手，兴奋地打字。
　　小勺：真哒？等我算算……
　　黄大叔那里，每个月给100功德点的底薪，再加上时不时有单可以送，大约一个月总共能赚将近200点功德点的外卖费。如果七月半再在黄大叔那里帮忙，先不说有没有订单提成，就光是黄叔给一晚上给的100功德点，就够吸引人的了。
　　七七八八加起来，这个月能在黄大叔那里赚个500点功德点。
　　小勺：那我那天一大早就去您店里！黄叔呀，最近有单子尽量找我哈！
　　黄铁柱：知道啦！
　　周小韶坐上了公交车，算完了黄大叔那里能赚的功德点，又开始算山海外卖转正后给的底薪，还有范无救那里的能赚的……
　　说到这里，周小韶忽然有点心虚，范无救已经好久没让她陪着一起去收食材了，可生魂小吃店里的那份工资，她却一直随时领着。这么一看，这份功德点倒像是范无救发给她的零花钱。
　　之前自己能攒到一万七千多点功德点，也正是因为范无救时不时十点二十点的给她打赏发红包发着玩，不知不觉攒下了的。可自己这个败家老娘们儿，居然一晚上就花了一万五千多点功德点。
　　周小韶嘬着牙花子，开始心疼。
　　她确实有点心虚，不太敢把自己花钱买了虚冥幻境的事情告诉范无救。自己虽然现在功德点比较少，不过加油打工赚钱，大约能赚回来？
　　想到这里，周小韶又打开了已经被她屏蔽已久的“阴德滚滚来”小群。
　　小勺：莫西莫西，有人吗？
　　断腿维纳斯：人没有，鬼多得是。
　　看到我的小心心了吗：哇！这谁！这谁！这不是黑嫂吗！
　　周小韶尴尬地抓了抓下巴。
　　小勺：……大兄弟，能不能改个称呼，黑嫂这名字实在有点……俗。
　　柳仙儿：就是，我之前跟他们这么说过，他们还不信呢！哪有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会喜欢这个称呼的呀！
　　你狐大爷：行了吧，你当都跟你一样呢。
　　成羊：小勺？
　　周小韶一愣，看见程阳的昵称有些惊讶。
　　小勺：程阳？你怎么也在这个群里？
　　就这个时候，程阳的私聊忽然单独戳了过来。
　　成羊：小勺，在那个群里，你可千万别说我是凡人！拜托！
　　小韶有些点懵，不过她也没问为什么，只是同意了下来。
　　小勺：哦，知道了。不过你怎么在那个群里的？
　　成羊：之前不是白无常大人让我当了山海外卖的外卖员吗？我送了几个月外卖，跟他们一群鬼怪都熟了起来。
　　小勺：哦，对哦你是阴阳眼，你能看见他们，所以能正常跟他们交流。不过他们怎么没看出来你是凡人的？
　　成羊：我从山海外卖后台兑换了一个压制阳气的物品，一般鬼怪看不出我是凡人的。


第78章 
　　周小韶了然，点了点头继续打字。
　　小勺：那你现在不怕鬼了？
　　她还记得，程阳从小因为阴阳眼而受了多少委屈，甚至因为自己有阴阳眼而被恶鬼缠身，要求他做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成羊：本来就没得选择，也就只能接受了。不过现在看看，鬼和人一样，也有好的坏的。
　　周小韶轻笑一声，随意聊了两句，又转回到“阴德滚滚来”这个群里面说话。
　　小勺：米娜桑，最近有没有赚外快的活？在下最近很缺德，急需兼职啊！
　　断腿维纳斯：有啊有啊，马上鬼月了，忙着呢。你要不去流协打听打听，估计你这种能白天盯着太阳到处逛的凡人应该能帮不少忙。
　　周小韶眨了眨眼。
　　小勺：……流协？流氓协会？
　　断腿维纳斯：呸！流动鬼口互助协会，一民间组织，说白了就是咱游魂野鬼互帮互助的一个地方。
　　周小韶摸了摸鼻子，这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个组织。不过说起来也是，那些正经拿着号排队投胎的鬼们，自然有阴间的鬼差来管着，可是这些因为各种各样原因，暂时无法投胎，只能在凡间隐忍着等待的游魂野鬼，也总得有个组织稍微管理一下。
　　小勺：那地方怎么联系啊？
　　断腿维纳斯：需要引荐人的，我给你个阴信，你去找一下丁姑，她是流协的副会长。
　　周小韶看到这个名字，忽然一怔。
　　呃，他说的这个丁姑，不会就是她的高中语文老师丁老师吧？那个吃丁丁狂魔？
　　根据群里“断腿维纳斯”给出的阴信号，那个流协的副会长，果然就是她的语文老师丁老师。周小韶有点忐忑，她想了想，觉得发阴信似乎有点不太郑重，毕竟对方是她的恩师呢，还是打个电话比较好。
　　周小韶是有语文老师的电话号码的，但是用新买的手机打这个电话，还是第一次。电话接通，丁老师温柔的声音响起，周小韶立刻坐直了身子，化身好学生。
　　“丁老师您好，我是周小韶。”
　　电话那头的丁老师似乎没想到来电人会是她，声音里有一丝惊讶。
　　“周小韶？”
　　“是我，那个丁老师，冒昧给您打电话，是有件事想向您请教。”周小韶斟酌着开了口，她往周围看了一眼，公交车上人很少，一共就那么小猫两三只，分别坐在距离周小韶很远的地方，距离她最近的一位乘客，是位老太太，正昏昏欲睡地点着头。
　　“你已经毕业了，用不着这么拘谨。”丁老师声音里带了一丝笑意：“有什么事情，说吧？”
　　“唔，那个……”周小韶抠了抠下巴，觉着有点难以启齿，似乎是某个次元壁要被打破的样子：“我听说，您是流浪……鬼口互助协会的副会长，最近马上要到鬼月了，所以想问问您，有没有我能做的工作，我想趁着暑假打点工，做些兼职。”
　　丁老师的声音没有变化，似乎并不惊讶：“你想做兼职？关于什么方面的呢？”
　　周小韶哪里知道自己要做哪些方面的兼职，她现在除了送外卖，收食材，还什么都不会呢。
　　“您看我能做什么兼职？”
　　丁老师似乎沉吟了一阵，然后开了口：“这样吧，你如果真的想做兼职，先来我家我们面谈。”
　　周小韶答应了下来，挂了电话之后，公交车也快到站了。
　　她打算直接去丁老师家，丁老师家她也是曾经去过的，倒是并不算远，回家之后骑上自行车，很快就能过去。她打定了主意，于是发了阴信给范无救，告诉他自己在外面办点事。
　　骑车去了丁老师家，已经是下午了。
　　按响丁老师家的门铃，片刻后丁老师便来开了门。丁老师依旧是那个说话细声细语，笑容温和可亲的模样，她打开了家门，朝周小韶招了招手：“进来吧，不用换鞋。”
　　周小韶倒是有些扭捏，她进了房间门，总觉着有些局促。
　　或许是周小韶早就知道了丁老师的老底，所以丁老师也并不防备她。两人来到客厅，坐在了沙发上，沙发前茶几上摆满了一些文件，文件上的内容被周小韶无意中扫了两眼，似乎也是一些关于鬼月的事情。
　　“其实你一说想来做兼职，我也是松了口气。”丁老师将放在茶几上的眼镜戴上，笑眯眯地对周小韶说道：“往年一到暑假，我都比平时上班还要忙。来，喝茶。”
　　丁老师一边说着，一边给周小韶倒了杯茶。她沏茶的动作很好看，有一种时间沉淀过的韵味。茶叶在玻璃杯里沉浮不定，片刻后一整杯淡绿色散发着清香的茶叶水便被丁老师往周小韶那边推了推。
　　周小韶正好觉着渴，便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
　　“我先给你介绍一下我们流协吧。”丁老师推了推眼镜，她此刻的模样像极了平时上课时认真的样子，有种莫名的威严感：“我们协会，其实就是个游魂野鬼的互相帮助的地方，那些拿到投胎号牌的鬼魂，自然是有酆都城政府负责，可是咱们游魂野鬼可就比较可怜了，像是鬼月这种重大节日，也只有我们流协组织庆祝一下。”
　　“鬼月对我们来说其实挺重要的，七月半时，是阴气最重的时候，阴气对我们阴魂来说，是很滋补的，游魂野鬼在七月半将由我们流协组织办一场非常重要的活动，有条理有目的性地集体汲取天地阴气。只有阴气足够了，才能避免我们这些野鬼在拿到投胎号牌之前就魂飞魄散。”
　　“当然了，现在凡间凡人的人口越来越多，我们游魂野鬼的鬼口也是日渐增长。原本有些年组织不善，让凡人在七月半看到了我们一部分鬼，也有部分鬼不甘心的，也会挑选这个时候去找凡人的麻烦。而我们要做的，就是避免这些事情的发生，让凡人与阴魂都平等友爱，和谐平安的度过这样一个重大的节日。”
　　周小韶越听越觉得脑壳疼，丁老师不会是拿了份报告给她读出来了吧？
　　“为了平安度过鬼节，我们前期要做的工作很多。有些工作夜间是做不完的，只能拿到白天来做。以往需要花费巨大的代价才能做完这些工作，原本这部分工作只能由我们这些能见阳光的，成了气候的，中高级干部来做，你如果能来帮忙，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周小韶听到这里，忽然心里咯噔一下。
　　不妙，她怎么听丁老师话里的这个意思……难不成给流协干活不发工资纯当志愿者的嘛？
　　虽……虽然当志愿者什么的，她也不是不同意啦，但是她需要功德点啊！
　　“我手里有几件事，都是我在做的。资料都摆在这里了，你先挑几件回去。”丁老师说着，把桌上的文件往周小韶那里推了推：“不用勉强，找自己力所能及的去做就行。”
　　周小韶看着桌上堆着的文件，一阵头大。
　　“丁老师，你们每年都要做这么多工作啊？”
　　丁老师苦笑着摊了摊手：“这只是一小部分呢。”
　　周小韶忽然觉着，丁老师他们也是挺辛苦的。不知道老范他们政府给不给她们发工资啊？
　　周小韶的目光落在了茶几上的文件上，那些文件每一份都用不同颜色的曲别针别着，绿色的最多，黄色的其次，其中有几份红色的曲别针别着的文件压在最底下，数量最少。
　　她随意抽出几份文件看了起来，大多数都不算难，不过是谁家的坟头名字刻错了，导致阴阳两边信息不对等，好端端拿着投胎排号的鬼投不了胎啦；谁家被谁家诅咒多年无法投胎，希望得到对方谅解两边达成和平啦；哪个野鬼攒够了阴德，想要去酆都拿号投胎，却发现系统里他的投胎名额被人占了，他要找那个占了他名额已经投了胎的凡人要个说法啦……
　　等等等等，有点鸡毛蒜皮，但设身处地地去想，那些苦主也够倒霉的就是了。
　　周小韶翻到一份文件，上面一共写着好多个游魂的名字，密密麻麻光名字就足足有两页纸，而文件左上角的那个曲别针的颜色，是红色的。
　　“丁老师，这份怎么这么多名字啊？”周小韶举手提问。
　　丁老师看了眼那份文件，叹了口气：“这个啊，唉，可是个老大难问题了。”她伸手把脸上的眼镜摘下来：“这几个名字，都是各个时期战场上战死的烈士，因为种种原因，没人收尸，甚至没人知道他们已经战死，阳间政府烈士名单上没有他们的名字，甚至连他们凡间活着的家人都没有给他们立坟的英魂。他们流离失所，投胎无门。”
　　周小韶低头看着名单：“那怎么才能帮到他们？”
　　“有几种办法。最简单的就是找到他们凡间的后人，让他们给立个衣冠冢，或者立个遗像上几次香；要是找不到后人了，就得去凡人的政府，让他们在烈士纪念碑上刻上他们的名字。要是连这个也办不到，就只能去找到他们不知流落在哪里的尸骨，让他们入土为安，再上柱香，请个道士让他们魂归故里了。”
　　周小韶点了点头，不自觉将这份文件握在了手里。
　　丁老师见状，微微顿了顿，开口说道：“你对这个感兴趣？”
　　周小韶没说话，依旧看着这份文件上的名字，半天才点了点头。
　　“你还挑了个最难的。”丁老师轻笑一声：“这个任务可不好完成，我们断断续续做了几年，才划掉了十几个名字。你要是感兴趣，就选几个名字去跑跑看。”


第79章 
　　周小韶答应下来，抬头笑着朝丁老师点点头。聊了几句，她便拿着这份文件，和其他的几份比较容易的任务起身离开了。
　　骑着自行车回家，一路上周小韶心里都有点堵得慌，她搓了搓脸，猛蹬自行车回了家。
　　拿钥匙开门，还没来得及换鞋，周小韶一抬头，便看见坐在沙发上垂着头的范无救。门响起来，范无救居然没有抬头看她，周小韶忽然心里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她换好了鞋进门，上前伸手摸了把范无救的脸：“哪里来的小哥哥，送到家里来啦？”
　　范无救抬头看着周小韶，表情认真，眼神里似乎压抑着一丝愤怒和无奈。
　　周小韶心里不详的预感更重了。
　　“徐志孟发疯了，你知道吗。”
　　周小韶吞咽了一口口水，佯装无事地将钥匙放在茶几上：“哦，知道呀，今天中午他们就告诉我了。对了我还去看了史小菱，她没事了，什么都忘记了。其实想想，这样或许对她更好一些。”
　　范无救眉头一点点锁起来：“这两件事都与你有关对不对？”
　　周小韶耸了耸肩：“要说有关系也算有吧，不过徐志孟发疯，这件事主要是因为他自己心里有鬼。”
　　范无救深吸了一口气，朝周小韶伸出了手：“手机拿来。”
　　周小韶眨了眨眼，一边伸手掏手机一边问：“你要哪个？”
　　“装了山海外卖的那个。”
　　“……干啥，查岗？”周小韶继续嬉皮笑脸，将手机放在范无救的手心。
　　范无救没说话，打开周小韶山海外卖的后台，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你兑换了虚冥幻境？”
　　周小韶抓了抓头：“嗯……当时我也没想出什么别的好办法……”
　　范无救将手机屏幕翻转过来面对周小韶：“你后台功德点数只剩两千点了？”
　　周小韶干笑两声：“是啊，攒了这么久，一下子花得差不多了。”
　　范无救定定看着周小韶。
　　这眼神，让周小韶忽然觉着自己是个败家娘们儿……
　　“我……我跟黄叔，还有别的小伙伴都说好了，今天给自己找了不少兼职呢，过不了多久就能赚回来的。功德点嘛，赚了不就是花的……”
　　范无救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脸，片刻后摸过茶几上的香烟盒，打开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周小韶狗腿子一样想找个打火机给他点上，却又被范无救眼睛一瞪给吓了回来。
　　“这些事情，本来我是不想告诉你的。”范无救叹了口气，将嘴里的烟拿了下来，他身子坐正，面对周小韶说道：“不过现在看来，如果不告诉你，恐怕你什么时候又要把命给败出去。”
　　周小韶跟着老老实实坐正身体，垂头顺耳做聆听教诲状。
　　范无救：“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引魂路只有阴魂能看见，凡人一律看不见进不来——唯独你能看见能进来？”
　　周小韶摇摇头。
　　范无救：“你有没有想过，当初系统故障，只有你一个成功进入了回魂系统，而其他的外卖员则全部进了轮回系统？”
　　周小韶摇摇头。
　　范无救：“那你又有没有想过，如果老谢只是单纯招聘外卖员，为什么要把你从十年后拉回十年前的现在这个时间段？”
　　周小韶一愣，抬头看向范无救，迟疑着又摇了摇头。
　　范无救：“事实是，你，周小韶，系统里写好的寿命，就是二十八岁。也就是说，那天你骑着自行车在引魂路撞到了树上的那一刻，系统里的你就已经死了。”
　　周小韶一时没反应过来，她顿了顿开口说道：“我……我知道那时候我已经死了啊，可我不是重生了吗？我回到了十七岁的冬天，回到了高三……”
　　范无救声音略略提高了一些：“你还是不明白。你已经死了，没有寿命了，你现在所使用的时间，全是系统借贷给你的，每天扣除的那两点功德点，就是系统收取的利息。”
　　“当时谢必安让你签的那份合同，就是你重生的契约。如果你选择不接受外卖员的这份工作，那么你将被他直接带走，进入轮回。而如果你接受了这份工作，那么你重生白得的这十年时间，其实就是你与山海集团签订的工作年限。”
　　周小韶愣了半天，迟迟开口道：“那……那还不是一样吗？只要我一直每天还系统的两点功德点利息，那还不是一样……”
　　范无救摇摇头：“不一样。”他说着，看向周小韶：“系统要收回向你的借贷了。”
　　房间里很安静，周小韶想了半天也不明白，她兢兢业业工作，不仅成倍完成系统规定每月必须完成的外卖单数，甚至还在外面做了兼职，没人比她更劳模了，凭什么系统就要收回借贷呢？
　　“今天我去开会，山海集团改了政策，外卖员招收的规则发生了变化，以后只招收特殊人群作为外卖员。”范无救继续说道：“你是第一批试点的凡人外卖员，但是你也是唯一一个不符合新制定规则的外卖员。”
　　周小韶突然站起身来：“凭什么不符合规则啊？当初不是他们收的我？这是什么意思？要把我开了？”
　　范无救沉默。
　　周小韶忽然有一丝心慌：“真的要把我开了？那……那我是不是要立刻去死？”
　　范无救声音有点哑：“我给争取了一点时间，最多两个月。”他抬头看了眼周小韶：“原本我是想用你后台里积攒的功德点数，来证明你足够胜任这一职位。”说到这里，他苦笑着摇摇头：“算了，其实应该也没什么作用。我不过是想死马当活马医。”
　　周小韶脑子里有些乱。上一回她面对死亡时，自己毫不知情。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就已经重生在了自己十七岁的时候。时间过了一年多，上辈子自己所遗憾的事情刚刚得到了改善，好日子眼看就要到来，她怎么……就要死回去了？
　　面对死亡，谁又能不怕呢？
　　周小韶强笑着说道：“我，我如果现在死了，有没有资格去当鬼差？”
　　“有，可以从实习生做起。不过新的鬼差与新鬼并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你觉着鬼差都是我和范无救这样，只要我们想，就能和普通凡人无异——那是不可能的。起码一百年内，你都不会被凡人所见。”范无救说道：“面对死亡，你有准备吗？你准备好了跟亲人朋友告别？”
　　告别……跟妈妈告别吗？还是跟这个世界告别？她当上了鬼差，还可以跟妈妈正常相处吗？普通的鬼，没到范无救五道将军他们这个级别的，也可以随时跟妈妈相见吗？不会对她有影响？或许她可以远远的随时来看两眼妈妈，那妈妈呢？她失去了自己……周小韶不敢再想下去了。
　　妈妈失去了丈夫，又失去了女儿，她的人生将会如何悲苦？
　　“你让我冷静一下，我现在脑子里有点乱。”周小韶瘫在沙发里，觉着自己浑身发软。
　　范无救没说话，两人静静对视，片刻后周小韶露出一抹苦笑：“……但是不管怎么样，你都还会在我身边的，对不对？”
　　范无救静静点了点头。他没再说什么，伸手抱了抱周小韶，然后起身去给她做饭。
　　周小韶坐在沙发上，片刻后蜷缩起身体，看着范无救走向厨房的背影。
　　起码一百年，她就连老范亲手做的菜都吃不了了呢。
　　整整一晚，两人都十分沉默。周小韶早早洗过澡，连晚安都没有跟范无救说，就行尸走肉一般钻进被窝里去睡了。她拿回来的那些文件还放在茶几上，此刻竟是一点都不想去看。
　　赚功德点还有什么用呢？她无论赚多少，都买不回自己的命了。
　　虽然一直打定主意，以后要当鬼差，可谁能想到，正式面对漫长岁月的日子竟然就在眼前，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时气愤，一时无助。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就连范无救都没办法的事情，她还有什么可以做的？
　　不想死，起码不想现在就去死，她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要在活着的时候去做，她还没赚好多好多的钱，让妈妈过上快快乐乐的好日子；她还没打造出自己的网络媒体世界，让这世上的恶无所遁形；她甚至还没帮刘婷婷完成那个校园阴暗面的纪录片，替徐亚楠声张正义……还有今天刚拿回来的那些资料！她甚至答应了要帮那些战死沙场的英魂找回荣誉，魂归故里！
　　这就……要死了吗？
　　她就这么睁着眼，看着窗外的深夜逐渐变成黎明。
　　第二天九点多，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周小韶似乎刚从混沌中回过神来，她迟钝地接起电话，甚至没有去看一眼电话是谁打来的。
　　“小韶，起床了吗？”
　　声音是刘婷婷的，周小韶张了张嘴，声音有点无力：“唔，起床了。”
　　“没打扰你睡觉就好，我想问问你有没有打听到那个一中的受害者呀？”
　　周小韶的三魂七魄逐渐回到身体里，大脑一点点清明起来，她清了清嗓子，回答道：“我见过她了，她受到了一些刺激，之前的事情全都忘光了。所以我想，既然这样，我们就不要用她的那些资料，也不要请她出面参与这个纪录片了比较好。”
　　刘婷婷的声音有些遗憾：“哦，这样啊。唉，她也真的挺可怜的，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别再打扰她的生活了。”
　　周小韶唇角略微勾了勾：“不过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刘婷婷：“嗯？什么？”
　　周小韶：“欺负亚楠的那个变态，疯掉了。”
　　刘婷婷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周小韶：“好像是昨天突然发了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就是在他们小区里撒泼打滚，骂自己是乌龟王八蛋什么的，丑态百出，叫人拍了视频传到了网上。估计你搜一搜就能看见了。”
　　刘婷婷：“真的？怎么回事？”
　　周小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估计是坏事做多了有报应了吧。我想，既然他的视频已经出现在了网上，你们可以从这个视频做切入口。比如探究为什么这个人民教师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以及他为什么会忽然发疯，以此为引线，一点点揭露他背后的丑恶。这样比较自然，你觉得呢？”
　　刘婷婷：“你这个办法好，我去跟小伙伴们商量一下。不过，直接把他真实情况曝光出来，不会遭到什么打击报复吧？我觉得他背景挺深的，毕竟连报警都不好使……”
　　周小韶轻笑了一声：“不会的。他疯了，自己做的那些丑事全都自己说出来了，以前帮他的那些人估计现在避嫌都来不及，肯定不会再搀和进来的。”
　　刘婷婷：“那我们试试去，我先去忙啦！下回聊，么么哒！”
　　挂断了电话，周小韶觉着自己好像精神了起来。她扭头看向梳妆镜里的自己，接电话时好似失了魂一样的周小韶，此时眼睛里已经有了一丝光彩。
　　做对的事情，无论自己还能活多久，无论自己是人是鬼。
　　周小韶心里的石头忽然一松，她起身走向客厅，拿起那些昨天从丁老师那里拿回来的资料。
　　好吧，无论要不要赚功德点，以后赚取功德点还有没有用……起码先做完自己觉得对的事情！


