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叫朕相公》 作者:宋墨归   文案:   因父亲救驾有功,曲柚被太后赐婚给太子顾城安。   顾城安却是个冷酷严苛的男人,新婚当日曲柚不小心打了个嗝,顾城安冷着脸让她以后不许贪吃。   洞房花烛夜,顾城安没去。   新婚第二日,顾城安穿上戎装直接上了战场,离开前也没看曲柚一眼。   战胜归来,顾城安还带了个女人回来,依旧冷落着曲柚。   某日,顾城安看见曲柚作的一副画,画上娟秀的小字和画上的蝴蝶,让他的神经一下子炸了,他几乎是狂奔进曲柚的寝殿。   在看见曲柚那张小脸时,顾城安彻底怔在原地,心底空落落的某一处被填满。   原来,她也重生了。   *   一直将她冷落的太子爷突然冲过来抱住她,笑成一个傻子,曲柚想:“太子生病了,还病得不轻。”   太子爷突然无下限的宠她,与之前的冷漠无视判若两人,面对这样的转变,曲柚照着镜子,看着镜子里绝色的自己,她想:“太子只是被我的美貌迷住了。”   可是太子登基后,为她废除六宫,只独宠她一人怎么回事?   食用指南:   1.1v1   2.男女主双重生,前世和现世身份不同,但人还是那个人(划重点)   男主有记忆,女主没记忆(后期会恢复)   3.架空   6.高甜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宫斗 甜文   主角:曲柚,顾城安 ┃ 配角: ┃ 其它:甜宠 ================ 第1章 他好凶...   窗外红日匀匀,洒进来的暖阳将曲柚一张清纯又带了娇媚的鹅蛋小脸照得泛出诱人的粉红,两片形状完美的的唇瓣都抹了灿亮的大红色口脂,圆翘的鼻尖上有一颗小到快看不见的黑痣,少女稠密的眼睫毛扑扇了一下,眼尾微颤,清冷无辜的桃花眸子里盈满水雾,像是含了浅泪,因为不舍,或是因为紧张。   一身的凤冠霞帔,红妆妖娆,女孩美得像画,坐在那,让人舍不得去打搅她,怕惊动了她的纯真和美好,却又忍不住心底生出想撩拨的邪念。   杵在旁边的小丫鬟见了,呆了好半天,见时辰快到了,赶忙抽回神,给少女盖上红盖头,将一双绣着牡丹花的踩堂鞋落到她的小脚边。   曲柚被喜娘塞了个红通通的大苹果,喜娘说这大苹果只能看不能吃,就图个平平安安和和乐乐的好兆头,让她切记捧在手上,一直到东宫,入了洞房才能落下来。   “新郎官到!”   喜娘三步并两步跑出去,见那气宇不凡的男人来了,立马扯着嗓门喊,房里的小丫鬟们纷纷半跪下垂下头,肃然起敬,谁也不敢抬头去看那大晋国当朝风头无两的太子爷顾城安。   只能看见一双金色拢钿边的黑色长靴阔步踏进来,朝她们的三小姐走去。   男人走到床边,入眼的是一个身子娇小,盖着红盖头的大红色团。   大红色团感觉到他来了,捏着大红苹果的那双粉白小手抠了抠苹果皮,透明的小指甲盖都快抠掉了一块苹果皮,一看就知道女孩很紧张。   可女孩的紧张却没有取悦男人,也没有让他觉得兴味。   男人蹲下身,面无表情的捏过女孩的小脚,给她套上那双踩堂鞋,动作不温柔也不粗鲁,像是在完成一件差事。   因为这个,婚后的很多个夜里,曲柚老爱做噩梦,梦见一双冰凉刺骨的大掌掐着她的脚,想要将她的脚扯下来。   那天,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夏日,可顾城安的手却比冰块还要冻人。   -   曲柚牢记着喜娘的话,一直捧着手里的大苹果,顾城安将她背起来的时候,她也捧着,怕挡到顾城安的视线,她抱着苹果的两只小手歪到顾城安的脖子一侧。   虽然姿势很不舒服,曲柚还是坚持了一路,直到顾城安将她背进花轿里。   刺耳的喇叭声响了起来,花轿动了,曲柚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一声,她只是起床的那会喝了点流云熬的冰糖雪梨粥,而后就被小丫鬟们收拾,穿衣化妆打扮,听喜娘讲规矩,到现在没再吃过什么东西,可以用饥肠辘辘来形容,头上的凤冠更是沉得厉害,压得她脖子差点抽筋。   曲柚皱了皱眉,看见花轿的坐垫上撒了好多桂圆莲子还有红枣,她抓了几颗来吃。   不知道颠了多久,曲柚无聊得都快睡着了之际,花轿停了,曲柚听见好多声音一齐在喊:“恭贺太子与太子妃喜结连理。”   太……子……妃。   曲柚动唇默念了这三个字。   黑暗的视线透了阳光,花轿的轿帘被人掀开了,曲柚听见她的陪嫁丫鬟流云让她准备好,随即有两个小宫女爬进来将她搀扶下去,顾城安再次将她背了起来。   刚跨过火盆,曲柚突然不合时宜地打了一声饱嗝,这声嗝把曲柚吓懵了,她手上的大红苹果摔落下去,“咚”的一声响,比耳边的喇叭声和唢呐声还要刺耳。   “……”   众人见状,眸仁微微睁大,眼见着那颗圆滚滚的大苹果滚啊滚,滚了好几圈,最后在院中的一口井边停下。   大婚当日,象征平安吉利的苹果突然掉落,这说明什么?   那苹果还滚动到一口井边才停了下来,这又说明什么?   霎时间,顾城安的脸色更冷了一度,他颠了颠背上新娘子的小身子,将她背稳了一些,沉冷的声音压低响来:“以后不许贪吃。”   像训小孩一样。   曲柚:“......”   她没有贪吃,只是太饿了。   而且她并未吃太多,只是吃了几颗桂圆和红枣,没想到胃不争气,竟然打嗝了,早知道她会忍住的。   曲柚委屈了一下,哪敢多申辩什么,乖乖对顾城安“喔”了一声。   那颗苹果最终没再回到曲柚手里,她被盖头遮着,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感受到周围诧异和怀疑的目光,以及顾城安那张快冻成冰块的脸。   这张脸此时应该还很严肃。   -   曲柚被两个小宫女搀扶着与顾城安拜了堂,对帝后行了三跪九叩礼,其间好几次差点摔倒,曲柚是咬着牙撑回去的,她听见了帝后的声音,他们的话都透着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威严和震慑,没有一点慈祥。   一系列繁琐的礼节结束,曲柚被顾城安打横抱了起来,朝他们的新房而去。   刚被男人抱进寝殿,“咕噜”一声,曲柚的肚子又叫了,红盖头下的小脸瞬间红了个透。   她怕顾城安再次嫌弃她,小声嚅喏了一句:“我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咬了咬小红唇,她又说:“抱歉。”   声音跟蚊子似的,也不知道顾城安听见没有,男人没有回应,将她径直抱进了屏风后面,落到床榻上。   按照规矩,新娘官送完新娘后,需要去外边招待宾客,并邀请尊贵的帝后和皇室宗亲入宴。   顾城安将曲柚落下后,抽身离开,只是他刚走到寝殿门口,突然回身对曲柚说了一句:“以后对孤,须自称‘臣妾’,令堂没有教过你吗?”   “……”   曲柚愣了一下,张开嘴,想解释什么,但感觉到门口的男人已经走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眨了眨眼,心里只产生了一个想法。   太子,好凶。 第2章 他好凶...   天渐染黑,月亮勾着黄昏低垂的落日,最终没能勾住,太阳还是落了山,月亮往上爬,灰白的云朵徐徐被罩上浓稠的黑纱,挤在一起,挡住了几颗微烁的星星。   曲柚就这么饿着肚子,一个人在房里等,其间,她的陪嫁丫鬟流云被两个小宫女领着进来过几次,但囿于规矩都没怎么同曲柚说话,踏进来是为了添房中的红烛。   在她们进来第三次之时,曲柚没忍住开口叫住了她们:“流云,你们给本宫弄些吃的来。”   曲柚将顾城安那句话记住了,她便从善如流地对流云和两个小宫女也转了自称。   “......”   两个小宫女没回应,流云走上前,小声对曲柚说:“小姐,你且再忍忍吧,等太子爷来,先揭了红盖头。”   曲柚想了想,最终忍了下来,对流云“嗯”了一声。   若是在曲府,她肯定会直接跳起来跑出去找吃的,可是现在是在东宫,这个冷森森的东宫。   对,冷森森的。   现在明明是初夏时节,曲柚却觉得冷森森的。   因为她嫁人了。   这个人还是有点凶的太子爷。   她的父亲只是大晋朝一个官职三品的秘书监,因为半年前有人在藏书阁门口欲行刺太后时,她父亲英勇上前替太后挡了刀子,直接当场殒命,她父亲护驾有功又丧了命,太后怜惜他们曲家,直接给她大哥提了官,又将她赐婚给太子。   然而太子是何等身份,娶她一个三品官家女,她全家跟着战战兢兢。   …   一直等到宾客散去,曲柚都没等来顾城安,她的胃已经搅了起来,像是有虫蚁钻了身,小脸发白,浓黛烟眉拧成一团。   曲柚的父亲去世那段日子,她郁结烦闷,时常没有胃口,吃饭不规律,因而患了胃病,肠胃变得很脆弱,不能吃太辣的东西,不能饮太冷的东西,更不能经常挨饿。   流云深知这一点,见太子还一副不会来的架势,她哪里还忍得住,大步踏进去,从袖中摸出两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梨花酥,准备递给曲柚吃。   可随她一同走进去的两个小宫女却拉住她。   “流云,这样不和规矩,太子妃娘娘和太子殿下喝交杯酒前,不能食别的东西,不然不吉利!”   说话的这个小宫女名唤紫蔓,柳叶弯眉,齿如瓠犀,容貌有几分姿色,她拽住流云的手。   “是啊流云,你可不能耽误了娘娘和殿下的新婚之夜。”   另一个名叫绿蓉的小宫女也说道。   流云皱了皱眉,牙绑发紧,懒得理她们,继续走过去,两个小宫女却又将她给拽了回去。   流云顿时觉得古怪,“你们——”   她还没说什么,名叫紫蔓的那个小宫女瞪了眼,打掉她手上的梨花酥,声音变得尖锐,“流云,好好给你说,你怎么还是不懂规矩呢?!”   另一边的绿蓉嗤了一声,“外边来的,就是不懂规矩。”   流云立马一巴掌朝绿蓉扇过去,“你再说一遍,谁不懂规矩?”   “……”   绿蓉惊住,声音都气抖了,“你、你竟然敢打我?”   她话音刚落,身前突然多了一团大红色的身影。   “……”   绿蓉和紫蔓怔住。   因为出现在她们眼前的,是一张美到令人窒息的脸。   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掀了红盖头,她那张小脸涂了浓妆,却饱含清纯稚嫩,精致的烟眉似湖中的浅波,丝丝含情,樱唇红艳妩媚,白皙的两边脸颊肉乎乎的,未脱稚气,打了腮红后却显妖娆,像朵张扬绽放的艳丽玫瑰,又似幽谷里令人不敢亵渎的百合,整张脸精致得挑不出瑕疵来。   可,这张脸上挂着的那双极致好看的桃花美眸,此时正愠怒地盯着她们看。   “谁不懂规矩?”   曲柚的小红唇微蠕,吐出的话带了凉意。   绿蓉声音支吾,“太子妃娘娘,奴婢、奴婢......”   她慌了神,紫蔓却突然说:“哎呀太子妃娘娘,你怎么自己掀开盖头了呀?太子殿下还没来呢!”   曲柚转眸紫蔓,没接她的话,红袍下的小腿微抬,她绣有富贵牡丹的绣花鞋一脚踩到了地上的梨花酥上,摁了摁,才抬开。   “吃了它。”   桃花美眸凝着紫蔓,曲柚说。   第一天就爬到她头上,她若软了,以后这宫里的日子还怎么过。   “……”   紫蔓漂亮的小脸一滞,拽着流云胳膊的手不自禁松开,她扑通跪了下来,“娘娘恕罪,方才是奴婢僭越了!奴婢、奴婢也只是想拦住流云,才打掉了她手里的点心,奴婢是怕……是怕流云坏了规矩啊。”   曲柚半弯下身,盯着紫蔓慌神却丝毫不含歉意的脸,声音透了讥笑,“坏了规矩?”   她小红唇张开,又说:“不管如何,这梨花酥就算本宫不能吃,也是流云早些时候为本宫备着的,而你却拍掉它,这就合规矩了?”   “……”   紫蔓袖中的指甲掐进肉里,身子微抖。   据姜贵妃所言,这个曲柚年岁不过十四,都还未及笄,又是三品管家女,养在深闺不识世故,本以为是朵软弱可欺的小百花,没想到,竟是个凶性子的小母夜叉。   “奴、奴婢不敢,奴婢没有那个意思!奴婢只是怕流云坏了规矩!”   紫蔓瞥了一眼地上被曲柚踩得稀巴烂的梨花酥,打死不承认,还是道那句话,把头埋得低低的。   曲柚冷笑,“流云也没有那个意思,本宫身子娇,她只是怕本宫饿坏了身子。”   “是是是,娘娘说得是!奴婢知错了,是奴婢瞎操心了!”   紫蔓赶紧应和道。   曲柚却不饶她,转眸一旁捂着半边脸颊,脸上写满懵愣和惊讶的绿蓉,冷声:“你,将地上的梨花酥捡起来。”   “……”   绿蓉懵懵的“啊?”了一声,以为曲柚是想放过紫蔓,换成让自己吃掉那地上的稀巴烂,立马也扑通跪下地,捂着脸上还火辣辣疼的巴掌印说道:“太子妃娘娘,奴婢也知错了,奴婢不要吃那个!娘娘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吧!”   流云冷眼旁观,不时注意殿外,担心顾城安这个时候过来。   曲柚淡淡说:“没让你吃,本宫是让你捡起来,喂她。”青葱细指指向紫蔓。   “……”   “……”   紫蔓睁了睁眼,震惊的看向曲柚。   绿蓉脸上有一刹的凝滞,她肩膀抖起来,埋下首,“娘娘,奴婢们真的知道错了,求娘娘宽宏大量,饶了紫蔓姐姐吧,饶了奴婢吧!看这时辰,太子殿下应该快来了,若是被殿下撞见奴婢……”   不等绿蓉说完,曲柚说:“流云,你来,她们两个一起。”   “奴婢现在就做!”   绿蓉一哆嗦,赶忙抢先流云一步,扑过去捡地上的稀巴烂。   而后,捧着稀巴烂,绿蓉疆着脸,朝紫蔓挪过去。   紫蔓惊着眸朝后退,她一想到那稀巴烂是刚才被曲柚的鞋底踩过的,还在地上擦了灰,顿时犯呕,紧闭上嘴巴,从嘴皮中挤出一个气音,“不……”   “流云,摁住她。” 第3章 他好凶...   蝈蝈声在静谧的夜晚响得人思绪烦躁,虽是初夏,曲柚身上裹着厚厚的绣花红袍,红盖头遮住脸,却半点不觉得热,反而感到一股凉意从脚底直蹿进来,似小丝小丝的冰淬在她骨头上,还有那缀满琳琅珠玉的凤冠压在她头上,愈压愈沉,曲柚呼吸都开始喘了。   到了子时,有小太监过来通报,说太子喝得烂醉,已经被人扶去了西苑入睡。   流云沉着脸,豁出去了的问:“公公,为何……为何不把殿下扶到太子妃这里呀?今天可是太子妃和太子殿下的新婚之夜啊。”   那小太监眼珠向左上方转,神色为难,闪烁其词的回答:“这个……我们做奴才的也决定不了啊。”   言下之意,是太子殿下他自己不想过来,即便他喝醉了,或者说,这“喝醉”,本身就是借口。   流云脸色凝了凝,不说话了。   她走回曲柚的寝殿门口,对还守在门外的紫蔓和绿蓉说:“你们回去吧。”   紫蔓其实听到了小太监对流云说的话,却还是故意问道,“流云你说的什么话,太子殿下还没来呢,我们怎的就能退下了?我们得在这候着,等会好给太子妃娘娘和太子殿下承上交杯酒和揭盖头的秤杆呢。”声调有些高。   她的话传进殿中曲柚的耳中,然而红盖头下疲惫的小脸有一刹的松弛。   小太监同流云说的话,曲柚也隐隐听见了,紧绷的神经瞬间松了下来。   她嫁入皇宫,成为了尊贵的太子妃,按理说不应该有这样的情绪。   可听见那个男人不会来,她就是觉得轻松。   曲柚抿了抿,自己揭开了红盖头。   -   流云冷脸,没有说出“太子爷今晚不会来了”这句话,而是用毋庸置疑的口气呵斥:“叫你们回去就回去,怎么,紫蔓姐姐是觉得方才吃得不够吗?”   “……”   紫蔓的脸顿时青了,袖口里的手掐成拳。   绿蓉脸色也不好看,一想起方才曲柚那张与年龄及不相符的凶辣小脸,心口不由有些抖,她没紫蔓那么大的胆子,暗暗横了流云一眼,转向寝殿内福□□:“那娘娘早些休息,奴婢先告退了。”   紫蔓见状,不再说什么,也福了身,说了告退辞,同绿蓉一起离开。   -   “紫蔓姐姐,方才实在是对不住,我、我也是没办法,太子妃娘娘她……”   走远了后,绿蓉回身,小脸满是抱歉的对紫蔓说。   紫蔓忍住心中想抽绿蓉一耳刮子的冲动,对她嘴角扯笑,“绿蓉妹妹说的什么话,咱们做奴才的,就是主子养的狗,别说吃脏点心了,就算叫咱们吃狗屎,吃牛粪,咱们也得吃不是?不怪你。”   如果绿蓉只是绿蓉,紫蔓不会强忍着心头的不快,仍旧同她和颜悦色。   绿蓉的背后,是皇后娘娘。   -   打发了两个小宫女,流云快步踏进去,走到曲柚面前,看她不哭不闹,就静静的坐在那,顿时心咷,不知该怎么同曲柚说。   “小姐,太子爷他……”   “以后叫本宫太子妃娘娘吧。”   曲柚看向流云说,声音有些没力气。   流云这才反应过来,赶忙点点头,“嗯,是奴婢迟钝了,太...太子妃娘娘说得是。”   说实话,突然改口流云有些不适应,但是她必须得适应,曲柚能快速的转圜,她侍奉在她身边,必须亦然。   想了想,她不是滋味的说:“娘娘,太子殿下他这么做,实在不妥,今晚日子这么特殊,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啊,他却……”   曲柚突然“嘶”了一声,小红唇噘起:“流云,我脖子好像抽筋了,要断了,不能动了。”   “……”   流云赶忙上前给曲柚摘下她脑袋上的凤冠,取下了凤冠后,给曲柚按颈部。   “娘娘,可好些没有?”   曲柚没回应,而是有气无力的问道:“那两块梨花酥,你从哪弄来的?”   流云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回:“是奴婢路过小厨房的时候,见里面有娘娘爱吃的梨花酥,就偷偷跑进去摸了两块。”   曲柚失笑。   “娘娘定饿坏了吧,奴婢去小厨房看看,给娘娘做点夜宵。”   曲柚扯住流云的袖子,“不用了,本宫饿过头了。”   “可是……”   “你过来给本宫按颈,还好酸呢。”曲柚皱了眉。   流云犹豫一阵,依言走回去,继续给曲柚按她的颈部,心里却隐隐担忧什么。   不过半晌的功夫,流云怀里突然栽来一颗脑袋,她低头去看,果然见曲柚阖上了眸子,两把小刷子似的眼睫毛轻□□动,她樱唇微微张开,吐出香甜的呼吸。   曲柚睡着了。   -   翌日,曲柚是被流云连喊带推的叫起床的。   流云给曲柚挽上十字髻,刚在她额上的团发插上华胜,曲柚突然捂住自己的肚子,小脸变得煞白。   流云心里一咯噔,意识到什么,扶住曲柚:“娘娘,你坚持一会。”   “绿蓉,你快去倒杯热水来!”   “青葇,你去小厨房,看冰糖雪梨粥熬好没有!”   流云吩咐完绿蓉和青葇,和紫蔓将曲柚扶到软塌上。   绿蓉很快端来一杯热水,流云接过送到曲柚小嘴边,心想定是昨个天折腾坏了,昨日曲柚饿了一天,现下定是胃病犯了。   曲柚小口将杯中的热水汲进嘴里,脸色不见好,捂着肚子倒到了软榻上。   紫蔓皱眉,露出担忧紧张的神色,嘴上却说:“娘娘,时辰不早了呀,太子殿下那边应该都收拾好了。”   言下之意:你现在躺下了,会误了去给太后和帝后行礼的大事。   按照大晋国规矩,太子成婚第二日,须穿上朝服,带着太子妃依次去太后居住的誉乾宫和皇帝住的金晟宫,以及皇后所居的银徽宫行礼跪拜,并敬早茶。   流云不理紫蔓的话,见青葇这丫头去了小厨房半天不回来,便道:“紫蔓,你去小厨房看看青葇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回来,冰糖雪梨粥若熬好了,速速端来。”   即便紫蔓的年岁比流云大,也是东宫的大宫女,但流云自视曲柚的陪嫁丫鬟,必定要压过她一头才是。   “这样会来不及吧!流云,娘娘这到底是怎么了?肚子不舒服吗?要不要传太医?”   紫蔓根本不把流云当回事,怎会听她的差遣。   一听到紫蔓问曲柚的症状,流云眉心一紧,声音厉了起来:“传什么太医?哪有这么严重!叫你去小厨房,你就去!磨蹭什么?”   “……”   紫蔓没想到流云脾气这么不好,跟她主子一个凶样,不敢多说什么了,“哦”了一声,对曲柚福福身,朝小厨房走去。   流云扫了一眼周围其他小宫女,很想将她们都喊出去再问曲柚的情况,又觉得这样做太引人注意和怀疑,警惕地瞥了瞥绿蓉,凑过去对曲柚小声说:“娘娘,要不奴婢跑去同太子爷说一声,请他晚一点再同您去三宫行礼。”   曲柚摇摇头,小脸皱成一团把自己撑起来,“继续给本宫绾发吧。”   流云无奈,也知道若给三宫行礼误了时辰,是要不得的事情,没说什么了,依言同绿蓉将曲柚扶回梳妆柜边,继续给她弄头上的发饰。   这时候,紫蔓端着热腾腾的冰糖雪梨粥回来了,她身后跟着青葇。   这丫头脸上挂了块红灿灿的巴掌印,小嘴拉着,一副受了委屈又害怕的模样。   “怎么回事?”   流云瞥向青葇,问的却是紫蔓。   紫蔓勾着唇笑道:“哦,没怎么回事呀,青葇去小厨房半天不回来,原来是在那边同小厨房的宫女唠嗑起来,粥熬好了也不知道赶快端来,若误了娘娘的时辰,那怎的好,我看不过,就替娘娘训了她。”   紫蔓和绿蓉不同,绿蓉是曲柚与顾城安大婚当日,被皇后从银徽宫直接拨过来的五珠宫女。   而紫蔓在曲柚没嫁进东宫之前,已在东宫当差多年,并坐上了东宫大宫女的位置,算是东宫宫女圈里的大姐大,平日里是个眼尖伶俐的主,却也性子娇横,底下的宫女多怕她。   听了紫蔓的话,流云心里很不舒服,她口口声声一个“替太子妃训人”,这不是拿着曲柚的脸做坏人吗。   因为时间紧迫,怕耽误了时辰,流云没说什么,将不快压在心里,捧过紫蔓手里的冰糖雪梨粥朝曲柚走去。   紫蔓那些话自然也进了曲柚耳里,她没有多想,等流云端来冰糖雪梨粥,她忍住腹部的绞痛,小口将热粥汲进嘴里。   -   拾掇好,曲柚肚子也没那么疼了,领着流云、紫蔓、绿蓉还有青葇四个小宫女,以及几个小太监,朝顾城安昨晚歇下的西苑行去。   路上遇见一群身穿铠甲的士兵,他们步伐整齐的快步走着,见到曲柚皆顿下步子抱拳施礼,紧接着就匆匆朝外走。   曲柚虽是有些疑惑,但没多想什么,继续朝西苑行去,前方有一簇花丛,按照紫蔓的指路,绕过那簇花丛便可到达西苑。   谁料刚走到那处,曲柚看见一个身材高大、容貌不凡的男人从西苑内踏出来。   男人高大威猛,身披大叶鱼鳞黄金甲,威风凛凛,全身像罩了一团令人胆寒的冷戾之气,手上握着一把雕刻有青龙翔云的藏蓝色宝剑,握着剑的大掌骨节分明、白皙苍劲,深邃的五官若美玉雕琢,俊容冷沉沉的,满是孤清。   即便昨日隔着红盖头,曲柚只闻其声,并未见过其真容,但此时不用问,她能猜到这个气宇不凡的男人定就是那尊贵的太子爷,她便蓦的顿住了脚步,没敢再往前走。   看着男人那副“没事别来打扰孤,识相就滚远点”的阴沉脸,曲柚有点害怕。 第4章 他好凶...   蓝空上的暖阳照耀在西苑前那一簇花丛上,一束束花朵娇嫩欲滴,花香扑鼻,顾城安回身对后面的小太监交代了几句,随即跃上一个小兵牵来的战马。   身上的金黄色鱼鳞铠甲反射出璀璨的光芒,顾城安着铆钉铁靴的大脚踢了踢马肚,立马扬起一片尘土。   男人纵马而去,全然没发现身后不远处一个花丛后面,站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那个娇小的身影见他离开,下意识提着裙摆追上来,张口喊了一声:“太子。”   情急之下,曲柚也没想到自己能喊出这么大的声音,她只是想把男人叫住,问他发生了什么事,问他为什么突然换上戎装骑马离开。   可是即便她的声音大到将周围的宫女和太监们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前面骑在马上的男人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或许没有听见她在喊她。   其实顾城安听见了。   这道喊声糯糯软软的,有些沙哑,像是受了风寒。   但他选择了无视,反而加快了纵马的速度。   曲柚追顾城安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摆,直接摔扑到地上,双手撑地的时候生生磨破了点皮,流云跑过来瞧见,头皮都发麻了。   “娘娘,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流云吓得声音发抖,赶忙掏出手绢给曲柚清理她手掌上的沙子。   曲柚的手养得嫩,轻轻碰一下都能红,更何况是这样在地上摩擦,此时她两只手掌心下面那一小块完全模糊了,看得紫蔓和绿蓉几个宫女都觉得疼。   青葇叫两个小太监打来了水给曲柚处理伤口,绿蓉跑去找来了一只凝香膏。   流云想去找太医,曲柚没让她去,让她给自己抹点凝香膏便好,流云只能照做。   这时候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过来禀道:“太子妃娘娘有所不知,前方战事吃紧,司将军突然传来急报,咱们殿下不放心,就立马换上戎装亲自带兵去支援,因为事发突然,奴才没来得及去通知您一声,娘娘见谅。”   “……”   流云震惊的看向那小太监,眼睛一鼓。   什么?太子爷去打仗了???   这新婚之夜,让我们家三小姐独守空房就算了,这新婚第二日,面都还没跟我们家三小姐见上,太子爷就跑去打仗了?   不说流云,其他三个宫女都有些吃惊。   -   以是,最后只有几个宫女和太监陪着曲柚去三宫行礼,首先去的是太后居住的誉乾宫。   手上包扎着两坨手绢,怎么看怎么不妥,第一天就带伤请安,曲柚怕有心人会污蔑她一个对太后或者帝后不敬之罪。   在行到誉乾宫门口的时候,曲柚将左右手上包扎的两块纱布都拆了。   流云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但明了曲柚在忌惮什么,她虽是不想看着曲柚这么做,还是忍住想要脱口而出的劝说,任曲柚拆了手绢。   曲柚拆了手绢后,还用新的手绢将手上的血迹和凝香膏擦干净。   凝香膏有味道,最好一并擦了去。   流云别过眼,实在没有勇气亲自去给曲柚擦她手掌上的伤口,让青葇去做。   -   太后近日感染风寒,闭关修养,身体抱恙,昨日曲柚与顾城安大婚,她因疾都未能出席,今日太后被嬷嬷喂了药,也还是卧在榻上起不来。   曲柚今日来行礼,也被嬷嬷说了太后需修养,最好不要去惊扰,曲柚便是在太后的寝殿外面进行了三跪九叩礼,敬早茶也免了。   随后去了金晟宫,皇上看着她说:“北燕国同大晋一直水火不容,多年来不断在大晋边境滋事,一次次挑衅,此次司将军带兵十万,却被逼至平芜,若城儿不前去支援,怕是这十万大军就保不住了。”   眼见着皇上威严的容色沉重下来,双眼布满血丝,只是稍稍皱了点眉,眼角处就挤出了数条细纹,皇上不过中年,却像是年过了半百,曲柚一直郁结烦闷的情绪,一下子消散了。   国难当头,儿女情长算什么?   -   去银徽宫的时候,六宫嫔妃早已聚集到银微宫给皇后请安,按往日,众嫔妃请了安,同皇后闲聊几句就走了,但今日她们都留了下来。   曲柚走过去先对皇后行了三跪九叩礼,而后开始给在座的每一位妃位级别以上的妃子、贵妃以及皇贵妃敬早茶。   顾城安大早上就带兵出征,是突发的决定,除了皇上皇后,还有姜贵妃,宫中很多人还不知晓,见只有曲柚一个人来行礼跪拜,座下有嫔妃小声议论起来。   “太子妃怎么一个人来敬早茶啊?太子怎么不来?”   “谁知道啊?你说会不会是太子根本瞧不上这个太子妃?”   “是啊,这个曲柚不过三品官家女,二皇子靖王的靖王妃都是丞相之女。”   “他爹一条命,换她一个荣耀的锦绣前程,也值了。”   “可不是?皇后本来是不同意的,太子更不愿意,可太后拿出先帝给的御令,不从就是死罪,这曲柚,倒是捡了个好大的便宜,不过啊,这进了宫,富贵荣宠还有冷宫,谁知道呢?”   说这话的是近期甚得圣心的康妃。   三宫六院嫔妃众多,敢这样议论的,都是离皇后上座较远的,她们声音都压得极低,皇后并未听见她们的议论,但是正好朝这边走过来敬茶的曲柚却听见了。   她恭敬的小脸立马冷了下来,不过很快收敛掉情绪,将流云倒好在手上的茶杯双手捧起来。   “娘娘,这位是康妃娘娘。”   曲柚刚来宫里,后宫嫔妃众多,眼花缭乱,她自然不可能一来就认识,紫蔓便在她每次敬茶的时候都一一介绍。   “康妃娘娘。”   曲柚乖巧的喊了一声,唇角微弯,将手里的茶水恭敬奉到康妃面前。   看着曲柚那张清纯又娇媚异常的绝美小脸,康妃有一刹的呆愣。   方才远观,她就觉得此女身段婀娜,小腰不盈一握,是男人最痴迷的类型,那张小脸更是尤物中的尤物。   此时近观,她一个做女人的,又是做长辈的,更是心头颓生起想掐掐她小脸的冲动,想看看她的脸蛋是否真如看上去的那般水嫩。   为心里生起的这个念头可笑了一下,康妃对曲柚回之一笑,双手去接曲柚递过来的茶杯。   怎想她刚碰上茶杯,曲柚的小手像失了力气一般,茶杯一倾,滚烫的茶水洒了一大半到她手上。   “啊!”   康妃立马尖叫了出来,从位置上跳起。   曲柚吓坏了,咬了咬唇,赶忙说道:“对不起康妃娘娘,方才柚儿一个不注意就没拿稳,实在抱歉。绿蓉,快去请太医。”   “……”   绿蓉冷不丁被点名,愣了一下,看了看曲柚,又看了看康妃,立马对曲柚福了福身,转身跑走。   这突发的状况,随之惊动了端坐在上首的皇后,她落下手里的茶杯,眉心微蹙,目光扫过来,“怎么回事?” 第5章 他好凶...   康妃捂着自己快被烫成猪蹄的手,张口正想说什么,曲柚比她抢先一步说道:“母后,是儿臣不好,是儿臣没有端稳杯子,这茶就不小心洒到了康妃娘娘的手上,是儿臣太笨手笨脚了。”   微微沙哑又软甜的声音有些颤,曲柚两撇精致的烟眉紧锁,小脸挂满歉意,看了看康妃,又看向皇后,眸底满是慌张。   “......”   康妃张了张嘴,看着曲柚那副怕兮兮的小样子,最终没说什么,忍着手上火辣辣的疼意,沉着脸坐了回去。   方才,她有怀疑是曲柚听见了她们对她的议论之词,然后心有不快,便故意倾了茶杯让她吃苦,但见曲柚慌张害怕成那个样子,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胆子小成那样,量她也不敢有那样的心思!   “太子妃,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皇后训了曲柚一句,转眸康妃:“康妃,没事吧?”   神色关切,却没有起身亲自走过来查看康妃烫伤的意思,依旧端坐在主位上。   废话,能没事吗!   见皇后那漠然的态度,康妃都快气炸了,她胸口起伏了一下,却是说道:“皇后娘娘,太子妃已经派人去叫太医了,上点药臣妾会没事的,太子妃年纪轻,都还未及笄,犯马虎也属正常,妾不怨她。”   “对不起康妃娘娘,实在是柚儿不好,柚儿回去就抄抄《女诫》,得学会行事谨慎,切不可再马虎莽撞了。”   曲柚又抱歉了一声,小脸诚恳。   皇后弯起唇角,露出赞可的目光,“嗯,还算懂事。”   “......”   康妃一张脸都绿了,可是站着说话不手疼的是皇后,不是别人,烫了她手的,还是皇后的亲亲儿媳妇,她还能怎样,只能忍了!   坐在皇后右下首的姜贵妃洞若观火,不置一词,只是瞥了一眼曲柚身后的紫蔓。   -   太医很快被绿蓉带了过来,他按照绿蓉的描述,来之前就备好了治疗烫伤的膏药。   将康妃的手隔着距离观察了一番,太医将药箱中已备好的膏药取出来给康妃上药。   “这凝香膏治愈皮肤烫伤擦伤效果奇佳,娘娘每日早中晚共涂抹药三次,坚持约莫七日的时间。”   段太医对康妃说。   康妃凝着脸,紧张问道:“可会留疤?”   不远处,姜贵妃弧度很轻的勾起一边唇角,好整以暇的看着这边。   侍奉皇上,靠的不就是一副皮相?哪个女人不害怕自己磕着碰着,耽误了争宠的好时光。   段太医说不会,康妃才松了口气。   流云瞥了段太医一眼,又瞥了曲柚一眼,赶忙收回目光,心里还止不住翻滚着什么情绪,紧张的含住下唇片。   曲柚神色无波,面上依旧含满歉意,只是在段太医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略过来之时,她下意识将两只带伤的小手往袖子里藏了藏。   -   小插曲过后,段太医离开,曲柚继续给其它妃位以上的娘娘敬早茶,走完这趟流程,等众嫔妃散去,曲柚被皇后留了下来。   婆媳面对面坐下,若是普通老百姓,必是聊一些家长里短,可身在皇家,截然不同。   皇后给曲柚说道了许多管理东宫事宜的要义,却并未将掌宫印交给曲柚,说是她年纪太轻,又刚刚嫁进来,还没有经验,还唤出了一个身材肥胖的老嬷嬷。   “太子妃,这是钟嬷嬷,在本宫身边伺候多年,现在本宫将她拨给你用,钟嬷嬷在宫里待了几十年,经验老道,威信足,你平日里有什么不懂的,不方便来问本宫,都可以问钟嬷嬷,东宫的掌宫印,本宫就先替你保管着。”   “……”   守在一旁的流云神色变了变。   曲柚乖巧地对皇后点了点头,“好的母后,儿臣会虚心同钟嬷嬷学习宫中规矩。”   -   从银徽宫出来,曲柚身侧便多了一个肥脸严肃的老嬷嬷。   站在曲柚另一侧的流云视线不经意一转,忽的瞥见一个小太监,她随即认出那小太监是之前跟在段太医身后,前来给康妃诊治烫伤的公公。   见他守在银徽宫远边那颗大柳树下,目光朝她们这边投来,流云不知道心里猜得对不对,犹豫一阵,装作无意地放慢步子,渐渐走在最后面。   流云刚落在最后面,那小太监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观着曲柚身后的一群太监和宫女也没回头看,他立即跑过来,将一瓶白色的小玉瓶塞到流云手里。   “流云姑娘,是段大人吩咐小的来的,他说太子妃娘娘手上的擦伤耽误不得。”   “……”   流云神经一紧,正想把小玉瓶塞回小太监手里,那小太监却飞快地转身,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走了。   跟在曲柚身后的紫蔓捕捉到这一幕,扬了眉梢。   曲柚未察觉身后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她前脚刚离开银徽宫,皇后就打翻了桌上方才她碰过的茶杯,端贵的仪态崩裂出厌恶。   “娘娘息怒啊!”   殿内的太监和宫女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跪下地,身子匍匐。   只有皇后身侧的刘姑姑还算镇定,她走上前,给皇后提壶添茶,知道皇后在气什么。   “娘娘,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既已成婚,说明娘娘离抱大胖孙子不远了呢,从这上面上来讲,也是好事情啊,娘娘莫再为这件事生气了。”   刘姑姑说着,捧着热茶走到皇后身前,“娘娘,方才同太子妃娘娘说了那么多,定是口干舌燥了,还请娘娘喝点热茶润润嗓子。”   被刘姑姑说到“大胖孙子”这四个字,皇后的脸色才稍微转好了一些。   她深呼吸一口气,接过刘姑姑手里的茶杯,只轻轻抿了一口,她就将茶杯重重砸到桌上,“太后也真是!那曲回文替她挨了刀子,那赏点曲家黄白之物,给他儿子提了官也就够了,作何还要让本宫的城儿娶他曲回文的女儿?”   这些话,私下里皇后不知道抱怨了多少遍,从太后执意让皇上给曲柚赐婚的那天起。   在皇后看来,曲柚一个三品官家女,除了一张漂亮的小脸蛋,不管是从家族背景,还是从心性城府,都配不上她的宝贝儿子顾城安。   若外戚势力太弱,这会对顾城安将来登基帝位造成一定的影响,尤其是在姜贵妃之子靖王娶了丞相大人之女的情况下。   虽然顾城安的储位是百官公认,可是没有到登基的那一天,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数。   那个最高的位置,一直被靖王和姜贵妃虎视眈眈盯着,皇位争夺,本不光只是皇子实力的较量,更是权力阵营的较量,谁方手中握有的实权更大,谁才有可能最终夺下那个至尊宝座。   然,太后却是老糊涂了,偏要将这个没多大背景的曲柚,硬塞给她的城儿做太子妃。   今日见曲柚只是打翻了一个茶杯,就被吓成那样,皇后更是后悔当初没有坚持同太后说只上曲柚做侧妃,甚至她都想只许曲柚一个良娣之位。   -   曲柚回了东宫,就说自己要抄《女诫》,让绿蓉和紫蔓去给钟嬷嬷安置一个好住处,打发了青葇,带着流云进了书房。   流云守在门口,眼见着绿蓉和紫蔓带着钟嬷嬷走远了,赶紧将书房门合上,快步走过去,从袖中掏出那只小太监塞给她的小玉瓶。   怕再不给曲柚包扎她手上的擦伤,会害曲柚留疤,流云没有先开口说段延风派小太监给她塞药的事情,而是先给曲柚处理她手上的伤口,还忍不住说了在银微宫的事情。   “娘娘,皇后娘娘应该把掌宫印交给您的,不然您只有名,没有实,这东宫的奴才们怎会信服您?”   更何况昨晚上还出了太子爷喝得烂醉,不与您同寝的事情。   流云是不好说后半句的,只是突然觉得曲柚未来的路会很艰难。   上面要看皇后的脸色行事,又不受太子殿下的待见,现在东宫还多了个满脸写着“太子妃你年纪小,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屁孩,以后有不懂的就问本嬷嬷,本嬷嬷什么都比你懂”的老嬷嬷。   愈想,流云愈觉得头皮发紧。   曲柚另一只已经包扎好的小手在书桌上挑选毛笔,淡淡说:“本宫要那玩意儿作什么?”   流云:“……”   曲柚又说:“皇后瞧不上本宫,自然不会把掌宫印给本宫,什么本宫年纪轻,没有经验,不过都是借口罢了。”   “那……那娘娘您也不能不要那掌宫印了啊,不然您以后怎么掌管东宫。”   怕曲柚不争不抢,打算得过且过,流云慌得声音都打颤了。   看流云那替自己着急慌神的模样,曲柚几分失笑,挑好了毛笔,还是不忍心,她回道:“做什么事情,都急不得,这掌宫印,只能徐徐图之。”   听到这话,流云舒了口气,才算放心下来。   给曲柚的两只小手都包扎好后,流云转眸桌上的小白玉瓶,立马想起了那事,又慌了神,赶忙对曲柚说道:“娘娘,刚才......刚才......”   流云咽了口沫,蓦的觉得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怕说了只会给曲柚徒增烦恼。   “刚才什么?”   曲柚翻开《女诫》,对流云疑惑。 第6章 他好凶...   流云犹豫一番,还是说了实话,“娘娘,这瓶凝香膏不是绿蓉找来的那瓶,而是……而是段太医给的。”   曲柚翻书的手顿住,她看向流云。   流云垂下头,“娘娘,奴婢也不想要的,可、可是段太医派来的那个小太监他硬塞给奴婢,塞完了药他就立马跑了,奴婢为了不引人注意也不好追上去,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地收下了药。”   曲柚看向桌上那只小白玉瓶,才想起来她摔倒后,绿蓉给她找来的是一只青色的小药瓶,而这只是白色的。   流云不说,她还真不会去注意这个事情。   说到段延风,曲柚如之前在银徽宫碰见他时一般,脑海里不自禁又闪过那幕画面。   男人吃了酒,醉醺醺的,冲到她面前,眼睛亮得怕人,他说见到她的第一眼就中意她,每天梦里都是她,还说待她及笄,他就向她父亲提亲。   当时她吓得不轻,将他重重推到了地上。   第二日,他又是那风度翩翩、斯文儒雅的模样,全然不记得他醉酒后说过什么,她也当做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再后来,他入了宫成为了御医,他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嫁进皇宫之前,曲柚有想过她或许会同段延风再见面,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想着想着,曲柚突然举得腹部一阵绞痛,落下手里的书捂住肚子。   “娘娘!”   流云慌神。   “娘娘,您、您忍一忍,奴婢这就去叫人熬冰糖雪梨粥,还有备中膳!”   曲柚虽有胃病,但不会犯得这么频繁,只有吃了不对的东西,或者饿着了才会这样,分明早上才犯了一次,现下又犯,流云想着曲柚起了一大早就喝了一点粥,到现在都还没吃过什么东西,赶忙起身,想去吩咐人备膳,曲柚却拽住她的袖子。   流云停了下来,转回身。   曲柚忍着肚子的绞痛,攥过桌上那只凝香膏,对她说:“流云,你佯做感染了风寒,去太医院抓药,然后把只这凝香膏还给段延风,让他以后别这样了,不然他会害了本宫,也会害了他自己。”   “……”   流云含紧下唇片,觉着这只凝香膏的确是要还回去的,她们家三小姐说得对,便赶忙点点头,“嗯!奴、奴婢知道了。”   -   用完中膳,曲柚开始抄写《女诫》,任那钟嬷嬷在外面吆五喝六地吩咐宫人们对东宫进行大扫除,她倒落了个清闲。   “娘娘,累不累呀?您手还受着伤,我们慢慢抄哈,不急。”   流云在曲柚抄书的当儿,跑去小厨房给曲柚做了一小盘梨花酥,曲柚每餐吃得不多,但是其他时间也会嘴馋,想吃小点心什么的。   曲柚落下毛笔,小手抓了一块来吃,吃的动作不是很淑女,对流云道:“本宫是手掌擦伤,又不是手指,还凑活可以写写。”   流云嘟嘟嘴:“娘娘,要不奴婢替您抄吧?反正奴婢的字迹跟您的像。”   曲柚有段时间比较叛逆,静不下心来读书,实在皮了,曲回文也不纵着她,让她罚抄,曲柚自然不想被罚抄,就让身边的小丫鬟都模仿了自己的字迹,一来二去,身边的小丫鬟们已经都练出了同她差不多的秀气小字。   仔细看虽还是有所不同,但那么粗略一观,还是很像的。   以是曲柚吃着梨花酥,犹豫了一下,很想说“好”,但最终她还是摇了头。   康妃不是她父亲,不可能惯着她。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练练字,可以修身养性。   -   转眼六个月过去,对于曲柚而言,像是过了六年。   时值冬日,整个皇宫都披了银装,鹅毛大雪零落而下,曲柚披着一件水蓝色的暖裘,站在窗边,眺望窗外的红梅,她身前放了一张小长桌,桌上铺有笔墨纸砚。   曲柚左手抱着一只暖手炉,右手攥着毛笔,眺望窗外几眼,就垂下头在身前的画纸上作画。   流云走过来,见曲柚差不多把窗外那颗红梅树都一模一样的复刻到了纸上,即便早就知曲柚画技高超,此时再见,还是不由惊叹:“娘娘,您真是妙手丹青,这梅花到了娘娘手里,完全活了!”   曲柚淡淡一笑,收了最后一笔墨,习惯性地把自己的袖子向上撸,流云知道曲柚的习惯,冬日衣裳厚重,不好挽动,她走过去帮忙。   “娘娘,你可得快点,这天凉,可不能受寒了。”   流云给曲柚挽着袖子,不放心的叮嘱道。   曲柚“嗯”了一声。   把袖子挽上去,随即可见曲柚比雪还盛白的手臂上印一只青色的蝴蝶。   那只蝴蝶栩栩如生,灵动得根本不像只是一块胎记。   曲柚从一出生就带着这块胎记,她很喜欢,在每次作完画之后,她都会习惯性地把这只蝴蝶画上去,算是以此代替印章了。   即便早就把这块胎记的形状和模样完全记在了脑海里,但曲柚就是想照着它作画,算是一个怪癖吧。   画好蝴蝶,曲柚在画上落款一个“柚”字。   “娘娘,殿下回来了!!”   突然传来小宫女的传报,曲柚手里的毛笔一抖,“柚”字最后那一“丨”,生生被墨拉长,把“由”的那小半边,戳成了“申”。   曲柚手里的毛笔掉落,她再是冷静,面对这个消息时,也被惊到了。   是惊喜还是惊吓,曲柚未可知。   “娘娘莫急,奴、奴、奴婢去确认一下!”   流云比曲柚更加慌措,怕小宫女误报,她把暖手炉塞回曲柚手里,赶忙跑了出去。   她刚踏出寝殿,钟嬷嬷严肃着肥脸步子匆匆的跑过来。   见曲柚还愣愣的杵在寝殿里没反应,她皱起眉头,“哎呀娘娘,您怎么还在屋里啊!殿下的兵马都抵宫了,过不久殿下就回来了,您得带着东宫众人到东宫大门口候着,好迎接殿下凯旋啊!”   曲柚微凝的小脸缓了缓,对钟嬷嬷“嗯”了一声。   其实半月前,皇上就收到顾城安和司将军还有靖王的捷报。   顾城安带去的两万兵马奇迹般突破北燕国六万大军的防守,成功涌进平芜,顺利增援司将军和靖王率领的十万大军,之后是长达五个月的持久战,即便后来北燕国再涌来八万大军对平芜四面夹击,残暴狠厉,但顾城安巧妙利用“增灶计”,让对方误以为大晋又派来三万大军。   北燕帝数来以谨慎和诡诈著称,从不打胜算低的仗,况且平芜靠近北燕的粮转站,在此地对峙对于北燕而言,极其适合打拉锯战,北燕可以保证不间断地运输粮草,保证其二十七万大军的温饱。   然,平芜乃大晋边境,周围没有建立任何粮转站,如果要耗,大晋的兵马最后会落得饥肠辘辘而趋于不战而败的境地。   但,这是在大晋的兵马多于北燕的情况下。   然实际上,顾城安能带去的,只有两万兵马,加上司将军和靖王手下的,不过十二五万,北燕大可不必用这样的方式,直接十四万大军继续夹击,完全可以吞噬大晋的十二万兵马。   以是,顾城安在北燕大军松懈下,预备打持久战之际,即可率兵突围,将被动的局势扭转过来,接而创下了以少胜多的荣耀战绩。   如此好的消息,自然很快在宫中传开,曲柚也被万嘉帝告知,可是此时此刻,在听见顾城安真的回来了,不久将近在咫尺,曲柚还是没出息的开始紧张。   听了钟嬷嬷的话,曲柚依言招呼了东宫上上下下,一起涌到东宫门口恭敬站好,等待顾城安归来。   鹅毛大雪依旧下着,流云给曲柚撑了把伞,见她手里的暖手炉凉了,吩咐绿蓉去找一个新的来给曲柚换上。   在外面一站就是几个时辰,曲柚手里的暖炉换了又换,天都快黑了也不见顾城安来,被冻得小脸发红,周围的宫女和太监们也好不到哪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见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驶过来。 第7章 他好凶...   天灰沉沉的,雪片飞舞得更加肆意起来,寒风略过,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曲柚自小身子骨还过得去,但自曲回文去世后,她患了胃病,身子骨就愈发娇弱起来。   一个时辰前,曲柚的肚子就隐隐现了疼意,她被流云扶着站在宫门口生生挨了一个多时辰,此时终于见有马车驶来,明明只是一辆,她眼前却晃现出两辆马车,只见天边射来黄昏眩晕的光束,曲柚烟眉紧蹙在一起,张口想对流云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吐出半个字,小小的身子栽倒了下去。   “娘娘——”   流云惊栗的喊声刺破湿冷冷的空气。   顾城安迈下马踏,就见不远处那一团水蓝色暖裘倒在地上,水蓝色身边的宫女都涌了上去。   跟在顾城安身后步下马车的红衣女人见此,妖艳的容色几分疑惑。   面对这突发的状况,守在宫门口的其他太监和宫女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他们是冲过去关心太子妃娘娘的情况呢,还是立马对太子殿下躬身说贺迎之词?   犹豫片刻,众人还是齐齐躬下身对顾城安行礼,“恭贺殿下凯旋,殿下抗击北燕,车马劳顿,辛苦了!”   流云眼睛都红了,她扔掉手里的伞,推开周围的宫女,将穿得厚乎乎的曲柚用力抱起来,不顾身后发生了什么,一股脑抱着曲柚的小身子朝宫内跑去,满地的积雪,压出两排凹陷的脚印,那串脚印拼了命地变长。   眼见着一个小宫女抱着那团水蓝色跑远,顾城安沉了沉脸,眸光漠然地对身侧的太监问:“怎么回事?”   那太监方才没跑过去看,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顾城安,只能转眸那一边的紫蔓和绿蓉几个小宫女。   不知是否因为突然面对顾城安投来的目光而面颊发烫,心神发颤,还是因为什么,绿蓉和青葇反应都有些慢半拍,只有紫蔓倒是机灵。   她立马跑过来对顾城安福了福身,然后说道:“回禀殿下,是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她身子娇弱,受不得冷,方才就晕倒了。”   绿蓉见紫蔓跑过去,缓过神来后,顿时几分咬牙切齿。   这么好的一个能在太子爷面前露脸的机会,她竟然浪费了啊啊啊!   顾城安脸上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的说:“传太医。”   -   殿内,男人坐在桌边,手肘半搁在桌沿,他神色阴郁地刮着茶盖,似乎有些不耐。   屏风另一边,太医正在给床上那团水蓝色把脉。   等瞧好了,太医走出来,他问道:“如何?”   屏风内的流云手心渗汗,嘴唇有些发抖,她担心段延风会同顾城安说曲柚其实患有胃病之事。   当时她们老爷刚下葬没多久,太后就派人来曲府询问府中二小姐和三小姐的情况。   三小姐年纪太轻,足足比太子爷小了十岁,而二小姐年纪更适合些,便想定了二小姐,但当太后派的那人深入询问后,得知二小姐在儿时脚踝处曾被开水烫伤过,留了疤,太后便不想要二小姐,最后便选了各方面条件更为出众的三小姐。   谁知三小姐迟迟不能从老爷去世的这件事情里缓过来,很长一段时间都食欲不振,渐渐就患了胃病,但此时,上面赐婚的圣旨已经传达下来,夫人怕在这个节骨眼上将三小姐患了胃病的事情呈报上来,会害太后多心,也怕连累三小姐,只能硬着头皮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尽量暗里将三小姐的胃病治好,依旧让皇家娶了三小姐。   现下,流云觉得曲府满门兴衰,都赌在了段延风手上。   “禀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这是感染了风寒,一时承受不住外面的风雪,微臣回去给娘娘开副药方,娘娘按时服用,多调养几日,身子会恢复的。”   “呼......”   流云一颗心立马落了下来,微喘的呼吸也平稳了,却又不自禁想到什么。   段延风没有将三小姐的真实身体状况全盘说出,这若是以后纸包不住火,他的那颗人头就是悬在了刀刃上。   这真真是至诚至热之心啊。   可惜了,他跟她们家三小姐终是有缘无份的。   -   顾城安“嗯”了一声,挥手示意段延风退下。   段延风眉心微蹙了蹙,转身离开。   流云将曲柚的小手盖回被子里给她捂好,又给曲柚掖了掖被角,站起来用凶凶的眼神示意绿蓉和紫蔓退下,只留下青葇,她走过去检查床边小案上的茶壶是不是热的,怕曲柚一醒来喝不着热水。   看茶壶有些温了,她唤青葇快些去打新的来换上。   谁知青葇刚对流云点了头,已经绕过屏风走出去的紫蔓“扑通”一声在顾城安身前跪下。   “……”   对顾城安福完身,准备离开的绿蓉呆住。   “殿下,求求您去看看我们家娘娘吧!娘娘现在很需要殿下的关心,殿下征战六月,我们娘娘就等了殿下六月,这六个月,我们娘娘想殿下可想得紧啊!”   紫蔓眸中碎泪滢滢,声音微噌,她说完,用手绢轻轻淬了淬泪。   “……”   流云一张脸立马黑了,她差点没控制住直接暴走出去将紫蔓提溜回来。   太......太丢她家三小姐的脸了。   绿蓉想了想,顿住脚步,但还是笨拙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也想像紫蔓那般能说会道,可是她找不到合适的词,怕说得不好倒惹了太子爷嫌弃,那就得不偿失了。   顾城安脸上的不耐彻底扩散开来,不再收敛,他原想去看一下他那娇弱小太子妃的心思也立马浇灭了,厌恶的瞥了紫蔓一眼,起身离开。   大脚迈出寝殿大门之前,他忍不住说了一句:“太子妃的身子未免过于娇气了,痊愈后,叫她多走动,不要时常闷在屋子里。”   “……”   流云和青葇不得不走出来,同绿蓉和紫蔓一起福下身,对顾城安应了声:“是。”   顾城安头也不回的走了。   男人走远,流云“腾”的站起来,攥上紫蔓的手腕,将她拉出去,拉到一个旮旯里就狠狠扇了紫蔓一巴掌。   “……”   跑在后面准备凑过来吃瓜的青葇和绿蓉吓得肩膀一抖。   紫蔓被扇懵了,震惊的看着流云,“你疯了!”   流云淬了一口,“谁叫你方才不知分寸?以后再冒头,我第一个不饶你!别以为在殿下面前多说话,殿下就能看上你,将你收了,你那点心思谁瞧不出来?”   说完,流云将紫蔓推到一边,气势汹汹的抬脚离开了。   “……”   紫蔓丰满的胸脯气得一起一伏,整张脸都快冒出烟来,但一想到方才殿下多看了她一眼,又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值当的。   流云那么恼羞成怒,不过就是嫉妒她的美貌,怕她抢了太子妃的风头罢了。   思及此,紫蔓也不计较流云那一耳刮子了。 第8章 他好凶...   晚风徐来,夜色被浓墨染得黑密密的,大雪仍旧纷纷落落,乐此不疲的给整个皇宫添上银白,寒风掠地,卷得屋廊上的宫灯撞在了一起,几盏没栓牢的掉落下来,两个小太监忙跑去捡起,拍拍灰又挂上去,院外的红梅越长越开,想要伸到墙外,雪片砸下来,压了枝头。   曲柚在暖烘烘的被子里醒了过来,醒来发现身上盖了足足四床被子。   守在旁边的流云见她醒了,小脸立马凑了过来,眼睛一红,“呜呜娘娘,您终于醒了!”   曲柚鼻尖还是粉红色,樱桃般的小嘴片恢复红润,脸蛋似被厚被子给烘得不行,泛起诱人的红晕,醉在两边粉嫩的脸瓣上,半埋在被子下面的整张小脸微微露出来一些,美得不像话,再次把流云看得一呆。   身上像是压了秤砣,重得人产生恐惧感,曲柚皱了眉头,小手推了推,觉着热,想推开身上那四床被子,竟是推不开,她只能动唇扯着力气对流云吐了一个字:“热。”   青葇见曲柚喊热,作势就想过来给曲柚抱走一床被子,可流云却拦住她。   “娘娘,热才对!段太医说您身体虚寒,湿气重,得多捂被子,捂出汗才好。”   流云拍了拍曲柚身上的被子说,将曲柚微微露出来一点的小雪颈又给她遮回去。   曲柚:“……”   “热。”曲柚皱着眉,还是吐出那个字。   流云却手摁住曲柚被子一角,似怕曲柚一个受不住就用力踢开被子,她又拍了拍被子,“娘娘啊,忍一忍就过去了,身子要紧,恕奴婢这一次不能依娘娘的。”   流云执拧的说。   曲柚无奈的闭了闭眼,只能随了流云的意。   忽的反应过来什么,眉心发紧,她看向青葇,说道:“本宫饿了,你去小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是。”   青葇自然从命,转身走了。   半晌过后,等人走远了,曲柚转眸流云,才问道:“来的是段太医?”   流云惊了一下,立马从床边跳起,绕到屏风后面去看,确定没有人后,她才跑回来,凑回曲柚床边,对曲柚点点头。   流云把声音压得极低,“娘娘放心,他就是例行公事来给娘娘诊病,紫蔓她们三个都守在旁边,他行为妥当,分毫没有僭越,还有娘娘,他……”   流云不放心,又跑出去瞅了一眼,再次确定外面没人听墙角,青葇也还没从小厨房回来,才跑回来,又凑到曲柚床边。   “还有什么?”   流云压低声音说:“他没有将娘娘患有胃疾的事同太子爷说。”   曲柚睫毛微颤,很快将情绪收住,对流云不是很有力气的“哦”了一声。   转而,她问道:“太子有来看过本宫吗?”   “……”流云咽了口沫,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想了想,对曲柚重重点头,“殿下来过的!”   曲柚咬住唇,又问:“殿下有说什么吗?”   “……”流云又噎住,这个她该怎么回答好啊?太子爷说的那话其实不大好听,她不想转述给曲柚听。   这时青葇端着一盘绿梅饼回了屋里,正好听见曲柚问了什么,她便道:“娘娘,殿下他说……”   青葇声音顿住,因为流云瞪了她一大眼。   “他说了什么?”曲柚问。   青葇哪还敢回答,她手里的绿梅饼被流云夺了过去,流云将绿梅饼捧到曲柚面前,“娘娘没什么啦,殿下就让你好生休息,他刚出征回来,朝中有很多事情要忙,他说有空会来看看娘娘的,娘娘,这绿梅饼还是热的,闻着真香,娘娘要不要吃点。”   曲柚看了眼流云手里的绿梅饼,摇摇头。   既然流云不让青葇说,她能猜到顾城安说的话可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话,那个男人那么严苛,她竟然在迎接他回来之时晕倒,这的确不太像话,流云后面说的那些,曲柚只当是她故意安慰自己的。   便没再问。   “娘娘,奴婢扶您起来吃一点吧,您都昏了快一个时辰了。”   流云捻了块绿梅糕递到曲柚眼前,试图勾起她的食欲。   曲柚还是摇摇头。   -   这次伤寒确实有些严重,曲柚在床上一躺就是三日,错过了外面连着下了三日的飞雪,也错过了皇上为顾城安举办的庆功宴。   曲柚本想强撑着身子去的,她作为太子妃,不随同在顾城安身边出席,非常不合适,但她脚刚下地就开始咳嗽。   顾城安踏进来听见她的咳嗽声,淡淡说了一句“你先养好身子”就转身走了,曲柚只能缩回被子里。   今日雪终于停了,曲柚身子也恢复了些,她说想去外面看看红梅,不想再闷在屋里,流云便扶着她到外面走动。   曲柚没有主动问起顾城安,流云却开口说道:“娘娘,殿下他刚回宫里,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通常一起来就往御书房跑,可忙了,因而都没时间来看娘娘,等殿下有时间了,他一定会来的。”   曲柚领了流云的好意,对她“嗯”了一声。   固然只发一个气音,却没多少力气,若不是流云离得近,怕是不会知道曲柚回应了她。   流云含住下唇片,眼睛泛涩。   其实这几日,顾城安没有她说的那么忙,只是他从未想过来看曲柚一眼,而且他身边,还多了一个美艳的妇人。   流云心里这般想着,恰在这时看见远处走来一个风姿绰约的红衣女人。   虽是寒冷的冬日,那红衣女人穿得并不繁重,一身束腰的宽袖绒锦衣,嵌青溪丝红香软袄,长袖上的红月季亮眼夺目,下半身是轻薄的柔纱凤尾罗裙,裙摆随风微微猎动,外披一件华贵的海棠红狐毛暖裘,整个人看上去很轻盈,与裹得跟个粽子似的曲柚形成鲜明对比。   远远看去,女人像雪地里张扬开放的红玫瑰,带有侵略性。   曲柚也注意到了此人,看其身后还跟着两个毕恭毕敬的小宫女,能猜到她绝非是宫中的下人,只是她没有力气开口问流云,神色也淡淡的,似乎没多大的兴趣知道对方是谁。   流云却慌了神,对曲柚说:“娘娘,那边的梅景更好看些,我们去那边吧。”   她刚说完这话,还来不及将曲柚扶走,那红色身影就径直走了过来。 第9章 他好凶...   即便入宫之时,早早就听闻东宫的小宫女说太子妃之貌是何等的绝世惊艳,而今亲眼看见,柳韫若还是心魄一击。   在容貌和风韵上面,她自视这天下无人再能与她媲美,在这方面,她很自信,可是远远看着那颗红梅树下的水蓝色暖裘少女,她竟然生出嫉妒。   仅仅之于她的容貌,和她一颦一蹙都让人舍不得挪开眼的嫉妒。   哪怕她穿得跟坨圆滚滚的球,臃肿又厚重。   见少女身旁的小宫女要扶着她绕开自己,柳韫若抽回神,款款走过去。   “妹妹见过姐姐。”   走到曲柚身前,柳韫若福下身,恭敬行礼。   跟在曲柚身后的青葇赶忙上前给曲柚介绍道:“娘娘,这位是柳昭训,是殿下从平芜带回来的。”   青葇刚说完,就被流云瞪了一大眼,她缩了缩脖子,却觉得自己又没说错什么,这个流云也太凶了点,比紫蔓姐姐还凶。   柳韫若期待曲柚的反应,可是等来的却是曲柚对她轻轻弯了弯她那好看的小樱唇,声音软得无力,“在宫里住得可还习惯?”少女目光淡淡的,分毫不带介怀。   善妒是女人的本能,尤其是看见对自己有威胁的女人,可是曲柚满眸的“哦,她是太子新纳的昭训,好的,知道了。”仅此而已,无再有其他任何情绪,宛若波澜不惊的水面,见了她,竟不见有半丝的浮动。   这种不被敌视的感觉,柳韫若还是第一次体会,也觉得新鲜,对曲柚嫣然含笑道:“平芜地处大晋边塞,天寒地冻的,积年累月皆若沪阳城的冬日,殿下能将妾身从那样的地方带出来,妾身感激不尽,妾身能住入东宫,更是到现在都还如活在梦里,虽然在受宠若惊中还未能习惯被人伺候的日子,但妾身今后定好生伺候殿下。”   “……”   流云立马对柳韫若的口才表示叹服,她家三小姐不过随便客套一句,她竟然能唧里哇啦说那么多。   柳韫若以为自己的这一番话定能将曲柚那平静寡淡的面瘫小脸掀出点波浪,谁知曲柚只是对她应了一声“嗯”。   柳韫若顿时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对方根本就不拿她当回事。   或者说,哪怕有十个柳韫若站在这小姑娘面前,她都是那副“哦,这样啊”的表情。   呵,她倒要看看,这副平静的面孔能维持多久。   -   回寝殿后,流云怕曲柚伤心难过,想了想,对她道:“娘娘,你别把那柳昭训的话放在心上,殿下不过是图一时新鲜罢了。”   正在房中收拾桌子,将小厨房太监送过来的午膳一道道往桌上端的紫蔓听见,起身走过来对曲柚笑道:“娘娘,您是不是碰见那个柳昭训了呀?娘娘,您不知道,这三日这柳昭训在东宫里的风头可盛了,听说殿下连续两个晚上都宿在她居里,娘娘,您可得快些养好身子啊,不然这柳昭训怕是要愈发的得脸了。”   流云虽然觉着紫蔓这一番话说得挺对,她也希望曲柚快些养好身子,好抓住太子的心,但曲柚这才刚刚恢复身子,可受不了太大的刺激,她便瞪了紫蔓一眼,训道:“不说话没人将你当哑巴,还不快去同绿蓉把午膳布好在桌上,娘娘该用膳了,别说那些让娘娘烦心的话。”   “娘娘恕罪,是奴婢多嘴了。”   紫蔓挑了挑柳叶弯眉怯怯说完,退回桌边继续去忙自己的差事。   看着那一桌子菜,曲柚却是没有胃口,不是因为适才见了那柳昭训,而是一看见那些菜就嘴里冒酸水,无论流云怎么劝,她都摇摇头,就是吃不下去,只是沾了几小口玉米粥。   流云只能吩咐青葇和绿蓉等会去小厨房叫厨子多做些点心和糖糕。   用完中膳,曲柚看了会书,画瘾又犯了,让流云和紫蔓在窗前摆了桌子,铺了纸墨。   刚提起笔,绿蓉从外面跑进来说:“娘娘,殿下从誉乾宫回来了。”   顾城安早早的就去誉乾坤探望太后,此时回了东宫,曲柚握着毛笔的手发紧,粉红的手指头都捏出了白印。   按照规矩,她理应现在就立马走出去同顾城安见上一面,并邀请他晚上一同用晚膳,这是一个妻子该对丈夫表现出的殷切,她在床上躺了三日,现下身子好了,她该主动一些的。   妻凭夫贵,她若要在这宫里好过,要让家里放心,最应该做的,就是讨好她的丈夫,就像紫蔓说的,快养好身子,然后......   思及此,曲柚就觉得好累,她落下手里的毛笔,转过身,看向外面。   “娘娘,您去见见殿下吧。”   流云走过来,目光灼灼的看着曲柚。   殿下不来,她们也不能干等着啊。   那柳韫若一看就不是个什么善茬,虽然她家三小姐尊贵的身份摆在这,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不屑同谁去争,可是如今三小姐同太子爷连面都还没见上,在宫里的人看来,未免滑稽,这几日也渐渐传出了些不入耳的流言。   流云深觉,她家三小姐这般美貌,不是老天爷白赏的,若她能主动些,合理利用自己的优势,太子爷定会喜欢的。   固然曲柚心里排斥,她想了想,还是依了流云的意走出去。   流云见曲柚那张小脸寡淡得厉害,不由提醒她一句:“娘娘,等会见了殿下,您记得要笑一笑。”别老是耷拉着个脸啊!娘娘您明明这么美的!男人喜欢巧笑倩兮的!   曲柚对流云“嗯”了一声。 第10章 他好凶...   走到半路,却见那红衣女人比她更快的娉婷而至宫门口,她上前对顾城安含羞带怯的福身行礼,之后便同男人说起了话,说话的时候还不时娇笑几声,与早晨见她时的故作端庄截然不同。   饶是太子爷看上去依旧那么冷酷沉郁,可是这样会说会笑的女人,再清心寡欲的男人也会喜欢的吧。   曲柚这么想着,就见顾城安轻轻挑了挑眉梢,冷然的大脸似被他身侧能说会道的红衣女人逗出几丝兴味。   “咳咳咳……”   看着这一幕,曲柚突然咳嗽起来,流云和青葇忙上前扶住她。   曲柚越咳越剧烈,捂着胸口快羸弱得倒下去,流云没了法子,咬牙看向宫门口那高大挺拔的男人,想张口喊“太子殿下,你快过来,娘娘又要晕倒了!”   但终是没有这咋咋呼呼的胆量,也怕顾城安慢悠悠的走过来,曲柚会等不及,同青葇将曲柚扶回房里。   与此同时,从宫门口缓缓走进来的顾城安因着突然传来的咳嗽声将目光投过来,见两个小宫女扶着那团水蓝色的背影,莫名蹙起眉心。   柳韫若见状,唇角不可察觉的翘了翘,对顾城安说道:“殿下,听闻太子妃娘娘染了风寒,到现在还不曾好,真是个可怜人啊,平芜积年天寒地冻,妾身刚过去的时候,也是时常受寒,差点就被那的冷气吃了身子,而今看见太子妃娘娘这般,妾身不禁想起过往,殿下见笑了。”   听开头,以为柳韫若想替曲柚说点同情之言,好让顾城安对曲柚生出怜惜,也显得自己懂事,谁想说到后面,原来是为了给自己铺垫。   守在一旁的钟嬷嬷,不由多打量了柳韫若一眼。   狐媚子的手段,果然是与世家贵女不同,莺莺笑笑,能惹得男人流连忘返。   每日钟嬷嬷都要跑一趟银徽宫,东宫里的下人们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次,钟嬷嬷同皇后说了方才的事情。   皇后本想着顾城安后宫充盈一些也好,好不容易打了六个月的仗回来,太子妃却成了个病秧子,不能侍寝,这个柳韫若也被钟嬷嬷领到她身前见过,是个老实本分的,站在她面前身子都是抖的,谁想听钟嬷嬷一说,似乎并非如此,整日穿得花枝招展,寒冷的冬日也风姿绰约。   “罢了,城儿喜欢就成,后宫哪个女人不争,哪个女人不斗?留她在宫里气气太子妃这个病秧子也好。”   皇后眸底的阴狠之色浮露出来。   在她看来,太子妃这个位置,曲柚横竖是不配坐的。   她竟然没法阻挠圣意,那么,这后面的事情,她就不能顺其自然了。   这大晋国历史上,能从太子妃之位一路坐到皇后之位上的,数来数去,不过两例,曲柚这小丫头又算什么?   让钟嬷嬷退下后,皇后招来了自己的心腹太监,对他说:“去太医院传令下去,以后太子妃的病情都要想本宫汇报,想本宫城儿在平芜浴血奋战六月,回来还是那硬朗朗的身子,这太子妃好生养在宫中,每日好吃好喝的供着,却娇弱成那样,实在太不像话,太子妃作为东宫之主,不能再这样被病魔缠身,本宫希望她能快些好起来。”   这最后一句,自然是反话。   “是。”   -   曲柚这一病,又在床上躺了三日,弄得流云心惊胆战,后悔那天就不该纵了曲柚的意,身子刚好,就出去走动,这不,又感染了风寒。   或许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受那柳韫若的刺激。   见曲柚还卧在床上不见好转,不像上几次闷出汗就渐渐好了,流云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叫段太医来瞧了也不见好,她想了想,觉着曲柚必定是积郁太子爷和那柳韫若的事,到现在不能放宽心,有什么心事又不同她们说,便夷犹了好一会,只能朝太子住的西苑走去。   在西苑跪了许久,顾城安才沉着脸从里面出来。   看到顾城安那一刻,流云红着眸子说:“殿下,去看看我们娘娘吧,娘娘她......她伤寒几日,怎么都不见好。”   讽刺的是,那日她才刚嫌弃完紫蔓去求顾城安见曲柚,今日,她不得不也做了同样的事。   她没想到曲柚是身份尊贵的太子妃,想见一下她的夫君竟是这样的难。   太子,也太冷血了。   ...   平芜一战,北燕本是抱着必胜的念头挑起事端,怎想突然杀出一个顾城安,一步步吞噬大晋边境的计划就这样破灭了。   可一直欲图吞并三国想统一天下的北燕帝怎会就此罢休,战争一结束,他就接连送了好些个探子到大晋来,城门口的守卫察觉此事,随即禀报了万嘉帝,万嘉帝便令顾城安彻查此事,让其务必消灭北燕帝想要在大晋布下的情报网。   顾城安这几日都在忙这事,此时突然被内宅的事情干扰,他有些不耐,但看跪在门口的宫女哭成那样,不像是故意谎报病情,以博取他的关心,沉着脸朝主殿走去。   绕过屏风走到曲柚床边,入眼的是厚厚的几床被子,他那娇弱的小太子妃盖在被子下面,只露了几丝软绒的青丝出来,像是冷极了。   见状,顾城安只生出一个念头:   盖成这样,也不怕把自己闷死吗?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有陌生的气息笼罩了床边那冷寂的空气,曲柚窝在被子里的小身子蜷缩成一坨,迷迷糊糊的哼了一声,像是刚不久做了噩梦,却被吵醒了,哼了几声后,她梦呓出声:“爹……你别死好不好。”   流云彻底红了眼眶,别过脸去擦了擦泪,对顾城安说道:“殿下,娘娘自小同曲大人感情深厚,曲大人还在世的时候,宠娘娘宠得紧,娘娘到现在还没能从曲大人亡故的事实里走出来,时常做噩梦。”   许是流云的话让男人对曲柚生出了点怜惜,他颀长的身子一动,朝床边靠近,大掌刚摸到被沿,准备给曲柚露点空气进去,怕人没病死,直接给闷死了,却突然跑进来一个宫女。   那宫女声色着急又慌张的说:“不好了殿下,柳昭训她、她中毒了!”   流云:“......”   顾城安浓眉蹙起,摸到被沿的大掌颓然收了回去。   不是因为宫女那句惊惶的禀报,而是因为他刚才看见被子里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又缩了缩。   似乎,并不想见他。   呵。   顾城安清癯的面容旋即冷了一度,直接转身离开了。   “殿下!”   流云追出去,却没见顾城安回一下头,男人似乎朝柳韫若住的若水居走了去。   霎时,流云的心拔凉拔凉的。   太子,不仅冷血,还昏庸!   跑回曲柚床边,流云泪水怎么止都止不住,抹了又掉,掉了又抹,哭花了小脸,她怕吵到曲柚,将脸埋进袖子里,紫蔓和绿蓉瞧见,只当是旁观者,谁也没想着上去安慰流云半句,青葇给流云递了快手绢,流云不肯接,青葇便将手绢揉成团直接丢到了一边。   “水......”   突然,被子里传来软音。   流云赶忙一股脑抹了泪,快步过去给曲柚倒水。   见紫蔓几个还杵在原地没反应,流云凶了脸,“你们愣在那作甚,还不快过来服侍娘娘起身。”   三个人“哦”了一声,走了上前。   紫蔓和绿蓉给曲柚微微掀开被子,青葇将曲柚扶起,可是她笨手笨脚的,捏疼了曲柚的手臂,曲柚“嘶”了一声,也没力气多说什么,见流云捧过水杯来了,她赶忙埋头汲了一口。   紫蔓说道:“娘娘,方才殿下来了,但是......但是又走了。”   流云立马瞪去一大眼,咬牙切齿,“你给我闭嘴!”   她怕曲柚再受到刺激。   谁料紫蔓倒是闭嘴了,旁边的绿蓉却开口道:“娘娘,紫蔓说得没错,殿下刚走呢,因为若水居突然跑来一个小宫女说柳昭训中毒了,娘娘,您说这柳昭训早不中毒,晚不中毒,怎么偏偏这个时候中毒呢,而且,谁会给她下毒啊!”   流云忍着气,等曲柚汲完了她捧过去的热水,将茶杯往床边的小案上一垛,立马转身推了紫蔓和绿蓉的身子,“你们两个话多的,也不怕吵到娘娘,都给我滚出去。”   紫蔓和绿蓉倒是没挣扎,悻悻退了出去。   流云赶完两厮,凑回曲柚床边,努力收敛情绪,“娘娘,您别听她们乱说,殿下正忙着呢,他没有来过。”   这样,也不存在他突然走掉的事实了。   来了这么快就走,跟没来过有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从未来过。   曲柚没力气地“嗯”了一声,装作不知情,又窝回被子里。   其实在流云替她同顾城安解释她的梦呓之时,她就已经醒了,知道顾城安就在床边的那一刻,她竟没出息的感到紧张和害怕。   她害怕这个阴冷冷的男人。   突然间,曲柚特别想长出一双翅膀,飞出这无聊又冷清的宫墙,可是就算她能长出翅膀,她又能飞走吗?   答案是否定的。   因为她背后,还有一整个曲家。 第11章 他好凶...   顾城安去了若水居后,未曾再来看过曲柚,曲柚喝了流云的药膳,躺到了翌日,外面的太阳照进寝殿内,透过暖帐投到曲柚身上。   曲柚将小脸露出被子,被那暖阳照拂了半晌,昏昏沉沉的意志清晰了一些。   或许因为今日天气格外好的缘故,曲柚能把身子从被窝里撑了起来。   闻见动静,流云立马跑了过去。   “娘娘,您醒了!时辰还早,要不要再睡会。”   看曲柚的上半身露出被子,流云赶忙跑去取了架子上的水蓝色狐裘,给曲柚罩上后,又跑去给曲柚倒了被热水。   曲柚扶扶发胀的额头,想是躺了这么些时日躺得久了,把脑袋都躺得晕晕的,而且她都连续好几日没去誉乾宫和银徽宫请安了,她若再躺下去,估计得出事。   于是汲了口流云端来的热水,曲柚对流云摇摇头,想从床上爬起来。   流云吓了一跳,“娘娘您等等!等奴婢去把紫蔓她们几个叫来!”   若曲柚想起床洗漱,得有人备好洗漱的热水和帕子才是,流云怕自己一个人会照顾不周又害曲柚着凉,只能扯了被子来盖住曲柚伸出来的小脚。   “没事。”   曲柚皱了皱眉,又把小脚伸出来,看流云紧张得那模样,她不禁怀恋起往昔自己健健康康的样子,而今,她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一副病壳子呢。   流云只能依了曲柚的意,赶忙找来衣裳给曲柚一件件穿上,并给她拢上锦鞋。   曲柚都坐到妆奁前了,也不见青葇和紫蔓几个宫女来,流云气得不行,再看曲柚那痩得都能显出骨窝的小脸,眼仁又不争气的红了。   陪曲柚嫁进宫前,流云原想的是等嫁进来了,肯定有一大排宫女和太监围着曲柚伺候,哪晓得这六个月,东宫的太监和宫女根本不把曲柚当回事。   曲柚明明是尊贵的太子妃,却还不如做曲家三小姐来得快活。   躺了这么多日,难得见曲柚气色好了一些,怕影响曲柚的心情,流云把泪水憋回去,咧嘴对曲柚笑嘻嘻的说道:“娘娘,院子里那颗红梅树又开了几枝呢,而且这几日都没怎么下雪,那红梅盛得很呢!”   听了流云雀跃的声音,曲柚苍白的唇角浅浅弯了弯。   突然想到什么,曲柚问:“这些日子,殿下都在哪歇下?”   “……”   流云给曲柚梳头发的手顿住。   她以为曲柚是在关心太子是不是这几日都宿在了那柳韫若居里,怕曲柚又被刺激到,流云赶忙说:“娘娘,殿下都住在西苑呀,说来殿下也是心疼娘娘的,知道娘娘身体抱恙,就让娘娘安心在主殿养病,自己跑到西苑去住,将主殿完全让给娘娘住呢。”   即便流云心里对顾城安有一万个不是,但为了让曲柚宽心,她自是得往好的方面说。   谁知她话音刚落,曲柚说:“等会收拾东西,搬去落梅苑。”   流云愣住,“娘娘,为何要搬去落梅苑啊?”   “落梅苑梅景好,本宫住那,好画梅。”曲柚抠着手里的那串步摇。   流云:“……”   “娘娘,这、这您要画梅,主殿外面的院子里也有梅花啊,那梅树也开得盛的,不然奴婢扶您去落梅苑画完了再回来也成,作何一定要搬去落梅苑呢,听说那落梅苑不烧地龙的。”   流云攥着梳子的手都抖了,不知道曲柚怎么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本宫就想去那,以前住在曲府的时候,也没有地龙啊,还不是照样过来了。”   “可是娘娘,您现在的身子骨......”   “听本宫的吧。”   “……”   流云抿紧唇,不说话了,见曲柚执意要搬,她只能依了她。   曲柚浓密的眼睫毛垂着,盯着手里的步摇看,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漫不经心的抠着步摇,一不小心就将镶嵌在步摇上的那颗小粉珠子给抠了下来,曲柚呆了呆,下意识就将珠子给摁回去,但是稍微动一下步摇,那小粉珠子就掉了下来,啪嗒一声滚到地上。   曲柚弯身捡起来,又将珠子给摁回去。   方才,她说给流云听的,不过是她随口扯的理由罢了,她之所以要搬,是为了将主殿腾出来还给顾城安。   顾城安是太子,她只是太子妃,顾城安既然不愿意来同她一起住,她怎可能一直霸占着主殿,现下身体有点力气了,趁早搬了的好。   -   给曲柚梳好妆,流云就去西苑向顾城安请示曲柚想搬去落梅苑的事,她本幻想着如果顾城安不同意便好了,谁想顾城安淡淡的回了一句“随便”。   流云只能认命,回主殿后立马唤来几个宫女和太监开始搬东西。   曲柚嫁进东宫这六个多月,也没多添置多少东西,许多本就原属于顾城安的,能搬的不过是一些衣裳棉被还有她画的那一大摞画。   顾城安外出征战的六个月,曲柚只要有点精神,几乎每日都会画上一两幅画,六个月累积下来,起码能有上百幅。   流云知道曲柚爱画如命,便是在搬动她那些画框和画轴的时候,给下面的宫女太监嘱咐了好多遍让他们轻拿轻放,一定要小心。   可再小心,若是有人故意要使坏,那岂是流云能拦得住的。   比如说这紫蔓。   紫蔓嫌累,就尽往轻的挑,这一趟她挑了剩下的最轻的两幅,然后往落梅苑搬去。   不想走到半路,瞥见顾城安朝这边走过来,男人一拢藏黑色蜀锦长袍,华贵的金丝云袖腰带束在腰间,一块墨色的玉佩坠在上面,脚踩黑色皮靴,整个人气质冷沉,远观就能压得人喘过气来,但他那张俊逸无双的面容实在让人心悸。   紫蔓一咬牙,鼓足了胆,在顾城安愈发走过来之际,她立马佯做踩到了裙脚,然后摔到地上,她抱在手上的画自然也摔了下来,其中一幅画轴的轴头都被摔破了,整幅画也卷开了一大半,此时顾城安正好走了过来。   紫蔓慌忙爬起来,对顾城安福下身:“对不起殿下,是奴婢毛毛躁躁的,竟没注意看路被石头给拌到了脚,碍了殿下的路,奴婢......”   她话还没说完,男人伸来一只白皙苍劲的大掌,捡起了摔在她身前那副卷开了大半边的画轴。   男人捡起那画,将其全部卷开。   紫蔓不敢抬头看顾城安,低垂着头,以她的视线,能看见顾城安握着画轴的手。   眼见着,那握着画轴的大掌突然猛颤了一下,渐渐凸起一根根青筋,那双手,越颤越厉害。   紫蔓心口一跳,在想自己是不是闯祸了,惹了顾城安的怒,张开嘴,试着喊了一声“殿下?”。   “这画,是太子妃画的?”   男人浑厚的声音响来,有些抖。   即便画上落款了“曲柚”两个字,还有一行小诗,还有那独一无二的蓝色蝴蝶,但顾城安还是不敢相信。   这画分明是他那娇气的小太子妃画的,可是,画上那娟秀的小字和那只蓝色蝴蝶,却是她独有的。   也只有她,能把梅花画得如此传神。   紫蔓被顾城安那涨红的脸和青筋爆凸的手吓得身子打颤,以为顾城安是生气了,她赶忙抖着声音回:“是、是、是的殿下,娘娘、娘娘她喜欢作画,尤其是画花类,她......”   只觉眼前一花,身前一凉,一阵疾风闪过,紫蔓抬起头,男人已经不见了。 第12章 他有病...   顾城安几乎是狂奔进曲柚的寝殿,在门口顿下了步子,他对守在门口的太监和宫女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喉咙滚了滚,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心口狂跳着,他把步子放得很轻,慢慢步进去,他怕那幅画只是巧合,他怕他的猜想只是错觉。   “娘娘,您确定那把折扇是落在这匣子里?”   珠帘后面一个宫女似乎在替他那小太子妃翻找什么东西。   从顾城安的角度,只能看见一团水蓝色的背影,少女似乎在眺望窗外,闻了宫女的话,少女转过身来,皱起眉头,“对啊,里面没有吗?”   也正是这一刻,顾城安看清了曲柚那张小脸,某种情绪充盈进大脑,血液倒涌。   真的是她。   原来,她也重生了。   顾城安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手心和脊背湿了一大片,惊喜和震讶之余,他回想起他将她娶进宫的那一日,他冷着脸给她穿上踩堂鞋,他冷着脸将她背进花轿,他带兵出征那日,她在后面追喊他,他置若罔闻。   这六个月,她是不是又厌他恶他了?   为何,他当初没有揭开红盖头看她一眼,为何,他当初没有见她一面再决定去打仗?   顾城安想立马冲过去将人儿抱进怀里,可是一想到上一世她对自己的抗拒和憎恨,他迟迟不敢再上前迈进。   老天爷明明是公平的,前世他费尽心机,用尽手段也得不到她,或许怜他的痴心,这一世将人就这么送到了他面前,可是他却白白浪费了六个月!   见少女的视线要扫向这边,顾城安连忙退了出去,他抱住头,双手都是抖的。   他不确定曲柚是不是像他一般也带了前世的记忆,如果是,她定会像前世一般抗拒他。   可是他已经按捺不住了,想去抱她。   这时一个小太监走过来,看见顾城安站在门口,正准备行礼,顾城安对他蹙眉,示意他噤声。   小太监张开的嘴立马闭上,稍微一抬头却发现顾城安竟然在盯着他看,吓了一跳,扑通跪了地。   “把你衣裳脱下来。”   顾城安说。   “啊、啊?”   小太监又被吓住,脸都红了。   顾城安“嗯?”了一声。   小太监不敢迟疑了,哆哆嗦嗦着身子赶紧扒了自己的衣裳,他咬住唇,青红着脸,内心一片哀嚎。   天爷啊,没想到太子殿下迟迟不肯选妃,选了妃也不去看一眼,竟然……竟然是因为他……   口味如此之重!   然而他再抬起头来时,身前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还有他脱下来的那堆太监服也不见了。   “……”   -   见流云翻箱倒柜了半天都没找到那把折扇,曲柚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凑过去一同翻找,找了一会,没找到后,她阴着脸坐到桌边,对流云道:“别找了,定是有人拿了。”   流云惊得“啊?”了一声。   那把折扇可是三小姐最宝贵的东西啊,怎么能被人拿了呢。   曲柚不知道想到什么,只觉得脑袋又胀得厉害,她揉揉太阳穴,说:“去把紫蔓她们几个叫来。”   “娘娘是怀疑......”   流云没说全,随即会了意的对曲柚“嗯!”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她刚离开不久,一个身材高大的“太监”走进殿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把折扇突然不见了,曲柚刚想倒杯水来喝,就剧烈咳嗽起来,小脸都咳白了,袖子将两只茶杯扫落下去,茶杯碎了一地。   门口立马冲过来一个太监,那太监快速给曲柚倒了杯水,送到她嘴边。   此时曲柚的心情很不好,她抬手就打翻太监手上的茶杯,“谁让你进来的!”   顾城安心想,果然是她,脾气坏得很,而且发脾气的时候也美得让人想□□她。   看曲柚小脸都白了,男人眉骨绷紧,又给她倒了杯水。   曲柚孤疑起来,视线投向握着茶杯的那双手。   那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宽长的指甲修得整整齐齐,养得极好,根本不像是一个太监的手,她刚想将目光往上抬一点,肚子突然刺痛起来,又是那钻心的疼。   刚犯了咳嗽,又犯了胃病,曲柚觉得自己干脆直接死了算了,为什么突然有这么多病痛缠上她。   有些支撑不住,曲柚身子栽下去,顾城安容色一凝,忙倾身过去将少女拉住,并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你……”   曲柚惊了,神经炸开,立马一拳朝“太监”的胸脯砸去,“放肆!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竟然敢侵犯本宫的身子!”   “太监”说:“放心,太子不会奈我何。”   “……”   曲柚又气又惊,小脸涨红,想定是宫中出了采花贼,竟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在殿里对她动手动脚,而她数来不被重视,殿中未加派侍卫守护,此时,若这采花贼要对她做什么,她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隐隐恐惧起来,曲柚都忘了胃里翻腾的不舒服,她取下发髻上的金簪,狠狠朝“太监”的心口刺去。   顾城安微侧了侧身子,曲柚的金簪生生刺进了他的肩膀处,不带半点迟疑和心软。   这女人,还是那么狠,若他不躲,那金簪真可以刺进他心脏里要了他的命不可。   呵,上一世她不就差点要了他的命么,自从迷上了她,他身上哪里好全过?   鲜红的血液渐渐从那金簪插进的皮肉里蔓延出来,不过片刻,“太监”的肩膀已经染红了一大片,可他未有半点反应,还是抱着曲柚不放,曲柚刚想开口大喊,“太监”将她落到了床榻上。   曲柚下意识捂住胸口往里缩,这时,她才注意到“太监”那张脸。   一张棱角分明,俊美无双的脸,男人浓眉蹙着,鼻梁上全是汗珠,菱唇微颤,那张五官清隽的脸,与身上的太监服极度不搭。   曲柚瞳仁一缩,嘴巴张大,被惊到了。   “太、太子?”   身子抖了抖,曲柚又往里缩。   顾城安眸里的紧张和忐忑瞬间化去,蒙上炽火。   她刚才唤他什么?   她唤他太子,而不是皇上。   所以,她忘了前世的事情对吗?   惊喜和雀跃散开在眼底,顾城安大笑了出来,笑得像一个傻子。   他倾身过去将曲柚捞出来抱住,深呼吸了一口,颤着声道:“我是你的夫君。” 第13章 他有病...   流云领着紫蔓几个宫女步回殿中,就见床榻边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太监,那太监竟然……竟然抱着她们家娘娘。   “啊!”   青葇吓得尖叫一声,赶紧捂住嘴。   流云哆嗦了一下,红了眼睛,立马跑去拿了高案上的花瓶朝床边的那太监冲去。   “嘭”的一声,流云手里的花瓶直直砸到太监的背上。   曲柚看着这一幕,却来不及喊住流云,她惊得咬住唇,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下意识想从顾城安怀里挣脱出来,顾城安却还是将她抱得紧紧的,即便被流云砸了背,即便他肩膀伤口处的血越渗越多。   “殿下。”   曲柚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拉回理智,她挣脱不开顾城安的手臂,只能仰着头喊了他一声。   殿、殿下?   流云和紫蔓几个宫女当即震在原地。   顾城安动了动脖子,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哪个宫女能有这么大的胆子砸他脑袋,回过头来,神色不愠不怒,翘起一边唇角对曲柚说:“你这些个宫女倒是英勇护主。”   听见这浑厚的声音,紫蔓惊回神,扑通跪地,“殿、殿下!奴婢眼拙,竟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殿下,殿下恕罪!”   她在东宫待的时间久,平日里又关注顾城安,自是比流云和绿蓉几个更快地就认出眼前这太监哪里是什么太监,分明是他们尊贵的太子爷。   这下,流云死定了。   绿蓉和青葇抖着身子,纷纷跪下,心里生出了和紫蔓同样的想法。   “太、太子殿下?”   流云瘫坐在地上。   曲柚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赶忙爬下床,在顾城安身前跪了下来,“殿下,流云也是护主心切,若流云认出了殿下,绝对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望殿下饶了她,殿下要罚就罚臣妾吧,都是因臣妾而起。”   说完这番话,曲柚才意识到,她哪里还有什么资格请求顾城安饶过流云。   不久前,她不也用金簪刺伤了顾城安吗?   她同流云都是死罪,她想一个人担,怕是根本担不起。   曲柚跪着的身子开始打颤,她不怕死,只是她怕连累曲家满门。   早知今日,她何苦天天喝药,早病死了,也不至于连累家人。   流云还摊在地上,脸色惨白,精神已经在崩溃的边缘,都回不过神来爬上前让曲柚别替她担罪。   顾城安浓眉一蹙,将曲柚抱起来,抱回床上去。   “你夫君受伤了,你第一时间竟然不是担心你夫君的伤势如何,而是担心那宫女的安危?不乖!”   顾城安弹弹曲柚的鼻子,在她床边坐了下来,觉得跪在身前那几个小宫女甚是碍眼,对她们挥挥袖,“你们都出去。”   “……”   “……”   几个宫女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胆子稍微大一点的紫蔓忍不住抬头看了顾城安一眼,深深觉得眼前的太子是个假的太子,她怎敢相信顾城安会是这种反应,太诡异了。   流云还摊在地上,根本还找不回神。   曲柚也弄不清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但看顾城安那样子,不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便对青葇和绿蓉说:“你们还不快把流云拖出去!别杵在殿下面前碍眼!”   然后才转眸紫蔓:“快去请太医。”   “……”   顾城安心里又是一凉,这个女人,又是第一反应去关心她那小宫女,而不是关心自己。   真是......要气死他了。   顾城安黑了脸,“不许请太医,你们都滚出去!”   几个宫女哪敢不从命,连忙爬起来退了出去,流云是被绿蓉和青葇托出去的。   殿内清净了,顾城安戳戳曲柚的小脸,“还不快给孤包扎,难道你想要孤死了才甘心?”   曲柚被顾城安的话吓了一跳:“臣妾不敢。”   看小姑娘吓得不轻,顾城安才想起来她现在是曲柚,而不是前世那拧脾气的长孙梨儿,便压下了火气,将语气放缓,“快过来,给孤包扎。”   曲柚烟眉蹙紧,袖子里的手有些抖,“殿下,还是宣太医吧。”   “宣什么太医?孤就要你弄!”   曲柚:“……”   顾城安去攥曲柚的小手,将她的小手捏过来,见曲柚的枕头边有块帕子,直接拿了过来落到曲柚手上。   “……”那是流云给她擦汗用的。   “殿下真不想宣太医吗?”   见顾城安执拧,曲柚捏着帕子问。   顾城安“嗯”了一声。   曲柚没法了,只能爬下床去翻柜子,膏药之类的东西一般都是宫女们收拾存放,她只是知道大概的位置,翻了半天没找到,心都抖了起来。   若顾城安有个什么闪失,曲家满门估计得跟着陪葬。   顾城安盯着曲柚慌忙找药的背影看,越看越发觉得自己蠢笨如猪。   新婚那日,他明明背过她,也抱过她,还同她说过话,前几日还见过她的背影,却半点没察觉出她是她,前世她的声音很娇甜,这一世她的声音有点沙哑,还软糯糯的,听起来没什么力气,是因为她身体不好的缘故吗?   好在柜子里落了瓶凝香膏,曲柚翻了半天终于翻了出来,她取过那小药瓶走回床边。   “殿下,不然还是宣太医吧。”   曲柚从没服侍过别人,捏着药瓶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下手,眼瞧着顾城安血越流越多,她声音都哆嗦了。   “怎么胆子这么小?嗯?”跟前世一个样,脾气又凶又拧又倔,胆子却小得很。   顾城安将曲柚拉过来一点,挑了挑她的下巴,“要给孤上药,第一步该做什么?”   面对顾城安的突然亲昵,曲柚神经麻了一下,她懵懵的望着顾城安。   “脱衣裳。”   顾城安粗粝的手指做坏地摩挲了一下曲柚的唇。   美人在骨不在皮,他小姑娘哪哪都好看,唇小小的,软软的,怎么看怎么好吃。   曲柚涨红了脸,可是她没有躲,任顾城安抚弄,并对顾城安“嗯”了一声。   她的这一声“嗯”,让顾城安错愕片刻。   女孩这是同意了?   也……太乖了。   前世,他亲她一口,脸上立马就会多一块巴掌印。   这么想着,顾城安将曲柚的身子扣过来,朝她粉润的唇瓣压下去,快要触碰上那一刹,曲柚小手抵了他的肩,视线投在他另一边肩的伤口上,“殿下,臣妾先给你处理伤口吧。”   先?   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小唇一张一合的说话,声色温柔,不带任何排斥,顾城安呼吸一促,他松开曲柚,对她点了头。   曲柚耳根都红了,可她还是站在顾城安身前,忍受着男人盯在她身上的目光,给男人褪下衣裳,一件又一件,曲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只知道她不能躲,也躲不掉,她是他的妻,以后还是侍寝,脱个衣裳能算什么。   太监服被曲柚的一双小手脱下,顾城安光了膀子,肩膀和脊背上那刺目的伤口也全部展现出来。   曲柚给顾城安擦药的时候,没见他皱一下眉头,好似身上根本没有带伤。   其实顾城安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伤筋动骨,可不是吗,战场上刀剑无眼,这花瓶比起那铁榔锤能算什么,曲柚再狠得下心,她那小手终是力气不大的,金簪刺得深,但好在没伤到骨头。   给顾城安抹完凝香膏,曲柚是不敢真让他用她的汗巾包扎的,连忙去柜子里翻出几块纱布,并找出一把剪子。   “臣妾手笨,如果弄疼殿下了,殿下一定要说。”曲柚懦懦的说。   看着这么温柔贴心的小姑娘,顾城安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前世他哪会有这种待遇?   顾城安捏捏曲柚的鼻子,对她“嗯”了一声。   曲柚挪过去一点,给顾城安裹纱布。   因为距离太近,顾城安又是坐着,曲柚站着,以是他的眼睛就不听使唤地瞟向了曲柚微微胀鼓的某处,浑身一热。   曲柚没注意到顾城安的目光,认真又小心翼翼地做着手上的活,她记得小时候姐姐的脚被烫伤,请来的大夫就是这样给姐姐包扎的,她按照记忆里的做。   弄好后,曲柚去衣柜里给顾城安找了套衣裳,这主殿本就是顾城安以前住的地方,殿内自然备有顾城安的各类必需品。   两厢无言,曲柚伺候着顾城安穿衣,顾城安任她捣腾,只是那目光就一直没从曲柚身上离开过。   给顾城安穿好衣裳,曲柚跪了下来,“殿下,您还是宣太医来瞧瞧吧,臣妾手笨,万一殿下的伤处理不好……”   曲柚话还没说完,男人插了嘴:“过来,给孤抱抱。”   曲柚愣住。   “过来。”顾城安又喊了一声。   袖子里的手蜷了蜷,曲柚只能站起身来,脸颊染了红绸朝顾城安走过去,刚走近一点,顾城安的手就扣了她的身子,将她扣进怀里。   顾城安将曲柚的小手从袖子里捏出来,握在手心里,曲柚的手很小,跟他那宽大的手掌合在一起,更显得小了,顾城安将自己的手与那只又白嫩又娇小的手十指交合在一起,对她说:“这六个月,委屈你了。”   “……”曲柚再一次愣住。   今日的太子,真是太反常了,先是乔装成太监闯进来,而后她刺伤了他,他也不怒,还抱着她说他是她的夫君这种话,后来男人的言行举止和反应更是反常。   他......是脑子出问题了吗? 第14章 他有病...   雪停了,今日阳光甚好,殿外的梅花树被冷风吹着,却似乎是在笑,咯吱的响。   顾城安抱着曲柚,大掌松开她的小手,去捏她的脸:“你叫曲柚?”   曲柚愣了一下,对顾城安点点头。   都成亲六个多月了,还问这样的问题。   “好名字。”   顾城安像是自言自语,捏了一下曲柚的脸,见她那白嫩嫩的皮肤立马现了红印就不舍得捏了,换成用指头轻轻的戳。   前世他死于北燕帝剑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他太过痴心,太过肝肠寸断,一睁眼,他竟然从东周国重生到这大晋国,时光倒回到三十年前,北燕还在,北燕帝独孤烨依然和他同龄。   只是北燕国竟没有长孙梨儿,无论他怎么找都找不到她。   谁想,重活一世,她竟来到自己的身边,还成为自己的太子妃,名叫曲柚。   若不是此时软人就在怀里,顾城安是绝对不会相信这种幸运的事情会砸到他头上。   “以后孤叫你柚柚,或者小柚子好不好?”顾城安点点曲柚的下巴说。   “……”   你叫我太子妃就好了,太亲昵,我承受不起。   许是因为紧张和莫名,曲柚的小手缩进袖子里,抠了抠袖子边,自不敢将那实话说出来,对顾城安乖巧的点了点头,“殿下想怎么叫臣妾都可以,随殿下开心。”   她这般乖巧听话的模样,再次让顾城安神经一颤,男人眸底发深,抱着曲柚的手紧了紧。   上辈子他得不到,这辈子,他要狠狠爱。   她的人,她的心,都只能是他的!   唇片被顾城安含上的时候,曲柚惊地睁了睁眼,身子瑟缩,她实在不喜欢男人身上那股隐隐的兰花香气,这味道应该来自那柳韫若吧,还是她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或许只是她的一个噩梦。   或许过不了多久,顾城安就会变成原来那冷酷阴沉的模样,然后扯她的脚。   曲柚怎么都忘不了新婚之夜,顾城安给她穿踩堂鞋的时候,那双冰凉刺骨的手捏她脚的那种感觉。   “嘶......”   曲柚走神得厉害,根本进入不了顾城安那缠绵的状态,心神乱糟糟成一团,因而连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慌忙中,竟咬了顾城安一口。   “咬我?嗯?”   顾城安大拇指抹了抹唇上浸出来的血渍,兴味十足的看着曲柚。   他就说,就算重生了,这小丫头也本性难移,骨子里烈得很。   曲柚嘴巴一张,被吓懵了。   “对不起......”她懦懦的说。   顾城安翘唇,擒过曲柚的下颌,“要罚。”   声音透着噌怪,可神色却是含了情-欲和不正经,曲柚怎么也不会想到顾城安生人勿进的外表下,竟还有这样一面,眼前的男人与她原先认识的差别太大了。   抿了抿唇,曲柚双手伸上去搂住顾城安的长颈,主动将自己的唇瓣贴上去,她舌头伸出来,将顾城安唇上的血渍舔了干净。   顾城安喉咙一紧,眸底盛开灿烂的星海,在曲柚要退开之际,他怎这样就罢休,人总是贪婪的,他将曲柚的脑袋扣回去,贪婪的含上曲柚的唇瓣,一寸一寸加深,似要将曲柚揉进骨子里。   再重逢,中间隔着两世,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惊动魄。   “唔……”   曲柚被吻懵了,她怎会想到自己的主动讨好会玩了火,这样的太子也好可怕。   柳韫若的宫女跑进殿里来的时候,撞见的就是这样一幅不可描述的画面,她吓得小脸一红,忙退出去。   可是曲柚观见了她,借她闯进来之际,趁机将顾城安推开,眼眸带了泪滢,“殿下,有人来了。”   若顾城安再吻下去,估计她会哭……   良辰美景被人扰了,顾城安颇有不快,脸色一黑,他抬眸,那宫女正往外跑,他立马呵道:“滚回来。”   那宫女哪还敢往外退,回了身,颤颤巍巍走过来,“奴婢参见殿下,参见娘娘。”   正面瞧见那宫女的模样,顾城安才认出那宫女是柳韫若身边的,思及什么,眉骨猛的一跳。   “滚出去。”于是顾城安说。   宫女:“……”   曲柚也很莫名其妙,她想从顾城安身上起来,顾城安长臂箍着她,根本不让,她只能继续窝在顾城安坏里,说道:“殿下,是您让人家过来的,怎么又让人家走呢?”   对顾城安说完这话,曲柚转眸那宫女,“你是在哪当差的?本宫怎么没见过你?”   东宫上上下下的宫女太监和嬷嬷姑子们,加起来有上百个,经常到主殿来侍奉的也就那几个,即便那日在梅树下遇见过柳韫若,那宫女就跟在柳韫若身后,但曲柚就见过一次,怎会有印象,哪怕她在这东宫待了六个月之久,对东宫很多下人还是面生得很。   怎想她刚发完问,顾城安就黑了脸,对那小宫女一挥袖,“孤让你滚出去,听不见吗!”   “……”   曲柚被顾城安突然的暴躁吓得身子抖了抖。   见吓到怀里的小姑娘了,顾城安眼皮一跳,瞬间缓下脾气,朝那跪着小宫女瞪了瞪眼。   那宫女“是”了一声,哪敢再杵在顾城安面前,准备退出去,可突然想起柳韫若叫她来的目的,一咬牙,还是扑咚跪了回来,张口道:“殿下,柳昭训吐血了!还求殿下快去看看柳昭训吧!”   曲柚才算知道了,原来这宫女是若水居的。   忙下意识去看怀里小丫头的反应,见她小脸淡淡的竟然没有什么反应,顾城安蹙了蹙眉,他不遮掩了,对那宫女问:“太医不是给她解了毒吗?”   宫女回:“殿下,毒是解了,可不知道方才怎么了,柳昭训一时头晕脑胀,就吐了血,许是那毒伤了柳昭训的身子,呜呜,柳昭训怎么这么可怜啊,刚住进宫里,就有人给她下毒,呜呜呜,殿下,您一定要查出那个给柳昭训下毒的人啊!”   宫女啜泣起来。   曲柚扶住额头,觉得好吵。   顾城安瞥了她一眼,对那宫女说:“柳昭训都吐血了,你还跑来这做什么,还不快传太医。”   “殿下,奴婢……”   “滚。”   -   殿内恢复安静,曲柚见顾城安竟然还抱着自己,不起身去看柳韫若,疑惑起来,也问出了心中所想,也或许是想趁机解脱什么,“殿下不去看看柳昭训吗?”都吐血了,那得多严重。   顾城安黑了脸,一只大掌就能捏住曲柚的两边脸颊,将她的小嘴挤成小鸭嘴,“你就这么希望孤去看别的女人?”   “……”   曲柚无语了,愈发的觉得顾城安脑子有病。   那个女人是他自己带进宫里来的,还很喜欢的样子,况且顾城安是太子,后宫充盈一些才好,她哪有资格为了这种事情吃醋,也不应该这样。   一时半会,曲柚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脸却是被顾城安捏了一下又捏了一下,她只能说:“臣妾身子不好,能有那柳姑娘侍奉殿下自然是好的。”   “……”好个屁!   顾城安差点没掐一掐曲柚那嫩得跟水蜜桃似的小脸,可他哪里舍得,这么好看的脸是用来亲的。   他本想同曲柚解释什么,不过见曲柚满脸不在乎的模样,他若解释了,倒显得他用热恋贴了冷屁股,不如就让曲柚误会着,看她是不是真的不会吃醋。   朝堂之事,他还没处理完,却又想时时刻刻看着曲柚,刚重逢,他恨不得将她绑在身边。   于是顾城安将曲柚朝书房抱去。   “殿下,你……”曲柚懵了,不知道顾城安这一出又是要闹哪样,在殿里抱她就算了,这到了殿外也抱着,成何体统,而且顾城安身上还带有伤,扯到伤口怎么办。   “殿下,您放臣妾下来吧,您要带臣妾去哪,臣妾跟着殿下便是。”   曲柚揪了揪顾城的袖子说,脸颊像抹了辣椒。   “孤就想抱着你。”   “……”   周围的宫人们看到此景,惊得两排牙齿差点掉出来,谁敢多打量,皆跪了下来,把头埋得低低的。   这种事情,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稀奇。   六个月前,顾城安和曲柚大婚,可新婚夜顾城安根本没进曲柚的房里,这个事情东宫上下谁不晓得,私下都议论顾城安同皇后一样,根本瞧不上曲柚这个太子妃,若不是太后和皇上逼着,他根本不会答应这门婚事,谁能想到六个月后的今时今刻,众人会看到这样一幕。   顾城安将曲柚抱进书房里,将她落到不远处一个矮桌边的垫子上。   矮桌上落了两盘点心和一小篓橘子,顾城安将两盘点心推到曲柚面前,然后抓了一颗橘子塞到曲柚手里,“你就在坐着,孤去办公。”   曲柚:“……”   “殿下,臣妾会吵到你的。”   曲柚仰起头说,眸子懵懵的看着男人。   她真的不太明白顾城安把她抱来书房的用意,就是为了让她吃橘子和点心吗?这些东西主殿里也有啊。   “不会。”   顾城安捏捏曲柚的小脸,朝书桌走去。   看顾城安伏案看起桌上的公文,曲柚坐了一会,实在闲得厉害,将手里的橘子剥了吃,心里还无法接受太子如此转变的同时,不由记挂起那把突然找不到的折扇。   那把扇子对她不是一般的重要,她自然记得清楚她就是将那扇子存放在了那梨花木小匣子里,可是今日流云怎么翻找都找不到。 第15章 他有病...   女孩吃橘子的时候,那小嘴一动一动的,粉润的腮帮子微微鼓起,顾城安喉咙一滚,顿时后悔起将这小丫头抱来书房。   他这不是找罪受吗。   手里的这些折子,都是大谁何组织送过来的,内容多跟北燕帝派过来的细作有关,顾城安看一会折子,那眼睛就会不由自主的抬起来移到曲柚身上。   似乎注意到顾城安动不动就盯过来的目光,曲柚放下手里的橘子,转过头来对顾城安懦懦的问:“殿下,是不是臣妾吃东西吵到你了?那臣妾不吃了。”   看小姑娘那可怜样儿,顾城安揉揉眉心,浑厚的声音说:“不是。”   他一个没忍住,就道:“过来给孤抱抱。”   曲柚:“……”   见顾城安目光还看着自己,不像在说笑,曲柚只得从矮桌边站起身来,乖巧的走到顾城安面前。   顾城安立马捏了她的小手,将她拉到他腿上抱住。   怕扯到顾城安的伤口,曲柚没敢乱动,身子几乎是僵硬的。   刚将曲柚抱上,顾城安就捏了她水嫩的脸瓣子,方才这小脸吃东西的模样甚是可爱,让他心浮气躁的。   曲柚袖子里的手蜷了蜷,对顾城安说:“殿下,臣妾还是出去吧,在这里会影响到殿下。”   她实在不习惯顾城安对她这般亲昵,男人身上像长了钉子,被他抱着,她心里只有忐忑。   感觉到怀里小姑娘在害怕自己,顾城安眸底立马暗了下来,隐隐的生起自责。   这六个月,他给小姑娘的印象实在不怎么好。   “那孤叫李明德送你回去。”   再把曲柚留在这,这桌上的折子他估计明天都看不完,顾城安便说。   曲柚“嗯”了一声。   谁料顾城安又说:“今晚,孤去你那里。”还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她。   曲柚心口一抖。   -   曲柚离开不多时,刑部侍中求见顾城安,想跟他汇报柳韫若中毒一事的调查结果。   那日顾城安去若水居,柳韫若十指乌黑,一直吐个不停,呕吐出来的稠液还夹带了黑血。   太医诊断得出,她中了一种叫做“囚紫粉”的毒。   太医说这“囚紫粉”采集囚紫花的胚珠所制,若长期服用,会损伤身体肌理,男人会不举,女人会宫寒绝育。   且此毒是极其隐性的,伤在内身,外在却如常,但若在服用囚紫粉之时,又同时饮下了牛乳,则会将囚紫粉的毒性激发到最大,身体承受不住,就会出现呕吐和唇指发黑的症状。   若不及时清除体内的毒素,丧命都有可能。   而这“囚紫花”,是一种寻常人可能听都没听说过的花类,因为这种花类对生长环境极其挑剔,只有惠州尾云县那地带能生长出这种花类。   顾城安记得,当时那太医还对他说了一句:“殿下,微臣的老家,正好就在尾云县,这囚紫花多为当地的虫娘采来避孕用的。”   当时柳韫若立马扑过来跪在他面前,哭花了脸,“殿下,妾身绝不会主动食这种东西的!妾身既然已经跟了殿下,又岂会做这种事情!妾身做梦都想给殿下增添子嗣啊。”   思及此,顾城安突然觉得头疼,落下手里的折子,对刑部侍中问:“如何?”   刑部侍中犹豫片刻,回道:“殿下,三日前,也就是殿下您回宫的第三日,在约莫申时三刻之时,东宫有两个小太监出过宫,这两个小太监是太子妃娘娘身边的,他们奉太子妃娘娘之命,去外面买过北街王记家的梨花酥,不过其中一个半路恰逢家中老母去世,特地托另外一个小给太子妃娘娘请了假,太子妃娘娘也同意了,这个小太监将母亲下葬后,昨日就回来了,不过微臣去打听,在宫门口负责门禁检查的侍卫回忆到,说那小太监回宫的时候风尘仆仆,一双脚满是泥巴,似乎是一个壮汉快马加鞭将他送回来的,说若不是他身上有太子妃娘娘给的腰牌,他们是不会放行的。”   还有一点这刑部侍中并未点明,即是曲柚的老家就是惠州尾云县。   顾城安拾起桌上的茶杯,用茶盖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杯沿,对那刑部侍中冷笑,“你的意思是,毒是太子妃下的?”   刑部侍中一哆嗦,立马跪了地,“殿下,微臣没有这个意思,微臣只是将微臣能调查到的情况启禀给殿下。”   顾城安抿了口茶,淡淡说:“退下吧。”   刑部侍中一愣,他没想到顾城安会是这般反应,迟疑道:“殿下,还需要微臣再继续查下去吗?”   东宫出了下毒事件,虽是出在一个昭训身上,但谁人不知道这柳昭训是顾城安亲自从平芜带回来的,而且被顾城安宠在心尖尖上,那太子妃依旧被冷落着。   以是当时顾城安让他查这件事的时候,他不敢怠慢,用了十分的认真,然而此时顾城安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不用。”   -   桐华宫,姜贵妃接过紫蔓递来的那把折扇,端贵的容态露出嘲色,她戴着华丽指甲套的玉指将扇子打开。   扇面是是一副赵孟頫的《秋郊饮马图》,画得惟妙惟肖,笔功了得。   姜贵妃将手里的折扇看了又看,笑出了声:“这折扇,一看就为男子所赠,看来太子出征这六个月,我们的太子妃是寂寞了呢。”   紫蔓眼珠转了转,她道:“娘娘,可是奴婢只找着这扇子,而且这些日子,太子妃她......她其实都窝在主殿里没怎么出来,也没人能进得去。”   姜贵妃抬眸,似笑非笑的问:“谁说没人进得去,不是还有一个段太医吗?”   “太子妃身娇体弱,那段太医的确时常来,可、可是奴婢并没有亲眼见过他们……”   姜贵妃徒然冷了眸,睨着紫蔓,“不,你看见了。”   “……”   紫蔓身子一抖。   姜贵妃将扇子合上,落回紫蔓手里,眸子又柔和起来,“你那日不是亲眼看见那段太医身边的小太监,给太子妃身边那什么流云塞药了吗?这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你亲眼所见,能有假?”   紫蔓双手接过折扇,心里有些忐忑。   姜贵妃又道:“你这丫头可是本宫辛辛苦苦栽培出来的,你看你,多标致的一个人儿啊,怎能一直做个伺候人的?这曲柚既惹得皇后嫌弃,又不得太子的宠,若出了这种事,谁也保不了她,到时候你多往太子身前晃悠,太子怎会不多看你一眼?太子带进宫的那什么柳昭训,本宫见过一眼,倒是会搔首弄姿,颇有几分姿色,可要跟你比起来,可差远了。”   紫蔓被姜贵妃哄得晕晕乎乎的,立马坚定了心里的想法,对姜贵妃福下身,“娘娘,这件事情,奴婢一定好好办!”   “乖孩子。”   姜贵妃慈善的说,而后转眸紫蔓手里的折扇,对她道:“到了那日,你务必将这折扇置到太子妃床下。”   “是!”   …   紫蔓退出去的时候,姜贵妃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唇角勾起讳莫如深的笑。   司锖啊司锖,你儿子打了个胜仗就了不起了?   若没有我峰儿血拼在先,你儿子岂能这么轻易就拿下平芜!   刚出征回来,你儿子的东宫就传出私通的丑闻,而且主角还是他正宫的太子妃,那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   拭目以待啊。   -   曲柚回到主殿的时候,流云还傻在那,那魂迟迟没回到身上来。   曲柚让青葇去给流云倒了杯水,流云被青葇喂了水后还是那个样子,等反应过来眼前站着的是曲柚的时候,她扑咚跪了地,抓住曲柚的手,“呜呜娘娘,奴婢完了,奴婢完了!奴婢以后不能伺候娘娘了!奴婢不在,娘娘一定要按时吃药,按时用膳,保重好身子照顾好自己啊!”   “你先起来,别跪在地上。”   曲柚拉了拉流云,想将她拉起来,可她力气太小,身子又是虚得很,根本拉不动流云,只能对青葇和绿蓉使了眼神。   因为被流云这么一哭,曲柚忽的想起自己也刺了顾城安一簪子,心里乱糟糟的,竟没发现在场的宫女里少了一个紫蔓。   流云被青葇和绿蓉扶了起来,身子却还抖得厉害,曲柚捏住她的手,对她说:“你先别哭,殿下没有要降罪于你的意思。”   眼下是没有,但会不会秋后算账,她也说不准。   方才顾城安对她的恩宠和亲昵,一点都不真实,曲柚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听了曲柚的话,流云情绪稍微转好了些,可心还是吊得紧紧的。   袭击太子这项罪名,够诛她九族的了。   这时候,绿蓉说:“流云,你别担心嘛,当时你也是以为是娘娘遭遇了不测,并不知那是太子,才下手用花瓶砸过去的,而且我们太子爷最是宅心仁厚,不会砍你的头的。”   宅心仁厚?绿蓉在说反话呢。   曲柚看向绿蓉,忽的想起她是皇后拨过来的人,立马惊出一身凉汗。   她随即冷了声道:“绿蓉,青葇,今日之事,你们谁都不许朝外透露半个字。”   曲柚刚说完这话,遽然发现什么,眼睛眯了起来,“紫蔓呢?”   绿蓉和青葇对望一眼,都对曲柚摇摇头。   “娘娘,奴婢在这呢!小厨房刚做了这龙须酥,香得很,奴婢一听说做好了就立马跑去给娘娘端来。”   紫蔓端着一盘白丝丝卷模样的糕点小跑过来。   曲柚狐疑地看着紫蔓,突然想起她那把折扇不翼而飞的事情,她直接问出口,“是不是你拿了本宫的折扇?”   紫蔓心口一跳,她没想到曲柚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折扇不见的事情,而且思维敏捷到直接将矛头对准她。   “折扇?娘娘,什么折扇呀?”   紫蔓自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故作镇定。   曲柚看完紫蔓的反应,随即将目光扫向青葇和绿蓉,见两人神色比紫蔓还懵,一副不在状况内的模样,心里的猜想大致无二了。   她见紫蔓嘴硬,对青葇和绿蓉下命令:“你们两个,给本宫搜她的身!” 第16章 他有病...   曲柚坐在妆奁前,看着菱花镜子里的自己。   那张脸的确美得惊心动魄,因着几分憔悴,还显出一种极致的病态美。   所以,太子对她的态度卒然转变得如此之大,是因为看中了她的美貌吗?   想来也只有这个原因了。   虽然已经成亲了六个月,但今日却是她同顾城安第一次见面,因着她这张漂亮的小脸,顾城安注意了他,若没有这张脸呢?   还在空想着,青葇走过来问:“娘娘,这落梅苑,咱们还要搬去吗?”   曲柚回过神来,看了看四周这宽阔空旷的寝殿,才想起来她还要搬去落梅苑的事,便道:“继续搬。”   流云没了魂,青葇就成为了领头吩咐大家搬东西的那一个,紫蔓穿好衣裳红着眼睛走出来,也得跟着绿蓉继续搬东西。   路上紫蔓哭个不停,绿蓉见状,安慰她道:“姐姐别哭了,许是你平日里太出众了,娘娘看你看不对眼,就随便寻了个什么找扇子的理由折腾你,你以后听话点就是了。”   紫蔓吸吸鼻子,对绿蓉点了点头,“这种时候,还是妹妹体贴我。”   绿蓉腾出一只手拍拍紫蔓的脊背,“哪里的话。”   她不会察觉,紫蔓用袖子遮住、正在低低啜泣的嘴轻轻翘起了一边。   -   青葇退出去后,曲柚转头去看流云,见她还在那傻呆呆的,一时陷入一种孤立无援的境地。   方才,从紫蔓身上,根本没有搜出那把折扇。   扇子到底哪里去了?   那看不见的黑手又为何不偷走她别的东西,只偷走她那把扇子?意欲何为?   饶是曲柚再聪颖,此时也不能猜出一二,只感觉自己处在这宫墙之中,除了流云,真是腹背艰难。   前边是顾城安这个突然转了性、令人捉摸不透的虎狼,还有那怎么看她都看不顺眼的皇后,身后,是一群对她根本无衷心无敬畏之心可言的奴才。   -   太阳落了山,要到了晚膳时辰,顾城安终于忙完了那一堆厚重的公务,第一时间就朝主殿快步走去,岂料走进去,发现里面似乎变了点样,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小丫头根本不在里面。   “怎么回事?”   顾城安转头对身后的太监问。   李明德眨了眨眼,对顾城安回道:“殿下,太子妃她搬去落梅苑了啊。”   “……”   顾城安立马沉了脸,明显生气了,“搬去那鬼地方做什么?落梅苑连地龙都没有,她那身子骨瞎折腾什么?”   嘴上虽然骂着,顾城安心里实则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因为他刚才想起来早上的时候小丫头身边的宫女跑过来请示过他,他当时根本没把这事当回事,也没把小丫头放在心上,就随便说了一句“随便”。   他娘的!   顾城安眉头又紧梆梆的,一甩袖赶紧朝落梅苑而去。   李明德见顾城安一会生气,一会又一副很后悔的神色,不明所以,忙跟上去。   -   这落梅苑简陋狭窄,但这里面的梅花开得那叫一个红艳茂盛,此处还宁静得很,不过顾城安哪有心思多观赏,径直朝里屋踏进去,远远的就看见小丫头坐在矮桌边,正捧着一碗东西在喝,那双精致的小烟眉拧成一团,小脸也皱巴巴的,顾城安走近一看,小丫头果然是在喝药。   他来的时候就对守在曲柚周围的几个宫女比了噤声的手势,步子迈得轻,都走到曲柚身边了,曲柚喝着碗里的药也没发现他。   曲柚喝完药,青葇上前给曲柚递擦嘴的帕子,半路却被顾城安截了胡,于是出现在曲柚眼前的就是一双白皙修长的大掌,手里捏着一块帕子。   曲柚一愣,仰起头来看,是顾城安那张俊美的大脸。   她刚准备起身给顾城安行礼,顾城安手里的帕子就轻轻擦在了她的嘴角上。   她想起身,顾城安给她摁了回去,然后在她身侧坐了下来,手里的那帕子还在她嘴角上轻轻擦拭着。   周围候着的宫女太监皆被惊得一愣一愣的,这般温柔周到的太子爷,他们还是头一次见。   顾城安落下帕子,去揪曲柚的耳朵,浑厚的声音道:“这么不乖。”   “……”   突然被男人训,曲柚莫名其妙,她抬眸懵懵的看着顾城安。   顾城安捏玩着曲柚圆乎乎的小耳朵,又说:“怎么突然想到搬到这来?”   “这里梅景好。”曲柚回答道。   男人那冰凉凉的手就触碰在她的肌肤上,这种感觉太折磨人了。   “梅景好?”   顾城安笑了,弹弹曲柚的鼻尖,“你这个小东西,原来是为了这个。”   曲柚没说话了,实在受不住,她偏了偏头,意图躲开顾城安捏玩在她耳朵上的手,然,这个下意识的举动即刻吓了她一跳,她抬眸去看,男人果然生气了,浓眉微微蹙起地看着她。   曲柚眼珠轱辘一转,赶忙岔开话题,“殿下忙了一个下午,该饿了吧?臣妾这叫宫女再去小厨房催催,让他们快些把晚膳端来,殿下先喝点......唔——”   曲柚的话还没说完,她的身子就被顾城安扣了过去,那吻,霸道的侵袭过来。   青葇和紫蔓几个瞬间红了脸,哪敢多看,也不敢再杵在房里,赶紧埋着头退了出去,并带上门。   “紫蔓姐姐,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呀?”   绿蓉眨眨眼,还问了紫蔓一句。   紫蔓袖中的手攥成拳,犹豫起什么。   流云神经炸开,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或许……   太子爷是被她家三小姐的美色迷住了。   怪不得,怪不得她还能活到现在!   -   窗户是半开的,外面是白雪和红梅缠绕的美景,窗内,那壮实的男人几乎把身前瘦弱的少女揉碎进怀里,不管少女是不是都哼出来求饶的声音,男人还是吻着她。   一日里,曲柚一连被顾城安吻了两次,这一次却与上次不同,这吻跟要了她的命似的。   顾城安突然变成一副暴戾的样子,啃咬着她的唇,大掌还挤进她的衣裳里,等她喘不过气来的时候,男人会停下来,她刚喘上一口,那滚烫的唇又袭过来。   一开始曲柚除了害怕还是害怕,还哼了好几声试图求饶,可后来她才想起男人都是贪色的,此时顾城安这般霸道蛮横,多半是在生气她方才对他的躲闪,男人不高兴了,在惩罚她。   渐渐的,曲柚便乖顺了下来,不哼了也不排斥了,还努力回应顾城安,顾城安似满意极了她这般做,愈发的得逞起来,将她身上的衣裳剥落,密密匝匝的吻从她的唇落到她别的地方。   可曲柚身子娇得厉害,怎会受得起这突然的炙火,她的胃愈发绞痛起来,像是有一只手在她肚子里抓了她的肠子,然后撕扯拉拽,曲柚抱在顾城安脑袋上的手渐渐没了力气,滑落了下去。   顾城安一惊,将曲柚要栽下的去的软身赶紧搂回来。   “梨儿!”   因为被曲柚的突然昏迷吓得不轻,顾城安慌忙中下意识喊的是曲柚前世的名字。   可女孩软软的身子就这样仰倒在他手臂上,任他怎么喊都喊不醒,那雪白的颈子和锁骨处还有他留下的痕迹。   “宣!太!医!!”   顾城安几乎是嘶吼出来的,血丝入目。   -   请来的太医隔着帕子给曲柚把完脉,鬓角隐隐冒了虚汗。   “怎么样?快说!”   将曲柚抱在怀里的黑袍男人发问。   他知道曲柚身子不好,前几日还嫌弃过她身子太娇,叫她要多走动,却没想到似乎比他想象得更严重。   那日,他掀被子的手若没有因为曲柚的闪躲而停下来,他根本不会多浪费三日同她在一起的时光。   那自责,那后悔,钻心。   段延风迟疑片刻,说道:“禀殿下,娘娘突然晕倒,是......伤寒所致。”   流云含住下唇片,她知道段延风这是在故意替曲柚隐瞒她患有胃病的事。   段延风又开口道:“殿下,臣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看着怀里还昏迷不醒的少女,顾城安心里揪成一团,他担心段延风那话不是什么好话,沉默了半晌,才攥紧了拳心对段延风松了口,“你说。”   脑海里浮现出他被流云领进来时,无意瞥见曲柚雪颈上那一颗颗刺目的红印,即便心有顾虑,段延风盯着曲柚垂下来的裙摆,还是脱口而出:“娘娘体弱多病,这伤寒迟迟不见好,多是调养不周所致,这段时间,微臣建议娘娘最好专心调养身子,轻易不能给殿下侍寝。”   “……”   流云听得心都抖了,下意识偷偷瞥了一眼顾城安,见男人没有生出孤疑的神色,松了口气。   不过段延风说得极是,她们家三小姐这身子骨,真的经不起折腾的,之前太子爷强吻的那样子,太……太怕人了。   顾城安脸都黑了,阴冷冷的盯着段延风,总觉得那里透着古怪。   其实段延风不提醒,他也会注意的,就小丫头这副病兮兮的娇弱模样,他再渴望,哪里舍得,自然得等她养好了身子再想那事。   顾城安没回应段延风,而是问:“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微臣立马去开一个方子,给娘娘灌了药,好生照顾她,娘娘会醒过来的。”段延风回道。   顾城安顿时眉骨突突,“那你还杵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若太子妃有什么三长两短,孤坎了你的脑袋!”   “……”   段延风被顾城安突然的激动和紧张惊了一跳,立马应“是”,退了出去。   前阵子顾城安对曲柚还是一副漠不关心、任其自生自灭的冷漠无视态度,现下却像担心命根子那般关心。   不仅段延风,流云和紫蔓几个都惊得不行,周围的太监宫女们更是一时片刻懵愣得很,其中一个小太监用袖子擦擦汗,心里愈发的没了底。   