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成四个巨佬哥哥的团宠 作者:三千木魅   文案   顾瑾棠是个小可怜。   她原本是国公府真千金,却自幼和仆妇之女抱错。   直至十来岁被接回国公府,却遭家人冷落   上至老太太夫人,甚至连天之骄子的哥哥们,都更疼爱假千金。   最后自己还被送进宫做了容妃   最后一朝家道中落,舅舅重伤。   在哥哥们下狱时,却是顾瑾棠求太后救下国公府,又偷偷接济他们走出最难熬的日子   国公府重新崛起,顾瑾棠却早早的死了   ***   顾瑾棠重生后就佛了。   她希望嫁至普通的门户,不愿再入宫。   更懒得和假千金争夺家人的宠爱。   但这一世哥哥都主动凑了上来   外人:“顾五小姐只是镇国公府不懂规矩身子骨又弱不得宠爱的野丫头。”   大哥:棠棠是我的妹妹,自有我一世护着她   二哥: 从前都是我们对不起棠棠。你算什么东西?   权佞舅舅: 若照顾不好棠棠,你们就不必再见她了   顾瑾棠:?所以呢   ***   后来顾瑾棠一夜离家,他们开始后悔。   她嫁给新帝时,所有人都等她回家。   新帝偏执阴郁,是顾家死对头,怎么可能宠爱她?   -没想到那人将她如珠似玉捧在手心上,给了她最无上的荣宠!   -而前世冷落她的顾家人,只能再次跪在她的脚下,肝肠寸断,悔恨至极!   #我的巨佬们都重生了##还都把我宠上了天##苏苏苏爽爽爽甜甜甜#   1.女主后期会离开家   2.家人会恢复前世的记忆   内容标签:天之骄子 甜文 爽文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正文完结】巨佬哥哥团宠我~   立意:坚持向善信念,迎向美好人生 第1章 眼下已是临近冬日,京都的……   眼下已是临近冬日,京都的天上都开始飘起小雪。   在城北的忠国公府里头,却是一日比一日更冷了。细碎的飞雪打着旋落下来,划过廊檐时就像是猫儿的爪子在挠,给这朱墙碧瓦都铺上一层晶莹的颜色。   这样的时节,别的院儿自大多都是冷冷清清的。唯独这国公府五小姐的锦朝院里头,竟还有股淡淡的香气,远远都能闻到。鹅梨的清甜中竟混杂着乡下的味道,叫人的心里头都是暖融融的。   “这蜀锦上的蓝底织青色团花样都已刮出了痕迹,要不换一匹再给五小姐送去,到底也是老太太赏的。”而从远处,两个深色皮袄的婆子正沿抄手游廊朝这院子走过来,一仆妇看着手里的锦缎有些犹豫。“这样的锦缎还怎么做衣裳?”   “可别,”另一婆子听这话却拧了拧眉,一脸浑不在意的模样:“五小姐才从乡下回来,又没见过世面,给她什么都是好的。再说连老太太都没过问这五小姐呢,你又何必给我们找麻烦?”   “可是这……”那个矮的婆子长吁短叹,显然有些为难。   这蜀锦是老太太亲自想送给孙女儿们的,可竟也最后才分到锦朝院里来。就连几个得宠些的小娘和庶姐儿,都比五小姐更先拿到这锦缎。说起来还是府里上上下下都不疼爱五小姐的缘故。   顾家富庶到了极致,蜀锦想要多少有多少,再珍贵,也在库房里堆成山了。可每回五小姐分到的都是有损的,而顾四小姐的首饰都是金灿灿的。顾五小姐过得这样潦倒,这还不能说明什么么?   “你知道什么!”另一严厉些的婆子立即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道:“如今这府上夫人看着五小姐就心烦。更不别说四小姐也常常明里暗里奚落五小姐,谁知这蜀锦的花样是谁刮花的?你自己想想看。”   “若我们拿着这料子去替五小姐问,岂不就是得罪了夫人和四小姐?”   “也是,谁让五姑娘这么不得人喜欢呢。怪不得我们。”那还在坚持的婆子觉得有理,便也抿了抿唇,不再没多说什么。   “给锦朝院送锦缎的活儿不知为何要找我们去,五小姐又不得宠爱。”那强势点的张姓婆子轻哼一声,“这府里怠慢五小姐的又不止我们,与我们何干?”   如今住在这锦朝院里的五小姐顾瑾棠年纪虽小,却是自出生那年就被抱错,十来岁那年才从乡下寻回来。五姑娘样貌倒是极好,肤光胜雪,冰肌玉骨,剪水双瞳。活脱脱是一个美人胚子,一瞧便知是夫人的亲生血脉。   再出落几年,还不知如何动人。   ——可奈何老太太和夫人就是不喜欢她。只觉得她被仆妇养着,行为粗鄙,当不起这高门嫡女的身份。更不如自小便养在国公府里头的四小姐,一直接受熏陶。   不止老太太夫人,几个在朝中做事身居高位,性子清冷,贵女都求之不得的少爷,也更疼爱自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四妹妹些。   而送到锦朝院门口时,只见着五姑娘房里的一等丫鬟云枝已经站在隔扇跟前等着了。云枝穿着身银红缎面灰鼠袄,生的也是眉清目秀的。   “妈妈们来了。”云枝笑着就迎上来,“妈妈们辛苦了。”   只是她仔细瞧了嬷嬷们手里的锦缎后脸色就变了。   “这料子都已被刮出口子来了!你们瞧瞧。”小姐房里的一等丫鬟却自然不是吃素的,云枝仔细查看了那蜀锦后,白着脸就道:“是不是因为你们疏忽的缘故?看我回了老太太和夫人责罚你们。”   “姑娘可别这么说。”那魏嬷嬷自然也毫不示弱,挺直了腰板:“我们都是从老太太房里拿到的。这蜀锦便是这样,您怎么能怪在我们身上?若是真的有什么人动了手脚,也不是我们俩能做主的。姑娘若要查,便往老太太房里细里查去吧。”   云枝气得跺脚,“你这刁仆!”这老嬷嬷岂不是在推责么?   “五小姐是你们的主子!”她正色道。   另一嬷嬷的脸上也随即露出轻蔑之色,“你去问问五小姐算哪门子的主子。府里头上下哪个下人都不愿意碰这锦朝院的活儿。”   云枝咬着牙说:“那就离远些!”   不过话说回来,蜀锦这么珍贵的料子,就算是忠国公府也一年进不了几匹,自然不是几个婆妇敢暗中做主毁了的,那自然便有可能是最嫉妒五姑娘的四小姐了!偏生老太太和夫人还把四小姐当成眼珠子一样宠着。这件是自然也就可能不了了之。   云枝望着手里的料子晶莹光滑,似是泛着柔光。花样也是绣着梅花最好的浣花锦。一瞧便知是上好的料子而被人故意毁了。她忍不住全身发抖,这样的事儿可不是一次两次了……   府里主事的夫人不管,任由那些个娇纵的小姐和捧高踩低的仆妇欺负五姑娘!她一个才跟在她身边的丫头都已看不下去。   “若姑娘没什么事儿,我们就先回去回话了。”那嬷嬷才不看云枝脸色,一个不得宠的小姐房里的一等丫鬟,也没什么不得了的。   云枝冷冷瞧上她一眼,懒得再理会她们,便飞快转身朝房间里走去了。   如今已临近冬日,五小姐这儿的锦朝院地龙也总是烧的不暖和,更不必说炭火、手炉这些物件。只这五小姐的房里边点着帐中香,是五姑娘亲自调的,闻着的确叫人舒心。   “小姐……”云枝掀了帘子轻声细语走进去,也不好叫五小姐伤心。便柔声道:“小姐快起身吧,老太太还在葳蕤堂等着五小姐过去用饭呢,且奴婢才去领了蜀锦回来,漂亮极了。小姐可要起身瞧瞧做成什么衣裳好?”   而顾瑾棠身子僵在罗汉床上,一双眼珠子只盯着那帐子发愣。她如今只是觉得脑子里有些空白,一时间连云枝的话也没有回。   “五小姐,五小姐?”云枝又蹑手蹑脚走进去几步,将五小姐床上的秋香色软烟罗帐给撩起来。只见五小姐斜倚在软垫上。   “什么事儿?”顾瑾棠问。嗓音如珠玉相撞,有种动人的好听。   五姑娘那一身皮白得如冰似雪一般,冰肌玉色,身段更是极为柔软,还散发着淡淡的少女的香味儿。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如同带着钩子。   单看这张千娇百媚的容色,就不知比四小姐胜出多少。   若说……不是自小养在乡下了,又怎么会没有这高门里头大家闺秀的气度?夫人又怎么会这么心烦?   云枝鼻子一酸,忍住不想下去了。   “五小姐,用饭的时辰到了。”她轻声道:“让奴婢伺候五小姐起身吧。”   “知道了。”顾瑾棠漫不经心的道。   ——这不是她活的第一世了。   上一辈子发生的事儿如走马观花灯一般浮现在她脑子里。   她是忠国公府的嫡出五小姐,却自幼便流落在外,出生时就被人给抱错了,沦落成了仆妇之女。而府里头鸠占鹊巢的,正是四姑娘顾锦瑟。   直到十岁那年她才被寻回来,而即便是认祖归宗了,老太太和母亲也只激动了小半天。却又瞧她言行举止都带着乡下的粗鄙之气,嫌她不懂高门的规矩不知侯门的礼仪,兴致便逐渐淡了。就连顾锦瑟都仍然记在国公府的族谱上头,齿序为四,很得家人宠爱。   到后来,母亲甚至不愿让她在众人跟前出现!把她视作高门里的污点,就连血脉相连被人视作天之骄子的几个哥哥们,大哥顾予寒,二哥顾予桁,三哥顾予白,也都更疼爱四姐姐顾锦瑟。   她还有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权势滔天、手段了得的权佞舅舅。极年轻,比哥哥也年长不了几岁。   直到在十五岁,有陛下身边的人见过她,说她生得太美,可送给天子。这些年关于皇帝胤琛的传闻众说纷纭。只说那是个年轻、阴郁、冷淡,又宛如谪仙的男人。手段了得,阴晴不定,没有人不怕他,据说还亲自拧断了一个后妃的脖子!顾瑾棠自然也是怕的,可母亲还是照做了。她才晓得她在母亲眼里只是一件漂亮点的稀世珍宝。   入宫后倒也相安无事,虽然不知怎么的胤琛从不来后宫,但太后喜欢她,被册为了容妃。天子之妃,便再没有人敢造次,即使是哥哥们或舅舅见了她也要跪下行礼。   只是,后来国公府的几个在军机处,或内阁做事的哥哥因为失误,接连被圈禁,或是下狱。作为领侍卫内大臣,殿阁大学士,权势滔天的舅舅叶凌钦也被亲信重伤。顾家富庶,但名下财产、货船、金银缎子商铺等,都被收归官府。   众人看着国公府如今的破败局面也拜高踩低,树倒猢狲散,一夜之间国公府就败落了。   顾瑾棠如今想着这些事儿也是心惊,手心里都变得冰凉起来。   而被祖母和母亲当成眼珠子一般疼爱的顾锦瑟,在第一时间便脱离了和国公府的关系。这还不说,最后还对国公府反将一军,加上了几条莫须有的罪状,将几个狱中的哥哥置于水生火热之中。   唯独她设计找到解救国公府的证据,去求了太后,又亲自召了好几位太医去救治舅舅。跪了好几日昏了过去,终于是太后心疼她,爱屋及乌,让舅舅好生将养,且也护住了几位哥哥的性命,保住了他们最后的那点尊荣。   就在一切事情都有所好转时,国公府东山再起,顾瑾棠却就早早的死了。她觉得,就是忧思成疾,思虑过重的缘故。   而就是在她死了以后,顾瑾棠才终于知道自己不过是在一本小说里头。还只是一个早死的女配,男主是胤楚,是她早年救过的一个男人。陛下胤琛是小说里的大佬,她是男主的白月光,在胤琛那,却又是个炮灰,男主在她死后就开始专心事业线了。   看完这本书顾瑾棠就佛了,反正她也只是女配。只不过,她不想再早死。现如今又重生到还没入宫的时候,哥哥们最疼爱的人仍旧是四姐姐顾锦瑟。顾瑾棠也不愿意再卷入前世那些纠纷之中,更懒得和顾锦瑟去争夺家人的宠爱。   顾瑾棠眼角划过一滴眼泪。   她下定决心,这一世就做一个普通的高门嫡女,到了年纪就乖乖议婚。为人正室,相夫教子即可。不再管国公府了。   也千万再也不要碰到前世那个阴郁冷淡的暴君了。 第2章 天降小雪,通往葳蕤堂的路……   天降小雪,通往葳蕤堂的路上都被覆上了一层素白的景致。云枝撑着伞在后头,“小姐可要当心些。”   顾瑾棠就换了双掐金挖云红香羊皮靴,上着沉香色妆花补子遍地锦罗袄儿。云枝看了都不免暗自脸红,冰天雪地的,小姐这张脸巴掌大小,灿若芙蕖,朱唇皓齿,如同天生尤物一般。只可惜……   只可惜老太太和夫人有眼不识珠玉!   而顾瑾棠心跳如鼓,却半点没有理会云枝眼下在想些什么。因为她如今站的地方,便正是祖母的葳蕤堂,在前世,也就是在这儿的西次间里头,她的命运便被母亲一锤定音,送进宫给胤琛。若非如此,她也不会遇着后面的这些事儿。   被送给胤琛时,她也不过是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说起来,在前世,她也没怎么在这生娘身上体味到血脉亲情,更多的也不过是利用罢了。渐渐的,顾瑾棠的心也逐渐变冷了下来。   “小姐快进来吧。”这时帘子被掀开,出来的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墨兰。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自然都是有分寸的。墨兰笑着便上前招呼:“夫人和四小姐都在里头了,就等着五小姐来了呢。”   顾瑾棠微微点头,抬起下颌向墨兰露出一丝笑,便往里头去。倒是叫墨兰心里愣了一下。这五小姐自回来,行为举止都是谨小慎微,努力讨好夫人和老太太。可今日她怎么看着,倒是觉得五小姐变大方优雅了不少。   配上五小姐的容色,真叫人一时失神。   葳蕤堂内里便暖意融融。老夫人坐在这金丝檀木圆桌正中,而夫人叶氏就坐在老夫人旁侧,身着素色绣宝瓶纹翻皮袄,外罩墨绿色素面杭绸鹤氅,端的是一副主母样。   叶氏名唤叶弗妤,是如今位高权重的承恩侯爷的亲姐姐,年岁不过三十多点,鹅蛋脸,柳叶眉,保养得宜,皮肤仍旧白皙细嫩,可以瞧出的确是个美人。却唯独面对顾锦瑟时,才会露出属于母亲的温柔来。   而还没有走近内厅,便已能听得见一家人其乐融融,言笑晏晏的声音。   “你这丫头。”叶氏喝了口茶含笑道。   叶弗妤旁边亲亲热热搂着她胳膊的,正是四小姐顾锦瑟。顾锦瑟着一身粉色,活泼娇俏。顾锦瑟正趴在母亲耳旁说什么,母亲随即笑得很开心。   她们正讨论除夕年夜剪纸祈福的事。顾锦瑟想的是剪嫦娥月宫,夫人却想福如东海,喜气,有福运。最后叶氏还是依了顾锦瑟,笑着道:“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顾锦瑟随即依偎在了娘亲怀里。   顾瑾棠讽刺的低了低眸子。   还有几个庶女和妾也是在这儿的。就是存在感都很低,一瞧便知道顾锦瑟才是正室夫人的掌上明珠。   顾瑾棠才进来时,顾锦瑟便瞧见她了。   即便是顾瑾棠现如今衣裳还素净,一张千娇百媚的脸和身段却能把这房里的女孩们全都比下去。叫旁的人都黯然无光了。   “五妹妹来了。”顾锦瑟见她进来笑意就变淡了,“快进来坐下,要不祖母都不等你了。哪儿有长辈等晚辈的道理。”   若放在前世,顾瑾棠就会紧赶着朝长辈赔罪,担心她们更加不喜欢自己。可这一世她却不想了。雪天路难行,锦朝院又离葳蕤堂极远,她的祖母和母亲不可能不想到这一点。可若是不来老太太房里用膳,厨房里送来的又都是残羹冷炙。   她们也都知道,只是都懒得过问罢了。   顾瑾棠照例朝祖母和母亲福身,再挑来个寻常的位置坐下,就眸光冷漠的朝她道:“四姐姐,如今好像并未超过晚膳时辰。又有什么不合规矩的。”   上辈子顾瑾棠在后宅里谨小慎微,因为想得到家人的疼爱和亲情,一心想讨好母亲和祖母。可如今怎么会这样反驳她。顾锦瑟有点意外。   “五妹妹,我不过是体贴祖母,所以才提醒你一声罢了。”顾锦瑟的脸色轻轻扭曲了下:“这里是国公府,自然比不得你在乡下的时候。”   顾瑾棠却撩起眼皮,眸子滴溜溜转:“姐姐时常住在祖母房中,我却不行。若有祖母身边的人来叫我过来,来得只能晚些。……姐姐还记得,上次起晚了,母亲让人将饭菜流水似的直接送到你房中去的事儿吗?”   “娘亲……”这儿还有长房和妾室这么多人呢,顾锦瑟没想到顾瑾棠会打她的脸,立即委屈唤了声。   顾瑾棠从前都是不会回嘴的,更别说她还这么顾忌母亲和祖母对她的看法,今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她感觉整个人都变了。   变得强硬了!   “好了。”叶氏似乎对瑾棠的变化也有些意外,多看了她一眼,才淡淡说道:“多大的事情,你姐姐也是好意提醒。何必与锦瑟起冲突。”   “你身为公府嫡女,该好好习得贵女的规矩,你四姐姐说得也没错。”叶氏的声音变冷了。   老太太是一位尊荣一生的老妇人,到底活到这个岁数,又教导出这么些能干的儿孙,心里也是通透的。便道:“雪天路难行,棠姐儿迟些也是无妨的。祖母自不会再这些事儿上怪你。锦瑟,你也不必再说了。”   算是给顾瑾棠打圆场了。   顾瑾棠只勾唇道了声“好”。   现如今顾瑾棠对前世的亲人一颗心早已冷了,如今听闻生母这熟悉的责备声,心里竟是半点波澜也没有。   “那快给五丫头端些热汤上来,垫垫肚子吧。”长房的大夫人周善桐瞧着顾瑾棠冻得通红的小脸,温声吩咐了句:“五丫头身边的丫鬟都是怎么照顾的。怎么叫瑾棠冷成这个样子?”   云枝正准备上前去请罪,顾瑾棠却制止了她说,“多谢伯母关心,这不关她们的事儿。瑾棠早已习惯了。”   周氏却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捂嘴干笑了两声:“这锦瑟自小就养在国公府里头,与老太太和你母亲更亲近些。只是瑾棠十来岁才找回来,反倒是与你母亲不亲近,在这府里头,倒更像锦瑟才是她的亲女儿。这家当的。”   叶氏脸色一白,抬眸瞧了她一眼:“我房中的子女多,顾及不过来也是有的。这其中的辛苦,哪里是长嫂懂的。”   这回轮到周氏心思一凉了。   周氏与叶氏同为妯娌,出生都不差,唯一有一点,她最羡慕叶氏生了几个能干的儿子。这几个儿子虽性子冷淡清冷,但哪个不是做事的狠人?如今年纪轻轻,都已经得老臣青眼,能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了。   反观她,子女缘薄,除了顾瑾沁一个嫡女,便再没旁的了。   除了这点,叶氏偏心成这样,还有哪里有比她强的?   她干咳了声,微微侧过首,有些生闷气。顾瑾沁和庶出的顾明澜却都是顾锦瑟的铁杆粉丝,毕竟两个人要在后宅里头,还要全靠依附顾锦瑟在主母叶氏面前挣脸面。   不多一会儿,丫头们便端着流水的菜式走上来了。顾明澜趁机偷偷扯了扯顾锦瑟的袖子,问:“四姐姐,今日顾瑾棠是怎么了,怎么敢这样说你?”   “谁知道呢,”顾锦瑟不由翻了个白眼,“仗着母亲人多不好说她,才回来几个月,就愈发的娇纵了。她也不过是个从乡下回来的。”   顾明澜差点笑了声,“你放心,估计顾瑾棠也是一时兴起。以后有她后悔的时候。”顾瑾棠难道不知道,她这辈子的姻缘,或者什么大事儿,都全靠嫡母叶氏一句话么?   顾瑾沁也讥讽道:“没有像顾瑾棠这样畏畏缩缩的嫡女了,锦瑟,也难怪哥哥他们就只疼你一个人。”   顾锦瑟随即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来。   她有几个哥哥,大哥顾予寒,二哥顾予桁,三哥顾予白,是一个比一个更年轻有为的少年臣子。京城里谁都知道,忠国公府出了几位天之骄子,把持朝纲,位极人臣,还掌管着名下的庞大资产。他们自小都宠爱她,就如同她的保护神一样。这也是顾明澜和顾瑾沁最羡慕的所在。   更不必说她还有个舅舅,是权倾朝野的领侍卫内大臣,殿阁大学士,封了侯,是最年轻的权佞,人人都忌惮。虽舅舅性子冰冷对谁都很是冷淡,也看不出多疼爱她,但到底相处了十几年,这十几年的情分,哪里是顾瑾棠能够横插一脚的?   这偌大的府邸,父亲去的早,到底还是几个哥哥说了算。   顾锦瑟在心底哼笑一声。   用完饭,菜式都一一撤了下去,丫头们这才端上漱口水上来。而这期间,最令顾锦瑟意外的,却是顾瑾棠用饭时的规矩还有仪态。   顾瑾棠是从乡下回来的,最初自然什么都不怎么会,整个身子都摇摇晃晃的。但现如今竟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半点未动,变得端庄而且优雅。   单那一截从衣衫里露出来纤细雪白的脖颈,凝脂一般白的透明,像剥壳的鸡蛋,让人不禁心神一荡。   顾明澜知道顾锦瑟还没消气,便开玩笑一般的提议道:“四姐姐,上回听你房里说你那红罗炭不够了。我看五姐姐那儿存的多,不如从五姐姐房中匀一些。”   红罗炭珍贵,大多用于宫里头,但国公府家底不可估量,红罗炭早就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顾明澜是故意说给顾瑾棠听的。   她其实也是为了气一气顾瑾棠,讨好顾锦瑟罢了。谁料却惹恼了顾瑾棠身边的云枝,“六小姐这说的可是认真的?明明我们小姐屋子里头都已经冻成了这个样子!”   顾瑾棠看着她,也反问道:“四姐姐想匀这么多炭火做什么?如果姐姐真的想要,也可以去六妹妹你的房里拿。不必从我这匀。”   顾明澜:“……”   顾明澜没有想到不过是一夜之间,顾瑾棠的嘴竟变得这般快,这变化之大,她脸色一沉,一时间都想不到能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却随即目光又落到了顾瑾棠胸前的碧玉滕花玉环上。这玉环虽不大,却质地莹润通透、造型别致精巧。   顾明澜心里暗哼了一声。   顾家富庶,她们闺阁小姐的首饰都是玉器、宝石,这碧玉滕花玉环比起来实在太朴实。   她自然记得,这碧玉滕花玉环是外家送给顾锦瑟,顾锦瑟又转送给顾瑾棠的。当初顾瑾棠才从乡下回来,她与顾锦瑟都顾虑嫡母和祖母会因顾瑾棠流落在外多年,更疼爱她一些,故而顾锦瑟才会送了些玩意给顾瑾棠,主动示好,试探心意,也为了讨长辈们的喜欢。   谁知如今看来,也只是她们多虑了,祖母和嫡母并不待见她。   顾明澜心一横,一咬牙,便扯着顾瑾棠胸前那枚碧玉滕花玉环道:“五姐姐,你这话说的,我却不懂了,四姐姐既能送你玉环,五姐姐匀一些红萝炭给四姐姐又如何?如今看来是五姐姐不懂孔融让梨。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将这玉环还给四姐姐?”   顾瑾棠憋得白皙的脸有些发红:“松手。”   她并不看重顾锦瑟送给她的东西,只是她前一世想讨好家中长辈,这才将顾锦瑟的东西日日戴着。而这一世才重生,她还没来得及取下,却并不想和顾明澜有任何牵连。   顾明澜当即道:“不松!”   顾瑾棠微微一笑,抓了她的头发,道:“你既这般想为四姐姐出头,那便自己来拿吧。”   顾明澜发觉顾瑾棠拉扯她,下意识惊叫出声!——她实在没想到顾瑾棠平日里胆小怯懦,还是小小一个人,竟然丝毫不顾在嫡母和祖母跟前的形象,与她作对,下意识惊叫道:“放开我!你做什么?”   顾瑾棠却是毫不在意。   谁料,正是在这个时候,外面传进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外头的婆子却来回话说叶侯爷和大少爷一起回来了。   顾瑾棠的心头就微微一动,目光不自觉往外头看去。叶凌钦也就是她的舅舅,母亲的幼弟,如今也只是二十几岁。只是舅舅自小并不是在叶府长大,故而和母亲关系并不算亲近。但如今,也是正朝纲的权佞,手段奸佞,冷酷无情,叫人生畏。   而她的大哥顾予寒,十九出头,却已是军中铁骑的一方统领,性格清冷。还打点了顾家将近一半的财产,田庄、缎子金银铺子等,京中谁不知道这是位少年权臣,撑起了忠国公府的满门荣耀。   如今正是家门煊赫,富庶到了极点,然而谁又能想到,他们这样的天之骄子,也会有朝一日沦落到低微的阶下囚?舅舅差点重伤不治,哥哥也被迫受了刑。   顾瑾棠掩下眼帘。可是现在,这一切都与她没什么关系了。   说不定,此时此刻,大哥还会站在顾明澜那边责备她。   而顾明澜则在顾予寒进来第一刻起就松了手,面色乖巧,恢复成昔日懂事听话的好妹妹的模样。   “可别将我们刚刚的话说出去。”她低声冷冷的叮嘱了声。   叶侯难得来一次,老太太不愿怠慢,赶紧叫人前去相迎。而叶凌钦进来时,顾予寒紧跟其侧。   叶凌钦身穿石青色团花暗纹袍,顾予寒身着玄色毛皮飞滚大氅。二人身姿颀长,俊美无俦,清隽的眉目间一致神冷淡,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冰意,近乎是写在了脸上。   “大哥!舅舅!”顾锦瑟却是心头一喜。立即跑过去,眼底发亮,一派惊喜的表情:“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呀?可是找锦瑟有什么事么。”   顾明澜和顾瑾沁对视一眼,心照不宣,顾锦瑟自小养在夫人房里,哥哥们就格外疼爱她,她是嫡母的女儿,素来冰冷的叶侯也能多看她一眼。她们真的也羡慕得不得了。   ……这一回,说不定也是来找锦瑟的!   谁知大哥一进来,却只是冷冰冰的瞧了她一眼,眸光很快落在了坐在角落里的顾瑾棠身上。他张了张嘴,仿佛有什么想说的,却最终喉结微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让开。”他嗓音冰冷,叫人哆嗦,顾锦瑟微微一愣。   而叶凌钦,则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顾锦瑟一眼。   而紧接着,顾予寒疾步向顾瑾棠走过来,竟一时有些无措,竟不知该怎么开口。   “棠棠,你没事吧。”他踌躇了好一会儿,薄唇轻启,终于低声问道。   声线方才还沉到极点,而现在立即添上了一层微不可查的温柔。 第3章 而顾大少爷这样的话一说出……   而顾大少爷这样的话一说出,这葳蕤堂里不免愣了半刻。   这府里头谁都知道,权势滔天的叶侯从不管国公府的事儿,而几位天之骄子的少爷们,都一直更疼爱自小养在国公府的四小姐,而与才从外头寻回来没多久的五小姐并不亲近。   可方才……大少爷回来时,非但主动与五小姐说话了,还主动关心了她!而他对四小姐却这么冷漠,这可谓是破天荒头一遭。   而此时此刻,大少爷看自家这个妹妹的眼神,竟与看失而复得的掌上明珠一般无二,毫不掩饰的疼爱,像是恨不得将人给攥在手掌心里,害怕再把人再弄丢了一样。   而再反观那位权势高得吓人的叶侯爷,从始至终只是立在一旁,唇边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英俊的脸上神色阴沉、冷漠,谁也瞧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唯独看向顾五小姐时,眸子里会添了许多情绪,似是极度后悔,又像是极度关心。   非但是这些个下人觉得奇怪,连顾瑾棠也微微一愣。   她抬起眸子来看向大哥。   这个时间点,本应该是大哥对她极为冷淡,而对顾锦瑟最为宠爱的时候,她和哥哥们关系本就很远,这一世也想主动远离他们,根本就想不出来大哥为什么这个时候会主动关心她。   饶是如此,顾瑾棠精致的浅荼色眸子里还是露出一抹很淡的笑意,“大哥,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顾予寒听到这声久违的大哥神色微变,眼底有些怔忪。   但他很快敛了眸子,放缓了语气,这才温柔道:“方才大哥已经听见顾明澜说的话了。棠棠,你,一切还好吧。”   “我还好。”而顾瑾棠屏住呼吸,漫不经心的勾唇道:“兴许明澜只是开玩笑罢了呢。”   她不相信现在的哥哥会站在她这边,也不想再和他们扯上太多事情。更何况,她刚才打了顾明澜,已经教训回来了。   顾予寒却又冷冰冰的吐出几个字来:“既她这么爱开这种玩笑,那就把她的东西拿出来,自己给顾锦瑟送去吧。”   “大哥……?”这句话一出,顾明澜像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是站在顾锦瑟这边的啊……   大哥一向偏疼顾锦瑟,对顾瑾棠没有半点亲近和疼爱,所以她才敢去与顾瑾棠作对。而大哥方才为什么会这般说她?   更何况,刚才明明是顾瑾棠打了她!   顾予寒冷冰冰的看着她,“你平日也是这么对棠棠的么。”   心里咯噔一下,顾明澜全身如筛糠般抖了抖,她很快反应了过来,“不是!哥哥,我不是故意和五姐姐这样说的……”   她咬唇,慌乱中向顾锦瑟投去了求救的眼神。   而站在身后的顾锦瑟也早就白了脸。大哥虽性子冷清,却一直是最疼爱她的。而刚才他看她的眼神,还有那冷冰冰的态度,都吓得她心里发怵了。   她根本就不知道大哥为什么会忽然因为这么一句话发怒。   “大哥……”她只能缓步上前,硬着头皮道:“六妹妹只是说一句玩笑话罢了,她自不会抢五妹妹的红罗炭走。锦瑟向你赔礼就是了,好不好?想必五妹妹也不会介意的。不知道大哥为什么这么生气?”   “玩笑?”他勾了勾唇,盯着她,一字字的道:“顾锦瑟,你从前和棠棠开过多少这样的玩笑了?”   顾锦瑟有些惶恐的瞧了他一眼,大哥这是要因为针对顾瑾棠的事儿和她算账么?   “予寒,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一向疼爱顾锦瑟的叶氏有点坐不住了,她道,“你今日回来怎么对锦瑟这样。她可是你妹妹。入宫议政这么几天,便什么规矩都忘了么。”   “这可说不定。”周氏捂嘴一笑,她最喜欢和叶氏唱反调,“说不定寒哥儿也只是想想通透了,谁才是自己的亲生妹妹。”   叶氏一噎,白了她一眼。   顾予寒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掐在大氅上,因为用力,苍白修长的指节都显得有些发白。显然在极力克制着愤怒。   他向叶氏冷淡的道:“请母亲明鉴。”   他这样对顾锦瑟,只因为他也重生了。   如果放在现在,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如日中天的国公府有朝一日会沦落到戴罪入狱的境地。只因为触怒权贵,舅舅被人设计,身负重伤差点断臂。而他还有几个弟弟,圈禁的圈禁,入狱的入狱,他更是被逼迫上了刑。   当时,整个国公府一夜之间被践踏、踩低。他是国公府家主,承袭父亲的铁券丹书,平日里都清冷如竹,就更因为如此,连狱中的奴才都会践踏他。   在那种境况下,唯有棠棠这个妹妹站了出来,帮他们。不夸张的说,她是如同黑暗里的一道光一般。   当时她已是陛下的容妃。虽然听传闻中,陛下从不去后宫,但凭借着太后的宠爱,棠棠倒也一直相安无事。   只是国公府出事时,只有棠棠敢跪在宫门口,直到最终昏了过去。终于是太后心疼她,这才让人放了他们,且也让太医尽心医治了舅舅。若不是棠棠,他们满门上下都再没生路可言。   而他一夜之间,现在又重生回了现在的时间,国公府还如日中天的时候,他们也还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还在宠爱着顾锦瑟。   而顾锦瑟在不久的将来,在国公府出事时,便会完全投奔自己的夫家。还会指证些莫须有的罪证在他身上,让他在刀尖的处境更上加水生火热。   上辈子,在国公府的事解决后,他最想的早已不是恢复自己的尊荣,而是去见棠棠。以哥哥的身份真正的,保护在她的身边。   可惜她那时已是陛下的容妃,也不是他能随意见得到的。况且,当年还是他们的母亲亲手将妹妹送到了陛下的身边。   如今他终于回来了,他定要好好护住棠棠。再不让她经受半点苦,这也是他答应过舅舅的。   如若他照顾不好棠棠,舅舅便会第一时间带走她。这也是让棠棠留在国公府的条件。   而他现在什么也不奢望,只希望棠棠能够原谅他!   一直一言不发的叶凌钦此时却冷笑了声。   “顾锦瑟,你当真认为她只是开玩笑的,嗯?”他撩起眼睑,舔了舔唇,语调散漫又阴沉,“顾明澜是你的小跟班。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让人将那个叫顾明澜的庶女,拖出去跪着,替你补过。”   “侯爷……”   顾明澜的脸瞬间白的如同一张纸,站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喘,只是眼底包着的泪水越来越多,却也忍着不敢流出来。   她敢和大哥求情,但是在这个叶侯面前,她真是一点说话的立场都没有。   “舅舅。”顾锦瑟也不可思议的涨红了脸,舅舅什么时候也选择偏向了顾瑾棠?   而现在,这个舅舅也站在了顾锦瑟那边声讨她,她心底顿时就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这不是在打她的脸么?   “舅舅,哥哥。”顾瑾棠眨眨眼,娇声插进来了一句,她道:“顾明澜虽这般说,但也没有拿走,这次不必大动干戈,不如有下回再计。”   其实她并不是替顾明澜说话,只是懒得与顾明澜与顾锦瑟纠缠。更何况,她才重生回来,这个时间点,并不相信大哥和舅舅会站在她这边。   叶凌钦回眸看着她,眼底的愧疚更重,半晌才沉声道:“棠棠,舅舅才知道那些下人苛待,你房中常年都是冻着的。如今舅舅在这儿,一定会给你撑腰。将之前的事情一一算清楚。”   “撑腰?”   顾瑾棠却有点迷惑不解了。   前世,这在权势滔天又霸道的舅舅身上可是从未看到过的。他性子淡漠,从未见过他偏宠谁。在她得到的只是家人的冷漠,受委屈受得最深时,也没人给她撑腰。   叶凌钦薄唇微微抿起,一向冷冰冰的浅色眸子里多了一层深意:“棠棠,对不起,舅舅早该给你撑腰了。”   即便是让那些人为她而死。这都是该的。   而顾瑾棠就更觉得奇异了,千娇百媚的脸上勾唇一笑,认真道:“舅舅不必和我道歉。舅舅今日会对我说这些,我已经很感激了。”她的语气淡淡的。   而叶凌钦咬住下颌,他心底知道,这一世,棠棠还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在他重伤昏迷,差点死去时,是她请人救了他。不过这也没关系,上辈子她缺失的那些宠爱,他这一世会全部加倍给她。   他甚至不敢祈求棠棠原谅他……   他闭了闭眼,再再冷冷的丢下了一句,“不要让那个庶女再出现在我跟前。”   “叶侯爷是稀客,可难得亲自过咱们这来惩戒一个庶女。”周氏眼底戏谑,笑着朝顾明澜看过去,“再说了,予寒,顾明澜也是你的妹妹。你怎么看?”   “庶出冲撞嫡出,自然该罚。”顾予寒的语气里一丝波澜都没有。   “将顾明澜拖出去,跪在庭院里,反省己过。”   “寒哥儿,你们今日到底怎么了?”叶弗妤心疼锦瑟,实在看不下去了,将女儿拉入怀中,唤了句,“你们有什么冲我来。何必对你妹妹这般严厉!”   “母亲。”顾予寒低垂着眸子,淡然恭谨:“我关心自己的亲生妹妹,不过是分内之事。”   “那你也不该吓着锦瑟!”叶氏最护犊子,提高了嗓音:“难道锦瑟就不是你的妹妹了么?”   顾予寒低垂着眼睑,没有说话。   “她,自然不是了。”叶凌钦凉薄的眼底带了冷笑,自然而然的接了过去。   他慢慢的道:“一个仆妇的野种。抢了棠棠这么多年的位子。姐姐,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叶氏脸一下子就白了。   而叶侯则眼底仍旧带着些冷笑,连眼神都懒得递过去。按照上一世顾锦瑟做的那些事,没有将她直接赶出国公府,就已经算给她留了面子了。 第4章 我来给棠棠篦发。   而葳蕤堂内更是静得如同死水一般,落针可闻,谁都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不必说是这堂内的奴才丫头们,便是老太君也惊得半晌没有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方才承恩侯称顾锦瑟什么?野种。   就是奴才都知道,在这忠国公府里,四小姐顾锦瑟从小便是国公府的掌上明珠,老太太都称她“有福运”。就是正经的嫡小姐顾瑾沁和顾瑾棠,也要避让四小姐几分。而方才承恩侯却这样羞辱四小姐,自然是不认这个外甥女了。   而四小姐素来身着娇艳华贵,珠光宝气,满脸写着骄傲,一瞧便知是公府的尊贵小姐自居。转眼再去瞧那顾锦瑟,只见她此时被这句话激得整个人如同败柳一般,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瞧着叶侯,转眼间眼泪已哗哗掉了下来。   叶氏最先反应过来,赶紧抓着锦瑟的手道:“凌钦,你在胡说些什么!”她脸色彻底沉了下去:“锦瑟也是我女儿,她是从小在我房中养大的,也是你外甥女。你怎可这么说她!”   叶凌钦微微勾唇,眸间写满了讥讽:“姐姐,你认的这个女儿与我有什么关系?”男人冰冷的声音在耳边一字字的响起,只有两个人能听到,却有种冰山之巅的寒意:“日后记得,不要想着在我跟前,再欺负棠棠分毫。听懂了么?”   顾锦瑟不可思议的瞧着叶凌钦,浑身忍不住发抖,十指紧紧掐进裙摆里,终于忍不住呜呜的哭出了声。   ——舅舅性子冷酷她是知道的,可是从小到大虽也从未辱没过她。虽没有将她当做外甥女看待,但知道她才是母亲的掌上明珠,至少不会训斥她的啊!   可是今日顾瑾棠到底做了什么?竟让舅舅这样护着她。   顾锦瑟整个人如坠冰窟,霎时红了眼眶,捂嘴往外头跑了出去。   “锦瑟!”叶氏在后头心急的唤了声:“崔嬷嬷,还不快跟上去!”崔嬷嬷是叶氏的陪嫁心腹,自是知道二太太的心思的。“好,太太请放心。”她略一屈身,便忙往锦瑟小姐的方向赶去了。   而再说堂内,顾明澜早已吓得丢了魂魄。好在顾明澜的生母,小娘房氏是个有主意的,赶紧上前来请罪:“叶侯爷,大少爷,五小姐,这都是妾身的过错。”   “是妾身没有教导好澜姐儿,才叫她竟敢冒犯嫡小姐……大少爷要生气,就惩罚妾身吧。可澜姐儿是您的亲妹妹,五小姐,你可否原谅澜姐儿这次……。”   房氏也是出身大理寺少卿的嫡女,只是家族败落,这才委身做妾。从前老国公爷待她有情分,加之房姨娘出身不低,通情达理,所以抬了贵妾。也正因为这个,顾明澜总觉得自己身份和其他庶女不同。   而房氏如今谨小慎微,话音未落时,眼眶已湿了,一派我见犹怜,做小伏低,倒真的学会了做妾的做派。   顾予寒不予理会,房氏不敢起身。下人来问如何处置房姨娘,顾予寒这才冷冷道:“也拖出去,跪着。”   房氏哪里还敢反驳,含泪道:“明澜,你还不快给你五姐姐道歉!”   顾明澜吓得傻了,房氏说什么她就做什么。顾瑾棠按压住心底的疑惑,还是淡淡的说:“六妹妹日后记得,就算是对着我,也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   顾明澜虽心底生出恨意,面上却惨白,半分不敢反驳。   *   一场风波下来,顾明澜与顾锦瑟都已被处置。   皇城的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熹微的光影漏过雕梁画栋的窗棂,给这公府添了些许静谧之色。有眼力的嬷嬷去将廊下的灯给点上,大堂便又恢复了往日的尊贵、气派。   老太太杵着拐杖,看见这一派景象不由皱了皱眉:“今日都是国公府家教不严,给叶侯看笑话了。侯爷放心,老身日后定好身教导这些个孙女辈。”   她心底到底疼爱顾锦瑟,也是一百个不赞成叶侯爷这般辱没她的孙女的。可承恩侯叶凌钦有从龙之功,命保天子,又权倾朝野,性子阴晴不定,根本不是他们国公府能冒犯的。   更何况,她更是不理解,叶侯爷和寒哥儿从前都更偏疼顾锦瑟,今日怎的会态度大变,一反常态给顾瑾棠撑腰。   如今自然只能先将这尊大佛给请走,再关上门来从长计议。   叶凌钦却眼皮都没动下,沉沉道:“我还没准备走。”   “那叶侯此行,究竟是为的什么。”老太太眉心一跳。   叶凌钦将目光移到了顾瑾棠身上。   却见顾瑾棠也只是疑惑的看着他,目光妩媚且不谙世事,叶凌钦胸腔却是生出一阵钝痛,苍白袖长的手指倏然捏紧了手中的杯盏,眸子里情绪极度复杂。   棠棠看他的目光连一个陌生人都不如。   可惜在上一世亲信重伤他一臂,差点流血而死时,也只有容妃给他医治。如今这一世他也不再是承恩侯,而是顾瑾棠的舅舅。   “没什么。”叶凌钦散漫道:“做我该做的事。”   顾予寒垂眸,却也不再理会旁人,走上前去道:“棠棠,走,大哥送你回房。”   顾瑾棠一愣,看向他,眨巴了下眸子弯了弯唇:“大哥……我自己能回去。”   她不懂大哥和舅舅今日对她的变化为何这么大,竟会当着阖府上下给她撑腰,或许只是因为他们不小心撞见顾明澜她们和她姐妹不睦,故而生气罢了。   这与她也没有关系,他们只是生顾锦瑟的气。顾瑾棠心底清楚,如今这个时间点,绝不是大哥和舅舅他们偏向她的时候。   所以,她也不想给自己惹上任何麻烦了。   顾予寒看到被拒绝微愣住,才飞快掩了眼帘道:“大哥想送你,可以吗?”   顾瑾棠歪头沉思,才不走心的道:“好吧”   向老太太与叶氏请安以后,顾瑾棠便打算离去。国公府院子里的路蜿蜒曲折,加之锦朝院又偏僻。顾瑾棠路过葳蕤堂时,见顾明澜和房姨娘还是跪着的,不敢擅离,而顾予寒却面无表情,一眼都没有看过去。   顾瑾棠偷偷瞧着,只见大哥着一身蓝色常服,灯火中眉眼清隽,再没朝堂上少年臣子的阴戾,面庞宛如雕刻般,冷淡的星目间风华绝代。   如今大哥正是位极人臣,外界传言冷酷无情的修罗鬼煞。即使当年国公府败落,哥哥入狱,也分毫没有削弱哥哥身上的清贵。   顾予寒心底却没有表面上这般平静,他的脑海中翻来覆去都是上一世的事。   ——上一世,他认真的注意这个妹妹的时候,她已是陛下的容妃,他们之间的身份虽是兄妹,却也犹隔天堑。一个是君,一个是臣。他是阶下囚,她尚且是妃子。   他上一世没有尽到身为大哥的职责,而这一世,他不想无论他怎么弥补,妹妹都不接受他。   “大哥。”顾瑾棠却首先了打破了一路的寂静,她道:“……其实你不必送我回去。”   顾予寒一顿,却温声道:“棠棠,可是自从你回来,大哥都没有好生和你说过话。”   顾瑾棠心底疑惑,她和大哥之间有什么可说的?总归不过是为了顾锦瑟吧。便道:“大哥可有什么事单独同我说么。”   顾予寒低垂着眼眸,薄唇轻启:“棠棠,你回来以后,可还习惯么?”   顾瑾棠回忆了一下前世的事,她从未体味到家人的亲情,自然是不怎么样的。不过饶是如此,她仍旧娇糯笑道:“此处比乡下富庶,自然是好的。大哥,你放心就好。——”   顾予寒握了握拳,他知道,棠棠根本没有把她的委屈告诉他。但如今他们兄妹关系疏离,顾予寒暂且不能从妹妹口中问出什么。   就算棠棠现在暂时不原谅他,他也一定会守着妹妹到原谅他那日。   刚到锦朝院,湘云那些个小丫头瞧着是大少爷亲自送的小姐回来,眼睛都瞪大了,眼底溢出惊喜来,一时都没有请安。   云枝忙上前斥责:“都瞧什么?”   湘云努努嘴,她们小姐这院子素来可是最冷清,没想到今日大少爷会亲自过来,可真是蓬荜生辉。   顾予寒瞧着冷清的锦朝院,不由拧了拧眉。庭院虽别致,却小,几个下人立着便显得拥挤。更不必说如今深冬,这锦朝院竟四处透着冷意。难怪棠棠前一世身子不好,直至入宫病逝都寻不到好药……   他去过顾锦瑟的永安院,偌大的院子里四处皆是亭台楼阁,水榭长廊,还有专门的书院,还是老太太请人专门设计的,这才像国公府的嫡女作派。而他的亲生妹妹,前一世贵为陛下的妃子,如今却住在这样狭小冷僻之地。   而现在顾家正是权势最煊赫的时候,钟鸣鼎食之家,掌管着顺天府至通州无数商号,其富庶程度也是常人难以想象到的。运河里的货船,苏州运河旁的田庄、金银铺子,都是顾家名下的财产。即使是顾四小姐的一根普通簪子,也是纯金的嵌蓝宝石蝶恋花簪子。   极度后悔的情绪弥漫上了胸腔,顾予寒不由得捏紧了拳,因为隐忍,苍白袖长的手指都捏得泛白。   而锦朝院的房间里,却也不比院子里暖和多少。虽妆奁台贵妃椅一应都是全的,却远不比永安院的布置富贵。   云枝今日也看出来了,大少爷今日多多少少对自家小姐生出了疼爱,她也一向心疼自家小家,便抓住机会道:“大少爷有所不知,小姐近日入冬了头疼,日日都要散发,用梳篦梳头以此缓解。”   顾予寒关切的问:“为什么?”   云枝恼道:“还不是府里的下人拜高踩低,我们锦朝院的红罗炭从来都不足数。甚至有时候送来的,都是些充数的灶炭!”   “小姐挨了冻,自然身子就不好了。”   顾瑾棠也是一阵恍惚,她才重生,前一世都是在后宫锦衣玉食,千娇百宠。如今回到这个时间点,还是个不得宠的嫡女,她自然不会打算像前世那样,任由人下人拜高踩低,顾锦瑟欺负。故而也没有制止云枝。   顾予寒眼底划过一丝阴郁,沉默了半晌,他喉结微动,柔声道:“棠棠,可以让我来吗?”   云枝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就连顾瑾棠也震了一下,抬眸盯着大哥。却见顾予寒捏着梳篦,认真盯着自己,一字字道:“不是说你家小姐需日日篦发么。我来给棠棠梳头。”   这都是他的错,即使妹妹不原谅他,也是应当的。顾予寒痛苦的闭了闭眼。   云枝:???她怎么觉得大少爷有股子祈求的意味? 第5章 胤琛是冰冷狠戾的暴君,……   不要说这房里的下人,就是顾大少身边的贴身小厮卫奴也禁不住一颗心都提了起来。——这大少爷的态度变得未免有些太快了些!   昨日还是最疼爱四小姐,如今就对五小姐这么细心了。大少爷承袭爵位,执掌整个国公府,难道这公府的天……当真是要变了?   顾予寒却对旁人的变化丝毫不关注,他的手指苍白,又极修长,却难掩少年时就在战场上留下的薄薄的一层茧。再者,他是高高在上的少年功臣,国公府为他侍奉的下人都是里三层外三层,自然没有做过亲自给人梳头这样的事。因而顾大少接过梳篦头一次做起来时,动作难免不熟练,也有些僵硬。   云枝在一旁看得好笑,又为自家小姐担心,一颗心差点都喷出了嗓子眼。   她就说嘛,大少爷哪里是能伺候人的人嘛?   顾予寒敛气屏息,的确显是有些紧张。叫他统领军队,阵前杀敌,或是在朝堂上陈词他都可以,但给亲妹妹梳头他的确不熟练,每一个动作都不敢下手,生怕弄疼了顾瑾棠。   顾瑾棠也显而易见的感受到了大哥的僵硬。她笑了笑道:“——大哥,要不还是让云枝来吧?”   顾予寒喉结上下滚动,“不必。”语气有些沉。   “那,大哥今日没有公务要处理吗?”顾瑾棠又随口说道。   顾予寒眸子略微一黯,只觉得这是妹妹在赶他走,便振振道:“没有。大哥已吩咐过他们不要再送过来了。”   顾瑾棠弯了弯唇:“那谢谢哥哥为我篦发,我觉得好多了。”   顾予寒“嗯”了一声,但捏着梳篦的手还是没有从妹妹的头发上放下来。   灯影通过灯具漏在少女的脸上,姿容绝世,眸间含水,给这雪肤花貌又增添了几分妖异感,即使镜子里只能映出小半张脸,却也是美得惊人。   顾瑾棠的发质原本很好,松松散散搭在了肩上,肌肤胜雪,唇瓣不染而朱。一身霜白色锁紧边百褶裙,轻垂着眼睫,叫人忍不住抱在怀里好生疼爱。   顾予寒不禁唇角勾起。现在棠棠还不是高高在上、触手不可及的陛下的容妃,而还是他的亲妹妹,他仍旧有机会照顾她、养成她。   而不同的是,在窗外的廊檐下,这锦朝院的几个婆子和丫头们却早就炸开了锅。   “今日真的是大少爷送小姐回来的?”那马嬷嬷一脸惊悚,出声议论:“怎么可能?我前日还看着大少爷亲自给四小姐送了一套笔墨纸砚,大少爷哪里会亲近我们这个五小姐?”   “我瞧的是千真万确,”湘云兴奋得眼睛都亮了,“五小姐虽从前不得宠,但到底还是大少爷的亲妹妹啊!又怎么不能得宠了?”   “你懂什么……”   正在众人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时,却见里屋的隔扇被推开了。灯火映射在院子里的雪地上,朝门口望过去,刚好能瞧见顾大少爷清贵的身影。   男人冰冷的眸子落在那些婆子丫头们的眼底,却显出了几分压迫感。   马嬷嬷和湘云等慌忙跪下,头都不敢抬。   顾予寒眸光扫了过去,淡淡的问:“五小姐房中的炭火是怎么回事?”   那些个下人一愣,进而便噤声了。   府里头的一应庶务都是会经二太太的手的,即使是大少爷过问,又有谁敢出头呢?   见无人应答,卫奴立即冷声道:“好大的胆子,连大少爷的话都不回了!”   湘云怕得很,却更看重同顾予寒说话的机会,心一横便鼓着勇气上前了:“大少爷有所不知,……我们房里的炭火大多都是不足数的。若是去厨房取,还会被刁难一番。若说是六小姐和四小姐房里的红罗炭,我们更是从未看到过……”   顾予寒脸色有些难看:“继续。”   湘云红着眼道:“旁的更是如此,不管是老太太发给几位小姐的绸缎、首饰,或是珍贵的补药,我们房里就总是缺斤少两的!可五小姐在府里头不受宠,我们自然也说不出话来。今日下午老太太给五小姐送来的蜀锦,还被人给故意刮花了!”   顾予寒瞳孔微缩,眼底缓缓升起一片冰意。饶是卫奴跟在顾大少爷身边这么久,大少爷向来克己自制,他也从未看见过主子这般生气的模样。   那几个婆子更是跪在跟前不敢吱声,吓得脸色都惨白了。便听闻顾予寒寒声道:“将人拖过来,打。”   卫奴赶紧应是。   听着这样的话,满院子跪着的人不由一个哆嗦。   不多时,厨房还有管事房那些主管五小姐房里的妈妈,还有奴仆们便被拖了过来。为首的正是今日因蜀锦被划了口子的事怠慢顾瑾棠的魏妈妈。   “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绑我。我可是夫人跟前也有几分脸面的!”那人原本不服绑她的那些下人,正在尽力挣扎满口胡言的骂着,抬眼瞧见竟是大少爷与卫奴亲自在,慌慌张张的便跪下了,改口道:“……大少爷,奴婢不知道犯了什么错,竟叫着大少爷亲自过来这一趟。”   卫奴道:“以下犯上,素日里怠慢、欺辱五小姐。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魏妈妈脑子里千回百转都没反应过来,五小姐不是一直不受主子们待见的小可怜么?可今日竟如此,大少爷竟给她撑腰了!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而她身后的,还有一圈经手过顾瑾棠房里庶务的妈妈和奴仆们,都顿时吓得脑子空白。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手脚就已经被三下五除二绑在了凳子上。   顾予寒早已猜到上一世他忽略了棠棠,却竟不知道入宫前棠棠也是国公府嫡女,却竟受了这么多委屈。这一世,即使是以儆效尤,他也定要把事情查清楚。   后悔的情绪像毒舌搬缠绕上了他的胸腔。   挨板子的声音在庭院里此起彼伏,都是结结实实的棍子落在人肉身上,发出的厚实的闷棍声。叫人恐惧。魏妈妈痛得口不能言,只能发出呜呜声,听着就觉得可怜。   大少爷没叫停,打的人不敢停手。   顾瑾棠站在雕了花的窗棂边安静看着,眼睛里闪过一丝情绪。   被迫围观的奴才里,胆子小的已忍不住低声哭了出来。就算是素日里胆子大些的,也察觉到了大少爷手腕的冷酷无情,谁都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大少爷惩戒下人的这一幕却被从里屋出来的云枝撞上,她吓得直接愣在原地:“……奴婢正要去给小厨房给小姐做些吃食……”   顾予寒皱了皱眉:“为何现在入食?”   云枝哆嗦了下:“方才在葳蕤堂,小姐晚饭被六小姐和四小姐搅和的不行,根本没吃好。小姐爱吃,奴婢就想给小姐做些好吃的。”   顾予寒垂了垂眸,他想起棠棠上一世最喜欢吃樊楼的蟹酿橙,当年他入宫看她,御厨房就给容妃专门送了不少来,还送给了他不少。但棠棠的喜好,也是在她入宫以后他才知晓的。   “不必了,”想至此,顾予寒勾了勾唇,淡淡的道:“等我回来。”   云枝看见大少爷离去的背影直接愣了一下。   *   如今的皇城还下着些小雪,顾瑾棠看见大哥身披大氅手里提着小笼蟹酿橙时还是震了一下。   自不必说,大少爷大晚上亲自去樊楼给五小姐买蟹酿橙的事儿,也被满国公府的下人给撞了个遍。   顾瑾棠就糯声道:“谢谢大哥。”   顾予寒心满意足的看着妹妹难得露出惊喜的神色,弯唇,柔声叮嘱:“吃完了记得早些歇息。”   顾瑾棠就应好。   顾予寒忽然低声问:“明日大哥也给你送,好吗?”   顾瑾棠抬眸,不由得微微一怔,笑了笑:“大哥,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啊?”态度仍旧有些疏离。   顾予寒却垂眸构思起来,樊楼里还有上新的糟鹅掌,猪肚红枣汤,豌豆黄,每日都可以换新的,带给棠棠。   顾瑾棠见大哥这么认真的想,她也不忍心打断,就翘了翘唇,“……那好吧。”   顾予寒终于心满意足露出一丝宠溺的笑意。   顾瑾棠就想,她前世在后宫,这些演技还是好的。   而在澄湖边上,两位公子长身玉立,清冷无双,却又无处不透出一丝阴戾与贵气。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各自的仆从又静默恭谨的侍奉,不敢逾矩半步。   “舅舅这下放心了吧。”顾予寒的声音带着一丝温柔。   叶凌钦的指尖摩挲着剑鞘,语气散漫:“如今得知那些秘密的只有你我二人,若是棠棠日后再受了委屈,又该当如何?”   少年公子低垂着眼睑:“我是她的兄长。”   叶凌钦冷笑:“上一世就不是么?”   顾予寒闭了闭眼,上辈子他眼里只有顾锦瑟这个妹妹,而忽略了棠棠,他如今只有后悔缠绕在心上。“舅舅为何不再给我一次机会?”他的语气生硬得很,“毕竟舅舅从前,也忽略了这个外甥女。”   叶凌钦心底生出一丝异样,蓦然又睁开眸子勾了勾唇,“侯府清净,若是再出现从前那些委屈,我也会带她走。”   顾予寒低低“嗯”了一声。   叶凌钦还冷冰冰的提醒了一句,“我记得,顾予桁和顾予白快回来了吧。”   顾予寒微微失神,陷入了沉思。   二弟顾予桁生性桀骜,又是国公府最意气风发、身份尊贵的嫡子,上一世却被顾锦瑟害得双眼差点瞎掉,双腿也落下残疾。   而他现在还是公府骄傲的二公子,驻扎在京畿的巡防营。不知道后面那些变数,也还疼爱着顾锦瑟。   顾予白也是如此,他是外室子出身,幼年吃了不少苦,却刻苦努力,精才绝艳,考中进士,在宫中为皇室陪读,并任工部侍郎。   叶侯的意思很明显,无非是担心顾予桁和顾予白回来以后偏爱顾锦瑟,伤害到棠棠。   “舅舅放心,我身为兄长,自有义务保护好他们。”   顾予寒语气坚定的补充道:“也不会任由任何人伤害棠棠。”   叶凌钦语气散漫的道:“那你要记得你今日所说的话,棠棠的婚事,也应该问过她自己的意思。”   顾予寒薄唇微抿,“好”。   他心底是很清楚的,上一世棠棠被送给胤琛,而胤琛是冰冷狠戾的暴君,从太子时便是如此,甚至亲自掐死了嫔妃的脖子。又从不近女色,前一世一道圣旨就可以让整个国公府和承恩侯府倾覆,即便是为了棠棠着想,他这一世要将妹妹好生保护起来。   “舅舅且放心吧,她是我唯一的妹妹。”顾予寒立在男人身旁,语气清冷。   叶凌钦浅色的眸间情绪复杂,立了半晌,才转身而去。 第6章 将你的院子让出来,给棠棠……   不过是一夜的时间,锦朝院的事传遍了国公府,这国公府的天就变了。顾予寒从前最偏爱四妹妹顾锦瑟!而不怎么亲近才寻回来的小姐顾瑾棠。可昨日却非但因五小姐顾瑾棠罚了顾锦瑟,但亲自为顾瑾棠篦发、给她去樊楼买蟹酿橙。   从前苛待过顾瑾棠的婆子丫头们更是被一夜之间打了板子,丢出了府。这样的风头转向,可谓是太过明显。一时之间谁都不敢再看轻锦朝院那位了。   翌日一大早,顾瑾棠尚且没有睡醒时,就瞧着管事的杜嬷嬷亲自带着下人,非但送来了最好的红罗炭、还有几匹蜀锦、暖缎,为樱草色,触感极柔软,丝线更是细腻,泛着莹莹柔光,比原先老太太下发的更好了!   杜嬷嬷云枝认识,可是二太太身边的红人,也掌管着整个后院的庶务。从前知道二太太不喜欢五小姐,自然也对锦朝院也不上心。   她手下的人怠慢小姐,犯了督察不严的过错。所以昨日大少爷让人给打了百多个大板,又掌了嘴,魏嬷嬷被扔出府去的时候,腿上的肉全都烂了,只剩半口气。早就震慑住了杜嬷嬷。   杜嬷嬷也挨了棍子,她是个聪明人,如今一大早忍着伤,亲自将最好的蜀锦亲自给顾瑾棠送过来。   云枝却挑眉:“今日是什么风,竟然将杜妈妈给吹来了?”   “这个时节,也并非是蜀锦上贡的时候,杜妈妈又怎么会弄到这么多蜀锦的。”   杜嬷嬷又惶恐,只敢忍痛陪笑道:“许多东西都是叶侯命人送来的,都是特意给五小姐一人的。五小姐是夫人的嫡亲小姐!原早该如此。都是奴婢的疏忽。还望五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宽恕奴婢。”   云枝就翻了下白眼:“但从前也不见妈妈过来一趟。”   顾瑾棠心里清楚,杜妈妈不过是奉了母亲的命,就淡淡道:“从前的事可以既往不咎,从此以后再犯,杜妈妈,就不是今日这般轻轻揭过了。   “五小姐说的是!”杜嬷嬷心底不安,从前胆小怯懦的五小姐怎得一夜之间就变厉害了,嘴上还是紧着道:“还有一事,大少爷已给宫里的太医院叮嘱过,若是五小姐身体不适,自当立即请太医上门诊脉。”   顾瑾棠抿抿唇,她如今尚且只是一个不得宠的嫡女,怎么能劳动太医院的大驾?   就道:“多谢大哥的好意了,不过原先的郎中我觉得够用。”   杜妈妈赶忙道:“话不能这么说,您的身子更重要!”   “我当这里怎么这么热闹,原来是管事的人来了。”正在说话间,这时,隔扇外传来一阵带着笑意的声音。顾瑾棠抬头一看,来人不是大太太周氏又是谁。   只见周氏着一身藕荷色折枝海棠纹罗衣,外罩蜜合色交领夹袄,端庄又贵气。一双凤眼夹杂着三分笑意,叫人如沐春风。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搬了一大堆补品来。   顾瑾棠回想了一下,虽上一世她与这位大伯母并不十分相熟,但大伯母却从未苛待过她。况且在国公府覆灭时,母亲重病,大伯母身为将门之女,也没有弃国公府于不顾,反倒是照顾好公府女眷、为公府脱罪四处奔走。   打心眼里来说,她是敬服大伯母的。便笑笑道:“大伯母今日怎么过来了?”   “我要是不过来看一眼,竟不知你这里的丫头这般欺上瞒下,目无尊卑!”周氏坐在紫檀木贵妃椅上,一下变了脸色:“昨日才听说你这的下人竟不给你足数的衣料、炭火,你可才是国公府的嫡小姐,怎可叫他们这样磋磨?”   说着周氏瞧了杜嬷嬷一眼。杜嬷嬷不免心底一抖,心里都发凉。   周氏原就看不惯叶氏和老太太如此偏宠养女顾锦瑟,竟反倒真的冷落了自己的亲生女儿。顾锦瑟非但不是国公府的亲生女儿,又娇纵、无礼,鸠占鹊巢,以嫡女自诩,处处看不上乡下回来的顾瑾棠。   顾瑾棠不着痕迹的笑着吩咐云枝:“伯母今日好生生气,快去给伯母倒一杯茶。”   周氏喝了口茶,叹了一口气,又道:“听你大哥说你身子不好,我那正好有些上好的补品,给你拿过来了。若是有什么短缺的,也记得同伯母说。”   自打重生回来,顾瑾棠就被这些人的变化给弄晕了。她心下微微诧异,还是道:“多谢大伯母。”   而周氏的贴身大丫鬟翠微也出去了,正在廊檐下给锦朝院的下人们训话。   周氏抬眼睨了那杜嬷嬷一眼,训道:“从前不见你们上心。如今还是被大少爷给打服了,紧赶着跑过来。你既知道棠姐儿身体不好,还在这一直叨扰。若是有个头痛不舒服的,你们可担待得起!”   杜嬷嬷赶紧跪下道:“奴婢不敢!”   赶走了杜嬷嬷,顾瑾棠笑着对周氏道了声谢。周氏摆摆手,才拉着她的手说:“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可是你亲伯母。长房子嗣凋零,我也只有瑾沁一个孩子。可你那母亲,竟这样对你,可真是……”   顾瑾棠心底有些动容,大伯母向来心直口快,如果不是存了几分真的心思,也不必专程过来这一趟。上一世,大伯母惟一的女儿顾瑾沁亲近顾锦瑟,更与二太太亲近,反倒与大伯母的关系就疏远了。   “知道了,知道了。”她就抱着周氏胳膊笑着撒娇说:“若是无事,大伯母也可多在我这院子里来坐坐。正好我才回来,房中庶务也多,还要劳烦大伯母替我整顿下人。”   周氏只觉得顾瑾棠生的美貌动人,打心眼里喜欢,含笑应“好”,又不忘道:“正好,我今日过来也给你教训下那些个不服管教的奴才!”   说了会子话,已到晌午了,老太太身边的墨兰却来了,站在帘子外头道:“五小姐,老太太请您过去葳蕤堂用饭。”   顾瑾棠让云枝出去回话,道大伯母同她一同过去。   *   今日的葳蕤堂气氛却有些不同。小娘房氏和顾明澜尚且正在禁足,况且就算是解了他们的禁足,房氏也不敢让顾明澜这么早出来。   堂内坐着的,只有老太太、叶氏和顾锦瑟,不像往常一样亲热。   顾锦瑟那日也是吓住了,眼下还有乌青。但母亲昨日专门宽慰她一夜,她虽与叶侯不亲近,但却是个大哥顾予寒一同长大的!还有二哥顾予桁,三哥顾予白,他们都最疼爱她。   他们兄妹的情分绝不是常人可及。说不定,大哥昨日也只是心情不好罢了。   “寒哥儿难得和老太太用膳,”叶氏让崔嬷嬷给顾予寒先盛一晚暖胃的松茸鸽子汤,笑道:“正好,顾予桁也快从京畿回来了。锦瑟,你二哥辛苦,你可要好好陪你二哥说说话。”   而今日叫人意外的,是顾予寒也在。   顾予寒一向公务繁忙,即使是在公府里,也常在书房单独进食,但今日却专程过来了。他眸光冷淡,只是瞧着顾瑾棠过来时,才抬起了眸子   顾锦瑟心头一喜,二哥顾予桁从前最疼她,他回来定不会让她受委屈。这几日心底的阴总算褪去了些。   “二哥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顾锦瑟立即软声问。   叶氏低头喝了一口汤,“看你二哥的家书,就这几日了。”   顾锦瑟喜上眉梢,得意之情差点溢出,却刚好迎上了大哥冷漠的神色,吓得她身体都僵了一下。   “都是兄妹,何必弄得如此。”叶氏察觉到了顾予寒的态度,嗔怪的看了予寒一眼,“奴才你也罚了,你舅舅也走了,难不成还打算同你妹妹一直僵持下去?”   顾锦瑟也咬咬唇,捏着筷子,声如蚊呐的撒娇:“……大哥,娘亲说的对,我是你的妹妹呀。大哥原来最疼我了,我自然什么都听大哥的。”   她都如此服软了,大哥总不可能还生她的气吧。顾锦瑟心底有些恼。   从前小时候,她但凡是这样乖乖软软的同大哥认错,即便是大哥平日里再冷若冰霜,也会心软。   可这几日的大哥,变化实在太大了。她实在有些怕。   顾予寒冷冷看了顾锦瑟一眼。   他想起前世的事。   他疼爱顾锦瑟,在婚事时亲自为她商定了郡国公府的婚事却被顾锦瑟拒绝。小公爷为人谦和,定会与顾锦瑟琴瑟和鸣。即使郡国公府日渐退出权力中心,但也有好几代的累世根基,也能保住锦瑟一生的荣华富贵,还能避开漩涡中心的争夺,不叫府中出现变故、颠沛流离。   可顾锦瑟却因为嫉妒棠姐儿入宫为妃,设计失身给了大权臣右相姬刑。当日他去问她,她却梗着脖子说即使为妾她也愿意。顾瑾棠不也是做的陛下的妾吗?   可惜姬刑并看不上她,姬刑作为新晋权臣的代表,素来与他们世家大族的利益为敌。顾予寒虽是生气,但也到底是自己疼爱了这么多年的妹妹,他还是动用了朝中的关系让姬刑娶了她为正室夫人。   而即使顾锦瑟不顾国公府的颜面,这并不算什么。后来国公府被人算计,一夜之间败落。谁料顾锦瑟,他们疼爱的妹妹,竟第一时间脱离了与国公府的关系。   更以公府养女的身份,站在姬府的立场上攀诬国公府。致使他们在狱中的情形雪上加霜。   ——他们被迫上了刑,顾予桁毁了一双眼睛,双腿也落下残疾,而舅舅也重伤断了一根臂。   而他这一次死里逃生,经过了细细调查才知晓,棠棠的蜀锦上的浣花锦花样也是顾锦瑟划了口子的,除此以外,顾锦瑟还经常抢占老太太给棠棠的赏赐,珍珠簪子,或是笔墨砚台。在这府里,很多人都知道,只是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不但是家人的宠爱,就连这些小东西,顾锦瑟都要同顾瑾棠争抢,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得宠。   每每看到这些证据,顾予寒心底的后悔就像毒舌一样缠绕上来。   顾予寒闭了闭眼,薄唇轻启道:“母亲,我今日去了棠棠的院子,那里太过冷清,一应器具也不全,不像是公府嫡女的住处。顾锦瑟,我记得与你的永安院大不相同。”   顾锦瑟提及这个就有些得意,永安院是当初她十岁时,老太太专程亲自请了京中的能工巧匠布置的。这才是她在府中得到长辈宠爱的标致。而顾瑾棠到底不同,她十岁才被寻回来,又怎么能与长辈平分她的宠爱?   顾锦瑟就飘然道:“怎么了?”   顾予寒面无表情的说:“顾锦瑟,你方才不是说你最听我的么。那将你的永安院让给棠棠,如何?”   顾锦瑟怔了一下,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大哥,你在说什么?”她手里的筷子掉在了桌案上。   顾予寒看了她一眼,一字字的道:“我说你从永安院中搬出来,将院子让给棠棠。”   顾锦瑟顿时就脸色白了几寸。   周氏立即就反应过来了,嗤笑附和:“寒哥儿说的不错,今日我去棠姐儿的锦朝院,只觉得那里不像嫡女的住处。倒真的是锦瑟的永安院,亭台水榭,长廊书苑,才能好给棠姐儿养身子!” 第7章 永安院极大,光是顾锦瑟平……   永安院极大,光是顾锦瑟平日里只是住在西次间。虽说永安院是专属四小姐一人,可顾锦瑟自己都未必走完过整个院子。其富丽程度自然是并非一般人可以想象。   顾锦瑟惊疑不定的瞧着大哥,以为她自己是听错了。可看了许久也不见顾予寒多看她一眼,顾锦瑟不由心底一凉,打了个寒战。   ……大哥这是真的变了,他偏向了顾瑾棠。她再也不能在他跟前表现出她对顾瑾棠的厌恶!   “……大哥。”顾锦瑟死咬着唇,红着眼轻声道:“可永安院我已住了许久,此时给五妹妹,怕是不妥。五妹妹分别这么久才回来,自当寻一处别的,养好身子再说。为什么拿走我的。“   “的确不妥。”顾予寒冰冷的道:“因而你搬出来以后,我会命人给棠棠翻修。“   永安院是如今国公府里最华贵的一处院子,甚至远比他们几位少爷的更甚。当年他们都将顾锦瑟当成掌上明珠,她想要什么,他们倾尽全府之力也会给她。如今即便寻遍整个国公府,也难以看到比永安院更舒适宜人的。   ——而顾锦瑟,只是一个鸠占鹊巢的仆妇之女,自然是不能再占着永安院不放。   “大哥!“顾锦瑟终于是没忍住,眼泪唰的掉了下来。“若我搬出来,那我住哪?咱们国公府难道就差一处院子吗,为什么不能选一处别的给她!”她忍不住嘶吼道。   若是真的这样,她被迫从永安院里被赶出来,那国公府其他人会怎么想她?那些奴才会不会捧高踩低!即使是没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即便顾瑾棠是他的亲妹妹,大哥也不能这么对她!   顾予寒皱眉,面色毫无波澜:“那是你的事。“   叶氏心下一沉,放下筷子。   她命布菜的嬷嬷退下,方沉声道:“寒哥儿,锦瑟和棠姐儿一般,都是我的女儿。你这几日这般厚此薄彼,即便是不顾忌锦瑟,也不顾忌母亲了吗。”   顾予寒道:“母亲,我的亲生妹妹,是棠棠。”   叶氏脸色更加难看:“那为何定要锦瑟的院子?你若是觉得锦朝院冷清狭小,让嬷嬷再挑一处别的就是。“   “不行,”顾予寒语气清冷,不容置喙:“永安院才是嫡女的住处。“若非不是早已让人查过整个国公府都没有比永安院更合适的,他也不会同顾锦瑟多说一句。   再者,永安院与他的书房距离最近,他才可以时时让棠棠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保护好妹妹。这也是他的私心。   叶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终叹了一口气:“你如今位高权重,便是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你若这般对锦瑟,不将她看作你的妹妹,那我便只能将锦瑟带在身边了。”   顾予寒淡声道:“顾锦瑟亦不能打扰母亲。”   叶氏直视着他:“若是母亲的意思呢?要么让锦瑟继续住在永安院,要么就将她带在身边,与我同住!”   却见顾予寒嘴唇微动,淡声道:“若是母亲坚持如此,便只能让顾锦瑟滚出国公府了。“   这样的话一出,内堂的人再度静了下来,各房的人脸上都是惊疑未定。——他们只是觉得,如今的大少爷对锦瑟小姐的态度,已经不能说是冷漠,更多的是厌恶了。   而大少爷向来清贵,喜怒不言于色。而对待府里的家人,即便是妾与庶子庶女,大少爷也会照看一番。   顾锦瑟从前是大少爷最偏爱的妹妹,而瑾棠则是没人疼爱的小可怜,到底是什么原因,能叫大少爷对两位小姐的态度变化如此之大?   叶氏更是气的发抖,“好,好。如今你真是好得很呐。锦瑟是你祖母钦定,上了国公府族谱的。如今你连你的祖母,母亲,都不放在眼里了么!”   而顾锦瑟更是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的响,眼泪半点收不住。   “大哥,你怎么会对锦瑟这样……”她没有听错,大哥竟让她滚出国公府。   她可是他原来最疼爱的妹妹啊。   顾予寒没有解释,只道:“顾锦瑟本不是顾家人,不该混淆血脉。”   “你……“叶氏嘴唇发颤。她的这个嫡长子,虽在朝野里是手腕冷酷无情,杀人不见血,但在她这个生身母亲跟前从前却都是毕恭毕敬的,从来不会有半点违逆。如今不过是数日之间,对这两个妹妹的态度,变得未免有些太快。   可怜她的锦瑟,如今也只有她一人心疼了!   “罢了,罢了。”向来不多言的老太太终于发话了,“寒哥既是心疼棠姐儿,将永安院留给瑾棠作罢。咱们国公府上下这么多处给姐儿住的卧房,难道还不能多养锦瑟一个人么。”   “此事就此作罢。不得再提。”   顾予寒对这个结果不予置评,只柔声道:“棠棠,你回去等几日。等永安院准备好了,大哥再接你进去。”   顾瑾棠脑子里也是空白的,有点懵。她的确察觉到了大哥这几日的变化,却没想的他会维护她到这般地步,毕竟这个时间点,还是哥哥们最疼爱顾锦瑟的时候。   不过这一世,她也佛了,不十分在意住处,但也不会拒绝哥哥的好意。就奶里奶气道:“谢谢大哥。“   顾予寒眼神变得柔和,复又看了顾锦瑟一眼,“你今日回去以后,便准备搬出来罢。“   而顾锦瑟看顾瑾棠的眼神却冰冷里掺杂了点怨毒。   *   饭毕,顾锦瑟还是规规矩矩向长辈请安,行礼,这才退下。一出门眼泪就忍不住夺眶而出,叶氏心疼锦瑟,立即就跟了上去。   老太太出声叫住顾予寒,“寒哥,你总是日理万机,也没空来看看祖母。如今就祖母来找你,咱们聊聊吧。”   顾予寒低低道了声“是”。又嘱咐卫奴亲自将顾瑾棠送回锦朝院,并去安排翻修永安院,接嫡小姐入住的事。这才前去老太太跟前请安。   “孙儿不孝。”待到下人都退下,顾予寒跪在地上,语气清冷,道:“总是忙着朝政,忽略了祖母。“   老太太让人泡了一壶龙井,徐徐道来:“咱们祖孙难得聊天,如今你身居高位,手握大权。你就别跪着了。”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又道:“想必你亦知道祖母找你是为的什么。原本你这般繁忙,祖母是不该留你的。”   顾予寒眼睑微微垂下。   老太太见他不回话,叹了一口气说:“祖母是老了。锦瑟是自小养在我和你母亲房里的,我们自然疼她。寒哥儿,你这几日对顾锦瑟的态度我都看在眼里。”   “昨日,你惩戒了瑾棠那边管事的下人,阖府都知道了。你能跟祖母说说原因吗?”   顾予寒抬眼看着祖母,道:“棠棠是我的亲妹妹,我自当保护她。顾锦瑟心思恶毒,容不下棠棠。祖母应当心里清楚。“   老太太心下一沉,不由捏紧了茶盏。   其实她又如何不知呢。锦瑟自小以嫡亲小姐自居,早就被她母亲宠爱的不成样子,娇纵、小心眼。自从顾瑾棠回来,顾锦瑟也瞧不上她,总是偷偷拿走她的东西。或是在她母亲跟前奚落棠姐儿。   全然忘了自己才是鸠占鹊巢的人。   棠姐儿曾经在她跟前小心翼翼的讨好,她也不是没有看到。   可锦瑟到底是从小长在她们跟前的,这与她的祖孙情分不是顾瑾棠可以相比。按理说,她身为祖母,不该厚此薄彼,冷落顾瑾棠……可她的私心,终究是伤害了棠姐儿。   老太太敛了眼皮,长叹一口气:“所以你就为此事和祖母疏远的么,祖母也能理解。确实是,我与你母亲,对不住棠姐儿。“   顾予寒再度命人上前,将调查出的证据交给老太太。顾锦瑟和管事嬷嬷联合起来,不给棠棠足数的炭火、月例银子,甚至将老太太送去的华服绸缎偷偷毁掉的事儿,都呈给老太太过目。   只是因为顾锦瑟更得宠,比顾瑾棠早养在国公府几年,所以就暗中抢走了棠棠的所有东西。棠棠身为嫡女,却置于艰难的处境。   最令棠棠心寒的,也不是顾锦瑟的刁难,而是生身母亲和长辈的无视。她身为嫡亲小姐,流落在外多年。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好不容易回家,小心翼翼的讨好,却什么也没有换来。   老太太越看这些事越觉得心惊,不由面露懊悔:“锦瑟……锦瑟怎的变成了这般样子!真是可怜了棠姐儿。”   而顾予寒心里清楚,祖母还不明白后来国公府败落,祖母一夜白头,正是她疼爱的顾锦瑟一眼都没有回来看过。而棠棠是暴君的妃子,却命太医回府照看她的身子。   那时他们在大狱,阖府上下,也只有棠棠一人撑起来了。   重生一次,从这些小事,已能看出顾锦瑟小肚鸡肠、心思恶毒,不配容于国公府。而棠棠无论何种境地,都不会放弃母家人。   顾予寒冷淡的道:“孙儿还想知道,为何母亲这般偏爱顾锦瑟。“   老太太听到这个,仿佛陷入沉思。香炉里的熏香徐徐燃起,祖孙之间陷入短暂的安静。   她让身边的人退下,这才娓娓道来:“——你不知道。你父亲去得早,几位伯父、叔父有内斗。你自是年少有为,十几出头便在朝堂斗争上崭露头角,手腕冷酷,整个京都都晓得你是少年权臣。但是你母亲,到底只是一个妇人。她待在内阁庭院,如何不会觉得孤苦。”   “那时,她膝下也只有一个锦瑟陪伴。更何况,棠姐儿才回来,行为粗鄙,不像是高门贵女。你母亲自然就不喜。”   顾予寒皱了皱眉,并不赞同,薄唇微动:“那她们也不应该伤害棠棠。“   老太太听到这句话,将茶盏放下,亲自走过来,才缓缓道:“你说的没错,如今你位极人臣,阖府上下都没有敢反对你的。有你疼爱,更何况,棠姐儿还有她舅舅撑腰,自不会再有人敢欺负她。……你就容锦瑟一口饭吃,可以不拿她当妹妹。就当全了她与你母亲的母女之情。可不可以?“ 第8章 进学   而与此同时,永安院中。   池子里的青水滴落在假山边上,发出嘀嗒嘀嗒清脆的响声,池子上还有一座玉石天桥,通体透白。旁边的抄手游廊布满了青翠的藤蔓,无一处不透露着院子的精致、华贵。   而卧房中,顾锦瑟却红了眼,银镯子一个一个往地上摔。就连大哥原先送她的,最宝贝的红宝石长命锁都摔了。发出刺耳的响声,连永安院的嬷嬷们都忍不住议论纷纷,这国公府的天,当真是要变了。   大丫鬟青琐赶紧去劝:“姑娘这是做什么?好歹夫人和老太太最疼您。您和乡下回来的置什么气?若是又被大少爷听了去。还指不定怎么说呢。”   顾锦瑟重重咬了下唇,眼眶微红:“娘亲有什么用。如今大哥不还是要将我的院子让给顾瑾棠。大哥最近,怎么会对我这样?”   顾锦瑟娇嫩貌美的脸上已有了泪痕,青锁看着心疼,就压了声音:“可是大少爷疼您了这么久,十几年的兄妹之情,自不会一夜之间没了的,您找个时间,和大少爷好好聊聊,万不能真将大少爷推给五姑娘了。”   “——再者,小姐忘了,您还有二少爷,三少爷,谁不是权势滔天,京城里的少年骄子?他们都最疼爱您。等他们都回来了,再加上老太太、夫人,咱们国公府自不会再有人将五小姐放在眼里。”   顾锦瑟听到这话,舒服点了,眼睛里还是藏着一抹不甘:“可顾瑾棠她凭什么抢走大哥的宠爱?“   青琐眨了眨眼,又道:“四姑娘,您就暂且忍忍。奴婢以为,您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叫二少爷回来,给您撑腰。要不咱们这个后院,就真让五小姐给占了去了。“   顾锦瑟仿佛被点醒了一般,她不能再任由着自己在这和顾瑾棠生闷气。掐了掐袖子,涩声道:“将笔和纸给我拿过来,还有二哥原来送我的香包。一并送到公子府去!我要给二哥写信,让他赶紧回来。”   二哥顾予桁,是帝都里出了名的桀骜不驯、意气风发的少年权臣,年纪轻轻就掌管着京畿的巡防营,他自然不会怕大哥和舅舅。   他原先也是最宠着她的人。他一定不会像大哥这样,一夜之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顾锦瑟旁边是紫檀香木宽榻,上面罩着鹅黄色的帐子,里面挂了些汝窑花囊。   青琐正指挥下面的小丫头替收拾行装,目光落到宽榻上挂着的流苏,道:“这些花囊都是小姐原来最喜欢的,可奴婢却听说,五姑娘最闻不得这些白菊花粉,一碰就会浑身过敏。“   顾锦瑟正摆弄指甲上的蔻丹,闻言就轻哼一声:“没想到顾瑾棠自幼长在乡下,皮肤还生得这样娇嫩,轻轻一捏就通红。”   青琐点头:“确是如此。”   蓦然顾锦瑟瑟停下手里的动作,像是想到什么,嘴里阴测测道:“青琐,你说,那若是我们将这些花粉留在这永安院里,如何?”   青琐压低了声,压低了声:“奴婢就是这个意思。这些白菊花粉对五姑娘非但只有过敏这么简单,五小姐幼时有过哮喘,若是严重了些,也不知会出什么事。“   顾锦瑟怔了怔,道:“这也不能怪我,若是顾瑾棠不挑唆大哥,抢走我的院子,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顾锦瑟就立即让青琐去办。   *   翌日一大早,云枝来叫五姑娘入学。   顾瑾棠其实上一世已经上过学了,她在后宫里,太后什么书都教她看。但在族学时,却时常被顾锦瑟利用,说她从乡下回来什么都不懂,就算入了族学也跟不上,挑拨她与母亲的关系。后来母亲就真的嫌弃她。   但再说这顾家族学,先生是前任的太傅。顾家是马背上挣来的权柄,并非是文官清流,怎么配得上太傅这样德高望重的老臣。但忠国公府权势滔天,还出了这么几位位极人臣的少爷,京中没有人敢不将顾家放在眼里。故而顾家族学的老师,也是一般的侯门勋贵接触不到的。   也就因为这个,帝都不少侯门勋贵,都想将自家的少爷小姐送入顾家的族学。其中还包括康王之女嘉宁县主、相府嫡女温大小姐这样的显赫门庭。   嘉宁县主、温初拂年幼骄纵,出身尊贵。但却也心系顾家大少这样的美名,   天之骄子,撑起了忠国公府的满门荣耀。也就因为这个,她们才对顾予寒最疼爱的妹妹顾锦瑟格外亲近。   否则,以她们的身份,也不能亲近一个仆妇之女。   顾瑾棠过来如意院时,温初拂、嘉宁县主都已经到了。温初拂着一身飞鸟描青花青色裙,肤白如玉,显然是精心装扮过。但目光落到顾瑾棠那张清水出芙蓉、娇艳的脸上时,还是不由有些心惊。   她懒懒道:“瑾棠,你的四书背的怎么样了,上回先生还说今日要考校你呢。”   顾瑾棠重生后就没碰过书,不过她在后宫里可没少看书,就看温初拂一眼:“自然是熟的,至少也应当尊师重道。”她抬了抬下颌。   温初拂登时就红唇勾了勾,“棠姐儿,你竟然还有这样的想法,当初你才被国公府找回来,连书都识不全。可没有少被老师责骂。”   在顾瑾棠回京之前,她是相府嫡女,也是当之无愧的京都第一美人。但顾瑾棠,一个不得宠的嫡女第一次在宫宴上露面,就叫所有的人暗自惊艳。   顾锦瑟就眨了眨眼说:“初拂姐姐别这么说,五妹妹只是才回来,再跟着我们学一段时日,说不定五妹妹也能得到先生的赞赏呢。”   温初拂拧了拧眉,嘟囔:“一个乡下回来,不识字的,怎么比得上我们自幼就开始读书?锦瑟,要是我是你哥哥们,我也只疼爱你一人。”   温初拂这话说得难听,云枝立即站出来道:“我们姑娘学识如何,与温大小姐有什么关系。”   嘉宁县主也悠悠开口:“就是。你这管的未免也有些太宽。你既从小跟着老师学习,又何必同一个才回京的人比?”   嘉宁县主与温初拂家世相仿,也处处与温初拂针锋相对,不甘落于人后。   她招呼顾瑾棠过去,拿出随身丫鬟带着的冰镇糖葫芦给她:“这是我们王府厨艺最好的嬷嬷做的,你尝尝。“   顾瑾棠弯唇道了声谢,就拿着回了自己的座位。   温初拂见顾瑾棠这般风轻云淡,没看到她狼狈的模样,只觉得心头一口闷气无处撒,深深看了嘉宁县主一眼:“我只不过是提醒顾瑾棠一下罢了。你跟着起什么哄?“   嘉宁县主冷哼一声,“那我还该替棠姐儿多谢你的好意!”说完便不再理会她。   *   这一上午风平浪静,温初拂和嘉宁县主一直拉着顾锦瑟,打听顾家大少的近况。   快结课时,太傅身边的书童就道:“不日以后会给大家举办下一次考较,还望大家好好准备。好好熟读四书才是。“   各家小姐顿时都神色各异的看向顾瑾棠,其中不乏幸灾乐祸,顾锦瑟不免有些得意。——顾瑾棠才回来进入族学的那一日便是摸底考较,她写的字歪歪扭扭。被太傅当众责骂。   薛太傅却语气沉沉道:“瑾棠虽底子薄弱,但方才课上的回答也是行云流水,这段时日的进益有目共睹。反观其他人,却未见有什么精进,还敢将心思放在旁人身上。”   太傅严厉,温初拂自然是认错:“先生说得对,所以我们想找时间同棠姐儿请教一番,看看瑾棠为何这般聪慧,天赋异禀。”   她这话一出,大家都笑了。   顾瑾棠挑眉,漫不经心的道:“我还是向初拂姐姐相互讨教吧。若说是天赋,我怎么能及得上姐姐口齿伶俐的万分之一。”   温初拂没察觉是在骂她,反倒有些得意的挑了挑眉。   嘉宁县主看不惯温初拂这般趾高气昂,就岔开话题道:“隔几日王府的春日宴,太后会来,不若邀大家一起来吧。到时候还有马球赛,可热闹了。“   元德伯府三姑娘元灵珊立即嬉笑道:“锦瑟,能叫你哥哥们也去吗。他们最疼你,初拂还有那些姐姐妹妹们,怕是都心心念念顾大少。“   嘉宁县主脸上立即染上一抹飞霞。但联想到顾予寒杀神、地狱修罗的做法,她又有些害怕。   温初拂掐了荔枝,冷声道:“顾大少忙于朝政,怎么会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   顾锦瑟听众人如此追捧她的哥哥,心底原本是得意的。但又联想到近日大哥对她的态度,顿觉心情复杂,表情也僵硬了。   “我自会和哥哥说。”顾锦瑟笑了笑,硬着头皮道:“不过哥哥们公务繁忙,到时候能否真的去,还得看他们自己的安排。”   “锦瑟姐姐难道还叫不动顾家少爷?”元灵珊探头:“锦瑟姐姐,你可别藏宝。这京城里谁不知道,顾家几位少爷虽高冷,对你一直可是宠妹狂魔。”   众人又笑。顾瑾沁回头,笑着唤顾瑾棠:“五妹妹也去吧。别成日在府里都闷坏了。“   一众贵女的目光又齐刷刷落到顾瑾棠身上。顾锦瑟努努嘴道:“跟我们出去见见世面,日后也不会不懂规矩了。”   顾瑾沁、顾锦瑟也是心思各异,她们想的,是叫顾瑾棠在太后还有众贵女跟前出丑,彻底颜面扫地,失去家族的宠爱。   而顾瑾棠却不同,她了解太后的脾性,这一世也需要她的支持。   于是乎,她撩起眼皮,道“好啊”。   但云枝不免有些担忧:“小姐从前没去过那些场合,方才瑾沁小姐和四姑娘这样盛情邀约你去,奴婢担心是有什么差错。“   顾瑾棠只露出一丝娇俏的笑容:“你放心,我心中自有计量。” 第9章 温大小姐,请自重   顾予寒百忙之中过来学堂,准备接妹妹下学。刚好听见顾锦瑟说的那句带棠棠见见世面,其中不难听出恶意,他不禁拧了拧眉。   “大少爷来了。”守门的嬷嬷见状行礼,差点变了脸色。   顾予寒原本想就在学堂外面等着,如今也忍不住进到院内来了。   温初拂、嘉宁县主目光纷纷落过来,都不禁僵住。她们在忠国公府读了这么久的书,却从没见到过顾大少亲自过来过如意院。而如今风靡京城的顾大少爷就在她们跟前,她们心里又怎么会一点波澜都没有!   顾予寒一身竹叶纹杭绸直裰,面如冠玉,风姿绝伦,实在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可听闻顾予寒杀的血流成河的残忍手腕,她们又禁不住胆寒,瑟瑟发抖,不敢多看上一眼。   却只见顾予寒竟径直走向顾瑾棠,淡淡道:“棠棠,准备走了么。我来接你下学。”   顾瑾棠仰头,见是大哥,勾唇笑了笑:“大哥,我想温习一会儿,再走。”   这已经算是婉拒了。顾予寒却说:“好,我等你。”   众人不禁有点吃惊。毕竟在她们眼中,顾瑾棠是顾家最不得宠的一个嫡女。而今日顾大少却只过问了这个妹妹的事。   而顾瑾棠呢……竟然对顾予寒的关心毫不在意,晾着顾大少!顾予寒却心甘情愿的等着妹妹。   薛太傅也拱了拱手:“顾大少。”   顾予寒温和的点了点头:“劳烦太傅,多多指点舍妹。”   薛太傅笑了笑:“大少爷的妹妹总是聪慧,瑾棠虽开蒙较晚,却也进益明显。”   顾予寒若有所思的“唔“了一声,他记得,上一世,五妹妹的功课一直不怎么好,为此,顾锦瑟没有少在母亲、祖母跟前挑唆过。想至此,他不禁皱了皱眉。   “太傅如此说,我便放心了。”顾予寒眸子里说不出的温和:“我也相信棠棠天资聪颖,我却只期盼她能日日开心。”   太傅哈哈大笑:“有大少庇佑,顾五小姐必定福泽绵长。”   听到这样的话,一众贵女却面面相觑,顾大少爷对顾瑾棠的关切已经写在了明面上,却从头到尾都没理会顾锦瑟。   那那些传闻是怎么回事?顾家少爷不宠顾瑾棠,只偏爱鸠占鹊巢的妹妹顾锦瑟。原来都是无稽之谈吧。   “顾大少。“温初拂的嗓音变柔婉了些,有些紧张,“我与瑾棠是同门。想来顾家家风好,瑾棠也不会差。“   顾予寒淡淡的点了点头。   得到了回应,温初拂眼睛亮了些,又鼓足勇气道:“顾大少看过我的字么。与瑾棠是一同练习的。”说话间,已将手里的帖子递了过去。   嘉宁县主顿觉心情复杂。……没想到温初拂也有这么放下身段的一幕。   顾予寒却看了她一眼,一字字说出几个字:“温大小姐,请自重。“   男人矜贵,又清冷,温初拂动作僵在原地,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她一时不明白顾予寒这话中是什么意思。   顾锦瑟的神色也是青一阵白一阵,在贵女们眼中,她才是大哥最宠爱的妹妹。而今日大哥在百忙之中,竟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她一眼。   ——这岂不是当着一众贵女的面,打了她的脸?   “大哥……”顾锦瑟只得自己开口,小心道:“今日先生也夸赞锦瑟了,说锦瑟书文背得熟练。”。   顾予寒冷冷应了一声,“你在顾家族学习读多年,也就这么一点进益么?”   顾锦瑟委屈的望向顾予寒,在这么多贵女跟前,大哥竟一丝面子也不给她留。   顾锦瑟只能忍住眼泪,涩声道:“锦瑟一直都很努力,定会有更大的进益。”   顾予寒冷淡的看向她,“锦瑟,那是你自己的事,勿要以与别人相比较,来获取优越感。”   “我没有……“顾锦瑟立即委屈的唤出了声,”大哥为何会这么想我?“   而顾予寒已经不准备与她多说:“你看看自己怎么做的,不必同我说。”   而顾瑾沁和顾明澜就更不敢说话了,顾锦瑟身子摇摇欲坠的,脸色早已白得如同一张纸。而旁的贵女也察觉到了顾家兄妹气氛不对,恨不得悄悄的溜走。   嘉宁县主走时还不忘拍了拍顾锦瑟的肩,添油加醋道:“不都说你才是你哥哥们的心头肉么。怎么,我见你大哥也不疼你啊。“   *   这一幕都落在了顾瑾棠眼里。她其实也不知道能如何解释,为什么重生一次大哥的变化会这么大。   或许,大哥是真的察觉了顾锦瑟并不是一个好妹妹,所以对她的态度才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在回去的路上,顾予寒忽然低声问:“棠棠,三日后你想去康王府的春日宴么。“   顾瑾棠好奇大哥怎么会忽然这么问,“为何不去?”   顾予寒想起方才顾锦瑟所说的让她出丑,声线变低,唇抿成一条直线,“你是我的亲妹妹。我自会护着你,不必与那些人为伍。”   顾瑾棠噗嗤笑了笑,撒娇:“可到时候太后也会去呢。大哥,我也想去。“   “太后会有大哥好么?“顾予寒声音变得认真了些。但他又想到了前世的事,太后的确待棠棠好。   顾瑾棠觉得大哥脑回路有些清奇,她耐心解释:“大哥,我自小长在乡下,还没有见过皇家的人。我只是想去长长世面。”   “嗯,好吧。“顾予寒摸了摸顾瑾棠的头发,声音变得温和了些:”那到时候,我让卫奴跟着你。若出了什么事,让他第一时间来找我。“   顾瑾棠眼睛笑得亮了些:“大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顾予寒的神情淡然,“但在大哥这里,棠棠永远是我的小孩子。”   顾瑾棠小脸皱巴巴的,她的确发现大哥变了,就没再反驳。   ……只是,这又能如何呢?   *   京畿,公子府。   “公子可好些了。起身用药吧。”婢女掀开帘子,柔声道。   男人虽然还带着病色,脸庞的轮廓宛如雕刻般,光华流转,风姿绝伦,如一块美玉无暇。叫婢女看了都不免暗自脸红。   顾予桁眼睑微沉,眼底却有着与带笑的神情截然不同的死气。   “放那就行。”他声音轻淡,散漫道。   婢女赶紧应是。她总觉得今日二公子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素日里只觉得公子桀骜不驯、性情散漫,甚至有些随行,但今日公子一身黑衣,笑不达眼底——总让人感觉到一股森然。   婢女忍不住抬头打量了他几眼,正落入顾予桁清淡的眸中,“滚出去。”男人的嗓音辨别不出喜怒。   婢女吓得连滚带爬的退后了。   顾予桁从十几岁开始掌管巡防营,有伤也是常有的事。可从未哪一个像这样,长.枪生生插进他的胸腔,差点要了他的命。   顾予桁舔了舔唇,抬头看了京郊的月亮。真好,如今顾府还是顾府。重生了一次,他的腿还没有被废掉,眼睛也没有瞎。最重要的,按照推算,他的亲生妹妹还没有入宫。   他勾了勾唇,看着顾锦瑟送过来,祈求他早些回国公府给她撑腰的信件,唇角的弧度后悔,嘲讽,都有。   火柴落入了火堆,溅起了一地火光。顾锦瑟的信件被瞬间吞没进了火焰中,还有她一同寄来的香包。   云枝收了康王府送过来的帖子,正给自家姑娘梳洗。   “小姐可知道,二少爷快回来了。”云枝神色复杂,她担心二少爷原先就放纵不羁,最偏宠四小姐。等着二少爷回来,四小姐又该欺负她们家小姐了。   “这也没什么。“顾瑾棠平静的道:“二哥性情古怪,我们不去招惹他就行了。”   她想起上一世二哥的惨状,因为上了刑,眼角渗出血泪来,腿也废掉了,像是灵魂死了,整个人只有一张皮。但现在还好,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顾瑾棠来了。”见到顾瑾棠的小轿到了,嘉宁县主叫她过来吃葡萄干。   “我们先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等下太后过来。咱们再去开席吧。”嘉宁搂着她,亲切的说:“等下你记得和顾锦瑟顾瑾沁一同去拜见太后,你都没见过太后呢。太后人可好了。”   顾瑾棠嗓音又娇又软:“好啊,你去忙吧。“   康王府的戏台班子在表演,后面就是马球场。这边贵族小姐几人一个帐篷,小几上摆着果干、瓜果等物。   “太后过来了。我们快去请安。”元灵珊抓着顾瑾棠的手过去。“你不懂王府的规矩,等会儿跟着我,我带你去。”元灵珊也是个心直口快的,但心眼不坏。   顾瑾棠远远的,见太后被一群人簇拥着,着一袭妆花织金缠枝纹织金锦通袖袄,外罩金丝线绣团凤牡丹纹紫貂披风,梳百合髻。   顾瑾棠记得上一世她才入宫时,还经常帮太后梳头。而今日一见,太后实在年轻了许多。眉眼间有了风华。   “可别直直盯着太后看啊。”元灵珊赶紧捂了顾瑾棠眼睛,提醒道。“那可是太后。”   顾瑾棠却拉开她说:“这也没什么。”   顾锦瑟在身后眼睛里却有怨毒,掐紧了手里的帕子。——顾瑾棠难道是想抓住今天的机会,在太后跟前表现好。可是她,不会让她如愿的。 第10章 太后旁边坐着康王府老夫……   太后旁边坐着康王府老夫人吴卓氏,陪她说话、吃茶。今日康王府春日宴的戏班请的是保定府的湘戏班子,其中的丑角颇有些吸引人。   “这顾家的几位姑娘倒是生的水灵,模样标致,特别是最小的那个。”吴卓氏笑道。   “谁说不是,有几个名动京城的哥哥,妹妹自然也不会差。”元康氏也笑着附和。   太后淡淡的道:“顾家簪缨世家,养出这样几个知书达礼的丫头是自然。”   吴卓氏敛了敛眼皮:“您是太后,该叫她们过来拜见您。”   嬷嬷引着几人过来,太后目光从几人身上掠过,几个女孩尽是妍姿艳质。她一早听闻忠国公府顾家不但是权柄在握,还出了几位天之骄子的少爷,不过她久居深宫,对这些年纪尚小又鲜活的小姑娘不感兴趣。   “锦瑟拜见太后。”顾锦瑟却是首先走到上首去,屈了屈身:“臣女恭请太后崇安。”   “太后跟前不露怯,是个懂礼数的好孩子。”吴卓氏笑着夸赞,“过来给太后瞧瞧。“坐在不远处的叶氏也不禁露出满意的目光。太后只淡道:“你是?”   顾锦瑟低头道:“忠国公府顾氏养女锦瑟,齿序为四。”   吴卓氏又点头:“这就是顾家几个少爷最宠爱的妹妹顾锦瑟,今日一见,也是当得起的。“   顾锦瑟心中微动,如今太后其实是庶出,和皇帝也不是亲生母子关系,所以她打听过,最不喜别人提起嫡庶之别。她虽然是养女,或许也可以得到太后的怜惜。   顾锦瑟头上插着金晃晃的簪子,华贵、又明艳。   太后略略颔首:“福臻,顾家几个丫头聪慧伶俐,美貌动人,将哀家让人打造的金丝髻头面赐给她们吧。“   顾锦瑟嘴角翘了翘。   福臻嬷嬷挨个走到顾瑾棠跟前时,她身边的二等丫头湘云却小声提醒:“小姐记得给太后谢恩,太后赐了你这红玉头面,定然是喜爱小姐的。”   顾瑾棠垂了垂眸子。——这细看并不是红玉,而是嵌了几颗红玛瑙的金累丝双鸾点翠头面。   但红玉和红玛瑙本身是极为相似的,色泽莹润、通透,她在乡下没见过,前世在后宫却是很多了。   不过湘云身为一个丫头,平日里话少,怎么会刻意提醒她去给太后谢恩?   顾瑾棠淡淡的道:“……湘云,你为什么觉得是红玉?我在四姐姐的房间里见过,是玛瑙。我虽然没有,但娘亲原来专门送给四姐姐。你怎么会不认得?“   顾锦瑟柔声道:“五妹,你和一个丫头置什么气?丫头见识短浅,也不要当着太后的面训话。”   顾瑾棠眨了眨眼,却说:“四姐,湘云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娘亲宠爱你,自然送过你。我只是好奇,她不该区分不了红玉和玛瑙的区别。瑾棠不敢当着太后的面胡说,所以才想把这件事弄清楚的。”   顾锦瑟冷冷抿了抿唇,她倒是没想到顾瑾棠是认得玛瑙的。   她本想让顾瑾棠出丑,却没想到顾瑾棠也是认得这红玉和红玛瑙的区别。而且她还专门点明了,这玛瑙头面是母亲原来赠予过她的,却没有给过顾瑾棠。这不正从侧面说出了她有娘亲的偏宠么?   太后目光变得冰冷了些。   顾瑾棠就道:“咱们别说这些了。太后荣宠,快向太后谢恩吧。”   顾瑾棠也是明白的,点头道:“瑾棠多谢太后恩赐。”   太后瞧见顾瑾棠姿态极妍,是个极动人的美人胚子,比牡丹还要娇艳。她漫不经心道:“哀家乏了,你们先下去吧。”   待到顾锦瑟几个退下,福臻才道:“没想到顾家门风甚好,几个嫡女也会有明争暗斗。“   太后轻嗤:“门风都是给外人看的,那顾锦瑟虽自称养女,哀家见她仪态气度,倒像是以嫡女自居。另一个,大约是真正的嫡女,气势却不如顾锦瑟更盛。“   吴卓氏便赔笑道:“太后您有所不知,锦瑟虽然是养女,但顾家人却是一等一的宠她。另一个顾瑾棠,是乡下回来的,顾家人,尤其是她那几位哥哥并不见得多喜爱。“   太后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那就难怪。”   顾瑾棠回到帐篷这边,就见顾瑾沁身边的一等丫鬟茜雪笑脸吟吟走过来,“五小姐,咱们大小姐和大夫人都在后面的凉亭里等着五小姐呢。大小姐和四小姐都已经去了。“   女眷贵妇是单独坐一桌的,顾瑾棠歪头问:“大伯母喊我做什么?“   茜雪就低头道:“太后也在。大夫人让您也快过去。“   顾瑾棠心略微一沉,湘云就附和道:“这里是康王府,咱们也不熟悉。小姐要跟着大小姐和四小姐才是,我们快过去吧。“   顾瑾棠抿了抿唇,却又觉得疑虑。若真是太后也在,又怎么会只让顾瑾沁的丫头过来叫她?她便吩咐云枝留下,若是出了什么变故,就去寻元灵珊和卫奴。   穿过几座假山和池子,眼见着离方才的帐篷越来越远,来到康王府后院的石板路。上面还有些积雪,顾瑾棠踩在上面,鞋袜湿了一大半。   她喊住茜雪,声音骤冷:“你可确定了?大伯母根本就不会在这个地方见太后。“   茜雪笑着道:“小姐疑心奴婢做什么?你看,大小姐不就在前边。”   顾瑾棠往前看去,只见顾瑾沁身着青金马面裙,身量纤纤,拿着一柄伞,正站在前头望着她。   她笑道:“五妹,你怎么现在才过来!”她瞧了瞧顾瑾棠的脚上,又道:“你的鞋袜怎么全湿了,茜雪,快让嬷嬷送一双新的过来。”   顾瑾棠只觉得这里的行云楼有些奇怪,她断定太后不会在这里见客。前世她跟着太后来过康王府几次,没有一次不是前呼后拥。而这里,显然显得太僻静了些。   顾瑾沁却过来挽着她:“你发什么愣?棠姐儿,等下要去拜见太后。你快把鞋袜换了,可不能在太后面前失仪啊。”   顾瑾棠四下环顾,这里并无随从,看样子也不像是有人会路过的后院。她抿唇,一个闺阁女子,在别人的王府里脱了鞋袜自然不妥,但也暂时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见招拆招。于是就让茜雪给自己脱了鞋袜。   “小姐放心,奴婢这就去给您取干净的鞋袜。”湘云在一旁道。   顾瑾沁看着顾瑾棠露出的一双粉足,一双大长腿,肌肤赛雪,雪白如霜,笑了笑:“五妹妹,你若是觉得不便,可以去那楼里避一避。”   顾瑾棠歪头一笑:“不必如此麻烦。”她拣了一处隐秘的白玉凳坐下,因为有灌木遮挡,旁人是看不见她的身影。但她的心底总隐隐有几分不安,手指不由得捏紧。   “大姐,”顾瑾棠想了想道:“湘云做事并不算十分靠谱,你还是叫茜雪一同跟着吧。”   许是顾瑾棠这一抹笑意太娇媚,顾瑾沁都微微一愣。   顾瑾沁眨眨眼,笑道:“行的。我亲自去找找湘云,你且等等。”   “五哥,你这是什么意思?这里有什么人?”   没过一会儿,竟有人来了。还是男子的声音!   顾瑾棠心下一沉。   她还没有出阁,自然不能见外男,更何况是现在的样子!一双足全然裸露在外面。   顾瑾棠环视一圈,发现顾瑾沁早已不知所踪。她心砰砰的跳了起来,立即起身,连忙提着裙摆赤脚踩进了旁边的阁楼里。   她躲在隔扇后面偷看,却见外面的两位男子径直坐在了白玉凳上。   一人身穿云雁纹锦滚宽黛青领口对襟长褙,身量颀长,侧脸清俊,他坐下散漫道:“这里清净,我们在这谈论朝政就好。”   顾瑾棠自然知道是谁!   扳倒顾家的首位功臣,姬刑,也是顾锦瑟未来的夫君。   在几年以后,姬刑将会官至右相,作为一个诡谲的新晋佞臣,出身寒门,站在世家大族的对立面。而未来顾家落魄,将也会是他的手笔之一。   “近来世族们恐怕也是冲撞了陛下,”那年少一点的青年低声说,“尤其是顾家,虽风头正盛,却不会叫陛下顺意。”   姬刑微微一笑:“那就先看看陛下的态度。你我静观其变就好。”   顾瑾棠听的手指微微发冷。   “慢着。”但少年却个机警的,立即起身道:“是谁在那偷听?“话音未落,就开始向这边走来。   顾瑾棠心下猛的一沉,向内室疾步走去。   却闻到了愈发清晰的紫檀香。   少年看了看没有找到人,正准备往更里处过来寻找,却见姬刑轻声道:“不必找了,我们走吧。”   男子的声音总算是渐渐远去。而顾瑾棠进来才发现,这康王府的行云楼极大。   厅堂内点着几盏烛火,透过雕了花的隔扇映射出淡淡的光。在每一盏隔扇跟前都有人守着,他们身形颀长且都穿绣着云纹的飞鱼服。   顾瑾棠慌乱中一眼就看出来,这是锦衣卫。   她前世身在宫中,怎么可能认不得他们?锦衣卫是听命于皇家的,康王府的阁楼里怎么会有锦衣卫?   顾瑾棠手心有点汗湿,克制出声,却还是引起了锦衣卫的注意。还有脚步向这边传过来的声音。   顾瑾棠慌不择路,径直推门朝书房跑去,“砰”的一声,直直撞进了一人的怀中。   因为撞击顾瑾棠忍不住咳嗽起来,抬眼只见映入眼帘一张熟悉的脸。   面容冷白,轮廓清俊。胤琛的浅色眼眸里掺杂着几分冰意。   女孩没有穿鞋袜,上身一身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刚好露出了脚踝处雪白的一双玉足,粉雕玉琢的,宛如凝脂。而那张略带惊讶的脸,只有巴掌大小,   她已经忍不住双肩颤抖,还忍不住往后退。少女灵动的瞳孔里带着点水光。   顾瑾棠心跳飞快的加速,是胤琛,她前世的丈夫。上一世胤琛的行为冷漠残忍而且疯狂!而按照时间推算,他如今已经是新帝了。 第11章 顾瑾棠脑子里念头千回百……   顾瑾棠脑子里念头千回百转,手指忍不住发抖。她方才被顾瑾沁骗脱掉了鞋袜,然后闯进这座阁楼……这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   胤琛身体有疾,通体寒凉,需要地方静养才能缓解。这也是为什么传言中胤琛残忍,亲自掐死过嫔妃的脖子,非但如此,还从来不入后宫。顾瑾沁定然从一开始就知道,这里面有她不能见的人!   却见胤琛出于本能钳住了她的下颌,目光冰冷毫无波澜,淡淡的问:“谁家的?”   顾瑾棠原本缩成了一团,慌忙退后,站起来。   哪怕这一世他还不认识她,但顾瑾棠却了解他。   胤琛见她光脚站在地板上,零落的裙摆铺散了一地,粉雕玉琢,玉雪可爱。   顾瑾棠按捺住情绪轻看着他道:“我并非是有意闯进来,只是方才鞋袜湿了,突生了变故,所以才想借您的地方避一避。”   胤琛轻笑,姿态慵懒,语气却冰冷不带一丝温度:“所以现在变故结束了么。”   顾瑾棠不敢说,她现如今却又遇到更大的变数。只硬着头皮道:“……我如今衣冠不整,并不是故意的。还望……您不要怪罪,我这就离开。”   说罢她垂下了眼睑,在脸颊留下一片阴影。而顾瑾棠身后便是锦衣卫。   胤琛“嗯”了一声,居高临下垂了垂眼眸,顿了顿才开口,声音辨不出喜怒:“赐她一双鞋。”   顾瑾棠略有些不可思议,又看不清胤琛的表情。但旁边的侍从已捧了匣子过来,是一双蜜合色羊毛靴,还有淡淡的紫檀香。   顾瑾棠在胤琛神色不明的注视中,摸摸索索穿上以后,心中还有余悸,正准备谢恩。却见胤琛轻笑了声:“还舍不得走?”   顾瑾棠恍然回过神来,勾唇道了句“多谢”,匆匆转身了。   疾步走出行云楼时,顾瑾棠竟莫名的舒了一口气。   胤琛也回想到那张姿容绝色却害怕的脸,唇边的兴味又完全收敛了。在方才接触她的时候,他的身体竟没有了那样本能的痛苦,顽疾带来的不适感。   院子里仍旧是春和景明,莺飞草长。湘云急匆匆跑过来,红着脸问:“小姐方才是去哪了?小姐未着鞋袜,奴婢正四处找小姐呢。”   顾瑾棠冷冰冰的看着她,“湘云,你去取的鞋袜呢?“   湘云脑子里嗡嗡的响,她方才听了大小姐的话,去跟管事嬷嬷拿新的鞋袜。却到处没找到小姐,直到云枝来问责,她才见小姐从阁楼里出来。   云枝急上前道:“小姐没事吧,刚刚小姐做什么去了?”   顾瑾棠眸光沉静,方才她非但是见了外男,还是在那样的境况下!如果不是胤琛行踪隐秘,她恐怕早已经名声扫地,被顾锦瑟拿去大做文章。   现如今她疑心,从一开始引她离开位子来假山后,从脱了鞋袜,姬刑又出现这一连串的变故并不是巧合。恐怕她身边的二等丫鬟湘云,早已有了问题。   “五妹妹,你去哪了?”顾瑾沁带着一众贵女纷纷围过来,笑道:“你方才没有穿鞋,怎么现在就有了。可是见了谁?”   顾瑾棠抿了抿唇,一笑:“无非是在行云楼中遇到了管事的嬷嬷,向她借一借罢了。”   管事的嬷嬷怎么会有这样名贵的羊毛靴,顾瑾沁心里自然是不信。她隐隐知道,康王府的行云楼是专门用来接待贵客男子的。而顾瑾棠方才定然是见了外男了!   顾瑾棠看了顾瑾沁一眼,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柔声道:“若是大姐不信,你可以自己进楼里看看,我向谁要的鞋袜。”   顾瑾沁又怎么会进去?冲撞贵人的名声,她自然是担不起的。就笑了笑说:“棠姐儿,你说什么。我们是姐妹,又怎么会不信你?我只是担心你罢了。”   顾四小姐顾锦瑟则道:“行云楼里有什么,嘉宁最清楚了。嘉宁,你说是不是?”   嘉宁县主一脸茫然。   行云楼是族人从小就严令禁止她进入的,现在顾锦瑟问她,她也实在不知道啊。   顾瑾沁心下暗恼,设计让顾瑾棠脱下鞋袜,裸脚冲撞楼里的贵人。是她特意设计好的,要么顾瑾棠会因为冲撞贵人被责罚,要么会因私会外男毁掉名声,而现在却毫发无损的出来了,她又怎么会不气呢?   这时,太后身边的福臻嬷嬷却走过来,“这是怎么了?众位小姐都围在这里。”   方才还在议论纷纷的贵女顿时歇了声,她们在太后身边的嬷嬷跟前不敢不敬重。   顾瑾棠就笑笑道:“方才瑾棠误入水塘,打湿了鞋袜,正巧自己的丫头又没能及时拿新的来换。这才向旁边的楼里跟人借了一双,没成想引来议论。“   福臻嬷嬷扫过她们的脸,有几分明白了状况,就淡淡的道:“正是我让人给五小姐送的鞋袜。这么说来,顾五小姐身边的丫头怠慢主子,该罚。”   “是。”顾瑾棠听出嬷嬷的维护之意,“回去瑾棠定会好生整治丫头们。多谢嬷嬷。“   湘云顿时变得心虚起来,搅了搅手指。   “嗯。“福臻嬷嬷点点头,“各位小姐都散了吧。大家都是姐儿,扰人清誉的话,还是别传了。“   顾锦瑟咬咬唇,心底还有点不甘,却不敢发作。……行云楼里,太后的嬷嬷,会让人给一个不得宠的嫡女送羊毛靴?谁会信呢。   这时,却见小厮来传,说顾二少爷从京畿回来,直奔康王府来了。   “可都是真的?”顾锦瑟顿时眼前一亮:“二哥这么快就回来了。”   二哥……回来了!定是为了给她撑腰回来的。否则二哥回来快马加鞭也得三日,怎么会一接到他的书信就快马奔回来?她现在这段时间的困境,总算有个解脱了!   顾锦瑟连忙过去迎。   各家小姐的心思也是此起彼伏。顾家三位少爷,无疑是一举一动都能牵动整个京城的心思。顾家二少爷顾予桁更是名动京师,不但风姿如玉,十几岁便掌管京畿巡防营,学问也是惊才绝艳,监斩前任权宦张庭玉。京中贵女并没有不知道他的。   传言中这位顾二少爷也是如此,最疼爱妹妹顾锦瑟。谁都羡慕得不得了! 第12章 只见顾予桁身着一身石青……   只见顾予桁身着一身石青色团花纹暗纹直裰,眉眼间略有些权臣的阴戾。表情冷峻如冰,面庞俊美如妖孽。不像从前一样少年意气风流。从马上下来时,瞧着是风尘仆仆。   “二哥,你怎么到王府来了?”顾锦瑟料定是为了快些见她。   他带着一队护院,却只平静看着顾锦瑟,浅色的眸中却带着一丝戾气。二哥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叫顾锦瑟有些疑惑。   他深吸一口气,勾唇一笑:“我不来,怎么知道你的这些算计呢。”   顾锦瑟微微一愣。   ……二哥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二哥,你一路回来可累坏了吧。”顾瑾沁察觉到氛围不对,笑着上前来,“要不先坐着吃点东西。二夫人他们正在那边和康夫人他们打马吊呢。”   “不必了。”顾予桁敛眸,懒懒应了一声,慢条斯理的道:“听闻五妹妹才从外家被寻回府,对于王府的规矩还不适应。我这个哥哥,自然该多陪陪她。”   顾家在康王府的眼线,第一时间便告诉了他棠棠在王府发生的变故。但这一世,谁都别想动他妹一根手指头,更不必说有损棠棠清誉。   顾锦瑟反复确认,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怎么会是顾瑾棠呢?   二哥素日里最随和,与几个妹妹关系都不错,但最疼爱的人,一直是她。加之顾瑾棠怯懦胆小,二哥自然也与她最不相熟。   顾瑾棠也有些讶然,她这一世和二哥不熟。毕竟她刚刚才传出和外男的传言,这个时候可不能再处于风口浪尖了。   顾予桁看向顾瑾棠,见她懵然不知的打量着自己,全身都在在发冷,脑子里闪过一丝刺痛。   他上一世忙于公务,加之棠棠并不与他亲近,所以忽视了这个妹妹。却一直宠爱着白眼狼顾锦瑟。都是他眼瞎!这一世,他再也不会给任何人伤害棠棠的机会。   但上一世他身在牢狱里,所有的汤药都是容妃叫人送来的。那时整个顾家,也只有棠棠一个指望。   如果他再死一次,能护住顾家,能让棠棠原谅他。那他现在可以立即去死!   顾瑾沁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棠姐儿在这儿与我们姐妹一起,我们自会照顾好她,二哥也跟我们一起过来吧。“   顾予桁懒懒的勾了勾唇,“你们方才不都在说,棠棠与外男私会么?”   顾瑾沁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二哥的神情虽然仍旧是随和、甚至亲切的,但今日总让她觉得有些害怕。到底二哥从来没有这么对过她。她硬着头皮,僵硬的道:“二哥,这都是误会。大家玩笑罢了。”   顾予桁冷淡的道:“那顾瑾沁,你就向棠棠道歉,并当着大家,解释清楚吧。”   顾瑾沁顿时不可思议的抬头,望向二哥,这怎会是二哥说出来的话?二哥从前最随和不羁的,一点委屈都不会让她们姐妹受。但今日却让她,在康王府的春日宴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同顾瑾棠道歉?   顾瑾沁身边的一等丫鬟茜雪顿时就不服气,她怎么能看着自家大小姐受这样的委屈,就道:“可二少爷有所不知,五小姐的确是脱了鞋袜,衣冠不整,还从行云楼出来,撞见了楼里的人……大小姐又没有说错,怎么能让大小姐同五小姐道歉?“   顾予桁眼眸微眯,冷笑道:“你一个丫鬟,这样污蔑主子,有证据么?”   茜雪心急道:“我没有胡说,湘云、我,还有大小姐都瞧见了!”   顾予桁的脸彻底阴沉下去,冷冷说道:“太后身边的嬷嬷亲口说,给棠棠送了鞋袜,我怎么没听说,还有什么内幕。顾瑾沁,是你身边的丫头攀污嫡小姐,坏了规矩。”   顾瑾沁脸色发白,顿时感觉有些难堪。在一众小姐眼中,她向来是顾家最端庄温婉、恪守规矩的大小姐,今天二哥却不仅仅让他当众给她道歉,还斥责了她的贴身丫鬟。这不正是,在光明正大的给顾瑾棠撑腰?!   但顾家这几位哥哥,却又掌管着整个顾府的实权,她自然不能不听他的。   顾瑾沁就笑笑说:“……二哥,都是误会。茜雪,不得胡说。“   顾予桁懒懒的道:“这样吧,顾瑾沁。我替你教训这个丫头,就算扯平了。“他随意点了点自己带回来的护院,”老七,去掌嘴。“   茜雪忍不住惊叫起来。   顾予桁的护院都是军中的人!二少爷今天是下了狠手了!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二少爷身边的护院就把茜雪按住,那个叫薛七的,重重扇在了茜雪脸上。茜雪还没来及得及反应,头就已经被打偏了。   茜雪一张小脸瞬间高高肿胀起来,整边的发红。眼泪瞬间从眼眶里夺目而出,发出了□□的呜呜声。   而薛七也没有停下来,紧接着又扇了另一边。顾予桁没叫停,他就不会停手。   巴掌反复以往,落在脸上的声音很清晰。再这样下去,恐怕会被活活当中打死!   顾瑾沁的最后一道防线终于被击溃,她含泪道:“……二哥,她不过只是个丫头,我给棠姐儿道歉就是。以后也没有人敢议论这件事了。您就饶了她吧!”   她怎么听不出来,二哥这哪里只是在打她的一等丫鬟,这也是在敲打她啊。   不用说顾瑾沁害怕,就是顾瑾棠前世历经过了后宫,也觉得有些震撼。   不过她转念想到也是,二哥前世在政坛上的残忍手腕,也是出了名的。二哥任通州节度使时,因为副节度使叛变,二哥生割下了他的头颅,还将头骨剥离,赠给了右相姬刑。   顾予桁这才懒懒的向薛七抬了下下巴,押着茜雪的护院停手。茜雪身子一下子软了下去,眼泪流了满面,这张脸算是彻底伤了。   顾瑾沁手指拼命抓着青金马面裙摆,指尖泛白,身子也发软,头上的金海棠珠花步摇叮当作响。而与此同时,所有的贵女们都安静了下来。   她们心里自然清楚,嬷嬷都开口了,这件事自然是不能再拿出来传了。   顾瑾沁心底抖了几下,低着眼眸忍着眼泪道:“棠姐儿,姐姐并不是故意说那些揣测你的话。那都是无中生有的事,希望你不要怪罪!”   顾瑾棠皱了皱眉,柔声道:“大姐姐,我们是亲姐妹,我本来也是没有疑心你的。今日进行云楼的事都是意外,你怎么这么说?”看上去也有几分可怜。   顾瑾沁狠狠揪紧了自己的裙摆!她怎么会不知道顾瑾棠在演戏?……现在棠姐儿还没有证据证明她进行云楼是自己设计的,否则……哥哥们还不知道会怎样折磨她……她一定要坚守住这个秘密!   福臻嬷嬷却道:“二公子这事办的不错。即便是亲姐妹,污了声誉,也该惩戒的。”   一众小姐不禁面面相觑,有太后撑腰,心道顾瑾棠的地位,这下定然是提升了。   还有顾锦瑟是怎么回事呢,看来顾家几位少爷,最宠爱的还是真千金顾瑾棠。   *   待到众人都散去,顾予桁疾步寻过来,妹妹雪肤花貌、姿容绝世的容色映入眼帘,他略有些局促道:“棠棠,二哥……从京畿回来了。“   顾瑾棠仰头看着二哥,这张脸俊美如玉,外面人都说,宛如妖孽。还是风华正好的公子权臣。她心里不禁感慨万千,和方才的戾气瞬间就换了一个人。   她虽现在还和二哥不熟悉,但二哥给她刚才撑腰了,就笑笑道:“……二哥,好久不见。”   听到妹妹有回应,顾予桁眉眼间似是有冰雪化开,“二哥专门给你带了礼物。你可以看看吗?”   顾瑾棠抿唇,现在这个时间点,她和二哥,没有熟到这个地步。更何况,他现在喜欢的,也是顾锦瑟。就摇头道:“二哥,这就不必了。”   顾予桁却急道:“是一只异瞳猫,还有别的东西。棠棠,你先看看吧,你一定喜欢它!”   云枝:……??她怎么觉得二少爷竟有些讨好的意味?   这还是那个平日里忽视小姐的二少爷吗。 第13章 而在外边马球场的各家小……   顾瑾棠前世是有一只异瞳猫的。   一只眼睛是蓝色,另一只是绿色,颜色的差异并不很明显,瞳孔深邃,像是星辰大海。全身毛都是雪白,极其漂亮,整个北直隶都找不出这样珍稀的品种。然而母亲却不喜欢,认为不详,叫人给送了出去。那时顾瑾棠正病着,也没有及时找回来。   而顾瑾棠记得,上一世她除了云枝,也就只能和这猫说说话了。在母亲将猫送走以后,她也就不怎么爱多话了。   而今天二哥装在的盒子里的异瞳,竟然和上一世的模样差不多,只是体态会小很多,甚至连瞳孔的颜色都一般无二!   顾予桁勾了勾唇角,这可是他跑遍了整个北直隶,最终才从一个李记铺子重金买下来的。   顾瑾棠欢喜,给猫顺了顺毛。那异瞳就立即被惊到了,炸毛盯着顾瑾棠,能让人陷进去。   顾瑾棠还是道:“二哥的礼物,我不能要。”   顾予桁却低声说,“棠棠,求你,就当我的东西,你替二哥寄养。”俊美眉眼中还有一丝坚持和委屈。   顾瑾棠勾唇,这才道:“那就帮二哥给它起个名,叫芜荑吧。”   而另一个紫檀木锦盒里,则贵重很多,还有好几个隔层。是藏红花、冬虫夏草、五裂黄连,和虎骨。这些对于北直隶而言,都是极其珍贵的药材。五裂黄连生长在高海拔的地带。上一世顾瑾棠记得临死时,太医说要五裂黄连入药,但从云南运过来根本来不及。   ……二哥是怎么找到这药材的?   顾予桁道:“二哥知道你身子不好,三天三夜没合眼终于找全了!棠棠,你可不能说这药苦。“   顾瑾棠心里像被触了一般。如果上一世也有五裂黄连,那说不定……   虽说上一世二哥的态度她不能说对他没有芥蒂,但她此刻也确实明白了二哥的苦心。   “棠棠。“顾予桁忽然低声道:”从前二哥忙于军务,自你回来,都没怎么照顾你,这都是二哥的错。二哥对不起你。“   顾瑾棠就是觉得奇怪!太奇怪了,从前二哥都不跟她多说话可从不会说这些!   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隔几日长安街有个上元灯节,到时候二哥带你出去见见世面。“顾予桁勾了勾唇角,手搭在顾瑾棠肩上,眸间毫不掩饰自己的宠溺:”到时候二哥包一个游舫,上面还有教坊司的歌姬。棠棠,你可一定要陪二哥去。“   顾瑾棠叫身边的云枝将盒子收起来,心中讶然更增添了几分,顾予桁从年少起手握重权,什么时候这么醉心玩耍了?   “谢谢二哥,到时候再看吧。”顾瑾棠敛眸,“你去那种地方做什么。二哥,你不怕大哥和母亲责怪你。”   被妹妹婉拒,顾予桁的神色有些受伤,但又一想到棠棠在关心他,就眉飞色舞道:“不怕,二哥护着你,就当是陪二哥去……。“   “顾予桁。”清冷的声音传来,顾瑾棠和顾予桁双双抬头望去,是大哥顾予寒。   顾予寒一袭鸦青色暗纹番西花刻丝袍子,目光近乎含冰:“你在做什么?”   顾予桁也同时收敛了唇边的笑容。   他们几个嫡子都是权臣,他虽然是他的大哥。但只要顾予寒仍旧偏宠顾锦瑟,而冷待棠棠。他就一定会站在顾予寒的对立面。否则,整个顾府都会酿成灾祸。   而对于顾予寒也是如此,他向舅舅承诺过,一定会保护好棠棠。但这个时间点,正是顾予桁疼爱顾锦瑟的时候,若是顾予桁再欺负棠棠半分,他不介意用拳头教训他。   “我听闻五妹在康王府受欺负了。”顾予桁懒懒道:“所以特意过来给我妹撑腰。哥,你是来做什么的?”   “你不是来找顾锦瑟的?“顾予寒眉心微挑,森然的道,“欺负棠棠的人,不正是你么。“说着顾予寒已走上前来,将顾予寒懒懒搭在棠棠肩上的手给拿开。   顾予寒周身都散发着淡淡的冰意,整个人皆是生人勿近的态度。   “此事已经解决了。“顾予桁的脸上也浮现薄怒,握起拳头:”我早已命有损棠棠名声的人给她道歉,太后的嬷嬷也在。大哥,你出现的未免有些太晚了吧!“   顾予寒心中微讶。   他听到卫奴说五妹出事,第一时间从宫门过来,没想到顾予桁已经在了。看样子他从京畿回来以后就没有回顾府,直奔康王府而来。   所以顾予桁就是为了棠棠的事才来王府的么?   “你当真替棠棠已经处理好了?”顾予寒冷淡的确认,复又望向顾瑾棠,关切问道:“棠棠,已经没事了吧。”   顾瑾棠抱着猫点头,“方才多亏有二哥相助。锦瑟已经跟我致歉了,谢谢二哥。”   提及顾锦瑟,顾予寒不由得拧了拧眉。“棠棠,抱歉,来晚了。”   顾予桁却目光沉沉,狠狠道:“二哥不会再让她有下次了。“   顾予寒目光落到二弟身上,看他并不像在说谎。仍旧薄唇微动道:“予桁,你先回府吧。康王府和棠棠这边,交给我就好。“   “不行。“顾予桁却脱口而出:”哥,我专程快马来康王府,就是为了和棠棠多呆在一处。“   顾予寒:“……“他冷冰冰的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面对这两个哥哥,顾瑾棠第一次感受到了头疼。   二人一夜之间的变化无异于天方夜谭,她在前世完全难以想象。   顾予寒忽然问道:“你就不打算去见见锦瑟?“   顾予桁漫不经心的眸光中添了一丝阴郁,上一世,若非顾锦瑟倒戈向了姬府,他们顾家不会落魄。他也不至于下狱,最终落得双腿残废、眼睛几近瞎掉的结果。   顾予桁低低的道:“大哥不必在我面前提她,毕竟我们的亲生妹妹,是棠棠。“   得到了确定的态度,顾予寒这才薄唇微抿,不再作声了。   顾家二位权臣立在一处,皆是俊美无俦,如一对璧人,自成一道风景线。而贵女们的涵养虽都是矜持,却眸光忍不住的往他们身上靠拢。   而落在顾锦瑟眼里,这一幅景象却有一些诡异了。——她不敢相信之前最疼爱她的二哥也会站在顾瑾棠那边,方才还捧着礼物,小心翼翼的送给顾瑾棠,担心她不接受。她更实在是不能接受,二哥有一日会变得像大哥那样,一见她,眼底全是厌恶!   他们可是从前最疼爱她的哥哥啊。   这时马球场上快马加鞭,有球进了,顿时在场上的欢呼此起彼伏。裁判又道,下一局的彩头是银镀金镶宝石碧玺点翠花簪,顿时场上更加沸腾。元灵珊看了,就央求她母亲元康氏道:“娘亲,我也想去打马球……”   她又撒娇道:“下一局的彩头是一柄碧玺点翠花簪,娘亲,女儿想给您赢回来。”   元三夫人康氏嗔怪的瞧了她一眼,她又怎么会不知道,是这丫头自己想玩儿了,还借口说给她赢彩头!   元灵珊好动,是男儿性格,大家都清楚。叶氏便笑道:“元夫人,你就允了珊姐儿,难得孩子们的一片孝心。”   元康氏摇头笑道:“她这样活泼,哪里像是闺阁女子,比不上锦瑟半分,我真是头疼。”   叶氏笑道:“珊姐儿哪里差了?我还总觉得,我这边的孩子们,都太安静了些!“叶氏今日着一身翠蓝宽拖遍地金裙,外罩沉香色妆花补子锦罗袄儿,发上插着鎏金银簪。神态温柔,容色逼人。   康王府赵五夫人也附和称赞说:“我也觉得,珊姐儿是极好的。”   顾锦瑟嬉笑道:“若是娘亲想要簪子,女儿也愿去!“她虽然球技不好,但赢过顾瑾棠还是绰绰有余的。便又道:“女儿叫上五妹妹一起吧。我们姐妹一起,总能给娘亲挣一个彩头回来的。五妹妹性子安静,该活泼一些了。“   叶氏笑意顿时收敛了。元夫人和赵夫人神色都微微一变。   嘉宁县主不由担心道:“可瑾棠才从乡下回国公府,怎么会打得好马球呢……”谁都知道,马球在整个北直隶,都只是贵族游戏而已。   顾锦瑟却像是没听到一般,仍旧让崔嬷嬷去请五小姐。这消息传到顾瑾棠那边时,顾予桁当即蹙眉,冷着脸道:“不去。“   谁都知道顾锦瑟怀的是什么心思。   顾瑾棠却桃眼微眯了一下,细腻的肌肤在日头底下白的像是在发光,娇呵:“——那烦请崔嬷嬷转告四姐一声,她若是想玩马球,我陪四姐玩一局就行了。“   顾予桁还准备再说,顾予寒却打断了他说:“既然棠棠愿意去,我相信她。“ 第14章 顾锦瑟见顾瑾棠答应的这……   顾锦瑟见顾瑾棠答应的这么爽快,心下有些紧张。但她转念一想,顾瑾棠才从乡下回来,连马都不会骑,怎么比得上她自小练习骑术?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顾瑾棠换了身浅蓝色窄袖如意月裙,腰束郭洛带,在胳膊处绾了臂绳,清爽又娇艳。一些公子哥的目光就忍不住落在她身上。   在马球场上,顾瑾棠和元灵珊一组,温初拂和顾锦瑟一组。元灵珊拍拍顾瑾棠道:“棠姐儿,也没什么好紧张的。咱们就当玩一次。”其实她也是个半吊子水平,只是想在球场上玩玩罢了。就更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顾瑾棠身上了!   温初拂却说:“锦瑟,咱们可不能输给她们。”   顾锦瑟自然道:“初拂姐姐放心,棠姐儿没玩过这个的。至于元灵珊,我们也不必让着她。”   温初拂轻哼一声,侧脸冷艳,目光斜落在顾予寒身上。……这么说那她这一次,岂不是胜之不武了?   锣鼓声响,这一局正式开始,几个裁判举着镶白旗和镶蓝旗。   坐在席位上的贵客们纷纷朝这边投来了目光。而围观的一众小姐和公子哥纷纷摇摇头,眼底含着轻蔑之色。顾瑾棠这一定是输定了。……这不就是去陪玩的吗?   果不其然,一开局温初拂就连进三个球!“咚、咚、咚”,场上连敲三下。场上一片喝彩。   “温家姐姐真厉害!”有几个家世低点的官家小姐聚在一起,鼓掌道:“方才那三个球全是温姐姐进的!”   “自然了。”另一个小姐则低声道:“你不看看对手都是什么,草包而已。顾五小姐,说不定之前连球杆都没有碰过。”   “不会吧,顾府还有没玩过马球的小姐?”穿黄色裙儒的小姑娘多问了句,立即被旁边的尚书府小姐给压了声下去。   “你是不知道,她是从乡下回来的……”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嘉宁县主看得清楚,她不服气。分明是顾瑾棠在运球,元灵珊却没有接住她的球。但棠姐儿在马上的表现已经很好了。   那些家世低的人,什么都不懂。   厨房的人捧了凤梨沙冰、还有一些果点过来,元夫人叶笑道:“瑟姐儿果然厉害!还是顾家教养得好。”   叶氏笑道:“珊姐儿也是不错的。只是初拂自小精进球技,也不是寻常官家女子可以比的。”   “姑娘们都不错。”赵夫人点点头,含笑道:“只是这顾瑾棠的技艺,应当是最差的。毕竟没有练过!”   叶氏脸色变了变,她原本也不想棠姐儿上场去丢脸的。   第一局很快就结束,以温初拂和顾锦瑟大获全胜而结束。而元灵珊靠着顾瑾棠勉强进了一个球,也是在温初拂体力不支时。   “温家姐姐功夫也太深了,刚才连进好几个球!”温初拂才一下场,不少低阶的官家小姐就围过去,奉迎、讨好都有。“要是我是顾瑾棠,就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   温初拂身边的丫头捏着帕子给她擦汗,她就淡淡的翘了翘唇,“她原本就不会。也不知道上去逞什么能。也许你们上去,都能胜过她。”   顾锦瑟道:“谁说棠姐儿什么都不会了?”她眉心微挑,慢慢道:“她不是带着灵珊,在温姐姐体力不支时,偷摸进了一个球。”   一众小姐眼底随即都浮现出嘲弄之色,戏谑、嘲笑都有。这种场合对于顾瑾棠而言,无疑是公开处刑。   顾瑾棠眼尾挑起,弯唇笑了笑,像是没有放在心上。   丫头捧来杏酪、杨梅汁。看着元灵珊似乎有点丧气,顾瑾棠只拍了拍她的肩笑道:“没事。”她道:“我们第一次配合,还有不足的地方,下一场我们换换位置试试,你来运球,我来攻。”   元灵珊却道:“棠姐儿,方才其他人没看到,我却看见你真厉害!你是怎么学会的?”   顾瑾棠笑了笑,没有说话。   前世她在顾家的时候,也因为不会马球而被嘲笑,被母亲嫌弃,所以就偷偷练习。后来在后宫和女眷玩得都数不清了,自然技艺就精进了。   下一局很快开始。   这一局是最关键的一局,可以定输赢了。   顾锦瑟勒着缰绳说:“我们领先了三个球,这局正好可以拉大差距。”   温初拂勾了勾唇,就凭借着顾瑾棠他们的球技,无解。不过她在意的也不是彩头,她刚才留意到,顾予寒的目光一直锁定在马球场上……   这也许正好是她的机会!   “咚——”锣面声响,旗面挥舞起来。   第二局正式开始。   顾瑾棠和调整了秩序,元灵珊为守,顾瑾棠主攻。   顾瑾棠攻势较为猛烈,她们和温初拂她们的差距瞬间缩小。顾瑾棠手握金杆骑马一路从温初拂失守的侧翼进攻,接连打进了三个球,很快拉回了差距。   认真观看的官家小姐眼睛都放了光,有点不可思议。   “没想到,顾瑾棠还是有两下子的……”她们都这么说。   “她的球技,这可比她的书文厉害多了!”   温初拂瞬间有了警惕之心。她费力的再进一个球,以此拉开差距。   席间都安静下来。   现在还有一个球就能决定最后的胜负。看得出温初拂的攻势变得强硬,但都没有用处。在顾瑾棠的争抢下都被一一拦截。   在最后,双方都咬得很死的情况下,竞争进入白热化阶段。温初拂让顾锦瑟死死防守,不可让顾瑾棠有可乘之机。而顾瑾棠身姿矫健,骑马更是灵活,简直让顾锦瑟防不胜防。   顾锦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马背上那个身姿矫健、容色绝艳的小姑娘,真的是顾瑾棠吗!   她死死捏住球杆,裙摆在阳光中泛了一层金光,容颜娇艳如海棠。球在她的杆下基本无法被任何人抢走。而大家却都围着她团团转,跑遍大半个球场,像是被耍了一般。   在她记忆里,顾瑾棠一直都是那个从乡下回来,小心翼翼讨好母亲和祖母的不懂高门规矩的丫头。可她现在容光照人,完全是场上最焦点的所在!   顾锦瑟的指甲掐进了肉里!温初拂更是不敢相信,冷冰冰问了句:“……顾瑾棠是不是吃错药了?”   果不其然,在最后这个阶段,无论是在场的官家小姐、夫人女眷,还是男眷少爷们,甚至说是太后,他们的目光都不由得看向了马球场。   围观的一众小姐和夫人们已经对顾瑾棠的表现有点意外了。“没想到你家棠姐儿这般厉害,身姿矫健,骑术了得啊!”   元夫人拿着团扇,嘴都惊得有些合不拢,完全不像是传言中不懂高门大户规矩的小姑娘。“我刚刚看得真切,珊姐儿这一队的球全都是她进的。”   叶氏也有点吃惊,故作平静道:“……也没有很厉害,估计是这孩子自己平日里瞎琢磨的。”   赵夫人笑了一笑,“顾家姐儿都聪慧,有什么不是一点就会的!”   叶氏还是难以遏制住自己心底的震惊,她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这个不起眼的女儿,竟有如此惊艳的一面。   正在双方焦灼许久时,顾瑾棠忽然从温初拂的马下趟过去,球最后直直冲进了门栏里!   “咚——”锣面声响。结果正式公布,顾瑾棠胜。   场上顿时沸腾起来!   谁能想到,挽回败局的竟然是顾瑾棠呢?   福臻嬷嬷喜不自胜,对太后道:“顾五小姐真是争气,方才赢了一局。”   太后点点头,轻轻道:“懂得韬光养晦,一鸣惊人。是个好苗子。”   而温初拂则重重扔掉了球杆,咬牙,恨恨的瞧着顾瑾棠。   如果能用一句话形容那些公子哥惊愕沉醉的神情,定然是——顾瑾棠到底是什么人!!!   怎么会有容貌和球技这样双绝的世家小姐?!! 第15章 在全场瞩目中,嘉宁县主……   在全场瞩目中,嘉宁县主立刻跑了过来抱住顾瑾棠,元灵珊也第一时间提着金杆过来了。   “瑾棠,你太厉害了!”嘉宁一脸兴奋看着瑾棠,眼睛里像是藏着星星,“刚才我看的清清楚楚,你直接从马下跨过去进了个球,把温初拂的脸都气青了!”   元灵珊也崇拜的拍了拍她的肩道:“以前怎么看不出你球技这样精湛?瑾棠,真有你的啊!”   顾瑾棠神秘的笑了一笑:“——温初拂球技也甚高,不过今天是灵珊和我配合得好,所以才险胜了。”   “你就这样深藏不露么?”元灵珊撅嘴,压低声音:“依我看,以前京城里那些传言都是假的。你才是顾家当之无愧的嫡女!”   嘉宁还央求道:“棠姐儿,你就不能抽个时间教教我……”   顾瑾棠就笑了笑,跟着她们一块往席位上走。   如果说嘉宁和元灵珊之前对顾瑾棠还只是泛泛之交,和今日这一场马球赛,她们对她简直就是崇拜了!   不止是元灵珊和嘉宁县主,在场的公子哥几乎是奔走相告!——谁能想到顾瑾棠是这样一朵娇花?   “令妹的表现实在是令人惊艳啊。”康王府小世子专程过来给顾予寒打招呼,就是为了聊聊顾瑾棠,“小小年纪瑰姿艳逸,不知可有说亲……”   顾予寒却立即冷冰冰的剜了他一眼。冷声道了句:“请下去。”卫奴就立即上前来,将小世子给请走。   小世子不由得暗自嘀咕,他们康王府出身尊贵,哪里配不上他们的顾家?怎么一提到说亲就像是给踢到了顾大少爷的屁股??!   而那些权贵世家等,也对这位顾五小姐另眼相看了。长辈们相互攀谈:“……就算是不懂规矩,可我看这位顾五小姐,也有一鸣惊人的本事。”   “可不是,你看我们家哥儿……眼睛都看直了。”   而一边的温初拂,脸色早已气得铁青,全身发抖。顾锦瑟的脸色,就更好不到哪里去。“若不是顾瑾棠那丫头从我马下钻过去,又怎么会给她可乘之机?谁家的世家小姐会像她那样啊?”温初拂忍不住扬声道。   “是的……顾瑾棠的球不过是刚好撞上,运气罢了。”尚书府嫡小姐柔声安慰道:“若不是她那野路子,怎么会赢得过温姐姐?这也不是她的实力。”   “就是。”   温初拂听到这些安慰,心里好受点了。但那些奉承的官家小姐心里却都清楚,刚才她们明明看见,所有的球都是顾瑾棠进的!   如果说一个球是运气,那接连四五个球呢!   无论怎么说,她们望向顾瑾棠的眼神里也有点崇拜了!   康王府五夫人赵氏走过来,她身边的一等丫鬟还捧着马球赛的彩头,那枚银镀金镶宝石碧玺点翠花簪,用金丝楠木盒子盛着。赵夫人含笑道:“恭喜顾五小姐!方才五小姐的球技真是叫我们一饱眼福,这一局的彩头给五姑娘你,是实至名归的。”   顾瑾棠却看向元灵珊,笑了笑:“这是我和珊姐儿两人的功劳。灵珊,你不是要将点翠花簪赠予你娘吗?”   元灵珊立即摆摆手,“瑾棠你可别这么说,娘亲全程都看着,我的球全都是你进的!我要是还把这彩头夺了去,岂不是打我脸?”   “就是。”嘉宁也道:“瑾棠,你就收下吧!这是你应得的。”   顾瑾棠默了默,也没推拒,就对赵五夫人笑着道了声“多谢”。   顾瑾棠捧着那锦盒,就环视一顾,最终向观礼席那边走去。   而一直坐在观礼席上的叶氏,眉心也微动了动。   ……难道棠姐儿是要将这簪子送给自己?   叶氏抓了抓帕子。   她是万万没想到,瑾棠的球技能精进得这么快,到了今天可以惊艳众人的结果……她上次还因为骑术不精,斥责过她。难道,是这孩子日日背着自己偷偷练习么?   叶氏心情很复杂,忽然生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感。   但她却瞧着棠姐儿绕过自己,径直走向了太后的席位。   叶氏脸色立即变得不太好看,她第一次反思自己身为一个母亲,是不是对着孩子太严厉、太苛责,最近都已经看不到瑾棠那张充满希冀、讨好,希望自己多给她一些关注的小心翼翼的神情。   顾瑾棠停在了福臻嬷嬷跟前,福了福身道:“今日之事,多谢嬷嬷给我解围,瑾棠投桃报李,该将这金簪赠予嬷嬷。”她指的是行云楼外男一事。   福臻嬷嬷笑道:“是姐儿好福气,老奴不过顺水推舟罢了。姑娘的簪子贵重,老奴不敢要。”   顾瑾棠知道嬷嬷只是客气,她是太后身边的人,贵重的赏赐又怎么会少呢。   顾瑾棠便笑道:“嬷嬷今日不收,瑾棠来日也是要寻了别的机会报恩的!”   太后也听得眼底含了赞许,就让福臻嬷嬷收下了。顾瑾棠明面上是在赠予福臻,其实也是借着这件事,给她谢恩。   至少懂得报恩的人,她自然会提携。   有了太后首肯,福臻嬷嬷自然收下了。   见到顾瑾棠得到太后召见,权贵小姐们顿时又暗自沸腾了。——不过是一场春日宴,顾瑾棠就和太后有了关系。这早已不是之前那个不得宠的嫡女了吧!   恐怕她日后的地位定然胜过顾锦瑟,说不定和温初拂有得一拼。他们也要有眼力见些才行啊!!!   而这一切,顾瑾棠却浑然不觉。提到行云楼的事,“云枝。”在回去的路上,顾瑾棠对云枝低声道:“近日吩咐几个信得过的丫鬟,前院的马嬷嬷,多看着湘云一点。”   云枝略有些讶然,“难道小姐认为湘云那丫头有问题?”   湘云是锦朝院的三等丫鬟,原本是永安院四小姐的人,却一直不得重用,在小厨房打杂。是送到五小姐这边以后,才提成了二等丫鬟,一直在内院做事。   “是“,顾瑾棠淡淡的抿了抿唇,说:“查下她的来历,找人监视她,她有什么问题立即来告诉我。”   云枝立即应“是”。   如果说她今日误入行云楼,撞见胤琛是被人设计,那顾瑾棠也不相信顾瑾沁一个闺阁大小姐,可以一人完成这一连串的事。所以湘云背后,可能还藏着其他人。   顾予桁准备去妹妹跟前时,却被顾锦瑟拦住了。   “二哥,你可收到锦瑟的信了……”顾予桁抬眸,撞见了顾锦瑟那双泪光盈盈的眸子。   若放到上一世,顾予桁会心疼,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但现在顾予桁总会切换到大狱里的画面。——因为顾锦瑟一句挑唆,重刑叫他伤了眼睛,废了双腿,生不如死。只有棠棠一人救他们。   重生以后,他就只穿深色衣裳,因为可以遮盖血。   “什么事。”顾予桁声音阴冷。   而顾锦瑟已经察觉到了大哥和舅舅态度大转变。……现在顾瑾棠也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她不知道顾瑾棠到底做了什么,但她不能再任由事态这么发展下去。   “二哥可知道锦瑟这些时日受了何等委屈……”顾瑾棠娇艳的脸上有几分酸楚:“大哥非但斥责我,还叫我从永安院搬出去,让给五妹妹……”   当她向顾予桁投去求助的目光时,却见二哥的眼神宛如淬了冰,看她像是一个仇人,看得她心底发虚。   她从前在顾府锋芒毕露,而现如今,她准备换一种可怜的态度,以此来博得哥哥们的怜惜。   顾锦瑟柔声解释:”二哥,我并没有与五妹相争的心思。我只是,想留在国公府多侍奉母亲,多陪哥哥们……二哥,我们可以回到从前么。“   “我不需要。“顾予桁挑唇,微微一笑道:“顾瑾棠才是国公府真正的嫡小姐,锦瑟,你只是一个养女,有什么资格和棠棠相争呢?”   顾锦瑟立即满眼委屈的看着他,“……二哥,你们和母亲一直都是把我当作国公府的亲生女儿的!我也一直将您当成我的亲生哥哥。你还记得我送你的香包吗,上面的兰花是我亲自绣的。你也夸过我。”   顾予桁冷冷扫她一眼,声音凉到极致:“不必再说了。顾锦瑟,像你这样满口谎话的人,难道不是只配活在阴沟里么?“说完,他便扬长而去。   顾锦瑟吓得一个激灵,她发觉二哥的态度竟是不只是厌恶,竟还有些阴戾。   她顿时不敢往下细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大哥和二哥同时变了一个人! 第16章 顾予桁阴沉着脸,越想越……   院子里的雪刚停,顾瑾棠趴在临窗大炕上看书。一头青丝垂在背上,柔若无骨的手指撑着下巴。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浅荼色的精致眼眸如琉璃滴溜溜的转。   云枝抱着红罗谈炭笑着走进来,道:“如今小姐再缺炭火什么的,都是管事妈妈们亲自送过来。再也不会缺了。”   徐妈妈正在清香炉里的香灰,道:“早该如此。姐儿是嫡亲小姐,从前却叫那些个下人作践。”徐妈妈是大少爷身边的心腹,是顾予寒专门派过来照顾顾瑾棠的。   云枝又替小姐整理了下身后绣攒金枝的软垫:“今日回事处的人过来回话,说锦瑟小姐已经从永安院搬出来了。隔几日差不多翻修完毕,小姐就可以搬去永安院了,可以提前备着。”   顾瑾棠笑了笑。她两世都没怎么去过永安院,只是印象里亭台水榭。是个极富丽堂皇的院子。   她指了指安静睡觉的芜荑,笑道:“也记得给它也找一个好的住处。”   云枝自然笑道:“小姐且放心!永安院多的是东暖阁、西厢房,会单独辟一间给它。“   这时帘子掀开,外院的丫鬟连翘引着马嬷嬷进来了。   “小姐,您让查的湘云的来历,马嬷嬷已经查得差不多了。”连翘轻声道。   顾瑾棠听到湘云这个名字谨慎了些,叫不相干的丫鬟都退下,这才问:“怎么说?“   连翘便低声回道:“湘云早年没了娘,只有一个重病的爹,是管事的杜嬷嬷从牙行带回来的。二夫人见她机灵聪慧,就让伺候四小姐在身边,但也只是在外院打杂。您被接回府上以后,二夫人见您这里伺候的人不多,就拨来伺候您了。”   顾瑾棠皱了皱眉,问:“最近湘云除了呆在锦朝院的东厢房,还有去其他的地方么?”   马嬷嬷随即上前来禀道:“没有,奴婢是一直看着湘云的,湘云这几日哪里都没去。“   云枝谨慎的问:“小姐那日在康王府遇见外男,只有湘云在跟前伺候着。小姐是不是怀疑湘云和永安院四小姐那边有勾结,要不要带她过来问话?”   顾瑾棠摇摇头,淡淡的道:“眼下我们什么证据都没有,贸然召湘云问话岂不是打草惊蛇了。更何况,大家都知道湘云从前是四姐的人,四姐这么做,难道不是太傻了?“按照她对顾锦瑟的了解,她倒不至于如此。   云枝若有所思的点头:“小姐思考得有道理。“   顾瑾棠沉吟,继续道:“马嬷嬷,你叫几个信得过的婆子,继续盯着湘云,有任何风吹草动,再来报我。我们这个院子,是出了眼线了!”   马嬷嬷心头一紧,点头称是,退出去了。   而在永安院中,杜嬷嬷正领着人将顾锦瑟的箱笼给扔出去,一箱一箱的,青琐拦也拦不住。   “我们姐儿还是国公府族谱上的四小姐!你们以下犯上,不怕夫人责罚么?”她气得跺脚。   杜嬷嬷却挑衅道:“四小姐莫怪罪奴婢,这都是大少爷吩咐的。大少爷已宽限四姑娘好几日,如今这永安院,是必须给五小姐了。”   顾锦瑟眼眶红了一圈,手指掐进绣了兰花的袖口。   如今她还是娘亲认可的四小姐!可这些捧高踩低的奴才就敢这么作践她!她定要告诉娘亲,将这些奴婢敢出府去……   管事的嬷嬷里有些是受过顾瑾棠恩惠的,就阴阳怪气道了句:“四小姐也别生气……想想您当年嘱咐奴婢们作践五姑娘的时候呢,也幸好五小姐如今有了几位少爷撑腰……”   顾锦瑟没将心情表露出来,只苍白着脸,勉强笑笑,道:“我理解的,嬷嬷。你就尽管办事。”   回事处的人都是会看主子脸色的,给她安排的新住处是宜雨轩的西跨院,阴冷潮湿,偏远狭小。从前是给通房和庶女住的!   可她现在已经准备好了委曲求全,自然会忍下来。   *   没过几天,就到了上元花灯节。   顾予桁求了几天,终于把妹妹给拽出去了。顾予桁一想,增加和妹妹单独相处的时间,二来,希望妹妹能到四方胡同多走走,多笑些。   临走时,顾予寒担心五妹妹专门来送。顾予桁挑衅似的,挑起嘴角,看向了大哥:“大哥,你放心。我会带棠棠出去好好散心的。”在讨妹妹欢心这一点上,他相信他有天赋,可以后来居上。   顾予寒眸子沉了几分,柔声道:“棠棠记得早点回来。”随后又冷冷扫了顾予桁一眼。   自从顾予桁回来以后,就对他越来越激进。顾予桁这小子时间多,竟直接将棠棠带在了身边。顾予寒也懒得理他,他相信在棠棠心里,有他的一席之地。   顾予寒弯了弯唇角。   看见两位哥哥针锋相对,顾瑾棠淡淡笑了笑:“好,大哥放心吧。”   顾予寒从顾予桁的眼底看到了一丝挑衅。冷冷移开了视线。   对于前世的事情,对哥哥们没有芥蒂,是不可能的。但她还是看到了哥哥们态度的转变……哥哥们由忽视,到宠爱、愧疚,或许也是察觉到了顾锦瑟的真面目,她在前世,也是渴望过亲情的。只是来得太晚了些。   四方胡同和高门大户自然不同。街边的房屋鳞次栉比,青石板路边上,各式莲花灯顺着运河而下,泛着星星点点的温柔橘光。顾瑾棠眼睛亮了亮。顾予桁看见了,唇角也就翘了翘。   来参加这种灯会的,大多都是进京赶考的秀才、举人,或是书香世家之女,都才气甚高。正好保留一分民间的热闹,是皇城脚下难得的景致。   街道两边有酒楼,木牌上面挂着各式各样的灯谜。   “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猜一个字。   顾予桁凑过去懒懒问:“谜底是不是‘日‘?”画时圆,写时方。   那小二笑眯眯的,将燃着橘光的走马灯递到了顾予桁手上。“公子聪慧!”   “棠棠,这走马灯就送给你了。”顾予桁勾勾唇,懒洋洋道,一副向妹妹讨赏的神色。   顾瑾棠笑笑说:“多谢二哥。”   光影交错之间,走马灯里面是剪纸,光通过不透光部分形成的阴影,转起来时,剪纸上面的小人就好像活过来了一般。光华流转,美不胜收。   会对这猜灯谜感兴趣的人,大多都是进京赶考的秀才、举人,或是饱读诗书的小姐,大多都满腹才华。   他们见顾予桁仪态贵气逼人,面容俊美如妖孽,女孩们都不由红了脸。他们仪态都远远超过旁人,甚至还有人猜测起顾予桁和顾瑾棠的关系。顾予桁目光冰冷,唯独看着女孩带了温柔。   看着顾瑾棠像是贵公子……金屋藏娇的娇妻!说起来,她们看向顾瑾棠的眼神里就带了几分异样,有打量,有羡慕,也有嫉妒。   这样的容色在格式灯火中简直是人间尤物,绝色温柔。   不过这种金屋藏娇的夫人,一般都是空有美貌的主。跑来灯会凑什么热闹?   蓦然顾瑾棠停下脚步,看到了一盏铜鎏金寿桃羊角宫灯,做工精致非凡,一看就不是凡品。那酒楼的小二笑道:“姑娘要不要猜猜灯谜?这可是场上最有难度的灯谜!若是对了,小的第一时间将羊角宫灯给您。”   那小二是个机灵的,眼珠子一转,他见顾予桁贵气逼人、气宇轩昂,又转向顾予桁道:“这位公子也可以!替夫人猜一猜,小的立即将宫灯奉上。”   顾瑾棠一时失语,正准备解释。却见顾予桁已经懒洋洋开口了:“这是我妹,亲生的。”   他的妹妹,救过阖府的性命,可比妻室重要多了!   小二有些尴尬,脸红的低下了头。   正在这时,却见一位身穿玄色镶银线云纹锦袍的少年上前一步,声音敞亮道:“姐姐。这盏铜鎏金寿桃羊角宫灯,我也看上了。”   他身边还站着一位穿鹅黄裙襦的女子,牵着他的手。她的目光不经意落到顾予桁身上时,鹅蛋脸微微泛红。“不得无礼。”她柔声道。   顾瑾棠眉心一挑。   童言无忌,这小孩看上去年岁极小。一看就是这旁边的女子在叮嘱他。   顾瑾棠笑笑,逗他:“那你可愿意将这羊角宫灯让给姐姐?”   小孩断然摇头:“不行!除非我们比试比试。”   顾予桁的眼神冰了下去,他妹如果是喜欢什么,他拿重金也能砸下来。再不济,也能以权势压人。这小子,他这是说的什么话?   “我想和姐姐光明正大的对垒,解出灯谜。“那小孩装作大人模样,摇头晃脑、亮着嗓子道:“——不过若是姐姐输不起,我也不强求。”   这姐姐虽好看,却不像有学识的样子。   这灯谜的难度也有阶梯之分,显然这铜鎏金寿桃羊角宫灯最非凡品,所以灯谜的难度应该是全场最高的。   这样的话一出,顿时街上许多凑热闹的人就往这边看过来。   “这不是庄大姑娘么,可是北直隶都有名的才女。”   “连一个宫灯都要和小孩子抢……“这些人还议论纷纷。   “你懂什么。“有人低声道:”他们还未必能赢得过这小孩。不能解出灯谜,所以才只能抢。”   而人群里已经有人认出了顾予桁和顾瑾棠兄妹,京城里不少贵族的秘辛传言,比如顾五小姐顾瑾棠,是从乡下抱回来的,目不识丁,是一个草包美人……在顾家,也不得宠。   “依我看,顾五小姐怎么能猜中灯谜……”   “闭嘴。”顾予桁眸光冷冷的扫过去,准备让护院出来,维持秩序。   顾瑾棠却单手撑着下巴,沉思了片刻说:“既然你喜欢,姐姐就和你对垒一下吧。让小二亮出灯谜,看看谁能解答得更多。”   小孩见顾瑾棠竟真的答应,将信将疑。“此话当真?三局两胜。”   顾瑾棠弯唇,一双桃花眼光华流转:“一言为定。”   众人顿时起哄声一片!   顾予桁淡淡的勾了勾唇角,对那些质疑置若罔闻。身为哥哥,他选择无条件相信棠棠。   只要棠棠想要的,无论是什么,哪怕豁出性命、众叛亲离,他都能送给她。   而胤琛就坐在远处的高楼上,矜贵,慵懒,清冷的眸子里藏不住一丝兴味。 第17章 第一个环节是抢答。……   第一个环节是抢答。   因为只是第一个环节,所以题目都比较简单。   “烟火勿近便放心”。小二亮出木牌,小孩眼前一亮,立马抢答道:“谜底是‘恩’!”   烟火勿近,去掉火,再放一个“心“字。这不是“恩”是什么?   那小二随即敲响锣鼓道:“这么快答对了!小公子聪慧。”   庄大姑娘随即弯了弯唇,虽然题目较为简单,却也似乎不是这位顾五小姐能跟得上的。   顾瑾棠却一脸无辜,眨了眨眼。小孩血气方刚,她也实在是抢不过啊。   第二题是“南望孤星眉月升”,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小孩只想了片刻,又脱口而出:“谜底——眉!”   “南望”指“望”字的“王”字,“孤星”是一点,“眉月”就是指月初的月亮,可以一撇。   小二惊奇:“小公子又是对的!”   连续答对两道题,而顾瑾棠这边还是默不作声的。人群里已经有了骚动。除了称赞庄家小孩聪慧,也有踩低顾瑾棠的。   “不愧是读书的学生,我听都听不懂。庄大姑娘的亲弟弟,真是才智过人……”   “这可不是,那对面的这位大小姐是输定了。”   那些认得顾瑾棠身份的,却觉得顾瑾棠输得很正常,毕竟顾家五小姐传言在学识方面的名声一直不算好。“一直听说顾五小姐就是目不识丁啊……“   第三题是“风里去又来,峰前雁行斜”,打一个谜底。这道题目对比前面,难度就陡然上升了一些。   顾瑾棠还在思索时,见小屁孩儿也苦巴巴皱着脸。庄大姑娘沉吟片刻,笑吟吟道了句:“谜底是凤仙,是不是?”   “风”里去掉就剩下的“几”,“又”进去便成“凤”;“峰前”是山,“雁行”形“人”字,“峰前雁行斜”就成了“仙”字。   小二惊得差点掉了下巴:“庄大小姐好见识!答案是正确的。”毕竟这灯谜的难度在那。   庄大小姐脸红了些,骄傲的微低了头。   众人有人捧场了,庄家是北直隶有名的书香世家。子女个个聪慧过人、饱读诗书。虽没做官,但一出手,就知道功底绝不一般。   这么一对比,权贵有什么用呢?紫禁城的寒门兴盛读书之风,平民之间最推崇的,也就是学富五车、通过科考阶级跃迁的寒门子弟。   第一场结束。众人都觉得庄家姐弟胜券在握了,纷纷投去钦羡的目光。   顾瑾棠就低头揉了揉眼睛,却一直被顾予桁鼓励且温柔的目光笼罩着:“棠棠,我们就玩玩。你如果想要,我让人给你挂整府的羊角宫灯。不和他们抢。”   他揉了揉妹妹的发顶,唇角一挑:“别哭啊。”   顾瑾棠真是哭笑不得:“哥,你放心吧。我哭什么呢。”   是啊……这有什么好哭的?顾予桁暗中想,若是妹妹喜欢猜灯谜,他就找人专门陪她玩。   第二场的难度有所提升,是要拉开差距的。谜面是:“天运人功理不穷,有功无运也难逢。因何镇日纷纷乱,只为阴阳数不同。“   顾瑾棠想了想,天运人功理不穷,有功无运也难逢。又“只为阴阳数不同”,这不正是算盘吗?她就几乎和庄大小姐同几乎同时将答案出口。   小二一愣,接着拱手笑道:“二位都答对了,这一局结果是平手,恭喜。”顾予桁的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温柔。   庄大小姐略有些异样的看了顾瑾棠一眼,……她竟然也是知道谜底的。   众人顿悟了一下。——庄大小姐百发百中,顾五小姐估计是误打误撞上了。是不是之前也读过?   酒楼这边的对垒吸引了不少人过来,酒店掌柜见吸引了生意也乐得,就敲着锣鼓道:“还有最后一场就定输赢了!难度也会增加,目前还是庄大小姐领先,二位姑娘可要加油啊。”   庄大小姐温婉笑了笑:“多谢掌柜。”   小孩轻哼一声,胖乎乎的脑袋立马扭过头。“我姐姐赢定了!”   顾予桁脸阴沉下去,找来薛七。低声吩咐了几句,却见不过一小会儿,就见薛七带来了几位身穿宝蓝色云纹团花湖绸直裰的少年。   他们自然是个个气度不凡,风姿卓绝。一问,竟然是国子监监生!还都是贡监,各州府学校生员中选贡到国子监读书的优等生员。无疑是最顶尖的学识。   他们无不是神情淡淡,垂手而立。既有朝廷顶级学府的良好学术教养,又有世家公子的风姿。   顾瑾棠真是不知道怎么说,娇呵:“哥——,不过是玩玩罢了。你居然把监生给找来了。这哪里需要劳动监生的大驾啊?”   本朝开恩科考,会遴选优秀的学生进入国子监学习。其中贡生都是各州府遴选上来的,具有真才实学,区别于官员子女的荫监监生。   更何况,这些题目她当真不是不会,而是一开始题目难度不算太高,她又没有抢过那小孩的速度……   前世身为后妃,她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学无术,目不识丁?至少她学习制艺这些的时候,太后也每天都会督促她的啊……   顾予桁就勾勾唇道:“无妨,我叫他们来,就是为了让你安心些。”   他凑到她耳边,懒洋洋道了句:“棠棠,你放心,二哥永远有办法给你撑腰。”   顾瑾棠顿时觉得耳朵痒痒的。   但一众人都震惊了,在读书人严眼中,能作为贡生被选入国子监读书是何等的荣耀!   在顾家这儿,居然被大材小用,拿来给她助力猜灯谜赢羊角宫灯!   这下他们不得不对顾瑾棠的身世慎重起来。但更多的还是嗤之以鼻,就算是贵为侯门小姐,不珍惜人才,这找外援的行为,和舞弊有什么区别?   而庄大小姐看见了顾予桁的举动,咬咬唇,有些委屈。但更多的还是不服气。……国子监监生又如何,站在顾瑾棠那边,就能救得了他们么?   这一幕落在高楼中,胤琛姿态懒懒的。肤色是一种很冷的苍白,脸俊美到了极致,也没什么表情。   随从过来给他添衣,低声禀报道:“陛下让人查的,顾五小姐原先在国公府无人过问,连下人都可以欺凌。如今几位哥哥却总是宠着,放在手掌心里捧着。”   胤琛冷淡的道:“她活得并不容易。”   她那次赤脚出现在他跟前,也是被人设计,故意送过来的。他残忍、阴郁谁都知道,她居然还是敢出现在他的跟前。   这和他的身世倒有点像。胤琛的眉眼冷冷清清的,还有几分淡淡的阴郁。   他和顾家几个天之骄子不一样,他自小就看过生母受辱,父皇也认定他只是私生子。吃不饱,穿不暖,被人虐待,苟且偷生。最后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   胤琛唇角微勾了一下。   他最近总是在做一个梦,梦到一个赤.裸着双脚的小姑娘,踮着脚,在他重病昏迷时将药吻进了他的嘴里……   而高楼下,第三场对局很快开始。   是两首诗。上联是“流水如有意”。猜灯谜需要对出下联,字数并且要求不同。   庄大小姐顿了顿,这个形式与以往的灯谜不同,难怪会放在最后。两人陷入了一阵沉静。她心里是有答案,但不敢贸然说出口。若是说错了,怎么办呢?   众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顾瑾棠其实也有点懵,脑子里划过一个念头。但她本着不放弃机会的原则,见庄大小姐暂时没说出话来,就吟吟道:“……是不是'冷露无声湿桂花'?”   小二看了下答案,禁不住又问:“源远流长,水天一色呢?敢问姑娘对什么。”   这个她是知道的!顾瑾棠赶紧答道:“是不是‘孤帆远影碧空尽’?”   庄大小姐脸色苍白,非常的难看。   就在她思考答案是否正确的间隙,没想到顾瑾棠这样不矜持,抢答得这样快,一点余地都不留。不过顾瑾棠脑子转得快,嘴更快,这是她不得不承认的!   围观的人都安静了片刻,终于不知道是哪家公子哥说了句:“……这位小姐都给答上来了啊!”他眼睛都亮了。   方才还在议论顾瑾棠的人群,顿时就调整了风向。有人低声说:“看公子身上的玉牌,像是忠国公府顾家,掌管巡防营的顾二少爷!”   顿时围观的人又默了默。——忠国公府顾家,虽然说是权势滔天的世族权贵,但他们手握重兵,也维系了北直隶的安全。   那这位姑娘是……?。顾家几位少爷都没有婚配,所以不会是妻室。还生的貌美,那就只有可能是……顾少爷的妹妹,抱错的顾五小姐了!   “原来是顾家五小姐!”   “那怎么可能呢?……想不到顾五小姐还是可以的!”   他们震惊,不只是因为她是忠国公府的五小姐,顾予桁的嫡亲妹妹。更是因为她是传言中不学无术、从乡下抱回来的、美貌无脑的顾瑾棠……   而现在却竟然将对子对出来了!   “顾瑾棠连对三个灯谜……还都是难度等级最高的,就算是一道题目是误打误撞的蒙对了,那三道呢?”人群里终于有人忍不住议论起来。   有人表示赞同:“要知道,素来以才气出名的庄大小姐可是从头到尾没抢得过一个字啊?”   有人说:“也不是,只是没抢得过顾五小姐而已……”   而再去看那庄大姑娘,嘴唇微张非常的震惊,同时眼眶也红了一圈,大抵认为也是非常难堪的。   他们以为是那几位国子监监生给了顾瑾棠提示,却不知他们可是从头到尾都是一句话没说!顾予桁知道妹妹玩心大起,又怎么会让监生们这么快给到答案呢?   “所以难道真的是顾瑾棠独自一人思考出来的?!”终于有人忍不住道。   “顾五小姐也太厉害了!一对二啊!”   听闻顾瑾棠自小在乡下没有学习过,目不识丁,不学无术,所以她回京后短短数月就积累了学识吗?   这又是什么神仙啊!!!   顾瑾棠几乎是靠一己之力改善了自己的名声啊!   顾瑾棠终于屈身,对那小孩弯唇笑笑:“小弟弟,现在这盏羊角宫灯,可以给姐姐了吗?”   顾瑾棠发上的琉璃珍珠步摇来回摇晃,流光溢彩,光华流转,非常的动人。小屁孩嘴张的非常大,也不知道看呆了什么。 第18章 我不赶你走   小屁孩脸红到了脖子跟,将羊角宫灯塞在顾瑾棠手心里就跑了!   人群里起哄声就更高了!   雪花开始纷纷扬扬落下来,上元灯节也圆满结束,顾瑾棠无疑是这场花灯节的主角!   人们议论纷纷之间,也逐渐散场了。只是顾府护院找到顾予桁说什么事,前后来了三波人,很紧急的样子。   顾予桁肃然道:“棠棠,你现在和我一同回府。”   顾瑾棠很少看见二哥这个样子,便知道事情紧急到极致,担心影响二哥进度,她便道:“二哥,你先回吧。我难得出来一次,还想玩玩。”   顾予桁默了默,将薛七留给了她。吩咐薛七务必保证安全,否则提头来见。   *   在回府的路上,只有顾瑾棠一个人了。顾予寒加急,派人将顾予桁叫了回府,说要商量朝政要事,接连三道加急。   顾瑾棠大概知道,大哥最近一直在运作、密谋除掉姬刑,大哥已经警惕他了。但姬刑后面拥有庞大的寒门势力,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这时,天空下起了大雪。   雪水将街道上的景致一层一层的覆盖,银装素裹,落在运河中,让街道两旁的灯火都添加了一层冰意。   这大雪来得突然,铺天盖地而来,顾予桁将全部护院都留给了妹妹。   但大雪封路,马车贸然走实在是危险。云枝就道:“小姐,要不我们先找一个地方避一避。”   顾瑾棠点点头,只是考虑到哥哥们担心,就道:“先让薛七回去禀报两位哥哥。”   薛七原本想执意留下来保护小姐,但顾瑾棠态度坚决,薛七只能领命。   四方胡同的街道旁边有一高楼,匾额上写着几个遒劲有力的字体——“青朴书院”。风雪骤降,云枝无奈,只能护着小姐向里面借宿稍许。   随从却出来断然拒绝:“不可。”但现在四处都是风暴降雪,她们也无处可去。就听闻里面清冷的声音传出:“让她进来。”   随从随即不再说话,低头引着顾瑾棠向里边走去。   顾瑾棠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直到被引到了重重内室之中。打开了隔扇,淡淡的紫檀香萦绕在内室,他倚在案前,手懒懒斜倚靠在桌案边上。   胤琛的眉眼更是清隽,矜贵,像是高山之颠的冰雪,宛如谪仙一般。很让人琢磨不透。   顾瑾棠心里怦怦一跳,竟然是胤琛!   她前世是知道的,朝堂上波云诡谲,所以胤琛在京中是有几处私宅的。他在这些地方养病,也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秘见亲信。   而宫中真正的那位,大多时候都只是替身。   她只是没想到,这四方胡同里的就有胤琛的私宅!   而她就直接闯进了胤琛的私宅里!   而胤琛坐在案前,身披大氅,神情清冷,看不出多余的情绪。但在大雪铺天盖地里的灯火中,完全褪去了阴郁。高洁、而且清贵。   虽然顾瑾棠还是忍不住心肝发颤。   她是熟悉他的手腕的,他是帝王,阴郁、残忍,冰冷。   “是你。”胤琛抬眼看了下,眉眼俊美,看不出什么情绪。   外面的大雪簌簌潇潇落下,胤琛从火炉上取了茶盏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指微收拢。四周都弥漫着冷意,唯独这院子里是暖和的。   胤琛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扣了下桌案,慢条斯理:“坐过来。”   顾瑾棠顿了顿,小心翼翼往前挪了几步。“您好。”顾瑾棠福了福身。   胤琛低笑一声:“怕成这样,刚才不是还对答如流么?”   顾瑾棠有些低下了眼,随从替她解下了大氅。顾瑾棠的脖颈沾了汗,摸摸索索坐在他对面的软垫上,才糯声道:“不知道您是……?多次冒犯,抱歉。”   “容琛,”胤琛随意看了下窗外,缓慢道:“今夜的雪怕是停不了了。”   ……容琛?   他没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但顾瑾棠知道,这院子的一切布置都透露着机密与贵气。   顾瑾棠的眼底蒙上一层水雾,……那她要不要抓紧走?就算是风暴不歇,她也不想遇到胤琛,她不想重复上一世的结局啊。   她便道:“那我不该打扰您,还是叫家人来接我吧。”   “我说无妨呢。”胤琛冷淡的说,灯火里,他的轮廓竟显得有几分温润,“给我拿一个手炉过来。”   顾瑾棠有点发抖,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怕的。但只有顾瑾棠自己知道,温度这么低,外头这么冷……她却感觉身体有点汗湿。   随从领命,随即取了手炉过来。胤琛抬了抬下巴。   顾瑾棠有点拘谨,道了声谢,不过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顾瑾棠有了种已经入了狼窝的感觉。她有点拘谨的捏着马面裙,道:“要不……我去别处,不打扰公子读书?”   胤琛懒懒问:“想去玩雪吗?”   顾瑾棠:?   胤琛眉眼冷清,慢条斯理道:“此处只有一间内室,你去别处,不是只能去玩雪了么。”   顾瑾棠:“…………”   她暗暗觉得,那也比待在这里好啊。便乖巧问道:“可以吗?”   胤琛的眉眼间似有冰雪化开,“嗯。”   随从来引领顾瑾棠出去,顾瑾棠随即感受到了院子里铺天盖地的冷意。她赶紧裹紧了自己的大氅。这院子和高楼,与外面的车水马龙完全隔绝,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错觉。   云枝有点紧张,上前来低声问:“小姐,我们也不知道这位公子的身份,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呢……”   顾瑾棠想了想,沉重的点了点头。   但是既来之,则安之。有时候越怕什么,就越会来什么。比如她这一世铁了心要避开胤琛,结果却次次都撞上。   她伸手捧了一堆雪,揉成了一个球,再滚了一个大一点,圆滚滚的雪堆,做成了小姑娘的身体。她想做一只芜荑,还想捏一只猫。   顾瑾棠蹲了下去。云枝在一边帮她,气氛轻松点了,“小姐捏的身体太胖了!怎么像我们芜荑呢?”云枝笑道。   顾瑾棠噗嗤一声笑出来,就道:“那你把芜荑养胖些就好了呀。”   等雪球差不多了,她就拿着树枝过来随意在地上画着小人。芜荑画了几个火炉,它正蹲在旁边呼呼的睡觉。还有几块点心,芜荑最喜欢吃的豌豆黄。   从胤琛的角度望过去,刚好能看见顾瑾棠宛如凝脂的脖颈,侧脸姿容绝世,琉璃步摇摇啊摇的,映在了雪光中。   她的确能抚平他心头的阴戾之气,但她自己不知道,自己处在另一种危险中。胤琛深吸一口气。凤眸微眯,透出一丝危险,提笔在书册上写下几个字——“就地处决”。   雪人的基础很快就搭建好了,还有地上的画,顾瑾棠对着手掌呵了下热气,颇有些成就感。她满心欢喜,正准备拉胤琛来看。   只是正在这时,树枝上的余雪落下来,刚好落在了顾瑾棠肩上,砸坏了一些她才做好的雪人。她赶紧跳开,看着地上的狼藉,有些失落。   她刚转身,就撞见了胤琛长身玉立在门前,目光清冷。   胤琛慢步走过来,身披着褐色的大氅,身姿颀长如玉。最后停在了她身边上。   “都坏了。”顾瑾棠眼眶泛红,小声的道。   胤琛抬抬下巴,阴测测的道:“早晚都会化。”   顾瑾棠眼眶更红了。   他扫过顾瑾棠,她的伤心一览无余,才轻笑道:“来人,重新做一个。”   胤琛这话一出,隐匿在黑暗处的侍卫都跳了下来,跪在胤琛跟前,领了命令。   顾瑾棠眼睛微亮。   锦衣卫都是全能,尽管方才只是几眼,他们就已经把顾瑾棠堆砌的雪人模样记得一清二楚。很快就还原了几个一模一样的。甚至更精致些!   得到胤琛首肯之后,他们又消失在了暗夜的风雪之中。   顾瑾棠能感受到周身的冷意,微微一怔,心底有点害怕,还是道:“你觉得好看吗,……我送给你一个好不好?”   胤琛唇角微翘,这雪人在风雪里不消半刻就化了。他轻笑一声,“给我吧。”   顾瑾棠心虚的将雪地里的雪球捧起来,一路小跑到胤琛跟前,小心翼翼的将雪球捧上前去。   现在风雪还没有停下,胤琛没接过雪人。但却伸手,将顾瑾棠发上的落雪给拂下去。   胤琛问:“好了?”   顾瑾棠点点头。   胤琛又问:“一模一样的?”   顾瑾棠弯唇,道“是!”   胤琛这才道:“进来,吃饭吧。”   顾瑾棠确实有点饿了。但和胤琛一起同席而坐,她是没有想到过的。即使是前世,地位差别,君臣之分,他们也很少一起吃饭的。   只是他还隐藏着自己的冷酷手腕。   内室的桌案上摆着火锅,里面煮着牛肉、羊肉,还有一些素菜,顾瑾棠记得,胤琛一直养病,也不能吃得辛辣。   胤琛扫她一眼:“喜欢吗?”   顾瑾棠如实点头,“我先给你盛吧。”   胤琛散漫道:“你是客。”   顾瑾棠心里叹气,她当然知道啊……可是她更想活着保命走出这个宅院。至少不能在这一世糊糊涂涂的就把新帝给得罪了。   胤琛还没有说完,顾瑾棠就赶在随从过来之前,将满满的食物盛在了碗里。颇为丰盛。   胤琛垂眸,却没有立即动筷。他忽然扣了扣桌面,抬眸问:“为何怕我?”她看上去分明是害怕的,但却还是表现出她想讨好他的模样。   顾瑾棠一哽,脑子里浮现出很多画面。比如上一世他在皇极殿跟前射杀了胡良庸,又逼迫徐贤玉自尽,再比如,他掐断嫔妃脖子的传闻……   顾瑾棠搅了搅手指。因为汤锅的热气弥漫,和空气中的冷意相混杂。顾瑾棠深吸一口气,抬起泪眸郑重道了句:“我没有!”   但话还没说完,声音就默下去了。   她忽然有点想哭,倒不是怕的,而是想到了前世家人对她的冷待、忽视,但这一世哥哥们都变了。不知为什么,在胤琛面前,她又想到了前世重生前那些事。   顾瑾棠憋着自己的泪意。   胤琛斜倚在桌案边,冷冰冰道:“不准哭。”他轻拢着眉眼,还是有些清隽之色。   顾瑾棠抬起眼,懵懂的看着他。她将眼泪憋了回去。   胤琛道:“不要哭。”   顾瑾棠低了低头,她一时琢磨不清胤琛话中的含义。胤琛才慢条斯理的说:“吃饭。”   而说话间,窗棂外的风雪声越来越大了,甚至有淹没他们的声音的迹象。   ……眼下走不了,还有什么办法呢?难道只能在这里借宿?   顾瑾棠看了看窗外飞落的大雪,又看了下胤琛,单手撑着下巴。有些苦恼,不知道怎么开口。   胤琛低眸凝视,神情淡然,却眸光晦暗:“我又没赶你走。”   现在的天地之间只剩下茫茫的雪,没有朝堂纷争,也没有后宅内斗,只有他们两个人。 第19章 顾瑾棠红着眼睛抬眼看他……   顾瑾棠红着眼睛抬眼看他,只见胤琛的脸清冷而且俊美,他道:“再不吃就凉了。”又吩咐随从将客房整理出来。   顾瑾棠低头夹菜,咬唇点了下头。   “容……公子。”等到吃得差不多了,顾瑾棠磕磕绊绊的道:“那我先去用水,可以吗。”   胤琛“嗯”了一声。   顾瑾棠望了眼窗外,风雪还没有停下的意思。派人前去打探,封堵的官道也还没有恢复通畅。   顾瑾棠心底发虚。   夜深人静,风雪稍歇。   顾瑾棠沐浴完出来,跪坐在攒金丝的软垫上。她穿了一身香罗汗衫,头发垂在肩侧。在胤琛私宅还是有点害怕,怯怯的问:“你要吃糖吗?”   胤琛眼眸微眯。   顾瑾棠摊开雪白如玉的手掌,里面有几颗麦芽糖。她在府里有一个习惯,每天睡之前都会吃糖。   胤琛眼眸微沉,散漫道:“好。”   顾瑾棠道:“给你。”   顾瑾棠也会想外男的问题,但她转念一想,谁敢怀疑胤琛呢。这院子隐秘到了极致,也没人敢随意猜测的。   顾瑾棠入客房歇下以后,胤琛坐在书房里批阅书文,听到内室有女孩的喃喃声,软绵起伏。他走近内室。   顾瑾棠的睡容并不安稳,穿一身香罗汗衫,一头墨发完全铺散在垫子上。冰肌玉色,隐隐露出了欺霜赛雪的肌肤。   胤琛忍不住捏了她玉白的下颌,只见粉嫩的脸颊微微泛着红色,身形纤弱,睡容乖巧,千娇百媚。嘴唇微微张合,吐出几个字来。   他俯身才听清是:“要哥哥……”声音迷迷糊糊的,带有一丝这个年纪的闺中女孩特有的娇软。   胤琛眼眸一沉:“……”一双凤眸多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哥哥?是指的顾家兄长么。   胤琛冷笑一声。   随从低声叹了句:“陛下从来对谁没这么怜惜的。”   胤琛清冷的眼底瞬间变得冰冷:“朕怜惜她么?”   随从一愣,随即跪下去,陛下的喜好是从来不让人知道的!可顾家小姐不同,陛下厌恶女色,她是唯一一个近得了陛下的身的。接连数次,都是如此。   今夜五小姐来陛下的青朴书院又怎么会是误打误撞呢?实则也是陛下的圈套啊……   翌日一大早,顾瑾棠起身的时候,胤琛已经走了。   锦衣卫已经将回府的官道疏通,是胤琛身边的特意来禀报的。顾瑾棠揉了揉眼睛,在云枝的伺候下梳妆完毕。   *   一夜的风雪停下,而忠国公府已经翻了天。   “五小姐回来了!”见到了五小姐的马车,是卫奴亲自前去禀报的。   昨夜整个京城骤降风雪,多处官道都堵塞了。   而且宫中发生了大变,姬刑的老师入宫毒杀陛下。宫中的却只是陛下的替身,真正的陛下不知所踪。但发回的旨意是“就地处决”,姬刑的老师就被一箭射死在了宫门前!   只有顾予寒自己知道,这也是他和顾予桁设计扳倒姬刑的一环。   而在永安院中,以薛七为首的护院跪了一地。   “棠棠。”顾予寒见到顾瑾棠,紧抿的薄唇终于隐隐松动。他疾步走过来,顾瑾棠看见大哥脸色泛白,道了句:“你昨夜在哪,没事吧?”   “大哥。”顾瑾棠解下斗篷,笑笑道:“我回来啦。我没事啊。”   顾予桁也同时走过来,脸色难看极了,“抱歉,棠棠,二哥以后都和你一起。”他握着妹妹的手腕翻来覆去的看,确认妹妹无事以后,才暗自舒了一口气。“你昨夜在哪宿的?”   昨夜若不是宫中大变,他也不会想带棠棠提前先走。棠棠玩心大起,而他前脚刚到国公府的时候,京城就大雪封城!   “我没事……”顾瑾棠笑着说了几句,“我昨夜住的酒楼,就是我们猜灯谜的那家,掌柜的人不错,特意留了我上房。”   她知道闺中的名声重要,特意从偏门回来的。那里守门的嬷嬷不多,还都是和她熟识的。“大哥,二哥,你们可都要为我保密啊。”   顾府的眼线遍布整个京都,如果她直接说宿在了青朴书院,还撞上了胤琛。难免惹得哥哥们担忧。   顾予寒垂了垂眸,打量着妹妹的神色。薄唇微动,又冷冰冰的道了句:“薛七,五十杖。”   薛七立即磕头领命:“没护好五小姐,属下领罚!”   顾瑾棠脑子一沉,这都是她支开薛七,让他先回府禀报的,忙拉住顾予寒的袖口道:“大哥……其实是我让他先走……”   “棠棠,不必多说。”顾予寒顿了顿,才又温声说:“五小姐见不得血光,自己出去领。”   顾瑾棠第一次看到大哥和二哥如此紧张,她就知道这一次自己是救不了薛七了。她咬咬唇,都是自己害了他。   外面杖棍落在人身上的声音接连传来,有些沉闷,还有一队护院,都挨了罚。但没人发出声音。   顾予桁见妹妹眉眼间不高兴,上前来,搭着顾瑾棠的肩道:“好了,棠棠,没事了。你看看,二哥给你找了什么来?”   他俯身贴近棠棠耳旁,薄唇勾了勾——他专程请了人。是昨夜国子监的监生,还都是那日灯会上的贡生!   如意院在不久之后就有一场考校,顾予桁知道妹妹担心,特意给国子监祭酒柳大人打了招呼,挑了几个品学俱优的贡生过来,特意给棠棠补课。   顾瑾棠心下一沉……国子监监生?   她前世在后宫,一般都是太后给她讲。但国子监的人,她都没有接触过。但最正统的学识,的确都是师承国子监。   她果然桃眼微微亮起来,仰头问道:“那些贡生,他们在哪呀?”话音还没落,就已经转身往里走。   顾予寒凉凉看了顾予桁一眼。顾予桁则回看了他一眼,俊美的脸上不乏一丝挑衅。   他这个二弟,果然是懂得如何赢得妹妹的欢心,顾予寒冷冰冰移开了视线。不过看见妹妹被多一人爱护,他是欣慰的。顾予寒眸光淡淡。   顾予桁则宠溺道:“棠棠,慢点,他们又不会跑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永安院,前几日嬷嬷帮着顾锦瑟搬出去,如今已经修整好了。国子监贡生就等候在西次间。   按照官阶,监生们都还只是学生,并无官阶,自然比不得顾家少爷这些天之骄子的少年权臣。但他们自有读书人的风骨,出身朝廷顶级学府。见到顾予寒和顾予桁时,也都是神情淡淡,嘴唇轻抿。   “棠棠,日后你就自己挑老师吧。”顾予桁抬了抬下巴,环视一顾:“你放心,薛太傅的考校,二哥定能祝你一臂之力。”   为首的学生叫徐子玉,眉眼清隽,风姿如玉。是通州经过层层遴选上来的贡生。他一早就听闻顾家的五小姐是乡下抱回来的,知道她不学无术,也深知“烂泥扶不上墙”的道理。   “若是五小姐真心向学,我们就先从练字开始。”徐子玉拿出字帖,是小篆。他师承颜公的风骨,在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   虽说这顾五小姐从来名声就不怎么样,但那张娇艳如牡丹、带着浅笑妩媚动人的脸撞进他的眼眸时,徐子玉还是微愣。   若不是有几个权倾朝野的哥哥,他自然不会来。所以他想先给这位五小姐下马威,叫她知难而退。   顾瑾棠是从心眼里称赞徐子玉的,但徐子玉态度冷淡,她就能约莫猜得出他的心思。只是这小篆是她没练过的,她写的都是簪花小楷,小篆也一时半会模仿不来呀……   “好吧……”顾瑾棠抱着帖子,若有所思点点头。   “棠棠,大哥来吧。”看出了顾瑾棠的难处,顾予寒方才温柔道。   顾予寒取出了狼毫笔,俯身。骨节分明的手指包住了顾瑾棠,开始一笔一划的教导她。   他平日里公务繁忙,大多都在掌管着军中之事,但从前也是翰林院的骄子。在书文方面,自然会比顾予桁更胜一筹。   大哥身上带着淡淡的檀香,手指骨节分明,悉心的包着妹妹的手掌。顾瑾棠打心眼里认可大哥,没想到大哥的笔法功力这么深厚!   每一笔都遒劲有力,自带有力度和风骨。写完以后,落笔就是一个浑然天成的小篆。   顾予寒带着棠棠示范完了一个完整的“颜”字以后,温柔的道:“棠棠,看明白了么。”   即使是国子监的翘楚徐子玉,也不得不佩服。   顾瑾棠顿了一下,认真道:“大哥,你可以再带着我写一字吗。”   顾予寒欣慰的摸了摸她的头,微微点了点头。他在妹妹跟前,总是有用不完的耐心。   同时还叮嘱着写字需要注意什么。   顾予桁也不甘示弱:“棠棠,这套狼毫笔,是二哥特意送给你的。都是在江南重金打造,沿着运河入京。”   顾瑾棠哭笑不得,一只狼毫笔,加一套笔墨纸砚,她怎么会特别讲究这些呢?   顾予寒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不要打扰我与棠棠练字。”   顾予桁:“…………”   唯独徐子玉在边上,仿佛吃了闭门羹,什么话也插不上。他垂首,静立在边上。   见到五小姐坐在桌案前,一笔一划,认真的练着自己的字。坐在金丝楠木圆凳上,身体僵直,容色娇媚。更是一丝不苟,丝毫没有不敬之心。   不仅仅是二位少爷耐心充足,素日里只听闻他们日理万机,现在却像是有用不完的时间。   好几个时辰过去,顾瑾棠终于放下笔墨,歪头,眼尾里仿若有钩子:“你看看,我写的怎么样?”   徐子玉定定看了眼,这是一个“棠”字,正是五小姐的小字。徐子玉有点不可置信,五小姐的字体虽不那么有力,但带了几分娟秀,浑然天成。   ……这是毫无基础的人吗,如果真的毫无基础,一下午怎么可能能到这个地步!   顾瑾棠怎么可能像传言中那样愚笨?   徐子玉陷入了沉思。   但他本着国子监的严谨原则,正准备在完美的字体上再挑出一些错处来。   “五小姐,恕小的直言……”   但正在这时,“咳咳。”顾予桁低咳了两声,声音微勾,嗓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磁性。   顾予寒和顾予桁的目光同时凉凉扫过来,极致危险,徐子玉只觉得全身都发凉。 第20章 徐子玉就抿唇,改了下口……   徐子玉就抿唇,改了下口,淡淡道:“小的直言,五小姐的笔法矫若游龙,笔走游蛇,有自己的特色。小的以为很棒。”   顾瑾棠半信半疑:“真的?”   顾予桁拍了拍妹妹的肩,勾了勾唇:“国子监的首席监生都这样夸我妹,你还疑心什么?”   徐子玉真诚的道:“五小姐的悟性极高,若是加以练习,定能学到小篆笔法的精髓。”   顾瑾棠弯了弯唇,说:“我以前写的是颜体。今日看了子玉的帖子,也挺想学习小篆的。”   徐子玉垂眸。他虽然无权无势,但也是国子监的首席学生,如果要给一个闺阁小姐单独授课,无论如何,他都是觉得于礼不合的。因而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捏着书卷,没有作声。   顾予寒微微颔首,就道:“就劳烦你多加指点了。”他转身嘱咐卫奴:“将府里珍藏的典籍送给他,任他挑选。”   徐子玉瞳孔微微收缩,顾家簪缨世家,收藏的典籍都是珍稀的孤本,多少学生求而不得。他拱忙手道:“小的不敢。”   他还只是一个监生而已。   顾予寒淡淡的道:“只若你能传授真才实学给棠棠,这都不算什么。”   徐子玉微微陷入了沉思。   顾予桁则不同,直接让人包了一幅王安石的名画《秋洛图》,还有一套极贵重的笔墨纸砚,又眸光沉沉道:“我妹妹的考校就交给你了,如果出了任何差池……”   顾瑾棠:“…………”她忙打断了二哥:“二哥,说什么呢?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出差错的。”   顾予寒仿佛看出了徐子玉的心思,漫不经心的提点道:“子玉,你有前程似锦,不必管那些繁文缛节。只要是棠棠认可、喜欢的,我们不论什么,都会给她。”   “自然,我们也会给你相应的回报。”   “放心。”顾予桁眉心一挑,补充说道:“我们定不会薄带你。”   徐子玉瞳孔微微收缩。   徐子玉捏着书卷,虽然面上不显,但其实内心已经起了波澜。——顾予寒和顾予桁两位少爷均是俊美无俦,权势滔天,手腕残酷。但在这个妹妹跟前,却都把这个妹妹当成了掌中宝,这是他全然没有想到的。   他没有说话,却也没有表明他的态度。   顾予桁这才微微俯身:“怎么样,二哥的这个礼物,你很是喜欢吧?”眼角微挑,一副跟妹妹讨赏的神色。   顾予桁的眼睛和顾瑾棠生的一模一样,勾人的桃花眼,宛如妖孽,能让人直接陷进去。   顾瑾棠虽然心里清楚,能有幸师从在顶级学府国子监的学生。此事除了权倾朝野又桀骜不驯的二哥,还有谁能办到呢?   但徐子玉明显还不太认可自己。她自然不能强人所难。   于是,顾瑾棠便说:“若是子玉心存顾虑,也没事。等我将这份字帖写完,你再决定,可以吗?”   徐子玉抬眼,没想到顾五小姐这么好说话,略微有些震惊。他拱手道:“小姐请今日请将这字帖练习完毕,小的隔日再来给小姐看看。”   顾予桁面色一沉,补充道:“棠棠,记得休息,不可太过劳累。”他挑着唇角,沉了沉嗓音,带着些磁性:“——毕竟,就算是学业不好,也可以有万贯家产可以继承。”   顾瑾棠“…………”   她心想,她现在哪里劳累呢。她前世想读书,都还找不到这么好的老师呢。   这么想着,她就拿起狼毫笔起来。   见妹妹已经开始醉心学习,顾予桁忍不住指节屈起,懒懒倚在榻上问:“棠棠,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补补身体。”   云枝却笑道:“二少爷,小姐想吃的点心,我们小厨房都备着。”   顾予寒冷冷瞥顾予桁一眼:“我们出去,不要打扰棠棠习字。”   顾予桁却道:“棠棠不吃,那我去给芜荑准备。”   云枝真是哭笑不得。自从二少爷这次回来,就像是全然变成了小姐的忠仆哥哥!完全围着小姐团团转。   简直恨不得寸步不离。   *   第一日的功课到傍晚,就算差不多了,顾瑾棠叫云枝陪她出去逛逛永安院。   这是她搬进来的第一日。顾瑾棠忍不住感慨,顾家现在真的是富庶至极啊。她前世在锦朝院感受不到,搬进永安院以后才感受到了庭院的华贵,甚至可以和后宫不相上下。   永安院的庭院极大,是一个三进的宅院。有东厢房、暖阁、西次间,还有一个暖房,佳木茏葱,玉兰花开得正盛,是大哥专门给她备着养花的!这都是翻修以后的。   可惜她在上一世,却就没有进来的资格。   徐嬷嬷端了银耳汤过来,还有一小碟松子百合酥,还柔声说了句:“房姨娘来了。就在东暖阁。”   顾瑾棠略略生出疑惑。   房姨娘虽是大理寺卿的嫡女,但家族落魄以后,她的父亲降职,她便入了顾府做妾。她也是父亲生前最宠爱的姨娘,后来抬为贵妾,生了一对庶子庶女。她从未恃宠生娇,侍奉母亲,毕竟母亲的家世在那。   但前一世顾家倾覆,房姨娘却是保全了自己。   如今老国公爷去世,房姨娘就失了最大的倚仗。娘家又失了势,还能在后宅里保全自己,也是有自己的能力的。庶女顾明澜更是和顾锦瑟交好,得主母喜爱,她还生养了庶子顾慎瑜傍身。   但她之前不得家人喜欢,从乡下回来以后,和房姨娘也很少走动。   只见房姨娘今日穿了身藕色织金缠枝纹锦通袖袄,戴了一对纯白如玉的珍珠耳坠,身段纤细,眉眼娇媚如江南的春水。   顾瑾棠露出笑意:“姨娘来了。”   房姨娘先是行礼,将一缕长发捋至耳后,柔声笑了笑:“姐儿回来这么长时日,妾身都没有来拜见。是妾身的不是。”她微微低下眼睫,低眉顺眼:“妾身和澜姐儿之前被大少爷禁足,这才没能来见一见小姐,还望小姐不要怪罪。”   