第80章 
　　范无救还没做好饭，周小韶已经调整好了心态。
　　其实自己早就应该死了，这一年多的时间，就是自己平白赚来的。而白赚来的这些时间里，她把妈妈救回来了，还将上辈子高考失利这最大的遗憾给弥补了，最重要的是，自己赚了无关生死都能永远在一起的另一半。
　　更不要说，她用她的一意孤行和任性，拯救了不少原本痛苦的人。
　　这么一想，其实值了吧。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多少人为了能多活这么一天，一个小时，一分钟的时间费尽心思，而她得老天眷顾，多活了这么关键的一年，已经应该感谢当时自己撞上的那棵树了。
　　周小韶开始认真研究手里的那些文件，简单的那些工作，对于一个凡人来说，确实一点都不麻烦，只是因为她是凡人，而那些孤魂野鬼没有她这样的便利条件罢了。
　　她将这些文件分开两份，一部分是可以在一天内完成的，一部分是需要请程阳一块，一起调查寻人的。她想着，既然自己都要死了，而且她又打定了主意要当鬼差，那么功德点对自己来说，大约没有用了。
　　不如这次所有兼职能赚的功德点都给程阳好了，毕竟他还要活下去的。
　　周小韶想到这里，抓了抓自己下巴，有点疑惑。
　　都是凡人，那为啥程阳就没事，偏偏她不符合规定要被开除呢？新增加的那个外卖员条件是啥？
　　自己没有，程阳却拥有的……大概就是阴阳眼？
　　老范说的那个新增加的外卖员录用条件，就是被选入当山海外卖的外卖员，必须是个特殊群体凡人。或许，说的就是必须像程阳这样有些特殊的能力吧。
　　周小韶耸了耸肩，她没有阴阳眼，也不是阴月阴日生的，不符合新规定也是正常的，这跟我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嘛。
　　娘希匹的，老范刚才还跟我凶，他凶个鬼！
　　周小韶撇了撇嘴，决定不理范无救一个小时。
　　正想着，家里的门铃忽然响了。
　　周小韶放下手里的文件，屁颠颠跑去开门。门一开，外面站着穿着一身白色休闲装，戴着眼镜笑眯眯拎着一瓶酒的谢必安。
　　“谢大大？”周小韶让开身子：“您怎么来了？”
　　谢必安笑眯眯地进了门，将手里的酒放在了桌上：“过来找老范，顺便蹭个饭。”他说着，往厨房看了眼：“老范在忙呢？”
　　周小韶皱了皱鼻子：“是啊，跟我凶了一顿，跑去厨房闷不吭声去了。”
　　谢必安伸手摸了摸周小韶的头：“哇，他还敢跟你凶啊？啧啧，刚才开会的时候也是，跟崔判官差点吵起来，会还没开完，直接黑着脸走了。我来之前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他完全不接，我就猜他在你这里，赶紧拎着酒过来了。”
　　周小韶可以想象得出，范无救估计是心情不佳，见谁怼谁。她同情的看了谢必安一眼，没想到谢必安反过来安慰起她来了：“估计老范也跟你说了新规了吧，也不怪他生我的气，这件事的确定也确实与我有关。但是这些工作上的事情，我也没办法多跟你解释，公是公，私是私，只是牺牲了你，我先跟你道个歉。”
　　周小韶摆摆手，粗神经地还乐呵着：“没事没事，我已经想明白了。虽然我还是不太想死，但是我原本也没该在活着了。这些日子已经是我白赚的了，你们要收回去也无可厚非。”
　　谢必安推了推眼镜，刚开口说了句：“没非要收回去……”，他的话就被范无救打断了。
　　“你来干什么，滚滚滚。”范无救人都没露面，暴躁的声音就已经从厨房里传出来了。
　　谢必安与周小韶对视了一眼，双双耸了耸肩。
　　“给你带了好酒，范大人留我下来蹭顿饭吧？”
　　“没你的份！干了这么扯屁的事，还想吃饭？”
　　谢必安拎着酒，往厨房去了：“老范，这我得说说你了。咱们老搭档三千多年了，平时从我们手里出去的规定多了去了。唯独这一次，你存了死心，不让新规通过，这不合适吧？”
　　范无救没理谢必安，一心用剁骨刀砍排骨，案板上被剁出深深的刀痕，咣咣咣的声音震得厨房都有些发颤。
　　周小韶看厨房里气氛微妙，赶紧把谢必安拉了出来。两人在沙发上坐着聊天，周小韶拿出那些之前在翻看的文件，谢必安凑上去看了两眼。
　　“流协的任务？小韶你还忙这个呢？”谢必安笑眯眯说道。
　　周小韶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我存的功德点都花光了，本来想赶紧赚点回来的，不过现在估计也用不着攒功德点了。不过我已经答应下来了，还是做完再说吧。”她顿了顿：“都挺简单的，鬼节之前都能做完。”
　　谢必安点点头：“既然你有心想做鬼差，那功德点就没必要攒着留给下辈子。这玩意赚了就是花的，别有心里负担。”他顿了顿，看了眼周小韶，凑过去看了看她手里的那些文件：“都有什么？我来看看。”
　　周小韶没多想，摊开了那些文件说道：“其他都还挺简单的，这个稍微复杂一点。这些战死沙场的英魂多年游荡，不能投胎，再加上本身戾气就重，要是不好好安顿，说是反而会祸害凡人。丁老师说，得找到他们的家人，让他们家里人给他们立牌子，上香，让他们魂归故里，才好领了号牌去排队投胎。”
　　她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身边的人是专管善人投胎的白无常，立刻抬头问向谢必安：“是这么回事吗？他们都是好人，都是为了国家战死沙场的烈士，怎么能让人家都当游魂野鬼投不得胎呢？”
　　谢必安苦笑着耸了耸肩：“这确实是问题，但现在系统还无法分辨哪些游魂野鬼是战死沙场，哪些不是啊。这些都是需要改进改善的地方，就如同今天早上一样，我们时常会聚在一起讨论这些事情。”他看了眼周小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唉，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啦……好吧好吧，算我欠你一回，这些事情，我给你出个主意。”
　　周小韶贼兮兮地乐了：“什么主意？”
　　谢必安：“你知道托梦吗？酆都城有专门负责托梦的机构，你可以去找他们，可以帮他们托梦给自己的亲人。”
　　周小韶先是一乐，后来又迟疑了：“你这个办法……如果托梦有用，那这些英魂为毛不自己托梦给亲人？”
　　谢必安干笑起来：“呵呵，因为收费稍微有点贵。”
　　周小韶心里一揪：“怎么个收费法子？”
　　谢必安推了推眼镜：“托一个梦需要花费1000功德点。”
　　周小韶倒吸一口冷气，顿时又丧气地摆了摆手：“我可没这么多功德点。”她声音压低：“之前我买了个虚冥幻境，老范差点指着我鼻子骂我败家娘们！”
　　谢必安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揉着周小韶的脑袋。范无救端着菜出了厨房，伸手一把将谢必安放在周小韶脑袋上的手拍掉，顺便朝着周小韶瞪了眼：“我什么时候喊你败家娘们了？！”
　　周小韶缩了缩脖子，偷偷跟谢必安吐了吐舌头。
　　开饭了，谢必安厚着脸皮坐上了桌，范无救也没赶他走。周小韶撅着屁股从柜子里拿出三个玻璃杯，放在了桌上开始倒酒。酒瓶子一开，香气四溢。周小韶有点馋，舔了舔嘴唇，两眼放光开始倒酒。
　　三人于桌边坐定，谢必安率先端起酒杯，站起来朝范无救说道：“老范，我跟你陪个不是，这个新规虽然不是我提出的，但是我也算是同意了。知道你心里不舒坦，有什么直接朝我来，但是新规是必须要推行的。”
　　范无救黑着脸，瞪了谢必安半天，指着他鼻子说道：“你自己思虑不周，就得让小韶担这个后果？当初第一批试点的外卖员一共十个，独独留下了小韶这一个，其他程序都出了错误，那时候你就应该反思！现在好了，我媳妇好好活着，你非得弄死她，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虽然两人吵着的是自己的小命，但这时候的周小韶只能赶紧劝架：“喝酒喝酒……”
　　谢必安这时候脸色变得有些奇怪，他推了推眼镜：“老范，你关心则乱吧？新规是什么，你心里清楚的很，小韶并不是非要去死……被开除的啊。”
　　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安静。
　　谢必安继续说道：“新规是：山海外卖的外卖员必须是特殊群体的凡人。特殊群体包括什么？”
　　范无救：“阴阳眼，纯阴或纯阳体质的人，遗腹子，各道家门派传承人等等……总归小韶哪个都不沾边！”
　　谢必安笑得两眼眯眯：“你是不是傻，现在不是，不等于以后不是。我问你，知道冥婚吗？知道鬼妻吗？”
　　房间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谢必安指了指范无救，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你要是不想给小韶一个名分，我相信老五应该很乐意效劳。毕竟他跟小韶妈妈现在是老闺蜜了，就看在小韶妈妈的面子上，也得帮小韶办妥这个事儿是不是？”


第81章 
　　周小韶没反应过来，眼巴巴看着范无救。范无救表情有些古怪，要怒不怒要笑不笑的，唯独谢必安依旧笑眯眯的，似乎正欣赏范无救脸上精彩的表情。
　　老范憋了半天，恶狠狠吐出来一句：“你怎么不早说？！”
　　谢必安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你也没机会让我说啊。开会的时候，你一听这个新规，谁的面子也不给，拍了桌子就走人。就你这个脾气，老崔都不敢拦住你，这不我只能拎着酒上门，好好跟你说了。”
　　范无救依旧憋着一股气，伸手往裤子口袋里摸，摸出一包烟来，半晌又把烟丢在了桌子上。
　　周小韶眨巴眨巴眼，呆不拉几双手圈了个心：“欧巴，给我个名分吧，擦浪黑。”
　　谢必安哈哈大笑起来，给自己倒了杯酒继续看戏，范无救捏住周小韶的腮帮子，凶巴巴：“笑话我？嗯？”
　　周小韶秒怂：“不敢不敢。”
　　范无救伸手拉过周小韶，狠狠揉在怀里，他下巴搭在小姑娘脑袋上，长长舒了一口气：“看样子，咱们得提前回北京了。”
　　周小韶被捏得有点疼，她挣扎了一会，没挣出范无救的怀抱，只将脑袋冒了出来：“不行，我刚给自己找了一堆事情做，鬼节之前都不能离开的。”
　　范无救：“提亲重要打工重要？！”
　　周小韶：“打工。”
　　范无救瞪眼，周小韶振振有词：“不赚多点功德点你又嫌我败家！”
　　范无救声音软了下来：“不败家不败家，是我一下子乱了，脾气发在了你身上。咱还是提亲重要，你要不在，我怕我冒然跟你妈提这个，她要请道士把我驱出家门。”
　　周小韶乐了：“怎么，你还怕我妈？”
　　范无救：“啧，这叫尊敬。你妈妈把你捧在手心里疼了那么多年，忽然冒出来个人要抢走她的宝贝……要换到我身上，谁敢抢咱家宝贝女儿……呵呵。”
　　谢必安夹了两口菜，一边嚼一边啧啧，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到了范无救嘴里都冒出女儿来了。
　　“行了行了，注意下影响，还有千年单身狗在场，你们轻点虐好吗。”谢必安说着，又给三人倒满了酒：“先吃饭吧！”
　　仅仅几个小时，周小韶心情大起大落，这可真是太刺激了。但想到谢必安所说的“冥婚”，周小韶还没觉着有多少真实感。一直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躺在被窝里昏昏欲睡，脑子里忽然通了电，浑身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冥婚……鬼妻……
　　等等，撇开这一切，单纯来看这件事，其实就是让她和范无救结婚啊！
　　结婚啊！
　　婚纱，鲜花，钻戒，蜜月！
　　还有少儿不宜和圈圈叉叉！
　　妈耶，这也太刺激了！
　　周小韶立刻清醒过来，瞪着眼看着天花板。她两辈子加起来也算个大龄女青年了，可对于结婚这件事，还真的从来没想过呢！怎么就……忽然要结婚了？
　　掰着手指头算算日子，两个月的时间……其实时间还真的挺赶的。
　　问题是，这个婚要怎么结？就跟正常凡人结婚一样吗？也能去民政局登记领证？
　　周小韶满脑子的问题，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滚，一点睡意都没了。她干脆爬起来，上网准备查一下冥婚该怎么搞。电脑刚打开，周小韶还没来得及在搜索框里打下“冥婚”两个字，又忽然意识到，要她跟范无救结婚，最首先要过的那一关，是她亲妈。
　　女儿说是要嫁给一个三千多岁高龄鬼差，怕是一般家长得掏出棍子来抽打的吧？
　　瞪着眼到了天亮，周小韶终于没忍住，她摸过手机，给林妙柔发了阴信。
　　小勺：妙柔姐……
　　林妙柔的阴信很快就回了过来。
　　妙音娘子：小勺砸，这么早就醒了？
　　小勺看了眼时间，这才刚早上五点多。她一脸尴尬，赶紧给林妙柔回了条信息。
　　小勺：啊，一时脑子不清楚，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妙音娘子：没事，正好我无聊呢。今天要拍一天的戏，现在在化妆，要看看吗？
　　没等周小韶回复，对方立刻发过来一张照片。周小韶没有防备，直接戳开林妙柔发过来的照片，猛不丁被吓得丢开了手机。
　　照片上，林妙柔脸上皮肤惨白发灰，两颊突兀地抹了两团胭脂，双唇被涂得血红，眼睛里似乎戴了灰白色的隐形眼镜，显得空洞而无神，她的额头往里凹进去一块，显得怪异而恐怖。
　　更怪异的是，她此刻正盘着头，一头金光灿灿的精致发饰，一身古代新娘子的红色衣服，领口袖口上都绣着银边。
　　小勺：……大早上的！
　　妙音娘子：哈哈哈哈吓到你没有？
　　小勺：吓死我了！妙柔姐，你在拍鬼片吗？这是什么鬼？
　　妙音娘子：是鬼片，我现在是一个撞死鬼。现在这个妆容还没完成，一会额头上凹进去的地方还要贴上一些东西，更逼真一点。
　　周小韶摸了摸胸口，平息了一下自己被吓着的小心脏。
　　小勺：那你扮演的是什么人？好像穿着结婚的衣服啊？
　　妙音娘子：扮演的是鬼新娘。这故事挺有意思的，小成本鬼片，我觉着剧本不错，就接来玩玩，拍摄周期不长。你要听这个故事吗？
　　小勺：还是算了，我等电影上线了去电影院看，给你贡献一点票房，嘿嘿嘿。
　　妙音娘子：啧，小勺子你会不会聊天，我问你要不要听这个故事，你得说要听，咱这天儿才能聊得下去好嘛！
　　小勺：……好吧，这是讲的一个什么故事？
　　妙音娘子：就是逼婚，女的不嫁，在家撞死了。结果男方发神经，死人也娶回来，后来女鬼就诈尸了……其他的，到时候你自己去看就知道了。我不跟你剧透！
　　周小韶翻了个白眼无语，明明是你偏要说的好不好！
　　妙音娘子：对了，你还没说你找我啥事呢，就找我聊天？
　　周小韶舔了舔嘴唇，犹犹豫豫地打了字又删掉，删掉后又打字，半天才发过去一条阴信。
　　小勺：那个什么……就是想问问你，你活了上千年了，有没有结过婚？
　　妙音娘子：那必须结过啊，加起来结了有十一二回婚了，最长的一次，我陪他到老，看着他死。
　　周小韶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是不是提起了林妙柔的伤心事。
　　妙音娘子：那个傻叉，居然是摔跟头摔死的你敢信？八十多岁的人了，非跟我说带我去黄山看日出，结果下山时候一个跟头，咕噜咕噜滚了二三十阶台阶，然后就起不来了。真当自己跟我一样不会老呢！
　　小勺：呃……
　　妙音娘子：不过我后来托人查过，那个笨蛋下辈子托生了个小姑娘，刚解放那阵子还轰轰烈烈带头搞过一阵子妇女解放，哈哈哈哈哈……
　　周小韶开始摸不透林妙柔到底是伤心不伤心了。
　　妙音娘子：等会儿，你问这个干什么？你要结婚了？
　　小勺：……
　　妙音娘子：跟谁？跟黑老大？哇，那岂不是冥婚？你妈同意吗？
　　小勺：…………
　　不愧是千年猫妖，她周小韶服了。
　　小勺：就……就政策改革嘛，说是不是特殊人群不给当外卖员了，我就一个普通凡人，你说对吧……
　　妙音娘子：啧啧，咱们小勺子要嫁人了。你结婚时候，姐姐带着咱喵子喵孙，都给你捧场去！
　　周小韶一看这个，立刻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婚礼怎么办？就光她和范无救倒是好说，要是妈妈非得喊亲戚朋友来咋办？表哥一家要不要请来？
　　那婚礼上，岂不是人鬼妖精啥的……齐聚一堂了？
　　周小韶脑袋都要大了，她赶紧打字，把这些问题都问了妙音娘子一遍。
　　妙音娘子：这有啥的，根据我的经验，双方亲友一般不会多聊天，就算是他们共处一处，只要不戳破，两杯酒一灌下去，是人是妖的都勾肩搭背称兄道弟，醒来后谁都不会觉着不对劲。放心吧！
　　……是这样的吗？周小韶还是有点怀疑。
　　她抓住头发一阵猛揉，抬头看了眼梳妆台上的镜子，镜子里的自己正穿着宽松的睡衣，顶着俩黑眼圈，还满脸春意……
　　噫，恶心恶心。
　　妙音娘子：不说啦，我跟人对台词了，等我这片子杀青了来找你玩，咱去挑婚纱！
　　周小韶一看到“婚纱”两个字，眼睛突然就开始冒光。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立刻摸到一把肉。
　　……完了，来得及减肥么还？
　　当范无救做好了饭，推开周小韶的房门时，周小韶正动作扭曲地对着电脑做瑜伽。
　　“……你在干嘛。”
　　周小韶立刻泄气，瘫在床上嗷嗷叫：“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出去！”
　　范无救觉着好笑，立在门口倚着门框：“马上就是我媳妇了，看看还不行？”
　　周小韶一个枕头砸了过来：“那现在也还不是！少女的闺房是你随便能看的！”
　　范无救往后退了半步，一手抓住飞过来的枕头，眼神在周小韶宽大的睡衣上扫了一眼，勾着唇角转过身去：“行吧，我再忍忍。出来洗漱吃饭了。”
　　周小韶：“不吃！”
　　范无救：“啧，耍性子？”
　　周小韶：“我要减肥！”