今日那刑部侍中来过了,必定给太子爷禀报了太子妃派他和小岁子跑出去买梨花酥的事情,按照柳昭训的计划,太子爷不是应该跑来质问太子妃,并找出他们两个出来审问吗   可,好像这一切都朝着相反的地方发展了去,太子爷哪有一点怀疑太子妃的意思,更没有要替柳昭训主持公道的意思,简直像着了魔,着了太子妃的魔。 第17章 他有病...   若水居。   柳韫若掐着手里那朵红梅,盯着矮桌上的茶盏出了神,一旁的宫女见状,想说什么又不敢说,自落梅苑的消息传过来,她们柳昭训就空了神一般,一直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柳韫若保持发呆的姿势已经很久了,她的贴身宫女忍不住上前说道:“娘娘,太子妃她身子娇得很,指不定还有什么隐疾呢,其实娘娘不必着急,多等等,等太子妃自己去了便成。”   柳韫若摊开手心,那朵梅花已经揉烂了在她手心里,她觉着不够,再次收了掌心将那朵梅花掐得紧紧的,终于开了口道:“黄茱,你说我长得好看吗?”   “......”   宫女一愣,不太明白柳韫若怎么突然这般问,她笑着回答道:“娘娘,奴婢十岁进的这宫里,运气好,宫里的好几位娘娘奴婢都有幸瞧见过,像得圣上宠爱的康妃,还有新晋的那位乔美人,她们的确生得一副闭月羞花的容貌。但若同娘娘您比起来那可就差远了,奴婢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娘娘您这么美的人呢。”   柳韫若笑了一声,看向黄茱,“是吗?”   “娘娘,奴婢句句是真。”   “那跟太子妃比起来呢?”柳韫若旋即问,目光如炬的盯着黄茱。   “......”黄茱语塞。   她怎么都不会忘记她第一次瞧见曲柚时的震撼。   远观失神,近看着迷。   这句话用来形容曲柚的美貌,再合适不过,她夸赞柳韫若和康妃,还有那乔美人的容貌之时,脑海根本未把曲柚带进来。   因为潜意识里,她觉得曲柚的那种美太过惊心动魄而显得不真实,断不能同柳韫若她们放在一起比较。   “怎么,回答不出来了?”柳韫若又掐紧手里的梅花。   黄茱身子一瑟,跪了下来,“娘娘恕罪,奴婢方才一时犯蠢给走神了,自然是娘娘最美,太子妃怎能跟娘娘相提并论?她不过是个还没及笄的小丫头,娘娘您丰满婀娜,只要用点手段,殿下定是更喜欢娘娘的。”   柳韫若将手里碎烂的梅花撒到宫女头上,笑道:“看把你吓的,我岂是那小气之人?太子妃之容,岂是我这样的人与之相比的?”   即便柳韫若说话温柔含笑,可黄茱袖子里的手已经打起了抖,柳韫若就是这样的人,越温柔越平静的时候,才越可怕。   “真漂亮。”柳韫若撒完梅花,用手抚摸黄茱的脸,看着梅花屑从黄茱的脑袋上掉下来,看着黄茱的身子越来越抖,眼角弯了起来,眸底聚盛而来的,却是不甘和嫉妒,她又道:“原来,殿下他非禁欲,也非不恋美色,原来,他和那些男人一样,见了长得极美的,也会动心,也会着迷。”   柳韫若一直以为顾城安愿意给她名分,却不碰她,是因为顾城安一心只在国事,一心只想霸业,女人在他眼里,跟男人没有什么区别。   她生得如此容貌,对他百般撩拨,却不见他上勾,足见顾城安是多么性冷淡的一个男人。   可,今日她派在主殿当眼线的小宫女来报,说顾城安为了逗曲柚开心,竟然纡尊降贵将自己假扮成太监,即便被曲柚伤了身子还一点没有怪罪她的意思,更是不顾大庭广众之下,将曲柚一路抱着走去书房。   再后来,顾城安忙完了朝事就往落梅苑跑,即便刑部侍中来与他说过了她中毒之事,他也全然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地同曲柚卿卿我我,曲柚晕倒,顾城安还急红了眼。   后来她再一问,那小宫女说,今日好像是顾城安第一次见到曲柚的脸,前面那六个多月,两人是真真的没正面碰上过。   曲柚之容,她那日得见。   这就是为什么她明明可以等曲柚自己消香玉陨,却还是按捺不住主动下了手,因为就凭曲柚那张脸,和她稚嫩的年龄,她若不争不斗,哪里会有半点机会。   更何况,她曾经是那样的身份,而曲柚再为皇后所嫌弃,也还是高高在上的三品官家女。   柳韫若眯眸,蓦的做了一个很疯狂的决定。   -   给太医瞧过之后,顾城安就将曲柚抱去了主殿,见药迟迟还没熬好端上来,顾城安发了一次又一次的火,吓得整个东宫瞬间陷入胆战心惊中。   在他们眼中,顾城安向来是冷静而沉郁的,从未如此这般暴戾狂躁过,青葇和绿蓉熬好了药端上来时双手都是抖的。   顾城安舀来一勺到嘴边吹温了才敢送到曲柚嘴边,可曲柚的小嘴闭得紧紧的,一沾着苦味她还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把小嘴闭得更紧了,就是不愿意喝药,小脸愈发苍白,像抹了白面,小烟眉皱巴巴的。   顾城安情急之下只能一仰头将碗里的药喝了个干净,然后再把曲柚的脑袋扣过来含住她的嘴,生生将嘴里的药一点一点汲进曲柚小嘴里。   见曲柚喝了药却还不见醒来,顾城安将碗砸到地上,“去把段太医叫来!”   男人双目充了好多血丝,那暴戾的模样吓得殿中的宫人们都匍匐到了地上战战兢兢,只有紫蔓敢走上前说道:“殿下,段太医配的再是奇丹秒药,也不能一碰着药就起效果啊,娘娘刚喝下药,还不得等娘娘将这药消化了不是?还请殿下多些耐心,稍安勿躁。”   紫蔓能混成东宫大宫女,也是有点本事的,尤其是这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有比别人稍稍多那么一点的胆量。   她的话对顾城安起了效果,顾城安急得起伏的胸脯渐渐平缓几分,他捏紧曲柚的手盯着曲柚那苍白的小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段延风很快被小太监带进殿中,再次给曲柚把了脉,把完脉,可见他紧蹙的眉头松了一些。   “怎么样了?她怎么还不醒?你是不是根本不会治!”   这一次顾城安何曾再像以前那般,只轻飘飘地问一声“如何”。   他急火攻心,一双手揪住段延风的领子发问,他身材要比段延风健硕高大一些,段延风痩高,被顾城安这么一揪,竟被他揪得双脚差点离地。   “……”   面对顾城安这副毫无往日高冷稳重风范的失态形象,段延风惊措几分,回道:“殿下放心,娘娘的脉搏平稳,微臣配的药已经起了效果,娘娘会醒过来的。”   顾城安一把甩开段延风,“你最好说的不错,不然孤要了你的命!”   众人:“......”   曲柚不是第一次昏迷了,几日前在宫门口迎接顾城安,却挺不住风寒晕倒的那次才叫严重,可当时太子轻描淡写问过几句就走了,与现下霄壤之别。   流云不禁想,若洞房花烛夜那晚,太子爷没有缺席,那她们家三小姐是不是就不至于身子愈发娇弱成这样。   造孽啊。   流云想到了,顾城安何曾没有想到,他怕吵到曲柚,将所有人都挥了出去,殿内空寂下来后,他一双凤目愈发沉戾,似无法扛过心头一下子涌上来的那股自责和后悔,顾城安摸上曲柚的头,从她发髻上取下一只簪子,就狠狠朝自己的左肩刺去。   嫌不够又刺进一分,双目刺红。   “梨儿,对不起。”   那日,他带军回宫,没有直接回东宫,而是先去了军营,进行了一系列军工赏罚,再然后,他分别去了誉乾宫、金晟宫和银徽宫,去向太后父皇母后一个一个报平安,却未曾想到派人去东宫知会他的小太子妃一声,让她别站在宫门口一直等,他想不到这一层,下面的人竟也没有想到,他的小太子妃便就那么在宫门口站着等着,足足好几个时辰。   顾城安想,若不是他太过冷血,哪怕他的小太子妃不是长孙梨儿,他也能怜香惜玉一些,不至于反倒害了他心尖上的人。   这是报应吗?顾城安宁愿这个报应砸在他身上,而不是由曲柚来承受。   一想到曲柚这么娇娇弱弱的一小只站在那宫门口足足等了他那么久,顾城安脑海反复回想着这个画面,就反复愤恨自己,抽出那只簪子又刺进去。   在顾城安还想要自残解愤之际,厚被子下那颗小脑袋动了动。   顾城安动作顿住,眼睛一亮,丢开手里的簪子凑上前,轻轻唤了一声“梨儿。”   他觉着不妥,又赶忙唤了一声“柚柚。”   “嗯......”   曲柚两把小刷子似的眼睫毛颤了颤,她眼睛微睁,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   苍白的小脸恢复了点润色,唇瓣也没那么干了,有两丝细细软软的碎发沾在脸上,顾城安见了伸过手去给曲柚轻轻捋了捋。   “殿下?”   曲柚皱皱眉头,睁开了眼,出现在眼前的那张大脸让她身子抖了抖,脑海浮现出顾城安贪婪吻她的那可怕模样。   顾城安恨极了女孩下意识对自己生出害怕和抗拒之色,以是之前在落梅苑,曲柚那般下意识想躲开他的触碰之时,他很生气,很想狠狠惩罚她,可是现在他只想抽自己一把掌。   “没出息的丫头,像个瓷娃娃一样,以后孤哪敢再碰你。”   见曲柚醒了,顾城安一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撕扯的心口松了松,他去捏着曲柚的小脸说。   曲柚没说话,愣愣地盯着顾城安看。   “看着孤作甚?你若不快点好起来,孤要重罚你!” 第18章 他有病...   那轮弯月徐徐爬上被墨色染黑的天空,院墙那几颗红梅树被风吹动,抖落了好几许白雪,今夜,东宫的灯火长明。   小厨房送来了晚膳,分在两个盘子里,一个是太子规制的,一个是太子妃规制的,本可以放在一起呈上来,但今日曲柚突然晕倒,自是没胃口吃些那油腻荤腥的,小厨房的掌厨抓耳挠腮了半天,收到段太医呈上来的菜单才算解脱。   掌厨依旧按照顾城安平日里的口味做了他好食的,而给曲柚做的,是一道南瓜粥和一道芹菜炒胡萝卜。   “殿下,娘娘,可要现在布置晚膳?”   紫蔓步进殿中问。   顾城安就坐在曲柚床边,他骨节分明的大掌拍拍曲柚身上的被子,问半掩在厚被子下的那颗小脑袋,“可饿了?”   曲柚摇摇头,虚得一点力气都没有的嗓音说:“殿下,臣妾没胃口,殿下自己吃吧。”不要再这里陪我了。   顾城安立马严肃起来,“不想吃你准备成神仙?没胃口也得吃!”   “……”   曲柚紧抿住唇,不敢说自己没胃口了。   见小姑娘好像又被自己吓到,顾城安眼皮跳跳,想缓下脾气哄一哄,可又怕他一软下来小姑娘就得了脸不想吃就真不吃,他便就佯严肃下去。   流云捧了架子上的狐裘和青葇走上前,准备将曲柚从床上扶起来用晚膳,流云刚走过去,手上的狐裘就被顾城安拿了去,流云愣了一下,自不敢多说什么,一想到她之前还用花瓶砸过顾城安,又害怕得身板开始哆嗦。   青葇轻轻掀开被子,将曲柚扶起来,可她往日-本就笨拙得很,此时又有顾城安就杵在一旁看着,她一紧张,手又将曲柚捏疼了,曲柚皱起眉头。   顾城安捕捉到这一幕,浓眉瞬间蹙起,看看青葇又观向流云。   一个笨手笨脚,一个在哆哆嗦嗦。   这六个月,都是这群蠢奴才在服侍他的小丫头?   “都下去吧,把晚膳端过来。”   顾城安上前将暖裘拢到曲柚身上,对两个宫女嫌弃地挥挥袖。   此时紫蔓和绿蓉已经将晚膳布到了矮桌上,曲柚闻到那股荤腥味嘴里就冒了酸水,很想吐出来,可怕扰了顾城安的兴致,也怕他怀疑什么,努力把那股恶心劲忍下去。   她双脚从床上伸下来,见青葇和流云都被顾城安挥退了下去,只能自己找鞋穿,谁想她的手伸过去还没碰上绣花鞋,一双结实粗壮的长臂伸过来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殿下……”   只是转瞬的功夫,曲柚已经到了顾城安身上,她怕摔下去,小手还下意识抬上去勾了顾城安的脖子。   “你这副娇弱模样,孤真怕你走到半路又晕过去。”   顾城安埋过头去咬了一口曲柚的鼻尖,就那么轻轻的一小口,曲柚绝美的小脸立马红了个透透,顾城安满意极了。   紫蔓看见此景,袖子里的手掐紧,无比羡慕,又无比嫉妒。   走到珠帘处,流云和青葇赶忙上前给顾城安挽起珠帘。   顾城安将曲柚径直抱到矮桌边,就让曲柚坐在自己怀前,如此紧贴在一起的姿势,让曲柚红了耳根,她想坐到旁边去,顾城安却摁了摁她的肩膀。   思及在落梅苑她只是下意识躲闪了一下顾城安的触碰,他就生气成那样,曲柚便不敢动了,就乖乖窝在顾城安怀里。   绿蓉想上前给顾城安和曲柚呈筷,却被紫蔓抢先一步,脸色一灰,暗暗剜了紫蔓一眼。   紫蔓上前说:“殿下,这边是给您准备的,这边是给娘娘准备的,娘娘刚喝了药,身子还虚这,吃不得太油腻辛辣的东西,段太医说娘娘该多喝点养神的南瓜粥。”   南瓜粥,其实是养胃的。   流云微含住下唇片,有些紧张。   见曲柚快痩成萝卜干,抱起来都是骨头一点肉感都没有,顾城安便特想把各种好吃的都喂进曲柚嘴里,好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的。   但此时她这副病兮兮的样子,定是吃不下那些东西,顾城安便说:“盛一碗上来。”   “是!”   紫蔓还没应声,绿蓉就抢先应了,她主动跑过来拾了碗,然后哒哒哒跑去盛粥,紫蔓脸青了青。   见状,顾城安眉心微蹙。   绿蓉很快将粥盛过来,曲柚去捏勺子,可半道手里的勺子被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掌夺了去。   “孤喂你。”将她抱在怀前的男人说。   “……”不用,我有手!   曲柚微微沙哑的声音说道:“殿下,臣妾自己来吧,殿下陪了臣妾这么久也该饿了,还请殿下顾及自己的身子,快些把晚膳用了,不必管臣妾。”   “你被孤亲一下就晕,还能有力气拾勺?”顾城安做坏的翘唇道,已经舀了一口粥送到自己嘴边吹。   “……”   曲柚再次红了小脸,还震惊的扭头去看顾城安。   “看孤作甚?”顾城安对曲柚笑。   曲柚睫毛颤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殿下为何……突然待臣妾这般好?”   男人这样不正经又关切的样子,一次次让曲柚觉得不真实。   “蠢东西,你是孤的妻,孤不对你好对谁好?”顾城安取笑了曲柚一声,将吹好的南瓜粥喂到曲柚嘴边。   曲柚没敢接,缩了缩脖子,声音透了乞求:“殿下,还是臣妾自己来吧,您且去吃您自己的。”   却不想她这番忸怩,没让顾城安觉得她懂事,而是立马皱了眉,捏捏她的脸,“听话!”   曲柚不敢推辞了,乖乖将顾城安送到嘴边的南瓜粥吃进嘴里。   男人抱着她,又给她舀来一勺粥,曲柚吞了吞口水,再次汲了勺上还冒着热气的粥。   看看,乖乖的多好。   前世偏要与他作对,软硬不吃,这世就做他乖巧懂事的太子妃,真好。   顾城安心里一叹,眼角弯了起来,认真给曲柚喂粥,把她当成小宝宝一般来照顾,而且是那种瓷娃娃一般的小宝宝。   吃了半碗粥已是曲柚的极限了,再是怕顾城安生气,她还是没法多咽下去一点,这次她怎么都不肯接了顾城安新送到嘴边的粥,对顾城安摇摇头说:“殿下,臣妾真的吃饱了。”   顾城安眉心发紧:“怎么就饱了,孤才给你喂了半碗。”   嘴里的恶心劲已经愈发的盛了,曲柚强制把冒出来的酸水吞回去,没力气说话了,就是紧闭着嘴对顾城安摇头,无论男人怎么劝,就算他做出了生气的样子曲柚都不肯张开嘴。   顾城安捏着勺子的手发紧,捏出白印,他抱着曲柚痩得跟什么似的小身子,一时之间又着急起来,着急怎么才能让曲柚多吃点,不然这小家伙娇弱成这样,不病死给饿死了怎么办!!   流云见状,不得不上前说:“殿下,娘娘她平日里就是吃这么多的,既然娘娘吃不下,还请殿下不要强迫娘娘了,让娘娘去床上休息吧。”   说流云胆子小,那是不假的,她的胆子随了她主子,可若是牵扯到曲柚,流云能做出多大胆的事情,她自己也不知道。   就像现在,她竟然走上前对顾城安说了这种话,似乎全然忘了早上的时候她还用花瓶砸过顾城安。   她的话音落地,殿内瞬间寂静下来,针落可闻。   青葇屏住呼吸,用佩服的目光瞅上流云,而紫蔓和绿蓉再次用“流云你死定了”这种眼神看着她。   曲柚小嘴张开想说点什么,恰时听顾城安轻笑一声,男人翘起一边唇角:“原来你胆子不小嘛。”   适才侍奉他小丫头起床的时候还哆哆嗦嗦战战兢兢,当下却能有胆子对他说这种话。   不过他这句话脱口而出,又见宫女身子哆嗦起来,似乎她也意识到自己说话僭越了。   顾城安遽然想到什么,扫向其他宫女,问:“早上用花瓶砸孤的,是谁?”   “……”   “……”   男人这么一问,这次殿内所有宫女都跟着抖了,皆扑通跪了地。   曲柚也心里一“咯噔”,想定是流云一时言语不妥勾了顾城安的怒火。   紫蔓眸子狡黠地转了转,爬上前说:“殿下,是……”   “殿下,臣妾还想喝粥。”这时曲柚扯了扯顾城安的袖子,声音软得厉害,一下子,她从羸弱娇柔的瓷娃娃,变成一个可以魅惑君王的小妖精,就凭一个软音一句话而已。   顾城安一喜,挑了眉梢,立马又给曲柚舀上一勺南瓜粥送到她嘴边。   紫蔓脸色一青,袖子里的手掐紧。   不过少倾她脸色就恢复了回去,因为顾城安喂着曲柚,并不忘方才他所问之事,男人专心喂着怀里的少女,看也不看她们,漫不经心的说:“嗯?方才孤问的那个问题可还没人回答。”   曲柚:“……”嘴里刚被顾城安喂了口粥,吞下去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含在嘴里又没法说话。   紫蔓眼睛一亮,立马手指流云:“回殿下,是她!”   流云抖了三抖。   绿蓉想了想,一鼓作气也爬上前说:“对的殿下,紫蔓姐姐说得不错,今早上就是流云用花瓶砸了殿下。”   流云再次抖了三抖。   看着两个宫女都急忙跳出来指认那快抖成筛子的宫女,顾城安觉得好笑。 第19章 他有病...   曲柚赶紧努力把嘴里的粥咽下去,去扯顾城安的袖子,用软软的声音说:“殿下,流云不是故意的,她都是为了保护臣妾,殿下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怪罪她好不好?”   既然顾城安被自己的美色迷住,现在也很宠她的样子,那她何不利用眼下顾城安对她的宠爱护住流云,也护住自己。   听到曲柚用这么软的声音同自己说话,顾城安心头麻了一下,他垂头盯上曲柚那张病兮兮却依旧美得不像话的小脸,勾了勾唇角:“怎么,怕孤斩了她?”   流云听到“斩”这个字,身子抖得更厉害了,脸色苍白得已不见半点血色。   紫蔓心里冷笑一声,等着看好戏。   曲柚小手去捏顾城安的胳膊,试着讨好他:“殿下不会这样做的。”   顾城安轻笑一声,佯做乖戾之样擒过曲柚的下颌,“为何?孤可不是什么宅心仁厚之人,更何况这小宫女差点让孤直不起身来,现在后背还疼得紧呢。”   这话说的,都忘了前不久他还身姿挺朗地将曲柚从床上抱下来,刚受伤那会,也对曲柚抱来抱去的,背什么时候直不起来过?   “殿下,求您看在臣妾的份上饶了流云,流云八岁就侍奉在臣妾身边,是个衷心体贴的,臣妾身子娇弱离不得她,求殿下了。”   曲柚从顾城安怀里起来,在他身前跪下。   顾城安冷了脸,“坐回来。”拍拍自己膝盖的位置。   曲柚绷紧了眉,不敢违抗,只能乖乖又坐回顾城安怀里,那滚烫的身子又包裹她,一双坚实的长臂从后面环过来,将她箍得紧紧的。   顾城安揪揪曲柚戴着玛瑙耳环的小耳朵,声音透了不悦:“一个宫女而已,至于吗!”   曲柚眉心微蹙了蹙,见来软的不行,她便抱着试一试的念头同顾城安讲起了道理,“殿下,今日早上,您换了太监服进入殿中,这是臣妾未可知的,所以臣妾慌忙害怕之下,还用簪子刺伤了您,而流云同臣妾一样,也是未可知的,殿下试想一下,若来人不是殿下您假扮,而是由采花贼乔装而成的,那臣妾用簪子自保,流云用花瓶义无反顾地冲上来护臣妾,于情于理,臣妾和流云的出发点都是没有错的。”错的,是殿下你。   谁叫你没事大白天扮什么太监,还不吭声!   这些话曲柚早就想说了,此时憋得紧了,便就不吐不快了。   一下子说了这么多,她呼吸都有些喘了,似乎耗了不少力气。   顾城安往曲柚那饱满光洁的额头弹了一镚子,勾唇笑:“这么说,你把孤当成采花贼了?”   “臣妾不敢。”曲柚睫毛抖了一下。   许是前世追长孙梨儿的时候吃了不少罪,现下顾城安想多逗曲柚一会再纵着她,便佯严肃道:“孤穿太监服,不过是一时兴起,再是不知者无罪,这小宫女就是伤了孤。”   顾城安捏来曲柚的下颌,“伤了孤,就是死罪!”   “……”   流云一听这话,直接吓晕了过去。   青葇下意识想爬过去扶住她,但犹豫了一会还是顿了身子,又缩回原来的位置跪着。   顾城安捕捉到这一幕。   见流云晕了过去,曲柚再也无法抑制住喉中逐渐冒出来的酸水,“呕”的一声要吐出来。   顾城安神经一凝,拍拍曲柚痩得跟什么似的脊背:“怎么回事?”   紫蔓机灵,立马去给曲柚抱来一只小木桶。   曲柚抱着小木桶将方才喝下去的南瓜粥全部吐了出来,吐得小脸成蜡白色,看得顾城安额角的青筋爆凸出来,神经越拧越紧。   “叫段太医!!”   顾城安扯来李明德说来。   “是!”   李明德忙慌跑到太医院,却不见段延风,太医院的其他医官对李明德说:“李公公来得不巧,段大人被皇后娘娘传唤去银徽宫了。”   “银徽宫?”   李明德脸色一变,沉神扫向太医院其他医官,思及若是现在他还要跑一趟银徽宫再回去东宫,怕是太子妃会等不及,太子更会勃然大怒,见医品甚高的洪太医正好刚褪下官袍准备回家,就喊了他:“洪太医,请随咱家走一趟东宫,太子妃娘娘突然呕吐不止!”   准备回家陪媳妇娃儿的洪太医一愣,赶忙应了一声“是”,跑去提药箱,然后老腿匆匆的跟在李明德后面。   -   银徽宫,皇后慢悠悠品着手里的暖茶,听着段延风汇报曲柚的病情。   说到最后,段延风行了一礼,“皇后娘娘放心,臣定会好生医治太子妃娘娘。”   “好生医治?”皇后微挑一边眉梢,而后才说:“嗯……是的好好医治。”   段延风眸光微敛,隐隐觉着不对劲。   “段太医,就这些吗?”皇后落下手里的茶杯,抬眸看向段延风。   段延风眉心一紧。   “若只是感染了风寒,太子妃怎么数日数日的不见好,这在床上一趟就是几日,你可瞧出太子妃有无其他什么隐疾?”皇后眸光犀利。   段延风立马跪了下来,凝紧神说:“皇后娘娘,臣句句属实,绝无虚言!太子妃娘娘她,并未有什么隐疾!只是身子养得娇弱,经不起半点风寒,容易被凉的东西侵了身子,好生调养便好,不是什么大问题。”   有的人,就是值得嚯出了命去保护,他段延风孑然一身,上无老下无小,此生就牵挂着这么一个人,若能用自己的一颗脑袋保她后身荣华富贵,确确是值当的。   而且,段延风自信能治好曲柚的胃病。   皇后接过刘姑姑递来的帕子擦擦嘴,皱起眉头,“本宫就随便问问,你这么紧张作甚?说得本宫希望太子妃有什么大问题似的。”   “……”   段延风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紧张过度了,他口风严实,皇后又怎会知道曲柚患有胃病之事。   皇后对段延风挥挥袖,“好了,本宫也乏了,你且退下吧。”   “是。”   段延风离开。   皇后扶扶额头,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忍不住道:“曲柚这小丫头也真是,成天病恹恹的,要走也不知道走痛快点。”   刘姑姑眸子一狠,对皇后说道:“娘娘,您若想太子妃早也去了还不简单?咱们……”   “放肆!”皇后立马呵斥一声,将刘姑姑吼得一抖。   皇后将无名指上的指甲套摘下,眉角几分不悦:“想她去是一回事,主动让她去了又是另一回事,本宫哪能为了这么一个病秧子自损了阴德?况且本宫的手段,怎可能使在我城儿宫里?城儿虽然也瞧不上他这个病恹恹的太子妃,可终是夫妻一场,若日后发现是本宫动了手脚,他心里会不舒服。”   刘姑姑不敢多说什么了,福下身满脸愧色,“是,娘娘,是奴才想岔了去,奴才万不该有那样阴损的想法,奴才罪过。”   皇后已经将手上的指甲套全部摘下,瞪向刘姑姑,“今夜,你就跪着吧。”   “是。”   -   晚上风大,这人又快步加小跑,洪太医帽子都被风吹歪了,半路上还掉了几次,李明德无语得不行,直接抢了他的帽子,“洪大人,且快些!太子妃娘娘和殿下可等不得!”   “诶诶诶,不戴了不戴,那帽子不戴了!”   洪太医心里那个心塞啊,只叹他当时怎么就不收拾快一点,磨磨蹭蹭半天,这不,碰着个棘手的。   听闻太子妃身子骨娇弱得很,虽是个不受宠的,但他这遭一去,若死在他手里,那也可是犯大忌讳的事情,他只能咬牙祈祷上苍保佑曲柚身体健健康康活蹦乱跳。   终于赶到了东宫,看到的场景却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东宫长廊上的灯火多点亮了好几排,宫门口还站着几个满脸急切等待他们而来的宫女和太监,见到是他来了脸色立马不好看起来。   “怎么是洪太医,段太医呢?”   有人脱口而出。   李明德立马吼了一句:“去去去,别挡路,谁来不是一样,救太子妃娘娘要紧!”   洪太医擦擦额头冒出的老汗,愈发觉得自己要摊上大事了,宫女太监都急成那样,这太子妃得是得了多大的病啊!   “段太医怎么还没来!!”   他刚走到主殿门口,就听有人砸了茶盏,浑厚的声音急躁不安。   “快进来!”   李明德哪能不跟着提心吊胆,直接将洪太医往里拽。   “参见……”   洪太医提着药箱步进去准备先行礼。   “还行什么礼!快过来!”   顾城安俊脸涨红着说,怀里抱着一团水蓝色暖裘,洪太医走进才发现那团水蓝色暖裘上坠着一张模样精致的小脸,只是这张小脸苍白得很,嘴巴都没了血色。   女孩半睁着眼,小嘴微微张开似想说什么,却没力气说。   洪太医拧紧眉,再顾忌不得其他,立马走上前从药箱取出一块白色的帕子抱住曲柚的手腕探她的脉搏,然后翻开曲柚的眼皮察看。   “太子妃娘娘,可否张开嘴给微臣瞧瞧。”洪太医说。   顾城安怕曲柚听不见,又要晕过去,他拍拍曲柚的小脸几乎是哄着说:“丫头乖,快张开嘴让太医给你瞧瞧。”   情况紧急,即便见不是段延风来,顾城安也并未浪费时间问为何李明德带来的不是段延风,洪太医是宫里的老医官,他自是放心。   曲柚乖乖张开嘴。   洪太医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小木片伸进曲柚嘴里,察看曲柚的喉咙和舌苔。 第20章 他有病...   疾来不避医,顾城安安安静静抱着曲柚任洪太医诊探。   等洪太医观察了一番后,他不等洪太医问,主动说道:“下午之时太子妃晕倒,后来段太医来瞧说是风寒所致,让太子妃好好休息按时服药便可,可方才孤只是喂了太子妃半碗粥,她就吐了,把刚吃下的粥几乎都吐了出来,怎么会这样?可有什么法子快些治好她?!”   “……”   洪太医愣了愣,说道:“殿下莫慌,敢问殿下,方才太子妃娘娘喝的可是南瓜粥?”   这时曲柚稍微清醒了一些,迷迷糊糊撑开了点眼皮,看清眼前之人竟然不是段延风,而是一个上了年纪眉毛灰白的老头子,遽然心里一咯噔。   完了。   袖子中的小手蜷紧成小拳头,曲柚脸色更加惨白起来,如同流云晕倒前的模样。   洪太医陷入沉思,这段延风是他那老朋友的得意门生,也是他和其他两位老医官特意向太后举荐进宫的,医术可是了得,虽然年纪不大但已能独当一面,以他的医术又怎可能诊不出太子妃患有胃病,且这胃病起码潜伏一年之久了,脾胃伤及要处,基本难以根治,只能缓解和拖延……   可,段延风禀给太子爷的,却是太子妃只是感染了风寒?   “说话!!”   见洪太医呆住了神,顾城安几乎是怒吼出来的,半刹都等不及。   洪太医哪能跟着段延风胡来,虽知若自己说了实话等待段延风的将会是什么,但他上有老下有小,实在不可能为了段延风冒这种险,便赶忙说道:“禀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下午那会突然晕倒,并非是因为感染了风寒,而是因为……因为脾胃突发绞痛所致,太子妃娘娘一时承受不住胃部的绞痛至而产生了眩晕昏迷症状。”   “……”   曲柚阖上眸,眼睫毛轻轻的抖。   “你、说、什、么?”顾城安浓眉近乎竖起。   洪太医承受不起这样的怒声,慌忙从坐垫上起过身,抖着老手揭开衫摆在顾城安身前跪下,双手交叠贴紧额心匍□□子,“殿下,微臣绝无虚言,太子妃娘娘不仅感染了风寒,还有胃疾侵身,且这胃疾,怕是已经缠了娘娘有一年半载了。”   顾城安冷下眸,“你们一个说是风寒,一个说是胃疾,故意联合起来诓孤和太子妃吗?!”   男人是彻底怒了。   “微臣不敢!若殿下不信,可以再唤个太医来给太子妃娘娘瞧。”匍在地上的那老身子已经颤抖起来。   他何曾想过今晚本是合家团聚的良辰美景之夜,却碰到了这样一个烫手的山芋,造孽啊!以后再也不要磨磨蹭蹭了!   “李明德,去把太医院值夜的医官都给孤带来,包括段太医!”   顾城安眸底像压了吃人的凶兽,那吼出来的声音震得殿中的宫女太监们纷纷都吓跪了地,整个东宫愈发笼罩上冷沉之之气。   这时一只软软粉粉的小手从暖裘里伸出来,去揪了揪顾城安的袖子。   那团水蓝色暖裘上坠着的那张小脸睁开眸子,望着男人说:“不必了殿下,臣妾的确患有胃疾,洪太医说的不错。”   洪太医狠狠舒了口气,娘嘞,要吓死俺祖宗了。   曲柚烟眉拧做一团,似为了能挤出气力气,好发出声音来,“殿下,也不怪段太医医术不高误断了臣妾的病,而是臣妾用身份要挟了他,不准他说的。”   “……”洪太医惊了一大跳。   曲柚病蔫蔫的,说话很小声,几乎没什么力气,远些的宫女和太监是听不太清的,但跪在顾城安身前的洪太医,和守在一旁的李明德是听见了。   李明德的惊讶不亚于洪太医。   他思及曲柚同顾城安成亲不过六个多月,按照洪太医说言,曲柚似是进宫前就得了胃病,这么说,若曲柚事先不知情,那定是段太医医术有缺,糊涂拙劣到诊断不出曲柚的隐疾,但现下曲柚竟然自己说是她欲故意隐瞒,段太医是被她胁迫的,这……   也难怪了。   若太后早知晓太子妃患有隐疾,断然是不会坚持赐婚,太子妃就是未来的皇后,怎可能娇弱多病。   “臣妾怕殿下知道臣妾的病,会嫌弃臣妾,所以臣妾不敢说实话,殿下,对不起……”   曲柚白白软软的小手还揪在顾城安袖子上,精致的桃花水眸里含了细细碎碎的泪滢,那模样无辜又可怜,论是一个女人看了都心疼,更何况是将曲柚爱得死去活来的顾城安。   他气得差点没把曲柚揪起来狠狠抽一掌她的屁股,若曲柚不是病着,还一副快喘不上气来的样子,他真会下得去手。   “蠢东西!”   顾城安气得声音都抖了,他打不得曲柚,只能紧捏了捏曲柚揪在他袖子上的小手,立马转眸洪太医,“还在那跪着作甚,还不快想想法子!太子妃所得的这个胃疾可严重?能有什么法子快些治好?!”   曲柚微惊,盯着顾城安看,她还以为顾城安会因此看低了她,然后亦如之前那般对她漠然转身就离开,毕竟她都自己承认了是有心欺骗,男人再宠爱一个女人,若这个女人是个会撒谎的骗人精,怎么还会喜欢,或者不会那么喜欢了,而且顾城安只是一时被她的美色所迷,可是顾城安却很生气,那很着急她的生气。   难道太子爷喜欢病美人?   洪太医神色为难起来,他道:“殿下,您确定太子妃娘娘今晚只喝了一碗南瓜粥?”   “半碗!”顾城安每次说话几乎是低吼出来的,那急躁的样子与平日判若两人。   “……”   “那按理说是合适的,南瓜粥十分养胃,太子妃娘娘也没有食过多,想必是娘娘食南瓜粥的同时闻见了荤腥油腻的味道,一时受不住就产生了呕吐的症状。”   洪太医如是说。   顾城安顿时眉骨突突地跳,这才想起来当时用晚膳的时候,矮桌另一边尽摆了一道道他爱吃的荤菜,怪不得。   他娘,到头来竟是他害的!!   “对不起。”这么想着,顾城安将怀里的水蓝色团抱紧了几分,将脸贴到曲柚小脸上说。   曲柚:“……”   对于旁人而言,顾城安这一句实在太过突兀了,大家一时又愣在那,半天不知该怎么反应,洪太医嘴巴惊得张大几分,意识到自己形象欠妥,赶紧把嘴巴闭回去,努力装作镇定的样子。   这时比较有眼力劲儿的李明德上前说:“那主子可放心些了,按照娘娘的意思,说明段太医虽是隐瞒了实情,但自是知晓娘娘患了胃病,这药方肯定也是对着来开的,从他特意嘱咐膳房熬了南瓜粥而不是别的,足矣说明,那以后主子好生陪着娘娘调养便是,宫中那么多位医术高超的医官,主子还怕治不好娘娘?”   李明德话音落下不多时,紫蔓端着一碗药膳步进殿中,后面跟着青葇。   “殿下,娘娘的药膳熬好了。”   紫蔓噌着声音喊道,脸上挂满紧张担忧的神色。   顾城安皱皱眉头,对洪太医说:“那药膳是段太医给的方子,说是治风寒的,你去瞧瞧对不对?”   “是。”   洪太医起过身走过去,紫蔓知意,十分伶俐,不等洪太医走过来,她端着药膳主动朝洪太医迎过去。   洪太医揭开盖子,取出一张帕子抱住勺柄,然后将勺子伸进碗中舀出半勺出来凑到鼻尖闻。   闻了片刻,他将勺子落回,转身走上前对顾城安回道:“禀太子殿下,这药由羌活、生地、秦艽芷、防风、茯苓、山药、黄苓、苍术、白术这九味药材组成,其中……”   “废话真多!说重点!!”在曲柚的事情上,顾城安是个急性子。   洪太医擦擦额角的汗珠,忙回:“这药膳不是治风寒的,而是调养脾胃的。”   顾城安松了口气,幸好药是对的,不然还要重新熬,便瞪向紫蔓说:“快端过来!”   “是。”   紫蔓哒哒哒把药端上前。   平日里都是流云给曲柚喂药,而且是哄着喂的,曲柚自小喜甜,最怕苦兮兮的东西,每次喝药跟要命似的,得流云哄半天才喝一口,但此时是顾城安喂,她哪敢叫苦,只要顾城安把药送到嘴边,她都特别乖巧地将药接进嘴里,只是那好看的烟眉已经快拧成了麻花,眸子有些红了起来。   药实在太苦了,她还不能哼唧不能抱怨一下,这种感觉太折磨人了。   见曲柚那般乖的张开小嘴汲了他喂过去的药,顾城安心里的怒意一下子消了大半,只是见曲柚憔悴得像朵轻易就能弯折的小娇花,他的神经愈发扭成一饼,那自责能剜了心。   六月前,他若不错过与她的洞房花烛夜便好了。   重活一世,老天爷将她送来身边,他怎么就白白耽误了六个月!   段延风几乎是冲到东宫的,看他头发凌乱宫门口的两个守卫本是不让进的,他赶紧整理了仪容,两个守卫再定睛一看,见他穿了医官袍,还手提了药箱,立马认出他是段太医,赶紧将人放了进去。   走到门口,正好看见洪太医从里面出来,袖子一直在抹额头上的汗。 第21章 他有病...   “噗……”   因为实在太苦,曲柚喝了一半终于忍不住反呕了一嘴出来,药都喷在了顾城安捏着白玉勺的手上,她下颌和颈子也被误伤。   太丢脸了。   曲柚脸颊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她缩缩脖子嗫嚅了一声:“唔……对不起。”   顾城安接过紫蔓递过来的帕子,第一反应却不是擦自己的手,而是去给曲柚擦她沾了药膳的软嫩下巴和雪颈,嘴上还凶了一声,“等你病好了孤再好好罚你!”   曲柚脸红了个透。   “殿下,段太医求见。”   这时李明德走进来。   曲柚神经一紧,顾城安喂进嘴里的药直接呛了出来,“咳咳咳……”   若不是喂药的人是尊贵的太子爷,不是别人,殿内的宫女们该以为曲柚是故意的了。   这一次更多的药液洒在了顾城安身上。   顾城安看了看李明德,再看看曲柚,眉心微蹙,接过青葇递来的帕子好生将曲柚的小嘴擦干净,大掌轻轻拍在曲柚的脊背上,生怕她咳出什么问题来。   “殿下,臣妾自己喝吧。”   曲柚小手从暖裘里伸出来,想去拿了顾城安手里的碗,也似为了掩饰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好掩饰的,她同段延风本就没什么,只是在她胃疾这件事上,怕是要害了段延风,她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顾城安将碗抬高,根本不让曲柚碰,看着曲柚这副病恹模样,他的心几乎是抖的,他将曲柚的小手塞回她暖裘里,又舀了一勺药送到曲柚嘴边,“张嘴。”   曲柚只能乖乖喝下。   李明德咽了口沫,在思考要不要找一找存在感,把刚才的话再说一次,正犹豫着,顾城安看向了他。   “让他去书房等孤。”顾城安给曲柚喂着药,声音冷淡。   曲柚小手立马又伸出来扯了顾城安的袍子,“殿下,段太医是被臣妾胁迫的,他本不想帮着臣妾隐瞒病情,但臣妾说若他不答应,就让殿下摘了他的官帽,他无奈至极,只能答应。”   一想到等会顾城安会单独审问段延风,曲柚心脏就噗通噗通狂跳起来。   若她和段延风说辞不一,定会让顾城安怀疑什么,如若那般,很多事情就说不清了。   顾城安在曲柚小脸上捏了捏,轻笑一声,“这么说,你还是用孤要挟的他?”   “……”   曲柚接下顾城安新喂来的一勺药,忍受着那刺鼻的苦味将药咽干净,她盯上顾城安的下颌看,顾城安的下颌又厚又尖,还隐隐长了些黑黑密密的胡渣。   她想顾城安能抱着她这般体贴入微地给她喂药喝,此时定是还沉迷在她的美色中,那她一定不能放过了这样一个乞求他的大好时机。   以后她不能保证,但此时,能争取的她不能浪费。   “怎么又盯着孤看?”顾城安手握着勺子在药碗里转了一圈,再次舀出一勺药,先落到自己嘴边试了试温度,送到曲柚唇边。   “殿下,臣妾欺骗了您,您就不怪臣妾吗?”曲柚看着顾城安。   李明德眨眨眼,突然觉得自己很多余,可方才他还没来得及领命,就被太子妃打岔了去,此时进退两难啊。   直接退出去叫段太医去书房等,还是再等一下看看太子妃故意打岔,是不是别有用意?   顾城安先将勺子里的药喂进曲柚嘴里,然后将勺子落到药碗中,腾出手往曲柚额头一敲,还不敢敲重,“你个蠢东西还好意思说。”   曲柚不说还好,一说,顾城安又来气了。   但他往深一想,若当初曲家老实上报曲柚患有隐疾之事,太后怕是不会坚持赐婚,那他就该同曲柚错过了。   想来,竟是有这样的好处,可,他更宁愿曲柚健健康康。   又被骂“蠢东西”,曲柚是不大开心的,她明明不蠢,此时见顾城安不知道想什么别的去了,骂完她一句也没再说别的,俊脸微呆,手上不停给她喂药喝,曲柚便试着开口道:“殿下,您看这天也黑尽了,时辰不早了,让那段太医回去吧,殿下给臣妾喂完药也快去歇下吧,不必再为臣妾的事烦心。”   话落,她看见男人递到她唇边的勺子明显一顿。   “呵,你在替他求情?”顾城安声音变得阴冷冷的。   “……”曲柚浑身颤栗。   男人的勺子依旧送到唇边,曲柚却不敢接了,惊在那。   “张嘴。”顾城安深呼吸一口气,带了点哄,心里直佩服自己的耐心。   上一世就算了,看来这辈子他的耐心和容忍度,都得要搭在了怀里这个女人身上。   顾城安说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近乎是瞬间缓了下来,对比方才,又立马像变了个人似的,把曲柚从颤栗中拉回来,她赶紧乖乖张开小嘴将勺子上的药汤一点一点汲进嘴里。   “段太医是受了臣妾的威胁,是受臣妾所迫,臣妾自然是要替他求情,隐瞒殿下是大不敬,可是皆因臣妾而起,殿下若要罚就罚臣妾,不关段太医的事。”   曲柚这一次没再接下顾城安喂来的药,而是轻轻推开,从顾城安怀里起了起身,她裹着暖裘挪出去一点,将就着跪着对顾城安埋下脑袋。   顾城安眸底暗涌出猩红,握着勺的大掌暗暗发紧,“咔擦”一声,手中握着的勺竟直接断了。   “……”曲柚抬起头看去,吓了一跳。   她说错什么了吗?她没有啊……   “李明德,叫段太医回去。”顾城安冷着脸说。   李明德愣了一大下,赶忙“是”了一声,躬着身后退三步,然后转身快步走出去,心叹太子爷这就为了太子妃娘娘改变了主意?稀罕稀罕!比月亮打白天出来还稀罕!   “可以过来乖乖喝药了吗?”顾城安将冷意往下压再往下压,对曲柚说话的声音与对李明德命令的声音,明显不是一个调。   “……”   曲柚心里对顾城安的惧意更浓了一度,总觉得这个男人阴晴不定、反应古怪,可他的的确确是被她的话说动了,将段太医放了回去。   只要顾城安不为难段延风她就放心了,曲柚便“喔”了一声,眸子微转,拖着身上厚重的暖裘乖乖把自己挪过去,挪回顾城安怀里。   她跟球似的身子刚贴过去,男人一只长臂就伸过来圈紧了她,手上端着那碗还剩下一小半的药碗,另一只手捏着那只小勺子,小勺子的勺柄变短了一截。   因为适才柄头生生被男人掰断了去,被丢到一边。   于是曲柚就在惊疑不定和受宠若惊的惶恐中,被顾城安捏着那把断成半截的勺子给她喂完剩下的药。   喝完药后她没什么力气,倒头就想睡过去,可顾城安说“得多走动走动,好让药消化”,便扶着她站起来,长臂稳稳搂着她的肩膀,强迫她在殿里慢悠悠踱步了两圈,即便走得跟蜗牛似的,男人也要强迫她走。   殿内的宫女们看得一愣一愣的。   在殿内走了几圈,顾城安才愿意将曲柚抱到床上去,刚沾了床,曲柚就闭上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见男人也没发现她是在装睡,并且起身离开了,她才呼出一口气。   叫来青葇对她问:“流云醒了吗?”   青葇摇摇头。   曲柚眼珠子微转,皱了皱眉头,说道:“那就任她晕着吧,本宫乏了,你们都退下。”   “……”   殿内的宫女都退了出去,今晚轮到绿蓉守夜。   -   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圆,却不明亮,仿佛拢了灰色的薄纱。   顾城安没有回西苑,而是去了书房,并且没让李明德跟着,他就一个人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桌上点了一盏五足铜灯,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轻轻的敲打着桌面,似在思考人生,也似在冥思苦想什么。   上一世,平芜之战,大晋国镇南大将军司铎带领的十万大军几乎马革裹尸,大晋国西南边陲的平芜和辛岭一带被北燕占领。   北燕军长驱直入,近乎攻进大晋的京都沪阳,整个大晋陷入风雨飘摇之中,大晋帝只能将自己的太子顾城安送去北燕当质子,连带家眷……   顾城安紧摁太阳穴,几乎是压着记忆的那根弦,努力地回想着上一世的几国纷争,并冥想其中细节,终于回想出什么。   大晋太子去北燕当质子的路途中,其新婚不久的太子妃突然亡故。   死因是……不堪路途颠簸、水土不服,因而引起胃疾复发。   十四芳龄,香消玉殒。   当时他刚登基东周国皇位,知晓北燕帝欲图统一四国的狼子野心,为保江山社稷,他极其关注北燕国的一举一动,大晋国送去其太子时,太子之妃死于路上之事,有密探同他汇报过。   想起种种,顾城安额头砸落大颗大颗的汗珠,细思极恐,慌措和恐惧感塞进心头。   死于胃疾……   死于……胃疾。   掐掉这个恐怖的想法,顾城安眸底涌出寒芒。   这一世,他才是大晋国的太子。他绝不会去北燕国做质子,更不会让大晋国太子妃消香玉陨这种事情发生。   不知道在书房里枯坐了多久,顾城安才从里面出来,揉揉发胀的眼睛,径直朝主殿而去,进到殿中却发现无人给他的小姑娘守夜,顿时染了怒意,快步走到床边微微掀开那厚厚的被子,见被子下的小姑娘睡得香,这才放心下来,狐疑地瞥了一眼那本是守夜宫女坐的坐垫,顾城安皱皱眉头,褪了身上的袍子,轻轻掀开曲柚身上的被子,把自己爬进去。 第22章 他有病...   女孩的软身将被子里烘得暖暖的,他躺进去那一刹舒服极了,还能闻到淡淡的清香,那清香好似从女孩身上散发出来的,他凑进嗅了嗅,喜欢得不得了,将软人搂进怀里,在曲柚饱满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口,眼帘合上,美人在怀很快就睡了过去。   重生异国二十四年,这一晚他睡得最沉,也最香,梦里依旧梦见那个俏丽绝色又狠心倔强的妙影。   这一次那个妙影没再抽了他一巴掌,然后狠狠推开他,而是乖乖扑进他怀里任他抱。   -   “什么?!”钟嬷嬷惊栗了眼,“竟然发生过这种事情?”   绿蓉脖子几乎快缩到衣领里,对钟嬷嬷点点头。   钟嬷嬷老眉倒竖,“那你作何不早来禀报于我?!咱们太子可是未来天子,一个小贱婢竟然也敢伤太子的尊体?!”   绿蓉脖子又缩短了一些,“嬷嬷,不是我不来呀,而是那会儿发生了那事,我去找您了的,可您正好去了银徽宫,中间紫蔓也消失过一小段时间,回来晚了不凑巧,就被太子妃怀疑她偷了自己的折扇,还让我和青葇将她的衣裳扒了搜她的身呢!之后我哪敢再走开了,后来太子妃还晕倒了,太子着急得不行,东宫跟着太子忙作一团嬷嬷也是知道的呀,太子妃严令我们不许将这件事情说出去的,今个儿晚又恰好轮到我守夜,我等她睡着了才逮着机会来找您的呀。”   钟嬷嬷凝神一想,老眉越拧越深,“行了,你别说了,这大晚上的不好去惊扰了皇后娘娘,明早无论如何,你都得到我这来,我们一起去银徽宫,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太古怪了,太子爷可从来不是贪恋美色之人,怎么一下子就着了太子妃的道呢?前几日太子对太子妃都是爱答不理的,今日太子竟把太子妃紧张成那样,古怪,实在太古怪了!”   “是啊,我亲眼看着都难以置信,嬷嬷您没在跟前,我搁跟前看着,真一点不相信那是太子爷,与平日太不同了,太子爷就跟着了魔似的,看着太子妃的眼睛满是光,那光亮得怕人得很,嬷嬷您说太子妃她会不会……会不会是妖精变来的?”   “胡说!”钟嬷嬷立马吼回去,“国主从不信鬼怪之说,也忌讳有人提起,你可管好你的嘴吧!”   “哦……嬷嬷,我再也不敢说这种话了。”绿蓉的脖子快没了。   “等等,你适才说紫蔓那丫头也消失过一段时间?”钟嬷嬷虚了老眸。   “是啊,不过她是跑去小厨房给太子妃端点心,哪晓得就回来晚了一些就被太子妃刁难了。”绿蓉说。   “端点心?”   钟嬷嬷皱皱老眉,“以后你给我多注意点这个紫蔓!”   绿蓉睁大眼睛,“嬷嬷,您怀疑她?她可是在东宫侍奉了好多年的大宫女啊。”   钟嬷嬷冷笑一声,“紫蔓这丫头是个肯安安心心老老实实做奴婢的人吗?她若成功勾引得了太子爷,皇后娘娘倒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少她的心是东宫的,但,她若当了别人的狗,那可不行!”   绿蓉点点头,觉得钟嬷嬷说得甚是有理,其实她早看不惯紫蔓的作态,若她被皇后娘娘盯上倒好了。   “回去吧,别让太子妃起疑心,明个早来找我。”钟嬷嬷说。   绿蓉抠抠脖子,觉得钟嬷嬷说的这话有歧义,“嬷嬷,您……您叫我别让太子妃起疑心,又要我明个早来找您,奴婢是太子妃的侍前宫女,早上得候着伺候太子妃的啊。”   钟嬷嬷顿时被绿蓉的蠢笨气得气不打一处来,食指朝绿蓉的额头摁了一大下,“我当初怎么就推荐了你这么个蠢丫头给皇后娘娘办事!”   “……”   一夜过去,东宫厚厚的积雪又扑了一层,两个穿着棉袄的小宫女在宫门口扫雪,有个太监路过不小心滑倒了,两个小宫女捂嘴笑得不行。   “笑什么笑,成何体统!好好干活!!”   突然传来一个老嬷嬷的怒喝。   “钟嬷嬷好,绿蓉姐姐好。”   两个小宫女福下身,攥着扫帚退后几步,给两个人让路。   虽都是奴才,但钟嬷嬷和作为五珠宫女的绿蓉跟她们这种低珠奴婢比,就是高那么一等的。   走远了,绿蓉说:“钟嬷嬷,我这么大摇大摆地从大门出不太好吧?都给人看见了。”   “怕什么?那两个是低珠宫女,哪有资格在太子妃面前说上话,再说了,太子妃本也就知道你是皇后娘娘拨过来的,向来警惕着你,不然这都六个多月了,何必有些时候还只留下流云,将你和紫蔓那几个支开?”   “嬷嬷说得是,太子妃的确不太待见我和紫蔓,只信得过流云。”绿蓉撇撇嘴说。   钟嬷嬷冷笑一声,“呵,流云?这丫头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一语成谶,皇后听了绿蓉的回述,惊得掀翻了矮桌上的早膳,“天爷啊,竟然发生这种事!!城儿如何了?伤得严不严重?!”   绿蓉赶忙回:“皇后娘娘放心,殿下没事,太子妃给殿下包扎了的。”   “……”   “你、你再说一遍,谁包扎的?”皇后惊得声音都抖了。   绿蓉也一下子愣住,反应过来什么,下巴开始抖,“是、是、是太子妃包扎的……殿下不让宣太医……”   皇后:“!!!”   -   曲柚醒来,一股幽幽的兰花香入鼻,她发现自己趴在一个不太舒服的,坚实又软绵的地方上,腰上被什么东西紧紧抱着,那是一双手……   蓦的僵住,曲柚抬起头,发现自己竟趴在一个男人身上,而且这个男人还是太子。   昨晚顾城安什么时候爬床的,她竟然一点都不知晓,也没感觉。   曲柚顿时连呼吸都不敢出,怕吵醒身下的男人,她僵硬在那,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眼睛微敛,盯向身下的男人。   或许是因为在经年苦寒的平芜征战杀伐了六个月,男人俊美的脸有几分沧桑感,即便闭着眼睛还睡得沉,眉宇间也尽显刚毅和冷厉,看起来就是一个很凶残又很严肃的男人。   突然思及顾城安身上还有伤,曲柚忙抽回神轻轻拿来顾城安的手,从他身上滚下去,曲柚想掀开被子下床去,然而一只长臂遽然伸过来搂住她,竟直接将她的身子给搂了回去。   “……”曲柚不敢动了。   “醒了?”   男人的脑袋凑过来,在她耳边吐气,搂在她腰上的大手在发烫。   “殿下,您肩上的伤好些了吗?”   曲柚没有问顾城安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被窝里,或是殿下您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被窝里的?而是关心起败她和流云所“赐”的顾城安的伤。   顾城安是她的丈夫,想与她同寝,她哪有问为什么的道理。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顾城安大掌伸出来捏着曲柚的小脸说,眉稍作坏的一挑。   不得不说,逗弄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小丫头片子,还挺有罪恶感的。   但,他就是忍不住想对她坏。   曲柚愣了愣,脸颊晕开红绸,正犹豫着要不要主动一点挪过去扒了顾城安的衣裳察看他的伤口,男人忽的一翻身,竟压到了她身上。   这下曲柚彻底不能淡定了,耳根子快能烧起来,声音像是哭出来的一样,“殿下……”   嫁进宫的时候,喜婆和教习姑姑不是没有同她讲过闺房之事,还给她看着相关的书籍,上面的内容极其有冲击力,每看一副,她都会面红耳赤。   看着就令人羞耻,若是要真人上演,而且还是跟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男人,她怕会被这个阴沉凶戾的男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男人就这样压着她,似乎在盯着她的脸看,还出了神,半天没有别的反应,不知道是不是又沉醉了她的美色,曲柚眼睫毛开始抖,她躲闪掉顾城安那似乎跳跃着火光十分灼人的凤目,视线落到顾城安的喉结上。   男人的喉结特别凸,曲柚缩在顾城安身下,还看见那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最后她实在无法忍受下去这样紧贴着的亲昵,主动开了口道:“殿下,您身上还有伤,臣妾也还病着,实在不宜做那样的事情。”   顾城安被逗乐了,挑挑曲柚凹陷有一小勾美人沟的下颌,“哪样事情?”   “……”   “想什么呢,孤只是觉得这样更方便你察看孤的伤口。”   “……”   之后顾城安当真是压在曲柚身上褪了外袍,把自己的伤口毫不避讳地显露在曲柚眼前,还抓过曲柚的小手摸到他的伤口处,浑厚的嗓音不怀好意的说:“伤了孤的身,就得负责孤一辈子,这辈子,你逃不出孤的手掌心了。”   伤口已经结痂,可曲柚摸上去的手是抖的,突然觉得顾城安像个可怕的恶魔,会吃人血的那种。   她的手刚垂落下去,顾城安就吻了过来,似怕再把她吻晕过去,这一次他没敢堵她的嘴,而是咬着她的耳朵来回的吮吸,力道放得极轻,却让曲柚的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总觉得顾城安亲着亲着会将她耳朵咬下来。 第23章 他有病...   被青葇和紫蔓服侍着梳妆的时候,顾城安也没安分,似乎十分喜欢她青丝随意垂在耳侧的样子,又贴过来含上她的耳朵,一含就是好一会没松开,一行宫女们都面红耳赤地退了出去,曲柚忍了忍,还是说道:“殿下,臣妾要梳妆。”你出去好不好!   不知道是太无奈,还是被气的,曲柚胸口微微起伏。   可顾城安是个觍脸的,他从曲柚的耳根子一直往下,还将曲柚的头发拢做一团捋到前面去,然后吮到了曲柚的后颈上,浑厚的嗓音道:“你梳你的,孤亲孤的,再说,你素颜的样子多好,何必抹那些乱七八糟的,就这样,孤很喜欢。”   “……”   曲柚不说话了,只是微讶的瞧着菱花镜中那个着迷她美色的男人。   太子,原来不过如此。   不多时,曲柚两边耳瓣都被顾城安吃了,红通通得厉害。   菱花镜中的少女脸颊染了浓墨,未着胭脂的小唇紧抿,眸子清冷又透了可怜和怯意,似被人欺负了却不敢反抗,因为她若反抗,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昨日下午在落梅苑就是最好的例子,若不乖顺,男人那温柔呵护的面具就会撕下,恢复暴戾的样子。   曲柚只能选择闭上眼睛。   青葇和紫蔓再进来时,顾城安气色那叫一个好,满面春风,随便拢了件绛紫色袍子就带着李明德去了书房,曲柚还坐在梳妆柜前,手捏了一个白面盒子,正用白面抹着自己的颈子,因为那盛白若雪的颈子上挂了不少红印子,两只耳朵也红得厉害,一看便知方才她们守在外面时,房中是怎样的旖旎。   紫蔓袖中的手掐了掐,嫉妒得发慌。   “娘娘,奴婢来吧。”   紫蔓走上前对曲柚说,目光投在曲柚手上的白面盒。   曲柚“嗯”了一声,将小盒子落到紫蔓手上,青葇重新捏了梳子来给曲柚绾发,曲柚对她问:“流云还没醒过来吗?”   “还没有娘娘。”青葇回道,“娘娘,流云这么一直晕着,不会是吓出了什么问题吧?要不要请太医给她瞧瞧?”   曲柚看着菱花镜中的自己,微皱眉,“不用。”   青葇不禁感慨,主仆情分原来不过如此。   平日里流云待太子妃那叫一个体贴入微,一副谁敢对太子妃不敬,她就是一巴掌扇过去的架势,哪个敢怠慢一点,流云都是凶巴巴的,生怕太子妃磕着碰着,这下呢?她晕了这么久,太子妃只是轻飘飘过问几句,连看都不去看一眼。   太子妃这个人美是美,就是太凉薄了。   “嘶……”   因为想得有点多,青葇一时手快就扯疼了曲柚,即便曲柚的头发已经顺得不能再顺,从来不打结。   紫蔓立马吼来一句,“你怎么回事?!伺候娘娘都伺候不好,就你这样,都不知道怎么坐上五珠宫女的!下去下去,我来伺候娘娘就行,别搞得流云不在,我们就伺候不好娘娘了!”   其实曲柚没觉得有什么,青葇向来笨手笨脚,她也习惯了,紫蔓突然骂骂咧咧这么一大堆,只让她觉得吵。   可是她自小娇养惯了,不会自己绾发,都是府里的丫鬟们侍奉,这会子流云不在,也只能依托给青葇和紫蔓几个。   她正想说让绿蓉来,却发现绿蓉不在。   “绿蓉呢?”   青葇回道:“回娘娘,绿蓉她起床不久突然闹了肚子,就向钟嬷嬷告了假,钟嬷嬷让她养好了再来侍奉娘娘。”   紫蔓眼瞳微转。   曲柚皱眉,心头隐隐生起不好的预感。   -   顾城安随便净了脸,就匆匆赶来书房,因为东宫侍卫总领突然抱来两份急件。   “沪阳城倾君馆?”   大谁河组织又查出一处细作落脚点,这份谍书上竟然还有详细的人员名单,顾城安眯住双眸。   “殿下,是否现在清剿?”侍卫总领林杰问。   “不,这倾君馆非一般秦楼楚馆,背后有毒门势力,先去查一查毒门是否与北燕细作有交易,是何种交易,届时撒下鱼网,尽数捕捉。”   “属下明白了。”   林杰退出去后,顾城安叫来守在书房门口的李明德。   “殿下,有何吩咐?”   李明德心想,太子爷批完紧急文件就找他,怕是有大任务要交给他了!   “你着人去……不,你亲自去,去宫外买几个丫鬟来,最好乡里面来的,能吃苦,手脚勤快,不识字不懂规矩没关系,孤会派人好生教,对了,不能太漂亮。”   顾城安转着手里的毛笔说。   李明德:“……”这差事……   “殿下,您怎么突然想到打外边买丫鬟啊?这宫里头宫女奴仆多得是,随便……”   “买给太子妃的。”   李明德:“……”太子妃不缺人伺候啊……前前后后围了好几个呢。   “殿下,如果太子妃那不够,奴才去云良宫看看,选几个良子过来?”   不是什么女子随随便便都能成为宫女的,寻常老百姓基本上难以踏进这宫墙,每一位进宫的女子都是得登记在册,家底干净,放着云良宫那么多新进的良子不要,跑去外头买,这实在是……没有先例啊。   李明德只能好言说。   “那些良子虽然刚被招进来,但不免多被这深宫压得心思重,孤要心眼纯的,你去买就是,寻自愿的,不可强来。”   “……”   太子执意孤行,李明德还能怎样,自然遵命不如从命。   -   主殿中,最后是紫蔓伺候着曲柚绾了发,给曲柚梳了个随云近香髻,给曲柚插珠玉金簪的时候,眸底暗了暗,特意选了只蓝色蝴蝶步摇给曲柚插上。   “不要这个。”曲柚皱眉。   她妆奁里有不少蝴蝶类的发簪步摇,各种颜色的都有,素来最喜欢蓝色的。   但曲柚脾性古怪,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愿意将蓝色蝴蝶步摇插在发髻上,因为她格外喜欢蓝色,也格外喜欢蝴蝶,若心情不好之时插了蓝色蝴蝶步摇,她觉得这是亵渎了蓝色蝴蝶步摇。   紫蔓笑盈盈地道:“娘娘,奴婢不瞒您说,咱们殿下十分喜爱蝴蝶之类的饰物,娘娘且戴着吧,殿下定会喜欢的。”   “可是我不喜欢。”曲柚小脸寡淡。   顾城安不在,她就是这样一副模样,小脸并不乖巧,总是没有力气,也没太多神采,像空谷里的高岭之花。   “娘娘,今日殿下高兴,娘娘就戴着吧,真的很好看,娘娘怎么美,自然是要配上最美的发饰。”紫蔓依旧笑着,还把那只蓝色蝴蝶步摇又往曲柚发髻上推了推。   曲柚皱眉,手抬上去想直接摘下来。   “娘娘,殿下回来了。”   曲柚的手顿住,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还是决然将发髻上那只蓝色蝴蝶步摇摘下,恰时顾城安踏进来看见这一幕。   紫蔓勾唇,心中暗暗叫好,只道顾城安来得真是时候。   东宫的奴才们皆知晓顾城安爱极了蝴蝶,也爱极了蝴蝶之类的饰物,但,却对这类饰物产生了极强的占有欲,不准宫中的女子戴蝴蝶样式的发饰,一开始大家是不知道的,只是久而久之,见一有人戴这类饰物就会被太子发配去别的宫,大家才总结出来。   尤其是戴蓝色蝴蝶之类的饰物,处罚会比别的更重一些。   曲柚嫁进来六个月,都是她和绿蓉几个贴身伺候着,因为太子出征在外,也没人想着同曲柚细说这般多,流云自也不会知道,这几日曲柚又卧病在床,再是有力气走动,发髻上都素得厉害,插一两只象征身份的金簪就完事了,很少弄花哨的。   今日,她倒要看看,若曲柚犯了顾城安的忌讳,会有什么下场。   再得宠爱,也不能触犯了龙须。   “殿下。”   曲柚转过来对顾城安福下身行礼。   顾城安弹弹曲柚的鼻子,“你们女人家就是麻烦,看孤都赶去书房阅了几封急件,这都回来了你才刚弄好,小厨房已经备好了早膳,孤监督你吃。”   顾城安说着,已经捏了梳妆柜上那只蓝色蝴蝶步摇,心头微颤,目光发深,他将步摇凑到曲柚眼前问:“戴都戴了,为何又摘下来?”   紫蔓唇角勾深,眸底暗色。   曲柚说:“臣妾不喜欢。”心情不好,绝不戴。   “不喜欢?”顾城安虚眸,上一世长孙梨儿可喜欢极了,看来重活一世,这丫头还是变了点性子的。   变了也好,怎么变他都喜欢,凶的软的,他都认了。   “那孤也不喜欢,不戴便是。”顾城安将步摇落回去,牵了曲柚的手。   “……”   紫蔓惊住,勾着的唇角僵硬下去。   顾城安牵着曲柚去了珠帘外面,两个小太监已经将早膳端至案上。   一碗南瓜胡萝卜小米粥,一碗扁豆山药莲子粥,还有一大碗白菜馅水饺,和两杯热牛乳。   南瓜胡萝卜小米粥和扁豆山药莲子粥是给曲柚准备的,那碗白菜馅水饺是按照顾城安的意思,给顾城安做的。   “皇后驾到!”   曲柚正被迫窝在顾城安怀里被他喂着早膳,蓦的传来一声太监的唱报。 第24章 他有病...   太医院,见是银徽宫的公公跑来,正在记录药材的段延风恭敬迎了过去,“公公,可是皇后娘娘出了什么事?”   公公摆摆手,“不是皇后娘娘,是太子爷,他昨个下午被花瓶砸伤,快随咱家去给太子爷瞧瞧!”   一提到太子,自然是要去东宫,段延风求之不得,那怕昨晚太子已经知道了他故意隐瞒曲柚患有胃病一事,即便是龙潭虎穴,只要能见到曲柚,他嚯了命都要闯一闯,正想说一声“好,我这就随公公去。”   谁想一个年迈的声音突然插过来:“高公公,我去吧!昨个晚太子妃伤寒,我才刚去过东宫,赶巧开了包药准备送过去。”   昨晚给曲柚瞧过之后,顾城安就严令了洪太医对曲柚患有胃疾的事情保密,不得宣外,此时他便是只能说“太子妃伤寒。”   “老师,还是风儿去吧。”   段延风上前坚持道。   洪太医立马扭头过去暗里对段延风使了个眼神,然后瞪了他一眼,“你且好好在这记录药材就是。”   而后转眸皇后派来的老公公,“高公公,我们快些去吧,殿下的伤势可耽误不得。”   “诶,快走快走!”老公公带着洪太医朝东宫匆匆而去。   段延风只能目光黯淡下去,虽然知道洪太医那是为了他着想,昨晚太子没有对他隐瞒之事追究,目前也风平浪静,但若去了,难保太子不会想起来继而责惩他。   她苦心把过失都记给自己,说他是被她胁迫罢了,此番心意,他怎能不领。   可他那躁动的心,怎么压都压不下去,压不下去又怎样,她已成了太子妃,与他再无可能了。   攥着记录薄的手紧了紧,段延风转身走回去捏过毛笔,继续干起自己的差事。   -   “皇后驾到!”   曲柚正被迫窝在顾城安怀里被他喂着早膳,蓦的传来一声太监的唱报。   顾城安扶着她站了起来。   “母后,这大早上的,您怎的来了?”   顾城安眉眼笑开,站在他身前那团裹得厚厚的水蓝色对皇后福□□,微微沙哑的嗓音甜糯地唤了一声“母后”。   皇后直接略过曲柚,一双眼睛紧张又担忧地投到顾城安身上,但在看见男人一副春风满面的模样之时,彻底怔住了。   她的城儿……   竟然笑了。   皇后指尖发颤,不敢相信站在曲柚身后那笑嘻嘻的男子,是打她娘胎里蹦出来的孩子。   自打顾城安出生,到舞勺之年,再到弱冠,甚至到他如今二十四岁这般大的年纪,皇后都从未见他好生笑过,那脸通常都是阴沉沉的,还盛满郁气,似全世界都欠了他似的,特别是在同他讨论选妃之事时,那张脸更是臭得厉害,那次若不是太后将先帝的御令拿了出来强迫,她儿怕是也不会妥协的。   “城儿,你……你过来,让母后好好看看你。”   皇后颤着声对顾城安伸出双手。   曲柚主动从顾城安身前退开一些,不让自己挡着,努力降低存在感,方才皇后进来的时候气势汹汹的,似乎风雨欲来,她在东宫住了这六个月,皇后有什么事都是宣她去银徽宫,咸少亲自来过东宫,这突然前来,定无好事。   顾城安瞥了一眼那主动把自己挪开的小丫头,唇角勾了勾,朝皇后走去,将手扶住皇后的掌心,扶着她坐到软垫上,声音温和,“母后可食了早膳?东宫小厨房做的这些吃食也不知合不合母后的胃口,母后若不嫌弃,凑合着吃点。”   话落,顾城安发现皇后的双眸还是怔怔的盯着自己看,半点没挪开,似在他脸上发现了什么稀奇东西。   “母后?”顾城安便唤了一声。   “诶!”皇后回了一声,还是盯着顾城安看。   顾城安:“……”   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了些,皇后随即收整容上的情绪,别过眼朝那矮桌上放的一堆吃食瞥去,立马皱了眉头,“怎么都是些清汤寡粥?城儿你不是最喜欢吃虾仁豆脑和三鲜丸子吗?怎么都没有!东宫的小厨房何时变得这般怠慢了?!”   看见自己的儿子还没那些个宫里养的嫔妃美人吃得好,皇后立马不乐意了。   乖乖站在原地的曲柚抬头看了顾城安一眼,这一眼,□□的,透着几分无辜和歉意,投到顾城安眼里,简直酥到了他骨头里。   顾城安绕过去,长臂搂了曲柚的腰肢,带着曲柚席地坐下,对皇后浅笑道:“以前过于荤腥了,伤胃,吃清淡点好,可不知母后突然会来,不然儿臣定让小厨房摆大宴候着母后。”   “……”   “城儿!”皇后不是惊颤顾城安那话,而是惊颤于顾城安竟绕过去搂着曲柚坐下。   那般亲密,凡是看曲柚一眼都能笑出来,这多可怕,太可怕了,也因此让她猛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方才见顾城安脸色比往日都还好,身体力壮的,哪像是受伤的样子,就让她竟下意识以后是小宫女说了谎,顾城安并未受过什么伤。   想想顾城安去平芜那苦寒之地杀伐了六月回来时,都是好胳膊好腿的,没哪伤着,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宫女所伤的。   可此时,她担心起来。   蓦的被皇后大喊一声,顾城安头投去疑惑的目光,手还搂着曲柚的腰肢,曲柚敛下眸,小手推了推抱在她腰际的那只大掌。   “城儿,你过来,让母后摸摸你的后背!”皇后拧了眉。   “……”   “为何?”   “过来!”   顾城安随即猜测到什么,狐疑的蹙起眉心,他受伤之事,只有他和他的小丫头知道,再加上小丫头的那三个侍前宫女,其中,竟有人去皇后那里报了信。   “母后不必担心,儿臣只是小伤,并无大碍,当时情况特殊不方便宣太医,儿臣想小事化了,母后大早上劳神前来,就是为了此事?”   皇后既已知道,顾城安自不打算隐瞒下去,大大方方的说了,也好让皇后放心,本来就不是多大点伤。   皇后立马气都喘不匀了,一巴掌拍在桌上,“糊涂!没想到还真有这种事,你可是太子,从小到大有多少人护着捧着,如今受了伤怎么能随意?若伤口处置不好,出了什么事,你让本宫怎么给你父皇交代?!”   皇后说着,“腾”的起过身朝顾城安的位置走去,曲柚马上识相地将自己站起身来对皇后福了福身,然后坐到远一点的地方去,把位置让给皇后。   “城儿,把衣裳脱了给本宫看看。”皇后声音微抖的说,眼睛紧盯着顾城安的背。   顾城安是她肚子里掉下来的肉,一根头发丝伤着她都心疼,更何况绿蓉说,那胆大妄为的宫女是用花瓶砸伤了顾城安的背。   顾城安握住皇后的手拍了拍,“母后你瞧你,这般大惊小怪的,儿臣可是舞刀弄枪之人,是在几万大军中厮杀过之人,身上的伤可不止一处,多一点少一点有什么关系。”   “胡说!你是太子,哪怕伤一片手指甲都不行!”   皇后吼了一句,这时终于见高公公带着一个老太医匆匆步进殿来。   顾城安头疼的捏捏眉心,他没想到皇后连太医都找来了。   在皇后的催促下,顾城安怎会拗得过,将衣裳半褪,任洪太医来瞧。   他伤口展现在皇后眼前那一刹,皇后吓得差点晕过去,皇后身后的两个贴身宫女赶忙上前扶住她。   洪太医也是有些心惊,心想:太子爷背后淤青了一大片,右肩那处的伤口更是刺目,他稍微一察看,就知是被细小的利刃所伤,并且伤口还不深,只是好在没有伤及骨头。   太子爷征战六月回来都好生生的,怎么这回宫不过几日身上就挂了彩呢?而且这伤,又是拜谁所赐? 第25章 他有病...   皇后抖着一颗心看着洪太医给顾城安上药包扎,即便洪太医说顾城安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及要理,敷上半月的药就能痊愈,皇后还是染了雷霆之怒。   “绿蓉,你过来。”   皇后冷呵一声。   自皇后进了殿中,绿蓉已经悄悄从小角落钻进紫蔓和青葇几个宫女堆里,此时突然被点名,身子一瑟,她神色微僵地瞧了曲柚一眼,走上前,“皇后娘娘,奴婢在。”   “是谁伤了太子,你说。”   皇后目光阴鸷的扫向殿内的几个宫女,尤其是离曲柚最近的那两个。   曲柚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抬眸,死死地盯着绿蓉看。   不过一个发寒的眼神扫过来,绿蓉竟是被那眼神震慑得突然失了声,半天不敢回答,明明太子妃年岁还小,怎么冷起脸来比皇后还可怕呢,是因为她自个心虚吗?   “回皇后娘娘,绿蓉不敢说,奴婢来说。”紫蔓最会见机行事,瞧着绿蓉竟被曲柚威慑住了,只笑她没出息,在皇后面前,太子妃能算什么,自然是要讨好了皇后打紧,“皇后娘娘,是太子妃的陪嫁丫鬟流云。”   紫蔓还补了一句,“奴婢是亲眼见着流云抱着花瓶往殿下背上砸。”   绿蓉这才醒回了神,牙绑咬紧,暗暗剜了紫蔓一眼,也叹自己适才怎么就那么没出息,白白给紫蔓创造了机会。   “哪个是流云?”皇后睨向曲柚身后的青葇,虚住眸。   虽然这六个月曲柚时常去银徽宫向她请安,但她都没正眼瞧过她身边随带的宫女,怎会记得她们的面孔。   青葇吓得扑通跪了地,把头摇成拨浪鼓,“不是奴婢,不是奴婢!皇后娘娘,奴婢叫青葇,不叫流云!”   曲柚敛了眸,只能走上前,对皇后福下身说:“母后有所不知,柚儿那陪嫁丫鬟胆小得很,自知自己罪孽深重,晕倒在床,到现在还醒不过来,当时殿下背着身子在同柚儿说话,流云她眼神不好,就错把殿下当成了匪徒,抱着花瓶砸了过来,说来,流云是护主心切,却也愚笨,母后放心,等她醒来,柚儿定好好处罚她。”   为了保全顾城安的形象,曲柚是不好将顾城安突然抽风假扮太监的事情全盘说出,只能尽量将流云的罪责降小一点。   “匪徒?”皇后被曲柚的说辞气笑了,“你那贱婢竟然不长眼到这种地步,将太子看错成匪徒?太子妃,你当本宫年纪大了,好唬弄吗?!”   “柚儿不敢,柚儿说的是实话。”曲柚袖中的小手蜷了蜷。   皇后怒火中烧,哪能把曲柚的话放在眼里,一甩袖呵道:“来人,将那流云给本宫押过来。”   曲柚脸色泛白,见顾城安坐在那还是一副即便事关几,仍旧高高挂起的样子,愈发没了底,她用金簪伤了顾城安,顾城安对她还新鲜,自是不舍得怪罪她,但流云只是一介婢女,若皇后坚持要发难,他怎可能为了一个婢女让皇后不顺气。   “母后,流云她还晕着,不省人事,押来了不过给母后平添晦气,母后不必为了一个奴才劳神,管教不好奴才是柚儿的罪过,等流云醒了,柚儿定好好责罚她!”   曲柚跪了下来。   顾城安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颗圆滚滚的蓝色琉璃珠,男人玩转着手里的珠子,依旧沉默着,不置一词。   皇后睨着曲柚,怒声:“晕了,泼一盆凉水就是。”   曲柚呼吸见沉。   紫蔓领着两个太监去找流云,很快将流云抬过来,顾城安看见流云被两个太监落到地上那一刹,袖子里的手指抖了抖,不仅被逗乐。   这种时候还能继续装晕,他家小姑娘的陪嫁丫鬟也是个能耐的。   按照皇后的意思,已经有太监备好了一盆凉水站在一旁,等流云一落地,那双手端着水盆的太监往前一踏,手里的水盆一倾,凉水“哗”的一下泼在了流云身上,流云佯做被水泼醒了的模样,睁开眼剧烈咳嗽起来,捂住胸口。   曲柚脑海极速运转,在寻找可以救流云的法子。   “大胆贱婢,是你伤了太子?”皇后睨着流云那张小脸,似想瞧瞧能有这么大胆子用花瓶砸她宝贝儿子的人张成何种模样。   流云含紧下唇片,眼仁涌出泪雾,将下唇片都咬出了血,受着皇后的威压,她几乎是抖着声音回:“奴婢不是有意的。”   曲柚走上前,在流云身侧跪了下来,“奴才犯错,是主子管教不严所致,母后,是柚儿管教无方,还请母后责罚。”   “哼,你当然要罚!整天病病殃殃,十天里有七八天都躺在床上,哪里有个太子妃的样子?而今还害太子受伤,太子为国为民,在平芜浴血奋战六月都不见伤,这回来入了内宫,竟惹出伤来,这能不是你的责任吗?今日能有宫女用花瓶砸伤了太子,明天就能有太监持刀行凶!全权是你管束不严,不知分寸!本宫罚你禁足三月!!”   话落,皇后喘了口气努力冷静下来,思及禁足三月未免太久,因而若闹大了传出去,姜贵妃和靖王一等人定会借此把事情传得更加难听,倒时候丢的可是他城儿东宫的脸面。   “罢了,看在你身子还病着的份上,禁足就算了,以后你多跟着钟嬷嬷学习管理宫闱之事,等你身子好了,本宫再找你算这笔账。”   皇后改口道,而后转眸流云,厉呵一声:“来人,将这个贱婢托出去乱棍打死,塞住她的嘴,不许叫唤!”   “遵命。”   皇后身后的两个太监应声,快步走过去托流云。   曲柚急红了眸,正准备再开口说点什么好让皇后收回懿旨,一双苍劲白皙的大掌伸过来,握住她两只胳膊,将她扶了起来,然后手伸进她的暖裘里寻到她的小手握住,将她牵到皇后面前。   一直未发一言的顾城安看向皇后,俊容笑开,“母后,儿臣这不是没事吗?打死一个宫女是小,这闹出去传进有心人耳中,可能不过几日这宫中就会生出各种流言,若再传进父皇耳里,岂不害他老人家担心儿臣因而耽误了朝堂之事?况且那日的情况,其实是这样的……”   顾城安松开曲柚的小手,凑过去在皇后耳边低语。   周围的宫女太监都不近身,皆离了些距离,但曲柚就站在皇后身前,适才还被顾城安牵着,亦或是顾城安有意为之,那么近的距离,即便顾城安压低了声音说,她还是听见了。   顾城安言毕,曲柚的小脸瞬间红了个透,从面颊到耳根,再从耳根到脖子。   皇后愠怒的脸有一刹的错愕,面颊发烫,看了曲柚一眼,瞪向顾城安,“这都六个多月了,你们怎么才……”   看曲柚脸红成那样,皇后没好说下去,神色依旧不悦,“即便如此,你受伤是真,那贱婢留不得。”   顾城安浅浅勾唇,揽上皇后的肩膀,“母后,儿臣不这么认为,儿臣觉着这胆大妄为的宫女不仅不能罚,还应该赏!”   “……”   殿中众人瞪大眼珠子。   觉得自己“完了!要死了!”的流云魂归身体,惊愣愣地看向太子。   “首先,这宫女是看花了眼,其次,她是护主心切,再则,孤并无大碍。”   顾城安揽着皇后的肩膀,将皇后带到矮桌边坐下,拍拍皇后的肩,像儿时与皇后闲话家常那般同她道:“母后,父皇自登基以来,主张孔孟仁政之道,重刑法、主苛政那是野心勃勃的北燕!儿臣本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怎想有多事的宫女跑去母后那嚼耳根子,害母后劳神担心了一场不说,也耗了儿臣和儿臣的太子妃用早膳的时间,儿臣吃完早膳还有一大堆公文要处理呢,这会子还要为了这种小事在这浪费时间。母后体谅体谅儿臣,就小事化了吧,太子妃能有这种凶悍护主的奴才,也是她的福气,以后若真遇上贼人,她保准是第一个冲上去给太子妃挡刀的,想必若换做母后,钟嬷嬷也不会就杵原地傻愣吧?”   顾城安倏地转眸不远处的钟嬷嬷,眼神意味深长,“钟嬷嬷,你说是不是?”   冷不丁被提到,钟嬷嬷老身颤颤,不知该如何回答顾城安,她当然得回答“是”,可若这般回答了,那岂不是拿自己与流云那小蹄子相提并论了?   “殿、殿下说得是,若皇后娘娘遇到危险,老奴定是第一个冲上前保护娘娘的。”   顾城安那眼神怕人得很,钟嬷嬷哪敢犹豫了,再多犹豫,怕是皇后都要误会她了。   被顾城安哄了这么几句,皇后气真就消了一大半去,想着顾城安现在还好生生的,若执意要打死一条命,未免脏了手,也脏了东宫,皇后也不想为了这事再浪费顾城安的时间,她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是很忙的,未来要登基做皇帝能不忙吗,忙一点才好!更何况顾城安眉眼那般弯弯、心情甚好的模样,实在太难得了,她岂能执意做顾城安不认同的事而耽搁了他的笑容呢。   于是皇后念叨了顾城安和曲柚几句就离开了,也不管顾城安会不会真赏赐流云,走之前让顾城安劳逸结合,别累坏了身子。   “……”   看着皇后那般气势汹汹地来,不久前还那般怒气冲冲地喊罚喊杀,这没一会功夫就和颜悦色地走了,曲柚眨眨眼,有点……懵。   殿内诡异的安静,众人脸上的错愕不比曲柚少。   “丫头,到孤怀里来。”   少倾,那浑厚的男音响在空旷的大殿中,那一身华贵黑色锦袍的男人翘着唇角盯着少女的小脸,欣赏着她小脸上的反应,对她拍拍他怀前的地方。 第26章 他有病...   曲柚走过去,乖乖坐回顾城安怀里,再次投身那大火炉中,曲柚身子又僵□□来。   大火炉一只大掌抱到她的肚子上,另一只手捏上她的下颌,将她的小脸转过去,男人压过来在她的唇上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而后说:“孤方才在皇后面前保了你那小宫女,可有什么奖励?”   “……”   心里虽是还不能接受这样不正经的太子,但曲柚明白顾城安的意思,她小手抬起来抱上顾城安的脖子,把自己的小嘴贴到男人的面颊上,停留了一小会才离开。   这一次轮到顾城安颤神了,女孩的每次乖软都让他犹若置身梦境,因为前世怎么也得不到,这一世就抱在怀里。   男人突然走神,是曲柚没有料到的,她唤了一声:“太子?”   顾城安这才回过神来,手伸进曲柚的暖裘里将她的小手捏出来,然后掀开她的袖子,女孩的手腕上那只蓝色蝴蝶栩栩如生,看得顾城安惑了眼。   曲柚微微皱眉,昨晚顾城安给她喂完药后,也掀了她的袖子,然后还亲到了她的手腕上,尤其是对着那只蓝色蝴蝶的位置。   今天早上也是,当时她还以为顾城安没咬掉她的耳朵会啃掉她的手来着。   男人摸着她手腕上的蝴蝶,浑厚的嗓音突然说:“钟嬷嬷,你上前来。”   曲柚不知顾城安为何突然唤钟嬷嬷,疑惑抬眸。   钟嬷嬷心里生起不好的预感,走上前福下老身:“殿下,老奴在。”   顾城安抚摸着曲柚手腕上那只蓝色蝴蝶,眼睛也盯着看,眼皮都没抬一下,发出来的声音见冷,“你,将绿蓉掌嘴二十。”   “……”   大殿内再次陷入针落可闻的寂静中,绿蓉吓得跪到地上,“殿下,奴、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殿下饶了奴婢吧。”   “知错了?知什么错?”顾城安眼皮依旧没抬,只是唇角勾了笑意,那笑意看得曲柚脊梁发寒,她身子颤了颤,顾城安将她抱得更紧了。   绿蓉眸子憋红,抖着声音说:“奴、奴婢不该跑去银徽宫朝皇后娘娘禀报殿下被流云用花瓶砸伤之事,可……可是奴婢担心殿下,怕殿下延误了伤势,只能去见了皇后娘娘,而且……”   绿蓉抬起头看了钟嬷嬷一眼才继续说:“而且是皇后娘娘让奴婢有什么事情,务、务必去给她禀报的,殿下您受伤了,奴婢实在不可能瞒着皇后娘娘啊!”   小丫头身子娇,怕她冷着,顾城安没舍得再摸下去,捏到唇边亲了亲,重新将她的袖子捋下来盖好,将她的小手握在手心里把玩,“虽然你是皇后拨过来的,但既入了东宫,就是东宫的奴才,就是太子妃的奴才,打小报告这种习惯,实在不好,还害得皇后为孤担心伤神。”   绿蓉泪簌簌的流下来,“奴婢知错了……”   “带出去,在外面掌嘴,免得吵到孤的太子妃。”顾城安冷声。   绿蓉被托了出去,钟嬷嬷老身颤颤地跟在后面,脸色很不好看。   就这样还不算结束,男人那冷沉的声音再次响起,“青葇护主不力,行事笨拙,罚俸一月,紫蔓接连两次指认流云,半点没有袒护同友之心,关节时刻胳膊肘往外拐,罚俸三月。”   众人:“……”   “殿下,这……”青葇不敢反驳,吓得跪了地,紫蔓却是瞪大了眼,错愕地看着顾城安。   “这件事上,主仆不齐心,奴才也不齐心,孤很生气。”   顾城安对曲柚一副不正经的嘴脸,可此时俊容上只有严肃,抱着曲柚的手是温柔的、有温度的,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寒咧的。   这就是这二十四年来,他最真实的样子,东宫除了像紫蔓这类怀有“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之野心的奴婢,大多数人见了顾城安,从来都是胆寒的,能避多远就避得有多远。   他后面一句话落,紫蔓不敢再有任何怨言和不甘,跪下地老老实实领了罚,袖中的手指甲钳进肉里。   绿蓉被钟嬷嬷抽巴掌的声音响进殿来,曲柚听着小脸淡漠,她手刚缩回暖裘里,又被男人捏了回去。   紧接着,她听见男人浑厚的嗓音唤了一声“流云。”   流云愣愣地走上前来。   顾城安发出来的声音明显变了个调,没那么严肃和冷冽了,“你虽伤了孤,但孤不怪你,因为若怪了你,太子妃会心疼。太子妃心疼了,孤就心疼。你能第一时间冲过来保护太子妃,孤欣赏你这点胆量,孤得赏你,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   流云赶紧摆摆手,“奴、奴婢怎么敢要什么赏赐,殿下能饶奴婢一命,已是大恩大德,奴婢只想好生伺候娘娘!”   顾城安最后还是赏了流云,让李明德去库房里拿了两只翡翠手镯给她,流云差点惊掉下巴,曲柚摸摸自己的脸。   “方才孤之所以最后才站出来替你解围,是想让母后先训够了,母后的性子就是那般,她生气的时候你随她多威风多训几句便是,不然孤一开始就站出来,母后那股气是压不下去的。”   之后顾城安将殿内伺候的人都挥退了下去,含上曲柚的粉耳说。   曲柚微愣了愣,对顾城安点点头:“臣妾知道了,害殿下费心了。”   “那再来点赏赐。”顾城安顿时没脸没皮起来,又是那不正经的模样。   “……”   寒风乍起,外面又飞起鹅毛大雪,顾城安让人给殿内的炭炉加了炭,嘱咐了好几遍流云记得及时给曲柚换暖手炉,随后便披了貂裘带着两个侍卫骑了马儿出了宫,似乎去办什么要紧的差事。   顾城安刚离开,曲柚强撑的身子就倒了下去。   “娘娘!”流云瞬间白了脸跑上前。   方才顾城安在对曲柚搂搂抱抱、说一些调情的话的时候,曲柚胃就开始绞痛了,只是她怕扫了顾城安的兴致,也怕耽误了顾城安去做正事就一直忍着,此时肚子里愈发像是有虫蚁在爬,她又开始泛恶心,似刚怀了孕的那些孕妇一般。   流云只能给曲柚抱来一只木桶,让青葇去请太医。   洪太医给顾城安瞧完病之后,就被皇后宣去了银徽宫,于是此次一听曲柚胃疾再犯,也没人拦着,段延风就立马赶来了东宫。   紫蔓杵在一旁,认真盯着段延风给曲柚瞧病,认真捕捉着段延风脸上那细微的表情。   本来因为顾城安对曲柚遽然而来的宠爱而有所动摇的决心,忽的又重新燃烧起来。   她暗暗勾唇,心里在笑,姜贵妃调查过了,段太医跟太子妃的老家都是惠州尾云县,段太医曾是太子妃的私塾老师,家中放了好几幅太子妃的画像,以及好几幅带有太子妃亲笔落款和印章的花鸟画。   此时他还紧张担心成那样,即便再努力的掩藏,她还是能从他时不时拧紧的眉头,和他眸底的流光捕捉到什么。   男人喜欢女人的那点小心思和情绪,旁人只要用点心观察,根本不难瞧出来。   段太医离开不久,柳韫若冒着飞落个不停的大雪、踩着那厚厚的积雪步到主殿门口。   她身后的宫女收下伞,抖了抖伞上的雪,将伞落到殿门口的小石台上,步进殿中对守在长帷外的宫女说:“太子妃娘娘的身子可好些了?柳昭训可否进去看望一眼。”   那负责守殿的宫女说了一声“姐姐稍等”,掀开长帷走进去。   不多时紫蔓走了出来,对柳韫若福了个身,“不好意思柳昭训,太子妃娘娘她刚喝下药,没力气得紧,卧到榻上修养着,不便见客。”   “这么严重吗?”柳韫若睨着紫蔓那张对自己充满敌意和不屑的小脸,唇角勾起笑意嚼了兴味。   紫蔓淡漠着脸回:“柳昭训说的什么话,娘娘吉人天相,就算再严重,好好修养,且有太子殿下好生呵护着,定会好起来。”   “听闻太子妃时常感染风寒,身子娇弱,我养在若水居中,每每听见太子妃宣太医,心都跟着揪起来,可是前两日我被人下毒,身子也弱得很,身上还有晦气,怕来看望太子妃,会将晦气沾染给太子妃,今日见太子妃还是不见好,我也时不时因为体内残留的毒素作祟,身子不舒服,想来,还是去道观祈福一番心里踏实些,本来想邀请太子妃一同前去,可此时见太子妃还卧病在床,看来只能自己前去了。”   柳韫若单手捂住胸口,脸上见憔悴,声音含满遗憾。   紫蔓心想:你去就去吧,来这说这么一大通做什么?太子妃那病恹恹的模样,出来沾点冷气就染病,她哪还敢出去晃悠啊,更别说去道观了!   “那拜托柳昭训祈福的时候顺带上太子妃,望三清道人能保佑柳昭训能快些好起来,也保佑太子妃娘娘早日痊愈。”紫蔓说。   词不达意地寒暄了几句,柳韫若离开,紫蔓收敛掉那嫉妒又不屑的目光,钻回长帷里面。   -   本来可以在街道上随便寻一家茶楼饭店用了晚膳,但顾城安还是快马加鞭地赶回了东宫,正好赶上小厨房刚刚出炉今夜的晚膳。   即便知晓他可能不会回宫用膳,小厨房还是备了他好吃的几样。   走到主殿门口,小厨房的端膳太监正好端着盘子过来,顾城安让他们停住,一道道揭开检查,把油腥味浓的都给打退了回去。   带着端膳太监步进殿中,顾城安走过长帷,再掀开珠帘,却发现那团水蓝色暖裘搭在架子上,小姑娘不见人影。   绕过屏风去看,才知道小姑娘竟然躺在床上,正迷迷糊糊地在揉眼睛,似乎刚睡醒,脸色有些苍白。   顾城安立马皱了眉头,“太子妃睡了多久?”   流云迟疑着,没有上前回答,顾城安直接点了名,“紫蔓,你说。”   紫蔓佯做出犹豫为难状半天,才将实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了顾城安听。   听见他没离开多久,曲柚又吐了,请来太医诊治过后,就躺到床上去一直躺到现在,顾城安脸色瞬间不好了,手上的青筋凸了凸,他解掉身上的貂裘随手丢给身后的宫女,走上前落坐到床边。   “你这丫头!”顾城安使劲搓自己的双掌,把手搓热乎了才敢伸过去碰曲柚的身子。   曲柚是被顾城安从被窝里抱出来的,刚被抱出来,流云早准备好在手里的暖裘就朝她裹过来。 第27章 他有病...   冬雪一片一片,在窗外随着寒风肆意,入了夜也不见雪有停下来的迹象,殿内那白铜炭炉内的炭火烧成血红色,顾城安将曲柚抱在怀里,一口一口地给她喂饭,像怀里窝了只小猫,这只小猫听话得很,却也娇弱得很,似乎他下手重一点就能将这只小猫弄断了气。   那紫薯山药粥喂到半碗,曲柚就皱紧眉头把小嘴闭得紧紧的,任顾城安怎么喂她都不肯吃了。   顾城安握着勺的大掌发抖,这人又不是铁做的,每顿饭还没兔子吃得多,这长久下去怎么可以,但怕硬喂进曲柚小嘴里到时候这丫头又吐又呕的,顾城安只能落了勺,将流云叫过来,“太子妃平日里可有什么贪嘴的吃食?”   他记得上一世长孙梨儿爱极了梨花酥还有街边烤的那种小串串,这一世,不知道她是不是也一样。   “回殿下,娘娘没得胃疾之前贪嘴的吃食还……挺多的。”流云一笑,“只不过被胃疾缠了身后,大夫嘱咐娘娘很多东西都吃不得了,只是有一样,还是吃得的。”   顾城安看了一眼怀里的小猫,抬眸,不等流云说完,他开口道:“梨花酥?”   “……”   曲柚昏昏沉沉的意志清醒了一些,有气无力耷拉着的眼皮掀开,仰头去看男人,她是窝在顾城安怀前的,而且缩在厚厚的暖裘里,仰起头来只能看见男人冒了胡渣的下颌。   她几分疑惑,顾城安竟然知道她的喜好。   流云也微惊,因为之前顾城安从未朝她以及其他宫女打听过曲柚的喜好,这会子像是心有灵犀一般说出来,实在令人意想不到。   “是的殿下,就是梨花酥。”   顾城安这才想起来昨日刑部侍中来同他汇报柳韫若中毒一事调查情况时,说过曲柚曾派两个小太监出宫买梨花酥。   如今是冬季,梨花只在春末夏初开,宫中养不出梨花来,自然是没有梨花给小丫头做她爱吃的梨花酥,怪不得要派人去外头买。   不等他开口,流云又说道:“不瞒殿下说,为了能在这寒冬腊月吃上梨花酥,娘娘还派过两个小太监去宫外买,就在前几日。城中北街王记能在这大冬日里弄到梨花,他家做的梨花酥是一等一的好吃,而且一年四季不断货。”   曲柚得胃病前那是一个杠杠的吃货,自她父亲曲回文升了官,从尾云县搬到沪阳不久,她就带着府里的小丫鬟将沪阳城盛名的美食吃了个遍。   顾城安听罢,将曲柚的小下巴勾过来,摩挲着说:“那孤明日出宫去给你买回来。”   曲柚心里微颤了一下,对顾城安点点头,“谢谢殿下。”   说这四个字的时候,曲柚声音又沙又哑,还虚弱得厉害,像是下一秒会断气的那种感觉,让顾城安呼吸发沉,不由想起前世大晋国太子妃死于胃疾之事。   他埋下头在曲柚的小脸上轻轻蹭着,看不见的地方,手渐渐握拳。   时空转换,身份转变,老天爷没有将他的命收去,还将他换了身份从东周国重生到这大晋国来,样貌如旧、身体如旧。   他曾认为这是一种煎熬和折磨,因为这一世没有长孙梨儿,且他已经当过一遍皇帝,世间繁华和荣耀,能经历的他上辈子差不多都经历过了。   上一辈子的三十年过得养尊处优、万人敬仰,剜心的遗憾是那得不到一颗真心,重生一世依旧没有,活着的意义便只剩下了这万里江山、宏图霸业,可他不稀罕,只觉得冷清寂寞、内心空虚。   而今,长孙梨儿也重生了,只是同他一般,人还是那个人,只是身份转变,名叫曲柚,他孤寂了二十四年的心如蒙炽火,他相信这世界冥冥之中自有玄妙,女孩来到身边,他无论如何,都绝对不会让她同前世大晋国太子妃有一样的命运。   这一世她才是曲柚,即便同上一世的曲柚同样换上了胃疾,有他在,一定可以改变这结局。   用完晚膳不久,洪太医亲自送来一包药,这包药不内服,而是泡进水中做成药汤给曲柚泡身子,以尽快驱走她身体里郁积的寒气。   顾城安旋即着人拿了药包去浴房安排,洪太医嘱咐道:“殿下,先等这药被水泡醒了,约莫得半个时辰,再让娘娘下浴,娘娘泡这药汤的时间不宜太久,也不宜太短,一个时辰最合适。”   “嗯。”顾城安心里翻出了个小本本认真把洪太医的话记下。   看天色也不早了,顾城安对洪太医挥挥袖,“有劳了,回去吧。”   洪太医却没有立即告辞,而是老脸爬上为难的神色,顾城安自然察觉了出来,浓眉蹙起,“怎么了?”   洪太医左看看右看看,眨了眨眼,咬咬老牙,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双手拱礼,扯上淡笑:“无事,适才老臣就是不小心走了神,人老了反应慢了啊,不打扰殿下了,望娘娘早日康复,老臣这就退下。”   “慢着。”男人道。   洪太医只能顿住身子。   顾城安转着手里的蓝色琉璃珠,掀开珠帘瞥了一眼里面的水蓝色小丫头。   小丫头正乖乖地坐在矮桌边捧着一本书看,那本《资治通鉴》是他强塞给她的,怕她没事做早早地就往床上躺,他想着让她看书解解闷,但小丫头似乎并不喜欢看书,只是怕他不高兴就假巴模样在那看,现下都不知道打上第几个哈欠了。   欣赏了一会曲柚打哈欠的美萌模样,顾城安放下珠帘,扯着洪太医的袖子,将他带到偏殿去。   洪太医老额冒汗。   “可是皇后宣过你?”   到偏殿后,顾城安对洪太医问。   洪太医老眸微微睁大,眉头扭出紧张的弧度,垂下首:“原来殿下知道。”   自己母后的心思,顾城安自是最了解,他道:“皇后可是问了你太子妃的病情?”   洪太医点头,忽的又赶忙说:“殿下放心,老臣绝没有将太子妃的真实病情说予皇后娘娘听,老臣说的是太子妃感染了风寒,只要用心调理,便会痊愈。”   顾城安转着手里的蓝色琉璃球,眼神微暗:“不仅皇后那里,太子妃的病情,谁也不得透露半个字。”   “老臣谨记。”洪太医擦擦额头的汗。   “皇后若再宣你去,你就说太子妃身子很好,只是天太冷了容易感染风寒,让她不必挂心。”顾城安睨着洪太医头顶的太医帽说。   同为男子,但顾城安身形高,洪太医又勾着背,他几乎是垂着眼与洪太医说话。   “老臣遵命。”   知晓皇后一直不满意曲柚的出生,打心眼里不认同曲柚这个儿媳妇,这时候却这么关心她的病情,实在古怪,顾城安不放心,便又说道:“以后皇后宣你过去,同你说了什么,反应如何,你都过来向孤禀报。”   “……”   “老臣遵命。”   洪太医离开,顾城安回主殿的路上遇见了柳韫若。   冬日寒风凛烈,大雪纷飞,女人却一身轻盈的大红色绒锦卷云裙,袖口上的两朵牡丹花绣得精致,引人注目,跟屋廊外那浓密的积雪和鹅毛雪片形成鲜明对比。   女人扭着腰肢款款走过来,脸上是温柔又带着妩媚的笑意。   看见顾城安那一刻,女人流光滢滢的杏眸湿润,她福□□,声音几分哽咽:“殿下。”   顾城安遽然又头疼起来,掐掐眉心骨。   六月前,他带兵突破北燕大军的包围,厮杀进平芜,分明快要成功,谁知半路突遇山体滑坡,那厚厚的积雪压下来砸到他和身后一队将士身上。   身后几十个将士尽数葬身在积雪之下,救援兵迟迟未赶来,是一个红衣女人硬生生将他从雪堆里拽出来。   这个女人就是柳韫若。   他询问得知,柳韫若原是前正六品通判袁涛的女儿袁若水,袁涛因贪污受贿,全族被官府查处,家眷流放岭南,中途袁若水同被流放的家人和官兵走散,沦落平芜,被迫改名为“柳韫若”,在当地一家有名的艺馆做了琴伎。   于是他为了报恩,将柳韫若赎了身,之后柳韫若在他面前哭诉若放她走了,她一个人也不知道去哪,找不到亲人孤苦无依,怕是过不来多久还是会落到风尘之地,他赏她金银财宝她也不要,她说她只想跟着他。   若当时知道曲柚就是长孙梨儿,他绝对不会同意带柳韫若进宫,只是当时既以在太后拿出先帝的御令下同曲柚成了婚,他看柳韫若可怜,便觉得都娶了一个,再多一个又何妨。   此时心尖上的人就在身边,他自然后悔起了当初的决定。   “身子养好了?”前些日子柳韫若中毒,顾城安只过问了几声,此时他浑厚的声音发出,虽然似只是随便问问,而不是真的关心,还是将柳韫若眼眶问红了。   “殿下放心,妾身无碍。”柳韫若回答间,时不时抬眸看顾城安一眼,似想让男人看见她眸子里的泪滢而我见犹怜。   岂料,顾城安接下来的话,让她像全身脱光了衣服被扔进那冰凉的雪泊中,脊背发寒。 第28章 他疯了...   寒风霜露,红梅白雪,皆是一样的,可平芜的同东宫的比起来,刺骨又悲戚,是一个身穿铠甲、戎装英发的男人将她带离那数年冻寒的世界。   曾有不少男人想带她走,她都瞧不上他们,可是站在茶楼上,只是那么远远地观见骑在战马上的他一眼,整颗心就被什么东西抓住,脸红心跳。   某种渴望在心底野蛮生长起来。   若那太子妃没有她绝色,男人动心的那个人,会是她吗?   答案似乎是不会的。   若能动心,男人早动心了,有人说过她是雪地里张扬盛开的牡丹花,骨子里从不自认低贱,一娉一笑都是自信和高傲的,哪怕屏风后面坐着的金主让她叫出几声讨人欢心,哪怕馆里的妈妈跟她商议出场费价格时眼神充满戏谑。   他们说,只要她愿意,可以带她去过任何一种生活,她这样的女人就应该被养在金窝子里,她这样的女人,是不会没有男人动心的。   然而顾城安自始至终看她的眼神跟看街上那些大爷大妈的眼神根本没什么不同,那双眸子什么时候都是沉郁寡淡的。   可适才,她从男人的目光里,竟然看到一种可怕的流光,亮得宛若天上的星辰,看见她走过来,男人眸底的流光随即罩上隔离膜。   那流光是因为太子妃吗?   “自导自演了一场中毒大戏,很辛苦吧?”男人面无表情地说,声音淡淡的,白皙修长的大掌仍然捏转着手里的那颗蓝色琉璃珠。   月光洒下来,男人半边侧脸冷酷得令人发寒。   这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让柳韫若差点站不稳,她轻如飞燕的身子微微颤了颤,声音更加哽咽起来:“妾身只是想让殿下多看妾身一眼。”   顾城安眯眸,浑厚的嗓音骤冷:“顺带陷害孤的太子妃?”   上一世他为了得到皇位,和手足明里斗,暗里斗,不知道见过了多少阴谋诡计,后宫里的女人为了讨得他的欢心,更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轮番上演一次宫斗大戏。   柳韫若这点小把戏,他又怎会看不出来。   宫里除了太子妃,谁会起心思给她下那种绝育的毒,而他的小柚子病病娇娇的,连吃饭的力气都不够,又是上一世他的心尖宠,怎可能做这种事情。   唯一的可能,只会是柳韫若拿自己的身子做赌注,目的不过为了争宠。   柳韫若红唇颤抖,跪了下来,不打算否认,挣扎已是无用,只会更显得丑陋,她双眸泛红,用绣有牡丹花的袖子擦去流出来的两丝泪滢,“殿下,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却还留着妾身的性命,说明殿下心里还是有妾身的,妾身就算死,也无憾了。”   顾城安转着蓝色琉璃珠的手停住,他道:“不,孤不杀你,是因为你救过孤的命,孤不会忘记这份恩情。”   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会知道生命是何等的可贵,当时他觉得即便自己被积雪压了,其实也无妨,因为没有什么东西给他力量,让他使劲爬出来。   只是终归在这大晋生活了二十四年,再冷漠也是有感情的,大晋帝和大晋国皇后都给过他温暖,他不想让大晋上演前世国破山河的命运。   可那根求生的稻草,并不足够强烈和深入骨髓,他挣扎了几个时辰,最终安于放弃,在他以为再次死期将至的那一刻,身上压得人快断了气的积雪被挖开,一双纤细的手伸进来拽住他的胳膊……   如果不是柳韫若,他也不会知道长孙梨儿变成了曲柚,来到了他的身边。   “孤不会杀自己的救命恩人,你意图陷害太子妃,已然是犯了死罪,孤饶你一命,也算两清了,明日孤会派人送你出宫。”   柳韫若心口一滞。   该来的,还是来了,她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如果现在扑过去抱住顾城安的腿,求她不要赶自己走,并说一些“殿下,你让妾身做什么都可以,哪怕在宫里做个打扫恭房的小宫女,妾身都感恩戴德,只要殿下不要让妾身走,妾身对殿下一片痴心,不想离开殿下,宁愿死,也不愿意离开殿下。”之类的话,或许会有所转圜。   但不要她的男人,她也不想要。   “殿下恩德,若儿会铭记终身。”   柳韫若泪水涌出来,声音哽咽,她从袖中掏出一个香包递到顾城安面前,“殿下,这是妾身今日去青云道观里求得的平安香包,里面装了静圆大师亲手绘的符箓,有祛疾避祸的吉祥兆头。殿下也知道静圆大师盛名已久,他的符箓定是有些用处的,若儿前几日去道观里,静圆大师都被请去做法事,今个儿终于碰见他老人家在道观中,便特地为太子妃姐姐求了一只平安包,若儿无脸再去见姐姐,求殿下将这平安包转赠给姐姐吧,希望姐姐得这平安包庇佑,早日痊愈。”   也不等顾城安拒接,柳韫若擦擦泪,大着胆子将手里的平安包塞进顾城安手里,转身跑了。   静圆大师?   顾城安捏了捏手里的平安包,拆开来,里面是一团棉花,一张巴掌大的符箓被包裹在棉花之中。   他取出来看,上面是一行小字:“祛疾清秽,求福禳灾。”   前世顾城安从不信鬼神之说,也不屑道教修行一套,可经历过重生如此玄乎之事,他心中隐隐敬畏起什么。   “来人!”   顾城安本想唤李明德,但想起这人被他命去宫外买丫鬟还未回来,便转而将自己的侍卫统领林杰唤来。   林杰快步跑过来,见顾城安神色严肃郑重,瞳孔深深,他随即猜想此番大晚上被太子爷传唤,必定是军中或者朝中出了什么大事。   林杰便抬头挺胸,脑海里涌出一股雄赳赳气昂昂的使命感。   “殿下,属下在!”   林杰一脸正色。   “你现在跑青云道观一趟,去找静圆大师,务必让他明早前来东宫,给太子妃做一场祛疾祈福的法事。”顾城安攥着蓝色琉璃珠的手敲敲林杰的胸膛说,神色认真。   林杰:“……”   “殿下,现、现在吗?”林杰心里那个怔愣啊,道家打醮之事,他从来都是不信的,他们太子爷也向来不屑,若一场法事真能避祸消灾,那云莱四国多养点道士,并把道士当祖宗供养,天天让他们做法事就是,何必没日没夜地训练强兵,专研战术。   若真有用,那个个国家不就都国泰民安、繁荣昌盛了?   “嗯,快去。”   顾城安推了推林杰。   林杰咽了口沫,虽心里匪夷所思,但哪敢不从命,只能拔腿朝青云道观而去。   回主殿前,顾城安寻了一间偏房走进去,从偏房的柜子里选出一块材质看起来尚佳的帕子,然后挽开袖口,抽了腰上的凌云匕落到手臂处轻轻划了一小口子。   几滴血渗出来,顾城安任其递到那帕子上。   随后顾城安随便撕来了一小条布将手臂上的划伤包扎,将袖口盖回去。   钟嬷嬷被一个小太监带过来,顾城安将小太监挥下去,从袖口掏出那块带了“落红”的帕子,递给钟嬷嬷,“将这个交给皇后。”   钟嬷嬷打开帕子一看,愣了一下,随即合了回去,眸子微亮地对顾城安点点头。   即便外面的鹅毛大雪越发肆意了,寒风呼呼的吹,但钟嬷嬷不敢怠慢,想着皇后见了这帕子也会高兴,便冒着大雪去了银徽宫。   皇后接过帕子,看着帕子上的落红,双眸迸出流光。   听说了顾城安让钟嬷嬷掌嘴绿蓉一事,她到现在心里其实都还不大舒服。   绿蓉是她吩咐过去的,也是她吩咐必须两边跑的,顾城安却没顾及她这个亲亲母后的面子责惩了绿蓉,也忒不懂事了。   眼下收到这个帕子,她憋在心里的闷气瞬间一下子消了。   儿子再糊涂,只要用点小心思哄哄,母亲那还舍得怨念他。   不过没多久皇后就叹了气,“圆房了又如何,太子妃那病恹恹的样子,也断不能给本宫生下大胖孙子。”   钟嬷嬷笑道:“娘娘,不还有一个柳昭训么,娘娘且放宽心,殿下生得那般俊逸的容貌,又是如此尊贵的身份,若诚心想开枝散叶,那绝对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沪阳城这么多大家闺秀,谁不想嫁进东宫里来给皇家增添子嗣?娘娘找时间再多催催殿下,说不定哪天殿下就愿意充盈后宫了呢,当时候啊,怕是有好多大胖孙子等着娘娘抱呢!”   皇后被钟嬷嬷说得一乐,大笑了出来,将手里的帕子好生包好,交给身后的宫女,让她存好到锦盒中。   忽的她又皱了眉头,“不行,城儿那死倔的性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了窍,好不容易带了个女人进宫里来,可不能浪费了,太子妃那丫头病壳子一个,本宫可不指望她。她那点家族背景,也不够资格给本宫城儿诞下嫡子,若生出来了本宫一样疼,但一想到孩子母族背景不好,本宫就膈应得慌,倒不如先生出个庶子出来,你明天就去太医院抓几副调理身子的药,送去给柳昭训。”   “遵命。”   -   回到主殿,那水蓝色一团的小丫头已经撑了下巴开始在矮桌边打起瞌睡,流云走上前给她盖上一床小棉被。   “殿下,娘娘睡着了。”流云见顾城安进了殿中,走过来福下身很小声的禀报,怕吵醒曲柚。   “药汤可泡好了?”顾城安对流云问,但目光入神地投向矮桌边那团水蓝色。   “差不多了殿下,要不要把娘娘叫醒?”不等流云回答,紫蔓走过来回答道。   顾城安看了紫蔓一眼,蹙起眉头,冷意敛下去,他道:“不用。”朝矮桌边走去,脚步放得很轻,怕吵醒那团水蓝色。   迷迷糊糊中,曲柚只感觉到一双冰凉的大掌抱到她身上,然后她的小脸痒了痒,似乎一道微喘的呼吸喷到她脸上,少倾,耳朵被什么软湿的东西含住。   不多时顾城安就将曲柚的两只耳朵吃红了,他尤其喜欢那里的滋味,力道放得很轻,任小丫头继续睡,殿内的几个宫女面红耳赤地垂下头纷纷退了出去。   顾城安将曲柚裹成球,厚厚的一坨小身子抱起来,怕冷着她嫌不够还让流云将棉被盖到曲柚身上,抱着她朝浴房而去。   一小丝凉风吹进耳朵里,曲柚哪里还睡得沉,惺忪掀开眼皮,发现眼前一片漆黑,身子在轻轻地晃,好似她正被人抱着,而且身上被一床小棉被盖得严严实实,脑袋都不露在外面。   她小手将小棉被扯开一点,水汪汪黑漆漆的眸子露到湿冷的空气中,才发现顾城安正抱着她往浴房去,她这才想起来还要泡药汤的事。   不多时男人将她抱进了浴房,然后将她落到浴房中的那小块软榻上。   “殿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曲柚看着顾城安问。   “没多久。”   顾城安走到浴桶边检查水温,觉着水有些凉了,蹙起眉头,让人加了点热水进去。   “殿下先去歇息吧,奴婢定伺候好娘娘沐浴。”   流云看顾城安还杵在浴房里没有出去的意思,怕耽搁久了那药汤的效果会变差,便上前说道。   曲柚窝在暖裘里,就一颗小脑袋露出来,连小雪颈都被捂得严严实实的,也看向顾城安,等着他先去出去。   想了想,她觉得还是要礼貌地说一句:“殿下晚安。”   怎知话落,男人盯着她盯得出了神,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流云都急了,张开口刚想说点什么,顾城安突然走过去,将自己的手搓热乎了捏到曲柚的小脸上,浑厚的嗓音说:“你们都出去。”   “……”   流云跟候在远处的几个宫女微愣。   曲柚小脸飞来红云,水眸发懵。   “殿下,您……”紫蔓大着胆子开口,牙根暗暗发紧。   顾城安粗粝的大拇指从曲柚嫩出水的脸颊划下去,摩挲上曲柚微点泛白的樱唇,黑瞳发深,“孤亲自伺候太子妃沐浴。”   “……”   曲柚心跳加速,快要从胸口蹦出来,害怕袭进心里,她求救般看向流云。   紫蔓和脸上挂着灿红巴掌印的绿蓉红了耳根子。   流云赶忙扑通跪下地,在心里反复斟酌了一下措辞,对顾城安说道:“殿下,娘娘她身子还虚弱得紧,万不能……万不能……”流云都快哭了,这种事情要她怎么说得出口啊!“殿下,您还记得段太医说的话吗?还是……还是让奴婢们来伺候娘娘沐浴吧。”   就算顾城安没有那意思,只是单纯地伺候,流云也是一百个不放心的。   顾城安一个大老爷们,又是自小养尊处优长大的,从来都是被伺候的那一个,何时伺候过别人,定是笨手笨脚的,将她家三小姐弄疼了怎么办!   顾城安确实没有那意思,流云说罢,他便黑了黑额,淡淡道:“段太医说的话,孤自然记得。”   见顾城安俊容染了不悦,紫蔓和绿蓉忙识趣地退了出去,抱着曲柚换洗衣裳的青葇也赶紧将衣裳落到软榻上,然后撒腿退了出去。   只剩下流云还跪在那。   顾城安看向流云,把流云看得一抖,可她还是不起来,努力在心里琢磨该再说些什么好,好让顾城安改变主意。   曲柚也看向流云,红通通的小脸往暖裘里缩了缩,只能开了口:“流云,你出去吧。”   该来的早晚都会来的,她再怕也没用。   有些东西她必须得经历,或早或迟,其实没什么区别。   流云是在心窝颤抖中离开的,带上门那一刹,她垂下脸都不敢看曲柚。   ……   一只劲痩白皙的大掌伸过来,捏了她系在脖子前的那两根水蓝色带子,轻轻一扯,带子松开,那暖烘烘包裹在她身上的暖裘滑下去,落到软榻下面,男人躬下身子捡起来,将暖裘落到一旁。   下颌被男人挑过去,男人双眸灼得烫人,不禁让曲柚娇小的身子抖了抖。   “别怕,孤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看小姑娘脸烧红成那样,似乎落快五花肉上去,都能发出“滋滋”响的烤肉声,顾城安失笑,唇角翘着的弧度控制不住地加深,他挑完曲柚的小下巴,长指抚摸上她比水豆腐还嫩的小脸。   那手感实在是好,他如果没事,可以摸一天。   曲柚“哦”了一声。   曲柚裹了五层衣裳,而且每一件的扣子都在不同的位置,腰带的系法也不一样,本来顾城安兴致甚浓,渐渐的俊容皱成一团,脸色着急起来,他怕自己磨蹭久了会害曲柚又着了凉,于是着急中,他狂躁的一面就暴露了出来,直接用撕的。   他这般粗鲁落到曲柚眼里,就成了另一番意思,当即把曲柚吓哭了,双眸砸下金豆豆。   “呜……”曲柚往软榻里面缩了缩。   顾城安一时呆在那里,手定在半空中,他见曲柚小半边雪白的肌肤都露了出来,拖久了定是要着凉,他便顾不得曲柚是否被吓坏了,直接将人捞出来朝浴桶抱去。   “殿下,你,你说话不算话。”曲柚紧张得嘴唇都咬破了,眸底盛了惧意和幽怨。   顾城安不管她,将她的小身子落进浴桶中。   入鼻的是大股药味,苦苦的,即便不喝进嘴里就这么轻轻地闻着,曲柚都觉得嘴里泛苦,咽下去的唾沫也是苦的。   顾城安本想解了衣裳也泡进去,同小丫头来一道鸳鸯浴,但思及那样是在玩火,便努力忍住,别过眼,浑厚的嗓音道:“乖乖在里面泡上一个时辰。”   搬了软塌边那张梨花木椅子,绕到屏风后面去,屁股往梨花木椅子上一坐,男人从袖口掏出一本《资治通鉴》。   泡在浴桶这一个时辰,曲柚是在怕怕和惶恐中度过的,药汤虽然苦,但沁在身上十分暖和舒服,她好几次差点睡过去,想着还有个危险的人坐在屏风后面,又随即打起精神来。   但实在太困了,她泡着泡着……还是睡了过去,后脑勺靠在木桶边缘,睡着了的细弯小烟眉都有些皱。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浴桶边欣赏着,陷入无尽的沉思。   -   曲柚那晚做了一个梦,梦里太过旖旎,翌日醒来时脸都是红透的。   抬起眸,头顶是一颗撑着下颌在盯着她看的俊美大脑袋。   “殿、殿下……”曲柚眼睫毛轻颤了一下。   那个梦里,男人竟然……竟然将她的身子亲了个遍,虽然很温柔,但是很可怕……   “以后叫你小猪吧?嗯?”顾城安没由来地冒出这一句,听得曲柚有点懵懵的。   曲柚眼珠子转过去,发现今日的天气格外好,暖阳将宽阔的大殿照亮了一大片,窗外的红梅树都能泛出光来,鹅毛大雪已经停下。   这时紫蔓绕过屏风来,福下身道:“殿下,娘娘,静圆大师已经在外面静候多时了,香案供桌都已经设好了,就缺娘娘和殿下了。”   静圆大师?   曲柚转回眸去看顾城安。   顾城安倾过头来亲到她耳骨上,声音温厚,“忘了跟你说,孤请了静圆大师来给你做法,祈福祛疾,保佑平安。”   紫蔓不敢抬头看床上的耳鬓厮磨,红着脖子默默退出去。   “臣妾从不信这些。”曲柚脑袋都被顾城安亲歪了,身子愈发僵硬起来,微微蹙眉。   “孤以前也不信这些,但只要能让你快些好起来,什么法子孤都愿意试。”   曲柚心口一颤,因排斥顾城安而蹙起的烟眉微微松开,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顾城安虽养得尊贵,但也粗枝大叶,从来不喜宫女来伺候更衣,都是自己束发穿戴,随便拾掇一番,他提前去了前殿。   曲柚身子娇,像个上了年纪却又青春永驻的小老人被流云扶到妆奁前坐下,入眼看去,菱花境中的少女美如画,苍痩的小脸没精打采,眼瞳发虚,看起来气若游丝,似乎须臾会晕倒过去,却也显出一种极致的病态美。   曲柚想:她盯着自己看,都被自己的美色迷出了神,更何况太子呢。   视线往下,她看见自己颈子上挂了好些红红的小印子,将衣领掀开一些,锁骨和胸上也有,有些印子浅,有些印子深。   印子深的,是男人方才留下的,那印子浅的那些……   反应过来那梦里的旖旎或许真实发生过,曲柚整个人都不好了。   红透了脸,将衣裳拉回去。   “娘娘,殿下他……他昨晚有没有……”   流云自然也瞥见了曲柚身上那些痕迹,给曲柚绾着发,压低声音对曲柚问。   曲柚捏了一只步摇来抠,对流云摇摇头。   流云拍拍胸脯,松了口气。   看来太子还没那么禽兽,她家三小姐身子还病着,与外边的小娇花无样,风一吹就能倒,哪能经得住太子摧残呢。   -   一个时辰过后,东宫主院落里,那厚厚的积雪被宫女和太监们都踩平了去,中间摆了一张由两条张桌并拢而成的供桌,落了各种烹制好的鸡鸭鱼肉、新鲜瓜果馒头和清亮酒水,桌上点着红烛高香。   左边站着两个身穿八卦刺绣图案红缎道袍的坤道,她们手上握着两只用来祭天祈福、画有彩燕的彩幡,右边站了四个手捧经卷、正在冥冥念经的乾道,他们表情丰富,一会瞪眼一会皱眉。   中间是一个身着法袍、手持法器的法师。   不错,此人便是大晋国首屈一指的道长静圆大师。   不远处,置了两张紫檀木椅,东宫最尊贵的两位主子坐在那。   右侧是那器宇轩昂、俊美无比的黑色锦袍男人,他左侧坐着一团裹得厚实、几乎全身都罩在水蓝色暖裘里,只露出脑袋来的少女。   少女兴致缺缺,瞅着那法师攥着手里的法器在那碎碎念着听不懂的咒语,一双精致的桃花美眸都困出水雾来了,把脸缩进暖裘里一点,偷偷打了个哈欠,女孩脑袋又伸出来。   男人大掌轻轻拍在她脊背上,似乎让她别走神,认真点。   少女便努力做出认真的样子。   “太子妃,请把您的手交给贫道。”   一个坤道走过来,对曲柚伸出自己略带皱纹的手。   她身侧跟着的是一个年级尚轻的坤道,那小坤道脸有些方,鼻头上有颗黑痣。   没人看得见,也没人发现,她掩在衣领下面的脖子,是有喉结的。   曲柚看了顾城安一眼,见男人对她点了头,便乖乖把自己的小手伸过去,那年纪较轻的小坤道随即掏出一张符箓递给握上了曲柚小手的那个坤道。   老坤道接过符箓,将符箓贴到曲柚的小手上。   紧接着,她将曲柚从位置上拉了起来,带着她朝供桌走去,顾城安从位置上起身,跟在后面。   穿着法袍的静圆大师攥着法器,以特殊的步伐跳过来,开始围着曲柚转圈,像是摇着铜铃一般摇着手里的法器在曲柚耳边晃。   也正是这时,那年纪很轻、脸有点方、鼻头有颗黑痣的小坤道双眸变得锐利。   “她”拢在一起的两只袖口徐徐分开,一柄银色的利刃亮出一个小角。   顾城安目光都投在曲柚身上,见小姑娘被那法师绕着转圈圈一脸无奈又不得不忍着的小表情,唇角勾起兴味的弧度,没注意到危险正在靠近。   一句句根本听不懂的咒语响进耳朵里,果果只觉得有只大蚊子在耳边嗡嗡地飞,她没忍住回头看了顾城安一眼,顾城安也看向她。   也恰在这时,她看见站在顾城安身后那名小坤道从袖口划出一把尖锐的匕首,正疾步冲过来要朝顾城安腰部刺去,曲柚瞪大了眼。   “殿下小心!啊——”   只听一道娇柔的喊声刺破空气,顾城安身后猝不及防袭来一团柔软,那团柔软撞到他身上,让他身子趔趄了一下,男人神经一提反应极快地转过身,那团柔软倒进他怀里。   守在不远处的侍卫箭步冲过来,几招拳脚之后轻松将那行刺之人制服,扣到雪地上。   “刺客!竟然有刺客!!”   在场的宫女们都惊了声,吓得脸色惨白身子发抖。   流云疯了一般地朝曲柚冲过去,将她拉到一边,曲柚小脸微滞,双眸盯向倒在男人怀里的那个红衣女人。   “来着何人,竟敢行刺太子!”   侍卫统领林杰单手掐住那小坤道的脖子,拍开“她”的嘴,想抠了“她”嘴里的毒药,却终还是晚了一步,那人哼出一个“冤孽”,两丝暗红色的血就从鼻孔流出,身子抽搐了一下即刻七窍流血而亡。   林杰青筋凸凸,丢开那小坤道的脖子。   “殿下,你、你没事吧……”   顾城安怀里的红衣女人嘴角流出血丝,腹部还插着一把银刃,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头顶的男人看。   顾城安脸色暗沉。   曲柚惊魂未定,她的袖子被流云紧紧攥着。   流云心想,还好冲过去给太子挡刀的不是她家三小姐,不然她怎么跟天上的老爷,和曲府的夫人还有大少爷二小姐和四少爷他们交代。   方才,实在太惊险了,这个柳韫若虽然看起来骚得很,满腹心机,却也不失为一个痴情和勇敢的女子。   她爱太子,很深呐。   东宫侍卫副统领武豪看了看倒在太子怀里的柳韫若,又看了看停到宫门口的马车,大掌重重拍了后脑勺一掌。   他本是奉太子之命,今早要送柳韫若出宫的,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适才柳韫若竟然比他和林杰更快地警戒到了那刺客,实在是让他和林杰羞愧难当。   隐隐中,又觉得哪里透着古怪。   -   今日洪太医出宫采买药材,来的是段太医。   给柳韫若瞧过之后,段延风对顾城安摇摇头,脸色沉重,“殿下,微臣已经尽力了,那匕首伤及了柳昭训要害之处。”   柳韫若抓住顾城安的手,眸子里满是泪滢,“殿下,若……若儿能为您挡下那一刀,是……是若儿的福气。”   顾城安浓眉微蹙,反握住了柳韫若的手,柳韫若扯着力气又说:“殿下,若儿……若儿死后,求您将……将若儿的尸体送去尛城,让若儿藏在那,因为那里……是、是若儿的……若儿的家乡……”   顾城安用帕子擦拭掉柳韫若嘴角的血迹,不应她那话,而是转眸段延风,对他冷声:“孤要你救她!”   生命是何等的可贵,不分谁人,他宁愿自己挨那一刀,也不愿意让一个女人替他受罪。   段延风只能说道:“殿下,微臣已经替柳昭训处理了她腹部的伤口,能不能回天乏术,全看柳昭训自己了。”   顾城安紧握了握柳韫若的手,浓眉蹙紧,“你坚持住,孤不会让你死。”   柳韫若摇摇头,几乎快没力气了,最后这句话似乎是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殿下,如果……如果有下辈子……若儿希望……希望殿下心中……住着的那个人……是……是若儿。”   话落,柳韫若抓在顾城安大掌上的手失去力气,卒然垂落,一双沾染泪雾的杏眸彻底闭上。   她的最后那句话,在顾城安脑海里盘旋,让男人想起,上一世,他同长孙梨儿也说过类似的话。   段延风离开前,一时没控制住偷瞥了曲柚一眼,这一眼好巧不巧地被刚走回神的顾城安捕捉到。   男人眯起双眸。   -   静圆大师一行人被顾城安关押起来,经检查,那小坤道是男扮女装,身子虽瘦小,却是个妥妥的男儿身,且他含在嘴里自尽的毒药,同一年前行刺太后的那个人嘴里所含毒药相同。   都是见血封喉。   且尸体背部纹有一个骷髅头的图案。   “殿下,若没有这骷髅头纹身,属下差点以为是北燕细作。”   林杰皱着眉头说。   一番审问下来,那静圆大师和其他几个道士倒是没有多大嫌疑,他们口供一致,那小坤道是一年前青云道观新招进来的,因为懂事乖巧且修行速度也比别人快,多受住持青睐,此番静圆大师受邀请来东宫作法,是那小坤道自荐要跟往。   青云道观众人都不知晓那小坤道的真实身份,“她”说自己的亲人都死于灾荒,他们也没提心怀疑过。   而北燕细作是平芜一战结束后,才大肆潜进大晋都城,以是林杰刚想将两者联系在一起,稍稍一想,又打消了念头。   上次太后被行刺一事,到现在都还在查,刑部和大理寺查了快一年多,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那骷髅纹身到底代表着什么势力,他们到现在还是无头苍蝇,不知道该说大理寺和刑部废物,还是该说那刺客玄乎。   顾城安本不太关注太后行刺一事,这个案子都是由刑部和大理寺负责,可此时刺客杀到跟前来了,还害了一个女人白白给他受了罪,他怎可能还会袖手旁观。   “那骷髅纹样别太在意,有可能是敌人故意画上去混淆视听的,以后加派防守,先将大晋国几个杀手组织查一查。”   顾城安脸色很沉得可怕,声音寒咧。   “是!”   -   一连七日过去,曲柚再次被顾城安晾在主殿里,七日男人没来看过她一眼,曲柚却觉得轻松,因为这七日她又过上了一不舒服就往床上躺的生活。   顾城安管得很严,要求她要多吃,还要她看《资治通鉴》这种无聊的书,还不许她动不动就往床上躺,现在男人陷入另外一个女人的感动中没功夫搭理她了,也好。   曲柚趴在窗台边看窗外的梅花和白雪,还有几只不怕冷从鸟窝里钻出来觅食的小鸟,小手抠着窗牖上的窗花,把窗花抠了一大半下来。   流云端着一盘梨花酥走过来。   胃口愈发不好,但梨花酥还是能勾起些曲柚的食欲,她小手随即抓来一颗咬在嘴边。   流云含了含下唇片,对曲柚说:“娘娘,您还是主动去西苑找一下殿下吧,您看殿下这几日虽然没再来过主殿,但日日都有人准时从王记家买来梨花酥送到主殿来给娘娘吃,说明殿下心里还关心着娘娘的,娘娘主动去找一找殿下,说不定殿下又恢复对娘娘的宠爱了呢。”   “不去。”嚼着嘴里的梨花酥,曲柚淡淡的说。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哐当”的一声,屏风后面有什么东西被撞翻。 第29章 他疯了...   “不去。”嚼着嘴里的梨花酥,曲柚淡淡的说。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哐当”的一声,屏风后面有什么东西被撞翻。   流云跑出去看,什么都没见着,只见着紫蔓跑过来将歪倒到地上的那只花瓶扶回去,花瓶碎了一个小角。   “怎么回事?刚才谁进来过吗?”流云皱眉对紫蔓问。   “方才——”紫蔓声音顿了一下,回道:“没有啊,方才是奴婢不小心将这花瓶撞倒了,娘娘恕罪。”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流云瞪眼,“还好这花瓶不是娘娘心爱的。”   紫蔓脸色灰墨,“对、对不起,奴婢这就跪到外面去领罚。”   跑出去的时候,男人竟然还守在门口角落里没有离开,紫蔓额头瞬间冒黑线,这几日太子妃和她身边那凶巴巴的流云都以为太子忘了她们,都以为太子妃失了宠,其实她们哪里知道,太子每天都来只是躲在暗处,命令她和绿蓉还有青葇不准让太子妃和流云知晓,凡是有什么惊动还得让她们背锅。   为了不让太子妃和流云得意,她也不想将事实说给她们听,让她们觉得太子晾着她们才好,而且再过几日,姜贵妃的计划就是要施行了,她盼着那一天。   -   尛城一个小村庄的木屋中,一个脸色苍白的红衣女人靠在床上,手里捏着一颗黑色的扣子。   这扣子,是她倒在那个男人怀里,被那个男人抱着时,从他胸口扯下来的。   好不容易碰上一个中意的,人家却从未正眼看过自己,只有“死”去的那一刻,男人眸子里的流光才愿意施舍她一点。   “主人您来了。”   门外正在扫雪的两个妇人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木屋门被推开,一个带着骷髅面具、身着暗红色长袍的男人走进来,面具下的双目深邃诡黠,周身笼罩着邪肆之气。   柳韫若将扣子收回胸口。   “哥哥。”她苍白的唇微微弯起。   暗红色长袍男人没有回应,静默着走过来检查柳韫若腹部的伤口。   柳韫若大着胆子摸向暗红色长袍男人的脸,想摘下他脸上的面具。   男人似乎形单影只惯了,微愣了一下,没有拒绝,任柳韫若摘下他脸上的骷髅面具。   兄妹重逢,柳韫若心里是激动和喜悦的,她只想多看看男人的脸,看看他小时候同现在有多少变化。   男人被盯得很不自在,将柳韫若身上的被子往上扯了一点,怕她着凉,学着小时候他照顾妹妹的样子。   气氛尴尬下来,总要找一些话题来聊,柳韫若思及什么,蹙了柳眉,对男人问:“哥哥,你说我和太子妃,谁更美?”   太子妃。   “你。”男人自然不会诚实回答。   “那为何他喜欢的不是我。”柳韫若眸底是浓烈的不甘心,她本以为她拿得起放得下,怎知道出了皇宫,梦里都是那个男人俊美神武的样子。   男人浑厚低沉的嗓音,男人的冷酷,男人的杀伐果断……   “死”前被他抱在怀里,被她握住手的那种感觉,她怎么也忘不掉。   暗红色长袍男人皱眉,“既已出来了,就忘掉太子。”   柳韫若眸子一红,手掐紧腿上的被褥,“忘不掉。”   男人黑下脸。   