顾瑾棠坐在临窗大炕上,给海棠花修枝,笑着说:“姨娘照顾弟妹辛苦。我怎么会怪罪呢?”   房姨娘却没起身,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大丫鬟,将手里的礼品都给云枝。有一对玉如意,还有一对花瓶。   这时芜荑跑了出来,雪白的一团直接往姨娘怀里冲。房姨娘禁不住花容失色,叫出了声!徐嬷嬷忙上前来将芜荑抱走了。   “原来姨娘怕猫啊……”顾瑾棠浅笑道:“芜荑是二哥送我的异瞳,我倒觉得挺可爱的。”   房姨娘赔笑:“五小姐喜爱的,阖府上下,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顾瑾棠眨了眨眼。   “……五小姐,之前澜姐儿冲撞了五小姐。都是妾身的过错,妾身是专门来给您赔罪的。”房姨娘不经意转了话题,柔声道:“如今特意来永安院,也是想要恭贺五小姐乔迁之喜。还望五小姐能原谅妾身。”说话间,她一双泪眸已经抬了起来。   顾瑾棠笑意淡了些。   房姨娘为了顾明澜多些倚仗,自小就把顾明澜送到了叶氏身边,把顾锦瑟当成靠山。所以顾明澜才养成了娇纵的性子。   她柔声说:“把姨娘扶起来再说。”   “姨娘今日过来,想说什么,可以直说。”顾瑾棠垂眸,手指无意识的抚动青花瓷的茶盖。   云枝将房姨娘扶起来,坐在圆凳上。房姨娘捏着帕子,神色略有些局促:“老爷去得早,我们母女又见罪于五小姐,如今实在是……如履薄冰。还望五小姐能和大少爷、二少爷说说,澜姐儿已经知错,妾身就感激不尽了。”说完,她还擦了擦泪痕。   顾瑾棠这下全然明白了。——房姨娘之前对母亲毕恭毕敬,如今顾明澜得罪了她,被大哥当场罚跪、禁足。她们在府里的日子也难过起来。   房姨娘一直在后宅低调,若不是为了顾明澜,她自然不会单独跑这一趟。   如今才解除了禁足,就第一时间来找她求情。   顾瑾棠翘着唇角,漫不经心的娇声道:“姨娘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和澜姐儿是亲姐妹,自然会比外人更亲。”   “多谢五小姐,还怜惜这个妹妹。”五小姐虽然话里有话,但房姨娘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她小心的夸赞了几句:“姑娘的口脂真好看。”   顾瑾棠今日用的是二哥之前送的玫瑰香膏,唇色娇艳,皓腕上的珊瑚手钏叮当作响。   眼皮撩起,露出一双精致的眸子,她就笑笑道:“若是姨娘喜欢我的玫瑰香膏,我就让云枝给姨娘包几盒回去。”   云枝一路送房姨娘到了门口才回来。   直到马嬷嬷进来回报说,她跟踪着湘云,那边有了新的进展。   顾瑾棠挑眉:“怎么回事?”   马嬷嬷便道:“奴婢这几日一直盯着湘云。湘云前些时候还很谨慎,一直没动静。但就在昨日出了府。”   顾瑾棠慢慢说:“湘云还有一个重病的爹,出府也很正常吧。”   马嬷嬷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奴婢特地去跟踪了。见湘云不仅回去瞧了重病的爹,还去了城西的酒楼,见了一男的。您猜怎么着?奴婢一开始还以为是湘云相好的!结果那男人竟然是房姨娘娘家的管家!”   顾瑾棠心下细细思考起来。……这件事竟然把房姨娘也牵扯了进来。   “你可确定?”顾瑾棠问。   马嬷嬷道:“奴婢自然知道。房姨娘娘家的人,上顾府见过房姨娘。因姨娘家中是罪人,奴婢好奇,那日就特意跟去看了!结果见到这男的,正是她娘家的管事。”   她抿唇,细细思考起来。房姨娘在后宅里一向柔弱谨慎,明哲保身,侍奉主母。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些动作……她就道:“赏赐马嬷嬷一些金瓜子吧!”   马嬷嬷脸色一惊,忙摆手:“奴婢不能要!”云枝却同时抓了一把塞进马嬷嬷手里。   这把金瓜子相当于百两银子了!马嬷嬷嘴都张大了。   小姐自从有两位少爷撑腰,阔绰了很多,房里的月例金银,更是额度巨大得吓人,怎么也用不完!   怎么替小姐花掉月例,也成了云枝每月忧心的问题。   “马嬷嬷这次立了大功。”顾瑾棠抿唇,笑了笑:“有什么当不起的?” 第21章 如果湘云真的是房姨娘的……   如果湘云真的是房姨娘的人,那么康王府春日宴,故意挑唆她在太后跟前认错玛瑙和宝石,还有闯入行云楼撞见胤琛,这些事情,后面就都有房姨娘的身影了。   顾瑾棠重重剪掉了海棠的花枝,惹得云枝担忧道:“小姐做什么!”   顾瑾棠眸光有些冷。房姨娘说自己如履薄冰,她活了两世,在后宅里又怎么不是这样呢?   她眼下需要设计一张网,将湘云这件事一网打尽。   云枝宽慰小姐道:“小姐不要忧心,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小姐眼下打算什么办?”   顾瑾棠垂了垂眸子,软声道:“既然房姨娘送了玉如意,你就去库房里挑一下紫檀嵌染牙广韵十二府围屏的屏风。再去暖房挑几盆郁金香,我们也要去还礼才好。”   郁金香有奇香,做成香囊、蔻丹更是如此。而紫檀嵌染牙广韵十二府围屏更是贵重,是由染了香料的紫檀木所制成。拿去还礼,也不会失了礼。   房姨娘虽然谨慎,她娘家的人和湘云见面也是在城西。但如果有了好的机会,湘云一定会去碧玉轩找房姨娘。   云枝似懂非懂的,眨了下眼,赶紧应“是”。   她总觉得,从前一段时间开始,她们家小姐已经变了。变得不那么怯懦,一心讨好夫人和老太太。理智、坚韧,且几位少爷也开始宠爱她们家小姐了!   *   碧玉轩中。   房姨娘正抱着顾慎瑜练字,而顾明澜则穿一身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安静坐在边上的杌子上,拿着小绷做刺绣,绣的是兰花。自从上次被罚禁足,她性子也安静多了。   外面帘子掀开,婆子说:“五小姐来了。”接着便进来一个身着大红斗篷、光彩照人的姑娘。   房姨娘显然是没想到顾瑾棠亲自来了,忙起身相迎,柔声道:“五小姐怎么来了,姨娘都没什么准备。”接着让丫头下去拿些糕点和茶上来。   而顾明澜看向顾瑾棠的眼神却充满了敌意,死死咬着唇。房姨娘赶紧给了她一个眼神。   顾瑾棠笑笑,只是说:“不碍事。只是想着上次姨娘送了我玉如意,我想着,得给姨娘还礼才是。”   房姨娘腕上戴着白玉手镯,给顾瑾棠呈上来糕点,还是温婉柔和的样子。她居住的是东厢房,而正房主要是待客所用。   顾瑾棠坐在炕上,环顾四周:“姨娘这里倒是暖和,只是我瞧着有些冷清。”   房姨娘笑笑:“自从老爷去后,妾身一门心思都在教养儿女。哪有空来置办房间?”   顾瑾棠却说:“这怎么行。若是传出去,还以为母亲待你们不好。以后让回事处多多给你们添置!”她一扭头,发上的蝴蝶簪就来回摇动,更是显得美艳动人。   房姨娘黛眉微挑,有些意外。面上还是柔柔笑道:“妾身谢过五小姐。”   顾瑾棠又笑着说:“我今日给姨娘带了一个屏风。还有几盆郁金香,姨娘和澜姐儿来瞧瞧,喜不喜欢?”   房姨娘目光落在那屏风上,绣工精致,大气。她只是感慨,如今五小姐的身份、地位果然和往日不同了!永安院库房里的珍宝,恐怕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只是这些物件实在是太香了。单单是往这内室一放,所有器物就能染上香气味。   若是人还能往里这么一走,就更会染上一身香。   顾瑾棠就挽着房姨娘道:“姨娘可以将屏风放在正房,郁金香放院子里就好。你们觉得呢?”   房姨娘笑道:“既然是姐儿说的,那我觉得也可以。”   而顾明澜则咬了咬后槽牙,谁能想到,之前还最不得宠的小可怜顾瑾棠,一夜之间就能飞上枝头,成为哥哥们最宠爱的嫡小姐呢?   ……听说,大哥还把永安院让给她住!   今日她又是从郁金香,又是送屏风,恐怕就是为了在她跟前炫耀吧!   顾瑾棠却浑然不觉一般,就安安稳稳坐着不走了,又吩咐房里的小厮:“那你们快听了姨娘吩咐,去安置吧。”   房姨娘倒觉得不用这么急,但五小姐眼下正是她需要巴结的,也就没有多说。让身边的大丫鬟去办了。   房姨娘素来小心谨慎,确实是起了疑心。她暗中观察起顾瑾棠来。如今五小姐身披斗篷,只露出一小截雪白如玉的下巴,双眸更是如琉璃般清艳、勾人,仿佛带着钩子。身形袅袅,出落得艳光照人。   棠姐儿也的确是慢慢长大,长开了。   她忽然就生起一丝危机感,若是如此,她的澜姐儿该怎么办呢?   ——更何况,只是棠姐儿如今正是几位少爷的掌心宠,怎么会刻意给她一个姨娘送这些?   她还是笑笑:“多谢五小姐了。”   顾瑾棠又笑着寒暄了几句:“六妹妹的学业近来也好吧。我瞧着瑜哥儿也是长高了不少!”   房姨娘赶紧将顾明澜拉过来,“快回你五姐姐。”   顾明澜脸色难看极了,咬着牙道:“回五姐姐,我的学业自然是一切都好。瑜哥儿前几日大哥才见过,长高了不少呢。”气焰的确是降了不少。   顾瑾棠起身,拍了拍身子,笑着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姨娘了。姨娘好生养着郁金香,我先回去,你们得空,也可到永安院来坐坐。”   房姨娘含笑送走了顾瑾棠。   从碧玉轩出来,云枝只觉得小姐如今步步筹谋,比原先只一味的讨好夫人、老太太好上许多了。   顾瑾棠想到湘云的事,不免对她道:“如果湘云真是房姨娘的人,那即使她再谨慎,想将消息传递给姨娘,也必定会来碧玉轩的。你们近日盯得紧一些。”   云枝却问:“若是湘云一直不找姨娘呢?”   顾瑾棠弯唇道:“那我们给她就创造一些机会就是。”   她将云枝拉到偏僻处,压低声音道:“你回去就让马嬷嬷故意给湘云说,就说我在东厢房里会见外男了!”   云枝一惊,小姐这也太大胆了!   会见外男,这是多严苛的指控!   她正准备问小姐要不要再思量片刻,顾瑾棠只慢慢道:“只有紧急的事儿,才能让湘云去找她真正的主子。云枝,你按照我说的,尽管去做就是。”   云枝见小姐主意已定,低头应诺。   *   徐子玉来国公府的时辰到了。   他在永安院的东厢房静候,翻了翻小姐昨日的字帖。顾五小姐的资质不差,更不必说,勤奋努力。甚至……还有一些功底,和外界的传言毫不相同。   现在他唯一顾虑的,就是作为国子监监生的清誉。顾家少爷宠爱妹妹,但从来没有国子监学生给闺阁小姐教导的先例。   徐子玉才一抬眸,就见到了顾五小姐从外边袅袅走进来。   顾瑾棠披着硕大的红色斗篷,只露出一小截如玉的下巴,欺霜赛雪,双眸清艳照人。   “子玉可考虑好了?”顾瑾棠揭下斗篷,冲着他盈盈一笑。   徐子玉嘴唇微抿,其实他昨日将利弊考虑得很清楚了,就道:“好。”   “小的愿意为五小姐教导。”   顾瑾棠见他打定了主意,就找来了云枝,说:“你将东厢房的隔扇给关上,子玉授课的时候,谁都不能进来。再去请二哥来。”   云枝惊讶的问:“为何要找二少爷?”   顾瑾棠笑了笑:“等会儿母亲就要来永安院了,若是二哥不在,又怎么能说得清楚呢?”   顾予桁在见到云枝第一面,就过永安院来了。   徐子玉正在帮顾瑾棠检查昨日的字帖,还预备布置一下今日的学习任务。见到顾予桁,淡淡拱了拱手:“顾二少爷。”   顾予桁点了下头,直接走向了顾瑾棠:“棠棠,出什么事了?”   顾瑾棠抬了抬眸子,牵唇一笑道:“是想跟二哥来看一场好戏的。”   顾予桁弹了下顾瑾棠的额头,他也真的觉得妹妹也和上一世不同了。   她很多时候,连他这个二哥都看不透。   不过养成的妹妹能成长,他比谁都欣慰。   他们这边话音还没落下,就听到外院里顾瑾沁的声音传来,“……婶婶,您也别着急。棠姐儿不会做出见外男,这么不知轻重的事的。”连同着朝这边过来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又传来叶氏冰冷嘶吼的声音,“若是假的,她白日里关什么门?!”   顾瑾棠心下一紧,想来母亲对于那些传言,是完全相信了。   下一刻,东厢房这边的隔扇就被推开了。   只见叶氏穿着莲青色夹金线绣襦,美艳的脸上神情冰冷,后面跟着的只有崔嬷嬷,而没有旁人。在她身边的,就是顾瑾沁。   叶氏目光扫过徐子玉和顾瑾棠,冷声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徐子玉正捏着书卷,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淡淡垂了垂眸:“这位是?”   顾瑾棠起身,不疾不徐福了福身子:“母亲,他是国子监的监生徐子玉。是二哥为女儿准备如意院考校,所请的私塾先生。”   叶氏拧眉,顾瑾棠向来是个不懂规矩的,她显然不信这番说辞。而顾瑾沁也唇边隐隐挂着幸灾乐祸的冷笑,无论顾瑾棠说什么,二夫人又怎么会信呢?!   “你一个姑娘家,为何会和外男独处一室?”叶氏面色难看,低吼:“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你可知外头人怎么说的?!”   顾瑾沁也火上浇油,道:“棠姐儿,即便是老师,也不可以如此闭门授课啊。谁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呢……”   徐子玉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了。他只是一个贡生,自然没见识过侯门大院后宅的这些内斗。   而所有人……都以为瑾棠小姐这次完了!   男女独处一室,瑾沁小姐的指控谁都抵不住啊!   却见顾瑾棠并没有慌张。不疾不徐,站起身来。目光扫过众人,柔声道:“母亲,您误会了。所以这内室并不只有女儿一个人。”   她不慌不忙的,双手交叠:“再者,徐子玉确实只在教导女儿小篆。如果母亲您不相信,可以看看女儿的字帖和书文。”   叶氏的目光扫过紫檀木桌案,的确都是字帖。但即便如此,这种行为也不妥!   顾瑾沁道:“棠姐儿,我第一次听说,老师授课,需要在白日里闭门的。谁又能保证,你们在做什么?”   顾瑾棠冲她一笑,如果不是这样,又怎么会引她上钩呢?   她重复道:“这里不止女儿一人。”   “不是只有你一人?”叶氏狐疑的问道。   直到这时,顾予桁这才懒懒的从屏风后面的椅子上起身,绕过来。冷冰冰的扫过了顾瑾沁,说:“是的。母亲,我也在这呢,陪着棠棠。”   叶氏和顾瑾沁顿时吓了一跳,回头,直接撞进了顾予桁漫不经心的眸子。   她们良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叶氏这下一颗心才完全放下去了。   她之前听顾瑾沁说,顾瑾棠在永安院私见外男!她气得全身发颤,如今桁哥儿也在这,至少能说明棠姐儿的确是清白的!   若不是如此,这对他们顾家的清誉是多大的伤害。   而顾瑾沁就不同,小脸瞬间怕得煞白成一张白纸!她心肝都在抖……湘云不是亲口来告诉她顾瑾棠在独自会见外男吗?!   她还专门问了永安院外院洒扫的婆子,说顾瑾棠的确带着一个男子闭门!   可谁能想到,顾予桁竟然也在呢!那这算什么男女私会?   难道……湘云是眼线的事情已经被顾瑾棠发现,如今顾瑾棠撺掇着湘云来算计自己!顾瑾沁的脸色灰白,连手心都在出冷汗。她忽然生出一个想法来……是不是湘云故意告诉她,让她在婶婶跟前出丑的!   果不其然,叶氏猜疑的目光已经落在了自己身上。“沁姐儿,你说棠姐儿在永安院私会外男,如今只是桁哥儿给棠姐儿请了私塾老师。桁哥儿自己也在,你怎么解释?”   顾瑾沁仿佛感受到了顾予桁刀子般的目光,手心掐紧了,白着小脸柔柔道:“婶母,抱歉。瑾沁也只是听到下人在说,担心棠姐儿,所以才来急着禀告婶婶的。”   叶氏冷冷的闭了闭眼。   沁姐儿真是糊涂,不分青红皂白便来告诉她。若是顾家子女的名声不好了,整个顾家都会受到牵连。   顾予却桁轻笑一声,森然道:“顾瑾沁,这似乎不是你第一次污蔑棠棠了。”   顾瑾沁脸色顿时煞白。   她深吸一口气,眼圈发红道:“二哥哥,我真的只是想帮棠棠。我是她嫡姐姐,我又怎么会有恶意?你信我。”   顾瑾棠则轻轻的问:“大姐姐,你方才说是听下人说的,我想问问大姐,究竟是听哪位下人说的?”   顾瑾沁眼睫微颤,她不敢将湘云招出去!否则她和湘云一直勾结的事情岂不是就会暴露,恐怕还会牵扯出行云楼的事。   按照顾予寒和顾予桁如今对顾瑾棠的维护,她恐怕也会遭到严惩!   顾瑾沁一双美眸蓄了水,抓着顾瑾棠的手可怜巴巴道:“都是长房外院的婆子嚼舌根!我这就去找管事妈妈,将他们发落出去!棠姐儿,你原谅姐姐。”   既然是长房那边的人,叶氏也懒得多问。   叶氏走向顾瑾棠那边去。   “棠姐儿。”   顾瑾棠抬起眸子来看她。   她发觉棠姐儿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肤白赛雪,千娇百媚,美得叫人心颤,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她第一次觉得棠姐儿有点长大了,完全不像是才从乡下回来的那个不懂规矩的模样。   不过顾瑾棠看自己的眸光冷冷的,叶氏忽然就觉得有些刺痛。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温声说:“这次母亲冤枉了你,是母亲对不住你。你就继续跟着徐子玉,好好学习。可以吗?”   顾瑾棠有些别扭的别过头去,内心波澜大起。   原谅么,她不会的……   ……顾瑾沁这件事,还没有完呢! 第22章 棠棠从来没有原谅过我们……   不管是哪一世,母亲对于她的态度可是不闻不问,因她不懂礼仪,而动辄责骂。   这一次母亲会主动同她说这些,她自然是想不到的。但想到最后她被送入宫的结局,她就觉得叶氏也只是一个耳根子软的人。   ……她没有自己的主见,也从未将她当成自己的女儿……   顾予桁却掩下了眼帘,薄唇微动,凉凉的说:“顾瑾沁三番五次冤枉棠棠,按照家规,我看也该敲打一番了。”   顾瑾沁睁大眼睛惶恐的望着顾予桁,他虽然是顾瑾棠的二哥,但也是她的二哥啊!他怎么能完全站在顾瑾棠那边?   她可是顾家嫡长女!顾予桁还是从前和她们姐妹最亲切的哥哥吗?   顾瑾沁重重的掐了下裙摆,泫然欲泣道:“五妹妹,二哥。我不该听信那些个下人嚼舌根,但我也没有和旁人说!棠姐儿,姐姐原本只是想提醒你,姐姐都知道错了。……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只要你肯原谅姐姐!”   顾瑾棠暗暗叹气,顾锦瑟至少是在明面上光明正大的针对她。而顾瑾沁却不同,她处处端着顾家嫡长女的名声,又要谦和知礼,又要姐妹和睦。   叶氏叹道:“沁姐儿是嫡长女。她原先也识大体,顾虑家族的名声,从出发点总是好的。”   顾瑾棠勾唇一笑,明媚得有些刺眼。顾瑾沁是嫡长女,她就不是叶氏的亲生女儿,顾府的嫡女了吗。   “好啊,”顾瑾棠撩起眼皮,漫不经心一笑:“既然母亲都这么说了,我知道大姐姐定然不是有意的,那今日的事情就算了。好吗?”   顾瑾沁被顾瑾棠头发上来回摇晃的蝴蝶簪子给晃晕了眼,盯着顾瑾棠那双美得惊心动魄的眸子心底也暗暗害怕。   棠姐儿是真的变了!不再像之前那么懦弱、稚嫩,也就一夜之间,变得步步筹谋起来。   要不今日她怎么会听信湘云的话,就中了她的圈套呢?   可顾瑾棠到底还是说算了,顾瑾沁也就顺着她的台阶下了,她小脸苍白,咬唇:“棠姐儿,你放心。我回去就把那些嚼舌根的下人狠狠打板子!给妹妹你一个交代。”   叶氏看着她们姐妹二人倒也和睦,倒叹了一口气:“罢了,沁姐儿,你一向是最懂礼仪的,怎么今天这么唐突?你可得必须跟棠姐儿道歉。”   顾瑾沁忍着眼泪道:“……是。”   她转头向顾瑾棠,诚恳的道:“今天都是姐姐听信了下人言,对不起棠姐儿。日后姐姐定然谨言慎行,绝不乱传你半个字。”   顾瑾棠眼眸纯澈,乖巧的点头,却掩下了眼底一抹讥讽。   这样大的事情,涉及到了她的闺中清誉,可母亲也只有不轻不重的一句“道歉”。若是顾锦瑟遭遇,母亲就绝不会如此。   她还是扬起唇角,笑着说了句:“谢谢大姐,替妹妹主持公道。”   叶氏发觉女儿懂事,温柔的拍了拍顾瑾棠的肩。她的目光又落到徐子玉身上,眸光带着些许探寻:“你是?”   徐子玉刚才也听出了叶氏的身份,但他向来对此等后宅内斗没有分毫兴致,就对着叶氏拱手,淡淡道:“夫人,小的国子监监生,徐子玉。”   叶氏淡笑:“原是你,子玉。你的才学,我也是听说过的。”她慢悠悠的揭开茶盖,喝了口茶,话锋一转:“若是得空,也可给顾家四女顾锦瑟,教养教养。”   “锦瑟和瑾棠是姐妹,她们是可以一起学习的。”   徐子玉肤色冷白,皱了皱眉,他抬眸注视着叶氏:“抱歉,小的是受顾二少爷所托,专门为顾五小姐授课。若是再添门生,请恕小的恕难从命。”他是监生,不是国公府任意差遣的下人。   “哦?”叶氏目光一冷,在紫檀木椅子上坐下,目光宛如刀子割在了徐子玉脸上。“看来你也是个有骨气的。”   徐子玉捏紧了书卷,因为隐忍,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些发白。   叶氏抬了抬下颌,抿唇道:“那我希望能尽快看到瑾棠的进益,三日之内,也不枉顾府对你的信任。可以吗?”   徐子玉皱眉,三日之内,再快的功夫也没有如此。   顾瑾棠知道母亲在为难徐子玉,有意给他解围,就笑笑道:“母亲,若是三日之内没有进益,您找我就好。”   叶氏算是默认了。徐子玉望向顾瑾棠的眼神却添了淡淡的感激。   顾瑾沁神情也有些复杂。……专程给顾瑾棠一人教养?顾予桁可真偏心!   顾予桁神色冰冷,薄唇微动,直接凉凉道:“娘,棠棠的住处您也看过了,眼下棠棠也要继续学业了。子玉是我的人,您就别打主意了。”   叶氏不免顿了顿,美眸扬起看了他一眼,“什么叫打主意?母亲都是为了你妹妹着想。你身为哥哥,不能太偏心。”   顾予桁唇角微勾了一下,一字一字,森然的道:“顾锦瑟是母亲您的女儿,却不是我妹。”   叶氏面色微变,放下茶盏:“难道锦瑟就不是你的妹妹了?她可是从小同你一起长大的。”   顾予桁掩下了眼底的一抹讥讽,他是不是需要当众公布,顾锦瑟玉他没有半点关系?   ——就算是有,那也是世仇!   却见棠棠略略歪头,懒懒眨巴了一下双眸。清媚的眼底仿佛藏着飘渺的云,似乎根本没将叶氏的话放在心上。   崔嬷嬷不愿见到夫人和二少爷母子起龃龉,就道:“老奴想起来,小厨房才熬了大骨汤,夫人得赶紧回去趁热喝!”算是给夫人和二少爷一个台阶下了。   她转向顾予桁,柔声劝道:“夫人时常念叨着您呢。二少爷叶可多过来坐坐,喝点老奴亲手煲的汤。”   顾予桁唇角微挑,什么话都没说。   叶氏神情复杂的看了顾予桁一眼,转身而去了。而顾瑾沁心肝颤颤,也立即跟上去了。   *   叶氏一行人走了,东厢房内终于安静下来。雪地里的风混杂着一路吹过来,拂过了院子里的竹林。   顾予桁才对着徐子玉径直淡淡的叹道:“子玉,你今日先回去,我想和棠棠单独待一会儿。”   “还有,今天母亲说的话。”顾予桁又对着徐子玉懒懒的补充了一句,“你也别放在心上。”   在徐子玉进国公府之前,顾二少爷就叮嘱过,他只是顾五小姐顾瑾棠一人的老师。今天顾二少爷的话,他自然是理解的。   但徐子玉一直谨记国子监严谨的学风,也是想这么要求顾瑾棠的。他显然对顾二少爷的做法不赞同。尤其是让他说走就走。   顾瑾棠心知刚才自己的算计将徐子玉无端牵扯进来,是不敬他的,心下有些发虚,放柔了声音,娇糯的嗓音一笑,道:“今日对不起夫子,但府中事务繁杂,的确需要与二哥商议。明日再把我的字帖交予你看,可好?”   徐子玉点点头,嘴唇微动,喉结上下滚了一下:“还望小姐谨记自己的身份,也是学生。”   顾瑾棠自是甜甜的一笑:“这是自然。”   徐子玉这才敛眸。顾瑾棠又让徐嬷嬷亲自送徐子玉出去。   “没想到这个徐子玉规矩却这么多。”派人将徐子玉送出去以后,顾予桁勾唇凑到棠棠耳边道:“你若是觉得辛苦,二哥给你换一个。”   顾瑾棠坐在桌案前练字,看他一眼,道:“大哥,他说的不错啊……我在她跟前,理应是按照学生的要求来。”   顾予桁摸了摸下巴,其实他也是说着玩,故意讨妹妹欢心的。像徐子玉这种学识,惊才绝艳,整个北直隶找不出第二人。更何况,子玉都已经答应为他妹妹授课。   ——他送给妹妹的礼物,自然是妹妹满意最重要。   “棠姐儿。”顾予桁忽然想到什么,捏了捏顾瑾棠的鼻尖,他低声道:“你信我。二哥绝不会像母亲那般。我永远是你二哥。”   “是啊……二哥永远是二哥。”顾瑾棠单手撑着下巴靠在桌案上,眼睛一眨不眨望着窗外。陷入沉思,日光漏过雕花的窗棂落在了她的琼鼻红唇上,更显得精巧细腻得像是透明。   而母亲却不是母亲了呢。   窗外的雪覆盖在了院子里,显得格外安静祥和。   *   但湘云的事,却是还没有完。   顾瑾棠坐在美人榻上时,云枝袅袅的走了进来。   “小姐,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已经暗中去湘云的房间搜查过了。”云枝呈上手里的物件,紧张的低声道:“湘云的衣衫上果然有异香,还来不得换洗,定然是去过房姨娘房间了!”   顾瑾棠垂眸一看,是一条黄色的裙孺,正是府里的二等丫鬟服制。她即使不凑近,也能闻到明显的异香。   ——房姨娘的院子里被她摆了郁金香,正房里也有沾染了异香的屏风。湘云但凡只偷偷去一次,就一定会沾染上香味。   她原本还在怀疑,湘云背后的主子,到底是顾锦瑟,顾瑾沁,或者是房姨娘。   而今日经这外男一事,她算是彻底知道了!这么重大的事儿,湘云没有主意,所以才会第一时间去找真正的主子。   而至于顾瑾沁和顾锦瑟,很有可能只是被房姨娘当成了手心里的抢,出头的鸟。她教唆湘云,去依附她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只是没想到房姨娘一个如同浮萍的人,素日里都是温柔如水,不争不抢,做小伏低。竟然存了这么多心思……   难怪上一世,整个顾府都覆灭,她还能保全自己和一双儿女。说不定,也是傍上了嫁给姬刑的顾锦瑟!   顾瑾棠手心捏紧了些,坐在美人榻上的脊背有些僵直。她闭了闭眼,吩咐云枝:“将湘云带过来问话吧。”   隔扇合上,顾瑾棠坐在美人榻上。单手撑着下巴,娇滴滴的眸子里既有骨子里的妩媚,又有闺阁小姐的不谙世事。   湘云穿着身浅蓝色褙子,被带进来时,眼神明显有些闪躲。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姐都已经不让她进内院伺候了,今日却罕见的叫了她?   而二少爷漫不经心持着折扇,也姿态慵懒,坐在小姐不远处的椅子上。   小姐就算了,惯常都是脾气好的!可二少爷心狠手辣,他上次让人打了茜雪的脸现在还是烂的!   湘云想着想着就腿软了,不自觉跪下道:“……小、小姐您找湘云来可是有什么吩咐?”她面色还是一如既往的乖巧。   顾瑾棠打量着湘云,只见她发上有红梅金丝镂空珠花,手腕上还戴着白玉手镯,这哪里是一个二等丫鬟的装扮?可比原来阔绰了不少!想来也是房姨娘、顾锦瑟和顾瑾沁的银子将她养得滋润了。   顾瑾棠撑着下巴,盈盈一笑说道:“湘云,我找你来也只是想问清楚一事,你刚才——去找房姨娘说了什么啊?惹得大姐和母亲下一刻就到了永安院来。”   湘云面色一白,吓得差点向后倒去!小姐怎会知道这个的?!   她往地上磕头,嘴里结结巴巴:“奴婢不知道小姐在说什么……但是奴婢一直都在永安院里,从未去找过什么房姨娘。更何况,房姨娘之前一直禁足,奴婢又怎么可能见得了她?!”   “是么。”顾瑾棠瞟了她一眼,挑唇,轻笑。她给云枝递了一个眼神过去,云枝立即站出来一步,将手里的襦裙扔在了地上!   “湘云,”云枝指着那襦裙冷冰冰的说,“这衣服是你的,上头郁金香的香味还有香料的味道,都是房姨娘的碧玉轩独有的!你说你没有去过姨娘房中,谁会信呢?!”   “就在你前脚找过房姨娘以后,二夫人后脚就带着大小姐过来,找我们小姐麻烦!你难道想说,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湘云跪着眼神落到地上那襦裙上,纤细的腰肢都在抖。   是……她刚刚是去找过房姨娘,把小姐正在私会外男的事儿告诉姨娘。后来姨娘又让她去告诉顾瑾沁大小姐。   可……小姐是怎么防范到她身上的?   湘云第一次觉得她们家小姐有些陌生!   在她的印象中,顾瑾棠一直是从乡下回来、小心翼翼讨好家中主子的怯懦的小姐,而今天,她却竟然发觉了她和房姨娘的勾结!   ……明明,明明她都做得这么隐蔽了!   见湘云咬死了唇不敢说话,顾瑾棠便知道八九不离十了。   她扯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笑容,柔声道:“湘云,我还知道你三日前在城西见了房姨娘娘家的管家,她给你送钱了是不是?我之前在康王府的春日宴上,你故意挑唆我在太后跟前认错玛瑙和红宝石,还有脱了鞋袜,误闯行云楼。……都是你和房姨娘勾结的,是吗?”   只是这都是房姨娘借了湘云和顾瑾沁的手!   这样一来,湘云就可以拿多份钱。房姨娘借着旁人的手,自己也可以减轻风险。   真是好算计,好一招借刀杀人!   湘云眼前一黑,心想小姐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嘴里只尖叫道:“没有……没有!小姐冤枉奴婢了!……”   顾予桁却不跟她多说,只觉得脏了棠棠的唇。匍匐在地上的奴婢,他甚至多看一眼就嫌脏,冷冰冰道:“背叛主子的恶奴,该打断腿,丢出府去。”   “棠棠,你不必跟她废话了。”   湘云瞳孔骤然收缩,差点晕了过去!她赶紧爬过去,抓着顾瑾棠的脚痛哭流涕道:“姑娘饶恕奴婢一命!奴婢从就姑娘才回来开始就侍奉姑娘了!”   “求姑娘看在旧情的份上……饶恕奴婢,奴婢只是一时糊涂——求姑娘宽恕奴婢一命啊!”   顾瑾棠站起身来,发上的鎏金簪子太过耀眼,衬得容色绝艳,叫跪在地上的湘云看不清她的具体神色。顾瑾棠俯身,问道:“湘云,我自问待你不薄。可你当日将我扔在行云楼时,可想过有今日?”   湘云断断续续哭着说:“奴婢……其实不敢背叛小姐的!但是奴婢父亲重病,实在需要钱,否则就会死了……那时小姐,房中自己都揭不开锅。奴婢只能……去寻了四小姐和姨娘。”   她声音颤抖的交代,那时候瑾棠小姐还没有几位少爷撑腰,所以她就只能苦苦哀求四小姐。正好房姨娘在四小姐那,就顺手救了她。   房姨娘身份不高,但能在后宅安然度日,可见是个会处事、笼络人心的。   “求小姐饶命!”湘云不断磕头,如今人证物证都在,她也不敢抵赖什么了。就念着小姐的善心和仁慈,可以放过她。   却只见顾瑾棠动了动唇瓣,笑了笑:“——也可以。但是湘云,你得告诉所有人,是谁差遣的你,来陷害我。可以吗?”   “若你不想说,我也不会罚你。但即使是为了杀人灭口,房姨娘也不会放过你的。”顾瑾棠垂眸,淡淡的道,“即使是猜到了你有一星半点暴露的风险。湘云,顾瑾沁,顾锦瑟,还有房姨娘,谁都不会放过你。”   湘云如今哪里还听得进去什么。眼泪划落,顾瑾棠说什么就是什么!   顾予桁听着却眉心微皱,骨节分明的十指也紧紧捏在了一起。   他为什么从来不知道,他妹妹受了这么多委屈。让棠棠年纪这么小的嫡小姐,都学会了后宅的算计。   即使现在棠棠心里容不得顾家人,他都觉得是该的。他妹的这片天,应该是由她撑起来。   *   而在碧玉轩中,房姨娘往也是有些不安。纤细玉白的十指紧紧收拢在一起。而在房中,顾瑾棠送来的屏风,那香味总是叫她惴惴不安。   方才顾瑾棠房里的湘云专程过来,紧张的告诉她五小姐正在永安院私会外男,   她都叮嘱过她!没事不得直接来碧玉轩,谁料那丫头当真是个蠢货——!   “姨娘在想什么?”顾明澜将手里的兰花绣品递给姨娘,神情还是恹恹的,“……没想到现在哥哥们这么宠着顾瑾棠,都不怎么管四姐姐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再也不想见到顾瑾棠了!”   房姨娘神情有些凄然,道:“住嘴。你不知道隔墙有耳吗。吃的亏还不够多。”   顾明澜却撅嘴,“谁会听呀,娘亲你也太小心了。”   房姨娘顿时闭了闭眼。   把顾明澜送到夫人和顾锦瑟身边,真是叫她学会了娇纵,口无遮拦。可怜她澜姐儿的出身和倚仗,又怎么能和顾锦瑟和顾瑾沁相比?   所以她就想了一个办法……买通顾瑾棠的贴身二等丫鬟湘云,挑唆顾锦瑟、顾瑾沁和顾瑾棠对立,顺便陷害一下顾瑾棠。这样一来,多位姑娘相争,总有一伤。也就祸及不了她们不起眼的碧玉轩了……   这时大丫头却急急跑进来,带着哭腔道:“——姨娘,不好了!”   房姨娘一颗心顿时直直的往下坠。   大丫头跪在地上道:“方才湘云不是来说五小姐正在永安院私会外男,于是大小姐就带着二夫人过去抓奸。谁知根本不是私会!”   “……而是二少爷专门给五小姐请的私塾老师,还是国子监的首席监生,二少爷自己也在屋里……”   房姨娘白眼一翻,她总算是听懂了这丫头在说什么。   意思是顾瑾棠私会根本就是个假消息,是顾瑾棠故意放出来,引人上钩的。   她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咬牙问:“那大小姐可有供出湘云?”   大丫头摇摇头,说:“来回报的人说,大小姐只跟二夫人说是听了下人议论,一时心急,冤枉了五小姐。还特意给五小姐道歉了。”   ……就算是如此,难道顾瑾棠就不会怀疑吗?她是不是早就盯上了湘云!   她顿时想到了今早顾瑾棠专程送过来的带着香味的屏风……弄得满室生香,任何人一进来就会沾染上味道。恐怕顾瑾棠已经查出了湘云和她的关系。   房姨娘是个心思细腻,又聪慧的。一下子就想明白了顾瑾棠很多的做法。顿时面色一白,只觉得胸口都堵住了……   她唯独有一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何顾瑾棠不过短短数日之间,就变得这么会算计。   “小娘?”见到房姨娘少有的这般慌乱,顾明澜被吓到了,抱着弟弟走过来。“你这是怎么了?”   房姨娘一双妙目横波抬起来,望着顾明澜,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她让丫头给她脱簪,又换了身素净的衣衫,流着眼泪道:“走,澜姐儿,跟姨娘一块去老太太那脱簪请罪!”   陷害顾瑾棠的事儿可大可小,全看老太太的态度了。只有她主动请罪,老太太才有可能会怜惜她。   她原本是嫡女,为了在钟鸣鼎食的忠国公府顾家有一席之地,做小伏低了十几年。她又怎么能容忍一个乡下回来没几年的小姑娘毁掉这一切呢。   *   马嬷嬷将湘云关进了后院,只等着湘云想清楚。这时正逢大哥身边的丫鬟寄芙过来,请五小姐过去,说大少爷在书房用饭,想请五小姐一同过去。   虽然没提到顾予桁,但顾予桁眉心微挑,也跟了上去。   而顾瑾棠过来的时候,就明白大哥为什么要叫上他了。   今日大哥的小厨房做了小火锅。   火锅辛辣,顾予寒素日里公务繁重、性子冷淡克己自持,原本一直都克制吃这类味觉刺激的食物。但上次无意间听到棠棠说嘴馋,最爱吃这个,于是他就开始调整自己的喜好。   “五小姐过来了吗?”顾予寒斜倚在桌案边上,脑子里还在想着公务。姿态慵懒,淡淡的问道。   “您看,这不就是?”卫奴笑呵呵的抬头,丫鬟采芙给他们布筷。   “没想到二少爷也跟着来了。”卫奴脸一黑,低声嘀咕了一句,还偷看了下主子的脸色。   现在府里基本谁都知道大少爷和二少爷不对付,倒也不是因为政见原因,而是因为五小姐!眼下两位少爷基本都将妹妹顾瑾棠疼爱到了骨子里,谁都想占着在五小姐的心里占据更多的的一席之地。   而五小姐呢?   对两位哥哥都是疏离、有礼,撒娇,样样都会,却不走心。谁也不知道五小姐的心思是怎么想的。   院子里是一个炉子,上面还烧着火。而锅子内咕噜咕噜冒着热气,香油和浓汤混合,香料的味道四溢。   顾瑾棠发上插了根金步摇,不仅举手投足之间,会有清凌凌的悦耳的响声。精致耀眼,流光溢彩。   顾瑾棠坐下,眨了一下眼单手撑着下巴:“大哥,今天准备什么好吃的?”   顾予寒似有似无的勾唇,拍了拍顾瑾棠的发顶。语气带着一丝温柔:“你看看,全都是你爱吃的。”   当目光触及顾予桁时,顾予寒的眸光就变黯了些。——他原本想和妹妹单独用膳的,不过几天就是棠棠的生辰。他今天想和棠棠用饭,就是想探究五妹妹生辰想怎么过,他要精心给妹妹准备一个惊喜。   而对着顾予桁时,顾予寒的神情也冷淡下来,“你自己备着吧。”   顾予桁素来不客气,勾唇,挑衅的看着顾予寒道:“与哥哥一起,果然用饭都香了。”   案几上摆着涮羊肉、牛百叶、山鸡野味、海虾、海鱼。素菜有油菜、茼蒿、菠菜、金针菇、白菜、蘑菇、莲藕;顾瑾棠眼睛一亮。这些都是她爱吃的。   顾予寒捕捉到妹妹眼中的一抹欣喜,深邃的眉眼中有一丝温柔和欣慰。这些都是他前世记下来的,前世他在宫中和棠棠打过一次火锅。   不过那时他还不知道这叫什么。   火锅的香味一阵一阵往鼻子里钻,顾瑾棠食指大动,吟吟一笑:“我去给哥哥们准备酱料。”   原本云枝想去的,但难得见到小姐心情这么好,就顺着姐儿去了。顾瑾棠在厨房找到了姜片、料酒、八角、桂皮、草果、香叶、花椒粒,还有香油。切成碎粒,再淋上已经加热过沸腾的香油,盛入碟子里,顿时香味扑鼻而来。   而之所以她懂得这些厨艺,完全是前世在乡下自己烧饭的结果。   这些功夫在母亲眼里都是上不得台面、会被训斥的,但如今落在两位哥哥眼中,全都是藏不住的宠溺。   而顾予寒和顾予桁坐等在锅子旁边,一时相对无言。即使是家中吃饭,也是脊背直挺,风姿卓绝。   “多谢大哥款待了。”顾予桁看着案上的菜品,动了动手指,语气漫不经心:“我和棠棠一起帮大哥解决吧。”   顾予寒一直都知道,顾予桁自小脸皮都是一直如此,也就没有多说。冷冷移开了视线。   “不过几日就是棠棠的生辰了。”顾予寒垂眸,淡淡的道:”等会儿记得问棠棠想要什么。”   顾予桁眼眸微沉,眼底闪过一丝沉重:“我自然记得。”他舔了舔唇,陷入沉思。从前全家人的注意都在顾锦瑟身上,他又长期在军营不能回来。   自然而然大家都忽略了棠棠。更是和同一日生辰的顾锦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入宫以后棠棠是身份尊贵的妃位,自然年年都是大办,但回府就是省亲,都不是顾家人给她的。   这一世,一切都绝再不相同了!   顾瑾棠从小厨房回来,云枝端着小姐调制的酱料。微辣,入味,飘着几粒辣椒,视觉就能冲击人的味蕾。   顾予桁只略吃了口就勾唇夸赞,“我妹妹好手艺!”   “棠棠,多吃点鱼肉。”顾予寒自己是不爱吃辛辣的食物,所以他就坐着,一直给顾瑾棠夹菜。布菜的丫头寄芙、采芙站在边上都是哭笑不得,她们完全使不出力气啊。   “还有青菜,”顾予寒温柔的补充了一句。   顾瑾棠不免一笑:“大哥,我都吃不过来了,你也不能饿着啊……”   顾瑾棠细腻透白的肌肤渗出些薄汗,但两位哥哥矜贵、自持。云枝上前来替小姐解了斗篷,笑着问:“小姐要吃点冰么,去去火。”   “要不要?”云枝含笑问。   顾瑾棠自然是点头。   不一会儿,厨房的小丫头就端来了沙冰。都是荔枝榨成汁,然后混合着碎冰一齐捣碎,放在碗里,再加了一勺葡萄干、山楂。味道刚刚好,舒爽宜人,沁人心脾。   顾瑾棠见顾予寒都没怎么吃,冲他甜软一笑,糯糯的声音问:“——客官,要来一碗冰吗?”   顾予寒之所以没怎么尝过火锅,是因为他有些不舒服。清俊苍白的脸上泛上薄汗,胃里翻腾了一下,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屈了一下。   顾予桁撩起眼皮坏笑:“大哥在公务上雷厉风行,怎么连这都对付不了?”   其实顾予桁也并未好到哪里去,让薛七一杯一杯的给他倒凉茶。   顾予寒目光冷冷扫过他。   他们两人在外人跟前都是清冷自持、俊美矜贵。若是有人看到他们顾家少爷这样狼狈的模样,恐怕是活不过今日的。   顾瑾棠清凌凌的眼眸抬起:“稍等,不要急,”说着就溜进了小厨房,不消片刻,她自己做了两碗冰。   “大哥——。”顾瑾棠单手支着下颌似笑非笑,取来小匙盛了小口,这冰是樱桃榨的。然后欲递给顾予寒。   妹妹那张牡丹般娇艳、琼鼻红唇的面庞,顾予寒眸间微缩,紧接着就是微不可查的笑意。他捏了捏妹妹的眉骨,低声问:“你吃好了吗?”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磁性。   顾瑾棠眸子转了转,嗯嗯了一声。   顾予寒就薄唇微抿,将妹妹送过来的那勺冰吞了下去。顾予桁则脸一黑。   *   风穿过书房的竹林,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丫鬟和婆子们将菜品一一撤下,顾予寒指节屈起,敲了敲桌案,对着顾予桁道:“进来吧。”说罢便转身进了书房内里。   顾予桁眼尾一挑抬眸看了眼顾予寒。   “你如今对棠棠,是什么态度?”顾予寒冷淡的翻了翻案上的书卷,薄唇轻启,问道。   他身为兄长,既要照管好所有弟妹,更需要无死角的护好棠棠。这府内,他已经查到了,湘云是房姨娘的眼线。   顾予桁双手枕在脑后,语气低沉、散漫道:“大哥,你看不出来么——”   顾予桁薄唇,眉眼深邃。俊美如画。但从相貌而言,绝对看不出他的残忍手腕。   “我没这么多想法。”顾予桁舔唇,轻笑道:“她是我妹,就算她不原谅我,我也要对她好。”   “——更何况,”顾予桁眼眸一闪,低声道:“我喜欢她。在她救我的时候,她就是我的光。我这辈子,可以为她死。”   顾予桁素来桀骜不驯,难得如此认真:“——哥,棠棠是我豁出性命也要保护的人。”   顾予寒眉心一冷,深邃冷淡的眉眼间,若有所思。   顾予桁唇角一扯,低笑一声:“大哥总是和我争棠棠,是因为上一世的愧疚么?”   他在和大哥一块儿征讨姬刑老师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彼此的秘密。毕竟重生也不是一个人的专利。   顾予寒指节收拢,清冷如竹,漠然移开了视线:“我和你一样,因为她是我妹妹。也因为她的好。”   对于顾予寒而言,棠棠不仅仅是妹妹,或者是阖府上下的救命恩人,对于他,哪怕他现在还是手握重权,只要没有妹妹这个亲人,对于他而言,就是没有根,无边孤寂而已。   “但是棠棠……她从来没有原谅过你,或者我。”顾予桁慢慢的,终于低声道。声线低沉极了。   顾予寒看向他。   棠棠会像是其他妹妹一般给他们撒娇,逗乐,也会向他们求助。但更多的事情,棠棠都会自己解决。   就像她可以和他们表面上维持兄妹关系,却没有真正从心底里接纳他们。   不过这又是为何呢?是因为他们之前偏爱顾锦瑟,加之忙于公务,完全忽略了才从外面回来的棠棠。顾予桁觉得,也不过是他们自己造的孽罢了,需要他们自己去偿还。   这就是因果。   顾予桁长舒一口气。   “哥,你知道我来这儿之前,棠棠发生了什么事儿吗。”顾予桁俊美的脸上有点似笑非笑,“她房里的湘云,是房姨娘的人。已经挑唆过很多事了,包括康王府,行云楼。这是棠棠自己查出来的。”   顾予寒眸光骤然变冷。   他也在跟进行云楼的事,棠棠在康王府贸然闯入行云楼,定然不是意外。只是他没想到,棠棠自己也会查。   棠棠或者……早就不是那个才回府上柔弱的,需要向家人索取关爱的真千金了。   顾予寒陷入沉思,雪光落了满室孤寂。   *   房姨娘脱掉了发上的全部饰物,柔顺的长发垂在身后,只穿了身素净的裙袄,什么花纹也没有。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即使已经生养了一对儿女,府中的下人都会称赞一句房姨娘真正是个美人。   ——这和夫人明艳的美完全不同,专属于江南女子的清丽娇柔,绝色温柔。   她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没有带任何侍奉的丫鬟,只是牵着顾明澜的手,一步一步走到了葳蕤堂去。   顾明澜看上去也是一脸茫然。   而葳蕤堂中坐着的就是老夫人和二夫人叶氏。一路上的奴仆们,见到房姨娘这副打扮都很吃惊。——房姨娘是老国公爷的贵妾,而夫人待她也是好的,怎么也算是半个主子。   如今脱簪,不着任何饰物,又是为的什么??   “房姨娘,你这是做怎么了?”老太太有些震惊,问道。“你这副装扮成什么体统?”   “妾身给老太太请安,”房姨娘低眉行礼,一脸柔顺:“妾身伺候老太太十几年,您知道的。妾身是想主动跟老太太交代一件事。妾身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儿……还望老太太宽恕。”   一时间堂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了过来,包括长房、还有庶子庶女们,目光里带着好奇、打量。   老太太不由得拄了拄拐杖:“你都是府里的老人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何必如此啊!”   而老太太话音未落时,就看到顾予寒清冷的身影进来,对房姨娘冷冷吐出两个字:“——跪下。” 第23章 棠棠的生辰礼物   房姨娘身着宫缎素雪绢裙,身子都僵了僵,清丽的眸子里一闪。她非常难堪的低下了眼眸。   ——她虽只是个贵妾,但几位少爷从来都是尊敬她的。她好歹是顾明澜和顾慎瑜的生母,是他们的长辈!   可如今大少爷是什么态度?她还什么都没说,是已经将她当成了罪人……   自从顾瑾棠最近回来,顾予寒对她们的态度就变了。还没有细想,房姨娘的眼泪已经滚滚落了下来。   而旁人也氏觉得惊奇,顾大少爷从来都是清贵、喜怒不言于色。对待姨娘庶出的什么也从未有过欺凌。但今日对房姨娘的态度实在是太冷酷了些。   房姨娘这副模样如同江南飘零的荷叶,实在是可怜巴巴,美人我见犹怜,忍不住叫人心疼。老太太顿时眉心一挑,有点看不过,手心里的茶盏叶捏紧了:“——寒哥儿,你这是做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姨娘到底是犯了什么过错,惹得你这样对她!”   再大的错,也没有犯过七出之条吧!   叶氏只觉得最近几个嫡子脑子都不对劲,眸色也沉了几分,“房氏是你父亲的人,侍奉了十几年。寒哥儿,就算是你再怎么生气,在事情没有差查清楚之前,也不该如此对你姨娘。”她一双美眸微抬,直勾勾看着长子。   顾予寒身披鹤氅,浅色的瞳孔分毫情绪也看不到,却半点没将她们的话放在眼里。——若是连这点都不能替妹妹处理好,难怪棠棠两世都没有接纳他这个哥哥。   顾予寒清冷的目光落在房姨娘身上,房姨娘都觉得这目光像是凌迟的刀子一样。   而在堂内所有人眼中,大少爷虽然面上这样端方、清冷。但骨子里一直自带着上位者的冷戾。   房姨娘掐了掐帕子,最终还是屈膝,跪下了。——这个时候,大少爷早就是府里的实权掌管者,她自然知道是需要自己软一些的。   更何况,眼下弄得越卑微,对自己翻盘才越有利。“大少爷如此说,妾身哪有不跪的道理?”房姨娘垂泪道。   在场的还有一些庶子庶女,和低阶的妾室。她们都觉得不可思议,却又不敢发话——房姨娘好歹是贵妾,如今在大少爷的手下,却像是苟且偷生一般!   更不必说她们了,原本就身份卑微。可该如何自处??   “说罢。”老太太眼皮一翻,长叹道:“——寒哥儿,房姨娘。到底出了什么事,定要弄得这样家宅不宁?”   房姨娘纤细的腰肢匍匐在地上,低着头垂泪:“妾身、妾身当初因被大少爷责罚禁足,心中不痛快,一时猪油蒙了心!竟给五小姐制造了麻烦……”   “妾身当真是一时糊涂了,才敢想着对五小姐不利!”她柔声陈情道,说着说着就边流着眼泪边磕头,“都是妾身的错……都是妾身的错。但凭老太太和夫人处置……”   老太太和叶氏顿时同时心情复杂的眉心微挑。   “只是对棠棠制造点麻烦么。”顾予寒冷淡的眸子微敛:“——姨娘可否具体说说,是具体怎么做的?”薄唇扯出一丝讥讽的弧度。   房姨娘惶恐的瞧了顾予寒一眼。   “五小姐的贴身丫鬟来找妾身借钱,妾身就借着这个机会……让她盯着棠姐儿……”房姨娘死死盯着地面,神色有些局促。   顾予寒挑眉:“仅此而已?”   “还是让我来替姨娘回答这个问题吧。”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娇糯的嗓音,打断了他。   只见顾瑾棠穿一身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外披着大红斗篷,大长腿。发髻上插着一根精致的玫瑰金簪,金灿灿的让人晃了神。   五小姐正是长开的年纪,浑身肌肤雪白,下巴的轮廓圆润又精巧,但凡勾勾唇笑起来犹如绽开的牡丹。——若是长成了,恐怕真的能让男人疯狂,女人嫉妒!   顾瑾棠真心觉得房姨娘段位挺高,和湘云那小丫头相比,懂得避重就轻,惹得众人怜惜。——虽然她从前自然也这么觉得的,只是从来没有这样直观的感受到。   她身边的马嬷嬷是个身强力壮的,正提着二等丫鬟湘云。湘云显然是吃过苦头的,头发披散,手上的白玉手镯也不见了踪影。   雪白的脸颊上布满了泪痕。   而房氏一看到湘云就坐不住了,娇媚的脸颊逐渐变得惨白。别说房氏,就是一直端庄温婉的顾瑾沁,也有点发抖。她还不如房氏坐得住。   惹得大太太周氏都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沁姐儿,你这是怎么了?”   顾瑾沁则死死的掐住了手里的帕子:“……无事呢,母亲。”她咬着牙,颤颤巍巍道了句。   “棠姐儿,你这是做什么?”叶氏不免叹了一口气,“这不是你房里的丫鬟湘云么。她到底是犯了什么错,惹得你这样打骂。”   棠姐儿到底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嫡女,却都这样打打杀杀,说出去实在是叫人笑话。   顾瑾棠垂了垂眼帘红唇勾唇一笑:“湘云,你自己来说吧。”   湘云跪在地上爬到老太太和夫人跟前去,流泪道:“老太太,夫人……奴婢已经知道错了。奴婢、奴婢是当时缺银子,就被房姨娘收买了!这才做了许多对小姐不利的事儿……求夫人看在奴婢主认错的份上,不要打断奴婢的腿……”   云枝冷冰冰的打断了她,道:“到底房姨娘指使你做了哪些事儿,你自己说出来!”   湘云就开始回想起来,她自己也吓了一跳,道:“……一则,房姨娘挑唆奴婢和锦瑟小姐联手,设计让五小姐在太后跟前错认玛瑙头面和红宝石头面。让小姐出丑……”   “二则,和顾瑾沁小姐联手,设计让五小姐在春日宴上脱掉鞋袜,衣冠不整,误、误闯入行云楼……并散播对小姐不利的,传言。”   “三则,房姨娘让奴婢时刻对顾瑾棠小姐的事儿通风报信,昨日五小姐在会见外男,就立即跟她通气儿……”   众人哗然。   边说着,湘云的腰肢就抖得越厉害。——而再看顾瑾沁和顾锦瑟,脸色可谓是十分精彩了。   顾锦瑟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没想到湘云竟然是房姨娘的人!所以,湘云当初主动依附自己,其实背后都是听了房姨娘的主意么?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是被房姨娘当枪使,来对付顾瑾棠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她又怎么算计得过在后宅浮浮沉沉这么久的房氏?   而顾瑾沁就不同了,在众人眼中,她一直维持都是端方有礼、温婉大方的顾家嫡长女,却被房姨娘这样当成了枪出头,这下她的名声应该算是全完了。   果不其然,弟妹都向她投来了狐疑的表情。看得顾瑾沁脸上燥热。   她下意识就低吼:“——你这丫鬟胡说!我何曾与你设计过棠姐儿!她可是我嫡亲妹妹……”   老太太怔愣了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混账!”她重重拍了下案几,将手里的茶盏摔了出去。正好砸在了湘云的脸上。“一个奴婢,一个贵妾——也敢在国公府如此兴风作浪!”   这下整个葳蕤堂都安静了。   若是旁的也就罢了,可康王府的春日宴都是权贵,让棠姐儿在脱掉鞋袜,公然在权贵跟前出丑,这不就是在想彻底毁了棠姐儿!   上回顾予寒将顾锦瑟欺凌顾瑾棠的证据给她看。她还存有一丝侥幸,自小在她跟前长大的顾锦瑟怎么会是这样欺凌姐妹的人?谁知道在背后,她们的手都伸得如此之长!   恨不得彻底毁了棠姐儿的名节!这对整个顾府女眷的声誉,又怎么会没有影响!   “湘云。你说这些,可有证据么?”叶氏脸色难看极了,这件事牵扯到了顾锦瑟和顾瑾棠两个人,两个都是她的女儿,所以她不得不谨慎一些。   湘云流着眼泪磕头:“有的——有的——”说着望向了云枝。   云枝上前一步,抱着一团衣物,屈身道:“回夫人,奴婢手里的是湘云才换下的衣衫,上面的香料的香味,是房姨娘房间独有的。足以说明湘云和房姨娘私下往来,夫人可以派人去查。”   “——且前几日马嬷嬷亲眼瞧见,湘云去见了房姨娘娘家的管事。就在城西的酒楼之内。马嬷嬷可以说出房姨娘娘家管事的具体长相。”   叶氏疲倦的闭了闭眼,对崔嬷嬷使了个眼色,崔嬷嬷自然懂得,领着一对护院就出去查了。   “就算如此……”顾瑾沁紧紧掐着帕子,声音有点发颤,“你和本小姐又有什么关系?湘云。”顾瑾沁微挑的凤眼直勾勾盯着湘云,“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使唤的你。难道不是棠姐儿故意挑唆你,这么说,来陷害我?”   她又转向了神色淡淡的顾瑾棠,见她神色虽平静,容颜却是光耀照人的。一颗心又沉了几分,“棠棠,我是你嫡亲姐姐,你又何必教她说这些?”   “我们顾府小姐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顾瑾沁贝齿都打着颤,但还是眸光定定落在顾瑾棠身上,“姐姐又怎么会,这样陷害你!”   顾瑾棠静默的撩起眼皮,极美的眸子清凌凌落在湘云身上。唇角绽开的那抹笑意就这么晃了人的眼睛。“湘云,你自己来说。”她轻轻启唇,柔声说道。   湘云赶紧磕头。   湘云其实都想清楚了!她现在自己暴露了,房姨娘,顾瑾沁,顾锦瑟,谁都不会放过她……所以她能倚仗的,只有顾瑾棠小姐了。   于是乎,她已经下定决心了,会将她们都吐干净!   只有将主子们全盘供出来,她才能将自己摘得越干净!   于是乎湘云看着地面道:“——大小姐何必这么诬陷五小姐?上回大小姐让奴婢将姑娘带到康王府有雪水的路上,又挑唆姐儿脱了鞋袜。逼得小姐不得不闯入行云楼里头。”   她怯怯看了顾瑾沁一眼,补充:“大小姐上回给奴婢的金子奴婢都还收着,上头还有顾府的标记。——这还不止,大小姐上回让奴婢去大小姐房中的内室里面谈,奴婢还记得大小姐内室摆着琉璃花樽……”   若不是真的和顾瑾沁有所勾结,她一个外院的二等丫鬟,又怎么会知道长房大小姐的内室里摆着什么?   “胡扯。”顾瑾沁啪的一声拍在了桌案上,带着一丝冷意:“就算是我赏赐你金子,让你进过内室。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顾瑾棠进行云楼的事儿,是我挑唆你做的?”   其实顾瑾沁小姐并不是主谋,这个提议也是房姨娘提起的。但是湘云腿软,只能将所有过错推到主子身上。   湘云声音颤颤的道:“……那日,五小姐去康王府的具体时辰,我给您算过。为了遮人耳目,我用绢布递给过您。如果您没有烧毁,如今定然还在您的房间里。我上回去……也瞧见了。”   顾瑾沁微微怔愣,进而回过神来。这才绝望的闭了闭眼!   她当时一个大意,想到若是在内间贸然烧毁器物定然引来注意,这才没有立刻销毁。她想着……一个奴婢,一个乡下回来的顾瑾棠,能翻起什么天呢?   谁知道,这顾瑾棠当真翻了天!   这才是铁证,她又该怎么抵赖?   “大姐姐。”顾瑾棠玻璃般的眼眸转了转,红唇边含着笑唤道:“——我自然是信你的。湘云说的也未必属实,要不让徐嬷嬷进去搜搜您的房间,也好还姐姐一个清白。”   顾瑾沁像是彻底泄了气,没有正面回应,彻底瘫软在椅子上。   “墨兰,去查。”老太太紧闭着眼睛,一脸淡漠:“——去大小姐房里查清楚,以后我看谁还敢在国公府的后院里兴风作浪!”   墨兰是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平日里也是最公正的。即使顾瑾棠才从乡下回来,府里的下人都低看一眼,捧高踩低,但是墨兰也没有为难过棠姐儿。   墨兰屈身应“是”,随即带着一队嬷嬷出去了。   顾瑾沁却流着眼泪,抓着老太太的手道:“——这都是房姨娘挑唆的!湘云让我做的!这都不是我设计的!祖母……您要相信我。我没有想害棠姐儿。”   她一个还没有出阁的闺阁大小姐,怎么会设计出,将顾瑾棠送入行云楼,撞见贵人,这样缜密的计划?   “糊涂!”见到女儿承认了,周氏也是脸色骤然变了变:“你一个还没有出阁的人,怎么能这样设计你妹妹!”她的语气实在是痛心到了极致。她就算是想保住女儿,又怎么能保得住?   “房氏。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顾予寒的语气一点温度都没有,仿佛凝成了寒冰。   房姨娘跪在地上,低低的温婉笑了一下。   ——如大家所见,这件事牵扯到太多人,长房唯一的嫡女顾瑾沁,还有二夫人的心尖尖——四小姐顾锦瑟,而湘云方才的供词也都将她们拉下水了。   房氏其实是相信的,她们不会让这件事闹大,不管是周夫人,还是叶夫人,即使是为了保全几个小姐的名声,或者是整个顾家的名声。   所以,只要涉及到了顾瑾沁,顾锦瑟,整个顾家的名声。这件事就一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更何况,最重要的是,没有对顾瑾棠产生实质性的伤害。几位少爷也没有必要对她下狠手。   即使他们再疼惜顾瑾棠,难道就不顾忌整个顾家的名声了么。   “妾身当真只是一时糊涂……”房姨娘身量纤纤,显得更加我见犹怜:“老爷去了,妾身教养瑜哥儿和澜姐儿,实在不易。一时猪油蒙了心。竟敢对夫人的嫡小姐不利。”   房姨娘生的柔弱娇媚,现下更是如此,叫人怜惜得喘不过气来。   “妾身一人承担,和瑾沁大小姐,锦瑟四小姐都没什么关系……”房氏说的上气不接下气:“——只求老太太看在妾身侍奉这么多年的份上,给妾身一个体面……”   “姨娘——”顾明澜顿时不明所以,哭着就扑了过去,扑进了房氏怀中。她也哭道:“——女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姨娘你不要吓我!”   她边抱着房姨娘的头哽咽:“姨娘,你不要离开女儿。”   这母女情深的场面简直叫人动容,顾瑾棠不经意的低了眸子,笑了笑。   “闭嘴!”周氏是个脑袋清醒的,将装满了热水的茶杯砸在了房氏额上,冷笑道:“如果不是你挑唆,沁姐儿会被你带着,去构陷棠姐儿吗?”   “嫡庶不分!我们顾家的脸面,已经被你给丢尽了!”周氏的声音在发抖。   她早就看不惯房氏的妾室的做派,矫揉造作,一点上不得台面。却没想到,房氏这次为了害顾瑾棠,居然直接将她的沁姐儿给牵扯了进去。   她怎么能不痛心?怎么能不痛恨!   房氏柔弱道:“大夫人若是生气,就尽管惩罚妾身吧……只要能叫大夫人消气,妾身自当承担。”   这话倒是让周氏的气越来越不顺了!她恨不得将手里的东西又砸过去。   正在这时,去检查的墨兰和嬷嬷们却回来了,正是如湘云所说,顾瑾沁小姐的内室里有摆着琉璃花樽,且在梳妆盒子的下面,有湘云写的,算的顾瑾棠去康王府时辰的绢布。徐嬷嬷也回来说,确实是查到了马嬷嬷见过,湘云和房姨娘娘家的人在城西见面。   “老太太您看看,在大小姐房间里找到的。”   顾瑾沁顿时脑子一沉,差点向后倒了下去。   老太太脸色愈发难看,还瞪了顾瑾沁一眼。这个孙女向来是最知书达理、懂规矩的!……怎么如今也变成了这个样子!   “依我看,这个事儿毕竟是家丑。”长房的大老爷顾松堂喝了口茶,眸子里闪了闪,话锋一转,语气沉沉道:“母亲,不如就大事化小吧。”   “毕竟都牵扯到了三个孩子。对棠姐儿也没造成什么大的伤害。但事情如果传出去,总会影响顾家所有姑娘的声誉——。”顾松堂是在明里暗里的,也是在给自家女儿顾瑾沁说话。   老太太只是冷冷闭了闭眼,没有立即回应。   顾予寒却薄唇一扯,低低冷笑一声。   这声冷笑音量虽然低,但却夹杂着几分的寒意。简直能叫这葳蕤堂里的所有人都生生冻住。毕竟顾予寒在整个顾家眼里,都是手握实权的上位者。   如果他要想插手后宅的事儿,即便氏老太太和夫人,也会听他的。   顾予寒舔了舔唇,他这个大伯父,在朝堂上庸懦无能。倒是能对后宅的事情指指点点。他勾唇微笑:“——伯父教养不善在先,顾瑾沁谋害嫡妹在后,伯父却想将这个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撩起眼皮抬了抬冰冷的眸子,冷冰冰道:“还是先问问侄儿答不答应。”   顾松堂一噎,直勾勾的盯着顾予寒,嘴唇气得发白,却说不出半句话来。——他说的话的那点分量,在这个侄儿跟前,是半点也不够看的。   “寒哥儿……你听我是说。”老太太喊住顾予寒,拄着拐杖起了身。她原本想跟顾予寒说几句话。   ——却没想到老太太眼皮一翻,骤然晕了过去。   顿时葳蕤堂内就乱作了一团!   墨兰三步并作两步两步上前去扶住了老太太,并道:“老太太昏倒了,快去请郎中——!”   顿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回到了老太太身上。有人跑去叫郎中,有人跑去将老太太搀扶回房去。   叶氏皱了皱眉,道:“先将房姨娘关押起来。等老太太身子好了,再看看怎么处置她。”   下头人赶紧照办,将房姨娘给带下去了。   叶氏的目光重新回到了顾予寒身上,“寒哥儿,母亲有话跟你说,你过来一趟吧。”   顾予寒眸光一闪,薄唇微抿,正好他也有话要同母亲说。他吩咐人去照看老太太以后,就跟着叶氏去了。   *   潇湘馆中。这里佳木茏葱,奇花烂漫,一带清流,就是从花木深处泻于石隙之下。   叶氏坐在暖阁内喝茶。她之所以找顾予寒,是因为今天的事情闹得太大,也牵扯到了顾锦瑟。   顾锦瑟这孩子最近从永安院搬出来,搬到了宜雨阁的西跨院。那个地方偏僻狭小,可是给通房和庶女住的!她已经是心疼得不得了……   而她上次之所以纵容了长子,让顾锦瑟搬走,也是为了让顾予寒消气。   ——可她这一次,她实在是不能看着锦瑟受苦了……   锦瑟到底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   她身为一个母亲,又怎么会无动于衷?虽说棠姐儿也是她的亲女,可终究比不上锦瑟的十年陪伴啊。更何况——棠姐儿有了她几个天之骄子的哥哥撑腰。   可锦瑟只有她一个母亲了。   “寒哥儿,你也知道。”叶氏垂了垂眸,温柔道:“此事牵涉到了锦瑟,母亲不能不管不问了。你可以跟母亲说说么,预备怎么处置锦瑟么?”   长子的冷酷手腕,她还是清楚的。   顾予寒眼皮都没抬,冷淡的道:“按照家规。一个养女,陷害嫡女,三十杖。”   “杖三十——?”叶氏眉心一挑,声音都扬高了些:“锦瑟可是你妹妹。你又怎么能这么对她!更何况,她和棠姐儿的龃龉,不过是姐妹间的争执罢了。又何来陷害之说?”   叶氏的宝石耳坠前后摇动,有些晃眼。整张脸显得颇为美艳凌厉。   顾予寒直视着母亲的双眸,温声道:“母亲,子不教,父之过。既然顾锦瑟从小在您房中长大,我还想问问母亲,那您到时候,是否也可以来观刑?”   因为震惊,叶氏嘴都长大了。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顾予寒在她跟前总有淡淡的压迫感。   “寒哥儿,你原来可是最疼爱锦瑟的!”叶氏忍不住推了一把顾予寒,“你最近怎么可以对你妹妹这样……”叶氏声音哽咽了下去,“还有,你对母亲也是……”   顾予寒瞟了一眼母亲,冷冰冰的道:“——我可没有这个妹妹。”   叶氏不知道到底因为什么,叫顾予寒对锦瑟的态度变成了这样。   “另外,”顾予寒清凌凌的眼眸直直撞进了叶氏眼底,“不久之后,便是棠棠的生辰。我在想,要给棠棠备一份礼物。特意来给母亲说一声。”   顾锦瑟和顾瑾棠的生辰是同一天。之前的生辰,府里自然都会为两位小姐置办。   但他们兄弟几个都忙于公务,或是朝政,至于家中内宅的人都是会看脸色的,所以只给顾锦瑟大办,什么好的回忆都是顾锦瑟的。完全不顾棠棠的想法。   所有人都在冷落棠棠。   但凡想到这里,顾予寒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顾予寒薄唇微动,一字一字道:“我会把顾府我自己名下的资产逐步交给棠棠打理。还会教会她如果打理生意。包括我自己名下的酒庄、铺子、庄子的收成。”   顾府富庶,顾府名下的资产包括庄子、酒楼,绸缎铺子,运河上的货船……但老国公爷却没有将这些交给叶氏,而是交给了一个顾予寒,一个三子顾予白。   至于顾予桁,主要掌管军务。而且性子也是散漫桀骜不驯的,父亲放心不下,就没有留多少给他。   顾予寒想,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对棠棠的心思,大概也是如此。   棠棠这一世不会入宫,那么棠棠就会嫁人。到时候嫁人是需要嫁妆的,若是女孩子没有钱傍身。那他不在的时候,棠棠受欺负了怎么办呢?   所以他的第一步,就是要给棠棠大量的钱。   叶氏不可置信的瞧着这个嫡长子,抑制不住的嘴唇微颤,顾予寒这是在和她商议吗?这分明只是通知啊……   “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打理这些做什么?”叶氏疑问。   顾予寒就垂眸道:“棠棠想用来做什么,就做什么。当成嫁妆的添箱,或是享乐花销的玩意,都可。”   虽然父亲对他们子女的态度从来都是要求严苛,但对于棠棠,他就想富养。顾予寒弯了弯唇。   叶氏垂了垂眸子,有些疲倦:“你自己怎么想的,就怎么做吧,不必来同我说。”她眉心轻微向上一挑,“便是和母亲说了,我阻止,就有用了吗?”   顾予寒静默了半晌,没有说话。   叶氏蓦然就心里一痛,脸色都泛白了。——她和她的寒哥儿,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生分了?   要知道,从小到大,从前寒哥儿可是从来都没有给过她冷眼的!   可现在的顾予寒,站在她跟前,总能给她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   就像她不是他的母亲一样!   叶氏捂了捂胸口。   *   徐子玉将今日四书部分的注解讲述给顾瑾棠听,并问顾瑾棠是否理解。   顾瑾棠觉得自己重生以后理解能力就提升了,自然是理解的。徐子玉又细心的问夫人考校起来,二小姐是否能应付。   忽然顾予桁身边的大丫鬟便过来说,二少爷伤口疼的厉害,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她急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想来五小姐是个能当家作主的,特地来求五姑娘过去看一眼。   ……伤口?顾瑾棠让云枝去看下二哥什么情况。   结果云枝回来说,“二少爷身上有伤。这次二少爷从军营回来之前受了很重的伤,只是之前一直没发作,所以忍着。”   徐子玉见顾瑾棠又走神,摇摇头,道:“若是小姐有事,就先走吧。”   顾瑾棠叹口气,心想,二哥有伤还这样。她想起前世二哥在牢狱中重伤的模样,有点不忍心,就说:“走吧,我们去看看二哥。”   云枝提醒道:“小姐,二少爷就是不想让您看见这幅模样。所以才没叫您呢。”   顾瑾棠沉吟半晌,弯唇一笑,“二哥待我好,处处护着我,难道我不能还他这个人情?走吧。”   正好今日徐子玉国子监有事,就先回去了。云枝去取了上好的伤药来。五小姐皮肤细腻娇嫩,一掐就会留下红印,所以郎中留了很多这样的药物。   走到二哥院子中的时候,顾瑾棠正好听到二哥低沉、咬牙启齿的一声“滚出去——”。屋子里的太医和丫头们瞬间跪了下去。   顾瑾棠走过去躲在窗棂后面一看,顾予桁背上有一条伤痕,裸露在肌肤上。而二哥是趴在软榻上的,面容冷白,下颌紧紧绷住。苍白的脸上隐隐带着冷汗。   谁能想到呢,未来政坛上手腕残酷的顾二少爷也会有这么虚弱的一面。   大丫鬟出来换水时看见五小姐,连忙屈身行了个礼,“——五小姐。”   顾瑾棠摇摇头,示意她不用多礼。又问:“二哥这样多久了?”   大丫鬟苦着脸,“自从二少爷回来以后,就一直没有好过,一直拿药敷着,十几日了。一直这样,该多疼啊。”   “滚——”屋子里又传来了顾予桁咬牙启齿的低吼。   她又咬着唇道:“要不……小姐进去试试吧。二少爷发作时从来不让我们碰他。”   现在谁都知道,二少爷没有妻室,现在却只捧着这位五妹妹了。   顾瑾棠就说:“把药和盆给我吧。”她说:“我记得可以做一种清凉膏,将薄荷加在药物里。”她转向云枝道:“你要不快去试试。”   她前世在宫里的时候做过。   云枝很快就取来了薄荷,捣碎了添加在药膏里面。远远的就能闻到一丝凉意,顾瑾棠拿着药膏走进去。   顾予桁正是阴沉的时候,不让任何人接近。从牙关里挤出一个字来:“——滚。”   顾瑾棠喊:“二哥——。”   顾予桁骤然一愣,迷茫间先看到了她发上金灿灿的玫瑰金簪,还有脖子一圈狐狸毛,衬托得小脸出尘又娇媚到了极致。   他瞬间就一股脑清醒过来了。   顾予桁其实不想顾瑾棠看见他这幅模样,所以心下有些恼火。目光冷冷的落到了她身上。   顾瑾棠没有理会,抚了点药膏在手上,又帮二哥涂抹到伤口处。   但是药物又浸润进了伤口,顾予桁眼睫都抖了几下。   他眼里还是冷冷的,“你怎么来了?”   “不准看。”   “吓人。”顾予桁的语气凉凉的。   顾瑾棠就摇摇头没说话,她觉得顾予桁真是傲娇。   顾予桁面黑,心底其实是喜滋滋的,莫名就想到了那句。——双向奔赴,才是最幸福的。亲情也是这样。   那边老太太也醒了,老太太身边的墨兰专门来请五小姐,说是对房姨娘的最终惩罚结果要提上台面了。请五小姐过去听听。   “我就不去了。”顾予桁眼眸沉沉的,握紧拳头,语气里却有一丝狠戾:“——但反正我不会放过她。” 第24章 老太太梦到前世,恢复记……   顾瑾棠走后,顾予桁的大丫鬟盈盈就进来了。“二哥儿的药膏是五小姐专门自己调制的,奴婢都不会,五小姐真是能干。”   顾予桁眼眸一闪,“留着。别用。”他咬牙,死死吐出这几个字来。   大丫鬟先是一愣,进而屈身应“是”。   云枝一边和小姐走了还一边笑嘻嘻说:“——小姐待二少爷真好。小姐和二少爷的感情,奴婢都羡慕。”   顾瑾棠眼尾扬起看了她一眼,拍了拍云枝的脑袋,红唇微张,藏在斗篷里的巴掌小脸若有所思的吐出一句话来:“——二哥人不错,还给二哥个人情。我觉得是没问题的。”   紧接着云枝就笑起来。   这话正好落入了顾予桁耳中。眼眸都黯了一个度,脸又黑了。   ……原来棠姐儿难得做的这些,都是单单为了还他一个人情。   顾予桁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刚才才好转的伤口现在又开始疼了。仿佛胸口被人重重一锤,喉咙里泛起了铁锈。顾予桁拼命咬住了牙关。   好吧,养出来的兄妹之情。都是他自己自作多情。   ……不过也是,顾予桁唇角扬起一抹讥讽、自嘲的笑——按照他们家人之前对棠棠的态度,哥哥们对棠姐儿的忽视,对顾锦瑟那个白眼狼的偏爱。难道还要祈求能得到棠棠对哥哥们的真心么?   *   老太太房中,早就挤满了人。上至长房的老爷顾松堂,大夫人周氏。下至主子们的贴身丫鬟们。而房姨娘就跪在院子里头,一脸柔弱,顾明澜在旁边哭。   顾瑾棠站在廊檐下眨了眨眼,静默了一会儿。摘了斗篷,在掀开帘子进去。   这些让倒也不是关注她的事儿,而是一则关心老太太的身体,二则她的事儿确实牵扯到了顾瑾沁、顾锦瑟两位嫡小姐。   ——如今两位哥哥对她又是实打实的看重,自然不能像之前那样糊弄过去。   大家都面带紧张,等待着老太太的最后发落。墨兰在榻边上伺候老太太,给老太太喂药。老太太则带着墨绿色抹额,神色淡淡,略有哀戚。——针对于家宅不宁的心痛感。   “老太太如今身子不好。就不要为这些污秽的事情烦心了。”顾松堂喝了口茶,悠悠道:“——还是快刀斩乱麻!尽快处置了姨娘,也是为的老太太身子着想。”   叶氏也点头附和,柔声道:“老太太身子不爽快,更是看不了这些打打杀杀的。除了姨娘做的实在不对,但姐儿们做的也是姐妹之间的矛盾罢了。实在是没必要闹大……”   那些个低阶的庶子庶女,还有妾室们也是惯会看人脸色的。他们都知道长房和二夫人肯定都想让这件事尽快过去,于是乎都跟着附和起来:   “——我也是这么以为,说起来,也只是姐妹之间的矛盾,可万万不能闹太大,叫外人看了我们顾家的笑话。”   “是呀,我以为略加小惩就是了。”   “其实说起来棠姐儿其实也没真的遭受什么痛苦。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你们都给我住嘴——!”老太太神色哀戚的闭了闭眼。厉声低吼一句,倒让内室的人都吓了一跳。   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叶氏略带这些委屈的看向老太太,“母亲,这事您怎么看?”   老太太面色沉重,彻底陷入了沉思。   ——谁能想到,她方才晕过去是做了一个梦。在这个梦里头,如日中天的顾家竟然衰落了。那时候老大、老二、老三都入了狱。而最令她震惊的是,她竟然和二夫人叶弗妤亲手一起,将顾瑾棠送进了宫,做了容妃。   她一直最看重的,就是顾家的名声和荣华。也偏爱在她跟前长大、活泼娇俏的顾锦瑟。——可她没想到在梦里头,顾锦瑟竟然成了一个小白眼狼。在顾家出事第一天起,就投向了自己的夫家,也就是姬府。   那时候,有能力对顾家施加援手的唯一一人,竟然是棠姐儿。她接连重病在床,唯一一个能让太医来瞧瞧她的就是顾瑾棠。   老太太显然是受了巨大的刺激,大半晌都没有恢复过来。   后悔、惊惧、质疑多种情绪同时涌上心头。老太太面色一阵青一阵白。虽说只是一个梦,可是老太太向来信佛的,她总感觉这梦像真的发生一样。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顿时就有点想明白了,为何这段时间,为什么顾予寒和顾予桁对棠姐儿的变化这么大!   就算说不是真的,那也是老天在警告她。整个顾府,对棠姐儿的亏欠……该是有多大啊!   “寒哥儿呢?”老太太喝了口药,语气沉重的问了句。   墨兰连忙道:“回老太太,大少爷方才被紧急召见入宫,眼下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话音还没有落,就听见了外头略带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帘子被掀开,顾予寒快步踱步入内,苍白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大氅上还有雪,还来不及给长辈请安,就脸色阴沉的问:“房姨娘的事,有结果了吗?”   众人的目光都落向了老太太。   老太太胸口重重的起伏了几下,粗喘了几口气,道:“——姨娘房氏陷害嫡女,谋害棠姐儿闺中清誉!四姐儿顾锦瑟身为养女,顾瑾沁身为嫡长姐,设计嫡妹,谋害顾家嫡女名声。——按照家规,该如何处置?”   她看向了顾予寒:“寒哥儿,你来决定。”   顾予寒见老太太没有保她们,眸子震了一下,但很快消失不见。——这也正如他所愿。   顾予寒抿唇,凉凉道:“陷害嫡女。——姨娘房氏,杖七十,夺,贵妾的身份。顾瑾沁,杖四十。顾锦瑟,杖三十。”   他这话一出,顿时内室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杖四十,顾予桁,你这是在开玩笑吗?”顾松堂惊得连胡子都立起来了,颤颤巍巍的起身,指着顾予桁问道。“寒哥儿,沁姐儿可是你亲妹妹啊!”   顾予寒沉沉看他一眼,唇角勾了勾:“大伯父,你为何认为这是玩笑?”   他眸子彻底黑沉了下去,“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从此以后,即便是府里的主子,做这类腌臜事的一定会少很多。”   顾松堂都惊呆了。   ——对嫡小姐、亲妹妹打板子!顾大少爷这说的是哪门子的家规啊?!   姨娘也就罢了,反正都是奴婢。可是顾瑾沁可是金尊玉贵的嫡长女,怎么可能在这样细皮嫩肉的沁姐儿身上打棍子?   顾瑾沁泛白的嘴唇颤抖着,连头上的金冠子也在抖。她身子软下来,哽咽:“……大哥,我的及笄礼就快到了,还在和璟国公世子议亲!大哥,你怎么可以这么不顾妹妹的名声……”   “——顾家的名声,也是和棠姐儿的名声息息相关的啊。”顾瑾沁哭的梨花带雨,眸子里闪过一丝疯狂。“难道我就不是顾家的女儿了吗?”   她又去求祖母,祖母原先也是心疼她的。就红着眼圈道:“——孙女知错了!求祖母去给大哥说说,就饶恕孙女这一次!看在孙女自小知书达理、侍奉祖母的份上,好不好?”   而老太太眼下看她的表情就冰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顾予寒唇边泻过一丝讥讽,眸光凉凉的。他突然掐住了她的下颌,语气森然:“顾瑾沁,你既然设计棠棠进入行云楼,又怎么没想过今天?若是她有了危险,你那时候怎么记不得她也是你妹妹!”   璟国公府齐家正在和顾瑾沁议亲,他自然知道。璟国公府为了攀附上他的势力,主动找人朝中重臣说媒。但——他们接不接这门亲事,不在于顾瑾沁的名声怎么样,而是在于他对顾瑾沁的态度。   但顾予寒冷冷的勾唇,移开了视线,没有再看她。   顾瑾沁身子彻底瘫软下去,呜呜的哭着,不敢再说。   周氏心中剧痛,毕竟沁姐儿从小到大是连她都舍不得下重手的!更何况,顾瑾沁的及笄礼马上就要到了,之前璟国公府的让已经来说亲。眼下沁姐儿还有什么名声,什么脸面议亲啊?   却没有人敢在明面上反对顾予寒。毕竟连老太太都已经把这生杀大权交到了顾予寒手上。   她咬牙切齿道:“——若非房姨娘那个贱.妾挑唆,沁姐儿也不会如此!这等妾室,就该活活打死!”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老太太却没有对这个结果表示有任何异议,甚至连她最宝贝的孙女顾锦瑟,她都没有出声保一下。   “母亲……”叶氏听到这样的惩罚后心痛得差点哽咽,第一时间就想着去求老太太。   但却见老太太冷冰冰的目光扫了她一眼,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顾予寒薄唇微抿,默了一下。房姨娘杖七十,一次下来必定是重伤,甚至会一命呜呼。   而卫奴出去将这个结果告诉房姨娘的时候,房姨娘尖叫着就昏了过去。顾明澜完全没有办法接受,只能在一边哭着掉眼泪。   消息传到宜雨轩的顾锦瑟耳中时,顾锦瑟的脸色只煞白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她倒是有点冷静。   ——她的境况都已经坏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坏的呢?正好这一次,还有顾瑾沁陪着她。至少她不会这么丢脸。   等到三哥回来,也不知道他的态度会不会也会变……   顾锦瑟安安静静望着窗外的雪,有一瞬的恍神,只觉得屋子里冻得很。她勾出一丝笑意,如今她和顾瑾棠的境况,还真的是完全反过来了呢……   顾锦瑟鼻尖酸涩。   这下几乎府内所有人,都知道大少爷是真真的动了怒。——五小姐还毫发无损呢,家规的棍子就落在了三位主子身上。   *   与此同时,清风堂中。   老太太倒是只看向了顾瑾棠,抿了抿唇道:“——棠姐儿,你过来。”老太太轻柔的目光一直落在顾瑾棠身上,“让祖母看看你。可以吗?”   顾瑾棠先是一愣,紧接着眉心一挑。   ……祖母为什么突然这么亲切的说要看她啊?   要知道,自从她重生回来以后祖母就没有好好和她说过话。该不会是恨她害了她的宝贝孙女顾锦瑟吧。   ——顾瑾棠心里很清楚,她前世遭遇的是什么。如果说几位哥哥忙于公务从不管后宅的事儿,那么她前世被送进宫一锤定音,则全都是在老太太和母亲身上。   老太太眼里,家族荣耀,远远比一个孙女重要得多。   老太太原本是想摸一摸顾瑾棠头上乌黑的软发,她对顾锦瑟就经常会这样亲昵。   ——谁料顾瑾棠却直接避开了。   老太太有些失落,收回手,只缓缓闭了闭眼道:“棠姐儿,自从你回来,祖母都没有好生问过你过的好不好。”   “——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欺辱你?你可有吃饱,穿暖?”   顾瑾棠唇角微挑,恍惚间却只觉得这像是明知故问似的。   顾瑾棠笑了笑:“祖母还是安心养病吧。瑾棠的事情就不用您操心啦。”   说起演戏,她前世在后宅后宫都摸爬滚打过一圈,还是有些演技的。   老太太点了点头,“祖母只是想和棠姐儿说说话。”老太太的目光里夹杂着愧疚和期待两种情绪。   “祖母是知道一些事情的。我却没有立即制止,叫你吃了这么多的苦头。”老太太却突然自言自语起来,“是我对不起你……棠姐儿,你要原谅祖母。”   老太太神色哀凄,失神间差点落下床榻去。说到后头,老太太的声音都哽咽了!   墨兰赶紧上前将老太太扶起来!   顾瑾棠却默不作声眨了眨眼。   不仅顾瑾棠,这房内的很多人都面面相觑,怀疑老太太是不是忽然病糊涂了。——宠爱了四小姐顾锦瑟一辈子,却临到关头忽然就对五小姐顾瑾棠交心了。   不仅仅是老太太,最近大少爷、二少爷的反应也不太对。   顾瑾棠勾起唇角,拉着老太太的手娇娇道:“……祖母眼下最重要的是注意身体,好生休息。——至于别的,就不需要过问了吧。”   老太太热泪滚落下来:“好,好,棠姐儿。好在你现在有寒哥儿和桁哥儿照拂,祖母心底的愧疚,总算是能减轻了些。”   顾瑾棠微微皱了皱眉。   ……难道真的是她的存在刺激了祖母,叫老太太的神志都已经不太清晰了。   顾瑾棠福了福身子,才道:“这个时辰,徐子玉应当过来了。孙女还要回去继续学业,暂时不能照看祖母了。——”   她眸子微微一扬,声音又娇又糯:“祖母您自己也要注意身体啊。”   老太太手抬了起来,原本是想再拉着顾瑾棠说几句体己话。却见顾瑾棠不知道是不是没看见,自己先走了。   她只拽到了棠姐儿的裙摆就不得不把手抽回来。   但内室的人都惊呆了——整个顾府谁不是一门心思的讨老太太欢心,毕竟几位哥儿也是要孝顺老太太的。   但老太太想说体己话,顾瑾棠——就这么走了!   连个眼神都没留下!   “棠姐儿这是怎么了?”   “这也太不孝了!”大老爷顾松堂拧紧了眉头道!   叶氏的脸色更是难看得紧。   “——都给我闭嘴。”老太太气得重重喘了口气,胸口起伏道:“以后要是谁为难棠姐儿,就是和我老婆子过不去。”她抬了抬眸子,往周围望了这么一圈道:“我看看谁敢!”   老太太变化太大,而众人的神色就更加诡异了。就连顾予寒都不免抬头看了祖母一眼。   在顾予寒眼中,这就是祖母对顾瑾棠的忏悔。和他当初,又有什么不同呢?   但是在上一世,祖母确实是将棠棠推给暴君的罪魁祸首之一。   老太太只是觉得痛心到了极点。——若是她的梦境是真实存在的,那她一辈子为了顾家的荣华富贵,却差点亲手葬送了顾家最好的孙女!   棠姐儿不亲近她、不原谅她,是不是就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惩罚!   *   原本应该是瑞雪兆丰年,但今年北直隶的雪,总归是有点太大了些。一层一层落在庭院里,出去便会迎面拂来丝丝凉意。   顾瑾棠懒洋洋倚在临床大炕上午睡,脸颊搭着一本书。蓦然听到了窗外的一些动静。瞧着永安院有很多奴才进进出出的,手里还搬着箱笼。就问云枝:“他们这是做什么啊?”   “还有不足半月就是你的生辰。”回答的却是顾予寒温柔的声音,“现在府内的置办就要开始准备起来了。”   府邸门口都挂了羊角宫灯。还有一些灯笼烟花什么的要准备   顾瑾棠一双水眸微斜着瞧了瞧,大哥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正长身玉立在美人榻跟前,眉眼低敛,清隽冰冷。   顾瑾棠就坐起身笑笑:“云枝,快给大哥上茶。”   顾予寒清隽的脸上唇角微勾起一道弧度,“下月初九是你的生辰,你想想,有什么愿望?”   许是才睡醒,顾瑾棠眼尾微红,声音软糯的很:”——大哥给我的已经够多了。我一时半会都想不出来啊。”   顾予寒却敛眸,温声说:“棠棠,还有惊喜。我给你这些,怎么够?”   顾瑾棠来了兴致,将头懒懒倚在桌案上,一双眼眸波光粼粼春意含水,几缕黑发都贴在脖颈上:“大哥——,快给我说说吧。还有什么?”   顾予寒刮了刮妹妹的鼻尖,坚持道:“大哥还不能说。”   这时外头有响动声,正是有小厮要来找大少爷回话。   云枝掀开帘子让人进来以后,小厮就请了安跪下了。   小厮回话说,三位主子的杖刑已经执行下去了。大少爷吩咐过,还专程叫了所有低阶的庶子庶女、通房妾室去瞧,大家也都去瞧了。   ——房姨娘那边是最严重的,还没打完七十杖,人就昏过去了。而顾瑾沁也是,不甘心,止不住的哭喊。   顾锦瑟小姐反而是最不严重的,也没怎么哭闹,想来是身强力壮的缘故。   房姨娘伤得严重,有人去回老太太,老太太却也是嫌恶得很,眉头一皱,连药都没有说要给房姨娘送过去。如今也只能自生自灭了。   “大姐姐还在议亲的时候,还要举行及笄礼。看来她那边的情况也是很严重了。——”顾瑾棠眨了下眼,沉吟后慢慢说道。   那这和顾瑾沁上一世的走向不知道是否相同了,顾瑾沁身为顾家嫡长女,嫁给了璟国公府世子。后来虽然顾家败落以后,顾瑾沁也受到了牵连,被夫家为难,但总的而言仍旧是不错的结局。   也不知道府里头会怎么议论她?   顾予寒似乎看穿了棠棠的心思,低眸薄唇一扯:“若有人敢妄议你的名声,棠棠。”他慢条斯理的问道:“他是不想活了吗。”   *   接下来一月多,顾瑾棠就再也没见过顾瑾沁和顾锦瑟。但凡是见到她,顾瑾沁都是刻意避开。她们连如意院的课都去的少了,惹得一众贵女都暗中议论纷纷。   顾瑾棠依稀听到说,顾瑾沁身上的伤疤结痂。还是大伯父伯母疼惜,寻了很多的药才好起来旳。   直到数日后的生辰宴,顾瑾棠才又见到了顾锦瑟、顾瑾沁。   这日春和景明,难得的雪终于停了下来。满院子的灯笼都挂了起来,温柔的光洒落在地面上。温凉如水。   顾予桁心思奇巧,给妹妹准备了好几盒子的金簪、流苏步摇。   虽然看着不是价值连城,但形状都是极为精巧的,纯手工打造,是民间的手艺人花了好几个月的功夫定制出来的!   ——比如狐狸金簪,白莲金簪,金叶子步摇,樱花状的华胜。绿宝石璎珞、耳坠。   这绝对都是别的贵女小姐们没有的,抵挡不住的快乐。   顾予桁一大早就让人给搬进来,低低勾唇道:“二哥不怎么懂女孩子的心思。——所以专门去请教了人,若是女孩每日都戴形制不同的发簪,流苏步摇,用不完的珍珠、玛瑙,宝石,是不是就很快乐?”   顾瑾棠笑眯眯的问:“二哥请教的谁?”   “这个不重要。”顾予桁揉了揉顾瑾棠的发顶,一字一字,慵懒道:“重要的是,棠棠,二哥要每天都给你快乐。”   盒子打开的时候,顾瑾棠果真是被晃了眼睛。   满盒子的别致的宝石簪子。顾予寒知道后还说,顾予桁俗不可耐。   顾予桁听后回怼:我就是要给我妹俗不可耐的快乐!   顾瑾棠听罢后摇头失笑。   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同一日过生辰的顾锦瑟。 第25章 老太太火葬场升级   卧房的隔扇推开,梳头嬷嬷进来,手里捧着冠子。——是一顶花冠。象牙白的花冠,嵌着娇艳的海棠和玫瑰。旁边还缀着珍珠流苏,流光溢彩、珠圆玉润。   ——五小姐梳的发髻,套上这冠子。脸蛋像是初绽的海棠玫瑰,带着一抹娇俏媚色,一双眼眸波光粼粼,雪肤花貌、国色天香得叫人移不开眼。   在一众争奇斗艳的小姐里头,这冠子流光炫目, 第一眼就能看到!   云鬓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   这珍珠冠子是京城里的奢侈物,一般是皇宫里才有的。其实对于顾瑾棠说不上特别稀罕,但在顾予桁和顾予寒眼里,这就是送给妹妹的珍宝。   顾瑾棠心情尚好,在梳头嬷嬷装扮好以后就准备去园子里了。   穿过了抄手游廊,却第一眼看见了在园子里坐着闭目养神的老太太。   老太太自从上次病了以后,就一直坐在轮椅上了。   看样子老太太是在院子门口不知道等她等多久了。   墨兰看到了顾瑾棠看着十分高兴,“老太太一直念叨着说要见一见五小姐!今日生辰宴会正好。”   “替我给祖母问声好,”顾瑾棠止了脚步,安静瞧着自己的脚尖,冷冰冰道:“只是见就不必见了。祖母原先也说不喜瑾棠去给她请安呢。——”   毕竟她前一世才回来的时候,什么规矩都不懂,老太太亲口说看着她就心烦。   那时候还把她关进了小黑屋学高门大户的规矩。   顾瑾棠每每想到这些,她又怎么会当做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般。手指发冷,心肝颤颤。   她曾经也是把他们当做家人的。   “五小姐,您可别这么说……您不知道老太太这几日,只想见您一面……”墨兰的动作僵在了原地。   顾瑾棠蹙了蹙眉,不为所动。   “棠姐儿。”老太太没听见这边在说什么,瞧见了顾瑾棠,微微一怔。   她紧接着整个人变得激动了些。差点失神从椅子上跌下来。   老太太颤颤巍巍站起身来,要走过来。墨兰赶紧去搀扶!   墨兰虽然完全不知道老太太重病一场是什么原因!但她也能隐隐约约猜到肯定和五小姐相关!   现在老太太一看见五小姐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只是顾瑾棠就更想不明白了。   之前老太太不喜欢见到她,她也就不会主动出现在她跟前。这样最好不过了。而现在老太太对她殷切备至,让顾瑾棠下意识就联想到,是不是祖母又在打将她送进宫的主意!   顾瑾棠不太愿意和老太太多说。   两世的伤害已经造成了,就算是真的有迟来的亲情有什么用呢?顾瑾棠划过一滴泪,一颗心早就冷了。   老太太看着这个孙女,却差点老泪纵横起来。   ——这段时日她一直寝食难安,被那个梦境缠绕,顾家遭难,顾锦瑟背叛顾家,是棠姐儿救了他们。这样的梦日日做着,已经让老太太产生了一种真正发生过的感觉。   不仅这样,因为身子不好,她将府里的中馈之权全部交给了叶氏。她就一直在翻看顾锦瑟当初欺负棠姐儿的证据,她原先不在意,此时看得却是揪心的疼痛。   ——棠姐儿才是她的亲孙女,回来以后却什么都没有!没有饱食,没有暖衣。还要承受亲人的冷眼、养女的虐待、下人的捧高踩低!被鸠占鹊巢的那个人是棠姐儿才对啊!   这些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她不是没有能力制止,只是根本没有关心过这件事。   才让棠姐儿吃了这么多的苦头!   ——在她眼里一直可爱娇俏的孙女顾锦瑟会欺上瞒下,欺凌她的棠姐儿。那她又为何不会因为荣华富贵,在顾家遭难的时候背叛顾家呢?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她身为祖母,一定舍尽全力对棠姐儿好。她觉得,这也是佛祖在责罚她!   “棠姐儿——”老太太想拉着顾瑾棠的手却被避开,只得温声说道:“今日是你生辰,祖母去紫光寺里给你求了佛祖开光,是方丈亲自给你开的。你记得日日戴在手上,可以保你平安。好吗?”   说完老太太就极为宝贝的,从贴身布兜里小心翼翼拿出了佛珠。   佛珠颗颗珠圆玉润,老太太说她是亲自爬了九十九级台阶,去求紫光寺的方丈给她开了光的。   老太太将那串开过光的紫檀佛珠给顾瑾棠时,布满风霜的手想亲自给顾瑾棠戴上。   ——却见顾瑾棠身子僵硬,却出手挡了挡。清透的眸子里前所未有的难过。   “叮咚——”一声佛珠落在了地上,发出了尖锐的响声,叫人心头一抖。   “祖母这就不必了。”顾瑾棠也没有去捡起来,就皱皱眉道:“您的东西留给自己,或者锦瑟都是好的——。孙女承受不起。再者祖母从前,也没有给我留什么东西。”   “——今年也没有必要破例。”她说的话请清冷冷的。   听到这些温言软语的质问。老太太只觉得血液都往着头皮涌上来。   是啊。之前的生辰宴,顾府只会为了顾锦瑟一个养女大办特办。但是从来没有留意过顾瑾棠。——还会因为顾瑾棠不懂规矩,丢顾家的脸面,而希望顾瑾棠自己待在房间里别出来。   她不是没看到孙女眼底的哀怨。   这是多么讽刺!   无论如今老太太是良心发现了,还是一时兴起,注意到了她的可怜。顾锦瑟都觉得自己不愿意来面对老太太。   亲情和热闹从来都是顾锦瑟的。与她何曾有过什么关系呢?   “棠姐儿。”老太太长叹了一口气,“祖母能和你聊聊吗?”   顾瑾棠淡淡的道:“不必了。”清透的眸子再次抬起来时,隐约夹杂着几分笑意,顾瑾棠嗓音轻柔道:“孙女不是说过了,您应当养好自己的身子,而不是为孙女的事情操心。”   老太太听出这是拒绝了,顿时觉得心中剧痛。   “你若是不喜欢这佛珠,那祖母就不惹你烦了。那你看看祖母给你定做的袍子。”老太太心中小心翼翼的转移了话题,让墨兰将她给棠姐儿定制的袍子取出来。   京城的贵女小姐们是有一个习惯的,比如每年生辰都要新做一件袍子,在极为正式的场合比如进宫时穿。但顾瑾棠之前没有混进这些圈子,今年就更没必要破例了。   几个丫鬟排成一排将袍子展示给顾瑾棠看。上面蜀锦和丝线缝制着珍珠,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精致美丽。   “这是祖母特意让人按照你的喜好给你做的。”老太太又期许的看着顾瑾棠,“你看看喜不喜欢?棠姐儿。”   顾瑾棠却看得毫无波动,一眼都没有多看,眸子冷淡极了,“祖母,您误会了。孙女不是不喜欢,而是不想要。无论什么东西,都是这样。”   不想要您送的东西。   也不想再记着上一世的事情。   所有的事情,到此为止。   顾瑾棠忍不住心尖发颤。她但凡每次近距离接触老太太,就会想到前世被迫送进宫的事情。还有在才回来的时候被嫌弃不懂礼仪,不得宠,其实老太太很多事情都是知道的。只是觉得不重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倒不是介意,而是看透了这个人,觉得彻底不在意罢了。   所以她还能对老太太面含桃花说说笑笑,甚至在她跟前演演戏什么的。可是现在她懒得。   她觉得没有必要做这样的事。   其实云枝也觉得小姐没错!   如果老太太真的心疼她们家小姐,又怎么会放任冷落小姐之前的那几年?!又怎么会让小姐吃这么多的苦头?!   老太太顿时尴尬又心痛的杵在了原地,连牵着衣服的丫头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祖母,您也不喜欢我收下东西以后,再糟蹋您的心意吧。”顾瑾棠唇角小幅度的翘起,对她淡淡一笑,“所以您还是,不要给我了。”   “小姐……”墨兰蹙眉,准备劝劝。   老太太痛苦的闭了闭目,双手下意识抬起想拉近跟孙女的距离,却只摸到了顾瑾棠头上冠子冰冷的珠翠。   “——好,好。你不要,不要因为这个和祖母生气。”她低声道。   “祖母——”顾瑾棠温柔笑了笑,嗓音娇气道:“孙女怎么会生您的气呢?孙女还有事,就先走了。您的东西,可以留给锦瑟。”   说完,顾瑾棠就福了福身子,转身而去了。也没等着老太太回应,云枝又赶紧跟了上去。   “棠姐儿。”老太太坐着像是被一盆凉水,心口都是钻心的疼痛!她哑着嗓子又叹了一声:“……完了,都完了。”   那个渴望得到家人疼爱、对她向来都是谨小慎微讨好的棠姐儿去哪了?   ——如今的棠姐儿却只是冷的像个冰块一样。   “——母亲,棠姐儿这是怎么了?”这一幕刚好被叶氏瞧见。她戴着珍珠耳坠,快步走过来。美眸凌厉,冰冷到了极致:“这孩子,真是愈发不懂规矩了!就因为被几个哥哥宠着!母亲,您看看棠姐儿被娇纵成了什么样子了!”   “闭嘴!——”老太太很少这样疾言厉色,但涉及到顾瑾棠的事情老太太就不可能退步,“她是你亲女儿,你自己反思一下!过去对待棠姐儿的态度,可有点像一个母亲的样子了?”   叶氏极为不可思议的瞧了老太太一眼。   她只是在教育顾瑾棠而已!   这又触犯了老太太什么逆鳞??怎么反倒训起她来了??   最近这家子的变化让她实在感觉太奇怪了。   而她却见到了更令人惊奇的一幕,只见老太太失魂落魄的让云枝将地上的佛珠给捡起来,小心翼翼的擦拭干净,又放进自己的口兜里。   “老太太您这是做什么……”墨兰忍不住鼻尖酸涩,上前搀扶住老太太,“这些事情……还是让奴婢来做吧。”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墨兰柔声劝道:“老太太您也没必要太着急。”   “是啊……”老太太浑浊的瞳孔微微失神了一下。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老太太叹了口气,痛苦的低喃道:“……罢了,这都好歹是我自己给棠姐儿的东西。我自己来吧。”   老太太的心里充满了不安,是不是棠姐儿真的已经不在意她的感受了?不在意能不能得到家人的认可了?……她可是她的亲祖母啊!   刚好撞到这一幕的顾予寒顿时闭了闭眸,他顿住脚步,略略陷入了沉思。   ——棠姐儿对老太太的态度如此冷漠,那对他的一点兄妹之间的亲昵,又是什么呢。   他担心是镜花水月。其实棠棠心里并没有原谅过他们,如今的兄妹的相处,只是棠棠漫不经心的敷衍,她的演戏。   顾予寒的指尖微微掐进了肉里。   ***   老太太这边的动静太大,这一幕同时也被偷偷躲在树下的顾锦瑟看见了。但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以后,就再也没有其他情绪了。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一定是顾瑾棠动了什么手脚!否则家人们对她们俩的态度为什么会这么大?   就连老太太这样尊荣一生的诰命夫人,在她面前都变得这么卑微了!   顾锦瑟今天故意选了一身素净的衣裳,发上绾着一根珍珠簪子。一改之前的娇蛮性格。——毕竟今非昔比,她也不是顾府里最得宠的嫡小姐了。   但她也有办法,让自己活下去。   “祖母——”顾锦瑟走过去,小心翼翼的给老太太行礼,才嗓音柔柔的说:“……孙女也好久没见祖母了。心里想念得紧,今日是孙女生辰,特意来个祖母和母亲请安。”   老太太动作一顿,瞧了她一眼。   这眼神里冰冷得彷如雪山上的冰封,叫人忍不住冻得一个哆嗦。   就连顾锦瑟曾经和老太太这么亲昵的人,都暗暗吓了一跳。   倒是叶氏的神色一下子温柔下来,她将亲昵的顾锦瑟拉过来,“锦瑟来了。母亲许久不见你了,母亲也担心你啊。”   又低低问了句:“上次的伤可好了?你大哥也真是……怎么能对你下这么重的手……”说到后头,她的语气都酸涩起来:“你明明和棠姐儿一样,都是我的女儿。”   老太太瞪了叶氏一眼。——这妇人,真是不知所谓!   “女儿无事了。”母亲待自己还是和往常一样,顾锦瑟稍稍放下心来,又甜软一笑,说:“女儿往日的生辰都是和母亲祖母一起过的。今年也想。这是女儿做的绣品,母亲看看。”   顾锦瑟的绣工是叶氏亲手教的,顾锦瑟恰到好处的想拉近和叶氏的距离。   果不其然叶氏心下动容,抚了抚顾锦瑟的发髻笑道:“……锦瑟自小养在顾家,又是我看着长大的,做出来的有什么不好的?”   “今日是你生辰,母亲也给你备了份礼,你得空就去看看吧。”   今年没有人给顾锦瑟做袍子,那她自然就自己去找人做了。   顾锦瑟掩下眸子乖巧的一笑。“多谢母亲。”她又转向了老太太甜甜笑道:“——祖母呢?祖母今日和我一起过生辰吧。锦瑟都好久没有见到祖母了……甚是想念,又担忧祖母身体得紧。所以就自作主张过来啦。”   要是放在从前,祖母早就心疼的将她拉入怀中了。   而今日,老太太凤眸凌厉的盯了顾锦瑟一眼,沉沉道:“……你既不是顾家的嫡女,那生辰也不是为你准备的。又何必惺惺作态。”   现在她不是不知道顾锦瑟背着她们做的,欺负棠棠的那许多事,她对顾锦瑟的最后一点怜惜之情也没有了。   顾锦瑟唇角的那一丁点笑意顿时就僵硬在了嘴边。   ——她不是顾家的嫡女,那她是什么呢?   顾锦瑟握紧了拳头,最让她惶恐的,是老太太也变了。顾家的人,正在一个一个的,站在她的对立面。他们的厌恶、冷落让她疯狂!她甚至不知道三哥的态度会不会也是这样……   叶氏赶紧抓住女儿的手安慰说:“……无事。老太太只是在气头上罢了。”   顾锦瑟身子摇摇晃晃的,勉强一笑,“……女儿懂得。”   她小脸惨白,看上去血色一点都没有了,对老太太柔声说:“孙女知道,这生辰礼不是给孙女准备的。孙女占了棠姐儿的东西,占了这么多年,又怎么会一点愧疚都没有?   她微低下头,露出一截玉白纤细的脖颈,隐隐带着泪光,“所以孙女心中所想的,就只是能代替棠姐儿多陪陪母亲、祖母,多替她尽一尽孝道。”   “孙女不敢祈求旁的,这就是孙女全部心中所想了……”   叶氏都感动得找不到南北了,而老太太的目光却像是冷得能洞察人心似的,冷冰冰的道:“棠姐儿的孝道,何须一个外人来尽?”   她重重的拄着拐杖,指着顾锦瑟的手指都在发抖:“你欺上瞒下——欺负棠姐儿这么久,还好意思,还有连脸面在我跟前提孝道——!”   “滚——!”老太太最后一声低吼彻底吓到了顾锦瑟。她全身都在发抖,连话都来不及圆,就吓得拉着青琐落荒而逃了。   ***   顾府今日张灯结彩,大肆操办,就是为的顾家嫡小姐的生辰。——这个事情,整个京城都传遍了!   忠国公府顾家,可是一等一的侯门勋贵、簪缨世家。无论是官僚同门,还是贵女女眷,甚至是皇家的人。都是要找机会巴结忠国公府。   ——再者,毕竟关于顾家两位姐妹的传闻,实在是太多。   关于和仆妇之女抱错这之类的秘辛,只能发生在顾家这样豪门大族身上。   知道内情的,都知道顾家几位位高权重的少爷已经重心移到了顾瑾棠身上!而权力圈子外边的,那些不知所谓的,还都以为顾家少爷们像以前一样宠爱着顾锦瑟。   他们都以为今天的焦点还是顾锦瑟!   毕竟顾瑾棠不知礼仪,在京城的名声也确实不算好。   那些不明所以的官家小姐们,随从都抱着一大堆礼品,都是来进献给顾锦瑟的。甚至还有一些低阶的官员,身为长辈的女眷夫人,都来讨好顾锦瑟。   顾锦瑟眼眸低垂笑了笑:“难得你们还记得我。“   温初拂将顾锦瑟拉过去,直直打量着那双眸子,说:“锦瑟你就直说吧……为什么你这么久都没有来进学?   顾锦瑟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搅动了一下,眼眸微微黯了黯,道:“无事。”   “无事??”温初拂讶然的看着她,“这是真的吗……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她低声道:“你可知道外面都议论纷纷,全说的都是你和顾瑾棠的事。从你和她小时候被抱错开始……”   顾锦瑟脸色变了变。   还有一群不明所以、依附温初拂的官家小姐们都围过来。对顾锦瑟的家事表示探寻、关心和好奇。   “最近到底是怎么了,锦瑟姐姐。许久都不见你了。”尚书府嫡女柔声道:“甚至外面还说你和顾瑾棠很不和啊。是不是顾瑾棠嫉妒顾家少爷只宠爱你这个妹妹啊?”   “这都不算什么。我们还听说你哥……对你用刑了?”有胆子小点的官家小姐都吓得捂住了嘴。   顾锦瑟的后槽牙顿时就咬在一起了。   “顾大少这个手段我是真真没想到。”   “不是说顾大少原先最喜欢你这个妹妹了吗?怎么会这样啊……”有人推搡着顾锦瑟,询问原因。   就算是她们足不出户,最近也听到了许多流言。都是关于顾锦瑟和顾瑾棠的。   ——说什么养女顾锦瑟已经失宠于顾家族人,现在整个顾家后院都是顾瑾棠的。几位少爷都听顾瑾棠的话。   ……甚至……甚至顾锦瑟还挨了打!是顾大少爷亲自下令的!   她们都震惊了。要知道,从前顾锦瑟可是几位少爷的心尖尖,又怎么可能舍得下令杖打这个妹妹!   顾锦瑟蓦然间抬了抬下颌,柔柔的目光打量着在场的所有人。   “你们是不知道……自从棠姐儿回来以后,”顾锦瑟掐紧了帕子,冷静的说:“哥哥们同我说话便少了,甚至要因为棠姐儿的事情责罚我!”   她眼睛红了一圈,低垂着眼睫,看着自己的鞋面:“……我只是个养女,虽有母亲疼惜,但和哥哥们没有血缘。顾瑾棠有什么手段,我自然一点应对的办法没有。”   有官家小姐立即捕捉到了重点,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顾瑾棠挑拨你和你哥哥们的关系?让现在你哥哥们都不再喜欢你。只偏爱顾瑾棠?”   顾锦瑟咬咬唇,小脸苍白,盈盈吐出几个字来:“如果不是这样,棠姐儿又是怎么让哥哥们都站在她那边的?”   ——那群不明所以的小姐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她们就说为什么顾家的风向会突然转向顾瑾棠!   原来是顾瑾棠不懂礼仪也就罢了,还挑唆兄妹关系!让顾家少爷们现在对顾锦瑟全是厌恶!   顾锦瑟实在是可怜!顾瑾棠实在是心机深沉!   她们都浑身发冷了……怎么会有这样手段设计的天衣无缝的女子!太可怕了!   “不过。”顾锦瑟眨了眨眼睛,语气柔和的道:“如今我还在国公府的族谱上,就足以见得,母亲对我的身份是认可的。棠姐儿若是不喜欢我,和我直说就是了。何必闹得家宅不宁呢?”   她微微蹙眉,眉宇间全都是愁容,语气温柔极了,似乎全部都是为了顾家考虑:“还让祖母都气病了。实在是不该。”   那些小姐们也立即表示认同。   果然还是顾锦瑟是一个识大体的人。   大观园里官家小姐们都是爱交头接耳咬耳朵的,最是藏不住话,不小会儿这个事便传遍了整个忠国公府的大观园。   ***   “棠姐儿,你快跟我过来!”原本嘉宁县主正在那边和人打马吊呢,眼下听到些不好的言论,也赶紧拉着顾瑾棠到了橙湖后的假山偏僻处。   “你们顾府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嘉宁县主故意压低了声音说:“我怎么听见有人议论说,你挑拨你哥和顾锦瑟的关系,让顾锦瑟现在处境艰难,还挨了打!她们可都把责任推到了你身上了!”   “不只是这样。”嘉宁县主对这些流言如数家珍,“还说你把老太太给气病了!顾锦瑟为了顾家家宅安宁,就算是挨打也忍了下来,未曾闹过。”   顾瑾棠笑吟吟,问:“还有呢?”   嘉宁县主眨了下眸子回想了起来,说:“还有她们说——就算是如此,棠姐儿你使尽了手腕,还是没能撼动她的嫡小姐的身份。如今叶夫人认可的人,还是她。”   都说顾瑾棠是个表面柔弱,但其实是一个心机深沉,不识大体的人。难怪不得宠。   顾瑾棠将耳发捋到了耳后去,唇角弯了弯一笑,“所以就说她懂事得体,难怪母亲偏爱她,是吗?”   嘉宁县主惊了一下,“你既然都知道,怎么还不着急?闺阁小姐的名声何等重要!”   顾瑾棠唇边噙着笑,抬了抬下巴,“你看看,人都在顾锦瑟那边了呢。”   嘉宁县主顺着顾瑾棠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在那边的席位上,三三两两个女孩都簇拥着顾锦瑟。她们一起剥蛋壳,吃长寿面。十分热闹。   她恍惚就想到了前几个生辰,也是祖母和母亲陪着顾锦瑟剥蛋壳,吃长寿面。很温馨的画面。   在本朝剥蛋壳是一个生辰的习俗,意味着新生。   顾瑾棠柔声说:“走吧。”   嘉宁县主挑眉:???   顾瑾棠指了指顾锦瑟的方向,柔声说道:“人都在那边,流言也是从那边起的。难道还让我们自己私下来解决吗?”   ***   顾瑾棠出现在一众官家小姐跟前时,她们都吓了一跳。到底都是出身侯门大户,她们的教养自然知道议论是非是不好的。有的还尴尬的低下了头。   温初拂却向来和嘉宁县主和顾瑾棠不对付的,就红唇勾起,笑笑道:“棠姐儿,这不是今日的寿星么。你为何没和你哥哥在一起?”   顾瑾棠目光在顾锦瑟脸上逡巡了一番,微微一笑:“自然是来找我的好姐姐的。”   温初拂就冷冷的说:“我是没看出来你眼里还有锦瑟这个姐姐!”   顾瑾棠眼尾一挑,反问:“她是我姐姐,我若没把姐姐放在心上,又怎么会在生辰时特意来找她?”   “那你也不该挑唆你哥哥和锦瑟的关系!”温初拂向来是个直来直去的,容色逼人,颇有几分当仁不让:“你从乡下回来,为了保全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就挑拨他们兄妹的关系!难道不是么?”   顾锦瑟倒是个冷静的,立即拉住了温初拂,迎上顾瑾棠清透的眸子弯唇笑了笑,“妹妹今日是寿星,来找我有什么事?”   顾瑾棠亲切的拉住了顾锦瑟,垂了垂眸:“我想带姐姐,和大家去见一个人。”   论起演技的事情,她和顾锦瑟相比,也是当仁不让的。   顾锦瑟有点疑惑:“谁?”有谁值得在她们生辰时去见一见的。   顾瑾棠说:“房姨娘。”   顾锦瑟就看着顾瑾棠那双波光粼粼漂亮到了极致的眼睛,直接愣在了原地。   她的脸色变了几寸,顾锦瑟当然不会忘记,就是因为这个女人设计,她才挨了打!   “房姨娘?”顾锦瑟脸色白了白,被顾瑾棠拉着的手腕也是僵硬的很:“去见她做什么?”   顾瑾棠嘴唇动了动,就柔声说:“是啊。”她低眉浅笑,吟吟的瞧着顾锦瑟,道:“去弄清楚姐姐挨打的真相啊——难道姐姐这么快就忘了?”   顾锦瑟顿时脸色煞白!   原本身为侯门嫡女,她挨了杖刑。已经是奇耻大辱!   而她忍辱负重,将这件事情揭出来,想把这个推给顾瑾棠!让她落下个挑唆兄妹关系的不好的名声!   谁料顾瑾棠竟然也当众揭了出来,还拉着她当着一众贵女的面,要去和房姨娘对峙。   ……房姨娘什么人?一个贱.妾罢了!也配她们这么多出身高贵的官家小姐去见吗?   那些追随的官家小姐中,有理智一点的。见到顾锦瑟这样的态度难免生出疑心来。   ***   而在另一边上,胤琛立在私宅中,漫不经心坐在案前,姿态慵懒。   他仿佛在画什么东西,整个人看上去清冷又阴郁,但是满院子的随从,没有一个敢抬起头去看的。   即使是就这么一身白衣,神情慵懒,也能隐约从俊朗的眉宇间依稀看出上位者的冷戾来。尤其是在这安静的庭院里,更是与世隔绝的感觉。   锦衣卫进来,直接跪下说:“陛下,您吩咐属下查的顾五小姐的身世,已经有眉目了。”锦衣卫压低了声音,“——顾五小姐的确是出生时被抱错,养母是钱氏,现在已回了通州乡下。”   胤琛将笔墨随意的在旁边的水中清洗了一下。颜料很快消融不见了。   锦衣卫又道,刻意压低了声音:“其实当初五小姐抱错,是有人刻意掉包的。”   胤琛喉结微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吩咐了一声身边的随从,眼皮敛着,淡声道:“今日她生辰,该叫她见见朕了。”   随从就是再愚笨,也能一眼听出陛下这指的是谁。   随从领命的时候,眸光不小心落到了陛下的画卷上。画上是一个小姑娘,趴在床榻上。肤白如玉,眉眼间带着三分娇意。但偏偏她眼眸是极为澄澈的,又年纪小,因而显无辜。   她没有穿鞋袜,身上薄薄一层,神色有些局促,脸红得似是在滴血。脂如凝霜,叫人不能移开视线。 第26章 当众宣布:顾锦瑟只是仆……   顾瑾棠就直接拉着顾锦瑟的手,就往房姨娘的院子走。   原本顾锦瑟是不愿意去的,但顾瑾棠就挑着眉噙着笑反问:“妹妹不过是担心姐姐误会罢了,”她微微皱了皱眉,“我一直没想到姐姐以为自己受责罚,是因为妹妹挑唆的缘故。所以想将真相告知姐姐啊。”   顾锦瑟却说:“今日是我们的生辰,去见一个失宠的姨娘。“她勉强笑笑:“成什么体统啊?棠姐儿,还有这么多客人呢。”无论是官家小姐,还是权贵,都在这!她们现在针锋相对,怕是不好。   顾瑾棠怕是失心疯了!   顾瑾棠却心想,澄清她自己的清誉,难道还需要分什么时间吗?顾锦瑟就是故意挑选的这个时间点,以为自己不敢和她公然相对,将事情真相捅出来。   温初拂却怒极,咬牙道:“走就走!废什么话。”   “我倒要看看,你能耍出什么花招来!”说完温初拂自己先离席了。   顾锦瑟:“…………”   闺阁女儿家的名声非同小可,顾锦瑟就是抓住的这一点,想让顾瑾棠陷入死地。   房姨娘的院子僻静又冷清,很多小姐都是当做猎奇的心态。毕竟钟鸣鼎食顾家的秘辛,她们也可以说非常好奇。   “五、五小姐?”房姨娘身边的大丫鬟看见了顾锦瑟,吓得手里的盆子都丢了!   顾瑾棠对着温初拂她们吟吟一笑,“那烦请姐姐们就在这里我。我进去和姨娘说几句。”她的目光不着痕迹落在了顾锦瑟脸上,温柔一笑:“尤其是姐姐,可不能再误会我了。”   顾锦瑟:“棠姐儿,房姨娘是什么人?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她担心房姨娘乱说话。   顾瑾棠就拉开了她的手说:“姐姐就在这等我。”   顾锦瑟跺了跺脚,脸色刷的惨白。   房姨娘见到顾瑾棠了,死气沉沉的眸间划过了一丝讶然。这屋子里的布置和之前相比简陋了许多,她身上又有伤,简直是日子日益艰难。   不过她原本就只是一个妾,不是云端的贵人,是在泥里打滚的人。所以她自然不会像顾瑾沁和顾瑾棠这样明晃晃的表现出顾瑾棠的恶意。   ——毕竟她还要考虑顾明澜和顾慎瑜。   不能让她的孩子,被顾瑾棠害了!   “棠姐儿今儿会来妾身这儿,妾身的福气。”房姨娘趴在炕上,低低一笑,“不过姐儿是寿星,来我这腌臜地方,这不就是把福气全给妾身了。”   她自从上次挨打身上的伤口就一直没恢复,所以只能趴着。身上的疼痛,总是会提醒她记得许多事情。   顾瑾棠柔柔笑了笑:“姨娘挑唆顾锦瑟,买通我身边的丫头来害我。可是后来想想,锦瑟说她跟我姐妹情深,这都是姨娘挑拨的缘故。我想想是有道理的。”   “你说是吗,姨娘。”顾瑾棠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   房姨娘顿时指甲掐进了肉里。   ……姐妹情深。呵,顾瑾棠怕是什么都信吧。   这个顾锦瑟也是蠢笨!竟然就这么将她出卖了!那就别怪她不义了!   顾瑾棠见她有了反应,又叹了口气道:“姨娘原本已经有了应有的惩罚,我也不好再找姨娘什么麻烦。可你知道么,”顾瑾棠低低道:“——今日锦瑟竟怀疑她被罚杖刑,是我挑唆了她和大哥的关系。我细想想,明明是你陷害锦瑟在先,罪魁祸首也是姨娘才是。我又怎么能够咽的下这口气?”   房姨娘不知道外头有这么多官家小姐在,冷笑:“你以为锦瑟和你姐妹情深?这个事情如不是她主动想害你,怕是我让湘云去说什么也没用。与我有什么关系?”   她虽然是始作俑者,却也不是什么罪名都往自己身上揽的人   外头的小姐已经有了些骚动。……这是什么意思?顾锦瑟主动想害顾瑾棠?   顾瑾棠更是有些讶然的看着房姨娘,娇美的容颜泪光闪闪。一脸毫不知情,又十分受伤的样子。   房姨娘却轻笑一声,“棠姐儿,你是当真不知道吗。难道你真的以为顾锦瑟和你姐妹情深吗。”   “你以为你的名声为什么这么不好,为什么老太太和夫人都不喜欢你,为什么原先屋子里的月例炭火总是不齐——到底是谁在背后搬弄是非。棠姐儿,你何必来质问我呢?你该去问问你的好姐姐,顾锦瑟!”   “鸠占鹊巢的人是她,现在棠姐儿你倒还将矛头对准了我!”房姨娘的声音低沉且凄厉。   外面的官家小姐都惊呆了!   这又是什么豪门秘辛!   不仅仅是顾锦瑟先招惹的顾瑾棠,而且还是顾锦瑟在背后议论飞短流长,就是为了让棠姐儿的名声受损。所以顾大少爷才会下令杖打顾锦瑟吧。谁知道顾锦瑟还会做什么其他的事儿。   难怪顾瑾棠的名声这么差呢!   这种搬弄是非的人真是太可怕了!   顾锦瑟的脸色简直难看极了。   温初拂却站在了她那边,道:“——这个姨娘的话,我不信。”她双手交叠,美眸微微一挑,慢慢道:“顾瑾棠故意带我们来这地方,说不定是和这姨娘串通好了。顾瑾棠的名声如何,难道还需要别人来贬低她吗。”   “初拂姐姐说得对。”顾锦瑟纤弱的身子摇摇晃晃,像是一阵风都可以吹跑:“我也不知道这个姨娘为什么会这么说。但你们也知道……现在棠姐儿在后宅一手遮天的,哄得就连哥哥们都听她的话。这个姨娘听她的,来故意说些什么给我们听,也不足为奇了。”   她一脸痛心。   里屋的顾瑾棠却也扬了扬声音,嗓音娇气又任性:“——顾锦瑟是我亲姐姐。我为何要信你,房姨娘你说这些总得有点证据吧。”   房姨娘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顾瑾棠。心想这棠姐儿当真是脑子抽掉了,她竟然这么久都没有防范顾锦瑟呢。她有意提醒她提防,居然还伸手要证据。   房姨娘低低娇呵一声,吐出几个字来:“姐儿你不知道吗。她身边的大丫鬟青琐,是个人精,和府里各个屋子的下人交好。但凡青琐传出什么你不好的言论,不消几日这府里大多数人都知道了。   房姨娘唇边溢出冷冷的一丝笑意:“若是各院子的下人都知道了,那屋子里的主子又怎么会有不知道的道理呢?”   “一传十,十传百。说你不知礼仪,不懂规矩,不学无术,目不识丁。甚至……不敬尊长,不顾男女礼节,生得一张祸水的娇媚脸蛋,还不知收敛……”   反正顾锦瑟已经将她供了出去,她自然也不会有所顾忌。一五一十的将顾锦瑟的小九九全部抖了出去。   “棠姐儿你还是太年轻。”姨娘笑笑,咬着牙,说到这里已经有些不屑了。   这下顾锦瑟是完全脸白如纸了。就连她身边的青琐都吓得呆愣在了原地。   谁知道房姨娘会跟顾瑾棠吐出这么多的东西呢,看来还是五小姐的挑拨离间奏效了!   顾锦瑟全身都在发抖,那些官家小姐们打量着顾锦瑟,目光都变得异样起来。也自觉得不好在房檐下偷听,纷纷散去了。   走之前还无不神情复杂的看了顾锦瑟一眼,就连问温初拂也说:“……原以为顾瑾棠真的脑子蠢笨,现在想想,好像也不是这样。”   这句话更是让顾锦瑟心慌到了极点!   顾瑾棠的确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聪明了。   她方才就在自己跟前挑唆自己和房姨娘,叫房姨娘把她的错处全部都说了出去!她却毫无办法!   听到了外头廊檐下的脚步声,顾瑾棠就知道她今天来的目的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便起身,笑笑道:“姨娘说的我都听明白了,瑾棠感谢这般诚恳相告。”   “妾身还是顾明澜,顾慎瑜的亲姨娘。”顾瑾棠房姨娘咬了咬牙,在背后吐出几个字来。“五小姐,你不能害我。”   “你放心——”顾瑾棠戴上斗篷眨了眨眼,露出一截如玉般白皙精致的下巴,她挑起唇角,红唇勾出一抹娇俏的笑意:“房姨娘,他们不冒犯我,我也不会伤害他们。毕竟姨娘今日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呢。”   却没提到放过房姨娘。顾瑾棠想,重生了一次,她也变成了睚眦必报的人。   房姨娘眼眸一闪,握紧拳头,若有所思的瞧着五小姐离去的背影。   果不其然,出来的时候,顾锦瑟带领着的那群官家小姐早就已经散去了。   “房姨娘今日真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云枝刚才目睹了全过程,对顾瑾棠笑笑,“至少让小姐找出了到底是谁在背后嚼舌根。”   顾瑾棠低眸,唇角勾起一抹笑,清凌凌的眼眸一闪:“是啊。——不过,房姨娘和顾锦瑟,也只是狗咬狗罢了。”她语气温软,叹了一口气。   “所以小姐打算怎么办?”云枝问。   顾瑾棠微微仰头,唇角含着一抹冷意:“顾锦瑟身边的青琐,是不能再跟着她的主子了。”   云枝眼眸一闪,一下子明白了小姐的意思。   顾锦瑟失去了青琐,就像是飞鸟没有了翅膀。所以小姐必定会折断顾锦瑟的这对翅膀!   而方才听到房姨娘和顾瑾棠对话的官家小姐们都震惊了。她们像是听到了巨大的秘辛!足以颠覆认知!   原来顾瑾棠大半的不好名声,都是由于顾锦瑟捏造、传播的。   可以想象顾家姐妹水火不相容到了何等程度!   那还在她们跟前扮演什么姐妹情深?大多人都是侯门后宅历练出来的,自然看得出这姐妹情深之中,有多少伪装的成分。   “原来喜欢在背后搬弄是非的人是顾锦瑟是吗?”小姐们交头接耳,“难怪棠姐儿名声不好。”   “要不是今天见到了她们府上的姨娘,听到了顾瑾棠和姨娘的那些对话,我们也不知道顾锦瑟竟然是这样的人啊!”   “所以对话是顾瑾棠故意带着我们去听的吗?”有官家小姐眨眨眼,忽然想到了什么。   “看来顾瑾棠也不蠢啊。”众人所有所思,顿悟起来。   而顾锦瑟听到这些若有若无的议论眼眶红了,快步就屈辱离场。   ***   顾府的晚宴上,流光溢彩,华灯初上。京城权贵都集结于此,可以看出顾府处于权力巅峰。   顾予寒性子清冷,更何况今日的主角应当是棠棠。所以但凡是趁机和他笼络关系的,他都统统推拒了。他单单只是站在自己的位置。   温初拂鼓着勇气含笑对顾予寒举杯,顾予寒杯子都没有动,只是抬了一下下颌当作回应。   温初拂脸都白了,所以再没有人敢去碰顾予寒这块铁板了。   ——那些家世较低的,他们巴结的主角,便成了顾锦瑟和顾瑾棠——这一对今日过生辰的顾府嫡小姐。   “四小姐锦瑟果然是知书达礼,兰心蕙质。”璟国公府的夫人举着酒樽笑道:“早就听说了顾四小姐的名声好!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谁说不是?”簇拥在顾锦瑟跟前的人群都挤得水泄不通了。“我以为只有右相大人能和锦瑟小姐相配呢。”   顾锦瑟微微皱了皱眉,还是笑道:“承大家吉言了。”   那些人又三言两语的奉承起来。   顾瑾棠路过的时候都含着笑意多看一眼,偷来的荣华富贵就像是夕阳,你越贪恋,就越容易消失。   而顾瑾棠这边自然也有奉承巴结的,长辈也不少。   “顾五小姐生的瑰姿艳逸,就算是我看了都喜欢。”元府夫人拉着顾瑾棠的手就含笑,“怎的没看你跟你哥哥在一起?”   “我们府上给五小姐送的珊瑚手钏,不知道五小姐可还喜欢?”这是渤国公府的大夫人,一脸热情洋溢:“这是我们府上专程从南海采购的。一想着就想给你。”   “伯母这有美容的方子,是西域的秘方,许多人跟伯母求都没有秋来的。”楚国公府夫人笑容极大,“专程想给我们棠姐儿留着!”   顾瑾棠疑惑的打量着这些她从未看过的脸,还是就顺着她们的话,唇畔笑了笑乖软道:“谢谢伯母们。”   大家顿时一脸欢喜。   奉承顾锦瑟的,是消息比较滞后的。而奉承顾瑾棠的,都是消息灵通,喜欢到处打听的人。   高下立判。   晚膳的时间,大观园子里所有的天灯都点亮,场面十分的壮观。璀璨的星火接连升上了天空。大观园里有个池子,几盏祈福的莲花灯漂浮在水面上。流光炫目,叫人非常心动。   ——听闻这莲花灯竟然是大少爷顾予寒自己亲自吩咐人制成,顾予寒的态度很明显了,希望妹妹平安顺遂。   众人禁不住发出了啧啧声,就是教养非常好的小姐们都羡慕起来。——早听闻顾大少爷在外人跟前高冷,在妹妹跟前却贴心又温柔。   她们又怎么会不心动??   “啪——”此时夜空中又绽放出无数的烟火,炫目到了极致,璀璨的星火,霎时点燃了大半夜色!今夜整个京城的焦点无疑都在顾府!   “顾大少爷对妹妹也太过偏爱了!”璟国公府的小姐激动道:“不知道为何顾大少还不婚配??”   别的小姐立即给了她一个白眼。   “不知道顾大少爷更心疼哪位妹妹啊?”有好事的康王府世子嘴唇一扯,叫出声来:“我看是两位小姐都是瑰姿艳逸,惹人爱怜啊!”   他从来都是这个纨绔性格,也没人敢制止。   璟国公府夫人下意识道:“——难道顾大少爷还有好几个嫡出妹妹?”   大家都以奇怪的眼神看着璟国公夫人,璟国公府实在是退出权力圈子几年了吗!竟连顾家找回来的五小姐顾瑾棠都不知道!   顾予寒坐在亭子里的椅子上,身穿鸦青色暗纹番西花刻丝袍子。他居高临下,眸子轻垂,整张脸宛如雪山的冰雪,始终都不会融化。   从他的角度望过去,刚好可以望见整个顾府的大观园。且璀璨的夜空也尽收眼底。而下面的人的目光若有若无的都投射到他脸上,却没有人敢直接抬头仰视他。   顾予寒清冷的眸子环视一顾,没有立即发声。沉吟片刻后才薄唇轻启,一字一字温声道:“今日的生辰宴,为顾瑾棠一人准备的。”   众人张大了嘴。   “我也只有棠姐儿一个妹妹。”他眸光柔和,说:“虽然她最近才被寻回顾府,但却是唯一一个顾府一母同胞,血脉相连的嫡小姐。”   “我身为兄长,也自会护着她一世。”   “除了她,就再也没有旁人了。”   众人顿时就直接呆愣在原地。   ——顾瑾棠?   ……不就是那个,才从乡下回来,名声不太好,还不怎么懂得高门礼仪的五小姐顾瑾棠?   “——那顾锦瑟又是什么??”有人低声议论起来。   顾予寒似乎看出了他们在想什么,唇角不经意扯了一下。“至于一直住在顾府的顾锦瑟。”顾予寒的语气变得森然,且漫不经心:“她不算嫡小姐,她只是出身于仆妇之家。暂住顾府的养女罢了。”   卫奴瞧着大少爷俨然一副冷淡的姿态。他心想想也是,大少爷除了在五小姐跟前会有温柔的一面。在别的人跟前,从来都是冰冷不带一丝温度的。   这下众人半晌没有回过神来,等有反应的时候顿时都炸了。   ——仆妇之女?   ——这就是不认顾锦瑟这个嫡小姐了?!   ——那她刚才还舔脸自诩为忠国公府寿星做什么?!!   特别是刚刚还在奉承顾锦瑟的几位夫人,以璟国公府夫人为首。觉得自己脸都被打痛了!   她们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顾锦瑟,几乎希望她们将自己刚才奉承顾锦瑟的话给原封不动吐出来!   更有甚者,都希望顾锦瑟将她们所送的礼品原封不动退回!   ——毕竟谁都看出来了!顾大少爷并没有承认顾锦瑟,甚至还带着一丝厌恶。若是这个时候和顾锦瑟牵扯上关系,恐怕是不好的。   顾锦瑟更是懵然的站在原地,脸色变得惨白。   她实在是没想到,大哥就这么不留情面,杖刑都不算什么。竟然当众说出她的身世。   ……虽然京城里之前也有流言,但有谁敢当众戳穿呢?   大哥就算是不顾她的颜面,却也不该半点不顾母亲的面子啊!   然而这个时候,不知道谁说了一句:“——顾五小姐呢?”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环视一顾,竟然没有看到今日的主角——顾瑾棠的身影。   顾予寒皱了皱眉,立即看向了卫奴。   卫奴心底一惊!如今大观园人太多,不会有人专程看着五小姐。他赶紧跪下请罪。   顾予寒寒声道:“快去找。”   卫奴这才连忙差遣人去了。   顾予寒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今天下午棠棠对老太太的冷淡,他只觉得喉咙中像是含了锈,血液骤然凝固。   ——若是棠棠真的变得不在意顾家人的感受,想消失就消失,那他该怎么办?   在棠棠才回来那两年,顾家人何曾好好珍重过她?   顾予寒眸子都在发抖。   ***   顾瑾棠并不是消失,而是在刚才接到了一封信,还有一个香囊。   信什么也没有写,但是却画着一幅画。是她自己的睡容。画上的女孩身穿一件香罗汉衣,娇媚的眉眼描摹得好像马上就要醒过来,懒懒趴在案上,甚至没有穿鞋袜。   窗外雪打湿了窗棂,大雪簌簌潇潇,隐隐约约有银装素裹,映照着窗内光华流转。   顾瑾棠心底砰砰的一跳!   是胤琛吗?她知道他画工一绝,却不知道他也注意到了自己。不知道他那日看了什么……   ——她又怎么会一点害羞都没有?   顾瑾棠眼睫毛颤啊颤的。   虽然……显然送信的锦衣卫是不被允许看信上有什么的。但她实在琢磨不透胤琛对她是什么心思,自然就害怕。   毕竟死在胤琛手上的人……有好多个呢。   那锦衣卫十分恭谨,直接跪下:“我们主子说了,那日大雪封城。他收留了小姐,不知小姐今日是否愿意一见。”话虽然毕恭毕敬的,但单单是锦衣卫的身份,就给她巨大的压迫感。   ……锦衣卫掌管朝政,无异于东西厂!胤琛却让他来伺候她一个闺阁小姐!   顾瑾棠眼睫颤了颤,小心翼翼说:“但……今日是我生辰。”她可能走不了。   那锦衣卫却道,“……五姑娘,我们主子自是知道今儿是您生辰。所以才邀您。”   顾瑾棠下意识握紧了自己的裙摆,咬了下唇。——她又怎么会不认识他呢。他前世就是胤琛的左膀右臂,虽然只是个暗卫之首,却手腕狠决。自然,能做胤琛臂膀的,都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如今混迹在顾府的大观园中,竟然没有人认出他的。   锦衣卫还刻意,低声说:“我们主子说了,今儿是有生辰礼物想备给您,只您一人就可。就不要惊扰顾府的人了”   顾瑾棠沉吟了小会儿,还是给云枝留下了一小句话,这才跟着他去了。   她的脚步有些沉重。   她不好将这件事情宣之于众,一来,这是她自己的事儿,和顾府的人没有关系。无论是好的,或是不好的,她自己承担就行。   二来,她更不敢让人知晓她和胤琛有私下的接触,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虽说这些接触,并不是她所希望的。但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胤琛派来的马车极为惹眼,毛毯柔软,且装潢华贵、宽敞,飞奔在街道上几乎没有人瞧不出。顾瑾棠一颗心碰碰的直跳。   过了片刻,顾瑾棠闭了闭眼,只觉得马车像是在疯狂抖动。锦衣卫才恭谨道:“姑娘,到地儿了。”   顾瑾棠蓦然睁开眼睛,只觉得外头有人群吵嚷声。心里有点不安,“这是哪儿?”顾瑾棠抓紧了马车的帘子,轻声问。   那锦衣卫像是瞧出了顾瑾棠的心思,禀报:“姑娘请勿担心,这儿是官道旁的运河,人多。”   顾瑾棠这才掀起了帘子,歪头向外头一瞧。   ——灯火通明,华灯初上,运河上的画舫被灯光映射得格外温柔,行人三三两两的,从旁边的官道上路过。果真是人多繁盛的运河景象。   顾瑾棠跳下马车,看了看他,问:“你们家主子呢?难道就只有你我两个人。”   锦衣卫没有多言,指了指运河里的一叶扁舟:“您看看,主子已经在候着了。”   顾瑾棠顺着那人的方向望过去,只见胤琛懒懒的坐在河边的一叶扁舟中,身披鹤氅,骨节分明的手指还拿着书册。姿势慵懒,面容俊朗,却还是难掩骨子里的清冷贵气。   ……舟?   顾瑾棠心底微微一沉,都没有发觉手心里已经捏出了些许汗意。   ……这小舟体量很小,容纳胤琛虽然是绰绰有余,但若是她坐进去,岂不是显得拥挤了?   顾瑾棠虽然心里想着既来之,则安之。但她的身体却很诚实,脚步沉重得很,过了很久,才慢慢的踱步过去。   只见胤琛终于是抬眸瞧见了她,清冷的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因为他的面容偏清冷,带着上位者天然的冷。所以这一稍弯的唇角也是冷淡的。   光华间却带着一丝温柔。   “上次收留你,你还没有谢我。”胤琛开门见山,唇角微挑,慢慢道:“顾五,今日可有想好,怎么谢我么?”   但他就只是单单的站在那,虽气质清冷,但像是冰山消融的前一刻,就会给人以无形的压迫感。   饶是心里这么想的,顾瑾棠嘴上可不敢这么说。只福了福身子,糯声道:“……你叫我过来,所以……我不是第一时间就过来了。容公子。”   胤琛敛了敛眸子,低笑,眸间闪过一丝瑰艳。“那你过来吧。”   说罢他伸出了手。   顾瑾棠穿着襦裙,连嗓音里都透着一股娇气。   顾瑾棠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慢吞吞的挪过去,直到了渡口边上,才能瞧清楚胤琛身边的空间。   胤琛的常服上有华贵的龙腾纹,是由金丝线绣成的,隐隐约约泛着光。而胤琛则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目光清冷,却有点似笑非笑的温柔。   顾瑾棠强迫自己主动上前去,脚尖踩进了船身。但舟面失衡,伴随着剧烈的一个摇晃,顾瑾棠整个身子失重,终于重重的跌入了船中 第27章 和新帝的私会~   胤琛修长的手指一下子握住了顾瑾棠的腰肢。   顾瑾棠只觉得胤琛的大氅很厚实,而且在这冰天雪地之间,带着一些天然的暖意。   舟面摇啊摇的,一直颠簸。顾瑾棠就身子发软,半天没有站起身来。   胤琛便低头,问:“还不起来?”   顾瑾棠身子一紧,紧抓着胤琛的大氅,勉强让自己的身体恢复平衡。她心里生出些紧张,表现在动作上就是手足无措,甚至抓掉了胤琛身上温润的玉佩。   胤琛垂眸,问:“怕水?”   顾瑾棠赶紧摇头:“不怕。”她低语道。   怕你。   她到底在怕什么,她不敢说出口……反正是比水更可怕的东西。   顾瑾棠只觉得心里痒痒的。   胤琛听得低笑一声,道:“那你就坐好。”声音离她的耳朵很近,带着点咬耳朵的磁性。   顾瑾棠心下一紧,僵直的站起身来,坐回了舟的一个角落。胤琛的清冷气息太过强烈,导致她将自己的双腿尽量收拢,缩在角落里小小的一团。   如果不是真的了解他前世的残酷手腕,她恐怕真的会被胤琛的表面所迷惑。以为他真的只是一个清清冷冷的世家公子。   顾瑾棠单手托着腮,抿了抿唇。   胤琛这才坐回了舟面,姿态慵懒的倚着下颌,另一只手里抓着船桨。而他见到顾瑾棠一点主动的意思都没有,巴巴的等着他安排。   这紫禁城里头,能让他做事的人,她恐怕是第一个。胤琛唇角挑起一道弧度。   不过能抚平他心头戾气的,也只有这么一个。所以他倒不介意,偶尔做点事。   她的身形实在太娇小了,小小的一团。让人忍不住想抱在怀里。   虽然他的锦衣卫也一定在周围,但他并不想吩咐他们出来划船,被训练得木头一样的人没有情绪,破坏了这样的景致。   虽然顾瑾棠在他跟前似乎也是如此。   顾瑾棠的眼眸却很耀眼,在这样的夜色中,溢出的光泽也半点不逊于路上的花灯。就连时不时尽量隐匿在眸子里的慌乱,也会毫无保留的,展现出来。   “想去哪儿玩?”胤琛温声问。   顾瑾棠随口说:“水里吧。”她的情绪漫不经心的,四处翻飞。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经过大脑。   顾瑾棠自觉的坐在了胤琛对面,能闻到胤琛身上淡淡的紫檀香,全是温润的气息,耳畔还伴随着缓缓的水声。   她记得小时候在乡下,屋子旁边就有一条小河,她们经常去抓螃蟹和小鱼。   胤琛温润的垂了垂眸,顾瑾棠显然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回答了什么。他漫不经心的掀起眼皮,笑:“好。”   话音落下,小舟就随之离开渡口,而且有越来越远的迹象。微风吹过水面,清透的水面下看得见有几条鱼儿游过去。   她一回头,就发现刚才送自己来的锦衣卫已经消失不见了。他们大概是隐匿在了旁边的树木里,或者混杂在人群中。   而胤琛与此同时将舟越划越远,距离渡口越远的距离。就连抬头看着,连隔岸的花灯的灯火都变得模糊起来。远远的,就消失在了视野里。   顾瑾棠心下有些心慌,耳边只有水流的声音,舟面随着湍急的水流,而起伏波动。——即使有一百种猜测,顾瑾棠也不会想到她自己的生辰会是这么度过。   却见胤琛像是将她的慌乱当做没有看见一般,若有所思:“今日你生辰,想送你点甜的。”说着就已经进入小舟,将几个酒瓶子拿了出来。   顾瑾棠:???   顾瑾棠摆手:“不要。”   若是她就在这河里喝醉了,岂不是更加危险了?   胤琛却没有理会她,摆出两个碗,将酒水倒了进去。   胤琛唇角微微一笑,“——甜的。不吃?”   “小孩儿不都喜欢吃糖吗。”他慢条斯理问。   她早就不是小孩儿了,她隔几年及笄了!顾瑾棠脸色微微发红,忍不住被酒香所吸引,或者被胤琛的目光看得头皮发硬,问:“那我也可以试试吗?”   胤琛将碗推了过去。   顾瑾棠端起碗来闻了下,只觉得有些奇怪。这并不像是酒水的味道,   顾瑾棠:???   她吞入口中,用舌尖小小抵了一下。   ——这是糖蜜。   顾瑾棠的动作瞬间呆住了。   很甜。   太甜了。   这种甜味,是和顾府里精心酿造的糖果不同的,就算是前世在宫中,她也没有嗅到过这种滋味。但是在乡下,是有的。   胤琛将小舟停泊在了荷叶深处,清冷的目光含笑若有若无望着顾瑾棠的脸。   这个顾瑾棠当真是天真,就这么给她一点甜,她就足以呆愣住。如果自己能给她更多的东西呢?   胤琛懒懒斜倚在舟面上,“好喝吗?”   顾瑾棠怔怔的点头,眼睛里仿佛盛满了灿烂的星河。   “我原来以为顾府锦衣玉食,原来还缺你这一口。”胤琛冷冰冰说。   顾瑾棠想了想,摇头:“不是,只是没有这个滋味。”   “自然是没有的。”胤琛唇角挑起,声音带着磁性,漫不经心:“顾府将你看得这么紧,除了我,还有谁会带你出来呢?”整个紫禁城,还有谁敢呢。   顾瑾棠只觉得胤琛这话语气说的怪怪的,只是“哦”了一下,柔声说:“……那我,还应该谢谢你?”   胤琛抬抬下颌,他是这么认为。   顾府有什么好呢?他们的权势地位,又比不上他的万一。   胤琛低低勾唇,冷笑了一声。   在他眼里,顾家,还有顾瑾棠那几个哥哥,不过是一只随时可以去碾的蚂蚁。   而他为什么会对顾家嫡女有这么一丝指间里的怜惜呢?   胤琛想,大概是因为他们有共同之处。都是从冰冷的绝境里爬起来的人。   顾瑾棠至少现在有几个哥哥撑腰,但他曾经什么都没有。一顿板子都可以要了他的性命。   但顾瑾棠的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显然是没有发现胤琛在想些什么的。   顾瑾棠眼睛亮亮的朝着周围看了看,发现他们现在正停泊在湖泊中央。   ……胤琛难道不打算从水里走了吗?   这儿是一片荷花池。有许多莲花,伴着缕缕的荷香,伴着沁人心脾的淡淡幽香。这荷叶生得极高,都盖过了顾瑾棠的脑袋。   若不是她发上的珍珠流苏来回晃啊晃的,差点看不见这个小姑娘隐匿在荷叶中。   “给你看个好看的。”胤琛敲了敲舟的横栏,抬了抬下颌。   顾瑾棠眼睫颤了颤,轻轻“啊”了一声。之间不远处隐匿在荷叶丛中的,是一片泛着荧光的萤火虫。淡黄色的暖光,就在荷叶丛中起起伏伏,叫人的视线无法挪开。   顾瑾棠什么时候看过这种景象?!顿时目光都看得呆愣了一下。   胤琛弯唇,低低的问:“算惊喜吗?”   顾瑾棠心下微微发颤,转瞬才点了点头。   胤琛低眸,微微一笑,今夜他留了顾瑾棠这么久,那顾府大抵会有不小的动静了。   不过他自然乐意看到。   他早就查清楚了,顾府从前是如何对待顾瑾棠的。虽说不知最近发生了什么变化,但迟来的故作深情,在他的眼里也只是杯水车薪。   ……不过,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胤琛漫不经心想。   他看了眼顾瑾棠灿烂的眉眼,大概还是觉得有关系的。   他是帝王,从尸山血海里走过来,又不是良善的明君。对于顾家,他可不会心慈手软。   “走,带你去庙会。”胤琛道。   “庙会?”顾瑾棠从斗篷里探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村里酬神多庙会。   “然后呢?”顾瑾棠温声问。   “然后?”胤琛似笑非笑在顾瑾棠的眼睛里发现了这么一点期许,道:“然后把你送回顾府啊。”   “你以为,容家,就没有公务需要处理吗?”胤琛低低凝眸看着她,清冷的眉间染上一丝温柔笑意。   “唔。”顾瑾棠很快应了下来,声音里没有什么情绪。   波光粼粼,夜风拂面而过,又隐隐的送来了一阵荷香。   胤琛觉得奇怪,眉眼收敛,又清冷的看着她。他又没有欺负她。怎么她已经快要哭了。   “不准哭。”胤琛淡淡道。   顾瑾棠挤了挤眉眼,他是怎么看出来的?每次在他跟前她都忍不住流露出真实情绪。   河边的庙会正在举行,灯火温温柔柔的洒落在河面上。之前她也是和顾锦瑟一起请求过母亲带着她去的。   但最后母亲也只带走了顾锦瑟一个人。   听闻是那晚参加庙会的人有许多贵女,她若是去的话,名声不好,是不合适的。   还不是前世的事儿,就是这一世的事情。   胤琛瞟了她一眼,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漫不经心道了句:“该斩则斩。”   顾瑾棠心尖在颤抖,这才有些止住自己情绪,仰起头,一双桃花眼水光粼粼望着胤琛。   却见胤琛温柔一笑,淡声道:“你不知道该怎么斩草除根吗,该立威的时候立威——。釜底抽薪,就什么都轻松了。”这是他从尸山血海里一路走过来,得出的结论啊。   顾瑾棠闪着泪眸,若有所思,眉眼间带着几分娇气。   她也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忍不住在胤琛跟前掉眼泪。——大概是因为他的确残忍、冰冷。但两世都没有伤害过她的情绪吧。   虽然他也的确,不怎么没来后宫。   *   而在城西,忠国公府顾府早就乱做了一团。   顾大少爷下令,戒备森严,直到找到五小姐。而来参加这生辰宴的众人也是惴惴不安。   ——他们或多或少,都抱着巴结的心态,谁知却撞上了顾府的变故。   而顾瑾沁见到顾瑾棠不见踪影,心中竟有一些难得的畅快。唇角都忍不住翘起来了。   ——最好是被贼人给掳去了!   大丫鬟之桃忍不住道:“……小姐好歹还是装一装。若是被大少爷或是二少爷看见了,总归是不好的。”   顾瑾沁勉强的微笑起来:“……我装什么?有必要么……”她挨打,失宠于大哥都是拜顾瑾棠所赐!   自从有了那些她被大哥责罚的传言,璟国公府对她的态度都冷淡了许多。她身为顾家嫡长女,本应是看不上璟国公府这类末等爵位的侯府,同她议亲。   他们日益退出权力中心,如果不是因着璟国公府顶着一个公府的名头,理应是永远不可能踏入顾府的门槛。   但她现在都惴惴不安,只是因为顾瑾棠挑唆哥哥们用了杖刑,让她的名声毁于一旦。   身上的痛苦,又怎么会比得上心里的苦楚半分呢?   而她上次在行云楼中,没能让顾瑾棠名声尽数毁掉……这也是她做的最败笔的一件事!   顾瑾沁深吸一口气,不知怎么的一双美眸又泛起了泪光。   顾瑾沁暗自咬牙,她相信,总有一日,她还是可以夺回作为顾府嫡长女,该有的一切的尊荣。   正在她脑子一片混沌,快步往里屋走时。却正好听到了假山后一阵男女耳鬓厮磨的声音。   冷眼望过去,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子正拥着怀里的纤弱女子卿卿我我。   “……卿卿你放心,我母亲今天亲口所说,顾家大小姐失德。被顾大少爷杖刑,母亲原本就不喜欢她,假清高!”   “——现在顾大小姐名声也不好了,顾大少爷又不喜欢她。我们没有理由和她联姻,找个理由就把婚给退了。给你一个名分。”   另一个女子泪光柔柔,忍不住道:“那我一切都倚仗世子了……”   顾瑾沁一听到这只觉得这声音令人作呕。但又有些有些熟悉,往假山后看去时,顾瑾沁脸色都白了。   她定睛一看,男子居然是璟国公府世子!就是同她议婚的人。   顾瑾沁的眼眸睁大了,简直颇有些不可置信。紧接着就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皮上涌,差点晕厥了过去。   这女子她认识啊,——不过是一个家世落魄的嫡女!   她竟然也敢出现在顾府的家宴上?!她也配吗???   她就算是再怎么失宠于哥哥,也是忠国公府顾家的嫡长姐啊!怎么能容得下这等不知名女人作践啊?!   顾瑾沁只觉得这几天自己眼泪都哭干了,只剩下撕心裂肺的疯狂。她猛的上前一步,“啪!”的一声,巴掌落在了那女子脸上。   顿时众人同时惊悚的看过来。   ——只见从前都以温婉端庄著称的顾大小姐,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在妹妹的生辰宴上扇了一个柔弱女子一个巴掌。   大家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   今天是怎么回事?顾家小姐们怎么会同时出事故。   “你做什么!恶妇!”璟国公世子阴狠狠的看着她,护住了怀中的女子。   “这不是顾家长房的嫡小姐顾瑾沁吗。她怎么今天动手打人啊……这是疯了吗。”有长辈眼睛都瞪圆了。   “你懂什么。顾瑾沁前几日才被顾大少爷下令杖刑,而那男子是璟国公府世子!和顾大小姐议亲的!”另外不知道哪家的夫人也啧啧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窝火……”   “呵——这样的悍妇,我也不敢娶回家!”   顾瑾沁只觉得全身发抖,而且冷冰冰的。她捂面,再也没有脸面可言了……   同时“呜呜呜”哭起来,眼泪也滚落了下来。   璟国公府夫人快步走过来,环视一顾,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心里顿时有点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刚刚才因为不知道顾家这些姐妹的门门道道被嘲笑了,现在心里自然窝火。就算是嫡子当众和一个落魄嫡女搂搂抱抱,她都觉得没什么了。   ——反正顾瑾沁,也没有顾予寒撑腰的。   璟国公府夫人定了定神,便也冷嘲热讽道:“顾大小姐这是做什么,都还只是议亲呢。又没有提亲。这就已经有了当家夫人的气派,开始教训人了。”   周夫人同时走过来的,心中剧痛,道:“——邹夫人这是什么话,即便只是议亲,也该顾及两家的颜面啊!怎么能在顾家家宴上,与旁人你侬我侬?”   璟国公夫人心里也作呕,如果不是顾瑾沁她们自己作死,惹得顾予寒厌恶她们。他们璟国公府需要这么费事吗?   她也就淡淡的道:“实在对不住了,大夫人。我们谁都不知道,沁姐儿竟然是这样陷害嫡妹,最后还被顾大少爷责罚的人!没有在外宣扬原因,也只是想保全沁姐儿的颜面。却不想大夫人这样!恶人先发声!”   周夫人气得脸色惨白,冷冰冰的道:“是你们议婚在前!如今说要退婚的也是你们!你们当真以为我顾家,是你们想攀附就攀附的吗??”   璟国公府夫人却挑眉,阴阳怪气的道:“——可惜如今,攀附上顾大小姐,似乎并不等同于攀附上了顾家啊。大夫人,我劝您还是算了。”   璟国公夫人就是这样直来直去的性子,容易得罪人。璟国公拉都拉不住,生气的跺了下脚。   ——愚蠢!!这妇人!就没有想想如果顾瑾沁重新和顾予寒生出了兄妹的情分,那该怎么办。她又不是顾锦瑟,和顾予寒没有血缘关系。   周夫人语气颤颤的问:“——夫人,所以你这是,要退婚吗?”   璟国公夫人挑挑眉心,悠悠道:“今儿是顾五小姐的生辰,我们原也是不想闹的。但顾大小姐竟当众打人……实在是……”璟国公夫人一脸痛心:“实在是不能再议亲了!”   “对!”璟国公世子也站了出来。   他早就忍不住了,顾瑾沁从来都是端着,今天一下子原形毕露,还不知道娶回去会怎么样呢。   顾瑾沁一脸怨恨,她是嫡女,自小养在顾家的!和哥哥们一起长大,就算是暂时哥哥们生气,但情分绝非一般人可以比!打人又怎么了??   但是落在众人眼里,可就不这么想了……   ——顾大小姐,被璟国公夫人,一个冲动退婚了!   一层激起千层浪!   大老爷顾松堂赶紧去找顾予寒告状,“——璟国公贸然退婚,寒哥儿,就算是看着伯父的老脸。这顾府的颜面你还要是不要?!”   谁知顾予寒正在思考顾瑾棠出走的事情,手枕着额头,连眼皮都没有抬。   老太太更是拄着拐杖,冷冰冰的道:“——看看她是怎么对顾瑾棠的!这是活该!!!”   大家哗然!   谁能想到,忠国公府顾家的嫡小姐也会有这样一天呢??又有谁能想到,顾家嫡女们的内讧,有一天也会暴露在这么多人跟前呢??   *   正在众人都惊得呆若木鸡时,顾瑾棠回来了。   一道明媚的身影从门口袅袅走过来,戴着斗篷,只露出一小半张脸,已经是美得惊人。顾瑾棠似乎也没有觉得有半点不妥,唇边还带着浅笑。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滋润一般,低眉浅笑之间,艳丽夺目。   但院子里的护院都僵住了。有反应过来的,立即跑去给顾家几位少爷禀告。   周夫人看着顾瑾棠的脸心情很是复杂,她身为伯母,从前一直都是心疼,甚至护着这个侄女的。但是近日几位少爷的态度变化太大,为了给顾瑾棠撑腰,已经将板子打在了顾瑾沁身上。   ——就算是顾瑾沁的错处,但她又怎么能不痛心?   这毕竟是她的亲生骨肉啊!   她眼睛一闭,不愿再多看顾瑾棠受到众人追捧,就悄悄拉着顾瑾沁就回房了。   顾瑾沁今天脸都快丢尽了!   “棠姐儿,你这是去哪了?”渤国公府夫人上前一步,就拉着顾瑾棠就说:“伯母,还有你哥哥们可担心死了!”   她一边奉承,一边斜视着瞧向顾予寒他们。   顾瑾棠挤了挤眉眼,柔声说:“无事啦。”   顾予寒和顾予桁同时走过来。   顾予桁径直问:“棠棠,你没事吧。”他挑了挑眉,低声说:“你去哪儿玩,怎么也不带着二哥一起去。连个丫鬟也不带……”   同时压低声音说:“你大哥,顾予寒这回可真的生气了。”   顾瑾棠哪里敢说她和新帝偷跑出去的?就眼珠子一转,准备软绵绵的糊弄过去:“——只是出去随便逛逛而已。你知道运河边有庙会吗?下次一定和二哥打招呼。”   顾予桁这才舒了一口气。——还好,他还没有失宠于妹妹。   他就说啊!   但是顾予寒的神色则完全不同了,他是一种很复杂的神情。仔细看看,竟然有一丝……难过,还有患得患失?   顾予寒的神情又有点压抑,顾瑾棠是从来没看到过大哥这样的。就主动上前一步,说:”……大哥,抱歉,刚刚有些事儿。忘记派人告诉您了。”   她摇了摇大哥的袖口,说:“——大哥,你别生气啦。”   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总觉得大哥很紧张。   这和大哥素来克己自持的性格可是完全不同。   顾予寒盯着她,半晌才摸了摸她的发顶,柔声说:“大哥还以为你不喜欢这府里的人,所以定要跑出去。”   “以后若有什么不喜欢的,你第一时间给大哥说。”顾予寒以商量的口气问:“好不好?”   棠棠不喜欢谁,反正不是她的错。 第28章 棠棠,哥哥求你   顾瑾棠缓缓眨了眨眼睛,看着大哥。蓦然间弯唇一笑,犹如海棠初绽;“好啊,哥哥。”   心里却想,这有什么好说的?她重生了一世,态度早就佛了。她睚眦必报,但绝对懒得说。   ——众人却都不免暗中惊叹!   顾予寒这在这个妹妹跟前宠溺又诚恳,……哪里还像那个高高在上、冷如冰霜的顾予寒?   顾瑾棠这么幸运,怕是上辈子拯救了顾家吧???   顾予寒目光柔和,问:“今日是你的筵席,吃饭了吗?”   他也没有问顾瑾棠去哪了,但是顾瑾棠一定不是单单去了庙会玩。   否则她不会这样语焉不详,而且不告诉他们一声。   他相信棠棠有自己的理由,但她没有告诉自己,顾予寒心底仍旧有些落寞。   顾瑾棠手捂在小腹上,其实她吃饱了,刚才和胤琛在庙会吃了烧饼。但她不敢说,于是巴巴摇头道:“没吃。”她眼尾嫣红,一双水眸看似可怜巴巴:“我还可以再吃吗?”   顾予寒点头:“多吃点,”随后又吩咐云枝上前来伺候。   虽然大哥表面上没说什么,但顾瑾棠却还是能感受得出来哥哥的微微生气,周身都笼罩着一股淡淡的寒意。   顾瑾棠的心里有些发紧。   那边顾家的筵席结束,各个府邸的礼单也都清点完毕了。顾予寒就让卫奴去送送人。   这时人群里探出一个脑袋,一个身穿樱红雁羽轻罗底裙的小女孩站了出来。“……五姐姐,你可以帮我打络子吗。”她的声音奶里奶气的,手掌心捧着一团杂乱的丝线,眼睛发亮。   “今日你生辰,我想打络子送给你。”   顾予寒和顾瑾棠同时看过去,见是庶出的十一小姐顾明漪,也是父亲最小的孩子,也才三、四岁。是明姨娘所生的。但明姨娘出身低微,只是父亲的一个通房抬上来的。故而后宅很少有人注意到她。   却因貌美,生了个玉雪可爱、粉雕玉琢的女儿。   顾瑾棠就笑笑说:“你想打什么送给姐姐?”   顾明漪就比划了一下,就,就,这样。   她比划的是一个飞鸟朝凤的形状,寓意吉祥。   果然是难呢!   顾瑾棠想,但眼神却很柔和,眼底的笑意几乎盛满了星河。   明姨娘失笑,就上前道:“叫大少爷和五小姐见笑了。孩子不懂事,给小姐添麻烦了。妾身这就将漪姐儿带下去。”   顾瑾棠却说:“难得漪姐儿这样活泼,今日就将漪姐儿留下吧。”   明姨娘有点受宠若惊,千叮咛万嘱咐,漪姐儿的嬷嬷照顾好她,不可打扰了小姐。   顾予寒在一边看着,眼神柔和。他忽然想到,在棠棠才回来那段时间里,顾府或许不是所有给她的记忆都是不好的。   即使是亲情,应该也会有一些柔和的,让人留恋的地方。   ……是的吧。   顾瑾棠对老太太的态度,让顾予寒像是有些失去了安全感,在顾瑾棠的眼中反复确认。   他不确定老太太是否也拥有了前世的记忆,但,他想棠棠对这些记忆一定是排斥的。   顾予寒就俯下身去,柔声道:“漪姐儿,姐姐今日累了,你和姐姐一起打,可以吗。”明姨娘见到大少爷第一次对自己所生的孩子这样温柔,心里难免起来波澜。看样子,是默许漪姐儿可以留在五小姐身边了。   顾明漪也是第一次和大哥说话,怯怯的点了点头。   丫鬟笑着取来了红丝线,还有一些五彩丝线,都是上好的锦丝线里拆出来的。   顾明漪睁着大眼睛看着,五姐姐顾瑾棠将红丝线缠绕在自己手指间,手指来回弯绕,很快的打出了一个攒心梅花络子。形状精巧,精致的很。   五姐姐手好巧!   顾明漪就拍手说:“好棒!”   她第一次看到打络子这样娴熟的人!比她的娘亲还快!   顾瑾棠心想,她确实会这些,但不会漪姐儿说的飞鸟朝凤,会不会让漪姐儿失望呢。   顾瑾棠就把攒心梅花络子拴在了顾明漪的扇子上,当成了一个扇坠。捏了捏她的脸,“姐姐把这个送给你,好不好?”   “漪姐儿可以挂在扇子下边,很好看。是不是?”   顾明漪眨了眨眼,顿时眼睛里像是发了光。小心翼翼的,踮着脚尖将东西从五姐姐手里接过来。   但过了一会儿,她一张奶香白净的小脸上若有所思:“……可刚刚哥哥说,我要和姐姐一起打。如果姐姐一个人做,太累了。”   “可是刚刚我没帮姐姐做,姐姐,你累不累?”她一双眼眸扑闪扑闪的,仰头望着顾瑾棠。   还没等到回答,她觉得自己仰头站着倒有点累。因为身高够不着姐姐。   顾瑾棠眼睛止不住的弯啊弯的。心想,打络子有什么累的?大哥这是自己不做这些,所以不懂。   “漪姐儿高兴,姐姐就不累啊。”顾瑾棠勾唇一笑。   顾明漪高兴得跳了起来:“那我高兴!姐姐就不累了!”   小孩儿又把姐姐送给她的扇子翻来覆去的看。明姨娘拍了拍自家女儿的肩,笑道:“还不快谢谢五姐姐,小娘怎么教你的?”   顾明漪的注意力这才从那朵精巧的攒心梅花络子上移开,回到了五姐姐身上。她站好,端端正正的福了福身,奶里奶气说:“——谢谢五姐姐。”   顾瑾棠向顾明漪伸出手,笑道:“去姐姐那玩吧。”说着就把漪姐儿抱了起来。   漪姐儿看着身形娇小,抱起来却沉沉的。顾瑾棠心里偷偷笑笑,看来是衣服穿得太沉的缘故。   如今北直隶还是冰天雪地,顾明漪的身上就裹得厚厚实实的。比一般的孩子还要沉一点。   明姨娘是有些怕漪姐儿影响到五小姐,就柔声道:“漪姐儿不是个乖巧的,还是让漪姐儿的乳嬷嬷跟着一起去罢。五小姐。”   顾瑾棠笑笑说:“无妨,姨娘放心。我定然照顾好她。”   “棠姐儿,我也想去。”顾予桁向来不像大哥那样脸皮薄,矜持又矜贵。大长腿一跨,直接上前说:“今儿是你的生辰,怎能少了二哥的身影?”   他就是想陪陪棠棠长大的。   今天意义非凡。   顾予寒眸光一沉,也自觉的站了过去。“棠棠,我也去。”   顾瑾棠失笑:“永安院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宽敞了,两位哥哥都要往里头挤。”   她又问怀里的顾明漪:“漪姐儿想让哥哥们去吗。”   顾明漪不知道望着什么地方,眨眨眼,又拍手,奶里奶气的说:“两个哥哥,喜欢五姐姐。”   “如果姐姐不让他们去,两位哥哥,会伤心。”她说着就将头埋进了顾瑾棠的怀里,顿时顾瑾棠觉得鼻尖全是一股奶香气。   顾瑾棠替顾明漪拢了拢身上的外衣,柔声道:“好呀。我们不能让哥哥们伤心。是吧?”   顾予桁头一次仔细打量这个自己曾经都没有注意到的小妹妹。他发觉她的机智过人,果然不愧是他的亲生妹妹!   顾予寒在略略蹙眉,在顾瑾棠的言行举止中想探查她对顾家的真实态度。   就连卫奴都感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家大少爷的心思变得这样细腻了。   *   永安院中,顾瑾棠又抱着顾明漪打了很多络子。有各种花样,有一炷香,象眼块,朝天镫,方胜,梅花,连环,柳叶。她笑着问顾明漪好不好看。   顾明漪第一次来永安院,只觉得什么都是稀奇的。躺在床榻上,圆滚滚的眼珠子到处看。   直到顾瑾棠叫她,顾明漪才飞快扭过头来。像是自己刚才没有到处张望。   小孩子的注意力都难以集中,顾明漪瞬间被顾瑾棠的巧手惊到了,黑色的瞳孔里全是崇拜。   “好看!好看!”顾明漪坐在床上拍掌。   她就给顾明漪的贴身丫鬟道:“可以回去挂在十一小姐的床榻上,有福气。”   那贴身丫鬟屈身谢礼。   “棠姐儿,”顾予桁见到顾瑾棠的注意力全在顾明漪身上,忍不住道:“二哥的榻上也缺个络子。”   顾瑾棠在冲他笑:“可是已经全部给漪姐儿了。二哥,要不我教你怎么打?”眼下也没有多余的丝线了。   顾予桁耷拉着眼皮,“你明知道二哥学不会这些。”   顾瑾棠一笑。   ……这怎么可能!二哥天资聪颖,什么都是一学就会,是自小在京城里就出了名的。只是对书文什么的半点不感兴趣,只喜欢舞刀弄枪的罢了。   见顾予桁不愿意学,顾瑾棠又去问顾明漪,“漪姐儿,你二哥哥想要你的络子,漪姐儿说,给不给二哥?”   顾明漪黑如石的眼珠子立即盯着二哥一动不动的,奶音颤颤的说:“——五姐姐说好,那就好。”   说完小孩儿还屁颠屁颠,手脚并用爬了过去。抓着手里一大把络子,都是刚刚五姐姐顾瑾棠送给她的。有红丝线、五色丝线,还有彩色丝线的都有。   “二哥,你想要哪个呀——”   白皙肉嘟嘟的手掌一摊开,掌心的络子全部滚落下来了。   她哪里能想到!她的二哥都嫉妒得发狂了。   顾予桁望着小妹妹,声音低淡的说:“二哥全都要,可以吗?嗯?”   顾明漪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眨不眨的望着二哥。过了很久,才像是反应过来二哥说的是什么话。   ——二哥这是要抢东西啊!   她眼睫毛颤啊颤的,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顾瑾棠道:“二哥!你别吓唬漪姐儿。”   顾予桁懒懒的双手环胸,他才没有吓唬顾明漪呢。他只是在发泄心中的愤懑。   顾予寒则安静很多。安安静静的斜倚在雕花的隔扇上瞧着他们。眉眼间的冷淡完全消融了,只剩下柔和。   这时云枝推门进来,笑笑道:“今儿五小姐生辰,小厨房专门做了汤圆。小姐尝尝喜不喜欢。”   生辰的汤圆里藏着金叶子,是本朝的一个风俗。若是吃到了金叶子,寓意着明年可以一切顺遂。是一个好的兆头!   顾明漪听闻后爬了起来。眼泪刷的就收住了。   小孩的情绪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顾予桁赶紧按住她的脑袋,“你别凑热闹了。小孩儿吃到了金叶子,若是吞下去怎么办。”   顾瑾棠也是这么想的。若是漪介姐儿吃出了个三长两短,又怎么和明姨娘交代?   就让云枝把漪姐儿抱回来。   顾明漪被提到半空的时候还在四肢并用的挥舞,像是挣扎。   顾予桁却是怎么都没想明白了——他和大哥顾予寒争宠也就罢了,怎么还争不过一个小屁孩儿了??   云枝安抚好十一小姐,这才笑着将金叶子汤圆分给了大少爷、二少爷,和五小姐。   顾予桁心急,根本不想好好吃汤圆。略尝了一口就四处寻找金叶子。   “二少爷可不能这么浪费。”云枝有点看不下去了。   顾予桁却努努嘴,却道:“我想金叶子从我这找到,然后再给棠姐儿。”寓意好兆头,是他给棠棠的。   但偏偏天不遂人愿。顾予寒吃到了金叶子。   “恭喜大少爷!”云枝忙笑道。   顾予寒却淡声道:“该恭喜棠棠。”   他将金叶子抽出来,送给棠棠。就代表着他把自己的福运,送给妹妹了。   顾明漪看得眼睛都亮了一圈,她歪歪头,小小的脑袋转不过来,她觉得好神奇!   顾瑾棠也觉得好玩,“还有吗?”她满含期许的问云枝。   云枝只道:“没有了。只做了一个呢。”   在这个习俗里,吃到金叶子的人和寿星的运道就是绑定在一起的。   顾瑾棠叹道:“我原本还想给漪姐儿一个。”   顾予寒的脸色就变得阴沉了一些。   云枝笑道:“漪姐儿自有自己的福气!”   顾予桁提议:“不如我们今日来喝点酒。”   顾瑾棠挑眉,心想,怎么今天一个个的都想喝酒。   顾予桁看出了顾予寒心底阴郁。大概还是因为棠姐儿私自在生辰筵席上偷溜出去,却没有叫上他。   ……顾予寒对妹妹的吃醋欲,什么时候也这么强了??   他倒想看看,素日里清冷自持的顾予寒,今日是不是还是滴酒不沾。   云枝询问顾瑾棠和顾予寒的意见,顾瑾棠就说:“喝!对二位哥哥奉陪到底。”   顾予寒却说:“棠姐儿还是不要喝了。”   他目光柔和了些,淡淡道:“喝酒,伤身。”   云枝笑着道:“——大少爷可以放心,这个是果酒,就算是小小姐少沾一点,更何况是五小姐呢。都是没事的。”   于是顾予寒就没有再说话了。   顾瑾棠喂了一小点酒给漪姐儿。   漪姐儿亮着眼睛,又拍了拍白嫩的手掌:“好喝——!”   顾瑾棠却道这是个天赋异禀的,若是她自己来喝酒,三两口都会醉倒。   顾明漪又喝了几口,她自己跑到床榻上去滚了。不过一会儿,顾明漪终于变成了晕乎乎的:“——好喝……”说完就一头栽了下去,倒在了床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最终竟呼呼大睡起来。   顾予桁心道,这个小屁孩儿,终于睡觉了!没有人再抢占棠棠的注意力了。   正在顾予桁准备问问妹妹今晚还有什么安排时,这时顾予寒却走过来,俯身对顾瑾棠说:“棠棠,大哥有话想和你说。趁着今日你生辰,大哥定要告诉你的。”   顾瑾棠这才起身,望向大哥仰头笑笑:“大哥,有什么事啊?”她见大哥也是一脸认真的模样。   顾予寒温声道:“随大哥一起来吧。”   他们便一起起身,来了永安院的书房。   顾予桁:???   *   书房内挂着花灯,是给顾瑾棠生辰的饰物。顾予寒身上带着天然的禁欲气息,气度不凡。他指节屈起,叫了卫奴进来。   顾瑾棠就站在他身后,踮了踮脚,娇糯的嗓音问:“——大哥还在生气吗?”   自从她今日从外头回来,大哥脸色就不太好。她真心有些心虚。   顾予寒眉心微动,他没有。   “棠棠,我叫你来这,是为了送你一件生辰礼物。”顾予寒终于开口道。   顾瑾棠眉心一挑,吟吟一笑:“难道大哥还有没有给我的?”   顾予寒打开了手中的册子,账目等,这里不是别的,而是顾家名下的庞大资产。——包括酒楼、丝绸铺子、钱庄、货船等。   顾家如今正是如日中天,富庶到了极致。   他们的祖父是陪先帝打下江山的开国功臣。在他的祖父临终之前,才在选择财产继承之人。——然而伯父庸懦,几个叔父也不堪大任。所以将这些资产全部交给了父亲。   原本伯父和几个叔父也闹过,但他们兄弟几个在朝中位极人臣,手握重权。伯父便知道闹也是没有办法的,故而后面声音就逐渐消沉了。   几个庶出的叔父就更是如此了。   但对于顾府的女眷,祖父和父亲并没有安排财产继承的资格。因为老太太和母亲只是妇人,但父亲安排的时候,棠棠还没有回来。   棠棠回来,是在父亲去世隔年的春天。   但凡想到顾瑾棠回来以后吃的那些苦,后来却义无反顾的救了顾家,顾予寒就觉得胸口被人重重一锤,血液倒流到了喉咙。   顾予寒柔声道:“大哥的资产,就是你的资产。如今大哥名下有酒楼,绸缎铺子,还有田庄,后续都会一一交由你打理。可以吗?”   “现在大哥先把田庄交给你,大哥会亲自教你,如何一笔一笔打理清楚。”顾予寒放柔了声音。   顾瑾棠眨眨眼。   其实打理生意她虽然不擅长,但是前世听着太后也讲了许多。只是大哥为什么会忽然交给她这些啊。   大哥前世可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情!   再加上顾瑾棠知道大哥这一世开始防范姬刑。一个奇怪的念头忽然在顾瑾棠心底蔓延开来。   难道……   顾瑾棠几乎不敢往下细想。   “大哥。”顾瑾棠糯糯的冲顾予寒笑笑,说道:“难道你不怕我打理这些生意,反而适得其反,把你的田庄收成给降下去。”   顾予寒的眉眼间染上一丝笑意:“这些田庄收成不重要,大哥还有很多钱。”声音微挑,里带着一丝不言而喻的磁性。   他主要只是想给他的妹妹一个保障。成为紫禁城最富庶的嫡小姐,而不是只能仰赖夫君,或者母家。   顾瑾棠挑挑眉。   云枝在一边听着,怎么感觉有一种将江山送给妹妹玩弄的错觉……   顾予寒清冷矜贵的眉宇间染上一丝哀求:“棠棠,求你。就当帮帮大哥。好吗?”他低声说。   顾瑾棠心底震了一下,这怎么就变成帮大哥了呢?   她就笑笑,撒娇:“不对啊。应该是——大哥可愿意帮我?”   顾予寒在心里说,大哥希望日日教你,护你平安长大。这是大哥的责任。   但顾予寒矜贵的眉宇间还是清冷的,他弯了弯唇:“竭尽全力。”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顾瑾棠还是对现在顾家的财产感到震撼。在顾家落寞之前,运河以北,通州的田庄,东家几乎都是忠国公府。   只是一些是大哥顾予寒的,而另一些是三哥顾予白。   他们的管理方式也有很多不同,比如大哥的田庄,五百多亩,包出去了三百多亩,一年光是东家的抽成就能过上万两,所以大哥会放手,交给手下打理。   但三哥的田庄则天灾人祸连绵不断。三哥几乎都是派心腹亲力亲为。   顾瑾棠的心里痒痒的,若是这些都是她自己的钱,收入她自己的账目里。   那她该多富庶啊!   那她可以有很多自己的计划,更不仰赖任何人。   “好。”顾瑾棠轻轻笑了笑,“我答应二哥。”   但顾予寒有点胸闷,虽然在权势上他无法分给棠棠。但经济上,他可以倾自己所有,去弥补之前对棠棠的伤害。   如今他身为兄长,对棠姐儿患得患失,后悔的情绪,也是应该受到的惩罚。   顾予寒眉宇清冷,克制的想。他该怎么弥补? 第29章 【加更】顾瑾棠后院立威……   “大哥。”顾瑾棠冲顾予寒眨眼,笑笑道:“现在时辰也不早,要不你先把账目给我瞧瞧。我先看着,有什么不懂的,再和大哥请教。”   顾予寒点头,正经威色:“我再安排人跟着你打理。”   他沉吟片刻,又柔声叮嘱道:“早点休息。”   “谢谢大哥——”顾瑾棠手里拿着账本,只觉得这有千斤万斤重,娇娇补充了一句:“——大哥也记得早点休息啊。”   顾予寒唇角挑起,眸子里隐约有点笑意。   *   第二日一大早,顾明漪早就醒来了。   她趴着小身板,在顾瑾棠身边望着她。然后玉白的手掌开始捏五姐姐的脸。   五姐姐的皮肤滑嫩得跟豆腐一样,吹弹可破,简直和她的玩具小娃娃一样!她一捏,就停不下来。   顾瑾棠怎么也想不到,她自己被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儿当成玩具给玩弄了。   “漪姐儿,你怎么起这么早?”顾瑾棠迷迷糊糊睁开眼问了句。她昨天清点账目有点晚,现在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   “小姐,眼下可不早了。”云枝挑开帘子进来,一笑:“都已经卯时三刻了。”   “不早了。”顾明漪有样学样,摆摆手,嗲嗲道:“卯时三刻。五姐姐。”   说罢小团子一下子埋进了顾瑾棠怀里。还在顾瑾棠身上打滚,圆滚滚的一团,感觉身上肉乎乎的。   “漪姐儿准备起吗?”顾瑾棠将圆滚滚的顾明漪提了起来。   顾明漪立即手脚并用的、狗刨似的手舞足蹈起来,兴奋道:“起!”   顾瑾棠眼帘掩下唇角勾起扬起一道弧度,“那就来个人伺候我们漪姐儿梳洗吧。”   连翘进来,将顾明漪给抱起来,梳的是双丫髻。原本顾明漪还是拉着顾瑾棠的手不放的,但五姐姐送了她一根簪子,蝶恋花蓝宝石金簪。   顾明漪哪里见过这种稀奇的东西?抓在手心里把玩起来。   也就没再拽着顾瑾棠不放了。   “像,五姐姐。”顾明漪小嘴奶音极重,丫鬟们都听不懂十一小姐在说什么。   顾明漪又定定指着宝石金簪上的宝石,奶里奶气说:“五姐姐,眼睛。”   云枝一笑:“十一小姐的意思该不会是说五小姐的眼睛像宝石一样光耀动人?”   顿时屋子里的大多人都笑了。   “十一小姐插上这簪子也一定好看!”云枝笑着柔声说,又将顾明漪抱起来:“快让奴婢伺候十一小姐梳头,然后回去给明姨娘瞧瞧。”   顾明漪歪头,一张玉雪可爱的脸怔怔看着云枝,不懂云枝在说什么。   云枝也就笑着耐心道:“这簪子,是应当插在发上的,就想五小姐这样。”说着就给顾明漪示范了一遍。   顾明漪怔怔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这样的仙女,是从哪里来的?   顾瑾棠看着笑了笑,没说什么。   *   午时,东角门的垂花门下。日光婆娑的抚过雕花的城门,廊檐下,一群婆子正在议论些什么,   “你们知道吗,最近咱们的五小姐在整个京城都是风口浪尖的人物了……”一个穿蓝色比甲的婆子边剥玉米,边低声议论道。   “啊为什么?”另外几个婆子立即就凑过来了。   顾锦瑟的大丫鬟青琐正在给院子里扫雪,将积雪存在一起,然后拿出去倒掉。路过这东角门时,正听见几个婆子在低声议论。于是她蹑手蹑脚走了过去。   “还不是因为大少爷昨儿给五小姐的生辰大办一场,京中最有脸面的权贵都来了。还说什么四小姐,顾锦瑟……只是仆妇之女!暂住在顾家!不能算顾家嫡小姐!”   “他的生辰宴。只单单给五小姐一人办的。”   “啧啧……”众婆子先是一愣,进而立即就反应过来了。“四小姐的脸现在可疼了吧!”   “那可不是!”   “诶话说提到这五小姐,我跟你们说一件你们不知道的事儿……”一个穿水红袄子的婆子听到五小姐眼睛就放光,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可记得,前段时间不是大雪封城,不就是上月十五。”   “——那日五小姐彻、夜、未、归!”   “啊???那五小姐宿在哪的?”有人立即就惊叫出声了。   那水红袄子的婆子一挑眉,“这谁知道呢?”她喜滋滋道:“——只是我告诉你们,五小姐一大早回来的时候,一脸光耀照人、容光焕发,像是被滋润过的样子。反正她一个闺阁小姐在外头,没发生过什么事儿……我是不信的!”   正在墙角偷听的青琐眼皮狠狠一跳。   “你这话可不能乱说……未出阁的闺阁小姐传出这些事儿,那名声可就完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随即一笑道:“当时我守着偏门,见五小姐一大早回来,行踪鬼鬼祟祟的。还吩咐偏门的婆子们不能外传……你们说,这是不是有点东西?!”   “五小姐一夜未归……?”   青琐想到昨天大少爷当众,在四小姐生辰上羞辱她们四小姐的事情,顿时气得心肝疼。   青琐一跺脚,大雪封城,一夜未归……这是个什么概念??偏生她生的又那样娇媚,谁知道那一夜在做什么!   青琐脸都白了,为什么她们家小姐克己守礼,温顺懂事,还被几位少爷不喜。而五小姐如此放纵,还被几个少爷捧在手心里?   他们是不是没有眼睛啊??   青琐咬牙,手握成了拳头!她一定要为自家小姐做些什么!   下午青琐便约上了各院子的丫头们打马吊。   虽然现在大家都有意避着顾锦瑟身边的人,但耐不住青琐出手大方,经常故意输马吊,让她们赢钱。   ——谁会和钱过不去啊??   所以青琐还是很受欢迎的。   “姐姐最近倒是很闲啊。”一个二夫人身边的三等丫鬟笑着说。   另一个老太太跟前的二等丫鬟随即笑了,“四小姐那头最近恐怕是没什么活了。是吧?”   青琐目光扫了她们一眼,冷淡的道:“也不是。”   “你们可知道一个新奇的事情。”青琐单手支着下巴,轻飘飘的转移了话题,道:“——五小姐前段时间,大雪封城那夜,可是在外头彻夜未归。”   跟她打马吊的丫头们顿时都惊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她们倒吸一口凉气。   青琐轻呵一声,“谁知道呢,五小姐貌美又贪玩,全然不顾自己的闺阁名声,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也是有的吧。”   众人:“!!!”   “真的是……一晚上没回来?”二夫人的丫鬟震了一下。   青琐轻轻点了下头,一字一字,咬牙说:“——也不知道五小姐那夜住哪,和谁在一起。做了什么事儿?第二日守门的嬷嬷看着五小姐,还说五小姐像是被滋润了!”   “——也不知道五小姐现在,是不是尚未开.苞?”   众人顿时都安静了。   青琐的目光瞟了一下她们,“拜托姐妹们,将这事也传一传,传得越远越好。”   有人却轻声说:“……现在你们家主子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是别盯着永安院的五小姐了。至少人家有的是几位少爷疼爱呢!还有老太太,最近也有偏向五小姐的趋势啊。”   青琐是四小姐的贴身奴仆,而四小姐和五小姐又是向来不对付的。所以青琐经常有意无意的给她们说说五小姐的坏话。   但这件事……兹事体大!现在谁又知道四小姐不受宠,自然不敢接话了!   青琐脸色一白,推倒了手里的马吊道:“你们说这些做什么……只是和你们说着玩罢了!说些流言给你听,你们不传也就罢了!”   与此同时,顾瑾棠正在永安院里喝茶。今年的西湖龙井收集了荷叶上的初露,沉淀的年岁也比以往更长,因而口感上更加爽口。   茶香顶着舌尖缭绕开来,十分宜人。伴随着窗外的雪地里吹过来的风,端的是暗香宜人。   马嬷嬷却进来说:“姑娘,青琐那边将姑娘之前彻夜未归的事儿,给捅出去了!”   顾瑾棠心下微微发紧,端着茶盏、纤细玉白的手指也停在了半空中。   自从上次房姨娘提醒她,顾锦瑟的丫头青琐时常在背后传些流言以后,她就暗中派人一直看着青琐。   云枝拧眉:“她是怎么知道的?”   顾瑾棠望了望窗外,沉吟了片刻,就轻声道:“偏门人多口杂,青琐人脉通路,她总会知道的。”   云枝压低声音:“——那小姐预备怎么办?”   按照青琐那和她主子沆瀣一气的心思!不知道会将这件事描绘得多难听!   顾瑾棠则冷静的问道:“现在青琐人在哪了?将人给我立即扣押下来!”   马嬷嬷心头一紧,立即吩咐了几个力气大的婆子去做了。   那一边的青琐加紧了脚步,她定要第一时间将这件事给告诉四小姐,让她定夺!   如今她的那些小姐妹们,对这个事情讳莫如深,她们又都是奴婢,恐怕是传不远的,也不敢传。但一旦告诉了四小姐,让她直接去告诉夫人!这样对顾瑾棠的打击,也会有效很多!   就在临门一脚快到宜雨轩时。   “青琐——”身后传来一阵冰凉凉的声音,青琐还没来得及回头,紧接着一个黑罩子就盖在了头上来!   “呜——”青琐一阵疯狂的扭动后,彻底没了声音。   等到青琐再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一个废弃的柴房里面。而她被五花大绑,拴在床上。   青琐长时间被蒙了黑带子,现在乍一看差点晃了眼睛!嘴里却因为被塞了棉花,呜呜的说不出一个字来……   等她心里被恐惧慌乱所填满,终于恢复了视线以后,才看到跟前的杌子上坐着一个明艳的女子。   顾瑾棠穿着身绛红织金褙子,发上是芍药鎏金簪子,正勾唇轻笑看着自己。在日头底下,那张脸肤白如玉,一双水眸简直同时夹杂了娇媚与清纯,还有几分闺阁小姐的不谙世事。   只是嘴角的一抹勾唇笑,夹杂着淡淡的讽意!   青琐疯狂挣扎!   顾瑾棠这才让人给她把嘴里的东西松了。   青琐恨恨道:“小姐,奴婢是四小姐身边的大丫鬟,您绑我是做什么”   顾瑾棠挑了挑眉,柔声反问道:“做什么——这句话难道不应当是我来问你。青琐,”顾瑾棠上前来几步,明媚的眼底带着笑:“……你是正准备去将我的流言告诉四姐姐吗?”   青琐愤恨的望着她,……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   顾瑾棠事情做都做了,难道她自己还不敢承认吗?!   可她不敢说。她心里清楚的很,眼下她就是顾瑾棠手心里一个可以随时捏死的蚂蚁。   于是青琐垂了垂眼睛,跪在地上,啜泣道:“小姐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奴婢还要回去侍奉四小姐,若是四小姐寻不到奴婢,恐怕是要着急的。”   顾瑾棠吟吟一笑,道:“……不必了。”   顾瑾棠站背对着她说:“你之前对你的好姐妹们说,想她们散播关于我的流言,你的好姐妹都已经承认了。青琐,在背后妄议主子。按照家规需要受到什么惩处?你清楚吗,嗯?”   青琐瞪大了眼睛抬头望着顾瑾棠。“奴婢没有……!”她到底是个机灵的,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奴婢可什么都不敢说!”   然而下一刻,老太太房里的三等丫鬟就被带了进来!   那人一见到顾瑾棠就跪下哭:“小姐!奴婢知错!奴婢更不可能去多嘴的!”   顾瑾棠淡淡道:“不是呢……我只是想问问,你的小姐妹青琐,在你么跟前如何说我的?”   她看了眼青琐,眼睛都不敢再抬:“……都是青琐在背后胡乱嚼舌根!但是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也不预备说小姐的坏话!”   “你说就是。”顾瑾棠叹了口气,柔柔道。   那丫鬟是故意挑了一个胆子小、藏不住话的,就发抖说:“……青琐说,小姐有一夜彻夜未归府。让我们添油加醋,传出去……”   青琐厉声道:“——闭嘴!我没有!你给我闭嘴!”   “看来青琐是忘记了家规是什么了呢。”顾瑾棠轻悠悠的叹了一口气,才低眼,柔声道:“——我来告诉你吧。