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校草的备胎我不做了》 作者:遇舟不渡   文案:   重活一世,陆郁发誓:不要再做人人喊打的女混混。   要好好学习,上个好大学。不要再做苏彻的备胎女友。   于是,她卸掉了浓妆,丢掉了钢管,换上了校服,背起了书包……拉黑了苏彻。   本以为生活会像她预想中的那样平平淡淡。   直到某一天,那个高大俊朗的少年坐在了她的身后,和她一样,摊开了一本五三……    后来,比学渣打架更让人害怕的是什么?   是学渣开始双双上自习,而且极度地……不耻下问。   对此,各科课代表们表示有话要说。   语文:幸好他们看得懂汉字……   数学:什么时候班干部换届(┬_┬)   英语:你感受过连定冠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却追着你问定语从句的绝望吗?   物理:早知道,我当初学文科好了。   化学:楼上+1。   生物:楼上+2.        阅读指南:   1.甜宠校园,求收藏。   2.口是心非爱装深沉校霸小狼狗×洗心革面一心只想学习伪学霸   3.作者逻辑死,经不起推敲,去留随君~弃文不用特意在文下提醒哦~~   内容标签:重生 甜文 校园   主角:陆郁,苏彻 ┃ 配角:孔薇薇,付承南 ┃ 其它: =============== 第1章   落日垂落余晖。   逼仄的巷弄里,夕阳橘色的光沿着屋檐和墙角,割裂出了一片片光影。   巷子里翻倒了好几个大号铁桶,上面或蹲或坐着几个人,身子藏在阴影下,表情都带着玩味。   他们面前是一个瘦弱但却倔强的背影。   乌黑的马尾嚣张地晃着,是个女生。   陆郁回过神的时候,她正拎着一根钢管,嘲弄地朝对面三四个五颜六色的人走去,嘴里还嚼着口香糖。   十几步的路走了一小半,陆郁忽然停了下来,她朝前看看又朝后看看,最后抬起手看了一眼手里的钢管,心里剧颤,脑门上立马沁出了细密的汗。   这不是她高二最后一次跟在苏彻后面去打架的场景么?!   她永远忘不了,这一架她砸坏了其中一个人的脑子,把他打成了植物人,为了这事,家里倾了家荡了产,这才让她免了牢狱之灾。   但从此,父母和她断了关系。   之后,她辍了学,一个人背着行囊带着家里仅剩的六百块钱去了遥远的南方。   在南方的这六年里,她洗过碗,做过小偷,睡过天桥,最后因为太穷被忽悠进了传/销,关在不见天日的小黑屋里。   那六年里,她不知流了多少忏悔的泪。   那根沾了血的钢管成了她永恒的梦魇。   她死了两天后才被人发现。   谁也不相信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发烧而已,就能要了她的命?   现在回忆起来,那头痛欲裂,好像有刀子在脑子里剐的感觉依然记忆犹新。   陆郁呼吸沉重起来,手里的钢管仿佛变成了一条阴冷的毒蛇,她盯着指尖沾上的铁锈,忽然大叫了一声,一把将钢管扔出了老远。   然后她跑了,连扔在地上的书包都没有捡。   “彻哥?”   铁桶上有人站了起来,看着旁边的男生,疑惑地问:“大嫂这是怎么了?”   少年靠着一堵墙,上半身藏在暗处看不大清,只能看见两条修长的腿探了出来,夕阳将他的影子拖的很长。   苏彻走了出来,薄光照亮了他的脸。   他身形高挑,脸部轮廓线条分明,鼻梁挺翘,唇角勾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眼珠的颜色偏浅,映着光,透着一丝慵懒和疏离。   钢管恰好丢在了对面的脚边。   苏彻双手插着裤兜,走到几人身前站定,他比这几个头发染的跟野鸡一样的混混高了近大半个头。   居高临下地扫了两眼,苏彻朝前迈了一步。   野鸡们都是十八中的学生,对这一带心狠手辣手段残忍的校霸苏彻有着说不出的畏惧。   他们纷纷朝后退了一步。   苏彻吹了声口哨,弯腰把钢管捡了起来,在掌心敲了两下,没有心情理睬瑟瑟发抖的野鸡们,转身走了。   苏彻把陆郁书包捡起来挂在右肩上,这才开口回答,声音凉凉的,像冬夜的第一片雪。   “她晕铁。”   小弟们:“……”   彻哥,您睁眼说瞎话的样子像极了爱情……   ……   六年没有回来了,本以为自己什么都忘了,但这地方的每一个角落却出乎意料的清晰。   就连脚下的流水,都熟悉得让人心疼。   陆郁坐在家不远处的石桥上,花了一个小时缓和了自己的情绪,在接受了自己真的重回高二的事实后,心里既酸涩又有些期待。   这一世,她绝对不要再做女混混,不要再和苏彻有交集,她要好好读书上大学,弥补那六年没有文化而受的苦。   天暗了下去,路灯亮了,陆郁从石桥上站起来,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朝记忆中的家走去。   父母把她赶出了家门,在外漂泊流浪的六年里,她恨了三年。   直到三年后的某一天,她忽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电话那边没人说话,只有越来越抖的喘气声和一旁压着嗓子的隐忍啜泣。   沉默了足足两分钟,电话挂了,两边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可放下电话的那一刻,陆郁瘫坐在墙角,溃不成军,她哪里听不出来,那是她的父母啊。   陆郁在踏上老旧公寓楼的楼梯时放慢了脚步,栏杆依旧是记忆中的锈迹斑驳,即便是涂了一层油漆,也掩盖不住内里的腐朽。   油漆味刺鼻,陆郁皱着鼻子,抬手扇了扇,那模样看上去像是极其厌恶。可就是这样的破地方在此时却给了她难言的欢喜。   她家住在三楼,上楼梯时,一个中年妇女正拎着垃圾袋下楼,估计刚和什么人说过话,嘴边还挂着笑。   中年妇女在看见陆郁的一刹间收了笑容,嫌弃地哼了声,本来靠右走的身子倏地走到了正中,右手的垃圾袋换到了左手,在和陆郁擦身而过的时候,垃圾袋重重地砸在了她的小腿上。   本想着小小的教训一下,可没想到撞的力度不小,垃圾袋在手里没攥稳,差点全洒了。   “走路没长眼啊?”中年妇女骂道:“老陆家生了你这么个扫把星真是瞎了眼!”   垃圾袋里可能装了个碎瓶子,陆郁小腿被砸得一阵阵的疼,她皱起眉侧过脸,看了中年妇女一眼。   做了一年多的女混混,她即使没生气,神色平常,但看人时的目光也是冷冷的。   被陆郁的气场骇住的中年妇女朝后缩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这可是个连她奶奶都敢干仗的主儿,哪里惹得起……   低声骂了句“神经病”,中年妇女就要朝楼下走,可刚迈了一步,胳膊冷不丁被人拽了一下,随后耳边传来一句轻声的“对不起”。   中年妇女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有些浑浊的眼里倒映着陆家闺女的脸,陆郁本来白嫩秀气的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粉,眼皮上打了红不红紫不紫的眼影,嘴唇涂了一层鲜红的唇釉,看着就是个不良少女的造型。   “对不起。”   陆郁又说了一遍,语气诚恳,眼神真挚。   这副模样着实吓了中年妇女一跳,还以为这丫头抽风了,连忙把胳膊拽了出来,逃也似的跑下了楼。   陆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了楼道里才继续上楼。   家里的门关着,她忽然想起来钥匙放在了书包里,而书包被落在了巷子。   这个家,没有钥匙,谁都不会给她开门。   时间才六点多,爸妈应该在下班回家的路上,陆郁站在门口,头一回如此认真地端详起那扇被她踢过无数脚的木门。   门上贴着一张褪了色的“福”字,正当陆郁抬起手想要抻平纸边的褶皱时,门忽然开了。   门内探出了一张脸,脸型有点胖,肤色因为常年在车间不见阳光的原因泛着病态的白,眼角早已堆了一层细密的皱纹。   “妈……”   六年了,时隔这么久,陆郁没想到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看到了这张熟悉的脸,鼻子蓦然一酸,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甚至想要落荒而逃。   但赵母并没有回应她,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门就这样敞着,她拨开陆郁,拎着一个保温桶径自走了出去,就和往常一样,从不问她饿了没有,学习累不累。   自从陆郁踏上叛逆这条路后,母女间的亲情仿佛变成了油和水,永远都交融不到一起,各自孤独而倔强地守着自己的壁垒,谁都不肯放下锋芒,率先敞怀。   赵母下了楼,陆郁叹了口气,走进了家门。   家里的陈设自她记事起从未变过,沙发和茶几都是最老式的,饭桌的桌腿断了一截,用一本厚厚的英语字典垫着。   这就是她的家,曾经让她无比厌恶想要逃离的地方,却成了她时时刻刻想要归来的港湾。   屋子里充斥着饭菜的香味,陆郁贪婪地吸了口气,走进厨房,电饭锅里还热着饭,旁边是一盘青菜和一碟咸菜,砂锅里煨着排骨汤。   陆郁拿起汤勺舀了一勺汤尝了一口,热气飘在眼前,渐渐迷蒙了双眼。   她看了看客厅墙上挂的旧式大钟,估摸着大概还有半个小时爸爸才会到家,陆郁走到卫生间,看着镜子中自己涂得五颜六色的脸,突然失笑。   原来高二的自己这么杀马特啊……   手心里挤出一些洗面奶,陆郁把脸搓得发烫,这才把那些颜料似的化妆品洗了干净。   拿毛巾擦干脸,陆郁凝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双眼依然冷冰冰的,像一只躲在路边打量着行人的野猫。   但顺眼了许多。   十六岁的年纪,这张不施粉黛的脸才是一个少女最真实的样子。   她皮肤底子很好,五官很漂亮,就是有点太白了,在卫生间不算明亮的灯光下几乎透明。   从卫生间出来,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拉开衣柜想找一件合身的而且看起来不那么奇怪的衣服穿着。   她现在的穿衣风格简直惨不忍睹,黑色的皮上衣加破洞牛仔裤,腰上挂着一条嵌着锃亮铆钉的链子。   怎么看怎么杀马特。   衣柜里她的衣服不多,只有寥寥几件,而且都坚定地贯彻了杀马特风格,要不身上贴满了奇形怪状的亮片,要不低胸露腰,根本就不是正常女孩会穿的东西。   陆郁无奈地把这些惨绝人寰的衣服扔在床上,拿被子盖住,暂且眼不见为净。   最后她在衣柜的最里面翻到了以前的旧衣服,大多是她初中时候买的,现在穿小了点。   时值初秋,天气还有些炎热,陆郁找了一件花格子长裙换上,墨般的长发披散着,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   陆郁在房间里转了个圈,裙摆像花瓣一样扬起,她笑了起来,露出来两颗小小的虎牙。   作者有话要说:  苏彻:我晕铁!   陆郁(好奇):你可知铁的化学式?   隔壁连载文:《当男主黑化后我被迫成了白月光》   文案:   夏迎穿进了一本狗血年代文。   书名叫《七十年代:医仙圣手王者归来》。   男主是个大腹黑,带着【医仙系统】重回少年时。   彼时的他只是个右腿残疾的病秧子,舅妈家受侮辱,学校里受欺凌,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天天干农活,妥妥的小可怜。   作为本书前期最作死炮灰,夏迎害他溺水而亡,男主重生后,她依然作死不断,婊得无人可及,最后被泡进毒虫缸子给毒虫打了牙祭。   刚穿过来,男主庄呈郢正好重生归来,对她的恨意值突破了天际。   夏迎:“QAQ”!   这么坑爹的剧本!   ……   为了活下去,夏迎决定痛改前非!一心一意对他好!   吃不饱?我的馍馍给你吃!   穿不暖?我的衣服给你穿!   ……   别人都说夏迎疯了,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前期作了那么多死,只有这样才能活命啊QAQ!!   可谁能告诉她,为啥自己越对男主好,男主看自己的眼神越偏执越不对劲呢?   隐忍克制的样子,像要活活吃了她!   夏迎瑟瑟发抖中……   ……   #我重生归来,本欲斩断七情,从此以狠为生,却不曾想,遇到了你,黑暗中盛开的鲜红蔷薇#   ……   ~   预收:《三个大佬的白月光穿走了》求宠爱~   季幺幺在修仙世界兢兢业业三十年。   总算完成了系统的任务,成了仙界、妖界和鬼界三个大佬的白月光。   然后她穿书了。   她失踪的那一天修仙世界天塌了一半。   ......   季幺幺回过神后。   自己成了书中作天作地,装嗲卖蠢,骄纵蛮横,抢资源蹭热度,黑料数都数不清的流量小花。   她看了看镜子里的脸,松了口气。   全网黑嘲的流量小花算什么?   她终于不用夹在三位大佬中间喘不过气了!!   ……   直到某一天,她参加一场合居综艺。   住她左手边,有高岭之花之称的新晋影帝看到她时,眸色变得深情而宠溺。   住她右手边,浑身散着狂狷邪魅气场的世纪名模,半眯起眼舔了舔鲜红的唇。   住她对门的,全娱乐圈最神秘的编剧大神,冷冰冰地睨了她一眼,送她自己新书,书名叫《背叛是一种罪》。   ……   季幺幺脚软了!   仙界大佬宋鱼凫!鬼界大佬池晔!妖界大佬绍景尘!   他们怎么也来了!!   阅读指南:   1、坚定1V1,cp未定。   2、苏爽无逻辑,切勿考据哦!   3、2019/7/9已截图留念。   【推荐基友姨妈酱的文《她的僵尸粉,全网第一黑粉》,娱乐圈小甜文~~~】 第2章   钥匙拧动的声音响了起来,陆长源推开门,屋子里亮着灯,饭菜冒着热气放在桌上。   厨房里响起碗碟清脆的碰撞声,陆长源把老旧的公文包放到沙发上,边脱外衣边说:“你不是要去给妈送饭么?怎么还没去?”   陆郁从厨房探出头,笑着喊了声“爸”,端出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放在饭桌上。   陆长源明显愣住了,这一句“爸”叫得他有些无所适从。   整整一年了,从女儿上高中起,他再也没有听过这个称呼,取而代之的是“你”。   你滚,关你屁事儿,你有完没完,你给我钱……   而且,陆郁今天居然舍得卸了脸上那层砂浆,还换了一套长裙。   这条花格子长裙还是他初二时送给女儿的生日礼物,那时候的陆郁已经有了些青春期的叛逆苗头,陆长源想着这是每个人都会有的人生经历,很正常。   于是她放任了女儿的种种小性子,没有太上心。   可没想到的是,陆郁太会隐藏了,她在学校老师的眼里是个十足的乖孩子,听话认真。   可一旦出了校门,她会把校服脱下塞进书包里,乖乖兔摇身一变,变成了学校一带令人闻风丧胆的恶狼,伸手接过一根棍子,嚼着口香糖,在深巷里追着人打。   回家后,校服扔在客厅沙发,她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谁也不准进,只有到吃饭的时候才会出来。   就这样过了一年,初三快结束时,陆长源才发现女儿骨子里早已变了,她打架骂人逃课,什么坏事都干。   可惜晚了,任凭陆长源和顾克英好言相劝还是棍棒教育,都没办法把陆郁拉回正途,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这个家越来越远,性子越来越乖张孤僻。   陆郁为什么变成这样她从来没说过,后来,陆长源每次痛心疾首地逼问,她都会拿着浸满了凉意的眸子斜睨着他,懒洋洋地吐出一句“关你屁事”。   今天陆郁的变化让陆长源一时来不及反应,正在解纽扣的手僵在了原地。   这时陆郁又盛了碗饭出来,放在陆母常坐的位置,看见爸爸还愣在原地,就拿筷子敲了敲碗,说:“爸,干嘛呢,再不吃饭就凉了。”   陆长源这才心情复杂地把外衣脱好放在沙发上,坐在了饭桌旁。   气氛一时尴尬,这一年多来,陆郁把他当空气,父女俩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太久没说过话了,陆长源都快忘了如何回应女儿今天破天荒的十一个字,心不在焉地端起碗吃了口饭,这才皱着眉望着饭桌对面的女儿,沉声说:“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这句话出口,陆长源已经做好了陆郁摔筷子的准备了,他把碗放下,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抱着胳膊看着陆郁的脸。   陆长源是个中医,天天和病人打交道,他看人的时候目光带着探寻,还有点严肃,好像眼前的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一个病人。   陆郁被他看的心里一颤,低下头拿筷子扒着饭,猜到了他会这样说,虽然知道这是自己自找的,但还是有点失落。   “没什么……”陆郁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小的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陆长源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但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他冷冷哼了声,从饭桌起身,径直走到沙发前,拿起公文包打开,数了几张钱后走回来丢在陆郁的碗边,没说话,端起碗继续饭。   陆郁:“……”   她本想直接说不要这钱的,但转念一想,自己已经想通了要好好学习把落下的课程补回来,无论如何也得买些资料书和卷子做一做,现在说不要,等到时候还是得找爸妈要。   还不如现在拿了,免得过几天要钱又把家里闹得乌烟瘴气的。   陆郁把钱认真地数了一遍,然后小心地叠好放到一边。   陆长源见此,心里顿时凉了下去,果然为了钱,她什么花样都能耍,以前冷着脸要,现在舔着脸要。   陆长源吃不下去饭了,饭碗往桌面一磕,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没过一分钟,他又出来了,走到沙发前把公文包拿进了屋。   陆郁沉默地舀了碗汤,喝完后把碗筷收拾好放进了水池,又把给陆母盛的饭重新倒进了电饭煲热着,把饭桌收拾干净后,擦着手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的房间布局很简洁,除了一张书桌和一个衣柜,就只剩下一张木床。   陆郁仰面躺倒在床上,这床她睡了十几年,以前嫌弃它硌得慌,现在却觉得硬梆梆的床格外可爱。   她把钱拿出来,就着房间的灯举在手里,躺在床上细细端详着毛爷爷慈爱的面庞。   钱不多,只有三百块,要是往常的话,这点钱还不够她出去玩一个上午的,但活了那六年,她吃够了没钱的苦,特别是进了传/销后更是连毛爷爷都没有摸过,只能暗无天日的干活干活。   这三百块对她来说,简直是一笔巨款。   而且她自从上了高中就从来没碰过课本,更不了解班里那些学霸们天天埋头做的卷子和资料书有多贵,也不知道这三百块够不够……   那一本本砖头似的书,什么模拟,什么学案的,陆郁想想就头疼。   其实她初二之前学习底子不差,经常还能捧个前几名的奖状回来,但荒废了三年,也不知道重拾课本还看不看得懂。   想到这,陆郁有些郁闷。   时间还早,一般情况下,这个时候三中的晚自习差不多开始了。   三中是这个城市最好的高中,每年都能朝清华北大输送十多个优秀人才。   本来以陆郁的中考成绩是上不了三中的,可陆长源气归气,但总不能看着女儿上不了好学校,一辈子和小混混在一起,毁了这辈子吧。   于是就找了很多关系,花了一大笔择校费才把她送了进去。   陆长源本还想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就算是一根烂葱头,放到三中那样的环境里滋养个一年半载,也能开个花了吧。   可他最后还是高估了陆郁。   狗屁的烂葱头。   重活一世,陆郁无比珍惜,这长夜漫漫灯光迷人,不正好是学习的绝妙时机么   可翻遍了整个屋子,除了一本发黄的小说,陆郁愣是没有找到一本和学习相关的书,她依稀记得,学校里发课本的时候她正在外面上网,也就是说高一整整一年她都没书。   眼下高二刚开课一个月,她也不懂什么分班不分班,随手填了个“理”,那些物理化学什么的,她通通塞进了桌肚,从来没有翻开过。   而且也没必要,如果哪天她大发慈悲去上了课,那她要么在最后一排玩手机,要么睡觉。   只要她上课不捣乱,任课老师也就懒得搭理她。   陆郁和苏彻并称为三中两大毒瘤,私底下还分了大小,一个是大毒瘤一个是小毒瘤,这个称呼早在学校各个年级暗中传遍了。   老师们谈到她无不摇头说她没救了,只希望别走上犯罪的路子。   而学生们谈到她时,都会在暗地里偷偷八卦:“陆郁和苏彻到底有没有做过……”   这些传闻陆郁曾听到过几句,但她那时候眼里只有苏彻一个,巴不得别人把他俩捆在一起,不但不气,反而还有点小得意。   虽然苏彻一直没承认过他俩之间的关系。   想起苏彻,陆郁心里蓦然涌上一层复杂的情绪,前世的自己为他做了那么多,可出事后,他靠着家里的关系,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所有的锅都被苏家人摔在了她的头上。   那些日子里苏彻再也没有出现过,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只是在她被赶出家门的那一夜,给她发了条短信:“在哪?”   陆郁不想再回忆了,她吸了口气,打开门去了客厅。   陆母去给奶奶送饭还没回来,陆郁在客厅里走了两圈找书,想着哪怕是本初中教材也行啊,可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这些东西恐怕都被妈妈拉去卖给收废品的了。   陆郁走到爸妈卧室门前,抬起的手在要敲上门板的刹那又放了下来。   爸爸应该在看医书吧……   陆郁有些失望,想想算了吧,看书的事还是明天再说。   她转身,眼角忽然瞥到了饭桌下压着的那本大厚字典,眼睛顿时一亮。   正当她坐到桌边想把字典抽出来的时候,陆母回来了。   顾克英手里拎着保温桶,推开门的一刹那正好看见陆郁坐在地上,奋力地抬起桌腿。   “呵。”   顾克英摔上门,换拖鞋的时候说:“别白费力气了,里头没藏钱。”   陆郁刚想解释,但顾克英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她,说完了直接走进厨房,盛了一碗饭出来,坐在饭桌前自顾自吃着。   顾克英依然坐在自己常坐的位置上,左腿边陆郁傻傻地坐着,刚把字典抽出一半的手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便想着等母亲吃完了,她再动作。   在顾克英的眼里,陆郁没有立刻起身让开,而是低着头坐在地上,赌气一样攥着字典的一角。   这让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在她的眼里,陆郁永远都这样,犟得跟别人欠了她几条命一样,除了跟自己对着干,还能干什么?   顾克英把筷子一摔,一把推开脚边的陆郁,在陆郁错愕的表情中把字典拽了出来,重重地往地上一砸。   字典老旧,在这一砸之下纸页散了满地,顾克英气得用手指着陆郁,大骂:“我欠了你什么?啊?你说我欠了你什么?现在满意了没有?这里面有钱吗?有钱吗!”   在顾克英激动的大骂中,饭桌失去了支撑,重心不稳,上面的碗筷和菜碟一股脑摔了一地,汤汤水水和剩菜沾了陆郁一裙。   陆郁瘫坐在被汤水浸湿的纸片里,像坐在一地脏污的雪中,仰着头,眼里湿漉漉的。   客厅的动静太大了,陆长源从卧室出来,看见满地狼藉和剑拔弩张的母女,厉声呵斥了一句,拉着气得浑身发抖的妻子回房了。   卧室里传来低声的争吵,陆郁抬起手用手背抹了把眼角,站起身去拿了抹布和扫帚,扫着扫着,眼泪突然决了堤。 第3章   陆郁把客厅收拾好的时候,父母的卧室里争吵声才渐渐小了下去,最后归于沉寂。   陆郁去阳台上搬了两块垫花盆的砖,用它们撑住了折断的桌腿,又把散落的纸张全部捡了起来,把上面的汤水擦干,按照页码夹在了字典中,脏东西全部倒进了垃圾桶。   她抬头望了望钟,时针指在九点。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陆郁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窗户大开着,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痒痒地打在脸上。   时值十月初,公寓楼前的桂花树零零散散开了花,香味浓厚。   等风把她眉间的皱痕吹平了少许,陆郁吸了口气,回去了客厅。   恰巧,顾克英也推开了房门出来,乍一看见清爽干净的地,愣了一下。   母女俩在客厅里遇见,顾克英的眼眶发红,脸色却白得吓人,陆郁张了张嘴,想说话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顾克英沉着脸擦身走过,去厨房倒了杯热水,陆郁让开的一瞬,眼眉低垂着,忽然看见妈妈右手虚虚握着拳,透过指缝,几片白惨惨的药丸就这么撞进了她的眼睛。   “妈……”陆郁没有回房,扭头朝厨房那边叫了声,“你……你病了?”   顾克英背对着陆郁,端着水杯的手蓦然一紧,没有回头,只有声音没有温度地传来,“是啊,马上就要病死了,你满意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郁急忙解释。   顾克英把水一饮而尽,没有回应,转身拎起垃圾袋,朝门口走去。   陆郁忽然有点生气,她几步跑过去,一把扯过顾克英手里的垃圾袋,推开门走了出去。   顾克英的手指被刚才的那股力扯得发麻,她站在原地,看着陆郁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莫名觉得今天的陆郁有些陌生。   阳台窗户没关,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桂花香,这个时候陆长源推门出来,他应该在房间里听很久了,走过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   夫妻俩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陆郁丢完了垃圾,却迟迟不想回家,她坐在桂花树下的花坛前,双手撑在冰凉的石面上,抬着头望着黑沉沉的天。   不知坐了多久,公寓楼的灯火变得零星,她才起身,拍干净落在脑袋上的桂花,上楼。   路过公寓给每户配的邮箱时,她忽然注意到自家的邮箱上挂着个黑乎乎的东西。   走过去一看,竟然是自己丢在巷子里的书包。   陆郁连忙朝门外看,可外面黢黑一片,除了偶尔的几声野猫在叫,没有一点动静。   但她知道书包是谁送过来的,或许是他亲自送的,或许是指派了一个小弟跑腿。   但即便如此,陆郁心里依然五味杂陈,拎着书包肩带的手有些发凉……   离此地不远的地方。   苏彻靠坐在公交站牌的椅子上,手里点着根烟,他看起来有些失神,红色的火点孤独地燃着,很久也没看他抽上一口。   没过多久,晚上最后一班公交到了,这也是这个时间整条路段的最后一班车。   “哐”的一声响,车门开了,可苏彻却没有起身,司机是个性子火爆的中年男人,等了十几秒也没见他要上车,顿时气急,骂了一声:“不上车装你妈的深沉呢!浪费老子时间!”   苏彻丢了烟,用鞋尖碾灭烟头,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有消息。   心情又沉了几分,苏彻抬起了眼。   他高大俊朗,眼神并不凶厉,但却冷的像一只在雪原上奔跑的孤狼,盯着人的时候好像能透过眼珠看进骨子里,没来由地给人一种寒栗。   司机被苏彻的眼神吓了一跳,低声骂了句,飞快地关了车门,一脚油门跑了。   公交车刚走,后面紧跟着一声排气管的轰隆巨响,一辆在夜色里依然黑得发亮的改装摩托车带着刺耳的刹车声,停在了苏彻的脚边。   车上坐着个全身黑的人,他把头盔摘下套在后视镜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彻哥,这么晚了,去哪儿溜达?”   苏彻从后座的架子上解下另一只头盔,抬脚踹了黑衣人一脚,黑衣人“啧”了声,不情不愿地下了车,看着苏彻抬起大长腿,一屁股坐在了前头。   “点将台。”苏彻套上头盔,声音被压在厚实的头盔里,有点闷。   黑衣人挑起眉,一屁股坐在后座,他长得威武,一脸的英气,比起苏彻来要更加硬朗,“猜到了。”   摩托车轰隆一声启动,像一只离弦的黑色箭矢,在长街橘黄的路灯下恣意飞驰。   而此时的陆郁正躺在床上,一件一件地从书包里掏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三寸长的折叠刀,一瓶红得像血一样的喷雾,一条一米来长的铁链,一个手机,最底层还有一个皱得不像样的套套。   这些都是什么鬼……   陆郁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折叠刀和手机就算了,辣椒水狗链子和那东西都是哪来的?   毕竟过了六年了,陆郁好多事情都在自己刻意的遗忘下回忆不起来了,但她知道自己当初的性子,这些东西,恐怕都是拿来折磨人的,中二的就像古装剧里演的恶毒衙役。   那个套套,她倒有点印象,好像是自己在某个女生的包里翻出来的玩意儿,一直没舍得丢。   陆郁由衷地感到羞耻,趁着爸妈都睡了,她跑到卫生间,把辣椒水倒进了马桶。   本想着把套套扔进垃圾桶的,但生怕被爸妈看见后家里再次点火,于是拿了剪子把它剪了个稀巴烂,扔进马桶里,和辣椒水一起随着哗啦的水声,冲进了下水道。   折叠刀她没扔,想着还能削个水果什么的,但狗链子她真的没办法直视,只好丢进了床底,和她那几身杀马特衣服相依为命去了。   最后陆郁拿起了手机,这只手机的屏幕碎了一角,但不影响正常使用,它的来历也很值得琢磨,或许是抢的或许是苏彻送的,谁知道呢?   手机没电了,陆郁插上充电器,看着屏幕上亮起电池的标识。   以前的陆郁每天晚上都会用它上网聊天,间或看点小说打发无聊的夜晚,但现在陆郁已经做好决定了。   她要把手机上的那些游戏啊小说啊全部删掉,先下几个和学习有关的软件,最好是语数英物化生通通囊括,先学他个底朝天。   带着这样的幻想,陆郁没等电充多少就已沉沉睡去。   床头边,手机屏幕上红色的电池慢慢转为了绿色,这只用了一年多的旧手机也在这个时候抽风,自动开了机。   开机声音很大,但并没有吵醒陆郁,不久后,屏幕上弹出来一条消息。   消息是迟来的。   备注名:彻彻大宝贝。   时间:21:52。   内容:晚安。   一觉醒来天刚蒙蒙亮,陆郁惺忪着双眼摸到手机,没有注意到那条消息,草草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早上六点多了。   三中对学业抓得很紧,为了提高升学率,每天早上七点半就开始上早自习,晚上还有晚自习,无论是高一还是高三,尽皆如此。   陆郁刹那间清醒了过来,她家离学校不远也不近,但她没车,走过去也得二十分钟,再吃个早饭磨蹭一下,很快就七点了。   陆郁绝对不允许自己重生第二天就旷课,于是蹭地从床上蹦了起来,在衣柜里翻了一遍,没找到校服,只好穿了身初三时买的浅蓝色休闲外套和牛仔裤。   外套还好,但牛仔裤已经短了一截,她穿着像穿了件九分裤一样,露出了纤细白皙的脚踝。   陆郁顾不上这些,穿这些总比穿满身铆钉好,简单地收拾了一下,陆郁出房门之前,想了想还是没有拿手机,只拎了一个空荡荡的书包。   逆袭第一步,先从放下手机开始。   客厅里,陆长源和顾克英正在吃早饭,他们每天都忙的要死,从早到晚一刻都不能休停,特别是顾克英,她在羽毛球厂上班,这几天厂子生意好,她在车间里忙得每天都脚不沾地。   见陆郁居然穿得干干净净的,而且这么早从屋子出来,夫妻俩都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诧异,陆长源喝养生茶的手一抖,顾克英面色没变,但喝粥时忘了吹,舌头冷不丁被烫了下。   陆郁把书包挂在椅子上,喊了声“爸妈”,迅速冲进了卫生间,争分夺秒地洗漱去了。   陆长源放下茶杯,看了眼桌上仅剩的一个煮鸡蛋,又看了看腕上的表,压低了声音对妻子说:“她是不是受刺激了?昨晚就不对劲了……”   顾克英冷哼了声,夹了一筷子咸萝卜丝放进粥里拌着,“你看她哪天对劲过?”   陆长源叹了声,不说话了,起身就要离开饭桌。   顾克英瞥了他一眼,“鸡蛋不吃了?”   陆长源摸摸肚子,“饱了饱了,再吃就站不起来了。”   顾克英再次冷哼,放下碗,去冰箱里又拨了一些萝卜丝出来摆在碟子里,收拾了自己和陆长源的碗筷,也离了桌。   等陆郁洗完脸出来时,客厅已经空了,陆长源和顾克英早就走了。   陆郁以前都睡到自然醒,爸妈从来不会叫她。   她心情好的时候去教室溜达一圈,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去网吧或者别的地方瞎混。   早上的太阳长什么样,她从未见过……   陆郁去厨房盛了碗白粥,桌子上是一叠萝卜丝,还有一个煮鸡蛋,早饭极其清淡,但陆郁就着这些却吃得有滋有味。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小天使们多多收藏和评论呀,让我死了一颗单机的心QAQ 第4章   7:13。   陆郁推开六班的门。   三中的学风很好,相较于陆郁之类的毒瘤,更多的是乖巧懂事一心读书的少男少女。   这个时候,教室里已经来了不少人了,或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位子上看书,或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着话。   陆郁的座位在最后一排,单桌,靠着垃圾桶。   进门的时候没人注意到她,等穿过走道时,才有人惊呼了一声,使劲拽了拽身边人的袖子。   “这是……陆郁?”   “她怎么变这样了?”   “天,她居然来上早自习?”   ……   所有人都压着嗓子,议论声很低,连看人都是用眼角偷偷瞥一眼。   开学一个多月了,这些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就没见过陆郁几面。   在他们的印象中,陆郁永远化着浓艳的妆,口里永远嚼着口香糖,看人时眼皮耷着,好像一言不合随时都能掏出根钢管往人头上抡。   可今天的陆郁,无论是穿着还是气质都让他们很诧异。   穿的清爽干净,人也没了那种戾气,系着马尾,抿着唇,看着像邻家女孩一样,漂亮乖巧。   这还是他们记忆中的女混混吗?!   太阳公公睡蒙圈了吧!   陆郁来之前就已做好了接受注目礼的准备,这时候倒也不慌,再次看见这些年轻充满朝气的面庞,反而亲切得很。   虽然这些脸,她一个也不认识……   本来高一的时候还依稀记得几张脸的,可高二一分班,那仅剩的几张脸都不知道被分哪去了……   陆郁默默地走到座位坐下,把书包放进桌肚。   幸好六班的卫生在班主任的监督下做得很好,垃圾桶很干净,不然一坐下就满鼻子的酸臭,是谁都受不了啊……   课桌上积着一层灰,陆郁拿出两张纸巾擦了擦。   桌面上用签字笔画满了奇形怪状的骷髅头,黑乎乎的一片一片的,都是她的大作。   7:30。   早自习打铃。   班里的人陆陆续续来齐了,陆郁前座姗姗来迟。   是个女孩儿,还是个稍微眼熟的。   女孩儿长得小小的,短头发戴眼镜,是那种漂亮可爱型的,她和陆郁对视了一眼,歪了歪脑袋,有些疑惑。   好像这人有些眼熟,但又不确定。   陆郁朝她笑了笑,自认笑容友好。   女孩儿想了想,狐疑地打量了两眼后,眼睛蓦然瞪大,刚吃完包子被油水染得亮晶晶的嘴唇张了张。   她刚想说话,班主任吭了声,从门外走了进来。   女孩儿立马闭了嘴,老老实实地坐好,从书包里翻出来一本英语书,埋下头低声读起了单词。   肩膀时不时朝旁边倾,看样子很想往后面看,明显心不在焉。   陆郁之所以眼熟她,还是因为上学期期末考,她也像这样坐在女孩儿身后,找她借了根笔。   那时候女孩也就带了一支笔,看她面无表情地伸手要笔,口头上说是“借”,但那表情和抢没什么区别。   在女校霸的眼里,“借”和“抢”应该是一样的……   女孩儿惧怕陆郁,只好把笔给了她,自己却傻乎乎地干坐着。   幸好陆郁狗屁不懂,只随手划拉了几道选择题,就把笔朝前一扔,丢在女孩桌上,这才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随后陆郁趴桌子上睡觉,没想到的是,等考完了,女孩儿居然还跟她说了声谢谢。   就这样,陆郁记住了她。   还经常当作笑话讲给苏彻和小弟们听。   桌肚里的书不知什么时候没了,陆郁没书,早自习也不能干坐着,只好拿指尖戳了戳女孩儿的背,想借本书看看。   女孩儿冷不丁被女校霸临幸,后背陡然一僵,正读着的单词立马变得磕磕巴巴。   “同学,能借本书给我嘛?”陆郁说:“我忘带书了……”   神特么忘带书了,你根本就没有带过书好吗!   孔薇薇在心底默默吐槽了一句,但手还是很利索地从书包里抽出本语文课本递给了陆郁。   陆郁接过书,“谢谢。”   孔薇薇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早自习仍在继续,陆郁翻开语文课本,看了一篇文章,觉得还蛮有意思的,一时间竟看得入迷,连班主任走到她桌前也没注意。   六班班主任姓黄,人称黄将军,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个头不高,长着一张娃娃脸,但性格却和这张脸截然相反,不止脾气暴躁,还软硬不吃,管你是马云儿子还是王健林孙子,在他面前都不好使。   听人说,黄将军曾是在县城里教书的,有一次为了维护班里的一个小女生,和学校里的一个刺头干了一仗,把那名学生打掉了一颗牙。   最后被开除了。   但学校领导也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念他教学能力出众,为人又努力负责,还是为了维护学生,便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往城里的高中考。   就这样,黄将军已经在三中任教近十年了。   黄将军拿手指敲了敲桌子,陆郁这才回过神来,见班主任来了,忙坐直了身子,一时间竟有点不知所措。   黄将军倒也奇怪的很,他刚进教室的时候看见这处空了很久的地方居然坐了个人,还以为是别的班级的学生走错了教室。   但没想到居然是陆郁。   全校所有师生都头疼的问题少女。   “你……”   一向心直口快的黄将军竟然有些哑火,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该问什么,只好看了眼陆郁身上穿的衣服,语气严厉了起来。   “校服呢?”   “还没……没拿。”陆郁有点羞愧,声音小的可怜。   三中有冬夏两套校服,买校服的钱都囊括在学费里了,所以说每个人都有两套,换着季穿。   以前的陆郁怎么会看上这么丑的东西,于是连拿都没拿。   按她的话说,校服这东西就是皇帝的新衣,穿了还不如不穿。   黄将军没料到陆郁的回答居然软绵绵的,语气里也没了那股针锋相对唯我独尊的气势。   他记忆中的陆郁明明是只长满了利刺的刺猬,碰不得也摸不得,可现在好似变成了一团软乎乎的兔子……   黄将军语气也软了,说:“待会下课你不用去做操了,去学校后勤部312把校服领了。”   陆郁连忙点头。   紧接着又飞快地补了一句:“我想好好读书。”   陆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句话,可能是六年多来积攒了太多失望和悔恨,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别人,她要好好读书,她变了。   黄将军愣了一秒后淡淡地嗯了声,转过身的时候猛然发现班级里居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扭过头来,几十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这边。   “看什么看!好看吗?”   黄将军一声怒吼。   “来来来,告诉我,是我好看还是书好看?!”   没人敢回,一个个灰溜溜地把脑袋缩了回去,放开嗓子读起了书。   但黄将军何等人也,底下有人小声地嘟囔了句“好看个鸡儿”,这一句恰好被他听见。   火上浇了油,那名男生被黄将军直接拽出了班级,走廊上立马传来中气十足的喝骂。   陆郁忽然有些心颤。   这班主任看起来好凶啊……   早自习结束后,高一到高三都得去足球场做操,陆郁得了黄将军的提醒,准备先去后勤部拿校服。   班里的同学三五成群地离开了,陆郁收拾了一下,下了楼。   后勤部在学校西侧,离教学区有些距离,是栋独立的小楼,陆郁并不清楚具体的位置,只记得旁边好像是篮球场。   陆郁特意避开了拥挤的人潮,选了条僻静的小路穿过去,左转右转,好不容易瞥见了篮球场漆得墨绿的地面,旁边果然是一栋小楼,挂了“后勤部”的牌子。   篮球场上空无一人,静的只有风吹起几片落叶,和远远传来的广播体操的音乐。   陆郁没有停留,走进后勤部,找到312室,敲了敲门。   时间刚过八点,办公室还没来人,陆郁只好靠在旁边墙皮斑落的墙上,静静等着。   大约七八分钟过后,来了个微胖的女老师,陆郁连忙站直。   女老师亲切地笑着,掏出钥匙开门,“小姑娘,有什么事吗?”   陆郁说:“我来拿校服,冬夏两套。”   女老师扭头看了她一眼,“你高几的?叫什么名字?怎么现在才来拿。”   陆郁老实回答:“高二,陆郁。”   “陆郁?”女老师想了想,这个名字怪熟悉的,好像不久前还听过。   女老师像翻书一样记忆朝前翻,翻到几天前,她猛地记起了同事跟她提起过,是那个拿辣椒水滋了隔壁十八中某个女生一脸的陆郁?   听说只是因为那个女生给姓苏的毒瘤发了条短信……   女老师狐疑地打量着陆郁的脸,陆郁微微勾着唇,带着淡淡的笑,几缕额发遮着眉眼,衬得她皮肤格外的白。   看样子也不像啊……只是个同名的吧……   女老师没见过陆郁的真容,但她想着,能干出那档子事儿来,怎么看也不会是个乖孩子的样子。   眼前的女孩和她认知中的截然不同,女老师也就理所应当地把她归为不幸和陆郁同名的了,她哦了声,推开门,房间很大,靠墙的地方堆着几大摞衣服,尽皆蓝白交织。   女老师给陆郁做了个登记,挑了两套码数合适的校服给她抱上。   校服没有洗过,陆郁嗅了嗅这股介于霉味和布料味之间的气味,皱了皱鼻子。   走出后勤部时,陆郁望着湛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这种青春的色彩和怀里的校服相得益彰。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小可爱们留评啊QAQ 第5章   早操时间已经过去了,陆郁估摸着,再有几分钟上课铃就要响了。   教学楼不近,陆郁不想迟到,只好加快了脚步,匆匆赶路。   她走的是来时的那条小路,几乎碰不到人。   可她却没想到,只走了几步,前头就来了一个让她心脏猛然剧颤的人。   苏彻穿着白色短袖,身材高俏挺直,他的手里抱着一个篮球,眼皮垂着,似乎被什么旁的事情绊住了心神,神色在晨光中有些怠倦,看起来心情也不怎么好。   陆郁想逃开已经来不及了,她是真的没想到,和她一样几乎从不上学的苏彻,居然也来了,还来的这么早。   她还没做好如何面对苏彻的准备,犹豫着要不挑个时间和他一刀两断说个分手?   苏彻越靠越近,陆郁情急之下,连忙把脸往校服里一埋,靠边走得飞快。   她这个表现就像个花痴小妹遇上了校草,别人是捂脸羞怯而跑,她则是捂衣落荒而逃。   而且陆郁今天和以往的穿着大不相同,苏彻果然没有注意到她,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陆郁心都快蹦出来了,幸好苏彻连个眼角余光都没施舍给她,抱着球直朝篮球场去了。   陆郁一口气跑出了小路,直到看见教学楼才重重喘了口气,抱着校服进了教室。   上课铃还没响,班里的气氛很活跃,吵着闹着,很有生气。   陆郁走回座位,蓦然发现桌上居然堆了厚厚的两沓课本,还都是新的!   陆郁震惊得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书堆成了两摞,每一摞都差不多十多本,最上面是语文,下面依次摆着数学等其他五科的书。   原来高中是要看这么多书的??   陆郁有些发懵。   “黄将……黄老师让我跟……跟你说一声。”   这时,前座的女孩儿回过头,应当是还没从陆郁当初给的阴影中缓过劲来,说话不大利索,“还有……几本书,等他明天给你拿过来。”   陆郁心里顿时涌起了难言的滋味,又酸又涩,有点感动……   还有点恐惧。   “对了,黄老师还说了。”孔薇薇补充道:“让你从高一上学期的书开始学,不懂的就去问,别……别……”   “别什么?”陆郁问。   “别……磨磨唧唧像个娘们似的。”说完,孔薇薇迅速把头撇了回去,死死抿着唇,好像在使劲憋着笑。   陆郁:“……”   敢情我在黄将军眼里,一直不是个女的啊?   ……   灰蓝色的天空下,苏彻在篮球场上快步运球,汗水打湿了他的额发,在阳光下变成亮晶晶的几缕。   苏彻在三分线外一个起跳,帅气地投球。   三不沾。   苏彻懊恼地“啧”了声,走过去捡球。   这时,篮球场又来了几人,他们嬉笑着走过来,其中一个“吁”了声,递过来一瓶水,说:“彻哥,今天发挥失常了啊。”   苏彻没有搭茬,接过水,仰头一口气喝了半瓶,水顺着他的脖子淌着,喉结滚动着,散发出少年荷尔蒙的气息。   剩下的半瓶水被他浇在了头上,瞬间工夫湿了半身。   “彻哥,这么早把我们叫来,干嘛呢?”一个头发挑染了几缕黄的男生打了个哈欠,“把我美梦都给搅没了,正准备脱那小姑娘衣服呢……”   闻言,旁边几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拿肩膀撞了撞黄毛。   苏彻睨了黄毛一眼,说:“打球。”   “往常不都在你家体育馆打么?今天怎么来学校了?这破球场还是水泥地,哪有你家的橡胶场地好……”   黄毛抱怨。   苏彻没理他,球朝黄毛手里一扔。   黄毛被砸了个正着,只好拍了拍球,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旁边几人也都脱了外套,在晨时灿烂的阳光里,在操场上准备大干一场。   苏彻今天的球打得有点凶,犹如一只横冲直撞的犀牛,拦他球的几个小弟都被撞得胳膊疼。   打着打着,苏彻发现小弟们球也不抢了,好像都在刻意避着他。   “没意思。”   苏彻三步上篮,篮球像一颗流星,跃起好看的弧度。   可遗憾的是,又是个三不沾……   由黄毛领头,几个小弟本来已经准备鼓掌叫好了,可被苏彻一瞪,手又乖乖放了下来。   苏彻彻底没了打球的心情,随口说了声休息一会儿,便把球丢给了黄毛,自己坐在了篮筐下。   没了这头犀牛,小弟们打起球来顺风顺水,几个人打得有来有回。   鞋底在篮球场上摩擦,声音有些尖锐,苏彻被吵得心烦,想到课间操的时候他去了一趟六班,却没见到人,心情就更烦躁了。   苏彻脑海中忽然浮现起昨晚陆郁坐在桂花树下的样子,她穿着裙子,抬着脸静静望着天,空气里满是桂花的清香。   苏彻很想知道,那时候的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   新书到手,陆郁带着七分激动三分期待写好了自己的名字,本想着撸起袖子大干一场,却不料第一节课就被教做人。   她很不想承认,这么多书,恐怕就一个语文她稍微能看懂一点了,其他的都是天书。   包括英语……   很不幸,陆郁现在正在英语的海洋里等着淹死。   英语老师是个精瘦的中年妇女,筷子似的的腿裹在一层黑色的丝袜里,脸上没二两肉,两侧颧骨凸了出来,嘴唇很薄,带着眼镜,整个人透着一股浓厚的刻板和严厉。   她上课基本上纯英文,很少说中文。   陆郁上了大半节课,好像只听懂了一句。   “understand?”   就连这句,陆郁都不知道该回个“Yes”还是“No”。   剩下半节课,陆郁不时偷摸瞄两眼旁边的人,看他们翻哪页,自己连忙手忙脚乱地跟着翻哪页。   然后再也没有然后了。   好不容易捱到英语课结束,又迎来了物理,因为没有一点基础,陆郁又淹死在了牛顿经典力学的海洋里。   上午很快过去,三中每科都是两节连堂,这一上午只上了英语和物理。   即便如此,陆郁感觉自己可能要头秃了,为自己智商感到担忧,同时为自己手欠选了理科而暗恨不已。   早知道她就选文科了,背一背记一记,总能拿点分啊!   上课的时候她打量过其他人,发现别人都听得有滋有味,时不时还点头露出了然的笑容。   这让陆郁一颗对学习刚火热起来的心顿时如泼了盆冷水。   其中还夹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紧迫感。   就好比老师说这题要考,所有人都背的滚瓜烂熟,而自己连题目在哪儿都不知道。   陆郁很受挫,连午饭都没心情吃,趴在课桌上,找孔薇薇借了根笔,在每本崭新的封皮上,歪歪扭扭地写下“陆郁”两个字。   字很大,也很丑。   但并不妨碍陆郁捧着书细细端详的时候,心头美滋滋的。   下午两点上课,很多学生不管是住宿的还是走读的,都会紧着这个时候午睡,陆郁读书的兴头刚起,暂时没什么睡意,捧着语文课本,津津有味地读着鲁迅的文章。   下午第一节课就是语文,上课铃响,黄将军板着脸从门外进来,书朝讲台上一放,从左到右扫视了一圈,班级瞬间鸦雀无声,大气都不敢喘。   陆郁瞅着黄将军那张严肃又正经的脸,书摆在桌上,默默地坐直了身子。   班里的纪律好了,黄将军开始讲课,上的内容是德国作家赫尔曼黑塞的《获得教养的途径》,黄将军从赫尔曼的生平讲起,娓娓道来。   不愧是有近二十年教学经历的老教师,陆郁听得入了迷,在书上刷刷地记着笔记。   她刚放下笔,忽然课桌猛地朝后一倾,吓了她一跳,连忙抬头看。   前头,孔薇薇“唔”了声,嗓音里带着浓重的困意,把椅子朝前拉了拉,勾着背坐好,但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   都说语文能催眠,这话半点不假,黄将军的声音在教室回响,可底下早有不少人昏昏欲睡了,却因为惧怕黄将军的威严,只好绷着眼皮,强撑着打起精神。   “孔薇薇。”黄将军忽然喊道:“把第四段给我读一下。”   孔薇薇依然在小鸡啄米。   孔薇薇也是单人座,没有同桌提醒,陆郁只好偷偷踢了她椅子一脚,可还是没反应。   黄将军的脸瞬间黑了下去,声音陡然严厉了八个度,“孔薇薇!”   “啊?”孔薇薇惊醒,慌乱地站了起来,抹了把嘴角,看着黄将军,“咋……咋啦?”   教室里哄堂大笑。   孔薇薇意识到自己出丑了,脸霎时间变得绯红,低着头不敢抬。   黄将军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他吼了声“笑什么笑”,对孔薇薇说:“你站着上课,什么时候不想睡了,什么时候坐下来。”   话音刚落,孔薇薇已经坐下去了。   陆郁:“……”   黄将军:“……”   黄将军没说什么,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继续上课了。   只有后座的陆郁依稀间听到孔薇薇小得跟蚊子一样的声音,“我……我已经不想睡了……”   陆郁忽然有些心疼她。   大课间的时候,孔薇薇把下巴枕在书上,眼镜摘下放在一旁,看着前面在热闹讨论明星八卦的几个女生,好久没有动过。   旁边都是欢声笑语,每个人都有同桌。   好像整个教室里,只有陆郁和孔薇薇格格不入。 第6章   大课间过了一半,陆郁想上个厕所,起身的时候,一个纸团倏地砸在了她的脑袋上。   陆郁被砸的一疼,皱着眉抬起了脸,眼底透着冷。   即使她现在看起来和普通女孩没什么区别,可在社会上混了好几年,她的骨子里,那股冷漠一直嵌在骨髓里。   丢纸团的男生坐在桌子上,双脚踩着旁边人的椅子,斜睨了陆郁一眼,懒洋洋地说了句:“对不住了,丢个垃圾而已。”   男生在道歉,旁边的人在看戏。   这是个六班的刺头,比起陆郁这种全校闻名的毒瘤来说还差了好几个等级,他居然敢挑事儿,当真不怕陆郁拎起椅子朝他身上砸么?   陆郁站起身,纸团攥在手里,把椅子朝旁边拨了拨。   刺头眼神立马不对劲了,踩在椅子上的脚慢慢放了下来。   他今天敢这么做,是因为得了小道消息,说昨晚陆郁和苏彻闹翻了,两人在巷子里大吵了一架,陆郁摔了钢管,头也不回地走了,而苏彻也没追。   刺头本就对陆郁一介女流称霸校园颇有微词,现在没了苏彻的庇护,心想着她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女生,动起手来,他堂堂七尺男儿,还能怕了她?   可当陆郁拖开椅子的一瞬,他的心脏随着椅子拖地的声响,不受控制地颤了起来。   拦在两人中间的人都默契地撤了出去,怕殃及到自己,还有人朝办公室跑了过去,看样子是去喊老师了。   “你……你想干什么?”刺头屁股也坐不住了,从课桌上下来,站在走道里,手也搭在了一张椅子上。   这种男生陆郁见得多了,表面张狂内里软蛋,刚叛逆那会儿,揍得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这几年连揍都懒得揍了。   陆郁把椅子拨到一边,从座位上走了出来,沉默地走到刺头跟前。   刺头高了她小半头,身材高大,可和陆郁比起来,气场顿时被压了下去。   刺头右脚朝后慢慢撤了一步,看那架势,是要找机会落荒而逃了。   重活一世,陆郁本以为自己的棱角早已磨干净了,可对上这种低级混混,体内潜伏的尖刺又钻了出来,这种人要是不治个服帖,以后天天烦你,到时候还是得治。   “你扔错地方了。”   “这里才是垃圾桶。”   陆郁一把扯开刺头的校服领子,连着里头穿的T恤也被扯开,陆郁把纸团朝里一塞,头也不回地走了。   围观的人一边瑟缩着让路,一边又觉得理所当然。心想这才是校霸该有的风范。   没等陆郁出门,黄将军风风火火地赶来,大吼一声:“围在一起干什么!陆郁你怎么回事?!”   陆郁眨着眼,放低了声音,无辜地说:“老师,我只是去上厕所。”   黄将军深深看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摆摆手示意她赶紧去。   而另一边的刺头似乎见班主任来了,胆子莫名大了起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女生羞辱,他心情难忿,从衣服里抓起纸团,红着眼朝陆郁砸了过去。   “陈浩!你干什么!”   黄将军厉声喝止,可已经来不及了。   纸团擦着陆郁的耳朵飞了出去,砸在了墙上,最后弹到了脚边。   陆郁弯下腰捡起纸团,在全班同学和黄将军的注视下走到垃圾桶前,丢了进去。   随后陆郁走出教室,拐进了走廊,沉默忍让的背影竟让人有些心疼。   这个时候,谁都没办法把臭名远扬的校霸和眼前乖巧的陆郁联系在一起。   偌大的班级里,时间仿佛停滞,除了错落的呼吸声,落针可闻。   “跟我来办公室!”   黄将军一把拽起陈浩的袖子,把他扯着去了办公室。   许久后,班里炸开了锅。   等到陆郁从厕所回来,她忽然发现,班里同学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大对劲。   她没有多想,走到座位坐下,拿出来下节课要上的数学,随手翻了两页。   果然,还是天书……   自打小学起,数学就是她的弱项,现在连书上的大部分符号都看不懂了。   陆郁很怀疑自己现在的数学水平,会不会比起小学生还不如……   好不容易捱到放学,今天因为是周五,学校晚上没有组织晚自习,但可以自愿,学校并不强求。   陆郁选了几本书放进书包,准备去趟书店,买几本资料书。   她看了一圈教室,大部分人都走了,除了留下来打扫卫生的值日生,就只剩下前座的孔薇薇。   陆郁拎着书包,站到孔薇薇桌前,说:“那个……孔同学,请问你待会有空吗?”   孔薇薇正在收拾东西,闻言抬起头,眼底映着陆郁弯起来像月牙似的眉眼,“有……有空。”   陆郁有些不好意思,“那能麻烦你帮我个忙吗?”   孔薇薇不知道是不是不敢拒绝,耳根瞬间红了,说话又变得磕巴起来。   “行……行吧。”   陆郁欣喜道:“我想买几本资料书,五科都要,麻烦你帮我选一下。”   成绩全班倒二的孔薇薇愣住了。   全班倒一的陆郁是认真的吗?   ……   书店里,陆郁和孔薇薇并排站在书架前,面面相觑。   在她们面前摆放着一排排崭新的书,从语文一直到生物,薄的如小题狂练,大约五十页,厚的如王后雄学案,四五百页。   陆郁一时半会不知道该选哪种,只好拿希冀的目光看着孔薇薇。   孔薇薇犹豫了半晌,小心翼翼地从书架里抽出来一本实验班递给陆郁,十分肯定地说:“这本好像很不错的,我看班里好多人都买了。”   “真的吗?”陆郁从孔薇薇手里接过来,来来回回翻了几遍,题目她是看不懂的,但答案挺详细。   “那……就买它?”   孔薇薇点头,眼疾手快地从书架上一连抽了好几种,每一种都拿了两本,“我也买一本。”   于是,两人一人抱了好几本实验班来到收银台,放在桌面时发出“砰”的闷响。   收钱的是个戴眼镜的地中海大叔,他看了看两人手里抱的书,哟了声,赞道:“不得了啊,实验班。”   “你们成绩肯定很好吧,这书一般都没什么人买,太难了,成绩不拔尖的根本驾驭不住啊,往往十道题错八道,太打击自信心了……”   陆郁嘴角抽了抽,扭过头去看孔薇薇,却发现这小姑娘比她还要吃惊,杏眼瞪得浑圆,也扭头去看陆郁。   两人视线交汇,陆郁先绷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孔薇薇也没忍住笑了起来。   地中海大叔正拿着计算器算价钱,一边算一边夸,根本不知道眼前的两个小姑娘,其实一个万年倒一,一个万年倒二。   等大叔算好了钱,正要给她们打包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两个小姑娘早就跑到了书架前,正一本一本地努力把实验班朝里头塞。   地中海大叔:“……”   好不容易把实验班归了位,陆郁和孔薇薇又陷入了两难的抉择,高中的资料书琳琅满目,各种颜色各种样式都有,她们对选什么样的都是两眼一摸黑。   最后陆郁极其不好意思地向地中海大叔请教,“有没有那种适合成绩不怎么好的学生的书?”   她说的够委婉了,地中海大叔总算明白了。   大叔倒是热心肠,从收银台出来,在书架上看了一圈,选了几本适合打基础的教辅书,递给陆郁。   书里的内容习题少,更多的是例题讲解,还悉心配了套卷子,全得很。   陆郁很满意,挑了这个系列的所有理科科目,旁边孔薇薇同样拿了一套。   两人又转了转,各买了些文具。   付钱的时候,总共一百四十二,比她预想的要便宜,陆郁掏出两张毛爷爷,心疼地看着它缩水了一大截。   孔薇薇住校,两人在路口告了别,陆郁沿着街道慢慢朝家里走去,在书店花了大半个小时,等她到家的时候已经六点半了。   家里的门锁着,但隔着木门,炒菜的刺啦声清楚地传进耳朵,陆郁掏出钥匙开门,门一打开,她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酸甜味。   “我回来了。”陆郁走到厨房门口,朝里探头,“做什么菜呢,这么酸。”   厨房里陆长源系着围裙,正在卖力地翻弄着一条鱼,他难得回来早,便先去市场买了条鲤鱼,亲自下厨做饭。   陆长源把糖醋鱼装进盘子,拿筷子拨了一大块肉放到旁边的保温桶里,冲陆郁说:“你妈今晚加班,估计要晚点才回来,你先自己吃,我过一会儿给你奶奶送饭。”   陆郁答应了,转身回房放书包的时候,陆长源忽然叫住了她,陆郁回头,陆长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可陆郁大概猜到了。   陆长源是想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奶……奶奶那里,我明天过去,今晚就不去了。”陆郁说完,嘴唇紧紧抿在了一起。   陆长源见她不太情愿的样子,并不勉强,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解开围裙,拎着保温桶独自出门了。   陆郁放好书包,从房间出来,把糖醋鱼端上桌,给自己盛了一碗饭,静静地坐在了饭桌旁。   即使重生一次,林梓依然对记忆中那个老太太喜欢不起来,她是个典型的旧时代女人。   泼辣、偏心、重男轻女……   所有腐朽的保守的词都能用在她的身上。   老太太因为骨折住院。   骨折的原因是她在指着陆郁鼻子破口大骂的时候,被叛逆和耐心欠奉的陆郁一把推倒在了地上。 第7章   陆郁一个人吃完了饭,她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七点多了。   她把碗筷收拾好,用罩子把菜罩起来,回去了房间。   房间靠窗的位置摆放着书桌,窗户开着,洗的发白的浅蓝窗帘在夜风下轻拂。   这张书桌很久没有人动过了,初中时买的台灯倒在桌边,落满了灰。   也不知道这台灯还能不能用了……   陆郁抽了几张纸,从上到下把台灯擦了一遍,插上插头。   电流“呲呲”响了几声,几年没碰过的灯闪了几下,最后亮了起来,灯光不算太亮,但看书是足够了。   陆郁把书包拿过来,从中拿出刚买的几本书,还有带回来的高一课本。   书是有了,笔也有了,可陆郁瞪着面前的新书,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陆郁叹了口气,从床头把遗忘了一天的手机拿过来,准备在网上找找学习方法。   手机亮起的那一秒,她注意到了备注“彻彻大宝贝”发来的消息。   消息是昨晚的。   只有两个字:晚安。   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平淡的像一杯白水。   陆郁抿着唇,给手机解了锁,本想忽视这条消息直接打开搜索引擎的,可手指一抖,还是打开了微信。   苏彻的头像是棵藏在暗夜里的树,色调沉重。   陆郁点开聊天框。   满屏的绿色,一大段一大段的话,从上往下拖,几乎只有陆郁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偶尔夹杂着一句简单的“嗯”,或者“。”,间隔时间很长。   而在苏彻的每次回复下,无论是不是只有一个可笑的句号,陆郁总会秒回一段话。   苏彻却再也没有回过。   昨晚的那句“晚安”,还是陆郁头一回没有回复。   陆郁彻底没了心情,她看着那些刻意讨好的话,想象着当初的每个夜晚,她靠在床头等着苏彻的消息的画面。   绝大部分时间,她只是在唱独角戏。   如此卑微。   陆郁退出聊天框,把备注名改成了苏彻,想了想,还是把他直接给拉黑了。   之后,她把手机放下,胸口依然闷闷的。   看书也没了兴致。   在书桌前坐了一会儿,客厅那边传来门开的声音,还有两声低沉的咳嗽。   顾克英回来了。   陆郁回过神,吸了口气,打开了一本数学。   书上的知识点她看不大懂,只能咬着笔杆硬起头皮学,一直看到十点半,她才堪堪学了两页,例题都做得不大明白。   十一点左右,陆郁出去洗漱。   客厅的灯关着,路过爸妈的房间时,她放缓了脚步,里头静悄悄的,应该已经睡了。   洗漱完回到房间躺下,陆郁却怎么也睡不着,手机静静地躺在耳边,可她并不想碰,望着黑压压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在同一时间却隔了大半个城市的另一角。   点将台。   排气管的声响惊天动地,山脚下的空地上,几辆漆了不同颜色的摩托车正绕着圈,速度飞快。   “彻哥!最后一圈了!再快点!”   空地的外围,苏彻的几个小弟随意地坐在地上,在一辆黑的发亮的摩托车疾驰而过的时候,喝着啤酒,大声欢呼。   苏彻躬着腰,上半身几乎贴在车头,黑色的头盔中偏浅的眸子异常明亮。   随着一声尖锐的刹车,摩托车停了,苏彻摘下头盔,两条长且直的腿撑在地上,轻轻呼出一口气,朝后看了眼。   他又赢了。   “彻哥牛逼!”   手下败将们先后冲过终点,在苏彻身边停了下来。   “彻哥,再来一个?”   付承南摘下头盔,硬朗英气的脸上带着些微惋惜。   “要不是第三个弯没漂好,我不一定输。”   苏彻睨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地说:“让你一个弯,你也赢不了。”   “啧。”付承南笑了声,“你可真不谦虚。”   苏彻唇角弯了弯,没说话。   “大佬们来这边啊,这里有啤酒有零食,黄毛贴心为您服务!”   “再不来就没了!”   几人连忙从车上下来,大呼小叫地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喊“嘴下留情”。   很快,嬉闹声和笑骂声交织在了一起,在这处被少年们命名为“点将台”的废弃荒地,传得很远。   苏彻和付承南落在了最后,并不着急,慢慢走着。   付承南比苏彻还要高上一点,身姿挺拔,身上带着一股散漫,他从裤兜里掏出根棒棒糖,在嘴里唆了口,打趣道:“你马子呢?你今天也没带她来。”   苏彻的眸光一瞬间冷了下去,沉声说:“我说过,别这样叫她,她还不配。”   付承南扬眉,吹了声口哨。   “她是真的喜欢你。”   苏彻拧着眉不接话,脚下步子忽然加快,三两步就把付承南丢在了身后。   付承南在原地顿住了脚步,苏彻的背影落在他眼里,倒有些逃离的意味。   付承南是不喜欢陆郁的。   因为他总觉得那个女孩身上带着一股倔强到骨子里的偏执,像极了一匹野马,桀骜固执。   没有人能驯服她。   除了苏彻。   苏彻回到小弟中间,在一块石头上坐下,黄毛走过来,给他递了罐啤酒。   苏彻没接。   黄毛悻悻地缩回手,自己仰头灌了一大口,片刻后,对苏彻说:“彻哥,我听人说,今天有人欺负嫂子了。”   苏彻抬起脸,眼角微不可查地眯了下,“老规矩。”   “得嘞。”   黄毛得了令,哼笑了声,猛地转过身,啤酒举过头顶。   “哥几个明天有空的都跟我来,有人居然敢欺负嫂子,彻哥发话了,老规矩!”   “都听彻哥的!”   荒地的气氛一瞬间热烈了起来。   ……   翌日清晨,陆郁早早就醒了。   今天是重生回来的第一个周末,三中还算开明,除了严格要求高三周六要上课外,高一高二并不作要求。   窗外天色还没有彻底亮起来,但应该是个好天气。   起床洗漱完,十月中旬的天气尚且宜人,空气中充盈着淡淡的桂花香,陆郁站在阳台上伸了个懒腰。   今天顾克英车间休息,但她起的和往常一样早,这个时候已经出去买菜了。   饭桌上留了早餐,包子和豆浆还热乎的。   陆郁吃完后,拿了扫把和抹布去了房间,打算好好清扫一遍。   顾克英拎着菜回来时,陆郁已经把客厅收拾好了,就连阳台上的几株花草也浇好了水。   这个时候,她正坐在书桌前,愁眉苦脸地做着题。   房门没关,顾克英路过时朝里看了一眼,微微愣了下,随后不动声色地走了,干活时手里的动作却放轻了很多。   很快到了中午,顾克英把饭菜装进保温桶里,准备去给陆郁奶奶送饭。   老太太右腿骨折,在医院已经将养了两个多星期,每天晚上顾克英都会去送一次饭,她若没时间,陆长源就会接班,风雨无阻。   但白天他们都要上班,没有时间,只好请了个护工,先帮着照顾老太太,早饭和午饭都是由护工安排。   今天中午护工临时有急事,没办法,顾克英只得去跑一趟。   陆郁犹豫了一下,说:“妈,我……和你一起去吧。”   昨晚陆长源已经悄悄和她说了,顾克英倒没惊讶,她让陆郁把保温桶拎着,说:“到了医院,收敛点。”   陆郁明白顾克英说的是什么,每次她和奶奶一见面,老太太都会冷嘲热讽骂她是陆家的祸害,陆郁也不甘示弱讥她老不死。   很多次,陆郁当着她的面摔碗摔筷子,老太太气得捂着心口,躺在椅子上哎呦哎呦地叫着,指着陆郁叫她滚。   这些都是很不愉快的记忆。   “好。”   陆郁抿着唇,轻声答应。   顾克英锁了门,两人在站牌等公交,医院并不很远,六站路就到了。   进了医院,顾克英走在前面,推开病房的门,一股浓郁的消毒水气味充斥在鼻间。   陆郁一时不习惯,皱了皱眉。   这幅模样恰好被病床上的老太太看见了,老太太脸色立马沉了下来,眼里不加掩饰地写满了厌恶。   陆郁把保温桶放到床头的柜子上,那一声“奶奶”梗在喉咙里,怎么也叫不出来。   顾克英拖了张凳子在床边坐下,喊了声“妈”,把保温桶拿过来,拧开盖子。   饭菜的热气腾了起来。   这间病房并不是单间,旁边的病床上还靠着一个胖老头,老头闻到饭菜的香气,笑眯眯地说:“你家媳妇真是没得说,天天送饭,风雨无阻啊!”   老太太用勺子拨了块排骨啃着,闻言冷笑一声,看了眼旁边站着的陆郁,吐出嘴里的骨头,说:“是没得说,除了肚子不争气,不会养女儿,什么都好得很。”   顾克英低着头,没说话。   老头哎呀叫了声,目光在靠着墙边的少女身上扫了一眼,努了努嘴,放低了声音问:“这就是你那个孙女?”   “可不是吗?”老太太嗓门大了起来,“我这腿,不就是她给打的?”   “小丫头长得斯斯文文的,下手可真狠……”老头摇头叹息。   老太太哼了声,说:“谁知道我老陆家怎么这么倒霉,惹了这么个扫把星。”   陆郁眉心跳了跳,一股燥意慢慢涌上全身。   “妈,你别说了!陆郁……她不是故意的。”   顾克英听不下去了,皱着眉低声说了句。   陆郁抬起眼,床边的顾克英背对着她,从她这个方向,甚至能看见她头发间的几根白发。   陆郁深吸了口气,身上的燥意稍微消减了些。   而老太太却不高兴了,手里的勺子猛地朝保温桶一丢,刚想大骂,旁边的老头却先开了腔。   “我看她就是故意的,这小丫头说不定以后要蹲大牢的!”   陆郁实在忍不下去了,她从墙边站直了身子,脸上没有表情,看着老头,眼里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老头皮笑肉不笑地挑起眉。   陆郁张嘴,刚说了个“你”字,却见床边的顾克英把保温桶重重朝柜子上一磕,直接站到老头床前,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骂是吧?我们家的事关你屁事!”   “你这么臭的嘴,不拿马桶刷去刷两下还真是可惜了!”   “你要是嫌活得长,我这就给你开窗户。”   老头子脸色阵青阵白,旁边的老太太也目瞪口呆。   陆郁却在一旁笑了起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战斗力如此彪悍的顾克英。   作者有话要说:  撒泼打滚求收藏QAQ 第8章   病房里的闹剧最终被闻讯赶来的护士终止。   顾克英还要留下来给老太太擦洗,陆郁不想再待下去了,便找了个理由出医院透气。   下午的天气还有些热,阳光晃眼,陆郁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后背不知不觉沁出了细汗。   忽然一声轰响在耳畔炸开,紧接着一阵疾风席来,陆郁的头发被风扯起,耳朵被震得有些疼。   黑色的摩托像离弦的长箭,等陆郁晃过神,车已经跑出了半条街了。   然后,停了下来。   陆郁望了一眼,慢慢抿起了唇,身子在一瞬间变得紧绷,她认得那辆车。   也认得车上的背影。   苏彻。   他在等她。   陆郁很想掉头就走,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碰触,可逃避总不是办法,有些话最好直接说出来比较好。   今天或许是个机会。   陆郁吸了口气,继续朝前走。   苏彻整张脸都藏在头盔里,压在其中的呼吸声有些闷重,他眯了眯眼,透过后视镜,看着慢慢朝这边走过来的陆郁。   陆郁身上还穿着校服,姣好的身材全部藏进了松松垮垮的衣服里,只有领口露出来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   呵,才两天不见,他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苏彻。”陆郁站到车旁喊了声。   苏彻摘下头盔,指节在头盔上轻轻叩着,眼睛却盯着陆郁的脸。   唇角的笑容似有似无。   她的脸上没了那些令他不喜的颜料,巴掌大的脸在阳光下变得柔白,微抿着唇。   虽然她在竭力保持着镇静,可苏彻依然从她的眼里看出了丝丝慌乱。   “我们分手吧……就当……就当你把我甩了。”   陆郁咬了咬牙,终于把这句令她羞耻的话说了出来。   在小弟们的眼里,苏彻和陆郁俨然在一起了,可只有当事人清楚,所谓的“大嫂”只是个称谓,却没有意义。   陆郁这样说,只是想把话挑明,因为她清楚苏彻的性子。   在她的认知中,苏彻是个薄情的人,关系或感情一旦出现裂缝,他绝不会勉强,也绝不会维护。   陆郁确定,只要有了这层隔阂,两人将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陆郁。”   苏彻叩着头盔的手指停了下来,掀唇讽笑:“我们都没有在一起过,谈什么分手。”   听到这个回答,陆郁在心里默默喘了口气。   身子骨好像在一瞬间轻快了许多。   “谢谢。”陆郁真情实意地道谢。   可苏彻明显没了兴致,掀起眼皮扫了眼陆郁的脸,冷笑一声,重新戴上头盔,沉闷喑哑的嗓音从里面传来。   “既然这样,祝你幸福。”   随后一脚蹬上脚踏,拧动油门,轰然一声冲上街道,速度比起刚才快了不少。   陆郁脸颊被带起的风刮得生疼,直到苏彻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中,才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了出来。   总算和他断了联系了。   了却一桩心事的陆郁走到公交站台,等了几分钟上了回家的公交,回到家后她第一件事就是躺在床上,裹着被子打了个滚。   周末很快过去,在这两天里,陆郁没有和以前一样在外鬼混一整天看不见人,而是乖巧地坐在书桌前,一本一本地看书写题。   这让陆长源和顾克英宽慰了不少。   甚至陆长源好几次夜里睡不着,直拉着妻子感慨,陆郁是不是真的开窍了。   而每次顾克英都会翻过身,背对着丈夫,不耐烦地说上一句“鬼知道”。   时间很快就到了周一,早自习陆郁拿出英语书,照着书后的单词表,磕磕绊绊地读着。   在她的桌上放着手机,手机上亮着翻译软件的输入框,基本上每个单词她都要用软件读几遍,自己再依葫芦画瓢跟着读。   效果还不错。   文化课虽然她依然听不懂,可笔记却记得认真,等到傍晚放学,陆郁翻着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心里难得的充实。   教室里没人了。   陆郁把书本收拾好,去食堂吃晚饭。   三中的食堂有两个,一大一小,陆郁不太喜欢去人多的地方,就选了小食堂。   刚打好饭在食堂最角落坐下,她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了熙熙攘攘的吵闹声,夹杂着篮球拍地的声响。   陆郁侧过头看了一眼,只见走在最前面的是昔日的头号小弟,黄毛。   黄毛身后跟着几个人,脸上都挂着汗。   都是熟悉的面孔,但苏彻不在。   他们笑闹着去打饭,暂时还没注意到陆郁。   陆郁可不想被他们注意到,迅速换了个座,把脸朝向墙侧,背对着黄毛他们,埋头扒饭。   “哎哎哎,你们谁带了饭卡啊,好久没来食堂,都忘了要饭卡这回事了!”   黄毛懊恼地叫了声。   旁边的几人都掏了掏口袋,最后无奈地一摊手,半张饭卡都没。   “要不,找她借借?”   有人撞了撞黄毛的肩膀,冲着陆郁的方向不怀好意地挑眉。   “那个妞,我刚进来时就注意到了,皮肤嫩得几乎要掐出水来了,长得贼鸡儿正!”   “真的?”黄毛立马来了兴趣,伸长脖子去看,可惜只能看见个背影和一小截雪白的后脖,看起来瘦瘦弱弱的,风吹就倒一样。   黄毛把篮球朝旁边人手里一塞,双手在头发两侧一抹,做了个自以为很帅的姿势,在旁边几人起哄的表情中,朝陆郁走了过去。   陆郁正在吃饭,根本没有关注黄毛几人的动静,直到一只滚热的大手搭上她的肩膀,耳边传来一声挑逗的口哨声,她才意识到,这几个家伙果然混账!   “美女,饭卡借我用用呗。”黄毛欠揍地说:“但哥哥今天没带钱,你把微信给我,我给你转钱怎么样?”   那只大手刚打完球,掌心还汗涔涔的,压在陆郁肩膀上难受得很。   陆郁拿起筷子直接敲在黄毛的手背上,沉着嗓子说:“甘甜甜,你找死!”   黄毛听到这个名字顿时炸了。   他姓甘,因为爹妈一直想要个甜甜的小公主,翻遍了字典,还是觉得甘甜甜好听。   可两口子却没想到生出来了这么个玩意儿,想好的名字又舍不得丢,没办法,只好退而求其次,给黄毛用了。   而且不是小名,身份证户口本上,都是这个名。   黄毛这辈子最痛恨别人这么叫他,对他来说这个名字是个禁忌,可现在居然有人敢直呼他真名!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黄毛把手朝饭桌上重重一拍,压着嗓子低吼,眼神阴沉的吓人。   “你再说一遍?”   陆郁面前的饭盒被震得跳了起来,动静很大,食堂里其他同学都看了过来,在另一边看好戏的几个人相互看了看,都露出不解的神色,走了过来。   陆郁冷笑了一声,抬起眼在黄毛脸上一扫。   眼前的女生皮肤很白,目光清冷,唇色淡淡,盯着人看的时候带着隐约的敌意,嘴角抿着,角度微微朝下,线条凌厉。   虽然没有化妆,但这张脸依然那么熟悉。   “大……大嫂?”   黄毛吓了一大跳,眼睛瞪得像铜铃似的。   陆郁哼了声,重新拿起筷子吃饭。   黄毛见兄弟几个越走越近,顾不得惊诧,急忙压低了声音对陆郁恳求:“大嫂,求你了,你可别当着他们面喊我大名,不然被他们知道了,我得被笑死!”   陆郁淡淡地说:“你要是一秒钟之内消失在我眼前,我就考虑考虑。”   “半秒钟就成!”黄毛欣喜,非常干脆地滚远了。   他一手搂住一个兄弟的脖子,笑嘻嘻地解释:“没事没事,小食堂饭菜难吃还贵,咱换去大食堂。”   半拽半哄地把他们拉走了。   身边总算不聒噪了,陆郁安静地吃完饭,把空盘子端去回收台,却在转身的一瞬,和身后的高大少年目光交汇。   苏彻居然罕见地穿上了校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拉链只拉到一半,一手插兜一手端着盘子。   因为离得比较近,陆郁甚至还能闻到他蓝白校服上残留的洗衣粉的淡淡香气。   “让开。”   苏彻语气平淡。   陆郁看了眼他手里的空盘子,盘身刻着几片绿叶,这分明是大食堂特有的标识。   陆郁不由多看了苏彻一眼。   “让开。”   苏彻拧起眉,眉梢动了动,他开始不耐烦了。   陆郁不想惹他,赶紧自觉让开身子。   苏彻走过去,把盘子扔在回收台,发出“哐当”一声响,随后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食堂,背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陆郁没想到她在这里也能遇上苏彻,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了看手机,离晚自习还有半个小时,她不再耽搁,回去教室。   教室的灯亮着,人已经来了不少了。   陆郁刚要推门进去,却忽然听到里面有人在说:“陈浩前天被人打了,听说打得挺重的,送进医院的时候满脸是血。”   有人惊呼一声,“真的假的!谁干的啊,也太恶毒了吧!”   “除了那两位,还能有谁?你以为咱班那个毒瘤是白叫的?表面无辜样,指不定心里想着喊她老公怎样弄死你呢!”   “最毒妇人心啊……”   陆郁听了会儿,搭在门把上的手一直没动,直到晚自习的铃声响了起来,她才吸了口气,推门进去。   脸色平常,甚至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教室里的人都看向她。   刚才还闹哄哄的班级瞬间安静了下来。   孔薇薇抿了抿唇,看着她欲言又止。   陆郁冲她摇头笑了笑,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不动声色地拿出课本,对着上面的例题做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盖上戳了QAQ,继续求收藏~ 第9章   晚自习结束,陆郁背着书包走出校门。   路灯昏黄,校门口各色小吃都紧着这个时候出摊,每个摊位前烟熏缭绕,簇拥着一群群少年少女。   陆郁摸了摸肚子,被煎豆腐的香味撩起了胃口。   豆腐摊很小,生意却很好,旁边围着不少人。   煎豆腐的是一对中年夫妻,男的负责煎,女的负责打包,配合得天衣无缝。   好不容易轮到陆郁,在等着豆腐出锅的时间,身后蓦然响起几声张狂的笑骂声。   而同时,陆郁被人用胳膊粗鲁地顶开,身子朝旁边一倒,肩膀被顶得生疼。   三个高个子男生挤在了前面。   “喂,来五盒豆腐。”其中一个耳朵上挂着个锃亮的耳钉,对中年夫妻说:“动作快点儿!”   中年夫妻用对不住的表情看了眼陆郁。   陆郁摇了摇头,示意无所谓。   这三个人她都认识,都是三中的问题少年,而且比她高一级,是高三的。   和苏彻有些仇怨。   陆郁不想生事,能忍则忍,反正豆腐还有不少。   问题少年们要的豆腐很快煎好放在了盒子里,耳钉男迫不及待地尝了口,因为吃的太急,冷不丁被烫到舌头。   “烫烫烫……”他大叫着。   咬开的豆腐直接被吐了出来,恰巧吐在了陆郁的胸口。   黄色的油渍顿时粘在了校服上,陆郁有些恶心,身子朝后退了一步,掏出纸巾就要擦。   耳钉男见状立马不乐意了,上下看了看面前的女孩,昏黄的灯光下,陆郁的眉眼如同一幅朦胧的画,眉梢轻轻拧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唇色很浅。   耳钉男大概是没想到居然能碰上个这么好看的女孩,笑眯眯地朝前走了一步。   “你好啊,我叫林瑞,高三十三班的,你是哪个班的?交个朋友呗!”   另外那两个提高了声调“哟”了起来,在一旁起哄。   耳钉男回头瞪了他们一眼,随后又盯着陆郁的脸,直勾勾的,像钩子一样。   陆郁极其厌恶这种嘴脸,搁在以前,恐怕她早就冷笑起来,拎着钢管就去了。   陆郁淡淡地回答:“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了。”   人很多,这片地挤得满满当当的。   说完,她侧开身子,准备从耳钉男旁边的空隙挤出去。   “有什么事待会再说嘛,要不我请你吃豆腐?”   豆腐两个字刻意加重了音。   一语双关。   旁边两人大笑。   陆郁猛地皱眉,目光在一瞬间冷了下去。   “滚。”她掀起嘴唇,凉凉地吐出一个字。   耳钉男像没听到一样,始终不依不饶,脸上带着轻佻的笑,甚至还动起手来一把抓住了陆郁的胳膊。   他的手掌坚硬且大,手心传来温热柔软和盈盈一握的纤细触感,女孩身上似乎还带着丝丝清香,勾得他心里直痒痒。   耳钉男不禁呼吸急促了起来,盯着陆郁的双眼开始变得贪婪。   “放开!”   陆郁低喝,被他攥住的胳膊开始发烫,一股令人烦躁的燥热从此处蔓延开,最后席卷了四肢百骸。   陆郁的右手虚虚握起了拳,又松开,如此往复。   这是她要打架时的习惯反应,等到她克制不住了,这只拳头将准确无误地抡在耳钉男的右脸。   把他揍的脸上开花。   陆郁的这种反应落在耳钉男的眼里,反而变得更生动更撩人,就像是一只小猫忽然龇起了牙,浑身炸了毛。   但小猫始终是小猫,它永远也无法变成狮子。   他的兴致反而更大了。   “林瑞,这豆腐怕是别人不想吃啊,你的好心要当作陆肝肺咯……”   “就是,要我看,你还是让人小姑娘走吧,得不到的别强求啦。”   那两个人在一旁添油加醋。   林瑞沉声骂了句:“闭嘴!”   继而他又盯着陆郁,脸上的笑容渐渐冷了下去。   “别这么不近人情啊,告诉我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我就放你走。”   陆郁抬起脸,望着耳钉男的右脸,一字一顿地说:“我叫你妈!”   然后一拳砸了下去。   她虽然身材瘦削,可手里的力道却很足,这一拳打下去,不仅是耳钉男懵了,旁边的两人和围观的学生以及豆腐摊的中年夫妻都懵住了。   这一片陡然安静了下来。   耳钉男被一拳撂倒在地,右脸瞬间肿了起来。   陆郁的拳头隐隐作痛,她这一拳算是超常发挥了,估计耳钉男要断几颗牙。   “我不想打架,你们最好别招惹我!”   陆郁冷冷撂下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耳钉男的两个同伴目瞪口呆,他们对视了一眼,都被陆郁身上的气势吓到了。   冷厉、干脆、无所畏惧。   就连离开时的背影都带着冷漠和孤傲。   在三中这么久了,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其他像这般特立独行的女孩。   除了陆郁,那个被尊称为“三中小毒瘤”的女孩。   耳钉男被拉了起来,他捂着脸颊,“呸”的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凶狠地望着陆郁消失在街道拐角的背影,恼羞成怒地嘶吼。   “三中就这么大,给我找到她!我要让她好好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另外两人作势要去追。   “等等。”   忽然,人群分开了一条路,一个高大挺拔的少年慢悠悠走了过来,他的脸背着光,模糊不清,校服松垮地系在腰间,语调喑哑慵懒。   人群中有人小声地喊了声“苏彻”。   人群顿时一惊,散的更开了。   耳钉男这才看清了这张让他又恨又怕的脸,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   苏彻把书包随手扔在地上,慢慢走到耳钉男的跟前。   他刚刚就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亲眼目睹了发生的一切,他看着陆郁从隐忍到爆发,熟悉的女孩用的依然是熟悉的方法。   而且是他教的。   打人就要打脸。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可以在电花火石间,用最短的时间击垮一个人的尊严和反抗的余力。   苏彻双□□握,捏响了指节。   “你的脸不大对称,我来帮帮你。”   话音刚落,还没从陆郁那一拳缓过神的耳钉男,左脸上顿时又捱了一拳。   这一拳的力道更足,如疾风一般,好像积聚着万钧力道,一拳把耳钉男砸翻在地,左脸迅速肿了起来,嘴角也溢出了鲜血。   苏彻揍完人,居高临下地俯视了一眼躺在地上痛得打滚的耳钉男,发出一声嘲弄的嗤笑。   他揉着拳头,从地上捡起书包,目光冷清地扫了一眼周围,把书包挂在肩膀上,离开了这里。   方向和陆郁离开时截然相反。   走在路上,苏彻莫名觉得一阵心烦,可到底烦在何处,他又说不上来。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好像是家里的小猫天天在你眼前晃,天天粘在你的身上,可忽然有一天它不这么做了。   你坐在沙发上,它会立即起身趴上阳台,偶然间瞥来的眼神中,清清冷冷,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疏离。   陆郁就是那只猫。   苏彻在前方的路灯下站定,橘黄的光从头顶洒落,他的影子静静地躺在前方。   这种距离,可望而不可及。   ……   陆郁回家洗漱完,已经十一点多了,校服胸口那处的油渍太碍眼了,她拿洗衣粉搓了好久依然搓不掉。   临近午夜,陆郁已经刻意放轻了刷衣的动作,可动静还是吵醒了顾克英。   顾克英穿着披着外衣从房间出来,站在卫生间门口,问:“大晚上的搞什么幺蛾子,你不睡我们还要睡呢!”   陆郁拿着刷子的手被水泡得通红,顾克英看了一眼,哼了一声走过去,拨开陆郁。   “你这么洗洗到明年也洗不干净。”   顾克英从洗手台最下面抽出来一瓶八四消毒液,又拿了一把废弃的牙刷,在上面挤了黄豆大的牙膏,在油渍上慢慢刷着。   “你去睡,如果明天你还想早起的话。”   顾克英性子直,刀子嘴豆腐心,陆郁抿唇笑了笑,说:“妈,那我去睡了。”   顾克英没说话,牙刷刷得沙沙响。   第二天陆郁起床,走到客厅一看,沙发上整整齐齐叠着自己的校服,那处油渍完全不见了踪影。   顾克英在厨房做早饭,煎鸡蛋的焦香味扑鼻而来,陆长源坐在饭桌前看报纸,正等着投喂。   这一幕温馨亲切,陆郁离开家去上学时心头都是暖洋洋的。   孔薇薇今天上课迟到了,头发乱蓬蓬的,她慌慌张张地跑到位子上坐下,急忙打开书包翻书。   陆郁注意到她后脖处,有一处鲜红的抓痕。   痕迹很新,像是刚抓了不久。   陆郁经常打架,时常备着创可贴,她从书包里翻出一张,指尖戳了戳孔薇薇的后背。   孔薇薇扭过头,见陆郁递过来一张创可贴,愣了几秒钟后反应过来,抬起胳膊在脖子上的抓痕上摸了下。   “谢谢。”孔薇薇接过,撕开后有些无措,那个位置她不大好贴。   “我帮你吧。”陆郁微微朝前探身,拿回创可贴,小心地贴在那条抓痕上。   自上次一同买书,两人的关系亲近了很多,孔薇薇也不再害怕陆郁了,时常还会在课间转过头和陆郁说两句话。   虽然言语间还很客气,可陆郁已经把她当成自己重生后的第一个朋友,非常珍惜。   陆郁把创可贴贴好,目光从孔薇薇脖颈移开的时候,忽然发现,这条抓痕很深,见了肉,旁边还有个不太明显的月牙痕迹。   看着像指甲用力掐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没有小天使,天生冷评体质QAQ…… 第10章   大课间休息。   陆郁再次用指尖戳了戳孔薇薇的后背。   孔薇薇扭过头,眼神有些惺忪,上一节课她没捱住,又打起了瞌睡。   陆郁看着她藏在黑框眼镜下的眉眼。   孔薇薇有着一双漂亮的杏眼,眼珠的颜色是偏深一点的茶色,眼睫纤长浓密,微微向上翻卷,眼皮朝下耷着,一副困倦的模样。   陆郁想问问她后脖上抓痕的事。   “薇薇,你脖子上的伤怎么弄的啊?”   孔薇薇怔了下,目光倏然变得躲闪,低垂着眼盯着陆郁课桌上的黑色骷髅,眼底有难以觉察的惊慌一闪而过。   这抹惊慌没有瞒过陆郁。   “没……没事的,是我一不小心把脖子磕在了床角才弄成这样的……”   孔薇薇低声解释。   陆郁不大信,可别人不想说,她也不会强求,只柔声安慰了一句:“你以后要小心点啊,搞不好会发炎的。”   孔薇薇嗯了声,把头转了过去,几秒后又转了回来,目光真切地说:“谢谢你,陆……陆郁。”   陆郁哑然失笑,心里莫名觉得孔薇薇就像一只兔子,傻傻呆呆的,但很讨人喜欢。   孔薇薇耳根有些红,大概是没想到还会有人关心她,道完谢后立马又转回去,趴在了桌子上。   教室里动静嘈杂,陆郁从书包里翻出下节课要上的物理书,打开书的时候,她抬起眼,看了一圈教室。   离她挺远的右侧一排,靠近门边,三个女生正在低声说话,但目光时不时往她这边瞄一眼。   见陆郁看了过来,三人立马噤声,目光看向窗外,假装在看走廊上路过的男同学。   陆郁不知道她们叫什么,但依稀记得那三个好像是孔薇薇的室友。   直觉让陆郁将孔薇薇的伤和她们联系在了一起。   这时上课铃响,陆郁收回了目光,把注意力放在了昨晚没有看懂的那道例题上。   傍晚放学,陆郁和孔薇薇一起去小食堂吃了饭,今晚的晚自习数学老师临时通知要讲试卷,孔薇薇去宿舍拿卷子。   陆郁站在宿舍楼下等她。   等了几分钟,孔薇薇还没下来,陆郁朝里张望了一下,没看见孔薇薇,倒是看见了上午偷偷议论她的三个女生。   三个女生有说有笑地走出宿舍楼,其中一个女生,个子最高,眉眼间带着倨傲,正眉飞色舞地说着话。   “要我说,咱们今晚可以试着往她床上泼桶水,让她体会一下在床上是怎么游泳的……昨晚咱们……”   三人中有人看见了门口的陆郁,连忙使劲拉了拉高个子女生的袖子。高个子女生扭头看见了陆郁,立刻住了嘴。   三人不再说话,匆匆从陆郁身边走了过去。   陆郁站在原地,慢慢吸了口气。   刚才高个子女生声音不小,那番令人涩堵的话,她都听到了。   孔薇薇是住校生,陆郁没住过校,对女寝的杂居生活并不了解,更不清楚其中的勾心斗角和弯弯绕绕。   但照现在的情况看来,孔薇薇怕是在寝室一直受这三人欺凌,恐怕晚上连觉都睡不好,所以才会每天趴在桌上,睡得天翻地覆。   陆郁转过身,那三人快步走远了,拐进教学楼的转角时,她们忽然笑得前俯后仰,脑袋凑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   陆郁心中升起了一团火,燎得她眉梢紧蹙,嘴角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像刀像剑。   “不……不好意思。”孔薇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气息有点喘,“卷子不知道放哪了,找了好久才找到的。”   陆郁回头,笑了笑,注意到她头发有些凌乱,手中的试卷也是皱巴巴的,上面好几个破口,像是从垃圾堆里捡起的一样。   见陆郁总盯着她手里的试卷,孔薇薇有些难堪,卷子朝身后藏了藏。   陆郁想起高个女生的话,顿时对眼前这个长相小巧的可爱女孩心生不忍,她伸手帮孔薇薇捋了捋头发。   陆郁给她弄头发的动作让孔薇薇有些难为情,她微红着脸,没说话。   “走吧,快上课了。”陆郁接着说:“晚自习下课,我请你吃关东煮。”   孔薇薇漂亮的大眼睛顿时弯了起来,仿佛头顶上的那轮新月,明亮且动人,她真情实意地小声感谢,“谢谢你,陆郁。”   这次没有磕巴了。   回到教室坐下,正好铃声响起,数学老师踏着铃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试卷。   “同学们把上个星期发的卷子拿出来,这节课我们争取讲完,下面我请一位同学报一下选择题的答案,大家看看准确率怎么样。”   说完,数学老师扫视了一圈,目光正好停在高个女生的身上,“孔倩,你把答案报一下。”   孔倩站了起来,身材的确高挑,前凸后翘的,就是一张脸不大好看,方方正正的,腮骨突出,她看了眼卷子,张口报出一串答案。   数学老师沉声让孔倩坐下,转身在黑板上把答案写了下来。   陆郁暗自猜测,这答案可能不理想,就是不知道错了几个。   果然,数学老师脸色不大好看,说:“我再喊一个同学。”   不巧,叫到了孔薇薇。   孔薇薇慌忙站了起来,低头看着卷子,努力从皱巴巴的纸面上辨认字迹,好久才支支吾吾地报出答案。   她报答案的时候,班里一片寂静,数学老师脸色越来越沉,眉间皱起的川字像山岭沟壑一般。   “你俩真不愧是姐妹啊,怕不是双胞胎吧,答案都一字不差?”数学老师冷哼了声,“这么简单的卷子,十道选择题居然能错六个,也真是天才。”   “我不管谁抄谁的,都给我去垃圾桶边站着,直到弄明白错在哪里再回来坐下!”   孔薇薇捧起卷子,咬着嘴唇走到后面,站到了陆郁的旁边,随后孔倩也站了过来,挨着孔薇薇。   “居然害我出丑,晚上回宿舍看我怎么收拾你!”孔倩对陆郁有些发怵,只好低下头压着嗓子低声放狠。   孔薇薇身子有点抖,死死咬着嘴唇,面色在一瞬间变得发白。   陆郁坐在一边都能感觉到孔薇薇那股掩饰不住的惧怕,她的脑中又响起了孔倩在宿舍楼说的那句话,心头的火再次腾烧。   陆郁阖上眼皮,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把眼睛睁开,这才将那股燥火熄灭了些。   晚自习结束后,孔倩回去座位上坐下,临走时还不忘扯住孔薇薇的右手袖子,眼里带着挑衅和不耐烦。   孔薇薇瑟缩了一下,被孔倩扯着走了一步,忽然她的左手被人轻轻握住,耳边传来陆郁的声音。   “薇薇,等我一下,等我收拾好书包,咱们一起去吃关东煮。”   孔薇薇扭头看了眼,眼里映出陆郁挂着温柔笑容的脸,鼻子蓦然一酸。   另一边,孔倩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她难以置信地扯着孔薇薇的袖子,方脸皱得很紧。   校霸居然会主动约她吃关东煮?   她和校霸关系这么好?   孔倩瞪了孔薇薇一眼,不情不愿地放开了袖子,鼻子里冷冰冰地哼了声,转身走了。   陆郁松开手,收拾起了书包,孔薇薇向她投来感激的目光,鼻尖红红的。   陆郁轻叹了声,不知道如何安慰,这类欺凌的事情她经历的太多了,只不过以往她是始作俑者,现在是旁观者罢了。   回想起来,她一直没和人说过,她之所以变成这样也是因为这类事,甚至比孔薇薇经历的还要恶毒万分。   那时她应该还在念初二吧,某次放学回家的路上,她途经一条逼仄阴冷的巷弄,走到拐角处,忽然冲出来一个咧嘴阴笑的人,捂着她的嘴就往巷子最深处拖。   她那时年纪尚小,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一时呆住了,等到她反应过来大叫的时候,那个经常在学校附近游荡的小混混已经把她裙子脱了一半了。   她狠狠一口咬在了小混混的胳膊上,小混混吃痛,痛喊了一声,动静不小,总算惊起了路过的一个男生。   男生怔怔地看着,陆郁大喊救命,朝他投去求救的目光,男生却因为惧怕小混混的威势,捏紧了书包,飞快地跑了。   若不是后来遇上了在巷子里约架的苏彻,她这一辈子就毁了。   当时苏彻还没完全长开,少年俊秀的脸上还残留着稚嫩,一手拎着包,一手倒提着根生锈的钢管,微扬着脖子,眼神清冷,朝着那个正准备施展暴行的小混混轻声吐出两个字。   人渣。   从此,苏彻便成了她心中的一道光。   陆郁给孔薇薇点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关东煮,拿牙签串着递给她,孔薇薇接了过来,两人指尖相及的一瞬,陆郁感到了一阵冰凉。   “薇薇,我肚子好疼。”陆郁忽然捂住了肚子,眉头皱得死死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她向孔薇薇请求道:“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孔薇薇啊了声,忙扶住陆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是不是吃坏肚子了啊,你先忍一下,前面就有家小药店,我带你去看看。”   陆郁摇头不肯去,“没事的,我就是胃不舒服,你送我回家,吃口药就好了。”   孔薇薇没有拒绝,急忙搀着陆郁,挤开人群,朝陆郁家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很喜欢孔薇薇…… 第11章   陆郁从书包掏出钥匙,门开的那一刻,顾克英正好从厨房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面出来,上面还卧着两个金黄的荷包蛋。   陆郁拉着孔薇薇进来,孔薇薇有些不知所措,低着头不敢看人。   她没想到陆郁说肚子痛居然是骗她的,等到了公寓门口,陆郁才“噗嗤”笑出声,向她解释,但隐瞒了孔倩要往她床上泼水的事。   陆郁向顾克英介绍:“妈,这是我同学,薇薇。”   顾克英嗯了声,到底还是给了陆郁几分面子,笑着打了声招呼,说:“薇薇来的正好,阿姨刚做了面,你和陆郁一起来吃点吧。”   陆郁找了双拖鞋给孔薇薇换上,拉着她坐到桌前。   孔薇薇轻声说:“谢谢阿姨。”   这个女孩小小的,看着挺乖的,说话声音柔得像块棉花糖,顾克英不由多看了一眼,发现这女孩穿着肥大的校服,戴着眼睛,斯斯文文地坐着,双手搭在膝盖上,巴掌大的脸带着点无奈。   和以前陆郁混在一起的狐朋狗友们截然不同。   乖巧听话有礼貌,应当是个好孩子,顾克英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姑娘。   她把面推到孔薇薇面前,拿了双筷子给她,又走进了厨房,开始下第二碗面条。   孔薇薇挑起一根面,在嘴里慢慢嚼着,陆郁双手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坐在她对面,笑眯眯地问:“好吃吗?”   “你要不要尝尝?”孔薇薇把碗朝陆郁面前推了推,“很香很好吃的。”   陆郁摇了摇头,目光转向厨房,顾克英正在往起锅煎蛋,她现在的心里甜滋滋的,原来妈妈一直挂念着自己,晚上还给她专门做了夜宵。   很快,顾克英端了第二碗面出来,上面同样是两个荷包蛋。   “阿姨明天还有事,就先去睡了,薇薇你慢点吃,你们两个别弄太晚了,都早点睡吧。”   顾克英擦干净手,叮嘱了一句进了卧室。   饭桌上,陆郁和孔薇薇相对而坐,两人眼前腾着面条的热气。   孔薇薇喉咙里梗得慌,鼻子酸溜溜的,眼眶变得发红,她慢慢吃着面,想起了自己已经去世了七年的母亲。   陆郁正吃着面,忽然听到一声低低的吸鼻子声,她抬起头,正好看见孔薇薇慌忙地抹了把眼角。   “薇薇,那个……孔倩是你姐姐?”陆郁放下筷子,想起来数学老师晚自习在教室说的话,她不知道这样问是不是合适,又迅速补充了一句:“我没别的意思,就随便问问的。”   “没关系的。”孔薇薇轻轻笑了笑,低着头说:“她是我堂姐。”   “堂姐?”陆郁有点不明白了,两人关系这么亲,怎么会发生堂姐欺凌堂妹的混账事呢?   这种事无论放在谁身上都是匪夷所思的,孔薇薇知道陆郁诧异,笑容有些苍白。   “十岁那年我妈妈去世了,爸爸把我接回了家,家里所有人都不喜欢我,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姐姐弟弟,他们都厌恶我,恨不得……我去死。”   死?   这个字太沉重了。   陆郁听得心脏揪了起来,她望着女孩嘴角牵强的笑,想象着她承受了七年的辱骂和欺凌,娇小的身体里到底藏了多少痛苦和绝望。   “薇薇……对不起,我……”陆郁手足无措地解释。   孔薇薇重重抹了把眼睛,重新笑起来,看着陆郁说:“哎呀,没事的啦,都这么多年了,我早就习惯了。”   孔薇薇笑容灿烂,陆郁心中却一片阴霾,她隔着桌子握住孔薇薇的手,眼里满是心疼,“薇薇,明天陪你去找黄将军,让他给你换个寝室吧……”   孔薇薇愣了下,片刻后怅然地低下头,声音放得很低:“你……你都知道啦?”   陆郁点头。   孔薇薇沉默地坐着,没有说话。   “薇薇,曾经有人跟我说过一句话。”   陆郁清了清嗓子,表情严肃认真,她想把这句话尽可能说得更有道理。   “这个世界其实是一个罐子,里面住着无数的瞎子,只有勇于爬上罐口的人,才能看到白云和阳光。”   这句话是苏彻曾经说过的,当然他是绝对说不出这么文艺且有道理的话的,陆郁只是小小的改编了一下。   好吧,是完全换了种说法。   苏彻的原话是:“这个世界就是一坨狗屎,所有人都是生活在里面的蛆……”   陆郁不忍继续回想,接着劝孔薇薇:“你需要改变,你越是这样忍耐,她们就会越得寸进尺,你也知道,校园暴力这东西……”   陆郁忽然说不下去了,她差点忘了,三中最大的毒瘤兼暴力分子正坐在孔薇薇对面……   孔薇薇被她郑重其事又突然哑火的样子逗笑了,她以前和陆郁几乎零接触,一直以为校霸都是那种纹着龙虎,无情无意,看人都懒得用眼睛,只用鼻孔看人的神人。   可陆郁现在给她的感觉完全不是那回事。   善良温柔,贴心亲切,甚至还有点可爱俏皮。   她居然能和她成为朋友?   孔薇薇觉得很不可思议。   其实陆郁说的道理她都懂,但实行起来又哪有那么简单,光和暗总是相对的,人也一样。   “我明白啦,明天我去找黄将军,看看能不能换宿舍。”孔薇薇做出了决定。   陆郁这才笑了起来,她把两人吃剩的面汤倒进水池,把碗洗干净放好,领着孔薇薇洗漱完,两人躺在床上一直聊了很久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早自习结束后,陆郁陪着孔薇薇去了黄将军的办公室,黄将军正在做教学记录,见两个女孩携手站到眼前,有些奇怪。   陆郁藏在袖子里的手碰了下孔薇薇的胳膊,孔薇薇这才鼓起勇气,说:“老师……我想换宿舍。”   黄将军发现手里的笔,不解地问:“怎么突然要换宿舍?”   孔薇薇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开口,这时陆郁轻轻咳嗽了声,孔薇薇侧头看了她一眼,陆郁比她高一些,嘴角绷着,满脸的严肃,这么近的距离甚至可以看清她鬓角处细微的绒毛。   孔薇薇脑海中浮现出陆郁那句“只有勇于爬上罐口的人,才能看到白云和阳光”,这句话和此时的陆郁莫名给了她巨大的勇气。   “老师,因为宿舍里的另外三个人……天天捉弄我,逼我给她们写作业,不让我睡觉,把我的东西丢垃圾桶、拽着我的头发去厕所用冷水浇我……”   孔薇薇深吸了一口气,镜片下的大眼睛闪过一丝愁恨,死死地咬着唇。   太多太多了,以前这些事她都埋在心底,现在连根翻了出来,血淋淋的,裹挟着刻骨铭心的痛苦。   黄将军听得直皱眉,他自认为班级管理很得当,多少年了都是先进班集体,可眼皮底下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他看着孔薇薇几乎要把自己咬出血的样子,暗自恼恨自己失职,同时久未起过波澜的心无比心疼。   孔薇薇的性格软,为人乖巧但有些孤僻,不爱和同学交流,黄将军一直以为是她家庭的原因,可没想到她竟受到了舍友的欺凌。   黄将军的脸色沉得似水,在办公桌上来回翻找了片刻,抽出一张纸,陆郁瞥了一眼,上面写的是“宿舍安排表”。   “孔倩、赵小雨、王辰。”黄将军几乎是咬着牙把这几个名字读了出来,“孔薇薇你先回去,这件事我会给你讨个公道的。”   陆郁舒了口气,黄将军的人品她是信得过的,可正当她和孔薇薇要走的时候,黄将军忽然叫住了她,“陆郁,你留下。”   陆郁有些疑惑地停下脚步,让孔薇薇先走,自己留了下来。   黄将军放下手中的宿舍安排表,看向陆郁,又指了张空椅子让她坐下,这个时间本是课间操,办公室里大部分老师下去监操去了,眼下没什么人,只有三两个还伏在桌前干着手头的活。   陆郁坐下后,黄将军沉默半晌,开口说:“其实也没别的事,只是想了解一下你最近的状况,学习上或生活上有什么困难的话,尽管跟我说。”   陆郁笑了笑,回答:“谢谢老师关心,我最近觉得状态还行,过得很充实,就是书本撂得太早了,好多内容都听不懂,需要慢慢来。”   黄将军闻言点了点头,“高中的学习内容本就难,更何况你基础也不扎实,学习吃劲也是正常,改天我把几位老师的讲义给你复印一份,你跟着后面学的话,应该会有效果。”   黄将军盯着陆郁的脸,脸绷着,神色严肃,声音不知不觉沉了下去,“陆郁,我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位学生,你可别再让我失望了。”   陆郁能感受到黄将军字里行间的希冀,以前的自己不知被他叫来办公室多少趟了,好话歹话都说过,可她每次都是口中嚼着口香糖,吊儿郎当地站在那儿,敷衍地点头。   可离开办公室,她依然我行我素,那些话根本过不了耳。   陆郁有些感动,她张嘴轻声说了句:“谢谢老师,我不会了。”   黄将军欣慰,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门外进来个男生,是六班的班长贺伟安。   贺伟安个子不高,脸上长满了青春痘,可成绩很好,他进来交什么材料,见黄将军正和陆郁说话,愣了一下,犹犹豫豫地不敢上前,目光却一直留在陆郁身上,目光狐疑。   黄将军让陆郁先回教室。   陆郁把椅子放回原位,再次说了声“谢谢老师”,擦着贺伟安的肩出了办公室。   男贺伟安连忙侧身避开,微不可查地皱起眉,表情憎恶。 第12章   外面天气晴朗,做完早操后的学生都在往教室赶,喧闹的声音不但不吵,反而生机勃勃。   在陆郁走后,办公室重新变得空荡荡的,一位女老师从桌上探过头,她是楼上十三班的班主任,好奇地问黄将军:“老黄,那真是你们班的陆郁?”   黄将军嗯了声,“是啊,瞧不出来吧,脸上不涂那些乱七八糟的颜料,还是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   女老师啧啧摇着头,想到自己班里的那张毒瘤脸,忍不住哀叹一声,“真想不到,你们班的这位居然开窍了,可我们班的那位,哎,什么时候能开窍哦……”   “不是听说你们班那位,最近几天都老老实实待在学校,没有翘课也没有打架么。”黄将军问。   女老师叹了口气。   “我还真巴不得他翘课呢,他杵在那儿不说话不睡觉,就抬头看着任课老师,目光冷冰冰的,像木偶一样,搞得老师们都上不好课,总得提防他整什么幺蛾子出来,要是他能像陆郁一样开窍,我还真得烧高香了。”   黄将军笑了笑,“班班有本难念的经啊。我就怕这陆郁只是心头一热,等这股热劲过了,又和你班那位混一起去了,到时候你还真得烧高香,求菩萨保佑千万别出事吧!”   女老师被黄将军一句话逗乐了,开玩笑说:“要不把苏彻转你们班?到时候求菩萨保佑的恐怕就是你咯!”   黄将军边整理教案边说:“这好说,来一个我接一个,来两个大不了我下岗呗。”   办公室的几位老师都哈哈笑了起来,气氛活跃得很。   这时,上课铃响了起来。   黄将军起身拿起课本和教案,准备去上课,他收了插科打诨的笑,叹息一声,说:“咱不能急,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嘛。”   几位老师都颇有感触,哪个班没几个难治的刺头,他们真希望这句老话能应验,这样才不会枉费自己一片苦心啊。   教室里,孔薇薇眼眶通红地趴在桌上,陆郁坐在后面,也不去安慰,她明白孔薇薇刚把心中的委屈倾诉了出去,时间到了,情绪总该要有个释放的契机。   等黄将军进了教室,孔薇薇才使劲擦了擦眼眶,坐直了身子。   黄将军看了她一眼,心疼之余又对孔倩几人愤怒不已。   黄将军把书朝讲台上重重一拍,脸色阴沉,原本还有些嘈乱的教室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就连坐在最后排的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黄将军此时的心情不大好。   “我一直以为我们班的风气算是整个年级乃至整个学校最好的,年年先进,年年优秀,其他班老师哪个不羡慕,可我没想到啊,一锅白粥,除了上面那点清汤是白的,底下的全是黑的!”   黄将军声音严厉得像把刀子,“你们回头看看挂在墙上的牌子,好好想想什么叫做优秀班集体,恐怕到现在还有很大一部分人连集体是什么意思都不清楚。”   “你们被分到了六班,六班就是你们的家,什么叫团结什么叫友爱,你们现在还要我来教吗?某些人我今天给你个面子,不点名了,我会在周末打电话找你家长约谈,希望到时候你也能来。”   “我希望无论是不是住校的,都要善待自己的同学和室友,特别是要杜绝校园欺凌这类事,说了这么多,某些人心里应该有数了。”   “最后,如果在座的有任何困难,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随时可以来找我,我黄某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解决你们的事情还是绰绰有余的。”   黄将军说到最后,眉眼间似乎有些疲惫,他大概也没什么心情上课了,想了想把这节课改成了自习,让这群小崽子们好好思量思量自己刚才说的话。   教室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低着头,心情沉重。   但最沉重的莫过于孔倩三人了,她们藏在桌下的手在颤抖,被头发盖住的眼里难以置信地写满了恐惧。   别人听不懂,她们怎么可能听不懂!   黄将军那番话分明就是对她们三个说的!   想到这儿,孔倩扭过头,瞪向孔薇薇的眼里满是怨恨,她没想到这个性子怯弱的小贱人竟然敢向老师告状了!   她欺负孔薇薇整整七年,这个贱人哪次不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怎么敢朝外说半个字!   孔倩越发的愤怒,尖长的指甲深深地嵌着掌心,她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把那个该死的家伙挫骨扬灰。   这种沉重的气氛一直捱到了下课铃响,黄将军离开后,教室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在猜测黄将军说的到底是谁。   耳边哄闹一片,各种猜测都有,陆郁被吵得头疼,无聊地翻着书。   这时班长贺伟安忽然上了讲台,拍响了桌子。   同学们安静了下来。   “老师刚才说的那些话,作为班长却没有关注到这些,我很愧疚,六班这么多的荣誉,都是所有同学共同努力的结果,都是我们竭力打拼的结果,我们要捍卫我们的荣誉,不能因为某个人而坏了我们整个班。”   听到这,陆郁蓦然眉心跳了一下,隐隐觉得自己恐怕要躺枪了。   果然,贺伟安看向坐在最后一排的陆郁,喊了声:“陆郁同学。”   陆郁翻书的手一滞,抬头时,果真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转过来,停在了她的身上。   贺伟安清了清嗓子,脸上还带着笑,嘴角弯着,牵起了脸上一大片暗红色的痘印。   “虽然我相信陆郁同学以后是有能力给六班争夺荣誉的,但现在我觉得她应该给陈浩同学,给孔薇薇同学,给全班同学,道个歉!”   陆郁一脸的不可思议。   孔薇薇也同样诧异,看了看陆郁,又看了看贺伟安。   陆郁简直要被贺伟安的嘴脸恶心坏了。   没错,她以前确实拖六班后腿了,这她不否认,道歉也是应该的,可什么时候轮到他贺伟安指手画脚了?   还有,凭什么黄将军说的校园欺凌,就是指的她了?   教室所有的目光都停在她身上,各种情绪都有。   厌恶、好奇、不解、活该、幸灾乐祸……   陆郁吸了口气,慢条斯理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盯着贺伟安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我凭什么要道歉?”   当初不可一世的女校霸在同学们心中留下的阴影太深了,她早已在他们心中定了型,乖戾嚣张,打架斗殴,所有能想到的坏事,只能也必然是她做的。   包括黄将军说的欺凌同班同学。   贺伟安被陆郁盯的心中一紧,可他实在厌恶极了这颗老鼠屎,自己的表弟曾被她打得头破血流,几欲吓疯,现在还有后遗症,他冷笑了声,继续说。   “其一,陈浩到现在还没出院,是被苏彻打的,这件事和你有关,其二,我课间去办公室的时候,班主任正和你谈话,而我离开教室的时候,孔薇薇正好从办公室出来,回了教室就开始哭。”   “你敢说这些和你没关么?”   陆郁忽然很想笑,这就是他所谓的证据?   在听完贺伟安这番话后,班级顿时又轰然炸响,贺伟安做了一年半的班长,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什么都以集体利益为重,他们自然更相信他的话。   他们不敢大声指责陆郁,可并不妨碍他们小声嘀咕和咒骂。   骂的最凶的一个,是孔倩,她决定祸水东移,让陆郁去背这口黑锅。   她尖着嗓子嘲讽,刻意不提孔薇薇的事,转移话题,“我觉得班长说的有道理,陈浩只不过是扔个垃圾不小心碰到了她,就被打得浑身是血,我们班风气怎么坏的,就是被她带坏的!”   大部分人都应和,只有些微几人投以怀疑的目光,皱着眉,不大信。   孔薇薇显然是被这种场面吓到了,她没想到这件事居然把陆郁牵扯了进来,所有人都对陆郁抱有莫大的敌意,指责她辱骂她。   这可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陆郁啊,他们怎么能这样!   孔薇薇急忙起身要为陆郁辩解,可却被按住了肩膀。   陆郁站到孔薇薇的身边,手轻轻按着她,环顾了一圈教室,笑了起来。   她的笑容仿佛寒冬里结了冰的湖水,对上她目光的人都不寒而栗,纷纷扭过头,不敢对视。   “陈浩的事我并不知情,但的确和我有关,我可以说声抱歉,只不过另外的脏水可别急着往我身上泼,下堂课还是黄老师的课,大不了咱们可以问问他,就不知道某些人敢不敢当面对峙……”   “黄老师没有点名,大家肯定懂是什么意思,我尊重黄老师,愿意给那个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但要是你继续蹦跶的话,我不介意喊出你的名字。”   陆郁轻飘飘地扫了眼孔倩,孔倩呼吸陡然急促起来,脸色惨白毫无血色,连忙低下头,再也没了刚才的气势。   孔薇薇的身子在不断颤抖,她仰起脸呆呆地看着身旁的陆郁,眼眶和鼻子又酸又涩,指尖冰凉可心头却温暖。   她当然明白陆郁按住她的原因,在这一刻,陆郁为了保护她,为了她那点可怜的尊严,为了她不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柄,甘愿站了出来。   陆郁朝她低头一笑,还眨了两下眼睛。   她并不知道,自己对孔薇薇的照顾直接改变了她的一生。   在前世,如果没有重生,这个时间段六班会发生两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陆郁把人打成了植物人,面临牢狱之灾。   孔薇薇没有忍下去堂姐的欺凌和家人的憎恶,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选择了跳湖。   孔薇薇破涕而笑,伸手抓住陆郁的手指,指甲轻轻在她指尖按了按。   陆郁,这就是陆郁。   她才结识了几天却最好的朋友。 第13章   六班发生的这件事很快就传了出去。   下午,十三班。   苏彻靠着窗户坐着,身前摊开着一本崭新的课本,在窗外阳光的照耀下,书皮反着光。   他背影清挺,侧着头看向窗外,眸色很淡,眉目沉静,漆黑的发丝垂在额前,视线所及的地方,是一片学校的景观湖。   苏彻安静下来的样子就像是一幅画,蓝白的校服清透洁净,袖子卷上小臂,露出一小截漆黑的纹身。   身后有人在小声地讨论着上午六班发生的事,隐约间似乎谈到了“陆郁”这个名字。   苏彻眉头不经意间拧了一下。   后座的两人正讨论的浑身是劲,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凛冽的寒意。   两人疑惑地抬头,正好对上苏彻那双颜色偏浅但清冽的眼。   “把刚才的事再说一遍。”   淡淡的语气,平静的脸。   两人不敢违拗,把自己听到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了苏彻。   苏彻静静听完,把身子转回去的时候竟然破天荒地说了声“谢谢。”   两人简直受宠若惊,一整个下午都没再敢说话。   当晚,苏彻下了晚自习,拒绝了付承南“点将台”的邀战,独自一人下了楼,来到对面高三的走廊。   高三的晚自习多了半个小时,还没到下课的时间,走廊上安静得很。   苏彻靠在走廊的尽头,手里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打火机,时不时掀起眼皮,看一眼对面。   从那个方向,恰好能看见六班的门。   他的脸藏在阴影里,打火机的火焰忽明忽暗,没有人注意到他。   不知过了多久,六班的人几乎都走完了,苏彻终于看见了陆郁的身影。   穿着校服,书包老老实实地背在身后,边出门边和旁边一个小小的女孩说着话。   两人聊得很开心,苏彻能看出来,陆郁脸上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啧。”   苏彻看着陆郁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把打火机塞回口袋,心情莫名也不错。   他无声地吹了声口哨,把书包斜斜挎在右肩上,下楼消失在了黑暗里。   ……   今天晚上孔薇薇依然和陆郁睡在一起。   调换寝室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和顺利,最迟明天才能办好手续。   陆郁怕孔薇薇回寝会遭到孔倩等人的报复,便强行把她拉回了自己家,想着明天有空的时候帮她把东西搬到新寝室去。   两人躺在床上,孔薇薇抱着陆郁一只胳膊,轻声讲着自己小时候在村里生活十年所遇到的各种趣事。   陆郁听得入了迷,也想分享自己的儿时,可一回想,脑子里浮现的都是她今天扇了谁一巴掌,明天踹了谁一脚的画面。   陆郁悻悻然地叹了口气,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午休时,吃完午饭陆郁去帮孔薇薇搬东西。   来到寝室,孔倩三人大概是不敢在陆郁面前露脸,大中午也没回来,宿舍里空无一人。   孔薇薇的床在下铺,床下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就连吃完的饭盒之类的都丢在孔薇薇床边。   反观另外三人,床下床边干干净净,仿佛真的是“出淤泥而不染”了。   陆郁正给她收拾被褥,被子很薄,入手冷冰冰的,上面还有未干的水渍,她皱了下眉,对孔薇薇说:“待会儿把被子拿下去晒一晒吧,太潮了,睡久了对身体不好。”   孔薇薇答应了声,蹲在地上,拨开那些杂物,努力地把手朝床底深处探,小脸皱得紧巴巴的。   陆郁把被褥叠好放在床上,让开了身子,“你衣服是放哪个柜子的,我去帮你拿。”   “最左边,靠近厕所那个。”孔薇薇手摸到了自己的行李箱,把它往外拖。   宿舍靠门的地方,有四个铁质的柜子,陆郁走到最左侧的柜子前,拉开了柜门。   柜子其实不算小,可里面却摆了两个大大的行李箱,几件衣服被紧紧地压在最边上。   陆郁没有说话,慢慢地把衣服拿了出来,只不过在关上柜门的时候,动静大了些。   孔薇薇拍着行李箱上的灰,闻声扭头看了眼,见陆郁拎着衣服,眉目间有些凝重,便笑着宽慰,“你手里的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啦,剩下的衣服都被我装在行李箱了。”   “看。”孔薇薇将行李箱拍得啪啪响,笑得很甜。   见她如此乐观,陆郁忍不住笑了起来,两人齐心协力把东西收拾好,搬到了上一层。   上一层是阁楼,每个房间都是双人间,黄将军给孔薇薇安排的室友是一个高三的女孩,性子温婉,听话乖巧,又很好相处。   新宿舍门敞着,陆郁和孔薇薇走进去的时候,恰好看见新室友正在打扫她对面的空床铺,见孔薇薇进来了,忙停下手里的活,笑着打招呼:“我叫吴洁,高三的,你们哪位是我的新室友啊?”   孔薇薇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尤其是陌生人,她结结巴巴地回应,“我……我叫孔薇薇,是你的新室友。”   吴洁是个自来熟,一边说话一边上前帮忙拎行李,“上午老师跟我说会有个新室友过来,我还在想长什么样呢。”   她帮着把被褥铺在床板上,眼睛弯成月牙状,看了看孔薇薇,说:“原来这么可爱啊!”   孔薇薇脸色有些微红,她不大习惯别人这样夸她,抿了下唇,轻声说:“谢谢。”   吴洁笑了起来,不断地找话题聊,孔薇薇一开始不大适应,只回答几个字,没过多久两人便聊熟了。   陆郁站在门边,看着这一幕,慢慢松了口气。   这个吴洁人真的挺不错的,薇薇总算能有个好觉可以睡了。   整理宿舍一直弄到了快两点,下午的课马上开始了,陆郁和孔薇薇赶紧回了教室。   下午第一节课是化学,化学老师是个光头,头皮油亮油亮的。虽然形象不突出,可上课幽默诙谐,经常说些笑话缓解课堂气氛,几乎所有学生都爱上他的课。   陆郁也不例外,整整两节课都精力充沛,时不时跟着笑几声。   临近下课时,化学老师忽然严肃了起来,说:“下周的月考,希望大家能再接再厉,内容都是书上的,不难,但也不简单,好好总结我上课说过的知识点。”   化学老师向来说话留七分,他说不难,肯定难到爆炸了!   底下顿时哀鸿遍野。   化学老师笑骂了句“没出息”,拿着教案出了教室。   陆郁脑子有些发懵,她猛地想起来三中的传统,每个月底都有一次月考,连考两天,完全照着高考的形式来,考试内容都是以前学过的,算是一个阶段的复习。   她重生回来时已经十月下旬了,下周将迎来开学两个月来的第二次月考。   陆郁不爱考试,除了期末这种大考她会给点面子猜两道选择题外,其他的什么月考小考之类的,从未搭理过。   就比如九月份的月考,她都记不得自己考了还是没考。   下课,孔薇薇一脸的苦瓜色,回过头对陆郁说:“怎么办,我肯定又要考倒数了……”   陆郁翻了个白眼,“你倒二就别嘲笑我倒一的好嘛?”   孔薇薇吐了吐舌头,继续说:“还有一周的时间,我晚上加班加点地学,或许还能咸鱼翻个身,考个倒三什么的。”   孔薇薇悄悄看了眼不远处趴在桌上睡觉的一个男生,怕陆郁不信,专门补充了句:“上次我只比倒三低一分。”   陆郁好奇地问:“你上次考了多少分?”   孔薇薇惭愧地笑笑,“不高,就三百四十四。”   陆郁现在对分数还没概念,但估计自己即便考了,恐怕也就几十分的样子,和孔薇薇最少差了三百分,但她又很想知道自己上次的分,便随口问了句:“那你比倒一高多少?”   表面云淡风轻,可陆郁心里却有些期待又有些着急,总希望成绩能比她预想中的好一些。   孔薇薇想了想,在心里默默加加减减了一番,脱口而出:“三百三十一。”   陆郁:“……”   原来上次月考她还真参加了,而且还考了十三分……   “你别气馁啊。”孔薇薇见陆郁一瞬间肩膀低了下去,连忙给她打气,“你上次就是运气不大好,这次肯定不会了。”   陆郁唉声叹气,“你听过一句话吗?”   “如果把答题卡扔地上踩一脚,然后塞进读卡机里,得的分也不止这个数啊……”   果然脸黑才是王道……   但气馁归气馁,总归还有一周的时间,况且她这些日子也在拼命刷题看书,自认为有了些进步。   陆郁默默给自己打了下气,定下了个小目标。   这次总分一定要超过一百。   随后的几天里,陆郁仿佛受了刺激,和孔薇薇一起总是在教室待到最晚,晚上回去还会再背半个小时的英语,发了疯似的学。   这种拼命三娘的气势,让陆长源和顾克英都震惊了。   某天晚上下班回来,陆长源拎了一大包补脑中药,随后进门的顾克英买了一箱“六个核桃”。   两人对视一眼,又相互嫌弃地别过脸,“你买的这个效果肯定没我这个好。”   很快就到了月考那天。   三中的考场分配是按整个年级的成绩来的,陆郁上次考了十三分,毋庸置疑地排在最后一个考场。   教室里都是一群成绩极差吊儿郎当的学生,来考试的没几个。   陆郁把铅笔橡皮和黑色签字笔准备好,按照序号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前往后桌看了眼。   后桌还没来人。   桌角贴着印了考号和姓名的白纸条。   考号:16042。   姓名:苏彻。   作者有话要说:  论一个好室友的重要性 第14章   再过十几分钟就要考试了。   监考老师拎着牛皮袋包好的试卷进了考场,在黑板上写下考试科目和时间,又扫了一圈没坐满的教室,叹了口气。   看来又要有近一半的人缺考了。   “同学们把和考试无关的资料都放到前面来,包括手机,如果考试过程中被发现手机还揣在身上,一概按作弊处理,卷子直接判零分。”   这句话应该是对大部分人很有威慑力的,可对这个考场的学生来说,无疑是两个字。   狗屁。   他们玩手机的玩手机,聊天的聊天,临近考试仅十分钟,谁都没把监考老师放在眼里。   监考老师很无奈,因为只是个月考,一个考场一个老师就够了,当他得知被分到最后一个考场监考时,那时的脸色简直比吃了黄连还苦。   教室前方的钟,指针滴滴答答地响着,今天第一门是语文,陆郁闭着眼,默默背诵着书上的古诗词,心想要是能碰上几个那就更好了,一空可是两分呢。   很快就剩五分钟了,监考老师看这群人还不自觉上交手机,不由沉下脸色,声音严厉起来,“还有五分钟,再不把手机和资料交上来,一律按零分处理!”   直到这时,这些二世祖们才不情不愿地把手机放到讲台上,回到座位坐下,一脸的无聊加不耐。   考试铃总算响了,监考老师松了口气,把牛皮袋拆封,开始发卷子。   陆郁坐直了身子,看着卷子慢慢从前面传来,心情陡然变得紧张,拿到卷子时,手指都是麻的。   她把卷子往后传。   后座依然是空的。   陆郁把试卷放在桌上,看着纸条上的“苏彻”两个字,不知为什么松了口气。   她其实也猜到了,苏彻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降尊纡贵地来参加月考呢。   陆郁把姓名和班级填好,开始答题。   语文毕竟不像数学和物理那样让人望而生畏,陆郁能看懂一些,以往只得几分纯粹是因为只猜了选择题,其他的半个字没写,得分之低,自然令人发指。   不知做了多久,陆郁默写完了一小半诗词填空,后边忽然传来了椅子拖动的声音,还有一股清清淡淡的烟草味。   那是属于苏彻的肆意轻狂的味道。   陆郁持笔的手猛然滞住,后背紧绷了起来,两人距离如此之近,她甚至能听到苏彻有些微喘的鼻息和指尖摩擦过试卷时的沙沙响声。   “劳驾,借根笔。”   声音很低,而且只说了一遍,苏彻望着前座少女露出校服领口外的隽秀脖颈,和微微一抖的肩膀,知道她是听到的。   果然,一支黑笔从她的桌角掉下,落在了离他脚边不远的走道上。   苏彻弯下腰,手指轻轻一拨,黑笔落入掌心。   随手在试卷上写上姓名,苏彻看着试卷上密密麻麻的字,顿时兴趣全无,他随手划完了选择题,把椅子朝后拖了拖,懒懒散散地靠着,双脚随意地搭在桌边的横架上。   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陆郁的背影。   那副模样似笑非笑,眉眼微微弯起,像是讥嘲,又像是好奇。   让人猜不出韵味。   陆郁微微伏着身子,她清楚苏彻在盯着她,那目光像带了火,裸露在外的脖子仿佛被火燎过一般。   直过了许久,陆郁才从这种燥热的感觉中恢复了过来,她深吸一口气,继续答题。   当写下作文的最后一笔,陆郁长长地吐了口气,抬头看了眼时间,还剩下不到十分钟。   而教室里几乎全空了,放眼一看,似乎只剩下了她一个。   那些二世祖们把试卷随手扔在桌子上,人早就不知跑去了哪里。   这时,监考老师清了清嗓子,“还剩下十分钟,没交试卷的把姓名班级好好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漏写的。”   他又看了眼最后一排,提醒道:“睡觉的人也该醒了。”   随后陆郁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唔”声,椅子扭了两下,课桌被一双大脚朝前一蹬,撞在了陆郁的椅背上,直接把她朝前推了好几厘米,胸口差点撞上桌沿。   苏彻抹了把脸,站起身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陆郁趁他出门时,偷偷侧过头看了一眼。   少年一如既往地高大俊秀,校服松垮地披在身上,一身的玩世不恭,可二世祖的气势却被靠在墙上睡塌的头发毁得一干二净。   像个塌了一半的圆葫芦。   陆郁没想到脑子里会蹦出个这么个恰当的比喻,忍不住笑出了声。   苏彻似乎听到了这声笑,狐疑地回了下头,可入目的依然是少女正襟危坐整理试卷的身影。   “啧。”   苏彻没睡好,烦躁地扯了扯头发。   孔薇薇成绩也不好,在倒数第二个考场坐着,她在铃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就跑了出来,站在窗口冲陆郁摇着手。   陆郁收拾好书包,起身离开座位,出门后她才发现苏彻还没走,趴在旁边教室前的栏杆上,无聊地划着手机。   陆郁来到孔薇薇身边,把她往远处拉了拉,离苏彻远了些,这才颇有些得意地扬起眉,“怎么样,我压对了两道诗词填空,你就一道。”   孔薇薇连忙点头,“陆陆你太厉害了,我能多拿两分呢!等下午综合考完,我请你去喝奶茶!”   陆郁笑说:“成交,我已经好久没喝了!”   下午因为教室被占用为考场,陆郁没办法回去休息,她又不想回家,便和孔薇薇一同吃了午饭,去了她的宿舍。   吴洁还没回来,陆郁和孔薇薇侧躺在床上,翻了本书盖在脸上,小睡了一会儿,为下午的老大难养精蓄锐。   眯了大概半个钟头,陆郁醒了过来,她去卫生间掬了捧水洗脸,把残存的困意驱走,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孔薇薇抱着枕头睡得正香,陆郁不想打扰她,便捧着理综的书出了寝室,也不避讳,就蹲在墙角看起了书。   说实话,就凭她区区十多天的临时抱佛脚,想要参透物化生这三门天书根本不可能,简直是痴人说梦。   可人有一种错觉,总会觉得自己随便看的题都有可能出现在试卷上,这种错觉逼迫着陆郁恨不得把每个题都背下来。   没看多久,吴洁捧着一大摞书回来了,她奇怪陆郁为什么蹲在墙角,问她:“你蹲在这里干什么,薇薇不在宿舍吗?”   陆郁双腿蹲得发麻,只好站了起来,“她睡着呢,我怕看书动静大了吵醒她,就到这儿来了。”   吴洁笑了两声,笑声清脆,“那我陪你在这里待会儿吧,不然吵着她,下午考不好我就罪过了。”   说完她把怀里的书往地上一放,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坐在了书上。   陆郁没想到她这么真性情,学她的样子把几本书摞在一起,当成了凳子。   吴洁是文科生,长相好成绩好性格好,身上天生就有一种吸引人,容易让人亲近的气质。   而且她不像其他女孩,在见到陆郁真人时表现出畏惧和憎恶,在她的眼里,陆郁其实就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孩,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陆郁,你和苏彻分手了吧?”   陆郁正在背题,猝不及防听到吴洁这么问,她疑惑地扭过头,眸子正好对上吴洁有些幽怨又有些期待的眼。   她有些别扭,只好硬着头皮回答:“算……是吧。”   吴洁立即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异常生动,“那……你能把他的微信给我吗?”   “你……你要他微信?”陆郁有些吃惊。   吴洁轻叹一声,别开了脸,目光透过走廊上的窗不知飘向了哪里。   “其实不瞒你说,我……挺喜欢他的。”吴洁说:“他有一种非常特别的气质,就像是……”   吴洁皱着眉,在想着如何表达比较好,片刻后,她说:“就像是站在刀尖上的狼。”   站在刀尖上的狼?   陆郁看着吴洁的侧脸,心想不愧是文科高材生,这种比喻让她来想,她是万万想不出来的。   吴洁转过头,见陆郁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怪不好意思的,“哎呀,只是个矫情的比喻啦。”   陆郁回想着她这几年来和苏彻相处的点滴,想到那张冷漠中带着骄矜的脸,不得不承认这个比喻很恰当。   “我注意他很久了,从我高二开始一直到现在,他刚进校那会儿,青春年少桀骜张狂,纯粹就是个痞子,可不知为什么,就是那种散漫痞坏的气质越来越吸引我,到最后甘之若饴。”   吴洁声音放得很低,这些话她从来不敢诉之旁人,今天却想对着苏彻的“前任”一吐为快,“我今年高三,马上就要毕业了,到时候恐怕再也见不着了,还不如趁着自己年轻,疯狂一次。”   陆郁很佩服她,曾几何时,她对苏彻也是这般,外人只看到他俩天天腻在一起,却不知道,其实一个是东一个是西。   或许,能被苏彻放在眼里的女孩,就该像吴洁一样,美丽大方,不做作,自然真实。   陆郁抿了抿唇,在吴洁期盼的注视下,张口报出了一串手机号码。   吴洁欣喜地在书上记下。   之后两人都沉默地坐着,但心情和心思截然不同。   等到下午理综开考时,苏彻没来,后桌空荡荡的,陆郁胸口却闷闷的。   理综很难,除了两道选择和一道填空陆郁有把握拿分外,其他的题要不实在写不出来,把自己能想到的公式之类的套用了几个,要不猜了猜。   等到铃声响起,她不紧不慢地收好文具,等所有人都离开了,她才走出门,准备去找孔薇薇。   卷子做得不理想,陆郁心情不大好,低着头走路,冷不丁脑门撞上一个人的胸膛,硬实宽厚,带着肌肉的韧感。   陆郁捂着额头抬起脸,刚想张口说声“对不起”,但看到眼前的人,这三个字立马梗在了喉咙里,生生咽了回去。   苏彻双手张着,手上各拎着一杯奶茶,陆郁几乎是贴着他的胸口,这个动作四舍五入之下,就是个拥抱。   可陆郁不敢这么想,也不敢奢望这奶茶有她的份,连忙朝后退了两步,像避蛇蝎一样,远远地让开。   苏彻面无表情地看了眼陆郁,掀起唇冷冰冰地吐出几个字,“眼睛真是个好东西。”   说完迈开大长腿,拎着两杯奶茶,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15章   苏彻走到楼梯转角,在下楼的那一刻悄无声息朝后瞥了一眼。   陆郁等在隔壁考场门口,招着手,笑容灿烂,不一会儿,里头出来个小姑娘,两个人不知谈到了什么,立马变得都愁眉苦脸的。   苏彻鼻间轻哼了声,下楼。   黄毛几个人靠在学校围墙那边,一边抽烟一边吹牛,他们都逃了考试。   苏彻来的时候手里还拎着两杯奶茶,黄毛看到了,立马掐了烟,狗腿地跑过来,笑嘻嘻地要去抢,“彻哥居然还会体恤民情啊!知道抽烟伤喉咙,专门送奶茶来了!”   苏彻拨开黄毛贴过来的脸,把奶茶给了他,“就买了两杯,你们谁爱喝谁喝。”   “我爱喝!”   “我也爱喝!”   “我更爱喝!”   小弟们纷纷叫喊着,要过来抢,僧多粥少,抢到的美滋滋一口干掉一半,没抢到的就凑到苏彻面前,眼巴巴地望着他。   苏彻被这群活宝生生逗乐了,刚才的郁闷消减了不少,“走吧,我请客,你们随便喝。”   听到老大要请客,黄毛捂着刚才抢奶茶时被误伤的牙,率先喊了声“彻哥威武”。   学校不远的地方有一家奶茶店,生意很好,每天都有很多人排队。   可今天人格外的多,不管是平时爱不爱喝的,都紧着这个刚考完试的好时候来喝一口。   陆郁和孔薇薇排在队伍的前面,正一边踮起脚望着饮料单,一边争论着是加布丁好喝还是加红豆美味。   等了很长时间,总算轮到她们了,刚和店员说完要加什么料,身后忽然闹哄哄一片。   陆郁回头看了一眼,恰好看见黄毛带着一群小弟从马路对面跑了过来,蜂拥着朝人堆里挤,一边挤一边还大声喊:“前头让一让了,我身子骨不大行啊,要是伤着碰着了,你们都掂量着后果!”   不少人都认出了他,知道他就想插队,但见他后头一群吊儿郎当的兄弟们,即便有再多不满和愤慨,都得压在心里。   人堆很快让了出来,黄毛带着小弟们挤到最前面,拍了拍陆郁的肩膀。   “妞儿,让一让。”   黄毛身高马大的,站在那里就像一堵墙,孔薇薇有些瑟缩地朝一旁避了避,见陆郁还等着奶茶,忙拉了拉她的袖子。   陆郁没有回头,只有淡淡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甘某某,这是第二次了。”   黄毛听到这个声音,登时如遭雷击,整个人瞬间就不好了,一张俊脸黑得像锅底,恨不得把自己出言不逊的舌头给割了。   “原……原来是……”黄毛舔着脸笑,刚想解释,却被陆郁冷冰冰地打断了。   “给你一秒钟滚回后面去排队,不然后果自负。”   黄毛在排队和被叫出“甘甜甜”的名字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他直接转过身,使劲朝几个小弟挤眼睛,立马又大喊了起来,“后头让一让了,我身子骨不行啊,要是伤着碰着了,你们都掂量着后果!”   排队的人群翻着白眼,再次给他让路。   其他小弟们也都认出了陆郁,但见黄毛这副怂样,都不敢上去打招呼,只好跟着他老老实实去了后面排队。   陆郁哼了声,端着两杯调好的奶茶离开队伍,和孔薇薇一起走远了。   黄毛一直伸着脖子望着,好不容易把这尊神盼走了,他立马东山再起,气势恢宏地就要再次插队。   而这时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下,黄毛回头,苏彻眉眼间带了浅浅的笑意,说:“排着吧,别吓坏他们了。”   黄毛只得作罢。   苏彻不想喝奶茶,掏出钱包扔给黄毛后,在附近找了条凳子坐了下来,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   聊天界面很干净,几乎完全空白,只有寥寥三两个聊天框,陆郁的名字排在最后。   苏彻点开陆郁的名字,消息还停留在很久以前的“晚安”两个字。   苏彻打开输入法,输了两个字后,又立刻删了,把聊天框退了出去,而这时忽然有了新的联系人加了过来。   昵称是“咖啡掌柜”,头像是只飘摇在蓝天之上的热气球,看着很有文艺范。   苏彻点了接受。   对面很快来了消息,是个笑脸。   苏彻敲字:【?】   咖啡掌柜立刻回复:【我是高三十一班的吴洁,很高兴认识你。】   吴洁是谁,苏彻并不关心。   苏彻:【你怎么知道我微信?】   咖啡掌柜:【我答应过别人,不能说哦(可爱.jpg)】   苏彻:【。】。   回完这个句号,苏彻手指移到咖啡掌柜的头像上,点开资料设置,毫不犹豫地按在大红的“删除”上。   从初中到现在,总是会有莫名其妙的人加他,绝大部分是女生,甚至还有几个男生。   无聊。   苏彻这般想着,关了手机,百无聊赖地等着黄毛他们。   陆郁和孔薇薇在校园里转了一圈,喝完了奶茶后,两人再次吐槽了两句理综之难,随后一人回家一人回宿舍。   明天上午是数学,这是一门永远出不了奇迹的学科,陆郁没抱太大希望,晚上睡觉前把做过的题好好看了看,只希望明天的自己运势不错,最好能蒙中原题。   而且她希望,苏彻千万别再来。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苏彻居然来的比她还早。   苏彻嚼着口香糖,在慢悠悠地转笔,五根手指轮番上阵,笔转得跟花一样,并没有看她。   陆郁硬着头皮走过去,还没坐下,忽然一支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她的脚边,陆郁低头看了眼,笔很眼熟,是她的。   “劳驾,捡一下。”   这笔笔帽已经摔裂了,陆郁心疼地捡了起来,回过头把笔递给苏彻时,整个脸都绷着,估计目光不大友善,苏彻刹那间就读懂了其中的意思。   “改天赔你。”   陆郁没作声,翻开错题集,认真地看着题。   苏彻无声地吹了个泡泡,背靠在椅子上,双手枕在脑后,窗外的阳光照在陆郁的头发上,纯黑浓密,不知是用了什么牌子的洗发水,隐隐透着沁人的香。   书真的好看么?   苏彻没来由地想。   离开考还有二十分钟,考场里陆陆续续进了人,他们原本还吵着闹着,但猛一见到后面坐着的苏彻,顿时噤了声。   苏彻没理他们,阖眼假寐。   这些二世祖们松了口气,起先还压着嗓子说话,到后来不知是谁起了争执,教室里一瞬间哄闹了起来。   陆郁被吵得心烦意乱,看题也看不下去了,拧着眉叹了口气。   苏彻自小以来听力很好,这声无奈的叹息清晰地传进了耳里,他慢慢掀起眼皮,起身,走到哄闹的人群处,没有说话,只是手按在了其中一人的桌上。   “小点声,吵到我睡觉了。”   苏彻嗓音喑哑,五根手指修长有力,手背上布着青色的血管,他平淡地说话,却总带着别人无法拒绝的威势。   教室彻底静了下来。   陆郁抿了下唇,唇色透着冷冷的红,指尖按在纸页上,许久都没有翻页。   苏彻满意地回座位,依旧是刚才的姿势,慵懒地垂着眉眼,忽然他扬起了眉,颇为好奇地盯着陆郁的头顶。   那里好像有朵黄色的小花,颜色淡淡的,像是一朵桂花。   这时,监考老师带着生无可恋的神色进来了,他微微有些错愣,看到如此安静的考场,有一个瞬间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要不是坐在最后的那两人举校闻名,他还真的要出去看看。   考试很快开始了,陆郁惊讶地发现,今天的卷子似乎不太难,而且还真让她蒙中了一道题,不是原题,但仅仅改了个条件,换了几个数。   陆郁心情一下子轻快起来,伏在课桌上,笔下得飞快。   考完交了试卷,陆郁暗自估了估分,大概四十多能有,这给了她莫大的激励。   陆郁坐在位子上收拾书包,苏彻突然朝前探了下身子,长胳膊抬起来,恶作剧似的揪了一下她的头根。   指腹碰触到头皮的一瞬间,陆郁仿佛触了电,被碰到的地方开始发麻,一直麻到了心坎,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陆郁甚至能感受到苏彻灼烫的鼻息,带着嚼过口香糖后清冽的薄荷香气。   等反应过来苏彻在做什么,陆郁脸烧得通红,刚想逃开,耳边却传来苏彻清冷的声音。   “别动,你头上有条虫子。”   虫子?怎么会有虫子?   两个疑问刚在心头冒出来,苏彻已经捏着那朵桂花退回了原位,懒洋洋地说:“现在没了。”   陆郁只觉得他在故意找茬,深吸了口气缓解身上的奇怪感受,收拾好书包,慌慌张张地逃了。   苏彻饶有趣味地看着她仓皇失措的背影,不由笑了声,举起手看了看指尖的小小桂花。   黄色偏橘,还散发着一缕清香,味道好闻得很。   苏彻撕下桌角的考号,把桂花放在上面,轻轻折好,放进了口袋。   之后,他双手揣在裤兜里,拿起桌上摔坏的笔,出考场时心情愉快。   等下午考英语时,陆郁提前半个小时来了,她中午没睡好,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   苏彻还没来。   陆郁疲惫的神色总算轻松了些。   她趴在课桌上小憩,忽然耳边哗啦啦一阵响。   陆郁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瞬间被桌上堆的黑漆漆的笔吓了一大跳。   苏彻站在她桌前,手里转着个空袋子,眯着眼说:“说好了赔你,这么多够吗?”   陆郁望着桌上大约有四五十支的笔,十分无语。   你怎么不去把文具店买破产! 第16章   当晚,苏彻洗完澡出来,裸着上半身,头发还在滴着水。   他走到书桌前坐下,桌上摆着几本书,崭新的,还带着浓厚的纸墨味。   这是他托人买的教辅书,理科全套。   他坐在桌前翻了两页,发梢上的水一个不留神滴了下来,在“定义域”三个大字上晕染开,苏彻皱了下眉。   “这有什么好看的……”苏彻看了两眼,把书扔开,有些无聊地去拿了条毛巾擦头发,片刻后,又走了回来,叹了口气重新坐下,从校服口袋里翻出那根坏笔扔在书上。   看了一会儿,苏彻又放弃了,他不大能坐的住,啧了声,跑到床上靠着,拔下充电器,拿手机拨通了老舅的号码。   电话很快就通了,老舅没想到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大外甥居然能给他打电话,不由高兴地问:“怎么了大外甥,想舅舅了?”   苏彻忽视了老舅的调笑,直接说正事儿:“老舅,你能不能和你高中哥们打个招呼,给我换个班?”   老舅的高中哥们是三中的副校长。   “十三班又有人碍你眼了?”老舅苦口婆心地劝说:“苏彻,不是我说你,你能不能把心思放到学习上,你看看你,成天打架逃课,哪个老师敢收你啊?调到十三班这还是老舅腆着老脸去求人的,你可真别再整什么幺蛾子了!”   苏彻认真地说:“就这一次了,以后绝不会了。”   老舅沉默了会儿,试探地问:“你保证?”   苏彻真诚地嗯了声。   老舅叹了口气,决定再信他一回,“这次你想调哪个班,先说啊,一班二班这俩实验班,我没这本事,他们老师估计就算选择去跳楼都不会要你的。”   听到老舅这句话,苏彻被逗乐了,“待在那两个班就像蹲大牢一样,一群书呆子,求我去我都不去。”   “别贫,说的好像人家想要你似的。”老舅嫌弃地哼了声,“赶紧说哪个班。”   苏彻靠在床上,眼皮朝下耷着,指间无聊地卷着充电线,“六班。”   “知道了,等着吧。”老舅挂了电话。   有了老舅的肯定答复,苏彻吐了口气,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地突然就想转去六班,这个念头起的荒谬,下定决心更是荒唐。   他点开微信,指尖悬在陆郁的头像上,想了好久才点开,在聊天框里输了两个字:在么。   依旧没有标点。   摁下发送的那一秒,他手指有些麻。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给人发消息,她应该感到荣幸,然后乖乖地回信过来,字里行间都得藏着小心翼翼的喜悦。   苏彻轻轻吹了声口哨,手指按下。   消息发了出去,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夺目扎眼,下面写着一行小字: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苏彻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一声“草”脱口而出。   他居然被拉黑了!   她居然敢拉黑他!   苏彻脸色沉得似水,目光在一瞬间冷了下去,呼吸变得沉重,按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被压得泛白。   呵,真是长本事了。   苏彻冷笑声,刚想把手机摔出去,这时响起了消息提示音,苏彻迫不及待地去看,却发现是“咖啡掌柜”的好友验证。   苏彻暗讽一句阴魂不散,本想直接点拒绝,可当看到备注时,心情立时变得更加阴翳。   “苏彻你别生气,你的微信是陆郁给我的,我并不是故意要瞒你的,同意我的好友申请吧。”   陆郁陆郁,又他妈的是陆郁!   苏彻不知不觉收紧了下颚,眼神阴郁地攥着手里的充电线,那副表情像是被点燃了怒火的孤狼,仿佛要将人活活撕碎。   深吸了一口气,苏彻瞄了眼咖啡掌柜的头像,指尖点了接受。   ……   考完试,恰逢周末。   陆郁和孔薇薇约好了来学校自习,上午看完书,下午还可以出去逛逛,这个城市勉强算是古城,有很多留有历史余韵的地方。   重生前在外漂泊了六年,她有很多地方非常怀念。   整整一个上午,陆郁和孔薇薇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面前摆着好几本教辅书,两人学习起来不说话,都埋着头苦学,好不容易到了吃午饭的时间,陆郁放下笔,伸了个懒腰。   她戳戳孔薇薇的背。   孔薇薇回过头,双眼有些惺忪。   陆郁笑她,“你居然又偷睡。”   孔薇薇讪讪地笑了笑,两人收拾好东西,在学校附近的快餐店解决了午饭,吃完饭,上了公交,一路朝着西南方向。   在经过中山南路时,陆郁指着藏在树影里的牌楼,对孔薇薇说:“这个地方,我重生前……”   孔薇薇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陆郁自知说错了话,连忙改口。   “我经常会梦到,小时候我爷爷还在的那阵子,他经常带我到这里来玩,那里有个宽窄巷子,里面的红糖麻糕特别香。”   孔薇薇被红糖麻糕吸引住了,正好下一站到了,她扯着陆郁袖子,说:“要不咱们在这里下车吧,我想尝尝你说的麻糕。”   “好啊。”陆郁同样很怀念那股甜蜜蜜的味道,便带着孔薇薇下了车,凭着记忆,领着她朝宽窄巷子的老店铺走去。   红糖麻糕藏在巷子很深的地方,如果不是这座城的老居民,怕是连找都不好找。   在巷子里弯弯绕绕地走了一阵,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甜香,陆郁翕动鼻翼,知道快到了。   转过一个巷角,逼仄的墙根处,三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小混混蹲在地上,头上各顶着一块红砖,脸色苦成了胆汁。   在他们身边,一个英俊硬朗的男生懒懒地靠在墙上,两条大长腿交叠着,手里捧着个手机在看,嘴里叼着根棒棒糖的棍子。   这几个人陆郁都认识。   付承南和重生第一天准备揍的三只花“野鸡”。   付承南撩起眼皮,看到了陆郁和被她拉到身后的小姑娘。   “呦呵,我当是谁呢,几天没见,苏大嫂像变了个人似的。”付承南咬着糖,站直了身子,微微侧头,看清了陆郁身后的小姑娘。   脸小小的,细嫩白净,短发戴眼镜,镜片后的那双眸子明亮又漂亮,看人时眉梢微微朝上扬着,带着些好奇又带着些畏惧。   付承南心头猛然一跳,脑子里没来由地蹦出来一句话。   我天,真他妈可爱!   不巧,旁边的野鸡顶砖没顶好,脖子一歪,砖掉了。   砖落地没声响,甚至弹性还不错,在地上弹了两下,弹到了陆郁的脚前。   陆郁这才注意到这并不是砖,而是热腾腾的红糖麻糕。   付承南从孔薇薇脸上收回目光,一脚踹在野鸡腿窝,野鸡被踢了个踉跄,“去捡起来,继续顶着。”   野鸡颤颤巍巍地跑过来,捡麻糕时抬头看了一眼,认出了这是那位女校霸,瑟缩了下身子,灰溜溜地跑回原地,把脏了的麻糕顶在了脑门上。   陆郁有些好笑也有些无奈。   她知道,付承南一直不喜欢自己,他俩虽然常见面,可交流很少,大多都把对方当成了空气。   陆郁决定现在仍旧当他是空气,拉着孔薇薇转身就走。   付承南忙喊了声,“别走啊,待会儿彻哥也会来,咱们一起出去溜两圈?”   听到苏彻也要来,陆郁更是想都不想,立刻就转身离开,付承南看着孔薇薇离去的背影,惋惜地叹了声。   在巷子里一连拐了好几个弯,孔薇薇才问:“那个男生是谁啊,好高哦!”   说着,她抬手比划了两下,“我大概只能到他脖子吧……”   陆郁笑了起来,说:“你想多了,你最多到他肩膀。”   孔薇薇有些失望:“他太高了,要是哪个女生和他在一起,估计非常有压力吧……”   陆郁说:“放心吧,他从没有过女朋友,也不和女生玩,有给他递情书的小女生,他居然直接当着面撕了丢进垃圾桶,这种情商的,只配单身。”   付承南这个人,十八中的扛把子,和苏彻从小一起长大,如果说苏彻是狼的话,付承南就是只笑面虎,看起来客气,不争不吵的,可实际上如果谁敢惹怒他,会被撕得骨头都不剩。   而他正在收拾的三个小混混,也都是十八中的学生,他们和苏彻不同,专做些小偷小盗的事,上次陆郁拎着钢管要揍他们,就是因为抢人钱包被她遇到了。   今天,恐怕也是因为这档子事。   付承南不久前看向孔薇薇的眼神带着浓浓的侵略性,陆郁怕他来招惹孔薇薇,于是出口提醒,“他这个人狠起来谁都管不住,你千万别招惹他。”   孔薇薇若有所思地“哦”了声,复又笑道:“哎呀,我和他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估计以后都见不着的,你不用担心啦。”   “这样才最好。”陆郁也笑了起来,另寻了一条路,找到了卖红糖麻糕的店,店门口没什么人,香甜的气味腻得人舌根发痒。   可不巧的是,付承南正大大咧咧地站在冒着白汽的蒸笼前,高峻伟岸,双手揣在裤兜里,望着姗姗来迟的两人,眯着眼在笑。   而一旁,苏彻穿着白衬衫,低垂着眉眼,轮廓清透,在陆郁站定后,懒洋洋地掀起眼皮,抬眼时,眼底深邃得看不见底。   他望了眼陆郁,不屑地嗤笑了声。   声音透着冷意,陆郁眉心轻轻跳了下,不知哪里又得罪了这尊大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的留言,爱你们~~~ 第17章   陆郁硬着头皮去买了两块红糖麻糕,分给孔薇薇一块。   刚要走时,胳膊忽然被人拉了一下。   陆郁抬起头,正好对上苏彻那双眸色浅淡但深沉的眼,陆郁挣了一下,但那只手抓得极紧,五根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掌心濡着滚烫的热度。   苏彻扬起眉,“带你去兜风?”   陆郁不懂他又在玩什么花样,她不想和他有任何接触,无论是言语上的还是身体上的。   “我……不去了吧。”陆郁小心地斟酌着用词,“我今天身子不怎么舒服。”   不能坐你的摩托。   后半句陆郁没说出来,怕拒绝得太直接惹他不高兴。   但她觉得苏彻应该是明白她的意思的。   再者,苏彻的摩托车他一直宝贝得很,和苏彻一起这几年,她坐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很多时候她耍脾气要坐,苏彻只是淡淡地睨她一眼,再迎着夕阳慢慢点燃一根烟,在陆郁近乎执拗的表情下,冲她脸上喷出一口烟雾。   烟雾散去,苏彻也不见了人影,只有排气管在街头远远地轰鸣。   每当那个时候,陆郁总会觉得失落,被独自丢在街头的滋味犹如刀绞。   这次,算得上是苏彻第一次主动邀约。   也是陆郁第一次想要拒绝。   可苏彻却并没有像她想象的一样放开她,而是半眯起眼,眼尾朝上挑起,藏在浅色眼珠下的情绪意味不明。   他的头朝陆郁的脸侧偏了偏。   苏彻的鼻息喷吐在耳廓附近,酥痒的同时又带着灼人的热度,陆郁立即绷紧了身子。   心脏也在这时加快了跳动。   时间仿若停滞,两人展开了无声的较量,但攻守完全失衡。   付承南见气氛有些沉重,怕吓坏了他的小可爱,便在一旁重重打了个喷嚏。   喷嚏声之大,不仅把正在做麻糕的老太太吓得一个激灵,更把孔薇薇吓得脚下一个趔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   陆郁给她说的那些话还在耳畔回响,有那么一个瞬间,孔薇薇甚至以为这大高个儿张大嘴是要吃人了。   付承南偷偷往小姑娘脸上瞥了眼,见她脸色泛白,正在努力地稳住身子,不由懊恼地低骂了句,心中的怜惜更加强烈。   像只软绵绵的小羊一样,真是惹人心疼。   付承南清了清嗓子,往前走了两步,大大方方地站在孔薇薇身侧,低着头说:“小绵羊,要不要去兜风啊?”   他一副闲散怠惰的样子,咧着嘴笑,自以为笑容热情和善,可落在孔薇薇眼里,分明是只披着人皮的痞虎。   孔薇薇低下头,咬着唇不答话,但是奇怪的是,心里并不害怕,而是倏地生出莫名的感慨。   他真的好高啊,即便低着头,也比她高出来一大截。   见她红着脸不说话,付承南有些讪讪地摸了下鼻子。   苏彻和付承南天生带着一种冷冽的气场,孔薇薇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特别是现在的气氛更是压抑。   孔薇薇鼓起勇气喊了声,“陆陆,咱们回去吧......”   陆郁嗯了声,目光停在苏彻透着淡漠的脸上,启唇吐出一句:“苏彻你放手。”   陆郁的唇瓣泛着冷红,墨色的瞳仁透着倔强,苏彻恍惚间似乎再次看见了昔日的女孩,不由微微怔住。   那两瓣唇说完话后紧紧抿着,唇线笔直,下巴微微抬起,双眸湿凉,露出来的一截脖颈白皙无暇。   苏彻愣愣地盯着,喉咙竟然开始发痒,心里好像有只小猫在挠,挠得他心烦意乱。   等他从这种异样的感觉中反应过来,陆郁已经抽开了胳膊,带着孔薇薇就要离开。   付承南好不容易找到只合心意的小绵羊,自然不肯轻易放弃,他的性子其实比苏彻还要偏执,一旦认定了,打死也不会放手。   他瞪了苏彻一眼,转身追了上去。   苏彻吸了口气,解开衬衫上的两颗纽扣,露出清隽冷白的锁骨,如此,心头的那团火才稍稍灭掉些许。   他啧了声,慢悠悠跟了过去。   付承南人高腿长,三两步贴了上来,吊在两人后面不依不饶。   陆郁是头一次见识如此恬不知耻的付承南,孔薇薇拉着她的袖子,低着头走在侧边,不愿意付承南靠近。   直到出了巷口,看见停在树下的两辆黑得发光的摩托车,陆郁这才察觉上了付承南的当。   出巷的路不止一条,可每当陆郁要往别的方向转时,付承南总会笑嘻嘻地欺身过来,硬是逼得她换了方向。   “你看,缘分来了谁也挡不住。”付承南走到其中一辆摩托前,摘下套在后视镜上的头盔,咚咚敲了两下,看着孔薇薇,“小绵羊,坐过摩托么,速度堪比火箭的那种。”   摩托车黑得仿佛深夜,车身线条流畅优美,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车身上落下光斑,像一头在树下遮阳假寐的猎豹,虽然尚未启动,但不难想象它奔驰起来会有怎样的矫健身姿。   孔薇薇好像有些感兴趣,探出头扫了两眼,眸子亮晶晶的。   陆郁轻轻碰了下她的胳膊,孔薇薇立马收了眼里的好奇。   她刚想跟着陆郁离开,可眼前忽然一黑,付承南笔挺的身影挡住了光,随后脑袋一沉,等回过神时,她已经被套上了头盔,呼吸的回音被锁在头盔里,在耳畔清晰地回响。   此时苏彻也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他擦着陆郁的肩膀走过,少年的衬衫上似乎还带着麻糕的甜香,他走到自己那辆摩托车前,长腿抬起,坐了上去。   摩托车被压得一沉,苏彻两脚撑地,摘下头盔拎在手上,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陆郁的脸。   陆郁不自然地别过脸,心里暗暗叹息,今天恐怕是逃不脱了。   事情的最后,孔薇薇被拉着上了付承南的车,陆郁不自在地站到苏彻车前,两人沉默着,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一声油门轰响,付承南欢呼一声,把车开上了街道,像阵风一样,很快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后座的孔薇薇在少年故意的恶作剧下被颠了个措手不及,惊呼一声,忙紧紧扯住了他的衣服。   付承南藏在头盔中的脸,笑开了花。   巷口的老树下,阳光洒落一片阴影,苏彻掀起眼皮,眉梢微微上扬,吐字轻慢。   “陆郁,你有过后悔的事么?”   陆郁不解,可苏彻没有给她思忖的时间,下巴朝后座一抬,说:“上车吧。”   陆郁心情复杂地解开后车架上的备用头盔,戴上后坐上车,即便她动作很小心,可摩托车就那么大,她还是碰到了苏彻的后背。   少年的白衬衫料子很好,细腻精致,隐隐将苏彻后背的肌肉轮廓勾勒了出来,青春而富有活力。   陆郁双手握在两侧的横架上,身子尽可能地朝后倾着,生怕自己和他再有什么身体上的碰触。   苏彻显然感受到了她的刻意疏远,冷淡的声音从头盔中传出,语调没有起伏,嗓音沉闷,“你如果想摔下去找死,就这样一直坐着。”   陆郁只好朝前挪了挪,但双手依然是握在架子上。   苏彻没有作声,双脚踩上脚踏,启动了车子。   尾气管喷吐出阵阵黑烟,这辆被精心改装过的摩托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疾驰而去。   车速飙得飞快,高楼树影不断倒退着消失在眼底,凌冽的风刮在头盔上,耳边阵阵嘈杂,陆郁的呼吸不禁闷重起来。   曾几何时她是多么渴望坐在这辆车上,闭着眼张开手,在风中在雨中恣意欢呼,等嗓子喊累了,睁眼的那一刻,眼前是少年硬朗的脊背和肃杀的背影。   而不是像现在的样子,淡漠和疏离。   两人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了山海,两个世界的鸿沟难以逾越。   一个在跑,另一个却踟蹰不前。   陆郁心乱如麻,她想着上车前苏彻问她的话,望着少年被狂风卷起猎猎鼓动的衣角,没来由地感到一丝苦涩。   陆郁,你有过后悔的事么?   当然有,而且很多很多,多到让她千疮百孔地过了六年,多到她现在一直逃避。   摩托车飞驰在长街上,眼下正是周六下午,路上行人很多,可苏彻却没有半分想要减速的样子,车速极快,喇叭按得震耳欲聋。   在这样的疯狂下,陆郁握着车横架的指尖握得发白,头盔里的脸雪白如纸,她死死咬着唇,竭力压抑着胸口的沉闷和阵阵头晕。   藏在衣服下的后背开始冒出冷汗,陆郁身子抖了下,重心朝前倾,胸口一不小心压在苏彻的背上。   苏彻正面无表情地握着车把,忽然后背传来柔软温暖的挤触,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藏在头盔里的脸刹那间红透,耳根和脸颊灼烫得厉害。   幸好陆郁很快反应过来,忙调整好了坐姿,那种令她心脏酥麻的感觉才一触即分。   最后他在街边停了下来,陆郁一颗心仿佛要跳出喉咙,直到这时才喘了口气,稍稍放松了身体,但头晕的感觉依然没有消退。   “放……放我下来。”陆郁强忍着不适,一只脚撑在地上准备下车。   苏彻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陆郁整张脸变得苍白,就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微蹙着眉,缩着肩膀,看起来身子很不舒服。   他忍住了要去扶她的冲动,静静地看着她摘下头盔,额头和鬓角早已布满了细密的汗水。   “好了,风也兜了,我先回去了。”   陆郁把头盔还给苏彻,皱着眉说:“薇薇那边,麻烦你盯着点付承南,别让他做出格的事。”   苏彻用手指勾着头盔的锁扣,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陆郁松了口气,轻轻说了声“再见”,忍着头晕的恶心感,往家的方向走。   走了不知多久,她回过头看了眼。   远处,车还停在原地,在眼里变成了一团模糊不清的黑影。   而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苏彻双手揣在裤兜里,白色衬衫清爽干净,浅色的眸子映着光,格外清冽。   苏彻和陆郁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对视了一眼。   然后,双双别开了脸。   都很别扭。   作者有话要说:  想让副cp超甜QAQ 第18章   他到底在想什么?   陆郁不明白。   重生之前的苏彻,对谁的态度都冷淡,即使是形影不离的陆郁也不例外,他从来不会主动找她,更不会像今天这样,让她上车,送她回家。   当然,如果这种方式也能叫“送”的话。   头晕的感受好了很多,陆郁的脸色也不再发白,她在街边沉默地走着,很多次都想回头看看苏彻是否走了,可都忍住了。   这条路陆郁很熟悉,前面左拐再走过一条很长的围墙,就能看到自家的公寓。   拐弯的时候,陆郁面色沉静,可眼角却飞快地朝后扫了眼。   身后的街道,行人陆陆续续地走过,可少年洁白的衬衫却再也不见。   他走了。   陆郁松了口气,猜测苏彻大约是在她第一次回头时就转身离开了。   没了苏彻带给她的无形压力,陆郁沿着围墙走了一截,空气中隐隐能嗅到公寓附近栽种的桂花香,她在离公寓几十米的地方,忽然听到了一阵激烈的争吵。   争吵的双方,一个是顾克英,另一个是曾在楼梯用垃圾撞她的中年妇女。   其实若是按辈分来说,中年妇女是陆郁奶奶的远房侄女,陆郁得喊一声表姑妈。   这条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中年妇女没有一点羞耻心,越多人围观她气势越足,她站在路口,一手拉着个八九岁的孩子,一手指着顾克英骂。   “我家春子那一百块钱是他表姑奶奶给的,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偷了!你当别人的娃都跟你家扫把星一样?今天偷明天抢,大后天就要去坐牢!”   中年妇女嗓门大且尖,像只母鸭子似的叫得欢快。   围观的群众大多都是这片儿的,都认识她们,两家虽然沾亲带故,但关系着实不怎么样,时不时会吵上两嘴。   今天这事儿挺热闹,他们根本没想着去劝,在一边低声指指点点。   中年妇女扬着头看顾克英,手边抓的小孩也扬着头,冲顾克英龇牙咧嘴地做了个鬼脸。   顾克英看在孩子的份上,本来不愿跟她吵,陆郁奶奶那一百块钱丢了就丢了,她只不过是听邻床新搬来的大娘说了一句,想来提醒一下而已。   老太太丢了钱着急,邻床大娘纠结了很久才告诉顾克英,她亲眼看着那小孩趁他妈和老太太闲聊时,从老太太的枕头下掏了张红票子。   可没想到中年妇女打死不认账,还非说是顾克英见不惯她家孩子成绩优秀,年年三好学生,心生嫉恨,故意来泼脏水。   中年妇女一句话后,成功地将话题引到了陆郁的身上,旁观的邻居们都晓得陆家闺女是什么德行,对中年妇女的话信了八分,反而对陆郁更加嗤之以鼻。   顾克英沉着嗓子说:“刘嫂子,我话不想说得太难听,你家孩子偷没偷他自己清楚,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   顾克英扫了一圈邻居,“陆郁她确实没出息,做的坏事也多,不仅你们恨,我也恨,但我生的女儿我清楚,她从来没干过小偷小摸的事儿!”   “所以,要是下次你们再在我面前说陆郁偷啊抢啊的,别怪我不认这么多年邻居的情面。”   顾克英说完这番话,深深地吸了口气,拨开人群,拎着买来的菜,头也不回地朝公寓楼走去。   围墙很高,太阳西斜,陆郁的身子完全被遮在墙的影子里,她站在这里听着顾克英说的那些话,胸口闷闷的,眼眶和鼻子都在发涩。   中年妇女还站在那里骂街,叉着腰的样子像只斗架赢了的公鸡,那小孩眼珠子转着,冲顾克英离开的背影吐了口口水。   陆郁猛然生出一团火气,她吸了口气,脸上再次挂上以往的冷漠,从墙影走了出来,拨开人,站到了那小孩的眼前。   小孩很怕陆郁,在家里,陆郁是父母拿来吓唬他的妖怪,就和小时候听到的大灰狼和人贩子是同一种东西。   中年妇女没想到陆家闺女过来,想到她经常出去打架,下手无情,嚣张的气焰略有收敛,但顾及周围的邻居们都看着,倒也不怎么怕。   “你想干什么?”中年妇女把小孩往身后拽了拽。   陆郁扫了中年妇女一眼,冷冷清清的视线像冻住的冰块,“小混蛋自然要有大混蛋来收拾。”   陆郁说完,伸手一把拽住小孩的胳膊,强拉着他走了一步。   “有没有偷,拉到我奶奶那里,问一下就知道了。”   中年妇女想到陆郁奶奶那彪悍的骂街战斗力,气焰一下子消了下去,扯着小孩的袖子,一边拉一边喊:“完了完了,陆家扫把星打人了!”   陆郁像没听见她的叫骂,使劲拉着小孩,要把他拽到医院去,小孩瘪起嘴,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鼻涕眼泪一起掉,小孩边哭边瘫坐在地上,大喊:“求求你别打我,我错了,我不该偷表姑奶奶钱的!”   水落石出。   陆郁松开小孩的胳膊。   周围的邻居们也都明白了,嫌弃地看了眼那对母子,不断摇着头。   陆郁不想把事情闹大,邻居们的议论声又起,她慢慢退了出去,回了家。   推开门,顾克英坐在沙发上剥核桃,茶几上放着一个小碗,里面已经装了小半碗了。   陆郁喊了声妈,走到沙发前,坐在顾克英身边,伸手拿起一颗核桃,准备敲开。   顾克英抬眼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这里不用你操心,你如果闲的慌,就去写作业去。”   陆郁只好把核桃放下,起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这时顾克英叫住了她,把小碗朝她那边一推,说:“核桃带走。”   陆郁抿唇笑了起来,端起碗在鼻前嗅了嗅,核桃特有的苦香味在这一刻变得极甜。   而在另一边,付承南载着孔薇薇直奔点将台。   那里是少年们的秘密基地,宽敞的荒地上,一道道轮胎碾过的痕迹,承载着他们的年少轻狂。   付承南放慢了速度,耳边的风声小多了,孔薇薇听见宽肩细腰的少年开始欢呼。   声线清越,富有磁性。   孔薇薇盯着他宽阔的脊背和露出衣领外一截修长的脖颈,蓦然心尖颤了一下。   难以言喻的异样情愫在心里滋生。   孔薇薇抓着付承南衣服的手不由抓得更紧了。   付承南把车停下来,摘下头盔,扭过头冲小绵羊咧嘴笑着,问她:“感觉如何,有没有一种坐火箭一样的感觉。”   孔薇薇巴掌大的脸因为兴奋而泛着微红,漂亮的大眼睛晶亮透明,仿佛儿时玩的玻璃弹球。   