柳韫若冷笑一声,“不过,他也忘不掉我了,这辈子,他定都会记得有一个叫‘柳韫若’的女人,替他挡了一刀而因此香消玉殒,我宁愿用这样的方式在他心里占一个位置,也不愿意赖在他身边每日被他无视。”   男人不说话,默默地听着。   “那日,太子妃就在他身旁,离他那么近,可是危险来临,冲上去的却是我,他对太子妃一定很失望。”柳韫若虚住眸,声音透了得意。   男人落在膝盖上的手却暗暗发力。   如果是她冲上去,那该多好,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地用“假死”的方式带她出宫,将她圈养在身边。   可惜不是,最终冲过去的,是预料之中的妹妹。   -   入夜,紫蔓和绿蓉将殿内的几盏铜灯一盏一盏吹熄,只留下靠近拔步床的那两盏,被流云挥了下去。   流云给曲柚褪着衣裳,皱着脸:“娘娘,您说那把折扇到底去了哪?这突然哪里也找不见太诡异了。”   “对方偷去那把扇子,必定有所目的。”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曲柚就扶住额头。   流云想了想,说道:“娘娘,不如我们让殿下帮忙找找吧,那扇子对您那般重要,就这么丢了,要是再找回不来,您岂不痛心。”   “不许告诉太子。”曲柚小脸淡淡的。   “为什么啊娘娘?奴婢觉得、觉得殿下挺喜欢您的,只是这几天还没从柳昭训逝世的事情里走出来,才没来宠娘娘您的,如果告诉殿下,让殿下查一查那把折扇不翼而飞之事,也是好的啊。”   流云不解。   “太子公务繁忙,最近又要查那刺客的事,哪会有功夫搭理本宫扇子不见了这种小事,本宫也不想麻烦她。”   曲柚抠着自己无名指的指甲说,抠着抠着发现指甲长长了,烟眉皱起,“流云,给本宫剪指甲。”   “嗯?”流云刚将曲柚的中衣褪下,低头去看,见曲柚的指甲的确长出了一小截,知道曲柚向来不喜欢留长指甲,便说:“娘娘,您先躺到床上去,奴婢去找把小剪子来。”   曲柚“嗯”了一声,把自己躺到床上去,她头发实在太多,又浓又密,头一枕上去,枕头两边旋即如黑色瀑布倾泻而下,衬得她那张绝美的小脸更加魅惑。   攥着小剪子走回床边的流云不由看呆了,咽了咽口水,她才搬来一个小凳子落到床边坐上去,将曲柚又白又软的小手捏过来,给她修指甲。   见一说到扇子这事曲柚脸色就变得很不好,流云又没法立马将扇子找回来,便扯了别的话题,曲柚多听着她说,时不时回一声“嗯”,或者说一句“本宫也觉得”,眼睛渐渐眯起来,开始打哈欠。   主仆二人说着话,皆没注意这时一个挺拔的身影把步子放得极轻地歩进殿中,躲在屏风后面。   “娘娘,明天去找找殿下吧?”给曲柚修好指甲,流云又忍不住冒了这句。   在流云看来,曲柚身子娇,住在这深宫之中,若没有太子呵护着,若又回到过去那六个月的凄清,流云怕曲柚的身子骨会恶劣下去,若有顾城安疼着护着,很多事情肯定要方便些,这样曲柚才能更快的好起来。   顾城安再次期待起小丫头会回答什么,可是等来的还是那个答案。   “不想去。”女孩微微沙哑又软糯的声音说。   “……”   顾城安菱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呼吸发沉,努力忍住将小丫头提起来问她为什么总是说不,总是拒绝。   这一世,他多么希望她可以主动一点,哪晓得她依旧是被动的哪一个,依旧是那无所谓的那一个。   这几日他之所以没再腻着她,哄着她,或许是那日柳韫若死前的话,触动了他心底那可笑又确实存在的自尊心。   柳韫若让他想起上一世的自己。   上一世,他不就是扮演着柳韫若这样的角色吗,甚至更恶劣更极端。   他对长孙梨儿费尽心机,用尽手段,可长孙梨儿连一个微笑都不愿意赏给他。   “娘娘,有句话……奴婢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流云将小剪子放回去,又凑回床前。   “别说了吧,本宫好困。”曲柚打了个哈欠,小脸已经钻进被子里。   “……”   流云无奈得不行,只能又凑过去一点,还是说道:“娘娘,以后太子殿下肯定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柳韫若的,柳韫若去了,不代表这宫里就真的只剩下娘娘一个了,如果娘娘不想着争宠,在殿下有别的女人前同殿下搞好关系,那以后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柳韫若进来,娘娘该怎么办?娘娘,殿下痛失宠妾,心里定是悲恸的,这几日定寝食难安、辗转反侧,您作为正妻,应该去慰问一下殿下的,这样殿下才会欣赏于娘娘的贤德懂事,以后有新的柳韫若进来,殿下也不至于冷落了娘娘不是?”   顾城安顺了顺气,决定明天就给流云加月俸!   不过什么叫“通失宠妾”?   突然间,他意识主仆二人好像误会了什么。   曲柚睡觉的时候如果周围有声音很难入睡,被流云唠叨这么一通,她实在睡不着了,只能把头伸出来,一双乌溜溜的桃花水眸盯着流云。   流云摸摸鼻子,“娘娘您别这样看着奴婢,奴、奴婢也是为了您好。”   曲柚想了想,只能说:“当时……当时本宫其实就站在太子面前,也眼睁睁地看着那刺客手持利刃朝太子袭来,可是当时本宫吓坏了,都忘记尖叫一声好提醒太子,也没有像柳韫若那般冲过去,太子这几日都不来找本宫,或许是在介怀这事,本宫这时候过去,他肯定会烦,等过些时候吧,或者等下一个柳韫若进宫了,本宫再想着争宠也不迟。”   顾城安:“……”   他怎么会介怀?若当时冲过去给他挡刀的是小丫头,他会发疯不可!   颓然间,心里郁结了好几日的结瞬间解了,顾城安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好不容易老天爷将惊喜带到他身边,这几日他却陷入那幼稚的赌气中。   “也是……”流云含了含下唇片,觉得自家三小姐的话还真有那么一些道理,“殿下这几日满脑海都装着另外一个女人,娘娘硬凑过去,还真是不太好,那再过些日子吧,等殿下不那么伤心了,娘娘再去讨好殿下,时辰不早了,奴婢不说那些有的没的了,娘娘晚安。”   “嗯。”   不知道过了多久,殿内吹熄了灯,男人转身离开。   寒风萧瑟,黑夜入墨,月亮从云层里挤出来半点,露出一个尖尖的小弯钩,雪片变成了一小颗一小颗的冰粒,哒哒哒砸在屋梁上。   夜里,曲柚朦朦胧胧中,又感觉到一只粗粝的大掌抚摸在她脸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做了那旖旎的梦,往日的梦都很短,今晚那梦却被拉长,渐渐的,她身上贴来滚烫的东西。   曲柚被吓得睁开眼,撞入一双黑暗里幽深的眸子。   “殿、殿下……”   女孩吓得一抖,身子蜷缩起来,男人却摁住她的双手举到头顶,紧接着是落在她脸上密密匝匝的吻。   似乎怕把她亲断了气,不多时男人就放了她,含上她左边的小耳朵吮舔起来,呼吸带着喘,浑厚的声音萦进她耳膜里:“若那日挨刀子的是孤,你会心疼吗?” 第30章 他疯了...   殿内的铜灯尽数休眠,透着那紧闭着的窗户的窗纸,只有微点月光盈进来,曲柚眼前黑漆漆的,只能依稀看见男人的轮廓,但男人那双灼热发亮的深目却清晰无比,静谧的空气里,她能听见男人胸口的心跳声,似乎在加快,与她的心跳声混在一起,鼻息间是男人微喘的呼吸,喷在她耳侧宛若自己的整颗脑袋都被浸进了热炉里,全身上下都被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气笼罩。   曲柚一直以为这兰花香气是顾城安从柳韫若那里带来的,可是柳韫若已经离世这么多日了,男人身上为何还会有这种香气?原来,是他自身带的吗?   “嗯?”   见女孩缩作一团,不吭声,顾城安又咬了一口女孩的耳朵,故意扯了一下女孩的耳骨才松开。   “会的。”半晌,身下的女孩才软糯出一声。   曲柚本想说“殿下说不得那样的话,殿下怎么能挨刀子呢,柳昭训已逝,请殿下节哀”,但她怕极了,声音响在这格外寂静的空气里又会显得古怪,张口发出来的话,就鬼使神差地变成了两个字。   俄而,她听见身上男人轻轻的低笑声,压着她的力道也瞬间松了几分。   曲柚又蜷缩了一点,想把自己藏进被子里,可男人箍着她的腰肢,粗粝的大拇指移过来摩挲上她的唇,一点点往下,吐在她耳侧的呼吸愈发急促,像是黑夜里要扑跳出来捕获猎物的猛兽,曲柚心口一抖,颤栗起来,像是哭了出来,“呜……”   “殿下不要……”   曲柚确确实实被吓哭了。   顾城安一愣,慌忙退开曲柚的身子,滚到一边去。   那火炉一般滚动可怕的束缚没了,曲柚忙将自己躲进被子里,蜷缩成一小团。   那厚厚的被子瞬间拢出一个小山丘,肉眼可见那小山丘在微微的抖。   “……”   顾城安一时手足无措,他没想到女孩会被吓成这样,不过适才,他的确是想……   想要她。   被云层遮住的月亮彻底露了出来,小弯钩变成大弯钩,几片浓云徐徐退到远边,夜空下,树梢被寒风吹撞在一起,抖落了几星白雪,压住了地上的枯草,房梁上挂着的冰柱咔擦一声,有一根断了,砸到地上凹陷出一个小涡。   蒙在被子里的曲柚困得不行,可一想到还有个危险的男人躺在旁边就又夹紧了被子往里钻了钻,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再也听不见什么动静,她试着把脑袋露出去一点,皱着烟眉用水眸探过去,见男人还躺在旁边,又赶紧把头缩了回去。   可是稍稍冷静下来一点,曲柚又觉得自己这样太过可笑,等到明天,太子会不会又冷眼相对,并怪罪她?   但这大晚上的,谁叫他突然跑来,还问她那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很吓人的好吗,要不是她胆子大,她肯定会叫出来的。   思及顾城安身上什么也没盖,就挺尸在旁边,若着了风寒,那必定是她的罪过,曲柚犹豫一番,努力驱散掉心里的惧意,再次将脑袋露出被子,并蚊子一般的喊了一声:“殿下?”   男人没应她。   曲柚紧咬了一下唇,试着卷着身上的被子挪过去,被子太厚,她挪得很费力,借着那微薄的月光,曲柚黑汪的水眸看去,似乎男人睡着了,双手抱在胸口,一只腿弯曲着,睡姿慵懒,男人半点不像是躺在大冬天里的床上,而是躺在凉爽夏夜的草坪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只是眼睛闭着的。   曲柚心里佩服了一声,“这样都能睡着。”   她卷着被子努力再挪过去一点。   女孩身上很香,那香味愈发靠近,不多时,那像蜗牛一般的小山丘已经挪到他身侧,与他紧贴在一起,他能感觉到那小山丘动了动,然后被子一边就被一只又白又软的小手揭开盖到他身上,他差点冻僵的身子终于被带着香味的暖流包裹。   顾城安怕吓着女孩,继续装睡,怎想女孩主动贴过来,一双小手抱到他的腰上……   曲柚拧着眉,微微嘟嘴,她其实并不想这样,但怕第二天醒来顾城安会怪罪,她不得不抛掉心里的那点忸怩和胆怯试着主动讨好男人。   如果第二天男人睡着了醒来,发现她在他怀里,不悦的心情会被她的乖巧哄回去一点吧?   希望是这样……   实在太困了,顾城安的身子又烫得紧,抱着虽然没有暖手袋舒服,但也凑合,那绵长香甜的呼吸声便渐渐从曲柚的小嘴里呼出来。   她入睡没多久,被她抱着的男人徒然睁开了他那双炯亮的黑眸。   翌日醒来,不是曲柚抱着顾城安,而是顾城安抱着曲柚,女孩小脸埋在他胸脯里。   “娘娘,快起来了,今日得去两宫请安,奴婢都给您选好了去请安穿的衣……”   流云吓住,伸过去准备揭被子的手猛地顿在半空中,她狂眨了眨眼,某种兴奋又惊讶的情绪涌进脑袋里。   似被她的声音吵到,男人浓眉压出褶皱,一颗比他的脑袋小上一倍的小脑袋也钻出了被子,揉揉眼睛看向她。   流云福了一下身,忙退出去,端着洗漱物什步进殿中的青葇和绿蓉都被她喊了出去。   曲柚掀了掀惺忪的眼皮,发现自己被顾城安抱在怀里,下巴还磕在男人的胸膛上,脸色明显变了变,但她努力镇定下来,保持原状,乖乖窝在男人怀里不动。   试着抬眼去瞅了瞅,男人也看过来,视线对上那一刹,她慌忙移开眼珠又埋下头去,把小脸埋进男人怀里。   这副样子跟那胆小的猫儿有什么区别?又软又萌,还那么美,顾城安回想起上一世见到张孙梨儿的第一眼,长孙梨儿就是这般怯弱模样,娇小的她害怕地缩在那个男人身后,小手紧紧攥着那个男人的衣角,入了他的狼窝,她骨子里那倔强的劲儿尽数被他逼了出来,他纵着她,她更是得寸进尺,胆子愈发大得没边,拒绝起人来,那叫一个狠一个绝。   “殿下……早上好。”   最后还是曲柚主动开口说了话,她小手抠在顾城安领口的扣子上,她总是下意识地去抠近前的东西,意思到自己这个举动不太好立马顿住了手,将手缩进被子里。   顾城安捕捉到女孩的小动作,将她的小手抓出来,捏了捏,拾到唇边轻轻地吮,浑厚的嗓音流出来,“嗯。”   顺着吮下去,曲柚的袖口滑落,顾城安的唇再次光顾到曲柚手腕上那只栩栩如生的蓝色蝴蝶。   生此胎记,绝世倾城,夜夜入他的梦……   曲柚突然想起迷迷糊糊中,流云叫她起床时说的话,便想从顾城安怀里起来,怕耽误了时辰,她刚想开口同顾城安说些什么,抱在她腰肢上的长臂一松,不多时她被男人反压在了身下。   还没惊回神,嘴瓣已经被那炙热的呼吸堵住,这一次,顾城安还将舌头伸进她嘴里,不过只是勾了勾她的舌尖,很快退开,然后含住她耳朵,厮磨出声:“今日请安,孤陪你。”   -   每日的衣裳都是流云负责给曲柚搭配的,没有人比流云更了解曲柚的穿衣风格和喜好,今日外面虽然飞着小雪,但云堆里透出许多熙光,冷风里含了暖意,流云本来给曲柚选了一件端庄正式的茶白色雪狐如意月裙,配素绒祥雀斗篷。   但见顾城安终于大驾光临,流云立马把衣裳抱回衣柜里落好,然后吭哧选出一件藕粉色对襟琵琶裙,上身搭一件粉嫩嫩的洋绉小棉袄,再选了一件粉色软绒暖裘。   “……”   看着流云捧到眼前那一堆粉得不能再粉的衣裳,曲柚皱了小脸,“不要穿这个。”   流云回头去瞥,见太子去了屏风后面拢外袍,她忙凑进曲柚耳边压低声音说:“娘娘,男人都喜欢女子粉嫩嫩或者红艳艳的,就拿柳昭训来说,她在世的时候每日穿得多风姿绰约?您穿这个殿下一定会喜欢的,而且奴婢尽量选了款式端庄的,太后和皇后娘娘见了肯定不会多有微词,好不容易殿下来了,娘娘要把握机会啊。”   “换别的吧。”虽然觉得流云说的几分在理,但曲柚没法忍受自己穿得这么粉,其中一样是粉色的她可以接受,但从里到外都是粉色的,她不敢想象。   “好吧,那、那奴婢换回原来的就是。”太强迫曲柚,流云也舍不得,见曲柚实在不愿意,她遗憾了一下抱着衣服转身就走,准备换回她早些选的那套,却突然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摸到她手里的衣服上。   “太子妃不愿意穿?”男人似笑非笑地问。   流云点点头。   顾城安溢了笑,“粉粉的多好看,拿给孤,孤亲自伺候太子妃穿。”   他话音刚落不过须臾,屏风内的少女几乎是差点破了嗓音喊出来:“流云拿进来,本宫就穿那套!你、你快来服侍本宫更衣!”   流云愣了一大下,反应过来什么,立马“哦”了一声,说“奴婢这就来!”对顾城安福了福身,随即返回身跑过去。   她跑回屏风另一侧,里面朱玉未沾、青丝披肩的少女果然红透了一张小脸。   顾城安无奈一笑,擦擦嘴角的位置,他春风满面地走出去。   怕极了顾城安“亲自伺候”那几个字,曲柚半点没再嫌弃那堆粉粉的衣裳,乖乖任流云将衣裳尽数穿到她身上,流云叫她抬胳膊她就抬胳膊,叫她转身她就转身,脑海里浮现出那夜顾城安撕她衣裳的画面,心头不由打颤。 第31章 他疯了...   顾城安步出殿外不久,见李明德像是老了十岁,风尘仆仆的回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厮,两个小厮身后跟着五六个女子,年龄约莫十七八岁,浓眉微微挑起弧度。   “殿下,奴才回来了。”李明德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对顾城安作揖。   这小丫鬟好买,可要买到合太子要求的,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几天他可是又掉头发又熬肝的,这会子买回来了,也不知道太子合不合意,不,应该说太子妃合不合意。   顾城安将几个女子随便看了看,对李明德挥袖,“先带去偏殿。”   “是。”李明德招呼着两个小厮把人都带去了偏殿。   好巧不巧,负责将柳韫若的尸体按照柳韫若意愿送去尛城安葬的东宫侍卫副统领武豪,也快马加鞭返回东宫,上前半跪下,对顾城安抱拳道:“殿下,柳昭训的后事属下已经打点妥当。”   顾城安“嗯”了一声,微微敛眸,“你派人去寻一寻柳韫若可还有亲人在世,若能寻见什么亲戚,哪怕是远亲,孤要重赏。”   活生生的一条命是因他而亡,这个恩情顾城安不会忘,他没法做到因这个女人的死,而对她产生多少感情,只能竭尽全力用别的方式去偿还。   -   又叫来林杰交待了些事情,顾城安见曲柚还没拾掇好自己,在珠帘外品着暖身的热茶耐心地等,也才刚品上几口,听见珠帘发出清脆的“啪嗒”声,青葇和绿蓉将珠帘挽起,那人儿走出来。   人儿看见他,还很是乖巧的唤了一声“殿下。”   入眼是一团粉,和那精致得让人根本舍不得挪开眼的小脸,桃花美眸只是轻轻眨了那么一下,都让他心尖儿发颤。   如此美人,这一世,终于落在他手里。   瞳孔扩张开来,顾城安顿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将手里的茶杯落下,对曲柚勾勾手指。   “……”   这个动作就跟勾小狗似的,曲柚面颊微烫,牙根咬紧,很不想过去,但男人那亮得怕人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犹豫一番,曲柚选择上前几步,并没有走到男人身前,扯上一抹笑容,半边脸颊上的小梨涡露出来,“殿下,时辰不早了,臣妾得去两宫请安,若殿下忙,不必陪着臣妾。”   太子遵储君制,请安之礼可免。   顾城安还在盯着曲柚的小脸看,心魂又被迷住,因为曲柚笑了,哪怕只是轻轻地一笑,都甚像九天的小仙女下入凡间,让他们这些俗世的男子着迷入骨髓。   曲柚被盯着浑身不自在,躲闪掉顾城安的目光,过了一小会,男人才起身,朝她走过来。   “今天粉嫩嫩的,嗯?”顾城安抬起手捏到曲柚小脸上。   曲柚没反应,男人捏了捏她的小脸,竟扣了她的后脑勺在她脸上亲了亲,硬是把曲柚的小脸给亲红了。   周围的几个宫女连忙低下头去,只有紫蔓偷偷抬头瞟,红到耳根子。   外面飘着小雪,顾城安牵着曲柚走出殿,流云攥了把伞快步走过来,绿蓉也去拿了伞,但半路被紫蔓抢了去。   “紫蔓姐姐,你……”绿蓉震惊地看着紫蔓。   紫蔓微微一笑道:“妹妹,你以为这举伞是轻巧活?可会把手冻僵的,即便等会娘娘和殿下要乘轿撵,但这路上少不得打伞的时候,看这雪越下越大,我怎么舍得让你来干这苦差事。”   绿蓉心头蓦的一暖,“那谢谢紫蔓姐姐了。”   “没事没事,这有什么打紧的,都是宫里的姐妹。”紫蔓笑着拍拍绿蓉的肩,抱着伞追到流云身后。   绿蓉心想这紫蔓虽然爱出风头,但心眼也有好的时候,但等她跟着青葇走出去,瞬间就黑了脸。   只见流云走过去给太子妃撑起了伞,而紫蔓走到了太子的旁边,将伞面撑开,然后对太子笑脸盈盈,嘴都合不拢了。   绿蓉再一次被自己蠢哭。   不过俄而,她黑下的小脸立马白了回去。   顾城安拿过紫蔓手里的伞,对她挥了挥袖,示意她退到后面,然后手揽到曲柚娇小的肩膀上,将他往怀前抱了抱,生生将曲柚从流云的伞面下抱到自己的伞面下,手上的伞也往曲柚整个小身子倾,一边肩膀落了雪片也不要紧。   流云:“……”   咽了口沫,她只能默默收下伞退到后面去。   紫蔓脸色灰青,也只能不情不愿地收下伞,随流云退到后面,绿蓉走上前,回了紫蔓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紫蔓:“……”面颊火辣辣的。   曲柚抬眸瞥了一眼顾城安攥着伞柄的手,张口想说:“殿下,让流云她们来吧,您怎么能亲自打伞呢。”但外面实在太冷了,如果她要说话,势必得把嘴露出绒领,最终还是懒得说,任顾城安怎么开心怎么来。   李明德已经让人在宫门口备了轿撵,曲柚被顾城安搂着走过去,刚想抬脚跨上轿撵去,她臃肿的身子突然悬空。   男人将她抱了起来。   “……”   众人错愕了一下,纷纷低下头,只叹太子爷真把太子妃宠得紧。   顾城安将曲柚抱进轿撵,四下无人的狭小空间顿时只有他和曲柚两个人,并且人儿还抱在他腿上,没有放下来的意思。   曲柚脸蛋微红,戳戳顾城安的胳膊,“殿下,您放臣妾下来吧。”   “不,孤就想抱着你。”顾城安捏捏曲柚的鼻尖,又在她脸上亲,呼吸带喘。   “……”   曲柚咬紧唇,想着轿撵与外面不过隔着一层帘子,风轻轻一吹,外面的人就能看见里面,周围守着这么多宫女和太监,她缩缩脖子,小手抵开顾城安的肩,明显有些生气了,“殿下你别这样。”   见小丫头的脸涨红成那样,快滴出血了,而且还不太高兴的样子,顾城安只能作罢,将曲柚放到身侧垫着厚绒软垫的坐榻上,不过手并没有安分下来,从后面搂上曲柚的腰肢。   虽然曲柚穿得里三层外三层,跟颗球似的,但顾城安怎么抱怎么喜欢。   曲柚僵着脸,全程如坐针毡,顾城安同她说什么,她都片语回答,仅保持对顾城安的尊敬和礼貌。   “这几日,孤没有去你那,是因为孤在忙着查刺客和北燕细作的事情。”顾城安终于还是开口对曲柚解释,只不过扯了一个能让曲柚相信的理由。   曲柚点点头,“臣妾知道。”   见女孩小脸还是没有大多的反应,顾城安浓眉蹙起,着急起来,那种感觉在挠他的心肺。   掀开帘子看看外面,见离誉乾宫还有一段路程,顾城安将自己同柳韫若的事情,都说给了曲柚听,最后还补充一句:“所以,孤自始至终,都只有你。”   眼见着曲柚微微睁大眼睛,似有些难以置信,顾城安很满意女孩的这种反应,将女孩的小手从暖裘里抓出来握在手里,期待曲柚说点什么。   “原来柳昭训是个命途多舛的可怜人。”曲柚皱了眉头,被顾城安捏着的小手颤了颤。   虽然柳韫若之前并未给她留过什么印象,但她冲过来替顾城安挡刀的这个举动,足以让曲柚记住这么个人。   听了顾城安所说,曲柚不禁想,世间每个地方都在产生分分合合,还有喜怒哀乐,她曾觉得自己嫁进这深宫里,最是无奈又可怜之人。   自一年前失怙,她更是整日抑郁,可她的经历比起柳韫若能算什么?小小年纪因父亲贪污全族被流放,又飘零到平芜那种终年苦寒之地,若性子不强一点,不努力去争取点什么,估计早早就会丢了性命,这些,都是从小被养在暖窝子里的她没法想象得到的。   而且,她的父亲也是因为救别人而死的,这个人是当朝太后。   卑微的人就该为尊贵的人舍弃性命吗?   曲柚并不知道,自己竟因为听了一个曾经想陷害她并置他于死地之人的经历,而产生了如此感慨。   顾城安摸上曲柚的小脸,双目忽的深情起来,浑厚的嗓音说:“若孤知道是你,不会将她带进宫。”   曲柚微愣,她没想到太子还是这样一个薄情寡义之人。   人家分明为了救他红颜薄命,可才过去七日,太子竟像是完全不将柳韫若放在心里,而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况且什么叫若知道是她,就不会将柳韫若带进宫。   她一直都是她啊。   曲柚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小粉唇动了动,最终还是闭了嘴,没说出什么来,只是任顾城安摸着她的脸。   紧接着顾城安吻了过来,曲柚刚想挣扎,男人霸道地将她扣进怀里愈发吻得深,曲柚差点承受不住要哼出来,身下坐着的轿撵缓缓落地,传来李明德的声音:“殿下,娘娘,誉乾宫到了。”   顾城安不得不松开曲柚的小嘴,曲柚如释重负,只是那脸已经红得不成样子,烟眉也皱着。   见小丫头又不高兴,顾城安脸色顿时冷了一度,心里烦躁起来,沉沉的想,或许是他太急了,这一世女孩的心里还住不进他,他得好好努力,不能急不能急。   怕顾城安再像上次在落梅苑那般发疯,曲柚皱起的眉头赶忙松下去,才见着男人的脸色好了一些。 第32章 他疯了...   六个月来,曲柚每每来给太后请安,太后都称病不见,此次却破天荒地放她进去,不知道是不是顾城安也跟着来的缘故。   想必,也只有这个原因了。   于是曲柚跟着顾城安踏进殿,终于见上了那个她父亲舍下一条命保住的太后,尊贵的太后。   太后半倚靠在拔步床上,老容颇有神采,床边伺候着两位上了年纪的老嬷嬷。   看见顾城安时,两个老嬷嬷都笑眯了眼,太后的神色没有多少变化,微微有慈爱之色,笑着看她们行完礼,被顾城安嘘寒问暖了几句,才将目光移到曲柚的身上。   或许是曲柚那张美到极致的小脸,对任何年龄层次的人且不分男女都有极强的冲击性,太后微愣了半晌,才慈爱地笑出声:“这就是太子妃吧?”   曲柚想努力扯出一点微笑回予太后那慈爱的笑,可怎么都扯不出来,只是对太后福了福身,“见过皇祖母。”   “过来,给哀家瞧瞧。”太后咳嗽了一声,对曲柚伸出双手,布满皱纹的眼角微弯。   曲柚走过去,太后让她在床边坐下,“真是个标致的人儿啊,水灵灵的,哀家看着甚是喜欢。”   曲柚神色淡淡,“太后过奖了。”   “听皇后说你身子不好,时常感染风寒,现在可好些了?”太后关切道。   “皇祖母放心,好多了。”曲柚说。   见两人聊起来,顾城安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慢悠悠地品起案上的茶,目光都投到曲柚身上。   太后注意到顾城安那不加收敛的目光,老眸微转,心里生出疑惑,可面上却依旧笑着,没多说什么,对曲柚说了许多体己的话。   “你父亲是因哀家而死,这个恩情哀家会一直记着,以后遇见什么事情,若城儿帮不到你,你就到哀家这来。”太后将曲柚的小手攥过来拍了拍说,还抬眸看了顾城安一眼。   顾城安回了一个礼貌的笑容,说道:“孙儿谢过皇祖母对太子妃的爱护,不过皇祖母放心,孙儿的女人,谁也欺负不得。”   “……”   守在一旁的两个老嬷嬷愣得对望一眼。   太后老容也露了错愕之色,不过情绪转瞬即逝,俄而是爽朗的笑:“哈哈哈城儿长大了,会疼媳妇了。”   顾城安微挑一边眉角,又说:“太子妃她胆子小,脸皮也薄,皇祖母别吓着她。”   越听越觉着话茬不对,曲柚微红着脸,不由回头看了顾城安一眼,顾城安也看向她,并且邪肆不羁的眸子旋即变得深烈,让她赶紧躲闪掉那目光,转回头去。   “行了孩子,皇后哪里怕是还等着你去请安呢,你和城儿也别在哀家这耽搁了。”太后笑道,将曲柚的小手放回去。   曲柚站起身,对太后福下身,“皇祖母保重身体,柚儿告退。“   顾城安也上前回了一礼,牵着曲柚离开。   两人走远,太后笑容满脸的老容淡下去,旁边其中一个老嬷嬷走过来,目光复杂:“太后,方才……方才太子竟然笑了。”   “哀家又不是瞎子,自然看见了。”太后掐住额心。   另一个老嬷嬷上前说:“太后不对啊,按理说太子不喜欢这曲家姑娘才对,听说两个人洞房花烛夜都没得过,太子打仗回来也是冷落了这曲家姑娘好几日,怎么太子死了一个昭训,倒对这曲家姑娘转变了态度呢。”   前一个老嬷嬷立马说:“许是这曲家姑娘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你看她那样貌,简直胜过了当年的惠贵……”   看太后脸色一变,那老嬷嬷随即意识到自己多嘴了,慌忙扑通跪了地,抽了自己一耳瓜子,“太后,老奴多嘴了!”   太后恨极了那个女人,也恨极了别人提起那个女人,瞧这给她糊涂的。   太后掐着眉心,却是没怪她,神色微敛,说道:“城儿不是那种贪图美色之人,不然也不必皇后和哀家这般忧心。”   后面几个字,说得有些意味深长。   “那……太子就是故意演给太后看的?”跪着的老嬷嬷说。   太后叹了口气,“可能吧,不管是演出来的,还是真情流露,他要认了这丫头才好,不然哀家不是白忙活了?”   后面一句话,带了轻笑。   -   “太子妃怎么还不来?”请安的嫔妃们都散了,却还不见曲柚的影子,皇后哪有耐心等,手上的茶杯砸到桌上,力道不轻不重。   “娘娘稍安勿躁,许是在太后哪里耽搁了。”旁边的姑姑说。   “哼,本宫的城儿取了这么个病壳子也是倒霉,三天两头生病,一生病就告假,她正儿八经来同本宫请安过几次,怕是她都不好意思数出来。”皇后念叨了几句,让人端来一盆梅花,接过宫女递来的剪子修剪在梅花上。   轿撵在银徽宫门口停下,顾城安又没让曲柚自己走,将她抱下轿,牵上曲柚的小手刚准备步进银徽宫,林杰匆匆赶来。   “何事?”顾城安看向林杰,手里牵着曲柚不放。   “殿下,皇上急召!”林杰喘着气说。   顾城安神色淡定,拍拍曲柚的小脑袋,“看来孤陪不了你了,你先去,到时孤若赶得及,来接你。”   “不必了,殿下去忙吧。”曲柚怕耽搁顾城安,来回就这么一程,哪用得着顾城安接。   看林杰神色着急,顾城安再舍不得松开曲柚的小手,也得松开,扣过曲柚的额头来亲了一口,跟林杰转道金晟宫。   男人那么下意识的暂别吻,将曲柚弄得红墨扑脸,周围的宫女和太监怔愣几分。   曲柚自己进了银徽宫,步进去,皇后正在修建梅花,她福下身,声音乖巧,“儿臣给母后请安。”   “请安?”皇后呵呵一笑,“你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还请安?”   见皇后又要刁难曲柚,流云脸色立马变了。   曲柚不扯理由,她知道扯再多,都是有的皇后念叨的,她便直接道:“是儿臣的错,儿臣保证不会有下次。”   看着曲柚那张美得不像话的小脸,皇后差点软了心,可一想到曲柚何等身份,竟然配给她的宝贝儿子,“咔擦”一声就剪掉了最红最艳的那朵梅花,此次好不容易逮着曲柚这么明显的一个错处,她怎么肯轻易放过,便说:“下次是下次,可今日你就是迟到了,害本宫久等了你,做错事情,或者做不好事情,都是要受到处罚的。”   “……”   流云心口一抖,立马说道,“皇后娘娘,其实太子妃她今日起得很早的,只是在誉乾宫同太后多聊了几句话才耽搁了,皇后娘娘见谅。”   曲柚皱眉,朝流云瞪去,如她所料,皇后随即借此找了流云的错处。   “主子说话,奴才插什么嘴?刘姑姑,给本宫掌她的嘴!”皇后咔擦又剪掉一朵梅花。   绿蓉见此,袖子里的小手攥起,心叹:看来皇后娘娘是记得她这个奴才的,这不,在给她讨回来呢!   紫蔓和青葇观戏,不发一言。   见刘姑姑气势汹汹走来,曲柚冷下脸快步走过去拦在她面前。   “母后,流云她只不过是替儿臣说了一句话,而且是实话,还请母后宽宏大量,饶过她。”曲柚冷冷睨了刘姑姑一眼,转眸同皇后说话时,小脸柔和恭敬。   刘姑姑滞在原地,气势鬼使神差般地降了一大半去。   皇后冷笑,“怎么,你是在质疑本宫?”   “儿臣不敢。”曲柚胃那处地方忽的开始绞痛起来,脸色发白。   皇后将手里的剪刀砸到案上,“你这个宫女叫流云是吧?本宫可记得她!几日前,就是她伤了太子,当时你说是你管教不严,下去会好好管教,可今日,本宫看这丫头好像没什么长进嘛!这丫头不仅没有长进,还愈发没规矩了,这样的宫女留在东宫,岂不是会教坏了别的奴才?来人!将流云拖出去乱棍打死!”   流云脸色刷的一白,魂飞。   立马跑来两个太监一手拽住流云的胳膊,将她往外拖。   皇后用帕子擦擦手,满脸不忿,“伤了太子本就是死罪,本宫当初能饶她,不过是给太子面子,今日她不长记性,本宫可留不得她。”   “母后!”曲柚急得一口气堵上心口,视线遽然变得有些模糊,她强撑着站稳身子,跑上前在皇后面前跪了下来,“母后,您要怎么罚儿臣都行,请饶流云一条贱命,将她丢出宫都行,母后请放过流云,母后,银徽宫何等清净幽雅之地,若让流云低贱的血给沾染了,岂不是晦气?母后不能染上这种晦气啊。”   曲柚颤着声音说出的一翻话,旋即把皇后说动了,皇后不由脑补出殿门口多了一个血淋淋尸体的画面,她前不久刚去青云观上过香,可见不得血,立马烦躁地摆摆手:“算了算了,真是晦气!拿个麻袋装了这蹄子丢出宫便是,本宫可不想闻见血腥味。”   “是。”   其中一个太监立马跑去找来一个麻袋,堵住流云的嘴,将她塞进麻袋。   曲柚红着眸子看着这一幕,心腔发抖,努力忍住想冲过去的冲动,保住流云的命要紧。   见那扭动个不止的麻袋被太监抬走,皇后扶扶额头,“真是的,一大早上起来就尽遇见操心事,本宫的好心情都被毁了。”   曲柚捂住腹部,脸色惨白下去,福下身,“母后,若没什么事,儿臣先退下了。”   不等皇后回话,曲柚转身就走了,紫蔓和绿蓉几个对望了望,跟在后面。   “你——”皇后指着曲柚,气得捂住胸口。   刘姑姑赶紧上前来扶住皇后,“娘娘息怒,太子妃她不懂事,娘娘可别跟她一般置气。”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这个太子妃要家势没家势,整天病病恹恹,竟然还是胆子这么甩本宫的脸子!”   皇后差点忍不住让人把曲柚这个小丫头逮回来好好骂一顿。   “娘娘息怒,娘娘喝口热茶。”看着曲柚那冷傲的背影,刘姑姑咽了口沫,总觉得若叫皇后继续与曲柚杠下去,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只能努力让皇后消气。   “不行,等会你去把城儿叫来!本宫得跟他好好说道说道这小蹄子的不是,让他好好管教管教这小蹄子!”   皇后把气喘匀了对刘姑姑说。   “……是。”刘姑姑只能应。   皇后又立马改了口,“算了算了,别去!城儿那么忙,本宫万不能不让他分心,这小蹄子本宫亲自来管教!”   -   外面的雪还纷纷扬扬地飘落,没了流云,给曲柚撑伞的人,变成了青葇。   青葇觉得这种时候,还是什么话都别说了的好,不然太子妃一个不高兴,定拿她出气。   紫蔓和绿蓉两个也乖乖当哑巴,什么话也没说,也没注意到曲柚脸色愈发苍白,身子在打着颤。   “流云……”   曲柚低哼了那么一声,眼前一黑,已经栽倒下去,厚实的雪地上,那团粉压出一个浅坑,手砸落到一边,袖口微翻,露出她手腕上那只格外醒目的蓝色蝴蝶胎记。 第33章 他疯了...   皇帝将手里的加急密函递给顾城安,“这是耶律国国君派人连夜熬死了几匹赤血马送来的,北燕帝派了两万精兵攻打进耶律国城门,耶律国国君请求朕施予援助。”   一旁的司予羽不由嗤了一声,“这北燕还真是不让我们大晋喘口气,野心大得没边了,平芜一战失败了,就把气撒在了大晋附属国身上。”   顾城安看着折子,脸色也冷沉下来。   耶律国是大晋左境的一个小国,几年前其国内一个名叫“阿塔木”的江湖组织头目斩杀了耶律国国君,将其首级亲自奉给大晋,请求成为大晋的附属国,以保万世太平,得到大晋的庇佑。   大晋同意,耶律国终于结束了长达几十年的水生火热,那个江湖组织头目阿塔木,也被耶律国国民呼为救世主,将其顺理成章地捧为新一任国君。   此时顾城安握在手中的这封密函,就是这个阿塔木所写,并且以血代墨,密函上那鲜红的字迹,印进顾城安深目之中。   司予羽即便不看那密函,也知道上面大概写了什么,此番皇帝急召,他当然能懂其中深意,便立马一掀袍脚半跪下来,对皇上抱拳:“陛下,臣愿跟随太子殿下领军支援耶律国,北燕进犯大晋附属国,其野心昭然若揭,相当于犯大晋国土,耶律国不能不保。”   皇帝脸色并不好,眼尾压下数条皱纹,“朕宣你们来,正是为了此事,太子在平芜一战打得很漂亮,朕到现在还与有荣焉,那么这次耶律国增援一战,就由你……”   “父皇,恕儿臣不能接下这个重任。”   “嗯?”   “上次平芜一战,是儿臣运气好了点,猜中北燕帝的心思罢了,这一次,还是由二哥带兵妥当些,二哥比儿臣更有经验。”   顾城安抱拳说,俊容诚恳。   司予羽皱眉,瞥了顾城安一眼。   既然顾城安不愿意,皇帝自然不好坚持,摆摆手,“也好,平芜一战你费了不少心力,好不容易回来这还没休息够就派你去耶律国,实属朕考虑欠妥,那此次就由靖王与司校尉带兵前去耶律国。”   “儿臣不能给父皇分忧,深表遗憾。”顾城安俊容染有愧色。   皇帝提笔快速写好一份圣旨并盖上玉玺,递给司予羽,“司校尉,就托由你转交给靖王,命他同你即刻带兵出发去耶律国,不用来宫中与朕复命。”   “臣遵命!”司予羽双手接过圣旨,正准备同太子退下,皇帝问了他一句:“你父亲的伤势可好些了?”   平芜一战,司铎大将军胳膊被敌人的茅刺穿,以后怕是再不能拿起榔锤和铁盾这样的重量级武器。   提起自己父亲的伤势,司予羽面色微沉下去,对皇帝摇摇头,“家父心高气傲惯了,费了一只胳膊,对他打击很大,还在消沉之中。”   皇帝重重拍在司予羽的肩膀上,“辛苦他了,让他打起精神来,切不可一直消沉下去,朕需要他,大晋也需要他!”   司予羽被皇帝眸中的真诚和关切动容几分,对皇帝抱拳:“有皇上这句话,家父定能打起十倍百倍的精神来,不敢懈怠。”   -   司予羽曾做过顾城安的伴读,数来与顾城安关系不错,从正殿里出来,司予羽皱了眉头对顾城安说道:“殿下,恕臣多言,您适才不应该放弃如此好的一个立功机会的,北燕这一举,实乃挑衅,也是为了泄愤平芜一战的失败,让我们大晋哪怕是战胜了也要对北燕心存敬畏。看起来是实,其实是虚,只要殿下此行一去,胜算极大,比平芜一战容易多了!殿下倒好,竟然推脱了,把机会让给靖王。”   顾城安神色寡淡,手里多了一颗蓝色琉璃珠,悠悠捏转着,“孤是太子,不需要凭一场战役巩固地位,平芜一战若败即国破,孤才不得不披甲上阵。这次,就让靖王来当这个英雄吧。”   嘴上淡然,心里却是冷笑。   上一世平芜一战,大晋战败后,被送去北燕当质子的大晋太子被北燕帝用了绞刑,不下半月北燕军攻入沪阳城肆意烧杀抢掠,大晋帝和大晋靖王只能四处奔逃,过程中大晋帝被北燕军抓获。   而靖王逃去了大晋左境的附属小国耶律国,要求耶律国国主阿塔木将他藏匿好,怎知道阿塔木突然叛变,取了靖王的项上人头拱手奉给北燕帝,请求耶律国从大晋国脱离开来,归入北燕国的附属国之列。   若这一世没有他横插一脚,这些都是即将要上演的,他虽然改变了大晋的结局,改变了大晋帝和靖王和“顾城安”本身的命运,但人的本性依旧如此。   一个本会成为叛徒之人,他顾城安岂能去救?   靖王若知道自己救的是一个本会杀死自己的人,又会作何感想呢?   “殿下,属下有、有事禀报。”   林杰上前来对司予羽稍稍施了一礼,随即对顾城安说。   “说。”顾城安神色淡然。   林杰手心出汗,“殿下,娘娘她晕倒了。”   “怎么现在才来告诉孤?”周围空气气压骤降,寒咧了好几度。   司予羽眼见着顾城安手里的蓝色琉璃珠被捏得粉碎,男人的眸底涌出嗜人的怒意。   “适才殿下在正殿与皇上商议要事,属下实在是不好……”林杰胆战心惊还没把话说完,眼前的玄墨色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看着顾城安几乎是猛冲离开,司予羽惊在原地,微抽了一下嘴角。   太子不是……清心寡欲吗?不是不喜欢他那太子妃吗?怎么……   -   顾城安跑进殿中,洪太医已经赶来,正神色凝重地站在床边对青葇几个宫女交代着什么,顾城安阴冷着脸走上前,床上的少女只露出一颗小脑袋在被子外面,鹅蛋小脸苍白,毫无血色,本该粉润的小樱唇也白得厉害,眼窝微微有些陷下去。   顾城安走到床边坐下,抖着声对床上的人儿唤了一声“柚柚……”   床上的人儿一点反应都没有,那一刻他眸子遽然压出一条条红血丝,几乎是咆哮出来:“怎么回事!!”   宫女太监们吓得跪到地上,洪太医更是吓得手里提着的药箱都摔了地,跪□□,脑袋抵地,殿内陷入冷寂。   紫蔓微抖着身子走上前,对顾城安回报了曲柚在银徽宫同皇后闹了不快的事情,叙述的时候,自然零星碎语是站在皇后一边,将曲柚说成是一个顶撞婆婆的骄纵媳妇。   却眼见着顾城安眸子越来越红,几乎要流出泪来,大掌都颤抖起来,双手又是抱头,又是攥拳的,像是心里有什么情绪在撕裂,也像是快喘不过气来。   众人从未见过这样的太子,都震懵了,跪在地上的身子跟着打抖,洪太医头上的医官帽都被抖掉了下来,他伸手想去捡,顾城安突然吼出一句:“快,快去把流云找回来!若找不回来,孤砍了你们的脑袋!”   洪太医没够着自己的帽子,老手缩回去。   顾城安开始猛搓自己的双手,将手搓热乎了,才敢伸进被子里去摸曲柚的小手,曲柚的小手是蜷曲着的,他将曲柚的手指头一根一根掰开,和她紧握在一起,“洪太医,你、你快让太子妃醒过来,快!”   顾城安握着曲柚的小手,见女孩一点温度也没有,身上也凉得厉害,大脑瞬间一片空片。   对洪太医说的那句话不带怒意,更像是在乞求。   或许只有重活一世的人,才有可能明白顾城安此刻的心境,他害怕曲柚会同上一世的曲柚一样,死于胃疾。   风起,雪片变大,一点点坠到地上,将那厚厚的雪地重新覆盖,本被人踩凹陷下去的脚印被新雪填平,曲柚迷迷糊糊中,听见一个男人的吼声,再听见这个男人的乞求声,紧接着耳边响来洪太医的声音,手被一只温热的大掌包裹着,她想睁开眸子却一点力气也没有,渐渐失去意志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入眼的是被子上一颗束着黑墨头冠的大脑袋,她的小手还是被一只大掌包裹着,不远处高案上的铜灯里跳跃的烛火印进她的余光里,耳边只听得见浅浅的呼吸声和窗外风呼啸的声音,还有铜炉里那火红炭块发出的滋滋燃烧声……   曲柚不想被那只大掌握着,想挣脱出来,下意识扯了扯,随之将男人惊动醒了。   男人抬起头看见她醒了,睁着一双骨碌碌的眸子看着自己,掐紧的神经瞬间松了下来。   粗重的呼吸喘出来,顾城安握紧住曲柚又白又软的小手抵到额心,几乎是颤着声说:“没事就好。”发红的眸子溢出水雾,努力压回去。   男人这样的情绪让曲柚微愣,但容不得她多去感受,思及到流云被太监丢了出去,也不知道会被丢去哪里,身上身无分文在这冰天雪地里断然艰难,不知能否平安回到曲柚。   流云是被宫里丢出来的,怕是以她的性子,也不会奔投回曲府,可她不过是她好心救下的孤儿,不能回曲府,又能去哪里,像柳韫若那般孤独飘零吗?   曲柚因抵触而皱起的小脸展平,她软糯的唤出一声:“殿下,臣妾好冷,你可以抱抱臣妾吗?”   “……”   顾城安怔住,心头微动,立马褪了袍子掀开曲柚身上的被子爬上床,将曲柚的软身抱进怀里。   曲柚像小猫儿一般窝进顾城安怀里,小脸贴到顾城安胸脯上,乖顺地蹭了蹭,“殿下,你怀里好舒服。”   “……”一股麻麻的暖流涌进顾城安四肢百骸,他心魂彻底被女孩这声软音哄得忘乎所以,摸摸曲柚的小脸,红着眼睛弯了唇,“你若喜欢,孤一辈子抱着你。”哄着你,宠着你。   只要你愿意待在孤的身边。   曲柚抬头看了顾城安一眼,见男人神色很好,也很宠自己的样子,咬咬牙,小手抬上去搂住顾城安的脖子。   若能救流云,她这点主动算什么。   心头一阵一阵地在颤,虽是想多享受一会,但顾城安怕曲柚凉着,还是赶紧将她搂到脖子上的小手抓下来塞回被子里去,并将被子扯上来一些,几乎盖住曲柚窝在他怀前的小身子。   “丫头,你给孤出息点,快点好起来好不好?别动不动就晕倒,不然孤会被你吓死。”顾城安捏在曲柚的下巴上,低沉的嗓音微微沙哑,也不知道是不是早晨那会吼得厉害了。   曲柚抬起头去看顾城安,小脸很乖巧,“殿下是不是知道臣妾和母后的事情了?”眸子微微湿润起来,像可怜的小鹿。   顾城安心里软成水,“嗯”了一声。   曲柚小脸贴回去,轻轻嚅喏:“是臣妾不好,惹母后不高兴了。”   顾城安沉了沉气,眸色微暗,“不,这一次,是母后的错。”   差点害死他心爱的女人,皇后是生生扎了跟刺在他心里,若是别人他轻易好处理,但皇后却是这一世养育他二十四年的亲生母后。   自己的女人被敬爱的母后发难,最是让他头疼。   听见顾城安这样说,曲柚小手伸出来又搂上顾城安的脖子,“不,是臣妾不好,都是臣妾的错,不过殿下,母后要怎么罚臣妾都行,能不能不要将流云丢出去啊?臣妾被流云伺候惯了,离不开她,殿下帮臣妾将流云救回来好不好?”   “……”   顾城安看向怀里的女人,想起她方才那般讨好乖顺,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 第34章 他疯了...   墨黑的夜,微坠着星辰,光芒洒在银白的大地和楼宇瓦舍上,雪片还在飞舞,风敲了敲窗户板,发出清脆的响声,能感觉到外面的寒风愈发狂肆起来,但殿内很热乎,尤其还窝在顾城安怀里,被他的长臂紧紧抱着,鼻尖沁满顾城安身上淡淡的兰花香气。   见男人还是没反应,曲柚缩出被子来一点,仰起头去看,谁知男人一直在盯着她看,眼神有些怕人,浓眉微微蹙着。   “殿下?”曲柚打了个寒颤,柔柔地喊了一声。   顾城安眉头微动,将她的脸颊捏起来,“想要孤将你那小宫女救回来?嗯?”   曲柚抿住唇,点点头,神色紧张。   顾城安摁住她的唇瓣摩挲半晌,大拇指挤进一点到她的唇中,曲柚小脸顿时红了个透,眼仁微微睁大,被顾城安这个动作吓懵了,缩下脖子。   “人是母后丢出去的,孤若救她,怕是会伤了母后的心。”见女孩被吓得不轻,顾城安再是心里不服气,也舍不得再弄下去,将手指拿出来,落到鼻边闻了闻,吃进自己嘴里。   “……”   曲柚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可是她不能退缩,伸出一只手搭在顾城安肩上,软着音乞求:“殿下,求求你了。”   “亲孤这里,孤就帮你。”顾城安指向自己喉结的位置,眼瞳发深。   黑软的碎发垂落到曲柚的耳垂,让她那张红透了的小脸显得妖娆,像只披着清纯外壳的小狐狸精,桃花水眸□□的,刷子一般的眼睫毛轻轻地在颤,顾城安只消看一眼,就被迷得神魂颠倒,麻到了骨头里,便忍不住想对女孩使坏。   想将她的清纯撕开。   曲柚能感觉到抱在她腰上的大掌将她往上扣了扣,眸子微转,只能照做,她盯向顾城安那凸出一大块的喉结,眼见着那块喉结上下滚动了动,挣扎了一下,曲柚乖乖把自己的小嘴嘟过去,贴在那上面,还伸出舌尖轻轻地碰了一下,很快缩回去,将唇离开。   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动作使男人动了情,她刚缩下脑袋去,耳朵就被男人含上一点一点□□起来,急促的呼吸喷进她耳窝里。   曲柚吓得抵住顾城安的肩,带了哭腔:“殿下,疼……”   想着女孩晕了这么久好不容易醒过来,顾城安吓得赶紧停了动作,松开曲柚的耳朵。   垂眸去看,女孩的一边耳朵白白的,而另一边耳朵则烧红得厉害,拜他所赐。   “殿下,你要说话算话。”曲柚小脸靠过去,在顾城安胸膛上蹭了蹭。   顾城安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似乎不太高兴地对曲柚应了一声“嗯”   流云那宫女,其实他早就派人找回来了。   得到顾城安的答应,曲柚松下一口气,渐渐将眼睛闭上。   “柚柚?”低头去看,见小丫头似乎要睡过去的样子,顾城安叫了她一声。   曲柚没有回应,似乎睡着了,可微微颤抖的眼睫毛出卖了她。   顾城安顿时气得俊脸一黑,又哭笑不得。   这叫什么,这叫目的达成就装睡吗?这女人还是跟上一世一样,看起来冷若冰霜又清纯无害,其实鬼精灵得很。   罢了,谁叫他就是着了她的魔。   顾城安将曲柚的小身子落回去,让她枕到软绵的枕头上,给她裹好被子,女孩没事,他就放心了。   大谁河组织又送来不少情报,还等着他去处理,寸步不离地守了曲柚一天,撂下了一大堆公务,他此时必须去处理。   轻脚爬下床,又给曲柚掖了掖被角,确认女孩被裹得密不透风,只有小脸露在外面一些才放心离开。   步出里殿,珠帘后面除了流云焦急地在那来回踱步,其他宫女都抱着凳子睡了过去,顾城安淡淡的声音刺破安静的空气:“都起来,去守着太子妃。”   青葇和绿蓉几个立马弹地而起,抖着身子对顾城安福□□,“是、是,奴婢等这就去。”   流云没说话,在顾城安面前跪了下来,眼眸通红,从她的小脸上看得出她有多急不可待向跑进去。   顾城安蹙眉看了流云一眼,瞥向其他宫女:“太子妃若有任何差池,孤坎了你们的脑袋!”   说完这句话,顾城安抬脚离开。   流云如获大赦,赶紧提起裙摆站起来朝里殿跑去,但怕吵到里面的人儿,努力忍下急躁和担心,将脚步放轻。   紫蔓慢悠悠地跟过去,绿蓉和青葇想起方才顾城安冷戾的话就提心吊胆,不敢怠慢,快步跟在流云身后。   流云慢慢靠近床榻,很安静地在床边跪下,检查曲柚的被子有没有盖好,这时曲柚却睁开了眼睛,看见流云这么快就来到身边,惊了一大下。   太子不是适才才答应她帮她去找流云的吗?怎么这么快流云就找回来了?   看见曲柚醒来,流云绷紧的那根神经几乎是瞬间弹开,她怎么都憋不住了,眼睛里打转的泪水都涌了出来,“娘娘,是奴婢不好,是奴婢太莽撞了,害得娘娘替奴婢担心忧神,奴婢该死!”   流云抽了自己一嘴巴子。   曲柚将流云打量一番,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下来,“你没事就好。”   “嗯嗯!娘娘放心,奴婢没事!奴婢刚被那几个太监丢出偏西门,林大人就寻见了奴婢,将奴婢救了回来。”流云拍拍曲柚身上的被子。   “林杰林大人?”   “嗯嗯!”   曲柚被子里的小手揪了揪床褥。原来,他早就帮她把流云救回来了,那他还……   虽然知道自己似乎被耍弄了,但心里莫名地一暖。   顾城安在书房熬了通宵,近乎天成鱼肚白了才忙完累下来的一堆事,中间还好几次抽身去主殿瞧曲柚,生怕小丫头突然没了,见曲柚呼吸绵长顺畅,睡得不错,脸色渐好,才慢慢放了心,回到书房中,又是与烛火相伴。   不知什么时候起,就趴在书桌上睡了过去,李明德上前来叫唤,想将顾城安叫醒扶他去床上睡,但顾城安没应他,李明德只能让小太监抱来被子盖到顾城安身上。   清晨阳光刚洒进来一点,顾城安就被惊醒了,心里记挂着那娇气病弱的人儿,哪里睡得踏实,立马揭了被子丢到睡在他脚边的李明德身上,匆匆朝主殿赶去。   李明德脑袋歪了歪,撑撑眼皮又睡了过去,只感觉到身上怎么变暖和了。   -   主殿内,几个宫女都守着,尤其是流云就守在他小丫头床边,顾城安走过去,流云揉揉眼皮醒过来,对顾城安福了个身,退到后面,轻声对顾城安回禀道:“殿下放心,娘娘气色好多了。”   这一个晚上,顾城安前前后后来来回回探望曲柚不下十次,流云可都记下了,心里又惊又喜。   惊讶顾城安竟会如此在乎曲柚,惊喜顾城安或许是真心待她家三小姐。   顾城安坐到了床边,流云转过身,立马走过去将其他几个宫女叫醒,带着她们都退了出去。   -   “那病壳子可醒了?”   皇后将手递到刘姑姑手里,看着刘姑姑将那镶嵌有翡翠的指甲套戴到她后面两根包养得白皙纤细手指头上,对钟嬷嬷问。   钟嬷嬷回道:“娘娘放心,昨晚就醒过来了。”   “放心?呵,娶了这么个病壳子当儿媳妇,本宫怎么能放心?要死不死的,整日里娇气得跟个瓷娃娃一样,本宫不过是吼了她几句,不过是将她的那个陪嫁丫鬟丢出宫,她竟然晕倒给本宫看,一定是故意的!”   皇后气又喘不匀了。   刘姑姑给皇后套好指甲套,赶紧挥袖叫宫女端来皇后每日要喝的燕窝,“娘娘,这一大早上的,千万别置气,咱们先把燕窝吃了。”   皇后吃了口燕窝,气还是堵得慌,对钟嬷嬷问:“太子妃那陪嫁丫鬟呢?”   钟嬷嬷回:“正在殿内守着太子妃呢。”   皇后立马砸了碗,胸口一起一伏,“城儿这孩子怕是疯了!本宫丢出去的人,他竟然不顾及本宫的面子把人给顺回来,他还是本宫的儿子吗!”   刘姑姑赶紧说道:“娘娘,那还不是太子妃一直昏迷不醒,太子情急之下没办法,才吩咐人去把那陪嫁丫鬟找回来的吗?说来也是太子妃身子娇,可赖不得殿下什么事啊,殿下不过是一时心疼媳妇,等太子妃好了,殿下定会训斥她,带着她来同娘娘道歉的。”   “哼,最好是这样,不然本宫……”   皇后想说出些狠话来,可那是她肚子上掉下来的亲亲宝贝儿子,她还能拿他怎样,这般偏心媳妇,实在让她寒心呐。   钟嬷嬷见皇后很生气,心里犹豫要不要将顾城安熬了通宵的事情说与皇后听。   皇后吃了几口燕窝后,又对她问:“太子真是将那病壳子担心得紧?”   钟嬷嬷点点头,“娘娘是没瞧见殿下看见太子妃躺在床上醒不来时那反应,太吓人了,怕是殿下真被太子妃给迷住了。”   脑海浮现出曲柚那张虽然病兮兮、有气无力,但绝美得不像话的小脸,皇后就皱了眉头,深想一番,又觉得不似这般,“太子那孩子清心寡欲,从来不是看色相之人,那病壳子长得再好看,怎可能被她迷住?钟嬷嬷怕是年纪大了,说话都糊涂了!”   钟嬷嬷低下头,“可是娘娘……太子妃那张小脸的确是……太过水灵,殿下再是清心寡欲,心向朝政,可、可殿下终是血气方刚的男儿啊,免不了……”   “行了,本宫自己的儿子还不比你了解?!不过是这病壳子会装可怜,太子心眼儿好垂怜她罢了!”皇后吃着燕窝反驳。   钟嬷嬷不说话了。   皇后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舒服,觉得儿子护着媳妇,都不管她这个娘了,吃着燕窝眸子竟有些泛红起来,不悦地将碗砸到桌上,对钟嬷嬷说:“你快回东宫,让太子来见本宫,就说本宫想他了,他要不来,本宫就死给他看!”   “……”   钟嬷嬷和刘姑姑对望一眼,不知道该不该承命。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皇后手掌重重拍在桌上。   钟嬷嬷想了想,不得不将实情说出,“娘娘,其实……其实有件事,奴婢没敢同您说,殿下他……他……”   “太子怎么了?”皇后瞪眼,神经绷紧。   钟嬷嬷只能把话说完:“殿下他……他昨晚在榻边守了太子妃一个白天,到了晚上又去书房熬了一夜处理公务,早上从书房出来,就去了太子妃那里,又守着她。”   “……”刘姑姑心里那叫一个惊,更别说皇后了,手边的燕窝都被打翻了下去,皇后站起身来,瞪着钟嬷嬷:“你说太子昨晚熬了一个晚上?”   “是的娘娘。”钟嬷嬷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   皇后一下子站不稳了,脑袋发晕,刘姑姑和两个宫女赶忙上前扶住她,“娘娘,您没事吧?”   皇后被刘姑姑扶着坐回去,脸色沉沉,盯着高案上那颗金丝种翠玉白菜看了看,不由喃喃出声,“唉,这次是本宫糊涂了。”   “……”刘姑姑和钟嬷嬷再次对望一眼,不知皇后为何突然去了脾气。   “后宫不宁,城儿何以安安心心谋划宏图霸业,这次是本宫没控制好脾气,把那病壳子给吓着了,她这么一晕,害得本宫城儿为她忧心忡忡,无心干正事,到了半夜才得空去处理那些繁琐的公务,哎呀,本宫真是!”   皇后跺了跺脚,觉得自己干了糊涂事,但又觉得也是太子妃的不是,都怪她太娇气。   “罢了罢了,钟嬷嬷你且回去帮着太子打理好东宫琐事,替本宫嘱咐他多休息,别给累坏了身子,快去!”   皇后对钟嬷嬷挥袖,烦躁地捂住额头。   “是娘娘,老奴这就回去。”   -   顾城安将曲柚抱在怀里,强迫着她吃下了半碗金橘黄芪粥,让流云端来一盘从王记买来的梨花酥。   “殿下,听流云说您昨晚上在书房忙了一夜,还来看了臣妾好几次,这样会熬坏身子的,您去床上补会觉吧?”曲柚小口吃着梨花酥,抬头对顾城安说。   顾城安捏上曲柚软嫩嫩的小雪颈,“怎么,心疼孤了?”   曲柚点点头,眸子敛下去小声“嗯”了一声。   顾城安心头一颤,将曲柚的下颌捏过来含上曲柚的小嘴,做坏地将曲柚小嘴里的梨花酥卷进自己嘴里,俊容荡开春风笑意。   曲柚见顾城安就这么把自己嚼得碎烂的梨花酥吃进自己嘴里,还咽了下去,眨眨眼,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顾城安知道她身子还没恢复,扣过她的后脑勺亲了亲她的小脸,将她抱回了床榻上,刚将她落到床上,男人又忍不住厮磨她到的粉耳上,将她两只粉耳吃红了才罢休。   “洪太医说你得好生养几天,孤就不折腾你了,若躺在床上无聊,孤叫人给你拿几本书过来。”   顾城安捏捏曲柚的小脸说。   一听到又要被塞那些无聊的书看,曲柚立马摇摇头,“殿下,有流云陪臣妾说话,臣妾不会无聊的。”   “……”   流云,又是流云。   顾城安回头瞪了一眼正在收拾矮桌的流云,回头对曲柚淡淡“嗯”了一声。   伺候那朵小娇花用了早膳,顾城安去了偏殿,李明德昨个从宫外带回来的那几个女子,都安置在偏殿里,顾城安踏进去,几个女子都快步走过来齐齐跪下对他行礼。   李明德上前给顾城安一一介绍了她们。   顾城安将几个女子打量一番,粗略地问了她们几个问题,然后说道:“等会孤会安排你们进主殿侍奉,谁能有本事让太子妃笑出声,孤有重赏。”   “……” 第35章 他疯了...   太子离开不久,流云又端了盘梨花酥,凑到曲柚跟前,“娘娘,奴婢觉着……觉着殿下对娘娘真是一片真心,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曲柚抓了块梨花酥低着头吃,没回应流云,流云却又自顾说道:“娘娘您不知道,昨个儿奴婢被林大人带回来的时候,看见殿下的眼睛都红了,殿下担心您出事,那种担心完全不亚于奴婢,殿下他……”   “流云。”   流云叽拉呱啦地话还没讲完,曲柚叫住了她。   “嗯?娘娘,奴婢在呢。”流云笑眯眯地看着曲柚。   曲柚突然没了胃口,将只咬了一口的梨花酥落回盘子里,“以后别说那种话了。”   流云眉心蹙出一条小缝,担忧起来,“娘娘怎么了?”   曲柚抠着流云袖子上那朵小碎花,微微沙哑的软甜声音淡得厉害,“在皇宫里,真心这种东西是最奢侈的,殿下现在待本宫真心,不过是因为本宫的容貌,就像当初殿下将柳昭训带进宫中,何尝不是真心?可后来呢,柳昭训去世不过七日,殿下就与本宫琴瑟和鸣,这真心,其实不是真真的真心。”   即便顾城安同曲柚解释过了柳韫若的事,但曲柚不相信顾城安没有对柳韫若动过心。   柳韫若能说会道,长得也挺美,他都能对她这样的病秧子美人动心,更何况柳韫若呢。   “……”流云微惊,愣了一下说道:“殿下……殿下为了那个柳昭训七日不来找娘娘,其实……其实对柳昭训也仁至义尽了的,毕竟殿下更喜欢娘娘您呀。”   曲柚皱眉,“七日很长吗?柳昭训可是为了救他丢了一条命。”   “……”流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眼见着曲柚将她袖子上那朵小碎花都抠了下来。   曲柚小脸露出抱歉的神色,又把那朵小碎花给流云粘回去,流云笑着摆摆手,“哈哈没事娘娘,奴婢回去用针缝一缝就是了,奴婢这只袖子也有碎花,您要无聊,把这只也抠了。”另一只手凑到曲柚眼前。   曲柚摇摇头,把手塞进被子里。   流云将放在曲柚被子上的梨花酥端起,落到床边的小案上,又凑回去,忍不住开口道:“娘娘,或许……或许是殿下并没有多喜欢柳昭训呢,对她更多的只是感谢和亏欠。”   流云给曲柚裹好被子,又说:“再说了娘娘,殿下他是太子,平日里要处理这么多事情,总不可能为了一个昭训一直伤神下去吧?殿下也没有像宠您这般宠过柳昭训啊,可见殿下待您比待柳昭训更真心,娘娘以后同殿下在一起的时候,别总是不开心的样子,多笑笑,多对殿下说一些好听的话,这样殿下一定会更喜欢娘娘的。”   “可是本宫不喜欢他。”曲柚淡淡道。   “……”流云噎住。   她忙回头检查紫蔓几个确实还在外殿候着,跪到床边对曲柚压低声音说:“娘娘,以后您千万别再说这种话了,若要殿下听了去,殿下肯定会生气的,殿下冷落您差不多半年,这好不容易得来了宠爱,娘娘您可要把握住啊。”   见自己不松口,流云怕是会一直唠叨个没完,曲柚乖乖地“嗯”了一声。   顾城安对她的这般宠爱和在乎,曲柚根本适应不过来,因为那六个月的孤独和寂寞让她忘不了。   她会忍不住想,如果她没有这副相貌,顾城安或许还是对她视而不见,连个眼神都不愿意施舍给她。   而且,她怕极了他。   -   在床上小憩了一会,曲柚从床上起了身,一直躺着头会晕得厉害,精神好了一些,曲柚让流云铺上纸墨,想画会画。   “娘娘,今日想画什么呀?奴婢先说一句,娘娘可不能画梅啊,要画也只能画奴婢们给您摘进来的,切不可开着窗看着外面画,更不能走出去,这外边太冷了,若开了窗寒风透进来冻着娘娘,娘娘现在的身子骨可受不住。”流云在曲柚耳边叽叽喳喳。   曲柚被流云扶着走到桌边,道:“那画你吧。”   “啊?”流云眨眨眼。   “画青葇也行。”曲柚说。   流云赶紧道:“那娘娘还是画奴婢吧,青葇笨手笨脚的,昨天都没担待好娘娘,哪能让她污染了娘娘的画纸。”   对宫里派来伺候曲柚的那几个宫女,流云没一个满意,没一个放心的。   不是一些不省事,心眼多的,就是做事不利索,反应慢半拍的。   两个小太监抬了张长桌来摆到白铜火炉边,流云按照曲柚的习惯铺好纸墨后,将曲柚扶过去坐下,然后吭哧搬了张小凳子坐到书桌对面,把自己坐好在凳子上,对曲柚拍拍胸脯,“娘娘画吧,把奴婢画美一点!”   曲柚轻挽袖口,刚提起笔,发现殿中多了好几个面生的宫女,疑惑道:“怎么回事?”   一旁的紫蔓上前说:“娘娘,她们都是殿下安排进来给娘娘打扫寝殿的,若娘娘嫌吵,奴婢这就叫她们都出去。”   “不用。”曲柚拾起毛笔,“既然是殿下安排的,随她们打扫就是。”   正在擦花瓶的一个宫女扭头,瞥了曲柚一眼,眼珠子轱辘轱辘地转,犹豫片刻,大着胆子走过来福身对曲柚行礼,“奴婢参见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万福金万。”   其他几个宫女看终于有人敢踏出那艰难一步了,也纷纷跟风向前,对曲柚福□□,“奴婢等参见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万福金万!”   “……”   流云皱了眉头,准备吼出一句“行了行了,你们且打扫自己的,别来打扰娘娘作画!”但曲柚比她先开了口,“你们起来吧。”   “谢娘娘。”众女站直身子,但还是站在曲柚面前,一个二个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曲柚说,却又不敢开口的样子,眼底还涌出惊讶,似乎被曲柚的容貌惊艳到,其中一个宫女嘴巴张大了,半天都合不拢了,她意识到奴才不能久盯着主子看,赶紧埋下头去。   流云眉头拧成麻花,准备不悦道:“你们怎么还站在这?还不快去忙自己的,娘娘要作画了!”但曲柚开口道:“你们还有事?”   流云只能把话憋回去。   几个面生宫女相互望了望,半天没人敢站出来,最后是那最前冲过来给曲柚行礼的那个宫女上前一步,对曲柚福□□道:“娘娘,奴、奴婢可以给您讲一个笑话吗?”   没办法,太子爷交给她们的这个任务,实在太难了。   “……”   流云站起身来,训出声:“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奇奇怪怪的,娘娘现在不想听什么笑话,只想画画,你们都去忙你们的!”   那一排宫女中,有一个宫女冒出一句:“是殿下派奴婢们来的,殿下说要我们讨娘娘欢心。”   流云还想说什么,一个小太监突然被李明德推了进来。   “流云姐姐,钟嬷嬷请您过去一趟。”那小太监回头看了一眼,挠挠头,上前来对曲柚行了个礼,然后目光投向流云,对流云说。   流云疑惑:“钟嬷嬷这个时候找我做什么?我得伺候娘娘呢。”   那小太监又回头看了一眼,硬着头皮说道:“钟嬷嬷说……说有要事与流云姐姐商议,让流云姐姐一定要去。”   流云狐疑蹙眉,看向曲柚。   曲柚对她柔声,“去吧。”   流云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出了主殿,步上去钟嬷嬷厢房的道路,心里隐隐觉得自家三小姐要给她画像的美事得泡汤了。   -   看这几个面生的宫女脸上都纯真得厉害,但却不那么紧张局促,其中一个还有一种蹙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眼珠子机灵地在转。   想着她们或许是太子有心安排,曲柚不忍心拒绝她们,便边调着墨,边漫不经心地说道:“说吧。”   得到应允,那打头阵的宫女立马对曲柚福了个身,“谢太子妃娘娘给奴婢机会。”   然后搓了搓手,似乎这样可以缓解心里的紧张,开口道:“蚂蚁和小白兔在森林里散步,两只兽聊得很欢快,突然遇到一只大象,蚂蚁连忙一头钻进土里,伸出一只腿。小白兔见了很好奇,问它:你在干什么?蚂蚁悄悄对它说:嘘……别出声,看我绊死大象!!”   “噗!”   那宫女话音刚落,青葇就笑出了声,可正调着墨的曲柚没多大的反应。   另一个宫女走上前,对曲柚福□□,“太子妃娘娘,奴、奴婢也给娘娘说一个好不好?”   曲柚调好墨,用毛笔试了试,开始在纸上作画,随意勾出了一只蚂蚁和兔子的形状,对那宫女耐心地“嗯”了一声。   那宫女便开口说道:“第一天,小白兔去河边钓鱼,什么也没钓到,回家了。第二天,小白兔又去河边钓鱼,还是什么也没钓到,回家了。第三天,小白兔刚到河边,一条大鱼从河里跳出来,冲着小白兔大叫:你丫丫的要是再敢用胡箩卜当鱼饵,老子就揍扁你!”   “噗哈哈哈!”这回连绿蓉也笑出了声,但怕吵到曲柚,赶紧捂住嘴。   曲柚还是没多大的反应,只是身前的宣纸上多了一条鱼的轮廓,并点墨在宣纸上画了几丝波浪,描了一只肥肥的小兔子在旁边。   见那美得不能再美的仙女太子妃还是不笑,宫女们都急了,忽的没了法子。   接连又有四个宫女走上前给曲柚说了笑话,可曲柚最大的反应就是浅浅勾了勾唇角,像是故意赏赐她们,怕她们不好交差似的,然后又埋下头去认真作画。   另一边,流云进了钟嬷嬷厢房,保持礼貌和尊敬地对钟嬷嬷问:“嬷嬷,您找我何事?”   “……”正在拨着算盘计算这一个月东宫支收的钟嬷嬷抬起头,看向流云,蹙起老眉,“我找你?”   流云点点头,“小岁子说您找我呀。”   “我这么忙,找你来作甚?!”奴才的脾气跟着主子,钟嬷嬷脾气向来不好,但流云是曲柚的陪嫁丫鬟,她语气放得不重,但透满了不耐烦。   流云黑了脸,“没想到小岁子竟然糊弄我,那打扰嬷嬷了。”   刚转了身,钟嬷嬷却叫住她:“对了,你等等。”   “嗯?”流云疑惑地转回身,心想估计是这钟嬷嬷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使,刚想起来自己叫小岁子找过她。   谁料钟嬷嬷却对她说:“殿下吩咐,你的月钱恢复成原来的额数。”   流云跑上前,“为什么啊?这前天下午殿下刚给我涨月钱,今天怎么又降回去了?”   钟嬷嬷甩脸子道:“我能知道为什么?!殿下说什么我照做就是,你想知道为什么,有本事自己问殿下去,在主子身边伺候,还不是主子高兴就涨,主子不高兴就打回原形?”   流云:“……” 第36章 他疯了...   “娘娘,这么多人给您讲笑话了,奴婢就不说笑话了,嗯……奴婢给娘娘跳个舞吧。”   那名宫女抠了抠额头,又抠了抠额头,似乎很努力才想到这么一招。   曲柚抬眸,唇角浅勾,“学过跳舞吗?”   一听这几个宫女的口音,就知道她们来自她的家乡惠州尾云县,每听她们说话,曲柚就觉得很有亲切感,心里是浓浓的思想之情,便是耐心地听了她们用尾云县的口音讲笑话。   如果真是太子故意安排过来的,曲柚知道太子是有心了。   那个宫女对曲柚摇摇头:“奴婢没学过跳舞,但只要能让太子妃娘娘高兴,奴婢愿意跳人生第一个舞!”   听着宫女不纯正的口音,一听就是从外边来的,不是沪阳城本地人,再看她憨憨傻傻的样子,紫蔓和绿蓉都露出鄙夷的目光,但曲柚却笑了,那浅勾的唇角弯起深一点的弧度,把美眸下面的卧蚕压出可爱动人的小涡,梨涡乍现,像清泉从小山脊里流出来,甜丝丝的,凉爽沁人心神,又宛若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一笑难求,太难求……   躲在暗处的黑袍男人看见,攥紧了手里的蓝色琉璃珠,眸底流光溢彩,那最期待的神经某处被星辰浮动,魂轻易就被勾去。   那珠子是李明德新给他呈上的,此时男人激动,那珠子不知道会不会遭殃。   “你跳吧,本宫看着。”曲柚落下手里的毛笔。   本来那宫女不紧张的,但曲柚这么认真对待她跳舞一事,小脸就红了,为适才对曲柚夸下的海口表示后悔,殿内的其他宫女和太监们也将目光锁向她。   那宫女咬了咬牙,哪敢说自己不想跳了,抠抠额头,只能硬着头皮学着在村里面每次办喜事的时候都会请来的那些个村花扭腰动胳膊的样子,微微张开双手,先在原地转了个圈,然后努力优雅地抬起腿,摆开手,扭扭腰,再转一个圈……   她还没转上第三个圈,曲柚已经噗嗤笑了出来,梨涡挂到水嫩的脸颊上。   她这么一笑,殿内的奴才们都呆住了,眼睛快看直了。   因为曲柚嫁进东宫这半年多,咸少展露笑颜,微微一笑都很少,此时小脸灿灿,众人能不呆不愣吗?   原来太子妃不笑时云想衣裳花想容,这一笑,便是百媚生,世间粉黛无颜色。   只听“啪嗒”一声,珠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挽起,那气宇矜贵的男人走进来,径直走到曲柚身后,搂上曲柚的肩,殿内众人忙福下.身对男人行礼,“殿下金安!”   “都起来吧。”   美人笑了,顾城安惬意得很,对众人挥挥袖,然后搂着曲柚对那跳舞的宫女问:“你叫什么名字?”   顾城安的气质太冷,虽然此时俊容甚悦,但那宫女还是有些颤颤巍巍,她回答道:“回殿下,奴婢叫马菊花。”   看着宫女蠢萌的样子,曲柚唇角又浅浅弯了笑意,只是搂在她肩上的那只长臂,让她的身子有些僵。   “你留下,其他都退下吧。”顾城安对其他宫女挥了挥袖,宫女们不敢迟疑,躬着身皆退了出去。   只是退出去的时候,余光对马菊花瞥来羡慕和钦佩的目光。   顾城安直接将曲柚的小身子抱了起来,朝矮桌边抱去,嘴上道:“马菊花,你将太子妃作的画给孤拿过来。”   马菊花“诶”了一声,快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取了桌上那张画了很多小动物的宣纸,双手捧着朝顾城安和曲柚走过去。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青葇凑进紫蔓小声问。   紫蔓目光不屑,“能是什么意思?不过是想着法子哄娘娘开心吧了,不然就娘娘那张脸,不得天天蔫着?”蔫久了,怕是把自己给丧死了都有可能!   绿蓉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可殿下这都招的什么人啊,还叫什么马菊花?我还牛菊花呢,土里土气的,也配伺候娘娘?”   “殿下乐意,太子妃高兴,她就算是猪菊花,也配得起。”   紫蔓没好气地说道,眸子里却也尽数都是鄙夷和难以理解。   顾城安大掌捏到曲柚的下颌上,在她耳边吐气:“画的什么?嗯?”看向马菊花捧过来的那张画纸。   “随便画的。”曲柚窝在顾城安怀里说。   “这画甚至可爱,孤喜欢。”顾城安在曲柚小脸上亲了一口,马菊花赶忙低下头。   曲柚脸也红了。   顾城安让马菊花拾来笔墨,将毛笔蘸了墨水,递到曲柚的小手上,然后点点那画纸,“在上面画一颗橙子和一颗柚子,还有……再画上一颗橘子和一颗梨子。”   曲柚:“……”   心里虽然是无语,只觉得太子还挺幼稚,曲柚还是乖乖捏着毛笔勾勒出顾城安想让她画的东西。   “殿下,为何画这些?”曲柚落下毛笔问。   “因为孤名唤顾城安,你唤曲柚。”顾城安指腹点到曲柚的脸颊上,似乎想把曲柚那难得展露一次的梨涡给戳出来,又不舍得,想让她能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顾城安……   曲柚……   曲柚很快就明白过来什么,但这“柚”字她还能理解,太子却强行把“城”字跟“橙”字扯上关系,她也是佩服的,当然只能附和地对顾城安“喔”了一声,目光投到画纸上另外两种水果。   “那殿下,这橘子和梨,又作何解释?”曲柚小手伸过去摸了摸,墨迹还未干,些许沾到了她指腹上。   顾城安瞥见,直接将她的小手拾过来含进嘴里,生生将她指腹上的墨水舔了干净。   曲柚小脸又红了一层。   顾城安想说“因为上一世我叫沈巨,你叫长孙梨儿”,但他这么说,曲柚定会以为他有病,便道:“因为孤爱吃橘子,你……爱吃梨花酥。”   “……”   -   要去耶律国,惠州是必经之地,司予羽和靖王带着两队兵马行至惠州尾云县,在一个茶舍暂时歇脚。   司予羽同靖王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面对面坐着客套了几句,就安静下来,各怀心思地品着手里的茶。   靖王眸光不经意一转,旋即被茶舍中的一幅画锁住视线,心神动了动。   靖王站起身来,朝那副画走去,司予羽抬眸看了一眼,懒得跟上去,继续坐在位置上,全然不知道危险已经在他身后埋伏。   靖王走到那幅画面前,细细地观赏起来,米黄色的纸页上是一幅淡紫色的铃铛花,笔法娴熟、浓淡相宜,整幅画的布局精巧绝妙,用色炉火纯青,当真是一幅难得的佳作。   目光移下去,他的视线又被吸引,那落款处没有刻章,也没有留名,只画了一只惟妙惟肖的蓝色蝴蝶。   蝴蝶右边,是一溜娟秀工整的小字,字写得极小,靖王不太看得清,把自己凑进一点,嘴中嚅嗫出声:“夏日风来似铃铛,银叮错错,去忧思。”   “好画!好词!好字!”靖王一连叹了三个“好”字,心潮澎湃,眸光发亮。   见靖王这般激动,司予羽翻了个白眼,心道:文人画痴的毛病又犯了,这都是要上战场的人,还有心思在这赏画。   他从小在军营里长大,向来最看不起文人骚客那一套。   茶舍的老板走上前,对靖王笑出菊花脸,“嘿嘿,这位官爷可是也觉得这幅画绝妙得很?”   靖王冷“嗯”一声,似乎不想同一个茶舍商贩有同样的眼光,但眼前这幅画,着实让他惊艳。   茶舍老板笑道:“不瞒官爷说,这幅画非为什么大家所作,而是五年前,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姑娘在小的茶舍中随性之笔,当时那小姑娘作完画后心情不错,就没留刻章和姓名,将这画赠给小的抵了茶钱。”   “……”八.九岁的小姑娘?   靖王更惊了,瞳仁涌上滢光,更加认真地打量起眼前这幅画来,难以置信这幅画竟是一个八.九岁大的小娃娃画的。   五年前,八.九岁……   那而今不是应该是十三四岁大了?   那……也还是太小了。   靖王视线黏在画上,怎么都舍不得挪开。   “时辰不早了,靖王殿下,咱们继续赶路吧。”司予羽站起来说。   靖王不得不抽回神,立马将袖口的银票都掏出来,塞到那茶舍老板手里,“这幅画我买了。”   “……”茶舍老板胖身一抖,连忙将钱递回去,“别别别官爷!若官爷实在喜欢这幅画,小的赠给官爷就是,小的怎敢要官爷的钱。”   眼睛没瞎都看得见靖王和司予羽那一身亮灿灿会泛光的戎装铠甲,还有那一群威风八面的士兵。   百姓们对当兵打仗的,一向秉持敬重和感激,茶舍老板怎敢收靖王的钱,而且还是那么多钱。   靖王将钱推回去,自己伸手摘了墙上的画,声音毋庸置疑:“这些钱都给少了,佳作千金难求!”   “……”司予羽心想:靖王抽风那不是一般的厉害。   他心里刚冒出这个想法,嗖的一声在身后响起,即便反应再快,一只利箭还是刺进了他的肩上。   刺得并不深,司予羽黑额了一下,抬起手,握到插在肩上的那把箭上,轻松一拔,将箭拔下。   然而他嘴里刚骂出一句“他娘”,就嘴角溢出黑血,栽倒下去。   “校尉!!”   一群士兵冲过来,与此同时另一群士兵猛冲过去,如猎豹一般追上那隐在暗处射箭之人。   狂奔之下,不多时,几个士兵就扑过去将那刺客摁倒在地,撕扯中,那人背上的衣裳“呲啦”一声被撕裂开,一块刺目的骷髅头纹样,撞入众兵的眸子。   “又是这个符号!” 第37章 他疯了...   宫中连出了两起刺杀案,欲图行刺太后和太子的那两个刺客,他们背上就有这个骷髅头。   “不好了,司校尉中毒了!”这边惊疑中将那刺客扣押起来,另一边有人叫了出来。   军队里随行的医官给司予羽检查过伤口之后,对靖王禀报道:“王爷,大事不妙,司校尉这是中了软骨散,这毒微臣可解,可不能立马就解,司校尉起码要吃上半月的药才能痊愈。”   “软骨散?”靖王神色凝重。   “是的王爷,中了这软骨散,骨头就变得跟棉花一样软,根本使不上力气,司校尉他……他恐怕不能同王爷一同前去耶律国了。”医官说。   靖王看了一眼床上那还昏迷不醒的司予羽,冷声:“司校尉遇刺实在蹊跷。”   司予羽的副将沉神片刻,抱拳道:“靖王殿下,耶律国正在水深火热之中,切不可因校尉的伤耽搁了,校尉中了软骨散,这一时半会怕是不能同殿下前去耶律国了,不然会延误了陛下救耶律国的计划,末将肯请靖王殿下以大局为重,现行一步前往耶律国,末将会将校尉带回沪阳好生诊治,靖王殿下放心。”   靖王抖抖灰色蟒袍,站起身来,“也罢,事已至此,也只能这么办了,本王会派人传急件予皇上禀报此事,尔等好生将司校尉护送回沪阳,不可有差池,那刺客身上有骷髅头标志,定关乎太后和太子被行刺之事,尔等定要对其好生拷问,让他招出幕后之人!”   “末将遵命。”   于是司予羽就这么被抬了回去,刚进家门口,太子身边的侍卫武豪请见,传达了太子的命令,说太子听到司校尉被行刺之事,愤恨不已,十分痛心,要替司校尉亲自审问那名刺客。   自己兄弟心疼自己,要替自己报不平,司予羽感动了一把眼泪鼻涕,哪会拒绝,自然同意了,武毫便将那名刺客押走。   东宫,顾城安正把曲柚抱在怀里亲,力道愈发控制不住,曲柚受着顾城安那贪婪的吻,不敢抵抗也不敢躲闪,只是被顾城安弄得疼了会哼出声,引得顾城安一阵心疼,不敢碰她了,揉揉她被自己咬红的两只耳瓣,安分地就将她抱在怀里。   顾城安下颌磕到曲柚痩得只有一点肉的肩膀上,呼吸喷在曲柚颈边,浑厚的声音透了渴望,“柚柚,你要给孤快些养好身子。”孤,想吃了你。   适才被顾城安亲得有些狠了,曲柚心里并不舒服,心里窝着气,便只是对顾城安浅浅应了一声“嗯”,并未反应过来顾城安那话的深层含义。   顾城安将曲柚的小手一根一根掰开,然后没脸没皮地将自己的大掌同人家的双手合十,又在曲柚耳边呼气:“孤好中意你,你也要中意孤好不好?嗯?”   “……”   这样肉麻的话,这两日顾城安经常同她说,曲柚一点办法也没有,她觉得男人应该很忙才是,可自她晕倒之后,男人只要一有时间都会过来同她亲亲抱抱,曲柚几乎没了喘息的时间。   那六个月她害怕极了寂寞,和这东宫的冰冷,这几日,她竟也无奈极了顾城安这种黏人模样。   “好。”曲柚乖巧应了一声。   虽然女孩给了积极的答案,但顾城安眉心却蹙了起来,他紧握住曲柚小手的大掌不自禁加重了些力道,或许是他太急了,太急着想得到曲柚的心。   每次他说那么多,曲柚不是只回一声“嗯”,就是只回一声“好”,着实让他抓心挠肺。   女孩那被乖软掩饰下的清冷眸子里,什么时候能有他的影子?   “殿下,武大人求见。”马菊花跑进来对顾城安禀报,因为顾城安在内室里同曲柚腻歪,武豪自是不敢随意闯入殿中。   顾城安在曲柚小脸上亲了亲,松开她,温着声:“晚膳等着孤。”   “嗯。”曲柚乖乖点头。   又是“嗯”……   顾城安一时间特别想再扣过小丫头来一顿猛亲,让她哭出来,多说点别的话都行,但他哪里舍得,也不敢,若那般,小丫头怕是更怕他不可。   顾城安脸色微冷的离开,那冷酷的神色,更多的是愁容。   那种即便你将她摁在怀里亲,将她抱在怀里呵护,可她的心却依旧离你很远的感觉,如蟒蛇盘踞在男人心头,刚觉得满足惊喜,又觉得自己更可悲。   “殿下,人带回来了。”武豪对顾城安行了一礼,回禀道。   “受了不少苦吧?”顾城安一向心疼自己的将士。   武豪“嗯”了一声,“身上又是鞭伤,又是火烙的,司校尉那狠辣劲殿下也是知道的。”   顾城安转着手上的蓝色琉璃珠,声有关切之色:“叫太医好生诊治,加军功。”   “为了不让司校尉去耶律国,殿下费心了,可属下还是不太明白为何殿下要这般做?”武豪鼓起勇气提出自己的疑惑。   “因为孤不想司校尉分了孤二皇兄的军功,这好人,自然是让孤的二皇兄自己当了去才行,二来,或许可以引蛇出洞。”顾城安淡淡说。   对于前半句,武豪听得一愣一愣的,总觉得是反话,但这后半句他当然是明白了,故意在“刺客”背上照着那骷髅头的样子画上去,是为了惊动暗中幕后黑手,看他们会作何反应。   目前查了好几天,半点没查出什么,只能等暗处的人有所行动,他们才能有机会捕捉出新的蛛丝马迹。   -   陪曲柚用了晚膳,顾城安动身去了一趟司府。   “殿下,那刺客可招出什么没有?”司予羽软趴趴地靠在床上,唇微微泛白,眸底忿忿,深深觉得自己被一个杀千刀的刺客阻挡了替国家建功立业、也替自己实现鸿鹄之志的大好机会。   “死了。”顾城安脸不红心不跳的说。   司予羽:“……”   “怎、怎么就死了?殿下您是不是下手太重了?”他娘,老子审问的时候,都是努力悠着来的,大兄弟你怎么就给老子把他给审死了?!   “也许吧。”顾城安声音淡漠,“但在外人看来,他还活着。”   那耶律国国君是个墙头草叛徒之性,他岂能让自己的兄弟去救,会脏了手。   “……”什么叫也、许、吧????大兄弟你能不能长点心!!!!!!   司予羽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但又觉得这半点不像顾城安的作风,顾城安是一个比他更狠辣,却也比他更谨慎之人,怎可能就失手杀了好不容易抓获且未吞毒自尽之人。   “殿下,他娘要是让微臣知道是谁干的,微臣定一刀一刀将他削成肉片,然后落在火上烤!”司予羽气恼,手握成拳砸了一拳腰上的被子,可他骨头软得跟棉花一样,那么一砸下去跟挠痒痒似的。   顾城安沉默不语。   黑夜里,树影婆娑,寒风卷地,一个暗红色长袍男人站在窗前,身后的人对他回报道:“主人,刺杀司予羽那个人,不是我们派出去的。”   “不管是不是,这个人必须死。”男人的声音冰冷得像黑夜里吃人的毒蛇。   “属下明白了。”   -   曲柚好生生地窝在被子里,睡得正香,被子似乎被人轻轻揭开,然后一个有些冰凉的身躯贴过来,将她抱住,曲柚蓦地被惊醒,睫毛一抖睁开了眼。   “吵醒你了。”顾城安俊容浮上抱歉之色,他也不想这么晚才回来,但司予羽一身怨气,缠着他说了很多,便就回来晚了。   “殿下,您回来了。”曲柚沙哑的声音响出来,脸却涨红了,因为顾城安将她抱得好紧,呼吸就喷在她脸上。   顾城安对曲柚咧嘴一笑,借着微薄的月光欣赏曲柚惺忪美萌的睡容,挑挑她的小下巴,“想不想孤?嗯?”   曲柚用点头回应。   顾城安将两人身上的被子往上扯了扯,将曲柚透出来一点的地方捂得严严实实,生怕曲柚被半丝凉风侵袭,并将曲柚又搂紧了一点,这几晚上,他都是这么抱着曲柚睡,心里特别踏实。   “唔……”曲柚却突然哼了一声。   顾城安蹙眉,“嗯?”   曲柚想说“你把臣妾抱得太紧了,臣妾快喘过气来了”,但她不敢这么说,只是微微拧住烟眉不说话。   看女孩又不高兴的样子,顾城安心里一刺,眸底发暗。   他要怎么样,才能将这坨小冰块焐热?   “柚柚,你觉得孤哪里不好,你说,孤都可以改。”顾城安捏捏曲柚的小脸说。   “……”曲柚愣了愣,在顾城安怀里抬起头看了男人一眼,生怕是个假的太子,或者有别的人爬错了床。   “殿下哪里都好。”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也为了整个曲族的兴衰成败,曲柚怎敢多说什么,并且她真觉得顾城安没什么不好,虽然有时候很凶,但他出生皇族,身份尊贵,且朝乾夕惕、严于律己,不久前还打退了在大晋边境滋事狂妄的北燕军,保得整个大晋的太平,他的相貌和气质也是极好的,只是……   只是什么,曲柚也说不出来,可能是成亲那日顾城安那冷冽和不耐烦的声音总是盘旋在她心里怎么忘也忘不掉,总觉得这份宠爱不会太久。   时间久了,随着她容颜老去,顾城安对她的这份宠爱肯定会淡掉,会转给别的女人。   以是,她断不会交出自己的真心,若交出去了,她没有勇气面对以后再次被冷落,而且这样未来也不会因为东宫进了别的女人而患得患失,心生嫉妒。   太子以后还会有良娣、良媛、承徽、昭训……那么多女人,她若不心如止水,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顾城安不知道曲柚心里的战战兢兢,听了她的回答,只觉得一时无措。   他问什么,说什么,女孩的回答和回应都是那般滴水不漏,生怕他揪出什么错处,可他听得出来,一点都不诚心,这丫头,就是个哄人精,心硬得很,若是别的女子被他这般宠爱,早就被他感动得晕头转向,可她呢,却还有些抗拒的样子。   顾城安还想再说什么,感觉到怀里人儿的呼吸声重了一些,他垂头去看,女孩的眼皮果然掀上了,只剩下两弯浓密的眼睫毛,那眼睫毛在轻轻地颤,细细观察,能看见眼皮下那眼珠子动了动。   又装睡,跟他聊会天就这么不情愿吗!   顾城安再次被气着了,可那气憋在心腔里,半点不舍得撒出来,只是在曲柚耳朵上泄愤似的咬了咬,嗅了一口曲柚身上的香味,也阖上了眸。   曲柚松了口气,窝在男人怀里沉沉睡去。 第38章 他疯了...   这注定是个不寻常的夜晚,一边伺机而动,蛇爬出洞,一边酸涩甜蜜,而另一边,紫蔓悄悄潜进铜华宫,见了姜贵妃。   姜贵妃躺在床上,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对紫蔓说:“太医院的人来报,那段太医明早儿就回来了,记得本宫交代你做的事。”   紫蔓面上却有犹疑,袖子里的手湿濡一片。   “怎么?”见紫蔓迟迟不回答,姜贵妃半耷拉着的眼皮彻底掀开,慵懒的眼神骤然锐利。   紫蔓不得不说实话:“娘娘,您的计划,奴婢一直记得的,只是……只是这几日殿下又把太子妃给宠回去了,而且是盛宠那种宠,娘娘是没亲眼见着,殿下看太子妃的眼睛都是冒光的,只怕就算这事出了,殿下舍不得将太子妃怎么样。”   紫蔓不是个蠢笨之人,没有把握的事情,她哪敢冒这个险。   然而她的考虑和姜贵妃的考虑根本不在一个层面,姜贵妃笑道:“蠢丫头,宠爱这种东西哪有经久不衰的?你前些天不也给本宫说了吗,太子多半只是新鲜于太子妃的美色,太子妃那水灵灵的小模样本宫一个女人见着了都心生怜爱,更何况是太子?但,如果这副容貌沾染了污垢,你认为皇家哪个男人能容忍,听说过先帝的惠贵妃吗?惠贵妃可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呢,但当先帝知道惠贵妃原来是磨镜,还不是立马弃之冷宫?”   而其实姜贵妃内心的想法是,即便到时候没有这事,或者太子真被迷了心窍,舍不得拿太子妃怎样,东宫的名声照样受到了影响。   紫蔓想要的,是太子妃被太子废弃,而姜贵妃哪会关心这些,她只想将事情闹大,闹得越大越好,给太子找事。   东宫出了这样的丑闻,不久后她儿靖王又打了胜仗回来,这储君之位,怕是要动摇了呢。   被姜贵妃那么一说,紫蔓心里的夷由立马散了去,对姜贵福下·身:“娘娘,是奴婢愚钝了,奴婢明早就将折扇放到太子妃床下。”   “嗯,这才是本宫的好孩子,回去吧,切不可让人查处端倪。”   “是,奴婢告退。”   -   “怎么胃口一直跟猫似的,嗯?”顾城安抱着曲柚喂早膳,又头疼起来,这一天天小丫头都吃这么少,眼看着越来越瘦,他的心又狠狠提了起来。   可曲柚的小樱嘴就是紧紧闭住,怎么都不愿意再吃了。   顾城安掐掐眉心,只能作罢,唤了一声“小花。”   殿内的人都知道太子爷这是在唤他给太子妃新招进来的那个马菊花呢,如果叫“菊花”,顾城安总觉得哪里不对,所以学了曲柚的叫法,都叫成“小花”。   流云走过来道:“殿下,小花她去小画室给娘娘清点画卷去了,有什么吩咐,奴婢来做吧。”   “去看看李明德怎么还没将梨花酥买回来!”顾城安冷声,昨日他回来之时想顺便给曲柚买的,但回来太晚了,王记已经关门,而且他想让曲柚每天都可以吃到新鲜的梨花酥。   “是,奴婢这就去。”见曲柚吃不下饭,流云也心焦得很,盼着那梨花酥早点买回来才好。   -   深刻了解曲柚是个画狂,没事就喜欢作画,顾城安便派人给她挪了一间厢房出来挂上一个刻有“柚柚画室”的牌匾,专门用来存放曲柚每天作的画。   此时马菊花正领着两个小太监在里面清点曲柚画的那一大堆画。   “菊花姐姐,花类画一共一百零二幅,山水画一共六幅,虫鸟画一共四幅,其他一共十二幅。”马菊花手里捧着册子在看,其中一个小太监对她回报道。   马菊花虽然是从乡下来的,但其父亲是个名落孙山的老书生,从小叫她读书写字,不然曲柚也不会把这个差事交给她。   听了小太监的回报,马菊花立马皱了眉头,“不对,花类画应该有一百零四幅的,怎么少了两幅?”   两个小太监对望一眼,不得不又将那一堆花类画又数了一遍……数了三遍后,那数量没差,就是一百零二幅。   “菊花姐姐,没错了,就是一百零二幅啊。”小太监擦擦额头上累出来的汗说。   以往青葇带他们来清点整理太子妃画的这些画的时候,几乎都是敷衍了事,哪晓得这个马菊花这么较真,少个一两幅能怎样?太子妃怕是自己都忘了自己画了这么多。   马菊花抠抠脸,问道:“这些画平日里都是谁来记录在册的?”   小太监回:“青葇姐姐。”   曲柚精神好时画完画,都会给画取一个好听的名字,流云记下了后,都是交由青葇好生存放到画室里,每月初进行一次整理。   而自马菊花到曲柚身边侍奉后,青葇被顾城安嫌弃笨手笨脚,直接打发去了别院当差,让马菊花接替了青葇的活。   “去把青葇叫来。”马菊花小手一挥。   -   “殿下,昨夜果然有人潜入东宫,欲将我们让人假扮的那个‘刺客’灭口,属下抓获此人的时候立即将他拍晕,并成功将他嘴里的毒包抠掉,此时人已经架在牢里。”   林杰步进殿中,对顾城安禀报。   顾城安松开曲柚的身子,唇角勾起冷森的笑意,“哦?那孤亲自去会会此人。”   也不管林杰还在不在场,顾城安倾过去在曲柚水嫩嫩的小脸上亲了亲,捏捏她的鼻子,“在主殿乖乖的。”   谁知道小姑娘没似往常一般乖巧的点头,而是小手揪上他的袖子,姣好的美眸看着他。   “嗯?”顾城安笑了,勾起曲柚的下颌,“怎么,舍不得孤?”   曲柚道:“殿下,臣妾能和你一块去吗?”   “去哪?”顾城安没反应过来曲柚的意思。   “去审问那个人。”曲柚皱起小脸说。   顾城安没想到小姑娘说的是这个,浓眉蹙起,“暗牢污秽,岂是你能去的。”   曲柚沉下小脸,“杀死臣妾父亲之人,背上也有骷髅头纹样,此人若与那个刺客有关,臣妾想去问个究竟。”   顾城安摸摸曲柚的脑袋,也凝了神,“你放心,若揪出那幕后之人,孤定为你报杀父之仇,但那暗牢你断去不得,听话。”   暗牢里不是血腥味,就是一双双无神等死的眼睛,他的小姑娘这么娇这么美,怎可能到那种肮脏的地方去,被沾染到一丝污浊,他都舍不得。   “殿下,您就让臣妾去吧,殿下要怎么审问那个人,臣妾都不会干涉的,臣妾就站在一旁看着。”   若那天没有那个刺客,她的父亲也不会冲上前替太后挡下那一刀,曲柚怨太后,更恨那个行刺之人。   “不行就是不行。”顾城安却是严肃了俊脸,还是不愿意依了曲柚的意。   又是那很凶的样子,曲柚被吓得缩下脖子,水眸暗下去,顿时觉得自己是僭越了规矩。   太子现在再宠她,她也不能忘了分寸,是啊,太子不让她去暗牢,定是知道她去了也没什么用,还会添乱,她一个女子,去了那暗牢里难道亲自用鞭子抽那刺客让他招供吗?不说她能不能下得去这狠手,也轮不到她这种事情,到时候她一惊一乍地被吓着了,还会耽误顾城安的正事。   “嗯,臣妾不胡闹了,在主殿里等殿下回来。”曲柚没再看着顾城安的眼睛,垂着头说。   顾城安以为曲柚是闹了脾气,但他没有去哄她,怕一哄了,小姑娘又要犟着同他去暗牢,便没说什么,只是揪了揪曲柚的粉耳起身离开。   男人离开不久,绿蓉快步走进殿中,脸色不太好,“娘娘,皇后娘娘让您去银徽宫一趟。”   流云皱起眉头,但曲柚已经站起身来,她不好多说什么,忙走过去扶住曲柚,曲柚却推开她的手,“你且在东宫里待着,绿蓉和紫蔓陪本宫去就是。”   “娘娘,奴婢……”流云哪里放心得下那两个不贴心的奴才跟着曲柚。   可曲柚对她肃了脸,流云只能退到一边,换成绿蓉上前来扶住曲柚。   曲柚自然也想流云跟着,可是怕到了银徽宫皇后瞧见流云又会动气,以后若去银徽宫,最好别让流云跟着,彻底让皇后忘了流云这么个人才好。   刚走进银徽宫,曲柚只觉得一股冷意袭进心肺,她瑟缩了一下,将身上的暖裘揪了揪,拢紧自己的身子,紫蔓和绿蓉扶着她走进殿,殿里面的气氛冷沉沉的。   皇后坐在上首,似乎双目蹿火,胸口在低低地起伏,她左下方坐着康妃,即便见过面,但曲柚是不怎么去记皇帝后宫那些嫔妃的,见一个忘一个,但这康妃她印象颇深。   曾经因为康妃偷偷议论她和她的父亲,曲柚故意烫过她的手,还抄了几篇《女诫》叫流云交给康妃过目,她还记得流云当时跟她说,康妃一双被烫成猪蹄的手接过她抄的那几页宣纸之时,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今日一见,康妃脸色倒并不十分难看,只是盯着她看的眼神向看一个死人,眸子里隐约还有一丝同情。   最令曲柚疑惑的是,跪在殿中的段延风,还有经常跟在他身边打下手的小太监。   曲柚走过去,对皇后行了礼,对康妃礼貌性地阖了阖首,全程没看段延风一眼,声色无力地对皇后问:“母后,唤儿臣来何事?”   看着曲柚那张美死人不偿命的小脸,皇后牙绑绷紧再绷紧,真想狠狠朝那张小脸抽去一巴掌,因为这几日她的宝贝儿子竟然从未踏来银徽宫一步,更别说拽着这个小丫头过来给她赔礼道歉了。   想着最近顾城安公务繁忙,还要担心曲柚这个病壳子,皇后一直忍着,不想给顾城安添事,她也想看看顾城安能宠媳妇忘了她这个娘到什么时候。   谁知几日不到,这病壳子竟然被康妃逮着这么一件快气死她的龌龊事。   但为了保皇家颜面,更为保东宫颜面,皇后准备糊弄过去,然后秘密将曲柚弄死,到时候再发丧出去便完事。   “太子妃,此人你可认得?”   皇后明知故问,手指段延风,对曲柚问。 第39章 他疯了...   曲柚扭头看了段延风一眼,对皇后回道:“回母后,他给儿臣诊治过病,儿臣自然认得,是太医院的段大人。”   看曲柚小脸丝毫无慌乱和局促之色,皇后虚住眸,康妃却开了口,“太子妃,是这样的,今个儿早本宫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时路过东宫,竟瞧见段太医的随侍太监在东宫墙下鬼鬼祟祟,不久前刚出了太子被刺杀一事,前几日又出了司校尉被刺杀一事,本宫见那太监神色有鬼,不敢大意,生怕他也是刺客,就将人扣下了他,让人送去刑部审问,谁知道刑部抽了几鞭子,这太监就招了个一干二净,将你和段太医的事情供认不讳,太子妃,本宫也知深宫寂寞,但,你也不能糊涂得干出私通这种丑事啊,这不是将太子的脸面丢出去给世人笑话吗?”   绿蓉惊得差点没站稳,只有紫蔓淡定地站在原地,唇角不可察觉地浅勾。   “什么叫供认不讳?是屈打成招,还是栽赃嫁祸,请康妃娘娘注意用词。”   曲柚虚弱地咳了咳,眼睛泛红地看着康妃说,“柚儿和段大人清清白白,康妃娘娘平白无故,作何要让柚儿背上这种罪名?”   康妃立马柳眉倒竖,“太子妃,这些话可不是本宫说的,是段太医身边那随侍太监招认的,本宫没事诬陷你做什么?!”   “皇后娘娘,小李子定是被人收买了才交代出那些虚妄之言,微臣和太子妃娘娘确实是清白的。”   段延风脸色微白地对皇后说,他不怕被诬陷,但不想坏了曲柚的名声。   曲柚脑袋又嗡嗡地想,像是有蚊子在耳边乱舞,腹部又像是被毒虫侵蚀,她轻轻捂住肚子,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皇后深呼一口气,瞪向跪在段延风身侧那个小太监,“诬陷本宫的儿媳妇可是大罪,你可想好了,若本宫查明太子妃和段太医未有私情,你一百个脑袋都不够本宫坎的!”   那小太监开始身子打抖,不等他说什么,康妃说道:“皇后娘娘,妾身也觉得这小太监满口胡话,凡是要讲求证据,他这么无凭无据地空口一通白话,若不一查到底,岂不害太子妃坏了名声?妾身觉得应该去搜一搜太子妃和这段太医的住处,若搜不出什么,自然能还清太子妃的清白。”   皇后拧眉,“搜什么搜?!若真去东宫搜查,岂不让宫里的人笑话?一看就是这个小太监乱诌一通,来人,还不快给本宫将这个满口胡说八道的太监押出去杖毙!”   “是!”   “皇后娘娘饶命啊,娘娘饶命啊!奴才说的都是事实啊,段太医曾是太子妃娘娘的私塾老师,倾慕太子妃娘娘已久!早就与太子妃娘娘暗通曲款,奴才都没有说错啊!”   那小太监垂死挣扎,听得曲柚心惊胆战,全身快失去了力气。   若有人要诚心陷害,为保皇家颜面,不管这件事最后有没有查清,皇后和太子定也再容不下她,容不下曲家了,太子那般尊贵优越,怎会容忍自己的太子妃有半点污点。   颓然,曲柚觉得眼前的一切变得有些飘忽。   “堵住他的嘴!给本宫托出去!!”皇后手重重拍在桌上,双眸狠厉。   康妃虚住眸。   这时候,扶着紫蔓的曲柚遽然扑通跪了地,颤着声说:“皇后娘娘,奴、奴婢该死,呜呜呜奴婢该死啊!”   绿蓉一愣。   “皇后娘娘,奴婢、奴婢不应该替太子妃娘娘瞒着这一切,奴婢不应该装眼瞎,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啊,呜呜呜皇后娘娘,奴婢也是被太子妃娘娘逼迫的啊!”紫蔓哭得泪眼婆娑。   康妃站起身来,走到紫蔓面前,像是要抵抗恶势力坚持维护正义的使者,对紫蔓说:“别怕,有什么事情你且老实给本宫和皇后娘娘交代,若有半句虚言,本宫和皇后娘娘定不饶你!”   皇后头皮发紧。   紫蔓哭得声音都抖了,“太子妃娘娘的确……的确同段太医有……有奸情。”   “什么?!”康妃惊讶。   紫蔓又说:“太子、太子殿下去平芜打仗那六个月,太子妃娘娘多次装病,因为……因为这样段太医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来东宫,然后和太子妃娘娘……”没有说完的话,才最有深意。   皇后冷沉着脸,“荒唐!又张口给本宫胡说,刘姑姑,给本宫掌她的嘴!!”   康妃旋即喊了一声:“皇后娘娘!”   她走上前,正色道:“妾身知道皇后娘娘是不想相信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太子妃身上,一个人我们可以说他胡诌诬陷,可同时有两个人这般指认,皇后娘娘怎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那小太监是段太医的随侍,这宫女是太子妃的近身侍女,他们最是了解自己的主子不过,皇后娘娘若执意要直接处死他们,妾身不得不怀疑皇后娘娘有包庇之嫌。”   “放肆!你竟敢妄测本宫?!”皇后一巴掌掀翻了案上的茶盏。   康妃不慌不忙,依旧挺直身子与皇后直面杠,“妾身不敢,妾身只想求一个真相,不想未来天子的宫里养着一个行事龌龊之人。”   曲柚张口想反驳什么,但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脚跟无力踉跄了一下,若不是有绿蓉扶着,她可能就倒下去了。   见康妃不依不饶,皇后皱眉,扫向曲柚,又扫向段延风,见两人容上没有多少慌忙的神色,沉下脸对曲柚问:“太子妃,你给本宫说实话,到底,有没有这事?”   曲柚张口竟发不出声音来,只能对皇后摇摇头。   小丫头的脸色愈发苍白起来,可仍然美得不像话,看着真让人不禁心疼,且那双湿漉漉的桃花眸子满是无辜和韫怒,皇后牙绑松开,鬼使神差地相信了曲柚的话,说道:“本宫相信太子妃是清白的,太子妃是太后用御令坚持要赐婚给太子的,岂能与他人行苟且之事?刘姑姑你这就带人去东宫和太医院搜,若搜不出什么,就是这太监和小蹄子张口诬陷,到时候,本宫可不会轻易绕过他们!”   最后一句话,皇后冷冰冰地瞪着紫蔓说。   “是!”刘姑姑带上几个宫女和太监分成两拨,前往东宫和太医院。   康妃立马也对自己身后的姑姑吩咐:“方姑姑,你跟着一块去,给刘姑姑搭把手!”   皇后暗暗剜了康妃一眼,没说话。   若有家室,宫中御医只需要值夜或者宫中主子犯了大病时,才安置在太医院住下,平日里都可以出宫,回到宫外的家宅与家人相聚。   但段延风是孤儿,宫外虽然有私宅,但大部分时间是住在太医院,刘姑姑带着人在段延风的屋子里很不仔细地搜了一番,准备敷衍了事完了就走。   岂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没有眼力见的小宫女“啊”地叫了一声,从床底翻出两幅画来。   “……”刘姑姑皱眉。   看曲柚要晕倒要晕倒的虚弱样子,皇后嫌弃道:“一天病恹恹的,还站着作甚?等会晕倒了,又害得太子替你挂心,还不快坐下!”   绿蓉便扶着曲柚坐到皇后右下首的紫檀木椅上。   方姑姑和皇后的几个宫女最先回来,方姑姑手里握着一把折扇,曲柚抬眸瞥见,目光一滞。   那把折扇……   原来那把折扇不翼而飞,是为了这时这刻等着她!   “皇后娘娘,这把折扇是奴婢在太子妃娘娘的枕头下面搜到的,女子怎么会用折扇这种东西呢?折扇上的画也似男子所做,奴婢觉着可疑,就带来了。”   方姑姑走到皇后面前说。   “拿过来!”皇后眉心一紧,怒声,方姑姑将折扇双手奉上。   将折扇打开,一幅意态生动的鞍马人物图映入皇后眼帘,画中树木、坡石行笔凝重,苍逸中透着清润,色不掩笔,淳厚而富于韵致,一看的确像是男子手笔。   “赵孟頫的《秋郊饮马图》?”   细细看了一番后,皇后才认出扇面上临摹的是何名作。   “奴婢不知道什么梦腐,什么饮马,只是觉得这画可疑得很,皇后娘娘,这画就放在太子妃娘娘的枕头下面,必定被太子妃娘娘视如至宝之物,太子妃娘娘定经常拿出来日日看夜夜看的,皇后娘娘您看,折扇的扇柄和扇面的边缘都有些泛黄了呢。”   方姑姑话音刚落,跪在不远处的小太监开口道:“皇后娘娘,这折扇是、是段太医赠给太子妃娘娘的,段太医还是太子妃娘娘私塾老师的时候,就与太子妃娘娘交换了信物,若不是太后赐婚,太子妃娘娘现在怕就是段太医的妻子了,半个月前,太子妃娘娘还将两幅自己画的红梅图赠与段太医,就、就被段太医放在床底下呢。”   曲柚:“……”   恰时刘姑姑带着一队宫女和太监回来,其中一个宫女手里捧着两幅画轴。   康妃和紫蔓唇角不可察觉地勾起得逞的笑意。   不是要证据吗?这证据一件件送来,皇后还能只手遮天,敷衍了事吗?   紫蔓心里比康妃痛快百倍,因为康妃还有些担心行事霸道跋扈的皇后会为了保护东宫的颜面,直接将证据销毁,然后灭口。   而这些,紫蔓全然不用去担心,因为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此番闹腾过后,皇后还能容得下曲柚?太子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更容不下。   不管怎么洗,都洗不干净段太医曾是曲柚私塾老师这件事,更洗不清段太医倾慕曲柚已久这件事,姜贵妃可是派人去惠州尾云县查得清清楚楚了呢。   皇后手都有些抖了,她刚想说“抱两幅画来做甚?本宫现在哪有心思赏画,快给本宫丢出去!”   但那康妃站起身,快步走过去拿了宫女抱在手上的画,康妃手快得很,一会会就将两幅画都抖开了。   两幅瑰丽的红梅图,赫然展现在大家眼前,那红梅画得神形兼备,颇有大家风范。   皇后神经一松,皱起眉头,正准备说“这画一看就是大师画的,没想到段太医还有收藏字画的习惯”,但那康妃突然“啊”地叫了一声,指着那幅画右下角,神色惊讶道:“皇、皇后娘娘,这画、这画上有太子妃的落款!”   绿蓉一个踉跄,吓得身子都快站不稳了,看了看曲柚,又看向不远处跪着的段延风。   康妃怕皇后不相信,还捧着画凑近皇后,对皇后指了指画的右下角,皇后凝神瞥去,果然看见那上面有一个“柚”字,柚字下面,还有一个蓝色蝴蝶花纹,和一个小小的刻章。   皇后震神,眼仁瞪大,难道这病壳子真的背着她家城儿行了那种苟且之事?天爷啊,她的城儿那么好,为何要这般对她的城儿!造孽啊!!   可皇后固执地要维护最后的尊严,她眼睛一红,立马抢了那画一股脑撕成碎片,然后“腾”地站起身,朝另外一幅画跑去,抢过那幅画也刷啦刷啦撕成碎片。   康妃:“……”   紫蔓:“……” 第40章 他疯了...   “一个柚字能代表什么?若有人蓄意诬陷太子妃,大可以伪造两幅画,再落款上太子妃的名字放进段太医的床下,今日,本宫什么也没看见,你们也什么都没看见!太子妃和段太医是清白的,有人胆敢出去胡乱瞎传,本宫定不饶她!来人,将这两个蓄意诬陷太子妃的狗奴才拖出去杖毙!”   皇后派人将银徽宫的大门紧闭住,殿内的门也拉合上,怒着声道,阴恻恻的瞪着曲柚。   即便心里已经认定了曲柚做过那种苟且之事,她嘴上绝对不会承认。   康妃眸底一暗,她就知道皇后会来这套,好在她已经派宫女去请皇上了,等皇上一来,看皇后还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掩盖太子妃的“龌龊行径”。   岂料,等来的却不是皇上,而是太子。   “嘭”的一声,大殿的门被一股极其强悍的力道踢开,凤目阴鸷的男人出现在门口,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宫女急急忙忙跑进殿中,朝太子妃扑过去,双眼发红。   “娘娘,您没事吧?”流云跪到曲柚身前,紧握住曲柚的双手,生怕曲柚被那凶巴巴的皇后欺负了去。   她本来在主殿里收拾矮桌,收拾得好好的,等着曲柚从银徽宫回来,怎知道突然闯进来一个傲慢的姑子,那姑子她还面生得很,但跟在那姑子后面的一群宫女她有些眼熟,似乎是银徽宫的人,那姑子一闯进殿,二话不说就开始在主殿里面翻箱倒柜,气势汹汹。   她疑惑地问了半天,也没人回应她,她就生气地骂了出来,就有几个宫女上前来摁住她,宫女们似乎只是随便翻翻,但那姑子翻得十分认真。   其间,一个宫女还说了一句“方姑姑,差不得多了,我们是来替搜查,不是来抢劫的,若把主殿弄得太乱,太子见了会不高兴”,但那姑子依旧我行我素,紧接着就看见那姑子在曲柚的枕头下翻出一把折扇。   那把折扇不翼而飞都快半月了,却突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她当即就惊了,联想到她从那宫女口中听来的“搜查”两个字,猜想曲柚定是出了什么事,等那姑子领着那群宫女一离开,她就立马跑去找顾城安。   “闯进来也不行礼,成何体统?你这个小蹄子的命真够硬的,一次次从鬼门关滚回来!”看见流云,皇后又气不打一处来,曲柚回握了一下流云的手,对她摇摇头,示意她赶紧站到自己身后去。   流云便一骨碌爬起来对皇后和康妃福了身,然后站到曲柚身后去,和绿蓉站在一起,并凑进绿蓉问:“怎么回事?!”   绿蓉回瞪了流云一大眼,“哼,你还好意思问?太子妃做了那样龌龊之事,害得皇后娘娘给她擦屁股!”   “……”流云黑了脸,手伸到绿蓉背后,直接掐了绿蓉一爪,“你胡说八道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给我说清楚!”疼得绿蓉差点跳起来骂娘,但殿内这随时会死人的压抑气氛哪是她敢随意叫出来的,只能压低声音对流云咬牙切齿道:“你家主子与段太医私通!”   流云心惊。   顾城安气质冷沉地踏进殿,殿内凌乱不堪,却半天引不去他的目光,他甚至都没注意到殿中跪了一个段延风,更不会去注意到一个太监和宫女正被几个太监拖拽着,似乎要拖出去杖打,康妃和她身后的宫女也形同虚物,他只是看了一眼皇后。   见皇后别开眼睛不看他,脸上带着怒意,他的目光旋即被坐在皇后右下首的少女吸引过去。   少女小脸竟然苍白成那样,看起来摇摇欲坠,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可怜,而且这小可怜美极了。   顾城安直接大步踏过去,走到曲柚面前,眼见着他一靠近,女孩那双桃花眸子就蓦地染红,滚落出两滴泪珠,让他怔住。   “太子来得正好,太子妃与段太医私通一事,事关东宫的名声,还是由太子来决断为好。”康妃开口道。   正准备去抱曲柚的大掌颓然顿住,男人俊容如凝冰层,他转过身,睨着康妃寒声:“你说什么?”   曲柚冷下小脸。   顾城安的眼神太可怕,康妃一时间竟没有胆量开口说下去,倒是跪在不远处的紫蔓甩开拖拽她的两个太监,爬过来抱住顾城安的脚,哽咽道:“殿下,皇后娘娘要杀了奴婢,您要救救奴婢啊!奴婢不过是说了实话,殿下您要救救奴婢啊!”   顾城安容色黑沉,他正想将紫蔓踢开,紫蔓先行松开他的脚,爬过去捡过被皇后砸到地上的那把折扇,双手奉到顾城安眼前,“殿、殿下,这把折扇是在太子妃娘娘的枕头下面发现的,殿下去平芜打仗的那六个月,奴婢经常看见太子妃娘娘拿出这把扇子来看,十分钟爱这把折扇!还有地上那些碎片殿下看到了吗?那原是两幅红梅图!是在段太医屋里发现的!但那两幅画都是奴婢亲眼看着太子妃在东宫对着窗外的红梅画的啊,上面有太子妃的落款和刻章,还有太子妃左手手腕上的蓝色蝴蝶胎记!”   因为曲柚有每次作画完毕之后,都会将自己手腕上的胎记也画于画中的习惯,并且是撸开袖子照着描绘,而不是凭记忆作画,紫蔓偷偷瞥过几眼,自然就记住了曲柚手腕上有胎记之事,况且自顾城安宠曲柚之后,时常会亲曲柚那里,其他宫女都不敢看,但紫蔓胆子大,偷看过好几次。   她嘴巴咕哝了一大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与顾城安说了一遍,听得流云目瞪口呆,立马冲出来颤抖着手指着紫蔓破口大骂:“你、你满口胡话!太子妃娘娘绝不是那样的人!”   她骂完紫蔓,在皇后和太子面前跪了下来:“皇后娘娘,殿下,太子妃娘娘和段太医的确是旧相识不错,但一直都是泛泛之交,太子妃娘娘以前敬段太医为师长,如今嫁进宫中,便早已经与段太医保持了距离,他们绝对不是那种关系!”   “奴才自然是为着主子说话的,你这番强行解释,倒显得欲盖弥彰了呢。”康妃不悦道。   顾城安接过紫蔓递来的折扇,转眸地上那些碎片,轻易就捕捉到其中一块碎片上有蓝色蝴蝶的边角,而且那些碎片上的红梅如此精妙,他怎会认不住那就是曲柚的手笔。   前世,他爱极了长孙梨儿,也爱极了她的一切,她的胎记,她的画,她的笑容……他都痴迷。   也是这时,顾城安才注意到跪在不远处的段延风。   段延风对他扣下首,“太子殿下明鉴,微臣与太子妃是清白的。”   “嘴硬!”康妃旋即吼出声,“太子殿下都来了,你还不从实招来!如此明显的证据就摆在眼前,你和太子妃还如何能抵赖得掉?”   “微臣没有就是没有,微臣不过贱命一条,诬陷微臣不要紧,但请别侮辱了太子妃。”段延风说。   顾城安打开手里的折扇,随便看了一眼,将折扇收拢回去,淡淡道:“这扇子,是孤送给太子妃的。”   “……”   “……”   他这句话出,全场静默。   曲柚和流云也愣住了。   顾城安冷笑一声,“孤很好奇,孤送给太子妃的折扇,怎么就跟段太医扯上关系了?嗯?”   紫蔓身子一抖,康妃差点站不稳。   康妃竭力要抓住那最后的绳索,手指向地上那些碎片,“那这两幅画又怎么解释?太子妃私下里赠画给段太医,其中若没有暧昧,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顾城安冷睨了康妃一眼,淡淡道:“段太医治愈太子妃的伤寒,有功,那两幅画是孤从太子妃一百多幅画里选出来赠给段太医的。”   “……”   “……”   众人再次静默,愣得一个二个瞪大了眼睛。   段太医错愕地看向顾城安。   “什、什么?”皇后舌桥不下地站起身来,凝神一想,又觉得太子定是同她自己一般,为保东宫的颜面,才如此假辞,便沉下脸瞪向段延风的随侍太监小李子和紫蔓,“好啊,这扇子和这画,明明都是太子所赠,你们竟然联合起来编出这样一套胡话来诬陷太子妃,简直罪不可恕!来人,给本宫托出去杖毙!”   康妃袖子里的手发抖,想开口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这样的状况是她完全没有料到的。   那折扇分明是紫蔓偷偷藏到太子妃的枕头下的,那两幅画也是紫蔓从太子妃的小画室里偷出来,然后趁段太医出宫采购药材不住在太医院的那几日,姜贵妃特意安排人将画藏到段太医床底下的,怎么适才太子将这一切都往他身上揽了去?   太子这招一出,完完全全将他们的路堵死了。   “慢着。”在那小李子和紫蔓哭喊着求饶着被几个太监拖出去之际,顾城安冷哼了一声,将手里的折扇放入袖中,朝曲柚走过去。   皇后心里认定了曲柚和段延风行过苟且之事,觉着销赃灭口才是最要紧的,此时听见顾城安那么一喊,立马急了,说道:“太子,这两个狗奴才谎话连篇,诬陷太子妃,必须死!”   皇后从来都是唤顾城安“城儿”的,但这几日顾城安一心陪着曲柚,都没想着带曲柚来银徽宫向她赔礼道歉,心里还梗着气,自然叫出口的就变成了“太子”。   顾城安道:“他们诬陷儿臣的太子妃,罪不容诛,轻易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他们?还请母后让儿臣将他们带回去,儿臣自会处理。”   事情都这么明显了,还处理什么?!直接打死了不就完了吗?!拖久了只会横生事端!   皇后无奈得不行,可是怕康妃发现端倪,又搞出一套说辞,也相信顾城安的手段,这毕竟跟他自身相关,便摆摆手,“反正这是你东宫自己的事情,随便你了,闹腾了这么久,本宫早累得慌,还损了本宫大好的心情,人你带回去后,务必好生惩治,绝对不可仁慈留活口!”   后睨向康妃:“康妃,这事就是一场误会,是这两个不要命了的狗奴才暗通曲款,勾结起来诬害太子妃。今日之事,还劳康妃费心了,出了这个门,请康妃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别到时候让本宫听见什么污秽的流言,不然本宫就该怀疑康妃今日这般关心太子东宫的事,是别有居心了。”   康妃虽心有不快,但事已至此,她还能怎样,只能福下.身说道:“竟然太子相信太子妃是清白的,那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自然也就不必瞎担心,瞎忙活了,只希望太子不是被美色迷晕了心智,做出什么糊涂事才好,这两个狗奴才以下犯上,有侮太子妃的清誉,的确该死,太子莫轻饶了他们。皇后娘娘,妾身也乏了,若皇后娘娘没什么事,妾身告辞!”   康妃大摇大摆地来,灰溜溜地走。   顾城安白皙粗粝的指腹拭了拭曲柚眼角滑落出来的泪滢,将曲柚直接抱了起来,对皇后微微颔首:“母后,您看,您们都把儿臣的太子妃吓坏了,儿臣得将她带回去好好哄哄,母后注意身体,好生休息,儿臣告退。”   “……”皇后眼睛瞪大。   段延风怔住。   小李子和紫蔓被太监用布团塞住嘴,装进麻袋里杠回东宫。   “太、太子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将段延风也打发了后,皇后身子有些站不稳,是刘姑姑扶着她坐下的,她盯着地上那些画纸碎片看,对刘姑姑问。 第41章 他疯了...   天空飘着小雪,寒风吹动宫道边砖红色墙内几颗梅树,马车撵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咔吱咔吱的声音,怕怀里虚弱的小娇花冷着,顾城安将自己的狐裘也解了下来,将曲柚又裹了一层。   垂眸去看,怀里只有女孩的半颗脑袋露出来,女孩眼睫毛在微微地抖,不知道是因为冷的,还是因为在害怕什么,眸子还有些红,看着好不可怜。   顾城安在等,等曲柚主动开口。   见怀里的小身子越来越抖,顾城安怕她把自己给抖坏了,想给他再添点热度,直接把曲柚嘴巴边的狐裘往下扒了一点,然后压下脑袋去含上曲柚的小嘴,细细浅浅地吻着。   曲柚涨红着脸,被顾城安吻了一路,身体愈发热了起来,直到马车停在了东宫门口,男人才松开她。   即便顾城安极努力地温柔了,曲柚那樱桃状的小嘴瓣子还是微微肿了起来,成殷红色,曲柚撑开眸看向顾城安,眼睛毛又抖了抖,心想这定是暴风雨前的平静,这定是男人给她的惩罚前奏。   被男人吻的这一路,她一边害怕着,也一边竭力地寻思要怎么同顾城安解释。   可她本来就没有什么错,作何要解释?   她只是想问顾城安为什么主动承担了那把折扇和那两幅画,其实她更希望事情水落石出,即便最后她也逃不了皇后的责难,和顾城安的嫌弃。   全程两厢无言,只有沁透咸味的吻,顾城安将曲柚抱下马车,双脚踩在洁白的雪地上,压出两串宽大深陷的脚印。   冷风吹在耳边,曲柚不禁把脑袋往狐裘里缩了缩,顾城安的大掌也将狐裘给她往上拉了拉,几乎将她的整个脑袋盖住,加快了走路的速度。   不多时,曲柚的身子一暖,因为顾城安将她抱进了主殿里,地龙的热流和白铜火炉里炭火的炙热朝曲柚扑过来,将她裹得厚得不能再厚的小身子烘得不行,都氲出了汗,脸蛋透出健康迷人的大红色。   顾城安忍不住把唇贴上去亲了亲,已经将曲柚抱到软垫上。   曲柚什么都不说,却有比她更心急更害怕的,进了殿,流云立马跪了下来,双眼通红地对顾城安说道:“殿下,我们家娘娘她确确实实是清白的!娘娘与段太医绝对不是那种关系,殿下一定要相信娘娘!娘娘一定是被有心人诬陷的!”   那把折扇,流云知道并不是顾城安送的,可顾城安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承认是他送的,而且自始至终,她也没看见过顾城安送过什么画给段延风。   顾城安就算要赏赐段延风,随便赏点黄白之物就行,也绝不可能送曲柚亲笔画的画,但顾城安都解释成自己送的,她不知道顾城安这样做的真正用意。   是为了堵住流言之口,还是为了曲柚好?   流云更倾向于第一种猜测,因为即便她觉得顾城安再被曲柚所迷,也不可能这般爱护曲柚。   他就这么义无反顾地相信曲柚吗?世间哪有这样好的男子。   以是她害怕,怕极了。   顾城安没有理会她,淡淡道:“端一个火盆来。”   流云愣了愣,还跪在地上,是绿蓉乖乖听令端来一个火盆,放在顾城安和他怀里的曲柚面前,以为是顾城安冷了才让她们端火盆的。   顾城安脸色几乎是在转瞬冷沉到极点,他取出袖中那把折扇,捏着折扇的长指都凸起了青筋。   男人眸底一暗,抬手准备将手里的折扇扔进火盆里烧成灰烬,岂料一双又白又软的小手扑过来,抢走了他手上的折扇。   女孩将折扇宝贝似地护进自己胸口,水眸惊恐地看着男人。   “……”顾城安结冰的俊脸转黑,双目涌出阴鸷,睨向曲柚。   在银徽宫,他看见地上那些碎片,听了紫蔓之辞后,脑海里只闪过一个念头。   诬陷,赤果果的诬陷!   他的女孩那么纯白干净,绝对不会背着他与别人暗通曲款,如果早已有喜欢之人,她哪还会任由他亲她吻她,哪还会对他这般乖软。   而且那段太医有什么好?有他好看吗,没有!有他有钱吗,没有!有他有权有势吗,更没有!有他气宇轩昂吗,绝对没有!   上一世,他何其不比这一世更卓越,但她却半点都看不上他,这一世,又怎么会看上一个才貌庸碌的太医。   但此时此刻,他的心被狠狠揪了起来,颧骨咬紧,心里沉沉地闷问:难道这一世,也要重蹈前世的覆辙吗?不!老天爷不可以对他这么残忍!   真心,是最不能打败的东西。   他害怕再经历一次。   “这把扇子,是家父送给臣妾的。”软软糯糯的声音打破沉寂,也打碎了那道男人结出的冰层,曲柚被顾城安睨得身子打抖,缩了缩脖子,都快哭了。   快要窒息的低气压蓦的散去,男人沉郁的俊容由阴转晴,他不由摸了摸心口的位置。   那个地方还在狂跳,显眼被吓得不轻。   女孩那句话拯救了他。   似乎怕他不相信,女孩将手里的折扇打开,然后努力朝他眼前递,白白的小指头指了指折扇右下角的位置让他看,“这里有家父的刻章,家父字‘明伯’,殿下你……你看这里,这个刻章上面,有小小的‘明伯’两个字。”   曲柚说完这些话,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似乎是累急了,那几句话似乎耗费了她不少力气。   在银徽宫的时候,她几次想说,却腿软无力,根本站不起来,张开口也冒不出声来,不知道是她过于紧张,还是觉得那种荒诞的事情砸到她身上,让她觉得可笑,连反击都懒得。   顾城安整个大掌覆上曲柚微微泛凉的小手,顺过她的手再拿过她手里的折扇,将折扇彻底展开,尽显出扇面上那幅《秋郊饮马图》。   温着声对曲柚问:“这画是令尊画的?”   曲柚点点头。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顾城安看,似乎在紧张地观察男人的反应和脸色。   见男人神色还不错,但心仍旧被什么掐着,她开口想多解释些什么,却没有力气了。   能解释的,流云都已经帮她解释过了,若顾城安还是不信,或者对她生出嫌弃,她也没办法。   “孤的柚柚,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啊,孤觉得,你画得比令尊好。”   顾城安菱唇浅浅一笑,浑厚的嗓音温润如泉,他收拢折扇,在掌心打了打,然后去捏曲柚的小脸。   曲柚蜷缩的心猛地一松,她难以置信地瞅着男人。   “柚柚,你别怕,孤相信你。”顾城安将折扇落给流云,握住曲柚的小手说,眸色认真,半点不像开玩笑,也不像试探。   虽然曲柚还不曾主动开口解释过什么。   “……”曲柚愣了好一会,沙哑的嗓音嚅喏出“谢谢殿下”几个字,脑袋靠进顾城安胸口,还乖巧地蹭了蹭。   顾城安心头一颤,唇角勾出笑意,眸底流光暗涌。   看来,他还得感谢那想陷害小丫头之人,倒让他在小丫头心里的印象又腾升了一层。   “殿下,那太监和紫蔓已经被属下押去暗牢。”   武豪进殿来对顾城安报。   顾城安唇角勾起,声音却冷冽如冰窖,双眸发狠,“给孤好好招待。”   “是!”   