第82章 
　　虽说新政策推行，让周小韶不得不将结婚这件事匆忙提上日程这件事，本身与谢必安关系不大。但是谢大大不愧是温柔可爱超人气鬼差白无常，他依旧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特地跟酆都城的一家托梦机构打过招呼，让周小韶带着资料，过去给那些烈士的家人托梦。
　　而且，谢必安将托梦的一切费用全给包了，这件事让周小韶觉着自己欠了谢大大一个天大的人情，有些小小的良心不安。
　　“他给的你就安心收着。”范无救倒是无所谓，反而捏着周小韶的耳朵安慰她：“反正功德点对鬼差来说，屁用都没有。”
　　周小韶疑惑抬头：“没有用吗？可你们平时能赚的功德点很多很多啊？”
　　范无救耸耸肩：“我们又不投胎，千百年来赚的功德点就攒在那里，你说用来做什么？”
　　周小韶想了想，觉着大概也确实是这样的，黄大叔不就早说过么，他是准鬼差，这辈子不缺钱不缺功德点，唯独要跟下头那些鬼鬼怪怪的搞好关系。
　　所谓阴间，其实与我们平时所生活的地方，是交叠起来的。所谓阴阳，自然是相辅相生，有太阳的地方必定会有阴影，只不过我们凡人平时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么多而已。
　　比如周小韶曾经去过的那个美食城，不就是大隐隐于世，藏匿在菜市场的一个小小的猪肉摊子里面吗。
　　不过，要去阴间的首都——酆都城，周小韶还是有点心里怕怕的。胆量是多了不少，可谁也架不住满城都是缺胳膊掉脑袋的鬼啊不是。
　　这日午夜，周小韶打算带着文件去酆都城了，毕竟最近要忙的事情很多，自己揽来的事情赶早不赶晚，早点做完，早点去忙别的。
　　范无救最近也是很忙，他本想带周小韶一起去的，但周小韶不愿意让他耽误了正事，两人约定好，如果范无救任务完成的早，可以直接去酆都城的那个托梦机构去找她。
　　周小韶手里捏着一根引魂香，这玩意是她从黄叔那里买来的，为了避免自己肉身凉了，她还大热天里翻出两个热水袋，冲了热水塞进被窝里。
　　十二点整，周小韶将那根引魂香放在蚊香盘子里，点燃之后赶紧钻进被窝里闭上眼。没一小会，周小韶还没觉着自己魂魄离体，身上的汗已经往外冒了起码半碗。
　　周小韶觉着有点失策，这大夏天的，自己的身体一晚上应该凉不了，反而是自己裹得这么严实，会不会馊就不一定了。她这么想着，想要从被窝里伸出一根胳膊，然而手臂往外一伸，却发现她整个人已经轻得好像没了重量。
　　睁眼一瞧，自己从被窝里掏出来的，只是一个胳膊的虚影。
　　魂魄离体，周小韶赶紧带着自己塞满了必需品的介子，一阵阴风似的往留骨巷去了。
　　留骨巷在周小韶所在的城市里，只是一个不起眼到了手机地图上扒到最大才能找到三个字的小巷子，而在白天，那个巷子门口挂着的门牌号上，写着的是“六姑巷”。
　　六姑巷，其实就是留骨巷，千百年来，鬼差勾魂后，便是通过这个巷子，将那些魂魄引入酆都城，登记排队投胎去的。
　　其实每个城市都有这么一个巷子，只是名字有所不同，但一到了午夜，它们的功用都是一样的。不过现在科技发达了，这条古时候夜里鬼来鬼往热闹无比的巷子，已经冷清了许多。
　　脱离了肉体凡胎的束缚，周小韶的行动快了许多，只不过一个念头的功夫，她已经站在了留骨巷的门口。钻进巷子，原本白天里卖干切牛肉的卤菜店，此时已经歇业，并在门口挂上了大市场二十块钱一串的小彩灯。
　　这些小灯，便是标识着这里是酆都快速通道的入口处。
　　当然啦，古时候这里肯定是挂灯笼的，不过有了电的发明，灯笼又不防水又麻烦的，还不如这二十块钱一串的小彩灯来得实惠，总归一个意思嘛。
　　“去酆都啊？就你一个？”
　　周小韶刚走进“巷子口卤肉店”门边，从那个油腻腻的，白天往外抵卤菜的小玻璃窗户里，探出半张脸来，对着周小韶说道。
　　周小韶被吓了一跳，随即又觉着好笑——她现在魂魄离体，好歹算是半个鬼，也好意思被吓一跳。
　　“嗯，去酆都办点事，我这有谢大大的批条。”周小韶从介子里翻出一张小纸条，这是谢必安交给她的，说是看门的也许会不让她进，如果拦了她，就把这个纸条子递过去。
　　玻璃窗口里伸出一只手，将纸条子接了过去，片刻后，纸条子又被递了出来：“进去吧，办完事赶紧出来，天亮了我就换班了，到时候可没人给你开门。”
　　周小韶接过沾了牛肉味的纸条子，朝玻璃窗口里道了谢，然后直接朝着巷子最深处的那面堆满了垃圾的墙走了过去，一刹那的黑暗之后，周围忽然略微亮了一些。
　　好似是凡间街景在水里的映照，周围的一切与普通的大街没什么不同。可周围却显得更繁华不少，毕竟夜间的酆都，才是百鬼正常活动的时间。
　　周小韶对周围的景象不是不好奇的，但是今天任务很重，她顾不得去四下打量，便直接打了个出租车，往谢必安所推荐那家托梦机构去了。
　　一上车，周小韶便看见了一个少了只眼睛的老头鬼。
　　“去哪？”这老头鬼头也不回，直接按下计价器：“哟，你是生魂啊？咋来地底下了呢？”
　　还活着的人，灵魂离体之后便叫做生魂。周小韶对这个词并不陌生，毕竟范无救的小吃店做的就是生意。可阴间里的生魂可不多，毕竟如果人寿命未尽，生魂便是来也来不了酆都的，一般都是走到半路上就被拦了回去。
　　“找人办事，天亮得回去，所以赶得比较急。”周小韶笑着说道：“剔骨大街208号‘贼清晰托梦公司’，麻烦哪里快走哪里，谢谢。”
　　司机点点头：“好嘞！”他一踩油门，出租车嗖地一下飞了出去，从车窗往外看，周围一切变得模糊不清：“您可是上对了车了，我跟你说，我上辈子是一夜叉！我二舅姥爷家三姑娘当了鬼差，有回帮我查看到的。夜叉你知道不？就是古时候开鬼车的，所以我活着的时候也是开公交车的，一点没毛病！”
　　这司机大叔跟阳间的完全一个样，特别健谈，见合眼的乘客就开始一路地唠嗑：“不过，大概是当夜叉时候鬼车开多了，我活着的时候开公交开得翻了车，一车人死了大半，我呢，一根钢筋从我眼睛这儿戳了进去，直接后脑勺里戳了出来，当场也没了命……这不，身上背了十几个人的命债，可不得在阴间打工打够了本才能去投胎么。”
　　周小韶抽了抽嘴角：“呃，现在酆都城没有十八层地狱了？”
　　司机大叔嘿地笑了一声：“十八层地狱？那地方人满为患，人多得连根针都落不进去！一般像咱们这种有罪，但是犯了错都不是故意的鬼吧，都被留在酆都打工了。”他吧唧两下嘴：“不过也挺好，酆都这儿也跟阳间没啥差别了……姑娘，到地方了，打表十二万冥币，您付现还是刷手机？”
　　周小韶：“手机付款。”她说着，掏出手机来。
　　她手机里的冥币，一般都是范无救给她发红包发着玩的，她也就是阴信里收着玩，反正平时也花不着。不过这几十万冥币也是有的。
　　刷了二维码付了打车钱，周小韶下了出租车，抬头便看见了一栋歪歪斜斜的办公楼。楼上洋不洋土不土地挂着个牌匾，上面写着那个不太靠谱的公司名——“贼清晰托梦公司”。
　　这公司名字……其实听起来贼不靠谱。
　　不过谢必安大大推荐的，应该不会差。公司大门居然还是感应门，周小韶刚走到大门口，玻璃门分开两边，门里一个大理石前台，里面一个没有脸的小姑娘，正在细心地画皮……
　　“您好，我是谢必安推荐过来的。”周小韶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人家女鬼画皮，跟凡间女孩子化妆也没什么两样。
　　不许怂！显得没见识！
　　“哦哦您稍等一下。”女鬼见有人来了，赶紧将画了一半的脸皮往脸上一贴，仔细一看，两边眉毛还不一样齐呢。她在电脑上敲敲打打，片刻后微笑着看向周小韶：“有了，谢必安大人已经替您预约过了，您是有五十三个梦需要托是吗？”
　　周小韶点点头：“托一个梦需要多长时间？”
　　女鬼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不知道是她平时练出来的，还是刚才画皮时候画出来的：“我们公司的托梦系统是当今最先进的，可多线操作，一般托一个梦需要两个时辰左右，但是只要设定好了模式，一个人可以同时托梦一百个，您不用担心。”
　　周小韶松了口气，心想如果五十三个梦要一个一个去托的话，她一晚上顶多托两个，那还得花费一个月的时间。


第83章 
　　“那请问，这个该怎么操作呢？”周小韶虚心问道。
　　女鬼依旧面带微笑：“您需要先亲自入梦一次，我们的系统会记录您在梦中与对方沟通的所有数据，并依据这个数据设立模板，后面的梦就可以用这个模板依次由系统来进行。如果出现了什么意外，那么我们会联系您，请您来公司进行第二次人工托梦。”
　　托一次梦得一千功德点，虽然这钱不是周小韶出，但她还是觉着心疼。如果有人冥顽不化，死活不肯相信梦里的她说的话，那她再来托几次，岂不是要花更多的功德点？
　　“那第二次托梦的费用……”
　　“您放心，我们托梦公司费用都是一次性收取的，如果您一次托梦不成功，可以一直来我们公司托梦，一直到成功为止。”
　　女鬼这话说完，周小韶才放下了心。
　　她与女鬼签订完合同，被送进一个全白色的小房间。房间里啥都没有，只摆放着一个棺材。
　　“您请这边进去。”女鬼按了棺材上的一个按钮，棺材盖子缓缓升起。她面带微笑地看向周小韶。
　　“……进棺材里去？”周小韶指着棺材问道。
　　女鬼点点头：“我们的设备专门请设计师设计成了棺材的式样，希望客户看到后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问题是她周小韶还没死啊，看见棺材并不会觉着亲切与温馨好吗！
　　不过好像她并没有什么可以选择的余地，她舔了舔嘴唇，壮了壮胆，踩着小凳子钻进了棺材里。
　　棺材里有种消毒水的气味，这让周小韶觉着安心了不少。她努力不让自己想到自己正躺在一个棺材里，还是那种躺过好多死人的棺材，紧紧闭上眼睛，听着耳朵里棺材外面女鬼的声音。
　　“您躺好了吗？我们开始了？”
　　“嗯。”
　　“从您要托梦的第一个名字的亲属开始，可以吗？”
　　“嗯。”
　　为了能顺利托梦，周小韶还是做过不少功课的。她请程阳帮忙，将这些烈士还活着的最亲近的亲人给人肉了出来，名单被她夹在了那份文件里面。周小韶反正是不想要那些功德点了，她打算这份兼职做完之后，赚的功德点全给程阳。
　　他是阴阳眼，可却也是凡人，人家还想着下辈子托生个好人家呢，不像她，打定主意做鬼差不想要下辈子了。功德点这种东西，对于程阳来说可是多多益善。
　　随着一声机械响声，棺材盖子缓缓合上。
　　之前进入表哥的梦境里，也从某个方面来说，类似托梦。但是表哥毕竟是周小韶的血亲，所以在周小韶魂魄离体之后，她很轻易就能找到表哥的梦境进入进去。可是那份名单上面的每一个人，对周小韶来说都是陌生的，别说血亲了，他们甚至连面都没见过一次，更不要说要找到这些烈士的亲属了。
　　而这个托梦公司，则能轻易地帮助她找到那些人。躺在“棺材”里的周小韶，跟随着耳畔传来的女鬼声音，很快感觉到了自己仿佛踏入了一个高速飞驰着的列车中。那种感觉，就像是她第一次使用缩地成寸符一样，新鲜又刺激。
　　没多久，周围一切变了模样，周小韶睁开眼睛，看见了一个陌生的老太太正抱着一个小娃娃，坐在草地上摘菜。
　　“等等妈妈就回来了哦，等妈妈回来，太姥姥给囡囡扎辫辫。”老太太笑着逗怀里的小娃娃，时不时那手里的菜秧子戳小娃娃嫩嫩的脸蛋，逗得小家伙咯咯直乐。
　　周小韶走了过去，那老太太抬头一看，朝着周小韶非常自然地笑了笑。
　　“爹，你看你曾曾外孙女，胖呼不？比她妈小时候都胖呼！”
　　周小韶一愣，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发现自己居然变成了一个青年男人。
　　看来，这个青年男人就是这个老太太记忆中父亲的模样，只是，他永远地留在了他青年的时刻，只因为战死在异国他乡，成为了一个照片上渐渐泛黄的身影。
　　“女儿啊。”周小韶瞬间入戏，走到了老太太身边，坐在了草地上：“我想家了，你接我回来吧。”
　　老太太似乎恍惚了一下，看着周小韶半天没有动弹，周围景色变换，忽然变成了一个农村的小院子，篱笆围着两间土屋，母鸡带着小鸡仔满菜地溜达。
　　“爹，你啥时候再回来？”
　　老太太变成了扎着羊角辫，淌着鼻涕话都说不清楚的五六岁小丫头，她穿着粗布衣裳，仰着头看着周小韶。
　　周小韶没反应过来，话却从她嘴里自然说了出来：“爹去打仗，美国佬欺负到家门口啦，得干回去！”她似乎伸出了手，那只布满薄茧的手抚摸着小丫头的脑袋：“等打完了仗，爹给你带糖回来。”
　　小丫头跟在后面跑了两步：“爹，啥时候打完仗？过年能打完不？”
　　周围景色再次变换，这大约是老太太记忆中父亲最后的模样。她再次变成六七十岁老太太的模样，坐在农村的院子里，走进土屋，四下打量，满眼怀念。
　　“爹，咱老房子三十多年前就没了，现在咱们住楼房。”
　　周小韶没有吭声，跟在她身后，走到了一个装着奖状的镜框面前。奖状上模糊的字样，似乎是XX先进个人，而镜框里几张黑白照片，几乎将奖状的三分之一给遮挡住了。
　　老太太伸手摸向其中一张穿着军装的男人的照片：“爹，你咋不回来了呢。”
　　周小韶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照片上的男人意气风发，面朝照片的左边，脸上带着矜持的笑。周小韶看了眼自己的身上，发现此刻的她正穿着照片里的那身土绿色军装。
　　“你接我回来啊，”周小韶开了口：“把我的照片镶上，供个排位，上上四炷香，朝着朝鲜的方向喊我两声，我就回来啦。”
　　老太太回头看向周小韶，周小韶朝她笑笑：“外头冷，我想回家。”
　　梦境很快就结束了，周小韶睁开眼睛时，周围依旧是那个黑漆漆的棺材。大约是老人家觉浅吧，一个梦能做这么长，已经不容易了。她敲了敲棺材盖子，没多一会儿棺材盖子就缓缓掀开。
　　“数据收集得差不多了，为了强化细节，您还可以再入梦一个。”女鬼小姐依旧面带笑容：“请问需要吗？”
　　周小韶扭了扭脖子：“行吧，刚才时间太短了，多做几个……”她话还没说完，手机便响了起来。
　　掏出手机一看，周小韶脸上立刻温柔起来。
　　“喂喂，啥事？”
　　来电人是范无救，他的声音里带了些焦急：“你在哪？”
　　周小韶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有些莫名：“我在托梦公司啊，怎么了？”
　　范无救：“我办完事了，现在立刻来找你。你忙完了？”
　　周小韶听范无救声音焦急，好像有什么事一样，她看了眼女鬼小姐，于是点了点头：“可以说是忙完了吧，你要有急事我下回再来两趟。”
　　范无救：“有急事，你出来吧我到了。”
　　周小韶满脸问号，心里隐约有些不好的感觉，她连忙朝女鬼小姐打了手势，一边举着电话一边哧溜一下从棺材里钻出来。女鬼小姐见怪不怪，跟在她身后捧着文件，小碎步陪着她走出了工作室，将她送到了门口。
　　感应门一开，范无救戴着头盔，骑在机车上正朝周小韶招手。
　　“大概有什么事，”周小韶皱了皱眉，将手机收了起来，回头朝着女鬼小姐说道：“如果有事情联系上面的电话号码找我，这份名单我就先留在你们这里了。”她说着，指了指女鬼小姐手里抱着的文件。
　　女鬼点了点头，恭送大客户周小韶离开。
　　周小韶锁着没，三步并两步跳下了楼梯，到了范无救身边，抬头问他：“什么事这么急？”
　　范无救头上戴着头盔，也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他声音有些低沉，只递给周小韶她的头盔：“上车，到了地方再说。”
　　周小韶坐在了范无救的机车后座上，机车轰地一声被发动，转眼速度已经飚了上去。周小韶死死抱着范无救的腰，心里七上八下的，心想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范无救带着周小韶，直接窜出了留骨巷。他先带她回了家，车还没停稳，周小韶便被范无救大力一拍，随即她猛地一睁眼，在床上坐了起来。
　　魂归肉体，周小韶依旧有些发懵。她看了眼还没烧完的那柱引魂香，赶紧起身将那半柱香给灭了。
　　一抬头，范无救已经进了她的房间。
　　他没有按门铃，甚至进了周小韶的房间还没换鞋！
　　“什么都不用收拾了，跟我走。”范无救说着，拉着周小韶就要走。周小韶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睡衣，张口就问：“去哪啊？怎么这么急？”
　　“去北京。”范无救头也不回，丢下三个字。
　　周小韶心里咯噔一跳。
　　去北京？在北京的，只有她妈妈，难道是妈妈出了什么事？
　　周小韶立刻快步跟着范无救离开了家，连换下她这一身幼稚的小黄鸭睡裙的机会都没有。
　　两人没再骑车，反而是一路小跑，着急上火地穿过引魂路，直接来到了五道将军家的那条小巷子的巷子口。
　　眼看着五道将军家的小院子越来越近，周小韶双手不自觉紧紧攥住范无救的衣服。她内心慌张，在院子门口忽然停下脚步，抬头问道：“等会，你先告诉我怎么了，我……我需不需要做点什么准备。”
　　范无救抿了抿唇，没说话。他定定看向周小韶，片刻后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你要是紧张，就先捂住眼睛吧。”
　　周小韶颤抖着抬起了一只手，捂住了眼睛。另一只手被范无救牵着，她感觉自己踏过了门槛。


第84章 
　　踏进门里，鼻子先闻到了一阵甜腻的香味，有点像是玫瑰味道的奶油蛋糕。周小韶眉头轻轻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她忽然想将遮住眼睛的手拿下来，但还没动作，她遮住眼睛的手又被范无救的大手按住。
　　“等会儿。”范无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依旧是低沉有磁性的，每当他压低了声音说话，周小韶总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丝魅惑。周小韶耳朵一阵发痒，忍不住乖乖跟着范无救继续往前走。
　　脚下有些发软，似乎是踩在了什么材质比较柔软的地面上。她猜测自己是不是踩在了老五家的小花坛里，要是真的这样，老五咋还没跳出来捏着兰花指骂人？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周小韶的手上忽然压力一松，范无救的手拿开了。
　　“好了，睁开眼睛吧。”范无救的声音响在了前面，周小韶松开了手，目光落在了站在不远处，正偷乐的妈妈身上。
　　“我的妈耶！”周小韶想也不想，越过面前的一个什么东西，直接扑在了妈妈身上，紧紧抱住自己老妈：“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你没事吧？啊？”
　　妈妈彻底笑出了声，她伸手拍了周小韶一下：“我能有什么事！你这孩子，睁眼就看见我了？”
　　周小韶赶紧抬头，仔仔细细看了妈妈一圈。嗯，好像确实不像是生过病的样子，皮肤反而还细腻白皙了不少，发型……也变了，染了特别洋气的深栗色，一下子年轻了好多的样子。
　　“啧，你要让人家跪在那多久！”妈妈又是往周小韶身上拍了一下，然后下巴往周小韶身后扬了扬：“喏，他今天天不亮就开始忙，好不容易搞了这么一个成果，却被你无视了。”
　　周小韶顺着妈妈的目光回头看了过去，果然看见了单膝跪地，一脸不善的范无救。
　　“大佬大佬，您请……”周小韶头皮一麻，秒怂成狗。她赶紧走到范无救身边，双手正想扶起范无救，却一眼看见了他两只手捧着的那个红丝绒小盒子。
　　我曹，这集我看过！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大戒指！钻石的那种！
　　当周小韶的目光落在戒指盒上的时候，她的大脑一下子过热，差点当机，脑子里弹幕几乎要挤爆她那点容量本来就不算大的脑袋，两个眼睛瞳仁都缩小了一半，表情跟个傻子一样。
　　“我能起来了？”范无救一乐，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周小韶的腮帮子。此情此景，包括小丫头这脑袋放空一样的表情，几乎完全都在范无救的意料之中，但意料之外的是，他仍旧对这白痴脸毫无抵抗能力，依旧觉着她无比可爱。
　　“起……起……起……”周小韶结结巴巴扶着范无救起来，被面前的男人揽在怀里抱着。
　　“看看，这里我已经大致收拾出来了，满不满意？”
　　周小韶这才将目光放在了周围，忽然反应过来：“唉？这不是老五的院子？”
　　“不是，”范无救说道：“这是咱们的院子。”
　　这是五道将军家隔壁的院子，如今已经收拾了出来。原本对方在院子里的那些垃圾早已被处理了出去，之前黑漆漆带着青苔和污垢的墙壁也被洗刷干净。院子里乱七八糟的用砖块垒成的小路，已经全都换成了整齐的青砖，看起来清爽了起来。
　　而院子中间，那棵让周小韶念念不忘的银杏树，正伸展着它的枝叶，于风中微微摇晃。
　　树下铺满了玫瑰花的花瓣，而院子中唯一的一个小桌子上，摆着一个看起来有些过于少女心的双层镜面蛋糕。蛋糕粉红粉红的，上面用玫瑰果酱写着一行漂亮的花体英文“Marry Me”
　　周小韶忽然感动，范无救这样的糙汉，能想出这样俗气的求婚方式，已经让她深感意外了。
　　她一直以为，他们商量结婚的方式，应该是某天午后，一人一碗酱油面吃完，昏睡之中发现两个月之期即将来临，便赶紧凑合着匆忙完成那场所谓的“婚礼”。
　　可他记得，他记得要好好的求婚。
　　“嫁不嫁？”范无救站在一边，声音里难得有一丝忐忑：“要不嫁，我再想想办法。”
　　周小韶忽然反应过来，双手立刻将脸捂住：“你神经病啊！既然要求婚为什么不早点提醒我！我没洗头！还穿着睡衣！说不定现在照照镜子眼睛里还有眼屎……”她话没说完，肚子忽然响了一声，继而她悲壮地继续吼道：“你看肚子还饿了！”
　　范无救立刻哄着小姑娘：“就是想赶紧定下来，今天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呢。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别急别急，肚子饿了正好吃蛋糕，一整个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周小韶破罐子破摔，鼻子动了动，奶油香甜的气味勾引着她继续不要面子。她拿下手，往蛋糕那里看过去。
　　“……挺好看的，这蛋糕你哪里买的？”
　　“自己做的，怎么样？”
　　“你做的？哇你还会做蛋糕？”
　　“这有什么难的。外面是草莓巧克力涂层，里面夹了一层玫瑰果酱。”
　　周小韶听着听着，忍不住鼻子发痒：“老范，你手艺这么好，还会做这么少女心的蛋糕……怎么感觉你把女主角该干的事情都干了啊？”
　　范无救佯装凶恶地瞪了周小韶一眼，见她缩了缩脖子，才又笑出来：“行吧，我是女主角，那你要不要娶我？”
　　周小韶伸手抢过范无救手里拿着的那个红丝绒小盒子，笑嘻嘻地点了点头：“娶呀，某人苦苦等了我三千年，我不能当个负心汉啊……”她说着，将小盒子打开，然后怔住：“啥玩意，戒指呢？”
　　小盒子里是空着的，周小韶举着空盒子看向范无救：“你把戒指弄丢了？”
　　范无救啧了一声：“我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一会我带你去买。”
　　“没买戒指你捧着个盒子干嘛！”
　　“人家求婚都要举着个戒指啊。”范无救也很无辜：“行了行了别纠结这个，赶紧吃完东西，现在都快三点了，抓点儿紧咱还能去买了戒指。”
　　周小韶可算是明白了，为毛范无救这么着急上火的，原来还是赶着要去买戒指。
　　“今天求婚，下礼拜订婚，结婚的日子我找老黄算过，正好农历七月十四就是好日子，咱们那天办喜事。”
　　周小韶一脸懵逼，听着范无救头头是道地开始说计划。
　　“这两天你最好带着流协的工作在这里做，因为明天我请的几个室内设计师就要来了，你到时候跟着他们量量院子的尺寸，跟他们聊聊你想要的装修风格，咱们结婚是赶不上住新房了，可结婚之前我希望新房的渲染图能够出来。”
　　周小韶继续一脸懵逼：“为……为什么啊？”
　　范无救切了一块蛋糕，先递给了站在一旁笑了半天的妈妈，然后又切了一块递给周小韶：“你乱花的钱，不利用起来，是不是有点亏？”
　　周小韶：“啊？”
　　范无救：“虚冥幻境！”他说着，扭头看向妈妈：“妈，那个幻境里咱们家所有的亲戚都能请来，大家在那个幻境里是察觉不出跟现实是有什么区别的，到时候咱们家的效果图出来了，在幻境里也能直接看到。”
　　妈妈点点头，一边吃着蛋糕，一边见怪不怪的模样：“那倒是不错，咱家的亲戚都得请的，毕竟女儿嫁人，总归得让家里亲戚知道，否则以后问起来，怎么女儿嫁人了也不说一声呢？是不是嫁的人不咋样啊？啧……你是不知道，七大姑八大姨那些碎嘴子，啥话都能说出来。”
　　怎么就商量起婚礼来了？
　　周小韶一脸懵逼地吃着蛋糕，总觉着这俩人说的话好像跟自己没啥关系。
　　“嗯，我也是这个意思，到时候我的一些同事也能请过来，在虚冥幻境里大家都不会察觉出对方的不对劲。”
　　妈妈点点头：“那是好事，人多热闹。对了，办婚礼地点在哪里啊？虽然说在院子里也不错，不过人坐不下吧？”
　　范无救：“您看在哪里都可以，虚冥幻境可以将某个地方笼罩起来，将真实和虚幻交叉，谁都不会感觉到不对劲的。过两天我喊人把北京这块的各个酒店都打听一遍，您来挑一挑？”
　　妈妈：“用不着麻烦，我闲着没事，自己去晃晃看。对了，咱家亲戚……都来北京参加婚礼啊？那路费和住宿费……”
　　范无救：“我出，这点小钱我还是有的，妈您不用担心。”
　　周小韶嘴里塞满了香甜的奶油，听见范无救脱口而出的那个字，眼睛一瞪，看向范无救。
　　啥就“妈”了，你磕头了嘛你！
　　“啧，瞪着眼干啥！”妈妈看向周小韶：“赶紧吃完了买戒指去，自己的大事儿咋就这么不上心呢？”
　　“不是……我说……”周小韶艰难地将奶油咽下去：“你们是不是……搞得太复杂了啊？是不是忘记了，我才十八岁，还没到法定的结婚年龄呢！”
　　“……”
　　“……”
　　院子里，忽然陷入一片寂静。


