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酒酿元宵 作者:夜凰   文案:   父亲死亡后的第一个月,   元宵先后遭遇了盗窃,抢劫,煤气泄漏。   侦办刑警是她的初恋。   这世上最惨不忍睹的初恋相遇是什么样的?   是他功成名就,而你在给他的同事送外卖。   分类:轻松 日久生情 正剧 ============== 第1章 酒酿圆子   火车上空荡荡的,车厢里零星坐着几个乘客,元宵一个人坐在三人长坐上,看着车窗外起伏不断的山峦,脑子里还回想着一个星期之前接到的那通电话。   “元小姐,很遗憾的通知你,你的父亲在监狱里突发心脏病,经抢救无效,在昨夜凌晨死亡。”   她的父亲是个罪犯,也是这个原因,让她无论做什么,都会被人用有色眼光盯着。   她曾经受了很多苦,而那些苦痛,大部分源自于那个男人。   七岁之后,她就再没有见过那个男人,以至于长大之后,对他唯一的印象是在他被捕的那天早上,他背对着厨房窗户射进来的阳光,端到她面前的那碗酒酿圆子。   以及他的那一句,“乖囡,跟爸爸说声再见。”   她记得那碗酒酿圆子很甜,却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说出那句再见,因为那时候的她以为那只是一次短暂的别离。   刚刚失去父亲的她懵懵懂懂。十八岁那年,母亲的离开让她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会有一个罪犯当父亲。而经历过时光辗转,已经不再那么尖锐的她,终于想要寻找已经从她人生里消失近二十年的父亲。   她花了两年时间找到了父亲服刑的监狱,在去年终于见到了他。   还有三个月他就要出狱了,她想,那毕竟是自己的父亲,他已经老了,而自己该负担起他的未来。她甚至已经找好了房子,就在她租的房子附近,也想好了等他出狱后该怎么帮他适应这个社会,可他就这么死了,突发心脏病。   对被他伤害过的人来说,那大概是恶有恶报,可对她来说,她再一次的被亲人抛弃了。   火车在铁轨上慢悠悠的行驶着,每到一个小站都会停上三两分钟,一直临近傍晚,才终于停靠在了她父亲的老家,连丘市。   连丘是一座古城,背靠连丘山,这些年来渐渐发展了旅游业,让这座原本贫瘠荒凉的城市逐渐有了生机。   元宵父亲的老家在连丘下属的东渠县,从市里到东渠县还要坐一个多小时的客车。   到站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客车这时候已经停运,她只能在靠近客运站的地方找了间小旅馆住下。   把行李箱放好后,元宵拿着钱包和手机走出旅馆。   旅馆附近有一排商铺,卖吃食衣物,办手机卡,应有尽有。   她在一家飘着熟悉香味的小吃铺前停下了脚步。小吃铺不大,只摆了四张桌子,厨房和饭厅用玻璃橱窗隔开,站在外面能够清楚看到老板娘的动作。   她手里正扯着面团,一个一个拇指大小,珍珠似的糯米团子从她手中成型。   旁边锅里的水滚沸,她将一捧小圆子下锅,扔上几粒鲜红的枸杞。等到小圆子浮上水面,将一旁准备好了的酒酿倒进锅里。   锅里的水再度滚沸后,又把一旁打散的蛋液均匀倒进锅里,等到一片片浅黄的蛋花漂浮在水面,最后加进去几勺糖,这一锅酒酿小圆子就做好了。   老板娘一停火,麻利地用食盒盛了两碗出来,交给等在一旁的一个姑娘带走。   瞥见元宵走进来,老板娘朝她一笑,问:“姑娘想吃什么?”   “给我也来一碗酒酿圆子。”   “好嘞,你稍等,正好还有一碗,我去给你盛。”老板娘转身回了厨房,元宵找了个靠门边的位置坐下。   在她斜对过的桌子上坐了两个男人,他们一边喝酒一边大声交谈。元宵随便听了一耳朵,大概是在说明年要拿二十万在老家起新楼的事儿。   巧的是他们的老家竟然也是东渠县的。   她忍不住多看了那两个男人几眼。这两人大概是兄弟,长得有几分相似,不过一个带着眼镜,很斯文的样子,另一个脸上胡子没有刮净,一脸横肉,看起来就不好惹。   其中一人似乎察觉到元宵在盯着他们,突然转过头,恶狠狠地看过来。   恰好老板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酒酿圆子过来,挡住了对方的视线。   元宵低下头,用白瓷勺在碗里轻轻舀动,黄色的蛋花,白色的小圆子和红色的枸杞相映,甜甜的酒香味不停往鼻子里蹿,她没空再去看那两个人,急忙舀了一勺吃进嘴里。   小圆子软软糯糯,汤微甜带着厚重的酒香,元宵眼一眯,忍不住赞叹道:“老板娘,你这酒酿味道真好。”   老板娘笑眯眯地回答,“家里自己做的,吃着放心。”   一碗酒酿圆子下肚,暖意仿佛从脚底翻涌上来,突然来到一个陌生城市的隔阂感仿佛一下子就淡了下来。   把一碗小圆子吃光,连里面的酒酿也没放过,元宵心满意足地用手机付了账。她正打算离开,小吃铺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那个男人穿着黑色短袖T恤,T恤是紧绷的,清晰地描绘出他身上肌肉的轮廓。一头短发剃到几乎贴头皮,肌肉结实的胳膊上纹着一条狰狞的龙头。   元宵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对方,这男人很英俊,剑眉下一双眼睛漆黑幽深,鼻梁高挺,薄唇微翘着,嘴角叼着根烟,带着一股子痞气。   在与门口那男人目光对视上的时候,元宵不禁一愣。   随后就见正在喝酒的两个男人朝他招手,“许老弟,你可算来了,我们哥俩都等你一个多小时了。”   男人的目光从元宵身上移开,快步朝着两个男人走去,笑道:“让两位哥哥久等了,我先罚三杯。”   出了小吃铺,元宵站在门口盯着里面看了好一会儿。   姓许,是她认错人了么?   车是第二天一早七点出发的,早上六点二十,元宵拎着行李箱走在没有几个行人的路上,看见前面有个铁皮小车在卖早餐。   看着小车里飘出的热气,她走了上去。   早餐的样式很多,她要了一碗豆腐脑和两个包子带走。豆腐脑被老板装到了塑料杯里封口,白色的脑和浅褐色的打卤融洽的挤在小小的容器里。包子是香菇白菜馅的,白白胖胖的两个,一个足有拳头大小。   接过老板递来的早餐,触手温度驱散了手心的寒气,让她忍不住喟叹一声。   去东渠县的人不多,买票并不需要排队,她拎着行李箱上车的时候,也只见到几个人在车上坐着,巧的是昨天在小吃铺里遇到的三个人此时也在车上。   元宵按照车票上的座号找到自己的位置,她的位置是靠窗的,坐在她旁边的是昨晚那个姓许的年轻男人。   她把早餐口袋放到自己的座位上,打算把行李箱放到行李架上,却见原本坐着的男人站了起来。   他抬手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轻易把箱子推到了行李架上。   元宵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道了句:“谢谢。”   那男人没吭声,侧过身子让她进去了。   在车上吃了早餐,看时间要到站至少还要四十多分钟,元宵就把头靠在车窗上,打算睡一会儿。   车子晃晃悠悠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梦到了高中的时候。   “她这种人,为什么还能在学校呆着?”   “她爸就是个囚犯,她从根子上就是坏的。”   “我决不允许我儿子跟这样道德败坏的人做同学!”   教室的走廊上,穿着黑色职业套装的女人看不清面孔,她的食指抵在面前穿着蓝色宽大校服女生的鼻尖上,高声斥责。   走廊旁边的窗户和门上,趴着很多人,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看,有人在窃窃私语,有人在笑。   ……   “老师,我们不要跟罪犯的女儿当同学。”   “对啊老师,她爸犯罪,她将来肯定也会犯罪。”   “老师我们不想跟她当同学。”   ……   “介于你之前的行为给学校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学校领导一致决定,给你开除处分。元宵,去收拾东西吧。”年轻的女老师站在办公室里,冷冰冰地告诉她。   二十八岁的元宵在梦里冷眼看着十八岁的元宵。   她很少会梦到以前,尤其是十八岁那时候。大概是因为,哪怕过去了十年,那段过往对她来说也太过黑暗了吧。   为什么要梦到这些往事呢?   睡梦中,她在心里质问自己。   突然,车子一个颠簸,她一下子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的头并没有靠在车窗上,而是枕在了一个温热的肩膀上。   她猛地坐直身体,扭头看向坐在她身旁的人,他双手环着胸靠在椅背上,双眼闭着,呼吸清浅,似乎睡得很熟,并没有察觉到她枕在他肩膀上。   元宵犹豫了一下,把头扭过去,把身体往车窗那边挪了挪,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还有十几分钟就到站了,刚才的那个梦也让她失去了睡觉的心思。为什么会做那个梦,大概是……身边的这个男人长得和她记忆里的那个人太像了吧。   不过,以那个人的家境,他大概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客车刚刚到站,原本闭着眼睛的男人突然睁开眼,他的眼里清明一片,丝毫不像是睡过的样子。   他站起身,把元宵的行李箱从行李架上拎了下来,也没再看她一眼,跟着其他两个同伴一起下了车。   元宵透过车窗看着那个人远去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第2章 五爷爷   东渠县并不大,唯一的门面就是街里的大广场,往来的客车和载回城客的出租车都停在这里。   下了车元宵四下打量了一圈,附近有家小酒楼,门面有些旧,酒楼的二楼挂着住宿的牌子。   虽然她爸的老家在这里,但她还是第一次来东渠县,对这里完全不熟,不过能够开在街面上的旅馆应该还算靠谱。   想到这里,她直接拎着箱子朝街角的酒楼走去。   酒楼确实不大,元宵进去的时候,酒楼里空荡荡的,只有老板坐在柜台后拿着扇子扇风,服务员趴在桌子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觉。   见元宵进来说要住宿,没等老板发话,服务员就带着她去二楼看房间了。   楼上客房比起一般的旅店都算是简陋,只有一张床,一个卫生间,卫生间还不能洗澡。不过好在被褥什么的看着很干净,而且服务生告诉她,楼下隔壁就是浴池,勉强打消了元宵另外寻找一个旅店的想法。   收拾好了东西,元宵就出门了,在街头的水果店里买了几样水果,又拎了一箱奶,打算去拜访她爸的五伯,她五爷爷元苍。   不到十分钟,她就找到了此行的目的地。蓝色的大门是半敞的,上面的漆斑斑驳驳,大门两侧贴着两幅对子也已经褪了色,院子里还有鸭子嘎嘎叫的声音。   元宵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才推开大门朝屋子走去。   刚走进院里,被栓在最里面的一条大狗就汪汪汪的叫了起来,她赶忙停住脚步。   这时候屋子的门从里面被推开,一个穿着汗衫的老头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元宵后一愣,“丫头,你找谁啊?”   “请问您是元苍元先生么?”元宵问道。   “对,我就是元苍,找我干什么?”   “五爷爷好,我是元东的女儿元宵。”元宵站在院子里给老头鞠了一躬。   老头眼睛一瞪,“呦,你是小东子家的丫头?算算时间,小东子是不是出狱啦?”   元宵抿了抿唇,低声道:“我爸他死了。”   “怎么会呢……唉……”老头听到元东死了,顿时一愣,隔了好久才叹了口气,喃喃的低声说着,“怎么就死了呢?”   老爷子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其实这个问题元宵也很想知道。明明看着还很健康人,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五爷爷,我爸生前的时候跟我说元家的祖坟在这里,我把他的骨灰带回来了,想要把他葬在这边,不知道行不行?”   之前几次她去探监的时候,她爸总是跟她聊起老家的人,尤其是五爷爷。还说当年要不是五爷爷,他早就饿死了。   后来进了监狱,也只有五爷爷来探望过他,可惜后来老人年纪大腿脚不好,这才再没去过。   于是元宵要了五爷爷家的地址,想着什么时候过来一趟看看老人家。她爸那时候还说到时候跟她一起回来,可最后回来的只有一坛骨灰。   “行,咋不行呢,一会儿我去张罗人,明儿个就让小东子入土。”说着,老人用手背抹了抹眼角的眼泪。   哪怕是第一次见面的亲人,但体内流着同样的血,就有一种无法割舍的牵绊。   元宵和老人坐在炕上一聊就是一上午,讲她爸爸小时候有多淘气,讲她爷爷奶奶去了之后,她爸的日子过得多苦。   “东子可惜了……造孽啊……”老人最后是以这句话结尾的。   元宵不知道五爷爷这句造孽究竟是在慨叹什么,可老人眼里的伤痛却是实实在在的。   等元宵走了,老爷子在屋里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突然插上了房门,走到他住的屋里,把搁在角落里的箱子打开,他伸手在里面摸索了半天,从最底下找到了个用布包裹起来的东西。   把那东西拿出来,把上面的布一层层的解开,露出了一个包着皮的,一指厚的笔记本。   老爷子翻开笔记本,上面的字都是用钢笔写的,时间太久了,已经褪成了浅浅的蓝色。   他至今也不知道上面写的究竟是什么,只知道,这是东子进了监狱后,他突然收到的的包裹。包裹里除了这个本子,就只有东子留下的一句话,让他帮忙把东西藏起来。   可现在东子死了,这东西要不要给他家丫头呢?   老爷子这辈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东子住监狱的那个城市,但他知道,这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老爷子正拿着笔记本发呆的时候,窗户上突然传来“咚咚咚”的声音。老爷子一抬头,见是隔壁住着的二侄子。   他随手把东西一包,塞进一旁的叠放的被子里,推门出去了。   “五大爷,你在屋里干啥呢?”二侄子大咧咧地问。   五爷爷瞪他一眼,“干你屁事,找我啥事?”   二侄子挠挠头,嘿嘿笑了声,“刚才我媳妇儿看见你家里来客了,让我过来瞅瞅有没有要帮忙的。”   老爷子也没把他的话当真,那个二侄媳妇儿一天到晚的专盯着他家,但凡看见有人拎东西上他家,都想过来占点便宜。   不过好在二侄子心肠还行,家里有什么事儿,也肯下力气帮忙。   想到这里,老爷子开口道:“还真有事儿找你,刚才来我家那丫头是东子的姑娘,东子死了,明儿个找几个人上山去给东子下葬。”   “东哥死了?”二侄子也一脸惊讶,不过他本来跟元东就不太熟悉,也只是感慨一句,“得了大爷,你放心,我这就去喊人,保准给安排的妥妥帖帖。”   “成,那丫头是个会办事儿的,不会亏待你们的。”   “放心吧。”二侄子摆摆手,朝着外面走去,他没回家,而是拐了几个弯进了别人家里。   从五爷爷家出来,元宵就直奔街里去了。   哪怕不大办,正常下葬也需要挺多东西,她不懂这个,好在五爷爷在这方面门儿清。   让她去街里定了棺材,又去纸活店买纸扎,一般纸扎都是定做的,成品的稍微贵了点,最后还得去扯几尺白布做孝服。   在外面跑了一天,中午饭都没吃,总算是把老人家吩咐的事情处理完了。   下午四点多,她才回到旅店。一楼靠墙的桌子边上有几个男的在吃饭,都是吃的馄饨面条什么的,看起来好像跟她一样,都是住宿的客人。   元宵看着他们吃的东西,又翻了翻菜谱,觉得没什么食欲。   恰好见老板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一手正拿着半个红透了的柿子啃,一手还拎着一口袋西红柿。   “这柿子是买的么?”见老板正好朝这边走过来,元宵就随口问了句。   “不是,我家地里的,要不要尝尝?”说着打开塑料袋让她自己拿。   “行,给我来碗西红柿疙瘩汤吧,就拿这个柿子做。”元宵拿出一个又大又红的柿子,放到老板手里。   “成,这就去做。”   等了不到二十分钟,元宵要的疙瘩汤就上来了。老板也没按菜单上的给她上了一盆,而是上了一个海碗。   说是疙瘩汤倒更像大杂烩,因为切了不少西红柿丁的缘故,整碗汤都是红色的,绿色的青菜叶子,白色的面疙瘩掺和在一起,卖相实在不算太好。   元宵拿着勺子吃了一口,西红柿的微酸和面疙瘩一点点的咸味搅和在一处,意外的让人产生了食欲。   她一口一口的吃的停不下来,老板又端着一个小碟出来了,上面放着切成一瓣一瓣的西红柿,最上面洒了层糖。   他把小碟放到元宵桌子上,笑着道:“刚才做疙瘩汤剩下的,给你拌点糖吃。”   “谢谢老板。”   夹起一瓣西红柿放进嘴里,西红柿本身的酸甜多汁,加上白糖纯然的甜,让她来到这里后一直莫名沉重的心情突然好了很多。   一边吃饭一边听老板和服务员小声的聊天,在即将日落的傍晚,让人忍不住生出了对明天的期待。   吃完了饭,上楼稍微收拾一下,天色差不多也暗了下来。元宵拎着洗漱用品,打算去楼下洗澡。   隔壁的浴池还挺大,除了共用的浴室之外,还有单间。她要了个单间,正往里走呢,对面男浴池的帘子就掀开了。   两个头发还湿漉漉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其中一个拍着另一个的肩膀大声道:“兄弟,这批货的质量可不一般,一般人我都不会卖,一会儿回去你先看看,要是今晚想先验个货也行,嘿嘿。”   “那就先谢谢元哥了。”回话的男人声音很有磁性,还带着几分笑意,让人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元宵也没想到,她还会第三次遇到这个人,两人目光短暂的相对,很快错开。   被叫元哥的是之前看到的,兄弟二人中看着比较凶的那一个。   元这个姓氏并不是那么常见,尤其在东渠县里,姓元的基本都是亲戚,也就是说这人可能跟她有亲戚关系。   元宵一个愣神的功夫,那两个人已经并排走出去了。   一直到第二天她到了五爷爷家,再次见到了这个姓元的男人。听五爷爷介绍,他叫元奎,论辈分元宵该叫他一声堂叔。 第3章 快跑   被五爷爷叫来帮忙的有七八个男人,都是元姓的,元宵一路叔叔伯伯的叫过去,到了元奎跟前,他似乎认出了元宵,咧嘴笑了一下朝五爷爷道:“回来的时候跟大侄女坐的一趟车,我还想谁家姑娘长得这么标致呢,原来是东子家的。”   五爷爷没好气地白他一眼,问:“你哥呢,咋就你一个人过来了?”   元奎挠挠头,嘿嘿一声,“我哥家里这不是有客人么,总不能把人撂了不管吧。”   五爷爷似乎对他的解释并不是那么满意,狠狠瞪了他一眼,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下葬的仪式五爷爷已经安排好了,元宵只要按他说的去做就行了。两个多小时之后,她爸爸元东终于葬进了元家的祖坟,他的坟就在元宵爷爷奶奶的坟旁边。   在外漂泊了二十多年,如今也算是落叶归根。   烧完了纸,元宵穿着孝服给来帮忙的每一个叔伯都递上了红包。那几个叔伯也都客气地收了。   一行人正打算往下走,突然看见个小孩儿顺着山路跑了过来,朝着元奎大喊,“二叔,你赶紧跑吧,我爸叫人抓了。”   其他人都还愣着呢,元奎却是一把扔了手里的锹,以完全不符合他体型的速度,飞也似的往山里跑去。   在元奎跑了大概五分钟左右,那小孩身后就追上来一群人。元宵意外的发现,她在之前见过的,跟在元奎身旁的那个姓许的男人也在那群人里。   此时的他可不像是她第一眼看见时的一身痞气,而是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厉,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就像是射过来一把刀,要把人扎透一样。   几个人来到元宵他们一群人跟前,拿出证件在他们面前一晃,“警察,知不知道元奎在哪儿?”   几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吭声。   五爷爷打量了这群人一眼,摇摇头,“不知道。”   元宵的目光一直放在那个姓许的男人身上,他似乎有所察觉朝她看了过来。元宵与他对视一眼,低下头,右手食指拐了个方向。   看着她的男人目光一闪,不再管他们,朝着其他人一勾手,“走,朝这两个方向分开追。”   他指了两条路,一条正是元奎逃跑的方向。   几个警察听到他的话后没有犹豫,分成两拨追了过去。   留在原地的五爷爷看着他们很快消失的背影,忍不住叹气,“唉!我老元家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   有两个话多的忍不住小声问五爷爷,“五叔,奎子和彪子两兄弟真是干那个买卖的啊?难怪他总领姑娘回家。”   “闭嘴,什么话都敢说,也不怕被人找上门。”五爷爷恶狠狠瞪了说话的人一眼。   什么买卖需要领人回家?   结合昨天在澡堂听到他们说的什么验货,元宵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些念头。   如果……那个姓许的是警察,那他可能不是真的姓许,她也许并没有认错人。   因为突然发生了这种事儿,大家也都没有了说闲话的心思。下山的时候,五爷爷对元宵道:“丫头,收拾收拾东西就回去吧,这地方乱着呢,我就不留你了。”   元宵点头,“五爷爷,爸爸的事多亏你了。”   五爷爷摆摆手,“他爹妈死的早,西子也没了,就剩他这么一根独苗我也没把他看好,让他这么早就去了,真是造孽啊。”   说着,老爷子似乎想起了什么,跟她说:“你先跟我来一趟。”   元宵不知道老爷子叫她去干什么,但还是跟着去了他家。老爷子在屋里呆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   “这是……”接过五爷爷递来的笔记本,元宵愣了一下。   “这是东子二十年前让我收着的,现在他人也不在了,我呢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这东西就还给你了。”   元宵的心突然一阵紧缩,二十年前的东西,父亲不停在她面前提及的老家,五爷爷,还有突发的心脏病,这些……是巧合么?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元宵看向老人,问他。   五爷爷抬起浑浊的眼,慢慢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丫头啊,你爸已经没了,咱就别掺和了。”   老爷子的话让元宵眼睛里突然涌上一股泪意,她爸跟她分开二十多年,她才把人找到,结果下一刻就是天人永隔。   哪怕曾经多恨他带来的痛苦,那还是她爸。   如果他的死真的只是巧合还好,可如果不是……她说服不了自己放弃这唯一能碰触到的线索。   见元宵紧攥着笔记本,一句话也不说,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这倔脾气,跟东子真是一模一样啊。   元宵从五爷爷家出来,往前走了不到五十米,那条分岔路的路口,里里外外挤了一堆人,最里面还有不少穿着制服的警察。   人聚的最多的地方是个大院前面,来的时候元宵还好奇过,别家都是矮墙矮院的,只有那家的院墙砌了两米高,大门也紧紧关着。   想来,是因为做不法生意,害怕被人看见才把房子盖成这样吧。   不过,其他人真的不知道么?她目光扫过看热闹的人群,他们中的很多人大概都是知道一点的,只是谁也不会去说罢了,就像她的那些叔伯一样。   警察究竟有没有抓到元奎,元宵并不知道。从五爷爷那拿到了笔记本后,她当天下午就退了房,坐车离开了东渠县。   元宵并不知道,在她离开后一个多小时,一个男人找到她住的那家旅店,询问她的下落。   从服务员口中得知她已经退房离开了,才沉默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门外停着两辆警车,男人坐在后座上,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他穿着短袖T恤,坚实的手臂上带着几道浅浅的划痕,却没了之前元宵看到的那头凶猛的龙头纹身。   “薛队,找到人了么?”前面开车的一个警察问。   “没,她走了。”   姓许的男人,不,这时候该叫他薛酒。   薛酒闭着眼,沉声回答同事的话。   “可惜啊,在这种地方碰到个老同学也不容易,还多亏了你这老同学,不然真让那孙子给逃山里去了。”   薛酒没吭声,他一直闭着眼睛,见他好像是睡着了,前面的人也没再说话,警车一路驶离了东渠县,也带走了盘踞在这座小县城上空的罪恶。   回到连丘之后,元宵并不打算再住一晚,而是去火车站买了回秦川的车票,坐着晚上九点的火车离开了这里。   看着窗外渐渐被黑暗隐没的那座城市,以及掩藏在城市后的那个县城,她想,她大概不会再回来了,如果将来她也死了,她也不会和她爸一样葬在这个地方。   到秦川的时候是早上六点多,秋天的清晨似乎格外的冷,元宵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外套,下了火车之后瑟瑟发抖。   好在公交车站就在附近,早上没有堵车,她坐了半个多小时的公交,终于回到了家里。   元宵住的地方在西山区,属于秦川市的老城区,因为还没有改造,这边还能看到大片破旧的平房。   这样的地方,治安自然不会太好,但胜在房子便宜。去年她在这边租了个门面,开了家饭馆。   这几天忙着她爸的身后事,饭馆关了一个多星期,所以一到家她就给店里唯一的服务员打了电话让他安排好明天重新开业的事儿。   挂了电话,她起身去厨房淘米,把淘好的米放到砂锅里,用慢火熬着,然后在冰箱里翻了一块生猪肝出来,放到水池里解冻。   厨房这边处理好了,她又去浴室洗澡,在里面搓搓洗洗花了半个多小时才用毛巾包着满头湿发回到厨房。   距离猪肝完全解冻还要一段时间,可惜她的肚子实在等不了了。   她一边开锅热油,一边把半解冻的猪肝放到菜板上,一片一片切下下来,放盘子里用料酒,葱姜和盐抓匀,最后放上淀粉上浆。   等油热了,拿着筷子把猪肝一片片夹进锅里,只稍微翻滚一下变了色就出锅。   这时候砂锅里的粥已经翻开了米花,元宵把炒过的猪肝倒进砂锅里,盖上盖子。又等了几分钟,关掉火,在锅里撒上切好的小葱,她的早餐就出炉了。   用抹布垫着,把砂锅端到客厅里,又拿了个勺子出来,她准备就这样解决自己的早餐。   还没等她的勺子伸进砂锅里,隔壁突然传来一阵叮叮哐哐砸东西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男人高声的叫骂。   哪怕她并不需要一个特别苛刻的就餐环境,但至少也不能像现在这样。   听着隔壁的叫骂声,哪怕她眼前摆着的是山珍海味都没胃口了。偏偏她还很清楚,隔壁声音一旦起来了,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停。   她租的这个小区的房子足有二十多年历史,隔音基本等同于无,只要隔壁声音稍微大一点,她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而隔壁的男人三天两头的打老婆。   搬来一年多,她几乎都要习惯了。 第4章 请求   安静地听了两分钟后,元宵放下了手里的勺子,走到电视机旁打开电视,调到电视购物那台,把音量调高。电视里,主持人嘶声力竭:998……只要998,真的只要998,快来订购吧!!!   五分钟后,隔壁那边大概足够深切的体会到了电视购物频道主持人强大的冲击力,咣当一声巨响,大概是掀翻了桌子,然后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摔门声,再然后就没了声响。   那边没动静了,元宵把声音调到正常,拿着遥控器按下关机按钮。   所谓友爱邻里这种事,你得对人才友爱的起来,对隔壁那些货色,犯不上浪费感情。   就在元宵终于可以放心喝粥的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声音很有规律,敲两声就停下来,然后再敲两声,之后就没了动静。   不熟悉的或许以为敲门的人已经走了,但是元宵知道,人一定会在门外等着。   她叹了口气,擦干了手去开门。门一开,就见一个穿着长衣长裤,挺着大肚子的女人站在门外。   女人并没有化妆,因为怀孕脸颊上长了不少斑,使得她容色稍显暗淡。   元宵侧身让她进门,在她经过的时候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露出了里面一片青紫,那女人一个哆嗦,挣开了。   “青禾,他刚才又打你了?”   青禾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摇头小声道:“他没打我,是刚才不小心撞到的。”   见她一味维护,元宵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青禾一家也是去年搬过来的,她丈夫家暴成性,而青禾……丝毫不愿反抗。   最近一年情况好了不少,也只是因为青禾怀孕了。听她说,乡下婆婆找人给算了,是个男孩儿。   元宵对此不置可否,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无论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算不上好事儿。   他们家上下左右的邻居基本都替她叫过警察,结果这家人完全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最后警察也就是把人教育一番,然后不了了之。   除去过于懦弱的性子不提,青禾这个人还是不错的,尤其她手艺不错,卤肉的味道尤其好,偶尔会送元宵一些。   大概是开了店当了厨子的缘故,元宵也习惯于用食物来和人打交道,以前青禾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偶尔会叫她过来一起吃饭。   不过她今天看起来并不像是来吃饭的。   侧身把人让进来,元宵才问她,“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青禾有些局促地坐在沙发上,小声说:“元姐,听说、听说你店里在招服务员?”   “对。”元宵点头。   最近店里开通了电话外卖,原本小赵一个人就够了,可他要是出去送货,店里就没人照看。哪怕常来的老客并不怎么介意,但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不过……   “你问这个干什么?是要介绍人来店里打工?”   青禾垂下头,声音几不可闻,“你看我行么?”   “你?”元宵提高嗓音,语气中带着不可置信,“你还怀着孕呢,怎么想着出来打工了?”   青禾咬咬唇,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我、我身体很好的,而且才五个月,什么事儿都不耽误的。求你了,元姐。”   她说道最后,声音哽咽,眼圈泛红,那可怜的样子让人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元宵心里也很犹豫,如果不是真的很艰难,青禾肯定不会开这个口。她干活肯定没问题,店里每天营业时间不长,洗刷盘碗什么的,可以让小赵来干,一天下来活也没那么累,对孕妇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可她主要担心青禾的丈夫。   “让你去我店里干活没问题,可你丈夫那边同意么?”元宵犹豫地问。   “他同意的。”青禾一脸惊喜地抬头看她,赶忙道。   “真的?可别到时候他跑到我店里来闹。”青禾是这么说,但元宵真不敢相信。   “不会,绝对不会。”青禾连忙摇头。   “那我们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他来我店里闹事,我是肯定要报警的,咱们的关系是一回事儿,但我的店绝对不能出差错。”元宵表情严肃道。   她有心帮青禾一把,只是帮忙也是需要底线的。   “你放心元姐,我知道的。”   “那好,明天你跟我一起过去,试岗一天,要是可以的话每个月两千二工资,包三顿饭,你看可以么?”   元宵给她报的常规价格,青禾当然不会不同意,连连点头道:“可以。”   送走了青禾,元宵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青禾这个时候还要出来干活,恐怕是家里没钱了。先干上几个月,说不定还能把生孩子的钱攒出来。指望她丈夫,恐怕连医院大门都摸不到。   第二天,青禾早早就收拾好了等在元宵家门口。元宵出门的时候特地看了眼隔壁,里面一片安静,也不知道是真的对青禾出来干活没什么意见,还是人没醒。   到店里的时候,另一个服务员小赵已经提前到了,店里一切收拾妥当,元宵把青禾介绍给了小赵,然后一个人去了厨房。   像她这种小本生意,老板必然是要有一技之长的,等着雇人是最不现实的。   她曾经在各种各样的餐馆里干过活,那时候年纪小,找餐馆的工作主要是因为偶尔能混上顿饭吃。从洗碗工,到帮厨,足足八年时间,终于学了一手厨艺。如今不断上门的回头客也证明了,那八年的时光她并没有荒废。   ……   黑色的铁锅里,赤红的酱汁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切成长段的五花肉整整齐齐码在锅里。随着酱汁越来越少,被浸满了酱汁的肉块随着厨师的动作,在锅里轻轻颤动着,尤其最上面那一层猪皮,油亮赤红,仿佛上等琥珀,在灯光下几乎能发光一般。   元宵站在灶台前,半长的头发用黑色的发卡夹在脑后,额前垂了一缕,带着天生的卷曲。   她单手握着锅柄,轻轻晃动着手上的铁锅,手腕从厨师服宽大的袖子里露一截,显得格外的白皙纤细。   酱汁越来越少,她迅速关了火。单手拎起锅,用筷子把锅里的红烧肉整齐摆进食盒里,又把一盒饭摞在上面一起放进塑料袋里。饭盒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串地址和电话号码。   地址是附近的西山分局,倒是不算太远。   小赵送外卖还没回来,索性现在已经两点多了,店里的客人也都知道他们的规矩,午饭时间十一点到两点,其他时间不营业,所以吃完饭的也都离开了。   正好她要回趟家,于是也就没有给小赵打电话,而是自己拎着盒饭,打算一会儿顺路给送过去。   而且他们这地方,平时不怎么太平,来来往往的什么人都有,在警察面前刷个脸熟也有些好处。   元宵脱了白色的厨师服走到前面,前面的客人都已经走光了,青禾正在拿着抹布擦桌子,见元宵出来赶忙站起身,叫了声:“元姐。”   元宵朝她点点头,跟她说,“一会儿你把暂停营业的牌子挂上就可以去后面休息了,等到下午四点我们再营业。”   “知道了。”青禾赶忙点头。   “对了,呆会儿应该还有人过来送酒,你让他们把酒放到屋里就行,等小赵回来让他搬进去,你就别动了。”   “嗯。”青禾感激地朝元宵笑笑。   吩咐完了,元宵才拎着外卖,骑着外面停着的自行车走了。   不到十分钟,西山分局就到了。西山区这一面大多是平房,西山分局也不过是个三层小楼,门口停着几辆警车。   元宵把车停在在警局门口,拿出手机照着纸条上的号码拨通了电话。   电话响了十几秒,一直没人接。她皱着眉看了看手机屏幕,突然那头接通了,一个冷淡的男人的声音响起:“谁?”   “你好,你的外卖到了,请到门口来取。”   “打错了。”   元宵嘴微张,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对方直接挂断了电话。再打过去,一律没人接。   又核对了一遍号码,确认自己并没有打错电话,元宵拎着外卖袋直接推门进了警局。   她刚进去,就见两个人迎面走了过来。她瞥了两人一眼,目光停在了那个穿着黑色裙子,带着墨镜的女人身上。   那个女人身边是个穿着黑色长裤,白色衬衫,容貌俊朗身材高大的男人,不巧,这个男人她不久之前还见过。   元宵从来不相信所谓的缘分,但是孽缘这东西,根本不讲道理。   就在元宵走近的时候,值班室里的一个年轻小警察注意到她,赶忙跑出来把她叫住了,“哎,你是干什么的?”   元宵停下脚步,提了提手上的塑料袋,“有位叫黄子明的警官订了外卖,刚才电话没打通,所以给他送过来。”   叫住她的警察一愣,“黄子明……小黄?”很快,他看过来的眼神就奇怪起来,又确认了一遍,“你是送外卖的?”   元宵点头,“对,我是附近元家小食的。”   “哦。”那警察点点头,这才跟她说,“小黄上午出了点意外,现在在医院呢,他没带手机,不然你把外卖先给我吧。”   元宵瞅瞅他,“承惠五十元整。”   小警察伸手的动作僵了一下,眼睛盯着她手里的塑料袋看了半天,僵着脖子抬头看元宵,“多少?五十?”   他满眼都是:别骗我们城里人没吃过外卖,一盒饭一盒菜五十块钱,为什么不去抢?   元宵还了他一个死鱼眼,抖抖手上的塑料袋,“还要不要了?”   就在元宵和小警察两人为了五十块钱僵持的时候,突然一道女声从旁边响起。 第5章 老同学   “元宵?你是元宵吧?好久不见啊,你……这是在送外卖?我差点没认出你来。”说话的正是站在一旁,穿着黑裙带着墨镜的女人。   那女人说话的时候,一手把墨镜取了下来,露出了整张脸。   她的妆画的有些浓,看起来好像睡的不太好,哪怕用了遮瑕,眼底的青黑依然可见。   元宵扭过头看向那女人,表情冷淡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林静月。”   “你还记得我呀。”林静月脸上带着淡笑,“你被开除之后就没了消息,我还以为你去了其他地方呢。”   元宵感觉到了她话语中的恶意,抬起眼直视她,神色淡淡,“我为什么要去其他地方?”   林静月脸色一僵,她还想说什么,但意识到身边还有人在,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侧了侧身子,一手搭在身旁男人的胳膊上,“薛酒,你还记得元宵吧,她以前跟我们一个班的。”   站在一旁的薛酒转过头看向元宵,与她四目相对。那一瞬间,他眼里闪过很多复杂的情绪,唯独没有老同学相见的惊喜。   “记得。”薛酒喉头动了动,他没有告诉林静月,两天之前他们甚至还坐过同一辆车。   元宵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扭头看向刚才那个年轻警察,“外卖还要不要?”   “要、要吧。”小警察目光从自家老大和眼前两个女人身上绕了一圈,掏了掏兜掏出一百块钱递给她。   元宵接了钱,把手里的塑料袋连带五十块钱一起递给对方,看都没看身旁的两人,转身就走。   看着元宵出了警局大门,林静月嘴角不由往下压了压。脑子里回想起了当年学校发生的事儿,试探似地开口对身边的男人道,“她看起来过的不算太好。”   薛酒轻嗯了一声,并没有搭话,好像对这个话题完全不感兴趣。   “她那时候学习还挺好呢,可惜连高中都没念完。”话是这么说,她脸上可不带一丁点可惜的意味。   元宵会被退学,他们班里不少女生都出了力,不过究其原因还是在薛酒身上,就是不知道时隔多年,他还记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了。   “嗯。”   见薛酒依旧没有搭话的意思,林静月有点失望地没有继续说下去。   把人送走之后,薛酒双手抄兜在警局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回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刚才替小黄付了昂贵外卖费的小林警官正撅着屁股趴在桌子上,他面前放着一盒打开的饭盒,鼻子一边往前凑一边咽口水。   “干什么呢?”薛酒站在门口,拧着眉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   “头儿,这肉闻着太香了。”边说着,还左右看了看,见办公室里没别人,上手拎起一块肉扔进嘴里。   一边嚼一边猛点头,“上面这层皮软糯,肉肥而不腻,好吃,要是有米饭就好了。”   于是,在薛酒的注视下,小林警官又打开了米饭饭盒,就着那一盒红烧肉,把米饭吃的干干净净。   小林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和干干净净的饭盒,摸了摸微微凸起的肚皮,懒懒地瘫在椅子上。   就在这时,一阵手机铃声从坐在他对面的薛酒的裤兜里传了出来。   薛酒垂眸看了眼号码接通手机。   还没等他说话,电话那头的人就说了一串过来,“老大我手机落局里忘拿了,一会儿要是有人来送外卖帮我接一下,替我给五十块钱,我回来给你钱。”   薛酒看了眼对面美滋滋的小林警官,说道:“外卖小林帮你接了。”   “那太好了,我好容易才订到红烧肉套餐,等我晚上拿回家热了吃。”小黄的声音明显拔高了一声音调。   “他已经顺便替你吃了。”薛酒瞅了眼坐在对面翘脚剔牙的小林警官,慢条斯理地补充一句。   话才说完,那边响起了尖锐的抽气声,薛酒把电话移开,将话筒冲着小林点开了免提。   “林!佑!唐!”   这一声爆喝吓得正准备喝水溜缝的小林手一个哆嗦。小黄警官那咆哮的架势,像是恨不得能从听筒里钻出来一样。   把手机扔给手忙脚乱的小林,看了会儿小林低声下气地对着电话那头赔礼道歉的怂样,薛酒从另一个裤兜里又掏出了一个手机。   打开通话记录那一栏,他盯着最上面那一串数字好一会儿,点了回拨。   嘟嘟嘟的声音响了一阵,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黄警官?”女人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冷淡。   “是我,薛酒。”电话那头的人不紧不慢的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站在自家楼下,正在锁自行车的元宵直起身子,“薛警官,有事么?”她不觉得她和薛酒有可以打电话的交情。   “有时间么,我们聊聊?”   元宵扭了扭脖子,“有时间,不想聊。”说完,挂断电话,利落地把这个号码拖进黑名单。   可以把西山分局也列入店里的永久黑名单了,她想。   上楼的时候,元宵正好碰到了隔壁青禾的丈夫出门。   这个男人长相普通,但是挺高,个子估计有一米九左右。他一只手揣在兜里,元宵走上来后,他像是没看见一样,径自锁门下楼。   元宵虽然也没搭理对方,但是她知道,这人叫王顺昌,他虽然每天出门,但实际上并没有固定工作,不然也不至于让老婆怀着孕出来当服务员了。   其实元宵还挺奇怪的,王顺昌这样的人,青禾究竟怎么看上他的?   她知道青禾老家离秦川挺远的,隔了好几个省。而王顺昌老家就在秦川市下属的一个镇子里。   也不知道青禾爸妈知道女儿时常被打,日子过得并不顺心,会不会后悔当初把女儿嫁这么远。   到了下午,店里的客人更多了些,元宵才到店,就发现几个桌上已经有客人在等着了。   她笑着跟客人打了声招呼,去后厨忙活了起来。   下午的营业时间是从四点到八点,元宵在厨房里呆了三个多小时才总算有了空闲。   差不多七点半,青禾拿着菜单进了后厨,对她道:“元姐,前面的客人走的差不多了,刚才又来了三个新客人,是警察。”   “警察?”元宵眉头一挑。   “嗯,估计是附近警局的,这个时间应该刚下班吧。”青禾解释了一句。   元宵没说什么,看了眼菜单,一盘红烧肉,一盘溜肥肠,一盘清炒西蓝花,三碗米饭。   花了二十来分钟,三盘菜都上齐了,元宵也脱了厨师服去了前面。   青禾坐在柜台里,小赵蹲在店外面抽烟,店里就剩下三个客人坐在一个桌上吃饭。   还真让她猜着了,来的果然是薛酒。另外两个其中一个她白天在警局见过,是给了她五十块钱的年轻警察,另一个好像有点惨,右手手腕上包了一层白纱布,只能左手拿着勺子往嘴里扒饭。   薛酒是唯一一个没穿警服的,比起两个同事吃的头也不抬,他身上却带着一股不属于这里的优雅,无论仪态动作,都与另外两人不同,哪怕他吃的并不慢。   元宵走出来的时候,第一个抬头看过来的也是他。   他脸上不带一点曾经被拒绝过的尴尬,朝元宵露出一个微笑,“晚上好。”   元宵咬了下腮帮子,非常想把这个人赶出去。   薛酒说话的时候,旁边坐着的两个警察也把头抬了起来,看见元宵顿时一脸激动,“老板,你家的菜太好吃了。”   说话的是手腕绑着纱布的那个警察。   元宵朝那个警察笑笑,“谢谢夸奖。”   本来客套话到这里就结束了,偏偏薛酒横插了一嘴进来,对她道:“这是中午点了外卖的小黄,你之前给他送的饭被小林偷吃了,他从医院里跑出来就为了过来你这里吃顿饭。”   然后又指着对面那个警察道:“这个是小林。”   见队长这么自来熟的给他们介绍,小黄警官和小林警官还有点摸不着头脑,然后又听他们队长慢悠悠道:“这位是元宵,我的高中同学。”   这个时候元宵能说什么,说她跟薛酒完全没有半点关系么?她今年二十八,而不是十八,已经过了那个生气就不管不顾的年纪。   元宵挤出一个微笑来,对两人说:“两位以后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只管找我,我给你们打八折。”   小黄警官听到之后赶忙摆摆握着勺子的手,“打折就不用了,只要每天让我吃上老板做的菜就行。”   “只有他们两个,我呢?”薛酒眼中含笑地问她。   元宵和他对视了两秒,突然灿然一笑,“老同学来吃饭,我当然不能吝啬,稍等,我去给你们加盘菜。”说着转身回了厨房。   厨房里剩下的材料不多,还有一块豆腐,本来她准备今晚拿回家的,正好留给他们加菜了。   元宵把豆腐切块过水后捞出来放到一旁,等油锅烧热,扔进花椒小火炒出香味,把葱姜一起放进锅里爆香,再加入剁碎的猪肉末,炒制变色,最后加入一勺豆瓣酱。   豆瓣酱里的红油慢慢的被炒了出来,整锅底料都染上了红彤彤的颜色。   她这才把过了水的豆腐下锅,只是稍稍晃动锅子,白嫩的豆腐上就染了一层红。   又往锅里倒了少许的鸡汤,调大火烧开。   锅里的红色汤汁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一股微辣的气息随之扑面而来。元宵在锅前站了一会儿,突然走到一旁放调料的柜子里翻了起来,很快从里面拿出一袋没开封的辣椒面。   把辣椒面的口袋撕开,拿到锅上面,轻轻的抖动着,红色的粉末簌簌下落,迅速融入到汤汁中去。   最后用淀粉勾芡,出锅。一盘麻婆豆腐就做好了。   元宵亲自把这盘菜端了出去,留下被她开了封,只剩下一半的辣椒面被遗忘在了炤台上。   袋子上,魔鬼辣三个黑色大字还清晰可见。 第6章 老板心情好   白瓷盘被端端正正放到了薛酒面前,元宵微微倾身,朝着薛酒笑道:“这是我专门为老同学做的,尝尝吧。”   她的唇微微翘起,额前的一缕发不听话地垂落,像是个小弹簧轻轻晃着。   薛酒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一盘红艳艳的麻婆豆腐,蓦地勾起嘴角,“你专门为我做的,我当然要尝尝。”   坐在一旁的两位警官虽然也很眼馋这种“特供”,但是人家老板都说的很明白了,专门为他们队长做的,他们也不好意思伸筷子。   薛酒在众人的注视下,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   “队长,好吃么?”小黄警官是元宵的忠实粉丝,见他们队长一个接一个的吃,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薛酒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直到一碗饭吃完,那盘豆腐也下去了一半。   元宵就站在柜台旁边看着他们,薛酒走过来结账的时候,元宵没要他的钱,反而从柜台里拿了一盒牛奶放到了薛酒的手上。   见他死死盯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说,脸上的笑意更深,“今天老板心情好,最后一桌免单。”说完又意味深长地对薛酒道:“多喝点牛奶好,养胃。”   “老板每天晚上心情都会这么好么?”薛酒突然出声,声音带着一股沙哑。   “这要看最后一单客人是谁了。”元宵拿着手里的圆珠笔晃了晃,慢条斯理地回道。   “这可真是我的荣幸。”   本以为那天晚上之后,薛酒会知难而退。说真的,最后那半盘豆腐,元宵甚至没让小赵倒进泔水桶里,而是另外处理的。毕竟谁也不知道猪吃了那盘豆腐会不会被辣出点毛病来。   然而第二天,同样的时间薛酒又来了。   接着是第三天,第四天……   这个人的耐性似乎好的惊人,可惜元宵始终不愿意和他多说一点废话,倒是店里的小赵现在见到他比见到自己亲哥都激动。   今天天气不太好,下午的时候天上一直挂着乌云,到了晚上就开始下雨。   秋天的雨下一场冷一场。   元宵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上面显示七点四十,往常这个时间,薛酒应该都过来了,不过他现在还没来,外面雨又这么大,估计是不会来了。   她心里这么想着,打算让小赵和青禾收拾一下关店,突然见外面有车灯闪烁了两下。   没一会儿,就见薛酒穿着夹克,一边抖着身上的雨水,一边朝着店里走进来。   “薛哥,我们都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小赵一边给薛酒递毛巾,一边笑嘻嘻地说。   薛酒接过毛巾擦擦头上的雨水,见元宵正站在柜台前,仿佛是在对她解释,“今天去市局开会,回来的晚了点,店里还有吃的没?”   话是问小赵说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元宵。   元宵掀了掀眼皮,瞥他一眼,“剩了点饭,菜没了。”   “那就来个蛋炒饭吧,俩蛋。”说完薛酒又补充了一句,“不要辣。”   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甚至不想听见辣椒两个字。   元宵没拒绝,放下手里的账本往后厨走去。   小赵倒了杯山楂水给薛酒,跟他说:“这是元姐今天中午熬的,薛哥你尝尝。”   薛酒对这些东西兴趣不大,不过并没有拒绝,喝了一口,微酸带甜的感觉很好的刺激了一下他空了一下午的胃。   他感觉自己似乎有点等不及了。   他站起身,问小赵,“能去厨房看看么?”   “这……行、行吧,元姐应该不会把你赶出来。”小赵也不太确定,虽然他很想答应薛酒,可是元宵的脾气他也是很了解的。   “放心,我就看看。”说着,他朝厨房走了过去。   打开门,干净整洁的厨房里,只有元宵纤细的身影在灶台前忙碌着。   她手上拿着两个鸡蛋,对着轻轻一磕,两个鸡蛋同时碎开,蛋黄和蛋液一起落入下面的碗里。   这边锅里还在热油,那头她已经拿着筷子开始打鸡蛋。   薛酒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她熟练的动作,一时间有些恍惚。很多年之前,他和第一次交往的女孩儿一起畅想过将来结婚之后的生活。   两个人在婚后谁做饭的问题上产生了分歧,最后不欢而散。   那个女孩儿还信誓旦旦地对她说,她将来肯定不会学做饭,她要找个会做饭的老公。   可他至今也没能学会做饭,而她,却已经这么熟练了。   打散的鸡蛋液倒进锅里,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伴随着一股让人垂涎的香味儿。   元宵端过一旁被盛在盘子里的剩饭,倒进了锅里,用锅铲轻轻将米饭一点点分开,让白色的大米饭粒被金黄色的鸡蛋包裹起来。   关火之前,她只洒了一点盐,以及切好的葱末。   一盘简单的蛋炒饭做好了,元宵端着盘子正打算出去,却看见薛酒就站在厨房门口,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看了多久。   避过他看过来的目光,元宵把手里的盘子递给他,“做好了,去吃吧。”   薛酒接过盘子,转身出了厨房。   元宵在厨房里站了一会儿,把菜板和用过的碗盘清洗干净后才洗了手走了出来。   外面的雨已经越下越大了,他们在屋里都能听到雨点砸在玻璃上的声音。   元宵对刚打扫完店里卫生的小赵说道:“小赵,你收拾下先走吧,一会儿我和青禾关店。”   小赵的家距离店里有段距离,这种天气没必要非留着他这点时间。   小赵瞅了眼外面,问元宵,“元姐,你带伞了么?不然我先骑车把你们送回家吧,我这边没事儿。”   小赵上班都是骑摩托,后备箱里常年放雨衣,他不怎么担心自己回家的问题,倒是元宵和青禾两个女的,雨下这么大,走回去八成要湿透,到时候可别感冒了。   “店里还有伞,实在不行一会儿打个车吧。”元宵也意识到了,青禾毕竟是孕妇,自己淋雨还是小事儿,青禾要是淋雨生病了,就不好办了。   两个人正商量着,突然听一旁安静吃饭的薛酒开口,“我开车过来的,正好顺路把你们载回家。”   元宵倒是想拒绝,可青禾的身体更重要,这种天气打车也不是那么容易,所以她也就没有说话。   倒是小赵挺高兴的,连忙道:“那就谢谢薛哥啦,明天让元姐给你加菜。”   薛酒笑着摆摆手,“你倒是会给你元姐送人情,快走吧。”   把店里两位女士安排妥了,小赵高高兴兴的骑着他的摩托先走了。   薛酒吃完饭,帮着元宵把店门关了,开车送她们回家。   元宵对车没有研究,只知道薛酒开的似乎是个越野车,里面很宽敞,坐着也很舒服。   他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可聊的,上了车元宵就一直侧头看着车窗外。   薛酒也没强求,他打开音响,放起了舒缓的音乐。   元宵住的地方离她的店本来也不远,第二首歌还没结束,已经到了她家小区门口。   车停在元宵家的楼洞口下面,薛酒也跟着下了车,还特别不要脸的钻进元宵的伞底下。   因为身高差距,元宵不得不抬着胳膊把伞举高,非常过河拆桥地不高兴地问他,“你下来干什么?”   “送你上去。”薛酒顺势接过她手里的伞,抬头看了看有些破旧的六层楼。这种老式小区,现在除了西山区这边,其他地方都很少见了。   “不用,我这里有手电。”说着,她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   话是这么说了,可薛酒就跟在她身边,一副你说你的,我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元宵也看出来了,这人根本不听别人的话,他认定了,就肯定去做,你拒绝也没用。   索性,她也不浪费口舌,一手扶着青禾往楼道里走去。   她们两家住在三楼,两分钟就到了,她帮着青禾照明开了她家的门后,正拿钥匙去开自家门,突然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   把手电筒的光线挪到门锁上,她才发现门锁和门上有很多的划痕,似乎有人用了什么工具想要撬开她家大门。   一直站在元宵身后的薛酒见她盯着门锁不动,跟着上前看了一眼,随即脸色一变,握着她的手把门钥匙从她手里拿了下来。   打开锁芯已经彻底被破坏掉的大门,薛酒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看了一圈,确认了屋里没有人才让元宵拨了报警电话。   等了大概十分钟,终于看到三个警察气喘吁吁地跑上楼来。其中一个警察还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小林警官。   看见自家队长也在,小林警官一脸吃惊,走到薛酒身边低声问:“队长,什么情况?”   “初步判断是入室盗窃,你们先进去看看。”薛酒朝小林他们几个扬扬下巴示意道。   小林警官套好了随身带着的鞋套,带头进了元宵的家里,原本打扫的干净整洁的房间里,此时一片狼藉。   不大的客厅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扔了一地,就连电视机也被砸到了地上。   而元宵的卧室更是没有能够下脚的地方,被褥衣服都被扯了出来,简直像是台风过境一样。 第7章 陌生人   在屋子里检查了一圈,小林警官才问元宵,“元小姐,你家里丢了什么贵重物品么?”   元宵一直跟在薛酒身后,听到他的问话后,走到抽屉被扯出来的床头柜旁边,低头看了看,对小林警官道:“我放在床头柜里的一千多块钱没了。”   “再没别的了么?”   “没有。”一般重要物品她都随身带着了,家里也只放了些零钱,而且她也没有买贵重饰品的爱好。   小林警官看了眼薛酒,然后对她道:“这样吧,你跟队长先去警局做个笔录,我们还要留在这里继续调查。”   元宵点头表示同意,她家这样子一时半会儿恐怕都没办法住人了,做完笔录她恐怕还得找个地方住。   薛酒临走前,又打电话给局里叫了两个人过来帮小林他们,然后载着元宵直奔西山分局。   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做完了笔录,已经将近十点,附近的小区几乎都灭灯了,看过去黑压压一片。而附近的旅馆,说实话,元宵并不确定自己家和旅馆到底哪个更不安全一点。   元宵站在警局门口犹豫的时候,薛酒已经把车开到她面前了,“上车,带你找个住的地方。”   这个时候,她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车开了二十多分钟,停在了一家门面还算过得去的小旅馆前,薛酒带着她走进去,站在柜台后的老板立即笑眯眯地走了出来。   “小酒,怎么这么晚了过来啊?”老板对薛酒说话的语气十分熟稔,态度也很随意。   薛酒指着老板对元宵道:“这是我堂叔,这家旅馆是他开的。”   然后对自己堂叔介绍元宵,“叔,这是我高中同学,她家里出了点事,得在你这住一、两晚。”   “好、好,没问题。”   薛叔叔给元宵开了个标间,薛酒则转身出去了。   元宵进了房间没多久,就听见到门外的敲门声。   打开门一看,她以为已经离开的薛酒站在门口,手里拎了满满两塑料袋东西。   元宵侧身让他进了房间,薛酒也顺势把塑料袋放在桌子上。塑料袋一歪,里面的饮料,矿泉水,还有各种零食都掉了出来。   另外一个塑料袋里则放着一些生活用品,牙缸和毛巾等等。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屋子里的气氛显得格外尴尬,薛酒大概也有些不自在,把东西放下后对元宵说,“你今晚好好休息,不用担心,回头我让小林给你换个门锁。”   “谢谢。”看着桌子上的两个塑料袋里的东西,元宵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不谢。我先走了,你休息吧,有事儿随时给我打电话。”说着,薛酒伸手去拉门把手。   却听元宵在他身后说话,“薛酒,我们聊聊吧。”   薛酒身形顿住,转过身靠着门站着,看向坐在床上的元宵,“你说,我听着。”   元宵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开口,“当初是我的错,害得你被车撞。也害得你再也没办法考军校,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理想。”   薛酒的嘴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年少的时候,他是真的痛恨过元宵。因为他们吵架,因为她随手的一推,毁了他从小到大的梦想。   可是,付出代价的那个人不止是他。   元宵继续道:“你住院的时候,你妈妈到了学校,跟所有人说,不允许她的儿子跟我这样道德败坏的人做同学,所以后来,我被开除了。”   在高中,要开除一个学生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   当然,这些事情,单凭一个普通的家长自然是做不到的。   那时候的元宵想不通,后来进了社会她就懂了。薛酒和她,一开始就站在两个层次上,所以他妈妈的一句话,可以让元宵再没有书可以读。   “对不起,我……当时并不知道。”薛酒的声音低哑,带着歉意。   这件事,是他多年以来的心结,所以哪怕隔了十年,哪怕有些前女友的长相他都记不清了,可他依旧能够在十年后,一眼就认出她来。   元宵听到了他的道歉后只是摇摇头,“我没有怪你,因为做错事的是我,可是来自你妈妈的惩罚太重太重了。”她的声音放低,“重的几乎毁掉了我的人生。”   一个十八岁的孩子,不能够读书,没有了父母,她能怎么办呢?   在别的女孩儿最美好的那个年华里,她在绝望的深渊中挣扎,甚至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   “元宵……我……”   薛酒的话没有说出口,就被元宵摇头制止了,她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对方,“我并不怨恨你,也不会和你一笑泯恩仇,我更希望我们能够变成不熟悉的陌生人。”   不是朋友,不是同学,而是陌生人。   因为陌生人不会再有交集,陌生人就不会被伤害。   薛酒闭了闭眼,最终他还是点了头,“好,你说的算。”   薛酒打开门走出去,在关门的刹那,他似乎听到元宵说:“薛酒,你不用那么愧疚,你不欠我了。”   伤害是相互的,她并不会因为薛酒比她过得好,就忘掉曾经对他的伤害。   薛酒离开后,元宵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忍不住在想,自己的话是不是说的太重了?   其实,作为一个成年人,她不该说那些话的,她可以把那件事轻描淡写的放下,当做年少轻狂时候的一个错误。   可她没能做到。   可能是因为她害怕了,害怕他的殷勤体贴,所以匆匆忙忙的把人推开。   没有什么人是能够永远停留的,既然大家已经走出了两个不同的方向,就该朝着那个方向继续走下去,不再交叉,渐行渐远。   敲门声再次响了起来。   元宵以为薛酒又回来了,犹豫了半天才下床开门。可是站在门外的并不是薛酒,而是他叔叔。   薛叔叔端着一个碗,笑眯眯地站在门外,“小酒说你晚上应该饿了,让我给你做点夜宵。他说你喜欢吃酒酿圆子,可惜我这里没酒酿,就给你下了点汤圆。”   说着,把手里的碗推到元宵面前。   白瓷碗里放着六七个圆滚滚的糯米团子,挨挨挤挤地凑在一起。   元宵接过薛叔叔递过来的碗,道了声:“谢谢,麻烦您了。”   “别客气,小酒难得找我帮个忙。”   薛叔叔跟她道了声晚安就走了,元宵则端着那碗汤圆回到了屋里。   汤圆是黑芝麻馅的,外面的糯米皮很薄,只是轻轻的咬一口下去,里面的馅料就争先恐后地流淌出来,黑芝麻浓郁的甜香瞬间充斥着整个口腔。   很甜,很香。   她曾经很喜欢吃汤圆,因为吃汤圆的节日意味着团圆。可她已经没人可以团圆了。   而此时,通向城市另一个方向的马路上,黑色的悍马在雨水中奔驰。   雨水砸在车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车里,薛酒叼着烟,放着节奏感强烈的重金属音乐,面无表情地坐在驾驶位上。   脑子里还在不停的回响着她说的那句话,“你不欠我了,你不欠我了……”   就这样轻描淡写的,抹掉了两人所有的关系。   