武豪转过身,正准备退出去,一个娇小的身影却“嘭”地一下撞到他身上,大脸一呆。   “啊对不起!”马菊花发髻都被撞歪了,扶了扶头上的发髻对武豪抱歉了一声,立马朝顾城安和曲柚跑过去。   她身后还跟着青葇。   “殿下,娘娘,奴婢有事禀报!”马菊花的嗓门有些粗犷,不似沪阳城的女子们大多温柔如水,说话细声细气的,她自进了宫里,其实已经很努力地学着其他宫女尽量每次说话都小声一点,走路也学着走小碎步,可是此时此刻她是要报要紧事,自然就没控制住,而且还是用的惠州尾云县的口音。   听进曲柚耳里,有亲切感极了,又因为适才顾城安说相信她,心里突然觉得被安全感包裹住,暖暖的。   顾城安眉梢微挑:“说。”   马菊花没回答,而是将青葇往前推了推,“青葇,你快给殿下和娘娘说!”   虽然被发配去别的院当差,也有几日了,但青葇小脸还带着委屈,她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对顾城安禀道:“殿、殿下,前几日,紫蔓姐姐偷过奴婢的钥匙,当时娘娘的小画室还是由奴婢负责掌管的,钥匙也在奴婢这里,谁想到那天晚上,紫蔓姐姐趁奴婢睡着,偷偷摸摸地拿了奴婢放在袖兜里的钥匙,那天奴婢白天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反正到了晚上肚子不大舒服,睡得并不沉,衣裳就落在枕头边,紫蔓姐姐来偷钥匙的时候,奴婢就被弄醒了,但、但奴婢当时不敢吭声……”   紫蔓在东宫里,是出了名的两副嘴脸。   主子面前温顺周到,嘴巴伶俐,但在比她等级低的宫女和太监面前,那叫一个用下巴看人,谁有不合她心意,她都会吼几句,以是别说青葇,这东宫里,除了皇后拨过来的绿蓉和钟嬷嬷,还有流云,大多小宫女和太监都有些怕她。   遇上紫蔓偷钥匙这种事情,以青葇这种懦弱胆小的性子,自然选择装聋作哑,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也不敢向主子禀报。   流云一听青葇这话,立马意识到什么,对顾城安说道:“殿下,那两幅画一定是紫蔓偷出去的!没想到紫蔓竟然这么坏,竟然想诬陷娘娘!!”   -   暗牢的铁门咔擦一声响,从外面被人打开,一个太监和一个容貌姣好的宫女被押进来。   紫蔓被东宫的侍卫押着行走,路过一个铁牢时,看见里面挂着一个血淋淋的人,没有死,还会动,他身后的墙壁上嵌着一面大镜子,能反射出他背上刺眼又可怖的骷髅头标志,他身前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紫蔓旋即吓得“啊”地一声尖叫,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画面,晕倒过去。   然而她刚晕倒,一盆凉水泼到她身上,将她泼醒,她和身后的小太监被暗牢里的侍卫分别挂到一个高架上。 第42章 他疯了...   时节接近末冬,梅树枝头的白雪有要被暖阳融化的趋势,寒冷的天气见暖,但皇后却失眠了几天几夜,这日醒来,她掐紧眉心,从一个锦盒里掏出一包药粉,让刘姑姑递给钟嬷嬷。   刘姑姑老手微抖地接过药包,依稀记得皇后那日说的话:“若太子是假糊涂,这个病壳子留不得,若太子是真糊涂,这个病壳子更留不得。”   她将药包交到钟嬷嬷手里,坐上的皇后掐着额头,声音尽显疲惫:“她身子娇成那样,早晚是要去的,本宫只是帮她一把,钟嬷嬷,事情做干净点,太子那里,本宫自会解释。”   “老奴遵命。”   -   曲柚气色见好,顾城安兴奋得不行,但还是努力忍住要带曲柚出去散步的冲动,只是让人按照曲柚的意思在殿中摆上桌子铺上纸墨,杵在一旁陪着曲柚作画,几次都不自禁从后面抱住曲柚。   见即便出了那种事情,太子依旧把她家三小姐宠得不行,更黏得不行,流云忐忑的心窝渐渐落稳。   也似乎明白了一些当时太子为何不揪着那把折扇和画的事情不放,去追究折扇到底为和不翼而飞又突然出现在她家三小姐枕头下,然后那两幅画又是怎么回事,而是直接承认都是自己的手笔。   因为这样一来,就完全断了别人的猜想,不留有别人谣传的余地,直接将流言扼杀在摇篮里,事后再秘密对紫蔓和小李子审问。   一来保全了东宫的颜面,更护住了她家三小姐的名声。   能无理由地相信,已然很难得,再这般用心,更是难得。   太子或许不是被她家三小姐的美色所迷那么简单,应该是用情至深啊!   曲柚不知流云心里又感怀了一把顾城安的情意,右手正被男人的大掌包裹着,一起在画纸上作画。   顾城安也懂画技,握着她的手在画纸上绘出一个橙子和一个柚子,曲柚心里暖暖的。   心里住着一只小兽,那只小兽胆子很小,充满戒备,宁愿窝在自己的小角落里寻求安稳,不想冒险,也不敢轻易相信。   可这几日,这只小兽似乎愿意探出一颗脑袋。   那层封闭的隔膜渐渐裂开了一条小缝。   “主儿,林杰回来了。”李明德步进殿中。   顾城安在曲柚水嫩嫩的脸颊上亲了亲,松开曲柚的小手,带着李明德出了殿。   “娘娘,您画了这么久,手该凉了吧,快抱着暖手炉捂捂。”流云接过马菊花制备好的暖手炉朝曲柚走过去。   曲柚看了一眼画纸上那两颗紧紧挨在一起的橙子和柚子,接过流云捧过来的暖手炉。   想了想,她示意马菊花将绿蓉和其他宫女领去外殿侍奉,对流云问:“段太医那边,还好吗?”   段延风曾好心帮过她,此次还因为她被别人当成靶子利用,曲柚心里是不舒服的,她有太子护着现在好好的,可段延风本就是孤儿,进了这宫中无依无靠,那日虽然有顾城安力证清白,可她还是担心段延风会出事。   “娘娘放心,奴婢派人去太医院抓药的时候问过了,段太医也好好的,没人拿他怎么样,依旧在太医院当职呢,再说了娘娘,您和段太医本就是清白的,都是被小人诬陷,谁敢拿段太医怎样?”   顾城安时常会吮曲柚的脖子,流云回着话,下意识给曲柚理了理她的绒毛衣领,将曲柚小雪颈上的红印遮盖了去。   曲柚这才放心了下来。   -   偏殿中,林杰对顾城安回报道:“殿下,三年前曲大人迁授秘书监,举家搬来沪阳时,曲大人给太子妃娘娘和太子妃娘娘的二姐及四弟请了一个私塾老师,这个私塾老师的确就是段延风,不过段延风在曲家待得不久,大概半年之后就离开了,一年前便入了宫成为御医。”   听了林杰的话,顾城安眸底发暗,涌出嫉妒。   他也羡慕。   羡慕段延风竟然比他更早地认识了他的小姑娘。   这一世,若他早些就认识曲柚,那该多好。   “继续说。”男人冷声。   “属下找到曾在段延风身边做过书童的一个惠州尾云县男子,这名男子说段延风似乎在成为曲家私塾老师之前,就见过太子妃娘娘,只不过太子妃娘娘并不认得他,后来太子妃娘娘举家搬到沪阳后,他也跟着从尾云县来到沪阳,并巧合成为曲家私塾老师。”   “殿下,属下觉得……这段延风既然也是尾云县的人,定是太子妃娘娘还未从尾云县搬来沪阳时,不知何时何地,被段延风瞧见过,段延风便对太子妃娘娘产生了倾慕之情,然后就意图不轨地跟着来到沪阳,再则……”   林杰打了个顿。   “说。”顾城安神色漠然,眼眸锋锐。   他小姑娘那般美貌,连他都中了招,更何况那些庸碌的男人。   林杰继续说:“再则,段延风是一年前入宫成为御医的,也是一年前,太后和陛下决定给太子妃娘娘和殿下赐婚的消息被宣之于众。”   “呵,你是说这段延风是为了太子妃才入宫当御医的?”顾城安勾起唇角,却没有笑意,眼神比冰刀还刮人。   林杰诚实点点头,大脸微寒,“殿下,要不要属下去将这段延风……”   跟在顾城安身边这么多年,林杰深知顾城安狠辣的行事作风。   段延风敢觊觎太子的女人,就凭这一点,不论太子妃有没有对他存有半点心思,也够他死一百次的了。   “不!”顾城安当即拒绝。   林杰微愣。   “若他出了事,定会让太子妃觉得孤并不是完全的相信她,也会吓着她,等这阵子过了再说。”顾城安眸底的阴冷有所收敛。   “是!”林杰不禁抬头瞅了顾城安一眼。   林杰刚离开,武豪大步走过来,对顾城安行了一礼后,站起身来禀报道:“殿下,紫蔓被吓疯了,小李子招认的是康妃,他说这一切都是康妃指使的。”   这几日他们根本没有对紫蔓和小李子动刑,而是让他们亲眼看着对面铁牢里,那背上刺有骷髅头纹路的男人被如何百般折磨,不断让他们头皮发麻,一日比一日更甚。   可紫蔓嘴巴紧得很,什么都不肯招,挨到今日彻底被吓成癫疯,只有小李子招认了好些事情,只不过无论他们怎么威吓,他都紧咬康妃不放,没再说其他人。   “康妃?”顾城安冷哂一声,“给孤用刑,让他想清楚指使他的人到底是谁。”   “是!”   逼问到晚上,小李子气息快断了,嘴里依旧喃喃的还是那句话:“就是康妃指使我做的……这……一切……”   顾城安捏转着蓝色琉璃珠的白皙劲瘦长指发紧,神色冷沉,亲自去了一趟金晟宫,将事情原委朝皇帝说了一遍。   皇帝听后冷脸,随即发话下去。   当晚康妃被打入冷宫,进冷宫之前,林杰送了康妃一个锦盒。   “哼,去转告你们太子,本宫总有一天,会从冷宫里出去的!”康妃怒瞪着林杰说。   只要靖王登基,姜贵妃怎会忘记她。她们未入宫前,曾是最要好的姐妹,后来又一同入宫侍奉皇上,再一同升妃位,若不是她年纪比姜贵妃小,也没有子嗣,现在肯定也是贵妃之位,最主要是,她可知道姜贵妃这么多秘密,姜贵妃不敢忘记她的。   可等到了晚上,寒风戚戚,萧瑟的冷意侵袭在身上,将她整个人猛地吹清醒了,忽感觉到有黑影在窗外闪过,康妃心狠狠吊了起来,想写下点什么。   但冷宫简陋无比,连井里的水都是带着臭味的,哪会有笔墨这些东西,她便撕下自己衣袍一角,咬破食指,颤抖着手在那块碎布上写字。   写好后,康妃将血布好生折起来,塞到身边的姑子手上,满眼透着不甘,“方姑姑,你、你快去找个地方把这块布藏起来!这上面写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如果、如果她要杀了本宫,本宫也不会让她好过!!”   “是、是是!”方姑姑身子打抖,赶紧在房内寻找适合藏匿血布的地方,最终选择藏在房梁上一个凹槽里,然后找来两块大石头堵住那个凹槽。   她站在高凳上还没下来,突然有一个黑影跳进窗户,她吓地摔到地上,黑影飞冲过来就将她抹了脖,然后去追惊吓过度的康妃。   不多时,房内又多了一具尸体。   黑影拿钱办事,并不关心其他,更不会去关心他闯进来时方姑姑为何会站在一个高凳上,见房中还有一个外表精致华贵的锦盒,当即想占为己有。   但将那盒子打开看见里面装了什么,立马黑了脸将锦盒关回去,准备甩丢,但想了想,决定还是给金主带回去。   “这是在冷宫里发现的?”姜贵妃看着桌上的锦盒,问。   黑影点点头。   一个太监走过来,附到姜贵妃耳边,“娘娘,听说康妃入冷宫前,太子派人送了个盒子给康妃,怕就是这个。”   姜贵妃慵懒地用玉辊子滚着自己的脸,心中升起了几分好奇,对太监道:“打开给本宫瞧瞧,太子能送什么给康妃,可惜了呢,康妃这辈子都没机会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宝贝了。”   “哼,是啊,康妃这点事都不能给娘娘办好,她自然没有这个福气!”太监语气带着噌怒,深深觉得这明明是好好的一盘棋,是康妃没下好它,害娘娘输了。   他走过去将锦盒打开,身为奴才自然不敢先打量盒子里的东西,躬着身将盒子打开后,便将其推至姜贵妃面前,“娘娘请过目。”   “啊——!!!”   今夜,皇帝在乔美人处睡下,乔美人的寝宫离铜华宫最近,此时乔美人正靠在皇帝怀里与皇帝说着一些臊人的话,突听一道惊恐的叫声。   那叫声几乎撕破了喉咙,声音的主人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吓出了魂,听得人跟着心惊。   乔美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坏了,躲进皇帝的怀里,“皇上,是、是有鬼吗?”   皇帝失笑,拍拍美人的美背,“别怕,这世上哪有鬼。”   揭开帐子,皇帝的老容变得严肃,“王坤,这叫声怎么回事?”   外面的公公说道:“陛下,这声音似乎是从隔壁的铜华宫传过来的,奴才这就去瞧瞧。”   “快去!”   不多时王公公就回到门口,隔着门对皇帝禀报道:“陛下,奴才去铜华宫问过了,铜华宫的崔公公说是贵妃娘娘半夜被噩梦惊醒罢了,还让奴才给陛下说一声抱歉,惊扰了陛下圣驾。”   王公公眸子微转,又说:“陛下,想必是贵妃娘娘是在心寒康妃的事情,多年的姐妹竟然做出那种事情,贵妃难以接受,也难以相信,怕就做了噩梦。”   皇帝脸色微沉,淡淡说了一句“让她别想太多!”放下帐子。   铜华宫,崔公公全身发抖地跑过去,赶紧“啪当”一声,将那装着紫蔓人头的锦盒盖上,让人赶紧把锦盒处理掉,姜贵妃吓得脸色惨白,被几个姑子扶到床榻上。   那晚,她的确做了噩梦。   -   东宫,顾城安又在屏风后面看着《资治通鉴》,陪着曲柚泡药汤。   比起第一次的忐忑不安和慌乱惶恐,这一次曲柚没那么害怕了,只觉得害羞,木桶中水面只没到她的胸口,但她想把脖子都沁进去,只露出脑袋来。   她还是有些害怕男人会突然闯过来。   浴房里安静极了,能清晰听见男人翻书的声音,刷啦地轻轻响着,因为也没有多远的距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曲柚的神经比往日更敏感,泡在水里的身子半点不敢乱动,因为不想顾城安听到水花声。   不知怎么的,她觉得男人翻书的频率加快,响来杂乱的翻书声,男人似乎烦躁了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彻底没有翻书声了,男人站了起来,然后是轻轻的脚步声……   曲柚神经绷紧,脸颊烧了起来。   “殿下,你别过来!” 第43章 他疯了...   “主儿,康妃已死,盒子到了姜贵妃手里。”   林杰对顾城安禀报。   顾城安淡淡“嗯”了一声,勾唇一哂,“明晚上,再给姜贵妃加餐,敢欺负孤的女人,孤让她天天睡不着觉。”   冷森森的语气却听得林杰十分带感,心生佩服。   顾城安回到殿中,叫了一声“小花”。   “殿下,奴婢在呢!”马菊花蹬蹬蹬跑过来,手里还攥着一块帕子,似乎方才在擦桌子。   “去浴房看看太子妃的药汤泡好没有。”毕竟是自己选进来的人,顾城安十分钟爱马菊花,有什么事第一个都是吩咐她,倒是对跟曲柚亲密无间的流云有些偏见,但怕曲柚不开心,顾城安只敢心里不舒服。   “好嘞殿下,奴婢这就去瞧!”马菊花将手里的帕子塞给绿蓉,朝浴房跑去,绿蓉脸色一黑,嫌弃得不行,但当着顾城安的面,她哪敢有什么怨言,立马攥着帕子去干马菊花没有干完的活。   曲柚困得不行,走到床边,想褪了衣裳窝进被子里,根本不想去泡什么药汤,可男人走过来二话不说就直接将她抱了起来,声音有些严肃:“小东西,泡完药汤再睡。”   曲柚一激灵,瞬间清醒了。   “殿下,臣妾真的好困,明天再泡吧。”曲柚这话一点用也没有,因为顾城安已经抽了架子上的暖裘盖到她身上,将她脑袋也盖住了,然后抱着她往外走,她后半句话都被闷在了暖裘里。   这几日每隔一晚顾城安都要监督她跑药汤,见男人这般霸道,曲柚也知道今夜也逃不过了,没再说话,任顾城安将她抱到浴房。   马菊花和流云领着宫女们都退了出去,顾城安亲自给曲柚剥衣裳,被送进浴桶的时候,曲柚的脸像挂了两串辣椒。   将她落进木桶里后,男人似往常一样,弯下.身用牙齿咬掉她系在后颈上的水蓝色肚.兜带子,曲柚整个身子往水里浸,耳根似被火炭烫红。   顾城安翘唇坏坏一笑,却是安分下来,绕到屏风后面去。   知道他的习惯后,屏风后面那张梨花木椅子一直摆在那,没宫女敢挪动,除了第一次,后面几次顾城安便省掉了搬椅子的麻烦。   落座后,顾城安容上的邪肆就迅速收敛掉,滚了滚喉咙,快速从袖口摸出那本《资治通鉴》。   为了压住心里的火,男人很认真地看起书来。   顾城安看书的速度很快,又因为看了很多遍,几乎都能倒背如流了,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已经将手里的书很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看完,见时辰还早,他又从头看一遍。   外面寒风刮地,雪压红梅,浴房内却愈发闷热,带着浓烈药味的水蒸气飘到顾城安鼻尖,那药味苦得厉害,并不好闻,可是徘徊在顾城安脑海里的画面却是香甜的,他额头冒出碎汗,掌心也变得湿濡,自己都未察觉自己翻书的频率加快,某种躁动不安的情绪在心口凝聚。   长颈上凸出的喉结上下移动了好几道,即便屏风另一头安静得跟什么似的,一点动静都没有,若不是这个世界是个正常的世界,没有龙鬼蛇神,他好几次差点没忍住支头去瞅一瞅看女孩是不是在浴桶下面凿了个洞,然后遁了。   顾城安停下翻书,两滴碎汗砸下来,瞳眸染深。   小丫头近日的身体状况还不错,她本来就是他的妻,作何他要做柳下惠?   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却将男人压制了好久的欲.望尽数勾出来,欲.望膨胀开来,再也无法收住,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眸底流光溢彩,一步一步朝屏风另一侧靠近。   他还没走过去,只能看见木桶一角,女孩乌黑的青丝如瀑布一般倾泻在木桶外面,木桶氤氲的雾气宛若龙蛇缭绕,萦萦缥缈,散开在空气中,随着他走近,女孩粉润小巧的耳垂和小半块又白又光滑的天鹅颈映入眼底,顾城安喉咙一紧,脚步加快。   “殿下,你别过来!”   这道微微发抖的怯懦嗓音却让他身子一顿,步子停在了原地。   女孩似乎要被吓哭了,顾城安大脸一黑,他有这么可怕吗?   “柚柚,孤想和你一起泡。”手里的书已经被卷成纸筒握在手里,此时再一收紧,握着纸筒的白玉大掌将纸筒压出一道褶皱,顾城安突然没脸没皮地来了这么一句。   曲柚涨红着脸咬住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刚才那一句是下意识喊出来的,喊完就有些后悔,怕她这么一喊,男人一生气反而会硬来,此时见男人乖乖停下了步子没有硬闯过来,曲柚努力在心里斟酌起措辞,安静了好半晌才说道:“殿下,水有些凉了,您去叫流云和小花给臣妾加点热水吧。”   转移话题或许比直接拒绝要来的好。   曲柚扶在木桶边缘的手指摁出了白印,一看就是被吓得不行,她不是不愿意,她是还没有准备好,她希望顾城安能再给她一点时间。   男人“嗯”了一声,走了出去。   隔着屏风,曲柚看不到男人的脸色,心里略微忐忑。   流云和马菊花提着一只小木桶进来,里面装着烧开了的热水,两人将小木桶落到浴桶边,对曲柚福了福身后,流云舀上一瓢热水小心着倒进曲柚的浴桶里,马菊花挽起袖子把手伸进浴桶里搅拌,给曲柚将热水搅匀。   给曲柚加了热水之后,流云和马菊花退出浴房,却迟迟不见顾城安再进来,男人似乎走了,过了一会流云便回到浴房里。   “太子走了?”曲柚问。   流云点点头,还忍不住疑惑道:“今夜殿下真是奇怪,怎么中途走了呢,平日里都要一直守着娘娘的呀。”   因为他生气了。   曲柚没说出心里的想法,摸了摸发烫的脸颊,靠到木桶上,虽然把顾城安惹生气了,但此时她却觉得轻松,似乎解脱了什么一样,男人生气了,今晚也不会来爬她的床了吧……   也好。   “小花还守在外面?”曲柚问。   “对呀,绿蓉也在外面守着呢。”流云说道。   “外面天寒,你叫她们都回去吧。”曲柚对流云说着,水眸渐渐闭上,她早些时候就犯了困,因为有顾城安守着神经是紧张的,方才便是很清醒,此时男人走了,她一放松下来又开始犯困。   “好的。”   流云走出去交代了曲柚的话,绿蓉倒是应得爽快,随便说了几句就抬腿离开了,就马菊花在那次哈次哈地搓着手,硬要留下来侍奉曲柚,流云说了半天她才愿意离开。   目送着马菊花离开,流云会心一笑,心想:除了她,三小姐身边总算多了个贴心的人儿了。   流云回到屋里,取过高案上的小木梳给曲柚轻轻梳起她那一汪柔软黑亮的秀发,见曲柚闭目恬静,以为曲柚是睡着了,梳头发的力道愈发放轻,谁料曲柚微微沙哑的声音突然冒出来,“紫蔓怎么样了?”   声音很没力气,女孩的眼睛也还是闭着,似乎问完这个问题就会睡过去。   流云握着梳子的手一顿,对曲柚回道:“听林大人说,紫蔓被吓疯后,殿下将她丢出了宫。”   流云又道:“哼,真是便宜她了!说不定她是装疯卖傻呢,殿下太仁慈了!她每日侍奉在娘娘身边,心里却是为别人做事,还想和康妃一起陷害娘娘,简直太坏了,丢出宫万一又祸害别人呢?!”   流云对紫蔓恨得咬牙切齿。   流云骂完曲柚,又开始骂那个背叛段延风的小李子,骂完小李子又开始骂康妃,气鼓鼓的,曲柚在流云骂骂咧咧的唠叨声中渐渐睡了过去,脑袋砸下来之际,却是被一只苍劲白皙的大掌接住。   流云惊地后退,对男人福下.身。   “下去吧。”顾城安眉梢微挑,满头的长发湿漉漉的,脸颊和脖颈上还挂有水珠,似乎前不久被水淋过。   流云哪敢不从,依言退了出去。   曲柚睡得天昏地暗,全然不知道自己是被顾城安抱出浴的,那天夜里她又做了令人羞耻的梦,清晨醒来她窝在男人怀里,脖子上有浅浅的草莓印,男人一双明澈的黑眸在盯着她看。   曲柚吓了一跳。   “你要什么时候才愿意?嗯?”大清早的就问这种问题,实在不正经,可顾城安憋了快半个月了,昨晚上憋得最厉害,看见怀里人儿惺忪的眼皮被他吓得一睁,看着她那张还带着软绵睡意的绝美小脸,他的嘴就不听使唤,发出来的话竟变成了心里积攒了许久的这句。   曲柚懵懵地“啊”了一声,因为刚刚睡醒,脑袋顶一头软发上翘出不合群的两根,随着透进窗户吹来的浅风摇曳了一下,看得顾城安心软成水,喉咙一滚。   顾城安挑过曲柚软嫩的下巴,声音浑厚,夹杂点火气,“孤想……”干.你。   女孩的桃花水眸湿漉漉的,满是无辜和懵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很认真地在等着他的下文,顾城安对上曲柚的眼睛,怎么也不舍得把话说完,怕到时候女孩受不住他的话又给吓着了。   “殿下不生气了吗?”   见顾城安噎住声音,半天说不出什么,曲柚主动开了口,她还乖巧地伸出手来摸上男人挑在她下巴上的手,脸蛋微红。   “生气?”顾城安松开曲柚的下颌,和曲柚的小手握在一起,怕她着凉,捏着她的小手塞回被子里。   “嗯。”曲柚主动把脑袋靠到顾城安的胸脯上。   顾城安笑了,拨弄上曲柚的粉耳,“你说昨晚?”   曲柚在顾城安怀里点点头。   “当然还生气!”见小姑娘主动提起昨晚的事,顾城安哪会放过,立马揪住这点不放,他因时常握剑而磨出小茧子的手指从曲柚的粉耳滑下去,捏了捏曲柚侧颈上的软肉,力道放得很轻,可他一松开,那小块凝脂竟现出了红印,颜色还比旁边的浅红色小草莓还深一些。   顾城安顿时处于满意自己的杰作又心疼得不行的矛盾中。   曲柚小手抠在顾城安胸膛的扣子上,眼睫毛微抖,眸子溢出水雾,竭力用了很短的时间在心里挣扎,粉润的樱桃唇瓣张开,说道:“今晚……可以。”   不知道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曲柚才说出这句话,男人身上的兰花香气包裹着她,让她不由认清一点,她是他的妻。   并且他本就是被她的美色所迷,她却不能满足他,时间久了,他可能就乏了,东宫除了她,还没有别的女子,他是男人,有那方面有需求……也是正常的。   “……”顾城安呼吸一滞,喉咙滚了滚,看向怀里的女人。   “柚柚,你刚才说什么?”顾城安再次挑起曲柚的下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心口猛颤。 第44章 他疯了...   曲柚涨红着脸,微噌地推开顾城安的手,“殿下没听见就算了。”   话音刚落,突然眼睛一花,曲柚被男人压在身.下,惊错地微微睁大水眸。   “柚柚,你是孤的,只能是孤的!”   曲柚平日里不是乖软,就是像朵沉默寡言的小冰花,这会子轻轻一娇.噌,就把顾城安撩得脑子发热,兴奋异常,他从曲柚饱满光洁的额头一路吻下去……   “今晚,孤一定会温柔的。”顾城安下床的时候又啃上曲柚的耳朵,大喘着粗气,双目深得怕人。   流云和马菊花进来伺候曲柚的时候,就见她小脸红扑扑的,两只耳朵更是惨红,嘴巴微肿,小雪颈上挂了好多颗红印,有深有浅。   两个人对望一眼,都瞬间能明白那是谁的杰作,马菊花虽然进宫晚,可这几日她早涨了见识。   她们家小仙女娘娘的小脸没有最红,只有更红!   “娘娘您看外面,雪开始化了呢。”马菊花轻轻将窗牖撑开一条浅缝,正好露出院子里那颗红梅树一角,笑嘻嘻地同曲柚说。   流云扶着曲柚到梳妆柜前坐下,将她一汪乌黑的青丝撩到后面,先分成三股然后慢慢盘上去,见曲柚今日的气色又好了许多,流云心里乐得差点飞起来,准备给曲柚梳一个俏丽一点的发髻。   马菊花将制备好的暖手炉落到曲柚小手上,乖乖站在旁边瞅流云给曲柚绾发,时不时给流云搭把手。   曲柚也发现今日流云心情甚好,给她选的发饰比昨日的又亮色了一些,且也在她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见曲柚接受度还不错,流云胆子愈发大了,眼珠子扫向那一堆首饰盒,盯着曲柚的神色,慢慢把手里的蓝色雪红耳环放下去,然后手鸟悄地摸到最右边的那木雕嵌红玉双层首饰盒,摸上后就快速拿到手里。   见曲柚没反应,流云一喜,轻轻打开盒子,取出里面那对玫瑰红珊瑚耳环。   顾城安每次出宫回来,都会给曲柚买回来好些名贵精致的首饰,多按照曲柚喜欢的颜色和类型买,可也总有那么一两对,是顾城安觉着那首饰实在美,戴在曲柚身上肯定会美到极致即便曲柚可能不喜欢,还是会选择买下。   反正放在那里随曲柚开心,她不戴他也不会逼着,哪天她想戴了,他还可以大饱一下眼福,顾城安打心里觉得自家小姑娘怎么打扮怎么好看。   此时流云取出的这对耳环,就是里面最亮眼的一对,爱美之心人人有之,流云每天最大的动力就是把曲柚打扮得美美的,然后迷晕太子。   她试着同曲柚说话,聊东聊西,分散曲柚的注意力,然后成功将一只玫瑰红珊瑚耳环给曲柚戴了上去,曲柚抬眸瞥见菱花境子里的自己,有些无奈,但她没说什么,任流云继续给她戴另外一只。   流云一下子乐了,跟只雀跃的小鸟儿似的给曲柚戴上另一只。   “娘娘美极了!!!”流云还没夸赞,马菊花就凑过来眉眼弯得不行。   在她心里,曲柚绝对是天下第一美。   马菊花和流云都是性子活泼之人,围在曲柚旁边,你一言我一句,听得曲柚心里发暖,那股子沉郁之气又散了不少,她视线不自禁转向那只蓝色蝴蝶步摇。   小手捏上那只步摇。   “娘娘,您是想戴这个吗?”流云惊了一下,眼眸发亮地对曲柚问。   曲柚怪癖不少,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愿意插蓝色蝴蝶步摇,就是其中一个怪癖。   曲柚点点头。   流云心窝顿时激动得不行,立马接过那蓝色蝴蝶步摇插到曲柚的发髻上。   顾城安来抱曲柚用早膳的时候,入眼的就是一个美绝的小姑娘,心情大好,男人还发现小姑娘头今日破天荒地插了那只蓝色蝴蝶步摇,唇角勾起的弧度更深了,盯着看了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曲柚被盯得很不自在,主动朝顾城安走过去,对顾城安福下.身,男人的大掌立马伸过来将她扶起,然后摸上她的耳瓣。   那粗粝的指腹还有些凉,在触碰过来那一刹,曲柚下意识缩缩脖子,但她小脸乖巧,没有躲闪的意思,只是因为男人的手太凉。   顾城安也反应过来,马上将手收回,选择握上曲柚的小手。   顾城安将曲柚搂进怀里,闻她身上好闻的气息,他身上的兰花香气也扑进曲柚鼻尖。   曲柚落入男人怀里那一刻,身子是僵硬的,但被这股兰花香气包裹后,心里又莫名地生出几分暖意。   “好看。”男人在少女耳边笑。   曲柚红了小脸,她下颌被顾城安捏过去,不多时密密匝匝的吻落在她的脸上。   脸上很多地方都被男人亲了,最后是唇,曲柚脸红得快滴血,顾城安却食髓知味。   吃了几口女孩的小嘴,男人翘唇笑,“是特地为孤打扮的?嗯?”   曲柚没回答,只是被顾城安紧扣的小手回握了一下男人的手。   顾城安心神顿时颤得不行,眼瞳发深,他盯着女孩绝美的小脸,喉咙上下轻动。   他终于,在她心里,有一点位置了吗?   就算是一点点,他也满足。   他和她的未来还长,不急,他相信他们会成为对方的不可替代。   顾城安将曲柚打横抱了起来,朝珠帘外走去,曲柚扯了扯顾城安的袖子,想说“殿下,臣妾可以自己走”,但又觉得自己说了也没用,便省了力气,松开顾城安的袖子,脑袋靠进男人怀里,任他抱着。   “这么乖,嗯?”笑意染满男人的唇角。   曲柚懒得回应他。   顾城安忙起来的时候,虽不说废寝忘食,但不按时用膳是经常的,很多时候不知早膳是何物,因为几乎每晚都要吃夜宵,但是为了曲柚,他改掉了熬夜的习惯,这几日都是早睡早起,三餐决不落下,再忙也会挤出时间来陪曲柚一同用膳。   东宫里的下人们就凭这一点,对曲柚佩服得五体投地,并心生感激。   太子宠太子妃,宠得把自己许多不良习惯都改好了,那怎能不是头等好事情?   “丫头,今天我们来猜丁壳,若是你输了,你得喝两碗粥,若是孤输了,孤随便你吃多少。”   顾城安幼稚得跟个小孩子似的将曲柚的小手从她绵袖子里抓出来,眉梢微挑地说。   曲柚很想拒绝的,但怕顾城安生气,她点了点头。   顾城安将左边大掌背到后面,曲柚也只能照做,听着男人嘴上念叨的那句:“石头、剪刀、布——”   她出了一个拳头,顾城安五指张开,出的是布,男人勾唇,旋即将女孩的小拳头包住,“要愿赌服输哦,不然孤可不饶你。”   杵在曲柚身后配合顾城安作弊的马菊花赶忙跑过来给曲柚舀上一碗莲子芡实粥,捧到曲柚面前。   曲柚正想接过,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掌伸过来,半路截了碗,然后男人半只手将她抱进怀里,又像往常一样,跟喂三岁小孩似的喂她喝粥。   “殿下……”曲柚正想说什么,顾城安已经舀了一勺粥喂到她嘴边,曲柚只能乖乖接下,身体里那只胆小谨慎的小兽犹豫了一番,愿意把自己的半个身子都伸出来了。   但是当顾城安倾过脑袋来用舌头舔舐她嘴角沾到的粥液时,那只小兽又吓得缩了回去。   曲柚抬眸看了顾城安一眼,脑海又没出息地闪过男人给她穿踩堂鞋时……那双冰冷的手,以及男人用严厉的声音让她不许吃的一幕,袖子里的小手又蜷在一起。   现在有多宠,失去兴趣的时候,就会有多冷。   曲柚实在还忘不了顾城安冷漠的样子,承受着他的宠爱,却不敢交出心。   有顾城安监督着,这几日曲柚饭量渐渐加大,胃口也好了许多,不过一会,顾城安就喂完了手里的粥,马菊花立马跑上前又给曲柚添了一碗。   见曲柚吃得香,流云眼睛发亮。   守在后面一些的钟嬷嬷,脸色却很不好,袖子里的手在发抖。   绿蓉就站在她旁边,见她神色不对,疑惑道:“钟嬷嬷,您这是怎么了?”   钟嬷嬷擦擦额角的汗,没理绿蓉。   绿蓉撇撇嘴。   少倾,她眼睛一凸。   “唔……”曲柚小脸皱成一团,遽然觉得喉咙灼烧起来,胸口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堵住,快喘不过气来,手掐住脖子。   “柚、柚儿……”顾城安呆滞住,大掌一抖,手里还装着半碗莲子芡实粥的白玉碗摔落到地上,溅出一大片粘稠的液体。   “呕——”曲柚掐紧脖子,再也承受不住喉咙的燎烧,一口暗红色的血从嘴里滑落出来,血腥味涌满整个口腔。   顾城安惊得手足无措,心差点跳出来,那一刻他近乎窒息,前世女孩自杀的一幕在脑海闪现,锥得他神经生疼,像是有利刃刺穿他的五脏六腑,女孩嘴角滑落的血越来越多,顾城安全身痉挛,额头凸起大片青筋,“啊”地一声尖叫出来,惊神了半晌才有力气压制下恐惧,将曲柚抱起来朝太医院狂奔。   殿内的人都吓傻了,尤其是流云,她身子趔趄了一大下,若不是马菊花反应快,冲过去扶住,流云根本站不稳。   钟嬷嬷担心的神色却因为某种偏执的使命感,在曲柚吐出血的那一刻,竟变得坚定。   她镇定自若地朝银徽宫而去,向皇后复了命。   段延风从誉乾宫回来,揉了揉因失眠而肿胀的太阳穴,失神地从胸口摸出一只蓝色蝴蝶步摇,怔神地看着,抚摸着,眉宇里有不甘。   不知道想什么想出了神,等人冲进了房,他才反应过来。   “救……救、救她。” 第45章 喜欢他...   “救……救、救她。”颤抖的声音打破房中的宁静。   段延风看见来人是谁时,手里的蓝色蝴蝶步摇摔到地上。   “快、快,殿下快将太子妃娘娘抱到榻上。”   段延风比顾城安要冷静些,顾城安吓得手在不停的颤抖,除了“救她”,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脸色惨白,跌跌撞撞地将曲柚抱到小药房的软榻上。   段延风迅速从药箱里取出一块白布,白布里装有十根银针,他看向在那半天找不回神来的顾城安,“殿下,麻烦你将桌上那个茶壶里的茶倒掉,去打壶凉水过来,加两勺盐。”   顾城安傻愣愣地点点头,嘴里念叨着“水、水……”抓了桌上的茶壶,慌忙跑了出去,刚巧追过来的李明德直直撞到了顾城安身上。   被撞倒的那一个人,却是比李明德高了大截身子的顾城安,男人手里的茶壶摔到地上滚了一圈。   李明德一吓,赶紧将顾城安扶起来,可男人像失了魂,念叨着“水、水……”推开他,跑过去捡茶壶,因为太过用力,再次摔到了地上,抓了茶壶又极速跑走。   李明德张大嘴巴,半天没惊回神来,这样慌里慌张的太子,他从未见过。   就算面对敌人的刀枪快刺进心脏,太子都不曾这般害怕恐惧过。   “小柚,会很疼,你忍一忍。”   段延风将一块布让曲柚咬住,心疼得双目发红,以前给曲柚授课的时候,他都是唤她“小柚”,段延风攥住曲柚的手腕,狠下心,快速将那十根银针插.进曲柚的指尖。   “呜——”本已快要失去意识的曲柚,颓然被这股刺痛惊醒,疼得她浸湿了眼。   不多时顾城安提着茶壶跑回来,男人看见这一幕,立马冲过来一拳朝段延风砸去。   “嘭”的一声,段延风摔到不远处的桌子上,那桌子散架一地,桌上的茶盏啪当摔下来,也碎了一地。   “柚柚!”顾城安将曲柚抱进怀里,颤抖着手给曲柚擦她小脸上的泪水,眼见着曲柚被插了银针的十根手指头流出恶臭的黑血,忽的反应过来什么。   段延风从地上爬起来,顾城安便没再发难他,只是紧紧将女孩抱在怀里。   男人紧张和恐惧的神色,尽入段延风眼底,他怔了好大下。   哪怕之前曲柚晕倒时,顾城安也着急过,慌乱过,但那时候,他以为顾城安只不过是贪图曲柚的美色,舍不得这样的美人消香玉陨。   可此时此刻,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微臣用银针给她逼出了体内的毒素,亦如当初殿下的柳昭训中毒了一般。”段延风上前说道。   顾城安方才是下意识的惊惶,所以冲过来对段延风使了暴力,但在看见黑血从曲柚指甲流出来的时候,他便忽的想起柳韫若中毒时,当时段延风也是用这种办法给柳韫若逼毒,这才稍稍冷静下来。   “救不活她,孤将你五马分尸!”男人眸底射出阴鸷。   “殿下放心,就算殿下不威胁微臣,微臣也不会看着她死去。”段延风抬眸,盯着顾城安的眼睛说。   顾城安虚目。   曲柚正疼得撕心裂肺,突然有一双长臂将她抱进一个温暖又坚实的胸膛里,鼻边是那股熟悉的兰花香气。   莫名的,曲柚觉得没那么疼了,咬在嘴里的布条也被拿开,男人将自己的胳膊伸到她的嘴边,似乎喊了她好多声,“柚柚,柚柚……”声音浑厚又沙哑,一遍一遍在她耳边回荡。   每当她想昏沉过去,这道熟悉的嗓音又会将她从那个黑暗的深渊里拉回来。   窗外的阳光射进眼底,她用力撑开眼,能看见男人长了胡茬的下颌,“滴答”一声,一颗湿润的水珠滴落到她的鼻尖上,顺着她的鼻尖流下来,渗进她的嘴里,味道咸咸的。   “殿下……”曲柚张开嘴,想叫出声,想跟顾城安说不要担心,可她嘴巴张开喉咙就开始发疼,怎么也发不出声来,意识变得越来越浅,越来越浅……   “你要敢死,孤不饶你!!”顾城安双目猩红,大颗泪珠从眼底砸落,颤抖着手捏紧曲柚脸颊两边,神经被利刃刮过。   段延风站在一旁看着,神色复杂。   等黑血流得差不多了,他快速走过去拔了曲柚指尖的银针,给曲柚倒来一杯顾城安打来的混有盐巴的凉水。   水杯刚捧过去,顾城安就伸手夺过,睨着他问:“这是要喂给她喝的?”   段延风点头,“盐水有清肠的功效,为保太子妃娘娘体内的毒素祛除干净,最好多饮……”   段延风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顾城安仰头一口将杯中的凉水灌进自己嘴里,再扣过曲柚的后脑勺,堵上她的唇,将嘴里的水尽数渡到曲柚的口中。   能清晰看见男人在竭力地温柔,似怕呛到女孩。   段延风不敢再看了,额头凸起了几根青筋,眸底忽明忽暗,他转过身去,重新给曲柚倒水。   用这样的方式,顾城安给曲柚喂下了四杯咸凉水。   “接下来该怎么做?!”顾城安脸色惨白地对段延风问。   段延风敛了敛眸,声音温淡:“静候天命。”   “你——”顾城安眸底颓然又恐惧起来,几乎是颤抖着说:“你、你说过不会看着她死的!”   这一刻,顾城安甘愿放下太子的身段,神色透出乞求之色。   段延风没回应,掏出一块干净的蓝色帕子,用茶壶里剩下的水打湿,走过去准备将曲柚两只沾染黑色血液的小手擦干净。   顾城安皱眉,一把将帕子夺过,“孤自己来!”   让曲柚在自己怀里靠好,顾城安捏过曲柚的小手,细细地用湿帕子给她擦拭她手上的黑色血渍。   那块湿帕子不够用,李明德赶紧跑去打来一盆水,重新给顾城安找了块新帕子。   处理干净曲柚两只小手,顾城安将女孩娇小的身子紧紧抱在怀里,大掌与曲柚的小手紧扣在一起,双手合十。   内心在一遍一遍地祈祷,祈祷曲柚千万不要死,祈祷曲柚能快点醒过来。   难道他的梨儿战胜不了大晋国太子妃的宿命吗?   不,他不相信!   老天爷给他一个重生的机会,也给了长孙梨儿一个重生的机会,哪怕时空转换,身份转变,他相信冥冥之中,定有福泽。   如果可以,他希望老天爷能将施予在他身上福泽都抽出来,通通附着到曲柚身上。   守了一个通宵,曲柚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但脉搏还在跳动着。   顾城安抱着曲柚在太医院安置下来。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半个月,这天晚上,银徽宫的烛灯燃烬了,又被点上,皇后又失眠了,掐掐额心,眼睛里全是血丝,眼角多了好几条皱纹。   “娘娘,喝点姜汤暖暖身子吧。”   刘姑姑端来一个白玉碗,跟在她后面的宫女给皇后的身上搭了件褥子。   皇后推开刘姑姑手里的白玉碗,摇摇头,掐紧额心,突然眼睛放空,盯着地面,仿佛一下子白了头发。   刘姑姑和身后的两个宫女都知道皇后的心结,皆不敢多说什么,既然皇后不吭喝姜汤,她知道多劝无用,让宫女将姜汤端了下来,安静地守在皇后床侧。   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后喃喃出一句:“本宫是不是做错了?”   从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孩子,精心养了二十多年,终于养大成人,这么多年,她却从未见这个孩子笑过,从小皇后就觉得自己的宝贝儿子比任何小孩都要聪明,甚至早慧早熟,小小年纪在不经意的一些瞬间的表现,甚至比他的父皇还要成熟老练。   自她的宝贝儿子迷上他那个水灵灵的太子妃后,她第一次看见他笑,也是因为那个水灵灵的太子妃,她第一次看见他崩溃大哭,第一次看见他邋里邋遢,第一次看见他手足无措……   今早,皇帝来银徽宫用膳的时候,脸色非常不好,张口就说她的城儿没出息,为了一个女人连朝堂的事都不顾了,整日熬灯守夜地守着一个女人,成何体统。让她好生训道,务必将人给训醒,不然这太子之位,他不介意给别人坐。   皇帝当着她的面,竟说出这种狠心的话,全然忘记了他的城儿给他立过何等的汗马功劳,她跟皇帝大吵了一架,皇帝走的时候,对她充满厌恶。   好好的一局棋,被她生生给毁了。   皇后捏紧被褥,无比气恼和后悔当初自己的决定。   现下,她只希望曲柚能快些苏醒,这样,她的儿子才能活过来。   曲柚中毒的事情出了后,哪怕她出面承认指使者是她,哪怕她红了脸发怒,顾城安还是一意孤行地处死了钟嬷嬷和绿蓉。   一个是侍奉她多年、忠心不二的老人,一个是她亲自拨去东宫当差的宫女,况且这个宫女根本不知道她的计划,只有钟嬷嬷知道,顾城安还是杀了两条命,还砸着泪,几乎是嘶吼地跟她说:“母后,如果柚柚她醒不过来,儿臣的命也会没的!”   一想到这,皇后头疼发作,扶住额头,刘姑姑赶紧递上一包缓解头疼症状的香囊。   -   太医院,李明德皱着眉头走上前,在顾城安身前跪了下来,“主儿,奴才求求您了,您都守了七天七夜了,再不吃点东西再不去睡会觉,怕是太子妃娘娘醒了过来,殿下却也熬坏了身子啊!”   “滚!开!!”顾城安将李明德推开,眼睛一直没离开过床上的软人,声音沙哑无比,“别吵到孤的柚柚。”   李明德肥脸发抖,只能红着眼睛退了下去。   半夜的时候,顾城安熬不住了,脑袋砸在床沿睡了过去,大掌还伸在被子里和曲柚的小手紧紧握在一起。   男人睡了过去,并不知道这个时候床上的人儿眼角滑落出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天空成鱼肚白的时候,顾城安感觉到被自己握着的小手动了动,猛地惊醒过来。   “柚柚!”顾城安凑上前盯着曲柚的小脸看,多么期待那张小脸能有点反应。   见还是一动不动,顾城安心口刺刺地疼,垂下眸退开。   却在这一刹,女孩的眼睫毛颤了颤,小鼻子皱了起来。   “唔……”曲柚哼了一声,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想抓住什么东西,顾城安看呆了,半天才认清这不是梦,赶忙倾身过去握住曲柚的小手。   曲柚徐徐撑开眼皮,映入眼帘的就是头顶男人的那张疲惫沧桑的大脸。   “要抱……”这是曲柚张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她软绵无力的小手回握了一下男人紧握着她的大掌,眸子似乎氲开一层水雾。   顾城安呆怔半晌,赶紧褪了自己的外袍爬进被子,将曲柚抱进怀里,他刚抱上曲柚,曲柚的小手就搂上他的脖子,小脸贴在他的胸脯上蹭。   场景跟那次曲柚晕倒后苏醒有些相似,但那时曲柚是为了求他救流云才故意讨好,而这一次呢?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女孩醒了就好。   顾城安被利刃割了好几刀的心神渐渐痊愈,他将曲柚抱得很紧,就这么抱着她,也不说什么,鼻尖嗅了一口,用力享受着曲柚苏醒这一刻的味道。   曲柚像只乖软的小喵咪,也不说话,就温顺地窝在顾城安怀里,心里暖乎乎的。   心里那只胆小又谨慎的小兽,彻底将自己跑出来,认真地望那颗想用果子讨好它的大树,还开心地摇了摇小尾巴。   曲柚从顾城安怀里抬出头,瞅见顾城安下颌上长了厚厚一层胡茬,男人头发还乱蓬蓬的,似乎好几天没打理了,好几根发丝杂乱地翘出来,男人身上的兰花香气也被一大股不太舒服的臭味代替,但曲柚却不觉得刺鼻,心底冒出一颗代表着什么的小芽儿。   曲柚瞧了一会,抬起手,摸上男人的下颌。 第46章 喜欢他...   那软软的小手摸在自己的下颌上,顾城安先是一愣,随即不好意思起来,“是不是……很丑?”   胡子拉碴的,能不丑么。顾城安突然觉得李明德那句话说得不错,他这副邋遢的样子,肯定会影响自己在女孩心里的形象。   不行,等会得去沐浴。   谁知曲柚竟然摇了摇头,还在摸着他缀满胡茬的下颌。   顾城安一喜,眼眸泛光。   “娘娘!皇后娘娘!好消息,好消息啊!太子妃娘娘她醒过来了!”   一个太监激动地差点摔倒,跑进殿中对皇后禀报。   皇后沉闷的老容瞬间焕发,可面上却是没多大的反应,思绪有些乱,啧了一声道:“看来这病壳子的命真够大的。”   因为没胃口而落下的筷子又拾起来,一下子吃了三碗米饭。   顾城安赏赐了极力将曲柚救活过来的段延风,将曲柚抱出了太医院。   回东宫的路上,曲柚掀开车窗帘子,透过镂空的车窗去看外面,发现外面的雪都化了,吹来的风也没那么寒咧了,暖阳照耀在长长的宫道上。   她问了顾城安才知道,原来她昏迷了半个多月,末冬已经过去,迎来了初春。   这半个月,她不知白天黑夜,说不了话,全身也无法动弹,可是她能听得见,能感觉得到,手几乎一直被一只温热的大掌紧握着,每天男人都在她床边说话,让她快点醒来。   男人一直陪着她,不管白天黑夜,无论下人们怎么劝,他都不愿意挪开她床前半步,虽然男人有时候会说一些很奇怪的话,她昏昏沉沉中听得不是很清楚,但男人守了她半个月,她是真切感受到了的。   走神着,一只大掌伸过来夺了她手上的车窗帘子,车窗帘子被丢下,男人将她抱到了他腿上。   “外面风大。”男人亲了亲她的脸。   末冬划过指尖流逝,迎来了祈盼的初春,顾城安也迎来了他渴望已久的那颗真心。   他终于能在曲柚的眼睛里,看见属于自己的影子。   回到东宫,顾城安让流云和马菊花照顾好曲柚,立马去泡了个热水澡,将邋遢的自己上上下下洗了个遍,用小刀将自己下巴上的胡茬全刮了,把自己洗得香香的后,才敢凑回曲柚跟前,对曲柚搂搂抱抱。   见流云还在那哭,顾城安无语道:“太子妃这不是醒过来了吗,没出息的东西。”   马菊花也在流云肩膀上拍了拍。   流云含了含下唇片,抹了一把泪,不敢哭了。   “殿下,您别吓到流云了。”曲柚扯扯顾城安的袖子说,水汪汪的眸子看着男人。   曲柚昏迷了这么久,除顾城安之外,流云是最担心的那个人,这会子曲柚终于醒过来,到现在流云那泪一直都没止住过。   顾城安也知晓这一点,那句话他明显带了调侃之意,而且声音也蛮温柔的,哪晓得还是把流云给吓着了,惹不起,顾城安直接给流云加了月俸,顺带也加了马菊花的,让她们以后尽心服侍曲柚。   等曲柚身子养好了一些,顾城安主动去了一趟银徽宫,走到宫门口,却徘徊犹豫,思来想去,顾城安还是不想踏进去,转道回了东宫。   曲柚正坐在矮桌边画画,模样乖得不行,看见他回来了对她甜甜一笑。   顾城安再次没出息的怔住。   自曲柚中毒苏醒后,他日盼夜盼的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比如女孩会主动关心他,他忙公务晚了,女孩会皱着眉头叫他下次一定不能这样了,他练剑时不小心划了伤手,女孩眸子会泛红,吸着鼻子颤抖着手给他包扎,让他以后注意安全。   再比如女孩的笑容……   曾经费尽心机、辗转反侧都得不到的东西,此时女孩都愿意给他。   女孩不爱笑,可是以前是从来不笑,现在却能时不时对她笑,看见他回来,眼睛还会泛光,那种感觉太奇妙了。   奇妙到一点都不真实。   顾城安心口发着颤,他走过去,女孩落下手里的毛笔站了起来,若是以前,女孩定会客客气气、丝毫不敢僭越地先同他行礼,可是现在女孩似乎很黏她,走过来直接扑进他怀里,在他怀里蹭,沙哑又软糯的声音喊了他一声“殿下”   “画了什么?”顾城安抱了曲柚一会,松开她的小身子,目光移向矮桌上的画。   “那只榆叶梅。”   曲柚白白的小指头指指对面落在高案上的一只花瓶,那花瓶里的榆叶梅,是马菊花到外面给她摘回来泡在水里养着的,以供曲柚无聊之时可以有东西画。   曲柚喜欢画花类,流云和马菊花时常想办法给她摘各种各样的花回来。   顾城安欣赏了一会曲柚的画,毫不吝啬地夸赞了几句,抱着她坐了下来,让流云重新铺开一张画纸,顾城安包裹着曲柚的小手,在纸上画橙子和柚子。   画纸上,两颗胖乎乎的水果紧挨在一起,曲柚看着都脸红了一下,但她看顾城安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亲她的时候因为失神都有些忘了控制力道,咬得她生疼,曲柚以为顾城安是在烦心皇后的事,还是选择开了口道:“殿下,您方才是去了银徽宫吗?”   顾城安不瞒着曲柚,对她点了点头,又说:“不过孤只走到了门口。”   “殿下为何不进去?”曲柚故意问道。   顾城安捏捏眉心,脸色瞬间阴沉下去,眸底发暗,“母后她要杀你,孤无法原谅她。”   可是,她是孤的母后。   后面一句,让顾城安心口闷闷地疼了疼。   顾城安是个冷酷无情之人,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在乎的人并不多,皇后是其中一个。   世间最折磨人的,不过一个“情”子,这个“情”字却不光是指爱情,还有友情和亲情。   前世,顾城安的母后死于难产,他的出生之日,就是他母后的忌日,这一世投胎到大晋国皇后的肚子里,他不仅获得了新生,也享受了上辈子从未享受过的母爱。   舐犊之情对于顾城安而言,一样深刻。   可是他那般敬爱的母后,却想杀了他放在心坎上的女人,这让他无法接受,难以原谅,在曲柚要咽气那一刹,他甚至生出过嗜血的念头,对皇后无比憎恨,但二十四年的母子之情泼灭掉他脑海里所有的冲动。   一边是曲柚,一边是皇后,于顾城安而言,都很重要。   “殿下,母后是一时被康妃的诡计蒙蔽了双眼,相信了臣妾和段太医有染,所以容不下臣妾,康妃已被父皇关去冷宫,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事情也算解决了,臣妾现在也好生生的,殿下就不要和母后置气了吧。”   曲柚并不想替一个想杀死自己的人说话,她差点中毒生亡,说不恨皇后,她做不到,可是她不想看见顾城安为此为难和伤神,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东宫和银徽宫的关系总不能一直僵持下去,只希望皇后以后能消停下来。   “可是母后明明已经知道是康妃一手构陷,可还是恨下心对你下毒手,孤无法理解。”   顾城安脸色颓然冷下去。   这一点,曲柚也弄不明白,她中毒是在康妃被皇帝打入冷宫之后,而且是第二天早上,皇后知道真相后,只要她一句话,钟嬷嬷是可以及时收手的,可是却没有,那包毒,还是被钟嬷嬷投进她的粥膳里。   思及此,曲柚也几分不寒而栗,沉着神不说话了。   见曲柚似乎是害怕了,眼睫毛都有些抖,顾城安埋头亲了亲曲柚的眼角,与她的小手紧握在一起,声音醇醇的,“柚柚你放心,从今往后,孤定护好你,谁都不能再伤害你。”   曲柚心里暖暖的,窝进男人怀里。   ……   见顾城安振作起来,万嘉帝对顾城安的不满,渐渐消散了一些,不过还是对他很失望。   因为曲柚那张小脸,万嘉帝也是见过了好几次的,美是极美的,但万嘉帝当了这么几十年的皇帝,早已经练就了“帝王不可动真情”的能力。   喜欢美色,但绝对不沉溺于美色,也绝对不专宠一人。   若不能对后宫雨露均沾,那是一件极其不成体统的事情,虽然顾城安的后宫,现在还只有曲柚这一滴雨露。   顾城安的才能,一直为万嘉帝所欣赏,他认为顾城安的狠辣和杀伐果断适合做一个帝王,可哪想到他会突然囿于儿女情长,这让他十分不满意。   便开始催促起皇后给顾城安充盈后宫的事情。   皇后是个性子硬的,嘴上答应了这事,心里也担心着,但却迟迟没有行动。   一来她和顾城安的关系还僵着,顾城安为了他的小太子妃,这么多时日了都不主动来找她,她这个做母后的,怎么可能会主动去找他,心拔凉得很。   再则,她也怕顾城安实在迷他的小太子妃迷得紧,她这时候还去折腾给他纳妾的事,估计又得让顾城安烦心,还又得伤了母子之情。   这件事情,让皇后头疼烦躁不已。   一个月后,是最枝繁叶茂的季节,姹紫嫣红的花朵儿们竞相开放,经历了寒冬的冷白,整个沪阳城迎来暖春,皇宫之中也满是春色。   被顾城安好生养着,曲柚也愈发康健了起来,沙哑的声音渐渐恢复成原来的清脆,从每日只喝得了流食,变成了可以食用一些荤腥,娇痩的小身子长出一些肉肉,看上去不再那么病态柔弱了。   顾城安喜出望外,翻出曲柚出嫁时穿的那身嫁衣。   他做梦都想和曲柚在大家的祝福下拜堂成亲,可是他那日却蠢笨的错过了,每天都在遗憾着,自责着。   顾城安不想留下遗憾,他想认认真真地看一次曲柚穿上嫁衣的样子,女孩穿上嫁衣,肯定是极美的。   之前曲柚身子不好,他舍不得折腾她,这下好不容易将曲柚的身子养好了些,他的心跟有什么东西在挠似的,痒得厉害。   曲柚正带着流云和马菊花在院子里采梨花,准备自己动手做梨花酥,每天被顾城安宠着,她过得□□逸了,总觉得这样的好日子来得太不真实,她不想整日闲着,除了画画,想找些事情给自己做,忙碌一些,就不会去想东想西。   突然感觉到那熟悉的脚步声在身后靠近,她还没来得及转身,男人就从后面抱住她。   “孤的柚柚在干什么呢?”顾城安亲在曲柚的耳骨上,闻着曲柚身上甜甜的馨香。 第47章 喜欢他...   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靖王带领一队强兵成功帮助耶律国打退北燕军,今日返城,沪阳城的老百姓至城门口一路左右两边排开,手举拳头,满脸激动,嘴里还高声呐喊着“靖王威武,恭迎靖王殿下凯旋!”   这架势,远远大过当初顾城安平芜一战后回城的盛况。   “不就帮了一个附属小国吗?有什么稀奇的,当初本宫的城儿击退的可是北燕十四万大军,若失败大晋将面临的是国破家亡,是城儿拯救了大晋,那耶律小国那么小,那么穷,救了也就救了,竟然沸腾成这样,看来姜贵妃费了不少功夫搞舆论宣传。”皇后吃着碗里的燕窝,一脸不屑地说。   刘姑姑道:“是啊,姜贵妃和靖王就喜欢弄这些场面排场,不过造势罢了。”   当晚,皇宫灯火通明,歌舞升平,亦如当初顾城安和司铎大将军打下平芜一战一样,万嘉帝于元坤殿给靖王举办庆功宴,各大王公贵族皆被邀请入席。   万嘉帝和皇后坐在上首,太子顾城安和他宠爱的小太子妃坐在右下首的位置,姜贵妃和靖王以及靖王妃坐在左下首,也即是太子和太子妃对面。   几个倾向于靖王势力的大臣纷纷站起身对靖王说了诸多祝贺之言,再对万嘉帝说了许多夸赞靖王之言。   坐在万嘉帝旁边的皇后听着,心里一个劲地翻白眼,但等目光移到自己儿子顾城安那处时,又气不打一处来,脸色灰青。   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顾城安也不知收敛,他一只手搂在曲柚的小腰后面,另一只手总爱给曲柚夹菜,还时不时凑进曲柚,同她咬耳朵说话。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故意秀恩爱给谁干,多看几眼,真会腻死人。   曲柚注意到皇后盯过来的不悦目光,也觉得顾城安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这般照顾的确有些不妥,便手伸到后面去覆上顾城安搂在她腰后的大掌,将那只大掌捏起来轻轻推开。   但顾城安又搂了回来。   她又推了好几次,还暗里在顾城安膝盖上的软肉揪了揪,顾城安依旧我行我素,最后她只能作罢,面颊染红。   曲柚和顾城安的几些小动作落入靖王眼底,靖王不由勾了唇角,眼尾满是讥讽的笑意,对靖王妃道:“看来传闻不假,太子真被他那娇柔美艳的小太子妃给迷了心窍。”   靖王妃也笑:“可不是么,臣妾还听说太子妃重病昏迷过半个月,那半个月太子就没日没夜地守在太子妃的床侧,都熬红了眼睛,太子以前是多么铁血的一个人啊,如今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呢。”   靖王瞥了一眼曲柚的小脸,冷嗤了一声,目露不屑,语气透着难以理解,“确实是个美人,可那柔柔弱弱的娇怯模样,跟别的女子有什么两样?这样的女人外面多的是,原来太子喜欢这样的,不过……”   靖王双目微眯,拾过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将茶杯落下,才把话说完,“不过据本王对太子的理解,太子此番突然迷上男女之间那种小情小爱,实在匪夷所思,太子曾是何等清心寡欲和沉闷无聊之人,你看他现在笑得那样,实在不像他。”   靖王妃盯着顾城安看,心头微悸,竟然有些羡慕起曲柚。   她的男人就不曾这样宠爱她过,也不曾这样对她笑过,太子本就长得俊美,以前不爱笑,也沉默寡言,看起来冷酷得让人不敢靠近,而今眉眼似乎尽数被蜜汁泡过,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变成一个朝气阳光的少年郎。   太子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都是因为那个美若天仙的太子妃吗?   盯完顾城安,又去盯曲柚那张小脸,羡慕随即转化为嫉妒,如大蟒盘了心,靖王妃袖中的手捏紧手绢,殷唇抿紧。   当初他父亲属意的女婿人选,其实是太子,而不是靖王。   太子虽然性子冷戾,从来都是一张阴沉脸,也不比靖王有风度,也不像靖王那么有趣,靖王不仅善武,还好舞文弄墨,而太子眼神空荡,从不把目光投在任何女子身上,可是她当时同自己的一群小姐妹一样,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偏就是喜欢太子这样的。   愈是不能靠近,她们愈是着迷,都想成为太子妃。   她父亲也很欣赏太子,可谁想到她父亲同皇上都商议好了给他们赐婚之事,太子却一口拒绝,即便皇上再好言相劝,太子都不愿意娶她,父亲很生气,便就投了靖王的阵营。   如今,看见曲柚被顾城安这么宠着,靖王妃心里满满的醋意,更多的是嫉妒。   “殿下,少喝些酒好不好?”   见顾城安兴高,在那一杯接着一杯的酒喝下肚,曲柚扯扯顾城安的袖子说。   “怎么,舍不得孤喝醉?嗯?”顾城安捏捏曲柚的小脸,笑得邪肆,坐姿也有些吊儿郎当的,全然不顾众人对他投来的异样目光。   众人都觉得自己看见的,是个假太子,一点……都不成体统。   曲柚赶紧把顾城安捏在她小脸上的手打开,在顾城安膝盖上掐了掐,试图让男人正常点。   顾城安却正常不起来,一想到曲柚马上就可以穿上嫁衣被他吃掉,他就兴奋,太他娘兴奋了,他咋这么幸福。   此时耶律国的国君正好步进殿中,给万嘉帝献拜谢的贺礼,顾城安和曲柚腻歪的一幕落入他眼底,不禁抽了抽嘴角,皱了眉头。   虽然他从未见过大晋国太子,但他从顾城安和曲柚精致华贵的穿着,以及他们所坐的位置,很轻易能判断出他们的身份。   耶律国国君奇思妙想,送的谢礼很别致,是两只加盖的杯子,外表看上去倒是几分华丽,杯柄和杯盖上都镶嵌有酱红色的玛瑙,看起来十分吉利喜庆。   “陛下,这两只杯子其实不光是好看、做工精细那般简单,这两只杯子是我国最厉害的工匠手用一种很特殊的石头打造的,这种石头名唤‘纹熙石’,陛下您仔细看,这杯子的杯身上有细细的纹路,在夜里会发光呢,多为助眠的桔黄色,这种石头只有我国那种特殊的地质才能产出来,奇特在它冷天里能发热,热天里能冒寒气,所以这两只杯子最特别的地方就在于,它冬季能保温,夏季能骤冷,冬季保暖功效奇佳,夏季又能消热解暑。”   耶律国国君大盘脸上生有络腮胡,身高体壮,看起来十足有男人味,但说起话来眉飞色舞、表情丰富,万嘉帝随即大笑出了声,“哈哈哈,你这两只杯子真有这么稀奇?”   能保温和消暑的杯子,皇帝还真是头一回见。   曲柚也好奇地望过去,顾城安见状,大掌抬起来摸到曲柚的脑袋上,顺着曲柚秀气的发髻摸了摸,大脸又凑过去,贴近曲柚的耳朵说:“除了孤,你不能对别的东西感兴趣,一只杯子也不行。”   曲柚:“……”我还对画画感兴趣呢。   扭过头,朝顾城安望过去,见男人脸颊两边坠了两坨粉粉的红,曲柚眨了眨眼,夺过顾城安手里的酒杯。   顾城安低下头来,对视曲柚的眼睛,脑袋轻轻地在晃,似乎在问曲柚作何突然夺走他手上的酒杯,嘴角还勾着好整以暇的笑意。   曲柚将酒杯落到自己的小碗后面,用手指头戳了戳顾城安的膝盖,“殿下你喝醉了,不能再喝了。”   顾城安失笑,又捏了捏曲柚的小脸,抛弃掉那只被曲柚扣押的酒杯,直接端起面前的酒壶仰头就是一口,然后扭头来挑挑曲柚的下巴,对她笑,“放心呐孤的柚柚,这点酒算什么,孤去打仗的时候,经常跟将士们斗酒。”   顾城安勾起大拇指,点点自己,牛逼哄哄地道:“孤,千杯不醉。”   曲柚:“……”你这还不叫喝醉?   靖王胜仗归来,按理说最不舒服,最不高兴的人便是太子,这庆功宴上,再是做做表面功夫,也用不着演出那般高兴模样,可顾城安那哪是高兴,简直是兴奋。   这酒一杯一杯下去,喝的时候不是勾唇就是对他身侧的太子妃抛媚眼,像是把这庆功宴当成给自己举办的一样,一双黑眸泛满精光,似乎在为什么事情极度高兴。   总不可能真的在替靖王打了个胜仗回来高兴吧?   见鬼了才会这样!   靖王也狐疑地蹙起眉头,再瞥了一眼曲柚那水灵灵的绝美小脸,不由对顾城安心生鄙夷。   不就一个娇美人么,迷成那样,真没出息。   耶律国国君怕万嘉帝不相信,亲自捧上杯子步到万嘉帝面前,半躬下身,笑眯眯地让万嘉帝现在就倒一杯滚烫的茶水于杯中,他保证等宴会结束,杯里的茶还是滚烫的。   万嘉帝又大笑起来,照做了,让人接下耶律国国君的杯子,放置到不远处的石台上,说他拭目以待。   之后耶律国国君退回原来的位置,对万嘉帝作揖,又说道:“陛下,除了那两只杯子,臣还给陛下带来了一样礼物。”   “哦?又是什么宝贝啊?”万嘉帝一笑。   耶律国国君满脸奉承恭敬,“现在臣就将这样礼物呈给陛下,望陛下喜欢。”   他对身后的随从阖首示意完,退到属于自己的席位坐下,随即鼓乐齐鸣,丝竹奏响,朱弦玉磐声声入耳,一根果绿色的长丝带从空中砸落。   一缕风吹进来,那根丝带一分为二,其中一根的末尾还飘到顾城安那一头,差点碰到顾城安头顶的束冠,一股沁鼻的香气在大殿内弥散出来,众人被这股香气吸引住神,抬头望去,一个蒙着面纱、身段曼妙的绿衣女子舞动着水蛇般的身子从丝带上娉婷而下……   顾城安抬头瞥了一眼,似怕曲柚吃醋,立马收回目光,俊脸满是淡漠,他又凑近曲柚的小脑袋,跟她咬耳朵,“没有孤的柚柚好看。” 第48章 喜欢他...   顾城安抬头瞥了一眼,似怕曲柚吃醋,立马收回目光,俊脸满是淡漠,他又凑近曲柚的小脑袋,跟她咬耳朵,“没有孤的柚柚好看。”   觉得这话不对,顾城安将曲柚的下手握过来捏了捏,又凑进曲柚的耳朵说:“不,刚才孤说错了,她跟孤的柚柚差远了。”   顾城安想了想,又说:“不,她根本不能跟孤的柚柚比。”   曲柚:“……”   那半空中随着女人轻盈婀娜舞姿飘动的丝带又有意无意地朝顾城安这边飘来,曲柚抬眸看去,女人朝她投来一个眼神,眸底带着挑衅,蓦的,曲柚皱了眉头。   一曲悠扬的乐声停下,风情万种的舞蹈也结束,那绿衣女人已经从飘带上坠了地,女人赤着一双白皙小巧的脚,慢步走过来对万嘉帝跪下.身,如莺的声音响来,“奴家阿莎樱萝,参加陛下。”   绿衣女人五官精致,充满耶律国女子特有的地域风情,她努力学着沪阳城的口音对万嘉帝行礼,不过发音不准,同那位耶律国国君一样,听起来怪怪的,可音色清亮,一种男人听了会忍不住遐想的声音。   耶律国国君上前给万嘉帝介绍道,那绿衣女子是他的妹妹,此次带她来,是想将她献给万嘉帝。   万嘉帝从来不是贪恋美色之人,爱美之心的确有,不过他当了这么几十年皇帝,何等姿色的女人没见过,这阿莎缨萝再美,也就那般,甚至说她的美还不能与他近日宠爱的乔美人相比,万嘉帝笑了笑,便将目光移到顾城安身上,对耶律国国君说道:“朕老了老了,她既是你的妹妹,朕也不想委屈她,以后就安置进东宫,做太子的良娣吧。”   果然会是这样……   一切如自己预料的那般,曲柚反应淡淡,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热茶。   “太子妃,回去后,给耶律国公主安排好住处,不日后,朕会按礼制着人将阿缨莎萝送进东宫。”万嘉帝忽而转眸曲柚说,问也不问顾城安一声。   曲柚站起身来,轻轻福身,乖巧道:“是,父皇。”   绿衣女人嘴角弯起,耶律国国君用余光瞥了靖王一眼,却微微蹙眉。   万嘉帝满意地“嗯”了一声,畅快地捋捋胡须,示意曲柚坐回去。   曲柚缓缓坐回去。   “咔擦”一声,什么东西被掰断了,扭过头,身侧的男人脸色黑沉的看着她。   见顾城安一直没什么表示,万嘉帝皱起眉头,“太子,这阿缨莎萝,你可还喜欢?”   顾城安却还是盯着曲柚看,没反应,万嘉帝脸色如灰。   皇后见此,赶忙说道:“皇上,您看您,人家叫阿莎缨萝,什么阿缨莎萝啊,都快成咱们的儿媳妇了,皇上您怎么连人家的名字都记不住呢。”   万嘉帝被皇后这么一说,对耶律国国君和他妹妹抱歉地哈哈大笑起来。   皇后这才朝顾城安瞪去一大眼,“太子,你哑巴了不是?父皇在问你话呢,快回答!”   曲柚也扯了扯顾城安的袖子,对他喊了一声:“殿下……”男人黑脸的样子,很怕人。   顾城安这才将目光从曲柚小脸上挪开,对万嘉帝说道:“父皇,耶律国受北燕侵扰,是二哥带兵解救,若没有二哥,耶律国怕是还在水深火热之中,二哥,才是大功臣!于情于理,这位美人都应该赏给二哥才是,儿臣怎么能觍着脸要呢。”   被万嘉帝许给顾城安那一刻,绿衣女人心中蒙喜,可是顾城安的迟迟没反应,让她很不舒服,此时顾城安这番话说出来,她脸色彻底惨白,但她的哥哥耶律国国君却是另外一番反应,笑道:“谢陛下和太子殿下替家妹的终生大事如此操心,家妹无论同谁在一起,微臣这个做哥哥的,都与有荣焉。”   “父皇,儿臣目前只想一心报国,替父皇分忧,没有纳妾的心思,而且父皇既已将阿樱……阿莎缨萝许给五弟,儿臣怎么能同五弟抢女人。”五弟不要的女人,他自然也不会要。   耶律国国君顿时青了脸。   被推来推去,绿衣女子眸子一红,捂着脸跑了。   “诶妹妹——”耶律国国君一愣,赶忙对万嘉帝作揖:“陛下,实在抱歉,家妹她自小被微臣骄纵惯了,微臣这就去把她叫回来!”朝外追去。   热热闹闹的庆功宴,因为一个女人,变得尴尬又荒唐。   宴会结束的时候,万嘉帝的脸色都没好回来。   不仅万嘉帝,顾城安的脸色更臭,从元坤殿回东宫的马车上,顾城安臭着脸,一直没说话,脸颊两边微红,是喝酒喝多了的缘故。   这几个月曲柚都被顾城安宠着,男人从未再给她摆过脸色,每天一有时间就陪着她,此时男人突然这样,曲柚一下子适应不过来,快被她压到记忆底端的画面又没出息地涌了出来,男人严肃的样子,男人冰冷的声音……   这么快,就腻了吗。   又觉得不是这样,曲柚垂头盯着自己微露在裙摆外面的脚尖发了会呆,试着将手从袖子里伸出来,去握顾城安的手,她看着顾城安,轻声问了一句:“殿下,你怎么了?”   曲柚思来想去,并不觉得自己在宴会上哪里做错了,或者哪里做得不好,难道……是因为她老爱在他搂她的时候揪他的膝盖,把他揪疼了?   这其实不是她得寸进尺或者恃宠而骄,只是在那样的公众场合,为了太子的形象,她不得不提醒他,不过……提醒的方式是有些不妥当,她其实是觉得那样更亲昵一些才会如此,这些日子,他不就是喜欢她对他亲昵一些吗?   话音落了许久,男人都没有反应,没有要理她的意思,曲柚彻底明白了什么,还抱有幻想的小脸瞬间淡然下去,她松开顾城安的手。   其实……也不过几个月,还没那么深,若男人不喜欢她了,她也不喜欢他就是,刚与他成亲面都还没见着,就在东宫冷冷清清过了六个月不是?这两三个月的温情脉脉,比起那六个月的孤独寂寞,真算不了什么,进宫前,娘亲就告诉她,宫里不会有真情这种东西,女人不过是男人劳累之余的一个陪伴或者缓解疲劳的工具,宠爱什么的,更不会经久不衰。   她是被感动弄糊涂了。   顾城安守她的那半个月,她会永远记着,她会好好做他贤惠的妻子,以报答他。   然而,她的手刚松开男人的手,却徒然被反握住。   曲柚指尖颤了颤,看向顾城安。   顾城安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情绪,很不痛快,但曲柚的主动,让他舍不得再对她冷脸,并且有些后悔起来,因为就在刚刚,他竟然从女孩的眸子里看到某种幻灭的神色,那种明明相信了某种东西,却突然又不敢相信的神色。   是被他刚才的沉默和冷脸吓到了吗。   这个缩头乌龟!!   “小乌龟。”他心里这么想着,盯着曲柚的眼睛愤愤冒出一句。   曲柚啊了一声,听得云里雾里,但小脸已经淡然下去。   顾城安最害怕、最讨厌的就是女孩这种平淡如水、波澜不惊的样子,他还很生气,生气曲柚的迟钝和狠心。   看了看顾城安两边泛粉红润的面颊,曲柚只能认为男人是喝醉了,她开口想说什么,一个字还未发出,身子遽然被对面的人抱过去,被抱到顾城安腿上。   “殿下,你……”曲柚扭头看了顾城安一眼,见他虽然脸红但眼神还是清醒的,才松了口气,生怕他是醉得失去理智想在马车上对她做些什么。   被顾城安抱了一路,两厢无言,马车停稳在东宫门口,曲柚也没法抽身,被顾城安抱着钻出轿撵,步回东宫。   翌日,曲柚醒来的时候,顾城安已经离开,身侧的床褥是凉的,枕头也是凉的,似乎顾城安很早就起了。   身子爬出被子,只是动了那么一下,嘴唇就疼,摸上去还有些肿,脑海不自禁浮现出昨晚上顾城安发狂.啃她唇的画面,身子抖了抖,又缩进被子里。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曲柚才再次醒过来,这一次,殿内多了一个人,顾城安站在房里的窗边,他负手而立在窗边,似乎正在看窗外的景色,也似乎在发呆,一双浓眉微微蹙着,负在身后的手也攥成拳头。   “小乌龟睡醒了?”   听见床上那一团有了动静,顾城安转过身,对曲柚臭着脸道,那情绪闹了一晚上,根本还没过去。   “殿下,你才是小乌龟。”不知道为什么,经过昨晚上男人那一闹,曲柚莫名的没那么害怕了,总觉得顾城安是在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置气,因为昨晚顾城安咬了她的耳朵好久,一直在说的一句话是:你身上怎么一点醋味也没有!   她当时很疑惑,她身上为什么要有醋味,素日里,她喜甜食,酸的辣的之类她不怎么爱吃,没有醋味分明没什么问题,睡了一晚上醒来,她才隐约猜到什么。   曲柚说完那句话,钻回被子里,似怕顾城安再对她作出什么禽兽的事情。   顾城安走过来,大掌拍在她的被子上,“难道要在床上睡一辈子吗。”   “……”   曲柚被男人从被子里抱了出来,洗漱的时候,男人也抱着她,流云和马菊花全程处于懵愣的状态伺候曲柚,更衣的时候顾城安才回避到屏风后面。   今日曲柚没再插那只蓝色蝴蝶步摇,抠了抠,将步摇存放进首饰盒最下面那一层里。   流云给她选的一身薄荷色的云纹飞蝶舞茉莉花烟萝裙,也被她拒绝掉,换成一套水蓝色没有多少花纹配饰的裙襦。   男人忙完公务回来,依旧似往常那样抱着她用膳,顾城安臭着脸,故意给她夹了几筷撒了葱花的紫花菌。   曲柚反感味道太浓的葱蒜之类的调味料,但是顾城安都给她夹了,她不好拒绝,憋着鼻子将那几片紫花菌吃完,然后还让流云去小厨房找瓶醋来。   流云半路肚子疼,想去恭房,最后是马菊花替曲柚抱回来一小瓶醋。   曲柚接过醋,倒进一个小碟子里,然后将小碟子推到顾城安面前。   昨晚上,男人一直强调了好多遍“醋”字,曲柚这才回想起来宴会上的时候,顾城安想倒些醋来蘸水饺,但曲柚不想闻太酸的味道,虽然她没开口说,顾城安看见她皱了皱眉,问了她一句,她用摇头回答,顾城安就叫守在身后的太监将醋撤了下去。   顾城安:“……” 第49章 喜欢他...   之后的几日,顾城安发现每顿膳食,其中好几道都冒着酸味。   什么酸菜鱼,酸豆角,酸肉丸……被他抱在怀前的小丫头还一脸“既然殿下喜欢吃酸的,就多吃点。”然后时常给他夹那些酸味的菜到他碗里。   和着,那晚上,她根本没有理解他说的话。   不,应该说,她理解错了?   而且这几日,小丫头又淡然了许多,对他又客气了起来,那种不敢忤逆他,生怕他不高兴的客气,还有恭敬。   顾城安脸色愈发不好。   气已消,转而的是无奈和后悔。   银徽宫,皇后攥着一把剪刀走到窗边,想修剪落在窗边高案上那瓶紫玉兰解闷,刘姑姑走上前道:“娘娘,您不去找太子说些什么吗?那耶律国公主,奴婢昨个天瞧见过,是个标致的人儿,配给太子多合适啊。太子妃身子弱,肚子迟迟没动静,娘娘不能纵着太子的性子啊,靖王妃都给靖王生了两个儿子了,可太子他……”   “你以为本宫不想吗?”   皇后咔嚓一声,直接减掉一朵花,“太子到现在都还未主动来找过本宫,本宫就是想看看他能跟本宫冷战多久,他不主动来向本宫请安,本宫也懒得管他!”   “……”刘姑姑只能沉默了。   顾城安从暗牢回来,准备先去把自己洗干净再凑到曲柚那去,曲柚跑了出来。   “殿下,那个刺客还是什么都没招吗?”曲柚对顾城安问,眉头微微蹙着。   那个欲将“同友”灭口,却落入顾城安渔网、背上有骷髅头标志的刺客,一直在暗牢里被林杰和武豪好生照顾,每天对他用刑却不让他死,他硬生生挺了这么多日子,愣是什么都没招。   每次顾城安从暗牢回来,曲柚都会问一遍那个问题。   顾城安想捏捏曲柚的小脸,但手伸到半路却收了回去,因为他刚从暗牢里出来,身上脏。   污了曲柚的凝脂,他可舍不得。   “这家伙嘴硬,依旧什么都不肯说,孤已经从别的路子想办法查这件事。”顾城安对曲柚道。   他话音刚落,可见女孩水眸暗了暗。   曲柚没说什么了,顾城安去了浴房,把自己洗得香喷喷回来时,看见曲柚正在盯着手里展开的折扇发呆。   他走过去将女孩抱进怀里,浓眉蹙起。   顾城安大掌包裹住曲柚捏着折扇的小手,“想令尊了?嗯?”   男人心里泛起心疼。   曲柚靠近顾城安怀里,指甲抠着折扇的扇柄,气氛安静了好一会,她才说:“殿下,既然那个人什么都不说,就给他一个痛快吧。”   这都几个月了,曲柚很好奇骷髅头背后的主人是谁,他训练的这些手下,竟然对他如此衷心。   “死了岂不便宜他?”顾城安捋了捋曲柚耳边的碎发。   曲柚不说话。   顾城安只能依了她:“好,孤答应你,这人嘴硬,再耗下去他也是不会开口的,养在暗牢里也浪费粮食。”   曲柚在顾城安怀里点点头。   入寝前,李明德带着一个老嬷嬷来见顾城安,那老嬷嬷手里端着一个红木盘子,盘子上落着一双做功精致、绣着鸳.鸯的踩堂鞋。   成亲之时,曲柚穿的那双,被流云存进了曲柚的床榻下面,前几日顾城安趴到地上翻出来看,发现鞋有些潮了,他便命人去做一双新的。   本来计划好,就是这个几个晚上的。   顾城安看着红木盘上那双小巧精致的鞋子发起呆。   他呼吸沉了沉,双手将盘子上的鞋捏起来,“你们下去吧。”   “是。”李明德带着那个老嬷嬷退了出去。   顾城安好生将那双鞋子放进曲柚床边的衣柜里,怕曲柚和流云发现,他还故意将鞋子放在柜子最下面一层,并用一块布包好。   做完这一系列偷偷摸摸的举动,顾城安不禁觉得好笑,他如此尊贵的身份,为了心里那点小念头,竟然小心翼翼成这样。   曲柚已经就了床,小身子盖进被子里,见顾城安去见了李明德回来后,就去衣柜边弄了许久,便问他:“殿下,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嗯……孤在选你明天穿的衣裳。”顾城安随便扯了个慌。   曲柚:“……”这些流云都会弄好的啊……每天她穿什么,流云都会给她安排得很好的。   但如果顾城安突发奇想,想给她搭配衣裳什么的,她也不好多说什么,曲柚便“喔”了一声,脑袋落回枕头上。   顾城安都这样说了,便就真的给曲柚选起她明天要穿的衣裳来。   他喜欢极了曲柚穿成粉粉的,眼见着一套粉色的彩蝶双花如意裙,下意识抓过来捧到手上,然后翻啊翻,选了一套罩在外面的藕粉色小衫。   这件小衫很是可爱,宽敞的袖子上绣着桃花花瓣,顾城安摸了摸那桃花花瓣,忍不住脑补出曲柚穿上这一身衣裳的模样。   又选了一会,顾城安由内到外都给曲柚安排好了,将一套衣裳叠好,抱到手上,走回屏风后面。   女孩很乖,没有提前睡下,而是睁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眸子躺在床上等着他,见他来了,从被子里支起身来,被子滑到她的腰处,露出她格外曼妙的某个地方。   因为只着了里衣,里衣比较修身的那种,更显得那里胀胀鼓鼓的,顾城安瞥了一眼,喉咙发紧,立马挪开目光。   “好粉。”看见顾城安手里抱的那一堆衣裳,曲柚额头已经飘了黑线,但是她哪敢表示抗议和不喜欢,只是嚅喏了那么一句。   “粉粉的多好,孤喜欢你穿粉色。”顾城安抱着衣裳走到床榻边坐下,将那一堆衣裳落到床头,好方便明天小丫头一起床就够到手上穿。   可是我不喜欢啊。   这句话曲柚憋在心里没说,她怎么敢说,见顾城安要爬上床,她主动往里侧挪了挪,给顾城安空出位置。   和往日一样,顾城安就了床,只是将曲柚抱到身上,不敢对她上下其手,很安分,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曲柚也不太敢乱动,乖乖窝在顾城安怀里,很快意识变得模糊。   “柚柚,其实……”顾城安突然想跟曲柚解释什么,可低头一看,枕在他胸膛上那颗小脑袋已经闭了眸,樱桃小嘴微微张开,吐着香甜的呼吸,声音戛然而止。   指腹拨弄着曲柚卷翘浓密的眼睫毛,像是在玩好玩的玩具,顾城安无奈扯唇,嗅着曲柚身上的馨香,也只能阖了眸。   翌日,顾城安有要事要出宫一趟,前脚刚走,银徽宫就派人来请曲柚过去。   “娘娘,这一次奴婢一定要跟着你一块去。”   消停太平了几个月,这遭银徽宫突然又来找,流云心提到了嗓子眼,总觉得皇后要找曲柚,准没好事。   马菊花心里一直记着顾城安说的那句话:“以后不管何时何地,嚯出性命也要护好太子妃。”眸子骨碌一转,偷偷蹭到桌边,将针线盆里的剪刀拿了,然后踹进袖口。   想着这么久的时间,皇后应该不太记得流云的样貌了,流云也实在坚持,曲柚便没拒绝她,带着流云和马菊花还有几个小太监去了银徽宫。   皇后见了她,脸色依旧是那么严肃,还恶狠狠地瞪了她身后的流云一大眼。   曲柚几分心惊胆战,生怕皇后又要发难流云,立即将自己的手绢落到地上,捡起来时皱起眉头,说手绢脏了命令流云快去给她洗干净。   流云不知道曲柚是有意将她支开,真以为曲柚是嫌弃那手绢脏,就攥着手绢跑出去洗了。   流云离开,马菊花立马凑过去一点,有意盯了盯皇后身边那些姑姑嬷嬷还有太监们,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小脸谨慎。   见马菊花那副淳朴憨憨的模样,守在皇后身后的刘姑姑忍俊不禁,听说太子爷给太子妃在宫外买了一个乡下丫头来伺候,定就是这位了吧,有意思。   自中毒事件后,曲柚没再来与皇后请过安,宫中早传出各种流言蜚语,说什么曲柚恃宠而骄,不尊重尊贵的婆婆。   世人并不知道皇后曾心狠手辣想将曲柚给毒死的事情,那次她昏迷了半个月之久,对外宣称的是重病。   舆论过激之时,她有曾想过来银徽宫给皇后请安,可顾城安不准,她也没法子。   这一次,再来银徽宫,是时隔几个月后,她与皇后第一次说话,庆功宴上见时,皇后朝她投来的目光多是不悦和嫌弃的,今日也一样。   并且皇后丝毫没有抱歉之意,仿佛她从来不认为自己给她下过毒,是一件多么荒谬的事情,满脸写着“你若不听话,不懂事,不孝顺,本宫不介意再毒你一次”的狠辣。   曲柚乖顺听着,少言少语,皇后说什么,她就听着,只是眸底的冷淡没有多加掩饰。   她以为皇后训教一番,会再次刁难她,没想到话说到一半,皇后叫刘姑姑端来一个锦盒。   “打开看看。”皇后不耐烦道。   马菊花眼皮一抖,又凑进曲柚一点,紧紧护在她身后,眼睛死死盯着桌上那个锦盒。   曲柚没有疑惑地问一句“母后,里面是什么?”因为打开便知道了,便就省了口舌,她手伸过去,将锦盒打开。 第50章 喜欢他...   曲柚开盒子的时候,皇后视线被曲柚那双小手吸引。   多么白,多么纤细,保养得多么粉嫩的一双小手啊,听说其中一只小手的手腕上还有一块特别漂亮的蓝色蝴蝶胎记,她的城儿尤其喜欢那快胎记……   皇后突然气不打一处来,喝了几口杯中的热茶才努力将心头的气焰消下去。   “章宫印?”   流云洗好了曲柚的手绢,赶忙跑了回来,先对皇后福了身,然后走到曲柚身后站好,恰时看见曲柚打开那盒子,露出盒子里面的一块青白色的石头。   石头上面刻着“东宫掌宫印”几个大字,流云眨了眨眼,有些惊讶。   这么久以来,皇后一直扣着掌宫印,就是不愿意交给曲柚,流云替曲柚心急,嘱咐了曲柚好几次说她如果能想办法,还是尽量早点从皇后那里要来掌宫印的好,利用太子对她的宠爱也行,给太子吹吹枕边风也行。   曲柚被流云说得多了,也应和她,答应努力去争取掌宫印,可是她都是嘴上说说,一直未有实际行动,做什么事情都懒懒的,没有什么功利心。   此时皇后直接将掌宫印送到曲柚面前,流云自然意想不到。   “以后东宫的事宜,本宫不会再插手,你是太子妃,理应掌管东宫内务大小事务,亲力亲为一些,打理好东宫,也不枉费太子那般疼你,切莫让本宫失望,也切莫让太子失望。”   皇后又谆谆教导起来,话锋一转,说道:“这掌宫印你拿去,也请你明白自己身上的重任,数年来,太子一心朝政,不肯选妃,也不肯纳妾,连个暖榻的也没有。你也知道,若不是太后坚持,太子根本不愿意娶你,此番太子宠爱于你,是你的福分。”   “有福分,亦有责任,太子也二十老几了,至今膝下却无半个子嗣,你作为太子妃,理应为太子分忧皇嗣之事,你身子弱,本宫不逼你,也不催你,先养好身子要紧,耶律国公主入宫,皇上一直有意将耶律国公主许给太子,可是太子糊涂,拗着脾气不肯答应,皇上很生气,本宫也很生气,拿太子一点办法也没有,所以这件事情,本宫交给你去办,这便是你获得掌宫印的第一个任务,想办法劝劝太子,务必让他纳了耶律国公主。”   “……”流云立马黑了脸,她就知道,皇后哪能白白送上掌宫印。   曲柚却是没多大的反应,心里更多的是理所应当。   她不稀罕那掌宫印,但也不想让顾城安一直这么把时间耗在自己身上,她身子不好,虽然养好了些,但在侍奉顾城安上,还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其他几个和顾城安年纪差不多大的皇子都有子嗣了,可顾城安却还没有,他都快满二十五岁了。   曲柚便对皇后点了点头,“儿臣尽量。”   见曲柚这么爽快就答应了,模样还是那么乖巧,在皇后预料之外,微讶几分,不耐烦和不悦的神色舒缓了些,难得地对曲柚扬了扬嘴角,“好孩子,记得你说的话。”   -   沪阳城东巷,栖云酒楼,一个青衣男子坐在顾城安面前,一杯酒毫饮下去,从胸口掏出一封信递到顾城安眼前,“梓荧兄,刺杀太后和刺杀你的那几个刺客,目前来看,跟北燕细作,并无什么关系,跟毒门也没有什么关系。这封信是我派去毒门的一个密探写的。”   “毒门里的人并未见过那骷髅头符纹,梓荧兄也知道,毒门门主是个唯利是图之人,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而且从不接官府的单子,为了保住根基,从来都是避开朝廷纷争的,毒门门主如此谨慎,不会轻易被人指示刺杀太后和梓荧兄,况且是怎样的敌人,会将苗头同时对准太后和你?”   顾城安从信封里抽出信,将信看了一遍。   这几月,北燕帝安插进大晋的细作几乎被顾城安一网打尽,对那些细作拷问一番,大多数人看见那骷髅头标志时,并未有多大的反应。   现下,跟毒门也没有关系,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了。   “靖王?”青衣男子与顾城安想到一处。   “可是靖王为何要刺杀太后?”青衣男子又紧接着提出疑惑。   顾城安看着手里的信,不知道在想什么。   -   曲柚没有直接拿着那装有掌宫印的锦盒回东宫,而是由皇后派了刘姑姑端着锦盒跟在她身后回了宫。   回宫后,刘姑姑便对东宫众人的面,宣布了皇后将掌宫印交由曲柚的意思,并取出锦盒里的掌宫印示众。   曲柚当众接下刘姑姑手里的掌宫印,众人齐齐对曲柚跪下,“太子妃娘娘掌管东宫,齐福乐天,吾等听候太子妃娘娘差遣!”   马菊花不太懂其中复杂,只是单纯地替曲柚终于能不受干涉掌管东宫而开心,乐呵得不行,小脑袋凑过来对曲柚说了一句:“恭喜娘娘!”   东宫上下也多是笑脸和恭敬,有小部分瞧不上曲柚的,忌于顾城安对曲柚的宠爱,都不敢肆意表现出来,眸底的鄙夷和不屑也因为曲柚端在手里的掌宫印褪去不少,只有流云是皱着眉头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那掌宫印是个棘手的东西。   虽然她不敢有让曲柚独占东宫,独占顾城安的宠爱这种野心和想法,但连皇帝和皇后都劝不动顾城安要了那耶律国公主,曲柚又怎么能劝得动呢,怕到时候会惹了顾城安不高兴。   “娘娘,时辰不早了,要不要先用膳?”   傍晚之时,流云见顾城安还没回来,怕曲柚饿着,上前说道。   曲柚正在纸上练字,刚刚描了“梓荧”两个字。   顾城安字“梓荧”。   “等太子回来。”曲柚淡淡说,又描了一个“城”字。   流云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不管多晚,只要顾城安没有事先说不用等,不会回来用膳,曲柚一般都会等着顾城安回来。   “那先吃点梨花酥吧,小厨房刚做好的呢。”马菊花端着一盘色泽滢润的点心小跑进来。   流云一喜,“对,娘娘,咱们先吃点梨花酥,娘娘您胃不好,可不能饿着,为了殿下,您也得养好身子不是,先吃点梨花酥吧。”   “嗯嗯,对啊!”马菊花已经进点心端到曲柚面前,往曲柚眼前凑。   两个宫女叽叽喳喳地嘱咐自己吃东西,曲柚自然没心思再写下去,也知道自己的胃很脆弱,到时候犯了病,又会害顾城安劳神,便落下毛笔,抓了快梨花酥来吃。   “你们也吃。”曲柚说。   “不、不了!”流云赶紧摆摆手,马菊花也摇摇头。   “吃。”曲柚声音淡淡的,却毋庸置疑。   流云和马菊花对瞅了一眼,舔了舔唇,只能乖乖跟着曲柚一起吃,那盘梨花酥差不多快被三个小姑娘分吃完了,顾城安快马加鞭赶至东宫门口。   他没让人通报,跟往常一样,悄咪咪地踏进殿,想看看曲柚在做什么。   走到长帷外面,就看见曲柚小手抓着一块梨花酥在吃,曲柚平日里多端庄淑女,但吃东西的时候却不太顾忌形象淑不淑女,似乎有点回到流云跟顾城安提起过的曲柚小时候的样子。   又因为他不在旁边,曲柚更随意了,让两个贴身宫女也跟着一块吃。   她话不多,但那两个宫女围在她身边像小鸟说个不停,时不时能让她展露笑颜,顾城安不自禁掀起唇角,眸底流光闪过。   他有点不舍得打扰那一幕,抽回身去问了李明德,得知曲柚果然等着他,没有自个先用膳,便让小太监去催小厨房赶紧将晚膳送来。   李明德向顾城安禀报了曲柚去了一趟银徽宫,并且皇后将掌宫印交接给曲柚的事。   顾城安诧异,“母后怎么突然……”这作风,可不像她。   李明德想了想,说道:“殿下,或许……或许是皇后娘娘想通了,上次的事,皇后娘娘定是后悔了的,殿下,有些话奴才知道不当说,可是奴才还是不得不说。”   李明德动了动胳膊上搭着的拂尘,“殿下,皇后娘娘与殿下毕竟母子连心,殿下好久没有……好久没有去看过皇后娘娘了啊。”   顾城安浓眉蹙起,某一根神经蓦地发颤,脑海浮现出婴儿时期,皇后将他抱在怀里摇拨浪鼓的画面。   对于一个上一世严重缺乏母爱的孩子,这一世被呵护在怀,是一种怎样的刻骨铭心,顾城安忘不了。   再是记恨皇后那次的下毒举动,顾城安此世生命为皇后所诞,二十几年的母子情分摆在那,他怎会割舍得下,这几个月狠下心不去请安,赌气成份居多。   “嗯,明天孤去一趟银徽宫。”顾城安看着地面,拢着大黑靴的脚踢了踢房梁柱子,声音微淡。   小厨房送来了晚膳,顾城安想曲柚想得紧,也怕这小丫头饿坏了肚子,迫不及待回到殿中。   曲柚看见他,又扬了笑脸,那张清纯无害的小脸挂上了能甜化人的笑容,极其具有欺骗性,让顾城安不由忘记了这几日的小不快。   心头还生气后悔。   是他贪求的太多,女孩不会吃醋,他竟然气成那样,真是没出息,这一世能得到她的心,已是万幸,他何必介怀那般多,他会努力将小丫头脸上的波澜不惊撕掉,总有一天,他要让她离不开他,像小喵咪一样非黏他不可想!   “殿下,你回来了。”曲柚站起身来,先是对顾城安福下.身行了一礼,抿了抿唇,不忍无视掉顾城安对她张开的双臂,怕扫男人的兴,乖乖把自己走过去,投进男人怀里。   顾城安把曲柚搂上那一刹那,同怀里的小粉人俨然一对恩爱的小夫妻,而不是太子和太子妃。   顾城安牵着曲柚坐下,又将曲柚抱进怀里。 第51章 喜欢他...   他刚贴上曲柚的小耳,曲柚给他夹了一片酸汤鱼,“殿下,今天小厨房做了许多你爱吃的菜,快尝尝。”   瞥一眼碗里那筷酸汤鱼,顾城安额头飘黑,没控制住咬在曲柚小耳上的力道,曲柚啊了一声,脸颊染红。   “对不起。”顾城安喉咙一紧,包裹住曲柚捏着筷子的小手说。   “没事。”曲柚摇摇头。   似为了给小姑娘赔罪,也似为了讨她开心,顾城安拾起碗,将碗里的那片鱼吃干净,还示意曲柚再给他夹一块。   曲柚乖乖照做。   看着又多出几片酸汤鱼的碗,顾城安心情复杂。   他娘的,他根本就不喜欢吃这种酸啾啾的菜。   别说他了,李明德和小厨房的厨子们都疑惑得不行,可是见太子妃每次爱这般嘱咐,见顾城安也没排斥,还吃得很开心的样子,众人都以为顾城安变了口味,爱上了吃酸的东西,渐渐的,都不用曲柚叮嘱了,下意识会多备置酸味的菜。   “如果你嫌累,可以将掌宫印还回去。”顾城安给曲柚喂了口粥说。   若不是怕累着曲柚,想要掌宫印根本是他一句话的事,何至于拖到现在。   流云没想到顾城安会这样说,愣了愣。   “臣妾不怕累。”她的确不怕累,可也懒,但得都得了再推回去像什么话,再说她是太子妃,掌管东宫也是她的责任。   “那孤明天叫李明德寻个能干的嬷嬷来帮着你,你这娇滴滴的小身板若累着,孤可舍不得。”顾城安扒了一口饭,腮帮子微鼓地说。   曲柚心里一暖,看着顾城安,本来她有些饱了,不想吃了,但手又不由自主捏起勺子,想再喝一碗粥。   她要把身子养好。   入夜,曲柚亲自服侍顾城安宽衣,被顾城安抱上床,这晚上,曲柚破天荒的没有装睡,或者一枕进顾城安怀里就睡过去,一双漂亮的桃花眸子还在眨巴着,小手抠在顾城安胸膛衣襟镶嵌的小珠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给你说个睡前小故事?嗯?”顾城安骨节分明的长指卷着曲柚的一缕青丝把玩,笑道。   曲柚抬头,不解的看着男人。   顾城安点点曲柚的小鼻子,“今晚怎么了?还不困?”   若是往常,他想多跟女孩说会话都没机会,今晚女孩看起来还很有精神的样子,实在难得。   曲柚没回答顾城安,松开顾城安衣襟的小珠子,在心里斟酌起措辞。   答应皇后时,她没觉得这个任务有多难,可此时此刻,就被顾城安抱在怀里,她竟然犹豫起来,既害怕顾城安会生气,又突然有些……不想说。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曲柚随即将其挥掉,被自己的异想天开惊讶到,顾城安是太子,是未来的大晋国皇帝,充盈后宫是早晚的事,她怎么敢那么想。   “柚柚,孤想要你。”   曲柚还在那纠结犹豫,男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曲柚顿时不敢动弹,僵在顾城安怀里,面颊发红,很快她感觉到男人的手摸下来抓过她的小手,与她的小手紧握在一起,呼吸有些发沉。   听到顾城安的低笑,“瞧你吓的,你放心,不是今晚。”   曲柚在顾城安怀里抬起头。   顾城安顺势吻上曲柚的小嘴,只是蜻蜓点水,很快就松开,他扣住曲柚的小脑袋,眸底满是渴望,“明晚好不好?”   曲柚脸蛋更红了一层。   “孤太蠢,错过了孤与你的新.婚之.夜,现在追悔莫及,柚柚,再给孤一次机会好不好?”   顾城安将这种羞人的话说得一本正经,还有点深情,听得曲柚不知该如何反应,她只觉得顾城安搂在她腰上的手愈发热乎了,喷在她耳边的呼吸也粗重起来。   曲柚抿了抿唇,对顾城安点头,样子很乖,眸子里透着的害怕和无辜,让顾城安喉咙一紧。   他看见曲柚紧张得小手捏成了拳头,他便包裹住那小拳头,拾到嘴边吻着,一路吻至曲柚手腕上那只蓝色蝴蝶。   曲柚知道或许顾城安说的明晚不是明晚,很可能今晚他就会克制不住,也知道顾城安憋了很久,早应该解决生理需求,渐渐闭上眼睛,紧握住的小拳头也徐徐松开。   春末夏初,夜晚吹进窗牖的风是凉爽微甜的,罩着拔步床的床幔被风吹得轻轻浮动,曲柚心里的防设卸下,向顾城安完全敞开,那只喜欢躲在小角落里的胆小又谨慎的小兽也尝试着探出自己的一双小脚,慢慢走出来……   “柚柚,孤给你看样东西。”   顾城安将挽上去的袖子掀下来,重新盖住曲柚又白又软.嫩的手腕,松开曲柚的小身子,爬下床。   “……”曲柚睁开眼睛,小脸红扑扑的,水眸懵圈。   顾城安走到衣柜处,打开衣柜,在衣柜最下面翻了一会,翻出一个小布包。   “什么?”   曲柚疑惑,双手把自己撑起来,被子顺势滑到她纤细的腰.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她小手揪着被角,一汪如瀑的墨发垂下来,两大缕垂在耳垂,微微凌乱地搭在肩前,发丝遮住了些她的小脸。   她将头发捋到耳后,清水出芙蓉的小脸完全展露在顾城安面前,耳侧两边垂落黑亮乌黑的秀发,一双精致的桃花水眸有好奇和疑惑,还有无辜和紧张,看得顾城安又失了神。   他宝贝似的捧着那坨布包回到床边,在床前坐下,没有递到曲柚眼前,而是挑了挑一边眉梢,幼稚地对曲柚说:“你猜猜?”   “不知道。”曲柚被顾城安那幼稚又神秘的样子逗得有些失笑,不想理会他。   “猜猜嘛。”顾城安撒娇。   男人撒娇是多么神奇的场景,而且还是世人眼里那冷酷冰山的太子爷。   而这样的场景,这几个月曲柚见识过很多次,从一开始的震惊和错愕,到现在的反应从容,她对顾城安笑,依着男人的意猜了猜,“好吃的?”   “小馋猫,就想着吃呢。”顾城安刮了刮曲柚的鼻子,取笑她。   曲柚不说话了,小手抬起来摸上顾城安手上的布包,“到底是什么啊?”   顾城安不卖关子了,喉咙滚了滚,将手上的布包掀开,一双红艳艳的踩堂鞋露出来,被顾城安双手捧着,凑到曲柚眼前。   曲柚愣住。   看着眼前这双踩堂鞋,曲柚脑海就不自禁浮现出出嫁那日,顾城安来迎娶她,走进房里,给她穿鞋的那一幕,冰凉凉的手,还有不轻的力道……   那时候她盖着红盖头,看不见顾城安的脸,也看不见顾城安的手,男人甚至都不说话,她唯一的感觉,就是顾城安冷漠又没有感情地捏起她的脚给她穿鞋。   那一幕画面与此时顾城安望着她充满宠溺和深情的一幕重叠在一起。   “喜欢吗?”顾城安大拇指的指腹摩挲着鞋尖,掀起唇角对曲柚问,目光灼灼。   曲柚小手去摸上去,有些懵的对顾城安说:“这不是臣妾原来那双。”   顾城安笑,“嗯,这是孤派人重新给你定制的,原来那双有些潮了。”   曲柚抬起眼看他,“为何要重新做一双?”   顾城安心口的某个角落扯了扯,每当想起成婚那日自己对女孩的冷漠和无视,自责和遗憾像是在他的神经里撕扯。   他倾身过去贴了贴曲柚的樱桃小嘴,咬上曲柚的耳朵,声音温得沙哑,“孤想再给你穿一次。”认认真真,真心诚意地穿。   曲柚指尖一颤,她没说话。   “好不好?嗯?”顾城安松开曲柚的小耳,看着她。   “好。”曲柚自然答应,目光投回顾城安手里的鞋,她伸手去摸了摸。   眼前这双踩堂鞋其实不比她出嫁那日穿的要精致好看,她记得原来那双鞋上绣的是牡丹花,代表富贵吉祥,那牡丹花是她母亲亲自绣上去的,希望她入宫后万事顺利,借牡丹花的盛华寓意苟得优渥的下半身,若是为自己,曲柚母亲不敢攀牡丹的富贵,可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她自然希望曲柚什么都是最好的。   此时,眼前这双踩堂鞋上,绣的是一对鸳鸯,暗金色的丝线挑在大红色的踩堂鞋上,从鞋尖一直延伸到后跟,那鸳鸯绣得很漂亮,顾城安之情意,显而易见,曲柚的指头摩挲在绣纹上,心里暖烘烘的。   “就……明天晚上好不好?”顾城安盯着曲柚湿漉漉的眼仁说,喉咙发紧,似乎已经按捺不住某种情绪,却努力克制着。   曲柚点点头。   这一世,她好乖好乖……   曲柚的乖巧和听话,沁进顾城安眼里,整个宽敞的大殿仿佛溢出一小丝一小丝幸福的蜜意,顾城安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成一个傻子。   男人突然大笑起来,曲柚一脸懵,就那么看着他,被顾城安灿烂的笑容感染到,心情更加明媚起来。   或许是脑子一热,又或许是那个想法记得牢牢的在心里,趁着顾城安高兴,曲柚一张口,说了她准备了好久的话,“殿下,那个耶律国公主倾心于你,父皇和母后也有意成全你们两个,殿下收了这个耶律国公主吧?”   “……” 第52章 喜欢他...   很久以后,曲柚都很难忘记那晚上顾城安的狂笑戛然而止,然后洋溢了无限幸福流光的俊逸崩裂开阴鸷的场景。   在劝说之前,曲柚有意料过顾城安会生气,但没想到他会生这么久的气。   顾城安当晚强.吻了她一通,抱着那双他派人精心做的踩堂鞋满脸通红地气冲冲走了,翌日大清早,顾城安换上一身戎装去了军营,在军营一呆就是好几日。   流云以为曲柚又失宠了,整天愁着脸,在曲柚耳边唠叨了好多复宠的计策,还拉着马菊花去采了好多花瓣来,不知道从哪找来一本制作香粉的偏方,立志要给曲柚调制出迷人的奇香,说曲柚多抹点香,一定能再次把顾城安迷得神魂颠倒。   没过几日,银徽宫又派人来请曲柚,流云和马菊花全副武装跟着去,皇后见到曲柚后训了她好多句,说她办事不利,怎么劝的人,如今耶律国公主都快成为靖王的妾室了。   曲柚才知道顾城安与万嘉帝产生了一场争执,就因为顾城安不愿意按照万嘉帝的意思充盈后宫,说什么东宫只有她一个女人就够了,女人多了他伺候不来,伺候她一个就够呛了,然后万嘉帝一气之下懒得再管顾城安,将耶律国公主塞给了靖王。   皇后睨着曲柚那张绝美的小脸,想一巴掌抽下去,又怕到时候自己宝贝儿子见了心疼,又来怨她这个娘,最后忍住了脾气,只能让曲柚好生养好身子,快点生个大胖孙子给她抱。   曲柚再一次好生生从银徽宫里出来,流云和马菊花惊讶得不行,心里的提心吊胆跟着消去了,不过曲柚挨了皇后一通训,流云和马菊花脸都是灰青灰青的。   轿撵行至东宫门口,恰时碰见顾城安骑着快马赶回来,脸色微急,曲柚掀开帘子,看见的就是男人急色的一幕,目光和顾城安对上的那一刹,曲柚没有躲闪,直直地看着他,只是攥着帘子的手紧了紧,摁出白印。   轿撵两边的宫女和太监看见顾城安,皆半跪下行礼,“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男人骑在马上,盯着曲柚看,没有进一步动作。   最后是曲柚松开帘子,从轿撵里钻出来,缓缓步下轿子,行到顾城安的马下,对顾城安福下.身,“臣妾参见殿下。”   顾城安看着她,一双深浓的长眉微动,喉咙滚了滚。   “嗯。”淡淡哼出一个鼻音,顾城安掀袍翻下马儿。   “过来。”他看着曲柚说。   曲柚迟疑了一会,乖乖走上前。   流云和马菊花对望一眼,都很紧张,看顾城安还是一副生气不悦的模样,她们心里一点主意也没有,生怕顾城安就从此厌了曲柚。   下一秒,看见错愕一幕。   待曲柚靠近,顾城安长臂伸过去,将曲柚往怀里扣,然后直接将曲柚横抱起来大步朝宫门内踏去。   “殿下他、他他他……”流云揪住马菊花的袖子,瞪大眼睛。   马菊花本来没这么大反应的,但被流云这么一弄,搞得更加紧张起来。   “殿下他不会对娘娘动粗吧?”虽然不知道前阵子曲柚怎么惹着顾城安了,但流云想象力比较丰富。   马菊花说:“流云姐姐你别担心,我瞧着殿下那是高兴!”   “高兴?”流云看向马菊花。   -   顾城安将曲柚抱进殿,将她压到墙面就是一通强.吻,但力道竭力的控制在不伤害到曲柚小嘴的程度,只是把曲柚一张精致粉嫩的小脸亲得红扑扑。   曲柚在顾城安身前缩成一团,像只受了惊吓又不那么害怕的小猫。   “这些日子,想不想孤?嗯?”顾城安将曲柚的小手捏过来,霸道地与之双手合十。   他心里道:孤想你想疯了!   曲柚没有回答,垂着眸子。   顾城安牙绑紧了紧,赌气一般,像个炸了毛的小伙子,将曲柚下巴擒住,将她的小脸硬抬起来,让曲柚看着他。   分明他比曲柚大十岁,可是在曲柚面前,行事作风却像个讨糖吃的孩子,曲柚这个比他小上快一轮的人,从来都是最冷静最淡然的那一个。   这一点让顾城安抓狂。   “没良心的小东西,都不想孤吗?”顾城安松开曲柚的下巴,贴到曲柚的唇上。   曲柚下意识往后退,顾城安却继续逼过来,她躲无可躲。   “想。”只能张开嘴,吐出顾城安想要的答案。   顾城安胸口起伏了一下,将曲柚搂进怀里抱住,“孤也想你!”   曲柚:“……”   忽的想起皇后跟她说的那些话,顾城安宁愿得罪皇上,也不愿意让耶律国进东宫,还说出伺候她一个人已经够呛那种明显的气话,曲柚在想,残忍的哪一个……或许不是顾城安,而是她。   可是……为什么?   看来红颜终是惑人吗。   曲柚没有挣扎,也不计较顾城安方才动作有些粗鲁地将她吻了一通,任顾城安搂着她,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殿下还生臣妾的气吗?”   “哼。”顾城安哼了一声,气息却不冷,带着几分赌气。   “你是太子,不可能只有臣妾一个女人。”   这几日曲柚静下心来时,都会想顾城安究竟为何那般生气,那晚走的时候脸都涨红了,像是一个受了天大打击的孩子。   那种气恼她、又拿她没办法的样子,曲柚每每想到这一幕,都忍不住心颤。   等想通后,从一开始的惊惶疑惑到后来的心悸,这其中变化,曲柚自己都感到惊讶,毕竟那个她很努力想出来的猜测有些可笑了。   此时,她想跟顾城安说开了才好,即便预料到男人还会再次生气。   可是顾城安却沉默着,根本不理会她那句话,也没有发怒,只是抱着她的力道明显紧了紧。   顾城安呼吸吐在她耳侧,时间流逝许久,窗外树枝绿草被清风拂过轻轻摇曳,有两只蝴蝶飞到几朵芳香的花朵儿上驻足,今日的天空格外的蓝,万里乌云,暖阳兴高高地挂在当头,把大地照得泛出灿烂的光芒,几束熙晖打进来,扑在曲柚的小脊背上,一双白皙修长的大掌也搂在那,似乎有青筋微微凸出来。   顾城安身上的兰花香气特别好闻,又那么熟悉,曲柚小脸紧贴在他的胸膛上,渐渐的,渐渐的,竟莫名的有些犯困,好想在顾城安怀里睡一觉,以前就经常这样,顾城安总喜欢抱她,跟她说这着话,她话不多就静静地听男人说,然后就慢慢在男人怀里小憩过去。   顾城安突然开口,“如果那样,孤宁愿不做太子。”   “……”   曲柚在顾城安怀里抬起头,仰头看他。   顾城安也低下头看她。   “以后再敢说这种话试试!”顾城安掐住曲柚的后颈,一副曲柚再乱说话就掐死她的冲动。   可是曲柚竟不害怕顾城安的这种怒意,反而觉得不可思议。   “嗯。”曲柚小脸贴回顾城安的胸膛。   顾城安一巴掌朝曲柚的后脑勺拍去,“蠢东西,孤只要你一个。”   怕曲柚太傻,还悟不透,顾城安又说:“孤根本不喜欢吃醋,不喜欢吃那些酸溜溜的菜,庆功宴那日,孤是气你不会吃醋,所以说你身上一点醋味也没有。”   “嗯……臣妾知道了。”这一点,这几日曲柚已经猜出来一些,因为她记得之前顾城安多喜食辣味的菜,很少吃酸味的菜,是她想岔了去。   “孤的太子妃,一天就知道冒傻气!”顾城安又拍了拍曲柚的后脑勺。   曲柚吃疼了一下,皱起眉头,“殿下你别拍了,不然臣妾真变傻了。”   又一次,曲柚破天荒地微娇了声音对顾城安说,像小媳妇对夫君撒娇那般。   顾城安目光一深,眸底像星河碰撞,将曲柚打横抱起来。   这天晚上,顾城安翻箱倒柜,翻出曲柚成婚那日穿的红通通嫁衣,再跑去西苑,翻出那双他珍宝一般藏在自己枕头下面的踩堂鞋,然后命令流云和马菊花给曲柚化上新娘装,让李明德将东宫长廊上所有灯笼都换成红灯笼齐齐点亮。   “娘娘,听说东宫今晚上点满了红灯笼,这是要闹哪出?”姜贵妃的贴身姑子给姜贵妃倒上一杯安神茶,眉眼挤在一起说道。   “哼,多半是因为太子那水灵灵的小太子妃。”姜贵妃笑,姿态优雅端贵地饮了一口杯中的茶,把茶喝出品酒的感觉。   “太子这是越来越昏庸了呢。”姑子发笑。   姜贵妃容上也有看好戏的神色,不过没那么恣意,因为她是看着顾城安长大的,深知顾城安的性子。   冥冥之中,她总觉得顾城安不是沉迷曲柚的美色那么简单,这其中,或许有什么别的原因。   若是顾城安故意做出一副专宠昏庸的模样,好让他们放松警惕也不一定。   总之,绝对不能被任何表象所迷惑。   一个帽子深深压住脸的小太监被一个宫女行色诡秘地带进来。   “贵妃娘娘,太后着你明日去一趟誉乾宫。”那小太监步进来,对姜贵妃说,头没抬起来,帽子压着脸。   “知道了。”姜贵妃换了个姿势半倚在贵妃榻上。   小太监离开。 第53章 喜欢他...   曲柚十分无奈顾城安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不知道顾城安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同她折腾这一阵,他喜欢这样,她自然依他。   场景就这样重现出来,流云和马菊花掀开红盖头,盖到她的头上,视线变成一片大红色,什么都看不见,回到出嫁那日,她踹踹不安地坐在床上,随着等待,身子愈发僵硬。   那日她忐忑不安,父亲的死存在心里似阴黑的浓云裹心,怎么都挥之不去,明明是大喜的日子,明明是炎炎夏日,她却觉得很冷,孤独感跟萧瑟的寒风不差,让她将要归属到深宫中的心不由颤栗,还有不愿。   当时,骨子里的她,并不想嫁进宫,也不想嫁给一个自己从未蒙面的男人,特别是在她因为打了个嗝,手中的苹果掉落到地上时,顾城安凶着声音对她说“以后不许贪吃”的时候。   她从未想过这个曾经让她不敢靠近,心生畏惧的男人有一天会这么宠溺她。   进宫前,娘亲对她说,她不需要那么惧怕和惶恐,她的美色是她最好的护身利器,如果她用点心,不会至于在宫里吃多大的苦。   当时她不以为然,现在她深信了。   虽然青春和容貌不能永驻,曲柚深知因为容颜的老去,这份毫无保留的宠爱,会随之流逝,但她没以前那么惧怕了。   那一天来了又怎样呢,或许感情和真心能胜过一些看起来肤浅的东西,她想去争取,也会努力。   过好当下的每一天才是最要紧的。   经过几个月的蜜意,和刚不久的炙热,曲柚渐渐淡忘却了出嫁那日那双冰凉凉的手,唇角浅浅弯起弧度。   流云和马菊花扶着她坐到床边,不多时两人都退了出去,听见顾城安踏进来沉稳的脚步声,哒……哒……哒……   男人走得很慢,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跳跃进曲柚耳里,因为紧张,曲柚的指尖揪了揪大腿上的裙襦,今日的紧张却与出嫁那日全然不同。   那日是因为对未来充满未知而紧张,而今日,是单纯地因为男人的靠近而紧张,紧张里夹杂着小女生会产生的羞赧,面颊透出的红晕昭示这这一切。   脚步声停在不远处,室内陷入宁静,曲柚不想让顾城安发现自己紧张,揪在裙襦上的指头松开,努力做出自己不紧张的模样。   她不想让顾城安得意。   嗑哒一声,顾城安好像撞到了桌子,然后从桌子上拿起了什么东西,又听见轻轻的脚步声。   男人走到她面前。   一片大红色的眼底,徐徐出现一个黄铜色圆圆的小头伸进红盖头里,然后红盖头就这样被揭开了。   眼前的大红色变成一个穿着新郎袍的腰.身,曲柚面颊蓦地发烫,视线往上移,顾城安反身将手里的喜秤落到案上,双手抱着一个红通通的大苹果走过来。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姿俊朗的男人一本正经地抱着一颗大苹果的模样,太过不协调而显出可爱的笨拙和滑稽,曲柚没忍住扯了扯唇,酒窝乍现在绝美的小脸蛋上。   唇红红的,眼睛乌溜溜的,盛着迷人的水雾,整张小脸涂得很花,却异常妖娆好看。   顾城安喉咙一紧,抱着红苹果凑了过来。   “这颗比那天那颗红。”   曲柚视线投在顾城安手里的苹果上,说道。   想起那日,场面还颇挺尴尬的,因为一个嗝惹出来的笑话,和别人眼中的“不吉利”。   因为顾城安新婚之.夜弃她一个人在新房,又因为第二日面都还没见上就匆匆奔赴战场,东宫里嘴碎的下人们还传过是因为她没拿稳苹果掉下来,闹了不吉利害的。   当时她听听罢了,没当回事,更以为的是,顾城安不喜欢她才对,独在东宫里住上六个月之久,哪能是一个苹果害的呢。   “嗯,孤选了好久呢。”手里的大红苹果是顾城安跑遍了宫里的鲜果库房挑选出来的,花了一个时辰之久。   他差点要跑出宫里,好在银徽宫的厨房里就有一个,当时皇后还以为这孩子是开窍了,终于记起她这个做母亲的了,但见人拿了她厨房里的一个苹果就拍拍屁股走人,气不打一处来,差点没忍住冲来东宫跟顾城安把他手里的苹果抢回去。   顾城安一掀袍子,坐到曲柚旁边来,床就那么点大,曲柚坐在中间,顾城安一坐下来,就占了大块的位置,曲柚怕顾城安被挤到,屁股往旁边挪了挪。   她刚挪了点位置,顾城安跟着挪动,凑得她紧紧的,然后大掌抓着那颗红苹果凑到她眼前,说:“咬一口。”   “嗯?”曲柚眨了眨眼。   为什么要咬一口?   “乖,快咬一口。”顾城安像个调皮的孩子,硬要赖着曲柚做这件事。   曲柚无奈他,乖乖伸过手去接苹果,但顾城安大掌一抬高,不让她接,然后再捏着苹果凑到她小嘴边。   “……”   曲柚会意了顾城安的意思,便没想着去将苹果接到自己手上,直接张开小嘴贴到顾城安大掌上抓着的苹果上咬了一口。   很小的一口,一颗圆墩墩的大红苹果缺了一块很小的角,露出浅黄色的苹果肉。   顾城安笑着捏捏曲柚的小脸,嘴唇覆到曲柚咬过的地方,“咔擦”一声,狠狠咬了一大口。   曲柚:“……”   差不多一大半的苹果肉都被顾城安咬进了嘴里,他腮帮鼓了起来,兴味地咀嚼着,把剩下一半的苹果又凑到曲柚嘴边。   曲柚咽了咽口水,她、不想、吃。   “嫌弃孤?嗯?”顾城安嘴里的苹果肉还没嚼完,声音有些含糊,对曲柚笑嘻嘻的。   嗯,很嫌弃。   心里敢,面上却不敢,曲柚咬了咬唇,张开嘴,可顾城安将苹果拿开了,另一只手撑在床褥上,整个身子后仰着开始大笑。   他喜欢极了曲柚明明不喜欢却怂怂地不敢反抗的样子,她这副小怂样跟前世一模一样,倔起来的时候山石不可摧,怂起来的时候却那么可爱。   咔擦咔擦,顾城安自个将剩下的苹果吃了个干净,他其实邪.恶地想让曲柚尝尝他的唾沫,相当于间接接.吻,可实在舍不得。   曲柚全程看着他,红扑扑的面颊褪去了一些羞赧,被顾城安这么一逗,她都没那么紧张了,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顾城安吃完了苹果,还有花样,他对曲柚伸出手,曲柚愣了愣,把自己的小手乖乖伸过去,落到顾城安掌心。   顾城安将她牵了起来,牵着她走到不远处的张桌子。   桌子上面落了两个盘子,一个盘子里落着两杯酒,一个盘子里置着一盘水饺,水饺旁边还落着一个小小圆圆的醋碟。   “干什么?”曲柚笑着对顾城安问,笑容很甜,甜进了顾城安心窝子里,整个人幸福得要飘到了天上去。   “怕你肚子饿,给你弄点东西吃,这个是南瓜陷的饺子,晚上吃了也不怕,好消化。”   顾城安牵着曲柚在桌边坐下。   “臣妾不饿。”曲柚失笑。   “不饿也得吃。”顾城安拾起筷子塞到曲柚小手里。   他怕曲柚吃不饱,到时候会被他折腾得没力气,谁叫曲柚身子骨这么弱,他当然得在做那事之前给她补补。   若知道顾城安内心的如意算盘,曲柚小脸肯定又得染红,此时只当是顾城安可怜她的肚子,看着那饺子煮得水亮亮的,还挺美味,曲柚便乖乖捏起筷子去夹水饺。   水饺刚送到嘴边,男人说:“蘸点醋再吃。”   “我不喜欢就着醋吃。”曲柚说。   “那就只蘸头一只,吃了这筷,孤随便你蘸不蘸。”顾城安将那圆圆的小醋碟推过来一点。   曲柚还没问为什么,顾城安又道:“孤就是要让你长记性,以后再敢不吃醋试试。”   曲柚:“……”   因为潜意识里的期待和感动,曲柚今晚的胃口尤其好,那一盘水饺她一只不落的吃完了,顾城安目光幽深的看着她,将她从凳子上抱了起来,大掌透过嫁衣贴在身上,温度渗进她的皮肤。   顾城安将她抱到床上,快步走过去端来那装有交杯酒的红木盘子。   “夫人。”顾城安说。   曲柚红着脸。   “叫孤夫君。”顾城安将酒杯递到曲柚的小手上,挑了挑曲柚软.嫩的下巴,唇角咧得厉害。   曲柚没出声。   “嗯?”顾城安摩挲着曲柚的小下颌,不放开,眼神危险。   曲柚只能开口,“夫君。”声音特别小。   “听不见。”顾城安坏笑。   曲柚不理他了。   “好,不逗你了,我们喝交杯酒。”顾城安知道曲柚脸皮薄,想着夜还长,等会有的是时间逗她,学着从喜婆那听来的规矩,手腕和曲柚的交叠在一起。   两人仰头,将杯中的酒饮了干净,窗外月光抛洒大地,滢滢泛白,清亮了一片天地。   这是曲柚平生第一次喝酒,那一杯酒下去,面颊晕出红墨,水眸也迷离起来。   顾城安目光炯亮地盯着她,见人儿要倒下去,一副喝醉了的模样,他无奈失笑,唇角止不住上扬,大掌扶住曲柚的胳膊。   曲柚眼前的顾城安变成了两个。 第54章 喜欢他...   月色如泉,美人如画,欣赏了好一会曲柚水眸迷蒙的模样,顾城安倾过去贴了贴曲柚的小红唇,起身将床幔放下。   接下来,便到了顾城安最期待的地方。   初夏的暖风吹进来,在大红色的床幔被放下来之际,拂过那处,掀起一个小角,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以为会是一个旖.旎又漫长的美妙夜晚,可是……   事情似乎哪里出了差错。   顾城安袍子都解了,脸色却是辣黑的,曲柚充满抱歉的看着他,迷迷糊糊的桃花眸子清醒了一些。   “没事,等、等下次吧。”顾城安咽了口沫,努力忍不住不骂出脏话。   曲柚揪紧被褥。   “孤去叫流云和马菊花进来。”顾城安给曲柚盖好被子,在被子上拍了拍,声音温柔的对她说,努力做出自己没关系,你别过意不去,又不是你能决定的神色。   曲柚只能红着脸钻进被子里。   顾城安脚步飘忽地出了房,不多时,流云端着一个热水盆子,满脸无奈得不行又有些担心又忍俊不禁地踏进房,马菊花跟在她后面,小手上捏着两片月事带。   曲柚以为自己突然来了月事,顾城安被扫了兴致后,会直接离开,但等流云和马菊花给她清理干净,将床单被褥换了一套后,顾城安又折了回来,然后将她抱回被窝里。   “是臣妾没有算好时间。”曲柚被顾城安抱在怀里,忍不住小声嚅喏了一句。   其实她的月事来得还算规律,每个月都会比上个月提早几日,今日她是一直忐忑着怕到时候月事会来,没想到还真被顾城安给撞上了。   他娘的!   顾城安心里还是骂声,大脸比锅底还黑,但面上对曲柚表现出来的只有理解和呵护,他也哪里舍得埋怨曲柚,只是无语……这坑爹的老天爷。   把曲柚软软的小身子抱了一会,闻着她身上的馨香,顾城安的怒意也消没了,未来的日子还那么长,他急个什么劲。   “今晚就饶了你,下次好好讨回来。”顾城安捏起曲柚的下巴。   -   翌日,顾城安给了曲柚一个惊喜,他派人将曲柚的母亲和二姐姐还有四弟弟接进了宫里,曲柚的四弟弟是个性子活脱的,也很黏曲柚,一见面就扑进曲柚怀里。   看见曲柚抱着自己的弟弟,顾城安脸色竟然不太好看,但是对曲柚的母亲和二姐姐非常客气,她们跪下对顾城安行礼,顾城安赶忙将曲柚的母亲扶起,对曲柚的二姐姐挥手示意免礼。   “三姐姐,你、你竟然长胖了!!”曲柚的弟弟曲欢奇震惊的瞅着曲柚,小脑袋在曲柚怀里仰高高地看着她。   他才七岁那么点大,就已经打齐了曲柚的手臂,个子冲得很快。   曲柚的母亲和二姐姐走过来,将曲柚看了一圈,也有些惊讶。   虽然宫里绝对要比曲府来得锦衣玉食,可是她们深知曲柚的性子,心情不好的时候胃口多会受到影响,她们也深知曲柚嫁进宫来时,内心是抵触的,以是,哪可能会胃口好,皆以为曲柚会长痩,没想到出现在眼前的是个还算圆润饱满的曲柚,脸蛋也红润得紧。   被顾城安悉心照料了这么几个月,能不养得好么。   曲柚摸摸曲欢奇的脑袋,笑出甜化人的酒窝,“宫里好吃的多,就吃胖了。”   见那小毛孩还赖在曲柚怀里,顾城安脸又黑了一层,不过深觉自己跟一个孩子、而且这孩子还是在这一世曲柚的亲弟弟置气吃味,是件蛮幼稚可笑的事情,面上扯了一抹笑容,走过去,也学着曲柚去摸曲欢奇的小头,浑厚的嗓音说:“不,你姐姐身上这些肉,都是孤精心养出来的。”   “……”   “……”   殿内陷入一阵安静。   流云和马菊花对望一眼,捂住嘴差点笑出来。   曲柚红了脸。   曲柚母亲和曲柚二姐姐怔得没回过神来。   “谢谢姐夫!”曲欢奇是个嘴甜的,本来他还有点怕顾城安来着,因为顾城安对自己娘亲和姐姐都很客气,唯独不搭理自己,现下突然来摸自己的头,而且这么久不见,他三姐姐不仅没瘦,反而胖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健健康康的,肯定是太子疼惜得紧,他便立马笑嘻嘻地喊了顾城安一声。   顾城安眨了眨眼。   “谢谢姐夫把奇儿的三姐姐照顾得这么好!”曲欢奇从曲柚怀里退出来,仰着头瞅着顾城安说。   曲柚母亲愣了好大下,终于找回声音,旋即呵斥曲欢奇一句:“没规没矩!得、得唤太子殿下,不得无礼!”   “娘亲,奇儿没有无礼。”曲欢奇嘟起嘴。   曲府家规没那么森严,曲老爷在的时候,尚且还管的严,他这么一去,曲家大少爷忙着仕途,曲家只剩下曲家娘子和一个曲柠,妇道人家多不舍得狠下心教育孩子,曲老爷死后这快两年的时间,曲欢奇被养得十分真性情。   “你——”这一刻,曲柚母亲终于意识到这个可怕的问题。   然而接下来,顾城安的反应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哈哈哈哈!”男人竟然仰天大笑起来。   把曲柚母亲和曲柚姐姐都震懵了。   曲柚看着男人,扯了扯嘴角。   顾城安止住笑意,大掌又摸到曲欢奇小脑袋上,唇角翘起满意的弧度,“叫什么殿下?就喊孤姐夫!孤是你姐姐的夫君,你是你姐姐的弟弟,自然得叫孤姐夫。”   “嗯嗯!!”曲欢奇小家伙很给面地重重一点头。   曲柚母亲和曲柚姐姐:“……”   曲欢奇跟顾城安说完话,瞅向曲柚,下意识又要扑过去讨一个大抱抱,顾城安长臂伸过去将他扣过来。   男人大掌亲昵地搭在曲欢奇肩膀上,跟亲兄弟似的,“走,姐夫带你逛逛皇宫,去见见外面漂亮的宫女姐姐。”   “……”   “……”   曲柚母亲和曲柚姐姐对望一眼,再看向顾城安,总觉得哪里奇怪得很。   流云和马菊花又捂住嘴,想笑不敢笑的,心里道:太子好不正经。   因为她们两个是近身伺候曲柚比较多,自然早就习惯了顾城安这副模样,但殿内守着的其他宫女和太监就不然了,杵在那愣了又愣,深觉眼前的太子爷是个假太子。   那个冷酷沉郁的太子爷哪去了?   可在不在太子妃面前的时候,太子爷又是另一副模样,他们不得不跟着快速转换。   曲欢奇啊?了一声,他圆圆的小眸扑闪了一下,“可是……可是奇儿想多跟三姐姐说会话。”   “一会再说。”顾城安搂着曲欢奇就去了外面,将殿内留给曲柚和曲柚的母亲还有姐姐。   “殿下,司校尉求见。”   刚步出殿,林杰上前来禀报。   听见林杰的声音,流云下意识探了探头。   曲欢奇是个鬼机灵,眸子骨碌碌一转,说道:“姐夫,您好像有客人哇,那奇儿去陪三姐姐。”   然而,男人的大掌还搭在他肩膀上,确切的说是……禁锢。   “没事,孤带你去见见美男。”顾城安揽着曲欢奇的小肩膀向前走,曲欢奇的小腿子只能跟着向前迈,有些无奈。   他没想到自己这么讨人喜欢,早知道他就不要那么嘴甜了,姐夫这么喜欢他,连见客人也要带上他,他好有压力哦。   ……   司予羽与曲欢奇小眼瞪大眼瞪了一会,曲欢奇这个自来熟的小可爱双手抱拳,对司予羽施了一礼,“见过司校尉。”   看小布丁满脸灿烂,声音也甜,司予羽也掀了掀嘴角,看向顾城安。   顾城安摸着曲欢奇的脑袋说:“这小孩,孤的小舅子。”   司予羽:“……”为啥他有一种顾城安非常得意的即视感?   这么个小屁孩做小舅子,又啥好得意的?欺负他还没成亲不是!   顾城安带司予羽去了书房,曲欢奇这小毛孩,他也不避讳的带着。   “何事?”顾城安让曲欢奇在矮桌边坐下,将桌上的点心推给他,这个举动让他觉得似曾相似,蓦地回想起和曲柚重逢那日,将曲柚抱来书房时,那时候,他忙着处理一些急件,将重逢的喜悦强硬压制住,只能将曲柚抱来书房,当时就是这么打发曲柚的。   曲欢奇没曲柚那么乖,很好动,吃了几块点心就站起来晃悠,顾城安也不管他,跟司予羽走到书桌边说话。   司予羽看了曲欢奇一眼。   “要紧事?”若是机密的事情,曲欢奇年龄小,口无遮拦,顾城安自然不会继续将曲欢奇留在屋子里,便问道。   司予羽说:“也……还好。”   想着也不是多么过于机密的事情,他便直接开口了,“殿下,是家父让微臣来的。”   “嗯?”顾城安亲自给司予羽倒了杯热茶。   司予羽接过,因为的确有些渴了,埋头一咕噜,烫得大脸一拧,龇牙咧嘴。   顾城安扯扯嘴角,“傻气。”   司予羽砸砸嘴,一脸想控诉又不敢控诉的表情,将水杯放下。   “殿下,正经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个小毛孩在书房里好奇地瞅这瞅那,让气氛变得很是活脱,司予羽本来是很严肃的,都被弄得严肃不起来了。   而且看顾城安那副满面春风、完全沉浸在了爱情里的模样,他脑海不由浮现出出门前自家老父亲的叮嘱。   “你说啊。”顾城安绕到书桌另一边,慵懒往椅子上一坐。   司予羽道:“殿下,近日靖王的风头有点盛啊。”