第85章 
　　被妈妈敲了脑袋的周小韶觉得很委屈，她捂着头坐在小椅子上，孤单地吃着蛋糕，另外那边的范无救和妈妈聊得火热，自己似乎已经被无视了。
　　真是有了女婿不要女儿，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这天，周小韶最后还是依着范无救，去买了戒指。周小韶对这些首饰没什么概念，她总觉着戴着一个戒指很麻烦，特别是上面还凸起来一个硬邦邦的钻石的那种。
　　戴了半天，划破了自己的大腿，又划坏了一张文件，周小韶终于受不了，将戒指给放进了小盒子里。
　　“这种东西，都是那种两只手摆着好看，什么都不用做的贵妇戴的。”周小韶一边叹着气，一边看着biling biling的大戒指摇头：“我这种劳碌命，还是空着手比较方便干活。”
　　范无救已经癫狂着跑去不知道忙什么玩意了，连妈妈都打扮得美美的，跟着她的老闺蜜五道将军一起，开着小车看酒店去了。周小韶被独个儿留在院子里，拿着几份文件忙活。
　　没有比她更可怜的准新娘了吧。
　　正在周小韶自哀自怨，一边碎碎念一边看着文件的时候，林妙柔的一个电话将她从悲惨世界中拯救了出来。
　　“喂喂喂，小勺砸，老娘杀青啦！”
　　周小韶眉毛一扬：“这么快？”
　　林妙柔的声音很响，颇有点肆无忌惮的感觉：“嘿呀，这种不算大成本的电影，拍摄周期俩月已经很够意思了。后面的事情都是别人去做，我反正已经光荣离组。怎么样，小新娘子，你在哪儿呢？”
　　周小韶瘪了瘪嘴：“在北京。”
　　“怎么跑哪里去了？”
　　“老范在北京买了房，要我今天在这等着，说是有设计师上门量房子。”
　　“哦哦，那成，我一会儿去找你。”
　　林妙柔的声音戛然而止，没等周小韶开口再说什么，那边便挂断了电话。周小韶瞪着已经忙音了的手机，心想这猫妖精知道她在哪儿吗？！
　　事实证明，不能用思考凡人的方式来看待猫妖精，这千年老猫妖不用问周小韶人在那里，鼻子动一动，光闻着味儿都能找到她在哪。
　　除去替烈士找亲戚的事情之外，其他的小任务周小韶已经基本上都完成了，等这边忙完了，去黄叔那里再买点符纸买点香烛，事情就办完了。
　　正当周小韶坐在院子里，捧着戒指盒子发呆的时候，忽然一阵小风吹过，周小韶眯了眯眼，手里的盒子腾空而起，飘飘忽忽离开了周小韶的手心。周小韶下意识伸手一抓，那小盒子就跟长了眼睛一样，往旁边一拐就让她捞了个空。
　　“啧啧啧，大钻戒呀。”林妙柔的声音响起，随即，她的身影渐渐从面前的空气中显现，而那个戒指盒子，正被她拿在手里，一边吧唧着嘴，一边瞧着。
　　“怎么一点声音都不出的！”周小韶松了口气，坐在了小院子里：“来得这么快啊？”
　　林妙柔摇头晃脑：“干嘛，你还指望我干私事的时候也做飞机？”她说完，扭头看了眼周围：“你身边那只肥猫呢？”
　　周小韶指了指隔壁五道将军家的院子：“估计在睡觉吧。”
　　林妙柔吧唧着嘴，往周小韶身边一蹲：“你都被一只小鬼盯了半天梢了，怎么它也不出来管管？这种猫妖要在我手下，是要不给饭吃的知道吧。”
　　周小韶头皮有点发麻，她下意识往周围看了一圈：“你……你说有只小鬼盯着我？”
　　林妙柔点点头：“嗯呐，不过见我过来，就跑了。”
　　周小韶皱了皱眉：“是什么样的小鬼？”
　　林妙柔一边看着周小韶的戒指，一边随口说道：“二十郎当岁吧，一头黄毛，看起来长得还挺秀气。个子一般，不过估摸着也超过一米七五了。”
　　周小韶张了张嘴：“……这叫小鬼？”
　　林妙柔奇怪地看了周小韶一眼：“刚死不到半个月，阴魂里还带着新鲜的尸臭呢，怎么不叫小鬼？”
　　周小韶鸡皮疙瘩炸了起来，她摸了摸胳膊，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我去把小咪抱过来……”
　　五道将军家门锁着，不过放了把备用钥匙在周小韶这里。她开了门，一抬眼就看见睡在院子里躺椅上，正团成一团的肥猫。她两步并三步走了过去，伸手将小咪抱了起来。
　　“喂喂喂，附近是不是有什么新死的鬼？”
　　小咪睡得正香被打扰，它喵喵咕咕醒了过来，看见周小韶，脑袋往她怀里钻了钻：“……喵？”
　　“别睡了！妙柔姐说，刚才有个新死了半个月左右的小鬼盯着我看了半天，你知道最近有什么新死的人吗？还得是认识我的那种！”
　　小咪的美梦彻底被打碎，它骂骂咧咧地看向周小韶：“是有个新死的鬼，你也认识……应该说是见过。不过跟咱们没关系，他盯着你看你就让他盯着好了，左右他也不敢害你。”
　　周小韶眉头皱起：“我见过？”
　　小咪：“就是老范买的那个院子，原本老两口大儿子的小儿子，那个一头黄毛的小子。”
　　周小韶吃了一惊：“他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小咪砸吧了一下嘴，似乎是觉着有点饿，他舔了舔爪子：“就上个月，他跟他爸妈吵架，说是自己回国，然后就不见了。也就是那个时候，他爸妈着急要把院子卖出去。”
　　周小韶皱了皱眉：“那怎么就死了？”
　　“啧，我咋知道。”小咪看了周小韶一眼：“你又要多管闲事？”
　　周小韶无奈：“怎么叫多管闲事啊，毕竟有一面之缘，人都死了，来找我而不是去投胎，肯定是有求于我啊。”
　　小咪不赞同地抖着胡子：“这世上孤魂野鬼多了去了，哪个都可怜，哪个都冤，那你能管得了多少？”
　　周小韶抱着小咪，一只手揉着它的肚子，眼神在周围四下打量：“能管一个是一个呗，不然嘞？”
　　林妙柔从正门走了进来：“喂，你戒指不要了啊？”
　　小咪看见林妙柔，脑袋往周小韶怀里一缩，只露出一个屁股对着林妙柔，眼看又要睡过去的模样。
　　“我想见见你说的那个小鬼，”周小韶说着，然后耸了耸肩：“不过好像他躲起来了。算了，他下回来时候再说吧。”
　　林妙柔将戒指盒子丢给周小韶：“行啦，姐姐好容易有时间，走，咱挑婚纱去！”
　　周小韶一听这话，忽然有一丝恐慌。她伸手制止住林妙柔，却被对方一把拉住手腕。一个要走，一个不走，两人在院子里拉扯起来。
　　“等会！”周小韶嗷嗷叫出了声：“我我我……我有件事得先做完才能去挑婚纱！”
　　林妙柔正在兴头上，之前的电影剧组在深山老林里，她被憋了俩月，实在是购物欲快要把她憋炸了。她拽着周小韶不放手：“什么事？”
　　周小韶一脸委屈：“我要减肥。”
　　林妙柔动作一顿，上上下下打量了周小韶一圈，然后忽然伸手捏了捏她腰间的肉：“哟，小肉养得不错嘛。”
　　周小韶委委屈屈捂住自己的小肚子：“求你别说了……都怪老范，他没事这么会做饭干嘛，做啥吃的都好吃，真的气！”
　　“再好吃也没卸了你下巴往你肚子里灌，明明是你管不住嘴。”林妙柔摇摇头，抬眼看了看周小韶：“你山海外卖后台还有功德点嘛？”
　　周小韶眨巴眨巴眼：“还剩两三千点了，怎么了？”
　　林妙柔一扬下巴：“兑换个焕颜丸啊。”
　　周小韶傻不愣登地没反应过来：“焕颜丸？那不是整容用的吗？”
　　林妙柔一翻白眼：“谁跟你说是整容用的了，那是精细雕琢你自己用的。”她说着，指了指自己：“你姐要是没那个东西，早不乐意当什么明星了。还得节食，还得运动，最恐怖的是还得天天化妆不毁皮肤……这是非人要求。”
　　周小韶疑惑地上下打量林妙柔：“你……不是因为是猫妖才这么好看的？”
　　林妙柔无语，伸手戳了戳周小韶怀里小咪的屁股：“喂，是什么让你以为妖精都好看的？猫还有萌的不萌的呢！你家这坨，肥成这德行，我跟你说它要是修成了人形，还不一样是个大胖子！”
　　小咪不为所动，依旧脑袋埋在周小韶怀里，唯独屁股扭了扭，尾巴藏了起来，装作没有听见林妙柔对他身材的不满。
　　它有什么好气的，它本来就不是猫嘛！
　　周小韶一只手撸着猫，一只手掂量了一下小咪的体重——估计起码得有十二三斤了。
　　这死胖子！明明之前还小小一只萌到要死的模样！
　　“……我妈惯的，小咪现在在家地位比我都高。”周小韶摇摇头，将小咪往躺椅上一放，然后摸出手机，翻出山海外卖的后台看了眼。
　　“焕颜丸……焕颜丸……找到了！”周小韶看着那个亮晶晶的小丸子图标，念着物品说明：“本品乃九天仙泉为主料，辅以多种名贵仙草，经临床验证，本品拥有精炼五官体态之功效。一次一丸，一日三次。十二日为一疗程。三疗程便能将您的五官身材精炼得极为精致，犹如嫦娥在世西施重生”
　　周小韶念到这里，啧啧两声：“不便宜啊这个……‘一盒三十六丸，仅需199功德点便可兑换一盒’。要两百功德点呢，两百功德点一个疗程，也就是说，我想要变瘦变漂亮，得花六百功德点。”
　　林妙柔点点头：“不算贵吧，换啊。”
　　周小韶还是有点犹豫，她不想再乱花钱了：“呃……还是有点贵。”
　　林妙柔一边掏手机一边说：“哎呀，不行我转点功德点给你，咋这么抠呢！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让自己美，知道不！”
　　周小韶连连摆手：“别别别，不用你转功德点，我自己有。”


第86章 
　　林妙柔不由分说，一边点着自己的手机，一边抽空抬头瞪了周小韶一眼。
　　“别跟姐争啊，上回因为你通知我汶川的事儿，我可是多了不少功德点，这点算什么。再说了，姐们儿结婚，我怎么也得意思意思，你要是不接受可就没意思了啊。”
　　林妙柔能当影后，美貌那绝对是没得说的。她猫儿一样的杏眼一瞪，眼位微微上挑，只这么一眼，就让周小韶差点儿晃了神。
　　“妙柔姐，你真是太好看了啊……”周小韶摸摸差点被掰弯的小心脏，不由自主说了一句。
　　只这么一个晃神的功夫，林妙柔从山海外卖指定给周小韶的三个疗程焕颜丸已经发到了周小韶的后台。周小韶有点不好意思，但又觉着如果自己当她的面把这些东西还给她，她说不定真的会生气。
　　“呃……那我就收下了？”周小韶老脸一红。
　　林妙柔：“小玩意儿而已，又不值钱。”她说着，将手机往口袋里一放，又掏出另一个手机来：“既然今天不买婚纱，那咱们做身体护理去。北京我认识不错的护理师，不知道人今天有没有档期……”
　　说着，她拨通了一个电话：“……小狐狸，你今儿有空没？……不是逛街，是找你做护理。对，我在北京，我要带个小姐妹一块来，你给安排个最好的护理师昂，她可是马上要当新娘子了……”
　　周小韶从山海外卖后台，将那三盒子焕颜丸给兑换了出来，白光闪烁之后，三个小盒子出现在了她的手里。周小韶迫不及待打开了一盒，只见里面红色绒布上，整整齐齐摆着六粒白色的蜡丸。蜡丸分两层，一层六粒，被白色的蜡包裹着，有点像妈妈吃过的那种，白色的乌鸡白凤丸。周小韶捏着一粒小丸子正看得带劲，林妙柔却被她这没见识的模样逗乐了。
　　“赶紧吃一粒啊，看能看进肚子里啊。”
　　周小韶点点头，捏开蜡丸，里面掉出来一粒深红色的小丸子。
　　“是喝水吞的，还是直接嚼的啊？”
　　“直接放嘴里，一会就划开了。”
　　土老帽周小韶将小丸子放进嘴里，随着一阵微微的花香，小丸子果然瞬间变消失在了口舌之间。她摸了摸嗓子，正觉着好玩，那边林妙柔已经挂了电话。
　　“行了，人今儿有空，咱们现在就去吧。”
　　“现在就去？不行啊，我要等设计师过来量院子。”周小韶说道。
　　林妙柔啧了一声，扭头看向窝在躺椅上的小咪：“这不是还有一个在嘛，让它等着那个设计师。”
　　周小韶迟疑地看向睡得毫无知觉的小咪：“它……”
　　“哎呀，量个院子，就是来考察一下实地，之后有得是沟通的机会，也不会现在就让你定下方案的，你怕啥。”林妙柔说着，伸手捏着小咪的后脖子，将它提溜了起来。美梦被打断的小咪四肢乱蹬了两下，猫眼睛眨巴眨巴与林妙柔对视。
　　林妙柔：“小崽子，虽然我看不透你的修为，不过大概你也应该可以幻化做人形的吧？”她说着，拨弄了一下小咪脖子上谢必安送的那个小铃铛：“否则范大人也不至于用个小东西封住你的妖力，应该是怕你妖性不改，平时伤到小勺子。”
　　小咪听着听着，哼哧了一声，鼻子里冒了个泡，以示对林妙柔说的话的不屑。
　　林妙柔：“啧，这是什么态度。我跟你说，现在我把铃铛给你卸下来，你看着院子，等着那个设计师知道吗？”
　　小咪一听要卸了它的铃铛，两个眼睛顿时瞪圆了。
　　林妙柔：“不过你可不能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否则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老范说不定要把你活炸了卖给什么人吃。”
　　小咪舔了舔爪子，忽然乖巧地喵了一声。
　　林妙柔伸手要把小咪的铃铛给卸了，周小韶赶紧上前把小咪抢了过来：“我我我单独跟它说两句。”
　　林妙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一边看着自己的指甲一边挥了挥手，意思是让周小韶快点儿。
　　周小韶抱着小咪背过身去：“喂，年兽大大，帮个忙呗。”
　　小咪：“帮忙是可以的，不过你得给点好处。”
　　周小韶：“喂，你这样就不厚道了哦，是你输给我，要当我一年的保镖的。”
　　小咪：“给你当保镖，又不是给你当杂役，看院子是狗的事，我堂堂年兽能干嘛？！”
　　周小韶眯了眯眼：“哎呀，咱们都关系这么好了，什么保镖不保镖的……咱还是不是朋友！”
　　小咪：“我只是一只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喵。”
　　周小韶想了一下，忽然想了起来：“那……只要你好好的在家等着人设计师来量过院子，我就给你带好吃的怎么样？”
　　小咪：“喵？”
　　周小韶：“给你带酒！”
　　小咪：“喵！”
　　周小韶：“我去问老范要，特贵特好喝的那种！”
　　小咪胡子抖了抖：“……行吧，你解开铃铛，我变个人在院子里待着。”
　　终于把年兽大大给哄好了，周小韶将小咪脖子上的铃铛给卸了下来，然后将它放在了地上。
　　小咪抖了抖身子，渐渐幻化成一个中年人的模样。个子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皮肤略略显白，双眼不大，但要不戴着那副无框眼镜的话，眼里的精光便几乎遮掩不住要从眼角的笑纹里蹦出来一样。它穿着一身棉麻质地的衬衫，手里还撸着个核桃串儿，一只手背在了身后，悠哉哉往躺椅上一坐：“怎么样，像不像不好对付的有钱人？”
　　周小韶和林妙柔都是一愣，然后都是笑得不行。
　　“行吧，你们去吧，我去隔壁等着。”小咪抖了抖肩膀，似乎还没改掉猫咪的习惯一样，踱着步子往隔壁去了。周小韶掏出手机，将自己跟林妙柔出门，小咪化作人形留下来等设计师的事情告诉了范无救。
　　不过一小会，范无救的阴信回了过来。
　　天下太平：知道了，晚上我接你。
　　周小韶抿着嘴一笑，肩膀被林妙柔抽了一下：“喂喂喂，注意点，我这孤寡老猫已经没对象十多年了，别在我眼前刺激我行不行！”
　　两人说说笑笑，打了个车往林妙柔所说的那个身体护理馆去了。
　　那个护理馆，名字很简单，就叫护理店。因为是会员制的，所以藏在了某个小巷子里，几乎不算是对外开放的。
　　“这个护理店，圈儿里的不少人知道，不过能来做护理的不多。”林妙柔领着周小韶往院子里去了：“因为这里的工作人员都是狐狸精，接待的凡人很少。”
　　周小韶一惊：“护理店……狐狸店？”
　　林妙柔咯咯笑着，将自己的包包递给了走过来的两个腰细腿长的大美女：“是啊，就是狐狸店。当时小狐狸要开个身体护理馆的时候，我都想劝她起名叫狐狸洞。”
　　“两位请随我来。”两个笑眯眯的工作人员说道：“林小姐，您的房间从这里走。”
　　周小韶决定闭嘴，她乖乖地跟着林妙柔往单独的包间里走，一进门，一个日式的小空间便出现了。
　　“先洗澡，”林妙柔二话不说开始脱衣服：“你去那个池子，我去开了隔壁房间，去隔壁池子。”
　　周小韶眨巴眨巴眼：“你跟我一个包间就可以了啊？”
　　林妙柔似笑非笑：“我才不愿意呢。”她顿了顿，指了指推门外半露天的小温泉池说道：“你刚吃了第一粒焕颜丸，一会儿一定能洗出起码五斤泥。我干嘛要跟你一个池子洗澡。”
　　周小韶听得一脸黑线，目送林妙柔离开之后，赶紧脱衣服准备洗澡。
　　原来吃了焕颜丸，一开始都要从毛孔里往外滋泥啊？怪不得从刚才开始，她就觉着身上痒痒的呢。
　　钻进池子里，温水浇在身上，片刻之后，水面上居然浮起了片片油花……
　　“我曹，要不要这么夸张。”周小韶哭笑不得，她也是每天洗澡的人啊，自己原来有这么脏的嘛？
　　工作人员果然不愧为狐狸精，一个个见怪不怪地过来帮周小韶洗澡。那些看起来恶心巴拉的、从自己皮肤上撸下来的分泌物，被刮了下来，一遍一遍用清洁的温水洗过，周小韶果然觉着自己好像是轻了一点。
　　难不成真洗下五斤来？
　　一个多小时之后，周小韶焕然一新地穿着簇新的浴袍，走进了护理室。护理师里四面都是玻璃，玻璃外种着翠绿的芭蕉，芭蕉叶隐隐绰绰挡住了护理室内的春光，但却挡不住室外的风景。
　　护理室内一共两张护理床，林妙柔已经脸朝下趴在其中一张床上，一边被护理师往身上涂抹奇奇怪怪的泥巴，一边从护理床上的小洞洞里往下看着一个小屏幕，笑得浑身颤抖。
　　“你来啦？”林妙柔说着抹了把泪：“哎哟你快来看，这个综艺节目简直快笑死我了。”
　　周小韶在另一张床上躺了下来：“什么综艺节目？”
　　林妙柔：“我参加的综艺节目，哎哟妈呀我快摔了……快了……哈哈哈哈哈你看我摔了个大马趴！”
　　周小韶抽了抽嘴角，决定无视这个神经病影后。