杖八十,逐出顾府。”   八十???   八十不是把人给打死的程度吗??   青琐一脸惊悚。   五小姐的神色仍旧是温柔的,他们都说那张脸美得胜过了牡丹……可她却一直觉得五小姐的心肠狠毒过了蛇蝎!   顾瑾棠一双漂亮的水眸转了转看着她轻轻的说:“可是青琐,你之前已经传了许多关于我不利的流言,房姨娘都亲口承认了。比如……”顾瑾棠垂眸想了想,“说我不知礼仪、不懂规矩,不学无术,目不识丁……青琐,都是从你这张嘴里说出去的,对吧?”   “新罪旧罪一起算,恐怕还要打烂你的嘴才行。”顾瑾棠唇瓣微动,冷冷说道。   青琐一下尖叫了起来!   她还来不得狡辩,顾瑾棠就丢下一句:“封上她的嘴。”   “让之前传过流言的下人,也都去看看。”说罢顾瑾棠便转身而去了。   等到顾瑾棠走之后,马嬷嬷才吩咐人立即将棉花重新塞进了青琐嘴里,还盯着她狠狠一句:“——我奉劝姑娘还是闭嘴吧!若是这个事情被二位少爷知道了,恐怕惩罚就没这么轻了!”   “这些年,在他们手下被打死的下人可不在少数!”马嬷嬷眼神蓦然凶狠。   青琐觉得顿时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软绵绵的趴在地上,差点晕厥过去。   ——顾瑾棠所说的打烂她的嘴,是字面意思。是真的叫上力气大的护院来把她的嘴,反复扇打,让这张嘴烂得再也说不出话来为止。   青琐受刑的时候,老太太房里的二等丫鬟,二夫人身边的三等丫鬟,都来看了。   她们之前都是青琐的小姐妹。察觉到五小姐这是要立威,也是要将流言掐在襁褓里。没有哪一个不瑟瑟发抖的哭。   顾瑾棠还吩咐过了回事处,说青琐的这些小姐妹,都趁着这次机会一并发卖了。卖给人牙子。   要把这件事的流言,彻底掐断!   马嬷嬷就说:“不论你们身在哪,敢妄议主子,背后编造主子的流言!你们都看好了,全是这个下场!”   青琐的小姐妹们吓得瑟瑟发抖,声声应诺。   而顾锦瑟在宜雨轩里,只觉得青琐一直没有回来,有些奇怪,这才叫了外院的三等小丫鬟来问。   那小丫鬟却吓得面色发白,眼神飘忽。最后只颤抖着说,五小姐差点打死了青琐,又让送出了城,不能再回来紫禁城一步了。   很多人都去看了,连平日和青琐交好的小姐妹,包括二太太、老太太身边的人,都被送出府去了。   顾锦瑟脑子里惊愕、讶然、愤恨多种情绪同时涌上心头,惨白着脸就晕了过去。 第30章 演技帝.顾瑾棠   顾锦瑟醒来以后全身都在发抖,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青琐是她最贴心的一个丫鬟,多少事情都是她们一块商议的。   而顾瑾棠忽然就要把青琐打出府上去,连最后一句话都没让她们说上!一定是顾瑾棠发现了什么……   顾锦瑟只觉得身上发寒,全身都在抖。可如今偌大一个顾府,还有多少人可以为她说话呢。   她流下了眼泪。   老太太态度鲜明的站在了顾瑾棠那边,更不必说几个哥哥。他们早就成了顾瑾棠的池中之物。   而且,她原本和顾家就没有血缘关系。大哥还当众确认了她的身份——只是一个仆妇之女!   顾锦瑟鼻尖酸涩极了,眼眶也泛着微红。所以她还有什么办法呢?她现在唯一能够倚仗的,也只有母亲了……   而且她还要表现得懂事乖巧,惹人恋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娇纵,不能失去了最后的母亲的疼爱。   这时外头的小丫鬟秋纹掀开帘子进来,秋纹穿着身水红菱对襟衫子,腕上戴着一对红玉手镯。手里端着刚刚煮好的姜汤。“……小姐,您刚才晕过去了,奴婢简直吓坏了!这才叫了郎中来,给您煮了姜汤,您快趁热喝。”   顾锦瑟闭着眼睛,根本没有理会她。   秋纹不免上前一步,还以为小姐没有听到:“小姐……”   秋纹第一次近小姐身伺候,又听说小姐是个性子娇纵的,所以她不免有些紧张。蓦然间一个手抖!盛着姜汤的粉彩缠枝小盏“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而且滚烫的汤水还溅到了顾锦瑟的胳膊上。瞬间就起了几个通红的泡。   秋纹吓得脸都白了,立即跪下求饶:“呜呜呜奴婢第一次近身伺候!求小姐饶恕奴婢!”   顾锦瑟就这么定定看着她,似乎也忘记了手腕上的痛了,忽然嘴唇动了动,道:“你,留在我身边吧。”   秋纹吓了一跳,“啊……?”   顾锦瑟闭了闭眼,又道:“快去给我找点东西来包扎。然后收拾收拾,我们一起去见母亲。”   秋纹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眼泪夺眶而出。   顾锦瑟只觉得这真是个不机灵的,和青琐相比实在是差的太远了……但暂时还有用,也没有办法。   顾锦瑟手腕带着一点包扎的布,来叶氏房里请安,却见到大伯母周氏、和康王府赵五夫人、元德伯府元三夫人都是在这的。叶氏现在不管家,得空的时间有许多,所以常邀玩得好的夫人来顾府的花厅吃茶。   顾瑾沁才被当众退婚,心中抑郁,连房门都没有踏出过一步。连带着周夫人也神情倦怠,目光失神,痛心几乎写在了脸上。也不再和叶氏拌嘴了。   顾锦瑟心下微微一沉。半晌又舒了一口气,扬起一道涩意的笑容。   ……大家都在,正好,不是吗?   阳光打落在眼睛里,有点刺痛的感觉。   “锦瑟来了。”赵夫人一看,就笑着招呼:“我们锦瑟从前是最活泼的性子,怎么今日愈发安静了。”   叶氏温柔笑笑:“女孩子长大了,总归是要安静的。”   顾锦瑟一一给诸位夫人请安,才柔婉的笑了笑说:“锦瑟都听母亲的。母亲喜欢女儿安静的性子,锦瑟自然不敢再张扬了。”   叶氏亲昵的抚了女儿的手:“胡说,锦瑟不管如何,母亲都是喜欢的。”   元三夫人只问:“……锦瑟的手,这是怎么了?”   众人的目光这才落到了顾锦瑟包扎的手腕上,叶氏脸色一变,“为何包扎起来了,这是怎么了?”   顾锦瑟看了看秋纹,秋纹立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秋纹埋头瑟缩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把给姐儿的汤药泼到了姐儿的身上!求夫人恕罪!”   “汤药?”叶氏的脸色更加惊疑了,“为何锦瑟要喝汤药?”   秋纹瑟瑟发抖:“姑娘喝汤药是因为……姑娘今儿晕倒了。”   叶氏立马站起身来:“那,青琐为什么没有来回我话?”她心痛得很。“瑟姐儿,你究竟是怎么了?不管怎样,母亲终究是在的啊。”   顾锦瑟听到这句话,顿时泪如泉涌,涩声道:“母亲……青琐……已经不在了!”   叶氏脸色一变。   顿时花厅内众人都寂静了几分。   周夫人眼皮一翻,冷冰冰的问:“你的青琐,可是被棠姐儿给打了一顿,然后丢出京城了?”   叶氏睁大了眼,这是为何?虽然她现在不管后宅之事,可顾瑾棠怎么能对她姐姐的贴身丫鬟这般!   顾锦瑟眼眶通红,啜泣道:“五妹妹想将人打出去,打出去就是了。左不过也只是一个下人。女儿是万万不敢要回来的。”   “荒谬——!”叶氏的手掌心重重拍在了桌案上。“这是你的一等大丫鬟,她想打杀就打杀。她何时敢这么娇纵的?”   周氏隐约是知道一些内情的,但由于沁姐儿的缘故,她现在对棠姐儿的心情复杂,看着她们姐妹内斗,她竟然连出声相助的心思都没有。   顾锦瑟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叶氏既心惊又心痛,问身边的崔嬷嬷道:“你来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崔嬷嬷原也是知道一些事情的,但她不想看着夫人母子、母女起了龃龉,也就没说。但眼下已经是箭在弦上。   她也就屈身道:“——夫人,老奴听到的版本是,四小姐身边的大丫头青琐和人议论了一些关于五小姐不好的地方,惹了五小姐生气,五小姐就换了一批下人出去。只是……老奴也不知这是否是事实真相,还请夫人明察秋毫。”   而叶氏却只听到了前面的话,脸色泛白,沉沉道:“——之前我看着顾予寒和顾予桁偏宠棠姐儿,这也就罢了。可后来眼睑着老太太也喜欢上了她,她就开始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说!”   她就没懂,为何锦瑟已经这般隐忍退让,顾瑾棠却还是不肯放过这个姐姐。   她们姐二人,难道就不能和平相处么……?   **   如意院的考校不日就要进行,徐子玉却看着顾瑾棠仍旧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他低低的清了清嗓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桌案。“五小姐。”他低声道。   顾瑾棠这才有些回过神来,清透如玉的眸子缓缓眨了眨,笑着喊:“老师。”   徐子玉垂下眸去,淡声道:“论语我们已经习得差不多了。不知小姐可有理解,可能背下?”   顾瑾棠唇瓣边泛起一抹娇俏的笑:“可以啊。”   其实她上一世就会背了,但就想听一下国子监的注解,所以才跟着徐子玉学习。   徐子玉冷淡点头,“那我现在就来考一下五小姐。”   顾瑾棠单手支着下颌看着徐子玉,一副悉听尊便的表情。   徐子玉却断定五小姐答不上来!便是云枝,和这永安院书院里的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他们可都是看得真真的,——要知道,五小姐除了课上,那可是根本没花多少时间温习啊!   下课后甚至连狼毫笔都不曾动一下!   他们都不禁摇头,心想姑娘这回怕是要出丑了……   顾瑾棠也是正襟危坐,一改素日里的懒洋洋,等着徐子玉把考题给抛出来。   徐子玉摇摇头,问:“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请小姐对一对下一句。”   顾瑾棠沉吟片刻,才说:“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   徐子玉垂眸,清隽的脸上神情淡淡,这一问就算过了,确实比较基础的题目。考校的只是基础的背功。   他又问:“请问‘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呢。”   顾瑾棠就道:“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旁边的人已经有点意外了,没想到五小姐竟然能答上来!还对答如流!这也是优秀的!但徐子玉清隽的脸上却毫无波动,显然是认为这个不算什么。   徐子玉抬起眸,要求五小姐给一句话做一个注解。问:“五小姐以为,《大学》里讲:自天子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这句怎么理解?”   顾瑾棠默了默,这个概念,徐老师的确是讲过的。不过她对于徐子玉讲解的版本印象并不深刻,只是偶尔也听见太后提起过,就按照太后的讲解说了:“——上自天子,下至平民百姓,全都一样,都应把修身作为根本。”   徐子玉眉心微蹙。显然是对这一个答案不太满意的。这种理解太浅显。   顾瑾棠察言观色,发觉老师不太满意就又道,又勉强加了一些自己的理解:“无论身份贫贱,人人都要以修养品性为根本……”   徐子玉静默的等着顾瑾棠将剩下的说出来。   日光头床雕花的窗棂打落在顾瑾棠眉眼间,像是镀上了一层金箔……   顾瑾棠正声道:“贵到天子,贱至百姓,以德为本。”   徐子玉拧着的眉头并没有因此而松开,动了动唇,补充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顾瑾棠若有所思,乖巧点头。   徐子玉才又说:“最后一个问题,太宰问于子贡曰:“夫子圣者与?何其多能也?”子贡曰:“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孔子的解释是什么?”   顾瑾棠也对答如流:“太宰知我乎?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   直到最后一刻,徐子玉才放下书卷,抬起眼眸,温润的眉眼间才流露出些许赞许的神情。   徐子玉收拢手指,看来五小姐比他想象中还要更加聪慧一些……即使是漫不经心的学,也可以掌握个七成八成。   就算是之前一直活在乡下,开蒙较晚,对顾五小姐的资质也似乎没有什么丝毫影响。   而刚才断言顾瑾棠答不上来的人,自然都惊了一下!   他们从来不温习不复习不看书的五小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聪慧了?   这就是天赋吧!!!   然而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东厢房的隔扇被推开了。顾瑾棠望过去,映入眼帘的是叶氏略显得冷冰冰的脸庞。   叶氏一身莲青色夹金线绣襦,口脂水润,目光冷然看着顾瑾棠。   她径直开口问:“棠姐儿,你何必为难你姐姐的一个丫鬟?”   就算是叶氏不细说,顾瑾棠也能听得出叶氏说的是青琐。   她盈盈站起身来,望着母亲,道:“母亲既这么问我,那母亲可曾问过那青琐犯下了什么过错?”   叶氏痛心的闭了闭眼,她身为母亲,是多么希望棠姐儿能给顾锦瑟一个容身之所啊!   她唤道:“青琐妄议你!自然是她的错。可是青琐她到底跟了锦瑟这么久……锦瑟是你姐姐,你就不能宽恕她这一回么……”   棠姐儿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心狠手辣的?   顾瑾棠只平静的说:“母亲,可不止这一回。青琐仗着女儿不惩戒她,便屡次犯错。毁坏女儿的名声。”她直勾勾的盯着叶氏,说:“母亲以为女儿的名声为何这样不好?就是因为青琐。”   叶氏失神的低喃:“可她毕竟是你姐姐的人啊……”   顾瑾棠轻笑道:“母亲的意思,我还以为青琐是女儿的姐姐呢。”   徐子玉敛眸,语气温润,却有一种固执:“夫人,小的听闻,顾大少爷已经说过,四小姐顾锦瑟只是仆妇之女。不能算五小姐的姐姐。”   “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叶氏仿佛被戳中痛处,直直看着徐子玉。   不过是一个监生!也敢对她的锦瑟指手画脚!   国公府的族谱什么时候轮得到他一个学生过问!   徐子玉脸色苍白。   顾瑾棠皱了皱眉,母亲暴怒,她不能将徐子玉牵扯进来,就冷冷淡淡的接过了话来:“母亲,要想四姐姐和女儿姐妹和睦,就必须要除掉四姐姐身边挑唆她的人。……除掉一个丫鬟,就可以换来四姐姐不再像上次一样,因被房姨娘挑唆,而挨打受罚!”   叶氏叹气:“可你姐姐如今伤心极了……!”   顾瑾棠掩下眼帘露出一抹讥讽的笑:顾锦瑟伤心和她有什么关系。二夫人如今恐怕还活在自己的幻想里。   她如今面对叶氏,一颗心早就冷透了。但不介意用用自己的演技,将这场闹剧快点结束。   顾瑾棠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泪光盈盈,看得叶氏一怔,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母亲如果不信女儿,那女儿也没什么可以多说的了。还请母亲先回吧。”顾瑾棠泪盈于睫,低低重复道:“……还有什么好说的?”说到后头,顾瑾棠自己一颗心都颤颤起来。   叶氏不禁又怔愣了一下。   ……棠姐儿方才是哭了吗?   她一时失语,嘴唇颤了一下,彻底不知道怎么说了。差点都忘了自己过来的本意。   徐子玉淡道:“夫人,请回吧。”   叶氏:???   她怎么有一种被女儿牵着自己走的错觉??   这还是那个才回府单纯又怯懦的棠姐儿吗?原本下令打杀又赶人走的人是棠姐儿!   为什么她看上去还这么无辜!   但看着女儿这样,叶氏的确有一种溺毙感,手指抖动了几下道:“好了。母亲……又不是故意来质问你的。”   顾瑾棠背过身去。   就在背过身去的第一刻,顾瑾棠就收起了眼睛里的泪光,掩下的眼帘飞快掩盖了一抹无辜和可怜。   而她下一刻抬眸,就看见大哥顾予寒和二哥顾予桁同时来了。 第31章 虐母亲!   顾予寒身穿一身织金丝团花纹锦袍,而顾予桁身穿靛蓝刻丝暗金松纹长袍,两人的脸色都难看极了。   他们刚好看见了棠姐儿的泪眼,眸光中都闪过一丝危险。   满室的奴仆慌忙跪下去请安。   顾予桁语气阴戾:“母亲这是在做什么?”   满室寂静,都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半点声音来。   叶氏被儿子这个表情吓了一跳,冷冷道:“你说我在做什么……你妹妹身边的大丫鬟差点被棠姐儿打死,母亲不可以过来问一下原因吗?”   顾予桁轻嗤:“我没有这个妹妹!”   他长腿一跨,身形颀长,生出明显的压迫感:“母亲,您来质问棠姐儿之前,最好先搞清楚事情真相。”   叶氏心下猛的揪紧。   ……桁哥儿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了?   这样冲撞她!她还算是他们的母亲吗?   叶氏低吼:“——你以为真相是什么?有你这么和母亲说话的吗。”   顾予寒面沉如水,难看的紧:“母亲现在还想听一听事实真相吗?”   顾予寒抿唇,道:“母亲,顾锦瑟不是无辜的,她指使丫鬟散播对棠棠不利的流言。棠姐儿是嫡女,责罚一个大丫鬟又有什么?”   他的目光落到叶氏脸上,“若是儿子来,直接打死。”   叶氏双眼迷离,蓦然间心底一跳。   叶氏心里难受得紧,她最不愿意看着她的儿子们站在她的对立面!她十月怀胎,又怎么不辛苦!纵使不在她身边长大。现在一个一个的,难道都要离她而去吗!   如今也只有锦瑟一个孩子亲近她……   这也是她为什么疼爱她啊!   这时顾予桁让人将一个人抬进来,正是最开始议论顾瑾棠的守偏门的婆子。   她穿着水红色袄子,脸色吓成了土色,刚一进来就爬着跪在了顾予桁脚边。   “求二少爷宽恕奴婢——!奴婢真的不是故意议论小姐的!”那婆子边哭边哀求:“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奴婢这就打烂自己的嘴!求二少爷宽恕奴婢……”   说完她就猛地,把巴掌往自己脸上扇,又看见了顾瑾棠也在这儿,赶紧爬过去说:“——姐儿!姐儿!老奴真的知错了……老奴还有一个孙子,老奴实在是不该这么说小姐……”   顾予桁向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人,更何况,听到了这婆子下午是如何议论棠棠彻夜不归的。只觉得这种人可恶,根本不值得留在世上。   他上前一步狠狠踩在她的手上,阴恻恻得说:“你下午造谣主子的时候,就记不得你是奴婢了吗!”   说完就看向了叶氏:“儿子想让母亲看看,若是儿子来。会怎么处置。”   顾予桁叫来护院薛七,指了指婆子,道:“打死。”   在内室的所有人几乎都吓白了脸,眼神无论如何也不敢落到二少爷身上。   更不必说徐子玉自小读的圣贤书,讲究的是仁义礼智信,脸色变得苍白,仿佛随时都要倒下。   薛七毫不变色,领了命以后就将人拖出去了。   这时院子里传来了木棍重重落在人身上的声音,一棍接着一棍,再也没有停下。   起初还有那婆子凄惨的求饶声,凌厉至极,可到后头就完全变成了纯粹的哀嚎。   叶氏的脸上脸色几度变化,从难看到一种极度的惨白。   顾予桁轻嗤一声,移开了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叶氏有点懵,耳边嗡嗡的响,嘴唇轻颤道:“要不,要不你们也把母亲打死算了……”看上去竟有些恐惧。   顾予寒柔声说:“我们不动您,但您也不能再伤害棠棠。”   叶氏一双美眸缓缓睁大了些,说:“但我是你们的母亲啊。”   顾予桁慢慢说:“也可以不是。”   他自小跟着父亲长大,和母亲关系并不亲近。他心中的母亲,不应该厚此薄彼,知道女儿受到虐待、衣不暖、食不饱而不闻不问。反倒偏宠一个养女。   叶氏玉白纤细的手指颤抖着指着他们,“……你们这是,要和母亲断绝关系吗?这般不孝,到底是谁教你们的?!”   顾予桁挑了挑眉,懒懒抱胸斜倚在门框上。   身为人子,自然可以不和母亲的关系闹得如此僵硬。可母亲不知道棠棠是他们全家的恩人。棠棠应该是整个顾家的底线。   不过一小会儿,薛七就提着棍子进来抱拳禀报:“少爷,没气了。”   顾予桁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才道:“拖出去埋了。”   薛七问:“是否要安抚家人?”   顾予桁唇角挑起了一道讥讽的弧度,慢慢道:“没有连坐已经算好了。”   薛七立即领命。   叶氏心中仿佛有惊涛骇浪在翻滚,整个人都僵了。她虽然经历过一些后宅内斗,但在历经前朝的斗争中活下来的嫡子跟前,这些经历都显得太单薄了。   她又觉得酸楚,被逼得嘴唇发白,道:“……如今你们真是能耐了啊。”   顾予寒却走近几步,微笑着低声问母亲:“不过打杀了一个嬷嬷,母亲在惧怕什么?”   他又道:“棠棠不过是赶杀了一个丫鬟,母亲又来责问什么?”   叶氏心底剧痛,仿佛一柄刀刃直接插入了胸口。而这个捅刀的人!还竟然是她十月怀胎的亲生儿子!   叶氏惊惧的目光落到了顾瑾棠身上。   只见这个女儿精致娇媚的眼底还是蓄着眼泪,鸦睫无辜的缓缓一眨,更多泪光就溢出来了,仿佛能扎到人的心口上去。   “好……好!你们看着办吧……”   叶氏捂着胸口默了默,仿佛在心口上撕开了一条口子。她转身踉踉跄跄的走了。   “棠棠。以后这些事情记得告诉二哥,二哥帮你解决。”等到母亲离去以后,顾予桁语气轻松,唇角微挑。   但他却恨自己,刚才在事情才发生的时候,怎么没有护住棠棠!   顾予寒却鼓励说:“棠棠,做得很好。不要掉眼泪。”   “大哥就是要给你杀伐的权力。”顾予寒垂眸,又补充了一句。   顾瑾棠这才收起了眼泪,微微一笑,直勾勾的看着顾予寒娇娇的说:“哥——我没哭呀。”   顾予寒温柔的看着她,“那你眼睛里是什么?”   顾瑾棠眼睫缓缓眨了眨,这只是演技的泪水啊。   徐子玉低咳了几下,这才拱手,告预备退:“小的就先回去了,还望小姐好好准备薛太傅的考校。”   他还没有从这场顾府的后宅斗争过回过神来,眼睁睁的就看着一个婆子死在了自己跟前。   却看见顾瑾棠像什么没事人一般,她一笑:“我让云枝送你。”   徐子玉颔首。   **   一行人从永安院的东厢房出来,顾予桁还有根长.枪留在永安院的院子里。   是一根乌金虎头长.枪,还是御赐的。刚才顾予桁听闻妹妹出事,正在军营整顿军务,立即赶往了永安院,就把长.枪也带来了。   顾予桁轻而易举就提了起来,将长.枪一个翻转。一副容光照人的模样,看了眼顾瑾棠,“棠姐儿,你看!”   顾予寒一眼就看出了顾予桁的心思,这么大的人还一整天想着怎么耍帅。   顾瑾棠弯着唇,就顺了他的意:“哥哥好、生、威、武。”   顾予桁一下子来了劲,又来了段接连翻滚。冰天雪地的,显得格外耀眼。   顾予寒沉声道:“不要整天耍刀弄枪,顾府不是你的军营。”   顾予桁轻嗤一声,“哥,我又没给你看。”   顾予寒冷冰冰移开了视线,他要是想玩弄这些,还轮得到顾予桁在妹妹跟前出风头吗?   顾予桁提着长.枪走过来,说:“棠棠对这些感兴趣吗?”   顾瑾棠没有留意过,但也不算不感兴趣。本朝男儿以从军为荣,自然每家每户都有会武的人。   见妹妹歪头沉思,顾予寒冷道:“不要把你的那些歪门邪道教给棠棠。”   顾予桁同他针锋相对,“防身健体之术,我乐意让棠棠知道!”   顾予寒风轻云淡的道:“你教的,靠谱吗?”   顾予桁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方才棠棠的消息还是我告诉你的……”   顾瑾棠一下子头疼起来,弯唇笑道:“二位哥哥都好!好了吧。”   顾予寒不是顾予桁这样睚眦必报的性子,看着棠棠,柔声道:“走,我们先回去。”   云枝无奈失笑,只要有五小姐的地方,二位少爷的视线就不会从小姐身上离开……   回到了西次间的卧房,顾明漪就拔着小短腿跑了上来。“五姐姐——”她手里抓着一个拨浪鼓,拼命摇啊摇的。   云枝笑:“十一小姐一直都在等着五小姐,性子也安静,我们给了她这个拨浪鼓玩。”   顾瑾棠就说:“给她一点东西吃吧!也免得漪姐儿无聊。”   云枝就让人端了一碟子玫瑰奶酪酥和豌豆黄上来,这玫瑰奶酪酥的馅有些硬,顾瑾棠就双手拈起来,掰碎了一些给顾明漪。   她把顾明漪抱在怀中,随口问道:“今日明姨娘来接漪姐儿了吗?”   云枝笑着摇头,“没有呢。”   顾瑾棠就含笑低下头去,问顾明漪,“漪姐儿想回姨娘那里去吗?”   顾明漪怔怔的点头,忽而又摇头!然后又转身抱住了顾瑾棠的脖子,奶里奶气说:“我更喜欢,五姐姐。”   顾瑾棠抓着她的拨浪鼓逗她,“为什么呀?”   顾明漪深深吸了一口气,从顾瑾棠怀里钻出来说:“五姐姐,香!”   她的小指头也在顾瑾棠衣裳上乱扣,还糯糯的说:“……五姐姐,好。房子,大。”   顾瑾棠每日都要用玫瑰水沐浴的,顾明漪估计是闻到了这个味道。   这下众人都笑了。   顾明漪还仰头,嗲嗲的说:“……哥哥,喜欢,五姐姐!”   顾瑾棠揉了揉她的脸蛋,只觉得这个年纪的孩子,太好揉弄了!   马嬷嬷似乎是想到什么,眸子一闪,道:“今儿小姐除掉了四小姐跟前的青琐!奴婢恭喜小姐。”   顾瑾棠就勾唇道:“青琐对于顾锦瑟就像是臂膀一般,这后宅里的臂膀都没了。顾锦瑟就是一座孤岛了。” 第32章 到底谁陷害的谁?……   马嬷嬷又说,房姨娘的母亲房夫人来了顾府,想要见见房姨娘。   顾瑾棠眉心微动,玉白纤细的手指无意识的拨动着桌案上的铜刻梅花三乳足香炉。白瓷染青花小矮壶里的热气,和着梅花的暗香缭绕开来,逐渐氤氲了整个房间,模糊了人的视线。   美得不似真人,更像是一幅画卷。   肤白如玉,微微上翘的眼尾里含着三分娇意,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清纯,刚好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房姨娘的娘家原本是大理寺卿,房姨娘也是出身正经官宦之家的嫡女。只是后来房大人陷入了官场斗争,因权宦周敏之的贪墨案子受到牵连,最后这个人还是二哥亲自监斩的。   房大人是他的亲信,也就一并被革去官职,一家人流放至宁古塔。   偏生那个时候素未谋面的父亲又被房姨娘勾得意乱情迷,也就将房姨娘接进了府里,做一个妾。原本是会被上书的过错,但因着老国公爷,也就是他们的祖父陪着先帝打下江山,朝廷里的御史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最近新帝登基为了制衡部分重臣,特赦了一批老臣,其中就包括房姨娘的父亲房大人。其中就包括房氏一家人。   现在房大人回京任正六品詹事府府丞,只是一个小官,也算是安定下来。   房姨娘如今身上的伤口未必好完了,房夫人若是传了出去,还说顾府苛待姨娘。她就淡淡的说:“犯错的不是房夫人,还是好好伺候着。”   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顾瑾棠又说:“记得派几个丫头过去,盯着房姨娘。”   连翘自然明白小姐的意思,低头应诺,就出去了。   顾明漪仰头问:“盯着,房姨娘?”   顾瑾棠弯弯唇,就拍了拍她的脑袋道:“漪姐儿,这不是你一个小孩儿该关心的事儿!”   顾明漪趴进了顾瑾棠怀里,奶里奶气说:“……漪姐儿,关心五姐姐!”   顾瑾棠揉了揉她的头发,让嬷嬷抱过去和芙荑玩。   小孩子对动物都有天然的好奇心,即使是芙荑的异瞳能将旁人吓一跳,都从未吓着漪姐儿!   ***   接下来一段时日倒也相安无事,元宵快到了,阖府上下和整个京城都在备着节日。   这日,顾瑾棠正在对通州地区田庄的账目表。今年因为通州那边水旱连绵,收成不好,不少农户也都只是做到了旱涝保收。   老太太身边的墨兰急匆匆来了。说清风堂那边出了急事,要召见各位小姐、少爷过去。   顾瑾棠眸光微动,“何事?”   墨兰知道五小姐对老太太一向有龃龉,只能说:“这次……真是万分紧急的事儿!老太太的人在大小姐院子里,挖出了一个布偶娃娃!求小姐无论如何也要过去看看……”   这下顾瑾棠全然清醒了。布偶娃娃可是本朝最怨毒的诅咒之术!   将想要诅咒的人的生辰八字写在布偶上,并用针扎就可以将噩运带给那人。这样阴毒的诅咒,自然在顾府是明令禁止的!一旦发现,定然是重罚。   顾瑾沁敢这么做,实在是胆子太大了。   顾瑾棠就问:“布偶上写的谁的生辰八字?”   墨兰眸光一闪,低语:“是……老太太!”   顾瑾棠心头一跳,心下有些发紧……   但她转念一想,却觉得有些不对。顾瑾沁和老太太有什么深仇大怨,即使老太太最近对她不好,她又怎么可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把自己置于险境?   没有等顾瑾棠细想,她就先梳洗了一番,过清风堂去了。   清风堂中的气氛极为凝重,落针可闻。大老爷顾松堂、周夫人、叶氏分别坐在两侧。而端坐在上首的,是老太太。下头的人一见到五小姐来了,特地来迎。   顾予寒和顾予桁都在,顾予寒神情淡淡,眉心微蹙。但顾予桁脸颊俊美,姿态却懒懒的,他们早已不参加这类后宅会议了。除非事态严重,比如这一次。   但他们虽然是顾府上下的实权掌控者,却对后宅的事情从不插手。——后宅这一方天地,自然不需要他们出面。   他们看见顾瑾棠过来了,才神情微凝一下。   ——身为哥哥,棠棠是他们精心保护的娇花。他们谁都不想棠棠牵扯进这些事情之中来,哪怕只是看到半分。   而顾瑾沁穿着绛红的妆花褙子,里面是牙白的八幅月花裙,正跪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喊。   她身量纤纤跪在地上,哭着说:“——我没有!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儿?祖母……你信我!我是被陷害的!”   顾瑾棠默默挑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但是她才一进来,还是惹来了不少的目光。   顾瑾沁望向顾瑾棠的目光中带着点怨毒。   周夫人心中更是抽痛:“求母亲明察。沁姐儿才被璟国公府当众退婚!日日以泪洗面,都是媳妇陪着,怎么会做一个布偶来诅咒您?您知道,沁姐儿自小服侍在您跟前,她是最温顺懂事的。”   而老太太如今对整个顾府的人都是冷冰冰的,不乏威严。   ……温顺懂事?她的唇角勾起一道弧度,温顺懂事的人会去害棠姐儿吗!   唯独看向顾瑾棠这个孙女时,老太太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柔和。嘴唇微动,原本准备说什么,但嗫嚅半晌以后,最终也没说出口。   顾瑾棠漫不经心的,低声问了明姨娘:“他们说大姐姐暗中做了布偶来诅咒祖母,祖母是怎么查出来的?”   明姨娘恭谨的道:“五小姐,是老太太近来身子一直不好,神志也不大清楚,这才专门去外面的道观请了道长回来瞧瞧。结果您猜怎么着,那道长算了几卦,说咱们顾府里有邪物,这才影响了老太太的身子骨……”   “那道长算到的邪物,就在咱们顾府的东南角。而东南角是什么?不就是大小姐的院子。原本老太太还有几分怀疑,没信那道长的话。然而道长却说,若是不管,老太太最近恐怕有血光之灾!老太太心慌,这才派人去略查了下,竟然真的从大小姐的院子里搜出了这污秽之物!”   顾瑾棠眉心一跳,瞧了瞧顾瑾沁的跟前,的确是有几个布偶娃娃,上面还有一些破布,写着老太太的生辰八字。   看得顾瑾棠心里发紧。   这种扎小人是一种怨毒的咒术,如果不是有深仇大恨,不可能用这等咒怨之术来诅咒亲人的。所以这也更说明,事情的发展不对,顾瑾沁对老太太,根本不至于如此。   顾瑾棠细细的想。   不过证据确凿,这下也由不得老太太不信了。   老太太睁开眼,看着顾瑾沁冷冰冰的道:“当初你被罚杖刑,我没有出声相助。被退婚时,我也没有助你。沁姐儿,你是不是就因为这个,对祖母产生了怨怼?所以才要用这样阴毒的法子来诅咒祖母!”   “孙女没有……没有……!”顾瑾沁痛哭流涕,满目惶然。……她的确是因为老太太对顾瑾棠的偏宠而怨怼老太太,可她绝对没有做出用巫蛊之术诅咒老太太的行为!   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她身为高门嫡长女,又怎么可能去做呢?   但是现在老太太却不信她!顾瑾沁转向了母亲,哭道:“母亲救我!救我!女儿真的什么都没做……”   她之前不过因为陷害了顾瑾棠一次,就被杖打了四十,背上的伤口好久都没有缓过来。这件事简直比那个更严重百倍。她无法想象这件事带来的后果!   周氏如何不心疼,就抚了抚她的发温声说:“沁姐儿……你别怕。若是你没做的,谁也不能赖在你头上!”   周夫人又去求老夫人,“若只凭一个布偶,老太太便断定这是沁姐儿所为,这如何能服众?还请老太太明察秋毫啊。”   老太太眼眸微眯,道:“那就给我严查。这个布偶究竟是谁埋在沁姐儿院子的!墨兰,把最近一个月进过沁姐儿院子的人,所有人都统统给我查一遍!”   墨兰低头应诺。   顾瑾棠仔仔细细的打量起顾瑾沁来。   顾瑾沁今日穿了身暗纹弹墨金丝软烟罗衣,发上的珠花几欲掉在地上。她跪在地上,小脸惨白,眼下还有乌青。满面泪痕,显然还没有从退婚那件事中缓过来。   当初老太太在关键时刻没有出手相助,顾瑾沁心底怨怼老太太也很正常。但按理说,顾瑾沁最怨恨的人应当是自己,她为什么不做自己的布偶,定要做老太太的?   更何况这件事风险极高,却显然都是无稽之谈。顾瑾棠最不信什么牛魔鬼怪的。   还有那个道士,又怎么会一口断定诅咒的布偶在顾瑾沁的院子里?   顾瑾沁住的是荷月小筑,道长只是一个外男。这一环连着一环,未免有些太巧了。   这一环接着一环,都极为缜密,顾瑾棠细细的想。   墨兰便道:“请大小姐将这月去过您院子的奴仆都带过来吧。”   顾瑾沁咬咬唇,满面泪痕的点了下头。   她手指都在发抖,叫来了贴身丫鬟香菱,让她去找人。自从上次茜雪的脸被二哥打烂了以后,就去了厨房,再也没有贴身伺候过。   顾瑾沁想来心底发寒,是不是忠心的茜雪走了,所以她身边就没了可用之人?   ……所以才给了人可乘之机!   顾瑾沁眼泪顿时又流了下来。   不过一小会儿香菱就带着荷月小筑所有伺候过的人来了。   是三个婆子,两个小丫鬟,两个小厮,再者就是香菱本人。   香菱屈身道:“回老太太,大小姐。大小姐这段时日都是闭门不出,除了大夫人也没有人来拜访过大小姐,所有进过内院的人就是他们了。”   那些人一下子就跪了下来。   顾瑾棠的目光落到他们身上。   其中一个小厮她觉得略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但顾家后宅虽大,应当是见过的。   墨兰将布偶丢到那些奴仆跟前,怒斥:“你们是谁将布偶埋在了大小姐的院子里,以此诬陷大小姐!”   那些人瑟瑟发抖,连句话都说不全:“——奴婢们不敢!奴婢们都没见过这东西……”   顾瑾沁早已处于崩溃的边缘,一双美眸中泫然欲泣:“……不是你们做的!难道还是本小姐自己做的吗?我怎么可能、做这样一个布偶来诅咒祖母?!”   周夫人重重的拍在了桌案上,指着她们道:“如果今天你们不从实招来!那谁都别想逃过去,即便是你们的家人,也会遭受牵连!”   大家顿时吓得面色惨白,面面相觑。这时一个穿姜黄色褙子的小丫鬟哭喊道:“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奴婢也没看见和玉屏和五小姐见面!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顾瑾棠听到自己的名字,心下发紧,捏着牙丝编织嵌染牙花鸟宫扇的手指紧了些。   ……玉屏?   这个名字她连听都没听说过,又怎么可能见面呢?   听到了顾瑾棠的名号,清风堂中顿时安静了几分。   周夫人凝神,问:“绿萍,你在说什么?再说一遍。说!”   那姜黄色褙子的小丫鬟像是吓了一跳,立刻低低啜泣道:“奴婢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   好一个欲盖弥彰。顾瑾棠顿时冷冷一笑。   顾瑾沁却显然是听清楚了,抓住她的衣领便怒目圆睁道:“我方才听见了!你说了五小姐!这件事是不是和顾瑾棠有关系……你给我说清楚!”   绿萍只能立即膝行几步上前,不断哭泣,磕头说:“但奴婢只是瞧见玉屏,才和五小姐见过面的。这和其他人都没有关系,求大小姐和夫人饶恕我们……”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顾瑾棠身上。   “顾瑾棠!是你陷害我!”地上的顾瑾沁一下子站起身,也不管摇摇欲坠的簪子,指着顾瑾棠咬着牙就道:“——你勾搭我的丫鬟,将这个布偶故意藏于我的院子里!再让祖母搜出来!是你想诅咒祖母!还想污蔑到我头上!”   顾瑾棠面色不变,轻轻的扇着宫扇,仿佛置身事外一般。   她唇角轻轻一勾,果然她就说这件事没这么简单,果不其然的就牵扯到了自己身上。眼底隐藏的那抹微光清透又无辜。   而顾瑾沁的娇美面庞显然已经有些扭曲了。   “闭嘴——!”老太太摔了茶盏,想也没想就道:“此事谁敢扯到五小姐身上,谁就别想再在顾家待下去了,我看谁敢!”   “祖母……”顾瑾沁心肝一颤,失神的呢喃一声,顿时就瘫软在了地上。   周夫人听得心里意味难明,她忍不住道:“……旁人说这事是沁姐儿做的,您就相信了。如今牵扯到棠姐儿身上,您就一口否认。您怎可如今偏袒她,而推到沁姐儿身上?”   老太太闭了闭眼,握了握拳。   这定然不可能是棠姐儿!   棠姐儿回来以后受欺负这么两年,她都一声不吭,这明显就是顾家亏欠棠姐儿的。   就算……就算她真的恨她这个老婆子至此!她也要帮她把这件事儿给担下来。   顾予寒根本就不想妹妹牵扯进这件事,走过去便牵着顾瑾棠的手道:“走,大哥送你回去。”   顾予寒知道与棠姐儿无关。   顾瑾棠却悠悠站起了身,对着大哥牵唇一笑,娇娇道:“——我若是现在走了。岂不是更不能给大姐姐洗刷罪责,还大姐姐清白了?”   顾瑾沁立即抬起眼眸,愤恨的看着顾瑾棠。却被她那双美得惊人宛如黑曜石的眸子看得微惊。   顾瑾棠却恍若未觉,只转向玉屏,问:“玉屏——我什么时候见过你们了?”   玉屏脸色煞白,眼眶里充盈了眼泪,不敢流下来。“奴婢原本不想供出小姐,但是……都已经被旁人看见了,奴婢就不得不将小姐供出来了。”   玉屏说:“……之前小姐拿来一个包裹给奴婢,让奴婢埋在荷月小筑的树根里头。奴婢虽然有疑心。但……但却实在想不到是诅咒老太太的布偶!”   顾瑾棠:“…………”   她冷冰冰的看着她:“你既然不知道是什么,又对你们小姐这么忠心,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应了我了?”   玉屏眼泪一下涌了出来,俯身磕头道:“奴、奴婢知道小姐可以在后院里一手遮天,且几位少爷也都心疼小姐,我们小姐被罚也是因为五小姐!奴婢又怎么敢拒绝五小姐?”   “还因为小姐威胁奴婢,若奴婢不听小姐的话,那奴婢的父亲救只能被抓进牢狱……”   她眼神闪烁,言语间都是害怕被五小姐报复、而不得不屈从的态度。   顾瑾棠懒洋洋的,简直气笑了,她自问没这么大本事,能让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身陷囹圄!   看来现在她在顾府下人们眼里的形象,的确是一手遮天啊。   顾予桁眸间只余下阴毒。他大步上前,“啪”的一声将巴掌扇在了玉屏脸上。   二少爷从来不亲自动手惩戒下人,下面的人都吓了一跳。   但顾予桁第一次见证这些事……竟不知道这些身份低微的人是这样污蔑棠棠的!   他捧在心尖的妹妹,救了顾家的人……就是这么被诋毁的吗?   玉屏却疯狂叩头,痛哭流涕道:“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啊……求二少爷饶命……”   周夫人心中狂跳!如果玉屏说的是真的,那么沁姐儿的冤屈就可以完全洗刷了。   不仅如此,还能说明棠姐儿在构陷她的长姐!   顾予桁盯着那两个丫鬟,阴恻恻道:“若是我严刑拷打呢,你们还不准备说实话吗?”   顾瑾棠却劝住了二哥,……严刑拷打或许有用,但一定折腾出大的动静。更何况,玉屏既然敢出来栽赃她,便说明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对于玉屏这种丫鬟,她是有办法的。   顾瑾棠淡淡道:“孙女已经有办法了,还望老太太给孙女一些时日。孙女就能查清楚事情真相。”   老太太怎么舍得让棠姐儿为这种事情,和她这个祖母再生分?她就小心道:“棠姐儿,祖母从未疑心过你。你也不必为这种事情忧神烦心。”   顾瑾棠清凌凌的笑了笑,娇糯的嗓音道:“祖母——既然事情都已构陷到孙女身上了,那孙女自然需要亲手替您解决呀。”   老太太听出这话里的生分,不由有些痛心。   只有周夫人几乎惊愕的站在原地。为什么怀疑是沁姐儿做的布偶……老太太便一口认定。而怀疑到棠姐儿身上,她就是百般维护?   ……所以老太太,她的心就已经偏成这样了吗!   顾瑾棠柔柔道:“孙女还需要找几个人,仔细盘查,还望祖母应准。”   老太太如今对顾瑾棠那定然是胜过眼珠子般的爱护,她本不愿棠姐儿这样伤神。她目光殷切,柔声问:“可要什么人助你。祖母现在让墨兰来。”   顾瑾棠淡淡勾唇,就低着眼眸道:“……好。”   老太太又皱眉道:“你粗略查查就是!没人敢泼脏水在你身上!”   顾瑾棠却觉得不可随意查查,她仍旧是需要在后院里立威的。   ***   不一小会儿,那几个丫鬟和道长都已经被送到了永安院。小厮还传来了上头主子们的意思,这几个下人都是五花大绑,全凭五小姐处置。且任由五小姐仔细查,在小姐盘查期间,大小姐顾瑾沁也不能出门。   分别是顾瑾沁的丫鬟绿萍、玉屏和给祖母出主意的玄冥道长,顾瑾棠的意思是叫他们分别看押,先关一会儿再去审。   云枝掀开帘子,进来道:“小姐,宫里来了烫金帖子。说是太后生辰,请几位嫡小姐一同入宫参加。就在三日以后,会有嬷嬷来亲迎。”   顾瑾棠恍惚了一下,太后生辰在三月,转眼间三月了呀。她就弯弯唇道:“好啊。”   云枝端了热茶上来,又忍不住蹙眉说:“……如今后宅又发生了这些事儿,怎么都是针对小姐来的。”   顾瑾棠懒洋洋的倚在美人榻上,手里的团扇盖在了脸上,容色绝艳,目光慵懒:“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云枝,有斗争必然是少不了的。我们不能避之不及的。”   她眼尾微微扬起眼珠子一转,娇气的道:“……你且看清楚,我怎么收拾他们,就好了啊。”   云枝眼睛都亮了,对他们家小姐自然是放心的。“那小姐预备怎么办?”   顾瑾棠喝了口茶,只沉吟道:“……今天那个叫玉屏的,不是一口咬定说我用她的父亲威胁她吗。我看正好,将她父亲给带过来看押!用她父亲来制衡她!”   她的目光落到了云枝身上,“你去找薛七,让他带着护院去吧。”   云枝动了动唇,原本想说姑娘是闺阁小姐,出面做这些事情恐怕不好。   顾瑾棠自然看出了云枝想说什么,眉心一挑:“玉屏就是看准了,我一个闺阁小姐不好出面做这些事情,所以才敢堂而皇之的污蔑我……但咱们不能束手束脚,就要用最快的方法,将这件事查出来!” 第33章 真相大白!   而对于顾予寒和顾予桁来说就并非如此。——在后院将这件事压下去,或者是用严刑将那几个丫鬟的嘴给撬开,对他们来说都是家常便饭而已。   但棠棠执意要自己查。对于顾予寒来说,能看到妹妹成长,他是很欣慰的。但对于顾予桁就是心疼!他决意无论最终结果如何,都要把背后主使的皮给剥下来!   他们既要给妹妹足够的空间,不能让妹妹觉得他们烦。更要保护好棠棠,像打造一只金笼子一样精心呵护。反正无论最终结果如何,都会有他们给她兜底。   云枝很快带了护院回来说,玉屏的父亲没找到。   根据回事处的人的册子,玉屏的家应该就在八方胡同,但是家里却人去楼空。去向邻居打听,只说前几日有人接走了玉屏爹。   ——顾瑾棠简直气笑了,玉屏口口声声说她以她的父亲要挟她!她自己却连她父亲的面都没有见上。   顾瑾棠眸光一闪,吩咐道;“准备下十两银子,我们去见见玉屏。”   云枝微讶,“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了。”   顾瑾棠弯唇,柔声道:“……走吧!只是试探玉屏罢了。”   玉屏就关押在永安院的西次间里,身着绿闪红缎子对襟衫儿,双手反绑着,一见到顾瑾棠就流下了恐惧的眼泪。   她定睛凝神看了看,后院人人都在传的五小姐果然是冰肌玉骨,几位少爷主子手心里的娇娇。五小姐头上戴着步摇流苏凤冠,雕刻的金凤鸟栩栩如生,更是晃了人的眼睛。   “今日你污蔑我说,我指使你将诅咒老太太的布偶埋在大小姐院子里,以此污蔑大姐姐。还说我要挟你的父亲,来指使你。”顾瑾棠坐在杌子上,淡淡的道:“可我并不认识你,你何故这样泼我脏水?”   玉屏吓得脸色灰白:“奴婢……听不懂五小姐在说什么!”   顾瑾棠上前捏了玉屏的下颌,“你不是想要钱吗。玉屏,告诉我你真正的主子是谁,我便将你想要的给你。”   她说完云枝就上前,将十两银子送到了玉屏跟前。   却见玉屏整个人还是被恐惧包围着!她连看都没看那银子一眼!也不知道在怕什么。   顾瑾棠眉心轻轻的一挑,看样子是不想要钱啊。   玉屏只觉得五小姐的掌心柔若无骨,般肤如凝脂,还浸着一股少女的香味。但落在她的脸上,温度却是极为冷冰冰的。   “你不想要银子?”顾瑾棠问:“那你图什么,难道是有人威胁你了?”   她和玉屏无冤无仇,大姐姐身边一个丫鬟,根本犯不着来故意构陷她。顾瑾棠柔柔道:“那就是有人威胁你了。你是有什么把柄?”   玉屏只是发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爹呢?”顾瑾棠又轻轻柔柔的问道。   顾瑾棠原本也只是为了试探,谁知提及这个玉屏真的全身抖起来。眼帘垂下,贝齿咬着唇瓣低低的发抖。   看来是正好戳中了玉屏的痛处,顾瑾棠就淡淡道:“若是我找不着你爹,你爹又真的被人威胁,那就谁都不能救你爹了。”   玉屏再也不说话了,只是一味的掉眼泪。顾瑾棠知道现在也问不出什么,只能暂时冷着她,就说:“我们走吧。”   从关押玉屏的西次间出来,云枝拧眉:“……没想到这玉屏是个嘴硬的。”   顾瑾棠弯弯唇,“是啊。不过排除了玉屏不想要银子,那就只有可能背后的人拿捏着玉屏的把柄,叫她不敢不屈服了……”   她转向云枝道:“你先去查问玉屏的身世,还有她周遭的人际关系,越细越好。”   云枝点点头。   她又让云枝拿着银子同样前去试探绿萍和玄冥道长。谁知他们的口风一个比一个紧,打死都不说,也没有人敢收下这银两。   顾瑾棠也不急,时间耗得久了,背后的人越慌张,便早晚会路露出马脚。   云枝打听完就回来说:“玉屏与周遭的丫头们相处得都是好的,绿萍也是如此。平日里基本不会和人起什么龃龉。”   她们又会有什么把柄呢?   顾瑾棠听完后懒懒的倚在金丝楠木桌案上,云枝就去将白玉骨瓷麒麟双头香炉里的香换成了沉水香。一来小姐喜欢,二来可以醒脑提神。   顾瑾棠微阖着眼帘,就淡淡的道:“他们的家人呢?”   云枝眼眸一闪,“正是奴婢想要和小姐说的。”她让内间的丫鬟们都退下,这才道:“小姐,——玉屏和绿萍的家人都不见了。那玄冥道长早就出家了,现在家世也不可查。”   顾瑾棠点点头,才说:“我们后宅里信道教的人有哪些?”   云枝这下彻底沉思起来:“……不多,老太太,大夫人,房姨娘,奴婢以为再没了。”   顾瑾棠略略一沉吟,是的,道家讲究的是得道成仙,只有年纪稍大的才会信奉。   但眼下最重要的,玉屏的爹还有绿萍的家人被谁带走就是最大的疑点。只要找到她们的家人所有事情都会迎刃而解。   回答永安院时,大哥顾予寒和二哥顾予桁已经在了。   “棠姐儿。”顾予桁一见到妹妹就激动的走了上前来。   顾瑾棠只咂嘴道:“二哥——我今日没功夫和你闲聊。”   顾予桁却逗着猫儿说:“二哥知道你在愁什么。”他低声道:“千骑北直隶都巡防营供二哥差遣。棠棠,你有什么要求,定要立即跟二哥说。”   顾予寒也道:“大哥会帮你解决。”什么事情他都会帮棠棠担着。   顾瑾棠身躯坐的僵直,笑了笑。她不是没有想过借助哥哥们的力量,但二哥掌管巡防营,大哥调动金鳞卫,这些都不是顾家家养的,隶属于兵部。   如果真的拿来调查私事,被什么御史给参一本,那她们顾家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虽然二哥向来都是桀骜不驯、行事随意的,顾家现在又如日中天,自然不会有人敢说什么不是。但顾瑾棠前世经历过后宫,也看过了顾家的兴衰,自然认为行事需要谨慎一些。   “不用了。”顾瑾棠提起龙泉窑缠枝莲纹茶盏倒了点茶,眉头扬起来娇笑:“难道我们顾家的事情,定要出动巡防营才能解决?”   顾予桁摇头,上前道:“不是,二哥只是想给你罢了。二哥还有一队护院,现在全部供你差遣了。”   他其实早就想把薛七这支护院送给妹妹,现在借着这个机会正好。   薛七的护院和他立有生死契,他们会舍命保护他们的主子。   现在他把他们交给棠棠了,棠棠以后就是他们的主子。   “棠棠,你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顾予寒耐心的问。   顾瑾棠就看向了云枝。   云枝上前来,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给细细讲了一遍。   顾予寒和顾予桁只是觉得妹妹聪慧,他们面上虽然不显,心底愈发生出了欣喜跟自豪来。   虽然……他们更想妹妹做他们臂弯里的小鸟,他们永远庇护她,看着她成长。   更不想和别人分妹妹的宠!   顾予桁低声道:“交给二哥。”   顾予寒也柔声说:“棠棠,你不需要操心了。”   顾瑾棠已经将茶盏放到了嘴边,原本是没必要的。但无奈顾予桁坚持,且清冷的眉宇间已经染上了哀求,顾瑾棠就忍不住露出笑意,弯唇瞧着他说好。   “护院我可以收下。”顾瑾棠嗓音轻柔,郑重保证:“但这件事,二位哥哥就真的不用插手啦。”   不过是一件小事。   顾予寒垂下了眼眸。   而顾予桁却握紧了拳。   说时迟那时快,顾明漪已经蹬着小短腿跑了过来。她穿着一身浅粉色的镂金桃花短襦,冲过来就要顾瑾棠抱抱。身后的乳嬷嬷跟都跟不上。   “五姐姐——”   顾予桁:“…………”   他刚刚想什么来着,不希望有人分走棠棠的宠爱。   顾瑾棠将顾明漪抱起来,顾明漪躺在顾瑾棠怀里挥舞着白嫩的小手说:“五姐姐——糕子,吃完了。”   顾瑾棠听了好几次才听明白,眉眼弯弯问:“那漪姐儿还要吗?”   顾明漪却将手里的一个玫瑰糕又掏出来,奶音说道:“五姐姐,留给你的,惊喜。”   顾瑾棠自然没想到漪姐儿还单独留了一小半,有些惊奇!云枝也没想到,就笑道:“想来是十一小姐特地留给五小姐的。”   顾明漪点了下脑袋。她肉乎乎又白嫩的小手还专门掰了一点下来,放到顾瑾棠嘴边,边分边说:“五姐姐一块,我一块。五姐姐一块,我一块。”   顾瑾棠自然不吃了,还把顾明漪手心里的也拿过来,抱着漪姐儿道:“我们漪姐儿不能吃这块。都凉了,让云枝姐姐给你重做吧。”   众人都是忍俊不禁。十一小姐实在是玉雪可爱。   顾予桁看不下去,凑近了问:“十一妹,有留给二哥吗?”   顾明漪歪着脑袋打量起顾予桁来,只觉得这个哥哥凶巴巴的。   从第一面开始就是如此,她眼眶迅速的红了。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缩进了顾瑾棠的怀中。   顾予桁皱眉,如果现在又把漪姐儿惹哭了,那定然棠棠又会责怪他。   顾予桁就抓起了镶金边的拨浪鼓,低声道:“不准哭,玩这个。”   顾明漪含泪钻进了顾瑾棠怀里。   果不其然顾瑾棠说:“二哥——你不能对漪姐儿这么凶。”   顾予桁眉心微动了动,薄唇一挑:“棠棠,你原谅我。我对小孩儿又没什么感情。”哪里比得上我对你。   顾予寒也撩起眼皮,趁机道:“像你还是,不要来打扰棠棠了。”   顾予桁:“…………”   ***   院子里难得是阳春三月,小雪刚停,日头打落在浅绿色雕花的垂花门间,落下别致的阴影。   顾瑾棠染云枝陪着她出去走走。正好遇上了周夫人也在散心。   长房如今的事情一个接连一个,周夫人头疼的事情恐怕不少。   周夫人看见顾瑾棠脸色就变了。   顾瑾沁的事情还没有查清楚,顾瑾棠就没摆脱陷害长姐的嫌疑,她又怎么能掉以轻心?   如今看着曾经的小可怜成了几个侄儿的掌心宠,还得了老太太青眼,周夫人的心情也是复杂的很。   “伯母。”周夫人正准备转身离去,却听见了身后顾瑾棠婷婷袅袅唤她的声音。   顾瑾棠的嗓音带着江南三月胜景般的软糯,一听就叫人心生不忍。周夫人侧眸淡淡的道:“五小姐可有什么事儿?”话语间显而易见的生分。   顾瑾棠只上前几步道:“许久没跟伯母说话了,今日难得见到伯母,故而想和伯母多聊聊。”鸦睫也是一颤一颤的,仿佛有钩子直直的往人的心口上勾了去。   周夫人只深吸一口气,叹道:“五姐儿的时间怕是寒哥儿和桁哥儿都来不及占,若是分给伯母,他们也是不乐意的。”   顾瑾棠眨了下眼,嗓音轻柔:“他们是我哥哥,伯母是我,都是棠姐儿的亲人。瑾棠心中自然明白。”   周夫人这才回过神来,发上的碧绿色点翠牡丹华胜自带着一股威仪。她看着顾瑾棠,缓缓道:“棠姐儿有什么话想说?”   “主要是想和伯母说下布偶的事儿。”顾瑾棠踩着绣花鞋走近了几步,柔声道:“——伯母可有想过老太太这件事儿,如果做这个布偶的人挤既不是大姐姐,也不是我。那会是谁?”   “此举不仅可以污蔑大姐姐和我,还能让我们两家就此翻脸。这样挑拨离间的法子,伯母可别被骗了才好。”   周夫人脸色微变。   棠姐儿所说的,她又如何不理解呢?如果真的不是棠姐儿,也不是沁姐儿,那背后的人定然是想挑拨两家关系。   但现在事实真相还没有水落石出,棠姐儿的嫌疑也还没有排除。   “伯母睿智,其中缘由必定一想就通。”顾瑾棠温声道:“伯母且细想想,不要让第三方渔翁得利。”   顾瑾棠其实是敬重周夫人的。   前世顾府落魄以后,基本没有几个人可以撑起偌大的忠国公府,老太太卧病在床,母亲以泪洗面。但周夫人毅然决然撑起了顾府满门。——可惜现在她和伯母误会已经深了,也不是一天两天可以解除的。   周夫人眉心一挑,冷淡的道:“你说的话,我自然明白。我会回去想想的。”   她眼尾一挑,“但棠姐儿,如果真的是你在陷害沁姐儿,我也不会轻易放过。”   顾瑾棠笑笑,没有说话,显得风轻云淡。   说完周夫人就走了。   等到周夫人走远,云枝才说:“大夫人好生糊涂,小姐好心提醒,大夫人却像是没有听进去一般。”   顾瑾棠柔声说:“关心则乱,更何况是这个节骨眼上,大伯母会想明白的。我们走吧。”   等回到了永安院时,却传来了一个好消息!玉屏的父亲找到了。   正是二少爷顾予桁派出去的护院。二少爷知道小姐看中这件事,心底暗自心疼,一下午就专门带着护院出门了!   顾瑾棠心下被暖意围绕,她知道这支护院是忠心二哥的,现在暂时还没那么听自己的话。她就说:“等找个时间,需要在护院跟前立威。现在我们先去看看玉屏的爹。”   云枝也替小姐高兴:“是!”   到了永安院的客房中,顾予桁、还有薛七为首的护院都在。护院都隐匿在暗处。   顾瑾棠看到了一位穿着青色布艺的长者,局促的坐在椅子上,神色之间还有惊慌。看见了五小姐就准备下跪。   顾予桁见到棠棠来了大步上前。清隽的眉眼带着几分温柔,和讨宠的意味,“怎么样,现在相信二哥的实力了吧。”   顾瑾棠笑笑,撒娇:“谁能比得过二哥?”   顾予桁顿时眼底掩不住的温柔笑意。   顾予寒正在一边躬身斜倚着墙,听到这句话眉心都微动了一下。   “棠棠。”顾予寒叫顾瑾棠过去,说:“你记得护住自己。不可轻举妄动。”   顾瑾棠自然是明白的,就娇娇应了声“好”。   顾瑾棠这才走到那老者跟前,问:“可是玉屏的父亲?”   老者痛哭流涕:“草民正是!多谢五小姐救命之恩!不知玉屏现在可好……”   顾瑾棠给云枝使了一个眼色,云枝就上前道:“您慢点说……这是我们五小姐,您将前因后果讲清楚给她听就是!”   那老者喝了口水,终于缓缓到来。原来前几日,是真的有人特意抓走了玉屏父亲!用来威胁玉屏办事。   而原本一般人是定然找不到关押他的地方的,但顾予桁因为心疼妹妹,不顾三七二十一,直接动用了官府势力。用官府的符印来整个顺天府彻底搜查,终于在一个废弃的青楼发现了老者。   ——与之一同发现的,还有一对夫妇。想来是绿萍的家人。   但唯一遗憾的是,没有抓到抓走他们的人。   顾予桁抓抓头发,上前来说:“棠棠,抱歉,没能抓到背后的人。”   他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一直都隐匿行踪。   顾瑾棠檀口微弯:“二哥向来是这样心急的性子,救了玉屏父母就必定会打草惊蛇,避不了的。”   顾瑾棠眉心一挑,又道:“那现在就好办了,不知道玉屏是否还有什么证据在他们手中。”   她转身吩咐云枝,“去将玉屏带过来吧。”   云枝应诺,立即转身就去了。   小半会儿,玉屏才从后厢房来过来,她看见了老者第一时间竟有些震惊!紧接着就是激动,眼泪接连掉了下来。   “爹……”玉屏哭着跪了下去。“女儿对不起您!”   老者立即道:“孩子,都是顾五小姐救了我啊!你定要感谢顾五小姐的救命之恩!”   玉屏脸上一阵绯红,五小姐让人救了她的父亲,她却还在老太太跟前出口污蔑!即使她是大小姐顾瑾沁的家生丫鬟,她却也从来没有受过大小姐的如此大恩!   “……多谢小姐救我爹的性命!”玉屏怀着极度愧疚的心情转向了顾瑾棠,哭着说:“奴婢万万没想到小姐能找到奴婢的爹被绑在何处。如今奴婢也没什么可顾虑的了,奴婢愿一死给小姐恕罪!”   顾瑾棠淡淡的道:“我不要你死,我只要你说出事实。”她清透动人的眸子转向了玉屏,柔声说:“……到底是谁指使你来诬陷我和顾瑾沁的?”   玉屏跪在地上磕头,说:“是房姨娘!”   房中的气氛微微凝滞。   “原本奴婢也是不知道的,那些人瞒奴婢满得死死的。直到有一日奴婢被胁迫时,听到那些人在暗处说了句……詹事府少丞和什么房夫人,奴婢这才明白了。”   她流泪着说,“奴婢一早就知道他们绑走了父亲!故而心下害怕。他们给了奴婢包裹,让奴婢埋在大小姐院子里,且栽赃到五小姐身上。奴婢猜想,绿萍那边大抵也是相同的情况……”   顾瑾棠冷笑,看来房姨娘是万万没想到。二哥哥会出动所有的势力,最终成功找到了玉屏的父亲。   顾瑾棠便道:“我知道了,到时候在老太太跟前,你也如是说就是。”   玉屏磕头:“……奴婢但听小姐吩咐!”   顾瑾棠问:“除了你爹,他们还有其他要挟你的法子吗?”   玉屏就掉眼泪说:“……他们还说,奴婢只是一草芥,若是主子想,可以随时让奴婢死。我只有听他们的话,才能活命。”   她惶恐的睁大了眼睛,不断磕头:“小姐,奴婢死都可以的!只要小姐保住奴婢的父亲!奴婢还要谢小姐救命之恩,日后都听五小姐的话!”   顾瑾棠却清凌凌的道:“玉屏,这儿没有人想要你的性命。只要你实话实说,我可以跟你保证,保你们父女安安然无恙。”   玉屏先是还没反应过来。……她犯了这么大的错,既谋害了大小姐顾瑾沁,又诬陷了五小姐顾瑾棠,她还能活命吗?   倒是玉屏的父亲先回过神来,又老泪纵横的给五小姐磕头:“多谢五小姐!多谢五小姐救命之恩!”   顾瑾棠点了点头,才让云枝带他们下去安歇。   少顷,顾予寒冷冷倚在墙上,薄唇勾了勾说:“这一回,就直接赐死吧。”   在内室的人都暗自倒吸一口凉气,没有旁的原因,只是和大少爷亲近的人都看了出来。   ——大少爷这回是起了杀心了。   只有顾予桁表情没什么波动,眸间闪过一丝阴戾。凭借他们,就算为了他妹妹肆意一次,公报私仇,叫一个正六品小官全家覆灭,也不是什么难事。   ***   顾瑾棠查明这一事实真相以后,就再也没有提审过玉屏,或是她父亲了。   如今房姨娘完全不知道她们已经发现了,一是为了不惊动房姨娘,她的身上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查明。二是宫宴,太后生辰快要到了。   但一旦发现玉屏的父亲失踪,房姨娘总会知道的。   她倒要看看,是谁先忍不住。   这日正是太后生辰。   如今再回到那青砖黛瓦的宫中,再去看看富丽堂皇的皇极殿。顾瑾棠心里总是有些心思的。 第34章 回宫,男主相遇(红包)……   云枝给顾瑾棠梳妆。   顾瑾棠梳凤尾髻,发上戴着金芍药步摇,唇瓣饱满红润,肌肤雪白,衬得容色绝艳,顾瑾棠只垂眼道:“太后不喜攒金镶银之物,把金步摇换成琉璃簪子吧。”   云枝一面换下来,一面好奇,“小姐怎么这么熟悉太后的喜好?”   顾瑾棠转眸唇瓣边绽出一丝浅笑,笃定道:“你听我的就好。”   云枝自然应“是”。   云枝又拿出了玫瑰粉暗花连珠团花锦纹十样锦直领锦衣给小姐换上,这是入宫一些正式场合才会穿的,顾瑾棠倒没说什么了。衬得仙姿佚貌,雪拥成峰,更像是神仙妃子。   各家小姐的马车自西华门而入。朱红色的宫墙富丽堂皇,琉璃金瓦在阳光下十分耀眼。宣示着帝王的无上权力,给人以无形的压迫感。   顾瑾棠心底蓦然一紧。   她前世被迫送入这儿和如今的心境,竟然完全不同了。只是故时的轮廓仍旧清晰浮现在眼前,仿佛前世的事情依旧在昨日。   她之前为了救顾家,就是跪在西华门。   甚至是雷雨交加的时候。   那时胤琛站在乾清宫的高台上看了她一眼就走了。   慈宁宫的嬷嬷许是看到了顾瑾棠,就上前来屈身道:“老奴姓沈,是太后身边的嬷嬷。特来迎顾家小姐的,太后如今携众女眷正在畅音阁听曲。请跟奴婢来吧。”   今日顾瑾沁、顾锦瑟也都来了,尾随在沈嬷嬷身后。   一众人来到顾瑾棠才发觉,如今女厅中是皇亲国戚在一处,而官宦世家小姐们又在一处。太后身侧坐着几位太妃伺候,戏台子上演的是《贵妃醉酒》。   顾瑾棠、顾锦瑟、顾瑾沁将各自给太后备的礼物呈上。总管太监来拿,顾瑾棠送的是柴窑美人瓶,顾瑾沁送的是开过光的小叶紫檀佛珠。太后信佛,估计也是有人提点过顾瑾沁的。   “忠国公府顾家钟鸣鼎食之家,果然顾家的女儿一个比一个叫人喜欢。”说话的是刘太妃,她腕上戴着金镯子,即使容颜老去,也能轻易窥见年轻时的美貌。“不知道孩子们可有说亲?”   太后的目光落到顾瑾棠身上复又移开。   顾瑾沁的脸色却一下子白了,身子也发颤起来。   她才被璟国公府当众退亲,这话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若是及笄以后还一直不能婚配,就成了老姑娘了。   嘉宁县主就道:“顾家姐姐们年纪都还小,顾家少爷也想多留她们几年!”尤其是顾瑾棠,谁不知道哥哥们看她都跟眼珠子一般。   嘉宁县主是太后的表侄女,皇亲国戚,有这一层身份,嘉宁县主说话素来都是口无遮拦。   大家都笑了。刘太妃也笑笑道:“也是,只是今日看着孩子们心生欢喜,多问了几句。”   提及说亲,纯懿长公主也看向了顾家。   顾瑾棠记得,上一世纯懿长公主倾慕大哥,希望嫁给顾家却被拒。长公主闹了好大的没脸,这件事整个京城都知道。   长公主也不是陛下的亲姐姐,只是是先皇后的嫡出公主,所以身份才尊贵些。   长公主娇声道:“就是,顾家少爷们都还没有娶亲。怎么就轮到给妹妹说亲了?”   “顾家几位少爷都是忙于公务,清心寡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婚配。”刘太妃叹道:“说不定还得太后您指婚才行。”   纯懿长公主随即甩过去了一个眼刀子。   这个刘太妃……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太后啜了一口茶,笑笑:“顾家少爷都是国之重器,他们不急,也轮不到哀家操心。”   纯懿长公主撒娇道:“母后说的有道理。连陛下后宫都没有女色,母后还是应该多操心操心陛下。”   太后摇摇头,叹了口气,她与皇帝虽然名份上是母子关系。但皇帝是长久不来慈宁宫的,朝廷的形势这般险峻,她又怎么可能用女色这类事去打扰他?   “那冰轮离海岛   乾坤分外明   皓月当空   恰便似嫦娥离月宫……”此时戏台子上在唱。   顾锦瑟低垂着眼睑,大着胆子说:“哥哥们这样宠爱五妹妹顾瑾棠,怕是以后哥哥的婚事,也需要五妹妹掌眼才行。”   畅音阁蓦然一静。众人的目光都纷纷落在顾瑾棠身上。   看似只是玩笑话,顾锦瑟是要让顾瑾棠成为众矢之的,哥哥们这样喜欢她,想来她也是担得起的。   纯懿长公主却说:“可是顾五小姐?”   顾瑾棠定了定神,这才上前一步,福身行了一个礼。   饶是纯懿长公主今日盛装,今日见到顾瑾棠也是微微滞住。她在后宫见到无数的妃嫔,无不是千娇百媚,百花丛生。   但哪里比得上一个顾瑾棠。一身肌肤像是在发光,   长公主笑笑:“今日瑾棠打扮的怎的这般素净,上前来,我给你一件东西。”她亲昵的说。   顾瑾棠羽睫颤了颤,这才缓步走上前去。   纯懿长公主说完就把发上鸽子血的红宝石簪子赐给顾瑾棠,插在了顾瑾棠的凤尾髻上。顾瑾棠整个人一下子变得更加清媚、娇艳。   肤如凝脂,比雪还白净。那双桃花眼微微上扬还夹杂着水光仿佛夹杂着钩子,往人心口上这么一勾,波光粼粼任谁看了都心动。   纯懿长公主抚着腕上的攒金镯子暗叹,还好只是顾予寒的妹妹……   “不知道瑾棠可有说亲了?”纯懿长公主遂拉着她的手道。   顾瑾棠柔顺道:“还未呢。”   纯懿长公主就瞟了瞟太后,“女大不中留,这个道理顾家几位少爷怎么会不懂?这个妹妹我看了也喜欢,日后就要母后多多掌眼了。”   福臻嬷嬷叹道,长公主哪里会知道,她瞧上的人,也是太后中意的。   太后就说:“棠姐儿若是有中意的男子,大可跟哀家说。”   顾瑾棠面露几分恰到好处的羞赧,福身说:“谢谢太后。”   “这畅音阁难得这么热闹。”太后说:“顾家姐儿也别站着了,赐座吧。”   下头的宫人这才端了绣墩来。紧接着宫人们又捧了狮峰龙井,乾果四品、蜜饯四品过来。都用蓝釉金彩梅花盏盛着。   大家都安静看着戏,纯懿红唇勾着唇,又道:“母后,您的生辰没有酒怎么行。女儿那有青田酒,比如就今日献给母后。”   太后瞧了她一眼,“数你最活跃。”   纯懿笑了笑,就招手让贴身丫鬟过来,让她呈上青田酒来。   少顷,丫鬟们就捧了酒樽过来。纯懿今日一直目光紧随着顾瑾棠,没有旁的原因,只是因为顾瑾棠容貌太过耀眼。   “瑾棠,你尝尝这个酒,宫里的,和世家的是否不同。”纯懿长公主吩咐丫鬟先将酒樽给顾瑾棠。   顾瑾棠恭谨不如从命,就端起酒樽,略喝了点,却觉得烈!一股燥热感从肺腑直接逐渐的,窜了上来。   她笑道:“臣女比不得长公主,实在不能再喝了。”   顾锦瑟挑了挑眉,暗中道,娇气。   纯懿长公主性子热络,还让丫鬟给顾瑾棠满上,“如今正是冰天雪地,棠姐儿你也别怕。”   大家都笑。太后却无奈说:“你是长公主,性子怎的就不能安静些。”   纯懿长公主知道太后这是在敲打她,她心中暗叹,太后也挺心疼顾瑾棠这个丫头。就娇俏道:“罢了罢了,母后都这么说了,我们就别喝酒了,安静看戏吧。”   众人都赔笑。   现在台上演的是《狸猫换太子》。   顾瑾棠却想出去走走,醒醒酒。云枝暗中道:“小姐惯来是喝不来的……要不奴婢去要要醒酒汤?”   顾瑾棠却摇摇头,说:“还是不要给哥哥们添麻烦了。”   云枝就扶着顾瑾棠起身,顾瑾棠给太后和各位太妃福了福身子,说想要去御花园走走,等下就回。纯懿长公主原本也想跟上去的,去聊一聊顾家嫡长子的事儿。   但太后说:“纯懿留下。哀家想和你说说话。”   纯懿这才作罢,冲着太后撒娇:“母后——女儿自然是陪母后的。”   云枝扶着顾瑾棠走远。   这御花园内草木葱茏,奇花异卉。和前世的景致竟然一模一样,   顾瑾棠揉揉脑袋,道:“纯懿长公主是先皇后亲女,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弟弟,他们才是正统嫡出。如今陛下登基以太后为尊,顾家背后是何等庞大的势力。即使纯懿长公主真的对哥哥有意,太后也不可能赞成的。”   云枝吐吐舌头:“奴婢还以为……纯懿长公主也是单纯对顾大少爷有意呢。”   顾瑾棠就想,这怎么可能呢。前世纯懿长公主可是胤琛拿来第一个开刀的,所以朝臣都说胤琛性子阴戾、手腕残酷。连自己的亲生姐姐都不放过。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姐一直在深闺,怎的对这些朝政和深宫的事儿知道得也这么清楚!”   顾瑾棠眸子转了转神秘的眨了眨眼,糯声道:“没我不知道的事儿……”   她自然是清楚的,前世即使在深宫,那也是长期的看到各位权贵如何浸淫朝政。   不知何时走到了御花园的一片桃花林。花瓣粉嫩娇艳,宛如镀有一层金光。   顾瑾棠看着这御花园的琼楼玉宇,朱红色的墙角,和前世的时候基本一般无二。清风略过,桃花面宛如泛起了一层微波,是一种耀眼的粉色,在曦光中微微荡漾。   顾瑾棠有些失神的走进去,踮踮脚,脑子清醒了一些。   这时,她瞧见了桃花林那边有两位男子,蜂腰长腿,俊美无俦。   一人身穿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另一人外罩佛头青的素面杭绸鹤氅。   顾瑾棠赶紧躲在了桃花树下,只能看见其中一人的侧脸,勾勒出了冷峻的侧脸轮廓。   便是顾瑾棠只听这声音,也能分辨出这是谁。——她的舅舅,殿阁大学士叶凌钦。   而他正在低声道:“陛下,之前权宦周敏之的亲信,房玄挚及其妻眷已从宁古塔返京,如今正任詹事府府丞。”   皇帝意味深长“嗯”了一声,道:“朕知道,这件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朕心中自有考虑。”声音像是酒杯碰撞般低醇,悦耳,却凉薄,有一种高深莫测的味道。   叶凌钦声音低淡,慢条斯理:“全凭陛下做主。”   “——姬刑的恩师,如今已经伏法。姬刑深感有罪,数日没有上朝。”叶凌钦话锋一转,又淡声道:“陛下英明。臣恭喜陛下。”   叶凌钦看向了胤琛,“不知陛下如何处置姬刑?”   他是没有看错这个新帝,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狠辣得超乎所有人。将朝中势力算计得团团转,最终所有权力都涌向了他自己手中。   和前世一模一样。   “点到为止。”胤琛轻微的勾了下唇,“朕不会对寒门赶尽杀绝……”   顾瑾棠心情逐渐有了起伏,原来舅舅正在此处和胤琛议政。她轻手轻脚准备离开,要知道一个闺阁小姐撞上这么一幕,就算是舅舅的血缘估计也是保不下来啊……   然而这又怎么能瞒得住常年习武的胤琛和舅舅?   “谁?”顾瑾棠还没有准备行动,叶凌钦瞬间目光冷冷的看了过来。   他看到一棵桃花树的几瓣桃花掉落下来,凤眸间倏然变得凌厉。   顾瑾棠一颗心直直的坠了下去,心里一慌,她在踌躇该怎么将这么一个巧合给圆过去。   等到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才步伐沉重的从桃花树下钻出来。   叶凌钦向来冷血无情,他估摸着无论躲在树下偷听到他和陛下谈话的是谁,都要杀无赦。直到目光落到了顾瑾棠身上,原本冰冷的瞳孔骤然一缩。   紧接着,殿阁大学士叶侯爷的神情就变成了从未见过的慌张。   叶凌钦素来沉着如水,残忍冷酷,旁人可从来没有在这位叶大人身上看到过一丝一毫的惊慌。   ——但如今见到这位小姐时,的确是慌了。   随从赶紧过去,“是哪家的小姐,敢冲撞陛下和叶大人?赶紧抓起来!”   他们都知道今日太后生辰,不少官家小姐都入宫参宴了。不过既撞上了叶大人和陛下的秘密,那就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了。   “谁敢。”叶凌钦想都没想便说出了这样几个字。   随从皆是一愣,紧接着就悄无声息的跪了下去。   胤琛瞳孔中的情绪意味不明,看不出有任何的波动。   “陛下。”叶凌钦淡声说:“这是顾家五小姐,顾瑾棠,臣的亲侄女。还请陛下看在臣的面子上,宽恕她这一回。”   胤琛俊美的脸上神色意味不明,他略一勾唇,“那朕就送她这个面子。”   随从这才面面相觑,退了下去。他们无不是心道——这位顾家小小姐,面子也忒大了。   之前无意间撞见了陛下和叶凌钦大人商讨政事的,是工部尚书的嫡女,也是工部尚书准备送入宫中的。——结果什么原因也没问,陛下和叶大人便卸了那嫡小姐的耳朵。   后来才知道,工部尚书竟有意将嫡女送入宫中,探听圣意!   自此以后,陛下的身侧都只有亲信敢接近了。   顾瑾棠浓长的眼睫微颤,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装作第一次见到天子的惊讶和惶恐,毕竟……在胤琛眼里,她之前一直是不知道陛下长什么模样的。   她就垂了眼眸,柔怯道:“臣女只是想过来醒酒,对御花园不甚熟悉,这才冲撞了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远望过去,纤秾合度,雪拥成峰的身姿微抖,似乎还真有这么一丝害怕和恐惧。   叶凌钦紧紧抿唇,“陛下,臣可以用性命担保,顾五小姐说的句句属实。”   有的时候,他们这位新晋天子的心思,连他都琢磨不透。他也没想到棠棠,为何就忽然出现在此处了。   胤琛面上并无大的波动,动了动唇,命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叶凌钦淡淡道:“臣要带走臣的侄女顾瑾棠。”   胤琛低淡说:“无妨,将她留下来吧。”   叶凌钦眸间闪过一丝阴冷暗光。   他想到,前一世棠棠就是胤琛的妃子。所以他心中的不安是怎么回事?不愿意棠棠再重复前世的路子。   也不知道顾予寒和顾予桁那几个小子他们是怎么看着妹妹的。   叶凌钦握了握拳,眸间凉凉。   “陛下,”他复又淡淡的开口,“都是侄女莽撞,臣带回去好生管教。”   胤琛道:“朕已经决定了。”   凉淡的语气中有一种不可置喙的强硬。   叶凌钦抬头望向顾瑾棠,却见棠棠一双眸子清透的望着自己,檀唇微张,无声的道:“不、用、担、心——”。   叶凌钦这才回神过去,对胤琛说“好”。说完便转身离去。   这儿只剩下胤琛和顾瑾棠两个人。   其实方才顾瑾棠对舅舅无声说的那句,顾瑾棠自己心底也是没底的。   有风吹落桃花瓣纷纷扬扬而下,挡住了她的眼睛。胤琛周身都是冷冽低沉的气息,还有淡淡的松香。   “参加陛下……”顾瑾棠拖着沉重的步伐,上前。嘴唇微张道。她甚至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浑身僵硬。   虽嘴上这么说着,但实际顾瑾棠却连身子都没有弯。   “你同朕已经熟到了这种地步,连见面都不需要行礼了。”胤琛凉薄的唇边带着点笑意。   顾瑾棠心尖发颤,却是缓缓陷入了回忆里。   前世在所有人眼里,胤琛不近女色,手腕冷酷暴戾,甚至亲手掐断过嫔妃的脖子。即使在这种境地,他待她还是好的。   即使胤琛从不来后宫,但位分、尊贵、体面样样都有。甚至在她苦苦求情后,确实对顾家手下留情。   而这一世,他最开始以陌生人的身份出现在她跟前,也不曾多加伤害,甚至收留过、守护过她。总之就是和传闻中的暴君完全不同。   虽然骨子里的冷戾阴郁是无法改变的。   顾瑾棠甚至在想,那个冷戾、杀人如麻的暴君只是短暂的,胤琛并不是在每个人跟前都是这样。   无论是投桃报李,或是身如浮萍的时候,给自己找到一个倚仗,她或许可以……借力于他?   毕竟这一世的结局怎么走,顾瑾棠还是不知道的。   顾瑾棠便低垂着眼睫,柔声道:“——不知道您是陛下,还以为您是容公子。”   如果他想她扮演一只猎物时,那她就永远都只是一只猎物……顾瑾棠身子抖啊抖的。   胤琛清冷的眸间闪过这么一丝笑意,宛如密布的乌云间闪过这么一丝微光,从此天光乍亮。   “此处是禁地,日后即便是入宫,也不可随意闯进来。”胤琛的言语归于冷淡。   顾瑾棠心下一紧,玉白的手心稍稍捏出了汗。   “——除非朕带你进来。”胤琛却又凝视她,补充了一句。   顾瑾棠只觉得呼吸稍稍一滞,雪地里的风吹拂而过,几片桃花瓣飘落下来。她屈了屈指,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踮起脚尖,上前一步,将胤琛衣袍上的桃花瓣取下了。   “臣女记住了……”顾瑾棠声音婉转,带着点娇气,宛如扬州三月天的春水,光是尾音就泛起了一丝涟漪。“谢陛下提点。”   胤琛清冷如松,立在原处,唇边也就多了一点兴味。   看到这副情形,身边的随从们都默不作声的,一一退下。他们心里又怎么不清楚,如今的陛下冷心冷情,手腕残酷这都不是假的。   后宫冷清却是真的,一个有封号的,还被掐死了。   因为青田酒的缘故,顾瑾棠整个人都是醉的。仿佛魂魄离体般的灼烧。——这酒的后劲极大,现在又醉起来。   胤琛看着顾瑾棠迷离的水眸,眸子微不可查闪过一丝冷意。他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问:“顾瑾棠,你喝酒了?”   顾瑾棠视线模糊的看着他,喝酒也能触怒龙颜吗。 第35章 顾瑾棠冰上起舞   胤琛也说不上来刚才的心悸是为什么。   顾瑾棠一喝酒就会失态,他在她生辰那日已经见识过了。   或许顾瑾棠是他关注的世家女,他不喜欢她在旁人跟前也失态。   “谁给你喝的?”胤琛松了眉眼,问。   顾瑾棠就温顺道:“纯懿长公主。”   胤琛冷冷移开了视线:“不准随意喝别人的酒。”他斜眼看她一眼,补充:“尤其不在自己的府中。”   顾瑾棠就应“是”。她心里却道,之前你给我酒喝时为何不跟我说这些?   “跟朕来御书房吧。”胤琛气息微沉,慢慢道:“你不是对宫中感兴趣吗?朕可以带你走走。”   他目光深深看她一眼,“这样你就不会随意乱闯了。”   顾瑾棠心下发虚,也是,一般的世家小姐,又怎么会有一入宫就到处乱走的道理?   她多多少少,都是因为这是她前世生活的地方,故而想来看看。   穿过雄伟巍峨的交泰殿,甬道旁边栽了整齐的桃花树。宫人们穿着蓝色比甲、梳的双螺,一路跪倒在地上。   这是通往乾清宫的甬道。   胤琛在前走,顾瑾棠就在身后尾随着。一路上只觉得宫人们无不纷纷低头,不敢有半分侧目。就连身后的随从们,离的距离也是十丈远。   ——新帝冷戾,没有人敢接近。尤其是在陛下手上死了几个女子。   如今这位打扮似官家小姐的神仙妃子,跟在陛下身侧,倒是稀奇。   御书房有几个太监伺候笔墨,胤琛进去以后就让他们全部退下了。   顾瑾棠悄悄踮了踮脚,来略松泛下僵直的身子。   只有一个奴才说,“太后生辰,您让如意馆做的画已经送到了。”   胤琛颔首,说“好”,示意他们放过来。   顾瑾棠就暗中伸了脖子,探着脑袋上前去看。只见是一副舐犊情深图。   一只母鹿和鹰相互依偎、交缠在一处。   ……其实胤琛和太后母子实在说不上舐犊情深,如果真的情深,又何须通过笔墨来表达?但是胤琛幼年受尽折磨,被皇子们拳打脚踢,满脸都是血污,太后有助一臂之力却是真的。   胤琛看了画后却锋眉皱了皱。   随从们察言观色,无不提心吊胆的跪了下去。——陛下这显然是不满意。   “这是谁画的?”胤琛慢声问。   随从战战兢兢答:“便是如意馆来的画师。若是陛下不满意,奴才这就让人打板子重画了去!”   “陛下,不如让臣女一试吧。”顾瑾棠眨眨眼,含着笑大方且直勾勾看着胤琛。“臣女可以为您改画。”   顾瑾棠说话的音调带着江南之地特有的娇音软嗓,随着年纪增加,逐渐长开,长成人,这个特点便愈发的明显。   胤琛原本还在考虑,眉眼间清清冷冷。听到这样的嗓音,心里蓦然生出了古怪之意。   胤琛喉结微动,似乎是默许。问:“你会画?”   顾瑾棠轻轻点头。   顾瑾棠自然是知道的。她清楚太后的喜好,又因为曾经身为后妃,也知道胤琛的心思。   顾瑾棠双手接过了狼毫笔来。   金丝楠木桌案上摆着巨大的宣纸,正是如意馆送来的舐犊情深图。画上一只母鹿,一只鹰。鹰正在反哺母鹿,而母鹿将头亲昵得倚靠在鹰的羽间。   远处是山,连绵不绝。相依相存,相互倚仗。   母鹿昭示着太后,而鹰则代表着胤琛。   落到顾瑾棠眼里,鹰的姿态不够威武,体态不够雄壮。紫禁城已经不是别的地方,而是皇权的聚集地。不比得民间儿女,母子之间的情分。   顾瑾棠揣度这胤琛的心思,在鹰的翅膀上添上几笔羽翼,让鹰的体态更加雄壮。全然有了搏击长空的架势。   “朕没想到,你这双手看似娇弱,落笔锋笔却是十分有力。”胤琛的声音冷冷的。   顾瑾棠就轻轻一抖道:“臣女其实也不会,但想着给陛下作画应当如此……”   胤琛目光落在她脸上很快就又转开了。   在她跟前,心头这么点怜惜,就很奇异的生了出来。   御书房摆着兽耳鎏金香炉,龙涎香通过雕花的小孔弥散在内室。一切陈设都厚重古朴,且宣示着帝王皇权世代相传的无上尊容。   这里就是紫禁城,至高无上的皇权之巅。   顾瑾棠浸墨的时候无端就想到了,她前世偶尔来过一次,那时候她怕极了胤琛,远远的拜见就不敢再接进一步。   她手指轻微的发颤,但最后也归于平静,而她今天再来,心境竟然都不同了。也就只是这么一回事罢了。   顾瑾棠不敢造次,心里砰砰的直跳,徐徐拿起了狼毫笔来。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舐犊情深图讲究的是母慈子孝,但是胤琛和太后出身天家。原本的画师功底深厚,只是少了皇家的君臣之分,也就僭越了。   日光散漫的漏进御书房,金丝楠木桌案前的顾瑾棠身量纤纤,侧脸巴掌大小已是妩媚得惊人。鸽子血的宝石发簪不衬,因为显得尤为光耀动人,将少女的纯欲毫无保留的勾勒了出来。   胤琛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砚石来研磨。浓黑的墨液一层一层晕染开来,余光看得顾瑾棠都心肝颤颤。研磨完毕以后,胤琛就拿开了象牙砚石,一副好整以暇,等着顾瑾棠将笔递过去的情景。   顾瑾棠飞快掩下了眼帘下的一抹微笑,再抬起眼时又是水光粼粼的模样,她的玉指伸刚好过去,触及了胤琛冰冷的掌心。   就这么短暂的一碰,胤琛似乎能感受到女孩的柔若无骨,可以称得上柔荑。   他微抿薄唇,淡淡道:“笔墨拿好,”   顾瑾棠撑起的笑颜如三月桃花:“是,陛下。”   胤琛的脸上眸光沉沉,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顾家有胤琛的眼线。他自然不会信那些不学无术、貌美无脑的流言。却也没有想到顾瑾棠会,唇边的笑意稍稍勾起一点弧度。   ——他断定顾瑾棠,藏得可比传言的那个草包美人中要更深。   顿时周遭的随从也都只觉得懵了一下。   紧接着看清陛下在做什么以后就是前所未有的震惊。臣女作画,天子研磨!   顾瑾棠放下笔,低头,柔柔道:“臣女技拙。也不知道呈给太后,会不会见笑。”   她跟前摆着修改以后的舐犊情深图,整幅画的空间都变得辽阔起来。大气磅礴。   胤琛垂眸看下去。   半晌,顾瑾棠听见胤琛用极低醇的声音漫不经心的说:“朕看看谁敢。”   这句话落入随从耳中,又是平地一个惊雷。他们无不是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面面相觑。这样冷心冷情的陛下,竟是在……护着一个臣女吗?   ***   在畅音阁旁,有一个专供冰嬉的太液池。   如今早春,太液池仍旧结了冰。太后和太妃们喜欢冰嬉表演,故而每年都会有专门的宫女穿细褶裙作冰嬉舞。在冰上起舞姿态灵动,翩若惊鸿皎若游龙,都是身体柔软姿色出众的女子,且要年纪小。   仿佛一朵朵花骨朵般含苞待放。   原本冰嬉是从前朝流传下来,是男子穿着走冰鞋,展现男子阳刚之态。但前朝皇帝一日让后宫的妃嫔也穿着走冰鞋上去一舞,也就发现了女子冰嬉的绝妙之处。   女子身体柔软,才能真正称得上是“冰上一舞动京师”。   顾瑾棠从御书房回来,被硕大的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羽缎斗篷罩着,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芙蓉面,娇小精致,一小截如玉的下巴就足以勾人。   许是因为御书房的地龙烧得太烈,顾瑾棠的脸颊染上了丝丝缕缕不一样的红晕。   “瑾棠是去哪儿了?”纯懿长公主眼睛尖的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顾瑾棠。   顾瑾棠抚了抚腕上的银镯子低着眼儿笑道:“只是方才去御花园醒酒,您猜怎么着,遇到了舅舅。舅舅见我在御园里随意走动,立即训斥了我几句!”   她故意隐去了被胤琛带回御书房的事儿。这如果传到了其他人耳中,那也肯定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纯懿长公主没有深究,又道:“母后想看冰嬉,不如我们就一同过去太液池坐坐。”   太后见今日纯懿活跃得很,脸上一笑:“今日虽是哀家生辰,但你们这些小辈玩的顺意就好。”   所有世家小姐都站起身来,屈身柔柔道:“——多谢太后。”   一行人移驾太液池。   果然有一些受过训练的宫女就在这里跳冰嬉舞。刘太妃笑着抚了抚自己发上的金簪笑道:“今日看着冰嬉我还想起了一件事,先帝在时有一位荣妃,就是靠着冰上一舞复宠。还在小腹上用了息肌丸,这可是前朝留下来的宝贝,可保肌肤细腻如婴儿,腰肢纤若无骨。”   太后轻嗤:“这息肌丸却让荣妃再也不能有孕,最后红颜早逝。为了一时恩宠,倒也未必值得。”   刘太妃想起来太后并不喜欢荣妃,就转了转话题,道:“想来你们都玩冰嬉,舞姿也不会差的。”她目光望向了坐着的一众世家小姐。   温初拂和嘉宁县主这几个小辈简直面面相觑,她们虽然都玩过,可也不会专门去学冰嬉舞。   ——要知道,这冰嬉乃是冰上起舞,看着虽简单,但实则对舞者的身段要求极高。需要腰肢极为柔软,可揉可折,还要求体态轻盈,才能在冰面上随意起舞而不出洋相。   她们都出身世家,娇贵的很,又怎么会为了练习一舞就苛待自己。   纯懿长公主漫不经心举着酒樽,红唇微勾说:“——不若我们来玩一个游戏,给太后您助乐。我吩咐宫女击鼓传花,若是这物件传到谁的手里,谁就要作冰嬉舞。”   “嘶——”世家小姐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她们谁也不愿意当众出丑,这冰嬉舞若是作好了当然是冰上仙子,翩若惊鸿。可若是本身便没有高超的技艺呢?   岂不是贻笑大方了!   还是在宫宴上,她们身份都出身尊贵,可不愿意在此大出洋相。   温初拂第一个起身怯怯道:“殿下,臣女今日身子不适,只能改日再陪公主尽兴了。”   纯懿长公主眼眸微眯,“身子不适,随意一舞即可。再者,也不一定传于你手中。你不必过于忧心。”   温初拂脸色难看的坐下。   众人无不是对视一眼,见到温初拂尚且吃了闭门羹,自然再也不敢起什么不应的心思。   太后眼眸一暗。   纯懿长公主性子娇纵也不是第一次了,她曾经劝过也劝不住。既然如此,就让她失了人心,给她一个教训吧。   宫人们都准备好了,带着一朵绢花上前来。   纯懿长公主身边的庄嬷嬷只道:“各位小姐,等会儿奴婢会击鼓。若是鼓声停了,绢花传于哪位小姐的手中,谁就要作冰嬉舞。不知各位小姐可有理解?”   大家面色发白,咬咬唇,正襟危坐在自己的绣墩上。   谁都不希望这朵绢花停在自己手中,她们可不想在太后的生辰上丢了颜面。   纯懿长公主就笑笑道:“嬷嬷去吧。”   庄嬷嬷就提着鼓槌上前了,她跟前是一个镶金边的巨大的鼓面,敲一下就发出了不轻的响声。   而世家小姐只觉得那朵绢花烫手,嘉宁县主暗中对元灵珊道:“到时候若是到我手中,我就直接扔给你……你赶紧丢开!”   元灵珊也黛眉微皱,小脸愁苦的很:“我连走冰鞋都没有穿过……”   庄嬷嬷却浑然不觉,像是没有听见众小姐的叫苦连天。“咚!咚!咚!”她已经开始敲打鼓面。   第一位小姐如临大敌,瞬间就把手里的绢花给丢了出去。后续也是如此,小姐们对这朵绢花都避之不及。   即使是真的精于冰嬉的官家小姐,也此时不敢在太后跟前卖弄。   毕竟太液池天子脚下,谁知道会出什么变故呢?   少顷,鼓声终于停了下来。没有捡到绢花的小姐们暗自松了一口气,她们的目光纷纷开始探寻,究竟是谁成了这个被选中的人。   ——只见这朵绢花刚好停在了顾瑾棠的手心里。   大家的脸上无不纷纷变色。有同情的、幸灾乐祸的,全然一副看戏的神色。   顾瑾棠心底也是砰的抖了一下。   冰嬉啊……   穿着走冰鞋在冰上起舞……   她心底微微泛起了涟漪。旁人也看不出来顾瑾棠的神色,究竟是觉得庆幸,或是难堪。   ……大抵是难堪的,寻遍整个京城,也没见多少官家小姐冰嬉舞得好的,都比不上身姿柔软、自小开始训练的教坊司舞艺伎。   太后啜一口茶,就道:“棠姐儿十来岁才回京,想来也是不爱玩这些的。纯懿,既然抽中的是棠姐儿,那就换成旁的吧。”   这已是不动声色的维护了。   纯懿长公主却撒娇说:“母后——儿臣看瑾棠当真喜欢的紧,仙姿佚貌,就是父皇宫中的娘娘都比不得。儿臣是想叫堂姐儿献舞,也给母后您的生辰添一抹亮色。“   她复又转向了顾瑾棠,一笑:“棠姐儿,我们可不能让太后扫兴。是不是?”   顾瑾棠眨了眨眼,缩在袖口中的手指逐渐收拢,玉指微微泛白……   如今这情形,她若是应了,是理所应当,若是不应,就是搅得太后的生辰宴扫兴了……   顾锦瑟听到这消息便牵唇轻笑,顾瑾棠她会马球也就罢了。她定然是不信棠姐儿会冰嬉的。   冰嬉对体态要求太高,要求身姿柔软,玉软花柔最好不过。但棠姐儿从前也从未听说过练习过。   如今乍然穿上走冰鞋,恐怕连站都站不起来……   “五妹妹?”她还温柔的唤了顾瑾棠一声,想将神游的顾瑾棠给拉回来,她道:“长公主唤你呢。”   顾瑾棠撩起眼皮,唇角稍稍翘起一点,“我知道了。”她吟吟说。   太后叹息:“棠姐儿,就当玩乐,万勿有压力。”   顾瑾棠起身福了福身子。眼睫垂下,用娇娇糯糯的嗓子道;“多谢太后体恤。”   而落在一众官家小姐眼中,只说顾瑾棠如今已经开始扮作可怜,为认输做准备了。   庄嬷嬷上前来道:“顾五小姐,请随老奴前去更衣吧。”   顾瑾棠颔首。   ***   冰嬉舞的衣料讲究轻巧,冰嬉的衣裳一般都用极轻的云锦制成。顾瑾棠怎么会不知道。   庄嬷嬷取出一身湘红色蜀锦海棠金双禧字纹对襟长裙,顾瑾棠一瞧便知道,这个过于厚重。   顾瑾棠就娇气道:“这个这般厚实,可怎么穿?若是搅扰了太后生辰,嬷嬷你可愿意一力承担?”   庄嬷嬷压了压唇角,眸子里闪过一丝冷意,“那小姐要什么?”   顾瑾棠懒懒说:“我要云锦做的。”   庄嬷嬷压了压唇角,又道:“五小姐,老奴知道您在顾府金尊玉贵,是几位少爷的掌心宠。可这是在宫里,您的脾气可得改改。”   顾瑾棠靠在了软榻上,懒洋洋的说:“嬷嬷,求您。我定要云锦做的,求嬷嬷成全。”   庄嬷嬷嘴都快要裂开,这位娇气的顾五小姐这又哪里像是求人的姿态?她发上鸽子血的宝石簪子还是一闪一闪的,晃了人的眼。   庄嬷嬷吩咐人下去一顿好找,这才寻出了一条粉色绣白樱花齐胸短襦。由云锦织成,料子是极轻的。   顾瑾棠摸了一把,觉得十分满意。   庄嬷嬷冷声问:“五小姐,这回可行了?”   顾瑾棠冲着那嬷嬷吟吟一笑,才道:“这回是差不多的。”   顾瑾棠的那抹笑意娇媚得让庄嬷嬷也失神了一把,庄嬷嬷眸子一下子冷了下去,这位姑奶奶,可真不好伺候!   都快死到临头了,嘴却还是这么硬!   她专门叫了两个婢子来“伺候”顾瑾棠换衣服。   顾瑾棠走出去时,也穿上了走冰鞋。亭子里的目光几乎都落到她身上。   ——那些官家小姐们都凝气屏息了。   ……顾瑾棠真的会冰嬉舞吗?她们不敢妄下结论。但顾瑾棠今日大抵是会出丑了。   如果真的会,为什么她们之前丝毫没有听说过呢?   只是更吸引她们的是,顾瑾棠的一身肌肤的确是出色。靡颜腻理,雪拥成峰。几乎席面上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一处,甚至世家公子那边的男厅也是如此。   ——难怪顾家小姐们和顾瑾棠的关系都不怎么样了……若是自己的姐妹生成这般模样,恐怕任谁都会失去安全感的……   这时云枝悄悄对嘉宁县主递了一句话,是小姐专门让的。嘉宁县主就起身道:“太后,长公主。若是只有棠姐儿的冰嬉舞,没有丝竹管弦作伴,未免有些单调。嘉宁去取琴来,给棠姐儿的冰嬉舞作陪。”   太后笑笑道:“早闻嘉宁的琴技也是一绝,且去吧。”   嘉宁吩咐了贴身丫鬟几句,不过小会儿,贴身丫鬟就把她的古琴给取了来。   嘉宁县主的琴艺还是得到过先帝夸赞的,今日弹的是一曲《阳春白雪》。琴音开始后,庄嬷嬷便上前去对顾瑾棠说可以开始了。   这下众人的目光终于交汇于一处。   太液池边上是有几株桃花的,粉嫩色的花朵堆堆簇簇,金蕊点缀在里面,明艳灼目。顾瑾棠又只着云锦短襦,双腿修长笔直,让人恍惚,误以为是花中仙子。   “赛过花中神仙!”有人低声道。   有一位小伯爷直接道:“顾五小姐即使什么都不会,只单单站在冰面上,都是令人心旷神怡的!”   如果不是在宫里,恐怕男厅那边已经有人预备提亲之事了。   嘉宁县主的琴音袅袅,婉转宜人。   顾瑾棠先试了下脚下的走冰鞋,紧接着又精进了一下和脚下的冰面的磨合度。   众人的神情无不有些微微凝滞。   ……这几个动作……也太僵硬了吧。是不是是棠姐儿逞能上去,发现自己居然什么也不会!   顾锦瑟努嘴,神情有些不屑一顾,而顾瑾沁也是如此。 第36章 【加更】求舅舅再给我们……   顾予寒和顾予桁同时望向了太液池。金光闪闪的桃花面簇拥下,冰面上的妹妹比桃花面更为娇艳。   他们脸色苍白极了!舅舅叶凌钦就站在他们跟前训斥。   ——方才棠棠见过了陛下,非但如此,陛下还留下了棠棠。他们一直担心的事情隐隐正在发生,无论如何,顾予寒都不希望棠棠重复前世的路子。   而如今看见棠棠一身云锦短襦,立在太液池的冰嬉园子上,容光照人,要做什么再明显不过。   顾予桁眼底闪过一丝阴郁,握拳,阴狠的说:“我要挖了他们的眼睛。”   而顾予寒向来是内敛自持,此时脸色也难看极了。骨节分明的十指紧紧握在一起,指节泛白,竟也没有制止顾予桁。   叶凌钦的语气凉凉,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若是照看不好棠棠,我即刻就将棠棠接走。”   “舅舅!”顾予桁立即低吼:“你何不问问棠棠自己的想法?”   “承恩侯府只有舅舅一人,舅舅公务繁忙,难道棠棠便会过得更开心吗?”顾予桁闭了闭眼,眸光冷凝。   无论如何,顾予桁如今都相信,在棠棠的心中是有他的一席之地的。   叶凌钦漫不经心道:“我可以立即去过问棠棠的意思。”   顾予寒和顾予桁几乎是同时心下一紧。   ……他们怎么可能让棠棠就这么被舅舅接走?   顾予寒看着定定的舅舅道:“舅舅,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   而另一边,顾瑾棠得的冰嬉舞已经开始了。   阳春三月的曲调最开始是平和的,故而顾瑾棠身穿走冰鞋,只是在冰面上小幅度奔跑。   落在众人眼中,身姿轻盈美则美矣,却是不会什么高难度的动作。   温初拂掩面:“顾瑾棠若是不会,直接回绝便是。这样的动作上去,谁都会,又算什么本事?”   尚书府嫡小姐附和说:“……实在是有些浪费大家的时间。”   元灵珊吐吐舌头,道:“你们都别说了……棠姐儿怎么能直接回绝?到底是太后设宴,长公主亲自下的懿旨!”   若不是顾瑾棠,拿上去出丑的就是她们了!   而顾锦瑟就不同了,她却是希望顾瑾棠能在冰面上出洋相!   她目光紧紧锁在冰面上,唇角的微微弧度扬起又落下。   在短暂的热身动作以后,顾瑾棠就想施展肢体完成其他高难度的动作。   然而脚尖一个没站稳,脚底打滑径直摔了下去!   顾瑾棠:“…………”   她到底是重生了一世,这一世还没有碰过走冰鞋,故而才穿上并不是十分熟练。   然后顾瑾棠当作无事般,又爬了起来。期间还同时拍了拍自己的衣衫。   她悄悄舒了一口气。   但席间的反应却不同,他们几乎都安静下来。   ……方才顾瑾棠是摔倒了吗?   众人哗然。   如今是宫宴,席间无人敢公然议论。私底下却已经几近炸开了锅。   只有康王府世子那混不吝的敢说一句:“……这实在是可惜了美人啊!即使是摔倒,也是妖娆风情的。”   但顾锦瑟的眼底却是抑制不住的狂喜!指甲掐进肉里。   她就说,顾瑾棠怎么可能会冰嬉舞呢!果不其然,结果一上去就出了洋相!   而顾瑾沁也是如此。   有几个教养低一些,家世也低的小姐忍不住低声说:“这也太出洋相了……若是没准备好,又为何要上场呢?”   另有几个小官的姐儿也附和,“就是啊,丢人。”   众人无不心照不宣的去看太后的脸色,太后却淡淡道:“给哀家闭嘴。”   女厅气氛一凝,刚才还在议论的官家小姐差点吓得身子一僵,忙屈身说都是自己的错。   纯懿长公主懒懒倚在美人榻上,眸子里闪过一丝暗光。她想让顾瑾棠去冰嬉舞,也只是为了试探顾瑾棠的底子而已。作为顾家几位嫡子最宠爱的妹妹,顾瑾棠定是有自己的过人之处的。   ……冰嬉舞摔倒算得了什么,只见顾瑾棠在太后跟前,当着众人的面,当作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一般,拍拍衣裳就站了起来。   这才是她的过人之处!   顾予桁眸间直接阴沉下来,“我去将棠棠接下来。”   顾予寒握拳,“我去。”   叶凌钦则冷冰冰的吩咐亲信,“谁让棠棠上去的,将此人查出来。”亲信随即领了命令退下。   但是顾予寒和顾予桁尚未走到太液池的时候,顾瑾棠已经完成了热身运动,紧接着,她绷紧了脚尖,以一只脚尖为支撑点,纤细的腿往后绕去,起身向上一跃。就是一个点冰跳。   一众人的目光纷纷锁过来。   顾瑾棠在空中连续完成四周旋转跳,短襦的裙摆如同花瓣翻飞,送来一阵暗香。   或许是顾瑾棠的动作太快,体态太轻盈,落在旁人眼中,竟觉什么也没看见。只看到云锦裙摆随着冷风翻飞,和着金光闪闪的桃花面一起,两条腿紧绷在一起。   没有人会不被吸引。还是……连续四周点冰跳!   这下席间再无半点声音了。顾锦瑟的指节也屈起收拢,眼底露出惊讶的神色。   就这么一个点冰跳,还有顾瑾棠完成这个这个动作背后的专业度,就足以说明顾瑾棠对冰嬉舞绝不是一窍不通!顾瑾棠身姿柔软宛若蒲柳,仿佛被人捧着拿在手心里一捏就会折掉。   难怪当时顾瑾棠毫不犹豫就答应了纯懿长公主的要求。   顾锦瑟眼底有点惊恐了……顾瑾棠身上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她不是一个两年前才从乡下回来的闺阁小姐吗!   半晌之后,围观的人们在终于有些反应过来了。   看席上发出了一些惊呼声。   “方才顾五小姐这个动作难度,恐怕是不低的。”一个也练习过的官家小姐忍不住掩面惊呼。   而在贵妇女眷的那一个亭子里,元夫人点头称赞道:“实在是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还要恭喜叶夫人生了个好女儿啊。”   叶夫人也有转瞬的呆愣,她委实是不信,不过才回京短短两年,顾瑾棠竟然暗中偷学会了这么多的技艺吗?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孩子也不是个机敏的。”叶夫人拿着蒲扇,谦逊道:“恐怕只是运气好,刚刚撞上做好了这个动作罢了。您没见看她方才还摔了一跤。”   “话不能这么说。”元夫人笑着摇头,“无论怎么样,我们都应当鼓励孩子们。更不必说是棠姐儿这样天资聪颖,有出落得绝色动人的。”   元夫人是传统的高门贵妇,对子女的要求从来都是以德为先。她说的绝色动人,就真的是担得起“绝色”这二字。   “元夫人说的是。”叶氏有些尴尬的微低下了头。   这时《阳春白雪》逐渐进入到高潮阶段,曲调的节奏也逐渐变得激昂起来。众人的目光纷纷回到了太液池上。   曲调优美,顾瑾棠的动作随着节奏而调整,她的动作也变得迅疾起来。   冰嬉舞和传统舞蹈也有许多不同的地方,冰嬉舞除了供人赏玩,更也算是一个强身健体的体育运动。故而对女子的要求除了传统舞的体态轻盈盈盈不堪一握以外,更多的还有骨子里的韧性。   否则也撑不起诸多惊艳的动作。   如果说方才的四周跳只是小试牛刀而已,接下来的无疑才算是重头戏。   顾瑾棠将点冰跳和燕式单脚滑行串联起来,只见顾瑾棠将脚尖举过头顶,光影流转,这样的腰肢玉软花柔,腰肢纤细不堪盈盈一握。   紧接下来的动作就是叫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先是小段的滑行,紧接着就是大幅度的旋转、跳跃。云锦裙摆宛如一朵长成的金蕊桃花,随着顾瑾棠的臀部招展飘扬。   一众小姐几乎是凉吸一口凉气。   ……她们从未在世家小姐的身上见到如此精绝的冰嬉技艺!   恐怕让教坊司日益训练的花魁来也不过如此!更不必说顾瑾棠根本没见怎么训练!   他们最开始还以为她什么都不会的啊??   “棠姐儿是怎么这么舞姿精绝的?”元灵珊看得几乎呆愣在原地,手里的糕点停滞在了半空中,真心实意说:“如此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恐怕我们之中是无人可以相比了。”   温初拂咬咬牙,瞪了元灵珊一眼,唇边泻出了几分冷意。   家世低又依附温家的小姐们察言观色,就说:“……初拂姐姐天资聪颖,一点就通。若是勤加练习,定然胜过棠姐儿千百倍!”   但她们心里可不是这样想!   只是,这点冰跳和燕式单脚滑行的串联还并不算是结束,顾瑾棠绷住脚尖,双臂缚住了玉白的脚踝。一截玉白纤细的脖颈,完全展露了出来。纤细得如同透明,宛如一樽脆弱的瓷器。   平素里他们看得顾瑾棠虽然美则美矣,但脸只是媚与纯。而现在的冰嬉舞则弱化了脸的娇柔,而冰上起舞则更多是动态的肢体美,腰肢的柔软、纤细,身体的纤秾合度完全展示了出来。   就连一向骄傲的温初拂都认为,上天总是不公的,不仅给了顾瑾棠国色天香的容貌,还有一副玲珑有致的身材。   席间不知是谁带头道:“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妙矣啊!”   紧接着长辈们的赞许声便如同潮水般袭来。“的确是不错的,没想到顾五小姐舞姿这般绝妙。”   “不知道是不是专门练过啊?”康王府五夫人赵氏微笑着问。   叶氏脸微微发红,“何曾练过?我们顾府都勤于书文,实在没有教养这些的习惯。”   她也第一次疑心棠姐儿这个孩子是不是天赋异禀。   她们更是惊讶了,毕竟虽然涉猎冰嬉的人虽多,但舞姿能如此绝妙的,除了从小训练的教坊司女子,恐怕就没有别人了。   而刚才一心想看顾瑾棠出丑的顾锦瑟和顾瑾沁更是呆愣!顾锦瑟脸色难看极了,心里的酸味也是一阵翻滚。   顾瑾棠原本就是顾家亲嫡女……如果她还不能在琴棋书画这些方面胜过顾瑾棠,那她还有什么可以和顾瑾棠相争的!   顾锦瑟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这样一来,有了顾瑾棠作对比,哥哥们是不是再也不会接纳她了?   而顾予寒和顾予桁则是眸光沉沉,定定立在一侧,他们不需要妹妹这么出色。   他们只希望将她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让妹妹平安长大。   只见顾予寒见到顾瑾棠完全停下,才上前,温声道:“好了吗。”顾予桁紧随其后。   顾瑾棠弯唇笑:“已毕。不知哥哥觉得如何?”   顾予桁接过话来:“谁能比得上我妹妹?”   顾予寒则道:“大哥来接你回去。”   顾瑾棠穿着走冰鞋是不易于行的,故而顾予寒便牵住了妹妹的手,   顾予寒高大俊朗,即使顾瑾棠穿着走冰鞋也只能及到大哥的肩部。顾瑾棠还能闻到大哥身上淡淡的松香。   她想,大哥是可以给她安全感的。   顾予桁也嬉皮笑脸道:“方才妹妹一舞惊艳四座,这下二哥脸上又有光了。”他不想刚刚的事情影响妹妹心情,便想逗妹妹开心。   顾予寒瞥他一眼,“你会有什么光?”   顾予桁就道:“我妹即将名动京师啊。”   顾瑾棠笑笑:“哪里能到这种程度?”   顾予寒却慢条斯理说:“你的脸皮不是早已名动京师了。”   顾予桁:“…………”   顾予寒看他一眼,问:“棠棠的舞,与你有什么关系?”   顾予桁只说:“我是棠棠亲哥!难道不能分一杯羹吗?”   顾瑾棠一下子笑出了声,“那下次我邀二哥与我一起习舞。”   顾予桁说:“求之不得。”   这一幕落入她们眼中,席上的小姐贵女们却无不暗自倒吸一口凉气。   她们纵然是听说过顾予寒与顾予桁对妹妹的宠爱,却第一次看得如此清晰。   顾予寒就小心翼翼包着妹妹的手心,一路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太液池走下来,却将众人的目光视作无物。   非但如此,顾予桁和顾予寒这是在……争宠吃醋吗?   顾锦瑟安安静静坐在原处,却清晰听闻到心底撕心裂肺的声音,就仿佛有一把刀直接捅了进来。   在人看不见的地方血流成河。   一舞毕,胤琛锋眉微挑,问:“谁让她去冰嬉的?”   新帝身边的随从几乎都是人精,他们就跪下道:“是……纯懿长公主。”   胤琛微抿薄唇:“让她滚回去。”   身边的随从一个瑟缩,赶紧命人过去通传。   ……长公主和陛下的关系原本就针锋相对,如今公主又鬼使神差的得罪了陛下,这下恐怕是要遭罪了!   而纯懿长公主显然是浑然不觉,看见顾予寒送顾瑾棠回来,精致的柳叶眉轻挑,明媚的脸上绽出一抹笑意:“顾大人,好久不见了。”   顾予寒冷冷看着她,“长公主殿下。”   纯懿长公主道:“本宫想大人陪本宫吃茶。不知大人今日是否得空。”   纯懿长公主素来就是这样的性子,因为出身尊贵,所以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但凡看上了什么,她就会主动出手抢夺。   顾予寒却说:“身体不适,恕不奉陪。还望公主海涵。”   纯懿长公主一双美眸微露出讶然,“顾大人的身子怎的又不适了?本宫需要快快速请太医来瞧。否则误了国事可怎么好?”   她红唇勾出一抹娇艳的笑,懒懒倚在榻上。也不顾这里众贵女云集,顾予寒的妹妹也在此处。“本宫那里有太医院技艺最资深的太医,看来需得即刻召见过来,给顾大人问诊。还请顾大人稍等片刻,如何?”   顾予寒:“…………”   顾予寒咬牙,“今日是太后寿辰,长公主殿下还是莫要对臣望闻问切了。”   他看着公主,道:“更何况臣过来也是为了臣的嫡妹,臣即刻便会告退。”   纯懿长公主也不觉没脸,只是目光又悠悠落到顾瑾棠身上。   顾瑾棠笑笑道:“哥,我没事呢。你走吧。”纯懿长公主前世的结局实在不好,她也不想哥哥和她会扯上什么关系。   顾予寒则从云枝手上带过来一件雪狐镶边青红捻金猞猁皮鹤氅,给妹妹寄上,才柔声道:“你今日做冰上舞,冰面身子寒凉,记得保暖。”   顾瑾棠懒懒的冲他笑,“嗯嗯。”   云枝也呈上了姜汤,顾予寒接过来,才对顾瑾棠道:“来,大哥现在就陪着你喝了。”   顾瑾棠唇角微勾,古怪的看了长公主一眼。以斗篷遮面,一口气将姜汤喝了下去。   纯懿长公主只觉得心底有些疼,精致的护甲重重磕在桌案上,声音很清脆。……她没想到,原来一向冷心冷情的顾将军,也会有如此温柔体贴的一面。   顾瑾棠看着长公主难看的脸色,想到她刚才算计自己被迫上场跳冰嬉舞,心底蓦然生出一个主意来。 第37章 他捏着下巴,朕给你做主……   此时一列宫女端来了冰镇的葡萄,和一些其他的果品。用镶翠玉莲瓣银盏盛着。纯懿长公主正在气头上,一巴掌将银盏掀了下去,轻捂小腹冷声道:“本宫这几日吃不得寒食,你们不知道吗?”   那些宫女瑟瑟发抖的跪下去:“这都是御膳房统一送的!请长公主恕罪!”   纯懿长公主冷冷的闭了闭眸,“还不快带着滚下去。”   顾瑾棠听着这样的话,眉心一动,却轻轻笑了笑。她的目光落到了太后桌案跟前的那一碟碎冰上,是凤梨做的沙冰。   她就走上前道:“太后,臣女刚才作冰嬉,又喝了姜汤,浑身都出了汗。如今只馋太后您这儿的冰,不知可否大胆求一碟。”   太后慈和的抚了抚顾瑾棠的手,道:“好孩子,辛苦了。哀家让御膳房再做几份。”   顾瑾棠又压低了声儿,趁机娇娇的哄道:“太后以为臣女的冰嬉如何?”   太后挑眉,道:“翩若惊鸿,惊艳四座!谁敢说个不好?”   顾瑾棠就冲她一笑道:“多亏了长公主殿下!臣女才有这给太后表演的机会。臣女想斗胆跟太后求个恩典,您做的冰,就也多赐给长公主殿下几份吧!”   顾瑾棠软糯的嗓音里带着轻微的嗲味,一叫人听着只觉得骨头都酥了。   太后抚额一笑道:“这个恩典算什么,哀家都做主给你。”   顾瑾棠羽睫缓缓眨了下,檀口一弯:“多谢太后!”   不一会儿,御膳房的宫女便端着做好的碎冰过来了,盛在几个精致的蓝釉金彩梅花盏里。   纯懿长公主冷冰冰的看着送来碎冰的宫女,声音阴冷,“还需要本宫说第二次吗。本宫不吃这些。”   那宫女却嗫嚅道:“……这是太后吩咐的。”   “殿下,”顾瑾棠眼帘掩下飞快闪过一丝冷光,但面上还是笑容和煦:“太后专门赏赐您的冰,长公主难道不想吃吗。”   纯懿长公主面色就变了。“太后她明知……”   她含泪怯怯朝太后看了一眼,原本想求情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太后果然不是她的亲母!关键时候也不会向着她!   关键是她还不能拂了太后的面!   “长公主,请吧。”顾予寒在一旁冷冷道。   纯懿长公主拿来银匙挖了一勺送入口中,只觉得腹部剧痛,宛如有鞭子在鞭打一般。她吃到一半眼泪就掉了下来。还没吃完,玉白的额头就已经泛上来了层层的冷汗。   而顾瑾棠垂眸指了指这边的其余三个碟子,态度十分恭谨,嗓音娇柔:“臣女专程给殿下求的恩典,这里还有其他果品做的冰。殿下可以一起用。”   纯懿长公主咬牙的望着顾瑾棠,但仍旧保持着最后一丝温良,微微一笑说:“还真是……谢谢棠姐儿。”   纯懿长公主闭了闭眼,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几碟子的冰全部吞入肚中。她一张芙蓉面苍白,冷汗涔涔,盯着顾予寒道:“母后赐我的冰我自然会吃。顾大人,本宫也赐你几碟冰吧。”   顾予寒皱眉,“殿下的东西,臣无福消受。”   纯懿长公主悠悠瞧着他,勾唇一笑:“难道还有顾大人无福消受的东西?顾大人又何必这般谦逊。”她娇声道:“来人,给顾大人赐冰。”   顾瑾棠余光看见顾予寒的手臂隐隐有青筋突起,她就知道这回大哥是真的生气了。   宫人随即捧了几碟子冰来,还有几颗娇嫩欲滴的樱桃,摆盘实在好看,叫人食指大动。但这亭子里的宫人无不都是怕得轻微的发抖,不敢抬眼。   顾予寒丝毫不为所动。   纯懿长公主一笑,懒懒躺在了榻上,美目微微阖上:“顾予寒,你不吃也可以。那本宫就转赐给你妹妹。也谢棠姐儿在太后跟前,给本宫讨了赏。”   顾予寒眸间闪过一丝阴鸷,“啪”的一声,就将宫女端的碟子摔碎在了地上。登时碎成了几瓣。   吓得宫女们无不是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请罪。   纯懿长公主脸色一白,护甲指着顾予寒发抖,“顾大人,你这是在抗旨吗?”   顾予寒慢条斯理道:“公主厚爱,臣承受不起。且你我之间的事,与棠姐儿无关。”   纯懿长公主冷笑一声。   这时陛下身边的随从过来,恭声道:“长公主殿下,陛下说,太后的寿辰您就不必参加了。请回漱芳斋去吧。”   纯懿长公主恍惚中痛到一愣,“为什么?”   随从自然是不敢说缘由的,只低声道:“您给太后安排的,这顾五小姐的冰嬉表演,陛下并不很喜欢。”   纯懿:???   皇帝不喜欢顾瑾棠表演,来敲打她做什么。   随从又细声细气道:“奴才能告诉您的,都已经告诉您了。长公主,请吧——”   吃完这太后恩赐的几碟子冰,纯懿长公主已经痛到不能自已。顾瑾棠十分痛心,殷切吩咐道:“公主身边的婢子呢,还不快来扶着殿下。回去好生将养着!”   纯懿长公主的十指紧掐着宫女的手臂才能走动。她深吸一口气来缓解疼痛,笑笑:“棠姐儿真是体贴入微,本宫深感赞许。”   说完这才步履蹒跚的,转身而去。   但还没走几步,就“噗——”一声吐出来痛得晕了过去!   ***   一场闹剧过去,亭子里又恢复了平静,一众人开始闲聊。   太后道:“许久没有见过顾大人。给顾大人赐座吧。”   刘太妃一笑道:“今日我与太后还在议论你,没想到此时就过来请安了。顾家个个都是天之骄子,顾大少爷风姿最为出众。”   顾予寒给刘太妃颔首行礼。   太妃话锋一转,又道:“顾大人早已及冠,为国事操劳多年,我与太后想,若是不为顾大人备一门好的亲事,都是我们对不住大人了。”   她又说:“不知道顾大人可有考虑过自己的亲事?”   顾予寒斩钉截铁道:“不曾,谢太妃关怀。”   顾瑾棠坐在绣墩上,有种坐立难安的感觉。……果然啊,大哥无论在哪儿,他的婚事都是大家最关心的。   涉及到顾家的庞大势力,顾家和谁联姻,都能牵涉诸多。但上一世直到她死去,大哥也没有婚娶。   但是但凡大哥在的地方,就从未避开过这个话题。   太后就笑:“慢慢找也是好的,只是需要留一下心思了。”   顾予寒淡淡道“是”。   这时太监用极细的声音道:“——陛下驾到。”   众人的心猛然一提。   传言中都说陛下是不常往慈宁宫走动的,但今日太后生辰,陛下竟破天荒,当着这么多臣女的面,来给太后请安了。   尤其是那些官家小姐,连入宫都难,恐怕是一辈子都没有机会面见陛下!   她们怎么能不激动?   “儿子给母后请安。”   胤琛着一身玄色麒麟刺绣袍服,戴九旈冕冠,一双墨眸沉沉。   “参见陛下——”这亭子里的,除了太后所有人都跪下了。   “皇帝难得过来。”太后显然有些喜色,“今儿可是得空?”   胤琛颔首道:“今日是母后寿诞,儿子特意让如意馆为母后备了一画,请母后过目。”   言毕,身后的小太监将手中的画展开,是用的洒金粉纸。上面正是一副《舐犊情深图》。   太后眼眶酸涩,不由用手捂住了嘴。   新帝冷心冷情,残酷乖戾。对她这个母后也不甚亲近。她之前还会主动亲近,但察觉到皇帝对她的排斥以后,她便不会再主动去养心殿。   “这画画工精妙,栩栩如生,不知道出于谁的手?”太后问。   胤琛道:“原本是如意馆的画师所画,儿子又让人补了几笔。”   说罢,胤琛撩起眼皮,似有似无的朝这边看过来了一眼。   顾锦瑟顿时身子一僵。   顾锦瑟真切的感受到,陛下的目光一定朝她们这看过来了。   不会……是她吧?   陛下目光所及之处,的确就是她!   她之前一直都听说陛下从不近女色。从来就没有过女人。   那就说明,其实顾家的嫡小姐都是有机会的。   顾锦瑟心里既害怕,又夹杂着一点雀跃。   哥哥们的宠爱又算什么……如果有了陛下的垂青。那她就可以一跃龙门了。   顾锦瑟一颗心都快跃出来了!   这紫禁城华贵富丽,落在顾锦瑟眼里,都变得宜人起来。   而顾瑾棠却安安静静的跪在原地,眼睑垂下。   太后一笑:“那可得好好赏赐,哀家很喜欢。不知是如意馆的哪位画师,后来补画的又是谁?”   胤琛道:“……儿子有话,想单独和母后说。”   太后顿时心底一喜,皇帝已经太久没有单独和她说过话。就点头说:“我让他们都退下。”   顾予寒走的时候心里总是有一点不安。毕竟今天下午胤琛才见过了棠棠。   他握紧了拳,目光扫向了一个侍卫。   这是他安插在慈宁宫的眼线。   等到内殿的人都退了下去,胤琛才慢慢的说:“画的画师就不跟您说了,平平无奇。但补画的人是顾五,顾瑾棠。”   太后神色一僵,手指下意识抚动了腕上的白玉手镯。   ……竟然是顾瑾棠。   顾瑾棠的容色自是不必说,但皇帝的性子她是再清楚不过的。乖戾、阴郁。之前有女人被他生生掐死。   从此以后胤琛的身边,就再也不见女子了。   但胤琛绝不会无缘无故让一个不相干的人补画。   太后叹息,顾瑾棠虽聪慧,但自小都生活在乡下,性子总是单纯的。如果真的接近了皇帝,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应付的过来……   “母后?”而平日里的胤琛却丝毫不见身上的阴戾之气,只是一个清冷端方的矜贵公子。他慢慢道:“母后说要给她赏赐的。儿子来跟母后求一个。”   太后笑了笑,“自是,哀家一言九鼎!皇帝以为,赏赐什么好?”   胤琛低眸慢慢道:“儿子以为,实物对于顾家而言必定是不缺。不如母亲将入宫的对牌给她,让她可以时时入宫。”   太后眸光一闪,半晌没有回过神来,脑子里的思绪顿时也是千回百转。   她自认做了胤琛这么多年的母亲,也是懂得几分帝王的心思的。   胤琛想要令牌赐给顾瑾棠恐怕还是为了让更方便的见她。   就道:“……好,哀家答应你。”   胤琛轻轻“应”了一声,复又抬起墨眸,轻动薄唇道:“儿子就谢过母后了。”   皇帝难得和她说这些,太后恍惚觉得,她没看错顾瑾棠。   太后自然是笑:“哀家也心疼棠姐儿,皇帝说的,哀家都会允准。”   胤琛略微点了下头。   太后不免问:“……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可还是完璧?要不直接接进宫里来?   胤琛锋眉微挑,皱了皱眉,只说:“母后想多了。”   他又说:“儿子还有政务要处理,就先不打扰母后了。”   太后面色微僵,点点头,又让福臻嬷嬷送皇帝出去。   福臻嬷嬷送走了胤琛,才回来道:“您以为,陛下和顾五小姐之间……”   太后摇摇头,道:“一切都有可能!哀家倒情愿是她。只是不知道皇帝的性子,会不会委屈着棠姐儿。”   福臻嬷嬷思忖了片刻,不免一笑:“老奴以为,太后您这就多虑了。棠姐儿从乡下回顾府两年,之前可一直都是受着委屈。陛下虽对旁人冷心冷情,可细瞧对着顾五小姐,却未必不是个细心的。”   “您看看,陛下不是说想多了……不也是为的棠姐儿。若是陛下不心疼,要强取豪夺,有多少个法子,可咱们陛下,偏偏没有。”   太后颔首,“若真是如此,倒还好。”   福臻嬷嬷将太后的对牌交给顾瑾棠时,顾瑾棠只觉得身子有些沉重。   她也是一百个没底的。   福臻嬷嬷将顾瑾棠带到暗处,只是说:“——姐儿请放心,这是陛下向太后给五小姐讨的赏赐。姑娘若随时想入宫,直接入便是。通禀陛下,或是太后,都是可以的。”   顾瑾棠弯起了唇角,一笑道:“多谢嬷嬷提点。”   福臻嬷嬷眸光闪烁,道:“——比如,若是再在府上受了什么不公,遇了什么人欺凌。我们都会为姑娘做主。”   顾瑾棠眼睛里宛如星子,屈身满含感激的应诺。   虽然面上这么表现着,但后续究竟能如何,顾瑾棠心里还是没数。   她怎么会,怎么可以,又怎么可能让皇家的人为她撑腰?   ***   入夜,太后的生辰宴已临近结束,福臻嬷嬷亲自出来,送各位小姐、夫人出宫。   顾瑾棠带着云枝,原本还是好好的走着。   但温初拂显然还因之前顾瑾棠今日冰嬉的事儿,对顾瑾棠如鲠在喉,便扶了扶发上的鎏金簪子道:“棠姐儿,没想到你藏得这样深。你还有什么事儿,是我们不知道的?”   “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了!”   顾瑾棠眸光一闪,抬眸瞧见温初拂那张艳丽的脸就掩下了眼帘娇娇一笑,“自学成才,天赋使然,温姐姐信吗?”温初拂就是这样骄傲的性子,因为不服气,所以总喜欢挖苦人几句。   温初拂挖苦:“谁都知道,你才回来也无人照拂过你,在顾府吃不饱,穿不暖。但是后来,能得顾家几位少爷一夜之间疼爱的亲妹妹,想必背后也费了不少力气,用了不少手段吧。”   顾瑾棠脸上没有什么波动,心底却是波澜渐起,她一笑:“温姐姐说的不错,但最终能得到这样的结果,不也是我努力得当的结果吗?”   “你。”温初拂的脸显而易见的冷了下去,她没想到棠姐儿竟然这般不为所动,不知羞耻。   她就说:“你刻意挣来的,也不是长久的!”   顾瑾棠吟吟一笑,倒觉得懒得同她多说了。   这时一位太监打着灯笼过来,细声细气道:“奴才见过顾五小姐,温大小姐。顾五小姐——有人在延禧宫跟前等着您呢。”   延禧宫是距离西华门最近的一座宫城,而顾府的马车,正是停靠在西华门。   顾瑾棠之所以心底狂跳,正是因为她前一世,就住在延禧宫。   而温初拂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眉心扬起,谁?……她猜测是……陛下?!   云枝上前一步,气势十足的道:“温大小姐,您和您的丫鬟挡住我们的去路了。”   温初拂惊疑不定的将自己的丫鬟拉扯开,用一种极惊悚的目光盯着顾瑾棠走远。   同时脸色发白,有点恐惧。顾瑾棠身上简直是深不可测,否则陛下又为什么会宣召她!   即使是陛下身边的太监,温初拂都大气不敢喘,生怕惹着了陛下这个修罗。   ……她前边还在说呢!顾瑾棠身上还有什么是她不晓得的!   没想到后来就出现了。   顾瑾棠跟着太监的灯笼,至延禧宫跟前。她镇定下来,行了一礼,柔声:“参见陛下。”   跟前的男人蜂腰长腿,身姿颀长如玉。九旒冕冠全是威仪。   胤琛俊眉微挑,单刀直入道:“有了这令牌,你就可以随意出入宫门了。”   顾瑾棠微愣,微垂着眼睑,鸦睫纤长,用那副娇糯的嗓音应“是,臣女晓得。”   他捏着顾瑾棠精致的下巴,用极低醇的声音说:“你若在顾家受了任何委屈,朕可给你做主。”   “明白了吗?”胤琛道。   而顾瑾棠扣得那令牌扣得有些紧了,所以显得指节泛白。胤琛的身上是她熟悉了一段时日,但倏而又觉得离得很远的味道,龙涎香。   这里四下没有人,延禧宫从来都是给后妃居住的。而众所周知,陛下又是没有后妃的。   顾瑾棠就用娇音软嗓说:“——臣女懂得。” 第38章 陛下的交领乱了。/哥哥……   “陛下的交领乱了。”安静的暗夜中,顾瑾棠蓦然柔声说道。   纤纤玉指已经碰到了胤琛的脖颈处的衣领,开始整弄那已经稍乱的玄色衣领。   胤琛墨眸凌厉,好整以暇的瞧着她。似乎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心思,顾瑾棠感觉自己的手指,连带着浑身上下都有点冰意,有点发抖。   ——不过她既说了,如果想要做好一只猎物,她可以一直扮演好猎物。   “好了吗,”胤琛带着点磁性的嗓音忽然在耳边响起,顾瑾棠蓦然吓了一跳。但面上一直是沉静如水,“好了。”她低眸娇娇糯糯的道。收回手,连手指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似乎是看穿了她的慌乱,胤琛握了握那双柔若无骨的柔荑,而后又放开。男人眸子沉了一下,命道:“收好对牌。跟朕走。”   顾瑾棠嘴里含糊的应“是”。心里却顿时砰砰的跳了起来……   穿过甬道,皇极殿跟前有人在放烟火。原也只是一些小宫女,和小侍卫寻常找的乐子。见到了陛下过来,无不惶恐的跪了下去。   原本顾瑾棠还担心如此明目张胆,会不会引来流言。但是整个紫禁城的甬道上,根本没有人敢多看一眼。   而这些烟火各式各样,有普通的烟花形状,海棠花形状,甚至还有羊角形状。火树银花,鱼龙夜舞,光影也是五彩斑斓的,有的在半空中就凋落下来,而有的足足升到一栋宫楼高。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   紫禁城的鎏金羊角宫灯总是冷冰冰的,这样一对比,烟火的形状到有点可爱。   顾瑾棠手揣在袖笼里,就尾随着胤琛一起,躲在他的身侧,接受着宫人们的无上朝拜。   胤琛身边的大太监叫王全,是个有眼力见的,就尖着嗓子说:“你们在做什么?”   一个带头的小侍卫战战兢兢,“卑、卑职轮休,今儿不当值!想着今儿是太后寿辰,便寻了些烟火来燃放。卑职该死!”   “大胆——”王全立刻脸色就变了,紧接着却细着嗓子道:“陛下和姑娘来了,还不快把手里的东西奉上。”   小侍卫一愣,紧接着头就磕了下去。   他将手里还没燃放的烟火攥在手心,然后跪在胤琛跟前,双手捧上。   王全笑:“陛下您看这……”他又如何不明白陛下的心思,陛下全然是想瞧着姑娘放烟火给他看。   见陛吓不理会她,他便又讪讪转向了顾瑾棠,态度恭谨极了:“姑娘。您看看,这烟火用得合意吗?”   顾瑾棠乖觉的问:“陛下想臣女放烟火吗?”   她也不敢提出宫的事儿,眼睫颤啊颤的。   胤琛垂眸,面色温凉如水:“去吧。”   顾瑾棠就将那烟火接过来,小侍卫恭恭敬敬的捧着火种。小侍卫不敢抬头看,隐隐感觉眼前这位姑娘的手指,动作流畅灵巧,白皙细腻得有些惊人,一时都有些怔住。   但随即他便感受到了头顶上陛下凌厉的目光。   小侍卫忙扑通一声又将头给磕下去。   顾瑾棠浑然不觉,纤纤玉指只将那炮身给接过来,而后小心翼翼的放在火苗上,让炮身被点燃。   这儿没什么灯,黑压压的一片,唯一的亮色,就是顾瑾棠跟前的火苗。也就刚好将那张娇艳的芙蓉面映衬出来。   顾瑾棠举起炮身,弯着唇征求胤琛的意见,“那——臣女放了?”   此时的胤琛眼身上的阴戾之气完全消散,漫不经心的点了下头。   得到了允准,顾瑾棠才举起了手,“砰——”羊角形的烟火刚好在顾瑾棠的头上绽开,这样大的动静,对寻常闺阁小姐来讲定然是要害怕的。但偏偏顾瑾棠的眼睛里就生出一抹亮色,灿若星子。   胤琛还记得第二次见她,她也还存了玩雪的心思。在这样艰险的后宅内斗中,生母不喜欢,兄长冷落,还能存一分童心未泯的心思,胤琛倒是对这一点有点意外。   胤琛薄唇轻扯。   顾瑾棠将燃放后的炮身还给太监,又娇滴滴又乖觉的立在一旁,等着胤琛的反应。   胤琛凉薄的唇边生起一丝兴味,“还想玩吗?”   王全隐隐约约是觉得,自家陛下一定是想要继续瞧着小姐玩的,但陛下可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却还是去征求了顾五小姐的意见!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顾瑾棠却觉得,您是陛下,我也无法拒绝啊……   她就搅着手指道:“臣女愿意,臣女还想放。”声音里带着点糯糯的娇气。   胤琛勾唇一笑,但很快这抹笑意就消逝不见。“去吧。”他淡淡道。   那些宫卫赶紧将余下的炮身捧过来,都是各式各样的形状。平常点的,放出来的烟火海棠、牡丹花的形状,奇特点的,就是山川河流、江河湖海,鱼羊牛犬。   一片江山山川胜景。   顾瑾棠选了个放羊的烟火,点燃炮身以后烟火骤然升上空中,绽放出一只羊身的形状。余下的烟火逐渐掉落在地上再凋零。   顾瑾棠弯唇抬头看的时候,脖颈纤长,白皙到毛孔几乎透明,有一种易碎的美感。   她扭头望向胤琛,只见陛下英俊的脸上没有什么波动,一副懒懒的“你继续”的神情。   顾瑾棠眼帘飞快的垂下,掩盖住了眼底一抹战战兢兢可怜巴巴的神色,然后又找侍卫要余下的烟火。   “这次选个牡丹吧。”顾瑾棠冲那跪着的侍卫吟吟一笑。   而胤琛眼下神情终于有些波动了,目光落到顾瑾棠冲着笑的那侍卫身上,墨眸掀起,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意。   顾瑾棠似乎感受到了身后这凌厉的目光,只觉得头皮一麻,心慌慌。   这次燃放的是牡丹,红火的烟火雕刻出牡丹的图腾,夜空中流光溢彩。大有“远赴人间惊鸿宴,一改江山盛世颜”的味道。   顾瑾棠回过身去,一路小跑:“陛下方才可看了吗。”声音稍嗲。   胤琛冷冷“嗯”了一声。   顾瑾棠一双水波粼粼的桃花眼便亮了起来,“好壮美!是也不是?”   胤琛因她方才对侍卫吟吟一笑,略有些不悦,眼下又看见顾瑾棠踮脚这样略带讨好的姿态,他俊眉稍缓和了些许,喉结滚动“嗯”了一声。   而落在顾瑾棠眼中,却觉得他像一个即将暴怒的雄鹰,周身的气息都带着些迫人的寒意。   而她现在,就是在安抚这只即将在暴怒边缘的雄鹰。   顾瑾棠:“……”   她含笑道:“那臣女再给陛下放几个看看?”   胤琛深邃的眉宇间微动,脸上的神色都冰白。没有说话,算是默许。   于是乎,接连的烟火都升上空中,比如海棠,牛羊,山川。五色的光影璀璨夺目,复又落到地上。   顾瑾棠玉白的手腕都举得泛酸了,她该是想,这回胤琛总该停下来了罢。   偏上胤琛什么话也没有说。顾瑾棠只觉得身子有些僵。   而且地上跪着的侍卫们都快胆战心惊到晕厥。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平日里扎根在御书房处理公务的陛下今日竟然有闲情逸致看一个娇滴滴的小姐燃放了这么久的烟花!   是啊……顾瑾棠也想,她前世怎么就没有发现,他们的陛下还有这点癖好呢?   “走吧,”胤琛终于冷冷开口。目光划过顾瑾棠,只停留一瞬就移开了。“好看吗?”   顾瑾棠忙点头称“是”。   胤琛又问:“好玩吗?”   顾瑾棠心里发紧,除了被被狮子盯上了,其余都是好的。   胤琛转身大步走了。   顾瑾棠忙亦步亦趋跟上去。   胤琛阴晴不定是真的,绝对是真的,顾瑾棠都为自己的处境捏了一把汗。   ***   烟火倒是过了,可胤琛仍旧尚未开口说要放顾瑾棠回去。   “带你去别的地方。”胤琛的气息沉极了。   顾瑾棠眉心一挑抖。除了侍奉的宫人,偌长的甬道只余下陛下和她,紫禁城原本就冷清,更因为胤琛的存在,四处都添上了迫人的寒意。   钟表馆跟前有一个练武场,是供皇家子弟练武所用的。   胤琛虽然外界传言是身体有疾,但顾瑾棠心里却清楚,胤琛每月都会抽空去练武场,所以如此身体精壮,高大俊朗。   而这紫禁城大多的宫殿都是空歇,但练武场却是日日灯火通明,时时都有侍卫在场上挥鞭练习。   今日也是如此。   习剑、马术,挥鞭,练长.枪。   胤琛就是靠着这支铁军,战而不往,战无不胜。   胤琛黑沉的眸底难得有了光,顾瑾棠知道,这才是胤琛的倚仗,在这支铁军跟前,锦衣卫的数量和战斗力都只能算十分之一。   这才是胤琛真正的世界。   他们见到陛下过来,都跪下道:“参见陛下。”   胤琛锋眉微挑,薄唇抿成一道弧度:“继续。”   那些铁卫就磕头退下,又继续返回了练武场。   “想试试吗?”胤琛气息沉沉的问顾瑾棠。   太监王全心底一沉,心想陛下今日是真是得空了,陪一个公府的娇小姐整个紫禁城的玩儿。就照例将各式兵器捧着送到顾瑾棠跟前,跪下。   顾瑾棠虽惧怕,虽不擅,却也好奇。她小心翼翼的,举起了手心里嵌金的鞭子。极沉,有点烫手。   “我试试?”顾瑾棠勾唇一笑。   顾瑾棠其实是没有底气的。因为为入宫做准备,她前一世积淀的功夫很多,但绝对不包括习武。   顾瑾棠虽羡慕许多男儿女郎挥鞭的架势,却也知道那是她难以企及的,腰肢纤弱柔软,就代表着力道气息均不足够。   顾瑾棠对自己还是很有自知之明。   她走上前一步,就在雪地之中,挥起那鞭子。也只是带着玩一玩尝试的态度。   胤琛的俊朗眉宇间却添了点兴味。   不过练武场上刀剑无眼,还在顾瑾棠挥鞭时,侍卫手中的鞭子却无端的指向了她。   顾瑾棠压根来不及反应,巴掌大的芙蓉面脸色蓦然变的苍白。   胤琛大掌一把将顾瑾棠拉过来,扣入自己肩上。这才将将错开了那飞扬而来的鞭子。   顾瑾棠身上带着点皂香,还有少女的浅浅的香味。和胤琛高大俊朗的身形相比,她的身形实在就是太娇小了。   而胤琛的却是不同,宽大的肩怀,华贵的袍服全是安全感。   “奴才该死——!”   练武场上刀剑无眼。今日来的又是个新人,故而实在不知陛下带着位世家小姐来了。   王全暗叹一声不好,见顾五小姐暂时没什么真的伤处,陛下又没什么反应,就做主叫人退下,不在这招人烦。   胤琛目光划过顾瑾棠今日做绿腰舞的柔软腰肢,纤秾合度,这样的腰肢似乎他一掌就可以任意揉折、捏碎。他想,他不准她再当众起舞。   胤琛便这么说了,“以后不准再习舞。”他掐了一把女人柔嫩的脸颊。   顾瑾棠还没有从方才的惊恐中缓过神来,眼角忍不住划出两行眼泪,脑子里嗡嗡的响,男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就乖乖答:“是。”   胤琛唇角一挑:“记住了?”   顾瑾棠含泪仰头:“臣女记住了。”   “嗯。”胤琛这才抬了抬顾瑾棠的下巴,“走吧。”   顾瑾棠一颗心沉沉的,小心退出胤琛的桎梏,屈身行礼,手指紧紧搭在腰间的竹木对牌上。   胤琛箍着她的手掌,大步向西华门走去。   跪在地上的宫人们,他们无不心惊胆战的,余光落在了顾瑾棠身上。——他们的陛下就是一座千年不化的冰山,天生带着阴戾的凉薄杀手。若真是有人能近得了身,那该是多大的本事!   可眼前这位娇娇的官家小姐,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直到西华门门口,胤琛才松了手。顾瑾棠低低的揉了揉眼。   直到宫门快下了钥,顾瑾棠才得以出了西华门。   ***   夜深露重,暮色西和。   顾予寒和顾予桁都停留在此处。   顾瑾棠心下慌乱起来,她这么久才走出宫门。哥哥们一定是生气了!   顾予寒和顾予桁原本脸色苍白,但见到顾瑾棠从西华门出来后,再多的愠怒也及不上看见棠姐儿安然出来的释然。   顾予桁捧着妹妹的脸,眼里喷火:“棠棠,怎么哭了。哪个王八羔子把你弄哭的?”   他现在满眼都是戾气,若是手里有柄长.枪就可以即刻碾碎。他方才心悸到了极致。   若是棠棠因为此次入宫而生了变故,那他即刻提刀杀进去也未尝不可!   顾予寒眸间也闪过一丝阴郁:“谁叫你哭的,大哥现在就叫他付出代价。”   顾瑾棠方才是被吓到了,但眼下已经完全好了,她暗暗不愿哥哥们再因为她的事儿这样怨怼丛生。   她就眨眨眼冲他们笑:“大哥,二哥,我没事啊。你们怎的还不回去?”   顾予寒看着她道:“棠棠,你这次不能糊弄过去了。”   顾府藏匿于慈宁宫的侍卫早已告诉了他实情,陛下破天荒的替棠棠给太后求了一个恩典。让棠棠可以时时入宫。   他拳头捏紧手都要捏碎了,上一世便是胤琛的一道旨意,就可以让顾府覆灭大半势力。而这一世他怎么可能再让棠棠和陛下有半点接触?   虽然入宫可以有荣华富贵,至高无上的权力,但陛下的乖戾阴郁,都叫顾予寒放心不下。   说到底,对于他而言,妹妹的平安幸福其实重要的多。   顾瑾棠长舒一口气,“糊弄什么?”她一笑,“你们还不走,老太太他们该担心了!”   棠棠一撒娇,一张脸宛如三月桃花,起来叫人心都化了。   顾予寒眸子里抑制不住的颤动,闭了闭眼,终于问道:“棠棠,陛下是不是将入宫的对牌给你了?”   ——顾瑾棠这件事是不相瞒着哥哥们的,哥哥们位居朝中,更清楚朝政的风向。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闺阁小姐罢了。   所以不管用不用这对牌,她都一定会叫哥哥们知晓。她不想因为自己不经意的举动,给顾家带来无妄之灾。   顾瑾棠就眼帘一闪,贝齿咬唇,复点点头。   顾予寒垂眸。眼底闪过一丝冰意,最终阴沉沉道:“陛下是一头狼,大哥不想让你被狼盯上。”   顾瑾棠自然是啼笑皆非。“大哥可能想多了,慎言!”   敢这么形容胤琛,整个紫禁城恐怕也只有顾家她的哥哥们了。   顾予寒没有想多,他清隽的脸上神情冷峻:“不过——无论发生什么,大哥都会给你担着。回家吧。”   顾瑾棠自认看哥哥们的态度,她马上就会被狼叼走。   顾予桁的神情也有些低落,这和素日里的桀骜可全然不同。   他也压低了声音:“只要有二哥在,你就别怕。”   说完便向妹妹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把她脸上的泪水擦干了。   顾瑾棠心下轻轻颤抖起来。 第39章 卖给人贩子的四哥哥,顾……   顾瑾棠怎么看不出哥哥们的态度,哥哥们既不想她被人欺负,又希冀给她空间……   但哥哥们对于胤琛的态度是忌惮、不信任。她这一世也不想让哥哥们再受到伤害。   所以她接触了胤琛,一定会让哥哥避开这件事。虽然哥哥们必定有能力保护顾家,但她也不能给他们拖后腿。   夜晚黑如墨子,忠国公府的鎏金匾额在夜色中沉寂,无一处不显示出公府的鼎盛权势。   顾府从宫里回来的陵铜马车到了,顾府的仆役早已站在门口迎。   最开始下车的是顾予寒和顾予桁,而他们的脸色显然都不太好。老太太竟也站在门口,一见到他们就问。“棠姐儿呢?你们怎的这么晚才回来?”   顾予寒才转身把顾瑾棠从马车上接下来。   老太太一见到顾瑾棠就放心了,“你两个姐姐都回了,祖母真是担心你。”   顾瑾棠弯弯唇,撒娇:“我没事儿,老太太。哥哥们方才都等着我呢。”瞳孔里却没什么波动。   老太太却舒了一口气,“快去给棠姐儿准备沐浴!棠姐儿定然是辛苦了。”   不知道为什么,今日棠姐儿入宫以后,她心里便十足的不安。今日午睡又做了那个前世今生的梦。   梦里棠姐儿在雷雨交加时跪在西华门门口,跪求陛下救顾家。陛下也只是看了棠姐儿一眼,就转身走了。   顾瑾棠却眼睫一颤,她虽是不知道老太太为什么对她的态度忽然转变这么大,她甚至疑心过是不是因为老太太也知道了前世的事。不过……这与她也没有关系了。   她的一颗心,在很早之前,在才回来的那两年,就已经冷透了。   顾瑾棠垂下眼帘掩盖下了眸子里的一抹哀怨。   而在永安院内,马嬷嬷早已备好了圆桶。里面的热水温度刚好,还加了玫瑰香露。   顾瑾棠卸了衣衫,一面沐浴,一面就柔声问:“最近房姨娘那边有什么动静吗?”最近房姨娘的母亲房夫人也在。   马嬷嬷就道:“小姐派过去的丫鬟一直盯着。玉屏和绿萍都招了,是房姨娘绑架了她们的家人,威胁她们故意往大小姐的院子里埋布偶娃娃。来污蔑小姐。一箭双雕!”   “不过……”马嬷嬷叹了一口气:“我们还没找到切实的证据。若是房姨娘反咬一口,说我们买通玉屏和绿萍污蔑她。那我们就没法子了。”   顾瑾棠将身子浸泡在热水里,这样才能让她真正有少许的放松,就轻声问:“我入宫了整整一日,房姨娘他们有自乱阵脚么。”   马嬷嬷只眨眼道:“房夫人来了,一直给房姨娘出谋划策,她们是半点没有自乱阵脚。姨娘院里安静得很,一点风都没有透出来!”   顾瑾棠眼睫颤了一下,闭眼说:“……罢了,我们不能再等了。我们需要想个法子,让房姨娘自己招出来……”   ***   顾家的马车从宫里回来的消息,第一时间便传遍了顾府。   传到房姨娘房里时,房姨娘都遍体生寒,眼底很快含了泪,“母亲,顾瑾棠……她回来了!这可怎么办?”   房夫人还在这儿探亲,就宽慰:“你且放宽心!你如今是正经的詹事府少丞的嫡女,即便是顾瑾棠不待见你,你咬死不承认。也没人敢拿你怎么样的。”   房夫人早年全家流放至宁古塔,险恶的环境练就了她不择手段又坚韧不拔的性子。她才一回京,就急着来见了自己在顾府做姨娘的女儿。   原本是想多个倚仗,却没想……老国公爷去世,房姨娘已经被剥夺了贵妾的位置,还被杖打了七十!如今好些时日过去了,竟连背上的伤口都不曾好。   就因为老国公爷去世,顾家少爷和小姐就这样磋磨她女儿!这叫她断断不能忍的!   房夫人咬牙启齿,“你可是正经的官家嫡女!还为顾家生儿育女,顾家少爷和姐儿这样对你,当真是丝毫不懂礼仪孝悌……”   房姨娘则是手指微抖,眼泪涟涟,“母亲您切莫这么说……若是被听了去,女儿可怎么办呢。”   房姨娘越是这样忍辱负重,忍气吞声,房夫人就越是想把女儿给骂醒。   “巧颜你可万不能这样退让!你越是退,旁人就越是欺辱你。你还记得那萧姨娘,仗着有几分姿色勾引国公爷,还是你把她儿子偷偷给人贩子卖了……顾家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萧姨娘后来得失心疯就殁了……那个明姨娘虽知道此事,却是个懦弱的,什么也不敢说。”   “你看,如果你忍气吞声,又有谁能帮你?在这高门后院,能帮你的终究只有自己才是!难道你就想和明姨娘一般,忍气吞声活一辈子!”   而躲在窗外芭蕉叶下偷听的小丫鬟沛菡,像是听到什么骇人听闻的消息。脸色都发白了,她赶紧捂嘴跑了出去!   房姨娘一面含着泪,一面让母亲万万别说了,这顾家后院,从来都是隔墙有耳的。   ***   沛菡穿一身白底绣缠枝花窄袖上裳,闯进永安院的时候,见顾瑾棠穿着霜白色锁紧边百褶裙,正在绞干头发。   马嬷嬷怒斥:“沛菡,你何时这般不懂规矩了!”   沛菡蓄着眼泪,只颤颤的跪在地上道:“小姐这,当真是万分紧急的事儿……奴婢不敢搅扰小姐。”   “——但是您可知道,奴婢暗中监视房姨娘和房夫人时候,竟听到房夫人说……当初萧姨娘的儿子,是被房姨娘故意送给了人贩子的!”   顾瑾棠顿时浑身都抖了下,美眸掀起直直的望向了沛菡,真真的彻骨的凉意从骨子里散发出来……   她两世都知道父亲有一位萧姨娘。   萧姨娘是专门调.教成瘦马的,自然是千娇百媚,媚骨天成,且会的技艺也多,父亲一把人从江南带回来就是专房独宠。   萧姨娘也争气,第二年就生下了儿子,当时父亲取名为顾予泽。可惜泽哥儿一岁多,便在京城的庙会上失踪了,当时父亲打死了当时抱着泽哥儿出去的乳母嬷嬷。老太太也怒斥萧姨娘只会争宠,照看不好孩子,故而下令责打了萧姨娘。   萧姨娘自那以后就疯掉了,不日之后便病死了。   而顾家也找了泽哥儿多年,可惜一直杳无音讯,后来也就没有再派人出去了。   如今的泽哥儿,更是生死未卜。   顾瑾棠那时还没有出生,故而对这些事不算了解。但如果按照年岁推算,……泽哥儿若是安然无恙呆在顾家,现在也是她的四哥哥了。   顾瑾棠闭了闭眼,眼睫止不住的发抖,若是房夫人说的是真的,那房姨娘谋害的就是顾家的亲子。   这样的人就算是剥了皮都算是轻的,怎么可能再让她容于这世上!   沛菡的声音还是在发抖,“小姐……奴婢还听说了一件事,明姨娘也是知道这事儿的,只是因为性子怯懦,而不敢言。”   顾瑾棠一双美眸睁开,定定看了一眼沛菡一眼。攥着簪子的手心下意识的握紧了。   “那我们就先把布偶娃娃的事儿查清楚,萧姨娘的事儿,再找哥哥商议一番。”顾瑾棠听见自己轻声道。   “把房姨娘的账,一笔一笔的算清楚。”顾瑾棠摔了桌案上的琉璃花樽。   谁又能想到被父亲宠爱了一世的房姨娘,原以为是出自书香门第的嫡女,做小伏低都委屈了,背地里却是这样的心如蛇蝎呢。   顾瑾棠就道:“把房姨娘请到清风堂去吧。”   ***   房姨娘过来清风堂的时候,各房的人都在了。   房姨娘似乎也不意外棠姐儿会找她过来,因为她早已知道玉屏和绿萍的家人都被找着了,这可是她威胁玉屏和绿萍办事的关键。房姨娘闭了闭眼,暗中骂了一句蠢货。   想到母亲的叮嘱,房姨娘眼底还是蓄着泪水,跪在地上柔声道:“……不知五小姐唤妾身过来有什么事儿?妾身自从上次挨打,日日都在房中反省。还望五小姐原谅妾身。”   顾瑾棠一笑,“我今儿就让姨娘见几个人。”   她说着就朝马嬷嬷递了一个眼色,马嬷嬷就把人给带进来了。——正是玉屏,玉屏的父亲,和绿萍,还有绿萍的爹娘!   房姨娘瞳孔暗中震了一下,她当真是没想到顾瑾棠竟然直接把人给带到清风堂上来了!   周氏就皱了皱眉问:“棠姐儿,这是什么人?你都往这府里带。哪里像个没出阁的嫡小姐。”声音里不乏质疑。   顾瑾棠就微微一笑,漫不经心道:“伯母等会儿不就知道了。”   她让玉屏自己说。   玉屏就磕头流泪道:“奴婢父亲……之前被房姨娘抓走!来威胁奴婢往大小姐的院子里放布偶娃娃,并诬陷给五小姐。这都是房姨娘抓走了奴婢父亲,奴婢不得以才做的。还望老太太、夫人明察秋毫!”   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讶然之色。   “呵呵。”房姨娘却颓靡的轻笑两声,勾唇道:“妾身因被罚杖刑被困在院子里已有数日,又怎么会手伸得这么长?抓走大小姐院子里的丫鬟的家人们,来污蔑五小姐。妾身不服!”   房姨娘即使是看见玉屏的家人,也不会承认,这点顾瑾棠早就猜到了。   顾瑾棠慢悠悠的拿着蒲扇道:“你的母家从宁古塔回来,有了娘家帮衬,你的手自然就能伸得这么长了。”   房姨娘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妾身知道五小姐对妾身有诸多意见,妾身之前……也却是做过很多错事儿。可污蔑五小姐这样的冤屈,妾身实在是难以承担!”   老太太拧紧了眉头,如果真的是房姨娘,敢算计到棠姐儿身上,那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   她就睁眼问那玉屏和绿萍的家人,“——你们当真是被房姨娘抓走的?”   那些个民间妇人哪里见过这高门大宅里的阵仗,这数日以来的恐惧都已经把他们魂魄给驱走了。   他们就颤抖着道:“正是……抓走小人的,就是房姨娘!小人原也是不知的,只是那人提到了房夫人、詹事府少丞……小人这才知晓了!”   老太太眼底迅速闪过一丝凌厉的光,直直看向了房姨娘。   房姨娘有些哽咽:“妾身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或是有人陷害妾身,这些个小民胡诌,或是谁教他们这么说的也未可知啊——!老太太,妾身伺候老爷十余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可听信她们一面之词啊。”   大老爷顾松堂对房姨娘向来没有好感,但对顾瑾棠就更没有了,他喝了口茶,还是道:“老太太,依儿子看,房姨娘说的有道理。就凭着这几小民的一面之词,确实不能断定是房姨娘所为。”   老太太瞪他一眼,“你给我闭嘴!”   她无条件相信棠姐儿。   若是她真的很要诅咒她,或者陷害顾瑾沁,为什么不在受冷落最深的那两年做这些事儿?定要等到现在。   棠姐儿那两年都忍下来了,便说明她不是这样的性子。   察觉到老太太最近对顾瑾棠越来越偏心,顾松堂只能讪讪闭了嘴。   顾瑾棠摔了蒲扇就说:“既然姨娘不认他们!那我再给姨娘看一个东西。您亲手做的好东西!”   说完马嬷嬷就把东西摔在了房姨娘跟前!   房姨娘定睛一看,正是一个布偶娃娃。她颤抖着举起来一看。   上面写着老太太的生辰八字,和她的字迹极像,也就是簪花小楷。   房姨娘凄惨一笑:“这上头老太太的生辰八字怎么可能是妾身所写?”   她心底冷笑,顾瑾棠为了将罪名安在她身上还真是不择手段。她自然清楚这并不是从大小姐土里挖出来的那个。这个布偶娃娃用的布帛是素罗,而埋在大小姐院子里的却是龙绡。   这两样布帛虽极为相似,但到底是不同的。房姨娘年轻时家道中落,曾以卖过布料为生,她自然对这些布料的种类极为清楚。   想来是棠姐儿为了逼她承认,处处模仿了一个和她平日里所用习惯相同的。   顾瑾棠微微笑了笑:“姨娘,这上头的簪花小楷是你的字体,素罗也是你素日里爱用的,你何以能否认,说这不是你做的?”   房姨娘就低低的勾唇,“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从大小姐院子里挖出来的!而是棠姐儿叫人,模仿妾身的笔迹,和所用布料的习惯,来栽赃妾身!”   顾瑾棠唇瓣边上的笑意更浓了,她盯着房姨娘轻轻的问:“那我还想问问姨娘,当日大姐姐院子里挖出布偶时,姨娘并不在。房姨娘,你怎么知道大姐姐院子里的布偶长什么样儿的?” 第40章 重刑拷打房姨娘   房姨娘身子一时就僵住了,并且惊恐到失语。   ——如果她真的没见过大小姐院子里的布偶娃娃,又怎么会知道五小姐另外做了一个来陷害她!还是说,五小姐就是故意的!故意做一个来试探她!   而对于顾锦瑟来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她挪了挪凳子上的屁股,噘嘴道:“若是房姨娘看过大姐姐院子里的布偶,也说不定呢。”   顾瑾棠径直问:“何时?”   她道:“大姐姐院子里的布偶娃娃挖出来以后,我便开始调查此事。此时房姨娘一直院子里养伤,未曾踏出过园子一步。”   她一笑,又道:“你说房姨娘看过大姐姐院子里的布偶,那自然是看过的!因为这根本就是房姨娘让人做的!”   “你。”顾锦瑟脸色一变,噎住了。   房姨娘脸色煞白,说不出什么话来。身子发抖,勉强辩驳道:“……四小姐说得对,妾身就是看过大小姐院子里的娃娃。这不是妾身做的……五小姐你冤屈妾身!”   然而这又有什么用呢?方才房姨娘信誓旦旦的话,这清风堂内的人都已经听到了。   周氏顿时明白了过来,上前“啪”的一声,一巴掌箍在房姨娘脸上,她咬牙道:“一个贱.妾,也敢在后院兴风作浪,污蔑嫡小姐!”   顾瑾沁也身子发软,终究瘫软到地上去了,她哭泣:“女儿的冤屈终于解除了!诅咒老太太的布偶娃娃,当真不是女儿做的!”   周氏赶紧将苦命的女儿拉入怀中。   房姨娘感受到众人刀子般的目光,顿时泪流满面,“澜姐儿呢,还有瑜哥儿,我的孩子们……我要去找我的孩子们。”   顾予寒知晓房姨娘这是在故意提起自己的两个孩子,以此博得老太太的同情,而他现在对这个贱妾也没有任何耐心了。   顾予寒眸光沉了沉,清浅的瞳孔里闪过一抹冷意。就见到卫奴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银白色的酒樽。   房姨娘一见到酒樽眼睛就睁大了,“大少爷,您这是做什么?”她恐惧到了极致,又哭又笑:“难道大少爷是想动用私刑让妾身死吗……妾身可是正经姨娘,顾明澜和顾慎瑜的亲娘!大少爷你就算是权倾朝野,也不能就这么动用私刑让妾身死啊!”   周氏冷笑:“不过一个奴婢,主子想让你死,难道你还想活到明日吗!”   “——国公爷去了,你们就这么对我……事情还没有查明白呢!我的母亲也在顾府呢!”房姨娘开始疯狂扭动、尖叫。   顾予寒对老太太淡淡的道:“祖母,如今到了清理门户的时候了。”   他姿态慵懒,目光移开冰冷道:“你们都给我看好了,往后谁敢栽赃陷害五小姐,便是这个下场!”   众人心都是一紧。   老太太原本是一直不忍见到杀生的,可是一想到房姨娘竟敢冤屈棠姐儿,她便对这个姨娘再没了半点好感。   顿时清风堂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只剩人们轻微的颤抖。   “老太太——!”房姨娘泪流满面,“至少妾身和孩子们道个别,澜姐儿,瑜哥儿难道他们就不是老太太的孙子孙女了吗?”   “老太太——!”房姨娘抓住最后一丝机会。   这时顾瑾棠却道:“等等。”   众人的目光顿时都落到了顾瑾棠身上。   顾瑾棠走上前,掐住房姨娘的下颌道:“不能让她死,该将她严刑逼供。”   房姨娘因为缺氧而深深喘气,眼前泪眼朦胧,刚刚才有劫后重生的喜悦下一刻却是重新被打入地狱。   顾瑾棠冷冰冰的道:“把她给我带下去别让她死了。先把她腿打断!”   房姨娘霎时哀叫起来。   顾予寒看顾瑾棠,目光全是柔和,信任,还有宠溺,他道:“都听五小姐的吩咐。”   卫奴和几个护院便带着捆着房姨娘下去了。   顾瑾棠深吸一口气,说:“大哥,我有话和你说。”   顾予寒颔首。   顾予桁道:“我也去。”   清风堂内众人顿时面面相觑,顾家二位少爷偏爱顾瑾棠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外头人不知道,他们都是顾府的人还能不知吗?   如今他们兄妹之间的秘密旁人自是没办法插手。顾锦瑟都嫉妒得发狂了。   ***   书房内,顾瑾棠坐在紫檀木圈椅上,神情凝重:“不知道二位哥哥可记得萧姨娘,还有她那没了的孩子顾予泽。”   顾予寒薄唇微抿,顾予桁陷入沉思。   那时候他们都还小,自然对事情前因后果并不很清楚。只知道顾予泽走失,走失以后萧姨娘哭得很凄厉,没多久就去了。   如今事情过去已久,顾予泽也再没了寻回来的可能。   顾予寒温声道:“棠棠,你提这个做什么?”   顾瑾棠就道:“我让人监视了房姨娘的娘亲同房姨娘的谈话,这事竟然是房姨娘所为。所以,现在还不能让房姨娘死。定要用严刑拷打,将房姨娘的嘴撬开。”   顾予寒和顾予桁同时眸光一凝,相视一顾。   顾予寒眸子一沉。   “将顾家的亲子送给人贩子,这样的事儿房姨娘一个后宅的姨娘定然做不出来,还牵涉到房姨娘的娘家。要用这件事儿,把房姨娘的娘家连根拔起。”顾瑾棠握拳。   至于能否真的找到四哥哥的线索,这倒是不能强求了。   “二哥理解你的意思。”顾予桁揉了揉顾瑾棠的头发,目光骄傲,道:“我们的棠姐儿长大了。”   “你若想做什么,就只管去做。”顾予寒也道:“无论发生什么,大哥都会保护好你。”   顾瑾棠的唇边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道“好,谢谢大哥”。   这时顾明漪从屏风后面谈了一个脑袋出来,“五姐姐?”   跟着她的嬷嬷立即走请罪道:“十一小姐性子实在是太过闹腾!冲撞了五小姐。”   顾瑾棠笑着摇头,说“无事”。她向小妹妹伸出了手,神秘的眨了眨眼:“快到五姐姐怀里来!”   顾明漪蹬着小短腿直接冲了进去。   顾瑾棠这才对那嬷嬷说:“我有话想跟漪姐儿说。你们都先下去吧。”   嬷嬷应“是”,便退下去了。   内室里只有顾瑾棠和两个哥哥在,顾瑾棠就将顾明漪抱在怀里,送了块豌豆黄给她。   顾明漪便专心致志掰起了豌豆黄来。   顾瑾棠趁机跟漪姐儿开玩笑:“漪姐儿,姐姐待你好吗,”   顾明漪大眼睛扑闪,想也没想就说:“好!”   顾瑾棠又眨眨眼问:“……那房姨娘呢,房姨娘待你好些,还是五姐姐?”   顾瑾棠掰着豌豆黄的小手终于停了下来,怔怔瞧着顾瑾棠。她眼睛里的光亮好像少了,紧接着就红着眼道:“……房姨娘,也好!”   顾瑾棠哪里看不出来,漪姐儿这是在怕!她刻意在这种情境下说的,又怎么可能是真的?   顾瑾棠就把小明漪给掰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柔声道:“……漪姐儿,房姨娘是坏人,她已经被抓了。漪姐儿要给五姐姐说实话,我们才能保护好漪姐儿,和漪姐儿的小娘。”   顾明漪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顾瑾棠拍了拍她的肩,又柔声问:“漪姐儿明白了吗?”   顾明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都开始打嗝。她缩进顾瑾棠怀里哭着说:“……漪姐儿说实话!漪姐儿都给五姐姐说实话……”   顾明漪先是哭,哭着哭着就哭累了。   “房姨娘,打人!打小娘,打漪姐儿!”顾明漪抬起了泪眼朦胧的水眸,义愤填膺道。   顾瑾棠心底隐隐的发颤。   顾予寒和顾予桁双双拧紧了眉头,他们忙于朝堂斗争,又怎么会想到,这顾府后宅的斗争,竟然不比朝堂上的少。   顾瑾棠也就叹了一口气道:“所以……如今要查四哥小时候被送给人贩子的事情,就要先从明姨娘入手。”   ***   明姨娘住在青黛楼。顾瑾棠过来时,却见这儿守着院子的丫鬟都没有几个。她带着几碟子糕点。   这儿布置倒也简朴,不过明姨娘也不得宠,否则也不会在父亲子嗣充盈的前提下只有明漪一个孩子。   明姨娘穿一身茄紫暗花梅梅纹百褶裙,脸蛋柔媚如水,梳着简单的发髻,是一个温柔的江南女子。   “五小姐。”见到顾瑾棠过来明姨娘就起身行礼。   明姨娘命人上茶后,略带歉疚的说:“漪姐儿闹腾,又不懂事,定然是打扰了五小姐。”   顾瑾棠只是笑:“漪姐儿玉雪可爱,我和哥哥们都十分喜欢,还想将漪姐儿从姨娘手上多讨几日,望姨娘允准呢。”   明姨娘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带着红晕,“……这多不好。”   顾瑾棠就喝了口茶,娇俏的笑笑道:“……自从父亲去了,我从乡下回来,姨娘就独自一人居于青黛楼。按理,姨娘可以带着漪姐儿和我们走动走动。”   明姨娘听到这话又脸颊发烫了,她忙起身谢礼:“多谢五小姐惦念,妾身身份卑微,能在顾家后院有一席之地就心满意足了。”   顾瑾棠却垂眸,瞧着碧色的茶水轻轻道:“我知道姨娘自己如何都是无所谓,但漪姐儿年纪小,若是被房姨娘长期欺负,对漪姐儿的成长也是无益的。”   她抬眸对明姨娘明媚的笑,“这个道理,姨娘可懂得?”   明姨娘纤细玉白的手指逐渐掐紧,生生泛出了一抹白色。   她仓皇的抬眼瞧着顾瑾棠,“……姑娘都知道了?”明姨娘心下颤抖。   顾瑾棠微微笑笑,道:“房姨娘之前因陷害我与沁姐儿,眼下已经被囚禁起来了。哥哥容不下她,下令是杀无赦,但我因着一件事儿还没有查明,所以留了房姨娘一命。姨娘想知道是什么事儿么?”   明姨娘很惊奇的瞧着顾瑾棠,……难道是她所知道的那件旧事?   就见顾五小姐唇瓣微动,一字字的道:“——就是十几年前,顾予泽被送给人贩子,这个事儿。”   明姨娘眼底的情绪从激动到,最后归于平静,她搅着手指,颤着嗓音道:“……那小姐来找妾身做什么?”   顾瑾棠就道:“想听明姨娘说说您知道些什么。”   她继续说:“我知道明姨娘,之前只是惧怕房姨娘。毕竟房姨娘有爹爹的宠爱,又是贵妾的身份。但泽哥儿也是顾家的血脉,他走失了十几年顾家却一点音讯都找不到,明姨娘,您若此时不把这个事儿告诉我,难道是想后半辈子一直活在愧疚里面吗?”   明姨娘娇弱的身躯已经开始颤抖起来。   顾瑾棠抿唇,又柔声给了明姨娘一颗定心丸,“——姨娘,您大可放心,此事不会牵涉到漪姐儿。相反,您若能把您知道的都告诉我,我还能跟您保证,保漪姐儿后续平安顺遂,不再受人欺辱。”   明姨娘憋着的一口气此时终于松懈了下来!   ……是啊,她身份低微,如果不早日给漪姐儿寻一个倚仗,漪姐儿长成以后又该怎么办呢?   没了一个房姨娘,还会有多少个位高权重的人!   明姨娘这些年一直被这个梦魇所困扰,心里全是愧疚。   她就垂眼,柔柔的说:“回五小姐,妾身的确是知道这个事儿的……”   当初十余年前,二夫人有孕。萧姨娘在顾家是专房独宠,不日就生下了四哥儿顾予泽。房姨娘心生妒意,暗中和乳母嬷嬷勾结,送走四哥儿。   而她正是听到了房姨娘对乳母嬷嬷的威胁!若是乳母嬷嬷按照房姨娘的法子,家人尚且可以有一笔横财,而若是不照办,全家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后来房姨娘得手,老爷下令打死乳母嬷嬷,萧姨娘又疯掉,这件事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而她却因为不小心撞到了房姨娘和乳母嬷嬷的谈话,这么多年来一直胆战心惊的活着。担心哪日被房姨娘灭口。   房姨娘说的不错,她只是一个卑微的小妾,若她贸然告发房姨娘,不仅没有证据,没有人会信她。按照老爷对房姨娘的宠爱,还会有牺牲漪姐儿的风险。   明姨娘泪流满面道:“妾身担心房姨娘做出什么灭口,故而这些年一直小心谨慎!对不住泽哥儿,和萧姨娘!更对不住老太太和夫人,泽哥儿毕竟是顾家的血脉……”   顾瑾棠径直扔了手里的茶盏!   她眸光发冷,当即吩咐下去,“给房姨娘上重刑!给我往死里打!定要让她吐出来,当年她和她娘家是怎么勾结卖走四哥儿,又是把四哥儿送去了哪!”   顾予桁凉薄的唇角勾起一道弧度,阴郁道:“棠棠,你别担心,看你二哥的本事。”   那些对付朝臣政敌的酷刑,他前世用过,这一世也用过。对付一个后宅妇人,还是绰绰有余。   ***   按照五小姐的吩咐,房姨娘的双腿已经被打断了。臀部以下全是血污。   房姨娘在耳房里痛到极处,凄惨的笑:“——五姐儿这是想屈打成招啊!”   “——顾家眼下虽然鼎盛,可难保长盛不衰!到时候对一个姨娘除以私刑而不送官府衙门,让御史参你们一本!看你们如何自处!”房姨娘发疯般的嚎叫。   她还有娘家!她还朝中有人!她不会就这么凄惨的死去的!   这时就瞧见门口进来一道高大俊秀的身影。身穿宝蓝底菖菖蒲纹杭绸直裰,俊美的脸上全是厌恶与凉薄,正是二哥儿顾予桁。   房姨娘瞳孔一缩,“你来做什么?”   顾予桁似乎对血免疫了,懒懒的说:“来跟姨娘算笔账。”   他轻抿着薄唇,说:“毕竟严刑拷打的事儿也不好让棠棠亲自出马,就我这个二哥,来帮她了。”   房姨娘一颗心骤然沉了。——顾家这几个天之骄子的少爷,表面上看着都是清风霁月、清冷如竹。但骨子里却是心性凉薄、手腕一个赛一个的残酷。这点,可比五小姐一个闺阁小姐强多了。   她纵然是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劫了,也忍不住浑身发抖!   房姨娘匍匐在地上,宛如一只死莺,勉力笑起来:“二少爷想算什么账?”   顾予桁就掐着她的下巴阴恻恻说:“将顾予泽送给人贩子的账。”   房姨娘的身子再度颤抖起来,手心也掐紧了。   送走顾予泽的事儿,时隔这么多年……被人发现了?   都是萧姨娘那个贱.妇勾引老爷!独占着老爷!要不她也不会对顾予泽下手!   萧姨娘后来疯了,又死了……那可真是活该!   顾予桁一脚踩在了房姨娘的断腿的伤口处,清冷的眼底划过一丝阴戾,“你若是快点交代怎么勾结人送给顾予泽,将泽哥儿送去了何处,我可以你一个痛快。”   房姨娘忍不住痛苦的惊呼起来。   这样的贱.妇,顾予桁多看一眼都觉得脏,但是为了妹妹,也为了整个顾家,他还是决定出手解决。   顾予桁懒懒吩咐人给房姨娘上刑。   现在用刑的人可不是往常的嬷嬷,而是顾予桁在军中的亲信。   用拶子套入房姨娘手指,再用力紧收。   顾予桁不是见不得血光的人,但凡想到房姨娘做的那些事,他只是觉得真痛快。   “啊啊啊啊啊——!”房姨娘终于完全卸下了往常的娇媚,全然如一只待杀的羔羊,撕心裂肺哀嚎起来。   而她心里很清楚,带走泽哥儿的事不是她一人可以完成的。如果现在真的把她的娘家招出来,那在她死了以后……谁来照拂她在顾府的孩子?   所以她宁愿等死,也不会说的!   见到房姨娘仍旧嘴硬,顾予桁吩咐将人拎进来。   房姨娘望着门口不知看到了什么咬住了嘴,喉咙里的吚吚呜呜终于变成一种很诡异的音调。   她终于凄厉的哑声道:“——我说!我说!” 第41章 房姨娘下线   顾予桁让人手里拎着的,正是顾明澜和顾慎瑜。   顾慎瑜年纪尚小什么都不懂的,此时只知道撕心裂肺的哭着。但顾明澜已经有了心智,恐惧的叫道:“娘——娘——!小娘你怎么了?!”   “顾予桁你可真是个修罗!他们可是你的亲弟弟和亲妹妹。”房姨娘含泪哭诉。   顾予桁就拿着小刀慢条斯理的勾唇,“也可以不是。”   他拿着小刀亲自对着顾慎瑜,微微一笑道:“姨娘,现在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懂了吗,嗯?”   房姨娘屈辱的咬着唇,趴在地上,却无力反驳。她似乎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若我说了实话,桁哥儿,你就可以放过你的弟弟妹妹吗?”   顾予桁唇角微挑,声音彻底冷下来:“这就要看姨娘答的怎么样了。”   不过他谁都不会放过。   房姨娘嗤嗤的冷笑起来。   就只听顾予桁又阴恻恻补充了一句,“——不过若是姨娘不告诉我,我现在就可以让他们来陪姨娘。”   房姨娘立即凄厉的打断了他:“——我说!我说!”   顾予桁这才让人将顾明澜和顾慎瑜放下来,并且带出去。   房姨娘就低垂着眼,筋疲力竭的道:“那年顾予泽一岁多,还不会走,是乳母嬷嬷抱着出去的。我买通乳母,让她把顾予泽在庙会上交给人贩子。人贩子是我私下找的,原本让他直接将人带出北直隶,就溺死。”   “……那时我也恐惧得很。只想着杀人灭口,一刀两断。谁知……谁知人贩子忽然就动了恻隐之心,或者又是见钱眼开,竟没将人杀了。而是转手卖了。”   顾予桁周身气压都冷了下去,“卖给了谁?”   房姨娘轻笑两声,“卖去了扬州,一个富商家。我原也是想查的。可富商不久就遭了大火,举家迁走了。至于迁去了哪,大约是更偏僻的地方。”   “那时候,你爹也在追查,我自然不敢太明目张胆。后来我就想,找了这么久没找到,应是也不会再找了。”房姨娘叹了一口气,“萧姨娘也死了。不会再对我产生威胁,故而我就没有再追查了。”   扬州……富商……   顾予桁手指微抖,这是他们唯一的线索。   同是顾家少爷,如今他和大哥、三弟,都已经是首屈一指的天之骄子,不知道顾予泽现在境况如何,是否还活着。   就算还活着,定然也活得不太好。   “还有呢,”顾予桁冷冰冰的逼问:“现在那个乳母嬷嬷的家人在何处?人贩子又有什么信息?”   房姨娘知道两个孩子都在二少爷手中,垂着眼不得不答,“……乳母嬷嬷被老爷当场打死,她的家人也就拿了我的钱,回通州乡下去了。至于人贩子……”   房姨娘眼中闪过一抹阴毒,“他没有听从我的吩咐,我早已将人灭口了。至于他的家人,俱是隐姓埋名。”   顾予桁上前一步掐了房姨娘的脖颈,恶狠狠问:“你说的都是实话吧。”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房姨娘咳嗽了两声,勾唇笑:“我命都快没了,若我撒谎,被你查出来后,难道不怕迁怒到我那两个可怜的孩子?”   房姨娘长舒一口气道:“大少爷,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你信我。”   顾予桁这才将人丢了下去。   顾予桁接过帕子来,慢条斯理的擦着刚才碰过了房姨娘的手:“房姨娘,还有房氏一族呢,在这个里头充当了什么角色?”   房姨娘仓皇的抬头,“没有!”她颤抖道:“我娘家什么都不知道,这全都是我一人的主意。请二少爷明察!”   顾予桁勾唇,低嗤,他自然知道房姨娘在撒谎。   不过这又怎么样?一个从宁古塔流放回来的房氏,不过是垂死的蚂蚁罢了。   他一个一个来收拾。顾予桁握拳。   顾予桁踩在她跟前道:“你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房姨娘略略抬眼,她只能看见眼前二少爷的皂靴上赤金的纹路。“恩我知道。”房姨娘轻声说。   “你定不能伤害我两个孩子——”房姨娘发出撕心裂肺的声音,“——你记住你的承诺,否则不得好死——”   但顾予桁已经转身离开了耳房。   当晚房姨娘就死了,据说房姨娘死之前腿已经断了,原本想撞墙没有力气,就只能死命的磕头,拖了好几个时辰才断气。死状极为凄惨。   这事穿到大少爷耳中时,顾予寒也只是拿着书卷冷声道:“拖出去埋了。”连将尸身发还给家人的意思都没有。   而至于房夫人,也在顾府哭天抢地的,但很快就被大少爷派人“请”了出去。   ***   今天的雪下得有些大。房姨娘的事情告一段落。入夜,顾瑾棠就在永安院里读《论语》。   她穿了身水红色织金丝海棠花褙子,腕上戴着鎏金镯子。   顾予寒进来时,手上提着甜面酱和花菇鸭掌,这是樊楼的新品,他特意亲自去樊楼买的。   “五小姐睡下了吗。”顾予寒问。   云枝笑道:“没有呢。”   顾予寒默默点头,然后便朝里屋去了。见妹妹正专心致志坐在桌案跟前,读书写字。   “临时抱佛脚可是不行的。”顾予寒抱胸,温声道:“干脆别抱了吧。”   顾瑾棠扭头一看,见是大哥,笑笑道:“谁说我在抱佛脚啊?”   顾予寒眸子里闪过一丝光华,“你看大哥给你带什么来了。”   “大哥总要装神秘。”顾瑾棠从大哥手上接来盒子,并打开了食盒,见到是樊楼最新的甜面酱和花菇鸭掌,她之前还念叨过一回。   顾瑾棠就把桌案收拾了收拾,说:“大哥怎么这么爱给人惊喜!大哥和我一起用吧。”   顾予寒喉结微动,也没有拒绝,就直接坐在了顾瑾棠身侧。   他原本是担心这几日的波动太大,会对妹妹的心情造成影响,却没想到妹妹一脸轻松,并没有什么影响。   “这个味道甚好。”顾瑾棠娇糯的嗓音道,“云枝给大哥再添一副碗筷来吧。”   顾予寒却没怎么吃,只是单单看着妹妹吃。唇角忍不住稍稍翘起一点。   顾予寒露出不曾在旁人面前展现出的温和:“大哥今日才发现,这永安院还缺一件东西。”   顾瑾棠心底不由想到,还能缺什么?   顾予寒就柔和的看着妹妹,道:“缺樊楼的厨子。”   顾瑾棠黑脸,“大哥每次给我送的都是我最爱吃的,”顾瑾棠眉心微挑,软声道:“我有大哥在身边就好了,不必专门备厨子。”   顾予寒冷冽的眸子里闪过不一样的色彩:“是因为大哥每日给你送吃食,都已经发现了你的喜好。”   “你不喜欢吃鸡,所以每次都用的很少。但喜欢吃甜点,能很快就吃完。”顾予寒道。   在这么多天的投喂中,有一种养成的快乐。他的眼底漾起一抹笑意,如同冰雪消融。   顾瑾棠大窘。   顾予寒则拿起了象牙筷,帮棠棠挑出来花菇鸭掌里的骨头。时间缓缓流淌过去。   “棠棠是什么时候认识陛下的?”顾予寒一面挑,一面问道。   顾瑾棠动作不由得微微滞住。   她不想把哥哥牵涉到她和胤琛的联系中,因为顾家是顾家,她担心哥哥和陛下因为她而产生冲突。   而胤琛又是一个危险的所在,所以,无论有什么,她就自己承担就好了。   顾瑾棠就轻声道:“……是在我上次生辰之前,就认识啦。”   她掩盖了在外过夜的事情,这样哥哥一定会浮想联翩。   顾予寒眸子里闪烁着不知名的色彩,循循善诱:“那你认为,陛下怎么样?”   顾瑾棠忍不住低咳了一声,她说:“陛下……他好像对我不坏。”   顾瑾棠担心大哥多思多虑,其实她对胤琛是有一个客观的评价的。   而说他不坏,也只是他目前,似乎对她还不坏。   虽然霸道一些,阴戾一些,但和他对所有人相比,胤琛会表明他给她撑腰。   ……不过,陛下的态度总是隐晦了些。只是赐给了她入宫的对牌,却没有别的任何的表示。她总想,大哥是不是想的多了些?   连她都不敢往那些地方想啊……   顾予寒心情有些复杂。   首先他不确定,棠棠所判断的对她不坏,是到了什么程度。   伴君如伴虎,陛下和旁人终究是不一样。他是踩着尸山血海走过来的新帝,心狠手辣。   其次,陛下也是男人。   他听到棠棠这样评价别的男人,心里总会有些不一样的想法。   有一种,他精心养育的娇花,正在被雷霆替采撷、摧残的感觉。   “大哥,你怎么了?”顾瑾棠忍不住抬起了双眸。“大哥千万别多想,我会掌握好分寸的。”   “无事。”顾予寒松了松眉眼,温柔道:“大哥只是在想,无论怎么样,大哥都会保护好你的。”   “哥哥,你放心吧。”顾瑾棠放下筷子举起来一只手,微微笑着道:“我一定不会给哥哥,还有顾家惹麻烦的。”   顾予寒薄唇一勾,沉声道:“棠棠,你以为我是担心你给大哥惹麻烦吗。”   顾瑾棠拉住了大哥的手,眉眼娇俏,“不是啊,大哥定是对我最好的。所以我知道大哥担心我,担心我受委屈,对不对?”   顾瑾棠还是道:“请大哥信我,”   他无奈,用低醇的嗓音哄道:“好吧。大哥都听你的。”   顾予寒原本想说,他是陛下,心狠手辣,翻云覆雨。棠棠你最好还是离得远一些。   但他又转念一想,他身为哥哥,不能断绝棠棠自己的空间。   若是棠棠嫌他管得太严怎么办?   他也是权臣,可以暗中无缝隙的保护好棠棠。哪他要为妹妹对抗的那个人,是陛下呢。   顾予寒又道:“还有一事,最近姨娘的事,不必被影响了。”他声音森然,“房氏只不过是一个犯错的奴婢,死了就死了。”他担心棠棠有心理压力。   顾瑾棠挑挑眉,一字字说:“不会的,大哥请放心。”   顾予寒颔首,温柔道:“那早些休息,大哥明日再来给你送吃的。”   顾瑾棠甜甜的对他笑,“大哥也是,早点休息。别熬夜。”   顾予寒想,难怪妹妹这么招人疼。   正在顾予寒准备离去,就在西厢房门口,他碰到了顾予桁,正眉飞色舞拿着一个锦盒。看上去就知道装潢精致。   顾予寒:“……”   顾予桁:“…………”   “你也来找棠棠吗?”顾予寒率先开口。   顾予桁唇角一扯:“醉仙歌的新品上了,我专程给棠棠挑的镯子。”   醉仙歌是京城首屈一指的首饰铺子。   顾予寒略点了下头,又压低了嗓音道:“……我才和棠棠谈完心。棠棠现在读书,你轻拿轻放,就可以走了。”   顾予桁咬牙,眸子里顿时就结了一层寒冰。   ***   翌日中午,顾瑾棠复习完了《论语》第一册 ,准备去园子里走走。   园子里有一个凉亭,如今是早春了,水莲娇艳鲜红,水光琳琳,阳光映射在碧色的池水中。   顾瑾棠瞧见周夫人穿一身浅绿色杭绸碎花衫子,坐在池子边上的凉亭中,怔怔望着池子里的鱼儿游来游去,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顾瑾棠就喊:“伯母。”   周夫人神色有些波动。许是冬夏之交,气温总是难以琢磨,周夫人低低咳嗽了两声。   她已经知道诅咒老太太的布偶娃娃和棠姐儿无关,但终归……沁姐儿被人退婚,挨打,都和棠姐儿有关。   故而周氏现在心情很复杂,也不知道用何种态度面对棠姐儿。   顾瑾棠却盈盈走上前来,对她笑笑,“好久不见啊,伯母。”   她就平静的说:“五小姐,好久不见。”   顾瑾棠听出了伯母这话里的疏离之意,掩下了心底一阵落寞,还是热情的说:“我听着伯母在咳嗽。我那有些人参,若是伯母用的着,就且拿去吧。”   周夫人挑挑眉,却道:“这就不必了。人参,长房还有许多。”   顾瑾棠怔怔望着她,微微笑了笑,“原想着伯母身子虚,想多给伯母些补品,尽一尽侄女的孝道。”她又转了转话锋,“不知道伯母是否还记得,从前您让翠微帮瑾棠教训院子里的丫鬟,如今又有几个不听话的,想请伯母……”   “这就不必了。”周夫人却很快打断了她,“五小姐如今名动京城,想来教训后院几个丫鬟,也不在话下。我就不去献丑了。”   顾瑾棠的笑容也没有僵在原处,盈盈一笑,“若是伯母得空,侄女还是想求您去的。”   周夫人叹道:“你也见到了,伯母身子亏空,最近许是没有精力了。”   顾瑾棠就笑:“那我等您。”   周夫人抿了抿唇,说她要回去休息了,就和顾瑾棠告辞。   等到周夫人走远,云枝忍不住道:“近日大夫人对小姐您却越来越疏淡了。”可您还是跟从前一样,   顾瑾棠飞快扫过她一眼,眉眼间还是有些落寞,“旁人如何待我们不要紧,重要的是我们如何待她。我现在这样对大伯母,也是因着伯母从前在我落魄时帮我。”   “——如今长房遭难,我们不必落井下石。”   云枝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却又还是不免叹了一口气。   就因着瑾沁大小姐自个儿犯错,却叫她们家小姐讨了好大的没趣。   而周夫人回了自己的屋子,贴身伺候的翠微也劝道:“夫人,奴婢见五小姐对您的态度还是恭谨的。现在五小姐是两位少爷的心头宠,我们也不必和五小姐交恶。”   周夫人却叹了一口气道:“……我又如何不知道呢,她原来也是真的可怜。只是母子连心,我终究是心疼沁姐儿,眼下不知道用什么态度来面对棠姐儿。”   翠微不免宽慰夫人道:“那还是等这些事儿都过去吧,夫人和五小姐总有重归于好的一日。”   这屋子里的双麒麟护灵芝紫玉香炉里的沉水香叫人昏昏欲睡。周夫人就让丫鬟将帘子放下来,她预备睡个午觉。   临近夏日,她的身体是有一些亏空了。   却不想,才一躺下去,就陷入了昏沉的梦境里头。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第42章 她的二哥,是战神啊   雷雨磅礴而下,电闪雷鸣。   顾家的男眷全部走尽数抓走,下狱的下狱,上刑的上刑。曾经钟鸣鼎食的忠国公府顾家,一夜之间就衰败了。   而老太太一夜白头,二夫人又只知道以泪洗面。周夫人心急如焚,回去求了娘家却被拒之门外,甚至叫她尽快与夫君和离。   顾府上下走投无路,又求救无门。这时顾家能说得上话的只有顾瑾棠一个后妃,虽说顾瑾棠也并不得宠,但到底是皇家的主子。   周夫人瞧见棠姐儿日日夜夜跪在西华门门口,后来终究是太后动了恻隐之心,给顾家少爷们医治、救了他们一命。   顾家几位天之骄子的少爷恢复了自由身。   然而在顾家还没有东山再起的时候,棠棠却带着一身病体早早的殁了。   周夫人梦魇到这儿的时候,在一旁冷眼瞧着,只觉得撕心裂肺的疼痛,血液都蓦然停止。   最是无情帝王家,落在她眼中,这高门侯府也是无情!——否则又怎么会在棠棠才回来那几年,因为她是不懂规矩的真千金而冷落、虐待,还偏宠假千金?又怎么会断然将棠棠送给暴君!   周夫人眼泪一串一串的掉下来,想去西华门门口将棠棠扶起来。但是却没有法子,她在梦中只是一缕魂识,穿透了棠棠的身体然而却抓不住。   周夫人一下子从梦境中惊醒坐起!   “夫人可是魇着了?”翠微端了一杯西湖龙井过来,“快来喝凉茶润肺,定一下心神。”   周夫人直勾勾的盯着翠微,手心抓紧了攒金的被褥:“现在是什么时辰?”   翠微柔声道:“现在是申时,夫人一觉睡了好几个时辰。奴婢看着夫人睡得沉,就没打搅您。”   周夫人心情剧烈的起伏,梦境里头的细节如藤蔓一般缠绕着她。……棠姐儿入宫为妃,救了顾家?可当初将棠姐儿送入宫中的正是顾家啊!   她胸口重重的起伏,哑声道:“我们院子里还有什么补品?”   翠微就默了默就道:“鱼胶、人参、鹿茸、燕窝、阿胶都有的,”她不免问:“夫人怎的忽然就问起这个了?”   周夫人捂胸,涩声道:“……尽快备一份,我们去看看棠姐儿。”   翠微一愣,讶然的瞧着她,夫人不是中午才回绝了五小姐吗?   周夫人闭了闭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蓦然语气沉沉的说:“快去!我们现在就去永安院。”她要去确认一些东西。   翠微虽不明白,却以为夫人想通了,就赶紧命手底下的小丫鬟备着。   临到永安院时,顾瑾棠却不在院子里。   二等丫鬟连翘笑道:“姑娘身子一直不爽快,二少爷心急,今儿就带着姑娘出府,说要亲自去瞧名医。”   周夫人闭目,棠棠自己身子骨都不好,还惦记着她的咳疾,要给她送来人参……   周夫人内心充斥满了愧疚,还有心疼。   她原本就是心疼这个侄女的,却因为顾瑾沁的事情蒙蔽了双眼。叫她对她冷眼相待。   周夫人就道:“我东西就先送到了,等你们小姐回来了,再来通禀我吧。”   连翘微讶,“小姐不在……夫人的东西奴婢不敢收。”   周夫人摇摇头,语气沉沉道:“定要收下,就当我给你们小姐的赔礼。”   连翘只能道:“那……等小姐回来后,奴婢第一时间通禀。”   周夫人点头,这才作罢。   她在回去的路上一直想着这个梦魇,只觉得像是真真发生过一般。更像是她的前世今生,每一个细节都能更好契合。   