没错,他就是专程来提个醒的。   顾城安脸色微冷下来。   “微臣的父亲专门让微臣跑这一趟,就是来给殿下提个醒。”   司予羽瞥了曲欢奇一眼,见这小毛孩虽然好动,但人也机灵,似乎知道他们要谈事情,非常有眼力见地只在那边小范围蹦哒,半点不蹭过来,司予羽压低声音,“殿下,不知道是不是靖王那边作妖,这几日外面的流言跟长了翅膀一样,愈发疯传起来,世人皆对殿下专宠太子妃的事情议论纷纷,说什么太子妃是妖姬转世,专门生来迷惑殿下的。”   “……”   顾城安黑脸。   司予羽声音压得很低,虽同在一屋檐下,但曲欢奇挨得远,并未听到他说的话,不然能立马跳起来反驳。   另一边,曲柚母亲和曲柚姐姐思来想去,思量半天,也将宫外的实情说给了曲柚听。   曲柚微惊,给曲柚母亲剥香蕉的小手一顿。   “妖姬转世?”流云和马菊花更是一惊,两人面面相觑起来。   “胡说八道!娘娘怎么可能是妖姬转世呢!外面的人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太过分了!”马菊花气得胸脯发抖。   曲柚母亲和曲柚姐姐接连看向马菊花。   流云赶紧扯扯马菊花的袖子,示意她注意规矩,虽然她心里也冒出一万句想骂人的话。   “可不是,这个流言愈传愈离谱了,竟然还有人说……说……”   曲柚姐姐曲柠接了马菊花的话茬,也跟着气恼起来,皱起眉头。   “说什么?!”流云沉下脸问,明明方才还让人家马菊花冷静来着。   曲柚母亲拉拉曲柠的手,瞪了她一眼。   “那……那些话难听得很,听了影响心情,妹妹还是不要听了。”曲柠紧抿住唇说,方才是她冲动了。   曲柚将剥好的香蕉双手递到曲柚母亲手上,“娘,姐姐,这种空穴来风的流言,定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添油加醋,有意为之,你们听一听就罢了,无需置气,我更不会为了这种不存在的流言难过和生气。”   曲柚母亲将手里的香蕉塞给曲柠,握住曲柚的小手,“柚儿啊,可是外头的老百姓,他们是不管真假的,流言猛如虎,早晚可能会吃人的,你不信,娘和你哥哥姐姐更不会信,可、可太子殿下呢?”   曲柠起身将香蕉塞给流云,绕到曲柚另一边,在曲柚身边坐下,抱住曲柚的胳膊,看了外头一眼,对流云使了使眼色。   流云赶忙一手捏着香蕉,一手拽上马菊花的胳膊,两个人跑到外面把风。   流云和马菊花到外面看着了,曲柠才敢把话说出口,声音压低,“妹妹,皇家最是注重名声,保不定太子殿下会为了保住他正派的形象,舍弃掉对你的宠爱,太子殿下是仁义之人,断不会因为一个流言就将你弃之,但,要一点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你以后切要小心些,伺候太子殿下的时候得留个心眼。”   曲柚母亲也道:“柚儿,你千万别因为太子殿下这么宠爱你,就忘了本分,你这张标致的小脸是福,也是祸啊!”   说到此处,曲柚母亲眼眶都急红了。   那些不入耳的流言,早些时候就有了,但皇家流言本就多,各种版本都有,很多人当是闲暇时间摆摆图个乐子罢了,可是就在这几天,曲柚是祸国妖姬的事情一下子闹得满城风雨,她怎么能不为曲柚担心,这几日睡觉都不安身,天天做噩梦。   “娘,你别担心,殿下对我很好。”曲柚在曲柚母亲握过来的手上拍了拍,看她这么紧张,她试着安慰她,其实应该被安慰的那个人应该是她,可是她心里真的没有多少波澜。   她莫名的相信顾城安,不会是那种会听信谣言的人。   “娘,姐姐,我带你们去御花园散散心吧,你们难得来,带你们在宫里逛逛。”曲柚站起身来说,酒窝灿在小脸上。   若有旁人在场,绝对丝毫看不出曲柚方才刚听见过多么不入耳的事情。   顾城安同司予羽聊完,准备去外面切磋一下剑术,顺便让自己的小舅子长长见识,忽的刮起了大风,窗户板被吹得咔哒作响,书桌上的纸页飘到空中。   曲欢奇蹦高高去抓,很快就将被风吹飘的宣纸都抓住,好生叠到手上。   那风也就刮了一阵就消停了,只见窗外有乌云布天,一副要下暴雨的架势。   “姐夫,给!”   曲欢奇捧着一沓纸蹦跶过去,递给顾城安。   “小样。”方才曲欢奇抓宣纸的时候,还飞腿来着,招式花哨,一看便是这小孩故意在他和司予羽面前展现自己那点小功夫,不由笑道。   刚接过曲欢奇递过来的纸,曲欢奇突然“嗯?”了一声,像是瞅见什么,从他接在手里的一沓纸中抽出一张。   那张纸上画着一个骷髅头,是武豪派人照着刺客背上的符纹描绘而后拿给顾城安过目的。   “怎么了?”顾城安问,司予羽的大脸也凑过来。   “嗯……”曲欢奇小肉手抠抠小脸,好像在努力回忆什么,“姐夫,这个骷髅头奇儿好像见过。” 第55章 喜欢他...   “怎么了?”顾城安问,司予羽的大脸也凑过来。   “嗯……”曲欢奇小肉手抠抠小脸,好像在努力回忆什么,“姐夫,这个骷髅头奇儿好像见过。”   顾城安双眸一眯,大掌抬起来摸到曲欢奇的小脑袋上,“你见过?”   “嗯嗯!”曲欢奇点点头,嘟起小嘴说:“姐夫,你别怀疑我,我记性很好的,大哥哥经常夸我过目不忘呢!”   哪怕只是一个七岁大的小屁孩,一个小屁孩的话不能决定什么,但司予羽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勘破真相的蛛丝马迹,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受不了顾城安还能那般淡定,他双手捧上曲欢奇的小肩膀,一双坚实有力、长满肌肉的胳膊将曲欢奇捧到眼前,弯下.身,尽量平视的姿势看着曲欢奇的小眼睛问:“小孩,快告诉叔叔,你在哪里见过这个骷髅头?”   那个刺客害他在床上软趴趴跟没骨头似的躺了大半个月,这仇他可记着。   曲欢奇脑海里存着这个骷髅头的印象,但具体在哪里见过他却一时想不起来,反正就是觉得自己见过这个骷髅头肯定没错的。   他拧着小眉毛,抓抓头发,“校尉叔叔,你让我想想,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好好好。”司予羽松开曲欢奇的小胳膊。   一盏茶过后……   矮桌边坐着的三个男人神色各异,司予羽扶住额头,另一只手的纤长手指敲在矮桌上,突然觉得自己和顾城安实在可笑,竟然杵在这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小毛孩身上。   “那个……殿下,咱们还是……”   顾城安也站起身来,瞥了一眼外面颓然被乌云笼罩、狂风乱吼的天色,摸上曲欢奇的小脑袋:“没事,想不起来就算了,咱们慢慢想,去看看你三姐姐吧。”   曲欢奇挠挠头,很不好意思,他方才就是下意识随便说说自己见过那个骷髅头嘛,哪晓得姐夫和那个俊俏的校尉叔叔这么当回事,两双眼睛都充满期待地盯着他。   他抛了颗石子出来却迟迟不见下文,姐夫和校尉叔叔肯定好失望的哦。   曲欢奇一脸抱歉地站起来,顾城安没所谓地将手搭在他的小肩膀上,带着他往主殿回去,司予羽作揖道:“殿下,无别的事,微臣就先回去了。”   “嗯,李明德,送送司校尉。”虽然曲欢奇最终没提供出什么有效信息,但曲柚一家子团聚,顾城安跟着高兴,对旁人说话都破天荒客气起来,司予羽又是给他伴读过的好兄弟,自然更加和善。   司予羽受宠若惊,笑着摆摆手,“不用不用,不必劳烦李公公。”   “呼呼呼——”窗外狂风大作,长廊上的灯笼全部被吹飞,有一只灯笼飞过来要砸到曲欢奇的小脑袋,顾城安旋即伸手擒住,另一只手将曲欢奇的小身子往怀里扣,将他护得紧紧的。   “……”司予羽看顾城安瞬息化作宠小舅子狂魔,不知怎的,感觉奇妙得很。   因为他曾同顾城安上战场一起杀过敌,深知顾城安的嗜血和冷戾,杀敌时似乎心里含满了什么怨气和不如意,一双眸底那叫一个阴狠,手不留情,除了妇孺小孩,只要同他对上,几乎没有活口。   私下里也没好到哪去,沉郁冷漠,似乎对待什么事情都不咸不淡,也不关心,美酒美人在他眼里,形同无物,都不曾让他那张跟冰块一样的脸有任何动容。   可是这几个月,顾城安冷沉的气息淡了不是一星半点,整个人显得……显得很有人情味,说话也没那么毒了。   “啊姐夫,我想起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大风吹醒了脑袋,曲欢奇突然回忆起什么。   但狂风呼啸,树木快被从地面连根拔起之势,有砖瓦从房梁噼里啪啦落下,曲欢奇那清脆的小嗓音被淹没在了一片杂乱中。   顾城安莫名地担心起曲柚,即便知道这小丫头正在和她的母亲还有姐姐好生生待在主殿里聊天,不会受到这突然变天的影响,是以没注意到曲欢奇说了什么。   司予羽走在后面,自然更没有听见。   “殿下,不好了!!!太子妃娘娘她、她——”   一个小太监满头大汗地逆着狂风跑过来。   能忽略所有的声音,可是“太子妃”这三个字,竟然被顾城安牢牢吸进了耳中,他睨向慌忙跑过来的小太监。   “我三姐姐怎么了??”   曲欢奇在顾城安怀里仰起头看那小太监,懵懵的问。   *   一柱香前……   平日里顾城安总是喜欢牵着曲柚出来溜达,最怕曲柚一没事就往床上躺,长长的宫道,幽深的竹林,百花盛开的御花园,都是顾城安可以带曲柚溜达的地方,曲柚带着曲柚母亲和曲柠逛起御花园来,便是几分熟门熟路。   三个人聊起别的,抛却那烦人的流言蜚语,若是别的东西,曲柚作为太子妃,还有权利稍加管管。   可那流言传在这么多老百姓的嘴里,她还能派人一个一个去堵了大家的嘴不成?   这个世道流言的确能冤枉死一个人,但是你再害怕它,它依旧在那,不予理会,就是最好的对付,时间自能说明一切。   况且这次流言事件,定是有人在背后捣弄,与其去伤神那些流言,最要紧的应该是查出这背后作怪之人。   这幕后之人,定不是想搞臭她的名声这么简单,或许上升到权位斗争,那便是顾城安的事情了,待家人离宫后,她会好好跟顾城安谈谈,让他小心。   正值初夏,春末的气息还萦绕着御花园,放眼望去一片花海就是最好的印证,御花园中间有一个深不见底的鱼塘,鱼塘上是一座横跨的拱桥,曲柚带着母亲和姐姐将御花园逛了一会,让流云去找来一盘馒头,开始扒拉在拱桥最中间的浮雕栏杆上喂塘里的小鱼。   她揪了一小撮馒头撒下去,随即游过来一波小鱼,一个挤一个竞相将那小撮馒头吃了个干净。   曲柠立马也揪了一块下去,脸上满是笑意。   曲柚母亲喂了一会小鱼便将馒头塞给曲柠,好久没见曲柚了,她更想多点时间好好看看自己的宝贝女儿。   曲柚平时话少,顾城安不在的时候都是流云和马菊花围在她身边说,怕她无聊。顾城安在的时候,便是顾城安说。   外面的人看来,顾城安沉默寡言,生人勿进,想来定是惜字如金之人,但跟曲柚在一起的时候,他骚话很多,也能想出各种办法逗曲柚开心。   两个人在一起,若两个人都沉默不爱说话,这爱情怎么进行下去,总有一方妥协努力找话题不是。顾城安就是妥协的那一方,而且是真情流露、心甘情愿、乐此不疲。   而今日曲柚母亲和曲柚姐姐好不容易进宫,曲柚难得开口说了很多话,扬着小脸同曲柚母亲和曲柠说了很多宫里的事情,生活中的一些小趣事她也会跟两人聊。   不得不说,顾城安这次行动很加分,没有什么比跟亲人相聚更暖心幸福的事情了,今个儿曲柚的一家子来,她脸上的笑容就没散去过,眉眼一直弯着。   难得见曲柚这么开心,流云和马菊花欣慰满满。   主子在那边喂着鱼聊着天,这边马菊花和流云也悄悄说起话来。   马菊花心直口快,又加上没有旁人在,跟流云很熟悉,下意识便说道:“流云姐姐,娘娘的长相是随曲大人对不对?曲二小姐跟曲夫人长得好像啊,但是……但是娘娘跟她们一点都不像!”   马菊花承认曲柠也很漂亮,可她那种漂亮是端正里带着活泼,看着非常可爱的那种。   但曲柚的漂亮是……是勾人的那种。   鹅蛋小脸上的五官拆开来,每一样都完美得像没有瑕疵的珍贵稀罕宝玉,组合到一起,更堪称九天上的小仙女,哪怕是最虚弱的时候,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微微蹙着眉,都是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若一笑,简直世间最美的花.骨.朵儿都不能比。   倾城绝代,宛若尤物,若被外面那些相信了流言的老百姓瞧见了,怕是立马会坚定曲柚就是祸国妖姬的想法。   或许这认为在马菊花心窝里有那么一点夸张的成分,喜欢一个人,自然觉得她哪哪都好,可经过比较,曲柚的美更显得突出,马菊花便没忍住冒了那么一句。   “其实……没有。”流云道。   流云想说,其实曲柚跟曲家其他人一点也不像,包括曲老爷。   她记得听曲府里年纪尚长的婶子们当笑话摆过,说当时曲柚刚出生的时候,围着的七大姑八大姨都笑着说这娃娃水灵,跟曲家娘子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什么鼻子像曲老爷,眼睛又像曲娘子。   谁知这时候,已经六岁大的曲家大少爷曲欢迹张口冒了一句:“哪里?这不是我三妹妹!长得好丑啊,一点也不像爹爹娘亲啊,她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当时众人被曲欢迹的童言无忌逗得哄堂大笑,说什么“傻孩子,你娘亲幸幸苦苦怀胎十月,才将小妹妹生出来的,当初接生过你的产婆亲自接生的,怎么可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呢?”   小孩子说话,大人们也没当回事,戏谑曲欢迹几句,注意力又回到了怀里白白净净的小婴儿身上。   当时那些婶子们还笑道,说曲柚刚生出来的时候,的确挺丑的,皱巴巴的一小个,不过这刚出生的婴儿,谁不是皱巴巴的呢,都说小时候越丑,长大了越水灵,女大十八变啊。   随着曲柚长大,小脸的五官长开了,丑丑的小脸真的变成了绝色之姿,这不由被曲府里的下人们接连称叹。   听了婶子们的闲话,流云才知道,原来不止她一个人认为自家三小姐长得跟曲老爷和曲夫人,还有曲大少爷和曲二小姐以及曲小少爷一点也不像啊!   这种想法她一直憋在心里,半点不敢说出来,因为怕这样的话说出来到时候传开了,会让有心人造谣说曲柚不是曲回文的亲生女儿。   若乱说成是抱养来的尚能容忍,但若传得难听了,说是曲柚是曲家娘子同野男人私通生下来的,那可就要不得了。   流云下意识的回答,让马菊花“啊?”了一声,眸中含了疑惑。   流云立马说道:“这不像母亲,也不像父亲的孩子多了去了,嗯……咱们娘娘可能继承的是九天仙女的姿色吧!”   在马菊花还没提出疑惑之前,流云就将马菊花会冒出来的脑补想法扼杀在了摇篮里。   “哈哈哈,对!”明显流云突来的这么一句说到了马菊花心坎里去,她重重点头认同得不得了。   娘娘美成这样,肯定是仙女下凡啊!   远远的看见一个秀雅的白衣女子走过来,她身后跟着两个宫女。   今日太阳不大,似乎还被云层遮挡住,但白衣女子身侧候着的宫女给她打着伞,似乎怕自己精心保养得白皙盛雪的皮肤被晒黑。   “哟,太子妃在这呢。”   赶巧,今个儿乔美人也想来喂鱼塘里的小鱼,见着桥上站了四五个人,走进一看,原来是太子妃。   曲柠扭过头。   “谁啊?”她对身后的流云问。   流云凑过去说:“近日特别得陛下宠爱的乔美人。”   “乔美人?”曲柠可爱的秀眸一眨巴。   曲柚母亲也看过去。   乔美人迈着悠悠的步子走上桥,曲柚转过身去,神色淡淡,等乔美人走近才稍稍福下.身。   乔美人只是万嘉帝的妾,品级也不高,太子妃是未来皇后,从身份上来说,曲柚自是要比乔美人尊贵许多,但乔美人终归是长辈级别,见乔美人走过来福下了身,她遵照礼仪也行了一礼。   两人同时平起身后,曲柚一句话也没说,转过身去继续喂鱼塘里的鱼。   乔美人:“……”   见曲柚连客套一下都懒得,乔美人脸色立马不太好看,而且她每次来喂鱼,都喜欢站在桥的左边,就是现在曲柚跟两个面生女人站的位置。   因为左边不远处种了颗大柳树,那颗大柳树正好能挡住太阳,她不想喂鱼的时候手被晒黑。   “太子妃,这两位是谁啊?”乔美人走上前问,目光不屑地投到曲柠和曲柚母亲身上。   曲柠和曲柚母亲不得不看向乔美人。   曲柚说:“家母和姐姐。”   太子妃的母家也十分尊贵,不必对乔美人行礼,曲柠转回头去继续喂鱼,曲柚母亲看乔美人一副娇揉做派,不太喜欢,也没说话。   曲回文身前就是因为不善社交、不懂圆滑事故,仕途上遭遇过不少磋磨和阻碍,因为自身实力过硬,才堪堪爬上三品秘书监的位置,一家子随了他。   看一家子都这么不对付,乔美人快气死了,总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   她现在这么得宠,皇上每次出巡都要带着她,这个病恹恹的太子妃的家人,凭什么不对她客气!   “太子妃,我有一请求,太子妃可否答应?”   乔美人这才叫真正的恃宠而骄,宫里这么多人顺着她,太子妃是晚辈,她又这么得宠,怎么可能不顺着她,只要她想,便上前开口道。   好好的谈心氛围被打扰,其实曲柚心里不大舒服,而且她不喜欢吵,除非是喜欢的人吵她,此时半道上突然出现一个乔美人。   乔美人大可以继续往前逛,或者在桥上兀自观赏风景也行,偏生一次一次来找存在感,曲柚没说话,扭头看向乔美人,等待她的下文。   宫里的这些人都不好随便打发,谁知道谁会趁机闹什么幺蛾子。   “是这样的太子妃,御花园要数这处的景致最好,我也时常来这喂鱼,这鱼塘里的鱼怕是都认识我了呢。”说到这,乔美人用袖子捂住嘴轻轻一笑,笑得几分柔媚。   曲柠冒来一句,“是呢,谁给这些小鱼仔儿们喂吃的,它们自然就认得谁。”   言下之意很明显了,这种事情都显摆,有意思吗?   乔美人:“……”   她不理会曲柠,继续对曲柚说:“太子妃,我每次来喂鱼都是站在这边桥,习惯了,可否请太子妃和曲夫人还有曲二小姐挪个位,这出来一趟,不给小鱼儿们喂点食吃,这心头挠得慌。”   曲柠:“……”这什么无理要求?   在哪边喂鱼不都一样吗!为啥偏要让她们挪位置?   曲柚看着乔美人,面容没有多少反应,只是声音很冷淡:“本宫喜欢这边。”已经够委婉了。   “……”   乔美人好看的脸蛋扯上笑容,“太子妃不会这么小气吧?其实我这个要求也不过分不是?我只是习惯了在这边喂鱼,不在这边喂鱼心头不舒服,才提了这个要求,太子妃怎么就不成人之美呢?!”   曲柠无语:“……”宫里的女人都这么……呃么么逻辑感人吗?   流云和马菊花翻了个白眼。   “你的要求,本宫就一定要答应?”曲柚冷下脸。   “你——”乔美人忍了忍,说道:“没想到太子妃这么不讲人情,那便是算了。只当这鱼塘里的小鱼们没有福气,吃不着我精心给它们准备的鱼食了!”   说完气冲冲扭身往前走。   不料天突然变色,大团乌云笼罩过来,阳光被彻底挡住,明媚的天色瞬间压下阴沉,狂风炸起,周围的树木花草都被吹歪,地上的短枝残木都被风卷了起来,乔美人被一块飞过来的木头打中,往后跌去,她身后的宫女冲过来扶住她。   但这阵风来的实在太猝不及防,而且架势不小,桥上的一群人身子都站不稳,曲柚是其中最痩小的,即便被顾城安精心养胖了许多,那也是相对于以前痩成皮包骨的她。   而今虽是圆润了不少,但也还是痩的,再加上体弱,这阵风刮来,曲柚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栽下桥去,曲柠猛冲过来赶紧拉住她,才将曲柚堪堪拉回来。   此时乔美人和她的两个宫女也在狂风中颤颤栗栗,桥上的一群女人乱作一团,大片树叶和沙子刮过来遮住人眼。   混乱中,一双手伸出来,往乔美人的后背用力一推,将她推下桥去。   水面“噗通”一声。   “娘娘——!”乔美人的两个宫女都惊了。   流云和马菊花紧紧抱住曲柚母亲的身子,瞅着这一幕,也懵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双手……好可怕,是谁?!还好推的不是我家柚柚!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魔.王YUE 10瓶;西有小白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喜欢他...   誉乾宫,太后躺在床上,姜贵妃恭敬坐在床边,同太后说着话,窗外的狂风愈演愈烈,开始下起暴雨,已经关上的窗板被呼啸的狂风拍得砰砰响。   一个老嬷嬷带着一个头发凌乱、全身湿哒哒的宫女步进殿来。   那宫女姜贵妃认识,是她放进乔美人宫中的眼线。   “何事?”姜贵妃看向她。   太后也饶有兴趣地看向那宫女,这么大暴雨的天儿跑来,定是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宫女将乔美人和太子妃的事情禀报给太后和姜贵妃。   听罢,姜贵妃翘起唇角。   没想到她派去乔美人宫里的怜鹃还挺伶俐,比那什么紫蔓有用多了。   太后问:“乔美人如何?”   宫女回道:“太监抢救得及时,乔美人被从水里捞出来后还有呼吸,只是还在昏迷不醒中。”   姜贵妃冷笑一声,“呵,这贱人倒是命大。”   太后却说:“命大不大,哀家说了才算。”声音冷森森的。   姜贵妃脊背一阵发凉,她看向太后,“母后的意思是……?”   想起那晚上黑衣人从冷宫里给她抱来的那个锦盒里装着的人头,姜贵妃到现在还有些没缓过来,有时候还会做噩梦,梦见康妃一身红衣地要向她索命,惊醒过来,全身汗濡。   她又不是杀手,手沾过血不是冷血地丝毫不会忌惮,哪怕是借刀杀人,夜里也是会怕的。   太后没有回答她,姜贵妃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对太后顺从道,“母后的意思,儿臣明白了。”   太后看着她说:“记住了,大晋未来的天子,只能是咱们峰儿来当。”   声音毋庸置疑。   -   金晟宫,曲柚还是那句话:“父皇,儿臣没有推乔美人。”   跪在床边的乔美人的贴身宫女怜鹃泪眼汪汪:“呜呜呜太子妃娘娘,在皇上面前你还敢狡辩!我和怜雀亲眼看见你将我们家娘娘推下去的!我们家娘娘只不过是想同太子妃娘娘换个位置喂鱼儿,可能因为不太会说场面话,哪里晓得就得罪了太子妃娘娘,让太子妃娘娘竟然下此狠手,呜呜呜皇上,您要为娘娘做主啊!!”   跪在旁边的怜雀全身发抖,不知道是在害怕什么,还是因为方才被暴雨淋了一通,被冷的。   怜鹃推了她一大下,“怜雀你说是不是?方才是不是太子妃将娘娘推下去的?!”   怜鹃对怜雀暗暗使了个眼神。   怜雀一抖,对万嘉帝重重点头。   “你胡说!当时我正拉着我妹妹,我妹妹哪有功夫去推你们家娘娘?”   曲柠恨不得冲过去,给那空口诬陷自家妹妹的宫女扇几巴掌。   殿中的几个女子身上都湿哒哒的,因为被万嘉帝带回来的时候,暴雨骤降,那大颗大颗的雨珠也毫不留情地砸在了曲柚身上,曲柚身子骨弱,迟迟不能去换衣裳,身上越来越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出来。   曲柚母亲眼眶都红了,在万嘉帝面前跪下,“皇上,柚儿她心地善良,性子温厚,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狠辣的事情,因为口舌之争,就将人推下桥,这理由也太过牵强,定是这宫女有意诬陷,还请皇上明查!”   流云和马菊花也跪了下来,“皇上,奴婢们并未看见太子妃娘娘推过乔美人!太子妃娘娘绝非如此歹毒之人!!”   怜鹃立马说:“当时场面混乱,沙子遮住了眼,兴许是那一幕正好被你们给错过了,可是我和怜雀却是亲眼看得真切!再说了,即便你们看见了,为了包庇太子妃娘娘,你们也不会说实话不是?”   “我们说的就是实话!!!”马菊花气得胸脯发抖,怼了一大句回去。   流云也气得面颊涨红,紧紧咬了咬下唇片,她更关心曲柚的身子骨,便对万嘉帝开口道:“皇上,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太子妃娘娘就是清白的,还请皇上允太子妃娘娘去换身衣裳吧?太子妃娘娘身子弱,受不得潮湿。”   “对,还请皇上先容臣女的妹妹去换身衣裳。”曲柠皱眉。   万嘉帝看了曲柚一眼,没发话。   段延风注意到这边,给乔美人把玩脉,立马对乔美人的人中重重一掐。   “噗!”乔美人又吐出一口水,缓缓睁开眼。   听到动静,万嘉帝起过身。   他走到身边,乔美人模样虚弱,娇娇柔柔地唤了他一声,“皇上。”并将手抬起来。   万嘉帝在床边落坐,伸手接住乔美人伸过来的纤纤玉手,容上露出心疼的神色。   段延风对万嘉帝行了一礼,禀报道:“皇上放心,乔美人并无大碍,只是惊吓过度,需要好好休息。”   万嘉帝对段延风挥挥龙袍长袖,示意他退下去。   段延风躬身往后退,用余光看了曲柚一眼,心隐隐揪在一起,眸底暗色。   “除了太子妃,其余人等都退下。”万嘉帝说。   曲柠和家母依旧跪在那,流云和马菊花也不动。   万嘉帝脸色冷下去。   曲柚不得不开口道:“娘,姐姐,你们先回去吧,流云小花,你们快把人扶起来。”   流云和马菊花挣扎片刻,只能听从命令,扶着曲柠和曲柚母亲离开。   曲柚站在那。   “皇上,妾身好害怕……”   乔美人抱住万嘉帝布了皱纹的手,脸贴上去蹭了蹭,折起身来,虚虚弱弱地将脑袋靠近万嘉帝怀里,泪滢从眸子里滚落出来,“皇上,妾身好怕……”又是这句。   现在小脸都还是惨白的,乔美人一哭,更惹得我见犹怜,万嘉帝任乔美人靠在自己怀里,轻轻拍抚在她的背上,温着声:“别怕,有朕在。”   “嗯嗯。”乔美人又流出泪滢,还惊疑未定的模样,都没发现殿内还站着一个湿哒哒的少女。   方才万嘉帝虽然说了话,但乔美人在惊神中,没注意听进耳里,此时微微一抬头,才看见曲柚站在那。   万嘉帝对曲柚问:“太子妃,朕在问你一遍,有没有推乔美人?幸得乔美人醒了,当着朕和乔美人的面,朕给你最后一次说实话的机会。”   “推……推妾身?”乔美人吃了一惊,身子都抖了起来,手指向曲柚,“好啊,太子妃,原来是你推的我!”   乔美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扑进万嘉帝怀里,“呜呜皇上,妾身想起来了,当时妾身想去御花园那座桥上喂鱼,碰见太子妃也在那,妾身就同太子妃聊了两句,却不料突然刮大风,妾身被一根木头砸中。”   乔美人往额头上摸,发现那里裹上了纱布,想着自己怕会毁了容貌,直接啜泣起来,“皇上,妾身记得当时就是有一双手突然在后面推了妾身,妾身才栽到桥下面去的!没想到这个人就是太子妃,好可怕!”   乔美人身子更抖得厉害了,她不是装的,而是想到自己差点惨死,后怕得不行。   “儿臣没有推乔美人,天地可鉴,父皇,你若不信儿臣,儿臣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儿臣也不知道乔美人身边的两个宫女为何要诬陷儿臣,儿臣冤枉。”   深知若万嘉帝真要为了博怀里美人一笑,而降罪于自己,作为太子的顾城安也保不了自己,曲柚据理解释。   “哼,你推了我,自然不会承认啊!”   乔美人从万嘉帝怀里抬出头吼了曲柚一句,立马用袖子捂住嘴,哭得娇.身颤抖,“皇上,就是太子妃推了妾身!当时在桥上,妾身只不过和太子妃产生一些口角,竟然惹得太子妃不快而下此狠手,呜呜呜,太子妃小小年纪,怎能如此恶毒,定要将人置于死地才甘心,太可怕了!”   曲柚突然无话可说,因为当受害者也指认自己是施害者的时候,就是百口莫辩的时候。   万嘉帝彻底冷下脸,睨着曲柚的老眸涌出怒意。   外面的流言,不是没人同他禀报过,他一直懒得理会,没想到流言不假,太子宫里养着的这个水灵小丫头,竟然如此嚣张霸道,不尊重长辈、产生言语上的不快便是一罪,竟然还做出因为一时愤恨而推长辈落水的恶劣行径!   是个红颜祸水。   “嘭——!”   大殿的门遽然被推开,一个绛紫色锦袍男人急吼吼冲进来。   男人全身比曲柚还湿,头发像是被淋过一泼凉水,像长蛇附着到脸上和白皙的长颈上,样子比曲柚更凄惨几分,一看就是冒着大雨匆忙赶过来的。   曲柚从来不是个坚强的人,她很柔弱,虽然不向乔美人那般夸张的娇滴滴,但其实是个身体比乔美人更娇气之人,性子也娇。   本来曲柚还宁折不屈地挺直脊背站在那头也不低地回答万嘉帝的问话,这下顾城安闯进来,看见男人那一刻,曲柚鼻子一酸,有一种像扑进顾城安怀里哭鼻子的冲动。   曲柚努力忍住了,且不等她走过去,顾城安已经快速冲过来抱住她。   万嘉帝:“……”   乔美人:“……”   顾城安看也不看万嘉帝一眼,将曲柚打横抱起来就往外跑。   “太子!”万嘉帝震惊了。   顾城安根本不理,抱着曲柚径直跑出大殿。   “太子,你给朕站住!!”万嘉帝气得连怀里的美人都顾不得,腾地站起身,对顾城安抱着曲柚扬长离去的背影瞪直了眼睛。   顾城安却依旧像是根本没他这么个人似的,已经抱着曲柚跑没影了。   “……”   “咳咳咳!”万嘉帝一时气火攻心,竟吐出一口鲜血。   乔美人惊得眼睛浑圆:“陛下!”   -   不知道自己的着急和冲动,在背后留下了什么,顾城安不管不顾地抱着曲柚跑出殿,李明德随即撑开伞遮到顾城安头顶。   顾城安大掌紧紧将曲柚的小脑袋护在胸前,尽量以曲柚不被暴雨侵袭到的姿势抱着她,从长廊跑出去,一直跑出金晟宫的大门,将曲柚抱进停在宫门口的马车。   顾城安将曲柚抱进马车后,赶紧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一把罩到曲柚身上,紧紧抱住她。   因为来得匆忙,顾成安没有准备多余的伞,李明德都是追在马车屁股后面跟着跑过来的,顾城安怎可能丢下曲柚的家人不管。   他掀开帘子去看,准备叫李明德将曲柚的姐姐和母亲还有那两个宫女接过来,掀开帘子一看,李明德这个有眼力见的已经将曲柚的母亲撑着伞护过来。   顾城安便将曲柚落到对边的软座上,主动钻出马车,将曲柚的母亲拉上马车。   这时候林杰和武豪也已经赶到,在李明德刚接上曲柠的时候,林杰去接流云,武豪去接马菊花。   等女人们都被接上了马车,林杰让武豪和李明德跳上马车前的板子上,翻身跃上马儿,一鞭子下去,驾着马车朝东宫返回。   “………”   看着太子气势冲冲的来,又像是秋风扫落叶一般离去,金晟宫的宫人们嘴角抽搐。   太子就这么……这么强悍地把疑似推乔美人下水的太子妃接走了,这也、也太无法无天了。   -   马车里挤了五个人,曲柚又被顾城安抱到身上,一下子,竟让她产生一种暴雨中逃亡的感觉。   顾城安这是为了她,将皇帝狠狠得罪了。   一想到宫外传的那些祸国妖女的流言,曲柚不自禁生出胆寒,在顾城安不避讳周围还坐着四个旁人将唇贴到曲柚额头上,满脸心疼地问她“冷不冷?”的时候,曲柚打了个寒颤,她对顾城安摇摇头。   曲柠和曲柚母亲对望一眼,脸色很不好看,虽然顾城安这样简单粗暴的举动,让她们觉得很欣慰和暖心,但也觉得……太夸张了些……   这样下来,皇帝那边就不好交待了。   曲柠和曲柚母亲害怕因为曲柚而影响到顾城安的太子之位。   然,她们不知,对于顾城安这个重活一世,并在无意中发现自己前世痴恋的心尖人儿也重生到大晋国,还成为自己的太子妃之人,他更渴望的,是轰轰烈烈地爱一场,而不是规规矩矩地保住地位。   太子?大晋国皇帝?   他哪里稀罕。   这些都是他前世玩腻了的东西。   -   马车驶到东宫,暴雨还在噼里啪啦打在地面上,击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顾城安用自己的衣裳将曲柚裹得紧紧的,半点不让她着地,将曲柚抱下马车,在李明德的护送下,朝宫里跑。   “三姐姐!!”一道清脆的小嗓音几乎破音般喊出来。   曲欢奇想跟着顾城安跑去金晟宫,可司予羽却看着他,不让他去,他只能焦急地在走廊上来回乱转。   现下终于看见顾城安回来了,怀里还抱着自己的三姐姐,他激动疯,狂奔过来。   一个小太监赶忙撑开伞追过来,打在他的头顶上。   曲柚母亲和曲柠还在马车上,林杰和武豪便跑去宫里找伞。   李明德送完了顾城安和曲柚,跑回来接人,最先接曲柚的母亲。   司予羽见状,打起伞跟着跑过来。   他不认得曲家二小姐,也不太认得流云和马菊花,但流云和马菊花身着宫女装束,他自然将目光转向曲柠,痞痞地勾起唇角,“这位可是曲二小姐?”   突然有个陌生男人跑过来问,曲柠懵了懵,而且来人还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曲柚并不知道来人是镇西大将军府的少公子,便没有给好脸色,没回答他。   “曲二小姐是哑巴?”司予羽莫名其妙曲柠的反应,他冒着大暴雨来接人,对方还摆谱?   “你才是哑巴!”曲柠立马怼回去。   司予羽:“……”呵……   司予羽来过东宫几次,流云是见过司予羽的,见曲柠似乎并不认识司予羽是谁,便赶忙说道:“二小姐,这位是、是司校尉。”   曲柠:“……”愣了愣。   好大的官,得罪不起,得罪不起。   若是曲柚没嫁进宫前,曲柠断然是离这种大人物要多远有多远,然而此时她突然想到自己妹妹成了太子妃,自己也算半个皇亲国戚了,便又底气足了起来。   “曲二小姐,在下的长袍都快被暴雨打湿了,可否让在下先将你接进宫?”司予羽黑着脸说。   “……”曲柠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顿时觉得很不好意思,原来这人是来接自己的啊!   “哦、哦哦!好的……”曲柠面颊一红,赶忙钻出马车。   司予羽手里的伞倾过来,罩到她身上,心里道:难伺候的小丫头。   曲柠刚被司予羽接走,林杰和武豪一人攥着一把油纸伞跑回来。   流云和马菊花探出头。   —   顾城安将曲柚抱进殿,让殿里候着的宫女给曲柚找了一套衣裳过来,他怕曲柚着凉,急不可耐地去扒曲柚的衣裳。   曲柚吓得揪住胸口,应该是因为冷着了,声音微颤,"殿下,臣妾自己来吧。"   “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忌这么多,你早晚都是孤的。”顾城安无奈,想干脆来硬的,但想了想,急躁地说了一声“好吧”,然后赶紧绕到屏风后面,让殿里的宫女伺候曲柚。   曲欢奇密着小脑袋冲过来,被他拦下。   “我三姐姐她、她怎么样了?!”曲欢奇瞪大眼睛问,在顾城安身前仰起头,没办法,谁叫姐夫太高。   “别担心,你三姐姐不会有事。”顾城安拍拍小家伙的头。   曲欢奇这才放心下来,他也注意到曲柚应该是在里面换衣裳,便乖乖呆在外面,没过去。   顾城安发现曲欢奇的袖子和小腿下面那处袍脚被雨水打湿,皱起眉头,命令了候在殿中一个小宫女过来,“你,快带曲小少爷换身衣裳,去翻孤小的时候穿的衣裳。”   冷不丁被叫到的小宫女:“……”好艰难的任务,太子爷,您小时候穿的衣裳,这……会不会太遥远了。   “姐夫,奇儿没关系的,奇儿不冷!”曲欢奇道。   刚说完就“阿嚏”打了一个喷嚏。   曲欢奇:“……”   方才他不肯进屋,一直徘徊在走廊上,雨势太大,就有好些雨点子打进来,他也没管,就被淋湿了一些。   “听话,你若受凉了,孤怎么给你三姐姐交代?你三姐姐还会担心,快去。”   宠的时候很宠,可严肃起来的顾城安还是很可怕的。   曲欢奇乖乖被小宫女带走。   ……   今日正好是曲柚来月.事的第二天,竟然弄得一身湿,早在金晟宫被万嘉帝质问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下腹的位置开始疼。   此刻那种笼罩在身上的紧张和压迫感因为顾城安的呵护消退了许多后,下面的痛楚愈发明显起来。   在宫女的服侍下换好衣裳后,曲柚就整个人蜷缩到床上,脸色发白。   宫女退出去,顾城安立马绕过来,看见此景,浓眉深深蹙起。   “柚柚!”顾城安吓得脸色一白,走过去想抱曲柚又不敢抱,怕自己的动作让曲柚更不舒服。   见男人慌乱害怕的样子,曲柚微微失笑,樱唇张开说:“殿下,臣妾只是……只是肚子疼,没关系的。”   “胃病又犯了?!”顾城安还是很紧张,一张好看的俊脸都皱了起来,紧握住曲柚的小手。   曲柚摇摇头,“不是的,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顾城安更加紧张起来,心悬在心口上。   曲柚不回答了,蜷缩在那,很是难受。   顾城安蓦的反应过来什么,立马松开曲柚的小手,跑去倒来一杯热水,并让宫女赶快去小厨房煮红糖水和热牛乳。   曲柚身子娇,每个月那东西一来,她都会肚子疼,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曲柚不舒服,顾城安都全程陪着她,不是给她喂红糖水,就是抱着她给她揉肚子,这会子看曲柚似乎脸颊染红,想说又不好意思说的样子,他自然反应过来了。 第57章 喜欢他...   “柚柚,喝点热水。”顾城安将曲柚抱起来,抱进怀里,端起盛了热水的白玉碗凑到曲柚的小嘴边。   曲柚乖乖低下头去汲了几口热水。   等曲柚喝完水,顾城安将白玉碗落下,大掌抚到曲柚的小肚子上。   曲柚看了顾城安一眼,没阻止,只觉得心头好暖。   “殿下,乔美人身边的贴身宫女诬陷臣妾将乔美人推下水。”   曲柚将不久前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荒谬事情说给顾城安听。   “嗯,孤知道,有太监跑来给孤禀报过。”顾城安揉着曲柚的肚子说。   曲柚嘟嘟嘴,又说:“乔美人醒来后,也指认是臣妾推的,可是臣妾根本没有推她。”   顾城安眸底一暗,他的唇贴了贴曲柚的小耳,问她:“当时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曲柚摇摇头,“没有,当时风太大了,刮得人都快站不稳了,眼睛也着了沙子,若不是臣妾的二姐姐冲过来拉住臣妾,臣妾差点就被风吹摔下桥去,那乔美人估计也是因为站不稳,自己掉下桥的,但是醒来后,却趁机诬陷臣妾。”   “你说什么?!”顾城安的心口抖了一下。   曲柚懵懵地啊了一声。   “你差点掉下桥去?”顾城安的关注点完全歪了,字咬得极重,揉在曲柚肚子上的大掌都停住了,微微在颤。   “……”曲柚这才意识到什么,赶紧说:“也没……没有,只是当时狂风的确刮得突然,太过猛.烈,臣妾和家母还有二姐姐都猝不及防。”   顾城安静默了好一会,敛下眸,眼睫毛微微地在抖,手背上有青筋凸出来,刺进曲柚的眼睛。   男人很生气,“柚柚,以后不许再去那座桥上。”   “……”   “殿下你别担心,臣妾这不是没事吗?”见顾城安那面颊黑得比刚才还要吓人,曲柚咬了咬唇,搂上顾城安的脖子说。   她没想到顾城安会这么担心她。   “以后不许再去那座桥上!”顾城安捏起曲柚的下巴,力道不轻,把曲柚捏得生疼,看她皱起眉头,顾城安心头一悸,又赶紧松开,指腹摩挲着曲柚软.嫩下颌上被自己捏出来的红.印子。   曲柚没了法子,只能对顾城安点点头,“嗯,臣妾以后不去了,都不去了,殿下你别生气。”   顾城安咬得紧紧的牙绑这才松开,对曲柚“嗯”了一声。   曲柚怕怕地看了顾城安一眼。   窗外的暴雨像是复仇或者泄愤似的“啪啪啪”打在地面上,天空复响来轰隆轰隆的雷鸣声,天色愈发暗了下来。   分明时辰还早,殿内光线已经模糊,有宫女跑进来将殿里的几盏铜灯点上,橙黄色的烛火从铜灯镂空的花纹里透出来,照亮整个大殿。   虽然外面暴风骤雨,曲柚却觉得暖意化在心间,她搂在顾城安长颈上的小手没有松开,忽的像是胸脯鼓足了勇气,她抬起头盯着男人看。   顾城安:“……”   浓眉蹙得更深,顾城安以为曲柚还要给自己说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大掌从后面整个捧住曲柚的后脑勺,疑惑的:“嗯?”   少倾,他呆了。   那颗小小的、软软的樱桃小唇,微微嘟起,凑过来贴到他的面颊上。   宛若香喷喷的蝴蝶飞舞到面颊轻轻蹭了一下,女孩很快就松开了,似乎害羞了,小脸红扑扑地把脑袋缩回他怀里。   “……”顾城安呆在那。   半天男人都没什么反应,曲柚心里忐忑起来,在想自己方才的举动在这种沉闷的氛围下,会不会太出格了。   “还要。”谁知顾城安开口道,大掌轻轻捏住她的耳朵。   曲柚小脸窝在顾城安胸脯上,没理他。   顾城安却不饶,大掌托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脑袋扣过来,埋头贴上她的唇。   曲柚脸蛋涨红。   “哇!”一个清脆的小嗓音突然冒出来。   “!!!”   曲柚一慌,赶紧推开顾城安,扭头去看,曲欢奇这个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屏风边上,眨巴着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盯着他们这边看。   跟在曲欢奇身后的小宫女似乎也被惊到了,等抽回身,赶紧冲过来捂住曲欢奇的小眼睛。   曲柚:“……”现在才捂本宫四弟弟的眼睛,是不是晚了?   曲柚又推了推顾城安,脸蛋辣红辣红的,顾城安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曲柚落回床上。   “奇儿,过来。”曲柚说,挥手示意紧紧捂住曲欢奇小眼睛的小宫女松开手。   小宫女赶忙松开,福身行了一礼,躬着身往后退出屏风。   曲欢奇乖乖跑过去,先很有礼貌地叫了顾城安一声“姐夫”,然后扑过去盯着曲柚看,“三姐姐!”   刚才慌乱,曲柚并未注意到,此时盯睛一看,发现曲欢奇换了一身衣裳,有些不太合身,衣裳明显比他的小身板要大上一个尺寸,袍脚都拖到地上,两只袖子也长长的,小手伸半天才能伸出来抓她的手。   这衣裳很华贵精致,不像普通百姓和官府家眷穿的衣裳,倒像是宫里头的。   她正想发问,曲欢奇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顾城安,满脸好奇地问道:“三姐姐,三姐夫,你们方才是在亲.嘴嘴吗?”   曲柚:“……”   “噗……”听见顾城安的低笑声。   曲柚一巴掌朝曲欢奇的小脑袋拍去,“小孩子别胡说。”   其实她想说,你年纪这么小,怎么会懂这些?但终是不想把这种问题深究下去。   见曲柚还会打人,顾城安眸底流光微闪,觉得甚是有趣。   “难道不是吗?”曲欢奇吃疼了一下,捂住头,撅起小嘴说:“这有什么关系嘛,我跟家里的小黄猫也经常亲.嘴嘴啊。”   小黄猫是曲欢奇的宠物,今个儿来宫里,他本想找个小笼子把小黄猫装着陪他一起来宫里的,但曲柚母亲不让,他只能作罢。   曲柚整张脸又红了一层,想着小孩童言无忌,想要缓解尴尬,应该赶紧扯上别的话题,不然她怕曲欢奇再说出些什么讨打的话来。   只是她刚张开口,还没冒出话来,顾城安满脸不正经地道:“这不一样的。”   “为什么不一样??”曲欢奇瞅向顾城安。   这次轮到顾城安吃疼了,因为曲柚的小手摸过来在他的大腿上揪了揪。   顾城安失笑几分,对曲欢奇露出艰难的神色,“看没,你姐姐不让姐夫说。”拍了拍被曲柚揪过的地方。   “三姐姐你别……”   “你身上这身衣裳怎么回事?”   曲柚拽住曲欢奇的袖子,将他的小身子拉过来一点问道,很快速地截断了曲欢奇这小家伙想要问出个所以然的话。   “奇儿的衣裳被雨打湿了,这是姐夫的衣裳,那个宫女姐姐给奇儿找来穿的。”曲欢奇乖乖回答道。   回答完就忘了刚才自己疑惑什么来着。   顾城安勾起唇角,拍拍曲欢奇的小肩膀,“不错,模样挺俊,比孤当年穿上要好看多了,就是……大了点儿。”   “真的吗?!”曲欢奇小脸雀跃。   顾城安点头。   曲欢奇更乐乎了。   曲柚却盯着曲欢奇身上那一套衣裳出了神,因为她不自禁在脑海中脑补了一下顾城安小时候穿上这套衣裳的样子。   顾城安这么小的时候,她……好像还没有出生……   “殿下不好了,皇上吐血了!”突然,李明德慌慌张张闯进来。   -   顾城安让曲柚在殿里好好呆着,哪都不许去,他冒着大雨赶往金晟宫。   可是行至门口,万嘉帝却不让他见,他站在门口听见乔美人在里面哭哭啼啼,顿时皱起眉头。   分明人还活着,那乔美人却哭成那样,跟哭丧一样,多不吉利。   顾城安不曾想自己下意识做出的举动,会害万嘉帝气火攻心,万嘉帝年纪大了,的确受不得刺激,方才他心里惦记着小丫头来月事了,万不能着凉,全身湿哒哒的怎么能行,便是在推开殿门,看见曲柚可怜模样地站在那时,心疼得要发疯,生出愤懑,就一股脑冲过去将曲柚抱上就走,不想回万嘉帝一句话。   现在想来,他不后悔自己做过的疯狂举动,但他又矛盾地感到自责。   顾城安在殿外跪了下来,暴雨砸落在他身上。   匆匆赶过来的皇后看见,心狠狠揪了起来,她提着裙摆快步走过去,重重打了一掌顾城安的肩膀,“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见是皇后来了,顾城安转头盯着皇后看了一会,垂下头唤了她一声:“母后。”   这一声“母后”,皇后久违已久,不由眼眸湿润。   她怎么拽顾城安都拽不得他起来,不由沉沉地想:难道……曲柚那小丫头片子真是祸国妖姬吗?   这日子好好的,因为她的出现,怎么就乱套成这样。   可是皇后又想,因为曲柚的出现,顾城安才变了许多,虽然不再那么专注朝廷上的事,却终于活得有滋有味。   她曾经挣扎过,在想自己想要的,是一个功成名就的儿子,还是一个活得快乐简单的儿子。   可是生在皇家,简单和快乐这种东西,是极其奢侈的,不宫斗,难苟活。   “唉,你这个孩子!”皇后一跺脚,没了办法,又“啪”的一声在顾城安的背上打了一下,匆匆朝殿里面去看望万嘉帝,任顾城安在那跪着。   李明德给顾城安撑着伞,握着伞柄的手微微有些打抖。   这,才是暴风雨将至的感觉,砸在身上的这些算什么。   -   “这就是你教育出来的好儿子!”万嘉帝掀开眼皮看皇后,又气得心里冒火。   乔美人用手帕擦擦泪水,赶紧皱着眉头说:“陛下您千万别动气,身子要紧,太子他肯定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才胆敢忤逆陛下的,要怪,应该怪那个长得像妖精的太子妃!”   皇后立马推了乔美人一大下,“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妖精?本宫看你才是妖精!!”   乔美人被皇后这么一吼,肩膀都抖了,眼睛又砸下泪水,做出一副柔弱无辜的模样,“皇后娘娘,这些不是妾身说的啊,都是……都是外头的百姓传的,皇后娘娘吼妾身做什么?”   皇后瞪眼:“那些流言蜚语你也信?都是假的!”   乔美人贴到床边,啜泣着道:“皇上,皇后娘娘好凶,妾身好怕……”   皇后:“……”开始脑补出将乔美人摁在地上摩擦,撕开她那张矫揉造作的面皮的画面。   正在一旁整理药箱的段延风用余光瞥了乔美人一眼,陷入夷犹,眸底的寒芒掩盖不住。   “本宫有要事须同皇上说,你先给本宫出去!”皇后冷下脸。   乔美人却攥紧万嘉帝的袖子,“不,妾身想陪着皇上!妾身不放心皇上。”   万嘉帝用肯可的目光看着乔美人。   皇后被激怒了,“你什么意思?难道本宫还会加害皇上不成?本宫是皇后,叫你出去你就得出去!”   乔美人咬住唇,泪珠又砸落下来,娇着声,“皇上您看,皇后娘娘她……她又凶妾身……”   皇后忍无可忍,冲过来一巴掌朝乔美人扇去,啪的一声脆响在空气中。   “呜呜呜!”乔美人吓懵了,捂住脸哭。   万嘉帝又剧烈咳嗽起来,手指皇后,“你、你这是跟你儿子一个德行是不是?当朕这个大活人不存在?!”   听出来万嘉帝很生气很生气,脸都气绿了。   皇后忍下脾气,意识到自己方才冲动了,“臣妾不敢。”   “你有什么事就说,乔美人不必出去!”万嘉帝拍拍乔美人的肩膀。   可乔美人还哭得梨花带雨。   皇后忽的冷笑一声,“皇上,你愤城儿宠他那水灵灵的小太子妃,那么皇上您呢?您宠乔美人还不是一样?臣妾看,城儿跟您一个德行才是!”   “你——”万嘉帝再次气急,又一口血吐出来。   皇后惊住,捂住嘴,她不是故意的。   万嘉帝晕了过去,场面再度陷入混乱。   -   “殿下怎么还不回来?”   曲柚心提了起来,走到殿门口透过啪啦啪啦的暴雨去看东宫敞开的大门。   “柚儿你别担心,皇上身体抱恙,太子不得陪着?咱们不能自乱了阵脚,好好待在这便是。”   曲柚母亲走过来说,让流云和马菊花将曲柚扶回去。   曲欢奇懵懂无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趴在矮几上捧着一本《资质通鉴》看。   “看得懂?”司予羽嘴角微微抽搐,凑过去问。   他武门出生,家族从来重武不重文,自小他就特别讨厌读书写字,这会子见曲欢奇这么个小毛孩捧着那本明显是用来催眠的书都看得津津有味,深表震惊。   曲欢奇瞅了司予羽一眼,似很不满意自己看书被打扰,微微皱起小眉头对司予羽点点头,“看得懂呀。”   若不是下暴雨,司予羽早就回司府了,不会赖着留在东宫。   这会顾城安不在,他这个“客人”就显得尤为尴尬,跟谁说话都不好,本想逗逗曲欢奇这个小毛孩打发时间,但这小毛孩捧上书就不愿意理自己了,司予羽揉揉脑门,决定去找林杰和武豪,半道上却遇见曲柠。   曲柠和司予羽四目相对了一会,曲柠主动同司予羽打招呼:“司校尉,您这是要去哪?”   “就……逛逛。”司予羽打消了去找林杰和武豪的念头。   -   顾成安一直在金晟宫殿门口跪到晚上,其间让李明德记得叮嘱林杰和武豪去查查中午突刮大风的时候,御花园可还有其他人在场。   如果能够找出别的人证,来证明曲柚是清白的,乔美人的诬陷自然不攻自破。   -   万嘉帝昏迷过去后,皇后让太监强行将乔美人赶了出去,乔美人刚被赶走,姜贵妃到场。   大殿内随即喧嚣起一股无形的战火。   姜贵妃含蓄,收敛在心里,皇后张扬,一触即燃。   两人守到万嘉帝醒来,不等皇后说话,姜贵妃抢先开口道:“皇上,您终于醒了,太子还在外面跪着呢。”   一提到太子,万嘉帝又来气,“让他跪!不孝顺的东西!”   “皇上,那可是您的宝贝儿子,可是当朝太子!”皇后皱眉,“乔美人落水的事情,明明疑点重重,皇上竟然宁愿去相信两个卑贱宫女说的话,也不愿意相信太子妃,皇上您糊涂啊!”   “咳——”万嘉帝剧烈咳嗽起来,姜贵妃赶忙给他端来一杯热水,“皇上慢些喝,烫。”   “你、你是嫌朕还不够气是不是?想让朕再被气晕过去是不是?!!朕明明才刚醒来,你诚心说这些不好听的话气朕?皇后,你给朕走!!”   皇后闭了闭眼睛,努力缓下脾气,怎肯离开。   她若离开了,姜贵妃还在这,她多哄几句,万嘉帝冲动之下立下传位给靖王的诏书怎么办。   皇后不肯走,万嘉帝也懒得再撵她,觉得胸口闷,躺回去闭上眼睛休息,任顾城安跪在外面淋暴雨。   “皇上,找到两个人证。”   李明德带着两个小太监走进来。   李明德对万嘉帝行完礼后说:“皇上,当时刮大风的时候,这两个小太监正在负责打扫御花园鱼塘那块区域。”   他说完这句,没再说下去,对那两个小太监道:“你们两个,还不快将实情说给皇上听!”   “是、是……”   两个小太监跪了下来,将自己当时在御花园的所见,如实说给皇上听。   当时他们就在桥下面的鱼塘边打扫,大风刮起来后,桥上的主子们乱做一团,都是女子家,在那样的狂风里站都站不稳。   他们见状,立马丢了扫帚,赶紧往桥上跑,自然要去护驾。   可刚跑到桥头,他们同时看见惊讶一幕。   乔美人身后的宫女伸出手、用力对乔美人一推,然后乔美人掉下了桥去。   他们当时都吓懵了,第一反应是跳下水将乔美人捞上来,皇上还因此赏赐了他们。   他们刚将乔美人捞上来,皇上身边的大太监高公公就匆匆赶来,   高公公一来,乔美人身边那个似乎叫什么怜鹃的宫女,就张口说她看见是太子妃将乔美人推下水的。   之后高公公将太子妃和她的家人带去见皇上,他们杵在那陷入挣扎。   意识到这估计是上面有人故意要陷害太子妃,为了自保,他们下意识不敢说实话,任那怜鹃空口诬陷太子妃。   可是……人在做,天在看。   随着太子妃将乔美人推下水的议论,在几个时辰之内传遍皇宫,众人对太子妃满口辱骂,他们心中忽的想起太子经常带太子妃来逛御花园,有一次因为御花园的管事嬷嬷心情不好,便给他们挑刺,寻见一片树叶,就说他们没将鱼塘打扫干净,指着他们的鼻子就是一通骂。   管事嬷嬷还扬言要扣他们的月俸,正好这时候,被太子妃瞧见,太子妃走过来训斥了管事嬷嬷,说她小题大做,而且太子妃还说他们其实打扫得很干净。   管事嬷嬷便不敢再嚣张,悻悻走掉,等太子妃和陪在她身侧的太子走后,管事嬷嬷果然又找到他们头上,将他们打发去打扫御花园的茅厕。   第二天太子又带太子妃来逛御花园,太子妃在桥上喂鱼的时候看见打扫鱼塘的人换了,立马意识到什么,似乎觉得自己帮了倒忙很过意不去,就将御花园的管事嬷嬷叫了出来,询问她他们去了哪里。   管事嬷嬷支吾了半天,才敢说出实话,结果便是那管事嬷嬷被太子以滥用职权的罪名罚去了浣衣局,他们重新攥上扫帚负责清理鱼塘。   这份恩情,他们莫不敢忘。   为了自保,做了这几个时辰的睁眼瞎,他们内心是煎熬的。   两人商量一番,便最终选择将真相说出来。   “既然如此,为何当时你们不出面指认?现在才来向皇上禀报!”   姜贵妃佯生气的模样,对两个小太监问。   万嘉帝打量着那两个小太监,想起来当时就是这两个小太监将乔美人救上来。   是以他们当时就在现场不假,不可能会是太子随便安排过来给太子妃洗白之人,也不可能是故意事先安排好的。   太子妃平白无故,本就没有多大缘由去害乔美人,除非她真是祸国妖姬。   “皇上,奴才……奴才……”   “行了,滚出去!”万嘉帝能猜到两个小太监为什么当时不说,能为什么,自然多半是胆子小!没耐心听两个小太监解释什么,心烦地挥挥袖。   竟然如此轻松就让他们离开,两个小太监都有些惊讶,赶紧从地上爬起来退出去。   皇后微微抬了抬下颌,“看没陛下,臣妾就说太子妃定是被冤枉的,城儿能那么喜欢她,她自然不会是那种心很毒辣之人,再说了,乔美人对太子妃又没有什么威胁,太子妃何故要添一条人命害自己陷入困境?”   “是啊,误会解开了就好。”姜贵妃应和着说,并道:“来人,快去将乔美人那两个贴身宫女乱棍打死!活得不腻歪了,竟然胆敢推乔美人下水,并且还想利用乔美人的性命安危陷害太子妃!”   “慢着!”   皇后立马阻止,瞪向姜贵妃:“怎么能就这么让她们死了?岂不便宜了她们?两个宫女为何会有这样大的胆子推乔美人下水?又如何有这样大的胆子栽赃嫁祸给太子妃?这背后,定是有人主使。来人,将她们押去慎刑司,好生拷打审问,不招出什么来,绝对不能让她们死了!”   “是!”候在皇后身后的大太监立马应声,朝外跑。   姜贵妃看太监这么急吼吼的样子,一副怕她先把人灭口了的样子,不由紧了紧牙绑。   但她保持沉默,不予反驳皇后,不然,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是臣妾思虑不周,皇后娘娘说的是,是应该好生拷问。”姜贵妃顺从道。   并且,好戏还在后头呢……   姜贵妃心里刚暗暗想完,一个宫女惊慌失措地跑进来,“不好了皇上,乔美人她、她……她死了!”   “什么?”万嘉帝又吐出一口鲜血,面容扭曲了一下,晕倒过去。   皇后:“……” 第58章 喜欢他...   段延风查看完乔美人的尸体,对皇后和姜贵妃禀报道:“乔美人是因为雷声惊吓过度猝死。”   皇后:“……”   姜贵妃本来胜算在握的容色一滞,皱起眉头古怪地看了段延风一眼。   段延风没有回应她的目光。   消息传到东宫……   “什么?乔美人死了?!”马菊花惊得捂住嘴巴,流云也惊住。   曲柚母亲和曲柠也惊得对望一眼。   已经抱着书睡着了的曲欢奇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吧唧了一下小嘴,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为什么会死?”曲柚问。   小太监回答道:“太医诊断说是因为……因为受到雷声惊吓,被……被吓死过去的。”   殿中众人:“……”   曲柚站起身来,曲柚母亲赶紧拉住她,将她拉回去,“柚儿听话,就在东宫里呆着,乔美人死得突然,定有蹊跷,你瞎去趟什么浑水?金晟宫那边自有太子在,太子会处理。”   “母亲说的没错。”曲柠接话,抱住曲柚的手,不让她动。   曲柚微蹙着眉头听了自己母亲和姐姐的话,但她隐约不放心的是顾城安,而不是乔美人的死。   她没让小太监直接回去,而是问他:“殿下如何了?在陪着父皇吗?”   小太监迟疑起来,不知该不该讲实话。   想起李明德的叮嘱,小太监纠结半天,终是不敢说实话,对曲柚点点头,“是、是的娘娘。”   曲柚心口稍微一落,对小太监挥手,“没事了,你下去吧。”   一晚上顾城安都没有回来,曲柚就等了他一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皮撑不开了,曲柚趴在桌子上睡着。   马菊花将袖子撸起来,将曲柚从桌边抱起,好生送到床上,流云蹲下给曲柚脱下她小脚上的鞋,给曲柚盖好被子。   曲柚做了个梦,梦里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伸手不见五指,突然一把剑飞过来,将灰黑的空气划破,刺啦一声将那层灰蒙蒙撕裂开。   曲柚便看见一幕幕触目惊心的画面——   北燕军冲破大晋的城门,在街头巷尾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大晋的百姓们被北燕军欺凌得苦不堪言。   突然,一个紫袍男人骑在一匹白色战马上,从宫城杀出来,他右手高高举起剑,几乎在即瞬间取下北燕军将领的头颅。   男人将头颅砸到地上,那头颅滚落一圈。   紧接着他身后涌来一群又一群大晋将士,一个个皆热血地挥舞着手里的利刃,百姓们因为紫袍男人的到来而感激涕零、振奋鼓舞,却在这时,一条没有脚的龙从金晟宫飞出来缠住紫袍男人,将紫袍男人勒得快窒息……   “殿下——”曲柚是被吓醒的,惊出一身冷汗。   醒来时,发现已经天亮了,流云和马菊花就靠在她的床边睡,听到她的动静,立马从地上弹起,明明还在迷糊中,蓦地被惊醒。   曲柚皱着眉头不说话。   “太子呢?”她问。   “娘娘,殿下他、他还没回来。”马菊花说。   “本宫去找他。”曲柚掀开被子下床。   “别——”流云准备去拦。   “太子妃娘娘,皇上有旨,请出来听旨。”   殿外突然传来一个老公公的声音,遏止住流云拦曲柚的动作。   曲柚皱眉。   她忍耐着心头的焦灼,梳妆好后才走出去。   东宫众人已经跪在殿外,包括曲柚的母亲和姐姐,还有因暴雨而不得不在东宫留宿了一夜的司予羽。   高公公宣读了万嘉帝的懿旨,中心内容:太子顾城安,从今日起,废黜太子之位,即日迁居惜林院。   这是万嘉帝昏迷醒来,做的第一件事,紧接着,他写下了诏书——立靖王顾峰行为太子。   这回轮到皇后气晕过去,姜贵妃破天荒地没有收敛住唇角的笑意。   其实乔美人是被人从后面用帕子闷死的。   那帕子是曾经紫蔓从曲柚那里偷来过的一块,但段延风却说乔美人是受到雷声惊吓过度,故意塞在乔美人尸体脖子下面的帕子也不见踪迹。   姜贵妃一开始对段延风生出怨念和怒意,但后来想想,不管如何,她的目的也达到了。   就跟当时太子妃被两个小太监证明了清白一样。   其实乔美人是不是被太子妃推下水的又如何呢?她们一直想要的,可不是要置太子妃于死地,而是破坏太子与万嘉帝的父子关系,让太子惹怒万嘉帝。   并且乔美人死得突然,怎么着都是跟太子妃脱不了干系的,即便最后太子妃被力证了清白,可宫外的那些老百姓们,有多少人会在乎流言背后的真相。   皇帝的宠妃突然死去,皇帝气伤,太子又突然被废,无形中,证实了那个流言——   太子妃是祸国妖姬,是她的出现,将皇宫闹得不安宁,恐怕,还会对大晋产生不祥呢。   -   暴雨过后,没有迎来晴天,今日天空还是灰沉沉的,像遮蔽了一层灰色的薄纱,虎势的暴雨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显得东宫宽敞的院子落寞又凄清,墙边的一排桃花树几乎一夜凋零,一场暴雨过后,零星半点的花瓣还坚强地抱在枝头。   曲柚拢了件斗篷,就朝金晟宫跑去,流云赶紧抽了把伞追出去。   “娘娘,您回来!”流云拉都拉不住曲柚,喊了这么一声也不喊了,静静跟在她身边,给曲柚撑着伞。   走到半路,看见对面慢步而来一个绛紫色锦袍男人,他身后跟着神色疲惫,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的李明德。   顾城安揉揉打架的眼皮,正准备打个哈欠,看见一个熟悉的水蓝色小身影朝自己跑来。   他还没来得及张开双臂,怀里扑来柔软,女孩的清香沁进他的鼻息,疲惫和困顿的神经一下子清醒了,心魂宛若荡起一艘小船。   顾城安低头去看怀里的小丫头,大掌抬起头紧紧将她搂住。   曲柚什么话也不说,脸贴在顾城安胸脯上蹭。   见两个人抱在一起,李明德和流云都下意识顿住脚步,没有将手上的伞遮过去,似怕惊扰到那相拥的美好一幕,还朝后退了一些,主动将那小块地方留给顾城安和曲柚,仿佛世间只剩下他们两个。   小雨点便落到顾城安和曲柚身上,雨珠从他们的头顶滑落到肌肤上,再一路滚至鼻尖……流到下颌,滴答一声,再溅到地上……   顾城安看曲柚一下子变得这般黏人,再想到方才发生的事情,不由扯了扯嘴角,心里轻嘲:没想到有一天,他沈巨竟然会落到如此田地,废太子?有趣。   人生经历丰富一点,是好事,起起落落其实很刺激。   但,小丫头可不能跟他一起吃苦,他要给她最好的。   顾城安眸底的寒芒一闪而逝,他将曲柚斗篷后面的帽子翻上来,盖住曲柚的小脑袋,唇心抵到曲柚光洁的额面上,轻轻吻了吻,他说:“若不是你身子弱,还来了月事,我真想跟你来一场雨中拥吻。”   已经不是太子了,不能再自称“孤”了……   曲柚:“……”   都这种时候了,顾城安还能说出这种没羞没臊的话来。   心里的担心和酸楚因为顾城安不正经的话,倒莫名的消散了许多。   曾经她对他是避之不及、敬畏胆怯,慢慢的是心不由衷、情非得已,再后来,她的心扉向他敞开,却不热烈……   而现在,她想永远和他在一起。   曲柚红着脸,又蹭回顾城安怀里。   “走,我们回家。”顾城安将曲柚打横抱起,将她斗篷上的帽子又扯上来一些,将曲柚的小脸整个罩住,抱着曲柚朝前走。   雨点有变小的趋势,一缕清风吹来,扬起顾城安的衣角。   -   高公公宣读完圣旨后,司予羽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等顾城安回来了,跟他打了个照面才走。   离开时,顾城安写下一封信交给司予羽,让他务必亲自交给司铎大将军。   司予羽离开不久,顾城安命林杰和武豪速速将曲柚母亲和曲柠还有曲欢奇送出宫,送回曲府。   三人放心不下曲柚,皆不想回去,且还有些未能从顾城安突然被废黜太子之位的惊天大事里缓过神来,但顾城安的命令,他们不敢不从,跟曲柚眼眶泛红地道别一番后,依言上了马车,被送出宫。   曲柚的家人被送走后不久,万嘉帝身边的高公公又来了,他说是奉万嘉帝之命,来“请”顾城安尽快搬出东宫,移居惜林院。   说是移居,其实是拘禁。   若曲柚的家人不走快点,受到牵连也不一定。   -   “柚柚,是我不好。”顾城安蓦地没那么潇洒了,一想到曲柚要跟自己搬到惜林院那种清幽的地方受苦,心中颓生自责。   曲柚赶忙摇摇头,“不是殿下不好,是臣妾不好,若不是臣妾带家母和姐姐去御花园喂鱼,就不会害殿下被废黜太子之妃,都怪臣妾。”   说到这,曲柚眼睛都红了,心里很难受。   顾城安哭笑不得,捏捏曲柚的小脸,“傻丫头,你还真以为乔美人是自己掉下桥那么简单?”   为了让曲柚心里好过,顾城安耐心跟她解释:“不是的,是有人故意趁机推了她,然后嫁祸给你,再激怒父皇,后又谋杀了乔美人,让父皇的愤意达到顶峰,即便一切看起来跟你无关,也跟我无关,可是乔美人的死,父皇的气焰,总要有人承担后果。”   “明白了吗?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顾城安笑,神色轻松,丝毫没有一点因为成为废太子而气恼和担忧的神色。   曲柚被他哄得心情没那么低落了,见顾城安这么乐观,她时常忧郁悲观的性格被潜移默化。   曲柚抿了抿唇,靠近顾城安怀里,用小脸贴着男人的胸脯,心里想:无论你是谁,你去哪,我都陪着你。   顾城安不知道因为一次遭殃,竟俘获了美人完完整整的一颗心。   那种狂热的,真切的,心。   前世得不到,这世被包裹住。   -   “流云姐姐别叹气,放心,殿下一定能带我们再回来的!”马菊花看流云一副天塌下来了的表情,笑嘻嘻地安慰她,手上利落地将曲柚的画放进箱子里。   怕搬运画的过程中,画不小心掉下来,马菊花想到把画装到一个一个箱子里,然后再着人搬箱子,这样效率高多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流云无语马菊花。   若旁人见了,还以为马菊花这货在窃喜太子被废位了呢。   “不笑难道哭吗?而且我相信太子,当初大晋是太子带兵冲去平芜保下的,太子不仅是太子,还是大晋的大功臣,大功臣定会有好报的!”马菊花说得头头是道。   流云道:“不,太子已经不是太子了。”   马菊花:“……”   “不、不是太子又怎样?不是太子也可以当皇……”当皇上啊!   后面的话太吓人,被别人听了去是要杀头的,马菊花赶紧闭了嘴,不跟流云说了,继续去收拾曲柚的画。   但被她那么一说,流云苦着的脸松弛下来,心态变好了些。   将画都装进箱子里后,流云和马菊花叫来几个小太监,分配他们搬箱子,两个人搬一箱。   不料有个小太监不小心被门槛绊倒,手里的箱子就摔了下去,另一个小太监都没来得及护住,箱子里的画滚落了一地。   马菊花和流云赶紧去捡画,前面的几个小太监将手里的箱子放下,也跑过来帮忙捡画。   “还好没伤到画,你们以后别这么马虎了,注意路,慢点都没关系!”   马菊花训了一句,让大家继续搬箱子,有点开始怀疑自己想的这个搬运画的法子是不是有问题。   全然没注意到他们没将掉出来的画捡完,有一幅滚进了书架最下面的缝隙中,紧贴墙根。   箱子都搬出来后,高公公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将画室的门上上锁,并命人取下挂在门最上头那块刻着“柚柚画室”的牌匾。   ……看着牌匾被取下来,流云赶紧别过眼去,拉着马菊花离开。   -   “柚柚,你觉得这个花瓶放这好看,还是放在那好看?”   惜林院什么都没有,相当于皇子类的冷宫,但比冷宫条件要好些,至少上面没明面上不准顾城安将原来的东西搬过来。   顾城安想让曲柚过得舒服些,命人将能搬的都搬了过来,还拉着曲柚一起布置他们的小卧房。   “臣妾觉得放在那个柜子旁边好看。”曲柚指指那边。   “好,听我家柚柚的。”顾城安抱着花瓶走过去刮刮曲柚的小鼻子,将花瓶放到曲柚小指头指的位置。   放好花瓶,顾城安牵上曲柚的小手往外走。   “殿下,去哪?”曲柚疑惑。   顾城安拍拍曲柚的头,“傻瓜,花瓶里没花哪能叫花瓶,我们采花去。”   “……”   因为好久没人打理,惜林院后面长满了花花草草,各种草木在这片地方肆意生长,随心所欲地形成了它们认为的最美的样子。   曲柚望着那片花海和绿丛,下意识动了动鼻子,嗅到好闻的味道,花很香,草儿树木也有暴风雨过后的清新。   “没想到惜林院这种地方还附赠小花园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曲柚眉眼是微微弯着的。   她也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后,自己还能笑得出来,或许……是被顾城安感染了吧。   遇事别怕,有顾城安在,艰难险阻一定能闯过去。   顾城安将曲柚扯到自己身前,从后面抱住她,大掌包裹住曲柚的两只小手,贴了贴她的小耳朵,问她:“知道为什么吗?”   曲柚啊了一声,不知道顾城安问哪个为什么。   “因为我家柚柚来了,这些花喜欢你,这些草也喜欢你,这里的大树亦喜欢你,以是它们都开了。我也喜欢你……”   曲柚心尖一颤。 第59章 喜欢他...   东宫收拾干净后,靖王,哦不,新太子顾峰行带着家眷搬至东宫。   搬进去之前,顾峰行先去了一趟惜林院,终归是上任太子,他这个做哥哥的得去看望一番才算礼貌。   此行,跟在他身侧的不是新太子妃,而是耶律国公主。   “殿下,惜林院那种地方冷清得很,而且五皇子他刚被废,十分不吉利,殿下作何还要去看望五皇子呢?”   耶律国公主阿莎樱萝说着一嘴耶律国口音混夹着沪阳城口音的话,吐字发音极不准确地对顾峰行说。   当初她一眼看上顾城安,却被对方当众拒绝,曾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恨。   如今顾城安落得这样一个下场,阿莎樱落心里好不痛快,万分庆幸当初顾城安没要她,不然她现在也得跟着顾城安住到那惜林院去,住在这么荒凉的地方,这么惨,还不如死了算了。   看来还是哥哥有眼光。   阿莎樱萝心里感叹。   “兄弟一场,孤当然要去看看。”顾峰行勾起一边唇角。   一般人遇到人生滑铁卢,不是后悔至极当初自己做出的愚蠢决定,就是消沉度日,眼中世界变得灰暗没有希望,顾峰行去往惜林院的路上,便满心期待起看见顾城安落魄的场景。   那种狠狠将曾经优越者踩在脚下的感觉,他做梦都想体会到,也马上就体会到了。   谁知他踏进惜林院的院子,竟然看见顾城安将他的小太……小皇妃压在一颗老柳树上亲。   顾峰行:“……”   阿莎樱萝:“………”   “…………”跟在两人身后的一群奴才也震惊了。   太子,哦不,五皇子都落得这副田地了,竟然还有心思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没羞没臊的事?   那边听见动静,只见顾城安怀前的水蓝色小皇妃红透了脸,赶紧将顾城安推开,错愕地看向院落门口。   顾峰行蹙起眉头。   “看来五弟的日子还是很逍遥快活啊,若旁人看,可真看不出五弟前些日子刚被废黜了太子之位。”顾峰行笑道,皮笑肉不笑,笑容能拉出毒蛇。   曲柚在庆功宴上见过顾峰行,见他穿上了太子朝服,目光随即冷了下来,脸上的红晕散开。   顾城安大掌伸进曲柚的袖子里牵住曲柚的小手,转身对顾峰行露出一个轻松恣意的笑容,“哟,稀客啊。”   顾城安牵着曲柚走过去。   顾峰行打量了曲柚一眼,心道:果然是红颜祸水,若不是这个女人长得太绝色,顾城安也不会做出忤逆父皇的蠢事,让他们有机可趁。   “说来,我要谢谢二哥,这当太子可是力气活,每天都有一堆事,二哥可别累坏了,要照顾好身子。”顾城安笑道。   顾峰行:“……”   阿莎樱萝微忪。   还在耶律国的时候,她就听说大晋的太子生得一张俊美非凡的容貌,若不是性子太冷,不近女色,恐怕全沪阳城的女子都愿意为其守身如玉、孤独终老。   那日在庆功宴上,她转眸一见,果然如此,顾城安的形象样貌当真是无可挑剔,她也便第一时间就选中他,听闻顾城安不爱笑,平日里都是一副沉郁之色,而方才,男人却笑了,笑起来的样子更是让人心头发悸。   短暂的一刹,顾城安凭借自己的颜值,竟然让人家耶律国公主忘记对他的恨意。   顾峰行不快,立马说:“都说暴风雨过后会有彩虹,可是前几日那场暴雨降临过后,有人的羽翼被折断得体无完肤,没有了羽翼,再也飞不起来了呢。”   这双羽翼,是指万嘉帝对顾城安的父爱。   顾城安立马笑怼:“飞什么飞?老子靠腿。”   顾峰行:“……”   最后顾峰行灰着脸走了,心里只道顾城安还是跟以前一个德行,不说话的时候冷死人,一说话毒死人。   他如今地位,用不着跟他计较!   -   一个月后,皇宫外,司予羽暗中派人集结了上千个百姓涌到皇宫东大门进行抗议。   “五皇子犯了什么错?凭什么要废黜他的太子之位!平芜一战,是五皇子保下来的,五皇子是大晋的功臣,陛下不能这么对待五皇子!复位复位!请求五皇子复位!!”   民可载舟,亦可覆舟,顾城安的功绩和风行摆在那,除非是犯下了什么涛天大错,单凭专宠“疑似祸国妖妃”的曲柚这一条,不足以落到被废黜太子之位的境地。   消息刚从宫里传出来不久,就有老百姓表示不满,特别是那些曾经被顾城安拯救过或者惠泽过的百姓。   司予羽只是想办法将这些百姓聚集起来,而且此时还只是聚集了一小部分,如果万嘉帝还没悔悟过来是自己冲动了,还会有更多人的请愿。   且司予羽有意拖延了一个多月才搞这件事,因为若是在顾城安被废那几日就聚集百姓闹到宫门口,不仅不会让万嘉帝重新审视自己的决定,还会火上浇油,让万嘉帝气焰腾升,认为太子的风头压过自己的,然后干脆将顾城安直接杀掉。   “一群无知的百姓!”听见宫外闹得沸沸扬扬,姜贵妃要气死了。   顾峰行品了一口茶,笑道:“母妃不慌,流言舆论这一套,不应该是咱们最擅长的吗?”   姜贵妃看向顾峰行,不太明白,但几日后她就明白了。   因为顾峰行也暗中派人聚集了百姓去闹,将舆论扯回原点,且集中对准顾城安的小娇妻——曲柚。   “罪恶源头是祸国妖姬!处死祸国妖姬方能保大晋繁荣昌盛!处死祸国妖姬!!处死祸国妖姬!!!”在顾峰行故意的舆论引导下,有越来越多的百姓认为顾城安被废的最大原因是曲柚。   因为曲柚的美貌,惹得顾城安性情大变,前途迷茫,若不是曲柚的出现,顾城安将会一帆风顺地走到最后,直到登基。   顾峰行很聪明,知道顾城安民心所向,半点不把矛头对准他,而是将所有的唾沫利箭都射上曲柚。   不仅如此,顾峰行自小是画痴,喜欢收藏画,自然也练就了一手高超的画技,他虽然只见过曲柚几次,但凭着记忆,他依旧能将曲柚的美貌跃然纸上。   花了几日的功夫完画后,他找来十几个画师让他们照着他画的画临摹出上百幅,然后张贴出去,贴满沪阳城大街小巷,让百姓们窥见曲柚是何等的绝色。   如此绝色,岂能不是狐妖转世否?   除了小部分心思不正的百姓看着画像,看着看着,心生倾慕,偷偷将画撕了拿回家珍藏外,大部分老百姓是越看画像越坚定地相信了曲柚就是祸国妖姬的说法,从而就更气愤。   曲柚就这样被推至风口浪尖,连万嘉帝都没有预料到事情会闹得这么严重。   “嘭!”的一声,顾城安一拳将身前的矮桌砸碎,双目发冷,择人而噬。   恰时抱着一盘桃花饼走进屋的曲柚看见,愣了一跳,跑上前。   “殿下你这是做什么?”她目光盯到顾城安渗出血珠的手上,心都抖了,赶紧将手里的盘子落到一旁,将顾城安的大掌抓过来。   “流云,快去拿凝香膏。”曲柚拧了烟眉。   流云被吓在那还没回过神来,听到曲柚唤,她不得不回过神来,赶忙去找药。   见女孩被吓到了,顾城安心头泛起自责,恨自己不够冷静,他道:“对不起。”   有眼泪从曲柚红红的眸子里滚落出来,她紧抿住唇不说话,盯着顾城安血肉模糊的手背看。   越看,眼睛越红。   顾城安不得不极力将怒意压下去,面容收敛冷意,他埋头在曲柚饱满的额心贴了贴,声色放柔,“别担心。”   女孩流泪,像是往他心里扎针似的,心口疼得钻心,顾城安指腹摩挲到曲柚的小脸上去,轻轻将她流出来的泪水擦拭去,“不哭了好不好?嗯?”他亲了亲曲柚的唇。   “殿下,你别生气……”曲柚努力将泪水止住,对顾城安说。   宫外的流言,即便他们被困在惜林院,消息堵塞,顾峰行也早早就派人过来故意传进他们耳里,想不知道都难。   曲柚知道顾城安是在气这件事。   “我没生气,我就是……在练功。”顾城安扯上笑容对曲柚说,想逗她开心,内心却已经翻腾起惊涛骇浪。   欺负他可以,欺负他的女人就是不行!   曲柚撅起嘴,瞪了顾城安一眼,也努力将忧色散去,表现得没所谓,“反正以后殿下不许这样了。”   “嗯,我知道了。”顾城安吻上曲柚的小嘴,曲柚推开她,等流云将药拿过来,赶紧给顾城安处理他手背上的伤口。   -   最近大晋国内群众声音太多,闹腾得万嘉帝整日都是愁着脸的,又因为年纪大了,身体每况愈下,好多个早晨万嘉帝都差点起不来床,几乎都需要人扶,明明是夏日,到御花园一走不小心被风一吹,身子竟颤颤巍巍都快站不稳,手里的拐杖久久不能离开手。   “咳咳咳,祸国妖姬?”万嘉帝咳嗽着,烦躁起外头的舆论压力,像是在喃喃,“造孽啊,当初朕就不应该同意太后赐婚曲家,如今,竟闹得满城风雨。”   顾峰行也坐在殿中,勾起一边唇角,对万嘉帝说道:“父皇,不过一个女人而已,五弟的性子父皇是知道的,这么多年来,五弟对父皇都是很孝顺的,从不敢生出忤逆之意,恐怖这个曲柚真是狐妖转世,父皇不如拿一条命平息百姓们的怒火。”   这条命,自然指的是曲柚的命。   万嘉帝沉了沉神,眸底一暗,“嗯,就这么办。”   这么多日来,他早就想这样了,只是他登基之初就时常言世间哪有什么鬼神妖怪,那些聊斋异事和奇闻怪谈不过都是道听途说、胡编乱造的罢了,以是杀曲柚这个事情,不能由他主动提,得有个人先开口,好在顾峰行没让他失望。   “父皇,这种晦气的事情,父皇还是不要沾手,就交由儿臣来处理吧。”顾峰行道。   万嘉帝:“好。”   -   “来人,将五皇子妃押进刑部死囚,明日午时,孤亲自押去集市处斩,孤要让沪阳城的老百姓看看,皇室是不会轻易纵容祸国妖姬在宫中猖狂的。”   顾峰行用帕子擦拭着手中泛着银光的剑刃,唇角翘起阴.深的弧度。   “是,属下这就去。”   顾峰行将手中的剑刃插进鞘,握着剑踏出殿,准备到院中练剑。   路过一个小房间时,顾峰行看见有个攥着扫帚的小太监手臂抱着一筒画轴从那个小房间里出来。   对画极其敏感的顾峰行下意识开口喊住那小太监,“站住。”   小太监闻声转头,旋即对顾峰行行礼,“参见殿下。”   “把那幅画给孤。”顾峰行道。   “是。”小太监双手发抖地依言乘上画,心里忐忑起来。   那画不过是他打扫小房间的时候在书架下面发现的,展开画来看,上面竟然有前太子妃的落款,想着得赶快拿去烧掉才是,不然让太子看见会生气,现在却被太子碰了个正着,怕是要惹祸上身了!   顾峰行将画卷开,目光蓦的滞住。 第60章 喜欢他...   画轴上是一幅青竹图,色彩浓淡相宜,笔触宛若惊鸿,笔劲老道,浑然天成,笔者想画出青竹的挺直和高洁,故意着墨点出一缕清风跃然纸上,青竹在风中凌乱了竹叶,却不歪折的样子完全被展现出来,细细看去,心神怔然。   画中除了青竹,其余部分皆留白,画轴右下角有一竖娟秀的小字,写着:君子如竹。   娟秀小字后面画了一只精致美丽的蓝色蝴蝶,栩栩如生,仿佛须臾会从画中飞出一般,最后面,落款的是“曲柚”两个字。   那画上的蝴蝶和画上的娟秀小字,以及整个画的风格,都跟他去耶律国出站时行至一家小茶舍无意中得到的那幅铃铛花图重合在一起,不用将两幅画都拿出来作对比,单看那只栩栩如生的蓝色蝴蝶,顾峰行已经在心里确定了答案。   盯着“曲柚”那两个字,顾峰行皱起眉头,握着画轴的手微微在颤。   “这画你从哪里得的?”顾峰行对小太监问。   “回殿下,在这间房里。”小太监指指旁边那扇厢房,紧接着说道:“这里面原先是五皇子专门安排给五皇子妃存放画的地方。”   “五皇子妃喜欢画画?”顾峰行问。   “听说是、是的。”小太监回道。   顾峰行攥着画轴的手收紧,他脑海中浮现出曲柚的模样。   人儿一张鹅蛋小脸,皮肤白得像雪,细眉如黛,眼睫纤长浓稠,像两把小刷子,眸仁有些淡淡的褐色,十分好看,湿漉漉的眼睛像是随时会掉出泪来,整个人的气质纯而媚,无辜中带着刚柔,每次见时神色多清冷,似乎对周围的事物都提不起什么兴趣,在顾城安身边时,会有一点小娇羞……   凭着仅存的几次见面的记忆,顾峰行将对于曲柚的印象深刻地回忆了一遍,喉咙逐渐发痒。   不管人或物,用挑剔的眼光看她,总是看到不好的一面,忽略她美好的一面。   而一旦发现她某个极致迷人的优点,就会努力去寻找其他优点,当这个优点也足够完美,会有更多的优点被挖掘出来,渐渐的,就喜欢上了。   书房里还残留着一幅没有张贴出去的曲柚的画,那是一张草稿,顾峰行作画之前习惯先打草稿。   他踏进书房,将手里的这副青竹图挂到书房最显眼的位置,走过去,提笔点了墨,将草稿上未完成的美人图做完,心里起了疯狂的念头。   -   曲柚被侍卫带走的时候,顾城安并不在惜林院,而是被皇后故意喊去了银徽宫。   因为皇后从万嘉帝那里得知了要将曲柚处死的事情,她怕顾峰行去押人的时候,顾城安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便赶紧装病派人去叫顾城安过来探望。   若是以前,她一百个愿意将曲柚处死,可是而今,曲柚仿佛成为顾城安想要斗下去的希望和动力,她也比别人更了解自己的儿子,深知他有多爱曲柚这个女人。   可是宫外闹得沸沸扬扬,这么多张嘴都喊着要杀曲柚,而且万嘉帝御令也下,她不是没有看在顾城安的面上替曲柚向万嘉帝求过情,得到的结果却是万嘉帝的冷眼相待,并剥夺了她的凤令,说她老糊涂了,让她好好在银徽宫里反思,等什么时候反思好了,再来掌管后宫。   总理后宫的权柄,落到了姜贵妃手里。   这宫里,转眼间,就这样变成了姜贵妃和新太子的天下。   曲柚要被处决的事情还没对外宣布,皇宫中众人也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怕顾城安回惜林院后发现真相会承受不住,皇后犹豫之下,看时辰不早了,曲柚应该已经被新太子押去死囚,最终还是将实情说予了顾城安听。   “城儿,听母后一句劝,放弃这丫头吧,你若舍不得,母后会想办法从全国各地寻比她更漂亮的女子进宫,咱们……”   皇后的话还没说完,顾城安已经猩红了双目冲出去。   皇后就知会如此,闭上眼睛,重重叹了口气,造孽啊……   目光转向窗外,眼睛只是稍稍一敛,压出数条皱纹。   -   “咔哒”一声,铁牢的门打开,曲柚被推进去。   里面是一块很小的四方天地,阴冷潮湿,不见天日,没有窗户,也没有床榻,更没有桌子,东南两个方向是两扇坚固冰凉的铁门。   曲柚站了一会,身体打起颤,她娇弱的身子骨根本受不得这样阴冷的地方,腿也有些酸了,不得不选择一面墙靠墙坐了下来,双手抱住胳膊轻轻地搓了搓,刚坐了一会就连打出两个喷嚏。   即便是夏日,这建在地底下的死囚都阴森森冰冷冷的,曲柚将自己越抱越紧,才一会的功夫,她的身体就明显地感觉到了不适,脑袋愈发昏沉,有只耗子从脚边溜过,吓得她尖叫一声,晕沉沉的神经瞬即被拉扯清醒。   她缩到最角落里,头皮发麻地盯着还在那边地上爬的耗子,这时候,传来脚步声……   “这小美人明个天就要死了,想来还挺可惜的。”一个狱卒走过来说。   “是啊,怪不得这女人把旧太子迷得神魂颠倒,就她那水灵模样,老子死在她身上都愿意。”   “哈哈哈得了吧你,就你?人家可是旧太子的女人!”   “我呸!旧太子算个屁!这天下,早晚是新太子的,再说了,现在这女人被丢到这里,谁他奶奶的还会管她?!”   旁边的狱卒惊讶地看向他,蓦的心中也生出邪念。   “让她死之前被我们快活快活也好啊。”两个狱卒商量在一起,之后便朝铁牢走去。   他们的话全部落进曲柚耳里,曲柚慌忙中摸了块碎石子,抵到脖颈上,目光发冷地盯着那两个狱卒:“你、你们别过来!”   她不断往后缩,身子吓得发抖,“你们要是敢乱来,本宫现在就自尽!到时候,看你们怎么跟宫外的那些百姓交代!”   若不亲眼看见她被杀死,宫外那些老百姓是不会相信她被处死了的,所以明日之前,她的命就是最好的护身利器。   曲柚的皮肤实在太嫩,轻轻一碰就能现出红印来,更何况现在是被一块碎石抵着,清晰可见有一小丝血渍划过曲柚的雪颈,曲柚手上的碎石却丝毫不见松懈,依旧死死抵在那。   两个狱卒见此,立马慌了,对曲柚喊出声:“你别冲动!”   若是曲柚死了,别说他们,恐怕整个死囚的狱卒都得跟着陪葬。   两个狱卒朝后退去,曲柚却依然不敢松懈,紧紧将碎石攥在手里,全身越发地在抖。   方才两个狱卒的话,比噩梦还可怕,她的身子连顾城安都还没碰过,难道要在这阴冷的地牢里破碎吗,曲柚一想到这就恶心,愈发战栗起来,将碎石越捏越紧。   因为曲柚那张小脸实在太具诱惑性,两个狱卒离开的路上心里都很不甘心。   为了满足心中龌龊的想法,开始商量起对策,最后决定给曲柚送晚饭的时候,在饭里下迷魂散,等曲柚昏迷过去,自然不会再闹自杀,明个早上就会被束手束脚押去集市,更没有机会自杀了。   两人说完计划,都邪.恶地笑了起来,怎料噗嗤一声,一把利剑飞过来从一个狱卒的额心对穿过去,鲜血飞溅,一旁的狱卒被洒了一脸热烘烘的血,惊栗了眼,双腿猛打起颤。   “找死。”顾峰行将剑从尸体脑袋上抽出,眸底怒意喷涌。   “太子殿下,饶、饶命啊——”另一个狱卒赶忙跪下,有黄色液体从下.身流出来,整个人瘫在地上,不等他话说完,脖子已经被剑刃割破。   尸体倒在血泊里。   顾峰行踢开两人的尸体,朝铁牢走去。   再次听见动静,曲柚头皮又扯了起来,再次将碎石抵到脖子上。   见是新太子顾峰行,曲柚目光发冷,更加警惕起来。   “你别害怕,孤不会伤害你。”眼见着曲柚脖颈又划出一道血痕,顾峰行心口一揪,赶紧后退一步,神色紧张。   女孩这副样子,竟然让他感到心疼,想将她接去东宫好好照顾。   曲柚无动于衷,碎石依旧抵在颈子上,死死地盯着顾峰行,似乎男人敢踏过来一步,她就用碎石割破喉咙。   顾峰行眉头紧蹙,只能退到暗处。   看不见顾峰行的身影,曲柚才稍稍缓下神经,方才因为紧张,都没发现自己的嘴唇被咬破了,雪白的脖子和好看的唇,都染上了血渍。   躲在暗处的顾峰行盯着女孩看了好一会,心中已经做下决定。   他又拨了两队兵严守在地牢门口,铁牢门口也加派了防守,并且他严令不许任何人对曲柚不敬,敢有违抗者,血泊里那两具尸体就是下场。   离开前,顾峰行还让狱卒务必在地牢里找出一个身形和曲柚差不多的女子,如果找不出,就选宫女。   他要在曲柚被行刑的时候,设法将别人替换成曲柚,然后将曲柚救走,换一个身份养在宫外一个只有他知道的地方。   届时,他要和她一起作画,一起弄曲,一起看天地日月。   曲柚这个女人,他要定了。   顾峰行离开不久,铁牢被打开,两个狱卒给曲柚搬来一张垫了柔软棉花的小床,还有一套干净的被褥和枕头,之后又送来一张桌子和两只小凳子。   即便还没到晚膳时间,狱卒已经送来几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和点心,不过装食物的器具全为木质,以防曲柚自杀。   桌子上还有一瓶治疗伤痕的凝香膏。   可是曲柚看也没有看一眼,依旧保持着坐在墙角的姿势,哪怕身体都坐麻了,手里也死死地攥着那颗碎石。   等到菜馊了见曲柚还不肯吃,铁牢里的狱卒劝了几句,怕惊到曲柚也不敢多劝,只能将馊掉的菜倒掉,又重新给曲柚做了一桌。   一直到翌日天亮,不知道中间换了多少次饭菜,曲柚也没沾一粒米,水更没沾一滴,忌于新太子的命令,狱卒们又不敢来硬的强迫让曲柚吃,只能干看着,直到曲柚被押进运载死刑犯的笼车里。   顾峰行在沪阳城集市中心临时搭建了一座用来行刑的高台。   昨日同万嘉帝做出决定后,就立马开始搭建,昨个晚夜里完工一半的时候,顾峰行突然亲自快马加鞭赶过去,临时派人改了搭建的方案,将整个刑场搭建成足够毫无破绽地将曲柚救出的样子。   关着曲柚的笼车行到街道上,沪阳城街头巷尾随即沸腾了起来,人头攒动地往集市中心涌,呐喊声和咒骂声响彻一片。   大多数老百姓手中都提着一个菜篮子,里面装有臭鸡蛋和菜叶子,准备往曲柚身上砸。   众人目光发狠得盯着缓缓行过来的笼车,枕戈待旦、蓄势待发。   然,当曲柚的笼车路过眼前时,看着曲柚那张虚弱苍白又美到极致的小脸,还有她无比清纯无辜的神态,以及双眸的清澈干净,没有一个人下得去手,似乎都一下子怔住了。   他们想象的祸国妖姬,和张贴在城墙上的那些画上的祸国妖姬,皆不是这个样子的。   笼中的这个少女,只让他们看到可怜和羸弱,还有无辜。   人最不会骗人的地方,就是眼睛,少女的眼神清澄明亮成那样,宛若没有半点污秽的白纸,和半点没有杂质的清泉。   这样的女子,怎么会是祸国妖姬呢   或许,是他们搞错了……   皇宫里的那些掌权者,绝不会想到曲柚的小脸还会有这种魔力,只肖看一眼,没有百姓不心疼她,并隐隐在心里改变了某种偏见。   “放了她!她不是祸国妖姬!!快放了她!”   众人静默地唏嘘了片刻,突然有人嘶喊出声,并举起拳头,双眸泛红。   “是啊,这样的女子怎么能是祸国妖姬呢?打死我都不信!”   “万一是她很会伪装呢?你们别糊涂!别被她单纯无辜的小脸欺骗了!”   也有人没有沉溺于曲柚的纯白,保持所谓的理智,而且这其中,还混杂着顾峰行安排的人。   看着百姓们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大,顾峰行皱起眉头。   比起曲柚被恕免,他更希望保持原样,不然,他的计划就破灭了,他岂会容忍曲柚再回到顾城安身边。   沉神想着,顾峰行遽然看见惊愕一幕—— 第61章 喜欢他...   右边一紫一蓝两个蒙面男人从百姓中飞出来,跳到笼车上,蓝衣男人负责挡开官兵的刀枪,紫衣男人手中的长剑从天空刺下来,瞬间劈开关押着曲柚的笼子。   正在这时,左边飞来几个同样蒙着面的黑衣人,黑衣人来势汹汹,其中为首的黑衣人跳到笼车上,待紫衣男人劈开笼车,他随即将笼车里的少女抱起来。   黑衣男人似乎和紫衣男人不是一帮的,抱着少女就跳下笼车,在其他黑衣人的掩护下疾速离开。   紫衣男人瞪大眼睛,风速跳下笼车,追在黑衣男人后面。   似乎没意料到会是这么个情况,还在笼车上的蓝衣男人呆了呆,面容好像有些抽搐。   一时分神,右边肩膀被一把尖刀刺入。   蓝衣男人“草”了一声,将刺他的那个人一脚踢飞,立马跳下笼车,飞跑进人群里。   众人不知怎么的,竟然由心感叹还好有人来劫囚,鬼使神差般地给那蓝衣男人开出一条道,让他跑走。   “……”司予羽懵逼了,没想到老百姓这么给他面子,跑得更卖力了。   不过顾城安的娇媳妇那怎么回事?那一拨黑衣人啥情况?!   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了啊,媳妇……要靠自己追。   -   “你是谁?”   顾城安追至一个巷道,脚一蹬,跳到为首的黑衣人面前,眸中射出冷光。   曲柚伸出小手想抓住顾城安,黑衣人却紧紧抱着她,不让她动弹,曲柚看着顾城安就在眼前,却摸不到,眼眶都红了,小嘴嘤出一声。   看着这一幕,顾城安急红了眼,手中的长剑挥起,立马朝黑衣男人刺过去。   黑衣男人却巧妙躲过,掌心一开,朝他飞出三根银针,顾城安身子一旋,躲避掉那三根银针,再次袭过去。   因为怕误伤曲柚他不敢用全力,以至不得不落入下风,堵在两边的一大堆黑衣人随即涌上来围住他,为首的黑衣人看了他一眼,得以抱着怀里的水蓝色离开。   顾城安面容扭曲了起来,嗜血扑满瞳仁,他在巷道里大开杀戒,将所有黑衣人都斩在脚下,一个又一个尸体倒在血泊里……   可是等解决了所有拦路之人,那为首的黑衣人和他怀里的少女,已经不见踪影。   顾城安的膝盖颓然重重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   曲柚被关进大牢后,顾城安第一时间想的不是跪到万嘉帝面前去求情,而是强制冷静下来,开始谋划去刑部劫狱的计划。   但顾峰行也是个极其谨慎之人,将刑部地牢围了个水泄不通,他根本没有可趁之机,就算有那么一点机会,胜算也不打。   到时候救得曲柚却没法逃出,两个人只能一起死,而行刑这日,百姓密集,即便把守笼车的士兵再多,有这么多百姓做掩护,且空间也大,将曲柚救出的机会更大,顾城安便当晚就连夜潜出了宫,翻墙进入大将军府找司予羽帮忙。   怎么也想不到,刚劈开关着曲柚的笼车,会碰上不速之客将曲柚夺走,这完全出乎顾城安的意料之外。   而气绝的不止他一个人。   看着曲柚就这么被救走,顾峰安怔愣了半晌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见已经完全抓不到人,追不回人,他阴着脸冲回宫里,直接奔直惜林院。   会去劫囚之人,除了顾城安,他想不到还能有谁,曲家大少爷曲欢迹善文轻武,就算有这个心,有这个胆,也绝对没有这个能力!   一脚踢开惜林院的门,士兵将整个院子搜了一遍,果然不见顾城安的踪影,顾峰心眯住眸。   万嘉帝听了顾峰行之言,得知顾城安私逃出宫的事,气得吐出一口血,即便还不能万分肯定劫囚的主谋就是顾城安,但顾城安不在惜林院,也不在银徽宫这是事实,怎么都推脱不了私自出宫的事实。   自顾城安被废黜太子之位,万嘉帝就将其自由出入皇宫的腰牌剥夺。   惜林院上上下下的奴才们,皆被打入大牢。   皇后不相信顾城安会做出这种不要命的事情,她的宝贝儿子曾是何等冷静谨慎之人。   即便再迷恋一个女人,在知道这个女人非死不可,他不得不放弃的时候,应该知道拿得起放得下,绝对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赌掉自己尊贵的身份。   皇后到万嘉帝面前给顾城安说情,她不得不承认顾城安的确出了宫不假,但绝不可能是劫囚之人,因为这样不仅是跟万嘉帝作对,更是跟整个大晋的百姓作对,扬言顾城安绝对不会这么糊涂。   一开始万嘉帝只是骂几句,可是皇后一说再说,说得万嘉帝心烦意乱,火焰聚集在胸口,手里的拐杖一跺,便下令将皇后关去冷宫思过,什么时候想通了才能放出来。   皇后被关进冷宫后,直接对着冷宫的大门破口大骂了起来,骂万嘉帝被新太子和姜贵妃蒙蔽双眼,骂万嘉帝冷血不顾父子之人和夫妻之情。   骂着骂着就累了,刘姑姑将她扶到冷宫里坐,就这么着在冷宫里待了差不多有半个多月,再也没有力气骂下去了,容颜逐渐衰老,精神憔悴,食欲不振。   不曾想,这天突然刮起大风,冷宫有间年久失修的小屋都被吹倒,风用窗外闯进来,皇后站不稳都摔在了地上,直叹自己老了老了,没想到荣华一世,原来都是虚妄……   好在是炎炎夏日,不然皇后早在这萧瑟空荡的冷宫里结束了性命,即便万嘉帝还保留着她皇后的尊位,可是现在的她,过得连一个庶人还不如。   还在惆怅感叹着,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块血色的帕子,那帕子飞到她怀里。   皇后愣了愣,将血帕捡起。   血帕上是密密麻麻的几行小字,似乎是帕子主人用自己的鲜血一个字一个字写上去的,血迹已经风干,却依旧鲜艳着,刺进双目让人不由颤栗,而血帕上的内容……更是让人惊颤。   “娘娘,这、这帕子上说的,是真的吗?”刘姑姑惊得捂住嘴。   “是不是真的,拿去给皇上看看就知道了。”皇后颤抖着手将血帕攥紧,眸底迸出希翼。   这块血帕,或许将成为扳倒新太子和姜贵妃的猛.浪。   皇后说完那句话,立马让刘姑姑去找把守在冷宫门外的守卫,说她要见皇帝,因为有十分紧急的要事要向皇帝禀报。   在名义上,她们只是被关进来“思过”,而不是被囚禁,若想出去,是可以提出来的。   预料之中,门外的守卫将她们的话传到了万嘉帝那里,却迟迟不见回音,万嘉帝并没有想将她们放出去的意思。   此时皇后的处境非常艰难,因为万嘉帝这个老东西狠下心来,比谁都狠,也极其诡诈。   他将她关来冷宫的事情,并没有对外宣告,而是对外宣称她身患重病,需要好生在银徽宫调理修养,后宫继续由姜贵妃代管。   除了姜贵妃和新太子,还有银徽宫的下人们,根本没有人知道她被关进冷宫,就算知道了,也没有谁敢多议论一句,或者向外泄露一句。   这重病了一段时间,下场又是什么呢?   若她就这么死在了冷宫里,万嘉帝随便对外说她重病不治而亡,也不会有人怀疑。   顾城安不听话,做出诸件糊涂的事情,万嘉帝对其是彻底失望了,也连带着看她这个容貌逐渐衰老的老妇不顺眼,想用个体面又不伤自己仁德形象的方式解决掉她。   不得不说,这算盘……令人心寒。   皇后看着手里的帕子,陷入苦恼中。   送不到万嘉帝那里,想办法送去给顾城安也行。   可是……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不知道自己儿子现在在何时何地,甚至不知道顾城安是不是救了曲柚之后就带着她远走高飞,不管她这个母亲了。   这块血帕想要送到顾城安手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总是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就在皇后逐渐陷入绝望和无助之时,听见冷宫外面传来兵戎相见的声音,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响进耳畔,冷宫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皇后转眸看去,是一个熟悉的紫色身影。   蓦的,眼眶一片湿润。   可是面对这个自己日盼夜盼了多日的人,却僵在原地,不知道该做怎么反应。   看着皇后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岁,和她疲惫无神的双目,以及皇后周遭简陋不堪的环境,顾城安手背的青筋凸了一片,嗜血的冷意涌进双目,浓浓的自责噬进心底。   顾城安步子沉重的走到皇后面前,在她身前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母后,是儿臣不孝,儿臣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   一连磕了好几个头,血迹染红了地面。   皇后终于僵回了神,赶紧扑过去抱住顾城安的身子,阻止他把头继续磕下去,“城人,别再磕了!”   顾城安抬起头,视线又撞入皇后疲态满满的容,旋即一拳重重砸在地上。   皇后拦都拦不住,心疼得不行。   “城儿,你快走,别管母后,外面重兵把守,你是没有办法将母后救出去的,就算出了这冷宫,皇宫的大门咱们也没发踏出去的啊!这宫里,已经是新太子和姜贵妃的天下了,城儿,你别管母后了。”   见顾城安气势汹汹而来,此时外面还有士兵厮杀的声音,她能猜测到顾城安是明目张胆地闯进宫,再闯进冷宫来救她,她赶紧阻止。   并将手里的血帕塞到顾城安手上,“城儿,新太子不是你父皇的亲身骨肉,他其实是姜贵妃和前朝宸王私通生下来的孩子,你快拿着这块帕子去找你父皇,让你父皇这个老东西看看她的女人都背着他做了什么龌龊之事!气死他!!”   顾城安接过那块帕子,对皇后“嗯”了一声,但他没有直接走掉,而是将皇后扶了起来,“母后,儿臣带你出去。”   皇后却推开他,“快去找你父皇!!”   顾城安说:“父皇已经被儿臣关押起来了。”   皇后:“……”   “城儿,你、你你你你说什么?”皇后声音都抖了,难以置信地盯着顾城安。   顾城安将话重复了一遍。   皇后随即一巴掌打在了顾城安坚实的肩膀上,着急道:“城儿你糊涂啊!怎么能做逼宫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顾城安神色自若,“儿臣不在乎名声,只想要这天下。”   只有攻得了这天下,才能更方便地去寻找他的小丫头,以及保护对他和小丫头重要的人。   “你——”皇后语噎,无话可说了。   “逼、逼宫就逼宫吧!你父皇那老糊涂,也该从位置上下来了,这天下,绝不能被新太子和姜贵妃拿了去!”   皇后不是迂腐之人,深知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这天下谁有本事谁拿去,什么礼教伦俗,那还不是人定的?   只要她儿做皇帝,她才不管那么多!   -   冷宫外的守卫已经被顾城安带来的人消灭干净,顾城安将皇后和刘姑姑接上轿。   等万嘉帝被俘的消息传遍整个皇宫,还在负隅抵抗的一部分士兵们纷纷放下了武器,审视夺度地对顾城安跪下.身俯首臣称。   新太子的头颅被砍下,挂到城门口示众了七天七夜,吓得住在城门口附近的百姓们都不敢出门,新太子的党羽全部被削除官爵和封位。   姜贵妃被皇后扇了几巴掌后,拖出去乱棍打死。   顾峰行和姜贵妃死之前,才意识到自己惹了一个多么疯狂的男人。   常言道“冲冠一怒为红颜”,顾城安将这句话展现得淋漓尽致。   也是因为顾城安宠妻那几个月的松懈和对朝政的怠慢,让顾峰行和姜贵妃一时忘了,顾城安曾经一直就是一个比魔鬼更可怕的人。   龙有逆鳞,虐了龙的小娇妻,就是触犯了龙的逆鳞,龙发起怒来,比天雷劈下还可怕。   万嘉帝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如此大逆不道,如此离经叛道,更无法接受自己从万人之上变成一个阶下囚。   分明顾城安还并未对他做什么,也好吃好喝的照样供着他,依旧将他端着,努力保存着他作为儿子对父亲的尊重,可是万嘉帝心里一时承受不住这样的翻天覆地,吐血身亡。   死后,顾城安依旧厚葬了他,也没有将顾峰行其实不是他儿子,而是他小妾私通他弟弟生下的儿子的事情告诉他。   不然,万嘉帝会更加死不瞑目的。   万嘉二十五年,新帝登基,改年号为瑞兴。   瑞兴元年,顾城安身着宽大的龙袍,一步一步走上金晟宫最高之处,接受满朝文武百官的参拜,可是他的双目却没有色彩,黯淡无光,眸底含满阴戾。 第62章 他原来...   仅用了半年的时间,大晋完成了新王和旧王的颠覆,新帝登基之初,民间时不时会冒出一些声音,说新帝掌权的方式太过暴力,为了当皇帝,竟然不顾父子之情,乃大不孝也。   但这样的议论声一旦发现,第二天立马就会夭折,因为议论过此事的百姓的头都被砍了下来,然后挂到城门口。   随着城门口挂着的头颅越来越多,百姓胆寒,没人再敢多议论半句,但新帝用如此残暴的方式堵住流言,却在百姓们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   且先帝主张仁.政,轻刑罚,素来以德治天下,深得民心,而新帝一登基,仁政却变成了暴..政,各中刁钻的政策推出来,压得百姓们快喘不过气来。   比如说搞什么户.籍制.度,还搞出专门负责授予户.籍和监.督.管.理户籍的人口监.控.局,要求大晋国内年龄十岁以上的百姓必须要到人口监.控.局里登记户籍。   登记户.籍的内容包括:检查年龄和姓名与所报的是否相符,家庭情况如何,必须将家庭成员的情况也要详细上.报,曾做过什么,以后想做什么,财产多少,是否成过亲,各种……   有一条比较奇葩的是:不管男女,要检查手腕处是否有胎记(检.查.官为女子,因此这项政.策推出不久,大晋崛起很多女官),如不登记者,重刑等候。   长达三个月的时间,大晋国的老百姓都在忙着苦着无奈着证明自己是否是自己这件事情,别国人睁眼看笑话。   那三个月,被调去人口监.控.局当官的官.员们不是秃头就是长熊猫眼。   三个月过后,大晋国几乎所有十岁以上的百姓手里都拿着一个小本本,上面记录了自己的姓名、年龄、家庭情况等各种信息。   这还不算,户.籍都落实后,每隔一小段时间都会有官兵走访家家户户定时抽查,凡是发现谁没有户.籍小本本,就抓到人口监.控.局亲自监督其登基上户。   再则,先帝登基当天,就派重兵把守住大晋国内外城门,凡是进出者都必须经受严格的盘查和审问。   虽然因此而捕捉了不少敌国派来的细作和密探,却给大晋国的百姓们造成了大大的不便,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别国百姓与本国百姓的交流和往来。   另外,新帝重武轻文,全国征兵,年逾十八岁以上的男子必须充军,到军营接受训练和培训,只留下老少妇孺在家中种地干活,经营商业。   新帝大刀阔斧的改.革.变道,其实远不止这几样,在大晋百姓们眼里,这一桩桩一件件严苛的制.度下来,就是暴..政,高压环境下,滋生出越来越多的抱怨声和抗议声。   “哼,暴君!!”清溪村河边,一个妇女边用棒槌打在衣服上,嘴上边骂道。   旁边同样在洗衣服的一个老婆婆吓了一跳,赶紧呵斥那妇女,“你疯了你,想要俺们村都给你陪葬是不是?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了。”   那妇女也是一时嘴快没忍住,说完就后怕了起来,赶紧左右看了看,见河边洗衣裳的都是自己村里的,没有别个,才松了口气,对老婆婆点点头,把一肚子怨气憋在心里。   当朝瑞兴帝,已然成为百姓们最惧最怕的那一个。   蹲在那妇人和老婆婆旁边洗衣裳的,是一个身着水蓝色裙襦的少女,少女手腕上戴着一串蓝色手链,巴掌小脸上蒙着一块浅蓝色面纱,透过那薄薄的面纱,隐约能猜到少女面纱下的小脸是怎样的倾城之姿,一双桃花水眸轻轻扑闪着,眸中有浅浅的水滢,纯净得不含半丝杂质。   “李奶奶,王大婶,我洗完了,先回去了哟。”柳柚将最后一件洗干净的衣裳拧干,落进木盆里对老婆婆和妇人道。   “嗯,小柳先回去吧,路上小心哈。”老婆婆和妇人笑道。   清溪村虽然穷,但村里面的村民相互之间都很熟络,遇上什么事也都很齐心,而且这里的村民都十分善良热心肠,柳柚和她姐姐逃命逃过来的时候,就是清溪村的村民好心收留了她们。   知道她们想在清溪村长住下去后,还十分好心地给她们搭建出一件小竹屋,小竹屋周围还有栅栏围着,栅栏里面有小小的院子和菜地。   “姐姐,我回来了!”柳柚抱着木盆回到竹屋,却发现柳韫若不在。   找了一圈没找到后,柳柚将盆里的衣裳一件一件晾到院子里的杆子上,想着柳韫若应该是去镇上了,因为今天早上起来柳韫若就跟她说她想去镇上当点首饰。   晾完衣裳后,柳柚围上围裙,跑到小灶房去做饭,失忆之前,她其实并不会下厨,只会做一些简单的花饼,后来跟着姐姐柳韫若逃亡,在路上没有人给她们做吃的了,她们只能自己做,柳韫若以前就会做的,她的厨艺都是柳韫若手把手教的。   两年前,她昏迷醒来,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床边坐着柳韫若和段延风。   柳韫若走过来,叫了她一声“妹妹”,虽然当时她脸色很不好,看着她的眼神还带着……憎恨?   当时柳柚只觉得肯定是她昏迷前,做了让自己姐姐不开心的事情,后来柳韫若对她的态度变好,她才慢慢觉得或许那天柳韫若眸底的憎恨是她看错了。   而段延风将一串手链戴到她的手腕上,叫她“娘子”。   他说他们刚成亲不久,家就被官府抄了,因为她和柳韫若的父亲不小心惹到了一个大官,是段延风将她们救了出来。   段延风说他是孤儿,跟她是在集市上认识的,后来两情相悦就成了亲,柳柚看着段延风,却感觉很……很不熟悉,半点生不出感情来,段延风微微蹙眉,说没想到她这么一晕,将所有的人和事都忘了不说,更忘了他们的感情。   柳柚只能有些抱歉地说多给她一点时间,她会慢慢想起来,段延风说好。   段延风还说,他愿意等她,或者,跟她重新培养出感情。   可是,还没培养多久,段延风突然被官兵追杀,为了不连累她和柳韫若,他独自引开官兵从别的路上逃,让一群黑衣男人保护她和柳韫若逃出沪阳城。   为了保护她和柳韫若,那些黑衣人一个一个的死去,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她们逃到清溪村附近的时候,黑衣人已经全部死光,最后一个黑衣人是压在柳韫若身上死的,因为替她生生挡了一箭。   她一直以为柳韫若跟她一样柔弱,没想到那最后一个黑衣人死后,柳韫若竟然抽了他身上的剑,与追来的官兵打在一起,紧紧将她护在身后,丝毫没有让她伤到半分。   柳韫若会武功,已经很令她震惊了,她没想到柳韫若的武功还非常高,手中的剑在空中翻飞几下,轻松将追来的官兵杀尽,手拉上她,就往清溪村里跑。   刚跑进清溪村里,柳柚才发现柳韫若在打斗的过程中其实受伤了,只是一直在强撑,嘴中吐出血渍她晕倒过去,最后倒只有她还好生生的,这么多人为了保护她丢掉性命,身负重伤。   柳柚边托着柳韫若的身体,便呼喊求救,清溪村是一个僻静荒芜的小山村,里面的村民主要聚集在一片山头下面,长长的山路途中,行人都很少,差不多快到天黑,才看见一辆牛车驶过。   拉牛车的大爷非常好心,听见她的求救声,立马跳下牛车跑过来,帮着她一起将柳韫若搬上牛车,将她们带进村里,村民们将柳韫若治好,还送热粥给柳柚喝。   之后柳柚和柳韫若便在村里住了下来,靠着包袱里的盘缠和身上名贵的首饰一直苟活到现在,为了不被官府查到,两人每天以面纱遮面,柳柚喜欢画画,柳韫若也不让她画了,并且柳柚手上的蝴蝶胎记也必须每日涂上颜料遮盖。   柳韫若说怕官兵追查到清溪村,让她随时准备好,等大晋城门的守卫没那么森严了,就一起逃出大晋国,只有出了大晋才安全。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隐隐地并不想逃出大晋,也觉得在清溪村这样清净的地方住着挺好,况且据段延风和柳韫若所说,她和柳韫若的爹爹其实也不是多大的官。   那个被她们爹爹惹到的大官或许都不记得她们的存在了,而且隐隐约约中,她心里的确能够记起某些仇恨的情绪。   她想替杀害爹爹的人报仇,可是每次她去问柳韫若,柳韫若都说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让她放下仇恨,还说就凭她们,想要报仇,那是天方夜谭。   可是柳柚到现在心里仇恨的情绪都没有放下,杀父之仇怎是能轻易放下的?即便她脑海里父亲的形象……似乎跟段延风和柳韫若形容的不太一样……   柳柚做了三盘菜,一盘西红柿炒鸡蛋,西红柿是小竹屋后面的小菜地摘的,鸡蛋是孙大婶家的母鸡下的,一盘是青椒炒豆腐,曲柚肠胃不好,吃不得太辣的东西,这盘菜主要是给柳韫若炒的,一盘菜是小白菜炖土豆,柳柚和柳韫若都爱吃土豆。   因为就她和柳韫若两个人吃,三盘菜已经算很丰盛的了,见柳韫若还不回来,柳柚又跑去小灶房炖了锅紫菜汤,想着柳韫若回来的时候还可以喝上一碗热乎乎的汤。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柳韫若回来了,踏进竹屋,看见柳柚小脸趴在桌上都睡着了,桌上三菜一汤,不由摇了摇头,这个傻丫头。   柳韫若走到桌边,将手里的布包轻轻放到桌上,视线投到柳柚的小脸上。   在屋里,柳柚没再蒙着面纱,半边小脸压在手臂上,挤出些软乎的肉,小嘴微张,似乎睡得很香,眼睫毛比刷子还浓密,这张精致水灵的小脸,无时不刻不让柳韫若羡慕和嫉妒。   她好几次想毁了她,可是一对上柳柚单纯无辜的桃花水眸,她就下不去手,这么美好的东西,即便她再嫉妒,她也舍不得毁掉,况且,她的哥哥喜欢极了柳柚,为了她哥哥,她也不会伤害她。   柳柚,原名曲柚,曾经的太子妃,后来是五皇子妃,再后来……现在应该是当朝皇后。   可是,却被她和自己的哥哥联合骗在身边养着。   段延风就是曲柚要被行刑那日,紧跟在顾城安后面劫囚的黑衣男人,将曲柚救走后,曲柚在他抱着她逃跑的路上,小手伸过来一把揭开他的面纱,震愣了一刹,然后继续在他怀里挣扎,想挣脱他的手臂,段延风不放,将她强抱进一个马车里。   曲柚在马车里反倒瞬间安静了下来,丝毫不动弹了,乖乖呆在马车里不再反抗,她看着段延风,问他要带她去哪,段延风说,去一个只有我们的地方,以后,做我的女人。   曲柚说我不喜欢你,你可以放我走吗?说这句话的时候态度有些不好,但不一会,曲柚眸子就红了,乞求一般,说“求求你,放我回宫……段老师……”   听到那声段老师,段延风身子僵了僵,没有理会曲柚,让人发动马车,曲柚流出泪来,又叫了段延风一声“段老师”。   段延风却不理,反而想去握她的手,说我会比顾城安对你好,眼睛坚定。   马车都驶动了好一会,曲柚也试着劝说段延风,因为在他印象里,段延风是一个知识渊博、非常有耐心的老师,虽然只在曲府给她教过半年的书,可是那半年里,曲柚一直很敬重他,即便段延风曾在一次醉酒的时候说要娶她。   后来入了宫,段延风也帮过她不少忙,她犯胃病的时候也是段延风治好的,潜意识里便觉得段延风应该是一个好人,可是这一次,段延风拒绝了曲柚很多次,眼睛里写满“就是要定你”的神色。   最后曲柚彻底沉默下去,无论段延风开口说什么,她都没再理他,马车要去往的地方似乎很遥远,且段延风为了谋划劫囚的事情应该一整夜都没怎么睡,马车行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过后,段延风眼睛袭上困意,手扶住额头磕上眼皮小憩起来,曲柚便趁此机会毫不犹豫地跳下马车。   她一心想着逃跑,却不了解从马车上摔下来会是怎样的惊险,曲柚从马车上跳下,身子滚了几圈,额头撞到一块石头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这让段延风为之振奋和惊喜,深觉自己被幸运眷顾,他一直害怕曲柚不愿意接受她,他了解她执拗的性子,可是老天爷却给了他和她可以开始的机会。   但是脑部遭受撞击的失忆,只是暂时性失忆,当曲柚看见自己手腕上的蓝色蝴蝶胎记,每次提起毛笔准备画画时,或者晚上睡觉做梦时,原来的记忆都会闪进脑海里。   为此段延风心里忐忑,熬了几日几夜查尽各种古籍偏方,终于寻到一个让人失忆后无法再恢复记忆的药方。   段延风怕曲柚恢复后记忆会离开自己,犹豫之下,还是将药方配出来制成药粉,与给曲柚治疗胃病的药方混在一起,让曲柚每天服用三次。   谁知道他刚倒腾出让曲柚永远记不起过往一切的法子,顾城安就查到了他身上,似乎跟他背上的骷髅头标致有关。   怕因此让顾城安查出曲柚就在他身边,段延风当晚逃走,让人护送曲柚和柳韫若往另一个方向逃,等危机解除后再想办法汇合。   可是两年过去了,段延风音信全无,最后倒变成了柳韫若和曲柚两个相依为命。   每每思及此,柳韫若都觉得有些讽刺。   ……   柳韫若将手里的布包放下,用手推了推柳柚,力道很轻。   柳柚迷迷糊糊抬起头,见是柳韫若,弯了唇,“姐姐你回来啦。”   柳韫若“嗯”了一声,在柳柚对面坐下,将桌上的布包推过去,“今天换了十二两银子。”   “这么多?”柳柚睁大眼睛。   柳韫若说:“够我们生活半年了。”   “嗯嗯。”柳柚笑着点头,小手捏上筷子就想吃菜,柳韫若赶紧伸手打住她的筷子。   “菜都凉了,我拿去热热,你胃不好不能吃凉的东西。”柳韫若皱起眉说,已经端着菜起身。   柳柚已经快饿死了,听见柳韫若要去热菜,好无奈,“吃了段……段郎给我配的药,我的胃病都没再犯了的,不用那么小心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称呼段延风为“段郎”,柳柚都觉得好怪异,也好陌生,但是……但是这个消失了差不多快两年的医术高明的男人就是她新婚不久……也很久了的夫君呀……   柳韫若没理她,将那两道菜端进小灶房后,又折回来将桌上的汤也端走了。   柳柚:“……”好无奈。   拗不过柳韫若,只能起身将另一盘菜也乖乖端过去热。   翌日,柳柚和柳韫若在院里晒玉米,突然听见有官兵来查户.籍,柳韫若神经一紧,立马冲过去攥住曲柚的手腕,将她袖子撸起来,见柳柚今日又偷懒没有画颜料,立马皱起眉头。   “姐姐,我哪里知道今天会有官兵来啊,我现在就去画。”柳柚朝屋里跑。   柳韫若闭上眼睛,努力镇定下来,这官兵来查户.籍又不是第一次了,两年过去了,大晋百姓又还有多少能记得曲柚的相貌?   况且每次都是清溪镇的官爷来查,清溪镇不过是大晋国很西边的一个小城镇,这里芝麻大的小官更不可能认出曲柚。   清溪村是在山里面,每户之间都隔得比较远,每次检查到柳韫若和柳柚这来的时候,柳柚手腕上的颜料都干了,而且那些官爷都很敷衍,随便晃一趟就走了,几乎没有检查过她们的手腕,这一次肯定也一样。   柳柚画好自己的手腕后,攥着一把小芭蕉伞对着手腕扇啊扇,希望上面的颜料快点干掉,柳韫若去梳妆柜上的小锦盒里掏出两个户.籍小本本。   当初去登.记户.籍的时候,他们是随清溪村的村民们一块清溪镇登记的,当时她给柳柚易了容,也给自己易了容,并且都谎报了年龄和名字,好在清溪镇那些负责这项工作的官爷都敷衍了事,她们轻易蒙混过了关。   越小的地方,就越随便,越松懈散漫,若她们是躲在大城市里,可能早就被发现了。   “咚咚咚”小竹屋被敲响。   柳柚手上的颜料也干了,她放下袖子,接过柳韫若递来的属于自己的那个户.籍小本本。   柳韫若去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胡子大叔和一个矮胖大叔。   那个胡子大叔柳韫若和柳柚很熟悉,因为每次来检查都会有他,这个胡子大叔人憨憨的,还特别懒,每次检查都是走个过场。   那个矮胖大叔很面生,从来都没见过,矮胖大叔眉头一直皱着,似乎不太开心,一副心不在焉又很烦躁的样子。   预料之中,两人随便翻了翻她们手上的户.籍小本本,什么都懒得问,就慢悠悠走去别家。   谁知道那个矮胖大叔中途又折了回来,走到柳柚面前。   “……”柳柚瞪大眼睛吓了一跳。   柳韫若皱起眉头,将柳柚护到身后,“不要意思官爷,我妹妹胆子小,你别吓着他。”盯什么盯?找死。   如果这个矮胖男人敢对柳柚生出任何歹念或者怀疑什么,柳韫若不介意单手拧断他的脖子。   矮胖男人抠抠脸,对柳柚说:“把你面纱摘了给我看看。”   柳柚紧张起来,柳韫若袖中的手已经张成爪状,暗暗运势。   柳柚瞥见柳韫若的动作,深知闹出认命也不好收场,犹豫一番,将脸上的面纱解下。   若矮胖男人看了没反应也就罢了,不用白白害人家丢掉一条性命,若怀疑了什么,那……那再杀他也不迟……可是……好残忍啊……   柳柚这会子竟然担心的不是自己会不会被怀疑的问题,而是开始担心起矮胖男人的小命。   “这么漂亮,的确要蒙着面纱安全一些哈哈哈,瞧你姐姐给紧张的,我就是看小丫头眼睛长得水灵突然想折回来一堵芳容罢了哈哈哈哈,打扰了哈哈哈,告辞。”矮胖男人客气地笑了笑抬脚离开。   柳柚松下一口气,柳韫若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姐姐,我……我长得这么美,这个大叔会不会对我起、起心思,然后再回来……”   生得这般绝色容貌,柳柚没办法不自恋不担心。   而且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村里的村民的确多好人,但一群好人里,也会混进那么几个坏人,就曾经有几个猥琐的男子爬过她和柳韫若的竹屋,想侵犯她和柳蕴若,然后他们都被柳韫若打成猪头,屁滚尿流地跑走。   因为做的本来就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谁也还不敢嚷嚷出去说柳韫若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其实人心狠手辣,武功厉害得很,村民们你们可别被骗了。   渐渐的,凡是对柳柚起心思的男人见着柳韫若掉头就跑,没谁再敢打柳柚的主意,不过在其他村民们的眼里,柳柚和柳韫若依旧还是那般柔弱娇美的姑娘儿。   柳韫若冷冷地说:“不怕,他敢来试试。”看着矮胖男人离开的背影。   柳柚弯了唇。   然,她们不知道,矮胖男人极力保持着镇定出了小竹屋,又极力保持着镇定继续对其他村民检查,然后再极力保持着镇定与胡子男人离开,在骑着的马儿刚踏出清溪村的时候,他突然一鞭子重重朝身下的马儿抽下去,马儿狂奔起来——   “嘿,你骑这么快作甚?”身后的胡子男人喊他,却只看见一个逐渐消失的背影……   矮胖男人名叫刘四,是从沪阳城被贬下来的官,刘四一直不甘心被贬到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当个芝麻大点儿的小官,做什么都提不起劲,觉得前途渺茫,人生无望,仕途坎坷,这么多日都在困顿和烦躁还有忧伤中度过,可谁知道老天爷竟然砸下这么巨大一块馅饼给他。 第63章 他原来...   夜幕撒开一张网,罩着一颗一颗闪亮的星星,星星想坠下来却被网挡住,月亮继续弯着唇看着这一切,她的笑声变成洁白的月光洒向大地。   借着月光,司予羽爬进曲府二小姐的院子里,跳下去之时不小心被柳树的枝条勾住,差点没害他摔一个踉跄。   司予羽轻轻敲了一会门也不见里面的人开门。   一个提着水桶的小丫鬟走进院子看见男人,眨了眨眼,转身走掉。   嗯,她什么都没看见。   “小柠柠,不开门我翻窗了啊。”司予羽凑着门说,样子看起来很猥琐。   小柠柠不理他。   司予羽便走到窗边,将窗板揭开,然后翻进去。   曲柠正坐在梳妆柜前梳头发,见司予羽来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对于这个经常死皮赖脸厚颜无耻爬墙的男人,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司予羽走到曲柠身后,蒙住曲柠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曲柠:“……”   “你是猪。”曲柠将梳子落到梳妆柜上,去摘耳朵上的翡翠耳环。   “答对了!”司予羽笑嘻嘻的,然后开始学猪叫。   从菱花镜里可以看到男人挺翘的鼻子皱了起来,鼻孔看起来好大。   “噗。”曲柠成功被司予羽逗笑了。   “开心的话,给小爷一个亲亲。”司予羽将自己的大脸凑过去。   曲柠再怎么大大咧咧,也是个姑娘儿家,也是会害羞的,她红了脸,将司予羽推到一边去,“你别太无耻。”   “无耻是什么东西?”司予羽笑。   曲柠不喜欢这样被逗弄,有些生气了,“你有事没事就来爬墙就罢了,还这样,若传出去被人晓得,你还让我怎么做人?