她轻轻点了点头,不敢和他对视,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   这副羞赧娇柔的模样,付承南实在是喜欢极了。   他恨不得立马就把这只小绵羊紧紧圈在怀里,让她从此只属于他一个人。   付承南压下身体的本能冲动,咽了咽喉咙,小心翼翼地问:“你能把微信给我吗?我发誓绝对不骚|扰你!”   孔薇薇有些为难,咬着唇不说话。   付承南以为小绵羊不愿意,有些失落,但又不想让她难做,便笑了声,自我安慰。   “没事没事……怪我太唐突了。”   孔薇薇见他扭捏着脸,还有点强颜欢笑的意思,忽然有些不忍心,低声说:“我没有微信。”   付承南愣了下,随后迅速变得生龙活虎,咧着嘴,牙齿在阳光下白灿灿。   他的心情立马好了。   原来她并不是不愿意。   时间很快到了周一。   孔薇薇早自习来得很早,脸上挂着笑,迫不及待地跟陆郁分享了那天的经历。   陆郁立即问了两句付承南有没有问题欺负她,孔薇薇摇头,很肯定地说:“他不是那样的人。”   说到付承南的时候,孔薇薇的眼底仿佛盛满了星辰。   这种神情,陆郁从来没有在她身上见过。   这时铃声响了起来,早自习开始了。   黄将军拿着一沓厚厚的试卷走了进来。   教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盯着放在讲台上的卷子,有人欢喜有人忧。   月考的试卷都是任课老师自己批改,周末两天一般都批完了,基本上今天就能知道所有科目的成绩,自然总分也能算出来了。   估计到明天,总分和班级学校排名也能出来了。   陆郁和大多数人一样,心情紧张之余又有些期待。   黄将军扫了眼教室,说:“这次语文试卷不难,可你们普遍考得不怎么样,高分没有,低分却不少。”   教室里瞬间嘈杂了起来,大多在低声议论。   黄将军拍了拍桌子,“课代表来发一下卷子,早自习你们把错的地方好好看看,反省一下为什么会错。”   课代表是个长发女生,她上去讲台拿起试卷,对着人名一个个发了下去。   女生手里的试卷越来越少,陆郁的心情越来越紧张。   孔薇薇比她先拿到试卷,到手的一瞬间她听到孔薇薇低声叹了口气。   陆郁忍着没问。   过了一会儿,课代表走到她的桌前,抽出一张试卷放在桌上,临走的时候,眼神有些不对,带着狐疑和惊讶。   陆郁深吸了口气才敢去看分数。   八十二。   没及格。   但比她预想中的要好太多了。   这时孔薇薇回过头,问她:“陆陆,你多少分?”   陆郁开心地把卷子给她看,孔薇薇看完瞪大了眼,哇了声,赞叹,“陆陆你太厉害了,你考的好好啊,我刚刚随意瞥了眼,好多人都只有九十几呢。”   陆郁问她:“你考多少?”   孔薇薇尴尬地笑了笑,“八……八十二。”   陆郁:“……”   所以你刚刚是在夸我,还是在夸你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伙伴们的营养液和评论,昨天按了一键感谢,但没有在作话里显示出来QAQ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弃治花 1瓶、34439865 1瓶、嗯呐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9章   早自习下课,陆郁和孔薇薇挤在人潮里去操场做操,一路上都能听到别人议论成绩。   陆郁在六班的队伍站好,班长贺伟安在维持纪律,路过陆郁时,目不斜视。   自那天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质问陆郁,却没得到意想中的结果之后,班里有好几个头脑清醒的人都对他颇有微词,认为他无事生非,故意抹黑。   如此,贺伟安愈发厌恶陆郁了。   当然,他厌恶不厌恶,陆郁一点都不关心,她现在满脑子都在想下节英语课的成绩。   熟悉的音乐声响起,陆郁跟着别人的动作,时不时伸手,时不时弯腰。   体侧运动开始,她朝右侧身,目光粗略一扫,竟然隔了一列列人龙,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苏彻居然来做操了?!   少年站在队伍的最后,晨光洒在他的身上,校服拉链只拉了一半,音乐声在偌大的操场回响,苏彻随着音乐偶尔抬下手,只是随便做做样子,动作透着十足的散漫和不耐烦。   苏彻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眉梢动了一下,掀起眼皮朝左前方扫了一眼。   恰好看见陆郁飞快地挪开了眼,神情尴尬。   陆郁扎着马尾,乌黑的头发随着笨拙的动作来回晃动,苏彻不由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声,觉得十分有趣。   课间操结束后,陆郁回去了教室,静静等着上课铃声的响起,这时班里有那种消息灵通的积极分子,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说是去了趟黄将军办公室,正好看见他在做成绩表。   “我就看了一眼,黄将军就把我赶回来了。”小灵通朝班长喊:“贺伟安,你牛叉呀,又是第一。”   贺伟安坐在座位上看单词,闻言抬起头,脸上带着不相信,“你别骗我,我这次考得不好,不会是第一的,你看错了吧?”   小灵通白了他一眼,“骗你干嘛,你上次也说考得不好,最后不还是第一?”   贺伟安笑笑,不再说话,但能看出他的眉间明明白白地写着得意和理所当然。   陆郁在一旁听得直羡慕,谁不想考第一?   小学六年和初中前两年,她成绩也算拔尖,可考第一的次数也不多,初二后成绩倒是把把第一,只不过是倒数的。   想到接下来还有五门成绩要出,陆郁叹了口气。   上课铃声未响,英语老师抱着答题卡来了,她高高瘦瘦的,一贯刻板严厉的脸上罕见地挂着笑容,她清了清嗓子,让嘈杂的教室静下来。   “这次我们班的英语成绩很出乎我的意料,及格人数比上一次多了十多个,平均分也不错,大概排在了年纪第三,希望没有及格的几个人心中有数,平时多背背单词,别再拖后腿了。”   说完,她翻着卷子,喊到谁,谁就上去拿卷子。   “陆郁。”英语老师喊了声,目光投向教室最后一排。   陆郁没想到自己居然第一个被叫到名字,顿时有些懵,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直到英语老师又喊了一次,她才慌忙站了起来,走到讲台,从英语老师手里接下了答题卡。   答题卡还散着纸墨的味道,陆郁看了眼成绩,心脏砰砰直跳。   “有进步。”英语老师说,“继续努力。”   陆郁嗯了声,顶着同学们打量的目光回去坐好,孔薇薇扭过头,小声地问:“多少分啊?”   陆郁给她比了个手势,“五十六。”   这个成绩虽然不能和别人比,但陆郁已经很满意了,这么多天她把书上的所有单词和短语都背了下来,效果显著,至少考试时遇到阅读之类的,不再是看天书了。   孔薇薇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等自己拿到答题卡时,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分数给陆郁看,“七十九,没及格,上次还考了八十,差一点及格了呢……”   陆郁哼了哼,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英语成绩和语文成绩加一起,陆郁一百三十八,已经远远超出自己的预计了,孔薇薇一百六十一,和上次的两科成绩没差多少。   英语老师两节课都在分析试卷,陆郁一边听一边记笔记,收获颇多。   大课间的时候,贺伟安去了趟办公室,从黄将军那里拿来了一张成绩表,贴在了墙后。   三中学风严谨,公示成绩也是传统之一,不仅有单科分数和总分,还有班级排名和学校排名,黄将军做成绩表细致入微,连学生在班级和学校排名升了多少还是降了多少都弄得明明白白。   平时的大课间,大多数人都有些畏惧女校霸陆郁的威名,压根没几个人会来教室后面,但今天不同,成绩表刚贴好,蜂拥似的挤过来一大群人,黑压压的,谁也顾不上陆郁这尊凶神了。   陆郁也很想去看,但人太多,她想了想还是算了,反正就贴在她旁边的墙上,上课时瞥两眼,也能看清。   “哇!贺伟安你这个变/态,每次考完都说考得差,六百五十三,全校十八,这个成绩在实验班都是顶尖了,你让我们怎么活啊……”人堆里传来一声惊呼,陆郁听出了这个声音,应该是学习委员梁超发出的愤怒叫喊。   贺伟安来的时候已经把名单看了一遍了,他自然知道自己的成绩,这个时候他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一边转着笔,一边笑而不语。   “哈哈哈,盛平安,你居然倒一了!只考了二百九十三!”   又是一声大笑,被点了名的男生正趴在桌上睡觉,闻言摔了本书过去,骂骂咧咧,“烦不烦啊,劳资要睡觉!”   这个分数在其他人眼里仿佛是个笑话,可听在陆郁耳中,无疑是核弹爆炸。   二百九十三是倒一!   那她的总分最少也在这个成绩之上。   孔薇薇也惊讶地瞪大了眼,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嘴角抽了下,想笑但又不好意思。   直到上课,趴在后墙的扎堆人群才各怀心思地回了座位,身边重新变得空荡荡的了,陆郁趁着老师还没来,赶紧侧起身子,朝成绩表上扫了一眼。   距离有些远,看不大清,她眯起眼,从倒一开始朝上看。   贺伟安、林少青、陆郁、孔薇薇……   林少青应该是缺考了一门,总分只有三百零七。   陆郁吃惊地瞪大了眼,隐隐间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她本想着倒二都算很好了,没想到居然比预计的还要好上一些,分数竟然有三百零九。   孔薇薇虽然排倒四,可总分却比她高了近四十,三百五十一的总分。   陆郁撕了张纸,在上面写了两人的成绩和排名,从桌子下递给了孔薇薇。   孔薇薇大概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超常发挥了,兴奋得小脸通红,和陆郁你来我往地递起了小纸条。   来回几次后,终于被老师发现了。   生物老师是个脾气暴躁的年轻男老师,叫高舜,他刚来三中半年,听说是名牌大学生物系毕业的,为人处世有些自傲和年轻气盛,不大瞧得上成绩差的学生,尤其是在他的课堂上干扰秩序的。   高舜放下手里正在讲的卷子,冷着脸说:“孔薇薇、陆郁,你俩在下面忙活什么呢?一个个眉飞色舞的,都考及格了么?”   孔薇薇立马垂下头,缩着身子不敢动作。   陆郁被抓了个正着,也很尴尬,沉默地低下头,老老实实看卷子。   “九十分的总分,连一半都考不到,你俩出去可千万别说是我高舜的学生,你不怕丢脸,我还怕呢。”高舜继续冷嘲热讽。   “所以说,不是我瞧不起你们差生,而是你们差生实在不让老师省心,要脑子没脑子,蠢的跟猪一样,你俩要是能有贺伟安一半的智商,拿个八十几,我当场跪下,给你俩膜拜。”   教室里哄堂大笑,贺伟安勾着唇,无声地冷笑了声。   孔薇薇恨不得地上能有条缝,羞躁得脸色通红,耳根灼烫,陆郁皱着眉,心里很不舒服。   作为一个老师,这番话着实过分了,陆郁念在这是老师的份上,不想反驳。   可高舜却来了兴致,讽刺的话一句跟着一句,言语间满是自己当年做学生时如何优秀,对现在某些不学无术的混子痞子嗤之以鼻。   好好的课堂气氛顿时坏了下去,除了被他刮目相看的寥寥几个好学生,其他的人都低着头,越听胸口越闷。   最后高舜看了眼时间,快下课了,他望着下方黑压压一片低下去的脑袋,讥笑了声,补充了最后一句:“要我说,你们这群人里头,能有一两个有出息的都是你家祖坟冒青烟了,其他的都是废物。”   这句话算是真正点燃了陆郁的火气,在教室里一片沉寂的时候,她拉开椅子,站了起来。   高舜嫌恶地看了她一眼,这种校霸是他最瞧不起的。   陆郁眉目沉静,表情冷淡,拢在校服里的身子站得笔直。   这时下课铃响了,高舜收拾了下卷子,准备走。   陆郁吸了口气,直直地盯着高舜,问:“老师,您刚才说的话当真吗?”   高舜说了那么多,哪记得陆郁说的是那句话,他停下脚步,不太耐烦,“哪句?”   陆郁平静地复述了一遍,“如果我和孔薇薇的生物成绩能上八十,您会履行承诺吗?”   经过这么一提醒,高舜立刻就想起来了,他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讽笑道:“行啊,但你俩想让我下跪,恐怕要下辈子了。” 第20章   生物老师的话,彻底让陆郁燃起了要好好学习争取打脸的小火苗。   中午吃饭时,孔薇薇担忧地说:“陆陆,生物老师就是那种人,他的话你听了忘掉就好,不该跟他那样说的。”   陆郁拿筷子拨着盘子里的排骨,垂着眼,“没事的,他说话实在太难听了,这口气咱俩必须要争,总不能让他白白看笑话。”   孔薇薇叹息,“可咱俩生物,你三十七,我四十一,连人家班长的一半都没有,能考上八十分吗?”   陆郁:“你别小瞧自己啊,要有信心,从今天开始,我就和生物杠上了,往后余生,不是它死就是我亡!”   孔薇薇见陆郁排骨也不吃了,捏着筷子的手用着十足的力道,筷子都快被她掰扯断了,不禁噗嗤笑出了声。   陆郁瞪了她一眼,恨铁不成钢地说:“没出息。”   孔薇薇憋着笑,两人吃完午饭,陆郁中午不回家,就在教室眯一会儿,孔薇薇有点困,回宿舍休息去了。   回到教室,班里没人,趁这个机会,陆郁走到墙后,站在成绩表前,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   她不得不承认,贺伟安给她的印象虽然不好,还满脸青春痘,形象也不甚很好,但成绩却是实打实的厉害。   三中理科实验班有两个,每个班只收五十人,几乎全校前一百名两个班加起来能占□□十,能挤进前百的普通班学生,个个都是实力非凡,更何况能挤进前二十。   想到这,陆郁不由佩服贺伟安。   她拿出一张纸,把贺伟安的成绩记了下来,准备以此为自己的目标,争取能把自己惨不忍睹的排名提上去。   抄完分数,陆郁垫了本书在胳膊下,把校服脱了盖在头上,趴在桌子上小憩。   而与此同时,在黄将军的办公室中,苏彻站在办公桌前,站姿松松散散,校服穿得不老实,一只袖子捋到手肘,另一只袖子盖住手腕,正听黄将军说话。   前些天,黄将军接到了上头的命令,说要半路接手一个转班生,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别的学校学生慕名而来,没想到居然是苏彻。   “你要转到六班,我给你这个机会,但你要弄清楚,你的那一套在我面前不好使,如果被我发现你逃课打架之类的,你从哪来的就回哪去。”   苏彻鼻子里嗯了声,算是答应了。   一旁,苏彻的班主任,不,现在应该称为前班主任了,十三班的女老师听到黄将军这句话,连忙捧着杯咖啡,从办公桌走出来,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苏彻的肩膀。   “苏彻,到了六班,一定要好好改一改性子,黄老师人很好的,六班学习风气比咱好,你跟着他好好学两年,不说一本,二本肯定是没问题的。”   苏彻听了会儿,把袖子重新拉下去,身子也站直了,对两位老师笑了笑,“两位老师放心,我会努力的。”   “努力什么?”女老师问。   “怎么努力?”黄将军问。   苏彻想也不想地回答:“努力学习,努力奋斗,努力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   女老师和黄将军对望了一眼,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无奈,黄将军摆了摆手,说:“你回去把东西收拾收拾,下午第一节课正好是我课,到时候你把月考卷子记得带过来。”   苏彻说:“谢谢老师。”   说完,苏彻出了办公室,走在走廊上,把两条袖子都捋了上来,右手小臂处,蜿蜒着一条漆黑的纹身,模样大约是条衔着条鱼的老鹰。   离下午上课还有一个多小时,苏彻回到十三班,走到课桌前,从桌肚里翻出十几本书还有好几张批好的试卷,他没带书包,这些东西只好先放在桌子上,准备等会直接捧过去。   高一刚入学,他就被分到了十三班,如今已经过了一年多,虽然班里大部分人还是没有认全,可并不妨碍他心情不错地和后座两个刚回来的男生打了声招呼。   “这几天,辛苦了。”   自那一天苏大佬跟他们说了句“谢谢”,两个男生上课都不敢说话了,就连下课都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今天中午他们回来的早了些,没想到大佬居然也回来了,还跟他们说了这么一句耸人听闻的话。   两个男生瞬间哭丧起了脸,强撑着笑了笑,苏彻刚把头转回去,他们对视一眼,眼底不一而同地浮现出无可奈何的忧郁。   现在连眼神都不敢有过多交流了。   正当他们心情无比沉痛时,却忽然发现苏大佬捧着一摞书,晃晃悠悠地走了。   两人呆愣愣地望着苏彻的背影,心中猛地生出一种预感。   苏大佬怕是以后不会在十三班出现了。   苏彻捧着书走在走廊上,沿途陆陆续续遇见不少来上学的男女生,他们都认识苏彻,见他捧着书,面无表情地下楼,还以为是学校果然开眼了,把三中最大的毒瘤开除了。   六班在二楼,苏彻走出楼梯口时,预备铃响了起来。   他在走廊上正好遇上了黄将军,黄将军只是扫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了声,“好好上课。”   苏彻点头,默默跟在黄将军的身后,在踏进六班门口的时候,轻轻挑了下眉。   教室里,陆郁早早地把语文卷子拿了出来,这个时候正皱眉研究没得几分的文言文,黄将军进来的那刻她没抬头,直到听见周围人齐齐“嘶”的一声倒吸一口气,才疑惑地抬起脸。   看到站在讲台旁,捧着书老老实实站着的那人的脸时,陆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以为自己睡迷糊了,出现了幻觉。   黄将军咳了声,说:“今天我们班来了位新同学,以后的日子里,希望大家能互帮互助,共同进步,大家欢迎。”   教室里安静如鸡。   苏彻居然转到了六班?!   这个消息对六班的学生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尤其是贺伟安,脸色极其难看,毕竟苏彻也是他表弟受伤的始作俑者之一。   更有甚者偷偷瞥了陆郁一眼,苏彻和陆郁,三中的大小毒瘤,从初三一直在一起,虽然最近有传闻说两人闹掰了,可他们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苏彻是为了陆郁而来的。   两大毒瘤齐聚六班,学校年年评的优秀班集体怕是要变得乌烟瘴气了……   黄将军见无人回应,皱了下眉,继续说:“现在我们请新同学介绍一下自己。”   苏彻把书直接往最前排的一个男生桌上一放,揉了揉因为长时间抱着书而发酸的胳膊,掀起眼皮扫了一圈这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教室,慢悠悠地开口。   “我是苏彻。”目光带着丝散漫,扫向了陆郁,苏彻勾了下唇,“请多指教。”   陆郁慌忙低下头,假装整理试卷,内心在苏彻那一眼望过来的时候,掀起了滔天巨浪。   黄将军在教室里看了一圈,在想怎么给苏彻安排座位,空座其实还是有的,但只剩下一个,就是孔薇薇邻座。   孔薇薇低着头,身子缩得小小的,柔弱得让人心疼,她刚从欺凌事件中好转了些,要是苏彻过去,身上那股冷森森的气场不得把小姑娘吓坏啊……   黄将军不忍心。   可其他学生座位都坐得好好的,一时间也不好安排。   最后黄将军只好把目光投向了陆郁,看了眼正低着头在写写画画的女孩,心里忽然有了想法,他喊了声:“陆郁。”   听到黄将军点了自己的名字,陆郁抿着唇站了起来,她大概猜到了黄将军的意思。   她是单桌,但旁边还空着个位子,可以搬张空桌子过来,可是她真的不想和苏彻做同桌啊!   “你搬去和孔薇薇坐。”黄将军说:“苏彻你就坐陆郁座位上吧。”   听到是去和孔薇薇当同桌而不是苏彻,陆郁松了口气,神色放松了不少,她应了声,把书包从桌肚拿出来,拉开椅子走了出来。   孔薇薇也很惊喜,她把自己的水杯之类的东西拿走,又帮着陆郁把书都抱到自己旁边靠着走道的空座上,眉眼弯弯地看着陆郁笑。   陆郁对黄将军的这个安排同样满意极了,她把书包放好,正准备坐下来,胳膊忽然被人撞了一下。   陆郁知道是怎么回事,没作声,老老实实地坐好,把卷子摊开在桌上。   苏彻把书往桌上一放,闷响声敲得陆郁心尖一抖,她听到少年不耐烦地“啧”了声,坐下时椅子发出吱呀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苏彻靠在椅背上,手指悠悠地摩挲着桌面上用黑笔画的密密麻麻的骷髅,各种样式都有,蠢萌的,恐怖的,倒是很符合陆郁的风格。   屁股下还带着未散的暖意,少女身上似乎有一种特殊的芬芳,鼻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说不出来是什么香味,但很好闻。   他微微直起身子,把校服衣角扯了扯,看了一眼斜右侧陆郁浓黑的马尾,发根处没了小小的桂花,清新干净,和月考那天一样,没什么变化。   黄将军安排好了苏彻,让同学们把卷子拿出来,开始讲题。   陆郁把身后的动静主动屏蔽掉,开始认真听课,时不时做笔记。   偌大的教室里,所有人好像都在学,没学的也不玩手机,不交头接耳,这种学习氛围确实比十三班好多了,苏彻有些无聊,想做些什么但又没什么兴趣。   苏彻在那摞书里翻了翻,想把自己的卷子拿出来,可翻遍了整摞书都没找到。   “麻烦。”   苏彻低声嘀咕了句,拿出根笔,戳了戳陆郁的后背。   “卷子借我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终于让他俩一个班了,不用异地了Q A Q   生物老师这种人,其实真的存在的,后面会让他受惩罚。 第21章   万般无奈下,陆郁只好把卷子给了苏彻,和孔薇薇共用一张。   苏彻把卷子摊开,眉头挑了挑,卷面出乎意料的整洁,只有几处浅浅的折痕,字虽然写得不好看,但工整方正,看着是用心了的。   更让他惊讶的是其上的分数。   八十二?   这在以前,怕是他俩总分加起来都达不到这个数字。   苏彻心里暗啧了声,指尖拨着纸角,轻轻捻着,把试卷翻到作文那页,满分六十拿了四十三,分数还不错。   这次作文的主题是“寻找生活”。   陆郁第一句话写的是:街上行人奔波是一种生活,花园匠人剪修草木是一种生活,天桥下在阴冷潮湿中酣睡的流浪者也是一种生活,生活无处不在,只要你会寻找。   酸。   苏彻看完这一句,牙根都在发酸,他难以置信这些带着文艺范儿的句子竟然是陆郁写的,如果他的卷子没落在十三班的话,他的作文就只有一句话。   生活是让自己摆脱无聊的无聊游戏,所以,寻找个屁。   简单的一句话,道尽了人间真谛,这才是作文。   苏彻这样想着,目光继续往下看,但一声低哑的声音却从前座传来,“不许看我作文!”   苏彻抬起脸,前头的陆郁微微侧着头,身子朝后倾,声音很低,侧脸鼓鼓的,像是在咬着牙,紧紧皱起眉毛看向他。   “好的。”苏彻回答,把卷子翻了回去。   “不许再看!”陆郁瞪了他最后一眼,转过头继续听课。   她虽然一直在听讲,可总是难以控制地去注意后座的动静,纸页翻动的声音,指尖摩擦桌面的声音,这些声音闹得她心烦意乱。   月考的卷子没有特意做答题纸,作文什么的都写在了卷子上,等陆郁想起来偷偷朝后瞄了一眼时,苏彻正低着头,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翻着作文,看得津津有味。   他嘴角微微上扬,唇色冷红,笑得恣意。   黄将军正在讲文言文翻译,陆郁听得仔细,苏彻趁着这个时候,手指轻轻掀起卷子,没有发出声音,再次把试卷翻到了作文那一页。   等陆郁听懂了黄将军的解释,再次偷偷瞄向身后时,苏彻已经偷看完了作文,拿了根笔,在卷子上画着什么。   陆郁很无奈,可又毫无办法。   只要他不把我卷子烧了,你爱怎么画就怎么画吧……   她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两节课结束,苏彻无聊到骨头都坐硬了,起身从后门出了教室,不知道去干嘛了。   等他走后,陆郁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卷子拿了回来,粗略地一扫,卷面完完整整,这让她稍稍松了口气,可翻到背面时,顿时无话可说,长长叹了口气。   孔薇薇把脑袋凑了过来,扫了一眼后,哇塞了一声,压低了嗓门赞叹,“原来苏彻画画挺好看的啊。”   背面空白的地方,几乎画满了各种各样的骷髅头,而且完全是照着她桌上的样式画的。   陆郁无奈地把试卷折起来夹在语文书里,幽幽地说:“下节课他要是再借试卷,借你的。”   孔薇薇立马抬手在嘴上一拉,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噤声不说话了。   好在接下来的物理课,苏彻是有试卷的,不然陆郁还真不好意思把自己只考了四十出头的卷子给他,只不过放学时她不经意间看到了苏彻的成绩,登时觉得自己多虑了。   考理综那天下午,苏彻是翘了的,他被判为缺考,分数自然是零。   苏彻下了课,什么都没收拾,双手插兜晃晃悠悠地找黄毛他们,等晚自习铃声响起,陆郁才看见他只穿着件短袖,校服搭在肩膀上,发梢上还挂着水珠。   他去打球了。   苏彻回到座位上坐下,拧开一瓶桔子味的汽水,仰头喝了一大口,酸甜的味道蔓延开,陆郁轻轻翕动鼻翼,在灯光下变得柔白的脸微微滞住。   他从来都不喝汽水的。   可很快,陆郁把这种念头摒除脑外,开始整理错题。   今晚是黄将军监堂,他坐在讲台上,面前摆着一台笔记本,在上面做成绩分析,看起来全神贯注的,可眼神总会时不时朝苏彻和陆郁的方向瞥一眼。   陆郁的改变实在太大了,简直像换了个人,整整三个小时的晚自习一点小动作都没有,心神专注地写着题。   反观苏彻,他靠坐在椅子上,捧着一本书,微阖着眼,看起来不像是看书,而是在养神。   可这样的苏彻,黄将军已经很满意了。   这一周,各科老师大都花了两节课将试卷分析完,接下来又进入了紧张的学习新课的节奏中。   陆郁只在饭桌上随口提了一句这次月考的成绩,顾克英和陆长源正捧着碗,听到这个成绩,嘴里的饭都没来得及咽下去,夫妻俩对视了一眼,大眼瞪小眼。   当晚,陆长源正拿着计算器来来回回地算着分,忽然被顾克英一巴掌拍在了大腿上,痛得脸都扭曲了起来。   陆长源刚要发火,扭过头却发现妻子一脸怔忡的样子,像丢了魂儿似的靠在床头一动不动,好半天才冒出来一句,“她……她不会是抄的吧?”   陆长源气得一瞪眼,“三中怎么考试的你还不清楚?她一个全校倒数的,前后左右都是一二十分的,她能抄谁?”   顾克英想了想也是,叹了口气,拉了拉被子,躺进被窝里准备睡觉,这时陆长源忽然说:“妈在医院快住一个月了,再过两天把妈接回来吧,在家里将养着,咱们也方便些。”   顾克英闻言皱着眉头,“可陆郁和她奶奶……”   陆长源安慰妻子,“放心吧,陆郁长大了也懂事了,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了。”   顾克英叹了口气没说话。   很快又到了周六,顾克英特意请了一天假,和陆郁说了声去医院接奶奶,陆郁沉默了会儿,放下手中正在做的题,和顾克英一同去了医院。   还没有进病房,老太太的尖嗓门就从门内传了出来。   “要不是我小孙子一家离得太远,我才不稀罕住那个扫把星家呢!我那小孙子今年整十一岁零三个月,现在算算应该念五年级了,乖巧懂事学习还好,上个月他爸还打电话跟我说,我小孙子又考了第一呢!!比那个扫把星强了不止一点两点。”   “老嫂子,你这句话说的不好啊,都是自家孙辈,没那么多规矩,咱们该一碗水端平,都这么大年纪了,心态平和些才好啊!”病房里有人劝道。   “你没这种孙女你不明白,简直能把你活活气死。”   老太太声音刻薄,说话嗓门又大,陆郁跟在顾克英身后,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明显感觉到母亲的肩膀抖了一下。   老太太不止陆长源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小儿子,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大城市娶妻生子,离这里很远,大概只有每年春节的时候才会带着妻儿过来一趟。   老太太重男轻女,对小孙子格外疼爱,恨不得把命都给他,她何尝不想搬去和小儿子住,可小儿媳和顾克英完全不是一个性格,泼辣毒舌,不止一次当着全家人的面和老太太吵起来。   为的就是不想让她搬过去。   陆郁跟着顾克英进了门,老太太见她们来了,立马住了嘴,鼻间冷冷哼了声,用厌恶的眼神瞪着陆郁。   顾克英转头对陆郁说:“你去帮奶奶把出院手续办一下,过一会儿我叫辆车回家。”   陆郁点头,转身出去办手续去了,期间连看都没看老太太一眼。   旁边床新搬来的病人也是个老太太,慈眉善目,总是笑眯眯的,对谁都亲切得很,顾克英常叫她一声“大娘”,上次就是她告诉了男孩偷钱的事儿。   大娘笑呵呵地冲顾克英笑笑,“来接你妈回家啦?”   顾克英一边给老太太收拾杂物,一边笑着回答:“是啊,住这么久了,也该回家养着了。”   大娘很喜欢顾克英,勤恳踏实,任劳任怨,刚才老太太的话她应该是听到了,可还是表现的和平常一样,眉间半点怨怼都瞧不见。   “你们都走了,就没人陪我这个老太婆聊天咯,还怪不舍的。”   顾克英笑笑没说话,老太太在病床上靠坐着,冷眼旁观儿媳妇收拾鞋又收拾衣,冷笑了声,“还不是怕我住医院时间长了,浪费她家钱了,所以才急着赶我走。”   这句话落在顾克英耳里,仿佛一根针,扎得她的心又冷又疼,她孝顺老太太,就像孝顺自己的亲妈一样,街坊邻居谁不说她是难得一遇的好媳妇。   可在老太太眼里,这个儿媳妇不过是从农村来的乡巴佬,连生活在大城市里的小儿媳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顾克英沉默着收拾东西,她这一刻忽然有些后悔,如果她从一开始就和那妯娌一样,态度强硬些,脾气暴躁些,这个家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乌烟瘴气。   陆郁很快办好了出院手续,回来时,还拿了一副拐。   顾克英收拾好了东西,扶着老太太从病床上下来,陆郁上前,把拐递过去。   老太太像抢一样把拐夺过来,低声骂了两句脏话,慢吞吞地挪出了病房。   病房里的大娘冲陆郁亲切地笑着,说了声,“好孩子。”   陆郁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夸,愣了下,在出门的时候回头冲她抿唇笑了笑。   大娘望着小姑娘略显瘦削的背影,想起老太太在病房里骂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不由长叹了声。   这闺女,明明是顶好的。 第22章   顾克英叫了辆出租车,把行李杂物放进后备箱里,把老太太小心地扶上后座,自己也坐了上去。   陆郁在副驾坐下,望向车窗外,此时的她还不知道,有自己房子的老太太是要搬到她家一起住的。   她家的房子是住了二十多年的老房子,标准的三室一厅,面积不大,两间卧室都住了人,就只剩下一间用来堆杂物的小屋子。   小屋子里的杂物都被清理了出来,洒扫干净了,连床铺都整理好了,只等着老太太住进去。   进了门,陆郁换了拖鞋准备回自己的房间,老太太在沙发上坐下,喊了声口渴,让顾克英倒杯水过来。   顾克英正在拾掇一条黑鱼,准备做一盅养骨汤,听到老太太喊,忙擦了擦手,去给她倒水。   陆郁实在看不惯老太太颐指气使的样子,也不忍心顾克英被呼来喝去,她走到厨房,轻声说了句:“妈,我来吧。”   说完,端起水杯走到客厅,把水放在了茶几上,转身就走。   老太太冷哼了声,水杯就放在眼前,没拿也没喝,而是找到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声音放得很大。   陆郁在床上躺了会儿,时间快十二点了,她随手点了几下手机,看了两眼新闻,随后翻身起来坐到书桌前,继续做题。   房门是老式的木门,隔音效果不好,客厅里老太太正在看戏曲节目,咿咿呀呀的声音吵得人头疼。   陆郁伏在书桌上,眉梢紧蹙,上下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线条,笔下的题在这时卡了壳,写了一半不知道怎么继续了。   在这种噪音下,陆郁深呼吸了几下,想静下心来,可越想静越不行,唱戏声好像越来越大,最后仿佛就在耳边叫嚣着。   陆郁烦躁地一巴掌拍在了桌上,沉着脸出去关电视。   客厅中,老太太靠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还跟着哼两句,神色轻松惬意,直到陆郁站到电视机前,当着她的面把插头拔了,这才脸色一黑,尖着嗓子叫骂。   “好好好,我对不住你们家,看电视浪费你家电了花你家钱了,我这就走,免得受人白眼被人骂老不死!”   陆郁懒得理她,关了电视后直接回了房,顾克英在厨房假装没看到也没听到,任老太太自己在那里骂。   反正她是不会走的。   做了她几十年儿媳,顾克英比谁都了解她。   午饭时,老太太面前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黑鱼汤,顾克英也给陆郁盛了一碗,夹了几块鱼肉,这个举动又免不了受到一阵阴阳怪调的冷嘲热讽。   陆郁把她的话自动过滤,专心致志地吃着自己的饭,吃完后,回房间睡了个午觉,老太太下午拄着拐杖出去了,没人吵闹,陆郁清净了很多,睡醒后一整个下午都在看书写题,十分刻苦。   第二天一大早,老太太就在房里呼天喊地,陆郁没理她,吃完早饭早早地去了学校,约了孔薇薇一起自习。   就这样过了两天,陆郁一句话都没和老太太说过,直接把她当成了空气,这让一直担心陆郁会和她奶奶吵起来的顾克英心安了不少。   转眼又到了周一,陆郁路上发生了点意外,崴了脚,到教室的时候,早自习已经开始了,她强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走到座位上,脚踝肿了起来。   苏彻来得比她早,陆郁刚进门的时候,他正在无聊地转着支铅笔,一边转,一边盯着前面的空座,眸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直到陆郁走到他前面时,苏彻才掀起眼皮瞥了一眼,看到她走路别扭的姿势后,微微皱起了眉。   陆郁把书包放下,坐下时不大舒服,右腿只能轻拿轻放。   苏彻垂下眼,目光落在陆郁的脚踝,校服裤子被提起了一小截,原本瘦削白皙的脚踝处肿得通红。   这个时候她应该出现在医务室,而不是坐在这里,翻着英语书在读!   苏彻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恼火,眸光阴翳,铅笔握在手里,指尖泛着白,手背上浮起几根青色的筋络,藏在袖口中的漆黑纹身似乎变得愈加深沉。   “咔嚓”一声,铅笔被掰断了,碎裂的木茬割到了手指,顿时流出了鲜血。   “报告!”   教室里书声琅琅,苏彻忽然一声的大喊,锋利的像一柄钻开麻布的铁锥,把前座的陆郁吓了一跳,班里刹那间安静下来,都扭头朝后排看了过去。   苏彻松松散散地站着,校服敞开着,里面是一件格子衬衫,他把流血的手指朝黄将军摇了摇,不紧不慢地说:“我手伤了,要去医务室一趟。”   黄将军看他手上确实还在流血,摆摆手让他去了。   苏彻得了令,大摇大摆地从后门出去,来到医务室,找年轻的女校医要了片创可贴贴好后,并不急着走,而是坐在校医对面的凳子上,问她。   “我有个同学脚扭伤了,现在都肿了,有什么药么?”   “扭得严重吗?”校医问:“如果很疼的话,我给你开一瓶云南白药气雾剂,再拿一袋冰块冷敷二十分钟,会好一些。”   苏彻想了想,说:“开药吧。”   校医拿了张单子过来递给他,“登记一下班级和姓名。”   苏彻拿起笔,刚想写下自己的名字,想了想改了,填了三个字:甘甜甜。   校医给他开好药,苏彻拎着一个小袋子出了医务室,走出不远,忽然看见了孔薇薇,小姑娘慌慌张张的朝这边跑,看样子也要来医务室。   苏彻没有来得及避开,孔薇薇看见他的一瞬间,身子明显瑟缩了一下,低着头从他身边快速走了过去,眼角朝下一瞥,看见了苏彻手里的药。   孔薇薇没敢说话,也没敢多看,飞快地跑了。   苏彻啧了声。   回到教室时,班里其他的同学都去做早操了,只剩下跟黄将军请了假的陆郁,还坐在座位上,认真地翻着书。   陆郁脸色因为疼痛有些发白,孔薇薇心疼她,去校医院给她拿药,忽然她的眼前暗了下去,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她桌前,整洁的蓝白色校服上有一股清新的洗衣液的味道。   “黄毛说他来的时候见你脚伤了,给你买的。”   话音刚落,一个塑料袋扔在了陆郁的桌上,透明的塑料袋下,云南白药几个字格外突出。   陆郁抬起脸的时候,只看到苏彻转身离开时的侧脸,轮廓分明,唇角微抿,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苏彻低垂着眉眼,神色冷淡,眼睫微微上翘,又黑又长。   她低声说了声:“谢谢。”   可苏彻仿佛没有听见一样,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抱着胳膊靠在椅子上,阖上了眼假寐。   陆郁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塑料袋里有冰块和喷剂,陆郁以前在巷子里追人打时也崴过脚,知道怎么用,她把受伤的右脚慢慢地移到走道上,侧着身子坐在椅子上,费力地弯下腰,在自己肿胀的脚踝处喷了几下喷剂。   呲呲的声音响起,刺痛的感觉从脚踝一直传到了头皮,陆郁嘶了声,咬着牙忍住疼,从桌上拿起装着冰块的布袋,轻轻地敷在脚踝,准备按一会儿,先缓解疼痛。   云南白药特别的药味弥漫开,苏彻偷偷睁开眼,桌角拦住了他的视线,只能看见陆郁弯下的后背和乌黑的发顶。   陆郁敷药的动作傻乎乎的,一直弯着腰,手按着冰块,时间长了,铁定腰酸背痛。   苏彻轻哼了声,不知从哪里撕了根布条,手一扬,布条悠悠地落在陆郁脚边,紧随其后的是少年喑哑的带着凉意的嗓音。   “动点脑子。”   陆郁呆呆地望着脚边的布条,灰蒙蒙的,似乎还有点湿,她拧着眉想了想,忽然记起来,这不是搭在垃圾桶边的抹布吗……   这份好心,陆郁不知道是接还是不接。   但苏彻显然没了耐心,陆郁听到他不耐烦地啧了声,拉开椅子走了出来,白色运动鞋突然映入眼底。   陆郁低着头,一直保持着弯腰的动作,耳边响起来衣服摩擦的轻微声响,苏彻冷若冰霜地蹲了下来,捡起布条,清俊的脸近在咫尺,脸色不是太好看。   少年身上自带冰冷气场,呼吸好像都是凉气,陆郁本能地缩了下身子,右脚朝后退了退。   “别动。”   苏彻一只手按住冰块,另一只手拿起布条,绕着陆郁的脚踝缠了两圈,恶作剧似的打了个死结,最后才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起身回到座位上坐下,保持着刚才的假寐姿势,阖上了眼。   苏彻死结打得有些紧,冰块的坚硬棱角压在脚踝,阵阵刺痛传开,但比之前好多了,她直起腰,后背和脖子都酸麻酸麻的。   “这药……”   陆郁回头,想趁同学们还没回来的空当,问问苏彻这药其实是他买的吧,转头的刹那,眼角瞥过后门,那里站着个女生,一动不动,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陆郁多看了一眼,看清了女生的样子。   是吴洁。   吴洁抱着书,一身素色的长裙,黑色的小皮鞋,长发柔顺地垂落,她轻轻拧着眉,看着门内的两人,欲言又止。   陆郁冲她笑了笑,知道她是来找苏彻的,自那天她把微信号给了吴洁,两人就没有什么交流了,也不知道她成功加上了没有。   吴洁回过神来,同样冲她柔柔地笑了下,无声地做着口型;“麻烦帮我喊一下苏彻。”   陆郁只好用手在苏彻的桌子上拍了两下。   苏彻睁开眼,眼珠的颜色浅淡,像一颗颜色并不厚重的咖啡糖,他挑起眉,“嗯?”   陆郁指了指门外的吴洁,“有人找你。”   苏彻疑惑了一下,慢慢地侧过头,门外有个女生怀里抱着书,正冲他浅笑。   苏彻在记忆中翻了翻,想起来好像在哪张照片上见过这张脸。   咖啡掌柜。   苏彻想了起来。   呵。   这是第二次了,把自己往别的女人身上推。   你就这么想要摆脱我?   苏彻心里莫名生出一团怒火,他居高临下地睨了眼陆郁,冷冷笑了声,暴力地踢开椅子,双手揣在兜里,径直走了出去。   椅子砸到了墙上,哐当一声巨响,陆郁望着两人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心里很清楚,苏彻的冷笑是给她听的。   自己不知不觉中又把他给得罪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和导师下了趟工地,土木生伤不起啊QAQ   同时再次感谢小天使们的厚爱~~~~ 第23章   操场上的广播声远远传开,苏彻站在走廊边,双手搭在栏杆上,目光晦涩,有些不耐烦。   在他的身后,吴洁抱紧怀里的书,脸色微红,眉梢眼尾似乎蕴着一汪秋水,潋滟美丽。   眼前的少年高大俊朗,虽然是背对着她,但她依然能清晰地想象出他清隽的眉眼和略薄的唇瓣,这是吴洁第一次和苏彻距离这么近。   苏彻的冷漠和不近人情是全校出名的,微信上的他太冷了也太远了,现实中更甚。   吴洁鼓起了巨大的勇气才敢来找他,但并不奢求苏彻能冲她微笑,只求他能看她一眼,把她记住。   可遗憾的是,从出门到现在,苏彻的目光都是轻飘飘的,从未在她脸上停留哪怕一秒。   其中的疏离丝毫没有掩饰,甚至吴洁还能感受到他眸光中的阴郁。   吴洁抿了抿唇,站到苏彻身侧,和他一样,望向楼下的一座花坛。   此时,早操快要结束了,陆陆续续有学生回来,吴洁微笑着开口,想找话题打破眼下的尴尬。   “苏彻,你怎么转到六班啦?”吴洁把被风吹散的长发拨向耳后,放轻了声音说:“我去十三班没找到你,还是听你同学说你已经转走了。”   苏彻很不喜欢吴洁这样又轻又软的说话方式,他微不可查地拧了下眉,淡淡地说:“想转就转了,没有理由。”   苏彻言语间的敷衍很明显,作为文科班的优等生,吴洁自然听得很明白。   她想起刚刚站在六班门口看到的画面,苏彻蹲在地上,双手按着陆郁的脚腕慢慢揉着,脸上虽然挂着不耐烦的表情,但却没有厌恶,反而有些心甘情愿。   至少,吴洁曾在学校偷偷看苏彻这么多次,从没见过他舍得放下身段,给别人揉脚。   楼道里开始涌进一大片回来上课的学生,吴洁咬了咬牙,有些不甘心地问:“你转去六班是为了陆郁吗?你们不是已经分手了么?”   听到这句话,苏彻握着栏杆的手明显滞了一下,他身上的气场开始变得极其阴冷,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苏彻转过头,第一次正眼看向吴洁,他的下巴微微扬起,眼皮朝下耷着,玩世不恭的表情下潜藏着凶狼般的危险气息。   他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吴洁,在她陡然紧张的神色中,懒洋洋地吐出四个字。   “关你屁事。”   吴洁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苏彻的目光和他的话,都像一把锐利的剑,毫不留情地捅在了她的身上。   苏彻把手重新揣进裤兜,直起身子,目光扫过拥挤着的大片人头,说:“上课了,以后别来找我了,你知道吗,你真的很烦。”   吴洁没有说话,低下头,死死咬着唇,抱着书的身子微微颤抖,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和强撑着的尊严,在这一刻被撕扯得面目全非。   苏彻走后一直过了很久,吴洁还待在原地,直到上课铃声响起,路过的一位同学喊了她一声,她才晃过神,扯起一抹苍白的笑容,走回教室。   六班,苏彻倚在椅子上,双脚随意地搭在桌下的横架上,抱着胳膊,盯着陆郁的后脑勺。   陆郁正和同桌小声说着话,孔薇薇从医务室拿的药和苏彻的一模一样,她一边抱怨自己白跑了一趟,一边凑近脑袋,想把自己看到苏彻买药的事告诉陆郁。   刚说了个药字,忽然背后传来一声冷冷的咳声,孔薇薇顿时噤声,不敢再说了。   没有回头孔薇薇也知道,苏大佬肯定在盯着她。   这声咳嗽是对她无言的威胁。   苏彻转来六班似乎变了很多,最大的变化是他居然一节课都不翘了,晚自习都老老实实地待到最后,铃声响起才把椅子一拉,从后门消失不见。   陆郁在孔薇薇的搀扶下出了校门,孔薇薇本想送她到家的,可被拒绝了。   陆郁不想麻烦她,捏了捏她苦哈哈的脸,说:“我又不是腿断了,走一会儿就到了,你赶紧回宿舍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孔薇薇无奈,只好答应,一直站在校门口等陆郁消失在了转角,才悻悻地回宿舍了。   陆郁的脚踝比上午好了很多,走起来其实也不是太疼,咬咬牙就行了。   走了一截,路灯在长街上洒落一片片光晕,不远处的路灯下,一辆幽黑的摩托车停靠在路边,穿着校服的少年慵懒地坐在车上,撑在地上的两条腿笔直修长。   见陆郁走近了,苏彻摆弄着头盔的手指停了下来,用眼角瞥了她一眼,轻飘飘地吐字:“上车,送你。”   陆郁礼貌地拒绝,“谢谢,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执拗。   苏彻暗啧了声,从车上下来,把头盔放在车座上,站到陆郁眼前,他比陆郁高了大半头,欺身靠近的时候,少年似乎刚抽了烟,烟草味带着一种难言的侵略性。   “上车。”   苏彻沉着嗓子又说了一遍。   陆郁被他俯视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烟味又刺鼻,她不经意皱起了眉,这种表情落在苏彻眼里,完全代表着对他的嫌恶,这无疑又点起了一把火。   “呵,有骨气。”   苏彻嗤了声,转身回去车上坐下,启动了摩托车,拧转油门,排气管喷出一阵黑烟,摩托车犹如一柄黑色的利剑,刺穿了漆黑的夜幕,在长街路灯下飞驰而去。   陆郁静静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心中滋味难明。   明明她已经和他提出“分手”了,明明他性情凉薄不重情,明明不想再有任何交集,可现实为什么总是这样矛盾与荒唐?   陆郁想着这些天苏彻和以往性格完全相悖的举动,心底滋生出一股无奈。   回到家里已经快十一点了,陆郁从书包里拿出钥匙,轻轻推开门,拧亮客厅的灯,把书包放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水。   爸妈已经睡了,房门紧闭,但旁边的小屋子门半掩着,还亮着灯。   陆郁以为是老太太睡觉忘了关灯,出于节约用电的考虑,她慢慢把门推开,准备去关灯。   可进了门,老太太并没有睡,而是靠在床头,见她进来,慌慌张张地把什么东西往被窝里塞,然后像防着贼一样瞪着她。   “你进来干什么?不想让我睡觉是吧?”   因为小屋子的灯并不很亮,老太太速度又快,半明半暗下,陆郁没看清是什么,她也懒得去管,老太太的话被她自动过滤,转身出了门,顺手把房门带上。   老太太见她走了,等了几分钟,门外没动静,这才喘了口气,从被窝里掏出来一个手机。   手机挺旧的,边角还碎了一块。   陆郁洗漱完,把书包拿回房间,看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因为脚疼的缘故,她暂时没有睡意,于是坐在了书桌前,翻开那本被摔散架的英语词典,默默看起了单词。   看了十几分钟,陆郁躺回床上,在床头摸了摸,却没有摸到放在枕头边的手机。   “嗯?”   陆郁从床上爬起来,掀开被子又拿起枕头,床前床后来来回回找遍了也没找到,就连床底下她都钻进去翻了,可还是没有。   陆郁知道顾克英是不会无声无息地拿自己东西的,陆长源更不可能。   她的脑中在这时突然浮现起老太太往被窝慌忙塞东西的画面,眸光顿时变得冷郁,心头涌上一层烦躁。   陆郁吸了口气,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小屋子里,老太太不怎么会玩手机,尤其还是触屏的智能机,她今天摆弄了好久,还没怎么弄明白,就按着去年春节时,她看到小孙子摆弄的那几下,随便在桌面上点着图标。   不知道点到了什么东西,手机画面突然一变。   一个视频被点开,大约是自己录的,视频中是一个漆黑的小巷子,镜头一直在晃,里面声音嘈杂,有阴戾的笑声,有哭喊的求饶,甚至细听之下还有拳头砸在骨头上的闷响。   老太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被这个画面吓了一大跳,突然画面又一转,对准了一个靠在墙上的高大少年。   少年一只手指间夹着根烟,另一只手里来回按着打火机,低着头,脸藏在晦暗的阴影下,看不清表情。   忽明忽暗的火光之下,一群人围在一起各种怪笑着,他们脚下似乎躺着个人,求饶声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而这时,少年大概是察觉到了有人在拍他,皱着眉抬起了脸,目光冷然地看了镜头一眼,微微启唇,“关了。”   少年话音刚落,画面戛然而止,视频结束。   看得出来,拍摄视频的人很听他的话。   老太太看得心惊胆战,这视频是从陆郁手机里发现的,内容肮脏暴戾、不堪入目。   这还是一群学生么?   分明是一群流氓痞子!是该送进大牢里改造的!   这简直太败坏老陆家的名声了!   老太太越发厌恶起陆郁,恨得胸口疼,而这时,门被重重地推开,她口里的流氓痞子带着森冷的气场走了进来。   目光很冷,盯着人看时,简直要把人活活冻住。   陆郁走到床边,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把手机给我。”   手机还攥着手里,老太太没法再装疯卖傻,她憎恨陆郁的一切,憎恨她是女的,憎恨她当流氓,憎恨她目中无人,憎恨她给老陆家丢脸,憎恨她不孝顺!   “呸!你这个扫把星、赔钱货、流氓混子!谁稀罕你的破玩意儿!”   老太太大骂,扬手拿起手机,对着陆郁的脸砸了过去。   陆郁躲闪不及,只来得及偏了下头,但手机依旧砸在了眉梢,剧痛袭来,眉梢处顿时肿了起来。   而手机也被砸在了地上,屏幕摔得四分五裂。   作者有话要说:  愿世界不再重男轻女。   如果本文不对胃口,请您直接弃文就好,不需要特意来说。   ps:自己辛辛苦苦码的字塑造的人物,我自己很喜欢,如果不合您的胃口,那我只能说声抱歉了。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歆 6瓶、调调绿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24章   小屋子紧挨着主卧,里头的动静太大,顾克英和陆长源甚至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赤脚跑了出来。   屋门敞开着,老太太靠在床上捂着胸口哭号,而陆郁则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灯光打在脸上,双唇泛着冷冷的白。   陆长源瞪了陆郁一眼,急忙跑过去,一边给老太太顺背,一边小声安慰,让她别和陆郁计较,免得气坏了身子。   陆郁没作声,后背腾起的燥意在她竭力的控制下略有消减,她缓缓地吐息,让自己平静。   手机摔在了她脚边。   顾克英看见地上摔碎的手机,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走上前,本想低声斥责两句,可看到陆郁眉骨处的伤时,斥责的话立即梗在了喉咙里。   顾克英暗叹了声,扯了下陆郁的袖子,说:“你先回房睡觉吧。”   陆郁抿紧了唇,捡起手机,默默地离开了这里,回到自己房间后,她把手机放在书桌上,屏幕碎得像蜘蛛网,开机都开不了了。   跟了她两年多的手机,彻底报废。   其实有那么个瞬间,陆郁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记忆深处的那句“老不死”几乎要脱口而出,可她最终还是忍住了。   木门隔音不好,即便隔着两扇门,陆郁依然能听见老太太怨愤的咒骂,伴着几句沙哑的哭喊和陆长源低声的安慰。   烦!   真他妈烦!   陆郁把手机扔进垃圾桶,把灯熄了,眉骨处一跳一跳的疼,幸好没有流血,只是肿了。   她忍着痛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捂着耳朵强迫自己入睡。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老太太终于消停了,没了这些烦躁的声响,陆郁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第二天早上差点睡过了头。   起床吃早饭的时候,老太太早早醒了,坐在饭桌前,筷子在菜碟里来回地翻着,一边吃一边抱怨菜不好。   陆长源去上班了,顾克英今天没去车间,在厨房里给陆郁盛了碗粥,让她吃完赶紧去上课。   赶到教室时,陆郁是踩着最后一声预备铃,黄将军已经站在讲台了,她喊了声报告,在黄将军的点头之下,垂着眼走向自己的座位。   苏彻今天还是按时来的,坐在最后一排,正倚着椅子,捧了本书,在随意地翻动。   陆郁的眉骨泛着红,肿起来一小块,看着还是挺明显的,她走在过道上时,怕苏彻忽然抬头看见,忙假装整理头发,把那处红肿遮了起来。   可她显然想多了,苏彻连头抬都没抬,在她走近的时候,眼皮都没动。   陆郁这才松了口气,安静地坐下。   今天的早自习开了场班会,主要是对上次月考的总结和分析,以及对部分人的表扬与批评。   黄将军拿着几张纸,目光扫了眼陆郁,说:“上次月考最值得表扬的是陆郁,她从第一次月考的十三分上升到现在的三百零九,进步之大令人欣慰。”   陆郁猝不及防被点了名,而且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正面意义上的点名,心下吃惊了半晌,又有些高兴,身旁的同学都不一而同地露出惊讶,嘀咕声又开始了。   黄将军拍了拍桌子,等班级彻底安静下来,才继续说,但语气不是那么友善了。   “但我还要批评某个同学,六班的传统是无论这题你会不会做,就绝对不能空着,哪怕是一个解字,你也得给我老老实实写下来,下次月考要是再这样,直接把卷子给我抄十遍。”   所有人都知道黄将军说的是谁,想回头看看那人的表情,但又不敢。   而此时的当事人却像浑然不知一样,他早把书放了下来,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放在课桌上,无聊地转着笔。   眼皮向下垂着,目光落在前座女孩的脚踝上。   直到下课铃响,陆郁起身挪了下腿,苏彻才收回了视线,把笔扔在书上,拉开椅子从后门走了出去。   陆郁挤在人堆里,和孔薇薇一起下楼做操。   云南白药不愧是专治跌打损伤的妙药,脚踝上的扭伤经过一夜的休养后好了很多,水肿退了大半,痛感也轻了许多,做操是没什么问题的,只要别蹦得太高就行了。   女生一直站在队伍的前排,陆郁挤进六班的队伍时,回头看了一眼,苏彻已经站在了最后,表情淡淡的。旁边是凑过来说话的黄毛和另一个眼熟的小弟。   黄毛苦着脸,叽里呱啦说着话,苏彻站在一边,姿态懒散,对他关于昨晚的抱怨并不太上心。   黄毛一向不上晚自习,昨晚已经早早睡下了,可突然彻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语气冷冰冰的,透过听筒,黄毛似乎都能感受到他鼻息间带着很大的不爽。   本以为彻哥心情不好,是约了人干架的,没想到等黄毛急匆匆去了,却发现他把摩托车停在点将台附近的一条河旁,车头上挂着一网兜橘子,自己坐在河堤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朝水里扔橘子皮。   见他气喘吁吁地来了,苏彻只拿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把手里握着的一个剥好了皮,被捏得发烂的橘子递了过去。   那架势,仿佛手里握着的不是橘子,而是一枚手/雷。   黄毛怔怔地接了过来,一时没敢吃。   再然后,苏彻继续恢复成先前的姿势,望着黑乎乎的水面,沉默不语。   如此忧郁的彻哥,这还是黄毛第一次见,甚至于还有点……萌。   但这个想法,黄毛识相地把它咽进了肚子。   毕竟,他可不想被一脚踹进河里,然后明早的头条新闻变成:震惊!!某某男子深夜吃到烂橘,一时想不开,跳河自杀。   十一月的天变得微凉,晨间的风清爽宜人。   训导主任在整顿纪律,黄毛几个被他吼了一嗓子,顿时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班级队伍中去了。   苏彻长得高,即使站在最后,同样引人注目,吴洁跟老师请了假,没有去操场,而是站在一条宽敞的连廊上,长发被风拂动,如一株亭亭玉立的树。   从那里,恰好可以看见操场,也恰好可以看到苏彻模糊的身影。   吴洁自昨天被苏彻冷眼相对后,一整天都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书也看不下去了。   回到宿舍后,她翻来覆去地想着苏彻的话,心里越来越难受,好几次拿出手机想把苏彻的微信删掉,但每次手指悬在那棵黑夜中的树时,都迟迟下不定决心。   她从来都是个骄傲的人,但这份骄傲在苏彻眼里,连狗屁都不是。   吴洁怅然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这里,来到了空无一人的六班门口,推开后门,走到苏彻的座位上,放下了一颗水果糖。   早操结束后,苏彻去操场打了会儿球,紧着铃声响起的最后一声赶回教室,他早上没吃早饭,又做了剧烈的运动,胸口闷闷的,好像有点低血糖的症状。   桌上安静地放着一颗糖,糖纸是透明的,里面裹着一粒小小的糖,剥开糖纸后,荔枝的清甜扑鼻而来。   苏彻把糖扔进嘴里含着,目光带着不羁的笑,望着陆郁的发顶。   这个教室里,只有陆郁与他相识,也只有她知道自己向来不吃早饭。   普通人怕他还来不及,怎么会给他糖呢?   所以,她还是挺上心的嘛。   苏彻舌根满是甜香,心情也在这时变得愉快起来,无声地吹了个口哨。   糖味很浓,坐在前面的陆郁不由被牵住了心神,偷偷侧头看了眼,眼角余光扫过时正对上一双半眯的眉眼。   苏彻在笑。   陆郁急忙把头转了过去,这时耳边响起轻挑的笑,和出乎意料的两个字。   “谢了。”   陆郁:“……?”   歇了写了卸了泄了还是谢了?   他说的是字典中的哪个?   直到今天课时结束,陆郁都没弄明白到底是不是她想的那个字。   整整一天,苏彻的心情都不错,下午打球回来的时候,居然往陆郁桌上扔了一块巧克力。   而且似乎为了表现自己对新同学的友好,他给孔薇薇也扔了颗糖,只不过是粒咖啡硬糖。   偏心偏得明目张胆。   晚自习结束回到家后,陆郁有些疲倦,她把书包扔在床上,一屁股坐下的时候,忽然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陆郁疑惑地掀开被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白色的纸盒,不过几寸大小,上面还套着一层薄膜。   手机盒。   顾克英居然给她买了台新手机!   陆郁心头蓦然涌上一层难言的滋味,她莫名想起来晨间苏彻吃完糖后呼吸间的荔枝甜香,这一刻的心情无法用言语形容。   她很想现在就敲响父母的房门,紧紧搂一下顾克英。   十一月中旬,楼下的桂花开得越来越繁茂,不管何时何地,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股清香。   陆郁坐到书桌前,拧开那盏小台灯,拆开了手机盒,盒中静悄悄地躺着一只雪白的手机,并不是什么大牌子,但用来学习足够了。   再过两个星期,第三次月考就要来了,陆郁被顾克英的有心之举感动,心底暗暗发誓要再争一口气,绝对不能让别人看笑话。   书桌前贴着两张纸,其中一张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贺伟安三个字,记录着他上次月考的成绩。   另一张写着高舜两个字,还有生物超过八十分的目标。   今天的陆郁斗志熊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场考试,所以要请假一天,实在抱歉啦QAQ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ubby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25章   一心扑在学习上的陆郁只觉得时间过得极快,各科成绩在不知不觉中都有了不小的提升。   星期五的最后一节课是化学,课代表临时通知去实验室,这节课要做动手做实验。   实验室在综合楼,距离不算远,陆郁等人走得都差不多了,才和孔薇薇一同去了实验室。   进门时,实验室已经挤满了人,因为实验器具不够,很多人都是三两个一组,这个时候,老师还没来,实验室吵吵嚷嚷的,三两成群,好奇地摆弄着桌上的玻璃器皿。   陆郁站在门口看了看,几乎每张桌前都站了人,她找了找,总算在最后一排靠墙角的地方看到了张空桌子。   她忙拉着孔薇薇跑了过去,走到桌前时,蓦然发现桌上居然已经放了本书,上面压着一根黑笔,笔帽有些坏。   这笔瞧着非常眼熟,陆郁陡然生出不妙的预感。   这时,身旁有人走近,校服上的味道清清冷冷的,像是夜间吹拂的一阵凉风。   苏彻刚才去了趟厕所,手上沾着水,正拿一张纸慢慢揩拭着手指,他半眯着眼看向陆郁,问:“一组?”   眼下实验室已经没空位了,陆郁没办法,只得将就这一次,和孔薇薇两人挤在墙角,把大部分空间让给身材高挺的少年。   化学老师是在铃声响了好几次后才进门的,他笑呵呵的,怀里费劲地捧着一个大木盒,里面密密麻麻摆了许多玻璃器皿。   “这次的实验不知道大家有没有预习,我们要做的是酸碱中和滴定,这个实验在高考中必然会考的,下面我先做一次,你们把实验的步骤和注意事项记下来,特别要注意安全。”   化学老师喊了课代表和一个男生,帮忙把木盒里的滴定管分下去,每张桌上配两根,酸式碱式各一。   课代表是个长得瘦小的男生,在班里不怎么爱说话,但很平易近人,对来问他问题的同学都会耐心地教。   走到墙角时,苏彻抱着胳膊靠在墙上,垂着眼皮,对递过来的玻璃管视而不见。   课代表有些尴尬,他和苏彻一点不熟,并不想招惹校霸,苏彻不接那就不接吧。   课代表暗叹了口气,刚想把器具放在桌上,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截雪白的手腕。   陆郁伸出手,朝课代表笑了笑,“给我吧,谢谢。”   女孩的嗓音柔软,礼貌客气,笑容仿佛沾了糖,亲切甜美,和教室里清冷的样子全然不同,课代表愣了下,把滴定管放在她手上时,手指都是僵硬的。   “谢谢。”陆郁把滴定管给了孔薇薇一支。   课代表磕磕巴巴地说:“不……不客气。”   脸也有些红。   红得想让人揍一拳。   苏彻的脸色不知不觉沉了下去,整个人仿佛在冰山里埋过一样,气场顿时变得凉飕飕的,课代表看了一眼,恰巧对上苏彻面色不善的脸,登时打了个寒颤,赶紧走了。   陆郁在一边倒没瞧见,正和孔薇薇对着书,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桌上的器具。   苏彻离了墙,站直了身子,眼角朝旁边飞快地瞥了眼,孔薇薇这时也抬起了头,刚想凑近陆郁耳边说两句悄悄话,不料被苏大佬看了个正着,缩了缩脖子,默默回到了原地。   夸张。   他有这么可怕吗?   苏彻有点烦。   等滴定管分好,化学老师开始了这次实验的讲解,酸碱中和滴定实验并不很难,相较于实验过程,更难的是误差的分析,这也是高考的重难点。   演示完,化学老师再次叮嘱了句注意安全,别让盐酸等溶液溅到皮肤上,随后每组开始了各自的实验。   陆郁刚刚听得很仔细,把老师说的步骤和注意事项都牢牢记在了脑子里,这个时候动起手来,倒也不慌不忙。   她刚想把滴定管固定在滴定管夹上,忽然想起来,旁边还有个苏彻……   “那个……你要试一下吗?”   陆郁只是本着客气,随口问一声而已,并不认为苏彻会亲自尝试,更何况刚刚老师在讲解的时候,他又不听,后背倚在墙上,低着头在玩手机。   他肯定会拒绝的。   甚至陆郁都能想象出苏彻拒绝时的表情,眉心拧起小小的疙瘩,眼里透着些许嘲弄,再冷嗤一声。   或者还会吐一个言简意赅的字:滚。   陆郁这样想着,正准备扭过头,和孔薇薇一同做实验,耳边果然传来一声冷嗤。   紧接着是一句话。   “我刚没听,你教我。”   听到这句话,陆郁直接一口气没喘匀,苏彻的话让她吃惊又无奈,她根本不想教他啊!!   可少年却不这么想,苏彻把手机放回了兜里,直起身子,往陆郁那边靠近了一步,问:“先干什么?”   陆郁只好说:“先检查滴定管有没有漏水和堵塞。”   苏彻了然地点了点头,从陆郁手里把滴定管拿了过来,在手里端详了会儿,说:“这玩意儿叫弟弟管?这么彪么?”   你才是最彪的好嘛!   陆郁无语极了,她把苏彻这句蠢话直接忽视,继续说:“加点水进去,观察有没有漏水,然后把活塞拧转一百八十度,再看看。”   “这么简单?”   苏彻挑起眉,往滴定管中注了些自来水,在手里转了两下,水没漏,可陆郁却看得心惊胆战,他动作实在太粗暴了,那么长的玻璃管,他就像转笔一样随手转着,动作随意地令人发指。   陆郁硬着头皮提醒,“别摔碎了。”   苏彻啧了声,话音刚落,陆郁就眼睁睁地看着玻璃管从他手里滑了下去,在地上摔得稀巴烂。   玻璃碎裂的动静很大,前面正在做实验的人纷纷扭过头看,等看到苏彻脚下粉身碎骨的滴定管时,不仅他们愣了,苏彻也怔在原地,良久才摸了摸鼻子,转过头对陆郁平淡地说。   “没事,还有一支。”   说完就要伸手去拿孔薇薇手里的。   陆郁连忙制止,“那根是薇薇的,你站着别动,我去把玻璃扫干净。”   苏彻闻言放下了手,陆郁赶紧从他身前挤了出去,拿了扫把和簸箕过来,等她正在扫的时候,刚出去接了个电话的化学老师也回来了。   化学老师笑眯眯的,秃头在灯光下闪着光,他走到后边,点了点头,“实验做的不错,赔钱的感觉也不错。”   陆郁低下头,有点心虚,反观苏彻,他一点没有做错事的自觉,站得松松垮垮的,陆郁的扫把扫过他鞋边时,嘴角居然还挂着一抹笑。   化学老师在一旁继续说:“这玩意儿也不贵,你数数玻璃碎片儿,多少片再乘上十。”   陆郁大约目测了一下,密密麻麻的,根本数不清……   但念在化学老师爱开玩笑,她也没当真,准备笑一笑,再态度端正的认个错,老师肯定不会计较的。   可没料到的是,苏彻当真了……   他神色变得肃穆,皱着眉在簸箕里看了两眼,片刻后想了想,目光真诚地看向化学老师。   “老师,你把卡号给我,回头给你打一万。”   此话一出,化学老师的笑僵硬在了嘴角,神色复杂地看着苏彻,一言难尽。   旁边围观的同学都笑出了声,被苏彻抬眼冷冷一扫,顿时又把笑憋了回去。   化学老师叹了口气,让课代表去隔壁重新拿一根滴定管过来,摇着头走了。   苏彻从没好好学过,这些实验器材他哪里知道贵还是不贵,化学老师那副便了秘的表情落在眼里,他还以为是嫌一万少了……   直到这节实验课结束,苏彻没再碰过滴定管,只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陆郁操作,如此认真的模样让他不知不觉中眸光柔和起来。   那张在光影中沉浮的姣白侧脸,让他心尖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   下课铃响了起来,大部分人都做完了实验,实验后的废液需要倾倒在废液缸里,陆郁拿锥形瓶装着盐酸,排队去倒。   贺伟安排在她前面。   而后面则是面色复杂的孔倩,在被黄将军叫了家长谈话后,她现如今消停了很多,只要陆郁在教室,她绝对不敢大声说话。   而在她的身后,是额头上还留着些疤痕的陈浩。   当初那个因为砸了她,而被黄毛揍进医院的男生。   陈浩是昨天伤好重新回学校上课的,当他一进班门,看见陆郁身后坐着的苏彻时,整个人顿时像霜打的茄子,彻底蔫了。   从昨天到现在,他都不敢单独出去,一直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连上厕所都要人陪着了。   排队倒废液的队伍在缓缓前行,孔倩因为做错了一次实验,瓶子里的盐酸满满当当的,她刻意离了陆郁两步远,几乎贴在了陈浩的胸膛。   孔倩望着陆郁校服衣领外雪白的脖颈,被压在心底最深处的恨意像扭曲的藤蔓钻了出来。   她记得老师说过,标准浓度的盐酸泼到人身上,并不会有什么大碍,洗洗干净后,顶多灼痛几天罢了。   孔倩的后背碰上陈浩的胳膊,距离极近,周围的人或埋头说话或收拾东西,没人关注到她。   孔倩咬了下唇。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入V啦,希望小天使们继续支持啊!!!   隔壁预收文《穿书后男主被我推下了山崖》和《过气影后是捉鬼大师》跪求宠爱~~~ 第26章   很快,陆郁走到废液池边,正准备倒废液的时候,忽然被人狠狠撞了一下,手里的瓶子掉进了池子里,而后背猛地生出火辣辣的灼烧感。   “陈浩!你干嘛推我!!”   身后孔倩大喊,方脸上满是怒气,而陈浩瞪着眼,一脸的不知所措。   化学老师闻声跑了过来,忙喊了一声,让陆郁把校服脱下来,再让几个女生把陆郁带去厕所,赶紧用清水冲洗,然后尽快送去医务室。   后背的烧痛越来越明显,陆郁咬牙把校服脱下来,随后被吓得快哭的孔薇薇和几个女生一起连忙带着陆郁去了厕所。   陆郁出门的那一刻,朝墙角瞥了一眼,高大的少年不在那里,可能是在混乱未起的时候离开了吧。   她隐隐有些失落。   厕所就在实验室旁边,几个女生把她T恤掀开,原本白嫩的后背已经起了一片红斑,孔薇薇没忍住,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用水往陆郁后背冲。   陆郁闭着眼,忍受着灼烫和清水的冰凉。   这时,隔壁忽然响起一声轰然巨响。   苏彻的确是先走了,可刚走到楼梯口时,忽然听见实验室的叫喊,等掉头回来时,恰好看见陆郁脸色煞白的被带去厕所。   实验室里,一张桌子塌在地上,上面的各种玻璃器皿摔了一地,到处是破碎的玻璃和倾翻的溶液。   苏彻站在在满地的狼藉中,眼底仿佛囤积着无尽的冰霜,他手里拿着张纸巾,轻描淡写地擦着手上的血。   脚下是捂着脸躺倒在地的陈浩,一旁是吓得浑身颤抖的孔倩。   周围的人站得很开,倒吸着冷气远远避开那尊杀神。   化学老师在一边微张着嘴,讷讷地自语。   “恐怕,这次真得赔一万了……”   另一边,陆郁后背被草草清理了一遍,出来时,厕所对面的走廊里,苏彻抱着胳膊靠在墙上,手弯处搭着一件湿了的校服,脸上犹带着森森冷意。   少年眼尾微蹙,眉毛如同漆黑的剑,眸色浅淡的眼中,似乎蕴着一点即炸的火药。   见陆郁出来,脸色白得几乎透明,苏彻心颤了一下,背脊微微绷紧,嗓子有些发紧。   但他佯装毫不在意地问:“没事吧?”   陆郁目光停在他搭在手弯的校服上,认出来那是自己的。   陆郁抿了下唇,回答:“没事。”   “疼吗?”   “不疼。”   两个人一来一回,一方嗓音冷漠,一方语气平静。   倒不像关怀慰问,而是机械的问答。   几个女生相互对望了一眼,一方面惧怕苏彻,另一方面想着陆郁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便抱歉地说了声先走了,赶紧逃开了这里。   苏彻不再说话,把校服递了过去。   陆郁沉默地接过,眸光在苏彻裸露在外的半截小臂上瞥了一眼,发现少年遒劲的小臂上有一条长长的划痕。   像是玻璃割的,见了血。   气氛陡然沉重。   陆郁忽然想起刚才在厕所时听到的那声巨响,大概明白了什么。   她张了张嘴想问,但苏彻却啧了声,暴躁地把袖子使劲一扯,盖住了那处伤痕,再开口时声线同样带着烦躁。   “赶紧去医务室看看吧,不然下班了。”   说完,苏彻转身就走,半点不拖泥带水。   直到苏彻背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陆郁还沉默地站在厕所门口,小臂上的伤一直在脑中盘桓。   孔薇薇在一旁急得受不了了,拽了拽陆郁的袖子,低声说:“再不去医务室就来不及了。”   陆郁低低嗯了声,走出走廊,和孔薇薇下楼去医务室。   脚步声在楼梯间响起,渐渐没了声音。   苏彻坐在上一层的楼梯上,双手撑在台阶,仰着脸望着窗外西落的太阳,薄光打在他的脸上,俊毅的轮廓似乎变得柔和了些。   苏彻无声地吹了声口哨,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烟盒,叼了根烟点着,看着青烟袅然而起。   另一边,黄将军的办公室里,孔倩和陈浩站在办公桌前,化学老师也在一旁。   黄将军看了眼陈浩肿得跟馒头似的脸颊,心里越发来气,这么大高个的一个人,伤刚好就又惹事!   这个班没一个让他舒心的!   “苏彻他人呢!刚转来两天就给我惹事?!”   黄将军等了近十分钟也没等到打人的罪魁祸首,气得一拍桌子,动静太大,吓得隔壁十三班的班主任一个激灵。   女老师自觉地缩起头,在此时装聋。   黄将军是真的怒了,化学老师在一边低声宽慰,毕竟是在化学实验课上出的事,作为任课老师,他占了大半责任。   事情的起因他在实验室从同学们的口里,大概了解了一下。   陈浩一不小心没站稳推到了孔倩,孔倩突然受力,手里的盐酸没抓牢,直接泼到了陆郁的背上。   再然后,苏彻像发了疯似的冲了进来,先是一脚踹翻了张桌子,再是一拳砸在陈浩脸上,当时的模样简直像只怒火冲天的野狼。   那阴戾凶狠的目光,化学老师现在想想,身上依然不禁会起一层白毛汗。   “黄老师,学生也不是故意的,你让他们写个检讨,再去给陆郁道个歉,事情也就过去了。”   化学老师劝道:“别闹得太大,要不然学校知道了,直接下一个警告处分,那就更难办了。”   黄将军看了他一眼,说:“吴老师,这不是警不警告的事了,而是一个学生的品行问题,要是不教育好,我这六班班主任也不配当了。”   化学老师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黄将军目光扫向孔倩,女孩个头高,可此时却恨不得把自己缩成只鹌鹑,低下头紧咬着唇,脸色惨白,手指在身前死死地绞着。   黄将军暗暗叹息,上个星期他刚叫了孔倩母亲过来,在这对母女前严肃地谈了谈她欺凌孔薇薇的事。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孔倩母亲,也就是孔薇薇的婶子,口头上虽然在严厉斥责女儿,但眼里却分明写着活该和一丝痛快。   这一大家子,对孔薇薇的态度,实在让人心寒。   黄将军沉声说:“孔倩,你知不知道化学溶剂有多危险?这次幸好是稀盐酸,要是浓硫酸,我看你怎么办!”   孔倩身子打了个颤,低着头,声音细细小小的,故意表现得有些委屈。   “是陈浩推我的。”   陈浩脸疼得要死,脸骨像被一柄铁榔头砸过一样,不知道有没有骨裂,他听到孔倩的栽赃,立马瞪大眼,红着脖子反驳。   “我没有推她!她在瞎说!”   孔倩紧接着说:“就是你推的,你故意的,想害我,想害陆郁。”   说着说着,孔倩红着眼眶,瞪着陈浩,酝酿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直接大哭了出来。   看着倒像真受委屈了。   陈浩死死瞪着孔倩,表情狰狞,呼吸变得急促,恨不得在她那张方脸上狠狠甩一巴掌,他明明什么都没干,凭什么被栽赃陷害!   气氛变得异常躁动,黄将军厉声吼了句:“干什么!做了错事还不敢承认了!这件事不管你们谁推谁,都给我写三千字检讨!”   陈浩咬着牙深深看了孔倩一眼,目光森冷,像一把剐骨刀,带着怨毒和愤恨。   孔倩冷不丁打了个寒战,瑟缩着不敢说话。   一直过了快半个小时,苏彻才慢吞吞赶来,揣在兜里的手等走到黄将军桌前才拿了出来,他站在陈浩身边时,眼角随意往旁边扫了下,眼尾半眯着。   这一眼仿佛带了结了冰的刀子,陈浩立即脸色苍白,脑中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上一次被困在墙角时,打在脸上的一个个犹如钢铁般的拳头。   陈浩身子抖了下。   黄将军见苏彻来了,而且态度随意,丝毫没有半分做错了事的样子,不由怒火又起,大声喝斥。   “苏彻,你上次是怎么答应我的?!我可记得你的三个努力中,没有一个是叫努力打人的!!”   苏彻被吼了一嗓子,身子总算站直了些,收敛了散漫的态度,认真且诚恳地说了三个字;“我认错。”   他这一句认错,实在太直接,太猝不及防,不反驳不对抗,连语气都是诚挚的。   这丝毫不符合三中最大毒瘤的人设,黄将军被他弄得一懵,胸腔里酝酿的许多谆谆教诲在这一刻哑了火。   一旁的化学老师先前还担心,见苏彻主动认错,心情放松了下来,笑呵呵地说:“知错了就好,黄老师也让他写个三千字检讨,赶明儿在班里当着大伙面读一读,这事就算了。”   黄将军虽然气消了些,但不可能就这样把这件事揭过去,陈浩接二连三被打,现在脸还肿得跟屁股一样,要是他父母再来学校闹,又难办。   正思忖着,苏彻忽然说:“黄老师,我对不住陈浩同学,我现在把他送去医院,当然,医药费我出。”   陈浩闻言,顿时吓得浑身一个哆嗦,他可不敢让苏彻送他去医院,要是在路上再挨一顿打,然后统统算到那一拳里,这不是再次找死吗?   “黄老师……”陈浩说话不好受,像含了块萝卜含混不清,“我……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去。”   苏彻扭头看了一眼,抬起手搭在他肩膀上,暗暗用了些力,装作一脸的愧疚,坚持道:“那怎么行,你一个人我可不放心。”   陈浩立刻向黄将军投去求救的眼神。   可黄将军同意了,他看着陈浩的伤,说:“你这伤不能拖了,赶紧去医院吧。”   他的目光依次扫过孔倩和陈浩,最后落在苏彻的脸上,深深看着他,沉声说:“下个星期一,早自习你们三个把检讨书当着全班面读出来。三千字,一个字都不能少!”   “成。”   苏彻鼻间轻轻哼了哼,搂过陈浩的肩膀,直接往办公室外走。   走到走廊上拐了个弯,办公室瞧不见了,苏彻才松开手,靠在楼梯口,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陈浩动也不敢动地站在原地,呼吸声都不敢太大。   电话很快接通了,苏彻嗓音带着些微慵懒,浑不在意身旁的陈浩,说:“黄毛,高三四楼楼梯口,带两个兄弟过来。”   结结实实听了一耳朵的陈浩蓦然眼睛瞪得像铜铃,这时他再也维持不住镇定了,脸上似乎还残留着黄毛坚硬拳头的触感,上次就是他打得最凶。   陈浩忙不迭地求饶,就差给苏彻下跪了,“彻哥彻哥,求您放过我吧,这次真不关我事,都是孔倩,她陷害我的!”   苏彻掀起眼皮,淡淡地瞥他一眼,轻飘飘地笑出了声,“彻哥也是你能叫的?”   陈浩登时脸色又白了几分。   苏彻不再搭理他,但孔倩这个名字却记住了,无论这俩人谁陷害谁,都不是好东西。   很快,楼梯上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黄毛连声咒骂的声音。   “他奶奶的,又是哪个狗东西不长眼,惹到我彻哥头上!”   黄毛带着两个兄弟上了四楼,刚站定,就在拐角处看到了正划拉手机的苏彻,和在一边脸肿得他妈都认不出来的一个人。   黄毛上前一步,那人连忙后退一步,眼底都快把恐惧两个字写出来了。   打量了好一阵,黄毛恍然大悟,走过去拍拍陈浩的肩膀,笑嘻嘻地说:“又是你啊,上次的伤好了?”   陈浩不敢答话。   黄毛撇了下嘴,对苏彻说:“彻哥,这次打他几成?又是医院七日游?”   苏彻啧了声,把手机放回兜里,慢悠悠地说:“打你个头,帮个忙,把他送去医院,治治他脸上的伤,医药费你和赵主任说一声,回头我给他。”   “嘻嘻,我的头可不经揍。”黄毛刚说完前半句,突然反应过来苏彻后半句话的意思,吃惊地张大了嘴,“送……送他去医院?不是揍他?”   苏彻淡淡地嗯了声。   黄毛还想表达自己的震惊和不满,苏彻却摆了摆手,不再多说,转身朝楼下走,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楼梯口。   苏彻把校服脱下搭在肩膀上,独自一人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准备看看小臂上被飞溅的玻璃碎片划破的伤痕。   顺便,再看看某人。   医务室里,年轻的女校医拉了个布帘子,陆郁坐在雪白的床上,后背的衣服被拉了上去。   “你这个幸亏冲洗得快,不然还真说不准会伤到皮肤,要是这么白嫩的后背以后落了疤就可惜了。”   校医一边唏嘘,一边拿了个装着清水的瓶子在背上冲了会儿,等到差不多了,她去药柜里找了瓶3%浓度的氢氧化钠,倒了些出来,拿干净的棉球蘸了,细细地在陆郁背上擦拭。   “今晚回家洗澡再用肥皂水冲两遍,擦干就没事了。”   背上被湿棉球擦过后,冰凉冰凉的,陆郁听着校医的叮嘱,嗯了声,算作答应。   旁边孔薇薇也松了口气,幸好没什么大碍,不然她得心疼死。   因为泼的范围有些大,校医用了小半瓶氢氧化钠擦了两遍,正当她准备把陆郁衣服放下来的时候,布帘子忽然被人拉了起来。   苏彻看到里面的景象,拉着布帘子的手指顿时僵在了原地,他的目光不可避免地在陆郁光裸的脊背上看了一眼,仅此一眼,便让他耳根红了起来。   “把帘子放下去!!”   女校医一声怒吼,迅速把陆郁衣服放了下去。   苏彻哦了一声,手指松开帘子,朝后飞快地退了两步,站到了医务室的门口,脸上带着古怪的表情,喉头微微发紧。   陆郁是背对着帘子的,刚才的事情发生的太快,她还没来得及回头,苏彻就已不见了,只有布帘子还在微微摇晃,她没看见来人是谁,但那声略带沙哑的“哦”,却让她心头一跳。   陆郁望向孔薇薇,小姑娘面色复杂,压低了声音说:“苏彻。”   陆郁脑子顿时嗡的一声,耳根发烫,浑身羞躁难堪。   她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被苏彻看到了裸背!   女校医把药瓶之类的收拾好,扔棉球的时候特意劝了下,“你放心,那个没规矩的男生被我一嗓子吼跑了,啥也没看到。”   陆郁虽然依旧抱有迟疑的态度,但只能无奈接受了校医的安慰。   因为校服沾了盐酸,并不能穿,陆郁只好心情郁闷地把T恤朝下扯了扯,恨不得把两条腿都塞进去。   校医把帘子掀开,本以为那男生已经走了,可没想到他居然站在门口,面朝外背向里,像一尊门神一样,身上散着生人勿近的冷厉气场。   “哎哎哎,你有什么事吗,我快下班了,有事赶紧说啊。”校医喊了声。   苏彻这才慢慢转过身,眸光正好对上从布帘子后面走出来的陆郁,两人对视了一眼,苏彻因为看了不该看的,心中有愧,颇不自然地先挪开了眼。   他走到校医桌前坐下,把校服袖子拉上去,露出小臂上血迹已经干涸的划痕。   校医草草看了眼,说:“你这是什么划的?伤口不深,没有必要打破伤风,用碘伏消消毒就好了。”   苏彻点了点头,说:“那麻烦你了。”   校医没说话,转身在药柜里翻了翻,找出一瓶碘伏,拿了棉签过来,准备给苏彻消毒。   棉签刚蘸好,校医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扫了一眼,看到来电显示,笑容立马在嘴角放大。   因为这伤没什么大碍的缘故,校医把棉签往苏彻跟前一递,说了声,“你自己抹一下,我接个电话。”   说完,校医捧着手机笑眯眯地出了门,边走边娇柔地喊了声,“亲爱哒,怎么啦?”   苏彻无语地接过棉签,并没有着急抹,而是眉梢轻轻一挑,望向陆郁时,眼里迎着光,透出来丝丝狡黠。   “我另一只手也伤了,应该可能也许……抹不了。”   陆郁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心知肚明苏彻的目的是什么,可念在苏彻这伤是为自己而起的,她没有理由拒绝,只好把校服先递给孔薇薇,走到苏彻跟前。   “可能会疼,你忍着点。”   陆郁坐在对面,从苏彻手里拿过棉签,慢慢地抹在少年的小臂上,棉签轻轻滑过,那条细长的划痕上晕染开一条棕褐色的纹路,略带弯弧,衬着线条流畅的小臂和白净的肤色,猛地生出一种妖冶之感。   女孩的眉眼间有些疲惫,实验室的意外让陆郁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不太好受,从苏彻的角度看过去,陆郁低垂着眼,眼睫像夏天夜晚时的小小蒲扇,透过它,是盛了星光一盏的瞳孔。   格外诱人。   苏彻放在桌上的小臂生起酥麻,棉签滑过的地方像是有无数的蚂蚁在细细啃咬,难受却又不难受,说不出的滋味。   苏彻的喉咙再次发紧。   陆郁认真地给他抹了两遍,事毕,她把棉签丢进垃圾桶,站起身后,低声说:“好了。”   苏彻动了动胳膊,酥麻的感觉还未完全消褪,他勾起唇角,笑了笑,“谢谢。”   彼时的陆郁还不知道苏彻在实验室的冲冠一怒,不知道他为了她又揍了陈浩一拳,也不知道那声轰然巨响是他一脚踹翻了宽大厚重的实验桌。   更不知道苏彻其实丝毫不在意小臂上的划伤。   陆郁收拾好了药瓶,转身离开的时候,忽然被苏彻一把抓住了手腕,少年的手掌宽大,骨节分明,每一根手指都遒劲有力,温热的掌心碰触到冰凉苍白的手腕,顿时濡出一片滚烫的热度。   