周夫人无法抑制住胸腔的颤抖。棠棠跪在雷雨中求人的画面一直噩梦一般在脑海里闪现。   “娘……您怎么了?”顾瑾沁瞧着周夫人脸色不好,惊疑的问:“我刚刚听说,您怎么从顾瑾棠的永安院回来?”   周夫人目光沉沉盯着顾瑾沁,想着这个亲女儿在梦境里头,完全投奔自己的夫家璟国公府,而断然斩断和顾家的联系。她的语气不免冷了下来,“你自己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整日盯着旁人的事。”   顾瑾沁脸色讶然了几分,“您为何,要对女儿说这样的话?”   她自从被退婚以后,母亲自然是心疼她的,连重话都不曾对她说过一句。   周夫人叹了口气,冷淡的道:“你的及笄礼快要到了,你却整日无所事事,多去备着吧。不要来找我了。”   “……若不是顾瑾棠……”顾瑾沁正欲辩解,却撞见了翠微摇头制止,叫她不要继续往下说。顾瑾沁惊疑不定的屈身行了一礼,这才退下。   ***   京城中,顾瑾棠戴着帷帽,沿街而行。   顾予桁从来都是顾家几位少爷中最混不吝的桀骜公子,招摇过市,闹市赛马,花天酒地什么事都做过,偏生生了副英隽的皮囊,和□□定国的威名,导致京中英名传遍了顺天府。   顾予桁特地带了妹妹来醉香鹅散心。   醉香鹅是八方胡同最富盛名的酒楼,和樊楼同称为京中双绝。顾予桁知道大哥日日给妹妹带樊楼的新品,也不担心妹妹嫌烦,就特意带了她来醉香鹅。   醉香鹅位居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房屋鳞次栉比,官道上车水马龙,一条街对面就是京中最热闹的红楼。当年二哥长.枪策马,少年一战名动京师的时候,就是从这条官道招摇过市。   顾瑾棠戴着帷帽,点了肥鸡白菜一品、肫吊子一品、苏脍一品、野鸡丝酸菜丝一品、烂鸭子一品。   但是顾瑾棠的目光却被对面红楼的景致所吸引……   只见老鸨穿一身二色金流云蝙蝠暗纹石榴红裙,打扮很富贵的样子。“这位官爷里面坐坐。”“今儿新进了一位琵琶手,包您满意……”。   “那就把这曼妙动人的琵琶手给包了。”   “这就给您安排上!”   就靠着老鸨吆喝,竟就生意兴隆、门庭若市。   但这虽然是风月场所,确实技艺一绝。   红楼馆她知道,卖艺不卖身。世人都以为最精绝的才艺出自官府的教坊司,但无人能想象得到,最精绝的弹唱歌赋大多藏匿在民间的红楼楚馆。   顾予桁挑眉,勾唇笑:“二哥特意带你来这儿散心,就是为的让我妹妹不拘于后宅那一方天地。这京城里没有什么地方,能困得住我顾予桁的妹妹。”   顾瑾棠捧着酒杯一笑:“看来二哥在这些地方很出名啊。”   顾予桁收回折扇拍拍妹妹的头,轻嗤,低声:“二哥明明在整个北直隶都很出名。”他年少成名的那几场战役,浴血奋战了好几月,救下了好几城的人,能不出名吗。   “哦。不知和大哥相比如何?”顾瑾棠有时候觉得二哥实在太飘了,居功自傲,这是一个不好的习惯,否则怎么会给顾家带来弥天大祸。   顾予桁神情就凝滞了。他咬牙,眉眼间露出一股哀求:“棠姐儿,求你。不能把我和大哥比。”   顾瑾棠轻启丹唇粲然一笑,又认真道:“所谓‘既生瑜,何生亮。’二哥你要放平心态,不能沾沾自喜呀。”   被妹妹教训了的顾予桁显然兴致不高,耷拉着脑洞,“哦,二哥知道了。”   顾瑾棠叹了一口气,她真的是为了二哥好。大哥和二哥顾予桁在军事方面的天资是差不多的,都是难得一见的天之骄子。但大哥在朝堂政务、生意料理上却远远胜于二哥。   但二哥不知道的是,前一世,他也是名动朝廷的战神。靠着后来击退蒙古入侵,而名动天下。   顾予桁却暗暗的想,不管是哪个男人,除了他,都不可以让妹妹接近。   特别是胤琛那种深不可测的人。   男人最了解男人,她尚且对大哥都如此崇拜了,如果是陛下呢。   ……妹妹还是太单纯了!   “哥哥来尝尝这个酒。”顾瑾棠打了一个巴掌,也要奖励一颗糖,就亲自给二哥满上了一樽酒,说:“口味清甜怡人,二哥喝喝降一降火气。然后继续努力。”   见到妹妹亲自斟酒,顾予桁顿时眉眼又松泛了下来。   “棠姐儿给二哥的,不会有错。”顾予桁喜滋滋的说。   这时,几位身穿深蓝湖绸袍服,外罩盔甲的少年走过包厢,瞟了一眼又退了回来,“哥?!”他们定定看着里面的顾予桁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咳咳。”顾瑾棠脸颊泛红,放下了帷帽。   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就闯进包厢来,“哥,你怎么在这??”   顾瑾棠隔着帷帽看着他,是二哥救下的一个孤儿,叫庞曜灵。在顾家落寞之前的最后一场战役,跟随哥哥出战,最终死在了长白山。曾经也是最有名的神抢手。   “最近都没有看着哥。”少年意气风流,直接将剑放在了桌案上。   “哥!你可是京中赫赫有名的战神,最近怎么就销声匿迹了。”   他们曾经同生共死,同吃同住,他们顾予桁对他们也是纵容的,准许以兄弟相称。   顾予桁就勾唇一笑,颇有些自得道:“哥最近,回归家族。”   庞曜灵挑眉,问:“顾家有什么值得我们桁哥回归的?”   顾予桁眉眼一下子阴沉下来,“闭嘴。”   昭武都尉谢珏也怔怔的说:“哥,我们都等您回来。没了你,三军出征都没有了主心骨。”   谢珏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是当初顾予桁从蒙古救下来的汉人。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久经沙场风霜的少年都尉。   顾予桁就挑眉懒懒道:“你们以为,什么诰命,威名,都比不上我妹。”   ……妹?!   就是哥对面这个姑娘吗……   几个少年面面相觑,顾家四小姐锦瑟他们是经常听说,他们哥之前也的确挺宠顾锦瑟的。   但说真的,他们对这样一个娇纵蛮横的世家小姐并无什么好感。还听说她是个鸠占鹊巢的!   “哥。”庞曜灵捏着酒樽,目光深深道:“不管怎么说,无论哥日后在哪儿,我们都誓死跟随。”   谢珏也跪下了。   顾予桁一个酒杯就砸了过去,“跟哥跪什么?”   谢珏眉眼间有点水色了,“无论哥哥有弟弟或者妹妹,将军都不能忘了我们。”   顾予桁听着这味有点不对,挑挑眉说:“滚。”   顾瑾棠掩在帷帽下的红唇稍稍翘起一点弧度,“为子死孝,为臣死忠,死又何妨?诸位义胆,瑾棠佩服。”   那些个少年都愣了一下。   ……听这声音,宛如珠玉相撞,直接撞到人的心坎上,肯定不是顾锦瑟啊!   顾予桁就一拳打向了他们的脑袋,“都发什么愣,还不快回。她可比你们嫂子重要多了!”   “……这么个文化人。我都以为是我们嫂子。”庞曜灵小声嘟囔。   谢珏只道:“哥哥的决定,自有哥哥的用意。弟弟自会全力支持。但三军,永远等着将军回归。”   ***   而正在这时,在对面的秦楼楚馆,二楼有一位身穿大红金枝绿叶百花拖泥裙的姑娘开始弹琵琶。因为琵琶声音太过美妙,余音绕梁三日而不绝,许是运河对面都能听见。   只是曲调却是哀怨的。   几位身穿官袍的官老爷正在包厢里戏谑的喝酒,不是对姑娘所弹的琵琶曲点评,而是对姑娘的纤弱身材、出色容貌评头论足。   这时一位官老爷不老实,隔着帘子就预对帘子里的姑娘伸出手。   “小美人儿!”   “啊……”那姑娘惊慌失措间扔了琵琶,琵琶曲子骤然中断。就连路上的行人也都注意到了这一幕,纷纷侧目,敢怒不敢言。   ——能包下这红楼的头等包厢,谁知道身份是否深不可测呢?   顿时这边的庞曜灵、谢珏都齐齐的往对面看过去,皱了皱眉。顾予桁眉心懒洋洋的,   谢珏脸上浮现怒意,“他们也欺人太甚了!”   许是收到了惊吓,只见那弹琵琶的玲珑姑娘竟径直丢掉了琴,从二楼的高楼中含泪飞跑而下,老鸨震怒:“小蹄子!你又在做什么!”   那姑娘跑到门口,却被一位官老爷捉住,“美人想跑哪儿去?你可知老爷我花了多少银子?!”   “你们骗子!”那姑娘哭诉,“妈妈,你买我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过是一个落魄家族的,还以为自己多矜贵。”老鸨冷笑,“既做了这一行当,就不要又当妓又立贞节牌坊!”   美人只能垂泪涟涟,十分可怜。   行人纷纷避开而不敢多看,谢珏正准备上前去时,却见顾予桁已经大步上前,一掌震退了还预捉住美人的官老爷。另一只手将美人安全的带离了此处。   众人皆惊。   老鸨讶然喊住道:“您这是做什么?你可知道你带走的是谁看上的人!”   顾予桁眼角眉梢懒洋洋的,无端看过去时,有一种撩人的风情。“爷路见不平,管你是谁的人!”他的声音带着寒意。   老鸨差点气吐血。   顾瑾棠无端就想到,难怪前一世玲珑姑娘愿意跟随着二哥出生入死,就算是后来顾家落魄,玲珑姑娘还自请照顾二哥儿。可惜二哥从头至尾从未动心。   她就猜想,这和二哥天生撩人肯定是分不开的。   那几个官老爷更是气得不轻。   “你完了!”官老爷跺脚,对随从道:“给我查!到底是哪家的公子哥!?”   人群里头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这不正是顾家……二少爷吗?”   “就是那个掌管巡防营,之前在料罗之战中大获全胜的继威将军吗?”他们惊讶了。差点跪下,顶礼膜拜。   所有人的目光纷纷集中在此处,他们早就听说过继威将军威名,却没想到顾家二少爷竟也会流连在这些秦楼楚馆之地。   天下军权有一半在顾家,而当属大少爷、二少爷两位天之骄子最是卓绝。   而玲珑姑娘此时看二哥的眼神已经添了几分柔情似水。蒲柳一般的身姿半跪,怯怯道:“小女见过将军。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顾予桁漫不经心的松了手,道:“起罢。”举手之劳罢了。   人群中却炸开了。他们百姓谁都听说了那场战役有多苦!栈道被毁,三军断粮,顾将军却拼命带着残部,救下了几城的人!   而人群里已经接连有人下跪,本朝崇尚习武从军,对征战沙场的战神有天然的崇拜。   顾予桁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而顾瑾棠跟着走出去,谁知官道上有匹烈马不当心,横冲直撞。顾瑾棠为避开烈马,脚踝不小心崴了。   顾予桁眉眼一冷,当即在众目睽睽疾步过来,扶住了妹妹。他俯下身去,刚刚那些漫不经心的桀骜全部消失了。   众人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是唏嘘。   尤其是庞曜灵那几个顾予桁的军中属下,都张大了嘴,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顾予桁。   只见那姑娘戴着帷帽,而顾将军明显担心她崴了脚,正半跪下身小心翼翼举起妹妹的脚腕查看。   顾予桁低低的问:“怎么样了?”   顾瑾棠倒吸口凉气,就道:“二哥,这么多人看着,你不脸红啊。”   顾予桁低低轻笑一声,带着点磁性的嗓音,像是从胸腔里直接发出来:“为了我妹,你看二哥,什么时候不好意思过?”   说罢他就真的捧起来脚踝,只看棠姐儿玉白.精致的脚踝上出现了一抹红痕。   顾予桁眸子里随即闪过一丝危险。   “……那位姑娘是谁啊?”   “我好羡慕啊。”有一位小姐忍不住由衷道。   而玲珑姑娘咬唇,眼底默然淌下了眼泪。   顾瑾棠径直将帷帽撩起,露出一张花容玉貌的芙蓉面,清媚得如同三月含了露的桃花。   她不是故作矜持的世家小姐,是天生战神的继威将军的亲妹妹。   顾瑾棠不免骄傲的抬了抬头颅。   ……虽然在这么久的相处中她并不是对哥哥们没有芥蒂了。但哥哥们现在对她的极度关心,她却是能感受得到的。 第43章 对战神二哥,顶礼膜拜……   “走!”   顾予桁一把将妹妹拉上了马,快马扬鞭而去。   庞曜灵和谢珏他们一众少年面面相觑,决定也跟着他们的哥过去。   自从顾予桁变成了妹妹奴,他们难得见他们桁哥一次!   八方胡同东南角有间医馆。装潢虽简朴,但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顾予桁下马,将棠姐儿扶下马。他入内,只低声说:“我找萧策。”   那小童却说:“爷,我们师傅早就不接诊了。”   顾予桁皱眉,眉眼显出几分不耐,“你就去跟你师傅说,爷是……我是顾家二哥,顾予桁。”   那小童眼前一亮,就道:“原来是顾二少爷!稍等!”就急匆匆跑进去了。   顾瑾棠一笑道:“怎的,二哥怎么一报出名号,就有人买单?”   顾予桁懒洋洋的挑眉,自得道:“萧策是难得一见的神医,脾气大的很,反正不接诊。不过——二哥原先在战场上将人给救下来了。他欠我一份恩情。”   “原本二哥这回带你出来,就是为了见他。”顾予桁揉了揉妹妹的头发。   顾瑾棠若有所思的颔首。   而身后,庞曜灵和谢珏也跟过来了。   “你们怎么来了?”顾予桁眉心一挑。   庞曜灵道:“来看看我哥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谢珏也道:“我……我舍不得将军!”   顾予桁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们:“你们是来帮忙的,还是来哭别的。”   庞曜灵捶了谢珏一把,说:“哥不在,就没人敢训他了。他就是个小哭包。”   他说:“哥,可我不是这样。哥的妹妹就是我们的……”   顾予桁皱皱眉。他现在没有心情听他们废话。“棠棠,你怎么样了?”他温柔的问。   顾瑾棠只一笑:“还能忍。”   顾予桁心一紧。   这时门被推开,里面走出来穿着蓝色布艺的长者,捋了捋胡子。他才冷冰冰的道:“又是你。”   顾予桁道:“快给我妹看看。仙人爷爷。”   萧策却淡淡看了顾瑾棠一眼就挪开了视线,“二哥儿你怕是忘了我的规矩。”   “仙人爷爷!”顾予桁骤然道:“这是我妹。她可比我还重要。”   “这样,以后我把我诊治的机会让给她。日后您老人家,就专帮我妹妹看病就行了。”   萧策:“……”   萧策叹了口气,“罢了,二哥战场上刀剑无眼,老夫就勉为其难,多给二哥看一位病人。”   顾予桁这才收回了心里的煞气。“拜托了仙人爷爷!”   萧策头也不回的就进去了。顾予桁赶紧扶住妹妹。   而庞曜灵和谢珏自然是惊住了。原来妹妹在他们哥眼里这么重要啊,甚至重过了自己的性命。   对于他们而言,哥哥的妹妹就是他的妹妹!   庞曜灵赶紧尾随着他们进了医馆。   “五小姐既桁哥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庞曜灵是一个极讨人喜欢的少年,少年英俊,武才出众。   顾予桁眸子一下子就危险下来,一把将手里的东西砸了过去,“滚!谁是你妹!”   庞曜灵揉了揉被狠狠砸中的额头。   如若不是前世庞曜灵的结局太过惨烈。顾予桁绝对收拾得他更惨。   顾予桁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冷意,“自己滚回去,好好练武,战场上危险的地方,就不要再去了。”小心有火药。   庞曜灵心道这是哥在关心他们。心头一喜,“哥这么为我们着想,我们自然能帮哥分担就多分担!”   “哥的妹妹在哪?!我这就去把我们妹妹的骨头接上。”   顾予桁脸彻底黑了。   半晌后,萧策替顾瑾棠诊了一下脉,又让小童替顾瑾棠看了下脚踝,只道:“这位小姐的脚踝回去敷一下药即可。不必忧心。”   顾瑾棠就跟着二哥有样学样,“多谢仙人爷爷。”   萧策摇头,“不必谢。”   顾予桁还道:“还有我妹妹的心肺之症,这才是重中之重。拜托了萧爷爷!”   他永远都忘不了前世棠棠的死因。忧思过重,心力衰竭。都是顾家的事催化了她的病情。   萧策诊了一下脉,问:“可有用五裂黄连?”   顾瑾棠就道:“有。日日都有服用。”   萧策颔首,“可继续服用。若小姐病情有恶化,再到老身这儿诊治即可。”   顾予桁听到这句话凉凉瞟了萧策一眼,萧策就又道:“不过依老身看,小姐的身子有调理得越来越好的趋势,断不会再恶化了。”   顾予桁这才冷冷收回了眼神。   临到走时,顾瑾棠已经觉得好了许多,就笑:“多谢长者。”   萧策捋了捋胡子,“你不必谢我。顾五小姐。”   顾瑾棠颔首,转移了话题,“爷爷见多识广,又来自南方。想跟爷爷请教。不知道爷爷可听说过一件事儿,扬州十余年前……有一个富商家发了大火。”   萧策立即警惕的看了她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瑾棠和二哥对视一眼,目光交织在一处,顾瑾棠说:“您也知道,我是从乡下回来的。我有个故人,就是在扬州富商家里,可惜后来大火,就完全失了联系……”   萧策陷入回忆中,十余年前,那时候先帝还在,他也还在辅佐……扬州富商,又遇大火,不正是那位么。   萧策却道:“老身只是知道略知道一二。”   顾瑾棠眸子一亮,“可否同我多言几句。”   萧策却摇头,“老身不想多言,对小姐而言,也没什么重要的。如与故人有缘,就会重逢。”   顾瑾棠娇气的道:“日后定多给您介绍几位病人来。”   萧策吓了一跳,“罢了!你不要将老身的名号告诉任何人,就好了。”   顾瑾棠噗嗤笑起来。   接着,见到萧长者紧闭嘴,怎么也撬不开,顾瑾棠他们只能先行离开了。   她想,以后会有机会的。   小童咂嘴道:“那位姐姐跟仙女似的,没想到是顾二少爷的亲妹妹。”   萧策却摇摇头,叹道:“难得一遇的战神,看来也有软肋了!”   只是,她打听扬州富商做什么?   ***   在回到顾府的路上,顾予桁不用马车,故而带着妹妹骑在了大宛马上。   顾予桁是半点没想带着庞曜灵和谢珏这两小子一起,但他们在军中已经跟随顾予桁练出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桀骜性子。他们就一口一个“桁哥”,然后骑马同他并驾齐驱。   顾予桁:“…………”   回程务必经过八方胡同的官道,这类繁华的闹市。百姓人来人往的,很快就认出了顾予桁。   “是桁哥儿啊……”   “是那位战神顾将军!”   “还有庞、谢两位小将军!”   顾予桁眼眸一眯,他原本担心妹妹害羞。但又见棠棠戴着帷帽,让妹妹与他同享这份荣耀,他勾唇,觉得也没什么问题。   “驾——”顾予桁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让马跑得更快一点。   而这时人群里冲出来一对夫妻,他们跪在马侧,就流泪道:“不知顾将军还记得我们否?我们当初在云阳,差点被鞑靼满门杀害,多亏了顾将军死守城门,浴血奋战了多日……”   “是啊!当初顾将军还给我们送粮送草!顾小将军是我们全城人的恩人啊!”   随着这对夫妇的跪下,越来越多的人也就跪下了,他们就是为了来谢谢他们的顾将军。   在暗无天日的战场上,顾二少爷就是他们的神。   顾予桁昔日接受惯了这些城民的顶礼膜拜,唇角淡淡的一勾。他现在主要是想带着妹妹,进入他的世界,接受他的荣耀。   “棠棠。”顾予桁薄唇微勾,低声问:“现在觉得你二哥如何?”   他想做她心目中分量最重的哥哥,但大哥已经抢占先机了。   顾瑾棠一笑,“二哥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又何必来问我?”   这一世的二哥,抛开前世,和她才回来顾府那段时日,当然是好的。   这时,又一位身穿红衣的窈窕女子站了出来,拦住马儿垂泪道:“民女玲珑,也多谢顾将军救命之恩。”   顾予桁和顾瑾棠遥遥一看,正是刚才从红楼老鸨手中救出的琵琶女。   玲珑姑娘暗自垂泪。   今日红楼的妈妈原本是断然不会放了她走的,但是只因为救她出狼口的人是顾予桁,是顾家二少爷。   妈妈和官爷都不敢再纠缠他了。   只见玲珑姑娘跪在地上,轻声道:“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顾予桁挑挑眉,“小事罢了。不必言谢。”   玲珑姑娘继续垂泪道:“小女家有一间就酒铺,能否请爷赏脸。家父想以重金酬谢。”   “不行,”顾予桁夹紧了马背,声音一下子凉淡下去,漫不经心的,“我要送我妹回去喝药了。”   玲珑姑娘的神色微微一僵。   顿时,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落到了那顾予桁身前头戴着帷帽的女子身上。   只见她身形婀娜,远远一看便知道是个美人。露出的肌肤更是欺霜赛雪,娇娇的叫人心都化了。   顿时人群里又出现了起伏,“小民那有专治崴伤的药材,想献给顾将军和古小姐!小民家中世代从医!”   “小民那也有补药,只愿能帮上顾将军的妹妹!”   “我家里什么都没有!就送些土鸡.吧。”   谢珏和庞曜灵心道,桁哥的妹妹就是他们的妹妹,他们一样需要捧在手心里。于是他们就替他们桁哥,钻入了人群中,将百姓们的东西一一都收了。   顾予桁眉眼一冷,他们不可能收百姓贵重的东西,但他更不可能让棠姐儿用任何来源渠道不明的物品。   所以……这些东西,只能他将好的挑给棠棠以后,然后他自己用了?   而还有一肚子话想和顾予桁倾诉的玲珑姑娘跪在地上,张张嘴,眼前自己和顾予桁的距离却被人群阻隔,只觉得自己都风中凌乱了。   ***   一路回到忠国公顾府,已是暮色西沉,残阳已到了尽头。   顾予寒听说了今天白天在八方胡同发生的事情。穿一身袍子站在府门口等他们。   谢珏和庞曜灵将收来的东西交给了顾府的下人,庞曜灵叹气道:“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桁哥。”   谢珏眼眶红了,水润的眼眸像是能说话,道:“谢珏永远在三军账内,等着将军归来。”   顾予桁专心致志的搀扶着顾瑾棠,被他们说的脑子疼,他怎么能让妹妹发现他的军中都是娘娘腔。“谁哭谁就滚出去。”顾予桁咬牙。   没有战事,怎么把他妹说的跟红颜祸水一个样。   顾予寒上前一步,颔首:“两位小将军,这里已是顾府私宅,只能请二位小将军留步。”   他又让卫奴亲自将两位小将军送走。   说完这个,他对顾予桁冷冷道:“将棠棠送回去,然后跟我来书房一趟。”   顾予寒语气冰冷,且严厉。现下连顾瑾棠都不由得心里一紧,但却见到二哥顾予桁跟没事人一般。   ***   顾予寒仍旧是名正言顺的顾府家主,兄长如父,顾家人没有人能越过顾予寒去。   顾予桁去了书房以后,低垂着眼睑。顾予寒冷眼看着他,凉凉道:“棠棠每次和你出去,都会出变故。”   顾予桁又想到今天棠棠夸赞顾予寒,不免薄唇一扯,有些不服气,低低道:“那是因为你把棠棠当成金丝雀,只安置在顾府后宅。但棠棠是否想自由的出去玩,你有没有问过。”   其实大哥这么说他,他也是悔恨的。明明重生回来就应该保护好妹妹,却让妹妹每次和他出去放飞,都会出这么一点事故!   棠棠脚崴的那一刻,顾予桁都恨不得立即扇死自己!   顾予寒将书卷扔在他身上,眸子微沉,眸子里闪过一丝冷意:“护不好棠棠,还知道狡辩。你给我回去抄书。抄你的兵法,抄一百遍!”   顾予桁薄唇一扯,将兵法拾起来,没有反驳。   无论怎么说,没有保护好棠棠这一点,他就是无力反驳。   而刚好路过书房的顾锦瑟却惊了一下,便是因为棠姐儿自己不小心脚崴了,大哥便要罚二哥抄一百遍兵法。   纵使二哥是大哥的弟弟,却也是京中意气风流的战神将军啊!   大哥怎么能这般小题大作?   她眸光闪烁,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嫉妒又羡慕,却又同时觉得酸涩到了极致。   为什么有哥哥这样宠爱的人,不能是她?!   她需得想个办法,让母亲也知道这件事。   ***   而顾瑾棠到了永安院时,才瞧见大伯母也在这。   听连翘说,大伯母已经在这等了四五个时辰了,怎么劝也劝不走。她想着大伯母午时对自己疏离冷淡的态度,不免有些生疑,还是袅袅笑着道:“——大伯母,您怎么有空来了。”   周氏见到顾瑾棠于行不便,只觉得心都痛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梦境,还是因为一直对她都有的心疼。   她低声说:“棠姐儿,大伯母是来跟你道歉的。还有些话,想和棠姐儿说。”   顾瑾棠笑着让云枝端最新的西湖龙井上来,“大伯母,一家不说两家话。何必说道歉什么的呢。”   周氏重重的叹了口气!   她从头到尾细细想来,都是顾瑾沁身为长姐,却胆敢陷害嫡妹。按照祖宗家法,就是要杖刑的!   而棠姐儿原就是真千金,回来以后却没有疼爱。还要应付姐姐们的算计,近来才有了哥哥们撑腰,她身为伯母,没有照看好她,本就是她的错!   不管梦境是不是真实的,错的都是他们长房!又怎么能赖到棠姐儿身上!   周氏苦笑,“之前都是伯母糊涂,棠姐儿不怨怼伯母就好。日后但凡是你的事儿,就是伯母的事儿。伯母一定鼎力帮你。”   顾瑾棠虽不明白伯母转变这样大的原因,但她心里总归是觉得自己的判断没错。——伯母就是一个明白人。   周氏想到了那个梦里的细节,又为了棠姐儿好,不免还是提点道:“棠姐儿,伯母跟你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别看顾家如今是如日中天,钟鸣鼎食。但身为女子,还是要有别的傍身的东西。不能全仰赖娘家!”   “你没有亲生母亲疼爱,也就伯母……能把你当成亲女儿了。”   顾瑾棠一笑,就道:“我懂得。” 第44章 周夫人打脸叶氏,给棠棠……   送走了大伯母,顾瑾棠敷了药,躺在紫檀喜鹊登枝罗汉榻夜不能寐。   她盯着头顶的天青织金帐缓缓陷入了沉思。   自从她重生回来以后,二位哥哥的态度转变有些大,紧接着就是老太太,现在连大伯母对她的态度也是骤变。她逐渐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是不是他们也有了上一世的记忆。   无论是愧疚,还是唤回了他们潜在的亲情,顾瑾棠都不甚在意了。   至少如今顾家是朝着越来越好的地方发展。而她也不需要向前一世那样殚精竭虑。   ***   翌日一大早,顾锦瑟换了身淡柳青色软葛及膝单衫,内罩雪缎云纹百褶裙,备了份枣泥山药糕就往顾明澜的碧玉轩中。   她原本出身就尴尬,如今因为哥哥们的态度,在这个家里更是如坐针毡。故而她行事不得不谨慎一些。   ——所以,让母亲知道大哥因为棠姐儿崴脚,而惩罚二哥这件事,她可没打算自己出面。   碧玉轩中冷清了太多,自从房姨娘被二哥逼着自尽,这顾家俨然是没有人再管他们了。   人人都避嫌。   顾明澜如今连刺绣也不做了,就日日望着窗外发愣。偶尔弟弟喊饿的时候,才让厨房做一些糕点来。   她如今最大的倚仗,就是什么时候外祖母房夫人能接走她们。   “六妹妹如今是怎么了,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就算是不为了自己着想,也需要为了瑜哥儿想想。”顾锦瑟温柔的瞧着顾明澜,道:“若是六妹妹病了,还怎么照顾好瑜哥儿。”   顾明澜目光死气沉沉的盯着顾锦瑟。   顾明澜掐紧了裙孺,涩声道:“四姐姐,如果不是你挑拨……我小娘又怎么会这么和顾瑾棠作对?她又怎么会走的这么快!”   顾锦瑟长叹一口气,说:“这不能怪我。你小娘敢送走顾家的亲哥儿,这就断然是活不下去了!”   再说了,往顾瑾棠身边安插丫鬟,连累她受罚,还是房姨娘对她做的呢!   顾明澜的眼泪又簌簌的流了下来。   顾锦瑟放柔了声音,道:“罢了,如今你我可不能再内讧了。现在大哥、二哥都站在顾瑾棠那边,就连老太太也……三哥还没回来,态度不明,如果你我之间再出龃龉!那可怎么办?”   “——如果让顾瑾棠一直受到众人独宠,你我可就再也没有翻身机会了!”   顾明澜全身都在抖,“那你又想怎么办?”   顾锦瑟一笑,将枣泥山药糕推在顾明澜跟前,“你可知道昨儿二哥带顾瑾棠出去看病,顾瑾棠自己闹腾,脚崴了。可大哥竟然罚二哥抄书,抄一百遍兵法。”   顾明澜酸涩的问:“这又如何?”   顾锦瑟就道:“我母亲是大哥二哥顾瑾棠共同的母亲,大哥如此赏罚不明,若是母亲听了,定然觉得不公!”   “这是其一,其二,身为闺阁小姐,招摇过市,还让二位哥哥给她担着。长此以往,必定养成顾瑾棠娇纵的性子!”   顾明澜眨了眨泪眼,“所以?”   顾锦瑟说:“所以,我们要想方设法让母亲知道顾瑾棠这真实的一面,你可懂了?”   顾明澜微微一怔,却说:“就算如此,你为什么自己不去给母亲说?母亲最疼爱的女儿,可是你。”   顾锦瑟冷笑,她现在当顾明澜真的是变聪明了。   她悠悠漠然的道:“澜姐儿,我们现在是结成了同盟。但你没了小娘,你和顾瑾棠有杀母之仇。就算是为了你小娘,你也应当做一些事情。”   顾明澜知道顾锦瑟对自己有利用的成分。但她如果不和顾锦瑟完全结为同盟,她在顾家后宅就完去没有倚仗了。   至少顾锦瑟的身后还有嫡母。   “好。”顾明澜掐紧了手里的云锦帕子,她低低的说:“只是我为了你,做了多少事情,还希望姐姐记得,必要时也要为我和瑜哥儿说话。”   顾锦瑟一笑,“这是自然。”   ***   申时,叶氏午睡才起身。   她穿了身黄色缠枝纹花罗交领右衽夹衫,宫里送来了几匹云锦披风,赐给顾府。老太太让她先挑。   “宫里赐下来的花样年年都一样。”叶氏爱美,精致的护甲划过那些布匹,叹道:“我都不知道该挑什么。”   “娘亲穿什么都是好看的,一样容光照人。”这时隔扇外头传来一阵甜甜的女音,笑着说。紧接着顾锦瑟便走了进来。   “锦瑟来了。”叶氏眼底便浮现了笑意,拉着女儿道:“正好过来帮娘掌掌眼。我等会儿让人也给你打几匹披风。”   “娘——”顾锦瑟撒娇,给叶氏沏了一壶茶。   这时外头的崔嬷嬷进来回,说六小姐顾明澜来给夫人请安了。   叶氏眉心一挑,“她来做什么?”   顾明澜是在她跟前和锦瑟一起长大的,多多少少也有些情分。但她的生母房氏,竟然将顾家的亲生血脉送给了人贩子!   这叫她断断不能容忍!   现在房氏被逼自尽,她只觉得晦气!   “娘。”顾锦瑟趴在攒金丝的软垫上,娇娇一笑道:“房氏是房氏,明澜是明澜。明澜跟我一同长大的。娘亲难道还不了解明澜?明澜早就跟房氏划清界限了。”   看见锦瑟如此说,叶氏也就叹了一口气,说:“让她进来吧。”   顾明澜走进来,袅袅行礼了一礼。低声道:“……女儿明澜,给母亲请安。”   叶氏看她一眼,“不是告诉过你了,不必来我跟前了。”   顾明澜却红着眼睛道:“女儿……女儿思念母亲。五姐姐有几个哥哥疼,女儿就只有母亲一人了。”   叶氏一提到顾瑾棠便觉得心情复杂,她皱皱眉说:“顾瑾棠是顾瑾棠。你跟她比做什么?”   顾明澜听闻后强忍着泪水,望着叶氏道:“母亲不让比,女儿不敢比。只是五姐姐最近脚崴了,二哥哥也被罚了抄书。女儿这才想起了,在母亲跟前多嘴了一句。求母亲恕罪!”   叶氏不由得眉心一挑,“棠姐儿脚崴了?桁哥儿被罚抄书,这是怎么回事?”   顾明澜就抹了眼泪道:“母亲,是这样的……您知道,五姐姐素来是贪玩的性子,前几日又央求要跟着二哥哥出去玩。谁知五姐姐又是个不谨慎的,在大街上崴了脚,许多人都瞧见了。”   “……非但如此。大哥还觉得是二哥的错,罚二哥抄了一百遍兵法……我上回见二哥,只觉得二哥的眼睛都熬红了。”   果不其然,叶氏的脸色一寸一寸变得难看起来。   “真是冤孽!”叶氏一巴掌拍到了软垫上,“她非但出去抛头露面!还叫桁哥儿替他承担罪责!我怎么生出了这么个冤孽……”   顾锦瑟不由垂着眼低低的一笑。   “娘亲……”顾锦瑟预备劝劝,柔声说:“不管顾瑾棠如何,但如今哥哥们都宠着顾瑾棠,若是您贸然去说,岂不是让您和哥哥的态度又恶化了。”   叶氏脸色发白,“他们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孩子,难道我还不能管教了吗。”   顾锦瑟眼睫颤颤,“女儿只是担心娘亲而已。”   ***   叶氏带着嬷嬷们便去了顾予桁的长乐轩。   只见顾予桁在书房内,身穿鹦哥绿杭绸直裰,坐在桌案跟前,还在抄写兵法,眼底有乌青。   而他的左手边厚厚一叠,显然是已经抄写完毕的。   叶氏只觉得胸口堵住了,顾予桁素日里不是最混不吝最桀骜的一个嫡子,她说什么他都左耳进右耳耳出的,现在这一回却这么听大哥的话。   真真把一百遍兵法给抄写完了。   她沉沉道:“你可是因为带了棠姐儿出去,被大哥罚抄的兵法?”   顾予桁没想到母亲来了,淡淡垂了眼,坐直了身子道:“这的确是儿子的错,大哥罚的该。”   叶氏重重的指了指顾予桁的额心,“的确是该罚!你怎么这么糊涂!棠姐儿让你带她出去你就带了?她出了什么事,却还要你担着!”   顾予桁眸光一闪,他的脸色难看下来:“母亲是不是听了不该听的话?这又不关棠棠的事。”   叶氏顿时怒火攻心,吩咐嬷嬷,“叫上寒哥儿,我们一起去棠姐儿的永安院!我倒要看看,她整日做的是些什么事!”   顾予桁皱眉,担心母亲在棠棠那乱来,就紧跟了上去。   而在永安院内,周夫人正在和顾瑾棠一起料理院子里的下人。   顾瑾棠搬到永安院以后,院子里的下人骤然变多。一等丫鬟一人,嬷嬷两人,二等丫鬟四人,院子里的仆役、小厮五人。   他们干了什么活,每月要领多少月银,这些都要专门用册子登记。除此以外,大哥最近又将他名下的田庄全部转让给了顾瑾棠。   因而每个庄子的地契、权状,包括庄头,每年的分成,都要登记入册,给东家主人过目。   而料理家事这一块,顾瑾棠是远远不及伯母的。她就笑:“还好有伯母为我打点,否则我定然焦头烂额!”   周夫人也笑笑道:“伯母能帮衬你的自然都会帮衬,但是女儿家,还是需得心里有数才好。”   否则遇上了恶奴刁仆,私吞了主子的银两都不知道。   自从做了那个梦,周夫人的心里就多了许多危机感来。   她们话音还没有落时,就只见叶夫人带着一众嬷嬷闯了进来。   叶夫人面色不善,目光直勾勾落在顾瑾棠身上,看的人全身发寒。   “二夫人。你这是做什么?”周夫人察觉到气氛不对,赶紧站起来问。   棠棠才回来时,她便见证了很多这叶夫人偏宠假千金,冷落真千金的荒唐事。而现在她在了,自然是要制止的!   叶是冷冷勾唇,“我来看看我的好女儿,是如何闹得家宅不宁的。”   ……每次都是这样。顾瑾棠一颗心早已冷了,她放下册子,按例朝母亲福了福身子,“不知母亲指的,所谓何事?”   叶氏指着她道:“你自己出去抛头露面,却叫你哥哥受罚!你自己的身份是顾家的嫡小姐,便不能恪守规矩,少连累旁人吗?!”   哥哥受罚?   顾瑾棠眸子里闪过一丝讶然。   她鼻尖有些酸涩,她连累哥哥受罚。这自然是不该。   但是叶氏的话确实叫她不懂,她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哥哥要受罚?   周夫人原本也是一头雾水,但又想到叶氏素日里这偏心的态度,便道:“你到底有没有弄清楚事情真相。   叶氏一惊,她倒是没想到,现在她这个好妯娌也站在了顾瑾棠那边。深吸一口气:“她让她哥带她出去,当众崴脚这原本是她自个儿的事。寒哥儿却责罚二哥儿抄写兵法。   周氏冷笑,“我原本还以为什么大事儿。大哥儿责罚二哥儿,也是因着大哥儿知道心疼棠姐儿。与棠姐儿又有什么关系?你来吼棠姐儿做什么。”   “我就不懂,为何你的孩子们,人人都知道心疼棠姐儿。唯独你,心偏的这么厉害!”   叶氏明显被噎住,她脸色沉了下来,“现在尚且如此。若人人都跟着你们一般惯着她,那她眼里还有没有规矩了?”   “好了。母亲,我知道了。”顾瑾棠掐紧了湖光锦的袖子,身子愈发僵硬,她道:“我崴脚,原本就和二哥无关,都是瑾棠自己的不是。我会去和二哥赔不是,制止大哥的。”   而顾予桁和顾予寒也同时到了,俊美的脸上寒气逼人的盯着叶氏,叫叶氏更是一肚子窝火。   “母亲。”顾予寒冷冰冰的走过来,“此事和棠棠无关,命二弟抄写兵法,是我命的。”   顾予桁也目光沉沉道:“我也是自愿领罚的。”   “你来永安院闹做什么?”他们二人看向叶氏的眼神里都有一丝不耐。   见到儿子们这个态度,叶氏心更是抽搐得喘不过气来,“难道你妹妹遭受的什么事儿,你都要推到你弟弟身上吗?”她颤抖指着顾予寒,“向你这般偏心纵容,母亲怎么放得下心,你能管好顾家?!”   顾予寒敛眸,眸子里闪过寒意。   母亲自然不懂,他们亏欠了棠棠十几年的宠爱。两世加起来,足足不仅十几年。   现在正是争分夺秒,给棠棠弥补的时间。   关心则乱。   他这么做,也是为了警告顾予桁,就算他有千般个对的理由,但无论如何,都应该以妹妹的安全为先。   带着棠棠招摇过市,原本就是危险的。   顾予寒扫过来的眼神冷如冰凌:“母亲,身为兄长,未能护住嫡妹,该罚。规矩就是如此。若是母亲不认,就去问问老太太规矩吧。”   叶氏笑了,“你们以为这样就是为了你妹妹好吗?”   顾予桁只怕叶氏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刺进棠棠耳朵里。他长腿一跨上前一步说:“母亲难道不知道老太太为什么夺了母亲中馈之权吗。”   “儿子希望,母亲以后都不要再踏入永安院半步了。”   叶氏瞪着她,“桁哥儿,有你这么和母亲说话的吗?”母亲这回可是在帮你说话啊!   周夫人冷呵:“不分青红皂白,耳根子又软,易被挑唆。你非得叫着众叛亲离才会醒悟!”   顾予桁冷冷道:“母亲容不下自己亲女儿,我们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叶氏美眸瞪了他一眼,眼睛里的情绪很复杂。   为什么棠姐儿现在,非但叫她的孩子们都疏远了锦瑟,还叫他们也疏远了她!她看这个女儿的态度,愈发的冷了下去。   她最怕的,就是孩子们一个一个。离她而去啊。   “好……好。”叶氏颤抖着指着他们这一个一个,一下子掀了桌案上的账簿,语气尖锐:“我是管不住你们了——!”   顾瑾棠心底抽痛。   ***   叶氏不服气的走了。   但顾瑾棠心里明白,大伯母说的不错,叶氏冲动,又极易被挑唆。下次遇到了相同的境况,她仍旧会冲进来质问自己的。   周夫人见到叶氏这样,也觉得匪夷所思,她原本还预备安抚棠姐儿几句。   却见顾瑾棠坐下,柔柔一笑:“大伯母您不必担心,瑾棠早就习惯了。”   周氏不由得闭了闭眼说:“孩子,你受苦了……”   顾瑾棠想想也不是。   顾锦瑟陪伴母亲这么多年,她在母亲心里的分量自然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   周夫人就道:“那伯母先回去。长房还有些事务等着处理。伯母先忙完再来看你。”   顾瑾棠笑着点头,让云枝送周夫人出去。   永安院又安静了下来。顾瑾棠让人将方才母亲弄乱的账簿收起来。   这时隔扇推开,一个男子入内。   顾瑾棠心下一跳,看了看四周没有人才作罢。   看他的打扮是锦衣卫,贴身锦衣,飞鱼服。也是,只有锦衣卫才能在铁桶一般的顾府来去自由,而不被人察觉。   他手心里端着金丝楠木托盘,上面还有一碟药膳,用老母鸡,中草药料,药膳方,佐料粒共同熬制而成。几红枣漂浮在汤面上。   “顾五小姐。”锦衣卫跪下道。   顾瑾棠警惕道:“你来做什么?”   顾府有锦衣卫的暗桩,其实顾瑾棠早就有了这个猜测,胤琛是天子,偌大一个顾府,又怎么可能没有他的眼线。她暗暗记了下来,未免以后用得着。   不过无论如何,让一介精心训练的锦衣卫给她送药膳,她都觉得是大材小用了。   “卑职奉了皇命,来个小姐送药膳。”那人说:“陛下命道,小姐您现在就喝完。”   命……现在就喝?   “定要现在喝吗?”顾瑾棠小心问,她才喝了药,嘴里发苦得很。“……陛下原话怎么说的?”   “嗯。”锦衣卫声音四平八稳:“陛下原话是,命顾瑾棠,现在就喝完。”   顾瑾棠:“……”   她手指无意识搅动,脸颊发烫,心想,果然是霸道。 第45章 陛下行刺顾锦瑟,给棠棠……   顾瑾棠几乎能想象得到胤琛那双深邃的墨眸里泛起的冷意,清冷的脸上面色沉沉。   她心下打了一个寒颤,咬唇,道“好吧。”   锦衣卫恭敬的将手里的药膳呈给顾瑾棠,顾瑾棠闻了一口,只觉得药味有些浓。   她闭着眼睛吞了进去,却觉得整碗汤有些回甘。   顾瑾棠眼睫轻颤,……甜的。   竟然是甜的?   怎么会这样?   她将空的青花卧足碗交给锦衣卫,故意拖长了调子,“大人,这样可以了吧——”   锦衣卫磕头,“是。”   锦衣卫又奉上一物道:“还有这玉痕膏。是特地为小姐崴伤脚踝所用。”   “外服。”锦衣卫又轻声补充了一句,“陛下叮嘱您的。”   ……所以,是连她崴脚的事情,胤琛也知道吗。顾瑾棠心底不禁打了一个轻颤,问:“这也是必须当你面、立即做的?”   “卑职不敢。这就退下。”锦衣卫神情淡淡。“不过陛下也命小姐,立即外服。”   顾瑾棠咬唇道了声“是”。   送走了那尊修罗,顾瑾棠才缓过神来。   这玉痕膏的确是皇家的极品,顾瑾棠前世见太后用过。——但是因为物品极为珍稀,后妃是没有资格用的。   她匀了一些出来,涂抹在自己脚踝处。   这时云枝快步走进来,喜道:“小姐,奴婢刚才去厨房做糕点,听说了一个消息,您才怎么着……三少爷快回来了!”   看着云枝这么惊喜,顾瑾棠微微失神,陷入了沉思之中。   三哥顾予白只是一个外室之子,他没有资格继承爵位,也不得老太太和夫人喜欢。就自小努力,惊采绝艳。即使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于大哥、二哥这两位天之骄子,三哥都在默默努力。   想当年,三哥顾予白连中三元,惊采绝艳,名震北直隶!而且在三哥高中状元了以后,当即授翰林院修撰,而现在已经是翰林院的头号人物,翰林院学士。三哥身居高位,大家才晓得他原来是顾家的儿子!   前一世,他入主翰林院,成了把持翰林院的第一人,即使是顾家落魄入狱,三哥也从未改变过自己身上的温柔矜贵。   前一世大哥二哥公务繁忙,许是因为三哥顾予白同她一样,都有着不幸的童年,又或许是三哥对世界总是温柔。他对自己曾经有过照拂。   偏偏三哥又生了一副多情的桃花眼,清隽至极的皮囊,温柔的性子,现在京中哪个贵女不晓得。   ——三千桃李遍天下,诗稿喧传叹绝伦。   说的就是顾家三子顾予白。   但顾瑾棠晓得,三哥也是一个极其腹黑之人,否则又怎么会这么年轻成为翰林院第一人。   “三哥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虽然不知道这一世三哥对自己态度怎么样,但顾瑾棠还是挺期待见到她的。   云枝就喜道:“前段时日是为的配合科考,三少爷就在翰林院闭院。如今科考结束,回府就这几日了!”   顾瑾棠点头,将玉痕膏递给云枝笑道,“好好收起来吧。”   云枝点头称了声“是”。   ***   而在那头,周夫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长房。   却见大老爷顾松堂穿一身蓝缎平金绣蟒袍坐在桌案边上,倚着头,神情却是显而易见的冰冷严厉。而顾瑾沁跪在父亲脚边,似是在哭泣,纤弱的肩膀起起伏伏,   周氏完全见不得这一幕,准备回到内室。   顾松堂抬起头,见到周氏回来了,当即皱了眉头,“听说你昨儿把我们房里的补品,都送给了顾瑾棠那丫头?”   周氏这才明白了,原来是顾瑾沁跟他父亲告状了。   她淡淡的道:“怎么了官人?难道拿不得么。”   顾松堂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你可是忘了谁把我们沁姐儿害成这样?还有我,我不能承袭爵位,到底是拜谁所赐!我没见过你这样胳膊肘往外拐的妇人!”   周氏淡淡的勾了勾唇,“你无法承袭爵位,是因你父亲看穿了你的能力。沁姐儿被退婚,是因着她主动去害棠姐儿,到头来却害了她自己的名声!”   顾瑾沁当即眼泪就掉下来了,“娘——”娘亲现在怎么能对她这样说话?   顾松堂气得发颤,站起来指着周氏道:“不知所谓!长房才是你的夫家!你这般巴结顾瑾棠,她可能回报你什么?”   周氏被那个梦魇,所困扰得头疼,太阳穴突突的直跳。“你以为呢?”周氏冷冰冰的道:“若不是顾瑾棠那几位哥哥争气,承袭爵位后,在朝政上颇有建树。你以为你能保得住你自己的乌纱帽吗?你既对你父亲没将爵位传你这般不服,我问你,你还有几个庶子,你为什么不能将他们培养得如同寒哥儿和桁哥儿这般天之骄子权倾朝野?”   “还有你,沁姐儿。”周氏指向女儿,痛心的道:“若不是顾家寒哥儿和桁哥儿他们。你以为你能和璟国公府议亲!人家也不过是为了攀附顾家罢了!如今你害了人家的妹妹,璟国公府悔婚也是人之常情!”   “顾家上下,原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周氏目光定定的道,隐约有怒容,“而你们却不懂得。在顾家鼎盛之时尚且能这样内讧。如果有朝一日顾家落魄,恐怕你们跑的比谁都快!”   “——你这妇人给我住嘴!”顾松堂一听到周氏这人口无遮拦,立即站起身道让她闭嘴。   但他旋即又想到周善桐这个人是出身将门的。原本就是这样出口豪爽。他就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   “母亲何至于诅咒顾家?”顾瑾沁泣涕涟涟,“我只是觉得如今哥哥们,老太太,还有母亲都偏心顾瑾棠。她配不上而已!你们都去心疼她了,谁又来心疼女儿……”   “瑾沁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周氏的神色微微一怔。   老太太,顾家几位哥儿对顾瑾棠态度变得这般大,是不是都是因为这个梦的缘故?   ……如此,就真的加大了这个梦的真实性。   周氏原本就信佛,相信因果报应,因缘轮回,眼下是真的有几分相信托梦了。   她想起顾瑾棠才回来那两年,过的真的是小可怜的生活,就觉得心口堵住了一般。为甚?为什么大家都是以迟来的深情面对棠姐儿?   “母亲……”而顾瑾沁见到母亲呆愣,还以为母亲真的有几分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喜出望外的摇了摇母亲的袖口,她怯怯道:“还有女儿的及笄礼,母亲可知道要谁来做有司、和赞者?”   原本她是顾家嫡长女,求着给她当有司、赞者的人踏破了门槛。但她上次被当众退婚名声被毁以后,就没人愿意来做她及笄礼的赞者了。   这件事,还得央求母亲才行……   却不料周氏眸光倏然一冷,甩开了女儿的手道:“你这么有能耐诬陷棠姐儿,何不自己想办法!”说罢便扬长而去。   顾瑾沁怔怔望着周氏,心瞬间就撕碎成了两半。   ***   在另一边的宜雨轩中,顾锦瑟估摸着母亲已经去顾瑾棠的永安院找麻烦了,颇有些自得的跨入了内室。   “你们都下去吧。我歇会。”刚刚给母亲揉了这么久腿的顾锦瑟浑身酸软,就淡淡吩咐了一下内室的丫鬟。   一众丫鬟道“是”,就退下了。   但是隔扇刚一被阖上,只见一个小刃飞快的划破窗棂,直奔顾锦瑟而来。   “啪”的一声,最终插入了铜镜上。   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顾锦瑟一声凄厉的尖叫,顾锦瑟捂住了耳垂前的面颊。只见血流如汩汩而下如同止不住了一般。   丫鬟青梅跑进来,见到自家小姐如同撞了鬼一般。   她忙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顾锦瑟含着眼泪道:“快去叫人!看看是谁要行刺我!”   青梅看见血也是也是慌了神,跌跌撞撞就跑了出去。   皇极殿中,胤琛头戴九硫冠冕,眉眼深邃矜傲、俊美无俦。   锦衣卫单膝跪下,“回陛下,药膳及玉痕膏都已交予五小姐。”   “卑职亲眼看见五小姐饮下药膳。”   胤琛淡淡阖着眼帘,问:“还有一事呢?”   锦衣卫就道:“已按陛下吩咐,顾氏三女顾锦瑟,划伤其面颊。”   胤琛依旧冷着眉眼,薄唇微勾,这才道了声“嗯,朕知道了”。   王全不仅感慨,顾五小姐不入宫中,陛下身上的阴冷煞气也就多了几分。   而与此同时,在顾府就全然不是如此了。   叶夫人紧握着顾锦瑟的手,一遍又一遍心疼的唤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国公府怎么会有刺客?锦瑟你莫急,郎中马上就到了……”   而顾瑾棠掩面垂泪,一看见镜子就发抖。她完全无法想象,这抹伤痕是不是彻底无法祛除了……   那她该怎么办?   足足拖了好几个时辰,老太太、周夫人她们才从各自的院子里姗姗来迟。   顾锦瑟和二夫人虽想严查此事,但其他人始终都觉得,不过只是一个仆妇之女,就算是立即丢弃了又如何。始终不能当成一个主子看待。   而顾瑾棠因为如意院的考校在即,故而没有过来加入这个闹剧。   “求老太太,母亲做主……”顾锦瑟哭得不能自已,穿着亵衣青丝垂在身后,红着眼睛道:“锦瑟不过是待在房中片刻,那小刃便朝着锦瑟扎过来。今日是锦瑟也就罢了,若是伤到母亲或者老太太身上,才是酿成了大祸啊!”   叶夫人极为心痛,“这伤痕也不是不能好,只是若在国公府公然行刺!实在是大胆!”   但整个宜雨轩内,也就只有叶氏在附和顾锦瑟。老太太、周氏,包括大哥,二哥,都是以一种冷冰冰的态度看着她。   他们看见顾锦瑟的耳垂后面横亘着一条刺目的痕迹,在娇美的面颊上显得尤为显眼。   “老太太……?”顾锦瑟只觉得头皮发麻,很快慌乱了手脚。   顾予寒长身玉立,冷淡问顾予桁一句,“顾锦瑟的事,你做的么?”   顾予桁俊秀的眉宇一挑,散漫道:“不是啊,哥,我还以为你做的。” 第46章 书院考试成绩出了,棠棠……   顾予寒和顾予桁对视一眼,眼底几乎凝成了寒冰。   这顾府中除了他们手里的人,就没有人敢这么做了。   长期的政治敏感让他们第一时间就浮现出了那个念头。   ……朝廷中有一支铁军,只属于陛下。神出鬼没,甚至说,在各个朝臣府里也有陛下的暗桩。   顾予寒大步走到小刃扎进铜镜的切面跟前,只见切面整齐,毫无拖泥带水的痕迹。   这定然是极深的功力才能远距离做到一击即中。   “大哥……”顾锦瑟还以为大哥准备为他做主,低声哀求。   顾锦瑟想到,她之前在宫中时,陛下还站在远处若有若无的看了她一眼。   若是她真的在脸上留下一道伤疤,那她可怎么办?   陛下是不是就不会再看她了。   “国公府内遇刺,此事非同小可!”顾松堂怒道:“严查!将院子里的所有护院一个一个查清楚。”   护院都是签了卖身契的,在查明真相之前,谁都不准放出去。   三老爷顾松年夫妇素来是个温和的性子,现在也忍不住气道:“顾家好歹是正一品忠国公府,怎么能容得下这样家贼公然伤人?还是顾家的姐儿遇刺。”   “就是啊……”   “此事的确非同小可。”顾予寒薄唇微抿,冷冰冰的道:“我看谁敢声张出去。”   这个侄子一说话,大老爷顾松堂和三老爷顾松年的气焰就掉了大半。   内室中落针可闻,安静得像是人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顾锦瑟只能看到大哥靴上绣金的纹路,泪眼朦胧的抬头望着大哥,“……那,大哥还准备追查吗?若是这危险祸及老太太和母亲,这可怎么办?”   顾予寒皱眉说:“找个人给她医治。让她闭上嘴。”   顾予寒身边的侍从领命应“是”。   宜雨轩里的人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紧接着叶氏忍不住一巴掌拍上了顾予寒,她忍不住发抖,质问道:“你看到你妹妹遇刺伤了脸,你便仍然无动于衷吗。那来日若是遇刺的是母亲,你是不是也不管不问?”   “——你对那些百姓尚且有怜悯之心。怎的对你妹妹就这样冷酷无情?”   她回过身去抱住女儿,道:“没有人给你做主,那便娘亲来!”   顾予寒呼吸逐渐粗重起来,脸上是淡淡的惨白。   站在权臣的角度,他要再进一步扩充自己的羽翼。让顾家立于不败之地,尤其是,保护好自己的五妹妹。   但是从家人而言,前世顾锦瑟弃顾家而去,他对她最后那点怜悯之心早就没了。   顾予寒轻声道:“一些缘由,不能与母亲讲。不过儿子提醒母亲,还是勿要牵涉进此事。”   轻缓的声音中有不可置疑的强硬。   叶氏和顾锦瑟同时惊疑不定的盯着顾予寒,顾锦瑟流泪:“女儿知道女儿不是顾家的亲女,哥哥的亲妹妹,如今被人刺伤也不敢能追查,女儿不如去死了算了!”   听到女儿这么说叶氏只觉得更加心疼了。将女儿搂入怀中。   顾予桁俊眉拧紧,心底生出淡淡的烦躁。……早晚顾府会被这个蠢货养女给拖累死。   周夫人上前来问顾予寒,“寒哥儿,我知道你并非不理会此事。行刺的究竟是谁?”   顾予寒知道大伯母是个明白人,但实则这件事不能随意透传给家人,他咬牙,眸光冷淡,“伯母就当是我就好。”   周夫人心下一个咯噔。   等到才出了宜雨轩,顾予寒冰冷的道:“给我严查,府里的暗桩究竟是谁。将顾府严加封锁,严查出入等一应人等。尤其是棠棠的永安院。”   卫奴是大少爷心腹,素来都是知道大少爷心思的。他不免低声问:“若真是陛下做的……陛下就会知道您在查他的人……”   但卫奴转念一想,大少爷是为了五小姐,就算是真的在太岁头上动土,又怎么样了呢?   盯上妹妹的人是当今天子,可自家权势滔天的将军大人又不想放手,虎狼相争,这可是真的难搞啊。   顾予寒冷冷看他一眼,卫奴当即就自觉的跪下领罚了。   ***   书院的考校过了三天,很快就要到了出结果的时候。   每一个世家小姐的心思也都是不同。   温初拂极其在意自己的名声,她素来是京城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诗词歌赋更是不在话下。自然在意每一次考校的名次。   元灵珊努努嘴,她们都出身高门,学习无非只是生活的调剂罢了。她又不是哥哥,对这些科举制艺、四书五经才不感兴趣呢。   而且薛太傅又凶,不知道谁能在他的手底下学好呢。   她们这些世家小姐之所以这么看重自己在薛太傅心中的排名,还因为薛太傅的学术之名名动天下,但凡是薛太傅认可的关门弟子,无论是议婚、甚至家族升迁都会有一定的助益。   薛太傅目光沉沉道:“诸位小姐近来的心思恐怕都没有在学业上,四书中的《论语》又岂能算难点。但只有两位小姐将这份考卷填写完全。”   “夫子的意思是,我们这次都考的不好吗?”嘉宁县主小心翼翼的问。   “从前都是甄姐姐次等,温姐姐甲等。”尚书府嫡女姜玉柔道:“想来这回也是吧。”   其实姜玉柔出身书香世家,家中父母如同培养男儿科举一般培养她。学术造诣也应当是最高的。从前的考校回回都是蟾宫折桂,太傅赞不绝口。   但姜玉柔出身寒门,爹也是从寒门里科考上来的举子,所以在她们一众贵女之中,身世自然不够看。这才处处依附于丞相温家。   詹事府少詹事嫡女甄静娴一勾唇,她的确觉得这次考校有难度。但却也不是常人就可以轻易越过她去的。   京中名动的才女不少,只数她和温初拂时常拔得头筹。   温初拂不由勾唇糯声道:“可是太傅,我对自己的考卷很有信心。可否请太傅公布答案。”   她这回就是冲着蟾宫折桂去的。   “莫急。”薛太傅神色一冷。   “若是对学业存了懈怠之心!就莫在老夫的课上!”薛太傅像是看穿了她们的心思,宛如洪钟的声音高高响起。“《论语》乃四书的根基,你们若是连这个都无法了熟读理解,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学业了!”   此时薛太傅已然拿出了戒尺,一众小姐的心这才蓦然一紧。全然没了刚才还在玩笑的心思。   顾瑾棠却心不在焉,不知道望着何处。最近府里的事情一茬接着一茬,她的心思还在顾锦瑟遇刺的事情上头。   “棠姐儿你这次答的怎么样,”嘉宁县主担心的说。“看样子薛太傅这次这般怒火攻心,如果你还像从前一般垫底,定会被训斥!”   顾瑾棠堪堪回过神来,这次应当还是不错的吧。   顾瑾棠撑着下颌想,她毕竟有徐子玉日日带着温习着。   薛太傅递了一个眼神给立着的小童,小童就打开了书册道:“小人只公布三甲与前五,先从倒数的次序为各位小姐公布考校的名次。”   元灵珊不由得轻轻舒了一口气,还好只当众公布前五,否则她的脸就丢尽了。   “第五,甄大小姐甄静娴。”   甄静娴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众人也是暗中一惊。   要知道,甄静娴在从前考校中从来未掉出过前三甲!看来这回是真的难度斐然,这才叫甄姐姐都名落孙山了。   “怎会如此……”甄静娴咬了咬唇,碧色的碧珠耳坠都轻微颤动。   元灵珊努努嘴,“谁刚刚在得意来着?原本就没有能力,却偏生这般骄傲。”   “该不会是只会基础的默背,但凡是涉及到论语的阅读理解,就一概不懂了。”元灵珊补刀。   “你……”甄静娴美眸微睁,愤怒的看着元灵珊。   温初拂也轻微的勾勾唇,“有什么不甘心的。你看我们棠姐儿,若是能拿个第五也就能让大家侧目了。”   被点名的顾瑾棠回过神茫然的动了动视线……她们刚刚在说什么?   听懂了的小姐们均是淡淡一笑。   小童没有理会他们,继续公布名次。“安淳安大小姐,第四。”安家素来注重学业,不分男女,安淳也是才华横溢的。这个名次,大家倒没什么意外的。   “前面的呢?”温初拂自得的将长发捋至耳后,唇边悠然一笑。“请夫子快些说出来。”   小童清清嗓子,就低声道:“温大小姐莫急,稍等。”   他翻开了册子的下一页,终于道:“温大小姐,第三。恭喜温大小姐稳居三甲!”   温初拂闻言却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她才第三??   这怎么可能啊?!   弄错了吧??!   甄静娴刚刚还垂头丧气的,眼下随即笑弯了眼睛,“看来这次大家的名次都有一定程度的波动啊。”   嘉宁县主也附和道:“有波动太正常了。谁都以为自己能次次稳居榜首呢。但说出来——和做到是两回事!”   温初拂美眸瞪了嘉宁县主一眼。   要知道,她从前可不是稳居三甲,而是稳居榜首!那前面的是谁?尚书府的姜玉柔也就罢了!到底还有谁会横在她前头呢。   这本《论语》可是她夜以继日温习的,为的就是挣一挣在薛太傅心底的印象!父亲一向敬重薛太傅,若是太傅肯在父亲跟前美言几句,那她在家中的地位就不需要跟那个贱人生的小蹄子一争了!   在众人或戏谑或惊讶的眼神中,温初拂勉力强作镇定,扯了扯嘴角:“你是不是看错了啊?!”   小童跟太傅用眼神问询,薛太傅却捋了捋胡子叹息道:“温大小姐素来学富五车、才思敏捷,老夫是欣赏的。但此次考校,主要是以变通为主。还望温大小姐日后,从实际问题出发。”   嘉宁县主悠悠感慨,“看来还是温大小姐只会死记硬背,不会通权达变啊……”   温初拂的一张美艳的脸彻底垮了下来。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小童跳过了第二,直接来到了头筹。“恭喜姜大小姐!拔得头筹!”   一众小姐之间不乏起哄之人,还有那种道谢恭喜的。姜玉柔脸色泛红,微微低下头,“不过只是运气罢了……”   她都能感受到温初拂那刀子般凌厉的目光!   温初拂撇嘴,“玉柔妹妹学识甚佳,拔得头筹也什么没什么好奇怪的。我现在只关心,第二到底是谁?”   到底谁能越过她跟前去?!   众人敛气屏吸,往常水平较高的小姐们都已经出现在了之前的名次里。那第二又会是谁呢?   定是个一鸣惊人的!   小童就道:“——是顾五小姐,在此次考校中位列第二!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恭喜顾五小姐!”   ???   一众小姐心中皆是一惊。   所有人的心脏都漏了一拍,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薛太傅也非常赞许,目光沉沉看了看大家,语重心长道:“此次——顾五小姐与姜大小姐的答卷仅在伯仲之间,不分高低。须知少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顾五小姐进益神速,大家都需要向顾五小姐学习啊。”   大家都还在愣神中。   所有人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一时间都没有人说话。   “是顾五,顾瑾棠?”半晌,甄静娴张了张嘴,问道。她的话划破了这一丝沉寂。手里的小金扇也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   “嗯嗯。”小童唇边扬起一丝笑容,“正是顾家五小姐!”   众人回过神来,随即爆发出轰鸣的议论声!   不会吧???   顾瑾棠在几个月之前也不过是出了名的草包美人啊!!   从乡下回来什么都不会。什么学识都没有,还被生母叶夫人嫌弃。   现在就……越过她们头上去了,这次考校还这么难!!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棠姐儿……”嘉宁县主张大了嘴,也忍不住问:“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顾瑾棠虽然脸色有点红,仍旧掩不住唇边弯起的一丝笑意。   ……她虽然是占了重生的先机,也有徐子玉这样名扬天下的监生相助!   但这也是她自己努力得来的结果啊!   顾瑾棠微微抬起了精致如玉的下颌。   温初拂、甄静娴,还是觉得刺眼得很!   温初拂心想自己刚刚说什么来着……棠姐儿能有第五就不错了。   现在简直是当场“啪”的打脸!   薛太傅也很欣慰,虽说顾瑾棠才回到国公府那段时日,他时常责骂她。但总归,顾瑾棠的资质是好的。而且说明,他对这些世家小姐的训练策略亦是对的。   众人还沉浸在不可思议中,脑海中宛如万马奔腾而过,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顾瑾沁此时却无不酸涩的说了一句,“五妹妹有二哥哥专门所请的,国子监首席监生徐子玉为私塾老师,又哪里是我们可以相比的?”   “……即便是再一窍不通的人,也可以鱼跃龙门了。”   众人的议论声这才渐弱下来,大家的目光随即落到顾瑾棠脸上。紧接着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徐子玉?”   “国子监?”   “难怪啊……”   徐子玉她们也都是略有耳闻的,如今即使在高门也兴盛科举之风。但国子监无疑是天下学生最向往的去处之一,其中学富五车的首席监生徐子玉也成为了人们口中口耳相传的人。   让国子监的首席监生来给她当私塾老师……亏得顾瑾棠素日里进步这么大,还真是顾家几位少爷才能想得出来!   哥哥这么宠爱她,那她又哪里有和顾瑾棠相争的实力呢?现在顾瑾棠在书院考校中再名列前茅,母亲定然会更欣赏棠姐儿……   顾瑾沁只觉得心中酸涩,心口疼!   温初拂也气的不轻,……徐子玉是吧,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监生,且等着吧!! 第47章 温柔三哥回归   顾瑾棠收拾书册快步从如意院离开。   她一门心思想好好谢谢徐子玉,这段时日徐子玉国子监和她这边两头忙,自然是辛苦了。   这次考试徐子玉也出了太多力。   温初拂娇纵惯了,她下学以后就站在顾瑾棠身后道:“我还以为徐子玉是谁,原来是国子监的首席监生。我记得原先……沁姐儿说徐子玉和你都喜欢青天白日闭门教学,如今一瞧,的确是成效斐然!”   刷的一下,众人的目光都纷纷落向了顾瑾棠这边。   顾瑾棠皱了皱眉,一下子紧张起来了。   能不紧张吗,这园子里指不定哪里就埋伏着胤琛的锦衣卫。   她拉着云枝赶紧走了。   ***   下午应当是徐子玉来永安院教习的时辰。顾瑾棠就坐在永安院的东厢房等她。   徐子玉走到永安院时,背后却忽然被重重一击!   他微颤着唇,“砰”的一声掉入了永安院子里的池子里。而在他身后,几个穿蓝色比甲的嬷嬷露出了一丝冷笑。   徐子玉颤抖着从池子里爬出来,皮肤冷白,冰冷的水滴一滴一滴从头发上划落下来。而池子水将他的衣裳和书册全部都浸润得湿透了!   徐子玉握了握拳,神色有些隐忍。   于是当顾瑾棠见到徐子玉时,见他一身月白长袍,苍白的唇抿着,微微拧着眉头,但清隽的脸上还是冷静。水滴一滴一滴的从黑发上落下。即使添了几丝狼狈,还是难掩如玉的风姿。   顾瑾棠睁大了眼。“徐子玉,你怎么了?”   徐子玉皱了皱眉,低声道:“五小姐。方才才进永安院,我便被人推下了水。我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   无论如何,现在徐子玉身为一个私塾老师,却湿身站在她的跟前。顾瑾棠都觉得是会惹人非议的。   果不其然,这时外头传来了温初拂袅袅的声音,“棠姐儿这么得夫子喜爱,进步神速,我定要好好同棠姐儿请教一番。”   紧接着就是顾瑾沁温柔的嗓音,“温姐姐,你等等。我带你去棠姐儿书房看看。”   “她素日里定然是用功的。”   顾瑾棠心下一紧……怎么会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这说不定就是温初拂故意让人做的!   ……徐子玉眸间闪过一丝冷然。   顾瑾棠晓得,徐子玉到底只是一个监生。   若是被毁了名声,非但她的清誉受损,徐子玉原本就名动京城,又是本次殿试炙手可热的人选。若是真的被温初拂一个外人看见,对徐子玉的打击就是摧毁性的!   顾瑾棠脑子里急急闪过一个念头,吩咐云枝,“快带徐子玉到屏风后面去重新穿戴,随便套一个外裳,用帽子拢住他的湿发!”   云枝一惊,“可永安院里只有小姐的衣裳!”   顾瑾棠定了定神就说:“去找卫七要。”   卫七正是她院子里的小厮,云枝也顾不得这么多,赶紧带着徐子玉到紫檀嵌染牙广韵十二府围屏后头去。   而说时迟,那时快,温初拂已带着尚书府嫡女姜玉柔,和顾瑾沁过来了。   温初拂眼神四顾,笑道:“棠姐儿现在不是应该在和徐子玉温习吗,夫子让我们好好同你学习。我们都有些问题想和你请教。”   顾瑾棠揉了揉额心,娇气的道:“今儿不舒服,所以也没有温习功课。温姐姐不如改日来吧,下次早一点哦。”   温初拂眸光一冷,道:“我一来你就说身子不适,谁会信呢。方才我身边的人已经看见徐子玉往你书房来了。棠姐儿,有什么不能让徐子玉出来给大家瞧瞧的。”   顾瑾沁也弯了弯唇。   顾瑾棠却站起身来,缓声道:“温姐姐,你也知道,徐子玉是个人,还是国子监首席。他不是什么玩意儿。难道是温姐姐想瞧就瞧,想见就见的东西吗?”   随意将人推入水中,也是你能做的事吗!   温初拂倒是被顾瑾棠的话给愣住了,但她转念却是一想,顾瑾棠是从乡下回来的。自然对京城里的尊卑之分毫无概念,竟是微笑起来,“徐子玉不过是一个监生,也就你真的将他当成老师,我听闻——他也不过是你哥哥送你的礼物罢了。棠姐儿,你这么维护他,难怪让他做你的私塾,日日都在授课。”   而在言谈间,温初拂的一双美眸中泛着一丝奇异的光泽。骄傲而又咄咄逼人。   “你!”顾瑾棠气得不轻。好在她拖延了这么久的时间,徐子玉那边兴许已经弄好了。   温初拂眨眼,“你们还不快去搜!看看徐子玉在哪!”她弯唇说:“我今日就想要见见他。”   温初拂带进来的丫鬟们四处搜寻,随即在屏风后面看见了长身玉立的徐子玉。只见他一身布衣,头戴冠帽,仍旧衬的身姿如玉。丝毫不见溺水的痕迹。   温初拂一双瞳孔微微睁大了些。   ……怎么会呢?   徐子玉刚刚明明被推下了水!这可是她的嬷嬷亲手做的!   徐子玉手指泛白的捏着书卷,淡淡道:“小的正在为五小姐批阅题目,不知道温大小姐闹够了吗。”   温初拂身形微微一个踉跄,紧接着狠狠的盯了自己的贴身丫鬟一眼。   ……怎么办事的?   温初拂恍然发现了什么,长舒一口气,唇边又漾起了浅浅的一丝笑,“白芸。这棠姐儿的房内如此暖和,为何徐子玉却穿这么多,还专门戴着冠帽。这样反常,你去查清楚为何。”   白芸是她的贴身丫鬟的名字。   而顾瑾棠的十指逐渐收拢在一起。有些颤抖。   温初拂就是娇纵惯了!   她板着脸问,“姐姐这是要来我这儿查吗?”   白芸仗着小姐的势力,也不理会这些,大步上前就要去扒徐子玉的外裳。   温初拂眼底隐隐放光,徐子玉被推下水,内里一定是湿透的。   这样和顾瑾棠说不清道不明的共处一室,她自然是不信徐子玉这次可以全身而退。   纵然棠姐儿是顾家少爷的掌心宠,可徐子玉到底是个无权无势的。   徐子玉忍无可忍,泛白的唇轻轻颤抖,然后一把推开了白芸。   温初拂冷笑一声,在相府权势最鼎盛的几年,她还没有看见过有人敢拦住她的丫鬟!温初拂扬起巴掌便要来打人。   “啪”的一声,红红的掌印落在了徐子玉的脸颊上。温初拂撇嘴,柔柔道:“我一个相府嫡女,你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监生,即便是我要打你,还需要什么理由吗?!你可知这国子监的一应费用,还都得过我父亲的审!你就敢如此不敬。”   徐子玉的手指泛白了。脸上仍旧是温润的模样,“相府的门风,今日小的算是见识了。”   顾瑾棠都快气笑了,她活了两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温初拂的下场这般凄惨。   这都只能归咎于她自己。   顾瑾棠一巴掌扇在了温初拂玉白的脸上。她垂了垂眸子,柔柔道:“姐姐,你刚刚也说了。徐子玉是妹妹的夫子。妹妹自然要维护他。”   顾瑾棠微不可查的撩起眼帘,娇娇一笑道:“我这一巴掌,就是为的我老师还的,姐姐你可理解了?”   而温初拂捂着自己的脸不可思议的瞧着顾瑾棠。   她微微睁大了眼。心尖发颤……   温初拂从来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一直温顺的棠姐儿也会变成这般。   她竟然敢打自己!要知道,就是她都不敢向顾瑾棠动手的。   而顾瑾沁显然也没有想到顾瑾棠这般不顾形象,为了一个监生,对相府嫡女温初拂大打出手。周身轻微一抖,悄悄的握紧了手心里的帕子。   棠姐儿的态度,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尖锐的?   而徐子玉低垂着眼睑眼睫轻颤,他就更是想不到,顾五小姐会这样维护自己。   ——毕竟,他来教她的时候,也是不情愿的。   他原先一直只觉得顾五小姐名声不好,不学无术又不守规矩。所以才会让他一个监生来给她一个闺阁小姐。他们之间是隔着阶级的。   可今日他才头一次发现,顾五小姐的心底是有几分情义,只是他被蒙蔽,故而不知道。   因为动作剧烈,顾瑾棠发上的琉璃步摇掉下来,不小心撞到徐子玉手心上,徐子玉的身子也就一僵,清隽的面容刷的变得惨白。   “温姐姐。”顾瑾沁如今不敢叫事情闹大,就一笑:“别闹了!都是世家小姐。闹大了成何体统?”   她抚了抚发髻上的金簪,难得当了和事佬,“今日大家闹成这个模样,还怎么温习功课?不如我们就先回去,等大家都气消了,改日再来拜访棠姐儿。”   顾瑾棠揉了揉刚才打向温初拂的手心,一副慵懒的模样,娇笑道:“……温姐姐,大姐姐,最好还是不要来拜访我了。”   顾瑾沁脸色一变,而温初拂还沉浸在刚刚被顾瑾棠扇巴掌的震惊中,耳朵边上嗡嗡的响。连顾瑾棠在说什么她都没有意识。   “温姐姐。”顾瑾沁紧张的再唤了一声。   温初拂这才蓄了眼泪,红着眼咬牙道:“走!”   说罢带着丫鬟转身就走了。   顾瑾沁赶紧跟上去,永安院里这才又恢复了宁静。   云枝气得跺脚,“她们为何总是来冒犯小姐?”   “她们这次冒犯的不是徐子玉吗。”顾瑾棠垂下眼帘,淡淡的道:“子玉,你不必往心里去。他们轻贱你,你就更要证明给他们看。”   “往上几代,谁还不是无权无势的寒门出身了。”顾瑾棠撩起眼帘来,波光粼粼的桃花眼像是能撞进人的心上去,“你好好考。”顾瑾棠唇瓣微动,勾出了一抹明媚的笑意。   徐子玉清凌的眼眸微闪,他怎么觉得,这次顾瑾棠倒像是他的老师了。   听闻顾瑾棠是从乡下回来的,才回来国公府时也是被所有人冷待。吃不饱、穿不暖。所以她是不是也体会过,这种被人轻贱的滋味。   他抿抿唇,捏着书卷的指尖收拢,只觉得心脏一个地方像是被捅出了一个窟窿。   但是顾瑾棠把整个窟窿给填上,缝缝补补补齐了。   徐子玉就眼底浮现一抹温润的浅笑,“我自然懂。你也是。”   他同时低垂下了眼眸,嘴唇开阖道:“上回五小姐的生辰……我都没有给小姐什么东西。这回应当是要专门给小姐的。”他骨节分明的指间像是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顾瑾棠含笑冲他手指缝里面一瞧,只见是一个莹润玉白的珍珠发簪。   虽然和国公府命人打造的簪子比起来没这么贵重,但胜在造型别致。而且珍珠的颜色的确好看。   顾瑾棠这次倒是流露出几分惊喜。   拿着在阳光下一照,都是顶好看的成色。“子玉你很懂啊。”顾瑾棠冲他笑着道。   徐子玉唇边还残余着浅笑,仿佛刚才的阴霾都已然荡然无存了。   这时,外面却传来了一阵男音。像是敲打在陈年的酒杯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他轻启薄唇,道:“棠棠,好久不见了。”   顾瑾棠冲着外头一瞧,只见来人穿一身湖水蓝暗纹团花袍,俊美无俦,微微上扬的桃眼如同璞玉般温柔。但整个人又非常清冷疏离。   徐子玉身子一僵,瞳孔都睁大了。立即跪下道:“顾学士。”   徐子玉向来清高,但这一次不同,顾予白的名声本朝任何一个读书人都知道。   本朝最年轻的翰林院学士,当年惊采绝艳,连中三元。掌管着整个翰林院,教授的人包括皇嗣。三千桃李遍天下,诗稿喧传叹绝伦,谁不知道。   但顾予白原先只是一个外室子,顾家不认。而是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走到如今。   顾瑾棠作得矜持了些,赶紧将珍珠簪子藏在身后,这才喊道:“三哥。”   虽然三哥对几个妹妹都会有照顾的举动,但其实在这个时间点,顾瑾棠和三哥也并不熟识。   所以顾瑾棠还摸不清三哥对她是什么态度。   顾予白没理徐子玉,温润道:“听闻你在专心学业,我专程过来看看你。”   他单单站在那,长身玉立,就有一种模糊了光影的感觉。   顾瑾棠眼睫就这么轻轻颤抖了一下,她在专攻学业的道路上……有很多绊脚石啊。   顾予白像是看穿了妹妹的心思,微微一笑,“也无妨。三哥回来了。”   顾瑾棠只觉得脸颊有些发烫,手指收拢,从前上一世的时候,三哥对她并没有这么亲近。   所以她也是疑惑的。   顾予白目光落到她手心的珍珠簪子上,眉心一挑,唇边噙着一丝笑意:“怎么,有人给你送礼物,都忘了三哥了。”他低声道。 第48章 三位哥哥争宠,温初拂失……   顾瑾棠脸上发烫。仰头望着顾予白一眨不眨,呼吸一时都几乎滞住,莹白的脸上生出了丝丝缕缕的红晕。   顾予白和前世相比温润了不少,前世即使是顾家最落魄的时候,顾予白也没有丢失过身上的矜贵温柔,和书生气。   顾瑾棠就牵唇,笑了笑:“三哥,我怎么会忘了你呢。”   “我无论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你呀。三哥走之前,还送了我一副洒金的字帖呢。”顾瑾棠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前世的这点小事。   顾予白指节敲打在桌案上,小没良心的,恐怕不止吧。   他的呼吸稍微急促。   棠棠可能想不到,他重生了。   在上一世,顾家落魄,棠棠入宫为后妃,屡次跪在西华门口。这才救了顾家满门。   上一世他只觉得棠棠和其他妹妹一样,都是世家小姐,只是棠棠从乡下回来。更缺爱一些,所以他就会多加照看。   但是他才知道,在顾家落魄的时候,这个妹妹才是顾家的神。   顾予白的心底像是被击穿了一样。   顾瑾棠让云枝端新鲜的茶上来,见三哥在神思,不免又托腮问:“三哥有去见过母亲吗?”   顾予白狭长的墨眸微眯,道:“我直接来见棠棠了。”   二夫人不算他母亲,待他们母子并不好,他也不会刻意去见二夫人。   顾瑾棠一笑:“我是说三哥的亲娘。”   顾予白动作微顿,颔首,道“有”。   三哥的娘亲是外室,基本不会在顾府出现。而三哥最开始,也只是一个父亲酒后的私生子。故而老太太和母亲都极为不喜,三哥幼年时也吃了不少苦头。自从父亲走了以后,三哥的娘亲还是会被人戳脊梁骨。   在顾予白逐渐位极人臣,在朝堂上崭露头角,他的娘亲才终于过上了自由的日子。   顾瑾棠点头:“那就好。”   顾予白狭长清冷的眸子扫了一下徐子玉。   徐子玉感受到气氛的微妙,顾予白似乎并不想自己在这儿。他道:“学生先行退下。”   顾予白道:“你先在外面等着。我有话问你。”仍旧是冷淡的声音。   徐子玉眼睫轻颤,呼吸都几乎急促了一点。顾予白从未跟国子监的监生说过话。   但他曾经远远的望见过顾予白。他定然整个国子监最向往的所在。   况且,他还是顾五小姐的哥哥。   他低头道“好。”   “方才我来时,听闻她们在谈论你的学业。”顾予白这才将视线收回,温柔的道:“棠棠,你的功课如何了?”   顾瑾棠眼底闪过一抹光华,压低了声音:“我近日在夫子的考校中考了次等,仅次于尚书府的姜玉柔。连温初拂她们都没有想到!”   “三哥,你能想象的到吗?”   顾予白听到这句话,却差点连手里的茶盏都没有端稳。   顾瑾棠:“……”   顾予白陷入思考。   前一世棠棠入宫为妃以后学识有了长足的进步这是自然,但在这个时间点,棠棠似乎……还学得不多啊。   “那真好。”顾予白唇角翘起。“我妹妹在向好的方向变化。我相信棠棠。”   “三哥,”顾瑾棠知道三哥对于徐子玉的重要性,就有板有眼。郑重其事道:“这其实都是徐子玉的功劳。徐子玉学识渊博,多亏她帮我。三哥可以多加留意,是一个人才。”   顾予白眼底闪过一丝暗色。   他无端就想起了刚才徐子玉将簪子送给棠棠时局促紧张的神情,他看过徐子玉的文章,的确是一绝。   顾予白看向了棠棠手心里的珍珠簪子,却慢慢说:“既然如此,应当你谢过徐子玉,不应当徐子玉来送你礼物。”   顾瑾棠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我知道。”   “那你将珍珠簪子还给徐子玉吧。”顾予白慢慢的道,“正好我留了他在门外。”   顾瑾棠:???   顾予白骨节分明的手指翻开了顾瑾棠的书册,嘴上还在循循善诱道;“收老师礼物,是不对的。我们应当尊重师长。”   顾瑾棠一脸懵然,真的吗,她为何没有听说过,收老师礼物就是不敬师长,这个说法。   不过不敬师长,的确是不好的。她自然不会做这样的学生。   说罢顾予白就转向了自己的随从,“让徐子玉进来吧。”   还没有等顾瑾棠反应过来,就只见三哥的随从又将徐子玉请了进来。   顾予白指了指棠棠手心的珍珠簪子,道:“你助棠棠通过了夫子的考试,我应当谢你。就无需你再送棠棠东西了。明白了吗?”   徐子玉脸有些发红,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他清润道:“大人,学生不敢收学士和五小姐的厚礼。也只是因小姐生辰,学生才聊表心意。”   “既如此。”顾予白居高临下看重他,不容置喙道:“你且将东西收回去。我会拨别的东西赠你。”   其实顾瑾棠是有些不明所以的,但她又想,三哥是从一开始就会对她好的人,自然不会害她。所以顾瑾棠就将簪子拿出来了,对徐子玉笑了笑道:“你辛苦给我授课。我还收你礼物,这原本就说不过去。子玉。”   “不仅三哥会送你,我也会备一份薄礼。多谢你之前来国公府,为我辛苦奔波。”顾瑾棠笑了笑:“或者——我请你喝酒也可以啊,老师。”   徐子玉垂下眼睑,神色非常温润:“好,五小姐。”   顾予白清淡的目光随即扫向了顾瑾棠。他很想说,请老师喝酒也是不行的。   不敬师长。   但看着妹妹单纯的面庞,顾予白终究还是忍住了。他摸了摸妹妹的头。温和道:“棠棠,以后你就只接个哥哥的礼物,这样就没有问题。懂吗?”   棠姐儿这样单纯,若是被人带歪了怎么办。   顾予白叹息了一下。   顾瑾棠歪着头一笑:“是不是像大哥送我吃的,二哥送我首饰那样。只接哥哥们的东西?”   顾予白:“……”   他很快垂眼,掩下了眼帘下的一抹冷光。   “棠棠,”顾予白话锋一转,温声道:“若你有学业上的问题,三哥随时都在。就不必问其他人了。”顾予白最后这句话咬字清晰,有些加重了语气。   既然别的棠棠听不进去,那就从他最擅长的入手罢。   徐子玉脸色轻微的变化。   顾瑾棠吐吐舌头,上一世三哥可是个神不见头首不见尾的大忙人。更何况她这一世重生回来和三哥还是初见,她怎么能这么麻烦三哥?   她就道:“三哥,你日理万机,我不能给你添麻烦啊。”   徐子玉也说:“是。为五小姐传道授业,这是学生职责所在。”   顾予白凉凉看了徐子玉一下,径直道:“不麻烦。”   他声音温润下来,清润的眼中浸润出几缕笑意:“正好,翰林院休沐,我最近都会在府上。三哥会随时来教你的。”   这样的姿容宛如谪仙如同画卷,就连顾瑾棠都一时看得失了神。   他指了指过了顾瑾棠桌案上的一叠书卷,道:“现在就给三哥看看。”   顾瑾棠一时看呆:“三哥……真的要现在看吗。”   见到顾予白的态度坚决,顾瑾棠推辞不过,只好就双手递了过去。但她心里却是很心虚。   三哥是什么?   三哥可是北直隶中学术圈的顶流!   她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的功夫,在三哥眼里恐怕都只是不入流的。   但顾予白却像是看得很沉浸,每一笔每一画都在,脸色原本是冷淡的,但最终也扬起了一丝浅浅的笑容。   顾瑾棠的一颗心这才终于有些落了下来。   他放柔了嗓音,道:“棠棠,很好,日后就该如此。徐子玉纵然是你的私塾老师,但也不是哥哥。”   他漫不经心,而又温柔的低声说:“棠棠长大了,就应当明白,哥哥才是你依赖的对象。”   顾瑾棠歪着头沉思,所以三哥……这是在吃醋吗?   她忙摆摆手,道:“三哥,你不要多心啊。”   男人最了解男人。顾予白的神情依旧如往常般温柔。但是眼眸间却泻过了一缕阴柔。   他不相信徐子玉对棠棠也会长久的有偏见。   这种偏见,总会随着和棠棠的紧密接触以后消失,那剩下的,又是什么?顾予白抿紧了薄唇。   顾瑾棠神思,现在三哥才回来,她这一世和他还不熟。所以刚才三哥在的时候,她对他还是有一些疏离的。不知道三哥会不会伤心。   ***   料理完了妹妹院子里的事情,顾予白走出了永安院的书房,院子里的婆子丫鬟们看他的眼神仍旧躲闪。   ——他的童年不幸,他的娘亲是外室,却得了父亲一朝的宠爱,故而有了他。老太太和父亲定要他回到这顾家大院。   这和棠棠的境遇,有何其像。所以顾予白总会多留意这个妹妹一些。   但自从重生以后就不同了。棠姐儿是顾予白要守护一生的血亲。   “顾学士。”徐子玉的态度仍旧一如既往的恭谨。   顾予白淡淡的道:“你把今天下午温初拂在棠棠这里做了什么,都告诉我吧。”   和刚刚对顾瑾棠的态度完全不同,顾予白的态度有着一丝冷意。   徐子玉心跳有些加速,还是不疾不徐的陈述起来。   “温大小姐将学生推入湖中,想借此污蔑学生,与五小姐。”徐子玉道:“但五小姐聪慧,很快替学生想了办法脱围。”   顾予白的墨眸微微一眯,缓声道:“看来温大小姐是不想再好生过日子了。”   徐子玉眸光一动,顾予白就又温声吩咐道:“棠棠的学业进度在哪,你都一应告诉我。日后我来盯着。”   徐子玉拱手,手指紧捏,道“是”。   交代得差不多了以后,顾予白才道:“你走吧。”   徐子玉的心底还是怦怦的跳着,他今日是真的碰到了翰林院的顾予白吗?他不敢相信,能被顾瑾棠这样护着,无论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这时老太太身边的墨兰来了,对顾予白屈身行了礼,笑着说:“三少爷难得来国公府一次。老太太专门准备了家宴,给三少爷接风洗尘呢。”   顾予白微微弯了下唇,收起折扇道:“好。”唇边的弧度却不带一丝温度。   在祖母眼中,他来国公府,也就只是做客。可以后就不同了,他的妹妹在这,这里也是他的半个家。   顾予白的眼中难得流露出一丝温柔的光华。   葳蕤堂中点了灯火,丫鬟仆役们在一旁摆饭。有金丝酥雀、炒珍珠鸡、五彩牛柳,三品素菜:山珍刺龙芽、莲蓬豆腐、草菇西兰花。   看见顾予白和顾瑾棠同时过来了,顾予寒和顾予桁几乎是同时警铃大作。   顾予桁赶紧冲妹妹道:“今日棠棠怎么看着闷闷不乐的。”他起身替棠棠移开了金丝楠木圈椅。   顾瑾棠笑了笑:“遇到了一点小麻烦。”说罢还若有若无的扫了顾瑾沁一眼。   顾予白柔和的道:“我会帮棠棠处理好的。”   顾予桁揉了揉头发,不会吧,他就只是一下午忙于公务而已啊。   怎么就让顾予白在妹妹跟前抢占先机了?   顾予白从来都是这样,面上不声不响,但其实内里已经有了大动作。连他都觉得森然。   但顾予白却认为,这顾家满门都配不上棠姐儿。无论这一世的态度如何,他们曾经对棠棠就是冷落。   迟来的深情有什么用?前一世被他们冷落、又为顾家求情的顾瑾棠已经死去了。   “没想到三哥儿回来,第一个去见的是棠姐儿。”周夫人举着团扇一笑,“看来我们予白也心疼棠姐儿。”   她又道:“予白这次回来可决定要住多久了?”顾予白是外室子,在老太太心里终究是不一样,何况叶氏也不愿意见到他。故而才要问问。   谁知顾予白的唇角非常柔和,“伯母,这一次,我暂不准备走了。”   顾予桁瞪圆了眼睛,顾予寒也冷淡审视了三弟一番。   “棠棠,这是你最喜欢吃的五彩牛柳。这是从前的御菜做的。”顾予寒在对长期的投喂中找到了在棠棠跟前的一丝存在感。   “读书辛苦,多吃点。”顾予寒目光柔和。   “谢谢大哥,”顾瑾棠软糯的声音道。顾予桁也不甘示弱,“二哥这边的珍珠圆子你夹不到,二哥帮你夹。”   顾瑾棠看着跟前如小山叠起的菜式陷入了沉思,她怎么能吃得了这么多呢?   而那边的顾予寒和顾予桁,却患得患失像是担心失宠了一样。   老太太看到这一幕只觉得欣慰,叹道:“这才像是一家人啊,咱们后院,哥哥们就是应当这样照顾着棠姐儿。这才像话。”   周夫人含笑附和,“老太太说的有道理。”顾松堂却冷冷瞪了她一眼。   而顾锦瑟脸色都白了。   她原本还期待着三哥会对她有一丝不同……结果三哥也偏向了顾瑾棠!   这是意料之外,却也是意料之中。   纵然现在大家都变了,但她还是决定为自己争取一番。“三哥,这是你走之前,还监督着锦瑟练习的簪花小楷。锦瑟还一直存着。”   顾锦瑟小心翼翼的看着顾予白,“三哥还能为锦瑟指点一番吗?”   顾予白的眸光冷冷,落到了这个鸠占鹊巢的妹妹身上。   顾锦瑟在前一世,在顾家落寞以后直接投奔了自己的夫家,甚至在关键时刻反咬一口。然而在最初棠棠才回来时,大家却都更宠爱这个鸠占鹊巢的假千金。他当年踉跄的闯入后宫,看到的只是棠棠一具冰冷的尸体。   但始作俑者顾锦瑟,还是逍遥快活。   顾予白无意识的捏紧了手指。   这一世让顾锦瑟这么轻而易举的赴死都轻了,顾予白眸光倏然冰冷。   他漫不经心道:“顾锦瑟,你自有自己的办法,就别来问我了。”   顾锦瑟一下子脸就白了。   她有自己的办法?这是什么意思?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三哥……”顾锦瑟预备撒娇。她从前也对三哥撒娇的。   而顾予白却温柔的道,“闭嘴。”   此时外面下了点雨,噼里啪啦的敲打在雕了花的窗棂上。顾予白径直站起身道:“我吃完了,要回房处理公务。你们继续吧。”   叶氏瞪着他的背影,“真是目无规矩!”   顾松堂一嗤,“那是自然,不过一个外室养的。”   而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摇头叹气。   顾予白立于书房内,写了一封信,这才慢条斯理的道:“把它交给纯懿长公主,她会懂的。无非都是狗咬狗而已。”顾予白眼神一冷。   随从问:“公子您……”   顾予白撑伞,语气柔和的说:“棠棠害怕下雨天,我还要去永安院,陪陪她。”   随从立即低头应“是”。   ***   漱芳斋中。   纯懿长公主看了顾予白送来的信。红唇勾起了冷冷的一抹弧度。   这信上所写的,温初拂思慕顾予寒,日日去顾家的书院就是为了能多见到顾予寒。   到时候她与顾予寒之间的事儿,恐怕温初拂是要横插一脚的。   她就一笑:“这温家人真是愚蠢,陛下近日已经有了废除丞相制度,以内阁制度为先的打算。到时候温丞相又怎么自处?温初拂现在跑去得罪顾瑾棠,就是得罪了忠国公府顾家。还想肖想顾予寒,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宫人恭谨的给纯懿长公主的指甲上涂上了蔻丹。“那长公主打算怎么办?”   纯懿长公主狭长的凤眸眯了眯,将手里修剪的海棠仍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蹂.躏,复又叹息:“这样吧。温初拂不是素来自诩高贵,有一个骄傲的出身吗,我们就让她低贱到泥土里去!”   不过是一个即将凋零的野菊,也妄想和牡丹相争。   今夜京城的雨下了一整晚,而令大家惊讶的是,有一个消息一晚上就传遍了全城——丞相府的嫡出大小姐,温初拂失踪了。 第49章 三位哥哥争宠,男主护妻……   今夜京城的雨下了一整晚,而令大家惊讶的是,有一个消息一晚上就传遍了全城——丞相府的嫡出大小姐,温初拂失踪了。   狂风骤雨,电闪雷鸣。老太太召集了顾家所有人在清风堂。因事情紧急,早已传遍了大半个京城。   丞相府的府兵几乎将整个城都搜寻遍了。掘地三尺,都没有把他们家大小姐找出来。   “啪——”惊雷落在窗牖外,响彻了大半天空。激烈的雨水噼里啪啦击在了窗牖上,直直的能撞进人的心坎上。   一众小姐受了惊吓,老太太赶紧让墨兰去把窗户关上。   “一个好好的黄花大闺女,怎么说失踪就失踪了呢!”顾松堂脸色难看,禁不住长吁短叹,“……这还是在天子脚下的地界上,更何况老丞相也极为喜欢这个女儿。竟然也会遇到这种事情!”言语间还有几分惶然。   三老爷顾松年也叹道:“如此高门大户的女儿,就这样失踪一整夜,就算是什么也没发生。那声誉也是尽毁了啊!”他们都紧张的望了望自己的儿女。   顾予寒和顾予桁都冷冷看着顾松堂。   这些老头活了半辈子了,到头来还是这么庸懦。   周夫人关怀的目光落在顾瑾棠身上,轻轻拍了拍棠姐儿的肩,“别怕,棠姐儿。若是害怕这外头的雨,就到伯母这边来。”   顾瑾棠抬眼露出一双宛如黑曜石的眼睛,水波粼粼又娇媚。她整理了一下因为埋头略显得凌乱的长发,笑了笑道:“我还好。谢谢伯母。”   顾予桁则径直道:“棠棠,到二哥这边来!二哥这种人,这才能震得住天上的惊雷。”他玩笑般,语气轻快的道。   顾予桁穿一身靛蓝刻丝暗金松纹长袍,看样子是才练完长.抢回来。衬在月色中仍旧容光焕发,英武逼人。   周夫人嗔怪的看了桁哥儿一眼。真是愈发没个正形。一找到机会就在妹妹跟前耀武扬威。她温柔笑了笑,“也只是一件小事,等会有结果就回去了。”   顾瑾棠青丝披散下来,乖巧点了点头。她依言去了周夫人那边。   顾予桁眉心微动,“棠棠……二哥这边仍旧空着,你现在怎么不亲近二哥了?”他的眉宇间有一股哀伤。   周夫人笑:“你再这么说,棠姐儿可就回永安院了,你一眼就瞧不到你妹妹了!”   顾予寒冷冷看着顾予桁,原本斜倚的身子也站直了:“忘了自己才抄写的一百遍兵法了?”   顾予桁耸耸肩,这才作罢。其实他只是因为顾予白从外面回来了,他心底蓦然生出危机感罢了。   以前都是他和大哥争宠,现在还得押上一个顾予白。   不知为什么,他总是觉得棠棠对顾予白那小子有天然的好感。难道就是因为顾予白有学问?温柔?   顾予桁不服的咂咂嘴。他好歹也是战神啊。   一场春雨一场寒,如今这外面的雨水敲打在精致的窗牖上,窗棂摇摇晃晃,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顾予白就体贴道:“棠棠若现在回了永安院,也会害怕的。三哥不放心。”他叫人拿了小人书来,语气柔和道:“棠棠看下这些书,转移下注意力。三哥在你身边,就不用怕了。”   顾瑾棠冲三哥笑了笑,三哥长得好看,而且也太温柔了。君子端方,如玉温凉,难怪京中的贵女们传三哥都传的这么神乎。   顾予白的名声实在是太好了啊!   “三哥,我不看这些。”但顾瑾棠仍旧软糯拒绝了顾予白。   顾予寒拿了一碟子吃的,也走过去,道:“这是乌梅丝儿,用薄荷叶和蜂蜜一起腌制的,又洒了雪糖。棠棠,你尝尝。”   顾瑾棠禁不住弯起了唇角,怎的现在哥哥们都在努力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啊……   她应该没有想错吧。   如今温大小姐失踪,老太太和夫人们难免怀疑是京中贼人的缘故。不放心府上家人,故而一定要将大家召集起来。   哥哥们难得聚集在一起,虽然个个都位极人臣,如今也是针锋相对。   叶氏看着不由得挑眉,“最近寒哥儿是政务上没事做吧,日日都厮混在妹妹的闺房。”   “这关你什么事?二夫人。”周氏咂咂嘴,“孩子们都长大了,难道还一直任由你管教着不成?”   叶氏面色微微一白,“都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身为人母,又怎么管不得了。”她讪讪道。   老太太不由得皱眉,说:“好了,就不能清净些。”   长辈们拌嘴,顾予桁和顾予寒懒得理会的。顾予寒只漫不经心认真的道:“棠棠是我妹妹,若是她不喜欢我,我是会伤心的。”   叶氏和顾锦瑟同时瞪大了眼睛。尤其是顾锦瑟,虽然从前大哥宠爱她,但从来没有这么卑微患得患失。而现在他对顾瑾棠,已经不能说是单纯的兄长情义……甚至可以说是,竭力守护!   顾锦瑟心口蓦然一痛。   “棠棠。”顾予桁是个嘴上歇不住的,他还在想尽办法占夺棠棠的注意力。“你上次出去脚崴了,伤可好了吗?”顾予桁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懊恼。“都是二哥不好。   而顾予寒和顾予白同时用危险的眼神看着顾予桁。   顾瑾棠则无端想起了胤琛送的玉痕膏。这的确是个极品,不消几日脚踝处便一点痛感也没有了。   她就勾唇笑了笑,“没什么问题了吧。二哥,你不要担心了吧。”   “不行,”顾予桁不放心,又斩钉截铁道,半跪下身道:“二哥看看。”   紧接着顾予桁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捧起了妹妹的脚踝。   顾予寒只觉得这个顾予桁对于在妹妹跟前争宠的态度太过激进,以他清冷自持的态度,一定会吃亏。   顾予寒闭了闭眼,心里闪现过浓浓的危机感。……在这个方面,他要不要也跟自己这个二弟多学学?   “棠棠。”顾予寒淡淡道:“大哥从前出征,也是懂得一些医术。大哥可以帮你看看身子。”   “荒谬!”但叶氏只觉得她的这两个嫡子愈发的没有志气,整天围着一个闺阁小姐转悠,气得心肝疼。   “好了,好了。”顾瑾棠虽然心底觉得暖暖的,但仍然觉得几位哥哥表演得有一些过了,她就用温言软语说:“哥哥们,我们还是回归主题吧。要不长辈们担心呢。”   顾予寒和顾予桁对视一眼,而顾予白则懒得看他们。顾予桁勾唇说:“我妹妹真乖!”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温府却仍旧如同铁桶一般。连半点消息都无。   而派出去打听的金鳞卫同时回来了,跪在顾予寒跟前禀报。只说绑走温大小姐的是一队蒙面人。甚至扬言说今日温家人就不必寻温大小姐了,明早辰时自会回来。   老太太心口不禁跳起来,“……这么说!今儿夜里是找不到温大小姐了?”   顾予白凉薄的勾了勾唇,“丞相府日益式微,看来抓走温初拂的人也不甚在意这个相府大小姐这个身份。”   然而大家看见顾瑾沁也十分害怕,脸色惨白的蜷缩在美人榻上。而且这种害怕还带着一丝恐惧,显然不单单是害怕天上的惊雷,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沁姐儿,你这是怎么了?”顾松堂喝了口水,奇怪的问,“怎么怕成了这样?”   顾瑾沁抱着被褥,低低道:“爹爹,我今儿下午才见了温姐姐……晚上温姐姐便失踪了……所以女儿害怕。”温初拂失踪,到底和她对顾瑾棠做的那些事,有没有关系?   她纤细的十指握紧了被褥,都不敢往更细的地方去想。   “见过温初拂?”顾松堂惊得胡子倒立,“那你和温初拂到底做了什么,还不快快说来!”   顾瑾沁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下来。她想起了,温初拂不满棠姐儿私请了私塾,所以棠棠才进步神速,所以温初拂便让人将徐子玉推进了池子里!又是栽赃陷害顾瑾棠和徐子玉的关系……   顾瑾沁的手逐渐握紧握成了一团,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   ……所以让温初拂被人盯上了!   顾瑾沁只觉得不寒而栗,周身的皮肤雪白逐渐变得冰冷。   “沁姐儿。还不快说。”老太太严厉的目光射向了顾瑾沁,这个孙女害怕的浑身发抖,她就不相信温初拂失踪这件事和孙女一点关系也没有。   顾瑾沁眼泪涟涟,又真的害怕会报复到自己身上,赶紧跪下去,将今天下午在永安院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交代了出去。   她当然隐瞒了自己在这里头的作用。只全部推到了温初拂身上。“想来温姐姐也是一时糊涂!”顾瑾沁流泪道:“要不又怎么会这样来伤害棠姐儿……”   “你怎的这般糊涂!”周氏一巴掌拍到了攒金丝的软垫上。一脸痛心的样子,“你居然和温初拂这样沆瀣一气,来对付你的亲妹妹!”   “我没有!”顾瑾沁哭着解释:“只是、只是温初拂逼迫女儿,女儿不得不答应她。”   现在娘亲的偏心真叫她心寒,她浑身都发软了。   而顾予桁和顾予寒冰凉的眼神里同时透出了危险。   “行了,别演戏了。”顾予桁冷冰冰看了一眼顾瑾沁,声音散漫的道:“演得我头痛。”   “棠棠。”顾予寒复又转向顾瑾棠,温声道:“你没事了吧。”   “没事了。”顾予白垂眸看着书,声音如璞玉般温淡,“我已经帮棠棠处理好了。”   顿时顾予桁眼里就像是喷了火一样。顾予白动作什么迅疾,为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还有什么机会在棠棠跟前表现的机会??   顾瑾棠也娇俏的笑了笑,“原本也没什么事啊。我自己能解决,不能动不动就劳烦哥哥们。”   顾予白眼皮都没掀起,端方如玉,温声道:“三哥乐意被你麻烦。”   顾瑾棠随即冲他甜甜一笑。   顾予桁握紧了拳,只觉得喉咙中骤然升起一抹腥甜。顾予寒素来清冷自持,现在脸色也难看极了。   但是顾松堂却捕捉到这里头惹人怀疑的地方,“今日下午温初拂冲撞了棠姐儿,晚上就失踪了。难道正是因为温初拂得罪了棠姐儿,所以才……遭遇了这般不测?”   这下葳蕤堂再度安静了下来。   顾予白勾唇,却温凉道:“伯父怕是多虑了,看不惯丞相温府的人在朝中是如同过江之鲫。棠棠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看来还是伯父没有眼力。”   顾松堂尴尬的咳嗽了几声,他原本想训斥几声,但问题是这个外室子的官阶又远在他之上。   老太太也瞪了他一眼,“罢了!我看看谁敢胡乱揣测。”   但顾予寒和顾予桁都陷入了沉思。只有顾瑾棠懵然,心想,这确实和我没有关系啊。   她揉了揉脚踝。……我什么时候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啊?   ***   足足到了辰时,顾瑾棠才从睡梦中堪堪睡醒。   昨儿晚上闹得太晚,哥哥们没事又喜欢来找她,故而她身子真是乏的很。   还没有起身,就听到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连带着此起彼伏的低声议论,云枝掀开帘子快步走进来。   顾瑾棠问:“怎么了?”   云枝一面将小姐榻上的帐子给挂起来,一面低声道:“——温大小姐,找到了。”   顾瑾棠见到云枝的神色不太好,就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云枝皱了皱眉,脸色隐约有点泛白,颤着声儿低声说:“温大小姐是运河上的画舫里找着的。”   运河面上有一艘华贵的画舫,早上了官兵们去查的时候,只见画舫上空无一人。而温大小姐衣衫不整,一条裙子早就被撕破了,堪堪搭在玉白的身上。   温初拂早就昏了过去,被人仍在了床榻上。而身子上全是被人捏的痕迹。   府兵面面相觑不敢有任何动作,还是回去亲自禀报了丞相和大少爷。大少爷才赶紧来将妹妹抱走了。   虽然丞相府下了严令不准外传此事,但这个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如今京城中谁都知道了,尤其是这一圈贵族。之前想借着和温初拂联姻,来攀附丞相府的贵公子几乎一夜之间就把彩礼全部拿回去了!   顾瑾棠睁大了眼,眼睫轻轻颤抖,莹白的脸上神色几度变化。云枝还以为五小姐害怕,忙宽慰道:“姑娘莫要担心!这样的事儿也就是温大小姐遭了报应,几位少爷会把咱们顾府护得很好的。”   而顾瑾棠纤细玉白的手指捏紧了帐子,她不是担心这个。而是前世温初拂的结局。前世丞相府败落,温初拂也只能算是下嫁。然而她的夫君,却时常对她家暴。这还不算,她的夫君不仅纳妾,不给妾室停药。   就因为温初拂生气责罚了夫君的小妾,就被夫君往死里打。   温初拂是多骄傲的性子?最终忍无可忍,吞金自尽了。   不知道这一世是不是也是因果轮回。   只是不知道这偌大的京城,有本事对相府嫡女下手的人可不多。那会是谁呢。顾瑾棠稍微睁大了眼睛。   顾瑾棠抓着白瓷染青花小矮壶给自己倒了点茶,喝了压压惊。徐嬷嬷见了却道:“小姐别喝凉的,喝坏了肚子。”   顾瑾棠轻启唇瓣,露出一丝明媚的笑容:“我知道嬷嬷心疼我。”声音带着点娇气。   见到姑娘的这么一个笑容,唇上还稍微沾了一些水液,看着晶莹玉润的。徐嬷嬷只觉得一颗心都化了。   ……是啊,他们的五小姐这么好,定然会被几位少爷护得很好的。   ***   夜雨潇潇,昨夜的雨竟下到了第二日午时才停。雨液铺在了紫禁城玉白的石阶上,给这偌大的皇城增添了一丝苍凉感。   而在皇极殿跟前,温丞相跪了大半晌,苍老的声音凄厉道:“——草菅人命!求陛下做主——以正王法啊!”   他外穿红罗上衣、下裳和蔽膝,内里是一身白纱单衣,足穿白袜黑履,腰束着革带和佩绶,两肩绣有金盘龙纹样,头戴有梁冠。正是官员正式面圣才有的装束。   他的女儿出了这样大的事,京城现在人人都知道了。   而路过的宫人只是低声议论道:“这不是温丞相吗——怎的现在这般卑微,跪求了这么久陛下都不曾见上一面。”   “陛下分权,设立了内阁,厉害的是咱们新帝才是。”另一人低声提醒。   “现在丞相府只是宛如一具空壳,空有其表而已。”   “这就难怪了,听说温大小姐还跟往常一样娇纵。处处得罪人?又没有了家族庇护,有那样的下场,也不奇怪。”   “她怕是不知道丞相府如今的状况!哎,可惜。年纪这么轻……”   宫人逐渐走远,老丞相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死气的颓败。王全拧了拧眉头,上前一步躬身道道:“丞相大人,您这不是让奴才为难吗?陛下,他并没有见您的意思啊。”   丞相却死死盯着地板说:“让我见陛下!相府出了这样的事!陛下不能不管!”   这时雕了龙纹的隔扇被推开,一个面目清秀的小太监出来,说陛下允准丞相大人去面圣了。   温丞相顿时老泪纵横,身子一个踉跄,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就入了内殿。   “求陛下做主啊——”温丞相苍老的声音中有一种凄厉。   圈椅上的男人头戴冕旒冠帽,神情冰冷。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抚着锦衣卫呈上来的密报,手指无意识的拨动,墨眸间涌现出迫人的寒意。   锦衣卫写的清清楚楚,是谁对温初拂下手,又为何纯懿长公主会对温女下手,且温初拂是如何利用一个监生为难顾瑾棠的。   胤琛的眉宇间冉起了淡淡的怒意。   等温丞相哭诉完了。胤琛才徐徐开口,“内阁已经立起来了。温丞相。”   温丞相抬头仓皇的看着他,只见新帝俊眉入鬓,眉宇间掩着淡淡的不耐,颀长的身姿挡住了外面涌进来的光。   温丞相不免颤声问:“陛下同老臣说这个,是作甚?老臣是两朝元老!难道陛下也要放弃老臣吗?”   “朕叫你进来,是为了提醒你,莫要为了一个坏名声的女儿,弃全家的性命于不顾。”胤低垂着眼眸琛捏紧了手,慢条斯理的道:“丞相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处理温……拂了。”   他差点连这个温女的名字都忘记了。   胤琛心里冉起淡淡的不耐。   温丞相张大了嘴,脑子里顿时千回百转。……温初拂,他可怜的拂儿又什么时候得罪陛下了?   不会啊……拂儿素日里连皇宫都不会进的啊!   为什么陛下定要这样逼迫他的拂儿??   “送丞相出去。”胤琛拧眉,又冷冰冰吩咐锦衣卫道。   “陛下!”温丞相最后想垂死挣扎,却见陛下甚至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温丞相只能身子颤抖着,磕头跪安。 第50章 顾锦瑟逐渐的失了人心……   顾瑾棠这一夜睡得很沉。   窗外细雨绵绵,一声一声的落在窗外的槐花树上,又落到了清透的池子里。雨线将窗牖边上的光影都打碎了,细碎成一颗一颗的颗粒,惊扰了窗内人的梦境。   顾瑾棠手心里紧紧捏着被褥,她不知怎么的就梦到了前世的事情。前世在宫中,朱红的墙面,青色的砖瓦,而胤琛戴着冕旒玉冠,神情冰冷,唇边带着淡淡的邪气。   他大步向自己走过来。而顾瑾棠身后就是宫墙,她没有地方可以逃了。   顾瑾棠一下子惊醒了。   “小姐醒了。”连翘笑道:“快起来用饭吧。三少爷今日来了好几次,一直等着姑娘醒过来。”   “是三哥啊……”顾瑾棠望了望窗外的天光,已经骤然亮了。小姑娘露出唇角笑笑。   顾瑾棠在用饭时,云枝快步走进来说,却带来了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   ——温初拂,自尽了。   顾瑾棠禁不住捂住了嘴。   一双剪水双瞳也睁得大大的,深深的仿佛能叫人陷进去。阳光漏过了窗牖大片大片的涌进来,给顾瑾棠娇美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柔光。   云枝劝道:“小姐也不必太过害怕,您有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守护着,而相府却要落魄了。”   她还自顾自的叹息起来,“听闻丞相一大早还进宫求了陛下,请求陛下做主。谁知陛下不知道跟丞相大人说了什么,温大小姐便自尽了。“   顾瑾棠眨了眨眼。   她并不是意外,她前一世毕竟是从后宫那种地方出来的。而且她的夫君还是胤琛这样心狠手辣的帝王。   不过她转念一想,总归是会走到这一日的。温初拂出了这样大的事儿。无论是丞相为了相府的声誉,或是温初拂自己的性子,   ……只是,那一日带走温初拂的,到底是谁?   云枝拧眉,替小姐整理了被子,叹息道:“还好咱们顾府有几位位高权重的少爷庇护,现在即使连丞相府的嫡小姐都会遇到这事。但顾府定然不会。”   顾瑾棠抿紧了唇,心里同时也怦怦的跳起来。   “棠棠。”这时,帘子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是三哥顾予白。只见三哥穿着一身玄色镶银线云纹锦袍,温柔的眉眼间如同蕴藏着浩渺的山水,整个人宛如出尘的谪仙一样。   “三哥今日想带你出去玩。”顾予白倚在门框上微微含笑。   他的眉眼均带着笑意,给人一种有一种光华落在他身上的感觉,就连嗓音也是柔和的:“棠棠。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没起。”   顾予白担心温初拂的事情会影响到棠棠,毕竟棠棠这一世也只是一个还没出阁的世家小姐。所以他要来带妹妹出去散散心。   顾瑾棠就一笑:“那三哥等等我,我先梳洗。”   顾予白颔首,又悠悠转到了永安院的客房。   顾予白的目光落到了顾瑾棠所住的西次间里,只见这里装潢华贵,透着些古朴的精致。他记得这里是曾经给顾锦瑟住的。直到棠棠回来了两年,他们才终于将院子还给了棠棠。   二夫人当年可是说过,这个屋子,是她专门为了她的孩子建造的。而现在她的孩子却变成了顾锦瑟。   清隽的下颌逐渐收拢,最终紧绷起来。顾予白眸光变得冰冷,又带着点讥讽。   迟来的深情又能如何呢。顾予白冷冷勾唇。   “三哥。走吧。”顾瑾棠穿着一身桃红色缂丝浅彩百蝶梅纹对襟长裙出来,身姿袅袅,梳的是双丫髻。阳光涌进来的时候,落入了妹妹的瞳孔里。光耀动人,又平添了一丝娇气。   顾予白的眼底很柔和。   顾瑾棠和顾予白站在一起的时候,就连云枝都忍不住弯唇夸赞,“三少爷和五小姐站在一起就像是一幅画一样好看!”   顾予白礼貌的对她点头一笑。然后云枝就失神了。   顾瑾棠赶紧小心戳了戳三哥,轻启丹唇一笑娇娇的说:“——三哥,不要到处惹桃花呀!”   顾予白温柔的抚摸了一下妹妹的头,声音散漫道:“三哥又不是故意的。”言语间像是真的在认真道歉一般。   顾瑾棠赶紧摆手,“不不不,三哥,我不是真的想指责你的。”   顾予白微微勾唇一笑,微扬的桃花眼宛如真的一只狐狸。和顾瑾棠如出一辙。   而顾予白走出去时,院子里的丫鬟顿时都眼睛粘上了一般。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整个人干净、清隽得不染上一丝的尘埃。   如果她们不在小姐院子里伺候,都无福有这样的眼福了!   顾瑾棠拉扯了一下袖子,轻轻的问:“三哥——你在翰林院多年,为何不说亲,难道你的娘亲都不催你吗?”   顾予白漫不经心的说:“三哥又没有意中人。”   顾瑾棠想到三哥前世也没有婚娶,心里蓦然升起一个难以启齿的念头。三哥身居高位,桃花三千遍布京城,更是长的好看。   前世希望给三哥说亲的人早已踏破了门槛。   但三哥自始自终却都没有婚配的意思,该不会是……   顾瑾棠赶紧压制住了自己心底的这个念头。   呸!他可是自己三哥!   直到走到了国公府门口,漆黑的匾额上写着“忠国公府”这几个鎏金大字。顾瑾棠才终于看到,原来大哥、二哥也在等着。   顾予白微愣在原地,紧接着低下了眼眸。他没想到顾予寒、和顾予桁都在。   他这一次回来,已经看出了大哥二哥对顾瑾棠的爱护。   顾予寒身穿月白蜀锦暗花长袍,束湖蓝缀玉腰带,长身玉立,挺拔如竹。而顾予桁则身穿杭绸紫团花直裰,束金边嵌翠玉腰带,还是桀骜不驯意气风流的少年模样。   顾予白柔声道:“大哥,二哥。”   顾予寒的眸光不经意扫过棠棠身侧的顾予白,嗓音清冷而温柔,“棠棠,你生辰的时候大哥没有陪你出去玩。今日大哥特意休沐,陪棠棠出去。”   好的啊。   正好她的脚踝上的伤已经好了,正好可以多出去走动、运动。   顾瑾棠自然不会拒绝,但她看了眼青色盖顶的马车。这个车可以容纳这么多人吗?   顾予桁风流意气的笑了起来,手已经搭了过来:“棠姐儿,不要跟二哥客气。二哥专门找帐房支了一大笔银子。今儿二哥就请棠棠就吃好、玩好,喝好!”   顾瑾棠想到她近日在生意上的困惑,不免柔声道:“二哥——你不要花钱如流水,须知每一笔进账都不容易。”   顾予桁悻悻的摸了摸下颌,不是吧?他怎么又被妹妹教训了?   见到顾予桁神情恹恹,顾予寒请清冷冷的补刀:“把你的手从棠棠身上拿开。”   顾予桁:“…………”   原本想单独带棠棠出去增进感情的顾予白心思微妙的抿了抿唇,但他见到棠棠开心,一颗心便也放下了一些。   最重要的还是要妹妹高兴、快乐。   顾予桁眼底的光华又变柔了些。   ***   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路上行人匆匆。早开的桃花开在街道两旁,都被春雨滋润过,显出了别具一格的娇嫩。运河上波光粼粼,飘扬过几片纷飞的金蕊桃花。扣着人的心弦惹人心醉。   一行人走在路上,两边都是鳞次栉比的铺子。顾府的护院隐匿在暗处。   行人的目光却纷纷落过来,这几位公子都是清隽如玉,宛如神仙!踩碎了街道尽头的霞光。   醉仙阁就是这条街上最出名的首饰铺子。   顾予桁最为活跃,指着道:“棠棠,二哥很多送你的簪子都是在这定制的。今儿正好你来了,你快去挑挑你喜欢的首饰吧。”   顾瑾棠雪白的脸上露出了几分难色,难道这么惹眼的几个哥哥们……也要堂而皇之走进首饰铺子吗?   他们可都是男人啊。   顾予白柔和的附和道:“哥哥们陪你一起。”   顾予桁见到妹妹有些犹豫,压低了声音道:“……你不是喜欢这里上新的狐狸簪子吗?”带着磁性的男音里仿佛带着钩子。   顾瑾棠就眨眼笑:“好吧!”还是二哥最了解她。   醉仙阁的掌柜虽出自民间,但醉仙阁的名头顾瑾棠是两世都知道。虽这儿材料绝不是最昂贵的,但样式、款式定然是京城里最时兴的。就连许多世家小姐都是流连忘返。   久而久之的,就在贵族的圈子里也有了名号。   若谁能抢到醉仙阁最时兴的款式,就可以在一众贵女中炫耀一番。   哥哥们便带着顾瑾棠进去,掌柜的见到顾予桁就笑道:“桁哥儿今日又来了,桁哥儿最近跑的勤。可是家中的妹妹又想要了?”   顾予桁低咳两声,懒懒道:“老板娘,我今日把我妹妹带过来了。你给她设计一个新的,若是棠姐儿喜欢,我就出重金。”   听到这样的话,顿时醉仙阁中许多女子都扭过了头来。纷纷流露出艳羡的目光。   ……这样的人家,能说出这样的话,这样的口气,那定然是非富即贵啊。   顾瑾棠顿时觉得有点脸红了。二哥一向是这样高调,这样的口气别说旁人,就是她都倒吸一口凉气。   她又想着上一次和二哥出去也是,他们都称他为战神,在马上接受着百姓们的顶礼膜拜。   ……简直是太高调了些!顾瑾棠忍着捂住胸口。   觉得脸有点烫。   顾予寒眸光冷淡的看着顾予桁,见到他喜滋滋的模样,到底还是移开了视线。   掌柜的是一个美艳的女子。许多经典款式都是出自她之手。   “果真是雪肤花貌。”掌柜的对顾瑾棠的容貌赞不绝口,道:“我这就为五小姐找找我们之前的图稿,有一个蝶恋花嵌红宝石簪子,我会改良成适合五姑娘的款式。”   顾瑾棠眼睛亮了,乖乖的屈身,道了声谢。   顾予桁喜上眉梢,更是让随从将钱袋子拿出来备着。有一丝花重金也要将妹妹供养起来的骄傲。   掌柜的随即吩咐手下的人将蝶恋花的图稿拿出来。只见寥寥几笔,图纸上是几只蝴蝶翩然纷飞。而蝴蝶几欲吻下的,是一朵朵娇嫩欲滴的海棠。栩栩如生。   这时顾予白收起了折扇,温声道:“这里海棠的花茎如果可以添几笔,就更好了。美人如花,珠宝亦是如此。”   说话间,掌柜的不由对这位白袍公子产生了莫大的尊敬。她笑笑道:“甚好,没想到这位爷也是懂珠宝的。”   顾予白淡淡弯唇,“略懂一二罢了。”   顾瑾棠随即用微亮的目光看着三哥,“难怪三哥能接手顾府的首饰铺子,三哥原来这么厉害!”   顾予白唇角的弧度变深了些,道:“所以这样,我才能当棠棠的哥哥啊。”   顾予桁却轻嗤一声,不自在的移开了视线。——看来他的危机感的确是对的。   顾予白这个小子,怎么什么都会一点??   顾予桁则只是觉得脑子疼,他似乎打仗厉害,其余什么都比不上顾予白了。   ……管他呢!   顾予桁转念间又一想,他应该对自己在妹妹跟前的魅力有自信。   “掌柜的,直接用最贵的珍宝吧。”顾予桁咂了咂嘴,勾唇一笑:“就是之前的海南来的红宝石,就是最好。”   “怎么样,棠姐儿?”他复又邀功一般的,看向了妹妹。   顾予桁温柔的沉思道:“还有你的手镯、耳珰、手钏,都可以再置办一套。”   顾瑾棠眼睛里揉着融融笑意,“二哥哥,才说了不能花钱如流水,不当家不知道材米油盐贵。”   掌柜的随即将人请进了专门的包厢。醉仙阁极其看重口碑,对于每一笔单子都是认真打磨,故而才会贵客络绎不绝。   包厢里的窗户看出去,刚好能看见街道上的车水马龙,街道尽头的,行人们纷纷踩着霞光过来。对面的戏台子上有人唱戏,唱的是一曲《唐宋梨园》。   顾予白道:“棠棠喜欢这戏曲吗?”   顾瑾棠“啊”了一声,不好意思的道:“我又听不懂……”   而顾予桁虽表面上风清云淡,实则内里能把顾予白身上看出一个窟窿。   此次若非是棠棠,他们兄弟几人是不可能一起结伴出来的。他们几人,针锋相对,权势却又旗鼓相当。   顾予寒则吩咐身边的护院,对他们的包厢严加看护。   护院立即领命,道“是”。   顾瑾棠都看在眼里,大哥是顾家家主,素来严谨。   她就对大哥笑笑,道:”大哥今日陪我们逛辛苦了,快坐下喝杯茶吧。”   顾予寒目光柔和的举起了茶杯到嘴边,弯起唇角,“奉陪棠棠到底。”   而这时楼下却传来了一阵喧闹声,还伴随着他们熟悉的声音。——娇纵、而气愤的女声。   “你将我们的小姐的簪子撞碎了。这可是绝版!就算是你用银子赔偿,又怎么足够?”   而一个穿鹅黄裙孺的女子低声啜泣,“都是我的错……可这该怎么办才好?”   ——原是顾锦瑟,和她身边的大丫鬟青梅。   顾锦瑟抬了抬下颌,冷冰冰的说:“我是忠国公府的小姐,自然不差钱。我需要你给我找一根一模一样的簪子来,你听明白了吗?”这语气里不乏骄傲。   只见鹅黄裙孺的女子除了低声哭泣,再没别的了。她哪里去找一个一模一样的簪子?   而这时醉仙阁的老板娘也看到了,不由劝道:“小姐,这都是绝版了。您让这姑娘骤然赔偿,也实在不可能拿得出来啊。”   顾锦瑟努努嘴,抱胸道了句,“我不管!”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由得纷纷摇头。只觉得这国公府的小姐实在是太不饶人了些。都已经将人逼入了绝境了。   人群里不知道谁道了句,“您这样下去,可是要失了人心的。”   顾予桁见到顾锦瑟眼底的温度一下子冰冷了下来,他将茶杯重重放到桌上冷冰冰的勾唇,“顾家的脸都被她给丢尽了!”   顾予寒和顾予白的眼底也同时闪过一道晦色。 第51章 顾锦瑟自掘坟墓   顾瑾棠放下茶盏悠悠的挑了挑唇角。   ——顾锦瑟向来是这样的性子,她长在了国公府十几年,所以人人都称她是国公府尊贵的嫡小姐。几位天之骄子的哥哥宠爱的妹妹。   她的一切尊荣恩宠都来源于国公府,所以她一直讨好国公府的主子们。但她对下,无论是对自己的丫鬟,或者是平民百姓,甚至对才从乡下回来的自己,态度可就没有这么好了。   而且这个特质,还因为近日老太太和哥哥对她态度的转变而改变。她变得暴躁、易怒。从此便失去了国公府嫡小姐带给她的安全感。   温初拂自尽的事情又深深影响到了她,她如今可谓是如同惊弓之鸟。在国公府众人跟前,却在外人跟前耀武扬威。维持着自己国公府嫡小姐的尊严。   ——她记在母亲名下,也理应是国公府的嫡出小姐。   但是,这就正所谓越想得到的越未必能得到,而不是自己的,越怕失去的就越会失去。应该是这样的吧?   顾瑾棠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   而之前的生辰宴,只是叫贵族圈子的人,知道了大哥不认她,只是当她是仆妇之女。可这到底没有传到民间来。   而顾锦瑟现在,又跑到了民间来耀武扬威,恐怕正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顾瑾棠掀起帘子来看。一双乌黑的瞳孔滴溜溜的转。   “难道我失了人心,你们就可以得人心了?”顾锦瑟浑然不觉自己的这副模样落入了哥哥们眼中,表现得愈发的易怒,她悠悠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自己看着办把。”   鹅黄襦裙的女子终于被逼得半跪在了地上,她捂面,流着眼泪道:“——小姐!民女知道您的簪子贵重,放在民女身上,我就算是倾家荡产也定要赔偿您!可如今这簪子已然绝版,民女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顾锦瑟挑挑眉,对着身边的丫鬟青梅道:“青梅,将这簪子的图纸给她。叫她自己去定制一副一模一样的。”   青梅得了命令,当即从马车上取出了这簪子的图纸。   ——这攒金丝的簪子是用红宝石定制的。实则样式倒是一般,只是做这簪子的材料却实在是不知道从哪里可以寻到。   而那女子一看就慌了神。   ……怎么能不慌呢?就算是能找到相同的红宝石,但她也定然支付不起这样昂贵的高价啊!   她流下两行清泪,终于是闭了闭眼,轻轻的颤声道:“——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想要怎么办。都悉听尊便吧。小姐,您自己说罢。”   这时人群里已经有了唏嘘声!   不过是一个国公府的嫡小姐,就可以逼迫人到如此地步吗?听闻她那几个哥哥个个身居高位,若是和这位小姐一样娇纵任性,又怎么可能能走到这个位置呢?!   醉仙阁的老板娘也实在不忍,忍气吞声的劝慰道:“小姐,要不我再让人给你打造一副别的。你就不要为难这个小姑娘了……只是这簪子上的红宝石,我这只余下一颗了。方才才被另一个公子带着他妹妹定下来了。恐怕实在是难以寻得一模一样的……”   顾锦瑟咬咬唇,显然对这个提议不赞同,冷冰冰的剜了老板娘一眼。   ——既然如此,那又怎么能算是一模一样的?   其实最惹她生气的倒不是这个,而是这个民女好似不长眼一般,直直的往她怀里撞进来!谁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呢?   此时人群里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这个顾四小姐,怎的这般娇纵,听说也不是国公府的亲女啊!”   顾锦瑟仿佛受到了这句话刺激,一双美眸当即冷冷扫了过去,双手交叠:“我虽不是国公府亲女,但也是老太太和母亲亲口承认公府嫡女,是写在国公府族谱上的。   “我舅舅。是殿阁大学士,我大哥哥二哥哥,都是大将军,三哥哥,是翰林院学士。”   顾锦瑟眼尾轻轻的扫过去,掷地有声道:“若我不算国公府小姐,难道你们还能算吗?”   一众百姓的脸上神色几度变化,他们又不是这个意思。   即便是在国公府族谱上,就能仗势欺人了吗!   顾予寒看着顾锦瑟的后脑勺,她说的这些话直直的往他耳膜里撞。他俊眉直接拧紧了,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寒意。   而顾瑾棠看得心脏微颤,大哥素来清冷自持,很少有这样生气的时候。   因为顾锦瑟这个,她此番说的这些话,已经丢的不是个人的颜面了!若是牵涉到整个顾家,哥哥们便没有不谨慎的时候。   这是在天子脚下,若是传到了宫中那位的耳朵里,或者是旁的敌视顾家的权臣府上。   顾瑾棠只是单想想,便觉得浑身不寒而栗。   顾予寒豁然起身道,端方清贵,眼底冰冷:“我去找顾锦瑟。”   顾予桁难得附和说:“我也去!”还能让顾锦瑟毁了顾家吗?   顾予白却捏着茶杯说:“棠棠,三哥留下来陪你。”   楼下的局面丝毫没有缓和的趋势,黄色裙孺的女子低声抽泣,而百姓的脸上也是青一阵白一阵,只见两位贵公子走了下来。   均是长身玉立,像是谪仙,一看就不是凡人。   “大哥?二哥?”而顾锦瑟睁大了眼睛,有些惶恐的盯着顾予寒和顾予桁。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他们……又听到了什么。   顾锦瑟心下一个踉跄,一张脸霎时就变白了些。   顾予寒命人将黄色裙孺的女子扶起来,淡淡道:“吓到姑娘了,这个簪子,我替你赔就是。”   而那位身穿鹅黄裙孺的女子显然是有些意外,睁着一双泪眼瞧着自己的恩人,“公子说的可是真的?……多谢公子!”   顾予寒冷冰冰的看着顾锦瑟,薄唇微抿,“你这个簪子,大哥来赔给你。这样可好了?”   顾锦瑟一张脸煞白,她怎么可能真的让大哥给她赔偿这样一支簪子?   她就泪盈于睫,低低的啜泣道:“……大哥,我怎么能让你来赔给锦瑟啊?锦瑟刚才不过是一时冲动。并不是定要让这位姑娘赔给锦瑟的。”   顾予桁冷笑:“顾锦瑟,你都已经将人逼到了如此境地。还想狡辩吗?”他上前一步阴测测的说:“回府去再跟你算账。”   顾锦瑟害怕极了。   她转念又一想……她又做错什么了呢?   她长在国公府十几年,原本老太太和母亲都是承认她的。难道欠债还钱,本不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人群里这时有百姓人问:“这几位英雄救美的人是啊?”   另外就有人答:“不正是忠国公府的几位少爷,大少爷和二少爷吗!”   顾予寒眸光冷淡,扫过人群道:“大家都散了吧。顾锦瑟只是仆妇之女,不算顾家的嫡女。”   众人面面相觑,盯着顾锦瑟的目光也变得戏谑起来。   “原来不是顾家的嫡女啊……那耀武扬威什么呢!”   “我就说啊,顾四小姐失了人心,又不是顾家的亲生女儿,早晚都会被赶出来!”   顾瑾棠只觉得自己脸都快烧着了!她用哀求的目光瞧着大哥希望大哥不要再说下去。   却见顾予寒眸光冷淡一点制止的意思都没有。   顾府的护院道:“大家都散了吧。”喧嚷的人群这才逐渐散去,一副看了热闹的神情。   “顾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顾予桁咬牙切齿道:“你但凡对顾家有这么一丝真心,就会惦念顾家的名声。”   顾锦瑟前世为了保全自己的荣华富贵投奔夫家就算了,但如果这一世她还敢陷顾家于绝境。顾予桁只觉得他真的是瞎了眼睛。   “大哥,二哥。”顾锦瑟含着一双泪眼,在哥哥们跟前向来是柔弱可怜的,“锦瑟知道错了锦瑟这次也只是一时糊涂。锦瑟可不可以求求你们,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母亲和老太太。”   今天的事儿被大哥和二哥撞到了的确是她一时疏忽,但如果被母亲和老太太知道了……   那她在顾府的地位才是真的完了。特别是母亲,这可是唯一一个护着她的顾府人了!   顾锦瑟心里一阵哀戚。   顾予寒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径直上楼去了。而顾予桁眼底闪过一丝阴郁,和烦躁:“滚回去吧。”   刚刚才被当众看了笑话的顾锦瑟心底一阵泛疼,只觉得自己脸都白了。   如果说之前她的身世还只是在贵女圈子里存有非议,那现在就是整个京城里的普通百姓都知道了!   她踉跄了几步,才对着青梅道:“……走吧,我们走。”她堪堪上了马车。   顾予寒从楼下回来,顾瑾棠问大哥:“处理得怎么样了?”   顾予寒眸光淡淡,只觉得不想让妹妹掺和进顾锦瑟的事情中。只是道:“顾锦瑟是在自掘坟墓。我们不必理她。”   顾予桁低嗤,“从前给她留了面子,谁知她自己把自己在百姓里的名声给搞坏了。”   顾予桁玩了玩手里的杯子,话锋一转,道:“棠棠,难得出来一次。二哥带你去一个地方玩。   京畿。”   京畿就是他的巡防营地驻扎的地方。   京畿有一眼望不到头的大草原,上面可以跑马,有很多蜿蜒而下的运河,夕阳落在河面的时候,四处都是金光粼粼的模样。如果运气好,还能看到军队驻扎在草原上。   可比这京城好玩多了!   顾予寒低着眼眸,冷淡问:“就你一人带棠棠去吗?”   顾予桁有些警惕的抬抬下巴,“大哥,那不然呢?”他声音冰冷。   顾予寒起身径直道:“我也去。”他薄唇微抿,“还记得之前棠棠每回跟你出去,都会有安全之虞的事情吗?”   顾予桁抿了抿唇。   这不是他所能设想的。   “我也和棠棠一起去吧。”顾予白也道:”如果二哥照看不过来的话。”   顾予桁:“…………”   他已经把顾予白这小子的身上看穿了一个窟窿。顾予桁握了握拳。   能去看看京畿的大草原,绿柳成茵,杏花遍野,顾瑾棠是很开心的。只因为她前一世入宫以后,出宫的时间就很少了。   实则顾予寒是反对妹妹一个闺阁小姐到这些地方闲逛的,但他看到了棠棠眼底的光华,不由得将想说的话给吞咽了回去。唇边的弧度显得温柔了一些。   他转念想到,这一次他也陪在棠棠身边。又没有让顾予桁那个小子独占鳌头,有这么一次和妹妹结伴而行的郊游,也没什么不好的。   兄妹一行人走出了醉仙阁,其如玉的风姿引得行人们纷纷侧目。顾予白走到一个铺子跟前,唇角的弧度稍显得冰冷,“刚刚演的不错。”   而他跟前的,正刚才和顾锦瑟起争执的那名黄衣女子。那鹅黄裙孺的女子低低的一笑:“还是比不上公子一掷千金。”   顾予白唇角的弧度有些凉淡,“我再给你一掷千金一次,今天我找你的事情你什么都不能说。”   鹅黄裙孺的女子很快就应了下来。   他在做什么?他在一步一步,替棠棠和顾家铲除祸患。清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柔和。   **   顾予桁亲自驾车,沿着熟悉的小路行驶,很快就到了京畿。   京畿的风光和京城完全不同,傍晚的霞光落得漫山遍野都是,细碎了点缀了这片土地。站在高处望过去,的确刚好能看见军营驻扎的军旗、瞭望台,还有营帐。   甚至已经燃起来的星星之火。粗犷的景致、却美丽。   “哥!”庞曜灵和谢珏听说了顾予桁药来,早已就这儿等候。他们飞奔过来,又看到了顾予寒,就跪下道:“见过小将军!见过顾将军!见过顾学士!”   顾予寒的官阶在他们桁哥之上,所以为了不给他们桁哥留下被惩戒的把柄,他们军礼周全。   “原来顾五小姐也来了。”少年将军笑得意气风流。“哥的妹妹就是我们的妹妹!”   顾予寒和顾予白同时挑眉,冷冰冰望向庞曜灵,眼底的冰冷和占有显而易见。   “闭上你的嘴!”顾予桁上前就一脚把人给踢倒了。   “咳咳。”顾予白低咳两声,“我们坐马车这么久,棠棠应当累了,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顾予桁的动作顿时止住,顾予白这个眼力,的确是他还需要提升的。   谢珏就道:“我们军营边上有一座山叫望灵山,风景秀丽,我带你们去吧。”   “嗯。”顾予寒礼数周全的点头,说:“辛苦。”   而顾予桁唇角勾起,已经安排好了接下来的行程,他有很多事情是准备单独带棠棠做的。哦对了,一定要避开大哥和顾予白。   那两只嗅觉机警的狼。 第52章 屠了温府。   望灵山春光融融,天边的彩霞宛如泼墨般,谢珏带着他们来了猎场。   旁边的栈道下去,就是军营驻扎地。正好有一个营是驻扎在这儿的,军旗猎猎作响,训练的军士看见了,纷纷给他们的小将军行礼。   有军士骑着马跑过去,袍服在郊外的春风细雨中飞扬。还有人在射箭,俨然是一副战火纷飞的塞北风光。   大抵是看穿了顾瑾棠眼里的艳羡,顾予桁一双墨眸闪过一道光。   “棠棠。”顾予桁唇角微挑,“二哥等会儿教你骑马。可以吗?”   顾予寒和顾予桁同时投过来了冷然的目光,顾予寒俊眉微蹙,冷冷道:“带棠棠骑马,危险。你忘了一百遍兵法了?”   顾予桁淡淡抿了抿唇,虽然不服,但也不好在一众军士跟前表现出他们兄弟阋墙。   就对顾瑾棠轻轻道:“棠棠,二哥这次定能护好你。”他俊眉微挑,问:“你大二哥说,你想不想去骑马?”   大哥的冰山脸不仅仅是顾予桁心里发憷,就连顾瑾棠也担心啊。她就扯了扯二哥的袖子软绵绵的说:“算了吧,二哥,安全最重要。”   “好。”顾予桁摸了摸妹妹的头,也没说什么。   但顾予桁下颌线条紧绷。有些不自在,将旁边的狗尾巴草扯起来,然后拧碎了。   “我们去狩猎吧。”顾予白站在风口望了望,蓦然开口。他对着顾瑾棠笑道:“棠棠想去狩猎吗?”   顾予白将马拴在一旁的大树上,温声道:“若是棠棠长久住在府上,也定然会无聊。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放松一下。”   顾予白穿着素白的袍子有一种淡月梨花,阳春白雪的高洁感。   仿佛霞光都聚集在一人身上。   “好啊,”顾瑾棠一听来了兴趣,她原先小时候在乡下也时常跟着家人一块去狩猎。   不过……想到乡下的事情,顾瑾棠便不由想到钱氏夫妇,也就是她的养父养母。都已经过去很久了。顾瑾棠想。   顾瑾棠举起几跟玉白的手指,来将三哥身上轮廓上的光影给比划了一下。“三哥,你真好看啊。”她晕乎乎的道。   “我们走。”顾予白低声笑笑,上前牵着棠棠的手。   见到棠棠首肯,顾予寒也就没再说什么。   谢珏在前面带路,“望灵山这一带野鹿特别多,各类飞禽野兽也多的是,若是运气好,还有很多奇珍异宝。不知道将军想要什么?”   顾予寒和顾予白揣测着妹妹的心思,顾予桁就去问顾瑾棠,“棠棠想要什么?”   顾瑾棠弯起唇角笑了笑道:“自然看看哥哥们——能猎到什么。”   顾予寒颔首,“等下我们给你猎你爱吃的。”   一行人爬了许久的石阶,才走到了半山腰的一处平地,穿过山洞,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里果然有一片绿油油的大草原。即便是日薄西山,却还是有一种清妍的冷光。   ”呼啦——”还有数不清的蝴蝶穿过山谷而过,掠过了一阵阵暗香的冷风。不仅如此,五彩斑斓的颜色将这一方天地点缀得极美。   竟然是香的!   顾瑾棠也笑弯了眼睛。   谢珏就道:“这里是一处风景极盛之地。不知道哥哥喜不喜欢?”   顾予桁收紧了下颌,“看样子棠棠也喜欢。辛苦了。”   谢珏得了将军赞赏,很雀跃。   顾予寒跳下马,“我们去拾一些柴火,否则等下天黑了。”   顾予桁和顾予白双双点头。顾瑾棠摸了摸头上的发髻,“我和你们一起去!”   顾予白就转头跟她说:“那你可得跟三哥跟紧了。”   顾瑾棠重重点了下头。   顾予寒去那写密林里拾了一些火柴,庞曜灵都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半跪下身道:“将军大人,这些事交给卑职来做就行。”   顾予寒眼皮都没有抬,淡淡的道:“无妨。”他的目光下意识就落在了顾瑾棠身上。   只见顾瑾棠正在和她二哥一起在河里抓鱼,十分欢快的样子,溪流也被掀起了好些波澜,顾予寒就低了低眸子。   他们虽然都是出身世家双手不沾阳春水的世家公子,但同时也是领兵打仗的将军。在野外生存的必备的技能。   “大哥——我带着棠棠去狩猎了。”顾予桁远远的,跟顾予寒打了个招呼。   顾予寒长身玉立,目送他们走远,有些不放心。顾予白而自顾自的坐在柴火边,正在点燃这些柴。神情冷冷。火光映着他的脸庞,轮廓十分温润。宛如雕刻过的璞玉一般。   “没想到三弟自幼读书,没有过军务。做这些也这么顺手。”顾予寒又捡了一捆柴火过来,对着坐着的顾予白温声道。   顾予白温凉一笑:“大哥说笑了。我也不是一直死念书的。”   “领兵打仗自然是大哥和二哥更专业,但做一点野外生存的活计,还是不在话下的。”他嗓音柔和的道。“我不在国公府长大,自幼跟着母亲四处求生。也会自己偷偷溜到山上来。”   顾予寒垂眸,想到顾予白回来以后,棠棠总是更亲近他一些。他不免才想到,从前棠棠回才回来时,这个三弟其实是偷偷接济过棠棠的。   ——他们忽略的事情,总有人会有做。所以现在棠棠的态度才如此不可捉摸,顾予寒的眼底划过一抹黯色。   顾予寒便道:“既如此,那照顾棠棠这件事,是身为哥哥的责任。你也应承担起来。”   顾予白唇瓣开阖,低低的说了声“嗯”。顾予寒不说他也知道。   其实顾予寒是在敲打顾予白,不可以像上一世一样还偏爱顾锦瑟。不过他也觉得,可能是自己多此一举了。   顾予桁骑在马上大有力气的手掌握紧了妹妹的手指,对准了不远处的一头野鹿,“记得——   这样!射!”   箭对准了密林里飞奔而过的野鹿,直直的射穿了它的心脏!   顾瑾棠第一次这样近距离接触打猎,心底还是雀跃的。夹紧了马,道:“二哥真厉害!”   顾予桁唇角不由翘起,他也体会到了些许大哥那些养成的快乐。他勾唇,“快去拾起来吧。”   说着带着妹妹跳下了马。   过了许久,顾予桁才带着妹妹回来了。顾瑾棠的袖口和裤子都卷了起来,手里还提着这一次的猎物,小姑娘灿若星辰的眸子在火光中格外的娇俏明媚。   ——是几只兔子,还有一头野鹿。   “二哥这次太孬了。竟然只敢猎兔子、鹿肉这些。”顾瑾棠甜甜的道:“我还以为二哥要猎狮子豹子什么。”   顾予桁当年在战场上可能不仅仅于此。   顾予桁挑眉,温柔道:“明明二哥是担心接近了那些凶猛野兽,会对你不安全。”   顾予白起身,就将妹妹手里的东西给接过来了。   “这些也够了。”顾予白眉眼间俱带着柔和的笑,“兔子和鹿肉用火烤到□□分熟。再加一点佐料,滋味别样的好。”   顾瑾棠一脸期许,“想吃三哥做的。”   顾予白勾唇点头道“好。”顾予寒和顾予桁俱是相视一顾,心情有些波澜。   只见顾予白果然是熟练的,骨节分明的手指用那些备好的刀将这些猎物的毛去掉,紧接着从腹部剖成了两半,再拿粗壮的树枝串起来。   架在火上烤刚刚好。   很快就传出了烤焦的香味。   就连庞曜灵和谢珏都不由赞许道:“没想到顾家大人个个都是全能!”   顾予白分了一些给顾瑾棠,“你尝尝。”   顾瑾棠笑:“真的香。”顾予桁和顾予寒也子自己用刀子划了一些。   然而正在他们笑意融融的时候。旁边的密林里传来了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顾予桁和顾予寒俱是习武的,立即起身,浑身都紧绷起来。   他们握紧了手中的箭和刀和一切的工具。   电光火石之间,便只听耳边一阵风声疾速而过。三两黑影飞快的从树林中迎面扑来。   “小心——!”顾予白修长的手指提了一把顾瑾棠,将妹妹护在身后。而顾予桁反应是最快的,已经提着刀迎面冲了上去。   “砰——”尖锐的刀的碰撞声声撞进人的耳膜,而顾予桁自小习武武功招式极快,同时对付多人也不在话下。但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即使顾予桁也没有办法一招即中。   他们又搏斗了片刻,现在对方人太多,且冒出的人头数量也愈来愈多。顾予桁也有些招架不住的架势。   顾予寒冷冷发出了暗哨,立即提着箭射穿了那些暗杀者的胸膛。   顾瑾棠震骇不已,只觉得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她耳朵边冷冷的直响。   然而他们兄弟几人寡不敌众,且对方的人也不知道究竟埋藏了多少,更何况顾予白并不擅长武。且一军士得了空以后,直直的提着刀奔向了顾瑾棠而来!   顾瑾棠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眼见着其中一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且哥哥们也都分身乏术。在十万火急之间,立即将火种扔向了他,正好那人身上被点着了。这才堪堪引开了一人。   ——但也只是一人而已。   更多的匪人脱身朝顾瑾棠扑过来,仿佛他们的目标就只有一个——顾瑾棠。   “护好棠棠。”顾予桁死死咬牙,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吐出这样几个字来。顾予白挡在了顾瑾棠跟前,提着刀刃在顾瑾棠跟前形成了一道人墙。   “三哥,小心。”顾瑾棠眼泪盈于眼睫,担心三哥护在自己跟前会给他带来危险。   她又无法理解,心下发紧。为什么这些贼人……竟然是像是冲自己来的?   顾瑾棠心下轻颤,贝齿咬着。她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她更明白,现在最重要的,应当是解决眼前的困境。   但是顾予寒他们几个哥哥在人数上终究是落了下风。那些刺客其中的头,直接朝着顾瑾棠刺过来。   而顾予白也被迫被他们引开。   “棠棠,”顾予桁面色发白,大步飞跃过去,将在顾瑾棠跟前的飞刃给挡住了。但就在将对方砍倒的同时,顾予寒也受了伤。   深红的血液浸润在深色的袍子上。   “大哥!”顾瑾棠身子轻微的微颤。扶住了大哥的身子。小姑娘急的哭出来,“大哥……你没事吧。”   顾予寒力竭的半跪倒在了原地。血液一滴一滴从伤口处滴落在地面上。   顾瑾棠抱住了大哥的身体,终于忍不住低低的流出了眼泪来。   半晌,顾瑾棠忽然就觉得有骨节分明而苍白的手指,捏住了自己的下颌。   顾予寒唇角弯起一道弧度,声音温润,低低的道:“哭什么。棠棠。”   “大哥经常上战场,那地方刀剑无眼,……这些都算是小伤了。”顾予寒闭了闭眼。   “棠棠才回来时从前没能保护好棠棠,分明是大哥心里愧疚。”顾予寒此时的声音温柔极了。   顾予寒想,棠棠救过他一命,所以他也要还给她一次。他是哥哥,也是她的盔甲。   予她宠爱,予她利刃。   顾瑾棠去抓,她不知道是不是哭得闭了气,所以产生的幻觉。她竟真的觉得大哥的的墨眸间真的有光。   大哥说他没事,怎么脸色这么苍白呢?顾瑾棠有点骇住了。   顾予寒现在脸色惨白,执着剑柱在地上。而看见了大哥倒下以后,顾予桁像是爆发出巨大的动力,一下子击穿了对方所有人。   顾予桁紧绷着唇,对顾予白道:“我去攻。”顾予桁的武功是他们几人当中最高的。   顾予白颔首。   “棠棠。”顾予白疾步走过来,将顾予寒从棠棠手中接过去。   顾予寒捂住手臂上的伤口,半跪在地上,冷冰冰的问:“……到底是谁?留一个活口。”   顾予白道“是”。   一场搏斗下来,顾予桁终于解决了大部分人,他只留下了一个活口。直接扯下了那人蒙面的黑布,眸光冰冷,一副立即要人死的狠戾表情。   顾予桁用的是最残酷的逼问的手法,不会让人立即死去,但却会叫人筋脉俱断,承受难以忍受的剧痛。   那蒙面的匪人浑身颤抖了几下,发出了极度痛苦的呜咽声。   “说!”顾予桁没个字都透着杀意。   这才筋疲力竭吐出了几个字来。“——丞相!是丞相!”他发出了喉咙里的哀嚎,总是叫人觉得有些诡异。   顾予桁咬牙,交代顾予白将顾瑾棠和顾予寒安然送回府,立即上马冲了出去。   而顾予白看着二哥远去的方向,他知道二哥要做什么。   ***   温府当晚就出了大事。   ——温府,被围了。   顾府天之骄子的顾二少爷顾予桁,带着一众巡防营围了丞相温府。据说还传出了丞相凄惨的嚎叫!   而第二日温丞相独子就中毒身亡,谁都清楚是谁做的,但谁也没查出是怎么回事儿。   顿时朝野哗然。 第53章 棠棠跟陛下求情   顿时京城中朝臣百姓奔走相告。   “两朝元老丞相府的人,竟然被指人着刀——!老丞相可是朝廷一品大员,两朝元老,究竟是谁这般胆大包天心狠手辣?”   “丞相府式微,温大小姐又受辱自尽,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啊……这对丞相他老人家倒真的是祸不单行!”   但这位温丞相说起来并无功绩,且有时候性子暴虐,听闻丞相府遇刺之前还派人偷偷行刺了别人。   丞相的长子并无官职,只是听闻那日冲进丞相府的顾予桁红了眼。直觉提着刀闯入了丞相府,扬言要屠了府,对丞相恨之入骨。   温丞相当夜吓破了胆。顾予桁就用刀指着他说:“——怎么,温丞相是不想活命了吗?!”   温丞相颤抖着指着他道:“竖子!我还是丞相,你以为我丞相府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顾予桁勾唇冷笑,“如果丞相不派人行刺,我还不稀罕来。”   丞相终于气得胡子倒立,浑身颤颤,“吾女就因为下午得罪了顾瑾棠,晚上便被让拖了出去,整夜失踪。第二日找回来,身上连一处完好的皮肤都无!难道你能说,这不是你们顾家人的手笔!”   “本相没了亲女,你就是损一个妹妹,又能如何。”温丞相咬牙彻齿。   “这原本和顾府无关。”顾予桁叹气,“那我也只好送你儿子去见阎王了!”   顾予桁心里又怎么不清楚,温丞相如今的势力也不过是日薄西山,而人人都知道他向来睚眦必报。   叫旁人来不解气,就算是血洗丞相府又能如何?   翌日一大早,顾予桁就自己先去了大理寺。   ——丞相独子死于中毒,没人查出是他干的。但带兵围了丞相府,总是要吃罪一遭的。   顾予寒捂着伤口回到了顾府。老太太和周氏、叶氏两位夫人一早听说了消息,早就站在了顾府门口跟前满脸担忧的问:“寒哥儿到哪了?”   叶氏更是心急如焚,“怎的,怎的他们一出去,就碰到了这种事情!这可是要让我担心死!”   老太太冷冷道:“你这般慌乱能起什么用!还不如回屋子里待着!”   原本她下午听到了顾锦瑟给顾府当众丢脸的事儿,早已经气得肝火旺,正准备好好惩治这个孙女一番。但晚上又听见了寒哥儿遇刺的消息,终究是一颗心无论如何也放不下来。   正在她们焦急时,顾府的马车从远处行驶了过来。   “夫人。”最先下车的是顾予白。他神色冰冷,“我先扶大哥进去。速速找一个大夫来。”   “桁哥儿呢?”叶氏捏着帕子赶紧上前几步抿了抿唇,目光寻找着自己的二儿子。   却只见顾予白神色清冷,丝毫没有回答叶氏的意思。“我问你桁哥儿呢——”叶氏不由得提高了音调,但她的目光四顾,却丝毫没有看见顾予桁的身影。   顿时一个不好的念头涌上心头!   难道桁哥儿是出了什么事……叶氏脸色发白。   顾予白这才冷淡的盯了她一眼,又移开了视线说:“二哥无恙,夫人且放心吧。”   顿时顾予寒的院子里灯火通明,奴仆们进进出出。还有大夫们提着医箱,丫鬟们端着沾了血的盆子出来。   顾瑾棠也在这。   大夫就说:“——老太太、夫人放心。大少爷虽受了重伤,但并未伤及要害。只需要精心养几日就好了。”   叶氏和老太太听了这话才放心。叶氏就流泪道:“我的儿,你可吓死娘了!若是你有个好歹,顾府怎么办?娘可怎么活的下去?”   顾予寒就默了默道:“让母亲担心,是儿子不孝。”他垂下眼睑,“儿子还有话想跟棠棠说,母亲就先回吧。”面上是明显的疏离。   叶氏知道自己儿子心心念念还是放不下这个妹妹,纵然舍不得,还是放手让棠姐儿留下了。   顾瑾棠听见大哥喊她,飞快的垂下了眼睑,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她这一次也是被震慑到了,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一世大哥真的愿意为她付出性命。   她只觉得心如刀绞,会想起刚刚在望灵山发生的那一幕,心里犹如惊涛骇浪一般,   ……为什么丞相,竟然这样,想置她于死地?   “母亲。”顾予寒终于皱了皱眉,沉声说:“您出去。”   顾予白也以一种冰冷的眸光直直的迫视着叶氏。叶氏被看得头皮麻,只是说:“行了,都依你们。寒哥儿,你自己好好养伤,母亲和祖母改日再来看你。”   言罢,叶氏就又嘱咐身边的嬷嬷多关注关注桁哥儿的消息。这才起身离开了。   待到一行人都离开了西次间,顾予白深深看了顾予寒一眼,也走了。顾予寒就让身边的丫鬟们都退出去,这才看着顾瑾棠温柔道:“棠棠,不要往心里去,今儿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而顾瑾棠却只是自顾自的掉眼泪,听到大哥这么说,顾予寒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棠棠你从前可没这么爱哭的。”   顾瑾棠哽咽着嗓子,低头看着指尖道:“……是我害了大哥。”   顾予寒很少见到棠棠这么低落的时候,俊眉微挑,唇角微勾,气息低沉道:“……棠棠为什会这么想。”他的眸光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哥哥们保护你都是应当的。”   说着就摸了摸棠棠的头。   他知道今夜棠棠心里肯定过不去,所以这才特意将棠棠留下来。   “你看,大哥这不是好了,”见到小姑娘仍旧低垂着头掉眼泪,顾予寒唇边带着温柔的笑。   “大哥帮你看下你田庄的账簿整理得怎么样了。”顾予寒神情淡淡,转移了顾瑾棠的注意力。   他想多留棠棠几年,但棠棠也快到及笄的年纪了。所以还是需要让妹妹学会这些。   顾瑾棠这才抬起头来,乌黑的眸子含着眼泪道:“差不多了,我就给大哥看看。”   顾予寒颔首。“拿过来吧。”   顾瑾棠就把徐嬷嬷喊过来。   转眼间便到了早晨,顾予寒原本想让妹妹回去睡。但顾瑾棠执意要留下来照顾大哥,所以一晚上都没有离开。终还是在大哥院子里的西次间睡下了。   一大早顾府就有人回来传,说是出了事。   顾家是新晋权臣,但顾二爷扬言要屠得温府血流成河这个事儿,而且第二日丞相独子还真的被人毒死了,还是叫朝中不少人人心惶惶。   虽然大理寺是有法典,但总的而言,还是以陛下的态度为主。   一切皆由陛下定夺。   叶氏显然是无法接受这个打击,一直在暗自垂泪,“这可怎么是好!桁哥儿手上可是有兵权的,现在一朝去了大理寺里头去,真是叫人惶惶。”   崔嬷嬷就劝:“夫人您可别担心。您忘了,咱们二哥儿可不是这样冲动的人。更何况,还有大少爷,三少爷。只要有他们在,二少爷又怎么会出事?更何况,桁哥儿去大理寺,还是他主动去的呢。”   提到了顾予寒,想到他身上的伤,叶氏就又禁不住垂泪起来。   “三哥!”一大早,顾瑾棠不忍叫病中的大哥为这件事伤身,就去找三哥顾予白。   “你可知道他们都说二哥进了大理寺。可是因为昨夜里带兵围了相府……”   府里的下人都是讳莫如深,可这又怎么可能瞒得过顾瑾棠呢?顾瑾棠抓紧了裙摆。二哥在望灵山上就已经问出了刺客是谁派来的。晚上就有传言说二哥去丞相府了。   ……二哥像是一个邪魔,是一个天生冷酷无情的杀手。   顾瑾棠活了两世,前一世还经历了后宫。她也不是纯粹心慈手软的人,她自然不会理会丞相府。但现在,她却担心二哥的安危。   顾予白神情温柔,放下了手里的书卷,道:“棠棠,你不必担心,你二哥是有分寸的。三哥给你煮茶。大理寺,也是二哥主动去的。”   丞相府式微,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他们兄弟几人看重顾瑾棠。丞相府却公然对顾瑾棠下手,他们自然是要好好还给丞相府一份大礼的。   二哥桀骜不驯,但陛下身为帝王又不可能完全置之不理,自然会让大理寺的人带走顾予桁。   但是顾瑾棠却心焦得很,“……三哥哥,你跟我说实话。怎么样,才能把二哥从牢里面带出来?”   顾予白就柔和的道:“等陛下。”   顾予桁之所以主动去大理寺,也是为了不给陛下落下口实。   当然,这个主意,是他告诉二哥的。   顾瑾棠眼睛微微睁大了些,纤浓的眼睫颤了颤。   是的啊,按照胤琛的集权。就算是大理寺的人会插手,也不过是走一个过场而已。只要有胤琛的首肯,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但棠棠不知道的是。她的三哥顾予白也是个腹黑之人,此番将顾予桁进大理寺吃吃苦头,再者,或是大哥顾予寒受伤,也是为了让他们因为当初冷落棠棠而受到惩罚。   顾予白望着妹妹,眸光温柔而晦暗不明。   他见到顾瑾棠灿若桃花的面上流露担忧,不由得还是心生恻隐,低低道了句,“很快。棠棠别担心。他很快就回来了。”   原本按照他的性子,是不会让顾予桁这么快出来的。   ***   说来也是真巧,顾瑾棠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永安院时,就见到福臻嬷嬷来了。顾府的奴仆正迎着福臻嬷嬷在西次间喝茶。   福臻嬷嬷见到顾瑾棠就站起来,语气柔和的道:“五小姐昨夜受惊了。太后听说顾府的事,心底实在挂念着,专门派奴婢来瞧瞧五小姐可有无恙。”   顾瑾棠因二哥哥现在还在大理寺手中,心情就沉重的很,就软声道:“见过嬷嬷。”   福臻嬷嬷上前一步,带着些宽慰的性质,压低声音道:“五小姐莫担心。太后近日身子抱恙,心心念念就想见一见五小姐。想召见您入宫呢。”   顾瑾棠咬唇,蓦然间想到什么,才软声道:“……好。嬷嬷等我梳妆。”   顾瑾棠换了身颜色鲜艳的石蓝色综裙,腰间还拴着粉紫色的绫罗腰带。衬的跟一朵娇艳的花一般,身上还带有淡淡的香味。   福臻嬷嬷只笑道:“看来老奴这一趟是来对了。太后见到您如此模样的小姑娘,必定心生欢喜。身子也好起来了。”   顾瑾棠只乖乖一笑,“嬷嬷谬赞。”她甜甜道:“——正好,我也想见太后,时常想侍奉在太后身边。”   福臻嬷嬷点头,“五小姐,请吧。”   慈宁宫的马车就在府邸门口,看来是有备而来。   马车离开顾府,一路离开了顾府,沿着蜿蜒的官道行驶进了巍峨雄壮的紫禁城。   太后的慈宁宫摆着鹌子水晶脍、板栗烧野鸡,鲍鱼燕窝粥,拌莴笋等一应菜品,都是小姑娘爱吃的。太后身穿暗红金线绣云纹蜀纱袍子,正在喝茶,看到顾瑾棠就柔声道:“棠姐儿来了。”   “哀家听说了顾府的事情,当真心疼你。快来哀家跟前坐坐。”   顾瑾棠乖乖的屈身行礼,思绪却在神游中。   ……太后愿意见她,还说这些话,看来是真的印证了三哥的那一句——丞相府式微,太后和陛下不会在乎的。她可以给太后绕着弯,说一下二哥如今的境况,这是可以的吗?   顾瑾棠依言坐了过去,纤浓的眼睫轻轻垂下,在脸颊上覆上了一层阴影。而玉白的侧脸勾勒出娇艳的轮廓,一眼望过去,宛如才出露的海棠,是很惹人恋爱的。   “参见太后,瑾棠听闻太后身子抱恙,也是心急如焚。   可见太后起色红润,哪里像有病的样子。太后颇为神秘的一笑。“无妨。”   太后就转了转话头,瞧着她又温声道:“孩子,可用过饭了?”   顾瑾棠抱着太后的胳膊,唇角弯起,“还未呢。瑾棠陪太后一起用饭吧。”   不知为什么,太后对顾瑾棠这个人总有一些熟悉感。她是当真,很喜欢这个孩子的。   鲍鱼燕窝粥滋润可口,上面还添了些许芝麻。布菜的福臻嬷嬷含笑道,“这是太后专门为我们五小姐准备的。太后担心五小姐身子虚,就叫厨房多做了些鲍鱼。”   鲍鱼大补,顾瑾棠冲着太后娇娇一笑,“您也用。”   正在这时,外头的小太监道:“——陛下驾到。”   太后掩下眼帘,瑾棠才来慈宁宫多久啊。皇帝就听闻消息了,而后过来了。   清澈而无辜的眸子抬起,刚好撞进了胤琛的冷眸中。他薄唇轻轻抿了一下,继而冷冰冰移开了视线。   顾瑾棠不禁轻轻一个哆嗦。   太后含笑道:“今儿怎么有空,来哀家这儿了?”   胤琛温声道:“想来见见母后。”他身穿玄色袍服,头戴着九旒冠冕。顾瑾棠隐约还能瞧见他身上绣着龙纹的纹路。   “这真是巧。棠姐儿也在这儿。”太后默了默,却一笑道:“皇帝,你上回不是还说,你那有什么东西,想要送给棠姐儿吗。如今棠姐儿入宫了,你且带着棠姐儿去瞧瞧。正好哀家也乏了,就不要一直在哀家这了。”   顾瑾棠心口一跳,胤琛……有东西要送给她?   而顾瑾棠眼皮一跳,不由得握了握拳。   ——上一世她就给哥哥向胤琛说情过,这一次,似乎也可以再重演一次。   可以吗?   她就小小的提一下。   顾瑾棠心想。   胤琛起身,冷冷的眸子就看了看太后,“好,儿子告退。”   言罢还多看了她一眼。   顾瑾棠也跟太后告退,就跟了上去。   ***   胤琛看了眼小姑娘,走在官道上,蓦然问:“吃过了吗?”   许是还在因为哥哥们的事情走神,顾瑾棠低垂着眼睑没有回答胤琛。胤琛呼吸微微凝滞,还是王全再提醒了一声:“姑娘——陛下问您话呢。”   顾瑾棠怔怔的抬起头,“啊”了一声,眼睛里还是有些疑惑。   紧接着瞬间就又低下了头,她反应了一下,心头便是一沉,她竟没有听胤琛说话!顿时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胤琛才又复述了一次:“你吃过了没有。”   王全一颗提着的心思这才终于放了下来,看来能叫他们陛下放下身上的戾气,好好生生重复一句完整的话的,也只有这位顾家五小姐。   顾瑾棠就捂着肚子笑:“吃的不多。”   胤琛低低“嗯”了一声。王全就暗自揣测着,要备一些枣泥山药膏过来。   进了那皇极殿的内殿,内殿的宫人都眼观鼻、鼻观心的退下。王全也是有眼力见,顾瑾棠才一入殿内,这里头小小姐什么爱吃的都已经给摆好了。   顾瑾棠浑身还是有点僵,一颗心还是提着的,尽力一笑:“陛下,您有什么东西想给我吗?”   胤琛却清清冷冷的看着她:“你有什么话想同我说,说罢。”   顾瑾棠顿时觉得浑身有点不自在了。胤琛冷淡的眼睛,怎么像是能看穿人心一般。   胤琛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耐和躁意。   ——顾瑾棠这样身量纤纤,脑袋也是迷迷糊糊的。上回母后还想着给她指婚。现在看看她现在这样,是不能给别人为人妇的。 第54章 棠棠跟陛下求情(下)……   顾瑾棠身上宛如有千斤重担,她动了动唇瓣,柔声道:“臣女是想为臣女的兄长求情。”   胤琛似乎丝毫不意外,薄唇轻微的弯起,“理由。”   顾瑾棠就按压住心里起伏的情绪,低着一双潋滟的眼眸,“臣女知晓二哥冲动之下带兵闯入相府,实则犯了错。”她的声音自己也在抖。虽然他是她的二哥,在她跟前最宠爱她。   但是顾予桁却是个反差极大的人,人人都知道他是冷血无情的邪魔。   她轻轻道:“……不知道您可知道一件事,在二哥闯入丞相府的前一夜,丞相大人曾经派人追杀过臣女。大哥受伤,若不是二哥舍命相护,陛下的大将军便没命了。”   说道后面这些尾音的时候,顾瑾棠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意。   “且温丞相此人性子暴怒,之前冤案无数。陛下您从前设立内阁,分权丞相,必定是知道这一点的。”顾瑾棠一张小脸认真,含着点期盼的目光瞧着胤琛,希望在陛下的脸上看到这么一丁点松动。   可惜没有。   胤琛的脸冷淡如同冰山。   胤琛用温润的嗓音问:“所以,你想说什么。”   顾瑾棠呼吸几乎屏住,眼睛里漫上来的星星点点水雾有点憋气的感觉。她硬着头皮,仍旧是继续道:“且二哥军功卓著。臣女还是希望,陛下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顾瑾棠说到后面,声音已经完全软了下去。胤琛手上杀人如麻,她能同他说这么多,已经鼓足勇气。   就算是前世,也没有说这么多过的。   可惜她偷偷看胤琛的神色,却没有看到一丝波动,一点也没有。   胤琛放下了茶盏。此时皇极殿外下了点小雨,淅淅沥沥,隔着窗牖能撞进人的心坎上。殿内的炉子里还燃着火,顾瑾棠只是觉得这殿内的氛围都静止了。   所有的结果,都在胤琛一念之间。   他一双墨眸无波无澜。清冷道:“顾瑾棠,还有呢?”   顾瑾棠脸已经有点不自在了,一颗心也怦怦剧烈的抖动起来。   还有什么啊……没有了啊。胤琛指的哪方面啊??   顾瑾棠已经把能说的利害关系都说了。但胤琛一脸没有松动的模样。这是不准备听她的任何陈词了吗?   顾瑾棠就有点破罐子破摔了。   她想到二哥素日对他的好,还是软软的道:“陛下在臣女心中一直是一个圣明的君主。臣女一直想给陛下做什么事。”而如果说方才的声音只是娇气的话,现在却已经是江南特有的娇音软嗓。   胤琛没说话,俊眉微挑。“什么事?”他的声音低醇了一些。   顾瑾棠眼睫剧烈颤抖起来,声音糯糯道:“……为陛下改画?为陛下奉茶?都可以啊。”   胤琛眼底的兴致却是添了些,他清清冷冷的道:“棠棠这样说,朕自然就推拒不如应允了。”   胤琛骨节分明的手指屈起,敲打了一下桌案道:”过来。”   顾瑾棠瞳孔微微收缩,纤纤的身体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上面。胤琛能看见她因为羞赧而变得薄红的面庞,在雪白细腻的肌理上宛如绽放的海棠。   胤琛就看着她说:“没有了?”   顾瑾棠:???   说好的,不近女色呢。   她主动软声道:“陛下想要什么。臣女就给您什么。您想要画吗。”   胤琛却是似笑非笑,“够了。”   顾瑾棠就流下几滴眼泪,赶紧收住了刚才的话。干脆破罐子破摔以退为进,道:“陛下若是实在不原谅二哥,就算了吧。臣女自不会说什么。二哥也会体谅陛下,就只当二哥自己作孽。”   “二哥说他来世也要对陛下尽忠……”顾瑾棠哭得玉软花娇,有些可怜。   胤琛盯着眼前的顾瑾棠,喉咙发紧。苍白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的抬起,复又落下。   胤琛下颌紧绷,漫不经心道:“顾瑾棠,你可知道,按照我朝的律法,他私自围了丞相府威胁丞相,是流放三千里。就算是顾二是功臣。朕当然可以特赦,但也必然引起朝臣非议。朕为什么,要引起朝臣的非议?”   顾瑾棠身子软了一下,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般。——所以说,大哥和三哥一再跟她保证的,保证二哥不会有事。其实在胤琛这儿,也是不一定的。   顾予桁果真是太冲动了!   顾瑾棠咬牙,低低的落下眼泪来,还是据理力争:“陛下,二哥对您,和对朝廷,甚至对百姓。臣女以为,您都没有必要放弃。”   她眼眶红了。就算是二哥真的十恶不赦的魔头大反派,但他就是她的二哥。他冲动做下的这些事儿,都是因为她才去的。   胤琛很少见女子这样正大光明的在他跟前哭鼻子,因为她们都不敢接近他。他都能听到顾瑾棠急促的呼吸声,低淡的道:“不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朕不做没有价值的买卖。”   顾瑾棠霎时抬起了眸,满含着希冀的眸子莹润闪耀着光华。   胤琛道:“顾瑾棠,你记住,朕的立场是满朝的文武要服朕。”他慢慢道:“顾二就是仗着朕不会动他。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   他自然也会保顾二,他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失了民心的温丞相府来丧失了一个威武的小将军。   不过,他也不会让顾家那么快就尝到甜头。   因为他同时还是一个帝王。   顾瑾棠虽然想到过这后头有如此多的朝政上的纠葛。她前世虽然在后宫,但也只是拘于这一小方天地。   虽然二哥是战神,但他性子冲动易怒,可以想到上次那些冲着她而来的杀手真的激怒了他。   所以他才会用战场上的解决方式解决丞相府的人。   顾瑾棠眼睛里尚存着光华,眼尾微红轻轻的问胤琛:“所以您的方法是什么?”   胤琛看她一眼,缓缓道:“朕要让朝臣都知道,朕赦免的都是有价值的人。如果他们能有这样的价值,朕也可以保他们。但若是没有,就给朕乖乖听话。”   顾瑾棠目光一下子变得沉静下来。不知道是因为殿内的火烧得太旺,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白皙柔嫩的脸颊泛上来丝丝缕缕的潮红。   胤琛漫不经心说:“保定府有一场瘟疫,朕让顾二带着他的巡防营去救吧。”   顾瑾棠豁然抬头,一双眸子里闪烁过了一丝异样的色彩。   胤琛勾唇,“怎么。棠棠不同意朕的意见?”   顾瑾棠猛然的摇头,她哪里敢不同意!   更何况,她相信二哥,当年鞑靼进攻这样惨烈的战事二哥都能浴血奋战成功。更何况只是瘟疫这样的事情呢。   但是保定府……   顾瑾棠心里豁然想到了一个东西,通州便是在保定府。也就是她之前被养父养母收养的地方。   所以现在这个地方,是遭受了瘟疫了吗?   胤琛漫不经心的倒茶,一边道:“朕是在教你。但凡是求情,都需要拿同等的价值。不管是在谁跟前,朕在朝臣跟前也是这样。朕若是对朝臣没有控制他们的东西,朝臣也不会对朕毕恭毕敬。”   顾瑾棠重重点了下头,非常赞同胤琛的观点。   他目光深深的道:“——你在朕跟前也是这样。”   “为长远计,不要什么都没有,两手空空。就跑去求人。”这嗓音里有点含笑的意味。   顾瑾棠不是没有听出来,顿时觉得周身的血液都在往着头皮涌上来。雪白的脸上有一层薄薄的红晕。   顾瑾棠眸子里迷茫的色彩中添了一丝感慨,甚至是有几分推崇。   胤琛身在帝王之位,从最卑微的泥土里走出来,他的谋略一定是很多的。但他前一世却从未对任何人讲过。   所以她这次能听到这么一些。已经足以让她对他心生敬佩了。这和她之前对他的,全是仰望和害怕截然不同。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如同断了的线,一阵一阵的往地上猛砸。宫道上全是王全一脸苦恼的走进来,“陛下最不喜吵嚷,只是这暴雨却也没有停歇的意思。”   胤琛垂眸,唇角抿成一条凉薄的弧度。   ——从前来说自然是如此。可现在就因为顾瑾棠,他心里的阴戾之气减少了许多,也平静了很多。   这样一个时而安静时而懵懂。又不蠢笨,秾丽的小姑娘,   他喜欢养成。   他现在甚至都能体会到顾大顾二顾三的快乐。   胤琛垂眸凉淡的道:“无妨,你退下吧。”   他略抬了抬眼皮问顾瑾棠,“顾瑾棠,你害怕吗?”   顾瑾棠眉头微微皱着,小脸苦巴巴的,她揣测不清楚胤琛的意思。   但胤琛的脸色并没有变得好看。顾瑾棠就试着道:“害怕……吧。”   胤琛就说:“过来。”   顾瑾棠怀着惴惴的心情走了过去,但仍就没有忘记自己的来意。她软声道:“陛下,您什么时候放了二哥?好让二哥前去抗疫的前线,为陛下做事。”   胤琛说:“不急。药品还没有运到保定府,顾二去了也是白去。”   她和胤琛的距离有些近。虽然前世他是她的夫君,但这一世终究不是。她还是世家小姐。顾瑾棠有些脸红的咳咳两声,屏住了呼吸。   “腿好了?”胤琛忽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题。   顾瑾棠眉心轻轻挑起,才反应过来胤琛问的是脚踝的事儿。只乖乖道:“嗯嗯。多谢陛下的玉痕膏。”   胤琛捏住她的脖颈,冷淡问:“又犯了咳疾?”   顾瑾棠瞳孔稍稍阔大了些,她方才为掩饰尴尬而低咳的两声。竟落入了胤琛耳中。她赶紧摇了摇头。“没有的。”   说时迟那时快,“啪——”此时天空中一道惊雷。仿佛将青天撕开了一道口子。   顾瑾棠低低“唔”了一声,脚底打滑,直接落入了胤琛宽大的怀中。 第55章 陛下送棠棠东西   顾瑾棠赶紧爬起来,将将错开胤琛骨节分明想将她扶起来的大手。   经过了今天这件事,顾瑾棠心底还是对胤琛有一点崇拜的。也似乎觉得胤琛没有这么可怕了。   毕竟真正可怕的人应该是,不会告诉她二哥的解救方法的。   顾瑾棠就道:“我没有咳疾。”   她眨了眨眼,真心赞美:“陛下真厉害,听陛下这么一说,我都有些理解陛下的态度了。”   胤琛清冷看她一眼。   顾瑾棠大着胆子道:“臣女想知道,太后说陛下有什么东西要送给臣女,是什么啊。”   胤琛一顿,把小姑娘带入了内室,并且让周遭的宫人都退下。   是一块珠玉禁步。还有一块雪白的狐皮。   珠玉是浅紫色的和田玉,和田玉这在京城里并不常见,莹润通透。更不必说还用上等的绫罗绸缎包着。实在是光耀动人。所以顾瑾棠才觉得稀奇:“这是哪儿来的?”   胤琛斜倚在门框上散漫道:“这是西域才进贡的。”冷如冰雪的眉眼间俱是温柔的,有一种冰雪消融的美好。   顾瑾棠就问:“西域进贡的特产吗?”   胤琛捏了捏眉骨,耐心又温和的解释:“可以这么说。西域地辽物丰,很多东西中原没有。”   胤琛又道:“但这块狐皮,是朕亲自猎的。北直隶少有这种狐狸,所以珍贵。”   王全只觉得太阳已经往西边出来了。陛下可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这么耐心的和人解释过!   按照陛下的性子,但凡是臣下有什么没懂的,陛下是绝不会再说第二遍的。   顾瑾棠心底有一丝暖流划过,但还是道:“陛下的这些,臣女不能收。陛下肯为臣女赦免二哥,已经是对臣女的恩赐了。臣女无功不受禄。”   胤琛却挑眉说:“不给你,那朕给谁?”   他俊眉微挑,用一种低沉带着磁性的嗓音说:“顾瑾棠,朕的后宫又没有人。”   顾瑾棠内心禁不住想到,难怪胤琛不会将这些送给太后和太妃们。实在是对上了年纪的人来说是看不上眼的。   虽然二哥平日里也会送她很多首饰珍宝,但是按照二哥的性子,大多都是款式别致、的玩意儿。   顾瑾棠虽然脸上矜持有礼,但内心小小的雀跃,我可以!!   没有女孩不爱珍宝,更何况顾瑾棠已经被培养得养成了收集齐了各式各样的珠宝。   胤琛想,他对顾家的态度,好像和对顾瑾棠的不一样。   他对顾家,需要大一巴掌,然后再喂一颗糖。但对顾瑾棠,便只需要精心的编织好一个金丝笼子。   等着她钻进来。   反正他又不会把她指婚给其他人,胤琛漫不经心的想。   顾瑾棠仔细端详那绫罗绸缎包裹的禁步,猛然抬头却撞进了胤琛的眼中。男人眼底淡淡的餍足感是怎么回事?   察觉到顾瑾棠探寻的目光,胤琛耐心的解释道:“朕的后宫没有人,也不知道将这些给谁。库里还有一些东西,你如果喜欢,就挑一些去罢。”   库里?   是她理解的国库吗?   顾瑾棠心底思绪飘渺,仿佛断了线的风筝,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落地的地方。那可是国库里,什么珍宝没有。但在胤琛眼里,怎么却像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普通宝贝?   王全心里却想,陛下怎么能这么说呢?怎么能说后宫没有人,才送给五小姐的呢。   陛下在处理感情这件事情上,未免表现的有些太直接了。   却听陛下下一句话就嗓音低淡的说:“就算有人,朕也不会给的。”   “陛下对顾五小姐可正好。”王全满脸笑着,“不知多少人都羡慕得紧。”   他上前一步笑道:“要不这些库里的东西奴才叫人替五小姐收着。先送到忠国公府去。”   胤琛替顾瑾棠应允了,还让王全排场大些。   顾瑾棠心口蓦然一沉,思绪百转千回。   是啊,胤琛每一次都对她没有很坏。   上次从对牌,这次送禁步。   还有他自己猎的白狐皮。   她想,就算是胤琛真的是心狠手辣的人,但和他搞好关系,也有很多便利啊!   顾瑾棠就笑:“臣女每次都会从陛下手中讨走东西,这可怎么行?臣女自会回赠给陛下,以偿还陛下的恩情。”   胤琛就很有兴致的问:“是什么?”   顾瑾棠眉眼明媚的笑了笑:“臣女近日才学会了做一些拿手好菜,不如就做给陛下,提神醒脑。”   胤琛颔首,他自然恭敬不如从命。进而坐到了紫檀木圈椅上看书,他慢慢道:“带五小姐去御膳房。”   王全眉眼乐呵呵的笑了笑。   但他又觉得很奇怪,这次不是顾瑾棠小姐来向陛下求情么,怎么陛下倒反过来给小姐送东西了?   顾瑾棠亦福身行礼,屈身退下。   太后身边的福臻嬷嬷来了,行礼以后过来笑道,说:“现下天上还下着暴雨呢,出行不便。五姑娘要不就别回府上去了。太后的慈宁宫空着的偏殿很多,收拾出来给五姑娘住下。”   “老奴会让人回去,将消息告诉顾府。”福臻嬷嬷又笑道。“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嗯。”胤琛淡淡的道:“朕等会儿差人将顾瑾棠送至慈宁宫。”   福臻点了点头,称“是”。   她复又道:“陛下处理公务辛苦了,太后说,这红豆膳粥最是养胃。太后吩咐陛下定要喝下去。”   胤琛颔首,却说:“母后的粥都凉了。”   福臻立即皱了皱眉:“都是下面的人没有眼力见!老奴这就让人重新做一碗来。”然而她摸了摸那碗,眉头就又禁不住拧了起来。   这红豆粥分明是热的啊……陛下为何说竟然是冷的。   胤琛却摆手,对着顾瑾棠说:“你去跟朕做一个红豆膳粥来吧。”   顾瑾棠自然是点头。让太监带他去御膳房。   一边的福臻嬷嬷却挑起了眉,有些疑惑的看了眼陛下又很快低下眉头来。眼底带着一丝了然。   福臻嬷嬷道:“那……老奴就先退下了。”   果然胤琛很快点头。“王全,送嬷嬷出去。”   福臻嬷嬷眼底的情绪几度起伏,复又有些波动。最终沉沉叹了一口气。   而在另一边的御膳房内,红豆粥原本不难做。   薏米少许,红豆少许。再把薏米洗净浸泡小半个时辰,最后再把所有材料放入锅中,加水即用猛火煮开,最后改慢火煮至薏米烂熟即可。酌加冰糖,早晚分服。冰糖煮的时候就可以放进去,甜味便会渗透进去。   御膳房内都是有宫人的,只看这顾瑾棠的衣着打扮,便知道是位锦衣玉食的娇小姐。没想到十指也是要沾阳春水的。   顾瑾棠却是一脸认真,盯着那炉火稍稍摇着蒲扇。   宫人含笑:“不知这位姑娘是给谁做的?可需要奴婢们来搭把手。”   “好啊。”顾瑾棠脆生生的笑。就把手里的碟子给她们,“你们把冰糖给放进去。”   那皇极殿的太监见着五小姐做的如此认真,禁不住笑道:“姑娘当真用心,奴才们闻着这粥的味道也十分好。”   顾瑾棠:是吧。   皇极殿一些官阶稍大的太监却信步过来,眉头一拧就冷着脸道:“放肆。谁准你们打扰顾五小姐做饭的?”谁准你们和顾五小姐搭讪的?   那些小太监讪讪低了头,眸子一闪,立即就错开了大太监的眸光。   顾瑾棠有些疑惑的盯了那大太监一眼,心道,和小太监聊天也不行了吗?   那些小太监有些惶恐和难堪的低下了头。   不过一小会儿,一碗热喷喷的红豆粥做好呈了上来,用的青花瓷碗盛着。大太监就殷勤的笑:“可好了?可是要呈给陛下了?"   顾瑾棠眸光淡淡看着他道:“我自己去吧。”   大太监满脸堆笑,这可不是要您亲自去。   皇极殿内,雨水下得没有这般猛烈,但终究是一场春雨一场寒,雨丝仍旧带来了不少凉意。顾瑾棠一身海棠色裙孺,用桃红的腰带拴着,衬的身姿袅袅。   她推门进来时,见胤琛俊眉深锁,正在沉思着什么。   “陛下。”王全一笑。“您看看谁来了。”   胤琛略抬了抬眸子。他唇角微抿成一条弧度。“进来吧。”   胤琛说:“有点淡。”   顾瑾棠支着下颌挑眉,“陛下的肠胃不是只适合吃淡的。”   胤琛唇角微弯,“不过味道挺好的。”   顾瑾棠眸子里绽出几抹笑意,问:“真的吗?”   胤琛长颔首,温柔的说:“我认为非常好,都不逊于御膳房。”   顾瑾棠明显是喜欢听到旁人这样夸赞她的。脸颊甚至染上了丝丝缕缕的胭红:“真好。”   “陛下觉得好,就好了。”顾瑾棠沉醉的说。“我以后可以经常给陛下做。”   倒是王全眼观鼻鼻观心,他怎么觉得,眼下这顾五小姐和陛下的相处就算在外人眼里也是心动呢。   他不由得嘿嘿低笑两声。   胤琛清淡的眸光落到王全身上,王全像是意识到什么,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又道:“——奴才真是老糊涂了!都忘了陛下近日染了风寒,只能吃这类绵软的食物。”   顾瑾棠唇角翘起的弧度稍稍收敛了一点。“陛下是染了风寒了?”   她记得胤琛的身子好像一直都不太好。当然,这也只是做给外人看的。   要不怎么会一直不去后宫呢?   病弱型的美男子。   顾瑾棠低低轻咳了两声。   胤琛喉结上下滚动嗯了声。   王全笑着提醒:“现在正是陛下喝药的时间,要不五小姐先等着陛下,喝完药。”   顾瑾棠低低着眼睫,没说什么,自然也不会反对。   王全会心一笑。吩咐下头的宫人快些将陛下的药端上来。   顾瑾棠眼底随即流露出一丝不忍,这一抹不忍很快便被胤琛捕捉在了眼底。   他唇角的弧度微不可查。   “这药也太苦了。”顾瑾棠皱眉,似乎为陛下感到不忍。   王全差点激动得一拍手,这不就是他所想要的。就是要让五小姐怜惜陛下。   胤琛却一口气很快就吞了下去,清隽的面上一点波澜也没有。他似笑非笑,“就算苦又能怎么样?”   顾瑾棠说:“那我给陛下吃一颗蜜饯吧。”   她刚刚在御膳房里是看到了蜜饯的,用青色果子做的,上面还撒了糖丝儿。远远闻着便觉得香香甜甜的。她就吩咐人取上来。   胤琛道:“棠姐儿以为,好吃吗?”   顾瑾棠笑的眉眼弯弯,仿佛灯火星光都融入她的眼中,“若是不好吃,棠姐儿又怎么会给陛下?”嗓音也是一种微甜的娇憨,仿佛猫的爪子,直直的在人的心上挠。又好像是一把钩子,能径直勾到人的心上。   胤琛就眉眼清冷的勾唇,“那你吃罢。”言罢,骨节分明的手指将那盛着糖果的青花瓷碟子,推给了顾瑾棠。   顾瑾棠在胤琛的眼里看到了一丝笑意,便发觉陛下的心情一定是好多了,她趁机笑笑:“陛下,我能先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二哥吗?”   胤琛眼帘稍稍掀起一点:“朕自会派人去告诉他。这又不必你亲自去。”她一个世家小姐跑去大理寺,成什么体统?   顾瑾棠就讪讪点头。复又用期许的眸子看着胤琛。   只见胤琛眸光淡淡,看了她一眼就转向了王全。“现在去吧。”   王全哪儿能不懂陛下的心思呢?这就笑道:“五姑娘放心,奴才这就去。”   等到顾瑾棠去了太后的慈宁宫以后,胤琛才将锦衣卫叫进来。   胤琛直接道:“丞相已经老糊涂了。让他告老还乡吧。”   他居然敢对顾家行刺,胤琛的墨眸间划过一丝冷戾。   顾予桁只毒死他儿子,都算是轻了。   不过经历这一回顾瑾棠好像没这么怕他了。胤琛眉眼间又松动了些。   锦衣卫低声说:“是。”这就退下。   第二日,也不知道锦衣卫用了什么法子,丞相的辞呈就已经递上来了。陛下说丞相劳苦功高,两朝元老又老年失子。也应该休息了。   体恤丞相年迈,专程让人送丞相至城门。   ***   而在顾府内,卫奴立即将探子递回来的消息呈给了顾予寒。   ——因为暴雨,太后留了五小姐,就在宫中过夜。   雨水淅淅沥沥的敲打着窗牖,顾予寒看了看门外的雨水,苍白俊美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担忧。   顾予寒俊眉微皱,“让顾府在慈宁宫的探子盯五小姐盯紧一些。”又问:“顾予桁那边,有消息了吗?”   卫奴低低的道:“……陛下好像让人去了大理寺,倒没为难二爷,只是却也没有立即将二爷放出来。”   顾予寒闭了闭眼,淡淡道:“看来陛下对顾家还是若即若离的。不过这一次也该让顾予桁那小子长点教训了。这里是京城,不是他的军营。”   卫奴就道:“大少爷说的是。”   他又道:“不过陛下也让温丞相告老还乡。”   “经此一痛,温丞相还怎么胜任这个位置,陛下身边可不养废人。”顾予寒冷冷的勾唇,“温丞相自己也意识到了,所以自己先跑了。不等陛下来清算。”   卫奴皱紧了眉头,“不过他们竟敢行刺五小姐!