第87章 
　　周小韶两辈子加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做身体护理。为了能美美的当她的新娘子，她也算是豁出去了。
　　护理完，不仅全身的皮肤超级光华细嫩，因为附带按摩，浑身从内而外地轻松了不少。这样舒服的事情，周小韶怎么也得让自己老妈也享受享受。
　　到了傍晚，两人浑身轻松离开了这个护理馆，周小韶还在这里办了张会员卡，她坚持自己付钱，不仅替自己，还替自己老妈也办了一张。
　　范无救在门口，倚着自己的机车正低头看手机，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林妙柔一见范无救，不用问就知道他是来接周小韶的。碍着范无救身份，老猫妖倒是不敢直接靠口调侃范无救，只嘴里一直啧啧啧个不停。
　　周小韶脸皮也是厚，随便林妙柔怎么看，她也乐呵呵地装作没看见。真正幸福的两个人，不畏惧FFF团愤怒的火焰，敢于直面单身狗犬吠的攻击！
　　林妙柔提议找个火锅店搓顿火锅，连地方都想好了，周小韶却又不太想去。她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肉，决定还是在这两个月内管住自己的嘴最好。林妙柔耸了耸肩，倒是对此表示理解。别说周小韶这个凡人了，她一个千年猫妖，进组拍戏要控制体重的时候，照样得管住嘴不是。
　　两人约好了下回再来一起做护理，林妙柔便与周小韶道别。周小韶跨上了范无救的机车，两人回了家。
　　这天晚上，周小韶只吃了一个苹果，睡觉的时候肚子饿得不行，委屈得想要挠墙。好不容易入睡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肚子空空的原因，她梦里也不得安生。
　　梦里的自己，好像是回到了古代，她成了个街头卖艺的小伙子，朝着围观的群众直抱拳。绕着空地走了一圈，她又往地上一趟，一个笑眯眯的中年人抱着一个巨大的石头向她走了过来，周小韶仔细一看，这中年人竟是小咪白天幻化成的那个男人的模样。
　　不等她开口说些什么，男人走到了周小韶身边，朝着躺在地上的周小韶冷不丁一松手，他怀里抱着的那块大石头立刻砸在了周小韶的肚子上。
　　周小韶猛地一呕，被重物砸地差点没吐出来，耳边是小咪粘叽叽的猫腔：“傻帽，醒醒嘿。”
　　一睁眼，周小韶对上了一双猫眼。原来是小咪跳上了她的肚子，正举着猫爪子要往她脸上抽。
　　“醒了啊。”
　　周小韶不知道为毛，她似乎是从这张猫脸上瞧出了一丝遗憾，只见小咪将尴尬举着的小爪子收了回来，伸舌头舔了舔肉垫，然后胡子抖了抖，开口说道：“喏，那个你让我注意着的小鬼又来找你了喵。”
　　周小韶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啊？”
　　那张肥硕的猫脸居然翻起了白眼：“上回你让我留意的那个，你忘了？就是老范买下的那个院子家的黄毛孙子。”
　　周小韶这才反应过来，她坐起身来，先是看了眼旁边，确定妈妈没被吵醒，才把小咪从肚子上挪开，小声抱怨：“……求您了猫爷，跟我一块减肥吧。”
　　小咪：“……”
　　周小韶：“还好我现在结实，要我再减减肥，瘦一点，你往我肚子上跳，说不定能直接把我小魂儿给踩出来。”她摸了摸肚子，往周围左右看了眼：“那个小鬼呢？”
　　小咪指了指门外：“我在这儿，他不敢进来。不过又好像是真找你有什么事，所以就蹲外头等着，不想离开。”
　　周小韶掀开被子，穿着睡衣抱着猫，扭头看了眼大床另一边睡得正香的妈妈，轻手轻脚下了床。
　　她刚穿好拖鞋，屁股还没离开床垫呢，旁边忽然传来妈妈的声音：“嗯？小韶你干嘛去？”
　　周小韶扭头看了眼妈妈，见她迷迷糊糊地正翻身。
　　“上厕所，你睡你睡。”周小韶赶紧说道。
　　妈妈闭上眼，声音含含糊糊的：“快点回来，不许……半夜爬墙去找……小范……”
　　周小韶一脸黑线：“……妈，您心里我就这形象？”
　　妈妈声音越发不清晰了，似乎眼看又要睡过去：“……都……快结婚了……别闹……”
　　周小韶盯着妈妈，直至确定她又睡了过去，才起床抱着猫走出了房间。
　　门外院子里，月亮犹如反光的银器，反射出浅浅银光，将院子里的小荷花池上撒上一层浅浅银霜。周小韶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半透明的小鬼，他也立刻就看见了周小韶。
　　似乎是害怕小咪，那阴魂往墙角阴影处又缩了缩。
　　周小韶：“别躲了，我看见你了。”她朝墙角招了招手：“你不是找我吗？”
　　阴魂似乎是在那片黑暗中犹豫了片刻，终于走了出来。
　　他似乎还是周小韶之前见过的那副模样，只是眼角眉梢中的那股傲气已经消失不见。他沉默地走到了周小韶面前，开口时声音有些阴森沙哑：“我奶奶投胎之前跟我说，咱家隔壁院子里住的都不是正常人。特别是你，说你心软的要死，叮嘱我一定要找你帮忙，说你一定会帮我。”
　　周小韶抽了抽嘴角，心想这人还是那么不讨喜，普普通通一句话，被他说出来怎么就感觉着那么欠揍呢？
　　“不是……你先告诉我你咋就死了。”周小韶摆摆手：“上回见你不还好好的吗？这才一个多月，怎么你就死了。”
　　阴魂皱了皱眉：“我被抢劫了。”
　　周小韶：“抢劫也不至于会死啊？你把钱给他们不就完了，为什么还要把你杀了？”
　　阴魂阴着脸不耐烦地用他那不存在的脚踹了踹地。
　　周小韶恍然，伸手指了指这个阴魂：“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嘴欠，惹人家烦了对吧？”
　　阴魂骂了两句脏话，半晌又叹了口气：“我哥总说我这性子，早晚载自己这破嘴上。没想到真叫他说着了，小命直接给嘴贱贱没了。”他似乎是有点伤感，蹲下身去，看上去有点可怜：“我哥说我这是让我爸妈给惯的，我还老不觉着怎么样。老幺的存在不就是给爸妈哥姐找点麻烦的么。唉……”
　　周小韶并不知道这黄毛的小子究竟是说了些什么，让那些原本只求财的抢劫犯血冲大脑，直接犯了人命，但现在并不是纠结这倒霉小子如何嘴贱的时候，再怎么嘴贱，最应该受到惩罚的也应该是那些杀人犯。
　　“别郁闷了，既然已经如此，就该朝前看。你好好投胎，你爸妈谁的也能安慰点吧。”
　　黄毛小子一听这话，抬头看了周小韶一眼：“我爸妈还不知道我死了呢。”他顿了顿，继续开口：“我想求你的，就是这个。”
　　周小韶一愣：“嗯？”
　　黄毛小子继续说道：“我之前是离家出走……我爸当初带我回来，明面上说是来参加爷爷的葬礼，但其实是想让我回国，上国内的大学。我是被骗回国的，后来跟我爸吵了一架。那阵子我爸忙卖房子的事情，我就留了个纸条说回去了，就收拾好东西直接去了机场。结果……上了黑车。”
　　周小韶张了张嘴：“黑车……你是被黑车司机抢劫的？”
　　黄毛小子点了点头：“那其实连黑车都算不上，就是一伙抢劫犯。大概看我拿着行李好骗吧，就骗我说是黑车。”他抬头看了周小韶一眼：“所以……我爸大概不知道我已经死了。”
　　周小韶还是觉着难以置信：“怎么会啊，自己儿子这么长时间没有联系，不会着急吗？”
　　黄毛小子低着头，声音有些闷：“我在加拿大也离家出走过几回，两三个月钱花光了，基本上就回家了。”
　　周小韶一翻白眼，心想这人还真是个熊孩子。
　　“我说，你也成年了吧？”
　　黄毛小子点了点头：“还差半年二十。”
　　周小韶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一些：“二十？我还以为你两岁呢！你这反叛期也过长了点吧？还是说你青春期跟更年期是挨着的，总归是荷尔蒙不可能正常了？”她忍不住捏了捏自己耳朵：“天啊，我要是你爸妈，真得气死了。”
　　黄毛小子轻笑了一声：“我姥姥说，我是我爸的报应。”
　　周小韶无奈看着他：“你当这是好话呢？还有脸笑。”
　　黄毛小子倒也不生气了，耸了耸肩：“总归这辈子Game over了，下辈子删档重来，好话坏话的我也无所谓了。”
　　周小韶叹了口气：“所以，你想让我帮你告诉你爸妈，你已经死在国内了，而不是回到加拿大继续跟他们玩离家出走那套？”
　　黄毛小子点点头：“嗯，我奶奶说，我尸体要是爸妈不认领，我就要当孤魂野鬼。到时候不能正常领号排队投胎，得等好久好久才行。”
　　周小韶想了想，点点头：“是啊，而且你还得攒功德点，攒够一定数量才能换个号牌。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说实话，我不觉着我说话你爸妈相信。”
　　黄毛小子抬头看了看周小韶。


第88章 
　　周小韶撸着猫，耸了耸肩：“不瞒你说，你爷爷奶奶闹你家院子，搞得你爸卖不出好价钱，最后还是卖给我家老范了。估计你爸还一肚子火呢，要是我真联系上你爸妈，告诉他们‘你儿子死了’，你觉着他们会怎么想？”
　　黄毛小子没说话。
　　这个时候，房间里妈妈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韶！”
　　周小韶猛地挺直了腰：“啊在呢在呢。”
　　“你掉马桶里了啊？”
　　“……没，我遇见鬼了，正聊天呢。”
　　“哦……”妈妈声音里没有任何异样，就是不知道她是觉着小韶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你手机震了两回了，回来看看是不是有谁找你！这个时间点儿，说不定是你单位的人呢？”
　　周小韶一脸黑线，朝黄毛小子说了句：“稍等一下哈，我去接个电话。”然后回身进了屋。
　　妈妈在床上翻了个身，嘀嘀咕咕说道：“还好快嫁出去了，跟你一屋睡觉真不踏实。”
　　周小韶摸过床头柜上震动着的手机，将已经又睡得呼哧呼哧的小咪放在了妈妈身边，然后拿着手机出了门。
　　手机是装有山海外卖的那个手机，来电显示上显示的是未知来电。
　　半夜鬼来电，周小韶接得相当理所当然：“喂，哪位？”
　　“您好，请问是周女士吗？”电话那头，一个甜腻得有点过分的女声道：“这里是贼清晰托梦公司。”
　　哦，是托梦公司打来的。
　　“我是周小韶，请问什么事？”
　　“是这样的，您在我们公司办理的托梦业务，里面有一个被托梦者的反应与您设置的模板不符，需要您亲自过来再次入梦。您看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呢？”
　　周小韶刚想开口，忽然抬头看了一眼黄毛小子。
　　“……就今晚上吧，我一会就过去。”
　　约好时间，电话挂断，周小韶上下看了看黄毛小子，觉着有点亏。
　　“我正好在一家托梦公司有业务，你要不要一会儿跟我一块过去，你亲自给你爸妈拖个梦？”
　　黄毛一愣：“啊？”
　　周小韶：“托梦，知道不？就是你进入你爸妈的梦里，让你自己告诉你爸妈你已经遇害的事情，还能顺便把害你的人啥样告诉你爸妈。”她说着，又搓了搓手指：“不过，一个梦得花一千功德点，我可没义务给你花这个钱哦。”
　　黄毛一脸呆样：“功德？是什么？”
　　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半天，周小韶半天才明白过来，感情这黄毛一个国外长大的香蕉人，完全不能理解所谓的“功德”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也能理解，周小韶他们很快能接受这套设定，不过是因为他们在中国长大，从小耳濡目染，听到的都是积德行善这套理论，可这个小黄毛却是在国外长大的，嘴里喊得都是“上帝”。
　　只不过，上帝他老人家大概不像咱中国各路神仙公务员这样有容乃大，不受洗信教的一概不归他管吧。
　　时间不多，周小韶回屋跟妈妈说了这回事，换好了衣服拿着包包出了房门，带着小黄毛去找范无救。
　　隔壁院子门锁着，周小韶很干脆一点儿不带犹豫害臊地翻了墙。
　　“大宝贝儿，我来夜袭啦。”跳下枪头，周小韶拍了拍手，臭不要脸地推开唯一一间暂时能睡人的房间的门，范无救没睡觉，好像正在处理公务。他一抬头看见周小韶，皱了眉开口：“怎么没睡觉？”
　　周小韶嘿嘿笑了两声，将晚上的事情告诉了范无救，然后指了指门外：“那小洋鬼子在外面等着呢，我一会儿要去托梦公司，想顺便带着他一起。”
　　范无救出了门，眼睛往黄毛鬼身上一扫。原本嚣张又嘴贱的小洋鬼子，居然在范无救的目光下紧紧缩成一团，仿佛十分惊恐。
　　“行吧，我送你们过去。”范无救说着，回身去拿外套：“他那份功德点我来出。”
　　周小韶抬头看着范无救：“嗯？为啥？难道在国外在长大的就没功德点嘛？”
　　范无救摇摇头：“他爷爷奶奶都把孙子托付给你了，人为了我们能买上这个房子，也出了不少力气。”
　　周小韶点了点头，心想那老两口恐怕临到快投胎的时候，才惊恐发现自己一个孙子忽然也成了鬼，恐怕积极促成他们买下这院子，也有想求他们照顾孙子的意思在里面？
　　“你别送了，我带他过去就行。”周小韶目光越过范无救，看见他桌上全是文件：“快鬼月了，你工作也忙。你直接告诉我在哪就行，我把他塞伞里，然后搓符过去就行。”
　　范无救也看了眼自己桌上的文件，揉了揉眉头：“……那好吧，你们结束了我去接你们回来。我这里确实有些忙。”他看了周小韶一眼，眼里浅浅地有着一层光：“不过不仅仅是因为鬼月快到了，主要还是为了给咱凑婚假。”
　　周小韶忍不住伸手抱住范无救，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
　　“哦对了，下午都没来及问你。”她仰起头：“你觉着我有啥变化没？”
　　范无救伸手戳了戳周小韶的鼻子：“你有啥变化？”
　　周小韶佯装发怒：“妙柔姐送了我一个疗程的焕颜丸，我吃了焕颜丸！”
　　范无救：“……那也没啥变化啊？”
　　周小韶伸手拧范无救腰上的肉：“我变白了！你怎么能看不出来！”
　　范无救轻笑，揽住周小韶放在怀里揉：“我又看的不是你的皮囊，你长啥样都是我的小姑娘。”
　　两人起腻，小洋鬼子站在屋外头晒月光吹凉风没人理，简直没有鬼权。
　　委屈的小黄毛鬼蹲在门口，有心想要出声提醒，却碍于范无救威压实在是有点恐怖，在他面前黄毛连抬头都不敢，于是被迫塞狗粮的某只英年早逝的小鬼，只能忍气吞声在门口等着。
　　周小韶的良心还是有的，她很快就从范无救的怀里钻了出来，问清楚了酆都城入口地址，然后找了把伞骨折了大半的破伞，简单将小黄毛鬼往里头一塞，搓了张缩地成寸符，很快就来到了酆都城。
　　一进酆都城，周小韶便将小鬼给放了出来。黄毛连阳间的中国首都大北京都没见过几回，更何况是阴间的首都酆都城呢。小黄毛一出来，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周围的景色发愣，周小韶很是鄙夷地哼哧了两声，伸手就招了个的士。
　　一回生二回熟，周小韶上了车就跟开车的那个鬼说道：“贼清晰托梦公司，剔骨大街208号，就对面是画皮保养店的那家。”
　　“……”这回遇到的司机，是个沉默又阴森的鬼。他看也不看周小韶，伸手按下计价器，默默掉了个头将车开了出去。
　　小黄毛鬼全程伸长了脖子往窗外瞧，看见这个“哇”一声，看见那个“咦”一句，全然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出租车一个急转弯，小黄毛鬼差点从车窗里甩出去。周小韶赶紧伸手拽住他，开口说道：“你要不能控制你自己探头出去看，起码也系上安全带好不好？”
　　小黄毛鬼哈哈一乐：“这里也要系安全带？都是死人，就算是出车祸了还能再死一次？”
　　沉默许久的出租车司机忽然开了口：“倒是不能再死一次，不过脑袋胳膊的可能会被撞掉下来。今儿这个路口还出了场车祸呢，我亲眼瞧见的，两辆车一撞，两个司机都被撞出了车，身上零件儿撒出去半条街，整条路都封了，那俩司机一边道歉一边从街头捡到街尾，浪费了时间不说，还被鬼差每人罚了两百功德点。”他指了指窗外：“喏，你们看那边，每个路口都有夜游神之眼，鬼差过来天天换。”
　　小黄毛鬼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哦，规矩还挺大的。”
　　仿佛这个话题打开了话匣子，出租车司机终于开始滔滔不绝。他不停地抱怨自己当了鬼还不安生，不如活着的时候潇洒。要不是醉驾撞死了人，他八成已经投胎回阳间了，还是阳间活着自在巴拉巴拉的。
　　到了地方，周小韶和小黄毛鬼赶紧打开车门，屁滚尿流地下了车。
　　那个酒驾死了的出租车司机，周小韶还真不太敢坐他的车。要知道他们这些鬼在酆都城出了车祸，顶多就是撞掉胳膊腿的，捡起来吹吹灰，撞瘪了就掰鼓起来，总归还能再按上接着用，问题不大……她一个活人，小命金贵，一撞可就安不上啦。
　　“‘贼清晰托梦公司’，什么鬼名字。”小黄毛鬼自言自语，跟着周小韶进了公司。
　　前台里，那个小女鬼依旧勤奋地仔细描她的画皮，小黄毛鬼猛一看见，吓得一串儿英文脏话飚了出来。周小韶拎着他往回一拽：“长点脸行么，你可是鬼。”
　　说着，她带着小黄毛鬼，来到了前台：“你好，我是刚才你们公司打过电话的周小韶。”
　　前台小女鬼赶紧把画皮戴上：“您好。”
　　“我有业务需要亲自来托梦，麻烦查一下好吗。”周小韶说着，朝那个小女鬼笑了笑。