我是女人,可与你们男人不同,你们若不检点,外面的人看看笑话,还会夸你们风流,若是我们女人家不检点,就会被说是水性杨花,不守妇道。”   司予羽说:“谁叫你迟迟不答应嫁给我,你以为我想来爬墙?偷偷摸摸的,也不知道摔几次屁.股了都。”   “今天又摔着了?”曲柠皱起眉头。   见女孩这么紧张自己,司予羽笑,去挑曲柠的下颌,“骗你的,就凭小爷的功夫,爬个墙算什么。”   曲柠瞪了他一眼,打开他的手。   司予羽忽的敛了敛眸,在曲柠身前蹲下,大掌攥住曲柠的手,“若你妹妹一直找不回来,我们就得一直这样吗?”   一年前司予羽就让自己的母亲来曲府求亲,可是曲柠怎么说的,她说曲柚还流落在外不知去向,一天找不到曲柚,她就一天不谈婚论嫁。   司予羽没办法,想曲柠想得紧,又娶不着,无奈之下……或者说气急之下就爬了墙,爬了第一次后自然会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后,就……变成了习惯。   “一定找得回来的!”曲柠皱眉。   司予羽深呼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一定的事情。”   曲柠瞪大眼睛看向司予羽,“你什么意思?”   “我……”司予羽意识到自己一时没忍住说错话了。   “你等不起就娶别人去,你走!”曲柠涨红了脸,是被气的。   谁说她妹妹找不回来她就跟谁急,司予羽也不例外。   司予羽也生起不快,“我大老远来找你,就为了一句话你就要赶我走?什么叫我等不起去娶别人?”   “你说我妹妹找不回来我就是生气!”曲柠撅起嘴。   司予羽无语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了?!”   “你就是说了!”曲柠都快哭了,为什么好端端的司予羽非要提起她妹妹呢,一提起妹妹她就难受。   两年前,自曲柚是祸国妖姬的流言愈传愈离谱后,曲府的大门每天都有人砸臭鸡蛋,还有一些偏激的百姓翻墙进入曲府进行打砸抢,怕曲柠和她的家人有事,司予羽当时立马派人将曲府一家送到乡下保护,曲家大少爷曲欢迹也留宿在宫中不敢回家。   直到新帝登基,一切才彻底改变,顾城安派人将曲府修缮完好,旋即派人将曲家老小从乡下接回来,曲欢迹更是从正四品通政使司副使直接升任从一品礼部尚书,再升任中书令,然后现在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右丞相。   哪怕有再多的人反对,那些反对的声音都全部被顾城安用残忍的办法消灭掉,顾城安铁了心要把荣华罩满曲族。   好在曲欢迹继承了曲回文的博学和坚毅品格,渐渐用行动打了那些曾经反对过他的大臣们的脸,实力比关系更令人信服。   可是曲氏满门荣耀了,曲柚却依旧下落不明,再闪亮的门楣因为缺失那最重要的人物,而显得黯淡。   一想到曲柚被一个黑衣人劫走,那个黑衣人是谁都不知道,曲柚是不是被欺负了,曲柠心里就紧紧揪在一起。   “对不起柠柠,我错了。”见曲柠泪珠子都掉下来了,司予羽整个软了下来,想再跟曲柠多吵几句都不舍不得了,女孩哭,男人就该哄着。   “你妹妹一定能找回来的,有皇上在,你妹妹就算到天涯海角,皇上也会想办法将她追回来。”司予羽将曲柠抱住。   将曲柠哄睡着了他才离开。   没想到,被他说中了,曲柠和家人日盼夜盼的事情,将在不久后发生。   金晟宫,顾城安看着跪在殿中的刘四,手里的蓝色琉璃珠被快速转动。   刘四的话说完后,顾城安神色淡淡,只是让李明德去取曲柚的画像来,之后殿内便陷入死一样的沉寂。   顾城安的威压实在太可怕,而且他暴君的名声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刘四忽的开始后悔起自己的冲动。   完球,要是搞错人了他的小命得去见阎罗爷去,罢了,人生就是要有豁出去的勇气,历史上的那些大人物们,哪个不是赌上命,去拿一根别人都不敢抓的稻草?这颗稻草他抓不住算他倒霉,若是抓住了,明天就是坦途。   祸国妖姬的流言在沪阳城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皇后……也即是当时的太子妃的画像,曾在沪阳城大街小巷张贴过,当时他就是负责张贴画像之一的小官吏呢。   太子妃那般倾城容貌,他在张贴画的时候就深深记住了,应该……应该不会记错的!刘四给自己打气。   终于,李明德将曲柚的画取来,展开在刘四眼前。   “看看,这画中才是皇后娘娘,你确定没认错?”李明德说。   他其实根本没抱多大希望,因为皇上有意让下面的人留意,凡是有人说看见过皇后或者看见了样貌与皇后差不多的女子,要来向他禀报的一律不许阻拦,所有严苛的关卡都必须向他们打开。   因此,便时不时会冒出一些百姓,说他们见过皇后娘娘,顾城安一次次兴冲冲找过去,却一次次失落而归,有两次前来禀报的百姓还是刺客,若不是殿中守卫的反应快,加上顾城安自己的身手摆在那,刺客的奸计怕是会得逞。   可即便如此,顾城安还是没有取消这个命令,不管会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他话落,立马见刘四瞪大眼睛,整张脸爆开兴奋。   “一、一一一摸一样!皇上,清溪村那个姑娘跟皇后娘娘长得一模一样啊!”刘四差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李明德:这男郎演得真像。   顾城安神色略有起伏,他转着手上的蓝色琉璃珠起身,淡着声:“去看看。”   刘四口中的这名女子,芳龄十三,家中亲人因遭遇泥石流几乎亡故,只剩下一个姐姐。   姐姐名字叫小树,而她叫小苗。   除了相貌,根本与他的小丫头无法联系得上。   因为被欺骗多了,顾城安自己也处于一种郁郁寡欢中,况且他想不通,如果曲柚还好生生的,周围也没有被胁迫的样子,她怎么会待在小山村里,不到沪阳城里来找他呢?   难道……遭此一事,不幸让她回忆起了前世的事情,然后……她心怨于他,不想来见他吗。   顾城安脑子里的想法越来越乱,从着急到惶恐,再到紧张和怀疑自己。   不过,即便知道很可能又是白高兴一场,他还是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找到曲柚的机会。   换下龙袍,随便着了件轻便的紫袍,顾城安带着一队人马前往大晋西陲那偏远得不能再偏远的一个名叫“清溪村”的地方,刘四带路。   “你说那个名叫小苗的姑娘,会是咱们娘娘吗?”看着顾城安的马车远去,马菊花对流云问。   流云叹了口气。   -   -   今天柳韫若带柳柚去镇上赶集,其实她本来想一个人来的,给柳柚买些她爱吃的梨花酥就回去,但柳柚嚷着要跟来,说在村里待这么久了要无聊死了。   想着镇上对于外面而言,也偏僻得很,不会有人认出柳柚,便一个心软就带上了柳柚。   买了一包梨花酥给柳柚,柳柚就一直在那吃,因为脸上戴着面纱,柳柚吃东西的时候还要顾及面纱,看着怪萌的,桃花水眸睁得大大的在看两边的小摊铺。   跟沪阳城比起来,清溪镇要冷清多了,街道上几乎没什么人,因为今日不是赶集天,柳韫若故意选了不是赶集的日子来。   能尽量避开密集的人群,她们都要尽量避开。   清溪镇就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小镇,没走多久,柳韫若就带着柳柚逛到了尽头,柳柚吃完最后一块梨花酥。   “去买点布料吧,给你做几件衣裳。”柳韫若看向不远处一家布料店。   柳柚摇头,“不了,姐姐,银子我们还是要省着花。”   柳韫若没理她,朝布料店走去。   柳柚:“……”   最后还是乖乖跟在柳韫若屁.股后面去了布料店。   她们刚走进店里,一辆华贵的马车从布料店门口驶过,顾城安掀开车帘。 第64章 他原来...   外面冷冷清清,当真是一个很小的镇子,周围的房屋也有些破旧,门窗斑驳,漏巷脏乱,顾城安皱了皱眉头,放下车帘。   马车行至清溪村,迎来很多村民的注目,这应该是村里头一次驶进这么气派华贵的马车,村民们都稀奇得不行,挤来越来越多的人围着马车看。   顾城安在村民的注视下钻出马车,刘四给他带路,行到柳韫若和柳柚住的小竹屋。   进了院子,发现小竹屋里面的房门竟然是锁着的,刘四整颗心都抖了起来。   不、不会吧,他那天明明伪装得很好啊,就是怕惊扰到两位姑娘,让她们发现端倪后就收拾东西跑了,难道他担心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吗?   刘四是个聪明人,当时来检查户.籍的时候,他发现柳韫若非常警觉,而柳柚天真单纯,两个人似乎很紧张他会发现什么,柳柚如果是皇后,为何不回沪阳城,而是甘愿待在这个小山村里,这其中一定有原因,所以他当机立断决定先不打草惊蛇,不惊动柳韫若和柳柚,直接去找顾城安。   但是眼下这状况,让刘四的心在颤抖。   这时候,一个老妇人的话拯救了他。   “你们是找大柳和小柳吧?她们去镇上买东西了,可能要下午才能回来呢。”   村里人并不知道柳韫若和柳柚去登记户.籍的时候用的是假名字,都是叫她们大柳和小柳。   这不是柳韫若和柳柚不谨慎,而是她们逃来清溪村的时候,顾城安刚登基,户.籍制度还没有推行到清溪村这么小的地方来,后来必须得去镇上登.记,柳韫若怕顾城安因为一个“柚”字会怀疑到柳柚头上来,就对柳柚说是怕那位大官发现她们,坚持用假名字登.记。   “大柳和小柳?”刘四疑惑,眼睛蓦地亮了起来。   他记性很好,虽然那天只是粗略扫了一眼柳韫若和柳柚的户.籍小本本,又因为两人想的假名字简单好记,他一眼就记住了,户.籍小本本上写的名字明明是“小树”和“小苗”。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两个姑娘果然身份不简单!她们真的的确是想隐瞒什么,况且那个叫“小苗”的姑娘那长相,他绝对不会看错的,就是跟皇后娘娘长得一模一样!   刘四便跑到顾城安跟前,“公子,皇后……小苗姑娘她多半就是公子要找的人了,公子不妨在这等上一等。”   说这句话的时候,刘四内心忐忑十分,暴君的时间多宝贵,为了等个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他要找的人的女子,这要求有些过分了。刘四再次感觉脖子那里有点颤。   谁知顾城安对他“嗯”了一声。   李明德瞪向刘四:“若搞错了,有你好看。”   刘四双腿打颤。   顾城安手里的蓝色琉璃珠越转越快,冷冷的声音发出来:“将门撬开。”   “是。”林杰立马朝竹屋们走过去,这种乡间的门都是用木头锁,林杰轻轻用剑一划就划开了,他将门推开。   顾城安呼吸发沉,起身,朝屋里踏去。   很整洁的一个小屋子,里面有一张可以睡下双人的四柱床,一张梳妆柜,一张小桌子,两只小凳子,床边有两只竹筒,竹筒里面插满梨花,使得顾城安一踏进来就闻道一股梨花香气。   他沉冷的双目定住,转着蓝色琉璃珠的大掌也顿住。   尤其是在看见梳妆柜上一只蓝色蝴蝶步摇时……   -   给柳柚选了几块水蓝色的布料后,柳韫若去付钱,柳柚却忙跑过来抽掉其中一块,将手里的大红色布料塞过去。   “买我的,也要买你的。”对柳韫若皱眉。   她喜欢水蓝色,柳韫若喜欢鲜艳的大红色,可是柳韫若选的却都是水蓝色的布料,一看就知道柳韫若不舍得给自己买,只舍得给她买,柳柚自然不乐意。   柳韫若看了一眼被塞到手里的大红色,又看了柳柚一眼,没说话,将钱付了。   从布料店里出来,柳韫若带柳韫找了家小面摊吃了碗阳春面,吃面的时候柳韫若一直在盯着柳柚看,眸子里的神色有些复杂。   柳韫若记得第一次见到曲柚的时候,印象最深刻的是她那双清冷又充满忧郁的眸子。   那时候曲柚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确切的说,应该是曲柚不在乎。不在乎她是谁,也不关心她是谁,更不在乎她是不是也是顾城安的女人。   现在,此时此刻,她却一口一声甜甜地唤她姐姐。   她现在本应该是皇后,而她,只是一个流落在外的罪臣之女,她却在她身边,每天叫着她姐姐……   除此之外,柳韫若也很疑惑,她总觉得曲柚失忆后,整个人没那么冷了,眼底也不再有郁色,性子开朗了一些,像朵小花儿,跟她以前认识的那个曲柚很不相同。   难道是因为那个时候的她,在宫里并不开心吗,还说她也曾遇到过难以释怀的事情。   所以说……失忆也挺好。   什么烦恼忧愁都忘了个干净。   吃完面,柳韫若和柳柚一起走回去,半路上遇见一个拉牛车的大老爷,老大爷热情地邀请她们坐上牛车,太阳快落山了牛车才开进村子。   牛车刚驶进村子,柳韫若发现不对劲,村门口守着两个衣着沪阳城风格衣袍的男子。   柳韫若皱起眉头,她刚攥上柳柚的小手准备逃,周围快速闪过十几个男人将牛车团团围住,一个紫袍男人从人群中走出,双眸猩红地盯着柳韫若身侧的水蓝色衣裳少女。   “柳昭训,你果然还没死。”武豪出声。   柳韫若眼珠子一转,立马将柳柚拉过来,手掌掐住柳柚的脖子。   对不起曲柚,我们的缘分,就此尽了……   “姐姐,你——”柳柚惊住。   柳韫若眸子发红,“我不是你姐姐,我是……大骗子,段延风也不是你的夫君,我们都是骗子!”   柳韫若只说了这一句,立马恶狠狠地瞪向顾城安,“给我准备一匹马,不然我立刻拧断她的脖子!”   村民们都震惊了。   “大胆贱人,劝你速速放人,不然我手中的剑可不长眼!”林杰喝道。   "去备马。"顾城安冷烈的声音发出来。   “是!”李明德旋即应。   当初柳韫若能干出和段延风勾结起来,假装行刺顾城安然后自己上去挡刀的疯狂行径,还有什么疯狂的事情做不出来,李明德深知顾城安担心曲柚的安慰,他们也担心,不敢来硬的,只好按照柳韫若的要求去找来一匹马,又按照柳韫若的要求将马牵到村外。   柳柚怕柳韫若出事,主动跳下牛车,然后配合着柳韫若被她挟持着走出村,然后快速爬上马儿,柳韫若警惕着林杰和武豪的剑,快速跳上马儿,再次掐住柳柚的脖子。   方才柳韫若上马之际,其实就是最好的动手机会,林杰和武豪都抽出剑,可是顾城安冷冷地睨了他们一眼,他们只能将剑收回去。   柳韫若一鞭子下去,马儿快速跑了起来,她在柳柚耳边说:“你不是什么罪臣之女,我才是,因为你姓曲不姓柳,其实……”柳韫若苦笑一声,“其实我也不姓柳。”   “是我和段延风骗了你,对不起……”柳韫若声音哽咽起来,她自己也没想到,这种时候,她对曲柚的不舍,竟然大过了对死亡的恐惧。   马儿跑进蜿蜒的小道,柳韫若勒住缰绳停下马,双手伸进曲柚的胳膊里,看似柔弱的双臂却坚实有力地将曲柚提下马背。   柳韫若看了曲柚一眼,鞭子抽下去之前,说了最后一句话:“进了宫,小心太皇太后!”   马儿疾速地朝前奔跑,扬起一层沙土,曲柚呆呆地看着柳韫若逐渐消失的背影。   马蹄声接踵而至,一个紫袍男人骑着一匹白色骏马狂奔到她面前。   曲柚抬眸看向马上的人,马上的人也看着她。   时间仿佛静止,这是阔别两年之后,顾城安再次见到曲柚。   而今是春季,正是梨花开得最盛的季节,梨花素来不被人喜欢,因为谐音“离别”,寓意总归是不好的。   可是梨花对于顾城安和曲柚的意义,却是不同的,曲柚喜欢梨花的香味,顾城安跟着她一起喜欢,可是他却恨极了梨花的意义。   曲柚消失的这两年,他责令宫里不准有一颗梨花树,明明曲柚爱极了跟梨花有关的东西,可是顾城安却固执地认为那些事物浮于表面的意义,害他失去了他的小姑娘,只有等将小姑娘找回来,他才敢再次去正视那些东西。   长长的乡间小径上,背后是悠长悠长的稻谷,绿油油的,因为那是村民们刚播种的,还是新生的苗儿,没有成熟,前面是高高隆起的山丘,挡住低垂的落日,黄昏笼罩住天边,衬得马上的男人和站在马下的少女黄扑扑的,落在美好的田园风光里,像一幅画。   顾城安对曲柚伸出手,声音发沉,“过来。”   曲柚没动。   两个人又安静了半晌,顾城安跳下马,朝曲柚走过去。   他定定地盯着曲柚看,皱起眉头。   为什么女孩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样子?   当时人儿还在牛车上时,顾城安就提心吊胆地将曲柚打量了一遍,死死地盯了好一会曲柚的桃花美眸,见曲柚好生生的,身上没有缺胳膊也没有少腿,眸子依旧还是那么纯净,他不知道有多庆幸。   现在,他却……很生气。   怒意在下一秒消失。   “你是我的夫君吗?”曲柚看着顾城安问。   “……”顾城安脸色凝滞了一下,蹙起眉头。   曲柚走进一些,盯着顾城安的眼睛看,“你才是我的夫君对不对?”   其实她早就怀疑过柳韫若和段延风隐瞒了她,或者欺骗了她什么。   因为就算失忆了,感情这种东西,是身体会第一做出反应的东西,她醒来的时候,即便段延风对她再好,她对他依然很陌生,对柳韫若也很陌生。   柳韫若一开始其实很烦她,若不是段延风一直护着她,柳韫若还差点打过她,她们的感情变好,是在逃亡路上。   那时候官兵一直追在后面,也没有了段延风这个和事佬在中间,柳韫若却一直护着她,虽然面上依旧不善,可是渐渐的……她叫她姐姐,她会答应,再渐渐的,她越来越为她着想,慢慢变成两个人相依为命……   可是曲柚心里知道,这样的感情其实不是亲情,但是她没有拆穿段延风和柳韫若,只以为她们欺骗她是为了她好。   以是方才柳韫若在挟持她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想要她安全,那些对她怒目相对的男人让她替她担心,即便似乎猜到了什么,她还是会选择帮她。   而此时此刻,眼前的这个男人……却让她很熟悉,即便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不知道他叫什么,来自哪里,不知道他和她曾经经历过什么,但是这个男人看着她,她也在看着他的时候,心里莫名的觉得踏实。   有暖暖的东西流进心间。   柳韫若也承认了她和段延风骗了她,她并不是她的姐姐,而段延风也不是她的夫君,那么……眼前的这个男人才是她的夫君对吗?   曲柚正在等待顾城安的回答,如果说不是的话……好尴尬,脸蛋泛红。   “……”顾城安深呼吸一口气,似乎已经猜到什么,他牙根绷紧,燃起的怒意升上来又缓下去,缓下去又升上来,最后……他的眼睛竟莫名地开始泛光。   他对曲柚“嗯”了一声。   曲柚又走进一些,脸蛋彻底红下来。   顾城安心口癫狂地颤动起来,立马伸手将曲柚抱住,曲柚小脸窝进顾城安坚实又软和的胸膛上,熟悉的兰花香味沁进曲柚的鼻尖儿。 第65章 他原来...   顾城安将曲柚抱了一会,将她从怀里扯出来,大掌扣上曲柚的后脑勺,捏了捏,他心里的小得意却因为想到什么而瞬间消散了去。   他高兴,是因为曲柚失忆了还能记得他,还用那种充满依赖的眼神看着他,让他为之惊喜。   可是这样的惊喜是建立在曲柚失忆上,而曲柚为什么失忆?她到底遭遇过什么?   不等他问,曲柚主动开了口,“夫君,我失忆了。”   一口一声的被叫夫君,顾城安心头再次颤了颤,忽的又肃起眸,“为什么?”   “嗯……段——”后面那个“郎”字被曲柚生生咽回去,她斟酌了一下,说道:“那个段延风说我在被他救出来的路上滚落马车,头撞到石头了。”   眼见着顾城安额头的青筋凸了出来,脸上也有一刹的扭曲,曲柚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缩,可顾城安发烫的大掌还扣在她的后脑勺上,她刚退男人就将她扣回来,大掌从她的后脑勺滑至她的脖颈,听见男人变得急促的呼吸声。   她被搂过去一些,顾城安的大掌从她的脖颈拿来,开始抱着她的整颗脑袋查看。   “……”曲柚有些紧张起来,因为她脑袋上的确……   顾城安双目染上血丝,一点一点扒开曲柚浓密黑绸的秀发,果然在那乌黑的青丝下面发现一块深黑色的小疤,就那么刺眼地刻在曲柚的头皮上,像最完美无瑕的璞玉上多了一道令人憎恨又心疼的裂痕。   “你别担心。”曲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见顾城安涨红了脸,一副要气疯了的样子,她心头悸动,只能说了这么一句。   想了想,曲柚还抬起手抱住顾城安的腰,脑袋从顾城安的大掌滑过,顺势靠近顾城安的怀里。   即便窝进男人怀里,不再看见他的脸和眼睛,曲柚还是能感觉到男人深到骨髓的怒意,即便那个怒意是因为心疼她,在乎她,可是曲柚还是有些害怕,小脸在顾城安怀里蹭了蹭,只能又小声地冒了一句,“夫君,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她想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她到底是谁,而段延风和柳韫若又是谁。   男人没有回答她,周围是一阵冷寂,远边的太阳已经完全落入山脚,细细密密的灰色爬上天空。   曲柚不敢说话了,有些害怕起来,一个戴着草帽挽着裤腿肩上扛着锄头的大老爷走过小径,古怪又稀奇地看了看曲柚,又看了看顾城安。   跟在他身后的一只摇着尾巴的大黄狗也看了顾城安和曲柚一眼。   两个人还抱在一起,不知道有一人一狗经过了他们。   直到听见曲柚的肚子好像响了一声,定是饿了,顾城安一声冷沉沉的“好”才发出来。   这么久才回答她……   曲柚无奈了一下,这才敢从顾城安怀里抬出头,“天快黑了,先回我的小竹屋吧?”   男人淡淡“嗯”了一声,将曲柚抱起来,将她抱到马上。   站在马下又定了一会神,直到曲柚轻轻唤了他一声“夫君”,顾城安才翻身跃上马,庞大的身躯从后面整个圈住曲柚娇小的身子,骑着马儿带着曲柚往村子里去。   林杰和武豪还有李明德带着便装的侍卫们都守在村民口,看见顾城安成功将他们的皇后娘娘带回来,才算放下心来,一齐半跪下对马上的两位主子行礼。   介于在宫外不易张扬身份,众人只是用动作表达尊敬,并未喊出口。   看见这么大阵势,曲柚桃花美眸呆了呆,扭头去看顾城安。   顾城安却一副早已经习惯了的样子,无视掉那些人,骑着马儿带着她往小竹屋走,曲柚脑袋一偏,看见后面半跪下的那些人随即站起身来,上马的上马,走路的走路,都跟在他们后面。   这个……她的小竹屋可住不下这么多人啊。   顾城安在小竹屋门口停下马儿,先跳下马,然后对曲柚伸出双臂。   曲柚乖乖朝顾城安扑过去,以一种小暧昧的姿势被顾城安抱下马。   顾城安牵上曲柚的小手,朝小竹屋里进,林杰和武豪带着一波侍卫也跟着涌进小竹屋,不过一会的功夫,地方没那么大的小院子差不多塞了好多个人。   曲柚看着这一幕,下意识挠挠耳朵,在想怎么安顿这些人,还是说……今晚这个确定就是她夫君的人会带她直接离开?可是天都黑了,行夜路总是不好的。   顾城安倒没有想那么多,眸底还盛着怒意,他更惦记着曲柚的肚子,便看向李明德,“去做吃的。”   李明德:“……”   “诶、诶!奴……小的这就去。”李明德扫了小竹屋一眼,对曲柚问道:“小苗姑娘,那个是厨房对吧?”   小苗?   这个假名字只在去登.记户.籍的时候用过,曲柚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个老人家是在喊她户.籍小本本上写的假名,便对李明德点点头。   但她又赶忙说:“我来做吧,你们……你们都随便找个位……”置坐这两个字咽回去,因为这院子里统共就那么几只凳子,曲柚咽了口沫,只能说:“你们稍等,我去给你们做晚饭吃。”   曲柚这句话刚出口,武豪和林杰还有众侍卫们吓得差点摔到地上,赶紧摆摆手,武豪说道:“那哪行啊!属下们可受不起!公子,属下这就跟老李一块去厨房给您和小苗姑娘弄晚膳。”   不等曲柚说什么,众人都往院中那间小小的小灶房涌了过去,跟逃命似的。   跑得慢没挤进小灶房的,都紧张着一张脸左右乱看了看,去抢落在墙角的那只斧头。   抢不到斧头的,就抢着去抱堆在左边院子的那堆柴。   “……”曲柚懵了懵,看向顾城安。   “夫君,原来你是一个官爷。”她弯着小嘴说。   顾城安沉郁冷戾的思绪被曲柚软甜的声音打断,紧锁的浓眉松开一些,捏上曲柚的小脸,对她点点头。   曲柚对顾城安笑。   顾城安心头一动,将曲柚的小脑袋扣过来贴了贴她粉润的唇,曲柚小脸染红。   顾城安垂眸定定地盯着曲柚湿漉漉的水眸看。   他总觉得……失忆后的小丫头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前世的长孙梨儿都没有这般呆萌过,长孙梨儿比两年前的曲柚更像迷人的冰霜,一靠近她,回应他的都是寒意和排斥,可是此时此刻的这个曲柚……好甜。   像甘甜清凉的小露珠,让人想好好地保护她,而非占有她。   这样的柚柚,他也好喜欢。   也许,这才是曲柚或者长孙梨儿最初的模样,只是后来经历人生的变故而不得不收起天真,不得不变得防备,不得不用顺从和乖巧或者执拧和倔强应对那些无法抵抗的至高权利。   而现在,老天爷却用一个残忍的方式让曲柚恢复到最初的单纯,虽让他有幸见到这份美好,可这样的美好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女孩的安危和他们的两年……   顾城安的大掌还牵着曲柚的小手,曲柚突然拉着他朝屋子里面进,让他在桌边坐了下来,然后给他倒了一杯小水壶里的水。   “你那些手下真的会做菜吗?不会把我的灶房给烧了吧?”曲柚对顾城安问了一声,探出头去望灶房那边。   顾城安却突然站起身来,将她拉回来,然后手伸过去将房门快速推关上,男人将她抵到门上。   “……”曲柚脸蛋瞬间红了个透,她缩缩脖子,忽的害怕起来,“你、你要做什么?”   顾城安朱红色的唇深深印到曲柚饱满光滑的额头上,呼吸发沉,大掌握住曲柚纤细修长的雪颈,声音在一瞬间变得沙哑,更像是在哽,“我,好想你。”   每一个字,用力地敲在曲柚的心尖上。   她应该回答一声“我也好想你”,可是……这两年她其实都不知道有顾城安这么个人存在,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依稀会感觉到那种想念的思绪。   她能感觉到自己潜意识里在想念着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些人,可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只知道他们不是段延风和柳韫若。   直到今日见了顾城安,她才明白,那种感觉不是错觉,而是真实的。   她对这个男人的想念,真真实实存在过。   于是曲柚抿了抿唇,小嘴张开说“我、我也……”后面的话却被顾城安吃进了嘴里,曲柚瞪大眼睛吓得双手抵住顾城安的肩,顾城安却大掌包裹住她的小手,愈发炙烈的吻落到她唇上,曲柚哼了好几声顾城安也不愿意放开她。   直到顾城安努力冷静下来,渐渐放轻了力道,曲柚的挣扎和恐惧才少了一些,某种早就形成过的习惯也闪进她的脑海里,似乎是下意识的,也似乎是熟悉的,她没再抗拒,任男人粗粝的肌肤同她的贴在一起。   攥成拳头的小手松开来,徐徐攀上顾城安宽实的肩膀……   这场久违已久的亲密接触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才落幕,听见脚步声走到门外,曲柚红着脸擦了擦自己的唇,有些幽怨地瞪了顾城安一小眼。   经过这一场,顾城安眸底的阴鸷消散了许多,额头浸出细汗,他将曲柚抱进怀里,手指捏在曲柚小小的耳垂上。   “公子,小苗姑娘,饭做好了。”李明德在门外说。   “啊,这么快吗?”曲柚有些惊讶,刚惊讶完就红了脸。   其实也不快,她和夫君其实……其实那个啥好久了的……   顾城安松开曲柚的小身子,走过去打开门,“端进来。”语气明显比之前好多了。   虽然都是一群爷们儿,可都是吃过苦的,没进宫前,年轻的时候谁没在家里坎过柴煮过饭,而且这么多人,在武豪和林杰有条理的指挥下,手脚也灵活,半个时辰的功夫,就给顾城安和曲柚做了满当当一桌子菜。   “大家都辛苦了,你们也快去吃吧,天都黑尽了。”曲柚垮出门槛,对外面的侍卫们说。   侍卫们受宠若惊。   不过哪有主子和奴才同一时间用膳的道理,众人嘴上对曲柚“诶”了一声,还顺从地点了头,但曲柚走回屋里后,众人依旧挺直直地站在原地,还有几个跑去给曲柚和顾城安烧水,以便他们就寝时可以洗尘,天都黑了,又是在这种道路崎岖不平的小山村里,今夜肯定是走不成了的。   武豪带着人将最后一盘菜落好,准备退出去,不经意间抬起头,瞥见曲柚的唇不对劲,立马皱起眉头,“小苗姑娘,你……你的嘴怎么这么肿?”   各种阴谋诡计在武豪的脑海里划过,他问完曲柚就立马看向顾城安,“不好公子,小苗姑娘这是中毒了!”   曲柚:“……” 第66章 他原来...   屋内陷入一阵沉寂。   跟在武豪身后的侍卫一抖,手里的盘子差点端不稳。   那侍卫年纪不小了,前不久刚成过亲,是个过来人,犹豫一番,还是凑到武豪耳边小声跟他说了几句。   听罢,武豪从大脸红到耳根,再从耳根红到脖颈,身子快站不稳,他没好意思再看曲柚和顾城安,赶忙低下头抱拳说:“公子和小苗姑娘请慢用,没有什么事,属下先、先告退了。”拔腿就跑。   他身后的侍卫愣了一下,也赶紧对顾城安和曲柚行了一礼,然后快速退出房,并将房门给顾城安和曲柚带上。   突然间,房里又只剩下顾城安和曲柚两个人,曲柚两边软嫩的脸蛋还红扑扑的。   曲柚走过来给顾城安添了碗满满的米饭,然后给自己添了一小碗,她胃不好,晚上吃不得太多,发现顾城安的属下们还给顾城安准备了酒,这酒估计是马车里备着然后拿出来用的,曲柚小手提起那酒壶,给顾城安斟了满满的一杯。   她一时没忍住,也给自己斟了一杯,反正今天是和夫君团聚的好日子,值得庆祝,喝点酒也没有关系的吧,记忆当中,她好像是喝过酒的。   顾城安瞥见曲柚此举,脑海里不自禁回想起那日他和曲柚重新弄的洞房花烛夜,曲柚一杯交杯酒下去后,就变得醉醺醺的,绝美的水眸氲出迷离……   身前的酒杯被顾城安捏起来,不知道转动了多久,他一口将酒饮尽,竟没有阻拦曲柚。   食不言寝不语,曲柚盛好饭倒完酒之后,也没说什么,就坐了下来捏起筷子,她早就饿了,被顾城安吻了一通,更是饿惨了,见一桌菜里炒了她最好吃的土豆丝,筷子夹了两丝落进碗里。   顾城安又喝了一杯酒才拾起筷子。   他其实一点食欲也没有,很想开口问这两年曲柚都经历了什么,可是……又不敢问,他的情绪总是因为曲柚而无法冷静,哪怕是重活过一世的人,在面对爱情上,永远是最不理智的那一个。   曲柚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就静静的吃着。   顾城安吃了几口菜,未沾半粒饭粒,落下筷子,一杯酒一杯酒地喝下肚。   曲柚去捏面前的酒杯,将酒杯送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觉得辣嘴得不行,一点都不好喝,可是顾城安却喝了那么多杯,她不由佩服,心想为什么男人们都那么爱喝酒,村里有个老大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到镇上去买酒,每天都是醉醺醺地去地里干活,握着锄头干活的时候跟跳舞似的,远远看着十分滑稽。   见顾城安面颊都有些红了,而且喝酒的时候都在盯着她看,曲柚被盯得很不自在,忍了一会小手伸过去扯了扯顾城安的袖子,“酒喝多了也不好吧?夫君,还是少喝点酒比较好。”   顾城安看着她,将手里的酒杯放下,清黑的眸已经蒙上一层水雾。   他突然站起身来,走到曲柚后面,将曲柚的小身子整个抱住。   “夫君,你……”曲柚又慌了起来,小手下意识去推,她一推,顾城安抱得更紧了。   顾城安就这么抱着她,也不做别的,抱了许久许久,曲柚看着那一桌子菜,她其实还没吃饱,见顾城安像是睡在了她身上似的,一动不动,她扭头去看,男人却还睁着眼睛,曲柚无奈了一下,便也不推他了,任他抱着,重新拾起筷子去吃菜。   “夫君,你吃饱了吗?再不吃菜都要凉了。”曲柚说道,侧仰着头去看身后的男人。   顾城安不回答她。   曲柚落下筷子,又劝了顾城安几次,顾城安见她吃饱了,直接唤人进来收拾桌子,曲柚阻拦了一下,顾城安却说他没胃口,曲柚只能作罢,没管他了。   碗碟盘子什么的都是顾城安带来的那群侍卫刷,还有侍卫攥起扫帚借着月光开始打扫院子,曲柚走出来瞧见,抽了抽嘴角,寻思起怎么安顿这一大堆人。   即便她再害羞,顾城安是她的夫君,等会肯定是要同他睡一张床上的,但小竹屋里就只有那么一张床啊,曲柚想了想,便准备去其他村民家瞧瞧,看大家能不能让顾城安带来的这些属下在他们那里借宿一晚。   她轻轻提起裙摆刚步下小坎阶,顾城安也走出来,大掌牵上她的小手。   顾城安问她要去做什么,曲柚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顾城安道:“不必管他们,睡地上就成。”   “那哪行,怎么能睡地上呢,晚上地上可凉了。”曲柚说着,已经往外走,顾城安只能依了她,跟在她后面。   有几个侍卫听见了曲柚的话,感动得差点哭出来。   清溪村地儿广,家家户户都不临近的那种,远的可能要隔一个山头,离曲柚最近的都要走上一小会才能到,顾城安见此,便让人牵来自己的马儿。   走去最近的那一家时,或许是想趁此机会牵着曲柚散散步,让曲柚吃得鼓鼓的小肚皮消消食,便让林杰和武豪负责牵马,顾城安牵着曲柚走在前面。   走远了一些,小竹屋里的侍卫们一窝蜂涌了出来,受宠若惊、神经打颤地看着四人两马远去的背影,两眼瞪圆。   帝后和两个御前带刀侍卫就这么牵着两匹马走出去,目的竟然是为了他们这一群奴才的住宿问题,天爷啊,这是真的吗?!   “看什么看什么!你们还不快跟上去,等公子和小苗姑娘找着落脚的地儿了,还跑回来请你们不成?都跟着去,到时候找着哪家了做嘴皮子甜点儿,就在哪家睡下,有本事自个早着了,就不用小苗姑娘费心了。”李明德艰难地从人堆里挤出来,扶正脑袋上的帽子说。   “诶!我们这就跟上!”   然后侍卫们一窝蜂的消失了,速度之快,令李明德咂舌。   欣赏着月色,感受着彼此的气息,体会着久别重逢的情深,时间也过得很过,不一会就走到了一户人家。   曲柚正准备敲门,听见里面骂出一声:“天杀的,大晋怎么会落到这个暴君手里?!”   曲柚的手顿住,被这个骂声吓了一跳。   殊不知,站在她和顾城安身后的林杰和武豪已经冷下脸,眸底浮上寒冰。   武豪抽出手里的剑,顾城安回头对武豪比了个“不妨事”的动作,林杰将武豪抽出来的剑摁回去,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别吓着皇后娘娘。”   曲柚没注意到身后发生了什么异样,见里面没骂声了后,小手伸过去敲了敲门,里面的人似乎心情很不好,吼来一句:“谁啊?!”是个男人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似乎被吓到了,“汉子,怕不是鬼哟?”   武豪和林杰:“……”   “不是的,孙伯伯,周大婶,是我,小柳!”曲柚小手圈到嘴边说,尽量说得很大声。   很快院门从里面被打开,一个方脸男人探出头来,见真的是曲柚,眼睛一亮,立马将门完全打开,然后反身对他身后的人说:“婆娘,真是小柳!不是鬼!”   一个带着头巾的妇女才敢小跑过来,见是曲柚,脸立马笑开了,“啊小柳,真的是你啊,这大晚上的,找俺们有事咧?”   这淳朴的乡音让初来清溪村时候的曲柚,听得有些晦涩难懂,可在这住了快两年,此时听见清溪村村民特有的乡音,曲柚心里只有亲切感。   她粉嫩的脸颊两边漾开甜化人的酒窝,对男人和妇女说:“是这样的,孙伯伯,周大婶,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天黑了不好摸黑行路,想在清溪村歇歇脚,可是我和大柳那个小竹屋根本住不下那么多人,请问你们这有多余的地方可以供他们住一晚上吗?拜托了。”   “有有有!我叫我家虎子和妞子跟我一块睡,还可以给你们多腾出一间床呢,快进来吧!”周大婶比孙大伯还热情。   恰好一堆侍卫已经追了过来,武豪和林杰立马选了八个人推进去,让他们务处要安分守己,别给周大婶和孙大伯添麻烦。   八个侍卫连连点头。   曲柚充满感激地对周大婶和孙伯伯表达感谢,说还要去安顿其他人,就不多留了,小手又被顾城安牵住准备离开,周大婶和孙大伯却凑过来将她拉到一边,问她关于柳韫若的事情,以及此时围在她身边的那些看起来身份不简单的人的情况。   柳韫若突然从柔弱美艳变得凶狠,然后挟持她逃跑的事儿,在村里已经传开,周大婶和孙大伯当时也挤在村民堆里看见了这一幕,都好奇又担心得不行,围着曲柚问了好多。   怕顾城安等不及,曲柚对周大婶和孙大伯长话短说解释,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这半天发生的事情,她自己也是懵懵乎乎的。   见她一副不好回答的样子,周大婶和孙大伯也不好再多问下去,对曲柚挥手道别,并对曲柚保证一定照顾好她的朋友,曲柚心里暖暖的。   只是她走出去,小手刚被顾城安牵上,看见林杰和武豪突然踏进院子,然后朝周大婶和孙大伯走过去,对他们问:“方才,为何辱骂当朝圣上?”   人家刚热情地决定招待他们住下,这会子突然跑过来问人家这么敏感的问题,其实很不礼貌也很不合适,但林杰和武豪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就走过来质问。   他们以为是质问,但落到周大婶和孙大伯眼里,其实他们的态度还好,没那么凶。   而且百姓们私下里、偷偷的都不知道在一起议论过顾城安多少次,两人皆以为林杰和武豪是“盟友”,而且他们还是柳柚的朋友,周大婶便不避讳地敞开了嘴巴说:“哼,还不是因为暴君搞的那什么户.籍制.度!我汉子的户.籍本不过是被耗子啃了一口,被上面发现了,都要强令我汉子速速跑去镇上重新补办一个,明明不用这么麻烦的嘛,那户.籍本拿在手上,其实屁点儿用都没有,为了这么个事却成天折腾,你们说不骂暴君骂谁?这玩意儿就是暴君搞出来的!!”   “………”   武豪黑了脸,宽眉倒竖,正准备张口训出,顾城安蓦地喊来一声:“磨蹭什么?”   林杰要比武豪冷静,强忍着脸上裂开的“你们胆子真大,知不知道你们口中的暴君,就站在你们家门口?!!”的情绪,对周大婶和孙大伯对付了几句,将武豪拽走。   岂料,他们刚跟在顾城安和曲柚后面,突然听见曲柚说:“夫君,周大婶和孙大伯说的没错,我也觉得这个户.籍制.度很没必要,太麻烦了,你说暴君是不是在皇宫里太闲了,把折磨百姓当成乐趣呢?”   林杰:“……”   武豪:“……”   跟在后面像一条长长大尾巴似的侍卫们:“……”   要死了!要死了!啊啊啊啊!谁来救救他们! 第67章 他原来...   身后的一群人发抖的发抖,打颤的打颤,一副要死了的表情,走在前面,被顾城安牵着小手的曲柚却浑然不知。   说到暴君的事,她可有太多要念叨的了,一说就打开了话匣子。   说着说着,她感觉到牵着她的那只大掌忽地加大了力道,将她的小手整个握住,曲柚“嘶”了一声,本想抱怨一下的,或者抽出自己的手,但力道很快松了下去,小手解脱了一些,曲柚便没计较了。   见自己说了这么多,顾城安都没接话,曲柚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话有点多了,而且公然议论圣上爷,终归是不好的,若被有心人听见了传出去,那不光是她,还会连累了她的夫君。   很多事情可不能图过嘴瘾,因为这些东西说再多也是改变不了什么的,天子脚下,再小的蝼蚁都归他管,他们这些小人物除了服从,什么都做不了其实。   曲柚便没再说了,就这样和顾城安安安静静地朝下一家走去。   还不……“都是为了你。”   突然,男人冒了这么一句,浑厚的嗓音打破黑夜的宁静,也将身后一群神经紧张的侍卫从恐惧中拉回现实。   曲柚啊了一声,她自然没明白顾城安怎么会突然这样说。   为了她?为了她什么……   顾城安食指弹了弹曲柚的脑门,又去捏她的小鼻子,声音带着轻轻的责怪,或者说……幽怨,“圣上爷是个好皇帝,以后别这样说他了,不然……他会伤心的。”   “……”曲柚没想到顾城安是个忠诚的倾暴君派,也或许是顾城安他是官爷,是那个暴君的臣子,私下里议论自然是不合规矩也是极其危险的,曲柚懵了一下,对顾城安点点头。   不过她能理解顾城安是一回事,内心也有自己的想法,不太想自欺欺人,她答应完顾城安后,小声嘀咕了一句:“其实……我说的也是实话啊,百姓们都这么说他的。”   曲柚都不敢说“暴君”了,用“他”字代替。   顾城安:“……”   “小苗姑娘,其实——”   面对顾城安那愈发涨成猪肝色的脸,武豪不得不壮烈般地开口,心想他们的皇后娘娘怕是得了失忆症,什么都不记得了才会那般当着顾城安的面说顾城安的不是,可这刚开口,顾城安就回瞪了他一眼。   武豪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怎么了?”曲柚疑惑。   “没、没什么,小苗姑娘,时辰不早了,你和公子还是先回竹屋里歇息吧,属下们自己去请村民们收留便可,不必劳烦小苗姑娘和公子。”武豪硬着头皮说。   “那怎么行?村民们虽然都是热心的主儿,可是胆子都不大的,也很谨慎,这大晚上的,他们又不认识你们,肯定不会轻易让你们留宿的,还是我亲自出面比较好。”曲柚说。   林杰和武豪只能作罢,顾城安又说了一句“不必管他们”,曲柚却还是坚持,顾城安无奈,能有什么办法,只能依了她。   顾城安也没带多少侍卫来,统共三十来个,一家多的就能收留十来个,少的也能留下两三个,曲柚牵着顾城安又跑了几家,就把后面一大长串侍卫的住宿问题解决了。   林杰和武豪想跟在曲柚和顾城安身后回去,以保护他们的安全,被顾城安拒绝了,他们不敢不从,就在最后一户村民家落了脚。   遽然想起小竹屋里还有个李明德在那打理,顾城安不希望自己和曲柚的二人世界被打扰,便让武豪骑马去把李明德接来一块睡下,不必管他和曲柚。   顾城安将曲柚抱上马,带着她回小竹屋,路上听见田里的蛙在叫,也听见树上的蝉在鸣,盈盈的月光洒下来,给他们照亮前方的路,曲柚有些困了,被顾城安紧紧圈在身前,哪怕是坐在颠簸的马背上,等顾城安骑着马儿行至小竹屋的时候,她竟然差点迷迷糊糊睡过去。   折腾了一晚上,小竹屋里什么人影都没有了,只剩下顾城安和曲柚,顾城安将曲柚抱进屋,挽了袖子自己去打水,准备烧点水给曲柚洗把脸,泡个脚再睡。   他本想沐浴一番的,但这里的条件不允许,为了曲柚,他也甘愿并且乐意凑合。   曲柚揉揉惺忪的眼皮,终于清醒过来,走出屋子见顾城安撸了个袖子在井边打水,她弯了弯唇,也不跟着过去,而是转身跑回屋里,扫向屋里那间小床。   那间床是平日里她和柳韫若睡的,想了想,怕顾城安会不喜欢,曲柚赶忙走过去,将床褥和枕巾还有床套都摘了,去柜子里翻出一床新的罩上。   这床新的是前阵子她和柳韫若才裁出来的,还没用过呢。   顾城安将打好的水提进小灶房里烧,发现灶房里的水壶是满的,而且里面的水是温的,估计是侍卫们想着他们入寝时可以用,就先烧上了,但去村里折腾了一圈,水差不多凉了,顾城安便将手里的水桶放下,直接去生火,生好火,将那壶烧开过但是快凉的水直接磕到火上。   任水壶在那烧,顾城安抽身朝屋里回,准备看看曲柚这小丫头是不是直接睡了,进去发现小丫头正在倒腾屋里那间小床,蓦的,他眼瞳深了起来。   套完两个枕头,顾城安看见曲柚小跑到衣柜前,翻出两块枕巾,抱着枕巾回到床边,将枕巾细致地盖到两颗枕头上,一只枕巾绣着清雅幽淡的兰花,一只枕巾绣着温润秀气的梨花。   “柚柚。”顾城安走过去,从后面抱住曲柚,唇贴到曲柚的小耳朵边轻轻地喊她。   曲柚吓得一抖,手里的枕巾掉下去,听见顾城安那声唤,她才镇定下来,“夫君,你吓死我了。”   “我媳妇真贤惠。”顾城安含上曲柚白软软的耳朵,沉郁了两年的心豁然被甜蜜催化,一整天下来,他一直无法释怀曲柚竟然遭受过摔落马车这样的可怕境地,此刻因为曲柚的体贴和潜意识对他的依赖,他却如蒙新生,只想把握好当下和她在一起的每一时刻。   顾城安从沉默寡言和冷淡突然变得这般不正经,曲柚一时没适应过来,被顾城安含住的耳朵像是被开水烫过一样,彻底红了个透,她红着脸推了推顾城安,声音软软地问他:“水、水烧好了吗?”   “正在烧。”顾城安将曲柚压到床上,密密匝匝的吻落到她绝美粉嫩的小脸上,房门还敞开着,顾城安却已经想沉沦下去。   曲柚吓坏了,都快哭了出来,用膝盖顶了顶顾城安的肚子,想将他推开,顾城安却半点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呜呜……”曲柚哼了一声,身子蜷缩起来。   这声嘤咛将顾城安拉回理智,他从曲柚身上起来,大掌伸过去握住曲柚的小手,将她拉起来,坐到床边将曲柚抱进怀里,“刚才……抱歉。”   曲柚脸红得不行,水眸也红红的,不理他。   顾城安却捏上她的下颌,灼.热的呼吸从她饱.满的额头喷下来,痒痒的,“可我是你的夫君,以前……我们经常这样。”   “……”曲柚的脸更红了,忽的意识到就是如此,她是顾城安的妻,夫妻之间卿卿我我……的确……的确是应该和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刚才顾城安那个样子也太可怕了。   这两年里,柳韫若将曲柚保护得太好,几乎没让曲柚接触过什么男人,曲柚虽然一看见顾城安就眼熟,就想依赖他靠近他,可是毕竟也有两年不见了,内心再渴望靠近彼此,也需要一点时间来重新适应。   之前顾城安强.吻她的时候,她就差点被弄哭的,但是她努力忍了下来,适才顾城安那般,她实在承受不住。   房里安静下来,曲柚动也不敢乱动,就任顾城安抱着她,很是紧张,冥冥之中,她觉得这种紧张感似曾相识,似乎很久以前她就深刻地体会过。   半晌,曲柚主动开了口,“夫君,柳韫若和段延风到底是谁?而我呢?我又是谁?”   “还有……你叫什么名字呀?”认了个夫君,却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确切的说,连人家的名字叫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问完这句话,曲柚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顾城安更是无奈,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高兴曲柚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能在看见他的第一刻就认他作夫君,悲哀他好不容易和曲柚拥有的那几个月的美好回忆,就这么被曲柚遗忘了个干净……   顾城安将曲柚松开,先去灶房看水,将烧好的水提过来。   “先洗脸,等会到床上,我慢慢跟你说好不好?”顾城安又用那种意味深长地语气说,大掌摩挲在曲柚红通通的小耳朵上,他喜欢极了女孩害羞的模样,倾过去贴了贴曲柚的额心,   曲柚红着脸从顾城安身前退出来,朝衣柜走去,“我去给你找块新的帕子。”   顾城安却大掌一伸,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怀里,另一只手抽了盆架上那块水蓝色的帕子,“没关系,我用你的。”   “那个……那个是我的啊,我还是给你拿块新的吧。”曲柚推了推顾城安。   顾城安将她搂得更紧,又贴到她耳骨上,“乖,我就要用你的。”   与几个时辰前那个沉冷的形象差别太大,每一句话都带着坏坏的感觉,曲柚心口扑通地跳,总觉得自己好像……要入了口口   先前顾城安那么儒雅风度,冷是冷了点,话也少了点,但人还是很正常的,怎么这到了晚上,就跟换了个人个人似的。   曲柚还在那有些怕怕的,顾城安已经将浸过水的帕子拧干净,然后将她的小脑袋扣过去,手里的帕子盖到她脸上。   曲柚:“……”把她当小孩呢。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曲柚脑袋往后躲,立马又被顾城安扣回去。   “不,夫君帮你洗。”顾城安翘起一边唇角。   曲柚:“……”   女孩的皮肤嫩得跟水一样,轻轻碰那么一下就泛出红印,两年不见,皮肤状态如初,这让顾城安目光发深,心里的不快隐匿了些。   这两年,他一直很害怕曲柚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也怕曲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到什么折磨,更怕曲柚被段延风强行占为己有。   可,今日女孩坐在牛车上,他看着她,她的一双水眸比两年前还要纯净,他就知道,一切都没有他担心的那么坏,这两年,她一定被保护得很好,不然眸底那份清澈,不会保留得如此完好。   这也是他没有派人将柳韫若极力追杀的原因,他恨段延风,恨柳韫若,可是曲柚还活得好好的这一点,让他感恩,感恩上苍,即便命途多舛,至少这一世他们还有机会。   曲柚未施粉黛,即便过了一道水之后,依旧是那般倾城的模样,鼻尖和下颌挂了点水珠,整张脸经过水的清洗,更显得尤物出世,顾城安忍不住戳了好几下,跟寻到好玩的物件儿似的,又不舍得下手太重。   最后变成亲上去,从曲柚的额头蹭到鼻尖,再蹭到脸颊,一路划到尖尖的下颌,将要坠下去的那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吃进嘴里。   洗个脸还有这么多花样,曲柚无语起来,她刚要推顾城安,顾城安就松开了她,然后将帕子落到她小手上,“该你了。”   曲柚:???   顾城安指指曲柚手里的帕子,再指指自己的脸。   那声“夫君”怎么都叫不出来了,曲柚说了一声“无聊”,将帕子丢到盆子里,“你……你自己洗。”   她耍赖朝床榻跑去,两边脸蛋红扑扑的。   顾城安笑了笑,也不坚持,自己就着曲柚的帕子洗,将曲柚的帕子落到自己脸上的时候,只觉得要幸福死了,这是他小姑娘用了两年的帕子,上面还有她身上的香气,他好喜欢。   洗脸的时候顾城安眼角瞥向床边,见小姑娘没脱鞋上床,似乎要等着泡脚,她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摸出一本书认真看了起来。   胆儿真大……   这是顾城安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若是以前,顾城安让曲柚帮他洗脸,曲柚心里再是不情愿,肯定也会乖乖听话的,因为敬畏和忌惮他的权利和身份。   即便之后她心里有了他,也不敢试图跨过双方地位阶级这道鸿沟,她对他,更多的是一种服从,胆儿小惜命,所以不敢惹毛了他。   但是刚才,她敢跟他对着干,跟前世长孙梨儿倔起来的时候一个样。   一时间,顾城安有些犹豫起来。   莫名的,他不想让曲柚那么快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看什么?”顾城安洗好脸,将帕子拧干搭到架子上,又倒了点热水进盆里,然后将小盆里的水全部倒进大盆里,将大盆端到曲柚跟前。   “话本呀。”曲柚笑着回他,似乎话本里面的内容很有趣,小丫头看得津津有味,头也没抬起来看他。   女孩高兴他就高兴,怪不得以前他硬要拿《资治通鉴》给她看的时候,小丫头的脸色灰青灰青的,看一会就能趴过去,原来她根本不喜欢看那些艰深的东西。   曲柚出生书香门第,父亲曲回文写得一手好文章,能画能绘,吟诗作赋样样精通,是文雅圈子里令人崇拜的渊博大能,大哥曲欢迹完全继承了曲回文的文智,而曲欢奇那小子更是,小小年纪就是个书痴。   顾城安便一直以为曲柚也是如此,定是喜欢文人那一套,淑女谦谦,才貌双全,可是这丫头貌似只迷画画不喜诗经文理,这样复杂多面的性格,倒是显得更有趣了些。   顾城安盯了一会曲柚看话本时那认真小模样,搬了个小凳子到床边来,坐到凳子上,去捏曲柚的小脚。   曲柚吓了一跳,放下书,“干什么?”   “和夫君一起泡脚。”顾城安回道,已经捏上曲柚的脚后跟,那么轻轻一用力,将曲柚沾有泥巴的绣花鞋褪了下来,“没事,你看你的,夫君伺候你。”   曲柚:“……”脸红了红,将手里的书落下,推开顾城安的要给她脱袜子的手,“我、我自己来。”   顾城安不理她,“听话。”   袜子被捏在两根苍劲白皙的长指上,往下划,最后完全脱离了曲柚的小脚,一只莲藕小玉.足完全展露出来,曲柚的脚生得也是极美,粉润剔透的薄薄指甲片覆在五跟细细小小的脚趾头上,脚背微微隆起。   因为小脚还被顾城安发烫的大掌握在手里,眼见着曲柚的脚背绷直了起来,她刚想挣脱开男人的手,一颗唇凑过来贴了上去。   曲柚吓红了脸。   好在顾城安没胡来,贴了一会,像是落珍珠宝贝似的,双手将她的小脚放进水盆里。   在顾城安的大掌伸向她另一只脚的时候,曲柚赶紧抬起脚,以极快的速度吭哧将鞋和袜子脱了,然后把脚落进水盆里去,对顾城安俏皮地翘了翘唇。   顾城安哭笑不得,他分明是在伺候这小祖宗,小祖宗却以为他是在欺负她,顿时心里有些委屈。   曲柚两只小脚在水里面动了动脚趾头,可爱极了,顾城安盯着那双小粉足便出了神。   “你、你也快一起泡吧,水快凉了呢。”曲柚说道。   平日里她就经常这样跟柳韫若一块泡脚的,顾城安是她的夫君,一起泡脚也是理所应当的。   顾城安“嗯”了一声,提过水壶给盆里试着添了点热水,怕曲柚冷着。   放下水壶后,去脱自己的长靴。   少倾,水盆里立马出现一双巨脚——对于曲柚而言。   曲柚盯着那双脚,咽了口沫,她才发现男人的脚原来可以这么大,一只都快赶上她两只了,而且她发现顾城安的腿子上好多……好多腿毛……   不是曲柚故意要看的,谁叫顾城安是挽着裤腿的。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两双脚在水里亲密接触,曲柚脸蛋上的红云一直飘在那没消去过,为了缓解有些奇怪的氛围,曲柚开口道:“你跟我说一下我们的事吧。”   “我们?”顾城安眼尾弯了起来。   曲柚点点头。   后她又改了口,“不,你……你还是先说说柳韫若和段延风他们吧,他们……嗯……我和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顾城安的声音颓然冷了下来。   即便这两年曲柚的纯真被保护得很好,他也不会去宽恕那些想要将曲柚从他身边夺走的人,再见面,他们的狗头只会滚落到地上。   曲柚努力想了想,说道:“他们跟你有恩怨对不对?”   顾城安将曲柚的小手捏过来,大掌和曲柚的小手整个握住,双手合十,他说:“是段延风耽误了我们美好的两年。”   曲柚心底微颤。   即便只是一句话,竟在她脑海里撞了撞,有什么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在意识里闪过。 第68章 他原来...   国不可一日无君,顾城安喜欢极了和曲柚在这样一个小山村,在这样一个小竹屋里度过甜蜜的二人世界,这里山好水好,女孩的眼睛也纯净无尘。   他真真舍不得将她带进那除了巍峨和气派,什么也没有的冷瑟皇宫里,他知道,女孩或许不愿意戴上那沉重的凤冠,可是他既已坐了天下,在没有找到适合的人接替这个位置之前,他不可能甩手不管,就这么一直陪着曲柚蜗居在小山村里。   责任这个担子他须得扛着,翌日,顾城安带着曲柚离开。   曲柚自然是心甘情愿的,可是住了两年的地方就这么告别,心里的不舍哪是一句话说得清的,好多村民追在后面给她道别,并送上好些东西。   林杰和武豪手里被塞了一大袋咸鸭蛋和咸豆腐,侍卫们手里各种瓜果蔬菜也被塞了一堆,还有几个大方的村民把家里珍藏了好久的花酒都抱了过来,有不少村民把过年腌制的还没吃完的腊肉全部从火炕上摘下来往侍卫们手里塞。   一个二个仅仅因为侍卫们是“小柳”的朋友,就热情相待。   曲柚窝在顾城安怀里眼泪汪汪的,顾城安轻轻拍在她的脊背上,心疼的同时又哭笑不得。   掀开车帘看外面,面对那一张张洋溢着热情和不舍的淳朴村民的脸,想起他们对自己的怨念,顾城安皱起眉头。   离开村子前,顾城安派李明德确认了清溪村村长品行端正后,塞了一沓银票给村长,此行出来得匆忙,马车里除了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算有,村民们也用不上,只能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对村民们好生生照顾了他小姑娘两年的感谢。   “夫君,我们去哪呀?”曲柚在顾城安怀里问。   “沪阳。”顾城安说。   昨个晚上顾城安将柳韫若和段延风大概的情况都同曲柚说了,只是很多地方都是代用,并没有报出段延风曾是宫廷御医,柳韫若曾做过他有名无实的昭训之事。   自然,他的真实身份也还未对曲柚说起。   他更希望,曲柚是自己恢复记忆,因为关于段延风,以及那个骷髅头标志,关系到曲柚的父亲。   在曲柚还像一张白纸前,他不想将那些恩怨情仇添加到这张白纸上,污浊了这张白纸,曲柚记起那些好和不好前,他更想做的,是保护好曲柚这份纯真。   “看来夫君还是沪阳的大官呢。”曲柚笑着说了这么一句,想从顾城安怀里退出来,自己坐到一边去,一直被顾城安这么抱着怪不好意思的,但顾城安又将她扣回去,她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怕把曲柚颠着,马车一路上走走停停,曲柚心里却有些等不及,因为顾城安跟她说了,她还有亲人在这个世界上。   她还有哥哥姐姐,有娘亲和弟弟,存在潜意识里的思念瞬间破土而出,胀得满满的在她心口上。   曲柚反复掀开车帘看了好几次,希望马车能够快点驶到沪阳城,与此同时,心里也不得不对柳韫若和段延风生起怨念。   若不是他们欺骗了她,她怎会同家人分散两年,她失踪的这两年,家人肯定也不好过。   无忧无虑了两年的心,一下子愁郁起来,两年朝夕相处的人骗了自己这么多,让曲柚一时无法接受。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儿,而段延风和柳韫若是好心收留了她,然后还为了让她心里有归属感,骗她他们都是她的亲人。   她一直以为段延风和柳韫若是为了她好才骗她的,原来谎言背后没有什么无可奈何,而是蓄谋已久。   可怨念只是怨念,曲柚怎么也无法将怨念上升到憎恨,两年下来培养的感情,是她无法轻易忘掉和抹去的。   见曲柚好看的烟眉都蹙了起来,顾城安目光微敛,指腹掐上眉心,他就知道,女孩知道得越多,就越不开心。   伸手戳了戳女孩的小脸,想将她的酒窝戳出来。   曲柚微微噘起嘴看着顾城安,一脸“你为什么要戳我”的小委屈。   顾城安勾唇,大掌扣到曲柚的后脑勺上,直接吻了过去,清风扬起车帘,让路过的行人惊鸿一瞥到马车中俊郎和美人儿羞甜的一幕。   离到沪阳城还有约莫两日的时间,顾城安将在他怀里小憩过去的曲柚抱下马车,就近寻了一间客栈落脚。   曲柚迷迷糊糊醒过来时,头顶是浅蓝色的暖帐,鼻边还有梨花酥的香味。   她懒绵绵地将自己坐起来,发现周围不再摇摇晃晃,这里不是马车里,而是一间厢房,床边的小矮案上落着一盘色泽诱人的梨花酥。   不远处一身绛紫色锦袍的男人正坐在桌边,手里握着一本书在看,熙黄的暖阳倾泻进来,透过绣有兰花满圆的窗纱照到男人侧脸上,白皙痩削的面颊晕出兰花的纹路。   从黑浓的眉到挺翘的鼻梁骨,再到绯红的菱唇,侧面的轮廓伴着阳光更显得俊逸,曲柚抓了快梨花酥来吃,欣赏着男人看书的样子。   逃亡漂泊了两年,上天突然送一个如此好看又有本事的夫君给她,虽然……虽然年龄大了些,但仿如被幸福砸中那般。   虽然本来就是她的,但内心的某处生出的芽儿愈长愈高。   自被曲柚盯上,顾城安手里的书就没再翻过一页,面颊似被泼了微点红墨,他想看看女孩会盯多久。   越久他内心的成就感愈盛,谁叫这种被喜欢被欣赏被在乎的感觉,是他上一世怎么奢求都奢求不来的。   余光瞥见女孩一双小脚伸下床拢上绣花小鞋,小手又抓了快梨花酥吃,然后慢悠悠朝他走过来。   随着女孩的靠近,那股混合了梨花酥香味的馨香萦进鼻息,顾城安唇角止不住掀了起来。   软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夫君,你在看什么呢?”   顾城安放下书,长臂抱到曲柚的腰肢上,将她抱过来一些,回答她:“看剑谱。”   曲柚瞄了一眼那书,上面还有简笔画人物,手上拿着剑,每一式都很复杂的样子,一看就很无趣。   她对顾城安“喔”了一声,轻轻咬了一口手里的梨花酥,顺势坐到顾城安身上。   这几日下来,她都习惯这样了,就算她不坐下来,顾城安也会硬将她拉到他腿上。   曲柚手里的梨花酥快吃完了,只剩下最后一小口,她抬眸却看见顾城安在盯着她手上的梨花酥看。   曲柚:“……”   她不作反应,将手里只剩下一点的梨花酥全部吃进嘴里,无视掉顾城安的眼神。   顾城安怎会饶了她,采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扣过她的脑袋堵上她的小嘴,用舌尖抢了她嘴里的梨花酥,抢完后唇角还勾起坏坏的笑。   曲柚:“……”   只是无语了一下,她没说话,心想反正也是你买的,你要吃就吃吧。   “这是在客栈旁边那家买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顾城安捏捏曲柚的小脸。   “喜欢。”曲柚弯了弯唇,“不过……”   “嗯?”顾城安玩捏起曲柚的粉耳。   “不过我记得我吃过更好吃的,好像是沪阳城里的。”曲柚说。   顾城安失笑,“怎么,想起来一些以前的事情了?”   “一点点。”曲柚撇撇嘴,扶了扶自己的额头,“我晚上做梦的时候会梦到很多画面,那些画面都很熟悉。”   顾城安指腹揉上曲柚的额头,力道很轻地在上面画圈,试图给曲柚按摩,“不急,慢慢来,总有一天你会记起我们曾经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顾城安揉得很舒服,曲柚享受的眯起眼睛,对顾城安“嗯”了一声,紧接着一颗温热的唇贴到她脸上。   窗外的太阳往下爬的时候,顾城安突然想吃灌汤肉包,让曲柚陪他去。   曲柚不好动,想窝在厢房里,便对顾城安说让李明德他们给他打包回来吃,顾城安不乐意,敲了曲柚一脑门,“小懒猪,要多出去走走。”   秉承着自己能吃到灌汤肉包,又能牵着曲柚到外面散散心的念头,顾城安牵着曲柚出了客栈。   顾城安坚持,曲柚哪能不从他。   顾城安嘴比较叼,虽然客栈里有灌汤肉包这道菜,但他不爱吃,他要吃正宗的,而且还要是申记的。   整个大晋,就姓申家的灌汤肉包最正宗美味,别家谁也做不出他家的味道,申记也在大晋国各城开了多家分店。   派两个侍卫出去找了一圈,顺利在东边那条小街上找到一家申记,离客栈不远,顾城安便舍弃坐马车,选择带曲柚漫步走过去,路上怕曲柚饿了,买了一串糖葫芦给她。   甜味的东西曲柚爱吃,但是太甜的东西曲柚就不爱吃了,咬了几口就失去了兴趣,但是两年来曲柚养成了节俭的习惯,吃不完的糖葫芦,她不想浪费。   抿了抿唇,她将糖葫芦凑到顾城安的嘴边。   顾城安还真不嫌弃她,一口咬了下去,将她吃不完的糖葫芦解决了个干净,曲柚甜甜地笑。   跟在后面的林杰和武豪:“……”他们是不是应该回客栈?   “啊!”曲柚突然尖叫一声。   顾城安眉心一紧。   跟在两人身后的林杰和武豪抽出剑。   然而前方什么危险都没有,他们警惕地左看右看,也没看见什么可疑的人物,不明到底是何吓到了他们的皇后娘娘,还是说皇后娘娘自身出了什么状况。   俄而一低头,看见一只脏兮兮、身上的毛秃了一大片、瘸了一只腿的黑狗,它的狗嘴紧紧咬住曲柚的裙摆。   “……”   顾城安也发现了关键所在,手中划出一把匕首准备射向那条脏狗,曲柚却慌忙抱住他的手,“别——”   顾城安却不理她,生怕那条狗咬伤了她,对林杰和武豪怒目,“愣着干嘛?”   因为被波及者是曲柚,一条脏狗都让顾城安如临大敌,紧张不已。   林杰手里的剑挥过去,与此同时那条脏兮兮的黑狗快速松开曲柚的裙摆,林杰的剑顿在半空中。   脏兮兮的黑狗退远了一些,然后昂着一颗狗头眼巴巴地看着曲柚。   曲柚蓦地心软得不行,皱了脸对林杰说:“你们谁也不许伤害它!”   林杰和武豪不得不将剑收回去。   那条脏兮兮的黑狗又跑过来,开始围着曲柚转,转了两圈后朝一个小巷子里跑。   “它是要带我们去哪吗?”曲柚对顾城安问。   她就问了这么一声,见小脏狗要跑远了,连忙提起裙摆追上去。   顾城安掐掐眉心,无奈得不行,只能一起跟上去。   林杰和武豪对望一眼,抬脚跟上。   嗯,一条小脏狗成功引起了他们皇后娘娘的注意。 第69章 他原来...   越走,巷子越偏僻狭窄,前面有一片小水淌,小黑狗腿短,已经奋力一跳,一双后爪还是砸进臭水淌里,溅起一片水花。   因为它前爪瘸了一只,这么一跳,落地时没站稳,摔倒地上滚了一圈,曲柚追过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烟眉拧起。   她差点不顾面前的臭水淌踩过去看望那只黑狗,前脚刚抬起来,一双长臂突然搂过来,将她打横抱起来。   曲柚落入一个充满兰花香气的怀抱里,双手顺势勾上男人的脖子。   “夫君……”她轻声唤了一声。   顾城安的长腿只稍一迈,轻松跨过那片水淌子,将曲柚抱过去,与此同时,那只黑狗也从地上爬起来,继续朝前跑,顾城安知道曲柚不去看个究竟是不罢休的,自然不敢违背她的意思。   将她落了地,曲柚继续朝黑狗追去。   追至一处宅子面前,那宅子大门上面贴着封条,黑狗从大门旁边的一个狗洞里钻进去。   曲柚:“……”这个怎么办呀,她可钻不进那狗洞。   “夫君,可以……”曲柚正准备说“可以打开这个门看看吗?”就见林杰和武豪粗暴简单地用剑划开了这个宅子的大门,再用脚一踹,将大门踹开。   曲柚咽了口沫,在心里对两个人竖起大拇指。   她怕找不着那黑狗了,佩服了一下就跑进门里。   这个宅子似乎前不久刚查封,里面空荡荡的,似乎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搜刮完了,曲柚找了一会,没找到那只黑狗。   “皇……小苗姑娘,这里。”武豪指向后面一口井。   曲柚转过头来望,发现有什么东西在那口井后面蠕动,她屏住呼吸走过去,看见萌化人的一幕。   只见那口井后面放了一块布,布上蠕动着四只黑乎乎软乎乎的小东西。   “唔……夫君,是、是四只小狗狗。”曲柚蹲下身,小手刚伸过去想摸一摸那四只小狗崽,顾城安的大掌擒住她的手腕,对她皱起黑浓的眉。   曲柚知道顾城安这是在担心他,轻轻甩开他的手,“夫君,没关系的啦。”   曲柚的小手伸过去摸了摸那四只小狗,眸子里溢出母爱的光芒。   顾城安见那四只小狗毛都还没长齐,小眼睛骨碌碌地转,一点攻击力也没有,便也不阻拦曲柚了。   “夫君,你说那只黑狗不会是它们的娘亲吧?”曲柚笑着对顾城安问。   顾城安:“不知道。”   “公子,小苗姑娘,黑狗找着了。”那边热衷于给曲柚寻觅黑狗下落的武豪再次发出声音。   曲柚站起身来,他们朝武豪站的位置走过去,看见一只黑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只黑狗,就是之前那只围着曲柚转圈圈,然后跑走的黑狗。   “它怎么了?”曲柚问。   她话落,那只黑狗有气无力地爬起来,随后跌跌撞撞朝井边走过去。   离得近了,曲柚才发现那只黑狗肚子的地方受过伤,有小滴小滴的血流出来,看见这一幕,曲柚整个人头皮发紧。   黑狗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爬到井边,脏兮兮的狗身轰地一下倒在那四只小狗的旁边,两只圆圆的眼睛盯着曲柚看了一会,狗脑袋歪下去,整个狗身往后翻。   死的那一刻,它挣扎了好几下,眼睛鼓得大大的。   曲柚腿根一软,顾城安上前用胸膛接住她发软的身子。   “它死了。”林杰说。   女孩天生喜欢这种毛绒绒软绵绵的小兽类,即便那黑狗很脏,曲柚也觉得它可爱,想喂它好吃的,想知道它为什么会绕着她转圈圈,然后又跑掉,此时看见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家伙就这样死了,曲柚眸子一红,泪珠砸下来。   能轻而易举把人抽筋剥皮的顾城安对一个畜生的死,生不出半点情绪,以是曲柚这么一哭,把他整懵了。   他难以理解曲柚作何因为一条素不相识的脏狗就哭成这样,他只能将曲柚抱进怀里,大掌轻轻拍在她的背上,“哭什么呢?嗯?”   “那条狗好可怜,它引我们来,一定是为了它的孩子。”曲柚在顾城安怀里抽噎说。   男人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温着音“嗯”了一声,又拍拍她娇小的脊背,“别哭了好不好?嗯?”   曲柚吸吸鼻子,赶忙从顾城安怀里退出来,朝井边那四条小狗狗跑去,她蹲下身去抱那四条小狗。   顾城安头疼地走过去,“你这是做什么?”   曲柚红着眼睛,微噘起嘴对顾城安说:“我要养它们!”很固执的样子。   顾城安:“……”   见曲柚伤心成那模样,顾城安怎么舍得不随她的意,默了默,对曲柚点头,“好,咱们养。”   虽然四只小狗狗还很小,但是曲柚一个人也抱不动,怕到时候抱不稳摔下一个就罪过了,曲柚先抱起两个,仰起小脸看向顾城安,喊他:“夫君~”。   “……”   顾城安眉头都不敢皱一下,无视掉那两只小黑狗身上脏兮兮不知道为何物的部分,伸出手。   林杰快步走过来,“公子,属下来吧。”   顾城安道:“不用。”   他双手接过曲柚捧过来的两只小黑狗。   曲柚将另外两只小黑狗小心翼翼抱进怀里,站起身来瞥了一眼倒在旁边的狗娘亲,好看的水眸又砸出一颗泪。   顾城安蹙起眉头,他最怕看见曲柚哭。   突然传来两声脚步声,和两个男孩的坏笑声,“你确定它逃到了这?”   “肯定是!那狗可是林崇山花重金从一个东周国贩子手里买下的,那狗是东周特产的雪原狗,稀奇得很!那狗肉肯定比普通的狗肉鲜美,若不是让它给逃了,本少爷都让你尝着仙味了。”   “雪原狗味道真这么好?”   “那当然,书里是这么写的,可是这狗烈得很,砸了它几棒子,还能让它给逃了,再抓回来,看老子不好好收拾它一顿!都是被林崇山这犊子给惯的,亏得他死在我爹手里。”   雪原狗……   顾城安前世是东周国皇帝,东周国什么宝贝他没见过,自然包括传说中的雪原狗,低头看向怀里的这两只黑乎乎痩兮兮的小狗,半点看不出来两个小东西是稀贵的雪原狗,心想那什么林崇山八成是被狗贩子骗了。   却见曲柚的关注点跟他完全不同,转眸看去,人儿的眼睛更红了一层,小嘴还抿得紧紧的,似乎很生气。   “哟呵!原来这蠢狗还下了四只狗崽子!!”两个人走进院子,看见顾城安和曲柚手里都抱着两只小狗,眼睛一亮,勾起唇角。   “你们谁啊?狗放下。人,赶紧滚!”   蓝衣裳少年语气不善,眼神止不住往曲柚身上瞟,喉咙滚了滚。   他旁边的少年也看向曲柚,眼睛都看直了,盯着曲柚朝她走过去,“美人儿,你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手里抱的什么?”   他刚说完这句话,忽的觉得脊背一凉,感觉杀意笼罩过来。   顾城安轻轻唤了一声,“柚柚,我们走。”   曲柚没有应,她怒目瞪着两个少年,牙绑咬得紧紧的。   “那只黑狗的腿是你们打瘸的?它身上的毛秃了一大片,也是你们所为?”曲柚颤抖着声音问。   “呵呵是啊,怎么美人儿,心疼那只狗?”蓝衣少年邪坏地盯着曲柚看,“心疼那只狗,不如心疼本少爷吃不着狗肉呢!”   顾城安转眸林杰和武豪,双目射出胆寒的冷意。   曲柚还想再说什么,眼前的两个少年已经倒地,脖子上那抹血痕红得刺眼,鲜血流了一地。   她吓得往后退,顾城安将手里的两只黑狗丢给林杰,快速闪身过去抱住曲柚。   方才是怕吓着曲柚,才想着先将她离开,曲柚不肯,他又没有耐心,便直接解决了两人。   这时却后悔起来,怕在曲柚心里造成心里阴影或者不好的印象。   后悔的点是他应该忍忍,而不是应该不杀人,就凭两毛孩觊觎他小姑娘的美貌,害得他小姑娘留了宝贵的泪,就够他们死一百次的了。   谁知曲柚在他怀里抖了一会,就抬出头对他说:“夫君,把那只狗娘亲包起来,我们快离开这!”   因为一条狗命引发的血案,曲柚惊恐过后,担心起顾城安会受到牵连,根据那两个少年的穿着和口气,一看就知道身份不简单,曲柚腾出手扯了顾城安的袖子。   顾城安低头盯着曲柚的小脸看,见小丫头竟然没有因为他随便杀人而害怕自己,还担心起自己,瞳眸发深。   林杰和武豪遵照曲柚的意思,将井边那条黑狗的尸体用布抱起来。   几人出了巷子,寻到一处树林隐蔽处,将黑狗的尸体埋进土里。   曲柚眸子红红地蹲下身,小手伸过去抚摸埋了黑狗尸体的土,“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你的小宝宝的。”两颗泪珠滴到土上。   “……”守在曲柚身后的三个大男人,看着这一幕,不知怎么的,嘴角抽了抽。   被抱在林杰和武豪怀里的小黑狗们扭来扭去,小脑袋伸出来望啊望,也不知道在望什么。   凭空多了四只狗宝宝,又刚不久才见过血,顾城安自然没有胃口再坚持去吃什么灌汤肉包,他带着曲柚回了客栈,让林杰和武豪去一楼随便点几道曲柚爱吃的菜送上来,顺便派出几个侍卫去查那个被封掉的宅子和那两个少年的身份。   回到客栈,曲柚全程都在盯着那四只小狗崽子看,摸了又摸,抱了又抱,喜欢得不得了。   顾城安见曲柚这么快能从刚才发生的状况里缓过来,浓眉愈蹙愈深。   “你不怪我吗?”顾城安忍不住问。   曲柚啊了一声,迷惑地抬起眼,小手揉在一只小黑狗的肚子上。   “那两个人就那么死了,你不觉得我很残忍吗?”顾城安问得认真。   曲柚说:“嗯……有点吧。”   其实是很残忍,那一刻听见黑狗的死,是两个少年造成的,他们还一副嚣张好色的样子,曲柚心里生出极大的厌恶和愤怒,很想教训他们一顿。   但也只是想教训他们一顿,不可能生出要将人置人于死地的想法,或许人命比狗命更珍贵?   这是人下意识产生的念头,但顾城安直接让林杰和武豪把两个人杀了,她很惊讶,却又莫名地觉得大快人心。   狗命也是命啊!   曲柚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想法会不会有点可怕,若是以前,她可能会因此而畏惧顾城安的。   但是这两年,她因为相貌问题遇见过不少对她心生歹念的男人,那些男人不是被柳韫若拧断了脖子,就是被打爆脑袋,她就在旁边亲眼看着。   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心里虽然感激柳韫若,但好几天都没敢跟她说话,柳韫若笑她没出息。   渐渐的,这种事情发生多了,在她脑海里产生的冲击自然没那么大了。   顾城安并不知道这些,曲柚也不会告诉他,可是不用知道,也能猜到。只有经历过什么,才可能在亲眼目睹这种事情发生的时候,还能泰然处之,顾城安脸色颓然冷下去。   曲柚以为顾城安还在担心她会因此而不喜欢他了,抿了抿唇,她抱着小黑狗站起身挪到顾城安旁边,贴着他坐了下来,将小黑狗放进他怀里,“夫君,我们不说那些了,给小狗狗取名字好不好?”   顾城安心头一颤,捏上曲柚的小脸。   他刚捏了一会,见曲柚皱起好看的烟眉,小脸又挂满担忧的神色,“夫君,我们还是快些离开这片地方的好,那两个少年估计是哪个大官家的少爷,到时候死人的消息传出来,我们会不会被抓啊?”   顾城安冷冽的脸裂开柔意,眼尾止不住弯了起来,将曲柚的小脸捏过来亲了亲,摸摸她的头,“放心,不怕。” 第70章 他原来...   顾城安和曲柚落脚的这片地儿叫汶松城,是挨近沪阳的一座小城,此时城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因为几乎每家每户都被官兵踹开了门,进行搜查。   汶松城的城主方达邱是老来得子,都快年过半年的年纪了,家里养的那一堆小妾才有一个终于成器,给他生了个宝贝儿子。   他给这个宝贝儿子取名方旺,希望他未来发达顺遂,做什么事情都福泽庇佑,宝贝得不行地将这个儿子养到十六岁这么大年纪,方达邱不知道付出了多少爱。   可今个儿下午,竟然在旧任城主林崇山被封掉的宅子里发现了方旺的尸体,方达邱惊得晕了过去,晕醒来后雷霆大怒,命人全程搜捕,一定要追查出凶手。   方达邱极力追查凶手,一来是痛惜自己的儿子,发誓要为自己宝贝儿子报仇雪恨,二来,同他宝贝儿子一块死在那宅子里的,还有一个少年。   那少年是当朝刑部尚书杨一茂的小儿子,跟方旺交好,几日前从沪阳来到汶松城城主府做客,可人家却死在汶松城,若抓不出凶手,让他如何能给杨一茂交代。   一时间,汶松城内的百姓们陷入踹踹不安中。   外面闹得不可开交,某间客栈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曲柚让顾城安给四只小狗狗取名字,顾城安认真想了半天,取了个很随便的名字,“大宝、二宝、三宝、小宝。”   “……”曲柚嘟嘟嘴,不太满意这个名字,可是她又想不出别的,也想给顾城安点面子,让他开心开心,因为顾城安现在的脸色都不太好,她便乖巧地点点头,“就叫这个吧,挺好听的。”   用晚膳的时候,四只小狗狗闻着气味从布里爬出来,小短腿蹦跶到曲柚的碗边,曲柚夹了好几块五花肉落到桌上,小狗狗们挤在一堆,吃得小尾巴摇啊摇,要多欢快有多欢快。   它们出生于林崇山落败之后,以是自出生到现在,没吃过多少好东西,黑狗娘亲费尽心思给它们叼来的不是剩菜就是馊了的肉,完全不能跟曲柚夹给它们的比。   “你别光顾着喂它们。”顾城安给曲柚喂了口粥。   酒窝灿在曲柚小脸上,抱了四只小狗崽回来,她的笑容就没停过,“夫君你看,它们吃饭的样子多可爱。”   “它们太瘦了,我要将它们都喂得白白胖胖的,夫君你看你看,小宝明明个头最小,但是吃得最多。”   “夫君,大宝它竟然比较喜欢吃鱼,跟小喵咪好像啊!”   “夫君,二宝嘘嘘了!怎么办!”   顾城安:“……”   突然多了四只会动的小家伙,顾城安想将曲柚抱过来亲一口都没了机会,晚膳过后,曲柚说想给小狗狗们洗个澡,顾城安便让林杰和武豪去弄热水。   等热水的过程中,曲柚被顾城安拉进怀里,脑袋被他的大掌扣住,被他狠狠吻了一顿。   “夫君……”曲柚小手在顾城安的肩膀打了一下,脸红得不成样子。   “这么喜欢那几只小畜生?嗯?”顾城安哭笑不得,捏曲柚的小脸。   “它们那么可爱,当然喜欢啊。”曲柚想从顾城安怀里起来。   顾城安却抱住她的身子,蹭在她的耳朵上,“让我再亲一会。”   “不要。”曲柚掐顾城安的膝盖。   顾城安只能放了她,揉了揉眉心。   以为顾城安和曲柚是想沐浴更衣,林杰和武豪带着几个侍卫走进来,手里都提着一个水桶,正准备往厢房里那只木桶倒进去,曲柚拦住他们,将一只小小的木盆放到他们面前,“倒这里面。”她说。   原来皇后娘娘只是想洗把脸,林杰便抽了一点水倒进小盆里,又冲了一点热水混入。   他放下木桶,刚准备退出去,看见曲柚小手伸进去试了试水温后,将那四只动来动去的小狗崽放进去。   林杰:“……”   武豪:“……”   好吧,这四只小狗上辈子福泽深厚,这辈子能得皇后娘娘如此爱戴。   铁骨铮铮的硬汉们也不自禁被四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畜生萌了心,感受了片刻厢房里温馨的气氛,他们依次退出去。   顾城安对那四只狗并不感兴趣,还有些嫉妒,他任曲柚在那倒腾,从包袱里翻出一本书来看,耳边能听见细细小小的水花声,突然听见曲柚“啊”了一声,他神经一紧,抬起头。   曲柚小脸扭过来看他,眼睛瞪大,“夫君,你过来看。”   顾城安放下书,走过去。   “你看,它们、它们原来这么白……”曲柚双手捧着一坨雪白的小毛球凑到顾城安眼前。   狗毛上还沾了星点黑渍,还没完全干净,但能清楚地看见这些小狗原身是雪白的,白得认真,黑只是表象罢了。   曲柚把小狗往水里一放,帕子往它们小身板上擦了擦,就发现了奇妙的真相。   “看来真是雪原狗。”顾城安失笑,小姑娘捧着雪白小狗努力凑到他眼前的样子又美又可爱,一眉一蹙都戳他的心。   曲柚将手里的小狗放回水盆里,“一定是那只狗娘亲为了保护它的孩子,故意将它们弄这么脏的。”   雪原狗出生在东周寒冷的冰丘地带,比普通狗生得要小巧精致,全身雪白如同真正的雪那般,也比普通狗要有灵性。   顾城安顿时有一种见老乡的感觉,前世人是东周国的,不免生出几分怀念。   四只小黑狗滚动在水盆里被曲柚认真地搓来搓去,最终像换了一层皮似的,全部从黑乎乎的模样变成雪白,美惨了,更惹得人喜爱。   给小狗狗们洗完澡后,曲柚叫顾城安在桌上垫一块厚一点柔软一点的布,曲柚将小狗狗们全部抱上去,找了块干帕子来擦干它们湿答答的小身子。   这时候听见门外传来动静,紧接着听到有人下跪,然后颤抖着声音在说什么。   因为这家客栈厢房的隔音效果还不错,曲柚竖着耳朵听了一会,都没能太听清外面在说什么。   她给小狗狗们擦好身子,准备出去望望怎么回事,就听见外面已经安静了下来,她便挪到顾城安那里,问他:“夫君,刚才外面发生了什么?”   顾城安猜到什么缘故,却没回答曲柚,他说:“我出去看看。”   曲柚其实对外面发生了什么也没那么大兴趣,她更想去逗可爱的小狗狗们,便对顾城安点点头后,又坐回桌边。   顾城安捏了捏曲柚软嫩的后颈,走出去,他先带上门,才对外面的人问:“怎么回事?”   林杰禀报说:“方才汶松城城主的官兵来搜查客栈,被属下一块令牌吓退了。”   随后武豪将派出去的几个侍卫调查来的事情汇报给顾城安听。   汶松城旧任城主林崇山,和新任城主方达邱原来曾是故交,后林崇山一时大意,被方达邱算计,落得个贪污腐败的名声,上面将林崇山处斩,将林氏一族流放,查封了林府的宅子。   林府值钱的东西几乎都被新任城主收缴了去,包括林崇山花重金买来喂养的雪原狗。   事情不复杂,但是顾城安派出去的那几个侍卫查出了更深层次的秘密。   因为被林杰和武豪手刃掉的不止新城主的儿子,还有刑部尚书的小公子。   几个侍卫查出,刑部尚书跟新城主之间存在不正当勾当,两人背后似乎还有一个更有身份的人参与其中,方达邱当了几十年的巡抚,熬到了半百才坐上城主的位置,可见其没多少城府和心机,实力也鸡皮,而旧任城主跟前朝靖王党羽下的一个大官有密切联系,把持汶松城多年,一朝却被方达邱搞下。   若说是单凭方达邱一个人所为,那是不可能的,定是有人在背后指点。   新城主上台后,汶松城的百姓日子并不好过,时常发生富少爷强抢民女的事情,也时常有江洋大盗在城中横行,城中百姓苦不堪言,新城主却视若无睹,任其恶劣,不对作恶者加以惩治,对诸多恶劣行径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全家逍遥快活,一个又一个的小妾往府里塞,根本没点做城主的样子。   长此以往,百姓忍无可忍,有人想办法反映到沪阳地方上的大官,却迟迟无人搭理他们的心声。   渐渐的,百姓都以为大晋的官员都承了暴君的性子,大晋要亡的声音喧嚣尘上。   顾城安听完后,神色冷了下去,回到厢房后,曲柚抚摸着怀里的小狗狗,又疑惑地问他,他将事情说了一遍,曲柚开口道:“夫君,你在沪阳应该是一个很大的官,那回去后如果有机会见到暴……见到陛下的话,你一定要向他反映这里的情况,让陛下惩治这些不负责任的霸官。”   顾城安对她“嗯”了一声。   曲柚没想到他们的马车刚驶到沪阳,汶松城已然变了天,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突然长了眼,还没等顾城安去向那个暴君反映,那些霸官就收受到了惩罚。   只听说汶松城的城主被上面革职查办,不多日,城主方达邱被送上断头台,上面直接拨来一个前不久刚考了状元的书生当任城主。   再不久,又听说刑部尚书被打入了大牢,紧接着刑部尚书的伙同份子官员也被打入了大牢。   汶松城的百姓们都以为是他们自己想法设法送去沪阳的请愿书被陛下看见了,纷纷展了笑言,至少对于汶松城而言,暴君的形象不再那般妖魔化,口碑恢复了一点。   而惨死在林杰和武豪剑下的那两个少年不会知道,他们因为心里残忍的恶意,伤害了一条无辜小狗的生命,会引发这么大的震动,自取灭亡后又家族灭亡,满门衰败,甚至一路连累到那些令人叹畏的大官。   如果让他们再活过来,或许他们宁愿给那只小黑狗跪下磕三个响头,也不敢弄伤那小黑狗的一根汗毛。   轻践生命者反遭报应。   曲柚在柔软的龙榻上翻了个身,长长的水蓝色群褥像清澈的河溪垂到床榻下面,有四只白白软软的小狗滚过来,小短腿在上面跳了跳,似乎想把曲柚叫醒。   听见动静,曲柚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她坐起身来,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马车驶进沪阳的时候,曲柚对顾城安问“夫君,我们的家到底在哪啊?听说前面就是皇宫了,我们还要往那边去吗?难道我们的家在皇宫附近?”   顾城安只是笑,然后亲她,没有回答她的话,很快她看见马车开进了宫里,她想问什么,却已经被顾城安亲得有些犯困,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眼前一片明黄色,床帐是黄色的,不远处的长帷也是明黄色的,地上铺着的毯子也是明黄色的,上面还有龙纹。   “汪汪!”一只雪白的小狗蹦了蹦,两只小短腿抬起来扒到床边,昂着小小的狗脑袋看曲柚,对她疯狂摇尾巴。   曲柚被小狗狗们的召唤拉回神,竟问了它们一句:“宝儿们,这是哪啊?”   “汪!”小狗狗们用叫声回应她。   “……”好吧,她还是去找夫君比较妥当。 第71章 他原来...   顾城安这几日出宫,是以微服私访的名义,而今再上朝,大臣们惊奇地发现他们动不动就杀人,动不动就发脾气,动不动就冷脸的暴君……脸色破天荒的好。   面颊红润,眉稍怒放,明眸含光,似乎重新浸泡在蜜罐里一样,只是拉直的眼尾告诉他们,人还是那个人,凶还是那么凶,眼底也隐隐含着什么戾气。   大臣们在下面面面相觑了一阵,一个接着一个上前禀告要事。   顾城安出宫这几日,压了不少折子需要处理,可是这人够狠够疯,昨个晚刚回宫,衣袍都不换直接泡进御书房里。   熬了一晚上,通宵达旦,把累下来的折子全部看完,用热帕子敷了敷眼睛,大清早没事人一样到殿中上朝。   曲丞相还不知晓尊贵的陛下将他牵挂了两年的亲妹妹带回来了,此时走上前,对顾城安说了三月后大晋国要举行大国盛会一事,并将邀请国家的名单对顾城安念了一遍。   顾城安上台后,推行了不少暴戾偏激的政策不假,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强硬的手腕帷幄了大晋两年,竟将大晋从一个中等国家带领成为能够赶超北燕国的强盛大国。   北燕之所谓如此强横霸道,是因为他的兵力和土地资源是最强的,凭借全民皆兵,北燕一路侵略,吞并了不少弱国甚至中等强国家。   本来大晋也是北燕的囊中之物,可横插出一个顾城安,改变了这一切,这两年大晋诸多百姓因为全名征兵这个政策叫苦连天,骨肉分离、妻离子散,可是换来的却是大晋的崛起。   不得不说付出的代价是沉重的,也是残忍的,但是得到的结果赫然在那也是事实,新一届大国盛会举办权便落到了大晋国手里。   听到“大国盛会”几个字,在场的大臣们心里那些怨怼竟然莫名地消了几分,看向顾城安的目光隐隐生出敬畏。   “北燕呢?”   待曲欢迹念完一串大晋附属小国的名字,顾城安问。   曲欢迹浅浅一笑,回道:“陛下,北燕还有东周以及西元国自然都在邀请之列。”   这些属于强国之列,大国盛会肯定都是要邀请的,曲欢迹便没有多此一举提起,没想到顾城安会特意问起。   “去掉北燕。”顾城安冷声道。   每次说到北燕,顾城安脸色都是异常的冷,众人皆以为顾城安是因为北燕曾侵略过大晋,曾为大晋敌国之故,皆表示理解和不忿。   可是……   司铎大将军开口道:“陛下,若不邀请北燕,其他诸国定会说大晋气量小,没有包容之气度,既然是大国盛会,却少了曾经的霸主参与,未免不太合适,还请陛下三思。”   司铎大将军向来说话比较直爽,况且他说得也在理,他刚说完,朝中有不少大臣表示赞同,只是当触及到顾城安那冰冷的眼神之时,又立马噎住了嘴。   顾城安转着手里的蓝色琉璃珠,接下来是久久的沉默,殿内陷入沉寂,众臣大气都不敢出,只有司铎大将军依旧挺直腰板站在那,坚持自己的想法。   当初没有司铎,顾城安仅凭自己在宫外积累的那点势力,根本不足以制衡靖王,完成权杖颠覆,这其中少不了司铎的助力。   自始至终,司铎都毫无条件地站在他这一边,顾城安向来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凡是施恩过他的人,他不会忘。   手里的琉璃珠握紧,沉默才被打破,顾城安做出妥协,“好,听司将军的。”   请北燕,不代表请北燕帝,到时候只是使臣和使者前来,北燕帝定不会亲自前来,不然,这一次,他恐怕也不会给司铎面子。   司铎愣了愣,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了顾城安一眼。   其实在这件事情上,他也没那么坚持,心中对北燕也存有愤意,但经年往复,每届的大国盛会云莱各个强国除非是面临被吞并的,没有缺席之说,不然这个盛会也就失去了意义,所以他才站出来张口一说。   治理国家,最怕一言堂,总要有人主动站出来表达意见,先帝在位的时候,他是这么做的,新帝掌权,他自然也会这么做。   于外面的百姓而言,顾城安总总政策是□□,可只有司铎能看见其中的精妙之处。   想要万世太平,总有一个朝代的子民要做出牺牲。   …   顾城安的妥协,成为了散朝后大臣们围着小酒桌、窝进私厢房里谈论的热点话题。   众人都觉得顾城安太宠司铎大将军了,而宠……实则是表象的,其深层用意,是想借司铎压制有名无实了两年的国舅爷兼右丞相曲欢迹。   为什么有名无实呢,因为皇后都销声匿迹快两年了,死在哪了都不知道,随着时间流逝,顾城安对皇后的思念肯定渐渐就淡了,众臣皆以为顾城安这是在后悔把曲欢迹架到这么高的位置来,又不好直接把人放下去,自然得温水煮青蛙,一点一点想办法收走曲欢迹手中的权利。   即便今日朝堂之上,跟人家曲欢迹一点关系也没有,半点风吹草动,众臣眼睛都往曲欢迹身上盯,巴巴地看着这个国舅眼还能在右丞相的高位上坐多久,心心念念想看权谋大戏。   而国舅眼的亲妹妹,当今皇后娘娘,此时只着一件朴素淡雅的水蓝色裙襦,手里捧着一盘梨花酥在金晟宫的东殿里转悠。   因着殿内铺了厚厚一层柔软的毯子,曲柚光着脚爬下床,见床边的小案上放了一盘梨花酥,她眉梢一挑,心悦地将梨花酥捧起来吃,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特别大,宽阔十分,心想这里就是她和顾城安的家吗?这也……太过奢华了吧。   在殿内逛悠了好一会,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只有四只雪白的小肉团在她脚边跑来跑去,曲柚就地在柔软的地毯上坐了下来,手里装有梨花酥的盘子落到毯子上,她随手抱了一只小肉团到怀里,抚摸它还没长全的白色毛发。   另外三只小狗狗费力地蹦跶着小短腿,也想爬到她怀里来,她水眸泛出柔光,弯唇失笑,干脆将小肉团们全部往怀里抱,裙襦下一双修长纤细的腿平落下去,好腾出多点地方任小肉团们在她怀里滚。   似乎有脚步声,怀里的肉团们突然“汪汪汪”大叫起来,还凶兮兮地从曲柚怀里蹦下地,朝殿门口冲去。   “回来。”曲柚喊了一声,她寻声望去,眼见着两个宫女装扮的姑娘急匆匆跑进殿。   两人看见她那一刻,一双眸子瞬间红了个底,怔怔地呆在殿门口。   四只小肉团很有灵性,被曲柚那么一唤,也凭着自己不太聪明又比普通狗要聪明一些的小脑袋察觉出来人并不是坏人,有好人的气息,凶叨叨地又汪了几声,扭头瞅了瞅曲柚,蹦跶着小短腿朝曲柚跑回去。   两个女子还怔怔愣愣地站在门口,就那么盯着她,有泪水啪嗒啪嗒砸下来。   曲柚看着她们,分明不认识,可莫名觉得她们好眼熟,见她们哭成那样,一时间鼻头不自禁都跟着犯酸了起来,眸子竟也红了,脑海再次抽疼了一下,闪过一幕幕熟悉又陌生的画面。   画面里有这两个女孩。   “娘娘——!”马菊花终于找回神,喊破了嗓音朝曲柚冲过去。   流云的身子还在颤,她抖着手抹掉泪,含紧下唇片,也朝曲柚冲过来。   因为两个人实在太激动,那么一扑,竟将曲柚扑到在地毯上,马菊花是以大逆不道地姿势压在曲柚身上紧紧地抱住曲柚。   阔别两年的重逢,是怎样的惊心动魄,作为奴才的她们已经顾不得什么尊卑有别,这一刻,只想抱紧曲柚,生怕只是一场梦,若不抱紧点,人就消失了。   “汪汪汪!”小狗狗们都以为自己的主人受到了欺负,急得团团转,张开小嘴巴想对着流云和马菊花的脚咬下去,看着她们眼泪汪汪的样子又下不去嘴,最后还是选择绕着三个人转圈圈,慌忙中大宝撞到二宝的屁股,摔在地上滚了一圈,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曲柚刚想推开马菊花,流云就抱了过来,她眉头皱起又松下去,眼睛越来越红。   虽然流云跟曲柚的感情更深,可马菊花太过感性,流云心里比她的情绪更重,可也比她更快的冷静下来,先自己爬起来,然后赶紧将马菊花从曲柚身上扯开,“别吓着娘娘了,你忘记陛……忘记公子说过什么了?”   顾城安都跟她们说了,曲柚失忆了,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也可能不会记得她们。   两个人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后,对曲柚跪了下来,眼泪还在簌簌地流。   “你们起来吧。”曲柚将两个人扶起,唇角弯了起来,眸底的泪滢却没有退去。   跟流云和马菊花见面,就想当初跟顾城安遇见一样,即便她不记得她们是谁,但潜意识里是熟悉的,涌出来的思念和暖心也是真实的。   “娘娘,奴、奴奴婢叫流云,是您以前的陪嫁宫女,她、她叫马菊花,是您的贴身宫女,您平时都叫她小花。”   因为太过激动,流云的舌头都打结了,知道曲柚失忆了,她主动介绍自己和马菊花。   马菊花对曲柚重重点头,黯淡了两年的眸子此时亮晶晶的。   “流云……小花?”曲柚试着喊道。   两人红着眸子点头。   “嗯,我会慢慢想起你们的,给我一点时间。”   可能因为潜意识的,曲柚还没反应过来两个人对自己的称呼有问题,似乎下意识地觉得两个人就是应该这么称呼自己,这么称呼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   她跟流云和马菊花说了一会话,才猛地反应过来,“你们……叫我什么?”   “娘娘啊。”马菊花脆生生地回答道。   她刚回答完,就被流云掐了一下,两人终才意识过来她们都叫错了口,不,不是叫错,而是顾城安让她们先不要告诉曲柚他的真实身份。   完了完了。   两个人慌慌张张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跟曲柚说实话,恰时门口出现那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   “参见陛……公子。”两个人赶忙跪下来行礼,盯着顾城安那一双用金丝线勾勒了龙纹的长靴,一时间想改口吧,又觉得似乎没必要了,忌惮顾城安的命令还有又改了口。   “出去吧。”男人说。   两个人依言退下。   曲柚盯着顾城安身上的龙袍看,惊地差点没站稳。   顾城安唇角染上笑意,他走过去,双手扶住曲柚摇摇欲坠的小身子,知道小丫头胆子小,经不住吓,可是有些事情他也没办法隐瞒。   曲柚思亲心切,他得快些让她和家人相聚,届时,他再不想让曲柚知道他和她的真实身份……也不可能,不如亲自告诉她。   舍不得让曲柚戴上那沉重的凤冠,他也得舍得,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会努力将那凤冠变轻。这皇宫之中,会因为曲柚的存在而有所改变,他想要改变,谁敢违抗?   曲柚被顾城安扶住,半天没反应,顾城安长臂滑至她身后,搂住那不盈一握的腰肢,将她往怀里扣,下颌抵到她软软的肩头上,放肆地闻她身上的馨香,渐渐的,他轻轻吮上她凝白如雪的天鹅颈。   他就是喜欢极了曲柚这副怕怕的,又呆呆的模样,也软软的,软得让他沉醉其中,想……吃了她。   刚重逢,怕吓着曲柚,顾城安一直忍着,想让曲柚多适应一些他们的关系,如今,到了宫里,他等不及了。 第72章 他原来...   几坨肉团扑过来贴到顾城安脚边,用小脑袋蹭顾城安的脚,小尾巴摇啊摇,对于熟悉的人,小狗狗们那叫一个热情。   被几坨肉团拱来拱去,本来情浴正浓的顾城安抽抽嘴角,将怀里的软人松了松,低头去看那些小东西。   他眼里的小东西昂着小狗头,圆圆的小眼睛盯着顾城安看,还吐出小舌头,满小脸激动又开心,可它们比普通狗有灵性,被顾城安那么一盯,竟感受到了顾城安眸子里的嫌弃,屁股处那欢快摇动的小尾巴忽的顿了一下,摇动的频率变小。   小狗狗们缩缩脖子,非常识趣地跑开。   肉团们跑开时,狗眼睛里写满伤心和害怕,顾城安不由心头一悸,他没想到这雪原狗竟这么有灵性,这会子他倒生出几分疚意来。   肉团们不知道跑去了哪里,顾城安怀里的人儿还是一动不动,没有反应,他低下头去,双手将曲柚的小脸捧出来。   “柚柚。”他唤了一声。   像是被顾城安喊回了神,曲柚终于有了反应,她躲开顾城安的手,从他怀里退出来,对顾城安跪了下来,“见过陛下。”   他……竟然就是那个暴君。   复杂的情绪盘桓进曲柚的脑子里,乱乱的,惧意在心里油然而生,突然间,她觉得自己离眼前的这个男人好远。   顾城安眉骨一跳,他就知道……   女孩的小脸蛋浮上敬畏和忌惮,浓密的眼睫毛下垂,遮盖住一双漂亮的眼睛,鼻尖微红,不知道是不是想哭鼻子,樱桃似的小嘴瓣在微微的颤。   顾城安没有将曲柚扶起来,而是蹲下身,将曲柚的小手轻轻扯过来握住,他握了一会那小手,捏上曲柚粉粉的耳骨,“怕我?嗯?”   跟旁人自称惯了“朕”,到了曲柚这里,顾城安不想那般自称。   你是暴君,我能不怕吗?   曲柚不说话,头又低了一些,忽的想起她跟顾城安在一起的这几日放肆时光。   她指甲长了让顾城安给她剪,话本看完了让顾城安去给她买,晚上洗脸泡脚的时候都是顾城安亲自伺候,早上的时候也是顾城安叫她起床,现在突然告诉她,顾城安是皇帝,而且是那个脾气很不好的暴君,这叫她一时间除了错愕和惊讶,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她脑子还在乱哄哄的,肩膀遽然被眼前的人轻轻一推,身体竟不听使唤地朝后倒去,脑袋要磕到地毯上时,一只大掌快速伸过来接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脑袋安稳地送到地面,然后眼前的人整个压了下来。   “夫……陛下,你要做什么?”   顾城安将曲柚的小身子整个圈在身下,眼看着女孩两边白嫩的面颊染上红绸,双目溢出另一种紧张。   顾城安没说话,唇落到曲柚的鼻尖,轻轻得蹭了蹭,滑下去,鼻息吸了一口曲柚小脸上淡淡的清香,唇张开,含住曲柚小小软软的嘴瓣。   这几日曲柚其实早就习惯了这样,顾城安总是变着法地亲她,她从一开始的害羞和害怕,渐渐的已经懒得拒绝他,心跟他的贴在一起,因而也变成一种心甘情愿,此时此刻这遭吻,竟比往日任何时候更如风细雨,没有半点压迫感,他亲着她,像是在耐心又温柔地品尝着什么美味,一点一点的。   曲柚僵在身侧并蜷在一起的小手徐徐松开一些,顾城安清痩温软的指尖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唇也移到那,再从那里一路描绘至其他地方,逐渐往下。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曲柚的衣裳被剥落,顾城安将她从地毯抱到龙榻上……   -   两个时辰过后,曲柚脑袋从被子里伸出来,脸蛋儿还氲着怎么也散不去的红,水眸里浅着泪滢。   顾城安半倚在床头,上半部分光着,露出坚实健壮的腹肌,目光往上移,清晰可见,他左边肩膀处有两块深红的牙印,右边胳膊处有指甲掐出来的浅红印子,男人垂着眸,盯着从被子里露出来的那张小脸看,越看越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男人,那怎么止也止不住扬得老高的唇角,昭示着前不久刚发生了多么让顾城安愉悦的事儿。   曲柚看了顾城安一眼,又缩回被子里。   她怎么也意料不到方才会发生那么可怕的事情,顾城安他……果然就是个暴君!   被子里的粉人破天荒的胆子大了起来,她实在忍无可忍,手伸到顾城安的大腿处重重一掐。   顾城安却没反应,唇角依旧翘着,似乎那疼痛不存在似的,或者说,那点疼,他甘之如饴。   ……   曲柚蒙在被子里怎么也不肯出来,顾城安怕她把自己闷坏,掀了掀唇,爬下了床。   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身上的被子被拍了拍,男人浑厚的嗓音传来,“去叫人给你弄吃的。”   曲柚不理他。   顾城安失笑,转身离开,将硕大的寝殿和那尊贵的龙榻留给曲柚一个人。   等殿内安静后,曲柚身上的被子才轻轻滑下去,露出她水蜜桃一般诱人的小脸。   紧接着流云和马菊花步进殿中,看见曲柚脖子上全是小草莓,红着脸伺候曲柚拢上衣裙。   身上的发髻都被顾城安拆了个干净,头发尽数散了下来,披在肩膀两侧,这会子接近黄昏,再认真捯饬一阵,曲柚其实懒得,总有一种吃完了东西,然后继续躺到床上去睡的想法,她现在很累,除了饿就想睡觉。   心里刚想着吃,有小太监在门口报了一声,马菊花跑出去,再回来时,手里捧着一盘脆□□滴的梨花酥。   流云用小梳子给曲柚梳着发,对曲柚说:“娘娘,先吃些梨花酥垫垫肚子,陛下去叫御膳房给娘娘布膳了。”   即便曲柚曾是被伺候长大的,但是流落在外的这两年没人伺候她,很多事情都是自己打理,而今再被这般贴心服侍,曲柚隐隐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   突然变成娘娘,她一下子还没能太适应得过来,两年清苦的日子留下的印象,或许比养尊处优的那些年的感受更深,曲柚吃了块梨花酥,通过梳妆柜上那面菱花境盯着流云和马菊花看。   两个人像两只勤劳的小蜜蜂似的围在她身边忙活,她心里暖暖的。   也快天黑了,流云见曲柚美眸有乏意,便给她编了一个简单的银丝髻,马菊花将首饰盒打开,曲柚一眼就挑了那串蓝色蝴蝶步摇。   流云见此,会心一笑。   顾城安不知道去了哪里,等到御膳房上了满当当一桌子菜过来,曲柚捏着筷子,犹豫着要不要等顾城安回来一块吃,就见男人踏进殿来。   顾城安走过来捏了捏她还红扑扑的小脸,在她身侧落座,然后将她抱到自己怀前,跟抱小孩一样。   曲柚无奈了一下,也认了,小手在顾城安的胳膊上掐了掐,不知道怎么的,经过之前那场不可描述的事,她竟不怕顾城安了,至少现在不怕,余温还在。   流云按照曲柚的吩咐,将四只小肉团抱过来,曲柚下意识想将它们抱到饭几上,好给它们喂好吃的。   手猛的一抖,将刚抱起的大宝又落回去,她紧张了一下,对流云说:“膳房有那种婴儿用的小碗吗?找几只过来。”   “是。”流云退出去。   顾城安也不阻拦,他大掌轻轻拍在曲柚的后脑勺上,从后面环过去捏曲柚的耳朵,“不妨事,以前是怎么样,现在也可以怎么样。”   曲柚抿了抿唇,对顾城安“嗯”了一声,但心里却不这么想。   不怕顾城安是一回事,但顾城安是皇帝这个也是事实,将狗抱到饭几上与皇帝同食……那像什么话?   一想到这几日曲柚都是这么骄纵小肉团们过来的,就又有些后怕起来,她用余光瞥了顾城安一眼。   潜意识里的小心谨慎,就因为顾城安身份的巨大转变,在心里再次膨胀出来。   谁料顾城安大掌伸过来,将她怀里的大宝抱过去,揉了揉大宝的小狗脸,将它落到几上,然后夹了片红烧鱼落到它嘴边,说:“吃。”   紧接着……二宝三宝还有小宝也被抱到几上。   曲柚小手抠在筷子上,呆呆地看着顾城安。   顾城安大掌摸在小宝狗头上,“流云去拿碗也好,它们是该有属于自己的小碗了,到时候有什么好吃的,咱们就给它们夹到小碗里。”   曲柚愣了愣,微肿的樱唇浅浅弯了起来,对顾城安“嗯”了一声。   因为顾城安本来就对曲柚很好,在曲柚眼里,顾城安的反应对她的冲击其实没那么大,曲柚自然而然认为顾城安是个好男人,是个不在乎身份地位、不管如何都很宠她的好男人。   但,落到殿内一众奴才们的眼里,那边像天空砸下一颗惊雷,将他们劈得外焦里嫩,没人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一幕是真实的。   曲柚回想不起来顾城安冷漠和阴沉的那一面,曾经在东宫孤独寂寞冷地六个月“守寡”生活,也被遗忘在记忆的角落,在这些没有被重新掀开之前,顾城安在她眼里变成了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加之曾经本就爱过,那种情意聚在一起,比失去记忆前更加浓厚,只是落到旁些见惯了顾城安暴戾一面的人眼里,形成的反差和冲击力,是曲柚根本体会不到的。   马菊花叫人坎来竹叶,亲自给曲柚宠爱的四只小肉团编了一个小窝,垫上软和厚实的棉布,将四个小家伙抱进去,它们喜欢得不得了。   顾城安说明天会将曲柚的家人接近宫里,这让曲柚胃口大开,竟吃了两碗满满的米饭,将见惯了曲柚胃口不好每顿只能吃一小点的流云惊讶坏了,心里也期待起明个儿天曲柚和家人团聚的画面。   饱腹之后,曲柚果然就想往床上躺去,被顾城安立即拦了下来,硬牵着她,带着那四只小肉球去御花园遛了一圈才行。   半夜的时候,顾城安这个狠人松开曲柚如水蛇的腰肢,爬起来去批奏折,曲柚迷迷蒙蒙中只感觉到自己的脸痒了痒,脖子也痒了痒,然后龙榻发成轻轻的动静,身侧就空了。   她翻过身去什么也没抱到,沉浸在睡梦中半熟睡的小脸皱了皱。   清晨第一抹暖阳照进来,拂过龙榻上那微微鼓出一团的锦被,龙榻不远处放了一只用竹子编织的小篓,篓里垫了厚厚的一床袖珍小棉被,棉被上窝了四坨肉乎乎的小狗。   小狗们似乎被阳光照醒了,小身板颤了颤,四爪张开伸了个懒腰。   它们在窝里乱动了一下,二宝先爬出窝,朝龙榻跑去,紧接着大宝和三宝追在它后面,就只有小宝还四仰八叉地躺在竹窝里睡得香喷喷。   心里一直惦记着今日要见家人,曲柚强撑着困意爬起来,让流云和马菊花拾掇自己,整个过程中,曲柚的神经都是紧张又激动的,期待充盈在脑海里。   盯着菱花镜里的自己,眼前竟然晃现出几张她记忆深处的面庞。   爹爹娘亲,哥哥姐姐……弟弟……   曲柚努力地在心里回想他们的样子。   一道清脆的嗓音刺破空气。   “三姐姐——” 第73章 他原来...   曲柚被找回来的事,顾城安一直秘而不宣,将曲柚藏在宫里藏得好好的,连太后和太皇太后都不知情,每次顾城安要带着曲柚去御花园里逛,都会提前派人清场。   人儿好不容易找回来,顾城安有很多私心,或许也是为了心里那点小趣味,他想体验一把将曲柚私藏起来的感觉,不想一把曲柚找回来,将让她去承受凤冠之重,去面对那些满腹朝纲的大臣,他需要时间将曲柚顺理成章登上后位之路铺得更顺。   这期间,唯一能得见曲柚之人,只有曲柚的亲人。   自曲柚回了宫,曲柚一家除了公务繁忙的曲欢迹,其他人皆被顾城安安置在宫里尽情地跟曲柚团聚。   白天,顾城安纵容曲柚的时间留给家人,到了晚上,便是他的。   对于曲府一家子进了宫却迟迟不见出宫,朝中生出了不少议论声。   那些个以为顾城安已经快要将失踪皇后忘记的大臣又改变了想法,因为思后亲切,时常把曲家小少爷接进宫这种事情,这两年来顾城安就没少干过。   这会子连带着曲家老夫人和曲家二小姐都被接近宫,有些个想象力丰富的大臣,就脑补出一场“圣上思妻成狂,实在找不回原妻的情况下进而迷上小姨子”的家庭伦理大戏。   这波想法一经传出,立马被顶成大晋全民热点讨论话题头首,令人惊讶的是,大部分老百姓对于此观点,出了唏嘘嘲弄之外,竟然更多是表示理解。   因为暴君在他们心里的最大印象,除了“残暴冷血”之外,还有一个深刻印象,便是“禁欲”。   或者说直接点,就是……不举。   不然男人三妻四妾是纲常,更妄论帝王,繁衍后嗣对帝王而言何其重要,即便暴君对失踪皇后再痴恋,也不可能平白无故空置后宫两年,要说暴君是因为失踪皇后才迟迟不纳妃?断然没人会相信,冷血的暴君岂会是这等痴情种儿?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他自己不行。   流言一起,又是满城风雨,第一个坐不住的,是将军府里的镇西大将军司予羽。   新帝登位之初,司予羽已经从校尉升至将军,接任了自己老爹司铎大将军的位置,而司铎晋升正一品金爵大司马。   被被蒙在鼓里的司将军在院中舞剑的姿势愈发凌厉锋锐,最后忍无可忍,剑尖直直插.进地面,触及地面那刹,“嘭”的一声,银色的宝剑断成两半。   司予羽一掀袍脚,骑上一匹快马朝皇宫奔腾而去。   满容的凝重和愤恨,司予羽直接冲进金晟宫,无视掉走过来询问他找陛下有何事的侍卫,大步朝殿内踏去,刚踏到门口心神被重重一击,惊地面容倏忽变得狰狞。   殿中那身着龙袍、身材颀长的男人正将一个娇小的女子抱在怀前一脸贪欲地啃她的脖子,丝毫不管这是明晃晃的大白日。   从司予羽的角度,能清晰看见男人的长臂愈发贪婪地将身前的女孩往怀里按,一张平日里威风八面、阴冷愁郁的大脸此时春风得意。   司予羽气得脸色涨红,神魂扭曲,正要“啊”的一声叫出来疾步冲进去,一道清甜的嗓音喊他:“狗子,你来宫里作甚?”   “……”司予羽神经一滞,他呆呆地转过头去。   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俏丽人儿就站在不远处,正一脸疑惑、小脸微露出惊喜地看着他。   窘意瞬间充盈了司予羽的大脸,他像狗被踩了尾巴似的,立马将踏进去半只的腿弹出来,额头泛出虚汗地再次扫了殿内一眼,旋即朝曲柠跑过去,他大掌一把攥着曲柠的小手,将她拉走。   “你做什么呀?这里是皇宫,别动手动脚的。”曲柠甩开司予羽的手。   “你刚才……”司予羽都被整懵了,“我刚才还以为殿内那女子是你。”   曲柠眼睛一睁,恍然大悟,怪不得方才她看见司予羽一脸世界坍塌、神色气急扭曲的模样,原来……   她想到什么,一巴掌打到司予羽的宽肩上,“你不会把我妹妹认成我了吧?哼,连我的身影都认不出来!”   联系这几日宫外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以及司予羽方才站在殿门口那反应,聪明如曲柠自然能猜出什么。   高压之后更显得轻松和庆幸,司予羽倒是笑了,“不是说宫里不能动手动脚吗?怎么还打起人了?”   他声音蓦地顿住,反应过来什么,“你……妹妹?”   曲柠眼珠一转,将司予羽往更偏一点的地方拉,才对他说:“嗯。”   司予羽:“……”   “陛下将皇后找着了?”司予羽瞪大眼睛。   曲柠:“嗯。”点点头。   她复又凑到司予羽耳边,“你先别说出去哦,陛下还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妹妹被找着了。”   “这是好事啊,作甚要对外隐瞒?”司予羽百思不得其解,眸中别样的惊喜涌进神思里。   “我哪里知道啊,我也疑惑呢,可是陛下他就是这么命令的。”曲柠噘噘嘴。   她心中其实在隐隐担心,担心顾城安并不想让曲柚当皇后,只想将她当成金丝雀养着。   毕竟曲柚流落在外两年,若顾城安嫌弃曲柚的身子沾染过外面的尘气那也不一定呢,帝王心是最难测,这几日她和母亲还有哥哥弟弟沉浸在重逢的喜悦里的同时,也每天处于忐忑当中。   这几晚上倒是终于睡得踏实了,可是刚踏实没多久见顾城安迟迟不肯对外宣布曲柚被找回来的事,又睡得不踏实了,昨个晚上她失眠到天色鱼肚白了都没能睡着。   曲柠将司予羽拉进自己屋里,合上门,又说起自己心里的担忧,“我妹妹曾经是太子妃,陛下他登基后,理应成为皇后的,虽然流落在外两年不见踪迹,可那又怎么样呢,这也不是我妹妹想的啊,这两年她可吃了不少苦,这好不容易回来,后位若不是她的,我心里不服。”   司予羽拍拍曲柠的小脸,“你别担心,陛下若想立别个为皇后不早就立了?何必等到现在,迟迟不对外宣布,陛下定是有自己的打算,这个打算或许是有利于皇后的呢,你别瞎想。”   男人最了解男人,在旁人看来,没人敢相信顾城安登位两年不立后不纳妃,是为了失踪的皇后,但司予羽相信。   顾城安那人,对待感情比对待自己的命更上心,就是个不谈情说爱就冻成冰,一谈情说爱就疯成火的人。   这一点……跟他有点儿像,他只是感同身受。   思及此,司予羽看曲拧的目光都有些深了,想到方才他还担心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被紧张爱情的情绪冲昏了头脑,连他那个和他一样傻的暴君都怀疑上了,不由忍俊不禁。   “你还笑得出来。”曲柠打了司予羽一下。   司予羽忽的观察到什么,顺势擒住她打过来的手腕,“你的眼睛怎么回事?怎么黑黑的?”   曲柠:“……”   “是……是不是很丑?”曲柠别过脸,不理司予羽。   司予羽失笑了一声,故意回道:“嗯,是有点儿。”   “你滚出去——!”曲柠立马打开门,把司予羽往外推。   司予羽轻松将门扣回去,将曲柠往怀里抱。   “这里是皇宫,你别这样!”曲柠惊了。   司予羽哪管这些,禁锢住曲柠的身子,唇印到曲柠发黑的眼圈上。   -   “三姐姐!”   曲欢奇一下学就往曲柚所在的殿里跑,他脆生生的嗓音传过去,曲柚旋即将顾城安推开,整了整衣袍,好在她反应及时,曲欢迹跑进来的时候没有撞见少儿不宜的一幕。   若是小时候,曲欢奇一定像头小牛一样往曲柚怀里冲,使劲蹭一个大抱抱才行,而今长了两岁,懂事了不少,也能察言观色出顾城安似乎非常介意他动不动就往曲柚怀里钻。   除了头两日,后面曲欢奇就没再那么黏人,尽量地保持跟曲柚的距离。   跑到她面前及时刹了脚,对顾城安和曲柚作揖行礼。   看曲欢奇手里攥着一本书,曲柚浅浅弯起唇角,“都下学了怎么还拿着书呢。”   曲欢奇挠挠头对曲柚笑了笑,目光移向顾城安,“奇儿有几个地方看不懂,向请教姐夫。”   自顾城安登基,曲欢奇一开始是尊称他为“陛下”或者“皇上”来着,不太敢再一口一声地叫他“姐夫”,可顾城安偏要他这般叫,即便曲柚迟迟找不回来也不让他改口,这两年来倒已然叫得很顺口了。   曲柚莞尔,曲欢奇的性子一半继承曲回文的,一半继承曲老夫人的,像极了曲回文书痴文痴的性子,又习了曲夫人的活脱聪慧,两者很好的糅在一起显在曲欢奇身上,真叫人十分喜欢,又对其欣赏。   有一个如此好学的弟弟,曲柚只觉得骄傲,牵上他的小手往几边坐,让顾城安给曲欢奇解答他的疑惑。   是风光大好的春日,晴空万里,暖阳斜进来照到三人身上,格外温馨和谐,竹窝里睡懒觉的小肉团们小鼻子嗅了嗅,从竹窝里爬出来。   -   “姐夫,段延风还没抓着吗?”用晚膳的时候,曲欢奇皱起眉头问。   曲柚的筷子一顿。   那日重逢,一家子坐在一起红着眸子说了很多话,其中就有曲欢奇对曲柚说了段延风背上的骷髅头一事。   那年曲欢奇才四岁那么点大,刚到记事情的年纪,段延风来曲家给曲柚和曲柠两姐妹做私塾老师,暂住在曲府。   一日曲欢奇放风筝,放着放着,风一吹,风筝落进段延风的小院儿,他大大辣辣地也不敲门,直接跑进院子里捡风筝。   刚捡完风筝,恰巧透过窗户看见段延风正在浴桶中泡澡,他背后画着一个诡异的骷髅头图案。   曲欢奇年纪还太小,当即被那可怕的图案吓着了,可骨子里的胆量和良好的家庭教育,使得他坚强地没有哭出来,忍着害怕赶紧跑出院。   等回去后也没哭,更没有同谁说,只是当晚做了个噩梦,第二天再次见到温文尔雅的段延风,段延风还给他买糖吃,年纪小不记事儿,便就把这事忘了。   只是撞见的那一刻,的确是深刻的,以至于后面再次在顾城安的书房里看见那个骷髅头,便能从记忆里搜出来。   顾城安登位后,将曲家一家从乡下接回宫后,曲欢奇想起来这事,立马就跟顾城安说了。   顾城安立即抓捕了段延风进行拷打审问,可都快把人打死了,段延风只承认了当初行刺太后和行刺顾城安一事,全部由他所为,拒不承认曲柚的失踪跟他有关。   在这件事上,顾城安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那日跟他抢人的黑衣人跟段延风有关。   可顾城安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能找到曲柚的机会,因而不肯将段延风处决,而是将他关在暗牢里每日审问。   不料某日竟被段延风的同伙救走,至今未能将其捉拿归案。   好在,曲柚被找回来了,可是杀父之仇,曲欢奇狠狠记着。   知道段延风就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之后,曲柚心里五味杂陈,曾经那个骗她说是她夫君之人,竟然会是她的杀父仇人……   “对不起三姐姐,我不应该问这个。”曲欢奇意识到自己话多了,赶紧打住嘴。   “没事。”曲柚回了一声,给曲欢奇加了颗葱花丸子。   “皇祖母御刺,岳丈之死,存在蹊跷,或许事情并非我们所想的那样。”顾城安倏然说。   曲柚“嗯?”了一声。   “段延风为何要杀皇祖母?他没有杀人动机。”顾城安说。   作者有话要说:顾城安:原来民间对朕误会如此之深,黑脸.jpg   归归: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74章 他竟然...   夜凉如水,月影料峭,春末风柔,那罩了两层明黄色暖帐的龙榻上,顾城安将曲柚圈在身.下细细密密地吻着,如玉的面扉尽是欢颜和炽蜜。   终归是压抑久了,好不容易开了戒,哪怕前世早就尝尽了欢愉,而今对象是心尖上的那个人,顾城安每天的精力都尤为旺盛,白日控制不住,这到了晚上更是不想约束。   曲柚习惯了般承受着,心思却飘到别处,顾城安那句话,一直在她脑海里转悠。   【段延风为何要杀皇祖母?他没有杀人动机。】   “那……谁有呢?”段延风背后的人会是谁?   忽听女孩喃喃一句,顾城安停下动作。   “嗯?”他双手撑在曲柚脑侧,垂眸看她。   曲柚不管男人的反应,还自顾地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里,随着愈发地想不明白,脑袋竟有些犯疼,她抬手掐住额头。   顾城安深眉蹙起,离开曲柚的软身,将她搂进怀里,“怎么了?不舒服?”   曲柚小手微握成拳捶捶脑袋,对顾城安哼了一声,“难受。”   顾城安双目里的情浴随即散去,涌来一股紧张,他怕曲柚是着凉了,赶紧拉来被子捂住她的小身子,也怕是这几日他太贪,从她身上索取太多。   好在将曲柚抱了一会,曲柚那皱起的小脸就舒展了回去,小脸蹭了蹭他的胸脯,像是安抚他,让他别担心,“不疼了。”   “是累的?嗯?”顾城安贴了贴曲柚的粉耳。   曲柚没反应过来顾城安这么问的意思,以为他的“累”是指单纯的那种累,对顾城安摇摇头,“不是的,可能是因为……我想太多了。”   以前做太子妃和皇子妃的时候,曲柚还尚且对顾城安自称一声“臣妾”,现在顾城安宠极了她,不让她那般自称,她也就很乖的听话了,若是以前,估计还是放不下身份尊卑。   顾城安似乎从曲柚那双布了愁丝的桃花美眸看出些什么,他将曲柚以一个她更舒服的姿势抱好,问她:“在想你父亲的事?”   曲柚“嗯”了一声。   顾城安不说话了。   其实登基后,得益于皇后被关在冷宫时偶然捡得的那张血书为引子,顾城安已经查到不少东西。   只是这真相,或许过于震撼,在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他不想说出来给曲柚徒添烦恼。   因为曲柚突然的小不适,顾城安没舍得再折腾她,将人儿抱在怀里将她哄睡着了也老实闭眼睡去。   -   窝在顾城安怀里很软和,很舒服,可这晚上,曲柚还是做噩梦了。   跟柳韫若漂泊在外这两年,因为什么都不记得了,好的和不好的都在脑海里忘了个干净,倒落得身心清净了两年,每晚睡觉都异常的踏实,偶尔才会梦到一些奇怪的人或事,如今和顾城安重逢,和亲人团聚,曲柚才明白那些奇怪的人或事,其实并不奇怪,只是那个时候她不记得他们了,才觉得梦里为何出现这些人。   面对偶尔的怪梦,曲柚也像今晚这般犯过头疼,但平静的日子很快将这些情绪消磨掉,然而今晚做的这个噩梦……却将她惊醒。   曲柚睁开眼,软身余颤,借着从窗外面透进来的月光,她能依稀看见近在咫尺的那片半敞开衣襟的坚实胸膛。   此时她正被男人以一种抱小孩的姿势抱在怀里,她的脸贴着男人的胸膛,那只温热的大掌还扣在她的后脑勺上,保持着睡前哄她睡觉时大掌轻轻拍着她后脑勺的姿势。   