这可真是……”同时触犯了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的逆鳞啊。   入夜,外头的小厮忽然跑进来告诉顾予寒,“大少爷,二爷回来了!”   顾予寒低低咳嗽了两声,面色一寒。赶紧吩咐人给他穿好外袍,前去清风堂见顾予桁。   “我的桁哥儿——你可总算是回来了!”叶氏眼底含着泪光,直接迎了上去。   而清风堂内室的老太太和周夫人又像是松了一口气般。   老太太老泪纵横,“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大老爷顾松堂,还有三老爷等,只觉得像是承受了多么惊天动地的消息。——就算是顾予桁这个侄儿位极人臣,他经常上战场杀敌。   可也不能如此啊!   听闻那日他带兵闯入了丞相府。拿刀指着温丞相。第二日温丞相独子就被毒死了。   现在他也说不清楚,他对这个侄儿是畏惧更多,还是排斥更多了。   顾予桁唇角轻抿,还是从前那般意气风流、风清云淡的模样。他淡淡勾唇:“母亲,祖母。予桁一切都好。”   叶氏抬头,“一切都好?”她忍不住重重捶打这个儿子!   “一切都好你又怎么会带兵围了温府!你怎么做事总是这般胆大妄为!现在好了,整个朝野的人都知道你是邪魔了!”叶氏捂住胸口,忍不住质问自己,她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叫她操心的孩儿出来?   顾予桁眼底很快闪过一丝戾气,咬牙,一字一字的道:“他们既然敢找人行刺棠棠,凡事敢伤害棠棠的人,都得死。”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又恍惚间觉得这个孙儿陌生。   “总归来说,棠姐儿是无恙的。这就好了。”老太太捏紧了拐杖,手指轻颤,“陛下可说了,这回饶恕你的条件是什么?”   顾予桁眉眼清冷,“去处理保定府的瘟疫。”他声音柔和了一些,道:“祖母,您且放心吧。孙儿之前领兵打仗,死守孤城,这又怎么会搞不定一个瘟疫?”   老太太点点头,道:“也好。在陛下那,至少是将功补过了。”   顾予桁唇角勾起。   保定府还是妹妹长大的地方,所以他定要将保定府治理好。然后给妹妹一个交代。   说到这里,顾予桁目光变得柔和了几分,四处寻找顾瑾棠,“母亲。棠棠呢。”顾予桁低声问。他担心棠棠会放不下这件事。   叶氏只是痛心,甚至愤慨!为什么这些嫡子总是因为顾瑾棠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就算是他们对她有兄妹之情,她这个母亲也承受不住啊。   她冷冰冰的吩咐崔嬷嬷,“棠姐儿在哪,还不快将人找出来。”   顾予寒面色苍白,这时走进来,道:“棠棠奉命去宫中,您身为母亲,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么。”   叶氏一噎,心里想的竟然是棠姐儿又入宫了。那可别闯什么祸才好。   “寒哥儿怎么出来了。”周氏有些担忧,问:“伤口可都好了?”她看到顾予寒的腰部还有些许深的痕迹。   “伯母放心。”顾予寒轻微的略点了下头,“大夫说已经无大碍了。”   周氏叹气,“那就好。”   顾予桁眸光微动,“大哥。让你担心了。”   不过按照他对陛下心性的了解。陛下怎么会这么快放他回来呢?   陛下可是很喜欢敲打顾家的啊!   “可是大哥为我做了什么?”顾予桁揣测的问。   顾予寒若有所思,冷冷看着顾予桁。而很快顾予寒就吩咐周遭的人都请走,冷若冰霜道:“棠棠被太后召见入宫了。”   前世也是这样,棠棠去求了太后。故而他们兄弟几人才有了生机。   所以这次顾予寒不知道,棠棠是不是想用相同的办法。   其实他们自然有机会将顾予桁安然无恙带回来,总归,他们不想让妹妹掺和到这件事。即使是分毫,也不想。   顾予寒握了握拳。   顾予桁瞳孔微微震了下,“留宿宫中?”   而还在他们神思之时,外头的小厮却说:“大少爷二少爷,天使来了!天使来了!”   “老太太让奴才来个您说一声。——老太太、二夫人大夫人,都已经去了!老太太叫奴才来快催您一声去接旨。”   顾予桁和顾予寒对视一眼,天子使臣?   陛下身边的人,又怎么会现在突然过来顾府。难道是和棠姐儿有关。 第56章 顾锦瑟被送走(一)……   只见外头仍旧是雨水如同断线的珠子下个不停,却见陛下身边的王全一袭青色袍子,笑脸吟吟的站在清风堂跟前。   顾予桁仍旧是那副混不吝的模样,“公公,又是什么事儿?”他唇角微挑。   “——老奴恭喜忠国公府,贺喜忠国公府。”王全笑意已经堆满在了脸上。顾予寒和顾予桁却同时冷冷勾了勾唇,——谁不知道陛下和顾家的关系原本就微妙,尤其是眼下顾予桁才冲撞了丞相府。   陛下的心思也是捉摸不定。   “公公有什么话请说吧。”顾予寒嗓音清冷,跪下接旨。   王全就用他那尖细的嗓音念道:“顾氏五女,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特赐绸锦布匹数匹,狐皮一匹,珍珠一斛。”   顾予桁和顾予寒同时微微拧眉。   他们的目光不经意落到王全带着的那几个侍从身上,只见他们都抬着红木箱子,或是紫檀木锦盒。   这样的盛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来下的聘礼。   王全含笑:“二位少爷,还不快接旨。陛下特地吩咐老奴排场这么大,这可说明陛下是真心赞许顾五小姐啊。”   “臣谢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顾予寒声音清冷极了,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骨节分明而苍白的手指接过了圣旨。   而此时外头的细雨仍旧一阵一阵的落下来,西府海棠的幽香缭绕在内室中,叫人心头都沉浸进去了。   “不知道陛下为什么忽然就赏赐棠姐儿了。”顾予桁散漫的勾唇,黑眸死死盯着王全:“王全公公,听闻吾妹今夜在宫中,还要拜托王全公公,好好照顾好棠姐儿。”   说到后头,还颇有几分咬牙的味道。   想到这位顾二爷近日来对丞相府残忍的手腕,王全心底还不由得一阵的发寒,现在谁还敢得罪这位顾五小姐啊?他手心都捏着汗,面上也挂着微笑:“顾二爷大可放心,我们太后都顾念着五小姐,专门留五小姐在慈宁宫住下。”   “陛下赏赐五小姐,也是因为五小姐讨人喜欢。……今儿五小姐给陛下做了一碗红豆粥,把陛下心头的阴郁之气都给一并抹去了。”   顾予桁微笑,这抹笑意却不达眼底,“多谢王总管相告了。”   他心底却一冷,咬牙,连棠姐儿都没有给他洗手作羹汤,做过红豆粥。陛下是什么人?他们又才认识多久?   就为他洗手作羹汤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陛下仗着权力欺人!   王全抹了抹自己头上的汗,干笑两声,“您二位大人自不必跟老奴客气。若是没什么事儿,老奴就先退下了。”   顾予寒淡淡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送王总管了。”说罢便移开了视线。   王全嘿嘿干笑两声,忙道:“不必送,不必送。”却心里暗自嘀咕,他一个大内总管,近身侍奉陛下。也就只有在顾家是这个待遇。   若是旁人,连阿谀奉承他都来不及!   呸!   看着王全带着小太监走远的背影,顾予桁眸光一冷,“大哥,陛下他这是做什么?”   顾予寒却说:“只是普通的赏赐罢了。直接命人搬去棠棠的永安院。”   顾予桁指节收拢,冷冰冰的道:“大哥定要给棠棠?我可担心棠棠被那人带偏。”   顾予寒撩起眼帘看他一眼,扫过来的目光宛如冰棱,慢条斯理:“那就给你的罪行上,就再加一条抗旨不尊。你自己去和陛下解释吧。”   顾予桁:“…………”   顾予寒:“还没吃够教训。”   他话虽然是如说,但内心却已经下定了决心,在棠棠回来以后,定要好生问问棠棠。和妹妹聊聊。   “大哥,二哥。现在至少说明,陛下待棠棠是好的。”顾予白一身素色袍子,安静的站在一旁柔和道:“我以为,多一个人宠爱棠棠。只要棠棠开心、平安,就没什么了。”   顾予寒薄唇微抿,没有表态。   顾予桁眼底却闪过一丝戾气,怎么有顾予白这样不争不抢的人啊??   “再者。”顾予白目光沉静而温柔。“陛下这样大张旗鼓的赏赐,也是给棠棠在忠国公府撑腰了。一旦和陛下扯上关系,忠国公府的人自不会像从前那样对她。”   而女眷都是跪在外厅的。   一听说陛下来专程给棠姐儿赏赐东西。顾锦瑟指甲掐进肉里,脸色都白了……   这是为什么啊?   陛下那日在太后的宫宴上,看的人分明是她,为什么今日顾瑾棠不过是被太后召进宫中了,陛下就一夜之间给顾瑾棠赏赐了这么多东西!   顾锦瑟又想起旁人提到,她的眼睛和顾瑾棠的有几分相似,心底不禁一阵酸涩。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   难道便是因为这个?   让陛下一夜之间就留意到了顾瑾棠。   她想到顾瑾棠那张娇艳的小脸,心想。顾瑾棠可真是一个会勾引人的狐狸精!   恰逢叶氏袅袅走过来,看着这个女儿的目光里也带了一丝柔和,“怎的这么晚了还不回房去。这几日顾府的事情多,母亲都没有来得及过去看你。”   “女儿听说了二哥的事情。正想过来瞧瞧二哥好不好呢。”顾锦瑟唇角微翘,一脸乖巧的圈住了叶氏胳膊。   叶氏一笑,“又怎么会有什么不好的。你二哥就是这样混不吝的性子。连王法都不放在眼里。”心底却流露出一股暖意,锦瑟无论什么时候都会考虑到她的哥哥。   顾锦瑟却又说:“母亲,女儿上次得了太后的金累丝红宝石头面,还没来得和太后谢恩呢。”她眨眨眼,带着些令人心软的柔和,“母亲,您就带女儿入宫拜见太后,好不好?”   “女儿这一回亲自做了绣品,想呈给太后。”   叶氏身形顿了顿。   她身为一品诰命夫人,可以随意进出紫禁城拜见太后是不错,可太后和她的关系并不算亲近,对她更不算偏爱。   她自不会没事便跑去太后的慈宁宫。   要知道,皇家多多少少把顾家当成死对头,就算是陛下赏赐了顾瑾棠,那肯定也只是一时兴起。   叶氏好奇,“又不是逢年过节,或是贵人生辰。锦瑟怎么的想去拜见太后?”   顾锦瑟笑了笑,“不是棠姐儿也在宫中嘛。女儿也担心棠姐儿还像从前一样不懂规矩,闯出祸端来。一来可以给太后谢恩,二来也去瞧瞧棠姐儿,帮帮棠姐儿。”   叶氏红唇轻轻抿着了。   她心里忽然就闪过一个念头。可是因为棠姐儿得了陛下赏赐,所以锦瑟才要进宫去。   不过旋即,叶氏又很快压下了这个念头。   锦瑟是在她跟前看着长大的,自然必定不是这样的人。   她就温温柔柔的笑道:“那好,就定个三日后吧。我去让崔嬷嬷准备准备。”   顾锦瑟冲着她甜甜一笑,“多谢娘亲。还是母亲疼我!”   顾锦瑟往着叶氏远去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她眼睛里藏着水光,哥哥现在对她如此,她才顾府早就什么地位也没有。所以,得到陛下的注意,是她最后的办法了。   而接连三日顾瑾棠都住在太后宫中。   主要是太后完全没有放她走的意思啊。 第57章 顾锦瑟被送走(二)……   三日后,顾锦瑟梳着飞仙髻,鬓间插着玫瑰金簪子,又涂了口脂。又身着樱草色盘金细褶裙,衬得身姿袅袅,花容玉貌。   “娘亲觉得女儿这身装扮如何?”顾锦瑟揽镜自照,也觉得满意。   叶氏的目光温柔极了,“谁说不好?锦瑟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又哪里怎么会有不好的?”又亲自将自己的白玉手镯,戴在了女儿的手腕上:“见太后就该盛装打扮。”她又抚了抚女儿头上的簪子,笑道:“我的锦瑟长大了,出落得楚楚动人,瑰姿艳逸。娘亲也该给你寻一门好的亲事。”   她也觉得锦瑟整这个年岁,也快及笄了。就应当好好将她带去太后跟前,她还希望能给锦瑟指一门好的亲事呢。   顾锦瑟瞧着母亲仍旧这般疼爱自己,一颗心也逐渐放了下来。——果然,母亲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母亲定不会像顾府其他人一般,一夜之间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就冲着母亲甜甜的笑着,“多谢母亲。”   转念之间却也陷入了沉思。顾锦瑟心道,她一定要嫁入高门大户,做正妻,若是能嫁入宫中是最好……她在顾家是养女,却记在了嫡母名下,有几个这样天之骄子的哥哥,那婚事就一定不会差。   ***   忠国公府的马车缓缓行驶入了紫禁城,宫门口的人一见是忠国公府的马车立马就放行了,今儿日头不错,天空中一碧如洗,万里无云。   顾瑾棠正陪着太后看戏,穿的是粉紫色菊花刺绣粉色镶边褙,远远的望过去就只觉得是位容光娇艳的小姑娘。金丝楠木桌案上摆了一些金桔姜丝蜜,酒酿清蒸鸭子,酒醉鸭肝,烤鹿肉,太后让棠姐儿吃。   就连那些个太妃,瞧见太后这样心疼棠姐儿,都觉得稀奇。   这时福臻嬷嬷来报,“太后……忠国公府二夫人叶氏,携其女顾锦瑟入宫,来拜见太后了。”   顾瑾棠的眉头便微微一扬。   太后眉心挑了挑,“她们来做什么?”   福臻嬷嬷笑道:“叶夫人说许久没有拜见太后,又听闻顾五小姐在慈宁宫,便带着四小姐也来了。”   太后揉了揉额心,便去问顾瑾棠,“棠姐儿想见母亲和顾锦瑟么。”   顾瑾棠低眸一笑,“全凭太后做主。”但眼底划过的冰意却也展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如今她对这对母女,是半点情分也没有了。叶氏也没怎么把她当成女儿,再听闻了熟悉的名字,她心里居然是一点波澜也没有。   太后垂了垂眸,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叫她们进来吧。”   福臻嬷嬷屈身道“是”。不一会儿,便将叶氏和顾锦瑟都请进来了。   叶氏和顾锦瑟进来,叶氏穿一身黄色缠枝纹花罗交领右衽夹衫,发间是鎏金簪子,衬的是容色逼人。而顾锦瑟则打扮娇俏许多,也叫人眼前一亮。   她们果然瞧见棠姐儿也是在这儿的。叶氏还以为是天家给顾家的福气,只笑着屈身:“——妾身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许久不见太后了,臣妇只觉得该亲自拜见太后。便自己来了慈宁宫,还望太后勿怪。”   太后的神情却也淡淡,啜了一口茶道:“叶氏,你从前可不是经常往哀家这慈宁宫跑的性子。今儿怎么突然想着来了。”   在一对女儿跟前落了面子,叶氏眼底闪过一丝尴尬,仍旧维持着半跪的姿势,她一笑:“都是妾身从前不懂事,还望太后恕罪。今儿不是见着棠姐儿也在太后宫中,臣妾唯恐棠姐儿搅扰了太后,故而定要见一见太后的。”   太后冷冰冰的道:“棠姐儿是哀家接进宫的,棠姐儿贴心,陪陪哀家正好,又何曾打扰了?叶氏你未免想得有些太多。“   叶氏眼底瞬间划过了一丝惶恐,忙道:“都是妾身失言!都是妾身失言!”   顾锦瑟也没想到太后会这么维护顾瑾棠,竟然不惜落了母亲的面子。立即柔声道:“太后……都是臣女央着母亲,想见太后一面。太后从前赐了臣女累金丝红宝石头面,臣女特意做了兰花绣品,想呈给太后您。”   太后打量着自己的青花缠护甲,恍然间,便想到了第一次见顾瑾棠和顾锦瑟的场景。   那时候在康王府的春日宴上,顾锦瑟容光照人,又觉性子骄傲。而顾瑾棠衣着素净,连话都不敢多说。   大抵,那时候棠姐儿也只是个小可怜吧。   她余光落到了顾瑾棠身上,只见这小姑娘只乖乖坐在自己的绣蹲上,连眼皮都未抬,更不必说出声反驳她们母女了。   太后只觉得自己心里头都替顾瑾棠这丫头憋了一口气。   她的手指掐在了自己的攒金丝绣牡丹护垫上,冷冰冰的道:“那便给哀家吧。”   顾锦瑟眼底一喜,赶紧让青梅取出了绣绷。   只见那绣绷上是一朵栩栩如生的兰花,用云锦丝线绣的,因丝线精美,在日头下还泛着一层浅浅的柔光。   福臻嬷嬷随即上前呈给太后瞧。   太后的手指抚上去,眼底并没有什么波澜。也没有接过去的打算。   顾锦瑟一颗心也随即提了起来,这么多太妃和顾瑾棠都在这儿看着呢。也不知道太后对她是个什么意思。   半晌,太后沉沉斜倚在软垫上,才闭着眼说:“哀家若是留下你这帕子,哀家还不若让福臻给哀家绣!”   顾锦瑟顿时脸色煞白,仿佛失去了血色。   她死死捏着帕子,反复咀嚼着太后这几句话,想了许久才回过味来,太后是觉得她的绣工不好吗?!   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红着眼睛道:“……臣女自知绣工比不上福臻嬷嬷,只是这是臣女的一番心意。太后若是不喜,都是臣女的错,就当成脚下的玩意儿,撕毁了都成。”   太后眼眸微抬,语气沉沉,慢悠悠的道:“顾锦瑟,哀家怎么记得——顾予寒在生辰宴上当众说过,你不是顾家的嫡女,只是一个仆妇之女。”   这下,顾锦瑟和叶氏同时脸色微变。   太后的目光转悠落到了福臻嬷嬷身上,“哀家上回的红宝石头面是赐给顾家的姐儿的,但你怎么也没拦着哀家呢?顾锦瑟又算不得顾家的姐儿。”   福臻嬷嬷一颗心惴惴一跳,她瞬间便明白了太后的意思,赶紧屈身道:“都是老奴的错。上回弄错了,多给了锦瑟小姐。”   顾锦瑟的手一抖,死死盯着地板。   “太后……”叶氏张嘴,正欲给顾锦瑟辩解几句。   “叶氏。”太后又悠悠提点道:“哀家还记得,顾锦瑟在街上,因一民女不小心撞碎了她的簪子,便要求那民女赔一根一模一样的。若不是顾予寒解围,恐怕那民女是倾家荡产也赔不上的。”   她冰冷的目光落到了叶氏灰败的脸上,问:“你既当她是你女儿,也没见你怎么管教。你们顾家的脸,连同着京中贵族的颜面都被她丢尽了,这样的不孝女,哀家是要连着你一块惩戒么。”   叶氏不敢看太后,慌乱的低下了头,她忍着眼泪道:“……都是妾身的错,妾身管教不严。妾身多谢太后提点!   顾锦瑟当众勒令民女赔她一根簪子的事儿,她也是听闻过的。   她甚至第一次觉得这个女儿脑子不灵光,都这么多人了,她却还是这般。她素日里在自己跟前可不是这样的啊。   顾锦瑟却是觉得一阵眩晕了。   ……为什么,为什么太后眼下的态度变化竟如此大?   是不是顾瑾棠又在太后跟前做了什么事儿,说了什么话?!   这是她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看向顾瑾棠的目光也旋即添加了一丝敌意。   而顾瑾棠则一脸熟视无睹,甚至都没怎么看过来。   太后啜了一口热茶,语气也凉了几分,”既然知道错了,你们就且回去吧。福臻,将顾锦瑟的绣品还给她。”   福臻颔首,随即呈给顾锦瑟道:“——顾四小姐,请吧。”   几位太妃一应皆是看戏的表情,叫顾锦瑟的脸上如同火烧得一般。她死死掐着原本想给太后的绣绷,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了。   而叶氏也并未觉得好到哪里去,她素日里是高高在上的忠国公夫人,走到哪里去不是叫人高看一眼。而她又是寒哥儿桁哥儿的亲生母亲,即使皇家的人,也是对她客客气气的。   她脚步有些虚浮,如同踩在云上,心底却惶恐。   ……她究竟是哪儿做错了?这才惹到了太后。   顾锦瑟抓过来绣绷,只含泪勉强道:“今日搅了太后休息,都是臣女的错,还望太后恕罪。”   “也还望太后不要迁怒于母亲。”   这顾锦瑟演得她头疼,太后就说:“跪安罢。”   等到叶氏带着顾锦瑟走了,刘太妃才像是看戏一般,温柔笑着道:“方才我只看见太后怒对叶夫人和顾锦瑟,却从不这样对棠姐儿。方才顾家夫人遭太后训斥,也没见棠姐儿出来给娘家人说几句话。“   太后叹了口气,“顾家的这些事儿,一日两日都说不完,叫棠姐儿受委屈了。”说罢,太后还拉着棠姐儿的手,果不其然,只觉得后者一片冰冷。   顾瑾棠却笑,冲着太后眨了眨眼,娇糯的嗓音道:“——多谢太后为瑾棠撑腰。”   太后温柔一笑,“哀家感同身受罢了。”   ***   从那慈宁宫出来,叶氏和顾锦瑟只觉得日头毒辣。   叶氏越想越觉得惊疑不定,含泪道:“旁人也就罢了,太后……为什么也因为棠姐儿的事情训斥我了。”   崔嬷嬷正欲劝说几句,却见顾锦瑟小姐柔柔道:“母亲,太后是先跟棠姐儿走得近的。和大哥、二哥,三哥都是一样,棠姐儿若是在太后跟前说上这么几句,我们都是无法防范的。”   叶氏只觉得更加郁结于心,“我可是她母亲,她何至于这般编排我呢。“   顾锦瑟乖巧的道:“母亲,您还有女儿呢。”   叶氏心底略感欣慰,却还是放不下。棠姐儿才是她的血缘至亲,可棠姐儿方才那陌生的眼神,又何曾把她当过亲生母亲?   叶氏不由得闭了闭眼。   此时些许小宫女经过,低声道:“陛下此时正在往慈宁宫的路上,陛下近日跑慈宁宫跑的越来越勤了。你们快些去把陛下要喝的茶给备好!”   那些个宫人就道:“好。”   顾锦瑟眼眸一闪,就对叶氏低语说,“母亲……女儿忽的想要一件事,女儿有东西落在了慈宁宫,唯恐讨了太后嫌。母亲稍等女儿,女儿去去就回。”   叶氏只觉得今日受了好大的刺激,一时间却也没有听清女儿在说什么。   顾锦瑟走远,慈宁宫这里有一处狭长的甬道,跟前便是螽斯门。鎏金的大字微微泛着金光,上面写:——螽斯门。   这里华贵雄伟,重檐屋顶,朱漆门,同台基。顾锦瑟身子微微踉跄,抬起眼来果然就看到那道令她神魂颠倒的身影。——男人身姿高大又俊朗,他穿一身明黄衣袍,眉眼深邃又骄矜。   顾锦瑟咬咬牙,心底旋即做出了一个决定来。 第58章 顾锦瑟被送走(完)……   顾锦瑟在心头默数三声,盈盈抬眸,刚好和胤琛的那双墨眸对上。   顾锦瑟含情脉脉如同含着一汪春水,而胤琛的眸子又黑又沉冷如同寒冰一般。   顾锦瑟鼓起勇气,上前一步道:“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胤琛冷冷看了她一眼便看向了身边的王全。   王全脸色骤然一变。嘀咕:“现在什么人都敢出现在慈宁宫。”上前一步,用尖锐的声音道:“什么人——也敢冲撞陛下!”   顾锦瑟心底一沉,握紧了拳,陛下竟然是只知道她的脸却不知道她的姓名吗?   顾锦瑟便笑盈盈道:“臣女顾氏四女顾锦瑟,拜见陛下。”   她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却不由得发现胤琛清隽的脸上已经染上一层燥郁。   “你来做什么?”他的声音低沉且冰冷。   听到了回应,顾锦瑟却是一喜,道:“臣女今日随同母亲入宫,见陛下经过,特来拜见陛下。”   “臣女听闻吾妹顾瑾棠曾为陛下改画,臣女和瑾棠是曾一同学习的。若是陛下不嫌,臣女亦可为陛下改画。”   胤琛勾唇冷道:“你就是顾家那个鸠占鹊巢的假千金。”   顾锦瑟身子一僵。含着水雾的眸子抬头迎向了胤琛,颇有些可怜巴巴的味道。   又见胤琛俊眉微挑,声音淡淡,“那你可知道,朕曾经亲手掐断死过旁人。你敢接近朕?”   顾锦瑟脸色雪白,骤然踉跄的倒下了。   为什么她在陛下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丝厌恶,可她之前跟陛下也没有什么接触啊。   顾锦瑟哆哆嗦嗦道:“臣女不敢。”   胤琛最后冷冰冰的说:“滚。”   顾锦瑟不死心,却咬唇,眼泪滚滚而下:“那陛下为何会这般赏赐于我妹妹。臣女自小长在忠国公府,样样都不比妹妹差的。”   而且她还比妹妹更需要陛下,顾瑾棠已经有几个哥哥宠爱了!   她心里蓦然生出一个念头,心想是不是顾瑾棠也真的学会了狐媚子那套,所以才让陛下也对她青睐有加。   胤琛冷冷的勾了勾唇,慢条斯理的说:“你又不是顾家的亲女儿,朕嫌脏。”   顾锦瑟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只含泪道:“陛下恐对臣女有误会。臣女并不是顾瑾棠所说的那般。臣女虽不是顾家亲女儿,但臣女却一直在顾府长大。”   她壮着胆子,身子微抖,脚底一滑,就落入了胤琛的手心里。   胤琛却顺手掐住了她的脖颈!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掐着,眼底尽是暴戾之色。   顾锦瑟脸变得惨白,宛如一只待死的鹌鹑。   “顾瑾棠根本没在朕跟前提起过你。”胤琛阴恻恻说。   只是一看到顾锦瑟,他就会想起幼时欺凌他的那些人,他们都是一样的。   胤琛最后清冷的说:“丢出去。”冠上的冕旒泠泠作响。   顾锦瑟剧烈咳嗽了几声,只觉得整个人都僵硬了。她想跑,但不敢跑。甚至跑不动。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顾锦瑟咳嗽,流着泪说。   陛下话音还没落下,一群锦衣卫已经上前来将人给架走了。   “把今日顾锦瑟接近朕的事情告诉顾家,让顾家自己看着办吧。”胤琛语气冰冷,眼睛不知看着什么地方。   王全忙不迭的应“是”。   心里却想,顾锦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动土,这位没眼睛的顾四小姐,这辈子也算是完了啊。   ***   正是三月春。   顾予寒和顾予桁一门心思都在棠棠身上,听闻是陛下的人送顾锦瑟回府,二人都微惊了一下。   “陛下专门说,今日这顾家四小姐冲撞了他。”一身青色衣裳的太监眉眼收敛,脸色铁青,“还望老太太,几位少爷自己看着办。”   老太太和叶氏登时脸色骤变。   ——顾锦瑟如今还是明面上的顾家四小姐,试问哪位世家小姐的,会是被宫里的太监架着送回来的?   叶氏心慌,赶紧上前问询道:“这位公公,可是我们锦瑟得罪陛下了?”   太监却是低声提醒,“夫人,奴才言尽于此。且陛下还说,顾锦瑟并非是顾家的亲女儿。”   这下叶氏脸彻底白了,陛下日理万机,又怎么会注意到他们国公府的一个小小嫡女,是不是国公府的亲女儿?   看来陛下这次是有些反常了。   顾予寒淡淡颔首,“多谢公公转告。”   太监笑一笑,“顾将军是股肱之臣,这都是奴才应当做的。”   送走了宫里来的太监,老太太的脸色才变得严肃起来,重重的柱了一下拐杖:“顾锦瑟,你又做了什么了?可牵连到顾家了?竟然叫陛下这样对你!”   顾锦瑟吓得心慌,心里怦怦直跳,惶恐的看着母亲。“母亲信我!锦瑟什么都不敢做啊。”   叶氏含泪抱住了女儿的头,“锦瑟别怕,等着母亲将事情查明。”   顾予寒蓦然说:“祖母,顾家养育顾锦瑟十余载,也算是仁至义尽。如今,孙儿以为,应当将顾锦瑟送走。”   老太太心底不免抖了一下。   一时间整个葳蕤堂都安静了下来。   虽然大家谁都瞧出来了,顾锦瑟早已不容于顾家几位哥哥,但是念着她还是国公府的养女这么一个层面,甚至她还记在嫡母叶夫人的名下。   故而就对顾锦瑟还留在顾家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今日顾大少爷骤然这么明明白白的提了出来。——还是叫他们都惊讶了一下。   顾予寒清冷的眸子睁开,眼底夹杂着是寒意,从前因为忙于公务和房姨娘的事情,他一直没有腾出手来整治顾锦瑟。   但今日正是时候,该新账旧账一起跟顾锦瑟算了。   “大哥……你在说什么……”顾锦瑟惶恐的抬起眼,啜泣道:“今日是锦瑟不慎冲撞了陛下!可陛下也没有说要把锦瑟给赶出去啊……”   她眼泪越流越凶,“锦瑟还是母亲的女儿,还记在国公府的族谱上!大哥你怎么能这样?”   “寒哥儿——你快住嘴。”叶氏一双美眸也微微睁大了些,眼底的泪光似乎随时都要掉落下来,“锦瑟是你妹妹,从小与你一同长大的,你怎能这样就弃了她。”   “母亲。”顾予寒却一字字,咬牙说,“她早已不是我妹妹了。”   顾予桁与顾予寒并排而立,顾予白也站在不远处。三位俊美无俦的少爷同处一室,给叶氏极大的压迫感。   “顾锦瑟在棠棠才回来时,便挑唆克扣棠棠的月银、用度,”顾予桁脸黑如锅,一条一条念出来:“——他还四处传棠棠的坏名声,损棠棠清誉。所以,现在都还有人以为棠棠是个草包美人。”   他冷冷勾了勾唇,轻声问:“棠棠在乡下吃苦,顾锦瑟代替她在国公府享福。棠棠好不容易从乡下被寻回来,母亲你当真以为,棠棠回来就高兴了么。还将顾锦瑟留下来,这样对棠棠公平吗。”   他的语气莫名有一丝阴沉,却轻松:“但凡我还在顾家一日,顾锦瑟就必须要送走。”   叶氏止不住的掉眼泪,却不知道该如何制止。她心如刀绞,“是我,我对不起棠姐儿!都是母亲的错!”   “可是。当初将棠姐儿抱错,这并非是锦瑟的错啊。锦瑟是你的妹妹。”她现在心乱如麻,顾瑾棠是她的女儿,可顾锦瑟更是她的女儿!她不能在失去了棠姐儿的信任以后,又失去了锦瑟啊。   顾予寒冷如冰霜,“母亲放心,将顾锦瑟送走,我就没打算再让她踏回顾府半步。”   “来人。”他说,“将夫人送回房间。”   顾锦瑟稍稍睁大了眼。痛苦的感觉立即从四肢百骸蔓延了出来。   而今日才被太后训斥,接连而来的打击叫叶氏终究是不能控制自己的精神。她堪堪叫了一声,然后晕了过去。   卫奴明白大少爷的心思,带着两个仆役立即将叶氏架着带出去了。   而失去了最后的救命稻草,顾锦瑟全身酸软的半跪倒在地上,忍不住的掩面啜泣。两个力气大的婆子上前就来扒顾锦瑟。   但顾锦瑟拼命挣扎,大有誓死不从的模样。婆子就呸了一声,“还以为自己是顾家的嫡姐儿呢!”她们大力将顾锦瑟身上的外裳扒掉,里面只剩下穿着的暗纹弹墨的金丝软烟罗衣裙。   顾锦瑟眼泪不断留下来,她抬眼朝四周望了望,最终哭着喊,“老太太,祖母,如今您也不管您的孙女了吗!祖母——!”   顾予桁皱皱眉,眉间带着一丝暴躁,“赶紧把她送走!”   老太太自觉对不住棠姐儿,这段时日吃斋念佛就是为了祈求棠姐儿能够原谅她。   她原本想到顾锦瑟在她膝下长大那段时日,还有一些动容,但她无法原谅顾锦瑟曾经对棠姐儿所做的那些个事情,如今几个哥儿决意将她送走,她却不会再为她多说一个字了。   顾锦瑟一边哭喊,脑子里差点闭过了气去。脑子里也浮现出很多场景……包括这十几年来的锦衣玉食,包括从前哥哥们和母亲对她的疼爱。可是这些美好的画面,在顾瑾棠回来以后就戛然而止了。   她原本是害怕顾瑾棠回来的,担心她回来便会分走哥哥们和母亲的宠爱。而她又很庆幸,因为母亲和哥哥们并没有因为顾瑾棠的回来而对她有什么不同。甚至相反,哥哥们因为公务繁忙,母亲则因为棠姐儿不懂规矩。他们甚至还更偏心于自己。   后来她就一步步的试探,冷落、挑衅棠姐儿,后来发展为偷偷挑唆嬷嬷们克扣棠姐儿的月例、吃穿用度。但母亲总是偏心她,甚至哥哥也不会发现是她所做的。   那时候她多高兴啊……她一直以为会这样下去的。   她就是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嫡小姐!   婆子们的暴力动作打断了她的思绪,些许个力气大的婆子们将人死死架着,一路架过去塞进了府邸门口的马车里。   顾锦瑟还在疯狂扭动,希冀着事情还有转机,嘴里发出了呜呜咽咽的声音,却没几个理会她的。   ——曾经独得偏宠的顾四小姐顾锦瑟,就这样被送走了。   而之前侍奉顾四小姐的丫鬟仆从们都出来围观了,“怎么会如此,怎么说几位少爷原来都是疼爱四小姐的!怎么今日就变成这样了……还将人送走!”   “依我看四小姐也是因果报应,自食其果,想当初五小姐才回来的时候,四小姐是如何苛待五小姐的呢。分明鸠占鹊巢的人是四小姐自己才是。”   而听到这些个下人议论的声音,顾予寒和顾予桁眼底无不闪过一丝冰意,骨节分明的手指也逐渐捏紧了。   他们亏欠棠棠的实在是太多了。   而关于顾锦瑟的去处,顾予寒和顾予桁也商量过。就对外宣称顾家四小姐顾锦瑟脑子染病,送往乡下的庄子里紧闭起来。   而至于后续的发展……   顾予寒道:“你抓紧启程去通州处理瘟疫的事,还有一事,找到顾锦瑟的亲生父母。带回京城。”   他们要让顾锦瑟“物”归原主。   顾予桁身穿石青色湖绸素面直裰,随意踢了踢路边的石子,脸上发白,道:“我这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的,棠姐儿还在宫里,也不知道能不能在临走时见棠棠一面。”   顾予寒冷冷瞥他一眼。   此时官道尽头却逐渐驶过来了一辆青色车盖的马车。伴随着还有少女娇俏的嗓音。“大哥。二哥。”   只见顾瑾棠身穿一身白绫画墨百蝶裙子,戴着珊瑚手钏。跳下了马车,直接站到了顾予桁跟前来。鬓间的步摇还清凌凌作响。   她冲着顾予桁笑着道:“二哥,我是专程回来送你的!”   她状似哀伤的眨了眨眼,“二哥,我相信你。你可一定要早点回来啊。”   顾予桁死去沉沉的眼底迅速燃起了一抹光亮,他挠挠头,低声道:“妹妹说的可是真的?”   顾瑾棠用手指天,“嗯嗯。”   顾予桁薄唇挑起一些弧度,他妹妹怎么这么招人疼!这次他也要让妹妹看到他的速度。   顾予寒摸了摸妹妹的头,温柔道:“哥哥们有一个礼物要送给棠棠。”   顾瑾棠笑:“是什么?”   顾予寒清冷的道:“棠棠回府去就知道了。”   顾瑾棠勾唇,“大哥是要给我一个惊喜吗?”   顾予寒垂了垂眸,眼底闪过一抹光华,温柔嗯了一声。   这只是他应当做的。   顾瑾棠重重点点头。便兴冲冲的跑进了内院里头。   顾瑾棠才一回到永安院,便知道了大哥的礼物是什么。   ——顾锦瑟,被送走了。   甚至于说,再也不会回到顾府半步。   顾瑾棠微微张了张嘴。   “小姐,您是怎么了?”连翘有些担忧的瞧着自己小姐。“不应当高兴才对么!”   肤白如玉的胳膊微微抬起,鸦黑的眼睫轻微一眨,水光粼粼的眸子掩在雕花窗牖的阴影下。   顾瑾棠浑身发软,却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躺在了美人榻上。她微微发怔的盯着头顶的帐子,反复咀嚼着连翘跟她说的话。   ——顾锦瑟,竟然被送走了。   这在前世,是肯定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直到她入宫,顾锦瑟都没有被送出顾家,哪怕她并不是顾家的亲生女儿,哪怕她曾经欺负过自己。甚至在她入宫这件事上,顾锦瑟也出了不少力。   顾锦瑟前世是爬上了顾家的死对头,大权臣姬刑的床。最后联合对付顾家。   为什么这一世的所有轨迹,都发生了变化?   顾瑾棠缓缓眨了眨眼。心间轻颤,一个奇异的念头蔓延上了脑海中……   难道真的是因为,哥哥们也都重生了?   甚至于说,重生的还不止一个人。比如老太太,比如周夫人。 第59章 求娶顾瑾棠!   顾瑾棠的思绪正处于混乱之中,一颗心怦怦直跳,这样她也说不清楚究竟是觉得庆幸,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上辈子她这么努力想得到家人的认可,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辈子,她有意避开他们。但最受哥哥们和长辈喜欢的顾锦瑟,却被送走了。   她心里还是空空的,不知道其中的缘由,还是决定试探一下。   如果说这一切真的都是因为哥哥们还有家人是不是也重生了,她其实已经不太在意家人对她的看法了。从重生回来那一刻开始,就是如此。   正在她还在发呆的时候,外头的小丫头掀开帘子说三爷过来了。   顾予白身穿一身鸦青色广陵锦袍,腰间系玄青色涡纹宽腰带,仍旧带着冰山白雪的高洁感。小丫鬟的目光都偷偷落到三少爷身上。   顾予白低低轻笑:“棠棠。”   顾瑾棠就从美人榻上爬起来看他,她喊了声:“三哥,正好,我还想去找你呢。”   顾予白亲手拿着一个鎏金团花纹银盒,一看便是准备送给顾瑾棠的。   云枝上了新的西湖龙井上来,顾予白唇角勾了勾,“顾锦瑟已经被送走了,三哥特意来看看棠棠。”   “棠棠,恭喜。”他将盒子放在了顾瑾棠的跟前,淡淡的语气里全是温柔:“你打开看看。”   顾瑾棠就笑着说:“四姐姐被送走了,难道哥哥就这么恭喜我。”   顾予白唇角勾起喝了一口茶。   若想要棠棠接下来平安顺遂,安然长大,顾锦瑟,一个鸠占鹊巢的仆妇之女则是必须要被送走的。   这盒子里是累丝金蝶恋花步摇一对,翡翠玉手镯一对,雕花镂空响铃臂钏一对。看样子是上回去醉仙阁,三哥就发觉了她的喜好。   顾瑾棠弯弯唇,如今她这个永安院,就是被哥哥们塞进来的这些簪子首饰,早就堆不下了。   顾瑾棠抿唇,有些好奇,“三哥。正好我也很疑惑呢,顾锦瑟为何忽然就被送走了?”   顾予白眼底闪过一丝晦色:“她原本就不是顾家人,棠棠,顾家人早就该怎么做了。”   “哥哥的语气说的跟你自己不是顾家的人一般,”顾瑾棠笑着倒了一杯子茶。语气轻松的道。   顾予白薄唇抿成一道弧度,他对顾家没有半点眷恋。如果这一世不是因为棠棠,他也不会回来半步。   “那母亲那边……”顾瑾棠压低了声音。她胸口觉得有点堵,“母亲不知道会怎么闹了?”   顾予白道:“你也不必担心二夫人,长痛不如短痛,她早该知道,顾锦瑟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谁都不能取代你。”   顾瑾棠看了眼三哥。   虽然三哥之前也会照顾她,但表现得绝对没有三哥这次回来这么明显。这次回来以后,三哥处处护着她,甚至不惜为了她和母亲起冲突。   所以三哥难道也……   顾瑾棠笑笑,就撑着下颌问:“三哥,我发觉你回来后就变了好多。大哥,二哥他们也是,到底是为什么啊?”   顾予白眸子一沉:“棠棠是三哥的亲妹妹。三哥早就该这么做,只是之前翰林院的事情繁忙。所以没有亲手解决顾锦瑟,还让你吃了这么多的苦头。”   顾予白摸了摸妹妹的发髻,温柔道:“三哥对不起你。但你放心,从今往后,只要三哥在,三哥会保护好你的。”   顾瑾棠一笑:“我知道三哥对我最好了。”   她语气轻松的道:“三哥,可是你知道吗。我最近总是做一些不太好的梦。我可以跟三哥说说吗?”   顾予白:“怎么了?”   顾瑾棠就低低的道:“我总是会梦到……顾家以后得罪了人,所以陛下发怒了,导致哥哥们都被罚了。”她一边说,一边求助的目光就落在三哥脸上。“三哥,我知道这些都是胡扯。但就是心里不安。所以提醒下三哥定要小心。甚至……顾家还被顾锦瑟给背叛了。甚至、甚至顾家好多人都被关进牢里了!”   顾予白唇角轻微一扯,心脏收缩。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人给骤然抓住了一下。   重生并非是一个人的专利,他之前怀疑大哥二哥都是重生。但没想到,棠棠是不是也有这个可能。   如果她还有自己上一世被顾家冷落,又为顾家求情而死的经历。   顾予白心底遍体生凉,面上却不显,循序渐进,“那定然哥哥们也很后悔,没有保护好顾家,也没有保护好棠棠。”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包了包小妹妹柔若无骨的手掌,微微一笑道:“——所以哥哥才会赶走顾锦瑟,给棠棠一个完整的家。在你的梦里是不是这样?”   顾瑾棠努努嘴,“梦里面才不是呢。哥哥们也要比梦里面表现得更好才行。”   顾予白决然道:“一定。”他不轻易向任何人做出承诺,上一个人是娘亲。   顾瑾棠就让云枝把她新调的桂花汁和桂花糕拿上来,给三哥尝尝。   顾予桁刚好走到永安院的东厢房里,听到了顾瑾棠和顾予白的那些对话,身子一僵,眸子都黯淡了些。   ……难道棠棠其实也,是知道前世的那些事情的?   他还是心虚的低咳两声,心底夹杂着愧疚和难受,走进来轻松道:“棠棠,二哥要出发去保定府处理瘟疫了。二哥临走前,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顾瑾棠就冲着二哥笑:“去哪儿?”   顾予桁就轻飘飘的道:“当然是请萧策那个老头吃饭!让他好好照顾你!”   顾瑾棠就道:“那等我一会儿,我梳洗打扮。”   萧策是一个神医,他的药不仅不苦而且药到病除,正对顾瑾棠胃口。而且最重要的是,萧策来自南方,定然会对扬州的事情有些了解。   比如四哥顾予泽的事。   顾予桁等不及,就抱胸道:“我也要吃棠姐儿做的桂花糕!”   顾瑾棠抿抿嘴,朝朝顾予白挤眉弄眼了一下,“三哥,就给二哥解解馋吧。”   而与此同时,顾锦瑟被送走,府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同的。   府里凭空就少了一位四小姐,从前还没有眼力的婆子丫鬟们立即一下子清醒过来,转而巴结五小姐院里的人。   这时顾府门口停了一辆华贵的马车,据说是康王府的马车。康王府世子亲自来了!   只见康王府世子身穿一身玄青色涡纹宽腰带,带着妹妹嘉宁县主一同过来,踏入院子时刚好就遇见了顾予寒。   顾予寒冷冰冰的看着世子,道:“不知世子来了,有失远迎。不知世子是来做什么的?   康王府世子勾唇一笑,俊逸的脸上浮现出些许风流,“听闻顾家终于将顾锦瑟那鸠占鹊巢的四小姐给赶出去了。我就带着嘉宁,特地来恭喜瑾棠妹妹。”   顾予寒:“…………”   “这就不必劳烦世子了。”他淡淡道:“棠棠是我的亲妹妹,我自会替世子转告。”   世子的薄唇再度勾了起来,“顾将军,倒也不只是恭喜的事儿。我今日来,主要还是为的替我自己,和家母办一件事儿。”   康王是皇亲国戚,更是太后的侄儿。康王妃如何看不出,太后喜欢顾瑾棠那丫头,如今顾锦瑟被送走。顾瑾沁出身长房,不与顾予寒他们亲近。   听闻顾瑾棠快到了及笄的年纪了,这婚事自然也该定下来了。   康王府虽然占了一个皇亲国戚的名声的,但手中的权力并不高。甚至可以说,远远落后于忠国公府。所以康王府才这般着急。   这一次,自从顾四小姐正式被送出了顾家,也正说明了顾锦瑟在顾家的地位荡然无存。自然也就只剩下了顾瑾棠这位嫡出五小姐。   所以康王府当即就决定同棠姐儿联姻。   只见康王府的人提着不少箱子,都用红绸布包着。嘉宁县主有些羞赧,“……顾哥哥,都是家母来让我替哥哥说亲的。其实如果棠姐儿实在无意……”   顾予寒迅速移开了视线,冷冰冰道:“我们准备多留棠棠几年。无意现在为她说亲。”   “顾大少爷,依我看,还是得问问棠姐儿自己的意思吧。”世子出身尊贵,素来是个口无遮拦的。笑呵呵道:“康王府也是簪缨世家,大少爷,我给你保证,若是棠姐儿嫁予我为妻,我必定与她琴瑟和鸣!相敬如宾,相濡以沫!这康王府的世子院子里,绝不会有妾室!”   “砰”的一声,顾予寒一拳打在了世子脸上。他脸上隐隐有寒冰,“滚。”   顾予寒是军营出身,就这么一拳,就把世子脸上打出了血来。   嘉宁县主脸色一白,忙去查看哥哥的状况。世子也捂着脸接连退后,“你你你……”   “大少爷你这是干什么!!!”谁能想到,素来端方自持的顾予寒也会当中动手!   “你虽然是棠姐儿亲哥哥,但也不能看住她一辈子啊?!”世子丢了好大的脸面,干脆什么话都往外说了。“反正我告诉你,我是不会放弃的!京中多少寻花问柳的贵公子,我却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儿!!且康王府又是京中四大家族,除了本世子,难道还有更好的?”   “你却,连面都不让我给棠姐儿见一见!!”世子捂住脸,怒目圆睁。   嘉宁县主只觉得丢脸,忙拍拍哥哥的肩,“哥——你快别说了。”   “大哥。”而此时,顾瑾棠也跟着两位哥哥一出同来了。   “大哥,你在干嘛啊?”顾瑾棠觉得有些稀奇。嘉宁和世子一同来忠国公府,却被人给揍了!   “无事。”顾予寒冷若冰霜,走过去遮住了妹妹的眼睛。   他连一面都不愿意让棠姐儿看到。   “棠姐儿……”嘉宁一阵委屈跑到顾瑾棠身边,迎上了顾予寒冰冷的眸子一阵瑟缩,却什么都不敢说了。   看着顾瑾棠问询的眼神,她只能道:“无事,只是小事罢了。”   顾瑾棠像是猜出了什么,扯了扯顾予寒的袖口,甜甜一笑:“哥哥,世子好歹也是王侯公府的世子爷,你怎么就这么说动手就动手,暴躁了。”   少女的声音带着天然的甜软,世子不由得骨头一酥。“顾四小姐真是兰心惠质,心地善良!。”顾予寒就更怒不可遏了!   顾予寒牵着妹妹的手道:“棠棠,走。”   顾予桁也警惕的走上来,他看着康王府手里拿的一箱又一箱,心底便也浮现出那个念头。低低的道:“世子既体会过了大哥的拳头,还想体验一番我的护院的鞭子吗?”   说着他已经给自己的护院递过去了一个眼神。   世子不由得脸一白。   ……顾家都是些什么人?大家都同为四大家族!倒也不必如此!   刚刚还有被小姑娘哄着,如坐云端整个人都是喜滋滋的,而下一秒,就被顾家几个少爷给拖回了地狱!   世子站直,只道:“反正本世子是不会放弃的。棠姐儿通情达理,姿容绝世。几位少爷未免自视甚高。本世子会证明给你们看!本世子才是良人。”   “哥……你可少说几句吧。”现在连嘉宁县主都不由得恨不得将脸埋进地底下去。   顾瑾棠眨了下眼。脸上不由一烫。   她现在终于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大哥、二哥都对他这么凶了!   顾予桁握紧了拳头,若不是他现在才弄死了丞相府的人还是戴罪之身。他一定冲上去就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给刺死了!   顾予桁还是提着剑走上去,眼间怒不可遏。“你走不走?”   康王府世子薄唇抿住,冷哼哼的甩开了袖子。   揍走了康王府那个没眼力见的世子。   顾瑾棠却耐心的安慰:“大哥哥,二哥哥,其实你们不必如此暴躁。”她明媚的笑笑道:“棠姐儿总是要嫁人的呀。”   顾予寒和顾予桁同时对视一眼。   他们心里一痛,不由自主握紧了拳,骨节分明的手指都有一些泛白。   他们也知道,棠棠是真的会嫁人。更何况,整个京城的探子都回来说过,如今棠棠已经成了整个京城的权贵都觊觎的一朵娇花了。但他们也是真的想要棠棠留在身边,多一些时候。   等到他们真的为她挑选好了良人……   呸!   他们不能想这个问题。   他们要养一辈子。   “别急。棠姐儿,”顾予桁走上去揉了揉妹妹的头发,低声道:“嫁人的事情急不得。若是没有我顾小将军的点头,我看谁敢娶你!”   顾瑾棠笑着点点头,“嗯嗯。”   他们一路往门外走,正好路过了叶氏的潇湘院。   这里的金蕊桃花都开了,绽放出一种绚丽夺目的艳色,叫人心醉。却听见里面传出了一声声凄厉的咆哮声。   “——谁稀罕你们的这些东西!我要锦瑟,我要我的瑟姐儿回来!”是叶氏带着哭腔的声音。她又砸了许多东西。   又是崔嬷嬷苦苦相劝道:“……夫人,就算是老奴跪求您。您切莫伤害自己的身子啊。”   “锦瑟小姐原本就不是顾家的亲女儿,更不必说,她曾经做过这么多伤害五小姐的事儿……几位少爷能容得下她性命就已经算是万幸了。”崔嬷嬷流着眼泪道。   “他们不准锦瑟回来,我就去见她……”叶氏痛哭不止。说着就往门外头走去了。   崔嬷嬷赶紧扶住自家夫人,想拦住她却无济于事。   众人脸色一变,顾瑾棠也一颗心终于沉了下去。   顾予白冷冷的道:“好歹也是一家主母,忠国公府的一品诰命夫人,如今竟弄得形同疯魔,跟个疯婆子一般。”   顾予桁和顾予寒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正好撞见叶氏和崔嬷嬷走到了潇湘院的门口。崔嬷嬷赶紧跪下道:“参加诸位少爷,参加小姐。”   顾予寒看着叶氏,只见她发髻稍微有些凌乱,但在外人跟前,仍旧不失顾家主母的端庄娇美。   崔嬷嬷流下些眼泪,低低的道:“如今夫人在府中,原本也只有锦瑟小姐一个能说话的,如今锦瑟小姐骤然被送走。夫人实在是……没个说话的人了。”她含泪叹息道:“奴婢求各位爷和小姐,夫人如今的状况,就不要对夫人再说什么重话了。”   顾予白却冷冰冰的道:“二夫人从前冷落棠棠的时候呢,可有想过今日。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叶氏却听见了顾予白说的这话,她走上前来“啪”的一声,一巴掌重重落在了顾予白脸上!   “你不过一个从外室子,根本不配有顾家的名分!我顾家家风严谨,什么时候容许你进门了!”   顾予白脸色微白,眉心微蹙。   绕是顾予寒和顾予桁,他们和顾予白关系疏离,此时也脸色泛白,对母亲的行为全然不赞同。   到底是自己生身母亲,顾瑾棠不可能心里毫无一点波澜。她皱皱眉,终于软声吐出几个字来,”——母亲,您就且安歇些吧。这样闹腾,只会弄得家宅不宁。就如同四姐姐一般,顾家容不得在后院闹事的人。”   叶氏心底是骤然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意。   “棠姐儿,”她眼角划落一行清泪,冷冰冰的道:“你可记得母亲生辰快到了。可是你四姐姐记得。你可曾会日日都到我房里来请安,可是你四姐姐会每日都来。”   “现在哪来什么四姐姐?”顾予桁一脸暴躁,他现在都有点理解顾予白说的话了!他阴毒的看着叶氏,挑唇道:“顾家早就没有顾锦瑟了。我也不想棠棠跟您这样的人废话。若是母亲真的想和顾锦瑟团聚,就和她一同去庄子上吧!”   他原本还想把她对棠棠做过的事情都桩桩件件搬出来,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十分浪费时间!   叶氏美眸瞪着这个而儿子,只觉得太陌生了……   从前她的这些个儿子,什么时候会将矛头对准她啊??可现在,她在这个偌大的顾家大院,竟完全像是一个孤家寡人一般!   顾予桁抓着棠棠的手就道:“棠姐儿,我们走。”   *   顾瑾棠送顾予桁出城门。二哥预备前往保定府治理灾患。   顾予桁临走前专门将顾瑾棠托付给了萧策,还挑唇笑,颇有几分认真:“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老头儿务必要将我妹照顾好,这箱金子先交给先生,等我凯旋回来。先生定然是应有尽有!若不然的话……先生也懂得。”顾予桁的唇边露出了几分寒意。   他都不完全信任自己的哥哥弟弟,只信任萧策这老头。   而且他知道,萧策这老头来历特别深!道行高深,江湖上人脉也多。多一个人照料妹妹就多一分保障。   萧策捋了捋胡须冷哼哼的说:“若是说调理小姐的身子,老身自然是义不容辞、不在话下。但若是旁的什么,顾二少爷也别想什么都赖在老身身上!”   顾瑾棠只笑道:“二哥,你就且放心罢。我又不会偷偷去哪儿,日日都待在府里,能出什么事儿?“   她知道二哥是担心她。   顾予桁哼哼唧唧走近,穿着冰冷耀眼的盔甲,却低声咬牙启齿道:“棠姐儿,若是又发生康王府世子这类有人抢婚的事儿……二哥回来定饶不了他!”   顾瑾棠失笑,软绵绵的说:“那我总不可能,不嫁人了罢。”   顾予桁扯扯嘴唇,“也不是不行,二哥养你一辈子。”   “罢了。”他不知怎么的,又想到了陛下那张冰冷的脸。男人心烦意乱的踢了踢路上的石子,“我妹就算是要嫁人。也需要哥哥给你掌眼。有哥哥首肯。”他自顾自的道。   顾瑾棠竟然觉得自己像哄小孩那般,勾唇笑笑,说“好呀——”。   顾予桁点点头,这才乖乖说:“那我们走吧。”   从这里到京都北门,一路上都有百姓夹道相送。他们都知道顾家的二少爷,他们的小将军要前往保定府治灾了。   话虽如此,但京城所有人都知道,如今自从顾锦瑟正式被丢出顾家的门。那这位顾五小姐顾锦瑟的婚事,便是大家都瞩目的事儿了。   而叶氏的生辰家宴,也同时提上了议程。京中不少的贵族、簪缨世家,以四大家族为首,都收到了洒金粉的帖子。   叶氏重新操持起顾家后院,也逐渐变得红光满面起来。   “当日席面的名册可定了?”叶氏问询崔嬷嬷。   崔嬷嬷只道:“夫人您放心,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来。”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是顾瑾棠却在此时,过敏了。不管是肌肤上,还带动了内里的病。   这病来得突然,顾予寒当即给朝中告假,专程请了神医萧策来给棠姐儿看病。   萧策不愿意来,是把人架着来的。   萧策诊脉了以后,心底一沉,“这绝不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而是后天染上的。来得这样凶险,肯定与所住的生活环境有关啊!” 第60章 到底谁下的毒?!……   顾予桁和顾予寒眸子里同时凝起一阵寒气。   而顾瑾棠乖巧的捧着盛着药的青花瓷碗,热气氤氲:“依先生而言,烦请先生看看。我的病如何可以解?另外我瞧着这院子挺好的,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影响了啊?”   萧策老先生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眸光:“又不算什么疑难杂症,这病并不难解。只需好好调养身子即可。只是五小姐身子骨原就虚弱,以后可要注意勿要再沾染这类东西。还是尽早搬离这个生活环境吧。要不,别说老身,哪怕是天上的神仙来了!也救不回五小姐!”   “到时候,桁哥儿可别再来威胁老身了!”萧策念念叨叨,一副不满的样子。   顾瑾棠还是懵然不知。低低抿了抿唇,不过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   顾予寒眸子里凝起寒意,低声问:“到底怎么回事?”冰冷的目光朝着四周一扫过去。   顿时这整个西次间的奴仆们都纷纷跪下。云枝面色发白,有些担忧的道:“凡是五小姐经手的东西,素日里的吃穿用度,都是奴婢亲自过手的。这、这必定没有问题啊!”   顾瑾棠让人将云枝扶起来,只柔声道:“大哥哥,三哥哥,我也信云枝。只是这后宅里事无巨细,还是从其他地方查吧。”她喉咙一阵瘙痒,又咳嗽几声。   顾予寒略一颔首,柔声道:“棠棠,你定然没事。”   “此事大哥会查清,你先休息。”   顾瑾棠浅笑,甜甜的点了点头。   看到妹妹苍白的小脸,顾予寒眼底的愧疚之色越来越重。他的手指稍稍握紧。   萧策出声有几分讥讽,“若是连叫顾五小姐染病的缘由都查不出来,我看几位少爷也别整日嘴上说说自己疼爱亲妹妹了。老身就没看到过这样体弱多病的世家小姐!”   萧策从来都是毒舌,冷哼哼的时候胡子都差点翘了起来。   顾予寒却无力反驳,脸色有点惨白,颔首,只吩咐卫奴,让五小姐立即搬去离自己书房更近一些的院子。   ——原本也是不大合乎规矩,他从来也是最遵守规矩的。但顾大少爷自己就是家规的制定者,也不太在意什么。   即便察觉到萧出言不逊,顾予白对老先生态度仍旧尊敬有加,“那就烦请老先生长期为吾妹悉心调养。请萧先生在顾府长期住下,凡是有任何需要,请先生可第一时间告诉我。”他柔声道。   萧策轻哼,“顾予桁将顾五小姐交付给老身的时候,可没说要让老身定要在这顾府住下!你们这是做的什么强买强卖?”   顾予寒冷淡道:“事出有因,望老先生理解。”温和的嗓音里却有说不出的不容置喙。   萧策轻哼,都说顾府的这几位少爷最近转了性子,对这个顾瑾棠疼爱如命。简直是不按常理出牌!   卫奴也道:“老先生,请吧。小的特意给老先生备了一间厢房。”   萧策冷冷的甩了甩袖子,“你们好生盯好你们五小姐的身子就行!一月救能折腾好几日,老身可折腾不起!”   看着萧策远去的背影,顾瑾棠无奈摇了摇头。脸色苍白。   顾予白知道妹妹不喜欢喝药,就亲自挑了蜜饯来,“棠棠,伴着这个一起喝罢。”   顾瑾棠却耍起了小脾气,一脸苦涩,水润的眸子望着三哥道:“……三哥,我一日就喝一碗,可不可以啊?省着点蜜饯啊。”   顾予白随即摇头,“一点蜜饯的钱三哥还是付得起。”他将小匙从丫鬟手中接过来,亲自盛了一些汤药,然后送到了妹妹的唇边。   顾瑾棠皱了皱眉,巴掌大的脸皱巴巴的。   周遭的下人心底不禁感慨,五小姐不过一个小病,不仅仅能出动顾府最金尊玉贵的少爷不说。竟还能出动久居山林的萧策先生!   实在是罕见!   恐怕宫中的娘娘都不能如此吧。   顾瑾棠搬去了离大哥院子不远的绣偃馆。   而卫奴带着护院立即就进了永安院了。他们得了大少爷的吩咐,预备从细节开始追查,这样永安院里究竟是什么东西害的五小姐骤然过敏的。   但其实顾瑾棠心底已经有了大约的答案。——搬进来永安院以后,院里的一应庶务都是云枝在负责。云枝又实在是一个细心的人,用吃、穿、住、行,无一不是云枝她亲自打点的。   既然都经了云枝的手,那就肯定不是永安院现在的问题。极有可能是从前遗留的问题,或者是通过什么别的渠道下毒。   既然如此,那永安院之前的主人,顾锦瑟的嫌疑便大了。   顾瑾棠握了握拳。   周氏带了不少补品来绣偃馆看看顾瑾棠。   顾瑾棠让人赶紧将周氏请进来。周氏一身淡柳青色软葛及膝单衫,看着棠姐儿面色苍白,有一种扶风弱柳、楚楚可怜的美感。不由泛起了淡淡心疼。   是真的心疼。   周氏让翠微将补品什么的交给云枝,叹气,“好孩子,如今那顾锦瑟终于是滚出去了。你也可以安心养病,日后定然也没什么能越过你去的。至于这背后的人,几个哥儿也会很快查明白!你必定会很快好起来。”   顾瑾棠娇娇的一笑:“多伯母放心,瑾棠定会快快好起来的。”   只是顾瑾沁的及笄礼才过去。顾瑾棠听说了顾瑾沁的事情。只细细观察着伯母的神色。   顾瑾沁的及笄礼没有几个有头有脸的人去,好歹是顾家的嫡出大下姐,却在及笄的时候都没有订婚。甚至还被一个璟国公府给退婚了。   这个事儿早就传遍了整个京师,对顾瑾沁自己的名声也有影响。她自然也是没有去的。   只是周氏却没有在她跟前提起,想来是不想因为这件事情影响到她。   顾瑾棠就喝了口茶道:“……伯母。瑾棠也知道大姐姐的事儿。顾家家大业大,即使多养大姐姐几年也无妨。伯母不必为那些流言忧心。”   周氏心底一软,见到棠姐儿这样懂事,即使原先被沁姐儿污蔑过,也还在替这个姐姐着想。不由得心底更是软和了几分。   她近日来一直被那个前世今生的梦境困扰,无怪那些哥儿都偏袒棠姐儿。   “你就不要再想沁姐儿的事情了。”周氏心底一冷,讪讪道:“沁姐儿自个的错处。等着风头过去,再留她一段时日,再给她物色人家!”   “伯母知道,这与你没有关系。”   顾瑾棠却是粲然一笑,道:“大家都是姐妹,我们顾府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不久之后母亲的生辰也快到了,只要大姐姐愿意,我愿意和大哥三哥他们说说,替沁姐姐物色一门好的婚事。”   周氏有些微怔的抬起头看着棠姐儿,眼底先是惊诧紧接着有几分动容,但她知道,自己这个长房在顾瑾棠跟前的确是无地自容。   原本就是顾家对不住棠姐儿!   更不必说现在还有一个梦境……仿佛日日都在提醒她,顾家配不上棠姐儿。   “你说的可是真的?”周氏慌张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她眸子一沉,复又流露出悲戚来,“沁姐儿一意孤行!根本就配不上你这样帮她!棠姐儿,你听伯母说一句,真的不必如此为沁姐儿的事情操心。”   “伯母娘家根基深厚,无论如何,还是能为沁姐儿说上几句话的。”若是又让棠姐儿帮忙,他们长房亏欠顾瑾棠的难道不是越来越多了?   顾瑾棠只是道:“……大伯母,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呢,我们本就是一家人。沁姐姐和我,又是有血缘关系的。自然与顾锦瑟不同,您说呢?”   说着,少女轻启丹唇露出一丝粲然的微笑。周氏一时看得失神。她的手指骤然收拢,声音微微颤抖道:“……若真是如此!棠姐儿,日后伯母定将你视如己出!沁姐儿当真是几辈子的福分,才能当你姐姐!”   顾瑾棠柔和笑了笑,倒没说什么。只是又说了会子话,就让云枝将周氏给送走了。   云枝回来满脸的疑惑,“小姐,不说原先大小姐对您如何,就算是长房的大夫人,有段时日对您也是有龃龉的。为什么现在看到大小姐嫁不出去这种下场,岂不是大快人心。您还……”你还这样帮助大小姐走出困境!   顾瑾棠也有一瞬的失神,娇娇笑道:“云枝,我卖伯母这个人情。倒也不只是因为她曾经照顾过我。还因为大伯母出身将门,她的娘家原本就是位高权重的。即使我不出面,顾瑾沁也不会有太悲惨的下场。而我出面卖这个乖就不一样了,我和伯母原本就有旧情。往后伯母也会看在这一层,用娘家的势力多帮帮顾家。”   “更何况。”顾瑾棠想到了什么,轻轻的道,勾唇一笑,“顾瑾沁之前受过了杖刑,已经有了应有的报应。而且她名声有损,就算是哥哥们帮她,也不能帮她鱼跃龙门的。”更不必说她占了重生的先机,自然知道该把顾瑾沁往哪儿送,才是对她最“适合”的。   ***   而与此同时,潇湘馆中,叶氏正在准备生辰宴的席面。各家的礼单都提前送到,正在给叶夫人过目呢。   崔嬷嬷的确是很久都没有见到自家夫人这般高兴了。   这时顾予白却大步走了进来。   身穿一身淡蓝底子五彩折枝菊花刺绣圆领袍子,清隽苍白的脸上写着阴沉,唇色很淡。神情冷冷的。   旁边的小丫头们都差点跪下,“三少爷……三少爷您这样不能进去!”   叶氏抬起头来一看是顾予白就神情彻底冷了下去,“真是愈发没有规矩!你是什么身份,当嫡母的院子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果然只是个外室养的。”叶氏叹了口气,满脸不耐:“究竟什么事儿?”   “棠棠过敏的事情,不知二夫人知道吗?”顾予白轻启薄唇,低声问。   叶氏心底一痛,“我是她母亲,棠姐儿生病,我也忧心。”她美眸轻微一抬,问:“只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外室子,她是嫡出的姐儿。这就是你擅闯嫡母的房间的理由吗?”   顾予白唇边流露出淡淡的讥讽,“不知道这件事和二夫人有没有关系,毕竟这段时日都是二夫人在掌管府中中馈,打点后院。”顾予白眼神恶狠狠的看着叶氏。   旁人很少在一向温润如玉的三少爷身上看到这种神情。   叶氏也是被吓了一跳。   她厉声道:“虎毒不食子。棠姐儿中毒过敏,你们竟然会疑心到我身上?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顾予白想到棠棠才回来时吃的各种苦头,蓦然大步上前死死扣着她的手腕,冷冰冰逼问:“当真不是夫人?”手腕上隐约都有青筋暴起。   叶氏吓了一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若这么想害死她,那为何当初要千辛万苦把她从乡下接回来?她是我的亲生骨肉啊!”   她实在是惊呆了!当年那个卑贱的外室子竟然长成了现在这个模样,敢这样对他的嫡母动手了!   崔嬷嬷也惊住了,“三哥儿好歹也是朝廷重臣,您这样对夫人,是必定会被参一本的啊!”   叶氏张嘴,声音显得有些尖锐,“你这般外室养的不孝子!你可知我是你嫡母!你这样就是大逆不道,枉费你读这么多的圣贤书!”   “棠姐儿还在因中毒吃苦头。”顾予白又恢复成素日里的模样,刚才想要吃人的那一副冷冰冰的神情逐渐从脸上消失。他一字一字咬字清晰,“是二夫人在掌管后院后没错,就算是和二夫人没有直接关系,那也是二夫人对后院疏于打理所致。”   顾予白:“这件事最好和二夫人没有半点关系。否则我第一个饶不了夫人。”   叶氏胸口重重的起伏,她眼底泪眼朦胧。她原本还想和棠棠这个女儿重新处理好关系!   谁料她就让了顾予白这样一个可怕的人来对付她。   叶氏顿时心如刀绞。   崔嬷嬷像是看出了,道:“夫人莫要忧心,三少爷也是关心则乱。您是他嫡母,他不敢对夫人不敬的。”   叶氏掀了刚刚才送来的礼单,心底发涩,“逆子——!当初就不该让他进这顾家的门,还准许他参加科考,给了他鱼跃龙门的机会!如今这般不敬,简直就是养虎为患!”   崔嬷嬷深深叹气,一直抚摸着二夫人的胸口,替她顺气。   ***   而在另一边上。顾予寒的书房中。   卫奴带着人进去了,说的就是顾五小姐这回中毒的事儿。   从永安院西次间的榉木攒海棠花凉榻的夹层里搜出了一些白菊花粉,已经给萧策先生看过,的确就是和小姐这场病有关的。而云枝自然知晓自家小姐对白菊花粉是过敏的,所以小姐的衣食起居都十分用心,所以那人才十分隐蔽。   顾予寒第一时间便明白了,这夹层里的白菊花粉是出自谁之手。   自从棠棠住进去永安院以后,他便永安院监管的如同铁通一般。自然不会有任何的异动可以混入进去。所以便只能是顾锦瑟留下的。   顾予寒十指泛白。当即叫了卫奴过去。   “那个庄子上,叫嬷嬷过去,严加看守。按照顾家家规,先鞭笞顾锦瑟。”顾予寒声音冷淡,气息没有丝毫的不稳。   卫奴心下一震,“可夫人的生辰将近……若是夫人知道了,恐怕不好。”   顾予寒冷冷勾勾唇,“顾锦瑟有脸做。就没脸叫母亲知道吗。就算是母亲知道也无妨,看看她教养出来的娇俏可爱的好女儿挨打!”   只是如今眼下最大的一个问题,却是按照萧策先生所言,单单只是白菊花粉,根本不会让棠棠的病情来得如此凶险。所以除了花粉,定然是还有其他东西的。   兴许与白菊花粉相生相克,加重了顾五小姐的病情。而这个,可能就不是出自顾锦瑟之手了。   顾予寒将东西扔了出去。“查清楚。”他冷漠道。   卫奴赶紧应是。   ***   在夕阳如同残血的大街上,人来人往,行人来来往往,房屋鳞次栉比。   原本是温馨美好的画面,但忽然有马车急驰而过。从车上掉下来一个人。   少年浑身是血,单薄的身躯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却又一双黑色、很漂亮的眼睛。紧接着就有一堆人从车上跳下来,对着地上的人一阵暴打。   行人都被吓到了。有的躲远,有的则鼓起勇气多说几句,“别打人啊……”   是一个很漂亮、羸弱的少年。   他爬起来,唇色苍白,指节修长,唇角带着点血然后就把怀里的玉佩给收了回去。   等到马车上的人又走远,才有人从角落里偷溜出来。   赶紧将少年扶起来,他抖着声音说:“……公子、公子。我们的人已经混进去了国公府,准备对那个顾家大人最心疼的五小姐下手。公子您一定要活下去啊!”   公子这几日老师身亡,在紫禁城彻底没了庇护。被什么人带走,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第61章 给我套起来打!   那少年眸子虽然精致漂亮,但是宛如一滩死水,早已没了半点生机。阴沉且阴郁。   少年哑声说:“走吧。”这几个字却像是耗费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接着却一头栽在了地上!   他旁边的仆役忙将自家公子翻过来查看,却见公子的脸上、肩上、甚至腰上,全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迹。像是被鞭子狠狠抽过,或者像是被火烧过。更有血迹。   小厮也骤然吓得脸色苍白。忙扑上去护住了公子的身体!   旁边的路人纷纷过来围观,见这少年身穿石青色湖绸素面直裰,倒是穿得精致,却没想到单薄的身上全是伤痕。   “估计是哪个落魄的公子哥吧,这也太可怜了。”   “没想到高官门第,也会沦落成这样。”   “你怎么知道是高官门第的?”就立即有围观的人询问了。   却见那人冷哼一声,“你看看这穿着打扮,我看着,倒像是之前在詹事府做事的。有些眼熟……”   当今景元朝中的势力分成三股,一股是寒门,一股是以四大家族为代表的世家贵族。   而如今的朝纲几乎都把控在世族之中。无论是。寒门常年活在世族的阴影下。毕竟世家的利益,而一旦寒门入场,便是侵犯了世家的利益。   而陛下的态度不明。拿着寒门制衡世家。导致世家对寒门便是愈发的敌对。尤其是寒门的代表,詹事府詹事刺杀陛下失败后,如今寒门出身的人在朝中几乎是如同落水狗,人尽可欺的地步。   他身边的小厮顿时六神无主,“求各位!救救我家公子!求求各位了……”   ***   很快,叶氏的生辰,四月初便快到了。   正是春和日丽的时节,院子里草长莺飞,春意融融。盛春之景色十分宜人。   池子里的水都融化掉了,化成咕咕的绿水,从上游蜿蜒而下。   顾府早早的摆好了席面,四大贵族的人也都如约而至,盛装出席了。叶氏是顾家三位哥儿的生母,又是叶侯爷的亲姐姐。自然有不少贵妇捧场。   叶氏穿一身翠蓝宽拖遍地金裙,梳朝云近香髻,发髻上插着鎏金梅花簪子。一副雪肤花貌、容光照人的模样。她坐在大观园的亭子里,看着这个各府邸的奴仆们流水似的将各府的礼品给搬进来。叶氏深吸口气,唇边稍稍弯起一点,却低声问:“寒哥儿呢?”   崔嬷嬷皱眉道:“……大少爷好像前去调查五小姐中毒的事儿了。”   叶氏柳眉微蹙,十分不自在,就道:“那他也不应该挑选我生辰的时候去呀!也不知道棠姐儿的身子现在怎么样了?”   崔嬷嬷宽慰道:“有萧策先生妙手回春。又怎么会不好的?”   这时叶氏身边的一个丫鬟,名叫碧珍的,却一边捏着夫人的腿说:“夫人生辰,这些个小姐少爷却都不在,奴婢都为夫人鸣不平。”   崔嬷嬷立即白脸道:“胡说些什么!你是是什么身份,也敢编排小姐和少爷!”   碧珍一下子眼泪就涌了出来,立即准备跪下请罪。   “你让她说。”叶氏却淡淡说:“她说的也没错。这像什么话?”   碧珍又柔柔道:“奴婢也是心疼夫人。崔嬷嬷就算是责备奴婢,奴婢也要说。要是原先四小姐在的时候,又怎么会如此……四小姐可是日日都来陪着夫人的啊!”   崔嬷嬷脸彻底白了。   叶氏的一颗心也骤然沉了下去。   顾予寒才是顾家家主,这儿的大观园里头,今日是她的生辰。现在顾予桁去保定府处理瘟疫的事儿,顾予白也不会认她这个母亲。而差人去请顾瑾棠过来的时候,绣偃馆的人竟然说五小姐因为最近顾家风波多,特意去紫灵寺去给顾家祈福去了。   ——就只有几个低阶的妾室和庶子庶女守着她的生辰家宴,落到外人眼里成什么样子?   叶氏只觉得面上挂不住,落到旁人眼中,岂不是说她身为母亲和这些个子女的关系处不好?   而顾予寒只是叫卫奴特意过来,送了对糯底阳绿白玉金佛和碧禧麒麟,就再也没别的和什么表示了。   碧珍那张嘴继续说个不停,“奴婢还听说,锦瑟小姐在庄子里过的可不好了,今儿上午大少爷差人过去,因为疑心锦瑟小姐给五小姐院子里留了什么东西,导致五小姐过敏。所以顾大少爷赏了四小姐十个鞭子,让四小姐现在人都昏迷着的。”   崔嬷嬷冷淡的扫过去,终于问:“你一个丫鬟,怎么会知晓这么多的事儿!是不是故意说给夫人听的!”   叶氏冷冷扫过去。她听出了崔嬷嬷话里的意思,深吸口气,这才有些听出了这碧珍有些挑拨的意思。就淡淡道:“是了,你也别胡说了。寒哥儿向来公正严明,若是他……说锦瑟着呢的做了什么,一定不是空穴来风。”   碧珍脸色立即就不太好了。   崔嬷嬷点头,又轻轻提醒,“夫人,大少爷毕竟也说过了,眼下顾府再也没什么四小姐了……您说是不是?”这才将叶氏的思绪给拽了回来。   这时,一向与叶氏较好的元三夫人和康王府赵五夫人走过来,元三夫人身穿大红金枝绿叶百花拖泥裙,梳的是飞仙髻,都是端庄秀美。而赵夫人年轻些,穿一身粉紫色菊花刺绣粉色镶边襦裙,到底还是年轻好,容色不输于任何人。   元三夫人亲昵搂着叶夫人笑:“今日夫人生辰,只觉得夫人愈发年轻貌美了。遥叩芳辰、生辰吉乐啊。”   “权势养人,果不其然夫人的容颜是日益渐盛,真是叫我们羡慕都羡慕不来。”赵夫人也拿着团扇打趣叶氏。   叶氏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红润之色,“这都是些什么话?各家关系都这么熟稔了,还这么说笑。”   元府和康王府的贺礼都送到了,只是赵夫人想到了康王妃的嘱托,都是康王世子的婚事,不免还是有些羞愧。“今日怎么不见寒哥儿,还有棠姐儿他们呢。”   她们一行人坐下喝茶。   她们都传遍了,如今顾锦瑟已经被送走,故而也就对顾锦瑟闭口不提了。   叶氏面色稍沉,抚了抚耳畔的白玉耳坠,“估计孩子们都忙吧。等会儿寒哥儿忙完公务,自然就会来了。”   “嗯嗯。”赵夫人道:“我都记得,寒哥儿从前是最孝顺的。你每年的芳辰可都是寒哥儿一手操办的。”   叶氏略有些羞赧的低下了头,“是啊,寒哥儿懂事的早,也从未叫我操心过。可能今年真的是太忙了吧。”她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头却是五味杂陈。   ……从前寒哥儿和桁哥儿多尊敬她啊,可是最近因为两个女儿的事情,她和孩子们的关系都闹僵了。   棠姐儿不亲近她,顾锦瑟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咳咳。”赵夫人轻笑道:“寒哥儿自然是懂事,可是孩子们也都长大了,比如我房里那个柔姐儿。我都给她许配好人家了。”   叶氏的神情微微一滞。   “这话不错。”元夫人道:“我记得你们家的棠姐儿也快及笄了。怎么着,也得帮着孩子留意留意了。”   叶氏手里端着描梅紫砂茶盏,勾唇一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她自然也得听听父母之命。你们不说,我都几乎是忘了棠姐儿的亲事。——我自会帮棠姐儿掌眼的。”   元夫人和赵夫人对视一眼,唇边含笑,几乎是心照不宣,心思各异的端起了茶盏喝茶。   ——如今谁不知道,自从顾锦瑟正式被赶出顾家,顾五小姐顾瑾棠就成了整个京城的香饽饽。   若是谁真的捷足先登,娶到了顾瑾棠这样一个妙人儿,恐怕是一辈子的福气才是!   ***   而与此同时,顾瑾棠正在前往紫灵寺的路上。   云枝将小姐扶上马车,道:“今儿是夫人生辰,大半个京中贵族都会来。小姐却挑这个时间去紫灵寺祈福,奴婢只是担心夫人会误会小姐!”   顾瑾棠垂了垂眸子。勾唇笑,复又敲了敲丫鬟的头,“有我担着,你担心什么?”   云枝羞红,“奴婢只是担心夫人又来找小姐麻烦,实在心疼小姐!”   顾瑾棠却是悠悠叹了一口气。   虽说……叶氏的确是她的生身母亲,但她却不会原谅母亲。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她一直偏宠的就是顾锦瑟。若仅限于偏宠也就罢了。可前世顾府需要有一个人去安抚胤琛,母亲却毫不犹豫的将她送进了那见不得人的地方!   宫中有多艰险,母亲自然是知道的。她自然也不需要自己这个女儿在她跟前叫她烦心。   因而这一辈子的母亲生辰,她自然没必要去惹人厌。   顾瑾棠心底密密麻麻的发疼,很快就抬起了眼睛。   “好了。”顾瑾棠抓着帘子娇娇道:“这有什么好忧虑的?我们走罢。”   华贵的马车在管道上行驶,临近紫光寺的跟前是八方胡同。只是到这儿的时候马车却骤然停了下来。   顾瑾棠深吸一口气,撩起帘子问:“怎么了?”   马车夫就立即过来禀告顾瑾棠道:“五小姐,这儿路上似乎有个人晕倒了!”喧嚷的人群将顾府的马车围得水泄不通。   顾瑾棠便下去看看。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被人打得半死,如同一条将死的狗一样的人,是姬刑。   顾瑾棠一眼就看出来了。   现在他还只是一个孱弱、唇色苍白、漂亮的少年。甚至孱弱得,那些报复他的人在他的身上留下了这样的痕迹,他都毫无还手之力。   只是单独透过这些伤痕,就可以推断出地上的少年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按照时间推算,姬刑才通过举荐入朝为官,而保他的人,就是他的老师正三品詹事府詹事。自从上次哥哥们将他的老师在城墙上射死,姬刑在朝中就完全失去了倚仗。而现在,姬刑又还没有成长起来。   这也是以哥哥们为代表的世家大族完全掌控朝政的开始。   顾瑾棠说不清楚心底是什么感受。前一世若不是姬刑,顾府就不会遭受任何的灾祸。顾府会永远的如日中天,永远常青下去。   “小姐!”   姬刑身边的小厮却像是看见了救星,他看见顾瑾棠穿着娇艳华贵,便知道这位小姐一定有办法救他们家公子!   他不断的流泪磕头道:“求求小姐大发慈悲,顺手救了我公子!小姐就是转世的菩萨!再世的观音!”   顾瑾棠唇瓣轻轻一抿,哼了一声。   救他?让他死了才好呢。   姬刑会在五年后成长为不可一世的大奸臣。心狠手辣,手腕残酷。世家大族里没有哪一家中没有姬刑的暗桩。桩桩件件,没有哪一件是冤枉了姬刑。   如果她不救,姬刑也必定不会死在这条街上。   更何况,如今,她对顾家虽然仍然有芥蒂,至少……顾家如今至少仍旧是她的依靠,且哥哥们至少都已改变了吧。他们为她舍生忘死。顾瑾棠眼眶微热,但姬刑,杀人无数,就是个从头到脚的恶魔!   大反派!   顾瑾棠嫉恶如仇,就深吸口气道:“这旁边就是医馆,有什么救不了的?”   “小姐,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啊。”小厮磕头,头都流出了血来,“小的身上的银两全都被抢走,家中也被封了。我们公子体弱,刚刚又被贼人报复,全身都断了几根骨头。”   顾瑾棠听得胆战心惊,还是冷淡的道:“有没有办法,都是你们自己的事。如果是被人报复,那我还想问一问,为何单单会报复到你们身上?”   而这话说完以后,姬刑的眼睫轻轻抖了一下。   小厮却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只求小姐大发慈悲,从今往后小的愿意给小姐当牛做马报答小姐的恩情……”   白嫩的手指指了指躺在地上的人,顾瑾棠挑眉,“你当牛做马有什么用?可以叫你主子,给我当牛做马吗?”   小厮身子一抖,脸气得都有些红。   顾瑾棠轻嗤一声,“连这个都做不到,那叫我做什么?”她又懒懒道:“如果是奸佞,被人报复,也很正常吧。如果是我,我说不定还要上去补几刀!”   姬刑的手指又轻微的抖了一下。   小厮却哭喊,道:“不是,人人都是欺凌我家公子身份微贱!”   顾瑾棠深吸一口气,不想同他们废话了。若有人认出她来,到时候又是一场闲话。   她和姬刑之间隔着家仇,如果是素昧平生的人,顾瑾棠肯定早就出手相救了。可姬刑,不行。   顾瑾棠抬了抬玉白的下巴,对小厮说:“让开。”   小厮万般无奈,只好含泪退到了一边去。却没想到这时,从拐角处再度冲出来一群人。   他们都穿着蒙面的衣服,手提着木棍,指着地上的人就说:“给我套起来打!”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只见那群人将地上的少年塞进了一个黑色的麻袋中,而少年毫无反抗之力,仿佛案上的鱼肉,只能任由他们折磨。   姬刑连用胳膊护住自己身体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身子轻微的抽搐、颤抖。   血水汩汩的,从他苍白的唇瓣边上渗透出来。   姬刑在被装进麻袋前一刻,少年眼帘微微睁开,顾瑾棠在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看到了阴沉、冷郁。却没有一丝的恐慌。   他第一眼就直直的盯到了顾瑾棠。那样冷静的眸子,死死咬住牙关,苍白漂亮。   叫顾瑾棠心头猛的一跳。   人群害怕的四散开来,云枝也赶紧抓着小姐的手道:“小姐,我们快些走吧!”   那些人将麻袋套好了,封得死死的。重重的棍棒重新落到了袋子上,发出一阵一阵残忍、沉闷的响声,很久都只有棍棒声。   ——姬刑恐怕是终于忍不住了,喉咙中发出了一声似是呻.吟的闷哼。   而顾瑾棠,也只是站在跟前,眉眼俱冷的望着。 第62章 姬刑:疯批.美强惨……   经历过前朝的后宫,顾瑾棠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这是几年后将害得顾家、甚至很多世家身陷囹圄的罪魁祸首,他现在表现出来的可怜,脆弱,都是不真实的。而在内里,姬刑就是一个心狠手毒的人!   杀人如麻,手腕残酷。   他害世家瓦解,二哥残废,还毁掉了一只眼睛。而大哥、三哥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虽然她对顾家人并不是全无半点芥蒂,但好歹顾家也和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想到死去的那些家人,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同情的?顾瑾棠简直是气笑了,她不知道自己这心里的冰冷是从何而来。   就对云枝冷冷道:“他挡了我们的道,给他几脚,然后我们走。”   云枝今天被自家小姐的嫉恶如仇给吓到,但还是依照小姐说的做了。   小厮哭得声音沙哑了,而地上的袋子里的人也一动不动。   也不知道是被打得失去了知觉,还是忍着,彻底不动了。   血污顺着袋子一滴一滴的流淌下来。   而在很久以后,姬刑也记得,他和顾瑾棠的初见。顾瑾棠穿着精致华贵的妃色裙袄,娇娇气气如在云端。而他,是泥土里带血的污泥秽物。   被打到痉挛。抬不起头。   他想冬天过境,白茫茫一片。为什么没将这世间一并毁灭。   “小姐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重新上了马车,云枝终于发觉自家小姐今天有些不对,“奴婢觉得今天小姐有些不同,小姐是不是心情不好?”   的确,她的心乱了。   顾瑾棠垂下了眼睫,眼前浮现出顾家上一世的惨状。除了哥哥们,三老爷最后还死在了狱中。最后三夫人随三老爷殉葬。家破人亡。   姬刑就是一个天生的恶鬼,他出身寒门,寒门和世家两者的势力天然对立,所以他就将剑刃对准了顾家。   顾瑾棠抿抿唇,摇头叹道:“云枝,这世上可怜的人有很多,但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我们去同情的。”   云枝有些不明所以,但她仍然觉得,小姐和方才地上的那人,他们之间是有故事的。   紫灵寺位于京城南侧,葱茏的树木遮挡了蜿蜒而上的石阶。佛寺庄重肃穆、佛祖严肃恭敬。香火绵延不绝,便知道京中信奉佛祖的人并不在少数。   紫灵寺方丈身披一身袈裟,亲自来门口相迎。顾瑾棠一见就笑了一下,“方丈安好。”   “听小姐祖母说,今日五小姐要过来祈福。五小姐潜心礼佛。老衲自是要亲自来接。”方丈年岁已高,却很慈善,和弥勒佛如出一辙。   顾瑾棠只道:“近来顾家多生事端,还请方丈为顾家算一卦。小女也想多为顾家渡一些福运。”顾瑾棠笑起来的时候唇瓣弯起,如同明媚的朝露。   方丈双手合十,“老衲为小姐抽签。”   顾瑾棠走进了主寺,她其实不太常来佛寺,重生回来以后也是因为老太太的缘故,所以跟着来过一两回。她跪在攒金丝的蒲团上,面对着金光闪闪的大佛。心中只道,希望这一世,姬刑不要再为祸顾家。   不仅仅是顾家,世家和寒门对立,对整个朝堂都没有益处。   而在紫灵寺祈福的全程,那方丈只觉得这顾五小姐有些心神不宁,手抚着佛珠笑道:“小姐向来心诚,今日可是被外物扰了思绪。”   大道至简,顾瑾棠刚才的确心乱了。她柔声道:“我没什么事,方丈。”   方丈温和含笑;“让老衲看看小姐中的签吧。“   顾瑾棠随即将手中的竹签递过去,方丈垂眸看后,温声道:“灾星移位。顾家必定一切顺遂。恭喜。”   方丈声音里带着岁月的沉厚温润,顾瑾棠只觉得听得都变得心安起来。   顾瑾棠一笑,“方丈说的可是真的?”   方丈断然道:“是。”   顾瑾棠暗自想,如果按照方丈所说的,那方丈的灾星指的就是顾锦瑟吗。毕竟顾锦瑟前世嫁给姬刑,帮着姬刑对付顾家。   现在顾锦瑟走了,所以灾星移位,一切顺遂。   顾瑾棠启唇,粲然一笑:“多谢方丈。”   ***   从佛寺出来,顾瑾棠变得心安很多。方才因为胤琛搅乱的心绪也变得平静下来。   顾瑾棠显然心情不错,对云枝道:“我们快启程罢。”耳畔的耳珰一晃一晃。   云枝只笑:“小姐见了方丈一面心情也好了许多,看来我们得过来紫灵寺拜拜!”   顾瑾棠戳戳她,“贫嘴!”   她们一行人上了马车,只是路过那八方胡同,却又见到了姬刑。少年还没有被人送走。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有几个表情戏谑的壮汉将脏兮兮的馒头丢给他,还道:“这是被我们踩过的!快吃!”壮汉手里都提着鞭子。鞭子上还有血迹,一眼就可以看出是谁的。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捡起来,然后面无表情的吃了下去。一双漆黑的眸藏着沉郁,这和这张漂亮的脸,完全不相符。   “啪——”的一声,鞭子重重落到背上,迅速添了一道伤痕!少年咳嗽几声,然后咳出血来。   顾瑾棠皱皱眉,飞快放下了帘子。   她其实有点不敢想象,现在的姬刑,就这样被在大街上折磨了足足一两个时辰。   不过对于姬刑而言,也只是活该。   这是他应得的。   不过,顾瑾棠又不免想。   即使是世家贵族对他的报复,给人一个痛快也就够了,甚至于说,偷偷藏起来悄悄折磨也就罢了。这样当众反复的折磨,若是真的引起了百姓的不满。   世族所信奉的道义又在哪??   云枝担忧道:“小姐若是看不得,咱们就别看了。让车夫走吧。”   顾瑾棠抿唇心想,这一世这个姬刑也未必能翻起什么浪来。更何况,就算是她不出手救他,他也定然会安然无虞。   这样一个反派,又怎么会死在这个时候?   她就紧紧握着窗棂道:“你下去罢,让打他的人滚开。”眉眼间有些心浮气躁。   云枝一惊,虽不明白小姐说的什么意思,只觉得小姐有些小凶,仍旧去了。   原本那些壮汉没有一个理会云枝,甚至面露凶相,威胁云枝滚开。云枝却拿出手中令牌道:“我们小姐是忠国公府的嫡出五小姐!你们还不快滚!”   壮汉面面相觑,有人冷笑:“这位小姐可知我们教训的是什么人?他是出自寒门一个奸臣的学生!若不是狠狠让他吃苦,恐怕以后祸及更多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清凌凌的少女声音在马车内响起,像猫的爪子一样落在人的心上。“他再出身寒门,和你们主子对立。你们有没有资格折辱他?”   既然看在陛下的面子上不敢打死,却这样无休止的折磨,只会给自己留下祸患。   “现在本小姐想救人了。你们快滚吧。”顾瑾棠眨眼,悠悠的道。   那些个壮汉又对视几眼,这才轻笑声,招呼着同伴走了。   这顾五小姐就是娇养在国公府的娇花,哪里懂什么朝堂上的险恶啊?   今天放虎归山,不好好教训这小子!早晚会在这小子手上吃亏!   不过这也不关他们的事了!毕竟忠国公府顾家,试问谁惹得起?   见凶神恶煞的壮汉都走了,顾瑾棠赶紧招呼云枝:“将人挪进去罢。”   这附近就有一个医馆。医者是一个老者。   但姬刑已经完全昏了过去。衣衫在他的身上晃荡,几乎能看得出这具身体有多虚弱、且单薄。   医者看了后叹道:“这位小公子,体内已经有了不治之症。肋骨已经被打断了不说。还……”   老者的眼底一闪,流露出几分不忍,“还有火烧过的痕迹,鞭子打过,还有下面的腿部,也是溃烂的!老身见多识广,都有些……看不下去啊。”   顾瑾棠怔怔的看着老者。只觉得老者的眼神有些奇怪。   ——这位医者该不会以为,姬刑身上的伤痕,是她弄的吧?   顾瑾棠只是简短的说:“请老者尽力诊治就行。”   老者感慨一声,只觉得,此人一定是诸多不幸。世人皆是如此。   姬刑低低咳嗽几声,这才转醒。   少年眉眼温和,“多谢顾五小姐。”   顾瑾棠就直接说了:“我救你,只是因为你挡了我的路。”   他目光聚焦到顾瑾棠身上,道:“顾五小姐,我是不是,得罪你了。”言语没有什么温度。   顾瑾棠没有想到姬刑第一时间醒过来竟然会说这个,她心里想,那可不是?她就说:“是啊,你算计我哥哥!我哥哥是世家,你是出身寒门。如果不是你,我哥,不会在朝堂上如履薄冰。”   姬刑低低的咳血,勾唇笑了笑,“那五小姐,我这样,你现在满意了吗?”   顾瑾棠勾唇,摇摇头,“只要你在大街上,我就不会满意的……怎的,姬大人能退出京师吗。”   姬刑眼底划过一抹阴骘。勾了勾唇,如果他现在离开,那他之前所承受的,不是都化为灰烬了?   顾瑾棠轻哼,前一世顾家死了多少人,还有对她最好的徐嬷嬷、连翘。她们都死了。   关键是姬刑居然现在在她跟前装得无辜又可怜。   况且,顾瑾棠稍稍抓紧了袖子。而这一世的姬刑仍旧包藏祸心!   顾瑾棠就走上前去,捉住了姬刑的手腕,“姬大人。只要你害了无辜,我,和我哥哥就不会放过你。”   少女的气息香软,带着小姑娘特有的娇憨。但是说出口的话却是冰冰冷冷的。   仿佛一把刀子。   姬刑吃痛,但又觉得不痛。他现在对痛感,其实是没有感觉的。虽然敲碎他骨头一样的痛感还是在四肢蔓延。   他置身于淬骨的炼狱中,任何一个正常的少女,对他而言都是光耀。   顾瑾棠:“我知道,你刚才不反抗。其实也只是为了叫他们出气。你以为,这样,他们就会对你放松警惕了。”   “姬刑,你真是一个可怕的人。”   因为伤口,少年身躯微微痉挛了一下,他说:“所以五小姐怕我吗?”   顾瑾棠摇头,“不怕。”   她讥诮的道:“只有看不穿你的人才会怕你,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怕你什么?”   少年原本就好看。此时眸子里更是纯澈,如同一汪清泉。若是换做任何人,顾瑾棠早就心软了。   不过他却不同,他会成为手刃顾家的摧毁者。   顾瑾棠踩着他的手说,“看着我。”   姬刑眼尾发红,有骨节移位的声誉。“我知道你现在的可怜,也是伪装。但是姬刑,我哥哥不会给你再伤害他们的机会的。”   姬刑吃痛咬牙,眼睑垂下。黑眸中夹杂着一丝沉郁。   估计顾瑾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这样一个娇弱的小姐,日后,在几年以后,也能成为救下整个顾府的人。   顾瑾棠很快就走了。她并不想和他多说,但今日的确是,她救下了他。顾瑾棠很是心烦气躁。   云枝有些惊讶,悄悄道:“奴婢从来都没有见过小姐这个样子。”   顾瑾棠就摸了摸她的头说:“姬刑,他是顾家的死对头。……有一种人,表面上手无缚鸡之力,麻痹你的双眼。但等他们积蓄好势力,韬光养晦,就会卷土而来。云枝,你害怕吗?”   云枝重重的点头,但其实也并不是很明白小姐在说的是什么。总之小姐描述得很可怕。   房间内,少年脸色惨白,弯唇道:“盯紧顾瑾棠。”一双黑眸里又只剩下冷郁。   他要解决她。   *   叶氏的生辰宴已经过半。却仍旧没有看到顾予寒、顾瑾棠他们的身影。一时间,来参宴的贵妇们都无不议论纷纷了。   “怎么寒哥儿还在忙?”赵夫人柳眉微蹙,有些为叶氏鸣不平。“到底今日是你的生辰,弗妤,寒哥儿是顾家家主,百忙之中也该抽空过来的。”   而她,也还因为康王妃的嘱托,对顾瑾棠的婚事心心念念。   叶氏也是心烦意乱,面上还维持着素日里的端庄,觥筹交错间恍惚笑了笑:“到底还是朝堂上的事儿更重要。罢了,我们不等他了。”   “等他回来,可要好好说说她!你可是他母亲。”元夫人不知道他们母子之间的龃龉,只重重的对叶氏说道。   叶氏含自然笑道“好”。   但话虽如此,顾予寒的态度却直接决定了旁人对顾家人的地位排行。如今顾予寒尚且不参加生母的芳辰,看来这对母子关系也是不怎么样的。   叶氏只觉得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脸面被这对儿女狠狠踩在了地上,她什么时候也到了这样众叛亲离的地步?   蓦然间心底就是一痛。她不由得,又想念起顾锦瑟那孩子。这才是和她最亲的孩子啊!   这时,蒋国公夫人却信步走过来,端着青色琉璃酒樽,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您是当家主母,又是寒哥儿生母,寒哥儿心里头怎么会没有您呢?叶夫人,您就别急了。”   蒋国公地位并不高,原本叶氏是懒得理会的。但刚刚却是发生了一件事儿,顾瑾沁被退婚以后,郁郁寡欢,长房也着急,一直没定婚事。眼见着就要成老姑娘了,顾瑾棠就想卖长房个面子,去给她大哥说,帮顾瑾沁留意留意。   于是乎,顾予寒就给蒋国公府的说了。蒋国公能攀上忠国公府,自然是一百个雀跃!哪里还会说个不字,就立即回去让他们那儿子回去备着了。   现在蒋国公府和忠国公府,也可以算是半个亲家。只是寒哥儿显然对顾瑾沁也没什么好感,蒋国公府也绝不算一门好的婚事。即便是对于沁姐儿来说,都是低嫁。   叶氏便有些敷衍,“你说的自然是这个理。”她弯唇吟吟一笑。掐了个鲜嫩欲滴的葡萄。   蒋国公夫人就径直坐下了,继续含笑道:“您也晓得,棠姐儿到了议婚的时候。我倒是想和您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沁姐儿和我们蒋国公府的婚事定下来。对我们两府都是好事儿。”   “您看看,棠姐儿也该着急了。……若是她们姐妹一同嫁入我蒋国公府,我们两府亲上加亲。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啊。”   叶氏都惊住了,顿时心烦气躁起来,这人竟敢如此没有眼力!   她竟然敢肖想棠姐儿!难道是叫棠姐儿,和沁姐儿一同过去,共侍一夫吗?   顾瑾棠虽然只是从乡下回来,但到底还是顾家的嫡女!蒋国公府是什么个地位,比和顾瑾沁议婚的璟国公府还不如!   ……如今是什么人,都敢往忠国公府身上贴了吗?!   叶氏的神情便肉眼可见的冷了下去。她淡淡道:“棠姐儿的婚事,恐怕她哥哥也是要掌眼的。只是忠国公府还想留这孩子几年,可没有给她立即议婚的打算。”   她就一笑:“理是这个理,只是若是瑾沁和瑾棠能一同出嫁,倒是好的。”   叶氏:“…………”   蒋国公夫人觉得有些讥诮,赵夫人说得对,前脚有一个被退婚,无论如何都没嫁出去的顾瑾沁。后续难道棠姐儿的标准,还定得这般的高吗?   不过饶是如此,她也有些办法的。   ……世家姑娘家最看重的,可就是贞洁了!到那个时候,她就不相信,就算是顾家的嫡女,顾瑾棠也能完全不看她儿子一眼!   此时顾瑾棠正从外头盈盈走进来。穿一身芽黄色掐云仙纹绫衫裙,雪肤花貌,袅袅动人。几乎是人间烟火难以养成的那种美。   顾瑾棠虽不喜叶氏,但都已经走到这儿来了,还是过去乖乖的福身,乖乖行礼:“母亲安好,芳辰吉乐。”   听话懂事,孝顺长辈,又有几个哥哥撑腰。蒋国公夫人眼底的满意之色就越来越重。   “棠姐儿回来了。”蒋国公夫人立即亲热的围了上去。“好孩子。伯母见你一次可真是不容易。果然哥哥们都心疼,竟出落的这样漂亮了!” 第63章 挖了你那逆子的眼睛,我……   其实蒋国公夫人听说了顾家要和他们联姻的消息,心情也是喜出望外。……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儿?偏生砸在了他们头上!   顾瑾沁再不济,那也是首屈一指的忠国公府嫡出大小姐。   可她今儿一来到顾府见着了五小姐顾瑾棠,这才晓得什么是天上的神仙妃子。   顾瑾棠生的这样乖巧懂事,还是整个顾府的心尖尖!若是能真的将顾瑾棠娶回家,岂不是就把大半个忠国公府给娶回家了?!   叶氏看着蒋国公夫人这□□裸的目光简直是心情复杂,虽然再不喜欢顾瑾棠,但这也是她亲生女儿!她就道:“棠姐儿,你今日礼佛也辛苦了!赶紧退下去吧。”   顾瑾棠就吟吟一笑,道:“好的。娘亲。”   蒋国公夫人一笑,嘴上又赶紧夸赞了棠姐儿几句,随即就让自家儿子过来。   蒋国公府世子穿一身深蓝色素面锦锻袍子,京城里出了名的风流倜傥,也是一个纨绔。正是和顾瑾沁议亲的那位。   蒋国公夫人只对世子道:“儿啊,你看清楚,那穿青色襦裙的是顾瑾沁,也就是和我们议亲的。而那穿妃色袄裙的,可是顾家几个哥儿最疼爱的妹妹顾瑾棠!”   “——你想清楚,你到底是想要顾瑾棠,还是顾瑾沁?”   世子勾唇一笑,“娘亲,您这不是和我开玩笑吗?”顾瑾沁虽然也美,但也只不过是小家碧玉的美罢了。和顾瑾棠的娇艳动人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和母亲看得完全不一样,母亲以为娶妻娶贤,就是要最能帮衬到蒋国公府。而他自然觉得不同,无论是妻,还是妾,可都是要摆在自己房间里头的。容色可是第一位的。   蒋国公夫人就道:“娘这里有合欢香,是你祖母留下来的。没有哪一个世家小姐闻了不情.动的。儿啊,你可懂了娘的心思了?”   世子最初还吓了一跳,母亲这是想做什么?直接生米煮成熟饭?那他们还能活着走出这顾府吗?   蒋国公夫人却只是笑:“不必生米煮成熟饭,只需要那小姑娘往你怀里一钻便是。到时候顾家人就会顾念棠姐儿名声。我们蒋国公府沉寂了这么久,也该和忠国公府顾家好生绑定在一起,翻身一次了!”   她是打心眼里喜欢棠姐儿。世子也是。   世子就道:“好。”   顾瑾棠从紫灵寺回来,她脑子里一直在想姬刑的事。   所以,难道姬刑成长为一个手腕残酷的大权臣之前,竟是遇到了这样的遭遇吗?所以她才会走到这一步来。   这时,顾瑾棠正走在大观园里的抄手游廊里。一个眼生的丫鬟过来,道:“小姐可是冷了?大少爷在东暖阁等您。有事找您呢。”   顾瑾棠还在想姬刑的事情,也没有对这个丫鬟多加注意。就点头,称“好”。   大哥素日里也的确是时常在东暖阁见她。   经过了雕刻着海棠的垂花门,这边便要冷清一些了。四处皆是碧柳,月色勾勒出顾瑾棠玲珑有致的身段,有种别样的动人。   顾瑾棠敲开了门,进去,她的确是瞧见有一个人在桌案跟前写字的。   “大哥?”顾瑾棠笑道,“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定要现在找我。”   只是这时走出来的却不是大哥,而是一个眉眼清隽,风流倜傥的男子。他身穿宝蓝底菖菖蒲纹杭绸直裰,道:“在下见过五小姐。”   他手持一柄折扇,唇角带着三分笑。   顾瑾棠立即出声问:“你是谁?”   那人就笑道:“在下蒋国公府世子。马上就要成为五小姐的姐夫,五小姐却竟然不认识我。”   顾瑾棠心底立即就染上了一抹疑心。   蒋国公的世子为什么会这个时辰出现在大观园的暖阁里,还有那个叫她上来的丫鬟,她之前根本就没有见到过!   顾瑾棠勾勾唇,道:“看来是我走错了,世子。我这就出去。”   蒋国公世子唇边却仍旧带着笑。“在下找五小姐还有一件事。不知道五小姐可否听在下说完……”   顾瑾棠厉声道:“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才一说完这句话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体内有一些燥热。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屋子里的陈设,白玉骨瓷麒麟双头香炉里头的香气一缕一缕的升起来。缭绕在她的鼻尖。   顾瑾棠顿时眼眶中染上了几分泪意。胸口憋闷得很……   蒋国公世子轻轻一笑。   这个顾五小姐肤白如玉,柔荑就如同青葱般水嫩,如同水蜜桃一般,真是想叫人咬上一口!若是中了什么药,抱在怀中。这样的佳人,又出身高贵,可比外头那些风月妓子要诱人多了!   蒋国公世子笑意就收敛了几分,他温柔道:“五小姐且放心罢,我是你姐夫。只要蒋国公府和忠国公府两家结连理之好就可。你听话。”   顾瑾棠又怎么会想到呢!   这儿的合欢香竟会让人心思沉迷。只觉得浑身都有些发热。   顾瑾棠到底活了两世,见识得多了些。又在后宫混迹过,类似的腌臜有许多。她就有了这个猜测。   但是现在走已经来不及了……   顾瑾棠死死咬住唇,希望更多坚持一下。哪怕小半个时辰也好。   然而蒋国公世子却一步一步走过来,颀长的身影逐步笼罩。   顾瑾棠心里终于生出了一些绝望。   但是正在这时,外头的灯火骤然亮了!   顾予寒大步走过来,“啪”的一声,一巴掌将人扇在了地上。   蒋国公世子一脸惊恐的看着顾予寒,双腿并用,浑身颤抖着往后退,“顾大大大大人?你怎么在这?”   顾予寒黑眸凉凉,哑声道:“你觊觎我妹?”说着就上前掐住了蒋国公世子的下巴。   他对着卫奴一个眼神,卫奴便知晓,赶紧让人将这屋子里的白玉骨瓷麒麟双头香炉给撤了出去。   而闻讯赶过来的人也越来越多。顾予寒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人活生生的拎了起来。   众人禁不住一个惊呼。   要知道整个朝野都知道顾大人一直都清冷自持,尤其是在同僚跟前,但现在却是面色冷白恨不得将人的骨头碾碎。这般可怕的模样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的。   也不知道这世子犯了什么事情。   顾予寒直接将人拎着走出去了房间。   这东暖阁是在二楼,望下去便是灯火通明的大观园。   此时蒋国公夫人闻讯赶来,她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被大少爷给发现的!就立马抹眼泪,“大少爷,都是我没教好!我这儿子素来这样混不吝,兴许是想到即将和顾家结亲,故而就在顾五小姐跟前没了正形。但世子他绝对不是故意冒犯的啊!”   顾予寒勾勾唇,“这都不是故意冒犯,那夫人以为,怎么才算?”   蒋国公夫人顿时哭着跪下去,“只要大少爷宽恕我家世子,无论我怎么给大少爷赔罪都行。”   顾予寒黑眸中闪过一抹寒光,“啪”的一声,竟直接将蒋国公世子给生生丢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   所有人顿时尖叫起来!赶紧将人前去查看世子有没有大碍。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大少爷的眼神实在冰冷。叫人无端的害怕。   顾予寒只逼视着她道:“蒋国公夫人莫要太得意,夫人别忘了,前丞相的独子怎么没了的。”   “我让顾瑾沁嫁给蒋国公府,也只是权宜之计。”顾予寒慢悠悠的,哑声道:“还好今日世子还没碰到五妹妹,否则蒋国公府就是下一个温丞相府。”   蒋国公夫人顿时就面色如土,慌张起来。她颤声道:“世子,只是一时糊涂……求大少爷放过世子。”   周夫人也走上前,听闻了下头的丫鬟说起这件事儿。对着蒋国公夫人怒斥:“你们自以为是什么身份,也敢觊觎棠姐儿。这类腌臜小人,也配和我忠国公府结亲??”   顾瑾沁在一旁抹泪,众人议论纷纷。周氏有些无助的看向了顾予寒。   顾予寒就道:“伯母,将大小姐和蒋国公府的婚事,退了。”   蒋国公登时色变。   他气愤的甩了甩袖子,他听下头的人说了这是谁的主意。——这妇人简直是蠢不可及!顾予寒只是想给顾瑾沁寻一个夫家,可这妇人竟然真的以为他们忠国公府是看上蒋国公府了!   居然还连带着,打上了顾瑾棠的主意。   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蒋国公就跪下虔诚的请罪,还带着几分卑躬屈膝之感:“顾大人,都是我那愚蠢的内人!还求您大人有大量,宽恕我那不成器的逆子!”   “卑职定保证,逆子不会再敢多看五小姐一眼!”   所有人目光都落到顾予寒身上,几乎俱是敛气屏呼,落针可闻。——毕竟谁都知道,如今这位顾大少爷,才是毋庸置疑,唯一的上位者。   顾予寒就挑唇冷冷道:“蒋国公,挖了你那逆子的眼,我就宽恕,可好?”   蒋国公面色剧变,浑身都在发抖,眼下终于骤然晕了过去!   “棠姐儿。”顾予寒大步走过来。扶着妹妹。“觉得舒服一点了吗?”   顾瑾棠软软的点了下头。整个人都是香甜柔软的。   但顾瑾棠轻轻一眨眼看见是大哥,却沉沉睡了过去。合欢香缠绕在体内,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解决的。   月凉如水,夜色深沉。   叶氏听说了棠姐儿这边发生的事立即咒骂了蒋国公府几句,却也抿抿唇道:“棠姐儿没事吧。”   崔嬷嬷一笑:“夫人放心,大少爷的人把五小姐护得跟什么似的。那世子还没得逞,大少爷便冲进去将那世子给丢下楼了!”   叶氏眼底复杂,“那寒哥儿现在在做什么?”   崔嬷嬷眸光一闪,“大约是将五小姐送回房去了吧。”   叶氏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情却有些复杂,“所以棠姐儿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寒哥儿却还是不愿来见我这个母亲。今日可是我生辰……”她将手里的酒樽都摔了下去。   崔嬷嬷立即道:“夫人可不能这么想!五小姐今日受了变故,心底惊慌也是正常,大少爷自会多陪陪妹妹。”   叶氏眼尾泛着些许猩红,“还是锦瑟好,棠姐儿待我这个母亲,简直半分也比不上她。”   崔嬷嬷一颗心一沉,劝道:“……可夫人,咱们国公府已经没有四小姐了。”   叶氏含泪,“我又不是要接她回来,只是想想都不行了吗?锦瑟到底还是在我跟前长大的啊!”   崔嬷嬷不敢再多说,赶紧低下了头去。   ***   顾瑾棠悠悠转醒过来的时候,见大哥身穿一身鹤氅,清冷的眉眼间看上有些冷肃。   顾瑾棠冲着大哥一笑,“大哥,你怎么过来了?”   “母亲可想见大哥了。今日是母亲生辰,大哥都不到大观园里去一趟吗?”   顾予寒疾步走到顾瑾棠跟前,才道:“自然是棠棠的事重要。”   顾予寒直奔主题:“你今天在大街上见到姬刑了?”还救了他。   顾瑾棠并不想让大哥担心,所以就隐瞒了她知道的,姬刑会对付顾家的事儿。只乖软道:“是啊。我今日去紫灵寺礼佛,看见有一个人被打得浑身是血。一问,才知道他叫姬刑。”   “大哥,我只是随手一救罢了。我之前都不认识他。”顾瑾棠瞧了眼顾予寒,却问:“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顾予寒眉心微皱。   他只是担心。妹妹不知道姬刑的底细,但他可太清楚了。姬刑从南方一路流浪,好不容易遇到了詹事府詹事,当他的老师,他从小性格扭曲,形同疯魔,他现在又失去了他唯一的老师。   他手腕残酷,更像是老练的政客。完全不像是一个初入朝堂的寒门子弟。   而在前世,几年之后,就是姬刑让整个顾府家破人亡。   而且顾瑾棠房间里,另一种和白菊花粉相生相克的东西查出来了。顾予寒严刑拷打了永安院的所有人,最终有一个小厮忍不住酷刑,这才招供了。   ——也是和朝堂上的人有关。   他已经秘密处置了一批永安院的人,至于剩下的,他也自己来解决。但肯定不能让妹妹担心。   顾予寒就道:“姬刑并不是好人。棠棠日后看见他记得离远一些。”   顾瑾棠就笑道:“好,我记得。”   顾予寒弯唇,道:“喝药吧。”   顾瑾棠菱唇微微一抿,这药好苦,但还是将药碗接过来了。   顾予寒如玉的眼底就又柔和了几分。   顾予白从外面走进来,和顾予寒对视一眼。顾予白就收起折扇道:“听闻了棠棠的事,专门从别院过来。棠棠,没事了吧。”   今日翰林院的学生找他有事,三三两两的几个人,挤在院子里请教他东西。   正好今日叶氏生辰他也不想掺和,就乐得清闲,去指导翰林院的学生。   回来就知道了棠棠和蒋国公府的事。   顾瑾棠倚在攒金丝绣海棠的软垫上一笑,“我没事。多亏了大哥及时赶到。”   顾予白眼底闪过一抹冷色,冷笑:“一个蒋国公府,居然也敢觊觎国公府的嫡妹,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顾瑾棠嘴唇一嘟:“是啊,谁想嫁给她啊?”   室内的气氛似乎都不由得一愣,顾予白收起折扇,才循循善诱问:“那棠棠想嫁给谁?可有意中人了。”   顾瑾棠;“…………”   她几乎能感受到内室空气的寂静,和哥哥们冷淡却警惕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   顾瑾棠其实真的没有意中人。但是哥哥们都在这儿,她有些羞红了脸。   大哥三哥这么紧张做什么??而且这眼神里怎么有一丝危险。   顾瑾棠就道:“没有啊。”   顾予寒耐心的问:“那棠棠可有选择良配的标准了?”   灯火融融,刚好映出了大哥清冷苍白的面庞。昔日的冷峻弱化了些,一双黑眸里中写着几分隐约的好奇。   顾瑾棠失笑,如果说她通情.事,那必定是夸大其词了。   其实连她自己,也不懂真正的喜欢是什么。嘉宁县主的婚事定下来了,是元府的嫡长子。嘉宁说,她是最喜欢他的。   他们初见是在桃花初开的时候,不关于家族、地位,嘉宁说即使元府地位没有他们高。但是每次嘉宁见到元哥哥芝兰玉树的,在府里弹琴、读书,都会有一种琴瑟和鸣、岁月静好的感觉。   元哥哥每次和她在一起,她的心思就如同天上飘渺的云,捉摸不定。但又欢喜。   ——除了元哥哥,她就再也不想嫁给其他人过日子了。   而顾瑾棠听得也是迷迷糊糊,但对她大约也是如此,如果真的是心悦,那么即使对方的地位是不如他们顾家的,那顾瑾棠也甘之如饴。   ——毕竟这京城有几个人,地位能越得过顾家去呢?   她要找的,也是过日子的人。   看着妹妹沉醉的模样,顾予寒和顾予白却同时升起了淡淡的危机感。   顾瑾棠又一扶额失笑,软绵绵道:“哥哥们——今日是母亲生辰,怎么哥哥们都跑到我这儿来了!”   顾予白道:“我自愿来陪妹妹。”   顾予寒却默然不语,寒着脸在想棠姐儿方才说的话。   其实他也是不懂。他两世忙于顾家,忙于军务,都没有自己的婚事,自然也是不懂得男女感情。   所以他怎么揣测妹妹的想法?   没过多久,顾瑾棠接到康王府的帖子。邀请顾家的嫡小姐过康王府赏花。   康王府说春日融融,是一个赏花宴会的好日子。两家的来往是该密切一些了。   顾瑾棠就没想到,她又遇见了姬刑。   姬刑被想讨好康王府的人送给了王府,跪在漫天风雪中,几个纨绔贵族曾拿蜡烛的油滴在姬刑身上。   死咬牙关,黑眸似墨。   背上的伤痕触目惊心。 第64章 他站在黑暗中。   而姬刑的眼底是显而易见的灰翳,仿佛没有任何情感和感知,只是冷冰冰的盯着地板。   或者说,他的羞耻心、和情感,天生就是漠然的。   他对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感知。紧接着他却轻轻笑了,唇边勾出一丝笑意,眼底闪过一丝瑰艳的光。   顾瑾棠呆愣了这么一瞬。   这里是康王府的别院,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误入闯进来。   只是那些个纨绔子弟继续戏谑的将油火丢下去,而姬刑黑眸沉沉,眸间泛着阴沉的冷光。但眼眸在撞见顾瑾棠那一刻,又蓦然变得脆弱、清澈起来。   他眼睫轻轻抖了一下。   仿佛刚才眼底闪过的那一瞬残忍只是伪装。孱弱的少年身躯单薄。   顾瑾棠一颗心怦怦的直跳,手指发抖了一下,又想到了大哥的嘱托。   ……她知道,就算是这一世姬刑有什么天大的本领,哥哥也不会容得下他的!这和她自己也没有关系。   即使是他再怎么折辱过顾家,顾瑾棠也做不出现在就当众肆意报复回来的事。   于是乎顾瑾棠掐紧了袖口平复了一下心情,准备转身就走。   正逢此时,姬刑的喉咙中却溢出了一丝轻轻的呜咽声。   “他还知道求饶了?”欺辱他的贵族少年觉得稀奇,一鞭子甩下去,“你再给小爷哭一个?喊一声?”   “你搞错了吧。他怎么可能求饶。”   姬刑极易让人怜惜,和那双阴郁乌黑的眸子格格不入。但却什么话都没说了。   “我要骑上去!当成把他当成我的马儿!”这时不知道是哪位年纪尚小的公子哥笑嘻嘻的说道,说着就把姬刑拽了过来,然后扑倒在自己□□。   但是他还没坐稳,姬刑就掐住了他的脖颈。   顾瑾棠看见,姬刑单手将那贵公子给拎了起来。他的一双黑眸凝成了淡淡的阴翳,脸色却是一种很脆弱的苍白。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狂风骤雨般的袭击。人们对他拳打脚踢。落在他的肩上、背上,还有腿上。   “你居然敢动小公子!你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一个低贱的贱民罢了!还不快将人放开!”   饶是周围人的拳头雨点般落在他的身上,姬刑都没有将手松开。他紧紧掐住小屁孩的脖颈,似乎下一刻就能把人生生掐死。他根本就没有什么情感,也听不懂其他人叫他贱民!   只见姬刑漂亮的唇角微勾,黑眸间闪过一丝瑰艳,顾瑾棠总是能体味出一丝毁天灭地的疯狂。   那熊孩子显然是吓坏了,涨青着一张脸哇哇的直哭。他快要就死了啊!   不久之后也不知是谁告状了,熊孩子的母亲大步走过来,颤声嘶吼:“——快把他放下来!你们这些人,还不把那个疯子拉开——!”   姬刑不为所动,他甚至把小孩举过头顶,去体味其他人脸上的惊恐的情绪。   这就是其他人的惊恐吗?姬刑短暂的的陷入沉思,他似乎很喜欢这种味道。   “求求你!”刘氏的情绪终于崩溃,“放过我儿。求求你了……”   刘氏带过来的都是训练过的卫兵,十余个卫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将人给拉开。   刘氏一过来就把熊孩子给搂入怀中。   “我的儿啊。到底是谁把你害成这样?”刘氏哭得花容失色。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差点就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你这贱民!”夫人哭喊着道:“你居然也敢对我儿动手——!”她的眼底闪过一抹狠色,“他就是个恶魔!给我将他的头按到水里去!不准他呼吸!我准他起来,他才能起身!”   “我倒要看看,他能坚持多久!”   那些人立即就去行动了。别说夫人,就算是其他人脸上也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顾瑾棠在一旁看得有些心悸。   ——陛下只说,要留姬刑一条性命。至于这条性命活得怎么样,是不是缺胳膊少腿,甚至是不是遭受过□□,都不再胤琛的考虑范围之内。   而这边的奴仆也已经三下五除二将姬刑的身子给绑了起来。   姬刑瞳孔黑沉,泛过一丝阴冷的阴郁。   顾瑾棠想,姬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但他却喜欢掌控别人的生死在自己手上。   顾瑾棠想想,便觉得有些不寒而栗。小脸苍白。   云枝也赶上来道:“小姐怎么到这个地方来了?!奴婢真是担心死小姐了!   顾瑾棠摇摇头。   “住手。”目光落到姬刑身上,顾瑾棠打着颤说道。   那些纨绔怎么都要卖顾瑾棠一个面子的,戏谑的挑眉:“瑾棠妹妹怎么帮他求情?你可知道,这小子可不是什么好人!”   “他老师是逆臣!又出身寒门!陛下留他一条贱.命,就已经是怜悯他了!”有的贵族公子已经咬牙切齿了。   顾瑾棠冷着脸走上去,抬抬下巴,道:“……仅仅是扣着他,你们怎么能扣得住?应该拿根绳子,将人从头到尾绑起来。”   姬刑冷冷审视着顾瑾棠。眼底转瞬而逝的冰冷化作了怜悯。   那些贵族公子哥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五小姐竟然说的是这个!心下微微诧异,但还是让人将绳子拿过来了。   他们难道没有看到吗?刚才姬刑在掐死那个小孩的时候,面上就露出了恶魔般的轻嗤。   顾瑾棠却敏锐的捕捉到了。   “五小姐以为,够了吗?”就在此时,从头到尾一直没说话的姬刑冷不丁的开口了。他的声音有种难以抗拒的喑哑,让顾瑾棠浑身发麻。   顾瑾棠轻哼一声,“我懒得理你。”然后疾步走回去了。   她活了两世,早就知道,大家都是四书的仁义礼智信教出来的。其他人行恶或许有自己的苦衷。但姬刑却不同。——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情感。   不过她也没有看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折辱姬刑的。她心底暗暗发誓,这些人,要么就把姬刑一刀砍死。要么就不要动手,沾上这邪魔的荤腥。   喝令少年在定定跪下以后,后院终于安静了。姬刑唇色惨白,黑发上的水滴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最后消融不见。   残阳如此。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低声来问姬刑,“主子,我们该动手吗?”   姬刑闭了闭眼,凉凉道:“蠢货。”   那人不明所以,他才面无表情说:“我的腿,废了。”   “公子!”属下大惊,立即跪在地上痛心疾首的磕头。   姬刑闭着眼睛说,“让他们的腿也废掉吧。”   属下听明白,就赶紧下去了。他们来到一个隐秘的院子,这儿养着一些蝎子。谁都无法想象,在京城里会出现这样的情景。少年的属下对视一眼,然后就很快捉住那蝎子,飞檐走壁偷偷往康王府去了。   康王府仍旧是觥筹交错,康王世子站在迎接客人们,直到看到自家屋檐上闪过的一道道人影,才有些惊疑的揉了揉眼睛。!什么东西!   ——康王府,遇刺了。   刺客毒如蛇蝎,竟然有人放了民间剧毒的毒蝎子在院子里!民间都知道,这种毒蝎子是西域引进来的,但凡是被这毒蝎子咬过的人,大多都会痛苦。   即便是侥幸存活了下来,那也是伤口流脓,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顿时那些衣着华贵的人顿时尖叫起来,都不由得四处抱头逃窜。即使是忠心的侍卫,也斩不尽这儿神出鬼没的毒蝎子。虽然只有几只,但也足以引起人们的恐慌了。   姬刑就站在不远处的隔扇后头,漂亮精致的少年黑眸定定,清冷眸光带着一丝毁天灭地的疯狂。   外头这样危险,姬刑身边的小厮赶紧就道:“!公子,快随奴才进里头去躲躲吧!”   姬刑:“不去。”   他喜欢这样定定看着。   顾予寒第一时间回过神来,将妹妹交给了卫奴,俊眉微皱提着剑上去了。嘉宁扑入了元世子怀中,“元哥哥!”元世子则轻轻安抚她。   对她低声说:“无事。”   “啊——”而伴随着一声尖叫,方才对姬刑动手的那对母子,腿上都被咬了一个个脓包。他们竭尽全力的挥舞,却没能将人赶走。   姬刑戏谑的审视着顾瑾棠,等着她也这般害怕。   顾瑾棠却是心颤颤,问:“大哥呢?”   她眼睫剧烈的颤抖:“我知道怎么避开这种毒蝎子!大哥在哪儿?”她担心他。   嘉宁县主安抚道:“棠姐儿,你别急!顾哥哥会没事的!”   而顾瑾棠却浑然不觉,一只手扒开了挡在自己跟前的卫奴,提着裙摆就冲下了台阶。她要找到顾予寒!   其实在乡下的时候,顾瑾棠是知道怎么避开这种毒蝎子的。   姬刑眼底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顾瑾棠义无反顾、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拨开一群又一群人,只是为了问到她的大哥在哪。   纤弱的身量,也妄想和铺天盖地的邪物作对抗。   他勾勾唇,心想,真是蠢啊。   天底下怎么还有这么蠢的人,为了救人,甘愿冒这么大风险的?   她不怕死啊。   却见到顾予寒当真寒着脸从人群中大步走出来。看见顾瑾棠后。然后立即将自己的鹤氅脱下披在了顾瑾棠身上。   “棠姐儿,怎么了?”顾予寒关切问。一身浩然正气,执着剑。   顾瑾棠立即扑入了大哥怀中,带着劫后余生的眼泪。   顾予寒复又拍了拍妹妹的肩膀,道:“无妨。没事了。都好了。”   见到顾大将军说没事,大家提着的一颗心才终于落了下来。大家都站在温暖的阳光下,对视一眼,长舒一口气。几只毒蝎子都被捉住了,但是人们回想到之前的种种还是心悸。   唯独站在黑暗中的少年,苍白的唇顿时微微颤抖了一下。   一种奇异、纯粹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开,仿佛一颗心都撕碎。   属下问他是否要继续,姬刑盯着顾瑾棠,凉凉的吐出两字:“蠢货。”紧接着他就命令那暗卫自尽了。   忠国公府居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所有人都开始追查毒蝎子。不少贵族的纨绔子弟都受到了毁灭性的伤害。姬刑阴沉着脸走过去,忍着腿上的剧痛。   却看到顾瑾棠没有看见他,她巧笑嫣然,推着顾予白。道:“三哥!你原本都不怎么学武,方才怎么这么厉害!”   顾予白的眸间镀上一层柔和的光,“当然是想着棠棠就在我身后。”   顾瑾棠转而莞尔一笑,颇有点破涕为笑的感觉。   这该死的腿又有了噬骨般的疼痛,少年重重的捶了一拳自己的腿。   不过他又觉得有趣,刚才顾瑾棠梨花带雨的找哥哥,他居然也能切身感受到这种刺激。 第65章 还我,自由。   康王府出现了乡下才有的毒蝎子。几乎是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了,这是有人刻意在行刺!   康王怒道:“给我查!严查!”   康王妃却柔声劝说:“王爷,康王府是皇亲国戚,且我们康王府也并无人受伤,未必是冲着我们康王府来的。”   康王只道:“此人心思狠毒,偏执阴戾。若是不将此人查出来,本王爷恐怕心底难安。”   他眼眸微微一眯,“詹事府的詹事,之前被陛下射死在城楼上,我记得他的一个学生,之前也在朝中做事儿,现在被人送到了我们康王府来。遭人折.辱。”   陛下对这姬刑的态度也是模糊不清,既不准他们取走他的性命。但却默许所有人都折.辱他。甚至于说,这还是陛下想要看到的一面。   他就像一株毒草,吸取着养分,自己茁壮生长起来。   康王妃一笑道:“王爷可否是弄错了。他叫姬刑,妾身是亲自见过的。姬刑此人隐忍无害,任人欺凌都没有还手的份儿。虽模样生的好看,但终归只是一个出身寒门的少年。”   康王冷笑一声,按照他对他那老师的了解,姬刑就绝不可能只是一个卑贱的少年。他绝对是一个毒物。   康王妃眸光一闪,“难道他有什么问题?妾身这就让人将他唤过来。”   康王轻微的点了点头。   而在另一旁的湖心亭上,侍卫还在检查院子里是否有没有被捉住的毒蝎子。   顾予白见妹妹这样紧张,勾唇道:“棠棠这样胆小,方才还不顾一切冲出来。”   顾瑾棠就忍不住去推她,“你都没看见刚才大家都被吓哭了……所以我明明就是担心哥哥,还这样玩笑。”   她轻轻撅嘴,说:“你们都不懂怎么避开这些蝎子,但是我知道啊。我原先在乡下的时候,就遇到过这么——大的。”   顾予白脸色微微一变。眼底闪过一抹狠戾,无论怎么说,他的妹妹,应该是在京城高门里锦衣玉食娇养起来。   而不应该去体味分毫乡下的生活。   这些都应该是顾锦瑟的。   顾予寒却抱胸,冷肃说:“这毒蝎子根本就不属于此地,康王府这样的地方就更不可能出现了。这到底是什么原因。我去找康王。”   顾予白也敛了神情,抚额,凝眉沉思。   顾予寒瞥他一眼,“三弟不和我一起去?”   顾予白眉眼温和,“棠棠看来是受了惊吓,我就在这儿陪着棠棠,就辛苦大哥自己去了,”   顾予寒冷着脸,淡淡移开了视线,便自己起身离开了。   毕竟方才棠棠这样当众关切他,顾予白心底还是有些温暖。他自小都是在外室子长大,只觉得这些家人之间的情谊很稀罕。   姬刑唇角勾起了一丝嘲讽的笑。   顾瑾棠不仅对她那大哥体贴倍至,对这个三哥也不错。   那很好,他就送她一份大礼,送她和她的哥哥一起去见阎王。   这时王府的卫兵却过来了。厉声道:“贱民!快随我一起去见王爷!”   他们手里拿着绳子。   姬刑还忍受着身体上的剧痛,垂下眼睑,又是一副温顺无害的模样,轻声道:“你们等等。”   而顾予寒也见到了康王。   康王拱手道:“都是我的疏忽,竟然让这康王府遇到了这样大的险境。抱歉顾将军。”   顾予寒却冷冷的道:“王爷素来不参与什么朝堂斗争,又会有什么人会来迫害王爷?不过是有人蓄意报复罢了。”   康王面色一变,“……按照顾将军所言,顾将军以为,究竟是谁胆敢在本王的王府里报复??”   顾予寒就道:“且看究竟是谁受伤,不就知道了。”   康王脸上染上了层层的冷汗。   他浑身都在发抖。正不正是证实了他的猜想,这一回受伤最终的几人,不都是刚才凌.虐了姬刑的纨绔公子?   不对啊。   明明方才顾瑾棠也让人给姬刑拴上了绳子。为什么偏偏其他人都被蝎子咬过,腿上受伤。而顾瑾棠却完全没事一般。   难道是姬刑没动得了顾瑾棠?   康王就对顾予寒拱手道:“将军放心,本王定然查明真相。”他一咬牙,对着身边人说:“还不快去将那个孽畜抓过来!”   然后手下的人就把姬刑给抓过来了。   少年一双黑眸,死死的盯着康王。   “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康王大步走近,顾予寒也在。他低沉沉道:“你别忘了你老师的下场,别以为本王不敢动你!今天的蝎子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最清楚!”   说完就往姬刑的腿上踢了一脚。   姬刑只觉剧痛袭来,然后就看到了那个清贵、淡如冰雪的男人,顾予寒。   他冰冷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孽畜!你还狡辩!来人,将这个邪物给我丢到水牢去!”康王上去又是一脚。   顾予寒却制止了他,说:“康王爷,我们没有证据。就不要做这样的事。”   康王胸口重重起伏,“那顾将军以为,怎么才能查出来?”   顾予寒就道:“从别处入手吧。查查蝎子的品种,被咬的人的后遗症,究竟这蝎子是从何地而来。”   康王点头。复又恶狠狠的盯了一眼姬刑,“没想到那些人怎么都没把你弄死!”   姬刑点点头,兴许是因为他生来命硬吧。   他的老师也被他算计而死,但他还活着。   康王只觉得心头烦躁,不知道为何陛下要把这么大一个麻烦丢给他,就挥挥袖子,“赶紧把人给关系来!不给他吃不给他喝!看他什么时候把真话吐出来。”   姬刑被吊了起来。就在康王府后院的柴房里。   偏偏这里和康王府的花园只有一门之隔。所以姬刑能清楚的看见、听到那些穿着鲜艳的世家小姐之间的打闹,还有她们说的话。   姬刑唇边蓦然勾出一丝残忍的弧度。   有人在旁边议论,“今日王家的夫人和公子真是走了霉运,被那个叫姬刑的掐了脖子不说,还被蝎子咬了一大口!”   有人却闻之变色:“怎么回事呢,难道就因为得罪那个叫姬刑的,所以被蝎子咬了?”   顾瑾棠捧着热茶,只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果然小坏蛋从重生回来就是一个小坏蛋。骨子里就是恶魔。不是吗?   方才对付过姬刑的那几个纨绔子弟,无一例外,全部都被蝎子攻击了。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所以是不是哪怕姬刑现在……还只是一个看着肤色苍白、脸蛋漂亮但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可她却是知道他的力量的。   云枝见到小姐失神,一笑:“小姐是不是方才被吓住了。二少爷送信回来了!奴婢特意拿来给小姐瞧瞧。”   顾瑾棠唇角稍稍翘起一点。   “二哥写的什么?”她软声问。   她将信封拿过来一看才知道,二哥都在很得意的同她吹嘘他在保定府期间的收获。包括隔离瘟疫,降低了死亡率,当地百姓对他的赞誉。让妹妹不要担心。   还有一些就是当地的特产,比如桶子鸡,色泽鲜黄,咸香嫩脆,肥而不腻。二哥说他回来的时候也要给顾瑾棠带一大车。   还有就是别的牡丹饼、大红枣。都是在京城里的高门大户看不到的。到时候都要带回顾家来给她尝尝鲜。   顾瑾棠唇角忍不住弯起,就道:“你去回二哥,让他安心。好好办事,我等他回来。”   云枝欣喜,屈身应是。她还听到了一个好消息,但是由于没有确认还不能给小姐说。   ——二少爷这回,还去找了顾锦瑟的亲生父母钱氏,到时候他们一入京,顾锦瑟还有什么脸继续在顾家待下去?   顾瑾棠就偷偷塞了一颗枣泥山药糕给云枝。   姬刑觉得心底生起一股厌恶,他知道,顾瑾棠根本就不是这样好心的人,整个顾家都不是。但是偏偏顾瑾棠又会出现在自己跟前,来提醒他的卑劣不堪?   姬刑浑身失重,血液倒流,脑子沉沉的想。   那就一起毁灭吧。   姬刑舔了舔带血干裂的唇角。   这时康王府派出去的让跑到康王跟前说,“王爷,我们方才在八方胡同找到了一个异域模样的人!将人抓获以后,卑职跟着那人回家,果然看见了他养的蝎子!”   康王眸光一冷,“还不快将人严刑拷打!问出来到底是谁将蝎子放进我康王府的!”   那人却跪下了,战战兢兢说:“他说是、是顾大将军、顾大人。”   康王:“…………”   顾予寒为人他清楚不过,顾予寒虽然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少年权臣,但他折磨人实在有很多方式。怎么可能通过放毒蝎子这样阴.邪的手段?   康王心底闪过一个念头,是不是姬刑那小子!   故意栽赃陷害!   其实在康王眼里,只是没有证据罢了。   康王很快恢复了冷静,他肯定不能去找顾予寒问这个事儿。   男人冷声道:“给我盯好了姬刑那小子!每日鞭笞他!哦对了,把他当奴隶看就行了!这也是陛下说的。”   属下立即磕头道“是”。   康王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紧缩眉头道:“……这个事儿,切忌不能让顾予寒知道!”   正走到外面的顾予寒闻言不由轻微皱了皱眉。而正对上了康王的目光。   康王不免有些尴尬,只笑道:“顾大人,本王知道必定不是你。大概是我院子里那邪物。不知道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蝎子弄进了院子,又栽赃到了大人手上。”   顾予寒略微一点头,“嗯”了声。   康王赔笑:“大人你放心,本王定将这件事彻查出来!”   顾予寒若有所思。   临到宴会结束时,嘉宁县主却舍不得顾瑾棠,菱唇微嘟:“我都快出嫁了,能不能让棠姐儿暂且留下来。多陪陪我几日。”   顾予寒目光落到顾瑾棠身上。   顾瑾棠就笑着撒娇道:“我也愿意多陪嘉宁几日。大哥。”   顾予寒就道:“好。”他让顾府的一些护院留下来。   蓦然间却又想到了什么,对康王冷若冰霜吩咐道:“不要让姬刑见棠棠。”   康王自然应“是”。   一个是沦为贱奴的罪臣,一个是忠国公府的嫡小姐,这样的云泥之别,他们自然不会有半点交集。   嘉宁县主立即就把顾瑾棠拉走了,“走走走,棠姐儿,我带你去投壶。还有,我最近得了一批云锦料子,可好看了!到时候我分你一些。”   嘉宁县主让人呈了一些佛手酥上来,推给顾瑾棠,“你快尝尝,这是我们新到的厨子做的,味道可真是纯正!”   顾瑾棠就笑着尝了一粒,果然是好!   这时后院,竟传来了鞭子一阵一阵鞭笞在人身上的声音。   嘉宁县主又是个好奇心极重的,就探头问:“是谁?爹爹又在惩罚谁啊?”   下头的人立即说:“是姬刑。”   顾瑾棠的心就微微收紧。他是个小变态!   康王出身军营,嘉宁县主胆子也不算小。但她知道不就之前王府来了一个人,很漂亮,爹爹说把他当奴隶就行了。   她最开始还忍不住去逗弄他,姬刑也总是隐忍。但嘉宁县主总觉得,姬刑眼神阴郁冰冷得很,像邪魔。有点可怕。   现在顾瑾棠在,嘉宁县主就悄悄说:“……棠姐儿,要不你陪我去后院瞧瞧。我对这个叫姬刑的,可好奇了。”   顾瑾棠只觉得心底微微沉了沉,姬刑有什么好看的?   她隐约记得,他原本就只是一个寒门,之前从荒地一路流浪过来。却因为运气好,得到了詹事府詹事的培养。虽然詹事对外宣称姬刑是他的学生,但实则,也只是把姬刑当成一把刀罢了。   不知这一世的结局会如何走,但姬刑上一世,踩着他老师和无数人的尸骨,成了首屈一指的权臣。   但顾瑾棠拗不过嘉宁县主,她们还是一同偷偷溜进后院去了。   后院的侍卫很惊恐,“参见县主!参见顾五小姐!”他们劝道:“这个奴一身反骨,卑职正在教训他!还请小姐和县主不可来这等腌臜之地!”   嘉宁县主挥挥手,她觉得姬刑看起来赏心悦目总行了吧。她就说:“无妨,不碍事。你先下去,出什么事本县主给你们担着!”   在嘉宁县主的再三催促下,他们才终于退下。   嘉宁县主就拿他们刚才留下的鞭子去戳姬刑身体上的伤口。   姬刑睁眼,他看到的是跟前的一口井。里面倒映着雪肤花貌的少女,眸间带着水光,娇气、漂亮得惊人。   姬刑生长在污泥中,没见过美好的东西。少年心脏忽然收缩,下意识喃喃:“好漂亮。”   不过,顾瑾棠方才对丫鬟的温柔,和在顾予寒他们几个哥哥跟前的娇俏,完全不同。她现在又是一个娇蛮冰冷的小姐。   黑黢黢的眸底又蓦然闪过了一丝死气,少年死死抿住的唇畔边隐藏着一丝痴狂。   “喂!”嘉宁县主道:“刚才在我们康王府的院子里放蝎子出来的人,是不是你?”   姬刑语气沉沉:“我的腿废了。小姐帮我解开绳子。”   嘉宁县主挑眉,“我为什么要帮你?还有,你刚才自称什么?”   姬刑面无表情:“奴。”   嘉宁县主挑眉,好奇,“你还知道自己身份啊?那你为什么还要在我们这兴风作浪。”   姬刑黑眸默了半晌,哑声说:“还我,自由。”   不知怎么的,顾瑾棠和嘉宁同时都觉得这语气冰冷,又带着一丝残忍。顾瑾棠立即盯着旁边的侍卫说,嘴唇打着颤说:“……他这样大逆不道,你们快给他加几鞭子!”   卫兵都不会忤逆顾家小姐,上去就鞭笞少年。   少年黑眸定定看过来,苍白的脸颊有惊心动魄的冷。 第66章 救赎。   春寒料峭。   顾瑾棠心底就是一凛。   ……能在康王府里放毒蝎子的会是一般人吗?恐怕姬刑早就做好了玉石俱焚、和这个王府里的人一同毁灭的打算。顾瑾棠抬起下巴,轻轻哼了一声。   卫兵鞭笞的声音落到了少半耳中。   “你看什么看?!”嘉宁县主好生奇怪,终于道:“你和之前送来的奴隶都不相同!你简直是一身反骨……”   嘉宁县主接过手中的鞭子就扇了上去,血珠子立即顺着衣衫渗透出来。   姬刑嗓音低哑:“小姐若觉得奴低贱,辱没了小姐,”   “就、放、我、走。”最后这几个字,是一字一句,咬牙吐出来。   嘉宁县主惋惜道:“那不行,因你这模样长得太漂亮。纵使我从小长在康王府,从前去过漠北也去过沙洲。也很少看到你这也漂亮的人。”   姬刑冷冷的弯了弯唇角。   紧接着却口中吐出了一口血,鲜红的唇将那张苍白的脸对比得更加妖异。   他低声嗤道:“好啊。”   没想到他这么一条贱命,还这么多人惦记着。   然而只是轰然一声,姬刑跪倒在了地面上。   嘉宁面色一白,赶紧扔了手里的鞭子对侍卫道:“还不快去看看他怎么样了!”她害怕将人打死。   侍卫上前来道:“禀告县主,并无什么大事。卑职看他只是发了高热。”   嘉宁这才舒了一口气,“看来他生命力很顽强啊。”   现在正是春寒重的时候。   是了。现在以姬刑的身份。自然是没有饱腹的食物、御寒的衣物。   就这么一条命,在料峭的寒风里坚持了一日又一日。   顾瑾棠想。   这时康王爷那边的人却过来说,“世子和王爷说了,要提审这人,”   嘉宁县主挑眉,可现在他伤着,又早就昏了过去,该怎么办?她立即向顾瑾棠求助。   顾瑾棠就皱眉,冷静的道:“还不快将人弄醒。不计一切代价,若是受到了王爷怪罪,谁都担待不起。”   侍卫面面相觑,不知道谁想的主意。竟然将直接一桶冷水径直泼向了姬刑!   一桶不行,又是一桶。水珠子顺着少年苍白的脸颊一滴一滴往下划落,最终融入泥土中。不禁叫人胆寒。   不知道泼了多少以后,少年身躯终于打了个哆嗦。眼睫微抖。   他爬起来,那双黑眸死死盯着顾瑾棠,继而又剧烈咳嗽几声。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死死掐紧了雪中。   顾瑾棠想,如果可以,她定要扼死这个邪魔。她不会让他这么轻而易举,再捉弄一次朝堂、再害死一次顾家。   片刻后姬刑低低喘息道:“小姐是不是觉得,奴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死物。”   嘉宁县主惊疑,“是我爹爹要唤你过去!不是我!你质问我做什么?!”   “我说她。”姬刑咬牙,一字一字的吐出来。   顾瑾棠说出来的话却无半分温度,“……姬刑,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你既然敢做,就要付出代价。”   “别怪旁人这样对你!”说罢,顾瑾棠就转身扬长而去。   嘉宁县主赶紧跟了上去。说起来,就连她自己,其实也不明白,为何棠姐儿会这样对姬刑。姬刑生的这样漂亮,难道他们还有什么前世今生的深仇大恨不成?   姬刑被押解,跪在众人跟前。他衣衫单薄,显得温顺又无害。他死死盯着地面,抿唇:“王爷。”   康王爷低低咳嗽几声,命人将笼子搬出来。康王爷,还有康王府的几位长辈都是坐在高台上的。但是嘉宁县主却拉着顾瑾棠,悄悄躲在窗牖后头看。   紧接着那些人搬出来的笼子里竟然是蝎子。也就是刚刚从院子里捉回来的那几只。   姬刑身体僵直,没有动。   笼子里的毒蝎子却像是闻到了什么诱人的食物,赶紧往姬刑这边冲上前来。三只两只,成群结队。   康王府冷戾的目光一直紧紧缩在姬刑身上。想看看他的反应。   一般人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但是姬刑没有,他黑眸死死盯着蝎子。   时间仿佛静止。   “我好久没看到这样的毒物了……”嘉宁县主倒吸一口凉气。   顾瑾棠也是第一次见识了姬刑的胆识。她脸色有点白。   轻哼一声,姬刑难道真的能坚持很久?心底却又恼于自己这样的想法。   她微微皱眉。   “我听闻这蝎子也是会闻主人的味的。”康王爷似乎有些焦灼,哼笑一声站起身来,来回踱步,声音洪亮:“姬刑,那今日就看看这毒蝎子会不会咬你!若是不咬你,便说明认你,我看你怎么解释这蝎子的来源和你毫无关系!”   少年没什么情感的眼珠子微微动了一下,这才抬起眼皮,直直盯着那蝎子。   冰雹一阵一阵落下来,砸在地上,砸在人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几只蝎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冰雹的冷,动作变得迅疾起来。三两只围绕在一起。   “嘿,你说蝎子到底会不会咬人啊?”嘉宁县主像是玩笑一般,戳了戳顾瑾棠,让她快看。   顾瑾棠其实心里都一阵倒胃了,她倒要看看,姬刑还有什么花招。但她就看着那漂亮到极致的少年,毫无反应。——而仅仅在片刻之后,竟真的有一只蝎子脆生生的咬上了姬刑!   康王爷一愣。   这满座的康王府长辈更是一愣。   姬刑似乎看到了顾瑾棠他们,惨白的唇角最后弯起了一点弧度。他说:“……你们,满意了?”   也不知道对着谁说的。   康王心底蓦然漫出一丝可怕的想法。——姬刑这个人,实在是可怕,竟如同少年魔头一般!   居然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不惜让蝎子咬上自己!   最后他径直倒了下去。顾瑾棠捂住嘴。   “来人!”康王一甩袖子,满脸焦躁,“还不快让人给他医治!”   *   康王却在来回踱步。焦头烂额。   “王爷先喝杯茶吧,这是上好的雪顶。”康王妃见王爷忧心,不免劝道:“不过是一个温顺无害的奴,王爷也验证过了。蝎子也是咬他的。就算是陛下送来的,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温顺无害??”康王气得胡子颤颤,道:“你是不知道朝堂上的这些腌臜事儿!我现在都没想明白,为何他老师——詹事府詹事会这么快死!他不是这样蠢的人!这个可未必全是他老师的过错。说不定,还和这个孽畜有关!”   一个都卑贱到这个模样,还敢往王府院子里丢毒蝎子,可以见得姬刑的心思狠毒到了何种地步!   康王眸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一个绝佳的理由:“……夫人,你过来,听我说!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本王想到了一个主意,将此孽畜一了百了!”   说罢他便将人招呼过来。康王妃好奇,立即凑上去听。   听到了王爷说的话以后,康王妃登时色变。用眼神再三问询康王,这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顾瑾棠经历了方才的那一幕,也觉得有点震撼。她心底的情绪也在剧烈的起伏。她撑着下颌,但却觉得心底却像是涅槃一般,重新变得清明了一点。   她好像……不再那么恐惧姬刑了?   他也是一个人。   他也会死,也会被咬伤。人命关天,她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人,但也至少也有自己的是非观念吧。   不管是夫子,还是太后都教导过她仁义礼智信。即使是身处黑暗,不可不心向光明。   顾瑾棠咬牙,朝着康王的书房走去。却刚好撞上了几个人,是来给嘉宁县主禀报消息的。   ——他们说,康王府看押姬刑的柴房竟是烧了起来!   康王震怒,疑心是姬刑那贼子自己自导自演,将看押的侍卫给烧伤,好自己出逃!   这等心狠手毒,伤及无辜,又怎么能留?!   顾瑾棠眉心一挑,她自然知道,姬刑这么做的可能性太小。   这里头定然是有其他缘由的。   她就问:“姬刑人怎么样了?”   来禀报的人说:“回小姐,姬刑在火中虽是受了轻伤。但姬刑身上伤痕太多,伤的太重,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   但是他从未见过这么坚韧的人,满身是伤,还是一声不吭。似乎是低贱如蝼蚁,血流如注了,也只是将自己断了的肋骨默默接起来。   顾瑾棠头痛,赶紧带着嘉宁县主,想过去看看。嘉宁县主对着顾瑾棠不好意思的笑笑:“抱歉啊,棠姐儿。从前王府从来没有发生这么多的事儿……我留你两日,竟生了这样的变故。”   顾瑾棠只冷静的道:“无妨。”她轻启丹唇,“我们过去吧。看看你爹爹怎么处置。”   嘉宁县主:“嗯嗯。”她还忍不住笑着道:“棠姐儿,我发觉你对这个姬刑很感兴趣啊。”   顾瑾棠心底也是微微一沉,是啊。   毕竟是顾家死对头,顾瑾棠对这一世姬刑的走向可做不到袖手旁观。   如果顾瑾棠没有猜错的话,自此以后,康王爷会寻个借口将姬刑丢出去,或者处死。   这样康王府就少了一个大麻烦。关键是,姬刑生命力顽强,他根本就不可能一次害死他。   而且她希望哥哥们,能在明堂上正大光明的将姬刑投入牢中,也不是让他死在老王爷的污蔑中。   不管什么时候,太后前一世教导她的,仁义礼智信,正直、清明。音犹在耳畔。她心底从未忘记过。   果不其然,在康王府的弄堂中,所有长辈无不是面色沉沉。盯着地上的少年。   该怎么形容呢?   顾瑾棠历经了两世,从来没见过伤痕这么可怖的少年,似乎他根本就护不住自己。只能迎头承受命运的痛击!   但其实不是,少年的疯魔只是被隐藏在了了苍白俊秀的皮囊下,她知道他是一个恶魔。   像一只溺水的狗,更是受伤的狼匹。   就连康王妃都捂着口鼻说:“这等腌臜景象棠姐儿从前定然是没有见过的。还是不要来见了。”不过是一个奴,蝼蚁一般的人物,王爷自有定夺。”   顾瑾棠笑笑:“伯母有所不知。姬刑还算是我一故人呢。瑾棠还是要来看看的。”   康王妃惊奇,“他?”   顾瑾棠娇俏点头,“我们之前和姬刑就有渊源。我还听哥哥们提起过他。”这当然都是她瞎扯的!   顾瑾棠埋头喝茶,她只是在前世时听说过姬刑,哥哥们提起他在朝堂上为非作歹,咬牙启齿。   康王妃这才松了一口气,“棠姐儿心善。只是有的人出身就低贱,又心狠手毒的,实在是不必挂念。”   顾瑾棠却觉得不是这个理啊。   姬刑身后还代表着寒门的一些势力,甚至他手上,还有暗卫!若是姬刑真的就这么死了,那这批势力将会如何办?   不会引起更大的动乱?   否则,若哥哥们真的知道前世发生的事,他们肯定恨不得让姬刑立即就一命呜呼了!   哥哥们最近在调查寒门,也是这个缘由。   这肯定也是胤琛并不想姬刑就这么死的一个原因之一啊。   只是康王太急着将姬刑这个人甩掉,但忽略了这个重要因素。   姬刑在周身的火烧火撩中沉沉的抬了下眼皮,轻轻冷笑。   ……故人?   顾瑾棠胡扯的技术真是愈发精进,他一条贱命,还没这资格攀上簪缨世家的忠国公府。   康王低咳几声,就道:“本王问你!在柴房中搜出这些蜡烛,火器,可都是你的??”   姬刑黑眸死死盯着滚过来的器具,“不是。”   康王冷笑:“不是你的,难道是有人构陷你不成?!看押你的侍卫均被烧伤,你自己做了什么,难道还非得本王严刑逼供?!”   姬刑哑声道:“我这一条命,你想杀,就杀。”   “但火,不是我放的。”少年声音变冷。   康王仿佛被戳穿了一般,脸色并不好看,“放肆……你祸及无辜,还敢这样狡辩!本王这就去禀告陛下!将你凌迟!”   经过这一场“审判”,康王又准备将人给拖下去,严刑拷打。   最好活活打死了事。   而姬刑早已经不挣扎了。   顾瑾棠看得眼睛蓦然一痛,她忽然道:“康王爷。”   康王看着顾瑾棠,揉了揉额心,“这等场景,本不应当邀五小姐来看的。王府管不好家奴。都是家丑。”   顾瑾棠却吟吟一笑:“无妨。瑾棠只是想看看这姬刑放火的火器。”   康王眸光一冷,只道:“顾五小姐是客人,又是顾大少爷亲自吩咐本王照顾好五小姐。怎么能给小姐看这等脏东西?”   顾瑾棠却弯弯唇说:“王爷想必清楚,姬刑的恩师才被处置。姬刑尚且还是朝中众臣目光焦点所关注的。王爷,若是您这样草率处置,瑾棠只担心会影响王爷的清誉。”   康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特殊时期特殊方法,只怕府里藏着这么个邪物。他整日都睡不好觉!   “这有什么不能给棠姐儿看的?”嘉宁县主一挑眉,就让仆役们将指控姬刑放火烧人所用的器具拿过来了。   顾瑾棠仔仔细细的打量着。   这是一柄刀,还有一些大抵是能燃火的火种。还有些许烧残的蜡烛。   的确都是从后院柴房中搜查出来的。   但后院的东西,谁都能接触,谁都能用。顾瑾棠就道:“不知王爷可否给我一段时日,我替王爷查清楚究竟是谁放的火?”   康王府其他长辈疑惑,“难道除了那孽畜自己,还有其他人会放火么?”   顾瑾棠就屈身,笑道:“瑾棠只是把瑾棠想说的告诉王爷,还望王爷秉公处理吧。”   “若是姬刑自己想放火,为何会把这些这些火器残余在房间内,让王爷搜出来。且瑾棠离开的时候姬刑重伤,姬刑怎么能从外头寻来这些火器?”   “火器必然是从外头运入柴房。王爷可派人去问问,之前是什么人将这火器偷偷带入了柴房?究竟是王府内的人,还是姬刑本人!”   “据瑾棠所知,姬刑双腿被打废掉,是自己走不了的。”   “瑾棠以为此事疑点重重,还望王爷明察秋毫。”   “他可真的是疯子。”康王手指捏紧,面色沉沉,“棠姐儿,你可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在帮一个疯子脱罪!纵使你哥哥们来了,他们也不会赞同的!”   顾瑾棠垂下眼睑,“瑾棠自然知道瑾棠如今在做什么。”她轻声道:“瑾棠只是想还一个公道,一个清白。康王是军将出身,一定会明白瑾棠怎么说的。”   更何况,顾瑾棠叹了一口气,像您这样,是杀不了姬刑的。   只会得罪了这魔物。   姬刑上辈子能权倾朝野再顾家直接拉下马,他身后的势力,又怎么可能容许他就这么轻易死在康王手心里?   康王禁不住一捏手指。   而姬刑也冷冷的抬起了眼眸,他似乎觉得意外,眸间死死的盯着顾瑾棠。似乎恨不得在顾瑾棠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他哑声道:“奴不劳小姐费心。”   顾瑾棠也冷冷移开视线,“我也不是为的你。”   嘉宁县主见到顾瑾棠都这样说,自然也站在棠姐儿这边。撒娇:“爹爹,女儿也觉得此人,不至于会做这样的事儿。”   康王妃瞪她一眼,“都多大的人了。都要出嫁了,还这般不知轻重。”   嘉宁县主撅嘴,“本来就是嘛。”   康王自然不愿,“棠姐儿,不论你为何想救下这孽畜,但这都不可!你看看,这个卑贱的奴隶,他可有领你的情吗?”   少女定定望着地板,浅荼色的瞳孔蓦然变得清明起来。她知道,他根本没有用火烧人。   不说他有经世济民之才,虽然他卑贱,而且不择手段。但现在很多事,都不是他做的啊。   她上一世都能跪在西华门门口,救下冷落过自己的顾家人,这一世还不能多救一个人吗?   姬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虽然顾瑾棠无比确认这一点。   所以她定然会分毫不离的看着他,不会叫他再做出半点伤害顾家还有她的事……她就亲手杀了他!   顾瑾棠身子轻轻一个哆嗦。   太后从前教导她做事无愧于心就好,大概就是这个意思罢!再说了,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如果她真的感化他了呢?!   她就对康王说:“瑾棠已下定决心重新查明此事。请康王应允。”   康王只觉得脑仁疼。这丫头的哥哥可是顾予寒,顾予桁和顾予白!他能说一句不愿意吗?   不过他又觉得稀奇!要知道,原来想弄死姬刑的头号人物里,可就有顾予寒,顾予桁,和顾予白。   所以他到底依着谁??   康王冷静道:“五小姐既然这样说,那本王倒想看看,五小姐究竟怎么查这个事儿的。”   顾瑾棠就笑道:“那您先把这他交给我几日,可以吗?”她指了指姬刑。   康王恩哼一声,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   这样的魔物,他留在王府自己手里,还觉得是个大麻烦呢!   顾瑾棠就软声道:“多谢王爷,先准许瑾棠给他治伤吧。”恐怕姬刑这种情况,除了萧策也是没有人能搞定了。   姬刑眸子一沉露出几分嘲讽的神情,顾瑾棠该是又想到了什么好方法,来折磨他。   “不必了。”姬刑咳出血来,哑声嘲讽:“奴的身上,应该没有对小姐有利用价值的地方。”   他已经很虚弱了,但眼神还是出卖了他的冰意。   但是走过来的却是真正的大夫。他们身上有暖和的药香,让这几日一直和残羹冷炙为伴的姬刑,只觉得一阵诡异的不真实。   顾瑾棠怎么可能找人来救他?   姬刑唇角一挑,又冷冷勾了勾唇。   顾瑾棠就点头道,“嗯嗯,没有利用价值了。”   姬刑一双充血的眸子盯着顾瑾棠,顾瑾棠又道:“把人带下去。”   姬刑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继而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顾瑾棠一时间失神,嘉宁县主立马坐上来,手里捧着才热好的桑葚酒给顾瑾棠喝,“棠姐儿,您能告诉我。你这次为什么忽然就要救了姬刑吗?”该不会真的因为那张好看的脸吧??   顾瑾棠总不能说,是因为知道你父亲现在还不能弄死他,但又不能让姬刑从她眼皮子底下溜走,所以才找个理由,把他看管起来吧。   顾瑾棠就若有所思道:“嘉宁,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之前是我不对。”   嘉宁简直是一愣。   ***   原本将萧策从顾府请出来,萧策是一百个不愿意的。还是顾予寒亲自去同萧先生说,一切才好。过了好几日,大夫才来禀告说姬刑醒了。   顾瑾棠过来的时候,穿了身大红金枝绿叶百花拖泥裙,手腕上戴着白玉的镯子。阳光透过窗棂打在她脸上。   萧策还在骂骂咧咧。道:“五小姐!你可真是争气!你可知这蝎子的毒,根本解不了!你这是要毁了老子声誉!”   顾瑾棠瞧了瞧姬刑。   “五小姐。”姬刑眸色很沉,冷冷的勾唇,“你是不是觉得踏足我这个地方,脏?” 第67章 我来教你,怎么爱一个人……   姬刑已经从原先漏风的柴房迁到了逸翠园的西厢房,还是萧策坚持声称,将人塞在漏风的破房子里,又让他治病的事情他做不了,这简直就是造孽。康王才叫人将姬刑给搬走了。   顾瑾棠四下打量了一下,暗自揣测这里肯定能住了。她就道:“你好好养伤吧。”   姬刑黑眸冷冷,嗓音更凉,“五小姐想做什么?”   “……又想到了什么方法来折磨我。嗯?”少年一双黑瞳仿佛能让人深陷进去。   萧策看顾瑾棠的眼神立即就不对劲了。   顾瑾棠看了萧策一眼,只说:“不是我。”   萧策:“…………”   他说低咳几声说:“肋骨断了,身上鞭伤无数。腿上还有蝎子咬过留下来的毒,这位公子的意志力,是老夫见过最高的。”他冷哼一声,“多亏了公子顽强的生命力,否则谁都知道不可能苟活下来!”   顾瑾棠挑唇,说:“让他好好歇着。他能活下来去的。”他几年后可是大权臣呢。   她又对着萧策说:“这回辛苦老先生了。就不劳烦老先生继续在这里生气啦。您也先回去好好歇着吧。”   萧策冷哼一声,提着箱子大步走开。   顾瑾棠目光落到少年脸上。   那张脸极苍白冷淡,染上一层薄汗,眼底阴鸷冷戾,一层冷凝的光在他的眼底晕开。   顾瑾棠心想,你就好好在这待着吧。   其他人看在胤琛的份上,弄不死你。可我也要好好看着你。   姬刑抬起头,露出一截脖颈,冷冷说:“小姐又想到什么好玩的法子,来折辱我。嗯?”   顾瑾棠只是看了看他的伤口,“如果我想折辱你,又何必费力找到人给你医治?”   姬刑黑眸一沉,“你知道我是一个废人了。”   她点了点头,只说:“会好的。”   她复又倒了一杯水,放到姬刑跟前:“姬刑,你是一个聪明人,看在我这回救你的份上,我和你约法三章,好不好?”   姬刑漠然的弯唇:“你先喝。”   顾瑾棠弯唇笑笑,将那杯水一仰而尽,才让云枝倒了一杯一模一样的。她扬了扬手里的药包,声音娇软道:“我这儿有萧策先生开的药,可以保住你的腿,至于你身上的伤口,我可以会慢慢让它们好起来。”   姬刑一双冰冷黑眸定定看了她一瞬,继而低嗤,“五小姐会这么好心?”   顾瑾棠:“姬刑,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恨不得别人去死。”说着,她拿出了自己的清凉膏。   之前给二哥也涂过。   姬刑和顾予桁的忍耐力不相上下,但姬刑受的伤显然比二哥更多。   还好现在姬刑在康王府的身份只是一个下人,如果他还是一个贵公子,说不定顾瑾棠会摊上男女授受不亲什么……   云枝都拧了拧眉。   姬刑是个什么身份,为什么小姐都要这么对她?   顾瑾棠就说:“把你的伤口露出来。”   姬刑垂眸,冰冷的眸间毫无波动。   顾瑾棠她为什么这么虚伪?她上一世又出面救了顾家。   这一世先让人打他,又对他变得这样体贴。姬刑唇边泻过一丝冷笑。   兴许是找到了新的玩物罢。   反正顾瑾棠,还有整个顾家人的真面目。都快露出来了。   他也想看看,顾瑾棠还能想出什么妙招来。   姬刑真的照做了。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反正她这儿的清凉膏都是暂时用不完的,顾瑾棠想。   但真正看到姬刑背上的鞭子,还有腿上的伤口,还有烧过的伤痕。   他的脸太过好看,精致,以至于这身体上的可怖伤痕格格不入。   “五小姐,是不是后悔了?”见到顾瑾棠动作滞,姬刑微微笑了笑,弯着的眼睛如同皓月:“你救不了我,正好遂了你的心愿。我可以随时去死。”   顾瑾棠挑眉,“姬刑,我没有这么想。”   她涂抹了一些清凉膏在自己指尖。香香甜甜的味道立即在房间内缭绕开来,给人以难得的心安。   顾瑾棠素来擅长调制香料,屋子里的鹅梨帐中香就是她自己调制的。甚至顾府里专门调香的嬷嬷都会来请教过她。   姬刑眉间蕴着冰雪般的冷意,他不知道顾瑾棠想做什么。但一直被伤口折磨的身体终于有了几天休养的机会。   他看到顾瑾棠纤长白嫩的手指轻微的抚在他的伤口上。纤浓的鸦睫垂下,眸子泛着微光,宛如流萤。   姬刑还没有蠢到去拒绝难得的施舍。谁知道这样的光景过了以后,他面对的又是什么呢?   酷刑?折磨?羞辱?   姬刑垂了垂眸子。   他就温顺无害的说:“奴多谢五小姐。”   顾瑾棠抬起下颌,又问:“哪你要喝粥吗?”   “多喝一些吧,补充体能。”她垂眼,温声补充:“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只能喝粥。”   姬刑弯唇,垂下的眼睑掩藏住了一片阴影。顾瑾棠这样娇生惯养的小姐恐怕不知道,他之前,在被送入康王府以前,每每吃了口东西,都会被生生打吐出来。   他知道陛下想做什么,现在却不得不仰赖陛下。   姬刑的手指捏在了一起,又很快松开。“我的命比草还轻贱。”姬刑笑道:“小姐确认要浪费粥?”   顾瑾棠弯唇笑。可她不这么觉得呀。   姬刑的命可矜贵了!她得看好,以后顾家的命运就捏在这个少年手中。   姬刑丝毫没有动。   顾瑾棠撑着下颌,问:“你不吃?那我让人倒了。”   姬刑顿了顿,“你先喝。”   顾瑾棠扑哧一笑,原来姬刑这是又担心她会给他下毒啊。顾瑾棠就自己轻轻抿了一口,才将那碗递给姬刑。   姬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样干净的食物了。   还有淡淡的肉香。   那老头死了以后,他所得到的食物,都是混杂着各种臭味的馊饭。从大狱里的,之前康王府的人,也只是施舍给他几个脏馒头。或者被主人寻了错处,一饿就是接连好几天。   饿得两眼昏花,饥不择食的时候,他还吃过泥。   姬刑再度看了眼顾瑾棠。举起碗咕噜咕噜一饮而尽。   顾瑾棠忍不住一笑道:“喝得这样着急?刚刚还说不喝呢?你现在总该有点相信我了吧。”   姬刑勾唇,他的信任没有这么廉价。   她抿唇,起身道:“那我把绷带,药品也都留在这儿,你自己——爱用不用吧。”   姬刑眸间还是冷意沉沉的。   目光落到她的珊瑚手钏上。清凌凌的响声响彻在房间中。   顾瑾棠见他对这个感兴趣,心叹真是难得,眨眼:“这是我二哥送给我的。”   前所未有的烦躁缭绕在心上。姬刑皱了皱眉。   顾瑾棠会像其他人一样让人拿鞭子抽打他,却也会再给他上药,给他治疗伤口。   她到底想做什么?   顾瑾棠抿唇,就道:“姬刑,我知道你还怀疑我。但是你也想好好活下去。现在我给你机会,机会就摆在你跟前,你可以信我吗。”   “你好好想想吧。”   紧接着,顾瑾棠就去查柴房失火的事情。   等到顾瑾棠和萧策先生走远了,才有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落在了房间内。他跪倒在姬刑跟前,道:“大人。您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姬刑倚在床栏上,目光不知盯着何处,哑声道:“……陛下是要弃了我,”他顿了顿,又道:“我要自己争取机会。”   那暗卫皱眉,“……可以公子您现在的模样。”   姬刑冷冷扬唇,语调慵懒,“就算是废了这具身子,又怎么样?我还是要回去。”   暗卫赶紧低下了自己的眼睛。   “你们最近给我派人,盯紧顾瑾棠。”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沉郁。“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暗卫只如实道:“最近顾家几位少爷似乎有了察觉,不许任何陌生人接近顾五小姐。我们的人但都被杀了,卑职也只能找机会下手。”   姬刑的黑眸一转不转,盯着窗外。   正是人间四月天,日光正好。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了顾瑾棠对着云枝关切的声音,“你这里怎么烫伤了呀?”   云枝就笑道:“小姐,只是小伤罢了。”   “等会儿我给你找药来敷敷。”顾瑾棠若有所思:“我记得上回的玉痕膏还没有完呢。”   紧接着又是云枝笑起来道:“奴婢哪里担得起……”   屋子内,姬刑眼睫抖了下,语调蓦然变得既冷又沉:“我是让你们看紧顾瑾棠,不是让你们对她下手。”   暗卫一惊。有点明白了公子的意思。“那公子对顾家……”   姬刑目光落到那个空着的碗上面,说:“滚。”   他上一世在朝中能掀起腥风血雨,朝中人人都称他为修罗,将权势滔天的忠国公府也踩在脚下。可谁能想到,直到生命最终一刻,才终于查出来,顾家的死穴——顾家曾经走失了一个幼子。   那个孩子又被养父母遗弃,自南方一路流亡。苟且在别人的鞭子下。也曾经被饥寒折磨到生不如死。   他现在都还记得,他执掌朝政以后,当年跪在西华门门口的雷雨中跪求陛下的纤弱身影。那是一个修罗,永远都触碰不到的阳光。   ——上天从来都没有眷顾过他,谁能相信,他斗了半辈子的,是自己的血亲?   他不知道这一世顾家是否知道了他就是当年顾家遗弃的亲子,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会把这个秘密藏起来。在最关键的时候给顾家致命一击。——他们刀尖对准的,正是和他们血脉相连的人。   姬刑唇角弯出了一丝凄惨的弧度。   霎时间,那个空碗就被捏碎了。   姬刑想,今天顾瑾棠的反常,或许也只是她的逢场作戏,或者只是她想看看自己的反应。一个异类,一个孽种,面对突如其来的温暖,会有什么反应?   然后她在装作无事发生,高高在上,将这一切怜悯都收回去。   姬刑闭了闭目,他当然知道她不是真心的。   然而,当傍晚晚餐也按时送了过来,姬刑:“…………”   ***   就这样过了几日,倒也平静。顾瑾棠每日都去看几眼,只是姬刑都不一定理会她就是了。康王府这一日得到消息,说顾予寒过来了。   康王自然知道,自从顾瑾棠住在了康王府,顾家是隔三差五就会派人送些东西过来。顾家少爷最宠爱的妹妹名不虚传。   康王就笑:“顾大人可甚少来,大人放心,棠姐儿和嘉宁县主交好,王妃也喜欢棠姐儿得紧。康王府定然会好生照拂棠姐儿。”   顾予寒略微点头,只是他有些担心棠棠。   堂屋内的茶是上好的西湖龙井,顾予寒心中却并不像这茶水一般平静。   顾予寒就漠然的开门见山道:“我不是不准棠棠见姬刑么。”   康王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几寸。他叹道:“棠姐儿心善,大抵是看不惯姬刑如此,就执意让人救了他。要本王说,一个罪人,何必如此……”   想到姬刑时,顾予寒顿时皱眉,就有了几分危机感。姬刑的眼神可不像一个刚入朝堂的少年,一匹心有野心的狼,还差不多。   他说:“棠棠呢。”   康王忙不迭让人去请。顾瑾棠过来的时候,身穿一身樱草色盘金细褶裙,戴着鎏金耳珰。顾瑾棠只笑:“大哥怎么过来了?“   顾予寒肃然看着,柔声道:“这么久不见大哥,也没见你这丫头让人传个口信回府。怎么不想想大哥会担心。”   顾瑾棠又说:“我难得离家一次。还有云枝在身边守着,大哥安心嘛。”   她其实暗自觉得,这里见不到叶氏,也挺好旳。   顾予寒喉结上下微动,眼眸垂下来,“棠棠当真以为安全?”   顾予寒这话说的,叫身边的康王心尖一颤。顾瑾棠却是装傻道:“怎么了?”她还不确认大哥对姬刑的态度,但如果大哥有前世的记忆,那对姬刑的印象必定是不怎么样的。   顾予寒眸光微凝,“那个叫姬刑的,是陛下钦定的罪臣,你既不知他做过什么,你不应当管他。”   顾予寒很少用这样严肃的语气同她说话。   “大哥!”顾瑾棠只说:“可陛下也没有想让他死吧。若是不让人给他治病,他即刻便死了。”   至于更多的,姬刑这样的大反派,既然死不了。还不如看管着,先麻痹一下他的眼睛。   这话一说出口,叫康王更是心虚,躲开了顾予寒的目光。顾予寒不咸不淡的看了康王一眼,“他快死了?”   康王:“他命硬,我可绝对没有做什么。顾将军。”   “到底还是曾经给陛下做事的人,康王还需要掌握好分寸。”顾予寒说。   “是吧。”顾瑾棠也心虚的附和了一声。   康王赔笑:“是,是,是。五小姐说的是,本王一定好生看着他的命。”   顾予寒看了妹妹许久,最终还是沉沉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素来是会给妹妹自由的。他绝不是一个控制欲强的家长,只要妹妹开心、平安。他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他就摸了摸妹妹的头,淡淡道:“你还小,不懂有的人是白眼狼,你不必对他太好。”   顾瑾棠就说:“我知道的。大哥若是疑心,可以多派人看管。”她仰起头,笑了笑:“我信大哥。”   现在谁都知道姬刑是一块烫手山芋,他既是寒门的代表,陛下就不会现在让他气绝。穷寇莫追,顾予寒也没有赶尽杀绝的心思。   至于现在凌虐姬刑的,都是其他拜高踩低的。   顾予寒就道:“嗯,既然你在这,大哥自然会多派人手。”   他顿了顿,“大哥还要和康王议政,你先下去玩吧。”   顾瑾棠点点头。   看着顾瑾棠远去的背影,其实,顾予寒对妹妹仍旧是不放心的。   姬刑生得好看,但身份微贱。棠姐儿出身高贵,棠姐儿这样关心他,难道妹妹是对他……   最近有意无意提起想和棠姐儿议婚的人可不在少数。顾予寒就抵唇,薄唇轻启,轻轻道:“最近还望康王替我盯好姬刑,若是棠棠和他走得过近,立即让人来禀告我。”   康王笑呵呵的,“将军真心疼妹妹。”   顾予寒“嗯”了声,心疼妹妹盯上了狼崽子。   房间里暗卫将说的话原封不动传给姬刑,姬刑面无表情:“…………”   顾瑾棠会替他说话,他可不信。   ***   而顾瑾棠去查的火器的事情很快也有结果了,康王推了几个不知事的小厮出来顶罪。   虽然是解除了姬刑的嫌疑,但他也没有好日子过,只是在康王府苟活一条性命罢了。   顾瑾棠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姬刑,至少她也有为他做过事的,若能感化他……当然最好了!   她过去的时候,却只见到送过去的饭菜是一动也没有动。   顾瑾棠差点一笑,“你不会是还要让我试吃一回吧。”   姬刑冷冷抬眸,看着她,嘴唇动了下,“不是。”   姬刑满脸冰冷的神情,大有一副:你别以为之前羞辱我现在给我点好处就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顾瑾棠就若有所思,拖长音调道:“这是药膳。也不能给没病的人吃。云枝,那就倒了吧。”   云枝眸光一闪。见姬刑还是冷着脸毫无反应,不由得摇摇头,叹了口气。   顾瑾棠才说:“我来看看你的伤口。”   姬刑握紧裤管。他温顺的说:“五小姐这是做什么?”   顾瑾棠道:“我不会看着你在我跟前双腿残废,把裤管掀起来。”   姬刑惨白着唇,没有动。   他一双黑眸中添了几分笑意,“小姐想取乐,为什么不换种法子呢。”她怎么会觉得,他还会认为。这个世界上,还有好人呢?   顾瑾棠说:“我不想取乐。只是想救你而已。”   姬刑眉眼冰冷:“小姐这么想,也行。”   顾瑾棠让几个力气大的婆子将姬刑的手拉开,姬刑当然可以挣脱,可他没有这么做。   他就沉沉的看着顾瑾棠将薄荷色的药膏涂抹在了他的伤痕上。   姬刑弯唇,定定的道:“这是蝎子毒。顾瑾棠,你以为是平常的毒吗。”   “我知道。”顾瑾棠脆生生的说:“这药是我专门让萧策先生配的。会好的。”   姬刑垂眼,这怎么可能?这个里头既没有针也没有淬毒。   他暴躁道:“你走。”   顾瑾棠笑了笑:“你放心好啦。你既然不会,那我来教你,哪些人该值得你信任。”   “又该怎么对人好。”   但在顾瑾棠走了以后,一碗热好的药膳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跟前。   姬刑眼尾猩红。   他在想,顾瑾棠可是一个反复无常的人。但是她对其他人又很好。大概是他生来低贱,所以对这种折磨格外清晰。   关键,她还是他名义上的”妹妹”。   是前世阻止顾家覆灭的关键人物。   入夜。   倒春寒在这个时节正是盛行,刺骨的风一往人的心口里钻,就像是无形的针尖密密麻麻的往人的心坎上刺。   这日夜里。   姬刑身上的伤口又复发了,骨节分明的十指掐紧了窗栏。外头的风像是解冻了一般,吹得窗牖哐当作响。   薄汗一层一层从额上弥漫出来。   这么多年的流浪锻造了姬刑的坚韧,但他还是喉间如同掺杂着血一般。   云枝抱着被褥出现在他跟前:“这是我们小姐予你的。”   姬刑心脏突突的跳,“出去。”   云枝一愣,“你为何不信我们小姐?我们小姐是康王府的客人,早晚有一日都会走的!你若是不信,到时候小姐走了,你就知道究竟是谁在庇护着你了。”   姬刑抬起头看着云枝。他问:“顾瑾棠什么时候走?”   这冰冷认真的神情倒是让云枝失神了一下,毕竟少年的模样实在是生得好看。   云枝就道:“我们小姐才不是你想的这样的人。她马上就走了!”   姬刑蓦然眸光沉沉看着她,眼睛里闪过一丝仓皇,看得云枝都有些头皮发麻。   云枝将被褥丢在了姬刑床上。姬刑胸口沉沉的起伏,却连坐都坐不直了。   ***   云枝回去就跟自家小姐说了,“……小姐,奴婢刚刚过去,瞧见姬刑似乎伤得很重。”   顾瑾棠正在用玫瑰水洗手,脱了簪子,只是道:“他的伤口,本身就不是一日两日可以解决的。你再让人给他送一些止痛药过去吧。”   云枝翘唇,“奴婢还说了小姐也许不日就要返回顾府,姬刑看着还有些不乐意呢。”   顾瑾棠动作微滞了一下,笑着戳她,“开玩笑呢吧。”   翌日,正是春和景明的时节。嘉宁县主的婚期就定在下月初三,她央着顾瑾棠陪她一同上街,去置办些物件,当做嫁妆添箱。   顾瑾棠就应下来。 第68章 逃出顾府去!   民间的花朝节到了。   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嘉宁县主才喜欢出去玩。尤其是在晚上,人们戴着各式的面具,提着灯笼走走停停。街道的两边都是璀璨花海,还有赛龙舟,喝花酒,耍龙灯,庆祝花神诞辰。   车水马龙,灯火疏离。再者,这是在京城的高门大户里都一定无法体会的场景。   嘉宁县主拍拍顾瑾棠,眼睛发亮:“你快看看这个千纸鹤的纸鸢,怎么样?”   摊贩的木栏上挂着的全是形形色色的纸鸢,各种形状都有。撒着金粉,在夜色中泛着薄薄微光。一阵微凉的夜风吹过,还散着淡淡香味。   顾瑾棠身穿一身雪缎云纹百褶裙,外罩雪狐镶边青红捻金猞猁皮鹤氅,“可比我们做的好看多了!”   在侯门里鲜少看到这些玩意儿,她觉得稀奇又好看。   顾瑾棠戳戳身边的云枝道:“你喜欢这个吗?我记得你原先可同我说过哦。关于你的情郎……”顾瑾棠后面就阖上嘴了。   云枝脸都红了,“小姐惯会取笑奴婢。”   云枝有一个心上人,原先她和心上人偷偷放纸鸢,后来她自己做的纸鸢掉在了河里了。她的情郎自己做了一个鸳鸯的纸鸢送给她。他是个清白世家,也是书生出身的。   顾瑾棠想了想,是时候放云枝出府了。   云枝却红着脸说:“奴婢愿意一辈子留在小姐身边侍奉……”   顾瑾棠忍不住笑道:“我哪儿能留你一辈子!到时候你都成老婆子了。”   云枝脸通红,“奴婢愿意陪着小姐变老。”   顾瑾棠却觉得,虽然她自己没有经历过情.事,在这方面也没怎么开窍,但总不能这么留着自己的丫鬟呀。   此时嘉宁县主却豪迈的掏出几大两银子,放入了掌柜手中,“老板,替我将这一排的纸鸢都包起来!”   还对身边的丫鬟说,“你们替我带回去吧。”   掌柜的眉开眼笑,“姑娘既是好眼光,又是大手笔,定然会心想事成的。”   嘉宁县主抿唇轻轻笑:“多谢掌柜吉言了。”   云枝脸色泛红,也轻声道:“小姐,奴婢也想去买一对纸鸢。”   今日是花朝节,放眼望去,街上来来回回行走的,原本就有许多世间有情人。   顾瑾棠自然应“好”。   嘉宁县主拽着顾瑾棠的手说:“我们都买了。棠姐儿,这家做工精致!你不想也来几个?”   顾瑾棠觉得,她自己不放风筝啊。更没有心上人要送。   为什么要买?难道买回去供奉着,指着月老赐姻缘。   嘉宁县主含笑道:“你可知道咱们北直隶有一个传说?但凡是世间的女子没有心上人,就喜欢去淮河边放风筝,淮河边有一座寺庙,是供奉月老,专门给人间匹配姻缘香火的!”   顾瑾棠捏着拿纸鸢,故意问:“你是不是也是这么找到元哥哥的?”   嘉宁县主挑挑眉,“我这不是在帮你!你却取笑我。”   掌柜的却一笑道:“二位姑娘,姻缘不急在一时。还是缘字最重要。小的后院还有许多其他形状的纸鸢,二位姑娘若是感兴趣,可随小的进院中瞧瞧。”   顾瑾棠摇摇头,“不必,我看上这个了。”   她指了指左手第二排。正是一个鸳鸯的青色纸鸢。轻薄的鸳鸯随风起飞,如同少女的裙摆一般。   掌柜的立即让徒弟悉心包起来。   嘉宁县主却戳戳顾瑾棠道:“棠姐儿!还说你不感兴趣呢。”   “各式各样的面具——大家快来看看嘞!有小猴的有嫦娥的还有玉帝的!走过路过都过来瞧一瞧看一看——”   顾瑾棠赶紧拽着嘉宁县主过去。   卖面具的自己戴着獠牙面具,银灰色的,在日光下泛着一层冷气。嘉宁县主扯下另一个獠牙,戴在脸上立即去吓唬老板!   “啊啊——”老板没被吓到,倒是旁边的一位老妪被吓得不轻。   顾瑾棠拽着她:“走了走了。”   她们又偷偷买了几个面具。   旁边是一座老字号的茶肆。门口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橘红色的光氤氲在行人身上,璀璨到了极致。娇妍动人。   她们坐下来喝茶时,却又听见旁边的公子说:“你们可知道最近去保定府治理时疫的顾二公子。可真是个英雄般的人物!他被咱们陛下,派去了保定府被封的地方。   他道:“据说这位顾小将军手里都没有时疫方子。还是自己一人孤勇进去了!”   众人纷纷附和。戏台子上也在唱传颂英雄的戏曲。   一副热闹景象,但一提到保定府的时疫,人们顿时就觉得愁云惨淡。   嘉宁和顾瑾棠却对视一眼,顾予桁如今不正是在保定府。   顾瑾棠心头微动了动。   这样歌颂英雄的唱词也敢唱!还是用在二哥身上!   她就对云枝说:“等会回去记得和二哥写一封信去,提醒二哥注意安全。还有太医院……难道至今都没有时疫的方子么。”   嘉宁县主听父亲说起过这其中的缘由,叹道:“是啊,你都不知道。这太医院也是窝囊,一群老人了,居然却连时疫的方子都研制不出来。我爹爹都气吐血了。”   顾瑾棠凝眉,“这样,看来二哥平日里还是还报喜不报忧。”   “不过顾二哥哥向来神武,肯定有法子,”嘉宁县主拍了拍她的肩,安慰:“听说现在疫民都集中在淮河以北,顾二哥哥派专门的大夫照料。若是有染病的,都控制住了。”   顾瑾棠点头。   “这位姑娘,你懂什么。”这时听到她们的交谈,一位身穿青色布衣的中年人冷呵呵道:“偌大一个太医院怎么可能找不出治疗时疫的方子。不过是有人故意偷着藏着罢了。”   “怎么可能?”嘉宁县主一听就挑眉,“顾二少爷是何等英雄的一个人物。若是真的能治疗时疫,顾二哥又怎么可能找不到?”   “呵呵,顾二爷的确是个英雄,但远在保定府,孤军奋战,哪里会这么快知晓京城里的消息!”那中年人捻捻胡须,轻呵:“你们还是太年轻,顾二爷原来行事高调,可得罪了这么多人。”   嘉宁县主抓着顾瑾棠的手就走,“走了走了!不跟你废话!”   走在路上嘉宁县主还在劝顾瑾棠说:“你别听他胡诌!棠姐儿。”   顾瑾棠手里抓着千纸鹤纸鸢,若有所思。   二哥得罪了很多人这肯定是真的,但是谁敢拦着不让时疫的方子发出京城??   嘉宁县主拉着顾瑾棠回府时还在说:“棠姐儿,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现在顾二哥哥这么威武,谁敢针对顾二哥哥啊?”   顾瑾棠觉得也是。   虽然她对二哥以前的态度不可谓没有芥蒂,但是现在从百姓来看,二哥的确就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   ***   回康王府以后,顾瑾棠沐浴。   她还专门问了姬刑今儿发生的事儿。   她现在最重要的要盯紧他,不让他做坏事。一旦他做坏事就立即弄死他。   下头的嬷嬷只是说,顾五小姐不在府中,也就没有人给姬刑送吃食。而且姬刑用豢养的鸽子和外界联络,被康王府发现。到底是政治上的事儿,当即触犯了康王的逆鳞。   康王当即下令,打了一顿,还把人给用绳子栓了起来。估计今天又是没有给饭吃的。   顾瑾棠:“…………”   顾瑾棠:“鸽子上写的是什么?”   嬷嬷叹道:“无非是他如今被关的地点,估计还通过这信鸽,了解朝中最新动态呢。”   顾瑾棠决定去看一眼。   顾瑾棠路过了姬刑住的地方。   屋子里难得点了灯火。   姬刑这个人,顾瑾棠记得,他生性喜黑。   她想想,也许现在可以去刷一下好感值,时机正好。现在整个康王府都是热闹,民间都是繁华的,也不知道这位未来的大权臣现在在想些什么。   姬刑冷冰冰的看着她,不说话,那感觉像是在看一只小丑。   顾瑾棠看见他的手腕被绳子拴在了床头,勒出一条鲜红的痕迹。且肩上又出现了新的伤口,大概是今日才留下的。   姬刑眼底闪过一丝茫然,讥讽勾唇,“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顾瑾棠软软叹气道:“所以你现在失望了吧。”   顾瑾棠看着他,说:“当时真不应该救你。”   姬刑冷笑:“五小姐后悔了?”   顾瑾棠挑眉,唇瓣开阖道:“我后悔做什么?你现在和废人有什么两样。”顾瑾棠故意激他。“你难道现在还想着出去做坏事?真是不自量力。”   他冷冷迫视着她娇小的下颌说:“我会走。”   顾瑾棠觉得这个人又挨了打,又挨了一整天的饿,心性还是如此之高!   “饭没有了。”顾瑾棠低低的垂眸,像谈论交易那般说:“你跟我保证一个事儿,我问,你答。我就来帮你解开绳索,还你自由。好不好呀?”   姬刑薄唇轻抿,黑眸定定看着他。他没想到顾瑾棠这么天真,以为自己会帮她。   顾瑾棠就自顾自的叹息道:“我问你,治疗时疫的方子,为何现在还不见眉目?如果有你在,太医院大抵多久能拿到结果?”   太医院多是寒门出身,曾经一度,掌控在姬刑手里。姬刑恩师就是朝中寒门子弟的领袖,既然他死了,但姬刑作为他老师最好的一把刀,显然在朝中还是有影响力的。   姬刑冷笑:“顾瑾棠,你真是天真得。太医院的人只是太医,是凡人。他们可不是你哥哥,那种救世的神。”声音显得凉薄、又讥讽。   