人就是这样,越是年少轻狂时候的记忆,就越是深刻。第一个喜欢上的女孩儿,第一次受到的伤害,通通记在心里,就像是用刀一刀一刀划上去的。   而这两个第一次,都是同一个人给他的。十年之后,这个人告诉他要跟他做陌生人。   ……挺好的。   薛酒咬着烟嘴,轻嗤一声。   在狂放的重金属音乐中,手机铃声显得那么微小,然而薛酒还是听到了。他一手关了音乐,按下了免提。   小林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出来,“队长,现场已经勘察结束了,基本上没有找到任何有用信息,没有脚印,没有指纹。”   “周围邻居呢?”   “走访过楼上楼下,还有元小姐隔壁的邻居,他们都说没有听到不对劲的声音。”   “从防盗门和门锁的破坏程度来看,动手的人并不算熟练,邻居一点声音都没听见?”薛酒质疑道。   “我们也这么想的,不过元小姐隔壁那个孕妇的丈夫说自己喝醉了,一直从晚上六点多睡到他老婆回家,我们叫他的时候,他还一身酒味。”   薛酒沉吟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先调查一下元宵周围的邻居,再查查最近有没有同样的入室盗窃案件。”   “知道了。”   西山区这边一般没什么大案发生,出了这起入室盗窃的案子,警局忙了好几天,可惜留下的线索实在太少了,再加上元宵住的这个小区老旧,附近根本没有可调查的监控,以至于一直也没找到嫌疑人。   而元宵的邻居,小林警官也找人调查过,就是个二流子,没有工作,还有打老婆的恶习,不过他没有其他犯罪记录,平时没事儿也就打个牌什么的,那天晚上也确实是喝多了酒回家的,他作案的可能性不高。   仅有一个线索也没用了,小林警官挺长时间都不好意思来元宵这里吃饭。   警局那边一直没动静,换了门锁后,元宵从旅馆搬回了家里住。毕竟,不管发生了多大的事儿,生活还是要继续。 第8章 抢劫   转眼过去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薛酒不再每天晚上过来吃饭,一切回到正轨,青禾也拿到了她第一个月的工资。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小赵来的稍微晚了些,一进店就发现元宵嘴里叼了个鸡翅正在吃。   他不禁大呼小叫起来,“元姐,你竟然偷吃!”   元宵白了他一眼,指着放在柜台上的两个餐盒,“你青姐自己做的,卤味店都比不上的手艺。”   透明的塑料餐盒里,赤红色的卤鸡翅整齐地摆放在里面,乍一看并不起眼,拿起一个放在嘴里,味道咸鲜浓郁伴随着一股强烈的辣味。   小赵这个不太能吃辣的人,瞬间眼泪就下来了。   倒了杯水猛灌了两口,他又不怕死的继续把鸡翅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说:“嘶……好辣……嘶……好吃。”   吃了五个鸡翅后,他已经灌了两杯水进肚,实在扛不住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元宵自己吃。   青禾正好换了服务员的制服出来,见小赵嘴唇一圈泛红,眼巴巴地瞅着元宵,笑道:“下次专门给你做一盒不辣的。”   “那我要鸡爪。”小赵赶忙趁机提条件。   “当然可以。”青禾好脾气地答应。   “青姐,这是你家传的卤料么,味道这么好都可以开店了。”   青禾被他说的愣了一下,她似乎思考了一下,才回答道:“是家传的吧,我不太记得了。”   小赵也没怎么听进去,只是摇头晃脑道:“啧啧,我要是有这手艺还出来打什么工啊。”   青禾的眼神有些恍惚,一直没有说话。   这天晚上下班,青禾没跟元宵一起回去,倒不是她不愿意,而是青禾的丈夫破天荒的竟然来店里接她。   王顺昌并没有进店,像个木头杆子一样杵在店门口,还是小赵眼尖看见他了,元宵才注意到。   大晚上的天气也不暖和,元宵无意让他在外面久等,又不想他进来等,干脆让青禾提前下班了。   青禾收拾了东西,脚步轻快地走出店外。   看着她挽着丈夫的胳膊,两人亲密地一起走了,小赵靠着门边感叹了一句,“结婚真好啊。”   元宵冷眼看着,没对他这句话发表什么评论。   她从没有跟别人说过青禾遭受过家庭暴力的事,所以小赵并不知道,他认为和睦的夫妻,只不过在外面裹了一层遮羞布。   最近这段日子,大概是青禾每天都要上班,和丈夫见面的时间不多的缘故,元宵已经有一阵子没听到她丈夫骂她了。   虽然都说家暴的男人是狗改不了吃屎,可作为邻居,她也只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持续的稍微久一点。   没有了青禾一起走,她只能像往常一样骑车回家,谁知自行车的气门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给拔了。车胎没气,元宵只能走回家。   西区人少,到了晚上更是这样。路上除了她几乎没有别的行人,偶尔会有几辆车飞驰而过。   她背着包,沿着小路慢悠悠地往家走,两边路灯昏黄的光打在地上,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摩托车的引擎声,那声音好像离得很近,元宵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转身想要看看身后的摩托车开到哪儿了。   一回头却见那辆黑色摩托车竟然直奔她过来,骑在摩托车上的人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带着黑色皮手套的右手朝着元宵身上的包就扯了过去。   可惜对方实在小看了一个能单手颠勺的女厨子的力气,元宵双手扯着包带,用力一拽,差点把那个摩托车骑手从车上给拽下来。   这时,原本就不太结实的小包也被扯得四分五裂。包里的东西,乱七八糟的都掉了出来,什么手机,小镜、面巾纸、皮筋、便利贴撒了一地。   那个骑手飞快地扫了眼地上已经被扯破的包,和洒出来的那些东西,发动摩托车,头也不回地跑了。   一个月内进两次警局,第一次家里被人入室盗窃,第二次更惨,直接碰到了摩托车抢劫,这种电视上才能碰到的倒霉事。   不光是元宵觉得她倒霉,连值班的小林警官都觉得她这运气不是一般的差。   元宵去警局报了案,警局这边也迅速派人过去调查,然而和第一次的遭遇一样,这个摩托车劫匪没留下任何能够查到他信息的线索。   警局调出了元宵经过那段路的监控,发现对方是从一辆停靠在路边停车位的面包车后面驶出来的,应该是早早的在那边等了,而元宵恰好是那个时间段里唯一一个走路经过的女性。   这似乎真的是一个倒霉的巧合。   介于元宵最近遇到的倒霉事儿太多,小林警官亲自把她送回家。刚把人送回去,还没回到警局,他就接到了队长打过来的电话。   “喂,队长,找我干什么?”今天请假的队长大晚上的突然打电话过来,小林还有点奇怪。   “刚才有人来报案,遇上摩托车劫匪了?”   “对,是元小姐报的案,不过她身上的东西并没有被抢走,那小子估计是个新手,见没得手就跑了。”   “最近我们这片有同样的案子发生么?”薛酒问道。   “没有吧……最近没有类似的报案。”小林警官想了想,肯定地回答。   “行,我知道了。”放下电话,薛酒陷入沉思。   “想什么呢,吃饭还发呆。”薛酒正想事情呢,坐在他旁边的中年美妇用筷子敲了敲他胳膊,语气里带着些许不悦。   “想案子。”薛酒随口应了句。   “就你这么忙,非得在饭桌上打电话。”中年美妇面色不豫,她向来不喜欢儿子的职业,偏偏这小子不肯听她的话,不肯换份工作,非得靠办案来晋升,每天花费的精力跟赚的那点工资完全不成正比。   此时,薛酒正坐在一个宽大的饭厅里,圆桌上坐了十来个人,一个身材圆润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坐在正位上,是他的奶奶。   今天是他奶奶生日,一家人好容易聚在一起吃个团圆饭。   薛奶奶看了大儿媳一眼,笑眯眯地给大孙子解围,“听你二叔说,小酒前段时间立了大功?”   薛酒扯扯嘴角,对奶奶道:“算不上什么大功,就是端了个拐卖人口的窝点。”   “妈,你别听小酒谦虚,他哪里是端了个窝点,是把拐子的老窝给端了。”薛酒的二叔薛其仁在旁笑呵呵的补充。他跟侄子虽然不是一个系统的,但是关于侄子的消息一般都会第一时间传来他这里。   这小子虽然不怎么听管教,但是做事很有分寸,给他长了不少脸。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儿孙只要不走歪了,将来都会有个好前途。   薛奶奶笑呵呵地夹了块排骨放进薛酒碗里,“小酒好样的,没给咱老薛家丢人。”   薛酒低头啃了口排骨,刚才因为母亲当众训斥他而有些冷凝的气氛再次变得热络起来。   一家人在薛奶奶这里吃完饭,各自坐车离开。   薛酒开着车,他妈坐在副驾驶上,他爸因为今天有一个重要会议,没有过来。   车子开出家属大院,拐上了不远的公路,一路往城西开了将近半个小时,进了一片别墅区。   眼看着到了家门口,沉默了一路的薛夫人终于开口了,“听方律师说你给他介绍了个客户,是你的同学?”   方律师是她公司的法律顾问之一,在国内很有水平,一般人就算有钱也请不来。   “嗯。”薛酒应了声。   “你那个同学叫林静月吧,挺不错的小姑娘。”   听出了母亲的言外之意,薛酒却没有多余的反应。   见儿子不说话,薛夫人继续说:“你都二十八了,你看你堂弟,比你小一岁,人家孩子都出来了,你呢?让你去相个亲,像是能要了你的命似的。”   薛酒也不回嘴,安静地听着他妈数落。说了一堆,见儿子一点反应都没有,薛夫人叹了口气,“你要是实在不想相亲,我瞧着你那个高中同学也可以,虽然她家最近因为遗产的事儿闹得挺乱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你喜欢的话妈也没意见。”   “妈,我们就是普通的同学,她找上我,我随手帮她个忙而已。”薛酒脸带无奈地对他妈道。   薛夫人却是明显不相信,“你高中那么多女同学,怎么不见你帮其他人?”   他当然帮过,可惜人家不领情。   不过这话薛酒是不会跟他妈说的,只能默默地继续听她唠叨。   一直到薛夫人说的嘴有些干了,才打开车门下车。下车前还强调了一下,“对了,林静月那姑娘的微信一会儿你给加上,你不是上班没时间么,那就微信跟她好好聊聊。”   好容易把亲妈给送走了,薛酒调转车头直接朝着西山分局驶去。   大晚上的,值班的小林看见队长突然出现还被吓了一跳,赶忙问,“队长,你怎么过来了?是有什么情况么?”   “没事儿,我就是顺路过来看看元宵被抢的那段视频。”   “哦。”小林了然,毕竟是队长的同学,关心一下也正常。他从电脑上调出了那段视频,放给薛酒看。 第9章 不是意外   薛酒坐在电脑前,来来回回看了视频好几次,最后把画面定格在元宵的包被扯坏,那个摩托车劫匪逃跑那里。   “队长,发现什么了?”小林凑到薛酒跟前,问他。   “包被扯坏了,他为什么要跑?”薛酒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扭过头问小林。   “怕被抓住?”小林想也不想地回道,不过很快也跟着疑惑起来,“对啊,这附近也没人,这小子看着挺壮,元宵对他未必能造成多大威胁,怎么就突然跑了呢?”   之前他看视频的时候,觉得这人是个新手,受到点惊吓就跑了。可是看他整个人包的严严实实,在视频里一点个人信息都搜集不到,还有耐心蹲点,逃跑的路线几乎避过了所有摄像头,这显然不是新手能做到的。   所以,他之前的判断其实并不准确。   “老大,你有什么想法?”小林转头问薛酒。   薛酒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放在嘴里叼着,也不点着。他盯着视频画面看了半晌,才慢悠悠道:“看见没有,这个低头的动作。这一地的东西还有手机,最值钱的手机都没要,只是看了眼就跑了。与其说他是抢劫,不如说是在找东西。”   “元小姐手里有什么东西,值得专门来抢?”小林不禁有些好笑。他觉得队长的发散思维好像有点过了。   “我让你把入室盗窃那个案子的现场照片发给老唐,你发了么?”薛酒没理会小林的话,转了下椅子问道。   老唐是市刑警队的队长,小林是老唐带出来的徒弟。薛酒在来到西山分局前就在老唐手下当副队长,跟他办过几个大案子,两人关系很不错。   老唐对于室内盗窃这一类的案子比较有研究,之前小林就把照片发过去给他师父了,不过一直没回音,大概是忙的没时间看邮箱。   “发了。”听到队长问了,小林迅速登录邮箱,那边竟然有了回信。   小林盯着回信看了一会儿,才对薛酒说:“队长,还真让你给说着了。师父这边说一般的小偷入室盗窃都是直奔财物去的,正常人藏钱的地方就那么几个,小偷哪怕是翻找也很少会把家里弄得这么乱,甚至大肆破坏,这样子不像是找钱,更像是在找什么别的东西,而东西没找到,所以破坏了屋子里的东西发泄。”   听到小林的话,薛酒点了点头。那天他进了元宵家里就觉得不太对劲,现在看来,老唐跟他的想法是差不多的。   他和小林其实有同样的疑惑,元宵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为什么突然会被人盯上呢?   虽然经历了抢劫,但是对方手上没刀,跑的也快,除了扯坏她的包,对她没造成什么影响,元宵倒不像第一次家里被人偷了那么惴惴不安。   在网上下单买了一堆防身用品后,她也就洗洗去睡觉了。   睡到了半夜,哐当一声,什么东西砸下来的声音猛地把她吓醒。心脏砰砰地跳着,她在床上静静地躺了一会儿,隔壁隐隐约约有骂声,可是极度的困倦让她没心思理会,躺了好一会儿她再度闭上眼睛。   第二天一早,青禾依旧早早地在门外等她。今天她穿了件白色的高领的毛衫,红色的呢子大衣。   想到昨天半夜听到的声音,元宵下意识地看了眼她的脸,因为脸上化的妆,她并不能确认上面有没有伤,只是脸颊和眼睛好像有些肿。   一路上青禾都低着头跟在她身后,元宵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暗自叹息一声。   中午饭点过后,店里没了客人,元宵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晒着暖洋洋的太阳,昏昏欲睡。   在后厨打扫结束之后,青禾走到元宵身前,轻轻推了推她。   “嗯?怎么了?”元宵睡眼朦胧地仰头问青禾。   青禾垂着眼,小声问她:“元姐,我家里有点事儿,能回去一趟么?”   “行,去吧,路上小心点。”元宵朝她摆摆手,又趴回桌子上继续睡。   青禾看了她一眼,拎着包走了出去,把门口暂停营业的牌子挂上了,又小心地把门关好。   温暖的阳光洒在透过窗子洒进店里,盖在谁得正熟的元宵身上,给她镀了一层金边。   在她手边,手机不停的震动着,可她睡得太熟了,丝毫没有察觉到。   墙上的时钟,秒针在一格一格缓慢的移动着,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屋外没有行人经过,这里仿佛成了独立的领域。   在时钟的指针指向下午三点半的时候,这片安静又美好的空间被突然闯入的男人彻底打破。   薛酒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手机,手机显示正在拨号,但是一直没有接通。   他走向元家小食的大门,门口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门也是紧紧关着的。   他上前一把推开了门,一股浓重的煤气味儿铺面而来。他脸色猛地一变,冲进了屋里,元宵趴在桌子上,手机在她手边震动,可她一丁点反应都没有。   上前试过了元宵的脉搏后,他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快步走出了店里。   把人放到车里,他蹲在元宵跟前,伸手用力拍着她的脸颊,“元宵,醒醒,元宵,醒醒,别睡了。”   “嗯……”元宵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但并没有清醒过来。   薛酒顾不得那么多,只来得及给警局那边打了个电话,告诉小林和小黄元家小食店里煤气泄漏,让他们带人过去一趟,就赶忙开车往医院驶去。   好在医院距离并不远,不到五分钟,他就把人送到了急救室里。   听说是煤气中毒,医生也不敢耽搁,和一群护士急匆匆地把人推走了。   大概过了几分钟,一个护士找了过来。   “你是病人的家属吧?跟我过来办住院手续。”   薛酒一边跟着她走,一边询问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小护士随口回道:“医生说人送来的很及时,情况不算严重,现在人已经送进高压氧舱了,吸完氧就可以送去病房了。”   听她这么说,薛酒的心总算是放下。走到住院窗口,他摸了下兜里,意识到办理住院可能要元宵本人的身份证,他刚才急着把人送过来忘了她的包了。   “抱歉啊,我刚才着急把人送来,忘记带她的身份证了,能不能稍微等一下。”薛酒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小护士说。   “你尽快让人把患者身份证送来吧。”   跟小护士解释完,薛酒走到一边准备打电话给小林。他还没拨号,那头的电话却直接打过来了。   “队长,我和小黄刚才检查过了,是阀门没有关好导致的煤气泄漏,现在还不能判断具体是什么情况,要等元宵醒来问一下她,你那边怎么样了?”   “人还在高压氧舱里,对了,你去她店里找一下她的身份证在不在包里,在的话给送过来,我要给她办住院手续。”   “哦,你等一下。”小林那边隔了一会儿,传来了声音,“找到了,我把包给你送过去,你们现在在西山二院吧?”   “嗯,我在急诊室外面等你。”   很快,小林把元宵的包送了过来,拿着她的证件,薛酒给她办了住院。   一个小时后,意识稍微清醒过来的元宵被送去了病房。   薛酒和小林进病房的时候,她正在挂吊瓶。   她还没想明白,自己刚才明明在店里,怎么一睁眼就进了医院。头也疼的厉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敲一样,直到薛酒他们推门进来,她才睁开眼。   “醒了,感觉怎么样?”薛酒走到病床边,俯下身问她。   “头疼。”元宵小声回答,然后追问,“我怎么了?”   “煤气中毒,姐啊,你做完饭怎么不关阀门啊。”小林上前插了一句。   元宵却是一脸疑惑,“我关了啊。”   元宵话说完,薛酒回头和小林换了个眼神。   如果元宵真的关了煤气阀门,那这次可就不是意外了,而是真的有人冲着她来的。   昨天晚上两人还研究过到底有什么人会针对元宵,今天就闹出个煤气中毒。要不是薛酒给她打电话没有人接,直接找到了店里,恐怕等人发现的时候,元宵的情况就不会这么好了。   小林凑上来继续问,“平时有什么人能进后厨么?”   小林这样的问话,哪怕元宵头疼的厉害,反应有些迟钝也感觉到不对劲了。   “什么意思?你是说有人故意打开的煤气阀门?”   小林耸耸肩,“如果你确定不是你忘记关了,那肯定是别人开的。想一想,是你店里的人进过后厨,还是别的什么人?”   “中午关门的时候,小赵还在外面送餐,是青禾在打扫。她有没有进后厨我不记得了。”元宵皱着眉,努力回想道:“当时我挺困的,就记得青禾跟我请假回一趟家,再之后我就没有印象了。”   “你以前也有午睡的习惯么?”薛酒问她。   元宵摇头,“没有,就今天特别困。”   薛酒给小林递了个眼神,小林了然地出了病房,直接找上了医生。 第10章 嫌疑   没一会儿,护士推着小车进来,见元宵已经睁眼了,朝她笑笑,问她:“叫什么名字?”   “元宵。”   “元宵对吧,你还要做个检查,需要抽血,把右胳膊伸出来。”元宵听话地动了动胳膊,薛酒小心地替她将衣袖挽了起来。   抽血之后,小护士推着车走了,病房里就留下薛酒和元宵两人。   这时候元宵才注意,她住的是单人病房,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薛酒给她订的。   “谢谢,要不是你,我这次怕凶多吉少了。”   正帮她把挽上去的衣袖放下的薛酒没有看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只是碰巧,就算不是我,说不定也会有别人遇上。”   元宵摇摇头,苦笑,“要不是你,随便有个人走到我门口扔个烟头,恐怕我人就被炸没了。”   煤气可不光能够让人中毒,还能发生爆炸。   她这一次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什么是和死亡擦肩而过。   “别想太多,头还疼么?”说着又摸了摸她的额头。   元宵轻轻点点头。   “那就睡会儿,睡醒了就不疼了,我给你看着吊瓶。”大概是身体真的支撑不住,也可能是第一次有人在生病的时候用这样温柔的声音告诉她可以睡一会儿,元宵终于还是睡了过去。   一个吊瓶挂完,薛酒按了铃叫护士过来换了新的。一直在外面呆着的小林警官拿着一张单子走了进来。   见元宵睡了,小林没往里进,在门口朝薛酒招招手。   薛酒站起身,脚步放轻走出了病房。   他随手关了病房的门,接过小林递给他的检查单。   “检查结果出来了,确认了元宵在之前摄入过少量安定。”   薛酒看着单子,表情凝重,“立案吧,着重调查她店里两个店员,让小黄派人去守着店,别让任何人靠近。等她醒了,我再问问她详细的情况。”   “明白。”   元宵一直睡到晚上七点才终于清醒了,睁开眼就看见斜靠在墙边,一直盯着她这边的薛酒。   见她醒了,薛酒直起身朝她走过来。   “感觉怎么样,头还疼么?”   元宵小幅度摇摇头,“已经好多了。”   “饿不饿,我给你叫点饭吃?”薛酒耐心地询问。   元宵并没有感觉太饿,但是薛酒一直在医院陪着她,外面天已经黑了,恐怕也没吃饭,于是点了点头,“多叫点,你也一起吃吧。”   “好。”薛酒笑了下,应道。   外卖很快送上来了,薛酒给元宵叫的白粥和小菜,虽然医生没有刻意嘱咐过,但生病的人吃清淡的肯定没问题。   喝了小半碗粥,元宵就把勺子放下了,看着薛酒拿着饭盒低头吃饭。   抛开之前的成见不提,他吃饭的姿态确实很好看。   薛酒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头看她,咽下嘴里的菜问道:“怎么不吃了,味道不好?”   元宵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没有味道,无法评价。”   一碗白粥,能好喝到哪去。咸菜也只能夸一句带咸淡,多余的夸奖她实在说不出口。   薛酒被她的表情逗笑,调侃道:“当了厨师的人,对食物的要求果然比我们普通人高多了。”   一边说,一边起身去收拾餐盒。   就在薛酒拎着塑料袋,把她吃了一半的粥盒放进去的时候,听到元宵开口问他,“薛酒,这次煤气泄漏,不是意外对么?”   她还记得睡觉之前小林警官问过的话,那时候脑子一片混沌,什么都没想过,现在细一想,就感觉到不对劲来了。   店里的厨房,除了她之外几乎没人进去。她记得很清楚,自己炒的最后一盘菜是干煸肺子,然后就把煤气的阀门关紧了。   因为偶尔会忘记,所以她在换下厨师服,走出后厨之前又特地去看了眼阀门。   如果阀门不是她忘记关了,那就只能是有人打开的。   薛酒把塑料袋放到一旁,坐到元宵窗边的凳子上,与她面对面,表情严肃道:“刚才我让医生给你检查过,证明了你之前曾经摄入过少量安定,你的嗜睡可能是因为吃了安眠药。”   元宵嘴微微张开,说不出话来。   “如果你能肯定你关了煤气阀门,你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薛酒对她道。   “有人想让我死?”她艰难地说出这句话来,脑子里仍旧一片空白。   “你和人结过仇么?”   他问完,发现元宵盯着他看。薛酒无奈,“我不算。”   元宵摇头,没等薛酒问,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搬来这边大概一年多,周围认识的人不多,我的店附近也没有开其他的小吃店,没有跟别人产生过摩擦。”   “你住家那边的邻居呢?”   “邻居啊……”元宵的表情有些纠结,“我的邻居就是我店里的青禾,还有她老公王顺昌。我跟青禾关系挺好的,倒是王顺昌因为经常打青禾,我们见面几乎不会说话。”   “他打你店员的时候,你没有阻止过么?”   薛酒这话问的有些直,元宵只是愣了一下,说道:“以前我们周围的邻居都报过警,但是家暴这回事儿,青禾不想解决问题,警察也没什么办法。后来我听到隔壁吵架,声音太大了,就把电视调到最大声,反正我们那儿隔音不好,他吵我我就吵他,几次之后他就收敛了。”   薛酒可能也没想过还有这种招数,忍不住问了句,“你电视里一般都放什么?”   “电视购物啊。”   哪怕他很少看电视,也知道电视购物的威力,真是非常的惊人。   薛酒一脸受教地点点头,继续问,“青禾的老公有没有因为你做的这些事对你恶语相向?”   元宵摇头,“没有。”   “你店里的另一个服务员小赵干了多久?”   “小赵从我开店就一直在这里,大概有一年多。”   “他平时做什么工作?”   “之前他一直做服务员,后来店里开了电话外卖,我给他额外的补贴,让他送外卖。”   “一般情况下,他送完外卖几点回到店里?”   元宵想了想,回道:“正常大概两点多就回来了,如果有别的事耽搁了,他会给我打电话。”   “你在午休之前,有喝过水或者饮料么?”   “有,我习惯喝白开水,水是从饮水机里接的,一般放在厨房的案板上。”她想了想继续道,“今天的水是我自己接的,现在杯子应该还在厨房里。”   “除了你之外,还有别人能碰到你的水杯么?”   “之前我不知道,今天的话,还真没有别人碰过我的杯。”   元宵这边问完话之后,薛酒起身去给小林警官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小林似乎在外面,一边走路一边喘气,“队长,我这边调查了元家小食的服务员赵永刚,他说今天送外卖的时候发现地址上写的是一片拆迁楼,刚去就被几个地痞揍了一顿,还把他身上的钱和手机抢走了。”   “他去报过案么?”薛酒问。   “这就是奇怪的事儿了,我是在家里找到他的,他就腿上有个擦伤,脸侧青了一块,口口声声说自己被抢了,也没去附近派出所报案。”说完,小林警官补充了一句,“这小子不太对劲。”   “青禾那边是谁负责调查的?”   “是小黄带人过去的,他那头一直没动静呢。”   “你继续查一下赵永刚,主要确认一下在两点之后,他究竟有没有回过店里,小黄那边我再打个电话过去问问。”   “好,知道了。”   小林挂了电话后,薛酒又拨通了小黄警官的电话,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了起来。   “喂?队长。”   电话那头,小黄警官的声音带着点烦躁。   “你那边调查的怎么样了?”   “一点进展都没有,队长你不知道,青禾那个老公就是无赖!我们刚进他家,他就说他老婆动了胎气,非要去医院。到了医院,医生还没说什么呢,他就吵吵嚷嚷的说是我们把他老婆害的差点流产,把我们堵在病房外面不让我们进去。”   “你先去询问医生,如果孕妇情况并不严重,强制他们配合调查。”   最终小黄也没能见到青禾,据医生所说,她确实有流产征兆,可能是因为受到了惊吓导致。   哪怕急于破案,他们也不敢随便闯进去,这年头警民纠纷本就不少,要是被曝光到网上,他们这身警服都要丢。   小黄没办法,在请示了薛酒之后,派了两个警员在门口守着,打算等青禾情况稳定后再询问。   青禾的老公对此很不满意,一个劲的嚷嚷要投诉他们,见门口两个警察始终无动于衷,闹了一阵子,又被医院的护士警告过不准大声喧哗,这才骂骂咧咧的摔门进了病房。   元宵在医院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才刚到七点,薛酒就到了。他穿着黑色夹克,衣襟敞着,里面是一件黑色T恤,身上还带着外面裹挟而来的丝丝凉意。   他进门的瞬间,元宵就先替他冷了一下。   薛酒倒似没事的人一样,走到她病床前,把手里的粉色保温杯放到了一旁的柜子上。   在元宵的注视下,他一边拧开保温杯,一边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做了皮蛋瘦肉粥,还有几个瓜饺。”   边说着,边把盛好的粥递给元宵。 第11章 重查   元宵道了声谢后,接过他手里的碗低头喝粥,喝了两口后抬头看薛酒。   薛酒眨了下眼,问她:“怎么了,做的不好吃么?”   这句问话没有主语,但是显然,主语是我。   元宵迟疑了一下,心里忍不住想,是不是当了警察,经常在外面风吹日晒导致脸皮都变厚了?   然后仰头看他,“翠云楼的大厨做的?”   场面陷入了迷之尴尬。   薛酒干咳两声,才开口,“大厨教我做的。”   “哦……”元宵低头继续喝粥,也不知道信不信他的话。   倒是那个瓜饺,让她彻底相信那真的很可能是薛酒手工制作,毕竟翠云楼的大厨也是要脸面的,难看到那个样子,一般客人可能要退货。   她还是很给面子的把早餐吃光了,薛酒拿着保温杯去卫生间清洗,等他拿着保温杯出来,正赶上医生过来查房。   元宵的主治大夫是位中年女医生,身前身后围了七八个年轻的男男女女,一群人簇拥着她走了进来。   元宵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架势,忍不住呆了一下。   那女医生倒是很和蔼地问了她的情况,得知她已经没有任何不良症状,才对她说:“恢复的挺好,在医院里观察两天,如果没问题再办理出院。”   元宵有些犹豫,她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但是医生这么说了,只能点头。   其实不止是元宵有点懵,那位女医生身边的一群实习生和学生也有点不可置信。   虽然西山二院算不上什么顶级大医院,但是西山二院的呼吸科在省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他们的老板就是其中一把手。   让她来治疗轻度煤气中毒?是不是有点太小题大做?   查房结束后,女医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办公室里薛酒坐在她的办公椅上,正在低头看手机邮件。   女医生用脚尖戳了戳翘着二郎腿,坐的像个大爷一样的外甥。这小子也就私下里会这样,平时在人前,可是相当沉稳规矩。   她微微扬了扬下巴,“说吧,为什么非要我把人留在医院里?”   那姑娘只是个轻度煤气中毒,各项检查正常,按说今天就能出院,可谁让外甥求到她这里来了。   薛酒放下手机,朝他二姨灿烂一笑,赶忙起身把人请到椅子上,然后在二姨似笑非笑的眼神下,敷衍地回答道:“这不是为了以防万一么,万一明天她突然出现什么并发症了呢。”   “行啊,连并发症都知道了。”二姨顺手把茶杯盖朝薛酒扔去,被他一把接住。   “你要是不说实话,回头我就去跟你妈聊聊,我们小酒有看上的女孩子,竟然不第一个告诉他妈妈。”   薛酒一脸无奈,拉长音,“二姨……”   “说吧。”二姨完全不为之所动。   薛酒没办法,只好如实回答:“她是我一个案子的当事人,我怀疑有人要对她不利,最近她住在医院里会比较安全。”   “既然有人要对她不利,你完全可以找两个警察去守着她。”说完,抬头看了眼自己外甥无奈的表情,补充道:“哦,我说错了,是你觉得有人要对她不利。”   着重强调了一下“你”,哪怕薛酒脸皮足够厚了,在自家二姨的调侃下耳朵也有点泛红。   哪怕他是队长,在什么都没查出来之前,也不可能靠主观推断让人二十四小时守着元宵,只能绕了个圈把人放到他二姨眼皮底下。   别看他二姨看着瘦弱,当年也是当军医的,并且找了兵王给他当二姨夫。这夫妻之间耳濡目染的,导致她二姨能轻松撂倒两三个成年男人。   这些年,她光是见义勇为好市民奖都得了三个。   薛酒一直认为,她二姨这种女人嫁人的难度绝对在女博士之上,可人家聪明,早早就骗了个老实人,替老实人不幸。   “行吧,不过我最多也只能留人三天,你最好在三天内把该调查的调查清楚了。”喝了口茶,二姨放下茶杯对薛酒一摆手,“滚蛋吧。”   薛酒圆润的滚了。   薛酒走后,二姨把元宵的病例调了出来,看了两眼又关了。最初她用元宵来调侃薛酒,看那小子的态度就是有猫腻的,不过后面她却并没有再问。   不问只是因为知道,哪怕薛酒有那个心思,两个人怕也是不成的,所以她也没必要知道对方女孩子的信息了。   薛酒从办公室里出来后,又去了元宵的病房,她正盘腿坐在床上,一手撑着下巴,眼睛发直,似乎正在发呆。   单人病房也有不好的地方,旁边没有病友,没热闹可看,连聊天都没人。   薛酒大概是看出她的无聊了,替她把电视打开,调了个动画频道,又把遥控器放到她手边,对她说:“先看看电视吧,中午我给你拿个pad来。”   “哦……”元宵看着电视里吹风机脑型的粉色小猪,注意力完全从薛酒身上移开。   “你身体还没恢复,有什么事就叫护士,最好不要一个人出去走,有急事给我打电话,中午我来给你送饭。”   薛酒说完,一抬头就发现元宵正看着他。   “怎么了?”他问了句。   “你不是很忙么,中午就不用过来了吧,我可以外卖订饭的。”   “外卖不干净。”一句话结束话题,没等元宵的下句话出口,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薛酒朝她晃了晃手机,替她关上门走了。   元宵看着紧闭的门,忍不住叹了口气,仰躺着倒在枕头上,把遥控器放到一旁,也没什么兴趣看动画片了。   煤气中毒这件事,对她并不是没有产生任何影响的。任谁在生死边缘走上一遭,都会忍不住后怕。   更可怕的是,想要她命的人,可能是她最熟悉的两个人。   她回到秦川市的时间并不长,基本没什么熟人,经常来往的青禾和在店里干活的小赵就是她认识最久的了。   薛酒的意思是,他们中的一个人想要害死她,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同样是薛酒想要知道的。   警局里,小林警官兴匆匆从外面跑进来,朝薛酒喊道:“队长,找到线索了。”   薛酒目光从桌子上那几张元宵家入室抢劫的照片上移开,看向小林,“赵永刚有问题?”   “这小子问题大了。”小林一屁股坐在薛酒对面的椅子上,喘了口气才对薛酒道:“别看他平时挺老实的,实际上是个赌徒,而且还出老千,我找人问过,他最近似乎在地下赌场里惹了事,可能是出老千被抓了,总之欠了大把的钱。”   “有人替他还了?”小林还没说完,薛酒就插了一句。   小林忙不迭点头,“队长你猜的太准了,不仅有人替他还了钱,听说他最近还发了笔财。”   薛酒对此没什么反应,继续问道:“地下赌场是谁开的?”   “我找人打听了,都说是花爷的场子,估计是花老三,去年才从局子里出去的。我估计直接找他问,他可能不会说实话。”   那些总进局子的滑头,对警察基本上都是一问三不知。   “那就盯着他,争取两天内把人请回来,让他再感受一下局里的温暖。”   “没问题,肯定抓现行。”小林兴匆匆地走了,走的时候正好跟小黄碰对面。比起他的精神振奋,小黄要显得萎靡许多。   跟小林打了个招呼,小黄也直奔薛酒过去了。   刚坐下,小黄就开始朝薛酒猛吐苦水,“队长,青禾的丈夫一直阻挠我们问话,而且有他在,青禾根本什么都不说,她除了说不知道,再就是哭,后来我们又被护士赶出去了。”   作为一个警察的直觉,他敢肯定这案子和青禾有关系,但那是孕妇他不敢来硬的啊!   “既然不想你问,那就先派人盯着他们,然后你去查王顺昌的社会关系。”说着,把一张元宵家里被撬的房门照片推了出来,“着重查他一个月之前和什么人来往过。”   “你是怀疑这个案子是他做的?”小黄看着照片,眉头皱了起来。   当初元宵家被撬,他们也怀疑过王顺昌,但是他以前没有案底,问了他酒友的口供也都正常,并没有什么嫌疑,也就自然而然的被排除。但是如果联系上眼下这个案子,他的嫌疑就无疑变大了很多。   当警察真想要查一个人的时候,哪怕隐藏的再深,恐怕也是无济于事的。   小黄得了薛酒的命令后,再次去查了元宵家被撬的那天,王顺昌的酒友。顺理成章的发现,他的几个酒友中,竟然还有个特殊职业的。   有多特殊呢?   职业小偷,撬锁一把好手。   那小子以前不常在西山区这边活动,所以当时调查的时候,他们还真把人给放过去了。这一次,倒是很轻松的把人给请回来的。   那小子倒也识趣,警察问什么他说什么,很快就把王顺昌那天在酒桌上的话给问了出来。   问完了口供,小黄脸色好看了许多,他拿着口供去找薛酒。   “队长,那小子说王顺昌问过他不少撬锁的诀窍,还从他那拿了一套工具,看来那天的案子八成是王顺昌做的了。”   薛酒看着口供后点点头,“先把人抓回来,然后你再找人问青禾的口供。” 第12章 跳楼   见一群警察竟然直接进了病房,王顺昌一骨碌从病床上坐起来,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走过去,一边指着他们大声嚷嚷,“谁让你们进来的,快点出去,把我老婆吓流产了我告的你们倾家荡产!”   为首的小黄警官瞥了眼之前坐在病床边凳子上,刚刚站起来的青禾,撇了撇嘴。   他一把握住王顺昌的手腕,反手一扭,在王顺昌疼的嗷嗷叫的时候,开口道:“王顺昌,你涉嫌入室盗窃,跟我们走一趟吧。”   还没等王顺昌反应过来,两个警察已经把他架了起来朝外走去。   青禾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坏了,直到人走到门口了,她才尖叫着朝门口扑过去,一边用尖锐的声音大喊,“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老公!”   小黄警官挡在了青禾身前,表情严肃地对她道:“青禾,关于昨天元家小食煤气泄漏案件,也请你配合我们调查。”   “那不是我做的,我凭什么要配合你们。”青禾眼睁睁看着王顺昌被人带走,眼眶通红,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警察。   小黄警官也不恼,只是慢条斯理地说,“如果你不希望在这里录口供,我们只能把你也带回警局去了。”   感觉到了眼前警察强硬的态度,青禾瞪了他好半天,才终于泄气,走到了病床旁的凳子上坐下。   见她态度软化了,小黄警官和另外一个警察一起给青禾录口供。   ……   “你在元家小食打工多久了,具体职责是什么?”小黄朝青禾问道。   “一个多月,平时打扫一下卫生,给客人端个菜。”青禾低着头,并不看他们。   “昨天中午你离开店里之前做了什么?”   “我就打扫了一下后厨和前面的卫生,再没别的了。”   “你有碰过煤气灶的开关么?”   “没有。”小黄的话才说出口,青禾连思考都没有的立即否认了。   “你没有碰过煤气灶开关,也没有感觉到有煤气泄漏的迹象么?”小黄再度问道。   “没有。”   小黄看了她一眼,继续问,“你走的时候,你的老板元宵在做什么?”   “她好像累了,打算睡觉。”   “是打算睡觉还是已经睡着了?”   “睡、睡着了吧,我不太记得了。”青禾被小黄的问题弄得有些烦躁,回答的时候语气中带着些许的不耐烦。   小黄却依旧慢条斯理的,按照他的节奏继续问,“所以,你离开元家小食之前,曾经在后厨打扫过卫生,但是并没有碰过煤气灶。而你的老板那时候已经睡着了对么?”   “对。”青禾重重点头。   小黄嘴角露出一丝笑,“根据我们的调查,煤气灶上确实没有你的指纹。”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青禾。   青禾的头垂着,身体却自然而然的放松了下来。   然后小黄继续说道:“不但没有你的,连你老板的也没有,能不能告诉我,煤气灶上为什么连你老板的指纹都不见了?”   青禾的身体僵了一下,“我怎么知道,可能是被她擦掉了。”   “可是她很确定,并没有擦拭过煤气灶,而唯一在厨房打扫卫生的人只有你。”   “那、那可能是我不小心擦掉的。”   “刚刚你很肯定的告诉我,你并没有碰过煤气灶。”   小黄的声音响起,对于青禾来说,就像是魔音穿耳一样,让她莫名的烦躁,她抬起头瞪着小黄,大声道:“我记错了不行么!我一天要打扫那么多地方,怎么可能每个地方都记得住。”   “所以,你承认自己擦拭过煤气灶对么?”   “我、我……”青禾张了张嘴,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点头还是摇头。   “你承认么?”小黄又重复问了一遍。   “我可能擦过。”最终青禾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小黄也没有介意,继续问,“你老板元宵的水杯你也有擦拭过么?”   “对,我跟碗一起洗了。”   小黄点头,拿过笔录看了一遍,递给青禾让她签字。   青禾接过笔录,不情愿地在上面写上了名字。   拿着青禾的口供,小黄打算回警局让队长先看看,还没等他走到门口,就听青禾问道:“警官,我老公到底犯了什么案子,你们为什么抓他?什么时候能把人放了?”   小黄警官回头看了一眼青禾,“刚才不是说了么,入室盗窃。”   “不可能,我老公他……”   青禾话都没说完,就被小黄警官打断,“没有证据我们也不会抓人,而且他的盗窃对象,正是你的老板,说起来还真挺巧的。”   虽然王顺昌这个事算不上百分百的证据确凿,但是找到了人再顺着查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了。但凡是做过的事,怎么会不留下痕迹。   在小黄警官意味深长的目光下,青禾面色僵硬,直到他们离开了,也没能缓过来。   小黄带着青禾的口供赶回警局,听同事说队长正在审讯里审问王顺昌。忍不住开口对同事道:“证据还不够充分吧?王顺昌这种人,可不一定会轻易认罪。”   他想到自己调查的那些线索,只能证明王顺昌的嫌疑非常大,并不能把他的罪定下来。   尤其王顺昌这种混子,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怎么可能轻易承认。   “又找到新线索了。我们的人重新去那栋楼走访,有人看见案发时间段里,王顺昌在开隔壁的门。”   听同事这么一说,小黄顿时来了精神,“怎么之前没问出来?”   “之前那人以为王顺昌是在开自己家的门呢,他看到的时间和王顺昌自述的回家时间几乎一致,所以被那几个走访的小子给忽视过去了。”   “这下几乎是证据确凿了,王顺昌就是不认罪也不行了。”小黄有些兴奋道。   两人正聊得起劲的时候,薛酒从审讯室里走了出来。小黄赶忙迎上前问,“队长,他认了么?”   “他不承认自己是主谋。”   “有人指使他?谁啊?”小黄忍不住问。   薛酒瞥了他一眼,“他说是他老婆。”   小黄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了,猛咳了好几下才拍着胸口问,“啥?我刚才听错了?”   薛酒耸耸肩,显然他也觉得王顺昌这个口供挺神奇。   正在这时,薛酒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看清上面的来电显示后直接按下接通。   “元宵,发生了什么事?”   电话那头元宵带着些急切地问,“青禾是不是跟我住在同一家医院里?”   “是,怎么了?”听她声音不对,薛酒不禁皱起眉。   “我刚才听说有个孕妇跳楼了,还有护士说警察和被抓什么的,我怕跳楼的是青禾。”元宵的声音带着惶恐不安。   哪怕想要害她的人很可能是青禾,但这也不意味着她希望听到对方跳楼的消息。   薛酒也被她的话惊了一下,转头问跟在他身后的小黄,“你在医院留人了么?”   “没有啊,问完口供我就走了。”小黄一脸迷茫。   “现在立刻打电话去医院问青禾的情况。”   “是。”小黄见薛酒脸色不好,知道情况可能有些不对,赶忙去给医院打电话。   不多时他匆忙地跑回来,脸色同样难看,“队长,医院那边确认了,跳楼的孕妇就是青禾。”   薛酒带人到的时候,医院楼下已经围了好多看热闹的人群。   孕妇是从十二楼的病房里跳下来的,摔到地面上的时候身体朝下,哪怕身为刑警,经常见到血腥的场面,但是这一次的现场依旧让人觉得惨不忍睹。   别说刑警,连医生都没几个敢正眼去看的,那可是个孕妇啊!这地面上的血,也不知道哪些属于肚子里的孩子的。   直到尸体被抬走,人们依旧不愿意散去。   薛酒带人去妇产科给青禾的主治医生和护士做笔录,从她们的口中并没有得到太过有用的信息,只知道青禾在警察离开后情绪并不稳定,有护士进病房也被她赶出去了。   随后,他们在青禾的病房里找到了一封信,确切的说,是一封写给警察的遗书。   遗书上不但交代了她给元宵下药,并打开煤气的作案过程,甚至还交代了犯案动机。   因为她认为,元宵勾引了她的老公。她憎恨对方,所以想要让对方去死。   证据就是,每次她老公打她的时候,只要元宵那边有一点动静,她老公就不再动手了。   上面甚至写明了,她和老公的几次口角都是因为元宵而起,她还逼着王顺昌撬开元宵家的门,砸了她家,只是为了证明王顺昌和元宵没有不正当关系。   薛酒看完了遗书后递给小黄,问他,“你怎么看?”   小黄看了遗书上写的内容后,有些嫌恶道:“这女的脑子有病吧?”   案子发生的时候,他们就调查过元宵和她邻居夫妻二人的关系,可以说元宵完全是好心,才让一个孕妇进了店里帮忙,谁知道对方没有感激也就算了,这完全就是个白眼狼。   哪怕作为警察,在任何案件中都要保持中立,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元宵可真是倒了大霉。 第13章 调查   “队长,你说这遗书上的内容,是真的么?”小黄并不相信这封遗书的内容,却也想不明白,哪怕青禾再爱她老公,愿意为他担罪,也没道理为了他去跳楼自杀!   “无论是真是假,人已经死了。”薛酒四下打量着病房,床头的柜子上整齐的放着洗干净的碗盘,床上的被子也被叠的方方正正,就像是部队要求的那种豆腐块,显然是青禾活着的时候整理的。   她死前应该是很平静的,或者说是从容的去赴死。   什么样的人才会不怕死?   “队长,这消息要不要通知王顺昌?”小黄出声打断了薛酒的沉思。   “暂时先不要说,把王顺昌单独关押,随时注意他的情绪。”   “是。”   小黄走后,薛酒直接去了元宵的病房。   中午的时候,他手上的事情太多,脱不开身,是找人给她送的午饭。   他并不知道元宵喜欢吃什么,是按照自己平时的菜单点的,也不知道她吃不吃得惯。   病房的门是半敞着的,里面隐隐传来电视的声音。   薛酒走进去的时候,发现元宵正坐在病床上,床上支着一张横桌,有些窄的桌面上放着各色的水果,还有一瓶酸奶。   元宵此时一手拿着水果刀,正在给苹果削果肉。果肉被一圈一圈的削下来,几乎透明,却不见断裂。   削到一定长度后,她抬手切断果肉,在餐盒里随便拨弄两下,就成了一朵玫瑰花的形状。   餐盒里已经摆了七八朵这样的苹果花,还有故意做成兔子形状的提子,几个可能是用勺子挖出来的半球形的哈密瓜,走近了看他发现哈密瓜球上竟然刻着“平安”“快乐”的字样,甚至还是标准的隶书。   “你这是在做什么?”薛酒站在元宵身边看了一会儿,才忍不住出声问。   “水果捞啊。”元宵一边说着,一边把酸奶瓶打开,倒进已经被各种水果铺满的餐盒里。   现在水果捞都这么高端了么?   薛酒觉得可能是他见识短浅了。   元宵偏过头对他说:“中午来给我送饭的人可能有些误会,来的时候还拎着一个大果篮,我都还没说话呢,他放下东西就跑了。”   薛酒扬扬眉,“所以你做这个是……”   “给你的啊,人家看着你的面子送的果篮,我怎么好意思独吞。”说着,把餐盒盖扣上,推到薛酒那边。   见薛酒不伸手,她又道:“放心,雕花的时候我都带着一次性手套,没用手碰过的。”   所以,除了刻字还雕花了?   薛酒拿起那盒水果捞,犹豫着要不要在吃之前拍个朋友圈什么的。   拿纸巾把水果刀擦干净,元宵拿起被削掉几圈果肉,瘦了一半的苹果咬了一口,并没有跟薛酒说话的打算。   但是薛酒却主动开口了。   “跳楼的人已经确认了,是青禾。”   元宵拿着苹果的手一顿,轻轻哦了一声。   其实她早就知道了,薛酒来之前,她这层楼有人下去看了,回来后在走廊上大声给旁人形容尸体的惨状,还跟人说,那个孕妇的老公在医院里被警察给带走了,她八成是想不开才跳楼的。   那时候,她就知道,死的人是青禾了。   “她留了遗书,承认是她打开的煤气开关。”   “为什么?”元宵看向薛酒,问他。   “她说,怀疑你和她老公有不正当关系,嫉妒你才想要你死。”   元宵一脸错愕,“你在开玩笑?”   “没有。”   “不可能,这太荒谬了。”元宵摇头,“青禾不是这样的人。”   她和青禾的老公连单独相处都没有过,每次见面都是因为青禾,谈何不正当关系。而青禾也该很清楚,自己对她老公的不待见,又怎么可能可能会误会。   “关于她的个人信息和家庭信息,你知道多少?”薛酒没有肯定或是否认元宵的想法,而是换了个问题问她。   元宵稍微想了一下,道:“我只知道她是外省嫁过来的,平时从来不会提及父母。”   “她有跟你说过,她和王顺昌是怎么在一起的么?”   元宵摇头,“没有。”   “那你知道他们夫妻两个有什么来往比较多的亲人么?”   “青禾的婆婆就住在乡下,距离这里不远。”提起那个老太太,元宵不禁皱了皱眉,显然对她印象不佳。   她每次过来,都对青禾呼来喝去,那态度不像是对待儿媳,倒像是对待个仆人一样。   “行,我知道了。”将从元宵这里得到的信息记下,薛酒拿着他的高端水果捞打算回局里。   元宵一把拽住他的衣摆,薛酒回头看她,“怎么了?”   “青禾真的是自杀么?”   薛酒看着她,目光微微闪动,“从目前证据来看,是自杀无疑。”   元宵咬了咬唇,心里却乱的找不到头绪。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只是倒霉,但是现在,她却清醒的意识到,她所遭遇的一系列的意外,可能都是在针对她的。   想要她死的是她认识一年多的邻居,然后对方坦承了罪过,自杀了。青禾那么期待她的孩子,就这么带着孩子一起跳下去了。究竟是她想死,还是有人要她死?   见元宵脸色发白,扯着他衣摆的手微微的颤抖,薛酒握住了她的手,把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里,属于他的温度传了过来,“怎么了?”   元宵张了张嘴,她不知道该怎么跟薛酒说这些怀疑,那只是她的猜测,她没有证据,警察并不需要为此负责,薛酒也不需要。   最终,她只是轻轻地把手从他的手里收了回来,摇了摇头。   掌心里失去的温度让薛酒的剑眉微微挑动了一下,见元宵情绪低落,他的手轻轻压在元宵的肩头,沉声道:“我会查出来的。”   无论是青禾的死,还是王顺昌的推卸,亦或是隐藏的更深的人。   接下来的两天,薛酒几乎忙的脚不沾地,尤其是第二天的下午,小林抓了十几个聚众赌博的去警局,整个分局里吵吵嚷嚷的,没有一刻清净。   作为赌局的组织者,自然也在抓捕的行列中。不过那人在被抓紧警局的第一时间,就送去了审讯室。   审讯室里,薛酒已经早早的等在了那里。   花老三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上穿着一套中山装,头发打理的很是整齐,乍一看,很有几分气派。   见到审讯室里有人,他也只是眼皮猛地一跳,随即脸上就带了笑,“您就是薛队长吧,真是久仰大名。”   薛酒抬头看向花老三,叫了声,“花爷。”   见到眼前的小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花老三将胸口那股闷气强压了下去,赔笑道:“薛队长这不是打我花老三的脸么,您叫我老三就成。”   “知道为什么抓你么?”   花老三脸色一青,苦道:“薛队长,这真是个误会,我就是组了个棋牌室,让哥几个玩完小牌而已,那位警官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究竟是棋牌室还是地下赌场,这要仔细调查了才知道。”薛酒慢条斯理道。   花老三抬手搓了搓脸,闷声道:“薛队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您想要知道什么,尽管问,只要我知道的,肯定都告诉你。”   如果在棋牌室里抓赌,他顶多是罚款加几天拘留。可要是组织赌场,那可就不知道要进去多久了。他办的棋牌室虽然是有正规手续,但也确实有人在里面赌钱,只要薛酒不肯放过他,死咬着不放,他肯定得回去住上一两年。   他才从里面出来,一点回去的心思都没有。   只能一边在心里暗骂这小子难缠,一边陪着笑脸。   而此时,被关了近一天一夜的王顺昌,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平静,在拘留室里大声嚷嚷起来。   “吵吵什么呢,老实点。”站在外面的小黄警官隔着门朝王顺昌吼道。   “你们不能就这么关着我,我是无辜的!”   “人证物证都有,你跟我说你是无辜的?”小黄一听到王顺昌的话,就忍不住想到青禾留下的那封遗书,跟吃了苍蝇似的恶心。   “那是我老婆指使的,她才是主谋,你们去问她!”   小黄眼珠转了下,“你老婆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可能!”王顺昌异常笃定的回答不仅传到了小黄耳朵里,也传到了刚从审讯室里出来的薛酒的耳中。   “队长。”小黄转身看见薛酒,压下声音对他道:“这小子好像很肯定,他老婆会给他顶罪。”   薛酒在门外站了会儿,朝小黄扬扬下巴,“门打开,带去审讯室。”   小黄打开门,王顺昌朝他扑了过来,被他两三下制住。   “怎么,还想袭警?”小黄冷笑道。   王顺昌赶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就是腿麻了。”   把人带去了审讯室,小黄和薛酒并排坐在王顺昌对面。   进了审讯室,薛酒一句话也不说,隔了一会儿,王顺昌就有些坐不住了,忍不住对薛酒道:“警察同志,你一定要调查清楚啊,我真的是被逼的。”   薛酒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道:“你妻子青禾,昨天下午在医院跳楼身亡。”   “什么?”王顺昌一愣,随即双手捂脸,大声嚎了起来,“媳妇儿,媳妇儿你怎么就死了呢?”   薛酒和小黄对视了一眼,他们都看见了王顺昌捂脸的那一瞬间,他嘴角上咧的弧度。 第14章 认罪   “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怎么就跳楼了,是不是你们把她逼死的!”   王顺昌捂着脸干嚎了一阵后,猛地站起来想要去扯薛酒的衣领。   没等薛酒动手,小黄已经起身,掰着他的手腕给他摁了回去,大声呵斥道:“老实点!”   “警察都是黑心肝的,害死我老婆还想把我也屈打成招!”   王顺昌撒泼的法子用的挺好,可惜这里是警局,他面前的是刑警,不吃这一套。   “你妻子青禾在死前留下遗书,遗书上说……”   这时候,王顺昌却不闹了,目光灼灼地盯着薛酒。   “上面说,她一手策划了煤气泄漏,并指使你去撬开隔壁邻居元宵的房门,是这样么?”   王顺昌连连点头,“对对,就是这样。都是那婆娘指使我的,我当时就是脑子一热,被她给糊弄了。”   “王顺昌,你妻子为什么要谋杀你们的邻居元宵?”   “那婆娘就是觉得我跟那女的有点什么,非要让我证明给她看,我证明了她又不满意,一天到晚就知道闹腾。”王顺昌的话语里带着埋怨和嫌弃,这时候倒是没有半点为他妻子难过的意思了。   薛酒和小黄对视一眼,口供竟然跟遗书上的内容对上了,如果这不是真相,那就是他们夫妻两个之前对过词了。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薛酒心里不禁生出一股荒谬感,什么样的女人,会心甘情愿的为人顶罪,甚至为人去死?   王顺昌还在不停的说青禾有多么的不可理喻,一边把他描述的十分无辜。   小黄听不下去了,呵斥道:“行了,没问的不用说。”   王顺昌赶忙闭上了嘴,听薛酒继续询问。   “你跟你妻子青禾结婚多久了?”   “我们在一起两年多。”   “登记了么?”   王顺昌刻意避开了结婚的话题,却没想到薛酒一针见血,直接指了出来。   他也知道,这些事儿肯定瞒不过警察,只能摇头,“没登记呢。”   “为什么不登记?”   王顺昌干笑道:“登不登记不都一样么。”   “那可不一样,不登记可能是因为她年龄不够,也可能是因为她不是自愿的。”   “怎么可能。”薛酒的话让王顺昌差点蹦起来,他大声嚷嚷着,“她跟我绝对是自愿的,之前我跟她动手她都没想着走呢。”   这是个无耻的男人,这个时候连家暴的事都能拿出来说。   小黄在旁边听着直皱眉,但是薛酒却依旧淡然,他黝黑的眸子盯着王顺昌,“当然,还有第三种可能,她没有身份证明,无法跟你注册结婚。”   王顺昌身子一僵。   就听薛酒继续道,“你的母亲告诉我们,青禾是你买来的,所以你不仅涉嫌入室盗窃,还涉嫌拐卖人口。”   王顺昌母亲的口供是他亲自去问的,他并不想再回忆那个过程。   在王顺昌的母亲口中,青禾既然被她儿子买了,她儿子无论怎么做都是应该的。青禾在她的眼里,根本不是人,而是一个物件。   他已经明白,为什么元宵提起王顺昌母亲的时候会是那样的嫌恶了。   人真正可怕的不是作恶,而是把作恶当成理所当然。   “不是,不是,我妈就是瞎说的,她就是看不上我媳妇才那么说的。”   “根据我们调查,青禾没有任何身份证明,你母亲能够证实,你把她带回家之前,从家里拿走四万元钱作为购买费。”   “那四万块钱我是拿去还赌债了,我拿了她的钱,她心里不乐意,故意污蔑我。”王顺昌大声辩驳,随后又道:“如果我真是拐卖了青禾,平时我不在家的时候她完全可以逃跑或者报警,怎么可能跟我一起过日子。”   这理由倒是很充分。   小黄扭头看向薛酒,薛酒不以为意,意味深长道:“她不想走,不意味着她不是被拐卖的。就像她留下了遗书,也不意味着那些罪真是她犯的。”   “什、什么?”   王顺昌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小黄猛地一拍桌子,大声道:“王顺昌,一个月前,你的银行卡里有大笔金额转入。这笔钱是谁给你的?对方想要你干什么?你最好如实回答。”   想要找出嫌疑人,最主要的是动机。之前,因为王顺昌和元宵的关系够不成有恩怨,以至于他们并没有把目光放到他身上。   而这次谋杀失败后,王顺昌终于暴露出来,再追查的时候就简单了很多。   既然王顺昌和元宵没有恩怨,而他又有大笔金钱收入,那显然是有人想要元宵的命,他只是被选中的一个执行者而已。   只差一点,元宵就会死于一场意外,没有人会注意到。   想到这里,薛酒深吸了口气,不再跟王顺昌兜圈子了,“王顺昌,你曾经替元家小食的服务员赵永刚支付大笔赌债,要求他替你做事,是不是?”   “我没……”   薛酒根本不让他反驳,继续道:“我这里有你去帮他还赌债的视频全过程,而赵永刚也供认了,是你要求他装成摩托车劫匪,去抢劫你的邻居元宵。”   王顺昌怎么都没想到,警察竟然连这些都能够查到。不是说花三爷面子大,从来没有警察去查的么?怎么、怎么就被人给查到了?   “人证物证俱在,王顺昌,你涉嫌入室盗窃,教唆他人抢劫,谋杀未遂,以及拐卖人口,知道这些罪名够你在监狱里呆多久的么?”   “没有,我没有,我、我……”这一次,王顺昌再也找不到辩解的理由,他一脸慌张,再加上小黄一条一条的数出他的罪行,哪怕他不知道法律,也明白他的罪肯定不小。   “我劝你最好实话实说,给你钱的人到底是谁,那个人让你做什么。你要是说了,你顶多是被教唆,你要是不说,那你就是主犯了,杀人是什么罪名,你不是不知道吧?”   小黄说得有些夸张了,但王顺昌却不知道,他当时想着,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把人给弄死了,没觉得这是个大事。可警察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杀人可是死罪啊!   好死不如赖活着,哪怕进了监狱,也比给人抵命强啊!   他倒是想说,可是想了半天,却只能哭丧着脸道,“我真不知道那是谁啊!”   根据王顺昌的口供,一个月前有人打电话找到了他,电话用了变声器,他开始以为是谁恶作剧,还骂了那人。但是很快,对方就报出了他全家所有的亲戚,包括他们的工作单位和家庭地址,甚至他在外面欠了别人多少钱都知道。   开始,王顺昌被吓坏了,但是那个人很快就说出了他的目的,并提出可以提供给他一大笔钱。   因为他不相信,对方还先给了他交易的百分之十,也就是五万块钱。   对于不事生产的王顺昌来说,五万块钱可不是小数目。更别提只要他拿到了对方想要的东西,他还能收到其余的四十五万。   五十万啊!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所以,你为了五十万块钱,答应了对方去你的邻居家偷东西?”   “是。”王顺昌蔫头蔫脑地点了下头,随后又有些怨气地说:“谁知道她没把东西放在家里。”   “既然没找到东西,你为什么要砸了她的家?”薛酒询问道。   王顺昌脸上闪过一丝怒意,“那个女人就喜欢多管闲事,我打老婆是我们家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每次都要把电视调到最大声,吵得我什么都听不见,所以我就把电视给砸了,后来感觉只砸一个电视太有针对性了,就把其他的也给砸了。”   “怎么着,家暴还有理了!”小黄拍了下桌子,王顺昌看他一脸凶恶,撇撇嘴低下头去。   “那么抢劫又是怎么回事?”   “第一次没成功,后面也没找到机会,那个人催的急,我就想着东西如果不在家里可能会随身带着,正好我去场子里想要赌两把的时候看见了那个小赵,他欠了赌场三万块钱,我就替他还上了。”   “但是最后你们并没有找到那个东西,所以你就想弄死元宵,然后再去找么?”薛酒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   王顺昌赶忙摇头,“那不是我的主意,是那个人,他说找不到东西把人弄死也是一样的。而且他还说只给我三次机会,如果第三次也失败了,我就得抵命。”   “你相信了对方的威胁?”   王顺昌脸色惨白,“他跟我说,前两次失败也是有代价的,让我打电话回家问问。我一问才知道,一个月前,我二伯在工地里被人蒙着麻袋揍了一顿,两条腿都断了,然后就在我打电话之前,我堂哥被车撞了,我不敢不信啊!”   “最后一个问题,你妻子为什么要替你顶罪?”   “这、这我怎么知道,我又没逼她。”王顺昌眼神躲闪,这一回却是不肯多说了。   薛酒和小黄走出审讯室,两人心情都有些复杂。谁能想到,一个谋杀未遂的案子里,会牵扯出这么多事来。 第15章 数字密码   “队长,这个姓王的不老实。他一直不肯说他老婆的来历,也不肯说他老婆为什么会死,这里面问题可能不小。”   薛酒点点头,“回头你跟小林继续去审,再让人查查他那两个出事的亲戚,我倒是好奇,是不是有人真的这么手眼通天。”   从警局里出来,薛酒开车直奔医院。   案子勉强算是破了,但是其中涉及到的问题还有很多没有得到解答。而元宵,恰好能解决其中一个最重要的。   医院里,元宵得知案子破了,也不禁松了口气,只是……   “王顺昌夫妻两个为什么想要我们的命?”王顺昌认罪了,但是动手实施犯罪的却是青禾,她自问对青禾不坏。   “有人花钱雇他,这也是我今天来找你的主要目的。”薛酒看向元宵,“你手上是不是有一个笔记本?”   他眼见着元宵的脸色由红润转为苍白,听着她颤着声音问,“笔记本?”   “王顺昌开始只是想在你家找到笔记本,但是一直没能找到,后来才动了杀人的心思。”   半晌,元宵才喃喃道:“原来真的是为了那个东西。”   拿到笔记本的时候,她还曾想过,父亲不断的提及老家,是不是为了这个笔记本?   直到薛酒问出口的这一刻,她终于确认,父亲可能不是想家,他甚至可能没有期待过回去,他只是想要自己去见五爷爷拿到这个笔记本而已。   元宵的身体不由得轻轻颤抖着,有人为了这个笔记本可以买凶杀她,那她父亲是怎么死的?真的是心脏病么?   薛酒见她情绪不稳,双手压在她肩膀上,半弯着腰,与她四目相对,沉声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眼睛里映着她苍白而又惶恐的脸,她看着他,轻轻的说:“那个笔记本是我父亲的遗物,二十年前他被抓进监狱之前,托老家的亲戚藏起来的东西。”   元宵的父亲是个罪犯,这是他在高中的时候就知道的。不止是他,那时候,整个学校几乎没有不知道的。   而这个消息,是从他母亲口中传出去的。   后来,他当了警察,曾经查过她父亲的档案,她父亲是一个拐卖人口团伙的头目,被抓后直接被判处无期徒刑,这些年的减刑加起来,差不多二十年应该出来了。   “你父亲人呢?”薛酒问。   “他死了。”元宵看着他,“就在一个月前,死于心脏病。”   元宵都能感觉到的异常,作为警察,薛酒自然也能察觉到。但是,在没有证据之前,任何不负责任的猜测他都不会说出口。   最后也只能干巴巴的说了声:“节哀。”   哀么?   是有一点的,更多的大概是责任吧。但是这些,没有必要告诉别人。   “能把那个笔记本拿给我看看么?”   元宵犹豫了一下,拿出手机递给薛酒,并对他说道:“笔记本被我藏了起来,但是上面的东西我拍下来了。”   或许是女人的直觉,在家里被盗之后,她有意识地把笔记本上的东西备了份,没想到这个直觉还真的很准。   薛酒接过手机,仔细地翻看相册里的照片。   上面的钢笔字很浅,但依然清晰。只是一张张的照片里只有数字,或者说是密码,想要短时间读懂上面的内容恐怕并不容易。   他看了眼元宵,问:“能把上面的照片发我一份么?”   “可以。”元宵点头。   她伸出手,本想把手机拿回来,然后把照片传给薛酒。   却不想薛酒根本没把手机递给她的打算,而是直接戳开了她的微信,加了他的好友,非常自来熟。   元宵:……   薛酒抬头瞅她一眼,笑着晃晃手机,“不介意加个好友吧?”   她其实挺介意的。   但是现在只能弯起嘴角,“当然不。”   薛酒注意到她一脸纠结的样子,低头笑笑,把照片传到自己手机上,然后才把手机还给她。   元宵拿回手机后低头摆弄着,也不吭声。他帮自己破了案,她心里很感激,但除了案子,他们也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我还有一件事想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薛酒出声道。   元宵偏头看他。   “虽然这个案子结了,但是短时间内我们恐怕没办法查出幕后主使,你的住处对方应该是很清楚的,那里已经不安全了。”   元宵想了想后,皱着眉问道:“这么说,我的店也得换地方了?”   “是的。”薛酒点头,“你最好换个地方住,至于店……我建议你关一段时间。”   元宵并没有答应下来,尽管她心里很明白,薛酒的说的办法是对她最安全的。背后的人像是无处不在一样,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对方会怎么做,而她是不是还有这么好的运气被薛酒救下来。   可现实是,她不能坐吃山空。   她手上的钱或许够大半年的花销,可是开店还需要本金,她要是关了店,想要再开店盈利无疑需要更长的时间,以她的积蓄,恐怕是耗不下去的。   见元宵一直沉默,薛酒以为她只是舍不得自己的店铺,只能劝道:“对方既然能够因为这个笔记本想要杀人,这个东西对他们来说应该很重要,如果一直拿不到,恐怕会一直盯着你,你的店铺来往的闲杂人员太多,想要对你下手很容易。”   元宵抿了抿唇,她不知道怎么跟薛酒说,她需要一份收入。   厨师这个行业,其实也是有些性别歧视的,这也是她为什么自己开店,而不是继续给人打工的原因。好容易走到了今天,如果放弃的话,一切可能就要从头再来,她不知道那时候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下去。   见她依旧不说话,薛酒最后也只能叹了口气,“你好好考虑一下。”   回到局里,薛酒是有些不高兴的。   身外之物会比自己的安全更重要么?元宵的沉默意味着她更在意她的店而不是安危,他反而像是在多管闲事一样。   坐在椅子上生了会儿闷气,薛酒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拿出手机看了眼号码,他按下接通。   “喂,老唐?”给他打电话的是市局的刑警队长,他的老上司。薛酒和他关系好,虽然年纪差了不少,但也喜欢叫他老唐。   老唐倒是也不在乎称呼,直接问他倒:“小酒,我听林子说你们办了个挺棘手的案子?”   “案子本身倒是算不上棘手,人也抓了,不过后面的主使现在还没有线索。”把自己这边的情况说了之后,薛酒问他,“你那边呢,上次的案子处理完了么?”   他说的上次自然是指遇到元宵的那次,他卧底抓的两个人口贩子。   贩卖人口通常都是团伙作案,而且作案人员都不会少了,他们当场抓了几个人,不过肯定还有隐藏起来的,以及被卖去各处的姑娘现在的下落,这都需要继续审问。   老唐在那边挠挠头,道:“这两个混蛋嘴巴很严,软硬不吃。幸好他们被你给哄过去了,带你回了老巢,我们在两人家里找到了关键的账册,现在账册拿去给专门的人破译了,等破译出来,估计就能找到线索了。”   “破译?”薛酒注意到这个字眼,忍不住多问了句。   说到这个老唐也觉得挺奇葩的,“可不就是破译,这帮混蛋也不知道哪学来的,高中都没毕业,写个账册竟然用密码,打眼一看全是阿拉伯数字,要不是那天去的有个经验丰富的老刑警,说不定就把那几个账册给我落下了。”   “你是说,元家兄弟买卖人口的账册全是数字密码?”   “是啊,怎么了,你见过?”听薛酒这语气,老唐不禁反问。   想到自己手机里存的照片,薛酒回道:“我还真见过,这事儿得见了面说,你什么时候有空?”   “明天吧,正好那边跟我说明天差不多能破译出来,到时候我去西山分局找你。”老唐也好奇薛酒手里怎么也会有账册,赶忙定下时间,打算一会儿去催催那帮破译的专家。   “那好,明天过来请你吃顿好的。”   “就凭你这句话,今天晚饭我也不吃了。”老唐在电话那头哈哈笑道。   老唐正要挂电话,突然听薛酒说话,“老唐,你说会有人在生命安全和身外之物两者之间选择身外之物么?”   “怎么,你遇着了?”   “是我手上这个案子的受害人,这个案子恐怕还没完,我建议她关店一段时间,她看起来并不打算接受我的建议。”   那边老唐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那个受害人家境怎么样?”   “家境?”薛酒一愣,迟疑道:“她没有父母兄弟,自己一个人生活,在外租的房子,应该……普通吧。”   薛酒显然从没有想过这方面,也可能是因为他从来没有为了钱伤过脑筋,所以从来不知道,一分钱能逼死英雄好汉。   那边老唐继续说,“酒啊,不是人人往后退都有退路的,你为对方好这是真的,可你想过对方没了收入之后的事儿么?”   被人害死和饿死,哪个更惨一点?   哪怕并不会饿死,但没有钱的生活,并不会多么舒服。 第16章 新房子   挂了老唐的电话,薛酒在办公室里发了会儿呆。   他对元宵的印象,更多还停留在高中。那时候的她似乎在家里很受宠,吃穿虽然不算最好,但也比普通同学要强一点,她性格有些骄横,和班里的女同学相处的并不算好。   十年时间,她似乎被生活打磨的完全不一样了。更现实,更容易妥协,无论是对待生活,还是对待人。   说实话,他是有些失望的。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帮她解决眼下的麻烦。   案子既然到了他的手上,他自然要保证元宵一直到案子彻底结束之前都是安然无恙的。   元宵还以为薛酒不会再来了,他并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如果他的建议被拒绝了,就不会再说第二次。   她那时候的沉默,对薛酒来说大概就是一种拒绝。   可是没想到,下午他又来了医院。元宵刚办了出院手续,正在病房里收拾东西,见薛酒走进来,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你怎么来了?”她把收拾好的包放到一旁,转身问他。   薛酒没有回答,见收拾的干净整齐的病房,问她,“你要出院?”   “嗯,我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医生说可以出院了。”   “那我送你吧。”说着,也不管元宵同不同意,上前拎起她收拾好包,转身出了病房。   两人安静地一前一后的往外走,一直到停车场,也没说上一句话。   上了车,薛酒却没有发动汽车,而是转头看向元宵,对她道:“我隔壁的房子在招租,我问过了,租金不算贵。我住的小区安保不错,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先看一下房子?”   “好。”这一次元宵并没有拒绝,她确实有换个住所的打算,如果房子合适是最好的。   薛酒住在华林路的翠华苑,小区建成不久,门口有保安站岗,进出都需要验证身份。   跟着薛酒朝着他住的二号楼走去,两旁是大面积绿化的花园,脚下是青石板路。元宵心里由衷的怀疑自己究竟能不能租的起这里的房子。   薛酒住在三楼,据他所说隔壁是一对老夫妻,最近儿子要接他们去国外,担心房子时间长不住人会缺了人气儿,所以才想着低价招租,找个靠谱的人就当是替他们看房子了。   这理由元宵倒是很容易的接受了,她也见到了那对老夫妻,两人在门口打量了她一阵,听说她是单身,还是自己开店的,严肃的表情这才稍微放松了些。   他们带着元宵进屋里看了一圈,房子大概一百多平,各种家用电器都是齐全的,有两间卧室,厨房装修的也符合元宵的期望。   房子确实很好,但是这样的房子,她真无法期待价格。   她迟疑地问夫妇二人,“不知道月租金是多少?”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那位老先生对她道:“我们要出国大概两三年左右,如果你能保证租两年以上,我们以每月两千元的价格租给你。”   月租两千,对于元宵来说是稍微有些贵的,但是对于这样的房子来说,已经是超低的价钱了。   所以她根本没有多想就答应了下来,“可以。”   “你不能转租或者找室友。”   “这你可以放心。”   “那好,我们签合同吧,先付半年的租金。你是薛警官介绍的,我们也不收你押金,以后每半年把租金打进我们的银行卡里就行。”   这对夫妇倒是异常的爽快,合同也早就已经写好了。元宵见没有什么问题,很痛快的签了合同。   夫妻二人将钥匙给了她,老爷子还带她去物业办了张身份识别卡。临走的时候还告诉元宵,两天后就可以搬过来住,他们明天走了。   能够顺利的找到新房子,元宵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虽然价格稍微有些高,但以她的收入,现在是负担得起的。   薛酒全程陪着定下了房子,见元宵脸上终于露出一些笑意,在她身边慢悠悠地说,“我帮你找到了新房子,是不是得感谢一下?”   “当然,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今天就不用了,等你搬过来,多请我吃几顿饭就行。”   薛酒自然是不缺几顿饭的,哪怕他不会做,也有厨师给他做。元宵只当他开玩笑,笑道,“当然没问题。”   回去的时候依然是薛酒开车送的,一直把她送到门口,元宵进屋关了门,薛酒才离开。   她住院这几天,屋子里没有了人住,显得清冷了很多。元宵打开灯,放下包开始收拾。   她的东西虽然不多,但打包起来也耗费时间。等她终于把除了被褥之外的其他东西打包好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她坐在打包的箱子上,额头上带着一层薄汗,累的已经不想动了。   可是肚子却不管这些,饿的时候该叫还是要叫的。   元宵坐着歇了会儿,踩着拖鞋去了厨房。厨房的冰箱里只剩下半根大葱,两个鸡蛋。   她都忘了,如果不是那天出了意外,晚上她该买菜回家的。   盯着空荡荡的冰箱半晌,元宵从里面拿出那半根葱,又拿了个鸡蛋出来。然后又在厨房的柜子里找到了还剩一半的挂面。   在锅里烧上水,等水沸之后,她捏出一扎挂面放进锅里。挂面遇水很快变软,稍等两三分钟,将挂面捞出来,放到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冷水盆里。   倒了锅里的水,等锅烧干,元宵又倒了些油进锅里,趁着这时间,她拿出菜刀开始切葱丝,切了一捧倒进锅里。霎时间,葱与油混合的香味扑鼻而来。   把水盆里的面捞进盘子里,撒上盐,酱油和糖调味,最后将正在锅里兹拉作响的葱连同里面的油浇在面上。   一阵滋啦滋啦的声音之后,葱油已经和调味料一起裹在了面上。   趁着锅里的油还有少许,她直接打进去一个鸡蛋,鸡蛋一面煎熟,另一面还是柔软的,白色的蛋清包裹着还在流动的蛋黄。最后将鸡蛋铲到盘子里,她的晚餐总算是完成了。   煎蛋被轻轻一戳,里面的黄就流了出来,挑起一筷子沾着蛋黄的葱油面,入口后非但没有油腻,反而满满都是葱油和蛋黄的香。   一碗面,不到五分钟就吃的干干净净。她拿着空盘子去厨房清洗,屋子里只有自来水哗哗的声音。   今天格外的安静,隔壁再也没有突如其来的,不堪入耳的叫骂声。同样的,也没人会给她送卤味了。   薛酒告诉她,青禾很可能是被拐卖,然后被王顺昌买来的媳妇。这或许能够解释,王家人为什么那样对她,可她还是不理解,青禾为什么不反抗,反而愿意为了王顺昌去杀人,去自杀。   她想,可能很多年过后,她仍然不会忘记青禾。这个人给她上了一课,让她明白,不是所有的受害人都值得去帮助,因为谁也不知道,她在受害的过程中,寻找的是救赎,还是一个可以被她加害的对象。   第二天,元宵收拾了一上午的屋子。而薛酒却正在和刚来到西山分局的老唐聊案子。   老唐五十多岁,两鬓的头发花白,当然不是因为岁数到了才白的,他实际上是个少白头,二十来岁的时候就这样了。   大概是刑警队长当的时间长了,他脸上表情一直很严肃,新到的小警察们一直都比较怕他,而他跟薛酒关系比较好主要也是因为,刚毕业那会儿,被分到局里的薛酒是唯一一个不怕他还总往他身边凑的。   两人虽然没有师徒之名,实际上,薛酒是老唐手把手教出来的。   老唐此时脸上架着一副眼镜,拿着薛酒的手机,正认真地看着上面的照片。   看了好一会儿,才拿下眼镜揉了揉有些花的眼睛,很严肃地告诉薛酒,“这上面的记账方式,和我们搜出来的那几个账本是一样的,具体内容还要回去之后对照密码本破译,这东西有年头了吧,你是怎么弄来的?”   听到老唐的话,薛酒脸色不太好看,他把元宵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跟老唐讲了一遍。   “你是说,你高中同学的父亲曾经是一个拐卖人口团伙的首领,这是二十年前他进监狱之前留下的?”   “是的。”   老唐眉头紧紧皱着,“我记得是有这么个人,似乎也姓元,当时那可是个震惊全国的大案子,被拐卖的妇女有一百人以上,而且那个人是自首的。”   薛酒点头,“我之前也查过他这个案子的卷宗,根据上面记录,元东自首之后,十分配合警方,他手下的窝点几乎被一网打尽了,那个团伙的高层也都被抓了,但是眼下看来,当初恐怕有人逃脱了。”   老唐摇摇头,“这个元东和那两个姓元的是亲戚关系,也可能是这兄弟俩以前跟元东学的,后来又紧跟着他们这个叔叔的步伐走上了这条路。”   “那怎么解释元东的女儿拿到他以前的账册后,会突然被人盯上?”   老唐陷入沉思,许久才道:“看来这个元家值得深入调查一下,至于这个账册,可能记录了一些怕人知道的秘密,你最好能把原本拿来局里,我找人翻译一下。” 第17章 车祸   老唐的要求薛酒自然不会拒绝,他点头应道:“回头我去找她要,她不会不给的。”   薛酒过于熟稔的语气,让老唐微微一愣,“你认识元东的女儿?”   “她是我的高中同学。”   “你昨天问的那个不肯听你劝的人也是她?”   “嗯。”   老唐皱着眉盯了薛酒一会儿,问他,“你俩的关系不止是同学这么简单吧?”   薛酒也没料到老唐这么直白,愣了几秒钟就苦笑着道:“她是我的初恋女友。”   老唐惊讶了一下随即了然,薛酒并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他会烦恼对方不肯听他的建议,两人关系必定匪浅。   “你和她又在一起了?”老唐试探着问道。   薛酒显示一愣,随即哑然失笑,“当然没有。”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老唐这才放下心来。他相信薛酒足够理智,知道该怎么选择。   或许那个姑娘处处都好,但是她有一个罪犯父亲,在别人眼里她就是错的。   薛酒的前途一片光明,如果两人在一起,对他是一定有影响的。   “没有就好。”那些念头在老唐心里闪过,并没有说出来。   薛酒却是很明白老唐的未尽之意,他也没有解释那么多。事实上,他对元宵的感情,更多是十年前余留的遗憾,愧疚,以及一点点的喜欢。   但是他更清楚的意识到,他和元宵处于两个不同的生活状态,如果他再次追求元宵,需要付出的就不仅仅是高中那时候的陪伴了。   他需要改变,还需要衡量得失,以及来自于家庭和各方面的压力。这些他不是不能承受,前提是元宵值得他那么做。只是现在,元宵对他来说,并没有上升到那个重要的程度。   而且,元宵也未必会接受他的追求,他并不认为发生过的事情,对方说了原谅,在心里就真的没有留下任何芥蒂。   年轻人在一起只需要凭感觉,成年男女在一起,还需要顾忌更多。   他希望顺其自然,如过那些好感会积累加深,他就会主动追求元宵,也可能那些好感会渐渐消失,那么他们也可以成为普通的朋友。   薛酒和老唐闲聊的时候,元宵突然给他打了个电话过来。   薛酒按下接通后,那边元宵的声音传了过来,“刚才房东给我打了电话,他们已经收拾完东西去机场了,我可以今天就搬过去。”   她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雀跃,是对于新的生活环境的向往。   薛酒也不由勾起了嘴角,“那很好,你在家里等我,我这里还有点事儿,一个小时之后过去。”   “好的,谢谢你。”   “别客气,我还指望以后去你那多蹭几次饭呢。”薛酒开玩笑似的说着。   两人挂了电话后,老唐见薛酒还有事儿,也没多留,他急着找人翻译这些二十年前的密码账册。   于是薛酒也没留他吃饭,让小林开车把他师父送回市局,自己则开车去了元宵家里。   他到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了,走在灰扑扑的楼道里,却能够清楚的闻到那些防盗门里飘出的午饭的香味。   各家的味道还是各不相同的,一楼的味道大了些,可能是炖了鱼,二楼有炒芹菜的味道,这个他不是太喜欢。   到了三楼,油炸的香味几乎要把他整个人裹起来了。   哪怕来之前没觉得饿,闻到味道后他也觉得自己应该饿了。   敲了三下门,很快门从里面打开,元宵穿着轻便的居家服,头发用一个黑色的大卡子固定在脑后,身上套着格子围裙,一个手里拿着筷子,另一只手上还带了个塑料手套。   门开了之后,味道就更明显了,整个屋子里都飘着香气,以及厨房还有滋啦滋啦炸东西的声音响起。   元宵急着去看油锅,只来得及说了句,“进去坐,午饭马上就好。”   然后没等薛酒开口又钻回了厨房里。   薛酒坐在沙发上,再次环顾四周,屋子已经被收拾的很干净,属于元宵的东西都没有了,使得这个房子看起来简陋了很多。   上次的电视被砸了,元宵不知道从哪里又买了个二手的电视给补上了,现在电视里正放着午间新闻,是本地的电视台,还有点雪花点,应该是并没有安有线。   薛酒靠在沙发上坐着看了会儿新闻,注意力很快就被厨房吸引过去了。坐了一会儿,他决定不为难自己的胃了,起身朝着厨房走过去。   厨房的空间很小,薛酒只能站在门口巴望着,可惜元宵的注意力全都在菜上了,根本没注意他的到来。   等了一会儿都不见元宵搭理他,薛酒在后面幽幽地说,“你在炸肉丸?”   元宵被吓了一跳,捞丸子的动作都顿了一下,然后有些嗔怪地转头对他说,“炸东西的时候不要突然跟我说话。”   薛酒也意识到元宵面前那小半锅油还是挺危险的,赶忙道歉,“抱歉,下次不会了。”   元宵也不是真的怪他,把一盘炸好的丸子拿起来递给他,“先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薛酒迫不及待地接过盘子,乐颠颠地留了个后脑勺给她。   元宵无奈地看了眼客厅方向,大声道:“少吃点,饭菜马上就好了。”   “哦。”这声回答还伴着咬到丸子皮的酥脆的咀嚼声。   不到十分钟,两盘菜加一碗汤就做好了。一盘清炒山药,一盘焦溜丸子,还有一大碗紫菜蛋花汤。   清炒山药直接被薛酒忽略过去了,他的筷子直奔焦溜丸子去了。肉丸跟他刚才吃的是一个味道,但是这次外面还裹着一层赤红的酱汁,一口咬牙去,丸子的酥脆口感依然还在,酱汁上自带的咸鲜以及一点点甜味更是把肉丸的美味完整的衬托出来。   这样的丸子应该再来一盘。   薛酒一边戳丸子吃,一边在心里暗道。   吃饭的过程中,元宵注意,薛酒只往那盘山药里意思意思的深了两次筷子,一次夹了片山药面无表情的咽下去了,另一次不小心把里面的胡萝卜和山药一起夹了起来,于是他不小心没夹住,神色自若地把空筷子收了回来。   挑食挑的也是非常的清新脱俗了。   但是他和同事一起在店里吃饭的那会儿,好像并不见挑食,所以只是私下里才这样么?   好在元宵没有炒太多的菜,两人正好能够吃完。   吃完饭,元宵正在把刚才做饭的锅碗瓢盆洗好装回箱子里,薛酒却已经帮她把放在沙发后的箱子往外面拎了。   元宵的行李不算太多,薛酒来回两次后就只剩下三个箱子了。元宵拎一个走在前面,薛酒拎着两个重的还在后面。   薛酒的车停在小区门口,因为中午吃饭的时间,小区里停满了各种摩托车面包车和小货车,停进去不太好出来。   元宵拖着行李箱走到小区门口,等着薛酒过来开车门。   她们小区大门正对马路,中午的时候车尤其的多,而且因为没有红绿灯速度都很快。   等了一会儿薛酒还没来,她干脆拿出手机给以前的房东打了个电话,两人正约时间来拿门钥匙的,突然听到后面谁大吼了一声,“快躲开!”   元宵一个机灵,已经看见一辆银色的小轿车朝着她的方向毫不减速的冲了过来。   她当即扔了手里的行李箱,朝着薛酒的车跑了过去。那辆轿车随即直直地撞到了薛酒那辆黑色的越野车侧门上。   开轿车的人似乎也被撞迷糊了,半天也不见有动静,这时候薛酒已经跑过来了。   他走上前,粗暴地拽开车门,把轿车司机从里面给拽了出来。   那个司机被拽出来的时候,一股浓重的酒味跟着飘了出来,那人眼睛也有些泛红,显然是喝大了。   见薛酒脸色阴沉,那人还嘿嘿笑了两声,大着舌头含糊地说:“抱歉哈兄弟,有点上头。”   “没关系,你可以在警局里醒酒。”   说完,也不管那个人是什么表情,直接给局里打电话,并且通知了交通部门。   交警是先一步过来的,带头的似乎认识薛酒,见到他就问,“薛队长,这是怎么了?”   “出了点意外。”薛酒看着那司机,对身旁交警支队的宁队长道。   那个喝酒的司机见到交警后笑嘻嘻地地举起双手,“警官我自首,我酒驾了,撞了这位大哥的车,我认罚。”   交警这边按照规矩来,给司机测了酒精指数,判定了责任,打算把人和车一起带回去。这时候,警局那边的人过来了。   带人过来的是小黄,见到薛酒那辆被撞得凹进去的车,以及一旁站着的元宵,小黄心里不妙的念头又升起来了。   他来到薛酒身旁小声问,“队长,这回是什么情况?”   “有人开车撞元宵。”   元宵当时在打电话并没有注意,但是薛酒却看得很清楚,那辆车是直奔着元宵而去的,如果他不出声提醒,恐怕正好会被撞到。   小黄倒吸了口气,王顺昌都被抓了,竟然还有人想要害元宵,这幕后的人到底是多大能量? 第18章 买凶杀人   眼见宁队长要把人带走了,薛酒才开口说话,“宁队长,这个人恐怕我们刑警队要先带回去审问了。”   “怎么?”那位宁队长一愣,有些莫不着头脑。   虽然眼前这小子酒驾,还撞了刑警队长的车是有点瞎,但是还不至于被刑警抓回去吧?   小黄走上前低声在宁队长身边说了几句话,宁队长惊讶地看了眼站在一旁存在感很弱的元宵,表情凝重地朝薛酒和小黄点点头,然后把人交给了刑警队这边。   那个司机一看押着他的人换了,顿时不乐意了,一边打酒嗝一边说,“你、你们要干什么,嗝——我就是个酒驾,都认罚了,嗝——你们不能把我带去警局。”   小黄扣着他的胳膊面无表情道:“是酒驾还是蓄意谋杀,这要调查了才知道。”说完,他又补充了句,“哦对了,别忘了赔我们队长的车钱,他那辆车也不太贵,撞得时候看见牌子了么,奔驰的,两百来万,你有钱赔么?”   那个司机被小黄一通话说下来,已经不见了刚才醉醺醺的样子,也不知道究竟是蓄意谋杀这罪名吓到了他,还是那两百万。   薛酒本来要送元宵去新家的,结果旧家的大门都还没出就遇到了这码事儿,别说是元宵,就连他也没什么心思了。   但是家还是要搬的,现在那些人已经敢明着对元宵下手了,她要是还在这边住着,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   好在小黄认识的朋友有个小货车,他打了个电话过去,对方很痛快的答应帮忙。   薛酒先陪着元宵把行李送回新家,又谢过了小黄的朋友,薛酒又从地下车库里开了一辆车出来,载着她去警局做笔录。   警局里,那个酒驾司机被关进审讯室后一直也没有人进去。   他只是坐了一阵儿,就浑身难受似的不停的换姿势,一直到下午五点多,审讯室的门终于从外面被人打开了。   小黄走进来,把资料夹扔在桌子上,坐到了那个司机对面。   “田伟是吧,曾经被强制戒毒一年,不过听你哥们儿说你最近似乎又有钱买粉了,发财了呀!要不要跟我说说,钱哪儿来的?”   “什、什么钱,警官你可别听人乱说啊,我哪里来的钱?”田伟眼珠子咕噜噜的转着,对于小黄的话一句都不承认。   小黄撇撇嘴,敲了敲桌子,“你的好哥们说你不但发财了,两天前还有人给你送了辆车,面子挺广啊,跟我说说,车是哪儿来的?”   “别人给的。”   “怎么没有别人给我一辆车呢,那个别人是谁!”小黄提高音量大声问。   田伟被小黄的嗓门吓得一个哆嗦,声音发虚,“记不清了。”   从刚才起他就没什么精神的样子,现在整个人看起来更是不对劲,不停的吸鼻涕打哈欠,身体还在发抖,小黄看一眼就知道这是毒瘾犯了。   “记不清?田伟,你是不是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你以为喝了酒撞人判你个酒驾就完了?我告诉你,你现在蓄意谋杀,有证据证明你不但收了钱,最近两天还在受害人家门口蹲点来着。”   “大哥,我真不知道。”田伟哆哆嗦嗦地说。   “那行,不知道你就进监狱里住着吧,反正证据也有了,你不说也没事儿。”小黄冷笑一声,起身就想走。   “大哥你等等,我真没要杀人啊。”哪怕是犯了毒瘾,脑子混沌着,田伟也知道这要是真被定上个蓄意谋杀,他进去还有个好?   “杀不杀人,法官会看证据判,跟我说没用。”   “我说,我说!!!”眼看着小黄已经打开审讯室的门了,田伟终于受不了的喊了起来。   “是跟我一起溜冰的一个小子给我的车,钱也是他给的。”   “他让你干什么?”   “他跟我说他兄弟被一个女的骗了,想要给对方点教训,让我喝了酒去撞她一下。”见小黄一脸的不信,田伟赶忙解释道:“我当时不想答应的,但是旁边有人听见了,说这么好的事儿凭什么给我办,要来抢,我脑子一热就同意了。”   “那个人叫什么?长什么样子?”   “这我真不知道,那人长得挺普通的,而且还有点矮,一米七左右吧。以前没说过话,就知道他是别人带来的,出手挺阔绰,跟我们这帮人不一样。”   小黄仔细看了眼田伟,他这样子倒是不像是在说谎。又问,“你说你没想撞死她,有什么证据?”   田伟咽了口吐沫,“那个人之前提议要给我五十万的,说直接把人给撞死,我顶多进去关三年,但是我胆子小没同意,所以他就给了我十万块,让我撞了人就行,到时候车也给我。后来我走的时候发现之前想要抢我活的兔崽子跟着那个款爷一起走了,隔了几天我就听人说他买了不少货,肯定是也拿到钱了,而且还比我多。”   一边说着,田伟露出了不忿的表情。   小黄对于这些人的三观没什么指望,继续问他:“你不知道那个款爷的名字,总知道抢你活的人的名字吧?”   “知道知道,那崽子叫韩金龙,岁数不大,可能就二十出头,一直在三道街头的迪厅里混。”   小黄没想到还真能问出点东西来,当即让人去查韩金龙的底子。   好容易出了审讯室,见队长和小林子几个都在办公室里,他也瘫到了自己的椅子上。   “问出什么来了?”小林好奇地跟他打听。   “又是买凶杀人,已经让人去查了,希望能摸到点线索。”元宵这个案子最让人苦恼的就是对方如果不出手,他们就找不到一丁点线索。   而且元宵本人能提供的线索有限,哪怕是真的跟她爸有关,那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了,现在要查哪有这么容易。   他们现在已经是从各个方面开始调查了,他们队长都不知道把元东的案卷翻了多少次了,现在只希望市局唐队那头能给点惊喜了。   因为元宵中午才遇到过危险,所以录完口供后,薛酒没让她回去,而是找了个办公室让她歇着玩会儿手机,等下班跟他一起回家。   这一次一次的生命危险着实让元宵吓到了,她没有拒绝,安静地坐在办公室里摆弄着手机,等薛酒。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薛酒去叫了元宵两个人一起出了警局。   走在他们后面,打算出去觅食的小黄心情就不怎么美丽了。走在他旁边的小林见他哭丧着脸,问了句,“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小黄长叹一声,“照这样下去,我估计元老板这店一时半会儿是开不了门了,我到时候吃什么啊?我想吃红烧肉,烧肘子,糖醋排骨,溜肥肠……”   小黄一边报菜名,小林就跟着咽口水。   他也是吃过元宵店里的菜的,肉做的那叫一个香。跟别家饭店不同的是,她做的菜很有种家里爸妈拿手菜的感觉,好吃的感觉并不是用很多油很多调料就能做出来的。   最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感觉这日子过的真没盼头了。   坐在车上,薛酒再次提起了让元宵暂时不要开店的事儿。   这一次元宵再没有沉默,而是答应了下来。   薛酒确实为了她好,而且现实比她想象的更危险,对方太过明目张胆了,之前还只是暗中设计,现在是摆到了明面上。眼下让她一个人出门她都不太敢了。   车上的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又听薛酒道:“你的厨艺真的很好,以前拜过师父么?”   他对厨师的行业了解不太多,不过因为家里有亲戚做这方面的生意,他还是注意过的。   厨师这行业是有教徒弟这一说的,元宵的厨艺比起他吃过的名厨做的菜,虽然不说更好,但也没有差到哪里去。   她更多是输在食材上,同样的也赢在了食材上。   就像小黄和小林觉得能在元宵的菜里吃出家庭菜的味道,薛酒其实也有这样的感觉。   现在的人生活条件好了,却不太愿意去饭店吃了,因为感觉不对,而元宵做的菜,感觉就很对。   “没有。”元宵靠在椅背上,目光有些恍惚,“我跟着一个大厨偷学过两年。”   一般的大厨哪怕是收徒弟也是收男徒弟,而且就跟古代的拜师是一样郑重的。   她没这个运气,也没人想要收她。但是她几年前遇到的那位大厨却是个很好的人,明知道她在偷学,也没有说出来,反而默许了。   很多刀工上的技巧,也是在那位大厨故意放慢的动作下慢慢学会的。   现在想一想,哪怕那段日子其实过得很艰难,可也不是全然的黑暗。   有些人,或许没有朝她伸出手,也没有给她钱,却帮她度过了那段艰难的岁月,也给了她一个谋生的技能。   元宵说的平淡,薛酒听着有些不是滋味。自小他想要什么,从来不用等到第二天。而元宵和他截然相反,她什么都没有,想要学一门厨艺,甚至要卑微的用上偷这个字。 第19章 建议   他并没有放任自己在这种情绪中太久,将话题转开,“我觉得你开小吃铺有些可惜了,你的厨艺已经不输给一些大厨了。”   元宵愣了一下,薛酒的夸奖是不是有些过了?   她知道自己做菜挺好吃,毕竟店里那些食客的反应她是看得见的,但没有那么夸张吧?   “相信我,你在厨艺这方面,绝对属于很有天赋的,你要是不信,改天我带你去见见翠云楼的主厨。”   可能是薛酒夸的太过直白,元宵愣了半晌,才喃喃道:“大概是遗传吧。”   在很久远的记忆里,她爸也很会做饭,小时候他好像经常做饭,味道她不记得了,可是应该是很好吃的。   元宵说话的声音很小,薛酒并没有听仔细,但他没在意,继续说,“你有没有考虑过,开一家私房菜馆?”   之前的元家小食属于小吃铺,是面对低端消费者,便宜也好卖,但是赚的钱显然并不会太多。   而私房菜馆,是专门面对高端消费人群,总有那么一些人,每天吃饭店,却想追求家的味道的。   元宵很认真的想了想,哪怕她的手艺真的过得去,但是其他方面恐怕也很难。   私房菜馆有些是在网上炒红的,那无疑需要一大笔广告费,还有一种是一些人口口相传的,那些人或许有不同的圈子,但肯定都是非富即贵的,这就需要人脉,比花钱打广告还难。   还有选址的问题,一个隐蔽又高档的私房菜馆是绝对不可能开在租金便宜的老街上的。而更高端的地方,她根本负担不起。   她把自己的考虑跟薛酒说了,人家毕竟给她出主意,她也不好一声不吭,总要说出个拒绝的理由。   听完她的解释后,薛酒只是略一思索,对她说道:“我在东山路那边有一栋二层小楼,以前租给别人做咖啡馆,后来房子收回来了,一直闲置着。如果你打算开店的话,我可以租给你。看在老同学的份上,第一年的租金可以让到第二年给,你觉得怎么样?”   元宵惊讶的微微张开嘴,薛酒这个提议真的挺让她动心的。   东山路并不在西山区,离他们这里有些远,虽然有些偏离市中心,但是交通便利,风景好环境也好,前些年有开发商建了一批别墅,都卖出了天价,所以那边也是名副其实的富人区。   在那里开店,起点就是很高的。   她之前其实也有听食客提起过东山路那边的餐厅,听说价钱昂贵,但是生意非常好。   当时她记得那个食客还跟她说:老板娘将来可以去那边开店,肯定比这里赚。   不过她并没有当真。   有些话,一个人说的时候你会将信将疑,可要是两个人都这么说,你就会信八成了。   元宵其实是个安于现状的人,如果没有这些意外发生,她或许根本不会想着改变,但是现实不容许她这样。   这或许是个很好的机会……   “你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想想,改天我带你去那边看一看。”   “好。”   做这个决定对元宵来说算是一场豪赌,一旦输了,她可能会背负一大笔债,可要是赢了呢?   谁也不知道,这一生经历的哪件事能改变命运,所以才要尽可能的抓住每一次机会。   半路上,薛酒在超市外停了次车,跟着元宵去超市里逛了一圈,结果她只买了一斤肉馅,几朵蘑菇就出来了。   他在后面盯着那几朵蘑菇,想着今晚可以考虑继续叫外卖了。   把元宵送到家门口,薛酒也开门进了自己家。   他的房子很干净,就像是精装的商品房。换了鞋后,他随手把外套扔到沙发靠背上,然后把自己也扔进了沙发里。   在沙发上躺了会儿,他按下遥控器,打开电视,电视里的声音稍稍的驱散了屋子里的冷清。   他一边听着电视里的声音,一边闭眼假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的信息提示声响了起来。   从外套兜里翻出手机,发现有人加他微信,头像上的照片是林静月。上次帮了林静月的忙之后,两人一直没有联系,薛酒没有如他妈期待的那样和对方好好聊聊,不过对方加他好友他当然不会拒绝。   加上了好友之后,林静月发来一张笑脸图片。薛酒扫了眼,把手机放到一旁,并没有回复的打算。   又过了一会儿,信息提示声再度传来。   这一次,是一条语音信息。点开后,林静月柔柔的声音响起,“今晚有时间么,想请你吃个饭,不知道老同学你赏不赏脸?”   薛酒正在考虑怎么回信息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在敲门。   他一开门,见元宵端着一盘饺子站在门外,“我包的猪肉香菇馅饺子,要吃么?”   她家的门是敞开着的,灯光将屋里照的亮堂堂的,而他屋里则是黑漆漆一片。   薛酒甚至没多少犹豫就点头,“去你那儿一起吃吧。”说着走出来,顺手把门关上。   “也行。”元宵只好又把饺子端了回来,薛酒跟在后面进了她家里。   她的饺子还没包完,厨房的餐桌上还有一团面,和小半盆的肉馅。   她拿过来的这盘饺子似乎是特地为他先煮的。   “要我帮忙么?”   “帮我烧水吧,水开了叫我。”薛酒本意是要帮她包饺子,结果人家根本没往那边想。   本来还想展示一下自己唯一掌握的高端美食技术呢。   薛酒去接水了,元宵则回到桌边继续包饺子。她揉了几下面团,让面团表面变得平滑之后,在面团中间掏出一个洞,用手把面团均匀的抻成一个面圈,然后扯断,一团面就这样变成了一条。   她一手握着粗细适中的面,另一只手用巧劲,一个一个大小相似的小面团被揪了下来。   撒上一层干面粉,把一个个小面团按扁,左右手各拿起一个,擀面杖一边擀,左右手一边灵巧的给小面团换方向,很快,两个中间厚两边薄的饺子皮就擀好了。   也没见她用多久,两摞饺子皮就擀出来了。   随后元宵拿起一个饺子皮放在手上,用汤匙舀起半匙肉馅放到饺子皮上,把面皮对折捏起来,然后两手交叠,轻轻一捏,一个元宝似的饺子就被放到了桌上。   薛酒一锅水刚烧开,她这边饺子也刚好包完。   十几分钟后,两盘新煮的饺子出锅,两人坐到已经收拾干净的餐桌旁开始调酱碟。   这会儿已经将近八点了,薛酒也着实饿了。夹起一个圆滚滚的饺子在酱碟里沾了一下就迫不及待的塞进嘴里。   香菇的味道并不重,和肉馅和在一起,却更能提鲜,而且香菇丁咬起来的感觉十分特别,薛酒吃起来就停不下来,一个一个的,很快面前一盘饺子就被清空了。   见他似乎意犹未尽,元宵把自己这边多半盘的饺子也拨了他一半。一顿饺子吃下来,见薛酒这么捧场,元宵也比以前也多吃了好几个。   饺子吃完,元宵又去舀了两碗白色的饺子汤端过来,饺子汤是没有味道的,但是在吃完饺子后喝上一碗,却格外的熨帖。   “好吃。”一顿饭结束,薛酒想了想,大概用这两个字来收尾才是最合适的。   元宵眼角弯弯,作为厨子,这句话算是食客对她最好的奖励了。   元宵去收拾碗筷,薛酒则拿了个干净的抹布擦桌子,这时候他才想起正事来。   “对了,你给我的那些照片我今天拿给我的老上司看过了。”   听到他的话,元宵正在洗碗的动作一停,扭头看向薛酒。   薛酒继续道:“他跟我说会尽快破译那个笔记本上的内容,不过还有一件事。”   “什么?”   “还记得东渠县发生的事儿吧?”   元宵点头,迟疑地问,“和那边有什么关系么?”   “那两个被抓的人,元彪和元奎是你的亲戚对吧?”   “对。”   “从他们家里搜出来的账册和你手里这个都是用同样的数字密码记录的,也就是说……”   薛酒的话让元宵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爸被抓进去之后,他们接了我爸的‘班’?”   没等薛酒开口,元宵又继续道:“是不是当年有人没被抓起来,那个人找了我那两个堂叔继续买卖人口?”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账册的问题,也能够解释,她爸之后,为什么还有元家人继续做这种事。   “现在还不能确定。”话虽然是这么说,元宵的猜测却和薛酒的想法是相似的。   “想要我命的,一定也是那个人。”元宵笃定的说,“我爸当年隐瞒了那个人的存在,一切都好好的,直到我爸要出狱,而我拿到了那个笔记本……”   她的声音渐渐变低,“那个笔记本上一定有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   薛酒看着元宵,眼神有点奇异。   发现薛酒一直盯着她,那股突然涌上的愤怒的情绪才慢慢从抽离,“我说的不对么?”   薛酒笑笑,“你说的和我们推测的基本一致,我们认为,你父亲当初隐瞒的那个人,可能和他关系很亲近,又或者本身也是元家人,关于这一点,你还有其他的线索么?” 第20章 意外死亡   元宵想了想,摇头道:“我之前根本没见过元家的人,对他们也不了解,但是五爷爷,就是给我笔记本的人,他或许知道些什么。”   虽然她和五爷爷接触只有几天,但是她总觉得五爷爷知道的东西,一定比其他人知道的更多,甚至元家兄弟被抓的时候,他脸上更多的不是震惊,而是一种深深的无力。还有给她笔记本的那天,他说的话,似乎也含有深意。   “五爷爷?是那天站在你身边的老头?”薛酒还记得那次在山上见面时的情形,那一群人似乎都很听那个老头的话。   “对,五爷爷叫元苍,其他几个爷爷早早都没了,他是家里辈分最高的。”这些也是元宵当初和五爷爷聊天的时候知道的。   “好,我会派人再去一次东渠县。”既然元宵这么说,她这位五爷爷身上应该有点可挖的线索。哪怕没有,也可以从他口中得知二十年前关于元东的一些消息。   临走之前,薛酒才提出想要元宵手中的笔记本,元宵没有拒绝,答应明天和他一起去局里,把那个笔记本交给警察。   薛酒的动作很快,从元宵这边问了线索后,当天晚上就跟连丘市那边联系上了,因为上次抓元家兄弟的时候当地警察帮忙不少,大家关系也都不错,所以他提出想要查一下东渠县元家的元苍时,那边很痛快的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元宵拿着那本她父亲留下的笔记本,和薛酒一起坐车去了西山分局。   刚进局里,就见小黄一脸着急地跑出来,见到薛酒后,赶忙开口道:“队长,刚才连丘那边来电话了,说你让他们查的元苍在一个月前死了。”   此时,元宵就站在薛酒身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五爷爷死了。   一个多月前还硬朗的老人,听到她爸死讯时,满眼伤痛的老人,劝她早点离开东渠县的那个老人,就这么死了。   “怎么死的?”一大早就听到这种消息,薛酒心情也很难好起来,他拧着眉问。   “说是他和他二侄子不知道因为什么产生了矛盾,他二侄子推了他一把,老爷子一头栽倒,脑出血没救过来。”小黄边说边摇头,他倒是不认识这个老人,但是这种死法也是很叫人唏嘘。   “那他二侄子呢?”   “现在还关着呢,不过我听那边说,老头的家人似乎不打算追究,认为这是个意外,连丘市那边大概会酌情处理。”   依他看,人可能不会坐牢,八成是个缓刑。   小黄说完后,薛酒看向元宵,“你认识元苍的二侄子吧?”   “嗯。”元宵点头,没等薛酒问,就接着说,“他和五爷爷家住附近,我爸下葬的事,也是五爷爷找了他帮忙,他去通知的其他人,他们的关系应该很不错的。”   是意外么?   元宵更希望这是个意外,可是她真没办法说服自己。   她最近遇到的“意外”太多了,每一个都是处心积虑。   “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闹矛盾的么?”薛酒问小黄。   小黄摇头,“这个没说。”   “我会跟局长请示,请连丘市那边配合我们调查,这案子和我们手上现在的案子可能有些关系。”   小黄瞄了眼元宵,又飞快将目光移开,“那行,我带人过去一趟。”   虽说他不像队长这样敏锐,但也能察觉点问题出来。如果那老头和元宵有点关系,他的死是不是意外还真不好说。   连丘市那边并不知道元宵的事儿,所以把老头的死亡定性为亲戚之间的口角引发的意外。既然元宵说元苍和他二侄子关系不错,他们的矛盾点又是什么?   还有很多细节,需要他去调查。   小黄离开后,元宵跟着薛酒去提交证物。把笔记本交出去之后,元宵的心里是松了口气的。   随即她想到了一个问题,忍不住问薛酒,“那些人是因为笔记本才想要我的命,我把笔记本上交之后,他们会停手么?”   “原本按照我对幕后人的分析,他们应该在王顺昌之后就停手了,因为我们已经调查到了你的身上,笔记本迟早是要交上来的。”薛酒想了想,对她道。   “可是之后他们又雇人想要撞死我。”元宵皱着眉,“所以,那些人是恼羞成怒,想要杀了我泄愤?”   “不排除这个可能。”   元宵轻轻叹了口气,未来一段时间,她恐怕都不能单独外出了。时时刻刻都要提防着有人要自己命,实在让她精疲力竭。   “别叹气,我会抓到那个人的。”说着,扯了扯她垂在背后的辫子。   头皮被扯了一下,元宵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最好快点抓到人,不然就要对我后半辈子负责了。”   “听起来好像挺吓人?”薛酒扬扬眉。   “是啊,怕不怕。”把辫子从薛酒手里抽出来,朝他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薛酒笑了起来。   介于元宵现在的安全全靠薛酒,她现在也不用开店,倒是有时间在警局里等他一上午。   薛酒最近还在调查那个开车撞她的案子,他们从司机嘴里挖到了线索,但是想要找到买凶的人并不容易,只能一点点的排查。   看着他几乎忙的脚不沾地,一会儿一个电话的样子,元宵不禁在心里感叹,能当上刑警的,更多的是要靠胸中一股正气,通俗点说就是为爱发电,不然,还真没多少人能坚持下来。   危险,忙碌,赚的还不多,除了热爱这个职业,大概也没别的了。   到了中午,薛酒总算能歇一会儿了,他正打算把元宵送回家,却听说外面有人找他。   出去一看,就见林静月穿着一身黑色职业套装,靠在一辆白色宝马车旁,正旁若无人的吐着烟圈。   过路人在经过的时候都忍不住多看她一眼,漂亮还有钱的女人,通常都会成为焦点。   她早已习惯了别人的目光,面上一直淡淡,只有在看到薛酒出来的时候,眼睛才亮了起来。   “见薛大队长一面可真是不容易啊。”林静月见薛酒朝她走来,脸上露出一丝笑,调侃道。   她并没有提昨天那条没有回复的信息,但言语间却让人感觉到了她的委屈。   “抱歉,昨天突然有急事。”薛酒解释到,言语诚恳。   如果元宵在,她肯定要送薛酒俩字:胡扯!   吃饺子也算急事的话,大概他真的很急。   可惜林静月不是元宵,她只当薛酒又遇上了案子,当即表示理解,随即试探地问:“那你今天有空么?一起吃个午饭?”   “今天中午恐怕……”   他的话才说了一半,面对着她站着的林静月脸色微变。因为她看见元宵从警局里走了出来,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元宵的臂弯里挂着一件外套,那款式明显是男人的。   薛酒敏锐的察觉到了林静月的异样,转过头就见元宵朝他淡淡道:“薛酒,回家了。”   “稍等我一会儿。”对元宵说完,转头歉意地对林静月道:“抱歉,我中午还有事,只能下次有机会再说了。”   林静月强压着心里那股想要开口质问两人到底是什么关于的**,挤出一抹笑容来,“没关系,下次有时间再约。”   说完,匆匆回到车里,开车离开。   元宵目送那辆白色宝马车驶离,心情舒畅的哼起了小调。   薛酒跟在她身后,好笑地问,“很高兴?”   “不行么?”元宵斜睨他。   “当然可以。”薛酒聪明的没去反驳。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明白一个道理,不要随便得罪给你钱花的人,也不要得罪做饭给你吃的人。   他觉得,他的胃比林静月要更重要一些。   “中午想吃什么?”   元宵可能真的很讨厌林静月,以至于拿薛酒当筏子气走了对方后,竟然还给了薛酒点菜的机会。   薛酒搓了搓下巴,干脆利落的给了她一个字,“肉!”   本以为元宵会给他做红烧肉一类的,谁知她到了市场后直奔卖羊肉的摊位,要了两条羊腿肉,还买了一块羊血。然后又转到蔬菜摊位上买了一根葱,一斤蒜,最后拎了一扎茼蒿,然后元宵又扔了两个辣椒进去当做添秤。   拎着买好的菜,薛酒跟元宵抱怨道:“我不喜欢茼蒿的味道。”   “哦。”元宵冷漠脸。   “蒜最好也不要用。”   “哦。”继续冷漠。   “羊血看起来也不太好吃。”   元宵瞅他一眼,“那你今天中午就吃辣椒吧。”说着,从他手里抢过装菜的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两根辣椒拍到薛酒手里,快步走了。   成功气到厨师的薛酒晃了晃手里两根辣椒,赶忙跟上去。   因为得罪了厨子,所以薛酒被发配去了剥蒜,洗菜,洗葱。为了中午不至于真的只能吃到两根辣椒,薛酒干的还是挺认真的。   元宵则开始切肉片,逆着羊肉的纹理一片一片的往下切,将切下来的肉片用姜片,料酒、盐、生抽和糖稍稍腌制一会儿。   这个时候正好把洋葱斜切成片,开锅热油。等到锅和油都热了,把羊肉片滑入锅中,带着腌料的羊肉片在油中快速翻炒,非但没有膻味,还带着浓浓的肉香。   等到羊肉片变色,再把切好的洋葱倒进锅里,快速翻炒几下后,在锅里倒入一点点米醋,最后翻炒几下出锅。   看着刚出锅的葱爆羊肉,薛酒咽了下口水默默去盛了两碗饭。 第21章 怀疑   很快,元宵又端上了另外两盘菜,一盘羊血炒辣椒,一盘蒜蓉茼蒿。   薛酒对于外表不是很过关的炒羊血和散发着特殊香气的茼蒿不是很买账,倒是葱爆羊肉,一个人吃了多半盘。而元宵则更喜欢带着微辣的羊血的味道,至于茼蒿嘛,说实话她其实也不是太喜欢,哪怕是自己炒的。   但是这菜对身体好啊,女人为了瘦连饭都能不吃,她为了营养,吃点茼蒿算什么。   她不光自己吃,还夹了一根给薛酒。   见薛酒脸上那一言难尽的表情,嚼着一根茼蒿的元宵在心里呵呵两声,有难同当。   可能是那根茼蒿的威力太大,好几天薛酒都没过来蹭饭。薛酒不在,为了自身安全,元宵买菜的时候只会去小区门口的超市。   这天,元宵买完菜走出超市,就看见超市外有小贩推着车正在卖水果,她一眼就瞧见摊位上红彤彤的一堆山楂。   这些大山楂比普通的山楂要大上一圈,口感偏面,酸甜适中。尝了一个之后,她让老板称了一斤山楂拎回了家。   山楂这东西消食儿,吃多了就更容易饿。以至于还不到下午五点,元宵就不得不先把晚饭给吃完了。   这一次她可不敢再吃山楂了,倒是想起了以前,在其他城市打工的时候。那时候她呆的城市在北方,到了冬天卖糖葫芦的人很多。   冬天的晚上飘着雪,就有小贩推着一个带玻璃罩的小车,等在桥头上卖。路人偶尔有带着孩子的,都会停下来买上一串。   一个糖葫芦两块钱,只有山楂,其实未必多么好吃,但是她那时候买不起,眼馋了很久。   后来离开了那座城市,就没有再想过了。   现在,她可以做给自己吃了。   元宵当然不会只用山楂沾个糖葫芦吃,她从米柜里翻出一袋红小豆。倒了小半盆的小豆,用水泡上半个小时,然后倒进电压力锅加上水,按下煮豆的按钮,只要等着就可以了。   大概四十多分钟,锅里的红豆都已经煮开了,用汤匙轻轻一压就被碾碎。   家里没有料理机,她就把红豆倒进玻璃碗里,用汤匙把红豆全都压成泥。然后把豆泥倒进炒锅里,加油和砂糖慢慢翻炒。   豆沙慢慢变干,直到不再沾锅铲,元宵才关了火,把豆沙倒玻璃碗里。   她这一锅豆沙做好后,屋子里到处都弥漫着红豆沙的甜香味。   把豆沙搁到一旁等放凉,元宵正打算给洗好的山楂去核,就听到门铃的声音。   她打开门,薛酒站在门外,英俊的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下巴上还有一层青色的胡茬,他身上还带着一股很重的烟味。   “在做什么好吃的?”他站在门口往屋里张望,脸上虽然带着笑,眼中却带着一抹沉重。   “我正打算沾糖葫芦,要尝尝么?”   “糖葫芦?”薛酒一愣,随即失笑,“好啊。”   这种小时候才吃的美味,他也好久没尝过了。厨师和普通人的想法果不一样,要是他想吃糖葫芦,只会花钱买一串,而元宵却直接在家里做上了。   反正薛酒已经在她家里进出不知道多少次了,元宵也没招待他,随他自己去了。自己则回到厨房继续处理那些山楂。   她正用粗吸管把山楂里的核挤出去,留下的孔正好填满豆沙。把三十几个山楂都处理完之后,点火放糖和水。   糖熬到差不多了,元宵用筷子把一个个山楂夹进糖浆里,红色的山楂在糖浆里一滚,就被加起来放到一旁涂了油的菜板上。   很快,菜板上就白了一排圆润晶莹的山楂。   糖浆在山楂上很快变硬变脆,变成一层透明晶莹的糖衣,元宵把它们加起来放到盘子里,端到客厅里。   薛酒仰着靠在沙发上,双眼闭着,直到她走过来才睁开眼,坐直身子。   看见元宵盘子里一颗颗山楂,没等她放下盘子,就从上面拿了一颗扔进嘴里。   咯吱咯吱的糖衣破碎的声音从他嘴里传出来,糖衣的甜,山楂的酸还有最里面一层红豆沙的香融洽的混合在一起。   味道比小时候吃过的要好很多,也好像打开了什么密码,让好几天没有食欲的他突然有了饥饿的感觉。   见他一个一个的山楂往嘴里扔,元宵皱眉把盘子推到一旁,“再吃要胃酸了。”   她也看出了薛酒情绪不太对劲,不止疲惫,还有股颓丧。她还一直以为这人从来都是自信骄傲的,原来也有这一面。   “我还没吃饭。”薛酒偏过头,看向她的眼神带着点可怜兮兮的意味。   元宵看他一眼,叹了口气,起身去给他下面条。   不到十分钟,一碗面摆在薛酒面前,上面盖着一个煎蛋。   薛酒拿着筷子埋头吃了起来,最后连碗里的汤都给喝的一干二净,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碗筷。   发现元宵还在看他,才有点尴尬地解释道:“好几天没正经吃东西了。”   “是案子遇到麻烦了?”元宵迟疑地问。   能让薛酒忙的,也就是她的案子了。   薛酒沉默了一会儿,伸手去摸衣兜。摸到了烟盒,打开之后里面却是一根烟都没有了。   他把烟盒和打火机扔到茶几上,有些烦躁地扒了扒头发,“你的那个笔记本翻译出来了。”   “但是?”   “但是里面的内容并没有查出任何不妥,甚至基本上能够和你父亲当年的口供对上,都是买卖人口的时间地点和价钱。”   元宵这下明白了,内容没有不妥才是真的不妥。因为这样,就意味着薛酒的切入点错了。   可是要是里面的内容很正常,那为什么会有人千方百计的想要从自己手里把这个笔记本抢走?   “可能会翻译出错么?”元宵也陷入思索,一边询问薛酒。   薛酒摇头,“不会,翻译之后我特意又请了一位专门研究密码的教授帮忙,他给出的翻译结果是一样的。”   他这几天一直在调查笔记本上的内容,为此还通过关系找到了元宵父亲当年案子的主办刑警。   和对方一一确认过,那个笔记本上的内容,和口供是完全对的上的。   因为也算是那位老刑警当年主办过的最大的案子,所以对方甚至还写过日记,比照日记内容,加上对方的回忆,薛酒可以确定这个笔记本上的内容并没有深入调查的价值。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以为马上要成功了,结局却是失败一样。那种深深的无力感让他一瞬间几乎失去了继续的动力。   “内容查不出来……那……字迹呢?”   “字迹?”薛酒一惊,这方面他还真没有考虑过,因为元宵说是她父亲留下的笔记本,他下意识的认定笔记本也是他父亲记录的。可如果不是呢?   想到这里,薛酒赶忙拨通了老唐的号码,把这个线索提供给老唐。   老唐听了薛酒的话之也没多犹豫,找人去调当年元东入狱时候的笔录,以及一干罪犯的笔录。那上面全都留有签名,可以和笔记本上的笔迹一一对照。   如果全都没有,就只能证明,当年还有一个参与者被元东给隐瞒了下来。   因为是市局的刑警队长发话,所以进行的很顺利,甚至薛酒在第三天就从老唐口中得到了消息。   笔记本上的字迹是不属于元东,以及当初的拐卖人口组织里任何一个人的。   所以他们当初的猜测是正确的,有一个人在当年的清剿中被掩盖了身份逃脱了法律制裁。   那么元彪和元奎的案子里,是否也有这个人隐藏在幕后?   究竟是什么人,能够让元东这么做呢?   看着元宵在厨房忙碌的背影,薛酒陷入沉思。一直到饭菜都端上了桌,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今天的菜不合你胃口?”前几天薛酒在她这儿吃了几个山楂又吃了一碗面,结果胃疼了半夜。   去医院查了,是因为他饮食不规律造成的,倒是不严重。   只不过人家又是为了她的案子忙前忙后,元宵总不能让他继续这么下去。只好每天都叫他过来吃饭,而不是等着他什么时候有空才来。   对于难得强势的元宵,薛酒没有拒绝,而是乖乖的每天过来报道。甚至中午也不出去和同事吃饭了,宁愿开车专门跑回家一趟。   薛酒心不在焉地夹了一筷子葱塞进嘴里,毫无知觉地嚼了嚼咽下去,还赞美了一句,“好吃。”   看他这副样子,元宵翻了个白眼,“有什么话就说,别在那儿自己难为自己了。”   薛酒放下筷子,看着她依旧不肯开口。   元宵也看过去,薛酒的眼神很温柔,只是眼里带着一些她并不期待看到的情绪。   “是案子有进展了么?”最终元宵移开了目光,问他。   薛酒的声音缓缓响起,“嗯。你之前的猜测是对的,笔记本上面的笔迹并不属于你父亲。”   “那属于谁?”   “我们怀疑……”   薛酒的话甚至没说完,元宵就抬起手,制止住了他。隔了一会儿,元宵才接着他的话道:“你们怀疑我妈?” 第22章 抛弃   从他们相逢之后,薛酒一直回避着没有问过元宵,被学校开除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没有去其他的学校念书而是外出打工,为什么她母亲并不在她身边?   其实他心里隐约有些猜测,却没有贸然开口询问。   但是案子查到现在,元宵的母亲已经是个不能被回避的存在了。   薛酒并不奇怪元宵的敏锐,却没有从她眼中看到预期中的防备与不悦。   她的语气那么平淡,提起她母亲的时候就像在说一个陌生人。   迟疑了一下,薛酒才道:“阿姨确实有些嫌疑,如果不麻烦,最好能够见她一面。”   元宵偏过头看向一旁,半晌突然嗤笑了一声,“她早就走了,我不知道她哪儿去了。”   薛酒感觉自己的心在慢慢缩紧,“她离开你多久了?”   元宵沉默着,很多过去,留在心里是腐烂的伤疤,说出来又像是在腐肉上割出了新的伤疤。   她的父亲从进了监狱开始,就注定了她未来的艰难,她曾经那么憎恨这个男人,给她这样艰辛的一个人生。但是后来,那些恨意慢慢淡去,为什么呢?   因为她的母亲。   把她养到十八岁,在她生日那天给她留下一个已经被抵押出去的小房子,一个只剩下她一人的户口本,还有满室的漆黑,就这样不见了。   恨这种情绪也是需要力气的,她没有力气去恨那么多人,她的力气要留着养活自己,所以只能将他们遗忘。   薛酒等了很久,等元宵收拾好了情绪,微红着眼眶开口,“我十八岁生日那天她就不见了,她的东西也不见了,什么都没留下,什么都没有。”   这一刻,薛酒甚至不敢去看元宵的眼睛。   他当然记得元宵十八岁的生日,那天他请了几个交好的哥们儿和同学,打算在酒店给元宵庆祝生日,但是她没有来。   所以第二天,感觉丢了面子的他把她堵在校门口,说了些以为能够挽回自己面子的话,最后被她推开,推到了马路上,被车撞了。   再然后,等他半学期之后回到学校,她已经被开除了。   听到她被开除的消息时,他是想过她可能去了其他学校继续读书,上大学,从此以后他们两个人再也不会有交 集了。   而现实却是,她失学了,辗转各地打工,十年之后,因为她父亲的案子他们再次有了牵扯。   他一直以为,他当初只是做错了一件事。而事实却是,他把在深渊边缘的元宵,踹进了深渊里。   如果她有机会说出她那时候的艰难,哪怕没有机会上大学,至少能够读完高中。但是,她没有那个机会。   被开除的时候,她有没有非常非常的恨他,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狠狠踩了她一脚?   两个人都沉默着,许久元宵才对他说,“我不知道她在哪儿,但是我想她应该过得很好。”顿了顿,继续道,“那天放学,我在学校门口看到了一辆看起来就很贵的轿车,她就坐在里面,但是车很快就开走了。”   她想追上去的,她那时候太生气了,还有很多的委屈,为什么要抛弃她,为什么是她?   可是薛酒拦住了她,说了些不知所谓的话。   她把人推开,却没想到会造成那样严重的后果。   薛酒看向她,她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他不禁想起高中那会,有几次晚自习他送元宵回家,远远的看见过她母亲在家门口等她。虽然只是一瞥,却也足够他记住,那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只是眉眼间有抹不去的沧桑和疲惫。   他也记得元宵和他说过,她们母女俩感情非常好。是什么原因让她的母亲抛下刚刚十八岁的女儿,让她独自一个人生活?   对于现在的元宵来说,哪怕有苦衷,或是不得已,已经不重要了。她不需要答案,也不想要解释。   没能够从元宵这里得知她母亲的下落,却意外得知了一些他想问却不敢开口询问的往事。离开元宵家里的时候,他的心情实在算不上好。   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下了楼,开车直奔市局。   在市局里,老唐帮他查到了元东的夫妻关系,也知道了元东的妻子本名容华,按照出生年龄来算,她今年应该正好四十八岁。   但是,上面却显示,夫妻两人均已死亡。元东的死亡时间是今年,而容华更早,是在六年前。   “人死了?”老唐眉头几乎拧成疙瘩,查以前的案子本来就困难,现在公安系统上显示容华死亡,薛酒这案子想要继续查就更难了。   薛酒在意的却并不是她死亡的这个信息,他更在意的是,容华的“死亡”消息为什么连她女儿都不知道。   “老唐,能查到她的死亡原因么?”   老唐听到薛酒的话,也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出去了一阵。好一会儿,他才急匆匆地走了回来。   “查到了,这个容华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她的家人十年前报警说她失踪了,四年之后她才被宣告死亡。”   “家人?”   “是她的母亲报的警,四年之后又申请宣布死亡。”说着老唐摇摇头,“情况不对啊,照你说的,容华的女儿可不知道她母亲死亡,并且确定容华是自主离开的。所以这事儿是容华母亲的私自行为,甚至不通知她的外孙女?还是说,这是她女儿的嘱咐?”   “如果容华真的和当年的案子有关,她‘死亡’的目的就很明确了。”薛酒眯了眯眼,“她要是换了新的身份,想查到她恐怕不容易。”   如果容华还活着,却想要自己原本的身份死亡,就意味着她有万全的退路,一定有新的身份证明。哪怕他们真的找到人,想要证明她就是容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且前些年,信息网络没有大范围覆盖,他们手上关于容华的信息及其有限,仅有的照片还是她年轻时候的。   老唐神色也很严肃,他想了想对薛酒道:“我让人去找找容华的母亲,希望能从那边得到点信息。这个女人如果真的没死,确实应该好好查查。”   只是想抛弃女儿的话,她并不需要丢掉原来的身份,可她要是掺和到了当初拐卖人口案中,让她的身份死掉绝对是一招好棋。   薛酒其实还是有些疑惑,容华为什么偏偏在案子发生十年后突然抛弃掉原来的身份,以及元宵看到的那辆很贵的轿车,它的主人是谁呢?   