第89章 
　　“哦还有，这还有个业务想拜托你们一下，不过受托梦的人在国外。”周小韶有对女鬼说。
　　女鬼点点头：“在国外是吗？请问是外国人还是中国人呢？”
　　“中国人。”周小韶说道，旁边黄毛鬼似乎是有点犹豫，开口补充了句：“入了加拿大籍贯了，这个可以吗？”
　　女鬼笑得甜腻：“这个没问题的，我们按血统区分的。不过要托梦到国外，需要附加10%的国际托梦费，所以一共是收费1100功德点，您看可以吗？”
　　黄毛鬼眼巴巴看着周小韶，周小韶点了点头：“可以，这个我先给垫上。”她说完，又看了眼黄毛鬼：“看在你爷爷奶奶的面子上，给我家老范省了这么多钱买了他们的院子，我也得尽心尽力啊。”
　　前台女鬼拿出一份合同来，要让黄毛鬼签字。周小韶先进了托梦室，棺材旁边，上回接待她的那个女鬼正等着她。
　　“您好周小姐。”这个女鬼的笑容更自然一些，或许是见了两面，两人稍微熟悉了一点的原因吧：“是这样的，您名单上的这个名字，所有血亲中只有一人还在世，不过这个人好像很排斥您所设定的梦境，所以需要您亲自入梦一次。”
　　周小韶点了点头，看了眼名单上的那个名字。
　　那是个烈士，不过不是战争年代的一个烈士，而是一个警察。周小韶记得这个人，当时她和程阳查这个人资料的时候，还曾感叹过，这人有点惨。
　　周小韶麻利地钻进了棺材里，闭上眼，顺利进入了那个人的梦境。
　　烈士名叫方宏伟，而他唯一在世的血亲，是他的儿子，叫做方乐。
　　周小韶很艰难才进入了这个梦境，而进入了之后，她却又觉着不可思议。
　　看着周围长宽不到五步的小小空间，墙，天花板，地面都是水泥色的……这也算梦？有谁的梦是把自己装在一个大盒子里的？
　　周小韶看见了蹲在角落里不吭声的方乐，她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既然是梦境，那么做梦的主人肯定会与梦境中的人物交流的。就算没有梦到什么人，那也肯定会梦见一些场景。
　　她这么想着，便靠在墙上等着，周围空气越来越冷，周小韶忍不住摸了摸胳膊。
　　空气寂静，她这么小小的动作，竟然被放大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蹲在角落里的方乐终于睁开了眼睛，他一眼看见了周小韶，却没等周小韶开口说些什么，又立刻紧紧闭上了眼睛，什么话都不说。
　　被无视的周小韶；“……”
　　她还没到这么令人厌恶的地步吧？周小韶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应该是方乐记忆中父亲的模样。
　　周围再次陷入诡异的寂静，周小韶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她决定实话实说，干脆地打破了这个奇怪梦境的平静：“喂喂，抬头看看我。”
　　“……”方乐紧闭着的眼皮动了动，将身子又缩了缩。他伸手紧紧捂住耳朵，好像想要完全屏蔽周小韶所说的话。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周小韶被逗乐了：“喂小同志，你几岁了啊？如果我没查错，你应该三十好几了吧？”
　　无论方乐愿意不愿意，周小韶说话的声音依旧能隐约传进他的耳朵里。他背过身去，面朝着墙角继续蜷缩成一团，两只手紧紧捂住耳朵，依旧一副排斥的模样。
　　周小韶无奈，上前蹲在了方乐身边，伸手戳了戳他：“你先睁开眼，我不是你爸，有点事我得告诉你。”
　　方乐依旧不理不睬，周小韶没了法子，干脆地凑上去，在他那被手捂着的耳边放大了声音吼道：“喂喂喂，这里有人在家吗！”
　　冷不丁的，方乐伸手将周小韶推开，周小韶一屁股坐在地上，倒是反应得快，趁着方乐双手还没捂上耳朵，又语速飞快地说道：“我不是你爸，你仔细看看我是谁！我就打扰你两分钟，两分钟！”
　　这句话居然有了一点作用，方乐迟疑着睁开了眼睛，目光飞快地从周小韶身上扫了一眼。
　　在方乐的梦境里，周小韶是谁，其实都是由他自己决定的。
　　“……你是卖保险的？”方乐忽然冒出来一句。
　　周小韶抽了抽嘴角，看了眼自己双手，确认自己已经不是他爸爸的形象了，才松了口气：“啊，我是卖保险的，耽误你两分钟时间好吗……”
　　“不用了，我不买保险。”方乐松了口气，站起身来。
　　周围景色忽然变化，灰色的水泥墙壁逐渐拉远，天花板也渐渐拔高，环境逐渐变成了一个宽阔的小公园。
　　方乐一回身，一个小小的早餐摊子出现在他身前。
　　周小韶意识到，方乐的梦境好像趋于正常了。
　　他的本职，就是个卖早餐的小老板。
　　“来个煎饼，加蛋加里脊，”周小韶走到早餐摊前，低着头快速说道：“马上七月半了，你准备好纸钱了没啊？”
　　方乐开始沉默而又熟练地糊煎饼。
　　“要给亲人烧纸钱啊，爷爷奶奶，你爸你妈……”周小韶说着，见方乐手顿住，眼看周围光线又要开始变暗，她又赶紧补充了一句：“煎饼里不要撒葱不要撒香菜啊，谢谢。”
　　方乐点了点头，开始煎里脊肉。
　　周小韶飞快看了方乐一眼，见他神色再次恢复寻常，试探着又开了口：“……你爸死在边境，最好是找人喊喊魂，把你爸喊回来，就算不能落叶归根，也得魂归故里是吧。不然你爸一个人在外头没法投胎，当个孤魂野鬼的，多可怜啊。”
　　方乐手颤抖起来。
　　周小韶赶紧伸手指了指早餐摊子上的豆浆：“再来杯豆浆……”
　　“你知道什么！”方乐忽然爆喝一声，手里摊煎饼的尺子往锅上狠狠一砸：“我爸要是想死，就一个人死外头得了，谁也阻止不了他光荣伟大，可是我妈又得罪谁了，凭什么还要因为他死！”
　　周小韶一愣，看向方乐。
　　“你说他当孤魂野鬼的可怜，可有没有想过，是他先丢下了这个家？那时候我才几岁？我他妈才十二岁，就眼睁睁看着我妈被复仇的人强女干，就当着我的面！那时候我爸在哪？啊？那时候他还没死呢！他他妈的在哪？！”
　　方乐越说越激动，伸手直接把早餐摊子给掀了，煎饼油条洒了一地，吓得周小韶往后一让。
　　周小韶诧异地看着方乐，原来……她妈妈是因为这个死的？
　　资料里写明了，方乐的妈妈是在方乐爸爸去世半年后自杀的，而方乐的外公外婆，则一直抚养方乐到了十七岁，才先后去世。
　　“要不是他逞英雄，我妈就不会死。要不是我妈死了，我姥姥姥爷也不会那么恨我。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他还想回家？是他先不要这个家的……不，家早就没了，他回哪里？回来再害死我吗？”
　　方乐念念叨叨地蹲下身来，整个梦境再次变得灰暗，场景逐渐狭窄，周围再次变回一个小小的水泥房子。
　　周小韶皱了皱眉，这才意识到，这个方乐，可能心理确实有点问题。
　　想想吧，一个亲眼目睹母亲被人复仇，而后又目睹母亲绝望自杀，最后在姥姥姥爷的抚养下艰难长大的孩子，对那个总是缺席，更直接导致悲剧的“父亲”，该抱有怎样的感情？
　　周小韶甚至可以想象，在他妈妈死去之后，他的姥姥姥爷平时是如何在他耳边愤怒地指责他的父亲，如果不是嫁错了人，他的妈妈不会让两位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
　　周小韶这回明白，为什么托梦公司会告诉她，这个人无法托梦了。
　　因为他的梦境里，是完全拒绝“父亲”这个形象的出现的。他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听，自然托梦的信息，是无法传递的。
　　她一时没了主意，没办法劝说方乐原谅他的爸爸，因为站在方乐的角度来看，这个“英雄”爸爸，确实是不称职的，或者说，是亏钱了家庭的。
　　周小韶默默往后退了两步，决定不再逼迫这个人了。方乐也很可怜，她无权左右他的思想。
　　离开方乐的梦境，周小韶沉默了一会。等女鬼前来询问时，周小韶告诉她，暂时不要再往方乐的梦境里输入托梦内容了。
　　方乐不想看见他的父亲。
　　这件事，得从方乐的爸爸那边开始入手。周小韶决定，得先去找找方乐爸爸方宏伟的阴魂。
　　离开托梦室，小黄毛也已经托梦完毕了。他正坐在招待室的沙发上，沉默地低头看着地面。
　　周小韶走上去时，一瞬间几乎看见了小黄毛眼角的泪水。
　　“你好了？”小黄毛似乎是听见了脚步声，一抬头看见周小韶，顺手抹了把脸：“怎么这么久，女人就是爱唠叨。”
　　“……不会说话就憋着，没人把你当哑巴。”周小韶真是服了这个小黄毛：“走吧，先回去。不，等会……要不你先在酆都住下？还是先回你奶奶院子里待着？”
　　小黄毛犹豫了一会，开口说道：“我先待在酆都吧，明天晚上我还想托梦，见见我妈。”
　　周小韶点点头：“你是托梦给你妈妈的啊？你妈妈信了吗？”
　　小黄毛低着头抠着手：“估计没信，不过哭得挺惨的。”
　　周小韶听到这里，心一软，叹了口气：“……你不是还有哥哥吗？你应该托梦给你哥，毕竟大男人，应该稍微坚强点。你爸妈也不年轻了，少收点刺激的好。”
　　小黄毛依旧没抬头，可声音却暗淡下来：“我不是觉着，我哥可能不会信吗？我们家也就我妈还迷信点。”
　　……迷信。
　　小伙子，你这只鬼正正经经站在阴间首都酆都城里，还跟我说个什么迷信？


第90章 
　　一人一鬼离开托梦公司，周小韶刚想给范无救打电话，就看见他已经在街对面等着。她收起手机，脚步飞快往范无救那里去了。
　　范无救帮忙，在酆都城给小黄毛鬼暂时找了个地方住下，嘴贱的小伙子难得真心实意对他们俩说了感谢的话。已经快天亮了，为了避免老妈一睁眼看见女儿不在身边，周小韶扯着范无救赶紧离开了酆都城，回到了五道将军的小院子里。
　　从流协那里拿来的任务，已经就还剩方宏伟这么一个事儿绊着了。周小韶总想把事情办完，第二天就赶紧联系了丁老师。听了周小韶所说的情况之后，丁老师决定联系方宏伟的阴魂，把情况直接告诉对方。
　　聊完了正事，丁老师也没急着挂了电话，反而是笑眯眯地开口问道：“对了，听说你要结婚了？”
　　周小韶一愣，冷不丁耳朵热了起来：“啊……老师你怎么知道的？”
　　丁老师在电话那头咯咯笑了一会，才又说道：“黑无常大人把请帖都发到我手上了，你这个新娘子还不知道呢？”
　　请帖？
　　妈呀，老范啥时候发的？还发给丁老师了？
　　毕竟，两个月前，丁老师和周小韶还是师生关系，高中抓早恋抓得比抓贼还凶，周小韶一时间心态还没扭转过来，总觉着自己跟老范的事情被老师知道了要糟糕。她尴尬地企图转移话题，可丁老师明显并不想放过她。
　　“你跟范无救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现在就结婚，那之前就在一起了吧？亏得这样都还没耽误学习，你这个状元来得还真是惊险啊。”
　　“呵……呵呵呵……”周小韶只好干笑。
　　“阴历七月十四结婚，那时间挺紧张的。这个时候你还来咱们流协找事情做，也亏你有这个闲心。行啦，你现在应该要忙的很多，我们这里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包括那个方宏伟的事情，你也不用管了。”丁老师声音顿了顿，再开口时语调更温柔了一些：“老师也算是你娘家人吧，如果范无救对你不好，别怕，就算是他是黑无常，我也不回怕他。都是千年的鬼，谁还没两手真本事。”
　　周小韶背后皮一炸，连忙开口：“没没没他对我很好的，丁老师放心吧……”
　　千万别动她家老范的命根子！他家老范专一的很，浑身上下没一点儿渣男味儿！
　　挂了电话，周小韶看着手机，忽然觉着有一丝空虚。
　　她现在没必要辛辛苦苦攒功德点，因为等和范无救举行了冥婚，那她也是个特殊人群，那必定也不必每天两功德点的扣，只为了多活一天了。
　　这么一想，周小韶又觉着有点兴奋。没有生存的压力，高考又结束了，看看日历，现在距离开学还有一个半月，距离结婚还有一个月。
　　那现在，她跑出去玩两天总归是可以的吧？
　　周小韶这么想着，就开始摩拳擦掌，伸手摸过手机给妈妈打电话。
　　电话接通，周小韶兴奋地喊了一嗓子：“妈！”
　　妈妈电话那头似乎被吓了一跳：“干嘛？”
　　周小韶嘿嘿嘿地笑：“咱们出去玩两天吧？现在我有空！”
　　妈妈毫不客气：“你有空我没空，为了给你订酒店，我现在是到处去跑。人家上一点档次的酒店，婚宴都预约到明年啦，你下个月就要结婚，以为很好订啊？”
　　周小韶心里兴奋的小火苗就这么噗嗤一下灭掉了：“……哦，那我在家很闲啊，没事做。”
　　妈妈啧了一声：“你不会去帮帮小范啊？你看他现在忙的！要不是为了凑出婚期，人至于忙成这样吗？别说他那个小店了，现在就是他本职工作都要他大半夜的加班！”
　　周小韶被说得心里一阵心虚，她知错地垂下了脑袋：“那……那我去他的店里帮帮忙好了。对了妈，你咋知道他半夜加班的？”
　　妈妈一点都没觉着哪里不对：“要不是他加班到很晚，你能半夜爬墙去看他？”
　　周小韶老脸一红。
　　“行了行了，我没闲工夫跟你扯淡，今天还有两家酒店要跑呢，挂了！”
　　妈妈挂断了电话，周小韶握着手机开始反思。
　　大家都在为了自己小命忙活，自己稍微闲下来一点就光想着玩，这样不对！以后跟老范结婚了，那他的事情就是自己的事情才对……
　　周小韶一边反思，一边摸出一张缩地成寸符。小咪正蹲在窗户下面晒太阳，小爪子往空气中细小的灰尘上捞，一看就是百无聊赖的样子。
　　“小咪，咱去老范店里偷酒喝吧？”
　　“嗯？你终于想起来还欠我酒了？”
　　“……”
　　好吧，她确实还欠小咪好酒来着。
　　这么一想，周小韶伸手捞过毛茸茸的大肥猫，搓了搓手里的缩地成寸符：“走走走，未来的老板娘看店去了！”
　　回到引魂路，一切都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周围幽静的青砖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季节的变化，好似比去年初见时要温柔不少。周小韶怀里撸着猫，一路往前走，不过一会就看见了那棵大树。
　　对，就是那棵她骑着自行车，不小心脑袋撞上去的那棵树。当时的她怎么会想到，自己一撞就撞回了十年前呢？
　　熟门熟路进了生魂小吃店，店门虚掩着，周小韶一伸手就把门推开了。院子里安安静静，老范不在，但他亲手做的那把红色的小椅子还安静的放在树下。
　　反正是鬼店，们不锁，也不怕有人过来偷什么东西。
　　周小韶反身将门大敞开，她不知道范无救平时没事的时候待在店里做什么，也不知道这店里会不会有怨灵过来点菜，周小韶过来看店，大约也只能是字面上的“看店”吧。
　　耸了耸肩，周小韶将小咪放在了地上，任凭他满院子溜达。她进了店里，掏手机给范无救发阴信。
　　小勺：我在你店里，帮你看店门（微笑。
　　范无救的阴信很快就回来了。
　　天下太平：乖乖呆着，有人来了就说老板不在，老板娘只卖酒。
　　看着范无救回过来的消息，周小韶扑哧一乐。
　　小勺：你这里这么多酒，我该怎么卖？
　　天下太平：柜上的随便卖，好酒我都藏着，没事。
　　周小韶抬头看了眼店里的酒柜，果然什么酒都有。白酒黄酒米酒果酒，甚至红酒伏加特威士忌……都有。酒柜上琳琅满目，总感觉生魂小吃店应该改名，叫生魂酒吧比较合适。
　　好像阴间还没谁卖酒呢，孟婆开了个连锁的甜水铺子，卖卖奶茶果汁苏打水什么的，那个利润好像比卖酒要高。
　　不过，人家孟婆卖的奶茶，可是能让人回忆起上辈子的。
　　老范这里的酒又有真么功效呢？
　　周小韶一阵好奇，走近酒柜抬头看着拴在酒瓶子上的标签，每一瓶酒都拥有不同的名字，看着这一瓶瓶酒，就好像看着一种种不同的人生。
　　范无救毕竟活了三千年，他应该遇见过很多故事吧？
　　很可惜这三千年里，她都不曾参与。不过幸好，以后她将不再缺席。
　　周小韶正想伸手去取一瓶酒，门外传来浅浅的脚步声。
　　“老板？店里开门的嘛？”
　　这声音似乎有一点点耳熟，周小韶回身出了门，一眼看见了一个正走进来的中年男人。
　　她立刻认出了这个人是谁，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惊讶。
　　“……”那人一看见周小韶，便好像是认定了店里有人，也不再说话，往树下的方桌边一坐。
　　这人周小韶几个小时前刚见过——居然是那个叫做方乐的男人。
　　可这个方乐怎么会到引魂路来？他怎么进来的？不是说活人不能进来吗？
　　周小韶满脑子疑问，走上前去开口道：“今天老板不在，店里只卖酒。”
　　方乐竟然也没在意，点点头，也没看周小韶，直接闷声说道：“那就来瓶桂花香好了。”
　　桂花香是种很便宜的酒，一般超市里都有卖，大概四十多块钱就能买一瓶一斤装的。周小韶记得这件事，还是因为很小的时候，她姥爷喜欢喝这种酒，经常给周小韶五十块钱，让周小韶去小超市买酒。
　　买酒剩下来的零钱，都让她自己买点爱吃的小零食。
　　“我们这没有稻花香。”周小韶开口说道：“酒都是老板自己酿的，不然你进来挑个顺眼的？”
　　方乐似乎有心事，周小韶这话说完好久，他才反应过来一样，站起身来，跟着周小韶往店里走过去。进门时，方乐差点被门槛绊倒，周小韶回头看了他一眼，便立刻看见了他眼下的皱纹和黑眼圈。
　　一看就是没有休息好。
　　周小韶忽然心里一动，她想起范无救之前曾经跟她说过的话。
　　人没休息好，肩膀上的命火是会消减的！难道说，他正是因为没有休息好，命火虚弱，才能进入引魂路？
　　那岂不是……他现在很危险？
　　“呵，你们店老板挺有意思。”方乐看着酒瓶子上的标签，指了指其中一瓶：“那瓶怎么卖？”
　　周小韶顺着方乐的手指，扫了那瓶酒一眼。
　　那是瓶白酒，标签上的名字，就一个字“命”。
　　“五十一斤。”周小韶盘算着一瓶桂花香的价格，开口说道：“这一瓶就是一斤装的。”
　　方乐果然点了点头：“那就它吧。”