顾瑾棠:“我知道啊。不过春瘟秋疫,瘟疫众一般病者是,又谓天行时疫。治有三法:宜补,宜散,宜降[1]。总有解法。二哥现在身在保定府,不方便。”她说:“你就当和我做个交换。”   姬刑冷冰冰看着她,“为什么是你?”   顾瑾棠在心里无声道。自然是因为找我——最快。   前世保定发生一场瘟疫时,姬刑还是一个兢兢业业的寒门少臣,还没有露出他冷酷大奸臣的真面目。   当时姬刑亲自入驻太医院,督促太医将方子研制出来。一路流浪的少年臣子总是什么都会一点,她记得,他前世也是会点医理的。   姬刑微微笑着说:“我没这么大本事,五小姐。”他现在连温顺无害都懒得装,勾唇看着顾瑾棠的眼神全是阴鸷冷漠。“更何况,我对救人这种事情,也不感兴趣。”   顾瑾棠懒洋洋的说:“你不帮忙也没事。那我走啦。我让康王把这里封锁起来,你就好好享受一下囚禁的日子罢!”也省的你整日和外界通信!   说完顾瑾棠就起身转身就走。   姬刑冷冷皱起眉:“等等。”   顾瑾棠没理会他,他冷漠的盯着地板。   姬刑:“你给我把绳子解开。”   做梦呢吧?顾瑾棠心想自己才不可能这么做。   她俯下身,吹灭了这里的灯火,抬脚就准备继续走。   顾瑾棠走的时候还专门拿走了他的药。姬刑发病起来的时候,伤口如同烈焰焚烧一般,很痛苦。   她就当成自己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了。   姬刑骨节分明苍白到透明的手指紧紧掐住了床栏边缘,见到顾瑾棠即将走出房门时终于又听到两个字:“找死。”   顾瑾棠:“………”   接下来数日,顾瑾棠一直关注保定府的消息,但却是毫无所获。大哥顾予寒也开始逐步接手疫情的事儿,但由于朝中公务繁多,顾予寒也不会和她同步事情发展到了哪一步。   萧策年纪已大,执意不出面解决时疫,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她只是听院子里的人说,没有人给姬刑吃的,姬刑就自己存着春日的雪,还有廊檐下的水,拴着他的绳索都已经被磨细了一圈。想来这么久的流浪岁月,早已锻造了姬刑坚韧的性格。   顾瑾棠都知道,现在还没有捏住姬刑的死穴。姬刑根本就不是会向人屈服的性子。   她就让屋里高强的护院在关姬刑的院子里守着,尤其是不准信鸽、任何的暗卫和姬刑联系。   但最终还是顾瑾棠先僵持不住。她决定再去激他一次。   顾瑾棠走的时候还专门拿走了纸鸢。   反正她也对这些纸鸢不感兴趣。   姬刑似乎早就猜到顾瑾棠还是会来,眼底讥讽。和这些走过山间血海的朝堂男儿相比,顾瑾棠还是太嫩了些。   “又怎么了?”姬刑平静了很多,一身,玉白斓衫。冷漠的口吻透着兴致。   顾瑾棠说:“我救过你两次。”“你连基本知恩图报都不会?”   “要不要我教你。”   姬刑不耐烦:“我跟太医院不熟。”   顾瑾棠:“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姬刑闭目,半晌道:“出去。”他身上的伤口又发作了。   顾瑾棠开始摆弄那只带过来的千纸鹤的纸鸢,她在上面寥寥画了几笔。撒上一层金粉,在这样漆黑的环境中,显得圣洁又动人。   姬刑见过纸鸢,也是在原来有宫外还有人身自由的时候。他冷冷移开视线。   然后顾瑾棠推开了窗户,窗外的夜风一阵一阵拂面而来。席卷着天地间微凉的气息。顾瑾棠将这纸鸢升起在夜空中,风筝徐徐飘扬。   涂抹的一层金粉泛着金光,勾勒出美好的形状。   顾瑾棠悠悠然说:“你这小院子,也挺好玩的。”   见到顾瑾棠居然完全没有走的打算,姬刑眉眼终于完全冷下来:“找谢畚。”   谢畚?   顾瑾棠眨着水润的眸子,警惕的问:“这是谁?”   姬刑脸全是黑的:“他只是个小太医,却有天资。”他不耐的勾唇,“怎么,你爱信不信。”   顾瑾棠手里握着小刀拍了拍姬刑的脸,弯唇道:“你看你早说不就好了。”   姬刑淡淡阖目。   “我给你带了这个解闷的玩意。”顾瑾棠说:“要不你认真看看?”   顾瑾棠将带过来的纸鸢,收回来,送给他。上面残余着金粉,和少女亲自画上去的图腾,看上去耀眼又夺目。   姬刑皱眉,“这是你的东西。自己拿走。”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嫌弃。   “我也不想要这个。”顾瑾棠坐在杌子上,撑着下巴说:“我看见你整日也无聊,这个东西,对你也是聊胜于无。”   姬刑皱眉又重复:“拿走。”   “如果找那个人真的有用,我真的该谢你。”顾瑾棠也不东,直接丢给他说。“这就是我谢你的。”   姬刑全身还有伤,还要想尽办法和外界取得联络。他坐在床头跟前,懒得多跟她说一句话。   姬刑挑眉,清隽的眉眼冷下来。突然道:“就为了你那二哥?”   顾瑾棠就摇头说:“……不只是为二哥,如果真的成了,我是为保定府的苍生谢你。”   姬刑盯了她半晌,漂亮的眸子盯得人仿佛能陷进去。他仿佛没听懂顾瑾棠在说什么,嘲讽的弯唇,一字一顿:“我不感兴趣。”   顾瑾棠也懒得理会他是否感兴趣,回去梳洗打扮一番便决定入宫,趁机亲自去一趟太医院。   大哥顾予寒日理万机,她能帮到大哥的本就不多。就不去麻烦大哥了。   顾瑾棠走后,姬刑的伤口痛到夜不能寐,狠狠抓起顾瑾棠的纸鸢,狠狠揉捏住。   这日风和日丽,慈宁宫的福臻嬷嬷听了信,也早就一身墨色宫装,站在西华门跟前候着顾瑾棠。   福臻嬷嬷含笑道:“近日瘟疫盛行,太后也是心烦气躁。五小姐来的正好,正好替太后纾解心中郁闷。”   顾瑾棠就笑了笑:“这原就是瑾棠应当做的。”说着便同福臻嬷嬷一同往慈宁宫去了。   ***   而与此同时,在城西,有一处隐秘得宅院,正是顾府的庄子。   这里没有水路,只有一条狭窄的山路与外界。山路蜿蜒,只能容得下一人行走。又有顾府的仆役把守,一般人无法入内,几乎与世隔绝。一应吃穿用度也不齐全,只能人步行,一步一脚走出去采购。   ——而曾经的顾府四小姐,顾锦瑟,正住在此处。   碧柳飘飘。春光怡然。   自从哥哥们将她丢在这里以后,就再也不准她出去一步。后来看守的人见到她老实,就唯独让她的贴身丫鬟青梅出去采购生活必须品。   青梅走进屋子,放下篮子,才着急对自家小姐道:“小姐,今日奴婢出去大街上,竟听到了有人谈论二爷。他们都说二爷这一趟是去保定府了!”   顾锦瑟:“这又如何?”   顾锦瑟穿着身朴素的布衣,身子纤弱,显得下颌愈发娇巧。顾锦瑟垂眸,安静的绣着小绷,上面是一朵高洁的兰花。栩栩如生。   没想到,才来不过短短数月,她的绣艺就已经如此精进了。   顾锦瑟从前在忠国公府是锦衣玉食的四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即使她丝毫不会绣艺,母亲也是不会说她什么的。   她现在一颗心早已冷了。提及顾家,心中也是一点波澜都没有。   顾锦瑟眨眨眼,眼底泛出了些许酸涩的水光。   只是……她自然不想整日留在这!顾锦瑟抬眼望去,这里阴暗、又潮湿。四处都是荒山。一眼望不到头的日子,叫她觉得恐惧!   可是哥哥们,也不说怎么罚她。难道是要把她关到老死吗?!   青梅对自家小姐说:“小姐有所不知,奴婢听到那些人议论说,小姐的生父生母,也就是五小姐的养父养母,均在保定府!二爷这一趟前去,也是为的将他们这对夫妇接到京城来!”   “他们?”顾锦瑟微微一愣,“将他们接到京城来做什么?!”   她对她的亲生父母并没有什么概念。之前顾瑾棠才从乡下回来,母亲和老太太问她是否想见一见生身父母。   那时顾锦瑟赶紧扑在叶氏怀中说自己舍不得她!顾锦瑟眼底弥漫出几分水光,难道母亲这一回竟是要把自己送还给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他们可都是平民不说,还都住在乡下啊!   顾锦瑟声音变得酸涩,“难道母亲真的狠心到这个地步了吗?嫌弃我给顾家丢了颜面。”   青梅摇头,赶紧宽慰小姐,“不会的,就算是整个顾家都不喜小姐,可夫人向来是对小姐最好的!”她定定道:“一定是几位少爷要挟夫人,叫夫人不能来协助小姐您?您自小在夫人跟前长大,夫人怎么舍得您就这么离开她啊!”   顾锦瑟闭了闭眼,她宁愿在这里被囚禁一辈子,她也不愿意回到保定府的乡下去!这里至少是顾家的庄子。   顾锦瑟捏紧了手中的小绷,原本就不平静的心眼下更加难受起来,她流着眼泪说道:“你说得对,哥哥们总是如此狠心。我们要做好准备,赶紧准备逃出顾府去!” 第69章 时疫   顾瑾棠对这朱红的宫墙十分熟悉。朱墙深深,宫道蜿蜒。都是熟悉的景致。枝头缀着几颗花骨朵,春意盎然。   慈宁宫的正殿内放置着孔雀蓝釉暗刻麒麟纹三足香炉,里头盛着沉水香。太后手里捏着紫铜鎏金银喜鹊手炉,一身正红牡丹掐金锦绣华服,懒懒斜倚在软垫上。正在修剪海棠。   如意馆的画师将一副名画《洛山居图》送给太后,太后唇角翘起。因为时疫,接连数日的阴霾总算是退却了些。   福臻嬷嬷来禀,说棠姐儿来了。   太后随即笑着道:“棠姐儿也是难得来看哀家。”   “瑾棠早就应该来瞧太后了。”顾瑾棠袅袅走进来,屈身行了一礼,含着笑道:“只是一直不知道太后是否得空。”她叹了一口气,状作皱眉:“二哥一直都不在府中,我一直在等着二哥哥的信呢。”   太后含笑道:“棠姐儿可是担心顾予桁了?”   顾瑾棠坐过去,拉着太后的手说:“太后您也知道,如今保定府时疫严重,二哥又一直不在京城,瑾棠心里就是担心。”   太后就喝了口茶,温柔一笑道:“是啊。如今谁都知道桁哥儿在前线救灾,百姓也都爱戴。你放心,哀家和皇帝都是信桁哥儿的能力的。”   顾瑾棠却摇摇头,含笑:“太后……二哥哥不过是奉了皇命罢了。要说百姓最感激的,肯定还是陛下。”   太后却敛了敛眉眼,宽慰道:“话虽如此,但身为皇家,为天下人计,都是应当的。天子守国门,总不能都让桁哥儿在疫区负隅顽抗。”   她看出了顾瑾棠的心思。   这小丫头,虽说从前被顾家人冷落,但是其实却是为顾家考虑得紧。如今坊间都称赞桁哥儿一句,她就赶紧着进宫来安抚皇室。   顾瑾棠浅浅一笑道:“瑾棠素来传说中腊八粥可以避瘟驱邪,不如今天我给太后做一碗腊八粥吧!”   太后笑着瞧她一眼,“你这丫头,惯会讨人欢心。”   顾瑾棠不管,她拉着云枝就往御膳房过去了。   腊八粥她前世在乡下也经常做。她取用了糯米、红豆、绿豆、莲子、桂圆、红枣等食材,并且都用清水洗干净了。先熬了小盅白粥,再以此加入以上材料。暖融融的香气很快在御膳房弥漫开来。   做好以后,顾瑾棠让云枝用金丝楠木漆盘盛着。走在狭长的甬道上,“棠棠。”身后传来一阵清寒的男声。   顾予寒和顾予桁正往这边走过俩。而顾予寒身穿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衣,顾予白一身墨绿色刻丝鹤氅。他们才下朝,在皇极殿才议政结束,一脸严肃走过来,“你怎么在这儿?”   顾瑾棠轻轻笑道:“我给太后做一点东西。正准备送去。”   “最近时疫肆虐,棠棠要小心。”顾予寒冷凝道:“方才陛下召见议政,疫区已被桁哥儿封锁,但难免有漏网之鱼。你需格外小心,不要随意乱跑。”   顾予寒少来如此严肃,顾瑾棠自然是点头:“望哥哥们早日解决时疫。”   顾予白则道:“你院子里的连翘,是懂一些医理的。三哥已经给你送到康王府去,你这段时日好生就让她贴身伺候。”   顾瑾棠颔首。   顾予白薄唇微抿:“去吧。”   ***   那边的慈宁宫,却是一副暖意融融的景象。   福臻只道:“这后宫没什么年纪小的女子,自从棠姐儿时常来慈宁宫,太后您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些。”   太后笑笑,没说什么。只是道:“别看棠姐儿不怎么进宫,但每回进宫总是有所求的。不信你每回看看。”   福臻嬷嬷洗了一些荔枝上来,却含笑道:“太后宽心。棠姐儿心里是敬太后您的。”   太后目光原本温柔,只是又想到今日棠姐儿提到的时疫,在各个地方蔓延开来,不免又有些忧虑。   小半个时辰过去,顾瑾棠和云枝便端着些才熬好的腊八粥过来了。还配了些小菜。   “太后尝尝,看合不合胃口?”顾瑾棠一脸认真,“若是不合太后的口味,那我再去调整一下。”   太后笑着让丫鬟将腊八粥端上来,“想到时疫的事儿,哀家也没什么胃口。不过既然是棠姐儿做的,哀家自然信你的手艺。”   顾瑾棠就让云枝将盖子揭开,浅笑道:“瑾棠知道太后不喜甜食,所以少加了一些糖。您尝尝这个红豆和桂圆,专门煮烂了。”   太后点点头。   香气氤氲开来,叫人心头微微发痒,心头微动。太后道:“若是棠姐儿长长久久留在哀家身边,倒也未尝不可。”   顾瑾棠撒娇:“臣女还求之不得呢,”   太后含笑摇摇头,只问:“好了,如今腊八粥也喝了,你且告诉哀家,你来哀家这儿究竟是做什么?”   顾瑾棠就道:“臣女听闻这时疫的方子从未到过二哥手里,所以想来恳请太后查查,偌大一个太医院,怎的就研制不出一个方子了?”   太后则道:“如今太医院也是养了一帮窝囊废,若是你想问,哀家亲自召见太医院院判来予你问话。”   顾瑾棠咬唇,点点头。   太后对福臻使了个眼神,福臻自然明白,当即请人去找太医院胡院判了。   胡院判穿着一身墨色官服,十分老态龙钟的样子。见到太后,下跪道:“老臣参见太后。”   太后叫他平身,径直道:“你久居高位,掌管太医院,哀家倒有一个问题!你怎的连一个时疫的方子,这么久都没个风声!究竟是不是太医院养的,都是一堆饭桶!”   见到太后动怒,胡院判立即跪下道:“老臣惶恐。”   “时疫乃疑难杂症,因疠气疫毒从口鼻传入所致,有强烈传染性。其发病急剧,证情险恶。[1]实在是并非一日两日可见成效。太后日日召见老臣,老臣亦是日日尽心竭力。无奈医术有限,时疫变化多端。还望太后明察。”   顾瑾棠叹了一口气,只说:“胡院判辛苦了。”   胡院判随即道:“老夫不敢当。”   顾瑾棠却又道:“院判大人也知道,二哥一直在前线抗疫。百姓均流离失所,实在叫人心痛。不知胡院判可否前往保定府,与二哥一同抗疫。也表了胡院判昭昭忠臣之心。”   顾瑾棠咬唇,又道:“这一路一路流离辛苦,令夫人与令小姐就不去了罢。”   胡院判当即脸色一变。荒谬!   他乃是太医院院判第一人,又是太后的御用太医,怎么可能随意去保定府那样危险的地方!   胡院判便看了太后的神色道:“……老夫年岁已高,恐怕去了也有心无力,帮到顾大人。还是不去添乱了罢。”   顾瑾棠一甩袖口,“陛下和太后都为时疫烦心,院判大人莫不是畏战?”   胡院判脸色难看了些,“医者父母心。……自古哪有医者前往前线抗疫的道理?连太后和陛下都没说什么,五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   “胡院判。”太后道:“你从前功勋卓著,所以皇帝才给你院判的官职,只是疫情凶险,顾二身为将军尚且在前线,你更是医者。棠姐儿说的有理,你自应当做些什么。”   “这……”胡院判嘴唇微颤,他倒不是怕。却是不敢想象疫情有多凶险!   顾二将军抗击得有多艰难啊!   胡院判顿时冷汗涔涔,也跪下道:“老臣自是明白太后意思。只是老臣年岁已高……若是派年轻的去,恐怕效果更好。”   顾瑾棠冷冷弯了弯唇角。   太医院也是一帮尸位素餐的老东西。   顾瑾棠则对他道:“这话也不错。我身子不适,想请一位叫谢畚的年轻太医为我诊治。烦请胡院判替我安排。”   胡院判当即警醒道:“谁?!”   顾瑾棠软声道:“——谢畚。”就是姬刑说的谢畚。   胡院判的目光落到顾瑾棠身上颤抖了一瞬,则道:“谢畚只是个年轻后生,医术不精。若是顾五小姐身子有恙,我自当为小姐找更好的。”   顾瑾棠抿唇,目光坚定:“我就要谢畚。”   就连太后都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胡院判只能道:“谢畚近日告假了。”   “方才胡院判不是说可以为我安排年轻太医?”   胡院判一抿唇,只是觉得这顾五小姐好生无理!也不过是国公府一位嫡小姐,就感到侍奉皇家的太医院这般颐指气使,不知晓内情的,还以为是什么公主妃子呢!   胡院判咬牙,面色发白,“老臣这就为五小姐安排。亲自派人去家中,宣召谢畚回宫。”   顾瑾棠弯了弯眼睛,“嗯嗯。辛苦。”   顾瑾棠又对太后道:“太后,您身子不是也不好吗。不如请这位医术高明的胡院判就在宫中住下,随时为您诊治。”   太后原本目光中还带着疑惑,但看清了顾瑾棠澄澈的目光以后,瞬间明白了棠姐儿的心思。棠姐儿这是想……软禁胡太医?加快时疫方子的速度?   太后便抿唇,一笑:“棠姐儿说的有理。就按你说的来罢。”   福臻嬷嬷也含笑:“顾五小姐有心了。”   胡院判身子却彻底虚了下去!   顾瑾棠便冲着太后会心一笑,又道:“就辛苦胡院判大人加速请谢畚过来了。这段时日就辛苦院判大人先留在太后宫中。”   胡院判还准备说“老臣年迈恐怕有心无力”却被太后洞若观火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憷,只得冷汗涔涔答应了下来。   福臻嬷嬷当即就去给胡院判安排住处了。 第70章 胤琛将菜让给女主   四月的大街上灯火通明,即使保定府的疫情也没有驱散人们心底的阴霾。情侣三三两两走在大街上。   顾锦瑟抓紧了头上戴着的帏帽,娇小纤细的身子隐藏在帷帽中。她扮作了青梅的模样,好不容易从顾家的庄子里跑出来!自然不可能再让人给抓回去。   可是京城这么大,她又能去哪儿呢?   顾锦瑟酸涩得豆大的眼泪掉下来。   “也不知道保定府的时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这时她听见街边的一位老妇人一边收拾摊子一边叹息议论,“受苦的都是咱们老百姓哟。”   “就是。好歹是顾二将军亲临了保定府,还不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恐怕早就向京城涌过来了。”   “这可不是?听说太医院出了个天才太医,叫谢畚的,但愿他能帮上顾二将军一臂之力吧。”行人说完这些,就纷纷掉头回家去了。   而顾锦瑟心头却微动。喊住了老夫人道:“……你们可都认识谢畚?那你们可知道他住在哪儿!”   “不认识、不认识。”老妇人赶紧摇头,“只是略有耳闻罢了!”   顾锦瑟紧紧掐住了绣兰花的袖口。   如今整个京城,整个景元朝堂,都更关注疫情。若是她能傍上这个年轻太医谢畚,岂不是就有助力了?   顾家是不能指望了。顾锦瑟流下眼泪,赶紧掐住自己的手心,叫自己了冷静下来。   富贵险中求。顾锦瑟从前也是忠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四小姐,有个病痛什么的,对太医院的年轻太医都了如指掌。   她一路打听,来到了四方胡同。咬咬唇,都说医者,父母心。不知道这位风姿俊逸的年轻太医,可愿救她?   一路这么想着,就走到了四方胡同的路口,夜风凄寒。顾锦瑟带着春梅抱着双臂,唇色变得惨白。   “这位老先生,请问这儿可是四方胡同,谢畚谢太医的住处?”   那邻居的老人见到顾锦瑟均是一脸怪异的模样。“你找他干嘛,最近保定府瘟疫死了这么多人,太医可都不太清净。”   顾锦瑟咬唇,“我是他远房的亲戚,就是为的时疫这件事儿过来的!我想投奔他。”   老人脸色铁青,“那我们不知道,你若是他亲戚,就去找别人找他罢!”说完就立即回房关上了门。   顾锦瑟微微睁大了眼,还预备再敲门,却见门当即关的死死的,就再也没人开门。顾锦瑟眼泪豆大滚落下来。   夜风萧瑟,凉风从拐角蔓延开。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才看到一位身穿青色布衣的青年身形踉跄从远处走过来。他一步一停,身子也摇摇晃晃。最终停到拐角处,紧接着,一个趔趄倒了下来!   顾锦瑟睁大眼,心底的恐惧像涟漪般氤氲开来,心底的惊疑驱使她踉跄走过去。顾锦瑟将地上的青年额发掀开,瞳孔微微收缩,竟然是谢畚!   却见谢畚居然浑身是血,脸色苍白。薄唇紧紧抿着。   “谢畚!谢畚!”顾锦瑟惊慌,掐了掐他的人中,好歹还有点气息。她就将人扶起来,又赶紧去附近的医馆,求郎中来诊治。   过了大半个时辰,郎中只是道:“这位公子只是挨打受饿,故而气息微弱。姑娘且放心,不一会儿就会醒过来了。”   顾锦瑟摸了摸荷包里的几个铜板,下定决心,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她踉踉跄跄起身,往包子铺那边去了。   片刻以后顾锦瑟才一路小跑回来,手里揣着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然后掰碎了一些,喂到谢畚嘴里。   “这样就可以了?”顾锦瑟问郎中。   郎中点头,“姑娘有心了。”   “姑娘是?”谢畚在医馆醒过来,动了动唇,目光落到了顾锦瑟脸上,气息微弱。   顾锦瑟咬唇,一双水眸看着谢畚,道:“我只是一个路过的,暂且在京城无家可归。看到你在路上昏了过去,忙叫了郎中来将你扶进医馆去。”   谢畚垂眸,眸间有一缕暗色,点点头,“多谢姑娘。在下必定结草衔环相报。”   顾锦瑟忙摆手道:“不必、不必,举手之劳罢了。只是不知道这位公子,怎么伤得这么重啊?”   顾锦瑟是当真觉得好奇,谢畚至少是太医院的人,现在又是解决保定府疫情的关键时期。为何谢畚竟然会流落在街头,然后被人暴打一顿?   顾锦瑟脑子里瞬间就浮现出了许多阴谋论来。   谢畚垂眸,眸间黯淡的说:“姑娘,有些话不好与你多说。但若姑娘在京中暂无住处,谢某愿收拾屋子,邀姑娘住下,报答姑娘相救之恩。”   顾锦瑟自然是求之不得。   心道自己无心插柳柳成荫,得来全不费功夫。   无论如何,现在谢畚还是能拯救保定府苍生的关键人物,整个京城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如果她能顺理榜上这个大腿,她又怎么会就这么被送回乡下去?   随同谢畚一路回家,这是一栋四进的宅子。一个小小的四合院,四处都是药草的香味。   这儿虽名义上谢畚的“家”,不过却是谢畚一处隐秘的宅子,谁都不知道谢畚住在这里。所以谢畚是有意在隐瞒自己的住处。   顾锦瑟虽然觉得这处和顾府完全比不上,但却也比之前的庄子好上许多了。   进了里屋,顾锦瑟赶忙四处打探。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这儿的药草味极重,一看谢畚平日里就会自己调弄草药,还有很多药理的古籍。药香四溢,冷波送香。   一轮弯月垂在垂花门上,冷月凄清。   谢畚道:“姑娘住在东侧的东次间即可。有什么事可随时来找谢某。”   顾锦瑟却忍不住问:“我虽只是一个姑娘家,却不懂公子为何会受这么重的伤。难道这京城里的人,都是随心所欲对别人动辄大骂么。公子……”顾锦瑟咬唇,“公子要不去报官吧!”   谢畚低咳几声,却道:“报官也没什么用。牵涉到朝政,姑娘还是不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谢某也是为了姑娘好。”   顾锦瑟咬咬唇,眼底的微光都顿时微弱了下去。只能道:“……好吧。”   其实他不说也什么,只要谢畚还是太医院的天才太医。她还一直以恩人的身份在他身边,她就有了筹码了。   谢畚颔首,“姑娘先且回去休息吧。一日三餐,都会有人为姑娘送上。若有其他需要谢某相助的地方,谢某定当尽心竭力。”   顾锦瑟轻轻点头。   ***   而在另一边的深宫中,顾瑾棠也在紧盯着胡院判,时疫方子的进度。   太后亲自来问胡院判,“谢畚呢?”   胡院判目光闪烁,只跪下请安道:“老臣已经派人去请了。只是谢畚早已告假,并不在京中。”   太后皱眉,“他倒是等得,保定府的百姓可等不得啊!”   顾瑾棠却微微低下头,她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抬头,对太后笑道:“既然胡院判抽不出人手,那不若让锦衣卫随太医院的人一起去请谢畚。您看怎么样?”   太后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胡院判却说:“这……实在是荒谬啊五小姐!”   顾瑾棠:“如今情势危急,你还敢拖!”   胡院判眸光一闪,却仗着自己是太医院的老人,在陛下跟前也是有几分情面的。这时外头的太监却说:“——陛下驾到。”   顿时胡院判脸色微变,慈宁宫的众人都齐刷刷跪下了。   太后道:“原本想着皇帝政务繁忙,哀家是没有打算用这件事儿打搅皇帝的。”   “保定府都是朕的子民。这原本就是朕应该做的。”胤琛对太后颔首淡淡道。   他没看顾瑾棠,看了眼锦衣卫,锦衣卫竟直接一脚踢向了胡院判!   顿时众人面色皆惊,跪下磕头。胡院判的脸色更是大变,“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老臣不知道陛下为何龙颜震怒?”胡院判还在打呼呼,“老臣可一直是忠心耿耿啊。”   胤琛面色冰冷:“若是不找到谢畚,朕现在就杀你满门。”说罢手下的锦衣卫已经将胡院判反手围了起来。   “陛下?”胡院判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毕竟是太医院资历最深的太医,陛下之前也都会尊敬他几分的。   胤琛:“还不说么,就拖出去。斩了罢。”   太后沉沉闭上了眼。宽慰顾瑾棠:“如今陛下出面。会好起来的。”   顾瑾棠点点头。   果不其然,胡院判吓到面如土色。磕头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老臣真的不知道谢畚在哪啊。”   胡院判是温丞相留下来的人。   顾瑾棠知道,在现在这个时间点,胤琛还没有完全剿除温丞相的余孽。而温丞相曾经一度称霸朝野,背后又有鞑靼的支持。   胤琛没有多说,但手下的锦衣卫已经抓来了胡院判的家人,仍在慈宁宫。顾瑾棠瞳孔微微收缩,她在胤琛的身上看到了冷戾的一面。   “爹爹——”最小的是一个五六岁的稚子,挥舞着双手身躯扭动。晶莹的眼泪流满了整张脸。   胡院判哽咽,“陛下怎可如此?!陛下是天子,怎可对无辜之人动手啊。”   胤琛勾唇:“你不了解朕。”   “打。”胤琛又命令。   胡院判的家人随即被扔到了地上,“啪!啪!啪!”沉闷的响声响彻慈宁宫的院子。   胡院判泪流满面,苍老的身躯不断颤抖。   太后抚了抚顾瑾棠的手,心中只道,陛下今日怎得如此暴戾,棠姐儿终究只是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陛下却叫她看见了锦衣卫如此残暴的一面。   胡院判的声音抽搐。   “求陛下饶恕臣的家人,臣定当尽心竭力,为陛下办事。”   “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朕不会对你动手。”胤琛踩着他的手,声音张扬、又肆意:“以为朕会顾及成为仁君。”   胡院判只重复道:“老臣不敢。”   胤琛对他说:“拖下去。把他的嘴撬开。若是今日找不到谢畚,你们提头来见。”胤琛的声音透着一股寒意。   锦衣卫随即领命,然后将胡院判拖下去了。   太后也叹气,“朝中的确该肃清一番了。”   胤琛冷淡道:“朕不该将血腥渡给母后的住处。”   太后苦笑:“无妨。皇帝都是为了黎民百姓。”   胤琛看了一眼顾瑾棠,“她也入宫了。”   太后含笑道:“棠姐儿这几日日日翻看古籍,就是为了协助太医院尽快找到治疗时疫的方子。还专门问太医院要了大黄这味药来试药。都是为了皇帝的子民。皇帝该好好赏赐棠姐儿,棠姐儿真真是有心了。”   顾瑾棠心里小鹿乱撞。心想,这都只是小事罢了,怎么能在胤琛跟前讨赏?   胤琛淡淡颔首,“顾五和顾予桁兄妹情深,又都是为了黎民,朕自然会赏。”   顾瑾棠:“嗯嗯。”   太后看了看陛下,只是会心一笑道:“现在用饭的时间也到了,哀家让福臻嬷嬷传膳。最近朝政辛苦,皇帝也别忙于政务了。好好在哀家这,吃顿饭。”   胤琛不置可否。   只是太后了解皇帝,皇帝没有拒绝,就已经是默许了。随即看向了福臻。   福臻屈身,笑道:“奴婢晓得。”   随即几个宫女端着漆盘走上前来,有御菜五品:串炸鲜贝、罗汉大虾、葱爆牛柳、蚝油仔鸡、鲜蘑菜心。色泽、香味俱全。叫人垂涎。尤其是一碟子喇嘛糕杏仁豆腐,嫩白的豆腐香甜白软,上头点缀着几颗杏仁。   暗黄的香油浇淋上去,玉白娇嫩,香喷喷的直通味蕾。   顾瑾棠也捂了捂肚子。   胤琛瞥她一眼,顾瑾棠说:“陛下……先动筷吧。”   那碟豆腐是放在胤琛跟前的,像基本的君臣礼仪,顾瑾棠还是晓得的。所以她就不敢先行动筷。更不敢就这么把筷子直接伸向胤琛的跟前。   太后不免捂嘴一笑,“棠姐儿,你又何必在陛下跟前这般拘谨?这是在哀家宫里,就不必拘泥于这些礼数。”   顾瑾棠应:“好呢。”她举起筷子,夹了一些摆在自己这边的罗汉大虾、还有葱爆牛柳。   胤琛的嗓音冷冷淡淡,却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磁性,“王全,把这碟子豆腐放过去,朕不喜欢吃。”   王全忙不迭的就应了下来。将盛放着豆腐的碟子给送到了顾瑾棠跟前。   王全还笑着扇了自己一巴掌,“忘了陛下的喜好,都说奴才的不是!”   顾瑾棠心里觉得,她根本不好动筷啊。   胤琛脊背挺立的坐着,看了眼顾瑾棠,“怎么,你也不喜?”   顾瑾棠摇头。   王全心里道,陛下这将东西让给顾五小姐不说,这是不是还要……亲眼看着顾五小姐吃下? 第71章 朕对你一个人,俯首称臣……   大太监王全只笑道:“这豆腐做的不错,只是陛下不喜食罢了。太后和顾五小姐都可尝尝。”   王全还凉凉看了身边的布菜宫女一眼,“顾五小姐碗里空空,这杏仁豆腐最是可口,你们怎的都不知道给主子呈过去。   顾瑾棠赶紧道:“无妨。”   布菜的宫女见状,赶紧为顾瑾棠呈了几勺杏仁豆腐,还淋了一小勺香油上去。   顾瑾棠弯弯唇,这也太香了吧。   宫女也笑道:“这是御膳房资深的厨子所做的。小姐多用一点。”   顾瑾棠小心翼翼的拿起勺子,挖了一小个洞。香白的豆腐上立即出现了裂痕。顾瑾棠瞧着豆腐有种晶莹欲滴的感觉。   她忙不迭的吞咽了下去,水润还残余在嘴唇上。一双漆黑的瞳孔里像是有光。   太后笑道:“棠姐儿觉得好吃,那哀家就赏赐慈宁宫的厨子。棠姐儿若是觉得不好,哀家就罚。”   顾瑾棠赶紧握着勺子点点头。“好吃。”   “太后,您也吃。”她放下自己手中的勺子,给太后也盛了一小碗过去。   太后则对胤琛道:“皇帝喜欢吃什么,哀家就吩咐厨子多做一些。皇帝平日处理公务,也要顾惜身子。”   胤琛冷淡说:“儿子谢母后提点。”   太后心领神会,只含笑对顾瑾棠道:“这个罗贝大虾,皇帝小时候是素来爱吃的,每回到哀家宫里,哀家都会特意吩咐人给皇帝做一份。瑾棠,你给皇帝夹一块,看看今日的味道如何,可和小时候一样。”   胤琛目光落到顾瑾棠身上。   胤琛看着那双玉白的手举起来,将一粒大虾送过去。放到自己碗里。肌肤欺霜赛雪,晃了人的眼睛,腕上的手钏叮叮作响。顾瑾棠还是有礼数的,胤琛微微点头,“谢母后。”   王全不免暗自感叹,陛下如今都表现得谦和有礼了。和素日里暴戾的君王简直是有天壤之别。   太后只笑:“谢哀家做什么。你们这些晚辈多用些。”   她站起身,揉了揉额心:“哀家到了服药的时间了,你们自己用饭吧。哀家先回去了。”   顾瑾棠就屈身送太后。   太后按住她。“你坐。”她又对胤琛含笑,“皇帝你也慢慢吃。”   胤琛颔首。   这儿就只有顾瑾棠和陛下两个人了。王全和一众奴仆都眼观鼻、鼻观心。暗中退后一步,离主子们几步远。   顾瑾棠声音低软道:“臣女都不知道陛下喜欢吃虾肉。臣女自小都吃不惯。”   胤琛看她一眼,“朕小时候什么都没的吃。”   顾瑾棠看了他半晌,才吞咽了一下口水说:“臣女也是。”   胤琛薄唇微压了压。   “那现在就多吃点。”胤琛轻笑。   顾瑾棠又夹了几块肉,放到自己碗里。   顾瑾棠水润的眸子望着胤琛,忍不住问:“陛下今日为什么要帮瑾棠惩治林院判啊。”   胤琛低语道:“你以为朕是在帮你么。”   顾瑾棠瞪眼:“难道不是?”   胤琛弯弯唇角,“嗯,算是吧。帮你哥。”   内殿中有一丝呷昵的气氛,胤琛起身,玄色衣袍上绣着金色的纹路,在衣裳上蜿蜒、盘旋。他简洁道:“吃完了,跟朕出去。”   胤琛的语气向来不容置喙,顾瑾棠起身道“好”。   冬去春来,御花园也是如此,重新充满了盎然生机。枝头的绿柳抽出新芽,清浅的新绿色生机勃勃缀在枝头。   叫人心醉。   宫中又有几位郡主在扑蝴蝶。几位郡主也是没什么轻重的。动作极跨度极大,几把扇子朝着胤琛和顾瑾棠这边飞过来。   关键她们又是皇亲国戚,就连园子里的嬷嬷都劝不住她们。   “嗨!”   一位郡主对顾瑾棠说:“瑾棠快过来,跟我们一起玩吧!”   “就是,就是。”一位抱着蹴鞠的小郡主对着顾瑾棠笑。   几位郡主都是最活泼的年纪,手里的扇子却朝顾瑾棠扑过去,差点打了人一个人仰马翻。   胤琛俊眉微皱,将顾瑾棠的身子箍着攥过去了几分。   “看着点。”他冷声道。也不知道是对顾瑾棠说的,还是对差点打到人的郡主们所说。   那些个郡主们见到陛下如此,只觉得周身都冷了。赶紧跪下去,就算是平日里和胤琛熟络几分的,都不敢在这种场合讲话。   “陛下……”一位郡主低声哀求道。   胤琛说:“有事么。”一双黑眸沉沉盯着顾瑾棠。   顾瑾棠自然是摇头,“没事儿,郡主们也都是无心的。”   胤琛冷肃的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喉结微动轻轻应了声“嗯,走”。说罢还冷冷看了那些贵女一眼。   说罢便转身而去。胤琛走在前面,顾瑾棠忙不迭的跟在后面。   郡主们连头都不敢抬,只是心底生出好奇,顾瑾棠什么时候和冷如冰霜的陛下走的这么近了?   御花园里头便是一处湖心亭,四处碧绿的湖面漾着波澜。胤琛道:“跟朕过去。等着锦衣卫把谢畚找出来。”   顾瑾棠记得,上一世胤琛公务繁忙时,或是朝堂上纷争激烈,他便会独自来到湖心亭中央。当然,胤琛之前下令将一些奸臣灭门,也是在这儿下令的。   碧波荡漾、柔意袅袅的湖面与皇权的冷酷无情形成鲜明对比,顾瑾棠觉得胤琛这个人从骨子里就是冷的。   顾瑾棠摸了摸荷包里的糖果,软软点了点头。   顾瑾棠荷包里抽出了几颗糖。长得有点像冰糖葫芦。   这并不是普通的冰糖葫芦,而是民间熬制的糖块。首先是熬制糖稀,紧接着用大火敖干,使得糖稀变硬。香香甜甜的糖丝柔软清甜。   “陛下,给你。”顾瑾棠伸出了手。   “姑娘怕是不知道。”王全含笑道:“陛下早就不吃糖了。这东西太甜,陛下不若姑娘这般爱吃。”   顾瑾棠:?   胤琛不作声的垂了垂眸子。不轻不重的将东西抓了过去,还冷冷觑了王全一眼。   王全赶紧赔笑,感觉自己尴尬顶透了。   太后的鸾驾从湖边经过,太后含笑对福臻嬷嬷说,“你看看,陛下又带着顾瑾棠在一块了。”   福臻则笑道:“虽说陛下对女子的态度向来是捉摸不定,但陛下性子冰冷,对顾五小姐,可以算是头一份了。”   太后点点头。“只是我知晓棠姐儿懂事。只是皇帝阴晴不定,倒是怪担心棠姐儿的。”   福臻却是摇头,“都是天大的恩赐,泼天的富贵,太后怎么还担五姑娘呢。”   顾瑾棠轻软道:“臣女想睡会儿。”“可以吗?”顾瑾棠只是和胤琛说一声,但胤琛没有理会她。湖面的风轻柔的吹拂在脸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湖面碧波浩渺,片刻以后,顾瑾棠实在百无聊赖,就趴在桌案上,睡着了。她手边的紫檀香炉散发着幽微的香意。   香软的团子从桌案上滚落下来。滚落在了男人精壮的胸膛间。   胤琛面色冷凝的看着怀中睡着的女孩,筋脉突突的跳。   那时候是顾瑾棠第一次从乡下回来。   那时候他无权无势,还只是众所周知,先帝的“私生子”,先帝的妃子都可以肆意欺凌他。被污蔑偷走了妃子的珠子,他被迫跪在冰天雪地的冰渣子上面,烧过的鞭子一鞭一鞭的鞭笞在少年的身上。   死死咬住牙,一声都没有求饶。   那些高傲的妃子真是目中无人、惹人讨厌。   但有一个第一次进宫、身穿妃色小袄的小丫头直接过来,梳着双丫髻,将他扶了起来。还颤颤巍巍的挡在了他的跟前。   妃子嗤笑,“这是谁家的娃娃?生的粉雕玉琢的,倒也不胆怯。”   旁边的小太细声细气监道:“是叶夫人带进宫的。”   妃子摸了摸头上的金簪子,这才道:“罢了。我们走吧。——忠国公府的,不必得罪。要惩治这个孽种,以后有的是时间。”   那小粉团子,这才巍巍站起身。晶莹的眼泪几乎是流了满面都是。   于是乎,在他登基以后,不过数日,这后宫里就多了几个人彘。女人凄厉的叫声响彻宫宇。   当然,这都是后话。   胤琛冷嘲,这个小丫头,可真是胆大、狂妄。连他皇子的身份都不知道,就敢对自己施以垂怜。   此去经年。   胤琛手心有点烫,四处都是烟波浩渺。他起身道:“回去。”将沉睡的顾瑾棠箍在了自己怀中。   王全忙不迭的就过去了。还命宫女将一张柔软的毛毯盖在顾五小姐身上。   “这日头当真是越来越冷了。”王全低声叹息,“都已经到了春日,怎得还如此寒冷。”   胤琛突然问,“她是不是快及笄了?”   王全一愣,紧接着立即明白了陛下所说的是谁,就是含笑轻语:“这可不是。顾五小姐快十五了。”   胤琛俊眉锁了一下。   骨节分明的手指拖起顾瑾棠的下巴,胤琛勾唇低嗤。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他的少年太苦,在鄙夷的目光中踏过了尸山和血海。   淮河以北的地界住着他的臣民,那里有瘟疫和战士。   而在魇魔罡风的无人之境里,朕对着你一个人,俯首称臣。   ***   等着顾瑾棠睡醒过来时,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她发觉自己睡在紫檀暗刻百年好合镶青白玉宽榻上。她穿着一身芽黄色掐云仙纹绫衫裙,而入宫时的外袍已经被脱下。   殿内的炉子燃着香火。   “方才小姐在湖心亭里头睡着了。是陛下抱小姐回来的。”云枝捧着茶水一笑道:“小姐眼下可要喝口水?”   顾瑾棠听着不免脸一红,耳边嗡嗡的响。继而微微点点头。   云枝倒了杯水,又低声:“陛下已经找到谢畚了。姑娘您猜怎么着,顾四小姐竟然和谢畚在一起的!”   顾瑾棠瞳孔微微睁大了些,“什么?”   “就是顾锦瑟。”云枝的身子凑近了些,焦虑道,“锦瑟小姐从庄子里逃出来,正好撞见谢畚了。结果谢畚就说是锦瑟小姐救了他,这下谁也不敢对锦瑟小姐做什么。”   顾瑾棠只觉得自己脑子一晕,“…………”   顾锦瑟从庄子里逃出来不说,还救下了谢畚?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想到就这么几天不见,顾锦瑟就变得这样机智了。   她就理了理自己的大氅,软声道:“谢畚现在是国宝。想必陛下也不会对她动手。”   云枝摇头,当即道:“不是!陛下当即说顾锦瑟是耍了心眼,迷惑了谢畚。要打杀了,结果谢畚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说这是他救命恩人,竟拼死护着。他们也不过共同过了一夜而已……”   “在这个节骨眼上,陛下也没理他。”云枝叹气。   顾瑾棠手指微动,好吧,没想到谢畚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第72章 胤琛吻她。   不过这都是不是最重要的,如果谢畚真的能研制出治疗时疫的救命药,就算把顾锦瑟送给谢畚又如何?   顾瑾棠就赶紧让云枝把自己的樱草色盘金细褶裙翻出来,套上外袍就往外去了。   “太后,瑾棠听闻谢畚找着了!”顾瑾棠一路小跑过去,眼睛里洋溢着光。   “正好,你来了。”太后正在喝着西湖龙井,闻言就笑着道:“都是多亏锦衣卫撬开了胡院判的嘴。他们守在谢畚家门口,不一会儿就将人抓回来了。”   “还好——”太后压低声音,叹息道:“谢畚是平安的。这可真是万幸,国祚之幸啊。”   顾瑾棠忙道:“那时疫方子的事儿可有眉目了?”   太后只是叹了一口气,说:“谢畚果真是被人打伤藏起来,如今锦衣卫奉了皇命,几乎是没有间隙去调查谢畚被打的事儿。不过谢畚才回来,如今还在太医院熟悉药材,想来按照谢畚的天资,不久就会有眉目了。只是暂且没有机会,我们暂时稍等会儿他。”   顾瑾棠只是道好。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时间稍稍过去些许,顾瑾棠也觉得心底难安。她的目光兜兜转转,竟是落到了顾锦瑟的身上。只见顾锦瑟穿一身朴素的布衣,发上戴着玉兰簪子,身体僵直的坐在椅子上。   顾瑾棠不免微微一愣。   顾锦瑟在几个月之前就被哥哥们送去了庄子上,如今竟出现在了太后的宫中,这自然是让人匪夷所思。   太后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冰冷,“你这个姐姐,顾锦瑟,竟口口声声说救下了谢畚。谢畚跟哀家,说无论顾锦瑟有什么要求,都恳求哀家放过她。”   顾瑾棠也是眉心一跳,她自然怎么也想不到,谢畚也能做到这一步。“太后。”顾瑾棠笑了笑,“既然顾锦瑟是谢畚的恩人,那等他们见面,咱们再做下一步决定也不迟,是不是?”   太后只是含笑应好。   顾锦瑟含泪跪下,“太后,当真是臣女救下了谢畚。求太后明察!”   太后抿了一口茶,淡淡道:“谢畚如今是多重要的一个人物,你就在哀家这里好生留着吧。等着谢畚什么时候把时疫方子研制出来,再来讨论你的事儿。听懂了么。”   “是……是。”顾锦瑟含着眼泪,目光躲闪的看了一眼顾瑾棠。   顾瑾棠倒是没怎么看过去。   她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时疫方子上,完全没有理会顾锦瑟怎么想的。   “你若再惹是生非,哀家不会放过你!”太后的神色一下子变冷,吓得顾锦瑟身子发软。   她面上呜咽的应下来,咬唇,心底却不由得挖苦。她素来和太后没什么接触,却因为太后和顾瑾棠走得近了几分,如今太后就对她如此冷漠。   顾瑾棠……顾瑾棠可真是个害人精!   “太后。”顾瑾棠只是道:“现如今保定府早已是一片人间炼狱,二哥哥也还在保定府。瑾棠不愿意以私人恩怨耽误了国之大事,就请太后放过顾锦瑟这一回。”   太后叹了一口气,“你倒是大度,却不知道顾锦瑟回来第一遭就是携恩图报。说……顾家人把她安置在庄子里,不见天日。居然请求将她和谢畚安置在一起,这怎么可能?”   “臣女……”顾锦瑟低声哽咽道:“臣女也是实在是无处可去,臣女既不是顾家的女儿,那哥哥们也不该软禁锦瑟。所以这才只能央着谢畚。”   “哎——”太后被顾锦瑟吵闹的头疼,揉了揉额心道:“给哀家闭嘴。”   “是……臣女知罪。”顾锦瑟咬咬唇,不敢再说,心里却飞快的谋划起来。   ***   而与此同时,太医院中也正在加紧筹谋。   谢畚指挥着一群低阶太医,反复试着药材,而他正在翻阅古籍。在太医院附近守着的,都是整装待发的锦衣卫。   锦衣卫指挥使直接向陛下禀告,无一人敢接近太医院。   谢畚原本就是个医痴,而且对于这时疫的方子他心中也早有规划。只是之前被贼人捉住,这才束缚住了手脚。   四处皆是急促的脚步声,一声一声踩在人的心上。   这味药需要夜明砂、大黄,九裂黄连。谢畚皱皱眉头,太医院原本应当这些药材极度富余,只是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是全没了。   几位老太医在焦急的在太医院跟前的庭院上走来走去,陛下方才下了死命令,若是谢畚三日之内交不出时疫的方子。那么死的就是他们了!就算是他们自己,也需要提头来见。   谢畚清隽的脸上浸润出薄汗,启唇道:“不知为何太医院突然间便缺了几味药材,又是方子里所必须的,若是找不到试药的人,怎么能轻易给人服用。   “这……”几位老太医面面相觑,拿过来药方一看。果真是上头的九裂黄连是太医院没有的。   定然是有人捣鬼!   否则在这个关键时刻,珍稀的药材又怎么会就这样没了?   一位长者叹了一口气,“去民间采集如何?这么多医馆,难道一味药材都找不到?”   谢畚摇头,他常年行走民间,自然知道这些都是专属皇家的药材,比如九裂黄连,民间自然极难寻到。只是这太医院的老者都早已不食人间烟火,被皇族的俸禄供奉起来,又怎么会了解其中缘由?   谢畚就道:“师傅明鉴。就算是找到了,也不知药花费多少时间。对于眼下的时疫,自然是来不及了。”   “这样下来,岂不是永远都配不成时疫的方子了?!”一位太医尖声道。   谢畚轻抿薄唇,不语。——但的确如此,若是找不到九裂黄连。再多的药材也是无用,这原本就不是民间可以用的药材。   “…………”几位老太医急得一甩袖口,其中一位白胡子太医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快些禀告陛下罢,这关系到保定府的黎庶!身为御医,可不能半分掉以轻心啊!”   谢畚自然赞同。“或许锦衣卫这样神通广大,会有办法。”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是陛下真的龙颜震怒……那他也只能以死谢罪了。   一行人来到陛下的皇极殿。皇极殿的城墙金碧辉煌,高耸入云。只是原本富丽堂皇的宫宇,如今也弥漫上一层淡淡的阴翳。   阴霾浮现在每个人的心上。   保定府旁边便是淮河,南侧隔着蜿蜒起伏的祁连山脉,后面便是北直隶。清风阵阵,若是一两个灾民跑出来,那带来的便是骇人的瘟疫。   对于顾瑾棠就更是如此了。她担心二哥在那样的环境中会遭遇不测。她前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几个哥哥给救下来,这一世可一点也不想他们出事了!   虽然身为臣子,便当兼济天下,为国为民。但无论如何,顾瑾棠都记得那个送她异瞳、遍寻天下药材,为他杀死了丞相之子的顾予桁。   皇极殿前,老太医跪下道:“臣有事,当誓死禀告陛下。”身影踉跄,声音悲怆。其余几个太医院的也都一并跪下了。   残阳如血,如今整个宫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太医院这一处。听见老太医年迈的声音,王全赶紧就迎过来了。   他尖声尖气就道:“陛下都说了,既然是老大人过来拜见,那便无人敢不迎。老大人跟随奴才来便是。”   老太医和谢畚都点点头。   皇极殿内静默无声,胤琛立在地图跟前,宽肩窄腰的身形有一层薄薄的压迫感。“怎么了?”胤琛没有回头。“时疫的药材怎么样了?”   谢畚疾步过去,跪下道:“禀告陛下,太医院没有九裂黄连,而这一味药材,却是方子的根本。”   胤琛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确定了?”   谢畚不敢看陛下的眼睛,只能说:“是。微臣已经寻了三遍,都没有在太医院的库存药材中发现。”   胤琛冷冷的道:“开宫门,去找朝臣和百姓要。”   谢畚俯身,声音微微颤抖,“这味药材极其珍贵,生长在高山上,在京城中又是珍稀。微臣恐怕找到了以后,来不及调配了。”   如今淮河以北的疫情早已是十万火急。   胤琛微微闭目,眼底阴鸷闪现,“还是得找。百里加急,传给找戍边的将军。所有戍边的军队,全部给朕找这药!”   谢畚自然听从陛下的吩咐。   陛下一言九鼎,他不会不听。   这则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宫城,锦衣卫带着一小支军队出城门去了。就是为的找到一味叫九裂黄连的药材。   消息传到慈宁宫时,太后不安的抚了抚腕上的佛珠,叹息道:“菩萨庇佑。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却找不到药材了?还望菩萨睁眼,庇护我朝的生灵。”   顾锦瑟却柔声说:“顾家富庶。太后去问顾家要。一定能找得到的。”   太后眼底冰冷,顾家好歹养育了顾锦瑟这么多年。如今顾锦瑟却第一时间将顾家给咬了出来。   顾家简直就是养了一只白眼狼!   顾瑾棠看了一眼顾锦瑟,问太后,“陛下是在寻找九裂黄连吗?”   太后没理会顾锦瑟,叹口气,点点头,“正是。——这药实在珍稀,太医院却一时找不到。如今皇帝早已派出了三军,等着问问朝廷里的朝臣,还有在高山戍边的将军有没有动静了。”   顾瑾棠若有所思,她二哥送过她九裂黄连。不过每日入药早已不剩下多少,剩下的也早已入了药,剁成了药渣。   她暗中掐了掐帕子,顾锦瑟说的没错,这样珍稀的药材二哥曾经送给过她。现在她就拿出来,救那些百姓的命,怎么样?   她就对太后温言软语道:“太后您放心,瑾棠房间里还有一些,我这就让云枝回去拿,若是能献出多少,也给谢畚看看。”   顾锦瑟心中暗惊,顾瑾棠这些年的身子都是靠着药吊起来的。她再清楚不过,如今把仅存的药材全部给了谢畚,那她自己怎么办?   顾锦瑟轻哼,顾瑾棠也不过是为了夺得太后和陛下的信任,好榜上皇家罢了!顾瑾棠这样免丝花一般的女孩,她最了解不过了。   太后有些心疼,泪眼朦胧:“皇帝的军队也不是找不到这药材,棠姐儿你又何必拿出来?那你每日入药可怎么办?”   顾瑾棠只犹豫了一瞬,继而就乖巧道:“瑾棠早已想好了。”   顾瑾棠心想,不管她怎么样,都要以国事黎庶为重啊。   “只是有一个问题。”顾瑾棠有点不好意思:“这九裂黄连原本就不多。入了药药渣也不剩多少了。还请陛下的军队在高山山脉上尽快找到大量的药材才好。”   太后目光微凝,她自然明白。   ……可是,她绝不会允许棠姐儿这么做!   先不说顾府能存余的,能有多少。就算是真的有,可能也是棠姐儿的救命药。她信佛,所以众生平等。   这黎庶百姓等得,顾瑾棠也等得。一个娇小姐而已,太后的决定有些艰难,只沉重道:“不到万不得已,皇家怎能征用一个弱小姐的东西?棠姐儿你且放心,哀家会为你做主。不会用你的药得。”   顾瑾棠心下一暖,但她也早就下定了决心,却见太后已经做了决定。唤福臻嬷嬷过来道:“去告诉皇帝,让军队加速。”   福臻嬷嬷屈身,应好。   顾瑾棠见太后如此执着,也回握手了握太后的手。启唇一笑。   而正在这时,几个冒冒失失的丫鬟却闯进来,跪在太后跟前抹泪,“太后……顾小将军!顾小将军在保定府出事儿了!”   顾瑾棠一惊:“我二哥怎么了?”   丫鬟跪着哭泣道:“今儿上午保定府发生了骚乱,有一批染疾的难民想冲出难民营。他们说自己少了药材,什么食物等,顾小将军可从来没有缺过灾民的。如今药物紧缺,将军从哪里能给他们找到药材?”   “所以那些灾民就疯了。发疯似的想往外冲,顾小将军担心保定府最后的一片净土也被污染。就带着士兵亲自前往阻拦。可是那些难民们都病入膏肓,怎么可能认得出顾小将军?跑在前面而的人,为了冲破封锁,竟直接往顾小将军的胳膊上咬去!”   顾瑾棠只觉得自己一下子呼吸都难以提上来。   “所以呢。”太后着急,赶紧死死盯住那丫鬟,“快说!桁哥到底怎么样了?”   丫鬟打了个嗝,只流着眼泪道:“顾小将军、回去就发了高烧。至今仍然是昏迷不醒。”   “瘟疫来势汹汹,且现在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顾小将军誓死护民,与黎民共进退。”丫鬟低声:“……陛下已经派了人过去保定府。保住顾小将军安危。只是顾小将军已然是……高烧不退了。”   窗外乌云沉沉,黑云压城城欲摧。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顾锦瑟自然是幸灾乐祸,眼角却划出了鳄鱼的眼泪。“二哥素来辛苦,若是真的被人咬了,那二哥肯定也会染上瘟疫!太后,求您救救二哥!……”顾锦瑟一下子面如土色,纤弱的身子跪在地上几乎是快哭了出来。   但是顾锦瑟心里却是不以为意。   顾予桁从前对她这样,还将她赶出了顾府。既然顾予桁不顾及兄妹的情分,那她又何必担心顾予桁呢?   顾锦瑟勾勾唇角。   而顾瑾棠却觉得是天旋地转,一颗心竟是如同刀绞一般……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   太后强装镇定,赶紧拍了拍顾瑾棠的手这才道:“桁哥是上过战场的人,少年浴血奋战,身体健壮,那自然是没事。”   顾瑾棠眼睫颤抖着道:“太后,快让他们将瑾棠的九裂黄连全部拿走罢。”这声音轻软得脸她自己都差点听不清。   “如今若是药材一直研制不出来,就早已不是保定府黎庶的问题了。还有二哥。”顾瑾棠心底悲恸,惨白的嘴唇颤抖得连话都说不清。   生死攸关,这次的疫情来得可比上一世汹涌多了。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二哥身陷如此。虽然之前是对哥哥们有芥蒂。   但就算是之前不认识,顾瑾棠也不可能见死不救。更不必说二哥还是几日之前活生生的一个人。   太后沉沉叹了一口气,也不知心底在想些什么。   她眼底哀恸,半晌才微微点头,长长叹息了一句。“也暂时,只能如此了。”   她拍了拍顾瑾棠的手。就让人传话给胤琛道:“去告诉皇帝,棠姐儿愿意将自己的药材交给太医院。”太后的声音有一丝艰涩。   “真是多亏了棠姐儿!”   而慈宁宫上下,却像是看见了曙光一般。久旱逢甘霖的喜悦洋溢在每个人的心上。   众人无不是重重舒了一口气!   只盼着谢畚能早日研制出那救命的药材来。那些奴仆们又对顾家五小姐心生了几分敬佩。   胤琛听闻了这消息,却是第一时间来了慈宁宫。   慈宁宫的众人齐刷刷的跪下。太后叹息:“棠姐儿听闻了顾予桁出事的事情,谁的劝告也不听,定要将自己的九裂黄连给献出来。哀家也没劝住。”说着眼眶便红了一圈。   胤琛一双黑眸沉沉看着窗牖,薄唇微动,沉沉说了句,“陪葬。”   “皇帝说什么?”太后以为自己听错了,眉心一挑。   胤琛冷淡的道:“等到儿子查出谁在这场瘟疫背后捣鬼。定要让那人陪葬。”   从谢畚失踪,到宫里头找不到九裂黄连,甚至到最后顾予桁出事,都是有人捣鬼。此事涉及到百姓苍生,国之根基。他不会容许任何人侵犯。   胤琛冷冷勾唇,“母后且放心罢。儿子会妥善处理此事。顾二不会出事。”   太后收敛了眉心,也揉揉脑袋道:“如今棠姐儿的药材都俱已献了出去。皇帝还是要快些找到真正的九裂黄连,否则棠姐儿的身子该如何。”   胤琛眼底的冰意终于消散了些,颔首,“会的。”   他对着太后道:“儿子过来,还有一件事,想与母亲说。”   太后眼底微微松动,只是有一瞬的恍惚。毕竟按照皇帝冷心冷情的性子,从前有什么事儿是从来不会和她商量的。   太后就道:“皇帝想如何?”   胤琛说:“朕想让顾予桁从保定府回来。”   太后一怔,“让桁哥回京养病,这自然是好的。但桁哥是为的将功赎罪去的保定府,若是桁哥就这么走了,那保定府……岂不是没有我们朝廷的主心骨了。将军应当战死阵前,眼下疫情紧急,怎么也不能临时换帅?”   胤琛闭眼,轻轻喘息:“朕去。”   “换顾予桁回来。”   太后终于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并且捂住了嘴。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皇帝说的可是真的么?   皇帝可是九五至尊!天子之躯!怎么可以就这样御驾亲征??   太后声音沙哑,忍不住劝道:“皇帝,你从前做什么决定哀家都绝不会插手。可是这件事哀家问你,你到底想清楚了么。如今的保定府早已是一片人间炼狱……”   “嗯,朕想清楚了。”胤琛的眼底变得冰冷,且肆意,“那些人已经冲着顾予桁去了。若是朕去,自然就不会再冲着顾予桁了。朕就是要让保定府的人看看,到底朕会不会被他们影响。”   太后张张嘴,面上一片默然:“……”   最终也是太后垂了垂头,“那陛下让锦衣卫好生保护你罢。”   胤琛颔首,“在朕离宫这段时日,朕不会对外宣称。至于内宫事宜,就烦请母后多多照拂了。”   太后点点头。显然还没有从皇帝的这个决定中恢复过来。身子都有些踉跄。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皇帝怎么会突然决定前往保定府。   只是单单为了换回顾予桁么。   虽说天下黎民,都是皇帝的子民。   但她身为一个母亲,却只有皇帝一个儿子,如今全部都要倚仗皇帝,怎么说,都是有私心的啊。   母子俩静默了一瞬。殿外的风沉寂、而且很冰冷。   寂静得连两个人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胤琛道:“朕进去坐坐。”   太后叹息,这殿内有谁,她再清楚不过了。   她苦笑:“也是,皇帝,棠姐儿也为疫情做了不少事。   胤琛颔首:“时疫的方子朕已交给顾予寒。不久就会有结果。”   太后默不作声,等到胤琛走进内殿时,太后的身子都已酸泛了。   福臻嬷嬷赶紧上前来扶住太后,声音轻软,带着几分安抚:“太后安心,陛下做事,难道太后还不放心吗?”   “陛下这么做,都是为了在保定府立威。也是为的叫保定府的黎民百姓放心,不论疫情再是水生火热,天子来了。他们的神来了。这疫情来势汹涌,也是为了叫他们安心。”   “再者,陛下也是为的叫那背后的人胆寒。他们能看押住谢畚太医,又能叫顾予桁小将军染疾,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可咱们陛下,也不会惧的。陛下是个圣君,能将小人尽数清除干净。”   太后苦涩摇头,“虽说刚才皇帝没有说,但是哀家却能感受到,皇帝为什么要换回顾予桁。”   福臻嬷嬷沉默。   太后又道:“顾予桁说到底,也只是陛下的臣子。皇帝不是心软之人。可是单单顾予桁是顾瑾棠的哥哥,陛下便终究是动了这一回心思。”   福臻嬷嬷张嘴,风的声音都沉默了。   太后苦笑,“你现在懂了罢。”   ***   顾瑾棠坐在慈宁宫内殿的椅子上看书,百无聊赖的,身上盖着一张纯白的毛毯。纤浓的眼睫轻轻抖动。   旁边的宫人见到陛下亲临的时候,都齐齐跪了下去。默不作声。   胤琛略一挥手,宫人们忙不迭的就退了下去。很快内殿之中就只剩下顾瑾棠和胤琛两个人了。   顾瑾棠还在等时疫方子调制的结果,直到感觉到身后形成了淡淡的压迫感。   顾瑾棠:“??”   “听说你将自己的九裂黄连献了出来?”   顾瑾棠赶紧的一回头,见是陛下,只能轻微点点头。   胤琛冷冷看着她道:“你怎么想的?”   顾瑾棠赶紧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更何况,我也是忠国公府来的!怎么就不能和哥哥们一样,为陛下分忧。”   胤琛冷哼,“说得倒是一套一套的。”他移开了视线,默然:“自以为是。”   顾瑾棠:“……不是啊。”   胤琛打断她:“我要去保定府了。”   顾瑾棠有点吃惊,赶紧站起来问:“不是吧。陛下可考虑好了?这是为什么?”   胤琛:“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顾瑾棠装模做样,“那陛下岂不也是,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胤琛气息平缓,说:“我认真的,顾瑾棠。”   他平静的说:“明日就启程,朝政会暂时交予你大哥与康王,内宫的事宜,都交给太后。直到保定府瘟疫平息,才会考虑回京。”   顾瑾棠微微一愣,忍不住勾了勾唇,“陛下该不会是专门来和我说罢?”   胤琛冷漠的弯了弯唇角,“你说呢。”   顾瑾棠笑嘻嘻的说,“那肯定不是。”   “顾瑾棠。”胤琛声音低沉了下去。   顾瑾棠:?   胤琛:“是。”   王全是惯会来事的,就也笑道:“姑娘有所不知,陛下这个消息可不会告诉旁人。还请姑娘也为陛下保密。”   胤琛淡淡说:“王全,你们先下去。”   王全这才是终于觉得脸上滚烫。笑呵呵的不敢多说。赶紧招呼着手下的人溜走了。   胤琛这才又说:“等到朕到了保定地界,你二哥就会回来了。”   他默然,道:“换他回来。”   顾瑾棠简直是怔住了,才终于忍不住说:“陛下,可是保定府危险,陛下是龙体。您怎么能亲自……”   胤琛沉默半晌,勾唇低语:“就是因为朕是龙体,所以朕才要让那些人看看,什么人是动不得的。”   顾瑾棠:“那陛下预计多久回来?”   “不知道。”胤琛沉沉道:“快则不足一月,多则数月。”   顾瑾棠努努嘴,“好吧。”   胤琛走过来几步,除了男人身上的檀木香,顾瑾棠还闻到了陛下身上隐约的雪松香气。   是她喜欢的味道,很好闻。   胤琛沉沉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   胤琛按住顾瑾棠的后脑勺,他将人按进自己的胸膛,弯唇:“不是想闻么。过来,给你闻。”   顾瑾棠赶紧闭上了眼睛,她只觉得心脏在砰砰砰的跳,好吧。   顾瑾棠赶紧道:“陛下,非礼勿视啊陛下。”   胤琛骨节分明的手指掐住她下巴,声音喑哑,带着一丝冷淡的磁性,“你不是都已经快及笄了么。顾瑾棠,还担心这些做什么。”   紧接着,胤琛按着顾瑾棠,将唇堵了上去。   顾瑾棠完全像是整个人都焊在了原地,眼睫眨啊眨的,像惊慌失措的小鹿,完全喘不过气! 第73章 顾锦瑟试药   顾瑾棠脑子晕乎乎的。   要知道,就算是前世她还是胤琛名震言顺的妃子,胤琛也没有对她这样过啊!   “陛陛陛下。”顾瑾棠赶紧退后几步,“你你你做什么。”一种酥麻的感觉瞬间遍布全身,让顾瑾棠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胤琛眸色越来越深,最终冷若冰霜道:“你不习惯?”胤琛慢慢说,“那朕会让你习惯的。”嗓音里无端添了一丝温柔。   顾瑾棠慢吞吞理了一下仪容,手指发烫。她前世和胤琛是夫妻,但都没有这样亲密过。   胤琛也不会跟她说这样的话。   她完全不敢看胤琛,害怕被男人深深的目光看得无处遁形。   而顾锦瑟就被关在慈宁宫的西厢阁,看见这一幕顿时眼泪就涌了出来。   心底的酸涩、还有愤恨全部涌上了心头。   为什么顾瑾棠一回来,就什么都有了,她不过只是一个从乡下回来的丫头。而她养在国公府十几年,最终却什么都没有了。   一行眼泪从顾锦瑟的眼角划出。   翌日一大早,一小队人马就出了皇城。坐在马上的,正是胤琛。   旁人不知道,但顾瑾棠知道,皇极殿已经空了。真正的陛下走了。   就算是皇极殿中有人,也大多是替身。   皇太后让人做了补药,唤顾瑾棠过去,“你的九裂黄连给了庶民,这补药,是哀家特地吩咐人给你做的。你快趁热喝了吧。”   顾瑾棠一笑,福了福身子,“多谢太后。”   但其实一两顿不喝药,也没什么。再说,那九裂黄连真的是太苦了……   皇太后仿佛看穿了顾瑾棠的心思,摇头失笑:“哀家可不准你不顾惜自己的身子。别偷懒,赶紧喝药。”   顾瑾棠暗自菱唇微嘟,“嗯嗯。谢太后。”   福臻嬷嬷随即把青花瓷药碗呈了上来,一边笑着劝道:“如今瘟疫肆虐,顾五小姐也得爱惜自己的身子。要不咱们宫中后院起火,陛下又当如何?”   顾瑾棠听的脸滚烫的很,她怎么觉得这福臻嬷嬷的话有点别有深意?   “后院不会起火的。”太后含笑,“到底是顾予寒守着这朝堂,哀家也放心。”   顾瑾棠百无聊赖,就坐在椅子上绣兰花。   顾予寒和顾予白来了慈宁宫请安。   两人均神情严肃,如今天子离京,朝政的压力都压在了他们身上。   二人半跪下道:“参见太后。”   顾瑾棠也跳下座位,屈身道:“大哥好、二哥好。”   皇太后微微颔首,喝了口茶就看着他们道:“不知时疫方子的进度如何了?”   顾予寒:“回禀太后,臣一直派人监视着谢畚。谢畚正在调制新的方子,想来预期就在五天以内。”   皇太后望着窗牖外头沉沉的乌云,沉沉叹息道:“保定府一日就死数十人,皇帝也动身去了保定府。方子的事儿务必盯紧点,务必让太医院加速研制。并在患者身上试药。”   顾予白:“是。”   顾瑾棠都看在眼里,三哥顾予白素来是光风霁月的君子。但这几日神情都变得冰凝起来。   二哥那边……还在疫区,却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顾瑾棠掐了掐手里的镯子,清透的瞳孔里浮现过一丝迷茫。   仿佛看穿了妹妹的心思,顾予寒道:“太后,保定府的人发回过消息,说桁哥无事。高热已退,只是身体尚且虚弱,体内瘟疫没有完全解除。”   顾瑾棠咬咬唇,顾锦瑟躲在后面偷听,心里却流露出一丝喜意。   太后面色凝重,“顾家的几个孩子,都是国之重器。桁哥是小将军,就更是如此!无论如何,不管付出多少代价,都要将桁哥保下来。”   顾予白就道:“太后放心。陛下带着一小队太医过去,二哥从小身体就好,定会安然无虞。”   太后叹息,“但愿如此吧。”   一时间殿内都没有人再说话,顾予寒和顾予桁是亲生兄弟,清冷的眼底弥漫出几分担忧。   众人商议完了朝政。   顾予寒眸光闪烁,才看着顾瑾棠道:“臣谢过太后照拂棠姐儿。”   “说这些做什么?”太后面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拉着顾瑾棠的手说:“棠姐儿日日操心那时疫方子的事儿,还将自己的药材拿了出来。哀家都看在眼里。留棠姐儿在身边,哀家心底是最舒心的。”   顾予寒唇角微弯一点。才又道:“臣还是谢太后。”   太后则揉揉眉心,“好了,到了午憩的时间了,哀家先进去歇息,你们兄妹就好生聊聊罢。”   顾予白和顾予寒恭送太后。   等到太后的身影消失在大殿,顾予白和顾予寒才疾步走过去。顾予寒严肃道:“棠棠,听说你将自己的九裂黄连拿出来了?”   顾予白的神情也不太赞同。   顾瑾棠一双水润的眸子茫然的看着大哥和三哥,道:“疫情紧急,我也是为的谢畚早日将药材研制出来。”她笑道:“现在疫情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顾予寒的心底却有几分矛盾。   一面是苍生,朝廷,还有君王,一面是自己的亲妹妹。一边是自己的责任,而另一边是自己的私心。   顾予寒绝不可能让棠棠付出自己的利益。   顾瑾棠就拽着大哥的手心摇晃了下,含笑道:“大哥。没事的。太后又赐我其他的补药了。不会有事的。”   顾予寒和顾予白半信半疑的打量着妹妹。   顾瑾棠撒娇道:“哥哥们,你们放心罢。好不好?”   见到妹妹再三坚持,顾予寒这才摸了摸妹妹的头。道:“好吧。”   他们兄弟二人给顾瑾棠带来了另一件礼物,就是院子里服侍的二等丫鬟连翘。连翘是顾府为数不多,会武功的丫鬟。至于另一个作用,就是帮监督顾瑾棠喝药。   方才顾瑾棠还雀跃的小心思一下子冷淡了下去。   “…………”   “不得再胡闹。如今是非常时期,更要注意身子。”顾予寒的神情变得严肃。   顾瑾棠都吓得轻微一僵,哥哥们之前可没有这么严肃对过她。   连翘穿着身绛紫色浅黄牡丹纹妆花褙子,上前来给顾瑾棠行礼。   顾瑾棠也不好现在就拂了哥哥们的面子,只好硬着头皮道:“多谢大哥、三哥,这么为我考虑。”   顾予寒移开了视线,“那日后看着五小姐的事情,就交给连翘了。”   连翘应“是”,屈身道:“奴婢定不让二位少爷失望。”   兄妹之间再聊了一些话。顾予寒和顾予白起身准备退下。   他们自然放心不下棠棠,但这儿是皇太后的慈宁宫,棠姐儿也是太后宣召进宫的。他们不宜久留。   正当顾瑾棠准备送哥哥们回去时,却听见了珠帘后面传来了一阵清脆的碗碟摔碎的声音。   顾予寒眼皮掀起:“谁?”   敢偷听他们说话,当真是不要命了。   顾予白死死抿着唇,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然后将躲在珠帘后面的人给揪了出来。   一身浅绿色杭绸碎花衫子,梳着灵动的发髻,插着芍药银簪。   一张娇俏的鹅蛋脸,这不是顾锦瑟又是谁?   顾予白手下发力,立即掐住了顾锦瑟的脖颈,顾锦瑟很快憋得满脸通红,她不由得酸涩道:“……大哥,三哥,是我!我是锦瑟啊。”   顾予白怎么可能认不出她就是顾锦瑟。只是现在顾锦瑟应该在城外的庄子上,没想到顾锦瑟非但逃了出来!还出现在了太后的宫里!   顾予白冷冷盯着顾锦瑟,眼底的冰意几乎快要冻结三月的春雪。   “三哥。”顾瑾棠软软的喊,“……四姐姐如今是谢畚的救命恩人,也是谢畚出面保下的顾锦瑟。”   顾予白却没有停止动作,只是轻启薄唇,冷冷道:“顾锦瑟,好久不见啊。”   顾锦瑟早就满脸通红,觉得羞愧。   她泪盈于睫,只是道:“锦瑟瞒着哥哥们从庄子里跑出来,是锦瑟的不是,但这里也是太后的慈宁宫,哥哥们不该如此对锦瑟。”   这话里话外,竟有着几分傲气。   顾予白神情冰冷,“你在这儿做什么?”   顾锦瑟赶紧道:“是太后让锦瑟留在这儿的。”   顾予寒皱眉,“你最好老实点。若是我知道你对棠棠不敬,第一个拿你开刀。”   顾予白这才松了手,顾锦瑟纤弱的身子微微踉跄,水润的眸子微睁,像盯着陌生人一般不可置信的看着顾予白。   顾予寒顺便嘱咐连翘,“好好看着顾锦瑟。不准她接近你们小姐一步。”   顾锦瑟脸红的剧烈咳嗽起来,脸颊通红。连翘立即低头看着自己的足尖应“好。”   等着保定府疫情结束,找到了顾锦瑟的亲生父母,他们就会第一时间将顾锦瑟送回去。   但是……大哥在想些什么,顾锦瑟又怎么会不清楚呢。她忍不住咳嗽起来,掐紧了手里的帕子。   ——她定要在疫情结束之前,在京城立足!   这么想着,她便央求身边的宫女,“我想去厨房做些糕点,送给太医院。这位姐姐,可以允我将功折罪么。”   这儿的宫女都是太后亲自吩咐看押她的,当即神情一冷,“顾小姐最好老实点。太后吩咐的是软禁,不可让您离开慈宁宫半步。”   顾锦瑟当即哀求道:“都是在宫里头,姐姐你担心做什么?只是……谢畚他之前找我。我担心是有什么事儿。如今整个宫里都盯着谢畚的,还望姐姐通融通融。”   顾锦瑟一边说,还把头上唯一的簪子给取下来,塞进了宫女的手心里。   那宫女果然是神情一动。   谢畚是太医院的天才,是如今整个朝堂治疗时疫悬壶济世的希望。他就是大功臣。   她押的宝,可没有错!   ***   顾锦瑟买通了宫女,就去了御膳房。做了份香杏凝露蜜,用小碟子盛着,然后送去给太医院。   她专门挑了身妃红色织金花罗夹衫,容貌娇艳精致。   门口的锦衣卫立即拦住她,“什么人!”   顾锦瑟脸红道:“奴婢是专门为各位太医送吃食来的。”   锦衣卫只道:“我们要检查。”   顾锦瑟含笑着应一声,“各位大人去问问谢畚谢太医,问他知不知道锦瑟,就知道了。”   锦衣卫做事一百个仔细,亲自迎了谢畚出来。谢畚看了顾锦瑟道:“锦瑟姑娘怎么来了?”   当初这个女孩在那日夜里救下他,给了他平生第一次的温存。谢畚如今看着明媚娇美的顾锦瑟,还觉得掌心有些滚烫。   他平素里是一个医痴,一直不通什么男女之情,看着顾锦瑟。纯白的肤色也有些泛红。   顾锦瑟道:“我是专门为你送东西来的。”   谢畚垂眸:“是什么?”眼睛亮晶晶的。   顾锦瑟就一笑,“你看!”她打开了食盒,全都是各式各样的糕点。   有珍珠牛奶密瓜露、奶油松瓤卷酥,还有金桔姜丝蜜,谢畚心底掀起异样的波澜,怔怔看了一眼顾锦瑟。   顾锦瑟只是一笑道:“怎的,怎么都看怔了,若是想吃,就趁热吃吧。”   谢畚喉结微动,稍稍点头说了声“嗯”。   这时一两个年轻的太医见到谢畚,路过的时候,忍不住吹了下口哨。谢畚脸红道:“你跟我过来。”   那几个年轻的太医起哄,“谢畚!到底方子研制出来了吗?你怎么就开始沉浸于儿女情长了?”   “荒谬!”谢畚道。   顾锦瑟一笑:“那大家快一起来吃罢。”   谢畚断然说:“不行。”   谢畚拉着顾锦瑟走远,“跟我来。”谢畚带着顾锦瑟进了太医院。   太医院的牌匾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这儿的走廊都泛着浓浓的药香。多走一步,药香迎面扑鼻而来。   阳光通过窗牖漏进来,碎银一般撒在桌案上。顾锦瑟忍不住摸了下药草,“这些都是什么?”   谢畚看了眼:“这些叫医草、艾蒿,还有灸草、五月艾。”   他坐着就打开了食盒,准备将糕点用一些。   顾锦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道:“谢畚,那时疫的方子可研制出来了?”   谢畚叹了一口气,说:“从顾大将军,到顾学士,还有太后,都紧紧盯着这张方子。这张方子是救命的。不过锦瑟,关乎到千万百姓的性命,自然不可掉以轻心。就算是有了初步的方案,也不能贸然推广。”   顾锦瑟咬唇,“我都懂。”   谢畚继续道:“因为你妹妹,顾五小姐献出了自己的九裂黄连,其实现在已经有了初步的方子。不过还需要人来试药。我也许会去京城的难民营看看。”   顾锦瑟一双水眸怔怔望着谢畚。忽然她咬唇,眼泪盈盈,像是想到什么。   顾锦瑟启唇,眼睛微亮道:“这样——我来试药吧。”   “锦瑟姑娘,不可。”谢畚眸子一震,立即道:“怎么能让你做这样的事情?”哪怕有再多流言说她的不好,谢畚都知道顾锦瑟是自己的恩人。 第74章 他有病,危险。棠棠,不……   顾锦瑟目光坚定:“我原本也是忠国公府长大的。等我试过,再给难民营的人试试。谢畚,你是太医,医者父母心,你也不想自己调制出来的药出差错。这个道理,你比我更明白。”   谢畚只觉得脸上一热。   “不行。”谢畚有些无措。   顾锦瑟却又柔声道:“你赶紧把药方研制出来罢,当心到时候哥哥他们来找你了。”   谢畚身子僵硬,眼眶微红。最后叹息:“好,锦瑟姑娘,我都听你的。”   顾锦瑟唇角这才微微翘起来一点。   殿内的香炉内燃着沉水香,少女嗓音温柔,叫殿内的气氛添了一丝柔情呷昵。   谢畚在前面熬药,顾锦瑟坐在后头梳妆。顾锦瑟抿唇,她一定会抓住这一次机会。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若是在这一次瘟疫中立下大功,无论哥哥们怎么对她,但陛下也会念及她的功劳,不让她送回保定府乡下的。   顾锦瑟眼眶微热。   她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   半个时辰后,顾锦瑟整理了发髻走过去,“怎么了谢畚,,药都熬好了吗。”   谢畚道:“好了。只是锦瑟姑娘……你可想清楚了?”   顾锦瑟盈盈一笑,“谢畚。难道我还不相信你的医术吗?快给我罢。”   谢畚轻叹一口气,这才点点头。   用九裂黄连配上艾草、桔梗、知母、栀子,混合煮沸,最后制成清瘟解毒丸,这只是一个初步的方案而已,因为疫情来势汹汹,前所未有。所以如果真的有用,才会真正送到保定府去。用于当地在灾民的治疗。   连翘将这个事儿说给顾瑾棠听的时候,顾瑾棠正倚在美人榻上懒懒的翻着书。   顾瑾棠只是咂咂嘴说:“如果真的能对社稷有功,顾锦瑟这一回也算是立了大功。”   云枝撅嘴,“不知道锦瑟小姐心里又在打探什么主意。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儿。原本她就该呆在庄子上!却私自逃了出来。”   顾瑾棠想起前世,顾锦瑟还设计,失身给了姬刑,让姬刑都不得不娶她。前世的姬刑可不是什么任人欺辱的落魄少年。顾瑾棠慢吞吞的眨巴了下眼睛,继而弯唇一笑。顾锦瑟又怎么可能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只是没想到顾锦瑟前世是这样惜命的一个人,曾经为了保命不惜出卖顾家,为何也会做出试药这样的事情。   谢畚将清瘟解毒丸做好以后,才给了顾锦瑟。他不知道顾锦瑟这么做只是为了增加留在京城的筹码,但此时他眼里顾锦瑟就是一个善良的女孩。   年轻太医眼眶微热,又问:“锦瑟姑娘可想好了?”   顾锦瑟弯唇微微一笑,“嗯嗯,快将药给我罢。别耽误了进度。”   谢畚手指僵硬的将东西捏紧,神情还有些犹豫。   顾锦瑟的指尖掐进了袖口。她知道自己是在赌,可这一回,如果赌成功了,这样一件大功,就算是陛下,也不会忽视。那么往后将一切顺遂,手眼通天!   顾锦瑟按压住内心的激动,将药丸拿过来,一并吞了下去。   谢畚则紧张的关注着顾锦瑟。   只见少女那张白皙娇美的脸蛋上浮现出浅浅的薄红,谢畚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还是顾锦瑟娇嗔道:“好了,谢畚。我没事的。”   谢畚忙道:“锦瑟姑娘,跟随在下,来卧房吧。”   顾锦瑟温柔点头。   接连观察了好几天,确定顾锦瑟无事,谢畚才终于舒了一口气。谢畚这几日都没有合眼,医者父母心是一层,而另一层,他也对顾锦瑟生出了异样的感情。   不仅仅是医者和病人,或者是恩人和被救的人,他甚至能感受到,更多的,则是男女之间的情愫。   很快这件事就禀报到了顾予寒那儿。   顾予寒没理会谢畚和顾锦瑟之间的腌臜事儿,让人过来请走谢畚,淡声道:“下一步,就是将这方子用于灾民之间的推广。是么?”   谢畚平静的道:“是,顾大人。这药已经在建康的人身上有过测试,是不会出问题的。”   顾予寒一双淡色的眸子审视着谢畚。   谢畚握拳,继续平稳的道:“顾大人,就是您的妹妹,顾锦瑟姑娘。”   顾予寒淡淡的一挑眉,道:“谢畚,你应当知道,顾锦瑟早就不是我的妹妹了。”   谢畚不了解顾锦瑟,当初顾家驱逐顾锦瑟的缘由,他也不知,道,这么好的姑娘,为什么连她唯一的亲人,都不认她。   不过现在箭在弦上,并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机。   谢畚虽不了解顾锦瑟和顾家的这些恩怨,但这几日的相处,顾锦瑟当真是一个很好的姑娘。他信。   谢畚还是嗯了声,又道:“我会立即将方子送往京城的难民营,给那里的难民服用。若是对时疫有效,就会立即推广。”   顾予寒点头,喉结上下滚动嗯了一声。“那尽快吧。”“我让锦衣卫协助你。”   ***   而在另一边,淮河以北,胤琛的军队也到了保定府。   胤琛身穿玄甲,骑在马上。一小支锦衣卫、军队,还有太医紧随其后。由于是秘密出行,并没有很多人。   站在河边,放眼望去,保定府一片战火纷飞。谁能想到呢,这里曾经还是安居乐业的保定府,而现在就已经是满目疮痍。   没有战火的太平盛世,仍旧有狼烟烽火。   胤琛俊美无俦,映着天光下的一片铠甲泛着银光,宛如天神降临。   保定府知府赶紧来迎,“参加陛下!陛下亲临,就如同御驾亲征,简直就是安定了保定府的民心啊。”   胤琛懒得和这种庸懦的官员多说,只问:“顾予桁人呢。”   知府立即道:“臣将顾予桁小将军暂时安置在臣的知州府。顾予桁小将军一直鞠躬尽瘁保卫我保定府,那日却被刁民咬伤!所以这才病倒了,都是臣的过错!没有护好顾小将军……”   胤琛寒声问道:“人抓起来没?”   知府立即磕头道:“此等刁民活该千刀万剐!又威胁到了顾小将军的性命,自是早该凌迟处死!将他的头颅挂在城墙上。”   胤琛在马上垂眸。“先带朕去见顾予桁。”   胤琛此行,还是为的抓出让顾予桁染病的罪魁祸首。顾予桁是国之栋梁,一举一动都涉及到了朝廷的命脉。   胤琛无论如何,都不会容许任何人染指景和朝堂的功臣。   知府的朝里的老人了,虽长久在,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哪一位君王,会亲临疫情前线。这儿局势汹涌,更不必说,胤琛还这样年轻。   他是个人精,原本想着天高皇帝远,现在却知道了这位铁血帝王的残忍手腕!他浑身颤抖,哪里还敢说个不字。   知州府内,顾予桁手握军队,意志力惊人,保定府知州自然不敢怠慢他。专门给人隔出了一间院子来给人养病。   顾予桁的军属见到陛下亲临,无不是齐刷刷的跪下磕头,“陛下——”   胤琛冷淡颔首,“辛苦了。”但一眼都没有望向他们。   那些军属自然是知道,虽然别人都说皇帝杀人,是一个暴君。但是能亲临一线和他们共同进退、同甘共苦的,也只有这位年轻帝王!   胤琛大步走过去,推开了顾予桁的门。   顾予桁面色冷白,骨节分明的纤长十指攥着被褥,俊眉皱着。清隽的脸上隐约有冷汗。   “陛下……”有几个丫鬟和郎中侍奉在这里,见到这个宛如天神的男人,又联想到了陛下御驾亲临的事情,立即辨别出了眼前这个男人是谁。   他们自然也就第一时间跪了下去!   胤琛一身玄衣,居高临下看着床上的男人。   顾予桁虽在病中高热不退,但他也具有优良的身体素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有外人进来了。   狭长的凤眸微眯,胤琛凌厉的眸光横扫过去,顾予桁立即抬起头来。   见到是胤琛,顾予桁显然有些意外。但到底是君臣有别,顾予桁披着一身衣裳坐了起来,然而身体还尚未恢复的他,也忍不住咳嗽出声。   肤色苍白,精神不如从前。   胤琛声音淡漠:“不必多礼。”   顾予桁稍稍低着头,浅色眸子里的震惊一直尚未褪去,“参见陛下,陛下怎么会……”   胤琛:“朕知道你被患者咬了,现在身上有高热。身子可感觉好些了么。”   顾予桁低眸,抿唇,眸间划过一缕暗色:“臣的身上可能也有瘟疫了,还望陛下离臣远一些。”   作为一个染上瘟疫的臣子,不仅不能再守卫天下黎民,更不能拿剑、上战场,就连护住自己的性命都是不易。这对一个将军而言,是多么残忍的事。   胤琛冷淡道:“太医院的方子快出来了,你放心。”   顾予桁:“果真如此?”他趴在床上,语气变轻松了很多,勾唇道:“那臣就替保定府的百万百姓谢过陛下了。”   胤琛和顾家的人难得这样平和的说话。胤琛心下起了些波澜,嗯了声,又道:“咬你的人是谁的人。保定府的疫情又为什么来势汹汹。你心里有数么?”   顾予桁握紧了拳,“臣自派亲信暗中查过。这后面可能都是因为……鞑靼。因为鞑靼安插在我们境内的人。”顾予桁眼底划过一缕晦色。   胤琛眼眸终于暗了下来。   鞑靼。   原来保定府的这场瘟疫,谢畚被抓走,顾予桁伤病,伤了景和朝堂的根基,背后都有异族的身影!   胤琛眼眸添了几分深沉的晦暗之色。   骨节分明的手指收拢,似乎能把什么俱都捏碎。   顾予桁语气沉沉:“可是外面的百姓,却没有臣这样的照拂。早就死伤无数。至于誓死守卫保定府,都是臣的天职。”   胤琛轻抿薄唇:“朕知道你已尽力阻止,数十万的灾民没有向京城蔓延,都是你的功劳。”   顾予桁讥讽的勾了勾唇,他现在身子虚弱,作为一个将领,他的宿命就是保家卫国,也损失了无数的军士。   那些无辜军民怎么算?如果真的有人故意散播疫病,那他就算是化为厉鬼,也绝不会放过!   顾予桁紧咬着牙关道:“还望陛下让臣留在此处,亲自将背后的主使抓出来。”   胤琛侧过身,漏过窗牖的阳光还是勾勒出天子的天威,不容置喙:“你回去,回京城去。”声音里还有威压。   顾予桁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为什么……??现在正是抗击疫情的关键时期……”顾予桁想坐起来,握紧拳头拼尽了全力,但无奈疫病在体内加重,   胤琛冷冷看他一眼,“你现在身体虚弱,自己不清楚么。”   “现在京城的时疫方子即将研制出来,已经推广到了难民营。你回去的时候,也许刚好能碰上。”他冷淡瞥了顾予桁一眼。   顾予桁仍旧是不解,“陛下难道是不信任臣?”   胤琛冷嗤,“你现在这个模样,还能做什么?”   “朕的身边,不养废人。”   见到帝王下令,顾予桁先是坚持,最终还是无力的垂在了床上。   临时换帅,顾予桁也说不清楚,是胤琛对自己不信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   而与此同时,京都的时疫解药也在同时推广。   谢畚亲自带着锦衣卫和一小队年轻太医过来,他们做好了防护,脸被包得封闭起来。手里捧着的都是才熬好的时疫药材。顾予寒也来了。   如今为了时疫的药方,几乎是明堂上下人人都未曾阖眼。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于一处。   “各位小心,人人都有份!大家喝下以后都自己注意着点,有什么问题立即来跟我们说!”谢畚道。   而那些染上疫病的百姓就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蜂拥而至,“我要!”“我也要试试!”   他们已经死了很多亲人。山河满目疮痍,不能再出现第二次了。   这时一位亲信走过来,对顾予寒低声说:“陛下已经到了保定府,顾小将军预计今晚就会启程,从保定府回来。”   顾予寒神情冷凝,“好好接应他。”   亲信道“是”。   而等着结果的这一段时日,顾予寒和谢畚也都没有从难民营半步离开。   所有百姓,喝下了汤药的,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有情况恶化的,大家的皮肤上都起了疹子。   一时间人群都慌乱起来。顾予寒冷声要求锦衣卫维持好秩序。   顾予寒问:“怎么回事?”   谢畚道:“锦瑟姑娘喝下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反应。小的以为,这正是因为汤药和疫病相崇冲撞的缘故,请顾将军再等等。”   顾予寒眸光变得冷凝。   直到黎明时分。其中一人才终于站起来道:“我的烧退了!——官爷,我的烧终于退了!”   这时顾予寒和谢畚同时起身,一位小太医赶紧上前去查看他的脉搏。然后回到顾予寒跟前禀报,“恭喜顾将军!这药终于是起作用了!这位公子脉象健康,已经解除了病疫。”   难民营无不是喜极而泣,紧紧相拥在一起。   顾予寒松手,神色也松泛了些。   景和朝堂终于是天亮了。   顾予寒接连几日都没有阖眼,安排锦衣卫整顿好秩序后,终于抽空回了顾府一趟。   叶氏和老太太也数日一颗心惴惴不安,这场瘟疫的时间太久,桁哥儿又在前线抗疫,顾瑾棠在宫中。顾予寒他们又几日没有回来,她们都是妇人,又怎么能安心呢?   “寒哥儿,桁哥儿到底怎么样了?还有棠姐儿。”见到顾予寒好不容易回来,叶氏大步迎上去,眼眶温热,“我可听说桁哥儿在保定府不幸染上了疫病,这可是真的?桁哥儿现在怎么样了?”   叶氏的双手紧紧箍着长子。   顾予寒已经很疲惫了,仍旧安抚母亲道:“您放心,桁哥儿快回来了。”   叶氏眼眶红了,紧紧握着儿子的双臂,“你不跟母亲说母亲也知道,桁哥儿是不是很严重?如今整个保定府就只有桁哥儿一个主心骨,皇帝怎么可能让桁哥儿回来?还有棠姐儿,也入宫了。她眼下怎么样了?”   顾予寒闭了闭眼,他当然不能将陛下亲自前往保定府的事情告诉母亲,   不过母亲会过问棠棠,倒是让他觉得有些稀奇。   想来是生死攸关之际,母亲也看清了到底谁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顾予寒就道:“母亲放心,这几日桁哥儿定能平安归来。”   叶氏心底是一百个不相信,但见到长子说的这样坚决,那也只能先等着试试了。   紧接着叶氏却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   她红唇颤了颤道:“还有锦瑟……寒哥儿,我问你。你可有接锦瑟回来的打算?如今瘟疫盛行,她一个人在庄子里。母亲也不放心。”   “纵使她真的有什么过错,等瘟疫过去再惩治她好不好?”   顾予寒抿唇低嗤,想到谢畚所说,顾锦瑟为他试药,就勾唇低声道:“母亲放心,顾锦瑟,暂时死不了。”   “你这是什么话?”叶氏一下子脸色就变了:“虽说你将她赶出了顾家,可她终究曾经是你妹妹啊!”   经此一场大疫,叶氏终于是看清楚了。这么大的灾难跟前,她也是放不下锦瑟这个孩子的。   寒哥儿可是个人子啊,怎么忍心,叫骨肉分离?   就算是卫奴也看不下去了,忍不住低声道:“夫人……我们公子已经三天三夜没有阖眼了,您就让大少爷先回去歇息。再来跟您回话吧。”   叶氏神情讪讪,这才作罢。   ***   顾予桁当真是回来了。时疫的方子还没有完全调配好,故而还没有运往保定府。如今的解药全靠顾府的存量九裂黄连,也是珍稀。也是叫顾予寒忧心。   顾予桁的车驾进入京城,却用帘子围了起来。隔着帘子,顾予寒隐约能看见顾予桁憔悴的面容。   顾予寒拳头一握,就准备上前去。   “大少爷,不可。”一位锦衣卫忙阻止。   顾予寒皱眉,“他还不能见人吗?”   锦衣卫拱手。“顾小将军这几日路程颠簸,病情恶化,时疫的解药也稀缺,所以还是等二少爷病情痊愈,大将军再去见吧。”   顾予寒眉眼冰冷。   “大哥。”顾予桁轻快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顾予寒抬眼怔怔看了顾予桁一眼。   “你放心。经此一场疫情,陛下都是知晓你的功劳。”顾予寒道:“你就安心养病。其余的事情,我会处理。”   “大哥,我没事儿。”顾予桁的声音轻松了不少,“我身子骨硬朗,有救命的药,还是先给百姓。”   顾予寒握紧了拳头。冷声:“你不说我也知道。”   顾予桁勾唇点头。“京城都还好吧。”   顾予寒道:“一切都好。京城的疫情并没有蔓延,都是你在去保定府阻隔有功。”   顾予桁的语气变得轻了一些,他舔唇,说:“真好。”   “对了。”顾予桁忽然像是想到什么,声音微低下去,“棠棠这些日怎么样了。她,就没有想我这个二哥吗?”   顾予寒眉眼冷肃,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又想到顾予桁才从前线回来,劳苦也功高,就抽了抽唇角,道:“没有。等你病情好了,自己去问棠棠不就知道了。”   顾予桁:“…………”   “好吧。”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垂了下去。顾予桁兀自挑了挑唇。   顾予寒眉心一挑,像是想到什么,说:“但京城仅存的解药,都是用棠棠的九裂黄连。”   顾予桁突然暴走,“那是我送给我妹的礼物!不经过我的允许,你们怎么能拿走棠棠的九裂黄连?上辈子棠棠是怎么死的,你都不记得了么!”   顾予寒眉眼轻敛,寒如冰雪,他又怎么可能不记得。   只是顾瑾棠当初坚持,他又不在妹妹身边。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我知道,”顾予寒轻声道:“我正时刻督促长白山和苍山的军队,找到真正的九裂黄连,运回来。”   顾予桁还是不放过顾予寒,愠怒:“你这个大哥怎么做的?”   顾予寒不说话了。   旁边的锦衣卫无不是默然,就算是为国为民的顾家几位少爷,也是有私心的。不知道这位五小姐,是怎样一个神仙的人物?   正在这个时候。一辆马车停靠在路边,从上面跳下来一个活泼的女孩。   “哥。”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眨了眨,顾瑾棠穿着身妃色裙袄,含笑站在了哥哥们跟前。   “哥。”顾瑾棠喊,“我专门来接你的。”   顾予桁很是惊喜,抓了抓头发,几乎克制不住掀开帘子的冲动。   “棠棠,你来接我的?”顾予桁的声音一下子软和。   顾瑾棠笑笑:“是啊。要不还有谁?”   顾予寒却凑近了妹妹,道:“他有病,危险。棠棠,不要接近他。” 第75章 姬刑眼瞎。   反正顾予桁也赞同,就抓了抓脑袋,垂头丧气道:“就是。棠棠,现在二哥身上有疫病。你别过来。”   顾瑾棠笑了笑说:“二哥,但别人都说你是英雄。你会好的。”   顾瑾棠已经快及笄了,她现在完全褪去了才回来时候的软糯奶音。生的亭亭玉立、袅袅明媚,软得……让人心都炸了。   顾予寒挑眉看着顾瑾棠。   顾予桁语气就轻快了些,“那可不是。见到棠棠来接二哥,二哥的身体就一下子硬朗了。”   顾瑾棠叹息,“那二哥就把药材留给那些灾民吧。”   顾予寒抱胸,眸光也冷淡了下去,“棠棠说的对。就按照棠棠说的办。反正清瘟解毒丸也不够用。”   顾予桁就忙咂嘴道:“棠棠,你就不能心疼心疼你二哥。”   顾予桁知道,自己这一次拖着一身病骨回来,自己妹妹肯定会心疼。所以他就故意这样说。   这可是个好时机,能将顾予寒和顾予桁远远比下去。   顾瑾棠又一笑,“我听二哥的意思。是想让我心疼你吗。好啊,我明白啦。”   顾予桁低醇悦耳如酒樽般的嗓音响起,“嗯啊。”他也不害臊。   这时顾瑾棠递给了身边的连翘一个金丝楠木的盒子,里面装着玫瑰莲蓉糕,和玫瑰卤子。顾瑾棠就对着马车里面道:“二哥,这里面的甜点都是我亲手做的。二哥,那你记得回去吃啊。”   顾予桁当即喜上眉梢,对顾瑾棠道:“二哥存一些,慢慢吃!”   顾瑾棠只觉得二哥看着生龙活虎的,哪里像染上疫病的样子。   她心想,二哥常年征战沙场,身体素质还是好。   顾予寒一切都看在眼里,却觉得有些不对,当即皱了皱眉,“好了,赶紧走。”   “棠棠,他才从疫区回来,不要跟他多说。”顾予寒提醒顾瑾棠。   顾瑾棠点头。   顾府专门隔了一间书院给顾予桁养病,顾予寒也会在那里和他议政。   顾予寒命令顾予桁的马车车夫赶紧走了。顾予桁心里喜滋滋的,还对妹妹颇有几分不舍。在保定府的岁月太长,就仿佛隔绝了好几个百年一样,他看到了太多生死,如今只想着见妹妹一面。   多和自己的血肉至亲待在一起。   这才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事情。   顾予桁懒懒闭上了眼睛,开始计划自己痊愈日后的事情。唇角勾起的笑容在英俊的脸上几乎快要掩藏不住。   “太后可要你再回宫去。”见到顾予桁的马车走远,顾予寒才关切的问妹妹。   顾瑾棠摇头,拉扯了一下自己的斗篷,说:“太后忙于宫务,我不好打搅太后。嘉宁和元哥哥婚典将近,我和嘉宁说好了,送她出嫁。”   顾予寒闭了闭眼,想到那康王府还有一个姬刑,心底便觉得怪异。   “好吧。”不过权衡再三,顾予寒只是嘱咐道:“等到嘉宁的婚典结束,便入宫好好陪陪太后,也要保护好自己。哥哥会派人,在你身边守着。”   “再者,现在嘉宁县主都已经及笄,你的及笄礼快到了。你可有准备好?”在回去的路上,顾予寒将妹妹抱上马,开始找到话题同妹妹聊天。   顾瑾棠重重点了下头。她活了两世,对这些也不是很在意。   一想到嘉宁县主的婚礼顾瑾棠就头疼,她又不免想到康王府那个一身邪气的姬刑。想到如今朕的然后给他重返朝堂,肯定免不了对顾家下手。她对顾予寒说:“大哥,你知道姬刑吧。”   顾予寒压了压唇角,眼底划过晦色。他不想妹妹和姬刑走的太近。不过他还是喉结微动,问了声“怎么了?”   顾瑾棠仰头,一脸天真无邪。“我走之前。姬刑还是以奴隶的身份,被关在康王府,但我听说,姬刑之前也是在朝堂伤做事的少年臣子。大哥你觉得,为什么要这样关姬刑啊?姬刑会一直留在康王府吗?”   顾予寒揉了揉妹妹的头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是觉得妹妹对姬刑格外关心。   顾予寒:“姬刑老师狼子野心,并非良善之辈。姬刑也是如此。”   “至于是否长期留他在康王府,不一定。”顾予寒冷淡的道:“一切都看陛下的态度。陛下这么着辱他,又留着他。只是为了训诫他。但陛下没有要他命的意思。所以,一切皆有可能。”   姬刑原本就是从泥里爬起来的少年,又怎么会因为这一时的辱没,而彻底消沉下去。   依他看,姬刑就是要把皇权踩在脚下。   顾瑾棠懵懂眨了一下桃花眼。   顾予寒无奈的眨了下眸子,声音里添了几分宠溺。“棠棠,你平日里都不会过问哥哥朝政的事的。”   顾瑾棠:“好吧。”   “棠棠。”顾予寒提醒道:“他是寒门的臣子,与我们没有关系。你不必过多接触他。明白了么。”   顾瑾棠表面上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心底却想,可就是他,几年之后,让顾家满门倾覆呀。   她可要好好看着他。   不久之后,驻扎在长白山和苍山的军队也回来了。他们带来了好消息,几支军队遍寻高山,终于找到了在寒冷的山腰上大批的九裂黄连,意味着可以制成批量的清瘟解毒丸用以推广。   顾予寒加急命令他们赶紧呈给谢畚。   又再命令谢畚将药方子落于实践。   这样一来,时疫的方子就可以发往保定府,去拯救那些苍生。   顾锦瑟也很高兴,只要谢畚立了大功。那她在京城就不愁没有立足之地了。   时疫的方子很有效果,整个京城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难民营中好起来的人越来越多,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时疫的阴霾也在逐渐消退。   *   而另一边,顾瑾棠也到了康王府。碧柳飘飘,春暖花开。   嘉宁县主和元府嫡长子的婚期已经定了,嘉宁县主再三去信,希望棠姐儿陪伴她出嫁。纳采、问名、纳吉、纳征的流程都已过,元府的聘雁都已经寄往了康王府。   现在只余下请期。嘉宁县主和元家哥哥商议过了,最终的婚典就定在下月,春暖花开的时候。在鸢尾花开的时节,疫情一定已经结束了。   嘉宁县主偷偷做了大红色的婚服,还有一套精致耀眼的金丝髻嵌红宝石头面。偷偷戴着,给顾瑾棠看。簪子叮咚作响。   金光四溢,顿时只觉得整个内室都熠熠生辉起来。   “棠姐儿,好看吗?”嘉宁县主揽镜自照,娇美的脸上满是兴奋。   顾瑾棠狠狠点头,板着一张小脸认真道:“好看。姐姐妆扮起来动人极了。我都忍不住心动了。”   嘉宁县主忍不住扑哧笑出来一声,弯唇看着顾瑾棠。“你是不懂,你还没有到这个阶段……若是棠姐儿也以新娘子的妆容打扮打扮,肯定比我还好看!”   毕竟顾瑾棠生得都娇艳动人。要是按照新娘子装扮起来,肯定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要不我把我的头面摘下来给你试试!”说罢嘉宁县主就伸手将自己的头面给取下来了。   顾瑾棠赶紧捂住自己的头。   看着嘉宁县主一脸期许的想看自己新娘的装扮。顾瑾棠脸都热了。   她根本就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么远!   上一世被母亲和老太太送进宫里头的阴影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顾瑾棠这一世可没有想过这么早成婚。   顾瑾棠就闷声闷气说:“我哥哥们都还没有娶亲呢。长辈怎么可能这么快考虑我的婚事?嘉宁姐姐你不要白费力气了。还早着。”   嘉宁县主动作一滞,拍了拍手里的东西玩儿说:“是啊,你哥哥怎么都不替你着急。是不是想多留你几年?可是——你哥哥怎么也不动心啊。你们顾家人,就都像是石头一样。”   她想到自己青葱岁月时还喜欢过顾家大少顾予寒,脸不免一红。可惜顾予寒永远都像是一个冰山一般,那段暗恋最终也就折戟沉沙、无疾而终。   而这么就过去,倾慕顾予寒的贵女这么多,却也没见到哪位真正的入了顾予寒的眼。   嘉宁县主叹息,“棠姐儿,你也快十五了。怎么就从来没有动过心呐。”   顾瑾棠捂住眼睛软声道:“我晚熟嘛。没办法。”   嘉宁县主又忍不住笑,还拿手指去戳妹妹的脸,“我知道,我最知道你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忍不住低声惊呼:“棠姐儿,你的脸怎么这么软!”   嘉宁县主的手指完全攀附上去,揉了几把顾瑾棠的脸。先还只是戳戳,紧接着就变成掐、玩、蹂躏。   顾瑾棠就联想到,之前胤琛也掐过她的脸。然后一只手停不下来,就连他们上一世都没有这么亲近过。   “好了。好了。”顾瑾棠招架不住,颤着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说:“嘉宁姐姐你先自己好好准备吧!我先出去了。”   她赶紧走了,嘉宁县主已经通过情事。带的话题越来越偏。   顾瑾棠还想着去见一见姬刑。   自从上一次毒蝎子的事情出现以后,康王算是怕了这个少年。哪怕姬刑只是陛下赐予康王府的罪臣、奴隶,但康王还是让下人给姬刑换了间干净的屋子。   瑰红色的夕阳艳丽,挂在苍穹边上。像一幅画卷一般。   顾瑾棠来到姬刑的房间。透过一扇窗户往里面打探。   姬刑正在干活,精壮瘦削的背部背对着她。暗色天幕下,姬刑很快就发现有人在看他,他站起身来清理了一下手上的东西。   迎上小姑娘那张娇美清丽的脸庞时,姬刑点墨的眸一瞬变得寂冷。   其中没有意外,漂亮的眼眸里只有空洞的死气。   “顾瑾棠,以你的身板。外面瘟疫肆虐,你还活着啊。”姬刑语气阴戾冷沉。   顾瑾棠:“…………”会不会说话?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人是顾家的潜在危险分子,她真的是一面都不想见他,一点都不想靠近他。   “你最近有没有老实?”顾瑾棠也不进去,就站在窗棂门口望着他,和他说话。   姬刑静默半晌,才勾唇低嗤,“顾瑾棠,你自己以为呢。”   他一面拿着帕子来擦自己的手。顾瑾棠看得出姬刑手里拿着的,是一把锃亮的匕首。   尖尖的。   可能需要用匕首做什么活儿,所以姬刑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攥着。   顾瑾棠:“…………”   “我不相信你会变得老实、听话。”顾瑾棠走进了几步,气鼓鼓的问:“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姬刑讥讽的弯弯唇,没理她。继续做着手里面的活。   顾瑾棠就自顾自走近屋子里了,“我是专程过来看你的。”毕竟也是他将谢畚提出来,姬刑算起来,对解决这场疫情是有功的。   姬刑死死抿着唇:“我一个奴隶,不值得五小姐来看。”   顾瑾棠习惯了姬刑话里带刺,“我还是谢谢你之前告诉我谢畚的消息。姬刑,我给你带了糖。也算是感谢你。”   姬刑:“…………”   真是蠢笨、幼稚。   姬刑背过身没说话,顾瑾棠就走过去了。   她专门挑了颜色很鲜亮的糖块,经过长时间熬制,泛着金光。这是京城大街小巷的少女们最喜欢吃的口味。   顾瑾棠发现姬刑骨节分明的苍白手指间有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掉落。在苍白的肌肤上衬得有点突兀。   “??”顾瑾棠有点迷茫和疑惑,为什么姬刑手里拿着刀就能把自己的手掌心给割破啊。   “你在做什么?”顾瑾棠震惊了。   姬刑摸了摸自己手指间的伤口,漫不经心:“一不小心割破的。”   “五小姐若是看着怕,就回去罢。”姬刑的眼底冷若冰块。   顾瑾棠抓了一颗糖块放进自己嘴巴里,她在姬刑的身上看到再多伤口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顾瑾棠就说:“没有。”   “我现在有点冷。”顾瑾棠抱着手臂,说:“姬刑,能借你这里的火种烤一烤吗?”   眼下正是倒春寒。昼夜温度相差也大。顾瑾棠经常冷得直哆嗦。   少年回过头继续干活,声音傲慢且散漫:“顾瑾棠,我现在是一个废人了。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顾瑾棠:“你不要转移话题。”她反正不相信姬刑会这么老实。“你明明知道我是来监视你的。”   顾瑾棠把糖块递给姬刑,然而姬刑却没有接。   顾瑾棠气鼓鼓的,就将糖块径直扔在桌案上了。但糖果的气味却很香甜,很快盈满内室,这和少女身上的一模一样,是普通的香料都装点不出来的。   姬刑捏紧了桌案,没说什么,垂下眼睑放下了刀,然后站起身,去给顾瑾棠翻柴火。   ……姬刑什么时候这么乖了?   顾瑾棠小心翼翼凑近过去步,清透的眸子通过精致的垂花门望过去。发现地上躺着的,是她之前送给姬刑的纸鸢。早就被人踩得粉碎,脏兮兮的。所以顾瑾棠推断,应当是有外人来过了。   顾瑾棠心虚,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然后坐着,轻轻抿了一口。   三月的阳光穿透了廊檐,却似乎永远都落不到这个被遗弃、干净的院子里。   不过顾瑾棠很快发现了一些不对劲。姬刑去点燃火苗的时候,竟然是用摸索的。纤长、骨节分明的苍白手指微微收拢。   柴火就放在姬刑跟前,但他却看不见。   姬刑走过去,一下子踢到了堆在脚下的柴火堆。他的身体僵硬。   漂亮精致的少年抬起眼来,那双黑黢黢的眼眸却有种空洞无神,涣散的目光也没有落到她的脸上。   顾瑾棠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紧张的问:“姬刑,你眼睛怎么了?”   顾瑾棠白白嫩嫩的手指在姬刑的面前挥舞了几下。却见少年阴冷舔唇,冷冷看着苍穹的眸子毫无波动。   姬刑的眼睛似乎看不见了。至少来说,看得没有这么清晰了。   姬刑声音彻底沙哑了下去,“如你所见,顾小姐。”   “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他在尝试几次以后,都没有将跟前的一小撮柴火点燃成功。而放在以前,这都是最简单不过的事。姬刑的手掌在微微颤抖,鲜血直流。   最终姬刑放弃了,坐在柴火旁边。继续去磨自己的刀。机械性的动作几乎让人心口窒息。   那团火最终也没有被点亮。   顾瑾棠便睁大了眼睛。   姬刑总是会勾起一道毫无温度的弧度想,身在无间,谁来救他。   谁来救救他呢?   和挑断手筋、脚筋相比,毁掉一个人的眼睛才是最狠的。   从此世界就只余下一片阴鸷。   所以,整个朝堂都该一起毁灭。   顾瑾棠也没有想到,前世那个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诡谲少年,这一世在崛起之前,居然面临这么多折磨。   也难怪康王会忽然发了好心,给他换了一间干净的院子。   顾瑾棠睁大了眼,嘴唇颤抖着问:“谁做的?”她觉得自己有点崩溃,“你不是还有很多暗卫吗。他们怎么没出来保护你呢。”   “姬刑!”   少年弯弯身子捂腹,目光坚毅,“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有人保护,我的公主。”姬刑轻轻的舔唇笑。   姬刑的这个变故顾瑾棠实在是没有想到,前一世他也是少年骄子。怎么混成这个样子了?   她还觉得姬刑是自作孽、不可活。   顾瑾棠迅速的眨巴了几下眼睛,心底一酸,“那你别急,我现在去给你找郎中。”她握紧了拳头。“我现在就去,你先等等我。”   一路上顾瑾棠的脑子里的思绪也在飞快的转。到底是谁做的……?   她怀疑是胤琛让人弄瞎了姬刑,毕竟前不久姬刑的老师还刺杀过陛下。但胤琛现在忙于保定府的瘟疫。   那会是哥哥们吗?   顾瑾棠又开始怀疑自己,会是顾予寒哥哥他们吗?   更何况,无论是哥哥们,还是陛下。都有一个鲜明的特点。他们做事,从来都是斩草除根的。   若是真的要对付姬刑,就不会再给这个少年一个喘息的机会。   ……那到底会是谁!   姬刑在背后感知到少女跑出去的急切脚步声,他手里的刀泛着寒光。嗤笑,他的妹妹,果真是一个天真的世家小姐。   没见到这世上大多的残忍。   顾瑾棠一路上,笨拙的身体差点摔倒了,白嫩的胳膊留下一片青紫。云枝赶忙跟上去扶住小姐。   “欸五妹妹你怎么了?”这时一身华服的康王府世子刚好路过,看见顾瑾棠一路跌跌撞撞就忍不住伸手去扶她。   “有什么事儿,慢慢说,你别着急啊!”世子挑唇道。   顾瑾棠喘气说:“我要……要一个郎中!世子,我着急!”   世子说:“那没问题啊。我们王府经常请哪位郎中我最清楚不过了。我去替你找!”   说罢世子就翻身上马了。果不其然,不一小会儿,就带来了萧策。   世子关切道:“顾家妹妹,该不会是你出来什么问题吧!”   顾瑾棠只拽着萧策就往里走说:“来不及说了!”   世子挠挠脑袋摸不着头脑。赶紧拖住云枝问到底咋回事。   云枝如实道:“是住在王府的那个少年,姬刑眼睛瞎了。我们小姐着急,就央求世子代替找一位郎中回来了。”   世子忍不住张大了嘴,“……这样一个孽种,顾家妹妹还会派人去救啊!”   他实在是难以想象。   而顾瑾棠来不及解释,赶紧急匆匆的将萧策拽到了姬刑的房间。   萧策气鼓鼓的,“每回来给这位小公子看病,都能看到新伤。五小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顾瑾棠闭闭眼睛,也很生气,“我都说了。不是我!”   “你这可真是!”萧策忍不住数落道。   听到这句话,榻上的少年眼睫晴轻轻颤抖了几下,他翻了下身,不让人看见他此时的神情。   萧策姑且相信了顾瑾棠的话,将手把上脉搏。   他良久才叹息,才道:“这是被下毒了。这位小公子的眼睛只会越来越恶化。这种毒没有解药,能不能恢复,就看机缘了——”   顾瑾棠只觉得心底像是被撞,瞬间就被掏空了一下。   她尽量让自己看着没那么失态,软软问:“不知老先生所说的,机缘,是什么?”   萧策叹息一声,说:“老夫也只是听说,若是遭受巨大的刺激。很可能会自动排出体内的毒素。这样一来,眼睛就有复明的可能。”   姬刑勾唇,低低的问:“您的意思,就是我的眼睛可能永远看不见了,是不是?”   萧策抿唇,不忍心将这个消息直白的告诉少年,饶是他看惯了生死,也觉得太过残忍。   他只能低声道:“请小公子好生调理,不要放弃。这世间有很多苦难,都是有转圜的。” 第76章 带我回家吧,老五   姬刑无声抿唇,眼神空洞,眼底的讥讽没有褪去。   他要的就是陪葬。   要这整个景和朝堂的世家,和他一起陪葬。   但顾瑾棠还是很心惊,她其实怀疑是康王做的。毕竟康王也是世家的代表,而姬刑这样一个一身反骨的寒门代表安置在康王府,对康王而言就是最大的威胁。   但就算是怀疑有什么用呢?   姬刑现在只是一个罪臣、奴隶,还来自于没有根基的寒门。他的命运,就连时代洪流中的蝼蚁都不如。   萧策说:“所以小公子就听我一句劝,说不定你的机缘,就藏在苦难的岁月后呢。”   其实就连这个对其他所有人都很毒舌的老头自己都没想到,唯一一句温存的劝告,居然是对一个罪臣、奴隶说的。   姬刑的嗓音凉凉的,“谢谢您。”   萧策抿唇,脸色更不大好看,“小公子就先好好歇息罢。就算是有什么狼心狗肺的,再折磨你。你也不必听!”   顾瑾棠怎么觉得萧策火烧一般的目光,一直勾在自己脸上呢?   少女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姬刑喉结微动。   萧策随即一甩袖子,“顾五小姐,若是再出什么差错!你就自己看着办吧!”可别再找老夫了!”   说罢老头就提着箱子赶紧走了。   就算是见多识广的萧策,也对眼前的这一幕有一些不忍。   更不必说,他和姬刑其实原本是旧识。姬刑的背后,承载着无数寒门的希望,就算是只有一息尚存,姬刑就不是只为了自己一个人而活。   顾瑾棠给了姬刑一条布,赤黑色的。萧策说姬刑的眼睛有疾,只有阻隔外界的光线,对姬刑而言才是最健康的。   所以姬刑以后将这个布条蒙到眼睛上。   顾瑾棠声音软和:“所以都到现在这样了,你总能安心休息。不乱杀人了吧。”   姬刑勾唇低嗤一声,“五小姐。”声音宛如冰凉的毒蛇:“你知道有一种动物,生来就是有毒的。不是他的天敌死,就是他死。”   顾瑾棠茫然的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姬刑很快冷淡道:“没什么。”   一只金笼子里的金丝雀,就永远不会懂得野兽的毒性。姬刑修长的手指生生掐进了床板里。   顾瑾棠鼓了鼓脸颊:“你最好老实点!都现在这样了,你还想这些害人的法子,那我不会放过你的。你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姬刑低声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顾瑾棠就瞧见虽然姬刑的眼睛盲了,但里面却有一缕奇异的光华。   姬刑舔了一下干裂的薄唇,“小公主,你还是赶紧走吧。我身边,是无间地狱,可不适合你。”声音里带着点轻笑。   说罢姬刑就一把将桌案上的药碗给掀了下去。清脆的一声响后,药碗遂成了碎片。   汤药也四溢流淌出来。   “欸你做什么?”连云枝都忍不住气得跺脚,“你可知这是小姐专门让人熬制的!”   顾瑾棠也瞪大眼睛,一脸生气的看着姬刑。   姬刑默然的翻了一个身,什么话也没说。   少年呼吸平稳,似乎并不像是遭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   如果不是指尖不断流淌下来的血液,太过于刺目,似乎完全看不出姬刑和普通人有什么差别。   顾瑾棠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丝疯狂的念头,其实姬刑……是不是早就察觉了有人对他的眼睛下毒?   他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让康王他们看守的人放松警惕。   顾瑾棠一张小脸变得煞白。   如果这是真的,那姬刑真的是、太恐怖了。   顾瑾棠还是咬唇说:“你这样反正都会后悔的。我不管你了!”   姬刑呼吸变得粗重。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少女清澈的声音,嘉宁县主走过来,拍了拍门,“棠姐儿,我知道你在里面!母亲说宫里赐了一批宫花下来,你和我一起去挑一挑吧。”   顾瑾棠定了定心神,这才道:“好呀。”   说罢看着姬刑轻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去了。   等着顾瑾棠出来时,嘉宁县主还不忘探着一双清澈的眸子滴溜溜的转,往姬刑的房间里面瞧。   只见乌漆嘛黑一滩血,嘉宁县主立即缩回了脖子!她觉得太可怕了!   嘉宁县主拉着顾瑾棠的手,“棠姐儿。你为什么对这个奴隶这么感兴趣啊?”   顾瑾棠弯唇一笑,软软道:“嘉宁姐姐,只是觉得稀奇,”她掰着手指说;“你想啊,他前一秒还是前程似锦的寒门臣子,下一刻就沦为阶下囚,被陛下送往朝臣府中受辱。他还能顽强不屈的活下来,你想想。这该是多强的心理素质啊!”   嘉宁县主若有所思,抿唇:“……好吧。我觉得你说得有点道理。我还以为你是因为他生得过于好看呢。”   顾瑾棠:“……”   顾瑾棠捧着脸问:“姐姐,你已经定亲了。也会这样在意其余男子的容貌吗?”‘   嘉宁县主脸色一白,支支吾吾的顿时挥手道:“嗨!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她脸烧得通红,赶紧抓着顾瑾棠走远了。   瑰红色的夕阳尚未褪去,一对身着华服的少女手牵着手,漾着唇边的浅浅笑容,一并往正厅这边来。   “棠姐儿和嘉宁来了。”康王妃正坐在正厅喝茶,身着一身二色金流云蝙蝠暗纹石榴红百褶裙,富态又华贵,温婉一笑道:“快过来瞧瞧,见过宫里头的嬷嬷。嬷嬷专程带了宫里头的赏赐,几朵宫花。”   “你们先挑,然后我再唤府里的庶女过来。”康王妃柔声说。   “多谢王妃。”顾瑾棠站在正厅内,乖巧行礼。   那嬷嬷行礼笑道:“太后和太妃都知道嘉宁县主成婚在即,特赐绢花十余朵,只愿县主白头偕老,早日抱个胖娃娃。”   嘉宁咧嘴笑:“多谢嬷嬷!”   她也不客气,上前去目光就在嬷嬷带来的宫花上逡巡。   有娇艳的海棠,也有富丽的牡丹。都是眼下京城时兴的款式。   现在本应就是百花争艳的时节,无奈瘟疫叫鲜活的京都失了颜色。风轻轻吹过,好在现在谢畚的方子推广,京城的疫情都有了好起来的趋势。   所有的工匠铺子、首饰店面也在慢慢复工。   嘉宁县主语气欢快说:“我先要这个海棠吧!”女孩子都爱美,捧在手心里爱不释手。   康王妃一笑,温柔看着顾瑾棠,“孩子,你也来挑。”   顾瑾棠知礼,“谢王妃。”   嘉宁县主一屁股坐到金丝楠木圈椅上,捧着茶杯:“娘亲——大约棠姐儿对宫里头的这些赏赐早已不感兴趣了。你就别为难棠姐儿了。”   王妃嗔怪的看了自家女儿一眼,“真是没个规矩,你懂什么!”   嘉宁县主努努嘴,“娘亲这是你自己不知道!棠姐儿在宫里的时候,陛下还专门赏赐了一大马车的宝贝,亲自送到顾府去!”   为显得夸张,嘉宁县主张开双臂,专门做了一个显得很巨大的姿势。顾瑾棠的脸上爬上了丝丝缕缕的薄红。   康王妃心下微微一沉,紧接着就是欢喜。   早知道顾家殊荣,却不想就算是顾家的一个嫡女,也这样得陛下青眼。   正好她那长子也到了议婚的年纪,一日没个儿媳妇的人选,康王妃就不会放下心来。   康王府是皇亲国戚,世子又是爵位的继承人。儿子对少女的年少欢喜,康王妃也都看在眼里。想来这样的身份,也不会辱没了棠姐儿。   若是康王府真正和顾家喜结连理,才真正是他们景和朝堂上世家结盟的一桩美谈。不是么?   康王妃握着茶盏反复观察,当真是从心底里喜欢上了棠姐儿这个孩子。   “好了。棠姐儿尽管挑自己喜欢的就好。”康王妃含笑,“正好今日晚上府中摆饭,棠姐儿就多在咱们康王府,多走动走动。”   顾瑾棠微红着脸小声说:“好。”   顾瑾棠又陪着康王妃说了会子话。   这一回康王妃拉着顾瑾棠白嫩的手,就连她的生辰八字、出生地点,在乡下度过的那些过往,甚至和养父母的相处,少时可有爱慕的男子都问了个清清楚楚。   康王妃又笑道:“像你这样的年纪,有萌动的情愫总是很正常,少年慕艾,   时间慢慢流淌过去,听得嘉宁县主简直哈欠连天。   将一个女孩的身世细节俱刨根问底。哪有母亲这样的待客之道?嘉宁县主忍不住努努嘴。   这时外头一个小厮却匆匆跑过来,险些摔倒。康王妃眉眼俱冷,“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又出什么事儿了?”   那小厮战战兢兢道:“世子在后院里打人,将人给绑在树上!打红了眼,血光四溅的,夫人您要不快去瞧一眼。”   康王妃心下一沉,“这孩子!又在闯什么祸了!”棠姐儿还在这儿呢,真真是没个正形。   康王妃正在头疼,却见顾瑾棠已经从椅子上跳下来了,她软和道:“王妃您别担心,我现在过去看一眼就好了。”她心里还真有个不好的猜想,她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不会就这么被世子给打死了吧。   康王妃怎么会不担心,也不知道现在世子在棠姐儿心中是个什么形象!   她赶紧对嘉宁说:“嘉宁,你也快跟过去看看!”   知母莫若女,嘉宁县主屁股很不情愿离开凳子,她撅嘴道:“我知道母亲想撮合棠姐儿和哥哥!无奈哥哥是个什么形象,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棠姐儿怎么可能瞧的上他!”   康王妃嗔怪的看着女儿,抿唇,“还说呢!我们家身份尊贵,不试试怎么知道!还不快跟过去!”   嘉宁县主百个不情愿,无奈母命难违,只能应好,带着身边的丫鬟们立即去了。   穿过落水流水的抄手游廊,又穿过百花争艳的花园,顾瑾棠就知道自己的猜想得到了印证。   被绑在后院树上鞭打的少年,正是姬刑。   旧伤还没有好,新的伤痕就已经出现。姬刑眼睛处蒙一层黑布,阻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   一层惨白的薄唇,微微压住,一声不吭。   嘉宁县主赶上来,解释:“……棠姐儿,实在是这姬刑一身反骨。所以哥哥才会打他!其实哥哥平日里……都不会动手打人的。”   她暗中咬牙,哥哥败坏的康王府形象,还要她一个妹妹给捞回来!   顾瑾棠心慌,也没听清楚嘉宁在说些什么。就道:“参见世子,不知道他又犯了什么过错,让世子这样打他。”   小姑娘的声音平静、轻和,但还是叫在场的护院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康王世子见到顾瑾棠却像是耳朵都在滴血,他放柔了声音道:“这个人不过是个出身寒门的罪奴,瑾棠妹妹,我恨透你对他好他还不当回事儿的模样!   原来是康王府尊贵的世子,见到姬刑,简直就是如遇大敌。原本顾瑾棠会纡尊降贵去让神医给一个奴隶治病,已经叫世子很不爽了。   刚刚居然看到这个奴隶不识好歹,还打翻了顾瑾棠送给他的药碗!   是个男人,又怎么让这么娇滴滴的少女在自家的地界受辱!他怎么可能忍!   世子咬牙切齿,盯着他说:“不就是骨头硬么!给小爷绑在树上往死里打!把他骨头给我打碎!”   姬刑一双眼睛蒙着黑布,瞧不清他的眼神,但只透过那微压的唇角,给人以无端的寒戾。   鲜红的痕迹一道一道出现在身体上。姬刑一声不吭。   手下的小斯身体微微颤抖,世子暗说了一声“废物”,当即让经过训练的护院过来。   他想要姬刑对他求饶。就在自己的地盘上败给了一个罪奴,他的颜面还能往哪里搁??   顾瑾棠简直是哭笑不得。   “世子哥哥。”顾瑾棠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微抬,声音软得像三月的春风,“你放了他吧。我刚才好不容易把人救活了。可不能再把人打坏了。”   一提到这个,世子的气就不打一处来,“顾瑾棠,你救他干什么!你是什么身份,金尊玉贵、千娇百宠的顾府嫡小姐!你和一个瞎子扯上关系做什么啊!”   世子有点凶,顾瑾棠桃花眼儿一颤,顿时眼睛里又蒙上一层水雾。   嘉宁县主真是觉得自己哥哥活该万年单身。她都忍不住跳出来说:“你都在说些什么!棠姐儿做什么,何时与你什么有关了!”   世子一下子慌了,忙道:“欸欸欸!顾瑾棠你别哭!我什么都听你的!”   “你说放人我就放人,好吧!”世子的嗓音里添了几分无奈。   世子懊恼的想,他绝对不是故意的。   顾瑾棠只要看他一眼,就软得让人心脏都炸了。   他好歹也是天皇贵胄,在京城里说一不二的小世子。但有没有人教教他,该怎么追求女孩啊?   顾瑾棠吸了一口气,倒也不是哭,而是这具十几岁的身体本能的反应,她的眸子蒙上了些许生理盐水。   “好了。我没有生气。”顾瑾棠板着小脸。软软的说:“但你能放了他吗?他是我的奴隶,我已经认定了。”   冷风吹过,世子拿着鞭子的手就僵在了原处。“……认定了?”世子张了张嘴。   鲜血还在一滴一滴从姬刑的身体上滴落下来。融入地上的焦土,最终消失无痕。   姬刑感受不到身体外的血腥,但能深深感受到,喉咙间的一口血,卡在那。上不去,也吞下不来。   他的内脏都被打碎了。   在这个院子里,一个少年年少的欢喜折戟沉沙、无处遁形。   世子扔了鞭子,脸红得像夕阳,懊恼说:“我们走!”   嘉宁县主都望着哥哥远去的背影回不了神,“棠姐儿!你好像……把我哥伤到了。”   “我不懂。不过也没必要懂。”   顾瑾棠是真的一脸不解,她认为姬刑是她的奴隶,也只是为了看住姬刑,这和康王府世子有什么关系?   他为什么要生气?   顾瑾棠让人把姬刑的绳子解开,她在心里叹息,今天姬刑哎了三四十五鞭子,回去又要浪费好多药材救人了。   还有萧策那个老头,说不定还会以为是她干的。   顾瑾棠让人给姬刑松绑。   姬刑心底生出一股烦躁。为什么每次他被吊起来打,每次最落魄,甚至眼瞎时,她都会在身边?   少年俯在她耳边,用恶魔的语气说:“顾瑾棠,你今日救我,不会后悔?”   顾瑾棠无奈翻白眼,“我其实想让你被活活打死。然后被狗吃掉。”   姬刑不说话了,姬刑的眼睛被布条蒙上,他的世界就是一片漆黑。但是顾瑾棠仍就能看得出少年掩藏在唇角的冷戾。风都吹不散。   姬刑抿了抿唇边的血。他这条贱命没有郎中来,他也不会再让顾瑾棠去给他叫郎中。   姬刑手指收拢,说:“你滚。”   顾瑾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听清以后就赌气,跺脚,姬刑果然是一个没有心的魔头。她就该让他自生自灭!   姬刑胸腔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他不让顾瑾棠看到他这副模样。   然后他感受到气得微微鼓起来的少女转身飞快的跑开,他猜测她像受了欺负似的眼眶都红了。   姬刑啧了声。   待到少女终于跑远,很快暗卫就从窗户跳下来。   暗卫声音有一瞬的哽咽,“主子看不到了。康王府简直是欺人太甚!”   “嗯。看不到了。”姬刑连光线都懒得试,半跪在地上眼神冰冷又空洞。   “那个小姐……”暗卫忍不住说,他发觉那个小姑娘对自家主子还存着几分怜悯。   “闭嘴。”姬刑很快说。   “老五,带我回家吧。”   他阴阴道:“就最近。”   那个叫老五的暗卫,正是对他最忠心的人。在姬刑将自己的老师算计至死的时候,恩师手下的所有暗卫都归顺、臣服于他。   而他知道,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他也要重回明堂,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第77章 姬刑救她。   自从顾瑾棠走了,少年抱膝,他听见疾风掠过,坚韧的敲碎自己胸腔的声音。   骨血几乎喷薄、破碎。有刀在他的骨头上一寸一寸刮着。他冷嘲弯唇,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会体味到苦涩是什么滋味。   事实也确实这样,自从眼睛瞎了,他的耳力就提升了很多。   “主子?”暗卫又忍不住问,“主子可想好了?但现在主子还看不见……那些寒门势力未必会服主子。”   姬刑脸色淡漠,苍白的手指在地上摸索,抠进了自己的血,“杀了他们。”   “现在瘟疫时期暴乱,机不可失。”少年面无表情。   暗卫一惊,旋即握拳,“属下誓死效忠主子。”   姬刑反复喘息,才终于觉得心境平和了一些。   姬刑这么冷漠的“请”走她,顾瑾棠气惨了。她简直就是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但她冷静下来以后还是也觉得姬刑实在太惨了。   前世高坐明堂的寒门少年可能也是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所以最终才黑化的吧?   但是顾瑾棠心想,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世上苦命的人有很多,就比如她才回来顾府之前过的就不算好。   但有几个人会把屠刀对准,举起向苍生?   “棠姐儿!”嘉宁县主听说了顾瑾棠的事情,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过来,有些惊奇:“听说你把姬刑救下来了他还让你滚。怎么会有这种人啊……这就是个疯子!难怪最后只是一个贱民。”   顾瑾棠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瓮声瓮气说了声“是”。   嘉宁吐槽,“这完全就是白眼狼嘛!”不过她耸耸肩,真的让哥哥把人给打死嘉宁县主是肯定不允的。毕竟很少有奴隶少年能像姬刑这样好看。   嘉宁说:“棠姐儿你也不要不开心啦。要不我们出去玩一玩吧。现在听说苍山那边都下雪了,春日飞雪,万物复苏!多么美的画卷啊!”   疫情的危机终于解除,京城中三三两两约着去踏青的人很多。   顾瑾棠还在犹豫。不过嘉宁又说:“我们带着姬刑去,好吗!要不我们一走,姬刑又要挨打。”   顾瑾棠回想起那个冷漠诡谲的阴郁少年,有点疑惑的看了嘉宁一眼,“是你自己想带着姬刑出去,对吧?”   嘉宁县主一下子被戳穿了心事一般,咧嘴一笑,“棠姐儿我跟你说实话,我心里的如意郎君当真只有元哥哥一人!但是呢,身为女孩子,嫁人以后就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没有自由了。所以,现在出嫁前这个时间点,就是我们要多多玩耍的时候。”   顾瑾棠抱膝,努努嘴。她其实有点不太明白。   嘉宁县主就拍拍瑾棠妹妹的肩,明媚笑道:“你现在还小,反正呐,你带着姬刑和我们一块出去就好啦。”   她挤眉弄眼,你不是说姬刑是你认定的奴隶吗。不会连怕陪伴我们踏青这个请求都不答应吧。   顾瑾棠想的倒不是这个,而是如果她们真的就这样走了,说不定晚上回来姬刑就是一个死人了。   所以顾瑾棠不是很想陪嘉宁县主出去。   不过嘉宁却是个急性子,当即就让身边的丫鬟去通知姬刑,出乎人意料的,姬刑竟也没有拒绝。顾瑾棠觉得,可能是因为嘉宁县主去求了康王妃的缘故。   而康王妃准许姬刑去的原因也很简单,姬刑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放不下他背后的寒门势力。姬刑不可能不回来了,也碍于这一点,会好好保护她们。   三日后,华贵的马车行驶在神武大街上,姬刑完全看不见了,他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但他能听见虫鸣鸟飞,溪水深流。听见路上的行人来来回回的脚步声,甚至还有他们若有若无透投过来的目光。   少年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黑布刚好隐藏了阴沉沉的目光。   嘉宁县主捧着脸,对姬刑说:“你要来喝水吗?”   姬刑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嘉宁县主觉得姬刑不给她面子,轻哼,“不过是一个奴隶而已。”   顾瑾棠拉扯了一下嘉宁的袖子。   倒不是因为觉得姬刑听到不好,而是姬刑这个小变态听到以后,定会报复嘉宁。   但是嘉宁县主真的有点稀奇,她不知道一个瞎子是怎么判断自己该怎么行走的。只能看见他死死的拽着缰绳,然后大步走过去。   顾瑾棠捧着脸想,大概是那十多年的流浪岁月,把姬刑锻造成了一个全能的少年。   街上的行人们也无不议论纷纷,“这人是个瞎子吧。”   “是啊。盲人也动作如此迅捷,倒是头一回见。”   “可生得真漂亮,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身上这么多的伤痕?”   “啪!”的一声,姬刑摔倒在地上。不过很快姬刑就重新站起来,没有半分变色,摸索着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他看不见,这一路上不知道要摔多少跟头。可惜只是个奴隶,看样子是没有资格和主子坐在一处的。”   那些人刺耳的议论声一阵一阵的,传入顾瑾棠她们耳朵里。她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姬刑。”顾瑾棠掀开了帘子,声音轻软道:“王伯旁边还有一个空位,你快去坐。”   “要不多影响我们进程。”顾瑾棠不忘补充一句。   王伯是驱车的人,他闻言也就停下了车。   姬刑唇角一抽,笑起来。“我不必。”   顾瑾棠继续道:“你是我认定的奴隶,却这样不听话!难道是想旁人继续议论你,辱没的也是康王府。”   姬刑神情凉薄的坐在了身边。   那是怎样清隽精致的一张脸,即使一条黑黢黢的布裹在上面,都丝毫不影响姬刑的风姿。   这下子不由得,大街上的少女们脸蛋红了。   姬刑不再摔倒,一行人的行驶速度加快。很快就到了嘉宁一直想去的凤鸣山。   即使已经是阳春盛景,但凤鸣山仍旧是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的,给这万物都披上一件圣洁外裳。   嘉宁县主跳下马车,“太凉爽了!没想到春日还能看到如此盛景。真不愧是闻名天下的凤鸣山。”   顾瑾棠下意识去看姬刑,姬刑压压唇角。歪头微微一笑:“县主这么说,我似乎也能看见了。”   他手心里紧紧攥着刀柄,似乎在克制什么似的。顾瑾棠眨巴了一下眸子。   蒙着布条也能叫人看出少年的阴郁,她有点不寒而栗。   此时一批斑鸠非飞过,掠过了一片晶莹。倒映在雪光中,只觉得景致一片祥和。   “小!斑!鸠!”嘉宁县主活泼的跳起来,她像是从未见过这样的野味。   顾瑾棠无奈叹气,大概这就是高门大院的姑娘们最大的悲哀,从未见过这样天然的生物。这些东西,她在乡下的时候都不知玩过多少次了。   嘉宁县主大步追上去。“小姐、小姐……”王伯在后头疾步跟随上去。   大雪封路,毛色纯净的斑鸠发出清脆的叫唤声,纯白的雪光点缀在枝头,喉咙的声音叫人心思沉醉。   嘉宁县主趴在地上拍了拍斑鸠的羽毛,“小斑鸠,姐姐要出嫁了。你愿不愿意陪姐姐回去,然后和姐姐一起去夫君家呀?”   顾瑾棠小脸冻得有点红,“这斑鸠翅膀好像不利索了。”   嘉宁县主:“是啊。难怪它落在雪地里都没有飞。王伯,等会儿把这只斑鸠带回去!”少女娇笑道。   王伯:“是,小姐。”   这儿简直就是人间胜地,嘉宁县主完全沉浸进去。须臾之后一只美丽的麋鹿跑出来。然后重重跌到在了雪地里!   嘉宁县主搂着披风就说:“棠姐儿你看!那儿有一只鹿,我们过去瞧瞧吧。”她们带着几个贴身丫鬟就过去了。   凤鸣山冷,小鹿早已是奄奄一息躺在雪水之间,鹿身上有美丽的斑纹。但小鹿似乎察觉到自己将死了。嘴里发出绝望的哀呜。   嘉宁县主半跪,抱在怀中有几分不忍:“都好可怜啊,我们将它带回去吧。”   顾瑾棠却劝道:“可是,你爹娘都允准吗?我们还是在这儿找个人给它疗伤吧。而且这些生灵,在京城里也未必能活下来。”可能一会去就被炖起来吃掉。”   嘉宁县主有些犹豫,心伤的抚了抚小鹿的皮毛。顾瑾棠回过头去看姬刑,只见姬刑一脸平静的站在雪光中,宽肩窄腰,唇边冰冷。离她们很远。却又似乎很近。   然而正在这时,紧接着,一小队屠夫却走过来,“老子的猎物是被谁给抢走的?还不快点还给老子!”   他们手里拿着大砍刀,最终停到了顾瑾棠和嘉宁县主跟前。   似乎感受到什么,怀中的小鹿发出哀鸣。嘉宁县主立即站起来,鼓着腮帮子道:“你想要多少银两?我们都给你!你把这只鹿卖给我们!”   谁了屠夫轻笑一声,竟是直接狮子大开口:“这鹿的皮毛好漂亮,好歹也要值个百两黄金吧!”   “哪里来的野屠夫,你可知道我的身份!就敢这样大开口!”嘉宁县主一下子被激怒了,红着一张小脸:“怎么可能给你这么多!你若是不给,明日我回去,就找你们兴师问罪!”   那屠夫抚掌哈哈大笑,“小姑娘还是莫要做那青天白日梦!还是先看看自己能不能走出这荒山野岭再说!”   嘉宁县主气得跺脚,她们身份这样尊贵,怎么能和这样的匹夫争吵?   一个屠夫嗤笑,“看样子就是个瞎子吧!怎么还如此嚣张,敢和我们抢猎物!”他一挥手,喝道:“兄弟们,上!”   护院还没有出现,姬刑快速移步过来,先是一拳把人给打翻在地。然后再把另一个身强力壮的屠夫举在掌心里,狠狠摔在了地上。   后面的人接二连三,都是如此。   顿时屠夫们都是口鼻流血。黑血从嘴中流淌出来,一片凄惨。   嘉宁县主:“…………”她耳根都发烫起来。   顾瑾棠小心翼翼的站在后头,纤细白嫩的手指裹紧了自己的袄子。只能看见姬刑精壮的背部、还有宽阔的胸膛。   她都没看清姬刑是怎么移动过来的。   屠夫定睛一看,竟然是个瞎子,顿时只觉得血往脑门上涌。他颤着手指说:“还以为京城的大家小姐们有什么精壮的护卫!结果居然让一个瞎子来对付老子!”   姬刑神情凉淡,嗓音宛如一个陈旧的风箱:“还想死么。”   姬刑唇边的弧度恶劣、烦躁。他对这种老匹夫没什么兴趣。很快只是依据他们移动的脚步声判断他们所在的位置。   然后将他们刺死。   眼盲淡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嘉宁县主呆呆的看着姬刑这样,脸色通红。“好好好厉害。你不是眼睛瞎了吗。”   姬刑死死抿唇,将刀刃刷的一下放入自己的刀鞘中。微勾的薄唇恰到好处掩住一丝柔意。   “县主。就算是瞎了,我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少年轻轻道。   明明顾瑾棠都听出一股子寒意了,但是嘉宁县主仍旧一脸崇拜,如痴如醉的模样,捧着脸说:“那姬刑,要是你能一直做我康王府的奴隶就好了。要不你就去给父王说,别走了,我找人给你医治你的眼睛。”   顾瑾棠扯了一下嘉宁的袖口,提醒她祸从口出。   姬刑抬起头,他什么也看不见,死死抿住薄唇。“好啊。”   顾瑾棠小声说:“嘉宁你怎么要他啊?”   嘉宁扑哧笑出声来,“棠姐儿怎么要不得?他不仅长得俊,而且功夫一个顶一群。父王向来是个伯乐,肯定不会任由这样的人才流落在外。”   她拍了拍顾瑾棠的肩,说:“放心吧!”   顾瑾棠拉着嘉宁往前走去。她今天看见了姬刑杀人,身体内还排山倒海的难受。但嘉宁却不甚在意,拉着她眉飞色舞说笑的时候,甚至脸颊都染上了飞霞。   顾瑾棠都担心嘉宁,是不是已经被姬刑的皮囊迷惑了。“他不行的。”顾瑾棠慢吞吞的提醒她。   嘉宁软绵绵的问:”为何啊?”   顾瑾棠一张笑脸涨得通红,说:“反正不行的。”   嘉宁一路雀跃的带着顾瑾棠来了野营的地方。后面便是群山环绕,水雾袅袅。在这个地方她小时候经常和母亲一起来。   王伯担心:“两位小姐均是金枝玉叶,若是独自去大山深处。老奴也不放心啊。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和王爷王妃交代?”   “王伯,这你就不懂了。”嘉宁一面整理自己的行装,一面笑着道:“棠姐儿是从乡下回来的,从前就经常上山玩儿。我就更是如此了,小时候也和外祖舅舅一同出去军营过的!”   “王伯你就别担心了。好好看着这儿的鹿和斑鸠吧!”嘉宁县主咂咂嘴,显出一股娇憨美丽来。更何况,王府的府兵今日都是跟着她们一起出来的,只是因为她嫌犯,所以命他们距离她们三丈以外,非紧急时刻不得出现。   “走!”她冲着顾瑾棠弯唇道。   顾瑾棠眼睛晶亮晶亮的,“姬刑,你和我们一起去吗?”   姬刑的眼底染上一片阴鸷。不过她们自然看不出。   嘉宁拉着顾瑾棠赶紧疾步跑出去了。   嘉宁县主素日里都拘在王府的一方天地里,喜欢这山川流水,自然风光,顾瑾棠理解,但是只有她们两个人,确实太危险了。她不得不把姬刑这个小魔头给带上。   “嘉宁你准备去哪儿?”顾瑾棠跟在后头问。   嘉宁兴奋的往前跑,“我记得这儿有一个旷野,上面全是五彩斑斓的石头,还有瀑布。我带你去看看!”   顾瑾棠头疼。熊孩子,真的是被拘束太久了,连石头都稀罕。   “小姐。”姬刑捏着刀鞘面无表情:“此处有野兽出没,危险,我就在这儿给你们放哨。”   嘉宁冲到一半停下来,挠挠脑袋,“也好。有野兽的叫声你立即提醒我们一声!”   顾瑾棠被拽着和嘉宁一块去野地“探险”了。   而在顾瑾棠和嘉宁才一离开,姬刑就敲了敲脚下的地界,来判断脚下这边土地的结构,溢着杀戾的唇边轻抿。   姬刑勾唇,很好,在他离开之前,还可以留下一份大礼。   手指将地上的土刨开,姬刑童年接触的都是三教九流,故而什么都会。他精心在脚下的土地设计了一个捕获猎物的机关。   足足几尺,若是人掉进去,就再也出不来。   一番忙碌过后,姬刑原本露出了满意的神情,但他的眼睛开始痛了,像是烈火灼伤一样。少年踉跄跌坐在树下,唇边弯起来的弧度让人难受。   果然苍天没有怜悯过他。也没有任何人怜悯他。从未。   瘦弱苍白的手指微微颤抖,现在暗中追随他的暗卫接到消息还没有来得及赶到凤鸣山,连个暗中扶持他的人都没有。   烈火炙烤在眼角,姬刑忍痛捂住了眼睛!   “啊——”喉咙中终于溢出一缕凄惨的叫声。   一个多时辰以后,天色逐渐黑了下来。正逢顾瑾棠回来取一些水,也准备把姬刑喊着一道回去。看见姬刑顿时吓了一大跳。   少年蜷缩在地上的角落里,眼睛里流出几滴血泪。   她手掌轻轻锤了几下姬刑,想给他顺气:“姬刑!你怎么了?”还把手里的水也给姬刑喝,“快,你快喝水。喝了水以后就会好起来。”   姬刑却一把重重将人推开了!   但是纯净的甘冽却被打翻,然后顺着姬刑的脸庞流淌下去。久违的清凉划过眼角,姬刑的伤势终于恢复了些,眼角的痛感也没有这么明显了。   顾瑾棠被推得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棠姐儿……”见到好友的遭遇,嘉宁县主赶紧跑过来。想把顾瑾棠给扶起来。嘉宁叉腰,指着姬刑道:“你怎么这样啊……”   然而她话音未落,却正中了姬刑的机关,最终两个人齐刷刷的掉落了进去。   嘉宁站在机关内,气得一张小脸涨红,“姬刑——!是不是你故意设计陷害的我们!快把我们拉上去!”   却见姬刑一把将黑布扯下来,缓缓走过来的时候眼角都是冷的。他半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低嗤一声便转身离去。   “姬刑。”顾瑾棠浑身冰冷,也在喊。姬刑已经走远了。   顾瑾棠没想到姬刑会这么严重,赶紧想试试有没有其他的办法爬上去,然而没有。她们现在只能等着府中的府兵察觉,然后来救走她们。   但这儿到处都有可能野兽出没……   期间嘉宁县主抱膝瑟瑟发抖,问顾瑾棠,“棠姐儿,你知道姬刑的眼睛为什么瞎了嘛?”   顾瑾棠脑子里有一些答案,但是没有说出来。于是乎抿了抿水润的唇,安安静静的,什么也没有说。   嘉宁县主却带着哭腔说:“上回我不小心听到兄长和父亲谈话了。爹爹说姬刑是个魔物,也是个妖孽,定要除之而后快!否则就早晚会对我们康王府下手,为祸朝廷。所以爹得才……”   暗中让人毒瞎了他的眼睛,为的就是以绝后患。   顾瑾棠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早就猜到是康王啦。”   嘉宁县主哭泣说:“所以,这回是不是姬刑要报复我们?”   顾瑾棠想了想说:“姬刑本来就是这样残忍的性格,就算是康王不做,他也会这样的!”   嘉宁县主红了眼眶,嘤嘤嘤的哭泣起来。天色逐渐暗沉,天穹灰暗,“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好像已经听到外头野兽的哀嚎了。”   她从高台上摔下来的时候摔出血了,少女淡淡的血腥气已经能吸引野生的兽类。   顾瑾棠眼睫颤了几下,她也很害怕。紧紧的抱住了双臂。   早知道姬刑是个小变态!她就一次都不救他了。   姬刑站在不远处的树下,耳朵敏锐的捕捉到了野兽的声音。连野性的气息也依稀可闻。   野兽终于发现了坑里藏着的女孩,眼睛闪烁着精壮的光。   嘉宁县主尖叫起来,顾瑾棠赶紧捂住她的嘴,但嘉宁很快就吓得昏了过去。   顾瑾棠绝望的闭了闭眼睛,她心想真的不应该把姬刑这个小变态救下。   最终还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知过了多久,夜风呼啸而过。黑沉的天幕威压,顾瑾棠心底的绝望之色越来越重,这时才见到姬刑慢悠悠的走过来。   姬刑眼睛看不见,实则指尖滚烫得惊人。   他手指微微蜷缩,掐了一下少女白皙细腻的皮肤。   顾瑾棠浑身像是被毒蛇缠上来一般难受,她一双水眸望着姬刑,恨恨的就不说什么。   “顾瑾棠,你施舍过我,不要说我没有还你。”少年微微笑起来,嗓音低沉又惑人,让人几乎只能深陷其中。却有一丝瘆人的魔意。   他冷冷蓄着笑:“我讨厌你。也厌恨顾家。但还是打算还你一条命。”   顾瑾棠吓懵懂的神智还没有恢复过来,“恨顾家?顾家怎么你了?”小姑娘唇角打着哆嗦。   他故意迟缓了一下,将人拉起来,才啧了一声:“势不两立。”他喃喃低语。   “以后,最好祈祷不要再碰到我了。”少年语气带着恶魔般的笑容,随意扯下眼睛上的布条,丢弃在地上。   从前他厌恶到恶心的血肉至亲,他今日居然出手相救了这么一次。   姬刑呼吸变得粗重,自己都想杀死自己。   顾瑾棠被抱起来,整个人既冷又害怕,眼泪忍不住滴落下来。   姬刑拎着沉沉昏迷的顾瑾棠,丢给了不远处,正在四处寻找他们的康王府府兵。   而姬刑又摸索着找到一棵大叔,匀了匀气息,慢慢积蓄体力。   一整夜都是如此。   调理好身子以后,姬刑身形有些踉跄从深林间走出。他发出了特定的暗号,昼伏夜出的暗卫如无声潮水般从四周收拢,向他们的少主子靠进来。   然后纷纷跪下,“主子有何吩咐?”   姬刑面无表情,唇角冰凉:“离开京城,先去保定府。” 第78章 顾锦瑟设计失身   姬刑逃走了,他这样只身一个人,谁也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嘉宁县主和顾瑾棠在踏青途中出事的事情,一夜之间便传遍了整个京城。听说还都和一个叫姬刑的奴隶有关系。   康王气得胡须都倒立起来,“还好嘉宁和顾五小姐都被很快找回来,没出什么大事儿,否则就凭借姬刑一条贱命,也赔不起啊!”   康王妃也差点心悸,“哎,这可不是。要是棠姐儿客居咱们府上的时候出了什么事儿,那可真的是不知如何和顾府解释了!”   出了这样的事情,顾予寒和顾予白也自然不会再容得下姬刑。   顾予寒寒着脸来康王府亲自接走了顾瑾棠。   康王全程拱手赔罪:“都是本王对不住顾五小姐!居然看管不严,让姬刑那贱奴接近了五小姐。”   “赔罪就不必了。”顾予寒神情冰冷:“只是姬刑是陛下的人,他现在逃走,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和陛下解释吧!”   康王当即白着脸连连说是。   姬刑是一个阴冷残忍的人,所以顾予寒才绝对没有允许妹妹和他相见。但顾予寒没有想到,姬刑是没有伤害棠姐儿的。   “他倒没有伤害你。”顾予寒温声道:“否则大哥现在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把他抓回来。”   顾瑾棠忍不住笑:“谢谢大哥的关心。棠姐儿没事。”   顾予寒仍旧冷着脸,道:“我还听说你在康王府,对别人说姬刑是你认定的奴隶。你要什么样的奴隶,大哥都可以给你。但大哥专门嘱咐你不准和姬刑接触,棠棠,你这是做什么?”   顾瑾棠捂着眼睛:“大哥不要怪我。实在是姬刑太可怜了。”   顾予寒眼底一片冰意,“他之所以贬为奴隶,也是因为心术不正,惹怒了陛下。棠棠,他现在的处境,都是咎由自取。你不要同情他。”   顾瑾棠红着脸小声叹息:“……不会同情的。大哥。现在姬刑都跑出去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啦。”一面软糯说着,她还小心翼翼勾了勾顾予寒的腰带,仿佛祈求人原谅的小动物,“所以大哥担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的。”   顾予寒神色这才松动了一些。   “现在京城疫情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哥哥有空,会保护好你的。。”顾予寒的语气温柔了几分,摸了摸妹妹的头:“但棠棠,你需得听话点。”   顾瑾棠脸颊一烫,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想到昨日嘉宁怕得鬼哭狼嚎的模样,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顾予白也过来,牵着妹妹的手说:“走吧。”   顾瑾棠悄悄拉住顾予白的袖口,“三哥,是不是大哥这回很生气啊?三哥,你也生气啦。”   顾予白淡淡弯唇,只道:“无事。只是昨日听闻你们和姬刑出去,无意间就见到了大哥快要杀人的模样。不过姬刑此人,是整个顾府的逆鳞,哥哥都是为了不让你牵涉进危险的事情中。”   顾瑾棠:“三哥,你真的生气了!你从前都不会用这样严肃的语气和我说话。”   顾予白摸了摸妹妹的头。棠姐儿怎么想的,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和妹妹素来心灵相通。重生并非是一人的专利。很有可能姬刑什么来头,棠姐儿,自己也已经猜到了。   顾予白道:“我怎么会不知道棠姐儿的心思,不过以后的姬刑事情不需要棠棠操心了。你只需要好好留在府中,由哥哥们保护你便好。”   顾瑾棠托腮,心里想,知道了,知道了。从前哥哥们还说给她自由和空间呢。   顾予白道:“你受惊了,三哥去给你煮一碗粥。”   顾瑾棠含笑道好。心底却五味杂陈。像姬刑这种小变态,希望他再也不会回京城,这样最好!   将棠棠送回永安院以后,顾予白才说:“大哥不必对棠姐儿如此严厉。”   顾予寒眼神冷冷的,“我并非生气棠棠不听我的话,只是姬刑这一世注定不得善终。即使是她认识的一个奴隶,我也不愿意棠棠和姬刑之间有任何接触。”   顾予白说:“棠棠长大了。慢慢来。”   顾予寒轻抿薄唇,“我心里有数。”   顾瑾棠在康王府和嘉宁县主学惯了自由的性子,她在房间里待不住,就溜出去四处走动。此时忠国公府的鸢尾花开了,百花争艳,娇艳欲滴,大家各房的人都在备着端午祭祖。   周夫人正在嘱咐各个院子需要的器具、物件,手里捧着册子,一见棠姐儿就含笑道:“棠姐儿回来了。真是不知道你那几个哥哥担心成什么模样了,日日都恨不得将眼睛安在那康王府。”   顾瑾棠走过去行礼,软软道:“大伯母说笑了。”   周夫人只拉着顾瑾棠说:“多日不见,棠姐儿怎么又瘦了!”   “你客居他府多日,伯母也担心得紧。都不见你那母亲过问一两声,可真是……”   顾瑾棠知道,如今顾锦瑟才走不久,母亲肯定伤怀呢。又正值外面也有时疫,所以二夫人肯定更加担心顾锦瑟。   周夫人叹息,“好了,好孩子,你回来就好。翠微,将长房的补品送到永安院一些。”   翠微自然说好。   顾瑾棠弯着唇角笑:“多谢伯母。伯母操持庶务,也辛苦了。”   “不辛苦,我就是闲不下来。”周夫人拉着顾瑾棠的手仔仔细细看着,又拉她坐到百花丛中。只是柔声道:“你客居在康王府这一段时日,伯母可是听闻了一些传言,说棠姐儿对一个送去康王府的奴隶极为特别。那奴隶眼睛瞎了,棠姐儿还日日护着。”   “棠姐儿。”周夫人语重心长,“虽说你这个年纪,不管生出什么心思都正常。可无论是你哥哥还是伯母,都一致认为,——你的平安幸福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有的人是骨子里的坏胚,你也就不必浪费时间。”   在那个梦里面,害的顾家最后家破人亡的就是姬刑!   顾瑾棠手掌心发烫。   心想,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而且,大家似乎都还误会了什么??   “伯母。”顾瑾棠羞涩的眨眨眼说:“姬刑是什么人,我也是清楚的。我只是见到他悲惨,所以会照顾他,绝对没有您说的情况……”   周夫人沉沉点了点头,“倒不是伯母阻止你,只是你哥哥们都位高权重。有时候像咱们这样的家族,才需要更加谨言慎行。”   “你明白了么。孩子。”周夫人摸了摸顾瑾棠的头。   顾瑾棠就乖巧点头:“是,伯母。”   “有的时候,伯母真是不放心你。”周夫人一面给花浇水,温柔的叹息,“你自小在乡下,不懂高门大户之间的倾轧、亦不懂朝堂上的设计博弈,伯母理应教导你的。都是伯母不好。”   见到伯母仍旧不放心,顾瑾棠也是忍俊不禁,嗓音甜软,“那我给伯母指天发誓,好不好?以后绝不会再见姬刑了。更不会因为见他给顾府带来什么麻烦!”   周夫人启唇一笑,“棠姐儿果然是懂事。”   但顾瑾棠脸黑。只觉得大家好像都想岔了!姬刑是什么人,是一个天生的邪魔,她怎么可能……会对他有这么一星半点那方面的情愫?   她真是恨不得将这个小变态掐死!可惜已经被他逃了!   辞别了周夫人,顾瑾棠再随意往园子里走去。   只见顾予桁一身锦袍懒懒斜倚在湖心亭边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棋子。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顾瑾棠一见到顾予桁时,想到,难道二哥不是专门等在这里的吗?   顾瑾棠含笑,“二哥的身子全好了?”   顾予桁嗓音清润,又懒散:“原来棠棠还记得我这个二哥。我还以为棠棠准备黏在康王府,再也不回来了。”   顾瑾棠稀奇的说:“我不过去了几日。这儿的是我家,不黏着二哥黏着谁?”   顾予桁唇角弯着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一身珊瑚红刻丝流云缎袍,他朝顾瑾棠招手,“那正好,二哥正在等你。你过来。”   顾瑾棠慢吞吞的走过去。   待到妹妹站定,顾予桁抚了妹妹身上的褶皱说:“棠棠。你快跟二哥说说,姬刑到底是什么模样,怎么就让我妹多日不回了。”   顾瑾棠扶额心想,二哥的醋坛子不会又打翻了吧。真是头疼。   顾瑾棠仰头:“二哥是不是也听到过什么了啊?”   顾予桁眼底划过戾色:“当然啊,二哥听说康王府有个一身反骨的小奴隶勾引你。”   顾瑾棠:???   什么时候就成勾引了?   顾瑾棠脸红了:“二哥想岔了,其实你们都想岔了!哎!”   顾予桁眼色阴沉,却喃喃道:“棠棠,你放心吧。若是我妹妹真的喜欢姬刑,就算是打断他的腿,刺瞎他的眼睛,哥哥也要把他送到棠棠跟前,当成礼物。”   顾瑾棠眸子睁大了,捂住嘴:“谁说的我喜欢姬刑??二哥!你可不要瞎干!”   顾予桁一愣,旋即温柔勾唇,“当哥哥的,送妹妹心爱的礼物,怎么就成瞎说了?”   “棠棠。”顾予桁道:“他伤害过你,二哥不高兴。但无论如何,都是妹妹的快乐最重要。”   顾瑾棠苦恼,从前二哥身上偏执的一面,她怎么没有发现??   姬刑的背后是陛下,男主的男人哥哥们也敢动吗!   她绝不能让二哥继续增加姬刑的黑化值!   却听顾予桁冷冰冰的吩咐手下:“布下暗哨,全力追缉姬刑,找到速速带回到我跟前来。”   他得意的看了一眼妹妹,一脸讨赏的模样。   顾瑾棠心里想,还好找姬刑的人这么多,肯定不会是二哥捷足先登。她就且让二哥先罢!   这时云枝快步走过来,只说:“小姐!咱们快学回去!大少爷往这边过来了。”   顾瑾棠张大了嘴。   “怕什么?”顾予桁箍住棠棠,懒洋洋的道:“有二哥撑腰,难道你还怕大哥对你兴师问罪不成?”   “……不是,二哥,你不知道。”顾瑾棠低语,一张小脸红透了,“之前大哥不准我和姬刑接触,我还去找姬刑。大哥可气惨了。”   顾予桁一下子从椅子上起身。“那二哥以战神小将军的名义,不准顾予寒骂你!也不会准他带走你。”   “兴师问罪做什么。”一阵清寒的声音过后,顾予寒冷着脸站在他们兄妹跟前,垂眼,冷眼看着顾予桁搂着妹妹,意味深长道:“我对棠棠没有兴师问罪的打算。”   顾予桁眉心一挑,也是眉眼俱冷,懒懒问:“那大哥素日里公务繁重,难道只是为了过来赏花的?”   顾予寒只看着顾瑾棠道:“棠棠,该吃药了。”   顾瑾棠这才想起来。昨日她被姬刑设计进入了陷阱,皮肤很大一块都磕破了。她当时受到了惊吓,被交还给府兵手中时眼泪都流了满面。   顾予寒今日穿了身玄色镶银线云纹锦袍,给人以无端的压迫感。   顾瑾棠探头,“大哥的药呢?”   顾予寒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卫奴便上前来,笑道:“这是萧策老先生专门为小姐开的药。小姐快趁热服用了吧。”   顾瑾棠死死盯着那乌漆嘛黑的汤药,小声问:“可有蜜饯?”   正在卫奴准备回答时,顾予寒却先道:“在大哥这里,大哥先看你把药喝完。再予你蜜饯。”   顾瑾棠咬咬唇,一脸有点痛苦的样子。她虽然活了两世,但还是不喜欢喝药。心情很沉重。   “棠棠不喜欢喝,就算了吧。反正也只是养身滋补的。”顾予桁抱胸,懒懒道。“或者,我替棠棠喝?反正我也病了。”   “胡闹。”顾予寒冷言打断他。   卫奴也吓了一跳:“二少爷,这汤药都是我们大少爷亲自看着煎的。定要让五小姐喝下去。五小姐才受了惊吓,对人大有裨益。   顾予桁冷冷轻嗤一声,“没看见棠棠不高兴呢嘛。”   顾予寒针锋相对:“肆意纵容,做事没有分寸,你这样就是一个好哥哥么?”   顾予桁脸一黑,“我只有棠棠一个妹妹嘛,纵容她肆意些又怎么了?”   顾瑾棠见到两个哥哥竟因为她的事开始争执起来,赶紧道:“好啦!哥哥们!我喝。”她捂住胸口,都觉得听见哥哥们争吵才是脑壳疼。   她反复闭了闭气,又闭了闭眼。这才沉沉的捏住了青花瓷药碗。   顾予寒神色松缓几分,摸了摸妹妹的头。但顾予桁的脸色却阴郁得可怕。   他眼尾发红,他之前是因为染上时疫。所以才没有心力事无巨细的过问棠棠的事。然而现在他恢复得差不多了,看见顾予寒,才又心底发狂。   顾予桁这才站在顾予寒跟前,对顾瑾棠道:“棠棠,现在好了,二哥带你回房去。”   他捏着卫奴手里的蜜饯轻笑,“二哥那里还有很多蜜饯,日后二哥一并送给你。”   顾瑾棠小心翼翼看了眼顾予寒。“不了不了。”   顾予寒神情变得温柔。顾予桁脾气却变得暴躁了,当着顾予寒的面掐死了一只鸟儿。   顾予寒叹气:“关心则乱。”   *   而与此同时,宫墙之内,皇太后严厉治下,秩序一切恢复如常。而因为取得了谢畚的信任,顾锦瑟也可以在宫城中来去自如。   京城内才下了一场雨,天空一碧如洗。   淑芳斋内,纯懿长公主召见顾锦瑟前来。即使现在顾锦瑟落魄了,透过那一身素洁的钗裙,仍可以看得出少女的娇美清丽。   难怪不过认识了几天,前程大好的天才太医谢畚,就因为这个女人求情。   纯懿长公主轻轻勾唇,掐了一颗荔枝,懒懒道:“没想到几日不见。顾四小姐就摇身一变了。放着好好的顾府嫡小姐不做,在宫里和一个太医厮混。”   “长公主殿下惯会取笑锦瑟。”少女牵起唇角一笑,隐藏起来了眼底的几分苦涩,“只是自从棠姐儿从回来以后,您也知道,哥哥们不再喜欢我。顾家更是没有我的容身之所了。”   顾家的少女都长成人了,顾家少爷却还是没有娶亲的意思。纯懿长公主也是觉得心酸。   她就漫不经心一笑:“妹妹是怎么被逐出顾府的?我倒是忘了。哦我记起来了,是不是因为你去勾引皇帝,却被皇帝的人直接扔回了顾府。”   顾锦瑟的脸立即就青一阵白一阵了。   纯懿长公算是这宫城的主人,宫里头发生的事情自然事无巨细都会传入长公主的耳朵里,包括她那日大胆的行为。   “公主今日找我前来。到底是所为何事?”顾锦瑟的声音变得苦涩了些,“该不会就是拿锦瑟来取笑的吧。”   纯懿长公主只懒懒倚在美人塌上,歪头一笑:“你现在已经见罪顾家了,本宫之前也是如此。顾家有这么一个妹妹,上回还在本宫来葵水时戏弄本宫!所以本宫容不下顾瑾棠!”   顾锦瑟眨眨眼睛,一双美丽动人的水眸看着长公主若有所思。   长公主说:“想必你也知道,皇帝亲自去了保定府,你的亲生父母可就在保定府。现在你傍上谢畚,算是他保了你一命。只是谢畚终究只是一个太医,他能保你多久?若是皇帝从保定府回来,真的带回你的父母你怎么办?”   顾锦瑟心尖一颤。   其实就算是纯懿长公主不主动来找她,顾锦瑟自己也是想找纯懿长公主的。   她们同病相怜,长公主说的也没有错,顾锦瑟眼角泛出泪光。   顾锦瑟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主意,但还是小心翼翼问长公主道:“不知道殿下,可有为我想过什么法子?”   纯懿长公主娇笑,“谢畚不是长久之计。那你心中可有其他人选?”   顾锦瑟瞳孔一震,双手缩紧望着纯懿长公主。   长公主说:“本宫帮你物色了一个,你可听闻过康王世子。四大家族之一,唯一能承爵位的嫡子。”   康王世子玉树临风,身份尊贵,清隽俊逸,可顾锦瑟向来知道,这世子是喜欢棠姐儿的。   如今顾瑾棠生的姝色无双,娇媚动人,在京城中一时风头无两。就算是顾锦瑟真的是傻子,她也不可能不知道世子根本不可能看上她!   纯懿长公主手指忽然掐住她的下巴,指尖在白皙娇嫩的肌肤上打着圈儿,她红唇微勾:“你看看,你这张脸,不是和顾瑾棠挺像的吗。”   “既然康王世子对顾瑾棠情难自已。那他醉酒后,误把你当成顾瑾棠,也是有的。能成功爬上世子的床,难道还担心不能在京城留下来么。”   顾锦瑟脸色一白,仰着头:“原来长公主想的竟是这个主意。”   纯懿长公主神色骤然变冷,冷笑:“顾锦瑟,你怎么傍上谢畚太医的你自己清楚。现在该不会在本宫跟前故意装什么贞洁罢!”   顾锦瑟的唇上都被咬出了一道痕迹,她泪光盈盈,柔声说:“可现在京城人人都知道我与顾家交恶,锦瑟若直接爬床,被康王府的人视作耻辱,一棍子打死,这可如何是好?”   纯懿长公主娇笑,“这当然就需要本宫出面了。”她抚摸着手腕上的镯子,慢慢道来:“一来,你是本宫带去康王府的。康王难道能直接打死本宫的人,他们是想造反么!”   “二来,那世子把你当成顾瑾棠。他的软肋就在本宫手里了。若是他们敢对你杀人灭口,来遮住这个污点,那本宫也能让康王府和顾府交恶,蒙羞,他们不敢的。”   顾锦瑟若有所思。   纯懿长公主有些不耐烦,“好了。你现在别东想西想,好好想想,怎么让世子真正上你的床才是!依附本宫,这可是你唯一的最后的机会了。”   顾锦瑟含泪应是。   长公主说的没错,这的确是她最后的机会。能傍上高门,而且长公主也和她在一条线上。   最后顾锦瑟忍不住问:“……殿下,锦瑟现在于顾府而言只是一个弃子!不知道殿下为什么要这样帮锦瑟?”   纯懿长公主起身,盈盈一笑,烛火中眼眶微红显得有几分疯魔,“你知道本宫为什么觉得你亲切吗。顾锦瑟。因为你现在和本宫一样,都是顾予寒厌弃的人了。”   “本宫自小尊贵什么都有,想要什么父皇母后都会给本宫。但是唯独顾予寒,本宫求而不得。他不喜欢本宫,但本宫一想到,他现在也不喜欢你,本宫就觉得平衡了。”   顾锦瑟:“……”她咬咬唇。   纯懿长公主抚了抚顾锦瑟头上的金簪,又柔声道:“锦瑟,你也该学聪慧了。本宫留着你,帮你,也只是想让你帮本宫除掉顾瑾棠。这样,这世间就没有顾予寒喜欢的女子了。你可千万不要让本宫失望。”   “懂了么。” 第79章 顾锦瑟和世子苟合了!……   夜色沉沉,凄冷的寒风像是刀子一样刮在顾锦瑟的细皮嫩肉上。   顾锦瑟泪光闪闪道:“锦瑟定不会辜负殿下的好意。”   纯懿长公主是个疯子,但顾锦瑟知道,只有疯子才能在这吃人的天家存活。现在按照她的处境,也只有疯子才能救她。   纯懿长公主疯魔般掐紧了她的肩膀,顾锦瑟吃痛,公主才柔柔叹道:“好的,那你去吧。明日嘉宁县主出嫁,你自个去拾掇一番。本宫带你去康王府。”   顾锦瑟眼泪都逼出来了。   从淑芳斋退出,顾锦瑟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她知晓公主给她指明的是一条不归路。可她却毫无办法,一边是高高在上的殿下,一边是权势滔天的顾家。   顾锦瑟下定了决心,失魂落魄的走向太医院。   疫情紧急,太后也格外开恩,准许顾锦瑟陪伴谢畚住在宫内太医院,一切都以时疫的方子为先。   顾锦瑟抱了抱双臂,看着一身青衣的谢畚问:“谢畚你怎么不进去?”   谢畚疾步走上前来,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怎的手心这么冷。我见你一直你没回来,专程在这等你。”   “是去哪儿了?怎么眼眶又红了。”玉白的手指温柔拭过顾锦瑟的眼尾,谢畚叹息道:“每回出去,都会哭,你就不要出去了。”   顾锦瑟心下一沉,心里有种苦涩在慢慢蔓延开来。   她倚在谢畚怀中,问他:“我没什么。谢畚,我忽然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谢畚微微一怔,继而微笑:“我喜欢调理药草,这一回疫情当前,也多亏了这些草药,才能救下这么多人的性命。我想,我以后应该会在太医院,继续调理药草吧。”   顾锦瑟呆愣了一瞬,紧紧攥住谢畚的手,“就只有调理药草吗?”   谢畚一愣,微笑:“那还应该有什么?”   顾锦瑟:“你就没有想过,不做太医。考取功名,进入朝廷。做官承爵。”   谢畚笑着摇头,“锦瑟,你说的这些志向都太远大了,不适合我,我只是一个医痴罢了。”   顾锦瑟眼底失落,闪过一丝光华:“是啊。做一名医者,真的很适合你。”却没有权力,保护不了我。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又流下来了。双臂紧紧环住自己。   “这到底是怎么了?”谢畚气息有些慌了。   “无事。”顾锦瑟转过身来,环住谢畚的脖颈,柔软的小腿故意去挑逗谢畚的下身。   顾锦瑟媚眼如丝,咬住了谢畚的喉结。   谢畚先是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但继而又觉得被幸福砸晕了头。   说来也好笑,她原本是顾家养大的金尊玉贵的嫡小姐,就因为流落民间这么些时日,什么奇技淫巧都学会了。毫无羞耻的感觉。   今夜,就当明日为康王世子演练了。   谢畚气息愈发粗重,手掌握着顾锦瑟腰肢,也逐渐用力起来。“好。”他喑哑道。   一夜过去,天光大亮,二人均是彻夜未眠。   谢畚拍着顾锦瑟的肩,“你放心,锦瑟。我定会对你负责。”   顾锦瑟汗湿,累到极致,软绵绵嗯哼一声。   谢畚起身,穿戴好太医院的衣裳,一身白衣。准备出门。   “谢畚。”顾锦瑟忽然喊道。谢畚转过头来,“我给你备的馒头,你记得带走。”顾锦瑟纤细的手指掐进了被褥里。   谢畚弯唇,宠溺道:“就你最细心。”   等到谢畚走出门,顾锦瑟还在院子里观望着。纯懿长公主的宫女却过来,“还请顾锦瑟小姐快些准备!奴婢是奉长公主之命,特意过来伺候小姐梳妆的。”   顾锦瑟咬咬唇。   宫女给顾锦瑟挑了身烟柳绿对襟刺绣草花纹长裙,发髻上插着掐丝珐琅的芍药簪子。纤细的下巴,肤色玉白,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纯懿长公主十分满意,“果然是顾家养大的,气度容貌都不是普通的青楼女子可以比的。”   顾锦瑟只觉得羞辱,一口牙齿差点咬烂!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但碍于是长公主,她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长公主讥诮的讥讽道:“走吧。”   顾锦瑟尾随长公主上了马车。   ***   康王府和元府联姻,嘉宁县主出嫁,自是一个大日子。   几乎满朝权贵都云集于此,嘉宁试着那蝶恋花头面,脸上仿佛滴血,娇俏又羞涩问:“元哥哥什么时候过来啊?”   “我的好姑娘,可别摘了自己的盖头!等到时辰到了,元大少爷自来将姑娘接走了。”一边的婆子赶紧制止了姑娘往外冲。   “可我好无聊啊。”嘉宁县主随意踢踢腿,“妈妈——你去叫棠姐儿过来陪我吧。”   “老奴省得,这就去。”穿一身青色布衣的老嬷嬷含笑退出去,并将门带过去。   外头有人说长公主的鸾驾到了,大家的目光这才纷纷往门口望过去。只见长公主身穿正红牡丹掐金锦绣华服,丹凤眼描摹过,一等一的容光照人。   而她身边的人……竟然是顾锦瑟?!   大家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顾家被赶出府的那位四小姐,也是之前谢畚太医保住的女孩,顾锦瑟。   数日不见,顾锦瑟竟变得格外娇媚动人。   长公主懒懒勾唇:“今日是嘉宁县主的好日子,本宫就带着本宫的好友来赴宴。你们,这都是看呆了吗?”长公主声音清润如同玉石击,叫所有人都回不过神来。   “参见公主。”“拜见殿下。”大家这才纷纷跪下请安。   顾予寒和顾予白来了。   顾予寒公务繁忙,但嘉宁县主是棠姐儿的好友,又是权势最盛的四大家族之一,顾予寒这才给了个面子。   只见顾予寒身穿一身蓝底子五彩折枝菊花刺绣圆领袍,长身玉立,寒如冰雪。   纯懿长公主眼底划过一抹惊喜,“原来顾大将军也来了。”   顾予寒顺着声音望过去,看见纯懿长公主身边的顾锦瑟脸色微沉。“长公主。”顾予寒拱手。   “本宫都宣不来顾大将军,没想到一个小小县主的婚仪,居然请得动顾大将军。”纯懿长公主讽刺道。   顾予寒移开视线,“公务繁忙,不便面见殿下,还请殿下见谅。”   长公主悠悠启唇,笑道:“本宫见到你的次数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你忙成这个样子?连踏进淑芳斋半步的时间都没有。”   顾予白说:“大哥前几日料理时疫之事,夜不能寐,臣可为大哥作证。”   长公主温柔一笑:“顾家的几位哥儿不愧都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就应付本宫,连都在统一战线上。”   顾予寒:“殿下不必为难三弟。”   他看了看顾锦瑟说:“既然长公主今日把昔日的顾家人也带来赴宴了,那臣便先把话说个明白。顾锦瑟若如今是长公主的人,那就请长公主把人看好了,不要让她做任何冲撞之事。”   顾锦瑟只觉得脸上刺痛,仿佛被人人当中捏住了脖颈。   长公主漫不经心的说:“你们放心,她们是本宫的人,也不是为你们来的。”   顾予寒略微点头,就大步离开了。   长公主脸色微变,没想到顾予寒还是这般心高气傲,他连驻足的时间都不愿分给她!   顾予白也颔首离去。   顾予桁这时才姗姗来迟,“带了点礼物,无意来迟,不成敬意。”他勾勾唇,俊秀的脸上音调漫不经心。   但顾小将军的传说早就在京城里传开了,在远处举杯的贵女们却都忍不住纷纷议论起来。   “顾家几个哥儿可真是风度翩翩,玉树临风。”   她们脸都红了!   “可惜他们都没有婚娶的意思。好可惜啊!”有一位姐儿兴奋得踮起脚尖,忍不住去偷看。   一位略见多识广些的官家小姐,也谈论起来:“你们知道吗。这位顾大将军是现在暂理朝政的重臣,顾二少爷,也就是顾小将军是战神!顾三少爷虽然出身外室,但现在却是翰林院学士,三千桃李满天下,出过无数惊才绝艳的学生。”   “这么说,顾瑾棠也太幸福了吧。听说顾瑾棠是他们最宠爱的妹妹!有这么几个哥哥,就只这个妹妹围着转。我做梦都会幸福死的。”   “谁说不是……”   纯懿长公主走过去,听见这些话,当即拧了拧眉。她冷着一张芙蓉面,对女孩们道“都给本宫闭嘴。”   贵女一见长公主,吓了一跳,当即跪下来请罪。   “顾家的少爷,也是你们可以肖想的么!”   这时康王府世子一身锦衣,正路过此处。“公主莫生气啊,他们都年纪轻轻,不懂事儿罢了。”   “世子。”纯懿长公主意味深长唤了一声。   “参见公主。”世子停下脚步,对着长公主就是一揖,笑道:“长公主能驾临康王府,简直是让康王府蓬荜生辉啊!不知道是什么风,把咱们长公主殿下给吹来了。臣都没有好生备着,有失远迎!该罚!该罚!”说完就把酒樽里的酒给喝完了。   长公主懒洋洋道:“就数你会说话。”   康王世子穿一身深蓝色素面锦锻袍子,风流倜傥,矜贵和煦,眉眼间意气风流。   “长公主谬赞了。”世子又笑。   “罢了。”长公主道:“今日本宫来,也就是来看看你和嘉宁。欸对了,你和顾瑾棠的事儿怎么样了?京城可都传遍了,说你心悦顾瑾棠。”   世子面色一凝,道:“殿下怎么说起这件事情了。这不是打趣臣?!棠姐儿的婚事都八字没一撇。”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殿下又不是不知道,顾瑾棠……可被顾家几位少爷都捧在掌心里,他们看得有多紧。哪里是常人能碰得了的。”   长公主嗤笑,“你和顾家难道不是门当户对?他们也未免太过眼高于顶。”   “长公主殿下有所不知了。”世子微笑:“棠姐儿是天上的神女,若是连几个哥哥那一关都过不了,本世子还怎么求娶顾瑾棠?”   “罢了。那你自己争取吧!本宫先过去吃酒了。”长公主脸色一变。   世子赶紧恭送长公主。   顾锦瑟眸光一闪,也屈身对世子乖柔行礼。   世子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本世子怎么觉得这个顾锦瑟,和棠姐儿长得挺像啊。”   旁边的小厮也笑呵呵的,“这可不是!世子殿下。她们从前都是姐妹,哪里有不像的道理。”   世子一掌拍到了小厮的头上,“你懂什么!她们算哪门子的姐妹?!”   一个仆妇之女,想和顾瑾棠当姐妹,她也配么。   小厮完全不着地原因,赶紧请罪。   “你现在看到了康王的世子,心里有数,待会儿知道该怎么做了吧。”长公主冷声问道。   顾锦瑟眼眶微红,咬牙:“锦瑟但凭长公主吩咐。”   “今日给本宫一举成功。”纯懿说道:“要不可不要怪本宫不护着你了。”   而这一幕,也落到了路过的云枝和顾瑾棠眼里。云枝咬牙,“顾锦瑟傍上谢畚太医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连长公主也高攀上了。谁知道她心里是什么心思。”   顾瑾棠四处张望,只张了张嘴说:“我们不必管她,快去找哥哥们吧。”   云枝自是应好。   彩霞旖旎,大婚的大红灯笼挂满了园子,还有外面的十里长街。   ***   红霞似火,三书六礼,十里红妆。桃花好,朱颜巧,凤袍霞帔鸳鸯袄。   眼下正值婚娶的佳期,京城中满是热闹。   嘉宁县主是康王府唯一的嫡女,太后的亲生侄女,身份尊贵。她和元府嫡子的婚典,自然是高朋满座,百姓亦是摩肩接踵的,都想看上一眼。   嘉宁县主头戴着沉重的蝶恋花金冠子,拉着顾瑾棠的手说:“棠姐儿……你今日就当给自己演练一次!反正你早晚也有嫁人的时候!”   顾瑾棠只脸色通红说:“八字都没一撇呢!嘉宁,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嘉宁县主笑:“好吧好吧,那我先出去了。元哥哥等着接我走啦。”   嘉宁将盖头放下来,由婆子扶着,出去听父母族人的训言。这一路上,还有人在撒果子之类的东西,寓意美好团圆,早生贵子。   康王和康王妃端坐高堂,见到一身喜服的女儿,眼底也流露出欣慰之色。   他们的掌上明珠,总算是长大了。   “嘉宁,此去元府,是为人妇的。定要与夫君同心同德,琴瑟和鸣。侍奉公婆,善待妯娌。谨记,家和万事兴的道理。”   “女儿知道啦。女儿夫君呢?”嘉宁瓮声瓮气的问道。   康王只无奈摇头,“你的夫君在元府等你。”   “女儿懂得。”嘉宁娇俏道。   “好,时辰到了。那母亲就送你出门了。”康王妃正欲上前扶起女儿。眼底终究藏了几分不舍。   “女儿拜别父母。”嘉宁收起了从前的少不经事,对父母郑重磕了几个头。   康王妃牵着女儿的手,正往门口走去。   然而,正在这个时候,一个身穿鹅黄衫的丫鬟急匆匆跑进来。对着康王和康王妃就跪下。   “王爷……王妃!世子他、他……出事儿了!”   婆子赶紧训斥,“怎么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刚刚世子……在和长公主带过来的那个顾锦瑟私自苟合,被人当场撞见!闹了个好大的没脸。”那丫鬟跪在地上哭诉。   “世子说,他绝没有碰过锦瑟小姐!但锦瑟小姐,却一口咬定就是世子。还说,求世子还她清白。”   “你说是谁?!”康王妃大惊失色,世子元桢这孩子,平日里是放浪形骸些没个正形,但绝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是顾、顾锦瑟……在和世子苟合!”那丫鬟显然是吓到了,连话都说不清了! 第80章 她叫吴锦瑟,不是顾家人……   “顾锦瑟?!”康王面色煞白。   “顾锦瑟怎么和元桢牵扯到一块去了。世子……不是心悦棠姐儿么!”康王妃只觉得几乎晕厥。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今日可是本县主的婚事,顾锦瑟却这样生事。”嘉宁县主一把掀起盖头,旁边的婆子赶紧劝住县主。康王当机立断:“嘉宁,你的婚事照旧!张妈妈,快把县主扶上喜轿!不得误了时辰!”   嘉宁挣扎几下,康王严肃说:“嘉宁,这件事交给父王处理。我们不能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   嘉宁咬唇,只能说好。气冲冲把盖头放下。   而在潇湘院中,正是康王府世子元桢的书房。顾锦瑟被人发现时,正被元桢世子狠狠按入怀中,少女身量纤细,喘息娇媚动人。   康王府上下,都是红妆,高座满堂,所以这一幕男欢女爱,才显得突兀。   “顾锦瑟,我只是记得之前喝了点酒。酒是长公主殿下赐的。却没见过你。怎么一醒过来你就……”元桢目眦欲裂。   “锦瑟可是本宫带进康王府的人。”纯懿长公主捏着蒲扇哼笑:“谁知道世子怎么就粘上去了。谁都知道锦瑟和顾瑾棠生的有几分相似,她们曾经又是姐妹。”   “世子,你难道是把顾锦瑟当成了顾瑾棠?”   “公主慎言。”元桢立即出声反驳,耳朵红透了:“本世子的确心悦顾瑾棠,但也绝对没有非分之想!尤其是本世子和顾锦瑟,根本就不熟!”   顾瑾棠叹气。这傻世子大概是被当成冤大头了吧??   “这可说不准。”公主悠悠道:“当着这么多权贵和本宫的面儿,世子好歹是出身名门,不会不对锦瑟负责吧。”   “逆子!”这时康王大步流星过来,一巴掌甩给了元桢:“今日可是你妹妹的婚事!你就当着满座高朋,送你妹妹这样一份大礼!”   世子委屈的摸了摸脸,“爹爹,儿子又不是故意的……儿子也不想啊。”更何况,棠姐儿还在一边观望呢。他现在也是悔恨得恨不得剖腹自尽。   现在他是个什么形象??真真印证了那句浪荡纨绔公子哥??   元桢世子肠子都悔青了!   顾锦瑟已经整理好衣衫,扣好盘扣,眼眶泛红,声音细得跟猫儿一样:“锦瑟自知理亏,也无颜要求世子什么。只是希望世子不要再怪锦瑟了。”   “你说的可真好听。”元桢咬牙,“谁知道这件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顾锦瑟说:“这件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世子你信我。”   “锦瑟,你说这些做什么?!”纯懿长公主低嗤,“你好歹也是本宫带入康王府的人。怎么能任由其他人这么糟践你。”   “罢了。本宫为你做主。”纯懿长公主扶额,懒洋洋一笑:“依照本宫看。锦瑟好歹给顾家做了这么多年的女儿,顾家若一句话都不替锦瑟讲一句。本宫都觉得心寒。顾大将军,你说呢?”   “公主慎言。”顾予寒铁青着脸道:“顾锦瑟早已被赶了出去,顾锦瑟自己傍上了公主。现在的顾锦瑟,已经与顾家毫无关系了。”   “不如,就把她交给公主处置。”顾予寒面色阴寒。   “二哥说得对。”顾予桁勾勾唇,难得在公共场合附和大哥。