陆郁冷不丁被抓住,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脸色瞬间微红,反观苏彻,一脸漫不经心的样子,薄唇微抿,眉眼间蕴着丝揶揄。   “记得帮我写检讨。”   陆郁没听大明白,“什么?”   苏彻扬起眉,“三千字,内容大约是打人不对,要改过自新之类的,你以前也写过不少,信手拈来而已。”   陆郁:“……”   “就这样说定了,星期一给我。”苏彻说完,但手依然没松开。   陆郁挣了挣,却没挣脱。   “对了,一定要够三千字,黄老师可是特意叮嘱过的。”   苏彻再次补充了句。   外面的天色慢慢沉落,女校医打完电话回来时,嘴角的笑容甜蜜蜜的,她走到门口,恰好看见这拉扯着的一幕。   校医咳嗽了声。   苏彻拧起眉,松开了手。   陆郁急忙朝后退了一步。   校医走了进来,打趣地笑着说:“弄好了?记得回去不要沾水,男孩子的皮一般比女孩子要厚不少,经得住打经得住骂经得住脸红,很快就能好了哈。”   此话一出,室内的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尴尬。   俊朗的少年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整着衣袖,在他前方不远的地方,娇美的女孩不大自然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摆,在靠近布帘子的角落,可爱的小姑娘瞪着苏彻,敢怒不敢言。   从医务室出来后,苏彻身高腿长,三两步就把陆郁和孔薇薇丢在了身后,自己不知道去了哪里。   和孔薇薇结伴走到校门口,陆郁说了声,打算先回家,今晚的晚自习不去了。   孔薇薇点头,让她注意好身体,一旦后背有什么不舒服,赶紧去医院。   陆郁笑着答应。   回到家后,顾克英晚饭还没做好,厨房里飘荡着热腾腾的排骨香。   一般情况下,周五晚上陆郁都在学校吃饭,晚自习后才会回家,今天回来得这么早,倒是让顾克英没想到。   陆郁把校服扔在洗衣机上,去房间换了件干净的旧衣服,穿好后走进厨房,帮顾克英择菜叶子。   这么多天了,陆郁几乎再也没表现出叛逆的一面,这让顾克英从一开始的冷漠慢慢转变了态度,慈母的形象渐有回温。   她叮嘱了声:“菜叶上的那些黄色部分掐掉,剩下的放进篮子里,用水冲一冲。”   陆郁答应着,坐在厨房里的小板凳上,专心致志地择菜。   没过多久陆长源夹着公文包回来了,他把包放在沙发上,把脑袋探进厨房,呦了声,说:“今天这么早回来了?挺勤快的嘛!菜可得择干净,别待会儿吃到虫子。”   陆郁抬起脸,眉眼弯弯,打趣道:“爸,你放心吧,虫子都是蛋白质,营养可多了,吃了也没事。”   陆长源摸着下巴沉吟,片刻后眨了下眼,说:“也对,那待会儿有虫子就都往你碗里放。”   说完哈哈大笑。   陆郁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顾克英在一旁也偷偷笑了声,一家人难得一次其乐融融。   饭菜很快上桌,陆长源坐下前,让陆郁去楼下表姑妈家喊她奶奶回家吃饭。   陆郁抿了抿唇,说实话并不想去。   顾克英看出了陆郁的为难,解下围裙,说:“我去喊吧,你俩先吃。”   话音刚落,大门被砰砰敲了两下,老太太尖锐的嗓门从门外传了过来。   “把门锁上是不想让我进去了是不是?你们一大家子都是白眼狼,嫌弃我一个老太婆,吃饭都躲着吃,我命苦啊……”   陆长源怕老太太把周围邻居都给闹了出来,到时候又要被人看笑话,赶紧让陆郁去开门。   陆郁沉默地走到门前,拧开门把,一把拉开了门。   老太太拄着拐站在门口,乍一见是陆郁来开门,愣了几秒钟,嫌恶地哼了声,挤进了屋里,径直走到饭桌前坐下。   拐杖靠在陆郁常坐的椅子上。   顾克英把碗筷都拿了过来,见到老太太拐杖放的位置,没说话,默默地拿起来靠在了墙边。   老太太冷眼看着。   陆郁把门关好,坐到椅子上,这时顾克英盛了碗热汤过来,里面放了一块最大的排骨。   老太太本以为这是孝敬她的,却不料顾克英看都没看她,直接把碗放到了陆郁的面前。   并轻声说:“趁热吃。”   老太太顿时脸色黑了下去,想发作,但顾及儿子在场,便阴阳怪气说了两句,忍了破口大骂的冲动。   周六,六班。   教室里零零星星坐着七八个人,他们大多是住校生,即便周末放假也没回家,而是待在学校里自习,刻苦认真。   六班年年被评为优秀班集体,并不是随便说说的。   在黄将军的领导下,几乎人人都养成了严谨的学风和自觉学习的意识。   陆郁和孔薇薇坐在后排,窗户开着,外面天气很好,阳光灿烂,凉风习习,浅蓝色的窗帘微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新味道。   陆郁的面前堆着一摞书,她抽出一本数学资料,正准备动笔的时候,蓦然想起了那封三千字的检讨书。   以往打了那么多次架,检讨书好写,可三千字难编。   陆郁觉得有些为难。   苏彻的性子她再了解不过,无论旁人答没答应,一旦他把事情交给你了,那你就是答应了。   既固执又偏执。   毕竟实验室里陈浩挨的那一拳是替自己出头的,陆郁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等到周一,苏彻因为没写检讨书而被黄将军怒骂。   黄将军骂起人的样子陆郁是见过的。   因此,这检讨书不写还不成了。   陆郁找了张空白纸,刚写好“检讨书”三个字,孔薇薇就把脑袋探了过来,忍不住问:“你还真帮他写啊?”   陆郁叹息一声,“那能怎么办?”   “可足足三千字呢!”孔薇薇说:“你连作文的八百字都编不出来……”   “你竟敢瞧不起我!”陆郁放下笔,作势要去捏孔薇薇脸蛋。   孔薇薇忙笑着躲开。   两人打闹间弄出的动静有些大,教室里,贺伟安早早就过来了,正坐在位子上刷题,听到两人的声音,皱眉喊了声:“能不能小点声!”   两人立马噤声,孔薇薇偷偷朝贺伟安吐了下舌头,陆郁忍俊不禁。   随后陆郁静下心,在脑海里搜刮着能想到的,所有可以表达歉意和改过自新的词儿,整整一个上午只憋了不到八百字。   而词已经用光了。   无奈之下,陆郁只好把纸折好收了起来,和孔薇薇去学校外面吃了个午饭,准备回教室时,竟然在校门口遇上了黄毛一群人。   黄毛手里抱着个篮球,身上穿着一套球衣,红色短袖短裤加球鞋,难得一次的正经。   围在他身边的,都是这副穿扮,看样子是要打场篮球赛。   陆郁不想和他们碰面,扯了扯孔薇薇的袖子,准备带着她从侧门进去。   刚走两步,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惊喜的喊叫:“小绵羊!中午好啊!”   声音清亮,带着少年的特殊质感,听着有些耳熟。   孔薇薇扭过头,不远处的高大少年背着光,一身纯白的球衣,右手夹着个篮球,英俊硬朗的脸上挂着欣喜的笑,三两步走了过来。   等孔薇薇看清眼前这张脸时,付承南已经欺身上前,开口发出了邀请:“小绵羊,要来看我打球吗?”   原来今天确实是有一场篮球赛。   三中对十八中。   苏彻对付承南。   未重生之前,这两人时常会集结一群兄弟,相约着打一场球,输的人有特殊的惩罚方式,每次都不同,全凭赢者的心情,或许是脱个精光去河里游泳,或许是去点将台围着篝火跳肚皮舞……   记忆中,苏彻跳过一次,彼时篝火橙红的光映在少年的腹肌上,结实硬朗的八块肌肉轮廓鲜明,苏彻象征性地扭了两下,随后把衣摆放了下去,面无表情地坐回原位。   这一幕曾被付承南当成笑话笑了很久。   以往,这种篮球赛都是在苏彻家的体育馆里举行,来三中打球,这还是头一次。   付承南满怀期待地看着孔薇薇,眸子亮晶晶的,孔薇薇一时不知道如何拒绝,惶惑不安地站在陆郁身边,为难地咬着唇。   “小绵羊,去吧去吧,耽误不了你太久。”付承南苦苦相劝,“就一会儿的事,哥哥我打球很六的,包你喜欢。”   孔薇薇看了一眼陆郁。   陆郁无奈地吐了口气,刚想帮孔薇薇推脱,付承南却居高临下地扫了她一眼,冷淡地说:“我在邀请小绵羊,跟你没关系。”   陆郁一句话直接堵死在了嗓子眼。   付承南这家伙太过分了!   陆郁瞪了他一眼。   可付承南根本不理她,脸转向孔薇薇,立马像换了张脸似的,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继续劝诱。   “就在你们三中打,离你们教学楼多近啊。再说了,远来是客,古人不是说的好嘛,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他在这边循循善诱,略弓着腰,冷不丁小腿被人踢了一脚,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摔翻在地,但腋下夹着的篮球却没抓稳,在地上弹了两下,钻进校门旁的绿化带里了。   “找死么?”   付承南黑着脸,刚想发火,可回过头看见苏彻那张微微扬起的脸时,只好懊恼地暗骂了声,站直了身子,说:“彻哥,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苏彻身上是和黄毛一个系列的大红球衣,胸口还印着个嚣张的“23”,他冷嗤一声,说:“她不愿意就算了,你这样强迫着人去,更没意思。”   付承南皱起了眉,他不爱听苏彻这句话,当即反驳:“我那叫邀请,不叫什么强迫。”   “有你这么邀请的?”苏彻继续嘲讽。   付承南登时不乐意了,“那你邀请个给我看看?”   正值午时,阳光正好,十一月下旬的天气不冷也不热,两个高大俊朗的少年站在三中校门口,光线打在身上,脚下是斜长的影子。   都是年少轻狂的年纪,这个时候谁也不让着谁。   苏彻大概是被付承南这一句噎到了,紧紧拧着眉,好久都没说话。   付承南得意地挑起眉梢,“嘴强王者。”   陆郁和孔薇薇站在一旁,十分尴尬,若是只有付承南一个人,陆郁还能硬气一会儿,但一旦苏彻来了,她顿时就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的,恨不得立马远远逃开。   这时,孔薇薇拉了拉她的袖子,用眼神示意赶紧趁这个机会走。   陆郁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后退了一步,可刚还埋头沉思的苏彻却飞快地朝前迈了一步,直接站到了陆郁跟前。   少年身上的球衣应该是刚换的,带着淡淡的皂液清香。   苏彻抿了下唇,薄削的唇瓣泛着冷冷的红,阳光从头顶洒落,他的眸子偏茶色,看人时清清凉凉的,总是会让人感到一种淡淡的漠然。   陆郁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仰着脸看他。   “有空吗?来看我打球?”   苏彻说话时,吐息温热,修长的脖颈上喉结滚动,嗓音带着些微涩哑,虽然他出口的是个问句,但语气分明不容拒绝,生冷强硬得让陆郁心尖一抖。   这算邀请吗?   拿刀架在人脖子上的“邀请”吧……   陆郁支吾了下,声音放得很低,“我……我还有事,应该没空。”   “行。”苏彻点了点头,转过身对付承南说:“她有空,待会就回去篮球场。”   陆郁瞪大了眼:“???”   是我口误了,还是你耳背了?   “那个……”   陆郁急忙要提醒,可苏彻却半点时间都没给她,半眯着眼睨了她一眼,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去了黄毛那边。   付承南同样瞪着眼,他难以置信地望向苏彻的背影,恨不得一口唾沫吐在他身上,苏彻是把他当瞎子了还是聋子了?   忽如其来的被迫安排,让陆郁既无语又无奈,孔薇薇知道她心情郁闷,轻轻顺了顺她的背,小声安慰:“要不待会还是去看看吧,不然苏彻又给你穿小鞋。”   说话的时候,孔薇薇偷偷瞥了眼付承南,见他脸色黑得像锅底一样,有些想笑。   付承南是真的被苏彻的无耻给弄无语了,就他那种邀请法,能邀请到个屁!   “小绵羊。”付承南脸色不太好看地看向孔薇薇,“有空吗?来看我打球?”   孔薇薇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付承南震惊了。   这他妈真行?   这时,另一边有人喊他的名字,大约是要去球场了,付承南冲孔薇薇咧嘴笑了笑,说了声:“那就这样说定了,一定要来啊。”   孔薇薇微红着脸,低低地嗯了声。   直到乌泱泱的一群人走了之后,陆郁还站在校门口,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郁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个环节做错了,上一世她天天缠在苏彻身后,也没见他对自己有多上心,反而重生后已经跟他明说了要撇清关系,却总莫名其妙地和他惹到了一起,哪哪都能瞧见他的身影。   自己那么明显的疏远,在苏彻眼里,难道是欲拒还迎吗?   陆郁猛地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难不成现在的她,在苏彻看来,只不过是故意做出这番姿态,另辟蹊径来寻求好感和关注的吗?   “陆陆,你怎么了?”孔薇薇在一旁喊了声,“他们已经走光了,咱们要去吗?”   陆郁从恍惚中回过了神,脸色在阳光下白得几近透明,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无奈地说:“那就去吧,希望别耽搁太长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先感谢小天使们首订,新人新文可能会有很多瑕疵,但承蒙不弃,蠢舟无比感激QAQ 第27章   走过一条林荫小道,阳光从枝叶的缝隙中垂下,在脚下的石板路上落成碎小的光斑。   球场上传开一阵阵笑闹声,其中夹杂着篮球拍地的声响,间或几声高呼喝彩。   苏彻和付承南各自领着一队,大红与纯白两种颜色在午时的阳光下产生了激烈的视觉冲突,陆郁和孔薇薇站在树下,暂时没有进球场,距离不远也不近。   一群少年正在热身,即使在乌压压的人堆里,苏彻依旧显眼夺目,他的右手小臂上纹着漆黑的纹身,穿着运动短裤,露在外面的小腿修长有力。   苏彻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朝四周扫了一眼,等看到树下站着的陆郁时,唇角微不可查地勾了起来,冲付承南喊了声:“时间到了,开始吧。”   付承南同样看到了孔薇薇,他在阳光下笑出白花花的牙,挑衅地看了苏彻一眼,轻哼了声。   球赛开始,裁判抛球。   付承南比苏彻个子高了些,但抢球时的速度差了点,苏彻成功抢到球,朝前运球跑了两步,对方两人夹击了过来。   苏彻啧了声,手一扬,篮球划出一个飘逸的弧线,直接落入黄毛手里。   黄毛呜哇乱叫了声,迅速运球,左躲右闪之下,三两步跑到了篮板前,一个起跳,手腕朝下压,篮球砸在篮筐上,遗憾地没有入网。   黄毛懊恼地一拍脑袋,本以为这球就这样丢了,可没想到苏彻竟然从十八中各大悍将的拦截中自如地钻了过来,径直冲到了篮筐下,一把接住球,高高跃起,精准地补球成功。   还是个空心球。   红衣少年们齐齐大声叫好。   白衣少年们纷纷懊悔长叹。   苏彻脸色平淡,没说话,走出来时,朝那棵树下看了一眼。   刚刚那球他自认为补救得很帅,本以为能在陆郁脸上看到类似于赞叹之类的表情,却没想到她的脸色比他还要平淡。   苏彻刚热起来的心,顿时冷了下去。   在接下来的夺球中,他像只吃了火药的蛮牛,横冲直撞,手下半点情面都不留。   好在付承南也算球技高超,在这种情况下,整个人也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力量,两个人在球场上针锋相对,比分一直拉得很近。   孔薇薇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男生打球打得这么凶,少年身体相撞的声音沉闷,每每响起都让她眉心一跳。   她不免有些担忧,小声问陆郁:“他们这样打球,会不会几天都下不来床啊?”   陆郁抿着唇,深有同感,这其实也是她第一次见苏彻这样粗野地打球,以前他在球场上运球躲闪时仿若闲庭散步,动作行云流水,不似现在这般。   少年在球场上汗如雨下,每一块肌肉都沾了汗水,在阳光下闪烁着莹莹的光,闪转腾挪间像极了一只在丛林里奔行的狼。   此后的时间里,苏彻的目光再也没扫向她。   直到下午三点多,这场火气腾腾的球赛终于结束。   苏彻赢了,但赢得牵强。   付承南懊恼地把篮球扔在地上,掀起衣摆擦干脸上的汗,气息有些喘地问:“说吧,这次想怎么玩?”   苏彻漆黑的发梢上坠着晶莹的水珠,喘了两口气,没回答付承南的问题,而是朝球场外看了一眼。   可陆郁已经不在那里了。   呵,这么迫不及待地逃了么?   苏彻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付承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他因为在孔薇薇面前输了球,心情十分不好,小绵羊提前走了,反而让他松了口气。   这时,有人拎了满满一袋子矿泉水过来,走到苏彻面前,说:“彻哥,我刚去小卖部碰上了嫂子,这是她买来让我拿过来的。”   闻言,苏彻呼吸一滞。   小弟拿了一瓶出来递给苏彻,矿泉水还是冰冰凉凉的,入手时身上的燥热仿佛一下子被驱散个干净。   苏彻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大口,整个人顿时沁凉了不少。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问小弟:“她人呢?”   小弟挠了挠头,回答:“嫂子说她还有事儿,先走了。”   苏彻沉默了下去,陆郁这明显的疏远让他胸口有些发闷,旁边付承南把喝剩的水倒在了头上,水顺着脖子一直淌到胸口,衣领湿透后露出胸肌劲实的轮廓。   “跟她一起的那个小姑娘呢?”付承南问。   “一起走了,南哥,那个小姑娘粗看之下不怎么样,但细看,贼他妈可爱啊!真是爱惨了这款的!!”   小弟眼前浮现出孔薇薇小巧白皙的脸,不由意犹未尽地笑出了声,尚在陶醉之中,冷不丁浑身一凉,抬起头一看,南哥那张脸黑得像煤炭一样,眼神就像带了刀,恨不得在他身上剜出几个窟窿来。   小弟吓得一个激灵。   付承南阴森森地笑了起来,走上前拍了拍小弟的肩膀,力道用得是十足十,小弟几乎能听到自己骨头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那小姑娘你记住了,以后得叫二嫂子!”   小弟一惊,当即吓得三魂升天,他刚刚是肖想了南哥看上的人?   幸好付承南只是小小地提醒了一句,没过多的动作,把压在小弟肩膀上的手拿下来,转头问苏彻:“赶紧说,今晚你到底想怎么样?”   苏彻扫了他一眼,淡淡地吐出一句话。   “九点,点将台,围着篝火跳肚皮舞。”   他说出这句话时,身旁几个十三中的都围了过来,听到是这个惩罚,都仰天哀嚎,“天呐,彻哥你怎么这么狠毒!”   “是啊,肚皮舞哎!说出去丢死人了!”   “彻哥,要不换一个吧,你让我脱光了跳河我都去啊!”   十八中的几人哀鸿遍野。   “呵呵,那上次我们跳的时候,你们笑得嘴都能塞进去南瓜了!!男人,你是逃不脱我我彻哥的掌心的!!”   黄毛在一旁大叫着起哄。   “没错,就你们十八中的娇贵,能看不能跳?”   三中的反驳声彻底压垮了十八中白衣少年的哀怨叫喊。   苏彻笑了声,对付承南说了声:“不见不散。”   付承南拉着张脸,暗恨报应不爽,上次他撺掇着去跳肚皮舞,现在该来的总算来了。   另一边,陆郁跟在孔薇薇身后去了她的宿舍,小小的阁楼里收拾得干净整洁,窗边放着几株翠嫩的多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陆郁坐在孔薇薇床上,手撑着床沿,呼了口气。   待了近一个小时,时间快五点了,苏彻他们打完球应该都撤了。   陆郁喊了声在一边正在看杂志的孔薇薇,准备回教室把东西收拾一下,然后去吃晚饭,因为苏彻和付承南的缘故,她们今天定的学习任务还未完成,只好晚上过来再自习一阵。   这个时间教学楼已经没有什么人了,陆郁走到六班门口时,发现门是半掩着的。   淡蓝色的窗帘轻拂,苏彻换下了大红的球衣,靠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低着头,像是在睡觉。   他真的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了。   陆郁硬着头皮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生怕打扰到他,特意放轻了脚步。   可苏彻并没有睡着,他只是闭着眼而已。   “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呢。”   苏彻掀起眼皮看了陆郁一眼。   陆郁正在收拾书本的手滞住,她吸了口气,用平静的语气回答:“我刚刚有事,所以就先走了。”   苏彻嗤了声,“每次都是这个借口,有事?你能有什么事?”   陆郁抿住唇,不知道怎么接话。   苏彻轻笑了起来,从椅子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对陆郁说:“今天赢了球,和付承南约好了在点将台,你去不去?”   陆郁沉默了下,在苏彻看来,她是在考虑,但其实陆郁是在找理由拒绝。   可“有事”这两个字真的不能再用了。   苏彻手揣在裤兜里,揶揄地看着她,陆郁把书摞在一起,手掌按在书上,片刻后有了答复。   “孔薇薇身子不舒服,我待会儿要陪她去医院……”   “哦。”   苏彻拉长了语调,下巴朝门外一扬。   “我看她不像不舒服的样子啊。”   陆郁朝门外看了一眼。   走廊上,刚刚说去上个厕所的孔薇薇正站在门口,双颊红通通的,就连耳尖都红透了。   在她面前站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付承南也换了身衣服,也不知守株待兔了多久,总算是在这个时候守到了小绵羊。   付承南不知在说些什么,脸上竟然罕见地带上了恳求的表情。   然后,陆郁见孔薇薇点了下头,整张脸都快红成煮熟的虾米了。   “啧啧。”苏彻讥讽地看着付承南,“从来没见他这么不要脸过。”   紧接着,他再次看向陆郁,语气恢复了正常,“你的小闺蜜已经答应了,你呢?”   陆郁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孔薇薇,可那小姑娘不知被付承南那句话笑到了,竟然还笑出了声。   苏彻的目光玩味,嘴角挂着懒洋洋的笑。   虽然陆郁没说话,但他心里已经知道了。   陆郁是答应的。   “走吧。”苏彻说:“黄毛他们已经先去了,该弄的东西都弄了,今晚会是个愉快的夜晚。”   “愉快?”   陆郁尚不清楚他们这次的惩罚是什么,但听苏彻这语气,恐怕付承南他们有的受了。   苏彻挑了下眉。   “加强版的篝火肚皮舞。”   陆郁:“……”   她看向门外神采飞扬的付承南,不由为他感到丝丝同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厚爱~~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哎哟喂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白夜阑珊 30瓶;夜色翊静 5瓶;勿酒何 4瓶;笛子笛子不能吹、李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点将台。   偌大的荒地之上亮着一蓬明艳的篝火,火旁围着一群少年,他们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大声笑闹着。   在不远处,搭着一个烧烤架子,上面的烤肉已经呲啦啦冒着油花了,肉香味可闻。   黄毛没和他们一起去喝酒,满头大汗地在烧烤架旁忙活,在他的脚边,放着他打完球后特意去买的秘密武器。   不久后远处亮起了两盏雪亮的大灯。   篝火旁的少年们眯了下眼,欢呼了一声站了起来。   今天的主角来了。   整九点,苏彻和付承南把车停下,径直走到篝火旁。   火光映亮了少年们的脸,都是青春年少恣意张扬的年纪。   陆郁的脸上跳动着橙红的火光,她和孔薇薇站在这一群身材高大的少年之间,就像两只误入了狼群的羊。   虽然以前也这样玩过,可如今的心态早已截然不同。   陆郁居然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苏彻扫了她一眼,接过小弟递过来的一罐啤酒,上下随意抛了两下,转手递到陆郁眼前。   “我不喝酒。”陆郁摇头,没有接。   旁边有小弟起哄:“嫂子,今天难得高兴,您就赏个脸呗!”   “没错,嫂子以前不是挺能喝的嘛!”   “我记得有一次嫂子一人干了六瓶,把好多兄弟都喝趴下了。”   陆郁暗自叹息一声,无奈地找了个借口,“不好意思啊,我最近身体不舒服。”   说完陆郁心虚地瞥了眼苏彻,恰好苏彻也在看她,半眯着眼,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却没有揭穿她。   陆郁松了口气。   苏彻找了个空地坐下,脸上映着火光,手里握着罐啤酒,笑着听兄弟们吵着闹着,时不时仰头喝一口。   陆郁四下看了眼,点将台四周漆黑一片,夜色无边,只有她身处的这块地方火光通明,木柴在火中被烧得哔啵作响,火舌被夜风撩起。   陆郁在篝火旁坐下,身边紧紧挨着孔薇薇。   少年们一边吹牛一边喝酒,笑声远远传开,相较之下,陆郁和孔薇薇就显得极其沉默了。   “让让让让。”   这时,付承南从旁边挤了进来,手里高高举着一串热腾腾的烤肉,径直走到了孔薇薇跟前,把烤肉往她手里一塞,眼里闪着光。   “你尝尝这个,可香了。”   孔薇薇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有些怯意,她紧紧挽着陆郁的胳膊,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出。   付承南塞到手里的烤肉很香,孔薇薇偷偷咽了下口水,她晚上没吃饭,闻到这香气,立马饿了。   她在付承南期待的目光下,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肉没烤太熟,口感有点奇怪。   付承南忙问:“味道怎么样?好吃吗r”   孔薇薇勉为其难地咽了下去,脸上不敢表现得太难看,嘴角扯出一个牵强的笑,点了下头。   付承南立即表现得极为开心,暗暗握了下拳。   “南哥,这女孩是谁啊?介绍给兄弟们认识认识呗!”   早有人注意到了付承南对孔薇薇态度不一般,有人吹了声口哨,开始起哄。   付承南瞪了他们一眼,“滚蛋,别吓着她。”   旁边人的起哄声更大了,付承南笑着骂他们,同时更多的目光投在了孔薇薇的脸上,带着好奇和玩味。   孔薇薇的脸开始发烫,她忙低下头,手指死死绞着自己的衣角。   察觉到孔薇薇的不自在,陆郁碰了下她的手背,低声安慰,“别怕,他们没有恶意的。”   孔薇薇低低嗯了声。   少年们才刚刚开始,所谓的篝火肚皮舞才是重头戏,是用来压轴的。   陆郁觉得就这样干坐着也不是个事儿,她扯了扯孔薇薇袖子,去了黄毛那边。   黄毛正忙得热汗淋漓,他酷爱烧烤,未来的最大理想不是什么科学家和金融大鳄,而是开个烧烤摊,再找个女朋友在旁边开家奶茶店。   在炭火和榨汁机的见证下,这是一份于生活的微末中慷慨而伟大的爱情。   多么美好而庄严啊!   黄毛一连赶走了五拨想来帮忙的人,陆郁和孔薇薇是第六拨,但他却为难了。   先撇开陆郁手头有他把柄不谈,篝火那边投射过来的两道带着威胁的冰冷视线他也承受不起啊。   黄毛果断“退位让贤”,把手头的工具交给了陆郁。   陆郁默默腹诽了一句,自己只是想来吃点东西的,根本没想着来破灭你梦想……   黄毛三两步跑远了,挤在篝火边,嘴咧得比谁都大,嚷着要跟苏彻划拳。   无奈之下,陆郁只好暂时承继黄毛的梦想,拿起刷子,在烤的那堆肉上面刷油,孔薇薇在一旁打下手,专门负责撒孜然。   这群少年们个个人高马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什么都快,陆郁刚烤好几串,立马就有几人笑嘻嘻地过来,甜甜地喊声“嫂子”,然后抓着烤肉就跑。   过了一阵,烤的肉没见多,反而越来越少了。   烤了一半时,孔薇薇被付承南哄着去篝火边坐着了,陆郁不大想去,虽然她对这些烧烤的东西没什么胃口,但左手翻着,右手刷着,一时间没人来打扰她,倒也轻松得很。   炭火滴了油,有一股特有的焦味,一粒火星迸开,陆郁皱了皱眉,朝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脚下忽然踩着了个塑料袋,陆郁捡起来看了一眼,就着暗淡的炭火,塑料袋里装着几根画笔,还有十几种颜料,若是再加上个画板,妥妥的就是户外写生了。   怪奇怪的。   但陆郁没有多想,她把塑料袋放回原地,继续忙活起来了。   夜色渐深,少年们不知在玩什么游戏,笑声和叫声几乎要将夜空刺透,陆郁把烤肉翻了个面,这时,视线中突然伸出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苏彻把她手里的油刷拿了过来,一只手提着罐啤酒,姿态懒散地站在了旁边,眼皮耷拉着,目光停在陆郁的手背上。   “我看你一直没吃东西,吃一点吧。”   陆郁想说不饿,可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她有些羞愧,偷偷看了眼苏彻。   苏彻正在往一串烤肉上撒孜然,应该没注意到刚才的动静。   “吃吧。”苏彻递过来一串烤肉。   陆郁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吹了下,咬了一口。   烤肉冒着喷香的油花,苏彻扫了眼,火光的映衬下,刚吃了烤肉的陆郁,嘴唇被油汁染得亮晶晶的。   让人很想亲上去。   苏彻喉咙动了动。   等陆郁吃完,苏彻清了下嗓子,转过身继续拨弄烤肉,佯装浑不在意地问她。   “你的伤怎么样了?”   陆郁以为他问的是后背的伤,低声回答:“已经好了。”   苏彻沉默了会儿,继续问:“脚伤呢?”   “也好了。”陆郁继续回答。   苏彻嗯了声,当陆郁以为他已经问完时,却又听到他问:“上次看你眉骨也肿了,是怎么弄的?”   闻言,陆郁抿紧了唇,眉骨的红肿早已好了,她一直以为苏彻对此是不知情的。   “拿衣服的时候,磕在了衣柜上,不碍事的,早就好了。”陆郁撒了个谎。   这次苏彻没继续问了,他把剩下的啤酒喝光,铁皮罐轻轻一掷,正巧砸在了站起来大声吆喝的黄毛头上。   黄毛吃痛,捂着脑袋扭过头来,眼神幽怨,“彻哥,你也跟着他们欺负我。”   苏彻淡淡一笑,“你贫不过他们的,来这里吧,烧烤摊更适合你。”   黄毛立即像打了鸡血一样,几步冲了过来,继续坚持自己的梦想去了。   “去那里坐会儿吧。”苏彻递给陆郁一张纸巾。   陆郁没说话,接过纸巾擦干净手上的油渍,跟着苏彻身后回到了篝火旁,坐在了孔薇薇身边。   孔薇薇在付承南的关怀下玩了几把游戏,现在的状态和刚来时判若两人,小脸红扑扑的,眼镜后的眸子晶亮,看上去明显开朗了很多,不那么怕生了。   小弟们见陆郁坐下了,齐声喊了句嫂子,陆郁听得很心虚,这个没有意义的称呼她早就和苏彻挑明了,可苏彻显然没有放在心上,任凭小弟们这般叫喊,并不制止。   陆郁没有应,其实这算是她重生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昔日的小弟们会面。   小弟们虽然奇怪陆郁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但不得不说,卸了浓妆后的陆郁明显纯净了很多,温温婉婉的,像初秋的一阵凉风。   短暂的沉寂后,苏彻懒洋洋地掀起眼皮,扫了眼付承南,丢了罐啤酒在他脚下,说:“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们该跳舞了。”   话音刚落,十八中的少年们纷纷鬼哭狼嚎,哭喊着拒绝,甚至还有更夸张的,直接扑到了苏彻的脚下,搂住他的腿,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苏彻笑骂了句,一脚把他踢开。   在他的对面,付承南脸色纠结,因为孔薇薇在的缘故,他此时的心情矛盾得很,一方面不想在小绵羊面前露怯,另一方面又不想在苏彻面前出丑。   麻烦!   怎么就不能争点气,多进两个球呢!   付承南郁闷地拽开拉环,一口将啤酒喝了个干净,把罐子扔进了火堆里,随后吸了口气站起身,目光在十八中的兄弟们的脸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苏彻的脸上。   “愿赌服输。”   说完,付承南率先扯掉外套,掀起T恤下摆,露出劲实流畅,毫无赘肉的腹肌。   见老大都妥协了,十八中的少年们只好长叹一声,纷纷掀开上衣,露出肚子。   “放音乐。”   苏彻好心问了声,“你们想听哪首?”   付承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大悲咒。”   陆郁坐在火堆旁,橘色的火焰在眼前跳跃,她此时的心情不知如何形容。   她依稀记得,上次苏彻他们跳的时候,付承南问苏彻要哪首,苏彻回答的是“好运来”。   真是冤家路窄。   大悲咒音乐声刚响起来,不远处的黄毛尖笑着飞奔了过来,手里拽着塑料袋,里头的东西哐哐作响。   “慢着!咱得加点料!”   黄毛笑容蔫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笛子笛子不能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黄毛把塑料袋里的颜料和画笔抖落在地,火光下付承南和十八中几个人的脸色瞬间变了。   黄毛有毒!竟有这损招!   果然,黄毛拍了拍手,咧嘴坏笑。   “咱添点乐子多好啊,你们十八中的肚子我们三中包了,一人一根画笔,你们跳我们画,分工明确。”   黄毛朝苏彻喊:“彻哥,你觉得怎么样?”   苏彻挑了下眉,“很棒。”   付承南瞟了黄毛一眼,冷哼一声,“希望你们下次别输球。”   黄毛嘿嘿笑着,心里竟然有些慌了,但旋即他把这个念头一丢,脑子里蹦出四个字。   及时行乐。   很快,按黄毛的主意,十八中连带付承南一共九个人,围着篝火站成了一圈,上衣掀开,只露出肚皮。   黄毛笑嘻嘻地给三中的人发画笔,颜料盒全部打开任君挑选,如何构图如何描摹,只凭天马行空。   只不过可惜的是,三中除了陆郁和孔薇薇,一共只来了八个,黄毛拿着多出来的画笔陷入了纠结中。   是给孔薇薇呢,还是给嫂子呢?   而且今夜的壮阔景象,总得有个人来录视频吧!   就在黄毛拿不定主意时,付承南早已没了耐性,他喊了声,“要画就赶紧的,再墨迹就反悔了。”   黄毛只好哎了声,把画笔往陆郁和孔薇薇手里一丢,正好凑齐了九个人,剩下个苏彻,就让他录视频吧。   “快点啊!再不画我们就这样跳了啊!”   “再不来我就要受凉拉肚子了!”   催促声一句接一句。   三中的少年们一边大喊“来了来了”,一边把画笔朝颜料盒里随便一蘸,笔尖挂着五颜六色的水彩,怪笑着扑了上去。   陆郁和孔薇薇面面相觑,拿着画笔不知所措。   三中的除了苏彻外,七人各自选了个目标开始大画特画,唯有付承南和另一个长相比较凶恶的平头哥没人光顾。   孔薇薇挣扎了会儿,眼睛偷偷瞄了眼付承南,正巧付承南也在瞧她,见她看了过来,还招了招手,然后在肚子上拍了两下。   那意思显然了。   孔薇薇犹豫了下,咬着唇,面色绯红地去了。   陆郁叹了口气,没得选择了,她把画笔随意地蘸了些颜料,刚迈开一步,手里的笔忽然被人一把夺了去,等她反应过来,手里多了只手机。   苏彻背对着她,提着画笔,慢慢地朝平头哥走去,没有回头,略带喑哑的冷哼声却从前方传来。   “再看不怕长针眼?”   苏彻突然的不高兴让陆郁微微一怔,她低下头,看着丢过来的手机,沉默不语。   指尖碰触到手机的屏幕,还带着微微暖意,苏彻的手机从来不会上锁,陆郁望着苏彻走到平头哥身前,拿着画笔随意地勾画。   在他旁边,三中的少年们怪叫不断,十八中的少年们尖叫不断。   陆郁忽然有些想笑,这样的气氛她真是很久很久没有遇过了。   她把苏彻手机划开,找到照相机,点成录像模式,镜头对准了篝火旁的一群人,从黄毛开始,转着圈慢慢移着,打算把每一个人都录进去。   镜头转到孔薇薇前。   因为付承南太高的缘故,孔薇薇不需要像其他人一样半蹲着画,而是弯着腰在画。   画笔的笔尖是用狼毫做的,碰触到皮肤时,时酥时麻,少年们的尖叫声大多来此。   可付承南没叫,火红的篝火在他脸上跳跃,他紧紧抿着唇,硬朗英俊的脸绷得很紧,小腹处笔尖的每一次划过和孔薇薇扫在腹部时温热的吐息,都会让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阵阵颤栗。   毕竟是青春年少的年纪,付承南望着孔薇薇在他腹肌上描绘时认真细致的表情,喉咙早已发紧。   他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心脏跳动的速度剧烈又沉闷。   付承南暗暗咬紧牙关。   他妈的怎么还没画完,劳资要忍不住了!   很快,镜头挪到了苏彻那边,和孔薇薇比起来,他显然随意太多了,笔尖随便勾画着,也不知道画了什么东西,奇形怪状的。   每个人都被拍进了视频,陆郁想着再来一个远景,在往后退的过程中,视频界面忽然弹出来一条微信消息。   微信昵称:咖啡掌柜。   内容是一张照片。   陆郁本不想看,打算直接忽视掉消息的,可手指在划走消息时,一不小心变成了点开。   那张照片猝不及防地落进了眼里。   吴洁一手搭在树上,一手捧着本书,阳光正好落在脸上,清风徐来,她的长发被轻轻拂起,她望着镜头,微微眯起眼,眼底洇着潋滟水光,笑容温和而又缱绻。   明艳而又美好的一幕。   如此的音容笑貌,真是好看。   陆郁很快退出了微信,重新回到视频界面,可篝火旁的欢声笑语仿佛变得很远很远。   她嘴里有些发苦,脑海中思绪翻飞,不知道为什么,她迫切地想知道苏彻会怎样回复。   是会回复“真好看”,还是“你很漂亮”,抑或是会选择视而不见?   陆郁不清楚,但莫名地很想知道。   录完少年们的作画大作战,时间已经不早了,苏彻最先画好,转身走向陆郁时,嘴角挂着上扬的弧度。   陆郁把手机还给他。   苏彻看都没看,直接把手机塞进了口袋,并肩和陆郁站在一起,等着看付承南他们开始跳舞。   最终黄毛也画完了,不,那简直不能叫画,分明是惨不忍睹的涂鸦。   被他选中的男孩个头不算最高,裸露在外的肚皮上,几乎是各种颜料的地狱,有红色的猪也有蓝色的狗,甚至还有几只自称为锦上添花的黄色蜈蚣。   黄毛哈哈大笑着,跑到每个人面前,在他们哀怨的叫喊中,把他们五花八门的肚皮都拍了下来。   篝火肚皮舞开始。   付承南领着十八中的叉起腰,在大悲咒和起哄声中慢慢扭起了腰,一边扭一边转圈。   这一幕在火光的映衬下,真是群魔乱舞。   孔薇薇努力憋着笑,小脸通红地倚在陆郁身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付承南肚子上的那幅画。   那是一辆摩托车。   漆黑油亮,车上坐着一个高大威猛的少年。   虽然她画技不好,但那是初见时的付承南。   这一场肚皮舞足足要跳够十分钟。   黄毛等人直接笑趴在了地上,他们一边捶着地,一边录视频,还威胁等他们结婚时,要在婚礼现场把这视频放出来,到时候一定极其震撼!   陆郁站在一旁,在他们的笑声感染下,不知不觉嘴角漾起了笑容,这一夜她是真的感到久违的开心。   苏彻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侧,目光落在篝火那边,啧了声,“如果今天我输了球,我肯定不会让你来。”   陆郁疑惑地偏了下头,少年的侧脸藏在晦暗的夜色中,并不能看得很清。   可随后,她听到苏彻忽然自嘲地笑了声,自顾自地说:“大概是我想多了,你根本就不想来。”   苏彻的嗓音里在这一刻带着惆怅,陆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保持沉默。   苏彻,她已经越来越看不懂了。   十分钟后,付承南他们舞毕,压轴大戏结束。   十八中的少年们哀嚎着抽出纸巾抹干肚皮上的颜料,可越抹越乱,最后只好放弃。   时间已经不早了。   苏彻领人把火灭了,把东西收拾干净后,叮嘱了声注意安全,各自回家。   夜风在耳边呼啸,陆郁坐在苏彻摩托车上,身子微微后仰,双手紧紧扣在车边的架子上,不敢太过贴近少年灼热的背脊。   这样坐的时间久了,腰和手都不舒服,陆郁轻轻动了下,而就这个简单细微的动作却也让苏彻感受到了。   他把车停下,双脚撑地,扭过头去,藏在头盔中的眸子晦暗不明,但陆郁能感受到目光中的不悦。   苏彻沉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不想摔下去就搂住我的腰!”   陆郁扯起嘴角尴尬地笑了声,“没事的,我这样坐……”   “快点。”苏彻直接打断了陆郁的话,声音陡然间变得严厉起来,“别废话。”   陆郁被呛得愣了几秒,最后只好悻悻地搂上苏彻的腰,少年宽肩窄腰,腰身结实有力,小臂环住时的手感温热。   “啧。”   苏彻双手离了车把,拽住陆郁的手,让她搂住的动作紧了紧,随后才心满意足地重新启动摩托车,在长街路灯下疾驰而过。   因为这个搂腰的动作,陆郁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了苏彻的脊背上,她的鼻息间充盈着少年身上清新的味道,混杂着淡淡的酒味。   陆郁不经意间脸色泛了红。   而在她看不见的前方,苏彻勾起唇角,眼底映着路灯的光,分外明亮。   一路飞驰,少年们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在不同的路口分道扬镳。   孔薇薇被付承南送到了三中,一直到女寝楼下付承南才恋恋不舍地告了别。   直到临近凌晨,苏彻才在老旧公寓楼前停下了车。   陆郁走进楼道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   少年双手搭在车把上,看不见头盔中的脸,就这么静静地停在原地。   陆郁朝他挥了下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苏彻没应。   陆郁无奈地叹息一声,走进了楼道里,背影逐渐淹没在昏黄的灯光里。   直到三楼楼道的感应灯亮起,良久后又重归沉寂,苏彻才慢慢吐了一口气,摘下头盔抹了把脸上的汗。   装深沉,真特么热。   作者有话要说:  哎,有点后悔,应该让苏彻输球的,然后就能嘿嘿嘿。   但我已经想好了,后面一定要再玩一次,苏彻铁输,然后再想想如何play。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笛子笛子不能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时间很快到了周一。   早自习的时候,黄将军就上次实验室的事情,当着全班人的面严厉地批评了孔倩、陈浩和苏彻三人,并要求他们立刻上来做三千字检讨。   当听到“检讨书”三个字,陆郁顿觉糟糕。   她猛地想起来被自己夹在书里的那张只写了八百字的检讨书!   三千字!她竟然给忘了!   第一个上讲台做检讨的是孔倩,其次是陈浩,苏彻还不急,排在最后,压轴。   孔倩低着头,言辞间满是对陆郁的愧疚。   陆郁根本没听,正埋头在不同的书里翻着。   这时,后座的苏彻拿笔戳了下她的背,语调些微上扬,“写完了吗?”   陆郁有些心虚,“只……只写了八百。”   “这样啊……”苏彻摸了摸下巴,“等会要是我被骂了,你就请我吃午饭吧。”   陆郁愣了下,低低地嗯了声,没有拒绝,这件事毕竟是她没有做好,请他去一趟小食堂也是应该的。   苏彻得逞地笑了声,丝毫不为接下来的检讨感到半点担忧。   很快,孔倩红着眼眶做完了检讨,回去座位坐下时,恰好陈浩从座位出来,两人在走道相遇,陈浩怨恨地看了她一眼,孔倩吓得赶紧低头。   陈浩脸上的伤还没完全消肿,他冷笑一声,走到讲台上,检讨中倒没再说是孔倩故意陷害的,而是表达了自己的内疚和诚恳的认错态度。   直到陈浩的检讨临近尾声时,陆郁终于在物理书最后的夹页里找到了检讨书,她把白纸摊平,望着上面只写了小半的字,叹了口气。   现在再继续编词,肯定来不及了。   陆郁只好把纸重新折了起来,趁着黄将军的注意力放在陈浩身上时,偷偷扔到了苏彻的课桌上。   苏彻把纸捡起来,摊在书上展开,从第一行开始往下看。   陆郁的字写得很大,也不甚好看,像蚯蚓在沙地中钻过一样,但幸好能认出来。   这份检讨书苏彻还没看两行,陈浩就已经结束了自己的检讨,苏彻啧了声,不用黄将军提醒,自觉地起身,拿着纸走上讲台。   教室里鸦雀无声,黄将军抱着胳膊站在门边,所有人都在盯着他,脸上不一而同地露出或好奇或惊讶的神色。   这可是三中最大毒瘤哎!   以往在十三班,他闯了那么多祸,也没见他卖面子作检讨啊!   这还真他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苏彻身材高挺,总是带着股冷冰冰的气场,他站在讲台上掀起眼皮扫了一圈,几乎没有人敢和他对视。   苏彻清了清嗓子,开始照着纸念:“尊敬的黄老师,亲爱的各位同学,我是苏彻,接下来是我要做的检讨,内容分为三部分,第一是表达对陈浩同学的歉意,我不该控制不住自己,揍了他一拳。”   读到这,苏彻抬眼看向了陈浩,嘴角勾起的弧度,似笑非笑。   陈浩慌忙低下头。   苏彻收回目光,继续读:“其次是表达对吴老师的歉意,我不该损坏公共器材,不该不遵守课堂纪律,当着老师面打人。”   “最后,我要表达对黄老师的歉意,不该刚来两天就不遵守班规班纪,不该不讲同学情谊……”   前半截苏彻照着陆郁写好的内容一字不差地读了出来,八百字读完,时间才过几分钟,苏彻也懒得继续往下编,直接说了最后一句,内容和陈浩结束时一模一样。   “从今往后,我一定改过自新,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做有辱班门的事,也不做损人不利己的事,谢谢大家。”   他做的检讨如此简短,这一点不出人意料,毕竟堂堂三中最大毒瘤,能卖面子做检讨已经极其难得了,谁还计较那么多。   黄将军也知道他的德行,只冷冷地哼了声,摆摆手让他下去了。   半句话都懒得跟他说,更别说骂了。   苏彻下去前,拧了下眉,暗骂这黄将军不按常理出牌啊!   他不挨骂,谁来请他吃饭?!   等他走回座位坐下后,他清晰地听见陆郁轻轻吐了口气,这让他的心情顿时更加不愉快了。   此时的讲台上,黄将军就着三人的检讨内容,正苦口婆心地劝诲,以自己以前带过的学生为例,刚说到全班动容时,苏彻忽然举起了手。   黄将军皱眉停下,沉声问他:“你又怎么了?”   苏彻站起身,用作检讨时的愧疚语气说:“老师,我的检讨没有达到您要求的三千字。”   黄将军闻言一愣。   全班也为之一愣。   而陆郁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故意找骂这件事,完全不符合苏彻的校霸人设啊!   黄将军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这次就算了,下次再犯直接一万字!”   这应该不算是骂吧……   苏彻暗啧了一声,想想不能这样算了,刚想再找点话说时,下课铃响了。   黄将军从不拖堂,直接从前门走了,苏彻懊恼地一屁股坐了下去,后背靠上椅背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响。   他这一番操作古怪,但陆郁明白是什么意思。   下课后,她和孔薇薇下楼去做操前,扭过头低声地对苏彻说了声:“不好意思啊,害你被黄将军骂了,中午随便你吃什么。”   说完不等苏彻回应,陆郁飞快地走了,那根垂在脑后的乌黑马尾随着她的脚步微微晃动,倒让人很想恶作剧地拽一下。   苏彻望着陆郁的背影,眼尾似乎蕴了些笑意。   等到中午时,苏彻没急着先走,而是坐在位子上特意等了会儿。   陆郁把书本整理好,对孔薇薇抱歉地说了声让她今天自己去吃饭,她有些事。   孔薇薇只好先走了。   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陆郁扭头问苏彻,“走吧,去食堂还是学校外面?”   苏彻眸子里映着光,眸色浅淡,他站起身,把松垮的校服扯了扯,卡在一半的拉链往上拉了拉,但还是露着一截修长冷白的脖颈。   “食堂人太多。”苏彻说:“去外面。”   三中外面开着不少小餐馆,各式各样的都有,价格也不贵,只要不是太离谱的,陆郁目前的零花钱还担负得起。   可苏彻却没有选这些诸如黄焖鸡米饭之类的店,而是领着陆郁一路朝三中北面走,两人走的速度不快,苏彻手揣在裤兜里走在前面,陆郁稍微落后了半个身位,疑惑着要去哪里。   走了十几分钟,苏彻在一家古色古香的酒楼前停了下来,说:“到了。”   陆郁仰头看了眼酒楼被漆得锃亮的古朴牌匾,心尖登时一抖,倒吸了口凉气。   这地方是整个小城都数得着的贵地,整栋酒楼都是古时留下的,经过几轮翻修,最终成了达官显贵们最热衷的胜地。   这么贵的地方,就是把她卖了也吃不起啊!   苏彻已经率先进去了,可陆郁还站在门口,姣白的脸在阳光下几乎白得透明。   苏彻走了两步,见陆郁没跟上来,顿时觉得有些好笑,他来这里怎么可能会让陆郁掏钱,他老舅是这间酒楼最大的股东,他来吃东西,哪里会要钱。   但苏彻想逗逗她。   “愣着干嘛。”苏彻喊了声,“进来啊,是你说随便我吃什么的,难道想反悔?”   陆郁支吾了声,有些难以启齿,“我今天钱可能不够……要不下次?”   苏彻冷笑了起来,“想出尔反尔?”   说完,头也不回地率先进了门,那样子似乎是又生气了。   陆郁无奈地叹息了声,她内心里真的不想惯着苏彻的臭脾气,可还是咬牙跟了上去。   苏彻没让服务员特意招呼,而是径自上了二楼,那里有一处专门为自家人预留的包厢。   本以为今天应该没人的,孰料苏彻刚推开门,里面竟乌压压坐着一群人,眼熟的有他老舅和三中的副校长,其余的都不大认识,但看他们一个个大腹便便的模样,苏彻知道肯定都是些大老板。   冷不丁撞进老舅的饭局,苏彻明显愣了下,他刚想退出去,可眼神锐利的老舅早已看到了他,冲他挥了挥手,高兴地喊了声:“大外甥,你咋来了?一起来吃点儿?”   苏彻在这些老板面前给了他老舅十足的面子,说话客气又礼貌,“老舅,不用了,我随便要碗面就行了,各位叔叔吃好喝好。”   老舅因为常年应酬的缘故,长得肥肥胖胖的,闻言他也不强求,只笑呵呵地向别人介绍,“这是我大外甥,今年高二,在三中读书。”   桌上有老板笑言:“那不正好?正巧归郝校长管。”   三中副校长笑着点了点头。   而这时,陆郁也跟上了楼,她微微侧身,从苏彻身后朝里张望了一眼,里面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包括没见过几面的副校长。   老舅眼最尖,他没见过这女孩,但一眼能瞧出来这长得干干净净的女孩是大外甥带过来的,说不定是未来的外甥媳妇呢。   老舅笑眯眯地喊了声,“闺女你好啊,我是苏彻老舅,你是苏彻女朋友吗?”   陆郁半点没有心理准备,让她吃惊的是这人竟然是苏彻舅舅,而更让她手足无措的是那句“女朋友”!   陆郁只好扯起嘴角,朝他们露出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叔叔,我不是苏彻女朋友,是他同学。”   老舅哦了声,表情有些怅然。   陆郁伸出一只手偷偷拉了拉苏彻的校服衣摆,意思是赶紧走。   可苏彻却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在陆郁说出那番话后,脸色立即变得不大好看,但顾及到这么多人在,他还是笑着说了声,“老舅,下午还有课,那我就先走了。”   老舅欣然应允。   苏彻把包厢门重新掩上,转过身后在一瞬间变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太贴心了,是时候要让苏大傻子开窍了,针对那个威风堂堂,我听了一遍,哇,简直魔鬼!   还有,上辈子的番外肯定会写一章的~~   最后,隔壁预收文,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呀~~ 第31章   在他们走后,老舅的包厢里,三中副校长忽然凑近对他说:“那小姑娘,就是我跟你常说的陆郁。”   陆郁这名简直如雷贯耳啊!   老舅虽然没见过真人,但这名儿可不止一次从别人那里听过了。   闻言他惊讶地张大了嘴,“那就是陆郁?和我大外甥并列的三中小毒瘤?”   副校长嗯了声。   老舅还是不大信,他端起酒杯抿了口酒,说:“看着不大像啊,这小丫头看着干干净净的,说话也礼貌客气,一眼看过去不是个混混,倒像个好学生。”   副校长很想翻个白眼,你看看你家大外甥,长得人模狗样的,要是别人不说,谁能猜到他其实是三中的大毒瘤啊!   这些话放心里念叨两句就够了,副校长拍拍老友的肩膀,继续说话。   “那是你没看到她以前的样子,说来也奇怪,她不知怎么的,忽然之间像变了个人似的,也不逃课打架了,听六班老师说,她现在上课认真听讲,笔记记得比谁都好,就连周末两天都不放过,天天去教室自习。”   老舅眯着眼细细听着,一边听一边喝酒,突然听到六班这两个字,捧着酒杯的手顿时愣了下,问:“陆郁也是六班的?”   副校长点头。   老舅想起来苏彻那晚的电话,不正是吵着要转去六班吗,想到这,他嘿嘿笑了起来,一口把杯中酒喝了个干净。   想着刚才苏彻脸上不愉的表情,老舅心里暗道:“好小子,藏得够深呐,我就知道有情况!”   能为了某个女生大费周章地转班,这不正是在追人家吗!   只不过,也不知道成功了没有,看那小丫头的样子,好像苏彻还没追到手吧……   另一边,酒楼一层靠窗的雅座上,苏彻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低着头在手机上打字,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竟笑了起来。   陆郁坐在他对面,不自在翻着菜单,上面的菜肴琳琅满目,可她的思绪却飘回了篝火夜吴洁发给苏彻的那张照片上。   他回复了吗?   “吃面吧。”苏彻忽然说了声。   “行。”陆郁收拾好心情,慢慢地翻着菜单,刚刚苏彻说了吃面,她就专门在面食那一页看,可越看,指尖越凉,心头越惊。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普通的一碗虾仁拌面居然要九十八?!   许是陆郁的表情太过惊悚,正好被放下了手机的苏彻看了个正着,他微微向前倾着身子,眼角扫到了陆郁正在纠结的那一处。   苏彻重新靠回沙发,开口时语气带着十足的漫不经心。   “这面里的虾仁是专门从古巴空运过来的,口感不错,而且一般人根本拌不出那个味道,得有人专门来拌才行。”   陆郁抿了下唇,这个价格对她而言确实有点贵了,但勒紧裤腰带熬一个星期也不是不行。   无论怎么样,总比叫上一桌子菜要好上不少,下定了决心后,她小心翼翼地询问,“那就点这个?”   苏彻掀起眼皮,揶揄地看了她一眼,他还没从刚刚陆郁的否认中心情好转过来,想要捉弄的心思并未消除。   “服务员,来两份蟹肉拌面。”   苏彻随口报完了单,便不再理会陆郁,继续捧起手机,自顾自地看了起来。   陆郁无奈地暗叹一声,目光在菜单上扫了一眼,当看到蟹黄拌面中的材料是一整只帝王蟹时,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苏……苏彻。”陆郁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这个我钱真没带够。”   苏彻不以为然地哦了声,看都没看她,“所以呢?”   七百二十八一份!!所以吃不起啊!!   陆郁真想直接掀了桌子走人,顺便把即将端上来的面一股脑糊在苏彻的脸上。   酒楼自然认得这位苏家少爷,后厨接到了苏彻的指令,分秒必争地开始做起了面,等两碗面端上来时,服务员身后还跟着一位主厨,说是来专门拌面的。   但苏彻挑了挑眉,说不用了,他们自己来就行了,不需要麻烦。   主厨应了声,离开。   服务员说了声“慢用”,转身离开的时候,却忽然被陆郁悄悄拽住了衣摆。   “请问你们这边能……能赊账吗?”   说完这句话,陆郁整张脸都烧了起来,这简直太羞耻了,她既没带手机也没有足够的现金,去哪里弄这么多钱?   服务员小哥礼貌地摇了摇头。   陆郁立即蔫了。   这一幕落在苏彻眼里,有趣得让他很想笑,方才的郁闷在这时总算一扫而空了,他怕陆郁因为钱不够这事没了吃面的胃口,便不再逗她,把一碗面推到她面前,轻飘飘地吐字。   “吃吧,这家店是我老舅的,不要你花钱。”   脑海里蹦出刚才包厢中见到的那张肥肥的脸,陆郁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心情却没有半点放松,反而越来越阴郁。   她深深吸了口气,望向苏彻玩笑得逞后露出的笑脸,脸色泛着冷冷的白。   “这样捉弄我,你觉得好玩吗?”   苏彻正准备吃面的手猛地一滞。   气氛陡然沉重。   古意盎然的酒楼内,就连饭桌都是仿着古时的样式,色调古拙,女孩的脸倒映在案桌光润的桌面上,眼尾拧出细小的皱痕,看向苏彻时,眸子深处藏着未加掩饰的恼意。   苏彻没有说话,就这样沉默地盯着她。   僵持了一分钟,陆郁起身,“我先走了。”   苏彻就这样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直到过了很久,才重重地一巴掌拍在了桌上,身子猛地朝后倒下,眸光阴翳,靠在沙发上重重地吐气。   过了一会儿,楼梯上响起老舅特有的笑声,他陪几个大老板吃完了饭,正准备送他们离开。   下了楼之后,老舅念着自己的大外甥,朝一楼扫了一圈,最后在靠窗的角落看见了苏彻,但他对面空荡荡的。   老舅送完人,笑呵呵地走了过去,走近一看,桌上两碗面居然一口没动,而大外甥脸色阴沉,心情颇为不好的样子。   在社会摸爬滚打了三十多年,老舅一眼就望穿了苏彻心底那些事。   他笑了声,拿起根筷子作势要往苏彻脑袋上敲,“那女孩走了?”   苏彻烦躁地躲开,鼻间哼了声,没说话,但意思是明确了。   老舅在苏彻对面坐下,叹了口气说:“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就是不舍得拉下脸,再说了,你追人家,把人家弄生气了,你不追出去哄,自己坐这生闷气,有什么用?到头来,难过的是你,伤心的是她。”   “像你们这种年纪,有个词儿叫什么来着,花季?对,就是花季,花季你不开花,你等冬天?那还能开得出花吗?”   苏彻啧了声,在沙发上坐直了身子,无语地扫了眼老舅,“您可别瞎说,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老舅佯装惊讶了下,“原来你不喜欢她啊?”   苏彻淡淡地嗯了声。   老舅继续说:“那以前可从没见你对哪个女孩如此上心过,更别说为了她转班了,搞得我和你妈曾一度以为你是个莫得感情的杀手,哈哈哈……”   老舅一手摸着肚子,大声笑了起来,浓烈的酒气让苏彻顿时眉头紧皱。   关于转班这件事,他可从来没和旁人说过原因,老舅只当他一时兴起想转班玩玩,没有想太多。   苏彻想起刚刚在包厢里看到的副校长,不由脑子嗡的一声,肯定是那个老家伙嘴碎!   “哪有的事儿,我纯粹是听说六班班主任很牛,所以才想转去好好学习的。”   苏彻立即反驳,但如此不坚定的语气让他说完后,不自然地抿了下唇。   老舅笑而不语。   这小子,跟他老舅硬气什么呢!   “大外甥,老舅是过来人,谁年少还没个轻狂的时候,想你老舅,高中时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可……”   “打住,我不想听您的陈年往事。”苏彻说。   老舅说:“那你想听什么?”   苏彻想了想,忽然问出一个自己都没想到的问题。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老舅摸着肚子,低头沉思了会儿,再抬起头时,眼里似乎蕴着满满的回忆。   “当她刚吃完包子,嘴巴被油水染得亮晶晶,你却想亲过去的时候,那就是你真正喜欢上了这个人。”   苏彻想起了篝火那晚,陆郁站在烧烤架前,嘴唇因吃了烤肉在火光下亮晶晶的,那时的他喉咙发紧,心尖最软的地方酥酥痒痒的。   恨不得亲上去。   难道他真的喜欢上陆郁了吗?   苏彻呼吸间沉重起来,浅淡的双眸在一瞬间变得深邃。   自那天陆郁弃钢管而逃,他心血来潮去给她送书包,当看到她坐在花坛上,仰起脸望着黑黢黢的夜空,头顶那株盛放的桂花散着扑鼻的香。   那时的少女一身长裙,长发披散在脑后,仰脸望着夜空,侧脸安静又美好。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陆郁。   那时的苏彻,心不知被什么狠狠戳动,心脏在刹那间有如擂鼓,直到现在,那副画面都深深镌刻在脑中,久久都无法忘却。   “等你喜欢上她后啊,吃醋开始变成你生活的常态,她和别的男生说话你会吃醋,她没有及时理你你会吃醋,甚至她早上打招呼的第一个人不是你,你也会吃醋。”   老舅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想起当年的花季,不由唏嘘不已。   苏彻默默听着,老舅的每一个字都像块铁石沉重地砸在心上,对照之下,他莫名变得紧张,竟然觉得口干舌燥,连忙端起水杯灌了一大口,这才把心里异样的冲动压了下去。   “所以说啊,年轻人就得有年轻人的气魄,喜欢什么就去追,别到了你老舅这个年纪,为青春小鸟一去不回而后悔哦!”   苏彻攥着水杯的手指微微用力,目光沉沉地望着老舅,嗓音涩哑地问:“那我该怎么做?”   见这小子总算承认了,老舅露出老狐狸般奸猾的笑,半眯起眼,笑骂了句。   “还能干什么,追去啊!”   老舅摸了摸肚子,“记得买些她喜欢的,逗女孩嘛,她开心最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苏彻今天开窍了,得开始追妻攻略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露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听书人 5瓶;慕安淮、榴芒兔 2瓶;笛子笛子不能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回到学校,教室里零星几个人趴在桌子上午睡,陆郁轻轻推开门,回座位时特意放轻了脚步。   她现在的心情说不出来的憋屈,想到苏彻的笑容时,越发的生气。   甚至还有点委屈。   陆郁吸了口气,拿了本书垫在桌上,脱下校服外套盖住脑袋,趴在桌上阖眼午睡。   教室里很安静,中午这个时候又是最困的时候,陆郁竭力撇开脑中混乱的思绪,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间,她感觉到桌前站了个人,身上带着熟悉的味道,隐隐还能听到轻微的鼻息。   陆郁拧起眉,翻了个身,而搭在脑袋上的校服也在这个时候滑了下去。   苏彻暗啧了声,弯下腰去给陆郁捡衣服,因为弯腰的动作不可避免会产生引起布料的摩擦,陆郁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   等苏彻重新起身时,一抬眼,目光恰好和陆郁视线撞在了一起。   陆郁没睡好,眼皮有气无力地耷着,睡眼惺忪,视线中的景物尚是一片模糊,她只依稀看见面前站了个人,一张脸只能看见个不清不楚的轮廓。   苏彻见她这样子,顿觉好笑,他微扬起眉,指尖勾着的校服朝前一扔,正好盖住了陆郁的脑袋。   眼前登时黑了下去,校服拉链还一不小心硌在了鼻尖,陆郁立即清醒了。   她把校服拿下来,视线中那张模糊的脸终于变得清晰。   苏彻打趣地看着她,气质散漫,眼尾蕴着丝笑,一身玩世不恭的样子。   陆郁只看了他一眼便挪开了视线,她把校服重新穿上,在整理头发的时候,忽然面前伸过来一只拳头。   苏彻虚握着拳,手背上青色的筋络给人的感觉清清冷冷的。   陆郁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抬起眼问他:“你又要干什么?”   苏彻挑起眉,说:“你猜我手里的是什么?”   陆郁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这家伙从来都痞里痞气的,干什么好像都不正经,而且目前来看,还有点厚脸皮。   “不想猜。”   陆郁抬头看了眼教室前挂的钟,还有半个小时就要打铃了,她从抽屉里拿出接下来要上的书,翻开了一页。   苏彻却摇了下头,“猜错了,再猜。”   天,你耳聋了嘛!!我这是猜了吗!!   陆郁不想再和他浪费时间了,随口说了两个字;“橡皮。”   苏彻依旧摇头,“给你个提示,你最喜欢的。”   最喜欢的?   陆郁有点懵了,她现在最喜欢做题,难道你掌心里藏着的是一套名师押题?   “黄……黄冈密卷?”   苏彻瞪了她一眼,这个回答让他极其无语,有了中午在酒楼的意外,苏彻也不大敢继续逗她了,他把手掌摊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只发卡。   骷髅头。   黑得发亮。   “送你了。”苏彻把骷髅发卡放在陆郁桌上,神色大度,全然不顾陆郁顿时垮下去的脸。   她很想对苏彻说:“并不是我桌上画满了骷髅头,就代表我喜欢啊!”   苏彻送完了发卡,双手揣进裤兜里,晃晃悠悠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坐下,后背靠在椅子上,头枕着墙,松松散散地坐着,目光却停在前头陆郁的身上。   隐隐透着期许。   期许她把发卡别上。   陆郁叹了口气,把桌上的发卡拿在手里,看了两眼后,无奈地塞进了书包最底处。   自然,这一幕落入了苏彻的眼中,他倒没生气,只是有点失望,指尖慢慢摩挲着桌面上画的骷髅头,心里在想是不是这礼物不合陆郁胃口。   很快上课铃响了,孔薇薇睡昏了头,急匆匆跑来,紧跟在她身后,是生物老师高舜。   教室安静下来后,高舜先是往陆郁那边扫了眼,随后戏谑地开口。   “上次有人不自量力,说要考到八十分,让我下跪,再过几天又要月考了,我高舜等着呢,某人可别让我失望。”   高舜站在讲台上,微眯着眼,慢悠悠地说:“我倒想看看废物是怎么炼成的,当然,可不是嘴炮炼成的。”   一连冷嘲热讽了好几分钟,这节课才算开始。   陆郁坐在座位上,垂着眼翻着生物书,听得都快麻木了。   高舜的这番话几乎每节课他都要说一遍,刚开始时她还有点生气,很想站起来反驳,可到后来,她渐渐放宽了心,与其和这种气量狭小的人争,还不如多花点时间放在做题上,争取用实际行动打脸。   可陆郁虽不在意了,身后的苏彻却皱起了一张脸,面色不善。   前面几节课,这老师总会说一番这样的话,他一开始不清楚这老师说的是谁,直到后来某一天,高舜直接点了陆郁的名,苏彻才终于明白。   此后的日子里,每当高舜张嘴,苏彻就想上去揍他。   十一月份的月考就在这个星期四,一连两天,依旧是按校内排名来排座位。   上一次苏彻坐在陆郁后座,而这次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身旁的墙上贴着成绩表,来六班这么久,他还没看过一眼,直到这时,他才想起来瞥一眼,顺便推算一下两人的座位是不是邻着。   可当看到陆郁成绩时,苏彻猛地瞪了下眼,这三百零九的成绩真是她自己考的?!   抄的吧!   苏彻第一感受便是如此。   可他随即反应过来了,当时陆郁身后坐着他,前座是谁忘记了,但估计也是个学酥,那种渣渣,能考五十分都是看得起他了。   上一次月考总成绩四十七的苏彻这般想着。   生物课结束后,高舜离开时照例再次嘲讽一通,走时不屑地扫了眼陆郁,哼了声走了。   苏彻恨不得一拳撂掉他八颗大牙。   这个老师是该整整了,苏彻心想着,拿出手机给黄毛发了条消息,黄毛鬼点子比谁都多。   发完后,他靠在椅子上,双手枕在脑后,看了眼陆郁的发顶,慢慢阖上眼假寐。   反观陆郁,她浑不在意地收拾书本,在仅仅二十分钟的大课间,掏出来一套理综试卷,拧眉做着。   这套试卷难度挺大,刚做两道物理选择题,她就被难住了,她抬眼在教室里看了一圈。   大部分人都趁着大课间的时候出去透气,只有为数不多的十几人还坐在座位上,或是假寐或是看书做题。   物理和数学都是陆郁的老大难,很多时候连题目都读不大懂,那些已知条件都跟未知的似的。   眼下难住陆郁的这道物理选择题,是所谓的“传送带”问题,什么相对速度之类的让陆郁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在她这一列,往前两排,物理课代表姚偲坐在位子上,低着头,应当是在看书。   陆郁从来都没有主动问过问题,但随着学习内容的越来越深入,好多问题她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真的迫切需要别人的指导。   陆郁盯着姚偲的背影,暗暗咬了咬牙。   她是要考大学的,不是来这里表演自闭的,她需要慢慢融入六班,而不是唱着自己的独角戏。   姚偲长相斯文,为人礼貌又清雅,身材高挺,一张脸长得也十分好看。   苏彻没来之前,他一直是六班女生心目中的班草,苏彻来了以后,无奈退位。   但其实对姚偲而言,这些都是浮云,他根本没在意过,陆郁忽然走到他桌前时,把正在看书的他吓了一跳。   他和陆郁从未有过交集,也从未关注过她,她这会儿来干什么?   陆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姚同学,请问你现在有时间吗?”   姚偲不明所以,点了下头。   “那你能教我一道题吗?”陆郁松了口气,“我不太懂。”   姚偲愣了下,陆郁这一个多月来的变化他也看在眼里,很多次他周末来教室自习时,都能看到她伏在桌上奋笔疾书的样子。   “可……可以啊。”   闻言,陆郁忙把手上拿的卷子放在姚偲桌上,微微弯下腰,指着其中的一道选择题虚心请教,“这个题,是用绝对速度算,还是相对速度啊?”   姚偲扫了眼题目,大致就了解了如何解题了,他拿出张草稿纸,在上面画了张草图,对着图开始对陆郁讲解。   姚偲不仅成绩好,人长的帅,讲题时深入简出,娓娓道来,复杂的问题经他稍一提点,把各种条件抽丝剥茧,很容易就能让人明白。   这一题讲了近十分钟,陆郁彻底明白了,她慢慢吐了口气,笑着说了声“谢谢”,对姚偲佩服得五体投地。   陆郁五官精致,人又长得白,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右颊还会露出小小的梨涡,姚偲看了一眼,嗓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那一句“不用谢”梗在了喉咙里,半天说不上来。   上课铃声响起,苏彻睁开了眼,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等回过神后,蓦然发现陆郁正站在某个陌生男生的桌前,两人在说着话,陆郁竟然还在笑!   苏彻立即清醒了过来,他的眉心拧起深刻的“川”字,眸光一瞬间变得极其阴翳,他盯着那个男生的背影,呼吸沉重起来。   苏彻一脚踢开椅子,哐当的巨大声响响彻了整个教室。   苏彻沉着脸,唇线绷得像一柄锋利的刀刃,径直走上过道,站到了男生桌前。   教室一下子静了下去,所有人都望向这边。   就在大家都认为苏彻面色不善,即将揍人的时候,他却垂下了眼皮,扫了一眼桌上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又看了眼陆郁手里的卷子,慢悠悠地开口。   “呦,问学霸题呢?”苏彻把陆郁卷子拽了过来,目光在卷子上陆郁做了标记的选择题上扫了眼,说:“这题也不难啊,我教你。”   陆郁只当他纯粹找茬,没理他,向姚偲说了声谢谢,从苏彻身边挤了出去,回到座位上坐下,那张卷子她懒得抢回来。   这时,老师来了,苏彻啧了声,在回去之前,屈起手指在姚偲桌上敲了两下,眸光戏谑又带着不加掩饰的威胁。   姚偲皱眉看了他一眼。   苏彻适可而止,在老师即将发火时回去坐下,那张卷子被他摊在桌上,那道在题标上勾了个圈的物理题被他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妈的,出题的都是傻叉吗!连个题目都写得乱七八糟,根本就叫人看得不知所云!   苏彻烦躁地拽了下头发。   当晚晚自习结束后,苏彻回去洗完澡,拧开台灯,从校服口袋里翻出那张折得整整齐齐的试卷,把圈出来的那道题誊抄在一张空白纸上,咬着笔杆开始苦思冥想。   他对着题干内容想了很久,依然是没看懂。   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苏彻在手机上下了个小猿搜题,咔嚓一声拍了个照,可惜没搜到……   随后,他又下了个作业帮,还是没搜到。   苏彻把手机扔在桌上,叹了口气靠在椅子上,头仰着,眼睛看向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他在脑子里把身边的狐朋狗友们全都过了一遍,可无一例外的都是些连学酥都不如的渣渣,让他们做题,还不如让他们脱光了跳钢管舞。   无奈之下,苏彻只好给老舅打了个电话,他认识的人多,总该能找到人会这题吧!   可遗憾的是,老舅恐怕睡着了,电话是关机的。   苏彻啧了声,把手机又扔了回去,叹了口气在床上仰面躺下,连拖鞋都没脱。   不久后,房门被人轻轻扣响,苏彻坐起来,揉着头发。   门开了,一个保养得极其精致的妇女端了杯牛奶过来,苏母脸上还贴着面膜,她把牛奶放在桌上,见上面居然摆着张卷子,旁边还摞着几本书,顿时一惊,脸上的面膜直接掉了下来,惨兮兮地挂在拖鞋上。   “彻彻,你这是在做题?”苏母惊讶万分,漂亮的丹凤眼瞪得比灯泡都大,“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苏彻最烦他妈大惊小怪的样子,不耐烦地走到桌边,拉开抽屉,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全扔了进去,随后回床上躺下,拿了手机慢悠悠划着,漫不经心地说:“你看错了。”   苏母深知儿子的脾性,乐呵呵地笑了声,踢踏着拖鞋,忙去给苏父报喜去了。   苏彻无语地看着他母亲拖鞋上的面膜被甩飞在地,变成黏糊糊的一坨,他觉得有些可怖。   已近深夜,苏彻在母亲走后,一时也没了继续玩手机的兴趣,他紧紧盯着桌上那杯正在冒着热气的牛奶,不知不觉困意上头,迷迷糊糊间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那杯牛奶看得太久了,苏彻做了个梦。   梦中有一条乳白色的大河,河岸两边种着一排排苍翠的桂树,桂花在凋零,一朵朵像下雨一样。   苏彻光着脚在河岸边走着,头上落满了橙红色的小花,不知走了多久,那条乳白色的大河忽然掀起了一阵波涛,一道巨浪从远处卷来,上面依稀坐着个人。   苏彻停下脚步,风浪拂起他的额发,他伸出一只手挡在眼前,眯眼看去。   巨浪卷到他眼前时骤然停止,苏彻仰头去看,浪头上坐着个女孩,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肤色润白如玉,身上几乎不着寸缕,媚眼如丝。   这副充满诱惑的身体,连纯白的大河和河畔的桂树与之相比,都黯然失色。   “苏彻。”女孩柔声喊着,笑时右颊梨涡浅浅,“你好啊。”   听到女孩打招呼,苏彻仰起脸看她,从那个角度看去,甚至可以看到女孩乍泄的春光,苏彻微红了脸,等看清女孩的脸时,顿时一愣。   这张脸,怎么这么熟悉。   陆郁!   苏彻懵住了,而在他失神的刹那,一个浪头突如其来地卷了过来,缠住苏彻的腰身,直接把他拉上了浪头。   苏彻猝不及防被拉到女孩跟前坐下,女孩眯着眼看着他笑,双唇殷红,眼底像氤氲着一团春光,身上带着惑人的清香,像是桂花,但又不像。   苏彻的眼底映着女孩的脸,他们几乎贴在一起,女孩身上很软,肌肤嫩滑,苏彻喉咙不知不觉变得紧绷,咽了咽喉咙。   “苏彻。”女孩娇羞地点了点苏彻的额头,“亲我。”   苏彻猛然瞪大了眼,心脏狂跳,简直好比擂鼓。   见他迟迟不愿,女孩撇了下嘴,直接揽过苏彻的脖颈,红唇亲了上去。   苏彻措手不及,女孩滚烫的鼻息打在脸上,一阵酥麻如过电的感觉瞬间席卷了全身。   闹铃在耳边狂响,苏彻唔了声,醒了过来。   睁开眼的那一秒,他猛地坐起了身子,掀开被子看了一眼,顿时一连啧了三声。   真他妈烦!   苏彻又羞又恼,连忙翻身下床,从衣柜里翻出内衣裤,拿着去了浴室。   因为这件事,苏彻整整一路都心不在焉的,都说梦过了就会忘,怎么也记不住,可昨夜的梦却像人用刀刻在了脑子里一样,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   就连那张红唇上浅浅的唇纹都记得异常清楚。   苏彻烦躁地一拳锤在墙上,吓得过路的几个小混混连忙缩起了头跑了。   直到把心中的别扭情绪缓和了小半,远远地可以听到三中早自习的铃声,苏彻才深吸了口气,朝学校走去。   他迟到了几分钟,黄将军只低声呵斥了一句,没多为难他,苏彻回座位坐下时,陆郁正埋头记着单词,校服领子外露着一截白皙的脖颈。   苏彻立刻别开眼,刚敛下的心情立马又掀起了波澜。   随后的一整天,苏彻都没怎么出去,就趴在桌上,目光时不时落在陆郁发顶,思绪不知飞到了哪里。   当看到陆郁再次拿了张卷子去了姚偲桌前时,他的目光顿时晦涩了下去。   望着陆郁请教时露出的笑脸,苏彻不免怀疑,难不成陆郁之所以对自己如此冷淡,是喜欢上了学习好的?   难怪昨天他让陆郁猜最喜欢的东西,她居然说了个黄冈密卷。   苏彻心里蓦然升起很大的危机。   那道誊抄下来的题幸好带了过来,他从口袋里掏出来那张纸,抻平皱痕,皱眉苦思却不得其法。   今晚的晚自习并不是物理老师监堂,苏彻在课间时,去了趟办公室。   物理老师正在备课,苏彻突然站到办公桌前,这让他无比诧异。   当苏彻拿了张写了题目的纸时,这让他更是惊讶得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苏彻拧了下眉,急忙让开身子,这才免受茶水洗脸之灾,心说至于吗,和他老妈一样都这么容易大惊小怪。   等弄清楚了苏彻的来意,物理老师笑呵呵地夸了句,拿起笔给他认真讲起了题。   因为基础实在太差,物理老师一连讲了三遍,连带着前面涉及到的知识都给他回顾了一遍,这才让他懂了。   苏彻心满意足地道谢,物理老师喝了口茶润嗓子,说:“你的基础没打牢,一时半会不容易补回来,但你很聪明,天生理科的料子,我建议你啊,去外面报个高一的补习班或请个家教,从头开始学,说不定高三的时候就能追上来了。”   这番话顿时让苏彻犹如醍醐灌顶,他嘴角漾起一抹笑,再次道谢,等回到教室时,拿出手机给苏母发了条消息。   内容大约是让她帮忙找个家教,最好是理科全通的。   苏母很快就回了消息,先是表达了自己的无比震惊,再是表达了自己的欣慰和喜悦,最后拍拍胸脯说定让儿子满意。   晚自习结束,苏彻郁闷了一整天的心情有了丝丝好转,他没急着走,而是靠在椅子上看着陆郁不紧不慢地收拾书包。   因为再过几天要月考的缘故,陆郁需要提前把一些放在教室的书带回家,她书包塞得满满当当,怀里还抱着几本。   经过昨夜的梦,再结合老舅那天说的话和自己这几天的心情起伏,苏彻已经承认了内心。   他应当是喜欢上了陆郁。   苏彻默默地跟在陆郁身后,听着她和孔薇薇笑着说话,心情忽然变得很宁静。   或许,这样平静的日子也不错。   陆郁和孔薇薇在宿舍楼下分别,陆郁出去校门时,苏彻追了上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纸,上面是自己按物理老师教的解题方法写的答案,还贴心地配了张草图。   苏彻挑了下眉,懒洋洋地说:“这题也不难嘛,过程我已经写好了,你回去看看,要是还不懂,明早过来我教你。”   陆郁愣了半晌,把纸接过来,纸面上写满了数字和公式,指尖碰触到纸面,犹带着暖意。   陆郁没想到苏彻竟然真的去做了这道题,这太颠覆了她对苏彻的认知。   这道题其实陆郁已经彻底明白了,但她还是看了一遍,看到一半时,忽然皱起了眉。   “你这儿算错了。”   陆郁指着其中某一行。   苏彻忙低下头去看,“你别不懂装懂,明明是对的。”   陆郁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把书放在地上,从书包里掏出了根笔,就着头顶的路灯,开始给苏彻解释。   陆郁不紧不慢地解释,苏彻认真听着,时不时追问一句,橘色的灯光洒在两人脚下。   影子交叠。   这一幕宁静而和睦。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怎么这么污(捂脸狂笑)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多多、顾遇卿 20瓶;蜉鲲 5瓶;萱萱萱萱 2瓶;笛子笛子不能吹、慕安淮、斯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时间飞逝,十一月的月考到了。   苏彻果然坚守在最后一个考场,而陆郁则朝前跨了一步,去了前面的考场,和孔薇薇坐到了一起。   这次考试,苏彻打算看看自己的真正实力,于是乎,每一场考试他都坐到了最后,和陆郁一开始的状态一样,除了语文能够写点,其余的大多是一窍不通。   而在旁边的教室中,和上一次的捉襟见肘相比,陆郁就显得如鱼得水了很多。   这次的试卷出乎意料的容易,就连老大难的物理和数学,看起来都容易了许多,甚至于她做完了理综后,还剩下十几分钟的富余。   陆郁把不大确定的几道题重新看了一遍,尤其是生物,她看得最为细致。等她看完后也到了交卷的时间。   从教室出来后,陆郁神清气爽,十一月份的天气晴朗,蓝天和白云相得益彰,陆郁收拾好东西,站在门外等孔薇薇。   孔薇薇因笔帽丢了,蹲在地上来回找,陆郁靠在栏杆上,一边等她,一边已经在心里暗暗估算这次的成绩,可能是太过专注,以至于苏彻站到了她身边也没注意。   “物理最后一题你做出来了吗?”苏彻手扶着栏杆上,忽然问道。   陆郁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仰起脸时,眼底蓦然撞入一双含着笑意的浅眸。   物理最后一题其实也是一道“传送带”的题目,和上次的选择题不一样,但用的思想和法子是类似的。   陆郁点了下头,“做出来了,但答案不知道对不对。”   苏彻扬起眉,“我算的是十三,你呢?”   陆郁蹙眉想了想,“我好像等于十四……”   谁对谁错?   整套物理试卷,也就这一题苏彻是会的,但两人答案不同,苏彻心里顿时也没了底。   “要不我俩打个赌吧。”苏彻摸了摸下巴,“如果我答案对了,下次去看我球赛。”   陆郁皱了下眉,苏彻继续说:“要是你赢了,我请你吃饭。”   “那要是答案都错了呢?”陆郁问。   苏彻笑了声,“都错了的话,我免费送你一箱黄冈密卷。”   “成交!”陆郁答应了,忽然笑了起来。   眼底映着陆郁浅淡的笑容,苏彻的心情一下子畅快起来,同样笑了起来。   而此时此地,他们不清楚的是,这一场略带小孩子气的赌约,恰巧被身旁一个常年混迹校园贴吧的女生听到了。   当晚,三中贴吧出了条爆帖。   主题:震惊!三中两大校霸考完试后竟对起了答案!!还为此打起了赌!!   内容:哪位高人是物理奇才,高二理综物理最后一题答案为多少?13还是14?这决定着三中大小毒瘤的上下之争!   下面配了张图,图是偷拍的。   走廊上,苏彻和陆郁趴在栏杆上,镜头落在苏彻身上,他微微侧着脸,迎着光,狭长的眼尾拧起细细的皱痕,蓝白色的校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洋溢着单车少年午后阳光般的气息。   很快有人顶帖:高三文科狗,进来只为吸苏彻的盛世美颜,嗯,真香!继续滚去复习!   诸如此类的纯粹只为舔脸的不知多少,帖子瞬间垒起高层,当然,其中也有不少高二的学生趁这个机会大谈理综物理,得出的答案有十三也有十四。   姚偲吃完晚饭,坐在电脑前随便点着鼠标,当点进三中贴吧时,这一栋高楼瞬间吸引了他的眼球。   他点开一看,当看到那张照片时,陆郁和苏彻言笑晏晏,这让他的心情有了那么一丝不畅快,但他很快把这份涩堵抛到了脑后,在下面回帖。   “物理最后一题设了个陷阱,计算时间的时候,要减去一秒自由落体的时间,所以答案是十三。”   作为物理课代表,能被老师委以重任,姚偲经常物理拿满分,所以对这个答案还是很有信心的。   而在另一边,孔薇薇的宿舍中,深夜无灯,寂静的阁楼里,吴洁心不在焉地捧着手机,她同样看到了这个帖子,此时的心情五味杂陈。   “薇薇。”吴洁轻轻喊了声,“你睡了吗?”   孔薇薇晚上喝了杯热可可,现在还不困,躺在床上发呆,听到吴洁喊她,立即回答:“还没呢。”   