第91章 
　　范无救刚才说过，酒架上的酒随便卖，好酒他没有摆出来，于是也安心了一点，拿了这瓶酒下来递给方乐。
　　方乐伸手从口袋里掏钱的功夫，周小韶赶紧发了个阴信问范无救这个酒凡人喝了有没有事。
　　范无救没回，估计是正在忙。
　　方乐回到了院子外面，坐在树下的小方桌上，拿牙把酒瓶盖子啃开，然后也没要小酒盅，直接对嘴喝。喝白酒用喝啤酒的姿态，这架势吓了周小韶一跳。她赶紧从吧台里拿出一个杯子，走过去递给方乐。
　　方乐喝了两口，一张原本因为睡眠不足而略显憔悴苍白的脸，瞬间变得通红。他将酒瓶子往桌上一放，一口酒气长长吐了出来，然后他抹了把嘴，眼见着眼圈就红了起来。
　　“你们老板酿的酒真够劲儿啊。”方乐的声音被高度酒熏得发哑。
　　周小韶看不过去了：“你这个喝法，可太猛了点儿，不点些菜下酒吗？”
　　方乐看了周小韶一眼：“不是你说老板不在只卖酒的吗？”
　　周小韶指了指后厨：“花生米煮毛豆什么的，我还是会的。”她这么说着，心里跟着琢磨，要店里实在没材料的话，她还能直接出去买点儿。
　　总不能让这个大活人活活喝死在老范的店里吧。
　　方乐点了点头：“那就来点儿花生米吧。”
　　周小韶进了厨房，厨房窗口正对着院子，她一抬头就能看见在院子里埋头喝闷酒的方乐。
　　周小韶记得她曾经见过范无救从冰箱里拿食材，于是顺手便打开了冰箱，随即一愣。这冰箱看来也不是个凡物，一打开里面满满的都是各种蔬菜，就好像是刚从菜市场早市里买来的一样，老范这么久没回来开店，冰箱里的蔬菜也不见腐坏。
　　这已经够让人觉着神奇的了，更神奇的是，这冰箱门一打开，里面仿佛是藏了一间屋子那么大的空间，周小韶琢磨着，这个冰箱应该是范无救改装过的，就像是她从山海外卖后台兑换的那个介子一样，里面空间自然很大。
　　找了一小盆带壳的花生，周小韶将它们冲洗干净，然后统统倒进大锅里倒上水，开了煤气煮。花椒桂皮大料盐什么的，统统看着差不多就往里放。水不一会儿就咕嘟嘟烧开了，周小韶将火关小，抬头又往院子里看了一眼。
　　方乐这时候，已经半瓶白酒下肚了。
　　周小韶皱了皱眉，这个喝法实在不正常，就连酒量向来好的她都不敢这么喝。她打开柜子到处找了一圈，终于在某个柜子里找到了一些零食。这些都是平时老范准备着给她吃的，老范就跟逗猫一样，平时总爱从店里掏点儿小零食，逗她的小姑娘开心。
　　而发掘到了零食宝藏的周小韶，此刻十分伟大地将零食挑挑拣拣，选了点儿威化和苏打饼干，走出了房门。
　　“喏，盐水花生还要一会儿，这个先给你垫垫肚子。”周小韶将威化和苏打饼干打开，放在了桌子上。
　　方乐此刻已经有些醉意了，他没抬头，眼神往饼干上一扫，顿时乐了：“你们小姑娘吃的东西……”
　　“总好过你干喝酒吧。”周小韶将威化往方乐面前推了推。
　　方乐不说话了，盯着威化看了半天，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周小韶心里惦记着火上煮着的花生米，回身去了厨房。
　　当花生米煮好之后，周小韶倒掉锅里的热水，拿凉水把花生米给冲了一下。然后她找了个小盆，把煮好的花生米一股脑全都倒进了小盆里，抱着小盆出了厨房。
　　“煮好了。”周小韶走到小方桌旁边，将花生米放在了桌上。她回身将专属小椅子拿过来，还没坐下，就看见原先放过来的威化，已经被方乐吃了大半。
　　“你这么喜欢威化饼干？我还有，要吗？”
　　方乐顿住，手里捏着一片吃了一半的威化，回过神来看向周小韶。他脸上带着红晕，眼里湿漉漉的，一个面上带着沧桑的中年汉子，此时竟显出一丝孩童般的迷茫。
　　“啊，这么多啊。”方乐看着桌上的一小盆盐水花生：“多少钱？”
　　“不要你钱，我请你。”周小韶坐下来，伸手去摸了个花生开始剥：“叔叔，你是有什么伤心事吗？”
　　方乐似乎真的有些醉了，他也没有拒绝周小韶，只笑了笑：“那谢谢你了，不过你这么卖东西，店老板不会怪你吗？”
　　周小韶摇摇头：“没事，老板会怪我的。”
　　方乐似乎了然地点了点头：“这家店你父母开的？店老板是你爸爸？”
　　周小韶乐了，不过脸上没显出来：“不是，我爸爸几年前去世了。”
　　方乐恍惚了一下，伸手拿过酒瓶子，晃晃悠悠往小酒盅里倒了杯酒，一仰头又往肚子里灌了一杯：“这么说，小姑娘，咱俩还挺有缘的。我爸也死了，死了好几年了。”
　　周小韶没说话。
　　她当然知道方乐的父亲去世了，而且还是一个缉毒英雄，壮烈之后还被追封了烈士。只是，这个烈士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对得起他的警徽——却唯独对不起他的家庭，对不起自己的妻子和儿子。
　　甚至，在他死后这么多年，他的儿子依旧不能原谅他，甚至恨他恨到了连做梦，都不愿意正眼看他一眼的地步。
　　周小韶几乎对方乐产生了一丝歉意，若不是连续几天晚上他都做梦梦到父亲，他恐怕也不会这么憔悴吧。
　　“是吗，那咱俩喝一杯吧。”周小韶说着，回厨房拿了个酒杯子，放在了桌上：“我请你吃饼干花生，你请我喝酒，挺公平，对吧？”
　　方乐看了看还剩一半的酒，又朝周小韶笑：“你看起不大，能喝酒吗？”
　　周小韶：“怎么不能？我喝酒还是我爸教我的呢。”
　　方乐嗤嗤嗤开始笑：“……我第一次喝酒，也是我爸教的。你看，又巧了。”
　　方乐给周小韶倒了杯酒，两人聊了起来。在方乐的梦里，周小韶看到的他，可此时喝得微醺，憨厚又朴实的中年男人完全不一样。面前这个剥着花生，平静谈论起自己与父亲往事的男人，几乎与他梦中不听，不看，全然排斥怒不可遏的模样完全相反。
　　周小韶一边听着，一边剥花生米吃。
　　“我爸也喜欢给我买威化。”方乐又捏起一片威化饼干说道：“二三十年前，那时候没有啥超市，威化也挺稀罕的。当时只有镇中心的商店里有卖，每个礼拜五，他就骑着他的二八大杠，从单位先骑到镇中心的商店，买了威化回来带给我吃。”
　　周小韶回忆起名单上方乐的家庭住址，那确实是一个地级市周边的小镇子，二三十年前来说，应该不算发达。
　　“后来，他说有个机会，他想去争取一下。那时候我妈也没有反对，我更是还小，根本不懂事。我记得那时候，他调动报告被批准了，回家休息三天。就是那时候，他教我喝的酒。”
　　“那三天，家里挺沉闷的，我那时候才四年级，也不懂我爸妈为什么这么沉默。吃饭的时候，我爸让我妈给我也拿个杯子，亲手给我倒了三分之一杯的酒。他跟我说：‘儿子，我不在家，家里你就是男子汉。要照顾妈妈，要顶天立地。’”方乐说着，好像陷入了回忆一般，给手里捏着酒盅，眯着眼看向面前的虚无：“那杯酒，是他敬的我，我看着他把酒喝下去，却只会问他要去哪里。调动到新的单位，难道就不回家了吗？还是说，新单位离家远，要一个礼拜，甚至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呢？”
　　“那时候我哪能想到，他那一走，就根本没回来呢？”
　　“一年半，他都没回来，只会给家里打钱，偶尔会给妈妈打电话。每次妈妈接到他的电话，都会哭得特别伤心。姥姥姥爷时常过来照顾我，提起他就是一肚子火。一开始说得还不算难听，等他越不回家，姥姥姥爷就说得越难听，最后骂得时候咬牙切齿，却又要压低了声音不让妈妈听见。啧，我都替我姥姥憋得慌。”
　　方乐说到这里，忽然乐不可支，好像想起了当时姥姥的表情一般，都着身子抹掉一点泪。
　　“你说我爸可恶吗？后来我想想，其实也并不可恶啊？男人为了出人头地，为了让老婆儿子过得好点儿，又或者，为了更伟大一点儿的东西——而去奋斗，这有错吗？并没有……可结果却是错了。”
　　“他永垂青史了，可我妈呢？我……我呢？”
　　周小韶心里有些压抑，她想开口劝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关于他和他爸方宏伟的事情，她已经交还给了流协处理。如今她能做的还有什么？
　　大概，就只有和他喝一杯酒了。
　　周小韶想着，摸出手机，从山海外卖后台用50功德点换了个固魂丹，吃了这玩意儿，十二个时辰内魂魄不会离开身体，就是段两瓣儿了也能苟延残喘强撑着不断气。
　　“喏，这个你吃了，我再给你拿酒去。“周小韶将小丸子递给方乐。
　　方乐已经醉了，迷迷瞪瞪看着小丸子：“这……啥？”
　　“醒酒的，免得你真喝死。”
　　“喝死算逑，老子早他妈觉着活着没意思了。”
　　周小韶一脸黑线，这看来是真醉了。
　　“吃不吃？不吃不给再喝了。”
　　“……”方乐似乎受到了威胁，只好接过小丸子，混着酒吞了下去。


第92章 
　　方乐喝醉了酒，感觉就跟个孩子一样。看来男人无论多大岁数，心里总住着一个小孩的。见他吃个固魂丹吃得不情不愿，嘟嘟嚷嚷地，但为了能继续喝酒，总还是将小丸子拿过来吃了下去。
　　周小韶乐了，笑眯眯地给方乐倒了酒。
　　“来，叔叔，为了咱俩爸爸都能安息，为了他们下辈子投个好胎，咱俩来一杯。”周小韶举起酒杯，往方乐桌上的酒杯上轻轻一碰。
　　方乐迷迷糊糊地端着酒杯，仰头喝了下去。
　　“小姑娘，你爸来生一定投个好胎，他把你教的好，自己也肯定是个好人。”方乐说道：“我爸……我爸就不一定了。”
　　“叔叔的爸爸是个英雄啊，怎么会不一定呢。”
　　方乐摇摇头，只顾着给自己倒酒：“我爸死在边境上了，魂魄回不来。”他说着，乐得抖着身子：“他过几年就来我梦里找我一回，我不理他，他叹口气，就过几年再来让我梦一回。他说他回不来了，让我接他回来。”
　　方乐捶着桌子开始喷唾沫：“他他妈活着的时候不回家，就想着死了回来？回来干嘛？家里要他在的时候他又不在，回来个名字算个什么意思？”
　　说着，他声音又有点委屈：“可今年，他老来找我。人家不都说嘛，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老梦见他，是不是其实我心里也想接他回来啊？”
　　周小韶没说话，只剥着花生米听着。方乐现在需要的不是别人的劝解，而是一个能听他吐槽的耳朵。
　　方乐喝了一瓶酒，觉着不过瘾，又掏钱往桌子上一拍，点了另一瓶。反正他吃过固魂丹，周小韶也不怕他喝死，于是也很干脆的拿了酒出来给他喝。
　　人喝醉酒了一共会有几种不同的状态，一种是开始乐，说什么都咯咯笑，摔了一跤要乐，喝吐了也乐，总归像是占了谁多大便宜一样，觉着活着就是最可乐的事情了；第二种喝醉了就开始哭，开始说自己过得有多惨，从两岁跌了跟头没人扶开始，一直能说到昨天邻居薅了他家种的两根葱还当他不知道；第三种就比较平静了，不哭不笑，就是唠叨，平时也许是个很沉默的人，但喝多了就像是打开了某种奇怪的开关，噼里啪啦唠叨得不行，能说得身边人崩溃。
　　最后一种人，喝醉了最省心——就是睡。
　　谁喊他也不理，喝多了就困，倒头开始睡，也不给人添麻烦，睡醒了酒液差不多能醒。
　　方乐这个人就比较复杂了。
　　他喝醉了，先是开始哭，嗷嗷地把他爸他妈他姥姥姥爷骂了个遍，后来又开始乐，觉着姥姥有意思，妈妈有意思，他爸也有意思……之后就开始唠叨，说自己天天开早餐摊子，见过那些白领精英，打个鸡蛋没打干净都要骂娘……
　　折腾到了晚上，方乐终于睡了。他一句话没说完，眼睛一闭，就趴在了桌上。还没等周小韶反应过来，方乐就像是一滩软泥一样，一点一点滑倒了地上。
　　醉了的人死沉死沉的，周小韶拉了他半天，也没能挪动他。她站着抠了抠下巴，想着这大夏天的应该也冻不着，顶多明天身上衣服脏点儿，便不再管他，任凭他在地上四仰八叉地打着呼噜。
　　晚上九点多，范无救终于忙完了。他回到生魂小吃店的时候，周小韶正跟林妙柔打电话定下了去看婚纱的时间。
　　“回来了？”周小韶挂断电话，看着范无救微笑：“我给你做了点饭，手艺虽然跟你的没法比，但……不许嫌弃！”
　　范无救看着小桌子上摆着的饭菜，而自己的小姑娘笑眯眯地坐在小椅子上朝他招手……只要忽略那个院子当中，睡在地上打呼噜的陌生人，这副场景简直比做梦还美。
　　“做的什么？”他走近小方桌看了眼：“西红柿炒鸡蛋，紫菜蛋花汤，花蛤蒸蛋……你跟鸡蛋有什么仇啊？”
　　周小韶耸了耸肩：“大概上辈子我是条蛇，看见蛋就想吃吧。”
　　范无救一伸手，将周小韶勾到自己怀里，揉捏了两下，声音低沉地凑在她的耳边：“你上辈子是什么，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的了。”
　　“所以是什么？”周小韶被范无救捏得发痒，笑着倒在他怀里。
　　范无救：“是狐狸精。”
　　“呸！”周小韶捏住范无救腰上的肉就要拧。
　　“……好吧好吧我胡说的，你才不是狐狸精。”范无救立刻改口。
　　周小韶忍着笑，眯着眼盯着范无救。
　　“你是猪。”
　　周小韶嗷的一声弹了起来，在范无救哈哈大笑之中挣扎反抗，势要把老范头发揪下来。院子当中的外人醉梦中收到骚扰，哼哧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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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月出头，周小韶终于把表哥和程阳约在了一起，三人碰了个面。
　　虽然程阳性格内向，但是表哥这个人向来会找话题，简直天生的销售，三人在一起时，倒也没有冷场。因为周小韶跟他们两个都提过了自己的想法，所以这回碰个面，简而言之算是第一次里程碑式的会议。
　　关于他们的APP，程阳已经有了初步的构架，表哥对此相当佩服，全程变着花样夸程阳。程阳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到了后面解说自己的想法时，声音都有些开始结巴。周小韶按住表哥，让他稍微收敛一点——好话先留着，等他们产品雏形完成了以后，推广的时候再发力。
　　“虽然这个想法是我的，但是说实话，我觉得我只是一个牵头人。”周小韶很自然地喝了口茶，正色说道：“所以这个项目，我可以提供办公场地，可以提供初步的资金，你们是公司主力。”
　　表哥看了周小韶一眼：“有资本的就是大爷。不过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周小韶耸了耸肩：“也没多少钱，就是在北京买的两套房位置好，上个月我妈给简装了一下，现在已经租出去了。租金两套加起来7千多，因为是全款不用还房贷，所以每个月这些钱可以拿来攒着做咱们的项目。”
　　表哥嗤笑一声：“听你口气，我还以为你傍了大款了。才这么点钱也敢开这个口气。”
　　两人向来不对付，表哥刚才对着程阳那些好听的话就好像是幻觉泡泡，到了周小韶这里噗嗤噗嗤全破了。
　　“公司初期本来就用不了多少钱的好吗？这个月收的租金我给程阳升级设备了，下个月的房租我想拿来请个专业点儿的UI设计师……对了，你俩的工资，我先欠着？”
　　程阳红着脸赶紧摆手：“不用不用，都是我们自己的项目，我们三个是股东，创业期间哪有先给自己发工资的老板啊。”
　　表哥倒是对这句话没有异议，他推了推眼镜，翘着二郎腿说道：“虽然是这个道理，不过丑化得先说到前面——咱们三个股份怎么占？”
　　周小韶摊了摊手：“我占两成就行，我向来不贪。”
　　三人从中午谈到了下午，一直到肚子咕咕叫了，才想起来要吃饭。分配好了大部分的事情之后，表哥提议一起去吃顿饭，周小韶连连摆手：“你俩吃吧，我跟人约好了有事。”
　　表哥皱眉：“咱这是第一次股东大会的正式晚宴，你要跑哪里去？”
　　周小韶眨巴眨巴眼：“试婚纱！”
　　表哥没了话，烦躁地摆了摆手：“滚滚滚，女人就是烦。我是想不明白，你一个状元，大好前程还摆在眼前，不好好奋斗改变这个世界，居然跟我说大学还没上呢就要先结婚？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琼瑶全集吗？”
　　周小韶理都不理他，对着表哥做了个鬼脸，然后跟程阳道别，之后匆匆背着包离开茶馆：“表哥别忘了结账！”
　　表哥对着周小韶的背影愤怒地比了个中指，目送她打了车离开之后，表情才柔和了下来：“小程，你说我表妹是不是去韩国整容了啊？我这才几天没见她，怎么觉着她一下子好看了这么多？”
　　程阳腼腆地笑了笑：“不会吧？整容哪里有这么快恢复的？”
　　表哥若有所思地耸了耸肩：“那就是快结婚了，给她乐的。”
　　周小韶当然好看了很多，她已经吃了半个疗程的焕颜丸，效果显著到了她每每照着镜子，都会偷偷乐的地步。如今她走在街上，回头率暴增到了她有些不适应的地步。
　　不过要说吃了焕颜丸有什么真正的变化？其实仔细观察，五官和身材比例却并没有变。只不过更精致了一些，皮肤更白皙了一些，身材该瘦的地方瘦了下去，该肥的地方肥了起来而已。
　　打车到了跟林妙柔约好的婚纱店，周小韶站在门口差点没敢进去。
　　这是个设计师的工作室，门口看起来像是个公司，反而并不像是个店铺的样子。
　　电话响了起来，周小韶一看手机，来电人是林妙柔：“我到了，你人呢？”
　　“来了来了。”周小韶没再想那么多，赶紧踏进店里。一抬头，坐在沙发上正兴致勃勃翻着册子的林妙柔也往店门口看了过来。
　　“过来过来，你看这件儿……镶满了施华洛世奇水晶，胸口还镶着蓝宝石，你说这要走上红毯，灯光一照，啧啧啧，能闪瞎人眼吧？”
　　周小韶看也没看，人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可别，我本来就不会穿高跟鞋了，这再穿说一身两百斤重的婚纱，怕是要不会走路了！”


第93章 
　　林妙柔吧唧两下嘴，显得有些遗憾，随即眼睛又是一亮，她指着册子上的另一件婚纱说道：“这个这个！素色的，纯白纱，又显气质又显身材，今年还特别流行！怎么样？”
　　周小韶凑上头去看了一眼，舔了舔嘴唇觉着不错，点点头：“要不……我先试试？”
　　林妙柔一拍巴掌：“这就对了，试婚纱最重要的就是试！”
　　说着，她朝旁边一直等候着的工作人员招了招手，指着册子上的这件婚纱说道：“这件，我们想试试。”
　　工作人员看了那件婚纱一眼，双手交叉在身前握着，极为专业地说道：“这件婚纱是基础款，如果客户有需要，可以与设计师商量在上面增加配饰。每件婚纱都是手工制作，保证婚纱的独一无二。我们店里有一件可供客人试穿，不过尺码可能跟小姐您两位的身材不相符……”
　　林妙柔摆了摆手：“先试试看嘛，拿来拿来。”
　　没过一会，两位工作人员捧着婚纱走了过来。周小韶被林妙柔一推，站起身来。
　　“小姐请这边试穿。”工作人员说着，捧着婚纱在前面带路。
　　试衣间极大，周小韶甚至可以在里面穿着婚纱蹦个迪什么的。试衣间里，除了被落地帘子隔断的那个方向之外，一共有五面镜子，分别映射出周小韶各个角度的模样。
　　两个工作人员左右将帘子拉上，小小的试衣间里，周小韶与她们开始大眼瞪小眼。
　　“呃……您可以脱衣服了。”工作人员终于没忍住，开了口。
　　周小韶默默攥住衣服，她明白这两个是想留下来帮她换衣服，可她完全不习惯在别人的目光注视之下把自己扒光！
　　更何况，她今天还穿着小黄鸭的内裤……本来长得就嫩，这么幼稚的内裤再被人家看见，要是被当成来搞笑的怎么办。
　　“我自己穿，你们可以出去吗？”周小韶扯出一抹笑，僵硬地说道。
　　就这个时候，帘子后面钻进来一个脑袋：“你们出去吧，我来帮她。”
　　周小韶一脸黑线：“也不用你，你老老实实等着。”
　　林妙柔伸着脑袋岿然不动：“啧，咱俩谁跟谁，看看你屁股怎么了。”
　　周小韶：“不想给你看！走开走开。”
　　林妙柔：“嘿，让我走我还偏不走了。你屁股上长了尾巴啊？这么怕人看？”说着，她钻了进来。
　　再大的试衣间，装四个人怎么都显得有些拥挤了。两个工作人员或许头一次见到如此厚颜无耻的影后，纷纷怕自己要遭人灭口，赶紧闭上嘴，小步走了出去。
　　林妙柔搓了搓手，上前一把扯开周小韶的外套。周小韶差点叫出声来，一气之下，扯住林妙柔的衣裳也往上拉。
　　“撒手撒手撒手……我这限量款！”
　　“谁让你耍流氓……要撒手你撒手！”
　　“啧，我这不是帮你忙吗？哎呀行了，都是女的你怕什么……再说了，到了我这把年纪什么女人没见过……哈哈哈哈哈你三岁吗？穿着这是你侄子的裤头？”
　　“滚滚滚！小黄鸭不萌？你这把年纪的老妖精大概是不会懂了！”
　　“这么害羞的嘛周三岁？行行行，我陪你一起行不行了？”林妙柔笑出驴叫，两个工作人员站在试衣间外一愣一愣的，几乎有冲动掏手机录音，拿去卖给八卦杂志说不定还能赚上一笔。
　　“麻烦把刚才我挑的那件婚纱拿来！”试衣间帘子后面，伸出来一个光溜溜的胳膊。
　　两个工作人员一愣，其中一个半天才反应过来林妙柔说的是哪一件。她赶紧撑开她的一步裙，小碎步一路小跑，取了那件镶满了水晶的婚纱过来，闭着眼递了进去。
　　至于为什么闭着眼……大概是这位小姐姐求生的本能促使的吧。
　　当范无救匆匆赶来时，周小韶和林妙柔还在试衣间里闹。工作人员眼观鼻鼻观心在外面候着，内心早就弹幕机爆炸吐槽快压抑不住喷薄而出了。
　　直至范无救这样一个养眼的男人拯救她们于水深火热。
　　再三确认了地址的正确，范无救走进店里，便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有工作人员上前询问，没等开口，周小韶压抑住的细小笑声便传入了他的耳朵。他紧蹙的眉松弛下来，五官柔和，朝身旁的工作人员摆了摆手，两三步踱到了试衣间外。
　　“小韶？”他开口时，声音里带了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暖意：“是你在里面吗？”
　　试衣间里的声音微微一顿，转而又一次闹腾起来。厚重的华丽帘子几乎压制不住试衣间里的两个人，扑腾得像是装了两只鸡的麻袋。
　　“老范？你等等，就好了！”周小韶一边说着，一边啪地一下打开林妙柔乱动的手：“走开走开，再乱摸我收费了！绳子系好了没有？”
　　“啧，系到最紧也松，这件不太合你的身，一会喊设计师过来拿针别一别……话说小勺子，你跟我混娱乐圈去吧，我觉着你能赚不少钱。”
　　“走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工作室要招新，想当我老板奴役我？”
　　“说穿了就不好玩了呀……哎哟这个手感，啧啧啧……”
　　“啪”
　　“哎哟你还真打！”
　　“我告诉你，我男人就在外面！”
　　周小韶话音一落，试衣间的帘子从内往外被哗啦一下猛地拉开。
　　一条长腿伸了出来，随即闪着璀璨光芒的白纱一扬，房间里瞬间多了不少光芒。林妙柔眯着眼带着笑先踏了出来，扭着身子两三步走到摆放着各种水晶鞋的柜前，挑着眉开始打量：“尖头鞋比较合适，姑娘姑娘，帮忙拿这双出来给我试试……”
　　全店所有工作人员的目光，全部都被林妙柔吸引了。
　　活生生的影后，试穿着他们店里最闪耀的一件婚纱，正赤着脚踩在店里的地毯上……妈呀，眼睛要被闪瞎了！
　　几乎所有店员，都往林妙柔身边涌了过去，有的真心夸赞，有的推荐能搭配的鞋子，甚至有的开始求合照……试衣间这里安静下来，帘子后面怯生生露出一个小脑袋。
　　目光从未从这里移开的范无救，终于等到了他的小新娘。
　　“老范……”周小韶半个身子藏在帘子后面，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她眼睛往周围看了一圈，见几乎所有人都被林妙柔吸引走了，才松了口气。她压低了声音，朝范无救说道：“我觉着这件婚纱不太合适……”
　　范无救走上前来，双手背在身后，唇角含着点儿笑，只盯着周小韶，却始终没有说话。
　　直到周小韶被盯毛了。
　　“看什么呢！”周小韶脸上发热：“帮我拿册子过来，我再看看别的。”
　　范无救一只手轻轻挑开帘子，周小韶死拽住又不让完全挑开，两人拉扯了半天，周小韶身上的婚纱往下挪了挪，她又赶紧去扯裙子。
　　这下帘子终于被完全扯开，周小韶一袭白纱，显露在范无救目光之中。
　　“很好看。”范无救说着，伸手捏了捏周小韶的后脖颈：“不喜欢这件？”
　　周小韶觉着自己脑袋都要炸开了，她默默提着裙子，低头嗡里嗡气说道：“裙子……有点大。”
　　范无救笑着弯了弯腰，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那还着急减肥？”
　　周小韶咬住下唇不服气地抬眼瞪向范无救，可眼神一撞上那灼灼的目光，便又立刻溃不成军败下阵来。她一扭头：“……那不一样，你看我的膀子，都肉嘟嘟的……喂喂，我就说说，谁准你上手的！”
　　范无救捏住周小韶肉嘟嘟的小胳膊不放，捏来捏去，只觉着软绵绵的手感极好。周小韶总觉着范无救这个捏法很……emmmm……很让人浮想联翩。
　　“不喜欢就换，只是这些肉不许再减了。”范无救顺着周小韶的胳膊，一路捏到了她的肩膀。温暖有弹性的皮肤下，一点点害羞的小肉肉，再藏着一点倔强固执的小肌肉，最后由纤小却分外有存在感的骨撑着，这让她这圆润的小肩头，手感好到他不想放手：“都是我的。”
　　周小韶两手推开目光越发灼热的范无救，伸手将帘子猛地一拉：“走开走开！”
　　周小韶面红耳赤地哆嗦着手脚，两三下退下婚纱换上自己的衣服。面对着镜子，她捂着脸瞪了半天的眼，直至感觉脸上的温度消下去大半之后，才又清了清嗓子走了出来。
　　一掀开帘子，范无救的目光紧随而上，他翘着二郎腿，一只手肘撑着沙发扶手，单手托着腮，朝着周小韶坏笑。
　　而不远处，闪到人眼瞎的某个大明星，正众星拱月状，赤脚拎着耀眼的婚纱，四处挑选着合适的鞋。
　　周小韶乖乖在范无救身边坐下，两个已经被无视的正主，看着林妙柔开始了小声的商量。
　　“我觉着，这里的婚纱大概是不能买了。”
　　“都不喜欢？”
　　“不是，”周小韶声音又压低了一些：“刚才那个工作人员说，这里的婚纱都是定制的，咱们现在定恐怕来不及了吧？”
　　范无救伸出手，将小姑娘软绵绵的耳垂捏在手里玩：“加钱，让他们赶赶工期。”
　　周小韶忧国忧民地啧了一声：“恐怕会很贵，我觉着不划算。”
　　范无救轻笑了一声，俯下身去跟着压低了声音：“不然就穿中式的喜服，不修身，稍微大一点小一点都没这么重要，怎么样？”