慵懒道:“谁想要对付顾锦瑟,自己去办就是。可别看在忠国公府的份上下不了手。她不姓顾,不过是一个仆妇的杂种。可别牵扯上咱们顾家。”   顾予白更是以身作则,见到是顾锦瑟作的妖,觉得意兴阑珊,头也不回就往外走了!   走之前他还专门问过棠棠要不要带她出去玩,顾瑾棠却觉得有点有趣,愣愣的在原地探着脑袋瞧着。   顾锦瑟脸色惨白,身子踉跄的唤了声:“哥哥,娘亲,你们……”   叶氏也在此处。   她真是看不得几个儿子当众对锦瑟这样。   看到锦瑟沦落如此,叶氏总是忍不住想到当初那个承欢膝下的女儿。那个好孩子,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   叶氏就叹息,含泪道:“公主。世子。我相信这不全是锦瑟的错。要我说,堂堂县主的婚仪,身为县主的哥哥,一介世子却醉酒闹成这样。自个也是有错处。怎能全部推到锦瑟身上!若是今日世子不负起责任,实在是丢了康王府的颜面。”   “更何况,无论几个哥儿怎么说。我都做了锦瑟这么多年的母亲。她小时候是何等的乖巧懂事,知书达理。我是心底清楚,她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儿来!”   “所以世子,我问你,难道真的不是你醉酒,误认了顾锦瑟。这才做出这许多事儿来?”   世子咬牙,“不是的!夫人!”他之前虽然醉酒,可从来不糊涂啊!这回可不一样,他什么感知都没了。   这怎么可能啊??明显就是有人算计!   顾瑾棠算是看明白了。   顾锦瑟这是觉得谢畚这个靠山太小,于是乎又给自己找了个更大的靠山。说不定,这后头还会有长公主殿下。   世子头疼,飞快看了顾瑾棠几眼,俊美的脸红得像是滴血:“你们怎能这样说!污蔑本小爷我!”元桢低吼:“这原本就和本世子没有关系,谁知道顾锦瑟用了什么招数……小爷、小爷我早就有心悦之人了!”   “够了!”康王怒喝。“不管这件事儿起因如何,到底是谁算计的。都是你造成这样的结果!都是平日里我和你娘对你太过纵容!你现在还有脸提你自己心悦谁家的姑娘!”   “父亲……”世子急了。   康王重重挥手,闭了闭眼,“康王府不是不负责任之人!也生不出平白污人清白的孽障!”   “不知道顾大少爷怎么看待这件事儿。”康王拱手。   顾予寒声音清冷:“我说的很清楚了。顾锦瑟与顾家毫无关系。我已命人将顾锦瑟的名字,从顾家的族谱划出。”   “大家大概是有所不知,其实顾锦瑟并非是母亲的亲生女儿,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抱错的仆妇之女罢了。”   顾予寒这样的话一出,满堂皆惊,即使是顾予桁,也略有些惊疑的看了一眼大哥。顾锦瑟的名字没了?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   顾锦瑟眼泪刷的流了下来。   “寒哥儿,你……!”叶氏悲痛欲绝,“你这是和老太太和母亲作对啊!老太太和母亲认锦瑟这个女儿的时候,可是在祠堂,拜见过祖宗的。”   顾予寒:“母亲,锦瑟欺辱过顾家亲女,也丢过顾家的颜面。这样的人,不配入顾家的门。”   顾予寒又牵着顾瑾棠的手说,慢慢道:“既然顾锦瑟胆敢欺辱棠棠,那就别怪我们不认她了。”   叶氏痛苦的闭上双眼。“锦瑟,都是母亲对不住你,没有保住你。”   顾锦瑟掉下眼泪,又适时的说:“……娘亲,都是女儿不好。没有福分,继续做娘亲的女儿。”   少女纤柔的嗓音足以引起大半的怜惜,满场大部分的人都不由得为之动容。   “看在顾家和康王府是故交的份上。”顾予寒又冷淡的说道:“我也需得提醒康王爷一句,对于心思深沉的人,不需要手下留情。”   纯懿长公主看向顾予寒的一双眸子柔情似水,“顾大将军还是莫要为康王出主意,可别害了康王爷。如今康王府才弄丢了一个姬刑,这可是陛下的人。如今世子又公然羞辱顾家的养女,若是陛下知道了,又会怎么看康王府?”   她红唇微勾,嗤笑道:“依本宫看,康王爷还不如说世子和顾锦瑟这一对孩子郎有情,妾有意。借机将顾锦瑟娶入高门,才不会让陛下斥责你们。”   “不可能!”世子赫然道。   “本世子怎么可能娶她?”他一脸古怪。他想要的,可是天上的月亮。   纯懿长公主真是愈发觉得这个世子没有眼力见,顾瑾棠是什么人,当初皇帝就在宫外私自留过顾瑾棠。也是他一个康王府世子能肖想的?   现在她代表皇室,给了元桢世子一个台阶下。没想到世子却这般不懂事。纯懿长公主就翻了个白眼,不耐道:“世子没轻没重也就罢了。难道康王爷自己也没有数吗。”   “不论顾锦瑟如今身份是顾家贵女还是一介平民,总归是在叶夫人的膝下养了这么多年。就不是你们可以随意糟践的!而且你们别忘了。锦瑟可是本宫带入康王府的,也就算是本宫的人。”纯懿长公主勾唇一笑,“怎么,康王难道也要儿子学的这般不懂规矩,风流无度?”   长公主一提到皇帝陛下,康王的身子就不免抖了一抖。   “锦瑟,你想入我康王府的门吗?”康王脸色沉沉,问锦瑟道。   顾锦瑟心头一喜,娇美的面上却是梨花带雨:“锦瑟人微言轻,全凭王爷做主。”   康王闭上眼,后槽牙都几乎咬碎:“都是我那没个正形的儿子造下的孽!世子,你给本王安顿好锦瑟姑娘!你这么大,后院都没个人,自己看着办吧!”   世子赶忙跪下,哀嚎:“父王——爹——今天这件事儿和我真的没有关系啊!怎么就要我负责了!”   顾瑾棠心里却直感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现在顾锦瑟的羞耻心不见踪影了、但演技、抱大腿惹众人怜惜的功夫可真是有了飞速的变化。   从前的顾锦瑟自诩为顾府骄傲的掌上明珠,怎么可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现在的顾锦瑟,为了能留在京城,又走上了前世的路子。只不过这一世失身的对象,从姬刑变成了康王府的世子元桢。   话本子里的剧情嘛,都是万变不离其宗的。   不过这一世没有哥哥帮她转圜,顾锦瑟正是是肯定做不了了的。   康王妃痛惜的抚了抚儿子,叹息道:“儿啊。你有所不知。如今陛下严厉治下,眼里容不得沙子。你是王府世子,就更当谨言慎行。你爹的意思,也是为了你好……”她冷冷盯了一眼顾锦瑟,“都怪那费尽心机爬床的女人,当真不是贵女,骨子里就没有半分教养!”   顾锦瑟柔柔的垂下眼泪来。   她只是见到有了机会,便装作乖巧顺从,好不可怜:“锦瑟从小是在忠国公府母亲身边长大的,如今即便世子荒唐,但锦瑟若有机会侍奉在侧,锦瑟定会孝敬夫人和国公爷。”   围观的元灵珊一翻白眼,“怎么会有如此不要脸庞的人?”   康王妃虽脸色难看,但这件事已经是康王拍案过的,还能有什么变数呢?   她嗤笑,“顾锦瑟。康王府可担不起你的侍奉!我只要求你不得再生事,给我安分守己,你做得到吗?”   顾锦瑟赶忙跪正,“王妃娘娘对锦瑟有诸多误会。锦瑟定会亲自打消王妃娘娘的这些个疑虑。”   世子睁大眼睛,“母亲,您这是说什么??难道母亲也首肯了,儿子不愿啊!”   康王妃摆手,“罢了。罢了。我康王府,还不缺这一口饭吃!”康王妃沉下声音来:“世子,你多大了还要父母操心!你心悦顾瑾棠的事情,传得大街小巷皆知,母亲告诫你,你既然做出这样荒唐的事儿!就不准再说!否则陛下知道了……”   世子梗着脖子,“他知道了又怎么样?难道身为臣子,连心悦一个女孩都没有资格吗??”   “不知所谓!”康王妃冷面,“你就给我好好留在房间里,反思记过,收拾你今天闯下的烂摊子!!”   世子站冷哼道:“那、母亲可以准许我去和棠姐儿道个别吗。”   康王妃瞪他:“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母亲原先,也是真的喜欢棠姐儿。想让她嫁入我们高门,做我的儿媳妇。可惜事已至此,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否则,你也不怕顾家几位哥儿们把你生吞活剥了!”   世子当即是涨红了脸。   纯懿公主懒懒摆弄着自己头上的金步摇,含笑:“都是前尘往事了。康王妃也不必再提了。安顿好今日的锦瑟才是。”   “到底顾锦瑟和顾瑾棠还是有几分相似的。”纯懿长公主轻笑,“也就算是了却了世子的一片心愿。不是么?”   世子暴躁了,“公主殿下切莫以己之心度旁人!本世子可不是这样的人!”   纯懿长公主吃吃的笑。   “儿子。”康王妃说:“母亲不是没有帮你争取过。只是你自己疏忽大意,闯下这样的弥天大祸。你自己可知道错了??”   世子欲哭无泪,“儿子错了!”他错在没有察觉顾锦瑟的狼子野心,和阴私手段!!   “那母亲问你。你可愿意为你今日闯下的祸端负责?”康王妃又问。   世子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儿子……愿意。”少年重重的泄了气。   康王妃也就郑重的说道:“今日顾家长辈,还有顾家几位少爷都在。长公主殿下也在。我问你,你打算如何对顾锦瑟负责?”   元桢咬牙,牙都快咬碎了,半晌终于道:“我娶!我娶还不行吗?!!”   少年心思吹散在风中,顺着彩霞消弭不见,还有娇嫩的鸢尾花。   *   微风拂过,风冷花青,康王妃和康王世子的安抚下,一众宾客纷纷散去。   康王妃面色铁青:“既然顾家都已经将顾锦瑟的名字移除族谱,那顾锦瑟就再算不得是顾家的嫡姐儿。自然不能嫁作正室。”   顾予桁懒洋洋的说:“我说王妃娘娘,其实你不必留着我们。我都说了,顾锦瑟不是顾家的女儿,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你就当一只猫儿狗儿嫁进了王府。看着办就行。”   康王妃却说:“好歹顾家养育了顾锦瑟这么长的时日,今日锦瑟的大事定下,无论如何都是要请各位来做个见证的。”   顾予寒道:“王妃现下有礼,予寒也需要如实告知。王妃有所不知,顾锦瑟只是顾家养女,却设计棠姐儿。原先仗着祖母、母亲宠爱,肆意欺辱棠棠,还多次设计陷害,毁掉棠姐儿闺阁名声。”   康王妃皱眉。   “棠姐儿是我的亲妹妹,我自会为她讨回公道。”顾予寒说:“现在顾锦瑟已不再是顾府亲女。她的亲生父亲,姓吴,是保定府通州人的,仆人。”   “当着诸位的面,予寒就将话说清楚,忠国公府再无顾锦瑟,只有吴锦瑟。”   此话一出,顿时堂内哗然。   元灵珊哼笑撅嘴,“原来顾锦瑟多么神气的一个人,现在连顾家的女儿都不是了。哦不,连顾家的仆人都不能算。”   顾锦瑟心头惴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虽然她早就猜到有这么一天,但大哥今天说出来,她还是心如刀绞!   康王妃脸色难看,怎么他儿子摊上这样一个女人了?这和顾锦瑟,简直就是有天壤之别!   她道:“既然如此,既然没人认顾锦瑟。一个仆妇之女,那依我看,纳礼,就当纳个通房就是了。”   顾锦瑟却含泪道:“锦瑟自知年少无知,做错了许多事情。今日锦瑟就当众给哥哥,和棠姐儿赔罪。”   她又重重拜别叶夫人,“锦瑟感激母亲多年养育之恩。锦瑟自小承欢膝下,仰承长辈教养,却有愧于母亲和老太太。”   元灵珊重重又翻了个白眼,顾锦瑟的演技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精湛了??   纯懿长公主啧啧几声,弯唇:“依本宫看,锦瑟如此乖巧知礼,顾家也不必太赶尽杀绝了。锦瑟是本宫的客人,难道只有一个通房的位置?”   康王妃脸色一变,“既是公主的人,那公主以为呢?”   纯懿说:“本宫就赐锦瑟一个贵妾的身份,这没有问题吧?”   康王妃和王爷相视一顾,半晌都没有做声。这就是默认了。   “罢了,既然是世子的第一个女人,那就以贵妾纳之吧!”   顾锦瑟弯着惨白的唇,眼角溢出欣喜的眼泪。   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如今……也算是康王府的人!她终于可以在京城留下来了!   就算是亲生父母被找到,她也不必离京!   “棠姐儿。”世子偷溜出来,喊住了顾瑾棠。   “元桢哥哥。”顾瑾棠福福身,含笑。   “棠姐儿我对不住你……”世子懊恼又暴躁,“实在是没想到那吴锦瑟,竟然会胆大包天算计本世子!明明大家都知道,本世子心悦的是、是……”   “元桢哥哥不必同我道歉。”顾瑾棠一笑,“棠姐儿知道,这不是世子的错。”   世子仓皇抬起眼睛,“棠姐儿当读到我的心思?”   顾瑾棠摇头,弯唇说:“我知道世子你有许多无奈,但康王妃和康王都是为了殿下好。长公主也已做出决定,就请元桢哥哥不要心思动摇了。” 第81章 刀子起落,顾家族谱……   世子抓耳挠腮,羞愧得面红耳赤,“那我的心思,棠姐儿,你究竟是知与不知?!”   顾瑾棠茫然的看着世子,“知道什么?”   世子垂头丧气,耳根红得不敢看顾瑾棠:“我今日是被算计的。我根本就没有多看过吴锦瑟一眼!就算是我不得不娶她进门,也不会再看她一眼。棠姐儿。”   顾瑾棠叹气:“那确实委屈元桢哥哥了。”   世子脸红道,“那,棠姐儿,我还能和你说话吗?”   顾瑾棠觉得稀奇,“有哪里不行?”   世子舒了口气,挠头,唇角浮起一丝笑容,“棠姐儿,我只是担心你生气。”   顾瑾棠娇俏一笑:“我不会生气的。世子殿下。”   世子脸又黑了,小声嘟囔:“那是因为棠姐儿根本就不在乎我吧。”   顾瑾棠失笑,“无论我怎么说,你都总能找到自己的说辞,世子哥哥。”   “你是嘉宁的哥哥,那大家都是朋友嘛。”小瑾棠说:“不要多想,我是在意你的。元桢哥哥。”   世子耳根子又红了,赶紧将手里的东西塞进了顾瑾棠手中,然后提着嗓子故作正经,挥手说:“好了,棠姐儿,你快去吧!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顾瑾棠正好奇世子给她的什么东西。但世子已经一溜烟大步走远了。   是一幅丹青画,技艺虽不怎么样,但看得出反复描摹很多次。   是顾瑾棠那日穿着浅蓝色裙袄,在马上骑马术。尘土飞扬,少女娇俏。   那是顾瑾棠从乡下回来京城的第一日,雪白的小袄裹在身板上,一张脸蛋雪白通透、粉雕玉琢。元桢小世子正抱着蹴鞠和一群纨绔子弟飞奔玩耍,当时就已经看呆了。   这就是仙女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岁月深深,少年心思不可说,鸢尾花的味道苦涩又甜蜜。   顾府祠堂内,顾予寒亲自在此。刀子起落,顾家族谱上的名册正式把顾锦瑟的名字划下。叶氏差点当场晕厥。   老太太拄着拐杖神色冰冷,“按照吴锦瑟的身份,能进康王府做个贵妾,也是抬举她了。”   叶氏哭了几声:“到底是我们一手养出来的。怎么能真正把她当做仆妇的女儿?儿媳现在当真是心如刀绞。怎么,偌大一个顾府,就是容不下一个锦瑟!”   老太太叹息:“若不是你从小偏听偏信,偏宠吴锦瑟,让她多番欺辱棠姐儿。她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你还不知悔改!”   叶氏又哭诉道:“只是因为锦瑟是唯一一个在媳妇身边长大的孩子。所以媳妇才纵容些,想着锦瑟除了我的宠爱,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老太太瞪她一眼,“若我是你。我能求到棠姐儿的原谅就不错了!你还这般不知所谓,整日偏宠一个养女!”   叶氏也是千般不忍心。她这个母亲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既对不住棠姐儿,也对不住锦瑟啊!   *   胤琛在保定府不过数日,就斩杀了这儿的魑魅魍魉。在保定府这片土地上,天子是他们的神。因为军民盼了许久的解药,援军,就是他们的王。 第82章 男女主感情线:祸国妖姬……   胤琛站在高台上定定看着,墨色的瞳孔藏着淡淡寒意。   “恭喜陛下。保定府的疫情终于解除了!按照陛下的吩咐,现在百姓们服下汤药,高热的人数就越来越少。”   胤琛身边的军民也道:“卑职恭喜陛下!”   胤琛淡淡嗯了一声,慢条斯理:“可惜,还没有查清楚究竟是谁害的顾予桁。”   一位锦衣卫道:“属下有一个提议,现在顾小将军的身子也已经痊愈,这保定府三教九流,顾小将军之前一直驻守于此。还是顾小将军最为熟悉。可以宣顾小将军前来协助陛下。”   胤琛薄唇微抿,似乎对这个提议也没有反驳。   一个锦衣卫又小心翼翼的道:“京城传来消息,说顾锦瑟已经,已经成了康王世子的贵妾!还是长公主殿下,亲自做主的!”   胤琛唇边染上一抹冷笑:“一个赝品罢了,哪里比得上民生大事。”   不过他又嗓音清润道:“既然现在疫情的事解决了。朕还有一事要查。保定府,吴锦瑟的亲生父母,究竟在哪。”   锦衣卫道是。   不过几天的时间,陛下的旨意就顺着淮河往上。很快传到了忠国公府里头。   说陛下还在保定府处理事情,命顾予桁亲自前往保定府,协助陛下查清疫情的背后主使。顾予桁领旨。   顾予桁懒懒对顾瑾棠道:“棠姐儿,是你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你要不要去?哥哥这次去保定府,是专门去找到吴锦瑟的亲生父母,给你报仇的!”   顾瑾棠现在乍一听吴锦瑟这个名字,还是觉得生疏。她捧着脸问:“有什么好去的?”我对那儿又没有什么好印象。哥哥难道不知么。”   顾予桁自然知道,“所以二哥才想带你去保定府,一是带你出去散散心,二是希望你把当年养父母抱走你、又怎么养育你的事情,查清楚。给你出气!”   他弹了弹妹妹的额心,“之前答应给你带回来的桶子鸡,之前因为疫情也没能带给你。真是可惜。这回哥哥专门带你去吃好不好?”   顾瑾棠一张小脸皱巴巴的,若有所思。   顾予桁就道:“还有驴打滚!才出炉的都是香喷喷热气腾腾的,还有大个大个新鲜的李子。二哥都带你去!”   这下顾瑾棠眸光一闪,终于有点心动了。   顾瑾棠虽说对前世的小时候没有什么好印象,但对于保定府的这些特色好吃的,她的印象却特别深。   顾予桁专门备了间豪华画舫,沿着淮河而下,又带了家丁无数。就连顾予寒都冷冷提点他道:“陛下是宣召你前去查案的,你不要当成旅游观光。”   顾予桁一身华服,满不在意的挥了挥手,“疫情过去,正是太平盛世,有王道乐土、济世安民的好时节。眼下百姓安居乐业!我们又何必为难自己?”   更何况,他这些钱,可都是自掏二房的腰包。又绝不会动用官饷,就想带着妹妹出一趟远门!   顾予桁还道:“大哥你放心,二弟我这一回出去,揪出当初的那一对仆妇,那吴锦瑟的狐狸尾巴就肯定藏不住了!”   顾予寒薄唇轻抿,不置可否。只是对顾瑾棠道:“棠棠,你二哥行使乖悖嚣张,你不要和他为伍。有什么事,立即去找卫奴。”   顾瑾棠一张脸灿若春花,“大哥放心。瑾棠知道分寸的。”   她压低声音,仰着一张小脸,小声说:“瑾棠只是为了跟二哥去查一下当年的真相罢了。大哥不要担心瑾棠。”   自从上次大哥对她严厉以后,她就对这个大哥莫名多了一些敬畏起来。   顾予寒喉结微动,淡淡点头,“嗯。大哥知道。”   不过他不免又想到,陛下此时也在保定府。若是棠棠和陛下在一块……顾予寒略微皱眉。   但此时顾予桁拍拍顾予寒的肩膀说:“好了,大哥回吧。大哥处理朝政尚且繁忙,就不要过多操心了。好歹棠棠二哥我也是一方战神!”   顾予寒目光冰冷。他怎么在顾予桁有的眼里看到了这么几分得意?   顾予寒冷淡移开了视线,低声咬牙:“若是棠棠回来又像从前一样有个三长两短,你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顾予桁耸耸肩,“那大哥就放心吧!”   顾予寒送他们到了渡口。   此处停泊着些许船只,最大的那艘画舫就是顾家的。   淮河两侧风光旖旎,碧柳飘飘。春意明媚又盎然。民间已经多了许多放纸鸢的男女。顾予桁带了点果子酒,只觉得人生好不畅快。   知道的人,都道顾小将军是奉了皇命去协助陛下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顾小将军公费旅游去了。   顾予桁道:“棠姐儿你就好生放松身心的玩儿吧!有什么事,都二哥给你兜着。”他懒懒靠在椅子上,低眉一笑,“我也知道棠棠喜欢出来玩。要不你又怎么宁愿和姬刑一起出去,也不愿带上二哥?”   顾瑾棠:“……”   二哥这显然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接触姬刑!姬刑前世是顾家的死对头,她接近姬刑,也是为了防止他继续黑化才是!   “不是。”小姑娘耷拉着眉眼,软软道:“二哥别说了。”   她抬起眼,有点稀罕:“二哥吃醋了?”   顾予桁一副贱兮兮的神情,“那可不是。二哥都快醋死了。”   顾瑾棠一身抖不落的鸡皮疙瘩,她弯唇:“好了!二哥,你还是赶紧从醋坛子里面翻出来吧。”   顾予桁摸摸顾瑾棠的头,语气轻快说:“这样,二哥亲自给你钓鱼吃。”   画舫在江停靠下来边,这里已经属于京畿。江边的百姓纷纷侧目,京中贵公子的排场,让人有些咂舌。顾予桁从船上跳下来,肩上扛着一根鱼竿。   顾瑾棠站在甲板上,裹着小披风望着两侧翻滚的碧绿的江水,还有逐渐消失在自己视线之内的高耸城门。她感受到此处距离京城逐渐远去,两侧都是蜿蜒的高山。   春和景明,风轻云淡。前一世的记忆又逐渐浮现在眼前。   她当时入京,还只是一个乡下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懂,有点土。也就是沿着这条河,由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亲自接入京城的。   那时候哥哥们还都不怎么理她,估计是看她脏兮兮的,又瘦弱,像一只营养不良的小猴子似的。   没想到哥哥们也会有今日啊。   顾瑾棠裹紧了自己的小披风,唇角悄悄撅起一道弧度。   顾予桁一边钓鱼,还一边吩咐手下的军士,“你们都好好找!我妹妹喜欢吃鳜鱼。也不知道这儿有没有。都好生找找。若是找到了,重重有赏!”   那些军士得了命令,一个比一个更像是打了鸡血一般。   还有徒手下水捞鱼的。一时间这一片风景望过去有点壮观。   顾瑾棠扶额,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和二哥解释一声,“二哥,鳜鱼不生长在这一片水系的呀。你快回来吧。”   二哥可真的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族公子哥啊!   顾予桁有点不好意思。只硬着头皮能说:“那二哥给你做别的,你等等啊。”   顾瑾棠站在船头呆愣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扑哧一笑。   小脸灿若春花,粉雕玉琢。直直勾进人的心坎里,顾予桁一改平日的吊儿郎当、风流肆意,立即卖力钓鱼起来。   最终顾予桁做了一桌子鱼头盛宴,还有爆炒大虾,自然前大半的工序都是由厨子做的,后面一小部分,顾予桁亲自上手。   “棠姐儿,怎样?”   顾予桁勾唇:“若是棠姐儿喜欢,以后二哥就告老还乡,然后日日游山玩水!做神仙,倒也快活。”   “不正经。”顾瑾棠选了一只爆炒大虾,瞥二哥一眼,“你是不是觉得出了京城,大哥和老太太就再也管不了你了。便说话没个正形。”   顾予桁望着这山川河水,抖了抖身上的靛蓝刻丝暗金松纹长袍。“正所谓人生苦短嘛。日日捉鱼捉虾,其实也别有乐趣。只是不知道棠棠是否喜欢日日被那高门大户拘着。”   顾瑾棠扑闪着潋滟的眼眸,若有所思,“二哥问我啊……若是可以选,我也不愿日日拘着。”   她不喜欢顾府,但她心里却也清楚,这里就是她的家。里面都是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就算是太后,也没有这一层血脉相连的关系的。   但前世的事情,她无法越过去。她也不可能完全放下芥蒂,无论是对母亲,还是对老太太。   顾予桁勾唇,“知妹莫如二哥,我就说知道啊。”   只是顾予桁却不知晓,就是这一趟里头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填满了顾瑾棠的小脑袋。叫一年以后的顾瑾棠,做出了叫顾予桁心急如焚的事情来。   ***   不过几日,画舫便行至繁荣的保定府。这儿的民生诸事正在逐渐恢复。   车水马龙,街道上吆喝摊贩的也就多了。人们出行,不必再戴面纱。若是有个病痛,就可以自行去街道尽头领取预防时疫的汤药,也不必花自己的银两。   顾瑾棠趴在船檐边上偷看,“果真是陛下在这里啊。天子治下,今日一见,竟比往常要繁荣了许多!”   顾予桁勾唇,颔首:“你二哥我也出了不少力气!”   顾瑾棠柔柔一笑,然后提着裙摆下了船。   保定府原本就和京城接壤,所以水路过来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顾瑾棠荷包里揣着几个小银两,满大街的闲逛。   顾予桁说:“妹妹,今日已经晚了。我们现在驿馆歇下,明日我去见了陛下,二哥再回来找你。”   顾瑾棠应下来。   然后二哥给她备下了不少餐食,还将大部分军卫,都留给了妹妹。做完这些,顾予桁就出去了。他如今来这一趟保定府,时间紧迫,定要查清楚是谁让保定府的疫情扩散。   二哥哥不在,顾瑾棠也就早早洗漱,预备睡下。   云枝替小姐铺好床,“小姐这几日辛苦了。就早些休息吧。”   顾瑾棠笑道:“云枝你也是。”   云枝才吹灭蜡烛,却就听闻了窗牖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条条黑影蹿过去。外头伴随着的,还有人受伤倒下的声音。   云枝惊恐:“谁?”   没有人应答。云枝声音一软,“护卫在哪?快出来保护小姐!”   她又赶忙回去叫醒小姐,将小姐护在自己臂弯。   “小姐,快些起身,奴婢护着小姐出去避避。”   顾瑾棠心尖一颤。睁着朦胧的睡眼问云枝:“到底是谁?”   “我们的护卫呢?”   云枝摇头,示意小姐不要出声。“他们既能上来,就说明我们的护卫还说不定都……”云枝声音都带着哭腔。   然而外头的黑衣人还是发现了她们。云枝不由得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为首的一个人正一间一间踢开门,黑着脸道:“听说这儿就是顾予桁的住处!给我搜!然后把人抓出来,带回去,要留活口!”   “是!”   “小姐……怎么办啊?”云枝差点掉下眼泪来。若是不能护住小姐,那她真的不如立即去死了算了!   顾瑾棠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的。   她道:“他们是来找二哥的。所以自是不会轻易要了我们性命。但,我们更不能暴露与二哥身份。”   云枝点头,咬唇,目光在四处环顾,她又说:“小姐快些先从这窗户跳下去!”   顾瑾棠还没爬上那窗棂,然而这个时候,黑衣人却已经踢开门杀了进来。   “你是谁?”黑衣人凶神恶煞的问。   顾瑾棠蜷缩在角落里脸色发白。然而抬起眸子,目光刚好与黑衣人所撞上。黑衣人露出猥琐的笑容,“这就是顾予桁那个千娇百媚的妹妹吧?今日一见,果真是顶顶的美人胚子,就跟天仙下凡一样。我们先把他妹妹掳了过去,何愁找不到顾予桁?!”   后面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顾瑾棠心尖颤抖,豆大的眼泪从眼眶滑落。   云枝站出来呵斥:“我家小姐才不认识什么顾予桁!你们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我愿和你们同去,你们放过我家小姐!”   一人说:“就算是不认识顾予桁又如何?生得这样貌美,就算是冒牌货也便宜了小爷们!”   他哈哈大笑:“兄弟们,上!”   说着那群黑衣人就往这边冲过来,电光火石之际,顾瑾棠看准了楼下一堆厚厚的茅草堆。她心下一沉,下定了决心,闭眼,然后毅然从窗户跳了下去!   云枝赶紧道:“小姐——!”她趴在窗牖边上眼泪顿时流了满面。   黑衣人冲过来往下一看,晦气的呸了一声,“可真是没有半分情致!小爷我给她一条生路她不走,偏偏要去走那死路!”   顾瑾棠窝在茅草堆上装死,眼泪无声的流下来,一点不敢动。她能听见云枝的哭诉和黑衣人的叫骂声,刚刚的事一连串浮现在脑海里。   他们兄妹不过才来保定府短短一日,还非常低调。怎么这就招惹上贼人了??   定是一直从京城就跟踪他们的人!   也不知道……现在二哥那边怎么样了。顾瑾棠的最后一丝力气仿佛被抽干,   然而黑衣人没有撤退的迹象,她却不敢翻身。甚至不敢抬头看上一眼。   因为巨大的动静,这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里头甚至还有官兵。   “这姑娘是怎么了?怎么摔下来了?”   “都让开,让让,我们来看看这是谁!”   黑衣人见闹出这样大的动静,见势不妙,赶紧爬上城墙逃跑了。   不过多久,一队锦衣华服的人马向这边走过来,锦衣卫走在前面开道,“都让开。让开!”   而后是一位高大英俊的男人,快步走过来。   他俯身,将顾瑾棠拉起来,漆黑的墨眸刚好撞上那张惨白的小脸。她眼泪悄悄流了满面,跟一只兔子一样。   胤琛大手抚着顾瑾棠的后背,沉声道:“顾瑾棠,朕来了。”   顾瑾棠眼眶红了,仿佛看定了好一会儿,打嗝:“……云枝呢?”   胤琛断然:“她不会有事。”   围观的百姓不少,此时都知晓了男人的身份,赶紧跪下道:“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胤琛将人一把抱上马,然后策马飞奔而去。   陛下是暂住在知府家里的,院子里灯火通明,知府携家眷齐刷刷跪了一地:“参见陛下……!”   陛下身上明显带着怒气,众人无不惶恐。“陛下恕罪啊!”   而胤琛抱着顾瑾棠,径直走进了里屋。却没有理会跪在外头的众人分毫。   胤琛抱着顾瑾棠,将人放在了床榻上。紧接着,胤琛径直抽开顾瑾棠浅紫色绫罗腰带。   顾瑾棠小声问:“陛下?”   胤琛看她一眼:“你从高楼掉下来,朕看看何处有伤。”   顾瑾棠不作声了。   胤琛看见有一些外伤,将大手放在少女肋骨处,检查她骨头是否断裂。脚踝处也是完好无损。只是顾瑾棠留下了些许皮外伤。   最后胤琛起身,眼睑微垂:“尚好,竟都没有伤及骨节。算你命大。”   顾瑾棠:“……”   她鼓了一下腮帮子,她怎么觉得陛下这语气有点古怪呢?   顾瑾棠低声说:“谢陛下相救。”   胤琛挑眉,却说:“下一次还敢从高楼上跳下来吗?”   顾瑾棠打了一个嗝:“若我当时不这么做,怕是被黑衣人掳了去了。”   胤琛掐了一把她的脸,黑眸沉沉,“无论你在哪,朕都能找到你。下次,不准再从高楼上跳下。”   “听明白了么?”   顾瑾棠懵懂的看着陛下,“知道了陛下。”   胤琛这才轻启薄唇,懒懒倚着下颌问:“为什么要来保定府?”   顾瑾棠吞咽了一下口水,说:“因为想来见见自己的养父母,查一下当年的事情,陛下。”   胤琛迫视着她,“难道不是因为顾二想带你来保定府玩儿?”   顾瑾棠咬唇,怂怂的摇了摇头,“没有的陛下。”   胤琛眸光淡淡,唇角弯起一道冷淡的弧度。就这么静默的瞧着她,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小心思。   顾瑾棠终究是被看得头皮发麻,捂住脑袋,“好吧,我承认。是的。”   胤琛淡色眸子里这才有一丝了然。   胤琛将衣衫递给顾瑾棠,“换上。”   顾瑾棠:???   这分明是一个男装吧!陛下难道老眼昏花,看错了?   却见胤琛神情更冷,“朕这儿没有女人。只有男装。你的衣衫被刮破了,必须换上。”   他俯身近了几分,“顾瑾棠,朕不许任何人钻你空子。”   夜色沉谧,年轻帝王的语气沉沉。   顾瑾棠无端感受到一种,野兽要把猎物剥皮入腹的错觉,支吾的喏了一声。   她脸颊有点滚烫,心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眨眨眼说,“好吧”。   心里却想,这个陛下,规矩真是多。   她的裙子只是有些褶皱,露出一截如藕的手腕,并无什么大的不妥吧。   胤琛勾唇,表示满意。   顾瑾棠捧着那团衣服却差点没有吓死!   因为这玄色锦袍上都绣着张牙舞爪的龙纹,真是给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穿着这衣服在人前显摆啊!   顾瑾棠不得不硬着头皮,抬眸问胤琛,“陛下,您这是认真的吗?”   胤琛只是神情淡淡,理所应当说:“现在已是非常时期,朕都不介意,你在介意什么。”   顾瑾棠:好吧!   三下五除二,顾瑾棠就换上了那龙袍。即使没有了襦裙的衬托,但仍旧难掩小姑娘的粉雕玉琢、娇媚动人。宛如一颗水蜜桃。   顾瑾棠在“龙床”上百无聊赖,翻来滚去。   只是不敢出去抛头露面。   她却只看到,胤琛似是对她霸占龙床也不意外,就这样静默的坐在一边上批阅奏折。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顾瑾棠:??   难不成胤琛早就设想到这一幕了?   “咳咳。”顾瑾棠小声咳嗽。   胤琛没理会她。   顾瑾棠脸一红,只能提高了音量。“陛下。”   胤琛神情淡淡恩哼一声。   顾瑾棠这才道:“陛下!”   胤琛放下笔墨,抬起了那双冷淡的眸子,好整以暇、竖起眉毛听她想说什么。   顾瑾棠动了动水润的唇瓣:“陛下,我想喝水。想请人给我倒水。”   “要谁帮你?”胤琛似笑非笑。   顾瑾棠只能说:“要宫女姐姐倒水喝。”   她真的是不敢动。   否则被什么人给撞上,当成祸国的什么玩意怎么办??她好歹是忠国公府的嫡女啊。   胤琛俊眉一挑,“自己下床,自己倒。”   顾瑾棠不动了。   算了她还是不渴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顾瑾棠掰着手指,想二哥什么时候会来找她。   然而过去很久,却毫无音讯。顾瑾棠忍无可忍,终于决定自己去倒水喝。   只见顾瑾棠捧着杯子,正准备偷偷溜回来,这时一位锦衣卫却大步走进来,“陛下。属下有要事禀告。”他一下子跪下去。   顾瑾棠: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于是乎那锦衣卫便刚好瞧见顾瑾棠身穿玄色龙纹锦袍,肤白如玉,一双桃花眼儿潋滟无双。蹑手蹑脚的准备回龙床上去。而不远处的皇帝陛下,却习以为常,连视线都没有挪过去。   锦衣卫:“……”   胤琛拧眉,眼眸间添了一丝阴鸷,淡淡问:“在看什么。”   锦衣卫连忙垂眸。“属下万死!”   胤琛抿了抿薄唇,没吭声。顾瑾棠也不知道是该进还是退,脑子里充满了苦恼。   锦衣卫就继续胆战心惊的道:“……属下调查,那贼人恐怕还要行刺。请陛下万要当心!”   胤琛冷冰冰吐出几个字来,“若事事要朕当心,那要你们来做什么?”   锦衣卫俯身跪在低声,不敢说话了。今日陛下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胤琛:“退下去。”   他忽又想到什么,语气里添了几分躁郁,“找个太医来,给她看病。”他指了指顾瑾棠。   男人气质矜贵、禁欲清冷。   锦衣卫:“是!”   训练有素的锦衣卫从房内退出来,脑子里却还是不由得联想到方才祸国妖姬那一幕。 第83章 顾瑾棠,不是只给朕一个……   锦衣卫大人的这颗脑子真是越来越疑惑了。   要知道,他们陛下可从来都是最清冷禁欲、不近女色的男人。之前因为一个妃子是和鞑靼勾结的奸细,还被陛下亲手掐断了脖子!   更不必说这偌大的皇宫中,陛下早就手刃不知道多少人了!   可刚刚陛下那纵容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儿?   而且听闻他们陛下有一个不幸的童年,于是乎天生对女人就心生厌恶……   可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摇摇头,觉得简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是赶紧去请太医。   顾瑾棠躺在床上有点迷茫,她感觉陛下有点生气了,其实她自己更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惹得陛下生气了?   难道是因为穿了龙袍?   不是吧。   顾瑾棠坐在床上,小心翼翼的问:“陛下,您怎么了呀?”   胤琛冰冷抿唇:“没怎么。”   顾瑾棠弯唇,没想到这位陛下还挺傲娇的。“可我见陛下有点生气。其实陛下不需要生气啊。我又不是故意这样不听话。”   “要不我把龙袍脱掉了?”顾瑾棠的身子凑了过去。   胤琛坐在圈椅上看书,径直按住的她的脑袋。男人姿态慵懒,矜贵难掩,“闭嘴。好好休息。”   顾瑾棠:!   “别闹。”看到女孩闹腾的身影,男人敛气屏息,太阳穴突突的跳。   顾瑾棠托腮,立即就想到了前世对这位皇帝陛下的印象。——阴晴不定,亦正亦邪。顾瑾棠想,她肯定不能落到这种男人手里。   外头响起来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就是胡太医提着箱子赶紧进来了。   太医行完礼以后,赶紧对陛下磕头。   胤琛只是冷道:“不必讲究这些俗礼,赶紧看病。”   太医给顾瑾棠诊完脉,脸色不太好。胤琛锋眉一挑,“出什么事了?”   太医语气沉沉道:“回陛下,这位姑娘可是刚才受了外伤?”   胤琛站起身来,高大俊朗的身躯添了压迫感,“到底怎么回事?”   太医惶恐的道:“老臣方才为这位姑娘诊脉,只觉得这位姑娘脉象紊乱,像是才受了伤。而想必这位姑娘本身就体弱,所以才留下了些许……不易治疗的内伤。求陛下饶命!老臣定竭尽心力,为这位姑娘调理。”   这话一出,内室顿时里头有转瞬的寂静。   顾瑾棠小心翼翼瞅了陛下一眼,却见到男人的脸色难看得如同一张纸。   顾瑾棠心想,不会真的很严重吧。她感觉还好啊。   老太医也心想,陛下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并不严重啊。   在太医院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一般为皇室主子诊脉,都要往严重的说。否则若是将人一不小心弄出个三长两短,上头的人又没有心理准备,脑袋登时就会搬家了。   但胡太医现在又联想到这个规定,简直是恨不得扇死自己。   这时,院子里却传来了孩童的嬉笑声,随之还有烟火响起的声音。充满了鲜活活泼的气氛。   陛下红了眼,眼尾添了一抹微红,冰凉的眼眸中溢出血红的杀意来。   顾瑾棠有点吓到了,小脸一白。   胤琛自从来了以后,便住的是知府府里的主院,素日里知府的家人是定然不敢来打扰他的。但是知府上下几百口人,家规也管不住所有人。   胤琛狠狠咬牙,暴躁的推门出去。   那些小孩见到男人身上的龙腾纹,都是吓了一大跳。而闻讯赶来的大人更是惶恐不已。赶紧将小孩们拉入自己怀中,眼泪涔涔的求饶。   胤琛脸色很暴躁,“你们在做什么?”   小孩不敢说话,把头塞进大人的怀中。大人悄悄拉了拉孩童们的袖口,他们才带着哭腔湖回答说:“……在、在放烟火!今日外头都在庆祝保定府疫情结束,所以大家都在放烟火!”   话音还没有落下,小孩们已经哇哇的哭了出来。   胤琛脸色阴沉,手里已经狠狠握了剑,往小孩方向走去。   顾瑾棠心里一惊,看来胤琛是暴燥症又发了吧!   在前一世,胤琛杀了无数人。甚至亲手扭断了一位后妃的脖子,很多人都认为胤琛是个暴君。   而顾瑾棠也觉得,胤琛肯定是带着暴戾因子的。   顾瑾棠赶紧道:“陛下!方才太医说着玩呢。太医就喜欢夸大其词,瑾棠没事儿。”   胤琛眉眼一冷,顾瑾棠就继续抚慰道:“陛下,要不我们出去逛逛吧。”   “他们都说,今日是保定府的节日呢!”   您再待在这知府的府邸里头,恐怕要把他们所有人都给吓死了。   而少女眸光清透,宛如一颗水灵的水蜜桃,玲珑的身段,和水润的眸子均是清新勾人。   见到胤琛毫无反应,顾瑾棠只得继续软声道:“陛下将保定府治理得这么好,陛下难道不想上街去瞧瞧么?他们都是您的子民呐。”   胤琛这才眉间松动,冷冰冰的说:“你想做什么?”   顾瑾棠黏在陛下肩上一笑,“等陛下带着棠姐儿一块出去啊。”   胤琛捏捏眉骨,眸光沉沉,不置可否。   顾瑾棠一拽他的手臂,却发现拽不动,“走吧。陛下。”顾瑾棠一张笑脸吟吟瞧着男人。“嗯?”   赤裸裸的引诱。   男人垂眸,神色恢复得正常了些许,算是默认了。   顾瑾棠一把将胤琛手里的剑扔在地上。   几个孩童害怕到极致,忍不住抬起眼睛,只见到他们陛下身边的这位小姑娘身穿着鹅黄的衣衫,外头是一件宽大的雪白斗篷。   脸蛋粉嫩,身量纤纤,长得格外明媚。倚靠在高大英俊的男人身边,这……就像是天上的仙女一样!   能给他们带来解药。   顾瑾棠赶紧拽着胤琛高大的身躯就走了。   她难道不怕吗?她其实也怕啊!   但是为了他们陛下这久治不愈的暴燥症,顾瑾棠还是决定豁出去了,要不,看看这些可怜的小孩子都害怕成什么样了啊。   这时老知府也终于接到消息赶了过来。他一把老泪纵横的跪倒,眼泪涟涟:“家中孩子不懂事,搅扰了陛下,求陛下恕罪!若是陛下想要他们的性命,就将老臣的兴性命拿去!臣愿以死恕罪!”   旁边锦衣卫赶过来,一把将老知府押解在地上。   顾瑾棠心想,这老知府虽然在官场上总是庸懦,但对家人却是十分的尽心。   她就走上前去将小孩们扶起来,软声问道:“小弟弟,姐姐想看烟花,你能给姐姐表演一个吗?”   那小孩儿擦了擦眼泪,半信半疑的看着顾瑾棠。眼眶红红。   他只觉得这个姐姐香喷喷的。声音也是软糯,还带着轻微的嗲味。   小屁孩都差点陷进去了!   但是、但是她是跟着那个可怕的大哥哥一起来的!   顾瑾棠弯唇一笑,眸子里闪烁着璀璨光华。“没什么,小弟弟,你别怕。来给姐姐放一个!”她摸摸他的头。   而那个华服锦衣、满身杀意的男人,似乎也没说什么。小孩儿顿时就没有这么害怕了。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   他一双胖手里举着烟花梗,然后抽噎着将东西点燃。顿时烟火四溢,流光溢彩。   “好啊!”顾瑾棠拍拍手掌,忍不住踮起脚尖。   她喊胤琛,“陛下您瞧瞧。这可不比瑾棠放得好看多了?”   胤琛大步走过来,拽着她的胳膊看了片刻,然后在她耳边冷沉沉的说:“朕要你给朕放!”   顾瑾棠舒了一口气,眉眼弯弯,小声:“好啊。等会儿上街去,瑾棠给你放好吧。”然后就顺势拽着男人走了。   刚刚还这么冷若冰山,动辄想杀人呢!现在还不是乖乖和她走了。   顾瑾棠勾唇一笑。   只见大街上人山人海,人们摩肩接踵,洋溢着劫后余生的笑容,保定府的确长时间都没有这样的景致了。   这儿不少人放烟火,什么形状的都有。山川湖海、飞鸟走兽。光影纷杂,五彩斑斓。   “陛下想要看什么样子的?”顾瑾棠凑过去,发现男人的脸很黑。不得不软软的在他耳边吹气。   胤琛死死抿着薄唇:“昙花的。”   昙花一现,一生就只绽放一次。顾瑾棠心想,这有点难度啊。   顾瑾棠对一个街边手巧的老伯说:“老伯!给我个来个昙花形状的烟火,行不?”   那老伯差点笑出声,“小姑娘,您这就说笑了!这烟火都是转瞬即逝,过眼浮华而已,又哪里会有这么多花的形状哟?”   顾瑾棠歪头沉思片刻,一拍手掌,“有了!我们拿印泥雕刻成昙花的形状,然后堵在烟火的点火的地方,这样烟火通过昙花的口子喷出来,不就有了么。”   胤琛眉心微挑。   老伯哈哈大笑,“姑娘的想象力可真是丰富啊!”   顾瑾棠说干就干,又去旁边的铺子买了一个可以自己雕刻的印泥。然后堵在了烟火的点火的地方。   却见到烟火许久都没有放出来。   顾瑾棠不得不俯身,凑近了去瞧上一瞧。   胤琛一把提着脖颈将人拉开,对上小姑娘那张茫然的小脸,胤琛冷冰冰说:“朕可不想你就这么被炸死。”   顾瑾棠:“……”   正在这时,火苗却从出口砰然一声迸发而出。勾勒出五彩斑斓的形状,烟火绚烂的昙花娇艳转瞬即逝。引起了所有行人的注意!   “这小姑娘真是聪慧!”   老伯也张大了嘴,“好样的姑娘!”   顾瑾棠去看陛下,胤琛额心突的一跳,垂眸说:“顾瑾棠,不是只给我一个人看的吗?”   顾瑾棠卧倒:“好吧好吧。”   原来胤琛这么小气啊,就连给自己的子民看一眼都不愿!顾瑾棠小心翼翼收拾起印章,还有炮火,笑嘻嘻勾住胤琛的胳膊,“那陛下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啊?”   像个勾人的小妖精般,纤细柔软的腰身大掌不堪一折。胤琛眉眼冷峻,抓住顾瑾棠的手就大步往外走。 第84章 定情。——朕要顾瑾棠。……   胤琛箍着顾瑾棠撞开了人群。顾瑾棠真的有点害怕他又发疯。   直到旁边的人烟逐渐消弭,这儿是一条没什么人的运河。因为之前被官府征用,所以无人踏足。   远处的灯火变得模糊,这儿有一种难得的静谧感,偶尔一两朵莲瓣飘过。顾瑾棠捧着脸眉眼弯弯:“陛下,现在可以了吗?”   胤琛黑沉的眼眸死死盯着喝水。   他的喉结傲娇的上下滚了滚:“嗯。”   顾瑾棠忍不住眉眼弯弯,又照葫芦画瓢,按照刚才的哪种方式,再度燃放起昙花的烟火。不仅仅是昙花!还有其他的形状。   山川湖海,飞鸟走兽。世间苍生、王土子民以烟火的方式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胤琛眼底含了一丝顾瑾棠看不懂的缱绻。   顾瑾棠手指在胤琛跟前疯狂晃动,娇躯白得晃眼,扑哧的笑:“陛下,陛下您看!”   “要是觉得我有才,您就直说!”少女笑容愈发娇俏。   胤琛抿住薄唇,“顾瑾棠。”他低声说。   顾瑾棠笑意清浅,“嗯嗯?”   顾瑾棠见胤琛一时不说话,又凑上去。   “陛下可不要辜负我的一番好心啊。”顾瑾棠的手指在胤琛的脸上描摹锋眉,“要不陛下赏赐我什么东西吧。”   胤琛:“嗯,朕今日可以答应你一个愿望。”一脸冰冷又霸道。   顾瑾棠心绪稍微顿住。   皇帝答应了许诺她一个愿望?这可真好!   顾瑾棠其实自己都没有想过,这一世想要什么。她前一世,想要得到家人的宠爱和照顾,最终却都没有得到。而这一世呢。   而胤琛似乎不太高兴,神情中有一丝嘲弄:“顾瑾棠,你不想要?”   “不是。”顾瑾棠摆手,眼波流转含笑嗔道:“只是我还没有想好,要不等我想好了再找你好不好?”   胤琛垂了垂眸,嘀咕:“胆子真大。”   顾瑾棠竖起眉毛,勾住陛下的手说,“陛下,臣女不贪心的,我就只想要一个心愿。陛下一定可以满足。”   胤琛喑哑:“朕倒要看看,你能想出什么。”   走过了二人世界,街上的烟火节仍旧在进行。顾瑾棠扯着胤琛一路走回了热闹的街市,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情侣相伴而行。   胤琛的眸光定定落到那些人身上,看得人一阵发憷。   顾瑾棠将胤琛的脑袋掰回来,问:“陛下看什么呢?”别吓着人家。这一脸京都来的杀气和威仪,简直是让人不敢直视。   顾瑾棠真的是怕这位祖宗,一言不合就开始杀人。   胤琛:“没什么。”   直到来到了一个摊贩跟前,那人笑着说:“姑娘貌美无双,公子气宇轩昂,看着真是天生一对!姑娘要不要来玩一次?只需几辆银子!只是图一个乐呵!”   顾瑾棠心虚:谁跟暴君是天生一对了?   她凑上去看,只见木牌上写着,若是一人提出一个要求,另一方无条件满足,则赌博成功。但这个要求,必须是有难度的。   这不就是变相版的真心话和大冒险嘛。   顾瑾棠心想,忍俊不禁的将银子放入摊主的手中。然后娇俏的笑着道:“不知道老伯以为,让我身边的这一位公子吃一味叫芥子末,算不算有难度的事?   胤琛语气凉凉:“顾瑾棠。”他的手捏住她的后颈了。   老伯呵呵笑起来,“芥子末来自琉球,味道辛辣,多少人都难以适应,若是这位公子能吃下一大碗,老夫自然是服输!”   顾瑾棠:心虚、害怕、小可怜。   胤琛脸色难看极了,咬牙:“顾瑾棠,你是活腻了吗。”   顾瑾棠担心的捂着脸,“容公子!愿赌服输啊容公子!”   果不其然,胤琛的脸色变得很冷,是一种很凉的冷白。   顾瑾棠贴心的让老伯去买了一碗芥子末回来,顾瑾棠也不晓得自己怎么恶向胆边生,敢捉弄起这位残暴冷酷的魔王陛下来!大眼睛扑闪着含笑。   胤琛屏气,正在顾瑾棠已经他要发落自己的时候,胤琛冷冷看她一眼,然后将碗里的东西一口吞了下去。   胤琛矜贵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很精彩。   顾瑾棠眼泪婆娑:“……”   这一次轮到胤琛选了。   他要选一件自己此时此刻最想做的事。顾瑾棠需要无条件满足。顾瑾棠搅了搅手指。   胤琛报复的看着顾瑾棠,冷嘲,“朕有什么想做不能做的?”   顾瑾棠心想,这也是啊。这个男人可是陛下嘛。但至少也需要配合一下人家摊主啊。   顾瑾棠担心胤琛报复自己,赶紧先道:“陛下!您等等我。”“陛下您先闭上眼睛,等着我给陛下一个惊喜!”   胤琛竖着两道眉毛看她。   顾瑾棠一巴掌捂上来,“来吧,陛下。您先闭闭眼睛。”   胤琛冷漠抿紧了唇,“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且必须是惊喜。否则朕……”   顾瑾棠哪里听的进去,顿时脚下生风,脚底抹油就飞快跑开了!少女躲了起来,偷偷在墙角看看胤琛的反应。忍不住噗嗤笑起来。   果然很快胤琛就发觉了不对劲,睁眼就发现顾瑾棠早就不见了!   胤琛垂眸,抿紧了唇。“出来。”   结果自然是无人应他。老伯笑呵呵的,“这姑娘鬼怪精灵。这位公子兴许要好找一番了。”   胤琛眸光冷冷,眼底忽然添了很深的阴郁。   胤琛薄唇紧绷成一条直线,铁军从四处出来了。“刷”的一声剑刃齐齐出鞘。   他们把闲逛的情侣们团团围住。人群中发出一声尖叫声。   人们开始挣扎!变得喧闹不已。一副魔头临世,即将大开杀戒的模样。   胤琛冷冷淡淡的朝四周望过去,没有看到那抹身影。眼眶逐渐变红。   胤琛:“动手。”铁卫将人群死死包围在其中,人群仓皇逃走。而没有来得及逃走的,只能跪在地上恸哭。   现场一片混乱。顾瑾棠这时才从角落的阴影里出来,她的脸上明显带着愠怒。   “陛下!”顾瑾棠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自己就已经敢这样提醒胤琛了。明明他们前世虽然是夫妻一场,但却从来都不熟。   胤琛脑子里忽然就想到那些情侣的模样了,顿时心情躁郁,将顾瑾棠的脑袋按入胸膛。   “朕吓你的。”胤琛道。   顾瑾棠说:“陛下快让那些人退下吧。”   胤琛凤眸微眯,使了个眼神过去。   于是乎那些铁卫收到指令,这才纷纷四散开去,他们重新回到黑暗中。但周围的百姓还是陷入了恐慌中,因为有人认得这是京都的天子,纷纷给他下跪。刚才的情侣们瑟瑟发抖。   “顾瑾棠。”男人捏着她的下颌矜贵清冷,漫不经心:“还不是因为你先玩朕。”   顾瑾棠头皮发麻:“我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的……但你现在这样,实在是……”顾瑾棠拧了拧眉。   胤琛固执的问:“惊喜呢?”   顾瑾棠飞快的眨眨眼,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凑上前去,将唇瓣堵住了男人的唇上。少女的唇瓣极柔软,如同三月飞雪。   初吻带着奶香的试探。有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   胤琛身体僵硬了片刻,但也只是小半会而已。他很快死死捏紧了顾瑾棠的下巴,把她捏的下颌发红。   “陛下现在满意了吗?”顾瑾棠搂着他的脖颈甜甜的笑。   胤琛咬牙半晌才挤出一个:“你故意的。”   顾瑾棠含笑:“是啊,那是当然。”   胤琛又沉沉吐出一句:“你在糊弄朕。”   顾瑾棠柳眉倒竖起来,“没有吧。”   胤琛敛眸,目光冰冷不知道钉在哪。   顾瑾棠道:“不如——陛下让那些百姓起来?我就不戏弄陛下了。”   胤琛不置可否。   他原本也没有让他们跪。   而锦衣卫得了命令,则亲自上前去,让跪着的情侣们都纷纷回去,自己做自己的。人们这才心有余悸的走了。   顾瑾棠眉眼含笑,搂住陛下脖颈。少女娇音软嗓道:“陛下,还想要臣女自己来吗?”   胤琛阴鸷的眼底闪过微不可察的惊愕。然后直接看到顾瑾棠的唇毫不矜持的堵了上来。   顾瑾棠心想:可千万不能让这个偏执狂知道自己刚刚憋气憋了多久!!这么重的辣味,她也咬!不!惯!   不过陛下刚刚又是怎么把这么大一碗芥子末吞下去的?   就很迷。   过去很久,胤琛将头埋在顾瑾棠的脖颈下,死死扣住了顾瑾棠的腰身。   顾瑾棠低语:“陛下以后不能再这样了,我今天都被吓到了。”她抿唇,一字一句:“无辜的人,不能杀。”   胤琛重重喘息了几下,对顾瑾棠说的不置可否。“嗯。”“知道了。”嗓音低哑、缱绻。   顾瑾棠望着眼前男人英俊的面庞,她蓦然想到前世她死以后的场景。——她是知道胤琛的身世的。前世去世以后,在书里看到过。   胤琛的生母是鞑靼战败上贡的巫女,原本也只是权臣家中的幕僚,却被醉酒的先帝强行临幸。胤琛母亲却因此事而疯迷,在她的眼中,胤琛一直是个污点,魔鬼的血脉。无论对于她的民族,甚至对于她自己,都是如此。   她原本想亲自掐死自己的儿子。但最后一刻竟然怨怼丛生,认为这样脏的血脉不应该存于世间,但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爱恨交织。她亲手给自己的孩儿下蛊,令他不能有旁的孩童都有的童稚,从小就变得暴戾、痛苦,自残。   一旦病发,就想杀人,只有人血才能缓解他的痛苦。   而这样的一个“疯子”,自然不容于人伦孝悌的中原皇宫。皇帝将这样的怪物丢给了受宠的贵妃抚养。   贵妃无子,最开始就只是把这个私生子当成固宠的工具。皇帝来时,她是一个温柔体贴的母亲,而皇帝不在时,小胤琛的噩梦就开始了。   动辄毒打、拧伤,不准吃饭,贵妃还因深宫寂寞,用火烧伤他,将他试药弄成残废。终于在胤琛虐杀了一个贵妃的心腹宫女以后,这一切,戛然而止。   小胤琛被送到了冷宫。这里面大半都是疯女人。   小胤琛为了讨一口饭吃,学会了伪装。会去哀求年长的嬷嬷,还有疯女人。控制自己杀人的欲望。慢慢学着和其他正常人一样,行礼、下跪。   所以胤琛才有恶疾,谁都救不了他。他会对女色就会变得暴戾无比,没有正常人思维的暴君。就算是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他也认为,这世上是最恶心的人,就是他自己。   当然,这些顾瑾棠都是从书里看到的。其实顾瑾棠也是害怕的。但她却一步一步看到胤琛怎么克制自己暴戾的天性,成为一个保护她的男人。   “怎么了?”胤琛死死扣住她的腰。见到顾瑾棠一时失神。眸间热火又多了几重。   顾瑾棠甜甜的笑:“没什么。”“陛下,你抱抱我吧。”   胤琛的脑海里闪过一丝愕然。   *   他们回到知府的主院,已是晚上午时。胤琛听手下的锦衣卫来报,说顾小将军寻过来了,要求面见陛下。   顾予桁身上还有血,半跪在地上,低低咳嗽道:“陛下!”   胤琛先让锦衣卫将顾瑾棠送回去。   男人大步走过去,一眼都没有看他。眉眼俱冷:“身为廷重臣,行事毫无无分寸。”   顾予桁跪下道:“都是臣疏忽大意,罪该万死。但求陛下责罚!”   顾予桁死死咬牙,又道:“不知……棠姐儿怎么样了?臣赶往驿馆时,护卫说棠姐儿已经被陛下接走了。”   胤琛冷冷勾唇。   顾予桁嗓子发紧,道:“臣方才也遇到了截杀!臣已查明来人是谁。——是鞑靼!”   “但臣急于抓到贼人。没想到那群贼人去了驿馆,差点害死了棠姐儿。”顾予桁急得上火咯血。   胤琛垂眸,“无事。朕已经将棠姐儿接走了。”   胤琛道:“顾二,朕有件事,正欲通知你。”   顾予桁现在满心都在妹妹顾瑾棠身上,只想快点从陛下这儿告退,去看看棠棠有没有受伤。却听陛下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沉声缱绻道:“朕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顾予桁拧眉,“陛下是何意?”   胤琛道:“朕要你的妹妹,顾瑾棠。”   顾予桁“?”他张大嘴,脑子嗡的一声,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是旨意,是通知,不是商议。 第85章 朕要她。留在朕身边   顾予桁的第一反应是暴躁。   他之前根本就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其他人也就算了,就算是陛下呢。但顾瑾棠是他最疼爱的亲妹妹。   虽然胤琛是天子,可他身为顾瑾棠的哥哥,绝对不可能让棠棠走上和前世相同的路。   胤琛是什么人,顾予桁再清楚不过了,表面上虽然矜贵,而且清冷自持,骨子里却是个偏执暴君。   都说男人最了解男人。   顾予桁死死垂着眸,“陛下这话说的太突然了。”他毫无表情,但平静的外表下仍旧涌动着万里怒火:“棠姐儿是整个顾府上下的掌上明珠。臣不能给陛下答复。”   胤琛目光冷寒,声音也是森寒:“你是顾瑾棠的亲哥哥。朕自然希望有你的祝福。不过,朕不是在和你们商量。”   顾予桁暗呸了一声。   前世棠棠入宫,最后的结局是什么?顾予桁就咬着牙关道:“臣想见棠棠一面。您也知道,臣是棠棠的亲哥,十分忧心。”   胤琛漫不经心,神情宛如冰凌:“朕允你进去,不过不能超过一刻。这是朕的寝房。”   “……”顾予桁忍了又忍。   胤琛目光还是变得柔和了一下,到底觉得这还是顾瑾棠的亲生哥哥,他即使再是天子,也不能这样。   顾予桁忍了再忍,才忍住什么话都没说走进了内屋。   顾予桁大步上前,“棠棠。”他眼里悔恨死了,“二哥对不起你!二哥就没想到,那些鞑靼的杀手也会去驿馆……”   顾瑾棠一怔,“二哥,你自己也受伤了。你的伤口怎么办?”她紧张的看着二哥的伤口。想找点东西来给二哥包扎。   顾予桁终于忍不住弯了一下唇:“还是棠棠最关心二哥了。”   伤口虽然炽热得如同有火在烤!但是有妹妹关心,他还是觉得莫名喜滋滋的。   不过,在棠棠最危险的时候,他没有保护好她,顾予桁又只觉得恼羞成怒,悔恨不已。   顾瑾棠放软了声音,“哥哥,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责任。现在我没有危险了。”   顾予桁薄唇一扯,唇角微微勾起。但他转念却又想到,这儿是陛下的住处,胤琛就在外边。他就忍不住压低声音道:“二哥问你一件事,棠棠。是不是陛下让你做什么事了?”   顾瑾棠想起刚刚和陛下的那一个深吻,心绪也不免有些乱,她飞快的转了下眼珠子,脸上有些羞赧:“二哥不要担心我……”   “怎么能不担心??”顾予桁眼尾泛红,几乎是咬着牙挤出几个字来:“你是我唯一的亲妹。哪怕是天子威胁你,二哥都不可能放过他!”   顾瑾棠若有所思的眨眼,“二哥,陛下怎么说?那就让我自己来选择吧。”   顾予桁一怔。   “棠棠,你居然真的在考虑!”顾予桁差点合不拢嘴。   顾瑾棠清透的眸间泛上来一层雾气,“二哥哥,这个事情你能不能先不让大哥知道啊。”   顾予桁心乱如麻,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棠棠说这件事。她前世入宫以后是怎么死掉的。   顾予桁走出去的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对陛下行了一个礼。   胤琛原本也懒得理他,但忽然又想到一件事情。就拦住了顾予桁,他语气沉沉:“顾瑾棠还有一件事没有解决。就是她的养父母。你知道当年的真相是怎么样的吗。”   “顾二,你先留下。把这件事查清楚。”男人神情冷漠,不容置喙。   顾予桁低眸,原本就算是陛下不说,他也绝对会查清楚的。这根本用不到陛下来提醒。   他略一应下,手指蜷缩,“臣即刻便可以给到陛下结果。”   ***   走入内屋,胤琛看见顾瑾棠坐在窗边,小姑娘一身雪缎云纹百褶裙,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胤琛冷冷道。   顾瑾棠坐在窗边,眼睛里似是镀入一层星子,娇俏明亮,看见男人冷漠如冰的神色,冷硬的眉眼竟比寒冬的风雪更冷。少女娇音软嗓:“陛下,你怎么这么快就像变了一个人?”无情啊。   胤琛想到刚才的深吻,摸了摸自己的唇,神情傲娇:“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朕是绝对不会对你有想法的。”   顾瑾棠眉眼弯弯,“那随便陛下吧。”   她拍拍衣裳起身,打了个哈欠:“臣女今日就先行告退了。这儿夜深露重。臣女再去寻一处别的住处。不扰陛下的眼。”   “等等。”男人身形清冷如松竹,嗓音却夹杂着上位者的凛凛寒意。拽住顾瑾棠的时候高大英挺的身躯如同一面墙,看向她的眼神像是要把她拆骨入腹了!   “朕救了你两次。”胤琛固执的道:“那夜风雪一次。今夜又是一次。”   “顾瑾棠,你没良心。”男人语气懒散了些。   顾瑾棠歪歪头,“所以陛下想说什么?”   男人面容宛如谪仙般清冷,可是呼吸却是灼热的。如同滚落的岩浆从上至下:“朕要你留下来。”   顾瑾棠站着没动。   “朕现在要沐浴了。”胤琛的脸色有些罕见的不自然,“你留下来,陪朕。”   顾瑾棠:“……”她心头一梗,眼底却盛满了些许灿烂笑意,“陛下这是要臣女做什么,伺候陛下沐浴?”   胤琛很不自然的别开了眼睛。算是默认。   “之前朕看别人就是这么做的。”男人冷不丁的来了句:“朕之前没有妃子。所以你要学。”那个被他掐死的女人,不算。他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动过。   顾瑾棠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解释。   她摸摸自己的脸,所以陛下这是在给自己正名了吗。   胤琛冰冷眸间划过一丝罕见的情绪,冷嘲:“顾瑾棠,你就不能尽到一个臣女的责任?”   顾瑾棠这些全然是明白了暴君的心思了。她打着哈欠笑:“知道了。那我就给陛下脱衣,再给陛下打水。保证让您满意!”   胤琛神情一下子冷下来,冷得刺骨,让人禁不住打一个哆嗦。“知道就好。”   顾瑾棠赶紧招呼来王全,夸大其词笑道:“你们陛下要人伺候!咱们可得快些,要不陛下又该生气了。”   王全飞快点头,“姑娘放心。奴才这就去找到寻常伺候陛下沐浴的婢子!”   不一会儿,几个穿鹅黄裙衫的丫鬟们便依次进来,手里整整齐齐端着热水和香膏。她们站在外间,顾瑾棠赶紧从领头的那个手里把东西给拿过来。   “欸我问问你们,给陛下伺候沐浴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啊?”顾瑾棠动动唇瓣问道。   那些丫鬟们面面相觑,均是摇头,“陛下脾气还好。就是陛下体热,不能用滚烫的水,最好等水冷一些再倒下去。否则,陛下会发脾气。”   顾瑾棠拍拍胸脯,表示自己记住了。   “姑娘,那今日需要奴婢候着伺候吗?”   顾瑾棠心想那当然要啊,要不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应付的过来?   陛下寒凉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既然她都来了。你们都出去。”   这不容置喙的强硬,叫顾瑾棠顿时头皮一硬,蹑手蹑脚把东西拿过去了。“好吧,你们就先出去,别走远了啊!”婢子们也是手里一顿,无不心肝颤颤的退了出去。   顾瑾棠将手里一大堆沐浴的东西送进内屋,“陛下。”顾瑾棠锤了锤自己的肩,轻轻含笑:“虽然我是从乡下回来的。但伺候君王这类事,臣女担心自己做不好。”   胤琛一双冷厉的凤眸睁开,盯着顾瑾棠的脸目光沉稳又冷冽。“无妨。”   “过来。”他吩咐道。   顾瑾棠向前挪了几步。   此时胤琛已经褪去上衣外裳,露出精壮的背部和上半身。顾瑾棠难免心一热。   其实她前世也不是没有看过……   胤琛又看着她道:“倒进来罢。”   顾瑾棠双臂酸软的举起了盆子,里头的水倾泻倒出。胤琛只觉得这水滚烫极了。“……”薄唇一扯,“顾瑾棠,是不是没人教过你?”胤琛咬牙切齿。周身都像是燃烧起来一样。   顾瑾棠叹息,确实没有!她是什么身份?又不是他的婢女!   胤琛大掌按住她的脑袋:“你来看看,自己感受感受。”   顾瑾棠脸红极了。全然是被这儿的热气缭绕所致,可惜,这关她什么事呢?   顾瑾棠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她索性就反手扶住胤琛的身体,道:“陛下。您是天子!大人不计小人过!而且臣女想,滚水有利于促进血液循环,偶尔烫这么一次,也没什么的。”   她前世就和胤琛是夫妻,现在也不会有羞耻感。   但胤琛的身体却像是僵了一下,不可思议箍住顾瑾棠软得一塌糊涂的娇躯。眸间迅速就黯淡了下去,呼吸也不自觉粗重了几分。   油嘴滑舌。这完全就是滚水,胤琛咬牙。“既然如此,那你自己来洗吧,可以促进你的血液循环。”   顾瑾棠摆手,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臣女怎么能用陛下御用的东西?”   胤琛轻轻冷笑,一双大手在顾瑾棠的耳垂颈轻轻摩挲:“有什么不敢的。朕与你是什么关系?”说着就要把顾瑾棠往自己胸前拽。   顾瑾棠只觉得身体一凉。这不寒而栗的感觉让她简直想当场卧倒。   她干脆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变,服软:“陛下。都是臣女的错。臣女不该大意。叫陛下受苦了。呜呜呜。”眼角被热气氤氲,还划出了几滴眼泪。   胤琛:“……”   修长冰冷的指腹重重摁在少女柔软的脸上,然后来回,反复的轻轻摩挲了一下。胤琛抬起顾瑾棠的下颌,“真哭了?”男人面容冰冷,没什么温度的打量着她。   顾瑾棠:“呜呜呜。陛下不要欺负我。”   胤琛唇角勾起一道凉淡的弧度,然后双唇吻了上去。亲吻着顾瑾棠面庞的眼泪。   顾瑾棠登时瞪大了眼睛,“!”   胤琛重重摩挲着她的下颌,慢条斯理的说:“朕喜欢欺负人。”   ……   胤琛起身穿好袍子,见到脚底抹油准备跑开的顾瑾棠,蓦然拽着她的后颈,沉沉道:“顾瑾棠。”声音带着一丝不悦。   顾瑾棠脚底生风,粲然一笑:“陛下,伺候您沐浴都是臣女的分内之事。陛下不必赏赐。”   胤琛眉眼清清冷冷的,“谁说朕是要赏赐你?”他手掌的劲更重了几分。   顾瑾棠拧眉,“陛下!”   “还有一件事。顾瑾棠,朕正欲和你说。”胤琛气息沉下来。   顾瑾棠脑子里有点晕,反正定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你的养父母,找到了。”“朕带你去见他们。”胤琛离顾瑾棠很近,滚热的气息就几乎呵在她的耳边。   顾瑾棠猛然睁开眼,瞬间清醒过来:“啊,什么?”   胤琛死死盯着她:“朕要彻查这件事。”   他冷冷一笑:“给你报仇,你不用谢朕。”   ***   星月沉沉,暮色四合。   而在院子里的不远处,一个少年双眼带着布条,清俊的脸颊上毫无表情。   寒风拍打在他脸上,像是一把把凌冽刀子。少年俨然正是姬刑。   “主子。我们快走吧。”身后的暗卫低声催促,“……这儿是陛下的住处。一不小心就被发现了。主子好不容易逃出来。”   姬刑冷笑一声,“我就是来见陛下的。”   暗卫惊讶,“可当初就是陛下将主子送往的康王府。天威不可测,卑职担心主子又被……”   少年手指上有茧,漫不经心的说:“制衡世家,陛下不会杀我。我现在也需要陛下。”帝王心术,让他做皇室的刀,胤琛只会默许。   姬刑握紧青筋凸起的手掌。   “什么人?”但他们很快就被人发现。   来人身穿一身珊瑚红刻丝流云缎袍,面容俊美冷戾。拿剑狠狠指着他们。“姬刑,是你!”   顾予桁咬牙,目眦欲裂。眼睛里充斥着恨意。   对姬刑这样的狼崽子,前世今生,顾家两辈子的仇恨,都要在这儿算完!   顾予桁没有走远,因为担心顾瑾棠和陛下相处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所以他一直心烦气躁的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没想到消失几日的姬刑出现了。   “顾小将军。”听出了顾予桁的声音,姬刑面无表情,薄唇轻启。   顾予桁冷笑,慢慢道:“没想到姬大人已经沦为了奴隶,双目皆废。却还有心思找陛下当靠山。”   姬刑嗓音平和:“我这条贱命,自有陛下发落,还请顾小将军不必操心。”   “趁人之危,趁人眼盲,而落井下石。顾小将军胜之不武。”   顾予桁嗓音凉淡,“兵不厌诈。想来姬大人出身寒门,比我更懂。”   “陛下。寒门逆贼被臣捉住。请陛下发落。”顾予桁不管三七二十一,捆住姬刑就对陛下请旨道。   顾瑾棠心底微动,然后就撞上了那张面无表情,甚至仍旧带着阴鸷的面庞。却看到胤琛对这一切仿佛只是在意料之中,毫不见怪。   之前在京都,姬刑报复了她和嘉宁就走了。而现在姬刑出现在保定府,显然就是来找陛下的。   “顾二。”胤琛懒懒道:“那你想怎么处置他?”   顾予桁死死咬牙,“之前姬刑的老师谋逆,刺杀陛下,罪不可恕。臣以为,姬刑该当同罪。”   “纵使是眼盲、受刑,也难赎其谋逆之罪。”顾予桁道:“或许姬刑来此还会作恶,危害陛下。”   胤琛大步走过去,小刃在姬刑的面庞上轻轻滑落,“姬刑。你这次来是做什么的?”   男人不怒自威,清冷如同谪仙的面庞后自带上位者的冷漠。   看见少年逐渐变得冷戾的唇角,顾瑾棠难免心里一寒,联想到之前那双明亮、但有阴鸷的双眼。   而顾予桁第一时间就走过去保护顾瑾棠,“棠姐儿,离他远一些。”顾予桁声音森寒的提醒道。   “二哥,我晓得。”顾瑾棠娇娇软软一笑。   许是少女甜软的声音终于触动他,姬刑此时终于神情微动,他平静的跪下,双眼处赤色的带子在眼前翻飞:“臣之前做了许多错事,还望陛下宽恕。臣来此一趟,只是希望得到陛下的谅解。”   胤琛面无表情,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倏然锁住他的喉咙。   姬刑分毫没有动。但姬刑身后的暗卫却红了眼睛。   胤琛压低声音:“朕记得,你的老师还有暗卫。唯独对你忠心。姬刑,朕给你这个机会,杀了他们。”   姬刑似是犹豫了片刻,喉结上下微动:“嗯。臣明白。”   他手掌起落了一下,然后身后的暗卫就自裁了。   顾予桁低嗤,“果真是一条忠心的狗,可惜没有跟对主子。”   顾瑾棠悄悄拉了拉二哥哥的袖口,却没有制止得了顾予桁将话吐出来,姬刑投过来了寒凉彻骨的神色。   顾瑾棠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顾瑾棠理解二哥,二哥是为了对姬刑赶尽杀绝。然而姬刑一身反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肯定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好在,这一世姬刑最恨的人,必定是康王府——□□他,让他眼瞎的罪魁祸首。而不是顾家。……应该是吧?   顾瑾棠悄悄飞快的盘算着。   “顾五小姐,好久不见。”姬刑张口,蓦然凉凉道。   顾瑾棠:“……”   没想到姬刑眼瞎,他还是认出了她!顾瑾棠顿时只觉得头皮发麻。   “怎、怎么了?”顾瑾棠开口。   姬刑嗓音低醇,“只是许久没有见五小姐,感念当初在京城,五小姐照拂之恩。”   而胤琛和顾予桁眼底却同时闪现过了危险的神色。   “二哥,我先进屋去休息了。”顾瑾棠有点心虚,“我身体有点不舒服。”   姬刑微微一笑,没想到,他如今只是一个阶下囚。顾瑾棠还是会这么怕他。他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但总是能想到那张娇柔的面庞。   顾予桁关切道:“二哥和你一起去。”   胤琛冷道:“顾二,这儿自有仆妇侍奉。”   现在自然不是给他们吃醋的时候,顾瑾棠叹息一口气,复又抿抿唇。赶紧从姬刑眼前逃走了。   *   因为胤琛的缘故,顾予桁最终也没能把姬刑怎么样。姬刑被留在知府的府邸里,陛下也是为了考验他的心性。   翌日一大早,胤琛便带着顾瑾棠坐上了前去保定府乡下的马车。   顾瑾棠只觉得坐一个陛下,右一个二哥,她夹杂在中间难免有些脸热。   “陛下,不知道您是什么时候找到父母的啊。”顾瑾棠小声问。   胤琛神情凉淡,“他不是你爹娘。”   顾予桁低咳几声,“棠棠,你先喝口水。”   顾予桁贴心的将水袋递给妹妹,却见胤琛凉凉瞥一眼,“你把你的水袋给她喝?”   顾予桁薄唇一扯,正准备硬气的承认,却见顾瑾棠慌张摆手,“不是。陛下。这是二哥专门给我备的。”   胤琛凉凉移开了视线。   顾予桁眼眸一黯。棠姐儿已经开始在陛下跟前下意识解释了起来。   马车有些颠簸,胤琛箍住顾瑾棠的手腕。一截如同莲藕的皓腕,白得刺目。玉石耳珰则如斑驳日月阳光,晃了人的眼睛。   胤琛喉咙发紧,眸光也一寸寸变得黯了些。顾予桁可以说是怒火中烧了。   前世也就罢了,若是皇帝这一世再做什么伤害了棠姐儿的事情,他定然不会放过!   而胤琛更是旁若无人,将顾瑾棠抱在了腿上。   顾瑾棠脸刷的一下就红了,“陛陛下!二哥还在这儿呢。”   胤琛注视着她发红的耳垂,冷硬的心难得软一点,漫不经心道:“你怕什么?朕的意思,朕已经和他说过了。”   顾瑾棠一脸茫然,檀口一张:“陛下什么意思?”   胤琛声音难得的沉稳,“朕要留你在身边。”   顾瑾棠:“!”   胤琛仿佛看穿了她的不解,补充:“字面意思。”   而顾予桁的脸色早就难看的和稀泥一样了!   “咳咳。”顾予桁忍不住咳嗽提醒。   胤琛直视着顾予桁,“爱卿可有异议?”   顾予桁脸色铁青,“陛下贵为天子,但棠姐儿只是一个闺阁小姐。无名无分,只会坏了棠姐儿的名声。还望陛下三思。”   胤琛恍然大悟,“原来爱卿也不是不允。“   顾予桁深吸一口气:“……”   婉拒,皇帝听不出来吗?   胤琛敛眸,声音平缓,“爱卿放心,朕不日会昭告朝堂。”   顾瑾棠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冲昏了头脑,道:“看来陛下也不讨厌我啊?”   胤琛也不知道是为了故意说给顾予桁听,还是怎么的,面无表情道:“不啊,朕疼你。”   顾予桁:“……”   *   沉沉睡了一觉以后,顾瑾棠掀起马车的帘子,外头的景致一闪而过。这儿的溪流、马车,青山,小屋,都是小时候她熟悉的。只是两世都没有回来,她印象不再深刻而已。   贫瘠的模样,和京城天差地别。顾瑾棠也有几分来理解,为什么顾锦瑟宁愿做妾,也决不离开京城回到父母身边来。   而终于到达乡下,陛下的锦衣卫早已将这里的人团团围了起来。   “哎哟这到底是哪位贵人哟。这么大阵仗跑过来,叫我们饭都没得吃!”一个跪在牵头的红色布衣的女人捋了捋头带,一脸的不满、抱怨。   一个男的在后面拉住她,“你收点性子!今儿来的是京城的人!”   女人浑不在意,淬道:“就你怂!”   而直到看见了脚下明黄色的衣摆,上头还有张牙舞爪的龙纹,那女人的脸色才终于有点慌了。   “这,这难道就是皇帝老儿?叩见皇帝老儿!叩见皇帝老儿!”   而顾瑾棠一见到那女人,脸色就变得冷淡了些。   ——这就是她过去的养母,钱氏。   若说是过去养在乡下那几年,日子过的不算好,物质贫瘠。虽钱氏不怎么虐待她,但也从来没有把她当过女儿。   家中的兄弟姐妹都可以去学堂,唯独她不行。她哭着去问,只说家中没钱。所有做饭、砍柴的活计,也都是她一人承担。   她那时候就好奇,若说是真的母女,又如何会偏心于此? 第86章 顾瑾棠的养父母   后来她才晓得,原来这世上真的有鸠占鹊巢。   从锦衣玉食、微分尊贵的后宫娘娘,到曾经穷乡僻壤的乡下丫头,顾瑾棠当真有些迷茫。   “大胆。”锦衣卫抽开刀,“陛下跟前,你们也敢无礼。”   这说的就是钱氏。   钱氏吓得脸都白了,“官老爷饶命!官老爷饶命!”看见顾瑾棠以后差点没有反应过来。“顾瑾、瑾棠??”一张饱经风霜的脸露出奇怪的神色。   眼前的小姑娘身穿桃红色缂丝浅彩百蝶梅纹对襟长裙,肌肤白皙细腻,巴掌大的脸光耀动人,眼睫纤长浓密。娇气得很,十足的美人胚子。   要是自家那几个不中用的种,有这长相的一星半点,那她就可以去烧高香拜佛了!   只是……乍一看这五官怎么有点眼熟??   钱氏脑子一片混沌,忽然就想起了之前几年养在自家的小丫头片子。她那时候还只是高门大户后院一个替补打杂的,主人好心赏口饭吃,正巧碰上了那日侯门的夫人生产……   钱氏身子一软,眼泪簌簌的就流下来:“瑾棠,我的女儿,你可算回来了!老娘想死你了!”   钱氏往前一扑,“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可有带什么金银财宝?带了多少钱回来?还有锦瑟,她可还好吗?”   顾瑾棠皱眉,下意识往后退。   即使过去这么久,她也不可能毫不在意,当初被调换的人生。她也会忍不住想,如果没有这一切,就没有顾锦瑟,她和家人又该是怎样的?   顾予桁眸光一冷,正准备上去拧断钱氏的手腕!却见胤琛已经快他一步,他薄唇一扯,厉声道:“滚。离她远点。”   钱氏立即发抖瑟缩起来。   她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是到底是去过京城的!对这样一个衣服上绣着龙纹的男人怎么会没有有畏惧。声音颤抖道:“我、我和我自己的女儿说话,怎么又不可以了?好歹她是我一把屎一把尿给拉扯大的!”   “她是你女儿?”胤琛微微上扬的眼睛里全是嫌恶,声音温淡:“如果不是你这毒妇当初掉包,她怎么可能和你有牵扯?嗯?”   胤琛素来清冷自持,使了大力气,眼底全是阴戾。钱氏都震惊了,她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男人,英俊的皮囊下是如此心狠手辣。她的手都给拧断了!   钱氏疼得流泪满面,“我、我当时是猪油蒙了心!可是后来也是真心疼爱她的!青天老爷,你睁开眼看看,我是她老娘啊……”   胤琛抽回手,但钱氏的手腕已经断了,在地上疼的满地找牙。他慢悠悠的站起身,“不过朕也不会杀你。朕还要把你带到京城去,让你亲口认了你的亲女儿锦瑟。”   胤琛慢慢说:“你的好女儿,顾锦瑟,也在京城等你。”   钱氏瞪大了眼睛!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是要把她送进京城去和顾锦瑟享福、团圆吗?   胤琛的目光冷凌像是凌迟,钱氏觉得自己已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还是露出了难看的笑容,   “谢谢皇帝老爷!谢谢皇帝老爷!都说你是青天老爷,今天一看果然就是这样啊!”   胤琛冷笑:“滚。”   钱氏面色一变,尴尬的笑了两声。   锦衣卫上前,“请吧。”连同请走的,还有顾瑾棠的养父,姓吴。   胤琛又回过头去看顾瑾棠的神色。   只见顾瑾棠呆呆的站立在原地,男人修长冰凉的手指抚过小姑娘娇嫩的眼尾,慢慢道:“眼红什么。朕不是说了,要给你报仇。”   顾瑾棠倒吸一口气。只觉得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太能勾起她的心绪。   “你知不知道朕小时候。”胤琛瞥她一眼,温声说:“我娘想杀朕,给朕下蛊。贵妃打骂朕,冷宫里的那些疯婆子也凌.辱朕。”   顾瑾棠眼睫剧烈颤抖了几下,惊疑不定的瞧着胤琛。   是啊。她的小时候和胤琛比起来,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只是,胤琛的过去是龙的逆鳞,胤琛为什么要拿出来和她专门说?   顾瑾棠道:“所以您是怎么做的?”   胤琛薄唇稍弯冷笑一声,“然后,朕杀了他们啊。剥皮,抽骨。”   “那时候伏尸百里,朝臣都吓得跪在地上。”   顾瑾棠:“……”   胤琛敛眸:“朕是手上沾着鲜血走到这一步的,现在所有人都认为朕残暴暴戾。顾瑾棠,你敢接近朕,你胆子真大。”   ……难道不是吗。顾瑾棠心中腹诽,小声问:“陛下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胤琛瞥了眼她红红的眼眶,摸摸她的脑袋,“朕现在,也替你杀了他们,好不好?”他嗓音低沉,无端带着一丝缱绻。   顾瑾棠身上一凛,沉吟了一会儿,只道:“陛下的名声……其实已经不太好了,陛下何必再愿意为了我,再去增加一些流言?”   胤琛若有所思,懒懒闭眼,薄唇一抿,“不然呢。”   自己看上的丫头,当然只能纵容着了。   而且这样一来,顾瑾棠便是他的了。而且手上干干净净,是他的小姑娘。   顾瑾棠却眨眨眼,说:“他们的确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但是我并不像通过这一条来。”   胤琛薄唇一动:“你想怎样?”   顾瑾棠说:“臣女希望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但是可以通过京兆尹。”   胤琛梗在原地,站立了半晌,然后嗤笑一声,“棠姐儿,你可真是,心慈手软。”   胤琛将顾瑾棠的头按压在胸前,“知道朕为什么带你来?”   顾瑾棠茫然的转了转眼珠子。   男人说起话来,胸腔一震一震,宽阔的胸膛微微起伏。顾瑾棠只觉得鼻尖的温度叫人整颗心都沉溺下去,还能闻到冷冽的松香,甚至是沁入心脾的温度。   “顾瑾棠,你值得更好的。”胤琛的话漫不经心,又引得胸腔震动。顾瑾棠仿佛能瞧见胤琛英挺的鼻梁上打落下来的光吗,声音慵懒:“选一个从未伤害过你,将你护在掌心的人。怎么,他们做得到吗?你哥。”   顾瑾棠心头骤然就一酸。   现在哥哥们对她有多好有目共睹,但是皇帝说的没有错,这一切,都是她之前从来没有得到的。而且……她心中一直有一个猜测,既然她是重生的,那哥哥这一世的变化这么大。难道哥哥就不可能是重生的了吗?   所以她这一世所得到的宠爱、疼惜,或许是哥哥们的幡然醒悟,也有可能是哥哥们对于前世的弥补。顾瑾棠心底跟明镜似的,只要是哥哥们真心待她,这就够了。   胤琛仿佛看穿了小姑娘的心思,凉凉道:“朕的女人,可没有这么卑微。”   顾瑾棠抬起头一问,“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胤琛慵懒道:“他们既然先偏爱的人是顾锦瑟,那就永远失去了你,他们也不要后悔。”   顾瑾棠微微一怔。男人将她的脑袋重重的按在怀中。   胤琛抬起她的下颌凉薄的唇一动:“现在知道朕的意思了吧?日后朕为你撑腰,不必为不值当的人,付出分毫的情谊。”   顾瑾棠眼眶红得像是被人吻过,含糊道:“陛下……”   胤琛屏住了呼吸,沉声道:“顾瑾棠。朕不强人所难,今日给你二哥说的那些话,顾瑾棠,你自己想清楚。”   顾瑾棠缓缓眨了一下水润的双眸,“嗯嗯。”   她瞬间就反应过来,无非就是表白的话。   前世她和胤琛直接就做了夫妻,也从来没有经过这些工序。   顾瑾棠不知道怎么的,心头忽然就滚烫起来。   身侧的桃花都吐出金蕊,翻飞的花蕊宛若花海,在人的心头荡漾。如落雪纷纷。   只是顾瑾棠还没有想好。   她太知道,身为一个后妃,需要付出什么。整个顾家的兴衰荣辱,都系于一身。这不必说,更有甚者,若是顾家按照前世的轨迹倾覆,那她又该站在哪边?   胤琛有点焦躁,“朕给你最好的位置,行不行?”   龙章凤姿的男人将她按在怀中,顾瑾棠心想,无非就是前世的容妃,难道还能是皇后吗?这个男人,还说不强人所难,可真是……   她还是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晓得。”   胤琛抿唇死死看着别处,不再看她了。   ***   顾予桁完全难以抚平心头的起伏。他担心棠棠重蹈前世的覆辙,但更重要的是……   前世冷落过棠棠的是整个顾家,但其实不管是陛下,或者是太后,都没有对棠棠不好。   顾予桁沉沉闭目,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棠棠说。   但是只要这是棠棠真心所想,顾予桁握紧了拳头,指尖都抠出了痕迹来。   “棠棠。”夕阳如血,树枝上,还有黄鹂轻唤。顾予桁有点燥郁的踢了踢街边的石头,闷闷道:“关于陛下的事情,只要是你作的选择,二哥都会支持你,护者你。”   “但是,你定要要想清楚。”顾予桁很不乐意说出这几个字。“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顾瑾棠恍然的笑了一笑,“八字都还没一撇呢。二哥,我会好生想想的。”   顾予桁又重重的问了一句,“你到底喜欢皇帝么?你可知,入宫便意味着经历许多困扰。他是天子,伴君如伴虎。而且,皇帝也有可能会有其他女人。并非哥哥们有意阻拦。”   他握拳,低声:“这泼天的富贵顾家和哥哥不是给不起,棠棠,你不必牺牲自己,以身犯险。”   顾瑾棠不知怎得又想起陛下方才的话,心下有些郁结,但还是甜甜笑了一下,道:“不是的。二哥。你怎知道是以身犯险呢?”   顾家的家人,说到底,也不是一开始就护着她的。   顾予桁瞳孔一缩,心下出现了些许裂缝。 第87章 全家人都后悔了   顾予桁握拳,他只剩下后悔!   顾予桁知道自己曾经有多眼瞎,只低声道:“棠姐儿,从前都是二哥对不起你。你打你哥都行,骂二哥也行。只是这件事,是你的终身大事!不可因赌气,意气用事。”   顾瑾棠粲然笑笑道:“哥,你别瞎想了。我知道二哥为我好的。我也是。”   其实二哥说的也不无道理,顾瑾棠心里知道,她上辈子就嫁给这个男人,知道他有多暴戾。当年浮尸百里,血流成河,谁不知道啊。   这样的男人,居然会说什么,给她最好的位置,留她在身边。顾瑾棠抱紧了自己的双臂。   她既然曾经也没有家人的宠爱,值得相信吗?   ***   顾予桁和胤琛处理保定府瘟疫里头的奸细,都是鞑靼派来的。有顾家铁军,更有胤琛这样一位铁血君王,鞑靼正面打不过景和,就趁着疫情发动骚乱,这样的招数。   犯我朝堂者,虽远必诛。   虽说胤琛没说什么,但顾瑾棠还是从那张冷戾的冷面中看出了,胤琛绝对不会对鞑靼善罢甘休。   胤琛和顾予桁准备启程回京。至于姬刑的去处,胤琛自有安排。   他们带上了顾瑾棠的养父母。这两个人被锁在笼子里,钱氏还不断在哀嚎,“——顾瑾棠你个不孝女!你怎可这样对你老娘!你这样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胤琛听得厌烦,让人将钱氏的舌头割下来。   钱氏流血到晕厥,就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他担心顾瑾棠过不去,还专门捂住了顾瑾棠的眼睛。   顾瑾棠笑笑,“我和他们早就没什么情谊了。陛下。”毕竟这都是上一世的事情。更何况,当初抱错还是有意为之。   胤琛敛眸,滚了滚喉结,“嗯”了一声。他道:“反正他们和你也没什么关系,没情谊是对的。”   胤琛一脸傲娇:“还有之前同你说的话,记得回答朕。”   顾瑾棠弯了下唇,神情极度柔和。细细碎碎的光晕落在她的眼睫处。仿佛少女的温柔能化解一切东西,包括世间最刻毒的杀戾。   看得胤琛略有些不自在,就把她的脑袋掰过去了。   顾予桁立即凉凉瞥了他们一眼。   马车一路颠簸,顾瑾棠这才想起姬刑来,“陛下,您打算怎么处置姬刑啊?”   她想到这个危险的少年,还关系着顾家的未来,真是不省心。   “你问他做什么?”胤琛俊眉微皱,他不喜欢她提到别的男人。   顾瑾棠声音稍软,“因为这个人是顾家的死对头啊。所以就想问问清楚,您的意思。”   胤琛凤眸幽深,凝视着顾瑾棠片刻,道:“顾家可以和你没有关系。你看看当初他们怎么对你的。”   顾瑾棠:“陛下,你跑题了。”   胤琛垂眸,转了转眼珠子。“姬刑对朕有用。”   顾瑾棠心里就道,果然如此!   顾瑾棠又道:“可是,他已经瞎了。”   胤琛弯唇,平静道:“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姬刑他并非常人。此人的心智远超于一般人。朕可以将他培养为,朕手里最好的一把刀。”   提到扩充自己的力量,胤琛语气里透着莫名的愉悦。   “顾瑾棠。”胤琛的眼眸暗了些:“朕把这些告诉你,是在和你谈论政事。不想对你有所隐瞒。”   顾瑾棠一时失语。果然如此。哥哥说的没错,帝王心思不可测。   胤琛按着顾瑾棠的后颈,无奈的冷声道:“你看看,说了不要问的。”   “朕对你如实相告,怎么不说话了?”胤琛淡淡说:“即使你是忠国公府的女儿,就不能向着朕么。”   定要向着自己娘家?   顾瑾棠轻轻抿了抿唇,“陛下不要跟我说这些,我害怕。”   “怕什么。”胤琛冷笑。修长手指抚下来,落到顾瑾棠的耳垂,“这不是还有朕吗,谁敢对你不好?尤其是,若朕广而告之,你是朕的女人。”   顾瑾棠心底跳了一下,唇边有粲然的笑意,但很快又忐忑的问:“陛下会永远对我好吗?永远都这样对我。”   “永远这么信任我,保护我。”顾瑾棠的眼底有一些愁容。   胤琛俊眉微挑,“朕何时对你不好过了?”   要知道,他是天子,放眼整个景和朝堂,就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说这样说话。   顾瑾棠小声说:“可是我家人曾经就对我不好。”   “陛下会永远都听我的么。现在你我只是初识,很久以后,陛下您也会对我这样吗。”顾瑾棠声音清淡。   胤琛把玩着她的下颌,薄唇抿成了一条弧度。顾瑾棠没有动。   “你说呢。”胤琛深吸一口气,平静的说。   他说:“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朕以后会有三宫六院,但朕不会这样。”他的深邃眼眸无波无澜,看过去平静无波。   “朕的父皇风流成性,所以朕知道,女孩一旦交付在夫主手中,意味着什么。朕一路吃苦长大。朕谁都不信,但是朕还是感激那个救过朕的女孩。”胤琛的墨色瞳孔中难得柔和,面沉如水。   顾瑾棠觉得就像是那日初见的阳光一样。   顾瑾棠一问:“原来陛下还有个记忆中的女孩啊。”   胤琛的眼眸中情绪很复杂,但也就复杂了这么一瞬,立即暗沉了下去。他说:“是你忘了。”   顾瑾棠:“……”   原来是这样!   她和胤琛居然还有这么一段渊缘的啊。   姬刑凤眸凝视她半晌,冷冷道:“顾瑾棠,朕跟你说这些,几乎半边软肋是把交到你手上了。你还是不相信朕?”   顾瑾棠撇嘴,“才没有不信陛下。”   “我信陛下啊。”顾瑾棠弯弯唇。“永远都会。”   姬刑什么都看不见,所以他的耳朵尤其灵敏。他又怎么会想到,当今陛下,中意顾瑾棠。虽然前一世也是如此,但却没想到,竟是有的情分。   姬刑勾唇,原来像胤琛那样的人,也会这样纵容一个娇小姐。   少年唇边含着一丝戾气,所以,对付顾家的法子,就只能铤而走险了。   ***   康王府中。   谁都知道如今康王世子纳的贵妾,是原先顾家不要的假千金!又是用的那样的法子进的康王府,自然谁都对她没有好心思。   吴锦瑟穿着身素净的布衣,碰了下碗里冷得刺骨的羹汤。她淡淡抿唇道:“我即便不是顾家的四小姐,也是公主亲自允诺的,康王世子的贵妾,你们怎可如此对我?”   一个年长些的婆子唾弃道:“真以为自己是名正言顺的主子呢。怎么进的康王府,姨娘自个知道。如今世子和夫人王爷他们怎么对你,大家心里更是有数!你就放平自己的位置,在这府里头安生过日子才是!”   吴锦瑟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她心里却平静的很,如今能留在康王府就已经是万幸。她也不过是要找一个栖身之地罢了。   吴锦瑟就软着站起身道:“我知道你们都对我有意见。我也不麻烦你们,那我自己去热一下汤不就好了。”无论如何,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那些个丫鬟还有婆子均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而这时一个消息却瞬间传遍了大街小巷。   元桢世子走进屋内,捏着她的下巴冷冷看着她道:“吴锦瑟,你的亲生父母,被带回京城来了。”   “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世子勾唇,“当初竟是他们主动调换了你和棠姐儿。陛下专程带他们回来,接受审判。”   原本是最光风霁月的面容,此时却有一股子扭曲的疯狂。   吴锦瑟怎么会看不出来!世子面对她和面对棠姐儿的时候,完全判若两人。那个光风霁月、儒雅温和的世子去哪儿了??   吴锦瑟两行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嘴唇哆嗦:“爹、爹娘??他们来了?”就是乡下的那对亲生父母?!   世子恶狠狠的道:“听闻你母亲的舌头还被陛下给割下了。都是为的赎罪。给棠姐儿赎罪!”   “凭什么你锦衣玉食,棠姐儿一人在乡下吃苦,她回来以后,你还要继续分走她母亲和哥哥的宠爱!”   吴锦瑟顿时剧烈咳嗽了起来。   这是淑芳斋来了一道旨意,说是纯懿长公主叫世子贵妾进宫去说说话。   吴锦瑟顿时像是听见了救命稻草一般,赶紧收拾收拾,往宫里头去了。   纯懿长公主懒洋洋的吃着荔枝,盯着吴锦瑟,微笑道:“你好歹也是曾经名满天下的顾家的小姐。怎么现在沦落成这副模样,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听闻你那对胆大包天掉包顾瑾棠的爹娘,已经被陛下押解入京了。”   吴锦瑟目光涣散道:“可这是陛下的意思。我又能如何?”   纯懿只是说:“上回本宫和顾瑾棠的梁子已经结下了。本宫也不希望她就这么安然的,当上皇帝的女人。本宫千方百计把你弄进了康王府做妾,你自己心底也需得有点数本宫这么做是为什么,这么做的目的。”   窗外雨打芭蕉,吴锦瑟红着眼眶,一时失神,“可锦瑟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对付顾瑾棠,还望长公主明说!”   纯懿勾勾唇,“你不是在顾家还有个母亲疼爱你么。”纯懿嗓音轻轻柔柔的,“就找她吧。顾家的主母,叶氏,也是你如今唯一可以攀得上的人了。”   “本宫可以给你个建议,该把顾瑾棠交给谁。你只需要将你的好母亲和顾瑾棠一起约出来,而本宫和你的手,干干净净。”   吴锦瑟咬咬唇,外头的春光模糊了她的侧脸。   她自然觉得长公主这话说的不错。母亲,顾家的主母叶氏,就是她最后的筹码!   若是顾瑾棠真的没了,那她便是哥哥们唯一的妹妹,更是母亲唯一的女儿。就算是留个念想,母亲也会让她回去做女儿的。   ***   这日,叶氏正坐在凳子上绣花。疫情褪去,顾府也就恢复了一片平静。眼瞧着就是盛夏了,叶氏叫人放了冰块在屋子里头,也带来些凉气。   蓦然外头传来了些许丫鬟争执的声音,过一会崔嬷嬷走进来,跟叶氏行了一个礼,满脸的晦气。   叶氏奇怪的瞧她一眼,“这是怎么了?”   崔嬷嬷只是道:“夫人您都不知道,康王府那贵妾,吴锦瑟,竟又让丫鬟回来递话给夫人。简直是把咱们顾家的脸都丢尽了!”   叶氏的手指一抖,“锦瑟?”   崔嬷嬷眼见夫人喊得还是这般亲热,只觉得头都大了,吴锦瑟是个什么人!顾家几位少爷亲口说吴锦瑟不再是顾家的女儿,都将族谱上的名字给去了!   夫人却还是如此这般念念不忘。   崔嬷嬷的确是叹了一口气。   而叶氏却焦急道:“锦瑟叫回来的丫鬟在哪?给我瞧瞧。就算不是顾家的人,那也是康王府的客人,怎可这般无礼?”   崔嬷嬷叹息,“夫人您可要想清楚了。不要再跟吴锦瑟有任何牵扯,否则只会惹怒了顾家几位少爷啊。”   叶氏横她一眼,哀求:“嬷嬷,我知道你的心思。可你不说,便没人知道。只当是我偷偷见锦瑟的丫鬟一面。你就当可怜我。”   顾瑾棠不亲近她,几个哥儿更是和她渐行渐远。她如今也怀念当初锦瑟在她膝下承欢的日子。   崔嬷嬷万般无奈,“可夫人也该早日斩断……哎,好吧!”   崔嬷嬷重重叹息一口气,终于出去,叫外头的丫鬟进来了。   那丫鬟穿一身青红色褙子,手腕上还戴着镯子。只跪下,嗫嚅道:“奴婢青梅,参见夫人。”   青梅,正是随同吴锦瑟一起陪嫁的丫鬟。   叶氏调整了心绪,掩藏了自己的心绪,捏着帕子淡淡道:“你家姨娘叫你来是什么事儿?”   青梅给叶氏磕了几个头,只说:“我们姨娘叫奴婢回来,专门给夫人磕几个头。我们姨娘什么都不敢奢求!只说跟夫人母女一场,很多话想跟夫人说。她……希望给夫人和五小姐道歉。只希望夫人,下月初二,带着五小姐一起,城西茶楼一聚。”   叶氏脸色微变,“为何要带上棠姐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棠姐儿和锦瑟之间素来都有嫌隙。”   青梅微微一笑,“我们姨娘,正是想要和棠姐儿道歉的。”   青梅脸色又一变,“不是不见夫人。只是若没有棠姐儿去,姨娘恐怕是无颜,一个人来见夫人了。”   叶氏叹息,虽不知道锦瑟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她再三确认,“当真是如此?必定要棠姐儿去?”   青梅磕头,说“是。”“否则我们姨娘,是不能单独出门的。姨娘万悔,望夫人理解。”   叶氏想见女儿一面一切,便答应了。只是她不知道,这么一个允诺,叫她做出了终生都后悔的事情来。   待到青梅退下后,崔嬷嬷再三劝说叶氏,道:“有什么话是非要棠姐儿去才能说的。夫人你好生想想,可千万不要再被吴锦瑟利用了。“   叶氏面露哀容,“你也听见了,是锦瑟想当面和棠姐儿道歉,也许是锦瑟真的知道自己如今处境艰难,想亲自和棠姐儿道歉呢。”   嬷嬷叹息着摇摇头。   叶氏又道:“你且放心就是。我是棠姐儿的亲生母亲,我若在现场,还能出什么岔子不成?!只是若锦瑟真的想和棠姐儿重归于好,我们也不必阻拦啊。”   崔嬷嬷道:“四小姐原先处处针对五小姐,还有什么可以重归于好的?”   叶氏:“你别这么想,万一呢。她们俩毕竟曾经是姐妹。”   顾瑾棠见了母亲身边的人,只说邀请她下月去城西茶楼一聚。她不禁微微皱眉,“定要去城西,这是做什么?”   母亲身边的丫鬟只道:“夫人分外看重此事,还望小姐一定要应允。”   顾瑾棠压压嘴,“母亲叫我,我原本应该去,只是我多问一句,只有母亲一人么?”   那丫鬟某光一闪,眼光闪烁,只道:“是。”夫人专门叮嘱的,不要告诉小姐吴锦瑟也在。   顾瑾棠伸了个懒腰,她有点意外,竟然是没有想到,母亲这样□□。难道是母亲准备与她促膝长谈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胤琛与她说的话。   她说起来和叶氏母女一场,有些话,总该说清楚的。   很快便来到下月初二,艳阳高照,顾瑾棠挑了个帷帽,带着丫鬟便来到了城西茶楼。   抬头望去,顾瑾棠果然瞧见,母亲一身华贵的襦裙,正坐在二楼的窗边喝着茶水。只是她没想到,原来吴锦瑟也是在这儿的!   顾瑾棠:“……”   顾瑾棠正准备转身就走,叶氏却道:“棠姐儿。你切勿任性,听你姐姐说些什么。你再走。”   顾瑾棠淡淡的道:“她早就从顾家的族谱上划出,和我们再没有半点关系。母亲心里难道不清楚么?”   叶氏脸色一变,含泪道:“母亲晓得,你就当为了母亲,留下来和她说几句话,可好?”   叶氏知道自己对不起棠姐儿,所以最近对这个女儿愈发小心起来,生怕惹恼了她。   顾瑾棠只觉得心烦气躁,喝了杯凉茶。还是掀开珍珠帘子,抿唇:“有什么话,您就且说吧。”   叶氏赶紧给锦瑟递了一个眼神。   谁知锦瑟袅袅站起身,叹息,“过去这么久。家人的宠爱,我抢了妹妹的,妹妹,是我对不住你。”   顾瑾棠差点倒胃。   锦瑟又微笑道:“夫君在府中,都时常提起妹妹。特别是当初与妹妹初见,在街上惊鸿一瞥,便再也不会忘记。姐姐也好生羡慕你。”   顾瑾棠冷冷问:“你究竟想说什么?”叶氏也觉得不妥。不免提点,“锦瑟,你们自己家的事情,为何要和棠姐儿说?”   但下一刻,顾瑾棠就一头栽了下去!   叶氏脸色登时变了,顿时联想到什么,颤抖着指向锦瑟,吴锦瑟就含泪,“对不起啊,母亲。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女儿真的不知道……”   叶氏又怎么会想到?她一手养大的养女锦瑟,竟会有一天利用她来对付自己亲生的棠姐儿!   却远远不止于此,叶氏下一刻自己也晕了过去。眼前骤然一黑。   等到叶氏醒过来的时候,整个府邸的人都晓得顾瑾棠失踪了。顾予寒一脸冰冷,站在床榻前,顾予白光风霁月的脸上亦全是寒光。   “母亲,”顾予寒冷冷质问叶氏,“您的丫鬟都已经招了,您带着棠棠去见了吴锦瑟。这到底怎么回事?”   叶氏眼睫颤抖,会想到刚刚发生的事儿,只觉得犹如做了一场噩梦。她亲眼看见棠姐儿倒在了自己跟前,紧接着自己也失去了知觉。   顾予白一脸寒戾,捏着叶氏的手腕,“是不是你和吴锦瑟一起,设计带走了棠姐儿。”   叶氏凄怆道:“怎么会?棠姐儿也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日日都想她多亲近我。我又怎么会害她?!”   顾予白眯眼:“棠棠失踪前只和你在一起,你既知道吴锦瑟的为人,又为何会带着棠棠去见她?”   叶氏微微睁大了眼睛。她也不知道啊。   她又怎么会想到这一茬,她当真以为……是锦瑟是真心想和棠棠道歉的。   但她细细想起来却又觉得不对,若是锦瑟真的只是想给棠姐儿道歉,又为何会定一个偏僻的城西茶楼……   她当时还以为是锦瑟不好意思。   叶氏顿时泪流满面,披头散发说:“都是我猪油蒙了心。都是我的错!若是棠姐儿有个三长两短,那我这个亲娘也不活了!”   顾予白咬牙,冷冰冰盯着她,“恶妇,你早就不用活了。”而顾予寒皱了皱眉,长身挺立,也没说什么。   只有在又一次失去棠棠的可能性跟前,他才会真心听到母亲说这些悔恨的话来。她才能看得出吴锦瑟的真面目。   这简直是,多么讽刺。整个顾家对棠棠都是这样。   顾予白对顾予寒道:“二哥已经疯了。带着府兵一处宅子一处宅子去寻。宫里头也知道了此事,陛下暴怒,已经下令软禁吴锦瑟了。下一步,就是给她上刑,让她屈打成招。”   顾予寒握拳,寒气四溢:“棠棠有分毫闪失,他们都得陪葬。”   顾予白看着叶氏说:“最近这段时日,夫人就不要出去了。就待在房间里好生想想自己是不是帮凶,兴许京兆府尹,还要带夫人前去问话呢。”   叶氏哽咽了几声,没有答话。   而顾予桁和顾予白很快就关门出去了,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叶氏更是嚎啕大哭,崔嬷嬷赶紧上前,劝慰:“夫人,一切已成定局,您也要当心身子。棠姐儿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安泰无虞!”   叶氏哭泣,“你当时还劝说过我,都是我没个主意!要是棠姐儿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简直是羞愧为她的母亲!没想到,锦瑟什么时候竟然、竟然变得这般心狠手辣,竟然连我都利用!”   说到深处,叶氏伤心得差点昏了过去。   崔嬷嬷叹气,“原先少爷们就说过,锦瑟小姐时常偷偷欺负五小姐,更是因为五小姐才回来不久,不懂京中的规矩而羞辱五小姐。您当时就是不信……只信锦瑟小姐在您跟前表现出来的这一面……”   叶氏紧紧拽住崔嬷嬷的手腕,眸中深恨,“锦瑟怎得变成这样了?棠姐儿是不是再也不会原谅我了?哪怕我是她生母?当初还亲自把她找回来!”   崔嬷嬷拍了拍夫人的肩,只道:“夫人莫怕。一切都还没有定数呢。兴许棠姐儿好好回来,您再好好弥补她,修复下母女关系。”   叶氏讪讪点点头。   只是接下来几天,都是无言,陛下还因此迁怒了康王府。下令将康王世子圈禁了。   叶氏心神不宁,翻来覆去睡不着。这日她服下了安神药,问崔嬷嬷,“棠姐儿那边,是不是还是没有消息?”   崔嬷嬷眼见着夫人眼睛都红了一圈,只能摇头。   而周夫人和老太太叶也到了消息,无不是心急如焚,日日守着消息。   就这么来回几次,搅扰得叶氏几乎心力衰竭。叶氏服下了药,这几天来终于睡了一次,她眼睛一闭,觉得自己走入了一个沉沉的梦境里头。 第88章 顾锦瑟,死了。   分明是正值盛夏,现在叶氏却冷得刺骨,噩梦连天。叶氏脑子昏沉沉。   画面切到女儿出生时,她十月怀胎才终于生下了自己的幺女。那时候寒哥儿和桁哥儿都还这么小一丁点,什么也不懂得,只吵着要弟妹。她也等着孩子出生,不仅是安置了宅院,就在自己的院子旁边。还亲手缝制了褂子和衣裳!顾家男丁兴旺,他们父亲对他们的期盼又高,她是真的希望是个女孩。   可以女儿就时常陪伴在自己身边,否则她爹这么时常出去征战,她当真是舍不得。若有个小棉袄,就好了。   可羊水破了之时,是个雷雨交加之夜,叶氏通到昏厥,差点保不住腹中的胎儿,她生生咬着被子坚持下来,牙齿里全是血。听闻后院的一个仆妇也生了。她眼见是个玉雪可爱的女孩,只看了一眼就眼见她被抱走。叶氏顿时只觉得心底的愿望成了大半。素日里她是最娇气的,生产时都不曾喊过一声痛。   后来更是亲手教养她礼仪,给她挑选最精致的云锦,基本算是有求必应。因为府中嫡女原本就就少,府中上下都宠爱她。哪怕是锦瑟素日里性子有一些骄纵,可她和老太太都把她当成掌上明珠。   顾家最得意的嫡姐儿来培养。   还亲自给她取名为“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线一柱思华年。   画面一转,十几年前的事暴露。一嬷嬷打马吊输了钱,另一个叫她给钱她不给。那嬷嬷就说漏了嘴!夫人如今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亲生的!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传过来!她一手养大的孩子,竟然是仆妇的女儿。而她十月怀胎的孩子,正在保定府的乡下吃苦。   几个收了银子的嬷嬷跪在地上磕头求饶。老太太气得脸色发白,说丢了顾府的脸!还不快去把嫡亲小姐接回来。   锦瑟更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叶氏看着教养了这么久的女儿,恍惚觉得这就是自己的亲女儿啊,将人拉入怀中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把你带走。”锦瑟只哭着说,“我相信娘亲。”仿佛她就真的只是锦瑟一个人的娘亲。   后来她真正见到顾瑾棠时,才庆幸她当时的决定真心正确,土里土气,怯懦胆小,诸事都小心翼翼,给他们行礼的时候还死死抓住嬷嬷的衣裳!这怎么可能真的是她的孩子?   叶氏无比庆幸,上天给了她一个锦瑟。   画面再度一转,叶氏只觉得这一幕简直陌生得宫城外雷雨交加,许多顾家人都跪在风雨中,希望陛下能够宽恕他们。——陛下狠戾,这可是整个朝堂都知道的事情!他若是真的要让顾家覆灭,怎么可能放过顾家?   却见到那个纤弱昳丽,穿着浅红色裙袄的小姑娘跪在地上。脸色苍白,死死咬着唇,就是不求饶,其无声姿态还是让人动容。皇帝就站在乾清宫上,对着小女孩看了一眼就走了。   叶氏见到顾家陷于危难之中,顿时心乱如麻,快步往城门口走过去一瞧。竟……竟然是顾瑾棠!   她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叶氏心底一阵燥郁。不知道此时顾家的人正是风口浪尖吗!   叶氏尖声对身边的嬷嬷道:“快将她拖走!快!”   她不是不认自己的亲生女儿,只是她总是觉得她和锦瑟才是真正的母女,她毕竟自小依偎在自己跟前,那顾瑾棠这是在做什么?   叶氏不免倒吸一口凉气。难道她竟是在给顾家满门求情吗?难怪她会这样跪着!   顾瑾棠这样一个丝毫礼节都不懂的人,怎能出现在这种场合?若是见了贵人,将她再自己给折进去怎么办?简直是丢尽了高门贵女的脸!   叶氏落下泪来。顾家的变故叫她一日不能安眠。   这时她却瞧着顾锦瑟一脸笑脸吟吟的从宫里头走出来,她坐着一顶软轿,含笑着说:“母亲怎的来了?顾家罪孽深重,夫君和陛下都说救不回来了。”   望着那张心情尚好的瓜子脸,叶氏一颗心如坠冰窟,顾锦瑟前些时候才设计嫁给了姬刑。   顿时一腔悲愤涌上心头,叶氏冷冷道:“你妹妹尚且知道贵求陛下,你说的又是什么风凉话?”   “母亲”顾锦瑟一双杏仁眼水波粼粼,唇角微微翘起,“我原本真当您是我母亲的,还想着以后好好孝敬您。您这样一说,我可就想放弃您了!”   “您还不知道吧。顾家一些证据,就是女儿给姬刑的呢。”   “你!”叶氏睁大眼睛,悲愤交加,不可置信,浑身颤抖着道:“你怎可如此!枉费顾家疼你这么多年!你哥哥这样照顾你……”   “顾家什么时候是我娘家了?”顾锦瑟好奇,“当初自从棠姐儿回来,我日日最怕的就是棠姐儿会夺走我的一切。哦,不对,爹爹的确亲口说过,我不是顾家的亲儿,让我回到我亲生父母的身边。”顾锦瑟笑着说道:“——既然血缘无法改变,不如就给锦瑟寻一个好的夫家吧。母亲,您说呢?”   叶氏心如刀绞,脑子里有如雷轰,“当初你爹将你送回去!只是想让你和亲生父母团圆,也是我和老太太,亲口将你保了下来!”   叶氏哭着捶打自己的胸,“我,我怎么疼了一个白眼狼!”   这时只见到顾瑾棠冷冷站过来,盯着顾锦瑟道:“你做什么了?!”   顾锦瑟一回眸,笑着屈身,“原来是容妃娘娘。妾给娘娘请安。”   顾瑾棠冷眸瞧着她说,“你喊她一声娘,现在来羞辱她,你不觉得没脸吗?”   顾锦瑟柔声道:“容妃娘娘有空来责备妾身,不如好好去看看顾家怎么样了。毕竟顾家如今犯事,可是您的娘家呢。”   顾锦瑟叹息,又说:“可是容妃娘娘当初好像并不想进宫。还是母亲亲自给您送进宫的。娘娘当真心里就一点没有芥蒂吗?”她微笑,“哦,妾身忘了。毕竟咱们陛下也是位不近女色的主,从未去过娘娘宫里,娘娘现在也只有顾家一个仰仗罢了。”   叶氏瞳孔中逐渐泛上来痛苦的神色,“棠姐儿,你究竟在做什么?”   顾瑾棠走过来,淡淡道:“母亲,我求陛下放过顾家。哪怕牺牲自己,也没什么”   叶氏哭着道:“你到底会什么啊……你有什么都不会,现在这样去求,将你自己搭进去了如何是好?!”   顾瑾棠抿紧唇,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往城楼的高台上走去。   ***   窗外电闪雷鸣,刺目的闪电撕裂了苍穹,划出一道尖锐的口子。叶氏捂住耳朵。   崔嬷嬷快步进入屋内,赶紧将窗户阖上,只道:“夫人莫怕,奴婢们都是在外面守着的。如今几位少爷都在顾府里,夫人切莫给魇着了。”   叶氏却眼皮一抬,失魂落魄的说:“嬷嬷,我只是记起来,棠姐儿也是最怕打雷的。只是不知,如今她可还好?”   崔嬷嬷脸色一变。   她想起来,当年五小姐才回来的时候,在高门后院里没个正形。只是因为怕极了雷声,就一个劲的往嬷嬷怀里钻。   当时就被夫人当众责备不像是个大家小姐。后来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五小姐都坚持去学堂,再没攥住下人死死不松手了。   崔嬷嬷叹息,“夫人说这些做什么呢。五姑娘、她还还没有被找回来呢。”   叶氏脸色微变,滚滚落下眼泪。   她视线模糊的瞧着自己的双手。   她忽然想到,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日家人们对棠姐儿的态度变化如此之大。   叶氏猛然抬起头,她想起梦里的情景并不是单纯的做梦,而是前世今生,顾家过去真正经历过的遭遇。可上天却为了惩罚她,叫她偏偏这个时候才想起来!   叶氏红着眼睛说:“都是我害苦了她。如今我也睡不着了,崔嬷嬷,我们一起去院子里走走吧。”   夫人明明是最明艳的年纪,可崔嬷嬷却觉得,一夜之间夫人像是老了许多。一头乌黑的头发都生出了几根华发来。   叶氏身形有些踉跄。   用鲜艳的蔻丹涂抹指甲,又用玫瑰花水洗面、净手。还涂上了新送进来的水润的口脂。   梳的是飞线髻,插上芍药金簪,美丽如同画中仙一般。   崔嬷嬷心中叹气,是了,如果不是神仙般的容貌,怎么生的出五小姐这样的姑娘。   崔嬷嬷有些不安的瞧着窗外的雨水,但夫人连日抑郁,已经多日没有出门了。她只能答应,陪夫人一起。   夫人素来是最娇惯的性子,出身又高,老爷在的时候都不舍得让夫人掉下一滴眼泪。可瑾棠小姐的事情终究是触动了夫人的心绪。   崔嬷嬷知道,对锦瑟小姐好了这么久,今日乍一看自己对不住瑾棠小姐。夫人终究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过去的自己,夫人没有这个勇气。就像当初,面对不了自己抱错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雷雨轰鸣。   永安院里的池子里蓄了雨水。一滴一滴的滑落。叶氏失魂落魄的走到了这永安院,池子里有被雨水击打、落败的睡莲,夫人目光失神的盯着里头的景致,脑子里想的全是在棠棠跪在风雨中。   见叶氏过来了。   云枝、连翘、徐嬷嬷等人忙跪下请安。云枝那日是跟着小姐一起去的城西茶楼,但被人一棍子打晕,醒来的时候小姐就已经不在了。   叶氏问:“你们在做什么?”   云枝红着眼睛道:“奴婢们是在替小姐整理一些不需要的东西。”   叶氏平静的道:“埋的是什么。”   云枝跪着,没出声。这段时日叶氏敏感而易怒,她深吸一口气,只待着人回话。   崔嬷嬷道:“还不快让开!”   云枝不得不移开了身子,叫叶氏瞧见,都是小女孩的玩物。拨浪鼓、小簪子,小玉骨笛子,甚至是布娃娃。都精心收拾在一个包裹里。   叶氏认出来了,这是棠姐儿的玩具。她当初顺手送给了棠姐儿。   棠姐儿自小不长在顾家,她的玩具自然是少的,但她十几岁回来以后,锦瑟还是喜欢这些,哥哥就时常去给她购置。对比棠姐儿,哥哥们也会偶尔送一些给她。   叶氏的眼眶有些湿润。棠姐儿是她的亲生女儿,这样的物件玩物却都比不过一个鸠占鹊巢的养女!   这……这都怪顾锦瑟!也怪她当初鬼迷心窍!   叶氏落下泪来。   崔嬷嬷叹息:“夫人……”   叶氏又问:“好端端的,棠姐儿的东西为什么要埋了?你们这么大胆,敢动小姐的东西!”   连翘有些担心,小声说:“夫人有所不知,这些东西虽然都是小姐想送给夫人的。但自从夫人生辰宴过后,小姐就再也没有提起。前几日,还吩咐奴婢们拿去丢了……说小姐现在已经快要及笄,并不是继续玩耍这些的年纪……”   只是永安院庶务繁忙,他们也就一直没个动作。直到现在小姐失踪,她们才抽出了手,将小姐交代的这件事做完。   叶氏深吸一口气,心底说不出的五味杂陈,颤抖着说:“你们小姐已经说过,定不会留了吗?”   云枝道“是”。   叶氏最终是捂面,恸哭起来。   都是她亲手推远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叶氏颤巍巍咬牙,道:“小姐若吩咐烧了,那就烧了吧。反正这些都旧了,棠姐儿该用新的。”   云枝轻轻应了下去。   叶氏还没走出永安院,脑海里却又浮现出棠姐儿含泪的眼睛。她眼睛有泪水,却抱在她身上问她“母亲当年为何要遗弃我?”“母亲没有遗弃我,又为何要将我送给吴锦瑟,害我被抓走?”   “明明我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可母亲为什么要准许顾锦瑟抢走我的位置?”   叶氏瘫软在地上,疯狂摇头否认,“我没有!”“你在哪,棠姐儿。娘亲给你道歉。”   紧接着,她就只觉得喉中涌上来一抹腥甜,人直直栽了下去!   *   与此同时,书院中。三位俊美无俦、恍若天人的少公子并排站立。无不是愁容满面。   顾予桁一脚踢倒书院的椅子,“我原以为母亲是人母,至少会脑子清醒。现在却竟然还听信那吴锦瑟的一面之词!”   顾予寒:“母亲的确不配为人母。”   顾予寒身为家主,素来端方雅正,尊敬家长,头一次对叶氏做出这样的评价。顾予白神情微凝。   顾予白眼底掩下一抹晦色:“有这样的母亲,也难怪棠棠会不愿回来。若棠棠此次平安,我便带着棠棠出去,另立新府。再不踏入顾府一步。”   顾予寒喉咙中一抹腥甜。   顾予桁死死咬牙,寒气缭绕,举起双手道:“我赞同。当初我将棠棠留下来,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云枝哭晕过几回了,跪着说:“小姐失踪这么久,就算是安然无恙回来。恐怕名声也过不去。也是我没保护好小姐!”   顾予寒道:“起身吧,我知道你尽力了。”   顾予桁却阴恻恻道:“谁敢议论棠棠半个字,我就立即让他血偿!”   话虽然是如此,但顾家的人出去找了好几拨,却就是不见五小姐踪影。老太太大病一场,周夫人也是愁容满面,阴霾浮现在每个人的心上。   仿佛触犯顾家的逆鳞,顾家过去的兄友弟恭、家族和睦,都成了一个笑话。   顾瑾棠的事情是一个巴掌,狠狠打在了每一个人脸上。   ***   吴锦瑟很快便被送入了大狱。钱氏夫妇也被一并送了进来。吴锦瑟见到这女人满脸血痕,只觉得惊恐:“你们做什么!你们是什么人!”   钱氏舌头没了,说话不利索,但吴大郎却不傻。吴大郎道:“锦瑟,我们是你的亲生父母啊。转眼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吴锦瑟飞快的退后,嘴中呢喃,“这,这怎么会?这怎么可能?不是!我爹娘不是你们!”   吴锦瑟咬牙说:“我的父母是忠国公府顾家,还有几个疼爱我的哥哥。我认识长公主!她很快就会来救我。你们离我远点!我跟你没有关系。”   吴大郎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只抹了一把脸,“你、你原本就是你母亲弄错,才进了顾家族谱的了!顾家养育你这么久,你怎么能、怎么能再去害人家的亲生孩子啊?”   “你懂什么!”吴锦瑟蹲坐在角落。绝望,而心烦气躁的很。   他一直生活在乡下,老实巴交的,什么高门大户里的弯弯绕绕都不懂。她实在是不愿意承认这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无奈血浓于水。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又绝不可能不认他们。   吴锦瑟就咬咬唇说,“反正你们不要担心,我有长公主殿下撑腰,我不会有事的。倒是你们。”吴锦瑟咬咬牙,“你们既然要做那掉包的事情,就该斩草除根!不要被人发现!你们又把顾瑾棠给送回来,可知道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   当年的事情全部都是钱氏和姐妹们一起策划的,吴大郎其实压根就不知情。现在他听了这样的话简直是一脸羞愤。而钱氏想给女儿解释,却咿咿呀呀的说不什么话来。   吴锦瑟只觉得头更疼,更心烦了!   正在这时,一阵冷酷的声音却从外头传来,“你还指望着纯懿来救你吗。”   吴锦瑟心下微微一动,立即抬起头来。   她又怎么会认不出来,陛下一身玄色衣裳,恍若天人,凤眸冷戾。其冷戾的气势叫人忍不住跪下身躯,匍匐为奴。   吴锦瑟心都像是漏了一拍,她磕头,哆嗦着道:“陛下?您是在对我说吗,您说长公主怎么了?”   胤琛修长如玉的手指一寸一寸的在吴锦瑟的脖颈上划下,仿佛在感受什么美味的食物,邪气肆意,语调温柔;“吴锦瑟,朕记得你。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最大的荣华富贵么。朕今日,就给你最大的体面,怎么样?”   吴锦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陛下昨天还冷冰冰的说要解决了她。现在就要给她体面,这是什么意思?   吴锦瑟一时一颗雀跃的心脏都快跃出胸腔!   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抬头撞见那张温柔如皓月、清淡深邃的眼眸,吴锦瑟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像是乱撞的小鹿一般!   陛下是真的喜欢顾瑾棠,但现在顾瑾棠失踪了,所以她就凭着这一张和顾瑾棠有几分相似的容颜,有了优势。   吴锦瑟额心磕地,喜气洋洋道:“奴婢愿意听陛下调遣。”   胤琛温柔捏了捏她的脖颈,吴锦瑟却觉得这就像是蛛丝般粘人。胤琛忽然低笑一声问:“你想怎么做?”   吴锦瑟羞涩又温软道:“锦瑟、但凭陛下吩咐。”   胤琛喉结上下微动,很轻的垂下眼睑。手指很细微的黏在少女细皮嫩肉的脸蛋上,还有宛如皓月的眼睑,他弯唇,呢喃:“果真是像啊。”   就在吴锦瑟喜上眉梢时,胤琛蓦然伸手,将刀刃生生刺入了顾瑾棠的后颈!   仿佛为泄愤一般,胤琛手指还优雅的反转了好几个弯。   血水咕噜噜的流淌下来,迎着那双与顾瑾棠有几分相似、不可置信的眸子,胤琛俊美宛如天神,但骨子里却是冷的。仿佛居高临下看的,只是什么滥竽充数的玩意。   “陛下……”吴锦瑟用尽最后的力气,想陷在男人营造的虚假温柔里。   胤琛却用极尽温柔的语气说:“去吧。朕跟你许诺,你爹娘也会很快来陪着你。亲生的那对。”   “啊……”吴锦瑟想努力说什么,却睁大眼睛死了。死不瞑目。   过去的种种高门岁月,就像是大梦一场。   身边的王全顿时有些傻眼,“可陛下您就这么处置了吴锦瑟。那又怎么才能找得到棠、棠姐儿?”   胤琛站起身来,慢条斯理拂去了刀尖上的灰尘,他低眸:“朕乃一国之君,不会被人胁迫,尤其是,害了她的人。——都该死。”   最后几个字一字一字,咬着牙关,吐出来。犹如毒蛇吐出了信子,带着地狱般的寒意。叫王全都忍不住跪下,浑身颤抖。   钱氏和吴大郎惊恐地瞪大眼睛,也被锦衣卫顺手解决了个干净。   姬刑听到少女最后□□的声音,眼底想到这个前世顾予寒硬塞给自己的女人。眼底只剩下一片空洞的灰翳。   姬刑问:“陛下预备怎么处置康王府?”芝兰玉树的少年瞎了,但声音里还是透出一股子冷意。   胤琛语调漠然又冷戾,弯唇:“你看,康王府看管不好吴锦瑟,也没看住你。既如此无能,还留着做什么?”   姬刑唇角稍弯。"我愿做陛下的刀。"两人达成共识,静谧的牢房内只有新鲜的血腥气。 第89章 惩处顾家。   吴锦瑟死,胤琛专门让人将吴锦瑟的尸身吊在城楼门口暴晒。   陛下还觉得不解气,吩咐,叫人每日给吴锦瑟鞭尸。   王权心底一凛,不敢多说,赶紧让人去办了。   ——到底陛下是厌极了吴锦瑟。想立即叫她死去,好不再见到她。又觉得这么轻易叫人死了还是不解气,还要鞭笞吴锦瑟的尸身。   一时间京城人心惶惶。帝心,均是难以揣测。   这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包括传到了康王府和顾府耳朵里。   康王重重甩了甩袖子,“吴锦瑟简就是一个祸害!不知陛下是否会动怒,牵连到我们王府啊……”   康王妃忍不住抹泪,“王爷说的是。吴锦瑟非但鸠占鹊巢,公主还把这么大一个祸患,塞给我们家。现在吴锦瑟算计棠姐儿,陛下终是该会怪罪我们康王府看顾不力了。”   一时间,偌大的王府愁云惨淡。   世子低声道:“原本就不是我要的吴锦瑟。都是孩儿不孝,那日若不是孩儿多喝了酒糊涂,将吴锦瑟当成、当成……又怎么会有后面这么多的事!”   “我苦命的儿啊……你就别说了。”康王妃赶紧将世子扶起来,流着眼泪道:“这怎么能怪你?这显然就是有人刻意算计!否则这样的祸害,又怎么会黏上你?好在,现在吴锦瑟现在已经死了。咱们只祈祷陛下,不要继续追究了。”   康王和世子却无不是神情凝重,康王道:“想让陛下不继续追究,试问这怎么可能?从前是不知道,现在直到了顾家的棠姐儿和陛下的牵扯,我看不追究,根本不是咱们这位陛下的作风!”   这时外头的下人说天使来了,康王慌忙出去迎接,只见到来的人果然是陛下身边的总管王全。   康王赶紧说:“王大总管好。”   王全一张脸笑眯眯的,“王爷可别跟咱家客气啊。老奴今日来,是特地告诉康王一件事儿的。”   康王不免心神一跳。王全瞧出了康王的紧张,心中一哂,只说:“康王爷,想必你也听说了。咱们康王府的贵妾,吴锦瑟,害了顾家的五小姐失踪。这不,陛下下令将吴锦瑟的尸身吊在城楼上,鞭笞,叫全城的百姓都来围观。王爷您可千万别介意。”   康王心脏重重的跳起来,“都是老臣的错!都是老臣看护不力,这才害了顾五小姐。本王又怎么敢介意?!”   他咬牙道:“听闻顾五小姐出事,本王也是急火攻心!恨不得立即将吴锦瑟凌迟处死,好换回来棠姐儿的性命。”   王全勾唇一笑,“陛下是明君,自然知道王爷的苦衷。这不,这回专门叫咱家过来,就是为了给康王爷和世子带一句话,贵妾没了,可来日方长。世子还是要好好生活啊。”   康王自然赶紧道“是是是。这是自然。”   康王却摸不透陛下的意思。吴锦瑟是一个罪人,她没了,陛下却专门叫人来安抚康王府。这究竟是敲打,还是提点?   康王不敢多问,只能将最客客气气的将人给送走了。   吴锦瑟身死的消息还在继续发酵,到底昨日还是高门贵女,今日一夜之间就出了这样大的事儿。还是陛下亲自叫人凌迟!怎能叫人不人心惶惶?   叶氏听闻了吴锦瑟被杀的消息,靠在美人榻上,一时竟都缓不过神来。   她抱着自己的攒金丝海棠软枕,长发披散,也没有任何饰物。   “夫人您可千万别糊涂了。”崔嬷嬷一面将汤药送到夫人嘴边,一面苦口婆心的说:“处置吴锦瑟,都是陛下亲自下的命令。要奴婢说,这么大一个祸患处置了,也好!”   “如今五小姐失踪了,和夫人您有关,陛下的眼睛还盯着夫人和咱们顾府呢。夫人您可千万不能再同情吴锦瑟了!”   叶氏双目失神,又想到那个梦境里去了。   她揪紧了被褥,哑声说:“说到底,都是我的错。……明明知道锦瑟是这样的性子,还这样放纵她,欺负我的亲生孩子。我余下的日子,恐怕都要活在后悔中了。”   崔嬷嬷忙道:“夫人,您也别这么说。五小姐身份贵重,一般的劫匪不敢拿五小姐怎么样的。等五小姐回来了,您再好生和五小姐道个歉……这就是了。”   “您和五小姐是亲生母女,又怎么会有隔夜仇呢?”   叶氏眼眶发酸,泪如泉涌。稀薄的阳光打落在人的脸上,有点刺痛。   叶氏抿了一口汤药,又躺下睡觉,“如今府中也没点生机了。崔嬷嬷,你去将棠姐儿不要的娃娃给我。她不要,我就自己收着。”   崔嬷嬷面色一凛。   她总是觉得,现如今夫人的精神不好。内心所经受的折磨,必定胜过身体上的千倍、万倍。   饶是如此,崔嬷嬷还是来了永安院,按照夫人说的拿走了棠姐儿原先玩的娃娃。   就算是真的夫人能有一些寄托,那也是好的。   叶氏双手细细摩挲着,睹物思人,寄托哀思,眼泪滚落下来。   顾予寒和顾予桁来探病的时候。   顾予寒和顾予桁面面相觑,顾予桁径直问:“夫人是不是神智很疲惫了?   顾予寒脸色很冷,”这个谁又说得清?或许母亲只是想要逃避现实吧。”他冷哼一声,“这么长时间了,她也就现在才真正生出了悔悟之心!”   顾予寒面色冷白,没说什么。   “吴锦瑟的事情,你知道了么。”顾予寒薄唇一扯,问顾予桁。   顾予桁懒懒道:“不过是一个鸠占鹊巢的仆妇之女,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陛下杀了她就是正好。”   顾予寒薄唇轻抿,却说:“我却只觉得,陛下对顾家已经有了莫大的意见。尤其是,我们没有保护好棠棠,且姬刑也到了天子身侧,必定会报复。”   顾予桁眼底划过一丝阴鸷,手指一根一根握紧,“这是我的错。我明明是她哥。哥,我现在带着府兵出去,就算把北直隶翻了个底朝天!我也定要将棠姐儿安然无虞带回来。”   顾予寒面色苍白,没说什么。   现在吴锦瑟已经再也没了,你过去的噩梦,都不会再有。棠棠,你到底在哪里?   ***   吴锦瑟的风波还未过去,康王府便又出了事。   夜色凄清,早桂飘香。   康王妃取下簪子,“如今棠姐儿还没有找回来。陛下却就一副无波无澜的模样。我可真是担心,陛下是在压抑着什么。”   康王扔下书册,叹气,“就算你担心有什么用,吴锦瑟杀也杀了,就连纯懿长公主也囚禁了。陛下该做的,也都会做的。”   康王妃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直跳,总觉得会有什么压抑的事情发生。   正在这时,屋檐上却传来了稀稀疏疏的声音。康王妃警惕,“谁?”   隔着雕花的窗牖,康王看着漂亮苍白的少年拄着盲杖,在烛火中露出一小半脸来,康王瞪大了眼睛!“是你!”   “你、你这是来做什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康王震声。   是姬刑。   是姬刑回来了!   当少年提着剑无声出现在康王府的卧房内,康王妃更是脸白如纸,赶紧哭喊着喊侍卫来。   姬刑柔声,“王妃莫要白费力气了,姬刑来的时候,便已经将那些人全部差遣出去。”   康王沉下脸来道:“姬刑!你走就走了,现在还回来做什么?!”   姬刑道:“不知,王爷还记得姬刑的这双眼睛吗?   当初他被关在康王府的后院内,眼睛骤然失明,现在还能感受到隐隐作痛。他那时候在想,他回来了,就一会会复仇。   康王大惊失色。   这件事,的确是他失算。当初他以为姬刑再也不会翻身,但这个小子一身反骨,狂的很。康王绝不会允许府中出现如此不驯服的手下!   所以,他深思熟虑,决定毁掉他的眼睛。   却没想到,这小子生命力竟然是如此顽强。没了一双眼睛,生生逃出康王府以后,还能重新在保定府,回到陛下身边!   姬刑冷冷的笑,“康王,你可千万不要逃啊。多亏您,我才锻炼了自己的耳力。因为,您又怎么能逃得过我呢。”   康王骇然,“你敢——!对正一品王府下手!”   仿佛只有一阵风过去,康王的眼睛,便没了。   康王捂住眼睛哀嚎。康王妃吓得昏死过去。   姬刑感受到指尖热血的温度,心底竟有一丝兴奋。唇角微挑,露出了一丝愉悦的弧度:“恐怕你想不到吧,康王。元桢世子。顾瑾棠,是我妹。”   康王疼得满地打滚。   “吴锦瑟是康王府的妾室,我给自己报仇,也就算是给她,报仇了吧。”姬刑垂眸道。   高耸入云的皇极殿内,一切都是如常。   姬刑无声的站在胤琛身边,仿佛和黑夜已经融为一体。   “朕已经答应了你的请求。”胤琛的嗓音冷戾,“姬刑,你知道,朕的身边不养废人。”   姬刑垂眸,无波无澜。“陛下想要对付谁,姬刑就是陛下的一个奴才。”   胤琛挑唇。   姬刑这样凉薄的性子,绝不会成为谁的狗。“你还想对付谁?”胤琛慢条斯理问。   姬刑眼底很柔和,“顾家。”   胤琛薄唇紧紧压成了一条线,满脸清冷。   姬刑薄唇轻启:“顾家对不起顾瑾棠这么多年,现在顾瑾棠失踪。陛下处置了吴锦瑟,下一个,姬刑猜,应是顾家了吧。”   胤琛道:“康王府的事情,到此为止。但忠国公府顾家,等着朕亲自来发落。”   姬刑:“诺。”   第二日一大早,康王府满门被流放的旨意便传遍了京都,其中豢养了吴锦瑟,暗害顾家嫡女,这是其罪之一。府中滥用私刑,对朝臣欺上瞒下,这是其罪之二。   最终审判的结果是,叫康王府满门,流放宁古塔。   嘉宁县主急得快要掉下眼泪,几乎就要去找太后求情。还好是元家大郎拦住她,“嘉宁,莫急!圣旨是陛下下的,去求太后又有什么用处?陛下只是流放,若是太后干政,按照陛下的性子,恐怕就不止如此了!”   嘉宁痛哭流涕,“可这消息如此突然,难道陛下便完全听信了那个姬刑所说的,丝毫不顾爹爹对朝堂的贡献么。”   元大郎叹气,安抚的摩挲着妻子的肩膀,“你先别急。陛下只说的流放。这件事,表面上是陛下因棠姐儿的事情生气,迁怒了康王府。实则,却是陛下早已不会放任世家大族的势力如此生长下去。别说是康王府,便是四大家族之首的忠国公府顾家,也大概会是如此。”   嘉宁抽泣道:“果真?”   元家大郎道:“冷静。嘉宁。”   大概顾家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当初不过冷落了一个姐儿,就给今日的顾家带来如此大的灾祸。   ——可惜,前世那个救他们的小姑娘,已经不见了。   康王府抄家的卫兵出来了,对姬刑拱手:“姬大人。康王府都已经查清。康王府的人,均判流放三千里。”   那位眼瞎的少年风轻云淡道:“哦?那就走吧。”   这一世,顾家的倾覆,也不会逃过。——前世,今生,都是如此。这大约就是宿命了吧。   姬刑想,大概,他对顾家最大的复仇就在于,在顾家因为没了顾瑾棠,水生火热、满门倾覆之时,再以顾家亲子的身份,与他们相认吧。   寒门和世家,原本就是势不两立的。   *   果不其然,康王府一夜之间被抄的消息,在京都中所有世家大族的圈子里,造成了轩然大波。   顾予桁咬牙,“如今棠棠还没有找到。可陛下就这样急着赶尽杀绝。我早知道陛下心性狠戾!就绝对不会,起分毫将棠棠嫁给陛下的心思。”   顾予寒长身玉立,不知在想些什么,冷淡道:“若陛下不是如此手腕,如此心性,那他便不是陛下了。”   顾予桁一脸寒冰:“大哥到底想说什么?”   顾予寒低声道:“陛下对世家大族出手,刀子,早晚都会落到顾家的身上。”   顾家树大招风,陛下素来强势。   顾予白斜倚在窗牖跟前,语调慵懒:“好在顾家是顾家。棠棠是棠棠。这世上,英雄征服的,莫过于美人与江山。陛下不会对棠棠怎么样。”   陛下偏执,他这么做,甚至有为棠棠报仇的意思。   顾予桁脸一下子阴沉下去:“这么说,三弟是确认,陛下会对顾家动手了?”“三弟莫要忘了,那我和大哥手上的三军,也不是吃素的!如此朝堂震动,陛下就能承担了么。”   顾予寒想到陛下的强硬手腕,不由露出一丝担忧。   “不管怎么样,现在还是找到棠棠最重要。”顾予白手执白子,叹道:“就算是顾家动荡,换棠棠平安。又能如何。”   顾予寒披着银青色鹤氅,面色铁青,“我要进宫。”   *   皇极殿中,风雪簌簌。顾予寒立在门前许久,都不见王全通传。   他拧眉问:“陛下到底知道我入宫的事么。”   王全不敢得罪,忙道:“陛下自然知道啊!顾大将军,只是今日才有了顾五小姐的新消息……而且您也知道,如今早上才抄了康王府,想要见陛下一探究竟的人,那可太多了!”   “所以陛下这才叫将军等了久一些,等陛下事情处理完。自然会宣召将军您的。”   顾予寒微微压唇,低声,苦涩道:“有了棠棠的消息,陛下连我这个大哥都不告诉。又跟谁谈?”   王全呵呵尴尬的一笑,不说话了。   “顾大将军。”姬刑道。   顾予寒猛然抬头,只见眼前一位鲜活的少年。风雪中眉眼俱是冷的,只是眼中却像是蒙有一层灰翳。 第90章 顾瑾棠封为县主,另立新……   顾予寒拧眉,两辈子的死对头,没想到姬刑一身反骨,竟也如此的命硬。   康王府这么折磨他,他尚且没有死。   顾予寒既是君子,他不会做落井下石的事,就道:“姬大人的眼睛还没有好。定要好生保重。”   姬刑挑唇一笑,“顾大将军放心,病入膏肓,并不是这么容易医好的。”   “既然如此。姬大人就该好生卧床休养,而不是出来吹风。”顾予寒垂眸,针锋相对。   姬刑穿着青色袍子,神色看上去光彩照人,很鲜活,“可惜若我这样,不就是早就死了。不是正合您的心意了。我可不想这么快死。”   立场不同,没什么好说的。顾予寒淡淡拱手,“请姬大人好自为之。顾某望姬大人百年安泰无虞。”   说罢转身就走。   姬刑眯眼,懒懒的捂着小半张脸。“你对不起顾瑾棠。你们都对不起她。”   顾予寒忽然止住了脚步,提到了顾瑾棠,顾予寒难免心底一跳!他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现在知道棠棠在哪了吗?”   姬刑轻抚着刀尖,弯了弯眼睛:“难道顾大将军以为这一世的些许弥补,就可以偿还上一世顾瑾棠所吃的苦头了吗。毕竟,前世她可是被你们冷落了一辈子。”   顾予寒瞳孔骤然收缩。原来姬刑也知道前世的事情!   姬刑勾唇,语气轻松:“顾大将军可以问问棠姐儿是否答应。”   其实早在顾予寒这一世对付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顾予寒也是重生的。通过上一世的事情,他现在更是无比确认。   光通过这么几句话,他就能看得出顾予寒有多气急败坏。   不过也无妨,他和顾家的这一场好戏,才刚刚开始。   姬刑唇角勾起一道优雅的弧度。   顾予寒转过身,淡淡道:“棠棠是我的亲生妹妹。我定会保护她安然无恙。”他咬牙切齿,“不劳你费心。”   皇极殿内。   胤琛敛眸,“朕没有让你进来,你还是来了。顾予寒,可是因为顾瑾棠?”   顾予寒拱手,“陛下对棠姐儿的关切臣看在眼里,深表感激。只是臣是棠棠的大哥,自有义务为棠棠的安危负责。不知道棠棠现下在何处。还请陛下告知。”   胤琛倚着额头,反问:“你还知道棠棠是你的亲妹妹?”   顾予寒声音一梗,淡声道:“陛下这是何意思。臣过去是做了许多错事,但以后,都会用余生来弥补棠棠。”   “只要叶氏还在顾府,你家老太太也在,顾瑾棠就不会完全忘记那些过去。”胤琛说道。   “那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顾予寒忍不住问。   胤琛唇角一挑,“当然是,叫棠棠,换个地方。比如,入宫了。”   “不可!”顾予寒眸光一寒,立即制止,“这件事只要棠棠没有应准!臣就不会答应!”   棠棠前世的悲剧全是因为入宫,虽然太后待棠棠不错,但这儿到底是深宫,还有长公主等人。顾予寒绝对会拼尽一切力量,制止棠棠重蹈前世的覆辙!   胤琛神情冷淡,似笑非笑:“你不愿的事情,朕也不会强迫。只是朕好奇,当初顾府对顾瑾棠如此,顾瑾棠必定有诸多不愿留在顾府的理由。你说,朕若是让棠棠自己来选,是否愿意远离顾家,远离这些腌臜事儿。她会怎么选?”   顾予寒愕然的抬头。那双盯着胤琛的双眸犹如夹杂着寒冰。   胤琛眼眸仍旧温柔,但顾予寒却只觉得如坠冰窟。   是的,他只考虑过棠棠是否愿意入宫,却从来都没有想过,棠棠是不是也不愿意留在顾家。   若是棠棠真的选择了离开,那他……也只能以一个哥哥的身份,远远守护她。而不能强迫她留在她不喜欢的家庭了。   顾予寒就道“好。”   他温声说:“可以让棠棠自己选。不管棠棠想留在哪,顾家都还是养得起的。”   胤琛指尖缓缓摩挲着桌案上的玉牌,轻缓的动作叫人有些心悸。胤琛道:“朕准备御驾亲征凉州卫。到时候,你再来朕说吧。”   顾予寒神情坚定:“可是凉州卫发生动乱?毕竟是棠棠出事。臣要何陛下一起去。”   胤琛道:“不必。顾予寒。”   “顾瑾棠是被鞑靼带走的,朕也有御驾亲征的打算,毕竟君王死社稷,朕也要做天下表率,你将你手中的三军虎符,交还给朕吧。”   “陛下!”顾予寒道。   却见到陛下寒眸凛冽,十分强硬。   顾予寒手指颤抖。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这是陛下故意在削弱顾家的军权。   顾予寒一双寒眸像是在喷火,“顾家并未犯下大错,陛下如此,未免有些飞鸟尽,良弓藏。”   “朕也没说你犯下大错了。顾卿。”胤琛神情淡淡,坚持道:“朕只是觉得顾家多年辛苦,无论如何朕都要为顾家减轻负担,怎么,难道你不赞同?”   顾予寒握紧拳头。   和这个暴君比起来,他,仿佛是还是太被动了。   顾予寒道:“陛下口口声声不掩饰对棠姐儿的喜爱,但是陛下可想过,你如此对待她的家人,便也是在为她报仇吗。”   胤琛的口吻漫不经心、冰冷:“朕会亲口问她,若是顾瑾棠若是选择回到顾家,朕也会恢复顾家原先的荣耀、地位、军权。”“相反,若是顾瑾棠没有选择,那就不要怪朕了。”   顾予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皇极殿的大门的。但脚步极为沉重。就连身侧的王全都忍不住上前来搀扶一把。   顾予寒眸光冷戾:“陛下终究是一匹狼,现在他长成了。”   王全心下一凛,赶紧提点道:“顾大将军可千万别这么说,奴才可是亲眼瞧见,陛下为了棠姐儿的事情如何茶饭不思、寝不安宁,无论如何,陛下对棠姐儿的心爱之情,都是毋庸置疑的。”   顾予寒勾唇,“陛下恐怕,也爱权吧。”   王全这下子不敢接话了。只低声道:“顾大将军有些醉了。奴才专车给叫了一顶软轿,来给顾将军坐坐。”   心里却道,这世上会有什么帝王不爱权力呢。顾家掌握军权这么久,恐怕是有些糊涂了。   回到顾府,顾予桁赶紧上前来,“陛下如何说的?”   顾予寒将今日殿中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顾予桁。顾予桁挑唇,冷嗤,“陛下果然动手了,就在现在。”   和前一世差不多的时间点。   顾予寒皱眉,还很担忧的将另一件事也告诉了顾予桁。——姬刑,也重生了。   他背负着仇恨还有前世的记忆重生,这一世还瞎了眼睛,变得更加惨烈。   顾予寒想不清楚这位前世的对手,会做出怎么样的事情。   顾予桁却嗤笑,“不过都是陛下的棋子罢了。我看姬刑能翻出什么浪来!”   顾予寒眸光微凝,“你前世就是因为轻敌。姬刑失去双眼,还如此偏执。又回到陛下身边。”   “我是很担心,他会重新站在顾家的对立面,对顾家动手。”   顾予桁抵额低笑。“二哥还是不要担心这个了。大不了,顾家就再覆灭一次。但现在更重要的,是将棠棠平安找回来。我们重生的宿命,也在于此。”   ***   顾瑾棠在一片混沌中醒过来。   她脑子晕乎乎的,只觉得一辆马车飞快驰骋。她只穿着一身单薄的妃色裙袄,双手和双脚都被捆住了,嘴巴也被堵住发不了声。想到了昏倒之前的最后一幕。她见了吴锦瑟和母亲!   然后就彻底失去意识了。   顾瑾棠勉强扭动了下,然后翻了个身,掀开了外头的帘子。   这里一片大漠孤烟,官道孤寂的躺在大漠上。然后天空中却飘落了丝丝缕缕的雪花。   六月飞雪,整个景和朝堂就只有一个地方会这样!——凉州卫,和鞑靼接壤。远远的望过去,还能看见长城。   顾瑾棠眸光一冷,想要出声呼救,但发现嘴巴也被彻彻底底的封住了。   这群人明显是想将她带出中原,带去鞑靼的境地!   顾瑾棠扭动身躯,呜呜的□□。   着巨大的动静终于引起了外面的人的注意。   ——毕竟事已至此,还是只能殊死一搏。   那壮汉掀开帘子哈哈大笑,“小姑娘,你醒了!你们皇帝将吴锦瑟给杀死了。也算是给你报仇了!可惜你们皇帝太年轻,哪里是我们大汗的对手??   顾瑾棠咬牙,心里道:“我打死你!”   她早就判断过,这些壮汉这么费心费力的将她带到凉州卫来,就不可能是要把她在这里杀掉!肯定是存了用她威胁谁的意思。   顾瑾棠状作十分虚弱的样子,眼睛微微阖上,嘴里发出可怜的呜呜声。   壮汉似乎心情很好,“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在我跟前耍花样!马上就要过境了,到时候就算是你们皇帝有九头六臂,那可也是救不了你的了!”   顾瑾棠悄悄睁开一只眼睛,躺在车上喘息。她往茶水的地方扭动了一下身躯,示意给她一口水喝,壮汉这才道:“啧啧啧。我就可怜可怜你吧。”   壮汉将捂住她嘴巴的抹布扯开,顾瑾棠深深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她忙道:“好汉!”   “我们这是走了几天几夜?”顾瑾棠虚弱道:“还有,能不能不要用抹布堵住我的嘴。呼吸、困难。”   你也不想我立即被闷死了对吧??   壮汉半信半疑的打量着顾瑾棠,顾瑾棠不免又可怜道:“这附近可都是荒无人烟的大漠,就算是我真的有心呼叫,我也找不到人啊!”   壮汉这才动了心思,警告,“你给我小心点。你上一个中原小姑娘,就是这么死了的!”   顾瑾棠:“……”   一路上,鞑靼的人也会分她一些果腹的干粮。顾瑾棠偷偷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情势,周围都是鞑靼的人马。看守她的是三五个壮汉,顾瑾棠偷偷将自己的信物留在了官道上。   比如簪子,比如干粮,比如玉佩。   夕阳如血。   顾瑾棠休息了一下恢复体力,就开始和一个好说话的壮汉拉家常,“好汉,你可知道我们这一回是要去哪里啊。”   壮汉冷笑一声,“小丫头,你就老实点!成了鞑靼的俘虏,兴许还有你一口饭吃。”   顾瑾棠在心里飞快盘算。原来是要被掳去鞑靼。   “你们,就不怕皇帝又来救我?”顾瑾棠又问。   壮汉冷笑,“就是知道你这小丫头在皇帝心里的位置不一般!我们才会带你走!我们跟踪你很久了。换做是其他人,肯定在你们那个冷血帝王心里头,没有分量!更何况,你还是忠国公府顾家的嫡女!”   顾瑾棠轻轻喘息,“那、你们可真聪明。”   顾瑾棠不说话了,保存体力。直到在凉州卫的驿馆,这边驿馆大多荒僻,群山环绕的镇子里,外人寻进来完全没有踪迹。   见到一连串的壮汉,驿馆的人都以为他们是来做买卖的,也不敢阻拦。   胤琛带着一小支铁军,先行乔装赶往了凉州卫。而三军,是由骠骑大将军统领。   壮汉开始打马吊,“老五你又输钱了,快给我吧你!”   鞑靼的人将顾瑾棠带回房间以后,还命人单独看守。顾瑾棠望着半敞开的窗户,心生一计。   顾瑾棠走上楼梯时,故意摔了一跤,然后捂住自己的脚说,“我站不起来了!我坐不起来了!”   那黑脸壮汉一看见顾瑾棠的这副模样顿时头大,“你这又是怎么了?少在老子跟前耍花招?”   顾瑾棠道:“我真的是不小心给摔了一跤,老爷,你得去给我买点膏药。”   壮汉骂骂咧咧,“马上就要入境了!少给老子作死。你这小姑娘细皮嫩肉的,还真敢自己往地上摔!”   顾瑾棠知道这些都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她自然也瞒不过他们的眼睛,就道:“我刚刚一时鬼迷心窍罢了。可现在脚确实跛了,求好汉帮帮忙。”   顾瑾棠断定他不敢杀了自己,就又哀求道:“好汉,你帮我上街买点药可好。我自小体质弱,您帮我买一份玉痕膏,很快就好了!最好去城里最大的药铺买。有保障!”   壮汉顿时呸了一声并说,“果真是中原高门养出来的娇女儿。还要什么玉痕膏?什么玩意儿!”   顾瑾棠眼泪涟涟,一副很害怕、又为他们着想的样子,“好汉,可若是现在不在这解决了。只怕出城过境的时候,我会连累你们。”   若是出了凉州卫,恐怕到了鞑靼的境地,一切就变得更麻烦了。   所以顾瑾棠深知,她需要在凉州卫脱身。   玉痕膏别人不明白,但她可太知道了,仅仅在景和朝堂的皇宫里有。这样几个。至于剩下的,恐怕就要看老天了……顾瑾棠叹息。   顾瑾棠祈祷,让哥哥他们快点发现她。   直至傍晚时分,那些壮汉被她拗不过,又确实担心小姑娘一双跛脚影响进度,这才答应她出去打听打听。再者,按照顾瑾棠的身份,也确实不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   一路问了好几家都没有玉痕膏,最终还是一个药铺的掌柜好心提醒,“这儿哪里有什么玉痕膏哟,直接去镇子上最大的药铺珍阁馆看看吧!”没想到还真被小姑娘给说准了。壮汉骂骂咧咧就去了。   珍阁馆中,掌柜眯了眯眼道:“玉痕膏?”   壮汉一把大刀别在身上,点了点头。   掌柜又问:“各位可是最近才来的凉州卫,镇子上?”   壮汉忍不住警惕的瞪他一眼,“是又怎样?问这些做甚!还不快将药交出来!”   掌柜这才呵呵笑道,“这玉痕膏原本是京城才有的,都是贵人用的。且都是给娇女儿所用的,寻常男子五大三粗,怎么会用这些?”   他不免就想到了,今日下午官兵来问过,有没有见到一位娇小姐。肤白如玉,玉白娇嫩。   壮汉将刀子重重放在桌子上,“不要废话!小心割了你的脑袋!”   掌柜面如土色,赶紧悄悄嘱咐了徒弟几句,进去拿药材了。   顾瑾棠拿到手一眼就瞧出来了,这哪里会是什么玉痕膏?   定然是旁人拿给这些壮汉敷衍的!   不过顾瑾棠猜测,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壮汉去寻这样一个珍贵的药材,肯定会引起不少人的注意。若是这附近恰巧有官兵什么的,脱身的机会便大了很多。   顾瑾棠好声好气道:“多谢好汉。可我的脚已经没法落地了,不知道可否在这驿馆多休息几日。才好赶路。”   “想都被想!”壮汉怒喝,“你给老子老实点!你可知老子为了买这玩意,跑了多久!”   顾瑾棠吓了一跳,小声说,“好吧。”   无法。她只能尽快引起人的注意,好在离开凉州卫之前,叫人发现踪迹。   而与此同时,接到消息的胤琛,也已经带着铁卫到了凉州卫。   有人在官道上发现了女儿家的信物,虽然并不确定是顾瑾棠的。但是胤琛断定,这就是她的。   胤琛:“走!”   隐秘的铁卫埋伏在整个凉州卫,悄声寻找顾家五小姐的身影。   那些壮汉为了避免发生意外,又把顾瑾棠的嘴给堵上了。   顾瑾棠接口屋子里闷闷的不舒服,就悄悄把窗户给撞开。当看见了熟悉的铁卫的身影,顾瑾棠赶紧手脚并用,将发上的钗子给撞了下来。   守门的壮汉回过神,“你在做什么?”   顾瑾棠赶紧道:“没做什么。我只是想缓口气。”   壮汉走过来,嗖的一下把窗户给阖上。这巨大的动静正好引起了铁卫的注意。   他看见他的小姑娘脚受伤,眼睛红肿蓄着眼泪,一脸无辜又委屈的望着自己。一头长发也是乱糟糟的。   胤琛脑子里蓦然一沉,空白一片。眼尾猩红杀意逐渐蔓延开,凉薄的眼底如同晕染化开的墨液,逐渐变得柔和。   他修长手指捏住她的下颌,凉薄道:“次次都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朕还能每次都在你身边,嗯?”   顾瑾棠委屈皱了皱眉。   她身上特有的奶香在屋子里蔓延,冰肌玉骨。陛下看了一会,杀心骤起,屋子里的几个壮汉,均是接连倒地,连个声响都没有。   胤琛俯下身,捏着少女精致的脚踝,将鞋履亲自穿到顾瑾棠的脚上。留在官道上的玉佩散发着幽微的香味,现在少女体香更加浓重。   胤琛皱了皱眉。   顾瑾棠捏着男人的肩问:“陛下今日怎么就带了这么点人。”潜台词是也不怕危险。   胤琛却道:“今日是朕私自来救你。自不会动用朝廷的军队。有朕一人,足矣。”   胤琛刚刚才杀了人。眼尾泛着一种淡淡的猩红。胤琛捏紧她的手掌,径直将她反身背在自己背上。   顾瑾棠动了动唇,   顾瑾棠说:“我听说吴锦瑟死了,是这样吗?”   顾瑾棠刚刚以为自己也必定是要死了。毕竟一出了凉州卫就是一个死。   但她没有。胤琛来了。   胤琛大手托住顾瑾棠的腰肢,往外头走去,语气阴狠凉薄,“她是死了,朕还让人日日给她鞭尸。这原本不是国事,但她协助长公主,勾结鞑靼,带走你。罪该万死。”   顾瑾棠想了会儿,吞咽了下口水,点点头。表示赞同。   “那陛下接下来准备如何打算?”顾瑾棠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胤琛搭话。   胤琛瞥她一眼,“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的安排。”   胤琛喉结上下微微动了动,用静谧的语气,问:“你母亲将你卖给了鞑靼,你还准备回忠国公府吗?”   顾瑾棠心下微微一震。   是的。虽然吴锦瑟已经死了,但母亲的做法还是叫她寒透了心。   就算是母亲真的偏爱吴锦瑟,也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将她置于险境之中。   都说儿女是母亲前世的债,前世,今生,加起来两辈子。她欠叶氏的母子情份,都还够了。   至于哥哥们,他们这一世待她,的确是极好的。但顾瑾棠却认为,若是有机会,她会回报。但上一世,他们的做法,对她而言,的确是有芥蒂的。   胤琛声音变得幽暗遥远,舔了舔唇,“怎么,还没想明白?”   顾瑾棠小声问:“若是不回家,我又能去哪儿呢?陛下。”   胤琛一双狭长眼眸垂下:“若你愿意,朕赐你一座私宅。”   他的确是想说,回宫的。但顾瑾棠若没有想明白,一切毫无意义,胤琛眼眸添了一层晦色。   顾瑾棠陷入了沉思。   这样……似乎真棒!   顾瑾棠变得雀跃起来,忍不住问:“私宅只有我一个人吗。陛下!”   胤琛狭长幽深的眼睛弯成一道弧状,“还有侍卫,仆从,丫鬟。朕赐你一个县主的封号。你就有另立新府的资格了。”   顾瑾棠简直不敢相信!   当然,还有一层意思,他没说。胤琛眼尾微垂。一位有封号的县主入主后宫,会更加容易。 第91章 哥哥,你们是不是也有过……   胤琛亲临凉州卫的事情,还是叫举国震动。胤琛派了一支铁卫送顾瑾棠回京,但他却留下来御驾。   而陛下本人,则等着三军亲临,御驾亲征,直捣鞑靼的黄龙。   太后亲自下了一道懿旨,感念棠姐儿在瘟疫中所作的贡献,念顾氏无女族茂冠冕,庆成礼训,贞顺自然,言容有则,特册封为令瑜县主,赐新府。   而因为纯懿长公主此番勾结鞑靼,罪无可恕,太后已经将人囚禁,发入了大牢。只等着陛下回来发落。   圣旨传到了顾府里头,顾予桁正在练长.枪,只为妹妹高兴,“可以啊!棠棠这次为我们顾府长了脸面,纵观京中贵女,有几个能有此殊荣。就算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也面上有光了!”   顾予寒却忧思甚重,他拧眉问:“棠棠回来了吗。”   来回报的天使只说,“顾五小姐这番受了惊吓,被太后接入宫中了,只说要好好陪陪五小姐。请顾大将军勿要忧心。”   顾予寒薄唇一扯,“那就还望太后好生照顾棠棠了。”   送走天使,顾予桁忍不住问:“哥,到底怎么了?棠姐儿被封为正二品县主,难道大哥不应该高兴么?”   顾予寒却说:“我的确为棠棠高兴。只是陛下这么做,却不知道是为的什么。另立新府,大有将棠棠接出顾府的意思。”   “陛下看重棠棠呗。”顾予桁满不在乎的扯了扯嘴唇,又挑起来:“为了讨好棠棠,这个算什么。陛下也真是的,还是那个残忍嗜血的陛下吗。”   顾予寒拧眉,他只是觉得,陛下一直看不惯顾家。却在这个时候册封棠棠,难道是他所想的,在为棠棠入宫做铺垫的同时,也让棠棠和顾家关系剥离么。   这不可能,他不允许。   过去整个顾家是对不起棠棠,但这也不是他胤琛插手他顾府家务的理由。   顾予寒面色冷寒,握紧拳头,沉思良久。   顾予桁忍不住劝说:“棠棠长大了。她前一世一直被拘在后宫中,更何况,母亲还对棠棠这样……难道大哥,就不希望棠棠这一世能得到自由,和真正的快乐吗。”   他语气轻松:“只要棠棠真的开心,她住在哪儿,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顾予寒的眉眼这才松泛了些。“我懂你的意思。但只是过不去。”   院子里秋风簌簌,顾予寒很久轻声道:“走吧。棠棠从凉州卫回来,我们该去接她。”   而在慈宁宫中,福臻嬷嬷修剪花枝,也对太后笑着道:“眼下吴锦瑟没了。陛下也亲征凉州卫,将顾五小姐接了回来。还特地恩赐了五小姐县主的封号,又另外恩赐了府邸。我们都十分为五小姐感到高兴。都知道因为身世,五小姐在家中过的并不十分高兴。”   太后揉了揉太阳穴,叹息,“是啊。总归来说,陛下对棠姐儿还是极好。不知道,棠姐儿县主到哪儿了?”   福臻嬷嬷轻声道:“姑娘已经到了城门了。”   太后微微点头,“一切顺利就好。让王全赶紧去宣旨吧。”   福臻嬷嬷道:“好。就是。”   胤琛说话算数,顾瑾棠前脚刚跨进城门,后脚就接到了王全来传的圣旨。——封为令懿县主,这可是只有皇亲国戚的贵女才有的荣耀!   王全公公眯眯眼,含笑,“恭喜顾五小姐,贺喜顾五小姐。”   顾瑾棠谢了恩,云枝赶紧扑上来道:“小姐!奴婢等着小姐许久了!”   小丫头红了眼睛。顾瑾棠笑着摸了摸云枝的脑袋,才叫云枝将圣旨收起来。   顾瑾棠左顾右盼,问王全,“我哥哥们呢?”   王全笑呵呵的,“姑娘得封县主,今儿正是忙的时候。奴才带着姑娘去瞧瞧县主府,若县主有什么不满意的,也好及时知会奴才。至于顾家少爷们,奴才就暂且没有通知了。”   顾瑾棠若有所思点点头。   她只是想着,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总归是要和哥哥们说一声的。   县主府就屹立在皇城脚下,是一间五进的府邸。气派冷肃,垂花门精致。几个鎏金的大字,写得清楚,“令懿县主府。”显示出一种华贵、静雅来。   简直和正一品王侯的府邸,有得一拼。王全就含笑道:“姑娘赶紧进去瞧瞧,喜欢不喜欢。奴才瞧着,倒是入宫最为方便。陛下说,若姑娘一个人住着寂寞,就入宫,去找太后作陪就是。”   这儿距离紫禁城极进,顾瑾棠哪里会觉得不好。她就笑道:“瑾棠总归是要入宫谢恩的。叫公公亲自来迎接,倒是不好。”   王全赶紧和顾五小姐客气了几句。   只是一路上回来,倒是没有见到嘉宁县主。顾瑾棠就忍不住多嘴,“嘉宁呢?”   王全脸色一变,“姑娘有所不知。这几日京城是发生了大变……”   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陛下是要对世家大族大洗牌。嘉宁县主已经嫁到了元府去,倒是逃过一劫。可是吴锦瑟毕竟是康王府的人,康王和康王妃,连带着元桢世子,就一夜之间就落寞了。还被流放到了宁古塔。   顾瑾棠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了姬刑那张脸。   她心下一寒,忍不住问:“公公,陛下对顾家态度怎么样?他不会对顾家也下手吧。”   王全呵呵一笑,“陛下待姑娘如何,姑娘平日里难道还看不出来?”王全声音一变,“就算是陛下有意对顾家动手,也是为的给姑娘您出气。”   顾瑾棠抿抿唇,她怎么觉得有些不对。胤琛是什么人,残忍嗜血,一代大魔王!她再清楚不过。   就算是这一世胤琛真的要对顾家下手,她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想到这儿,云枝已经把院子里基本的物件安置好了。顾瑾棠伸了一个懒腰,道:“我也准备的差不多了。王全公公,辛苦了。”   说完,就让云枝送一些银两给王全。   王全哪里敢收,低声下气的笑道:“陛下专门说了,不能拘着五小姐您。您要是想去哪,就只管去!您现在是县主了,一切吃穿用度,都按照正二品县主的标制来。您有您自个的自由。”   顾瑾棠朝周围瞧上了几眼,她发现这儿的侍卫的确隔离得挺远的,总归是不会限制她的自由。没想到……胤琛这个小暴君这回的安排,却是深得她心!   顾瑾棠就笑笑道:“好呀。云枝,送客吧。”   顾瑾棠前一世一直被困在了后宫的四方天地中,所以这一回,她也向往自由,她是真心赞同胤琛的安排。   ***   顾予寒知晓今日是妹妹从凉州卫回来的日子,一下朝就专门回了永安院,左灯右等,却总是等不到人影。   找来卫奴一问,才知道云枝、连翘和几个丫鬟也都不见了。   卫奴道:“这是宫里的内务府的人安排的,府中的奴才们也不敢说什么。等着大少爷回来,他们才敢来禀告您。”   这还不算什么,恩赐顾瑾棠小姐为令懿县主、还另赐了宅院的事儿,早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唯独顾家的人不知道!   这明显就是故意瞒着顾家的主子们。   “为什么不给我说一声?”顾予寒一脸寒光,忍着怒气,道:“棠棠是我的妹妹。若是棠棠真的搬出去,就没有人来通知我么。”   顾予寒快步走回了永安院,却见到这里的假山依旧,还是当年的春色,只是这儿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顾予寒的心头弥漫上来了前所未有的焦躁。   顾予桁:“哥,你现在还是冷静一些。”   顾予桁说:“我已经打听到了新的令懿县主府在何处,就在紫禁城出来的大街不远处,陛下派了侍卫看守。棠棠定然是安全的。”   顾予寒薄唇轻抿:“备马。我要去确认棠棠的安危。”   他不相信他们几位哥哥,这么久的兄妹之情,在棠棠心目中半分分量也没有。   顾予桁赶紧道:“欸哥,等等!我也去!”   令懿县主府坐落在紫禁城脚下,因其府邸气派,重兵环绕,而不易被人忽略。顾予寒却被侍卫拦住,“此处是令懿县主府,若无县主懿旨,还请将军稍等。”   顾予寒敛了敛眉眼,只能勒住缰绳道:“嗯。请帮忙通传。”   按照朝臣的规制,县主位居正二品,就算是和他这个大将军,也是可以平起平坐。顾予寒湖泊般平静深邃的眸子,第一次添了一丝急切。   仿佛……担心再一次失去什么东西。这一次,棠棠会原谅他们吗?   不一小会儿,顾瑾棠就一路小跑出来,“大哥!”   一抹熟悉的娇艳亮色从远处出来,映入眼帘。棠姐儿还是如同平常一样鲜活,顾予寒一颗心放了下来,冷峻的眉眼逐渐舒展。   “大哥。”顾瑾棠眼睫缓缓一眨,弯唇笑着道:“我回来都没有跟大哥说一声,对不起。”   顾予寒很快捕捉到了妹妹眸子里的一丝心虚。但她更多的,则是小心翼翼隐藏的雀跃。   顾予寒有些无奈,道:“恭喜县主。”   顾瑾棠立即冲着大哥笑:“大哥,你就别这么和我说了。按理说,应当先去见大哥一面的。奈何时间实在没有来得及。还好大哥亲自过来了!”   顾予寒摸了摸妹妹的头:“母亲的事情,大哥替母亲和你道歉。大哥知道这件事不仅仅涉及到异族,更涉及到你的安危,母亲糊涂,大哥也没有看护好你。”他的声音逐渐平缓,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妹妹的神色。   顾瑾棠的眸子顿时黯了些许。   大哥说的没有错。她纵使可以不把其他事情都放在心上,可母亲这一回……差点葬送了她的性命!   就算是顾瑾棠平日里再没心没肺,再大度,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把这件事轻轻放下。   见到妹妹这副欲言又止的神色,顾予寒叹道,“棠棠,我知道你不会立即原谅母亲,因母亲在顾家,你也不会这么快原谅顾家。”   他转言,说,“但我永远是你兄长。你若有任何问题,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大哥。”   顾瑾棠心头终究是一暖,对着大哥露出一道明媚的笑容。“知道的,大哥。”   “我再是什么县主,也是大哥的妹妹啊。”顾瑾棠小声嘀咕了一句。   顾予寒神色平缓的打量了妹妹许久,但他终究是知道很多事情,到底是不同了。   毕竟是有陛下撑腰的人。和前世孤立无援的小可怜不同。   这时顾予桁快马加鞭飞奔过来,他穿一身石青色袍子,扯着唇角对着顾瑾棠道:“棠棠!”   顾瑾棠赶紧朝着二哥看过去。   侍卫道:“县主已经在外站立多时,还望县主早些回去。”   顾予桁拧眉,“本将军养了这么久的妹妹,难道是你们说赶走,就能赶走的吗?”   从军习武的,谁不知道顾家几位少将军的威名。那侍卫立即变得有些战战兢兢,顾瑾棠就拍拍侍卫的肩膀,“你别担心,若有任何问题,我也会罩着你。”   侍卫立即感激道:“多谢县主!”   顾瑾棠道:“今日哥哥们难得来一次,我就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你先回去吧。”   只见顾予桁身边的府兵抱着大包小包从马上跳下来,顾予桁指挥着他们,将东西搬回其中还有那几个副将庞曜灵。   顾予桁挑唇,“我妹今日迁居,怎么连我这个二哥都不告诉?”   他压了压唇角,“其中还有二哥从前送你的簪子,是二哥专门花重金打造的!怎么,棠棠,如今你都不要了吗?”鲜活俊秀的眉眼间有一丝黯淡。   身边的丫鬟赶紧道:“陛下专门赏赐了县主各种首饰,二少爷勿要担心,定然是足够的。”   顾予桁按压着怒气,青筋凸起,“你先别说话。”   顾瑾棠忍俊不禁,“好了。二哥。你既然都来了,就赶紧将东西搬进去吧。”   顾予桁有些委屈,“难道二哥不来,你便不要了?”   到底是他这个二哥对不住棠姐儿。顾予桁第一次觉得桀骜不驯的自己这么没有安全感。   就算是前世再暗无天日的牢房内,他都没有过这样的心态。   顾瑾棠舒了一口气道:“自然是要的。二哥,我这不是准备安定下来。就来找你嘛。”   顾予桁脸色变了变,长腿一跨上前,压低声音道:“棠棠,你跟二哥说实话。到底是不是皇帝强迫你的?”   顾瑾棠茫然的看了二哥一眼。“二哥,陛下强迫我什么了?你真敢说!”   顾予桁咂咂嘴,“我看话本子里不都是这么写的,什么金屋藏娇,霸王硬上弓,强买强卖,都是先送一间屋子将人藏起来……”   顾予寒一把往顾予桁的脑袋上打了过去。顾予桁吃痛,赶紧捂住自己的脑袋。“大哥!你做什么!”   顾予寒温声道:“棠棠,不请大哥和二哥进去喝杯茶么。”   顾瑾棠弯唇笑笑道:“好啊。”   她也赶紧将顾予桁拽进去了。免得顾予桁再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出来。   *   府里的院子已经远超县主府的规制,春柳绿池,别样的静雅。   顾予寒闲逛几步,像是放心了。坐下,道:“棠棠,你若是在这儿住的不习惯,顾府随时等你回来。”   顾瑾棠笑:“知道的。”   顾予桁百无聊赖的玩着手里的杯子,“二哥就想时常来看看你,可千万不要撞见陛下了!”   顾瑾棠菱唇微微压了一下:“陛下还不稀罕见到你呢。”   察觉到棠棠这语气中对陛下若有若无的维护,顾予桁和顾予寒同时对视一眼,忍不住警铃大作。顾予桁托腮,啧了一下:“是谁说的,现在八字没有一撇呢。怎么现在就维护上了?”   顾瑾棠的脸颊忍不住红了一下。   “二哥,你再说这些浑话,我可就把你赶出去了!”   顾予寒状作漫不经心的问:“棠棠,你现在对陛下,印象如何?”   顾瑾棠缓缓眨了一下眼眸。“怎么说呢……”顾瑾棠咂咂嘴。   不知怎么的,她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险境。但每回胤琛都在。   胤琛几次都做了肉盾,不像是高高在上的君王。   从前顾家没有给她的安全感,胤琛这一回,都给全了。   上回胤琛已经提过,愿意纳她入宫。可顾瑾棠心想,她前一世才被困在紫禁城,这一世怎么也要换一种活法?   但现在,若是胤琛再问一句。   如果胤琛还问她,她愿不愿意。   她不仅仅是有几个哥哥,还可以接受胤琛一份帝王的爱。这是可以的。   顾瑾棠红着脸没有说话,顾予寒就猜出了七八分。他举着杯子防止到唇边,若有所思。   而顾瑾棠这时却也抛出了一个问题来,“哥哥们,别光问我啊。你们是不是也知道了一件事呀?”她一直都想问的。   顾予寒清冷的嗓音说:“知道什么?”   顾瑾棠眼眸转了一下,就说:“哥哥们……你们是不是也有过前世今生?”   “你们也知道的,顾家有一朝倾覆,是我救了顾家。所以才对我和锦瑟的变化,这么大。”   重生也许不是只是一个人的事情,哥哥们这一世的态度变化这么巨大。顾瑾棠早就有了疑影。   顿时堂内寂静。   连鱼儿游过去的声音,树叶落下的声音,此时都清晰可见。   顾予寒瞳孔骤然变了些许,手腕变得僵硬。就连一向混不吝的顾予桁,也变得有些惊疑。   他好半会儿才挤出了几个字,说:“棠姐儿,我们是一家人。”   “若二哥跟你说是,你还会认哥哥们吗?”顾予桁很快低下了头。   顾瑾棠怔怔的眨了下眼睛,果然是这样的。她现在比自己想象得冷静。   哥哥他们果然是有了前世的记忆,才会舍弃顾锦瑟,看清她的真面目。从而这么疼她。   顾瑾棠说不清现在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风吹过去的声音都能听清。   她只是觉得心底空落落的。   但胤琛不是重生的,他什么都不知道,高高在上,还是一如往常,庇护了她两世。   好半晌过去,顾予寒都有些忐忑,浅色的寒眸看着顾瑾棠。   他嘴唇艰难的阖动,听见自己清冷的声音响起,无比郑重道:“棠棠。”   “就是因为有了前世今生,哥哥们才会格外珍稀你。日后哥哥给你的,两倍都不足,起码百倍、千倍、万倍!”   顾予桁脸上像是烧着了,也赶紧补充道:“棠姐儿,哥哥们一起努力,保护你,叫前世顾家的悲剧都不会再发生!”   顾瑾棠身体僵直的坐立在凳子上。   顾予寒原本想说,再给兄长们一个机会,但他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他又怎么能说得出来呢。但顾予桁恬不知耻的说出来了,“……你信二哥,棠棠。”   顾瑾棠笑笑,却只是道:“哥,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早就猜到了!”   顾予桁暗中舒了一口气。脸红到了脖子根,“你不知道前世,你死的时候,二哥都差点随你而去了……都怪陛下!”   许是前世的记忆太过凄凉,顾予寒皱皱眉:“够了。”   顾瑾棠也说:“好了,二哥,大哥。我没有往心里去,只是疑心罢了。”前世将她亲手送入宫中的,可是老太太和母亲呐。   顾予寒温声道:“都过去了。棠棠。”   “不管前世如何,现在的棠棠,就是哥哥们,还有顾家上下的宝贝。”他浅色的眸子里全是真挚,有些患得患失的紧张。   临到走时,顾予桁还忍不住道:“棠姐儿!二哥还要来的。”   *   顾予寒回到顾府的时候,已经是夜半星疏。   顾予寒低低叹了一口气。   顾予桁半睁开一只眼睛,眯了眯狭长的眸子:“大哥怎么还在外头?今日见了棠棠,棠棠也没对我们怎么样。大哥该放心了吧。”   顾予寒垂眸,“你懂什么。”   顾予桁打了个哈欠,“是是是是,我不懂。你就懂了!算了,我先去睡觉。”   顾予寒抿唇,温和的道:“若棠棠真的对我们毫无芥蒂,也原谅了我们,按照她的性子,她就不会单单住在陛下的宅子里了。”   “要知道,即便是有县主的封号,也不是定要另辟新府。”   顾予桁止住脚步,难得变得认真起来,也说:“可大哥,我们顾家人,尤其是母亲,从前对棠棠这样,不可能要求棠棠再毫无芥蒂的。就因为我们有了前一世的记忆,现在棠棠也知道了。我们和妹妹的关系,要慢慢来。就算是棠棠真的不原谅我们,虐我们。那也活该啊!”   顾予寒温和的敛着眉眼,“嗯。”“是,活该。”   现在他们的报应来了。 第92章 我不回家了。   翌日一大早,顾瑾棠就昏睡过去,一点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   云枝提着灯笼进来,撩起帘子对连翘笑着道:“姑娘不知道!现在太阳都晒屁股了,姑娘却还没起身的意思。”   连翘也是笑而不语。   顾瑾棠伸了个拦腰,翻身,只见几个贴身丫鬟都在外头候着:“竟这么晚了!怎的都没人喊我。”   连翘将手里的玫瑰膏放下:“奴婢见姑娘睡得好,想着姑娘从前都没有这样的机会睡懒觉,也就没叫了。”   顾瑾棠嘟囔着嘴。一面叫人上来给自己梳发髻,一面在想,——说的也是,从前在顾家的时候,一大早就要被揪起来给母亲和老太太请安。   自从搬出来以后,现在貌似就……快活多了吧。嗯。   徐嬷嬷却嗔怪几个小丫鬟,“都这个时辰了还不叫县主起身,若是传出去,恐怕是要被指摘的。”   云枝和连翘当即变了脸色,有点发憷。顾瑾棠歪头试着簪子:“嬷嬷何必如此紧张?”她神秘兮兮的一笑,“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知道!?你说是不是嬷嬷!”   众人均是忍俊不禁。   徐嬷嬷却说:“县主还说呢,顾三公子一大早就在外头等着了。”   “三哥??”顾瑾棠睁大了眼睛,“那还不快叫三哥进来!”顾瑾棠略略收拾了一下,就赶紧往外飞跑出去了。   只见光风霁月的白袍少年站立葡萄藤下,温润如玉,浅笑:“棠姐儿,顾予白恭喜县主。”   顾予白和大哥、二哥都不同,顾瑾棠晓得,他是双手赞成自己搬出来的。   “三哥怎么的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顾瑾棠扣住顾予白的手腕就将人给按着坐下了,嗔道:“三哥要喝什么茶?或者想要吃什么点心?我这就让人去给三哥准备!”   顾予白敛眸,失笑,“分明是我想来看看棠姐儿,却发现谁竟是日上三竿都没有起身。三哥问你,你到底用过早饭了吗?”   顾瑾棠一脸无辜,扒着头发上的发髻摇摇晃晃:“没有啊。就等着三哥来看棠姐儿呐。”   顾瑾棠吩咐云枝和连翘做几样枣泥山药糕等好吃的点心上来。   顾瑾棠都推到了顾予白跟前,露出大大的笑容:“哥你快尝尝吧。这都是县主府的手艺。都是精品,若是三哥喜欢,再多带回去一些。”   顾予白自己夹了一筷子起来,温声道:“看来这县主府的厨子能喂饱我们棠棠,三哥就放心了。”   顾瑾棠埋下头吃了好几块,堵在嘴里鼓鼓的。   顾予白举着茶杯微微笑着,“只是觉得棠棠,自从来了自己的县主府,就变得活泼了许多。你自己说,是不是高兴了许多?”   顾瑾棠懒洋洋的支着下颌,“知妹莫如兄长嘛,三哥都看出来啦。”   “在顾家活了这么多年,也该出来换换心情了。”顾瑾棠懒洋洋的躺在美人塌上,手里捧着才酿好的水果茶。“我一个人住在这里,这里的确是很开心的。”   顾予白:“大哥原本还想让你回去。可见到你这样,我就不劝你了。”   顾瑾棠像是想到什么,将嘴里的话生生吞咽回去,蓦然问:“那就好。还是三哥懂我。三哥你呢,可有自己的打算?”   顾予白眼眸温润:“既然棠棠已经不在顾府中,那三哥也该从顾府离开了。我准备回翰林院,我的那些学生,都还在翰林院等着。”   “三哥,那祝你一帆风顺啊!”顾瑾棠举起杯子,遥遥的干了一个杯,眸子乌黑明亮:“我以后会时常入宫,来看你的!”   顾予白欣慰的颔首。“那就恭迎县主了。”   顾予白担任的是翰林院学士,品级比县主略低一级。他打心眼里知道,陛下这一回,给了棠棠最好的东西。   “走吧。”顾予白含笑,抖了抖雪白如云的袖袍,“三哥回去之前,先带你去京都大院里看戏。”   “那走啊!”顾瑾棠拽住顾予白的袖口就往外走。一脸朝气蓬勃。“我去解开马的缰绳!”   如今秋日已经过了,边陲和鞑靼的战事一直没有停歇。冬日临近,就要准备冬至和除夕的节日了。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一派温和、安宁的气氛。   顾瑾棠身着烟柳绿对襟刺绣草花纹长裙,清爽干净,少女娇艳清丽,骑在高头大马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更不必说,牵马在前引路的顾予白,身着一身靛蓝刻丝暗金松纹长袍,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少年公子黑沉沉的眸子凉薄又勾人。最是凉薄处压下的那一抹书生意气,几乎是能叫人即刻沉醉进去。   “三哥你看!那边有人玩变脸的!”顾瑾棠扯着顾予白的袖口,撺掇他赶紧朝那边看过去。   只见一小队人带着各式各样的獠牙面具,从兄妹身边路过。顾瑾棠悄悄扯了一个藏在自己身后。顾予白无奈的点点妹妹的额头:“小鬼,又在藏些什么?”   顾瑾棠悄悄吐了吐舌头,“三哥,你自己猜!”   顾予白垂眸,眼眸玩味。   只见旁边的行人有些都戴着漂亮的面具,来来往往。顾予白眉心微微挑起,拢了拢云纹的袖口。却见下一刻,妹妹就戴着一个银色的小蛇面具蹿了上前来。   顾予白眼底情绪隐匿,板着脸说:“看看你,身为闺阁大小姐,陛下亲封的县主,现在闹腾成什么样了?”   说罢指腹摁下去,将妹妹脸上的脏东西给擦去了。   顾瑾棠瓮声瓮气的道:“三哥!你可别光顾着骂我了。现在跟前又没有你的学生,你就先放下你的架子不可以吗?”   顾予白一字一字有板有眼:“不可。那怎么行?”   他眉眼一松,散漫道:“我是你哥。应当对你要求更严。”   顾瑾棠吐吐舌头,又将脸上的面具扯下来。白眼一翻,做了一个鬼脸就凑上去了。   顾予白:“三哥给你买糖葫芦去。再捣乱,就没有了。”   顾瑾棠果然是吃这一招,她揉揉太阳穴笑道:“现在除夕快到了,我看见好多酒楼都上了火锅。三哥,我也想大吃一顿。妹妹考验你钱袋子的时候到了!”   顾予白恍若未闻,懒洋洋的道:“走吧,三哥可从来不带钱袋子,都是直接跟掌柜的打招呼。”   顾瑾棠巴拉住了三哥的荷包,翻身下马,像一根小尾巴一般,就尾随着三哥冲进去了。   正在此时,恰逢元家大郎牵着嘉宁县主的手走过来,嘉宁看见顾瑾棠就眼前一亮。正准备喊住顾瑾棠,但转瞬又想到了她自己的家事,叫人心头一酸。   元家大郎温声道:“你看,我倒是觉得,棠姐儿和她三哥在一起时,她是最放松、最快乐的。”   “那当然了。”嘉宁县主努努嘴,冷淡道:“你不知道,从前她大哥二哥都偏爱吴锦瑟,对她又不好,棠姐儿自然就不会这么感念顾家大少二少了。不过这个三哥,就是从棠姐儿才从乡下回来的时候,就对她好的……”   元大郎牵着妻子的手一紧,“难道有我对你这般好么?”   嘉宁县主赌气:“我觉得要好上百倍!”   元家大郎将手心里的女人的手握得紧了些,冷笑:“我只是惯知道,顾瑾棠就是比你有良心。”   嘉宁当即锤了他一拳,“说什么呢!我们家才出事。你就对我这样说话!”   元家大郎想到看过王府的事,也不免心下一沉。他放温和了声音,无奈:“行。你这脾气都是我养成的,我惯的,都是我的不是。我给你赔礼道歉。”   嘉宁县主也没有因此就松快半分。赌气似的走在跟前。   眼盲的少年从街边路过时,刚好听见了嘉宁县主这句话,眉心轻微挑起。眼底眉梢的戾气稍稍收起,添了些少年意气。   唇角很快就冷冷的一勾。   “师傅。”姬刑走进一家店铺,语气轻快说:“我来换一个盲杖。”   