静谧黑色里,顾城安沉稳的呼吸声格外的响,可依旧没法让曲柚觉得踏实,那个噩梦实在太过真实,她从顾城安怀里抬出头,盯着男人长了胡茬的下颚看。   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多日来,被顾城安无下限的宠给宠坏了,曲柚去揪顾城安胸膛的衣襟,想将男人揪醒。   因为她害怕……   有美人在怀,又俘获了美人的心,自把曲柚找回来,顾城安每晚睡得比谁都香沉,没有再失眠过,以是曲柚揪了好一会儿都没能将顾城安揪醒。   曲柚好看的烟眉皱了皱,咬上顾城安的胳膊,力道不轻那种。   男人“嘶”了一声,这才幽幽转醒。   “夫君……”顾城安偏不让曲柚改口叫皇上的。   曲柚细声唤了他一声。   “嗯?”因为中途被弄醒,顾城安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下意识搂了搂怀里的软人,低头看她。   旋即对上一双湿漉漉的漂亮水眸,那双眸子里,似乎夹了些……恐惧?   视线触及到曲柚布满细汗的额面和小鼻尖时,顾城安“噔”地清醒。   他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再看向怀里的粉人,用眼神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曲柚没回答他,只是小脸往他怀里钻,软绵无骨的小手伸上去搂住他的脖颈,整个人将他贴得紧紧的。   顾城安长臂滑下去,搂至曲柚不盈一握的腰肢,能感受到曲柚身子在微微地颤。   “做噩梦了?”唇印到曲柚饱满的小额头上,顾城安问她。   曲柚在顾城安怀里点点头。   还真是因为这个……   顾城安顿时哭笑不得,他大掌轻轻拍在曲柚瘦弱的脊背上,哄着她:“不怕,有我在。”   “什么龙鬼蛇神,速速从朕的柚柚梦里滚开,不然提头来见。”顾城安兀自说了好些故作严肃,实则十分逗趣的话,想让曲柚放轻松。   说了好几句,怀里都很安静,他低头去看,女孩的整颗小脑袋都往他怀里埋,他根本看不见她的小脸,不知道她有没有睡着。   尝试着喊了她一声,见没反应,顾城安以为她睡着了,便只是继续将曲柚抱着,没再说话,准备阖上眼皮,谁知眼睛刚合上,怀里突然冒出软糯的声音,“夫君,我梦见你了。”   “……嗯?”   曲柚从顾城安怀里抬出头,水眸盯上顾城安的眼睛,“在梦里,你……你很可怕。”   顾城安失笑,捏她的小耳,“难不成朕在你梦里成了采花贼?”   这句话有一点儿轻嘲这一世刚同曲柚相见那会,顾城安换上太监服,假扮成太监去见曲柚,然后被曲柚当成采花贼的事情。   曲柚还没完全记起以前的事情,自然听不出顾城安故意借此嘲了嘲,仍然认真地同顾城安说自己的梦。   因为梦里的顾城安的确有些可怕,她怕顾城安听见他在自己梦里的形象这么不好会生气,且顾城安身份摆在那,但她又忍不住想说,是以支支吾吾的,“不是,我没有梦见你成采花贼,而是……嗯……”   “而是什么?”顾城安倒是来了兴趣,睡意也没了,卷起一缕曲柚的头发丝到指尖把玩,曲柚全身上下哪那都生得精致,发顺乌黑,柔亮光滑,他也喜欢极了,如果闲来没事,他抱着曲柚玩她的头发,恐怖都能耗上一天。   那个梦古古怪怪,还不讲逻辑,此时同顾城安说上话,被顾城安紧紧抱着,噩梦引出的惧意消退了许多,使得曲柚也冷静了下来,她咬了咬唇,只说道:“反正你在梦里很坏。”   曲柚实在不太敢说实话。那噩梦中,顾城安像恶魔,很可怕的恶魔……   而且梦是那么的真实,等梦醒了,她才意识到是梦,不然,她都以为梦里的场景真实发生过。   顾城安卷玩着曲柚青丝的长指一顿,神色闪过一刹凝滞,很快恢复常色,他松开曲柚的发丝,将她往怀里抱紧了几分,下颌抵在曲柚的小脑袋上,大掌轻拍了拍她的脊背,浑厚的嗓音响在半封闭的龙榻上,“梦都是假的。”   “嗯……”曲柚也是这么觉得的,在顾城安怀里点点头,两只小手却不诚实地将顾城安的脖子抱得更紧,小脸深深往顾城安怀里埋。   又被顾城安哄了几句,曲柚才重新沉沉睡去,她不知道,男人将她哄睡着后,一双眼睛布上血丝,深浓的阴戾潜进眼底,抱在她身上的大掌也颓然收紧。   -   这些日子,大晋的百姓们在惊愕和诧异中度过,因为不久前紧锁的城门开放了,进出城门者不需要再被严格审查,不需要一不对劲就被官爷抓去一通严查拷问。   这几日,又听上面决定以后每月抽查户.籍的政.策取消,以后只用每年年底抽查一次,且男子未若冠者、女子未及笄者不需要再办理户.籍,全名征兵的政.策也紧随其后被废黜,从今往后当兵靠自愿。   压抑束缚了两年不再热闹的沪阳城,也在几天之内焕然一新,确切的说,如获新生,恢复原貌,甚至比两年前更显繁荣。   面对暴君的突然转性,百姓们处于震愕中缓不过神,某个地方正手举钢刀、准备冲进沪阳城进行起义的平民枭雄瞪大了眼,呐喊嘶吼的气势一下子降了,开始犹豫起还要不要搞造反。   各种议论声再次炸起,有人认为这是老天福泽大晋,终于让那冷血的暴君意识到自己的荒唐,终于让那残忍的暴君意识到“民心所向”。   而更多的人认为,这只不过是因为不久后即将举行大国盛会,暴君为了给别国留下一个好形象,匆忙做出的应对举措罢了。   等大国盛会一结束,那些政.策绝对又会压到百姓们身上。   “这些百姓一天没事做,想这么多作甚?”银徽宫里,太后用小勺剜着膳房送来的芒果丁吃,轻哂了一声。   对于那些个对自己宝贝儿子悄悄唾骂和诟病的百姓们,太后最讨厌了,不过自从皇后当上了太后,她的日子比以前可是舒心多了,除了还是要时不时去向太皇太后请安,丝毫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   凡是看不顺眼的,一句话就能将人家像摁小蚂蚁那般摁死。   叭叭完了外头那些百姓,太后吃着芒果丁,又说到最近宫里发生的怪事,“刘姑姑,你说城儿他怎么回事?怎么动不动就封锁那御花园?哀家问过他好几次,他都答得敷衍,真是气死哀家了,这孩子竟然有什么事情也不愿意告诉哀家。”   刘姑姑给太后捶着她娇贵的肩膀,说道:“娘娘,估摸着跟江山社稷有关,陛下不想让娘娘操劳,不想让娘娘为他分忧,便不舍得说予娘娘听,有些事情啊,娘娘其实不必过问太多,任陛下按照他的心意去做,不然陛下又该同娘娘生出嫌隙了。”   不得不说,刘姑姑说到太后心坎上了,她不由想起两年前因为曲柚同顾城安闹出的不快。   “罢了罢了,哀家也就是唠叨唠叨,城儿他都做了皇帝,哀家还有什么好操心的啊,随他去吧,看他整天神神秘秘的,哀家就是好奇。”   太后吃饱了,用勺子在盘子里搅合剩下吃不完的芒果丁解闷,趁此就想到曲柚身上,一想到曲柚身上,太后不免又老话重提。   “你说这城儿也是!连皇帝都当了,还做什么痴情种,哀家说了千万遍他也不听,塞些如花似玉的宫女给他暖床,他也不要,偏要巴巴地找那曲柚,若是找不着,咱们大晋的皇帝就得为了那丫头当鳏夫不是?”   以前太后就是心直口快之人,这会子当了太后,更是什么话都敢说出来。   刘姑姑赶忙打出她:“哎呀呀娘娘,您说什么胡话呢,咱们陛下怎么会当鳏夫呢,咱们再耐心等等,等陛下彻底对那丫头死心了,一定会广纳后宫,给娘娘您添上白白胖胖的小皇孙的。”   说实话,这些话太后也只是在背后抱怨几句,当着顾城安的面,她也就是念叨念叨,顾城安不愿意,她还真不敢为这事把顾城安唠叨烦了。   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忍忍,再忍个……一两年?她就不信顾城安能对一个小丫头痴情这般久,大不了她费点心思多找些漂亮女人在顾城安跟前晃悠就是了。   “但愿如此吧。”太后叹了一句。   -   太后能这般想,也有人这般想,也一直在这么做着。   这日顾城安朝政上有些忙,曲母因为曲府来了远房亲戚回了家,曲柠被司予羽带出了宫,曲欢奇在国子监上学,曲柚落了清闲,无聊之下,突发奇想想去原来她跟顾城安住过的惜林院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太后:我儿糊涂恋爱脑!头疼.jpg 第75章 他竟然...   曲柚努力在记忆里搜寻惜林院的样貌,也在努力回忆她和顾城安的过往。   迷迷蒙蒙中,她脑海里勾勒出依稀场景,模糊的记忆里,惜林院是个很朴素荒凉之地,可等她被流云和马菊花带过去,踏进院中,入鼻尽是花香,满园春色,风景宜人,有几个小宫女正在里面打扫院子,走到屋中,里面的一景一物保存完好。   太医说她多接触以前的人或物,失去的记忆会慢慢恢复,曲柚认真地将惜林院打量,还被流云领着去惜林院后面那一小片荒原看看。   流云跟她说以前这里很杂乱无章,各种花枝乱绽,青草幽幽,而这两年来每日顾城安都会派人来打理,倒可惜了不能让她看见它原来的样子。   听罢,曲柚弯起小唇。   在惜林院逛了一会,曲柚却愈发地感觉头疼,一刹那身子差点没站稳,流云和马菊花慌里慌张扶住她。   “我没事,许是触景生情,在恢复以前的记忆吧。”曲柚笑着说,掐了掐脑袋。   这几日曲柚时常这样,每次头疼过后,的确能记起一些以前的事情,流云和马菊花便松了口气,打消了去叫太医的念头,还满心满眼地希望曲柚受了这点苦,能早些把以前的事情想起来才好。   从惜林院出来,曲柚有些饿了,准备回金晟宫吃点小食,半道上不巧和一个轿子对冲。   负责给曲柚抬轿的这一帮奴才,自然是见惯了顾城安如何将曲柚捧在手心里宠,也深知不久以后曲柚将要承上皇后之位,以是碰见对冲的仪仗,见不是太后也不是太皇太后,更不是皇上,便下意识挺直腰板站在那,等着对方偏过位置让路。   谁知对面的人却不识趣,也瞪直了眼看他们,似在等他们让路。   流云对小岁子使了个眼色,小岁子忙皱着眉头走过去。   可顾城安瞒得紧,他手下的一帮奴才嘴巴也严,除了金晟宫上下,外边儿真没人知道当今皇后娘娘被寻了回来。   此时曲柚坐在半敞开的轿撵上,能观见她蒙着面纱的小脸和娇小的身姿,却不知其身份。   见她身着一身素雅干净的水蓝色裙襦,对方只以为她是前朝宫里遗落的哪个小美人娘娘,既然是前朝的人,那自然没什么可给面子的。   于是小岁子刚走过去,就被对方一顿嘲讽,并严词命令他回去给他的主子说快些让路,不然没有好果子吃。   小岁子从对方为首太监的嘴里得知轿上的人,原来是明阳县主,随即躬身对其行了个礼,平起身后,他立马说:“还请明阳县主行个方便,咱家主子……”   要说顾城安命令保密这一出,倒是苦了不少奴才的嘴,说实话也不是,不说实话又压不住对方。   小岁子只能说道:“咱家主子可能是明阳县主得罪不起的,小的来劝,也是为了明阳县主好啊。”   小岁子自认为自己说得已经很委婉了,再有强硬之处,也是应该的。毕竟曲柚真实身份摆在那,气势弱了也没法压住明阳县主不是。   哪成想轿子上的人旋即拉了脸,直接瞪着曲柚发了怒,“你谁啊你?见了我也不知道下跪行礼?谁给你的胆子。”   回程的路上曲柚被暖烘烘的日头晒着,生了困意,手撑住脑侧浅浅小憩起来,不知遇见了什么状况,耳边倏然传来一声怒喝,她睁开眼,发现对面多了一大群人。   十几个太监抬着一个小轿子,小轿子上坐着一个黄衫女人,方才那一声怒喝,便是出自这黄衫女人之口,她醒了,黄衫女人还在那骂。   路中遇上这么个坏脾气的,曲柚的困意都被对方凶没了。   她还不太明白怎么回事,怎么一上来就有人骂骂咧咧,便转眸轿子右下方的流云,声音微冷:“怎么回事?”   清秀微甜的声音发出来,更让对面的一群奴才看直了眼,即便曲柚蒙着面纱,她那双如桃花艳艳明媚的眸子也能晃得人心神乱颤。   不知是不是被无由来的嫉妒渗了心,孔霜霜更来气了,就在流云对曲柚说明情况的时候,她抽了腰间的鞭子,直接朝曲柚抽了过去。   “小心!”流云和马菊花想挡却根本没法挡,她们站在轿子下面,孔霜霜抽过去的鞭子对准的是轿上的曲柚。   曲柚被柳韫若强迫着学了几招防身的招数,此时见那凌厉的鞭子朝自己抽来,狠辣异常,她下意识直接从轿子上跳下去,那鞭子堪堪擦过她的发髻狠狠抽到她坐的轿子上。   许是那孔霜霜是习武之人,又下了十分的力道,一鞭子下去,那轿子竟然缺了一边扶手,试着猜想,都能猜到若曲柚没有反应极快地从轿子上跳下来,身上将会多上一条多么血淋淋的鞭痕。   而此时她也好不到哪去,即便躲过了那一鞭,在慌忙跳下轿子时,听见咔擦的一声响,脚踝摔伤了,一双手也擦到地上,发髻散落下来,面纱掉落,露出她那张令人看一眼便怎么也舍不得挪开眼的绝色娇颜。   也在她双手擦向地面那一刹,某个熟悉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   那是一个艳阳天,她在追一匹扬长而去的马儿和马儿上的戎装男人,因跑得匆忙,脚踩到裙摆被绊倒,当时就像这般擦到地上。   场面一阵混乱,那些抬轿子的太监见曲柚摔了,吓得一抖,轿子晃了一大下直直砸到地上,一群奴才朝曲柚围过去,“娘娘——!”流云尖利的嗓音响在空气中。   “娘娘?呵,还真是前朝的小娇妃。怎么,先帝死了不去陪葬,也敢青天白日这么大派头出来逛悠?”   孔霜霜见曲柚那般狼狈甚是欢喜,挽着手里的鞭子把玩,只是看着曲柚完全展露出来的娇颜,心里的嫉妒更甚了,甚至开始脑补出,若这一副妖精模样的女人被皇上瞧见了,皇上会不会立马将她纳进后宫,将之成为新朝后宫女人第一人?   生得如此美貌,若不是顾城安后宫的人,必定是前朝先帝遗留下来的脂粉,不止孔霜霜这么想,她身边的一群奴才也是这般想。   “娘娘,脚还能动吗?奴婢扶您起来。”流云扶了扶曲柚的胳膊。   曲柚皱着脸摇摇头,“疼……”   马菊花撸了袖子,将三三两两围过来的太监推开,也将流云推开,“你们快去传太医,我抱娘娘回宫!”   眼前的情况并不妙,这一趟出来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这条小道分明是提前就派人清理过的,平日里也少有人从这条小道过,却中途碰上什么明阳县主。   这县主还很凶残的样子,这一群奴才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一时间竟然对付不了一个县主,对方不肯让路,轿子过不去,马菊花只能双手一使力,像个男人般将曲柚抱起来。   好在曲柚娇娇小小的一个,马菊花款子大,轻松就将她抱好在身上,在身边太监一股脑涌过去将对方太监都推攘开,弄开出一条路,抱着曲柚朝前跑。   见状,明阳县主气笑了,阴着脸让人落下轿子,她从轿子上慢悠悠走下来,看着马菊花抱着曲柚慌忙跑走的背影,冷哂一声,“这条贱命,本县主怎能留到明日?来人,给本县主拦住她们!”   她话音刚落,眼瞳一缩。   看见那明黄色龙袍的男人,明阳县主赶紧将手里的鞭子塞给一旁的宫女,迅速收掉脸上的凶辣,尽量做出一副端庄淑女的模样。   她整理好表情,正想走过去行礼,看见惊掉下巴的一幕。   “怎么回事?”   见曲柚被马菊花抱着,小脸皱皱巴巴不太舒服的样子,发髻也凌乱不堪,顾城安快步闪过去从马菊花手里接过人,冷着声问。   一落到顾城安怀里,曲柚小手立马抬起来搂住顾城安的脖颈,小脸贴进他胸膛上,像只被主人抱到身上的小猫儿,有点黏人,还有点骄纵。   孔霜霜脸色一白,如被人当头狠狠砸了一棒,差点站不稳。   怎、怎么回事?   不……不是说陛下不近女色吗?怎么会这样……   马菊花立马挺起胸,抬起手直直指向孔霜霜,“陛下,是明阳县主害娘娘摔下轿子的!”   孔霜霜往后踉跄了一步。   “疼……”曲柚在顾城安怀里哼了一声。   听到“从轿子上摔下来”这些字眼,顾城安心里狠地一揪,旋即抱着曲柚快步离开。   背影匆忙而急迫,孔霜霜派不知情的奴才们从未见过陛下这个样子,都傻在那。   孔霜霜直接跌坐回轿子上,复又在心里安慰自己。没、没关系的,她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女,不比一个娇滴滴的小蹄子尊贵?她想那小蹄子不过是顾城安好不容易开窍后遇上的小粉红,陛下断不会为了一个脂粉就将她这个姻亲如何的,最多责怪几句。   整理好情绪,孔霜霜觉得有必要去金晟宫扮一下知错就改的好姑娘,趁此机会凑在顾城安面前表达一下歉意,毕竟她以后是要当一国之母的,不能在顾城安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但不知为何,一想到顾城安问那句“怎么回事”时,那冷得剔骨的眼神,又心里犯怵,赶紧命人掉头去誉乾宫。   若顾城安真被美人迷了心要发落她,只有太皇太后能保住她。   -   给太医瞧过之后,太医说曲柚是摔脱臼了,让曲柚忍一忍,他想办法把骨头给正回来,曲柚怕疼,一直对太医摇头,不许他掰自己的脚,顾城安拍拍她的小脸哄她:“不怕,就疼那一会,不然你想当瘸子?”   曲柚咬住唇,不理顾城安。   “乖,听话。”顾城安又哄她。   这么耐心的连哄带劝,直把太医愣在那,半天没能找回神。   差不多做了半柱香的开导工作,顾城安才把曲柚哄成功,并把自己的胳膊凑到她小粉嘴边,曲柚毫不犹豫咬下去。   太医惊了一下,被顾城安一瞪,赶紧握上曲柚的小腿给她进行复位。   其实没有想象的那么疼,就疼了那么一下,但疼的那一刹,还是让曲柚在顾城安胳膊上留下一口红红的小牙印。   曲柚被包扎了的小手轻轻挽开顾城安的袖子,看着自己弄的那一处杰作,耳根红了红。   顾城安失笑,摸到她脑袋上,“怎么,心疼了?”   曲柚没理他,因为自己的手受伤了不放便,她对李明德说让他来给顾城安上点凝香膏。   顾城安推开李明德捧来的药瓶,去捏曲柚的脸,“亲一口就没事了。”分明现场还有太医和一众太监,还有一大堆宫女。   曲柚红了脸,从顾城安身上下来,不想理他了。   顾城安将袖子放下去,也不坚持方才的话,只是贴了贴曲柚水嫩的小脸,让她乖乖呆在殿里等他一等,而后走出去。   待走出殿,男人温和拂风的俊容即刻冷鸷下去。   “来人,去砍了明阳县主的双手。”他淡淡说。   若不是曲柚及时跳下轿子,脸上或许就会多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思及此,顾城安如何能忍。 第76章 他竟然...   这瑟瑟冷寒的声音让李明德愣了一大下,他犹豫一番,对顾城安说道:“陛下,听下面的人说明阳县主去了太皇太后那……”   去太皇太后那抓人不说,还要将人砍了双手,这……这总不大合适吧?若把人家老人家吓出个什么毛病,陛下这暴君的名声怕是更响了。   谁知顾城安虚了虚眸,说:“先去向皇祖母请示一声,就说明阳县主打伤了皇后,不管皇祖母作何反应,将明阳县主抓去刑部受刑。”   “这……”李明德几分错愕,“陛下,是要将皇后娘娘被找着的事情公布出去吗?”   顾城安:“嗯。”   “可明阳县主那……”李明德真是为了顾城安的名声殚精竭虑,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可是陛下呀,若砍了明阳县主的手,那她今后就等同于废人,还要被世人耻笑,皇后娘娘她……她不也好生生的吗,还请陛下三思,莫为了一些口角之争的小事情,坏了陛下与太皇太后的祖孙情分才好啊。”   顾城安瞪了李明德颤颤巍巍的老身板一眼,全然无耐心再与其多说,直接抬眼林杰,“你去。”   林杰抱拳,“是。”   李明德:“……”   -   誉乾宫,太皇太后手里握着一串佛珠,耳边听着明阳县主被拖出去时那一声声尖叫呐喊,很快外面的人就被堵住了嘴,嘶破了喉咙般的哭喊声止住,少倾,整个空旷的大殿又恢复了宁静。   太皇太后放下佛珠,捧起一本书,翻开第一页,年迈苍老的声音幽淡地说了一句:“没想到皇后找回来了。”   她身后的两位嬷嬷,思及方才明阳县主被拖出去时满脸绝望和惊悚的模样,再思及太皇太后眼睛眨也没眨一下,说“犯错了就该罚,皇后好不容易被寻回宫,却受此委屈,一切都是霜霜的错,要如何发落,哀家听皇帝的。”的样子,全身冒出一串又一串的冷汗。   -   “什么?!”太后刚吃进嘴里的燕窝差点卡着喉咙,她剧烈咳嗽起来,把雍容华贵的脸都咳红了。   刘姑姑帮太后拍着她的背,说:“是的娘娘,是金晟宫那边传来的消息,还听说华绣阁这几日其实一直在赶制凤袍,而且昨个日陛下他……”   “怎么了?”太后握着手绢的手轻轻舒着自己的胸脯,根本还没从曲柚被找回来的事实从缓过神来,只是下意识接话道。   因为消息瞒得严,誉乾宫和金晟宫都没宫人敢在外头乱说,太后并不知道昨日发生了什么腥风血雨,刘姑姑也是从她在刑部当差的对食太监那里得知的消息。   她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心里狂跳起来,可话都抛了出来,她不说又没法给太后交代,想着这事也瞒不了多久,便对太后一五一十将情况说了。   太后听罢,惊得手边的茶盏都打翻了。   她惊回神后刚要作何反应,一个小太监快步跑进殿中,声色喜然,“娘娘,陛下来了,身边还带着一个十分标致的小姑娘。”   其实曲柚也有十六十七的年纪了,不再是两年前那清冷眸中还透了稚气的小女孩,但若跟在顾城安旁侧,被顾城安那没有太多表情,又显得有些老沉的脸和他高大的身材一衬,显得愈发娇小玲珑。   人儿只打齐顾城安的肩膀,况且顾城安的确比她大了足足有十岁,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落到旁人眼里,曲柚怎么着也被认为是“小姑娘”。   主要是顾城安是牵着人儿的手来的,自太后从皇后晋升为太后后,这银徽宫的奴才们几乎换了一批,大部分没见过曲柚,皆不知曲柚就是顾城安痴痴找了两年之久的那个失踪皇后。   见顾城安是牵着人来的,来人还模样标致水灵得紧,宫人们无不以为顾城安后宫要开花了,替太后喜极,于是跑过来禀报时,声音扬得老高。   太后的情绪还处于惊讶中,没能快速转换过来,等转换过来时开始好奇和疑惑起顾城安怎么会突然带小姑娘来向她请安,这个小姑娘又是谁。   还来不及将小太监口中的这个“小姑娘”,同曲柚联系在一起,顾城安已经牵着曲柚步进殿中,太后刚压下去的惊讶一下子又胀了出来。   顾城安带着曲柚径直走到太后面前,这才将她的小手松开,并对太后作揖,“儿臣来给母后请安。”   他身侧的曲柚也乖乖巧巧地福下身,一双包扎了白纱布的小手交叠在一起,对太后行礼,“儿臣见过母后。”   这些时日,曲柚已经记起了大部分人,但太后她是没有多少印象的,此时见了面,也并不觉得有多熟悉,只是出于礼貌,也忘了太后曾经想将她毒死的这档子事儿,而尽量地表现出礼貌和恭敬。   盯着曲柚那张水嫩粉红的小脸,太后怔了半晌。   顾城安唇角略微掀了掀,对太后说:“母后,她是柚柚,儿臣终于把柚柚找回来了,希望母后与儿臣同乐。”   顾城安一句话,把太后想要针对昨个儿明阳县主因为曲柚被砍手的残暴行径说道一通的小火苗给灭了个干净,再看着曲柚那双有些懵懵懂懂又乖巧可爱的好看水眸,那气焰更消了几分。   最后她脱口出来的话,变成了生硬的:“过、过来给哀家瞧瞧。”并生硬地对曲柚伸出一只手,那只手对曲柚招了招。   语气和神色都没那么亲昵,但字里行间的意思又透了星点关切,曲柚有些不自在,她看了看顾城安。   顾城安对她阖了阖下颚,示意她过去,没关系。   即便顾城安不那般表示,曲柚也不会薄了太后的面子的,只是这些日子被顾城安养在深宫里养得娇了,还从未需要向谁特意迁就和奉迎,下意识便就看了看顾城安。   转回小脸去,她轻轻弯了弯粉唇,乖乖朝太后走过去。   走进了些,太后握住她纤细白嫩的手腕,直接将她拉近一些,上上下下将她打量,神色透着难以置信,眼仁睁大,嘴唇在微微地颤。   眼前的小丫头一身水蓝色如意蝶戏粉白梨花长裙,小脖颈修长白皙,凝脂滑嫩,小下巴跟瓜子一般尖尖,小唇红润,恰似一颗垂涎欲滴的樱桃,鼻头粉嫩挺巧,两只圆圆的小耳朵上坠着两弯月牙型的翡翠耳环,如花儿的美眸在盈盈扑闪,小烟眉微微往下弯,就光看这一张脸,不想其他,倒是十分的惹人怜爱。   曲柚礼貌地叫了她一声:“母后”。   太后心情可谓是前所未有的复杂,按理说再次见着曾经跟她不对付的小丫头,心中应该是不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手握在曲柚的手腕上,感受着她年纪轻轻的如玉肌肤和近在咫尺的那张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小脸,再思及这两年顾城安比两年前还未娶曲柚时更阴冷沉郁,甚至暴戾没有人性的模样,竟然有什么惊喜的情绪在脑子里炸开。   还有一种“她宝贝儿子终于可以活过来了”的深刻体会。   因为过于惊讶曲柚的突然出现,这会儿太后视线往下移,才注意到曲柚的两只小手都被白纱布包扎着,像两只小猪蹄。   “你这手怎么回事?”太后皱了皱眉。   曲柚正想回答,顾城安比她更快的开口:“回母后,是明阳县主所致。”   “是明阳县主把你伤成这样的?”太后对曲柚问,心想,天爷啊,人家不过是伤了曲柚一双手,他儿竟然就砍了人家一双手。   不得不说,她这个做母后的,都有些瘆得慌。   但她数来本也是蛮横的那一个,从小没什么可怜不可怜之说,更不会同情谁,在优渥的大家族里被娇生惯养出来的,这会子心中腹诽了那么一下,自然是自发地站在顾城安这边。   想那明阳县主在外面的名声也不怎么好,也是刁蛮跋扈的主儿,仗着自己跟皇室沾亲带故,在外头不知道欺负了多少小门小户家的千金小姐和欺压了不少平头老百姓,深想一番,太后完完全全打消了管这事的念头,还装作并不知道顾城安做了什么的样子对曲柚说了一句,“这明阳县主也是太不像话了,得……得罚罚。”   曲柚说:“母后,陛下已经罚明阳县主抄写《女诫》了,儿臣的伤也不甚严重,谢母后关心。”   “……”太后滞了一下,差点没绷住,她身后的刘姑姑也愣了一下。   好半响才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定是顾城安怕吓着曲柚,或者影响自己在曲柚心里的形象,便没有将明阳县主的真实惩罚说予曲柚听,还编了一个抄写《女诫》的惩罚哄骗。   这用心,这心思,怕是都没见顾城安用在太后身上过。   一下子,太后竟有些吃自己儿媳妇的醋。   忍住没有拆穿顾城安,太后嘴角微微抽搐地对曲柚点点头,“嗯,你回去好好修养,快些把白白嫩嫩的手给养回来。”   听到太后间接夸自己,曲柚面颊略略泛红,她对太后点头。   谁知太后紧接着说:“养好了手,快些给哀家生大胖孙子!”   曲柚:“……”   顾城安笑了一声。   -   瑞兴三年,发生了件大事,这件大事很快就变成了举国同庆、幸甚至哉的喜事。   失踪了两年的皇后成功被暴君寻到,皇后穿上凤袍,走上凤位,被暴君亲自戴上凤冠那一日,暴君大赦天下,且大晋国每户百姓可以到当地官府领一袋大米和两斤种子。   曲柚的形象在大晋百姓们心中一下子上升为福星的存在,有人传出之前暴君突然废掉很多苛政,定是跟皇后娘娘有关。   而大晋满朝文武百官,则是瞪直了眼,张大了嘴,看右丞相曲欢迹的眼神瞬间变了。从看不起、不接受、无法理解到嘲弄,又到准备看好戏,再到有些同情,而今,眼光一齐变成羡慕,还有人流露出惊叹。   这消失了两年的皇后,谁也不报希望会被找回来,可顾城安愣是把人活生生地给寻了回来,着实让人意想不到。   只用了两年的时间,曲氏从一个书香门第小户,成长为权倾朝野的大姓,曲家小女得圣上如此宠爱,众官皆叹他们怎么就没能有本事生出这样一个貌美如花的天仙女儿呢。   -   封后大典上,曲柚身着其实没那么沉重,但看起来很沉重、十分端贵雍容的凤袍徐徐朝站立于最上面一层台阶上的龙袍男人走去。   她身上的凤袍是顾城安特意叮嘱华绣阁改制的,内里轻薄,外头宽松不失大气,穿在曲柚那娇娇小小的小身板上,显得实在宽大,却因为曲柚那张可软可艳,甚至上了妆之后就尽显妩媚妖娆的脸,又自然而然地油然而生出一股气场。   顾城安负手而立,颀长的身姿站得挺直,背阔如松,下颚缀着青色的胡茬,如一樽冷傲的佛立于最高处,曜日双目略微低垂,直直望着朝他迈着小步子走过来的某个娇人儿,眉梢微动,眼底藏着深深的情愫。   前世幻想了无数次的场景,终于在眼前上演。   曾经他拱手奉上凤冠,可她皱着脸小手愤愤一推,那凤冠摔到地上,朱玉滚落一地,他热脸贴冰一般将最好地都捧给她,她却视作虚物,甚至只要是他送的东西,她好看的眸子里尽是厌恶。   而今时今日,她笑着走向他,眸子里有星星。   走到最高处,男人一双大掌伸过来,曲柚心口在扑通扑通的跳,抿了抿唇,她交叠在一起的小手抬起来,随之落到男人的手心上。   顾城安握住她细细的手腕,将她带到自己身边,李明德躬着身将凤冠捧上前。顾城安从盘子里拾起,看向她,将凤冠戴到她小小圆圆的脑袋上。   曲柚仰着头看着男人,唇角浅浅弯了弯。   “重吗?”大庭广众之下,顾城安给曲柚戴完凤冠后,竟然这般问她。   出于规矩,封后大典前,曲柚只试过凤袍,还没试过凤冠,即便顾城安早些自己颠了颠了凤冠的轻重,可还是怕压坏了他的小姑娘。   “哪有这么娇气。”   曲柚没说话,用眼神回答顾城安,朝他挤了挤眼,示意他在这么多人面前收敛一点,不然她会不好意思的。   顾城安轻笑了笑,听话般整回严肃庄重的神色,牵着曲柚面向大臣们,说了些按照典制封后场合该说的话。   曲柚也表示了几句,不过她声音小,只有站在近些的大臣方能听清,但这也不甚碍事,封后本来也就走个隆重的过场。   站在远处的大臣,见曲柚的口型闭上了,前边的大臣也倒了一大片,立马反应麻溜地也跪了地,对曲柚进行参拜,说上一些恭贺曲柚封后的贺词。   说话的时候曲柚可紧张了,手心都渗了汗,就感觉到顾城安捏了捏她的手,似笑话她一般,此时看眼前跪倒一大片,曲柚不由站直了一些,也忽的感受到某中厚重的使命感和责任感落到她身上。   正在心中庄重地游想着,面颊突然印来一颗温温软软的唇。   那颗唇亲着她,几乎等到大臣们念完那一长串贺词,要准备起身了才松开。   男人把时间算得刚刚好,就在方才那不过一会会的功夫,除了曲柚,无一个人知道尊贵的皇帝偷吻了他的宝贝小皇后。 第77章 他竟然...   橘黄色的晨曦晕在半空,一点一点往上缀,拉开新的一天,俏皮的风儿溜进殿中,拂过那两层合在一起的明黄色帐子,龙榻上,那窝在被子里的人儿强撑着还想再赖一会的念头撑开眼皮。   旁边那颗枕头已经空空,不知道是不是对方故意的,绣着龙腾云的腰带落在了枕头边,就贴着她延伸过去的小搓发丝。   想起昨个晚上顾城安那怎么喂都喂不饱的模样,曲柚脸红了红,将被子扯上来一点盖住自己。   昨晚被顾城安欺负狠了,曲柚现在处于动一下就有点难受的状态,一开始顾城安还能佯装温柔的样子对她,即便第一次对她来说已经算是很恐怖了,但随着时间久了,曲柚竟然生出一些在情理之中,又不可理喻的念头。   比如说她作为一国之母,应该打着为顾城安后嗣着想的心思,着手给顾城安举办一场选妃大典,虽然内心里是想顾城安多点女人满足他那旺盛的欲.望才好,不然专折腾她一个人实在有些……苦恼。   但,这个念头刚生起来,曲柚就皱了眉头。   这个念头确是正确的,皇帝的后宫怎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她早些打算才好,可是心里头,竟无由来的有些害怕和不高兴起来。   打心里的,曲柚竟然不想和别的女人一起分享顾城安的宠爱,很不想很不想的那种。   可是她不想又怎么,这是早晚都会发生的事情,在得知顾城安是皇帝的那天,她就想过这个问题了。   每次想到这个问题,曲柚都不大高兴,分明是她因为夫妻那点事儿生起的胡思乱想,却不想最后倒把自己搞出一丝丝情绪来。   在被子里揉了揉又开始犯疼的额头,曲柚从被子里爬出来,抱着被子坐起身。   伸出玉白的小手轻轻掀开床帐,流云和马菊花已经带着一众宫女跪在外头等着伺候她洗漱更衣。   昨个儿顾城安刚给她举办了封后大典,今日得去银徽宫和誉乾宫向太后和太皇太后请安才是,被顾城安私藏在宫里这么多日,曲柚还从来未用起得早早的去向谁请安过。   但如今她的存在被宣之于众,也封了后,不同往日,该守的规矩得守才是,虽然顾城安昨晚辗转在她耳侧一直说她不必守那些规矩,她想如何就如何,没人能约束她,可曲柚没那么大胆量成为大晋国史上最懒皇后。   在龙榻上按了按有些酸胀的大腿,曲柚抓来床头的薄纱罩到片缕未沾的身上,唤了一声流云。   随即有两个小宫女走过来给她揭开暖帐,紧接着有两个端着水盆的小宫女快步走过来。   流云和马菊花朝龙榻走来,她们身后跟着一大片宫女,手上都端着盘子,两块盘子里落着今日流云给曲柚选好的要穿去请安的衣裳,一块盘子里落有洗漱的小水壶和小杯子和一只小碗,一个盘子里落着玉辊子,一个盘子里落着曲柚的绣花小鞋,还有两个盘子里置有几块帕子……   没有被封后之前,曲柚就是被这么伺候的,她拒绝了几次,顾城安却乐此不疲地依旧每天早上派这么一大堆人伺候她,渐渐的,曲柚不想习惯也习惯了,只道因此害自己懒散上了许多。   那半个时辰里,曲柚几乎都没怎么动,就是抬抬胳膊动动腿,转转身,就被一众宫女穿衣打扮得美美的,然后扶上轿子,被送往誉乾宫和银徽宫。   先是去的誉乾宫。   若是曲柚知晓顾城安因为她砍掉了明阳县主的一双手,恐怖此行去请安,心中定会有歉意,但她什么都不知道,只以为明阳县主被罚抄《女诫》,神色中便没有太多的起伏,依旧是乖巧无辜的模样。   太皇太后见了她,却是一片慈爱,握着她的小手与她说了好些体己的话,全然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回太皇太后并没有提起曲柚父亲舍身救她而深怀感恩的事情,满脸堆是笑容。   老人家客客气气和和蔼蔼,曲柚却是没有完全打开自己的心扉,只是尽量保持礼貌,也同太皇太后说上一些讨人欢心的话。   因为顾城安同她说了自己父亲的事,脑海里也搜出一些记忆,心中那根刺又梗在那,这种刺是拔不出来的。   曲柚算是个小气之人,无法完全做到在太皇太后面前谈笑风生,不是因为责怪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也是受害者,只是她看见太皇太后就会联想到自己的父亲,因而还会努力在记忆里搜寻小时候同父亲在一起的时光,一旦努力想回想以前的事,曲柚脑袋又开始一抽一抽的犯疼。   “怎么了?”见曲柚突然扶住自己的额头,神色不太妙,太皇太后关切问道。   曲柚扯上浅笑,对太皇太后摇摇头,“没事,就是最近失眠多梦,没有睡好。”   太医来瞧过,说是因她多想而致,让她别太着急回想以前的事,慢慢来便好。   太皇太后神色心疼,又握了握曲柚的小手,随即对自己的贴身老嬷嬷吩咐,让她从柜子里拿出一包香囊。   太皇太皇将那包香囊落到曲柚小手上,“乖孩子,赶巧了,最近哀家啊,也睡不安稳,便叫人采了些薰衣草制成香囊,然后时常拿出香囊闻上了闻,特别是睡觉的时候将香囊放到枕头下面,闻着这薰衣草的香味啊,哀家睡沉了许多,看来这法子是好的,你拿去试试。”   曲柚从太皇太后手里接过香包,凑到小鼻子边闻了闻,果然是一股好闻的薰衣草香,她便对太皇太后点点头,“谢谢皇祖母,孙儿拿回去试试看有没有效果。”   “嗯。”太皇太后眼尾的笑容深了深。   -   从誉乾宫出来,曲柚将香包交给流云,让她回宫后记得落到自己枕头下面,紧接着赶往银徽宫。   曲柚记不起以前的事儿,可流云和马菊花都记得牢牢的,甚至警惕着,在银徽宫的时候可要比在去誉乾宫的时候紧张戒备多了,真怕太后又仗着脾气闹什么幺蛾子为难了曲柚这朵小娇花。   然而,事情有些出乎她们的意料,见了太后,太后倒也没有多说什么,更没有故意找曲柚的茬,说话竟还有些关切叮嘱的意味,对曲柚念叨了一大堆,口气不算多么好,但也不差。   而其中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快些给哀家生大胖孙子”或者“你年纪不小了,皇帝他年纪更是不小了,你得加把劲了,后宫只有你一个女人,你得快些生出个儿子出来,才能堵住那些动不动就劝皇帝扩充后宫的大臣们的嘴。”   从银徽宫里出来,曲柚脸都有些红,红潮退去后,是比梨还大的压力。   脑海里竟然晃悠出好多个“大胖孙子”。   可大胖孙子在哪呢?   曲柚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竟又红了脸。   -   夏日炎炎,那一件件衣裳穿在身上容易闷出汗来,今晚顾城安又忙得不能来陪曲柚用膳,没有顾城安监督,曲柚自个随便吃了小半碗就落了筷子,让流云和马菊花在浴阁备好水,从顾城安给她买的那一箱话本子里随便选了一本,就窝到浴阁的汤池里去。   因为曲柚今日失眠多梦,顾城安让太医给曲柚调制了一种用来安神助眠的酒,流云给曲柚倒上一小杯,将杯子捧过去。   曲柚翻了一页手里的书,腾出小手接过,她不喜欢喝酒,太过辣嘴,只是轻轻抿了一口又递还给流云。   “娘娘再喝点儿吧,陛下说这酒助眠的,娘娘最近时常做噩梦实在古怪,得喝点这酒治治。”马菊花给汤池撒着玫瑰花瓣说。   “那是酒又不是药,我这几晚上天天喝,也不见什么效果,不想喝了。”曲柚又翻了一页手里的话本说。   “许是娘娘喝得太少了呢?咱们把这一壶酒都喝下去试试?”马菊花一脸认真的说,随即被流云递来一个“你确定?”的眼神。   曲柚也从书上移开眸,看向马菊花那张认真模样憨憨的小脸。   喝完那壶酒,她的确会一闭眼就睡过去,因为是被醉晕过去的。   马菊花也意识到自己那主意有些夸张,摸摸鼻子,“哎呀,娘娘当奴婢没说。”   曲柚失笑了一声。   今晚选的这个话本不甚有趣,有些后悔当时她没认真选一选,看了一会就乏了,曲柚落下话本,趴在浴池边小憩了起来。   不过多久,感觉到一双长臂从后面搂住她,一颗唇贴到她耳环,吻在那。   “夫君……”曲柚朦胧转醒,刚要转过身,男人从后面封住她的唇,庞大的身躯圈.禁住她。   -   顾城安亲自给曲柚擦了身子,用一块厚厚的粉色帕子包住她,将她抱回寝殿。   被顾城安折腾一场,曲柚不困也累了,刚被顾城安落到床上,一沾到枕头就抱着被子睡了过去。   顾城安看了她一会,兴满之余,心中又隐隐担心着什么,他想起太医针对曲柚失眠多梦症状诊治过后说的那些话:   “陛下,娘娘这……似乎在很小的年纪就失忆过一次,而头部遭受撞击后,失去记忆的同时,仿佛打开了某种可以恢复初时记忆的开关,娘娘时常做噩梦,或许……或许是被某些尘封已久的记忆所困,恕微臣实在无能,这症状恐怕得等娘娘恢复全部记忆才能痊愈,微臣也只是推断,瞧不出真切。”   尘封已久的记忆……   顾城安深呼吸了一口气,掐了掐眉骨。   而今他很幸福,很知足,不稀罕的权力唾手可得,心尖儿上的人也黏他,可是近来,他最忌惮的状况还是发生了。   要说还有什么缺憾,便是他紧张于曲柚睡着睡着的会突然惊醒。   顾城安爬上龙榻,将抱住被子熟睡的小姑娘轻轻捞过来抱进怀里,祈祷今夜女孩能一夜好梦,他蹭了蹭曲柚水嫩的小脸,刚准备阖上眼帘,倏忽闻到一股花香。   曲柚身上自带淡淡的清香,数来从不涂香粉之类的东西,因为喜欢梨花的关系,身上最多染上梨花的味道,可这会子鼻边是浓烈的薰衣草香。   顾城安低头将怀里的女孩嗅了嗅,心想定是曲柚今日突发奇想涂了点薰衣草味的香粉,这味道也好闻的,她什么味道他都喜欢。   然而刚掀了掀唇,他忽的又清醒过来。   不久前刚和曲柚泡过浴,当时曲柚身上哪有什么薰衣草香,反应过来这一点,顾城安寻着味道将视线移至曲柚的枕头。   他猜到什么,手伸到枕头下面,摸了摸,从里面摸出一只香包,抽开香包的系带来看,里面果然装的是薰衣草。   早有听闻薰衣草有助眠的功效,女孩想办法让人弄这么一只香包来放到枕头下面,定是为了改善自己的睡眠质量,顾城安便将香包塞回曲柚的枕头下面,将她抱紧了几分,下颚抵在曲柚的小脑袋上睡了过去。   翌日顾城安还没醒来,曲柚就因为头疼迷迷糊糊醒了过来,醒来时抬抬小脸,发现时辰还早,天空刚成鱼肚白的颜色,她小脸便又窝了回去。   即便顾城安还在熟睡,可依旧将她抱得紧紧的,扣在她后背的大掌软乎乎热烘烘的。   盯了一会顾城安冷毅的侧颜,曲柚心中发暖,总觉得一切想梦一样,谁能想到在清溪村那种小地方窝了两年,会突然跑来一个爱她宠她的夫君,这个夫君还是大晋国万人之上的暴君,这个暴君一点都不暴,对她特别好……   呆呆地盯着顾城安看了一会,曲柚指头腹摸到顾城安挺拔的鼻梁骨上,再摸到男人跟抹了黑炭似粗黑眉上,然后指腹从脸颊划下来,点到顾城安的下颌上,那上面有胡茬,摸起来麻麻的。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不安分的小手弄得不舒服了,沉睡中的男人动了动眉,曲柚的小手立马缩回被子里。   这种小紧张让曲柚牵了牵唇,兴头散去后,见时辰还早,她窝回顾城安怀里又睡过去,但睡眠很轻,在顾城安要晨起上朝的时候,只是听到点动静,她揉揉眼皮又醒了过来。   因为时常半夜惊醒,其实早晨的时候才是曲柚睡得最沉的时候,今个早见曲柚竟然紧随在自己后面醒了过来,顾城安去捏她的小脸,“今天怎么醒这么早,不赖床了?”   往常可是顾城安都穿戴好了曲柚都还睡得香。   忽思及什么,顾城安说:“你每七日去向母后和皇祖母请安一次便可,今天随便睡。”   他坐会龙榻床沿,心想昨夜女孩睡得还挺沉,没有中途醒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包薰衣草起了效果。   曲柚挪过来一点,将后脑勺枕到顾城安的大腿上,声音软软的:“其实我的确还想再睡一会的,还没睡饱呢。”就是头疼害的。   顾城安失笑,叫了她一声“小懒猪”。   曲柚耳根红了红,不理他,只是在顾城安大腿上伸了个懒腰,小手伸到自己枕头下面摸。   她摸出那只香包,往顾城安眼前凑,“没想到皇祖母给我的这只香囊还挺有用的,昨晚上闻着它,我都没做梦,睡得挺香的。”   曲柚小手抠着香囊上用金线绣的花纹说,全然没发现她说到“皇祖母给我的”这几个字时,男人的脸色颓然一变。   她话还没说完,手上的香包就被顾城安伸手夺过。   “……”曲柚把眼睛仰过去看后面的男人,有些懵,小脸写着“你怎么突然抢我香囊啊?”   顾城安只是说:“是吗?若效果好,那朕叫人照着它给你多做几个。”   男人说完这句话,都不等她反应,将她的小脑袋抱到一边,“腾”地从床边起身抬脚离开,步子匆忙。   “诶皇上……”曲柚翻身爬起来跪在床上,看着顾城安匆匆离开的背影,一脸懵。   作何反应这么大呢?   曲柚疑惑了一下,也没有多想,窝回被子里准备再睡一会,刚眯上眼睛,听见殿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她被这阵动静吵醒,张开小嘴刚想问怎么回事,感觉到有人冲到她床边跪了下来。   来人隔着帐子同守在床边的流云说:“快、快将这根绳子给你们家娘娘系上,老夫得给她把脉,是陛下吩咐的!”   是朱太医的声音。   曲柚疑惑地抱着被子坐起来,很快就见流云听话地应了朱太医的话,捏着根红色的小细绳伸进帐子里来。   -   等太医把脉的当儿,顾城安将手里的香囊丢给武豪:“速速去验。”声音冷瑟如寒窖中传来。 第78章 他竟然...   武豪刚离开不久,朱太医便从殿里出来,神色轻松,他躬身对顾城安回禀道:“回陛下,皇后娘娘她并未中毒,一切如常,还请陛下放心。”   方才林侍卫气冲冲骑着快马到太医院去,二话不说就攥了他的胳膊往马上捞,然后跟疾风打架般就被带到金晟宫来,说什么皇后娘娘可能中毒了,让他速速诊治,吓得他老心脏差点没跳出来,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他的话落,眼见着顾城安凝重的神色倏然松弛开来。   “确定无事?”他问。   朱太医:“陛下,微臣已经仔仔细细给皇后娘娘瞧了过,娘娘安好,微臣怎敢胡说。”   顾城安没让朱太医直接离开,而是负手站立在原地,像一樽静止的冷佛,朱太医本想说“陛下,若没什么事,微臣先退下了”,但刚要开口,愣是被顾城安摄人的威压逼得没敢冒出话,打破这针落可闻的寂静,想着他还是就杵在这,等着顾城安主动赶他了再离开。   然而过了好半晌,顾城安都沉默着,半点没有让他离开的意思。   朱太医一时间揣摩不出顾城安的意思,还是说顾城安直接忘了还有他这么个大活人杵在旁边?   就在朱太医在那心力交瘁地胡思乱想间,看见武豪大步跑过来,手里攥着一只香包,等人走进了些,他轻轻一闻,是薰衣草香。   “陛下,这香囊正常,没有任何毒性,”武豪说。   朱太医眸子一睁,大概能猜出了是怎么回事,原来是陛下怀疑有人想用香包毒害皇后娘娘,不过……好像是误会一场。   朱太医还在想那香包会是哪个胆大包天的送的,惹得陛下如此紧张,就见顾城安对他挥袖,淡淡道:“你可以退下了。”   离开前,朱太医秉承着医者之心,还是多说了一句:“殿下,不知这只香包可是皇后娘娘的?薰衣草有助眠的功效,的确可以采之做成香包,然后置于娘娘的枕头下面,兴许能缓解娘娘多梦的症状。”   顾城安冷冷地睇他一眼,“作何不早说。”   朱太医一抖,“微臣失职,皇上恕罪!”   “下去吧。”顾城安蹙了蹙眉。   他自己也知道薰衣草可助眠,还不是一时没想到这个法子,最后倒被太皇太后钻了空子,幸好只是他多想了。   虽然已经确定手里的香囊没什么问题,可这香囊是太皇太后送的,顾城安心里不舒服,视线投向武豪手里的香囊,说:“烧了。”   “是!”   随后,顾城安叫来马菊花,让她带着一波宫女去给曲柚菜薰衣草。   -   顾城安登基后,金晟宫和银徽宫的奴才,全部被他清理了一遍,凡是查出有星点问题的,都被打发去别的宫,两个宫里的一干奴才几乎都是他亲自挑选,之后谁想安插奴才进来伺候,也一律要经过严格的审核。   如此谨慎,以至于两个宫变成无缝的蛋,连只想作乱的小苍蝇都没法飞进来,太皇太后安插在金晟宫和银徽宫的眼线自然也被摘了个干净,至今还没能将这颗蛋桶出条缝来。   但林杰突然骑快马赶往太医院,朱太医去时匆忙慌张,回是轻松自如,紧接着,又看见皇后的贴身宫女带着一大堆人去采薰衣草。   杵在外边打探的太监见状,赶往誉乾宫,将这些情况一一汇报给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正在烹茶,听罢,手里的镊子依旧有条不紊地挑着盘里的茶叶,等将茶叶配好,她慢悠悠落下镊子,“叮咚”清脆的一声,她布满周围的老手将茶壶的壶盖盖上。   苍老的声音说:“哀家猜的不错,皇帝那小子果然已经怀疑哀家了。”说完还咳了咳,示意旁侧的老嬷嬷去燃红泥小炉。   “为什么呢?”太皇太后眯住眸,有些想不明白。   本以为尘埃落定,夺位不成,她也懒得争了,也不在乎自己的血脉能不能保住,反正不管谁做皇帝,她都是太皇太后不是?   玩弄后宫了一辈子,她也累了,死了一批又一批的人,亲的,不亲的,都离她而去了,再不能容忍眼底揉沙子,她一把老骨头了,再折腾下去,还不是也得入了棺材?   靖王和姜贵妃被砍头那日,她静静的看着,已决定放下一切,就此罢休,尚且能混个死后太平,虽不稀罕被藏进那皇家陵墓,可人终究年纪大了,血见多了,也厌了。   却不想,平静的两年过去,又掀起波澜,她以为那些尘封的往事会随着靖王和姜贵妃的死,跟着长埋黄土,永远不为人知,可是为什么,总有人想要跟她作对,而又是谁,因为什么,将过去的面纱揭开。   那只香囊的确无毒无害,不过是太皇太后丢出去的一颗石头,用来试探会不会激起水花罢了。   哪曾想,事情比她想象的要严重些。   -   曲柚看着堆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大堆香囊,抽了抽嘴角。   “哪用得了这么多啊。”她随便抓了一只到手里捏,对顾城安嘟嘟嘴。   顾城安却看着她不说话。   半天不见男人回应,曲柚抬头看他。   顾城安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有些严肃地说:“以后你不用去誉乾宫请安,去向母后请安便可,再则,平日里遇见皇祖母,尽量避开。”   经此一事,顾城安有些后悔自己什么都没同曲柚说,但真想要说,又不知从何开口,这其中牵扯的人太多,许多又是曲柚根本不认识的,况且事情他还没完全查清楚,很多东西他也十分想不明白,自己都云里雾里的,如何跟曲柚解释。   曲柚“啊”了一声,不明所以。   顾城安去捏曲柚水嫩的小脸,捏了捏,再往两边轻轻地扯,“总之你听朕的,再过一些时日,朕自会跟你解释。”   却不想曲柚想岔了去,眼见她轻轻咬了咬自己的唇,而后说:“是因为……太皇太后不喜欢我对吗?”   顾城安:“……”   “不是。”他刮刮曲柚的小粉鼻,“别瞎想。”   曲柚眸子一转,自己也觉得她认为的这个想法不太成立。   去同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太皇太后对她慈爱关切,比太后要温和多了,即便这其中有很多客套场面的成分,但也不至于到讨厌她,而不想见到她的程度吧?   想不明白曲柚也懒得想了,见顾城安不好解释的感觉,曲柚便没再多问,对他点点头,“嗯。”   “朕的柚柚真乖。”顾城安拍了拍曲柚的小脸,分明力道已经放得极轻,还是见曲柚那滑嫩的肌肤弹了弹,惹人怜爱,顾城安没忍住亲了过去。   顾城安把曲柚圈在怀前,正亲得忘我,司予羽求见。   曲柚红着脸推开他。   顾城安捏起她粉嫩的小手落到嘴边吻了吻,“今天不算忙,晚膳等我一起,嗯?”   “好呀。”曲柚笑着应她。   顾城安唇角一牵,指指自己的面颊。   曲柚不理他,想从他身上起来,小嘴还说:“陛下,您别让司将军久等了。”   顾城安长臂一伸,扣过她的小腰,又将她捞回怀里,执拗地又指了指自己的脸。   “……”进来报话的李明德把脑袋又往下杵了杵,少倾,也不知道那边两人怎么腻歪,耳边忽听见“吧唧”一声。   顾城安指腹摸了摸被曲柚亲过的位置,才心满意足地起过身。   曲柚红着脸盯了盯男人离开的背影。   -   “赐婚?”听完司予羽说了那一大堆,顾城安笑了。   “末将一片真心,望皇上成全。”司予羽郑重抱拳,一脸真挚,心想:皇上你笑什么笑?!   顾城安道:“这事朕得同皇后商量商量,还不能给你答复。”   “……”司予羽缓了缓神,说:“皇上放心,末将同曲二小姐早已互通情意,我俩是心甘情愿的。”   “互通情意?哦,什么时候的事?”顾城安估计打趣道。   司予羽耳根一红,说话倒放肆了起来,“皇上,您这不是装糊涂么。”   顾城安又笑:“知道是一回事,但毕竟是婚姻大事,不得儿戏,若朕应了你,回头曲二小姐反悔了,皇后埋怨起朕,那可怎么行。”   “……”面对顾城安明目张胆地宠妻,司予羽招架无力,竟找不出反驳之言。   不过皇后是通情达理之人,也早就知道他和曲柠的事情,问她一问又有何妨,他漫长的两年都熬过来了,再等一等他也等得起。   末了,司予羽厚着脸皮对顾城安说了一句:“还请皇上能快些成全一桩良缘。”   顾城安嗤笑他一声:“都是当将军的人了,也不知羞。”   司予羽挺直胸脯,一脸“末将可比皇上您好多了!”的表情。   -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顾城安才批完奏折,他落下毛笔,揉揉发胀的眼骨,快速起身往东殿去,小姑娘这会子怕是饿着肚子在等他回去一起用膳。   进殿的时候,曲柚侧坐在那矮桌前,抱着膝盖正在看摊在地毯上的一本书,矮桌上已经上了满满当当一桌子菜。   曲柚看话本正看得起劲,眼前倏忽多出一双穿着明黄色长靴的大脚,她弯了唇抬起头,叫他:“夫君。”   “又在看那些不正经的小玩意儿?”顾城安揶揄着,在曲柚小屁股边坐了下来,将曲柚往怀里抱。   “陛下才不正经。”自己的爱好被取笑,曲柚掐到顾城安大腿上。   顾城安翘唇亲到曲柚的耳廓,曲柚推开他。   两人腻歪了一阵,才开始拾起筷子用膳,顾城安吃了几块肉,将司予羽向他请求赐婚的事情给曲柚提了提。   曲柚听完后,咬着筷子想了想,对顾城安说:“我明天回一趟曲府可以吗?我想亲自去问问曲柠的意思。”虽然看起来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但毕竟关乎自己亲姐姐的终身大事,不问清楚了怕点错了鸳鸯谱。   自曲柚被找回来,都是曲家人入宫,她还未出过宫过,因为顾城安不让。   “不行。”果然听到了拒绝的答案。   男人又说:“明日朕召曲二小姐进宫,让她到宫里来与你见面。”   曲柚咬着筷子,对顾城安“喔”了一声,其实她很想回曲府看看。   那个地方她住了十多年,比皇宫更来得长,或许到曲府住上几日就能记起很多事情了呢。   顾城安怕她生气,突然握住她的小手,“再等等,哪天有空,朕陪你一块回曲府看看。”   立马去立马回,还不如不去,若要去,顾城安定会陪曲柚在曲府住上几日,但近日大晋遭逢大旱,正是多事之秋,他有些抽不出身。   “我自己回去也可以的啊,不用你陪,你忙你的。”曲柚说完这句话,不太敢去看顾城安的脸色,埋头去喝粥。   顾城安说:“不行,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曲柚流落在外两年,好不容易找回来,顾城安自然是想把人儿绑在自己身边好生生养着,哪里都不愿意让她去,分离两年,旁人根本理解不了他的心境。   但曲柚能隐隐约约感受到这一点,于是把“有什么不放心的啊,可以让林侍卫和武侍卫陪我出宫呀”这句话给憋了回去。   “嗯,那等你有时间再陪我回曲府好了,不急的,江山社稷要紧,我没关系的。”曲柚弯起小嘴说,给顾城安夹了快他好食的虾丸。   顾城安对她已经够好了,她不能奢求太多,嫁进宫中,本就不可能想出宫就出宫,刚当了皇后就往娘家跑也不太合适。   本以为曲柚会不太高兴,没曾想她这般懂事,顾城安唇角牵出弧度,摸了摸曲柚的脑袋。   第二天,曲柠被接进宫,曲柚到西殿去同曲柠聊了一晚上,在西殿睡下,徒留顾城安在东殿独守空房了一夜。   男人没有香软在怀,竟是失眠了一夜。   曲柚却是睡了个异常香沉的好觉,不知道是因为这晚上枕头下放了两只薰衣草的香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翌日醒来,曲柠还笑话她:“妹妹昨个晚上睡得跟只小猪仔似的,哪里像会被噩梦惊醒的样子啊。”   昨晚聊了一晚上,自然不只是聊曲柠和司予羽的婚姻大事,曲柚也说了好些自己的事给曲柠听,其中就包括自己时常做噩梦的事情。   曲柠听后,还说如果曲柚中途被梦惊醒了一定要将她弄醒来,好陪着她,别怕打扰她,曲柚也不见外地对她点头。   因此曲柠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睡一会就强制醒过来观察曲柚的情况,因而便发现曲柚的睡眠状况跟她描述的完全不一样。   “许是因为和姐姐一块睡,睡得踏实了。”曲柚嘴甜地说,蹭过去抱住曲柠,小脸贴到曲柠的香肩上。   虽是还未出阁的姑娘,私下里曲柠和司予羽最多也只是亲亲小嘴牵牵小手,半点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儿,但曲柠偷偷看过一些少儿不宜的话本子,她凑过去一点,在曲柚耳边小声说:“是不是皇上他……他太欺负你了?”所以你睡不好?   曲柚没反应过来,还懵懵地“嗯?”了一眼,抬起眼见曲柠从耳朵红到脖子,才意识到曲柠那句话什么意思。   跟着也红了小脸,她轻轻推了推曲柠,“姐姐别乱说,皇上他待我很好的。”   曲柠性子比较活泼,思维也跳脱,她胡乱想到什么,就紧接着问了什么,她又凑过来一些,语气有些羞兮兮的,“妹妹,皇上他……他有没有……有没有捏过你那里?”   曲柚又一头雾水,迷惑地看着曲柠。   谁知道曲柠视线移到她锁骨下面一点的位置,还用下巴指了指,“就、就是那里。”   司予羽这厮有时候没忍住就想弄那,每次都被她抬手重重打回去。   一瞬间的功夫,曲柚就从头发丝红到了脚趾头,她脸皮薄,立马缩进被子里,用枕头捂住脸,“姐姐你讨厌,怎么问这种问题?”   “哎呀都是姐妹嘛,别不好意思。”曲柠见曲柚害羞成那样,竟有一种自己对曲柚耍了流.氓的既视感,罪过罪过,实在罪过。   曲柚不理她了,就闷在被子里。   可她越害羞,曲柠在罪恶的同时,又忍不住想更罪恶一点,她扑过去隔着被子将窝在被子里的小身板整个抱住。   “妹妹,你告诉姐姐嘛,看在姐姐都要嫁人了的份上,你不得给姐姐普及一点这方面的知识?”   “姐姐,你不正经。”曲柚的声音隔着被子传出来,显得闷闷的,她又说:“若是让娘亲知道了,娘亲定是要说你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曲家不像别家,因为嫡庶之分,姐妹之间经常面上和和气气,私下里斗得你死我活,而曲柚和曲柠两个人打小就很亲近,即便曲柚脑袋磕到了石头记忆模糊了,可那份熟悉感是天生的,是十几年时间沉淀出来的。一跟曲柠聊开了,双方倒是都忘了自己的身份,眼里只有姐妹的关系。   “娘亲又不在,我怕什么啊,你若不说,我就挠你痒痒。”曲柠威胁道。   曲柚在被子里哼哼。   曲柠手伸进被子里真挠起来了,弄得曲柚笑出声,她没了法子只能对曲柠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回答完脸红得不成样子,扯来被子盖住自己的脸。   因为她脑海里竟不自禁浮现某些羞臊人的画面,那个地方,顾城安确实经常……   曲柠麻辣小龙虾的小脸也没好到哪去,她又滚进被子里,和曲柚盖到一块,凑到她耳边说:“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司他……他就会。”全名都不好意思说了。   曲柚瞪大眼睛,“姐姐你——”   “你们还没成亲啊,怎么能——”   曲柚还没说完,曲柠赶紧捂住她的嘴,一个没忍住,把司予羽经常半夜爬曲府的墙去找她的事情也同曲柚说了。   曲柚再次瞪大眼睛,小粉嘴也张大,但是还没等她惊讶出什么,曲柠又捂住她的嘴,麻辣小龙虾的脸已经变成烙锅上的五花肉。   其实她自己没觉得这有什么的,但是见曲柚反应这么大,她倒很不好意思了起来。   “妹妹,你会不会觉得我不检点啊?”曲柠忽的气弱了些,也有些慌了起来。   曲柚眼珠子往下看,哼哼了两声。   曲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捂着人家的小嘴,赶紧给它松开。   曲柚呼了一口气,往被子里缩了一点,曲柠也往被子里缩了一点。   两个人闷住被子,眼睛不见眼睛,鼻子不见鼻子的,视线变得黑糊糊的,才开始说。   “也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觉得你胆子也太大了,要万一……万一司予羽他变心了怎么办?”   前不久司予羽才刚跟顾城安求赐婚,当下显然不存在这个顾虑,可时间往回看,曲柚还是佩服曲柠的大胆,甚至说……很不支持这样。   曲柚小时候性格也活泼,慢慢地才变得文静,但文静中也不失个性,直到曲回文去世,像是一座大山整个压到了曲柚身上,让她性格大变,变得格外敏感和多愁,还有谨慎小心。   很多时候她会把事情往悲观的一方面想,整日对什么东西都提不起劲儿,被顾城安精心呵护之后,原先的性子才有些被养了回来。   在心态上,她自认为比不上曲柠,不过不管怎么说,就算是以前的她,也绝对是干不出纵容男人爬墙这种事情的,即便这个男人是她钟意之人……   不过曲柚不知道的是,曲柠之所以这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不想在她流落在外不知踪迹的情况下谈婚论嫁,进而惹得司予羽憋不住相思之苦,干出爬墙这种荒唐行径。   好在并未被人发现,不然传出去,定是要坏了名声的。   这一点曲柠自然不会同曲柚说。   “她敢!”曲柚话落,曲柠立马呲了呲牙。   曲柠说:“我是认定了他这个人,也确定了他的人品,才敢这样的。”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曲柚再说什么也没了意义,她就是担心曲柠才反应那么大,况且司予羽被顾城安那般器重,品性自然是不会差的。   她便道:“等会见了陛下,我就让他给你们赐婚,若司将军敢对你变心,我绝不让陛下饶了他的。”   “我的好妹妹。”曲柠笑着滚过去抱住曲柚。   巨大的身份差距,也比不过血浓于水,难得有这样一份姐妹情深落在曲柚和曲柠身上。   -   不日后,顾城安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镇西大将军和皇后的亲姐姐赐婚。   圣旨一下,满朝再次议论纷纷,有不少大臣开始忌惮起曲族如此迅猛的发展势头。   “一旦曲皇后与金爵大将军联了姻,今后怕是无人能抗衡曲皇后的家族势力了啊!”   “可不是,陛下一副月亮都要给皇后摘下来的架势,联个姻算什么?这今后,大晋改姓曲得了,还姓什么顾!”   “诶,聂大人别动气,曲皇后生得貌美,皇上又刚把她寻回来,宠在心尖儿上也是大多男人会犯的通病,等时间久了,后宫多上别的美人儿,皇上定会意识到曲族的势头有些过旺了,自古哪个帝王能容忍妻族的势力过大?有个道理叫盛极必衰,咱们就且瞧着吧,如今右丞相越是春风得意,今后从云端跌到泥地,才越是痛苦。”   某个私密的茶舍里,一胖一痩的两个大臣高谈阔论。   -   司予羽和曲柠的婚宴举行在即,太皇太后突然派人来找顾城安,说她老了老了,就快入黄土的人了,想在如土之前,去灵桦寺为大晋祈祈福。   一来想用自己的诚意到佛祖面前,为大晋求得国泰民安,二来想为自己积点福报。   太皇太后还说,以后想在灵桦寺住下,每日给佛祖祈福。   听罢,顾城安哂笑一声,没答应,给出的理由是:“皇祖母老了,应该在宫里好生养着,怎可能去灵桦寺那种地方受苦。”   都一把老骨头了还想折腾,不如说是见事情败露了想逃?   顾城安怎会让她如愿。   可太后不知道内里的蹊跷,见有人传出太皇太后想去灵桦寺求个福,皇帝都不肯,当成是不孝顺,暴君的名头又让人拿出来说,她也觉得顾城安在这件事上不像话,便急冲冲赶去金晟宫。   “皇帝,你皇祖母想去灵桦寺,你答应她就是,怎么不遂了老人家的愿呢?你知不知道外面……”   太后闯进来的时候,顾城安正在啃曲柚的脖子,曲柚的衣袍还被弄得松松垮垮的,有小半边玉肩都露了出来,撞见这一幕,太后遽然尴在那。 第79章 他竟然...   竹窝里的那四只小肉团翻了个身,又懒懒地睡过去,完美诠释了“吃饱了就睡”的狗狗操守。   离它们不远处的矮几边,坐了三个人。   三个人沉默地坐着,气氛一度陷入尴尬。   太后看了看顾城安,又看了看曲柚,想起方才撞见的一幕,脸上愈发充满“哀家打扰了小两口卿卿我我真是罪过,方才那一会儿深入发展下去,保不定哀家的大胖孙子就有着落了”的神色。   她一想到自己耽误了一次顾城安和曲柚可能在努力造大胖孙子的好机会,心中就生出愧疚。   曲柚红扑扑着小脸坐在那,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   空气也没安静多久,顾城安主动开口道:“母后原来是为了皇祖母的事而来。”   太后的临场反应也比曲柚好,一会的功夫她便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表情自然地说:“你倒是把哀家的话听进去了,你皇祖母不过是想去灵桦寺烧香拜佛,你作何不答应?弄得有心人在外面传你不尊长辈,有失孝道。”   顾城安哂了一声,“那也要看这个长辈值不值得儿臣尊敬。”   太后蹙眉,“城儿,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城安不作回答,而是看向曲柚,眉宇间还掩着犹豫。   注意到顾城安的目光,曲柚也转头去看他。   疑惑了一下,曲柚摸摸鼻子,暗暗用手指头戳了戳顾城安的大腿,声音细软,“陛下,母后问您话呢。”看我做什么?   在太后面前,曲柚怎好意思称呼顾城安为“夫君”。   顾城安忽地握住她的手,脸色微沉。   “城儿,你怎么回事?!”太后生出一种“自己很多余”的即视感,突然很想起身就走,让这俩小夫妻继续使劲腻歪。   谁知顾城安神色变得几分严肃,对她和曲柚道:“关于皇祖母,朕有话说。”   话落,顾城安抬袖,示意殿内的宫人们都退出去,并让流云和马菊花关上殿门。   曲柚和太后同款疑惑脸看向顾城安。   紧接着,顾城安出口的话,让她们惊了神。   在这深宫里,能坐上太皇太后的位置,也算是功德圆满,宫斗满级了。只是谁也想不到,令人尊敬的皮囊下,是怎样的蛇蝎心肠。   要说太皇太后那些事,得从前前朝昇德帝说起。   昇德帝同太皇太后是青梅竹马,婚后也是一对恩爱夫妻,昇德帝登基后,也很快立太皇太后为后。   然而没过多久,昇德帝突然对太皇太后宫里的一个小宫女阿芷一见钟情,当夜宠幸过后,就将阿芷封为美人,之后便是盛宠不衰。   只用了两年的时间,阿芷就从美人变成惠嫔,再到惠妃,又过了一年,惠妃诞下一个小皇子,母凭子贵,昇德帝立马将她晋封为贵妃。   一时间,惠贵妃风头无两,家族也跟着沾光。   但是等到惠贵妃诞下的小皇子长到两岁,徒生变故。   是一个小雨绵绵的夜晚,昇德帝忙完朝事如同往常一般,心悦赶往惠贵妃的寝宫,想抱抱小皇子,怎料他推开门,撞见惠贵妃和一个小宫女□□裸地抱在一起。   昇德帝惊在原地,仿佛发现了什么令人恶心的惊天大秘密。   因为心里爱着惠贵妃,即便亲眼所见,他也不想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旋即派人斩了那跟惠贵妃抱在一起的小宫女,让人调查此事,看是否有人故意构陷。   然而,惠贵妃却泪眼婆娑地在昇德帝面前跪下,承认她是一个磨镜,喜欢女子胜过男子。   昇德帝听后大惊,箍住惠贵妃的下颌,眼睛猩红地问她:“那你……对朕一直都是虚情假意?”   惠贵妃只是流泪,没有回答。   昇德帝备受打击,无法再面对惠贵妃,将她打入冷宫,将惠贵妃的小皇子交由皇后,也就是太皇太后照顾。   这个小皇子便是顾城安的父皇,大晋朝先帝万嘉帝顾邕。   前朝的这一段故事,在太后嫁给万嘉帝的时候,两人床笫之事后情意浓浓之时,万嘉帝有跟太后说过一些。   太后还记得,万嘉帝在说到自己的生母惠贵妃是个磨镜时,眸底厌恶的情绪,甚至说他不想承认自己有过这么一个母亲。   万嘉帝情绪一时绷不住之时,才会对太后说起这些,平日里,他是绝不允许旁人提起惠贵妃的,他不想让别人记起他原是惠贵妃的儿子。   不光是因为惠贵妃性取向病态,更是因为惠贵妃出生低贱,最开始不过只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一个宫女罢了,他只承认太皇太后这个尊贵的母亲。   随着时间流逝,惠贵妃这个人几乎被遗忘在历史的角落,她什么时候死在冷宫里的,大晋史薄都没有记载。   而众人却不知道,太皇太后也是个磨镜,惠贵妃是她的挚爱。   …   惠贵妃被分配进太皇太后的宫里当差时,就被同样是磨镜的太皇太后中意了。   当时惠贵妃还只是太皇太后宫里一个专门负责打扫小厨房的宫女,偶然被太皇太后瞧见后,太皇太后立马将她升为自己的贴身宫女,并忍不住内心的悸动,对惠贵妃表达了自己的爱意。   惠贵妃也倾心于太皇太后,受宠若惊中,也答应了太皇太后。   两个人暗自许下终生,然而两个人才你侬我侬不久,昇德帝却横插进来,将惠贵妃从太皇太后身边带走。   没有人知道当晚太皇太后摔了多少杯碗茶盏,也没有人知道太皇太后发泄完后,哭了一整夜。   痛完之后,两个人都是无奈的,太皇太后也对惠贵妃表示理解,两个人只能相约私下见面。   那时人们都说皇后贤德,不善妒,惠贵妃如此专宠,皇后还能与她的感情那般好,情同姐妹。   以是当时还是皇后的太皇太后,被大晋百姓们钦佩不已,也没有任何大臣对她有微词,殊不知背后里,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事实。   两个人的爱情是美好的,不囿于性别,可是却在万嘉帝诞生的那一刻被打破了。   惠贵妃怀上孩子的时候,太皇太后很生气,她们明明约定好要一辈子不要孩子,陪完昇德帝演戏后,其他时间就在一起,然而惠贵妃却违背了诺言。   太皇太后给惠贵妃送堕胎药,说:“若你喝了,我们还可以向以前一样,若你不喝,我们就此别过。”   惠贵妃挣扎一番,拒绝了,并没有选择喝药,比起爱情,或许她心里更向往权力,和正大光明的宠爱。   太皇太后心灰意冷,愤怒之下,故意去勾引对她暗慕已久的昇德帝的皇弟、当时的怀安王,之后便在万嘉帝被惠贵妃临盆不久,也紧接着生下了一个小皇子——后来的宸王。   众人不知道这个小皇子其实是太皇太后和怀安王私通后生下来的孩子,万嘉帝自然也不知道,还同这个宸王感情深厚。   惠贵妃被发现磨镜一事,也不是太皇太后有意陷害,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等孩子们都长大了,惠贵妃也因为自己“不守妇道”,被禁去冷宫,太皇太后还始终放不下对惠贵妃的恨意,似乎纯粹是会了报复心中某种曾经无比坚定,现在却无比憎恨的执念,她便私下里养了许多面首。   段延风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   而靖王,则是太皇太后纵容包庇下,为万嘉帝嫔妃姜贵妃,与宸王暗通曲款生下的孩子。   所以按理说,靖王也是顾氏皇族的血脉,且才是太皇太后的亲孙儿,只不过实则名不正言不顺。   而顾城安,是惠贵妃的孙儿。   查出这一番皇家秘幸,顾城安除了震惊,再没有别的想法。   他怎么也没想到,看似尊荣的皇家,背后竟是错综复杂的肮脏。   将这一切挖出来,不得不说全权得益于当初意图陷害曲柚同段延风私通的康妃被关去冷宫时在临死前怀着复杂心绪写下的那张血帕。   康妃并不知晓太皇太后那些秘密,只知道她同姜贵妃还是好姐妹时,暗里无意撞见过姜贵妃和宸王在翻云覆雨的场面,也正巧在靖王出生后不久透过门缝听见靖王原来不是万嘉帝的孩子,而是宸王的孩子这个秘密……   随着宸王病逝,万嘉帝登基,靖王和顾城安长大成人,似乎那些见不得人的污浊都被藏得好好的,也似乎被知情的那几个人主动忘记。   可是发生过就是发生过,时间也无法掩盖,历史更无法饶恕。   凭借康妃那张血帕,加之段延风蹊跷的身世,顾城安摸出其中关联,抽丝剥茧,查了足足两年,追溯前前朝,才将来龙去脉查个水落石出,不甚明白的地方,也渐渐明了。   听完后,太后瞪大眼睛,嘴巴半天都合不拢。   而曲柚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倒是明白了个大概,但听着顾城安说出那么多她不甚了解的人物,有些被绕晕了。   那一堆人里,她只知道段延风和太皇太后,什么惠贵妃和姜贵妃,还有什么靖王,她全都不认识,也没听说过。   或许失忆之前她知道一些吧,这会子只听一个人名,真是想不起来。   太后是颤颤巍巍地离开的,路都走不稳了,顾城安叮嘱林杰和武豪好生将太后护送回银徽宫。   “没、没想到母后是这种人!啊呸,她才不是哀家的母后!”回宫后,杵在那愣了好半晌,太后一拍桌。   刘姑姑疑惑得不行,“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太皇太后她……她怎么了?”怎么去了一趟金晟宫,连太皇太后都骂上了?   虽说太后平日里性子急,脾气爆,但在对待长辈上,太后从来都是以孝为先的,跟太皇太后婆媳之间虽然数来不算亲近,可也相敬如宾,这会子怎么……   刘姑姑十分不解。   太后却没理她,忽地起身,朝床榻走去,“不行,哀家头好大,得去躺躺,累,太累了。”   刘姑姑:……   她快步跟过去,给太后铺好床,让宫女在床边小案上添置好助眠养神的香炉。   “你们都退下吧,哀家想一个人静一静。”太后对刘姑姑等人挥挥袖。   “是。”刘姑姑带着一众宫女太监都退了出去。   太后抱着被子,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不由捂住心口的位置,小声念叨了一句:“顾邕啊顾邕,我司锖对得起天地良心,城儿他,就是你的亲生骨肉!”   本来早先看了那张血帕,知晓姜贵妃和宸王的事后,太后就有些同情万嘉帝这老东西,这会子听说了太皇太后更是个不省油的灯,想着万嘉帝在世的时候,竟然上被太皇太后耍,下被自己的小妾蒙蔽,左被自己的兄弟背叛,更让她对万嘉帝生出一大波同情,就没忍住来了那么一句。   说完那句话后,太后倒身躺下,阖上眼皮,竟然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她梦见顾城安不是她的孩子,而是万嘉帝跟别的女人私通生下来的,然后万嘉帝对她嘿嘿一笑,将顾城安塞进她肚子里。   -   太后走后,顾城安长臂一伸,又将曲柚往怀里抱。   曲柚睁着水眸看他,好看的烟眉略微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才其实还有很多细枝末节,顾城安并未同曲柚和太后说,尤其是关于曲柚父亲的事情,顾城安沉了沉神,捏上曲柚粉嘟嘟的小脸,在心里斟酌起该如何同曲柚说。   他隐隐担心,如果说了,曲柚会不会连带着对他生出介怀。   “原来……皇祖母她是因爱生恨。”怀里女孩突然说,脸贴到他胸脯上蹭了蹭。   顾城安“嗯”了一声。   曲柚又说:“夫君,其实同性之间的喜欢……也是喜欢呀,这种爱情可能是我们无法理解的,也不需要我们理解,可是我认为……就是……我觉得爱情可以跨越一切的,嗯……身份地位……年龄差距……还有……还有性别。”   顾城安失笑,又对她“嗯”了一声。   曲柚还怕自己的想法会被顾城安鄙视来着,得到顾城安这么快的回应,她鼓着胆子又继续说:“一开始的时候,皇祖母和惠……和夫君你真正的皇祖母肯定是真爱,因为那么爱,才会那般恨,可是不管怎么样,这些都不是皇祖母放纵作恶的理由,她太极端了,还有姜贵妃和靖王,他们怎么能背着父皇私通呢。”   “是姜贵妃和宸王,靖王是姜贵妃的儿子,朕的皇……堂兄。”顾城安拍拍曲柚的后脑勺纠正她,几分忍俊不禁。   曲柚:“……”   “嗯……好吧。”曲柚抬起眼看顾城安,看了一会,又把头缩回顾城安怀里,什么都不说了。   “怎么不说了?嗯?”顾城安捏曲柚的小耳,已经决定要同曲柚说她父亲的事。   曲柚这才又开口道:“没想到段延风和我姐……和柳韫若的父亲竟然跟皇祖母有染。”   一个人的习惯用一个月就可以养成,更何况曲柚被养了两年。叫柳韫若姐姐都叫了两年,无意识的一出口,她竟差点又喊错。   谁知顾城安说:“不,段延风的父亲并不是柳韫若的父亲。”   “……啊?”曲柚从顾城安怀里抬出头,只觉得这些人的关系好复杂,怎么又绕来绕去的。 第80章 他竟然...   见曲柚那迷惑的小眼睛,顾城安没忍住埋头贴了贴曲柚动人的卧蚕,同她解释道:“柳韫若只是袁家的养女,她真实父母是谁,我没有去查。”   “袁家?”   “嗯,段延风的本姓是袁,他父亲曾是六品通判,因贪污被全族流放,路上柳韫若走散,而段延风被太后派人寻得,然后将他安置进一个刺客组织训练为杀手。”顾城安说。   段延风是杀手的事情,曲柚被带回宫那会儿,顾城安已经同她说过,如今听见竟然与太皇太后有关,曲柚心里生出复杂的情绪,皱起眉头,“皇祖母他怎么能如此狠,段延风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孙儿啊,她却把他培养成杀手,如果有的选,谁会愿意成为杀人工具。”   顾城安说:“不仅如此,皇祖母一边让他做杀手,还一边让他拜一个名医为师,这个名医是前朝著名的陆太医,陆太医跟洪太医那几个老太医交好,不过没人知道,陆太医背后,其实是皇祖母的男宠之一。”   曲柚:……   突然间,曲柚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心里对太皇太后这个老太婆的认识,又刷新了一层,但更多的,是脑海浮现出段延风的样子。   她记得她躺在床上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段延风那双黯淡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整张冷然的脸也近乎染满光泽。   每当柳韫若刁难她,他都会对柳韫若冷脸,有一次柳韫若不过是看她怎么都吃不下饭没了耐心,将她的碗掀翻,段延风便气得说出要敢柳韫若走的话。   柳韫若是一个外表艳丽,内里实则极其刚硬的人,在当时那种状况下,她却哭了,蹲下去抱住段延风的大腿哭,不是那种装的,而是带着绝望和伤心的真正的哭,她哭哭啼啼地说:“你竟然为了这个女人要赶我走?”   她当时愣在旁边,那是她第一次看见柳韫若哭,也是最后一次看见柳韫若哭。   因为当时段延风欺骗她,说他是与她成婚不久的夫君,而柳韫若是她的姐姐,以是当时看柳韫若哭得那般伤心,她还误以为柳韫若也喜欢段延风来着,近而还分析出,柳韫若一开始那么不待见她,定是因为柳韫若喜欢段延风,而段延风喜欢的却是她。   现在想起来,曲柚只觉得两年前真的很荒谬。   其实……如果没有段延风杀害过自己父亲的这个事实发生,她根本不会恨他,甚至会有些感激他,当时,这个骗子对她的确真的很好。   然而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不管曾经他对她有多好,她现在对段延风,只有恨。   忽的,曲柚却意识到什么。   她从顾城安怀里退出来,盯着男人看,“是那个跟骷髅头有关的刺客组织吗?”   刚问完,曲柚自己心里也有了答案,段延风背后就有那个骷髅头,能错到哪去,只是……这个组织的真正主人,其实是太皇太后?   所以……   顾城安沉默着没作答,曲柚自顾地说:“竟然是自己的人,为何要刺杀自己呢?”她突然想不明白,又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心揪在一起。   “只不过是皇祖母自导自演的一场戏。”顾城安看着她说。   曲柚的眸子瞬间像兔子一样红,她的唇也抖了起来,荒谬又残忍的真相被撕开来,竟然是这么的可笑又让人愤怒。   顾城安继续说:“当初我请青云道观的法师到东宫为你作法,突遇背上有骷髅头的人刺杀,那也是对方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两场刺杀事件,都是有目的的。只不过目的不是我和皇祖母的性命。柳韫若在宫里自己设计中毒后,段延风去救治时,两人相认,后柳韫若拜托段延风想办法带她出宫,因为那个时候我心里只有你,让她看清她已然没有机会,只是要用什么方式出宫,又能同时借助这个方式让我记住她,便用了与刺杀皇祖母异曲同工之妙的方法。”   曲柚泪水扑簌扑簌地滴下,已经猜到什么,可是又觉得不可理喻,“难不成皇祖母演那一出,是为了要我父亲的命?可我父亲哪里得罪到她了!竟惹得她这般费尽心思。”   能猜出个大概,可曲柚还没猜出其中关键。   顾城安将她抱进怀里,对她说了一声“对不起。”   “当时靖王与丞相联姻,势力扩张,皇祖母害怕我娶一个比丞相之女家族势力更好的女子,便选中了你,选中了曲家,他知晓我执意不愿谈婚论嫁,就试图用这种方法强迫我娶你。”   顾城安心中生出浓浓的自责,心想,当初若他能早一些遇见曲柚那该多好,这样曲柚敬爱的父亲就不会死,曲柚这一世的人生,也不会有那么一段灰暗的时刻。   他话落,能感觉到怀里的女孩抖了抖。   “我……要杀了她。”不知道过了多久,曲柚抹掉泪水,从顾城安怀里抬出头。   -   连续很多天,曲柚都把自己关在屋里,没再和顾城安亲亲抱抱,顾城安愈发焦躁起来,一晚接着一晚的失眠,早晨上朝的时候眼睛布满红血丝。   今日又有大臣觐见顾城安选妃,言说:后宫不可只有一人,更言说自古帝王最忌讳专宠一人。   这样的论调再次有人有胆量提起,不过是见最近顾城安脾气见好,说个什么直接的话,顾城安大多情况下都能容忍,甚至有时候还会被顾城安夸上几句:“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众卿应学习之,朕要听真言,而非谄媚之语。”   可是今日,提选妃的大臣却撞在枪口上了,他发表了一番长篇大论,然后直接被顾城安叫人托下去打了二十大板,并冷声道:“以后不许再有人提选妃之事。”   见顾城安又有点暴君的样子,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再没有大臣敢提起这茬。   今日,曲柚终于肯接受顾城安的亲昵,顾城安亲在她耳侧,她并没有推开他。   乖乖被顾城安亲完一通后,曲柚跟顾城安说了自己的想法,顾城安满心满眼的答应她。   曲柚便带着一众宫女太监前往誉乾宫。   自曲柚哭了以后,誉乾宫就从最尊荣的一个宫殿,变成了冷宫,大晋朝那年事已高、头发斑白的太皇太后被关在里面。   可是在世人眼里,人们只以为太皇太后是闭关在誉乾宫里养病。   年迈的老人突然溘然长逝,那是一件多么正常又顺其自然的事。   …   誉乾宫的大门关闭了整整十多日,直到皇后的来临,才被宫人打开,曲柚踏进去那一刻,绝美的面容浮出冷凝。   誉乾宫所有的宫人都被顾城安打发干净,从前富贵清幽的宫院,变得萧瑟一片,因为多日无人打理,院内的井口已经结了蜘蛛网,地面也积了一层灰。   推开殿内,一个老婆婆坐在窗边,手里握着一串佛珠。   闻见响动,老婆婆笑了出来,“乖孩子,你来了。”   看太皇太后仿佛一下子老成那样,满脸全是皱纹,说完话还咳得厉害,曲柚却一点没出生出怜悯之心,脑海浮现的是十几日前,还被众多奴才伺候的尊贵老人。   这些日子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做尽恶事,却可以颐享天年,好生生活到这么大把年纪。   如果不是康妃的那张血帕,如果不是段延风的招供,那太皇太后到死,都是尊贵的。   而她的父亲,一个多么良善之人,心怀家国,胸载德义,却惨死刀下。   都是这个老妖婆害的!   曲柚眸子发红,大步踏进去。   太皇太后见到曲柚,笑嘻嘻的,想去握曲柚的手,“乖孩子,哀家就知道你会来看哀家,哈哈哈,你知道吗,若没有哀家,你肯定没这个资格嫁进皇家呢,若没有哀家,你现在怎么可能成为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若没有哀家,你们曲族怎么可能发展到这地步,说来,你还得感谢哀家呢。”   说这些话的时候,太皇太后有些疯疯傻傻的,似乎没有什么理智,脸上的笑容也带着些痴癫。   流云和马菊花下意识跑过来将曲柚护在后面,害怕太皇太后是被囚禁给弄疯了。   曲柚看着她的笑,目光变得冷森森的。   当初她父亲死后,太皇太后坚持要让万嘉帝给她赐婚,无论皇后和顾城安如何反对,为了促成这门极不相配的婚事,太皇太后都搬出了先帝的御令。   落到世人眼里,都说太皇太后知恩图报,良心可鉴。   实则呢,令人作恶。   达到目的的方式有很多种,她却选择了最荒唐的一种,为了让顾城安娶她,竟然夺掉他父亲一条命,如此霸道和残忍的逻辑,令人颤栗。   曲柚知道太皇太后是在装傻,一个杀人不眨眼、心狠了几十年的人,怎么可能才被关上十几日都心里崩溃。   她便冷冷道:“惠皇祖母的坟,已经被陛下迁进皇陵了。”   她这句话,瞬间让太皇太后没心没肺笑哈哈的老容凝固住。   曲柚不管她,让人将带的东西端进来。   太监们端着三个盘子,一个盘子里装的是白绫,一个盘子里装的是匕首,一个盘子里装的是鹤顶红。   “选一样吧。”曲柚说。   太皇太后却从凳子上跌下来,朝曲柚扑过去,流云和马菊花将她拦住。   “你们是怎么找到她的坟墓的?”太皇太后咬牙切齿。   “惠皇祖母才是陛下真正的皇祖母,陛下想要寻,自然能寻得到。”曲柚淡淡说。   当时惠贵妃在冷宫里是死了,还是突然消失了,根本没人关注,也没人关心,昇德帝临时前,都没有问过一句惠贵妃的情况,想她本是身份低贱之人,哪怕曾经侍奉过帝王,身死后却也无资格埋人皇家陵墓,最主要是昇德帝不松口,谁也不敢提惠贵妃的后事。   而万嘉帝心厌自己有这样一个母亲,也不曾过问过,所以惠贵妃的下落一直成谜,顾城安多番调查,才查出惠贵妃并没有死在冷宫里,而是被太皇太后秘密接出了宫,养在宫外。   太皇太后时常去灵桦寺念佛抄经,其实都是去见惠贵妃,太皇太后这个人,分明恨极了惠贵妃,却忘不了她。惠贵妃病逝后,也是太皇太后厚葬了她。   “你、你把哀家的惠儿还给哀家!”太皇太后挣脱流云和马菊花,扑过去掐住曲柚的脖子,眼睛鼓圆。   曲柚的脖子和脸瞬间被掐红了,好几个小太监冲上来赶忙将太皇太后拉开。   太皇太后开始气喘起来,脸色煞白,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因为自身的优越感被打碎得一干二净。曾经被捧在云端受人尊敬,如今名叫“报复”的东西砸到她身上,离死不过几口气了,却让她体会到人生从未有过的落魄。   要报复这样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年人,曲柚还真的一点提不起劲,她只是不服气,一个坏人凭什么活到这么一大把年纪,怎么可以风光华贵这么多年。   场面冷寂了好一会,太皇太后徒然冷静下来,不再发疯,抬起眼,手指向那杯鹤顶红。   曲柚示意太监端过去。   太皇太后伸手拾起盘中那只玉杯。   “哀家可以死,但有一愿,看在哀家铸成了你与皇帝这一段姻缘的份上,你要答应哀家这个愿望!”   死到临头了,太皇太后的口气还是那么毋庸置疑,只不过言语间,透满苍老,也带着几分乞求的意味。   论是寻常人,在面对这样一个羸弱苍老的老人,不管如何,都会生出一丝丝恻隐之心,可曲柚的小脸依旧冰冷冷的。   她觉得可笑,太皇太后似乎到这种地步了,还不觉得有错。   曲柚睨着太皇太后,软音淡漠,“如果时光能回溯,我才不稀罕什么姻缘,也不稀罕那太子妃之位,我只想要我爹爹活着。”   不放心曲柚的安全,一直跟在曲柚身后、此时隐在暗处的顾城安听见这句话,心里像是被刀扎了扎。   可再疼又怎样,这点扎心,战不过他对曲柚的心疼和自责,他恨自己没有早一点在这一世遇见曲柚。   太皇太后根本不理会曲柚那句话,自顾的说完自己的心愿:“哀家要和你们惠皇祖母葬在一起!!”   曲柚微惊地看向太皇太后。   “欺负一个老人家,你也好意思?!”太皇太后爽快又干脆地将杯中的红色液体一口饮尽,用袖子擦擦嘴,布满皱纹的双目恶狠狠瞪着曲柚,“哀家是大晋的太皇太后!!你个小蹄子想为你那小文官爹报仇,将哀家弄死,哀家成全你!那你也知足了吧!若不答应哀家那个请求,哀家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嘭”的一声,太皇太后将手里的杯子重重砸到地上,杯屑溅了一地,怕误伤曲柚,流云和马菊花跑上前挡在曲柚面前。   太皇太后已经做好了喉咙灼绕,然后口吐黑血就此殒命的准备,也在临时的最后一刻死死瞪着曲柚,想让自己的狰狞换得曲柚一丝发怵,从而答应她那个愿望。   可是过去了好一会,她喉咙都没感觉到一丝异样,身体也好好的,预料之中的口吐鲜血、毒发生亡也没有发生。   她忽地看见好几个太监快出走进来,然后在殿内三面墙上挂上一幅幅画,她看过去,瞳仁一缩。   右边那面墙挂的是昇德帝和好几个被她害死的嫔妃的画像,那些嫔妃全是被昇德帝宠爱过的。她们的画像,曲柚收集了很久,然后重新创作,近乎将人物的样貌还原。   左边那面墙上挂的万嘉帝和康妃以及乔美人的画像,还有三个因为挡了姜贵妃的晋封道路而被太皇太后授意,由姜贵妃直接毒杀的小妃子。   南边那面墙,挂的是曲柚父亲的画像。   唯独没有惠贵妃的画像。   “你杀了我父亲,而不知错,我怎么可能让你就这么死了。”这一刻,曲柚的小脸如同魔鬼,阴恻恻地盯着太皇太后。   人老了又如何?老人看着再可怜,她的内核也是黑的,只要是黑的东西,就没有资格被一点点光明照拂。   “惠皇祖母会有先帝为伴,享受皇陵的奢贵,而你,没有资格被葬进皇陵,更没有资格拥有爱情!”曲柚说完这句话,冷着脸转身,走出殿门时,头不也不回地留下最后一句:“看着这些画像,深深地忏悔吧!”   一众宫女太监跟在曲柚身后在殿中散场,最后的两个宫人卡啦一声,将大殿门拉上。少倾,大殿内从明亮变得灰暗,只有透过窗缝漏进来的光熙让殿内充满微点视线,而空荡荡的大殿里,只剩下太皇太后一个人,和那一幅幅被曲柚画得栩栩如生的画像。   模模糊糊的视线里,那一幅幅画像上的人仿佛活了一般,狰狞地看向太皇太后……   惊悚而苍老的尖叫声刺破空气,“曲柚,你个小蹄子,没想到哀家赢了大半辈子,最后却落到你这个小蹄子手里!”   …   看着曲柚透着凝霜的娇小背影,顾城安想走过去抱一抱她,又定在原地无法动弹,曲柚这样冰冷冷的小模样,像极了前世拒绝他的样子。   这个小丫头,无论那一面,都让他迷得无法自拔。   男人眸光一点点深下去。   两个月后,大国盛会举办在即,大晋街头巷尾挂出欢迎别国使臣进城的灯笼或者小绢,沪阳城愈发热闹了起来,为了展示本国特色风情,不少商铺小摊的老板都有心将自己的门面从新装潢了一遍,似怕商铺里某处瑕疵,让别国对大晋产生什么不好的印象。   曲柚带着四只小肉球坐在顾城安给她建的赏风亭上,一双纤细的小腿晃悠在栏杆下面,怀里抱着一盘香脆的梨花酥,小屁股边还落着两盘肉松,那是给小肉球们准备的。   四只小狗狗蹲在曲柚小屁股边,左边蹲了两只,右边也蹲了两只。   曲柚吃得有些饱了,将手里的盘子落到一边,随即有一只小狗趁机蹭了蹭曲柚的小手,却在这时,另一只小狗比它更机灵,直接小短腿一蹬,跳到曲柚腿上,在曲柚腿儿上打滚。   赏风亭傍山而建,甫一落成,便成了皇宫中最高的建筑,站在赏风亭上,几乎能将整个沪阳城窥入眼底。   顾城安时常将曲柚压在赏风亭上亲,也时常陪曲柚在赏风亭上对月品茶,吟诗作赋,绘画谈笑,恰是一个观赏风景的好地方,也是一个谈情说爱的好去处。   眼睛鸟瞰,有一种“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心胸开阔的同时,也深觉恐高,曲柚怕小肉球摔下去,赶紧将它从怀里捞出来,又落回围栏最下面的挡板后面。   她摸了摸小白团的狗头,倾过去双手趴在栏杆上,一双好看的眸子闲然地看着下面。   风吹过,扬起挂在她头顶井字粱上的几根月老红线。   那皆是顾城安带着她去灵烨寺求得的,然后他偏要将它们挂到赏风亭上。   已是夏末秋初,吹来的风微凉,流云上前来给曲柚的娇身罩上一件粉色披风。   粉粉的一团坐在赏风亭上,顾城安步上赏风亭盯了盯曲柚的小背影,牵了唇走过来,从后面将人儿抱住,吻上她的耳垂。   与此同时,一辆来自北燕的马车驶过曲柚眼底…… 第81章 他竟然...   “这样坐多危险。”顾城安浅尝辄止,很快将曲柚从围栏边捞出来抱到腿上。   “这样视野更好。”曲柚有点不大高兴被顾城安抱下来,她还想再多看会呢。   “不听话。”顾城安捏曲柚的鼻子。   曲柚推开顾城安的手,想从他身上下来,顾城安却将她扣回去。   “都不想朕?”顾城安摩挲上曲柚软嫩的下颌。   曲柚没理他。   顾城安便直接咬上曲柚的脖子,曲柚缩了缩,手抵住顾城安的肩膀,只能从嘴里低声出一个“想”字。   浓眉染上欣悦,顾城安这才放过她,可又埋头含住那颗樱桃小粉唇,细致地描绘。   曲柚红了脸,抵了一会顾城安的肩膀,渐渐松下劲来,顾城安将她的小手握起来放到自己肩膀上,过了一会儿,曲柚乖乖搂住顾城安的脖子。   腻歪了一通,顾城安总算没再做坏,抱着曲柚一起观起赏风亭下面的风景。   “夫君你看那里,有只青燕,好漂亮。”曲柚手指向某处。   顾城安来了一句:“没有朕的柚柚漂亮。”   曲柚扭头看他:“你竟然拿我跟一只鸟比。”   顾城安失笑,“朕错了。”   “罚你今天……今天不许亲我了。”曲柚红着脸说,将顾城安推了推。   这句话却引得顾城安直接将她压到亭柱上,密密匝匝的吻落到她小脸上。   曲柚捶了顾城安好几下,顾城安却愈发得逞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辆来自北燕国的马车中,马车主人用火折子烧掉手中的密函,丢进放在他身前的火盆里。   “公子,大晋帝定不知道公子亲自前来,大国盛宴,将会是他的死期。”独孤竑对面一个黑胡须男人道。   独孤竑定睛看着火盆里逐渐变成灰烬的密函,眸底暗流翻涌。   他原本的计划是先攻下实力最弱的大晋,再是西元,然后是东周,只要将这三个仅次于北燕国的中强国家攻占,其他小国以及这三个中强国家的附属小国自然会主动投诚。   但他精心制定的计划,却一次一次被大晋帝破坏,三年前那场平芜之战,他们北燕本是胜券在握,可当时还是太子的大晋帝却亲自带兵保住大晋,那之后,每一场针对大晋的战役北燕都没讨着好。   自大晋帝登基后,更是改变了这一切,将逐渐衰败成弱国的大晋又拉了回来,甚至比以前更强大,只用了两年时间,大晋近乎发展到如此地步。   而这两年里,他也转移了目标,联合西元,将视线转向东周,可谁知每次攻打东周,大晋帝都要派兵参一脚,不过两年的时间,东周竟然和大晋交好,倒愈发显得北燕恃强凌弱,他大晋宅心仁厚。   可国与国之间,早晚只有杀戮,哪会有什么长久的友谊,大晋把阵脚转向东周,不过是为了拉盟友以更能与他北燕抗衡。   大晋帝像是长了一双能勘破未来的眼睛,竟然能一次次猜中他的心思,这让独孤竑忍了两年,再也无法忍受,趁着大晋还趋北燕之后,他必须有所行动。   他,要亲自拿下大晋帝的首级。   -   这几日忙着招待别过使臣和使者,顾城安比较忙,有时候晚上才能回来陪曲柚,曲柚作为一国之母,有时候也会被顾城安带去安置使臣和使者的麟兴馆出面。   来了差不多有三十几个国家的使臣和使者,这些使臣和使者哪怕是大晋国的附属国,也没有入乡随俗换了大晋民风的衣裳,几乎都是穿自己国家的衣裳,以是走在着麟兴馆里,入眼望去,能看见好多种风土人情,衣服着装各有不同,各有各的特色。   这些使臣和使者进城之时,有不少在大晋街头买过东西,每当遇见他们,大晋百姓们多驻足围观,见着了这么多国家的人,还有人在私下里搞了一些“评选别国服装之最”、“别国女子美貌之最”这样的活动,颇有意思。   大国盛会当真是一个让别国了解大晋,同时也让大晋了解周围友国的绝佳机会,四海之内接兄弟,有朋至远方来,大晋百姓都是非常热情好客的,渴望文化交流和碰撞,大国盛会的举行,也大大给大晋国的百姓们的生活添加了一些热闹的色彩,算是单调平静的生活被添了趣味。   曲柠坐在棋馆二楼,杵着下巴看着两队穿着怪里怪气的人马,倒是也来了兴趣,心想坐在这棋馆里边下棋边蹲守别国使臣,她还不如去找自己的未婚夫司予羽呢。   司予羽最近专门负责麟兴馆的把守,麟兴馆除了使臣和使者,还有一些大臣,以及一些被官府授意的商贩,闲杂人等是不得随意进入的,她还真有点想去麟兴馆瞧瞧,里面肯定包罗万象。   “算了算了,最近狗子忙得不可开交,我还是别去给他添麻烦了。”曲柠刚跟自己的贴身小丫鬟说完自己的想法,又立马撇了嘴。   小丫鬟笑:“二小姐可以去找皇后娘娘呀。”   曲柠腾地从凳子上蹦起来,“对啊,我皇帝妹夫可是给了我腰牌的,可以随便进出宫的,走,咱们去找皇后娘娘,她在宫里可能也正无聊着呢。”   小丫鬟在她后面碎碎叨叨,“小姐,您若是想去麟兴馆,其实凭借皇上给的那腰牌,肯定也能进去的,而且您还是司将军的未婚妻呢,把守麟兴馆的那些侍卫,可能都是认识小姐的呢,咱们直接进去不就好了吗。”   因为麟兴馆是建在皇宫外面,只有宴会那天,时臣和使者们才会被请进皇宫赴宴,宴会前这些日,使臣和使者们只能住麟兴馆,若曲柠还要专程跑躺皇宫,其实挺费事的。   “我一个人去多没意思啊,今日我那皇帝妹夫肯定也忙,皇后娘娘在宫里怕是也无聊得紧,我去找找她也好。”曲柠说着,吩咐另一个小丫鬟去柜台结了账。   她风风火火跑进皇宫里时,曲柚果然是闲着的,人儿正趴在御花园那座小桥上喂湖里的小鱼们,后面还趴着四只吐着小舌头的白团。   “参见皇后娘娘。”曲柠走过去福下.身,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   那四只小白团立马蹦哒过来,围在她身边转,曲柚养的这四只小家伙那叫一个热情好客。   曲柚这才收回神,见是曲柠来了,旋即从桥边的小凳上起身,走过来将曲柠扶起,“都说了姐姐以后见了我,不必行这样的礼的。”   曲柠笑着说:“这不是在外头嘛,若在殿里,我自是不拘泥的,但是在外头若让人瞧见了,被有人心人乱嚼舌根,那我可不乐意。”   曲柚无奈一笑。   “姐姐进宫,应该派人通知我一声的,什么都没给姐姐准备。”曲柚柔声说。   曲柠:“准备什么呀?咱们姐妹还用客套这些?”   也有快半个月没进过宫了,曲柠将曲柚打量一遍,见曲柚又胖了一点,眉头雀跃起来。   不得不说她这个皇帝妹夫还是很称职的,把曲柚娇弱的小身子养好了不说,还将她养得愈发有福样了,以前痩叽叽的小脸如今都变得有些肉嘟嘟的,曲柠看着,没忍住伸出爪捏了一把,没忍住,她又捏了一把。   曲柚没注意到曲柠眸子里的绿光,半拉着曲柠朝桥上走,“姐姐到宫里来,可是有什么事?还是单纯来看妹妹的。”   曲柠对自家好妹妹也不客气,开门见山的说,“妹妹可有时间,咱们去麟兴馆逛逛可好?”   “姐姐想去麟兴馆?”曲柚弯着小唇问。   “对啊,我就是想去欣赏一下异族风情,闲着无聊嘛。”曲柠提了提裙摆,跟着曲柚迈上桥。   “姐姐想去,妹妹便陪姐姐去就是了。”曲柚捏了捏曲柠的袖子说。   “好妹妹。”曲柠没忍住抱了抱曲柚,像曲柚这种软软的女生,她这个做女人的都不自禁想把她抱在怀里□□,这样邪恶的念头很快被脑海里飘出的顾城安那张占有欲强烈的大黑脸驱散了个干净。曲柠赶紧松开曲柚,下意识看了看四周。   曲柚没注意到曲柠的小心思,派人准备马车。   可曲柚的贴身护卫,一个身姿飒爽、肤色微黑的高壮女人走过来将要去找马车的两个太监拦住,并走过来对曲柚说:“娘娘,陛下吩咐过,娘娘最好不要独自出宫,需要陛下陪护才行。”   自明阳县主鞭打曲柚的事情出了以后,顾城安就在自己秘密训练的一群死卫里选了一个功夫了得的高壮女人每日跟在曲柚身边贴身保护。   此时被这个贴身女卫拦住,曲柠皱了眉头,“哎呀,陛下未免也太过紧张了,这不有我陪着吗,没事的。”   曲柠也有一点点知道顾城安这是还没从曲柚消失了整整两年的阴影里走出来,也有点理解他。   可如今风平浪静,太皇太后的党羽几乎都被顾城安铲除了个干净,那个骷髅头杀手组织也被顾城安一锅端了,再说了,有这么多武功高强的侍卫护着,曲柚就出会宫,能有什么危险啊。   那女卫心中只有御令和曲柚的安危,脸色如冰块没什么表情,她未理会曲柠,而是对曲柚说:“陛下有令,望娘娘理解。”   曲柠噘嘴,露出很失落很失落的表情,可她又不敢说什么,顾城安是皇帝,自然他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她们谁敢违抗。   曲柚不忍失了曲柠的兴致,难得地固执了一次,“让本宫出去吧,你们……别告诉陛下便是。”   曲柚对那两个小太监挥袖,示意他们没事,继续去把马车准备了,两个小太监看了看女卫,又看了看曲柚,自然是听曲柚的,快速跑了。   “娘娘……”   “你别再说了,本宫是皇后,到时候本宫自会同皇上解释的。”曲柚颇有点威严地说。   曲柠想了想,对曲柚小声说:“要不……要不还是算了吧,陛下他……”要说这大晋朝上上下下,也只有曲柚一个人不虚顾城安了,曲柠心里还是很有顾虑的。   “没事。”曲柚对曲柠柔声。   见曲柚执意出宫,女卫自然不好再坚持,毕竟曲柚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她执意,谁敢固执地阻拦。   太监很快将马车备好,曲柚去换了身衣裳才和曲柠步上马车。   女卫神色凝重,倒不是怕曲柚这一趟出宫会出什么事,她对自己的武功还是很有自信的,只是怕到时候顾城安会怪罪,便又叫来了好几个侍卫一同骑上马儿,跟在曲柚马车后面。   前不久顾城安刚带曲柚来麟兴馆游过,不少使臣和使者见了顾城安和她,都会秉承礼貌恭敬行礼,此次曲柚不想伸张,算是微服出访,马车行至麟兴馆时,曲柚和曲柠蒙上面纱才钻出马车。   虽然两个都不表明身份,但见她们衣着华贵,标准的大晋风尚,随行的人马还有点皇家的派头,便能猜出两人多半是宫里的公主或者娘娘,路过时,使臣和使者们不自禁多看了她们几眼。   其实撇去那华贵的修饰,光是曲柚和曲柠曼妙的身姿和优雅的仪态,就能让许多目光舍不得挪开,只是这些目光在触及到紧跟在曲柚和曲柠身后的一群气势汹汹的侍卫时,立马龟缩了回去。   麟兴馆可以算作是一个小型的城中城,为了满足诸多国家的使臣和使者们住行方便,参照往届的规定,不少商贩被通过官府授意后,可以在麟兴馆做生意,因而走在麟兴馆的街道上,能见到不少包子铺和小面摊等,还有几家是卖大晋小饰物的,有不少使臣和使者光顾。   “来两碗哨子面。”一个黑胡须大叔走进小面摊里说道,他身后是一个身材瘦高的白衣男人。   “哟,二位客官是打北燕来的吧?来来来!请如座!”小二热情招待。   他嗓门挺大,那么一喊,吸引了不少声音,“北燕”两个字,对于所有国家来说,可谓是十分敏感。   独孤竑和杨风随便选了一张八仙桌落座。   只是抬眸间,独孤竑捕捉到一个俏丽的身影,是一个蒙着面纱的水蓝色衣裳女子,女子正在盯着他看……   -   “妹妹,听说这些使者里面儿,有好些都是他们国家的公主或者皇子呢。”曲柠看着路过的那些对于他们大晋国人而言奇装异服的人,对曲柚说。   却发现曲柚忽地不动了,呆呆地站在原地,她不得不退回去一点,发现曲柚在盯着一个地方看。   她跟着曲柚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曲柚在盯着一家小面摊里面的其中一位身着白衣、样貌清雅的客人看。   曲柠回过头,见曲柚还盯着人家看,赶紧贴近曲柚一点,扯扯曲柚的袖子,“妹妹,你、你怎么了?”怎么尽盯着一个男人看呢?!那男人虽然长得还有点好看,剑眉星目、玉树临风的,可你……可是皇后娘娘啊!若是让皇上知道了……   被她那么一扯,曲柚才稍稍回过神来,扶住额头。   “怎么了,又犯头疼了吗?”曲柠皱眉,深知曲柚胃病倒是差不多被顾城安养好了,但却又犯上了这时不时头疼之症,一时间有些紧张起来。   “我没事。”曲柚嘴上说着没事,却有些站不稳了,曲柠堪堪将她扶住,流云和马菊花赶紧跑上来将曲柚扶上马车。   …   “公子,怎么了?”见独孤竑盯着一个地方看,杨风转过头也去看了看。   独孤竑收回视线,神色淡淡的,不作回答。   杨风习惯了独孤竑这冷冷的性子,独孤竑不解释,他自然没敢再多问什么,很快小二呈上两碗热腾腾的面条,两个人抽了筷子吃起来。   刚吃了一口,杨风就“切”了一声,声音不屑:“这味道可比咱们北燕的差远了。”   听见这话的店小二暗里翻了个白眼,心道:其他国家的人都知道礼貌客气,就你们北燕最能耐,冲个什么劲儿啊?到了咱们大晋也这么冲,小心咱们陛下将你们踹回北燕去,还参加屁的宴会!   -   曲柚突然头疼得厉害,曲柠自然打消了继续在麟兴馆逛的念头,叫女卫赶紧护送曲柚回宫。   回宫的路上,曲柚几乎一直捂着自己的脑袋,也不同曲柠说话,脑海里乱嗡嗡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了又缠,喘不过气来。   曲柚自个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这样,以及方才她为什么盯着那个不经意间瞥见的白衣男人就出了神。   她只是觉得……觉得那个白衣男人好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又似乎……应该跟他很熟悉……可是他们明明不认识啊。   头疼还在加剧,曲柚愈发迷糊起来,突然眼睛一黑。   -   耳边很安静,鼻边是一股熟悉的兰花香味,曲柚昏昏沉沉地醒过来,那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就坐在床边,深黑的双目直直地盯着她。   男人神色很不好看,即便她醒了,他的脸色也不见多好。   “夫君……”曲柚叫了他一声,小手刚抬起来,就被男人握住,不知道怎么的,她竟然感觉到握着她的大掌在微微地颤。   “这次……又想起什么了?”顾城安似乎已经习惯了曲柚这种动不动就晕倒的状况,第一次发生的时候他惊惶,接连发生了几次后,他极力地在心里欺骗自己。   好在曲柚每次晕醒过来,想起的都是两年前她和他的回忆,或者是她童年的回忆,还与前世无法沾边。   可是每一次,他都无比煎熬。   曲柚摇了摇头,眼见着顾城安沉郁的脸瞬间化晴,也因为曲柚那声“夫君”,顾城安舒了口气。   曲柚抱着被子起身,扑闪着水眸盯着顾城安看,总觉得他怪怪的。   目光移到顾城安额角的细密汗珠,她小手伸过去用手背擦了擦。   顾城安一愣。   “看你紧张成这样,我没事啦。”曲柚对顾城安弯起恢复粉润的小唇。   顾城安脸有些僵硬,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这两个月他依旧泡在蜜罐里,每天看着曲柚对他笑,对他娇羞,他心里愈发充盈起来,可同时,也如活在随时会被利刃刺穿的软壳里。   面对曲柚时不时就会记起什么,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还在失神着,那张粉嫩得跟水蜜桃似的小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眼前,女孩用小指尖点了点他的眉毛,软音柔柔的,“夫君,你眉毛这里竟然冒了一颗痘。”   顾城安:“……”   “是不是最近太忙了?你要注意休息。”曲柚让流云找来一瓶凝香膏。   顾城安还在那僵着脸,曲柚已经有小拇指勾了点凝香膏,她手伸过去,又觉得不太好够,便爬过来一点,以跪在床上的姿势凑进在顾城安身前给她涂药膏,身上的馨香混合着凝香膏的药味扑进顾城安鼻中。   软绵绵的指腹……力道很轻地抚摸在自己的眉间,顾城安差点没幸福得晕过去,鼻息轻轻往内一吸,全是女孩的香味。   然而愈是沉醉于这份美好,顾城安就愈是不安,牙绑发力地咬紧,一想到一旦曲柚恢复所有的记忆,她对他的好,对他的依赖,恐怕就会被尽数消失,他和她的关系也会被打回原形。   思及此,阴沉的戾气涨满了双目。   曲柚还想再给顾城安抹点药膏,男人突然抱住她,大脸埋进她锁骨下面的位置,她细软的腰肢被男人的大掌扣过去。   “皇上……”   “让朕抱抱。”   意识到顾城安情绪不对,曲柚不动了,将小药瓶递给流云,示意她们都退出去。   殿内只剩下两个人之后,曲柚小手抬起来抱住顾城安的脑袋。 第82章 他竟然...   那晚顾城安抱了曲柚很久很久,最后曲柚的膝盖有些跪麻了顾城安才松开她,顾城安有些嗡气地说以后不许她独自出宫,必须有他陪着,若再有下次他会生气的,曲柚不想答应顾城安来着,但是看顾城安情绪那般低落,就乖乖答应了。   对于顾城安这种固执的保护和管控,曲柚隐隐不舒服,可是顾城安皱着的眉,丧着的脸,让她莫名觉得是她对不起了他,可她分明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也就努力顺了他的意思了。   曲柚逛麟兴馆时,突然盯着一个陌生男子看了许久这个事情,自然没奴才敢在顾城安面前多嘴,顾城安新给曲柚安排的这一波奴才,都是对曲柚十分衷心的,这种可能会影响帝后关系、会让顾城安对曲柚不快的小插曲,自然能瞒过去就瞒过去,况且曲柚也只是看了那么一看,可没有做出别的什么出格的举动。   -   这日曲柚闲逛在御花园里,看着宫人们一前一后忙忙碌碌地将各种东西往元坤殿里搬,觉得好生热闹,倒是几分期待起后日的大国宴会。   可是感受了一会这热闹的气氛,她心情又兀自平落,总是难以释怀对顾城安身体状况的担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国宴会的举办给了顾城安很大的压力,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近日失眠多梦的那个人,竟然从她变成了顾城安,好几个晚上她被噩梦惊醒过来,顾城安都坐在床头盯着她看。   一开始她被吓了一跳,后来几乎每晚都这样后她才习惯,为什么会这样,顾城安给出的原因是:朝事太忙压力太大睡不好觉。   她听完这些理由后,又觉得不像,在她眼里,顾城安从来都是处变不惊,云淡风轻,再大的压力砸在他身上,他都不会当回事,只有在她生病或者晕倒的时候,才能看见男人露出无比慌张的神色。   曲柚惦记着顾城安的身体状况,按捺不住,突然很想去御书房看看顾城安,不知道他是不是正在批奏折,还是在和大臣们商议要事。   心里这般想着,曲柚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御书房门口。   门口的侍卫走过来说:“回禀皇后娘娘,陛下他在紫云阁与两位丞相大人商议后日大国宴会的事,不在御书房中。”   紫云阁就在右边那小院后面,曲柚看了一眼,想着顾城安在忙,她也不好打扰,她此番来,也只是想站在门口将男人瞧上那么几眼便好。   曲柚“嗯”了一声准备离开,那侍卫赶忙说:“皇后娘娘,陛下同两位丞相大人说完话,会回御书房继续忙活,娘娘若想见陛下,不如到御书房坐坐。”   这硕大的皇宫内院,没有佳丽三千,只有曲柚这只独秀,全皇宫的奴才谁不知道顾城安如何将曲柚捧在心尖儿上宠,每次曲柚主动来看顾城安,顾城安都会乐得不成样子,一点不嫌曲柚打扰,众奴才都是看在眼里的,这会儿那侍卫也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主,自然不敢让曲柚白跑了一趟。   “也行。”曲柚应了一声,朝御书房走去。   她这刚进去,御书房的奴才们就送来了好几盘点心,送完点心又送水果,那热情招待的劲儿完全诠释了“圣上爷不在,皇后娘娘也是个宝,得死劲宠着”的真理。   “够了,本宫吃不了这么多。”曲柚示意大家别忙活了。   宫人们这才停下殷切切的爪子,依言退出去。   一堆点心里有两盘是曲柚爱吃的梨花酥,曲柚看着好吃的点心摆在眼里,心情倒是好了几分。她吃了一会,坐了一会,见顾城安还没回来,有些无聊了,从矮桌边起身,朝御书房那扇能看见一片小湖的窗户走去。   若宫里妃嫔多,曲柚作为后宫之主,还得每日起得早早的应付众妃的请安,也要时不时处理一下妃嫔们的小吵小闹,更要管理嫔妃们的吃穿用度,可这后宫就她一人,为朝廷节省了一大笔开销不说,还让曲柚成了大晋国历史上最悠闲怠工的皇后。   神态微懒地朝窗边走去,不料只是拉了拉自己的凤袍,宽大的袖子就扫到了书架,几本书掉了下来。   曲柚蹲下身将书一本本捡起,拍拍上面的灰,将书重新塞回书架上,抬眼瞥见一沓纸,透过露出来的一小角,她能看见纸上苍劲有力的一撇一捺,想必是顾城安练字的手稿。   反正闲着也是无聊,曲柚便下意识小手伸过去取了那沓纸,准备欣赏一番顾城安的字。   翻了翻,却发现厚厚的一沓纸没写什么内容,每一张纸上都是那四个大字——长孙梨儿。   这四个字明显是一个人名,且,是个女孩子才会取的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写着写着突然情绪不好,曲柚发现中间好几张纸都被毛笔戳破了,有些纸张上的字迹工整苍劲,有些字迹缭乱随意,从这些不同的笔法和勾勒,隐约能探出笔者当时写字的心情。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曲柚皱了皱眉,一页一页将这一沓起码有上百张的纸翻完,试图确认每一张写的都是这个名字、且是否全部都是顾城安的字迹……   “柚柚?”顾城安出现在门口。   曲柚视线从那一沓纸上抬起来,看向顾城安。   顾城安略微疲惫的脸旋即染上笑意,大步踏进来,可定睛看见曲柚身前矮桌上那一堆“长孙梨儿”时,心里猛地一咯噔,赶忙上前将那一堆纸全部拢在一起揉成团。   “……”曲柚静静地看着。   顾城安抖着手将那堆纸抱起来塞到书架最下面去,处理完那堆纸,他几乎是屏住呼吸抬起头,去看曲柚的脸色。   御书房里的气氛一度陷入冷寂,曲柚没说话,顾城安也不吱声,忽地窗外变了天,外面下去淅淅沥沥的小雨,安静的书房终于被曲柚开口的那一句打破:“长孙梨儿是谁?”   也是这一刻,顾城安堵在心口的那大团紧张和惶措尽数消失,他轻松一般地重重吐出一口气,朝曲柚走去。   “就……一个……说了你也不认识。”顾城安走到曲柚身后,捋了捋龙袍,在曲柚身后坐下,从后面把曲柚往怀里抱。   害怕曲柚一直记着那个名字以至于回想起什么,顾城安赶忙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岔开话题,“柚柚这是想朕了?特地跑到御书房来。”   好在曲柚没再问下去,虽然没回答他,但对他点了点头。   顾城安翘唇,下颌磕到曲柚的小肩膀上,两只大掌与曲柚的小手紧扣住,亲了亲曲柚的小耳,在她耳边说:“按照规矩,后日的大国盛会你作为大晋的一国之母,要随同朕一起出席,但是你若不想见那么多生人,朕一个人应付便好。”   曲柚静了一会,说:“我是皇后,不出面怎么好,难道皇上不准我凑凑热闹吗?”   顾城安有些哭笑不得,与此同时也完全放松下来,曲柚还能与他这般说话,必定是没受到那名字的影响而想起来什么,他道:“朕怎么敢,朕是怕那天累坏了朕的小柚柚,你想去便去,有朕在也不怕,不过那天若有使臣给你敬酒,你随便意思意思就行,可别真沾那酒。”   “嗯。”曲柚浅浅应,垂眸盯了盯顾城安紧握住她小手的大掌。   之后顾城安又同曲柚聊了一些别的,还把曲柚两只小耳朵咬红了,最后是曲柚轻轻推开他,从他身上起来,“我就是来看看陛下,陛下不可因为我耽误了正事,你继续忙吧,我先回殿里,晚膳可以一起吃吗。”   “今晚怕是不行。”顾城安手伸进曲柚的袖子里将她的小手抓出来。   任顾城安玩了一会她的小手,曲柚还是抽开了,刚准备转身离开,顾城安又拉住她,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御书房内响完了那声轻轻的“吧唧”声,才见尊贵的小皇后从里面出来,小皇后踏出书房那一刹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   -   今晚曲柚一个人用晚膳,尤其没有胃口,沾了几筷香菇和鸡丝就再也吃不下去了,她把更多的时间用来喂趴在几上的那四只小肉球,看着它们的小肚子愈发胀鼓起来,心情才算稍微转好   “你觉不觉得今个儿下午自娘娘从御书房出来,情绪就不大对劲?”流云将马菊花拉到一边。   马菊花皱皱鼻子,“有点儿。”   “娘娘不会是和陛下吵架了吧?”流云想象力丰富地推测道。   当时她们守在外面,都不知道书房里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听见争吵的声音呀。   马菊花立马否定,“哪能啊,陛下对娘娘这么好,娘娘也软乎乎的,他们哪会发生吵架这种事情啊,流云姐姐你别瞎猜。”   即便见识过曲柚凶冷的一面,马菊花对曲柚的印象更多的还是像软糖一样。   -   曲柚几乎已经养成了要等顾城安一起回来入寝的习惯,但今晚她莫名地不想等了,在浴阁里泡了个澡后就早早爬了龙榻,可是在龙榻上翻来翻去,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一直飘着“长孙梨儿”这四个大字。   她想不通今日顾城安走进书房,看见那一沓纸时,第一反应为何会是立马将那些纸藏进来,神色还很紧张的样子,然后她问他,他也不回答,还故意跳开话题。   这个长孙梨儿是谁?   这个名字……怎么有点熟悉?   会是……会是顾城安喜欢过的人吗?   思及此,曲柚小手揪紧被子。   又在床上滚了一会,曲柚兀自安慰自己,顾城安比她大十岁,在她没有出现在他生命里的那些时光,他活了整整二十四年,在这二十四年里,顾城安又是尊贵的皇子,见过的美人和才女肯定无数,其中有一两个他中意的也属正常。   可是,曲柚将大晋的名门贵族和世家贵胄的姓氏都想了一遍,好像有两个大官的确是姓长孙,可是“长孙梨儿”这一号人物,却从未听说过。   或许……是民间女子?   曲柚又滚了一会,突然想起当初顾城安不肯选妃的事情。   当初就是因为顾城安固执地不肯谈婚论嫁,让太子妃之位悬在那,才给了太皇太后可趁之机。   而顾城安作何不肯选妃,她却不甚清楚。   世人皆传,是顾城安好龙阳之癖,不喜欢女子,可是……可是顾城安到底是不是断袖,她可比谁都清楚,他也根本不禁什么欲,那欲.望不知道旺盛到什么地步了都,怎么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选妃的。   在龙榻上翻来覆去,曲柚一汪柔顺光滑的秀发都被弄得有些凌乱,她粉扑扑的小脸也因为身上的被子蒙出小细汗来,曲柚将被子往下踢了踢,两只小手伸出来抱住被子,盯着头顶的明黄色暖帐又冥思苦想起来。   用了好久的时间,想出一个她不愿意相信的答案。   那些年,顾城安执意不肯选妃,多半……很可能……是因为这个名叫“长孙梨儿”的女子。 第83章 他竟然...   星星在夜空织了网,这张网发出光,兜住了几片黑色的云,云儿们挣扎了一会,也就妥协,弯钩似的月亮老神在在地看着,似乎在笑,一行宫人随着他们头首穿着龙袍的男人步子匆忙。   男人批完一堆奏折,想着自己的小丫头定还在寝殿等着他,愈发把步子加快,边走还边揉着肿胀的太阳穴。   这会儿时辰也不算太晚,顾城安早不像年轻时那般动不动就熬夜赶工,因为春宵一刻值千金,他要早些回去陪他的宝贝小皇后,宁愿第二天起早一些。   进了殿,顾城安发现殿内的白铜灯熄了七盏,只剩下两盏顽强地照亮宽阔的大殿,一群宫人们也几乎都退下了,只剩下两个守夜的小宫女坐在屏风前,脑袋朝地面一点一点往下点,李明德正想通报一声,让人准备洗漱物什,顾城安旋即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男人对守在殿门口的小太监问:“皇后睡下了?”   往日他回来,殿内灯火通明,小丫头就坐在矮几边半撑着脑袋看话本子等他,他一踏进殿,女孩就笑脸盈盈地看向他,可今晚整个大殿都写满了困意。   只见那小太监对顾城安点了点头,“是的皇上。”   顾城安不以为然,俊容还浮了柔意,挥手示意宫人们都退下,别打扰了里面的人儿,挪到旁边的小殿里随便净了脸脚。   将自己捯饬干净,顾城安才重新往寝殿回,步子放得极轻的踏进殿,谁料走到龙榻边,透过那两层明黄色的帐子,顾城安发现帐子印出的那个小小的影子在动,似乎在床上滚来滚去,还踢了踢被子。   “原来还是等着朕的,只是先上了床等着。”   顾城安失笑,扬了眉,伸手掀开帐子。   可等他掀开帐子,看到的是一个躺得好好的,一边小胳膊露出来抱住被子,另一边小手揪住被子一角,安静阖着眼皮一副熟睡模样的粉人,长直腰间的青丝垂落在软枕上,头发又浓又密,多得几乎扑满了整条枕头。   顾城安发现那一汪秀发有些凌乱,像是被女孩搓过,额角蓬松的头发落下来遮住半边曲柚如剥了壳鸡蛋般水嫩的小脸,顾城安还在细细地欣赏着,视线往下,发现女孩尖尖的小下颌竟然滴落两小滴汗珠。   从睡美人精致的娇颜里回过神来,顾城安放下帐子,头往后退了退,心想方才他是眼睛花了吗,女孩分明在动,可是揭开帐子,女孩又是睡着的。   想定是女孩又做噩梦了,顾城安浓眉蹙了蹙,轻手轻脚爬上床,拿了一块床头备置的手绢,将曲柚如易碎的宝贝瓷器般小心抱进怀里,动作温柔地给她擦拭了一番她脸上冒出来的细汗。   每次做噩梦曲柚都会出汗,顾城安都习以为常了,服侍着曲柚的小脸,顾城安开始纠结要不要将女孩从梦中叫醒,他生怕在梦里,曲柚又梦见跟前世有关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鼻边是那股熟悉的兰花香,没同顾城安亲密接触前,曲柚以为顾城安一个大男人喜欢抹香粉,后来才知道,原来不止有女人会身带体香,男人也会,特别是情到浓时,顾城安身上这股兰花香更烈。   曲柚被中的手微微蜷了蜷,继续装作睡着的样子,任顾城安给她擦汗。   男人的动作很轻,擦了一会,唇还贴到她脸上,又贴到她的唇。   在舌尖滑进她的口中那刹,曲柚密长的眼睫毛颤了颤,好在男人只是浅尝辄止,很快就退开,谁知紧接着,那唇又印到她的额心,大掌也滑进她的衣裳里。   曲柚红了脸,没想到她睡着了顾城安也不愿放过她,就在顾城安从上往下,一路吮到她脖子的时候,曲柚再也忍受不住,刚准备睁开眼,男人的动作却停了下来,那只大掌从她衣裳里抽出。   身上的被子被拉了拉,她的胳膊被顾城安捏起来捂进被子里,然后听见他翻身爬下床。   帐子被揭开又被放下,暖帐内恢复静谧,曲柚竖起耳朵,略乎听见那轻轻的脚步声渐远后,她睁开一条眼睛缝,确定男人的确离开后,水眸彻底睁开。   殿内安静了好一会,都没再听见脚步声,曲柚轻轻翻了翻身,抱着被子坐起来,她小手伸过去将帐子轻轻掀开一些。   龙榻外空荡荡的,什么人影也没有,曲柚咬住唇,不明白顾城安怎么就突然离开了。   