吴洁把手机放下,最后一点光亮消失,吴洁的脸在黑暗中渐渐变得晦涩,她张了张嘴,终于把自己一直想问的话问了出来。   “薇薇,你能告诉我陆郁和苏彻他们现在关系怎么样吗?”   孔薇薇不明白吴洁为什么这么问,她想了想说,有点后怕地回答:“就一般吧,苏彻又凶又冷,我都不敢看他。”   “具体的呢?”吴洁继续问。   孔薇薇不喜欢八卦别人的事情,她沉默了下,说:“我基本上天天在教室自习,都没怎么和苏彻接触,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啦。”   吴洁怎么会不知道她和陆郁天天在一起,孔薇薇这番话分明就是不想说。   吴洁不勉强,说了声谢谢后,两人没再说话,宿舍重回沉寂。   几天后,成绩陆陆续续出来,这一题的答案果然是十三。   苏彻赢了。   为此,物理老师还专门在班里当众表扬了苏彻,而当全班都在为之唏嘘时,苏彻扬起得意的笑,拿笔帽戳了下陆郁的背,递过去一张纸条。   上面没有写字,只画了一只手,伸着两根手指头,比着耶的手势。   陆郁无语地给他回了个字:嗯。   此后两天,各科成绩陆陆续续出来,贺伟安依旧是班级第一,但校排名降到了二十一,这让他很长一段时间很郁闷,看什么都像自己因为马虎而丢掉的分,无论是谁都看不顺眼。   就连他同桌都不敢触他的霉头。   当然,他心情如何,陆郁一点都不关心,这次的成绩出来后,她欣慰的是自己终于考上了三百五十分,班级名次从倒二升到了倒七,成绩在稳步提升。   更让她欣慰的是,生物这次竟然上了六十分,离八十迈了好大一步。   而自苏彻来了六班后,“荣膺”倒一,分数不高,加起来不到一百五,和倒数第一的盛平安有一百三十多的差距。   看这样子,倒一这个名号得很长一段时间落在苏彻头上了。   苏彻随手翻着试卷,看到那一个个低到令人发指的分数,渐渐失去了耐性,烦躁地把这些破纸塞进了桌肚,眼不见为净。   期间,苏彻望着前座陆郁和孔薇薇热切地探讨问题,深知自己这成绩要是再不努力,怕是永远也无法跻身好学生之列,更别说是入陆郁的眼了。   苏彻默默掏出手机,给苏母发了条消息:“老妈,家教的事情怎么样了?”   苏母过了几分钟后才回了消息:“刚找到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数理化都在全国竞赛拿过奖的,随时可以来给你补。”   苏彻想了想,“这周五开始吧,晚上我提前一节课下晚自习,让他在家里等我。”   苏母回复:“行,我跟他商量。”   苏彻把手机重新塞回口袋里,靠在椅背上,讲台上数学老师在分析试卷,苏彻听不懂,本不打算听,但见陆郁坐直身子听得认真仔细的样子,只好默默地把塞到桌肚的试卷拿了出来,摊开在桌上,强撑着自己听下去。   晚自习下课后,苏彻以请教题目为由留下了陆郁。   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只剩下几个值日生,陆郁让孔薇薇先走,转过头问苏彻:“哪题?”   苏彻一手撑在桌子上,半眯着眼看她,随手在卷子上指了指,“这题,我刚刚没听懂。”   陆郁把他卷子拿过来,眼睛扫到上面的分数时,差点以为这是自己以前的卷子,拢共就得了二十四分,都是选择题,如果全是猜的,准确率还算可以的。   苏彻指的是一道几何题,陆郁倒是会,但自己当初也是学了很长时间才弄明白的,如果没学过前面的知识,怕是讲不明白。   陆郁思忖了片刻,叹了口气,拿了草稿纸准备跟苏彻讲。   陆郁眉心轻轻拧着,眼睫纤长浓密,低垂的眉眼清澈纯净,讲题时冷红的唇瓣张合,声音很轻,每一下的吐息都像是一把绒羽刷子,轻轻刷在耳廓。   苏彻盯着她的唇,思绪猛地飞到了那夜的梦境,耳根一下子烫了起来,心跳加剧。   陆郁讲得正投入,等结束时,值日生们已经快打扫完了,陆郁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快十点半了,再转过头时,目光恰好对上苏彻面色古怪的脸,耳朵通红。   “你不舒服吗?”陆郁问了声。   苏彻猛地缓过神来,他心虚地佯装打了个哈欠,说:“困了。”   陆郁哦了声,问他:“我讲完了,你听懂了吗?”   苏彻点头,“懂了,也不是很难。”   “那我回家了。”陆郁说完,起身收拾书包,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苏彻忽然攥住了她的胳膊,往她手里放了颗巧克力。   “这是为我讲题的酬劳。”苏彻扬起眉,“我也回去了,你注意安全。”   等苏彻走后,陆郁望着掌心里躺着的糖果,是一枚用金箔纸包装起来,极其精致的小小的心形巧克力。   苏彻走在校园的小路上,边走路便点开手机上的一个阅读软件。   他打开一本书,找到书签,继续往下看。   书名:《教你撩妹的一百零八种方法》。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上坟去了,山上的映山红不知道大家看到过没有~ 第34章   十一月底的夜里,气温已经很低,不少学生都已换上了冬季的校服,甚至有的已经套上了厚厚的毛衣。   出了校门后,门外的各种小吃摊都散发出诱人的香味,陆郁给自己买了根烤肠,边吃边走。   当转过一条老街时,迎面忽然跑过来一个人,来人慌慌张张的,边跑边回头看,像是在躲什么人一样。   陆郁朝老街看了一眼,等来人跑近时,这才看清是个高个子女生,而且是“熟人”。   孔倩。   陆郁不清楚这么晚了孔倩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神色惶恐,眼珠瞪得极大,头发因为剧烈跑动的原因有些散乱,而更令人惊讶的是,她的脸上还有一道明显的指痕。   她被人打了。   陆郁停了下来。   孔倩同样看见了陆郁,她刹那间白了脸,连忙垂下头,飞快地擦肩跑走。   陆郁不明所以,等她准备离开时,老街里又跑出个人。   同样是张熟悉的面孔。   陈浩。   陈浩脸色阴沉,昏黄灯光下的一张脸晦暗阴冷,他以别人的名义把孔倩约了出来,就是为了出一口被栽赃陷害的恶气。   可突然在这里撞见陆郁,这让他万万没有想到。   前方的街口,陆郁静静地站在原地,因为背着光,脸上的表情看不清,但就是她这种平静的模样,反而让陈浩的气势一下子萎靡了下去。   陈浩愣了片刻,忽然头也不回地跑了回去,那模样仿佛是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陆郁无奈地瞧着他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   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半了,家人早就睡熟,陆郁轻手轻脚地洗漱完,等躺上床,窗外早已黑如浓墨,几声野猫的嘶喊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刺耳。   枕头下藏着顾克英给她买的新手机,很长一段时间,陆郁都只用它查题查资料,上面除了几个学习软件外,一个娱乐软件都没有,界面上比她奶奶洗的脸还干净。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陆郁翻来覆去睡不着,手机打开又关掉,来来回回一直纠结了四五次后,她才点开搜索引擎,输入了一行字。   “如果一个男生以前对你很冷淡,最近却总往自己跟前凑,是什么原因?”   输入这行字后,按下搜索键,网忽然卡了一下,在这短短的几秒间隔中,陆郁的心情陡然紧张起来,她迫切地想知道在别人的眼里,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寂静的夜里,隔壁老太太的呼噜声一阵阵地传来,陆郁捧着手机紧盯屏幕,暗淡的光打在脸上,巴掌大的脸上泛着冷冷的瓷白。   网速好了,这个问题恐怕也有不少人问过,密密麻麻的答案立刻显示了出来。   第一条:以前他不喜欢你,现在开窍了呗,各种找机会引起注意,恭喜恭喜,这是在追你!   第二条:这个问题很简单,如果他以前有对象,自然对你爱搭不理,要是现在分手了,那他指定把你当备胎了!   第三条:问这个问题的人年纪肯定不大,顶多高中生,我来深入分析一下,以前的他对你视而不见,很可能是觉得这样很酷,现在对你鞍前马后,很可能是在吃醋,skr~   ……   各式各样的回答都有,陆郁一连翻了好几页,思绪变得越来越混乱。   不知不觉,她沉沉睡了过去,第二天一早醒来时,头有点发晕。   忍着不适吃完早饭,陆郁赶着去上早自习,可还是迟到了几分钟。   但奇怪的是,一向准时到教室的黄将军却不在,班里闹哄哄的,有读书声也有说话声。   陆郁回到座位坐下,放书包时朝后瞥了一眼,苏彻趴在桌上,面前摊开一本语文书,他枕着一只胳膊,另一只手里在潇洒地转着笔。   见陆郁来了,苏彻偏了下头,掀起眼皮扫了一眼,发现陆郁偷看过来的目光,微不可查地勾了下嘴角,懒洋洋地打了声招呼。   “早上好。”   陆郁偷看被发现,登时有些尴尬,她干巴巴地回应:“早上好。”   苏彻没再说话,耷下眼皮,随意瞄着书上的古诗词,和刚才一样,一边转笔一边默背,为上次的古诗词填空一分未得而耿耿于怀。   陆郁坐下后,刚拿出课本,旁边孔薇薇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说:“陆陆,你听说了吗,生物老师出事了。”   陆郁现在两耳不闻窗外事,对此一点都不知情,她有些疑惑,“高舜?他怎么了?”   孔薇薇听到高舜这个名字,顿时笑了起来,但随即她敛去了笑意,觉得这样太明目张胆了,便朝旁边看了看,见好多人都没看书而在偷偷说话,立即松了口气。   “高舜不是还带了十一班的生物嘛,昨晚的晚自习他监堂,大课间的时候去厕所,你猜怎么着?”   陆郁摇了摇头,“怎么着?”   孔薇薇憋着笑,“三中的厕所隔断不高,他在蹲坑的时候,不知道是谁突然从旁边倒了桶水下来,而且还是保洁阿姨洗拖把的水,直接把他从头到脚淋了个落汤鸡!”   “啊?”陆郁张大了嘴,“谁胆子这么大?”   孔薇薇摇头,“人还没抓到,不知道是哪位英雄干的。”   高舜这人人品太差,被他教过的学生,十有八九对他很有怨言,而他又心高气傲,看人都拿鼻孔看的,被这样整了一顿,当时就气炸了,在厕所里破口大骂。   但顾及到面子,高舜始终不敢推门出来,一直等到第二节晚自习开始了半个小时,教务主任赶来,这才灰溜溜地跑了出去,找人借了套衣服换上。   昨晚高舜的骂声整个教学楼都听见了,这还是头一回发生这样的事,很快整个学校都传遍了。   高舜被扫了面子,气急败坏之下找校长打了报告,发誓一定得抓出这人,给他最严厉的处罚!   陆郁昨晚一直在刷题,注意力全放在了面前的卷子上,高舜的这些动静她还真不知道,孔薇薇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陆郁总算明白了,唏嘘之余还有点幸灾乐祸。   但高舜这张嘴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了,一时半会学校还查不出来是谁,问昨晚在厕所的学生,可他们仿佛串通好了,个个摇头,一脸无辜地说不清楚。   今早上,教学组专门就此事开会,黄将军早上就是被这件事绊住了。   陆郁听完了八卦,虽然觉得不大好,可听到高舜被整,依旧有点神清气爽的感觉。   在她身后,苏彻默默地把书朝后翻了一页,他保持着枕着胳膊的动作,脸朝着墙,眸子半眯着,眼底似乎还藏着些笑。   前排两个女孩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里,就连陆郁惊讶的语气他都牢记在心,高舜这件事儿其实他也是昨晚回去之后才知道的。   黄毛向来把他的话当圣旨,当晚就和几个兄弟筹划了这件事,从时间到地点再到人证,通通做的滴水不漏。   只要他们一口咬死不知情,高舜再怎么在校长面前哭诉,也无济于事。   出了这口气,苏彻能感觉到陆郁畅快了些,自己也跟着畅快了很多,整整一个早自习,黄将军都没有出现,直到早操做完回到了教室,黄将军才姗姗来迟。   在早上的会议中,高舜一张脸黑得像陈年锅底,他说了几个人的名字,都是平日里和他不对付的,而在其中,六班占了绝大多数。   而陆郁的名字,更是排在了第一位。   因为昨晚的出丑,高舜在一众领导前先是怒骂了一通六班班风不正,连带着对黄将军一通冷嘲热讽,说他管理不力。   黄将军当时就沉下了脸,六班什么样他比谁都清楚,那些孩子间虽然有不成器的,但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就一定是六班的?   他给了高舜几分面子,没当场跟他争论,直到散会后,他才对高舜说了句:“高老师,我奇怪得很,怎么我们学校这么多老师,学生就专挑你泼水呢?”   高舜当即瞪大了眼,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黄将军来到教室,上课铃还没响,但所有人见他脸色难看,都赶紧回座位上坐好,一个个都低下头,不敢说话。   这群小子们明明都听话得很,黄将军虽然心情不好,但又无比欣慰,说话时语气不由软了下去。   “别的话我也不想多说了,现在布置一个小作业,写一篇三百字的作文,题目就叫尊敬师长,下课后交给我。”   黄将军布置这个作文题,谁都明白是为了什么,三百字并不多,陆郁撕下一张信纸,工工整整地写好了标题,身后的苏彻忽然又戳了戳她的背。   “麻烦借张纸。”   果然,又是这事儿!   陆郁只好无语地另撕了张纸给他。   这些天苏彻都不知找她借了多少东西了,小到纸笔,大到课本,样样俱全。   苏彻接过纸,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少年的声线带着轻微的涩哑,说谢谢时语调上扬,陆郁甚至能想象出他说话时嘴角弯起的弧度,和那双眸色浅淡的双眼。   就在陆郁心思不定的时候,身后突然又传来一句。   “你人真好真善良。”   陆郁持笔的手顿时怔在原地,一不小心在白纸上晕染开一抹黑乎乎的印记。   苏彻趴在桌上,慢悠悠地转着笔,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女孩的肩膀。   自己在说完那句话后,陆郁的肩膀明显抖了一下,说明她把这句话听进去了,甚至还有点激动?   苏彻满意地吹了声口哨。   书中写的果然没错。   要想让一个女孩对你心生好感,时不时夸她一句至为关键,但要记住,夸人一定得看准时机,不能干巴巴地尬夸,要锦上添花,别画蛇添足。   作者有话要说:  性感彻哥,在线尬聊。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朕没疯 20瓶;笛子笛子不能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星期五的晚上,苏彻晚自习上到一半时,忽然接到了苏母的消息。   精心挑选的家教答应从八点半一直教到十一点,这时候已经来了。   彼时教室里只能听到笔尖划过纸面时的沙沙响声,苏彻收拾了一下,目光在陆郁身上扫了一眼,女孩正埋头做题,他不想打扰她,便轻轻地拉开椅子从后门走了出去。   回到家后,时间已经快到九点了,苏彻在门口换好拖鞋,进门时在鞋架上看见一双陌生的运动鞋。   客厅的沙发上,苏母正陪着一个年轻人坐着,两人不知在谈些什么,苏母脸上带着笑,而那年轻人倒有点拘谨。   苏彻走过去,喊了声“妈”,苏母眼睛一亮,急忙向年轻人介绍:“这就是我儿子,成绩全校倒数,听你刚才这么一说,要是从现在抓起,真的有机会考上大学?”   “只要您儿子配合,是有机会的。”   年轻人应该是大学毕业没有多久,身上犹带着些学生气,但他和普通的理科生不大一样,穿着打扮儒雅随和,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只不过很瘦,感觉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一样。   年轻人冲苏彻笑了笑,伸过去右手,礼貌地问好:“你好,我是祈盼,京理工毕业。”   苏彻和他握了下手,“你好。”   刚刚祈盼和苏母聊了很久,苏母大致把这些年苏彻的情况都说了一遍,祈盼心里有了底,他因为身体的原因不得不辞了工作回到老家,可他自尊心强,不愿在家里啃老,就自己出来当家教,能贴补一点是一点。   “我做了个时间安排表,你看一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以后就按这个来上课。”   说着,祈盼从放在沙发的包里拿出来一张纸递给苏彻,上面做了个课程表,还有相应的学习任务和要求。   苏彻接过来看了一眼,周一到周五都是从八点半开始,一直到十一点,而周末两天则各有半天,周六上午和周末下午。   时间安排得很紧凑,学习任务也很重,毕竟理科六门,除了语文没有特意补之外,其余的一共要补五门。   “没问题,就按这个来吧。”苏彻同意了。   苏母见儿子没有异议,心情瞬间放松了下来,她一开始还真怕苏彻只是头脑一热,随便说说玩的,但目前来看,这小子应该是当真了。   “苏彻你好好跟着学,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苏母笑着说了声,转过头喊保姆给两人切点水果,自己则借口睡觉,躲回房间看电视去了。   补习的地点选择在了别墅一楼的书房里,环境优雅安静,是个学习的好地方。   祈盼不愧是名牌大学毕业的,理科底子很好,高中的重难点根本难不倒他,而且他来之前又做了充足的准备,他从高一的知识讲起,同时穿插了初中的基础内容,苏彻边听边做笔记,倒也不是太难,大部分能听懂。   十一点后,祈盼喝了口水,停下了讲课。   苏彻还有点意犹未尽,但天已经这么晚了,他也不好强留别人,约好了明早的上课时间,苏彻叫司机送他回家,但被祈盼拒绝了。   苏彻点了点头,说了声注意安全,并没有强求。   晚风冷冽,祈盼出门后,裹了裹身上的衣服,低低咳嗽了声,走出这片别墅区,上了马路。   苏彻家地处市中心,即使三更半夜,周围依然灯红酒绿,祈盼招了辆出租,坐上后拿出手机看了眼。   手机上一连好几条未读消息,都是表妹发来的,无一例外地是在问他有没有空,明天是外公生日,家里在酒楼设了生日宴,想明天下午和他一起去。   祈盼想了想,打字回复:“明天上午我要代课,应该没空,下午我去找你吧。”   表妹很快回了过来,“不用来找我,我来接你吧,你把代课的地址给我。”   祈盼没有多想,给了苏家的地址。   表妹回了个可爱的表情后就没再回了,祈盼把手机塞回口袋,侧头望向车窗外。   另一边,苏彻洗完澡后吹干了头发,他靠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刷了几页微博,他抿了下唇,点开了阅读软件,接着上次的内容往下读。   撩妹第七十三式:适当的距离能产生美,若即若离才能产生暧昧,每隔一天给她发一次晚安,注意回复消息时别太快,停一两分钟,忽冷忽热的态度才能勾住她的心神。   苏彻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他退出阅读软件,可手指刚触上微信图标时就僵在了原地。   差点忘了,陆郁早就把他拉黑了……   苏彻懊恼地啧了声,这被拉黑了,再怎么发消息都是扯淡啊!   看来是得找个时间和她好好谈谈解封的事儿了。   苏彻叹了口气,重新点开阅读软件,继续往下看。   撩妹第七十四式:如果你有一颗诚挚的心,不妨试一试古希腊留下的方法,走到窗前,对着夜空中的繁星,找到最亮的那颗,默念心上人的名字七遍,明天你可能会有想象不到的惊喜。   沙雕吗这是?   苏彻嗤了声,这种只会在青春偶像剧里出现的沙雕情节,他要是信了,那这十七年还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手机翻了一会儿,苏彻眼睛有些酸,他把手机随手扔到床头柜上,打了个哈欠从床上下来,准备去上个厕所再睡觉。   当路过窗边时,他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指尖撩起窗帘一角,掀开后朝外飞快地看了一眼。   随后,他把窗帘重重甩下,低声骂了句:“见鬼的星星。”   窗帘在摇曳,透过窗户,外面漆黑一片,夜空中别说星星了,就连个月亮都没有。   带着浓重的鄙夷,苏彻上完了厕所,回到床上过了很久才阖眼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今天是周六,因为和祈盼有约,所以学校是去不了了,苏彻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看了眼时间,这个时候陆郁应该在教室了吧……   可惜他猜错了,陆郁今天没有去学校,而是待在了家里,因为今天是老太太去医院复查的日子,陆长源和顾克英都有急事,只好让陆郁带老太太去了。   陆郁叫了辆车,站在门口等着,老太太把病历什么的都带好了,这才拄着拐杖慢悠悠地挪了出来,她心里是很不乐意让陆郁去的,但她大字又不认得几个,没这个孙女帮着又不行。   车停在街边,陆郁给老太太拉开车门,让她坐在后排,自己则上了副驾,整个过程她一句话也没和老太太说,只把这件事当成任务,等下午忙完从医院回来,她还是得去学校自习的。   老太太今天心情不怎么好,整张脸从头到尾都耷拉着,去了医院后找到医生,就连主治医生说恭喜她腿快好了,老太太都没表现出高兴的样子来。   反而当着许多病人面把医生痛骂了一遍,说他是庸医,自己明明腿还疼,非说自己快好了。   功力深厚,直接把医生骂懵了圈儿,好久才缓和过来。   这样的老太太简直不可理喻,陆郁听得直皱眉,最后实在听不下去了,以拿药为理由,把老太太带走了。   在窗口开药时,就诊卡里的钱不够,陆郁身上又没现金缴费,只好先从队伍中退了出来,去找老太太要钱。   可今天的老太太不知道发哪门子疯,临走时陆长源明明给了她五百块钱,可她却死不拿钱出来,而是对着陆郁破口大骂,说她讹钱,引得路人纷纷看了过来。   越来越多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是一枚枚滚烫的烙铁,一股燥意从后背腾起,陆郁冷冷地看着老太太,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   “你继续闹。”   老太太中年丧偶,一个人省吃俭用带大两个儿子,年轻时性子泼辣,而且从来不知道羞耻是什么,越多人围观她便越来劲,骂到最后甚至连拐杖都扔了,直接坐在地上嚎啕大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妈让你带我来医院,就是嫌我在你家白吃白喝待久了,我腿还疼着呢,非说我好了,这不明摆着要赶我走吗!”   周围的人小声嘀咕起来,对着这一老一少指指点点。   话说到这儿,陆郁总算明白了,这老太太脑补能力简直能去补天了,单单一个复查,就能让她联想到这么多。   老太太有自己的小房子,身体又硬朗,腿没伤之前都是自己一个人住,陆长源和顾克英经常会去看看,买点米买点面给点生活费,尽了做儿女的责任。   腿伤的这段时间,她一直住在陆郁家,吃喝不愁,什么都不用干,什么都不用愁。   如果腿好了,恐怕自己再也没法这么舒坦了,所以才会在今天复查的时候表现出这么明显的不悦。   陆郁看破了老太太的心思,吸了口气给陆长源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她把这里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陆长源没办法,只好叹了口气,说自己马上过来。   老太太瘫坐在医院大厅里,很快一个护士跑过来询问情况,陆郁在等陆长源的时间里,坐在一旁的长凳上,默默地看着护士在低声劝慰老太太,身边的人都对她投来打量的目光。   这件事实在是荒唐又无奈,陆长源请了个假急忙赶过来,进门时一眼就看见了坐地上不愿起来的老太太,和一旁安静坐着的陆郁。   陆郁把就诊卡交给陆长源,自己不愿在这里多待,打了声招呼后,就先一步回家了。   坐在公交车上,陆郁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当看到一个男孩被一个老奶奶牵在手里露出幸福的笑脸时,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嫉妒。   对老太太,即便重活一世,陆郁也始终无法将她视作自己的亲人,上一世陆长源和顾克英最终狠下心把她赶出家门,老太太在其中火上浇油,可谓是“功不可没”。   虽然这辈子这件事没发生,但陆郁却永远忘不了,就像是一层厚重的棉布,每次想起来,都会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窗外的景色飞逝,陆郁阖上眼,许久后才缓缓睁开,睁眼的那一刻,她把这些情绪压在了心底,眸子冰冰凉凉的,巴掌大的脸上映着冷白的光。   回到家后,时间还未到中午,陆郁也没什么胃口吃饭,拿了书包直接去了学校。   今天的教室,人比之以往多了不少,因为再过一个多月就该期末考了,大部分人都紧张了起来。   陆郁轻轻掩上门,目光朝后座看了一眼,那边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孔薇薇没来,苏彻也没来。   窗户开着一条缝隙,凉风灌了进来,牵动了窗帘的一角,陆郁回到座位上坐下,路过姚偲时,礼貌地笑了下。   姚偲点了点头,旋即继续做起了题。   书包里还有几张老师布置的试卷,陆郁找出一张卷子摊在桌上,明明知道苏彻没来,可下笔时依然朝后看了一眼。   身旁和身后都是空的,陆郁没来由地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原来放眼望去,偌大的六班,这么多人,也就只有孔薇薇和苏彻两人她能说上一句话。   铺天盖地的疲倦突然涌上心头,陆郁再也没了做题的心思,盯着面前的卷子久久的沉默着。   到了午饭时间,教室里的人零零散散地离开,姚偲走前看了陆郁一眼,皱了下眉走了。   偌大的教室就只剩下陆郁一个人坐在最后。   过了一会儿,陆郁吸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来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漫无目的地划着。   微信被她卸载了,陆郁手指停在下载的界面很久,最终抿紧唇,按下了确定。   不久,熟悉的界面在眼前浮起,帐号和密码像刻在脑子里,根本不用回想,手指已经把数字敲了进去。   微信打开后,显示出的界面和眼下的教室一样,空荡荡的,没有丝毫生气。   陆郁慢慢在联系人里划着,当看到那棵藏在暗夜里的树时,她怔了下,点开了苏彻的头像,静静地看着。   沉默了很久,陆郁慢慢吸了口气,把加入黑名单的按钮撤了回去。   而此时,在遥远的小城一边,苏彻送走了祈盼,坐在院子的秋千上,一边荡秋千一边玩手机。   他点开陆郁的头像,那几个猩红刺眼的感叹号落入眼底,让他的心情顿时不爽了起来。   但随即他扬起了眉,突然想到,对方如果把自己拉黑的话,那无论自己发什么东西过去,对方肯定是看不见的。   苏彻勾唇笑了起来,双脚撑在地上,慢慢荡起了秋千,而同时他在手机上敲字。   “我可能喜欢上你了。”   按下发送之前,苏彻还吹了声口哨,秋千晃晃悠悠地荡着,越荡越高,就和他此时的心情一样,轻松惬意,没有丝毫负担。   可按下发送后,意料中的红色感叹号却没有出现。   消息发出去了!!   苏彻猛地瞪大了眼,他来不及思考这是怎么一回事,赶紧戳手机,想把这条消息撤回,可越心急手下越容易出错,手机没攥稳,一不留神从手里滑了下去,摔在了石板上,直接黑屏。   秋千还在荡着,苏彻心里蓦然蹦出一句悲哀的话。   果然飞的越高摔得越惨。   苏彻等不及秋千停下,直接跳了下去,连忙捡起手机,手机屏幕碎了一角,但好在还能开机。   在焦急等待屏幕重新亮起的时间,远在三中的教室里,陆郁捧着手机的手隐隐在发抖,她此时的表情比苏彻几乎如出一辙。   震惊惶恐,不可思议,眼底还透着些许羞愤。   屏幕上是刚跳出来的一条消息,“我好像喜欢上你了”中的每一个字都让陆郁的心跳加剧。   她咽了咽喉咙,颤着指尖回了一句话:“麻烦把手机还给失主……不然被他抓到了,你会被卸掉胳膊的。”   写完这句话,那边迟迟没有回复,陆郁屏住呼吸,在等消息时,门口突然响起姚偲的声音,“你没去吃饭吗?”   陆郁此刻的心情哪经得住这么一吓,手里一抖,新买的手机直接摔了下去,黑屏了。   陆郁连忙捡起手机,心疼地来回看了几遍,带着忐忑的心情重新开机。   另一边,苏彻好不容易开了机,屏幕刚亮起,一口气还没喘匀,一条消息猛地弹了出来,而且是陆郁回的消息!   苏彻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生无可恋地点开微信,当看到回复的内容时,心情虽然依旧复杂,但轻松了许多。   无论怎么样,总比她直接回复“我不喜欢你”这种拒绝的话来得温和些。   苏彻嗓子有些干哑,他就这么坐在石板上,敲字。   “姐姐你好啊,我是彻哥哥的妹妹,在和你玩游戏。”   这条蹩脚的借口发出去后,苏彻松了口气,他盘腿坐着,仰起脸看着天空,心情逐渐变得舒畅,为自己的机智感到窃喜。   大约过了四五分钟,那边终于回了消息。   “原来是这样啊,小妹妹你要听话哦,不要乱玩你哥哥手机,被他带坏了可不好啦。”   呵。   带坏?   你这是在说我?   苏彻拧起了眉,心情再次变得不爽。   作者有话要说:  突如其来的告白,虽然乌龙但是刺激。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任嘉乐 2个;萱萱萱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束蒲、慕安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在院子的石板上坐了一会儿,苏彻回去书房,收拾好书本和祈盼打印的一厚摞复习资料,想了想还是忍着尴尬去了学校。   如果陆郁在的话,他可以假装不知情,随口提一句邻家小妹偷玩了他的手机。   那这个乌龙不就能不知不觉化解了?   苏彻这样想着,心情愉快地去了三中。   下午的教室冷清了很多,偌大的班级里,除了陆郁外,就只有三两人。   陆郁在收到那条匪夷所思的消息后,懵圈了好久,她最后一条消息发出去之后就关了机,纷乱的思绪却久久不能平静。   苏彻是从后门进来的,脑袋上扣着顶白色的棒球帽,右肩竟然还罕见地挂了个书包!   陆郁伏在桌上写一道数学题,苏彻站在门边看了眼,把帽子摘了下来挑在指尖上,唇角扬起一抹笑,径直走到了陆郁桌前。   “这么认真呢?”   苏彻打了个招呼,嗓音轻柔,尾调微微上扬。   说完,他把指尖挑着的帽子扣在了陆郁的头上,但因为没掌握好力道,手指按在了陆郁的头顶,朝下压的时候差点让她脑门撞在了桌上。   “啊,不好意思。”   苏彻连忙把帽子扯了下来,可他没注意到帽扣上缠着几根头发,这么一扯的结果可想而知。   陆郁吃痛,低低地哼了声,她刚刚没有注意到苏彻,等少年带着打趣的嗓音响在耳畔时,她眼前蓦然一黑,再然后头发被扯掉了几根。   “疼吗?”苏彻抱歉地问。   陆郁吸了口气,强撑着说:“不疼。”   苏彻点了下头,伸手在口袋里翻了下,好像在找什么,陆郁抿住唇,注意到他今天居然带了书包!   书包沉甸甸的,底部不知被什么东西支起了一角,硬梆梆的。   陆郁不由多看了眼,暗暗猜测里面是不是装了块砖头……   “喏,给你。”   一颗草莓味的水果硬糖被放在了桌上,苏彻给完糖,回座位坐下时说了句,“今天我去吃饭,隔壁家小孩突然抢我手机玩……”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就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欲盖弥彰的痕迹很明显。   陆郁刚从不久前的乌龙中回了三分神,经他这么一提,瞬间又尴尬起来,她望着面前的水果糖,双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条,脸颊有些发热。   好在苏彻只提了这么一句,说完后坐在椅子上,翻开书包,从里面拿出来厚厚的打印资料摊在面前,又掏了根笔,开始做起了题。   下午的教室一直很安静,窗外秋日暖暖,天空蔚蓝,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两人一前一后在默默刷题,不知过了多久,陆郁起身去上厕所,拉开椅子出去的时候,目光不经意朝后瞥了一眼。   后座,苏彻一只手撑着脑袋,脸朝着墙,一只手握着笔,桌上摆着一摞资料,雪白的纸上竟然是一道道物理题!   苏彻看样子是在沉思,笔好久都没有动过。   陆郁放轻脚步从他身边绕过,没走两步,忽然听见一声带着鼻音的唔声。   苏彻把笔扔在纸上,伸了个懒腰。   陆郁加快脚步走了,刚升起的刮目相看瞬间烟消云散。   苏彻没想到自己做个题居然睡着了,懊恼地扯了下头发,等视线渐渐变得清晰后,他才注意到前座已经没人了,只留下纸笔还老老实实地躺在桌上。   陆郁一直在做数学卷子,上厕所前已经做完了,正对着答案改分,这会儿才改完选择题。   苏彻趁她不在,身子前倾,偷偷用手指夹起纸角,把卷子抽了过来。   卷子上大部分题都是他目前不懂的,苏彻看不明白,草草扫了眼,选择题错了四道,剩下的还都没改。   苏彻起了好奇的心思,又伸长胳膊把红笔拿了过来,对着答案给陆郁批起了试卷。   每一题都改的细致,对的地方直接一个大勾,答案错了直接一个大叉,也不管解答题过程是不是正确,只要答案不对,一概零分。   经他这么一改,陆郁本来信心十足能考七十多的卷子最终只得了三十九分。   苏彻啧了声,在卷头潇洒地划了个三十九,扬眉,“这成绩不怎么样啊。”   改完后,他把卷子重新放了回去,红笔扔在卷子上,静静等着陆郁回来,心想她要是因为分数不理想而伤心,那撩妹第四十三式就有了用武之地了。   陆郁上完厕所,在走廊站了一会儿透透气。   六班在二楼,从她这个地方望去,能看见不远处学校的静心园。   这块被誉为三中恋爱胜地的园子里种满了草木,晚秋的桂树依然苍翠,树下有一条长凳,凳子上坐着两个人。   男孩高大威猛,女孩娇小可爱。   等看清了两人的模样,陆郁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不是孔薇薇和付承南吗!   付承南对孔薇薇有非分之想陆郁一直清楚,但她认识的付承南向来脸皮厚到极致,怎么会露出那种“娇羞”的表情。   两人各坐在长凳一边,隔着半米的距离,貌似都有些拘谨,付承南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想靠近但又不好意思,而孔薇薇则低着头,双手无措地放在腿上。   陆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孔薇薇的性子特别软,付承南可别欺负她,否则一定饶不了他!   她不想继续看了,转身回到了教室,唏嘘不已。   回到教室后,陆郁吸了口气,当看到苏彻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写题时,她路过时特意放缓了脚步。   苏彻似乎是做题陷入了瓶颈,紧紧拧起眉,表情有点凶。   陆郁不想招惹他,轻轻拉开椅子,还没等坐下,桌上被红笔画了好大对勾和叉号的卷子登时让她瞪大了眼。   更让她气血上涌的是卷头那个特大号的“39”。   不用说她也知道这是谁的“大作”!   “没事的,这次分不高不代表下次不高,有付出总会有收获的,我相信你下一张卷子肯定能考好,别灰心丧气,要相信自己。”   苏彻在后座突然说话,语调柔和,好心鼓舞,“相信自己,你是最棒的。”   撩妹第四十三式:当她心情沉郁时,这时候就该你出马了,及时的安慰和鼓励能帮她尽快走出阴霾,谨记,雪中送炭才能彰显你的魅力。   陆郁有点气又有点好笑,这家伙是吃错药了吧……这一点不符合他校霸的王霸之气啊!   卷子改得是一塌糊涂,后面的解答题好几题的部分过程都是能拿分的,陆郁对着答案,默默给自己重新批了一遍,把该加的分都加上,最后一算总分,七十六。   “别沮丧了。”苏彻拿笔戳了戳陆郁后背,“我考几分的时候不照样活得很精彩吗?”   精彩……真他妈的精彩。   要是把试卷团成一团塞进他嘴里,想必是格外的精彩。   陆郁把改好的卷子铺在苏彻面前,声音冷冷地说:“什么时候你能考上五十分,再来安慰我吧。”   苏彻垂眸扫了眼分数,张了张嘴,被陆郁反驳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陆郁看了他一眼,把卷子重新拿回去,动作流畅潇洒,苏彻无声地叹息了一声,心说这怎么和书上写的完全不一样啊……   这撩妹一百零八种方法,怕不是上个时代的产物,早已过期了吧……   苏彻郁闷地靠在椅背上,头枕着墙,仰起脸看着头顶的的电风扇,心情沉闷。   而在这时,忽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苏彻啧了声,接通了电话。   电话是黄毛打来的,语气非常焦急,“彻哥,你赶紧来众城网咖一趟,有兄弟被人打了。”   苏彻立即皱眉,坐直了身子,压低了声音,嗓音冰冷阴沉,“谁干的?”   “社会上的,没见过,总之你赶紧来吧,这里乱得很……”   黄毛话没说完,电话那头忽然响起一声巨大的轰响,像是椅子砸在了地上,黄毛大骂了声“草”,直接挂了手机。   苏彻听着电话的嘟嘟忙音,猛地站了起来,起身时动作幅度太大,椅子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   黄毛那边出事了。   苏彻的眸光逐渐变得阴冷,每一次的呼吸都带着暴躁的戾气。   临走时,他扫了眼陆郁的发顶,见她直楞楞地坐着,脊背绷得笔直,知道刚才的对话她听见了。   “一起?”   这时的苏彻重新变回那个既暴戾又凶狠的校霸,吐字时的语气仿佛囤积了无尽的冰霜。   可陆郁只是肩膀抖了一下,没有说话。   以往的每次打架,陆郁都是冲在最前,像今天这样的事,她肯定第一个冲过去,不需要别人说半个字。   可眼前的陆郁并没有半点要起身的意思。   眸子渐渐变得暗淡,苏彻明白了,不再强求。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吐了口气,大步朝门外走,很快背影彻底消失在了门口。   教室里重归寂静,陆郁握着笔杆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现在微微泛酸,而眉头皱得极紧。   众城网咖。   这是个她无比熟悉的名字。   甚至为了逃课,她还在那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那里有着她不想回忆的过去,键盘的敲击声,充斥在鼻间的浓郁烟味和令人烦躁的骂喊声,都是她当年堕落的见证。   陆郁再也不想踏足那个地方。   接下来的时间里,陆郁思绪杂乱,不管她怎么吸气,竭力想把刚才黄毛电话中的怒吼声摒除脑外,可越是逃避,黄毛的声音越清晰。   最后连着苏彻那句冷冰冰的却带着一丝期待的“一起”,汇聚成一把尖利的铁锥,在脑海深处无时无刻不在钻着。   眼底透着些许不耐,后背滋生的燥意犹如潮水狂卷。   陆郁的右手虚虚握起了拳,又松开,如此往复。   这一刻的她,很想揍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回学校,更新晚了。   今天的彻哥,终于意识到了撩妹不是这样撂的。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楠橙 20瓶;笛子笛子不能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众城网吧在三中后面的老街深处,苏彻赶到时,门口挤着很多人。   苏彻推开人群,径直走了进去。   网吧内色调暗沉,满地狼藉,椅子摔了一地,两拨人气势汹汹地对峙着,黄毛被开了瓢,头上还在流血,他的手里拎着根拆下的椅子腿,像只怒目金刚一样瞪着对方。   苏彻进来时踩到了一块玻璃,发出的声响清脆,黄毛率先注意到了,愤怒的表情瞬间转为惊喜。   “彻哥!”   苏彻点了下头,弯腰捡起一个还没碎的啤酒瓶,在掌心漫不经心地敲着。   对方不好对付,是几个混社会的,这种人和学校里混混之类截然不同,下手是真正的心狠手辣。   “你就是这群蠢货的大哥?”   那些人中一个光头走了出来,他长得魁梧,满脸横肉,皮笑肉不笑地扫了眼苏彻。   苏彻睨了光头一眼,没理他,而是走到黄毛跟前,问:“怎么回事?”   黄毛朝后指了指,身后的椅子上瘫坐着一个脑门流血的人,他被啤酒瓶砸了,血已经糊住了头发,他抱歉地喊了声:“彻哥。”   苏彻皱了下眉,这时黄毛低声向他解释。   “肖沉他在打游戏,玩得好好的,那个光头时路过时忽然骂了声菜比,肖沉没忍住,就回骂了一句,本来也没什么,骂完他就继续打游戏了,可那光头居然拿了瓶啤酒直接摔他头上了。”   苏彻眯起眼,慢悠悠地扫了眼光头,光头挑衅地扬起眉,不屑地笑了声。   “肖沉和你的伤不能拖了。”苏彻转过头,放低了声音,对几个兄弟说:“我来的时候看到有人报了警,估计过一会儿就来了,你们待会记得表现得惨一些,我们是学生,不会吃亏。”   黄毛愣了下,旋即反映了过来,用肩膀撞了下苏彻,笑得阴险,“还是彻哥机智,对付这种社会渣滓,还得人民警察来。”   苏彻嗯了声,让黄毛他们先去处理一下头上的伤,他朝前迈出一步,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向光头,没说话,而是在注意外面的动静。   只要警笛声一响,那他手里的啤酒瓶就有了用武之地。   光头不明所以,他还以为黄毛叫了个大哥过来,没想到同样是个毛头小子,人看起来不怎么样,装逼的本事倒是一流。   “嘿,我最瞧不起的就是你们这帮学生,在学校那么丁点大的地方逞威风算什么本事,今天咱就教你做人,社会不是你们想象的……”   门外警笛声终于姗姗来迟,苏彻勾了下唇角,眼底带着毫无掩饰的讽意。   他转了转手里的啤酒瓶,在光头大放厥词的时间,猛地一步迈了出去,抬起脚狠狠地踹在光头的大腿上,直接把他踹翻在地。   门口传来呵斥的声音,警察来了。   苏彻慢慢地吐出口气,手里的啤酒瓶精准而狠辣地砸在了光头的脑门上,顿时飙出了血。   这一套动作迅疾,等光头身边的几个兄弟反应过来想伸手扯住他时,苏彻已经退了回去,朝身后的兄弟们使了个眼色。   黄毛立即会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着脑袋呜哇乱叫,旁边的小弟们纷纷照做,刹那工夫躺倒了一地,苏彻顺势蹲了下去,给黄毛擦头上的血,把他整张脸都擦得血糊糊的,分外吓人。   反观另一边,光头爬了起来,抹了把脑门上的血,怒吼了一声就要冲过来。   这时候三个警察进来了。   “干什么干什么!都给我蹲下!”   光头进过几次局子,看到警察两腿就发抖,一瞬间就没了嚣张的气焰,瑟缩着退了回去,搓着手讨好地笑:“警察同志,是误会,都是误会。”   警察瞪了他一眼,看向苏彻那边,立即皱起了眉。   这群孩子身上都挂了彩,瘫在地上用可怜巴巴的眼光盯着他,模样看着无比凄惨,他也是有孩子的人,这伤要是被父母看见了不得心疼死啊?   苏彻察言观色,见警察的脸上露出丁点心疼,立刻在黄毛大腿上掐了一下。   黄毛疼得嘶了声,开始仰头痛呼,“警察叔叔,你得为我们做主啊!我们是祖国的花朵,不能还没开花就被人折了枝啊!”   几个警察都起了恻隐之心,再次看向光头时,目光森冷。   光头连忙解释:“警察同志,这真的是误会,我哪能下那狠手啊,是……是他们不小心帅的!”   这理由实在蹩脚。   黄毛蘸了点血,正打算往苏彻脸上也抹点,闻言顿时气急,“扯你娘的淡,警察叔叔,他们打人,我这头就是他用啤酒瓶砸的,我旁边的兄弟们都是!”   小弟们都很配合,连忙哎呦叫唤了起来。   几个警察都不知处理了多少类似的事件了,草草一瞥,大概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这真是一群戏精,他们对视了一眼,摇头笑了笑。   “都跟我们去一趟警察局,做个记录。”   顿时哀嚎声更大了。   就在这时,门口围观的人群被一双纤细的手使劲拨开,背着书包的女孩在众目睽睽下闯了进来。   陆郁呼吸有些喘,她刚进去就愣住了,十几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她低了低头,目光飞快地扫了一圈,当看到苏彻蹲在黄毛身边,两人脸上都挂着猩红的血迹时,眉心一瞬间拧了起来。   苏彻根本没受伤,他脸上的血都是黄毛故意抹上去的,为的就是引起警察叔叔的同情和爱惜,他以为陆郁是不会来的,乍一看见背着光站在门口的女孩,心情不知为何一下子变得松快。   这种事处理起来不算麻烦,这几个小子受的伤挺重,也不能耽搁了,其中一个年老点的警察侧耳跟旁边两人说了句话,其余两人都点了点头。   “你们几个等会儿把父母电话留下来,先去找个诊所,把伤口治一治,至于你们……”年老警察看向光头,“都是群惯犯,都跟我去警察局改造!”   光头几个顿时鬼哭狼嚎,不愿去,但架不住几个警察一瞪眼,瞬间没了脾气,只好灰溜溜地跟在身后。   走到门口时,陆郁连忙让开了身子,三个警察率先出去,光头几人跟着,路过陆郁时,光头忽然回头,无声地做口型。   “龟孙子们,你们给老子等着。”   随后还朝苏彻几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目光怨毒。   耍完了狠,光头刚要走出门,后脑勺猛然被一件重物砸中,当即眼冒金花,双腿差点没站稳。   “他妈的是谁!!!”   光头怒吼,捂着脑袋扭头大骂,双眼瞪得极大,因为吃痛,眼睛里头布满了猩红的血丝。   陆郁把书包放在脚边,来时她把厚厚的书本都塞了进去,书包里的重量不容小觑,这一下砸得结实,虽然没出血,但看光头刚刚踉跄的脚步,恐怕得有一阵子头晕目眩了。   警察们也听到了动静,急忙大声喝斥,光头气焰萎靡了下去,指着陆郁委屈地告状,“警察同志,这小丫头片子砸得我好疼,你们可得管管!”   年老警察顺着光头指的方向看去。   在阴郁的环境中,女孩穿着稍显宽大的校服,背靠着一台电脑,脸色瓷白,双手无措地绞着校服衣摆,低着头,可怜兮兮的。   “警察叔叔……我……我不是故意的。”   得,声音都细细软软的,这么乖巧可人的模样,哪里经得住光头这么凶狠一吓。   年老警察一巴掌抡在光头胳膊上,骂了句,“再惹事关你个十年八年,赶紧滚!”   光头难以置信地瞪了一眼,张嘴还想反驳两句,却被警察扯着袖子拉了出去。   网吧内重归寂静,陆郁松了口气,把书包拎起来背好,转过头看了眼苏彻和那群挂了彩的少年。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那群少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脸,看过来的眼神中带着难以言喻的震惊,好像看到了什么外星生物一般。   黄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问苏彻:“彻哥,那真是嫂子?”   说话这么软糯,脾气这么温柔,一点都不像啊!   苏彻没理他,拍拍袖子起身,眼尾弯起丝丝弧度,其实在陆郁露面时他的心情就好了,她能来,说明还是有情义的。   虽然今天的风格和以往截然不同,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没了钢管和浓妆,没了口香糖和睥睨的眼神,眼前的陆郁反而更多了些绵软可爱。   苏彻扬起眉,目光一直停留在陆郁的脸上,陆郁感受到了他意味难明的视线,不自在地挪开了脸。   黄毛正和旁边人小声嘀咕着,时不时瞥一眼陆郁。   小弟们谈的内容大惊小怪的,苏彻啧了声,掀起眼皮扫了黄毛一眼,淡淡地说了句。   “嫂子都不喊了?”   小弟们瞬间回过神,龇牙咧嘴地喊嫂子,也不知是谁,居然还喊出了“嫂子法力无边,洪福齐天”之类的话。   小弟们纷纷大笑,可笑着笑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慢慢地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陆郁并没有表现出别的情绪,而是沉着脸,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着他们,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   “笑什么笑,血都快流干了,难道还要我一个个扛着你们去医院?”   这种冰冷的态度才是让人熟悉的陆郁,苏彻笑了声,伸脚踢在黄毛小腿上,让他带兄弟们先去医院。   “赶紧溜,不然等会儿警察返回来,被叫家长可不好受。”   黄毛只是脑袋流了些血,受的伤不重,刚刚为了在警察面前演戏,脸上和脖子上都涂满了血,看着让人瘆得慌。   “得嘞!”黄毛一跃而起。   苏彻走到陆郁跟前,嗓音低哑地笑了声,“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他的脸颊上被黄毛抹了血渍,陆郁以为是他打架受了伤,沉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递了过去。   苏彻接过纸巾,没擦脸,反而擦了擦手,擦手时眸子一直盯着陆郁,低垂的眉眼蕴着玩味的笑。   两人站在门口,一人仰脸一人低首,咫尺距离。   黄毛咳嗽了一声,“彻哥嫂子,你俩让让。”   陆郁率先反应过来,连忙后退了一步,给黄毛他们让开路,黄毛吹了声口哨,带着兄弟们先出去了。   “这里怎么办?”等他们走光了,陆郁扫了圈遍地的狼藉,问:“那几个人看着不是好东西,过两天放出来恐怕……”   苏彻明白她的意思,以那光头的德行,怕是不会善罢甘休,能做得出来报复的事儿,他想了想,说:“不用担心。”   苏彻向来不说空话,陆郁点了点头,她看了眼时间,已经不早了。   “那我先回去了。”   事情已经结束了,陆郁转身想走,却被苏彻一把拽住了胳膊。   “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苏彻大概是想到了上次吃饭闹出的不愉快,急忙补充了一句,“我请你。”   少年手掌用的力度不大,陆郁挣了下胳膊,苏彻尴尬地松开了手,把手揣进了口袋。   “我觉得你还是先看看黄毛他们比较好吧……”陆郁没有直接拒绝。   毕竟那几个脸和脖子都血糊糊的,受的伤肯定不轻……   苏彻沉吟了一下,觉得有些道理,毕竟他才不是见色忘义的人。   “行。”苏彻啧了声,“那待会儿咱俩看完了黄毛他们,再去吃饭?”   陆郁无语地叹了口气。   这是吃饭的问题吗?!   “正好今天晚上上映了一部好莱坞大片,咱俩吃完饭后可以一起去看看。”   说话间,苏彻掏出手机在屏幕上来来回回地点了几下,等电影的宣传海报弹出来时,他把手机直接伸到了陆郁眼前。   海报上是一个牵着气球的小丑,站在一片荒废的篱笆前,笑容阴森森的,看着就瘆得慌。   “这是今年全球最卖座的恐怖电影,你不是一直很想和我看恐怖片么?”   苏彻根本就没打算询问陆郁的意见,直接点了买票,两张连坐。   我什么时候说过想和你一起看恐怖片了?!   陆郁看着地上的啤酒瓶,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心想要不直接拿瓶子给他开瓢算了,最好打成脑震荡。   “走吧,去看黄毛。”苏彻把手机塞回口袋,扬起的眉梢挂着得逞的笑。   此时的苏彻似乎忘了一件事。   小时候的他曾和几个小伙伴一起看了一部国产恐怖片,当其他小朋友在为女鬼跌飞出去的牙而哈哈大笑时,他默默地捂住了裤裆。   温馨小提示:   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带她去看一场恐怖电影,电影里血腥恐怖的镜头,永远是感情迅速升温的催化剂。一定要切记,你是男人,绝对不能胆小,她应该靠在你的胸膛瑟瑟发抖,而不是反过来哦!——《撩妹的一百零八种方法》。   作者有话要说:  墙裂推荐《小丑回魂》,精彩刺激毫无“尿”点!!!!   希望小天使们多多评论呀,最近稍显冷清QAQ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大哲哲 5瓶;笛子笛子不能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黄毛几个在学校旁边的小诊所里包扎好了伤口。   陆郁和苏彻没来之前,这几个人还在就刚刚网吧的事情谈的吐沫横飞。   而且,十句话有两句是在讨论陆郁那一记凶狠中又带着丝娇柔的书包砸头,剩下的八句都离不开她在警察叔叔面前表现出的娇小柔弱。   这真是彻底颠覆了他们对陆郁的认知。   他们越谈兴致越高,直到一个小弟瞧见了从外面走过来的陆郁和苏彻,急忙咳嗽了声提醒,这些家伙才住了嘴,乖巧地坐好。   苏彻看了看他们的伤,除了肖沉和黄毛外,其余的几个顶多擦破了些皮,没什么大碍。   付完医药费,苏彻跟黄毛几人说了声还有事儿,就不在这里伺候了,要先走。   黄毛瞧瞧苏彻又看看陆郁,心里明镜似的,他吁了声,在旁边起哄,其余的人哪里看不出来这对狗男女肯定要出去浪,齐齐挤眉弄眼地起哄。   苏彻忍不住笑着骂了声,转身走了,而陆郁只能暗暗叹了口气,面色复杂地跟在他身后。   晚饭吃的是过桥米线,分量极足,苏彻吃的满头大汗,陆郁胃口不大,吃了小半就吃不下了。   苏彻长得人高马大,饭量也不小,他很快吃完了自己碗里的米线,抹了把额头的汗。   “不吃了么?”   苏彻见陆郁早已放下了筷子,坐在对面一动不动,问了一声。   陆郁嗯了声,“我吃饱了。”   “浪费。”   苏彻给她抽了张纸巾,扫了眼那碗没吃完的米线。   陆郁知道浪费粮食可耻,可她真的吃不下了,立即说:“我真的吃不......”   可是她话没说完,对面的苏彻忽然伸长了胳膊,直接把她没吃完的米线端到了自己面前。   而且毫不忌讳,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陆郁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吃的津津有味。   “有什么好看的?”苏彻吃完最后一筷子,在氤氲的热气中抬起脸,“是看我长得帅吗?”   苏彻邪痞一笑。   怎么以前没见你这么不要脸……   陆郁在心中腹诽了一句,不自然地挪开视线,假装自己在看他身后的那对男女。   苏彻笑了声,起身去前台买单,买完单后他看了看时间,电影在晚上七点开场,这时候已经六点了。   陆郁站在门外等他,天色已暗,路灯的光亮橘黄,来来往往行人如织,她仰起脸望了眼夜空,那里悬坠着一枚弯弯的月牙。   “今晚月色不错。”苏彻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和她并肩站在一起,仰起脸看着夜空。   “可惜没有星星。”   脑海里蓦然蹦出电子书中那个古希腊的秘密方法,苏彻转了转脖子,从左到右看了一圈,有些遗憾地啧叹了句。   陆郁轻轻嗯了声。   “走吧,电影快开始了。”苏彻懒洋洋地把手揣进裤兜,看向陆郁时眉眼弯弯。   “可……我怕鬼……”陆郁难为情地说,“不太敢看。”   闻言苏彻呵呵一笑,不以为然地说:“怕什么,都是社会主义新时代了,鬼啊怪啊的都是骗人的,信则有不信则无,比如我,从来不信,自然谈不上害怕了。”   “但愿如此吧……”陆郁拧眉叹息。   电影院离得有些远,天气越来越冷了,苏彻这几天都没骑摩托,他在路口叫了辆车,说了地点之后给陆郁拉开车门,看着她进去坐好。   大约十几分钟后,两人在影院门口下车,因为今天是周六,这一路上人很多,大多是年轻男女成双成对。   苏彻身材高挺,站姿松散,嘴角洋溢着玩世不恭的笑,看人时眼皮微微耷着,那双浅淡的眸子扫过时,总带着清冽的味道。   他很快就吸引了不少女孩的目光。   而站在他身边的女孩显得就普通了太多,宽肥的校服加俗气的马尾,即便长相不错,肤色也远比一般人白,但并不惊艳。   各式各样的目光扫了过来,苏彻没什么感觉,可陆郁却觉得有些尴尬。   “我去取票,你等一下。”   苏彻冲陆郁笑了笑,让她站这里等着,他去排队取票。   等他离开后,陆郁靠在影院中的圆柱上,抬眼看了眼排队中苏彻的背影。   这时旁边走来两个挽着手的女孩,打扮的光鲜亮丽,挎着小包,她们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那个高大英俊的男生,对站他身边麻雀似的女孩很是瞧不起。   “我还以为长得多好看呢,没想到就是个土包子啊!”   “就是,那个男生那么帅,要找也得找个漂亮的,我觉得我就挺合适,哈哈……”   “你拉倒吧,可能别人就喜欢那一款的,山珍吃多了得吃吃野味啊!”   两个女孩就站在陆郁几步远的地方,表面是两人在自顾自对话,可明眼人都瞧的出来,这是故意说给穿校服的女孩听的。   她们的讽刺尖锐刺耳,陆郁皱了下眉,这种人搁以前她早就一巴掌抡过去了,重生后她的脾气收敛了太多,耐心不知不觉也强了不少。   这些话顶多让她略微不舒服,还没到耐不住性子动手的程度。   陆郁默默吸了口气,假装听不见她们的嘲笑。   好不容易等苏彻取完票回来,检票员已经在喊着进场了,苏彻回来的时候怀里还抱着一桶爆米花。   走近时,扑鼻而来一股甜香。   那两个女孩见男孩回来了,瞬间止住了话头,她们刚刚离得远没看太清男孩的面貌,只觉得很帅,没想到凑近一看,男孩棱角冷峻,双眸含着笑,不是一般的好看!   “可惜了。”女孩一边瞄了眼两人,一边低声对同伴说:“仙草插在牛粪上。”   不巧,这句话被苏彻清清楚楚听见了,他蹙了蹙眉,转过身觑了那两个女孩一眼,眼神冰凉,仿佛囤着冰雪,但他嘴角却是笑着的。   “仙草?你们是在说我么?”   两个女孩没想到他会来主动搭话,其中一个娇羞地笑了起来,声音甜的发腻,“小哥哥你好帅,加个微信呗。”   苏彻挑了下眉,把爆米花桶塞到陆郁怀里,从兜里掏出手机,那个女孩立即惊喜地打开挎包把自己手机拿了出来。   苏彻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屏幕上弹出一个二维码。   他把二维码递到女孩面前,女孩欣喜地加了。   “再会。”苏彻说完,转过身的时候朝陆郁眨了下眼。   走到检票口,排队进影厅时,陆郁无奈地说了句:“你居然把黄毛微信给她……”   刚刚加微信时他没避讳,手机收回来时还特意在她眼前晃了下,无论微信名还是头像都不是自己的。   苏彻抛了颗爆米花在嘴里嚼着,随口回答:“黄毛单身久了,介绍个妹子给他还不知道多高兴呢。”   陆郁无力吐槽,这是你真正的想法么……   今天的影院人很多,两人好不容易挤进自己的座位,苏彻坐下后给黄毛发了条消息。   “刚加你的女生,惹你嫂子很不高兴。”   黄毛立即回复:“明白,我一定会好好疼爱她的!(奸笑脸)”   苏彻弯了下唇,关掉手机。   偌大的影厅里说话声嘈嘈杂杂,环境阴暗,电影还没开始,陆郁盯着面前的大屏幕,隐隐有些紧张。   恐怖片……而且听后座的人说,这部片特别恐怖……   等了一会儿,影厅忽然暗了下去,随后屏幕上慢慢亮起昏暗的色调,陆郁坐直了身子,不知不觉放缓了呼吸,在荒凉阴森的配乐响起时,偷偷瞄了苏彻一眼。   苏彻靠在座椅上,一边盯着屏幕一边在吃爆米花,满满一桶已经吃了一半了,似乎是察觉到了陆郁的目光,他突然把脸侧了过来,慢慢地咧起了嘴,体贴地询问。   “吃爆米花吗?”   大屏幕的光本就暗淡,苏彻整张脸浸没在黑暗中,他忽然这么一笑,露出几颗白牙,顿时让陆郁打了个寒颤。   她慌忙把脸转了回去,哪里还有吃东西的胃口,低声拒绝:“我不吃了,你自己吃吧。”   苏彻哦了声,有点失望。   电影很快开始了,周围都静了下来,漆黑的影厅里只能听到大屏幕中森冷的雨声和钟摆咔嚓晃动的声响。   陆郁紧紧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双手搭在大腿上,指尖因为紧张害怕而有些发凉。   反观苏彻,他倒是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躺在座位上姿态慵懒,眼皮眨都不眨地盯着屏幕,好像兴致颇高。   电影慢慢播着,和大多数恐怖片一样,最让人心脏狂跳的地方就是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蹦出来的鬼脸,每当到这个时候,电影院的吊顶都差点被惊叫声掀飞出去。   陆郁没怎么看过恐怖片,对那些鬼怪传说有着天生的畏惧,为了避免自己和别人一样毫无形象的喊出来,她机智地在阴森的配乐响起时,提前闭上眼。   闭眼的效果还不错,那些恐怖镜头被筛了出去,她也没那么惧怕了。   电影节奏紧凑,陆郁虽然略过了大部分惊悚镜头,但还是被吓了几次,怕鬼的女生都有个共同的特点,看到这些,尖叫的声音一个赛一个亮。   当然,也有很多男生连女生都不如,比如陆郁后面那个,那嗓门大的差点把她耳膜震碎了。   陆郁在被突然出现的小丑吓到第三次时,她偷偷朝旁边瞥了眼,苏彻比她想象的要沉稳太多,他安安静静地躺靠在座位上,一只手放在爆米花桶里,盯着屏幕一动不动。   陆郁想起吃完饭后他站在路灯下说的那句话,再看他如此淡然,心里的恐惧消退了不少,再看向屏幕时,也不是那么害怕了。   在陆郁转过去后,苏彻慢慢转动眼珠,眼角悄悄瞄了一眼陆郁的侧脸,见她没看过来,顿时长长舒了口气。   屏幕上变幻的灯光在他的脸上跳跃,明灭不定,但掩盖不住他脸色的苍白。   苏彻把手从爆米花桶里抽了出来,手指不知不觉间早已发抖得厉害。   这他娘的到底什么人写的剧本,难道不知道吓死人要偿命吗!!   电影结束后,苏彻身后早已沁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身旁不断有人走动,很多人走路时脚步都不稳当了。   做了这么久,陆郁腰都坐酸了,她比苏彻先起身,站在一边说:“回去吧。”   苏彻为了男人的尊严,强撑着看了大部分电影,现在腿脚被吓得还有些软,但他自然不会表现出来。   影厅里的灯光亮了起来,屏幕上滚动着演员表,苏彻冲陆郁扬起眉,“再坐一会儿吧,听说有彩蛋。”   陆郁扫了一圈走的空无一人的影厅,和拿了垃圾桶过来清扫垃圾的大妈,对苏彻的说辞很是怀疑。   她瞥了眼苏彻的腿,突然笑了声,问:“你不会是吓得腿软了吧?”   苏彻被看破了心思,有些懊恼地反驳,“你觉得可能吗?”   说话的时候,他还伸出根手指点了点大屏幕,“不信你再等几分钟,肯定有彩蛋。”   陆郁望着那根还在发着抖的手指,笑而不语。   而这时扫地大妈走到了这一排,发话了。   “哪有什么彩蛋,你瞧瞧你的脸色,白得跟张A4纸一样,孩子听大妈一句劝,看不了恐怖片千万别强撑着,免得自己活受罪。”   大妈一语道破,苏彻顿时脸色羞躁得发烫,而这时,一声“噗嗤”响在耳畔。   陆郁终于绷不住,笑出了声。   苏彻望着她久违的笑脸和微微眯起的眉眼,忽然觉得这样的结果也挺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样的男主不是我想要的啊!这篇文我可能写崩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笛子笛子不能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从电影院出来后,天早已漆黑,但人还是很多。   在等车的途中,迎面走来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祈盼和吴洁并肩走在一起,有说有笑地从隔壁商场出来,他们看到了在路口等车的苏彻和陆郁,脸上的表情有了不同的变化。   祈盼笑着打了声招呼:“苏彻。”   苏彻目光流转,蜻蜓点水般在吴洁脸上一扫而过,吴洁抿着唇,仰起脸盯着苏彻,双眸中似乎氤氲着蒙蒙的水雾,楚楚动人。   苏彻没多关注她,而是看着祈盼笑了声:“巧啊,祁老师。”   祈盼此时还不清楚苏彻和自家表妹之间的瓜葛,笑着向苏彻介绍:“这是我表妹……”   话未说完,吴洁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说:“我们认识。”   “你们认识?”祈盼有些惊讶,但随即反应过来,“也对,你们都是三中的,认识也是正常。”   苏彻笑笑,“不是太熟。”   吴洁的眸光瞬间变得黯然,苏彻明摆着的疏远,每一次都会让她心情不好受,她没说话,看向陆郁时,神色复杂。   被熟人撞见,陆郁有些尴尬,她还记得那次宿舍走廊里,她和吴洁并排坐在摞起来的书上,背靠着墙谈起苏彻,那时的女孩在听到自己和苏彻分手后满怀欣喜。   甚至于分享了自己藏在心底深处的隐秘,陆郁看得出来,吴洁是真心喜欢苏彻的。   苏彻和祈盼在一旁说着话,陆郁抿了下唇冲吴洁笑了下,想要打破尴尬。   “好巧啊,我刚看你从商场出来,是去买衣服了吗?”   吴洁摇头笑了起来,她性子温柔,为人处世礼貌亲切,长得又漂亮,笑时的模样像细风拂柳,和煦动人,“只不过是随便逛逛,没买什么东西。”   说话间,吴洁看了看陆郁,又看了看苏彻,“你们……”   陆郁明白她想问什么,急忙说:“我们只是刚刚碰巧遇上了。”   吴洁嗯了声,似乎是相信了陆郁的话,她本想再说什么的,耳畔忽然响起苏彻少年喑哑的嗓音,但说话的对象却不是她。   苏彻微微颔首,扬起眉看着陆郁的侧脸,轻飘飘地说:“看完电影,你还想去哪里?”   路灯下,吴洁看不清苏彻的表情,但知道他的眼里肯定是蕴着笑意的,而这句话是对陆郁说的,同时也是对自己说的。   吴洁默默低下了头,心中陡然变得苦涩,原来到头来,自己不过是在唱一首孤独的独角戏。   “表哥,我想起来了还有政治卷子没做,咱们回去吧。”吴洁喊了声祈盼。   祈盼冲苏彻笑了声,“那我们先回去了,明天下午再见。”   苏彻点头,“好。”   他们走后,苏彻忽然一个板栗敲在陆郁的后脑勺上,但力道很轻,他说话时语气凉凉的,对刚才陆郁的矢口否认很不满。   “老师没教过你,好孩子不能撒谎吗?”   陆郁悄悄撇了下嘴,不一会儿车来了,苏彻给她拉开车门,给司机报了陆郁家的地址,自己却没上车。   “注意安全。”   他站在车外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抬起挥了两下,路灯在他脚下洒落斜长的影子。   陆郁透过车窗望着他的脸,抿了下唇,轻声说:“你也是。”   车开了,红色的尾灯渐渐消失在眼底,苏彻轻轻吐了口气,拿出手机给老舅打了个电话。   老舅对大外甥向来有求必应,每每打电话几乎都秒接,苏彻把今天下午光头的事说了一遍,让神通广大的老舅查查那人的身份,毕竟他可不想今后的生活被那种人渣打搅。   老舅关系网庞大,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拍着胸脯说包在他身上了,市里公安局有个副局长是他初中同学,打个招呼就行。   苏彻道了声谢,刚想挂电话时,老舅忽然笑嘻嘻地问他:“大外甥,跟那小姑娘怎么样了?给老舅报个喜呗!”   苏彻啧了声,不情不愿地回答:“就那样。”   老舅笑骂了声,“臭小子,那样是哪样,你别想着敷衍你老舅,我丑话说在前头,早不早恋是你的事儿,要是成绩落下去了,那我可得跟你妈打小报告了。”   闻言,苏彻也笑了起来,“老舅你放心吧,我那成绩都全校倒一了,还能往哪里落啊!您就别操心了,我心里有分寸。”   电话那头老舅又骂了声“小兔崽子”,不想再和这油嘴滑舌的家伙费口舌了,最后叮嘱了一句,“我听你妈说你最近请了个家教说要好好学习,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得做到啊!别让你妈失望,不然我揍你!”   苏彻无奈地答应,“明白了。”   老舅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苏彻抬头看了眼头顶的路灯,明晃晃的闪眼,他在心里默默地盘算着今天的收获,和陆郁一起打了架,吃了她吃剩的米线,一起看了场电影。   怎么说也是极其充实的一天呢!   已经是深秋时节了,夜风冷冽,每一次吐息都能在眼前汇成一蓬白气,苏彻哈了口气,在路边招了辆车,回家。   今年过年时间早,再有一个多月就该放寒假了,同时这也意味着期末考试即将来临。   距离上次看电影已经过了大半个月,苏彻和陆郁的关系看起来依旧不温不火的,两人说话也不多,更多的时候都是各忙各的。   陆郁写她的卷子,苏彻做他的题。   两大校霸一夜之间改了性子,摇身一变成为学霸,这让很多人一时半会无法接受。   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苏彻竟然会主动拉着课代表们问问题!   他不像陆郁那样问别人问题时会羞赧,不耻下问这四个字简直被他领悟了真谛。   好几次陆郁从课桌上抬起头,都能瞧见苏彻站在某个课代表面前,用手指着一道题,来来回回地追问。   课代表们一开始惧怕他的威势,讲得时候小心翼翼的,既细致又认真,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这尊大佬,可到后来,谁都没想到,最先发飙的竟然是英语课代表。   那一天陆郁亲眼见到长发女生无奈地扯着自己的头发,真情实意地恳求苏彻,“求求你别再问我单词意思了,我不是英语词典啊!!”   英语课代表在六班一直属于脾气温良的女生,能让她彻底没了耐性,抓狂至此,可见苏彻不耻下问的功力有多强。   陆郁有时候觉得苏彻很小孩子气,好端端的高岭之花不做,非得学做什么学霸,现在人设崩成了这样,也不知被黄毛他们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临近期末考的最后一个星期,苏彻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十几套试卷,雪白的纸上散发着油墨的清香,上面是祈盼给他总结的许多例题。   祈盼花了很长时间,查了很多资料,替苏彻总结了一份重难点,并称如果这些题都弄明白了,期末考最少能上五百分。   祈盼说出这句话时,苏母也在旁边听着,她比苏彻激动多了,恨不得让他立即钻进这些题里,不吃透不准出来。   但苏彻明白,没有这么简单,祈盼只不过是在鼓舞他罢了,可这同样给他打了一剂强心针,苏彻看着卷子上满满当当的题时,眸中藏着满满的期待之色。   苏彻把卷子复印了三份,把其中一份给了陆郁,另一份给了孔薇薇。   当雪白的卷子放在桌上时,陆郁疑惑不解,旁边苏彻扬起眉,语气中带着些些得意,“这是备考神器,一般人拿不到。”   陆郁将信将疑地展开试卷看了两眼,她这一个学期来做了不少资料书和试卷,深知书中哪些内容是重难点,这几套试卷里的题目很精妙,几乎囊括了所有内容和题型,简直就是个小题库!   “你哪里弄来的?”陆郁张大了嘴。   苏彻轻笑一声,屈起手指弹了弹陆郁的马尾,说:“不告诉你。”   陆郁瞪了他一眼,不想理他,把卷子收了,准备晚自习的时候做做看。   他们说话的时间正好是大课间,很多人都出去透气了,教室里人不多,这一番对话声音不大,但离得不远都能听见。   贺伟安正在写题的手滞了下,朝后看了一眼,恰巧看见陆郁把几套试卷塞进桌肚,看起来神秘兮兮的。   贺伟安猛地皱起了眉头,心里起了猜疑。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他的同桌回到了座位,他才冷冷地哼了声,继续做起了题。   考试时间定在了一月初,恰好是元旦节过后几天,三天的节假日学校放了假,黄将军在放假前一天再三叮嘱不能浪费这三天时光,要好好在家复习,争取考出一个好成绩。   陆郁早早地给这三天做好了规划,早上什么时候起床,该看什么书都做了计划表,她迫切地想给自己和父母争口气,暗暗定下目标,至少这次要考上四百分。   一月初的天已经很冷了,陆郁坐在房间里写着苏彻送的卷子,没写多久手指就冻得发红,脚也变得冰凉,但解题思路却意外清晰。   陆郁写完了一道物理大题,抬起手指哈了哈气,好不容易暖和了些,门外忽然传来老太太激烈的说话声。   她应该是在和人打电话。   “什么?我乖孙儿不敢回来过年?陆长泉,我要是今年过年看不见我大孙子,你就别认我这个妈!”   “姐姐打他?你把话说清楚,辰辰说的是哪个姐姐打他?”   她又在闹了。   陆郁烦躁地吸了口气,面色沉郁地推开门,门刚打开,一个玻璃杯猛地摔在了她的脚下。   杯子里装着滚烫的热水,随着玻璃的碎片在陆郁脚边溅了一地,拖鞋外的皮肤被烫了个正着,火辣辣的疼。   “你这个扫把星!竟然打我乖孙儿,你怎么不去死!”   老太太恶狠狠地瞪着她,把气全都撒在了陆郁的身上,摔完了玻璃杯,还要举着拐杖来打她。   拐杖落下,陆郁侧身让了一步,反手把拐杖抓在手里,朝自己这边一扯。   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腿还没完全好,这一拉让她顿时重心不稳,差点摔在了地上。   “我不是扫把星。”   陆郁把拐杖扔在地上,转身回去自己的房间,在阖上门的那一刻,她望着老太太气得冒烟的脸,轻飘飘吐出一句。   “有人叫我小仙女。”   说完后,陆郁摔上门,仰面躺在床上,神清气爽。   作者有话要说:  校霸开始转学霸了。 第40章   元旦这几天老太太在家里闹得很凶,张嘴闭嘴都是自己今年不敢回的乖孙子。   陆长源没法子,只好给弟弟打了个电话,要他无论如何也得把侄子和弟媳带回家,免得老太太吵起来,这个年都过不好。   陆长泉答应了,得知这个消息的老太太顷刻间变得喜笑颜开,生龙活虎地下楼和周边老邻居们玩去了。   期末考迫近,陆郁刷完了卷子上的所有题,但她基础薄弱,很多题顶多记个样式和大概的解题思路,并不能融会贯通和举一反三。   桌旁的台灯洒落白色的光,面前的纸和笔映下薄薄的影子,陆郁撑着桌角,目光透过窗户投向窗外无尽的黑夜。   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清脆碰撞,明天就要考试了,可她心情却没有紧张,反而格外的沉静。   放假这三天,她就像与世隔绝了一样,除了家,哪里都没去过,只在闲暇时站在窗边或阳台眺望这座在寒冬中略显萧瑟的城市。   寒风吹打着窗棂,陆郁眨了下眼,蓦然发现夜空中好像落下了几片碎雪,莹白的雪光在路灯下清冷地飘落,居然下雪了!   重生前的六年,她身处遥远的南方,那里偶尔见雪,但那时的她厌世自恶,对一切事物都觉得痛恨,雪她见过,但给她的感觉除了冷和烦,再无其他。   陆郁欣喜地站了起来,门窗是紧紧阖住的,她伸长胳膊一把拉开窗,冷风呼啸着灌了进来,打在脸上时,夹杂着碎小的雪。   陆郁深深吸了口气,冬夜凛冽的空气钻进鼻腔,顿时让她整个人清爽了很多。   房间里的暖意在慢慢消褪,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陆郁关上了窗,重新坐回书桌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飘飞的白雪。   这时,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响了声,陆郁回过神,把手机拿了过来。   自上一次她和苏彻乌龙事件后,苏彻再也没有躺在黑名单了,两人随后在微信中说的话也不多,寥寥的几句,大都是关于试卷上的题目的。   苏彻发了三个字过来:“下雪了。”   陆郁捧着手机,回了个“嗯”。   想想这个字可能太生冷了,她紧接着又敲了几个字,“挺大的。”   远在另一边,苏彻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床边是厚厚的复习资料,他屈着腿,拿起一套数学试卷摆在腿上,看到陆郁回过来的消息时,立即扬起了眉,手指在键盘上敲着。   “忽如一夜春风来。”   很快,陆郁回:“千树万树梨花开。”   苏彻再回:“散入珠帘湿罗幕。”   陆郁回:“狐裘不暖锦衾薄。”   两人你来我往,把岑参的这首《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默写了一遍,隔着遥远的距离,隔着手机发着光的屏幕,隔着城市里纷飞的雨雪,男孩女孩嘴角都扬起绒羽般的弧度,温柔又缱绻。   元旦很快结束了,一整夜的雪让整座城变得苍茫,第二天就是期末考,陆郁早早起了床,把备考的资料和文具都收拾好,去学校时,鞋子踩在雪上,发出嘎吱的声响。   和月考不同,三中每一年的期末考都是联合市里好几所高中一同出题,卷子也是打乱给老师,而不是给本班的任课老师改。   因为上次成绩考得还行,陆郁进到了倒数第三考场,依然和孔薇薇毗邻,而苏彻仍旧在倒数第一考场挣扎着。   考试时,陆郁的心态放得很平和,即使在试卷上看见了自己做过的类似题目,也没太多心情起伏,她有一种找到了学习状态的感觉,下笔时思绪清晰明快,几乎没什么阻碍。   考试结束的当天,黄将军召集了全班同学开了次班会,内容自然离不开放假后要注意安全,玩乐的同时更要兼顾学习,如此种种说了很长时间才放学让同学们离开。   对于大部分学生而言,寒假这个词某种程度上代表了自由,尤其是这几天还下着雪,这让他们心驰神往。   黄将军转身离开,几乎所有人都欢呼着冲了出去,学校的足球场上堆着厚厚的雪,这会儿大概成了打雪仗堆雪人的胜地了。   陆郁收拾好书包,孔薇薇对她说:“要不咱们也去看看?”   刚考完是该放松一会儿,陆郁没有拒绝孔薇薇的提议,拉开椅子走出去的时候,她悄悄朝后看了眼,但后座空荡荡的,苏彻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陆郁莫名感到一丝怅然,但很快她把这种异样情绪抛到了脑后,被孔薇薇拉着去了球场,果然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笑声骂声传遍了校园。   两人站在球场外围,裹得严严实实的,孔薇薇还戴着顶绒帽,整个人都缩在衣服里,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像极了一只缩在窝里的小鹌鹑。   在雪地奔跑的大多是男生,只有少数几个女生在一旁静悄悄地堆雪人,陆郁抬眼在球场上扫了一圈,没有找到苏彻。   陆郁抿了下唇,但很快释然了,苏彻这种人应当是不会跑到这里玩雪的,要他在雪地里飙摩托车还差不多。   正想着,忽然发尾被人轻轻扯了下,紧随起来的是少年低低一笑,苏彻身上带着雪一般的清冷气息,他站到陆郁身侧,笑着问:“在干嘛呢?”   陆郁眼底漾起一抹稍纵即逝的笑意,扫了一眼苏彻沾了雪的裤脚,说:“没干什么,和薇薇随便逛一下。”   苏彻漫不经心地哦了声,抖了抖脚,把积雪抖落,对着前面哈了口白茫茫的热气。   陆郁想问他刚刚去哪了,但想想又没问。   苏彻就这样和陆郁并肩站着,抬眼望向远处,浅浅的眸子里映着球场上奔跑的人群和飞来飞去的雪球,两人没有说话,身后是几乎将天地连在一起的茫茫雪色。   这样的气氛莫名有些沉重,他俩沉默着,孔薇薇在一旁也不敢开口说话,尴尬得指尖都僵硬了。   过了几分钟,苏彻忽然啧了声,眼角朝孔薇薇瞥了眼,但话是对陆郁说的,“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天很亮。”   陆郁摸不着头脑,他在说啥?   她硬着头皮回答:“雪衬得天很亮吧……”   苏彻摇了摇头,“是不是有人把球场上的路灯开了啊?这灯泡挺亮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孔薇薇再装聋作哑也该明白了,她敢赌不敢言地瞪了眼苏彻,突然捂着肚子对陆郁说:“陆陆,我肚子疼,我得回去上个厕所,我先走了。”   说完不等陆郁反应过来,她急匆匆地跑了。   陆郁没好气地看向苏彻,“你别吓唬她。”   电灯泡没了,苏彻的心情一下子轻快了,“有人在宿舍楼下等她呢,我只不过提醒她一下而言。”   陆郁懒得理他,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她得回家了,而苏彻却忽然拉住了她手腕,朝篮球场的方向抬了下下巴。   “跟我去个地方。”   少年的手掌宽厚,手指发凉但掌心温热,陆郁感受着手腕上的坚定力量,无奈地挣扎了下,说:“那你先放开。”   苏彻这才松了手。   校园小路寂静无人,两旁是早已落光了树叶的水杉,皑皑白雪覆在枝头,几只麻雀叫着飞过枝头。   陆郁跟在苏彻身后来到了篮球场。   这里似乎被清了场,篮球场上站着黄毛等七八个熟人,他们围着个雪人在闹,笑声很大。   苏彻偏头对陆郁挑了下眉,“黄毛他们照着你的样子堆了个雪人,你去看看。”   陆郁隔着白茫茫的雪色看了一眼,登时倍感无语。   谁能告诉她,篮球场中间堆出的那座插着两根黑木棍的糖葫芦是照她样子堆的?   两颗雪球上大下小就算了,做五官的时候能不能用点心啊!   用一把铅笔捆在一起当鼻子考虑过铅笔的感受了吗!   但陆郁还是亲切地笑了笑,跟在苏彻身后走了过去。   黄毛见陆郁来了,忙不迭跑了过来,兴奋地指着雪人喊:“嫂子你看!彻哥专门为你堆的!好看不?!”   不等他说完,苏彻已经一脚踹了过去,脸黑得像锅底一样。   黄毛被一脚踢在了屁股上,当即捂着屁股呜哇乱叫起来,苏彻在陆郁看不见的地方狠狠瞪了他一眼,威胁意味浓厚。   黄毛这才想起来苏彻临走时的叮嘱,急忙补充道:“嫂子这是我们几个兄弟给你堆的,好看不?”   陆郁忍不住笑出了声,“好看。”   说话时她偷偷瞄了苏彻一眼,见他脸色从咬牙切齿慢慢转回毫不在意,心里也明白了他一开始为什么不见了身影。   “你站那里去。”苏彻指了指雪人正前方,“我给你拍张照。”   黄毛笑嘻嘻地凑近,起哄:“彻哥说的对,嫂子和那雪人一样好看。”   陆郁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骂她还是在夸她……   最后她拗不过这群人,扭捏着站到了雪人正前方,苏彻把小弟们轰开,拿出手机在雪上来回走着找一个好位置。   “笑一个。”苏彻找好了位置,冲陆郁喊了声。   篮球场静谧宁静,陆郁站在比她还高的雪人前,鼻尖被冻得红红的,篮球场墨绿色的铁网上挂着整齐的积雪,在更远处是掩在树后的楼角。   陆郁牵起嘴角笑了笑,唇瓣在莹白的雪光下泛着冷冷的红,她静静地看向镜头,笑的时候眉眼弯弯。   苏彻望着镜头里的女孩,看见她眉宇间蕴着的笑意,心脏蓦然跳得剧烈了起来,按在拍摄按钮上的指尖一时间忘了按下。   直到陆郁绷不住嘴角的笑,问了声好了没有,苏彻才反应过来,飞快地把女孩站在白雪中的画面在手机中定格。   拍完了照片,苏彻站直了身子,漫不经心地把手机塞回口袋,对陆郁说:“拍完了。”   陆郁一直撑着的笑脸瞬间垮了下去,她默默地揉了揉嘴角,回头把插在雪人脸上的那捆铅笔拽了下来,目光在黄毛几个人身上转了圈。   “这笔你们还要吗?”   黄毛看了看苏彻,苏彻无所谓地耸了下肩。   “不要了不要了。”   陆郁哦了声,打开书包把铅笔扔了进去,这都是新的,可不能浪费了。   她的这番举动落在苏彻眼里顿觉好笑,还有点可爱。   “今天是高二上学期的最后一天,咱们也好久没聚了,一起吃个饭吧。”   苏彻做东,小弟们哪会不答应,陆郁也知道这时候如果拒绝肯定不合适,她想了想,也答应了。   吃饭的地点选在了老舅家酒楼,专门开了个大包厢,因为老舅严令禁酒,所以这些少年们只好点了饮料,桌上摆了满满的菜。   菜香扑鼻,饭菜的热气在眼前氤氲,苏彻举起手里的饮料,目光在桌上扫了一圈,最后停在陆郁脸上。   笑了声,说:“祝我们这次都能考个好成绩。”   “彻哥,你这不是为难我们吗?”黄毛不满地嘀咕,“还不如祝新年快乐呢!”   闻言,在座的众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祝新年快乐哈哈哈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大哲哲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期末考的成绩会等到开学再公布,这是三中的传统,大概也是为了能让学生过个好年吧。   今年春节比以往都早,很多人都紧着这个时候出去玩,但也有一部分人充分利用寒假时间补习,学习时间一刻都也不舍得耽误。   临近过年,顾克英车间忽然有人下了个大订单,这些天忙得几乎脚不沾地,陆长源倒是好一点,毕竟中医诊所讲的是个细水长流,急病治不来。   陆郁放假这些天,除了按照自己的计划按时复习外,家里买菜做饭的活也落在了她身上。   老太太的腿已经好了不少,其实早就可以不用拐杖了,但她还是每天都拄着,无论去哪儿都不离身。   自前些天下了场大雪后,洋洋洒洒又下了几次,外面的雪还没化,满目皆白,而天气也越来越冷。   老太太不怎么出去了,基本上每天早上起来,吃完饭后一直窝在沙发上看抗日剧,一看就是一整天,声音还放的极大。   冰箱里还剩下些昨天吃剩下的菜,陆郁不会做什么复杂的饭菜,中午她下了两碗面条,用咸菜丝拌了,端了一碗放在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哼了声,她这些天心情很不错,每天都算着乖孙子回来的日子,日日夜夜盼着,陆郁端面过来遮住了电视,她也没说什么狠话。   吃完面,收拾好碗筷,陆郁回去房间后仰面在床上躺下,她把手机从床头拿来,点开一首舒缓的音乐,静静地听着。   