掌柜的:“好嘞。”   与此同时,这时一旁的顾府大宅内,却是不怎么安宁。   周氏、老太太,还有叶氏都坐在葳蕤堂内,万分焦急的等待着棠姐儿的消息。只是听闻顾家五小姐回京城好几日了,却都没有回来过顾府一次。   顾予寒下朝回来后,径直给老太太请安,却吐出几个字,道:“棠棠,不会再回来了。”   周氏:“?”   周氏第一个反应过来,“棠姐儿在外可否安全。现在吴锦瑟已经没了。棠棠也该回来,这儿可是棠棠的家啊。”   “是啊。”叶氏是最心焦的,她面色苍白,带着些病容,“棠棠是顾家的女儿,哪里有不归家的道理?我们可都还在等着她呢。”   顾予寒冷冷扫过她,淡道:“从前谁把棠棠当成过真正的女儿。”   “如今吴锦瑟没了。就想到棠棠了么?”顾予寒扯扯嘴角,眸间带着冰天雪地般的凉意。   虽然棠棠没有选择回家,他也气结。但面对母亲这个罪魁祸首,他是半点同情也没有。   叶氏美艳的面容唰的一下惨白,身形踉跄,差点有些站不稳。“母亲不是这个意思……”叶氏低声解释,“母亲只是想等着棠棠回家。”   老太太拄着拐杖,面沉如水,冷道:“好了!现在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寒哥儿,祖母问你,你——见过棠棠了吧。现在棠棠可一切都还好?”   顾予寒轻声道:“一切尚好,陛下恩泽,太后荣宠。县主的封号,可以保她一切荣华。祖母放心。”   老太太跪在菩萨跟前,长长叹了一口气,“一切荣华。这样子,祖母就放心了。棠姐儿她——值得。” 第93章 顾予泽   除夕夜快要到了,大街上不少摊贩在卖炮仗。老太太一身青衣,戴着紫色华胜,从佛寺回来,望着菩萨道:“如今陛下虽然不喜我们顾家,但到底顾家平安,这也是值得欣慰的。”   顾予寒扶着祖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此言不虚。没什么能比得过家人都在一起。”   老太太却眼见眸色沉沉,骤然叹息一声,“给底下的顾明漪,和明姨娘,都做几身喜庆的衣裳吧。到底是快过年了,不该这么寒碜。”   老太太难得想起明姨娘母女来,顾予寒自然不会不做主。   老太太布满沟壑的手掌抚过孙儿的掌心,神色平静,“原先棠姐儿就喜欢漪姐儿,如今漪姐儿长大,也要安排学堂什么。你可记得了?”   “孙儿明白。”顾予寒神色淡淡。   只是老太太不知道忽然想到了什么,道:“我今日去紫光寺礼佛,倒是碰到了一位哥儿。我觉得真是有缘分。”   “他眼睛不太好,撞到了我们顾府的马车。原本我的马夫想要挥鞭驱赶,但是又觉得他也是可怜,快过年了却连个家都没有。寒哥儿,祖母告诉你,若是你四弟,泽哥儿不被房姨娘卖给人贩子,约莫也这么大了。”   提到眼睛,顾予寒清浅的眸子立即变得有几分警惕起来。   “祖母说的,可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顾予寒问。   “那可不是。”老太太坐在金丝楠木椅子上,手指间平静的抚摸着佛珠,“他最多也就这个年纪,却只能靠着盲杖活着……当真是让人疼惜!我让人将他扶起来,反正他还鞠躬和我道歉。”   顾予寒目光冰冷宛如冰凌,道:“祖母不必怜惜这等人。”   老太太眉心一挑,“你怎的,这么说话?”   顾予寒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移开了视线,“我是担心祖母遇到危险。日后祖母,不要随意和陌生人说话。”   老太太露出些许欣慰来,“说起来,还是你考虑周全。只是恐怕你也多虑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能掀起什么风浪?”   日头有点冷,外头来分炭的丫鬟抱着上好的银丝炭就进来了。   不知怎么的,老太太眼睛忽然红了,“如今,也不知道棠姐儿一个人在外头过的好不好。”   顾予寒也是微怔,浅浅的夜色迅速晕染开来,垂眸的时候,湖泊般通透的眸子一寒。“祖母放心,棠棠如今是县主了,又怎会过的不好?”   “更不必说。”顾予寒声音变温和了些,“孙儿和桁哥儿还时常去看望棠棠。棠棠变得贪玩了些。倒也没失去大家闺秀的风范。”   老太太也就欣慰的点点头。   将老太太送回房间以后,顾予寒披着鹤氅走出庭院来,脚步一顿。“听闻老太太最近在查找泽哥儿的事?”   卫奴道:“四少爷都失踪这么多年,也只是老太太记挂着孙儿。”   顾予寒大步往外走去,薄唇轻轻抿住,“老太太年岁已大,不该让她操心这些事情。你去找萧策,还有当你那扬州的富商,查清楚顾予泽的事。”   卫奴立即道“是”。   夜朗星疏。   姬刑百无聊赖的躺在院子里的树枝上,反正他也看不见星光,手下的人来报:“今日得到顾家的消息,顾家正在寻找当初丢失的四少爷顾予泽。“   姬刑的身体一僵,很快就轻松的笑起来,“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了,顾家还有心情处理这些破事。”   手下又道:“公子有什么打算?”   姬刑的眼睛黯了一瞬,哑声说:“继续去盯紧顾家。抓住他们的把柄,还有他们对付寒门的证据。”   手下得了命令,就转身走了。   “等等。”姬刑的声音又响起来,“顾瑾棠那边怎么样了?”   手下还以为公子担心顾瑾棠会成为帮助顾家的助益,就道:“公子放心!顾五小姐被封为令懿县主以后,就再也没有过问顾家的事。”   “她倒是真没良心。”姬刑唇边弯出一丝兴奋的笑容,“就这样吧。务必好好盯着。”   在八方胡同里,顾瑾棠正拉着嘉宁县主买糖纸,回去做东西。嘉宁县主忍不住问:“棠姐儿,你当真是,再也没有打算回顾家了吗?”   嘉宁县主说:“可你哥哥们他们都在想着你。棠姐儿……你就当真一点都不想念他们了吗。”   “你说什么呢。”顾瑾棠正在精心挑选怀里流光溢彩的糖纸,就对她弯唇笑着说:“我现在都搬出来了,等着过年的时候,再回去瞧瞧哥哥们吧。”   嘉宁县主忍不住说:“棠姐儿……”   可是紧接着,嘉宁县主就抬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少年面孔。   嘉宁县主就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骤然一变。   啊啊啊啊!   ——就算是她从前身份尊贵,她也逐渐从康王府流放的旧事里走出来,可现在看见这样一张熟悉的面孔还是忍不住全身颤抖!   这人就是让康王府流放,让她爹眼瞎的罪魁祸首,现在就好整以暇、若无其事的站在她们跟前!   嘉宁县主双手颤抖的拽住顾瑾棠的袖子,准备转身拔腿就跑。   什么人能让嘉宁这么害怕??顾瑾棠也感知到了,下意识将嘉宁县主护在身后。   顾瑾棠抬头,撞见一张清隽而阴戾的面庞,乌黑的墨眸嵌在那张雪白的脸上,却显得有几分空洞。她看到是姬刑。   嘉宁县主自然知道自己和姬刑有深仇大恨,更何况,县主姬刑还说陛下身边的红人!嘉宁死死咬着牙关对顾瑾棠道:“走!棠姐儿,我们快走!不要理这个疯子!”   嘉宁县主提着裙摆就准备跑路。   却听见了姬刑用气音发出的清润的声音,“你走就行了,她,留下。”懒散,而没有温度。   嘉宁县主脸色惨白的盯着他,尖利的声音划破喉咙:“你又相对棠姐儿做什么?你以为你这样对康王府,我便会放过你吗?!”   装扮华贵的贵女嘶吼出这样尖锐的声音,无不是让周围的行人纷纷侧目。   姬刑轻启薄唇,懒懒道:“县主若是觉得不公,比如就用这本匕首,以死陈词。或者,一头撞死在城门外,也就让陛下知道了。”   “你!”嘉宁县主瞪着水润清澈的大眼睛,气鼓鼓的说道。   顾瑾棠知道,姬刑是一个睚眦必报的恶魔,赶紧拉住了嘉宁,用气声说:“……嘉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做县主,也是这样的!”   顾瑾棠咬唇,有点愤恨的看着姬刑。   姬刑现在不会和胤琛闹翻,那他就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就道:“姬刑,有什么冲着我来。嘉宁骤失了家人,心中自然不忿。你没必要冲着她说这些。”   嘉宁披头散发的哭泣,“我要带你走……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变态的事情来!”   这话说的行人们也纷纷停住了脚步。   在所有人害怕又惊惧的目光中,姬刑却长腿一跨走上几步,声音慵懒又缱绻,一字字道:“顾瑾棠,我带你去吃锅子,去不去?”   顾瑾棠:“……”   一时间街上的行人仿佛都静止,嘉宁县主更是不可思议、有些惊疑的瞧着姬刑。即使现在姬刑只变成了一个盲人,但姬刑还是害怕得不得了。   姬刑黑眸沉沉,似笑非笑的盯着顾瑾棠的回答。   顾瑾棠脸有些发烫,压制住内心的恐惧:“……我,我为何要和你去?”   姬刑地笑一声,舔了舔唇,耳语魅惑:“我从前在康王府多番得到顾五小姐照拂,才能有今日平安的一日。怎么,五小姐连这个脸都不愿意赏赐么。”   “更何况。”姬刑的嗓音愈发的沉稳,“五小姐难道不记得,当初在山上,是谁救走了五小姐么?救命之恩,可不是这么报的。”   顾瑾棠瞪大了眼睛。姬刑这是说的什么话!当初不是他亲自给她们布下的陷阱,她们又怎么可能掉进去!   姬刑:“五小姐还不愿意去吗?”   顾瑾棠只能说:“走吧走吧。”“不过,”她话锋一转,冷冰冰道:“你先让嘉宁县主回去!”   姬刑低嗤一声,薄唇微压,似乎并不将此女放在心上。顾瑾棠赶紧轻声道:“你走。”   嘉宁怀着剧烈起伏的心情,收拾起情绪,这才跌跌撞撞的往回走。   而顾瑾棠咬唇,也惊得目光涣散,她倒要看看,这瞎子打算怎么请她吃锅子!   姬刑气宇轩昂、气度非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掌柜赶紧的,就安排起来。姬刑握着顾瑾棠,来到了临窗的一间包厢。   内室的气氛静谧得可怕,顾瑾棠拘谨坐下后,姬刑眼底划过一抹和煦的笑意,“小二,将你们这里的特色菜全部一一上来一份,好好招待这小姑娘。”   小二勾了几笔,点头哈腰的就下去了。   顾瑾棠吞咽了一下口水,指尖烫得惊人,“姬刑,有什么话,你就赶紧说吧。你总不能,是真的就是为了请我吃顿饭吧。”   “为什么不能?”姬刑歪头,冷冷勾唇:“你现在搬出来,和顾家又没什么关系了。难道我就不能,与县主吃一顿饭?”   顾瑾棠:“……”   顾瑾棠:“我怕你在锅子里下毒,稍后你先吃。”她小声嘀咕,“就算我与顾家没有关系,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姬刑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轻笑一声:“我把你毒晕,对我有什么好处?”   “本官亲自来,就是为了给你收尸?”   而另一边上,姬刑带顾瑾棠出去吃锅子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顾府。   顾予寒眉心深皱,很快就翻身上马,准备去酒楼,抓人。   不管姬刑现在是什么位置,对于这种疯子,只要接近棠棠,那他是见一次打一次!   顾予寒的马停在酒楼外的时候,掌柜的还好奇,究竟是什么风,把这么多贵人给招来了!结果就见到顾予寒拿剑破开了二楼的门。   顾瑾棠见到大哥一身鹤氅,眉眼低垂,清冷贵气。她双眸不由得收缩了一下,顾予寒用剑指着他说,语气发冷:“这小子是不是威胁你了?”   姬刑手枕着头,懒洋洋道:“顾大将军。我不过是为了谢一谢顾瑾棠罢了。怎么把大将军也给吹来了。”   顾予寒冷冰冰的道:“姬大人还是少来打扰吾妹,毕竟姬大人如今也处在风口浪尖上。”   姬刑弯起唇角一笑,眸间水润,似乎有碎金落入眸间。清清冷冷,灿若星辰。“我仿佛听见了你拔剑的声音。”   姬刑神色冰冷:“你可以一剑刺死我。反正顾大将军也是有这个权力。你是天神,凡人在你眼中命如草芥。”   顾予寒一下子将剑刃收回了剑鞘,“我不会跟你说这些。”他咬牙,“姬刑,你离我们顾家的人远点。”   “朝堂上的事,朝堂上见!不要将顾家闺阁小女牵扯入内。   姬刑唇角微微翘起,轻飘飘的道“好啊”。“今日也不是为了朝堂的事情,不过是因为顾瑾棠,是我的恩人罢了。”   顾瑾棠脸颊发烫,心想这姬刑真的是胡说! 第94章 朕是病毒?   顾瑾棠真心觉得姬刑简直是疯了。   她什么时候成他的恩人了?   她只是觉得,姬刑生命力当真是顽强!居然被康王府这样折辱的前提下,他还是能顽强不屈的活下来。   果然顾予寒想都没想就就抱胸,冷嘲,“棠棠怎么可能救你。就算是一时心慈手软,那也是棠棠心善,你不要在我们跟前自作多情。”   姬刑懒懒抵着额,神情自厌。圈椅上的少年意气风流,光华流转间,仿佛是那个上位王者。“你是顾瑾棠的哥哥,自己却毫无安全感。我早就猜到你会来,给我杀!”   冷漠的少年一指,只见从酒楼的房檐下立即蹿出好几位戴着银面面具的刺客。直直奔向顾予寒而来!   顾瑾棠脸色发白,想立即走上去将大哥拉开。   却见姬刑将人一把狠狠拉过去了。   “不准过去。”姬刑低声,恶狠狠的威胁道:“否则我立刻让人杀了你哥。”   顾瑾棠大声道:“你要做什么!姬刑,你对朝廷命官动手,胆子太大了!”   姬刑冷冷笑一声,薄唇牵起,意气桀骜的脸上不置可否。   “顾大将军真是好身手。”见大哥顾予寒以一敌百,姬刑唇角翘起一点,唇角的光影如同匕首般让人不寒而栗:“不知道当初在凉州卫一战,顾大将军是不是也是如此,将为你冲锋的百姓的性命视如草芥。”   顾予寒脸色终于骤然变化,清冷浅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唇色惨白的看着姬刑。   顾瑾棠逐渐感受到大哥身体的僵硬。仿佛真的隐藏着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   顾瑾棠也觉得奇怪。她对于她还没回来之前,哥哥们的过去并不熟悉。但她记忆中的顾予寒爱民如子,不会做这等事。   姬刑似乎是猜出了顾瑾棠的反应,唇边弯出一丝笑意,“顾大将军,你敢当着你妹的面,将你当初犯下的好事,一一说明白么。”   顾予寒脸色几度变化,终于维护说:“这与棠棠无关,棠棠那时还没有从乡下回来。姬刑,你想清楚。”   姬刑抵着眉骨,懒懒道:“我没说和她有关。但她身为顾家女,享天家俸禄。难道就想这么脱离干系么。”   顾瑾棠顿时听的只觉得不寒而栗。一脸狐疑的看向大哥。   而正好撞上了顾予寒那双清冷的眸子。顾予寒一双大手将顾瑾棠拉了回去,“你既然说棠棠是你的恩人。那你就先让棠棠出去,她与这件事毫无关系。”   姬刑啜了一口茶,眉眼俱是冷的,“不成。她这样信任你,我倒想让顾家的五小姐,晓得她大哥曾经是怎样一副模样。”   顾予寒眸光一冷:“……”   姬刑的一番话终于是呈给吊起了顾瑾棠的胃口,顾瑾棠忍不住好奇的问:“大哥,我永远站在你这边。不过,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顾予寒指骨僵硬,喉结上下滑动,清冷的嗓音说出几个字极为艰难:“这与你没有关系。棠棠。你先听大哥说完。”   姬刑眼睑低垂,抿唇冷笑。   顾予寒深深看他一眼,这才淡声道:“当初凉州卫一战,精锐部队早已被歼殁。当初军队中无一生还,鞑靼军队就在城下。城中粮绝,我们不得已、不得不向城中的百姓借粮。”   顾予寒斜倚在门框上,神情清冷,嘴唇嗫嚅,“纵使父亲负隅顽抗,那时候我们也不知道援军何时会来,先帝在位,奸佞挑唆,并不怎么管顾顾家。”顾予寒的眼神闪过一丝狠戾,“桁哥儿带着小支部队突围,却遭遇埋伏,浑身重伤。”   “我们谁都走投无路之际,”顾予寒长舒一口气,倦倦的吐出几个字,“风雪连绵,大雪封城。这时候一小队百姓站了出来,救了我们军士。因为那群百姓,自己做了肉盾。”   顾瑾棠缓缓睁大了眼睛,她只是觉得震撼。   震撼于原来大哥和二哥少年成名的战役原来打得如此辛苦,所有人都艰辛不已。这么多保家卫国的战士差点断送在了多年前的凉州卫,即使是前线军士猛如虎,但是都等不来后方陛下的援军支持。   顾予寒似乎是猜到了姬刑会对那些百姓好奇。他敛眸道:“这件事,我和桁哥当时都不懂事。其实是父亲的军师自己做主,游说壮丁,作为诱饵。后来,那军师被父亲丢去喂了狼。无论防线如何,狼军战士,都不能拿百姓的性命作为诱饵。”   姬刑微微笑了笑,干净的脸上难得流露出几分少年的纯粹,“是啊。你们顾家人,用我爹和兄长的性命作为诱饵,换取了你们自己的高管俸禄!而我爹,还有我哥,就永远长眠于地底下!”   “你们是身不由己,可对于百姓而言,却是家毁人亡。”姬刑笑起来。   顾予寒不可思议的抬眸,望向姬刑。——所以,为何姬刑两世都希望置顾家于死地,如今缘由终于找到了。   姬刑声音发冷,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还是让他像一匹独孤的狼崽。顾予寒将妹妹护在身后,清冷双眸里出现了谁都掩饰不了的剧烈波动。   顾予寒薄唇颤抖,瞳孔骤然一缩,盯着姬刑:“凉州卫一战……他们是你的父兄……”   凉州卫那是他和顾予桁两个人双双名扬天下的一战,都给供奉成了战神,以一敌百,却没想到害死了姬刑的兄弟父亲。   所以难怪!姬刑前世对顾家恨得不死不休。当初先帝忌惮顾家的势力,大力扶植寒门,以四大家族为首的世家大族都大肆捕杀寒门,这才恶化了这场寒门和世家之间的争端。   虽然顾予寒当初并没有参与到这些事情中,但必须承认,他身为世家子弟,也是其中最大的获益者。   顾予寒眸子里闪现过浓浓的懊悔,一拳重重锤到了墙上。   姬刑脑子里一直都不敢忘记凉州卫的大火。哥哥誓死挡在他的身体上,才让他没有被鞑靼的乱刃砍死。那时他在死人堆里远远的望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少将军,他们这些人用性命换来的撤退的世间,少将军正被将领掩护,仓皇败退。而他父兄温热的血一滴一滴滴落在他的身上,热得发烫。   后来娘亲更是在他跟前一刀抹了脖子,他嘲讽的勾了勾唇。   他上辈子不敢说的事情,这辈子终于总算是说了出来!   顾予寒怔愣半晌,语速飞快说:“是我对不住你们。这与我的家人无关。”   姬刑抬起“眸”,半晌,凉凉道:“所以顾予寒,你准备怎么偿还?”他将大刀扔在了顾予寒的脚下。   顾予寒的声音变得尤其艰涩,“我知道你痛恨。但,若凉州卫的防线支持不住,鞑靼长驱直下。我和桁哥身死也无妨,但死的可不就只是这一座城池的人。还有整条防线。”   “我父亲,当年的忠国公,也在那一场战事里头殁了。”顾予寒指甲生生扣进了血肉里,掐出了一条血缝。   姬刑冷冰冰的笑,“所以顾予寒,难道还要我来替你动手吗?”   明明只是一个瞎子,但是姬刑的眼眶此时却红透了。眼睛里燃烧着仇恨。   顾予寒近乎没有犹豫,拾起大刀来,直接将自己的手指砍断。顾瑾棠害怕倒吸一口凉气,眼眶红了,眼泪很簌簌滚落下来。   只是正正在这时,外头一队人马飞快跑进来,一身飞鱼袍,猎猎作响。   “顾大将军,刀下留人!”正是锦衣卫之首,胤琛身边的人。   姬刑懒懒勾唇,“不敢了?顾予寒,你可真是个孬种。”   顾予寒望着锦衣卫,锦衣卫却道:“顾将军是国之栋梁,眼下正值战火连绵之际,臣是奉了皇命,前来守护顾将军!”   姬刑笑容就僵硬在了原地。   顾瑾棠赶紧抓住机会道:“姬刑!我知道你仇恨。但是无论是新仇旧恨,你都得想清楚,这样做,能不能让你报仇!你父兄因护国而死,若是如今斩断我大哥的手指,对你自己的处境也有益,那你大可冲上前来提刀来斩,我大哥双手有十根手指!”   顾瑾棠咬唇,眼眶迅速又红了一圈说:“可这样做却也不是不行。你想清楚。不要一时冲动,也让自己陷于万劫不复的深渊……若我说,你最该找着的,是当初率领鞑靼攻打景和的人,还有阻止先帝发兵救援的人!真正害了你家父兄的人,是他们。”   姬刑深吸口气。哈哈哈大笑起来。   顾瑾棠吓得怔在原处。   姬刑一张脸又瞬间沉至冰点,“他是你哥,所以你才这么维护他。如果他因为保护我而死,你会这么轻易原谅我吗?你的家人都在,可我的父兄,娘亲,他们全都死了!”   “……不会。”顾瑾棠被吼得一阵哆嗦。“但我会尽力保护好他!若我尽力了,而不是你动的手,我也不会见你。更不会来怨恨你。”   小姑娘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顾予寒跟前说出要保护几个字时,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一瞬。   顾予寒一瞬间只觉得曾经的刀山火海千军万马都算不了什么。战场上的盔甲也不如家中小妹。   他闭了闭眼。   姬刑挑眉,“你的家人还在,可我的家人,已经不在了。”他僵硬的重复了一句,然后抓着刀大步离去。   顾予寒将伤口包扎好,骨节分明纤白的手指温柔摸了摸妹妹的长发,叹道:“如今棠姐儿,几乎是又替大哥解围了一回。”   顾瑾棠伏在顾予寒胸前,闷闷的道:“我不该和姬刑走这么近。”   顾予寒沉默良久,终于淡声问道,“棠棠。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我们顾家和姬刑之间的冤孽总算是找到了原因,说起来,都是多亏了棠棠。”   顾瑾棠自然知道大哥都是在安慰自己。   她还弯了弯嘴角说:“大哥,我们都是一家人。”   顾予寒看了半晌妹妹,有些惊疑,眸子微微一震,“棠棠,你方才说什么?”   顾瑾棠深深的吸了吸鼻子,她红着鼻头,仰起头轻轻道:“我说我和大哥,我们都是一家人呀。一家人是同气连枝,十指连心的。所以我才会自责。”   顾予寒淡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小心,仿佛看着一件宝贝的瓷器,多看一眼就会碎掉。“所以,棠棠还怨大哥吗?”   顾瑾棠抽鼻子笑了笑,“一家人又怎么会有隔夜仇?我今日见到,才知道大哥在我心中一直有一个位置。大哥是我的靠山。是我的保护神。”   顾予寒定定看着妹妹稚嫩的面庞,“那你,现在愿意和大哥回家吗?”   顾瑾棠的笑容就凝滞了一下,她苦恼道:“我认了大哥,却不代表认了旁人。有的人,我宁愿没有血脉更好。”   顾予寒听到这句话脑子里起了波澜,无奈叹息一口气,“好,棠棠,都听你的。”   顾予寒拾起妹妹的手掌,道:“走吧,大哥送你回家。”   顾瑾棠在眼泪迷蒙中一展笑颜。   骑马在大街上,残星点缀,顾予寒脑子里乱得很,还是不由得想到刚才姬刑吐出的秘密。   顾予寒脚步极为沉重,他自然记得当初的战事有多么惨烈。   当初凉州卫的确很多愿意誓死保卫城池的百姓,顾予寒绝不会允许任何一个无辜百姓献出自己的性命。他原来是恨姬刑入骨,以为姬刑天资聪颖,但天生病态,现在再看姬刑,倒生了几分复杂心绪。   对于顾瑾棠更是如此,特别是那句声嘶力竭的嘶吼“——你的家人还活着,但我的家人,都已经死了!死了!——”   顾瑾棠想着想着,眼睛就又红了一圈。   ***   将顾瑾棠送回县主府,已经是深夜。顾予寒回到顾府,和母亲请安,照例说了一些顾瑾棠的近况。   叶氏一夜之间苍老,总忍不住说:“我对不住棠姐儿,只要棠姐儿一切都好,我总要宽心些。”   顾予寒想到今日姬刑的惨烈,倒没有心绪和母亲置气了。只安慰说:“母亲宽心,棠棠一切都好。我定会看顾好她。”   叶氏忍不住笑:“提及棠姐儿的事儿,你真是难得这么温和和母亲说话。“   顾予寒话锋一转,倒是没有多说,“不知道母亲是否还记得一位顾家人,十几年前失踪的泽哥儿。母亲可知道,泽哥儿还有什么印记?”   叶氏神情微微一怔,叹息,“都是母亲御下不严!才出了房姨娘这样的冤孽!”她咬住牙,“泽哥儿若是还在,恐怕也和棠姐儿差不多年岁的。母亲真是……”   顾予寒轻声安抚:“这不只是母亲的错,当时父亲也在,却极为宠爱房氏。”   叶氏细细回忆起来:倒是说:“母亲记得,萧姨娘是胡族难得的美人,人人都称媚骨。泽哥儿一生下来就是粉雕玉琢,简直是比女娃娃还可爱!这样总是忍不住有人嫉恨……泽哥儿身上既是有胡族的血脉,那就也有胡族的特征。高鼻,薄唇,深眼。胡族人天生就有体香,女子身上更甚,男娃娃还好些,不过也是可以辨别的。”   “如果非要说什么。”叶氏缓缓道来,“就是当初泽哥儿出身,你父亲欢喜。亲自跑去紫光寺,求了一块璞玉,是佛祖开过光的。上头有顾府的章,只是这么多年,要靠着一块璞玉寻人,那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高鼻,薄唇,深眼。   顾予寒倒是忍不住想到一个人来,俊美如玉,如切如磋,只是这又怎么可能?   顾予寒心头震颤。算算年岁,也是差不多的。   叶氏还在念叨些什么,但顾予寒已经快步走出葳蕤院,直接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卫奴,顾予泽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顾予寒飞快解下大氅。   卫奴立即跪下,“正准备回禀将军!当初杨州首富大火,员外不得不举家北迁。卑职接连追查,有人说首富一家顺水而下去了冀州。在冀州时……还得到了冀州时任知州的接济。于是卑职就将老冀州知州给寻了出来。”   “谁知……”卫奴欲言又止,“那年边境连连遭遇战火。冀州老知州说,恐怕首富一家都是凶多吉少了。”   顾予寒一双寒眸散出泪光。   卫奴有些被吓到了:“将军怎么了?”   顾予寒哑声道:“你着重去凉州卫彻查户籍,看看当年,有没有一户扬州来的人家。”   卫奴自然应“是”。   顾予寒垂眸,又道:“当初凉州卫的百姓死伤惨重,还护了军。你带上几箱银两,挨家挨户送到百姓手上,就说是朝廷抚恤的。”   卫奴立即就眼前一亮,“遵命!”   ***   经历浴血战事,胤琛得胜而归。天家御驾亲征鞑靼,不多久鞑靼就全线溃败。   据说胤琛所使出的都是黑招,据说鞑靼伤亡惨重,撂下“中原皇帝都是竖子”之言!   回到凉州卫稍作停歇,京中的锦衣卫就来回报京城中最终发生的事情。末了他道:“陛下,最近顾将军在查找顾家昔日走失的小少爷,查到了凉州卫这边来。”   胤琛眸色微微泛起波澜,他向来不用不知根底的人。比如姬刑的来历,他早就调查的清楚楚。   “随他去吧。”胤琛道:“朕自然可以帮他一把。”   锦衣卫头埋在底下,不敢说话。   将领道:“顾将军是个好官。”   胤琛黑眸沉沉,宛如璀璨而深沉的夜空,唇角微垂,没说什么。   他现在只是想快马加鞭回到皇城,去看看他新封的小县主。他跟顾家的这笔孽债,算是扯不清楚了。   顾瑾棠接到帝皇班师回朝的消息,是在三日以后,顾瑾棠正坐在杌子上在跟着嬷嬷学凤凰的刺绣。外头的嬷嬷就急慌慌的冲进来说“接驾,接驾”之类的话。   顾瑾棠眼眸轻眨,原本有些茫然,但看到这嬷嬷是太后身边的!便顿时明白了过来。   是胤琛回来了!   顾瑾棠瞧见他骑在马上,周围的街道上所有人都在朝着他跪拜。而站在最前头的,正是舅舅、大哥、二哥。   “叩祝吾皇千秋万代。”   因为击退了鞑靼,所以胤琛的名声达到了巅峰。   顾瑾棠也跪下,跟着众人一起默念。   胤琛眼角垂下,目光扫过所有人。落到顾瑾棠身上时,这么停滞了一瞬。   玄色袍服拖过光冷的地板,胤琛默然道:“朕不在京中这段时日,一切都还好吧。顾家,姬刑,还有世家那群老玩意。”   老臣叩拜,“自是一切都好。顾大将军是治国良臣。陛下尽可放心。”   胤琛压了压嘴角,没说什么,只是让人把姬刑叫来。   少年甫一跨入正殿,厚实的砚台就狠狠砸落在了姬刑的身上!胤琛一脸杀意的站在高台上,看见姬刑眼眸垂下。   胤琛的声音里夹杂了冰意,“混账东西,谁准你动顾予寒的?”   姬刑:“……”他咬牙,唇抿得僵直,“奴才要报仇。”   胤琛缓和了些许:“滚回去。自己自省。朕知道你不敢真的对顾家下手。当年你养父母的事情,顾予寒也才这么大点,怎么会懂。”   姬刑的牙齿几乎都快要咬碎,一双黑眸死死盯着地板上,阴戾。   胤琛冷眼瞧他,“你真是愈发桀骜,朕可以立即让人把你扔出去!”   姬刑不甘心:“陛下从前都是帮奴才的,为何这次会帮顾予寒?”   当初陛下还是最不受宠的皇子,被人当成孽障。是他替陛下挨了一顿打。   胤琛念不念旧情他不知道,但他发达至今天总归不是命大。   胤琛:“朕纵容你一次,就代表朕此次纵容么?朕可以把你捧上去,也可以把你踢下去。”   姬刑没想到胤琛就这么对顾家轻拿轻放,之前按照他对胤琛的了解,还以为,顾家这一世,也逃不过腥风血雨。   令懿县主府内。   太后的嬷嬷早就到了,以防万一,就是为了检查县主这段时日是否有什么不合规矩的。   顾瑾棠也有点慌其实,这是不是就说明胤琛要驾到了??要知道,她做了县主以后可不得了,不管是什么人就连哥哥来了她都可以称病拒之门外,一觉睡到天大亮,毕竟自由度太高,要是真的胤琛来了,那她总不可能还是拒掉!   不死也得脱层皮。   顾瑾棠咳嗽了几下,还是决定装病。脸色很白,坐在圈椅上扶风弱柳病比西子。   胤琛深吸口气,负手而立,懒懒道:“暖气都做好了,看来这个地方,你住得很舒服啊。”   顾瑾棠道:“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刚才在城门口迎接还生龙活虎的,怎么朕一来就病了。”胤琛疑惑。“谁害的?” 第95章 臣女喜欢陛下-定情。……   顾瑾棠见到陛下戴着冕旒,神态清朗,威仪更胜从前,但眉眼冷冰冰的,眉飞入鬓,狭长深邃的双眸如同星空万里。   顾瑾棠赶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陛下恩赐的这个县主之位,臣女都还没有来得及跟陛下谢恩呢。”   胤琛示意她起身:“见朕过来,你在做什么?”   顾瑾棠小声说:“只是觉得很久没有见到陛下了。臣女有些紧张。”   胤琛觉得好笑,懒懒倚着头:“你在朕跟前紧张什么?”   顾瑾棠就道:“我担心陛下变得太多,和瑾棠生分起来。”一张小脸上全是认真。“陛下,您认为呢?”   胤琛抿紧了唇,似是而非笑:“那你认为,你和朕生分了吗。”   顾瑾棠脸颊一烫,很快低垂下了眼睫:“唔,好像没有。”   胤琛弯着眸子,淡淡的道:“你的家人,仇也帮你报了。朕看出你想离开顾家,朕就给了你封号,你还想要什么?”   顾瑾棠觉得自己还能说什么。她不能说什么。   自从重生回来,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了太多的变化。她不仅得到了几个重生的哥哥的爱护,现在胤琛也很关心她。这在前世,她根本就是不敢想象的。   该不会是胤琛也是重生的吧。顾瑾棠制止了自己有一阵没一阵的胡思乱想。   胤琛冷冰冰的勾唇:“其他所有人都对朕予求予取,你这是已经习惯了,还是根本就没什么想对朕要的。”   顾瑾棠想了想,就谨慎的说:“臣女自认为陛下给臣女的已经够多了。臣女其实也没什么别的奢求。”   胤琛修长的手指扣在冰冷的桌案上,随意轻扣着,窗户外漏进来的光将男人勾勒得尤其清俊,面上的阴戾少了几分。   胤琛有些迷茫,但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   他也曾经卑微如一抔泥土,所以他什么都想要。他要权势,要手沾上鲜血。   可现在顾瑾棠说她,什么也不想要。难道这就是已经躺平了么。   胤琛就道:“罢了。朕从凉州卫回来,学到了一份红枣马蹄糕。你喜欢吗?”   顾瑾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笑起来,“陛下这次是去行军打仗的,难道周围的人还有心情去学习红枣马蹄糕是怎么做的?”   县主喜欢各地美食。县主府的厨子就曾经到各地学习过。   但是顾瑾棠不知道怎么这些事情就传到了胤琛的耳朵里。   顾瑾棠咬咬唇,觉得有些害臊。   胤琛沉默半晌最终说,“谁说是随行的人学的?这是朕自己学的。”   顾瑾棠不可置信的瞪大眸子,有些好奇的盯着胤琛。“陛下您说的是真的?”   胤琛却说:“这有什么假的。朕想吃。自己就学了。听说你也喜欢,正好做给你吃吃。”   顾瑾棠简直是脸颊发烫,“……”   她弯弯眸子道:“陛下都这样说了,那臣女定然好好尝尝陛下的手艺才是。”   胤琛:“顾瑾棠,除了你,可没有人会吃朕做的东西。”   顾瑾棠心里忍不住吐槽,心想,那当然了。   胤琛的东西,也没有人敢吃啊。她也不过是硬着头皮罢了。   王全是个有眼力的,很快就吩咐底下的人将精美的碟子所盛的糕点给呈上来,用御用的青花瓷的碟子盛着。他还不免笑:“县主是个有福气的。陛下的手艺,可是一绝。旁人可都没有这御赐的福气。”   “陛下天资远超常人,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   胤琛冷冷扔过去一个眼刀子。王全就乖觉的闭上了嘴。   顾瑾棠摸摸自己的脸,心想陛下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胤琛前世对什么感兴趣?可都是行军打仗,治理朝堂,铲除异己这些玩意儿。可现在,竟然对做饭感兴趣了!?   顾瑾棠眼睛就亮了亮:“臣女想赶紧尝尝陛下的东西。”   王全将盖子揭开,里面甜蜜蜜的暗香迎面而来。顾瑾棠忍不住食指大动,拾起筷子就尝了起来。   这个马蹄糕带着糯米特有的黏、糯。非但如此,还有西域特有的糟米,也就变得硬而且有嚼劲了一些。   胤琛注视着自己的得意之作:“怎样?”   顾瑾棠就笑:“陛下说笑了,御赐的东西能有什么不好的?”   胤琛却摸了摸自己的脸,语气有些沉了下去,“你在说什么。”   顾瑾棠眨了眨眼睛,心想难道自己说错了?   顾瑾棠说:“没有什么啊。臣女以为陛下赏赐的很好了。”   胤琛垂下眼眸,眼帘下的眸子黑如墨潭,他无意识的敲打着,“顾瑾棠,别的东西说是御赐的也就算了。可这一碟子糕点,是朕送给你的。”   “送。”他语气深深,紧咬牙关,反复又强调了这个字。   顾瑾棠:“……”   她很快反应出了这两者的不同,一笑:“好的,瑾棠晓得了。”   顾瑾棠脸颊微微泛着酡红,就道:“那臣女就投桃报李,给陛下一个臣女埋在地下的几百年的老酒。送给陛下。”   胤琛抬抬下巴,“拿上来。”   云枝就很快去行动了,身边的小丫鬟捧着几坛子走上前来。酒香四溢,沁人心脾。王全看得出陛下的心情也是不错,都已经褪去了才从沙场回来的一身君王煞气,还能若无其事的和小姑娘喝着酒。   顾瑾棠笑着道:“陛下您先尝一尝。”   灯下少女,如同雾里看花。   胤琛:“朕可以。但你不行。”   顾瑾棠,“?”   胤琛就说:“没有为什么。朕记得,你喜欢耍酒疯。”   顾瑾棠扶额,“好吧。”   其实也没有。   等着胤琛面无表情的将酒吞下肚,顾瑾棠打了个哈欠,说:“我有点困了。”   胤琛黑眸沉沉,把玩着手里的象牙筷子,默然:“那朕不打扰你了。”   顾瑾棠忍不住笑,“臣女不是这个意思。”   胤琛好整以暇抬起黑眸,“那你是个什么意思?”   看得顾瑾棠简直忍不住心口蓦然一沉,顾瑾棠嘀咕,飞快低下眼睛说:“反正就不是赶陛下走的意思。陛下千里奔袭而来,这糕子也好吃,瑾棠还想留陛下一下。”   胤琛眸色一深,手指不断在玉戒指上摩挲,他沉沉叹息,“过来。”   顾瑾棠就走了过去。胤琛的手指有力的箍住了她的腰身。   “你被顾家冷落这么久,朕替你出了这口恶气。开心吗?”   顾瑾棠有点迷惑的看着胤琛,她忽然就感到胤琛的语气有一丝令人害怕。就像是被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给盯上的感觉。但还是说:“陛下这么替臣女撑腰,那臣女是高兴的。”   胤琛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   顾瑾棠察觉到陛下的大手还没有将她放开。   其实她前世虽然结为了夫妻,都没有通过人事,特别是和胤琛。这一点顾瑾棠是知道的。特别是还有那些传言以后。   胤琛喜怒不辨,“你高兴,那朕也高兴。”   两个人就这么静默了一瞬,顾瑾棠觉得气氛静谧得有点可怕。   顾瑾棠脸红的说:“臣女喜欢陛下。”   胤琛好像是觉得听错了,重新抬起眼睛,“你说什么?”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顾瑾棠很快闭紧了嘴巴:“没什么。”   胤琛:“……”   胤琛的眼底有转瞬的迷茫,但很快就被刺骨的冰冷所代替。胤琛冷笑:“那朕走了。”   顾瑾棠沉默了一会儿,赶紧提着裙摆送陛下出去。   就走在门口时,借着稀薄的月色,顾瑾棠忽然就闭着眼睛哆哆嗦嗦说:“臣女、喜欢陛下。”她按捺住自己疯狂跃动的心脏,抓紧了自己的袖口,调高了音量,“臣女方才没有说胡话!那,臣女喜欢陛下!就是心悦、想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和陛下在一处的那种喜欢!”   胤琛脚步蓦然顿住。   周遭的环境也是十分安静,几乎是落针可闻。王全却也觉得尴尬了,方才小姑娘说话的时候,可半点没有避开他们这些奴才。   ——现在院子里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这、这简直就是偷听圣意!   现在他们这些阉人听到这些话可真是,站也站不住,坐也坐不住。   果然,胤琛侧身,黑眸中杀意毕显:“你们怎么还在这?”   王全有眼力,赶紧告罪带着手底下的人退下去了。   胤琛冷笑,将小姑娘的下颌抬起来,方便自己拥吻。他离开她的唇角,然后语气喑哑算是回应她:“不需要。你顾好你自己。”   顾瑾棠只是觉得这人真是傲娇,她现在被举起来,脚心离地,也动弹不得。小声、磕磕巴巴道:“臣女不管。臣女就是心悦陛下。”   胤琛是从来都没有听到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的,他是帝王,睥睨天下。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对他说过“心悦”这样的话。   他想,难道他们配心悦他么?全天下的人,都是臣服、畏惧,不敢有半分忤逆。   胤琛狭长幽深的双眸仍旧带着疑惑,但面对顾瑾棠的时候,神情总是缓和的。“嗯。”他冷漠的低声道:“朕可以回应你。”   顾瑾棠:“……”   胤琛又掐了一把她的脸:“也可以在后宫给你找一个封号。朕可以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东西。”   顾瑾棠迷茫的眨了下眼睛。   男人摩挲着她的下颌,忽然眼眸一沉,像是陷入认真的思考,呢喃:“是皇后最好。只能是皇后。”   顾瑾棠眼睫顿时顿在了原地。……是真的这样吗?顾瑾棠有点慌。   她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心悦……之类的话语,现在却就已经足以让胤琛说出将皇后之位拱手给她的话。   顾瑾棠:……! 第96章 顾瑾棠永远站在胤琛这边……   顾瑾棠吓的闭上了眼睛, 第一反应是要不要去找哥哥们商量一下。   因为这件事、实在是、非同小可……   但男人阴的目光又简直是要将人生吞活剥一样,简直是太、惨、了。   顾瑾棠完全闭上了眼睛,攥住自己的小手。   胤琛用一种很危险的语气说:“怎么,你不愿意,和朕在一起?”胤琛语气故意缓和了些,循循善诱:“你刚刚不是还说喜欢朕、心悦朕,想和朕永远在一处么。”   胤琛素来是一个大魔头,所以敢这样和他说话的人根本就没有出世过。   顾瑾棠沉默的望着男人那张英俊得过分的面庞,吞了吞口水。她张唇,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几句话来。   顾瑾棠低声:“我要不要还是回去和哥哥们商量一下。呜呜呜。”   “不必了。”胤琛很快就说:“朕是天子。一言九鼎。谁敢说个不字?”   顾瑾棠:“……”   胤琛看见小姑娘眼睛红了,顿时觉得心底生出一股子躁动,莫名烦郁,清冷的眼尾染上了血色,“好了,朕也不是要逼你。亦不是在骂你。”   顾瑾棠哭中带笑,“我知道。”   胤琛大步就要走说:“朕给你时间,你想好再和朕说。”   “想做皇后,不管你做什么,朕都给你。”胤琛懒懒偏头,看见小姑娘但确很紧张。   顾瑾棠暗中吞咽了一下口水,泛出迷离的水光。最后抿抿唇,她说道:“我知道了。”   胤琛俊眉微挑。一脸不可置信。他自然是不信的,自己在顾瑾棠这儿,竟然是吃瘪了。   就算是他真的杀过几个妃子,但朝中那些个老东西,还是忍不住将自己的亲女儿送进宫里头来。   胤琛在县主府吃瘪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太后耳朵里。   太后正在给心爱的蛐蛐喂食,一听就觉得很稀奇,“没想到,顾瑾棠这个丫头,也会对皇帝这样的人说出喜欢、心悦之类的话来。”   福臻嬷嬷正捧着精美的小匣子,笑着又说道:“太后这您就可以放心了,顾瑾棠小姐虽被养在乡下,回来又被几个哥哥宠着。但并不是对情爱完全不知,懵然不懂。是吧。”   太后却说:“这也未必。那你说,为什么顾瑾棠会拒绝皇帝入宫的事情,哀家可听说……现在皇帝要给的,可是皇后!”   福臻嬷嬷一下子也陷入了沉默。思考:“或许正是因为皇帝要给皇后,所以这才吓着了顾五小姐,您想,县主只是想谈一个恋爱罢了。陛下却直接给了国母的位置。更何况。”她放低了声音,只说:“顾家如今恐怕也是众矢之的,陛下也记挂着,让顾家的小姑娘直接坐上那个位置。谁不惶恐?”   太后点头,“还是你深思熟虑。都叫小姑娘惶恐了,哀家可得好好找皇帝聊聊。”   皇极殿内。胤琛正在处理政务,玄色纹路在衣袍上勾勒出金色的纹路,威严无比。   太后笑着说,“哀家听闻皇帝许久都没有歇息了。皇帝要勤于政务,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哀家想请皇帝来尝尝,哀家亲手做的点心。”   胤琛抬眸。淡淡一哂,“辛苦母后。”   太后就又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且过去看了看奏折,“皇帝近日是愈发的繁忙,连来跟哀家请安的时间都没有。”   胤琛抬了抬眼皮:“母亲也是知道,儿子正在处理纯懿长公主的事情。纯懿将顾瑾棠送给了鞑靼,儿子不会宽恕她。”   太后就不免心下一凛然。   纯懿长公主,还有她年幼的胞弟,是皇帝眼下最后的手足了。纯懿长公主是曾经害过顾瑾棠,让她差点被送到了鞑靼手里去!   所以她心里一百个清楚,皇帝这一次,绝对不会再放过纯懿。   也是纯懿自己作死!   她叹气,转移了话题,“但凡通敌者,杀无赦。这都是祖宗定下的规矩了。皇帝你看着办就好。”   皇帝喉结上下滑动,清冷嗯了一声。   太后让福臻将手里的糕点放下,不免又道:“哀家想问问皇帝的想法,是关于棠姐儿的事情。你也知道,哀家是心疼这个孩子的。所以,听闻皇帝近日说,想给她皇后的位置,不免还是有些惊异。”   皇帝勾唇。“儿子的心思母后素来都明白。难道儿子许诺一个皇后,母后还会觉得意外。”   太后揉了揉太阳穴。   她道:“哀家自是意外。”   她从来不会过问皇帝的决定,只会默默帮助他。这就是为何这么多年,皇帝和她虽然不是亲生母子,但也都相安无事的原因。   太后说:“但是这件事关乎到棠姐儿,也关乎到你,哀家有些话,还是想和你说清楚。——棠姐儿出身忠国公府,头上又有几个位高权重的哥哥宠着、护着。身份自然是超乎寻常。你若只给棠姐儿一人许诺了,绕过她的家人,又怎么会没给到棠姐儿压力?这也难怪,小姑娘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你。不管是谁,要接受皇后的位置,都是会有顾虑的。”   “这也并非,小姑娘对你的情分有假。依照哀家看,若是真的没这个心思。棠姐儿,是不必说的。”   胤琛将笔搁下,而后陷入了沉默之中。薄唇轻勾,神情冷硬。   见到皇帝陷入沉思,福臻嬷嬷不免一笑,“咱们太后都知道陛下您着急。所以特意过来给陛下解决难题。太后娘娘也是从闺阁少女一路成长过来的,自然是对小姑娘的心思再清楚不过了。您听听太后一句劝告,不要将人盯得这么紧。”   胤琛嘀咕,“朕什么时候逼她了?”   “你是皇帝,你的一言一行,都无人敢反抗、违逆。这个事儿,放在谁身上都是一样的。”太后劝皇帝将银耳汤喝下,又道:“皇帝的威亚加在棠姐儿身上,哪里还让她敢说出什么爱你的妄语?”   胤琛唇角垂下,“那太后以为,又该当如何?”   太后就道:“你既给棠姐儿说过了,那给她的哥哥再说一声。”   胤琛额角一跳,“她的哥哥,和朕的关系可不太好。”   “更何况。”胤琛生硬的抿唇,“朕给了她县主的封号,就是让她能为自己的人生大事做主。”   “皇帝,你怎么能这么说?”太后难免嗔怪,“正是因为关系不好,所以难免给小丫头压力,一边是自己的血脉至亲,一边是富有天下的君王。更何况。她的哥哥们还都是真心疼爱她的。这个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你身为帝王,哀家相信你多的是法子。所以无论如何,你都要化解你和顾家哥儿们的关系。”   “——明白了吗。”太后眼皮子一垂。   胤琛懒懒倚着额头,若有所思。   他自然是看不上顾家少爷,哪怕半点。但是太后的话说的不无道理,若是他一直和顾家这么僵持,那顾瑾棠她自己,也会有压力。   但相反,如果顾家的哥儿都替他说话。   但胤琛又觉得有些生硬、奇怪的感觉。他是帝王,那现在是在做什么?   想着怎么讨好一个小丫头吗。还得连带着,也跟她的家人搞好关系。   胤琛真是越想越奇怪。   “母亲的意思,儿子不考虑。”胤琛神色冷冷,手里的笔也啪嗒掉了下去。   太后摇头失笑,“总之,哀家都是为了棠姐儿考虑。总不能,叫天下人都以为,顾家和皇帝是死对头,所以皇帝就会轻慢了顾家的姐儿。”   “天下人的非议,皇帝不会在乎,但是对棠姐儿来说,就是压力啊。”   “谁敢这样想。”胤琛眼间一下子宛如冰棱。像是自顾自的问自己。   这时外头的嬷嬷就来说,县主过来了。她是奉了太后的旨意,进宫陪伴太后礼佛。   顾瑾棠默默吞咽了一下口水。   太后笑着牵过了小姑娘的手,“怎么这么快就进宫了。一个人住,有没有歇息好。”   顾瑾棠就乖巧的和太后请安,又一一说了些话。   她瞧了瞧胤琛脸色难看,就吓了一跳,问:“陛下这是怎么了?”   胤琛忽然眼眸沉沉,问:“朕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人想让朕死。你,会站在朕这边吗?”   顾瑾棠的一张菱唇一下子咬了下,“陛下怎么这么问呀?”   胤琛的语气丝毫没有缓和:“你到底会不会。”   顾瑾棠心知肚明自己才说过心悦胤琛,她就软软的说,“瑾棠一直都是站在陛下这边的。陛下,您放心。”   顾瑾棠再度用小小声的道:“您放心,我会的。”   胤琛唇角死死抿着,但这时候却又轻轻向上翘起了一些。阴鸷的眼底蒙上一层薄雾。   顾瑾棠忍不住胡思乱想。   胤琛到底又会为什么这么问??   “陛下!”顾瑾棠说,“我该扶着太后走了。”   胤琛垂眸,不置可否。“你会永远陪着朕,对吗?”   顾瑾棠忍不住想,是的。她已经许诺过了,她不是一个轻易许诺的人,   少女的爱意,从胤琛第一次保护她的时候开始萌生,在这个男人,可以给她唯一的妻子的位置,母仪天下的尊位,发生了变化。   她不怕。顾瑾棠踮起脚尖,在胤琛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啄。   胤琛死死抿着薄唇,傲娇的说,“那好吧,朕就为了你,去跟你的哥哥谈和一次。”青年帝王眼神冷硬又温柔。   他们如果不是撞上了你,死一百次也不够的。   顾瑾棠缺狐疑,“谈什么??”   胤琛飞快别扭的移开视线,“没什么。”   “好孩子。”慈宁宫中,太后拍了拍顾瑾棠的手掌心,只说,“哀家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只是哀家有话想要跟你说。”   太后沉沉吐出一口气来,“孩子。皇帝的性子你也看到了,但是你要相信,哀家是看着他长大的。即便是他现在心智偏执,但他,也会好好待你。”   顾瑾棠的手心一颤抖,忍不住用狐疑的眼神望着太后。“太后和陛下并不是亲生母亲,可瑾棠觉得,太后对陛下的关心,也不少一分。”   太后眼睛红了一圈,叹息,“皇帝的童年太苦了。即使是他坐拥天下,也弥补、偿还不了。所以他偏执、病态。哀家是一国太后,先帝的未亡人,但哀家同时也是皇帝的母亲。天下有哪一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痊愈呢。”   “好了,现在也别说哀家了。”太后就是一笑,“你的哥哥们呢,顾家的哥儿,近日都还可好?”   顾瑾棠想了想说,“一切都好,只是朝堂有些动荡不安。多谢太后挂念。”她皱了皱眉,“只是……他们和陛下的关系却不太好。”   太后摸了摸小姑娘的脸蛋,温柔一笑,“会好起来的。皇帝,会给棠姐儿,一个盛大的,没有遗憾的婚仪。” 第97章 胤琛想让你做皇后。   胤琛有意削弱世家的举动几乎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帝王心术,先是挑起姬刑和康王府的矛盾。再者流放康王府,叫世家和寒门几乎势不两立,最后胤琛坐收渔翁之利。   几乎所有人都在好奇,陛下会怎么处置顾家?忠国公府顾家,四大家族之首,位居高位这么多年,朝中兴衰荣辱这么多年,都没能动摇顾家的根基半分。   这次小暴君的一顿操作,却几乎让昔日稳固的世家大族都分崩离析。更被说陛下身边还有个嚼舌根的姬刑,朝中但凡是和世家大族有点关系的,几乎早就都人人自危起来。   于是乎胤琛将顾家顾予寒他们请进宫里头时,几乎人人都挤破脑袋想谈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予寒快步走进皇极殿内时,顾予桁忍不住吐槽,“也不知道皇帝这是卖的什么关子,大胜归来,正是声名鹊起之时!怎么忽然就请我们赴宴,这莫不是鸿门宴吧。”   顾予寒:“闭上你的嘴。”   就算是陛下真的不怀好意,他顾予寒也会保住顾家上下。顾予寒冷冷的垂下了眸子。   芝兰玉树的臣子在大殿外站了一会儿,就见到王权捧着拂尘走过来,“参见大将军。参见小将军。参见顾大人。”   做奴才的满脸堆笑,“陛下早就在候着几位了,就让奴才亲自迎将军进去。”   顾予寒冷哼,“不用。”然后就一把甩开袖子大步走进去。   “臣参见吾皇,恭祝吾皇大捷归来。”顾予寒也不含糊,很快就半跪下身,“不知陛下找我们来究竟是什么事?”   顾予桁的态度却更为冷淡些,鼻尖里发出一声轻哼。“陛下不记得顾家,现在忽然倒是记起来了。”   胤琛勾唇,放下酒樽,声音懒懒,“顾家一直是我□□的股肱之臣,朕的左膀右臂。从老国公爷就是如此,举朝皆知。现在天下太平,万国来朝,不管我们君臣过去曾有什么误会,都应该消弭殆尽。你们以为呢?”   “……”   清润的嗓音里却透出了一股压迫感来,专属于帝王。   顾予桁挑起唇角,……所以啊,陛下说的跟真的一样。   顾予白就拱手说:“为君分忧,原本就是身为人臣的职责。”   胤琛像是喝多了点,清隽的脸上有一种薄红,“现在朕已长成人,无数大臣都在上书,希望朕充盈后宫。朕觉得,从出身,品行考察,朕都没有合适的人选。”   这下,顾家三兄弟终于是警铃大作起来!   从顾瑾棠被册立为县主的第一天起,他们就在担心这个问题。   她是他们唯一的妹妹,他们捧在手心里宠爱都来不及,现在却又成了小暴君桌子上的一道肉。   这他们绝对不允许!   他们就该将人藏起来!   顾予桁最先站出来,“臣最该为陛下分忧。不知道陛下中意的是哪家的女儿,是元家的还是吴家的。女儿家嘛,最开始害羞,过几个日夜就好了,更何况是您这样的身份!臣和他们的哥哥关系好,亲自去为陛游说一番行不行!”   胤琛眼眸一暗,“……”   顾予寒也磕头说:“陛下充盈后宫乃是人之常情,但就算是陛下成婚,也应当遵从郎情妾意,你情我愿,方是圆满。”   胤琛:“…………”   胤琛深吸口气,眼尾泛上红色,语调变冷了一百倍,“朕正好告诉诸位爱卿的是,朕已经有了心仪的人选,和顾家有关。”   殿内立即却变得安静起来,顾予白忍不住温声问:“难道陛下确认,也已取得她的同意了吗?”   胤琛薄唇死死压住,勾唇,“若非如此,朕又为什么要找你们来呢。”   顾予桁和顾予寒只觉得同时胸口一窒。   顾予桁,“既然如此,您就讲清楚吧。究竟是谁!”   胤琛语调漠然,“顾氏女,顾瑾棠。”   顾予桁脑子里轰然一声,有如惊雷炸开,顿时又想到了棠棠前世的悲剧!特别是陛下对于顾家的态度,简直是若即若离。   他身为兄长,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妹妹再重蹈覆辙!   顾予桁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重重在胤琛跟前磕了一个响头,“臣恳求陛下三思!棠、棠姐儿可能只是不懂得如何转圜拒绝罢了。棠姐儿自小在乡下长大,她的性子单纯,并不适合在深宫中生存!更不知道该如何伺候陛下。”   胤琛骨节分明的手指枕着后脑勺,唇角一勾,“朕若是许诺,朕不会让她伺候,更不会让她做这些事情受委屈。”   顾予寒却皱眉说:“陛下早晚都会有三宫六院。棠姐儿是吾妹,也是整个顾家唯一的嫡女,若是谁让棠姐儿有个三长两短,无异于和顾家为敌。”   胤琛脸上的肌肉终于肉眼可见、一寸一寸冷了下去,“顾予寒,你以为,你心爱的宝贝,朕就舍得让她有个三长两短吗?”   顾予寒一时语塞。   顾予白坚持,“陛下很难不是一时兴起,臣恳求陛下收回成命。”   胤琛悠悠道,胸膛起伏,语气里带了几分不容违逆的强硬,“朕从前有过传言,朕不喜与女子苟合。所朕的后宫中至今空无一人,朕此次联姻,不会委屈了她。朕意已决定,许她皇后。”   “——朕的妻子,亦是一国的国母。”   胤琛喉结上下微微滑动,语调里带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涩意。   这句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即使是再平静的心绪,也不会不接受这句话所带来的的波澜。   王全更是惊呆了,陛下一向脾气不好,众所周知。这件事,在令懿县主的事情上,却表现出来了前所未有的耐心。   还是面对顾家这样功高盖主的人。   王全敛气屏息,就等着顾家几位哥儿们会怎么回应。   ——要知道,他们的陛下,能放下身段,这样和顾家谈判!而不是强取豪夺,完全都是看在令懿县主的面子上了。   顾予寒似乎也猜到了,他过了半晌,才听见自己清冷的嗓音问:“陛下可想清楚了?予她一生的尊荣,一生的平安喜乐。一旦她坐上去,则不能易主、不能移位。不可有任何的差池。”   “否则,臣不管是付出多大的代价,都会带走棠姐儿,护她一世。——她是臣唯一的亲生妹妹。”   胤琛冷笑,“顾大将军一言九鼎,朕就做不到了吗?”   顾予寒有些仓促的低下了眼睛,“臣明白。”   前世胤琛给棠姐儿的,只是容妃的位置,只是一个妃妾的位置。还是被人送进宫的。其中的屈辱不言而喻。   顾予一直认为宫中会给棠姐儿留下了不好的印象,甚至说是,阴影。所以这一世,若是胤琛强取豪夺,那他就算是拼出身家性命,也定要护棠姐儿安然无虞!   但出乎人意料的,胤琛居然说,他征求了棠棠的意见。   所以顾予寒决定和妹妹深谈一次。好生告诉她这宫中,还有胤琛。   顾予寒就起身,“臣多谢陛下款待,只是臣还想去见棠姐儿。就不在陛下这多留了。”   胤琛有些暴躁起来,深吸一口气,最终变成了冷静和寂然,“嗯。”他冷哼一声。   顾予桁也坐立不安,顾予白更是好不到哪儿去。   他们都借口退下。   看着这一桌子的残羹冷炙,胤琛眼眶发红,“早知道,朕就做一场鸿门宴,让这些顾家的,有来无回。”   王全呵呵笑道:“陛下哪里舍得?”   王全又感慨,“奴才看得出,陛下对这件事情,真是付出了足够多的耐心。”他笑眯眯的奉承,“所以奴才以为,令懿县主也定然会被陛下的诚心所感动。”   胤琛冷笑一声,阖上眼帘,“早知道,朕就不看上她了。”、   现在要什么没什么。他薄唇开合,微动:“而且,若不是担心影响到她,朕早就将姬刑的身世丢给顾家。你说,朕是不是蠢?”   “比顾瑾棠还蠢。”   这话王全不敢回答,大概陷入爱情里的人都会这样。但王全他也没有经验啊。   令懿县主府中。几位长身玉立、神仙似的少年权臣大步走入内院,叫周围的少女们都不免脸红。捂着扇子偷偷议论。   但作为主人公的公子少爷却是恍若未闻,径直大步走入内。   徐嬷嬷道:“姐儿才午睡起身呢。还请几位少爷稍等等。”   顾予桁懒懒道:“棠姐儿被狼盯上了!却还是不着急的模样。诶徐嬷嬷我问你,陛下是不是经常来棠姐儿这里?”   “你怎的都不告诉我们!如今酿成了大祸,你可担当得起!”顾予桁咬牙切齿。   “够了。”顾予寒抱胸,清冷的声音打断她,“陛下的意思,你又何必苛责下人。我们就只需问清楚棠棠的意思便是。”   顾瑾棠推开门走出来,睡眼惺忪的问:“哥哥们怎么一起来了?难道出了什么紧急的事??”   顾予白道:“无事。你无需紧张。哥哥只是有话想和你确认。”   顾瑾棠弯弯唇角,“那就请哥哥们进来吧。”   顾予白也弯了眼睛,“不知道棠棠近日睡得可好?有没有好好用饭。”   顾瑾棠道:“保定府的桶子鸡运进京城了,我觉得味道纯正,就多吃了几碗饭。眼下不是快到年关了,徐嬷嬷家里又腌北京地道的腊肉,分了一些给我。我也存了起来。打算冬天慢慢吃,更加入味。”   看着妹妹无忧无虑的神情,顾予白不免暗中舒了一口气。看来陛下的话也有可信度,棠棠并没有因为“皇后”这件事,而被影响心情。   顾予桁忍不住:“棠姐儿,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这般不上心。”   顾瑾棠困惑的看着二哥,忍不住问:“什么什么时候了?二哥你把话说清楚!”   顾予寒单刀直入:“我们来寻你,是因为胤琛给大哥说了,想让你做皇后。”   “大哥想来问问,棠棠的意愿。” 第98章 封后前夕。   顾予寒垂眸。   他早已经想清楚了,若是妹妹在知晓了宫中那些不好的事情以后,她仍旧坚持选择入宫,那他便会选择无条件保护妹妹。   但若是棠棠没想明白,那偌大的皇宫,对于顾瑾棠而言就是一座囚笼。他身为兄长,就算是有千难万难,那他也不会放任妹妹走上前世的道路。   顾予寒坐下,喝了一杯茶。   “棠棠。”顾予寒修长的手指扣在杯盏上,眉心微动,清清冷冷的道:“陛下说册立你为皇后,是你首肯的。哥哥想问,陛下他,没有强迫你吧。”   顾予寒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怪异,身为人臣,他原本是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的。   但首先作为棠姐儿的哥哥。他只想保护这个妹妹。除此以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什么,比这更重要了。   顾予寒收拢了手指,显得有些苍白到透明。   顾瑾棠就托腮,灿若桃花的眼眸水光潋滟,弯出一道弧度笑起来道:“哥哥,你在想些什么呢。陛下若是真是这么想,那,我们又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待在这里?”   顾予寒薄唇一挑起,长舒一口气,眉目间有些隐忍。   所以看上去整个少年显得更加冷冽。“棠姐儿,顾家虽然现在正在水生火热之中,但也不会做出拿你,去交换荣华富贵的事。棠棠,你明白吗?”   顾瑾棠疑惑的挑眉。   只见顾予寒目光坚定的看着她,“前世大哥忙于政务,从来没有关心过你入宫的事情。这一世,这些都不会再发生了。”   顾予桁也愤恨的捏出拳头,“前世皇帝又不曾好好待你。凭什么,这一世他又要把你抢过去!”   顾瑾棠垂下眸子。却轻轻柔柔的打断二哥说,“前世我和陛下不认得,但这一世不同了。”她纤细的手指抓紧了衣袍,唇角翘起来,“哥哥们都误会了,这一世,胤琛当真是有好好考虑过我。”   顾予寒一双清冷的寒眸注视顾瑾棠半晌。细碎的光影落入眼尾,有一种清冷的璀璨感。   “既然你这么说,那大哥就知道你的心思了,”顾予寒唇角微挑,低笑,“若是在宫中受了欺负,就立即回顾府来。就算是掀了他的皇极殿,大哥也会帮你讨回公道。”   顾瑾棠努努嘴,“大哥怎么这久答应了?”   顾予寒浅色的瞳孔微微下垂,语调带着戏谑温柔,“方才大哥见你在哥哥面前都不忘维护着胤琛。难道我们棠姐儿的眼光,还会有错?”   顾瑾棠脸色微微泛着潮红。   顾予桁心里却不是滋味,他原本是不赞同的。   他忘不了前世棠棠在宫里头抑郁而死的模样。他当时眼睛快瞎了,像疯子一样冲进去,都没能看见棠棠最后一面。   顾予桁身子跟没骨头似的倚在门框上,语气低落说:“你不要忘记二哥当初这辛苦帮你找到了九裂黄连,二哥这么费心费力保护的女孩,可不能让胤琛给欺负了。”   顾瑾棠心头涌上来一股暖流,她怔怔的看着顾予桁。   仿佛无数的光涌向顾予桁,她觉得心头暖洋洋的,唇角翘起来,嘟囔:“二哥,我没忘的。”   顾予桁抵唇,握拳,心虚的低咳了两声。“反正,二哥最记挂的人就是你,若是你受了委屈,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二哥。”   顾瑾棠俏皮的反问,“难道二哥还打算替我出气啊?”   顾予桁姿态慵懒,拖长了语调,也懒洋洋的说,“你是我妹!又不是没有帮你出过气。再怎么说,也得要把胤琛打得个满地找牙……”   顾予寒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既然如此。那大哥会去向陛下复命。”顾予寒的目光长长久久落在顾瑾棠身上,道:“兹事体大,朝中无数双眼睛都会盯着,但棠棠,你不必担心,大哥都会去帮你搞定。”   顾予桁此时也点了点头。   顾予寒压低了声音,用略带磁性的嗓音说:“我们的棠棠,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胤琛,他是否是你的意中人。”   “若是一场错误,就算是拒绝也没事。”   顾瑾棠托腮想,恋爱好像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她心动的人是他,就算是他坏,他狂,他是高居于人上的君主。但是她还是想把他当成她的少年。   顾予寒见到妹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而没有说话,心里便明白了几分。心底一沉,语气也跟着沉了下来,无奈哄道:“看来棠棠这一世真的是想清楚了。那,大哥会让你顺遂心意。”   两世嫁给胤琛,她的心境是不同的。   前世她是被母亲和老太太送进宫中,心里头几乎充满了恐惧,还有对未知的酸楚。但现在她是和一个队她表白心迹的少年,她也互相倾诉了心意。   顾予白临走时说:“既然我们棠棠也做了决定了,记得和三哥也说一声。”少年的嗓音清润,温润的像是一块璞玉,“吾妹棠棠,三哥永远站在你这边。”   雪地里的阳光打落在窗前,将顾予白清俊的面容勾勒的光耀动人。、   顾瑾棠偏偏头,“三哥也支持我?”   顾予白弯起唇角笑,弯腰,捏着她的鼻尖:“小鬼,你的决定,哥哥什么时候没有支持过你?”   他摸了摸她的头,道:“只要你想。棠姐儿,我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三哥。”   顾瑾棠冲着他眨眨眼睛笑,“那我也……永远都最信任三哥!”   顾予白无奈微笑着摇头,然后背着手走出去了,“那可别只是嘴上说说,你下回进宫,也记得来看看你三哥。”   顾瑾棠喊:“哎,知道了!”   “哎三哥不要这桶子鸡了吗?我专门给三哥准备的。”   顾氏女即将出一位皇后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朝野,传遍了大街小巷。   顿时满朝哗然!   这朝堂上谁不知道,如今陛下早就将顾家等一众世家当成了眼中钉。现在却要将顾家养在乡下十几年的嫡女封为皇后,难道真的是要把顾家给捧杀么!   景和朝堂自从新帝登基这几年,别说皇后,就算是后宫一个妃子,也没有出现过,可以想象,出现了皇后,是一件多么稀奇的事儿!   消息传到姬刑耳朵里,他的小跟班立即来找他,“谁能想到呢?陛下竟然是这个心思。”那少年眉心紧缩,“六哥,你看我们的赢面,大不大?”   姬刑凉薄道:“我看陛下也没这么讨厌顾家女。”   少年脸色立即就变了,“陛下宠爱谁,给她一个妃子什么的不就行了,就算是出身顾家呢。都已经是顾家的嫡女了,给一个皇后,实在是没有必要。六哥!你怎么不劝劝陛下。”   姬刑抿唇,脸上的神色意味不明。“陛下的心思,我们不必去猜。”   少年的神色逐渐变得兴奋,“这次顾家可吃了瘪!谁知道皇帝娶了那顾瑾棠,会怎么磋磨呢?毕竟皇帝和顾家的关系水火不相容,顾瑾棠又是顾家几个爷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这下我们有好戏看了……”   姬刑忽然冷冷的说:“我倒宁愿她是这样。恭喜。”   少年:“???”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六哥的话,就压着嗓子说:“为什么?外头的人都在说,陛下是见不惯顾家如此盛气凌人,所以故意捧杀顾家的这个丫头。这还不说,什么让顾家女入宫为质,好以此来要挟顾家,听自己的话呢。”   姬刑依着声音,一拳头捶到了身边的少年身上。   少年一下子捂住脸。鲜红的鲜血很快从伤口溢出来,不可思议的盯着六哥。“六哥,你从来没有这么打过我!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姬刑低垂着眼眸,顺了下气,语气这才缓和了些,“注意什么话是自己该说的,什么不该说。否则有的是人要你死。”   少年捂着肿着的脸,一脸惊疑不定的瞧着六哥。   难道六哥对于顾家的恨,不应该比自己不少半分么。   其实不只是姬刑,满朝上下对陛下册立顾瑾棠为后的事情都议论纷纷。其中对于陛下的负面反应更多,心里都道,顾瑾棠这回肯定完了!   陛下有的是手腕,否则当初那几个被陛下掐死的嫔妃是怎么死的??   册立皇后的圣旨很快就下来。   “朕闻乾坤定位,爰成覆载之能。日月得天,聿衍升恒之象。惟内治乃人伦之本,而徽音实王化所基。茂典式循,彝章斯举,咨尔嫡妃富察氏,钟祥勋族,秉教名宗。当亲迎之初年,礼成渭涘;膺嫡妃之正选,誉蔼河洲。温恭娴图史之规,敬顺协珩璜之度。承欢致孝,问安交儆于鸡鸣;逮下流恩,毓庆茂昭于麟趾。钦哉!”   这一世不是容妃,而直接是皇后。顾瑾棠喊人将明黄的圣旨收起来,她不怎么在乎,但来偷偷看的人还是挤满了令懿县主府跟前的长街。   顾予白时常来看她,给她带各式各样的玩意。络子、各地的特产,民间的画本子。宫里头规矩多,顾予白担心妹妹无法适应,甚至贴心的给妹妹找了宫中教导深宫礼仪的嬷嬷。   顾瑾棠忍不住玩笑,“三哥倒像是老妈子。”   顾予白总是温柔的盯着她说,“我们是兄妹,是一家人。”   顾瑾棠托腮,忽然说:“是啊。也不知道四哥怎么样了。除夕快到了,若是几个哥哥都在一起,吃火锅,打络子,倒还好。”她露出一道干净的笑容。   顾予白有几分惊讶,动作便顿在了原地。他嘴唇开合,黯淡说:“没想到妹妹还记得顾予泽。”   顾瑾棠自然记得。   当初房姨娘在她跟前招供的话无疑是阴影。顾瑾棠简直无法想象,四哥这些年若是真的活着,那该是吃了多少苦头。   顾瑾棠的眸光一下子又黯下去。 第99章 姬刑的身世。   不过这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顾予白沉沉咳嗽了一声,然后叹了一口气。他对顾家人并不熟悉,甚至于说,并没有很深的好感。   日后对这高门大户,也不想有太大的羁绊。   所以这些年关于顾予泽的事情他也只是听闻,并没有出手去寻找。   顾予白无奈,低眸轻哄道:“既然是棠棠想,那我就替棠棠好好找一找。”   顾瑾棠笑:“还是三哥懂我!”   顾予白说:“嗯,这是我和棠姐儿之间的小秘密。”   宫里的嬷嬷时常都守着顾瑾棠,她就不能再随意走动了。令懿县主府内上下都戒备森严,消息会传入胤琛耳朵里。   听闻最近顾府上下动用了很多人力去寻找顾予泽。这毕竟是一撞旧事,让朝中不少人都人心惶惶。   胤琛唇角一压,冷言,“他们倒是有闲心。”   王全笑呵呵的,“县主的确是提了一嘴。毕竟五姑娘都快出嫁了,顾家还是没有团圆。这也实在说不过去。”   胤琛低眸冷笑一声,忽然捕捉到了重点:“顾瑾棠,她也想么?”   王全有些怪异的瞧了自家陛下一眼,“谁说不想呢?毕竟令懿县主自个,就从小和家人分离,不得家人疼爱,自然对这位消失的四哥有不一样的挂念。”   胤琛唇角一抽,他根本就没有“家人”这个概念。自然无法理解,顾瑾棠的想法。   王全嬉皮笑脸的,给陛下斟茶,“不管是好是坏,都是血肉之亲,是死是活,总得有个说法是不是。”   “行了。”胤琛皱眉,黑眸微垂。   他望向天际,黑眸沉沉,“那就算是朕送给她的一份新婚贺礼了。”   “把她的四哥,还给她。”   王全听不懂陛下说的是什么,但又隐隐觉得,这件事肯定和顾家失踪的小少爷有关系。   在另一边的顾府内,顾予寒淡淡的问:“今日又没有消息么?”   卫奴如实将手下的人回禀的消息跟顾予寒说了一遍,又忍不住说:“如今府里头,还有朝堂上都是更重要的事,奴才不明白,大将军您为什么把重点放在找四少爷身上?”   就算是姬刑在朝堂上多番挑衅,顾家几位少爷主子也是懒得理会。   顾予寒薄唇一扯:“今年快过去了吧。”   他沉沉的嗓音显出一股莫名的清冷,“除夕过后,便是棠棠的封后大典。一家人,总得齐齐整整才行。”   卫奴道“卑职明白。”   而且顾予寒自从上一回知道是自己让姬刑的养父母身死,他对姬刑有了一种很复杂的感觉。烦躁得让他不想再见他,也不愿意思考一点和他有关的事情。   这一日凉州卫回来的顾府的人却说,打听到当年扬州首富流落在凉州卫以后,在西骊山中,有一位故交好友。   后来成了其子的师傅。   作为唯一的线索,顾予寒就说:“赶紧让人花重金找到西骊山中的那位师傅!”   卫奴黯然,“那位师傅,在开春就死了。原是寒门,对许多身世颇低的学生开坛讲学,遭到了世家嫉恨。西骊山的知州为了讨好京城中的世家大族,便擅作主张动手了。”   顾予寒一阵默然,他也不知道,这后头还有这样的渊源。   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逐渐捏紧,顾予寒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   翌日一大早,顾予寒就被召见入京,去和陛下讨论忠州水患的事。   现在陛下对顾家的态度意味不明,不甚明朗。所以顾予寒也不会掉以轻心。君臣之间一直有一股莫名的对峙。   但是和姬刑在长街上狭路相逢,还是让顾予寒觉得很不爽。   “顾大将军忠君之事。这么一大早就入宫,下官真是深感佩服。”姬刑冷冷勾了勾唇。   顾予寒根本就不放在心上,脚步一顿,懒散道:“为人臣子,这是应当的。姬大人是陛下近臣,就不要说这些挑拨我与陛下君臣关系的话了。”   “听闻顾五小姐即将成为皇后,恭喜大将军。”姬刑眼珠子一转,眼睛不知道看着哪里。   顾予寒挑起薄唇,“这就不必姬大人多此一举。因为,这不是顾家一门的喜事,陛下立后,应当是普天同庆。”   姬刑勾唇,眸子里像是聚集着璀璨光华:“想到当初在康王府,顾五小姐对我施以援手,我会替皇后将美名传遍天下。”   顾予寒:“……”   顾予寒一拳捶倒了少年,然后抓住他的衣领,清冷的脸上满是阴戾,“既然提到了棠姐儿,我就警告你一句。你和顾家之间的恩怨最好不要扯到棠姐儿!否则我和陛下,没有一个会放过你。”   言语间颇有咬牙切齿的狠戾。   姬刑唇角淌出污血,却失神的笑笑,“顾瑾棠是国母,是万民的皇后,怎么顾大将军这么护犊。这是舍不得她做皇后,只想她做顾家人的妹妹。”   顾予寒拧眉,是狠狠一脚踢上去,“其他事也就罢了。但是姬刑你听好了,顾瑾棠,你最好别提她。”   姬刑冷漠的眸光中若有所思。   “顾大将军,我不懂。”姬刑咬紧牙关。   顾予寒已经恢复仪态,好整以暇看着他,“是我欠你的。但顾瑾棠不欠。”   “所以说,跟我一定会伤害顾瑾棠一般么。”姬刑似是觉得好笑,勾出一丝微笑,光华尽落入他眼底。“你放心,我不会这样想。”   顾予寒走了很远,小跟班少年才从墙角里出来,看上去很急。“六哥,你这是做什么!”   少年认真检查姬刑的身体有没有受伤,“你回回都去挑衅顾予寒,要我说,咱们玩阴的行不行?六哥。你眼睛瞎了,自不是他们的对手”   姬刑唇角微垂,若有所思“如果我说,我是在报复他,你信不信?”   少年抬起头,“啊??你这报复得了什么?顾予寒现在还是手握权柄的大将军,她妹还要成皇后了!”   姬刑难得神情凝肃,大步走远,“你不懂,不过,你早晚都会明白的。”   “让你去查顾瑾棠的事情怎么样了?”   顾瑾棠即将成为皇后,这成了京城的又一桩大事。理所当然的,顾瑾棠也又一次成为了众矢之的,姬刑早就猜到了,肯定有不少人要对付顾瑾棠。   寒门少年在姬刑跟前耳语几句,姬刑懒懒的顿住,轻哼一声,“这些人,能不能有点新意。对付顾家的人,还这么大意。”   “但耐不住现在令懿县主是一个人住。解决了那些侍卫,不就相当于抓住了顾瑾棠。”少年凉凉的说。   姬刑偏头,看他一眼,“无所谓。”   当日夜里从凉州卫回来的人就带来了消息。扬州的首富在战争中死了以后,他的遗孤就寄养在西骊山。   而后其子的师傅,却再一次官府围剿山匪中,被误杀。其子,就又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   饶是顾予寒在沙场上见惯了生死,但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脏在抽搐。   仅仅是因为一个姨娘,却让他的亲弟弟本该和桁哥儿一般快乐长大,吃了这么多苦头。   “没想到大哥也在调查泽哥儿的事情。”顾予白缓步走进来,静若秋华。“我也查了不少。”   “三弟。”顾予寒寒眸看向了顾予寒,心底闪过一丝讶然,“没想到三弟素来置身事外,这一次对顾家的旧事也这么感兴趣。”   顾予白笑笑,“这毕竟是棠棠的心愿。你我都知道。一家人是该齐齐整整的。”   顾予寒抿唇:“嗯。”   他转过身,“自从泽哥儿被寄养在西骊山,之后的线索就断了。纵使顾家手眼通天,但都没查到后续。”   “顾家这么手眼通天,都没查到后续,大哥以为,这是为什么。”顾予白淡淡的坐下。   顾予寒拧紧眉头,“你想说什么?”   顾予白就说:“我想说啊。大哥细想一想,顾家势力庞大,却这么多年都没有查到顾予泽的下落。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线索,这说明什么?”   顾予寒自然明白了。——是有人在刻意隐藏,甚至对方的身份,和顾家能够旗鼓相当。   顾予白说:“陛下这么看重棠棠。但找到四哥是棠棠的心愿,陛下都没有插手此事。难道大哥就不疑心。顾家的事情,哪一件不牵扯到朝政,对陛下而言,可不单单是顾家的家务事。”   顾予寒喉结上下滑动,“说明这件事,说不定陛下心里有主意了。”   他拧紧了眉头。   当日夜里,姬刑潜入了令懿县主府。   顾瑾棠吓了一跳,姬刑却默然说:“我是来保护你的。顾瑾棠,你信不信?”   顾瑾棠觉得好笑:“怎么可能?快出去!再不出去我喊人了。”   姬刑不理睬,却笑着歪歪头,“出来吧,我知道你们埋伏好久了。”   顾瑾棠:“……”   姬刑道:“还不信我?”   我信你个鬼!看见姬刑那一副不安好心的模样,顾瑾棠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你趁着我还没有入宫,否则,早晚治你一个行刺之罪。”见到姬刑没有伺机报复的意思,顾瑾棠哆哆嗦嗦说。   姬刑懒懒的垂下眼睛:“那你现在不就可以么。”   顾瑾棠抿紧了唇,“有病。”   顾瑾棠说:“你再不走,我就让人找大哥来了。”   姬刑懒懒嗯哼了一声,“可以啊。”   顾瑾棠也不惯着她,立即就让人去请顾予寒。顾予寒这几日都在宫里头议政,因为水患的事情处理到很晚。   所以顾瑾棠肯定,大哥肯定没有睡下。   顾予寒过来的时候,肩上的落雪都还没有拍下来,眉眼间尽是温柔,“棠棠,怎么了,这厮想念大哥了?”   顾瑾棠嘴里默念,没想到就短短几日没有回到顾家去住下来,没想到大哥出口就这么骚气了。   顾瑾棠说:“是的……姬刑,在我的府里头。”   却见顾予寒神情很快就变了,皱眉,“他来做什么。”   但是姬刑没等着顾予寒来抓人,主动自己嬉皮笑脸走了出来。“又见面了。没想到吧,顾大将军。”   顾瑾棠心里发毛,总觉得姬刑的嬉笑也是凉飕飕的。   顾予寒眉眼冰冷,“你怎么在这,你完全忘了我跟你说了什么了?”   姬刑懒懒仰着头,“没忘啊。”   顾予寒拔剑,一边指着姬刑,道:“谁准你私自闯入棠棠的县主府的?”   姬刑就挑唇说:“没谁。我自己主动来的。”   顾予寒剑刺进去了几分,血珠子立即就滚落下来,浸入了石青色的衣衫里。“滚。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现在在他眼里,姬刑就是缠着妹妹的一条毒蛇。   姬刑懒懒舒了一口气,“杀了我?顾予寒,在间接害死我的父亲母亲以后,再将我也杀了,n你真有种,对么。”   顾予寒喉咙中不由得一梗:“……”   他神色变得颓然了些。但整体仍旧冷冰冰的,“闭嘴。”   “你算什么东西。”顾予寒咬紧牙关。   任何事情只要对棠棠产生了危险,那么他就会毫不犹豫、不择手段的除掉。   蓦然间,姬刑耳朵动了动。只见一道黑影在房檐上闪过去。姬刑怒喝,“滚出来!”   顾予寒薄唇紧抿成了一条线:“什么人?”   男人一双寒眸中像是喷火,骤然闪过冷凌得像是寒刃。顾予寒掷出一柄飞刃,就将屋檐上的那人拽下来。   顾予寒大步出去,眉间紧紧拧成了川字。   姬刑凉凉的微笑,“现在顾大将军知道,我不是在撒谎了吧。”   就算是顾瑾棠,也差点倒吸一口凉气。   顾予寒警惕的看着他,“你一早就知道!是不是你动的手!”   姬刑薄唇一扯,语气森然,“污蔑可不是你这样的,顾予寒。现在顾瑾棠封后在即,她和你们得罪了多少人,你们自己心里没点数么。竟然还反倒赖在我头上!”   顾予寒若有所思。对卫奴道:“将落在地上那人,赶紧抓回去拷打!”   卫奴就领命而退。   顾予寒说:“明日面圣的时候,将这人丢过去,都是朝堂上的那些破事。”   多半都和胤琛有关,该让他好好看看!   顾予寒慢条斯理的擦拭着自己的匕首,道:“现在姬大人还有什么事,你就赶紧说吧!”   姬刑懒懒舒了一口气,语气沉沉说:“没了,还请顾大将军,早日给我松绑。”   原来顾予寒方才为了防止姬刑在这儿捣乱,暗中将姬刑的手腕给捆了起来。顾予寒面色冷冰冰的,只让卫奴过去解绑了。   顾瑾棠觉得有些不好,就道:“姬刑,今日还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   姬刑凉凉打断她,“不必。”   顾瑾棠吐出一口气来,“好吧。”   这时外头的人急着找卫奴,卫奴走进来的时候,面色凝重,说的却是顾家四少爷顾泽的事情。   原来是民间放出来消息,顾家寻找顾予泽的事情泄露出去,不少人都希望能趁此机会攀上高枝。于是乎,一夜之间,起码冒了十几个“顾予泽”出来!   顾瑾棠瞠目结舌,“这些人以为,这是在搞什么呢?”   顾予寒冷漠的接受着下面的人的包扎,皱眉道:“没事。棠棠,这件事你不必管了,大哥帮你搞定。”   顾瑾棠只是努嘴,“好吧。”   黑暗中姬刑的薄唇抿了抿,不过没说什么。   直到宫里头的人来寻,王全总管才知道原来顾大少爷和姬刑大人都在县主府。   王全擦汗,长长叹了一口气,“还好大将军和姬刑大人都陪伴在县主府!,要不奴才回去真不知道怎么和陛下交代。不过这这这,姬刑大人怎么也在县主府?”   顾予寒拧眉,“这句话,我也想问他。你是怎么知道棠棠有危险的,这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王全:“……”   姬刑低吼:“我没有。”   王全呵呵尬笑几声,只是道:“二位大人还是不要再吵了,小心令懿县主听着,也不舒服是不是。陛下说了,如今他即将娶令懿县主为妻子,自然是该满足县主一个心愿。”   顾瑾棠眼睛就亮了,“?”   王全道:“令懿县主莫要心急。且让老奴慢慢道来。”   王全笑道:“顾大将军近日不是一直在寻找当初顾家小少爷的真相么。就让老奴给大将军细细道来。”   顾瑾棠忍不住惊呼,“原来陛下知道!”   王全笑容神秘,陛下岂止是知道。这景和的朝堂之上,又有什么是陛下不知道的事情呢?不只是知道,陛下甚至还隐隐约约的掌控者着。   虽然陛下也知道,将这件事的秘密告知于众,而不是永久的隐藏起来,会给他自个带来许多困扰。   但是陛下还是决定不让令懿县主承受这遗憾之痛。   啧啧啧,连这一层都想到了。在令懿县主跟前,陛下还这么傲娇,这可是做什么?   顾予寒也急道,“请公公告知。”   王全只用他那尖细的嗓音悠悠的说了一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顾大将军一直在找从凉州卫,到西骊山的少年。身上还有顾家姨娘当年的玉佩。老奴说的是或者不是?”   “西骊山的那位师傅被杀,是世家对寒门动的手。只是顾大将军遗漏了一点。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陛下登基,大兴寒门,允许寒门入朝为官。景和元年,便是无数寒门中人涌向京城的一年。不知顾大将军有没有调查过,这些人当中,有没有您熟悉的人?”   顾予寒有微微的失神,“我自然是怀疑过,也找户部翻过当年的卷册。只是人流过多,却也不失一日两日可以查清楚的。”   王全含笑,“奴才自然是懂顾大将军的意思。但是老奴记得,姬刑大人,就是那年从外地回京来的。明朗少年,簌簌萧萧。也是那年,入了陛下的眼睛。”   “这个事儿,陛下知晓。却不知道为何顾将军,就不知了?”   老太监眸色深深,眼底闪烁着精光。   姬刑呼吸有些窒住。僵直的身体站立在月色中,显得有些瘦削。但更多的却是静默。   顾予寒薄唇轻轻颤抖,眸间清明、通透,“什么?”   “不用找了。”方才被人踢倒在地上,姬刑也不怎么生气,反倒是语气凉凉道,“我就是从凉州卫来的。”   凉、州、卫。   ——那个叫顾予泽的四哥,和姬刑一模一样。都是从凉州卫来的。   顾瑾棠顿时睁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这是什么意思?   与此同时,顾予寒心里也蔓延上一股奇异的想法。清冽的眸子不可思议、不可置信,看着眼前这个眼盲的少年。 第100章 和四哥哥相认。   他、真的、会是四哥吗。   胤琛的暗示,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瑾棠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捂住了嘴巴。眼睫毛像是小刷子一般剧烈、且疯狂颤抖着。   姬刑是什么人。她活了两世,可以说是再清楚过了……!   姬刑前世可比现在风光,他是胤琛一手培植,拿来压制寒门。前世胤琛是一个没有感情的邪魔。所以姬刑就是他身边最病态的少年。   一君一臣,简直可以说是偏执黑暗界的代表。   当然姬刑也没有前世这么惨。   所以他难道、真的……?顾瑾棠觉得自己已经难以呼吸。   然而世事就是这么巧合!少女细细思考,进而嘴唇惨白。   姬刑也是从边境一路流浪过来的,直到遇见了胤琛。他的容貌,年岁,甚至所有的一切的一切,骨子里无法改变的清贵、优雅。简直都是像是一个模子刻印出来的。   顾予寒显然也难以接受这个暗示,皱皱眉,道:“公公到底什么意思,还望总管大人明示。”   王全就笑呵呵的说,“顾大人是聪明人。又怎么不会不明白。奴才所说的,也不过都是陛下的意思。”   他狭长戏谑的眼眸眯了眯,沉沉叹了一口气,“——恭喜令懿县主,夙愿达成。只是县主也莫怪,陛下没将事实告诉您。毕竟这真相,都是血淋淋、而且叫人为难的,陛下也未必不是为了县主的小心脏着想。”   他冷冷的调头,转向了姬刑,“姬刑大人。如今陛下允准,您可以和您的家人,好生谈一谈了。”   王全说完,就意味深长的瞧了他们一眼,淡淡退下。   顾瑾棠还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身子发软,好歹是徐嬷嬷在一旁扶着,她才堪堪没有立即摔下去。   ——王全说的再清楚不过,真的是姬刑。流落在外这么多年的顾家四哥,顾予泽,就是前世让顾家家破人亡的寒门少年,姬刑。   姬刑紧抿着唇,脸色惨白,冷哼:“怎么,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难道这么难以接受么。”   顾瑾棠怔怔望着他,说:“真的?方才那王全说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姬刑颓废的垂下眼,“你以为呢?”   他嘴唇一压,眸间泛着冷光,冷冷的笑了一下,“不过县主也不必觉得太有压力,我们,或许只是有一层血缘而已。你仍旧是你的立场,我也依然是我的。”   “可你却连身世不告诉我。”顾瑾棠睁大眼睛,完全不明白姬刑为什么要这么做。“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你明明知道,顾家没有一日,没有放弃找你。”   姬刑歪歪头,长睫微颤:“那又如何呢?抚养我长大的人,教授我诗书的人,都不是你们所谓的,血缘相连的顾家人。”   顾瑾棠:“……”   所以他这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的确是顾家四子,顾予泽。   这个消息犹如一个惊雷,在顾瑾棠的脑海里生生炸出了血花。   很久以来,埋藏起来的,对四哥回家的期盼的小心思。直到现在这一刻,残忍的真相就像血淋淋的绳索,串联起很多细节,生生呈现在眼前。   顾瑾棠以为自己无法呼吸了。   “难道在你眼里头,就只是有政治立场,却完全没有血缘关系?”顾瑾棠水红色唇瓣紧紧咬,水润的眸间颇有些破碎感,“你也从来没有找过自己真正的家人么。姬刑。”   冷冰冰的少年不说话了。   而就在顾瑾棠不可置信的噼里啪啦问了这么一大堆的同时,顾予寒却还是没有完全将自己的神思拉扯回来。   他嘴唇颤抖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成素里冷静自持、冷酷无情的少年权臣。   顾予寒走过去将,寒眸里染上些许红色,“若这都是真的。你明知道顾家人都是你的亲人,你还设计,挑拨离间陛下与顾家关系!”   他和顾予泽只见过几面,那个时候顾予泽还只是一个襁褓里白白胖胖的小子。   他身为长兄,自小就被教育成了小大人的模样,少年老成。那时第一次见到弟弟,就将手背在身后,故作冷淡道:“模样周正,是个好苗子。”   惹得满堂的长辈都哈哈大笑。   就是他这么多年,找寻了这么多年的亲弟弟。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愤怒更多一点,还是悔恨更多一点。   姬刑就这么沉默了很久,才含笑说:“我有自己的家人啊。顾予寒。我的立场,自我回到京城以后,就从未变过。”   “在其位,谋其政。顾予寒,你该不会不清楚吧。”   顾予寒捏了捏眉骨,顾瑾棠却很急切的,脱口而出一个很傻的问题,“泽哥儿,那你……这些年,可有吃什么苦头?”   姬刑:“……”   他虽然是知道顾瑾棠的性情。但仍旧心底生出一丝怪异。   便微微俯下身来,少年桃花眼光华璀璨,声音拖着一股莫名的磁性,“你说呢。棠姐儿,我的双眼,是如何盲的?难道你不知么。”   顾瑾棠眼睛红红,打了个嗝。像一只哆哆嗦嗦的小兔子。   姬刑却冷冷淡淡的,拖长了尾音说道:“好了。哭什么鼻子。你哭——又不能把我的眼睛哭好。”   顾瑾棠的心尖仿佛颤了几下,她大声说:“那我喊萧策来!我现在就去找他!姬刑,你的眼睛……不是完全没用办法。你等我!”   姬刑像是怔了一下,继而很快弯唇一笑,大笑起来道:“哈哈哈!这就不劳烦县主了,我就算是眼睛废了,也没什么。”   白玉般的少年看似阳光灿烂,简直看不出来他是已经眼盲。   顾瑾棠却觉得喉咙响是梗了一下,她吸吸鼻子,眼泪朦胧说:“……不会的。姬刑!如果你是泽哥儿,那我们就是一家人。”   “我不会抛弃任何一个顾家的人。”顾瑾棠眼睛红了,很着急。舌头像是快要打结,颤颤的说:“……大哥不会。二哥也不会……三哥更不会!”   “所以,你回来吧……”顾瑾棠低下头,强忍着泪水不要滚落下来。   前世今生的记忆铺天盖地而来。几乎将她裹挟得喘不过气来。   顾予寒俊眉紧锁,腹中似乎有千言万语,面庞清冷而温柔,不知怎么对棠棠说起。   他最终将匕首颓然的扔在了地上。垂下眼睫,冷白的脸上留下很大一片阴影。“泽哥儿。”他出声。   “你这般设计顾家,就是为了报仇么。为了你的爹娘,还有你的师傅。”   姬刑唇边洋溢着懒散的笑意,声音压得很低,缓缓的说道:“我有我的抱负。凭什么世家就可以永远高出寒门一等。凭什么寒门就永远要被世家差遣。我于你们,不只是仇恨。”   顾瑾棠只觉得自己一颗心碎了,“所以在你眼里头,你早知道自己的家人是谁,家人却就一点分量都没有?”   姬刑的呼吸滞住了。   顾瑾棠被当成仆妇之女,从小就在乡下长大,养父母对她不怎么好。她对家人的爱的渴望远超乎旁人,这也是为什么,前世顾瑾棠这么依赖太后。   她在太后身上感受到了温暖。   但是他不一样。他明明感受到过家的温暖,师傅的爱护,最终却都失去了。就像是镜花水月一般,他的家人,不是忠国公府的。   他千算万算,就是要让顾家人知晓自己身世时感受到痛苦。他们一手促成的,站立在他们对立面的寒门少年,却是十几年前被他们弄丢的血亲!   少年浓密的眼睫宛如黑羽垂下来,沉默一会后,终于冷笑:“没有,从来没有。”   顾瑾棠声音酸酸的:“你明知道我的身份,我之前在康王府找人帮你,在你眼里就是在玩弄一般。是不是?”   姬刑懒懒仰起头,墨眸望着不知道什地方,“我记忆里是有家的样子的,只是却和顾家没有关系。顾瑾棠,就这样。”   顾瑾棠不再说话了。   顾予寒很快朝顾瑾棠走过去,声音变得温柔,说道:“棠棠,大哥知道,接受这件事,需要时间。所以我们现在,先好好休息。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顿了顿,以郑重的态度说:“大哥跟你保证。”   顾瑾棠抬起眼睛,看着大哥清冷的眉眼,吸了吸鼻子,“真的?”   顾予寒拍拍妹妹的肩。   送走了妹妹,顾予寒看着姬刑半晌,其实他得知真相以后,刚才的震惊不比棠姐儿少半分。他很快就想到了前世今生,姬刑两世的选择。   为什么这般针对顾家,这般算计世家。   他说:“你冲着我来。好好对她,不必牵连棠姐儿。”   姬刑歪头,眸子里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扯扯唇:“我都说过了,顾瑾棠是我的恩人,你在怕什么?”   顾予寒嗓子发紧,一双寒眸迫视着姬刑,“你清楚,棠姐儿她有多看重亲情,一家人能够在一起。你可不可以,以一个哥哥的身份面对他。虽然我知道,你这样做,对你有很多不公……”   姬刑想也没想就不耐的打断:“可以。”   “没想到顾家大少对顾瑾棠的确很好。就连这些事情,都要为顾瑾棠考虑清楚。”姬刑的声音不阴不阳。   顾予寒知道一切都是顾家对不起姬刑,他梗住很久,心情有些复杂的说:“你可不可以,放下旧事。现在顾家,也是你的家。哥,随时欢迎你回来。”   直到这句话说出口,室内终于安静许久,一直都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发出半点声音。   姬刑眉宇挑起。   但顾予寒的一颗心却是七上八下,就算是面对城楼下百万大军,都不会这样。但现在姬刑不是敌对的寒门臣子,而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   顾予寒拿出一块玉牌放下来,道:“我会先让这个消息封锁,若是你想好了,不管怎么样,都可以来找我聊聊。”   姬刑没出声。   顾予寒嗓音艰涩,又道:“我知道你那些年吃了很多苦。你的眼睛,哥一定帮你找到医师。”   姬刑悄悄的低嗤一声。微微上扬的眼睛宛如桃花眼,灿烂如春花,只是里面却毫无光泽。空洞、还有阴影。   顾予寒看得心底一阵冰冷。   他长睫轻眨,深邃的眼眶中,里面仿佛藏着风华流年。   只有面对顾瑾棠,顾予寒的语气才会显示出些许温情来。但是面对弟弟,还是姬刑,顾予寒也不知道如何变得温柔。   顾予寒颔首,“那就按照我们说的办吧。”吩咐下去以后,很快大步离开。   顾府大院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就连老太太都不知道泽哥儿的身份已经找到。还亲自来问顾予寒,“寒哥儿,现在泽哥儿的事情如何了?……现在棠姐儿封后大典在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了结棠姐儿的心愿啊。”   顾予寒沉默良久,也没有打算隐瞒老太太。就清退了下人,才说:“祖母。其实泽哥儿,已经找到了。”   老太太顿时睁大了眼睛,“啊??人可安全?现在怎么样了?你怎的,不带回顾府来?”   顾予寒低眉,霜雪落在他清隽的眉宇间:“泽哥儿骤然得知自己的身份,极为意外。一时难以接受,孙儿会慢慢叫他接受自己的身份的。”   正好顾予桁也恰巧路过祠堂,立马脚步顿珠,问顾予寒:“哥。你说什么啊!泽哥儿找到了??我怎么不知道?在哪。你有没有仔细核验,该不会弄错吧。”   他声音有点梗住了,又问:“泽哥儿,他可是、吃了什么苦头!哎,都怪那该死的房姨娘!”   顾予寒垂眸,淡淡的说“嗯。”   他说:“没有。一切都好,请祖母放心。” 第101章 封后大典   老太太心底还是惊疑不定,虽然看上去已经好了些。但惨白的脸色还是出卖了老太太的心情。   顾予寒就道:“先把老太太扶下去歇息。”   顾予桁也围着顾予寒绕了几圈,才说:“很少看到大哥如此这样神色,还有你也是!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告诉我一声。”   顾予寒垂眸,“没你的事!这几日你先去照看好棠棠。”   顾予桁轻嗤:“不说就不说!”   不过他自然是喜欢到县主府去。大哥一向都是围着棠棠转悠,这一次却把这个重任交给了他。   让他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顾予桁提着蛐蛐来到县主府时,见到顾瑾棠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的模样。   顾予桁摸摸下巴说:“……大哥只叫我过来看好你,叫你不要出了什么事。”   “棠棠,你没事吧。有什么事,可一定要给二哥说。”顾予桁拧紧了眉头。   顾瑾棠只是忍不住说:“大哥没告诉你?”   顾予桁的眼眸一下子阴沉了下去,“棠姐儿,你和大哥之间有自己的秘密了?”   顾瑾棠咂咂嘴,“原来大哥没告诉你啊。”   顾予桁眸中一暗,“究竟是什么事,可会对你造成不好的影响?”   顾瑾棠叹了一口气,“这倒没有。”   顾予桁紧紧压着的唇角这才一松。   “只是泽哥儿找到了。”顾瑾棠心情低落的说,“还是我们的一个熟人!”   顾予桁将将才松下的心情这下一子又提了起来。“……”   “熟人??难道我们认识??”顾予桁赶紧走过来,“是谁?他现在过的可好。”   顾瑾棠忍不住看二哥一眼。   顾予桁眸子渐深:“棠棠,你就别哄骗二哥了?若是二哥不知道,我怎么保护好你。”   顾瑾棠禁不住二哥的再三撒娇,只能说:“……是。就是,和我们有世仇的那个人。”   顾予桁纤长的眼睫垂下,落下一片阴影,紧接着剧烈颤抖,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难道是姬刑?!”   顾瑾棠看见顾予桁这般大的反应简直心口都是一提。   顾予桁的眼底闪过一团黑色,但几度波澜以后很快就平复下来。他紧紧咬住牙关,“冤孽!简直是冤孽!”难怪大哥不将这个事情告诉他!   他们和姬刑有着两世的仇怨。都是站在自己的政治立场上,谁又能想到,他们亲手对付得人,居然是他们弄丢了   顾予桁都忍不住在想是不是老天在惩罚他们,在他们弄丢了棠棠,还亲手对付着自己的亲生弟弟?!   顾瑾棠看着二哥的模样有点吓人,就说:“二哥……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了。姬刑的事情,我和大哥自然会处理。你性子冲动,大哥瞒着你,自有大哥的道理。”   顾予桁眉宇松缓了些,温柔注视着自己的妹妹。“棠姐儿。二哥怎么能这样对你,这件事情如此棘手,二哥不能留给你去处理。”   顾瑾棠却笑笑说,“其实我和姬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我一个人。二哥你不知道,我和姬刑的渊源还颇深呢。”   顾予桁没再说什么了。烦躁的踢着路边的石子。   他忽然提高了声音说,“但凡是日后姬刑再来找县主,你们都要立即来跟我说!”   周围的奴仆立即应“是”。   顾瑾棠忍不住好奇的问:“为什么?”   顾予桁就温柔的摸了摸妹妹的头发,黑眸温柔如墨,并说,“没什么。二哥只是要时时刻刻保护好你。虽说姬刑有可能是你的亲生哥哥,但他毕竟站在我们的对立面上,所以,现在二哥要时刻监控他和你的接触。”   顾瑾棠暗中舒了一口气。   其实走到现在,她还是希望顾家一家人能够团团圆圆的好。可惜姬刑这个消息太过震撼,叫她一时也无法接受。   更别说一直和姬刑站在对立面的几个哥哥!   但无论如何,有些事情总是要去努力的。比如将四哥接回来,缓和他和顾家的关系。   其实是有政治对立,又怎么比得过骨肉亲情呢?   在妹妹跟前。顾予行的目光完全温柔下来,柔和如水。“好了。棠姐儿,不日就是你的封侯”   他上前一步站在妹妹跟前,亲手拂去了妹妹肩头的落花。语调凝重,似下了万般决心,“棠棠,你放心。二哥,一定不会再让你,经历前世的那些悲剧。”   他重重咬紧了牙关,吐出几个字来:“若是你再经历那些腌臜事,就是二哥没有保护好你!二哥就万死不辞!”   “诶。”顾瑾棠赶紧出声,让二哥不要再说这些浑话。她赶紧说:“什么死不死的。你可少说几句……又没人会当你是哑巴!”   顾予桁挑唇,低下眼眸。“反正……你是清楚的,棠姐儿,你就好生准备做你的皇后吧。其余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   顾瑾棠担心的看着二哥。   顾予桁才勾勾唇,用极尽缓和的语气说,“你放心,二哥是不会去找姬刑的。”   顾瑾棠这才隐隐松了一口气。   顾予桁低声说:“二哥总会首先照顾好我们棠姐儿。”   顾瑾棠嗔他一声,“二哥还是不如大哥稳重。”   顾予桁:??   不过顾予桁听说了这个消息还是头晕目眩的。脚步沉沉,只觉得一颗头都沉重的很。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前几日还刀剑相向的人,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亲兄弟呢?   他想到姬刑那双被康王弄瞎的眼睛,心底就更是一疼。泛上来密密麻麻的疼意。   入夜之后。皇极殿在无边深沉的黑夜中显出极度的威严。金边勾勒出威严雄壮的皇室宫宇,给人以无端的压迫感。   胤琛一身紧身的玄色袍服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身形,冷冷问:“知道朕为什么叫你来么。”   姬刑的神情看上去有一丝古怪,“是因为我与顾家相认的事。”   胤琛转过身,“你心里清楚就好。你是怎么想的?”   姬刑站立在风中半晌都没有说话,最终道:“我不想和顾家相认。”   胤琛俊眉微挑,“跟朕说说,你预备怎么做?”   姬刑太清楚不过,在这位新帝面前,他的任何小心思,都会无处遁形。他就硬着头皮,实话实说,“我和顾家有不少的仇怨,陛下。我不会和顾家相认。”   胤琛对这件事倒是不置可否,半晌道:“你毕竟是顾瑾棠的亲哥。”   姬刑垂下眼去,十根指头握紧。他在想,他虽然是她的亲哥哥,但她也未必认他。   胤琛最终漠然的道:“罢了。你不愿相认,朕自不会强迫你。回去好好准备吧。三日以后,就是封后大典。”   而接下来的这几日顾予寒除了关照棠棠那边的事情以外,就是为姬刑寻找医师。   终于顾予寒早出晚归被顾予桁径直拦下,“哥!你到底还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   顾予寒清清冷冷的看着顾予桁,问:“你都知道了?”   顾予桁的眼底涌上来一团墨色,“大哥你为什么瞒着我?还是棠姐儿亲口告诉我。若是我继续对姬刑大打出手,棠姐儿看到了岂非是要伤心?你明知道,她最想看到的就是我们新欧冠第和睦!”   顾予寒拧紧了眉头,“按照你的脾气,谁知道要做的是什么!”   顾予桁狠狠握紧拳头,抑制不住的青筋暴露了他的愤怒,“凭什么你和棠姐儿都知道的事情,却唯独不让我知道!”   顾予寒喉结滑动了一下,半晌道:“现在你知道了,你满意了吗?”   顾予桁立即语塞。   顾予寒垂眸,“我并非有意瞒着你。只是这件事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风波。姬刑到底是寒门的势力代表。我担心他们会拿他的出身大做文章。”   顾予桁自然是理解的,就冷笑,“谁都别想碰棠棠一根手指头。”   顾予寒叹气,“既然你知道了。就来给哥分忧吧。我近日在寻找能够医治姬刑双眼的人。”   “一则,是因为姬刑的身份。”顾予寒抿唇,轻轻的道:“二则,也是因为不想让棠棠伤心。”   “你自小从军,认得这么多三教九流,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顾予桁勾勾唇,“包在我身上!我就不信,当初康王那蠢货还能把姬刑给毒得翻不了身不成!”   到时候,顾瑾棠肯定会对他刮目相看。   顾予寒淡淡垂眸,没说什么。   三日以后,便是顾瑾棠的封后大典。   封后的旨意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下旨,礼部奏请,由大学士、尚书各自选出一人充当册封皇后的正、副使。   都是景和朝堂顶顶最贵的身份的人。三朝元老,不失为顾家的座上宾。殿阁大学士,自然就是翰林院第一人,顾予白亲自写好的皇后册文、宝文,送到顾府上。   顾瑾棠得封皇后这一日,她回了顾府。厚重的袍服都是用金丝线绣成的,在阳光下闪烁着一层柔光。长睫微微垂下,琼鼻微翘,宛如画中出来的一般。头上泽是一顶小巧的金冠子。   却是无数匠人熬夜赶制出来的凤凰。   玉白的额心一点朱砂,是周夫人亲自点上去的。她携着顾府一众女眷笑着跪拜,“——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凤体安泰。”   顾瑾棠就笑,“伯母快快起来!”   顾瑾棠涂了口脂,在雪地中泛着潋滟柔光。顾予白都几乎是看呆了一瞬。   最高尚书将沉甸甸的金册、宝印送到她手上,顾瑾棠仍旧有种真切的不真实感。   ……这都是真的吗?   上一世她入宫的景象可不怎么美好,一床褥子,就这么送进了皇极殿。那个时候人人都知道她在顾府不怎么得宠,顾府也正在和皇帝冷战。就连封妃,也只是几个太监回顾府传旨。   顾瑾棠成了皇后的消息,还是让叶氏大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反应过来了却又是泣涕涟涟,悔不当初,“怎么一夜之间就成皇后了,我真是,连个准备也没有。”   顾予桁就冷冷的怼回去,“也不必母亲有什么准备。能准备的,礼部都已经尽数准备好了,也不需要母亲再准备什么!”   叶氏便脸色一白,冷冷道:“桁哥儿!”   顾予桁眸间瞬间一个暗沉,隐忍的道:“棠姐儿为何不回顾府来住着。母亲心里难道不清楚吗?!就连今日棠棠封后,棠棠也只是见了周夫人一人而已。”   叶氏听得这话只觉得真切,顿时觉得心梗,痛到了极处。   锦瑟没有了,儿子们也素来和她生分,她只有棠姐儿了。   銮仪卫陈设法驾卤薄于太和殿外,陈设皇后仪驾于宫阶下及宫门外。小皇后一袭红衣,灿若桃花的面容如同桃花灼灼。   胤琛带一身玄衣,威严冷峻的面容让人不敢直视。他带着顾瑾棠前去拜谒太庙,按照祖制,原本是应当在西华门门口等候皇后。但胤琛像是有些等不及了,大步就过去了。   他当着满城将士的面,就将小皇后的手箍在怀中,满面阴沉,并且问:“今日穿这么少,可有冷着了。” 第102章 “永远都不要离开朕。……   顾瑾棠心里却想,她可不冷。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走完这场仪式,只觉得脸都发烫了。   “才没有。”顾瑾棠小声的说道:“我觉得正好。倒是……陛下的手有点冷。”   胤琛察觉了她的心思,微微一扭头嗤笑:“还说你自己见惯了多少大场面。”   顾瑾棠:??   胤琛就凉凉的道:“你说,要是那些人不知道朕的皇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们知不知道你在朕面前,是这个模样。”   “要是他们知道,又会怎么样。”胤琛冷冷挑起了唇角。   她说:“我怕他们会即刻昏倒。”   胤琛柔和的弯了弯唇角唇。   胤琛忽然就低低的说道:“还好朕不嫌弃你。”   虽然能感受到胤琛语气里的柔和,但顾瑾棠还是觉得头顶有一阵阴风吹过。   胤琛带着顾瑾棠走完了太庙的正门。金碧辉煌,只见一众臣子都已经在顾予寒的带领下在外头候着了。   “参见吾皇。参见皇后。吾皇万岁,娘娘千岁。”见到胤琛带着皇后出来,众臣无不纷纷跪拜。   胤琛唇边挂着没有温度的笑,“诸位爱卿请起。”   今日文武百官都已到场,无不是对这位小皇后心怀打探之心。毕竟是顾家养在乡下的女儿,又是被鸠占鹊巢的真千金。他们哪儿能没有感触之心呢。   顾瑾棠看着姬刑,身穿一身青色袍子,衬得身姿如玉,如果忽略眼底的一丝阴郁、暴虐的黑的话。因为眼盲,所以他一直看着地面。她唇瓣微动了动,欲言又止。   但又因他如今是寒门臣子的代表,所以他身份超然,可谓是不一般。   其实她现在心情也很复杂,一来是姬刑和顾家这么多的渊源。可谓是一场大戏。而让她放不下的,却是姬刑真正有顾家的血缘。   那也就是说,就是她的哥哥。   家人的恩爱是她这么多年来都盼望的事情,如果一个家不完整,那也叫做家吗?   顾瑾棠提着裙摆走下去,将顾予寒扶起身来,她缓声道:“大哥是我兄长,我们就是一家人,不必行此大礼的。”   顾予寒面容清冷而温柔,“臣该拜见皇后娘娘,这都是规矩。”   姬刑就站在旁边。所以场面就一度有些尴尬。   身后的群臣们都打探着呢。   顾瑾棠忍不住弯了弯眼睛,压低声音,“那今日在人前也就罢了,以后大哥不要跟我多礼。我们也是兄妹啊。”   姬刑垂下长睫颤了颤。覆下了一片浓墨的阴影。   顾予寒唇角柔和的勾起。   顾瑾棠目光落到了姬刑脸上一瞬,然后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皇后在跟他们说什么?”胤琛这时大步走过来。   顾瑾棠行了个礼,轻轻柔柔的说:“……我只是在说,我和大哥他们都是一家人了。陛下以后可不许欺负他们。”   胤琛薄唇压了一下,眼眸添了几分晦色,嘲讽:“在皇后眼里,朕何时欺负过他们?”   顾瑾棠吞了一下口水,“难道陛下没、没有吗?陛下不能和我的哥哥们对着干,也不能对他们以身份压人。陛下定然是有的。”要不前世顾家又怎么会沦落到那般结局呢?   顾予寒抵唇,低咳了两声。他提点道:“棠姐儿。”   如果胤琛欺负她,那他也第一个不放过胤琛。但现在没必要,没必要在这么多人面前给胤琛落下面子。   顾瑾棠转了转眸子,看见胤琛气到发白的脸。就只能道:“……好吧。只要陛下以后答应臣妾,和和睦睦相处,那就是了。”   胤琛是怎么都没想明白,今日是他给顾瑾棠的封后大典。怎么顾瑾棠的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她的哥哥身上。   胤琛按压着醋意问:“走不走。不走朕就一个人走了。”   顾瑾棠小心翼翼戳了戳胤琛的袖子,道:“……好了,别生气了,我跟你走。”   胤琛怔愣了一下,眼底似是闪过一瞬的茫然,但很快就恢复了冷静。   他冷冷应了一声,像是极为傲娇、又不情愿,最后却还是大步拽着顾瑾棠走远了。   箍着顾瑾棠的力道大得很,修长如玉的手指发白。都把顾瑾棠吓了一跳。像是像把人给揉在骨子里。   顾予桁眼底一抹黑色,如同在喷火。倒是顾予白拉住了他,“陛下对棠姐儿挺好的。二哥若想给棠姐儿撑腰,大可不必选在此时。”   顾予桁咬牙,嘟囔:“我就是看不惯……他抢走棠姐儿。”   顾予寒冷冷看他一眼,顾予桁这才作罢。   群臣都不知道帝后在这边做什么,只能静默无声的跪着。话说这位新帝有多铁血暴力他们都是最清楚的,自然,新帝会给死对头顾家的女儿一个皇后的身份,是叫他们谁都没想到的。   ……谁会想到,他们眼里暴虐没有人性的陛下,也会有这样的一面呢。   大典完毕,胤琛似是等不及一般,拉着顾瑾棠就走了。   群臣在后头纷纷跪下。胤琛将顾瑾棠带入了交泰殿。交泰殿是帝后大婚所用。金碧辉煌,红妆素裹。陛下是暴君,手下的人不敢怠慢。   顾瑾棠见这样的景色衬着胤琛的脸,竟觉得有些邪气、美丽动人。   顾瑾棠哈哈笑道,“陛下太心急了。”   胤琛敲打,“合卺酒呢?”   王全哪里敢怠慢,立即就下去了,让人将帝后大婚的合卺酒给呈上来。大红色的床铺上洒满了干果,坚果,寓意着喜气的糖果。都是民间的玩意,习俗,帝后大婚也不外如是。   盈盈烛火中,胤琛握着顾瑾棠,坐在了喜床跟前。眼前的少女腰身盈盈不堪一握,胤琛唇色发白。紧接着眸色一下子黑了下去。   胤琛将盖头捏紧了,抬起来,然后道:“朕,掀开了。”   “你就,没什么要对朕说的么?”胤琛冷冷问。   胤琛难得如此认真,尤其是在感情这件事上,简直是像一个没有开窍的小孩。顾瑾棠心跳得有些快,还是慢慢的说道:“……我心悦陛下。有幸嫁予陛下,臣妾之幸。”   胤琛眼底的眸色一下子就变了,死死抿着薄唇柔和了些许。“好。”他像是咬上了顾瑾棠的唇瓣,如同一只紧紧撕咬猎物的豹子。“那你就要陪朕一直一直走下去,永远都不要离开朕。”   温凉烛火之中,顾瑾棠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   ***   姬刑的住所就在宫中,东西六所。晚些时候,顾予桁带着医师过来了。   他站定,看见了坐在桌子跟前看不见的少年,咕哝道:“喂,姬刑。我知道我们之间有很多恩怨,原本我也不想管你。”   “但——我最在意棠姐儿的感受。所以、就算是你之前和我们有什么仇怨,我们也要试着接触!我就只希望,你日后也要对我妹好点。”   “我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她现在是皇后了,要是你再敢欺负她,那我可饶不了你……”   “你都知道了?”姬刑的嗓音凉凉,还带着一丝邪气。   顾予桁剑眉星眸,抱胸,“哪儿能不知道呢?你、不就是……”   他似乎是觉得后面的话有些难以启齿,还是紧咬牙关,冷冰冰说道:“……你不就是我们那个走失的弟弟么。之前的事情,是我们对不住你。行了吧。”   姬刑若有所思,手指枕着额,脸上轻蔑,淡然,却又冷酷。没有回答他。 第103章 朕的皇后,可以祸国殃……   顾予桁低嗤一声,低声道:“你还真不想理我啊。是我专门帮你找的医师!若不是你和顾家的关系,还有棠姐儿,你看看谁理你?”   姬刑不知道望着哪,嗓音凉凉淡淡,“为什么说是因为顾瑾棠,”   顾予桁神情骤然变得凝肃,站直身子,紧咬牙关,“因为她是我妹!”   “她救过我们全家的性命,我就算是为她死也是该的!你又在多说些什么?”顾予桁肃然时多了许多戾气和凶狠。“若不是棠姐儿希望我们顾家一家人没什么嫌隙,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安然无恙坐在这儿么。”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曾经对顾家的那些算计。”顾予桁握紧了拳头,眸间晦暗不明。   姬刑垂眸,弯起的唇角显得邪魅,又掩藏着几分掩盖得很好的悲凉,“顾小将军这般生气,还过来做什么。顾家是你们的家,和我有什么关系?”   顾予桁咬牙,“你说呢。你有病,我来给你治病。”   姬刑唇边的弧度僵硬了些,没再说什么。“请便。”   顾予桁冷冰冰很不耐烦的看了下自己身边的薛七,他低沉着嗓音说:“让人进来。”   薛七这才带着几个医师进来。   顾予桁懒懒倚在门框上,眼底一片阴鸷。低嗤一声。   顾予桁生无可恋的道:“喂。你要是想治好自己的眼睛,就好好听医生的话。要是不想,就随便你了。”   顾予桁眉眼间自带着一股子戾气。姬刑唇角压着,一双空洞的眼睛像是闪烁着细碎的光。   姬刑单手撑着下巴,神色惫懒:“顾小将军,你真的以为这些医师会对我有用吧。”   顾予桁撂下一句,“你爱用不用。真以为京城里最好的大夫会为你诊治!”   姬刑觉得这话明明刺耳,但他却很少听过这样的温情。最终低低哼笑一声,“你走吧。”   “带着你的那些大夫。滚出去。”   顾予桁:???   姬刑起身道:“我不需要你们的怜悯。”   顾予桁也是个脾气差的,一听到这话便再也不多说了。“这可是你说的!”   顾予桁转身大步就走了。   薛七赶忙提着灯笼上前去劝,“公子。别啊!难道公子忘了,怎么答应皇后娘娘的?您可跟娘娘保证了,定会医治好姬刑大人。”   顾予桁冷冷呸了一声了,一拳捶在旁边的墙上,眼底闪烁戾气,“我凭什么要帮一个糟蹋我妹心意的人。”   薛七却道:“娘娘专门说了,要想解开姬刑大人的心结,治好姬刑大人的眼疾是关键。”   顾予桁烦躁的说,“够了。今日是皇后新婚第一日。到底是封后,也是我妹出嫁,你先赶紧将我特意给她准备的红宝石搬上来。”   薛七赶紧调转话头,“公子悉心准备的!娘娘必定喜欢。”   顾予桁眼角逐渐出一丝温柔之意。那这张桀骜不驯又阴戾的脸上显得尤为难得。   薛七明白。   和前世不同,顾瑾棠这次住的是坤宁宫。一身大红色的袍服,四处的布置皆静雅、华贵,衬得小皇后的眉眼昳丽而动人。   云枝正在给顾瑾棠画眉,云枝跪在地上,柔声道:“等会儿娘娘还要去见各个官宦人家的命妇。真是辛苦娘娘了。”   顾瑾棠打了个哈欠,云枝骤然改口,其实叫她也突然有点不适应。她就倚着额头软软说:“宫里头总得有些规矩。更何况,接见命妇也没什么个特别长的流程。等会儿叫连翘陪我去吧。你就先且歇歇。”   云枝一笑,“娘娘才从太后那请安回来,奴婢总是担心娘娘累着的。”   顾瑾棠心想,其实也不是。她上辈子已经经历过这些事情,所以还是轻车熟路的。   就笑笑,水润的唇弯出了一道弧度,“我知道的。但这都是身为一个皇后应当做的。”   “陛下呢?”顾瑾棠忽然眨巴了一下眸子。   原本属于坤宁宫的许嬷嬷抱着衣物走进来,“陛下如今正在皇极殿处理政务,应当是晚些时候就会过来。”   只是许嬷嬷话音未落,陛下的声音就已经先行响了起来,“朕已经来了。”   坤宁宫的仆从们赶紧跪下。顾瑾棠就站起身,冲上去抱着陛下的腰身笑,“还以为陛下要许久才来呢。嬷嬷说陛下正在皇极殿处理政务。”   胤琛顺势将顾瑾棠的腰身握住了。喉结上下滑动,眼眸漆黑,道:“朕不过来,你就不会来皇极殿,看看朕。是不是?”   顾瑾棠眨巴了一下眸子。无辜的模样似乎是在无声的控诉。   胤琛抵额叹一口气,心想这个女人还否认了起来,“你看你也没有否认。”   顾瑾棠:“……”   “住宫里可还有什么不习惯的?”胤琛将怀里的女人大步拉过去,坐在床榻上。   顾瑾棠摇头,“没什么。从前也经常入宫侍奉太后。”   胤琛略微点点头,嗯了一声。又掐了一把顾瑾棠的脸,顺势将脑袋埋入了顾瑾棠的颈窝,嗓音低低沉沉,又宛如磐石般带着深不可测的力量:“——把宫里当成自己的家,若任何人有什么不恭顺的,你就来跟朕告状。记住。”   顾瑾棠只觉得双手滚烫的很,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忍不住笑,“我现在是陛下的皇后,这宫里不原本就是我的家?”   “朕只是想你真的快活。”胤琛冷哼一声,掐了掐顾瑾棠的下巴,蓦然间像是想到什么黑眸一沉,“那些个寒门的臣子,因不喜你为朕的皇后,居然在皇极殿跟前三跪九叩。”   “朕的皇后,也是他们可以置喙的!”胤琛眉间骤然冷了下去,全身的气压都无意间下降了几个冰度。叫这坤宁宫的宫仆们都吓了一跳,跪下请罪。   顾瑾棠挑眉。心下不免生出些不安来,“那陛下怎么处置的?”   胤琛冷笑,“他们喜欢跪,就让他们跪着好了。也不看看姬刑,这一次有没有跟他们站在一处。”   顾瑾棠咬咬唇,还是没有完全放下心来,“他们的陈词或许也有道理呢,陛下不可失了民心。”   胤琛勾唇,眉眼闪烁的看着顾瑾棠半晌,“所以朕的棠姐儿,这是在为朕着想么?”   顾瑾棠这下一下将人给推开,羞赧的背过身去整理自己的衣衫,她低声:“替陛下着想陛下还取笑我?我都嫁给了陛下,自然是应当为陛下想一想的。”   胤琛心底暴虐,清隽冰冷的脸上却是逐渐平静下来。“朕没有取笑你。”   男人把玩着她玉葱般的手指,嗓音低低,“朕只是在想,朕的皇后太贤淑,朕如何做得了昏君?”   顾瑾棠瞪大眼睛,拍他:“你居然还想做昏君!”   胤琛沉声道:“为何不能想?”他说得颇为字的,“只做朕的棠姐儿,一个人的昏君。这样朕的皇后,就可以祸国殃民,为所欲为。”   顾瑾棠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的,几乎是半晌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这都是些什么浑话!   她就拍拍胤琛的肩背,柔声道:“妾明白的!但我才不做什么祸国殃民的人。”   胤琛低笑,“皇后真的明白了么?”   窗牖外的阳光漏进来。打落在顾瑾棠的脸颊上,映射出了半张娇美动人的脸。胤琛黑冷的眸子闪烁着色彩,他勾出笑意:“棠棠,朕替你挡住外头的风言风语。所有人敢议论你,朕杀之。”   顾瑾棠:“……”   “……好了。”见到怀中的小姑娘别扭的模样,胤琛心底某个地方像是被破开,流露出平时都从未见过的温柔,“朕是那种会让你为难的人吗?”   顾瑾棠无比诚实:是的。你就是。   胤琛的嗓音冷素来清冷冷漠,现在声音里却带着一丝掩饰得很好的情.欲。   “又在心里说朕什么坏话?”胤琛眼神冷下来,手指摩挲在少女的下颌,“朕在想,是不是朕对你太纵纵容了?”   顾瑾棠眉眼间反倒笑起来,噗嗤一声。“我倒想看一看,陛下不纵容是什么模样。”   胤琛伏下身,狠狠咬在了顾瑾棠的唇瓣上,男人温热的气息带着一丝克制的隐忍,周身也泛着冷冽的雪松香。一丝一丝的,钻入了顾瑾棠的鼻孔里。   扰乱了她的心智。   顾瑾棠脸一下子就红了,……这算什么?白日.宣淫吗!   她现在是皇后了,怎么还能这般不端庄啊?   胤琛像是看穿了小姑娘的心思,低低的一笑,“你别怕。朕护着你。”   顾瑾棠喉咙中溢出了呜呜声。   不知是过了多久,这时外头的王全却走进来,隔着帘子撞见这一幕又觉得脸上滚烫,脚步也沉沉的不敢再往前一步,立即就跪下请罪,“哎哟!陛下。您看老奴这记性?竟不知如今陛下新婚,皇后娘娘是最依赖陛下的时候。”   胤琛冷笑,念及他聪明。心情又颇有些愉悦,就懒得惩处他,“什么事。说完赶紧滚出去。”   王全就伏下身,战战兢兢的道:“今日新封了皇后娘娘。娘娘的母家人,顾大将军,顾小将军,还有顾予白学士,都在外头候着呢。想见一见娘娘。亲自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胤琛:?   他神色孤傲惫懒,不置可否,“之前不是见到了吗。”   胤琛看了一眼顾瑾棠,喜怒不辨的问:“那棠姐儿想见他们吗?”   顾瑾棠心想,哥哥们远道而来,自然是要见的。   胤琛深吸一口气,压抑住眼底的晦暗,“你都已经入宫了……”   他最不喜欢跟顾瑾棠的那些哥哥争宠,将小姑娘给娶进宫中来,箍在自己身边,不就是为的这个。   顾瑾棠眨眨眼,脸上还残存着红晕,软声哄道:“就见一次嘛。好不好?”   香香软软的手指扣着他的手掌,几乎能让人陷进去。胤琛面容清冷,眼尾泛红,似乎实在是被她搅弄得烦躁了。冷冷嗯哼了一声。 第104章 哥哥和皇帝争宠   顾家几个少爷殷切的来看自己的亲妹妹,却没想到陛下也在这。   顾予桁抿唇,眸光一冷,当即退后几步行了礼。“臣参见陛下,参见皇后。”   “二哥!”顾瑾棠端坐在圈椅上,噙着笑喊。   顾予桁眉眼间一股少年风流,满眼的宠溺:“棠棠。你看看二哥给你带什么来了!”   说着就叫人将锦盒搬了上来。   是一盏红宝石头面。还有红宝石镯子,红宝石冠子,刚好是成套的红宝石。   宫里头的红宝石并不罕见,库房里更是一大堆。但做工这么精巧的,顾瑾棠联想到,二哥之前就有点喜欢摆弄这些玩意。除了练兵打仗,其余就是给她做这些不同形状的首饰。   所以这些她喜欢的形制,宫里的匠人未必能做出来。   反正顾家有钱,顾瑾棠也就不很反对二哥的这个爱好了。   她就让云枝走上前去收下,一盒子的红宝石首饰,闪烁着冷光几乎能让人的眼睛迷醉过去。这京中的女儿不管是谁,必定看一眼就沉醉近去。顾瑾棠定睛一看,就笑着道:“多谢二哥呀。”   胤琛黑眸冷冰冰的,抿唇,不像是有插进来的意思。   但薄唇一扯,冰凉的眼底还是升起来满满的不满。   “娘娘要不要现在就戴上,正好一试。”顾予桁勾勾唇角,提议道:“若是不喜欢,二哥这就叫老板娘回去改改。”   顾瑾棠一怔,“这样合适么?”   顾予桁抱胸,“有什么不合适的?只要是让娘娘喜欢,二哥又不嫌麻烦。”   他眸光扫过胤琛,眸子一沉,“正好陛下也可看看,棠姐儿喜欢的是什么。日后也好为棠棠打造出一模一样的。”   “臣就是担心,这宫里头的匠人,恐怕还没有外面民间的高手厉害。”他又不阴不阳的补充了一句。   胤琛神情冷酷,吩咐:“王全,取出来,给朕的皇后戴上。”   他牵起薄唇,心里浮上来个奇异的想法。他倒要看看,他的棠姐儿,有什么是只有顾二能给棠棠,而他这个夫君却不能的。   “二哥。”胤琛又意味深长的说了句。   许是没想到陛下也称顾予桁为二哥,顾瑾棠下意识朝胤琛看去,心头淌过阵阵暖流。   顾予桁也眸子一震,站直了身子。他不自在的轻咳,“陛下别跟臣客气了。……臣毕竟是棠姐儿的兄长,这么多年的相处,自不是一日两日可以探查的。”   而王全按照陛下的吩咐,已经将锦盒抽开,将里头的首饰送到跟前,呈给小皇后。   顾瑾棠唇角微翘。里头的红宝石步摇颗颗都是珠圆玉润。云枝就取出了硕大的红宝石步摇,给顾瑾棠的花苞髻间插上。   红宝石步摇贵气非凡,戴在小姑娘娇巴掌大艳欲滴的脸上,更是衬得昳丽倾城。   胤琛手指蜷缩,心里瞬间就布满了阴霾了。   他要,顾瑾棠头上戴的,身上穿的,吃的用的,全部都是他给的。他绝不想,和顾瑾棠的哥哥分享送予顾瑾棠的机会。   “王全。”陛下当即冷着眸子吩咐,“将二哥送上来的形制,这些图纸,都好好画一张。全部交给内务府。”胤琛眉眼一低。   “以后送往坤宁宫的一样东西,都必须是皇后最喜欢的。”皇帝神情冰冷:“若是皇后不喜,朕就拿你们是问!”   王全赶紧战战兢兢道“是”。   顾瑾棠心里一虚,都这样了,……那她哪还敢说自己不喜欢啊?   就软声道:“陛下何必这样么?只要是陛下送的,妾定然是喜欢的。”   胤琛冷哼,“朕就是要让内务府的人做些实事,别在这白领绱银。连民间的手艺人都比不过!”   顾瑾棠吸吸鼻子,不知怎么的……她就在这气氛当中嗅到了一丝火药气息。   陛下……这还不会是在吃二哥的醋吧??   顾予白一身白衣,宽肩窄腰,也丝毫不甘示弱,“棠棠。三哥自己找京中的匠人请人定制的风箱,特地来作为皇后娘娘的贺礼。”清冽的话语如同石头底下的甘泉缓缓流淌。可以抚平人心头的躁动。   顾瑾棠的神思立即就被三哥给吸引过去了。“风箱??”她弯出一抹笑意来。   说着三哥身边的奴才,就将风箱给搬上来了。   这是一个做工很精巧的小箱子。外面涂满了墨绿色的漆。足以吸引人的目光。   顾瑾棠怕热。眼下又是冬日,所以宫里头都装着地龙。所以四处都是温温热热的。顾瑾棠只能穿在内室穿一件薄衫。   不仅于此,云枝还经常举着蒲扇给自家主子扇风。然而顾瑾棠却还是时常浸染上一层层薄汗。   顾予白就道:“三哥知晓娘娘素日里畏热,所以才就特意做了这风箱,里面是冰块。若是扇叶转动,则里面的凉意就会被送出来。届时,整个内室都会盈满凉意。”   顾予白的神情柔和,“三哥知道棠姐儿素来怕热。所以就特意做了这个,以后就不劳烦云枝姑娘日日用蒲扇了。”   顾瑾棠忍不住投过去目光。   只见那风箱果然是个极其精巧的玩意!顾瑾棠眼睛里闪烁着色彩,她还是头一次见到。   她一直知道三哥有才华,却没想到三哥这么有才!第一次的撞见足以叫她震撼。   棠姐儿一脸期许的表情,让胤琛心里很不是滋味,就连顾予寒和顾予桁都被骇到了。   ——没想到,顾予白竟然是这样深藏不露,会吸引棠棠注意力的人。   云枝就笑,“顾三少爷这样体贴皇后娘娘,奴婢替娘娘谢过三少爷。”   “无妨。”顾予白神情凉淡,“你尽心伺候主子,也辛苦了。”   “日后棠棠的事情,还要多拜托你。”   顾瑾棠眼眶热了一下。云枝也当即就震撼了。   果然是名声极佳的三少爷,这般体贴下人。许多事情大少爷和二少爷不会想到,陛下也是如此,独独是三少爷心思细腻。   所以她才看得明白,自家主子定然是依赖三少爷的。这份依赖,也定然是头一份。   顾予桁薄唇一扯,见到三弟段位这样高,为了抢占在棠姐儿心里的位置。所以连同着棠姐儿身边的人心也收买。   就颇为委屈的冷冷道:“棠姐儿,二哥也可以学。不日就学会了,二哥亲手给你做一个!”   顾瑾棠悉心打量那风箱,听见二哥的话忍俊不禁,“二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何必你亲自动手学?二哥的力气,该用在行军打仗,保家卫国上。”   顾予桁懒懒枕着自己的后脑勺,懒洋洋感慨:“可惜我的妹妹都被抢走了,二哥哪有心思好好领兵啊?”   顾瑾棠一听到这句话有些不对,目光这才从新奇的风箱上挪开,赶紧岔开话题!眉眼弯弯,“你可别胡说了。你们都一样,在棠姐儿心中,都是我的哥哥。”   顾予桁努努嘴,“好吧。”   “不知近来家中可好呀?”她差人将风箱给收起来,心下暖暖的,不由问。   顾予寒很快道:“一切都好,请娘娘放心。”   顾瑾棠舒了一口气,“这我就放心了。”   “好了。”一直没有发话的胤琛这时站了起身,居高临下,迫人的气息几乎叫人跪下匍匐称臣。“今日时间到了,你们改日再来拜见皇后。”说罢就牵住了小皇后的手。准备往里走去。   顾予寒拧眉,“这么快?”   顾予桁却大步一跨,“臣想奏请陛下,臣想和棠姐儿单独说说话。臣还没有跟妹妹单独说上话呢。”   他都没能和他的妹妹单独相处!就被陛下给截胡了。   胤琛的不耐和冷戾已经是写在了脸上。但顾予桁却也没有退步的意思。顾瑾棠是他的亲妹妹,若是他不能在陛下跟前强势,那日后棠姐儿受了欺负。   那又该怎么办?   顾予桁扯扯嘴角,并没有服软的意思。   胤琛看在顾瑾棠的面子上,耐着性子问:“你东西也送给皇后了,请安也请过了。还有什么,是定要和朕的皇后私下说的。”   “不过是兄妹之间的体己话罢了。”顾予桁轻轻扯唇,小声道:“不会陛下连这个都不允吧。”   “顾予桁,”胤琛的黑眸冷沉下去,冷冰冰话语中尽是警告的意味。   他觉得自己的话已经说的够明白了。就捏捏眉骨,沉声:“朕不准。”   顾予桁:“…………”   胤琛垂眸,漫不经心的口吻说:“朕现在要带走朕的皇后。你们是要抗旨吗?”   虽然陛下听上去并不是真的要惩戒顾家,但陛下这样警告的话语还是让顾予桁目眦欲裂,眼眶发红。   顾瑾棠低咳几声,一个是她的夫君,一个是她的哥哥们。   今日这是怎的了?   顾瑾棠就说:“二哥,我之前拜托你的,姬刑的事情怎么样了?二哥定要帮我好生看看啊。”   “不如……二哥今日先去看看姬刑那边怎么样了。”顾瑾棠冲他甜甜的笑。   顾予桁低下的眉眼间终于流露出了一丝委屈。“难道棠姐儿心里只有姬刑?就再也不管哥哥了。”   顾瑾棠呸了一声,心想他这是说的什么话呢。   就安抚的小声嘀咕:“二哥,你明明知道我是最信你的。要不怎么怎么会把姬刑的事情交给你?你今日,就先帮我去看看姬刑吧。好不好?”小姑娘咬唇,眉眼间露出一丝哀求。   听着这句话,顾予桁倒是舒坦了。得意洋洋的朝顾予白和顾予寒抛去了几个眼刀子。棠棠最信任的哥哥,果然是他。也就胤琛气场太过冰冷强大,他不好当面和他作对!   否则他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顾瑾棠心想,说不定他还是会炫耀到陛下跟前去的。   顾予桁握紧拳头。   顾予寒握拳,低咳两声,“不要洋洋得意了。棠棠还不是为了让你少添些麻烦。”   顾予桁挤眉弄眼,“你才少添些麻烦。棠棠有没有拜托过你做事?”   顾予寒眸子里划过几分震惊,“棠棠拜托我的事情多了去了,我才是她最喜爱的大哥。”   顾予白一脸无语,心想大哥什么时候也和三哥变得一样,这么混不吝了。   他们难道忘记了,一开始姬刑的事情,棠棠是拜托的他。   顾予白自不会让妹妹为难,就温声道:“三哥就先行去了。棠棠照顾好自己。只要棠姐儿心里有三哥的位置,三哥自就会感应到。”   顾瑾棠当即卧倒!   不愧是文人出身的三哥。说起话来都这么深情。   胤琛冷着眼,在一旁看见顾家几个惺惺作态的臣子在棠姐儿,心里早就是一片醋意翻腾。   对于顾家这几个哥儿,他就是平日里敲打得太少!   胤琛阴沉着脸,目光宛如鹰隼,吐出几个字:“王全,将除了朕和皇后的人,都押出去。” 第105章 陛下因哥哥们吃醋。   顾瑾棠听着心里就忍不住紧了一下。   看着陛下阴沉着脸,看得出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   顾予寒也薄唇微抿,道:“陛下。”   胤琛仍旧沉着一张清俊的冰山脸,不为所动。   到底是君臣有别,顾予桁就道:“是,陛下。那臣先行告退了,若是有什么事,请皇后娘娘定要及时和二哥说!”   顾瑾棠自然笑着说:“我知道。二哥你不必担心,记得我给你的嘱托啊。”   王全赶紧好声好气的走上前去,对顾家几位少爷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顾予寒他们心里也清楚,叹了一口气,陛下是喜欢棠姐儿的。自然不会对棠棠怎样。所以也就不会再在明面上和陛下起冲突。   所以就跪安了。   胤琛抓着顾瑾棠的手走回内室去。   顾瑾棠感受到皇帝的暴跳如雷,又却是百思不得其解。她的哥哥们……是原来在府中就和她在一处的人,胤琛不会连他们的醋都要吃吧。   胤琛一边走还一边冷冷说,“顾瑾棠,今天你哥送来的这些玩意,你都要收下吗?”   “不、然呢?”顾瑾棠眼底闪过一丝迷茫。   年轻帝王脚步忽然站定,神情冷硬,又傲娇,意味深长的说:“宫中的匠人又不是做不出来。”   顾瑾棠还没说出口的时候,陛下身边的锦衣卫就已经将东西给抬了起来。   顾瑾棠张张口,欲言又止。   年轻帝王继续扫过那些东西一眼,掐了一把少女的脸,似是很不屑,低嗤:“你若是喜欢,朕日日让人加急,从西域送过来。朕让你也做一回,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皇后。”   顾瑾棠耳尖有些红了,小声说:“……陛下,可是这是臣妾哥哥亲手做的,陛下不能这么草率就扔掉啊。”   过了半晌,她弯唇,又环着男人精壮的腰身甜甜笑着说:“再说了,臣妾也不能让陛下背负这千万人指摘的名声。是不是?”   胤琛勾唇,眼底仍旧是冷的,“朕叫自己的皇后出以后不再拿娘家的东西,补给,怎么就成了万人指摘了。”   “朕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做了朕的皇后,就不必再劳烦顾家的人整日往宫里跑了。”胤琛的语气里透着一丝危险。“你听明白了么。”   顾瑾棠头疼的揉揉脑袋,道:“是……,我都知道。但陛下可否换着想一想。若是别人陛下的亲人,送给陛下的礼物,却被臣妾截胡。陛下心里会作何感想?”   胤琛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孤傲又惫懒:“朕的亲人,不是只你么?”   顾瑾棠喉咙一梗,许久过去只觉得堵塞得厉害。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身侧的锦衣卫也不知是动,还是不动的好。他们身负皇命,大多执行密令,都是朝堂上的事,何时掺和到皇帝的宫闱里头来!   胤琛目光蓦然就扫过她,男人幽深的目光叫顾瑾棠的胸口忍不住砰的一跳。“朕就问你一个问题。若是一日朕战败,你。朕和你的哥哥,都沦为俘虏,若你必须选一个。”   “——你将会选择救谁?”   顾瑾棠差点无语了。   胤琛可是最残暴的一国君王!少年时就征战无数,居然会问她一个后宫女人,这样的问题,是怎么在他嘴里说出来的。   顾瑾棠前一世,怎么没有发现胤琛还有这样幼稚的一面?   顾瑾棠就瘪嘴说:“我自是选择救哥哥们。”   “……然后再来陪陛下。”她眉眼间展露一道笑意。   胤琛动了动唇。半晌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半晌才艰涩的憋出一句,“……你没选朕。”   顾瑾棠理直气壮,“重要吗?”   胤琛摸了摸自己的唇,低嗤:“你觉得不重要?”   他皱了皱眉说,“早知道朕就不选你做皇后了……”   顾瑾棠也叉腰,“那早知道我也不选择嫁给陛下了!”   胤琛的眸子一下子黑下来,捏了捏少女的下颌,“那你准备嫁给谁,嗯?顾瑾棠。”   顾瑾棠晕得天旋地转的,半晌才支支吾吾说:“……那我还是选择出家,做姑子吧!”   胤琛清冷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别说了。”胤琛揉了揉太阳穴,黑眸里冉上了几分不耐,“别在朕跟前提这个词,朕听不惯。”   顾瑾棠沉思了一下,就忍不住道:“……那也行,我们约法三章。也请陛下、不要再胡乱吃醋了。”她鼓了鼓腮帮子。   胤琛出于本能的就想否认,他没吃醋,他哪里吃醋了?他为什么要吃醋。   但是他又不想多说这个问题。就说:“朕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你自己看着办吧。”   胤琛皱眉,“因为陪你,朕已经许久没有处理政务了。”   顾瑾棠:?   这明明是她的坤宁宫,是他主动杀进来,要和她的哥哥呛声,怎么陛下反倒是一副她耽误了他的国之大计的模样!   顾瑾棠捂着胸口,一双泪眸含了几分不舍,“那臣妾就只能恭送陛下走了。”、   胤琛:“……”   他的步子突然调转,瞥了一眼身边的奴才冷冷的说:“王全,你没听见吗?皇后舍不得朕。将朕的奏折搬过来。朕今日就要在皇后这,批阅政务。”   王全心下一下子就了然,面上却不敢表示,只敢赔笑着打哈哈。又叫了几个有眼力的徒弟,赶紧将陛下的东西,从御书房搬过来。   顾瑾棠:“……”   她顿觉无话可说。打了个哈欠,“好,那我就给陛下点一点沉水香,请陛下好生批阅政务。”   她原先在顾家和乡下的时候时常调香,所以早就轻车熟路。前一世入宫以后,哦对了,胤琛前一世还是一个病态得不近女色的帝王的时候,就已经比较喜欢她的香了。   但是顾瑾棠没想到却是先将她自己给熏了过去。   顾瑾棠玉白细嫩的手指枕着自己的下颌,很快就昏睡过去。   又因为距离胤琛的距离太近,顾瑾棠懒懒散散的躺在了胤琛怀中,手指搭在胤琛肩上。   精美的袍子散落在一地,连同着满头青丝。   也不知是不是梦魇,少女的手指在胤琛的身上无意识来回抚动,最后落于陛下精壮的腹肌处。   胤琛:“……”   胤琛刚好能看见那张巴掌大娇美的脸,呼吸都逐渐变得粗重起来。连手里的奏折都不方便批阅。   王全也拿捏不住陛下的心思,就带着笑说:“陛下眼下在处理政务,要不要奴才先叫人带皇后娘娘出去,也好叫娘娘睡得舒服些。”   “滚出去。”胤琛很快丢下冷冰冰不带一丝温度的几个字。   胤琛见到懒懒散散靠在自己胸膛上像是没有骨头的女孩,眼眸一沉,冷嗤:“什么体力。”   他蓦然间又想到了什么。觉得体力这个词不对。胤琛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很快就放下。   这时外头却传来了阵阵喧闹的声音,胤琛冷漠的朝着外头看去。只见王全喊人将人给拎进来,只见是一个穿着青色衣衫的普通小太监。   那小奴才带着细微的谨慎道:“奴、奴才是来给皇后娘娘送东西的。”他举起手里的蜂蜜道:“这、这是顾家大少爷给皇后娘娘送过来的蜂蜜,说是皇后娘娘最喜欢的。他亲手给娘娘做的。”   “还、还交代奴才一定要送到娘娘手上。”   娘娘是陛下唯一的后宫,说明得宠,那小奴才想,替皇后娘娘送东西,他这么做,也不会出什么错吧。说完就磕头跪在了地上。   却不料胤琛的眸子里终于漫出了一股杀意。   王全都战战兢兢,不敢再抬头看陛下的眼睛。只能叫身边的人赶紧将那小奴才给拖下去!   胤琛一脸冷硬的盯着那罐子,又看了看怀里的女人,她暂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终于鼻音冷哼一声,含着杀意沉声说:“王全,你知道该怎么做。”   王全满脸堆笑,他哪儿能不知道呢?这奴才是他带到陛下跟前的,总要他去将功赎罪!   王全就心急的偷偷叫人将地上的蜂蜜给带出去,毁掉,还不敢弄醒了陛下怀中的皇后娘娘。   不知过了多久,这声响却弄醒了她,顾瑾棠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过来,见宫女在一旁随侍。小姑娘像是眼睛都睁不开,揉了揉双眼纤长的眼睫。   水润的瞳孔勾着一抹媚意,像是点缀着碎光。肌肤白得刺眼。   胤琛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很快生硬的移开了视线。   她的目光好奇的落在了正准备偷偷摸摸将蜂蜜丢出去的太监身上,只觉得那罐子有些眼熟,稀罕问:“这是大哥送来的?咦,我记得,这是原先大哥生辰时,我送给大哥的罐子。”   胤琛:“……”   王全忍不住在心里哀嚎:“——我的姑奶奶诶!”   感受到殿内不同的气氛,顾瑾棠就更好奇了,捧着脸:“陛下,这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他们都不让我瞧见?”   胤琛将小姑娘的头给扭过来,冷道:“不许看,去洗漱,吃饭。”   顾瑾棠叹气,云枝还在她的后头替她梳着满头青丝,还有宫女将才做好的玫瑰水洒在小姑娘手上,清洗。少女懒懒就捧着脸说:“陛下……我才睡醒,对这些饭菜没胃口,要不。我就陪着陛下用吧。”   胤琛看了那汤水半晌,蓦然就冷笑一声,“看来只有顾家少爷做的,才符合皇后的胃口。”   顾瑾棠:??懵。   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什么时候这么说过了!   这么大一个帽子扣下来,顾瑾棠不得不反思一下,她是不是平日里都表现得太过兄控了?   她又有什么地方拔了这只老虎的毛了呀?   顾瑾棠就下意识微笑说:“没有啊……若是陛下亲手做的,臣妾一样喜欢。” 第106章 哥哥们的争宠日常。……   胤琛的瞳孔静默无声的看着顾瑾棠。里面的冰冷就像才结束一场风暴。   第一次谈恋爱,胤琛对待感情幼稚得就像是一个刚刚得到糖的小孩。   他不想和别人任何人分享。也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他给了她皇后的礼物,这是他认为全天下女人最想要的东西。就想要顾瑾棠的眼睛永远都黏在他身上。   顾瑾棠水润的眸子冲着他缓缓一眨。   胤琛就生硬的扯了下唇,“好。你给朕等着。”说完转身就走。   顾瑾棠心想,胤琛肯定是被她给弄烦了。就这?就这??   顾瑾棠谈了口气。然后百无聊赖的坐在坤宁宫,准备下午再去太后那坐坐。   外头的小宫女稀稀疏疏的,   顾瑾棠就问云枝,“怎么了?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云枝忍不住笑:“娘娘难道是忘记了。眼下就快到年关了,宫里头主子不多,太后特意吩咐给您挂几盏羊角宫灯。好叫这坤宁宫也热闹。”   顾瑾棠翘了翘唇角,“好。去赏赐她们些银子。”   说完她就裹着浅粉斗篷踩着雪出去了。   现在果然是一片银装素裹,外头的积雪都沉沉压在地上。   顾瑾棠:“不知道哥哥他们在府里怎么样了?”   云枝小声说,“娘娘放心。大少爷和二少爷今日去狩猎去了,专门给三少爷也捕了几只野鹿。他们相处都很好。还一起打了火锅。好不热闹。”   顾瑾棠点头。然后呵了口气,“只是今年冬天可真冷。”   云枝就忍不住笑,“瑞雪兆丰年!这兴许是一个好兆头。”   走着走着,顾瑾棠就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姬刑。   “我给二哥说了以后,他可有去找过姬刑?”顾瑾棠吸了吸鼻子。“姬刑有病,肯定是怕冷的。”   云枝就叹了口气:“您也知道,姬刑大人和顾家是几辈子的仇怨了。哪里是一日两日可以化解的。二少爷估计也只是去看看,不怎么会真心治疗姬刑大人的眼睛。”   顾瑾棠努嘴,“那也是他活该,谁让他这么病态。”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顾瑾棠百般无聊,还是下意识走去了东西六所。   姬刑的身份很微妙,现在谁都知道姬刑是陛下的人,虽然是个瞎子,但也轻易动不得。但他们却不知道,姬刑和顾家的关系,也就是和皇后的关系。   “哎哟我的娘娘,您怎么来这个地方了?”小太监万分着急的冲上来,作势就要护住顾瑾棠。“要是您在这有个磕磕绊绊,奴才可怎么是好?”   顾瑾棠只说“我没事”,她冲里头望了望,“姬刑在做什么?”   小太监笑呵呵的,“姬刑大人正在见客,恐怕现在不方便见娘娘。”   见到小太监这么躲躲闪闪,顾瑾棠就更觉得生疑了。让人拉开太监,大步往里头走去。   走到垂花门跟前的窗牖跟前,顾瑾棠瞧见坐在里面炕上的人正是他姬刑的“弟弟”,喊姬刑六哥的。也就是寒门臣子里那一堆,的其中一个。   那少年冷冷嗤笑,“陛下早就背叛了我们寒门。要不他怎么会让顾家的嫡女顾瑾棠做皇后。”   “虽然他弄倒了康王府,但还是让顾府给留下来了,真是白瞎了六哥的一双眼睛!”   姬刑眼睛看不见,冷漠的抚着手里的茶盏。   那少年越说,越激动,“要我说,那小皇后有什么好的?也是个从乡下回来的,竟还这么磋磋磨你,不知廉耻!”   姬刑死死抿着唇,“闭上你的嘴。”   少年眉锋挑起,“六哥你脑袋烧坏了??居然帮顾家的人说话。”   姬刑手握成拳,很快一拳砸在了少年的头顶上。   姬刑一拳狠狠砸在了他头上,差点把人打了个人仰马翻。   顾瑾棠走进去,云枝也冷道:“你是个什么人!也敢妄论皇后娘娘。”   少年羞愤的抬头,看着顾瑾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顾家的……   顾家的人。   少年拳头握紧了,身子微微颤抖。   姬刑唇角就扯了扯。模样十分僵硬,手指握成拳。血迹从唇角滑落下来。   顾瑾棠懒得理会他,就问:“姬刑,你眼睛怎么样了?”   她挑了挑眉,盯着他唇边的血迹,“不会眼睛还没治好,又有了其他病痛吧。”   姬刑握拳,没说话。伺候他的小太监赶紧道:“没有的,没有的。主子。只是最近入了深冬,我们大人身体上落下了病根,所以时常都会咳血。”   顾瑾棠起了疑心,“难道我二哥都没有管过你们大人?”   小太监叹息了一下:“自然是会管的……”不过都是差人送来药品之类的些许玩意,还有三两个医师。   姬刑冷冷勾唇,许久都没有动静的眼睛里突然有一丝涩意,“怎么,我这副模样,辱没了皇后娘娘。”   顾瑾棠:“……”这倒没有。   她低着眸子说:“不过是增添些麻烦罢了。”   “云枝。”顾瑾棠心紧了紧,说:“将陛下送给我的药材,拿过来。我也用不着。就送给姬刑大人吧。”   姬刑削薄的唇角压了压。也没有说一声谢。   顾瑾棠忽然就笑了笑说:“姬刑大人方才动手打人,是做什么?”   姬刑冷冷说:“手痒。”   顾瑾棠觉得好笑,又不会多说什么。只是说了句,“你也没必要这样说啊。”   姬刑不说话。   见到他这样别扭,顾瑾棠做完这些,就决定走了。   她知道,这件事需一步一步来。   宫里头的岁月安宁而祥和,转眼间,就到冬至了。顾瑾棠料理完后宫的这些东西,好不容易做的顺手,才抽开了身子。   没想到,胤琛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她数数日子,也有一段时间没和胤琛好好亲热过了。难怪现在看到胤琛穿着龙袍不可一世高高在上就有一种压迫感。   胤琛倚在门框上,男人的声音夹杂着低低磁性,颇为幽怨:“没想到,朕也有空守闺房的一日。”   “还是等顾家的人?”胤琛的嗓音更低了。   顾瑾棠其实也没有完全闲下来,她手里捧着算盘,问:“不知陛下知不知道,我哥哥们最近怎么样了?”   胤琛目不转睛半晌,冷哼,“你放心,朕在朝堂上连个冷眼都没给过他们。”   顾瑾棠手里拨弄了几颗珠子,拖长了尾音,“可我怎么听说……陛下时常和我哥刀剑相向呢?”   胤琛俊眉微挑,缓缓道:“谣言止于智者。顾瑾棠。”   顾瑾棠忍不住噗嗤一声,“若不是真的就好。臣妾只是担心陛下以一对三,会敌不过他们。”   胤琛抿唇,慢悠悠的说:“那朕受了这么多委屈,你可是打算补偿朕?”   顾瑾棠悠悠含笑,“陛下想要什么?”   男人的黑眸目光沉沉看过来,惊不起一起的涟漪。   最后胤琛抬眸,悠悠吐出两个字,“沐浴。”   顾瑾棠:?   是的,他们夫妻二人,其实很少做这样的事情。   因为陛下公务繁忙,她又忙着内宫的这些事情。   而将她的神思牵扯过来的,是男人已经开始脱衣的动作。   身侧有小太监去伺候陛下脱衣,胤琛却说:“都出去。”   然后他们就乖乖的走了。   虽然男人声音沉稳,但顾瑾棠却敏锐的捕捉到了其中的一丝愉悦。顾瑾棠吞咽了一下口水。眼睛里亮晶晶的。   精致的玄衣布料拂过地面,发出的细微的沙沙声,刺激、震颤着她的耳膜。一下,又一下。   男人背对着她,透过隐约的烛火,开始了脱衣的动作。很快露出了精装、□□的背部,没有一丝赘肉。   不是吧不是吧。   她看到了什么?   顾瑾棠睁大了眼睛,这就是陛下的大块腹肌吗。   一块、两块……   顾瑾棠捂住嘴,差点惊叫出声。   他随意将衣服扔在地上,“顾瑾棠。”男人走进浴池里头,悦耳的声音又响起了,慢条斯理、不着痕迹:“你还想跑到哪里去?还要朕,来等你吗?”   顾瑾棠耳尖红透了。   还没反应过来,一双大手已经将人拉了过去。   当夜,坤宁宫的奴仆们都说,整整换了多次水,皇后娘娘第二日一整日都没出房门。   *   冬至。又是一个合家团圆的日子,顾家的少爷们奏请了多次,才得到了皇后省亲的机会。   还是在皇后出嫁之前的令懿县主府。   顾瑾棠很久没看见哥哥们了,还是有些期待,专门让人从皇室的库房里拿出几套笔墨纸砚,作为新年贺礼,送给哥哥们。   她梳了一个花苞髻,插上哥哥的红宝石簪子,娇艳又灿烂。   “棠姐儿!”杀人无数、领兵多年的顾予桁从马上下来,拎着亲手做的食盒飞快跑过来。   “你快尝尝二哥的手艺!”骁勇善战的小将军,一边跑还一边说。   顾瑾棠坐在圈椅上,笑着喊:“是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二哥别摔着了!”   顾予桁就说:“我新学的枣泥山药,金枝糯米,荔枝汤圆!你尝尝。”二哥有些拘谨,又风流,像是个在小心翼翼献宝的不良少年。   顾瑾棠就打开食盒啧啧称奇,“二哥什么时候也会做这些东西?这不都是大哥的专利么。”   顾予桁抵着唇笑,“大哥会什么?大哥不都是在樊楼内买的。”他神秘的勾唇。“只有二哥,才会为我的妹妹洗手作羹汤。”   顾瑾棠的注意力全部都给二哥的“贤惠”吸引了过去。   只见顾予桁盛了一碗莲耳羹,递给顾瑾棠,“这是荔枝汤圆,娘娘没吃过吧?”   顾予寒忍不住:“别拿你的黑暗尝试给娘娘。”   顾予桁抱胸,“哟,哟哟,大哥这是在嫉妒?谁说是黑暗尝试了?我专门给了无数的丫鬟试过。”   “我自己也试过!”   顾瑾棠抿了一口,果然是别有一番滋味。   甚至还有淡淡的酒味。脸上就染上了些许红晕。   顾予桁又忙不迭的,将剩下的东西全部都推到了顾瑾棠跟前。嘴里还念叨着,像一个老母亲,“快快快。棠姐儿,你把剩下的也吃了。”   顾瑾棠吃着吃着,也停不下来,就夸赞,“二哥果然变得贤惠了,什么时候给我娶一个嫂子,嫂子就有福了。”   顾予桁:?   眼见着今日妹妹的注意力,全部都给顾予桁一个人占据了。   顾予寒和顾玉白的脸色都不怎么好。   顾瑾棠见了,忍不住问:“三哥这是怎么了?”   顾予白就幽怨的道:“我胃疼。”“棠姐儿,你们自己先吃吧。”   顾瑾棠啊了声,露出一丝担忧,“三哥是怎么了?可是吃了凉食。”   顾予白微笑,道:“我也不知道,但如果棠姐儿多和三哥说说话。兴许三哥的注意力就转移了。”   顾予寒:?   顾予桁:??   顾予白坐下,淡淡感慨,“进宫这么些天,娘娘都瘦了。”   顾瑾棠心想,哪儿能呢。太后宫里头一日多餐,就是想让她的肚子早点有个动静。   她就笑了笑,“本宫没有。要不哥哥们等等我。我给你们做火锅。”   她歪头,“三哥体弱,最好不要吃辣。那我就给你做骨头汤锅子吧!”   顾予白弯起唇角,望着妹妹的眼神柔和如同清潭:“好啊。”   顾予寒终于忍不住低咳两声,沉声:“棠棠。你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就算是和哥哥们说话,也要一视同仁吧。”   顾瑾棠咳咳:“……”   她怎么品出了一丝怪异的气氛呢。   顾瑾棠心虚,“几位哥哥在我眼中都是一样重要的,大家好好吃饭。都别再闹啦。”   “再生了嫌隙,就别怪我怪你们了。”   顾予寒优雅矜贵的弯了弯唇嘴,顾予桁则闷了一口酒,顾予白低低一笑,掩着风华。神思各异。看来他们暂时谁也没有分出胜负来。   *   与此同时,在东西六所中。一个热滚滚的锅子也送到了姬刑的住处。   姬刑摸了一下,摸不出来。只是觉得挺香的。他听到里面咕噜咕噜冒着热泡泡。   他的嗅觉并不明显,尤其是丧失了视力以后,就更加如此。但这个东西可以勾起他的无限遐想。   姬刑清秀的脸上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嘲讽:“谁拿来的?”   小太监:“是皇后娘娘啊!”   小太监又低着头,解释道:“这是火锅,寻常百姓家时常做的。听说……还是令懿县主府送出来的。兴许是……皇后娘娘亲手做的吧。”   他想到什么,又兴奋的补充,“大人或许是不知道,如今这个时节,是冬至,四处都是冷的。所以一家人时常围坐在一起,打火锅,吃汤圆。”   “这兴许……就是皇后娘娘送过来的原因吧。”他挠挠脑袋,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清楚。   “哦——”少年的嗓音很干净,如同初雪,发生低低的一声不阴不阳的喟叹。   “我知道了。”他轻啧一声。   “这么难闻,肯定是皇后亲手做的。”姬刑唇角抽搐了一下。   小太监不敢说话了。   毕竟不只是他,就连所有人都觉得这位姬刑大人有点病态。就连皇帝的女人都敢议论!   时间过去。   小太监赔笑:“大人您究竟是用还是不用,若是不用,奴才这就将东西撤走,不碍着您。”   姬刑凉凉掀起唇角,“撤走。烧掉,以后这种东西,不要出现在我跟前。”   小太监头皮发麻,也不好说什么。   这时顾予桁穿着一身大氅,却径直过来了。后面还带着几个医师。   毕竟今日吃棠棠做的火锅,棠棠专门说了一句,记得治好姬刑的眼睛。   顾予桁自然不能继续装死。   但顾予桁正好就撞见几个小太监准备把一口热气腾腾旳锅子给丢出去。   他眼尖,很快就在锅子的边缘处,发现棠姐儿打的络子。明明是用心为之,还打成了一个好看的七巧形状。   “站住。”顾予桁嗓音冷戾。   这明明就是棠姐儿送给姬刑的锅子!   顾予桁气得发抖,舔了舔唇,反倒笑出声,“你们可知你们现在丢的是谁的东西?”   几个小太监吓得跪在了地上,他们就算是知道……但也不敢说啊!当即颤抖着说:“这、这是姬刑大人叫我们扔的,奴才也不知这里头是什么!”   顾予桁目光露出杀意,将棠姐儿编织的络子给拽下来,然后紧紧握在掌心。   然后找姬刑拼命去了。   顾予桁将络子丢在姬刑跟前,一拳头砸在了他人脸上。顾予桁咬牙,清俊的面容冷酷,“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敢丢皇后的东西!”   姬刑漠然的擦了擦唇角的血痕,一笑,“顾瑾棠还留了这个?”   说完他俯身,便将东西揣进自己怀里,贴身收藏起来。同时指尖还在络子上轻轻抚摸,一丝一丝的,将身体的温度传给它。   姬刑很快恢复了冷酷。喟叹,“现在我妹妹送的,已经贴被我身放着了。”   顾予桁双眸赤红:“……”   “如果你不在意棠姐儿的心思,就算是你死在了外面,都不会有人管你!”顾予桁冷笑,“果真是个病态的人。”   "我没不在意。"姬刑躬身倚着墙。冷淡抿唇,“搅扰了你们的冬至团圆。真是不好意思。”   姬刑一脸颓废,又自厌。顾予桁狠狠一拳砸在了墙上,发出声闷响,渗出血来。   “你自己看着办吧。”顾予桁低声,声音冷硬得跟冰渣子似的。“没人会管你!”顾予桁声音又冻住几分。   外头的奴才听到里头有这么大的动静,无不是以为他们在打架!吓得一个哆嗦!   一个小奴才瑟缩着,赶紧冲进来,“二位爷别打了。若是这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也不好是不是?”   顾予桁随手擦去唇边的血迹,冷笑:“让那几个人留下来,我们走。”   “不必再管他的死活!”而后转身大步离去。   顾予桁说的那几个人,就是他带来的医师。   回来时,正遇到皇后的轿撵,顾予桁身体一僵。整个人都没在了风雪中。顾瑾棠就掀开帘子,问:“姬刑怎么样了?”   顾予桁不知道怎么说,就懊恼的握紧拳头:“还能如何。还不是老样子。”   但又不想让妹妹担心,薄唇就很快扯开一丝笑意,犹如冰雪划开:“好了,妹,你也别管他了。这一回二哥找的都是京中最厉害的大夫。姬刑的眼睛大概是有救了。”   顾瑾棠这才悄悄舒了一口气。   她抬起潋滟的一双杏眸,“那辛苦二哥了。姬刑的眼睛,到底还是因为世家的缘故。二哥快来坤宁宫坐坐。外头好冷。”   今日冬至,冷风都是一阵一阵的刺骨得很。顾瑾棠才见过了诸位有封号的命妇。   对于妹妹的邀请,顾予桁自是求而不得。 第107章 【大结局】新年伊始,……   顾予桁还一路上跟舔狗似的关心备至,“娘娘入宫以后有没有吃好、住好啊。臣送给娘娘的狐皮大袄,有没有时时都穿在身上。”   顾瑾棠不免白了二哥几眼,“二哥你还跟我客气什么。”   顾予桁懒散的勾唇笑,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勾人,眸光潋滟。全然看不出方才打了一架的戾气。还是有个没眼力的太监跑过来,将顾予桁的玉佩交还给他。   那小太监并行礼,细声细气:“方才小将军和姬刑大人打架时,玉佩掉了!奴才特意给小将军拿过来。”   顾予桁:“……”   顾瑾棠一听,果然皱了皱眉,“打架?和姬刑。”她抿唇,“二哥,你做什么?你忘了我怎么嘱托你的了么?”   顾予桁咬牙,语气里有一丝幽怨,“棠姐儿,姬刑糟践你的心意,就是欠打!”   顾瑾棠脸色难看,还是落了轿子,下来仔细翻看了一遍,才问:“二哥,那你有没有受伤?”   顾予桁顿时一怔,眼底流露出几分温柔笑意,“娘娘原来是在关心二哥的。我还以为你怨我,和姬刑打架了。”   顾瑾棠赶紧止住他的话头,“我自是怨你和姬刑打架!但我也看不得你受伤啊。”   顾予桁也不是害臊的人,当即当着太监宫女的面将袖子卷起来,露出青一片紫一片的伤疤。他状似受伤般,低嗤道:“娘娘,你瞧,姬刑下手可狠,根本没把我们当成他的家人!我这上头全都是伤。姬刑他对人可从来不留情。”   顾瑾棠心下就感觉一紧,仿佛嗓子骤然被一只大手拿住。喉咙里也像是烧起了火星子来。   “二哥伤口现在可还疼?云枝,去取药膏来。”云枝连忙应诺。   顾予桁也挑唇,漫不经心、桀骜不驯的语调低低的,带着三分笑意:“是啊。娘娘,臣好疼啊。”   顾瑾棠:“……”她立即就听出了,顾予桁这八成是装的吧,他真真是没个正形!   云枝将药膏捧过来以后,顾瑾棠就叫顾予桁赶紧上药,她还连带着倒吸口气,往二哥手腕上吹气。   顾予桁只觉得心头酥酥麻麻的,恨不得立即让顾予寒和顾予白那两个小子来看看!   谁才是棠姐儿最关心的哥哥。   顾瑾棠扭头,将那药罐子交到云枝手上,才说:“云枝,你也去交给姬刑吧。”她眸光一冷,复又补充:“也去转告本宫的话。宫中禁止斗殴。若是还这样下去,就立刻送出宫去!”   云枝赶紧笑着应是。   见到妹妹威风至此,顾予桁赶紧暗暗竖起了大拇指,这下,他是一点不担心姬刑这小子抢走他在妹妹心里的位置了。   顾予桁又在坤宁宫喝了会茶,还嘱咐了妹妹几句,直到皇帝几次叫人来,将顾予桁“请”走。才颇为黑脸的离开。   *   转眼间,便是除夕。除夕当夜,顾瑾棠一早起身,梳洗、打扮,先去给太后请安。又需要在坤宁宫见过诸位有封号的命妇,包括郡主、县主等。   她先去给太后请安。还特意打赏了后宫诸人。上至内务府的总管,总之一一都没有漏过。   太后拉着她的手笑:“如今哀家老了,总归是不如你们年轻人能动。现在皇帝把整个后宫都交给你打理,整个后宫都是欣欣向荣的景象,你又收了人心。哀家真是一百个放心。”   顾瑾棠裹了一张袄子在身上,却捏着太后的手说:“臣妾明明不及太后十分之一,也不过是太后时常提点臣妾罢了。”   说完顾瑾棠就让云枝把她亲手做的银耳羹汤端上来,给太后。   “原本还以为皇帝会欺负你,哀家要来给你撑腰。谁料皇帝就这么大大咧咧不管事了,”太后失笑,喝了一口茶,揉揉脑袋叹息。   顾瑾棠忍不住噗嗤一声,抱着太后的胳膊道:“陛下自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陛下不是孩子了。您呀,就对陛下放心吧。”   太后却摇摇头,道:“皇帝自己也跟个小孩子似的。你还说不是了。其实哀家听闻,皇帝还时常不准你哥哥们来找你,果真是孩子心性,连这点小醋都吃。”   顾瑾棠就忍不住脸色变了下。   是的,其实她也很头疼,这么几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有的时候思维方式也不是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好了。”太后慈爱的摸了摸小皇后的面庞,笑道:“哀家也不过是说句玩笑话。今日是除夕,这个时辰,约摸那些命妇、贵女,也该进宫来拜见你了。”   “如今这个时节,外头都冷的刺骨。你也好生将养着,别乱跑。你的身子骨,哀家最知道了。”   顾瑾棠就含笑说,“知道啦。母后。”   “那臣女改日再来拜见母后。”顾瑾棠盈盈一拜。   给太后留下新年礼物,是一幅顾瑾棠自己做出的刺绣。前一世顾瑾棠还是容妃的时候,就已经对这些刺绣烂熟于心了。   绣的是一朵盛放的菊。春日灿烂,百花盛放。   太后果然笑的合不拢嘴。说要挂在慈宁宫最显眼处的正厅里头。   *   而在坤宁宫中,一众命妇早已在这里候着。按照宫中规矩,她们这些有封号的,都要跪拜皇后娘娘。   冬日里有些冷,妇人们没事做,就坐在绣炖上坐着喝茶。席间也纷纷议论起来。当今前朝后宫的形势惹人耳目,人们都纷纷揣测,新帝为何突然立了死对头顾家的女儿为后。   就连顾家的老夫人,周夫人,还有叶氏,都要来拜见皇后。   尤其是老夫人和叶氏,看见她们的棠姐儿,一身华服高坐在明台上。而她们身为至亲,却只能远远,在底下拜见。简直是百感交集,心情复杂。   ——虽然光耀顾家门楣,棠姐儿是做到了。但小皇后,和他们还是生分的很。   完全不像是历来皇后对娘家人的亲昵。   前面的人都一一见过皇后了,老夫人含了一抹苦笑,上前:“老身叩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看见娘娘安泰无虞,和陛下宠爱,老身就安心了。”   老夫人今日戴着墨绿色华胜抹额,盛装出席。   虽然心底有无法逾越的龃龉,但毕竟是自己的亲祖母。顾瑾棠就让人立即将扶起来。她微微一笑:“祖母年迈,本该是本宫来给祖母请安的。怎么能再让祖母给我跪?”   老夫人摆手,“娘娘此言差矣,臣妇如何担得起。”   话虽如此,但老夫人清楚的记得方才在御花园差点摔倒,是棠姐儿亲自来扶的。那时她立即喊了太医来,焦急并不像是装的。   老夫人顿时眼眶一热。   而在顾瑾棠眼中,虽说老太太三番五次差人,送了不少东西进宫,但这都无法弥补,前一世她被送进宫的无助感。   顾瑾棠眼眶有些发酸,仍旧抿唇一笑,“快给顾老夫人赐座吧。还有夫人。”   听见亲生女儿称自己只是为“夫人”,叶氏就只觉得仿佛被狠狠的打了一巴掌。她心底吃痛,一双美眸定定的望着顾瑾棠。   顾瑾棠却喝了一口茶淡淡问,“怎么了,夫人。”   叶氏一颗心剧烈颤抖,最终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无、无事。”叶氏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唇角一勾:“臣、臣妇谢过皇后娘娘。”   顾瑾棠双手抚了抚的镯子,垂下了眸。   而顾予桁看见这一幕,心里只有对妹妹的心疼。   明明是……顾家人上一世这么对她,可棠棠还是要对她们以礼相待!   紧接着,就是小皇后给她们发赏赐。都是库房里的金叶子,玉如意,玉麒麟等物。皇后娘娘开仓赏赐,一众命妇都是感激不尽。   而老夫人和叶氏却很快就发现,她们获得的恩赏也只是普通的金叶子,只有周夫人,收到一对红宝石手镯。   就单单从赏赐上来说,这都是最普通敷衍的玩意,还当着这么多的人!她们还是名义上的母亲!叶氏的脸色就青一阵白一阵。   周夫人心下明白,却也没有言明,只是上前叩谢,“多谢娘娘。”   顾瑾棠就亲热将周夫人扶起来,含笑:“伯母何必与我客气。我们都是一家人。云枝,快给伯母一个手炉。”   说着就拉着周氏上前去。还拉着伯母的手说话。   这对比就有些鲜明。小皇后这样的做法,也太任性了吧!   宁王府有一位安馨郡主,性子素来骄傲,原是纯懿长公主的堂妹,也就是先帝先皇后的母族中人,所以出身也高贵。   不知何时,郡主注意到了皇后身边的顾予桁。早就听说这位小将军少年成名,惊为天人。她轻动唇瓣,忍不住问:“不知道为何顾家小姐成了我们的皇后娘娘,可是因为她那几位名动京城、无所不能的哥哥?”   “嗯嗯!”其他还未出嫁的小姐们也忍不住附和。“我也是,好羡慕娘娘啊。”   一位县主也脸红,喃喃:“不知你们可曾见过其他少爷……顾家几位少爷当真是风姿出众,俊逸出尘。还个个都位高权重,手握权柄。要我说,娘娘有几个哥哥这么宠着,就算是不进宫,也没什么了呀。”   坤宁正堂内许多正值妙龄的少女,个个光耀动人。见到顾予桁带着顾瑾棠回来,顿时眼睛都亮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的?她们不羡慕顾瑾棠入宫为后,侍奉阴晴不定的暴君,但却羡慕她有这么几个性格迥异的哥哥撑腰!   这样,就算是以后嫁给了天子,也没有人敢欺负她!   *   感受到少女们炽热的目光,顾予桁下意识皱眉,今日可是棠棠的主场。   “可她成了皇后以后,却对自己的母家人这样。”安鑫郡主一下子变了脸色,忍不住嘟嘴,“特别是她祖母和母亲,刚才的态度都快冻成冰了。不懂得礼仪孝悌,要我看,也没什么好的。”   命妇们无不是纷纷摇头。   顾瑾棠仿佛浑然没有察觉一般,一并含笑:“今日冬至,原本是家人团聚的时节,外头天寒地冻,叫诸位进宫,实在是辛苦大家了。”   为首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夫人,温和道:“娘娘即位以后,臣妇等都没有觐见过娘娘。这礼数都是应当的。”   “是啊,老夫人说的不错。”有眼力的妇人都这样说。   那位安馨郡主咬咬唇,却道:“臣女一直听闻皇后娘娘出身忠国公府顾家。可臣女今日见到皇后娘娘,与顾家老夫人、叶夫人及态度并不算好。娘娘身为中宫,应当是为朝廷女眷表率。今日却对长辈厚此薄彼,有失孝道。不知臣女说的可有道理?”   也不知道顾家少爷还为什么要把这个妹妹给捧起来呀?   顾瑾棠眼眸一闪,脸色果然是微微一变。   安馨郡主见到自己戳中了皇后的痛处,只觉得心底更加得意了。   不仅仅是郡主,就连话中提到的主角顾家老夫人和叶氏,也都露出了不好看的神色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们自觉都觉得对不住棠姐儿,这位安馨郡主这样心直口快,可真是不给人台阶下!   顾予桁心下生出厌恶来,薄唇一抽搐,“安郡主此话何意。棠棠是皇后,你这样质问,岂不是也忘了尊卑!”   顾予桁就站子啊安馨郡主身边,他眸子里染上阴沉沉的晦色,眼尾泛红。看上去有点吓人。   安馨郡主看得心惊肉跳。喃喃道:“……顾二将军,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啊?我爹娘从小就教导我需尊敬尊长。我才这般提醒娘娘的!”   顾予桁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指一扣着郡主,就将郡主的手腕紧紧扣住。他凉凉的勾唇,“既然我这个二哥在,就不劳烦你去教训吾妹了。”   说完手上的力道愈发用力,像是要把那截细弱的手腕给生生折段一般!安馨郡主咳出了眼泪来!顾瑾棠就说:“行啦,二哥。略施小戒就行。”   安馨郡主瞪大眼睛,她没想到,顾予桁竟如此护着小皇后!连孔孟之道、礼仪孝悌都不顾了!   平宁侯夫人是个素来温柔的,此时也未免叹息:“安馨郡主出身高贵,理应懂得宫廷礼节。此时却在皇后娘娘面前呛声,真是足足落了王府的面子。”   顾予桁听见棠姐儿这样说,才慢条斯理退回了手。面向顾瑾棠的时候,又变成了温柔俊逸的好哥哥,他略一勾唇,磁性的嗓音道:“臣也没想将她怎么样,二哥什么都听妹妹的。”   安馨郡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最终咬唇,委屈道:“你们顾家的家教真是好生奇怪……”   此时顾予白、顾予寒也进来了。   她们女眷怎么会不知道,顾家几位少爷从来都是位高权重、俊美无俦。但经过方才顾予桁对安馨郡主的折磨,她们就再也不敢相信顾家少爷的“温柔”了!   一个二个立即站起身来,婷婷袅袅对顾家少爷们行礼。   顾瑾棠笑,“大哥、三哥也来啦?”   顾予寒高冷如同冰山,宛如谪仙,俊逸的眉眼间又带着几分权臣的阴戾。而顾予白生得俊逸出尘,一身素袍,更是名满天下。   略微对那些贵女颔首,寒眸凉凉略过安馨郡主,复又对顾瑾棠弯唇,“今日是娘娘在坤宁宫设宴,我是你哥,自然是要来的。”   他看了看安馨郡主,“方才郡主在说的是什么?”顾予寒慢条斯理的问。   安鑫郡主看着顾予寒冷着的这张脸,想到大将军以一敌百的威名,顿时只觉得什么都不敢说了!她惊恐的咬咬唇,一行眼泪即刻从眼角滑落出来。   “没、没什么。”安馨郡主疯狂摇头。   顾予寒这才凉凉收回视线。“郡主病了,来人将郡主请回去吧。”他垂眸,语气森然。   顾大少爷的意思,也就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旁的人会意,就将安馨郡主给“请”走了。   请走了安馨郡主,除夕前夕的坤宁宫果然是清净了许多,这下其他贵女们也都知道了顾家人护短!自是什么话都不敢再多说。   ——小皇后性子软,难道是她的哥哥们性子都是软的吗!?   旁边的小太监恭谨捧着一身狐皮裙袄,顾予白抿抿唇:“今日冬至有一个习俗,穿上家人做的衣裳,就可以得到家人的祝福。所以臣专门给娘娘做了身。”   顾予白低咳两声,说:“这是三哥前日去辽宁办公,专程从长白山上猎来的。”   “娘娘试试合不合身吧。”   顾瑾棠扬起眼睛,还是怔了一下,这皮子泛着光华,定然是宫里头的库房也无法找到的。三哥是文官清流,竟然还会跑到那种地方去!   顾瑾棠忍不住笑:“三哥以后不必如此了。”   顾予白低头凝眸看她,清隽的脸上微微一笑,“这是我准备给吾妹的礼物。棠棠不必不好意思。”   顾瑾棠唇瓣哆了一下,眼儿不免一笑,“我是知道三哥疼我的。”   顾瑾棠之前没听说过三哥会这些手工,想来也是连夜现学的。   但三哥的才能该用到治学上,怎么能用到这些个小事情上。   妹妹这语气间无意流出的亲昵,还是让顾予寒和顾予桁同时心头一沉。脸色也骤然寒下去。顾予寒也不擅长做这类手工,就道:“大哥也给我们棠棠准备了惊喜的。”   顾瑾棠好奇:“是什么?”   顾予寒握拳,低咳几声,吩咐身边的卫奴呈上去。   是半块玉牌。上面工整的小篆刻着一个“顾”字。   顾瑾棠自然是见过的。这玉牌是顾家的家主才有的,从前一直都是大哥身边的。   顾家的财政大权、甚至对于顾家护院、府军的调动也有一定的话语权。   而另一半,想也不想,就知道在大哥身上。   虽然顾瑾棠现在人在,但她还是能感受到,大哥是想要在自己身边放更多羁绊的。   顾予寒呼吸逐渐屏住:“现在棠姐儿长大了,如今已经是一国皇后。这半个玉牌,不管棠棠在哪,大哥都会及时出现。”   顾瑾棠低了低眸子。   顾予寒神色仍旧清冷:“娘娘年幼,不在顾府时,大哥没有保护好你。现在今时不同往日,哥哥,现会随叫随到。”   顾瑾棠就忍不住笑,“谢谢大哥。我不仅仅是坤宁宫的皇后,也是哥哥们的妹妹,我晓得。”   而且,她这个除夕过得很快乐。“我也有礼物要给哥哥们呢。”少女带了点娇憨的语气。支着下颌,悠悠的说道。   一侧的徐嬷嬷也忍不住笑起来,“是呢。我们皇后娘娘几夜未眠,就是为的给几位少爷打出不同样式的络子。”   都放在云枝现在捧着的锦盒里,有着方胜,连环,梅花等。各式各样的颜色,顾瑾棠笑:“哥哥们干脆绑在剑上,或者别在腰间。就算是一天换一个,也不带重样的!”   贵女:?   命妇:?   合着她们这次专程入宫,就是来看顾家兄妹秀起恩爱来了?   平宁侯夫人像是吃瓜一般,捧着瓜子啜了一口茶,笑道:“虽然早就听说过,可是百闻不如一见哪。如今皇后娘娘真是咱们整个大夏,最幸福的人。臣妇瞧着,娘娘真是满眼欢喜。顾家少爷们尽可放心。”   顾瑾棠抬起眼儿粲然一笑。   只是说什么来什么,正在一众女子脸上都露出钦羡的目光时,外头一阵闹哄哄的,是太监们说陛下驾到。   在场的所有人都跪下行礼。   只见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大步走入殿内,冷峻的气势忍不住叫人俯首称臣。   胤琛眸光慢条斯理的扫过他们。最终定定落在了高台上的少女脸上。   “叫诸位见怪了。”胤琛凉凉的抬起眼皮,眼尾往在座的一扫。便只觉得让人遍体生寒。忍不住瑟瑟发抖。“朕的皇后尚小,朕要护着。若是有任何招待不周,只管问到朕的身上来。”   她们哪里敢去责备陛下!   顿时在跪着的这一众人只觉得自己手心里都捏出了汗来。纷纷磕头道:“皇后娘娘贤良淑德,臣妾等深感有幸。哪里会觉得不妥……多谢陛下……”   原本胤琛也只是随口一说。但顾瑾棠却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小声委屈的问:“陛下这是在说的什么话?臣妾哪里又有什么不周了。”   胤琛眼尾垂下,薄唇压住,漆黑的眸子落在少女脸上凉淡道:“若是朕再不来,朕的皇后不是要翻天了?”   还在这里和哥哥们互换礼物,那可有准备他这个夫君的?   感到头顶这个男人气压太低,顾瑾棠扯了扯唇角,气鼓鼓的说:“哪有。陛下不给我面子。”   殿内瞬间一个寂静。顾家少爷看胤琛的脸色也难看的很,如果不是已经了解这个小暴君的心思,他们早就弄死他了!   “陛下与娘娘帝后恩爱,方是国之大幸。”为首的老夫人不明就里,想了想。柔和劝导:“娘娘还年轻,陛下也该纵着些。”   殿内再度陷入深深的寂静。   “朕与皇后很好,宫闱和睦。朕与顾家亦很好,君臣和睦,在座的,谁敢胡乱猜测。朕就拉她出去喂狗。”胤琛歪头,薄唇轻启,漫不经心打断她。   “……”   好吧,她们陛下真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陛下已经这样说了,她们自然是不敢再胡思乱想半分了。   老夫人也连忙请罪。   “够了,大家都散了吧。”胤琛今日也不想为难旁人,站在高台上俯视,唇角勾起,语气温和。“今日你们得的皇后的封赏,也够多了。”小暴君意味不明的说。   她们也知道是坤宁宫的除夕家宴快要开始了。   诸位命妇们相视,都知趣的退下。   胤琛因为棠姐儿说坤宁宫太冷清,勉强同意让顾家几个少爷也留在坤宁宫吃年夜饭。但从头至尾顾家几个哥哥对妹妹关切备至,胤琛的脸都是黑的。   年夜饭的末尾,许是看出了主子的气压太低,王全忍不住低低的含笑,“……陛下,今儿除夕,奴才专门在御花园准备了烟火,让陛下和娘娘都高兴高兴。陛下可要移步?”   顾家三位少爷都用警惕的眼神看着陛下。   好在这御花园里,不少宫女和太监都在此玩耍。大家的心思也都松泛了些,胤琛这才眉眼一松,抿唇,“皇后喜欢吗?”   徐嬷嬷含笑道:“除夕之夜寓意着阖家团圆,在宫中也是如此,皇后娘娘早就开始期盼了。”   “着宫里头就是娘娘的家啊。”徐嬷嬷会说话,胤琛唇角果然松了下去。   烟花升上夜空,将天空点缀得璀璨。继而落得满地都是。   “也不知道四……姬刑最近怎么样了,今日倒真想邀请他过来。”顾瑾棠捧着手炉。心思沉甸甸的。   “这何必啊。”担心妹妹知道姬刑一身反骨伤心,也吃起了姬刑的醋来。顾予往后一倒,懒洋洋笑:“今日我们都在这陪娘娘。有句话怎么说的?叫,惜取眼前人。”   顾瑾棠脑子闷闷的。想,但一家人,就是要齐齐整整的呀。   胤琛眼尾扫她一眼,说:“好了,朕叫姬刑过来。”   顾瑾棠却小声道:“算了,陛下,这件事急不得。”   “哎哟——爷,您眼睛才恢复,可得小心点。”正在这时,一个小太监的声音从墙角传来。   众人的目光纷纷望过去。只见墙角处,一少年穿着素色袍子,缓步走过来。   最终站定在他们跟前。   顾予桁一见这人就来气,准备上前去教训他,却被顾予寒拉住。   少年那双浅色的瞳孔直勾勾看着顾瑾棠,其中还有些不适应光线的刺痛。   “四哥——?”顾瑾棠下意识惊叫出声,唇角抑制不住的扬起,“你看得见了?!”   姬刑定定看着她,许久轻声说:“嗯。”   “太好啦!”顾瑾棠道。   “喂,你不感谢你自己的救命恩人?”顾予桁冲他喊。   姬刑唇线僵硬直,许久没说话。   “好了。”顾予寒薄唇微抿,也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四弟”。   姬刑抬起了眼睛,看着天空中的烟火。   胤琛记起来,当初他第一次让顾瑾棠入宫,就是叫她放烟火给他看。   现在好了,她会在宫中,陪伴他放一辈子的烟花。   胤琛眼眸微微一深。威严无比的帝王玄袍在火光中显得更加冷肃。与之对比的是神情前所未有的柔和。   顾瑾棠斜眼瞧了陛下一眼,其实他们的故事很早很早,从前世就已经开始了。   感受到少女偷看他的目光。胤琛将少女的腰身扣得又更紧了些,唇边的笑容莫名愉悦了些。“怎么?”胤琛沉声道:“现在发现朕比你那些个哥哥好了?”   “陛下。”顾瑾棠忍不住小声说,“新年到了。”   “我们和陛下也要越来越好呀。”   “新年伊始——鸿气东来——”   “小心火烛——”这时宫里头的梆声传来。还有小太监的叫喊声。   “嗯。”寂静半晌后,胤琛摁了摁她的脸,喉结上下滑动,道:“朕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