这种场景……似乎有些熟悉,顾城安刚把她找到的那会儿,每晚都会抱着她睡,然后会忍不住亲她,可又不会深入做别的什么,每次亲完之后,男人就会离开一会,回来时全身有些湿哒哒的,像是淋过水一样。   她一开始很莫名其妙,后来跟顾城安通了事,才算明白一些,难道他又……   思及此,曲柚从小脸红到耳根,立马又躺了回去,扯过被子蒙住小脸。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才见顾城安回来,曲柚脑子乱乱的,一直没睡着,男人回来了她依旧选择装睡,只是这一次没像刚才那会那般匆忙突兀,这一次她早就摆好了平躺的姿势,头发也捋了捋。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能感觉到男人很努力地把动作放轻,不多时,那大身子挪过来紧贴着她,然后将她往怀里抱。   这一系列体贴的举动让曲柚心里暖暖的,她很轻地抿了一下唇,准备不要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就算这个“长孙梨儿”是顾城安曾经喜欢过的人,她也不在乎了,因为顾城安是皇帝,不说过去,以后肯定也会欣赏上别的比她更漂亮的女子,这种与别的女人共享丈夫的日子早晚会到来,她又何必因此感到介怀。   只要顾城安心里,能给她挪出那么一点点位置,她也满足了。   可,就在曲柚自行开导了自己,试图将“长孙梨儿”这个名字,和今日在御书房发现的那一大沓写着“长孙梨儿”这个名字的纸忘掉时,一声轻唤在她耳边响起。   “梨儿,你是朕的,也只能是朕的。”   见曲柚睡眠状况变好,没再受噩梦困扰的样子,顾城安深呼出一口气,含满深情地轻声说了那么一句,眼帘阖上,安心抱着曲柚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怀里的人睁开眼。   -   翌日,曲柚夹了一只水饺到醋碟里略略蘸了蘸,送到小嘴边咬了一口,咬完那一口就没了胃口,她将水饺落进碗里。   竹窝里的四只小白团已经醒了,蹦跶这小短腿朝曲柚跑过来,蹭到她身上。   曲柚抱起一只,用筷子扒开碗里的水饺,挑出里面的肉丁送到小家伙嘴边。   两个多月的时间,这四只雪原狗长了不少个头,还被曲柚喂得快肥成小球。   刚被捡来的那会儿,四只小狗可怜得紧,身上的毛发再天生雪白,但后天营养不良,有许多糙毛,整个小身子也痩得皮包骨头,被曲柚好生养了两个月,四只小狗狗的毛已经恢复顺滑柔软,身上也胖乎了一大圈,曲柚的情绪本来有些低落,撸着它们的毛心情才好了一些。   呆坐了半早上,曲柚小手握成拳敲了敲发胀的脑袋,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朝御书房去。   巧的是今日来御书房,也碰上顾城安到别处去忙,不在御书房里,门口的侍卫再次殷勤地把曲柚邀进御书房里落座。   曲柚让奴才们都退出去,留她一个人在房里,流云和马菊花她也没留。   书房内只剩下她一个人后,曲柚视线扫向书房里那几面书架,目光也瞥了瞥守在书房门口的侍卫。   后宫不得专政,这御书房里其实放了不少机密文件,闲杂人等轻易不得入内,前朝也少有皇后或者妃嫔在皇帝不在的时候到御书房里坐等这种状况。   而曲柚开了太多先例,她若想一个人待在御书房里,负责看管御书房的侍卫和太监们皆不敢置喙,皆随着顾城安的性子纵容她,但并不代表这青天白日下,她可以随意将房门关上,这种惹人嫌疑的事情曲柚自然会注意分寸,她眼睛留意着门口守着的侍卫,佯做无聊一般在书房里踱步,时不时闲散地走到书架边,会拾起一本手到手里看。   趁侍卫们不注意的时候,她翻了翻书架,没再找到类似昨个日写满“长孙梨儿”这样的纸。   可是她在逛到第三面书架时,在最里头的一个格子里发现一幅插在白玉花瓶里的画。   曲柚盯了盯那画,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觉得那画不对劲,她小手伸过去将画抽出花瓶,将其卷开。   画中是一个婀娜俏丽的美人儿,一身粉色的水波烟萝裙,梳着简单素雅的云心髻,眸若桃花,楚楚动人,唇似樱桃,红润光泽,鹅蛋小脸清纯又妩媚……   随着整幅画尽显曲柚眼底,曲柚的身子已经抖了起来,手心一片汗濡,差点拿不稳画。   因为,画中的女子长得跟她几乎一模一样……   右下角写着两个字:梨儿   那是顾城安的字迹。   画这画的人,明显画技一般,要曲柚挑剔起来,能挑出一堆毛病,可是画者依旧将画中人物的外貌和仪态勾勒出来,不论其他,就看那张脸,当真是和曲柚十分相似。   一瞬间,曲柚所有想不明白的事情似乎通通都想明白了,她呆了好一会,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找会神,找回力气,哆嗦着手将手里的画卷回去,再哆嗦着手将画插回白玉瓶里。   从御书房里走出,曲柚头疼欲裂,差点没站稳摔倒下去,流云和马菊花上前扶住她。   回到殿里,曲柚呆坐了许久,想通了很多事情。   那幅画,将很多事情都讲通了。   比如说为何顾城安迎娶她那日,对她一点耐心也没有,态度冷漠,后来又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看就奔赴杀场,将她扔在东宫独守了六个月的空房。   又为何胜仗归来时见了她的面后,态度一下子大转变,变得宠她护她。   这些记忆是这两个月她慢慢回想起来的,有些细枝末节她不怎么记得起来,是流云给她叙述了一遍。   在说到她将顾城安误会成采花贼时,她还被自己弄笑了,当时她还随口问了一句“怎么后来就喜欢了?”   流云很快回答她,说:“娘娘您美啊,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看见您的第一面就被您的美貌迷住了,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当时她被流云说红了脸,也没当回事。   她自认为自己除了美貌,的确没有什么能吸引顾城安的东西了,一个人很喜欢一个人,总是要有点原因吧,这个原因她没觉得不好,坦然接受。   现在想来,曲柚只觉得自己好傻。   如果顾城安单纯因为沉溺她的美色而这般无下限的宠她,那这宫里宫外不乏比她更漂亮的女子,顾城安偏作何就中意她一个人呢,贪恋美色者,不可能只在后宫里置一个女人。   看了那幅画,她终于知道,原来,是因为这个长孙梨儿。   顾城安宠她爱她,是因为她和长孙梨儿样貌相像。   -   今日顾城安又没时间陪曲柚用中膳和晚膳,到了晚上才回来,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怕曲柚又提前睡下,今晚回来得异常早,天擦黑,月光刚从云堆里钻出来。   可等他走到门口,发现殿里连灯都没点,乌漆嘛黑的,门口的小太监对他报:“皇上,娘娘先睡下了。”   顾城安:“……”   心里略微狐疑,因为就算不等他,曲柚也不会睡得这般早,顾城安命人点亮两盏铜灯,轻脚踏进殿。   随着殿内亮起烛光,暖帐上那似乎正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膝盖里的女孩的影子显现了出来,顾城安看见,蹙起眉头。   原来女孩没睡下,那为何不点灯呢。   顾城安大步走过去,掀开帐子。   曲柚埋在膝盖里的小脸抬起来,看他。   一双眼睛红红的,白皙的脸蛋上还有泪痕,动人的卧蚕稍稍泛黑,小嘴紧抿着,女孩看见他,眸子瞬间又红了一度,但她似乎在极力地克制着,很快将要冒出来的泪滢压下去,软萌的小脸变得几分清冷。   顾城安还揭着帐子的手颤了起来,心口猛提,呼吸发沉,一时间定在那,动也不敢动。   见顾城安看自己一副哭过的样子也不好奇和疑惑,更不心疼,也不像平日那般立马抱她哄她,曲柚心又凉了一大截。   她揪紧自己的裙襦,恍然又想,她算什么呢,她不过一个替身,哪来这么大的架子,哪来这么大的能耐。   过去顾城安对她那般耐心那般呵护,不过是因为那个叫“长孙梨儿”的女人。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见顾城安看着她神情愣愣的,也不说话,脸色还很不好的样子,曲柚努力收敛掉情绪,顾城安不哄她,她当然只能自己消化情绪,这深宫里,她不过依附顾城安而活,整个曲氏的命运也掌握在顾城安手中,她难道还能对他大吼大叫,然后追根刨底地问他他究竟为何喜欢她吗。   那个答案从男人嘴里说出来,她也没有勇气听。   最后,便是曲柚主动先开了口,打破这沉闷又压抑的气氛。   她起过身,从龙榻上爬下来,对顾城安双手交叠在一起福下.身,小脸没有太多表情,声音因为哭过很是沙哑,“参见陛下。”   “……”   神经蓦地被抽回,顾城安略惊地盯着曲柚圆圆的头顶。   他僵了一会,弯身将曲柚小小的身子扶起,像是确认什么一般死死盯着曲柚的小脸看。   “臣妾服侍陛下宽衣。”曲柚说罢,粉白的小手伸到顾城安的腰间,给他褪腰带。   “柚柚?”顾城安惊疑不定地唤了一声。   若是曲柚恢复了记忆,怎么可能会是这般反应,顾城安心里七上八下的,见曲柚红着眼睛,小脸清冷,又不敢确定。   曲柚没应,自顾地给顾城安脱衣裳,顾城安被迫抬起胳膊,任曲柚动作不是很温柔地扒下他的龙袍,然后又疆着身子在那浑身不自在地被曲柚脱下中衣。   这期间顾城安好几次想去捏曲柚的小脸,更想捧住曲柚的小脸将上面的泪痕舔干净,然后抱她哄她,问她为什么哭,谁惹着她了,可每次抬起手又没有勇气继续,一次次收回手。   他怕听到那可怕的答案。   曲柚给顾城安脱完衣裳,瞥了一眼顾城安的大脚,抛却给顾城安脱龙靴的念头,重新爬上床,淡淡说了一句,“臣妾来了月事,不宜侍奉皇上,皇上案牍劳累必也乏了,就寝吧。”   说完也不管顾城安什么反应,曲柚挪到龙榻最里头,扯来被子盖住自己,小手抱住枕头最边边的位置。   她是侧躺的,留给顾城安的那面只是一个娇小的背影。   顾城安看不见她的脸,曲柚眸子里的泪水再也憋不住,一颗一颗滚落出来。   她本来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并且做好她皇后的本分,她没有资格怪罪顾城安什么,是顾城安将她从小山村带回来,是顾城安给了曲家满世荣华,她不应该奢望那么多,也不应该那么天真,可是刚才她实在装不下去了,差点没绷住。   “柚柚,你……怎么了?”顾城安还立在床边。   曲柚赶忙捂住嘴,不想让自己发出抽噎的声音,并将被子往上扯一点,蒙住自己的头。   顾城安夷犹一番,鼓起勇气问出一句:“是……都想起来了吗?”   想起你把我当成替身的事情吗?   曲柚在被子里苦笑,沉默了好一阵,她抹掉泪,将头露出一些,摇了摇头,说道:“臣妾突然哭,不是因为想起什么,而是……今晚有些想念爹爹,陛下,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顾城安紧张的神经瞬间一松,这才明白什么,一巴掌拍住额头。   他爬上床,将被子里的软人捞出来抱住,声音已不见方才的冷迟和僵硬,“原来柚柚是想岳丈了。”   曲柚“嗯”了一声。   她不想让顾城安知道她已经知晓自己被顾城安当成“长孙梨儿”替身的事情。   顾城安哄了曲柚几句,将她小脸上的泪痕一点点舔舐干净。   “李氏已经薨掉,岳丈他在天之灵会得到安息的,你别挂心了,怎么今天突然想岳丈了呢?哭得这般伤心,害得朕以为……”   顾城安一时语凝,没再说下去,只是将曲柚的小身子紧紧抱在怀里,大掌轻轻拍在曲柚的小脊背上。   “就是突然想了嘛。”曲柚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控制住情绪,差点没哭出来,但听在顾城安耳里倒变成了撒娇,他深目软成一滩水,又哄了曲柚好几句。   享受着顾城安的安慰和抱抱,曲柚心里五味杂陈。 第84章 他竟然...   元坤殿,金黄的地毯从门口一直铺进殿内那宝座之上,顾城安牵着他的宝贝小皇后徐徐走到上面落座。   光是穿个衣裳就折腾了近一个时辰,坐下后,顾城安便挑了块桌上按照他的要求提前备置好的梨花酥送到曲柚小嘴边,怕饿坏了她。   这时殿里已经来了不少大臣,曲柚失神的小脸被顾城安这突然的举动给愣了愣,她只是微微张开嘴,正要说什么,顾城安手里的梨花酥就碰到她涂了红色口脂的唇边,曲柚不得不抬起袖子,半遮住脸,顺了顾城安的意思将那梨花酥轻轻咬了一口。   她咬完一口后,顾城安手里的梨花酥还没离开,又凑过来碰了碰她的唇,曲柚面颊泛红,对顾城安皱皱鼻子,示意她不想吃了。   可嘴边的梨花酥还杵在那,曲柚无奈了一下,只能又咬了一口。   顾城安牵起唇,将曲柚咬过两口的梨花酥整个丢进自己嘴里。   曲柚:“……”   年纪大一点的大臣们面对帝后这公然的秀恩爱,有些看不过眼,老胸抖了抖,赶紧挪开眼睛,年纪轻一些的大臣们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心想若自己有那么一个水灵灵的小媳妇,肯定也可劲宠着。   酉时一到,陆续有各国使臣和使者带着本国的献礼步入殿中对帝后问好,然后落座提前给他们安排好的席位,不少使者和使臣因为曲柚那张绝美娇柔的小脸而多看了两眼。   这种盛大的场合,曲柚还是头一次应付,没什么经验,再加上本身就不是圆滑世故之人,不太善言辞,以是过程中她多以不会出错的沉默应对,偶尔扯上一抹礼貌又不失客气的微笑,以表对使臣和使者们的欢迎,坐在那,似乎只用负责美和赏心悦目就好。   有些小国的使臣和使者进殿献礼时,其实心境都是紧张又忐忑的,顾城安暴君的威名不仅在大晋深入人心,也传到了不少别的国家,但曲柚那张温和友善又绝美的小脸让他们心里松快不少,说话都没那么哆嗦了。   大晋的附属小国和一些散支部落,以及偏远小国的使臣和使者几乎都到场了,献了各式各样的礼物,吹完了一堆对顾城安和曲柚以及大晋国的溢美之词。   只有那几个中强国家慢悠悠地来,再慢悠悠地踏进殿,除了近来与大晋交好的东周国。   东周国是个很特别的国家,民风开放,男女平等,这来的使臣和使者都是女性,使者是东周国的小郡主沈粒,使臣是东周国第一女官冯金箩。   两人走进来的时候,皆步伐从容,神态自若,完全不见半点紧张,尤其是那第一女官,脸上写满随意,有一种不是来参加宴会,而是逛灯会的感觉,但随意中又不失对帝后的礼貌。   两人献礼物的时候跟唱双簧似的,小嘴一个塞一个伶俐,把天仙小美人皇后娘娘都逗得灿出她甜甜的小酒窝,   …   看着上一世自己无比熟悉的旧人就站在眼前,望着自己却不认识自己,顾城安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重活一世,“沈巨”这个人,就这样在东周国消失,历史不曾留下一点他的痕迹,而他变成了大晋国的人。   上一世爱情全是窟窿,亲情也不甚温暖,可也总有那么一两个故人是值得他怀念的。   “陛下,臣妾喜欢她们。”曲柚桌子下的小手扯了扯顾城安的袖子说。   听着东周国使者和使臣说话心情愉悦,一时竟忘了那些伤神的东西,刚扯完顾城安的衣裳,曲柚又反醒过来,笑容停了停,她收回手。   顾城安狐疑地看她。   从昨个晚上,曲柚就不再用“我”自称,而是对他左一个臣妾右一个臣妾,他当时没当回事,可今个早上到现在,女孩依然“臣妾臣妾”的自称,弄得他挠心挠肺。   她分明没有恢复前世记忆,可为何又变得对他疏离?   接下来是西元国的使臣和使者出场,因为西元算是北燕一派的阵营,送的礼物不算诚意,言语间也有些傲慢,入座时西元国的使臣倒是夸赞了几句曲柚的天姿国色,然而却借此委婉地嘲讽了一番顾城安沉溺美色,不顾国本,专宠美后的荒唐行径。   即便说得很委婉了,但那话一出,还算和乐的大殿顿时陷入沉寂,空气冷滞了一刹,坐在上首的龙袍男人却发出大笑声。   他丝毫没有生气,还用宠溺的眼神看了看身侧的美艳小皇后。   众人:“……”   最后脸一阵青一阵白的那个人,倒变成了西元国使臣。   “噗!”沈粒刚吃进嘴里的玫瑰花糕差点喷出来。   冯金箩静静地看着她。   沈粒笑了好一会,戳戳冯金箩,“诶,你觉不觉得大晋帝跟我小皇舅长得很像?”   听沈粒这么一说,冯金箩特地扭头去看了看上首的龙袍男人。   她道:“是有点儿。”   -   西元国的使臣和使者落座好一会了,也不见北燕国的使者和使臣,宴会上有不少大晋本国的大臣已经失了耐心,有些个依附于大晋国的小国的使臣和使者趁机揶揄了北燕国好几句,试图在顾城安面前讨点好。   嘲了好一会也不见人来,顾城安也不会巴巴等着,一声令下直接开了宴,顿时鼓乐喧天,觥筹交错,长帷被拉开,最先上场一波给宾客们跳舞的舞女。   周围丝竹声缠绕,音罄入耳,众人的视线也被殿中婀娜多姿的舞女们吸引了过去,目光不再聚焦在自己和顾城安身上,曲柚便自在了许多。   她见北燕国使臣和使者迟迟未到,不由扯了扯顾城安的袖子,对他问:“北燕国怎么回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曲柚发现她只是问了这么一句,顾城安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好看。   “不用管它。”男人淡淡回道,没再说什么。   见顾城安脸色不好,曲柚也就不问了。   宴会差不多进行到一半,才听见门口的太监报:“北燕国使臣杨风和北燕国使者独孤彦到!”   顾城安每回去麟兴馆,都只见杨风出来应承,而其使者称病不见,顾城安当时还想,以他对独孤彦的了解,独孤彦怎会如此摆谱,今日终于到了宴会之上,他倒要看看这一世的独孤彦是不是跟上一世略有不同。   也因为独孤彦就是独孤竑的亲弟弟,顾城安自发地心有芥蒂,微妙地看了曲柚一眼,双目盯向门口。   听到这声唱报,鼓乐旋即停了下来,准备上场表演的新一队舞娘也退了回去。   一个黑胡子男人和一个白衣男人缓缓步进殿中。   众人的视线也齐齐转向跟顾城安目光同样的方向。   传闻北燕国六王爷不过是个懦弱胆小的傀儡王爷,当年他得北燕国先帝宠爱,先帝临死之际也写了诏书,将皇位传给他,可他刚登基,就被他的长兄独孤竑一脚踹下了皇位。   说来,北燕帝独孤竑的性子可要比大晋帝更狂霸拽,而且手段阴狠毒辣,野心昭昭。大晋帝脾气变差,也只是登基之后那两年,大晋帝还做太子之时,性子虽然沉郁,但处事尚有分寸,性格老道,这会儿他心心念念的宝贝小皇后被找了回来,性子也近乎已经变得前所未有的好。   随着白衣男人走进,众人打量着他,面上便不由浮现出几分同情之色,可是看着看着,觉得不太对劲。   因为白衣男人身材瘦高,样貌清俊,眉宇间也充满威严,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懦弱之人,更不像是一个曾经被自家长兄□□欺压过之人。   而众人感受的反差,怎么也不及上首龙袍男人的十分之一。   在看见白衣男人那张脸那一刻,顾城安额角和手背上的青筋尽数突起。   他倒是没料到独孤竑会以独孤彦的身份亲自来参加大国会宴,甚至连容貌都懒得易容一番。   若不是因为前世跟独孤竑有非常深的渊源,“顾城安”这个身份的确不曾见过北燕帝的真实容貌,这一刻,也不会一眼就认出他。   随着独孤竑走近,顾城安双目阴鸷下去,余光锁住曲柚的反应。   他大掌抬起来落到桌上,稍微一偏,将桌上那杯温掉的茶打翻,茶水溅到曲柚身上。   守在一侧的流云赶忙上前用手帕给曲柚清理,曲柚站起身来抖了抖凤袍,并不太当回事。   可顾城安同她说:“回去换身衣服。”   曲柚:“没关系的,擦一擦便好。”   “回去换。”顾城安语气冷了一度。   “……”流云一愣,给曲柚擦凤袍的手都顿了顿。   因为已经好久好久,顾城安都没有用这种语气跟曲柚说过话了,这会儿怎么……   “是。”曲柚清冷地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   曲柚从大殿后侧的小门走出来,身子趔趄了一刹,栽倒下去的时候扶住回廊上的柱子才稳住身子。   “娘娘您怎么了?”流云赶忙上前将曲柚扶起来。   “就是头有些疼。”曲柚掐住侧额。   “娘娘,您这头疼的症状什么时候才能好啊!”流云苦这脸说。   “流云,你觉不觉那个北燕国的使者有些眼熟?”   曲柚自小有流云侍奉在身边,她想她对那人恍然见过,那或许流云也有点印象。   “那个北燕帝的弟弟独孤彦?”流云皱了皱眉,“没有啊,怎么会见过呢娘娘,这怕是独孤彦第一次来北燕吧。”   没有见过吗?   可为什么看着他,就觉得好熟悉呢。   曲柚一旦想从记忆里搜寻出什么就头疼欲裂,最后选择放弃,让流云搀扶着她往偏殿去。   流云也没把曲柚那突然的问题当回事,很快就说到别的:“娘娘,您有没有觉得方才陛下的神色有点不对劲?”   不用流云说,曲柚自然比她更能感受到,不过她现在半点不想提起顾城安,便道:“要招待这么多使臣和使者,陛下多半是累了。”   “也是哦。”流云赞同地点点头,想着曲柚得快些换上衣裳回去才好,等将新的衣裳捧来,她和一众宫女就马不停蹄地给曲柚换衣。   因为大国会宴这身凤袍是针对性特地制作的,曲柚本不想麻烦,那茶水也不是全部溅到了她身上,只是袖子和大腿处的地方着了些茶水,擦一擦便好,可顾城安执意要求她换,马菊花便去找了套同样能彰显华贵的凤袍过来。   凤袍里两层,外三层,虽说都是用最轻巧的面料,但一套换下来也费了不少功夫,约莫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弄好。   曲柚扯了扯拖地的长摆,朝元坤殿返回,谁知刚走到门口,李明德跑过来对她说:“娘娘,陛下说……说里面太吵闹,不适宜娘娘待,让娘娘先回金晟宫。”   流云和马菊花愣了一大下。   曲柚说:“无碍,本宫不嫌吵。”她下意识真以为顾城安是担心她累着,对李明德说完,便不在意地继续往里走。   李明德却再次上前将她拦住。   曲柚蹙眉。   “娘娘,您、您就听陛下的话吧!先、先回金晟宫去……”   李明德自己也没搞明白顾城安怎么突然就不让曲柚回去了,顾城安就是对他吩咐不要让曲柚再回去,什么理由也没给,什么怕吵闹,这都是他没办法随口胡乱编的。   曲柚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看着李明德,“是里面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见曲柚竟然想岔了去,李明德不忍失笑,“这里是陛下的地盘,哪能出什么事啊,娘娘莫要多想,总之娘娘先回去就是了。”   对方坚持,曲柚哪敢不从,她淡淡应了一声“哦。”   回到金晟宫,曲柚漫无目的地在空旷的大殿里走了走,走了一会,在流云和马菊花的劝说下,她转道浴阁,稍微泡了会温汤,曲柚便走神地就了床。   当晚顾城安没有回来,曲柚失眠到天色呈鱼肚白了才睡过去。   第二天曲柚刚醒来,就听说顾城安将北燕国使者独孤彦抓了,此时独孤彦正被扣押在地牢。   顾城安给出的理由是:这个独孤彦是假冒的。   一时议论纷纭,有人觉得顾城安此举实在荒谬,古往今来还从未听说举办国扣押使者的,这乃大不义之举,尤其是其他国家的使者和使臣,因为顾城安这一举,都吓出了心理阴影。   也有人在静待事情水落使出,若独孤彦真是假扮的,顾城安此举也说得过去,但更多的人认为顾城安是一直不忿当初北燕想侵占大晋一事,借此机会给北燕一个下马威,虽然这法子十分损伤道义。   北燕使者被抓,不少大晋百姓心里称快,他们曾是受害者本身,自然乐忠于这样的大戏。   其他一部分充当“智者”的百姓,却说顾城安太过冲动,应该爱护自己的名声,不管怎么说,也不该破坏了大国宴会的规矩,不然他这样一来,以后谁还有胆子轻易到别国去参加什么宴会。   远在北燕,被囚禁在小院子里的、真正的独孤彦听说了自家皇兄被抓之事,眨了眨眼,心道:幸好皇兄将本王关了起来,没让本王去赴宴!   顾城安料定独孤竑要面子,不会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以是随便给他按了个身份,说是某个江洋大盗。   这个江洋大盗在北燕马车驶进宫门时,劫持北燕国马车,将独孤彦抹脖,然后要挟杨风与他合作,要进宫里偷东西,然后顾城安立马派人到麟兴馆杨风和独孤竑所住的处所搜查一通,真搜出不少宝贝,顾城安睁着眼睛说那些东西都是从他宫里偷的,还命人远赴北燕国弄到了独孤彦的画像与独孤竑作对比,当着众臣的面审问杨风,杨风支支吾吾。   一场不怎么合逻辑却强硬霸道的审判之下,独孤竑一直无人力证清白,最后连带着随他而来的使臣杨风也被关进了大牢。   他国使臣和使者唏嘘完,除了依附于大晋的那几个小国,几乎全部立马收拾包袱回国了,心里对顾城安的忌惮和胆寒戳破天际。   -   金晟宫,顾城安让曲柚以跨坐在他腿上的方式,大掌扣着曲柚的小脑袋,一点一点吮在她的小嘴上。   曲柚不太情愿,顾城安的力道就愈发重了起来,到最后男人投降一般松开她,指腹摩挲上她软嫩的粉耳,问她:“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若不是曲柚还是乖乖的样子,顾城安差点怀疑曲柚变得不对劲是因为他将独孤竑扣押。   可是如果没有恢复记忆这个前提,曲柚根本不认识独孤竑,若恢复了记忆,曲柚的反应肯定也比现在剧烈。   曲柚不说话,只是将自己被顾城安弄得垮到玉肩下面的衣裳拉回来。   顾城安却又给她拉了下去。   曲柚红了脸,咬住唇。   顾城安眉骨一跳,眸底发暗。   这种状态像极了两年前曲柚刚嫁进宫那会,他对她好,她接受,他吻她亲她,她下意识的反应是排斥,最后也乖顺地选择承受。   见曲柚的小脸越来越红,也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生气,顾城安心头一软,不舍得再折腾她,将她的衣裳给她拉回去。   给曲柚系好她腰间的带子,顾城安大掌滑至曲柚轻薄的后背,轻轻一扣,将女孩扣进怀里,长臂抱住她。   “朕哪里做的不好?”顾城安声音低哑,竭力地抑制着什么情绪。   声音一点一点妥协,从“朕”变成“我”,“柚柚,我什么都可以改,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好不好?”   “你……很好。”是我不好,我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   曲柚在顾城安怀里红了眼睛。   她好嫉妒那个叫长孙梨儿的人。   顾城安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曲柚这句话给堵在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这种状况真是让他束手无策。   -   得知被关在牢里的那个独孤彦其实是独孤竑时,司予羽笑了好半天,腰都直不起来了,等那股劲下去后,司予羽立马说:“皇上,咱们趁机进攻北燕!”   顾城安转着手里的琉璃珠,眼睛盯在书桌上那只蝴蝶步摇上,怔怔地想着什么,未回应司予羽。   案牍累了,顾城安会习惯看一看跟曲柚相关的小物件儿解压清神,像发钗步摇以及手绢这种物什,他书桌上和抽屉里,还有书架上放了不少。   “皇上?”迟迟得不到回应,司予羽唤了一声。   “若非得已,朕不想挑起战争。”   曲柚前世是长孙梨儿,长孙梨儿在北燕长大,就凭这一点,他不会主动去北燕燃起战火。   帝王想要征伐,他下面的百姓也无从反抗,只能顺从,甚至说被洗脑,谁没事喜欢打仗?   因为一个北燕帝,就让整个北燕置身于水火,也要将自己的兵将拿出去折腾,顾城安可不想干这样的事。   司予羽将门出生,从小到大不知道打过多少仗,溅过多少血,下意识生出那样的想法几乎是本能,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由于两年前北燕主动进攻过大晋,若不是顾城安及时带兵支援,他的父亲就要死在那场战役上,心里的恨半点不亚于顾城安。   只是顾城安这句话出口,他想了想,也打消了念头。   若真要进攻北燕,他肯定首当其冲,那将面临的,便是与曲柠分开很长一段时间。   方才他没有想到这一点,这会思及此,倒有些后悔起方才的话,好在顾城安表示否定。   “那北燕帝要怎么处置?”司予羽问。   顾城安手里的蓝色琉璃珠收紧,淡淡道:“明日午时,斩立决。”   “……”司予羽微惊。这么猛的吗?   一想到名声鹤立了这么多年的北燕一代超级帝王会这般连身份都不好公布出来,顶着“冒充北燕国使者独孤彦的江洋大盗”的罪名被人砍落头颅,在他们大晋,司予羽倏忽血脉偾张,期待满满。   然而,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变故猝不及防地就在当晚发生了。 第85章 他很坏...   顾城安同司予羽谈完,又忙着会见两个突然求见的大臣。   两个大臣无非是说让他切莫冲动,对待北燕国假扮使者这个事情,需要慎重处置,即便对方是假扮的,也是北燕的脸面,什么时候都可以争锋相对,可是在大国会宴上就是不行,传说这大国会宴是先古云莱之主分出多个国家后设立的国与国之间的伟大交流方式,哪怕是乱世,这样的会宴也必须依照天意继续办下去,方可保云莱万世太平,苍生福驻。   两个大臣都是一把年纪的老人,前朝一直站在顾城安一派,先帝将顾城安禁足在惜林院时,这两个大臣帮了顾城安不少,此时抖着老胸脯叨唠一番,多也是为了国运和顾城安的名声着想,顾城安便没赶人,更不会胡乱处罚一通,任他们在那唠叨,闭着耳朵听。   遽然一声嘶吼刺进他的耳膜。   “皇上不好了!金晟宫失火了!皇后娘娘被困在里面!”   -   无法想象大晋皇宫之中守卫最森严的宫殿燃起大火的震撼场面,一簇一簇的火苗比刀剑更锋利骇人,瞬间从廊头飞蹿到廊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金晟宫中数个殿宇团团围住,宫人们乱做一团,被火焰困中,喊破喉咙向外求救,外面的宫人杠来一只只水桶,可一桶水泼下去即刻就被那膨胀的大火吞噬,还因此加大了红火的气焰。   房梁坍塌,惊慌声交错,流云和马菊花护着曲柚拼命朝外跑,一根火柱却颓然砸落挡住她们的去路。   马菊花红了眼,白牙一呲,“啊”了一声,立马撸了袖子将曲柚薄痩的小身子抱起来,对流云吼:“往左边跑,憋气,然后跳进那口井里!!”   生死存亡之中,流云也来不及去细想马菊花这个法子可不可行,最先冲到院中那口井边,费力将井上的井盖抽开。   马菊花抱着曲柚奔过去,对曲柚吼了一句“憋气”,让流云固定住辘轳上面的绳子,将水桶塞进曲柚怀里,然后立马将曲柚往井里丢,“娘娘,抱紧水桶!”   “扑咚”一声,曲柚坠进那深不见底的水井中,冰凉的水将她全身包裹,弥留之际顺着马菊花吼出的那句话,小手竭力地收紧,将马菊花塞给她水桶抱紧。   眼见着那口小小的、能看见天空白云以及熊熊燃绕大火的井口被马菊花红着眼睛盖住。   曲柚小脸变得扭曲,几乎是喊哑了声音,“你们也跳下来。”   然而话音瞬间被闷在井盖下面,视线变得漆黑一片,只有井盖压住水桶绳索的那处小隙透出刺眼的亮光,耳边只有身子沉浮的水花声,再也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脑海不自禁浮出流云和马菊花葬身火海的画面,曲柚近乎神经崩溃,她攥紧水桶的绳索,奋力用小脚蹬住井边的石壁,竭力往上攀爬。   不知道费了多少劲才堪堪爬出半截水面,脚一滑又扑通掉进水里,手中的水桶也掉了出去,曲柚不会游泳,在水里挣扎着想要去抓回水桶,却已经来不及,脑袋整个浸进水中,一下子可怕的窒息感将她包裹,耳边空荡,可双手还在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   死亡的气息逼近,曲柚渐渐放弃挣扎,只觉得这种感觉极致地似曾相似,一幕幕跨越时空的画面涌进脑海……   那是一个白雪皑皑的冬日,北燕多个城池突发地震,北燕帝的小宠妃长孙梨儿被宫人们驱车护送至一个平稳无震的小城避难。   不知道在这个小城住了多久,一日,长孙梨儿正蹲在地上盯着一个小摊上的老大爷造糖人,倏忽一个白衣男人冲过来抱住她,那是北燕帝。   长孙梨儿从北燕帝怀里钻出脑袋,对他笑弯了唇,“红红不是在大晋打仗吗?怎么回来了?”   北燕帝名叫独孤竑,竑字与“红”字同音,长孙梨儿觉得好玩,就喜欢叫他“红红”。   北燕帝眼窝乌黑,像是连着好几夜没有睡过,他说:“担心你。”   实则,是天灾将他逼回来。   两年前,北燕攻下大晋,后又攻下西元,一直到半年前,北燕将目标对准东周。   北燕兵在北燕帝的亲自带领下长驱直入东周的首京汴城,凶狠又蛮横,东周国体弱多病的淮因王都亲自出城迎战,却被北燕帝一只毒箭一击即中,当场昏迷,逼得早奔赴边境对抗外敌的东周帝折返回城,与北燕帝负隅顽抗。   却不想,胜利在即,北燕数座城池突发地震,一个繁荣昌盛的霸王帝国一夕之间变得哀嚎遍野,民不聊生,驻守在北燕的士兵们迅速加紧救援被震伤的百姓,战在东周国边境的不少士兵心念亲人的安危,军心涣散,有大胆者忍受不住直接跑回北燕寻救自己的亲人,也有不少将士请求北燕帝退兵,先救北燕百姓要紧,过了这一劫再重新攻打东周也不迟。   北燕帝不肯放弃眼前即将入囊的胜利,在将士提到他的小宠妃长孙梨儿或许也被困在震中时,他也眼睛都没眨一下,命令众军继续攻城,定要斩下东周帝的首级方可罢休。   众军不敢违抗,可是东周帝机敏异常,也不是他们想立即攻下就能攻下的,东周的首都汴城已然水生火热,可东周帝誓死捍卫,一场仗打下来,足足毫了三个月,因为北燕突发地震,国中自身已经乱做一团,便不能及时运来粮饷,士兵数量也补给不足,北燕帝和自己带的几万大军靠烧杀抢掠东周百姓得来的粮食也渐趋空荡,最后自己熬不住,气喘之下,只能退兵回国。   东周帝趁机反击,竟从被动的一方变成主导的一方。   不回国不知道,回了国,看着满地疮痍,北燕帝才明白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他不该不顾自己的百姓和女人,一心妄想统一云莱。   还好他的女人没事,可他却因为一场天灾输了人生。   难道,是他错了吗?是他的剑染满了鲜血,是他的心被欲望吞噬,所以老天爷在惩罚他吗?   -   “红红,咱们有半年没见了吧?”长孙梨儿被北燕帝牵上马车,蹭到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说。   北燕帝脸色灰沉,双目全是血丝,心情盘雾,他没有应长孙梨儿的话,朱唇微颤地捏过长孙梨儿粉嫩的下颌,对她问:“如果朕一无所有,你还会跟着朕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马车的车尾已经追来一队兵马。   那队兵马中,为首的黑袍男人满颜阴鸷,冷冷地睨着马车,低喝一声:“放箭。”   长孙梨儿不傻,这三个月北燕帝迟迟不肯退兵回国,她心里不是没有怨他,她从来也不喜欢北燕帝到外面去打仗,她一直很不理解为什么一定要统一四国,统一没有错,错的是统一的过程,这背后是这么多百姓的颠沛流离和无家可归。   可北燕帝说,那是他的梦想,人生而志远,他不想安享一生,他要的不是荣耀也不是富贵,甚至是权利,这些他早就拥有了。   他要的,是证明自己,别人不能做的东西,他偏要去做,他要无止境的挑战一切不可能,他要刺激和冒险的人生。   长孙梨儿是女孩子家,不懂这些,心里不甚认同,可也阻拦无力,当初她被前夫卖去窑子,是北燕帝救了她,这份恩情她不会忘,所以无论他做什么,她会选择站在他的背后,每当他累了回来,她就钻进他怀里给他温暖。   而今一场天灾,似乎毁灭了男人所有的幻想,长孙梨儿静静地看着他,听着耳边嗖嗖的利箭声,她红润的小唇蠕动,对男人说:“我会。”   “咈!”载马车的马儿其中一匹被箭射中,两只前蹄抬高惊吓尖叫,拉马车的马夫早被射杀落马,北燕帝扣过长孙梨儿的脑袋吻了吻她,迅速钻出马车,亲自驾马。   长孙梨儿受马车颠簸跌落到长凳下,眼前正好划过两只长箭穿过马车车帘,朝北燕帝后背射去,长孙梨儿瞳孔猛缩,正准备叫“小心”,就见北燕帝灵活地一侧身,顺利躲过那两只箭。   紧追在后面的沈巨眯目,命令停止放箭,他冷冷地说:“朕要抓活的。”   马车奔至一座断崖边,已无路可逃,北燕帝黑沉着脸,不得不勒停马儿。   长孙梨儿呕吐一阵,晕晕乎乎地从马车里钻出来。   北燕帝跳马儿,将长孙梨儿抱下马车,护到自己身后,眼前围堵来一队兵马,为首的黑袍男人看他们,像看网兜的猎物。   长孙梨儿缩躲在北燕帝身后,小手紧紧揪住北燕帝的衣角,怯怯地探出头去看了看前面那密密麻麻一大群身着东周国装束的人。   北燕国士兵的战服是裎亮耀眼的金黄色烈阳纹铠甲,而东周国的战服是压抑无味的黑鱼鳞玄青色铁铠,放眼望去,黑乎乎一片,为首的是一个头戴铁盔,一身墨鳞铠甲罩身的黑袍男人,男人脸色冷得怕人,仿若择人而噬的猛兽。   触及男人阴冷的视线,长孙梨儿吓得把头缩回去,将北燕帝的衣褥攥得更紧,指尖发白。   前方虎视眈眈,后面是百丈深的悬崖,长孙梨儿只是后退了一步,随即有落石滚落山崖,她吓得连忙贴紧北燕帝。   “独孤竑,滋味如何?”沈巨发出一声轻哂,玩味地盯着曾经不可一世、想要攻破他人山河,而今却沦落他马下寒风颤栗的北燕帝王。   北燕帝看也不看沈巨一眼,面无表情地抽出腰间的配剑,将长孙梨儿牵至右手,左手持剑,“废话这么多做什么。”   沈巨敛眸,声音冷恻寒啸,“给朕活捉他,朕要当着东周子民的面,斩下他的头颅。”   男人身后的几百兵将瞬间朝北燕帝涌去,北燕帝将长孙梨儿揽进怀里,边护着她,边持剑与密密麻麻朝他涌过来的士兵战斗。   鲜血溅到长孙梨儿身上,是热的,北燕帝搂着她的手却是冰冷的,她看着冲过来的士兵一个个倒在北燕帝脚下,一个个被北燕帝打下悬崖,心里的惧意凝固住,她闭上眼睛,紧紧搂住北燕帝的脖子,什么也不去想。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那刀光剑影还未结束,抱着她的男人突然将她松开,她睁开眼,看见男人夺下一个士兵的战马,男人骑在马上,盯着她说:“等我!”   随之是马儿的嘶鸣划破长空,长孙梨儿看见北燕帝骑着马不顾一切地朝对面那座悬崖狂奔过去。   马儿和马上握着血淋淋利剑的白衣男人在两座悬崖中间的上空划过刺眼的弧线,众人瞪大眼睛看着,无法理解北燕帝的疯狂一举。   可等下一刹,北燕帝身下的马儿坠落悬崖,而北燕帝跟着坠落下去之际却手脚灵活地抓住一根树藤奋力一跳,跳进那面悬崖中间一个山洞里得以逃生时,众人惊震,无法接受。   那一刻,长孙梨儿来不及去感受北燕帝倏然扔下她自己逃走的心理落差,只是水眸一亮,为北燕帝感到高兴,并落下为他突然骑马奔向悬崖的疯狂举动而紧张担忧的心。   只是等她回头,是黑压压一群如猛虎一般可怕又凶恶的陌生男人。   男人们盯着她。   长孙梨儿脸色惨白,朝后退去。   她转过身,正想跳下悬崖,脑海闪过北燕帝逃走时对她说的那两个字——“等我。”   长孙梨儿还那么年轻,她不想死,很不想死,北燕帝也还活着,已经成功逃走了不是吗?她从十四岁就被北燕帝宠着,她从未见过这么厉害的男人,北燕帝在她心中是神一样的存在,只要他还活着,他一定能想到办法来救她的。   看着那深冥幽暗的崖底,长孙梨儿心惊肉跳,最终咬紧牙绑,她颤着身子从崖边退开。   可身后那一大群敌国恶兽,也让她头皮发麻。   “他娘的竟然给他逃了!”   “哼,没想到北燕帝是这种德性,扔下女人逃走算什么男人!”   “这个小美人儿如此水灵,怕就是那个被北燕帝宠在心肝上的襄妃吧?”   沈巨左右两边几个将首级别的男人议论起来,盯在长孙梨儿身上的目光皆充满亵渎。   长孙梨儿被他们盯得寒意侵身,下意识拢紧身上的暖裘,脑海浮现出两年前被卖进窑子里时,那些色眯眯的男人看自己的画面,此时明显比那时更可怕。   当时那些男人的眼里,全是色和情.欲,而眼前这些男人眼里,还有恨。那种恨不得将她撕碎了□□的恨意。   长孙梨儿不得不再次生起了要跳崖的念头,一步一步挪回悬崖边。   方才还是低估了北燕帝的实力,沈巨有些后悔没有亲自上场,不过他也没有想到他养的这几百士兵都干不过一个北燕帝,看着倒在血泊里已经没了气息的那些士兵,再回想方才掉落悬崖的那些士兵,他们坠崖时凄厉的叫声仿佛还响在耳畔,沈巨手背的青筋爆跳。   因此,他看向长孙梨儿的目光充了阴鸷。   对付北燕帝尚且费劲,可对付一个女人,那太容易了。   沈巨拔下自身铠甲上的一颗铁珠,朝正准备跳崖的娇小女人随手一甩。   那铁珠不偏不倚地刺进长孙梨儿的小腿,长孙梨儿栽倒在地,眼前的黑深崖底变成了白色雪地,她想爬起来,腿上的疼意却撕扯着她,根本动弹不得,她便双手并用地往悬崖边爬去,却有一个人影闪过来,对准她的后颈一拍,将她拍晕过去。   -   昏昏沉沉中,长孙梨儿被一盆冰凉的水泼醒。   “干活!”睁眼是一个眼睛鼓瞪的肥胖女人,她将一块臭抹布砸到长孙梨儿身上。   长孙梨儿干了一天的活,才弄明白她被东周那些人扔到一个专门关押北燕罪奴的暗牢里,这个暗牢里关了曾经对她和北燕帝恭维奉承的丞相,还关了司马大将军,更关了不少独孤皇族,以及一大堆曾经对她十分羡慕嫉妒恨的北燕帝的其他妃嫔。   不管男女,都被铁链束缚,没日没夜地干着最苦最累的活。   东周撤兵后,留了一部分北燕罪奴给驻在北燕负责管辖的将士们奴役,一部分被押上笼车,被带往东周充当最下等的奴隶。   长孙梨儿是其中之一。   笼车被运到东周国时,各种乱菜叶和臭西红柿都砸了过来,长孙梨儿承受着,心里发狠地念着北燕帝的名字。   她曾经是北燕一座小城的知县之女,从小不说多大富大贵,但也锦衣玉食,后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嫁给一个年轻的富商。   这个富商对她很好,从不凶她,什么都依她,她也很喜欢这个富商,只是后来这个富商生意遇到问题,一下子欠了很多钱,竟狠下心将她卖进窑子。   她运气好,刚被卖进窑子,就被一个在她婚后不久硬要她丢下富商丈夫跟他走的面冷大叔,这个大叔说对她一见倾心,可是她不愿意,富商对她很好,她不会背叛他,她只想安安稳稳地跟富商过一辈子,后来这个面冷大叔便不再纠缠,没曾想命运捉弄人,她曾经许诺不会离开的丈夫却背叛了她,最后是这个她曾经拒绝过的男人救了她。   再后来,她才知道,这个面冷大叔原来是万人之上的北燕皇帝,北燕帝将她带进宫,直接将她封为襄妃,日夜宠着她,给她最好的。   所以从小到大,长孙梨儿虽然遇见过人生最不堪的时刻,但大部分时间是富贵安稳的,从未受过什么苦,此遭突然从天堂掉下地狱,她不是没有绝望过,这种人不如狗的生活她不想过,自杀的念头转过很多次。   但每当一想到北燕帝那句“等我”,她就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去,再艰难也要活下去。   “你们务必要将这里打扫干净,不然别想喝水吃饭!”   长孙梨儿和两个年长的女人被押送进一个大官府里,然后被分配去打扫恭房。   她们是罪奴,是最下等的人,只要有人路过,她们就得退得远远的,不能抬头看,更不能说话,若不小心打了个喷嚏或者嗝,就会被人用鞭子抽。   东周帝攻下北燕的主城后,就下了一条严令,不准任何人收罪奴当妻妾,更不能私下欺辱罪奴,只能奴役他们,这便断了不少漂亮女罪奴想凭借自己的样貌和身段获得自由的念想。   曾经也有大臣犯浑,看中了暗牢里一个主动勾引他的北燕帝妃嫔,这个大臣偷偷将这个妃嫔带回自己的宅子,后来被人举报后,这个大臣被东周帝贬黜,那个嫔妃也被东周帝砍头,这次事件出来后,几乎没人再敢动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罪奴缩在小角落里认命干活,而东周的官员们宁愿去窑子里找快活,也不再去看一眼沦为卑贱阶下囚的北燕帝嫔妃们。   对于别人而言,东周帝的严令很没意思,可对于长孙梨儿而言,这大大消除了她的顾虑。   但那次事件之后,还是有不少大臣暗里偷腥,把事情藏得很好,因此每当有东周的男人在身前走过,她都会把头埋得非常低,或者故意将自己的小脸弄得很脏,几乎每日都与脏兮兮的泥沼为伴,就像今日,长孙梨儿一被掌事吼起来,就快速将枕头下面那包泥巴掏出来将自己的小脸弄脏。   罪奴从来无资格洗澡净身,干的是最苦最脏最下等的活,大多脏兮兮的,她此举也不会引起掌事的注意。   从桶里捞起帕子,长孙梨儿跟着那两个年长的女人,开始擦拭起恭房里的恭桶,随着她们走动,脚踝上的镣铐发出低沉的响声。   长孙梨儿走路是跛着脚的,因为她的一边小腿曾中了一颗铁珠,那颗铁珠到现在也没有取出来,可能都长在了她小腿的肉上。   “不行了,不行了,哀家要憋不住了。”   刚将一个恭桶擦完,长孙梨儿听到一道年迈的声音,少倾,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婆婆跑进恭房。   看见长孙梨儿手里的恭桶刷得最干净,看了她一眼,便将那她手里的恭桶夺了,颤着老腿跑进一个小隔间里。   见那老婆婆衣着华贵,长孙梨儿和另外两个中年女人皆停下手里的活,退到恭房外面埋下头。   很快有两个奴仆模样的老嬷嬷跑进恭房,手里攥着手纸。   恭房外面守了不少人,连这个府里的几位主子都来了,一个二个脸上写满受宠若惊。   随着涌来的人越来越多,长孙梨儿听见一个清丽的少女音说:“看猴子呢,都走走走,你们会把太皇太后吓着的,被守着解决内急,人家老人家会不好意思的。”   这少女不说还好,这一说,恭房里的老婆婆老脸一红,心里骂了少女一句“臭丫头!”。   以为她愿意吗,这半路内急,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门口看起来像是侍奉老婆婆的婢女的几个女子都笑出了声,怕里面的老婆婆听见,赶紧捂住嘴。   长孙梨儿微惊,一则她没想到那老婆婆竟是东周当朝的太皇太后,二则她早听闻东周国民风开放,没想到开放到这种地步。那少女说话如此随意,不怕里面的太皇太后介怀吗。   那少女似乎身份也很尊贵,话一落,有不少人立马散了,这个宅子的几位主子努力斟酌措辞,表达了一下“微臣的恭房随便太皇太后用”的这个意思,也识趣地离开了。   周围很快安静下来,长孙梨儿埋着头,忽然看见那穿着粉色绣花鞋的一双小脚朝她走过来,心口一提。   “臭丫头,哀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冯金箩刚准备抬起长孙梨儿的小脸看看,太皇太后被她的两个贴身嬷嬷扶着从恭房里出来。   她转过身笑开了脸,调皮道:“是啊,整个方府的人都知道了呢。”   “你——你你你这个臭丫头!!”太皇太后走过来一巴掌朝冯金箩后脑勺拍去。   冯金箩揉揉后脑勺,噘了一下嘴,赶紧把嘴巴变甜哄太皇太后,哄了好几句才将她哄好,她蹭到太皇太后右手边,接替了其中一个老嬷嬷的差事,乖巧地将太皇太后扶住。   太皇太后不过是同自己的小儿媳妇冯金箩到黔地游历,路过方府时突然腹部翻涌,又来不及找到客栈以及不敢进路边茅厕这种脏乱臭的地方,便直剌剌冲进方府自报了身份,然后借房府的恭房一用。   这会儿解决了内急,太皇太后命人去同方大人说一声,赏了他点银两,便准备离开,只是刚被冯金箩扶着迈下台阶,她突然转过头,看向把头埋得低低的少女。   “丫头,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太皇太后看了一眼长孙梨儿小脚上的镣铐,脸色变得不太好,她向来看不得这些残忍的东西。   方才跑进恭房里的时候,匆忙之际,她记住了长孙梨儿那双如花般的眼睛。   长孙梨儿忐忑着抬起头。   太皇太后直视着她,她没有躲闪,也没有向太皇太后行礼,骨子里,长孙梨儿并不觉得自己是奴隶,只是今时今日,已经没人能宠着她惯着她,她不干活就得被打死,都是被迫的。   太皇太后从长孙梨儿清冷的水眸里看到了她所有的情绪,沉神半晌,说:“你到哀家身边来伺候吧。”   -   直到上了太皇太后的马车,感受到马车的轻摇和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长孙梨儿才有一些真实感。   不久前太皇太后说出那句话时,周围众人的错愕和难以理解仿佛还浮在眼前,她当时也拒绝了,可太皇太后还是要坚持带她入宫。   长孙梨儿并不想进东周的皇城,更不想跟东周的皇室有多少接触,只想窝在最小的角落里等着独孤竑来救她。   她是坐在丫鬟堆里,另一头,是太皇太后和那穿着粉色绣花鞋的少女坐在那。   她能感觉到粉色绣花鞋少女一直在盯着她看,后来说了一句:“美人在骨不在皮,母后,你别看她脏兮兮的,洗干净了一定是个小美人儿,方才在恭房门口等你如厕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臭丫头,你不许再提哀家那啥的事情!”太皇太后又拍了一掌少女的脑袋。   马车内的气氛一阵活跃,听着一老一小欢快无束的交谈声,长孙梨儿心里的紧张和忐忑莫名消了几分。   太皇太后和那个少女说着说着,那个少女突然说想解开她脚上的镣铐,但太皇太后阻止了她,“这是皇帝定下的规矩,哀家也不能跟皇帝对着干,这事晚点再说吧。”   “东周一下子多了这么多戴镣铐的人,实在影响心情,奴隶这种制度就应该被废黜,人人生而平等,那北燕帝造下的孽,他自己倒逃了,然后他的亲戚朋友嫔妃大臣却替他受罪,凭什么啊?”少女的声音变得尖锐。   长孙梨儿差点没忍住抬头去看少女一眼。   “说什么呢臭丫头,你这话就当着哀家说说也就罢了,可别到皇帝跟前说,你再是皇帝的叔母,皇帝一个生气,也不会给你好果子吃的!”太皇太后戳戳少女的脑门。   “我年纪比皇帝还小了八岁呢,我才不要当他的什么叔母,再说了,我是东周第一女官,说说这些也没什么嘛,不好的东西自然要有人站出来说啊。”   少女有些不高兴,但是说这句话的时候音量明显变小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她也是个惜命的主儿。   “你就是皇帝的叔母。”太皇太后没再理她,只怼了她这句。   少女不说话了,盯了一会她脚上的镣铐,不知道是不是心里烦躁,直接倒在她身边的小婢女身上小憩了过去。   -   长孙梨儿跟着太皇太后和冯金箩进了德康宫,冯金箩让人将长孙梨儿带去洗澡。   她是罪奴,自然不会有宫女伺候她洗澡,只是将她推进浴房里,让她快些。   之前婢女们对她并不客气、言词带了羞辱的时候,那个粉色绣花鞋少女呵斥了她们,不准她们再说那些难听的话,这会儿离了主子的眼睛,这些婢女又原形毕露,并不把她当人看。   拖着脚上的镣铐并不方便,长孙梨儿随便洗了洗,外面的人也催得厉害,她很快就换好婢女丢给她的衣裳走出去。   她被婢女们带回太皇太后和少女的眼前。   少女盯着她出了神,太皇太后也愣住。   “母后看吧,我就说她定是个美人胚子!”少女走过来,兴奋地捏了捏她的脸,长孙梨儿头往后缩,少女意识到这个举动或许不太礼貌,虽然对于一个罪奴来说这根本没什么,但是在少女看来就是不礼貌的举动。   见长孙梨儿抵触,她便收回了手。   -   或许这便是离了北燕帝之后,她再次好运般获得的福泽,到了这德康宫里,她不用再去干那些又脏又臭的活,也没人敢随意鞭笞她。   太皇太后很喜欢她,也喜欢她软甜的声音,时常撑着脑袋半躺在榻上,然后让她拿着一本书在那读给她听。   长孙梨儿慢慢对太皇太后生出感激,从而也忽略了只要太皇太后和她身边的贴身嬷嬷和宫女不在,其他宫女和太监就对出口不逊的不快。   有几次德康宫里的太监偷偷爬她厢房的窗户,想让她和他们对食,她尖叫出声,太皇太后知道了这事,将那几个太监都罚去了沥水库,之后没再有太监敢对她图谋不轨,日子渐渐趋于平静。   可是命运似乎不肯放过她,平静的生活很快被一个男人打破。   这个男人,是东周国的皇帝。   -   这日,长孙梨儿服侍太皇太后午憩下后,从袖口掏出一本巴掌大的小书,这本书是前几日冯金箩来看太后时给她带的,让她没事看看可以解闷。   长孙梨儿看了一会,听见有脚步声,她赶紧将书收回袖子里,并从小凳上起身。   太皇太后听长孙梨儿念书时,不喜欢旁边有人,嫌吵,其他宫人便是都退到了殿外,殿内只有长孙梨儿一人。   沈巨从嬷嬷那里得知太皇太后在午睡,便制止了准备唱报的太监,轻脚步进殿中。   走进去,发现里面没有多少奴才,只有一个瘦瘦小小的粉衣少女站在床边,脚上戴着镣铐。   太皇太后收了一个北燕罪奴当近身奴婢的事,冯金箩已经在他面前嘀咕过,还一直夸这个罪奴是个小天仙,美艳如花。   沈巨只是听听便罢,让人劝了太皇太后几句,太皇太后坚持,他便任由了她去。   沈巨淡淡扫了一眼长孙梨儿,视线挪回床榻上的老人,他走过去,弯身给太皇太后掖了掖被角。   抽空来看望太皇太后一趟,却不巧碰见太皇太后正在午睡,他自不好将她喊醒,只能做一些细微小事以显孝道。   沈巨给太皇太后掖完被角,在床边坐下,想着即便太皇太后睡着了,他坐在床边也算是陪陪她了,不然到时候又要被老人家念叨他没孝心,好不容易来一趟也不多待待,来一会就走还不如不来。   沈巨今日得闲,便也多了点耐心。   “你怎么不同朕行礼?”不知道过了多久,见太皇太后睡得沉,沈巨对床边还杵那站着、把头埋得低低的、一动不动的少女问,音量不是很高,怕吵醒老人。   少女置若罔闻,没有回答他,甚至连一点反应也没有。   沈巨:“……”   “聋子?”沈巨不由抬眼去看少女。   少女还是没有反应。   沈巨蹙眉,想要发作,但顾虑太皇太后正在午睡,他忍了下来。   他看了太皇太后一眼,见老人家吧唧了一下老嘴,翻了个身抱住被子一副睡得香沉,要睡到大下午的样子,他抬眸,睨向床边的罪奴。   几乎将罪奴的小身子从双丫发髻到她戴着镣铐的小脚打量了一遍,却看不到她的脸。   沈巨从床边起身,朝少女走过去。   肉眼可见,随着他的走进,少女的身子开始打颤,小手也揪紧自己的裙襦。   “看来真是装的。”沈巨心里哂了一声。   从冯金箩嘴里,可没听说太皇太后捡的这个罪奴是聋哑人。   似乎不想和罪奴离得太近,沈巨开口:“出来。”   说完这句,沈巨朝外走,以为罪奴会听话地跟在他身后面,可是等他走出殿转身,身后空无一人,那罪奴根本不搭理他。   像是碰到什么新鲜的玩意儿,沈巨莫名地跟某中情绪杠上了,他叫人搬来一个椅子,往上一坐,倒要看看里面的女孩能撑多久。   一炷香之后,沈巨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于可笑,起身走了。   走之前,吩咐自己的随侍太监派人送了一样东西给太皇太后捡的那个罪奴。   -   【子时御花园见】   长孙梨儿看着手里的字条,小手发抖,她胆寒地爬上床,双手抱进膝盖,将小脸埋进膝盖里,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睛里滚出来。   这张字条是东周帝身边的公公派人送来的,这是什么意思?   不管什么意思,她都不会去的,她不会臣服于一个想要斩杀独孤竑的人。   -   瀚云殿里,沈巨放下手里的奏折,对身侧的太监问:“去看看那罪奴‘赴约’没有。”   太监虽然极度不明白沈巨怎么突然留意一个罪奴,但不敢不从命,立马顺了沈巨的意思,跑了一趟御花园。   出去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再回来,对沈巨禀报道:“皇上,没来。”   沈巨:“……”   “装聋子和哑巴也就算了,还给朕装瞎子?”沈巨淡淡说了一句,继续批奏折。   见男人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太当回事地继续忙手里的事情,太监想接句话都没了场合,只能将嘴边准备应和沈巨那句话的话咽回肚子里。   -   时间一晃,半个月过去,这半个月都风平浪静,那张小字条就像没有存在过一样,长孙梨儿没有受到上面的发难,心里的不安和忐忑平落了一些。   大嬷嬷按照太皇太后的意思,选了本书落到她的小手上,让她照着读,然后带着众奴仆退出殿去。   如同往日那般,长孙梨儿翻开书,从第一页开始给太皇太后念书。   软音如罄,带着点独特的音质,把太皇太后听得身心舒畅。   沈巨走到门口,将这一段段少女音听进耳里,他对门口的太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慢慢踱步进殿。   透过那六扇屏风,从沈巨的角度只能看见半只背影,娇娇小小的,也粉粉的,待走近,这正在捧着书给他皇祖母念书的,不就是那日又装聋子哑巴又装瞎子的罪奴么。   殿内只有太皇太后和长孙梨儿两个人,长孙梨儿认真读着手里的书,太皇太后闭眼听着,似乎要小憩过去,皆没有察觉到有人在慢慢靠近。   长孙梨儿读完一页,准备翻下一页时,余光才瞥见站在她身侧的龙袍男人,她蓦地捏紧手里的书,动作停滞。   “丫头,怎么停了?”太皇太后睁开眼,看见沈巨来了,立马拉了臭脸,“稀客啊,小橘子怎么有空来看哀家了。”   脸虽然臭,声音却是带着几分愉悦的,太皇太后唇角也控制不住地上扬了起来。   长孙梨儿眸子一转,起过身,埋着头退到角落里。   沈巨注意到她走路时,右脚是跛的。   太皇太后拉着沈巨的手跟他念叨了许多,沈巨努力做出耐心的样子听着,目光不经意间朝角落里的粉衣少女打量了几眼,在不知道第几次瞥过去时,他发现少女不见了。   沈巨握着茶杯的指腹重了重,他将大殿其他地方扫了一眼,又扫了扫大殿右后方那扇小门,心念一动。   他放下茶杯,对太皇太后道:“皇祖母,孙儿还有要事忙着处理,改天再来看您。”   “你这孩子!”太皇太后瞪了他一眼,她刚瞪完,发现沈巨走的是后门。   太皇太后:“……”   还没怎么疑惑,太皇太后又发现新的疑惑。   她左右看了看,也没找着那粉粉的小人,“哎?梨儿这丫头跑哪去了?” 第86章 他很坏...   大殿后门通往的是一个小院子,这里种满了太皇太后喜爱的梨花,四下没什么人,沈巨将小花园扫了一圈,也不见那粉粉的身影。   他擦擦嘴角,不甘心,沿着北面那条小路继续找,小路出来又是一个院子,这边院子连接了两个前朝太妃的寝殿,有几个宫女正在院子里打扫地上的落叶,见来人是沈巨,赶忙跪下来对沈巨行礼。   听说沈巨往后门走了的沈巨的随侍太监刘应海跟着绕来后院,他见沈巨似在找什么,忙跑过来问道:“皇上可是在找什么东西?奴才带人帮皇上一块找。”   沈巨怎会说自己在找一个罪奴,他突然没了耐心,淡淡道:“不用。”抬腿走了。   不远处一个假山的小缝隙里,双手抱住膝盖缩在缝隙小角落里的粉衣少女见男人离开,轻轻喘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有一刹的松弛,可没松弛多久,她一想到沈巨方才真的出来找她,意识到她或许活不长了,情绪又变得灰蒙。   在心里,又狠狠默念那个人的名字。   独、孤、竑。   -   那日听说自己在午憩的时候,皇帝来看过自己,还很装模作样地在她床边坐了一坐,然后为表达孝心,在她寝殿门口也坐了一坐,当时太皇太后是笑了的。   昨个儿日皇帝也来看她了,还同她说了不少话,太皇太后一直到今日唇角也还是牵着。   老人家老了老了,要的也不多,不过是希望多一点陪伴,过去太皇太后与沈巨这孩子,其实不算怎么亲近,那时候沈巨的小叔子沈固患有怪病,她的心思几乎全都花在了沈固那里。   别说沈巨这个孙儿了,太皇太后其他孩子她都没心思管,只想快点治好沈固的怪病,是后来沈固的病好了一些,她才放了点心思在沈巨身上,如今要求人家时常来看自己,这会儿深深想来,倒有些不讲理了。   或许在她眼里,她跟沈巨是亲近的,每次见面也很熟悉和乐的样子,但沈巨这孩子其实自小缺爱,没怎么被她疼过,自然对她的感情浅。   太皇太后幽幽想着,没忍住叹了口气,怎想到她刚叹完气,就听见太监在门口喊:“参加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皇太后眼睛一亮。   长孙梨儿心口一提,窒息感蓬生,昨日她说也不说一声就出了殿,再回来时,给太皇太后的理由是她突然肚子不舒服,但又不好打扰了太皇太后和陛下说话,就兀自出去了,太皇太后是仁善之人,也十分惯她,自然笑笑便罢,没当回事,而今日,她又该如何是好。   慌忙之下,她对太皇太后福下.身,“奴婢身份卑贱,不宜出现在皇上面前,奴婢先出去吧。”   太皇太后笑了:“你这丫头,现在倒觉得自己卑贱了?哀家可从来没从你那水灵灵的花眸里看到过这个,无碍,皇帝他知道哀家收了你的,有哀家在,不用怕。”   长孙梨儿只能留了下来,小手蜷紧。   沈巨走过来看了她一眼,先给太皇太后倒了杯热茶,到右下方坐下。   殿里有嬷嬷和宫女,长孙梨儿是一个罪奴,自然轮不到她给沈巨奉茶,她也不敢动了,就站在那埋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好在沈巨陪太皇太后说了会话,到最后实在找不到话茬说了便离开了,似乎已经忘了有她这么一个人。   长孙梨儿从紧张的情绪里解脱出来。   可是她没想到,接连几日,沈巨都来看太皇太后。   “你这孩子最近怎么回事?稀客都变成常客了!”太皇太后笑得合不拢嘴,没办法她实在控制不住,就是高兴。   “以前是孙儿太忙,以后只要有时间,孙儿尽量每日都来向皇祖母请安。”沈巨说。   “别别别,皇帝日理万机,可要不得,我这一把老骨头的,看来看去也都是那样子,皇帝还是要把心思放在朝堂上。”太皇太后嘴上说着不要,心里的激动却溢满了。   虽然每次沈巨就来一会会,可能就一杯茶的功夫便离开,可是那小会功夫的陪伴,能让太皇太后高兴一整天。   见太皇太后心悦,沈巨也没再注意过自己,渐渐的,长孙梨儿心里的警惕和忐忑没那么浓了,不过她摸准了沈巨来请安的时间后,还是选择尽量避开。   这一日,沈巨却突然改变了来请安的时间,正好与她碰了个正着,好在沈巨根本没看她一眼,就往殿里去,长孙梨儿定在门口,半晌不敢进去。   “愣着干什么?这会儿到了太皇太后要听书的时间,还不快进去!”一个宫女走过来瞪她。   “皇上来了。”长孙梨儿说。   皇上来了,太皇太后肯定就不听书了,她话落,那个宫女也是这么想的,长孙梨儿也准备退下去,一个老嬷嬷却跑出来喊她,“孩子,今天怎么这么晚,快进来候着。”   一旁的宫女说:“嬷嬷,皇上来了,她可是罪奴!”   “皇上又不是没见过她,不用避讳,快进来,等皇上走了,太皇太后找不着人读书可怎的好!”嬷嬷直接跨出来拉了长孙梨儿的小手。   长孙梨儿只能跟着嬷嬷走进去守到一旁候着。   谁想位上的龙袍男人同太皇太后说了一会话,目光就盯到她身上。   男人说:“听小叔母说,皇祖母捡的这个罪奴声音好听,皇祖母时常听她念书,今日孙儿时间多,倒是想陪皇祖母一块听听。”   太皇太后笑道:“哎呀,不过是哀家年纪大了,看字看多了眼睛花,就喜欢让人家读给哀家听,不喜欢自己看,不过这丫头嗓音甜,确实要比别的宫女听着舒服。”   沈巨:“正巧孙儿今早上在御花园晨读,书还在手里,就读孙儿带的那本如何?”   太皇太后内心:哀家对你看的书可不感兴趣!可面上老容悦悦:“甚好甚好。”   沈巨看了看自己的随侍太监刘应海,刘应海旋即从袖子里掏出本书,走过去递到长孙梨儿眼前。   长孙梨儿没有接。   刘应海蹙起眉头,太皇太后也看向她。   沈巨落下手里的茶,正要发难,见少女伸出小手接了书。   “就当做只是为太皇太后读的吧。”长孙梨儿心里这样说,将书翻开。   皇帝给她的是一本《资治通鉴》,长孙梨儿捏着书的指腹紧了紧,小嘴张开,开始念上面的内容。   《资治通鉴》这种书,多是给帝王将相读的,太皇太后从来不看这种书,都是看后宫女人家应该读的,平日里听她喜欢的那些书,她听着听着都能睡过去,更何况是听《资治通鉴》。   长孙梨儿念了没一会,就把太皇太后念出眼泪水,太皇太后打了个哈欠,拍拍沈巨的肩膀,“不行了,哀家太困了,皇帝你自个听啊,哀家先睡一会。”   “好,皇祖母睡吧。”沈巨浅笑道。   长孙梨儿却是头皮发紧,等太皇太后盖了小毯子,她声音停了下来,静了一会,感受到男人冷鸷的目光,她怯着声说:“太皇太后要午睡,就……不读了吧,会吵到她。”   太皇太后裹着小毯子翻了个身,迷迷糊糊中说:“不打紧,皇帝要听,你念……给……皇帝听……就是……”声音越来越小,似乎要睡着了。   长孙梨儿抿紧唇,只能翻开下一页。   沈巨却开了口,声音淡薄,“朕不听了,下去。”   “是。”长孙梨儿起过身,将手里的书递还给刘应海,提起裙摆退出去,她不敢走得太快,怕镣铐打在地上的声音惊扰到太皇太后。   沈巨看了太皇太后一眼,也起过身。   -   长孙梨儿刚走到门口,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比她更快地走出去,挡在她前面。   她也不对来人行礼,往后退,紧接着往旁边一点的位置跨出门,刚走了几步,人又挡过来。   旁边旋即有宫女呵斥,“放肆,见到皇上也不下跪行礼!”   那是德康宫的大宫女露禾,以前都是她跟着两个大嬷嬷侍奉在太皇太后身侧,也是她给太皇太后读书,长孙梨儿进了宫,就取代了她的位置,以是她耿耿于怀,私下里没少讨长孙梨儿的麻烦。   长孙梨儿站在那没反应,倒是沈巨冷冷地看了那宫女一眼:“皇祖母在里面午睡,谁给你的胆子大声喧哗?”   那宫女吓得跪在地上,“皇上,奴婢知错了。”   “拖下去,打二十大板。”沈巨说这句话时,盯着长孙梨儿圆圆的小脑袋看,他声音不大,但字咬得几分重,不知道是真的想惩罚那个宫女,还是想要吓唬长孙梨儿。   见粉人还是迟迟没反应,跟个木头一样,沈巨更来了兴致,对着长孙梨儿指指自己的领口,“朕的领口歪了,给朕弄一弄。”   长孙梨儿左右看了看,并不觉得沈巨是在跟她说话。   “就是你。”沈巨睨着她。   心头的惧意已经盛满了,长孙梨儿潜意识里就是害怕的,身子轻轻打了颤,她压制下那些复杂的情绪,抬头看了眼沈巨的领口,小声说:“没有歪。”   沈巨本就盯着她,她那么一抬头,让男人看清了她的脸。   只是那么一瞬间,女孩就把头低了回去,可是却让他有些体会到了什么叫惊鸿一瞥。   沈巨擒过长孙梨儿的下颌,强行将她的小脸抬起来,肆无忌惮地打量她。   红绸瞬间涨红到耳根,长孙梨儿朝后退,沈巨却将她扣回去。   四周的宫人们惊了一地,他们生出某种不可理喻又十分符合逻辑的预感。   在长孙梨儿被接近宫,然后被洗干净那会,就有不少人惊叹于长孙梨儿或妖或纯的样貌,淮戚王妃就很喜欢她,经常送好看的衣裳命令她一定要穿,甚至还偷偷给她解开过镣铐,早有人私下议论过,若不是皇上出了那条严令,就凭长孙梨儿那张水灵灵的小脸,早就不知道被哪个大官要了去,从而得以解脱罪奴的身份。   这会儿,瞧皇上那兴味满满的样子,宫人们不由脑补出很多东西。   只是他们想太多了,皇上的后宫美人无数,不会稀罕一个身份低贱的罪奴,眼见着沈巨看了长孙梨儿一会,便松开她的下颌,将她推到一边,甩袖离开。   -   这晚上长孙梨儿依旧被失眠折磨得难以入睡,她抱着被子起身,额角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抬眼看了看自己住的这个虽然很小但很整洁的小厢房,喘了口气,心里的不安也没好一些。   太皇太后对她很好,得知她被同宿的一群宫女欺负后,罚了那些宫女的月俸不说,单独给她安排了一个小厢房,平日里大多时间太皇太后都带着她,其他宫女讨厌她,却也没太多机会欺负她,日子分明已经趋渐平稳,可沈巨却注意到了她。   长孙梨儿推开窗户板,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空,又再次在心里喊着那个人的名字。   喊着喊着,眼睛就红了。   “嘭”的一声,厢房门遽然被人从外面踢开,长孙梨儿惊了一跳,手被砸落的窗板夹到手。   转过身,竟是那明黄色龙袍男人。   沈巨带着两个太监闯进她的厢房,黑眸冷冽地睨着她。   长孙梨儿往床角缩去。   “朕认得你。”沈巨开口,神色黑沉。   下午那会看了长孙梨儿水嫩嫩的小脸,沈巨回去后没忍住想了一想,不想还好,一想他发现这张小脸几分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寻思一会,一个雪地里准备跳崖的水蓝色身影撞进脑海。   他才记起,长孙梨儿竟然是那日他俘虏的北燕帝的小宠妃。   北燕帝的宠妃有什么资格进入他的宫城,有什么资格侍奉在他皇祖母膝下,简直荒唐。   “拖出去,打死。”男人声音很淡,不带一丝感情。   长孙梨儿揪紧被褥,她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   心里有念想,就不想死,长孙梨儿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挣扎,她说:“你杀了我,太皇太后会伤心的,她很喜欢我。”   沈巨轻哂:“威胁朕?”   长孙梨儿也不想利用太皇太后对自己的好来保自己,是太皇太后让她活得像个人一些。   可是此时此刻,太皇太后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但沈巨明显不会给她机会,冰冷的声音绝然判了她的死刑,“皇祖母不会喜欢死人。”   -   长孙梨儿被太监用布团塞住嘴,随之被装进一个麻袋里,视线变得黑暗,像无止境的幽冥,她感觉到自己被两个太监扛到肩上,无论她怎么挣扎扭动,太监都死死地箍着她的脚和腰。   她被丢到一个僻静之地,身上的麻袋揭开,她看见四五个手持长根的太监围着她,有一个太监踢了她一脚,有一个太监说:“这么标致的小美人就要这样被打死,还真是可惜。”   “废什么话?!皇上吩咐的,还不快打!耽误了事,你别想要脑袋!”为首的太监黑眉倒竖,已经抄着手里的长棍砸向长孙梨儿。   一道低沉的男音却喝住他们,“住手。”   沈巨走过来,脸色阴沉。   “皇、皇上?”几个太监手一抖。   “滚。”男人呼吸发重。   几个太监对望一眼,“是、是”了一声,丢下长棍一溜烟跑了,跑到半路被刘应海堵住,刘应海命令他们不准将今日之事说出去,否则杀无赦。   几个太监吓得屁滚尿流,觉得自己摊上了大事。   …   沈巨蹲下去,手掐住长孙梨儿要了命软嫩的雪颈,唇角翘起,“活命的法子这么多,为何不选择最容易的?”   长孙梨儿早被吓得没了力气,冰凉的地面让她四肢百骸被阴冷侵袭,昏昏沉沉中,她模糊感觉男人将她抱了起来。   怀里的女孩很轻,猫儿一般,沈巨抱过不少女人,长孙梨儿是最软最娇小的一个,抱在身上跟棉花没有什么区别,似乎从没想过有人可以轻成这样,沈巨不由低头多看了她两眼。   时值春日,这条小径开满了桃花,风吹过,几片粉红色花瓣落到长孙梨儿小脸上,沈巨看着,出了神。   -   将长孙梨儿抱进了自己住的瀚云殿,沈巨将她落到龙榻上,坐在床边,盯着她看。   脑海回想了一下当初在悬崖上女孩的样子,又回想了两个多月前再次见到她,她装聋作哑像个木头一动也不动的样子,再回想这一个多月自己每次去德康宫,她怯懦地将他避如蛇蝎的样子,以及今天下午,她小嘴瓣一张一合念《资治通鉴》的样子,还有她分明怕他又不想理他的小样子……   沈巨手背抚摸到长孙梨儿光滑的脸颊上。   方才闯进她的厢房,也并非吓唬她,当时,他是真想让她死。   他无法容忍北燕帝的宠妃在他眼皮底子下撒野,北燕帝到现在还未抓到,他的宠妃,必须死。   可,现在这女人为什么出现在他的龙榻上……   沈巨眉心皱出小隙,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   总之,就是有点舍不得。   “死了多可惜,给朕玩一玩再让你死。”沈巨掐住长孙梨儿跟水豆腐一般的小脸。   -   长孙梨儿醒来不久,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被几个宫女托进浴阁,宫女们将她脚踝上的镣铐解开,然后将她摁进浴池,前后左右加起来起码有七八个宫女给她洗身子,洗了一通之后,将她从水里捞出来,给她擦干净头发,随后捧来一件粉色轻薄的半透明长裙给她穿上,外面套一层柔软的红色长纱。   等将她收拾好,“咔哒”一声,那两只镣铐又套到她的脚上。   她被用被子裹住,被抬进她醒来时的那个地方,明黄色的暖帐晃人眼睛,周围富丽堂皇,鼻息间有一股淡淡的兰花香。   长孙梨儿约莫猜到那些人的用意,等宫婢们都退下去后,她从被子里爬出来,看了看四周,目光锁住一个放在高案上的水晶玉盘。   那只玉盘小脸大,正好能藏进枕头里,长孙梨儿注意了一会门外的动静,拖着疲惫的身子爬下床,跛着脚艰难走过去,将那只玉盘拿了下来。   -   “皇上,人已经洗干净放进寝殿了。”   刘应海走过来禀报。   沈巨批着奏折,眼皮也没抬一下,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北燕搞了大晋,又搞了西元,等搞东周的时候却因为天灾被东周反击,最后倒让东周坐收渔翁之利,统一云莱的那个人变成了沈巨。   与此同时,也有三倍的担子砸到沈巨身上,他从来不稀罕管这么多,但是一场仗下来,总要有人收拾残局,胜利者的责任往往比失败者的更大,自打下北燕,沈巨已经连续好几夜没有在子时以前睡过。   长孙梨儿拿了玉盘后,就将其藏到枕头下面,然后再拿了不远处圆桌上一只茶杯,攥紧那只茶杯,长孙梨儿躲到衣柜后面,缩到小角落里。   春夜的风有些凉,她穿着很薄的衣裳,在角落里缩了一会就冷得有些哆嗦,时间漫长得让人压抑,长孙梨儿前所未有的无助,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全身都有些发麻了,见还没有人进来,她竟产生一种那些人只是想把她洗干净然后让她好好睡一觉的奢侈想法。   但一抬眸,殿内十多盏发着黄色亮光的烛灯以及紧闭的房门外来回走动的人影,将她拉回现实。   夜越来越深,风吹影动,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困的,她抱住膝盖,小脸埋进膝盖里,渐渐撑不住眼皮,迷糊中睡了过去。   沈巨回来时,见龙榻上只有凌乱的被子,没有女人,神色一冷,门口的宫女和太监们却口风一致地肯定人就在房里,门口的侍卫也跟他说没有听见任何动静,他们把守森严,人不可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除非人间蒸发。   沈巨听着众人战战兢兢的禀报,目光一转,忽的翘起唇。   因为他发现一个高案上本应该放着的水晶白玉盘不见了。   “都退下。”沈巨对众人挥袖,将殿门合上。   他在殿里找了一会,视线终于捕捉到一搓粉红色。   走过去,人儿竟然窝在那小角落里抱着膝盖睡了过去,小脚边落着一只茶杯。   沈巨笑了,兴味染眉,他盯了一会地上的女人,弯身将她抱起。   他动作放得很轻,将人都抱到龙榻上了也没有醒来的意思。   比海藻还浓密的乌发散做一团,铺开在女孩的小脑袋边,更衬得她那张出水芙蓉的绝色小脸美到极致,像朵妖艳的玫瑰,脸蛋上没有妆容,粉黛未施,又显得纯,纯得让人想狠狠地蹂.躏她,修长的小颈比雪还白,腰肢纤细,或许他一只大掌就能握住……   沈巨打量着床上的尤物,已经开始解身上的龙袍,半晌衣袍尽数褪落,男人光着膀子爬上床,将床上的女人搂到怀下。   他嗅了一会长孙梨儿身上的体.香,唇贴到她白嫩光滑的脸蛋上,一点点吃到她的耳垂,在贴到额头上时,沈巨心神一凝。   他大掌落上去摸了摸,那额头竟然比铁烙还要烫。   他动作也不算温柔,女孩再睡得沉也该醒了,弄她的时候发现她浓密的眼睫在轻轻地颤,他起先以为她不过是装的,面上多么坚贞,实则内心早就想过回原来的奢侈生活,之前对他抗拒和躲避,也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手段,他也认了,反正玩一玩就弃之的东西,他不在乎,可是没想到她醒不过来,是因为发了高烧。   沈巨心里骂了一声,从长孙梨儿身上退开,准备下床去命人宣太医,“嘭”的一声,一块硬物重重砸到他头顶。   价值千金的水晶白玉盘裂成了两半,从他头上滑下来。   他转过头,女孩正用那种“你去死吧!”的眼神瞪着他,同时也满脸“不敢相信自己真的下去了手”的神色,女孩大喘着气,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因为砸他的时候费了不少力气累的,两边脸颊涨红。   沈巨忽地被气笑了,他娘的,亏他还以为刚才她分明醒了却继续装睡是因为她在跟他玩欲情故纵、欲拒还迎,没想到是在找机会给他致命一击。   不过不得不说,女孩这副突然褪掉小白兔外壳露出刺儿的样子更美了,她水嫩的肌肤和身上的馨香也还萦绕在沈巨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之前那点尝腥,沈巨意犹未尽。   明明头上还流着血,心里却想着这些东西,沈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但他对面的女人更疯,她惊回神,似豁出去了一般,快速抓了一块水晶白玉盘的碎片就朝他刺过来。   沈巨脸色一黑,没想到长孙梨儿又来,方才是因为他全然放松警惕,有了前车之鉴,他怎么可能还会给长孙梨儿机会,轻松就扣住她的手腕,也在这一刻,他看长孙梨儿的眼神变了,某种莫名的情绪跟疯了一样在他心头狂长。   中意上一个人,也许只需要一刹那的时间。   -   沈巨用帕子擦了擦流出来的血丝,将长孙梨儿摁进怀里抱住,命人将龙榻上的玉盘碎渣清理干净,同时让人去太医院叫太医。   看见沈巨头上有血冒出来,刘应海吓得魂都快飞了,跑去请太医的时候,说了情况,太医便装了满满当当一箱子的外伤药来,可谁知沈巨没让他看自己头上的伤,而是先让他给他怀里抱着的、用被子裹着的美艳少女看病。   “陛下,她是高烧,有些严重,得立马熬药喝。”太医说。   沈巨命人去给长孙梨儿熬药喝,才让太医查看自己的伤口,太医问他那伤是怎么弄的,他说是自己撞的,差点没把太医噎住。   那明显是被人用盘子砸出的伤口,却被皇帝说成是自己撞的,太医再看了看床上被被窝裹着的那个小美人儿,大概能脑补出一个“霸王硬上弓,娇花却不愿意,然后用盘子自卫”的皇家秘幸故事。   他心里暗搓搓脑补,面上自然没敢提出质疑,没再多问,给沈巨处理伤口。   长孙梨儿之前本就昏睡,沈巨将她抱上床的时候也没有力气,只是等沈巨动作愈发大了,她才惊醒,但是当时她并不敢睁开眼睛,并不敢当下就做出反应,而是竭力忍耐住,等到最佳的时机,她就撑着气力一把抓了早就放好在枕头下面的水晶白玉盘朝沈巨的头颅狠狠砸去。   她第一次砸人是在被卖进窑子的时候,她当时用花瓶砸了一个想侵犯她的男人,这一次,她用白玉盘砸了东周国皇帝。   头实在晕得紧,长孙梨儿想挣扎什么也没了力气,昏昏沉沉中,只感觉到有太医用帕子包在她手腕上给她把脉,太医给她把完脉后,一根温热的指头还摸了摸她手腕上那块蓝色蝴蝶胎记。   -   清晨破晓,长孙梨儿被暖阳照醒,她发现自己正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被强行喂药。   长孙梨儿愣了一会,皱起烟眉,一把打翻男人手里的碗,想从他身上起来。   药汤洒了沈巨一身,他眉骨突突,差点没发作,最后还是忍了下来,让人重新盛上一碗药。   等太监把药吹冷,他接过,直接捏住长孙梨儿的小脸,将碗里的药往她小嘴里灌,“朕要让你活,你就必须活!”   长孙梨儿被强行灌了一会药就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小脸涨红,快喘不过气来。   沈巨眉毛顿时揪在一起,竟后悔起方才他的粗鲁。   最后他换了一种方式,将药饮到自己嘴里,再捏住长孙梨儿的小脸强行含住她的樱唇,把药从自己口中渡进女孩嘴里。   服侍完长孙梨儿喝药,沈巨自己都惊讶。   他去换了一身衣服回来,长孙梨儿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他都走到床边了她也没反应。   沈巨盯了她一会,目光深了下来,努力将自己的声音放软,“以后,做朕的女人。”   女孩没反应。   沈巨目光转向床头小案上那双镣铐,他走过去拿到手里,再走回到长孙梨儿面前,他动了动手里的镣铐,“你再不理朕,朕就把这个套回你脚上。” 第87章 他很傻...   昨晚长孙梨儿昏迷过去后,他就解了她脚上的镣铐。   他这句话终于让女孩有了反应,长孙梨儿抬头看他,湿漉漉的水眸明显露了恐惧,可恐惧里也掺杂了浓重的恨意和厌恶。   她抿紧好看得让他想一亲芳泽的唇,沉默了好一会,伸出自己的脚。   沈巨差点掰断手里的镣铐。   “咔哒”一声,沈巨给长孙梨儿重新戴上那对镣铐,戴镣铐的时候,他视线落到长孙梨儿的小腿,脑海闪过他朝她飞出一颗铁珠,那颗铁珠刺进她小腿里的画面,心里竟然莫名有些疼,那种钻心的疼。   他是在后悔吗?   心里的怒意瞬间消了,他将刚给长孙梨儿戴上的镣铐解开。   长孙梨儿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反应。   沈巨抚摸着手里的镣铐,不知道想到什么难受的事情,他有些没法接受,他在床边坐下,看了长孙梨儿一会,动唇想说什么,看着长孙梨儿那张冷漠的小脸,又说不出口。   第一次,他的骄傲溃不成军。   -   太皇太后那边,沈巨给她的说法是长孙梨儿身份存疑,得让他带回去好生调查,调查清楚了再将长孙梨儿给她送回来,因为这事,太皇太后气了沈巨好几天。   因为不怎么配合沈巨喝药,长孙梨儿这一病,病了差不多半个多月才见好,这半个多月,长孙梨儿都被沈巨藏在寝殿里,她只能在瀚云宫范围内活动,森严的侍卫看着她。   这半个月,瀚云宫的奴才们也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震撼体验,为何说震撼,因为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甚至未曾听闻,所以震撼。   比如说他们尊贵的皇上把自己的龙榻让给了长孙梨儿睡,自己搬到了寝殿旁边的小偏殿,再比如长孙梨儿会动手打皇上,可皇上每次都不会怪罪,还有一次,俪美人来送自己亲手做的点心给皇上吃,撞见长孙梨儿坐在院子里发呆,她上前刁难,并扇了长孙梨儿一巴掌,被皇上知道后,皇上将俪美人贬去了冷宫。   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太多,渐渐的,瀚云宫的宫人们已经见怪不怪。   这日,长孙梨儿坐在花亭里抱着膝盖发呆,沈巨走过来捏她的粉耳,将一本册子塞到她手上。   “朕把从北燕押回来的罪奴都放了,全部解了他们脚上的镣铐,想回北燕的,朕还派人将他们送回北燕。”沈巨大掌落到长孙梨儿的头上摸了摸,说道。   长孙梨儿水眸闪过惊色,她抬头看沈巨,捏着小册子的手也打了颤。   沈巨就是想要长孙梨儿这反应,他对她笑:“高兴吗?”   长孙梨儿没回答他,目光转向手里的小册子,她将小册子打开,里面有好几页,每一页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名字,她认真找了找,找到了自己的几个贴身宫女的名字,还有被押到北燕后经常和她分配到一起干活的两个年长女人的名字,甚至还有北燕的一些旧臣。   成王败寇,失败者沦为奴隶,古往今来再正常不过,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沈巨会为了讨她开心,疯魔到这种程度。   而长孙梨儿的惊讶,可怎么也比不上东周那些文武百官。   沈巨此举一出,不知道在东周朝野上下引起了多大的波动,好长一段时间,大臣们和街头巷尾的百姓们都在议论这事,长孙梨儿的存在被沈巨瞒得很好,除了太皇太后和冯金箩还有他的小叔子沈固,以及瀚云宫一众奴才,外面的人并不知道。   但是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这个事情沸沸扬扬没多久,沈巨金屋藏娇的事情就被人传了出去。   “因为爱上一个罪奴,就放过整个国家的罪奴”这句话,在被舆论热嘲下,甚至被载入了史册。   可是,长孙梨儿也没有因此多看沈巨一眼,更不愿意对他笑。   -   又是一日,沈巨派人给长孙梨儿做了好多套水蓝颜色的衣裙,他记得当时放了一堆布料给长孙梨儿选,长孙梨儿只对着一块水蓝色的布料指了指。   他问她要不要粉色的,她说不要,后来他才知道,长孙梨儿最喜欢的颜色不是粉色。   之前他见她一直穿粉色,是因为她身上的衣裳都是冯金箩送的,而冯金箩喜欢粉色,也觉得她穿粉色更好看,都给她送粉色的,因为这事,沈巨捏了捏长孙梨儿的小脸,还替冯金箩说了几句,“你小叔母也是好心,不过她这个人大大咧咧的,有时候不是很能照顾到女儿家的心思,虽然她自己也是个女的。”   长孙梨儿基本上不怎么说话,有时候连个语气词都不愿意回给沈巨,沈巨就努力找话题说,说了很多之后,他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疯了,可是长孙梨儿愈是不理他,他就愈是想让她眼里有他。   或许是他的热诚打动了她,这一日他批完奏折来看她,她主动抱住他的腰。   沈巨浑身一震,低头看抱住他的少女。   那晚,长孙梨儿给了他,一点抗拒也没有,而且用自己侍奉了北燕帝两年得来的经验将沈巨弄的很舒服,沈巨没想到云雨之时的女孩可以美好得让人想死在她身上,沈巨分明早在十六岁就行过人事,也沾过不少雨露,可是那晚是他最酣畅的一次,他贪.婪地折腾了长孙梨儿一夜,天亮的时候,女孩已经没有任何力气,被他抱在身上。   “可以……放我回北燕吗?”女孩在他怀里问。   一瞬间,沈巨兴奋的血液凝固住,全身僵在那。   “可以吗?”女孩又问了一声。   沈巨掐出长孙梨儿的下颌,“这就是你对我温顺的目的?”   长孙梨儿从他怀里起来,拉过被子遮住自己锁骨下面的位置,娇柔的双目又变得清冷无比,“你不就是想要这个吗?”   沈巨气得差点喘不过气来,青筋一根根突在额角。   他也坐起来,盯着长孙梨儿的眼睛,“若朕只是想要这个,早就要了!何必这么费劲!”双目充了血丝。   泪水从长孙梨儿的眼睛里砸落,她的手死死揪紧胸前的被褥,想到自己牺牲了贞.操却还是没能换来自由,心如死灰。   “你滚!”长孙梨儿抓来枕头砸向沈巨。   沈巨一口气闷在胸口,发出来也不是,咽回去也不是,分明应该生气的那个人是他,可是见长孙梨儿泪眼汪汪,哭得气快断了,眼里对他充满厌恶和憎恨,他的心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掐紧,再掐紧,那种窒息的感觉袭进沈巨的四肢百骸。   他曾以为他的耐心和真心,可以将女孩感动,他自认为自己一点也不比北燕帝差,可是女孩的心却坚如磐石,冷如冰块,他根本搬不动她,也捂不热她。   “朕将你的家人都接来东周好不好?”好半晌,沈巨妥协地说。   “不要!”长孙梨儿哭着吼他,“你别伤害他们。”   后面一句带了些乞求。   沈巨指腹摸到长孙梨儿小脸上给她拭泪,“朕不会伤害他们,朕只想让你开心。”   “你不放我走,我就不会开心。”长孙梨儿推开他的手。   -   沈巨还是将长孙梨儿远在北燕的家人全部接来了东周,他早想这么做,只是一直在犹豫让长孙梨儿的家人也同她一样背井离乡,会不会是另一种残忍。   可是一想到北燕遭遇地震重创后,很多城池到现在还没有修复,接到东周来,其实才会有更好的生活。   果然,多了家人的陪伴,长孙梨儿脸上多了笑容,只不过每次只要他在场,那份笑容就会收回去。   为了让长孙梨儿开心,沈巨做了很多很多事情,他追溯到长孙梨儿被他俘获那会,一直到长孙梨儿被太皇太后接进德康宫,这中间凡是欺负过长孙梨儿的人,皆被他处罚了一遍,长孙梨儿听他说起,却连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长孙梨儿被他直接封为嫣妃,每次有什么大型的宴会,他带的都不是皇后而是她,长孙梨儿坐在他旁边跟一块冰一样,不会笑,也不说话,可是他就是喜欢将她带在身边。   皇后的家族与朝中大官勾结,试图篡夺皇权,被沈巨查出来后,皇后的家族覆灭,皇后被关进冷宫,沈巨命人给长孙梨儿量身,给她订做了好几套凤袍。   他将凤袍和凤冠捧到她面前,却被她砸到地上,女孩红着眼睛吼他:“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沈巨忍到极致的耐心似乎也在这一刻裂开口子,他将长孙梨儿摁到墙上,“朕要怎样你不知道吗?”   长孙梨儿瞪着他,眼泪砸落。   “朕想要你的心!”沈巨说得撕心裂肺。   长孙梨儿再次选择沉默,只是在那流着泪,空气凝滞了好半晌,两厢无言。   最后再次是沈巨先败下阵来,他试图让长孙梨儿从她的幻想里走出来,“你以为独孤竑会来救你?独孤竑他早就忘了你。”   长孙梨儿瞬间发了疯,她一巴掌扇到沈巨脸上,“你胡说,他不会忘了我的!”   “你就这么相信他?”女孩的话扎在他心上,比她扇他巴掌不知道要疼多少倍。   “独孤竑跟我不一样,他爱江山胜过爱美人,他的野心不会让他整天只想着情.爱,你以为,他会像你这样记着他而记着你吗?”   有些道理太过残忍,沈巨不想说那么直接,可是长孙梨儿怎么也不愿意从那段感情里走出来,他无可奈何。   可沈巨说的,长孙梨儿自己又怎么会不知道,独孤竑是怎样的人,她比沈巨更了解,她从来就没有奢望过独孤竑把她放在心里的第一位,只是独孤竑离开前,对她说了那两个字,他让她等他,她就是会等他。   独孤竑答应过她的事情,从来没有做不到的。   从十四岁到十六岁,长孙梨儿最美好的年纪是在独孤竑那里绽放的,独孤竑将她从窑子里救出来,呵护了她两年,这份感情她怎么可能说忘就忘,独孤竑不来救她,肯定是因为他也深陷泥沼,长孙梨儿愿意等他,等到老都可以。   “我就是要等他!”长孙梨儿将沈巨推开。   沈巨攥住长孙梨儿的手腕,将她拉回来,甩到墙上,压上去狠狠亲了她一通。   长孙梨儿狂扇了沈巨好几个巴掌都扇不走他,哭红了眼,只能用后脑勺往身后的墙上撞。   若非她自愿,沈巨若要强来,她不会遂他的愿,宁愿一死。   -   那一撞,昏迷了三天三夜,睁开眼,是家人在身边,没有沈巨,长孙梨儿松了口气,之后差不多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沈巨都没再来烦他,而她绸缪起逃出宫的计划。   可刚想出一点影子,思及到自己的家人,长孙梨儿又收回念头。   以为她消气了后,沈巨又没忍住来找她,并带来一大堆眼花缭乱的宝玉和珠子,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   他将那堆东西推到她面前,让她选一样喜欢的,她随便看了一眼,指了一个圆圆的蓝色球。   沈巨捡起那颗球笑道:“这是蓝色琉璃珠,只有东周能产琉璃,别的国家是做不出这种东西的。”   他将珠子递到她小手上,她没有拒绝,将珠子捏在手里转了转。   之后沈巨又陪她一起用了膳,用膳的时候见她脸色不错,就得寸进尺地亲了一口她的面颊,“啪”的一声,她立马扇了他一巴掌。   就这么,把男人扇得气走了,男人顶着红红的巴掌印离开时,看了她一眼,说:“难哄的丫头!”   长孙梨儿将手里的蓝色琉璃珠丢到地上,任它滚落到看不家的角落里。   才过了没多久,沈巨又过来找她,给她带了两盘梨花酥,和一盒派人专门到蜀南买的毛笔。   长孙梨儿的确喜欢吃梨花酥,但是沈巨带来的,她只是咬了一口就没吃了,她也的确喜欢画画,可那只毛笔被她当着沈巨的面掰成两段,沈巨气得又将她摁到墙上,她扇了沈巨两巴掌。   思及她撞过墙的事,沈巨气了一下,又赶紧将她松开,顶着两个红红的巴掌印离开。   两年过后,见她的心还是那么硬,沈巨没了办法,终于妥协,只不过他的所谓的妥协对于她而言依旧荒谬。   这个妥协便是他终于带她出宫了一次。   沈巨怕她跑了,太过高估她的能力,派了几十个侍卫跟在他们后面,他带她去小摊上买糖人,带她去买糖葫芦,带她去买麻花卷,带她去划小船,带她去放花灯。   放花灯的时候,会在花灯里面写下自己的愿望,沈巨写完后拿给她看,上面写的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淡淡看了一眼,没有反应,而她也写了一张愿望,且怎么也不愿意给沈巨看。   可是她越是不愿意给沈巨看,沈巨就越是生疑,越是想看,但他面上不表现出来。   等花灯游走后,他偷偷派人去河另一头将花灯打捞,因为花灯们差不多都一个形状,虽然有几种不同的颜色,但放花灯的人多,每种颜色一排排游下来也能让人看花眼,长孙梨儿选的是蓝色花灯,他便叫人将河岸那头的所有蓝色花灯都打捞上来。   之后回了客栈,等长孙梨儿睡下,他就到另一间厢房里一个个将那些蓝色花灯拆开。   他认得长孙梨儿的字迹,差不多拆了十几个花灯,他终于找到长孙梨儿写得。   发现上面只有一个字——“红”。   红?   沈巨不懂这个字的意思,他猜了半天也没猜出长孙梨儿到底想表达什么,只能从最肤浅的层面理解。   于是第二天他牵着长孙梨儿去给她买了跟“红”有关的所有东西。   红对联、红灯笼、红炮仗、红绣花鞋、红肚兜等等等。   可换来的结果是长孙梨儿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   他带长孙梨儿在宫外游玩了差不多半个月,回程那日,长孙梨儿突然抱住膝盖哭,哭得全身颤抖,无论他怎么哄怎么央求她都止不住泪水。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哭,长孙梨儿哭了一路,回了宫也在哭,直到哭累了睡着了。   也是在当晚,他终于想明白了那个“红”字的意思。   北燕帝全名独孤竑,“竑”字通“红”。   这个“红”字像一束火把,彻底点燃了沈巨内心深压已久的狂躁和疯魔,他的理智尽数决堤,他红着眼冲到长孙梨儿房里,将她重重甩到床上,想强.上.她。   上一次,还停留在两年前,那一次是长孙梨儿主动,这一次,他不再管她主不主动,也不想管她愿不愿意。   可是长孙梨儿挣扎了一会就没挣扎了,她喃喃了一句:“呜……他真的忘了我。”   女孩哭得红肿的眼睛,和这声虚软无力的声音,最终让他找回一点理智,停下所有的动作,他松开她,摔门离开。   翌日早上,他看着从井里捞出的女孩的尸体,崩溃了。   -   沈巨以为长孙梨儿的死,是昨晚他的冲动造成的,其实不是。   被沈巨带出宫游玩时,要回宫那日,她只是打开窗户,想看看外面热闹的人群和蓝天上自由飞翔的小鸟,约莫半柱香之后,眼前出现三个身影。   一个戴着斗笠的白衣男人正抱着一个小奶娃在一个卖拨浪鼓小摊边选波浪鼓。   男人选了一只蓝色的波浪鼓凑到小奶娃眼前摇晃,见小奶娃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他将那只拨浪鼓放回去,看了看,他重新选了一只红色的波浪鼓,再次凑到小奶娃面前摇晃,小奶娃“咯咯咯”大笑起来,他当即将那只拨浪鼓买下。   看着这温馨友爱的一幕,长孙梨儿难得地浅浅弯了唇,可是她脸上刚染上笑容,这个笑容即刻僵住。   她发现……这个白衣男人的身型好熟悉。   再多盯了一会,她整个人就红了眼眶,某种情绪在脑海里炸开,正要跑下楼去找他,一个蒙着面纱的红衣女子捧着一包用草纸包的奶糖走过来。   她走到白衣男人面前笑弯了眸,埋头亲了亲男人怀里的小奶娃,男人抬起自己的大掌摸到那女人的脑袋上,长孙梨儿看见那只大掌的中指是断的,这时风轻轻吹过,扬起男人头上的帽纱,一张长孙梨儿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侧脸撞进她的眸子里。   长孙梨儿六神无主地站在窗边,看着面纱女子挽住白衣男人一边胳膊,与白衣男人说说笑笑着渐渐走远。   一家三口的背影,深深刺进长孙梨儿灵魂深处。   -   曾经以为坚不可摧的信念,就这样一息间被残忍的现实撕碎。   长孙梨儿哭了很久很久,从宫外一直哭回东周的皇宫,哭睡着了又醒来,醒来后又开始哭,再从晚上哭到天空鱼肚白,她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最后选择跳进深井结束掉自己的性命。   死之后,灵魂脱身那刻,她看见沈巨绝望地抱着她的尸体,眼睛被猩红浸透,她看见男人发疯地亲吻她的尸体,嘶吼着说他错了,他不该昨晚那么冲动。   她的灵魂在宫里飘了两年,看见男人如何疯狂地对她想念,看见男人很多时候盯着她的画像注视就是一个下午,看见男人将她的家人照顾得很好,看见男人一点点抑郁成疾。   临死前,他将皇位让给自己的小叔子沈固,闭上眼那刻,手里紧紧攥着那支她只有心情愉悦时才会戴的蓝色蝴蝶步摇。   死后,他的尸体和她的葬在了一起,棺材盖合上那刹,她的灵魂跟着冲进去。   -   身体往下坠,冰凉凉的井水缠绕着她,只是临死那一刹那的功夫,曲柚像是又活了一世,那些被时空颠覆的记忆涌进她的脑海里,像一场梦,却真实无比。   原来……长孙梨儿是她自己。   这些日子,她都在跟自己吃醋!   尽管要死了,曲柚却在水里弯了唇,眼睛发亮,亮出的那抹光,跟遽然被揭盖的井盖随之透进来的阳光交汇在一起。   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她感觉到一只苍劲有力的大掌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上拉,很快她落入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一双长臂紧紧抱住她,爬出水面,再爬出深长的井道。   -   金晟宫大火蔓延那日,北燕帝被人救出暗牢,即日北燕大军攻打大晋,可是刚攻到一半,北燕发生地震,北燕军耗了半月,最终打道回府,北燕帝忙着收拾国内残局,忙着拯救自己的百姓,忙着在天灾后苟延残喘,试图扩张帝国版图和统一云莱的野心,近乎被浇灭了个干净。   不久后,不知道是因为天灾突至彻底击垮了北燕帝凶残的心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北燕帝突然转了性,将皇位传给他那个流落民间多年,终于在半年前被找回来的亲妹妹独孤若。   独孤若成为北燕史上第一个女皇帝。   独孤若带着军队搜救受难百姓时,倏忽听见有人在远处大喊:“这根木头下压着一个男人,快救他!”   独孤若挥手派了几个士兵过去,她继续监督周围的士兵挖石头,少倾,她之前派过去的那几个士兵抬着担架从她眼前走过,一个男人趴在担架上,还能动。   他的衣裳凌乱破烂不堪,露出他背上那块骷髅头花纹。   独孤若眼眶一湿,轻轻唤他:“哥哥。”   -   窗外有两颗红梅树,一片一片轻薄的雪花落到上面,堆积在一起,形成一件雪白的冬衣,它穿在红梅树上,将红梅树婀娜的身段尽显得淋漓尽致,又下了一场大雪,红梅树的冬衣换了一件,婀娜的身材也变得有些臃肿,变得又白又胖。   冷风吹过,红梅抖了抖头上的雪,以最妩媚的样子彻底绽放在寒冷的冬日里,枯萎的百花齐齐看向她。   迷蒙中睁开眼,曲柚发现身上盖了厚厚的三床被子,头顶是顾城安那颗大脑袋,眼见着男人在她苏醒的那一刻脸上的沉郁拨开,黑眸射出光芒。   曲柚费劲地将小手从被子里钻出来,对顾城安伸过去。   顾城安却将她的小手重新捂回被子,朱唇轻启:“冷。”   即便只是一个字,也透满了无法压抑住的兴奋。   曲柚皱了皱眉,推开身上的被子,爬起来一把扑进男人怀里,紧紧搂住男人的脖子。   顾城安大掌拍在她小脑袋上,“臭丫头!”   昏迷了三个月,终于醒了。   悬在那里的一颗心狠狠放下,顾城安抱住曲柚的小身子,抱了一会见曲柚还是不肯放开他,只能将被子扯过来盖到曲柚身上。   就这样抱着,差不多抱了半个时辰,无论顾城安说什么,曲柚都没反应,就是抱着他,小下巴窝在他的侧颈上。   直到女孩突然想到什么,抬出头看他,一双烟眉拧在一起,“流云和马菊花她们呢?”   顾城安牵唇,捏捏她的小脸,“放心,她们无事,当时及时被林杰和武豪救下,只不过小花被我罚去了别的宫。”   曲柚立马打了他一拳,“为什么?”   “她把你丢井里。”顾城安说。   “……”   曲柚无奈:“她是为了救我才这样的。”   “什么蠢法子,差点要了你的命!”一说到这个顾城安就气。   虽然当时情况紧急,但他带着侍卫冲进去,绝对来得及将曲柚救下,被马菊花那般聪明反被聪明误,倒耽误了解救曲柚不说,还害曲柚差点溺死在那冰凉凉的井水里。   曲柚又抱住顾城安的脖子,“你别怪她,当时好多着了火的断木砸下来,小花见冲出去无望,才出此下策的,你快把她接回来。”   顾城安定定地看了曲柚一会,见她好生生的,也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心里的气也消了,他也不敢对曲柚说不行,便温声“嗯”了一声。   曲柚窝进顾城安怀里,又不说话了起来,顾城安将她的小脸从眉毛到小嘴亲了一遍,又含了含她的耳瓣,捏着她的下巴告诉她,她其实昏迷了三个月。   曲柚瞪大眼睛看他。   “汪汪汪!!”   传来雀跃的小狗叫声,曲柚支头去看,四只小白团在床边蹦跳,一双前爪抬起来趴到床沿,昂着小狗头看她,毛绒绒的小尾巴剧烈摇晃。   不等曲柚开口,顾城安会意她水眸里那泛滥的母爱光芒,松了她的身子,将她裹进被子里,然后将那四只肥成球的小家伙给她抱上床。   四只小狗狗一沾上床,就往被子里钻,软绵绵毛绒绒的小肥身蹭进曲柚的肚子。   顾城安无视掉那些狗,唇又贴到曲柚小脸上。   -   时光也可以像泉水一样甜,一丝一丝流淌着。   曲柚说冬日冷,想给四只小白团做小衣裳,顾城安陪着她一起,流云和马菊花在旁边帮忙剪裁绵布。   曲柚给大宝的小衣裳绣了一只小老虎,给二宝的小衣裳绣了一头小狮子,给三宝的小衣裳绣了一只小花豹,给小宝的小衣裳绣了一匹白狼。   等拆好线给它们穿上去,那叫一个威风凛凛。   看着它们蹦来蹦去,曲柚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去过,可她发现顾城安看着她,眉头却是紧锁的。   而且她还发现男人还是整日整夜的失眠,分明已经没有了北燕这个棘手的对敌,也成功逼迫了西元同大晋和东周以及北燕签订了百年止战条约,大晋也愈发富国明强,已经超越北燕,成为云莱第一帝国,她也喜欢着他,那他还有什么可烦心的呢。   直到这晚,她因为白天喝牛乳喝多了,半夜爬起来上恭房,回来时,听见男人在梦呓:“梨儿,你喜欢朕好不好?别离开朕,求你……”   曲柚整个人怔在那。   擦掉眼角滑落出的两颗晶莹泪珠,她爬回被子里,将自己的身子挪过去,紧紧贴住顾城安的,然后小手抱住顾城安的脖子,凑到她耳边,对他说:“梨儿,也喜欢你的。”   -   翌日醒来,看见顾城安又长了黑眼圈,曲柚很心疼,她拉住男人的手,让他下朝后早点回来,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对他说。   顾城安埋头在她小脸上亲了亲,对她“嗯”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   一直心心念念着曲柚那句话,顾城安一下朝就回来了,朝服也来不及换,就蹭过来抱住曲柚,将她亲了亲,问她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对他说。   曲柚看着他,眸子一转,问他:“我和长孙梨儿,你更喜欢谁?”   “……”顾城安滞在那,神经一紧。   他忽的想起大国宴会要举办前那几日,曲柚突然对他变回疏离,还对他有些抗拒,再想起那日曲柚在御书房里撞见那一沓被他写满“长孙梨儿”的纸,顾城安意识到曲柚可能误会了什么。   那几日,原来女孩一直在跟自己吃醋。   顾城安紧绷的神经瞬间一松,还变得几分哭笑不得,他捏捏曲柚的小鼻子,“你误会了。”   曲柚看着他。   “长孙梨儿她……”   “你以前……喜欢的人吗?”   “不是以前。”顾城安唇角绷成一条直线。   “现在还喜欢吗?”曲柚佯做不开心的样子。   “不是。”顾城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紧盯着曲柚的小脸,心里挣扎一番,最终告诉她:“长孙梨儿,她是你。”   话音落下那一刹,时间仿佛静止掉,顾城安看着曲柚,曲柚也看着他。   “嗯?”曲柚咬住唇,心里发颤。   原来她猜得没错,顾城安有上一世的记忆,他什么都记得,而她却什么都不记得,不久前才想起来。   那这二十多年里,他该活得有多痛苦。   怪不得他一把年纪了都不肯选妃,怪不得他将她娶进门在不知道她就是长孙梨儿时那般冷漠,怪不得他第一次看见她的真容时像有病一样将她紧紧抱住,怪不得他那么无下限的宠她。   苏醒过后,回想起那幅她在御书房里发现的画着长孙梨儿的画像和那一沓写满“长孙梨儿”的纸时,她就应该想到的!   “总之,长孙梨儿不是别人,你别乱吃醋。”顾城安捏住曲柚的小耳。   被拆穿自己当时是在吃醋,曲柚小脸红了红。   她踮起脚搂上顾城安的脖子,又问他:“那……前世的我和现世的我,只能选一个,你会选择谁?”   一瞬间,顾城安凝固在那,全身的血液近乎停滞。   “你说什么?”顾城安声音都是僵硬的,见曲柚说了这句话,小脸还是那般春风和悦,他心里的惶恐才不至于膨胀全身。   “你选一个。”曲柚把脚垫高,费力将顾城安的脖子又抱紧了一些,细嫩的声音问她。   顾城安下意识轻轻弯了点身,手滑到曲柚的小腰上将她一扣,让她更好地抱住自己。   心口的心跳声与女孩的心跳声交汇在一起。   两人心跳的原因却不相同,一个因为心动,一个因为紧张和忐忑。   见男人大脸龟裂出什么惊疑的情绪,那情绪愈发浓烈,让男人的面容都变得有些扭曲,曲柚舍不得再逗他,窝进他怀里,对他道:“前世的事情,我都想起来了。”   顾城安僵在那,一动也不敢动。   空气安静了好半晌,顾城安怀里的女孩说:“你别怕,长孙梨儿她……她也喜欢你了的。”小手又抬起来搂住顾城安的脖子。   那晚,顾城安呆了一晚上,也不和曲柚说话。   -   第二天,大晋国发生了一件大事,那个被大晋百姓骂了两年多暴君的皇帝又大赦了天下,又开仓放粮,让每户人家都能领一袋大米和两斤种子,这一次还能领一包糖。   上次大赦天下和恩赐全民,是皇后坐上凤位,这次皇帝却没有给出什么理由,似乎就是善心大发。   不过半年的时间,顾城安的“暴君”之名,几乎没再有老百姓提起,主苛政也变成了主仁政,大晋百姓对顾城安夸声渐起,一说到对当朝皇帝的印象,大多数百姓出口的皆是“改邪归正的好皇帝”、“动不动就龙心大悦的好皇帝”、“时常带皇后出游顺便微服私访的好皇帝”、“史上第一痴情皇帝”。   似乎为了更印证百姓们给了这最后一个褒奖。   瑞兴五年,顾城安颁发一道圣旨:“废黜后宫佳丽三千制,今后千秋万代皇帝只能娶一个女人。”   百姓们目瞪口呆,震惊了好一会,叹道:“可怜了后代那些皇帝哟。”   刚叹完,顾城安又颁发一道圣旨:“今后千秋万代,大晋国实行一夫一妻制。”   百姓里的男性同胞当场气晕过去。   -   “又有好多人骂你。”   一只在冰湖里飘荡的小船上,曲柚抱着暖手炉,小脑袋靠在顾城安的胳膊上说,说话的时候呼出不少白雾。   “都是男的骂,朕不在乎。”顾城安失笑,给曲柚研磨。   这大冷天的,他的小姑娘突然来了兴头想泛舟冰湖之上,画远山雪景,他还能怎么办,只能陪着她。   “女的就在意了?”曲柚佯不开心地看他。   顾城安磨好墨,将砚台推到曲柚眼前,在她粉润的小嘴上吻了一口,“我只在意你。”   他又贴了贴曲柚的唇,起过身,然后脚一跨,坐到曲柚小屁股后面,从后面抱住她。   “你做什么?”曲柚愣了一下。   “这样暖和些,你画你的,我抱我的。”顾城安抱住曲柚的小身子,下颌磕到她的小肩膀上,背后是两块漂在冰蓝湖面上的冰渣,前方是白皑皑的雪山。   曲柚“喔”了一声,小手捏上毛笔,点了点墨水,描绘到画纸上。   顾城安抱了她一会,亲到她耳垂上,在她耳边说:“朕好中意你。”   曲柚红了脸,没理他,这种话她听了好多遍了,可每一次听还是会脸红。   很多人不善表达爱意,多用行动表达出来,嘴上不说,而顾城安是每天要对她说上很多遍的那种,同时他也把他说的话做到了极致。   曲柚画着远山,问他,“那幅画上的我,为什么是穿粉色裙子,而不是水蓝色?”   曲柚指的,是她在御书房发现的那幅画。   顾城安亲亲她,“因为朕喜欢你粉粉的样子。”   他赶紧又补了一句,“不过水蓝色的也好看,朕的柚柚穿什么都好看。”   曲柚不理他。   小船儿上,明黄色龙袍男人抱着他怀里的水蓝色团,笑得有点傻。   作者有话要说:曲柚:前世的我和现世的我,你必须选一个   顾城安吻她:我都要   归归:完结啦(/ω\)留言的宝宝有红包哦   明天会有一章炒鸡甜的小番外~   —— 第88章 番外...   六月的云很白,天很蓝,树很绿,花很美,啾啾啾鸣叫的蝉虫趴在树上,曲柚坐在教室里上课,专业课老师是个肥肚子绿豆眼大叔,课讲得激情澎湃,唾沫横飞,说话成三倍速播放,完全不给学生们一点打瞌睡的机会,曲柚用电脑做着笔记,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弹出一条微信。   柚柚家崽:【宝宝,我到校门口了,等会带你去吃牛排咋样?】   曲柚放下手机,先把最新一条笔记做完,再拿起手机回信息:【我不想吃牛排,我今天要吃火锅。】   柚柚家崽:【好,听宝宝的。】   曲柚抿嘴,放下手机继续听课,不一会手机又震了一下。   柚柚家崽:【图片.JPG】   柚柚家崽:【我在你学校里逛,碰到四只流浪狗,刚生出来那种,囧.jpg】   曲柚:【……】   -   大一课程紧,曲柚学的还是临床医学,书跟转头一样厚,听完最后一节专业课,曲柚只觉得有好多只蚊子在脑袋里飞,晕乎乎的,以至于收书包的时候都没注意到有个男生路过她座位后面时,快速丢了封粉红色的信进她书包里。   背着重重的书包从教学楼里走出来,曲柚转眸就见一个黑西装男人手插兜站在花坛边,眼睛往教学楼里看,在搜寻着什么,不一会视线和她的对在一起,男人勾起唇角。   曲柚弯着小唇迈下梯子,朝男人走过去,走到半路看见两个打扮时尚、似乎是大三年级的小姐姐朝男人跑过去,笑着跟男人说了什么。   看了看她们,曲柚走过去。   “大叔再见,一定要来哟!”两个小姐姐塞给顾城安一张宣传单就走了,曲柚走过去的时候也被她们堵过来塞了一张宣传单。   不等她看清手里的单子,顾城安大掌伸过来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他怀前,顺势将她背上的书包扒下来背到自己背上,对她笑,“怎么办,刚才那两个女生给我表白,还送了我请书。”甩了甩手里的“情书”。   曲柚瞥了眼手里的单子,抬眼看他,回了他一个“你无不无聊”的表情   顾城安也不管这里是不是学校,更不管这时候正是刚下课学生像蜜蜂一样从教学楼里涌出来,他扣了曲柚的小腰,在她粉润的小樱唇上亲了亲,又在她脸颊上亲了亲,捏她鼻子,“别的女生给我送情书你就不吃醋?”这男人还沉醉在自己的戏里。   曲柚无语他,“这又不是真的情书。”   她将手里的单子拿起来看,是“校园美术大赛的宣传单”。   顾城安又亲了曲柚一口,“是真的你就会吃醋?”   他身材高挺,比曲柚高了一大截,样貌也是那种能靠脸吃饭的级别,又穿着一身炫富般的黑西装,整个人气质老练成熟,可是一跟曲柚沾在一起,就幼稚得跟个高中生一样,路过的学生十个有八个会回头瞅一眼他和曲柚秀恩爱,总觉得这黑西装男人帅是帅,可怎么好像有点油腻?而且泡一个清纯.女大学生他好意思吗!   不过这样想的都多是男生,落到女生眼里,完全是另一幅场景,不远处就有两个女生凑在一起盯着顾城安和曲柚看,内心土拨鼠尖叫。   另一边,有几个女生议论起来,“那个女生是谁?她跟那个帅大叔怎么认识的啊?不会是……包.养关系吧?”   “等会哈。”其中一个女生掏出论坛翻了翻,找出一个专门集纳A大美女的帖子出来,“看,这个女的是医学院院花。”   “是她啊。”有女生认出了曲柚,她继续说:“我们专业的宿舍楼不是跟医学院的宿舍楼挨一块嘛,我记得上个星期就有个男生在宿舍楼下弹吉他给她表白,但是她没理,那男生唱得不好意思了就走了。”   “啊,我也想起来了,她叫曲柚,只要她上的课,不管是专业课还是选修课,教室都会坐满,因为好多都是来蹭课看她的。”   “她真的好漂亮。”   “我也觉得,不行,我要拍一张回去舔颜。”   “我也要!”   于是几个女生的话茬成功被曲柚的绝色美颜带歪,都不记得自己说过谁包.养谁这事儿。   -   注意到大家都在看这边,曲柚脸红了红,将顾城安搂在她腰上的手拍开,拉着他赶快走。   “你还没回答我。”顾城安任曲柚拉着,执拗地说。   曲柚懒得理他,等走到人少的地方,丢开他的手。   顾城安蹭过来抱到她腰上,“不回答就在这壁咚。”他瞥了一眼旁边一颗樱花树,勾唇:“树咚也行。”   曲柚:“……”   她刚准备回答一下他,却被顾城安真的压到那颗已经过了花期的樱花树上,男人将她的小脸往中间挤,把她的小嘴挤成小鸭嘴,对他笑:“回答时限已过,你没有机会了。”含上她的小嘴。   顾城安亲得忘我,把曲柚弄得满脸通红,捶了他好几拳。   有两个保洁阿姨路过,嫌弃地“咦”了一声,“现在了年轻人啊!”   另外一个很快补了一句:“那个男的也不年轻了,跟我们差不多大啊,竟然来我们学校拐小姑娘,禽.兽。”   顾城安:“……”   曲柚“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看着眼前亲不下去黑了脸的男人。   顾城安不想在这个地方呆了,将曲柚拉走。   一路没再停,直接出了校门走到顾城安的宾利面前,他这回没给曲柚拉副驾驶的门,而是给她拉了后门,对她朝后座里面指了指。   曲柚疑惑地看过去,眼睛蓦地一亮。   坐垫上有一个小箱子,箱子里蠕动着四只刚出生的小狗狗,毛都还没长出来,肉乎乎的一团,曲柚被萌化了。   她钻进车里,挽了挽耳边的碎发,小脸凑过去近距离看箱子里的小狗,“你不是要将他们交给学校的流浪猫狗小站吗?”   箱子里的小狗狗都太小了,曲柚都不敢摸,怕把它们摸出什么问题来。   “遇见了也算缘分,就养着呗。”顾城安手伸进车里揉揉曲柚的脑袋,将她软绒的头发揉出乱毛,又给她理回去。   曲柚就坐在了后座看小狗狗,顾城安背着她的书包上了驾驶座,将她的书包拿下来时从后视镜看她。   曲柚将小箱子抱到自己腿上,眉眼灿灿地埋头盯着箱子里的小狗狗看,顾城安趁机拉开曲柚的书包。   书包打开,果然看见有一封粉红色的信躺在里面。   顾城安心里骂了一句“又来!”,黑着脸快速将那封信抽出,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轻轻将书包链子拉回去。   “这个箱子你是从哪弄来的啊?我记得你发给我的那个照片里没有箱子的。”曲柚头没抬,对顾城安问。   顾城安淡定地将书包落到副驾驶座上,对曲柚回:“教超的阿姨送的。”   曲柚“哦”了一声。   “我去丢个垃圾。”顾城安打开车门钻出去,那封粉红色的信被他扣在掌心,不可察觉地滑进西裤口袋里。   “你等下,顺便帮我丢一下这个。”曲柚将一坨小纸团递向顾城安,那是她刚才用来擦汗的纸。   “嗯。”顾城安接过,转身朝不远处的垃圾桶走去。   他走到垃圾桶面前,回头看了眼车里的女孩,见她还埋着头看箱子里的小狗,他立马将裤包里的信掏出来丢到地上,然后重重踩上去,踩了几脚之后,他也不嫌脏,捡起来将信撕了,丢进垃圾桶里。   “……”学校门口的保安大叔用智障的眼神看他。   因为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瞧见这种场景了,顾城安几乎每天都会来接曲柚吃饭,保安大叔们都认得他,并且,经常看见他手撕被自己踩脏的情书。   -   曲柚的闺蜜柳韫若和她老公生的小宝宝满月了,顾城安陪着曲柚去参加满月宴,包了一个胀鼓鼓的大红包,买了一套可爱的小衣服和一堆小玩具带过去。   宴会上碰见了曲柚的前男友度竑,而且被柳韫若告知,度竑就是那个与她失散多年的亲哥哥,曲柚有些吃惊,全然没注意到顾城安的脸色很不好看。   柳韫若抱着孩子跟曲柚聊着天,度竑走过来说想抱抱孩子,柳韫若心悦地把孩子递给他。   度竑抱了一会,孩子就哭了,走回来准备递还给柳韫若。   柳韫若接过孩子,说:“可能饿奶了,我感冒了不大好喂他,哥哥你帮我去找我老公吧,让他给孩子泡奶。”   度竑准备说“我来泡吧”,但反应过来他不会,便依言去找段延风。   曲柚捏了捏柳韫若襁褓中哭兮兮小奶娃的小嫩脸。   -   参加完满月宴,顾城安送曲柚回学校,他将车开到学校门口旁边一个小径里,闪了闪车灯,将曲柚从副驾驶提到自己腿上,让她坐到自己身上,扣过她的脑袋来,将她狠狠吻了一通。   曲柚被吻得晕晕乎乎,揉揉被亲肿的唇,疑惑地看他,“你干嘛。”   “生气!”顾城安哼了一声,别过脸。   看男人气吼吼的样子,曲柚仔细想了想,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惹着他了,她揪上他的大耳朵,试着问:“因为我酒宴的时候吃了洋葱,熏到你了?”   顾城安:“……”   “不是。”   “那是什么?”曲柚手滑下去抠了抠顾城安喉结的位置。   顾城安掐了一把她的腰,“以后不许和度竑说话。”   曲柚:“……”她终于反应过来什么。   “原来你是吃醋了。”曲柚哭笑不得。   顾城安不理他,看着窗外。   咔哒一声,他用打火机点了根烟,刚准备叼嘴里,曲柚一把夺了烟,“你答应过我要戒烟的,要是你抽了烟,以后就不许亲我了。”   曲柚不喜欢很多味道奇怪的东西,烟味是最不喜欢的味道之一,顾城安为了她也将烟戒了,这根烟是酒宴上段延风塞给他的。   “你解释我就不抽。”顾城安说。   曲柚捻掉烟头,下车将烟丢进垃圾桶里,走回来站在车门口说:“我又没鬼,有什么好解释的啊。”   她说完绕到副驾驶,手钻过车窗拿了放在仪表台上的包包,“我不跟你说了,回宿舍了。”   顾城安眉骨一跳,赶紧开了车门下车,将曲柚拦住,将她抱进怀里,“让我抱一会再走。”   见曲柚生气了,他没敢再介怀那事,本身也是他太过小心眼了,可,他就是见不得曲柚跟前男友有过多的交集,现在这个前男友还变成了她闺蜜的哥哥,他怎么能忍得住。   男人态度温和下来,曲柚也没那么生气了,她任顾城安抱着她,任顾城安亲在她耳朵上,半晌她软软地说:“其实我跟他也没怎么谈的,那个时候还是高中,我成绩不怎么好,他是我们学校的校草加学霸,很风云人物那种,然后他追我,说对我一见钟情什么的,让我做她女朋友,他可以教我学习,提高我的成绩,当时我、我没忍住就答应他了,但是我爸妈管得严,不让早恋的,我怕爸妈发现,跟他谈了一个星期就提分手了,而且、而且我也不怎么喜欢他的,就是单纯的觉得有个人辅导我学习也好呀,当时他要高考了,也知道学业为重,见我实在不愿意也没纠缠了。”   顾城安大掌抬到曲柚脑袋上搓她的头发,将她一头秀发搓成鸡窝,“嗯,谈了一个星期呢。”   紧接着气啾啾三连问:“抱过没有?!亲过没有?!牵过没有?!”   “都没有。”曲柚小脸从顾城安怀里钻出来,“我们那个时候很纯洁的,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他给我讲题或者尬聊,而且我很害羞的,才不会让他牵手,更别说亲亲抱抱了。”   顾城安唇角轻轻扬了扬,眸底的暗色褪去,被某种得意之色代替。   “虽然没有做那些事情,可是也谈过,要罚。”顾城安将曲柚的小脸捏起来,咬了咬她的小鼻子。   曲柚对他皱皱鼻子,“小气鬼。”而后小声嘀咕了一句,“都多大的人了。”   “你说什么?”顾城安看她。   “没什么。”曲柚摇头。   “嫌弃我老?”顾城安将曲柚的小脸往两边扯。   曲柚眼珠转了转,“嗯……有点吧。”   下一秒他被顾城安抱起来举高。   “啊,你放我下来!”曲柚吓坏了。   顾城安立马将她落到怀里,“还敢不敢嫌弃我?”   “不敢了不敢了。”曲柚揪紧顾城安的袖子,生怕男人又将她举起来,刚才实在太可怕了。   顾城安失笑,将曲柚落到地上,拍拍她的头,“好了,快回宿舍吧,等会门禁了。”   然后男人指了指自己的脸。   曲柚拿着包包就想跑走,似要报复刚才男人将她举起来的仇。   顾城安轻松就将她拽回来。   没过多久,从倒映的影子看见女孩踮起脚将自己的唇凑过去,“吧唧”一声轻轻地响,飘到空中化成粉红色的小气泡。   作者有话要说:顾城安:要奔三的人了,谈个恋爱不容易,点烟.jpg   ——   这个甜甜的现代小番外大家还喜欢吗,新书见啦(^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