光是在市局查元宵母亲的消息,就用了一下午时间,薛酒走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老唐和他一起走到市局门口,两人站在台阶上,老唐对他道:“你那个同学她爸的事儿,我找了人问过。”   薛酒侧头看向老唐。   “我有个侄子正好在那边当狱警,他跟我说,元东的死的有些蹊跷,在他死前,监狱里有人找他麻烦。之后不久元东就心脏病发,送医院抢救无效了。”   “监狱那边没有调查过么?”   老唐双臂环胸,看向远处的黑暗,“监狱里头的事儿,都是狱长一句话,我侄子说,有狱警提出调查一下那几个人,但是狱长给否了,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狱长是谁?”薛酒眼一眯,问道。   “你该听说过,齐亨。”   薛酒家里虽然能称得上一句军人世家,但是他母亲那边是从商的。在商业圈里,齐家可以称得上臭名昭著。   哪怕他对商圈并不关注,以前也听母亲提过齐家的手段肮脏。   然而,就算齐家名声不好,同行对这个家族都敬而远之,却也不能掩盖住这个家族的富有。   齐家老爷子也是白手起家,从房地产开始,然而他的第一个大活投资商却跑了,盖了一半的楼成了烂尾楼,几乎让他把整个家业都赔了进去,后来不知他怎么找到了港城的一位大亨,那大亨投了钱,硬是支撑着他把楼给盖起来了,后来那栋楼以及周围地区成了秦川市有名的商业区。   齐家崛起的迅速,似乎无论涉及哪个行业,总是有贵人帮助齐老爷子,短短几十年,这个家族就在秦川站稳了。   不过十几年前,齐家的靠山倒了,他们家族也遭受了一次毁灭性打击,缓了这些年,齐家似乎改变了策略,一方面培养自己的班底,一方面收敛了生意。   齐亨就属于被送出去培养的班底之一。   齐亨比薛酒大几岁,两人只是在一些场合见过面,却没有什么交情。毕竟哪怕齐家再富有,比起薛家的底蕴也差得远了。   不过他听几个哥们闲聊的时候说过,齐亨名义上是齐老爷子的侄子,实际上应该是他早年在外面留下的儿子。这人有野心,也很有手段,当年齐家老爷子手上的一些人,应该是都到了他的手里。   既然狱长是齐亨,想要查他监狱里的事儿,可能性显然不大。而且,他有意包庇那些打过元东的囚犯,原因也值得深思。 第23章 死前的电话   “元东早就火化了,我们手上也没有证据,充其量只是怀疑而已,想要从齐亨那边查,恐怕是不行。”老唐对薛酒道。   薛酒点头表示理解。   “现在只能看容华娘家那头有没有动静了。”说完,老唐似乎想起什么,侧过头问薛酒,“对了,我记得你把小黄派去连丘了,他那边查到什么了?”   连丘那边毕竟是元彪和元奎老家,这案子现在还在他手里,因为牵扯到了二十年前的案子,甚至可能还有一个幕后之人,所以至今也没结案,老唐也一直注意着那边元家的人。   薛酒摇头道:“小黄应该还在调查,他那边暂时没什么动静。”   老唐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但他这些年经手的复杂案子也多了,耐性总是有的。   这世上没有什么完美犯罪,总有些线索会留下,他们只需要抓住那些线索就够了。   不管当初被元东藏起来的那个人是谁,最后总能被揪出来的。   此时,被老唐和薛酒惦记的小黄心情却十分烦躁。   因为上面打了招呼,所以他到连丘之后,连丘市局的同僚很配合的将元苍的二侄子元继从拘留所带回到局里。   配合他一起问话的是连丘市局刑警队的副队长。   两人对于审讯犯人都是有一定经验的,但是无论他们怎么问,元继就是咬死了他和元苍闹矛盾只是因为种地的事儿。说是元苍之前租给他们家的地今年非要收回去,他一时气愤才动手推了老头一下,没想到人就这么没了。   两人争吵的时候确实有人看见,但是那些人都离得远,并没有听到具体内容。所以元继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谁也不知道。   别看元继只是个普通农民,面对警察时却一点不怵,一口咬死了自己不是故意的,无论他们怎么问,都不改口。   从元继这里一点线索都得不到,而市局派去东渠县的两个警察同样也什么都没打听出来。   走的时候他是跟队长打了包票的,总不能什么也查不出来,灰溜溜的回去,他丢不起这个脸。   没办法,小黄只能自己跑了一趟东渠县。好在,他这段时间跟副队长混的比较熟,知道对方有个叔叔在东渠县派出所当所长。   他借了这层关系,以所长侄子的身份出现在了东渠县。   地方越小,就越是排外,但是只要有一个能够被认可的身份,再被接纳就相对容易很多,如果他要是有点钱的话,那就更好了。   小黄在东渠县晃悠了两天,结合之前对元继的调查资料,终于找到了一家他常去的棋牌室。   这棋牌室就开在街里,并排两间门市,一个打牌打麻将的,一个开着小超市,都是棋牌室老板经营的。   小黄在小超市里买了两回进口水果,跟老板闲聊的时候顺口透露了一下自己的“关系”,又问他这地方有没有乐子,就被老板介绍进了棋牌室。   跟那些人晚了一个晚上的麻将,输了三四百块钱,他也算跟牌友们混熟了。   这些牌友都是本地的,开始连丘市局那边下来人问,他们一个个全都是一问三不知。但是闲聊起来,小黄就发现,他们可不是不知道,而是知道的事儿多了。   打麻将的时候,如果有人愿意聊天,又有人愿意配合,那对方就能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恰巧,小黄这一桌子都是比较能说的。   其中一个起了个头,另外两个也都跟着唠起来了。   小黄打了张牌,状似好奇地说,“我来的时候听我叔说,你们这边刚出了个杀人案,真的假的?”   小黄的身份并不是什么秘密,至少跟他打牌的几个都从超市老板那边听说了,他口中的叔可是他们这边派出所的所长。   他们对他的态度自然比陌生人要好多了,当下也不瞒着他,压低声音道:“当然是真的了,弄死人的就是元继,住我们家后面的,我当初瞅那小子就不是个好东西。”   这人说完,小黄的下家忍不住嗤笑了声,调侃道:“赢过你钱的,你当然瞅他不是好东西了。我倒是觉得元继那小子平时还挺好的,跟被他弄死的老元头感情也不错,不像是故意的。”   这俩人都说完了,小黄忍不住扭头看自己上家,那个没说话的中年男人。   问他,“曹哥,他俩说的不对么?”   姓曹的男人从刚才两人说话后,就一直露出不屑的表情,小黄这一问话,几个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那姓曹的男人才撇撇嘴,眼睛瞟了瞟四周,才弯下腰,小声说:“你们知道个屁,那天我卖肉回来正好碰上了老元头,那老头站在墙角,也不知道跟谁打电话,手上拎的菜洒了一地,一边说话还一边抖,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着了,还对电话那头的人吼‘是不是元继跟你说的……’”说完,他耸耸肩头,“之后没一个小时老元头就死了,我感觉,这里面肯定有元继的事儿。”   小黄心里一惊,如果这人说的是真话,那个跟元苍通电话的人是谁?跟元继到底有什么关系?   他眼珠一转,忍不住问道:“曹哥,当时有警察来调查吧,你怎么不说这个啊?”   那男人哼笑了声,“说了有个屁用啊,老元头的儿子姑娘都不想着追究,我上去说三道四的,不是找骂么。”   小黄也不能跟他讲配合警察办案人人有责这种话,事实上,跟他一样想法的人有的是,不主动找事儿,也不给自己惹事儿。   不然他也不会用混在这里跟人打麻将问消息了。   好歹,是被他问出了点有用的。   他们当时可没人想着去查一个老头的手机通讯录,现在,怕是需要好好查一查了。   一天后,小黄拿到自己查到的唯一的线索回到了秦川市。   薛酒已经早早在办公室里等他了,小黄一身的风尘仆仆,手上还拎着行李箱,怕是连家都没回就直奔局里。   “队长,可算是让我找到了点线索。”他把行李箱推到一边,一屁股坐在薛酒办公桌对面,从兜里掏出张纸拍到了桌上。   纸上写了一串电话号码,号码后面写着一个名字——刘方   “刘方是谁?”薛酒抖了抖手上的纸,抬头问小黄。   小黄把之前听到的消息跟薛酒说了一遍。   “也就是说,这个号码的主人在元苍死前和他通过电话,并且提到了元继。”   “对,而且我找连丘市局那边查过,这个号码是秦川的,并且包括元苍的儿女在内,没人知道刘方是谁。”   “做的不错……你找小林帮忙去查,看看刘方到底是什么人。”薛酒夸了一句,把纸递了过去。   小黄拿着纸刚往外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笑嘻嘻地说,“队长,元姐现在住你家附近吧?”   薛酒斜眼瞟他,“对,有事?”   小黄揉揉鼻子,不好意思地道:“你能不能问问她,什么时候开店啊?”   他这几天在外面除了面条就是馄饨,要了两盘肉总觉得吃起来不够香。   有元家小食的珠玉在前,现在吃什么味道都不对了。   薛酒没吭声,小黄也没敢继续呆着,赶忙跑了。   小黄走后,薛酒却在心里考虑起这个问题来了。他之前建议元宵开私房菜馆,元宵也没有拒绝。   这阵子他忙着案子,也忘了带她去看店面,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心里应该是没底。或许这两天该抽空带她去东山那边走一趟。   下班后,薛酒回到家,站在家门口,看了隔壁紧闭的大门好一会儿。   自从那天问过元宵母亲的事情之后,他们两个就没有再见过面。   他心里有一道过不去的坎,本以为一切都说开了,这个坎就没了。可没想到,说开之后,他依旧不能释怀。   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对一个人无比亏欠,却不知道该怎么补偿。   听元宵讲那些过往的时候,她脸上其实看不出多难过,可是薛酒却听的心疼。那是一种很难说明的感觉,他很清楚这代表的意义。   这是一个他动心的预兆。   他有两个选择,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调查案子,找到幕后凶手,案子结束后,两人减少来往,直到成为她希望的陌生人。   或者,去追求她,和她在一起,将她过往的伤痕一点点的抹去,同时也能够抹掉他心底的歉疚。   如果是其他人,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第一个,他并不是很喜欢情绪失控的感觉,甚至就连过往的恋爱,他也能够足够的掌控自己的情绪,直到分手的那天。   然而这个对象是元宵,由不得他不去深思。   以身相许的这个说话或许挺可笑,可薛酒觉得,除了自己,他没有什么能够用来补偿元宵。   钱或者物质,或许那是元宵缺的,却绝对不会是她想要的。薛酒也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他似乎,并没有其他更好的选项。   他做出了选择,可是元宵会怎么选呢?   薛酒回家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然后走出家门,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第24章 东山路   薛酒敲门的时候,元宵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脸上还敷着面膜,听到敲门声扭头看了眼门口的方向。   这个时候有人来敲门,除了薛酒也不会有别人。从那次说到她妈之后,薛酒就没来过了。   她大概知道,薛酒是为什么不来的。那天她其实注意过薛酒的表情,他大概觉得亏欠了她很多。   他们才见面那时候,薛酒就是抱着补偿的心态接近她的。而现在,他知道了更深一层的隐情,对她的歉疚怕是更深。   在社会上呆了这么久,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对不起她的也不是没有,但是她还真的没想到,薛酒会是这样有“良心”的一个人。   她心里一直都很清楚,真正把她推往绝路的,不是薛酒,也不是薛酒的母亲,而是她亲妈。   薛酒的存在,充其量只是让她更惨一点。而她也没让薛酒好过多少,甚至站在薛酒家族的角度来看,她毁了对方的前途。   她觉得,他们两个真的扯平了。   从猫眼确认了一下,元宵打开门。   薛酒站在一门,一抬头,看见了一张绿油油的脸,原本的一腔热情瞬间被浇熄。   元宵穿着小熊图案的居家服,顶着一张绿色的脸,站在门里,看他的目光和往常一样平静。   “进来吧。”说完,她也没理薛酒,自己跑回沙发上继续看电视。   薛酒站在门口呆愣一会儿。   感觉这个发展基调有点不对。   事实上,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了一件事。正常女人会这样毫不设防的邀请一个单身男人进她家么?   元宵这么做,只能证明她没把他当成一个男性。他警察的身份,显然让元宵抛弃了性别这个概念。   而这些天给他做饭,也可能只是因为他查的是她的案子,所以想要报答一下而已。   这个认知,着实让薛酒有点失望。   “站在门口干嘛?”发现薛酒站在门口发愣,元宵忍不住问了句。   薛酒没吭声,在门口换了鞋关门走了进来。   因为有人在,元宵总不好继续躺着,只能坐起来。而薛酒则是直接坐到了她身旁。   “案子有进展了?”   元宵觉得,他会过来,肯定是跟案子有关,就问了一句。   “找到了一些线索,现在正在查。”   薛酒的话并不像是找到了什么有用的线索,那他过来干什么?   元宵奇怪地偏过头看向他,就差没直接问他过来干什么了。   元宵好奇满满的目光,让他突然觉得很丧气。   他自己在那儿纠结半天,而对方完全跟他不在一个频道上。他几乎可以确定,只要他把话说出来,九成会得到一个类似于“对不起你是个好人”这样的好人卡。   而且,哪怕是一次失败的告白,他也不希望告白的时候,对方的脸是绿色的。   酝酿好的话,最后又被薛酒咽了回去。   “有时间么,我们去一趟东山路。”   东山路?元宵听到这地方先是一愣,随即点头,“当然有。”   她虽然从来不认为薛酒会食言,也没想到他现在就会带她过去。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很快就可以开店了?   对于生活中只有工作这一种消遣的元宵来说,这段日子的生活虽然悠闲,但是实在很无聊。   她每天只能呆在家里,偶尔薛酒会上门。这让她觉得自己有点像古代皇宫里的小嫔妃,天天巴望着皇上有空来睡一下。   晃了晃头,把那些有的没的想法晃出脑袋,她踩着拖鞋去卫生间洗脸,又回屋换衣服,没一会儿就收拾完毕。   看着眼前扎着马尾辫,穿着毛衣牛仔裤的元宵,已经做好了等待半个小时准备的薛酒看了下手表,十分钟,非常迅速。   “收拾好了?”   “嗯,走吧。”元宵把钥匙和手机揣进兜里,往门外走。   两人一起下楼,在电梯里,薛酒有些好奇地对她道:“我好像从来没看见你化过妆。”   他曾经接触过的女人,和他一起出门的时候,哪一个都是妆容精致,艳丽逼人,只有元宵是个例外。   元宵不在意地随口解释道:“习惯了,有些客人鼻子很灵的,化妆品和香水的味道一旦混进食物里,就变味了。”   虽然嗅觉这样敏锐的客人并不多,但是作为厨师,她还是很注意这一点的。   至少不能让客人在她做的菜里,吃出食物以外的味道来。   薛酒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路灯也都亮了起来,薛酒把车开出小区,外面的公路上来往车辆并不少。   开出了西山区的范围之后,公路两旁的高层建筑就多了起来,也更加的繁华热闹了。   七彩霓虹的牌匾闪烁着光芒,路边人来人往。外面和西山区好像是两个世界。   他们在市区里堵了会儿车,将近一个小时,元宵才终于看到了东山路的路标。   进入东山路之后,她在市中心见过的热闹喧嚣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薛酒在路边找了个停车位后,两人下车。刚一开车门,一阵风吹过来,元宵打了个哆嗦。   毛衣确实很暖,可是风一吹就被吹透了,她不禁有些后悔没带个外套过来。   心里这么想着,一件衣服突然被披到了她肩上,她低头看了眼,发现竟然是薛酒的外套。   “把衣服穿上,别感冒了。”薛酒说完,先打开车门下去了。   元宵看了眼站在车门旁边,只穿了件衬衫,袖子却还被挽上一截的男人,乖乖把自己缩进他的外套里。   好在薛酒的房子距离停车位不远,走了两三百米,两人来到了一栋黑漆漆的二层小楼前。   旁边也是同样的建筑,不过隔壁似乎是有人的,能够看到窗户里暖暖的灯光。   元宵没有在隔壁看到牌匾,于是问正在找钥匙的薛酒,“隔壁是住家么?”   不怪她这么问,实在是,这些二层小楼盖的,和那些小别墅都差不多了。   “不是,这条街的房子都是商铺。”   “那隔壁是做什么的?”   薛酒扭头看了眼,随口解释道:“那是家裁缝铺。”   元宵惊讶了一下,“现在还有人做衣服穿么?”   而且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开裁缝铺,真的能回本么?   薛酒笑了笑,“知道现在什么样的衣服最贵么?”   元宵迟疑道:“……世界名牌?”   “是纯手工定制,世界只此一件。”这时候,门终于被打开了,薛酒推开门,继续道:“隔壁的朱家裁缝铺很有名,手艺也很不错。”   元宵愣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问他,“什么人都可以去那里定制衣服么?”   “他们只接待固定的客人,和客人介绍来的客人。”说话的同时,薛酒已经找到了灯。   一楼的灯被打开,屋里顿时亮了起来。   之前房子是被租出去开咖啡店的,现在屋里的装修还带着欧式的味道。   不过格局基本上没有太大问题,沿着楼梯上到二楼,楼上的东西都已经被搬走了,显得空荡荡的。   楼上的空间也不小,本来按照她的设想,可以隔出两个包厢来。但是刚才,她突然改变了主意。   既然要开私房菜馆,要吸引人的,除了饭菜,还有气氛。她既然主打日常菜,那店里自然要让人有家的感觉。   她倒是对接下来的装修有了些想法,如果设计好了,到时候装修花的钱,应该会比预计少很多。   薛酒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上来了,看见元宵在空荡荡的二楼转来转去,身上还穿着他那件比她整个人都大了一圈的衣服,两个衣袖晃来晃去。   她的眼睛很亮,脸上还带着笑,似乎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薛酒站在楼梯口,看了她好一会儿。   元宵刚想好楼上的装修,一转身,就看见站在楼梯口的薛酒。他似乎一直在看着她,她转过来,目光也没有收回去,依旧落在她身上。   那种目光,让元宵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稍稍偏了偏头,不去看他的脸,“这里很好,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薛酒走到她身边问,“有喜欢的装修风格么,我找来人做。”   他的话说的似乎太过云淡风轻,以至于元宵一时间没明白过来。等意识到他的意思后,元宵赶忙摆手,“不用了,我不打算装修,稍微清理一下,然后买些家具来就可以了。”   既然是家常菜,当然要在家庭氛围里吃饭最好。   想要营造家庭氛围就不必装修什么风格,她只要按照自己想象的家庭的样子布置就可以了。   薛酒没有从她脸上看到任何勉强的表情,才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她的话。   “店也看完了,我们回去吧,现在都八点半了。”元宵看了下时间,对薛酒道。   “好。”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薛酒在屋里关灯,元宵站在门口等他。   这时候,隔壁裁缝铺一直关着的门被从里面推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先走了出来,他走出来后拉着门把手,随后一个看起来只有四十多岁,气质雍容的美丽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在看到那个女人的瞬间,元宵浑身发寒。 第25章 你想   十年过去了,元宵还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可世上竟然真的有这么巧的事。那个十年前,拿走了家里的一切,只留下她的女人,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她眼前。   她的容貌并没有改变,但是周身的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曾经的她很漂亮,却也只是个普通的女人,现在的她依旧漂亮,却更像是让人高不可攀的贵妇。   元宵就那样冷冷地看着走出店门的女人,她甚至还听到了前面那个年轻男人体贴地对那个女人说,“董事长,您小心脚下的台阶。”   “嗯。”那女人笑着应了声,高跟鞋踩在台阶上,发出咔哒咔哒的清脆声。   她的司机已经把车开到了路边,两人走到车旁,年轻男人赶忙上前帮她把车门打开,然后用手挡着上面,直到她坐进车里,才跑到另外一边坐了进去。   可能元宵的目光太过明显,一直没有朝她这边看过来的女人突然转过脸。   隔得老远,谁也看不清楚谁的表情,但是元宵却觉得,她看到自己了。   很快车门关上,隔绝了两人的目光,那辆车慢慢行驶离开。   而薛酒也已经关了门,走了出来。   “发什么呆?”见元宵一动不动的看着路边,薛酒走过去,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元宵慢慢的转过身,薛酒放在她肩膀上的手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衣服下,她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着。他眉头微拧,垂眼看向她,轻声问:“怎么了?”   刚才还很高兴的人,此时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冷。   元宵看向薛酒,一字一句地对他说:“我刚才……看到我妈了。”   薛酒心里咯噔一下。   他并没有告诉过元宵,她母亲已经是个名义上的死人了。薛酒虽然怀疑她是假死脱身,却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巧的事。   而且,她既然没死,就意味着当年元东的事,她很可能也牵扯了进去。   “你确定么?”   “她的样子一点都没变。”说着指着隔壁的裁缝铺道:“她刚刚从那里出来的。”   薛酒沉默。   能够进出这间裁缝铺的人,家室必然不低。容华知道她女儿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么?   他无法想象,元宵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   元宵此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她形容不出来,她的心脏好像要爆炸了一样,浑身都在发抖。   她妈刚走的那几年,她过的很难。每当撑不下去的时候,她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她妈是不得已才留下了她。她们家的生活很难,她独自一个人支撑这个家十多年,很不容易。   她有权利去追求更好的生活,迟早有一天她会回来找自己的。   每次这样想,她都会更加痛恨那个带给她伤痛的父亲,然后就有了继续生活下去的动力。   后来,她长大了。再也不会去思考她妈离开的原因,因为她自己制造的借口,就像一张薄薄的纸,一戳就破。   而现在,连那张纸都没有了。   她的母亲生活的很好,这些年她想过那个被她留下的女儿么?   “别哭。”   薛酒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响起的。   元宵疑惑,她哭了么?   眼泪无知无觉地流了满脸,冰凉一片。   薛酒用手给她擦眼泪,但是泪水太多了,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最后他把人抱在怀里,把她的头压在自己的肩膀上。   元宵的身体一开始是僵硬的,慢慢的依附在他身上,扯着他带着体温的衬衫,声音从一开始的低声啜泣,到后来的嚎啕大哭。   她好像要把这些年受过的所有委屈都哭出来,她过的那么苦,那么难,没有人管她,没人在乎她。   薛酒紧紧的抱着她,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她哭了很久,哭声才渐渐变成抽噎。元宵的心情慢慢恢复平静,才发现薛酒的整个肩膀一片濡湿。   他依旧抱着她,元宵甚至能够听到他平稳的心跳声。   直到她身体慢慢远离,薛酒才松开一直环着她腰的胳膊。那一瞬间,元宵心底涌起一股失落。   大概就像,好容易抓到了浮木的人,被迫脱离浮木时心底总会有不舍。   但是她很清楚,薛酒不是她的浮木。   “抱歉,把你的衣服弄脏了。”刚哭过,她的嗓子是哑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她没有去看薛酒此时的表情,只是低着头和他道歉。   薛酒没有回应她,元宵刚才情绪的爆发,他除了觉得心疼,还有无措。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只能借她一个肩膀来哭,最后又被推开。   元宵擦干了眼泪,除了红肿的眼睛,和沙哑的声音残留着哭过的痕迹,其他一切好像都恢复正常了。   她不难过了么?大概不是。   薛酒很清楚的认识到,他可以安慰她,可以陪着她,但也只是暂时的。她不会分享自己的难过,只会一个人舔舐伤口。   他不能问的更多,也不能一直陪着她,因为他们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而已。   薛酒并不喜欢这个定位。   他看着元宵,她此时微微低着头,头发散乱,看着有些狼狈。   比起精心打扮的女人,她看着要粗糙很多,也更真实。   薛酒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拇指滑过她红肿的眼皮。   元宵似乎被吓到了,她呆呆地站着,抬头看着薛酒。她看到薛酒开口对她说:“元宵,我做你的男朋友好不好?”   “……我不需要男朋友。”好半晌,元宵才回答他。   薛酒心里有些失望,这是意料之内的回答,但是,他并不想就这么放弃。于是他坚持道:“你需要,你难过的时候,我可以陪着你。”   元宵摇摇头,“我现在已经不难过了。”   薛酒将她的头发拨回耳后,温柔的说,“就算你不难过了,如果有人要伤害你的时候,我也可以挡在你前面。”   元宵一直就知道,眼前的男人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她也见识过他的执着。可她没想到有一天这种执着会用在……跟她告白上。   薛酒喜欢她么?她不太确定。   那她喜欢薛酒么?元宵不知道。   她只是缺乏温暖和陪伴,而薛酒是唯一给过她这些的人。她不知道那是习惯还是喜欢。   无论哪个,都不重要。   她很认真的对他说,“薛酒,我不需要。”   真的不需要么?不是的,她心底一直想要有那么一个人,能够挡在她身前,替她遮风挡雨。但是她知道,那不现实。   不是没有人追求过她,可是最后都不了了之了。她没有办法去谈一个完全没有负担的恋爱,而追求她的人,更多看上的是她的外表,他们没有想过以后。   其实元宵也很清楚,根本就没有什么以后。   因为她有一个坐牢的父亲,没有家庭,没有房子,没有存款,没有学历,除了脸,什么都没有。   没有父母会想要让自己的儿子和她这样的人在一起。   所以她从来不谈恋爱,明知道的结果,为什么还要去尝试。   她连其他人都不接受,更何况是薛酒。那些人好歹家世平平,而薛酒的家庭,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他们两个,哪怕一丁点可能都没有。   “你是不需要所有人,还是不需要我?”   元宵没有回答他。   “为什么我不行?”薛酒再次问她。他双手握着元宵的肩膀,不准她逃避。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元宵艰难的说出这句话。   薛酒一愣,随即道:“你不需要在意我的家庭,我们的事和别人无关。”   元宵缓缓的摇头,在这个时候,她格外的理智,“就算没有家庭,还有事业。”她看着薛酒,“你是警察,而我是个罪犯的女儿。”   “元宵,你不用想那么多,你只要告诉我,想不想和我在一起就好。”   “我不想。”   薛酒不管不顾地把她压回怀里,低声反驳,“不,你想。”   如果不想,就不会说出那么多原因,那么多理由。在薛酒看来,那些都是借口。   他抱着她,低低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没有你想的那么困难,犯罪的是你父亲,不是你。我的事业来源于我侦破案子的数量,而不是我的女朋友是谁。   就算最后我被开除出队伍,我还可以回家继承财产,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她担心的事情,在薛酒看来似乎都是微不足道的。可真的能够像他说的那么云淡风轻么?   她太过贪恋他的温度,宁愿他说的都是真的。   “我们在一起试试好不好?如果我对你不好,你还可以跑到警局泼我一脑袋水,当着我所有同事的面把我踹了。”   元宵闷笑了一声,头抵着他的胸口,闷声道:“然后我就因为袭警被抓进去了。”   “我舍不得。”   元宵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对他道:“如果哪天你想和我分手了,请直接告诉我,不要让我难堪,好么?”   “……好。”   他没有说不会分手这样的话,因为连薛酒本人也无法确认,他对元宵这样的感情,会持续多久。他们两个,最后会不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把感情消磨干净。   他只能保证,哪怕是分手,他也不会伤害她。   他们可能是唯一一对还没正式确认关系,就已经在考虑分手的情侣了。   “所以,你答应和我在一起了?”   “嗯。” 第26章 刘方   因为后面突然发生的那场告白,导致两人回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一点。   薛酒看着元宵进了家门,才转身回到自己家里。   他脱掉外套后,把手机从衣兜里掏了出来,点开屏幕,上面有几个未接来电。   电话都是他母亲打来的,薛酒看了下现在的时间,决定等明早再回电话。   结果他还没放下手机,电话又打了过来。   薛酒接通手机,叫了声:“妈。”   “怎么才接电话,局里很忙么?”薛酒母亲的声音里带着些许不快,她并不喜欢儿子的职业,整天的忙碌,付出的太多,收获的太少。   “嗯。”薛酒含糊地应了声,“找我有事么?”   “这周六回家一趟,你杨叔生日,你爸那天有事去不了,你陪我过去。”   “好。”薛酒应下。   杨叔是他母亲的生意合作伙伴,两家相识也有十几年,感情比较深厚,薛酒当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拒绝他母亲。   得了儿子的肯定,薛母满意地又嘱咐了他几句才挂上电话。   放下电话后,他把手机扔到沙发一边,点燃一支烟,仰躺在沙发上。   年纪小的时候,总想着长大,想着长大后家长就不能左右自己了。长大之后才知道,成年人的世界里也有很多的不得已。   薛酒枕着胳膊闭上眼,香烟在他两指间燃烧,燃尽的烟灰簌簌落地。   第二天一早,刚到六点半,元宵就醒了。   她平时不太熬夜,昨晚虽然睡得有些晚了,但生理时钟还是让她准点醒了过来。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她才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薛酒跟她告白,她答应了!这让她不禁生出了一种不真实感,他们真的在一起了么?   如果是往常,她可能根本不会答应。偏偏昨天她情绪失控,那时候她太想有个人陪着自己,就这样不管不顾的答应了下来。   薛酒呢?他又是为什么?喜欢她?同情她?还是……初恋难忘?   这些疑问让她思绪纷乱,心绪也跟着起起伏伏。她也没什么心思继续躺下去了,干脆下床洗漱,然后进了厨房。   她淘了半碗米,又抓了把小米淘净了一起倒进锅里开始煮粥。   然后又从冰箱里拿出来一段葱和一个足有手掌长的土豆还有一根黄瓜。   把土豆洗净削皮后切成细丝,一阵规律的切菜声之后,粗细几乎一样的土豆丝在菜板上堆成一小堆。   元宵捧起土豆丝,把它们都放进一旁装了水的盆里泡着。又洗了根黄瓜,用菜刀拍碎后切成小块倒进盘子里,再拍两瓣蒜切碎洒在黄瓜上,然后撒上少许糖,精盐和醋,最后倒上一勺辣椒油,用筷子拌匀。   黄瓜拌好之后,她把土豆丝从水里捞出来沥干了水,放入盐和味精,最后抓一把淀粉撒进去拌匀。   开火热油,用筷子夹起已经被淀粉黏在一起的土豆丝,平铺在锅底,撒上一点葱末。   土豆饼来回反转两次,直到饼面煎得金黄焦脆,就可以出锅了。   元宵烙了四个巴掌大的土豆饼,摞在盘子里和凉菜一起端到餐桌上。   锅里的粥也已经好了,她按下电源打开锅盖,热腾腾的蒸汽伴随着米香味一起飘散出来。   盛了一碗米粥后,元宵犹豫了一下,又去盛了一碗。   把早餐摆好后,她走到门口,拉开门,正打算往外走,却发现薛酒就站在她家门外。   元宵被吓了一跳,赶忙收住脚步,脸上带着惊讶之色,“你怎么不敲门。”   “怕你还没醒。”   薛酒微微低着头,摸了摸鼻子以掩饰尴尬。   哪怕他不是第一次恋爱,但是感觉和以前都不大一样。以前,他绝对不会在恋爱的第二天就开始担心自己的女友会不会突然反悔。   所以跑到她家门外,半天没有敲门。   元宵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只是轻声问他:“早饭吃了么?”   “没有。”这个回答倒是干脆利落。   元宵侧身让他进屋,薛酒很自觉地跑到餐桌旁坐好。看到桌上摆着两碗粥的时候,心情一下子变好了。   哪怕是没有味道的粥,都被他喝出了甜味来。   凉拌黄瓜酸辣味十足,因为放了糖,所以味道并不重,恰好能够勾起食欲。洒了葱花的土豆饼又脆又香,一大口咬下去让人格外满足。   这顿早餐简单又美味,喝了一碗粥,吃了三个土豆饼,薛酒仍然有点意犹未尽。   他甚至还没走出元宵家门,就已经开始想着中午该吃什么了。   这对于有空就吃饭,没空就饿着的他来说,实在是个不小的进步。   他以前一直对“想要征服一个男人,就要先征服他的胃”这句话嗤之以鼻,现在却觉得这话实在很有道理。   现在的他,坐在餐桌旁,看着元宵在厨房里收拾餐具的背影,心里忍不住生出不想上班这种念头。   不过很快,这个念头就被一通电话打断。   “队长,我们查到刘方了。”电话那头是小黄兴奋的声音。   薛酒闻言坐直了身子,“我马上到局里,等会儿见面说。”   他起身走向厨房,而元宵刚收拾完,擦干了手往外走。见薛酒挡在门口,元宵一愣,问他:“怎么了?”   “我去上班了。”薛酒以前并没有这种去哪里要报备的习惯,但是他觉得这样做会比较好。   元宵笑了笑,对他说:“路上小心。”   薛酒仍然站在那不动,元宵有些奇怪地微微仰起头看他。然后,他俯下身在她唇边轻轻啄了一下,“中午不用等我回来。”   直到关门声响起,元宵才醒过来似的,用手指摸了摸唇角,感觉……脸颊有点热。   一路开车到警局,薛酒的心情始终很好。他刚进办公室,小黄和小林都跟了进去。   小林打开电脑,操作了几下后,把显示器转向薛酒那边,“队长,这个是刘方的档案。”   薛酒在看到第一页的时候,就皱起了眉头,“曾用名林方,他改过名?”   小黄解释道:“这个刘方去年改了姓,他之前一直叫林方。”   “为什么突然改姓?”   “根据小林的调查,刘方的母亲林琼去年死于癌症,之后他就去变更了姓氏。”   “那他父亲呢?”   对于自家队长一句话就能问到点子上,小黄忍不住咂吧一下嘴看向小林。   小林对薛酒道:“刘方的父亲在二十年前就死了。”   薛酒对这个时间格外的敏感,他眉头一挑,“二十年前?叫什么名,怎么死的?”   “刘方他爸叫刘洋,二十年前参与拐卖人口,被警察发现后拒捕并且重伤了一名警察,最后被击毙。”   “元东的拐卖人口案?”薛酒眼神陡然锐利起来。   小林点头,“是的,我跟师父确认过,刘方的父亲曾经是元东的手下。”   小林刚说完,小黄就凑上前来,“队长,你说那个暗地里想要害元宵的人,会不会就是刘方啊?我看过这小子档案,又是入室盗窃又是销赃的,我还找人问过,他可能还参与过贩毒,但是当时没抓到把柄,这人都坏的冒水了,雇凶杀人这种事儿也不是做不出来。”   薛酒瞪了他一眼,“没证据之前,不要主观臆断。”   “我这是合理猜测。”小黄嘟囔道。   “那他动机是什么?”小林坐到小黄身边,问他。   小黄张了张嘴,说不出来了。   元宵的危险,似乎都来源于她手上的那个账册,但是二十年前的账册跟刘方能有什么关系?他爸都已经死了,就算翻旧案子也翻不到他爸身上。   小黄突然灵机一动,“也可能,刘方是帮着幕后那个人办事呢。毕竟那个被元东藏起来的人,也是跟刘方他爸一个团伙的。”   小林听了这话后认同的点点头,“这个可能性比较高。”   他其实也趋向于刘方在之前元宵的案子里插了一手,毕竟这个人跟元苍的死有关,而元苍的死,似乎跟他给元宵那个账册也有点关系,一条条线捋顺下来,刘方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就有待商榷了。再加上他爸和元宵她爸也有关系,他的嫌疑就更大了。   虽然查案要看证据,但偶尔还真需要一点发散思维。哪怕他不是幕后真凶,也值得深查。   薛酒并没有否定他们的想法,现在他们手上线索有限,刘方确实是个很好的切入点。   “小林,你去查查刘方这两个月的行踪和来往过的人。小黄,你带两个人盯着刘方。”   “是。”小黄和小林两人同时应下。   正当两人打算出办公室的时候,薛酒的电话突然响了,他刚一接通,电话那头元宵带着惊恐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薛酒,刚刚有人一直在敲门,现在好像是在撬锁,猫眼被人挡住了,我看不见外面的人是谁。”   薛酒心里一个咯噔,猛地站了起来,但说话的声音却很沉稳,“你别担心,把屋里的保险锁打开,外面的人进不来。我现在联系小区保安,等我回去。”   元宵按照薛酒说的把保险锁打开,外面撬锁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元宵站在门口,脑子一片混乱,她死死盯着门锁的位置,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第27章 谁该死   很快,更加刺耳的声音从门外响起,连带着防盗门也发生轻微震颤。   元宵知道,那是电钻的声音。   她不确定门锁能抗住多久,但是她不能这么等下去。   元宵跑去厨房,从刀架上拿了一把尖头菜刀,拎着刀走回门口。她侧身站在门边,一手紧紧握着刀柄,因为握的太过用力,指尖泛青。   她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的手不要发抖。   门外,电钻的声音好像越来越大,而她只能等待。或者对方先进来,或者薛酒先回来。   这种等待的感觉会让人慢慢绝望,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直到“兹——”的一声,告诉旋转着的电钻头破坏了锁芯,出现在元宵眼前。   门外的人在用脚踹门,房门颤动的越来越厉害,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踹开。   就在这时,门外一声大叫响起:“站住,别动!”   那声音响起后,踹门声突然消失,随后门外传来了打斗声,似乎有谁狠狠的砸到了门上。   元宵心里忐忑,却又忍不住生出一些希望。   打斗声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就停了下来,然后元宵听到有人敲了三声房门,对她说:“是元宵小姐么?我们是小区保安,薛警官让我们过来的,你不用担心,人已经被我们抓到了。”   听完门外的人说完这段话,元宵全身好像脱力了一样,一手扶着墙,慢慢的蹲在了地上。   心里沉重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谢谢。”手上的刀被放到地上,她用颤抖的手抹了把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对门外的人说道。   “不用客气,我们在门外等着,薛警官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知道这扇门根本没什么阻挡作用,但是门外的人这么说,她却觉得更安心。   不到五分钟,门外电梯的声音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朝她门口过来。随后薛酒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响起,“元宵,我回来了,把门打开吧。”   门锁原本就已经坏了,只剩下里面那道锁卡在那里。元宵只是轻轻一拧,门就开了。   薛酒站在门口,喘息声有些急促。对上那双带着担忧的眼睛,元宵眼眶一红。   哪怕是刚才,那个人用电钻钻门的时候,她都没哭出来,可是看到他的时候却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害怕。   “别怕,人已经被抓住了。”薛酒温声安慰她,强忍着才没有在同事面前把她抱住。   元宵也看到了他身后的警察,收拾了一下情绪才对他摇摇头,“没事,他们来的很及时。”   说着看向门外。   墙边站在两个中年男人,正在抽烟。他们身体健硕,穿着一身板正的制服,哪怕是抽烟的时候,腰板都挺得笔直,显然是经过了多年的训练形成的习惯。   而他们脚下则躺着个男人,脸色蜡黄干瘦,哪怕闭着眼睛都带着一股凶狠。地面上还有被扯坏的包,包里隐约能看见一捆绳子。还有一个电钻,和一把被踢到旁边的西瓜刀。   薛酒跟她一起看过来,冰冷的目光从地上昏迷的男人身上扫过后,落在那两个抽烟的中年男人身上。   他对两人微微点头道:“谢叔,王叔,谢谢你们了。”   姓谢的中年男人摆摆手,有些歉意道:“也是我们没注意,才让这小子混进来了,回头我查查他的门卡是哪儿弄的。”   薛酒却并不真的觉得这是他们的错,门禁虽然严,但是想要弄到门卡办法也很多,要不是这两人来的及时,元宵还不一定遇上什么。   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带着些调侃的意味,“他要是知道你们是哪儿退下来的,估计就不会这么大胆子了。”   两个中年人闻言都笑了起来,脸上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自豪。   虽然退伍好些年,但要撂倒几个普通人也是轻轻松松的。也幸好薛酒的电话来的及时,不然真闹出事儿来,他们的工作也保不住了。   翠华小区的保安跟其他地方还不太一样,他们工作不重,工资还比较高,像他们这种没有学历,只有一把子力气的人,这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活计了。   “一会儿还得麻烦谢叔和王叔跟我同事去警局做个笔录。”   “行,我们先打电话找人替个班。”两人也不墨迹,跟薛酒说完之后就去一边打电话找人了。   小林带着人把墙角的男人给铐起来,然后又有警察上前把男人带来的东西收到证物袋里一起带走。   一切都处理妥当了,除了薛酒就只有小黄还留在这边。   元宵还记得小黄,朝他笑了笑。   小黄立即朝她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并且十分热情的对她倒:“元姐,一会儿你跟队长去警局做下笔录,你这个门锁我找人给你弄一下。”   “那就谢谢你了。”   “别客气,别客气。”小黄连连摆手。   其实原本的门锁也很安全,正常是很难撬开的,只是谁也没想到对方会用电钻。   如果只是是小偷,根本不会用这种东西,因为担心产生噪音被人发现。刚才那个人,显然并不是为了偷东西过来的。   而且,他还随身带着那么长的一把刀,真要是闯进来了,元宵可没信心拿着菜刀能跟他拼多久。   所以,那个人也是跟之前那些人一样,想要她的命么?   她还以为,这么长时间了,那些人已经放弃了。没想到他们依然不肯放过她。   这个时候,她真的不知道,到底哪里才是安全的?   她看了眼薛酒,薛酒也正在看他。眼里满是担忧,他很担心她。   元宵用食指勾了下他的手指,朝他笑笑,“没事的,你又救了我一次。”   薛酒握住她的手,稍稍有些用力。   这一次的感觉和上一次发现她煤气中毒的时候并不一样,那时候他对她的担忧来源于曾经的交情,哪怕是遇到陌生人遭遇危险,他同样会担忧。   但是现在不一样,刚才,接到元宵电话的时候他脑子几乎是空白的。他无法站在警察的立场上冷静的思考,更多是担心她会不会因此遭遇危险。   哪怕他在第一次抓罪犯的时候都没感觉过害怕,那一刻却是真真切切的害怕,怕自己没来得及,怕她被伤害。   幸好,幸好她搬到了这里,搬到了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不然今天会发生什么,真不好说。   站在后面的小黄看到两人握在一起的手顿时瞪大眼睛,等薛酒目光扫过来的时候赶忙把头偏过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把小黄留下之后,薛酒带着元宵再一次来到了西山分局。   连续来过几次,她甚至都知道做笔录的流程了。而且,这里足够安全,她就没让薛酒再陪着,让他去忙了。   薛酒跟做笔录的警察嘱咐了几句,才往审讯室走去。   小林在审讯室外面等他,见薛酒过来快步迎上去,说话语气带着些不可置信,“队长,你知道里面的人是谁么?”   薛酒看向他,小林继续道:“他竟然就是刘方!这小子是什么情况,整个人都脱相了。”   早上他们几个才看过刘方的档案,上面还有他的照片。可是刚才看见刘方,却没一个认出他来。   薛酒诧异地问:“你确定?”   小林摇头,“刚才从他身上翻到了身份证,确实是刘方本人,而且我刚才找人去查刘方现在的住址了,估计过一会儿就有消息。”   薛酒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能让一个人变成这样,是吸毒还是生病?   在没有拿到太多关于刘方的资料前,薛酒并不打算进审讯室,只是往里面看了眼,刘方已经醒过来了,双手被铐着,双目失神地看着墙壁。   之前谢叔和王叔下手都很有分寸,只是让他短暂昏迷,没有受到伤害,但他的样子,总让人觉得他可能随时会咽气一样。   “行,等调查的人回来了我们再审问他。”   小林点头同意,并打算留在这边随时查看刘方的情况。因为不光薛酒觉得刘方要咽气,他也这么认为的。   这人瘦的就剩一把骨头了,刨除衣服简直就是个行走的骨头架子,这要是在警局里出事,他们肯定有麻烦。   薛酒这一等就是一上午,临近中午了,出去调查的警员才赶回来。同时也给薛酒带来了消息,他们抓的那个人确实是刘方本人,而他之所以会瘦成那个样子,因为他跟他母亲一样,也得了癌症。   所以,这是一个注定活不太长的人。   薛酒把警员调查到的消息告诉了小林,两人同时站在审讯室外沉默。   要问他们什么样的嫌疑人最难缠,并不是那些有经验的,而是马上就要死的人。   他们都要死了,还会在乎什么?   虽然有人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临死前还想要拿刀闯入别人家里的,肯定不会是个善人。   薛酒和小林对视一眼,推门走进了审讯室。   刘方在他们进去的时候抬头看了眼,露出了过分细长的脖子,喉结凸出,看起来十分怪异。   两个人刚坐下,还没开口,刘方就看着两人笑了,笑够了之后哑着嗓子开口道:“我可真羡慕你们这样的人,生来就是天之骄子。”   说完死死看着薛酒,“长得好。”又看向他的手腕,那里有一只表,但是刘方却一眼就认出了牌子,“还有钱。”   薛酒神色不变,任由他眼睛叽里咕噜地打量。   见薛酒一点反应都没有,刘方有点没趣地收回目光,继续自顾自地说,“我就不行了,我这人生来就他妈的倒霉,遇到个倒霉的亲爸,又有个该死的亲妈。”说着他又抻出脖子,“但是最该死的是谁,你们知道么?” 第28章 他知道   “是元东!”说着,刘方疯狂地用全都砸桌子,凸起的眼珠子里满是疯狂,“他该死!他该死,他全家都该死!   他害死我爸,害得我们全家一分钱都没有,我妈只能去**。“刘方压低了声音,瞪着眼睛问他们,“你们知道什么是鸡么?就是给钱就能上的贱货!”   “你认为元东害死你父亲,理由是什么?”薛酒丝毫不为他的癫狂所动摇,语气平静地问道。   “要不是他供出了我爸,我爸能死么?我爸要是不死,我能成今天这样么?”   “所以你要杀了元东的女儿报仇?”   “我当然得杀了她,我都要死了,她凭什么还能活的好好的。”说着,他哼了声,“可惜这娘们儿运气好,上次怎么就没撞死她?”   听到刘方提起上次,薛酒和小林对视了一眼。元宵在搬家的时候,曾经经历过一次车祸。他们查证后得知酒驾司机田伟被人花钱买通,故意想要制造车祸。   田伟当时供出了同样见过幕后人的韩金龙,只可惜韩金龙是个老油条,一口咬定田伟在撒谎,所以他们至今也没能查出头绪。   现在,刘方自曝他就是那个买凶者?   薛酒若有所思,顺着他的话往下问,“买通田伟撞元宵的人是你?”   “当然是我。”刘方咧嘴一笑,不过很快表情又变得狰狞起来,咆哮道:“老子还找了人去轮了她,但是那个王八蛋只拿钱不办事,我一定要弄死他,弄死他!!!”   审讯室里,刘方就像是个濒临绝境的疯狗一样,嘴里不停说着诅咒的话,咒骂骗他钱的韩金龙,和没能撞死元宵的田伟,甚至是他死去的父母。   见他情绪起伏过大,薛酒暂停了审讯,和小林一起出了审讯室。   “队长,既然刘方这边承认买凶杀人,甚至供出韩金龙,我们是不是把韩金龙带回来问一下?”小林问薛酒。   薛酒点了点头,“把他带回来配合调查,先诈一下他,跟他确认一下当初和他见面的到底是不是刘方?也把刘方的照片给田伟看一看,让他认人。”田伟那个案子还没判,他现在还在拘留所里蹲着,究竟是蓄意谋杀,还是受人指使,警察这边说法不同,蹲监狱的年限就不同,想必他很愿意配合。   “明白。”小林点头应道。   无论是小林还是薛酒,对于突然抓到了幕后主使,甚至对方主动承认买凶杀人都有种不真实感。   虽然,刘方现在的状态和处境,很符合他做这些事的动机。   并且,薛酒之前一直觉得,策划酒驾的人和最开始买通元宵邻居的人行为方式有些不同。前者冷静神秘,隐藏的十分好。后者更加急切,并且留下的破绽有很多,甚至露了脸,这并不符合他对第一个幕后主使的推测。   现在看来,幕后主使一前一后有两个人,第一个在元宵的邻居王顺昌被捕之后就已经销声匿迹了。   如果第二个人能够确认是刘方的话,那么元宵的这个案子,就不那么好查了。   毕竟,他们至今依然没有关于买通王顺昌那人的一丁点信息。   薛酒一边思索一边往办公室走,还没进去就听见小黄殷勤的声音。   “元姐,你快吃块儿蛋糕填填肚子,还有这个奶茶,香芋味的你喜欢不?”   “谢谢,挺好喝的。”   “你别急哈,我们队长一会儿就回来了。”   “我不急。”元宵的声音一贯的淡定。   薛酒走进办公室,小黄一见到他,立即站直身体,“队长,你回来了。”   “嗯。”薛酒点了下头,又对他道:“案子有进展了,一会儿你去找小林,和他一起审一下韩金龙。”   小黄知道韩金龙是谁,之前他一直盯着这人,可惜没找到什么线索。   听队长这个意思,一会儿要把他带回局里,队长这是抓到他的把柄了啊!   小黄心里一阵激动,兴匆匆地往外跑,跑出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了,探进来一个脑袋对薛酒道:“队长,元姐一直等你,中午饭还没吃呢。”   薛酒没回头,朝他摆摆手示意赶紧走。   元宵有点儿好笑地扭头看了眼小黄,然后目光移向薛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哪怕薛酒一贯脸皮厚,这时候也有点顶不住了。   在确认关系的第一天,他把自己女友扔在警局,饿了一中午。   他觉得自己可能要凉。   干咳了一声,拖了个凳子坐到元宵身边,薛酒才组织好语言,带着歉意地对元宵道:“抱歉,我忘记时间了,我们先出去吃个饭?”   元宵想了下,摇了摇头,“不用了,你直接把我……送回家吧。”   话没说完,她就想起了今天早上的遭遇,语气不禁有些迟疑。   别人遇到事情可以去找亲戚朋友,可她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   饭都不吃,是生气了?薛酒在心里纠结了一下,感觉自己又凉了一点。   半天不见他答应,元宵有点奇怪,送她回去有这么困难么?于是问了句,“现在不方便么?”   薛酒回了神,很执着地说:“不然,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元宵哭笑不得,她确实没吃午饭,但是小黄给了她一堆点心,她又是喝奶茶,又是吃点心的,现在基本上没了饿的感觉。   不过想到薛酒可能也没吃饭,她只好点点头,“好吧。”   警局外不远处就是拉面馆,薛酒大概常去,店里的老板一见他进来,立即笑着打招呼,“薛队长来了,好些天没看见你了。”   “最近有点忙。”薛酒回了老板一句,又对他说,“来两碗拉面,一大一小,再来一盘牛肉。”说着偏头看元宵。   元宵点头。   两人找了张方桌坐下,元宵一手托腮,盯着薛酒看。   本来薛酒就觉得有点理亏,被她看的更是浑身发毛,稍稍往后靠了靠,问她:“怎么了?”   “你们今天抓的那个人……”她顿了顿,略微思索了一下才继续道,“他也是来找笔记本的么?”   “可能不是。”薛酒的回答并不是那么肯定。   “不是?”元宵眉梢扬了扬,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他爸以前也是你爸那个组织里的,不过在抓捕的时候因为反抗被击毙,他认为这是你爸的错。”   元宵吃惊地微微张开嘴。   薛酒接着说,“他现在身患癌症,时日无多,据他供述找你是为了报仇,之前的车祸也是他雇人做的。”   “你不这么认为么?”虽然很细微,但是元宵依然察觉到了薛酒语气中那一丝不确定。   薛酒摇了摇头,“小林他们还在核实,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这么说,他被抓了之后,我就不用整天呆在家里了?”元宵眼睛一亮。   薛酒知道她不愿意在家呆着,闻言失笑,“我这边确认之后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不过出门还是要小心。”   刘方只是其中一个隐患,虽然他觉得,第一伙人只是为了笔记本,确认笔记本被交给警方后就不会再动手,但是他们的危险毋庸置疑。   可是他又不能真的把元宵藏起来,因为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在短时间内找到那伙人,元宵也不可能因为那些人失去正常的生活。   这大概算是元宵今天听到最好的消息了。   说话的功夫,老板已经把面和牛肉用托盘端过来了。   白瓷碗里,汤色清亮,面条被拢在碗正中,堆出一个小尖,绿色的葱花点缀在上面。   元宵端起碗,喝了一口汤。   和清亮的汤色不同,入口的味道并不只是淡而无味,反而浓郁又温和,无论汤里放了多少调料,都只是把这一口汤衬托的更加醇厚,丝毫不会喧宾夺主。   挑了一筷子面条,面条黄亮,入口后和牙齿接触,能够清楚感觉到那轻微的弹性。   元宵吃的很满足,不知不觉一碗面就被吃光了。   人在吃到美食的时候,心情通常都会变好,元宵就是这样。她选择当厨师,当初虽然只是迫于生计,却也有对于食物的热爱在其中。   只能说,薛酒很准确的摸到了她的脉络。   她放下碗的时候,薛酒正含笑看着她,心里却在盘算,回头他应该让小黄做一份市里的美食地图,以后总能用得上的。   两人吃完饭,薛酒开车把她送回家。到了家门口,元宵用小黄给她的新钥匙打开门,仔细看了下门锁,新换的锁似乎比之前的更牢靠。   她正打算进屋,手却被薛酒从后面抓住。   元宵回头,眼中带着疑惑看向他。   “收拾几件衣服,暂时住到我那边去。”   “可是……”元宵迟疑了一下。   她想说,那个人不是被抓了么,她已经安全了。现在虽然有点害怕,但总能克服的。   但是薛酒并没有让她把这些话说出口,只是拍拍她的脑袋,“听话。”   元宵突然就不想拒绝了。   她并不是真的不害怕,她其实很害怕,也不想一个人继续呆在这里。她只是没有别的地方可去而已。   而这些,薛酒都知道。 第29章 确认   最后元宵还是拿着少数的生活用品,跟着薛酒回了家。   薛酒家的格局和隔壁是一样的,都是两室一厅,收拾的干净整洁,只是看起来更像是精装的样板房,而不是一个家。   客房很简单,有一个柜子,一张床,被褥应该很少有人用,看着很新,也很干净。   元宵对于住处其实并没有什么要求,她只是想要个有人气儿的地方,不是一个人就可以了,薛酒这里至少有她需要的安全感。   见元宵似乎对这里还算满意,薛酒也就放心了。只是没一会儿,电话就响了,他只来得及找了把钥匙给元宵,就急匆匆往回赶。   打电话的是小林,他们已经把韩金龙给带回局里了,如果能够撬开他的嘴,接下来就会容易很多。   薛酒赶回警局的时候,小林和小黄已经进了审讯室,审讯过程并不顺利。   韩金龙是出来混的,别看年纪不大,却是个老油条,说话非常不着调,面对刑警的时候并没有普通人的敬畏,许多审问技巧在他身上发挥不了作用。   总之,无论两人怎么问,韩金龙就是三个字:不知道!   小黄脾气本就暴躁,遇上韩金龙这种说两句还要刺两下的人,更是强忍着才没发火。   这么来来回回墨迹了一个多小时,一点进展也没有,他已经有点压不住火了。   这时候薛酒敲了敲门,从外面把门推开。   审讯室里三个人的目光同时聚集在薛酒身上,他朝小黄招招手,小黄瞪了韩金龙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站在审讯室外,小黄依旧咬着牙,显然被气得不轻。   薛酒拍了拍他肩膀,“出去冷静会儿,然后去拘留所那边让田伟认认照片。”   小黄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继续审问韩金龙,沉默地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看着小黄走了,他才推开审讯室的门,走了进去。   韩金龙明显是认识薛酒的,一见到他进来,就做了个夸张的惊讶的表情。   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是薛酒并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而是直接了当的问,“是不是觉得当初买凶的那个人不敢报警,所以骗了他二十万才有恃无恐?”   韩金龙嗤笑一声,“薛队长,话可不能乱说,什么二十万,我不知道。”   “你当然可以继续不知道,你甚至什么都不用说,听我说就行。”薛酒姿态悠闲地靠坐在椅子上,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今天早上我们抓了个犯罪嫌疑人,企图入室杀人。他跟我们说,之前他花了二十万想要买凶,但是对方拿了他的钱却没办事。可能他觉得这是他倒霉,但我们警察管这个叫诈骗。   他虽然是个罪犯,但是基本的权益我们警方还是会保障的,比如说认真的调查一下这个诈骗案,以及案件主谋,也就是你。”   薛酒一直看着韩金龙,他从开始的似笑非笑,到后来面无表情地用舌头盯着腮帮子,看向薛酒的眼神也带着凶狠。   薛酒却并不在意,依旧保持着微笑,又补充道:“哦,对了,其实不止是诈骗,根据我们另外一个人嫌疑人的供述,你们还曾经聚众吸毒,我觉得他说的可能不够准确,或许你还贩毒呢?我们会仔仔细细的查一遍,保证不让你有一丝一毫被冤枉的可能。”   韩金龙伸舌头舔了舔干燥的下嘴唇,开口道:“薛队长,做事儿不用这么绝吧?”   薛酒摊摊手,“我也不想。”   韩金龙陷入了沉默,他很清楚自己是什么底子,根本经不起查。以前他点子好,每次警察清扫都能被他给溜了,但是现在薛酒明显是要盯死他了。   他在西区这边混,对于这个上任不久的队长自然是有所耳闻,说实话,薛酒这种年轻冲动,还掌权的,是他最不愿意得罪的。   偏偏一开始他没怎么把薛酒两个手下放在眼里,当然也是担心自己被抓到把柄,结果来了个更难缠的,他今天要是不认,哪怕是今天不用进去,以后也没好日子过了。   韩金龙吸了下鼻子,“行吧,您想问什么,只管问,知道的我肯定告诉你。”   哪怕韩金龙明显的服软了,薛酒却依旧没有改变态度,“跟我说说买凶那个过程吧。”   韩金龙刚想张嘴,就见薛酒打了个停止的手势,补充了一句,“忘记跟你说,田伟,也就是那天同样拿了钱的人现在也在局子里,我不希望到时候带着他来跟你对峙,你明白的吧?”   本来打算随便说说的韩金龙压着嘴角点头,“明白,明白,不会瞎说的。”   薛酒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韩金龙摸了摸耳朵,开口道:“那天去‘溜冰’的时候碰上了挺奇怪一男的,遮遮掩掩的,不像是我们圈子里的人。我当时跟过去听到他跟田伟那小子说什么被女人骗了,要给对方个教训,给田伟五十万要他去撞死那女的。我当是就寻思,这小子说瞎话呢,他可能是专门找人给他办事儿的,什么被骗都是借口。”   “后来呢。”   “后来,田伟胆子小,不同意把人撞死,那人肯定不愿意再给五十万了,商量之后只给他十来万,还有一辆挂牌的车。”韩金龙挠了挠脸,继续道:“我当时也挺心动的,但我肯定不能像田伟那个傻逼一样把自己搭进去,于是我就骗他说我能帮到他。后来我们俩出去单聊,他还是让我对付那个女的,说最好做成强奸杀人的场面,当时他还给我设计了两套方案,一套是那女的被撞之后我怎么潜入她家里,一套是她要是没被撞,我怎么把人给弄过来。我当时就觉得这人脑子不正常,但我肯定得答应他。我一答应,他就把钱给我了,然后就没了。”   “你当时没觉得奇怪么,为什么对方先找了田伟,还要再找你?”   “可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吧,不然也不能这么毒,当然了,就这点钱还想让我强奸杀人,这不做梦么。”韩金龙一直觉得那个人脑子有坑,他们确实都挺坏的,吸毒,勒索什么的,他都干过,但是杀人……这可是要赔命的买卖,哪怕是人渣也是有脑子的好么。别说是二十万了,两百万他也得好好想想自己有没有命花。   薛酒点点头,问他,“还记不记得那个人长相?”   “记得。”   薛酒说完,小林把几张照片放在韩金龙面前,韩金龙看了一会儿,从里面抽出一张,指着道:“应该是这个,挺像的。”   他指出来的,正是刘方之前的照片。   “你确定是这个?”小林又问了一遍。   韩金龙皱着眉看了会儿,“不能说一模一样,我见到那个还要更瘦点。”   这个说法倒是让人觉得可信度更高,毕竟这是刘方生病前的照片,他见到韩金龙那会儿,确实应该更瘦一点。   韩金龙的配合让案子渐渐趋于明朗,而不久之后,从拘留所那边传来了田伟的口供。田伟的说法跟韩金龙几乎一样,都指出了刘方的照片,并且认为那天见到的人更瘦。   这两个并没有串供的可能,所以他们的话可信度还是很高的。那么根据两人的供词和刘方本人的供词,基本能够确定,当初买凶的人是刘方无疑了。   小黄从拘留所那边回来,听说他们队长进了审讯室不久,韩金龙就老实交代了,心情不由大好。   接下来,他们的调查只需要围绕刘方展开,证明送给田伟的车确实属于刘方,以及那一大笔钱的来源,基本上案子就能结了。   这段日子,他们跟着元宵这个案子也挺受折磨,总算是要告一段落了。   小黄他们心里都明白,往后查肯定越来越难,刘方敢承认他买凶,却不承认之前的事,可以证明他和最开始的案子确实无关。如果幕后那人不继续对元宵出手,他们基本上是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而局里也不可能一直把警力抽调出来,无限期调查这个案子。   接下来的调查相对容易很多,也不需要花费太长时间。当然,对刘方的审讯还是要继续,他至今还没交代清楚为什么会在元苍死前和他通话,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不过这些,后面慢慢来就行了。今天,他们队长发话了,他们终于可以准时,正点的下班了。   天知道,在元宵的案子之前,他们西山区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安定的,他们这些刑警以前完全可以朝九晚五正常上下班。   当然,有案子的时候,忙是忙了点,破案的成就感却是什么都取代不了的。   刚开始当警察的时候,可能根本没想太多,说什么为了人民为了正义,那都是口号,但是后来,解决一个个案子,收获一点点感谢,穿上警服的初衷就会改变了。   这边小黄还在心里抒发感想呢,小林已经拎包跑了。他已经决定了,回到家之后,点个外卖,连澡都不用洗,在床上吃完了饭就可以直接睡,睡他个天荒地老。   薛酒发了话之后,队里的几个人一溜烟的都没影了,薛酒四处瞅瞅,也打算回家了。   家里,还有人等他呢。 第30章 适合   走出警局的时候,薛酒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已经被他熟记的号码。   隔了一会儿,元宵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才响起,“喂?”   “在睡觉?”   “嗯……”元宵明显还没有清醒,带着点迷糊。   “我下班了,一会儿到家,要我买点什么东西带回去么?”   元宵拿着从暖呼呼的被窝里坐起来,微卷的长发散乱的披着,眼神慢慢恢复清亮。   薛酒家的厨房,基本就是个摆设,基本可以概括为,有锅,能开火。元宵下午回了趟家,拿了些调料过来,但是家里的菜已经吃光了。   于是她对薛酒道:“买点菜吧,家里没菜了。”   “买什么菜?”   “嗯……晚上喝鱼汤怎么样?”   “行。”只要好吃,薛酒通常没意见。   “那你回来的时候买块生姜,买一条黑鱼,如果鱼小的话就买两条。”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再买点芹菜回来,芹菜土豆丝。”   薛酒:……   为什么还要吃芹菜?   他对于有各种奇怪香味的蔬菜,向来是敬而远之。于是委婉的建议道:“晚上一个黑鱼汤就够了,不用再做别的了吧?”   可惜,他的小心思是注定瞒不过去的。   元宵干脆利落地给了他两个字,“不行。”   既然迂回不行,那就打直球好了,他一脸纠结地继续问,“我能不吃蔬菜么?”   “当然不能。”元宵声音轻快,“合理膳食,荤素搭配,对身体有好处。这是一个厨师对你的专业建议。”   薛酒仰天叹气,“我前二十多年一直这么吃,身体也挺好。”   “你说得有道理。”元宵竟然赞同了他的话,但是薛酒知道肯定还有后半句,“不过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不要随便质疑给你做饭的人,因为她可以决定你究竟是吃一顿芹菜,还是以后顿顿吃芹菜。”   “这话是谁说的?”   “我啊。”   薛队长终于被女朋友教会了什么叫认命。   他乖乖地买了黑鱼,以及芹菜,在一个小时之后回到家里。   一个人住的时候可能永远无法理解,下班回家,屋里开着灯,有人对你说一句“你回来了”这种感觉。   哪怕薛酒的父母,也没有给过他这样的问候,因为他们通常比他更忙。   所以,当他拿钥匙打算开门的时候,元宵拉开门,屋里明亮的灯光在她身后,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有人愿意结婚,去过那种满是枷锁的生活。   “回来了。”说话的时候,元宵顺手接过了他手里的塑料袋,鱼还是活着的,在里面蹦了一下。   “嗯。”薛酒应了声,嘴角不由微微上扬。   “去歇会儿吧,一会儿饭就好了。”元宵随口嘱咐了一句就拎着菜进了厨房。   薛酒去换了衣服,洗了把脸出来,然后坐在客厅里看着正在厨房忙碌的元宵。   他以前的每一场恋爱,都和现在不同。不止是不同,而是……天差地别。   大学的时候,他带女朋友飚过车,泡过吧,一场恋爱谈下来风风火火,人尽皆知。后来进了社会,他陪她们逛街,聚会,带着她们去格调优雅的店里用餐,哪怕是分手都会送上礼物,大家友好的说声拜拜。   在工作之后,他一直按照同样的标准找女友,所以每一任女友,在离开的时候都是和平分手。   大家都是冷静且克制的。   他欣赏这样的女人,因为他母亲就是这样的。虽然早就不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但是他在某些观念上依旧被他父母所影响,他的女朋友,都是能“配得上”他的。   只有元宵才是那个特例。   她没有其他人所拥有的特质,她对美食可能很有心得,却无法说出佐餐酒的产地,她没有亮眼的学历,没有高端的审美。他们的话题,始终是围绕着生活。   这让薛酒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之前的恋情都会走向分手。   因为他的家庭需要他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女朋友,可他本人却在需求一个可以接受他的职业,陪着他一起生活的女友。   从一开始,他就找错了方向。   如果他和元宵早五年相见,一切可能就不会这样。人的想法,永远是在随着年龄而改变。   他庆幸自己是在十年后和元宵见面,他们都变成了适合彼此的样子。   元宵当然不会知道薛酒在想什么,对她而言,恋爱也只是生活的一部分。   她没有经验,只要顺其自然就好。用美食填饱他的胃,也是她表达感情的一种方式。   当然,如果她男朋友不挑食,那就更好了。   黑鱼已经被去了腮,刮了鳞,清理了内脏,切成了长度相等的鱼段。   在锅里加上猪油和些许植物油加热后,慢慢将鱼块放进锅里,小火将鱼块煎成金黄色,然后倒入料酒,放上两片生姜和葱段翻炒。   炒出香味后,冲入开水慢炖。   等到汤汁转为乳白色,再加上盐,点上一些醋,黑鱼汤的香味就彻底被激发出来了。   关火后,薛酒十分自觉地拿着汤碗过来盛鱼塘,并且目光避免和菜板上已经切好的芹菜接触。   等他摆好了碗筷,盛完了饭,只坐着等了两三分钟,元宵的芹菜炒土豆丝也出锅了。   可惜这道菜就没人主动来盛了。   元宵把菜端上去,坐好后,薛酒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鱼汤。   黑鱼汤里调料很少,但却十分鲜美,也喝不出半点鱼腥。而他也如之前说的一样,用这一碗汤完全能吃下两碗饭,芹菜什么的实属多余。   可惜元宵给夹的菜,他不敢不吃。   捏着鼻子吃了两条芹菜,他竟然吃出点感觉来。虽然芹菜的味道还是不怎么样,但是里面的土豆意外的不错。   值得吃上半盘。   最后,元宵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清盘。   她甚至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做的太少了?还是之前饿着他了?   吃饱喝足,薛酒主动去收拾碗筷,元宵在旁“场外指导”。   两人在厨房里说说笑笑的时候,客厅里,元宵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一条短信传了进来,然后屏幕很快又灭掉了。 第31章 不对劲   31   睡觉的时候,元宵才打开手机看了眼,发现有一条未读信息,本来以为是垃圾短信,但是点开后才发现并不是。   电话号码是154开头,信息内容是:圆圆,有时间么,我们见一面。   元宵拿着手机的手在发抖,她爸死了之后,这世上就只有一个人会叫她圆圆。   原来那天猜的没错,她也看见自己了。   短短的几个字,元宵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多遍,可惜她没办法看出打下这行字的时候,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最后她也没有回复这条信息。   那之后,元宵再没有收到来自那个号码的短信,那条短信,可能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薛酒这边对于刘方的审讯也到了尾声。刘方大概觉得自己快死了,也没了机会对元宵实施报复,只能将一切用语言发泄出来。   对于警察的询问,他毫不隐瞒,可谓是十分配合,但是他的话有几分是真就不好说了。   从审讯室里出来,小林把刚才问出的口供拿给薛酒看,薛酒翻看了几页之后动作停了下来。   小林发现后看了一眼口供,对薛酒道:“根据刘方自己供述,他当初去过东渠县,想要报复元家人,但是听说元东的直系亲属基本死绝了,只剩下个女儿。他找元苍要元东女儿的消息,元苍不说,他就想要对元苍动手。不过后来元苍的侄子元继赶了过来,给了他两千块钱,把他给劝走了。”   薛酒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小林继续道:“之后刘方又告诉我们,拿了元继的钱之后,他又威胁了对方一番,把对方吓得够呛,答应他有元东女儿的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他。”   “所以元宵回老家之后,元继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刘方?”薛酒问。   小林点了下头,“刘方说,元继跟他联系没多久,元苍就打电话给他,说要是他对元东的女儿下手,一定会报警,让他不得好死。估计是元继那边漏了口风。”   薛酒听着小林的话,看着手上的供词,“元苍没来得及报警,就意外死亡,通话内容的真假,也死无对证。”   小林一脸纠结,刘方的供词逻辑上是没有问题的,可这都是他自己说的。唯一能够证明这段供词真伪的,只剩下元继。   但是元苍的死偏偏和元继有关,所以元继的话也不一定是可信的。   “你先回去吧,回头我给局长打个报告,请连丘市局那边配合我们再次提审元继。”薛酒对小林道,不管元继是否可信,案子还是要继续查下去的。   看小林要出去,薛酒再次叫住他,“对了,查一下元继和刘方的通话记录,核实一下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联系的。”   “是。”   小林那边很快就查到了,元继先给刘方的号码打了一通电话,不久之后元苍也拨通了这个号码,从时间先后上来看,确实没有什么漏洞。   薛酒的申请隔了一天也批了下来,连丘市那边动作很快,第二天就配合他们提审了元继。   可能是因为警察提到了刘方,他不敢再隐瞒,也可能是没有了隐瞒的必要,这一次,他并没有保持沉默。   他详细的讲述了和刘方的相识,以及害怕刘方再找麻烦,所以答应从元苍这边打听元东女儿消息的事。甚至承认,当初之所以和元苍起冲突,就是因为一时说漏嘴,被元苍发现了这个事儿。   刘方和元继两人供述顺序虽然有些不同,但内容基本一致。口供已经核实,刘方也认罪了,案子到此,算是正式告一段落。   关于案子的进程,薛酒回家的时候就告诉了元宵。刘方被抓,这意味着元宵的处境安全许多,她心里当然高兴。但是她发现,薛酒并没有多少兴奋之情。   晚上,薛酒坐在沙发上,电视上放着广告,元宵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俯身放在茶几上,见他一脸心事的样子,忍住不问他:“刘方认罪了,你不高兴么?”   薛酒没吭声,只是拉着元宵的手,稍一用力就让她跌坐在沙发上,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薛酒手臂环着她的腰,下巴压在她肩膀上,胸腔震动,声音贴着她耳畔传出,带着喷吐出的热气,“我很高兴。”   “骗人。”元宵刚才一直紧绷的身体微微发软,声音很轻。   薛酒把她抱的更紧了一点,没有继续敷衍她,语气有些认真道:“我就是感觉有点不对劲,刘方的认罪太过恰到好处了。”   一个老油条,因为濒临死亡,所以才变得这么急躁和疯狂么?   这个解释大多数人都认同,他也觉得从人性来看并没有什么问题,可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元宵稍微侧了下身子,能够看到他的侧脸,薛酒的眉头皱着。   这么喜欢皱眉,他大概四十不到,眉间就会出现皱纹。元宵忽然一晃神,想到。   伸手摸了摸他的眉间,感觉到手下他皱起的眉峰放平,才慢悠悠地开口,“别想太多,就算刘方不是真凶,只要我在这儿,那些人迟早会人找机会对付我,到时候把人抓住就行了。”   “不准乱说,可能是我想太多。”薛酒握住她的手,指腹在她指间轻轻摩挲。   元宵的手指修长,但手心并不细腻,因为常年握着菜刀,有些地方甚至带着茧子。她的手有力,并且坚韧。   薛酒喜欢这样的触感。   元宵没有继续说,其实她挺认真的。不管刘方是不是真的凶手,对她来说,只要薛酒在,她就是安全的。   他会保护她。   这些年,唯一一个给了她承诺的人,她愿意相信。   第二天,薛酒上班刚走,元宵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在厨房收拾,电话响了几次才听见。拿到手机看了眼号码,元宵的手放在接通按钮上始终没放下。   铃声又一次停止,她的心才刚落地,就再次响了起来。   这一次,她按下了接通。 第32章 目的   “喂?”   “圆圆,是我。”   元宵依稀能够从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里找到曾经的熟悉感,但更多的是陌生。   她的普通话很标准,没有口音,说话的时候不疾不徐,哪怕没有面对面,都能够感受到那股优雅和知性。   一时间,元宵甚至不知道能和对方说点儿什么。   她们早就不是曾经至亲的人了,现在的她们甚至不如陌生人。   “你找我……有事么?”最后,还是元宵先开口了。   女人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圆圆,我很抱歉这么多年没有联系你,我知道你的日子过得很苦……”   元宵没吭声。   她已经不会去问,为什么明知道我日子苦,还不来找我这样的话了。   她只是安静的听着对方的诉说。   女人说话的速度并不快,似乎在回忆,“我当时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每天打工也没有多少收入,只能保证你们吃得上饭,多余的钱一分都没有。”   顿了下,她又继续说,“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我们当中有人生病了怎么办?是不是只能等死?我是不是一辈子都要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凭什么不如我的人过得比我好,而我就非得过得这么惨!我不能继续过那种生活。”   “这就是你抛下我的理由?为什么是我?”元宵的语气里没有多少怨恨,她曾经设想过很多自己被抛弃的原因,那些想象让她怨恨憋闷,但是现在她已经不愿意为无关的人而憎恨,她只想要个理由。   她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是她?姐妹两个,她们同时出生,长的一样,为什么偏偏是她被抛弃了?   好一会,女人才回道:“因为月月性格开朗又乖巧听话,大多数男人并不介意多出这样一个女儿。而你总是沉默寡言,从来不愿意和人交流,最重要的是……你不愿意改姓。他不介意养着我和前夫的孩子,但是那个孩子必须跟他一个姓才行。”   这个答案,荒谬的让元宵想笑。   她隐约记起来,很多年前的某天晚上,桌子上只有水煮的白菜和白米饭。姐姐因为饭菜不符合胃口闹脾气,她妈妈说过几天就能吃上肉了。然后问她们:将来要是给你们找个后爸,你们愿意改成那个人的姓么?   那时候她心里隐隐有点儿不安,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心里并不愿意。她很讨厌那个因为进了监狱,害她被人瞧不起的男人,但也从来没想过换一个父亲。如果改姓了,他就被全家人抛弃了,那也太可怜了。而姐姐跟她妈妈说,如果那个人会对妈妈好,她就愿意。   原来曾经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她被抛弃的理由就这么简单?   元宵的沉默似乎让电话那头的女人有些歉疚,她低着声音对元宵说:“圆圆,对不起,我是个很自私的母亲。”   元宵忍不住想,她的道歉有多少真心?   如果真的觉得对不起她,需要等这么多年才对她说这句话么?   人长大了就是有这一点不好,她们不会再相信童话了,反而深信童话故事的美好背后有看不见的黑暗。   她就是这样的人。   “如果你只是为了跟我说一句抱歉,那就不用了。”元宵的心情突然平静了下来。   “我知道你还在怪我。”   电话里女人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伤感。   可元宵没办法感同身受,只用平淡的语气对她说,“我并不怪你。”   “那你……”女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喜,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下一句话堵了回去。   元宵淡淡的说,“我每天要打工赚钱养活自己,没有时间想这些没用的事。”   一时间,电话听筒的两边都没了声音。   许久,听筒里传来一声叹息。这一次她再没有试图道歉或者解释,而是直接了当的说:“圆圆,你姐姐死了。”   元宵有个姐姐,同父同母,她们是双胞胎。曾经一起呆在母亲的肚子里,一起来到这个世上,长的也一模一样。   她们的感情不算多好,因为性格不同,所以比她提前出生的姐姐更受到母亲的宠爱。   她爸还在的时候,对她更好一点。   但是后来她爸进了监狱,这种差距就越来越明显。   而且因为母亲当年离开带走了姐姐,却留下了她,所以元宵只当自己从来没有这么个姐姐存在。   可是她……死了?   元宵甚至以为她的母亲在开玩笑。   “她是怎么死的?”   “自杀。”   元宵拧起眉,印象里她姐不像是会自杀的性子。   “她为什么要自杀?”元宵追问道。   “……这件事很复杂,如果你想知道,改天我们见面再说吧。”说到这里,对方的回答突然含糊起来。   元宵的回答几乎没有犹豫,“最近我没有时间。”   她并没有做好去见她母亲的准备,至于她姐姐的死,从心底讲,元宵只是觉得震惊,并没有一定要追根究底的心思。   她觉得,自己大概也是天性凉薄的人,并没有比母亲和姐姐好上多少。   “没关系,如果你有空了,可以随时拨这个号码。”女人的声音放缓,似乎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生气,反而带着一丝无奈和包容。   元宵并不喜欢她这种说话语气,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电话挂断,可她的思绪还一直被这通电话牵扯着。   她不信她母亲打电话过来,只是为了告诉她,她姐自杀的消息。回想起十年之前在学校门口的一瞥,以及前阵子在裁缝铺前的相见不相识。   还有,薛酒对她说过的怀疑。   她的话到底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一切就像是一个谜团,纠缠在一起,让她根本找不到起始或者终点。   她理不出头绪,唯一能够帮她的人,只有薛酒。   元宵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拨通了薛酒的号码,电话也很快就被接通,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那头的人就先开口了。   “你好,请问是哪位?”   元宵没有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 第33章 宴会   人的记忆很奇怪,有些时候才发生过的事转瞬就会忘记,有些时候,哪怕一些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依然会深深刻在脑子里。   虽然只见过一面,这个声音她却记得清清楚楚。   记得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质问,“她这种人,为什么还能在学校呆着?”   记得她斩钉截铁的说,“我决不允许我儿子跟这样道德败坏的人做同学!”   那是她第一次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被人羞辱。就像是脸皮被人撕下来扔在地上,狠狠的踩,旁边的人还在朝上面吐口水。   那个人是薛酒的妈妈。   薛酒跟她说今天要去局里值班,但是显然,这中间可能出了什么差错。   皱眉看着被挂断的电话,薛夫人修的精致的眉毛微微蹙起,她把儿子的手机放回他外套兜里。   没一会儿,试衣间的门打开,一身黑色西装的薛酒从里面走出来,手上还拿着一条银灰色领带。   介于他脸上不耐烦之色已经明显到连路人都能看得见了,几个年轻的女售货员都缩在一旁,没敢上前来。   薛夫人并不在乎儿子难看的脸色,也不觉得在周末的时候打电话把儿子叫来买衣服有什么不妥,哪怕她儿子在值班。   她起身,踩着三寸高跟鞋,走到薛酒跟前,从他手里抽出快被握出褶皱的领带,动作自然地替他系好。   系好领带后,她稍稍往后退了两步,打量了一会儿,满意地勾勾唇角,对着一旁的售货员道:“把他刚才试过的三套西装都包起来,加上这一套。”   薛酒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听她继续道,“我们换家店继续。”   本来觉得可以忍一时风平浪静的薛酒:……   “妈,你十万火急的把我叫过来,连班都不让我上,就是为了买衣服?”   “是啊。”薛夫人云淡风轻地答。   “我只是去参加个生日宴而已,没必要这么夸张吧?”   “本来是没必要的。”薛夫人嘲讽地笑笑,“但是谁让我儿子当了警察之后,审美完全消失。”   说着扬扬下巴,示意薛酒看沙发上那件夹克外套,“怎么,难道你打算穿这么个东西去参加晚宴?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薛酒张了下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女人,尤其是像他妈这种性格强势的女人,说出来的话从来不容别人反驳。   他当然可以拒绝,然后因为买衣服的事儿惹他妈生气。母子两人冷战,隔几个月之后再慢慢和好。   同样的事情,发生的次数他已经记不住了,他也学会了妥协。   有时候他真的佩服他爸,无论他妈做什么决定,都沉默以对,从不顶嘴。这真是一种境界。   幸好他女朋友不这样。   薛酒举起双手表示认输,迈步朝沙发走去,拎起自己被嫌弃的外套,打算把身上的西装换下来。   薛夫人好像早就料到他要做什么一样,背对着他道:“不准把衣服换下来。”   说完,没管儿子答不答应,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张卡,去结账了。   完全没有给薛酒说话的余地。   薛酒耸耸肩,从衣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眼,并没有来电信息,就把手机揣回了西装口袋里。   傍晚,一辆辆豪车驶入东山路别墅区。   一号别墅门口,杨家夫妻二人笑吟吟地迎客。见到薛酒母子二人从车上下来,脸上的笑容亲切了许多。   薛夫人和两人打过招呼,薛酒才上前问好,并递上他母亲准备好的生日礼物。   杨正接过礼物,转手递给一旁的侍者,笑眯眯地跟薛酒说话,“挺长时间都没见到小酒了,听你爸爸说你调到分局去了?”   “是的。”   杨正点头,“也好,在那边干上几年,虽然累了点也容易出成绩。”   在市局,哪怕薛酒再有能力,最后功劳多还是要落在他顶头上司身上,自己当了队长就不一样了。   杨正虽然不混官场,这点还是看的很透彻。   然后转头对薛夫人道:“小酒有出息,比我家那个臭小子强多了。”   薛夫人虽然笑着,眼里却有着些许不以为然。   薛酒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进到别墅里,一楼大厅中已经有不少人了。薛酒和他母亲刚进来,就有人接连过来打招呼。   在这样的场合,不夸张的说,不认识薛夫人的才是少数。但是能和她说上话的,也只是一小部分。   薛酒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站在一旁,看着他母亲游刃有余地和人交谈就行了,偶尔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露出一个微笑,就能得到一堆“事业有为”,“青年才俊”之类的夸赞。   “阿姨,薛酒,好巧,在这里遇见了。”林静月挽着一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朝着两人款款走来。   薛夫人朝她微微笑了笑,“有段时间没看见静月了,越来越漂亮了。”   林静月笑得更甜了几分,“阿姨就会寻我开心。”   薛夫人对林静月说不上特别满意,但她也确实很不错,而且还是儿子的高中同学。   儿子向来很少管闲事,虽然嘴上说着和林静月没什么关系,不过薛夫人并不这么认为。   她之前想着撮合两人,可惜之后就没了下文。   看了眼林静月身边的年轻男子,问道:“这位就是林氏现任总裁吧?”   林静月挽着男子的胳膊,给薛夫人介绍道:“这是我大哥,林铎,今天我是陪他过来的。”   林铎赶忙问好,薛夫人只是朝他点了点头。   林家的当家人前阵子突然死于心肌梗塞,林氏群龙无首,再加上现任林夫人和原配子女分割财产也闹得很厉害,最后还上了法庭。   后续薛夫人没有太过关心,不过现在林氏的总裁既然是林静月的哥哥,他们大概并没有吃亏太多。   薛夫人可是见过那位林夫人的,能够以三嫁的身份稳坐林夫人的位置,不止是有一点点能耐而已。   她记得,林夫人似乎和杨正夫妻关系也不错,今天说不定还能够见到。   人果然是不能多想,这念头不过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转眼就见杨正夫妻二人与一名穿着黑色长旗袍,双手带着长到手肘的黑色丝绸手套,头上斜带着宽沿黑纱礼帽,姿态优雅从容的女士从外面相携走了进来。   能够看出这位女士年纪并不小了,但是周身气质十分好,朝着人走来的时候,他们仿佛看到了民国时候那些风靡一时的影星一样。   这位,正是几个月前刚刚成为未亡人的林夫人。   薛酒同样抬起头顺着母亲的视线看了过去。 第34章 林家事   薛酒的记忆力很好,当警察,认人的本领和抓罪犯的本领一样重要。   所以,他在看到这个女人时,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她的优雅美丽,而是……他见过这张脸,就在不久之前。   发现儿子一直在盯着对方看,薛夫人眉头挑了起来。不过碍于旁边还有林家兄妹,并没有开口询问。   林静月毕竟还年轻,情绪变化轻易表现在脸上,随着林夫人的走近,她的表情也越来越僵硬。   林夫人走到几人跟前,目光却丝毫没有落在林氏兄妹身上,而是对着薛夫人笑着打招呼,“薛太太,好久不见。”   薛夫人矜持地颔首,淡淡地叫了声,“林太太。”   林夫人嘴角弯弯,“老林死了,他的儿女可不承认我是什么林太太,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薛夫人没有对此发表意见,却从善如流地改口,“华女士。”   林夫人的话别人听了或许只是一笑置之,毕竟林家的热闹大家也看了很长时间,但林静月却并不愿意自己和哥哥被人看了笑话。   她哥继承了林氏,将来大家都是一个圈子的,华欣这个女人的话,无疑会把她和她哥推到一个尴尬的位置。   哪怕是继母,哪怕她嫁了几次,哪怕他们都觉得这个女人嫁给她爸不过是为了钱,可华欣仍旧是她爸明媒正娶过的女人。   别人才不管华欣做了什么,他们只会同情弱者,而得到了林氏的她和哥哥,就是欺负弱者的人。   林静月挽着她哥的手紧紧攥住,深吸了口气,才微微扬起下巴,对林夫人道:“华女士站在法庭上,分走我爸爸一半遗产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夫人这才看向林静月,脸上笑容不变,就像是长辈在看一个不懂事的晚辈一样。   她声音和缓,“法院的判决来自于你爸爸的遗嘱,我并不是你们的亲生母亲……”说到这里,她目光扫过一旁林静月的哥哥,继续道:“但我自认为没有对不起你们和老林,你们在你父亲过世后想要推翻他的遗嘱,把我赶出林家的行为让我觉得很震惊。”   说完,她似乎不愿意再跟林静月争吵这些事,朝薛夫人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场面变得有些尴尬。   因为林夫人一席话,原本对林家的事并不上心的旁观者,心里也稍微有些偏向。   林静月咬紧牙关,死死盯着去另一边与人攀谈的林夫人。   她就知道,这个女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哪怕她心知肚明这女人的话里有多少水分,此时也不可能挨个人去解释。   薛夫人冷眼看着林家兄妹,在心底暗暗摇头,虽然能够理解林静月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才当众挑开林家的家务事。   但是她的手段还是差了华欣一截,不管真假,华欣几句话就扭转了局面可是真的。   而林静月这个哥哥,从头到尾连句维护的话都没有,一味的让妹妹顶在前面,也让人失望。   林静月再转头看向薛酒母子的时候,薛夫人已经在和其他人聊天了,她和她哥哥也再没有接近的机会了。   晚宴结束,母子两人坐在车上,薛夫人始终脊背挺直,保持着优雅的姿势。   这一晚上,她再没提起林静月一句话,这让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薛酒有点诧异。   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妈,你对那位林夫人了解多少?”薛酒侧头看向坐进车里之后就一直没说话的薛夫人,问道。   薛夫人有些奇怪地看了眼薛酒,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皱了下,但还是开口告诉他,“我们之间没什么商业往来,我知道的大多是从你杨叔那边听过来的。   见儿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薛夫人继续说了下去,“她在嫁给老林之前还嫁过两次,不过那两个前夫都因为意外去世了。这次林家的事,也有人在传她伪造了遗嘱,不过没什么证据。”   “这个遗嘱有什么不对么?”   “遗嘱的内容没什么不对,不对的是,这个遗嘱出自林总之手。”薛夫人扯了下嘴角,因为林静月当初求到薛酒这里,薛酒替她找的又薛夫人这边的律师,所以她对林家的这场官司还真的比较了解。   “怎么说?”   “林总这人思想比较老派,他生前虽然宠着华欣,但是他多少是有点看不起华欣三嫁的身份的,很多正式场合,他宁愿带着秘书出席,也不会带老婆。而且,他特别的重男轻女,在很多场合都说过,以后林家的家产都是他儿子的。华欣没有儿子,林总死后却偏偏出来个要给她一半资产的遗嘱,林家人当然不信。”   薛酒了然,他母亲这么一说,他也能感觉到这其中的蹊跷,也难怪林静月这么沉不住气了。   “林家人应该调查过华欣吧,没查出什么么?”   薛夫人摇头,似笑非笑,“你以为她的两个前夫什么也没给她留?”   薛酒眉头一跳,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只听薛夫人说道:“她两个前夫也是家底丰厚的,死后的大部分财产都在她手里。要说家底,林家也未必比她厚多少。林家那对兄妹想要查她,可没那么容易。”   薛酒算了下时间,如果他没有认错人的话,前前后后不过十年,华欣换了三任老公,也死了三任。   他有些纠结地问,“她死了两任丈夫,就没人忌讳么?”   也不是说迷信什么的,但是很多人潜意识里还是会忌讳这个问题的。毕竟,谁也不愿意成为下一个吧。   薛夫人冷笑一声,颇有深意道:“当然有人忌讳,但谁让她有钱呢。一个单身又富有的女人,如果她熬不死你,就是你熬死她了。”   见儿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薛夫人不禁问了一句,“怎么,你调查的案子跟她有关系?”   能让她儿子主动开口询问,除了跟案子有关,也没别的了。   “嗯。”薛酒只是应了声,并不多说。   薛夫人对他工作的事也不感兴趣,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第35章 改变   车子开到家门口,薛夫人转头对薛酒道:“今晚别回去了,在家里住吧。”   明天是周日,也不用值班,按说母亲开口,薛酒不该拒绝的。可他放心不下家里的元宵,虽然元宵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她肯答应住进他家里,就意味着她在害怕。   在薛酒看来,元宵的坚韧甚至强过许多男人,任谁遭遇她所经历的一切,都很难保持冷静。   但是,哪怕再坚强,也不是薛酒放任她一个人在家的理由。   他朝着母亲歉意道:“我明天还有案子要查,下次再说吧。”   薛夫人看了儿子一眼,没再说什么。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做任何事都会把分寸拿捏到最好,所以哪怕知道儿子只是在找借口,也没有拆穿他。   但这并不妨碍她不高兴,所以下车前,她直接把司机打发回去了,留下薛酒一个人在黑夜的冷风中瑟瑟发抖。   吹了十几分钟的冷风他才打到车,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他进门的时候特地放轻了声音,往常这个时间,元宵差不多该准备洗澡睡觉了。   但是今天,他一进屋就发现客厅亮着灯,元宵穿着睡衣盘腿坐在沙发上,微湿的头发扎成一个髻挽在头顶。她腿上摊开一个笔记本,一只手拿着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而厨房的灯也亮着,里面不时有一缕香味飘散出来。   “我回来了。”   直到薛酒的声音响了起来,元宵才抬起头看他。   她早就听到了门锁的响动,只是心情不好,不想搭理薛酒而已。抬头才发现,他换了一身西装。   这人长得本来就好,当了多年警察,周身带着一股锐利的气势,穿正装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和平时完全不同,会让人不自觉的生出一股距离感。   他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元宵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脸颊有点发烫。   她不安地动了动身子,眼睛移开又飘了回去。忽然有点明白,什么叫制服の诱惑了……   薛酒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还故意贴着她坐下,眉眼间带着浅笑,冲淡了那股疏离的感觉。   他一只手扣在元宵腰上,脸凑在她脸侧,问她,“这么晚还不睡,在等我么?”   鼻息间那淡淡的酒香,似乎能够解释薛酒为什么忽然变得不那么克制了。   与酒香一同的,还有香水的味道。   其实元宵能够大概猜测到,薛酒可能去参加了什么酒会。他的女伴,可能是他母亲,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人,但无疑香水的主人很有品味。虽然她不用香水,但是她能够分辨味道的优劣。   那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她完全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她相信薛酒,也可以通过一些只言片语,猜测到一些东西,这些东西足够她判断两人的关系是否能够平稳的继续下去。   可是,她真的要一直这样么?   元宵有一瞬的恍神。   这段感情的开始,她并没有抱着任何期盼。她甚至没有问过薛酒,喜欢的到底是曾经的初恋,还是现在的她。   因为她以为,这段感情,迟早是要结束的。   可是这个男人那么好,她忽然不想继续被动的等待这段关系的结束了。   想法的转变,就意味着很多夹杂在两人之间的事情不能含糊下去,至少,想知道他行踪的时候,不能靠猜。   元宵微微偏过头,两人的脸颊几乎贴在一起,她轻轻嗯了声说,“我给你打电话,可是你没接。”   薛酒一愣,手机一直被他贴身放着,有人打电话他一定能感觉到。   唯一落下手机的时候,就是他和他母亲去店里试衣服。但是那之后他并没有在手机上看到未接来电。   所以……他母亲接了元宵打过去的电话?   应该没有说话,不然他母亲不会什么都不问。但是元宵,知道接电话的人是谁么?   薛酒顿了顿,还是如实对她说,“那时候我应该在试衣服,之前答应我妈陪她参加一个叔叔的生日宴会。”   说着,他忍不住又把人抱紧,低声道:“抱歉,下次我提前告诉你。”   他知道当年他母亲在学校的所作所为,所以才从来不在元宵面前提及家事。没想到,今天会这么凑巧。   元宵的脑袋小幅度的摇了摇,“没关系,我就是打电话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薛酒现在就坐在她身边,贴着她的地方传来属于他的热量。在提及他母亲的时候,元宵意外的没有再回忆起那些不堪的过往。   大概一个人痛苦的时候,更容易沉溺在过往的伤痛之中。而有人陪着,伤痛可能会被平分到两个人身上,不再是那样不易承受了吧。   薛酒的母亲对两个人来说,都是一道坎。元宵不想多问,薛酒也不多说。   就在这时,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响了起来。   元宵还没来得及反应,薛酒已经把头压在她肩膀上,可怜兮兮地说,“我晚上还没吃饭。”   正在给自己炖猪蹄的元宵:……   并不是很想把大猪蹄子分享出去。   在外面浪了一天,还空着肚子回来,不如把他关在门外算了,还浪费粮食。   大约是感觉到了元宵的嫌弃,薛酒立即往她那边凑了凑,腻歪道:“宴会上的东西都没有你做的好吃。”   元宵受了这个彩虹屁,把腿上的笔记本放到茶几上,起身往厨房去。   薛酒粘着她,亦步亦趋的也跟去了厨房。   元宵打开锅盖,锅里的汤水在小火下冒出一个个小气泡,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赤红色的汤水里,被染上了同样颜色的猪蹄半遮半掩的。   伸出一根筷子戳了一下,上面的皮肉颤颤巍巍,轻易就能戳透。   放着那锅猪蹄继续炖着,元宵另外打开炉灶,在锅里倒了水,等水开后,下了一团线面。   线面熟的快,飘起来后,元宵就用筷子把面捞到碗里。   然后再旁边的锅里舀上一勺汤倒进碗里,又捞上来两个猪脚盖在面上,最后把切好的细葱花洒在上面。   把做好的猪脚面线推到薛酒跟前,他接过碗,甚至都没去餐桌,直接拿着筷子就开始吃。   难得见他吃的这么生猛,大概之前饿的有点惨。 第36章 见面   薛酒吃面的时候,元宵把炖好的猪蹄盛到汤碗里,汤上还飘着几枚红枣,用汤匙往碗底捞,捞出滚刀切块的山药,山药的口感十分软糯,几乎入口即化。   她盛了一碗山药猪蹄汤坐在餐桌边慢慢喝,因为已经吃过晚饭,所以只吃了一块肉,喝了半碗汤就吃不下去了。   倒是薛酒,吃完了一碗面,又把她剩下那半碗给吃完了。   垫了肚子,薛酒吃东西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也有心情开始跟元宵抱怨,自己刚才吃到了辣椒籽,并真诚建议她以后不要买带辣味的干辣椒了。   元宵的表情一言难尽,看来自己当初那盘魔鬼辣的豆腐给了薛酒一个终身难忘的深刻记忆。   而这个好面子的男人硬是吃了半盘下去。也是难为他,这都产生心理阴影了。   闲聊了几句,元宵突然想起了今天上午的那通电话。   她稍微犹豫了一下,对薛酒说,“我今天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薛酒吃东西的动作一滞,抬起头看她。   “她想约我见面,我暂时没有答应。”   只是暂时的,因为元宵迟早是要和她见面的,这么多年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在电话里能说清楚的。   最重要的是,她想要弄清楚,时隔多年的寻找,究竟有什么目的。   薛酒放下筷子,也没了吃东西的心情,他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才慢慢道:“今天在宴会上我见到了一个人,她叫华欣,和你母亲长得很像。”   元宵脸上露出一抹讶异之色,听着薛酒往下说。   “我听到的消息是,华欣嫁过三次,她的第三任丈夫前阵子刚刚过世。”   至于华欣是林静月继母的身份,薛酒没有提及。   薛酒既然会这么说,就意味着他基本上能够确认,那个叫华欣的女人就是她母亲。   又听他说那个女人嫁过三次,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还记得,在去监狱探视她爸的时候,她爸还问她,她妈和她姐怎么样了。   那时候元宵只是说,她们不住在一起,平时不来往,所以并不清楚。   她爸当时很沉默,大概是感觉到了什么。   但是他可能永远都想不到,自己的妻子早就抛弃了小女儿,嫁给了别的男人,还连续嫁了三次。   “你说……她现在找我,是为了什么?”元宵有些迷茫,似乎想要从薛酒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等见了面就知道了,到时候我找人跟着你。”薛酒捏捏她的手,安慰道。   跟元宵不同,他心里更多思考的却是,华欣和隐藏在暗处,对元宵下手的人究竟有没有关系,亦或者她就是那个人?   他从不吝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一个人,而当年的容华,现在的华欣确实嫌疑非常大。   毕竟一个女人如果只是想嫁给有钱的男人,并不一定需要抛弃原来的身份,甚至做出死亡证明。   她既然抛弃了曾经的一切,又为什么现在联系元宵,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么?   现在他手上关于华欣的资料有限,只能大概猜测一番,之后还需要详细的调查才行。   这些,薛酒都没有告诉元宵。他想,哪怕她母亲再不好,她也不会希望这些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   之后几天,薛酒开始着手调查华欣,而元宵也开始忙起了店铺的设计。   相对于大刀阔斧的装修,从摆设和细节处体现店铺的风格更适合她,因为这样会相对便宜很多。   她打算把店铺设计成温馨的居家风格,除了桌椅之外,还要额外挑选吊灯,不同颜色的桌布,样子可爱的杯垫,颜色亮丽的窗帘,甚至是各种绿植。   钱虽然会少花很多,但也让她变得忙碌起来。毕竟这些东西都需要她亲自去挑选。   每天穿行在不同的店铺里,有时候坐上一个小时的公交,就为了买几个毛线玩偶。   为了装饰店面,元宵觉得她已经用完了下半辈子的艺术细胞。   忙了大半个月下来,店面的整体的效果还可以,只是这样的风格更适合年轻的女孩子,她觉得自己可能需要挑选几种甜品作为店里的招牌。   厨房是最先装好的,因为之前房子租出去的时候厨房已经被改造好了,她只要把原来店铺的厨具原样搬过来就可以用了。   其实一楼的饭厅也装的差不多了,白天的时候饭厅里阳光充足,配上那些黄色绿色的小配饰,以及暖色系的桌布,和椅子上各色圆鼓鼓的靠垫,会让人觉得暖洋洋的。   晚上的时候打开吊灯,每桌上的吊灯都是不同样式的,偏黄的暖光也会让人觉得十分安心。   楼上元宵还没想好怎么装修,手上的钱也不太够,暂时就没有去管。   薛酒这些天似乎很忙,但他还抽空托人做了一块原木牌匾,上面用很幼稚的字体刻着“元家小食”四个字,据说是他小学时后留下的“真迹”。牌匾边角上还雕着零星的小花,倒是和店里的风格很般配。   听来送牌匾的师傅说,薛酒还试图落个款,但是被那位师傅拒绝了。   可能是为了照顾他的面子,不想他太丢人。   元宵要在这里开店,难免要和周围邻居打交道。   能在东山路这条街上开得起店的,都是有些身家的,他们也没觉得元宵一个人忙里忙外有什么不对,闲暇时还会跑过来跟她聊聊。   尤其隔壁裁缝铺子的大师傅老朱头,六十多岁的小老头,平时店铺交给儿子和徒弟们打理,他更喜欢坐在门口晒太阳。   见隔壁元宵开门后,就没事儿就在门口看两眼。   中午太阳正暖和,老朱头吃完午饭,眯着眼哼着小曲从自家裁缝铺里出来。   走到元宵的店门口,见店门敞开着,就习惯性的往里瞅一瞅。   元宵正好端着一盘黄澄澄的饭出来, 老头眯着眼嗅了嗅,闻到了一股鲜香又熟悉的螃蟹的味道。   他这人就好海鲜,可惜后来老伴搞什么养生,很少在家里做这些。偶尔跟儿子出去吃饭,还要被儿子嘱咐海鲜寒凉,老人家不能多吃等等。   总之憋屈的很。   他也馋了有一段日子了,闻到这味儿就有点走不动了。   元宵才放下盘子,就见老头在门口眼巴巴往里瞅,忍不住笑道:“朱师傅,要不要进来尝尝?”   说着还举了下盘子,盖在米饭上的秃黄油还在缓慢的往下流淌,将米粒一点点染成浓郁的金黄色。   早上薛酒跟她说,他朋友送了一箱螃蟹过来。元宵正好要来店里,干脆就让薛酒的朋友把螃蟹送来店里。   刚才没事儿的时候,她拆了几只螃蟹,用蟹膏蟹黄一起炒了一碟秃黄油。   秃黄油炒制的时候要加猪油,猪油本就香味儿重,蟹膏蟹黄入油熬制,最后加姜末去腥,香醋提味,再加上一点点盐调味,螃蟹本身剩余的腥味与猪油融合在一起,口感变得十分奇特。   喜欢的人会觉得非常香。   显然,老朱头就是特别喜欢的那种人。   他甚至都没客气地推辞一下,进了店就眼巴巴地瞅着元宵手上那盘饭。   元宵把饭给了老朱头,转身回厨房又盛了一碗。她做的那点秃黄油正好够拌两碗饭的,原本是想留给薛酒下班吃的,现在只好先让朱师傅尝个鲜了。   只需要那么一勺秃黄油,整碗的米饭都能被染上油光,每一口饭都让人满足的说不出话来。   把盘子里的饭吃的一粒都没剩下,老朱头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碗筷,朝着元宵举起大拇指,“丫头手艺不错。”   “您喜欢就行,等我开张了,还请您老来照顾生意呢。”元宵笑眯眯道,她喜欢看客人吃完饭后很满足的表情。   虽然她觉得今天这碗饭的主要功臣完全是螃蟹,然而被人夸奖了厨艺总是很开心的。   “没问题,我看我那几个徒弟中午订的餐都不如你做的好吃,等你开张了就让他们过来吃。”   至于元宵做的其他东西到底好不好吃,那不在老人家的考虑范围内。他觉得秃黄油拌饭做的好吃的人,其他菜一定做得好,这就行了。   老头还想赞美几句呢,就见他儿子脖子上挂着软尺,胳膊上还带着套袖,匆匆忙忙就跑了进来,人都没过来,先听他一声带着尾音的:“爸~”   老朱头腻歪地瞪他一眼,“多大的人了,稳重点。”   四十多岁的朱裁缝朝坐在他爸对面的元宵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笑,才对他爸道:“爸,华女士过来试穿衣服了,您要不要过去一趟?”   老朱头想了一下,“哦,那位林太太?”   “对,对。”   “成吧,那小元,今天可真是谢谢你的招待了,我就先回去了。”   见老朱头被儿子恭恭敬敬地扶起来,元宵笑着朝老人挥挥手。   等他们出去后,她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华女士……   再联想到她曾经看见过她母亲进隔壁的裁缝铺子,可想而知,他们口中那个华女士到底是谁。   她究竟是为了试衣服,还是因为她不同意见面,而专门挑了这个时间过来见她?   元宵在店里坐了将近二十分钟,终于在门口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第37章 迟早   她穿着黑色小西装,踩着黑白拼色高跟鞋,头发整齐地挽在脑后,脸上画着淡妆,走进来的时候,一阵淡淡的香水味跟着飘了进来。   她身后,一名身穿西装,带着墨镜的男人站在门口,可能是她的助理,或者是保镖。   反观元宵,只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白色的宽松针织衫,脸上没有丝毫化妆品的痕迹。   她们站在一起,是完完全全两个世界的人。   因为曾经站在门口远远地瞧见过她一眼,所以这次见面,元宵没有太过激动的情绪,她也没有起身说点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她母亲一步步走过来,把手上提着的包放到桌上,坐到她对面。   华欣打量了一圈店里的装饰,转而微笑着对元宵说,“这里挺不错的,是你小男友的房子?”   那熟稔的语气,仿佛她知道元宵很多事情,多年的分别隔阂从来不存在一样。   如果是很早之前的元宵,她可能会直接爆发,把对面的女人赶出去,大骂她一顿,然后自己嚎啕大哭。   可是现在,她不会这么做。   充满磨难的生活,总会让人迅速的成熟冷静下来。   “对。”   “他对你好么?”华欣语气随意,好像真的像是母女在闲话家常。   “肯为我用心的人,总比不为我用心的人要好。”元宵终究还是没忍住,刺了她一句。   听到元宵的话,她轻轻叹了口气,看过来的眼神带着柔色,“如果你希望这样,我可以弥补。”   “怎么弥补?把我认回去,然后让我享受来自把我抛弃十年的母亲的母爱么?”   “圆圆。”华欣的声音带着哀求,“我有自己的苦衷。”   元宵嘲讽的笑了一声,“我知道,我性格不好,而你不能带着拖油瓶惹你的丈夫厌烦。”   华欣没有说话,只是用哀愁的眼神看着她。   “那你很厉害,找了三任丈夫,竟然都是一样的性格。”   华欣的表情微微僵住,她显然并没有料到元宵会知道她的信息。   但很快她就调整了情绪,诚恳道:“圆圆,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但是我每次结婚的对象,他们的家庭都很复杂,对我的要求也格外的苛刻。我嫁了三次,可是这些年,我没有除了你和你姐姐以外的孩子,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元宵沉默。   华欣吸了口气,继续道:“就连你姐姐,也不是一直跟着我,她二十二岁就嫁人了,我们很少能够见面。除了最开始的那个男人,后面的两个连我见女儿都不愿意。”   “但她至少名义上是你女儿,而我,连名义上的都不是了。”   薛酒当时确实没有说的太过清楚,可她又不是傻的,她妈的本名是容华,而不是华欣。   华欣只有一个女儿,当然不会是她。   华欣垂下眼,“有污点的女人,是嫁不进豪门的。我可以丧偶,可以离婚,但是我前夫绝对不能是个拐卖人口的罪犯。”   她的话说完,仿佛失去了力气一样,颓然地靠在椅背上。   元宵也没有说话。   说什么呢?说她自私?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话既然能够成为谚语,自然不止是说着好听的。   古往今来多少对夫妻都验证过了,他们家,也不过是其中一对而已。   “既然怕我爸的存在脏了你的名声,那你就该和以前一样,跟我保持好距离,毕竟他再不好,我也是他女儿。”   华欣扯动了一下嘴角,脸上露出似喜似悲的表情,“现在的我,已经不需要在乎别人的想法了。我的丈夫们都死了,我拥有很多财产,我终于和他们站在了同一个层次上,没有人敢当着我的面指责我的不是了。”   元宵突然觉得有些荒谬,又有点可笑。   很多人,努力奋斗十年,可能到头来什么都没有。而她母亲,用了十年时间,通过攀附一个个男人得到了一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真的是个非常成功的女人。   可她的成功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元宵不想听下去了,不想听她的歉意,也不想知道她有多少不得已。她将目光移开,看向其他地方。   “别说这些了,跟我说说我姐怎么死的?”   提起大女儿,华欣脸上的难过格外明显,她慢慢的开口道:“她丈夫姓齐,是第一任丈夫世交家的小儿子。”   听她说出第一任丈夫这几个字的时候,元宵心里百味杂陈,但她并没有打断华欣的话。   “她嫁过去不久,我丈夫就过世了,后来我又改嫁,那之后我们很少能够见面,只是偶尔在什么场合碰到了能说上几句话。”华欣似乎陷入了回忆,眼神带着些怀念,“她总是跟我说过的很好,可是我一直都知道,她的那个丈夫是个花花公子,时常带着女人鬼混,她怎么可能过得好。”   看着华欣脸上的悲痛,以及言语间的悔意,元宵忍不住想,如果她姐还活着,可能眼前这个人就不会来寻找已经被丢弃多年的小女儿了。   “后来呢?”   “后来……”华欣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后来我听到她怀孕的消息,但是很快,那个孩子就被她丈夫的情人给弄掉了。我不知道你姐姐这些年得了抑郁症,也没有能够陪在她身边,不知怎么,她一时想不开就自杀了。”   元宵感觉自己像是在听故事一样。   原来,那些只能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剧情,也会发生在现实中么?   情人,抑郁症,自杀……   印象里,十八岁的姐姐处处拔尖,性格开朗,好像能轻易讨人喜欢。   她曾经羡慕过,嫉妒过,而今,也只剩下一声唏嘘。   华欣坐直了身体,对她说,“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现在来找你,一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的。其实并没有,我只是失去了一个女儿,所以想要找回失去的另一个女儿罢了。”   是么?   元宵抬眼看她,她没办法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丝毫异样的情绪来。   华欣拿起了包,站起身,“我只是想看看你,和你聊聊。”   她已经转身要走了,元宵才开口,“我现在过得很好。”   华欣脚步顿了顿,“那我就放心了。”说着转过头,“以后我们还有机会这样坐在一起聊天么?”   “如果我有时间的话。”   华欣脸上带着笑走了出去,一直站在门口的男人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一直到上了车,华欣才从包里拿出一盒女士香烟,她两指夹着烟,坐在她身边的男人替她把烟点燃,然后她重重吸了一口。   车子缓慢的行驶出去,车厢里始终安静无声。   半晌,华欣的声音才响起,“这孩子的性格,还是和当初一样。”   坐在她身边的男人沉默着,伸出双手替她按压肩膀。   “不过倒真是我的女儿,找个小男友都是薛家的。”   正在替她按摩肩膀的男人轻声询问,“他们的关系似乎是保密的,您这样戳破会不会让她误解?”   “误解什么?作为一个关心女儿的母亲,我关注她的人际来往有什么不对么?”似乎觉得自己语气过于强势,她又放缓了声音,“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女人好,他们总有这样那样的目的。你说,薛家的那个小子,看上了她什么?”   男人知道,对方并不是真的想要从自己口中得到答案,所以一直保持着安静。   华欣吸了口烟,嗤笑了一声,“可能那些公子哥儿们,就喜欢从泥土里长出来的小花。但也只会是玩玩而已,迟早会腻了。”   身旁的男人想了下,才道:“真到了那天,那位薛警官应该不会做的太过分。”   显然,他也是认同华欣的想法,但他又觉得薛酒人品应该还算不错,至少不会像圈子里一些人一样,玩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时声势浩大,最后散伙了却闹得难看。   毕竟,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阶级,不是你不在乎,就不存在的。   “她迟早意识到现实的残酷,最后乖乖回到我身边,听我的话。”华欣低声喃喃道,嘴角扯出一个古怪的弧度来。   华欣的这次突然到访,还是影响到了元宵的情绪。   这一下午她什么都没做,直到天黑,她才回过神来。   想着一会儿薛酒估计就会过来,厨房那边还有十几只螃蟹,她把脑中纷乱的念头挥去,这才起身去了厨房。   她把螃蟹分出几只上了蒸锅,另外的则收拾干净用刀剁成了块。   螃蟹吃法并不繁杂,清蒸最能保持原味,香辣蟹则是最下饭的。   起锅热油,把切好的葱姜蒜倒进锅里,加入花椒大料和一把干辣椒一起翻炒,炒出香气后再加一勺豆瓣酱,直至锅里炒出红油才将螃蟹倒进锅里。   大火翻炒两三分钟,这时候倒点海鲜酱油提味,再放盐、糖和料酒。   再炒制几分钟,撒上葱花就出锅了。   薛酒才从外面进来,顿时一股呛人却又格外鲜香的辣椒味道从厨房飘出来。   他门口经历了一下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心里转变,毅然决然地走了进去。 第38章 调查   这天晚上,薛酒就着一盘香辣蟹吃了两大碗饭,对辣椒的心理阴影不治而愈。   他端着碗盘到后厨的时候,发现元宵正在把蒸好的螃蟹放进餐盒里,随口问了句,“这些要拿回家么?”   说实话,这一顿螃蟹吃下来,他估计有阵子不会想吃了。而且螃蟹是海鲜,不好久放,这么多螃蟹,元宵自己在家恐怕是吃不完。   “这些送给隔壁的朱师傅吧,他挺喜欢吃的。剩下那几只活的拿回去,明天早上蒸好了你拿去给小黄和小林他们。”   “好。”薛酒对此并无意见,他去装螃蟹的时候,元宵拿着食盒送去隔壁。   朱师傅和他儿子正在吃饭,见元宵送来一盒螃蟹,赶忙起身道谢。朱裁缝知道他爸就好这一口,人家给送来了,他怎么也不好推拒。   再三跟元宵道谢,又把她送到门口才回去。   回去的时候,他爸已经吃掉半只蟹了。   一边吃还一边听老爷子念叨:“小元给的螃蟹真不错,秃黄油做的也好吃,哎,怎么就不是我闺女呢。”   朱裁缝:???   一顿螃蟹他爸就不打算要他了?   朱裁缝轻咳了两声,“爸,你看咱们是不是给点回礼啊?”   “应该的,我看小元挺喜欢布艺的,你就把你用布头贴的那个孔雀送她吧。”   朱裁缝顿时不干了,“又不是给我送螃蟹,凭什么要送我的画啊。”   再说了,那画多好看啊,每个来店里的客人见了都要称赞几句,甚至还有人想买,他都没舍得卖呢。   朱师傅眼睛一瞪,“你贴画用的布头还是你老子我的呢!”   朱裁缝顿时蔫了,趁他爸不注意偷了两只螃蟹。画都要送出去了,怎么也得吃个螃蟹平衡一下。   元宵可不知道自己这螃蟹送的,让隔壁年纪加起来小一百岁的父子差点打起来。   收拾好了之后两人开车回家,到了小区里也没急着回家,而是沿着小区的石板路溜溜达达的绕着圈走。   虽然晚上不算太暖和,但是在小区里散步的人并不少,有年纪大的老人,还有年轻的夫妻。   路上还碰到了个认识薛酒的大妈,看见他身边的元宵还专门上前问了句,“小薛啊,这是你媳妇儿?”   “对,我媳妇儿。”薛酒牵着元宵的手,笑着说道。   “哎呦,这姑娘长得真漂亮。”大妈赞了一句,溜溜达达的走了。   走到前面,还跟认识的人用她觉得挺小,实际上很大的声音说:“小薛竟然都结婚了,我还想把我侄女儿介绍给他呢。”   那语气颇为惋惜。   元宵一时哭笑不得,忍不住揶揄他,“你还挺受欢迎。”   “那是,你可得把我看住了。”说完看看左右没人,低头在她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   两人拉拉扯扯的往家里走,回到家后,元宵去洗澡,薛酒则拿着电话回屋里。   手机上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小林打过来的。   他回拨过去,没一会儿那边就接通了。   “队长,你之前让我查的那个华欣,我把资料发到你邮箱了。不过资料里没说,我后来才查到她有个女儿。”   薛酒眉头拧了一下,“女儿?她跟第几任丈夫生的?”   “是她嫁给第一任丈夫时带过去的,不过关于她女儿的信息很少,我只能查到她女儿嫁进了齐家,前两年自杀死了。”   小林带来的消息让薛酒有些惊讶,这么说,元宵还有个姐妹?可他从来没听元宵提过。   只是转念一想,他就明白了。   一对姐妹,一个被带走了,一个被留下,哪怕原本还有感情,之后也什么都没有了。   就算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他也无法理解华欣当年的所作所为,她既然能够带走一个女儿,就意味着她完全有能力把元宵也带走,偏偏却把她留了下来。   “华欣的女儿嫁给了齐家的谁?”   “是齐家老二,齐昇。那小子挺花心的,这些年花边新闻一直没断过,也没几个人知道他结婚了。”   “齐家……”薛酒皱眉思索,他对齐家印象不好,但他很了解这样的家族。   一般家族成员结婚,多数是联姻,那意味着有利可图。但是联姻也不是那么随便,至少身份地位要差不多才行。   华欣从外面带来的女儿,光是身份就足够齐家把她拒之门外了。哪怕真的能嫁进齐家,也不太可能会嫁给齐昇。   齐昇就算是烂泥扶不上墙,也是齐家现任当家的亲儿子,除非这里面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   之前他有调查过,华欣改名后,嫁的第一个老公叫任远生,是齐家主的小舅子,他姐死的虽然早,但是齐家主对他很照顾。   就算如此,凭两家的交情,也不足以让齐家娶他的继女。倒是任远生,或许会很愿意让继女嫁过去维系两家关系。   华欣的女儿嫁去齐家,只是因为任远生么?   华欣又是怎么跟任远生认识的?她那时候只是个普通的妇女,按说不该和这个人有交集,甚至和他结婚。   元宵的这个母亲,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神秘。   可惜无法证明华欣和容华是一个人,也不能证明她和当年的案子有关,所以关于华欣的怀疑也能只是怀疑了。   打完电话走出房间,薛酒就看见元宵披着半干的头发,坐在沙发上抱着一个靠垫看电视。   他坐了过去,没一会儿就侧躺下,脑袋枕在元宵的腿上。   见他从卧室里出来情绪就不大好的样子,元宵忍不住问了句,“又有案子了么?”   边说边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长出来的胡茬在手心里刺刺的,还挺好玩。   薛酒由着她摸,懒洋洋地眯着眼睛,“没有,之前我拜托小林查了下华欣,他刚把资料发过来。”   “我今天见到她了。”元宵突然说。   薛酒的眼睛猛地睁开,“她去店里找你了?”   “嗯,她跟我说了一下她的近况,然后跟我说当年留下我是不得已的,希望我原谅她。”元宵扯了下嘴角,并不是很想在这时候提起她妈。   “就这些?”   “……嗯。” 第39章 新男友   薛酒能够听出元宵话里的迟疑,睁开眼睛看她。   元宵轻轻咬着下唇,“其实……她提过你。”   “我?”薛酒有些诧异,“她知道我们在一起?”   元宵点头,脸色并不好看。   白天的时候她并没有觉得不对,一直到刚才跟薛酒提起,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能够知道她和薛酒在一起,她妈必定找人查过她,甚至很有可能派了人在小区里盯着她。   因为她和薛酒的关系外人基本不知道,他们两个也只有晚上在小区散步的时候会动作亲密一些。   但并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她既然找人盯着自己,真的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么?   可是今天见面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提,就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她是不知道还是不在乎,亦或是……什么都知道?   那么元宵之前遭遇的危险,她仅仅是知道,亦或是参与其中了呢?   薛酒感觉自己似乎抓到了一丝线索,元宵是拿到账册后才遭遇的危险,账册的字迹与元东等人不符,写账册的人很可能是因为失踪而宣告死亡的元东的妻子容华。   如果容华不想这本账册内的秘密暴露出来,她自然会千方百计的把账册拿回来。所以一开始会有人去元宵家里偷账册,到后来接连失手,最后变为杀人……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   从之前跟母亲的对话中,他大致了解一些华欣这个人。   很有心机有段,也够狠,这么多年来,她从一个一无所有的花瓶,走到今天的地位,足以证明她的能耐。   她可能对被抛弃的女儿并无多少感情,所以毫不犹豫的朝元宵下手。可是,就算账册落到了警察手里,查到了笔迹的问题,也不一定能够查到她身上去。   毕竟她已经换了身份,除非证据确凿,才能申请检查她和元宵的DNA用已确定身份,否则单凭猜测,谁也没办法证明她曾经是元东的老婆。   那个案子过去将近二十年,她并没有必要杀人来引起警察的注意。   除非那本账册里还有什么秘密,让她一定要杀掉元宵取得账册。也可能,这一切的推测都是错误的,对元宵动手的人并不是华欣。   而且,如果真的是华欣指使别人来杀害元宵,她现在又为什么明知道自己是警察的情况下,还敢出现在元宵身边?   警察最忌讳先入为主,薛酒已经尽力以中立的角度来看这个案子,但是在找不到其他嫌疑人的情况下,华欣的嫌疑是最大的。   元宵想的并没有薛酒这么多,或者说,她下意识的不去想那些可能。或许是做儿女的,对于父母总是会留有一丝期待。但是,她心里却留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元宵以为,她妈见过她之后,应该会隔一段时间再来找她。   却没想到第二天,她竟然又来了。   不过这一次,她身边没有带着那个保镖一样的男人,也没有穿着精致时尚的衣服,反而穿着一套运动服,头发扎成马尾,沿着路边一直跑过来的。   走进店里的时候,她额头上还带着一层薄汗。   “……你怎么来了?”元宵看到华欣,有些惊讶。   华欣擦了擦汗,朝她一笑,“我就住在附近小区,早晨起来锻炼就顺路过来看看。店还没开业,你怎么来这么早?”   “在家没事,就来店里准备一下。”   其实在店里也没什么事儿做,不过她可以静下心研究几样菜品。   既然要做私房菜馆,很多东西自然要稍微改变一下。   以前她拿着白色瓷盘给客人盛满满一盘菜,客人都很高兴,但是现在肯定不行。   客人花更高的价钱来吃饭,除了口感之外,色香味一样都不能缺,而且大量也并不会成为优点。   她最近还在研究,准备等薛酒有空了,他们两个去市里几家有名的私房菜馆取一下经。   当然这些就没必要告诉她妈了。   短暂的问候之后,母女两人其实就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可华欣不走,元宵总不能赶她。   犹豫了一下,元宵问她,“你要喝点豆浆么?”   豆浆是她早上从家里拿过来的,昨天晚上泡的豆子,今早上打的豆浆。早上她煮了两杯,还剩下一些没煮的,就给拿到店里来了。   华欣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丝怀念的微笑,“好。”   元宵看到她表情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她爸在监狱里,家里没钱,买不起牛奶。   通常早上起来,她和她姐都是吃点前一天晚上的剩饭当早餐。有一天她姐闹脾气,说饭干,不愿意吃饭,她也跟着哭,因为她也不想吃。   第二天早上,她妈从外面买了一袋生豆浆,给她和她姐一人煮了一杯,加了两匙糖的豆浆很甜,从那之后她就很喜欢喝豆浆。   元宵不知道她是不是跟自己一样想到了以前,也不想开口询问答案。   她沉默地转身回到厨房,开火热起了豆浆。   先在锅里倒入一杯水,然后再倒进豆浆,开大火把豆浆煮沸,然后转小火慢慢熬煮,大概**分钟左右就可以关火了。   她在印着兔子图案的白瓷杯里加了一勺糖,然后把煮沸的豆浆倒了进去。   当她端着杯子走出来的时候,意外的发现店里竟然还有一个人。   是个中年男人,虽然看着很高,但是人也很胖,他穿着和她妈一样的运动装,不过是加肥加大的黑色款式。   可能是刚刚运动过,脸很红,额头上的汗已经顺着脸流下来了。   他的脸又大又圆,就显得五官有点小。   但是笑起来的时候,还挺有亲和力。   见元宵愣在那里,华欣有些尴尬地给她介绍道:“他叫宋远山,是我的一个朋友,你叫他宋叔叔就好。”   元宵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普通的朋友可不会穿着情侣款式的运动装一起晨跑。   这么介绍,大概是怕她不高兴,不过其实元宵并没有什么感觉。   她妈既然能嫁三次,在第三任老公死后找个男朋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第40章 堂弟   随后,华欣又给宋远山介绍元宵,她说,“这是我女儿元宵。”   宋远山可能没想到元宵的身份,一时有些愣住,他仔细的打量了元宵几眼,很快脸上又堆满笑容,同时手还在不停的摸裤兜,可惜他裤兜里除了手机什么都没有。   意识到这个,他有些尴尬地对身边的华欣小声说,“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都没给孩子带见面礼。”   “没关系,下次补上就行了。”华欣偏头朝着宋远山笑,语气很是亲昵。   刨除外表的不般配,两人之间的气氛还真的挺像是热恋中的情侣。   虽然元宵觉得她可能不会和她妈的男朋友再见,但也不会当面反驳。   只是朝他回以一个微笑,问,“宋叔叔要喝豆浆么?”   “可以么?”宋远山这种体型,稍微一运动就累的不行,还渴的厉害,听到元宵这么问,也就没有跟她客气。   “当然,你稍等。”说完,她又回后厨把剩下的豆浆倒了一杯端给宋远山。   宋远山是个挺和气的人,喝了几口豆浆后,开始拉着元宵闲话家常。   他似乎对元宵的店挺感兴趣,还给她提了几个意见。   见他一直说个不停,华欣似乎怕元宵嫌宋远山唠叨,特地跟元宵说,“你宋叔叔也是做餐饮的,一说起这个话题就停不下来。”   元宵了然,她倒是没觉得宋远山唠叨,反而他的几个建议对她来说很有用处。   毕竟,她以前只开过小餐馆,现在突然想要开一间更上档次的私房菜馆,很多观念都是不合适的。   宋远山却不同,他是白手起家,如今也算是餐饮连锁业的巨头,他的经验对元宵来说是十分宝贵的。   两人聊着,华欣端着豆浆边喝边看着,气氛难得融洽。   宋远山给元宵灌输了半个多小时的经验,要不是突然来了电话,看着还打算和元宵长谈一番。   临走的时候,宋远山还有些可惜没能尝到元宵的手艺,并一再跟元宵说,哪天菜馆开业了一定要通知他。   元宵自然笑着应下。   中午的时候,她打电话给薛酒,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了,薛酒低沉的声音响起,“元宵,出什么事了么?”   元宵有点哭笑不得,自从上一次她给薛酒打电话求救之后,再给他打电话,他总是有点紧张,好像生怕他遇到危险。   “没事儿,我在店里呢,你吃午饭了么?”   薛酒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十二点了。他一直在看资料,都没注意时间。   他稍稍挪动了一下椅子,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鼻梁,低声跟元宵说,“还没吃,忙忘了。”   那语气里,似乎还带着点可怜的意味。   于是元宵非常耿直地跟他说,“那就快去吃饭吧。”   薛酒沉默了一下,感觉自己刚才的话似乎委婉过了头,于是又道:“不想吃,附近的餐馆吃腻了。”   虽然元宵很想告诉他你可以点远一点的外卖,但好在她并不是真的那么蠢,完全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送?”元宵声音放柔,好笑地问他。   “只要是你带来的,我都想吃。”   薛酒并不是真的非要吃元宵做的饭,他只是突然想见她了。   “那好,我一会儿就回去。”   “我等你。”   等元宵那边挂了电话,薛酒才把手机放回桌子上。   在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人的档案信息,照片那一栏是个年轻男人的一寸照。男人头发梳理的整齐,嘴角带着笑,很精神。   薛酒点了下鼠标,出现了第二张档案页面,那上面也有一个男人的一寸照。这个人却显得很阴郁,眼神凶狠,让人看一眼就觉得不是好人。   如果单看的话,可能不会发现什么。可是放在一起,就会意外的发现,这两个人从脸部轮廓到五官,很多地方都非常的像。   后面的这个是从警局档案里调出来的,属于刘方的档案。而前面的那一个,是小林刚才发给他的,华欣手下一个生活助理的档案。   巧的是,这个生活助理也姓刘,叫刘旭。   他是刘方二叔家的儿子,从刘方的父亲犯事儿之后,刘方跟着他母亲生活,两家似乎再没有任何往来。   只看这些,似乎证明不了什么,可刘旭偏偏是华欣的助理,这就值得深思了。   薛酒一直觉得,刘方的出现太过恰到好处。   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他的动机和理由都十分充足,但薛酒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而今,这个刘旭的存在,让他不禁多了一些想法。   他们最开始查到刘方,是因为元苍死前的那一通电话。电话卡是用的刘方的身份证,再加上后来刘方试图闯入元宵家里,才彻底确认了他是嫌疑人。   如果那个电话卡之前并不是刘方在用呢?   一直到小林和小黄吃完午饭回来,他们俩刚进办公室,就见薛酒站在黑板前画人物关系图。   小黄在旁边看了两眼,发现多了个不熟悉的名字,忍不住问:“队长,怎么又出来个刘旭?”   小林在旁替薛酒答道:“这个人是刘方的堂弟,还是华欣的生活助理。”   小黄皱眉,“刘方的堂弟是华欣的助理,而刘方声称要报仇朝元姐下手,我怎么觉着这里面不对啊!”   由不得他不多想,实在是这也太巧了点。   小林点头道:“我也觉得需要好好调查一下刘方和刘旭最近是不是有过联系。”   薛酒把笔帽扣上,转头道:“不光要查这两个人,还有刘方的那张电话卡,要确定在此之前,那张卡是不是真的在刘方手上。”   小林和小黄对视一眼。   因为那张实名制的电话卡,他们才能在第一时间锁定了刘方。后来刘方毫不顾忌地要对元宵下手,几乎是证据确凿,导致他们并没有再去注意这个很细微的异样。   现在想想,刘方混了这么多年,经常要跟警察打交道的,会没有点反侦察意识?   他真想干点什么,给人打电话会大咧咧的用自己的实名制手机卡?   这不是等于叫所有人都来抓他么。   之前,他给出的说法正好和元苍的那个侄子的口供对上了,他们找不到其他线索,只能认定刘方是如实交代了。   但是现在又出现一个刘方的堂弟,是元宵母亲的助理,这就让人有了更多的联想,同时能够查证的线索也就自然而然的冒了出来。   一旦查到刘方曾经和他堂弟有过联系,这案子,势必要重新查。 第41章 介意   有了这条线,小黄和小林立即带人去查,薛酒则留在局里继续研究案子,以及手头上关于华欣的资料。   元宵拎着食盒到西山分局的时候,已经一点半了。   她在警局外给薛酒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薛酒就快步走了出来。   “怎么不进去。”他接过元宵手里的袋子,问她。   “……我这么进去似乎不太好。”元宵语气带着些迟疑。   虽然她对西山分局算是熟门熟路了,但那是过来做笔录,跟拎着食盒给刑警队长送午饭是两码事。   薛酒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想法,目光微沉,但是并没有点破,而是对她说,“走吧,进去歇会儿,现在办公室里没人。”   元宵跟着他进了警局,沿路遇上的警察难免要跟薛酒打招呼,然后又专门看一眼元宵。   有些人可能认出了元宵,也没觉得她和薛酒手里的食盒有什么关系,纯粹以为她是过来找薛酒询问案子进展的。   元宵这一路上都显得有些不自在,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里,薛酒反手关上了门,她这才松了口气。   转过头,发现薛酒依旧握着门把手,站在门边看她。   “怎么了?”   “你很介意我们的关系被别人知道么?”薛酒轻声问她。   他的眼神里,似乎在酝酿一些情绪,却又被强行压了下去。   这个问题让元宵一愣。   介意么?   或许是有一些的。她不是很想被他的同事,或者是朋友知道两个人的关系。   因为,可以预见那些人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她的身份家庭学历,会被人拿出来反复的说,最后会得出结论:不配,迟早分手。   在她没有想要维系这段感情的时候,别人的看法对她来说不重要,可一旦感情继续,她迟早要面对这些。   这让元宵觉得疲惫,哪怕这些都还没有发生。   可她知道,最后的结果一定会是那样的,甚至会有很多人去劝薛酒分手的。   因为在很多年前,她刚辍学,还在这座城市里讨生活的时候,每一个试图靠近她帮助她的人,都是这样被人劝走的。   就像噩梦。   薛酒并没有等元宵回答他,而是继续说,“没关系,不想就不想吧。”   他从不觉得元宵哪里见不得人,之前只是没有刻意告诉别人,却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但是元宵显然并不这么认为,她的回避说明了她的态度。   而薛酒也不再会像两人初见那会儿,轻易去判断她的行为是对还是错。   元宵对他的话有些惊讶,忍不住看向薛酒。他的表情告诉元宵,他的话是认真的。   隔了一会儿,元宵移开目光,语气带着些调侃道:“以后再说吧,我怕现在说了,你就要被人劝分手了。”   薛酒没想到元宵竟然真的会跟他解释,而不是沉默以对。   这个答案有点出乎意料,虽然薛酒并不认为别人的话能够左右他,但是想想之前老唐隐晦的劝说,他大概能够理解元宵的担心。   可能只有遭遇过,才会看得这么清楚。   他上前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向自己的办公桌,似乎很随意地应了声,“好。”   两人都很默契的不再去提刚才的话题,薛酒也确实有些饿了。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碟开花茄子,改刀之后的茄子盘放在碟子像是绽放的花,花瓣的缝隙里塞着肉馅,上面点缀着红色的辣椒丝和绿色的葱丝。   下面的碟子里装的是糖醋排骨,大小一样的排骨块散发着酸甜的味道,让人闻了之后口水分泌不由加快,排骨颜色赤红发亮,上面撒着一层白芝麻,摆成一圈。   中间的空隙,还摆着个萝卜雕的趴着的小兔子。   薛酒拿着小碟欣赏了一会儿,把中间的兔子夹起来先吃掉了。中间的兔子也是酸甜味道的,似乎是腌制过的,但是嚼起来很脆水分也很多。   “挺好吃,在家里腌点吧。”吃完一个兔子,薛酒有点意犹未尽,可惜只有一个,于是对元宵建议道。   “好。”反正腌水萝卜也很容易。   结果薛酒下一句就是,“都要兔子形状的。”   元宵嘴角抽抽,“跟形状有什么关系么?”她只是好玩,才随手雕了只兔子而已,谁家腌萝卜还需要雕花的?   “会让我吃的更开心?”薛酒夹了块排骨吃,酸酸甜甜的味道恰到好处,并没有掩盖住肉香。   行吧,都是她惯的毛病。   元宵也不跟他争辩,左右当做练手了。   “店里准备的怎么样了?”薛酒边吃边跟她闲聊。   “差不多了,等人招上来,选个时间就可以开业了。”她以前毕竟也开过店,前期准备还算得心应手,再加上之前宋远山给的一些建议,她对开店之后的情况并没有过分担心。   “嗯……最好选个周末的时间开业,小黄他们要去给你捧场。”薛酒对排骨情有独钟,没一会儿就啃了五六块。   想想小黄每次见到她那热切的眼神,元宵忍不住笑了,她相信那是个真正的吃货了。   “啊,对了,你认识宋远山么?”元宵坐在薛酒对面,一手撑着下巴看他吃东西,一边随口问。   “听人说过,做餐饮的,怎么了?”   “他今天来我店里,和华欣一起。”   薛酒开始还没怎么听明白,后来见元宵表情有些复杂,才意识到,这个一起,就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第四任?”哪怕他见多识广,这会儿也有点惊讶了。   元宵点头,“不出意外的话,是的。我们今天聊了聊,他性格似乎还不错。”   元宵不想单凭一面或者几句话就判断一个人,不过宋远山给她的感觉确实很好,甚至是很亲切的。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有华欣在对比。   薛酒点头,“据我所知,在业内,他的口碑非常好,为人爽朗性格大方,哪怕是竞争对手,也很少有诋毁他人品的。”   “这么好?”元宵不禁有些惊讶了,“那他结过婚么?”   “没有,他没有结过婚也没有孩子。不过他经常做慈善,还收养了几个孤儿。”   “你知道的这么清楚?”元宵眼睛亮晶晶地看他,觉得薛酒很神奇,几乎能当搜索引擎来用了,问他什么都知道。   薛酒失笑,“我有个叔叔也是做这行的和他关系不错,翠云楼还记得么,就是他开的。”   “哦~~”元宵了然,甚至想起薛酒试图冒充翠云楼大厨的手艺来哄骗她的事儿。   薛酒轻咳一声,感觉脸皮发烫,显然也想到了那次的尴尬。   元宵抿着唇把笑憋回去,隔了一会儿才不解地对薛酒说,“你说,他看上华欣什么了?”   薛酒看着元宵,没有回答。   或许不是他看上华欣什么,而是华欣看上了他什么。 第42章   从那天和宋远山一起到店里之后,华欣再也没露过面,元宵也就一直忙着开业的事情。   她把开业日期定在十一月底,现在距离开业也就只有半个月时间。   隔壁朱师傅送过来一幅很漂亮的布贴画,说是给她送螃蟹的回礼,但是元宵还是觉得这个回礼有些重了。   于是没开业的这段日子,她每次试菜都不忘了请朱师傅过来品尝一下。   朱师傅对她的手艺十分认可,每次试菜都是赞不绝口,这让元宵觉得他的评价可能没什么可信度。   就在她考虑要不要再找个人来试菜的时候,宋远山来了。   他是一个人过来的,这让元宵有些惊讶。   虽然她觉得宋远山人挺不错的,和华欣在一起实在是有点可惜,但她也并不觉得她会和这个人有任何联系。   他似乎是专门过来找她的,穿着一套看起来就很昂贵的西装从车上下来,手上还拎着一个很精致的礼盒。   他把礼盒放在桌子上,朝元宵笑着道:“这是店里新请的甜品师做的小点心,希望你会喜欢。”   元宵看着礼盒上的商标,那是一家她很熟悉的店名,更确切的说,整个秦川市不知道这家连锁店的人都很少。   她接过礼盒,和对方道了谢。   元宵手里端着盘土豆丝,宋远山笑呵呵地问,“这是在试菜呢?”   “对。”元宵把土豆丝放在桌上,碧绿色的花瓣瓷盘里,黄色的土豆丝和红色的干辣椒段散乱的堆放着。   “我能尝尝么?”宋远山似乎对这盘菜挺有兴趣,出声询问道。   元宵给他拿一双筷子。   宋远山夹起一筷子土豆丝,先是拿到眼前看了看,才送进嘴里。   他一边嚼一边点头,酸辣土豆丝,无论怎么炒都离不开酸辣的味道。元宵炒的这盘土豆丝,酸辣开胃,口感爽脆。   要是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每一根土豆丝似乎都是一样粗细。   越是简单的菜,就越是考验厨师的基本功,而元宵的这盘菜,在宋远山看来,是可以拿到一个优秀的。   吃过一口后,他放下筷子,看着元宵的目光带着赞许,“手艺很不错,不比我店里的大厨差。”   宋远山夸得真诚,元宵却不会真的以为自己的手艺已经好到那个地步,谦虚道:“我只会做点家常菜,和大厨比还差得远。”   宋远山却并不这么认为,“能把家常菜做好的才是最难得的,你有这份手艺,你妈妈根本不用担心你的事业。”   听他提起华欣,元宵嘴角扯出一个很僵硬的弧度。   她和宋远山之间的唯一联系就是华欣,华欣自然会成为两人的共同话题,但是关于她,元宵真的没什么可说的。   宋远山可能看出她的冷淡,微微叹了口气,对元宵说,“本来应该你妈妈亲自过来的,不过她觉得听到这个消息你可能不会太高兴,所以一直没有来。但我还是觉得,她是希望你能够到场的。”   宋远山的话让元宵微微发愣,什么消息?   随即就听他继续道,“我和你妈妈认识有些年,这些年她过的并不那么幸福,直到前阵子她的丈夫意外身亡,而我决定追求她。”   元宵终于明白宋远山今天来的目的了。   果然,就听宋远山继续说,“我退缩了很多年,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不想再等下去,所以前些天我向她求婚,并且决定在一个月之后,她的生日那天举行婚礼。”   “那……恭喜?”宋远山脸上带着纯粹的幸福和喜悦,元宵只能干巴巴地说着祝福的话。   她心里有点复杂,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谢谢,如果你能够出现在婚礼上,我想她会很高兴。”说完,宋远山拿出一张请帖放在桌上。   元宵看了一眼,迟疑着点了下头,“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会去的。”   宋远山倒也没有一定要她给个肯定的说法,只听她这么说似乎就已经很满意。   元宵看他的样子,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冲动,忍不住问他,“她嫁了这么多次,之前还死了三个丈夫,你不介意么?”   宋远山愣住,随即才失笑道:“那些都只是意外,而且我相信我会是她最后一任丈夫。”   这一瞬间,元宵突然觉得,她妈这个女人,真的很厉害。   送走了宋远山,元宵拿着那张请帖看了好半晌。请贴上,婚礼的举办地并不是某家酒店,而是附近的一幢别墅。   如果路远她或许还能够找借口不去,可就在附近,到时候她怕是一定要走一趟了。   晚上她回家的时候,薛酒还没有回来。他最近手上似乎有案子,每天早出晚归,周六周日也不休息。   原本她都打算跟薛酒说搬回隔壁住了,可他这样早出晚归,经常晚上回来连饭都吃不上,元宵也就一直拖着没有说这个事。   好在今天她刚到家没多久,薛酒的电话就打过来,说一会儿就能到家,元宵干脆让他在路边超市买点青菜,今天晚上吃火锅。   从冰箱里拿出之前买的两根猪骨棒和鸡骨架,焯水后放入清水锅里,依次加入生姜大蒜,再倒上料酒用大火煮沸,然后转小火慢慢熬。   至于配菜只需要洗好装盘即可,从冰箱拿出两盒肥牛片,宽粉和豆泡泡软捞到盘子里。   金针菇洗净切掉根部,装盘。   元宵稍微算了一下,感觉还不够丰富,索性又从冰箱里拿了些虾出来。把虾解冻后,去头去虾线,然后用搅拌机打成虾泥。   把打好的虾泥放进小盆里,加入蛋清,少许盐和淀粉用筷子顺时针不停搅拌。   等虾泥越来越粘稠,用保鲜膜封好放回冰箱冷藏。   她做好这些,薛酒也恰好拎着买来的菜到家了。   一进屋就能闻到骨汤散发的香味,元宵指挥着薛酒把电磁炉和锅搬到餐桌上,然后把熬好的骨汤倒进锅里,扔几根干辣椒和花椒,再加上几粒枸杞,清汤锅就算是准备好了。   薛酒去洗菜的时候,元宵也把虾滑从冰箱里拿了出来,她用勺子轻轻一拨,一个圆形的虾球就成型了,等锅里的汤一开,一个个虾滑就被下进了锅子里。   酱料是最简单的芝麻酱配上腐乳汤,薛酒也不挑,拿着酱碟埋头吃了几片涮好的肉才总算是缓了过来。   “中午又没吃饭?”元宵边问,边用漏勺舀了两个煮好的虾丸放进薛酒的酱碗里。   薛酒夹着虾丸咬了一口,“嗯”了一声。   似乎觉得自己的态度有点冷淡,他又解释道:“中午去抓人,一直忙到晚上才有空。”   “抓人?又有什么案子了么?”   “我跟你说过青禾可能是被拐卖的吧?我们后来从王顺昌嘴里问出了一条线索,最近一直盯着他供出的那个中介,今天那个人露面了。”   “那能找到后面的拐卖人口的团伙么?”青禾已经成为元宵生命里一道灰色的影子,很模糊,却挥之不去。   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生活和经历会让青禾变成那个样子,她也一直无法释怀。   是因为她的丈夫王顺昌,还是那些曾经拐卖她的人呢?   “希望吧。” 第43章 待遇好   “我怎么觉得到处都是拐卖人口的。”元宵忍不住吐槽。   她并没有注意到,说这句话的时候,薛酒脸上一闪而逝的凝重之色。   其他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遇上一个,可元宵却已经间接的接触到了。   她的父亲,她的远房堂叔们,以及要害她的邻居,都是直接或是间接的与拐卖人口的组织有所牵连。   很多不常见的事情,如果集中发生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一定不会是巧合。   只是他现在没办法找到更多的线索,只能慢慢的抽丝剥茧。   吃完晚饭,薛酒没有回房间洗澡,而是稍微洗漱了一下就拿着外套出来了。   他一边穿着外套,一边要往门口走,正好撞上拿着果盘从厨房出来的元宵,元宵有点吃惊地问他:“你还要出去?”   “嗯,今晚要加班。”   听到他的话,元宵的眉头不由皱了下,外面的风很大,也很冷,这样的天气,她并不愿意薛酒出去,可是薛酒显然不可能听她的。   明显感觉到元宵情绪低落下来,他走上前把人揽进怀里抱了抱。元宵穿着并不厚实的家居服,隔着布料薛酒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怀里的人纤细又柔软。   这让他不禁生出了留在家里,不去加班的念头。   抱了好一会儿,他才不得不把这个念头掐灭。   “我走之后把门窗锁好,有人敲门也不要开,有事给我打电话,好么?”   薛酒抱着元宵,轻轻晃了晃,在她耳边说。   “知道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羊绒大衣的质感让她觉得下巴隐隐发痒。   “如果顺利的话,明天早上我就回家了。”   元宵“嗯”了一声,心情稍微好了点,但是对他的话也不报什么希望。   薛酒怕再这么抱下去,今晚上就走不出家门了,只能把人放开,由着她离开自己怀里。   元宵转身跑回厨房里找了个食盒,把手上切好的水果装进食盒里,在薛酒出门前,塞进他手里。   他颠了颠手里的食盒,笑着从外面关上门。   薛酒到警局的时候,小黄和小林还在办公室里吃盒饭,看见薛酒手里拿着个食盒进来,赶忙问:“队长,拿了什么好吃的?”   “水果。”他把食盒放到桌子上,小黄赶忙把盖子打开,里面放满了切好洗净的水果。   小林伸手从里面捡了个提子扔嘴里,一边酸溜溜地说:“难怪队长非要回家吃晚饭,待遇可真好。”   小黄拿了片猕猴桃,摇头晃脑,“我以前觉得跟警察最配的职业就是医生,哪天受伤了还能感受来自女朋友的关爱。后来发现厨师才是警察的绝配,她可以天天关爱我们。”   他们两个都是知道元宵和薛酒关系的,小黄从吃货的角度来看,他们队长和元宵在一起挺好的,美食能给人带来幸福,他觉得队长谈恋爱之后他们队里的幸福指数都提高了不少。   至于小林,虽然有些担心元宵的家庭背景可能会影响队长的前途,但是他更相信队长能够处理好。   薛酒没理他们俩的调侃,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问他们,“王鹏交代了么?”   “就说了点无关紧要的,承认给人介绍买家,但是不肯说卖家是谁,这小子不老实,一会儿还得继续审。”小黄边说边把吃饭的饭盒和方便筷子一起装进塑料袋里,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   小林跟着点头,补充道:“这小子挺滑的,但是胆子小,我们把王顺昌的口供一说,他就松口了,继续审应该还能问出点什么来。”   薛酒沉吟道:“他可能只是这个拐卖人口组织的外围,但是干了这么多年,应该会知道点其他东西。尽量多挖一挖,他应该会给我们点线索。”   “行,等晚点我们再提审一次。”   王鹏在审讯室里吃了点东西,也没人搭理他,他就干巴巴地坐在那儿,不时换一个姿势。   他之前一直觉得自己没拐卖人口,也没花钱买人,顶多是个知情不报,就算被抓了也不是啥大罪。   但是下午那个警察拿着他堂弟的口供,非说他那个堂弟媳是他拐走卖给他堂弟王顺昌的,这就让王鹏有点慌了。   他可就是个中介,最多帮忙联系一下买家和卖家,哪有那个能耐去拐人啊。   这年头冤假错案那么多,保不准警察就认定了他是个人贩子,到时候直接关他个十几二十年,他这不是冤死了么。   他越想就越担心,审讯室里也没有个钟,他根本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那帮警察走了之后也没人管他,是不是不打算问直接给他定罪了?   审讯室外,小黄跟一旁的小林说,“这小子的心里承受能力不是一般的差,再熬一熬什么都能问出来。”   小林双手环胸,“这年头,高智商犯罪的毕竟是少数,更多的都是些不懂法又见钱眼开的普通人。”   显然,他们眼前这个,就是后者。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朝着审讯室大门走去。   门被推开,已经困得有点发懵的王鹏一个机灵被吓的清醒了过来。   见到又是之前审问自己的两个警察,他心里知道,大戏来了。   外面是不是已经半夜了啊?这会儿警局里肯定没有别人了。他们会不会趁机关了监控,然后逼供啊?   王鹏脑子里想的全都是曾经在电视剧里看过剧情,这会儿甚至已经脑补到他被警察打到内出血,他不治身亡,他爹妈来警局领他尸体的场景了。   所以在一脸凶相的小黄坐下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往后蹭了一下,椅腿刮在地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小黄没吭声,就那么盯着王鹏。   反而小林先开口了,他的语气平缓,听不出喜怒,“王鹏,根据你之前的交代,你曾经参与过拐卖人口五起。”   “我没有啊警官。”王鹏语气急促地反驳道:“我真没参与过,我、我就是当个中间人,一次也就抽个两千来块钱。我把钱赔给国家还不行么,我赔啊!” 第44章 扑朔迷离   “你说没参与就没参与啊!人不是你拐的是谁拐的。我可告诉你,你堂弟已经招了,他说他老婆就是你从外地拐回来的。”小黄根本没给王鹏思考的机会,用力拍了下桌子,大声道。   “真不是我啊!”王鹏哭丧着脸,“我这活也是别人介绍的,他们跟我说不犯法的。”   小黄呵呵一声,“不犯法?我告诉你,我们要是查不到你说的人贩子,那不好意思,这拐卖人口的罪名肯定会落在你头上。起步十年,尤其你还参与了这么多起,我看你就做好在里面蹲二十年的准备吧。”   王鹏一听整个人都傻了,怎、怎么就二十年了呢?   小林接着开口,“你说的他们是谁?有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你手上有没有那些人要求你帮他们联系买家的证据?这些都可以作为证据,来判断你是否参与了买卖人口。”   王鹏呆了一会儿,猛地坐直,“有,我有视频。”   这个答案倒不算太出人意料,毕竟干这一行的,总会给自己留点后手,以防最后被卖了。   王鹏的视频就存在他手机里,据他说,之前买手机的时候被他儿子拿去玩了,那天又来了活,那帮人给他打电话一直没接通就找来了他家里,结果他儿子在屋里按到了录像,把他们见面和说话的内容都给录了下来。   他发现之后也不知怎么的,把那个视频给存了起来,现在算一算都过了两三年了。   小黄出去让人把王鹏的手机视频调了出来,很快,他们就看见了视频的内容。   视频拍的晃晃悠悠,有时候还看不见人,说话声音小,杂音也多,但是勉强能听清两人的对话。   和王鹏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带着眼镜,看着挺斯文。从两人对话上来看,确实是中年男人找王鹏,要求他给一个“货”找买家。   并且男人当场点了两千块钱给他,说是照老规矩给他的中介费。   这个视频对王鹏还是比较有利的,而且上面还有王鹏接头人的容貌,只要往上查,不难查出这对方的真实身份。   事实上,这个人已经不用查了。几个月前,薛酒参与追捕人贩子,视频上的这个男人,正是其中之一。   “这个人是谁?”小黄指着视频上的男人问王鹏。   王鹏指望着能脱罪呢,当然不会隐瞒,赶忙道:“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别人叫他彪哥,我就一直这么叫着。”   小黄看他一眼,“视频你都留着,你就没打听点其它的消息?”   王鹏搓了搓手,表情有些僵硬,眼神飘忽,似乎并没有下定决心。   小林见状开口道:“王鹏,你提供的这些只能证明你并不是主谋,但你帮助人贩子贩卖人口是不争的事实,判决的时候这对你是很不利的。只有配合警方,为我们提供更多有用的线索,我们才会为你争取减刑。”   王鹏咬咬牙,对他们道:“我听人说,彪哥一家都是干这个的,而且很有门路,他们跟其它人贩子不太一样,卖的人也不怎么一样。”   “什么地方不一样?”小黄问。   “就、就说我卖给我堂弟的那个女人吧,她好像被拐了挺长时间了,一直被关在其它地方,后来彪哥让我给她找买家,还说这个货好,要价比一般的要高不少。”   “货好?因为她长得好?”小黄挑眉。   “不是这个,我开始也不明白,后来我堂弟挑去了,我听家里人说,这个女人特别听话,我堂弟说什么就听什么,从来不反抗,也没想过逃跑。我觉着,彪哥说的货好,可能是他们调教的好。”   “你还经手过同样的人么?”   王鹏摇头,“这就没有了,这些货都金贵,一般是不会给我们这种人经手的。”   “还有别的么?”小林追问。   王鹏迟疑地说:“还有一些都是小道消息了。”   “说来听听。”   “前阵子彪哥再没联系过我,我听人说,他可能被抓了。”   小黄脸上没有表情,元彪被抓的事他们当然知道,这个信息并没有什么价值。   然后,又听王鹏接着说,“那之后我也找了点别的活干,但是前阵子,又有人联系我了,让我给他们介绍买家,我那时候怕出事儿就没答应。”   小黄皱眉,“你干这行,很多人知道?”   “怎么可能,我就认识那么两三个,除了彪哥就是跟我一样当中介的,我的消息也是从他们那边打听来的。”   王鹏可没有替别人隐瞒的想法,反正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多说总比少说要强,他说总比别人说的强。   “那你认识的那两个人也有接到同样的电话?”   “对,有一个跟我一样没接活,另一个可能接了。”说着王鹏还报出了两人的名字。   王鹏确实是非常配合了,他给出的消息也同样很重要。   显然,元家兄弟被抓之后,有人迅速接手了他们发展的网络,继续进行人口买卖。嚣张且隐蔽,至少警方这头没有得到过任何信息。   小林和小黄走出审讯室的时候,心情都有些沉重。不止是他们,在监控室里看完审讯全程的薛酒脸色也不太好。   本以为当初抓到的元家兄弟是拐卖人口组织的头目,现在看来,他们身后一定还有更隐蔽的组织。   甚至是王鹏提到的更好的“货”,什么样的人口贩子会想要调教被拐人口,还成功的把人洗脑,让她们听话不报警不逃跑,就像青禾那样,甚至愿意去杀人,去死。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只是为了赚钱么?   “队长,我们是不是得跟市局那边说一下?”小林问薛酒。   元家兄弟的案子一直是市局接手的,这也过了几个月了,人该抓的都抓了,审也审的差不多了,把人送进监狱就可以结案了,结果他们这边一下子爆出个大雷,那边看来又要忙了。   薛酒也头疼,“等我明天把案子汇报给局长,看局长的意思吧。”   本以为只是抓住了个小角色,没想到这个小角色还真是产生了大作用。   而其中牵扯到元宵的案子,似乎更加的扑朔迷离了。 第45章 开业   又过了几天,薛酒却越来越忙,有时候连家都不回,元宵有空的时候会在店里做点吃的给他送去。   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小黄或者小林出来取东西,她想要和薛酒见一面都很难。   这边元宵的店距离开业也没有几天了,店里的两个服务员已经到位,一个叫林娟,一个叫王虹,都是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干活很利索,这几天也都帮着元宵做开业前的准备。   下午两点多,两个女生打扫完餐厅的卫生,正打算去跟元宵说一声,却突然见店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一个年轻的男人带着一身的酒气,搂着个穿着短裤,长靴的长发女孩儿走了进来。   男人找了张椅子坐下,抬手朝着一旁还在发愣的两个服务员招了招,“把菜单拿来。”   男人喝的迷迷糊糊,没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对,但是跟他一起来的年轻女孩儿刚才就知道,这店还没开始营业呢,可是没办法,她也不敢开口劝,只能硬着头皮把人扶进来。   林娟上前满是歉意地对男人说:“很抱歉先生,我们店铺还没正式营业,现在没办法给您提供餐点。”   “没开业怎么了,我现在要吃饭,你们就得给我做!我告诉你,今天不做,你这个店就不用开了。”男人不满地踹了下对面的凳子腿,歪坐在椅子上,一脸嚣张。   林娟和王虹两个人面面相觑,顿时没了主意。   元宵在后厨也听到了前面咣当一声,她刚走出来,就听到有人在放狠话。   这样的人她之前不是没有见过,原来开店那会儿,总能遇到这么一些流氓,为了店能开下去,偶尔她也需要妥协,到后来,她认识的人多了,这样的情况才好了点。   原本以为东山路这边,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的。   她走进餐厅里,一眼就见到了那个嚣张的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他大概三十岁左右,穿着酒红色的西装,手腕上扣着金色的手环,从手环往上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是整片的刺青。   如果是在其他场合见到这个人,或许能够称之为时尚,但是在此时此刻,他完全就是个流氓的形象。   “客人……”   元宵只来得及说了两个字,那个男人好像见了鬼一样,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任、任玥,你、你、你……”男人说了一连串的你之后,几乎是跌跌撞撞的冲出了店里。   元宵看了眼那个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年轻女孩,朝她微微点头,“抱歉,这里暂时不营业。”   那女孩儿看见她后似乎也被吓到了,眼里带着一丝惊恐,倒着往后退了几步,转身追着男人出去了。   他们走后,元宵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让两个服务员收拾好之后就下班。而她则呆在店里想刚才的事。   很显然,那个男人应该是把她误认为是别的什么人了。   能够见她一眼就被吓跑,她和他误会的那个人很像,也可能一模一样。人要是长的太像,巧合的几率非常小,更多的可能是有血缘关系。所以,刚才那个人认识她姐?   见了她以为是死人诈尸才这个反应么?   那个男人跑了之后再没回来,元宵很快把这件事抛到脑后。   但是之后几天,她听两个服务员说,那个男人总是会路过店里,然后探头探脑的往里看。   因为他没有再进过店里,元宵也就没有把注意力放在那个人身上。   几天时间很快就过去,开业当天正好是周末。   一大早,隔壁的朱师傅就让徒弟送来了两对花篮,不多时,又有人开车送来两对,说是替老板送的,元宵看了下贺词底下的落款,是宋远山。   花篮送来不久,宋远山就和华欣相携而来。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人,见到元宵后都十分热情的送上花篮,并连连恭喜她。   元宵开始还被这些人弄得有些懵,后来才意识到,这些人应该是华欣或是宋远山请来捧场的。   朱师傅见到华欣的时候还有些惊讶,他瞧着这位华女士似乎和元宵很熟悉的样子,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但脸上并没表现出来。   到了开业的时间,薛酒却一直没有来,元宵知道他今天加班,现在可能还在忙,心里虽然失望,但还是撑着笑脸准备揭牌。   一群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看着她揭了牌,然后朱师傅的徒弟又帮忙点了鞭炮。   一挂鞭炮放完,元家小食终于再次开业了。   这一天,元宵除了要接待专门来庆祝她开业的客人,还有一些一早就注意到她的店,趁着开业优惠期来尝试的客人。   她的店虽然开的比较低调些,但中午用餐的人也并不算少。过了中午的高峰期,元宵才得了空休息一会儿。   根据两个服务员的说法,客人们对饭菜的味道都是肯定的,对菜量也没什么意见,而且元宵专门做出的每日推荐菜品也是大多数客人的首选,总体来说她担心的一些问题并没有发生,如果店铺能够持续这样下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对了,来庆祝开业的那些客人是什么时候走的?”元宵问道。   林娟赶忙说:“隔壁的朱师傅说店里人多,他就不占位置了,我们是把做好的饭菜送去那边的。”   元宵点点头,认识了有段时间,朱师傅和她关系也算是亲近,她知道老爷子不是计较这些的人。   说着林娟笑了一下,“朱师傅说老板做的凤尾虾很好吃,明天还要点这道菜。”   不光是朱师傅,其实她去隔壁收盘子的时候,也听到朱师傅的几位徒弟也说老板做菜好吃。   这一点她也是很肯定的,以老板的手艺,哪怕是在这种地段开店也不会亏的。   “其他人呢?”   “另外的客人吃过饭之后就走了,那位华女士说等老板有空的时候给她打个电话。”林娟是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来头,不过看他们的穿着以及开着的车,应该是很有钱的人。   她也没看出来那些人对老板的招待是不是满意。   元宵点点头,让林娟去休息之后,拿出手机拨通了华欣的号码。今天华欣特地带人来捧场,她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很快电话接通,华欣带着些慵懒的声音响起,“圆圆,你休息了?”   “恩。”元宵顿了顿,对她说,“今天谢谢你。”   华欣轻笑一声,“这都是小事,而且他们都吃的很满意。你宋叔叔还跟我说,你这店只要能做下去,一定会红火起来。”   “是宋叔叔过奖了。”   “他可从来不在这方面说假话,你有这个本事他才会认可。”   “那就承宋叔叔的吉言了。”   两人又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话,元宵正打算挂电话,突然听到华欣问她,“婚礼那天你会来么?”   元宵脸上表情淡淡,“我会去的。”   “那早上我让人开车去接你。”   “恩。”   挂了电话,元宵打算上楼去休息一会儿,谁知她才刚起身就见小黄拎着一个礼盒风风火火第跑了进来。   见了元宵他眼睛一亮,“元姐,开业大吉,这是我和小林一起送的。”说着把手上的礼盒递给元宵。   “谢谢。”元宵双手接了过来,还有点沉。   她朝外面看了眼,小黄后面还有两个人正在往店里走,是薛酒和小林。   小黄眼巴巴地看着店里,问她,“元姐,我们来晚了还能吃上饭么?”   他也不是故意的,谁让小林那边突然查到了些重要线索,队里大家都在加班,他也不好和队长一起出来吃饭。   元宵不禁好笑,“当然,想吃什么我一会儿给你做。”   来的路上他已经把红烧肉在心里念了一百遍,这会儿几乎是脱口而出,“要红烧肉。”   小黄对红烧肉的执念不是一般的深,元宵笑着应了,正好薛酒他们也进了店里。   元宵跟小林打了招呼,也问他要吃什么,小林看了一圈,见小黑板上写着今日推荐的凤尾虾球干脆就要了这个。   至于薛酒,元宵压根没问他。   本来约好了时间,偏偏他迟了两个多小时,薛酒自知理亏,在元宵进厨房的时候,眼巴巴地跟了进去。   小黄和小林就点了两道菜,她当然不可能只做两道,看着厨房正盘算给他们做点什么的时候,薛酒已经像是个大型膏药一样贴了上来。   薛酒个子高,从后面抱住她的时候,好像整个人把她包起来一样。   他贴着她的耳根问她,“我来晚了,生气了么?”   失落是有的,说生气倒是没那么严重。元宵接受薛酒的时候,对他的职业特点就很清楚。她毕竟不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恋爱并不需要对方时时刻刻的陪伴,也不再会计较一些事,或者为此和他生气。   不过,这些就不用告诉他了。   “你要不是带着人过来,我今天中午一定不给你饭吃。”元宵哼了一声,说道。   薛酒闷笑一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你才不忍心。”   元宵垂下眼,嘴角微微上挑,“那你下次可以试试。”   薛酒抱着她腰的胳膊紧了紧,“我下次一定提前给你打电话。”   他也意识到,他们已经有好几天住在一间房子里却没见过面了,甚至连电话都没有打过。   他没法说不会有下次这样的话,只能尽力去改变自己。任何恋爱都需要双方努力,元宵包容他,他不能总让她失望。 第46章 运气挺好   “知道了。”元宵声音放柔,转身推着他往外走,“乖,出去等。”   薛酒被推出厨房,在门口站了会儿才回到餐厅去。   元宵回到厨房,拿出剁好的猪肉馅,打入一个鸡蛋,又加上味精、盐、香油搅拌,然后继续加入剁好的葱姜末,和马蹄碎一起摔打上劲。   馅料做好后,她又在另外的碗里打上鸡蛋,里面加入少许的盐和玉米粉,将蛋液打至粘稠,开大火将锅烧热,将蛋液倒在平底锅上,慢慢转动锅底,保证蛋液将锅底铺满。   饼皮熟透后,将轻薄的饼皮从锅里完整的揭下来平放在案板上,均匀分成两块。   把肉馅均匀舀在饼皮一端,用饼皮包裹着肉馅卷成长卷,另一端用粘稠的蛋液涂抹封口。   然后用刀在卷好的饼皮上切出四刀,第五刀切断做成佛手形。   切好佛手后,再次开锅热油,油温四成左右将佛手卷入锅炸上一遍,定型后捞出。然后将油温烧至六成,再次将佛手卷入锅,炸成金黄,沥油捞出。   元宵端着一盘佛手金卷先送去前面餐厅,打算让薛酒他们几个先垫垫肚子。   她过去的时候发现,餐厅里不止有薛酒他们三个,他们身后的一个座位上还坐了一个人。   元宵把盘子放在薛酒他们桌上,朝着坐在另一桌的人不太客气道:“先生,现在并不是营业时间。”   那个男人抬起头,比之第一次见面时,他醉醺醺的嚣张模样,现在的他看起来正常了许多。他双手交握放在桌子上,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元宵。   “你不是任玥。”他用肯定的语气对元宵说。   元宵觉得这个人有点可笑,但也不愿意跟他废话,直接了当地告诉他:“你认错人了。”   “我今天看见任玥她妈进了你的店,你是她什么人?”这种质问的,甚至是不自觉带了些高高在上的语气让元宵听着很反感。   但是这个男人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多么惹人讨厌。   “你没有资格来问我,我也没有必要回答你,先生,如果你继续骚扰我,我只能报警了。”   那个男人嗤笑了一声,调整了一下坐姿,“如果你觉得报警有用的话,请便。”   元宵敲了敲薛酒的桌面,问他,“跨区报案受理么?”   薛酒握住她的手,“跨区不行,但是骚扰我女朋友,我可以受理。”说着他站起来,转身看向坐在他后面的那个人。   两个人正面对上,对方的那点嚣张的气势被薛酒压的几乎消失殆尽。   男人脸上嘲讽的笑容渐渐收敛,显然没想到元宵的男朋友不但是个警察,还刚好在这里。   看第一眼,齐昇就知道这个人恐怕不是什么好拿捏的小警察。   薛酒在打量了这个人一番之后,竟然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齐昇。”   “你认识我?”齐昇皱眉,他并不记得认识的人里有这么一号。   齐昇虽然不知道薛酒是谁,元宵却从薛酒的话里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谁了,甚至明白他为什么要缠着自己了。   在华欣口中,这个人就是害死她姐的罪魁祸首,齐家那个花心的二少齐昇。   她想,任何人在看到一个和前妻一模一样的女人,大概都会想要探究一下。   事实上,她在知道齐昇是谁后,对他也产生了一些好奇心。眼前这个人,就是她姐爱过的男人?   说实话,元宵有点失望。   他长得不错,但是行为举止都透露着一种让人不舒服的高傲,因为不熟悉,她并没有看出来这个人还有什么过人的优点,能够优秀到因为他的背叛,而让她姐宁愿失去生命的地步。   或许在华欣的心里,她的大女儿是个处处优秀,懂事大方会体谅人的好孩子。但是在元宵的印象里,她姐是个很爱自己的人,通俗点说就是自私,哪怕是自己这个双胞胎妹妹都没有被她放在心里过,其中发生了一些事是她根本不愿意回想的,这样的人会为了眼前的男人自杀么?   人长大了,或许有些想法会改变,可本性真的这么容易改变?   可能是发现了元宵一直盯着他看,齐昇还想说什么,薛酒已经挡在了元宵面前。   他语气淡淡地对齐昇道:“齐先生应该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如果我不呢?”齐昇微扬下颚,嚣张地说。   薛酒笑笑,“那我就不得不调查一下齐先生有没有违法记录了。”   “我可是良民,从不违法。”齐昇似是嘲讽的笑。   “是么?据我所知,齐先生第一次撞死人还是未成年,无法追究,第二次听说是司机主动站出来承担了责任,第三次被撞的受害者家属认为是一场意外,不予追究。也不知道民众会不会相信这个调查结果。”   “你威胁我?”齐昇变了脸,眼神变得凶狠起来。   只有在同样的圈子里,才会知道一些被掩盖起来的秘密。齐家二儿子的荒唐从来都不是秘密,但是没人会揭破这层皮。   齐昇几次肇事的消息一直被齐家掩盖的很好,一旦曝光出来,对齐家的形象会造成很严重的影响,但是没有人愿意冒着得罪齐家的危险来曝光这件事。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用威胁这个词,恐怕不太恰当。”   与薛酒对视良久,齐昇突然嗤笑一声,语气有些古怪,“看来你不怕齐家,你姓什么?”   薛酒没有回答。   “行吧,你这种人我可惹不起,我走还不行么。”起身之前,齐昇又看了眼站在薛酒身后的元宵,意味深长地对她道:“我猜那个女人一定跟你说,任玥的死都是我害的。”说着他瞅了眼薛酒,继续说:“你男朋友知道我这么多事儿,想必也很清楚,我这人从小就不是个好东西,身边女人多也不是一天两天,她为什么会死,得问她妈才行。”   元宵握着薛酒的手一紧。   “你跟任玥长得这么像,是双胞胎?没跟她们俩生活在一起过吧,运气挺好。”齐昇离开前只留下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第47章 说谎   元宵似乎并没有把齐昇的话放在心里,她神色自若地回到后厨做好饭菜给薛酒他们端上来,又陪着他们聊了会儿。   薛酒是天天能吃上元宵做的饭的,自然看不上两个下属那种饿死鬼似得吃法。元宵倒是喜欢这种心口如一的客人,在他们走的时候,还额外打包了一份红烧肉一份凤尾虾球,让他们晚上回去热了吃。   小黄和小林拎着东西乐颠颠的走了,完全忘记跟他们一起过来的还有个薛酒。   “你不跟他们一起回去么?”元宵正在拆小黄他们送的礼盒,里面是一只肥嘟嘟,嘴角弯弯笑的很可爱的招财猫。   把招财猫拿出来摆在柜台上,抬头见薛酒一手撑在柜台上,斜靠着看她,就问了一句。   “晚点回去没事儿,你还好么?”他看得出来,齐昇走后,元宵虽然表现的很平淡,但是之前聊天的时候却总是在走神。   齐昇的话,还是让她很在意。   齐昇话里的讽刺,以及对华欣母女的不屑几乎是不加掩饰的。他几乎是直截了当的告诉元宵,任玥的死亡和华欣有关。   元宵垂下眼避开了薛酒的目光,任玥是她姐现在的名字吧,挺好听的,比元宵的寓意好了很多,大概改名的时候,她是被寄予了美好的期望的。   她妈说,她姐的死是齐昇害的。齐昇却说,任玥的死要问她妈。   谁在说谎呢?   “你说,齐昇会不会在说谎?”元宵问薛酒。   薛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当元宵这么问出来的时候,就意味着她其实在心里怀疑华欣。   他没办法告诉元宵,他们最近正在调查华欣,并且查到她的助理刘旭在刘方被抓后从公司离职,之后行踪不明。他这段时间顶着领导的压力,费了不少力气才终于查到了刘旭的下落。   而之前小林去调查刘旭的时候,查到他近期确实和刘方有过联系,并且在见过刘方后取出一大笔钱交给了一个叫陈晓芬的女人。   调查过陈晓芬之后,他们发现这个女人是刘方以前的邻居,丈夫是个酒鬼,家里有个儿子已经上了初中。   在走访过陈晓芬的邻居时,他们得知陈晓芬夫妻感情并不和睦,她丈夫每次喝酒后和她吵架都会大骂她偷汉子,给他戴绿帽子等等。   因为从来不避讳这些邻居,所以周围人几乎都知道。   跟警察说这些的邻居们提起陈晓芬的时候都很不屑,并告诉他们,陈晓芬八成是真的偷了汉子,因为她儿子跟她男人长得半点都不像,而且她男人不在家的时候,有人见过她带着其他男人进家门。   当他们拿出刘方的照片,有几个邻居当即指出跟陈晓芬关系暧昧不明的就是这个人。   查到这个地步,薛酒几乎可以确定,刘方想要对元宵下手的真正原因,恐怕并不是他口口声声说的报复。   而给他提供了大笔钱,一直隐藏在他身后的刘旭,也未必是那个真正的幕后主使。   华欣在其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角色,还有待查证。   他相信,再不用多久就能够查到真相了。   元宵没有等薛酒给她答案,她也不需要别人的答案。华欣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比别人更清楚。   她能抛弃一个没用的女儿,未必不会抛弃第二个。   任玥自杀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恐怕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她还是以前的那个她,但是她妈和她姐大概都不是曾经的她们了。她们的生活,经历,在乎的东西,都是她无法想象的。   她的母亲,改了名改了嫁,甚至没人知道她在三次婚姻之前还有一次婚姻。是不是在法律上,她们都算不上真正的母女了?   她们断绝关系,她以后可能都不用给赡养费,多可笑的母女关系啊!   或许她该早点和华欣说清楚,她并不需要一个在十年后突然出现的母亲,也不敢要一个可能在自己女儿的死亡里,插上一手的母亲。无论她是想要从自己身上寻找失落的母女之情,还是另有目的,元宵都不想让她继续下去了。   “我会找时间和她说清楚,以后还是不要来往的好。”说着,她偏头去看薛酒,“我是不是太现实了?”   薛酒扯过她的手捏捏,语气淡淡的说,“你要是现实就该跟她打好关系,以后她的财产至少有一半属于你。”   元宵被他的话噎了一下。   薛酒脸上浮起一丝笑来,“说清楚也好,我也不想凭空多出个丈母娘。”   元宵抽回了自己的手,拍了他的手一下,又被他握住。一直压在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薛酒也跟着松了口气,华欣突然接近元宵,目的尚未明确,危险性不定,哪怕他在调查华欣,也不希望由元宵来当这个诱饵。   而且,哪怕元宵并没有那么在意了,他也不想她再一次被自己的亲生母亲伤害。   薛酒走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的营业时间,开始营业后,客人来来往往一直没有断过,一直到了九点元宵才送走了最后几位客人关店回家。   第二天一早,元宵醒来后发现薛酒并没有在家里,有可能昨天晚上他根本就没回来。   拿出手机看了眼,发现了一条未读信息,是他发过来的。   上面写着:出差两天,在家注意安全。   元宵收回手机叹了口气,随即又笑了一下,总算是知道提前跟她打声招呼了。   薛酒不在,她干脆也没在家开火,打算一会儿去店里吃早饭。   她到店里的时候,两个服务员都还没来,开了店门,下了碗手擀面拿到餐厅去吃,正赶上隔壁的朱师傅过来送昨天晚上没来得及还的盘子。   老爷子拿着四个干净的盘子和两个空碗给她放到桌上,人也没急着走,先问了下今天的推荐菜品,又随口跟她聊了几句。   聊天的时候,朱师傅突然想起昨天见到的那位华女士,有些奇怪地问元宵,“昨天开业的时候我见那位华女士也到了,你们是熟人?”   元宵愣了楞,回答道:“不算熟,只是认识,您老也认识她?”   朱师傅自然不会相信那位华女士会给一个只是认识的人捧场,但也没追问什么,他不过这么随口一说,并没有追根究底的心思。   “是啊,华女士和她女儿喜欢旗袍,每个月都要来订一件。” 第48章 拒绝   元宵是知道朱师傅做一套衣服要多少钱的,一个月能订一件,算是大手笔了。但她更在意的是朱师傅说的华女士的女儿,如果他见过任玥,再见自己的时候应该会有点反应才对,怎么会这么平淡?   于是忍不住问他,“华女士带她女儿一起来做衣服么?”   “这倒没有。”说起这个,朱师傅微微摇头,“一般都是华女士自己过来,她女儿的衣服尺寸是她量好了带给我的,说是不方便亲自来。”   作为一个裁缝,他并不太喜欢不能亲自前来的客人,这意味着做出来的衣服可能并不是那么妥帖,说出去要砸了自己招牌。不过这是客人的意愿,他也不能违背。   “这样多久了啊?”鬼使神差的,元宵问了这么一句。   “有两年了吧。”朱师傅想了一下回答。   ……两年啊,听说她姐死了也有两年。   每个月去为她做一套衣服,是为了什么?纪念么?为什么是这种纪念方式?   元宵感觉脑子有些乱,她下意识的觉得,可能有哪里不对,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她妈的身上,好像到处都是谜团,让人摸不透猜不着。   直到几天后,元宵拿着请帖,走进东山路的别墅,在别墅二楼的主卧里,看到穿着婚纱的华欣时,脑子里闪过的,依旧是这个念头。   本以为这场婚礼会很热闹,出乎意料的,他们请的人并不多。元宵进来的时候,看见宋远山在楼下招呼客人,他本来就很胖,穿着白色西装更显得臃肿。   但是脸上的笑却是实打实的,让人能感觉到他发自内心的欢喜。   他看到元宵的时候显得很高兴,亲自把她送上二楼,在楼梯口略带恳求的对她说,她母亲最近心情不好,希望她能开导一下对方。   元宵觉得她可能没这个能耐,而且她和华欣的谈话内容注定不会是宋远山希望的那样。   不过,她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没有必要在这么高兴的时候,说让人不高兴的话,一切都等婚礼结束再说好了。   沿着有些安静的走廊走到主卧门口,门轻轻一推就开了。华欣穿着婚纱背对着她坐在梳妆台前给自己化妆,透过镜子,元宵能够看到她淡漠的眼神,和平静的面孔。   和刚才看到的,喜气洋洋的宋远山相比,她并没有即将结婚的兴奋。   “来了。”从镜子里看到推门进来的元宵,华欣的目光从镜子上移开,转过身看向元宵。   “嗯,恭喜。”元宵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不怎么真心的微笑。   “先坐,我把妆画完。”   元宵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华欣给自己描眉。   “怎么不让化妆师来?”她问。   华欣手上动作没停,语气淡淡道:“化妆师画出的妆,是取悦男人的,我画的妆,只取悦我自己。”   元宵觉得她的想法有点偏激,不过她没有华欣那么丰富的婚姻经历,谁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什么呢。   “好看么?”涂完口红,华欣转头看向元宵,问她。正红色的口红,将她的唇形完美的描绘出来,也衬得她今日的气势格外逼人。   “挺漂亮。”元宵说的是真心话,华欣保养的很好,脸上一点皱纹没有,皮肤白皙容颜姣好,但是眼睛里又比年轻的女孩子多出一股沧桑事故,这样的女人大概会很吸引男人。   印象里,她母亲的那种美,和眼前的人完全不一样。   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能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华欣站起身,俯身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叠文件,放到她面前的小桌上,朝她扬了扬下巴,“看看吧,没意见就签了。”   元宵好奇地打开文件,里面的内容清楚的告诉她,这是一份财产转让协议,里面包含着银行存款,某些公司的股份,甚至还有几处房产。   这大概是元宵这辈子见过的最大一笔钱了。   转让方是华欣,受让方,如果她没有误会的话,应该是她。   “这是什么意思?”   有一瞬间,元宵真的很心动。尤其这还是一份无偿转让,她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钱当然是好东西,有了这些钱,她的生活会变得完全不同。   然而,也只是那一瞬间而已。   看着元宵脸上的震惊飞快消失,脸上并没有多少她所期待的喜色,华欣缓缓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掩藏在眼中的情绪。   “就当是,这些年我给你的补偿。”   “不用了。”元宵缓慢却坚定的摇头。   “你不想要我的钱,嫌我用婚姻换来的钱脏?”华欣突然抬头看她,眼神犀利。   元宵避开她的目光,“你的钱,本来就和我无关,我会赚钱,不需要别人给。”   “别人?”华欣突然冷笑了一声,“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别人对么?”   元宵并不想在今天和她争吵,但看她情绪激动,只好起身对她说,“今天是你的婚礼,这件事之后再说吧,我先出去了。”   “站住。”眼看元宵腰往外走,华欣厉声叫住她。   看着华欣一步步走过来,脸上带着明显的怒意,元宵嘴角下压,突然后悔来参加她的婚礼了。   “我对你不够好么,这么多钱你不要,那你想要什么?”华欣疾言厉色的逼问她。   元宵在良久的沉默后,终于开口,“你的东西,我什么都不想要。”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干脆一股脑的,把想说的都说了出来,“可能你觉得当初抛弃了我,现在用钱就可以补偿,不好意思,我不接受。在我心里,我妈在我十八岁的时候就死了。”   华欣死死瞪着她。   元宵继续说,“你知道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当时怎么想的么?我在想,你有什么目的,想要利用我做什么。”   “我没有!”华欣咬着牙说道。   元宵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不信。”顿了顿,她又说,“你大女儿是怎么死的?真的是因为丈夫出轨自杀么?她丈夫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还怀疑我害死月月?”华欣气极反笑,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元宵。   “谁知道呢,我从来都不了解你们。” 第49章 靠山   49   “你真是无可救药,我把你养大还不如养条听话的狗,当初不带你走果然是对的。”华欣嘴唇轻颤,指着元宵,一字一句地对她说。   “是么,那我真要感谢你。”元宵抿了抿唇,冷声道。   人在生气的时候通常都会口不择言,而那些话,可能才是真心话。   在她妈的心里,她活的还不如一条狗。   这没什么值得生气的,毕竟她们都是心知肚明。毕竟,重要的,从来不会被留下,被遗忘。   就在元宵打算离开的时候,房门被人敲响了。   华欣收敛了情绪,看了元宵一眼,提高声音道:“进来。”   进来的竟然是宋远山,他仿佛并没有察觉到屋子里两人的异样,朝着华欣微笑着道:“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好了么?”   “嗯。”华欣似乎被宋远山脸上的笑容带动了,终于露出微笑,她没再看元宵一眼,朝着宋远山走去。   她挽着宋远山的手,两人一起走向二楼的楼梯。   元宵走出房间,看着两人的背影,直到他们两个下了楼,她才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等她走到外面的时候,仪式已经开始了。穿着白色婚纱的华欣踩着红白玫瑰铺就的小径,伴随着悠扬徐缓的婚礼进行曲,一步步朝着路尽头的宋远山走去。   受邀前来的客人们在道路两旁注视着他们,元宵也远远的看着。   看着宋远山紧紧的握着华欣的手,看着他们互相交换婚戒,在祝福声中亲吻,那么美好那么幸福。   她不禁想起了死在监狱里的父亲,他当年娶这个女人的时候,是不是也一样幸福?   仪式结束,华欣挽着宋远山的胳膊,笑盈盈地接受着客人们的祝福。她在人群之外看到了远远站在那里的元宵,眼里的笑容变淡,将目光移开。   就在气氛正好的时候,一群并没有受到邀请的客人闯了进来。   宋远山先注意到了这些人,愣了一下,见他神色不对,华欣跟着转身。在看清那群人的时候,她似乎有些惊讶,随即眼中泛起一丝异样的光彩,甚至顾不得宋远山,转身朝着被一群保镖簇拥在中央的老人走去。   来到老人身边,她神色有些激动道:“齐老,您怎么来了。”   站在一群人中间的老者六十多岁,穿着中山装,身形挺拔,目光锐利有神,手里拄着一根黄花梨拐杖。   老者手指摩挲着拐杖,徐徐开口:“结婚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也不让人通知我一声?”   老人似乎久居高位,对华欣说话的时候,哪怕并不带着多少情绪,也会让人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什么。   华欣此时就是这样,她有些受宠若惊,又小心翼翼地对老者道:“这都是小事,本来不想打扰您休息的。”   “你太见外了,你也算是我们齐家的人,你的事都不算事小事。”   华欣听到这话后,神色终于放松了下来。   “听说,你把另外一个女儿认回来了?今天人来了么?”   齐老突然转移话题,华欣连陡然一僵。在老人目光的注视下,她缓缓点头,转身朝向元宵的方向招手。   站在一旁的元宵与华欣目光相对,她微微皱了皱眉,看了看华欣身边的陌生老者,又看了看华欣,终于迈着步子朝他们走了过去。   刚走到华欣身边,元宵就听到华欣给她介绍,“这位是齐老。”   华欣只说了对方的称呼,其余什么都没有提及,元宵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并没有下她的脸面,只是冷淡地朝着老者点头,“齐老,您好。”   齐老锐利的目光在元宵身上扫过,语气淡淡道:“果然跟老二媳妇很像。”   “是。”华欣低声应道,“她和月月毕竟是双胞胎。”   “叫什么名字?”齐老听到华欣的话,目光稍微柔和了一些,问元宵。   “我叫元宵。”   听到两人对话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人是谁了。任玥是齐昇的妻子,这个人叫任玥老二媳妇,自然就是齐昇的父亲。   那位人生经历堪称传奇的大亨齐振邦。   这个名字,秦川的人多少都是听过的。他曾经白手起家,创业期间几经波折,一度落魄到近乎破产,但他始终没有被打垮过,还在几十年间积累了巨额财富,成为名震一方的豪富。   没想到竟然能与这样的人物说上话,元宵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但同时她心里也升起了一些好奇,她妈是怎么和这样的人认识的,甚至能让对方亲自来到她的婚礼现场?   元宵的疑问注定没人能替她解开。   齐老听到她的话后“嗯”了一声,“是个不错的孩子。”   短暂的交流后,齐老似乎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了,对华欣道:“行了,别管我这个恶客了,你们年轻人继续玩吧。”   这是要离开了。   “您说笑了,您能来我的婚礼,是我的荣幸。”   齐老没和她客套,带着人离开。   华欣带着元宵,一路把人送到门外,直至对方上车离开,她才将目光收回。   两个人回到婚礼现场后,宋远山快步迎了上来,低声询问华欣,“刚才那位是?”   “是齐老。”华欣垂眸微笑,“他听说我要结婚,过来看看。”   宋远山睁大眼,似乎很是震惊。   华欣声音不算大,但是周围细心听着的人也不少,得知那老人身份后,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都各有思量。   之前,华欣在圈子里不过是个菟丝花一般的存在,依附着男人,哪怕她从一个一个男人身上得到了大量的财富,依旧不能抹去旁人对她的蔑视。   她能嫁给宋远山,更很多人都觉得那是她会勾搭男人,宋远山不过被美色所迷。而今突然出现一位齐老,有齐家当靠山,还能得到齐家当家人的看重,至少在场的众人,都不会觉得她配不上宋远山了。 第50章 死亡   齐振邦的出现,为婚礼增加了不少谈资,也有人试图从华欣口中打听出一些消息来,不过都被她轻描淡写的挡了回去。   与人寒暄了一圈之后,宋远山叫来了元宵,对她说:“元宵,陪着你妈妈上楼换一套衣服,再吃点东西,你妈妈她胃不好。”   本来已经打算离开的元宵只能应下。   华欣没有拒绝,但也没跟元宵说什么,她一个人走在前面,元宵则跟在她身后。   走上二楼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华欣的卧室,华欣将首饰摘下来后,也没搭理元宵,径自去了隔壁的衣帽间。   元宵坐在屋子里等待,过了大概十几分钟,也不见华欣出来,又等了几分钟,她突然听到一声短促的女人的叫声,声音不大,但是很近,好像就在隔壁。   她赶忙站起身,快步朝着隔壁房间走去。   衣帽间的门是虚掩着的,里面空间很大,摆着一排排的衣服,鞋子,还有各种各样的包和配饰。   绕过两排鞋柜,她往最里面走去,那里面有一面镜子,华欣就软软的倒在镜子前,她身上依旧穿着白色婚纱,显然这段时间她并没有换衣服。   元宵没有想太多,赶忙上前去查看华欣的情况。然而她刚刚俯身,突然感觉有些不对,下意识地抬头,发现正面对的镜子里,她的身后多出来一个人影。   还没等她看清楚那个人的长相,只觉得后颈一痛,瞬间失去了意识。   元宵是被一声尖叫声惊醒的,她的意识还不算清醒,但是能感觉到手上有什么东西滑落,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咣当一声响。   等她看清楚屋子里的情况时,已经有人冲了进来。   她看到穿衣镜前,华欣躺在血泊里,她的婚纱被染成了红色,地上散落着一些文件,有些纸张上面也沾染了血迹。   还有就是,她的身上,手上也沾了血。   宋远山悲痛仇恨的目光,和其他人惊愕恐惧的眼神,都在昭示着,他们认为她就是杀害她妈的凶手。   一直到她被人带着手铐,带进警局,她依旧没有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审讯室里坐了没多久,门就打开了,进来两名警察,一名年轻的,一名年老的,年老的那个一脸严肃,头发花白,看人的目光好像能把人穿透一样,很有震慑力。   元宵看着那个警察,嘴角动了动,她见过这个人的照片,还知道他叫老唐。   是市局刑警队的队长,跟薛酒关系很好,亦师亦友。   不过,对方应该并不知道她。   “元宵,交代一下你的犯罪经过吧。”老唐坐下之后,开口说道。   “我没有犯罪,也没有杀人,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晕倒在镜子前,然后我被人打晕,等我醒过来就变成这样了。”   老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说话,“元宵,我希望你能明白,现在一切证据都显示是你杀死了华欣,她身上的刀伤和你手里的刀完全对的上,而现场只有你们两个人,并没有查到有第三个人存在过的痕迹。”   “如果没有第三个人,那我妈是怎么晕倒的?如你所说,如果是我杀了她,她难道不会喊不会反抗么?”元宵感觉自己稍微清醒了一点,她更意识到,如果没有人能证明她的无辜,她就完了。   老唐看过来的目光,让元宵突然心里一个咯噔,他说,“我们在卧室对应的楼下找到了装乙醚的瓶子,和沾染了乙醚的布料。”   元宵等着他继续说。   果然,有听他继续道:“并且我们调查了所有私下非法倒卖化学药剂的店铺,经过店铺老板的指认,你曾经在他的店里买过一瓶乙醚。”   “你在开玩笑?”元宵一脸错愕。   “元宵,请你正视自己的所作所为,你的谎言在证据面前起不了任何作用。”   “我没有买乙醚,也没有杀人!我没有说谎!”   老唐却根本不管她的解释,继续说道:“据我们查证,华欣曾用名容华,是你生物学上的母亲。她在你十八岁之后改名换姓,抛弃你另嫁他人,前不久你们相遇,她想要补偿你,但你对她的补偿并不满意。”   说着,他推过来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叠染血的文件。   元宵瞥了那证物袋一眼,重重道:“我没想过要她任何补偿,她在婚礼前把资料拿给我让我签名,但是我拒绝了,不是因为嫌少,是因为我不想要!”   老唐面无表情地看她,“在婚礼之前,你们没能就补偿达成一致,显然,在婚礼之后,你们又因此吵了起来。”   “唐警官,你是不是觉得谁被伤害之后,都可以用钱补偿啊?”元宵觉得他的话那么可笑,而她的辩驳那么无力。   “那我们假设你不稀罕这些补偿,你觉得华欣用钱侮辱了你……”   “所以你觉得我就要杀了她?那是我妈!”   “她曾经抛弃过你,她有两个女儿,偏偏抛弃了你,你恨她。”   “我当然恨她,但是这种恨不足以让我去杀了她,毁了我的人生。我好容易过上了想要的生活,也不再需要母爱了,我为什么还要杀了她把自己送进监狱?”   老唐沉默了下来。   这时,审讯室的门被人敲响,老唐又看了元宵一眼,拿起文件和证物袋,和旁边的警察一起走出了审讯室。   关上审讯室的门后,老唐看着敲门的下属,皱着眉问他,“什么事?”   “队长,西山分局的薛队长来了,现在在你的办公室。”   “知道了。”老唐点了下头,在查元宵的社会关系时,他就查到了对方和薛酒的关系,薛酒会过来在他意料之中。   而且他得知最近西山分局那边似乎在调查华欣,他也需要从薛酒口中问出一些信息。   老唐一边沉思一边往办公室走,跟他后面的小警察忍不住出声问他:“唐队,我怎么觉得刚才那个元宵不像是在撒谎,而且她的话也挺有道理,她没有什么杀人动机。”   唐老停下脚步,扭头瞪了小警察一眼,“警察最不需要的就是感觉,我们只需要证据,每个人为自己辩解的时候,都会朝着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来说,在没有查证之前,管好自己的嘴。”   小警察被训得闭上了嘴,再也不敢随便发表意见了。 第51章 如果   老唐一打开办公室的门,一股呛人的烟味扑鼻而来。薛酒靠在桌子边上,他手旁的烟灰缸里已经堆了不少烟头。   “来了。”老唐关上门,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抬头看向薛酒,“有什么想问的,问吧。”   薛酒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证据确凿么?”   老唐叹了口气,“薛酒,你是嫌疑人的男朋友,按规定,我不该跟你说太多……”   看着薛酒面无表情的脸,老唐没有再打官腔,直接了当的告诉他,“我们是在案发现场抓到元宵的,杀人的刀在她手里,指纹还在验,不出意外,应该能对的上。迷昏华欣的乙醚,我们已经找人证实过,是元宵亲自去买的。你是警察,你应该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手上掌握的证据,几乎能够把元宵钉死了。   至于杀人动机,有时候一点点小事就能促使人杀人,何况元宵也并不是没有动机。   “她承认了?”   顿了顿,老唐说:“她不承认杀人,也不承认去买过乙醚。”   “那家店的老板呢?查过了么?”   老唐知道薛酒的意思,他闭了闭眼睛,低声说,“那家店的老板,在店里偷偷安了监控。”   就是因为拿到了监控,他才会认为证据确凿。   监控视频里有元宵清晰的正脸照,这是没法抵赖的。   “时间呢?”   “一个月之前,她是在收到华欣即将另嫁的消息后购买的乙醚。”   薛酒沉默了一阵,开口对老唐道:“她不可能会杀人。”   “薛酒,我很明白你的心情,你现在的断言不过是因为你们两个的关系,我不希望这种关系影响你的判断。”老唐见薛酒也是这幅样子,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证据摆在这儿了,告诉他这事儿和元宵无关,这不是开玩笑么。   而且很早之前他就提醒过薛酒,元宵的身世会为他惹来麻烦,现在好了,这一调查,薛酒是她男朋友的身份根本瞒不住,元宵杀人,薛酒也惹了一身腥。   “老唐,你不明白,我现在正在调查华欣,如果不出意外,她很可能和二十年前元东的案子有关,甚至元宵上次遇袭也是她的手笔,我的人已经抓到了华欣的助理,他也承认了受到华欣的指使买凶。在这个关头她死了,还是元宵杀的,你觉得这是巧合么?”   老唐坐直了身子,面色变得严肃起来,“你……跟元宵说过这些?”   “怎么可能。”薛酒脸色不好,元宵没有告诉他收到请帖的事,他也没有跟她说,之前的袭击可能跟华欣有关。   本来并不算什么大事,可谁能想到华欣会死在婚礼上。   “元宵……你女朋友跟你提过华欣么?”   薛酒皱着眉回想了一下,“她不太喜欢提及华欣,不过之前元宵跟我说,她会找华欣说清楚,以后最好不要再联系。”   “为什么?”老唐疑惑地问。   “她十八岁就被华欣抛弃,本来就没什么母女亲情,再加上元宵听说了一些关于华欣的不太好的言论,她无法接受这样的母亲,而且从法律上来看,她们没有母女关系,元宵的生母容华,在法律上已经是个死人了。”   老唐听薛酒这么一说,心里也泛起了嘀咕,“这案子怎么越来越复杂了。”   很快,他的思路又转了回来,他认真地对薛酒道:“不管华欣到底做过什么,元宵杀死她证据确凿,我现在想不到任何能替她翻案的可能性。”   薛酒也沉默了下来。   老唐呼了口气,如果薛酒的怀疑是真的,他也不知道能说点什么才能安慰到他。   就算华欣是坏人,她也应该被法律制裁,而不是死在她女儿手上。   “我能不能见她一面?”薛酒突然道。   “你知道的,不行。”   “老唐,我跟她在一起这么久,她对亲情上面看的很淡,根本不可能轻易去杀人,还是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方式。你让我见她一面,我想亲自问问她案发经过。”薛酒近乎于哀求地看着老唐。   唐老眉头拧得死紧,犹豫了很长时间,才终于同意,“我必须要在场。”   “明白。”   老唐打了招呼,审讯室那边的录像和监控暂时都关了,他和薛酒一起进了审讯室。   看到薛酒出现在这里,元宵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用力眨了眨眼,把眼眶里的眼泪逼了回去。   她很委屈,也很绝望,看到薛酒的时候,就像在黑暗里看到了光。   同时,她也很清楚,现在不是委屈的时候,她没有做过的事,谁也不能逼她承认。   薛酒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在审讯室里和自己的女朋友坐在对面,元宵看到他一瞬间的茫然无措和委屈,他看在眼里,却什么都不能做。   他和老唐坐下之后,老唐一言不发,只等着薛酒发问。   薛酒双手交握放在桌子上,深吸了口气,与元宵目光相对,“跟我说说今天婚礼上发生的所有事,一件都不要落下。”   她努力回想每一个细节,要将自己参加婚礼的所有经过说给薛酒听。   “你是说,在婚礼开始前,华欣就拿出一份财产转让合同让你签?”   “对,我拒绝了,当时我们俩闹得很难看,我说了遇到齐昇的事儿和任玥的死,她觉得我不相信她,骂我养我还不如养条狗,我本来都打算走了,可是宋远山突然敲门说婚礼开始,我才继续留了下来。”提起华欣,元宵的表情是有些木然的,没什么伤心,她只觉得悲哀。   “后来呢?婚礼上发生了什么么?”薛酒继续问。   “婚礼很顺利,但是婚礼结束后来了一个人,齐振邦,他似乎专门来参加我妈的婚礼,不过他很快就走了。”   薛酒一顿,他自然知道齐振邦是谁,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   “齐振邦和华欣说了什么,你知道么?”   元宵思索了一下当时的场面,迟疑道:“应该只是寒暄了几句,然后她突然把我叫了过去,齐振邦说我跟他二儿媳长得像,又问了我的名字。”   “他跟你说话了?”   “对。问完之后他就说要离开了,我妈带我一起送他去的门口。”   “华欣之前有和你提过齐振邦这个人么?她为什么突然把你介绍给对方?”   薛酒问的这个问题,其实也是元宵疑惑的。如果说要给她正名,华欣没有在婚礼上和别人介绍她的身份,却偏偏给她介绍了这么一个重要人物。   元宵想了很多,可是最后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她只能朝着薛酒摇头,“我也不知道,她什么都没跟我说过。”   “那后来呢?”薛酒也不说他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只是继续询问。   “后来宋远山说我妈胃不好,让我陪她上楼换套衣服,再吃点东西,她在隔壁换衣服,我在她卧室坐着。大概二十多分钟后,我听到隔壁有女人的叫声,就赶忙过去了,那时候她倒在穿衣镜前面,我还没碰到她,就感觉有人在我身后,之后我就晕过去了,醒来就这样了。”   元宵一口气不停,把后面的经历完整的诉说了一遍。   薛酒安静的听着,一直到她说完,也没有插言。不像其他人一样,认为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她的话是多么荒诞。   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如果这世上还有人能相信她,那个人一定是薛酒。   可她,其实是骗过他的。想着想着,她不禁垂下眼,不再去看薛酒的眼睛。   “再说说华欣吧,这些日子你发现过她有什么异常么?”   “没有,她一直都是那个样子。”说道这里,元宵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见元宵面色迟疑,薛酒赶忙追问,“想到了什么?”   “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我当时听到的时候觉得有点奇怪。”其实就是现在,她想起来的时候依然觉得古怪。那时候她没有想太多,现在却由不得她不多想。   “说来听听。”   “是隔壁的朱师傅跟我说的,他说我妈很喜欢他做的旗袍,每个月都要做两套,一套给她自己,一套留给她女儿。”   “你的意思是……”   元宵扯了扯嘴角,“我之前觉得,她可能是为了纪念我姐,可现在我倒是希望……我姐其实没死。”   虽然这个猜测很荒谬,因为她妈,她姐的丈夫都说了她姐死了,可要是任玥真的死了,那个让她“证据确凿”的人又是谁?   难道她梦游了么?   “你在说什么?”老唐听了半天,感觉不太对味儿。   元宵没理他,倒是薛酒在旁说,“元宵有个双胞胎姐姐,之前一直跟在华欣身边,后来嫁到齐家,两年前自杀。”   “你觉得她没死?”老唐问元宵。   “我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你说的那个去买乙醚的人,如果不是我,就只能是她,我想不到其他可能。毕竟,就算整容也整不出一模一样的脸吧。”元宵摸了摸自己的脸,低声说。   “可是她已经被证明死亡。”老唐看过华欣的资料,也知道华欣有个大女儿,跟元宵是双胞胎,但因为上面标注已经死亡,他并没有过多关注。   “是啊。”元宵扯了扯嘴角,“可我又没看到她的尸体。”   这要是放在刚才,老唐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她在找借口为自己脱罪。他看了眼薛酒,薛酒表情凝重,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第52章 烂了   问完之后,薛酒没有多留,和老唐一起从审讯室里走出来。两人站在门口,薛酒转身对老唐说,“裁缝店和华欣家里的调查就拜托你了,我想她的保姆应该会知道些消息。”   老唐迟疑着,还是点了头,又问薛酒,“那你呢?”   “想要知道任玥是不是真的死了,有一个人的话应该最有说服力。”   老唐自然知道薛酒指的是任玥的前夫,按说这本该是市局派人调查,一来他对元宵的话尚存疑惑,之所以答应完全是看在薛酒的面子上。二来,任玥的丈夫是齐家人,这种人最不好打交道,说两句话就要叫律师来,他也不愿意让手下人去受气。   “好吧……”老唐拍了拍薛酒的肩膀,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从市局出来,薛酒上了车,点了根烟坐在车里。眼看着指尖的烟燃尽了,他将烟头掐灭,拿出了电话。   在通讯录里找了一会儿,从里面点开一个手机号拨了过去。   电话铃响了两声,那边就接了起来。   “哥,你找我有事儿?”接电话的是他小姨家的表弟祝麒,电话那头除了他的说话声,还有渐渐变小的音乐声。   两人虽然不常联系,但感情还算不错。   这小子在圈子里的消息比较灵通,偶尔薛酒想打听点消息,都是从他这边问的。   “认识齐昇么?”   薛酒没跟他客套,直接问。   “认识,之前一起玩过。”   “把他电话……算了,你给他打个电话,约出来见一面,就约在你的酒吧里。”   “行,我现在就在酒吧,给你开个包厢306,你来了直接过去。”祝麒也不问薛酒要干什么,直接给他安排好了。   “好,谢了。”   挂断电话,薛酒发动车子,朝着他表弟的酒吧开去。   现在天没黑,酒吧一楼没什么人,二楼的包厢有几个是关着的,显然里面现在就有人在玩。   薛酒来到306,进去之后直接关上门,给祝麒发了个信息。   祝麒的信息很快也过来了,告诉他齐昇已经从家里出发了,一会儿就过来。   薛酒把手机扔到一边,坐在沙发上,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抓出一把干果一个一个吃。   吃到第二把干果的时候,包厢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穿着一身皮衣的齐昇从外面进来。   看清楚包厢里的人是谁的时候,齐昇显然吃了一惊。   “是你……找我?”他在门口停顿了一下,见薛酒点头,这才进了包厢,并顺手把门关上了。   “请坐。”   齐昇坐到了他旁边的沙发上,从那天见过薛酒后,他回家找人仔细打听了一番,才知道他们这个圈子里,只有余家的外孙是当警察的。   而且还是薛家的人。   他们这样的家族跟薛家来比,地位上还是有很大差距的,他也庆幸那天还算收敛,应该没把人给得罪狠了。   见齐昇坐下,薛酒才对他说,“抱歉,祝麒是我表弟,所以我才让他约你过来见一面。”   “有什么事么?”齐昇打量着薛酒,目光带着明显的疑惑。   “是关于你的前妻。”   齐昇目光微微闪烁,“她怎么了?”   “她真的死了么?”这个问题一出,齐昇脸上的肉不自觉地抽动了两下,显然,齐昇的情绪波动很大。   “你什么意思?”齐昇身子微微往后撤,似乎很抗拒薛酒的这个话题。   目光也不与薛酒对视,回避的态度十分明显。   薛酒见他这个态度,心下稍定,他抽出根烟递给齐昇,自己也点了根,吐了口烟,对他说:“你还不知道吧,华欣死了。”   齐昇身子一震,“什么?”   他的表情不似作伪,应该是真不知道。   这样薛酒才好继续往下说,“今天华欣的婚礼,你们家老爷子也去了,他走后不久华欣就死了。”   他的话说的不明不白,却带着一丝诱导,不清楚的人大概只会觉得这话不对味,但是知道一些什么的人,却能够把他的话自动补全。   齐昇,显然就是知道一些的人。   “不可能啊……不至于吧……”他喃喃道。   薛酒靠着沙发坐着,盯着他也不催促,齐昇却一个劲的在抽烟,一根烟被他抽没了,他发泄似的把烟头狠狠在烟灰缸里碾了几下,才颓然地靠在沙发上。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齐昇抹了把脸,问薛酒。   “不久之前。”   “嗤——”齐昇嗤笑了声,“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齐昇的这句话,几乎已经是正面回答了薛酒的问话,他的前妻任玥,确实没死。   而且这里还包含了另外的信息,他之前把齐老爷子扯到了华欣的死亡事件里,而齐昇的这句没用,显然是跟他父亲联系在一起的。   所以,这就变成了一个不那么难猜的答案,虽然有些荒唐。   “你为什么不反抗?”薛酒语气放慢,问他。   “反抗?我怎么反抗啊,我的一切都是我爸给的,没有他我什么都不是,我反抗过啊,结果被打断了腿送去国外,等我回来的时候,老婆就死了。”齐昇边说边呵呵笑了两声,那声音诡异又悲哀。   “齐家就没人帮你?”   可能是觉得秘密已经被薛酒知道了,齐昇也不避讳了。事实上,他憋了这么多年,没人能理解他,他也快被逼疯了。   “你知道过年的时候,我们家的人在老宅看到她在我爸身边,都是什么态度么?没一个人说那是我老婆,都叫她小夫人。他们眼睛难道都瞎了么?我吵了也闹了,然后我哥给了我一巴掌,把我赶出门了。”齐昇像是失去了所有支撑一样,瘫在沙发上,喃喃道:“齐家早就烂了。”   “任玥呢?她是自愿的么?”   “她?”齐昇嘴角微微上挑,嘲讽意味明显,“她当然是自愿的啊,跟她那个妈一样,都是婊子。”说着,他还笑了起来,“你知道么,她们两个为了争我们家老头子差点打了起来,可惜老头子更喜欢嫩的。”   薛酒的舌头顶了顶腮帮子,感觉三观有点被颠覆了。 第53章 祝我们好运   “现在有没有觉得你女朋友很幸运?”齐昇扭头,问薛酒。   薛酒默然不语。   见他不吭声,齐昇哼笑两声,“我们家老头说那个女人像我妈年轻的时候,把她当成心肝宝贝一样,你想抓人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薛酒侧头看齐昇,他脸上像是带了一张假面具一般。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番话的。   “我会的。”顿了顿,他问齐昇,“任玥一直陪在你父亲身边么?”   “当然。”说到这里,齐昇的嘴角嘲讽地挑了挑,“你以为老头子可能会放她出去么,她的活动范围仅止于老宅,哪怕在房间里睡觉,每隔一小时都有人去看一眼。”   “听起来她的处境不算太好。”   齐昇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这你就错了,她可是甘之如饴,她就是这么下贱的一个人。”   薛酒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任玥的“死亡”距离现在已经有两年,也就是说这两年她都在齐家老宅,过着近乎于被监禁的生活,她真的自愿么?   薛酒没有再问,齐昇给他的信息已经足够多,只要他朝着这个方向去查,不怕查不到一丁点端倪。   之前查不到,是因为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元宵,根本不需要仔细查,但是现在,嫌疑人出现了两个,那就有详查的必要了。   “多谢配合。”薛酒伸出手。   齐昇跟他握了一下,嬉笑道:“警民合作嘛。”   “对了。”临走之前,薛酒突然问了一句,“你父亲喜欢旗袍么?”   “当然,他‘临幸’的女人都要穿旗袍。据说是因为,我妈穿旗袍的样子好看。”   薛酒点头表示明白,然后起身告辞。   薛酒走后,齐昇在包厢里坐了会儿,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电话接通后,他笑嘻嘻地问,“小姚啊,听说你今天去参加婚礼了,婚礼上发生了什么有趣儿的事儿么?”   不知道那边的人说了什么,齐昇眉头高高扬起,“有个叫元宵的女人杀了华欣,还当场被抓了?”   他和对面的人寒暄了几句挂了电话,一手捂着脸,笑了起来。半晌,他做了个举杯的手势对着门口,“薛警官,祝我们好运。”   薛酒问完消息后直接开车去了市局,而老唐也从属下这边得到了最新的调查结果。   两人依旧在办公室碰面,老唐看到薛酒后表情比之前放松了不少,没等薛酒开口,他就把调查的结果说了出来,“我的人分别去裁缝铺和她家里查过了,她确实每个月都会订两套旗袍,但是她的衣柜里只有一套。据她家里的保姆说,她每次拿到衣服后,会亲自把衣服送出去,并且在外留宿。”   “知道她送给谁么?”   老唐摇头,“这就不知道了,这个保姆在华欣家里只干了不到两年,知道的事情有限。”   “那华欣什么样的场合会穿旗袍?”薛酒接着问。   “每个月的八号她在外留宿的那天才会穿。”   薛酒若有所思,如果齐昇没有骗他的话,联系他之前告诉自己的话,华欣去做什么,不言而喻。   “你呢,查到什么了?”老唐也发现薛酒并没有之前离开时那么紧绷了,忍不住问他。   “我找人打听了一下。”薛酒拉了个凳子坐下,“那个人告诉我,任玥没死,她现在被齐振邦养在老宅。”   老唐霍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嗓门也不自觉地提高,“没死?你的消息准确么?”   “任玥的前夫提供的信息,我想他应该不会骗我。”说完,薛酒抽出根烟,正要点燃,看见烟灰缸里满满的烟蒂,又把打火机放了回去,叼着没点燃的烟慢条斯理道:“而且,齐昇暗示我,齐振邦不止与他的前儿媳有不正当关系,还和对方的母亲也就是华欣关系暧昧,他喜欢穿旗袍的女人。”   哪怕老唐当了这么多年的刑警,也被薛酒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砸的晕头转向。   憋了半天,老唐才来了一句,“有钱人可真会玩。”   等他把这个消息消化的差不多了,才把注意力转到了正事上。   “如果任玥没死,并且被齐振邦‘金屋藏娇’,她的母亲还和齐振邦关系不正常,那么母女二人之间的感情恐怕有些复杂。”   薛酒点头,接着他的话道:“我们假设,齐振邦去参加华欣婚礼的时候,任玥也从齐家偷跑过去。在婚礼结束后,她将与她早有矛盾的母亲杀死,并顺理成章嫁祸给双胞胎妹妹,为了以防嫁祸不成功,她还特地留下了‘证据’。”   老唐没有反驳薛酒,只是插了一句,“如果按照你的推测,这里面应该还有一个人,准确的掌握了华欣的动向,将她的一举一动传递给任玥,让任玥能够顺利实施杀人嫁祸计划。”   “宋远山?”薛酒皱眉道。   老唐缓缓摇头,“我们在第一时间调查过宋远山,他追求过华欣很多年,不过一直被拒绝。在华欣的前任丈夫死之前,两人几乎没有任何来往。他认识华欣的女儿,但应该不熟。他的底子很干净,经济也没有出现过问题,我们询问过保姆,他和华欣感情很好,从来没有争吵过,所以……”   后面的话不用说薛酒也知道,宋远山的嫌疑很小。   “除他之外,能够知道华欣一举一动的,就剩下保姆和助理。或许你可以着重查一下她的助理,她的上一个助理,就是被她派去买凶杀人的刘旭是她的情人,如今这个也不好说。”薛酒建议道。   “助理么……”老唐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薛酒只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全部告诉了老唐,至于接下来怎么查,他并不好插手。老唐做警察的时间比他长的多,曾经还手把手的教过他,薛酒并不担心老唐会查不出来。   而老唐也确实没让薛酒失望,他又重新让人排查了华欣别墅周围的监控,从监控里能够看到,婚礼当天,有人偷偷从别墅后门溜了进去,看时间,应该是婚礼举行的时候。 第54章 同谋   监控上的人虽然身材不高,从体型上看也并不像是男性,但是没能拍到正脸,也不能肯定那就是任玥。   老唐推算了时间后,又根据薛酒说的,任玥在齐家被看管的很严,几乎很少出门,开始让人排查事发前两个小时齐家老宅附近的监控。   他手下的几个警察调看监控视频一直看到半夜,终于有人从齐家附近那条路段的监控中找到了任玥的身影。   监控里,任玥穿着黑色长衣长裤,头上戴着鸭舌帽,和在华欣家附近监控里看到的人穿着一样,体型相同,毫无疑问就是她本人。   而且监控中,他们也看到了任玥的正脸,和元宵的长相一模一样。   能够查到这里,他们至少证明了,任玥还活着,她在华欣婚礼时出现在现场,那么元宵的话就有了可信度。   现在只需要再查在一个月前,任玥是不是出过门购买乙醚,就能够将钉死元宵的铁证彻底摧毁。   不过看视频实在是一项太过消耗时间的活儿,一时半会儿并不能快速找到线索,于是老唐分派了两波人,一波继续看视频,另外一波则去查华欣的助理。   经调查,自从生活助理刘旭离职后,一直跟在华欣身边的,是她最开始的生活助理,后来被调到公司当总秘的人,叫任由,今年三十二岁,是华欣名义上的第一任丈夫任远生的侄子。   作为任远生的继女,任玥不可能不认识任由。两个人的关系找到了,这和之前他和薛酒的推断几乎是一样的。   而有了嫌疑人之后,查起来就容易得多。很多被掩盖起来的秘密,在警察面前就变得不值一提。   任由作为华欣的代理人,在她的公司里自然是风光无限,不过再风光,他也只是华欣第一任丈夫的侄子而已,拿着对别人来说很高的工资,实际上还是个打工仔。   他原本也只是瞒着华欣拿一些好处,可是自从他染上赌瘾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刚开始,他的钱还可以支付赌资,等到后来,他彻底陷入赌博的深坑里,刚到手的工资很快就被消耗一空。没了钱,却还想要赌,唯一能够给他提供源源不断金钱的,只有华欣的公司。   做假账,收回扣,挪用公款,几乎能做的,任由都做完了。他趁着华欣不在公司,几乎一手遮天,将能掏出来的钱都掏出来了。   然后,华欣就死了,在她察觉到公司的异状之前死了。   当老唐带人去抓任由的时候,他正在家里和人打牌,屋子里乌烟瘴气的,牌桌上还堆着厚厚的几叠百元大钞。   老唐也没打算放过其他人,把人都抓了,赌博的那些交给局里,只把任由留了下来。   任由可能是通宵打牌,眼底下一片青黑,眼睛里也满是血丝。被人带到警局也没有像其他赌徒那样惊慌,反而有种早有预料的冷静。   他坐在审讯室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面的墙,连警察进来了,也没能换回他的注意。   老唐敲了敲桌子,叫了一声,“任由。”   任由这才动了动眼珠子,把目光转向对面的老唐。   “知道我们找你来干什么的么?”老唐问他。   “不知道。”   “知道华欣死了么?”   任由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什么?她死了?”   见他这样子,老唐不由皱眉,这个任由虽然故意做出惊讶的样子,但他似乎并没有真的那么惊讶。   “警官,我这两天一直在家里打牌,我有人给我证明,她死了和我可没关系。”没等老唐说话,任由就接着说了起来。   老唐也看明白了,这个人有恃无恐。   他做的那些事,一切后果都建立在华欣还活着的基础上。现在华欣死了,公司群龙无首,没人会想着追究任由的责任,尤其他现在名义上还是公司的二把手。   想要让这样一个人说实话,并不太容易。   老唐沉吟片刻,问他,“你知道任玥还活着么?”   任由眼皮一跳,“警官,你在开什么玩笑?”   “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老唐强硬道。   “不知道。”任由脸色不好地吐出三个字。   “你和她还有联系么?”老唐却仿佛根本没听到他的回答一样,接着问。   “我们怎么可能还有联系,她不是已经死了么!”任由可能是被老唐的态度气到了,大声说道。   “她是不是真的死了,我想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才对。说说,你跟她是怎么联系的?”老唐盯着任由,问他。   任由瞥了老唐一眼,“警官,没有证据的话,可千万别乱说。”   老唐笑了,收拾了一下手上的资料站起身,“行吧,既然你不想说,那就等到任玥落网之后,由她来说好了。”   “等等,你什么意思?什么落网?”   老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呵呵地说,“杀人落网啊,我想她一个人应该做不到杀人这种事,应该还有同谋,你说是不是?”   老唐那意味深长的话让任由面色微变,只是略一思考,就开口道:“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但是我不是什么同谋。”   “是不是,这要你说了之后,才能判断。”老唐慢条斯理的坐下,看着任由。   任由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知道她还活着的时候,我也挺惊讶的。平时我们就手机上聊聊天,我约她见面她总说不方便,后来我手头没钱了,她借了我不少钱。”   顿了顿,任由接着道:“就这么聊了一阵,前阵子她突然开始跟我打听老板的消息。我寻思她们毕竟是母女,老板也没说不可以把那些消息告诉任玥,于是我就跟她说了。”   “你跟她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老板找到了女儿,是任玥的双胞胎妹妹。然后就是老板要结婚的事儿。我就跟她说了这两个事,她杀人跟我无关啊,我也不知道她这么丧心病狂,连她亲妈都杀。”任由边说着,边为自己辩解。   “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   “我这边有聊天记录,她每次说完都删除,不过我都把聊天记录截图了,都在我手机里存着。” 第55章 抓人   听了任由的话之后,老唐示意身边的刑警出去调取他的手机资料,很快,那些对话截图被打印了出来。   老唐看着上面的对话,翻到其中一页,朝着任由推了过去,点了点,“这是怎么回事?你专门去偷拍元宵?”   上面的对话发生在一个月之前,是任玥对任由说的,问他要一张元宵当天的照片。   任由在下面给她发了一张照片。   老唐之所以格外在意这个,是因为这一天,就是元宵去买乙醚并被监控拍到的日子。   任由瞄了眼那张偷拍的照片,吞吞吐吐道,“我老板让我盯着元宵的,任玥跟我要元宵的照片,我就顺手给她拍了个。”   “你知道她要照片干什么么?”   “能干什么啊,她们好歹是亲姐妹,这么多年没见到,想要见见对方现在的样子也不奇怪吧。”任由状似轻松的回答。   不得不说,哪怕任由现在这样子被抓到警局,整个人的思维依旧是敏锐的。   无论是配合警方还是出卖任玥,能推的他都推的一干二净,自己身上一点麻烦都没沾上。   哪怕明知道他未必如说的这么无辜,可是老唐也不能说他在说谎。   “这么说,那天你一直跟着元宵?”   “我就一直跟到她晚上回家。”   “她那一天都做了什么,还记得么?”   任由为难地挠头,“这哪儿记得呀。”说完,对上老唐冰冷的目光,他赶忙将目光移开,“那天她好像一直在店里,下午四点多就关店回家了。”   “你确定,她没去别的地方?”   老唐一直追问,任由也不敢胡说,仔细回想了一阵,摇头,“我记得是没有,元宵平时除了店里,很少去其他地方,她要是去了别处我当天应该会给老板汇报。”   因为任由几次提及老板,老唐也不禁好奇起来,“你老板从什么时候开始让你盯着元宵的?她想干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估计那会儿老板是想认回元宵吧,提前调查一下她人际交往什么的。好像几个月前老板就找人盯着元宵了,不过那会儿不是我,我也是最近被老板派过去的。”   “口说无凭……”   没等老唐说完,任由赶忙接话,“有聊天记录,您可以自己在我手机里找。”   翻看着任由的手机聊天记录,老唐也不由感叹,这个人可真是够谨慎的,什么东西都要留一份记录,当然这也让他办案更方便了。   任由跟华欣的聊天记录都比较规矩,除了请示一些公事,就是汇报元宵的行踪。   老唐翻到一个月之前的记录,看任由拍照的那天,发给华欣的记录果然如任由说的一样,元宵早晨去了店里,呆到下午回去,期间没有去任何地方。   这份记录和任由的证词现在都能够作为元宵没有去买乙醚的证明。   而当天任玥通过任由的照片,换上了和元宵一样款式的衣服,去了店里购买了乙醚,并且留下正脸,原本是留给元宵的致命证明,现在却成了她的。   现在一切证据都指向任玥,她就是不承认都没用。   等审讯完任由,留下来看视频的几个下属也传来了好消息,他们找到了一个月之前任玥外出的监控。   “抓人。”老唐下达命令,带着人直奔齐家老宅。   警车在齐家老宅外停下,齐家的管家站在大门内,并不开门放他们进去。   “几位警官,我需要先请示一下先生。”中年管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看似懂礼,实际上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老唐毕竟是老警察,什么样的人都打过交道,知道直接跟齐家起冲突,对他们没有好处,只能耐着性子等着。   那管家回到老宅后,直奔齐振邦的书房,在外面敲了三下门,等了片刻,听到里面的人说,“进来。”   管家推开门进去,齐振邦手里还拿着电话,不知道那边的人说了什么,他脸上还带着笑容,对那边说,“我很满意,你尽快准备吧。”   把电话放下,见管家站在门口,他开口问,“什么事?”   “先生,外面来了不少警察,说是……小夫人涉嫌杀人,要进来抓人。”   齐振邦脸上闪过一丝怒容,但很快就被压了下去,“这帮警察的消息倒是灵通。”   管家低下头,没敢应声。   “行,让他们进来吧。”顿了一下,齐振邦又道:“他们想做什么就你就好好配合,把事情处理好,不要打扰我。”   “是。”   管家满心惊诧,心道这位小夫人可是先生废了不少功夫留下的,也宠了有两年了,怎么说扔就扔了?到底他也没敢问为什么,只能应了声赶忙出去了。   开了门把警察带进来,管家怕人打扰了齐振邦,直接带着他们去了任玥的房间。   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的时候,任玥正穿着旗袍坐在梳妆台前化妆。如果是见过元宵的人,再见到任玥,第一眼肯定不会把她们两个认错,因为她们不管是神态举止亦或是气质都完全不同。   如果说元宵是在外面野蛮生长的麻雀,任玥就像是被关在金笼子里的金丝雀。   她全身上下都在诉说着她的精致和漂亮,却让人看着格外的不舒服。   警察的突然闯入让任玥吓了一跳,她有些不高兴地质问管家,“为什么带陌生人到我房间来?”   管家沉默着看着老唐带人走进了屋里,并没有回答她的质问。   “任玥,你涉嫌杀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什么杀人,你们一定是搞错了。”说着又转头看向管家,“快把这些人赶出去。”   管家一言不发,看着两个警察强制性的给任玥带上手铐,而任玥又踢又踹,想要挣脱警察的钳制。   看着任玥被手下带出去,老唐对跟在他们身边的管家道:“我想见一下齐先生,询问他一些问题。”   管家面上笑容不变,“抱歉,齐先生不方便见客,他现在很忙,如果有任何问题,我都可以代为回答。”   “事关人命,齐先生真的不能见我们一面么?”虽然知道这些有钱有势的人难搞,但老唐还是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   “是的,抱歉。”   老唐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能问面前的人,“据我所知,任玥在法律上已经是个死人,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管家语气平静道:“是她的母亲华女士把她送来照顾先生身体的,至于她为什么在法律上成为了死人,你可以去询问华女士,和我们无关。”   “华欣死了。”老唐看着管家道。   “那真是太可惜了,华女士是一位体贴的人。”管家面色不动,老唐没办法从他脸上看出任何异样。   老唐心知关于任玥的死亡证明和她与齐振邦的纠葛,他们是肯定问不出来了,只能把注意力转回案子上。   “你知道任玥最近情绪上有什么不对么?”   “任小姐的情绪一直不错。”   “她经常会出门么?”   “任小姐并不喜欢出门。”   “她最近有出过门么?你这里有记录么?”   管家颔首,相当配合道:“门口有监控,每次任小姐出门都会被记录下来,你们可以备份一份带走。”   最终,老唐他们带着任玥,以及一份任玥出入齐家老宅的视频记录一起离开。   虽然目的达到了,但心里那股不舒服的感觉依然存在着。   他坐在警车里,看着站在大门里的管家,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就像他们无法对任由做什么一样,他们一样无法对齐家做什么,哪怕他们很可能早就知情,没有证据,一切的猜测都是无用的。   把任玥带回警局后,她十分的不配合,无论问什么都不肯说,哪怕证据已经被摆到她眼前,她都不肯承认。   审讯过这么多人,老唐还第一次见到这种,死都不认罪的。甚至在给她看华欣死亡后的照片,她脸上看不到半点心虚,那眼神就像是看到了陌生人的尸体一样。   如果手上的那些关于任玥的证据不是他一点点查出来的,他甚至以为是自己抓错了人。   任玥不肯配合,他们也没办法继续审问,老唐打算出去抽根烟冷静一下。   杀人犯他见了不少,但是眼前这个还是有点让他毛骨悚然。   就在他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任玥突然开口了,“我要见薛酒。”   “谁?”任玥的话让老唐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任玥微微扬起下颚,“薛酒,我妹妹元宵的男朋友,我要见他。”   “你认识他?”老唐没点头也没摇头,审视地看着任玥。   “这和你无关,总之,我要见到他。”   “如果见不到呢?”   “那我就什么都不说。”   老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起身出去了。   他回办公室里呆了会儿,还没决定是不是要联系薛酒。如果每个犯人的想法都要满足,他们这里也就不是警局了。   对他而言,现在只需要继续完善证据,人证物证都足以判定任玥杀死了华欣,但是她杀人的目的仍然未知,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第56章 好久不见   老唐还没想好要不要去找薛酒的时候,薛酒却给他打了电话过来。   接起电话的老唐还有点奇怪,“薛酒,有什么事儿么?”   “是我手里这个案子,本来查到了华欣,结果她死了,我需要从她这边取证,听说她的随身用品都被当成证物带回市局了,所以我来找你帮忙。”薛酒也不客套,直接说道。   老唐想了下,“是她买凶想要杀元宵那个案子?”   “对。”   “行,你带人过来一趟吧,顺便我也有点事找你帮忙。”   电话里老唐并没有说是什么事,薛酒到了之后,让小黄和小林去证物科找华欣的随身电脑和手机,而他则被老唐留在了办公室里。   “找我帮什么忙,人不是抓到了么?”薛酒一直盯着老唐这边,哪怕老唐没告诉他,他也清楚案子的进展。   毕竟元宵还被关在市局里,他不可能不担心。   老唐惆怅地叹气,“人是抓到了,但是什么都不肯说。”他看了眼薛酒,“而且,对方点名要见你,说见不到你就什么都不说。”   “见我,她认识我?”薛酒略有些诧异。   他和元宵虽然是初恋,但是对对方的家庭了解有限,她是双胞胎这件事也是和她重逢后才知道的。   他不觉得自己和元宵的姐姐认识,否则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他不可能会忘记。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不肯说。要不要见她一面,你做决定。”   薛酒并没有迟疑,点头道:“行,那就见一面,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由于薛酒和老唐两个人手上的案子都是跟华欣有关,老唐也对他查的案子比较感兴趣,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等着小黄和小林在证物科那边的收获。   过了一个多一个小时,小林抱着个电脑兴冲冲地跑进老唐的办公室里。   “师父好。”先跟老唐问了个好,小林把电脑放到薛酒面前,“队长你看,这是从我隐藏文件夹里找到的。”   小林把电脑转向薛酒,上面是一个打开的WORD文档,里面除了年月日标识之外,就是一串串的数字。   薛酒关了文档后又看文件夹,里面整整齐齐的列着一排只有年份的文档,日期是从十年前开始。   每一个文档里都是同样的数字,如果不是他们曾经找密码专家破译过,可能根本看不懂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老唐,来看看。”薛酒把笔记本转向老唐。   老唐凑过来看了两眼,半晌迟疑道:“这是……账册。”   “和我们之前在元家找到的账册用的应该是一样的方法。”元宵给他的那本账册,薛酒研究了很多遍,所以一看这个就知道,它们用的是同样的方法。   老唐眼中带着不可置信,“这么说,元家兄弟的上线就是华欣?”   “还不确定,不过我们可以先比对一下华欣的笔迹,之前那本二十年前的账册笔迹至今还对不上,我猜现在说不定能对上了。”   老唐闻言点头,虽然案子过去二十多年,涉案人员基本死光了,但因为他们一直关注,所以还是耿耿于怀。   元东在监狱的突然死亡,那本突然出现的账册,都让他们觉得当年的案子另有隐情,偏偏又查不出来。   所以,哪怕华欣已经是个死人了,该查的还是要查清楚才行。   “可以,我派几个人协助你们调查,务必要把她的底子都挖出来。”   薛酒对此并无意见,这两个案子之间的牵扯本来就多,分局的人手不足,老唐愿意帮忙,能让他的人轻松不少。   关于二十年前的案子,还需要等华欣那边的笔迹对比结果出来后再往下查。   眼下,他需要先去见见元宵的双胞胎姐姐。   推开审讯室的门,在见到任玥的第一眼,薛酒还是有种很奇特的感觉。   哪怕知道两个人是双胞胎,但是见到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面前,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冲击。   任玥在看到薛酒后,一直盯着他看,完全没有给一旁的老唐办个眼神。   两个人坐下之后,薛酒先开口问她,“听说你要见我?”   “薛酒,好久不见。”任玥嘴角勾了勾,对他说。   薛酒一愣。   “或者该说,我的初恋男友,好久不见了。”她一手托腮,微笑着看着薛酒脸上的表情变化。   任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哪怕是老唐也忍不住看了薛酒一眼。   “什么?”薛酒错愕难掩。   “看来我的好妹妹真的没有告诉过你,她永远是这样,自己是个废物,什么都得不到,只能靠着我的施舍,连她的身份名字都是我给她的。”提及元宵的时候,任玥话语中有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老唐轻轻敲了下桌子,“任小姐,你的意思是,元宵的身份原来是你的?”   “是啊,十八岁之前,元宵是我的名字,不过我不喜欢,临走的时候,我就跟妈妈说,妹妹活得那么失败,成绩差又不讨人喜欢,不如把我的身份留给她算了,妈妈同意了。”任玥说的轻描淡写,却难掩得意。   老唐听得暗暗皱眉,“你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么?”   任玥嗤笑,“我不要的东西,为什么还要留下证据,想知道真假,问她本人不就行了。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她连我的初恋都一起接手了,还真是什么便宜都占。”   说了看向薛酒,“是不是不信?”见薛酒不说话,她轻笑一声,“我记得你四月十九的生日,你生日那天我送了你自己织的围脖,然后那年冬天,你就一直带着那个很丑的围脖,还被你朋友笑话。还有一次我们吵架,吵架的原因是我们讨论婚后谁做饭,我还说我以后一定会找个会做饭的老公。”   任玥看着薛酒,“你喜欢的人一直是我,而不是那个冒牌货。”   薛酒一直不表态,老唐心里都有点忐忑了。   他先是抓错了人,这回又把人家男朋友给弄没了。哪怕一开始就不看好薛酒和元宵这对,他也不希望两人是因为这个分手。   都说电视剧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可现在这情况,就算电视剧怕都不敢这么演。 第57章 欺骗   “先说案子吧。”薛酒没有回应任玥的话,只是面色冷淡地开口,“你母亲婚礼当天,有监控证明你曾经出入过她的别墅,并且在内逗留很长时间,你有什么解释?”   任玥看着他不说话。   薛酒接着道:“一个月前,同样有监控证明你曾经私下购买过一瓶乙醚,并且这瓶乙醚出现在案发现场。受害人华欣被证实曾经被人迷晕,然后被杀害。”   “行了,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证明人是我杀的么。”任玥的目光微微转冷。   “你故意在监控里露脸,甚至在购买乙醚当日穿着与元宵一样的衣服,是为了嫁祸给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老唐接着问。   “你也说了我是嫁祸给她,当然是想她死啊。”这个时候,辩解毫无用处,而任玥也根本不想辩解什么。   “你们两个十年没有联系过,你为什么想要她死?”老唐继续追问。   “为什么?因为她贱啊!不但抢了我的男人,还抢了本该留给我的财产。我现在连个身份都没有,而她却光明正大用着我的身份,难道她不该死么?”任玥看着老唐的眼神,仿佛他刚才的话是对她极大的冒犯。   老唐并不跟她辩解,也没有指出她之前还说过,那个身份是她抛弃不要,“施舍”给元宵的。   像任玥这样的人,全然的以自我为中心,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话,眼里也看不见别人的好。   “因为你母亲把财产分出一部分留给元宵,所以你要杀了你母亲?”   “当然不止这些,她从很早以前就觉得我碍眼了,我也觉得她很碍眼。后来我妹妹出现了,她很惊喜的发现,终于有人能够替代我了,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认回这个女儿,她竟然敢这么对我,真是该死!”任玥好似想起了什么,牙齿被磨得咯吱作响。   “替代?你是指什么,是替代你在华欣身边的地位,还是齐振邦身边的?”薛酒突然插言道。   听到他提起齐振邦,任玥眼神突然变得凶狠,“振邦是我的,任何想要抢走他的人,都该死!”   “可是他已经抛弃了你,甚至齐家还很配合的给了我们不少证据。”老唐适时的补充道。   任玥狠狠地瞪着老唐,“振邦没有错,错的都是他们,是他们总是用其他女人勾引他,我难道不够好么?”   “他们是谁?”   任玥闭上嘴,不肯再说了。   见问不出来,老唐转开话题,“你一直呆在齐家,那么关于华欣和元宵的信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是任由告诉我的。”   “他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你们之间有其他交易么?”   “他缺钱,我就给了他钱,让他帮我盯着她们。如果不是任由告诉我,我甚至连她再婚了都不知道呢。”任玥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   “叙述一下案发经过吧,你是怎么杀的人?”   “我早就知道那个女人不会安分,她故意不告诉振邦她要结婚,而是让别人告诉他。振邦果然去参加她的婚礼了,她以为这样就赢了么?”任玥嗤笑一声,眼中露出狠色。   “振邦走后,我就拿着东西跟着他一起去了。她家后门的钥匙是任由给我配的,我进去的时候人都在前面参加婚礼,我先去了她的卧室,看到了那叠财产转让协议。然后拿着它们去了衣帽间,一直呆在那里,直到她进来。她看到我一点都不高兴,还让我赶紧走,作为女儿,我怎么能错过母亲的婚礼呢,可她一点都不理解我,所以我只好用准备好的乙醚迷昏了她。   等我把她摆好了,就叫了一声,让我的傻妹妹来自投罗网,她果然过来了,我打晕了她,把刀放在她手里,借着她的手把刀插进了我妈的身体里。“说完,她脸上露出了一丝满足的笑,喃喃道:“她的身上流了那么多血……她终于死了。”   听别人叙述杀人过程,并不是一个愉快的体验,尤其任玥杀的,还是她母亲。   老唐能够感觉到,任玥有点不太正常,只是不清楚是精神不正常,还是心理不正常。   审讯之后,两人起身打算离开。   任玥叫住了始终不肯与他正面交流的男人。   “薛酒,你是不是不信我说的话?”   “……我相信。”薛酒终于看向他,他目光很平静。   “你不觉得惊讶么?她可是骗了你。我想,你们当初之所以会在一起,有一半的原因是初恋的身份吧?才十年而已,你不会这么轻易就把我忘了的。”哪怕她心心念念都是齐振邦,可在面对曾经的初恋的时候,还是会流露出占有欲来。   眼前这个男人,曾经可是属于她的。   可惜,她那时候不知道他的家世,轻易的就放弃了。   虽然不怎么后悔,但也还是会不甘心。尤其,他现在还跟她妹妹在一起,凭什么好处都让她得了!   “你错了。”薛酒终于开口,“初恋的身份只够我在她来报案的时候,优先帮她破案而已。”   任玥不是很满意他的回答,他觉得薛酒只是口是心非。   可薛酒没有给她辩驳的机会,继续说:“我应该感谢你,当初把元宵这个名字给了她,否则我可能永远都没机会认识她。”   任玥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这不是她想要听的答案。