书桌上堆着厚厚的书,窗外是茫茫的雪色,几声炮仗声夹杂着孩子们的笑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年味越来越足了。   陆郁阖上眼,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手机响了好几声,陆郁揉了下眼从床上坐起来,接通了电话。   电话是孔薇薇打的,她在考试结束后回了家,她又没手机,说起来,她们俩已经十多天没有联系了。   “陆陆,你明天有空吗?”   孔薇薇声音细细小小的,小心翼翼的像是躲在角落里说话。   陆郁没想到她居然记住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待在家里这么些天她也有点无聊,孔薇薇能找她,她也乐意出去走走。   “有空啊。”陆郁说:“薇薇,你有手机了?”   电话那边孔薇薇摇着头,声音放得非常低。   “我爷爷睡午觉还没醒,这是我偷偷拿了他手机给你打电话的,我想明天去重新买套卷子,你陪我去吧……”   陆郁自然不会拒绝,她答应了声,说:“行,那明天在哪里等你?”   孔薇薇想了想,“要不就在三中门口吧,十点半。”   “好,那我明天在那里等你。”陆郁说完,忽然在听筒中听到一句沙哑的咒骂。   孔薇薇急忙说了声明天见,匆匆挂掉了电话,耳畔响起“嘟嘟”的忙音,陆郁拧起眉叹息了声。   其实说起来,孔薇薇比她还要不幸,十岁那年丧母后,父亲把她从山村里接了回来,但一直不受家里人待见,就连爷爷奶奶都懒得用正眼瞧她。   更详细的孔薇薇没和她说,但估计她在孔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孔倩那么明目张胆地欺凌她,孔家人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二天,陆郁从衣柜里找出一件米黄色的羽绒服,套在身上肥肥大大的。   十点半,三中门口一个人也没有,天气严寒,陆郁往手心里哈了两口气,跺了跺脚。   很快转角处跑过来一个娇小的女孩,跑到陆郁跟前时喘息了几下,抬起脸笑了笑。   孔薇薇刚下车就跑了过来,镜片上沾着迷蒙的水汽,陆郁佯装嗔怪地瞪着她,抱怨:“你怎么这么慢。”   说话间递过去一张纸巾让让她擦眼镜。   孔薇薇傻傻地笑了声,摘下眼镜擦干净水雾,重新戴上后,镜片后的眼里有些疲倦,不如以往明亮。   上学期间一直没见她回过家,无论什么时候都待在学校,她家其实离得并不太远,只是不想回。   陆郁见过一次她爸送钱过来,那时是下午,天上还下着小雨,站在走廊上,孔薇薇低着头,那个高大的男人一直在训斥她。   男人走后,孔薇薇偷偷抹干净眼泪,再回到教室时,眼眶红红的,看见陆郁时,仍然笑了笑。   这个女孩,柔弱但又坚强。   陆郁心疼地捏了下孔薇薇冻得发红的耳朵,说:“你不是刚买了卷子吗,怎么又要买啊?”   孔薇薇垂下眼看着路边的积雪,为难地说:“被……被我弟弟撕去折飞机了。”   陆郁蹙了蹙眉,“他都初二了,又不是小孩子,有必要这么幼稚吗!”   孔薇薇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他就是这样,家里谁都管不住。”   “陆陆,我跟你说个秘密,你别瞧不起我好不好?”   陆郁疑惑地眨了下眼,点头郑重其事地答应:“好。”   “边走边说吧。”孔薇薇咬着唇,朝书店的方向走着,陆郁走在她的手边,轻轻挽住她的胳膊。   “我其实是私生女,用现在的话说,我是小三的女儿。”   孔薇薇从来没有将这些事告诉过别人,在山村生活的十年远比在孔家生活的七年快乐,妈妈虽然身体不好,但疼她爱她,而不像这里,除了陆郁,所有人都只把她当空气当耻辱。   “当年他进山考察,遇到了我妈妈,两个人一见钟情,但他没有告诉妈妈他已经订婚了。”孔薇薇顿了一下,“他们在一起过了五个月,妈妈怀了我,可第六个月的时候,他走了,再也没回来。”   “妈妈死的时候我才十岁,从我记事起,我一直很奇怪村里人为什么偷偷骂我是野种,后来妈妈没了,村长忽然找到我,说我爸爸要接我来城里享福,叫我赶紧收拾东西。”   “妈妈送去火化的那一天,我第一次看到了他,长得真高啊,黑色的西装,锃亮的皮鞋,绷着脸,看着很严厉的样子,看到我时勉强笑了下。”   “我躲在村长的背后,他朝我走了过来,喊了声我的名字。那时候我还不恨他,只是有点怕他,可七年过去了,我怕他,但也恨他。”   孔薇薇声音慢慢低了下去,鞋子踩在积雪上发出吱呀的声响,眼眶不知不觉变得酸涩。   陆郁静静听着,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她听着孔薇薇的经历,重生前的六年,被抛弃的滋味感同身受,心头仿佛悬了块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薇薇……”   孔薇薇说话时眼睛一直看着脚下,嗓音渐渐有些沙哑,听到陆郁喊她,抬起脸笑了笑,“没事啦,都好久之前的事情了,你可别瞧不起我。”   陆郁摸着她的头发,“怎么会呢,我们是好朋友啊,好朋友之间怎么会瞧不起呢。”   孔薇薇使劲抹了把眼,重重地嗯了声。   这一路上她们走得很慢,街边有人在往路灯杆上挂红灯笼,四处是来往的人群,有大人有小孩,他们牵着手在雪里慢慢行走,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   幸好书店还没关门,但冷清得很,进出都没两个人。   店老板依旧是熟悉的地中海大叔,大叔还记得她们,呵呵笑了起来,问:“两个小姑娘又来买书?这次要什么类型的,我给你们找。”   经过了一个学期书本的洗礼,陆郁对选什么资料早已有了一番心得,她礼貌地笑着说不用,领着孔薇薇往高二理科的书架走。   孔薇薇没怎么选,挑了本复习性质的卷子,就没选其他的了,站到柜台付钱时,地中海大叔笑呵呵地说了声新年好。   陆郁和孔薇薇沉郁了一路的心情在大叔这句“新年好”中如雪瓦解。   “大叔你也新年好。”陆郁眉眼带笑。   大叔挑了下眉,从旁边的笔筒里拿出两根中性笔递过来,“这笔上印着孔庙祈福,送你俩了。”   陆郁和孔薇薇连忙道谢,并不推辞,接过来了。   买完试卷时间还早,孔薇薇不想这么早回家,她朝四周看了看,忽然说:“听说安怀路那边有庙会,咱们去看看?”   小城里,庙会也不是年年都有,陆郁初二前和父母来过几次,叛逆后就再也没去过了。   “好啊,我还记得庙会里有卖糖人的。”陆郁眼睛亮起来。   一拍即合,两人上了公交,往安怀路去。   另一边,苏家的别墅里,苏母穿着油光水滑的貂绒大衣,站在苏彻门口拍门。   “苏彻,快一点啊!再磨蹭庙会都该结束了!”   房间里苏彻可能刚醒没多久,透过房门传出来的声音沉闷,还带着浓厚的鼻音,“妈,要不你自己去吧!!”   苏母急得跺脚,“不行,咱娘俩多久没一起出去玩了,我顶多再给你十分钟,十分钟后你再不出来,我就踹门了!”   苏彻没再说话,只有一声无奈的叹息。   房间里,窗帘是拉开的,别墅区的环境非常好,窗外矗立着几株老松,苍翠的枝叶上覆着未化的白雪。   苏彻站在窗边,手里握着手机,屏幕是亮着的,显示着微信的聊天界面。   一条编辑好了却久久未发的消息静静地躺在输入框。   是发给陆郁的。   “今天有庙会,一起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  苏彻内心os:老妈,你破坏了你儿子的约会大作战了你知道吗! 第42章   安怀街地处小城东南角,是本地有名的小吃街,街内有一座观音庙,年关将近,数不尽的人来此祈福。   下了车,离长街还有好几百米距离,庙会热闹的气氛就扑面而来。   陆郁很久没感受过如庙会这般的烟火气了,她对这里的记忆久远到只记得摩肩接踵的人群和一根用竹签串起来的糖人儿。   响亮的吆喝声在耳际回响,长街不算宽敞,两旁摆着五花八门的小摊,甜香和鲜辣的味道混杂一起,在更远处的空地上,扮财神的人踩着高跷摇摇晃晃。   陆郁和孔薇薇挤在人堆里,身前身后满满都都是人,两人被夹在中间,走得异常艰难。   “薇薇,咱们去那里看看。”陆郁手都抬不起来,只能用眼神示意左前方的小摊子。   孔薇薇个子矮,她踮起脚努力张望了眼,看见了陆郁说的小摊,是个用草编昆虫的,编的草蚱蜢翠绿欲滴,栩栩如生。   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挤出来,两人来到摊前,这小摊没什么生意,老板是个老大爷,脸上布着深刻的皱纹,年纪看着很大了,可一双手十分灵巧,动作飞快,不出一会儿就折出个蝴蝶插在面前的草垛上。   “小姑娘喜欢什么样的?”老大爷笑容慈祥,抽出根草叶,望着陆郁说:“水里游的山里跑的,只要你要,我都能给你编出来。”   “大爷您这么厉害啊。”陆郁赞了声,抽了只草蝴蝶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着,“您能编只狼吗?凶巴巴冷冰冰的那种。”   说这句话的时候,孔薇薇似乎明白了什么,捂嘴偷笑了起来。   陆郁立马瞪了她一眼,“有什么可笑的!”   孔薇薇一副你什么都瞒不过我的表情,镜片下的大眼睛的打趣意味明明白白。   陆郁一瞬间微红了脸,其实拜托大爷编只草狼不过是她脑子一热的想法,根本没做什么别的考虑,可等缓过劲来,蓦然发现这个想法好像别有深意。   狼和苏彻,似乎不经意间早就在自己的心目中捆绑在了一起。   “好嘞!”大爷一边答应,一边动起了手,长长的草叶在手里翻转折叠,眼花缭乱,只短短的半分钟,一只巴掌大的小狼就在大爷手里有了雏形。   孔薇薇饶有兴致地看着大爷的巧手,陆郁被识破了心思,越想越羞躁,等大爷编好了狼,她赶快问了多少钱,扔下钱拿了草狼,飞快地拉着孔薇薇跑了。   草狼不过巴掌大,也不知是用什么草编的,捧在手心时冰冰凉凉的,还能闻到一股独特的草木清香,沁人心脾。   庙会好玩的地方太多了,琳琅满目的摊位和应接不暇的吃食深深吸引了两个女孩,在她们逛到庙会深处时,安怀街的街口停下了一辆黑色的保时捷。   苏母从副驾上下车,叮嘱了司机一句,回头看时,发现苏彻迟迟没下车,而是侧着头望向车窗外,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发什么呆呢?”苏母敲了敲车窗,“赶快下车。”   苏彻无奈地叹了口气,打开车门下车,苏母夸了声好儿子,一手拎着包,一手挽住苏彻的胳膊,朝街里走。   人实在太多了,苏彻个子高长得好看,很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样子,很多东西他一眼就看到了,乍看新奇得很,可他因为心有遗憾,根本提不起兴趣。   而苏母和他截然相反,她前几年来过一次,看够了热闹,自此一直心心念念,好不容易盼到今年又有了庙会,自然要逛个痛快。   她拉着苏彻走到卖泥塑佛像的摊位前,满心欢喜地挑挑选选,时不时和老板说几句,问问佛像的名讳之类。   苏彻对此毫无兴趣,眼皮耷着,眉梢眼尾挂着清晰的倦意,双手揣在裤兜里,松松散散地站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苏母和老板聊得正兴起,闲的无聊,苏彻四处打量了两眼,当看到不远处随着风摇摇晃晃的草蚱蜢时,眼前一亮。   这东西他只在电视上见过,手艺精巧让他极其佩服,苏彻想了一下,挤开身边的人,朝老大爷走了过去。   “您老手巧啊。”苏彻在摊位前蹲下,目光在各式各样的草编织品上扫了一圈,神色好奇。   老大爷笑呵呵地问:“小帅哥想要什么,我给你现编个。”   苏彻想了想,“您能帮我编个帽子吗?”   老大爷抽了一把草叶出来,说:“当然能编,送给男娃女娃的?我再给你加个蝴蝶结?”   苏彻说:“女生,编好看点。”   “放心吧。”老大爷信誓旦旦地拍拍胸脯,“我手艺好着呢,刚刚有个小姑娘让我帮她编只狼,编完了那小姑娘美滋滋的,别提多高兴了。”   苏彻顺着老大爷的话拍了句马屁,蹲在摊位前,手指轻轻捻起片草叶,饶有兴味地盯住大爷的手指。   很快,大爷说了声大功告成,递过去一顶宽檐草帽,翠绿翠绿的,前面还挂着个蝴蝶结。   “小帅哥,这样子的你可满意?”大爷拿布擦了擦手,笑着问。   苏彻接过草帽,从内到外从前到后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最后屈起手指在蝴蝶结上弹了一下,满意地点头。   “大爷果然好手艺。”   付完钱,苏彻把草帽套在手指上转了两圈,愉快地啧了声,再回到卖佛像的摊位前时,苏母已经不见了,鬼知道她一时兴起逛哪儿去了。   苏彻四处找了找,入眼到处是黑压压的头顶,耳边充斥着各种嘈杂的声音,他想了想,与其在人堆里人挤人,还不如回车上躺着舒服。   反正苏母逛够了肯定会自己回来,想到这,苏彻不再耽搁,转身朝街口走,当路过一座小吃摊时,他猛地驻足,表情瞬间变得惊喜。   下过雪后的天空湛蓝,街旁的屋舍古意盎然,飞起的檐角上还堆着积雪,陆郁站在冒着蒙蒙热气的小吃摊前,手里拿着一串糖人,侧脸柔和。   陆郁和孔薇薇边笑边说话,并没有注意到苏彻,苏彻吸了口气,低眼看了看指尖挂着的草帽,把它藏在了身后,同时脸上欣喜的表情敛了去,佯装浑不在意地走过去。   “巧啊。”   苏彻站到陆郁身边,挑了挑眉,打招呼时语调上扬。   陆郁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还能偶遇苏彻,她刚咬了口烤肠,腮帮子鼓鼓的,乍一看见苏彻,立即瞪大了双眼,表情像大白天撞了鬼一样。   苏彻被她的表情逗乐了,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怎么,看到我这么惊喜?”   陆郁咽下嘴里的东西,正想说话时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嗝。   苏彻眉梢动了动,眉宇间凝着丝丝笑意。   陆郁立马捂住了嘴,神色蓦然变得尴尬,苏彻也不说话,就这样垂眼看着她,两人沉默了半晌,忽然异口同声地说了句。   “我有东西给你。”   少年少女的声音掺在一起,在周遭喧闹的环境中,两人准确地捕捉到了对方的声线,闻言都微微一怔。   苏彻咽了咽喉咙,看着陆郁带着羞意的脸,大度地说:“你先。”   陆郁抿起唇,唇色冷冷的,她从肥大的羽绒服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那只草狼,慢慢伸出手摊在苏彻面前。   “呐,提前给你的新年礼物。”   苏彻望着静静躺在女孩掌心的小狼,一直强撑着不苟言笑的脸终于裂开了条缝隙,半眯着眼笑了起来。   “原来是只狼啊。”   苏彻伸手接了过来,草狼身上还带着女孩身上的体温,入手时指尖暖洋洋的,就连心里也是暖洋洋的。   这只小狼小巧可爱,虽然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但作为陆郁真心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苏彻简直爱不释手。   他忽然想起不久前老大爷说的那些话。   有个小姑娘找他编了只狼,编完后美滋滋的,别提多高兴了。   原来是你啊。   苏彻把小狼收起来,把一直藏在背后的手拿了出来,当一顶绿油油的草帽猝不及防地撞进眼底时,陆郁眉心跳了跳。   “送你的帽子。”苏彻表现得满不在乎,随手把帽子递了过去。   果然如此!   这帽子一拿出来,孔薇薇就偷偷笑了起来,她不敢让苏彻听见,声音极力压得很低。   但陆郁清清楚楚听见了,她对这顶“绿帽子”无力吐槽,只不过鉴于苏彻惊奇的脑回路和一贯不按常理出牌,她忍了。   陆郁扯起嘴角笑了笑,一句谢谢还没说出口,悬在帽檐上的蝴蝶结晃晃悠悠地颤了颤,忽地掉在了苏彻的脚背上。   陆郁伸出去想接的手僵在了原地。   气氛陡然尴尬。   苏彻当即瞪大了眼,万万没想到这最为点睛的一笔竟然就这么掉了!   他急忙弯腰把蝴蝶结捡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往帽子上压,最后压成个歪歪扭扭的模样。   “要不你凑活着戴吧……”   苏彻懊恼地啧了声,把草帽重新递到陆郁面前。   陆郁接了过来,“没……没事,还挺……挺别致的。”   话还没说完,帽子上刚压好的蝴蝶结又掉了下来,这次落在了陆郁的鞋上。   三双眼睛整齐划一地往下。   两声没忍住的笑声和一声烦躁的啧声夹杂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Y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儿子,你怎么跑这来了。”   人堆里忽然挤出来一个人,穿着贵气,化着精致的妆容,手里挎着个小包,苏母走到苏彻身旁,小声责怪了一句,随后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目光在面前两个女孩的脸上打量了几眼。   “这是你同学吧?”苏母笑起来的时候,眼尾皱起了细小的皱纹,“长得真漂亮。”   苏母一向这样,自来熟,苏彻心里默叹她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他难为情地摸了下鼻子,抬眼看向陆郁,却发现她不知怎么地,脸色开始发白,眉心拧着小小的疙瘩,表情看着极不自然。   倒是向来胆小的孔薇薇脸色好一点,软软地喊了声“阿姨好”。   苏母笑眯眯地应了声,“好孩子。”   陆郁垂着眼,把草帽往后藏了藏,苏彻看着她露出的指尖,皱眉问:“你不舒服吗?”   陆郁此时的心情五味杂陈,她对苏彻牵强地笑了笑:“可能吃坏东西了,肚子不大舒服,我和薇薇先走了。”   转身走的时候,苏母依然看着她,笑得和蔼,陆郁觉得自己就这样一走了之可能不合适,于是冲苏母抱歉地说:“不好意思阿姨,我身体不舒服,先走了。”   苏母关切地说:“天气冷,注意好身体啊!”   陆郁低声说了句“谢谢”,抱歉地笑笑,拉着孔薇薇走了。   女孩的背影很快淹没在拥挤的人潮中,直到视线中再也看不见她手里攥着的绿色草帽了,苏彻才收回目光,无奈地看了眼老妈。   苏母抬眼望着儿子苦哈哈的脸,看他嘴角微微下垂,心情沉重的样子,打趣了声:“是不是怪老妈打扰了你和小姑娘约会啊?”   苏彻被识破了心思,挪开了脸,别扭地啧了声,但仍旧死鸭子嘴硬,“没有的事。”   苏母掐了把儿子的胳膊,看破不说破。   和苏彻分开后,陆郁再也没了继续逛庙会的热情,孔薇薇似乎察觉到了她心情不好,揉了揉腰,“哎呀,逛这么久了好累啊,这里该看的都看了,要不咱们去吃上次那家红糖麻糕吧。”   陆郁轻轻地嗯了声,回到街口,在公交站牌等车。   车很快来了,人很多很挤,陆郁站在门边,手扶着冰凉的扶杆,透过摇晃的车窗看向窗外飞驰的街景,被刻意遗忘的过去不可避免地重上心头。   上辈子苏家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她身上,那个小混混被打成植物人之后,她被喊去校长办公室,面前的贵妇人坐在真皮沙发上,坐姿优雅,笑容和煦慈蔼。   但让她不寒而栗。   陆郁摇摇头,不愿再想了,这时前头忽然传来司机的惊呼声,然后公交车忽然一个急停,车厢剧烈摇晃了一下,她的身子猛地前倾,后背不知被谁推了下,差点没站稳。   车厢里哄吵起来,男女老少都在抱怨,陆郁拉拉孔薇薇的胳膊,让她不至于被挤得难受,不明所以地朝窗外看。   但因为站得地方靠后了点,根本看不见车前的情况,只能瞧见越来越多的行人围了过来,有的掏出手机打起了电话。   前面出车祸了?   陆郁正猜测着,前面有人说话了:“那小伙子骑摩托车太猛了,这马上红灯了还得蹿过去,这下好了,车都撞散架了,人肯定也危险了!”   “这能怪谁!”有人接话:“明知道刚下完雪,地上还滑着呢,他这样不就是拿性命开玩笑嘛!你看他外套上,好好的白几乎全被血染红了!”   小伙子、摩托车、白色外套……   陆郁骤然感到一阵头晕,嘴唇变得苍白,双眼中布满了惊恐,只能死死攥着扶杆才不至于立即摔倒。   她在此时想起了苏彻的脸。   热闹的庙会上,苏彻递给她一顶草帽,扬着眉,笑容内敛,在他的身后是潮水般的行人,他穿着白色的外套,和她面对面站着,身旁的小吃摊冒着白色的热气。   站在车厢前目睹了刚刚发生的事故的乘客一边大谈特谈,一边唏嘘不已,陆郁心跳得越来越快,再也顾不上别的,忽然朝司机大喊了声,“我要下车!开门!”   女孩声音沙哑,声嘶力竭一般,在说着话的人被她吓了一跳,车厢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司机师傅本想绕道继续行驶,毕竟那摩托车撞的不是自己,看两眼热闹就够了。   这块地不能停车,司机没打算理她,挂上档准备踩油门走,可陆郁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又哑着嗓子喊了声,司机只好冷冷地回答:“这里不允许停车。”   可此时的陆郁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她满脑子都是苏彻苏彻苏彻,祈求他别出事,祈求那个骑摩托的不是他!   “我叫你停车!”压抑在体内差点被遗忘了的暴虐因子在这一刻苏醒了过来,陆郁的眼底闪现着冰冷的光,整张脸绷了起来,周身的气场蓦然变得冷彻骨髓。   昔年的女校霸在这一刻回来了。   靠的近的人被她略显狰狞的表情吓住了,不自然地退了退,孔薇薇同样被这样的陆郁吓到了,她咬着唇,讷讷地扯了扯她的袖子。   但随即陆郁的举动简直让人惊恐万状,她低声骂了句什么,竟然一脚踹在了车门上,发出轰的一声响,司机车子刚起步,从监视器看过去,登时瞪大了眼,他连忙停了车,大喊了句:“你别闹事啊!不然我叫警察了!”   那女孩模样乖巧得很,穿着打扮也很正常,但手里稀奇古怪地攥着一个旧巴巴的草帽,好像还很宝贝的样子。   再加上她此刻的表情过于可怕,所有人都猜测,这小姑娘恐怕是精神不大好吧……   司机也想到了这一点,低骂了句晦气,喊了声:“得得得,我给你开门。”   陆郁本想再踹第二脚,听到司机的话,松了口气,很快车门开了,冷冽的风迎面袭来,门还没有完全打开,陆郁就直接冲了下去。   孔薇薇急忙跟上,临下车前,对车上的乘客们抱歉地笑笑,“不……不好意思,她不是故意的。”   但车门无情地在她眼前关闭了,车厢里的人连个笑都没给她,冷漠得像在看两个疯子。   出车祸的地方就在前面,那里已经围了很多人,交警在勘察现场,远处似乎能听到救护车的鸣笛。   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冻的,陆郁的鼻尖红红的,她飞快地跑过去,拨开人群往里面挤,离躺在血泊里生死不知的那人越近,呼吸就越颤抖。   终于,她站在了最前面,看到了那张被血糊住的脸。   那张脸虽然看不清楚,但显然不是苏彻,陆郁捂着心口急促地喘了口气,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   真是太好了,不是苏彻。   心头悬起的巨石落了地,在这样的大起大落之下,陆郁从人堆里撤出去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腿变得发软。   幸好孔薇薇及时赶了过来,扶住了她。   “陆陆你没事吧?”孔薇薇非常担心陆郁现在的状态,小脸皱巴巴的。   陆郁摇了摇头,扯起嘴角虚弱地笑了笑。   孔薇薇把她搀到街旁的长凳子坐下,抽出张纸巾递给她。   陆郁接过纸巾重重地擤了下鼻涕,不远处救护车终于来了,救护人员把那人抬上担架,这场事故逐渐偃旗息鼓。   坐在冰凉的木凳上,陆郁看着救护车消失在车流中的蓝色闪灯,心情彻底放松下来。   那顶绿色的草帽被她放在凳角,蝴蝶结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皱巴巴的像一摞杂草。   指尖轻轻地摩挲在光滑的草叶上,陆郁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她在反思自己。   反思她为什么在看到编草叶的摊位时,首先想的是送苏彻一件有意义的新年礼物。   反思她为什么会对苏彻如此紧张,甚至于在公交车上差点失去了理智。   甚至于坐在这里,摸着毁坏的草帽,感到万分心疼。   反思上一世她对苏彻的感觉和这一世的不同。   想着想着,陆郁觉得头疼,紧紧皱着眉。   孔薇薇去给她买热茶,身旁空了下去,冷风从街角吹来拂起鬓角的发丝,陆郁心里猛地蹦出个困惑。   上一世的自己对苏彻到底是什么感觉?   是喜欢?是感恩?还只是盲目狂热的崇拜?   苏彻救了她,把她带出了泥泞的深渊和黑暗,从此变成了她心中的一道光。   从此她甘愿追在苏彻身后,即使他不曾正眼瞧过自己,但她盯着他脚下的影子,依旧甘之如饴。   这是喜欢吗?还只是一种不甘心?   陆郁揉了揉太阳穴,烦躁地叹了口气。   孔薇薇过了一会儿回来了,手里捧着两杯温热的奶茶,她往陆郁手里塞了一杯,安慰她:“不开心的事儿就像这奶茶的热气,吹吹就散啦!”   陆郁被她的比喻逗笑了,两只手捧着奶茶,轻轻吹了一口。   热气很快湮灭在了冷冷的空气中,陆郁的心情仿佛真的随着热气的消散而变得轻松了下来。   “谢谢你啊薇薇。”   孔薇薇见她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自己也笑了起来,她坐在陆郁身旁,学着陆郁的样子吹了吹热气。   吹着吹着,两人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孔薇薇用肩膀轻轻撞了下陆郁,凑到她耳边,坏坏地笑着,问:“陆陆,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   陆郁心尖猛地一跳,咬着吸管喝了口,“是……是什么?”   “喜欢苏彻啊?”   陆郁一口奶茶呛在了喉咙里,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脸颊不知是被呛的还是被风吹的,或是什么别的原因,顷刻间变得一片绯红。   她瞪着孔薇薇,“你……你别瞎说啊!”   作者有话要说:  陆郁想必也该认清自己的内心了。 第44章   庙会回来后又过了几天,一年难得见一次面的小叔一家从大城市回来了。   说是下午才到,可老太太一大清早就出了门,拄着拐站在街口踮着脚张望,遇见相熟的老邻居免不了得意地夸一顿自己今年又考了第一的大孙子。   但因为天气太冷,没过多久老太太又回了家,在客厅里来来回回地转着,时不时趴在窗台上往街上瞅。   再过两天顾克英车间才放假,中午又只有陆郁和老太太在家,陆郁和平常一样下了两碗面,盛好后放在桌上,自己吃完后把碗放进了水池里。   老太太回头看了眼,哼了声没去吃,继续站在窗边朝下眺望,越等心里越急。   陆郁没理她,回去房间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一套试卷,桌角挂着已经褪了绿意变得发黄的草帽。   几只麻雀从窗外飞过,天空是灰蓝色,正午的阳光懒洋洋地洒落下来,透过窗棂,在桌上落成淡淡的光影。   陆郁学着苏彻的样子,在指间转着笔,但没有他那么熟练,转了两下,笔从指间摔到地上,笔尖着地,再也写不出东西了。   她拉开抽屉拿出一盒笔芯,从中抽出一支,撕开包装时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苏彻的脸。   要是他知道自己手这么笨,这时候肯定笑得很欠揍吧……   自那一天她认清了自己对苏彻的感觉后,她总会时不时想起他。   吃饭时看到绿色的菜叶会想起他,写题时看到雪白的草稿纸会想起他,发呆时看到桌角的草帽会想起他……而且每次想起来时,心脏都会砰砰地跳得厉害。   而且这一世的她,对苏彻的感觉和上一世有很大不同,如果要形容的话,大约是枚酸酸甜甜的水果糖。   那种感受,又酸又甜。   换好了笔芯后把窗帘拉上,房间里暗了下去,陆郁掀开被子钻了进去,打算睡个午觉,等醒来后继续写题。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她听见一声惊喜的喊声,随后是拐杖哐当哐当砸在地板上的嘈杂动静,伴随着门开时的吱呀声响。   陆郁被吵醒了,眉心的倦意浓得化不开,她从床上坐起身,客厅里忽然传来老太太尖锐的嗓门。   “哎呦,乖孙子快过来让奶奶看看长胖了没有!”   原来是小叔一家到了。   陆郁吸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推开了门,想着出去打个招呼比较好。   客厅墙边堆着一大摞吃的喝的,都是小叔带回来的,沙发上坐着几个人,老太太紧紧拉着个男孩的手,嘘寒问暖,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写满了高兴。   小叔坐在一边,靠在沙发上翘起腿,手里捧着老太太的病历在看,浓黑的眉皱得紧紧的。   在他身旁挨着个胖胖的女人,她一眨不眨地盯着贴在自家儿子身上的老太太,圆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陆郁走到客厅时,他们还没注意到,直到听见一声“叔叔婶婶”,他们才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抬眼看了看面前站着的少女。   “你……是陆郁?”叔叔把病历放下,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着。   这和他去年见到的女孩完全不一样啊!   面前的陆郁莹白的小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穿的规规矩矩的,看着乖巧懂事多了。   这和记忆中那个脸上抹得五颜六色,看什么都是冷冰冰的女孩全然不是同一个人啊!   婶子也被她吓了一跳,从沙发上起身走到陆郁跟前,绕着她转了个圈,啧啧了两声,“真是女大十八变,陆郁你今年多大了?”   陆郁回答:“十七了,过完年就虚岁十八了。”   “长挺高了。”   婶子点了点头,一伸手把老太太搂着的儿子拉了过来,迫使他和陆郁站在一起,比起了身高。   男孩才十岁,去年来的时候好像是偷偷骂了声这堂姐“长得跟鬼似的”,被她听到了。   然后被陆郁拎着耳朵在厕所里贴着墙站着。   男孩到现在见到她都有些发怵,他挣扎着不想站她面前,却被他妈一巴掌拍在了胳膊上,让他老实了下来。   男孩顿时瘪起嘴,想哭又不敢。   陆郁觉得有些好笑,她站着不动,让婶子拿手比了比,这堂弟吃的好喝的好,年纪小小的,身高就到她额头了。   婶子满意地笑了笑,又在男孩胳膊上拍了下,骂了声:“臭小子,长得挺快。”   男孩疼得叫了声,龇牙咧嘴地跑到了老太太怀里。   老太太心疼地给他揉揉,瞪着小儿媳妇,骂了声,“你下手就不能轻一点,他正在长身体,被你打坏了怎么办!”   婶子翻了个白眼,不咸不淡地回嘴,“惯的他,又不是豆腐做的,哪能打坏。”   老太太冷哼了声,给小孙子边揉边吹,心疼得脸都皱了起来。   “叔叔婶婶,你们坐一会儿,我爸妈无五点多就回来了。”陆郁打完招呼,在这里待着不打自在,她说了声准备回房,这时小叔叫住了她。   “陆郁你先别急着走,我有话要对你说。”   陆郁只好停下脚步。   小叔指了指一旁空的椅子,示意她坐下,陆郁暗暗叹息了声,坐了下来,双手放在腿上,坐得乖乖巧巧的。   她这个小叔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年少有为,凭一己之力在人才济济的魔都打开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受的教育高,思想觉悟自然也高。   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长篇大论地讲一通大道理,前些年陆郁还听听,但随着年岁的增长,这些高谈阔论她都听腻了,无非就是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这一套。   果然,小叔第一句话就是:“前些天听你奶奶打电话,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好好学习,成天在外面鬼混?”   陆郁垂眼看着自己的指尖,并不想反驳,老太太说来说去都只有这句话,她能有什么办法,说她奶奶撒谎,睁眼说瞎话?   要是真这样说了,那这个年就别想过了,老太太能吵得隔壁楼都听见。   默默叹息了声,陆郁态度诚恳地说:“叔叔,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小叔点点头,对她认错的态度还算满意。   “最近成绩怎么样?期末考多少分?”小叔继续发问。   陆郁老实回答:“成绩还没出来,考得就那样吧……”   小叔抬眼看了看她,“那样是哪样?”   “还能是哪样,倒数,全校倒数!”老太太插了句嘴,一边喂乖孙子吃橘子一边冷嘲热讽。   “要我说就不该送她去读书,纯粹是浪费钱,还不如送到她妈厂里做小工,一天还有百八十块呢!”   “妈,您这样说可不好吧,陆郁怎么了?我瞧着她很不错啊。”婶子在一边不满地嘟囔了句,“学习成绩好能上天了不成?人生路有千万条,我相信陆郁肯定能找到自己喜欢的,对不对陆郁?”   婶子朝陆郁笑了笑。   陆郁抿了下唇,心里很感激婶子替她说话。   老太太对小儿媳的态度不敢太强硬,只冷冷哼了声,不再说话了。   小叔又问了几句陆郁最近的情况,陆郁简单回答了,这时候时间也不早了,她找了个理由回了房间。   房门掩上的那一刻,陆郁背靠着门,长长地吐了口气,门外的喧嚣被隔绝,她终于有了短暂的属于自己的世界。   回到书桌前坐下,陆郁找出耳机戴上,轻柔舒缓的音乐在耳中流淌,她拿起笔,用笔尖轻轻戳了下那顶泛黄草帽,笑了笑,开始做题。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人敲响了,婶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陆郁,你现在有空吗?”   陆郁摘下耳机,疑惑地起身去开门,门打开后,婶子胳膊上挎着个布兜站在门口。   “怎么了婶子?”   婶子拍拍布兜,“陪我去买点菜,晚上婶子给你们露一手。”   陆郁回头看看自己没写完的题,但又不好意思拒绝婶子,只好说了声:“好吧。”   出门后,陆郁带着婶子去了离家最近的商场,买好了菜在回家的途中,两人边走边说话。   等走到公寓楼附近的长围墙时,陆郁拐了一个弯,她抬眼朝前看,脚步猛地滞住。   砖红色的围墙边,苏彻蹲在一根电线杆下,低着头,双手耷在身前,无聊地捏着根木棍子在地上随意地画着。   看着像在等什么人。   陆郁站在原地,心脏忽地跳得剧烈起来,直觉告诉她,苏彻是来找她的!   “陆郁,怎么不走了?”婶子走了几步,发现陆郁没跟上,而是停在了原地,脸色怔怔地看着不远处地男生。   陆郁连忙跟上。   苏彻蹲的电线杆是回家的必经之路,婶子等她和自己并排后才继续走。   婶子一路上都在说话,但此刻的陆郁却一句话没听进去,她现在心里很慌,就连眼睛都不敢直接朝苏彻那边看,低着头,嘴唇紧紧抿着。   离苏彻越来越近,陆郁心情越来越矛盾,一方面希望苏彻能抬起头来看见她,另一方面又希望他永远别抬头,千万别注意到她。   天色渐沉,砖红色的围墙在西斜的夕阳下投出一条长长的影子,苏彻静静地蹲在电线杆下,大概是蹲累了,他晃了晃胳膊,站了起来。   这时,陆郁和婶子走到了。   婶子刚说到早恋的问题,好奇地问了句:“哎?陆郁,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婶子嗓门不小,苏彻离得又近,一抬眼就看见了旁边的陆郁,当然也听到了这句话。   女孩微微低着头,听到这个问题时,慌忙抬头朝电线杆那边看了眼。   眼底直直撞入了一双眸色浅淡的眼。   苏彻眼中含笑,打趣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回答。   “陆郁,别不好意思,婶子是过来人,说吧没事的。”婶子笑呵呵地说,“大胆说,婶子不会告诉别人的。”   陆郁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回答:“成……成绩好的。”   闻言婶子哈哈笑了起来,直说有出息。   而旁边的苏彻顿时紧紧蹙起了眉。   作者有话要说:  苏彻内心os:你怎么不说你喜欢长得帅的!!! 第45章   婶子一直在旁边,陆郁不好意思跟他打招呼,只是飞快地扫了眼苏彻,见他皱眉沉思,站在电线杆旁一动不动,只好默默叹了口气,紧跟着婶子上楼了。   回到家把菜什么的放好,陆郁第一件事就是跑回房间,抓起手机给苏彻发了条消息。   “你在这里干嘛?”   过了一会儿,苏彻才回复:“不干什么,随便逛逛。”   陆郁知道他嘴硬,他家离这里十万八千里呢,随便逛逛能逛到这里来?   她紧跟着回复:“你回去吧,我家里来客人了。”   苏彻这次只回了个哦。   这时,婶子喊她帮忙择菜,陆郁应了声,飞快地敲字:“我现在有事,先不说了……”   这条消息发出去的同时,苏彻也回了一句话过来:“你有空吗?出来有话跟你说。”   陆郁:“……”   苏彻:“……”   两人,一人在房间里,一人在围墙下,都怔了两秒。   “我有话对你说”这六个字仿佛天生就带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处于某种处境下的男女,都会在窗户纸尚未捅破时,看到这句话后心脏跳得剧烈。   陆郁心脏砰砰跳了起来,她脑子一片空白,嘴里因为紧张还有点发苦。   他……会说什么?   不会是……是告……告白吧!!   陆郁咽了咽喉咙,摁住刚才发过去的消息,把它撤回,重新敲字,“有空……”   可让她崩溃的事情又发生了,在她刚发完消息的一刹那,苏彻居然也撤回了,发了两个字:“你忙……”   如果这时候两人面对面,恐怕会不约而同地摔了手机……   外面婶子又喊了声,她长长叹了口气,手指停在聊天界面上久久未动,不知道怎么回了。   砖红色的围墙下,苏彻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蹲在电线杆旁,一手捧着手机,一手重新捡起那根木棍在地上划拉着。   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手机屏幕,可过了很久,陆郁始终没有回复,苏彻啧了声,扔掉木棍,敲字:“你先忙,我回去写卷子了,下次再说。”   回完后,苏彻站起身,把手机塞回口袋,掀起眼皮看了眼不远处的公寓楼,转身离开。   房间里,陆郁想了想,没有继续回了,她没来由地舌尖发苦,等回过神的时候,指尖不知不觉早已发麻。   她把手机扔到床上,拉开窗户,冷风扑面,当脸颊的灼烫感消褪得七七八八时,她才吸了口气出门,去帮婶子择菜。   苏彻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着,天气冷了,苏母打死不让他骑摩托,家里又不给他买车,来这里还转了两班公交,被挤得像块人肉烧饼。   年关时的公交车能挤得你怀疑人生,苏彻走到街口,心有余悸地望了眼公交站牌密密麻麻的人群,想了想还是招手打了辆车。   上车后,司机问他去哪儿,苏彻想了想,忽然看见路边有个小孩手里捧着个热气腾腾的麻糕,心里有了主意。   “去宽窄巷子。”   巷子深处的红糖麻糕,陆郁挺爱吃的吧,上次她和孔薇薇千里迢迢赶到那里,最后因为付承南那头憨货,吓得人没吃好。   路上人来人往,司机车开得慢,等到了宽窄巷子的巷口,天已经蒙蒙黑了,路旁的灯亮了起来,挂在灯杆上的红灯笼随着晚风摇曳。   苏彻付了钱,往巷子里走,好久没来这里了,过年时的变化不是一般的大,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挂着大红灯笼,小孩在巷子里跑来跑去,笑声和鞭炮声混在一起。   这样的年味是苏彻从未经历过的,几个七八岁的孩子大叫着从他身边跑过去,有一个小女孩跑得太快,一不小心被绊了下,就要摔倒时,被苏彻眼疾手快地扶了起来。   小女孩长得粉粉嫩嫩的,扎着两根马尾辫,被扶起来后眼泪汪汪的,吸着鼻子奶声奶气地说了声,“谢谢大哥哥。”   声音软软糯糯的,睫毛跟蒲扇似的,大眼睛又黑又亮。   苏彻心头差点被萌化了,这小女孩实在太可爱了吧!   他望着小女孩嫩乎乎的脸,下定了主意以后自己一定得生女儿!   而且自己长得这么帅,陆郁长得也漂亮,生的女孩不美如天仙才怪了!   小伙伴们跑远了,小女孩焦急地喊了声“等等我”,摇摇晃晃地追了过去。   苏彻哑然失笑,即使巷子里寒风扑面,但女孩儿的出现让他暖到了心里。   朝前走了几步,苏彻还在想着小女孩粉雕玉琢的小脸,默默地在脑海中描摹未来自家小公主的样子。   直到空气中弥漫出一阵甜香,转过一个墙角,苏彻猛地停下了脚步。   他后知后觉,这个时候才惊起自己刚刚脑补了什么鬼!   和陆郁生女儿?!   这他妈是他能控制的?   要是生了儿子,他还能不养了?   苏彻垂着眼皮,扯了扯自己的袖子,再抬起眼时,冷不丁看到巷子深处一处斑驳的墙面上,写着一行褪色褪得都快认不出的标语。   生男生女都一样。   后面还有半句,但因为年份太久了,已经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了。   这只是个小插曲,苏彻很快收拾好了心思,转过墙角后,来到了卖红糖麻糕的小铺子。   铺子老板是个老大娘,这时候正在收拾蒸笼,苏彻来得凑巧,最后只剩下三块没卖出去了。   他把三块麻糕分两份包好,两块的那份准备送给陆郁,剩下一块带回家给老妈尝尝,免得回去后再被唠叨。   从宽窄巷子出来,苏彻在路口打了辆车,报了陆郁家的地址,但在半路时接到了苏母的电话,让他赶紧回家,说是老舅带着副校长来了,还带着他的成绩单!   苏母言语间透着满满的兴奋,看来这次成绩挺不错的。   苏彻坐在车上扬起了眉,在围墙处下车后,拿出手机给陆郁发了条消息。   “出来一下,我有东西给你。”苏彻敲完字后,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友情提示一下,是你爱吃的。”   发完消息后,苏彻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揣进口袋,出租车的尾灯在街角转了个弯看不见了,他陡然想起来,麻糕还在车上呢!   但车已经走远了,苏彻懊恼地掐了把自己大腿,看了看手机,陆郁还没回消息,他默默盘算着要不要趁她还没看到,偷偷撤回。   但想了想,他又放弃了。   毕竟吃的东西是次要的,向她炫耀一下自己这次的成绩才是主要的。   谁说他只会打架逃课来着,认真学起来,他可不但能成为学习好的,就连学霸学神都不在话下!   当然,此时的他还不清楚,副校长拿回来的成绩单上,他依旧是全班倒一,但分数从上一次月考的一百多分,上升到了两百五十分罢了。   另一边,陆郁刚帮婶子忙完,这会儿没什么活干了,她擦干净手回房,拿起手机时刚好看到苏彻发来的消息。   陆郁看着那两句话,顿时愣住   这个傻子不会一直没走吧!   陆郁急忙跑到窗边朝下看,但她忘了从这里是看不到围墙的,自然也看不到苏彻。   她急匆匆地换好鞋跑下楼,本以为苏彻还蹲在电线杆那边,却没想到在楼前看到了双手揣在裤兜中的少年。   苏彻站在风中,楼前的灯斜斜地打下光来,脸部的轮廓在光影的切割下深刻而分明。   只不过奇怪的是,他脸色像吃了只苍蝇般难看。   陆郁喘了口气,慢慢走过去,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交叠,她停了下来,抬眼望着苏彻,问:“你……你一直在这?”   苏彻啧了声,“怎么可能,我只不过是顺路,再顺便给你买了点吃的。”   “吃的?”陆郁看了看他揣在口袋的手,心里暗暗猜测,能这样放口袋的,也只有糖吧。   正想着,她冷不丁听见苏彻又啧了声,这次的语气极其羞恼,他脸色难看,闷着声音说:“本来是买了红糖麻糕,但……忘在出租车上了。”   闻言陆郁笑了出来,苏彻猛地朝她瞪眼,陆郁连忙收了笑,干咳了声,尽可能让自己表现的自然一点。   宽窄巷子离这里远得很,苏彻竟然一声不响跑去那里给自己买麻糕,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陆郁心头涌上一层暖意,她望着苏彻不大高兴的脸,自己反而像吃到了块水果糖,酸酸甜甜的。   苏彻面子挂不住,自顾自恼了会儿,忽然挑起眉笑了起来,“你知道你这次的期末成绩了吗?”   陆郁摇了摇头,成绩得等下学期开学才会出,如果不是特意找黄将军问的话,一般人都不知道。   “我这次考的还不错。”苏彻慢悠悠地说,“要不咱俩再打个赌吧……要是我这次成绩比你高,你就再答应我一件事。”   他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上一次打赌,她输了,答应去看他下次球赛,这次再打赌,估计又不是什么好事儿……   陆郁支吾了声,没立即答应。   苏彻顿时不满了,鞋尖碾着一颗小石子,故意上扬了语调,“你不会不敢吧?还是怕我分比你高?”   这么明显的激将法瞒不过陆郁,她皱眉思忖起来,想来想去,自己也输不了啊……   苏彻他满打满算,才学了一个多月,自己怎么说也学了三个多月,而且刻苦认真,专心致志,不像他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要是这样都考不过他,那简直是天理难容了。   想通了这一点,陆郁心情放松了下去,答应:“行吧……你要赌什么?”   苏彻露出得逞的笑,“不急,你先答应你不能反悔。”   陆郁无奈地点头。   苏彻扬起眉,一脚踢飞脚边的石子,眸光在慢慢变得深邃。   “如果我考的分比你高,你就做我女朋友。”   天色暗沉,路灯昏黄,几只麻雀从头顶飞过,苏彻站得笔直,面前的女孩猛然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苏彻盯着她的眼睛,期待着她的回答。   时间仿佛停止,陆郁好久都没说话,最后语无伦次地说了声“我家吃饭了”,转身跑进楼梯间,落荒而逃。   “你答应了不能反悔哦~”苏彻在后面喊,语调上扬,带着浓浓的打趣和玩味,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和胸有成竹。   听到他的话,陆郁身子明显抖了下,逃跑的背影变得更加狼狈了。   苏彻吹了声口哨,心情很愉快,他知道陆郁没拒绝,就是有希望。   头顶传来麻雀的叫声,电话在这时又响了起来,苏彻不用看也知道是老妈打来的,他转身准备离开,刚走两步,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头发上,热乎乎的。   作者有话要说:  1.生男生女一样好,女儿更孝爹和娘~~~~苏彻看到了会作何感想呢??   2.我要严重警告苏同学:别太高估自己!!有本事你去少年班啊!!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箬妳曾聽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苏家的客厅装修得雅致,色调偏古拙,沙发上苏母捧着张成绩单,翻来覆去也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扬起的嘴角一直没放下来过。   在她对面,她亲弟弟和三中副校长坐在一块,捧着茶在喝。   就在他们言笑晏晏之际,别墅的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苏彻像一阵狂风冲了进去,连拖鞋都没换。   “砰”,又是一声门响,苏彻目不斜视,直接冲进了卫生间,紧接着是哗啦啦的水声。   客厅里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去,除了沙发上的三人,还有来帮忙续茶的保姆阿姨。   老舅笑骂了句:“小兔崽子。”   苏母抱歉地冲副校长笑笑,“男孩子嘛,能憋。”   他们都以为苏彻憋了一路,是去上厕所了。   但其实,此时的苏彻正把头伸到水龙头下,使劲用水冲着头发,也不管这大冬天的水有多冷。   冷水从头顶浇下,苏彻冻得头皮发麻,从旁边的架子上挤了些洗发水,拼命搓着头皮,恨不得把被鸟粑粑碰到的头发全都薅下来。   一连洗了三遍,整个卫生间都充斥着洗发液的清冽香气,手指和头皮都被冻麻木了,苏彻这才勉强接受,拽下毛巾使劲擦起了头发。   从卫生间出来,苏彻脸色不大好看,隐隐发着青,不清楚的还以为他心情很差,其实是冻的。   苏母留了三中副校长吃饭,这时候正帮着保姆阿姨往餐桌上摆碗筷,苏父因为公司在筹办年度总结大会,今晚赶不回来。   苏彻出来后,一边用毛巾擦头,一边闷声闷气地喊了声:“老舅好,校长好。”   副校长朝他点了下头,老舅瞅了瞅他湿漉漉的头发,冲他轻轻哼了声。   “你这头发怎么回事,掉进马桶了?还是扎进雪堆了?别擦了,毛巾擦不干的,去用吹风机吹吹。”   苏彻懒得理他,从茶几上拿起苏母放在那里的成绩单,他听了老舅的话,啧了声回到卫生间,拿出吹风机吹了起来。   一边吹,一边小心地把成绩单摊在面前。   成绩是副校长专门找黄将军要的,为了看得清楚,还特意做了个表,里面不仅列举了六班各科最高分,还列举了全校各科最高分用以对比。   最后算了算苏彻这次成绩的涨幅,还特意用红笔标注了,各科成绩涨幅喜人。   当然,排名这东西,副校长是不会写上去的,毕竟全班倒一说起来也不好听。   苏彻慢慢地看着,当看到自己的分数时,心情蓦然一紧。   总分251,比250只多了一分!   苏彻暗暗磨起了牙,这并不是他理想中的成绩啊!   虽然各科成绩都有了不小的提升,但及格的科目并不多。   吹风机声音有些吵,苏彻的心情在这时候变得极度郁闷,他听老妈电话里的语气,还以为自己考了四百分呢,可没想到就这二百来分。   苏彻想起自己居然还在陆郁面前口出狂言,郁闷之余还有点羞赧。   这要是被她知道了,自己面子往哪搁!   在吹风机的声响中,一声复杂的叹息藏在其中。   和苏彻此时的怅然相比,陆郁就显得镇静了很多,只不过是表面镇静而已。   婶子做了满满一桌子菜,顾克英和陆长源先后回了家,一通寒暄后,一家人笑着上桌吃饭,陆长源甚至还从房里拿出来一瓶用人参泡过的好酒,兄弟俩许久没见,酒杯里头见真情。   她捧着碗坐在桌角,用筷子戳着米饭,心事重重,好久不见她动筷子夹菜。   婶子见她面色古怪,还以为是自己做的菜不合她口味,问了声:“陆郁,怎么不吃菜啊,是不是婶子做的不好吃啊?”   陆郁回过神来,连忙摇头说:“不是不是,婶子手艺好得很。”   婶子把鸡汤里炖好的一只鸡腿夹给她,笑道:“你太瘦了,得多吃点补补。”   而这时,小堂弟刚好啃完了自己的那只鸡腿,满嘴满手都是油,他眼巴巴地望着陆郁碗里的那只,看样子是还想再吃。   估计是男孩的目光太炙热了,陆郁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跟婶子道了声谢,准备把鸡腿让给小堂弟。   但被婶子看见了,凶着脸瞪向自己儿子,“陆遥,你怎么这么贪心,你都吃一个了还不够?”   被骂了一通的男孩立马讪讪地缩回手,埋头在碗里委屈地扒着饭,旁边老太太看不过去了,把筷子重重地磕在桌上,尖着嗓门对小儿媳说:   “我乖孙子多吃一个能怎么着?他年年考第一,脑子用得多,得好好补补!真不知道你这妈是怎么当的,一只鸡腿都舍不得!”   婶子笑了声,把鸡腿重新按回陆郁碗里。   “妈,鸡腿吃一只还是吃两只都是小事儿,关键是他这么小的年纪要是养成了自私贪婪的性子,那以后怎么办?可不是所有人都像您一样把他当宝贝惯着,到时候一点苦都吃不了,遇到事儿就想着往奶奶怀里钻,这辈子也就毁了。”   婶子不愧是个能说会道的,几句话就把老太太堵了回去,瞪着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太太吃瘪,做儿子的也不好就这样看着,小叔在一边当和事佬,“好了好了,吃饭吃饭,陆郁你就尝尝你婶子的手艺。”   没办法,陆郁只好把鸡腿放回碗里。   她胃口小,吃了只鸡腿和一碗米饭早就饱了,但又被婶子压着喝了碗汤,回到房间时,总感觉自己肚子鼓得老大。   外面天色黑蒙蒙的,陆郁站到窗边仰头望了望夜空,无星无月,天地寂寥。   离了饭桌回到自己的小屋,在静下来的环境中,陆郁重新想起了苏彻在楼下说的那句话,心头的滋味难以形容。   “如果我考的分比你高,你就做我女朋友。”   女朋友……   这件事也太荒唐了,而且还带着一股难言的中二气息。   陆郁站了会儿,回到床边拿起手机,在通讯录里翻了翻,她找到黄将军的电话,犹豫着到底打不打这个电话去问问成绩。   三中等到开学再公布成绩也是出于好心,免得有些人没考好,连累着新年都没心情过,陆郁纠结了好一阵,想了想还是不打了。   她有些害怕。   既怕自己考的好,又怕自己考的不好。   如此矛盾。   在反反复复地为难心情下,几天后除夕到了。   小城里没禁烟火,家家户户拿着鞭炮到楼下放,青烟和红纸在风中肆意飘荡。   每年年夜饭陆长源和陆长泉兄弟俩都会轮流做东,提前订一桌宴席,今年轮到陆长泉,他发了不少年终奖,又托了些关系,总算在小城最好的酒楼订到了一间包厢。   下午六点,小叔叫了车,载着一家人去了酒楼。   一路上张灯结彩,年时气氛浓重,当到了酒楼门口时,望着头顶那副古拙的牌匾,陆郁心头蓦然一跳。   这地方……不正是苏彻老舅开的吗!   那个胖乎乎的大叔,第一次见面时还打趣她是不是苏彻女朋友……   只希望今天不会遇见他们,陆郁心想。   酒楼里几乎人满为患,要不是小叔托了位朋友,这地方根本预定不到。   小叔扶着老太太先进了门,服务员微笑着给他们引路,陆郁吸了口气,迟迟没进去。   顾克英在上楼时扭头看了眼,见陆郁没跟过来,喊了她一声。   陆郁反应过来,赶紧跟了上去。   当路过上次苏彻带她去的那间包厢时,门是半掩着的,里面传出热闹的笑声,陆郁悄悄看了眼,但只看到酒桌上推杯换盏的手,其他的没看见。   巧的是,小叔订的包厢居然和这间毗邻,等所有人都入座后,服务生鱼贯而入,摆上早已准备好的菜品。   菜色花样百出,都是好菜,服务生开了瓶红酒,给所有人满上,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直夸小儿子孝顺。   包厢有窗,窗外烟花灿烂,映着斑斓的彩光,一家人难得这么和睦,老太太不停地给乖孙子夹菜,也顾不得对陆郁冷眼相待了。   吃到一半,陆郁喝了一杯红酒,头有些发晕,她推开门,准备去卫生间洗把脸。   酒楼的卫生间色调偏暗,陆郁掬了捧冷水浇在脸上,瞬间清醒了过来,她望着镜子中脸色微红的自己,轻轻笑了笑。   其实自己还是蛮好看的。   从卫生间出来,走在宽敞的廊道时,忽然在尽头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背影。   高挺修长,映着窗外的烟花,竟然有些遗世独立的落寞感。   陆郁以为自己不胜酒力花了眼,她揉揉眼睛,再次看过去的时候,那个背影转了过来。   苏彻手里捏着张雪白的纸巾,正在擤鼻涕。   风度尽无。   他同样看见了对面不远处的陆郁,压在鼻子上的手顿时愣住了。   陆郁同样愣在原地。   苏彻啧了声,竭力压下在这里偶遇陆郁的欣喜,脸色平静地走过去。   “你怎么在这里?”   苏彻声音很哑,喉咙里像卡着什么似的,他上次用冷水洗头,一直感冒到今天,不但没好,甚至还有愈来愈重的苗头。   陆郁听出来他嗓子不舒服,想了好几句关怀的话,最后找出一句自认为不尴尬的话。   “你出门吃药了吗?”   苏彻:“???”   作者有话要说:  土味尬聊最为致命。 第47章   窗外亮起一盏明媚的巨大烟花,陆郁的脸上映动着斑斓的色彩,衬得她的唇色愈加浅淡。   苏彻哑着声音回答:“吃了,天天都吃。”   说话时,眉梢微挑,狭长的眼尾勾着一抹笑,似乎是对陆郁的主动关心很满意。   陆郁被他看得不自在,略略垂下眉眼,说:“记得多喝热水。”   苏彻嗯了声,但总觉得这样的对话有点奇怪。   “看烟花?”   苏彻指了指廊道尽头的窗,宽敞的飘窗外,夜空亮如白昼,烟火争艳,海潮般的欢呼声远远传来。   每年除夕,小城的中心广场都会安排一场烟火盛会,而等到零点,更会掀起一波热烈的狂潮,整座城市的上空都会变得耀眼。   可眼下虽然去不了现场,但在这里观景也不错。   陆郁和他并肩站在窗前,烟火果然极美,如花如云,两人的眼底倒映着熠熠的彩光,他们没有说话,气氛于此时安静又和谐。   “晚上有什么活动吗?”苏彻忽然问。   陆郁想了下:“等吃完饭,可能就回家吧……”   “你的生活都这么无聊的吗?”苏彻啧了声,“春晚看吗?”   陆郁都不知道多久没看过春晚了,闻言摇了摇头,“不看,没什么意思。”   “那你待在家里干嘛?”   “听听歌看看书,然后睡觉。”   陆郁的生活简单平淡,苏彻笑了声,目光从夜空的烟火上离开,慢慢转向女孩清隽的侧脸。   他望着女孩微仰起的脸和眼底闪动的烟火,咽了咽喉咙,“晚上一起看烟花吧?”   陆郁疑惑地侧过脸,“这不正在看吗?”   两人视线交汇,陆郁看着苏彻慢慢收了嘴角的笑意,眉宇间凝起一缕凝重,他收了散漫的模样,浅浅的眸中,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陆郁蓦然想起那句“女朋友”,心情忽然紧张了起来,她慌忙别过脸,佯装继续去看窗外的烟花。   不久后,她听到少年用涩哑的声音说:“这里的烟火是所有人的烟火,而我想给你看的是只属于你的烟火。”   这句话像绕口令似的,苏彻嗓子又不舒服,说出来时闷闷沉沉。   但陆郁还是听清了。   她的心脏猛地跳得剧烈,舌尖发苦的感觉再次回来了,按在窗台的指尖慢慢变得麻木。   这……这算情话吗?   苏彻一直在看着她,少年的眼神似乎带着烙铁,几乎要把她烫熟。   陆郁保持着望天的姿势一动不动,她都不敢把脸转过去,心里虚得要死。   而这时一根手指轻轻弹在了后脖处,苏彻话里带着笑意,“一直仰着头,脖子酸不酸?”   “你不想去就跟我说,我不会强求你的。”苏彻继续说:“古话说的好,强扭的瓜不甜。”   被苏彻弹的地方触感还没消失,陆郁悄悄看了他一眼,少年脸上的郑重和认真看不见了,眉间松展开,态度变得轻佻和无所谓。   好像刚刚那句话只是句玩笑。   陆郁迟迟不好意思放下自己的矜持,表情犹豫,她的心里一直有个解不开的疙瘩,每每想起都会搅得内心天翻地覆。   她有时候会问自己。   上一世的苏彻是真的放弃她了吗?   发生那件事后,苏彻仿佛人间蒸发,再也没了消息,没有人能联系到他。   只有她被赶出家门后的那晚,终于收到了他的消息。   简单的两个字。   在哪。   可那时的自己早已心灰意冷,这两个字根本没办法给她温暖,更别说带她走出黑暗,重新站在阳光之下。   “我脸上又没写字,你怎么还看上瘾了?”   苏彻的调笑声把陆郁重新拉回现实,她这才注意到自己刚刚一直在盯着苏彻的脸。   她立马移开脸,回答:“你让我想想。”   苏彻耸了耸肩,没说话,继续抬眼望向窗外盛大的烟火。   女孩静静地站在身边,微微低着头,发呆似的看着搭在窗台上自己的指尖。   苏彻眼角扫了眼,皱了下眉。   刚才女孩盯着他的脸,在短短的时间内,他从女孩的眼里,看见了许多复杂的情感。   他不是感情专家,没办法看得透彻,可有一些瞒不住他。   悲伤,怨恨,逃避和淡淡的缱绻。   她为什么对自己会有这么多复杂的想法?   苏彻苦思不得。   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直到身后有人喊了她一声,陆郁才回过神来,扭头看去。   顾克英应当是找了她一会儿了,看到她时明显松了口气,喊了她一声,“你在那里干什么,饭还没吃完呢。”   陆郁冲苏彻抱歉地笑笑,朝顾克英那边走,小声地解释,“我刚在看烟花呢。”   顾克英嗯了声,目光在窗边站着不动的少年身上打量了一眼。   陆郁走到她身边,向她说烟花多美,顾克英一边笑着听,一边偷偷看着女儿的脸。   并没有太高兴,而是带着丝丝怅然。   她真的是在看烟花吗?   重新回包厢坐下,陆长源和陆长泉这对兄弟已经喝大了,在桌上猜起了拳,老太太在给陆遥擦嘴,婶子大概也吃好了,在捧着手机抢红包。   陆郁坐下后,桌上的菜吃的七七八八了,她没有什么胃口,就乖乖地坐着,悄悄地在桌下拿出了手机,找到苏彻,但不知道发什么给他才好。   在百般犹豫之中,陆长源停下了划拳,从挂在衣架上的包里翻出三个鲜艳的红包,给老太太、陆遥和陆郁一人一个。   他说了几句吉祥话,不久小叔也拿出来三个红包,一人分了一个。   到了这个时候,这顿年夜饭也快结束了。   陆郁最终放下了矜持,跟顾克英说了声,“妈……待会儿我想出去走走,你们先回去吧。”   顾克英冷不丁想起那个男孩的背影,皱着眉问:“跟谁去玩?”   陆郁支支吾吾地找了个借口,“一个同学,都是六班的。”   顾克英本想说不同意,但转念一想,陆郁这几个月几乎都没怎么出去玩过,乖巧得让人心疼,她的心软了下去,叹了口气,叮嘱道:“早点回来,别玩疯了。”   得了顾克英的允许,陆郁偷偷在桌底下敲字,“等会儿我在门口等你。”   苏彻想必正在看手机,立即秒回:“成。”   小叔付完了帐,这一顿年夜饭就此结束,他们也没急着回去,而是选择去街上走走,陆郁落在最后,在酒楼门口停了下来。   顾克英回头看了她一眼,说了声“注意安全”,跟着他们一起走了。   酒楼门前挂着数不清的大红灯笼,脚下洒落满地红光,陆郁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夜风些许冷冽,指尖微凉,但她的心却是暖的。   过了一会儿,苏彻从酒楼出来,肩膀上竟然还扛着一捆烟花!   是小时候常玩的那种长长的烟花,只要点燃了引信,可以举在手里玩的。   苏彻显然很有兴致,他看到了路灯下的陆郁,扬起眉,像扛着火/箭筒一样把烟花扛了过来。   “久等了。”苏彻得意地把火/箭筒往地上一戳,“咱打个车吧?”   花花绿绿的一大捆,带来的视觉冲击力大得很。   陆郁干巴巴地点了下头,这家伙总是能在不经意之间给她惊吓,上了车后,他还不舍得把烟花放后备箱,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幼稚得像个孩子。   陆郁把后座让给了他,自己坐在前面,蒙蒙的夜色中,闪烁的霓虹和车灯交织在一起,视线所到的地方都是热热闹闹的。   苏彻报的地点是陆郁从未听过的,小坝村,这地方听起来好像离市区很远,该不会是个人烟稀少的荒地吧……   车途遥远,幸好苏彻大方,直接给司机师傅翻了五倍车钱,司机这才眉开眼笑地往目的地开。   眼前的车灯越来越少,车子拐了个弯,上了条没有路灯的马路,一个人都没有,司机换了远光灯,陆郁盯着面前雪白的车灯,心里不知不觉竟然有些慌。   她偷偷透过后视镜瞧了眼苏彻,苏彻正好也在看着她,然后勾起唇笑了笑,眼睛半眯着。   陆郁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苏彻大概也察觉到了自己笑容可能有些渗人,他干咳一声,找话题,“你今年收了多少红包?”   好在说话声音不冷冰冰的,带着活人的烟火气,不然陆郁恐怕真得跳车逃跑了。   她口袋里只有两个红包,数额想来也没太多,“就……就几百吧……”   “可以买十多本王后雄了。”苏彻笑了起来。   谈到王后雄,陆郁立马精神了起来,惊讶地问:“你居然知道王后雄?”   苏彻啧了声,“任何一个不知道王后雄的学生,都不是好学生,很显然,我是一个好学生。”   陆郁弯了弯唇,看他语气这么欠揍,故意打击他,“是是是,考试全班倒一的好学生。”   “全班倒一”这四个字一出来,苏彻当即怔住了。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陆郁的发顶,突如其来的羞耻感潮水般涌上全身。   难道……她知道了自己的成绩了?!   小老妹儿,你可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苏彻莫名沉默下去,陆郁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扭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难堪地靠在座位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烟花的纸边,偷偷笑了起来。   笑声被苏彻恰好听见了,他掀起眼皮,冷冷地哼了声。   陆郁连忙把脸转了回去,使劲憋住笑。 第48章   下车的地方很偏僻,小坝村如其名,有条河坝,过去之后,是个小村落,放眼望去,竟然还能看到未化的雪,铺在四野,没来由地让人感到一丝清净。   更远处有微红的火光映上夜空,粗犷的喇叭声隐隐传来,除夕夜里,村子仿佛与世隔绝,没有城市里盛大的焰火,他们坚守着自己百年来的传统,不得不说,别有一番风味。   苏彻跟司机师傅打了声招呼,麻烦他在这里等着,随后扛起自己的宝贝火/箭筒,扯了下陆郁的马尾,冲她抬起下巴。   “小坝村的除夕夜曾经上过电视台的。”   苏彻自然地拉起她的手腕,一边走过河坝,一边说:“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妈曾带我来过一次,那时候有很多人千里迢迢地过来,就为了看他们的除夕夜。”   河坝没灯,脚下是哗哗的水声,两边还堆着薄薄的积雪。   陆郁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灯光稀薄,她被他扯着袖子,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   “可现在的人更喜欢中心广场的烟火盛会,都不怎么来了。”苏彻语气有点惋惜。   陆郁听着他说,脑海中浮现起当年这里挤满了游客的盛况,再和现在的沉寂相比,确实寂寥了很多。   她暗暗叹息,“是啊……”   这时,远处忽然响起老人沧桑的吟唱,带着戏腔,曲折婉转,让人为之动容。   “开始了!”苏彻喊了声,脚下速度蓦然加快,拉着陆郁飞快地跑过河坝,往村子里冲了过去。   夜间凉意深深,陆郁的手腕一直被他紧紧攥着,即便隔着厚厚的衣袖,也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热度。   苏彻身强体壮,扛着那么一大捆烟花跑了近一里路,也没见他多喘两口粗气,反而陆郁不胜体力,等到了村子里的谷场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了。   小坝村的谷场四周点起了十几簇火堆,正中搭着一个红布看台,此时一个老人正在台上唱着村里流传的古曲。   台下或坐或站着许多村民,他们的头顶都缠着一块红布,手里拿着一节麦秆,跟着老人的声音时举时放。   在他们的脚下,还摆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有水壶有火把甚至还有剪刀跟锄头。   苏彻找了个僻静的位置,把烟花放在地上,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向陆郁解释。   “台上唱的我听不懂,但大概就是在祈神。”苏彻指了指村民们手里的麦秆,“现在应该是在向谷神祈福。”   陆郁是头一次见这种场景,新奇得很,火堆在身前燃烧,火焰热烈,她的脸上跳动着橙红的火光,格外生动。   过了不久,老人声音一变,从沧桑变得铿锵,村民们立即大吼了一声,把麦秆放下,拿起了火把。   “现在开始祭火神了。”   陆郁看得入神,苏彻微微低首,向她解释,不知是不是刚刚跑得急的缘故,他的吐息炙热滚烫,扑在陆郁的耳侧,酥酥痒痒。   他说的话陆郁没注意,只觉得耳边很痒,她挠了下耳朵,没有应苏彻。   苏彻垂眸看着她,被她挠耳朵的动作弄得心里痒痒的,他恶作剧心起,故意靠近了点,撅起嘴悄悄往陆郁耳侧吹了口气。   陆郁还是没理他。   苏彻暗暗啧了声,本想继续恶作剧时,这时村民们点燃了火把,偌大的谷场上猛然腾起数不清的火焰,头顶的夜色仿佛被烈火燃起,变得炙热而通红。   老人声调陡转,村民们猛地高高举起手中的火把,朝天一声大喊,气势恢宏,感染力十足。   陆郁眼睛亮晶晶的,在火焰朝天腾起的刹那,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小脸不知是激动的还是被火光映的,红彤彤的。   苏彻的脑海里跳出一个极其俗气的比喻。   女孩儿的脸红得像苹果。   苹果啊苹果,亚当和夏娃的罪恶之果,只不过现在还未成熟,仍显青涩罢了。   小坝村的除夕夜祈神持续了一个多小时,陆郁从头到尾看完了,兴致一直不减。   最后的活动是村民们摘下头上的红布丢进火堆,直到这时,才有村民注意到了站在谷场外的少年少女。   “俩娃娃?”一个老大娘笑呵呵地走过来,手里还牵着个八九岁的女孩,“来看热闹的?”   陆郁笑着点头,“是啊,听说这还上过电视呢!”   老大娘笑了起来,“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现在都没人来咯!”   说话时老大娘手里牵着的女孩仰起脸,眨巴着大眼睛看了看陆郁,又在苏彻脸上瞅了瞅,最后停在他脚边的烟花上,眼巴巴地望着。   苏彻现在见到这种年纪的小女孩,尤其是这种双眼湿漉漉的,总会莫名其妙地滋生出一股奇妙的感觉。   就像是在幻想自己未来的小公主一样。   他蹲下身子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但被小女孩躲开了,藏在老大娘的身后,害羞得不敢出来。   苏彻怪不好意思的,他摸摸鼻子,从那捆烟花中抽出来一根递给小女孩。   笑得温柔,“小妹妹,送你的。”   小女孩一时不敢接,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奶奶。   老大娘拍拍她的后脑勺,“大哥哥送你东西,你要怎么做?”   小女孩细细小小地喊了声:“谢谢大哥哥。”   苏彻摸了摸她软乎乎的头发,把烟花放到她手里,眉眼弯弯,“不用谢。”   小女孩立马眉开眼笑起来,大眼睛水汪汪的。   苏彻心都被萌化了,又摸摸她的小脑袋。   这一幕被陆郁收入了眼底,她从未想过苏彻竟还有这么柔情似水的一面,跟小女孩说话时,声音温柔得像能掐出水一样。   根本不像一个又凶又冷的校霸。   陆郁偷偷抿唇笑了笑,眼底映着少年模糊却白皙的侧脸,心尖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羽毛轻轻拂了拂,软得不像话。   老大娘真情实意地跟苏彻道谢。   苏彻抬眼看向红布看台,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   “这地方我小时候来过,当年也是这个谷场,外面人挤得跟蚂蚱一样,站在后面的要跳起来才能看见。”   老大娘呵呵笑着,说:“我倒不喜欢人多,就这样,没那么多人拍照,村子里大家伙儿聚在一起玩玩闹闹,还亲切些。”   苏彻笑着点头。   时间已经不早,村里人收拾好东西,陆陆续续地回家了,老大娘被人喊了声,她扭头答应,回过头时在陆郁和苏彻脸上看了看。   “你们小两口是从城里来的吧?天晚了,路也不好走,你们回去时可得小心点,大娘就先回家了啊……”   老大娘说完之后,拽了拽躲在背后的小女孩,牵着她走了。   只留下被“小两口”三个字雷到的两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幸好火堆差不多被扑灭了,谷场变得一片黯淡,看不清脸颊蓦然飞上的红晕,不然陆郁恐怕不敢想象此时自己的表情。   苏彻倒是轻松得很,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扫了圈谷场,轻轻吹响了口哨。   陆郁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按了下脸,这一按让她吓了一跳,烫得跟要烧起来一样。   两人沉默了半晌,直到村民们都走了,苏彻才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把脚边的烟花拿了起来。   “趁着还有点火,我给你放烟花。”   苏彻从里面抽出一根,把引线从里面拨出来,走到一处没彻底熄灭的火堆前,点燃了引线。   他伸长了胳膊,高高地举着,像孙悟空高举着金箍棒,引线在冒烟,很快燃到了尽头。   很快,“咻”的一声,流星般的烟火划破夜空,在头顶炸开一朵绮丽的花。   陆郁仰头望着,嘴角不知不觉弯了起来,这种烟花她很小的时候玩过,那时候的她站在楼前,让陆长源帮她点着,她就和现在的苏彻一样,高高举着,眼里跳动着光。   “你要玩吗?”   在接连不断的咻声中,苏彻喊了声,周围没有人,他声音放得很大。   陆郁吸了口气,同样大声回应他,“当然要玩!”   苏彻把手里燃尽的烟花丢在脚边,弯腰又拿出两根,点燃引线后,递给陆郁一根。   陆郁伸手接了过来,两人的指尖不经意间碰触到了一起,都是暖暖的。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举着手仰起头,烟花在头顶不断炸开,虽然不如城市里的那种烟火漂亮盛大,但却更让人开心。   正如苏彻所说。   这里的烟火是所有人的烟火,而我想给你看的是只属于你的烟火。   此时此地,这场小小的烟火,独属于他们两人。   烟火在盛放和消弭,陆郁和苏彻的脸忽明忽暗,他们都带着笑,笑靥灿烂。   而在这时,村子深处的夜空中忽然也亮起了一枚流星,那里同样盛开了一盏烟花,孤独而又灿烂。   同时,远在河坝边的出租车司机跟老婆孩子打完了电话,放下手机的那一刻,他看见了远处灿烂的烟火。   一直等了很久,烟火才慢慢消失,最终归于沉寂。   司机想起来那个少年上车后就一直宝贝似的抱在怀里的一大捆烟花,忽然长长叹了口气。   “这该死的青春,该死的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  这该死的爱情! 第49章   三月初,开学。   春寒料峭,陆郁还穿着厚衣服,一路上看到了很多三中学生,但没有一张熟面孔。   开学第一天通常都没什么事,打扫完卫生领完书,再开个班会,今天一天大概就结束了。   到了教室,班里已经来了不少人,陆郁回到自己座位,书包刚放下来,孔薇薇来了。   “陆陆,好久没见了,我好想你啊!”   孔薇薇抱住了陆郁的胳膊,甜甜地笑起来。   陆郁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我也想你。”   从上次庙会后,两人就没再没聊过了,除了大年初一那天晚上,孔薇薇偷了爷爷的手机,给她发了个新年祝福。   两人在座位上坐好,脑袋凑在一起小声地谈着寒假遇到的事儿,没过多久,黄将军来了。   教室静了下来。   黄将军说了两句新学期要收心之类的话,让贺伟安带几个人去搬书,又让劳动委员安排人做打扫。   说完话,他就走了。   一个多月没在教室,地上和窗户上都积了不少灰,劳动委员分工明确,哪些人扫地,哪些人擦窗户,面面俱到。   陆郁和孔薇薇被安排拖地,两人一人拿着一把拖把,去厕所洗拖把,整一层楼都在做大扫除,洗拖把都要排队。   陆郁排在隔壁五班的一个女生后面,女生洗完拖把后抖了抖水,动作幅度有点大,脏水抖了陆郁一脚。   女生连忙道歉,陆郁摇头说没事,抽出一张纸巾擦干净鞋。   见她真的没有责怪的样子,女生这才暗暗舒了口气,拎着拖把小心翼翼地离开了。   陆郁把纸巾丢进旁边的垃圾桶,拧开水龙头,在专门洗拖把的水池里投了几下。   正洗着,忽然身后的孔薇薇扯了扯她的袖子。   陆郁疑惑地转过脸,却见孔薇薇朝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往另一边看。   三中的厕所男女各在一边,孔薇薇让她看的是男厕的方向。   陆郁狐疑地扫了眼,目光恰巧和高大少年微挑的眉眼对上。   刚刚在教室里她没看到他,还以为他又迟到了,没想到是去上厕所了。   “让让。”   苏彻一边说,一边朝着陆郁那边走过去,半眯起眼,盯着陆郁的脸。   在场的男生女生没有不认识苏彻的,他们赶紧让路,打量在他身上的目光带着好奇和畏惧。   他一直看着自己,目光毫不掩饰,陆郁心尖跳了跳,忙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地洗着拖把。   苏彻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走到陆郁身侧,然后拧开她旁边的水龙头,洗起了手。   在哗啦的水声中,苏彻慢悠悠地搓着手指,侧脸迎着光,白得耀眼。   “新学期快乐。”   他忽然说。   陆郁握着拖把杆的手滞了滞,片刻后,压低了声音,说:“你也是。”   苏彻关掉水龙头,笑了起来,抬起手,恶作剧似的往陆郁脸上弹了一下。   水渍弹了一脸,陆郁嗓子里“唔”了声,拧起眉瞪着他。   苏彻冲她挑起眉。   此时的他俩全然忘了这是在厕所门口,后面还排着不少洗拖把洗抹布的人呢!   周围鸦雀无声,苏彻往陆郁脸上弹水的这一幕落在他们眼里,个个惊讶得眼珠子掉了一地。   原来三中的校霸……这么幼稚吗?!   后来还是孔薇薇咳了一声,陆郁这才反应过来,忙把洗好的拖把拎了出来,低着头让开了位置,加快了步伐跑回了教室。   苏彻也洗完了手,他回过头的时候,身后几个男生女生还直勾勾地盯着他,表情一言难尽。   “好看吗?”   苏彻掀起眼皮,懒洋洋地在这些人的脸上扫了一圈,还是湿漉漉的手随意往旁边一个男生的校服上揩了两下,然后揣进了裤兜。   苏彻离开了。   走到走廊上时,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啧了声,用自己只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打情骂俏没见过?”   回到教室,班里正打扫得热火朝天,扫地的拖地的擦窗户的倒垃圾的,几乎每个人都有活干。   苏彻随便扫了两眼,在讲台旁看到了正在拖地的陆郁,女孩拖得很认真,一丝不苟,连讲台最角落都不放过。   苏彻看了一会儿,并没有打算帮忙,他路过讲台时,使了下坏,假装一不小心踩到了拖把,让女孩拖地的手猛地一停。   “松开你的猪蹄子!”   陆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拽了拽拖把,但苏彻人高马大,根本拽不动。   好在旁边有人经过,苏彻没太过分,他冲陆郁眨了眨眼,松开了脚,径自回到自己座位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把大长腿架在桌前的横架上,背靠在椅子上往后倒,然后把后脑勺枕在墙上,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然后抱着胳膊,居然闭上了眼!   他怎么能这么惬意!   陆郁拖完了讲台,朝教室后看了眼,心里顿时不平衡,她拎着拖把走到苏彻桌前,屈起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黄将军来了!”陆郁喊了声。   可这句话半点作用都没有,苏彻依旧闭着眼,但唇角动了动,薄削的唇瓣轻启,张口吐出一句轻飘飘的话。   “来了我直播吃shi。”   没想到黄将军也唬不住他,陆郁抿了下唇,刚想再说话时,目光转了一下,竟然看到黄将军真的从门口走了进来!   她忍住笑,清清嗓子,手指在桌面又敲了一下,“你说的是真的?”   苏彻把脸转了过去,语气中带着些不耐烦,“我从不说大话。”   陆郁说:“行吧。”   苏彻阖着眼,听到女孩就说了这么两个字,以为是自己赢了,心情正舒畅着,忽然听到陆郁继续开口。   “睁开眼吧,顺便想想是吃热的还是冷的。”   而这时,黄将军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同学们辛苦了,等一下几个课代表去办公室把上学期期末卷子拿过来,开班会的时候咱们把成绩说一说。”   苏彻猛地睁眼,当看到讲台上站着的黄将军和面前笑容灿烂的陆郁时,整张俊脸一下子黑了下去。   他在心里暗骂了声黄将军,别扭地挪开脸,在此刻扮演一个聋子。   听不见听不见,反正你说什么我都听不见。   陆郁被他别扭的表情逗乐了,心情愉快地继续去拖地。   而苏彻的心情却慢慢变得紧张和羞燥起来。   马上要公布成绩了,他年前在陆郁面前说的话马上就要变成大话和笑话了!   还不知道陆郁会怎么看他……   啧,真烦!   真希望能有一把火烧了办公室,把所有的试卷和成绩都烧成灰炭!   苏彻伸出食指,趴在桌子上,懊恼地在桌上描着骷髅头的样子,心里时而忐忑时而焦虑。   大扫除结束后,贺伟安和几个男生终于把所有的课本都搬了回来,而课代表也去办公室把卷子领了回来。   黄将军去办公室拿成绩排名表,趁这个时候,课代表们把卷子发了下去。   一张张试卷发到手里,陆郁每看一张心脏就会剧烈跳动一次,这太他妈紧张了,时隔一个多月,这么久的期待都在这时汇成了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自己的心上。   “这次考得不错啊。”   姚偲把理综试卷放在陆郁桌上,清秀的脸上笑容温煦,他冲陆郁点了下头,转身离开的时候,目光朝后看了眼。   苏彻抱着胳膊倚着椅背,半眯着眼盯着他,目光仿佛是雪原上一只躲在石后准备捕猎的青狼。   挑衅冰冷,带着浓厚的危险气息。   姚偲皱了下眉,赶紧走了。   苏彻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的背影,那模样恨不得想立即把他揍趴下。   前座,陆郁接过卷子时指尖都是麻的,她草草扫了眼,当看到卷子上共一百九十二的理综总分时,差点要兴奋地跳了起来。   旁边孔薇薇满脸艳羡地看着她的卷子,赞道:“陆陆,你也太厉害了,理综比我高了十七分呢!”   陆郁忙笑了起来,指着孔薇薇的英语卷子,“我什么时候英语能考到八十多,我肯定做梦都要笑醒!”   黄将军还没来,偌大的教室里闹哄哄的,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小,坐在后面的苏彻一字不漏地全听进去了。   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成绩,但看着摆在面前仅仅九十二的理综成绩,心里沉重得像吞了枚铁锭,闷得难受。   所有的试卷都发了下来,陆郁趴在桌上算着自己的总分,这次真是太出乎意料了,或者说苏彻给的那几套题实在太妙了,她这次的成绩比上次好了不是一点两点!   “呼……”陆郁放下笔,看向孔薇薇,“四百一十七。”   孔薇薇也放下笔,心情有些低落,“四百一十二。”   “继续努力!”两人对视一笑。   两人说话一点都不避讳,而且吐字清晰,连四和十都说得标标准准!   苏彻趴在桌上,一边转着笔,一边偷偷咬牙切齿!   或许是他太沉默了,陆郁高兴完了,觉得他好像不大高兴,于是扭过头真情实意地道了声谢。   “这次真的多亏你那几套卷子了,不然我肯定考不到这么多分的。”   苏彻从桌上抬起脸,扯着嘴角干巴巴地笑了笑。   “应……应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彻哥内心os:下次……下次我一定考好!(心虚擦汗) 第50章   黄将军回来时手里捏着一张纸。   纸边皱巴巴的,也不知道他研究了多少遍。   他往讲台上一站,自带消音功能,教室里那些在交头接耳抱怨分数的人瞬间安静了下来,盯着他手里的成绩单,眼里又害怕又期待。   陆郁不禁挺直了腰杆,脖子朝前探了探,仿佛隔了那么远她能够瞧见分数似的。   黄将军清了清嗓子,直入主题。   “隔了一个多月,大家估计都忘了上学期的期末考试了。”黄将军扫了眼教室,“大家都拿到卷子了,成绩也都知道了,考得好还是差,和你旁边的人比比就知道了。”   “其实说实话,这次成绩我不是非常满意,好几科的平均分都不够理想,所以卷面分数惨不忍睹的同学,你得好好反省一下!”   黄将军在讲台上唾沫横飞,苏彻听到那句“惨不忍睹”后,掀起眼皮在自己的卷子上看了看,几秒钟后,把试卷翻了个面。   眼不见为净。   黄将军开始了对成绩分析的长篇大论,苏彻没什么兴趣,趴在桌子上默默看着错题。   不知过了多久,黄将军话还没结束,他闲的无聊抬起头,面前的女孩坐姿认真,听得更认真,还时不时跟着黄将军的话点一下头。   漆黑的马尾轻轻晃着,发丝下是露出来的一截纤细瓷白的细颈,苏彻靠在椅子上,微微眯起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女孩的发顶。   直到黄将军忽然点了他的名。   苏彻这才略略坐直了些,收回目光,看向讲台上的黄将军。   他竟然在黄将军的脸上看到了欣慰!   “这次班里进步最大的是苏彻,他从刚来时的十几分,到第一次月考的一百五十多,再到现在的两百五十一,进步之大令人宽慰。”   黄将军顿了顿,看了苏彻一眼,继续说:“所以说,只要你肯学,就没有差学生!”   苏彻被突如其来表扬了一通,整个人略显懵逼,黄将军说完了他,开始讲起了别人。   就在苏彻心里喜忧参半时,前面倏然传来女孩轻快的声音,“恭喜。”   