第94章 大结局
　　2008年的农历七月十四，正是阳历八月十四。酒店订好了，请帖也全都发了出去。从三天前起，周小韶就开始祈祷当天会有个好天气。
　　只是很可惜，到了当天，天刚一亮，连绵数日的大雨如约而至。周小韶坐在阳台，望着天有点不高兴。
　　“有啥不高兴的，新娘子笑一笑！”早一天就到北京来当伴娘的刘婷婷和徐亚楠一左一右陪在周小韶身边，刘婷婷伸手捏住周小韶的腮帮子，笑嘻嘻地说道：“老话不是说嘛，下雨天出嫁，老公怕老婆的。以后家里你是老大，多好啊。”
　　周小韶噗嗤一乐，也不管到底是不是有这么一个说法，低头搓着手有点忐忑：“哎呀，就是有点遗憾而已，我是没什么啦。”
　　自从刘婷婷与刘亚楠商量着一起做纪录片开始，刘亚楠已经正常了许多。她不再一直将自己关在黑暗房间里不见天日，脸上已经渐渐有了笑容。这回在周小韶和刘婷婷的极力要求下，她跟刘婷婷一起来了北京，给周小韶当伴娘。
　　“没想到你现在就结婚了，我跟婷婷都没想到。”刘亚楠看着周小韶：“你爱他吗？”
　　周小韶看着刘亚楠认真的表情，也认真地点了点头：“嗯，我很爱他。”
　　刘亚楠抿着唇笑，低下头温柔地摇了摇周小韶的手：“那就好。”
　　三个小姑娘嘀嘀咕咕等着天完全亮起，时间刚过六点，院子大门就被咣咣咣砸响了。
　　正忙着到处贴大红喜字的妈妈赶紧打开了门，门口站着戴着墨镜，拿着咖啡的大明星。而林妙柔身后，乌泱泱跟着一大批人，各个手上拿着专业的设备，唯独她那个刚化成人形的小猫妖助理背着大包，几乎踮着脚替她举着伞。
　　“阿姨早上好！我是小勺子朋友，今儿摄影摄像化妆跟拍一系列活儿我带人来承包，顺便给小丫头带礼服来了。”林妙柔利落地说完这些话，将墨镜一摘，院子几乎在这一瞬间亮得瞎人眼：“对了，恭喜阿姨呀，小勺子会幸福的！”
　　妈妈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面对只能在电视上见到的影后，她居然只是恍惚了一下，便连忙收敛表情，让开身子笑着请他们进来。一进院子，林妙柔便眼睛一亮，她目光落在院子中的那棵银杏树上，唇角微微一扬。
　　“来来来，该动起来了啊，”林妙柔指着院子里的银杏树说道：“这树不错，摄影摄像的先动起来，灯光呢？还不把灯拿出来？”
　　摄影大叔有点犹豫，他凑上去有点战战兢兢地说道：“林姐……您看着天下着大雨，咱们设备都大几十万的，是不是……”
　　林妙柔眉头微微一拧，打了个响指，然后又指了指天：“瞪大你的眼，看清楚，雨还下吗？”
　　摄影大叔一抬头，顿时一呆。
　　“这……这怎么回事？雨停了？唉？刚才还下得老大……”摄影大叔回头指了指大门，又抬头呆呆看着天。
　　“行了行了，大家赶紧动起来，趁着雨停了赶紧干活，一会儿说不定雨又下了！”林妙柔才不管摄影大叔是不是想不明白，只拍了拍手说道。
　　一众工作人员也不敢再多想什么了，赶紧纷纷趁着雨停，掏出设备忙碌了起来。
　　林妙柔举着咖啡，回头指了指几个人：“你，你，还有你们，跟我进来。”说罢，她踩着高跟鞋踏进了周小韶所在的房间。
　　坐在床上的三个小姑娘，听见声音后一抬头看见了林妙柔，霎时间眼睛像是被强光刺激到一样齐齐一眯。
　　“林姐……”刘婷婷和林妙柔好歹算是合作过，稍微熟悉一些，此时有些弱弱地开了口：“今天……是小韶结婚，您这么闪亮，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啊？”
　　林妙柔也不生气，笑嘻嘻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人：“我这不是把我的团队借给小勺子嘛！”说着，她打了个响指，身后两个人捧着好几套礼服走上了前面。
　　“这四套礼服是小勺子的。先看这身——你不是想要中式的礼服吗？跟你说巧了，我上部杀青的戏，不是讲个古代新娘的嘛？剧组当时花了大价钱在台湾一个设计师那里订了三套喜服，其中最主要的一套后来因为工期没赶上，就没用上，我这回回去有联系了那个设计师，把这套也给买来了，你看一眼。”
　　说着，林妙柔朝其中一套礼服伸出了手，礼服袋一拉开，精致的银丝刺绣显露出来。
　　刘婷婷眼睛一亮，哇地一声就伸出了手，几双手摸在刺绣上，一个个啧啧称赞：“真厉害，这喜服看起来好花功夫的啊！”
　　林妙柔得意地一笑：“那是当然，这可是纯手工刺绣，要不是因为这个，也不至于没赶上档期。喏，还有这三套，其中两套是我们电影里用的道具——你不嫌弃吧？”
　　周小韶摇摇头：“不嫌弃不嫌弃……”
　　林妙柔压低了声音，趁刘婷婷和徐亚楠留着口水看礼服的时候，悄悄对周小韶说：“我那电影是讲鬼新娘的，要是把道具给别人穿，倒是显得不吉利——不过给你穿，哈哈，反正你这也算是冥婚，我觉着反倒挺应景。”
　　周小韶也忍不住乐，是啊，一切对于别人婚礼上觉着晦气的东西，跑到她的婚礼上来说，其实倒是一点都没有不正常——她连嫁的人都是个鬼差，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晦气”的呢？
　　这么一想，因为大婚下大雨而生出的那一点点郁闷，也随即一扫而空。
　　“林姐！”刘婷婷忽然一扭头，指着另外几个礼服袋子说道：“那些礼服又是什么？”
　　林妙柔笑嘻嘻地说道：“伴娘服啊。”
　　刘婷婷乐得眼睛都要笑没了：“伴娘服？是给我跟亚楠穿的嘛？”
　　林妙柔得意地指了指自己：“还有我。”
　　徐亚楠已经愣住了：“呃……您……给小韶当伴娘？”
　　林妙柔不以为然：“干什么，我也未婚啊，凭啥不能给小勺子当伴娘咯？”
　　刘婷婷与徐亚楠面面相觑，顿时觉着这个伴娘团也太豪华了一点。
　　林妙柔拍了拍手：“别浪费时间啦，小勺子，你洗过澡了没？洗过了就让造型师过来给你做造型了！”
　　周小韶点点头，于是两个人一起涌了上来，上上下下开始摸她的头发，摸她的脸。
　　“你们两个，也别闲着啊，快去换上礼服，衣服大了一点小一点的跟这两个姐姐说，她们稍微给你们别一别松一松，一会换好了礼服，你们跟着这两个姐姐去，也要化妆的知道吗？”林妙柔指着另外两个人说道。
　　刘婷婷跟徐亚楠被林妙柔强大的气场所震慑，立刻像是听班主任地话一样，乖乖跟着另外两个形象设计师走到另一间房间去了。
　　周小韶站在梳妆镜前，先试了试其余三身礼服。其余三身，一身也是正经的喜服，是早上出门时穿的，也就是一会就要换上的，还有两身，都是汉服，一身是敬酒的礼服，一身是迎宾的礼服。
　　再加上婚礼现场要换上的那身最隆重的喜服，一共四身，各个重得要人命。
　　“结个婚真不容易。”周小韶吐了吐舌头，换好早上的那身迎亲服后，就乖乖坐在椅子上，任凭两个造型师一个折腾她的头发，一个折腾她的脸。
　　“刚进来才发现，这里是不是你跟老范以后的新房？”林妙柔站在窗户旁边往外看了一眼，正看见疏密相间的竹子外面，一个景观小池塘，池堂地是透明的，能直接看见地下室的模样。
　　周小韶点点头：“是用那个……”
　　林妙柔一挑眉：“幻境？”
　　周小韶看了造型师一眼，没做声。
　　“没事，我下了障耳咒，我们说的话传进她们耳朵里，就是另外的意思了。她们只能听见她们能理解的，理解不了的就自动变成能理解的了。”林妙柔说着，喝了一口咖啡，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起来不错，挺用心的。”
　　周小韶松了口气，也开了口：“是啊，我跟老范选了十来个设计师，才选定的这一家。老范肯花钱，对方自然用心。喏，就那个景观池……看见了吧？池地透明的那个——底下正对着娱乐室，从娱乐室抬头网上看是波光粼粼的，隐约能从下往上看见那棵银杏树。要是拉上遮光板，底下能看电影能喝酒。就光这个娱乐室加那个景观池，造价就七十多万。”
　　林妙柔啧啧两声：“你们买的这地方寸土寸金，院子一共就三百来平方米，往上建又不允许建高，那只能往下挖了啊。挖了几层？”
　　周小韶吐了吐舌头：“就两层，一层娱乐室和酒窖，还有一层是车库。没敢再往下挖，怕挖出什么东西来。”
　　林妙柔咯咯地笑，咂巴着嘴点头：“不错，看来我也得搞个小院子了。唉，以前也有过，不过那时候觉着人家住楼房的好，就跑去住楼房了，现在又想住小洋楼了……不过小洋楼现在归国家，是个保护建筑了，我就算回去要也要不回来了。”
　　两人随意聊着天，门外院子里逐渐热闹了起来。周小韶脸上正被造型师涂抹着，她也不敢擅自扭头，只敢斜着眼往落地窗外瞧。
　　“哟，挺热闹，都是你家亲戚啊？”
　　周小韶点了点头：“嗯……好像是……我那些极品亲戚来了。”
　　周小韶没有料错，来的是她的叔婶和奶奶爷爷。叔叔和爷爷脸上有些尴尬，跟在奶奶和婶婶身后。婶婶照旧嘴甜，奶奶倒是两个眼睛滴溜溜到处乱转，看到什么新奇的，就吧唧着菊花一样皱巴巴的嘴巴，馋得慌了一样。
　　妈妈虽然也不想他们来，但他们毕竟是小韶的血亲，小韶这样的大日子，不让他们进门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哎呀嫂子，真是恭喜啊！你们这小院子可真是漂亮，啧啧，这首都就是不一样啊！”二婶一开口，奶奶也瘪着嘴开了口：“房子是好，可是人气儿太少了啊。我说我的外孙女儿要是有了孩子，我这把老骨头还能过来帮着看看。”
　　周小韶在屋子里听得脸一黑，要不是被造型师死死摁在椅子上不让走，她已经跳起来撸了袖子冲出去了。
　　“小勺还小，她还得上大学呢。大学毕业了也才二十一二，不知道她以后想做点什么。孩子的时候，还早还早。”妈妈倒是没生气，面上心平气和，完全没有一丝畏缩懦弱的模样：“就是十年以后再考虑要不要宝宝都行，谁知道他们年轻人怎么想的呢。”
　　奶奶瘪了瘪嘴，正要再说什么，却又被二婶一把拦住。
　　“哎呀，说得也是呢。咱们小韶可是高考状元，以后出息大着呢，孩子什么的确实不急。”她说完，又从包里掏出一个红包，看模样倒是不薄，拿出来后直往妈妈手里塞：“他弟弟现在还不懂事，等以后也考个北京的大学，姐弟俩互相有个照应，毕竟是一家人！”
　　呵呵，这位倒是想的长远，现在就想着以后让那熊孩子攀附上小韶了？
　　妈妈不卑不亢，伸手将红包拿了过来，一点不带虚的：“说得也是，不过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周小韶没出面，奶奶和婶婶说了些什么也碰上了妈妈的软钉子，不过今天毕竟是周小韶的大喜之日，奶奶和婶婶也不好多说什么。
　　周小韶眼不见为净，直接闭上眼，不想理会他们在外面说什么。
　　十点十二分，吉时一到，门外噼里啪啦炸起鞭炮的声音。周小韶穿着喜服，坐在屋里手里拿着一个苹果。林妙柔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红帕子，在范无救踹开门之前，利落地把周小韶的头给盖上了。
　　耳边喧闹得很，有人笑有人闹，周小韶手指甲忍不住在苹果上抠，直至面前好像有人径直走过来，一下子眼前的红被扯开，范无救出现在他的面前。
　　房间里挤满了人，大伙轰得一下全闹开了，范无救不理会周围起哄，眼里满是笑意，直接打横抱起周小韶，转身就往外走。
　　“新娘子要被抢走啦！”林妙柔的声音猛地拔高：“娘家人还不快拦着！”
　　刘婷婷一马当先，也不管身上穿着多淑女的小礼服，拦着门不让走：“鞋呢！鞋还没找呢！新娘子不给抱走！”
　　周小韶的新鞋在刘亚楠那里，她紧张地坐在床角，小礼服下面藏着一只绣鞋。而另外一只则藏在林妙柔带来的阿玛尼限量款包包里，那只包正摆在床头柜上，浑身散发着人民币的清香，金光闪闪无人敢动。
　　范无救被人起哄，也不恼，只笑眯眯地坚持不撒手。他眼神往身边伴郎团那里一扫，谢必安和五道将军瞬间收到指令。
　　新娘的新鞋，或许普通人还需要找一找，但奈何两个伴郎都不是凡人啊。
　　谢必安眼睛往房间里一扫，目光停留在徐亚楠身上。徐亚楠紧张地猛地坐直了身子，紧紧压着小礼服的裙摆不敢说话。
　　谢必安走到徐亚楠身边，推了推眼镜，笑眯眯地开了口：“能把新鞋给我吗？”
　　徐亚楠紧张地不敢说话，面前的男人亲切得让她没有理由开口拒绝，意志力完全无法抵挡地点了点头。她手忙脚乱地将新鞋从裙摆下面拿了出来，双手递了过去……
　　谢必安温柔地朝徐亚楠点了点头：“谢谢。”
　　徐亚楠整张脸红得都快比床头中间贴的双喜还艳了。
　　林妙柔恨铁不成刚，于是三两步走到过去，将自己的包包抱在怀里，毫不掩饰地扬了扬下巴。作为最后一只鞋的守护者，林妙柔表示要坚决不轻易放手。
　　五道将军眨巴着眼睛走了过去：“内个，给个面子呗。”
　　林妙柔眼睛一斜，岿然不动。
　　五道将军弱弱掏出红包，数出来几个双手送给林妙柔：“这都是大红包了……”
　　林妙柔哼唧一声：“就几个红包就打发了我？我可不是什么十几岁的小姑娘哦。”
　　膝盖中箭的徐亚楠默默低下了头。
　　五道将军把浑身上下都翻了一遍，能掏出来的都放在了林妙柔面前，最后实在没了办法，一跺脚娇嗔道：“大不了，大不了我私藏的一套仙女面膜送给你咯。”
　　林妙柔斜眼看向五道将军：“你说的是织女创立的护肤品？”
　　五道将军眨巴着眼睛点头：“对的，内含蟠桃发酵精华，仙蚕丝做的面膜纸……还是七夕特别款，上面印着小爱心的那套呢……”
　　林妙柔动摇了。
　　“现在已经没得卖了哦，我也就剩那一套了，没有舍得用呢。”
　　林妙柔默默将鞋子掏了出来：“一手交面膜一手交鞋！”
　　五道将军肉痛不已，从身上不知哪里掏出那套面膜，抖着手交了出去。
　　两只新鞋到手，范无救笑容灿烂，抱着周小韶走出了房门。门外面，一串鞭炮挂在银杏树上，吉时一到，霹雳啪啪炸出一地的红。
　　范无救来接亲的车是复古轿车，车队很长，将周家的亲戚直接接到了定好的酒店。酒店是周妈妈已经定好的，但是同样用虚冥幻境笼罩了起来，虚无和真实交叉在一起，凡人和妖魔鬼怪和谐共处。
　　酒店花园里，中式复古的迎亲路已经布置完毕，两面喜鹊梅花的屏风层层叠叠，间或是灯影摇曳的红木灯台，穿着汉服的服务员端着端盘穿梭其中，人们走过红毯，直接进入被灯笼的红映照得喜气洋洋的大堂。
　　大堂里，也是一副中式的风格。
　　车门一开，范无救给周小韶打开了车门。两只白嫩嫩的脚丫子藏在大红的喜服之下，有点羞涩得只露出隐约一点。范无救弯下腰，伸手就从喜服下面捉出一只白嫩脚丫子，握在手里挑着眉坏笑。
　　周小韶向来怕痒，她咬着嘴唇，拼命想要拯救自己被捉住的脚丫子，脸上涨得通红。
　　“别动。”范无救声音很沉，带着一丝笑意：“不穿鞋了？”
　　周小韶只好老实坐着，众目睽睽之中，范无救慢动作给两只白脚丫子套上了红绣鞋。
　　捏了捏圆润的脚踝，范无救依依不舍松开了手。他接过别人递过来的红绸，看着周小韶笑。
　　红绸不长，中间系着一个大红花，红绸的另一端被塞进了周小韶的手里。
　　跟妆赶紧上前，将红盖头往周小韶头上盖。周小韶摇了摇头，伸手推拒了。
　　还盖什么红盖头呢？
　　她很清楚自己此时此刻的感受，也不畏惧别人看她的目光。无论那些看着她的目光里，是祝福还是怀疑，她都大大方方照单全收。
　　正当周小韶看着前面的人的背影散发思维时，手里的红绸落在了地上。范无救似乎有所察觉，此时忽然回了头。
　　他啧了一声，随即将自己手里的那端也丢开了，他朝周小韶伸出了手，微笑着扬了扬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