陆郁说话时没有回头,苏彻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在疑惑。   恭喜?恭喜什么?   难道恭喜我考了二百五十一?   他在心底暗骂了声黄将军多管闲事,他把分数藏着掖着到了现在,却被他无情地抖落了出来。   他不要面子的啊?!   班会还在继续,夸完了,也该到了批评的时候了。   但谁都没想到黄将军批评的第一个竟然是贺伟安。   “作为班长,说话做事一定要有原则和分寸,不能听风就是雨,也不能没有证据就随便说话,凡事都要讲证据。三人成虎这个成语你贺伟安肯定听过,我不希望你成为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   班里其他同学都满脸疑惑,不懂得黄将军为什么突然那样说。   黄将军点到为止,转而说起了贺伟安这次的成绩,依旧是全班第一,每一科的分数都是全班学习的目标。   贺伟安坐在座位上,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慢慢握起了拳头,即使黄将军现在在夸他,可他的脸色依旧很难看,眼神阴郁晦暗。   他不懂,不懂黄将军为什么突然批评起了他!   明明是陆郁和苏彻作弊抄袭,怎么自己反倒是被批评的那个!   不久前,班级所有人都在迫切算分时,他去了黄将军的办公室,把那天看到的事委婉地描述了一遍。   然后又说了几句自己的猜测,黄将军当时的脸色立马沉了下去,分明是信了。   他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道理。不然陆郁的成绩怎么可能突然涨了这么多?   而且连他都没完全做对的物理大题,凭什么就她和苏彻这两个毒瘤做出来了?   不是抄的还能是什么?!   如果再想的阴暗点,苏彻他家大业大,听说家里还有人和三中副校长关系莫逆,为了讨好校长,说不定还真有老师昧着良心给他泄题了!   苏彻塞给陆郁那几套卷子时,他明明亲眼所见,半点做不得假!   “老师。”贺伟安再也忍不住了,他喊了声,打断了黄将军的话,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觉得三人成虎这个成语并不适用于我。”他直勾勾地盯着黄将军,“我觉得您应该把这件事说明白,免得班里同学一头雾水。”   黄将军皱起了眉,他承认在刚听到贺伟安的猜测时,心情是气愤的。他甚至想好了在班会上一定要严厉地批评这两个人。   可到了教室后,他看到陆郁漆黑的瞳孔里映着的光,和坐在她身后拧起眉来回翻着卷子的苏彻,气顿时消了,慢慢恢复冷静。   这两个孩子,从他所认为的黑暗中走到了阳光下,好不容易从昔日暴虐的校霸变成今天这般明朗的少年少女。   如果他今天说出那番批评的话,再次把他们推进了黑暗,那该怎么办?   后悔是没用的。   黄将军看向贺伟安,“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我给你解释。”   贺伟安估计是气急了,连一向严厉刻板的班主任的话都不听了,反而声音大了起来。   “黄老师,我不需要解释,是全班同学需要解释。”   黄将军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意识到了自己今天犯了一个很大错误。   他大概是气昏了头脑,竟然忽视了贺伟安的自尊心,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批评了他。   这件事本该在私下跟他说的,现在被贺伟安拎到了台面,如果处理得不好,很有可能会同时伤害三个人。   这是黄将军绝对不想看到的。   但贺伟安并没有给他想出处理办法的时间,他扫了一圈教室,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其实这件事并不复杂,我也不是红眼病,看不惯别人考得好,可每次考试前,老师都会再三强调公平和诚信,作为一个学生,如果连考试都要作弊的话,那他的人生就已经满是污点了。”   说到这里,贺伟安看向了陆郁,然后又看了眼苏彻。   教室里轰然炸开了锅,相比起两大校园毒瘤,他们肯定更愿意相信贺伟安,他说出那番话,基本上他们就已经信了七八分。   原来这两人成绩升得这么快,全靠作弊啊!   陆郁没想到他说的竟然是自己,一时愣住了,她的身边充斥着别人的猜疑和讽笑,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头脑一片空白,藏在袖子里的指尖渐渐转凉。   怀疑和冷漠,像两条冰冷的蛇牢牢地缠在她的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短暂的怔忡后,是铺天盖地的的难过。   旁边孔薇薇握住了她的指尖,想要安慰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彼时的她们尚不清楚这件事的缘由来自那几套试卷。   议论声越来越大。   苏彻脸上汇聚了越来越多看戏的玩味目光,和陆郁不同,他对此好像毫不在意。   他安安静静地靠在椅背上,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眼尾略略扬着,看着像是在笑,但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只有离他近的人,才能感受到他周身的气场倏然变冷。   他其实生气了。   眼看场面快控制不住了,黄将军重重地拍了几下讲台,怒吼了声:“吵什么吵!再吵给我全部滚出去!”   黄将军怒了,娃娃脸涨得通红,瞪大眼睛看着贺伟安,深深吸了口气,竭力保持语气的平静。   “你说的没错,一个学生要是不讲诚信不讲公平,那他就不配做学生,确实是人生的污点,但要是没有证据胡乱指摘别人,这难道不是人生的污点了吗?”   贺伟安说:“老师,我有证据,那天……”   话没说完,黄将军摆摆手打断了他,嗓音有些疲惫,“那不是证据,只是猜测。”   贺伟安没说出口的话梗在了喉咙里,他咬了咬牙,不死心地说:“可谁能解释为什么他们能做出来物理试卷最后一道大题,连我和姚偲都没办法全部答对。”   他的话没错,这的确是个很大的疑点,物理最后一题难度很大,出卷老师不知是从哪里摘下来的,整个年级做对的人寥寥无几。   而六班居然就占了两个。   黄将军一时语塞,他确实无法给贺伟安一个满意的解释。   而这时,教室后排忽然响起一声清越又轻挑的笑。   苏彻踢开椅子走了出来。   “哦……原来你说的是那题啊?”   苏彻一边往讲台上走,一边看向贺伟安。   “你不会就早说嘛,我免费教你咯。”   然后在全班同学惊诧的目光下,苏彻从讲台上捻起一根白色粉笔,拧断前面的一小截,一手揣在裤兜里,一手在黑板上开始写写画画。   他落笔很重,白色的粉末纷纷扬扬,他面无表情地写出解题过程,每一笔都行云流水。   因为祈盼的押题,这题他真的会做。   随着他最后一笔的落下,班级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从惊诧转变为里难以置信,隐隐还有着钦佩。   他写题时的感觉并非是死记硬背了答案,而是信手拈来,挥洒自如。   就连脸上表情也是随意和自信。   苏彻把粉笔头丢在讲台上,掀起眼皮扫向贺伟安,“贺大班长,会了吗?”   贺伟安的表情犹如吃了死苍蝇一样,难看到扭曲。   苏彻拍干净手上的粉笔灰,走下讲台,没走几步,他忽然恍然大悟地补充了一句。   “不好意思忘了说了,这题还是陆郁同学教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ballball 2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贺伟安没想到苏彻竟然真的能写出这题,他脸涨得通红,嗓子都因为极度的不甘心而变得干哑。   他歇斯底里地喊;“肯定是你背答案了!不然你一个全班倒一,一门都考不及格的毒瘤,凭什么能做出来!”   他这番话说出来后,几乎全班同学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毒瘤”这个称号他们顶多在背后偷偷喊一声,从来还没有人敢当着苏彻的面这样叫。   在他们的印象中,上一次当着他面这样喊“毒瘤”的人,似乎被当场打趴下了。   教室里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重,如此丧失理智的贺伟安,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贺伟安的同桌和他关系不错,偷偷拉了下他的衣服,提醒他。   但他显然气得头脑发热,一把拨开同桌好意提醒的手,怒视着苏彻,剧烈地喘着气。   反观苏彻,他倒没别人想象中那般当场暴起,而是漫不经心地摇摇头,看着气急败坏的贺伟安,把校服袖子往上捋了一小截。   他这动作像是要揍人一样,不仅周围的同学有些发怵,就连黄将军都慢慢往贺伟安方向靠,怕他没忍住乱来。   却没料到苏彻只是在手腕上挠了下痒,耷着眼皮,慢悠悠地吐字。   “毒瘤怎么说还有个毒的优点吧,我虽然一门都不及格,但不巧,这题我就是会。”   苏彻掀起眼皮扫了眼贺伟安,微眯着眼,眼底带着冷冰冰的笑,“如果这题你还不懂的话,这好说啊,放学别走,我单独教你。”   “教”这个字下了重音。   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来其中夹杂的威胁意味,这小灶要是真开了,也不知道贺伟安得几天后才能来上学。   贺伟安气得胸口闷疼,当年表弟血淋淋的躺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苏彻这人要是被惹火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苏彻这人不怕天不怕地,即便他贺伟安成绩再好,再是老师眼里的宝,在苏彻眼里都是放屁,照打不误。   贺伟安不敢太嚣张了,重重地哼了声,拼命把一口怨气憋了回去,一屁股坐下,手里紧紧地攥着笔,指尖都因为太过用力而变得白森森的。   没闹起来,这是好事,黄将军叹了口气,但心情依然沉重。   一个全班第一,公认的好学生,另一个全班倒一,公认的坏学生。   两人间的针锋相对,让黄将军头一回对自己管理班级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其实说起来,这件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处理不当。   他有些疲惫,挥挥手结束了班会。   在他走后,教室里的沉默保持了一段时间后才倏然瓦解。   三三两两的人,一边在收拾书包,一边在窃窃私语。   苏彻胜了,而且是以这种出乎意料的方式,回到座位上时,路过陆郁的桌前,他悄悄屈起手指,轻轻在陆郁的额头弹了一下。   伴着一声清朗的笑,“傻了吧你。”   额头吃痛,两人皮肤相触,少年的指节坚硬,但很温柔。   陆郁心情难以形容的复杂,从贺伟安的污蔑,到苏彻上台解题时的从容淡定力挽狂澜,那个瞬间,她望着少年站在讲台上挺直秀拔的脊背,仿佛是一座巍峨的高山,能够遮风挡雨。   “谢谢。”陆郁扭头,目光诚挚地看着苏彻。   苏彻在收拾试卷,闻言抬起眼,先是挑了下眉,然后勾起唇角,毫不在意地说:“这有什么,他下次再敢这样,我……”   话未说完,陆郁连忙说:“可别打人,六班还得靠他撑门面呢!”   苏彻啧了声,没好气地说:“我是那种暴力分子吗?”   陆郁没说话,看着他的目光严肃又沉重。   “好吧……”苏彻耸耸肩,“答应你,不揍他,只要他别再惹我。”   陆郁默默叹息,刚刚贺伟安拎着书包出去时,重重地踹了门板一脚,那副模样,陆郁还真怕他想不开再去惹苏彻。   苏彻见她脸上表情半点不轻松,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想了想说:“反正今天也没事了,黄毛约了人打台球,去不去?”   陆郁现在哪有心思打台球啊,发生了今天这件事,还不知道黄将军和班里同学怎么看她。   信她的人总归是少数。   “我不去了。”陆郁抿了下唇,拒绝,“新学期开始了,我得去买些资料书。”   “也是……”苏彻沉思了一会儿,“那你等我,我貌似也要买些书。”   “行……吧。”陆郁没法拒绝,答应了苏彻后,转身收拾起了自己的书包。   就在这说话的工夫,苏彻给黄毛发了条消息,推了这次的邀约,“以后这种影响学习的活动别再叫我。”   黄毛立马回复了:“彻哥,您可别吓我,您高抬贵手翻翻前面的聊天记录,是谁不久前说自己闲得无聊,要我想个点子,让你带嫂子解闷去的?”   苏彻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瞎话:“不是我。”   黄毛估计是气疯了,各种表情包轰炸了过来。   苏彻直接把他拉黑了。   随后他把书包从桌肚里拽了出来,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站在一边等陆郁。   陆郁本来是和孔薇薇商量好了一起去的,眼下突然多了一个人,她和孔薇薇有好多悄悄话都没法说了……   “走吧。”她挽着孔薇薇的胳膊,从苏彻旁边挤了过去,两个女孩走在前头,脑袋凑在一起,说话声音小得根本听不见。   苏彻无声地吹了个口哨,抬腿跟在她们身后,双手插兜,姿态松散。   今天的书店人数爆满,就连书店老板,那个地中海大叔都只能被挤在柜台后,想出去都艰难。   陆郁她们根本挤不进去。   “算了吧……”孔薇薇拧巴着小脸,“要不下次再买吧,刚开学,还不急。”   陆郁想想也是,歇几天再来买也是一样的,可正当她准备跟苏彻说一声的时候,却猛地发现苏彻晃晃悠悠地走到了书店门口,冷笑了一声,然后握起右拳,一拳砸在了旁边的防盗铁门上。   “哐啷”一声轰响,动静太大,书店里正在精挑细选的男男女女顿时被吓了一跳,抬眼望向门外时,冷不丁瞅见了逆着光而站的高大少年。   “麻烦你们快点。”苏彻声音少了些温度,浅淡的眸子里没什么耐性,“我赶时间。”   男男女女们都认得他,挑书买书的动作显然加快了不少,有的人甚至放弃了买书,直接跑了出来。   校霸毒瘤,果然威风八面。   陆郁和孔薇薇站在门外不远的地方,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   够……够牛气哄哄。   这样的举动,还颇有点像要收保护费的架势……   地中海大叔在这块地方待了这么多年,自然认得三中最大毒瘤的脸,他显然也吓了一跳,忙不迭地从柜台后挤了出来,跑到苏彻面前,搓着双手,讨好地笑。   “你要买什么,跟我说,我马上给你挑。”   苏彻不紧不慢地说:“买书。”   “买什么书?”来这里除了买书还能干什么,地中海大叔想吐槽,但只能忍住。   苏彻现在只知道一个“王后雄”,其他的一概不知,他不清楚陆郁想买什么,扭头看了眼,目光里夹杂着询问的意味。   地中海大叔循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视线里出现两张熟悉的脸。   “呦,原来是你们啊……”大叔惊喜地喊了声,极度地自来熟,“寒假买的卷子做完了?这次考得好不好啊?”   陆郁只好默叹一声,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冲大叔抱歉地笑笑,“是啊……想买点新书,但人太多了。”   这时,柜台那边有人催着要结账,大叔没时间闲聊了,说了句“等等”,飞快地跑了回去,给人结起了账。   苏彻施展了自己的王霸之气,虽然看着傻乎乎的,但不得不说效果显著。   那些买书的人迅速买好了书,纷纷退了出来,书店一下子空了下去,苏彻朝陆郁抬了抬下巴,眸底的得意毫不掩饰。   这中二的家伙……陆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进了店。   这么长时间的学习下,陆郁对选什么资料书已经心中有底了,没过多久,就选好了一套,抱着去柜台付钱。   和她比起来,苏彻就显得轻松多了,反正他又不会挑,陆郁拿了什么,他转手再拿一本一模一样的。   最后,三个人抱着同款的书出了书店,一直等他们走了老远,踟蹰在书店门口的学生才一拥而入。   买完书,今天就没什么事了,孔薇薇当了一路的电灯泡,走到三中门口时,总算找到了个理由先溜了,无情地把陆郁丢在了苏彻跟前。   时间还早得很,午饭时间都还没到,两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头瞎逛,到了饭点,走进了一家饺子铺。   恰好遇见了也来吃饺子的姚偲,男孩俊秀清朗,看到坐在一起的苏彻和陆郁,显然诧异了一下。   姚偲是陆郁在六班为数不多感到很佩服的人,人长得好成绩又好,而且为人亲切和煦,她挥了下手,跟他打招呼。   “巧啊。”   姚偲是一个人来的,陆郁的对面是苏彻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看了看陆郁的旁边,还有一个空位。   他想了想,走到陆郁身边坐下。   坐下的一瞬间,小小的桌子上,气氛立马不对劲了,姚偲抬起眼,斜对面的苏彻,半眯着眼,冷冰冰地盯着他。   这时老板娘端来了两大份饺子,还有两个醋碟。   苏彻从桌上拿起醋瓶,慢悠悠地往醋碟里倒醋。   倒了满满一碟。   他把这碟倒得快溢出来的醋碟推到陆郁面前,不耐烦地:“醋倒多了。”   陆郁连忙把醋碟推了回去:“我不爱吃醋……你喜欢吃,你就自己吃吧!”   “谁说我爱吃醋了!”   苏彻又把醋碟推到了她面前,瞪着眼睛看着她。   陆郁无奈地看着他,松开了手。   可苏彻搭在醋碟的手指没有卸力,在两人的你来我往之下,满满的醋汁撒了出来。   苏彻和陆郁大眼瞪小眼。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酸味儿。 第52章   “你看你,非要推来推去,弄洒了吧!”   苏彻冷哼了声,从桌边的纸盒里抽出几张纸巾擦桌子,脸不红心不跳地,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陆郁身上。   而且态度不好,语气恶劣,像个十足的顽皮无赖。   陆郁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想抽张纸擦手上的醋汁,但苏彻这人像吃错了药一样,突然一伸手,手掌盖在了纸盒上。   冷不丁地,陆郁的手指没来得及收回来,直接按在了他的手背上,指尖碰到青色的血管,温温热热的。   “手拿开。”陆郁收回手,没好气地说了声。   可面前的少年,却忽然变得很孩子气,鼻间哼了声,手掌依然盖着纸盒,挑起眉盯着陆郁的脸,眉宇间写着满满的挑衅。   陆郁吸了口气,“行,你这是自找的。”   话音刚落,苏彻手背猛地一阵锐痛,低头一看,陆郁的大拇指和食指拧住了他手背上的一块肉,使劲拧了个圈。   这种疼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但苏彻忍住了,他强撑着疼,面不改色地看着她。   眼底的挑衅意味更浓了些。   陆郁也不是那种服软的性子,她默默地加重了力道,把那块肉又拧了半圈。   拧到一半时,苏彻终于绷不住了,倒吸了口气,飞快地把手抽了回来,狼狈地在桌子底下揉着那块肉。   陆郁微扬起嘴角,手指捻着纸巾的一角,拽了张出来,慢条斯理地擦起了手指。   她边擦边说:“我只用了三分力道。”   苏彻一声不吭,把揪红的手藏到了桌下,他的表情严肃得很,眸子在光线不怎么好的墙边,晦暗深沉。   陆郁以为自己下手重了,好像惹得他生气了。   想了想,她准备说句软话,稍微道个歉,可不想没等她开口,桌底的脚忽然被人踢了一下。   这家伙!   陆郁想要道歉的心思瞬间烟消云散。   恶人须得恶人磨!   陆郁想也没想,抬起右腿,直接一脚朝前,精准无误地踢在了苏彻的小腿上。   桌下响起“咚”的一声闷响。   估计力道不轻,因为苏彻明显地皱了下眉,伴着一声清晰的“嘶”声,“你下腿也太重了!”   苏彻眉心拧着疙瘩,侧下腰揉起了小腿。   “活该!”陆郁不想理他,白了他一眼之后,径自拿起筷子,戳了个饺子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着。   苏彻坐在女孩对面,腿上虽疼,但心里泛甜。   古人说得好嘛,打是亲骂是爱,又打又骂结婚快!   苏彻绷起的嘴角微微抿了抿,想笑,但顾及到某个碍事的家伙在,又强行忍住了。   陆郁细嚼慢咽地吃着饺子,一开始没蘸醋,吃起来干巴巴的没什么味。她重新拿了个醋碟,自己调了些醋,再加了点辣椒油进去,味道果然更有滋味。   苏彻望着女孩吃着饺子时鼓起来的脸颊和微微发红的耳根,郁闷的心情一下子变得轻快。   他鼻间轻轻哼笑了声,拿筷子夹起个饺子,塞进嘴里时,掀起眼皮睨了姚偲一眼,眸底深处蕴着似有似无的笑。   敌意很明显,隐隐还有些得意。   自从苏彻转来六班,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对自己这样了。   姚偲抿了下唇,他聪慧多思,自然明白苏彻的意思。   方才这两人的一举一动都落在眼里,表面上苏彻说话语气不怎么好,甚至还有想一争天下的苗头。   但藏在深处的,除了打情骂俏这四个字,还能用什么更好的词来形容?   姚偲默默叹了口气,垂下了眼。   而在这时,他的饺子也端了过来,热气腾腾的水蒸气在眼前弥漫,他拿起一双筷子,正想动筷时,忽然视线中伸过来一只手。   手指白皙,骨节坚硬,看起来瘦削分明,但他丝毫不怀疑,当这几根手指握成拳头时,其间到底会隐藏多少强硬的力量。   姚偲愣了下,不知道苏彻是何意。   “物理课代表,你喜欢吃醋不?”   苏彻把洒了小半的醋碟推了过来,隔着氤氲在眼前的雾气,冲着姚偲眨了下眼。   他完全是故意的。   姚偲当即口里发苦,停在碗边的手指僵在原地。   “不爱吃啊?”苏彻遗憾地叹了口气,“看你这样子,我还以为你要吃醋呢……”   姚偲再也没了继续吃饺子的兴致。   这一顿别扭的午饭过后,姚偲暗暗发誓,以后要是再和苏彻同坐一张桌子吃饭,他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   开学后的一周时间,几乎所有的课堂时间都被老师用作分析试卷。   和前几次比起来,陆郁这次成绩考得不错,不仅第一次上了四百分,班级排名也不再是吊车尾了。   而在某人心里,她仿佛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学霸,同时也成了自己心中十分想要逾越的一座山。   苏彻时不时会想起那天楼前他对陆郁说的话,思来想去,他记得自己好像没给时间限制吧……   也就是说,下次的成绩要是比她高,那句话依旧作数!   如果下次不行,那就下下次!   如果下下次还不行,他就不信了,难道有生之年也不可以?   有生之年系列,自此埋入了苏彻心底。   新学期过后一个星期,苏彻继续约了祈盼,和黄将军说好了,每天晚上的晚自习只上前一节,九点后回家补习。   黄将军难得见他有这样的上进心,当然是欣然应允,义正严辞地叮嘱他,一定得好好学,别让他失望。   苏彻只说了句:“我尽力。”   没给什么承诺,但黄将军已经很满意了。   星期四。   今天晚上的晚自习是高舜监堂,上半节课整个年级的教师要去开会,他前半节课都不在,直到九点后,第二节课开始了十多分钟后,他才捧着书姗姗来迟。   “把期末卷子拿出来,咱们把没讲完的最后几题讲完。”   高舜从书里抽出试卷,翻到最后一页,讲起卷子上一道比较难的题,生物的遗传学问题。   “如果某植物的胚乳非糯性对糯性是显性……”高舜一边读题,一边在黑板上写写画画。   他虽然为人傲慢,对学生的偏见很深,但讲题时态度还是很端正的,知识点讲解由浅入深,详细认真。   所以,即便陆郁不喜欢他,但同样听得仔细,许多不懂的地方在听了高舜的讲解后,醍醐灌顶。   “好,刚刚我们分析出了F3植株的表现型,那它的基因型是什么?”   高舜停下在黑板上写字的手,目光在教室里转了一圈,当看到坐在后排正埋头翻书的陆郁,鄙夷地蹙起了眉。   这么简单的东西都不懂,还妄想考上八十分?   痴人说梦!   高舜哼了声,把粉笔扔在讲台上,沉声喊道:“陆郁,请你回答一下F2植株的基因型是什么?”   生物遗传学部分陆郁学得一直不好,对她来说,这部分知识过于抽象了,什么X染色体Y染色体,什么玉米和豌豆,什么果蝇和老鼠,分析它们的显隐性之类的,头差点疼得要死。   这题她听懂了大半,但有一个概念还不大懂,所以得翻书找找,却没想到一直对她冷眼相对,只知道讥讽她的高舜,居然找她回答问题了!   陆郁抬眼看了看黑板,不大确定地报出一个答案。   她话音刚落,高舜冷不丁一声嗤笑,手指在讲台上敲了敲,讽刺道:“原来我刚刚讲了那么多都是对牛弹琴啊?”   “真不知道是哪位老师给你的六十多分,该不会是分数加错了吧!”高舜故意夸张地说:“期末考试嘛,都不是自己班的任课老师改卷,有些老师人好,一些题给分故意给高一些也是正常,这代表不了真实成绩,很可能你六十分,其实只有五十。”   他说出这番话时,班里几乎所有分数在六十上下的学生都默默低下了头,偷偷翻着自己的卷子,给自己重新算了下分。   陆郁心知高舜针对的是自己,她早已习惯了,这种无聊透顶的话左耳听右耳出就好了,没必要太计较。   她低着头看着试卷,思索着刚刚自己答错的原因,重新看了遍题干后,她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自己把显隐性弄错了。   讲台上高舜一连说了七八句嘲弄的话,最后目光在陆郁脸上停了几秒,见她自顾自地埋首写题,根本没在意自己,不由心里更怒了几分。   但考虑到还有几道大题没讲,不能浪费太多时间,他冷哼了声,继续讲起了题。   晚自习结束后,高舜一脸不高兴地拿了书就走,被这种压抑的气氛折磨了一个多小时的人,甫一下课便相互抱怨了起来。   陆郁坐在座位上慢慢收拾着书包,起身离开时朝后看了一眼。   苏彻只上了一节晚自习,人就不见了。   后桌空荡荡的,桌面上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摞书,都是刚发的新书,鼻尖充斥着淡淡的纸墨味。   值日生在打扫卫生了,灰尘弥漫了起来,陆郁准备走,腿迈了两步,忽然在苏彻那摞新书中,看到了一本相比之下略显破旧的笔记本。   认识苏彻这么久以来,她从未见他用过本子。   好奇心驱使着陆郁把笔记本抽了出来,然后打开。   笔记本上写满了字,密密麻麻的,像无数只黑色的蚂蚁,字迹歪歪扭扭的,写得又小又丑。   陆郁一边翻着,一边觉得好笑,本子上的内容很正常,都是些重要的知识点,已经记了一大半了。   她草草翻了翻,都是大同小异的,孔薇薇还在门外等她,陆郁准备把笔记本塞回原地,合上本子时,忽然在其中某一页的页脚,看到了一行小字。   字写得比一般的要大上不少,周围还画了个几片叶子几朵花,在这行字周围圈了个花栏,感觉是用了不少心的。   陆郁捧着笔记本,慢慢扫了眼。   那行字写得端正工整,而且相对来说很漂亮。   “离我追到她,还有一百六十六步。”   一百六十六?   陆郁心尖猛地颤了起来。   她咽了咽喉咙,脑海里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分数和苏彻的分数做了个减法。   四百一十七减去二百五十一。   答案:一百六十六。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我回来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柠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三角函数的公式多变,什么时候用哪一种需要根据题目要求灵活运用……”   祈盼给苏彻讲完最后一道数学题,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他把笔帽套好放在桌上,看向苏彻,轻轻咳嗽了声,说:“那我们今天就上到这里吧。”   苏彻一只手撑着桌角,另一只手在草稿纸上写算式,闻言抬起头,脸上露出感谢的笑容。   “好的,麻烦祈老师了。”   祈盼抿唇笑了笑,一边收拾桌上的书,一边说话。   “不客气,你理解能力很强,这些知识掌握得很快,下次考试肯定会有更大提升的。”   祈盼教了他这么久了,苏彻对他的性格很了解,他不会说没把握的事,一旦说了,就是相信这件事一定会发生。   他说苏彻提升空间很大,那就真的是很大。   苏彻站起身送他,提前走到门口,打开了书房的门,他望着正在把书放进包里的祈盼,真诚地说了一句:“谢谢。”   祈盼笑着摇摇头。   外面天色黑沉,苏彻把祈盼送到别墅门口,庭院里的灯洒落一地幽光,祈盼在出门的那一刻,忽然扭过头看着苏彻的脸,表情为难,欲言又止。   苏彻困惑地皱了下眉。   祈盼叹了口气,“苏彻,我知道这样说可能不太合适,可吴洁毕竟是我表妹,前些天期末成绩出来,她的名次下滑了一百多,情绪非常低落。虽然她不说,但我知道她心里有事。”   苏彻静i静地听他说着,脸上面无表情,看样子并不很关心。   祈盼顿了顿,继续说:“苏彻,她喜欢你。”   夜色深凉,这句话说出口后,两人不约而同保持了沉默。   良久后,苏彻慢慢地吐出一口气,低垂着眉眼看向自己的鞋面,把双手揣进了裤兜里。   “祈老师,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语速放得很慢,从口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坚定而不容置疑。   果然是这样。   祈盼轻轻笑出了声,他大概猜到了苏彻会这样回答,但并不为表妹感到惋惜,毕竟感情的事无法强求。   脑海里浮现出那天夜晚,在电影院门口和苏彻并肩而行的女孩的脸,祈盼了然了,笑着问:“是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   苏彻甚至都没有迟疑,轻轻嗯了声,“很漂亮吧?”   祈盼挑了下眉,“确实挺漂亮的。”   “呵,你看得挺仔细嘛?”苏彻啧了声,他比祈盼高一些,掀起眼皮斜睨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晦暗,冷不丁变了脸,心情不太爽。   这该死的占有欲。   祈盼是过来人,苏彻突如其来的变化,他哪能不明白原因?   他笑着摇摇头,不再多说,抬起脸望着漆黑的夜空和头顶那轮皎洁的明月,在心底暗暗叹了声。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先回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课。”   说完,祈盼径自离开了。   苏彻看着他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轻轻哼了哼。   ……   一旦认真学习起来,时间总是在不知不觉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四月。   清明节前几天,学校下了通知,为了让三中学子在艰苦的学习生活中感受到盎然的春意和生活的气息,特地让各班班主任组织全员踏青。   但有要求,为了安全起见,不允许出市,只准在本市踏青,具体去什么地方,是爬山还是游湖,是参观博物馆还是体育馆,全凭自己喜恶了。   黄将军花了整整一节早自习的时间,和大伙儿商量了几处地点,最终经过投票,以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拟定了踏青的地点。   鸡鸣山。   一处开发得并不是很多的大山,山上有葱郁的草木,环境很不错,是值得一去的地方。   陆郁在听到这个名字时,脑子里首先浮现出的是在山脚荒地上,一群少年骑着摩托车飞驰,身后拖着尾气的轰鸣和飞扬的尘土。   那里有少年们的秘密基地:点将台。   陆郁本来已经做好了计划,这次清明节得跟着父母一起回趟村里的老家,去给爷爷祭拜。   可突然来了个踏青,这计划被迫搁浅。   陆郁其实是有些遗憾的,毕竟她已经好几年没去爷爷坟前祭拜了。   如果陆长源知道的话,怕是又要唉声叹气了。   早自习结束后,这个地方初步定了下来,贺伟安和其他几个班干部凑在一起开起了小会,大概内容就是如何安排。   早操的音乐声响了起来,陆郁离开座位,从后门出去时偷偷看了看苏彻。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撑着桌角,在认真地算一道数学题,好像刚刚定下来的地方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走完了,陆郁走前敲了下他的桌子,提醒他下楼做操。   但苏彻丝毫不为之所动,只是懒懒地抬眼看了看她,启唇吐字:“我不想去,你自己去吧。”   陆郁抿了下唇,只好自己走了。   苏彻吐了口气,继续趴在桌子上,重新撕了张草稿纸,在上面算着刚刚一直算不对的题。   早操的音乐一直在响,吵得他烦躁得很,他啧了声,坐直了身子,拨开身旁的天蓝窗帘,侧着脸望向窗外。   视线所及之处,到处是去做操的人。   陆郁的背影很快被淹没在拥挤的人潮中,根本看不见。   苏彻伸长脖子也没找到,恼火地啧了声,推开椅子站在窗前,眼睛眨都不眨地四处看。   他相信,即使所有人都穿着校服,可自己依旧能在众多相似的背影中,精准地找到陆郁。   苏彻很自信,实际上他确实也做到了。   楼下不远处的花坛边,他找到了陆郁的身影。   女孩侧脸迎着光,柔白娇小,她在和一个男的说话,似乎在笑。   这个男的还是个没见过的,眼生得很,戴着眼镜,看着斯斯文文的。   苏彻顿时警惕起来,眯起眼,恨不得把眼睛贴在窗户上,把那个男的脸上每一丝每一毫的表情都看透!   好在,陆郁只是和他聊了几句,半分钟不到就走了。   苏彻这才松了口气,眸光里的阴郁慢慢消退。   他站在窗前想了想,决定还是下去做操为好,最好是每次都跟她一块儿!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君,汗颜 第54章   四月五号,清明节的第一天。   三中门口停着两辆大巴,黄将军和贺伟安分别站在一辆车前,等着六班同学上车。   出发时间定在八点。   陆郁提前半小时来了,和孔薇薇约好了七点半碰面,可她迟迟没来,陆郁只好坐在校门口的花坛上,掏出一本巴掌大的英语词汇大全,默默地记着单词。   十分钟后,孔薇薇终于姗姗来迟,她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身后背的包鼓鼓当当的,随着她的跑动上下颠着。   “陆陆对不起,我来晚了!”   孔薇薇跑得急,双颊泛着红,但镜片下的眼镜却是亮晶晶的,“我买了好多吃的,咱们车上可以吃,等爬山时也可以吃!你呢?带了什么好吃的啊?”   陆郁把单词书塞回包里,笑着回答:“我只带了点水果,还有几包饼干再加一瓶矿泉水,咱们踏青估计半天就回来了,你当是去野炊啊!”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车旁,陆陆续续地有人上车,陆郁抬眼看了下,左边的车前站着黄将军,而右边站着贺伟安。   “我们上右边的车吧……”孔薇薇看到黄将军心里就发怵,扯了扯陆郁的袖子小声说。   可陆郁更偏向黄将军,和贺伟安同坐一辆车,还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看自己不顺眼故意找茬……   就在两人犹豫不决时,鼻尖忽然传来一股清冽的薄荷气息,高大的少年嚼着口香糖,右肩挂着个单肩包,漫不经心地走了过来。   路过陆郁时,苏彻停下了脚步,抬起手在她的马尾上弹了一下,同时恶作剧似的吹了声口哨。   怪流氓的。   漆黑的马尾晃了晃,陆郁当即怒视了他一眼,可面前的少年一副散漫的态度,微微眯着眼,眼尾挂着痞坏的笑。   语气调笑:“墨迹什么,再不上车车就飞了。”   “飞你妹妹……”陆郁暗暗磨了磨牙,偷偷骂了他一句,本以为自己声音放得够低了,却没想到竟然还是被他听到了。   苏彻乜了她一眼,眼神带着蔑视,“我没有妹妹你不知道么?”   话音落下后,他依然用那种看二愣子的目光看着陆郁,两腮因为嚼口香糖的原因时不时动一下,而露在衣领外那截修长的脖颈上,一枚突起的喉结格外耀眼。   像一颗水果糖。   会是什么味道呢?   陆郁不经意间看了眼,冷不丁想到这个比喻,脸瞬间红了,喉咙也有些干巴巴的。   为了避免尴尬,她迅速地挪开视线,掩饰性地清了下嗓子。   苏彻挑起眉,抬起手又在陆郁的马尾辫上弹了一下,态度随意地像在弹苏母养的那只肥猫的尾巴。   都是软软的滑滑的,手感不错。   陆郁估计是恼羞成怒了,耳根都红了。   苏彻见好就收,把肩膀上的包往上提了提,径直走向了左边,甚至还恬不知耻地冲黄将军挥了挥手,咧着嘴笑,笑容灿烂。   更恐怖的是,一向严肃正直的黄将军居然回应他了,同样挥了下手,笑骂了一句:“别磨蹭了,马上发车了。”   苏彻答应道:“来了。”   刚走了两步,苏彻猛地觉得脚后跟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差点没站稳。   然后,他的身边迅速跑过去两个人。   陆郁拉着孔薇薇,先他一步钻进了车里,在进车门的那一刹那,她甚至偷偷扭脸看了看苏彻脸上的表情。   见他错愕中带着丝羞恼,心情立马更好了。   她绷住嘴角要溢来的笑容,找到大巴后排的位置坐好,把书包放在了腿上,轻轻吐了口气。   她坐在靠里的一侧,一转头就能看见窗外站着的苏彻。   苏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侧脸迎着光,白得耀眼。   直到黄将军催促了声,他才使劲拨了下头发,把刘海一股脑撩到了脑后,好像不大耐烦地上了车。   大巴车座位有限,前面几乎都坐满了,零星的几个空座位,苏彻正眼瞧都没瞧一眼,目光透过逼仄的过道,直直地停在陆郁的脸上。   那样子,仿佛在说:“你等着!”   陆郁心尖抖了抖。   而旁边的孔薇薇心尖更是一连抖了好几下。   每一次她和这两人在一起,总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只恶狼盯上了,时不时会感觉到一股森冷的气息。   就和现在的感觉一模一样。   眼看着苏彻从过道上慢悠悠地朝这边走了过来,孔薇薇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她看了看陆郁假装看向窗外的侧脸,猛地一咬牙,倏然站了起来,抱起书包兔子似的跑到了隔壁的座位上。   等陆郁反应过来,她早就坐得远远的,而且为了避免陆郁发问,她把脸挪到了另一边,假装在看窗外的人。   在转脸的那一刻,她的目光在苏彻的脸上扫过,当视线触及到少年微扬的眉梢时,那股森冷的感觉瞬间烟消云散。   甚至于,她还感觉到了一种“够识相”的潜在意思。   果不其然,苏彻直接走到了后排,假模假样地扫了两眼别的空座位,最后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声:“哎,没座儿了。”   说完,他一屁股坐在了陆郁的身旁,学着她的样子,把自己的单肩包摘了下来放在大腿上。   紧接着打了个哈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那双大手像雄鹰展翅,一直展到了陆郁的肩膀上,然后并起拇指和食指,趁陆郁没注意的时候,捏住她肩膀上的一块肉,轻轻转了个圈。   苏彻识相,几乎是一触即分,等陆郁反应过来后,他早就收回了手,抱着胳膊坐在座位上,样子极其老实。   幸好他的力道不大,不然陆郁估计得直接暴起,一拳抡在他那张欠揍的脸上了。   陆郁在心里暗叹了声,痛骂孔薇薇不讲义气!   八点过,人已经到齐,黄将军最后一个上了车,叮嘱了两句,便让司机发车了。   车缓缓行驶,车窗外的景色慢慢在变化,车内响起小声的笑闹声,没了课业的负担,同学们都开心得很,或和同伴聊天,或拿手机看电影听音乐。   忽然,在这些杂乱无章的声音中,冷不丁响起一声“嘶啦”声。   声音就在自己耳边,陆郁把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刚一扭过脸,视线中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   那只大手的手指,夹着一根细长的薯条。   那动作哪像夹薯条啊!分明像夹着根香烟!   陆郁盯着金黄的薯条和他手指的姿势,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只能干巴巴地瞪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吃吗?”   见陆郁呆愣愣的不说话也不伸手来接,苏彻晃了晃薯条,催促道:“赶紧的,一直夹着很累的好吧!”   陆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自认为下不去手更下不去口,所以依然没接。   “啧啧啧。”苏彻把薯条收了回来,一口塞进了嘴里,遗憾地摇了摇头,“机会就这么一次,真是不懂得珍惜。”   陆郁懒得理他,从书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后喝了口水润了下嗓子。   车开上了公路,速度快了起来,窗外的景象由城市的高楼大厦渐渐变为荒僻的农田,而身边那个傻子吃完了一包薯条,造完了一袋棉花糖,现在正在啃一根火腿肠。   充斥在陆郁鼻尖的各种味道换来换去,从咸到甜,应有尽有,苏彻的单肩包像个百宝袋一样,拿了这么多吃的依然满满当当的。   而正如他自己所说,这大半截路上,他再也没有问过陆郁要不要吃一口,自己吃得很欢。   最后陆郁实在是忍不了了,深深吸了口气,瞪向苏彻,“你是不是七天没吃东西了!”   苏彻正在嚼火腿肠的嘴巴顿时顿住,因为嘴里含着东西,说话声音闷闷沉沉的,但态度半点不甘示弱,他睨着陆郁的脸,冷冷笑了起来。   “世上没有后悔药,你曾经的不珍惜并不是你现在后悔的借口。”   这家伙什么脑回路!   陆郁简直无力吐槽,她决心不再理他,于是低头在包里翻了翻,找出夹层里放着的单词本,拿出来,默默记起了单词。   她摈除耳边的杂音,静下心来,但让她无比糟心的是,苏彻这家伙吃够了零食,居然又拿出手机看起了视频!   少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清越,如果偶尔听听倒是可以养耳,但要是一直持续不断地在耳边响着,那就是噪音,比烦人的蚊子好不了多少!   陆郁真要被他弄崩溃了,她看了看窗外,远处已经可以看到山的影子了,鸡鸣山应该不远了。   这糟心的日子也快到头了。   再忍忍吧。   她如是安慰自己。   又过了一会儿,苏彻一边看着手机,一边从包里拿出来了一块小蛋糕,蛋糕只有半个手掌大,捧在掌心娇小可爱。   苏彻一时竟不舍得吃,他偷偷用眼角瞥了陆郁一眼,把手悄悄往她那边送了送,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可陆郁铁定了心要忍他,无论他干什么,都视而不见,眼不见耳不听。   她这样的态度让苏彻很不高兴,他想和她共享美食的愿望泡了汤,心情变得郁闷起来。   他望着掌心的小蛋糕,突然哼了声,撕开包装后,直接扔进了嘴里,甜软的口感瞬间挤满了口腔,苏彻嚼了两下,赌气似的直接咽了下去。   蛋糕噎人,管你大还是小。   苏彻被卡住了嗓子眼,噎得十分难受,而他这一趟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忘了带水!   喉咙越来越闷,他脸都涨得通红了,情急之下,他目光扫到了陆郁一直握在手里的矿泉水。   这时候他哪顾得上别的,直接伸手夺了过来,拧开瓶盖,仰头灌水。   他抢水太快,喝得又急,陆郁反应过来时,他一瓶水干了大半了。   陆郁瞪着眼,满脸错愕。   少年的嘴唇贴在瓶口上,泛着冷冷的红。   陆郁咽了下喉咙。   这……这到底……   她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唇角。   有些热,有些软。 第55章   鸡鸣山只开发了一小部分,这一趟去的地方是山腰上的一座道观,沿途赏赏景,等回去时再布置一篇八百字的游记,这趟踏青也就算结束了。   大巴车停在点将台不远处,两车人坐了近大半个小时的车,车门刚开,一大票人就欢呼着跑了出来,站在车前,抬头仰看着面前的鸡鸣山,各个神情雀跃。   苏彻先下车,单肩包松松地挎在肩上,站在车门不远处站着不动,像是等人。   陆郁朝孔薇薇使了个眼色,但这小姑娘“狼心狗肺”,目光偷偷瞄了眼车外貌似等得没什么耐性的苏彻,扯起嘴角为难地笑了笑,推了陆郁一把,让她赶快下车。   孔薇薇可不想再被苏彻当电灯泡了……   陆郁没办法,只好走在孔薇薇前面,跟在几个男生身后,慢慢朝车门挪过去。   那瓶水被苏彻喝了一半,剩下的那些他一点也不避讳,自己喝好了直接往陆郁怀里一丢,态度极其随意。   陆郁默默把剩下的半瓶水装回包里,透过车窗望了眼苏彻挺直的脊背,心里想的却是他还要不要喝水?   苏彻果然是在等她,陆郁下车磨磨蹭蹭的,好像让他很不爽,眉心拧起个疙瘩,面上的表情每一丝每一毫都流露着不耐烦,可眼底却藏着淡淡的笑意,一闪即逝。   他这人矛盾得很,或者换句话说,傲娇得很。   往往心口不一,比如现在。   “如果所有人都像你这么慢,别说黄花菜了,连西北风你都没得喝。”苏彻冷哂一声。   四月的山风犹带着些微凉意,头顶阳光炽盛,陆郁眯了下眼,说:“那你等我这么久,不也没西北风喝?”   苏彻没好气地啧了声,垂眼瞪着陆郁的侧脸,“谁说我等你了?”   陆郁神情不变,淡淡吐出一个字:“哦。”   苏彻被她噎住了,气得胸口发闷。   这时,黄将军开始点名了,根据花名册把六班五十多人分了六个小组,各由一名班干部带着一组人有秩序上山。   陆郁和苏彻在一组。   对陆郁来说,遗憾的是,孔薇薇分到了别的组,不能和她一块儿了。   而对苏彻来说,烦闷的是,领这组的班干部不是别人,是姚偲。   组织得差不多了,黄将军一声令下,各组开始陆续上山,从鸡鸣山山脚出发,一行人有说有笑地朝上走,一群少年少女青春洋溢。   姚偲看了看左右,数好了人,说:“那咱们上山吧,记得别乱跑,注意安全。”   说话间他多看了陆郁一眼,女孩抿唇对他笑了一下,姚偲心尖一动,同样冲她笑了笑。   但没有意外,两人对视浅笑的一幕自然被苏彻看了个正着,他莫名感到酸溜溜的,冷哼了声,扯了下陆郁的书包。   语气不大好:“把水拿出来,我渴了。”   理直气壮到理所当然!   敢情我成你的水库了?   陆郁没好气地拉开书包拉链,把矿泉水瓶拿了出来,一把塞进他怀里,随后看也不看他,跟在另外几个人身后往山上走去。   苏彻慢慢拧开瓶盖,赌气似的一口喝完了剩下的半瓶水,之后把瓶子扔进路口的垃圾桶,撇了下嘴,跟了上去。   得益于半山腰的那座道观,许多信神的民众捐钱建了条上山的路,山路建了有些年份了,并不崎岖,石板磨得光滑,石缝间藏着许多青苔,绿意盎然。   在点将台驰骋疆场好几年了,苏彻这还是头一回上山,他只知道山上有座道观,其余一概不知。   和他比起来,陆郁倒是知道得更多一点,不至于两眼一摸黑,什么都不清楚。   譬如,道观里供奉的是王灵官,道教的护法大神,司掌收瘟摄毒,降妖伏魔。   也不知道上他神像前拜一拜,求自己步步高升有没有用……   陆郁已经想好了,不管这王灵官灵还是不灵,她都得诚心诚意地祭拜一番,给自己求个心安,如果有签抽,或者有卦算,顺便还能求个别的。   想到这,她偷偷瞥了眼身旁少年面色清冷的脸,脸色微微泛红。   苏彻仿佛感受到了女孩瞄过来的目光,眉梢动了动,眸光流转间,和女孩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女孩脸微红,不知道是不是爬山累的还是热的,就连耳根都泛着粉粉的红,看着像一只年幼的兔子,柔软的耳朵冒着淡淡的粉色。   看得他心里痒痒的,很想伸手去摸一摸。   视线相触的刹那间,陆郁赶紧收回了目光,颇有几分惊慌失措的样子,苏彻无声地勾起唇,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去找山上的老道士算个姻缘卦的想法了。   但听说算卦要看八字合不合,他自己的生日他清楚得很,陆郁的生日除了年份外,其他的并不清楚。   山路旁草木葱郁,偶有野鸟欢鸣,陆郁和苏彻不知不觉落在了最后。   又走了一截后,苏彻望着前方乌压压的背影,忽然问陆郁:“你生日哪天?”   陆郁此时正想着抽签算命的事儿,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才回答:“九八年八月二十九。”   苏彻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神色浑不在意,但心里已经牢牢把这几个数字记了下来。   “你问这个干嘛?”陆郁奇怪。   苏彻扬了下眉,“不干嘛,随口问问。”   女生的直觉却告诉陆郁,这事儿肯定不简单!   他不会想着要给自己买生日礼物吧!   可现在才四月初,离八月底还有小半年呢!   但看苏彻那样子,似乎真的只是随口一问,没什么别的意思,陆郁疑惑了半晌,摇摇头继续往山上爬。   约莫着爬了一个多小时,透过苍翠的树梢,可以看见道观的一角青瓦挑檐,上面还站着一只灰色的小鸟,倒是古拙得很。   道观早已没了当年的淳朴,和别的名胜古迹一样,沦为了世俗的产物,门前的空地上摆着各种小铺子。   卖水的卖香的,卖石头的卖八卦的,应有尽有。   走在前头的人早已进了庙,这时候已经四处逛了起来,陆郁和苏彻走到那座敞开的大门前,不约而同被不同的小铺子吸引住了眼球。   “你先进去吧,我随便逛逛。”   苏彻对陆郁说,目光在四处扫了一圈,然后停在了不远处一棵大树下坐着的一个老头身上。   老头蓄着灰白的长胡子,穿着一身破旧的道袍,看着仙风道骨的,手边还插着面旗子,上面用毛笔写了一行字。   “乐天知命而不忧”。   这不正是算卦的吗!   苏彻心里顿时有了打算。   陆郁点头,她正想着去道馆里看看有没有抽签占卜的,这个时候没空搭理苏彻,于是很愉快地答应了。   苏彻嗯了声,转身往旁边一处卖水的小铺子走,那样子似乎是要去买水喝。   陆郁腹诽了一句“大水牛”,把自己书包往上提了提,独自一个人进了道观。   正值清明节,道观里头人很多,除了来这里踏青的六班学生外,还有许多慕名而来的游客和山脚下住的居民。   陆郁心无旁骛,直接走进正殿,她在一个小道士那里买了柱香,点燃后带着冷冷的香味。   青烟在眼前浮起,陆郁吸了口气,虔诚地把香插在案台的香炉里,给自己的学业默默祈福了几句。   随后,她问了声小道士:“请问这里有签筒吗?我想抽根签。”   “有的有的。”小道士连忙点头,“抽一次十块钱,免费送一次解签服务。”   这和自己心里想的画面完全不一样啊,太世俗了吧!   陆郁暗叹了声,没办法,俗归俗,签还是得抽的。   她掏出十块钱给小道士,小道士立即给她拿了签筒过来,陆郁伸手接过,在王灵官宝相庄严的神像前,慢慢摇了摇。   而此时的道观门外,苏彻蹲在算命老头的跟前,嘴里叼着根草茎,问:“您能算哪些啊?”   老头目不斜视,并不算热情,指了指面前八卦压着的一张纸,“财运,事业,姻缘,子女,都能算。”   苏彻把草茎吐了出来,啧了声,在老头指的那些字上来来回回看了看,说:“那您给我算个姻缘?”   老头慢悠悠地扫了一眼他的脸,“把左手伸出来。”   苏彻乖乖地伸出左手,掌心朝上,摊在老头面前。   老头看了两眼,啧啧叹了两句,摇头说:“我观你面相和手相,姻缘线短而深,你喜欢的不喜欢你,喜欢你的你不喜欢,未来姻缘可能不顺。”   听到这里,苏彻心里很不舒服了,他冷哼了声,没接话。   老头摸了摸自己的长胡子,见他面色不好,以为唬住了他,继续说:“我算出来你喜欢上了一个女孩,但这女孩并不是你的佳偶,可能外相温润,但内相残虐,甚至克夫……”   苏彻脸色又冷了几分。   老头说了一半不说了,就这么看着苏彻,按照他一贯的套路,这个时候这男娃得问他有什么破解的法子,到时候他就可以顺水推舟,说上一句破财消灾,让他花个一两百。   他直勾勾的盯着苏彻的脸,气定神闲地眯着眼,等着男孩说话。   但没想到的是,面前的男孩慢悠悠地站起来身,他身材高大,站起来时身姿笔直,垂着眼瞥了下老头,冷冰冰地笑,“骗人都不会骗,难怪混成这样。”   陆郁克夫?   呸!   苏彻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那老头一脸的无辜与愤懑。   没走几步,苏彻在门前看到了陆郁,她紧紧握着拳,右手掌心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脸色的表情介于羞涩和为难之间。   那模样像收到了情书一样!   该不会是姚偲那小子趁他不在偷偷给她塞了情书吧!   苏彻蓦地心里一紧,连忙走了过去,站到女孩面前,挡住她的路,神情并不友善。   “手里拿的什么?”   陆郁把右手往背后藏了藏,双颊泛着红,“没什么。”   苏彻明显一脸不信的样子。   陆郁想从他身边溜走,却不料被他一把拽住了胳膊,同时哼笑了起来,“我猜出来了。”   陆郁立马瞪大了眼。   趁她愣神的刹那,苏彻眼疾手快地掰开陆郁的手指,把她掌心的黄色纸条抢了过来。   “上上签:勇敢逐爱。”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苏彻把这行字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陆郁在一旁咬着唇,面色羞红。   她看着苏彻忽然皱起了眉头,然后面色严肃地看向她,缓缓地吐字。   “这句话写的是什么鬼?什么有花什么无花……”   陆郁:“……”   好吧,没文化有时候也是一件好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被老师派出去干活了……忙得焦头烂额,抱歉抱歉 第56章   在山上的时间并没有待很长,中午道观有免费的饭食,一群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还从没吃过道观的饭菜,一个个的都新奇的很。   黄将军喊了几个班干部维持纪律,陆郁和孔薇薇一起去领了碗筷,排在乌压压的队伍后面。   道观中午吃面,但和佛寺里的不一样都是素面,各种臊子都有,麻辣的鲜香的,肉粒儿和葱花样样不落,挤在人堆里,隔着老远都能瞧见蒸腾的热气。   身前身后都挤得是人,不仅有六班的,还有不少来道观祈福的大爷大妈,陆郁满脑子都在想着那根签文上的内容,直等到一大铁勺面扣在了碗里,这才清醒过来。   她抬起脸看了眼面前围着围裙的憨厚大叔,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大叔看着十分慈善,乐呵呵地说:“甭谢。”   陆郁抿唇笑了下,端着面走了。   因为人实在太多,屋子里人满为患,挤得不像样,好多人都端着碗筷去了外面,或站或蹲。   孔薇薇在一棵树下找到了个阴凉的好位置,她朝陆郁喊了声,陆郁捧着碗过去了,两个人一点也不矜持,蹲在树下,背靠着树干就这么吃了起来。   不得不说,面还是很香的,配上香辣的臊子,入味又爽口。   正吃着,忽然头顶传来一声笑,“怎么感觉你碗里的比我碗里的好吃?”   声音微轻,语气一如既往地欠揍,陆郁没打算理他,自顾自地吃着面。   苏彻站在树下,头顶是斑驳洒落的天光,他捧着个蓝瓷大碗,筷子握在手里,见陆郁连看他一眼的想法都没有,苏彻轻轻啧了声,把一根筷子叼在嘴里,然后学着陆郁的样子蹲了下来。   陆郁往旁边让了让。   苏彻觉察到她的小动作,心里莫名不大舒服,他没说话,捧着碗开始吃面。   别看他碗大面多,男人一旦心情不好起来,即便给他吃头牛,他也能三两口给嚼了咽了。   耳边是悉悉索索的吸面声,陆郁忍不住偷偷看了眼,苏彻侧脸莹白,许是吃面吃得太急,额头上沁了薄薄的汗,连耳根都泛着粉粉的红。   陆郁一时间看愣了神,捧着碗的手滞在原地,等反应过来时,苏彻吸溜完了最后一口面,侧过了脸,稍显狭长的眼尾挑了下,眸色浅淡的眼中恰好撞进女孩温润的眉眼。   两人视线交接,短暂的几秒后,陆郁迅速把目光收了回去,假装要起身,而因为蹲的时间有些长,她腿麻了。   等她反应过来要扶住身后的树干时已经来不及了,一声惊呼下,她直接摔了下去,这一跤不偏不倚,正好摔在了叼着筷子,品味着陆郁方才羞怯表情的苏彻身上。   苏彻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陆郁直接摔在了他的身上,跌进了他的怀里,而手里的碗始料未及地扣在了他的脑袋上,带着浓郁葱香的汤汤水水顺着苏彻的额头淌了下来。   饶是她体重轻,也把苏彻砸个够呛,苏彻一屁股坐在地上,头上盖着碗,怀里躺着陆郁,两个人在汤水起的氤氲水雾中大眼瞪小眼。   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孔薇薇在一旁惊得下巴都快掉了,聚在外头吃面的六班人一个个都忘了动嘴,都这么直楞楞地望着,谁都没想到去扶一扶这两人。   陆郁摔在苏彻怀里的姿势从某个角度看,缱绻玩味,陆郁感受着腰间男孩温热的体温,和近在咫尺的男孩的脸。   或许是被砸疼了或是被吓了一大跳,苏彻微微启着唇,嘴角轻轻抽搐着,滚烫的带着红烧肉味道的气息从口鼻间吐了出来,打在陆郁的耳侧。   陆郁脸一下子烧红了,尤其这个时候周围越来越多的人围观了过来,她挣扎了一下,想从苏彻的身上爬起来,当看到苏彻头顶的碗时,想了想,面色纠结地伸手把碗摘了下来。   像摘一朵花一样……   碗扣得严实,摘下来的那一刻,苏彻当即瞪大了眼,茶色的眼瞳中交织着复杂难明的意味,有点凶又有点冷。   他可能生气了……   想想也是,一代校霸什么时候经历过这样出丑的事,更何况旁边还有几十号人眼睁睁地盯着,嘴角都挂着隐忍的笑,像看猴子一样看戏,苏彻没当场把自己掀翻在地,已经算是难得的仁慈了。   陆郁如是想着,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把碗小心地放在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包纸巾,她抽出几张给苏彻擦头发,边擦边道歉:“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苏彻被面汤浇了一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浓的辣香,此时的他觉得自己仿佛是掉进了卤水里的龙虾,整张脸估计红透了!   陆郁重新抽了两张纸出来,开始擦拭他的脸颊,当细嫩的手指捏着带着茉莉清香的纸巾划过脸颊时,苏彻眉心剧烈地跳了两下,连带着心尖也跳了两下。   陆郁脸上谨慎心疼的表情和满怀歉疚的语气瞬间抚平了他因旁人谑笑而愤怒的情绪,女孩的脸背着光,但轮廓姣好,肤色细白,自从褪去嚣张乖戾的面具后,这张脸变得柔和温润。   苏彻不知道为何,竟然在这个时候想起了那个夜晚,桂花如雨,星空如云,披着长发的女孩坐在花台上仰头看着夜空,晚风拂过,黑发轻摇,碎花长裙的裙摆也随之微动。   那时的侧脸,才是真正的陆郁。   苏彻咽了咽喉咙。   而此时陆郁已经给他擦干净了脸,还有几条汤渍沿着修长的脖颈一直蔓进了衣领,陆郁没敢再动了,视线里,苏彻的喉结耸动了一下,这么近的距离,甚至可以看清他脖子上青色的筋络。   苏彻望着她,她也看着他。   两人的眼里皆盛满了对方,好像有什么话无需说出口,两人在某个瞬间都明白了横亘在他们之间,难以宣之于口的东西。   苏彻嗓子开始发干,他张了张嘴,很想把那句积郁在心间很久的话当场说出来,但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低喝。   “你们俩干嘛呢!”黄将军不合时宜地出现了,“摔倒了就赶紧起来,磨叽什么玩意儿!”   气氛登时告破,苏彻干咳了声,连忙从地上起身,随手抹了把脸,抹了一手葱香味,他嫌弃地啧了声,“我去洗个脸。”   陆郁干巴巴地应了声,“我去丢垃圾。”   紧接着,两人整齐划一地转过身,步伐都不怎么自然地走了。   黄将军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紧紧皱着眉,身旁源源不断地传来小声的议论声,夹杂着压抑的调笑,黄将军气沉丹田,怒视了一圈,蓦然怒喝,“都吃饱了?!吃饱了还不去把碗洗了给人还回去?!”   直到这时,六班众人才纷纷作鸟兽散。   清明踏青最后以在道观听道长讲了些神话故事而结束,回到山脚上了车,苏彻懒洋洋地靠在窗边,头发湿漉漉的,身上混杂着葱花和肥皂的味道。   太阳已经西垂,和来时一样,陆郁坐在了苏彻的身边,但不同的是,靠窗的位置被苏彻先占了,刚洗不久仍是潮湿的头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美其名曰:“晒头发。”   这事儿主要还是自己的责任,陆郁现在只好迁就他,苏彻翻了翻包,从里面掏出没吃完的零食,一边嚼着一边侧头看向窗外。   落日中的鸡鸣山笼罩了一层橘色的光晕,风景无限好。   像是想到了什么,苏彻把零食重新塞回包里,从口袋里掏出来手机,点开照相机,对着窗外的落日余晖和苍翠山景按下了快门。   陆郁看着他拍了几张,来来去去都是一样的位置一样的构图,很快就没了兴致,她扭过头笑着和另一边的孔薇薇说了几句话,再转过脸时,眼角余光忽然瞥到苏彻的手机屏幕中,自己入镜了。   镜头里的光线有些暗,一前一后两张脸,苏彻在笑,她也在笑。   没等她反应过来,苏彻已经按住了拍摄,将她偏着头看向这边的画面记录了下来。   “你偷拍我?”陆郁磨了磨牙,质问苏彻。   苏彻扬起眉,把手机关了塞回兜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后,才回答:“别自恋了,我只不过是自拍而已。”   陆郁瞪着他。   苏彻毫不客气地回望,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怎么,我给自己拍张照,看看自己有多帅不行啊?”   陆郁无语。   苏彻见她不说话,玩心大起,湿漉漉的脑袋往陆郁那边凑了凑,压低了声音说:“难道你觉得我不帅?”   陆郁冷哼了声,咬牙回答:“长得帅老得快。”   苏彻但笑不语,静了半晌后,忽然抬起下巴朝上车找黄将军说话的贺伟安点了两下,“喏,他一看就是活得久的。”   陆郁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贺伟安正低着头和黄将军说着什么,脸上是坑坑洼洼的痘印,这副模样的确不好看。   “长得丑活得久……长得帅老得快……”   苏彻背靠在座椅上,翘起二郎腿,半眯着眼望向窗外越发红艳的夕阳,吊儿郎当地哼起了歌。   陆郁偷偷扫了他一眼,脸上表情嫌弃,但嘴角确实轻扬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哭)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604930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从鸡鸣山踏青回来后,那张照片被苏彻留在了手机里。   回到家的那天晚上,洗完澡后,他坐在书桌前,窗帘没拉窗户也没关,窗外是如水的月色,四月的夜风拂着院子里那株晚茶。   苏彻手里执笔,面前摊着一本做了大半的题,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仰起头靠在椅背上,淡色的眸子里映着院子里亮着的几盏小夜灯,朦胧间可见晚茶摇曳身姿。   不知怎么地,看到晚茶,他竟想起了陆郁。   她现在在干嘛呢?看书?吃饭?还是洗澡?   苏彻啧了声,从桌上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看到陆郁的头像时,想了想又没点开,他转而进了自己的朋友圈,扫了一眼,最近发的一条还是大半年前。   苏彻默默地盯着自己近乎空白的朋友圈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单独拉了一个分组,里面都是学校里玩的兄弟们,随后点开自己的相册,选了偷拍的合照,发了条朋友圈。   并配字:“清明节快乐。”   但是可见人群只有自己的那群兄弟。   苏父苏母还有陆郁都不可见。   小弟们好多都跟他不是一个班,今天都不知道去哪里踏青了,按理说这个时间应该都回来了,可苏彻拿着手机翻来覆去地等了七八分钟,才终于等来一个点赞和回复。   黄毛:“??彻哥,希望你不是在祝我们快乐!!”   第一条回复,苏彻觉得自己有必要亲自下场回复一下,一方面表示自己对小弟们的关爱,另一方面,提醒一下他们重点在照片好不好!!   苏彻思忖了半晌,还没敲几个字,忽然接连不断地有了点赞,伴随着陆陆续续的“卧槽吓人,彻哥的祝福让我如坠十八地狱”、“彻哥的文学鬼才,佩服佩服。”   苏彻不再敲字回复了,许是黄毛开了个好头,这群不长眼的家伙,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清明节快乐”这几个没一丁点意思的字上!!   直到闹腾了近百层楼,终于有人注意到了这张照片。   “哎哎,彻哥居然和嫂子合照了?!”   “我擦,真的哎,别说照的还不错啊,嫂子看着好漂亮!”   陆陆续续的马屁精再次跑了过来,回复的楼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叠了起来。   苏彻满意地勾了下唇,修长的手指慢悠悠地给第一个夸陆郁的敲了三个字:“有眼光。”   苏彻的回复几乎瞬间点燃了这群少年们的小火苗,个个嗷嗷叫着“不行了,清明节居然吃狗粮!”   苏彻可不管小弟们死活,自己舒坦极了,他靠在椅子上,眉眼含笑,眼尾轻扬。   不久后,评论区付成南来了。   他回个:“呵呵(微笑.JPG)”   苏彻扬起眉,敲字:“嫉妒使你面目全非。”   付成南没回。   过了不久,朋友圈刷新,付成南和孔薇薇在一家西餐厅,昏暗暧昧的环境中,付成南咧着白花花的牙,笑容挑衅,而在他对面,戴着眼镜的小小女孩不大好意思地微扬着娇小的脸,眼镜后的目光有些瑟缩,笑得很勉强。   而且付成南的配字更加张狂。   “清明节幸福。”   众小弟卒。   ……   日子就这样不急不缓地朝前走着,六班的学习气氛好,又有祈盼这样的老师辅导,每一次考试,苏彻的成绩总能往前飚一大截,像坐火箭似的,让人瞠目结舌。   相比之下,陆郁虽然也在稳定进步,但脑细胞明显不够,比不上苏彻这种天生的理科脑子。   在五月底的月考中,陆郁成功考进了全班中游,总算不是垫底了,而苏彻比他更离谱,短短几个月,从倒数第一变成了三十多名,离超过陆郁就差七八名了,两人分数已然不远。   夏天也在这个时候静悄悄地来了,六月多的天开始变得闷热,街边的树上隐隐可以听见蝉鸣,而高考也在这个时候来临。   为了备战高考,三中在考试前五天开始全校放假,教室里的所有书本都必须带回家,同时要把教室打扫得一尘不染。   这一天,陆郁把厚厚的卷子塞进书包,把书摞好放在桌上,书很多,堆得很高。   教室里哄哄闹闹的,大多在整理书桌,等人都弄好了之后,今天的值日生开始大扫除,巧的是,轮到陆郁了。   好不容易等教室的人走得七七八八了,陆郁把书往里面推了推,免得被人撞倒,然后去卫生区,也就是苏彻座位旁边,拿扫帚。   苏彻不在教室,他的座位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尘垢,除了桌面上画的那些黑乎乎的骷髅头之外,没有别的东西了。   陆郁多看了两眼,皱了下眉,似乎当初自己搬走的时候,桌上的骷髅头没这么多吧……   看来苏彻闲得无聊,自己暗暗画了不少。   正看得起劲,忽然身后响起少年沉喑的嗓音,“你要是喜欢,我不介意在你桌上画一些哦。”   这人说到就能做到,陆郁怕自己过两天一来,自己整洁的发光的桌上被涂上这么一大坨东西,连忙让开身子,拿起扫把走了。   苏彻怀里抱着篮球,六月的天他换了球衣球裤,露在外面的小腿修长劲实,肤色是健康的白,他正准备去打篮球,本来还想问问陆郁要不要去捧个场的,但见她这么忙,还是不打扰了。   值日生一共四个,每个人都有分工,陆郁负责扫地,从前往后扫,很快扫到了自己的桌边。   因为要放五天假,大多数人都异常激动,免不了在教室里打打闹闹,恰好两个男生嬉笑着推搡,一不小心撞到了陆郁堆在桌上的书,厚厚的书山一下子倒了下来。   好巧不巧,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陆郁扫地时弓起的后背上。   书很重,塌下来时砸的力度很大,陆郁后背吃痛,低低地哼了一声,眉头在一瞬间拧起小小的疙瘩。   两个男生也是没心没肺的,连句抱歉都没说,嘻嘻哈哈地继续跑去玩了,陆郁忍着疼,把掉在地上的书一本本捡起来放好,后背一阵一阵地疼,可能被砸青了。   陆郁没想计较,只想着赶紧打扫完回家,对她来说,这件事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事,可下午放学的时候,这两个男生在校外被人堵了。   苏彻甚至还穿着球衣球裤,他在三中后门的围墙上靠着,漫不经心地拍着手里的球。   那两个男生被黄毛带过来的时候,苏彻掀起眼皮觑了他们一眼,眸光冷淡漠然,并不狠厉,当两个男生触碰到他的视线时,齐齐打了个冷颤,心里在想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这尊大佬啊!   这两个怂蛋,苏彻连亲自动手的兴趣都没有,他这些日子性子收敛了许多,同样也“友善”了许多。   “苏……苏彻,你想干什么?”两人中有个稍微有点骨气的,他瞪着眼睛,强行撑起身子,质问苏彻,“咱们都是六班的,黄将军可不会坐视你欺负同学的!”   “这样啊……”苏彻把球扔给黄毛,拍了拍手,皱着眉佯装在思考,“黄将军确实严格。”   苏彻叹了口气,看向两个男生的目光带着丝丝惋惜,两人心中大喜,原来黄将军威名如此之大,连三中毒瘤都给治住了。   正当两人松了口气时,苏彻懒懒散散地走上前,伸出手按在说话那人的肩膀,手下稍稍用了些力。   他唇角弯起戏谑的弧度,问:“我欺负同学了吗?”   那人还想挣扎两下,但感觉到按在肩膀上的手掌逐渐加大了力度,像一把滚烫的铁钳,压得自己不敢再动。   汗珠从额头冒出,两个男生后背早就被汗水濡湿了,“欺负”两个字一直在耳边回响,他们似乎想起来了今天撞到了某人的桌子,把她的书撞倒了,好像还砸到她了?   小毒瘤当时没发火,原来早就跟大毒瘤告状了,这个时候报复来了?   真是坏女人坏心肠。   两个男生在心里疯狂怨怼,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苏彻看看天,时间不早了,他朝黄毛使了个眼色,黄毛嘿嘿怪笑着,把篮球递了过来。   “我看你俩身体素质不怎么样啊,该锻炼锻炼了。”苏彻说完,把篮球往他们怀里一扔,“一人拍球一千个,不许断,要是断了从头再来。”   两个不怎么打篮球的男生:“……”   “对了,你们要明白,我这可不是欺负同学,而是为了让身体虚弱的同学能够有更加强健的体魄。”苏彻回到围墙边靠着,抱起胳膊冷冷地盯着两人,“开始吧。”   ……   吃完晚饭,顾克英在厨房洗碗,陆郁和陆长源聊了会儿天,然后去洗澡,水花打在后背时隐隐作痛,陆郁转过身子,对着镜子看了眼,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肤果然青了一片。   洗完澡陆郁回了自己的房间,老太太骨头养好了,两个月前就搬回自己的小房子去了,这些日子家里清净了不少。   书桌上摆着厚厚的书本,每一本她都好好看过,如今今年高考将至,高三学生们激动之余又很紧张,而再过一年,该紧张起来的就是自己了吧?   不知道到那个时候,自己会以什么样的姿态和心情去面对未来崭新的人生。   重生前六年漂泊,那样的苦日子在记忆中却不曾消退,重来一次,她改变很多了。   陆郁坐在书桌前,台灯打下暖白的光,女孩的手里握着笔,在光下拉扯出一条斜长的影子。   面前铺着一张卷子,但她始终没有动笔。   再过几个月,自己也要步入高三了。   而再过几天,吴洁就要离开三中了。   这么久了,她应该放弃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男生:我没得罪你啊!   彻哥:呵呵,得罪我媳妇就是得罪我! 第58章   一年一度的高考算是小城里难得的大场面,陆长源下班回来后,在饭桌上喋喋不休地说着话。   “听说今年全国卷数学出题人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葛大爷,我走路上一大票学生都哭丧着脸,一边叹气一边骂,父母在旁边一边安慰一边跟着骂,有趣得很啊。”   陆长源端起酒杯抿了口酒,向对面正在吃饭的陆郁笑说:“陆郁啊,数学这东西一年简单一年难,今年难破天际才好啊,明年你高考肯定简单多了,虽然这句话对今年的考生不大好听,但老爸还是希望你能拿个一百二,不求你考重本,二本老爸就心满意足了!”   陆郁把脸从饭碗里抬起来,苦哈哈地给陆长源夹了块鱼,“还有一年呢……”   陆长源哈哈笑了起来,端起酒瓶准备再给自己满上一杯,却被顾克英一筷子打在手背上。   “还喝?”顾克英皱着眉说:“你以为都像你啊?陆郁还有一年才高考,你别给她施加压力。”   顾克英看了眼乖巧吃饭的女儿,语气不由放柔了些,“再说了,陆郁脑子又不笨,现在又勤奋,就算考到清华北大我也不稀奇。”   陆郁一口饭噎在了喉咙里。   这么高看她真的好吗!!   陆长源深刻反思了自己刚才的话,点点头接茬:“有道理,我老陆家到现在还没出过一个一本的,明年就指着陆郁给老陆家扬眉吐气呢!”   陆郁无奈地放下筷子,“爸,你别这样说……”   陆长源反应过来这句话好像比上一句给的压力更大了,于是尴尬地笑笑,转移了话题。   吃过晚饭,陆郁回房,恰好面前摊着的是一套数学试卷,写完了的,并且给自己批了分。   一百一十八。   满分一百五。   而且这只是一套模拟题,难度不大。   陆郁坐下后长叹了口气。   果然是任重而道远啊……   而远在另一边,太阳还未完全落下,橘色的夕阳斜照,苏彻光着膀子,只穿着拖鞋短裤蹲在院子里洗摩托车,黑森森的车身上滴着水,擦洗得油亮油亮的。   洗了大约十几分钟,苏母从别墅里出来,悄悄走到儿子身后,抬起手在苏彻的背上拍了一下。   苏彻头也没回,“老妈,你不去手机上打掼蛋,到这里来干嘛?”   苏母撇了下嘴,“刚刚被队友炸了一手,气死了,不想玩了。”   苏彻闻言乐了,“老妈,你队友是我舅妈吧?”   苏母似乎真被舅妈的神操作给气着了,摆摆手不想谈这个话题,她看着儿子夕阳下强健的体魄和后背结实的肌肉,感慨儿子果然长大了。   看了一会儿苏彻洗车,苏母忽然问:“儿子,你有没有想考的大学啊?”   苏彻闻言愣了下,握着水管的手顿在原地,清澈的水流沿着鞋边淌远。   大学?   如果放在以前,他估计会对这两个字嗤之以鼻。   书有什么好念的?   学有什么好上的?   但现在他的想法早已发生了变化。   他要上大学,而且还要跟陆郁上同一所大学。   苏母见他沉默,还以为他在清华北大之间犹豫不决呢,但一拍脑袋,这傻儿子怕是连清华是啥都不知道呢!   果然,苏彻啧了声,“还没想好,能不能考上还另说。”   苏母笑了起来,“其实考不上也没关系,你也别有什么压力,大不了送你出国留学,回来去你爸公司,磨炼几年,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出国留学?   苏彻从未想过,以前没这个想法,现在更不可能有。   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去,国外不见得比国内好。”   毕竟这家伙才十七岁,暑假过完才十八,小孩子念头多变,说不定哪天就改主意了。   苏母并不着急。   洗完车把车推进车库,苏彻身上沾了水,被突然来的一阵风一吹,整个人打了个激灵,他低低骂了声,心里想的是,陆郁会想去哪个城市上大学呢?   走进浴室洗澡时他还在想这个问题,是四季如春的昆明还是能看冰雕的哈尔滨?   最好是去南方,他有点怕冷……   高考两天很快就过去了,高三教学楼一瞬间空了下去,走廊上再也看不见背书的女孩,教室里也再也见不到刷题的男生。   而高二的学子,再过几天就要搬去高三的教学楼,暑假结束后,他们就会彻底变成新一届的高三生。   高考结束第二天,三中准时开学,高中前两年已经把三年所有的知识都学完了,从现在开始,会进入第一轮复习,紧随其后的是数不尽的试卷题海。   陆郁的基础知识薄弱,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巩固一下,时间只剩下一年,也不知道一直七十左右的生物,能不能拿个八十分……   这节课是高舜的生物,他先是说了一大通今年高考生物的重难点,然后依照惯例把六班除了贺伟安和少数几个人之外,全部讽刺了一遍。   说话之难听让人恨不得当场给他一脚。   当然,这只是苏彻的想法,其他人包括陆郁早就习惯了他的臭嘴。   苏彻其他老师的课都认真听,但在高舜的课上,他要么睡觉,要么做别的科试卷。   高舜见过几次他开小差,但自从上次被关在厕所泼了一桶污水,他隐隐知道是出自谁的手笔,就不再敢管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苏彻是垃圾堆里的垃圾,臭不可闻,脏不可见。   好在苏彻不惹事儿,上课只干自己的事,没影响别人上课,高舜为此松了一大口气。   可此时的他还不知道一年后高中毕业的那天晚上,他被关在空无一人的高三厕所整整一晚,手机进了水,喊破了喉咙也没人发现。   ......   六月底是期末考,听说这次试卷是八校联考,说是八校,其实足足有二十多所高中,相当于小半个省的联考了,三中很重视。   这次考试还会公布联考排名,再乘个二,基本上和全省排名差不太多。   由此可以预见自己大概能录取什么样的大学。   当然,这只是一次模拟,而且听说卷子难度会非常大,为的是打压打压学生的锐气,别以为自己学了两年做了几套简单卷子就能目空一切了。   总而言之,高三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无论是何方大神,都给我静下心来,老老实实地把所有的知识刻在脑子里,冲刺高考。   虽说已有了心理准备,可谁都不想被这次联考虐得太惨,陆郁自然不例外。   六月二十八,八校联考。   六月二十七的下午,上课的时候黄将军特意为这件事开了个简短的班会。   他表情郑重,再三强调了这次联考的重要性,说到最后语气柔了下去,大概是想鼓励两句,说:“这次联考难度可能会有点大,如果遇到看不懂的题,别做了,赶紧做下一题,别把时间耽误了,分数并不重要。”   黄将军说得委婉,但谁都明白,明天这六门考试,怕是及格都难了。   晚上放学,孔薇薇皱着小脸对陆郁说:“我听别人说,上一届的八校联考,三中全校第一只考了四百多分,联考排名十三呢!”   陆郁来了兴趣:“那联考第一呢?”   孔薇薇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小道消息,想了一会儿,说:“好像是芜市一中的人,考了能有五百分吧。”   “这么难嘛!”陆郁震惊了。   那种她高攀不上的牛人都只能考五百左右,自己这半吊子的成绩,能不能考两百分哦?   孔薇薇是个心大的,她摇了摇头,似乎不怎么为明天的联考担心,“安啦安啦,能考多少是多少吧,我有点饿了,咱们去买吃的吧?”   陆郁没好气地笑骂了句,跟着孔薇薇去了校门口的小摊子,买了根烤肠吃着。   因为明天要联考的缘故,人并不是很多,暖黄色的路灯斜斜洒落光辉,隔着暗淡的夜色,陆郁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直只上半堂晚自习的苏彻居然在这里遇见了。   他似乎很无聊,蹲在路灯下,嘴里叼着根竹签,面部表情十分不耐烦。   陆郁轻轻拧起眉,注意到苏彻手里握着手机,贴在耳旁打电话。   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苏彻好几次都有发火的迹象,但都忍了下去,只是眉峰紧紧蹙着,积着浓重的烦躁。   陆郁犹豫了下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   正当她纠结着去还是不去时,苏彻从路灯下站起了身,手机塞进口袋中,把嘴里的竹签像投飞镖一样投进了垃圾桶。   视线一转,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目光相遇。   苏彻明显变得惊喜,可很快他控制住了表情,佯装浑不在意走了过来。   “巧啊。”苏彻盯着陆郁手里还没吃完的烤肠,挑了挑眉,“请你吃俩鸡蛋?”   陆郁不解,“大晚上的吃什么鸡蛋……”   苏彻啧了声,“这你就不懂了吧,烤肠是1,鸡蛋是0,加起来就是100分。”   陆郁:“……”   旁边猝不及防听了一耳朵的孔薇薇:“……”   原来有钱人家也是这样骗小孩的啊?   “哦,还有个人在啊?”苏彻注意到了孔薇薇,表情立马变得不爽,但出于这是付承南看中的人,他友好地问了声:“你想吃鸡蛋吗?”   孔薇薇连忙头摇得很拨浪鼓一样,“我不饿。”   因为前几次苏彻把她当成亮闪闪的大灯泡,孔薇薇很有自知之明,找了个理由飞快地溜了。   陆郁看着她跑得比兔子还快的步伐,心里长长叹了口气。   孔薇薇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校门内,苏彻有些遗憾地啧了声,目光转到陆郁的脸上,“我送你回家?”   夜色已深,路上人并不是很多,陆郁原以为他是骑摩托车来的,没想到苏彻把手揣进了裤兜,和她一起步行在夜晚的长街上。   两人身高差了二十厘米,并肩同行,脚下的影子晃晃悠悠地动着,时而交叠时而错开。   两人都沉默着,只能听见鞋底在街面摩擦的声音,和隐约间传来的呼吸声。   走了一大半,苏彻忽然停下了脚步,陆郁往前走了好几步才注意到。   她回过头,疑惑地看过去。   苏彻站在一盏路灯下,橘色的光打在他的头顶和肩膀上,苏彻的表情在光影中明灭不定,他锁着眉,似乎欲言又止。   陆郁的心脏不知何时剧烈地跳了起来。   她放缓了呼吸,等他开口。   许久后,苏彻深吸了口气,抬起脸盯着陆郁的双眼,目光凝重,眸子里盛满了难以言喻的心事。   陆郁被他盯得不大自在,目光变得有些瑟缩。   苏彻慢慢将刚才的气吐了出来,开口:“陆郁,我喜欢你。”   ……   时间回溯到晚上九点。   祈盼在苏家等他补习,当他走到院门时,旁边的院墙下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庭院里的藤蔓牵扯着爬上围墙,几朵白色小花下,吴洁抿唇而立,雪白的裙角随风摇曳。   她望着苏彻,拨了下头发,笑得甜柔:“苏彻,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找你,我只想跟你说几句话。”   苏彻站在她面前,心里变得厌烦,他大概知道吴洁想问什么,于是很不耐地准备开口,却被吴洁抢先打断。   “你想多了,我不是想问你能不能跟我在一起。”吴洁扬起眉,“我只是想说……”   吴洁停了停,继续说:“你就是个软蛋,世上最大的软蛋!”   猝不及防被骂了一通的苏彻:“……”   吴洁一向温柔体贴,能出口说出这番话着实颠覆了她在苏彻心目中的形象,如果被她的那些小迷弟们知道了,估计得惊掉满地下巴。   苏彻有些不解,眉梢动了动。   吴洁哼了声,说:“你连我个弱女子都比不上,我都敢主动找你表白,你就不敢主动找陆郁表白?真是让我瞧不起,实实在在的大软蛋!”   “喜欢就去追啊!软蛋!”   “喜欢就去说啊!软蛋!”   吴洁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根人世间最锋利的针,毫不留情地扎在苏彻的心脏。   苏彻呼吸陡然一滞。   他妈的,他苏彻才不是软蛋!   作者有话要说:  彻哥,您是不是软蛋?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恋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脸就像着了火,滚烫得吓人。   陆郁掬了一捧凉水浇在脸上,总算让那股滚热的燥意消减了些。   水龙头没关紧,水声滴滴答答,陆郁抬起眼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脸色绯红,嘴角抿起细细的纹,眉宇之间混杂着显而易见的羞赧。   苏彻微微启唇,唇色在路灯下泛着白釉般的颜色,他说出来的那句话让陆郁当场僵在了原地。   她没有立即回复。   苏彻烦躁地扯了扯头发,似乎是觉得在联考前突然来这么一出,非常、极其、极度不合适。   看把人小姑娘吓得……   “算了,别急着给我答复,考完试再说吧。”   苏彻退却了。   陆郁抿起唇,良久后说:“你还记得上次你在楼前说过的话吗?”   苏彻反应了过来,眸子里闪过丝丝惊喜,“你是说你答应了?”   陆郁脸红了,微不可查地笑了下,“只要你明天的联考分数比我高。”   闻言,苏彻半是兴奋半是惆怅。   原先他以为陆郁是没答应的,她从未清楚表明过只要他考得比她好,就当他女朋友。   但今夜路灯下,陆郁同意了。   苏彻当即鼓舞起来,急忙催促,语气极其不耐烦:“你走路怎么这么慢,赶紧送你回家,我还得回去看会儿题。”   陆郁:“……”   联考持续了两天,不愧是迈入高三第一考,无论是语文还是理综,就没几题是正常的,难度冲破天际了都!   四门课考完,所有的高二学生都虚脱了一般、就连理科两个实验班的学生,都满脸惆怅。   当孔薇薇跑过来问她考得怎么样时,陆郁苦笑着摇了摇头,到现在她脑袋里面还是嗡嗡的,还没从联考的摧残中缓过劲儿来。   最后一场英语考完后,黄将军把人都叫了回来,准备开个简短的班会,顺便传达一下学校暑假的安排。   苏彻是最后一个进教室的,他眼皮耷着,看着有些困,无精打采地回到座位上,坐下时屁股下的椅子不堪重负地“吱呀”了一声。   随后,陆郁听到了一句低沉的叹气声,想来他也受了不少折磨,陆郁有些想笑,这时肩膀被人用笔戳了一下。   “安慰安慰我……”   嗓音哑哑的,带着鼻音,听着像一个没吃到糖的小孩子。   苏彻把一只胳膊放在桌上,食指和中指夹着支笔,头枕在胳膊上,他用笔轻轻拨着前座女孩的马尾,半眯起眼看着。   女孩似乎有些痒,脖子缩了缩,身子朝前靠了靠。   苏彻心底默叹了句,把笔收了回来,把手拿下去,坐直了身子,眸光转向了讲台上的黄将军。   黄将军在开解没考好的学生,教室里气氛很压抑。   “这场考试只不过是为了让你们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并不是为了消磨你们的意志。”黄将军扫了圈教室,“结果不重要,认识的过程才重要。”   陆郁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被这番话打动,反正她自己心潮有些波动,黄将军说的一点都没错,只有认识到不足才能不断进步嘛……   黄将军话语铿锵,感染力极强,不知不觉偌大的班级变得愈加沉寂,所有人的眼底都闪起点点亮光,信心又起。   总算把这群小崽子们劝服了,每一届学生这个时候都得来这么一次,不然还不知道得被打击成什么鬼样子呢。   黄将军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转到后排,突然一凛。   最后排,苏彻不知什么时候靠在椅子上睡了过去,后脑勺枕着墙,脖子歪着,看样子睡得还挺香。   黄将军气不打一出来,卷起一沓文件,气势汹汹地朝苏彻走了过去。   全班的目光都随着黄将军转了过去。   陆郁咳嗽了声,还悄悄地用椅背撞了下苏彻的桌子。   但没有反应。   苏彻睡得香沉。   “苏彻。”黄将军用纸筒往苏彻桌上重重一敲,“考得好?睡得这么香?”   动静很大,苏彻睡得正迷糊,很快就被惊醒了,他“唔”了声,睁开眼,视线慢慢从模糊变得清晰,黄将军那张怒气腾腾的脸就在眼前。   见他醒了,黄将军又说了他一句,把纸筒扔给他。   “这是学校发的暑假安排,你给全班发了。”   说完,黄将军瞪了他一眼,回去讲台上站着,等苏彻把这些纸发完。   苏彻啧了声,郁闷地把刘海往后拨了拨,不情愿地把桌上的表拿起来,站起身一个个地发过去。   陆郁是第一个拿到的,发的时候苏彻把纸的边角折了起来,还冲她挑了下眉。   而这一幕恰好落在了黄将军的眼中,他混迹江湖这么多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瞧出前因后果。   他轻轻哼了声,别过脸去,眼不见为净。   等苏彻发完“暑假安排表”,黄将军清了清嗓子,开始向详细地解释了起来。   对于高三的学生来说,他们是没有暑假的,三中之所以能成为省重点,很大一部分靠的是勤奋。   “联考成绩大概五天后就能出来,这五天时间算是给你们放的小长假,之后继续上课进入第一轮总复习,课程安排表下周给你们。”黄将军说:“暑假补课一直到八月二十,然后开始放假,对你们高三学生来说,十天时间已经绰绰有余了。”   这番话一出,顿时哀鸿遍野。   陆郁倒是觉得无所谓,在家里看书写题和在学校里看书写题并没有什么差别,可能效率还会更高。   安排完这些,再过了一会儿班会结束,陆郁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却被苏彻拦住了。   少年掀起眼皮,“你记不记得你还欠我一件事?”   陆郁想了半天没想起来。   苏彻提醒:“看我打球。”   原来是这事……   上一次她和孔薇薇被强行拉去看球,然后又稀里糊涂地被拉去了点将台,看了场惨不忍睹的肚皮舞……   这才刚考完,他和付承南不会又约了球赛了吧!   “你可别想着反悔。”苏彻眯了眯眼,“古人有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陆郁很想说:“我不是君子……”   最终,她没有拒绝,和她一同无法拒绝的,还有孔薇薇。   此时的她们还不知道,这次的赌约可比肚皮舞刺激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君汗颜QAQ 第60章   篮球场人不算多,高三毕业了,高一已经放暑假,就剩下高二一拨人在球场上挥汗如雨。   苏彻去换了身球服,依旧是当初的大红球衣,上面映着醒目的白色“23”。   黄毛领着几个小弟在球场上运球热身,付承南来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嘘了起来,笑容蔫坏。   “你站在那里吧。”苏彻给陆郁指了个地方,那里有一簇探过来的树桠,恰好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与此同时,付承南理都没理那群起哄的家伙,径直走到孔薇薇面前,眼尾眯着笑,大手在小姑娘的脑袋上揉了揉。   这一幕实在亮瞎了众人狗眼,球场上嘘声更大了。   孔薇薇不习惯付承南这样亲昵的动作,身子不经意地让了让,付承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回头冲黄毛他们怒吼了一声:“做好被虐打的准备了没!”   黄毛掐着嗓子呛他:“南哥,人家好怕怕哦,你待会下手轻一些!”   付承南气得瞪眼。   陆郁在一边听着看着,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就和盛夏的阳光一样,炙热、年轻、生机勃勃。   “记得给我加油。”苏彻递给她一瓶冰水,“我去了。”   陆郁小声地说了句:“加油。”   苏彻挑起了眉,脸上的表情变得鼓舞,他点了下头,走进了球场。   篮球赛正式打响,时隔大半年,三中和十八中的少年们都锚着一股狠劲儿,打球的架势恨不得把对手当球砸进篮筐。   双方实力对等,苏彻和付承南都是队内的进攻主力,这一场球赛下来,两人像赌气似的,拼命朝对方的禁区进攻,汗水打湿了黑发,沿着脸颊滚落。   中场休息时,苏彻喘着粗气走到陆郁跟前,陆郁把水递了过去。   苏彻露出白牙笑了笑,仰头将水一饮而尽。   小弟们自然又被顺理成章地喂了满嘴狗粮,嘘着起哄,而自己只能拿着一瓶没有任何“buff”加持的矿泉水自娱自乐。   在场者众多,要说心里最不平衡的当属付承南,他愤愤地灌了口水,心里痛惜自己为什么没苏彻会来事儿。   他悄悄瞥了眼孔薇薇。   心想着,别人送的水才甜!   中场休息完,苏彻王者归来,一瓶水下肚,他仿佛打了鸡血一样,下半场球打得极其凶猛。   待到落日余晖时,球场上天光渐暗,这场龙虎之争终于分出了胜负。   三中赢了。   但十八中也没太气馁,反而笑得有些坏。   “彻哥,咱们打了这么多次了,惩罚的花样就那么几个,这次我想了个新主意,保证非常刺激,你要不要听听?”付承南说。   苏彻无所谓地耸耸肩,转过身朝陆郁招了下手,示意她过来。   等陆郁带着孔薇薇站在这群少年之间时,苏彻懒洋洋地开口:“说吧。”   付承南笑了起来,从裤兜里掏出来两张纸,“这两张纸条上都写了字,内容嘛,先保密,你选一个人抽一张,我选一个人抽一张。”   “然后呢?”苏彻问。   付承南嘿嘿笑说:“我不卖关子,两张纸条一张内容很容易,另一张嘛内容就相当惊悚了,规则也简单,不是谁抽到哪张谁就做,而是让对方做。”   “敢不敢?”   苏彻想了想,看看黄毛,发现他们一脸的雀跃,眼里闪着光,好奇心都快蹦出来了……   他啧了声,“那我赢了球赛有什么意义?”   付承南把纸条揉成团,在手里上下抛着,“有意义啊,给你们两次机会,第一次如果不满意,咱们再来一次。”   这句话一出,再大的不满意也该满意了。   苏彻点点头,忽然伸出胳膊圈住了陆郁的肩膀,眸光真挚地看着陆郁,恳切地说:“我们的命运就交给你了。”   陆郁本来只想安安静静地当只咸鱼,却没想到如此重任居然压在自己肩膀上了!   肩膀和少年接触的地方滚烫炙热,压力就和苏彻结实的胳膊一样,重如泰山啊!   而另一边,付承南按下了自告奋勇想为十八中争光的某个小弟的脑袋,笑眯眯地望向孔薇薇,“小绵羊,那十八中的命运就拜托你咯!”   孔薇薇当场石化……   西日斜阳。   篮球场中央斜斜拉着十几条长长的影子。   拥挤的人圈中,陆郁和孔薇薇面对面站着,她们身后各自站着苏彻和付承南,旁边围着三中和十八中的少年们,两人中间是手里握着两张纸条,满脸兴奋的黄毛。   “我喊一二三就开始啊!”黄毛喊着。   陆郁和孔薇薇对视了一眼,眼里不约而同地闪烁着一丝“凶狠”。   “一!”   “二!”   “三!”   随着黄毛声嘶力竭的声音落下,陆郁和孔薇薇几乎同时出手,两人都看中了离自己最近的纸团,一把抓在了手里。   “嫂子!赶紧打开看看!”黄毛比谁都急。   陆郁吸了口气,慢慢展开纸条,等看完上面写的字,围观的小弟们齐齐欢呼雀跃,开始冲十八中的人做鬼脸。   “去小卖部买一百根雪糕,当场吃完。”   “我就说嫂子手气好啊!别说一百根,就是一千根我们也能吃完,就怕小卖部没这么多卖哦!”黄毛扭起胯来。   可似乎他们忘了一件事……   这个惩罚是给对面的……   陆郁张了张嘴,转过头看了眼,恰好对上苏彻变得惆怅和无奈的眉眼。   似乎这里只有他们两个是清醒的……   正当陆郁想开口提醒时,对面十八中的猛然爆发出一阵哄笑,“牛皮啊!这么说的话,这件丧心病狂的事儿不是咱们的?”   “干得漂亮!”付承南夸了句。   孔薇薇尴尬地笑了笑,充满同情和抱歉地看了眼陆郁。   “哎哎哎?到底是啥啊,说说呗!”黄毛终于反应了过来,十分懊恼地扯了把自己的黄毛。   一想到那张纸条上会写的内容,他就心急如焚。   到底是啥啊,这么恐怖嘛!   “不告诉你。”付承南扬眉,看向苏彻,“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苏彻啧了声,宽厚温热的手掌按在陆郁的肩膀上,对她轻声说:“无论你抽到什么,我都欣然接受。”   旁边的小弟们:“喂!我不接受啊!”   苏彻一个眼角余光扫过去,小弟们个个偃旗息鼓。   黄毛继续充当人肉骰子机,他闭着眼,口里不断念着“阿弥陀佛”,掌心虚握着重新叠好的纸团,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摇了近两分钟才让陆郁和孔薇薇再次挑选。   这次两人都没敢直接下手,尤其是孔薇薇,她看到了纸条上写的内容,都快震懵了,哪里敢不谨慎!   最后两人默契地选择了离自己远的那张。   陆郁这次不敢打开了,把纸条给了苏彻,苏彻看样子丝毫不在意,慢慢悠悠地扯开纸条,目光扫了一圈。   然后面无表情地把纸条塞进了裤兜。   陆郁没他高,很想看写的是什么,但看不着。   这时另一边再次爆发出热烈的哄笑,三中所有人身子瞬间僵硬,心里直叫苦不迭。   陆郁愧疚极了,苏彻看她当即失落的表情,其实很想笑,他一点都不怕好吗!不就是个惩罚么,能有这么恐怖?   直到付承南玩味地把纸条扔了过来。   看完后,他倒吸了口凉气。   黄毛几人把纸条抢了过去,顿时哀鸿遍野,仰天痛哭。   纸条最后到了陆郁手中,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看得心惊肉跳。   “恭喜你们抽中鬼屋恋人的游戏,城东废弃的孤儿院里藏了个粉色的洋娃娃,你们两两组成恋人,分成不同的队伍把它找出来,但是要小心,孤儿院里可能会有危险的生物哦!”   陆郁心惊胆战地看完,有些不确定地问付承南:“你上面写的所谓的危险生物是什么?”   付承南神秘一笑,“现在可不能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这样卖关子,模样极度欠揍。   苏彻不满地“啧”了声。   付承南不甘示弱地哼哼了两声。   随后,他扭过头对十八中的兄弟们说:“咱们先回去吃个饭洗个澡,我过一会儿在群里发个通知,大家自由发挥!晚一点在孤儿院集合。”   付承南没有忘了孔薇薇,眯眼笑着:“小绵羊你在三中门口等我,到时候我来接你。”   孔薇薇低声答应。   付承南又对苏彻说:“晚上八点,你们要准时到哦。”   苏彻鼻子里哼了一声,算作应了。   组织完这些,付承南带着小弟们心满意足地走了,只留下苏彻和黄毛几个比锅底还黑的脸。   “彻哥……其实我也想知道所谓危险的生物是什么……”黄毛想到付承南临走时阴森森的表情,想想就有些后怕。   苏彻其实心里比他还怕,但他面不改色,一脸镇定。   其实说到底他只不过是个在电影院看鬼片都会吓得双腿发颤的人,大半夜的去个鬼的孤儿院!   付承南他妈的就是个孤儿!   苏彻恨不得把那个欠揍的家伙扔进篮筐挂起来!   “南哥说两两组队成恋人,这是个什么鬼设定!”黄毛抓狂,看了眼身旁几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难不成让我和他们几个歪瓜裂枣扮恋人?!”   苏彻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眼角偷偷瞥了眼陆郁,“你们怎么样跟我没关系,反正你们几个自由组队。”   陆郁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没说出口,但心里却在想:“要真的有鬼什么的,她怕带不动这个大累赘啊!”   时间不早了,某个大累赘镇定自若地对小弟们说:“你们记得,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哭啊喊啊的,可别给三中丢脸!”   小弟们愁眉苦脸地答应。   苏彻满意且得意地朝陆郁扬起眉,意思很明确。   你放心,一切有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  彻哥:陆郁你别怕,遇到鬼我把它头打扁!   陆郁:那请你先从我背后把头露出来好嘛! 第61章   晚七点五十四。   苏彻领着六个小弟再加陆郁,一共八人到了城东孤儿院的院门口。   周围没有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幸好几个人都带了手机,用手机的手电筒勉强能照亮院门口的场景。   和所有的恐怖片一样,锈迹斑斑的铁门歪歪斜斜,上面缠满了藤蔓,庭院里杂草丛生,小孩玩的滑梯藏在人高的草里,更远处是近乎浓稠的黑暗。   “妈妈呀!”黄毛死死地挽着一个大高个男生的胳膊,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地方也太阴森了吧!”   大高个男生无语地扯他的手,但黄毛就像是八爪鱼成精,怎么扯都扯不下来,无奈之下只好作罢。   头顶月色迷蒙,陆郁四下看了看,周遭漆黑一片,没什么动静,而且不知道怎么的,付承南一行人还没来。   苏彻心里也在犯怵,后背起了毛毛汗,但他依旧要保持镇定,对面前未知的黑暗嗤之以鼻。   “这有什么好怕的。”   说完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了,而付承南还没出现。   苏彻啧了声,拨通付承南电话。   嘟嘟声响了一下,那边就接了。   “你们人呢?”苏彻不耐烦地问。   “我们路上耽搁了一下,你们先进,反正我们也只是在门口等着。”付承南坏笑,“希望你们别被吓尿裤子了。”   苏彻骂了他一句,撂了电话。   “他们估计要等一阵再过来,我们先分好队,两两一起去找那个该死的粉色娃娃,找到了在群里说一声。”   苏彻扫了眼吓得牙关发颤的黄毛,翻了个白眼,“别自己吓自己,早点找到早点回家。”   说完他冲陆郁点了下头,在她面前晃了晃自己的胳膊,微勾着唇,语气变得十分讨打。   “要是怕的话,哥哥的手随时借你。”   陆郁直接无视,甚至还在他前头,率先一步推开了吱吱呀呀的废旧铁门,径直走了进去。   这家伙……真凶猛……   苏彻摸摸鼻子,紧跟着走进去,黄毛几个人见大哥嫂子都身先士卒了,也顾不得怕了,争先恐后地跑进院子里,谁都不敢落后,生怕身后会突然冒出来什么洪水猛兽。   孤儿院占地很大,前面是庭院,主体建筑是孩子们的宿舍,旁边有一栋办公用的三层小楼,后面是食堂。   八个人分成了四组,因为宿舍楼比较大,所以需要两组去找付承南藏起来的娃娃,另外两个地方一组一个。   苏彻和陆郁选择了三层小楼。   穿过杂草遍布的庭院时,两人手机都开着手电筒,苏彻在前面开路,白惨惨的亮光里,少年微微弓着腰,走得很慢。   陆郁看不见苏彻的表情,窥探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但能感觉到苏彻好像兴致不错。   陆郁望着他的后背,问他:“你一点都不怕了?”   苏彻回头扬眉一笑,“有你在,天塌了也不怕。”   陆郁:“……”   总感觉这句话怪怪的。   少年,换成“跟你在一起,天塌了也不怕”,是不是更好一点?   ……   三层小楼的门是木质的,轻轻一推就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同时还有厚厚的尘灰扑面而来。   苏彻咳嗽了声,伸手把灰赶走,转过头对陆郁说:“你先别进来,灰太多了,弄身上痒。”   陆郁听话地站在门外,看着苏彻一手捂着口鼻,另一只手扇着灰,莫名地,她心里溢出了点点难以形容的感觉,有些甜又有些不安。   过了一会儿,灰扇得差不多了,苏彻朝陆郁笑了下,“我猜测付承南说的危险生物可能是几只流浪猫之类的,小心点。”   少年宽肩细腰,身姿如松,此时此刻真有几分大丈夫的气概,陆郁之前的担忧,现在荡然无存。   两人进门。   小楼不算大,一层的面积估计也就一百三四十平米,分成了好几个小房间,门板上挂着歪歪扭扭的“院长办公室”之类的小牌子。   小楼里空空荡荡,手电筒的光短且暗,脚下时不时会踩到木板之类的东西,冷不丁会吓人一跳。   为了消减这里的恐怖氛围,苏彻开始用插科打诨的语调分析付承南的性格。   “以付承南的尿性,别人以为他不会藏东西的地方,他往往就藏在那。”   两人在院长办公室的门前站定。   而就在这时,另一边的宿舍楼忽然想起一声惨烈的尖叫。   听这声音,是黄毛了。   苏彻当即拨通了黄毛的电话,黄毛很快接了,电话那头哭声沙哑,声音都喊劈了。   “彻哥!救命啊!有鬼啊!!!”   苏彻:“……”   不等他说话,和黄毛组队的大高个把电话抢了过来,和黄毛比起来,他可真爷们儿太多了,语调沉重地说:“彻哥,我觉得南哥给咱们下了套,想故意吓咱们,刚刚有个人影从楼梯口跑了,没看清,但应该是十八中的。”   “你的意思是付承南早到了?在这里等着呢?”苏彻觉得有点意思了,他看了圈周围,放低了声音,“既然这样,那咱们来一场人抓鬼的游戏,把他们拖出来揍一顿。”   大高个嗯了声,挂掉电话后在几个人的群里把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让他们别怕,看到“危险生物”直接上去干就完事儿了。   陆郁看着群里蹦出来一连串的“阴笑”表情,心里忽然为付承南感到悲哀……   她抬眼看了看最角落的楼梯口,那里黑暗浓得跟墨水似的,指不定角落里藏着哪个“危险生物”呢!   与此同时,某个漆黑的角落里蹲着个小小的人影,脸上戴着个毛茸茸的小羊面具,在她旁边,蹲着个身材健硕的“猴脸”。   两个人屏住呼吸,在这里蹲了大半个小时了,猎物总算来了。   付承南兴奋地搓手。   孔薇薇不知所措,只觉得这大夏天的戴面具真的好热哦……   苏彻挂了电话后,见陆郁一直看着楼梯口,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他怕鬼,但不怕人啊!   他用手指戳了下陆郁的肩膀,眸子朝楼梯那边眯了眯,率先往那边走,陆郁连忙跟在他后面。   “我觉得这娃娃很可能在楼上,咱们上楼看看吧。”苏彻故意把声音放的很大。   两人走得很慢,手机拿在手里,光一会儿照一下楼梯那边,一会儿只照在脚下。   等走到靠近楼梯口时,苏彻对陆郁比了个口型,看他动作,让她及时拿灯照上去。   “小心,楼梯上可能有杂物。”   苏彻继续说着,离楼梯还有两米远的时候,他猝不及防脚下加速,抡着手机,一个急转冲向了楼梯口。   短暂地沉寂后,苏彻猛地爆出一声大叫,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冲了回来。   被他吓了一大跳,没有及时跟上去的陆郁:“……”   “有有……有……”苏彻脸色吓得发白,说话都不利索了。   陆郁心脏噗噗直跳,其实是被他吓得,苏彻反差也太大了吧,刚刚还气势恢宏,现在蔫得跟只小狗一样。   陆郁咽了咽喉咙,发觉嗓子有点紧有点干,她问:“你看到了什么?”   大概是觉得在陆郁面前如此露怯太有辱他男子汉风度了,苏彻喘着粗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说:“还行吧……”   “什么还行?”陆郁不解。   苏彻吸了口气继续说:“楼梯上蹲着两个……”   苏彻想了想,在找词形容,“也就一只羊头菌和一只猴头菇。”   羊头菌?猴头菇?   陆郁慌了……   你是不是吓傻了啊……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呢!   而这时,被突然冲过来的苏彻吓了一大跳的羊头菌和猴头菇一连跑上了三楼,躲在堆放杂物的仓库里,呼呼地喘着粗气。   “他他他……”付承南热坏了,把猴头菇摘了下来随手搭在一边,顺便帮孔薇薇摘下了羊头菌,后怕地说:“他怎么这么彪呢!”   总算能好好喘口气了,孔薇薇深深吸了口气再慢慢吐了出来,接话:“我……我心脏跳得好快。”   “没事吧?”付承南屁股兜里带了瓶水,他拿出来递给孔薇薇,“喝点水。”   孔薇薇接了过来,看了眼已经喝了半瓶的水,犹豫了一下,她偷偷瞥了下付承南,抿了抿唇,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付承南当然注意到了女孩的小动作,他不说破,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正当猴头菇和羊头菌对着空气秀恩爱时,楼下的苏彻总算缓过了劲儿,重新变成那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他细细想了下,终于明白了,那两个未知生物肯定是付承南一行人假扮的,就等着吓他看他出丑呢!   但陆郁依然心有余悸,是被苏彻吓得……   “看我找到他们,不把揍死,我今天名字倒过来写!”苏彻发狠话。   陆郁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先把扯着我袖子的手放下来好嘛?!”   苏彻立马摇头,“不行,我得保护你!”   好气好想踹他一脚怎么办!   手机电量快不够了,为了省点电,苏彻把手机收回了口袋,只凭陆郁一个人举着手机照明。   再次走到楼梯口,两人谨慎了很多,当光打在楼梯上时,一个人也没有,但地上的灰被踩出了好几个狼狈不堪的脚印。   上楼时两人走得很小心,步子放得跟龟速一样,生怕头顶上羊头菌和猴头菇突然蹦出来。   幸好一直到二楼都没什么动静,苏彻拉着陆郁小心翼翼地在二楼逛了起来,毕竟找娃娃才是最重要的。   二楼是个开放的空间,很多装修留下的木头棍子杂乱无章地躺在地上,尽头是一间小房子,不知道是作何用途的。   两人慢慢往前走,忽然,苏彻脚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重心一个不稳,当场摔了下去。   因为他一直扯着陆郁的袖子,连带着陆郁也殃及池鱼倒了下去。   后背压在一块木板上,硌得生疼,而陆郁倒在他的胸口,脑袋正好压在他心脏的位置。   陆郁没摔疼,哪里都没碰着,只是脸有些烫。   耳边是响亮的心脏跳动声。   声音越来越大,速度也越来越快。   耳畔传来炙热的呼吸。   苏彻脸也红了。 第62章   “你……要不要先起来?”苏彻嗓子变得有些哑。   实在是背后的那块木板硌得他受不了了,不然的话,两人以这样的姿势躺着,他十分乐意。   陆郁很快反应了过来,她急忙说了句“对不起”,从苏彻身上爬起来,顺便把跌在一旁的手机捡了起来。   幸好这里暗得很,看不清脸上彼此的表情,不然挺尴尬的。   腰窝的地方被硌得最厉害,苏彻偷偷“嘶”了声,伸手在那处又酸又疼的地方揉了揉,优雅又不失风度地起身,然后转身背对着陆郁。   “给我拍拍灰。”   陆郁把手电筒打过去,照在少年的背上,打完球后他换了身纯白的短袖,白色又极容易显脏,这地方积了不知多少年的灰,现在变得惨不忍睹。   陆郁伸手拍了两下,没敢用太大力气,只拍下来几块木屑,灰痕依旧顽固。   “用点力啊!”苏彻不满地啧了一下。   那你怪不得我了!   陆郁把手机换到左手,右手举起“啪啪”两声拍下。   灰还是没拍掉,但估计这家伙皮肉得红了一大片。   果然,苏彻低哼了声,不说话了。   “拍不掉的,回家用洗衣粉泡一晚上,再搓一搓就掉了。”陆郁说。   苏彻把身子转过来,黑暗里看不见脸,他很罕见地龇牙咧嘴了一番,是疼的。   他语气仍然平稳,“这么麻烦的话,还不如扔了。”   陆郁极其无语,“这有什么麻烦的。”   话到一半她忽然想起来,这可是位大少爷,五指不沾阳春水,后面那句吐槽的话她咽了回去。   不知怎的,脱口而出:“要不等会回家的时候你把脱下来给我,我帮你洗。”   话落下,苏彻在看不见的地方勾唇笑起来,笑容灿烂极了,而陆郁猛地反应过来,脸又红了。   什么时候自己说这种话如此自然了?!   短暂的沉默。   两人紧着仅有的亮光,慢慢在二楼边逛边找娃娃。   过了一会儿,陆郁准备改口:“忘了你家有保姆了……”   可苏彻比她更快,当即反驳,“阿姨回家探亲了。”   “那你可以试着自己洗一洗,毕竟以后上大学了住宿舍了,没人贴身照顾的。”陆郁好言相劝。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苏彻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他不再油腔滑调,忽然很郑重地问:“陆郁,你想好了要上哪里的大学了吗?”   陆郁猜不透他的心思,想了想说:“还没决定好,可能离家近一点,就在周围几个城市吧。”   她想能多陪陪家人。   苏彻哦了声,不再说话,但心里有底了。   脚下这座城虽然小,但经济发展很快,东西方各有一座大城,里面驻扎着很不错的学校。   陆郁想的应该就是其中之一吧。   和一楼比起来,二楼显得空旷太多了,很快两人到了尽头的小房间,推开门后,尘灰扑面。   苏彻本想进去看看,但陆郁扯住了他的胳膊,摇头说:“付承南没进过这个房间,不然也不会扬起这么多灰。”   苏彻点头:“有道理。”   他看向自己的胳膊,这好像还是第一次陆郁主动拉他,虽然不是手,但他已经很满意了。   心里美滋滋。   二楼没什么东西了,两人重新回到楼梯口,苏彻仰头朝上看了眼,说:“羊头菌和猴头菇肯定在上面躲着,咱俩是不是得找个工具以防万一?”   陆郁重重点头,虽然她还不清楚把苏彻吓了半死的那俩玩意儿是什么,但做好准备总是没错的。   她朝不远处的碎木棍瞥了几眼。   苏彻很快意会,二话不说,三两步走过去,在那堆木棍中挑挑选选,拿了两根最粗的过来。   陆郁看着比自己手腕还要粗一大截的棍子,陷入了沉思。   好吧,上面的两位,祝你们好运。   与此同时,躲在仓库角落的“猴头菇”打了个喷嚏,“羊头菌”莫名其妙打了个寒战。   开始上楼。   为了不惊扰他们,苏彻和陆郁脚步放得极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几乎没发出任何杂音。   一直到上了三楼,一路上半点惊险都遇到。   苏彻把自己的手机也拿了出来,点开手电筒,和陆郁一左一右照起了亮。   这地方同样脏扑扑的,格局倒像是给人住的三室一厅,有客厅有卧室,最角落还有个小屋子,看着是书房。   “小心点。”苏彻低声提醒。   陆郁轻轻嗯了声,她现在神经高度紧张,生怕有什么东西突然蹦出来吓她一跳。   如果真这样,那可对不起了……   陆郁把手里的粗木棍握紧了。   苏彻在前,陆郁在后,两人悄悄往客厅里挪着,而这时,苏彻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是黄毛打来的。   好好的紧张气氛被这一通电话搅得荡然无存,苏彻接了电话,问:“怎么了?”   黄毛语气很兴奋,没有半点刚来时的惊怕,他大声喊着:“彻哥我们找到了!粉色的娃娃是吧!我刚刚尿急,想上厕所,然后居然他妈的马桶里找到了!”   陆郁和苏彻对视了一眼:“……”   这特么也能行??   黄毛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说:“嘿!他们指定没想到我甘某某是天选之子,在我无边的魅力下,别说是个破娃娃了,就算是……”   话没说完,黄毛冷不丁惊叫了起来,“啊啊啊!鬼啊!!”   电话突然断了。   苏彻这心情真是大起大落。   想来,黄毛遇到的情况和他一样,十八中的人扮鬼吓他去了。   “东西找到了,我们是回去,还是再看看?”苏彻指了指旁边几间房间,冲陆郁扬起眉,模样欠揍。   陆郁明白他想的是什么,当即笑了起来,“别把他们吓坏了。”   苏彻鼻子里哼哼两声,“看爷心情。”   客厅里没有人,旁边的卧室刚也看了一圈,没有动静,那么就只剩下最尽头的小房子了。   苏彻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猴头菇和羊头菌就藏在里面。   他在门口站定,木棍拄在脚边,没有直接破门而入,而是眼珠一转,想起了上次看的鬼片。   于是他无声地坏笑,点开音乐播放器,在里面找了一首鬼片的配乐。   在阴森恐怖的音乐声中,他五指握成爪,用指甲在门上时轻时重地划拉着。   陆郁简直要笑岔气了,她竭力忍着笑,学着苏彻的样子,配合着他时不时推一下门,营造出猛鬼即将破门而入的迹象。   他们不知道,一门之隔,缩在角落里的孔薇薇和付承南瑟瑟发抖,表情别提有多精彩了。   好在苏彻还有点良知,怕把人吓出精神病了,戏弄了几分钟就关了令人牙酸的鬼片音乐,站在门口喊了声:“出来吧,黄毛把东西找到了,躲着没意义了。”   原本还想出去吓人的付承南:“……”   怎么这么快?!   放马桶里,还把盖子盖上的,这还能有人找到?!   黄毛这家伙上辈子是苍蝇变的吧!   “赶紧的,别磨叽了,我还想早点回去睡觉呢!”苏彻催促。   付承南知道自己藏不住了,没办法,只好拉着孔薇薇起身,面具拎在手里,往门边走。   边走边说:“行行行,算你狠。”   门被推开,付承南和孔薇薇乍一暴露在灯光下,被刺得眯起来眼。   “薇薇?!”陆郁惊呼。   孔薇薇脸色有些发白,就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想必是被吓坏了,她虚弱地地笑笑,朝陆郁晃了晃手里的羊头面具。   陆郁哑然失笑,“原来你就是羊头菌啊?”   目光一转,她看见付承南手里拎着的,赫然是个猴脸面具。   所以说,苏彻一直说的“羊头菌”和“猴头菇”是这两位?   真形象……   “算你们走了狗屎运。”   付承南忿忿不平,没想到这样就结束了,远远没达到他心目中预想的结果好嘛!   苏彻低声骂了他一句,说:“幸好我胆子大,不然得被你吓出心脏病。”   陆郁笑笑不说话。   付承南和他从幼儿园开始就穿同一条裤子,哪里不知道他怕鬼,这次的游戏可以说是专门为他量身定做的。   只不过可惜,没起到预想的效果。   时间不早了,付承南和苏彻各自在自己的小群里说了一句,这场游戏正式宣告结束。   乌泱泱的人在孤儿院门口集合,有被吓得脸色发白,手指还在抖的黄毛,也有被逮住胖揍了一顿的可怜“鬼”。   相比之下,苏彻除了身上脏了点,还算体面。   “哎呦我妈呀,南哥你这游戏可真是要我老命了?”黄毛捂着心口,满脸哀怨,“亏你能想出来这么损的招!”   付承南哈哈大笑,用手指了指他,“你看你这怂样,真是越怂越有狗屎运,我藏的那么隐秘也能被你找到!”   黄毛挺起胸膛,“天选之子,没办法。”   苏彻笑着打断他们,“行了行了,结束了就早点回家睡觉吧!”   一行人就此撤退。   陆郁被苏彻送到了公寓楼下,等到楼梯间的灯亮起又灭了,他才骑着摩托车轰隆一声冲上了长街,消失在了夜色尽头。   爸妈已经睡下了,陆郁轻手轻脚地回去房间,一屁股坐在床上,仰面躺了下去。   她望着头顶的灯,视线渐渐模糊,眼前不知为何慢慢汇聚出了苏彻的脸。   或许,五天后,他们之间会存在另一种身份。   但谁知道呢?   联考难度太大了,陆郁知道自己考得非常烂,草草估分连三百都悬。   也不知道苏彻会不会争气一点……   时间很快到了公布成绩那天。   黄将军心情好像还不错,先是谈了谈联考最高分,依然是芜市一中的人,考了五百一十七。   而罕见的是,第二名居然在三中,是实验班的学生,考了五百零九。   而六班这次考得也还不错,最高分贺伟安,四百七十七,全校第十四,联考排名一百三。   这个成绩对普通班来说非常不错了,黄将军很满意。   黄将军说了很长时间,最后在全班同学焦虑又紧张的心情下,公布了成绩。   遗憾的是,陆郁不擅长做难题,这次考得很不理想。只考了两百八十三。   因为早有心理准备,陆郁并不吃惊也并不伤心,更让她关心的,其实是苏彻的成绩。   他到底考了多少?   苏彻就坐在自己后面,但她不敢回头,不敢问,一颗心脏跳得极快,心情很迫切。   “啧。”   苏彻似乎极其不满意,卷子翻得哗啦啦响。   他每翻一次,陆郁心情就更紧张几分,直到苏彻用笔戳她的肩膀,问她:“你考多少了?”   陆郁抿了下唇,声音很小,“两百八十三。”   苏彻沉默了。   许久没动静。   陆郁更紧张了!   “草。”   椅子不堪重负传来吱呀声,苏彻低骂了句,重重地往后靠了下去,后脑勺砸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   陆郁把头转过去,看见少年靠在墙上,眉头紧皱,双眼阖着,脸上写满了烦躁。   陆郁垂下眉眼,看了眼他桌上的成绩单,呼吸蓦然一抖。   两百八十三。   两人同分……   作者有话要说:  彻哥:我很后悔很懊恼,选择题我本来猜对了但我改了。   陆郁:无话可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千秋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成绩出了,苏彻蔫了。   整个暑假他心情似乎都不怎么愉快,每天除了看书刷题,就只趴在座位上睡觉。   这沉默寡言的模样,搞得陆郁一度以为他得了抑郁症……   她不知道,苏彻这是在憋大招呢,准备厚积薄发,一举攻破高地!   七八月份是小城最热的季节,蝉鸣聒噪,阳光热辣,对即将踏入高三的学生来说,这两个月有上不完的课,做不完的卷子,心情和外面的天气一样,都烦躁得很。   他们热切地盼望着一场暴雨。   巧合的是,真下雨了。   没有任何预兆,天一下子阴了下去,雷声藏在厚重的乌云里,伴随着狂风大作,不久之后,倾盆大雨瓢泼而下。   许久没见雨的陆郁和其他人一样有些激动,她和孔薇薇的座位靠窗,正好可以看见这场暴雨。   可短暂的新奇过后,她有些慌。   这雨不知得下多久,她又没伞,等会回家可怎么办啊?   和她比起来,苏彻就显得淡定太多了,他和别人不一样,并没有对这场暴雨的来临抱有任何期望和欣喜,淡色的眼眸里闪过丝丝烦躁。   这场雨下得猝不及防,苏彻想了想,拿手机给家里的司机发了条消息。   “王叔,待会来接我,多带两把伞。”   王叔是家里的老司机了,这么大雨,估计视线都看不清,为了安全起见,他不可能骑摩托车。   王叔很快答应了,“好的,我五点钟在校门口等你。”   苏彻回复:“好。”   而此时的陆家,顾克英刚从车间回来,身上被淋透了,每走一步都会在地上踩一个湿漉漉的脚印。   她从卫生间拽了条干毛巾擦头发,看了眼客厅里挂的大钟。   五点二十了。   再过十分钟陆郁就要放学了。   可看窗外的雨势,这暴雨估计一时半会停不下来,顾克英叹了口气,回去卧室换了身衣服,又找了两把伞出来。   她不会骑车,这种天气出租车恐怕都难叫,幸好三中离得近,她走快点,十几分钟就到了。   五点半,三中下课铃准时响起。   由于是暑假,学校人比往常少了许多,陆郁没伞,外面雨又大,她不像住校生,咬牙跑两步就能回去。   “陆陆,你在这等着,我跑回宿舍给你拿伞。”孔薇薇拿了本旧书顶在头上,作势就要跑进雨里。   陆郁急忙拉住她,“你等等,说不定雨过会儿就停了,这种天气很容易着凉的,你可别感冒了。”   雨哗啦啦地下,哪有半点要停的样子……   陆陆续续有家长过来送伞,在屋檐下等雨的学生一个个少了下去,这时候苏彻懒洋洋地把书包挎在肩上走了过来。   “贼老天。”   苏彻哼了声,转过脸对陆郁说:“有人来接我,等会儿我送你回去。”   他又看了眼孔薇薇,说:“等会借你一把伞,你自己回吧。”   他能借伞,孔薇薇已经感激涕零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走过来一个中年大叔,微胖,撑着一把伞,手里还拿着两把伞,他朝走廊这边走过来,当看到苏彻时笑呵呵地晃了晃手里的伞。   “王叔。”苏彻喊了声。   中年大叔走了过来,大半肩膀都湿了,他把伞递过去,说:“这雨也忒大了,有伞也不中啊!”   “是啊。”苏彻应了声,把伞接过来,给了孔薇薇一把,然后看了看陆郁,说:“你先凑合着跟我一把,我让王叔把你送回去。”   没等陆郁回答,王叔就笑得灿烂,“是啊是啊,送你一程不麻烦,免得淋湿了生病,耽误了学习可就不划算了。”   王叔的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陆郁本来还有点扭捏,但听到王叔的话,立马心理没压力了,她礼貌地道谢,“那麻烦您了。”   “不客气不客气。”王叔转身走进雨幕,“我先去开车,你们在校门口等着我。”   苏彻嗯了声。   走廊下没几个人了,天也越来越黑,陆郁对孔薇薇说:“薇薇你赶紧回去吧。”   孔薇薇撑开伞,把书包护在胸口,走进雨里时说:“那我走了,你们注意安全。”   雨似乎又大了点,苏彻手里的伞是单人的,两人撑着有些费劲,更别说苏彻人高马大了。   两人缩在小小的伞下,苏彻举着伞,两人靠得极近,在噼啪的雨声中,雨滴在伞边围成了一道密集的帘幕。   苏彻很喜欢这种肌肤相贴的温热触感,女孩身上似乎带这一股淡淡的香,很好闻。   雨水溅湿了鞋面,溅湿了裤脚,但靠着苏彻,听着他在雨声中平稳的呼吸,陆郁心尖暖洋洋的,一点也没觉得冷。   雨迷住了眼,两人步履匆匆,陆郁紧紧抿着唇,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的顾克英。   紧走了十几分钟才走到这里的顾克英,刚换的衣服又湿了,三中的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她怕陆郁脑子一热直接冒雨跑回家,所以迎面走来的每个没伞的女孩她都看了一眼,没有陆郁。   她一直知道苏彻这个人,长什么样,脾气怎么样,她都一清二楚。   陆郁学坏的那几年,像条小尾巴,天天跟在他身后。   迎面跑过去的两个人,身子紧紧贴在一起,一男一女。   男的是苏彻,女的是陆郁。   顾克英皱紧了眉,但她没有把陆郁喊停,而是转过头,看着陆郁跟着苏彻上了一辆白色的奔驰,尾灯闪烁了几下,很快消失在了雨幕里。   应该是巧合吧。   顾克英沉默地握紧了手里的伞,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转身出了学校,步行回家。   等回到公寓楼,在楼道里遇到了刘嫂子,中年妇女好像是特意在等她,见她回来了,急忙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顾大姐,刚刚我可是瞧见了,你家女儿从一辆奔驰车上下来,那车看着值钱得很呢,不是你家什么亲戚吧?我看那男人挺胖的,从没见过啊。”   中年妇女说话刻意得很,明显就是在暗讽陆郁,顾克英知道如果这个时候不堵住她的嘴,最迟明天早上,公寓楼上上下下都会知道陆郁小小年纪有出息,傍了个有钱的男朋友。   顾克英抖了抖雨伞上的水珠,不知有意还是无心,抖了中年妇女一腿,中年妇女“哎呦”喊了声,急忙跳脚,“你注意点啊!水抖人一身!”   顾克英停了手里的动作,看了眼中年妇女气急败坏的脸,淡淡地说:“对不住了刘嫂子,刚刚没注意。”   她朝外面的大雨看了看,继续说:“你说对了,刚刚开车送我们家陆郁回来的是她远方表叔,路上遇见了,顺便把她载回来了。”   刘嫂子明显不信,狐疑地打量着顾克英的脸,皮笑肉不笑地说:“这表叔看来确实挺远的,路上遇到你都没想着载一程……陆郁也是的,都不留人家吃个饭。”   说到饭,顾克英猛地想起来自己出来时匆忙,饭都没做,中年妇女像只烦人的苍蝇一样,顾克英没兴趣跟她磨了,随便找了个借口上了楼。   门边放着一把湿漉漉的伞,不是自家的,门是半掩着的,顾克英推开门,一阵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   厨房里响起锅碗瓢盆的声响,顾克英本来压在胸口的气一瞬间消散了许多,她觉得自己可能太敏感了,只不过是下暴雨,陆郁又没带伞,顺便送一程而已,不至于和他又混在了一起。   “妈?”陆郁听到开门的动静,从厨房里探出脑袋,“你身上都湿了,赶紧去换件干衣服,别感冒了。”   顾克英敛去心中的胡思乱想,应了声,回房间换衣服。   晚上七点多,陆长源回家,他有人送,身上一点雨都没淋着。   陆郁给爸妈盛了饭,坐下没吃两口,顾克英给她夹了块肉,说:“还有一年时间就高考了,到时候你就解放了,这一年的心思都要放在学习上,其他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别想了,某些人也要减少往来。”   闻言,陆郁的手顿了一下,她轻轻嗯了声,点头答应。   她不明白顾克英说的乱七八糟的事情是什么,但清楚她说的“某些人”是谁。   顾克英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晚饭结束后,暴雨小了下去,街道上流着浑浊的水,陆郁坐在窗边,就着台灯的光亮一边翻书一边想着顾克英说的话。   她应该是看到了苏彻送她回家了……   唉……希望她别误会吧……   这场雨持续下了四五天,每天都是阴沉沉的,学校还没到放假的时间,所以每天早上陆郁都要早起上学,但因为上次顾克英的话,苏彻好几次提出要送她回家,她都拒绝了。   苏彻本以为自己和陆郁虽然没确定关系,但只剩下一张窗户纸了,可最近几次陆郁客气的拒绝,让他极度烦躁。   还有半个星期暑假补课就要结束,到时候又是十天的分离,为了能找机会和陆郁见面,苏彻推掉了和苏母去法国度假,准备邀请她来自己家,和他一起听祈盼补习。   但他不知怎么开口。   女生独自一人去男生家,好像不是很恰当,陆郁估计也不好意思去。   苏彻默默地叹了口气,眼前的女孩伏在课桌上假寐,发丝乌黑油亮。   窗外雨停了,鸟雀出来觅食,蝉鸣也响了起来。   苏彻把后脑勺枕在墙上,半眯着眼盯着女孩漆黑的发顶,忽然他目光一转,看到了旁边正在卷子上写写画画的孔薇薇。   他眼前一亮。   他怎么这么傻呢!   到时候把孔薇薇一起叫上,实在不行再把付成南喊来,四个人一起补习,既做了好人又能和陆郁天天见面,岂不是机智?   苏彻拿定了主意,于是乎兴奋地坐直了身体,伸长胳膊揪起陆郁的马尾,轻轻拽了拽。   陆郁鼻子里发出轻轻的“唔”声,翻了个身,没醒。 第64章   暑假补课最后一天,各科老师都留下了砖头厚的试卷,白花花的卷子雪一样堆满课桌,就连几个学霸都发出了哀怨的叹声,更别说其他人了。   窗外天光正好,八月的天明媚灿烂,陆郁坐在座位上一张张地理着试卷,和教室里怨声载道的声音比起来,她安静极了。   苏彻上完厕所回来,拿着纸巾擦着指尖的水,短短几分钟,他的桌上又被雪盖了一层。   “啧。”苏彻些许烦躁,坐下来时,把试卷随手拨到一旁,趴在桌上就地打起了盹儿。   而英语课代表这时刚从办公室回来,不出所料,手里又捧了一沓试卷。   长发飘飘的课代表把试卷发给前排,从前到后依次传下去,传到陆郁手里时,正好剩下三张。   陆郁给自己和孔薇薇拿了两张,剩下一张她随手扔在了后座,并没有回头。   苏彻趴在桌上,脸对着窗,似乎趴得不舒服,眼皮一抖一抖的,忽然间脸上一痒,什么东西轻飘飘地飞了过来,把他的脸盖得严严实实。   苏彻睁开眼,睫毛颤了下,视线中黑乎乎的,他心底暗叹一声,又多了一张卷子。   没等他反应过来,脸上又被扔了一张卷子……   苏彻掀开试卷,一屁股坐直了身子,手在前座女孩的肩膀上戳了戳,说;“你知道有一种人是怎么死的吗?”   陆郁收拾试卷的手一停,疑惑地回头,问:“你在说什么?”   苏彻摇了摇手里的卷子,眉毛扬着,表情似乎在说:“我料想你肯定猜不出。”   陆郁大概明白了,脱口而出,“是被题海淹死的。”   苏彻摇头,表情十分遗憾,意味难明地说:“不对,是被某人用卷子闷死的。”   陆郁瞬间反应过来苏彻说这句话的意思,脸上表情没绷住,直接笑出了声。   说实话,这是自从那天大雨送陆郁回家后,她露出的久违的开怀的笑容,苏彻的心情一瞬间被治愈了,连带着桌上堆得满满的试卷都觉得可爱了起来。   他一直心心念念这补课的事,正好趁这个机会一次性说了。   “放假十天你有什么打算吗?”先抛砖引玉。   陆郁愁眉苦脸地拍拍白花花的卷子,“还能干嘛?除了做题就是做题。”   很好,话题这就引到学习上去了。   苏彻佯装不在意地说:“真巧,我也是。”   不等陆郁开口,他继续说:“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老师,理科全能,英语也很棒。”   说完,他欲言又止地望着陆郁的脸,见她好像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心里刚升起的火一下子灭了小半。   陆郁没什么表情,眉眼稍稍下垂,在窗外灿烂的阳光下,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打下小小的影子。   苏彻看得心急,急忙说:“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   陆郁摇了摇头,“我知道也没用啊,他再厉害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苏彻更急了,他依稀记得曾跟陆郁提到过祈盼,他每天晚自习提前一节课走就是为了去上他的课,字里行间对祈盼推崇至极。   “怎么没关系了?”苏彻皱着眉,茶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陆郁的脸,似乎想在她脸上看到一丝期待。   期待假期十天能和他在一起,无论是学习还是玩耍,他们都能在一起。   “你难道不想在十天之内数学考上一百二吗?你难道不想全校排名再往前一大截吗?你难道不想……”   苏彻没再说了。   因为陆郁打了个哈欠……表情困顿,心不在焉的模样。   苏彻磨了磨牙,突然之间没了邀请她一起补课的热情,冷哂一声,把桌上的卷子一股脑揪成一团塞进了书包,然后踢开椅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郁刚想打的第二个哈欠被闷在了喉咙里,望着苏彻陡然凛冽的背影,心知他生气了……   这一生气就是整整一个假期,两人没有见过面,甚至微信上都没说过一句话。   因为要步入高三了,祈盼在苏彻的请求下在苏家住了下来,一连十天,上午语文数学,下午理综英语,拼了命地学。   这一天刚上完数学,祈盼把手里的笔放下,抬眼时看见对面的少年趴在桌上,半眯着眼睛看着桌边的手机,手里转着笔,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想什么呢?”祈盼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在想刚刚做错的题。”苏彻随口回答。   祈盼闻言笑了起来,他当然不信苏彻的话,这几天上课时他早就注意到了,每天苏彻都会把手机放在桌边,离手边远远的,虽然一直在听课,但时不时眼角会瞥向手机,似乎在期待什么。   作为过来人,祈盼自诩能猜出一二来。   这个年纪的男孩,热烈张扬,不擅长掩饰,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能让他这么心心念念无比在意的,肯定是哪个女孩……   “我跟你说个故事。”祈盼收了笑,在苏彻对面坐下,说:“我高中的时候有两个好朋友,一个是男生,帅气十足,另一个是女生,貌美如花。”   苏彻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祈盼继续说:“男生的成绩很差,是标准的学渣,女生的成绩很好,典型的大学霸,男生从高一就喜欢上了女生,可女生瞧不上他,但男生也不气馁,一直追了两年,最后女生被追烦了,对他说了一句话。”   苏彻忙问:“说的什么?”   祈盼说:“女生说,如果你有本事跟我考上同一所大学,我就答应跟你交往。”   “可当时男生成绩简直惨不忍睹,短短一年时间,他哪有这本事把成绩往上提几百分?所有人都不看好他,包括我。”   祈盼回想起来觉得有些好笑,“当时我还劝他,你可别钻牛角尖了,古话说的好: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可让人没想到的是,他想了个法子,你猜是什么法子?”   祈盼故意卖关子。   这个故事跟自己当前经历的像极了,苏彻听得心脏砰砰直跳,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祈盼,迫切地询问:“什么法子?”   “他另辟蹊径,多方打听到了女孩想报考的院校,经过近半个月的分析,毅然决然地报了美术班,去参加艺考去了。”   “整整一年,他都被关在哪所封闭式管理的美术学校,和所有人断了联系,就在女孩以为男生放弃了的时候,某一天,男生突然给她打了电话,说他考到了xx学校,只不过是艺考生。”   苏彻给祈盼倒了杯水,不知不觉听得入了神,脊背挺得笔直。   祈盼抿了口水润嗓子,继续说:“你想像不到当时女孩吃惊的样子,眼珠瞪得溜圆,几乎要吓坏了,后来高考的时候,女生超常发挥了,成绩很好,报考xx大学很亏,家人老师朋友都劝她报个更好的学校,但她态度很坚定地拒绝了。”   听到这里,苏彻大致听明白这个故事了。   男孩为了女孩逼了自己一把。   女孩为了男孩放弃了一些东西。   最后相聚在大学,使彼此间没有了遗憾。   苏彻不免唏嘘,唏嘘之余又很感慨,感慨之余还有点羡慕。   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啊!   祈盼注意到苏彻表情的变化,笑了笑说:“很多人说中学生接触到了爱情这个东西就是接触到了毒/药,其实我是坚决不赞同的,很多时候,爱情是男孩和女孩之间的催化剂,双方都想为对方呈现出一个更好的自己,所以一起努力一起奋斗,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   苏彻啧了声,看向祈盼的目光愈发钦佩。   有如此见地的老师,可真是太少了。   无论在哪所学校,青少年只要恋爱,在老师眼里铁定是错误的,要想尽一切办法纠正。   祈盼这番话深得他心。   “只不过现在的学生还是应该把精力放在学习上,恋爱这件事急什么呢?如果你真的喜欢她,那就和她考同一所大学,长达四年的时间里,就算是木头也该被你追到了!”   祈盼把笔拿了起来,一边说一边在专门配的白板上写题,“所以说,别瞎想了,多做题多看书才是泡妞的最好方法。”   听了这么一席话,苏彻整个人如同醍醐灌顶,陆郁这十天来一直不找他的憋屈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祈盼说的一点都没错,现在当务之急是学习,只要和陆郁考上了同一所大学,那他还愁没机会吗?   不可能的,毕竟他是如此帅气有魅力!   想到这,苏彻学习的热情空前高涨,恨不得把白板上的题写个百八十遍!   ……   傍晚,晚饭后,天边夕阳西下。   远在小城另一边的老旧公寓楼的楼下,陆郁穿着拖鞋下楼倒垃圾。   八月底的天依然炙热,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连衣裙,因为怕热,长发在脑袋上盘了个髻,像顶了只锅盖一样。   她心情不错,刚刚自测了一份数学试卷,难度中等偏上,她竟然超常发挥考了一百二十二,这让她很愉快。   垃圾袋扔进门口的桶里,转过身回去的时候,不远处忽然响起一声轻佻的口哨声。   陆郁扭过头。   在公寓楼前长长的围墙边,苏彻短袖短裤,高大挺拔地站在那里,微扬起脸,对她笑着。   在他的右手,拎着一个塑料袋。   里面装的东西棱角分明,像是很多书。   苏彻叫住了陆郁,拎着袋子走过来,把满满一袋子书递到陆郁眼前。   “呐,这是暑假的资料,内容齐全得很,我给你送过来了。”   陆郁一时间愣住了,她望着少年被塑料袋勒出凹痕的手指,抿紧了唇,心里的滋味无法形容。   “都这么大的人了,别玩什么冷战了,丢人。”   苏彻轻哼了声。   陆郁抬起脸,少年的脸有一半映着光,眉眼温润地笑着。   陆郁心尖上最软的部分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瞬间抖得厉害。   “谢谢。”她真情实意地道谢,伸手把塑料袋接了过来,也不知道有多少书和卷子去,沉得很。   “没什么可谢的。”苏彻满不在乎的样子,把手塞进了裤兜里,“作为条件,你得告诉我一件事。”   陆郁眨了眨眼。   “你得告诉我你想考哪一所大学。”   这样,我才能给自己定下和你一样的目标。   一起努力,一起奋斗。   然后在大学开始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爱情就是这样,让人心动,让人发狂,让人心血来潮,让人奋不顾身。   苏彻不知从哪里想起了这句话,顿时觉得自己像极了一只飞蛾。   而陆郁,就是那团火。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再有几章正文就完结啦 第65章   “我……我其实挺想考S大的。”   S大在偏远的南城,学校不算顶尖,只能算普通的一本,以陆郁现在的成绩去考,可能性有,但不大。   她并不想这么早说出来,可苏彻淡色的眸子里盛着满满的期待,那种神色是陆郁无法拒绝的。   果然苏彻眼底闪烁起惊喜,他哈哈笑了声,“巧了不是,我也打算考S大来着。”   “是吗?”陆郁不相信,狐疑地盯着他的眼睛,“S大全称是什么?”   苏彻哑巴了……   但不管怎么说,陆郁的话给苏彻打了一剂强心剂,假期结束,高三很快开始,和以往一样,三中请了刚毕业的学长学姐来做誓师大会,慷慨激昂的语调激起了所有人的共鸣。   我一定要好好学习!   我一定要考上好大学!   和高一高二不同,真正入了高三肯静心学习的人就多了,就连黄毛他们都抓耳挠腮地做起了题,出去浪的次数少多了。   整整一年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起伏,每日里除了刷题就是考试,幸好苏彻有了S大的目标,做起题愈发的刻苦。   在高三上学期的期末考试中,他成功地超过了陆郁,分数多了七分,名次高了一位。   可他并没有以这次的成绩谈起以前的赌约,祈盼的话一直压在他的心底,这个时间谈恋爱并不是成熟的表现,大学才是他的战场!   过年前一天,苏彻早早起了床,没有急着去洗漱,他坐在窗前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蓦然想起去年除夕夜。   他和陆郁越过村落的石桥,站在火光中的村落谷场,看台上是咿呀场戏的老人,谷场内的火把火焰辉煌。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苏彻叹了口气,低垂眉眼,随手在手边的卷子上翻了翻,厚厚的一沓,还残留着笔墨的清香。   安静了片刻,苏彻按耐不住心间的思念,拿过手机拨响了陆郁的号码,可没等铃声响起,他急忙掐断了电话。   看看时间才七点不到。   好不容易过年放假,这么早就把她吵醒不大合适。   想到这,苏彻从桌上起身,去浴室洗漱,他今天任务繁重,有七套试卷等着他。   虽说他这次期末成绩考得好,可离S大的录取线还有十多分的差距,高考本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分之差就可能落下几千名,更别说十多分了。   温暖的水流浇在身上,苏彻心里很静。   哗哗的流水声中,书桌上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收到了一条微信。   陆郁:“今天有空吗?听说庙会提前开了。”   ……   过完除夕,高三学生只剩下三天的假期,很快生活重新步入正轨,除了学习就只剩下学习。   学校里的复习也到了第二轮,这比第一轮还要枯燥,真的是书山题海,一个不留神桌上就堆满了白花花的卷子。   好几次趴在桌子假寐的苏彻都被陆郁扔过来的卷子盖住了脸,差点没呼吸过来。   “你是不是故意的?”苏彻啧了声,把试卷卷起来敲敲陆郁的后脑勺。   每当这个时候,陆郁都会扭过头,扬起眉笑:“你猜。”   之后就不理苏彻了,和孔薇薇一起讨论题目去了。   苏彻极度无语,可又没办法,谁叫她是陆郁呢,除了忍着就只能忍着了。   在如此繁忙的学习中,唯一的乐趣就是和陆郁斗嘴了,即使自己输了,但心里仍旧美滋滋的。   时间慢慢流逝,当年的毛头小子敛去了狂傲和张扬,越发的沉稳低调,平静的时间太久,三中刚入学的新生甚至都不知道曾经三中两大毒瘤的威名。   很快就到了高考那天。   顾克英给陆郁撑着伞,边走边叮嘱她要好好审题,千万别马虎,陆郁苦着脸点头,到了校门口后,一抬眼就看见了站在门边皱着眉四处打量的苏彻。   苏彻长得高大,而且相貌出众,站在人群中依然是最夺目的那颗星。   因为顾克英在,陆郁没敢直接走过去,学校门还没开,门边挤得水泄不通,她只好和顾克英站在外圈等着。   苏彻找了好久,骨头都快被挤炸了,又热又闷,高考的座位是随机分配的,可他居然和陆郁抽中了同一考场!   这是老天送来的缘分啊!   左看右瞧,苏彻在快挤得没耐心的时候突然眼前一亮。   远处的树下,陆郁和一个中年妇女撑着伞站在那里,苏彻本想走过去看看,可一抬眼看见了顾克英,想了想还是没去。   隔着熙熙攘攘的脑袋,陆郁和苏彻对望了眼,两人很有默契,纷纷笑了。   顾克英正在一边千叮咛万嘱咐,正说到紧张关头,忽然陆郁笑了,目光远远地投向别处。   她疑惑地顺着陆郁的目光瞧了过去,冷不丁在人群中看到了身修体长的少年。   当即,她的眉心拧紧了。   “陆郁,妈妈刚刚说的记住了吗?”念在高考在即。顾克英忍住了探问的念头,手碰了碰陆郁的胳膊。   陆郁回过神来,嗯了声:“记住了,我东西都带全了。”   顾克英:“……”   敢情说了半天你就左耳进右耳出?!   那个臭小子!   顾克英狠狠地瞪了眼苏彻。   许是目光杀伤力太强,苏彻明显感受到了一股恶寒,整个人身子一绷,目光流转间,和顾克英对视上了。   “咳咳咳……”苏彻被吓得咳嗽了起来,赶紧转了个身,把自己缩在角落里,不敢再回头。   而顾克英则气笑了,这小子真是没胆没皮的!   过了一会儿校门终于开了,考生开始进场。   苏彻排在前面先进去,但他没急着走,而是等陆郁进门了之后,才带着惊恐未定的表情走上前,拽了下陆郁的马尾,后怕地说:“刚刚那是你妈?”   陆郁白他一眼,一边往考场走一边说:“不是我妈难道是你妈?”   闻言,苏彻嘿嘿笑了起来,扬起眉讨打地说:“说不定也是我妈哦……”   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陆郁当即红了脸,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不理他直接进考场去了。   两人同一个考场但座位不毗邻,一个在最左一个在最右。   监考老师中有一个是三中的老师,而且陆郁和苏彻都异常熟悉。   高舜。   高舜这个人虽然人品不行,可作为生物老师教学水平还是杠杆的,高三一年,陆郁生物成绩虽然一直没上过八十,可正常情况下都在七十五左右。   语文开考前,高舜多看了一眼陆郁,在巡视路过时,指尖在陆郁桌上轻轻叩了叩。   陆郁疑惑地仰起脸,高舜皱着眉在看她,冷沉沉地说:“专心点,别马虎。”   陆郁震惊极了,高舜居然跟她说这样的话?!   高舜说完这句话就没理她了,转了两圈转到了苏彻桌边,同样叩了叩桌子,说了同样的话。   临考试前几分钟,陆郁还是心情复杂,发卷子的时候她悄悄看了眼苏彻,苏彻和他虽然隔了两列,但视线没有阻碍,她望着男孩挺直的腰杆和放松的神情,心一下子静了。   卷子很快发到她手里,陆郁深吸了口气,抚摸着光洁的卷面,扑鼻而来的纸墨香让她似乎回到了高考前无数个台灯前的夜晚。   心静手稳。   胜败在此一举。   语文不难,数学稍微有点难,等到第二天上午理综考完,高舜收完了卷子忽然来到了她桌前。   “考得怎么样?”高舜问。   陆郁正在收拾东西,听到他这么问,不好回答得太满,谦虚着说:“和平时月考差不多吧,大概能考七十?”   她语气不确定,可高舜却莫名其妙地笑了,“估分的时候胆子大一点,照着平时的分往上多加五分。”   陆郁不明白。   高舜哼了声,说:“你平时有几次考七十五七十六,其实成绩都能上八十了,只不过……”   高舜不说了,但陆郁瞬间明白了。   她当初瞧不惯高舜的欺人太甚,曾当众顶撞他,高舜火气上来了,嗤笑她如果她能考上八十分,就给她下跪。   难怪好几次陆郁觉得自己生物考得很不错,成绩却不理想,原来中间被高舜动了手脚压了分。   可事到如今,陆郁早就不计较这些了。   她闻言笑了笑,“谢谢高老师这三年的指导,我进步很大。”   高舜摇了摇头也笑了起来,“都是靠你自己的,跟我可没关系,下午最后一场英语,加油吧!”   陆郁嗯了声,重重点头。   高舜走后,苏彻沉着脸来到她身边,狐疑地打量着高舜的背影,问:“他刚跟你说什么了?”   少年脸上写满了不愉快,陆郁把事情跟他说了,苏彻听完后摸摸鼻子,“他还算识相。”   陆郁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评价高舜比较好。   下午只剩下一门英语了,经过两年时间起早贪黑地背单词记笔记,陆郁英语的成绩反而是几门课中最好的,她不担心英语,可她旁边的家伙可就焦虑极了。   “我只希望我听力少错几个,错一个可就是一分呐!一分可就是一千人呐!”苏彻魔怔了,出校门的时候一直喋喋不休个没完。   突然他戛然而止。   因为面前站着个中年妇女,皱着眉凶巴巴地瞪着他。   顾克英每天这时候都来接陆郁,然后每天都能看到这个可恶的小子黏在陆郁身边,话痨似的说个没完!   “陆郁,你爸给你炖了养生鸽子汤,赶紧回家趁热喝。”顾克英一把拉过陆郁,拉着她就要往外走。   陆郁无奈地看了眼苏彻,苏彻尴尬地笑笑。   这时苏母踩着高跟鞋,穿着一身优雅的旗袍从人堆里挤了过来,这几天她一直都在这里,说是要给儿子加油打气,还特意穿了旗袍,寓意旗开得胜。   顾克英的路正好被拦住。   苏母朝苏彻招招手,喊:“乖儿子,考得怎么样啊?”   苏彻摸摸鼻子,走了过去。   顾克英被拦住了路,鼻间还满是一股香水味,她嫌弃地皱眉,准备从旁边绕过去,却没想到苏母忽然把陆郁拉住了,笑得和蔼。   “这闺女就是陆郁吧,长得可真标致,面相好看,肯定成绩也好。”   陆郁一下子愣住了,苏彻妈妈怎么会认得她?   她哪里想得到,苏母刚刚一直在暗中观察呢,瞧自家儿子对一个女孩来回地没话找话,心里明镜似的。   这个时候她怎么能堕了苏家的名声,赶紧挤过来,把儿子手拉住,笑眯眯地看着顾克英,“您是陆郁母亲吧?都说女儿随爸爸,我看可不一定,陆郁长这么好看,都是随了您啊!”   猝不及防被拍了马屁的顾克英:“……”   苏母把苏彻拉过来,向顾克英介绍:“这是我儿子苏彻,长得算凑活,脾气也不错,关键是特别听话,知道疼人呐!”   苏母用指甲掐了一把苏彻的手。   苏彻反应过来,赶紧顺着话喊了声:“阿姨好。”   顾克英也不是那种古板不懂礼貌的人,她礼貌地笑笑:“您真是谦虚啊,我瞧这孩子也不错,又高又帅,以后不知道得迷倒多少小姑娘呢!”   苏母哎呦声笑了,“您可别这么说,他是个专一的人,相中谁了就是一辈子了。”   说这话的时候苏母眉眼弯弯地看了眼陆郁,见她脸微微泛红,知道自己猜的准没错了。   顾克英跟着话头接了两句,然后假装看看时间,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家吃饭了。”   苏母说:“您忙您忙。”   顾克英点头笑着,拉着陆郁赶紧走了,刚转过脸,顾克英嘴角的笑瞬间消失了,眼神锋利得像把刀。   陆郁不敢说话……   这对母女走后,苏母松开了苏彻的手,边往家里的房车走边教诲儿子:“小兔崽子一点出息都没有,在家里对我像老虎,在外面看到丈母娘就像个龟孙子一样,一点也不大气!”   苏彻听到“丈母娘”三个字瞬间耳根发烫,急忙反驳:“妈我不是,你别乱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苏母哼哼两声,看破不说破。   中午小小地午睡了片刻,陆郁神清气爽地到了考场,苏彻不知道怎么了还没来。   等到考试前十五分钟,苏彻姗姗来迟,脸上还有些困顿,看样子是睡过头了。   他进门后轻轻吐了口气,他古怪的很,不从别的地方走,反而绕到了陆郁这边,大摇大摆地从她桌边走过,学着高舜的样子,指头在桌上叩了下。   陆郁无语地看他一眼,只见他挑着眉,淡色的眼里盛满了笑意,他无声地比了个口型:“加油。”   陆郁笑了,同样无声地说:“你也是。”   英语很快开考,陆郁单词记得熟,做起来不是很吃力,但苏彻明显不是了,他的强项是理科和数学,语文和英语一直是薄弱项。   做到最后,苏彻不知不觉额头沁出了密密的汗。   等到铃声响起,他放下手中的笔,扭头朝陆郁的方向看了眼。   陆郁同样在看他。   两人都笑了。   出了考场后,两人并肩走在三中的小路上,苏彻问:“S大稳不稳?”   陆郁估分一向很准,想了片刻回答:“差不多。”   “你呢?”陆郁突然站定,抬眼望着苏彻的眼睛,“你能进S大吗?”   苏彻沉默了很久。   陆郁心情陡然紧张起来,他不会……考差了吧……   “噗嗤。”苏彻忽然笑出了声,一伸手揽住陆郁的肩膀,像兄弟一样大大咧咧地搂住,“我嘛!向来自信!”   “咱俩肯定能一起进S大!”   “到时候,你千万别拒绝我,一定要……一定要做我女朋友,陆郁,好不好?”   六月的天明媚灿烂,六点钟的校园宁静美好。   夕阳的光打在两人的脸上,投出温润地光影。   陆郁的眼里是苏彻迫切期待的脸,苏彻的眼中是陆郁娇怯微红的面庞。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正文大概就结束了,感谢一直追来的小天使,中期断更了很久,感谢你们一直不离不弃!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舟舟 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珏烈、凉凉酱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番外一   屋里传来碗碎的声音和激烈的争吵。   顾克英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眼里布满了血丝。   “陆长源你生的好女儿!”   顾克英指着旁边紧闭的房门,愤怒地嘶吼:“这件事我不管了!让她坐牢去吧!”   漆黑的房间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床脚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她拼命捂着脑袋,一张涂满了粉的脸被泪水濡湿,嘴角还有一抹干涸的血迹。   这是顾克英听到消息后,一巴掌打的。   陆郁死死咬着牙,门外的争吵声撕心裂肺,她万分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抡出那一棒子。   可世界上哪有后悔药,事情已经发生了,对方被送进了ICU,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她该怎么办?她才十七岁,明明还有大把的青春可以挥霍,她绝对不要去监狱过一辈子!   她是为苏彻出头的,他家有钱有权,一定能想到方法救自己!   陆郁在即将溺死的一瞬间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她一把抓起扔在脚下的手机,找到苏彻的电话,颤着手指拨响了号码。   “嘟……嘟……嘟……!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忙音忙音忙音!   挂掉再拨!   “你拨打的号码暂时……”   挂掉再拨!   还是忙音。   七次后,陆郁贴在耳边的手机无力地坠落,她面如死灰地仰面看着黑漆漆的头顶,忽然大声笑了起来。   哈。   果然被他放弃了吗?   ……   “苏彻你给我站住!你今天要是敢踏出这个门,你就别再做我苏家的人了!”   别墅的大门被死死地按住,一个中年发福的男人沉着脸,眼里满是愤怒。   苏彻脸上有一道鲜红的掌印,打他的人力道很足,半张脸当场肿了起来。   “让开!”苏彻瞪大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的父亲,“你们这样做公平吗?!”   苏父一脚踹在苏彻的小腿上,少年被踹倒在地,在地上滑了一截,才稳住了身子。   在他手边,躺着一个被摔得面目全非的手机。   苏父扯下皮带,狠狠一记抽在苏彻腿上,厉声喝骂:“为了你的破事我推了一场极其重要的会议,连夜赶飞机回来,你就这样不识好歹?!”   “这些年我好吃好喝供着你,要什么买什么,你就这样回报我的?!”   被皮带抽中的地方火辣辣的疼,苏彻咬牙一声不吭,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陆郁那张满是泪痕的无助惊恐的脸。   她得多害怕?   “你妈和你舅舅为了你的破事这么晚了还没回来,你就不能给老子安分一点?!”   苏父气坏了,他本来在京都参加一场非常重要的会议,突然接到苏母的电话,当即摔了杯子,用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   幸好他回来的及时,不然这小崽子还不知道得作成什么样子!   “对!我让你们失望了!我对不起你们!”苏彻仰着脸,眼珠通红,“可你们何尝不让我失望?这件事是我让陆郁做的,我才是主犯!”   “你胡说什么!”   苏父又是一皮带抽下。   苏彻咬紧牙关,怒视着苏父。   这犟脾气!   越想越气,苏父手下的皮带也越抽越重,直到苏彻闷哼了一声瘫倒在地,他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把皮带扔了,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母回来了,神情和刚出去时相比轻松了许多,她看到躺在地上的苏彻,伸手想扶,可一想到他做的混账事,气得牙痒痒,骂了一声没有管他。   苏父满脸的疲惫,倒了杯水给苏母,问:“怎么样了?”   苏母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在苏父旁边坐下,说:“那小孩被钢管打了头,救是救回来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赵医生说要是后续治疗跟不上很可能一辈子就瘫在床上了。”   “植物人?”苏父皱眉。   苏母点头。   “打人的小丫头呢?”苏父继续问。   苏母想了想说:“孙律师说只要把这件事一口咬定推到她身上,苏彻就一点事都没有,毕竟他没动手,这件事还是好处理的。”   苏母话音刚落,旁边的苏彻突然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你们这样做还是人吗!我明明是主犯,她是受害者!”   “闭嘴!”苏父大骂,又要起身去捡皮带,但被苏母拉住了。   苏母摇摇头叹气,“这几天我让他舅给三中说一声,让他暂时休学几个星期,我俩也别出去了,就在家里守着他。”   苏父点点头,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   几天后,陆长源和顾克英领着陆郁去了三中校长办公室,进门后,里面除了校长外还坐着几个人。   三中副校长和一男一女。   副校长左手边是一个似笑非笑正在玩一串珠子的胖子,右手边是一个明艳动人的贵妇,陆郁进来时,他们的目光意味难明地打量了过来。   女孩头发乱糟糟的,双眼无神,表情木然,像个没有生气的木偶一样。   看到她这副憔悴的模样,苏母抿紧了唇,搭在名牌手包的手指紧了紧。   她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校长让陆郁一家人坐下,扫了眼陆郁,开口说话:“人齐了,咱们长话短说,陆郁把人打住院这件事行为极其恶劣,极其有损三中声誉,经过校领导的再三考虑,给予陆郁开除学籍处分。”   闻言,陆郁没什么反应,可顾克英蹭地站了起来,焦急万分地说:“校长这件事确实是陆郁的错,可……”   话没说完,三中校长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已经做好的决定不会更改了,打人的事陆郁全责,三中不会买单。”   他瞧了瞧苏母,补充道:“当然,苏家也不会买单。”   听到校长这么说,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的陆郁抬起了眼,她看了看校长,又看了看苏母。   心灰意冷。   顾克英接受不了校长的决定,在办公室里泼妇似的骂喊,但是这些声音仿佛离自己无比遥远,视线越来越模糊,陆郁晕了过去。   ……   医院确诊了,被陆郁砸了脑袋的那人醒不过来了。   索赔两百万。   陆长源和顾克英坐在客厅里,一人一个手机在疯狂地打电话借钱。   可借遍了亲戚好友,也只凑了六十万,离两百万依然差的很远。   顾克英几夜没睡觉,眼睛都肿了,她刚向娘家借钱却被骂得狗血淋头,心神交瘁的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几步走到陆郁的房门前,一脚踹开了房门。   陆郁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床上,瞪着眼看着天花板。   “陆郁,我受够你了!”顾克英深吸了口气,“等这件事情解决了,你出去自生自灭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郁甚至连眼皮都没眨。   顾克英重重摔上门,心里已经不再认这个女儿了。   房子被卖的那一天,顾克英把陆郁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扔给她,把她赶出了家门。   陆郁像行尸走肉一般拖着行李箱走在街上。   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走到河边时,她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陆郁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一条短信。   苏彻:“在哪?”   陆郁自嘲地笑了一声,把这两个字读了一遍。   在哪?   呵,真够讽刺。   “咚。”   手机被扔进了河里。   陆郁头也不回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很多时候,这才是现实…… 第67章 番外二   S大的四月,满庭芳菲。   上完思修已经是中午了,陆郁走出教室没多远,就在教学楼前遇到了苏彻。   苏彻手里提了杯奶茶,见陆郁捧着书出来,咧开嘴笑得跟一朵花似的,“给你买了奶茶。”   “是给我买的还是给你买的?”陆郁白了他一眼,把喝了一半的奶茶接了过来。   苏彻嘿嘿笑着,笑得跟狐狸一样,问她:“今天中午你想吃什么?”   陆郁抿了口奶茶,是巧克力味的,甜滋滋的,她想了想说:“去食堂吧。”   苏彻不大乐意,“食堂吃了那么多次了,一点也不好吃。”   陆郁说:“食堂便宜,饭菜也不难吃,你就别挑了。”   苏彻叹了口气,想反驳,但陆郁一个凶巴巴的眼神看过来,他顿时蔫了,只好跟着去食堂。   去食堂的路上要穿过一条樱花大道。   粉色的花瓣飘飘洒洒,不少人拿着手机拍照,这是陆郁来到S大第二次看见樱花盛放,她一边小口喝着奶茶一边左右看。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惊赞,围了一群人。   吉他声响了起来,舒缓轻盈的歌声中伴着此起彼伏的“亲一个亲一个。”   陆郁明白了,这是有人趁着樱花盛开的时候向人告白呢!   真够浪漫的,她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身边,苏彻低头看了眼她的侧脸,咽咽喉咙,欲言又止。   前方的告白似乎成功了,人堆里传来了一阵欢呼。   一阵小风吹过,一片花瓣落在了陆郁的发梢上,苏彻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想法,轻轻捻起花瓣,说:“陆郁,我俩搬出去住吧?”   陆郁刚好喝了口奶茶,听到这句话直接喷了出来。   她瞪大了眼睛,抬起脸难以置信地望着苏彻,“你……你说什么?”   苏彻没想到会把她吓成这样,急忙掏出纸巾给她擦嘴,另一边又好好斟酌了措辞,支吾着开口:“我是说,我在外面租了房子,咱俩一起住吧。”   陆郁呆呆地望着他。   苏彻以为她不愿意,嘟囔了声说:“你不愿意就算了。”   陆郁脸红了,她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抿紧了唇,好久才蹦出一句:“我……我想想。”   见她这么娇怯的样子,苏彻心里一喜,陆郁没拒绝,那就说明有戏!   这件事他没再提,但暗地里已经在物色合适的地方了,要光线好的,房间大的,地段也要好,交通方便,买东西也方便,旁边还得有商场……   如此挑了好久,总算在市区找到了一套三居室,旁边就是地铁和万达,地段极优,虽然价钱是贵了点,但他苏彻是缺钱的人吗?   选好了房子,苏彻第二次跟陆郁提起了同居的事儿。   和上次的猝不及防比起来,陆郁考虑了很久,说实话S大哪里都好,就是学生宿舍不太人性化,没独立卫生间不说了,夏天连空调都没有。   思来想去,权衡利弊,陆郁同意了。   办理好了退宿手续后,苏彻迫不及待地领着她去看了看新家,付了押金找房东拿了钥匙,推开门一看,干净整洁,阳光灿烂,什么东西都是齐全的。   陆郁很快沉浸在了其中,一会儿去阳台,一会儿去卧室,来来回回看了个遍,苏彻一直注意她的表情,见她始终扬着笑,知道她是满意的。   “怎么样?我的眼光还不错吧?”苏彻洋洋得意。   陆郁打了他一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几天后,苏彻找了辆车,把两人的东西一股脑塞进车里搬了过来,因为就他们两个人,来来回回搬了十多趟才把东西全部搬了进来。   歇息的时候,两人身上都湿透了,额头上背上都是汗。   “我去洗个澡。”陆郁从行李里找出衣服,往浴室走。   苏彻突然眼前一亮,忙跟在她身后,身子几乎粘在陆郁的身上,贴着她的耳朵,滚烫的气息扑在耳垂上。   “我也想洗。”   陆郁脸登时红透了,耳根滚烫。   感受到某些异样之感,陆郁抿紧了唇,手指脚趾有着丝丝麻意。   “那你不许胡来。”   “行。”苏彻笑得痞坏,“男子汉说到做到。”   作者有话要说:  会不会被禁啊…… 第68章 番外三   “路路、遥遥,待会去爷爷家你俩可不许在爷爷本子上乱画了,不然爷爷生气要打你俩屁股了!”   陆郁坐在副驾驶座上,扭过头冲后座说话。   宽敞的后座上,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孩正在玩玩具,一个在玩变形金刚,另一个在玩布娃娃。   一男一女,双胞胎。   男孩是哥哥,叫路路,女孩是妹妹,叫遥遥。   “知道啦!”路路眉宇间依稀可见苏彻的影子,连不耐烦的样子都如此相似,说话时露出两颗被虫蛀了的门牙,隐隐还漏风,“爷爷不会生气的。”   “妈妈,哥哥不听话。”遥遥奶声奶气地喊了声,从路路的屁股底下拽出来一颗糖,“他又偷吃糖果。”   陆郁当场耷下脸,“路路,妈妈怎么跟你说的,你牙坏成这样了,不能吃糖!”   路路被妹妹告了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委屈地嘟起嘴,一句话也不说了。   陆郁叹了口气,把糖拿了过来剥开糖纸,塞进正在了开车的苏彻的嘴里。   大学毕业四年了,苏彻已经二十七岁了,当初的稚嫩和眉宇间的狂傲褪去,穿着白衬衫,戴着金框眼镜,瞧着成熟了许多,“禁欲”了很多。   因为家里世代从商,苏彻从小耳濡目染,大四那年别人都去实习的时候,他不声不响地注册了一个信息公司,很快就打出了一番天地,在S城混出了一些名堂。   后来因为陆郁想回家,苏彻毅然决然地把公司迁回了家,当时公司里绝大部分人都提出异议,以离职威胁。   可苏彻这人,公司没就没了,你们爱离就离,自己老婆才最重要!   冷不丁嘴里被塞了颗糖,苏彻苦着脸说:“老婆,我再吃糖我牙也要变得像路路了。”   陆郁白了他一眼,没理他,对路路说:“不是妈妈不让你吃,是爸爸太坏了,你要怪就怪爸爸,别怪妈妈。”   路路委屈地点头,喊了声:“坏爸爸。”   苏彻:“……”   算了算了,不和这对母子计较了。   幸好还有个小棉袄,果然遥遥哼了声,说:“爸爸才不坏呢!我最爱爸爸了!”   苏彻得瑟地扬起眉,哼哼两声,“还是宝贝女儿心疼老爸。”   “我也心疼老爸!”路路不干了,撅着嘴大喊了一声,从后座站起来,吧唧一口亲在了苏彻的后脑勺上。   苏彻哈哈大笑。   “注意开车!”陆郁瞪了他一眼。   苏彻立马投降,好好开车。   过了半个小时,到了苏家的别墅,还没进门,就远远看见苏母和苏父站在门口垫着脚,伸长脖子往外头看。   好不容易见车来了,两个人嘴角的笑意无限扩大,苏母一边挥手一边喊:“路路遥遥,我的小心肝宝贝儿!”   苏父用胳膊肘碰了碰自家媳妇,“注意点影响。”   苏母白他一眼,“我乐意,怎么着?”   苏父立马不说话了。   好不容易等两个小奶娃跳着小胖腿跑过来,一边跑一边甜甜地喊“爷爷奶奶”。苏母已经蹲下来了,准备一手抱一个,却不料苏父动作比他更快,抢先一步抱住了两个小奶娃。   吧唧两口,一人亲了一口。   苏母当即怒视着苏父,恨不得一脚踹在他背上,把他踹翻在地,让乖孙儿乖孙女扑自己怀里。   别墅门口其乐融融,陆郁和苏彻对望了一眼,都笑了。   苏彻趁着爸妈正和孙子孙女玩,突然歪头在陆郁脸上亲了一口,陆郁嗔怪地骂了一句。   苏彻得意地挑眉,趁陆郁不注意,又一口亲在了她的嘴唇上,还舔了舔。   陆郁脸立马红了,“别闹!坐好!”   苏彻委屈地哦了声,听话地坐好,手指在方向盘上来回点着,心里痒痒的。   和陆郁在一起后,他总是这样,恨不得成天黏在媳妇身上,嗅着她脖颈里的香味,品尝唇齿间的甜味。   “走吧,去接我爸妈。”   “好嘞!咱们一家十口好好聚一次!”   一家十口。   窗外阳光灿烂,陆郁望着苏彻雀跃的侧脸,心尖突然一软。   从相识时的恣意张狂,到如今的稳重成熟,苏彻一直是她心中的光。   陆郁抿了下唇,在车子启动前,侧过身,轻轻一口亲在了苏彻的脸颊。   这样的人生,才是她最好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感谢一直跟到这里的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