明明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他不生气,他难道不在乎欺骗么?   “她骗了你!”任玥几乎是吼叫出声。   薛酒看着她,目光微垂,“她没骗我,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说过她是我的初恋情人。”   是的,元宵从来没有说过。   她从来不提最初的恋爱,他以为,他们的开始是带着喜欢。而对元宵来说,他们两个的开始,只是源自于一场伤害。   很多事情,薛酒也是在这一刻才明白过来。   元宵一开始那么抵触他,大概是真的不想见到一个曾经害她没能追上她母亲的车,后来又让她失学的罪魁祸首。   想到这里,薛酒不禁苦笑,这个开始可真的算不上多美好,无论是对谁而言。   “你在骗我,如果不是忘不了我,你怎么会追求她。”   “我忘不了的是她,不是你。”   为什么对初恋情人记得那么牢?不是因为已经远去的感情,只是因为愧疚,太深刻的愧疚,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 第58章 好不好   走出审讯室后,老唐不时看一眼薛酒,薛酒脸上没有其他表情,看不出他现在的情绪如何。   犹豫了一下,老唐还是开口道:“既然任玥已经被抓了,元宵就可以放了,你一会儿跟她一起回去?”   哪怕他之前觉得元宵和薛酒实在不是良配,但是这次审讯之后,他也说不出什么对方不好的话来。   如果任玥没有说谎的话,那姑娘这些年的日子,确实让人心酸。   “嗯。”薛酒点头应道。   “行,你在外面等着,一会儿就把人放出来了。”说完后,老唐迟疑了一下,又道:“有什么想不开的,别跟人家姑娘闹。”   薛酒忍不住笑了一下,“放心吧。”   当老唐告诉元宵可以走了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半晌,才找回声音,问他:“你们抓到那个人了?是谁?”   老唐看着眼前略有些憔悴,因为很久没休息,显得疲惫的姑娘,摇头道:“暂时还不能说,有进展了我们会告诉你的。”   元宵的头轻轻点了点,只要她被证明是清白的,犯罪的那个人是谁对她来说都不那么重要。   “谢谢。”她对老唐说。   老唐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要谢就谢薛酒吧,要不是他我们也不能这么快找到证据。”   把元宵送到警局门口,大门外,薛酒穿着黑色大衣,背对着大门站着,手里夹了根烟,依旧没有点燃。   元宵推门走了出去,走到薛酒身后,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   薛酒蓦地转身,看见身后穿的有点单薄的元宵,张开双臂,把她抱在怀里。   属于他的体温,瞬间将元宵包围。   站在里面看了会儿抱在一起的男女,老唐失笑着摇摇头,转身往回走。   “没事儿了,我们回家吧。”薛酒抱着元宵,在她耳边低低的说。   “嗯。”   被关在警局的这两天,可能因为薛酒的缘故,他们没有为难她,也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不准她睡觉。   只是元宵睡不着,一直熬到了现在。   等他们上了车,她坐在薛酒的身边,听着舒缓的音乐,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车已经开进停车场有一阵了,薛酒没有下车,他侧着头看着元宵的睡颜。   她睡得很熟,哪怕在睡梦里,依旧皱着眉。   他伸出手,拇指在她眉梢上滑过。   元宵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窗帘之间留着一道缝隙,能够看到窗外黑漆漆的。   虽然好像睡了很久,但她还是觉得很累,身上使不出劲来。   睁着眼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她才起身下床。拉开门走出去,客厅里没有开灯,电视亮着却没有声音。   薛酒坐在沙发上,茶几上还摆着几罐啤酒。   元宵走了过去,发现有五罐啤酒已经空了,还有一罐在他手里拿着,也剩下不多。   因为职业的原因,平时薛酒几乎不喝酒,除非他心情好,或者心情不好才会这样。   元宵走过来的时候,薛酒就已经察觉到了,他靠在沙发上的脑袋微微偏过来,看着她。   身上明明带着很重的酒气,眼神却很清明。   元宵在几步之外停了下来,轻声问他,“被抓的那个人是我姐,对么?”   薛酒看着她。   “你见过她了。”元宵说的很笃定。   她当时就该想到的,只是那时候太累,脑子已经转不动了。醒来之后,很轻易的就能猜到答案。   如果可以,她希望薛酒一辈子不去了解任玥这个人,但是为了自己,她还是让他去查了。   现在她能够站在这里,就意味着她的猜测,是对的。   “过来。”薛酒把啤酒罐放到茶几上,朝元宵伸手。   元宵慢慢的走过去,在靠近的时候,被他用力一拉,整个人跌进他怀里。   薛酒抱着她有些僵硬的身体没有松手,带着酒气的呼吸声从她耳后传来。   “元宵,你觉得我好不好?”   这个问题有点儿奇怪,元宵想了想,说,“你很好。”   对她而言,薛酒确实很好,她可能再也遇不到像薛酒这样的男人了。哪怕刨除他的外在,她依旧沉溺于他的成熟和体贴。   好像无论遇到任何事,他都能够摆平。   想到这里,元宵心里一空。   原本,这个男人并不是属于她的。她凭借着这个身份,硬是和他凑到了一起。   终究是钻了空子。   “既然我这么好,你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他贴着她的脸侧,问她。   元宵愣住,“什么?”   “你是不是想要始乱终弃?”   “我没有。”   “那你就是答应了。”   “不,可是……”   薛酒根本不听她说,伸手摸了摸兜,从衣兜里扯出一张一百块的纸币,认真的折了起来。   几下子就折成了一个戒指,然后捏着她的手,把戒指套了上去。   “就这么说定了。”   什么说定了?怎么就说定了。   元宵一脸懵逼。   难道不该是知道真相后的质问争吵和分手么?为什么会突然快进到结婚?   她低头瞅了瞅手指上套着的那个方方正正的“戒指”,莫名有点想笑。   她伸出另一只手去摸那个“戒指”,薛酒以为她要摘下来,把她两只手都握住。   “我今天见到任玥了。”薛酒终于开口。   “……嗯。”   “她承认杀人,也承认有预谋的嫁祸给你。”   元宵没觉得惊讶,而且她想听的也不是这个。   “我很庆幸……我遇到的是你。”   他很清楚,元宵很快就能猜到被抓的人是谁,她一直都很敏锐。   他喜欢这种敏锐,但在回来的路上,他却想,要是她不那么敏锐就好了。   虽然被骗的那个是他,他依然很不希望元宵知道他知道了真相。   因为不确定,当一切被剖开放在明面上,她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作为一个过去感情经历还算丰富的男人,薛酒能够很确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初恋很美好,也不意味着多年之后,他依然会保持那份喜欢。时间,总能够改变人的一切喜好,所以,现在的他才会喜欢上和初恋时已经完全不一样的元宵。 第59章 发生了什么   “我骗你,不生气么?”元宵小声问。   初遇薛酒的时候,她没想到两个人会走到这步。薛酒说要和她在一起,她当时很抵触。因为他以为的元宵不是她,他的告白,是因为现在,还是以前呢?   可是,她太希望有一个人能够陪着她了。   那时候她想,这个秘密可能永远都不会被人发现,就这样下去也挺好。   和他在一起后,有时候她也会想,如果薛酒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大概会分手,而且是那种很和平的方式,但是从此之后会老死不相往来。   薛酒这个人,成熟稳重,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人,他始终都是温和有礼的。   而实际上,元宵在和他一起这么久,很清楚这个人自有一套为人处世的规矩,他给每个人都设了一条线,超过那条线的人,毫无疑问会被他驱逐。   欺骗,尤其是感情上的欺骗,对他来说,应该属于不可能被原谅的行为。   可他的反应,和元宵预想中的完全不同。   听到她的话,薛酒捏着她手指的动作停了一下,沉吟了一下才开口,“如果我今年十八岁,肯定很生气。”   说他凉薄也好,喜新厌旧也罢,他只知道,过去的永远没有现在的重要。   元宵微微叹了口气。   “跟说说,当年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用了她的名字?”   他并不觉得元宵会很高兴的顶替她姐姐的身份和名字活下去,哪怕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大部分人对自己的名字都有依赖性,哪怕不好听,也绝对不会轻易的抛弃。   元宵缓缓的开口道:“我和她……上的是不同的学校,我在七中,我们学校人少又乱,教学质量很差,我的成绩也很差。”   薛酒安静地听着她的述说。   “有一天我回家,发现家里属于她们的东西都没了,桌子上放着户口本。户口本的户主变成了元宵,里面还夹了一张纸,是我姐写的,大意是她和妈妈一起走了,她的身份就便宜我了,以后就不用去七中了。”   说道这里,元宵扯了扯嘴角,“我之前一直很想转学,但是我妈不同意,因为七中的学费低,而我的成绩又不好。见到她的纸条时,我还有点高兴。但是很快,我就发现,我没有钱,我住的房子早早的被抵押了出去,除了一个不属于我的名字,我什么都没有了。”   “你没有去问过你的亲戚么?”薛酒记得,华欣之前的身份之所以会被记录为死亡,是因为她母亲报的失踪,所以华欣的去向,就算她母亲不是十分清楚,也肯定知道些什么。   明明知道,还放任元宵一个人?   “我当然去了,我找到我姥家,他们一边骂我爸,一边把我赶了出去。后来我想了想,他们可能是知道了我妈要走,又不想我问,才这么对我的,我就再也没去过那边。”   薛酒的手摸上元宵的脸颊,并没有触碰到泪水,她并没有哭。   对元宵来说,这些过往已经不值得她去哭了。   “不恨他们么?”   “没什么感觉,可能已经习惯了。”是这些亲戚教会了她,不要随便对人抱有幻想。   这些年,很少有人能够让她难过了。   一次一次的打击教会她坚强,也终于让她能够在这个社会上立足,其实也挺好的。   “在东渠县认出我的时候,有没有很想揍我一顿?”他还记得,她在山上给他偷偷指路,让他去抓人,那会儿她大概已经能够确认他的身份了吧。   说到底,他们在十年前其实也只见了那一面,然后发生了种种意外,从此再就没见过了。   能够记住他十年,薛酒哪怕脸皮再厚也不能认为元宵是因为喜欢他才记得他。   元宵忍不住笑了一下,“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她以为他们以后都不会见面了,所以当时也只是在心里感慨了一下巧合。谁知道巧合后来变成了缘分。   “你还没告诉我,我姐为什么要杀了我妈?”她轻轻晃了晃手,问薛酒。   薛酒沉吟了片刻,才道:“她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有点儿复杂,我知道的时候还很庆幸,她们当年把你留下了。”   元宵面带惊讶,薛酒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些年她姐和她妈到底做了什么?   “任玥这些年一直被齐振邦包养,而你母亲也和齐振邦关系暧昧。”   元宵的嘴不禁张大,“她们……怎么会?”   薛酒让她侧过身坐着,一只手在她背上轻轻抚摸,语气淡淡道:“据任玥说,你母亲觉得她不听话,想要让你替代任玥,任玥发现了她的意图,两个人的关系彻底恶化了。”   薛酒的话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虽然一直都能够隐隐感觉到,她妈突然找到她是带着意图的,但是元宵还是觉得浑身发冷。   原来,她想要认回自己,只是为了让她顶替任玥,可以受她摆布么?   她不禁想到了那场婚礼上,华欣和齐振邦介绍自己,以及齐振邦看她的眼神。   他们是不是早就达成了一致?   元宵感觉很混乱,哪怕她很早就给自己做了心理预防,可知道真相的时候,还是让她震惊不解。   那个女人,她真的是自己亲妈么?什么样的母亲,会把亲生女儿推进火坑?   不,可能在她心里,那算不上是个坏事儿。毕竟,任玥这个她心爱的女儿,也在火坑里。   “我妈,怎么变成这样了呢?”元宵喃喃道,十年而已,能让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一点曾经的痕迹都找不到么?   为什么?因为钱和权势?   薛酒没有告诉元宵,关于任玥那通和齐振邦的“爱情”宣言。   事实上,他也无法理解那母女二人的想法,而任玥,他更是在她身上看不到一丁点曾经熟悉的影子。   对于已经死了,和即将死去的人,薛酒不希望她们的存在或死亡会影响到元宵。   至于夹在这场凶杀案之间的齐振邦,既然他开始查了,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第60章 没道理   “别想那么多了,她们都没有机会再伤害你了。”薛酒低声安抚她。   薛酒的话并没有完全让元宵放下,她扭头问他,“你是不是还查到了别的什么,没有告诉我?”   她能够发现,薛酒在提及她母亲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流露出一种嫌恶。哪怕是在提及任玥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   薛酒被她问的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顿了顿,才说道:“我们从华欣生前的笔记本电脑里,找到了类似于你父亲留下的账册,具体内容还在破译,我们的人也已经在比对她和你的那个笔记本上的字迹。”   元宵的脸色突然变了,她差点站了起来,“你是说,我妈当年很可能也参与了……买卖人口?”   薛酒看着她,点了点头。   “那我爸呢,他留下那个笔记本是为了什么?为了……当把柄么?”   这个问题,薛酒无法解答。   他能够理解,当初元东没有把自己的妻子供出去的原因,却没办法弄明白,他为什么还留了那么一个后手。   甚至在多年之后,把这个后手交到自己女儿手上。   是什么刺激了他?   “你去监狱探望你父亲的时候,和他聊过一些什么,你还记得么?”   “记得。”元宵点头,努力回忆当时的场面。   她第一次去探监的时候,他们很久没见了,她几乎已经认不出那个苍老的男人了,但他还认得她。   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笑了,也只有那个笑容,让她依稀记起父亲的面孔。   他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么?”   好么?   那时候她好像是说了,“我过的挺好。”   然后他又问了,“你妈妈她怎么样了?”   元宵记得,她当时神色很冷漠的告诉他,“她带着我姐走了,我们有十年没见过面了。”   然后是一段很长的沉默,之后,她爸没有再提及她妈和她姐的事,两个人开始聊这些年的生活。   再然后,聊到了她爸的老家,还有她爸反复提及的五爷爷。   因为提起的太过频繁,她才生出了等她爸出狱,带他回去看看的想法,也才有之后拿到了骨灰,把她爸葬回老家的举动。   元宵抓住了回忆中的重点,“他问我我妈哪去的时候,我告诉她,十年前她带着我姐离开了。”她看向薛酒,“是因为我妈抛弃了我,所以他才让我回老家,去拿那个笔记本么?”   元宵刚说完就不住摇头,“不对啊,我妈没有带走我,可她带走了我姐,我爸没道理这么做。”   人都是有偏向性的,她和她姐都是她爸的女儿,再加上一个她妈,二比一,会选谁这是一目了然的。   单凭她的一句话,她爸就打算把她妈的把柄交给她?怎么想都觉得,这里面应该还有其他东西是她不知道的。   “别想了,我会帮你查清楚。”华欣人虽然死了,缠在她身上的各种线索却留了下来,顺藤摸瓜,总能够查清楚她这些年做了什么。   而且,元宵父亲的死亡,是不是和她有关,也值得往深处挖掘。   在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之前,他不希望元宵为此纠结。   “好吧。”元宵吐了口气,她相信薛酒能够做到。   他说出的话,从来都会兑现。   “还要回去继续睡么?”薛酒问她。   外面已经天黑了,手表显示晚上十点半。   之前睡了一觉,但并没有完全缓解她的疲惫,元宵想要点头,却突然想到自己好像没吃晚饭,胃里空荡荡的。   “不睡了,你吃过晚饭了么?我去做点吃的。”   “你歇着,我去做就行。”薛酒把她挪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元宵还在愣神的功夫,他已经进了厨房。   十来分钟之后,他端着两碗面出来了。   说实话,卖相挺惨。   要是来她店里当厨师,八成是要倒给客人找钱的那种。   不过碗里内容还算丰富,面上面盖着青菜,还有一个荷包蛋。元宵端起来喝了口汤,仔细品尝了下,得出结论,这是一碗只放了盐调味的面。   意外的不难吃,虽然也称不上好吃。   这天晚上,元宵睡得很香。   由于之前要参加华欣的婚礼,又突然被抓紧警局,这两天店一直关门。店里的服务员给她打了几次电话,一直没能接通。第二天一早元宵联系了她们,得知今天可以开店了,两人也松了口气。   店里的生意不错,而且刚开业不久,要是总这样关门歇业,很容易流失客人,好在一次两次的影响不算大。   元宵心里也开始盘算等生意好起来,是不是应该请个厨师。不然一旦她出点事,店里就要关门。   不过眼下,她的收支还没达到平衡,请厨师的事儿要以后再说了。   早上薛酒从家里走之前跟她说,中午他要去市局,到时候去店里看她。   元宵把他送走后,收拾了一下,到附近的菜市场转了一圈,买了一只土鸡,让人收拾干净了,才拎着去了店里。   她到店里的时间还算早,两个服务员估计还要半小时才能到。   她干脆去了后厨,把买来的母鸡清理干净,用刀剁成块。再开火,往锅里加猪油烧热,将姜片和葱结放入锅里,再加上鸡块以及杀鸡的时候留下的鸡肝和鸡心一起下锅爆炒。   炒到鸡块呈金黄色,厨房里已经香味四溢,再加上味精和盐起锅。   元宵将炒好的鸡块倒进洗净的瓦罐里,这瓦罐还是她前阵子买的,因为店里一直很少做费时的汤品,所以一直没有用过。   她在瓦罐里倒上清水,坐在灶上,开着小火慢慢煨煮。   这边她又抓了一把干香菇和干红枣用水泡着,等泡发之后可以一起加进罐里。   一般熬一罐鸡汤至少要两三个小时,正好赶得上薛酒过来吃午饭。   中午薛酒并不是自己来的,而是带着老唐一起。   老唐见到元宵的时候稍微有些尴尬,他们两个聊案子一直到中午,薛酒只说带他去吃饭,可没说是去元宵的店。   两人坐下后,元宵把瓦罐鸡汤端了过来,让两人先喝口汤暖一暖,自己回到后厨给他们做菜。   老唐喝了口汤,汤一入口浓香四溢,咽下去后嘴里还是满满的鸡汤的鲜美。   他突然有点明白薛酒为什么非元宵不可了。 第61章 大问题   这一顿饭,老唐吃的心满意足,原本打算吃饭的时候跟薛酒聊聊案子,结果菜一上来他就忘了这事儿,直到吃完了才想起来。   元宵忙了一中午,一直到两人吃完打算走,她才从后厨出来。   老唐站在一旁悄悄地揉了揉肚子,看着那边扯着手小声说话的两人,嘴角扬起一抹弧度。   薛酒还打算跟元宵多说几句话的,可是老唐一直在旁边看着,元宵有点不自在,让他赶紧去办正事。   无奈,薛酒只好开车载着老唐一起回警局。回去的路上,老唐一直沉默,快到警局,他才突然出声问薛酒,“你这是认准她了?”   之前送两人出警局的时候,他还担心两人会不会因为这次的案子分手,虽然元宵很无辜,但初恋对于男人来说,其实还是挺重要的,他也不能确定薛酒是个什么态度。不过看刚才两人的样子,似乎并没有要分手的样子。   “嗯,我已经求婚了。”   老唐眉梢上扬,“可以啊,小子,你这动作够快的。”   薛酒笑了笑,并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   “这姑娘确实挺不错的,不过你家里那边能同意么?”对元宵深入的了解之后,老唐没办法昧着良心说元宵配不上薛酒。   他多少也能够理解薛酒的选择,薛酒要是个普通家庭出身的,他可能就不会问这些,而是直接祝福了。   “我妈那边可能会有些问题。”薛酒顿了顿,继续说,“不过没关系,她迟早会同意的。”   老唐摇头,薛酒的那位母亲,他也是见过一面的,那时候这小子还跟在他手下呢。   当时,他母亲可能不太喜欢他当刑警,所以找来了警局,希望领导能够“劝动”薛酒,让他放弃这个职业。   也幸好后来薛酒赶到了,母子两人很冷静的出去谈话,再之后他母亲再没来过警局,这事儿才算是结束。   哪怕隔了挺多年,他依然记得薛酒母亲的强势与难缠,要她同意薛酒娶元宵,那恐怕难了。   父母这一关,可不好过啊!   不过,也说不定。   老唐看了眼薛酒,要说难缠,这小子不遑多让。   刚回到局里,老唐派出去协助西山分局调查的几个手下和小林他们一起回来了,反馈了一些信息。   他们是按照薛酒的要求,先查了华欣的社会关系,然后查了华欣的前夫。   华欣的社会关系比较复杂,她认识的大多是富商,这些人与她有着各种各样的关系。   在没有拿出具体的证据之前,想要摸清楚那些富商的底细是根本不可能的。   社会关系这边没什么进展,倒是在调查华欣前夫的时候,查出了一些端倪。   小林在办公室里给薛酒和老唐汇报调查结果,他拿出一张照片贴在白板上,指着照片对两人道:“这个人叫任远生,华欣的第一任丈夫,也是让她从贫困中解脱的人。任远生死于七年前,死因是心肌梗塞,当时是华欣把他送去医院的,可惜抢救不及时,人没救过来。他死后,华欣继承了对方大部分遗产。”   “他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薛酒仔细看过任远生的照片后,问道。   “我们问过任家的人,他们说任远生对外宣称是一次巧合偶遇,然后一见钟情。不过我们问过任由,任由的说法和别人是不一致的,他说任远生和华欣的认识,源于别人介绍。”   “别人介绍……”   “是的,可惜任由并不知道那个介绍两人认识的是谁。”   “继续说。”薛酒示意道。   小林继续说道:“我们又调查了华欣的第二任丈夫,许良,他是五年前死于一场意外的车祸,华欣又一次继承了前夫的大部分财产,一小部分留给了许良的父母。在这几年里,许良的父母一直对外宣称他们儿子是被儿媳买凶害死的。”   “什么样的意外车祸?”   “司机酒驾撞死了许良,但是没有逃逸,反而把人送进了医院,可惜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死了,最后被判了三年。”小林与薛酒对视,两个人都很熟悉这个套路,因为如果不是薛酒,元宵也差点死于一场酒驾车祸。   而薛酒已经证实,元宵遭遇的车祸,来源于买凶杀人。华欣的前任生活助理刘旭亲口承认,是华欣让他这么做的。   薛酒面色微沉,“让人去调查那个司机五年前的经济往来,重新调查这个案子。”   “明白。”小林点头应下,继续道:“然后是华欣的第三任丈夫,林蒙,同样死于心肌梗塞。这一次,因为林蒙有一双儿女,华欣的财产继承不算顺利,不过最后她拿出了林蒙的遗嘱,依旧成功的继承了林家大部分财产。”   这一段薛酒听他母亲私下里说过,关于遗嘱的来源,外界一直有争议。   “这里面有什么异常么?”   小林回到:“我们仔细询问过林家的人,林蒙的保姆说,他在死前一段时间感觉身体不适,在华欣的陪同下去了一家私人疗养院,而遗嘱也是在那段时间里立下的,之后不久他就死了。”   “那家疗养院在什么地方?”   “在东阳市。”小林回道。   东阳距离他们秦川不算太远,开车两个多小时。想要去调查那家疗养院,必须要和东阳警方先取得联系,这需要一定的时间。   薛酒看向老唐。   老唐知道他的意思,点头,“我会跟局长申请。华欣的这三任老公,死因恐怕都需要重新查证了。”   他们都是当警察的,虽然有些事没证据不能乱说,但最起码的敏锐是有的。   华欣这三任老公的死,里面恐怕有大问题。   本来是想查查这女人的底子,结果却查出这么一堆问题来。   偏偏她人已经死了,很多事情,只能通过其他途径来获取答案,甚至有些答案只能靠猜测了。   “你觉得,单靠华欣一个女人,能弄出来这么多事么?”老唐问薛酒。   薛酒看向他,“你在怀疑齐振邦?”   老唐没说话,却是默认了。   “我查过华欣的第一任老公。”薛酒开口道,“他是齐振邦的小舅子。”   老唐神色一凛,这关系对上了。 第62章 并未终结   “如果是齐振邦将自己小舅子介绍给华欣的,这勉强能说得通,但是华欣又是怎么认识齐振邦的呢?”老唐沉吟道。   薛酒坐在椅子上,看着小林身旁的那张白板,在他说的时候,小林已经将关系图谱画出来了,甚至还贴了张齐振邦的照片。   他看着照片上那个眼神锐利的老人,略眯了眯眼,“听过关于齐家发家的传闻么?”   老唐神色一顿,其他家族的发家史他可能不知道,但是关于齐家的发家史,他倒是知道的很清楚。   “你是说齐振邦临近破产的时候,被一个港城大亨看重,最后起死回生的事儿?”   “这些新闻里有报道过的,就没必要说了,还有别的吧?”   老唐目光沉了沉,眼中流露出一丝异样的情绪,“还有一种说法,他在内地买卖人口,转手卖给那个港城大亨,对方才出钱帮他的。”   小林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一脸惊讶。   反观薛酒,似乎并不吃惊,显然他早就知道这个传闻。   “你觉得可信度有多少。”他问老唐。   老唐缓缓摇头,“我当年跟的师父认定了齐家参与买卖人口,一直追着查,查到最后全家都死了。”他深深吸了口气,仿佛回想起了当年的惨状。   当年是他抓到的凶手,那个凶手是个刚出狱的抢劫犯,是被他师父抓进去的。对方承认之所以杀他师父,就是为了报复。   但是他不信。   可不信又有什么办法呢?师父死后,他调查的那些关于齐家的资料全都不见了。没有证据,怀疑是不顶用的。   多少年过去了,他从一个冲动易怒的小警察,变成了侦破无数案子的刑警队长。齐家也成了一个他不能动,也不敢动的庞然大物。   哪怕身为老唐的徒弟,小林也是第一次听到他提起他的师父,没想到会是这样惨烈的结果。   虽然老唐没有肯定的说齐家参与过人口买卖,但在场的另外两个人都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当年老唐的师父,可能查到了一些关键的东西,被灭口了。   “如果华欣在二十年前参与了拐卖人口,而齐家也涉及了这方面,她和齐振邦可能早就认识,这样也能解释华欣为什么会嫁给任远生,是齐振邦介绍给她的。”小林语气急促道。   老唐却面色平静,“只有猜测是没用的,华欣已经死了,没人能够证明她和齐振邦到底有过什么样的交易,我们没办法牵扯到齐家。”   “队长,笔迹鉴定的结果出来了。”薛酒他们正因为老唐的话而沉默的时候,老唐的一个手下拿着鉴定报告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老唐接过鉴定报告看了一眼,随即递给薛酒。   薛酒几乎不用看就已经能够猜到答案,而答案果然和他想的一样。   经过鉴定,华欣的笔迹和当年元东藏起来的那个笔记本上的笔迹被认定是同一个人留下的。   这份报告至少能够证明,二十年前,参与过拐卖人口的不止是元东,还有他的妻子。   可能为了孩子,也可能是其他原因,元东保下了他的妻子,却在老家留下了一个致命的证据。   前几天,他们成功撬开了刘旭的嘴,从他口中得知了一些很重要的信息。   对方交代,他曾经用刘方的身份证办理过一张电话卡,这张电话卡偶尔是他在用,但有时候也会被华欣拿过去用来联系一些人。   这就是当初为什么元苍手机的通话记录里,会有刘方电话号的原因。   在元苍死前和他通话的,根本不是什么刘方,而是华欣。   华欣这些年,和元家人依然还有联系。   甚至,元家有些人应该就是为她办事的。元苍交给元宵那个笔记本的时候,很可能被人看到了,才会引发之后的一系列事情。   元苍的死,未必就是一个意外。   之前他总觉得刘方关于元家的供词似乎哪里违和,如今才能够确认,那都是他编造的谎言。   从头到尾,刘方就是一个被推出来的傀儡。在他背后的华欣,操控着元家人和他,想要用谎言掩盖真相。   薛酒将刘旭的供词跟老唐说了一遍,同时也给他讲述了一下这里面涉及到的元宵遭遇的几次谋杀,和元苍的死亡。   老唐也没料到,薛酒手上压着的案子,竟然会这么复杂。   薛酒心里其实也憋着一股火,只差了一步,如果他能够早点抓到刘旭,从刘旭嘴里挖出有用的消息,他就可以在华欣死前将她抓到了。   现在幕后主使死了,法律也无法惩罚她。   “看来我们手上的案子都得重新审了。”老唐这边,元家兄弟的案子还压在他手里,既然当年华欣也参与过拐卖人口,又一直跟元家保持联系,显然她在元家兄弟的生意里必定是插了一脚的。   现在人死了,元家兄弟恐怕不会再包庇她了。   至于薛酒那边,他需要通知连丘市,重查元苍的案子,那个“不小心”推倒元苍致其死亡的元继八成和华欣也有关系。   “这女人可真能给我们找麻烦啊。”老唐深深吸了口气。   “回去之后我会继续加紧审问刘旭,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挖出点别的来。”薛酒对老唐道。   老唐点头,“这边交给我,无论是任由还是任玥,我会让他们把知道的,都给我吐出来。”   两人没有说明白,却都清楚对方的意思。   他们并不希望华欣的案子到她的死亡而终结,这里面牵扯到的人,他们一定要抓出来。   薛酒在抓紧时间查案子的时候,元宵的店里来了一位不太受欢迎的客人。   还没有到晚上的营业时间,林静月却突然出现在店里,这让元宵很惊讶。   自从上次,她借着薛酒把林静月气走之后就再没见过她,现在突然出现在这里,元宵可不认为她是抱着什么善意。   “现在还没到营业时间。”看着气势汹汹朝她走来的林静月,元宵语气平淡地对她说。   林静月在她不远处停下脚步,看向她的目光带着愤恨和厌恶,“我有话跟你说。” 第63章 母债女偿   “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可说的。”   林静月嗤笑一声,“我们俩之间能说的东西可多着呢,元宵,你不会希望我在你的店员面前说这些吧。”   元宵并不想搭理林静月,但看她的样子恐怕不会轻易离开。   她也不希望闹的难看被别人看见,只好转身上了二楼,林静月也跟着走了上去。   二楼并没有装修,暂时是用来休息的,窗边摆着藤编的桌椅,元宵姿态悠闲地坐到了椅子上。   林静月坐到了她对面。   “有什么话就说吧。”   “你是华欣的女儿?”林静月上来就是这么一句。   元宵微愣,反问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只要回答是还是不是。”林静月语气强硬道。   元宵倒是笑了,她看着林静月,语带嘲讽,“你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林静月眼睛微微眯起,“你是不敢说吧。”   事实上,她已经从其他渠道确认了华欣和元宵的关系,今天来不过是确认一下而已。   她可真是没想到,华欣那样的女人,竟然是元宵的生母,她们母女俩可真是半点都不像。   没等元宵开口,她就继续道,“你和薛酒在一起,他妈妈知道么?”   见元宵不语,林静月冷笑,“要是让他妈妈知道,他的女朋友是华欣的女儿,我恐怕你这辈子都别想进薛家的大门。”   元宵看着脸上带着得意笑容的林静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慢吞吞地开口,“我听说,她嫁的第三个男人姓林,是你的什么人?你爸爸?”   林静月眼神一冷。   “家产被她分走了不少吧?是不是气的要死,还没有办法?”   说完之后,元宵就笑了,林静月的表情证明了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而她也没有猜错,她妈一贯的手段。   显然,林静月会冲过来找她,并不只是因为自己是薛酒的女朋友,而是因为华欣,两者加起来,足够她对自己恨之入骨了。   她大概还不知道华欣已经死了,不然可能已经跑去庆祝,而不是来这里找茬。   “拿她没办法,所以来我这里找存在感?林小姐,以后出门麻烦带着脑子。”   “元宵!”林静月被元宵的态度和语气气得不行,她猛地站了起来,“你大概还不知道华欣的名声有多臭吧,以为攀上了她就有好日子过了么,我告诉你……”   她伸手指着元宵,但是话没说完,手指就被“啪”的一下拍到一旁。   元宵常年在厨房干活,力气比一般的女人要大得多,她这一巴掌拍过去,声音不小,林静月的手也红了一片。   “我不需要你告诉我什么,我劝你现在回去照照镜子,好好看看什么叫嫉妒让自己面目全非。”   林静月非常生气,但她不允许自己像个泼妇一样跟元宵动手或者骂架,而她说的话,显然无法动摇元宵分毫。   “林小姐,我这里不欢迎你,以后麻烦你不要再过来。如果还有下次,我就只能当你闹事,报警处理了。我想你也不希望我这么做,对吧?”   元宵站起身。   她对林静月和华欣的恩怨没有任何兴趣,同样的,对觊觎她男友的女人,也没有任何好感。   林静月怎么看她不重要,对她来说,华欣和林静月,都不是重要的人。   林静月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反而被元宵用话刺了一顿,气急败坏地走了出去。   元宵没把她放在心上,林静月却和她正好相反。   自从华欣嫁进林家,林静月就一直讨厌她,两人暗地里交锋多次,她几乎从来没有占到过便宜。   唯一能够用来刺激华欣的,也不过是她父亲不会让华欣给他生孩子,林家将来都是属于他们兄妹的。   可没想到,最后华欣手里竟然会有父亲留下的遗嘱,她夺走了本该属于他们兄妹的财产。   这口气,林静月怎么都咽不下去。   而今,知道了自己一直讨厌的元宵竟然是华欣的亲生女儿,她当然不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在她看来,不管元宵和华欣这些年为什么没在一起,既然两人是母女,元宵就该为华欣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   她不是想要跟薛酒在一起么。   林静月坐在车里,冷眼看着那家店,那她就一定不会让元宵得偿所愿。   从那次参加完宴会后,林静月再就没见过薛酒的母亲。   对方对她的态度好像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她很明白圈子里的规则,显然,那位薛夫人看不上她。   薛夫人的冷淡让她很难堪,毕竟对方曾经是透露过一点意思的。   她知道,一定是那场宴会,因为华欣的关系,导致对方的态度突然改变了。   如果是她父亲还在的时候,林静月或许会因为对方的态度而翻脸,可现在她已经没有了这个资本。   她可以不做薛家的儿媳,元宵同样也不要妄想。   想到这里,林静月拿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等了一会儿,电话接通,她正襟危坐,声音温和甜美,“阿姨您好,您还记得我么?我是林静月,薛酒的同学……”   ……   元宵并没有把林静月找过来的事情告诉薛酒,在她看来,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   薛酒现在虽然没有之前忙碌,但两人相处的时间也很有限,她不希望薛酒的注意力分到一个对他有想法的女人身上。   对待情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从你生活里消失,一丝一毫的关注都不要分给她。   元宵也只是在林静月找来的那天想起过她,之后她不再出现了,也就自然而然的把她抛到了脑后。   好容易赶上一个周末,薛酒不用加班,下午的时候开着车到了店里。   “你怎么来了?”元宵有点奇怪地迎上薛酒。   早晨她从家里走的时候,他可没说要过来。   “忙完了么?”薛酒没解释,站在她面前低头问她,他的气息扑面而来。   元宵有点不习惯在外面这么亲近,况且店里还有服务员在,她稍稍往后仰了仰,但可惜没什么效果。   她只好扯着他的衣襟,轻轻地“嗯”了一声,问他,“有什么事么?”   “跟我去个地方。”薛酒动作自然地搂住她的腰,在两个服务员的注视下,把她们老板带走了。 第64章 婚房   “你要带我去哪儿?”坐在车里,元宵扭头问薛酒。   “到了就知道了。”薛酒神秘兮兮的样子,弄得元宵也跟着好奇起来。   车行驶的方向似乎是往家那边走的,不过只行驶了一半的路程,就拐了个弯,转进了一个小区里。   薛酒带着她坐电梯上了二十三楼,上来之后元宵才发现,这层楼里只有一户。   薛酒拿着钥匙打开了门,房子里只做了最简单的装修,里面并没有摆放家具,乍一看空荡荡的。   屋子的采光很好,有一整面的落地窗,站在窗前往下看,能够将秦川的市中心尽收眼底。   她所在的这个小区,大概是秦川房价最高的几个地方之一了。而这房子,粗略一看至少两百平以上,她几乎想不出多少钱才能买下来。   “喜欢这里么?”薛酒站在元宵身后,和她一起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色,问她。   元宵听到他的声音后转过身,迟疑着点点头,“喜欢。”   “那我们以后搬来这里住好不好?”   薛酒说的很认真,元宵却有些惶恐。   “为什么,原来的房子不好么?”   她一直都知道薛酒家里很有钱,他穿的衣服,开的车,带的手表都价值不菲。可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刻意表现出什么,哪怕两个人在一起之后。   就算之前住在一起,也只是因为薛酒担心她的安全。可是现在,他的举动让她有些慌。   薛酒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语调温柔,“原来的房子很好,但是有些远了。以后我可能会调回市局,这里无论是距离市局还是距离你的店都不算远。”   元宵茫然地看他。   “这附近各种设施都很齐全,还有一所教学质量很不错的小学,以后我们的孩子上学也方便。”   咦咦咦咦?   她刚才错过了什么吗?怎么就出来孩子了?   元宵一脸懵逼。   薛酒看她呆呆愣愣的样子,有些好笑,伸手捏捏她的脸颊,“你已经答应我的求婚了,婚礼也该提上日程了,你觉得这里当成我们的婚房好不好?”   元宵眨了眨眼,好容易找回自己的神志,“会、会不会,太快了?”   距离他求婚,也就几天时间。   怎么婚礼就提上日程了呢?   “不快。”薛酒特别淡定的说。   元宵闭上了嘴,她有点怕自己再说点什么,薛酒现在就要拿着户口本跟她去登记。   也不是不想,就是……她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不着急,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们慢慢装,装好了再搬进来。”薛酒慢条斯理地说着。   元宵除了点头还能说什么。   婚房对元宵的刺激有些大,以至于好几天之后,她才稍微有点缓了过来。   仔细想想,这似乎是一件挺让人羡慕的事儿。   她从小没有生活在正常的家庭里,可也知道正常家庭的嫁娶是什么样子的。   以前打工的店里,老板嫁女儿,两家人因为房子、车子、彩礼、嫁妆掰扯了好久,两家人差点翻脸。   而她,跳过了几乎所有的步骤,薛酒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不过她也清楚,两人一路走来还算平坦,但最后却有一个最大的阻碍难以逾越——他母亲。   以前,两人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的时候,元宵不需要考虑薛酒的母亲。   可是现在不同了。   她很难说清楚对薛酒的母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感觉,但终究是不喜欢的。想必对方知道了她是谁之后,也会有一样的感觉。   这仿佛就是个死结,根本没办法打开。   或许薛酒会有办法,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秦川市局,自从任玥被抓到之后,作为刑警队长的老唐就变得十分忙碌。   秦川市很少会发生这么丧心病狂的凶杀案,尤其杀人凶手还是被害人的女儿,虽然现在消息被压了下来,但市局领导尤其关注这个案子。   上面的意思是,尽快结案,可是老唐并不想就这么结案。   任玥跟在齐振邦身边两年多,她很可能知道一些什么,但是想要撬开任玥的嘴并不容易。   这个女人,也只有在上次薛酒在场的时候说过一些有用的东西,在那之后,无论他们怎么审问,都只是重复以前说过的话,关于齐家的信息,更是一点都不肯透露。   老唐已经不太记得,这是第多少次提审任玥了。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无论他们说什么,都只是看着他们不说话。和刚进来时不同,她变得憔悴很多,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我不知道你还在等什么,还指望有人能救你么?”老唐看着她,“你的这个案子,影响非常恶劣,任何人都不能让你逃过死刑。”   只有在老唐说到死刑的时候,任玥的眼珠子才动了动。   “你今年刚刚二十八对吧?人生才刚开始,就要结束了。”老唐盯着任玥,缓缓地说。   任玥并没有什么反应。   “我听说,你以前学习成绩很好,性格也很开朗,你的老师对你评价都很不错。知道么,你的大学同学都以为你应该成为一个企业精英,或者自己当老板,他们可能做梦都想不到你现在变成这样。”   “他们不懂。”任玥张嘴说话,她的声音有些哑。   “是他们不懂还是你不懂?你本来应该拥有更好的未来,是谁把你变成现在这样的?”   “这是我的选择。”   “你的选择毫无意义。”老唐摇头,“现在网上流行什么真爱,你是不是觉得你和齐振邦就是这样的?可是据我所知,齐振邦有很多女人,你只是其中一个而已,他一点都不爱你。”   齐振邦这个名字就像任玥的逆鳞,每次提到他,她都会表现出不同的反应。   老唐的话让任玥很愤怒,她怒视着老唐,嘶声反驳他,“他不过是玩玩那些女人而已,我对他才是最特别的那个。”   “为什么你觉得你是最特别的,因为你长得像他的亡妻?”老唐故意刺激道。   “什么亡妻,那个女人根本就……”话说一半,任玥好像突然察觉到了老唐在引诱她说话,立即闭上了嘴,不肯再看他,也不再开口。 第65章 回家   之后,老唐没办法再让任玥开口,只能让人把她带回去继续关着。   他回到办公室,一根接一根的抽烟,脑子里还在想刚才任玥说了一半的话。   根本就怎么样?   根本就没没死。这是他脑中的第一个想法,也是最贴合语境的一个猜测。   他该查查那位让齐振邦一往情深,又给他生了两个儿子的亡妻。   齐家或许并不是那么滴水不漏,他很好奇,这个线索能查到一些什么。   想要查一个死了将近二十年的人,并不那么容易。还好老唐手上有个任由,毕竟也是任家人,对于任玲他多少知道一些。   但任由是小辈,任玲死的时候他年纪也不大,知道的关于任玲的事儿大多是从父母那里听说的。   任玲和齐振邦一样,都是从农村走出来的。两人一起白手起家,后来好不容易有了起色,齐家也成为在秦川有名有姓的家族,偏偏二十年前,齐家又遭到了一次沉重的打击,上面来人查,家里的生意也没办法做下去,那会儿齐振邦已经濒临破产。任玲这一次没能挺下来,一时想不开跳楼自杀了。   留下齐振邦,和两个儿子。   后来齐家又起来了,齐振邦却没有再娶,也没有弄出过私生子,不管是外人还是任家人都觉得,他心里还记挂着死去的任玲。   和他有关系的女人不少,不过就像任玥说的那样,那些女人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唯一一个例外就是任玥。   他把任玥留在身边两年多,甚至不顾自己小儿子的感情把人抢走,还让她住进齐家,可最后依旧毫不犹豫的抛弃了她,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老唐想不明白。   从任由口中问道的这些消息,并不能带来太大的作用。老唐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联系了薛酒。   薛酒和他们出身不一样,那些个社会上层人士,在普通人看来都是光鲜亮丽,也只有同一个圈子里的人才知道他们是什么货色。   很多消息,他们费尽心思去查才能查出来,但是在圈子里,却是公开的秘密。   既然有便捷的渠道,老唐当然不会放过。   薛酒听说他开始查齐振邦的前妻还有些惊讶,后来听他说是任玥说漏了嘴,才明白老唐的意思。   齐家那头很难往里伸手,想要破局需要一个契机。   而且齐振邦的前妻,确实值得去深查一下。他还记得,之前齐昇的主动配合。   如果不是齐昇透露出的消息,想要找出任玥可没那么容易。那次他和齐昇在说话的过程中,齐昇曾两次提起她母亲,语气都十足的讽刺。   是讽刺他父亲用他母亲当借口,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可惜薛酒这个工作,注定他几乎不会掺和到他母亲所处的那个圈子里,一些消息,还是要问他母亲才行。   正好第二天是星期天,薛酒提前打了电话给他母亲,确认了她周末在家,才开车过去。   工作后薛酒很少回家,他父母都忙,三个人见面的机会不是那么多。薛酒到家的时候发现母亲不在,倒是他父亲在家里。   “怎么突然回家了?我还奇怪你妈为什么突然出去买菜,原来是给你准备的。”薛宸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看到突然从外面进来的儿子挺惊讶。   刚才还以为媳妇儿出去买菜是要给自己下厨,原来他又自作多情了。   “回来问妈点事儿。”   薛酒把外套挂上,坐到他爸身边。   他和他父亲的关系其实还挺好,尤其在薛酒长大成年之后,可能是因为他母亲不支持他的工作,而他爸爸却暗地里挺支持的原因,两人没事儿还会在网上聊聊近况。   薛宸知道他最近手上有个挺案子挺忙,所以见到他过来才这么惊讶。   他这个儿子,跟他一样都是工作狂,除非生死大事儿,否则全要给他的工作让道。   盯着儿子看了会儿,薛宸有点迟疑地说:“儿子,我怎么觉得你有点胖了?”   薛酒嘴角抽了抽,对他爸说,“我女朋友给喂的,她是厨师,手艺很好。”   “嚯,什么样的姑娘,有时间带回来吃个饭?”他试探着问薛酒。   他儿子以前谈恋爱可从来不会告诉家里,这次他一问就问出来,显然儿子是有了结婚的心思的。   不过,是个厨师么……   这个职业还挺出乎意料的。   薛宸倒是不歧视厨师这个职业,但是他儿子以前的女朋友,职业都是相对比较光鲜亮丽的,可没有一个这么接地气的。   “等我手上的案子结了,我就带她回来。”   儿子答应的这么痛快,薛宸暗中啧啧,他儿子这是认真了。   他也挺好奇,能让他儿子这么心甘情愿走向婚姻的女孩子是什么样子的。   薛夫人回来的很快,手里还拎着菜和肉,都是她去超市买的。   平时家里有阿姨做饭,她自然不需要做这个,不过今天儿子回家,她给阿姨放了假,准备亲自下厨。   在厨房忙活了一个多小时,薛夫人才终于宣布开饭。   薛夫人的手艺么,其实不用过多期待,但是薛酒父子两个却十分捧场。   看着埋头吃饭的儿子和老公,薛夫人成就感爆棚,不过想到前几天接到的电话,她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   她有心想和薛酒说点什么,却在薛酒起身去盛饭的时候,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这饭,她吃的有点心不在焉,连老公和她说话的时候,也只是随便应了两声。   等吃完了饭,她把薛宸打发去洗碗,在老公极度不情愿的目光下,和儿子留在客厅里说话。   “你昨天说有事儿要问我,什么事儿?”薛夫人瞥到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的丈夫,飞过去一记眼刀,成功把人戳了回去。   “是关于齐家的,齐振邦的前妻,您有印象吗?”   “齐振邦的前妻……”薛夫人努力回想,“我记得,他妻子应该姓任?是自杀死的吧。”   “对,您记得这么清楚。”   薛夫人微微一笑,“圈子就这么大,突然有个人闯进来,难免要了解一番。”   “关于齐振邦这个自杀的前妻,您还听过什么传言么?”   “我听过。”薛宸在厨房门口举手,身上穿着碎花围裙,手上还带着塑胶手套。   薛夫人看着丈夫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笑。 第66章 夫人外交   哪怕儿子在旁求情,薛宸也没逃过洗碗的命运。并且由于薛酒的多嘴,导致爷俩一块被发配进厨房。   看儿子动作麻利地洗碗擦干摆好,薛宸摸摸下巴,“儿子,业务很熟练嘛。”   “咳,习惯了。”薛酒被他爸调侃的有点尴尬。   薛宸摇头,还是未来儿媳教的好啊,这二十来年他妈还是第一次成功指使他来洗个碗。   “对了,爸,你说你知道齐振邦的前妻?你认识她?”   “我哪儿认识她去,这事儿以前听人说过,印象深刻。”   见儿子眼巴巴看着自己,薛宸也不吊胃口,说道:“你可能不知道,齐振邦这个所谓的亡妻,其实是他的第二任妻子。”   薛酒眉头一挑,他之前可从来没听人说过这个。   不过算一下齐振邦的年纪,还有任玲的年纪,两人年纪相差确实不小。   “这么说,任玲并不是和他一起白手起家的?”   “当然不是,和齐振邦一起白手起家的,是他第一任妻子,但是这个人的存在后来几乎没人知道,甚至所有人都把她和任玲混淆在一起了。”   “那他的第一任妻子哪去了?”薛酒追问。   “听我那个朋友说,是被送人了。”   “啊?”薛酒一时没听明白他爸的意思,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提高了声音,“送人了?”   “你听说过吧,齐振邦起家的时候,投资商撤资的事儿。”   薛酒点头,这个版本众所周知。齐振邦靠着这个起家的故事,还一度成为励志榜样。   “你以为那个港城大亨为什么帮他,乐善好施还是看他顺眼?”薛宸语气略带不屑。   因为只当做传言来听,所以没人追究过这里面的细节。听他爸提起,薛酒才往深了想。   是啊,当时的齐振邦还是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那位港城大亨为什么帮他?   “所以他当年是把自己妻子送给了那个港城大亨,换来的帮助?爸,您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薛宸也没瞒着他,说道:“这跟他第二次栽跟头有关,二十多年前他后台倒了,公司被查,他就又搭上了一家。   恰好那家里有个嗜好特殊的,所以他又送了个老婆出去,成功度过了难关。我那个朋友恰好跟那家人认识,从他们家那边听来的,那边的人都说,齐振邦特别擅长‘夫人外交’。”   当时跟朋友聊天,是因为他也是秦川的,所以他朋友当笑话给他讲的这件事,还问他认不认识齐振邦。   薛宸那会儿还年轻,觉得特别的不可思议,同时也对这件事记忆犹新。   “那您后来没再打听么?”   “当然打听了。”说起这个,薛宸也是很无语,“我专门求了我朋友帮忙,让他有机会找人接触一下齐振邦的前妻,想着她要是被迫的,还能顺手帮她一把。”   “然后?”   “然后我朋友按照我说的去做了,结果问出来人家是自愿的,你能相信么?”想到当年那件事儿,薛宸跟吃了苍蝇一样。   当时他还觉得朋友可能在骗他,所以特地还找了别人又去了一趟,得出的结论和一开始一样。   齐振邦的那个妻子,对于被老公送给别人这件事接受竟然很良好,甚至认为并不是她老公的错。   她觉得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两人的爱。   “自愿的……”薛酒沉吟。   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太多,为什么他觉得任玥对齐振邦的态度,和父亲口中的任玲对齐振邦的态度是一样的。   是因为两个人都毫无原则的深爱齐振邦,所以他才觉得两个人很像么?   “这么说人,任玲还活着?”   “死了,被送出去没几年人就没了。怎么,你的案子查到了齐家?”薛宸忍不住问道。   “本来以为能查到,现在看来这条路被堵死了。”薛酒摇头。   把自己老婆送给别人这种事儿,虽然让人不齿,可就如他爸所经历的一样,对方是自愿的,别人没办法插手。   “齐家的把柄可不好抓,当年下来人查他们,抓到的也只是一些不痛不痒的小毛病,我这边帮不了你,或许你可以问问你妈妈。”薛宸朝儿子建议道。   薛酒在厨房里切好了水果,端着出去找他母亲。   薛夫人见儿子殷勤的样子,就知道他爸给的答案显然不符合他的预期,这才回来找她。   “妈,您认识的朋友里有没有跟齐家做生意的,齐家那边有没有什么越线的情况?”薛酒给薛夫人插了块芒果,都没等她咽下去就急着发问。   薛夫人把儿子的手推到一边,白了儿子一眼,“他们家一贯非常谨慎,哪怕圈子里的人都猜测齐家不太干净,却没有人抓到把柄。”   闻言薛酒拧眉,老唐也不是没查过,但基本上都是无功而返,难道真的没有一丁点破绽吗?   他始终觉得,华欣的所作所为并不像是一个人能够完成的,她后面必定有人在支持。   齐振邦是最可能的那个人。   “当然了……也不是完全没有发现。”薛夫人在欣赏够了儿子纠结的模样后,才慢条斯理的开口。   “什么?”薛酒急忙问。   “我认识一些人,原本都是不太看得上齐家的,但是后来却和他们合作了,关系也变得很亲密。”   “齐家对他们做了什么?”   “算不上做什么,就是给他们送了些女人。”   “送人?”   薛夫人冷笑一声,“说的好听一点,叫介绍。”   “两家合作,只靠送几个女人就行了?”薛酒疑惑地问。   “当然不止这样,那些女人一般都比较符合他们的喜好,而且听话又上的了台面,所以大多数都被养在了外面,甚至有了孩子。”他们这个圈子,很多男人都是这样,什么夫妻感情,在他们眼里并没有外面年轻漂亮的女人重要。   她看得多了,多少会有点心冷。   也幸好,她选择的男人,并不是这样。   “听话么……您见过她们?”薛酒问道。   “有些场合难免会碰见,这些女孩子在外面都是百依百顺,性格也好脾气也好,齐家恐怕是花了大力气来培养她们,并不是随随便便往外送的。”说起那些女人,薛夫人语气里没有什么喜恶。   这种事,向来都是男人错一半女人错一半,她不清楚那些女孩子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但至少她们带给她的厌恶,不会比那些男人多。   “您能不能跟我说几个,我让人去查一下。”薛酒在听他母亲说完之后,面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你杨叔外面就养着一个呢。”   薛酒一愣,上次去参加杨叔叔的生日宴会,他和他妻子的感情看起来很好,原来只是给外人看的么。   薛酒陷入思索,如果只是一个两个,他可能会当成巧合。   但是现在看来,这好像并不是什么巧合,而是蓄意。   从齐家出来的女人,全都听话又顺从,齐振邦的两任妻子加上任玥,现在还要加上被送给别人的女人。   齐家到底在干什么?他们又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些女人?   突然间薛酒想到了一件事,王顺昌,也就是元宵曾经的邻居,他的堂哥曾经作为元彪的中介,替他做了不少买卖人口的勾当。   他曾经说过,青禾就是他从元彪手上拿到的“货”,这个“货”比一般的都要贵,但是非常听话,人是被拐卖的,却从不想着逃跑。   而事实证明,她确实很听话,甚至能为了她的丈夫去死。   华欣和元家一直还有联系,元家兄弟的生意她很可能也参与其中。   如果他们费尽心思调教出的这些“货”是为了提供给齐家的呢?   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了。   想到这里,薛酒“蹭”地站了起来,转头对他爸妈道:“爸妈,我现在得去一趟市局。”   听到儿子要走,薛夫人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忍不住出声道:“你就不能等明天,今天还是周末,就算警察也要放假吧。”   “案子没破,局里不会休息的。”他只匆匆说了一句,就离开了。   留下薛夫人对着关上的门暗自生气。   薛宸一直在旁听着母子两个说话,儿子走了,他凑到老婆身边,揽着她的肩,“别生气了,他也是急着破案。”   “什么急着破案,我看他是为了他那个女朋友才是。”   薛宸略有些吃惊,“你知道儿子有女朋友了?”随即饶有兴趣地问,“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薛夫人脸色一直冷冷的,她瞪了丈夫一眼,“你不用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同意他们两个在一起就行了。”   “为什么?”   “那姑娘……配不上小酒。”   说配不上,都是她嘴下留情了。   薛夫人一想到儿子找了个这样的女人,就忍不住生气。同时也很难不去迁怒元宵。   对于儿子的同学,她记忆最深的就是那个害的薛酒骨折的女生,当初她一定要学校把人开除,做的或许有些过分,但却从来都没后悔。   没想到,两个人隔了这么久,竟然又凑到了一起,甚至还谈起了朋友。   要说那个女孩子心里没什么想法,她是绝对不信的。   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留在她儿子身边,更别提要嫁进薛家了。 第67章 遗产继承   和薛酒猜测的一样,老唐周末根本就没休息。看薛酒来了,一直闷在办公室里抽烟的他总算露出了点笑脸。   “怎么样,有什么新的线索?”老唐坐直身体,有些期待地问。   “线索不少。”薛酒把从父母那听来的消息跟老唐说了一遍。   老唐听他说完,拍着桌子怒道,“可真是个人渣!”   “只要顺着他送出去的这些女人查,我就不信查不出来一个有问题的。”薛酒道。   “这是条路子。你的意思是,这些年元家兄弟拐卖的女人,有一部分被留下,调教之后又送了出去?”   薛酒点头,“我办元宵那个案子的时候,其中一个嫌疑人,就是当初被元家兄弟拐卖的,据中介的供述,这个女人就是被调教过的,非常听话而且从不想着逃跑,最后为了替她老公顶罪,怀着孩子自杀了。”   “如果是真的,齐家可真是该死!”   薛酒叹了口气。   “对了,从华欣电脑里找到的账册已经破译了,这里面有些内容值得研究一下。”老唐说着把电脑打开,调转屏幕让薛酒看。   薛酒的目光看向电脑屏幕,老唐指着其中几条让他看,“其他的内容和上次的账册上的记录出入不大,都是时间地点和交易金额,但是这几条,你看,上面没有写地点,也没有金额,后面都是打的对号。刚开始我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看来……”   “这些打对号的,可能是被挑走的。”薛酒替他把话说完。   “我也觉得是这样,你的猜测,很可能是真的。”   老唐一直以为拐卖人口就已经够丧心病狂,没想到这底下还隐藏着更深的罪恶。   如果从二十年前齐家就开始干这样的勾当,有多少女孩子被他们给洗脑,变成了薛酒口中只会听话且盲目顺从的人?   她们,已经完全失去了自我。   “回头我去请一位心理专家来看一下任玥,我觉得任玥应该也有不小的问题。”老唐对薛酒道。   “也好,研究清楚了任玥的心理状态,我们才能知道他们是怎么控制那些女人的。”   老唐点点头,稍微有些放松地靠着椅背,对薛酒道:“华欣那头,能查的都查的差不多了,已经可以确定她就是当年拐卖人口案的参与者之一。”   “局长给你施压了?”薛酒见老唐脸色不好,试探着问。   老唐有些无奈,“之前元家兄弟的案子是我接手的,眼瞅着犯人都要移交检察院了,结果现在证明后面还有主使,局长差点心脏病犯了。”   至于局长是怎么痛心疾首的训了他两个小时,老唐一回忆就觉得头疼。   薛酒也是在市局呆过的,他们老局长什么性格还能不知道,忍住笑意对他道:“要是局长知道这后面的案子可能还要牵扯到齐家……”   想想那个场面就惨。   老唐想了下那个场景,捏捏鼻梁,“我觉得办完案子我就该申请提前退休。”   薛酒笑出了声。   话虽这么说,但要是把案子后面的隐情都能够查清楚,他们这次定然立功不小。只是立功的过程,定然艰辛。   “对了,还有件事。”老唐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严肃地对薛酒说。   “什么?”   “你可以回去跟元宵商量一下,如果她有意继承华欣的遗产的话,我们这边可以出具证明,证实华欣和元宵的母亲容华是同一个人,也可以搜集检材帮她做亲子鉴定,来确认两人的母女关系。”   薛酒眉头微微皱起,他心里并不希望元宵和华欣再牵扯到一起,但他没有直接拒绝老唐的提议,毕竟这件事需要元宵自己做决定。   “好,我会告诉她的。”   晚上,薛酒去店里接元宵回家。   回家的路上,薛酒对她说:“老唐让我问你,想不想继承华欣的遗产,他可以为你开证明,证实你和华欣的母女关系。”   元宵愣了一下,然后摇头道:“不用了,我不想继承她的东西,也不想证明我们的母女关系。”   在华欣还活着的时候,在她还不知道,华欣曾经做过什么的时候,她就没想过要拿不属于她的任何东西,何况现在。   她的确很缺钱,但是再缺钱也不会要华欣的,那些钱是脏的,上不知道染了多少人的血。   “那好,我回头跟老唐说一声。”   这个答案并不出乎薛酒的意料,但亲耳听到元宵这么说,他还是有些高兴。   “嗯。”元宵应了声,随即问他,“任玥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对于这个“死而复生”的姐姐,元宵的感情很复杂,她们两个之间,穿插了许多的恩怨。   她也不懂,任玥对她的仇视到底来自何处。都说双胞胎亲密无间,可她从没有感受到。   “还在审讯,她一直不太配合,能问出的口供有限。”   “你说,她知道我妈做的这些事么?”   他不确定华欣会不会把这个见不得人的生意告诉任玥,但是两人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在闹翻之后,任玥还能买通任由给她传递信息,至少她知道的,比想象中的要多。   “就算不知道,她也不无辜。”   “也是,你说她会怎么判?”元宵偏头问薛酒。   “死刑。”   任玥的所作所为及其恶劣,基本上,不会有第二个选项。   元宵思索了一下,迟疑道:“任玥如果被判了死刑,我又不会继承那份财产,这么说我姥姥家的人可以继承她的遗产?”   说实话,真是这样的话,还挺让人生气的。   她对容家的那群人,没有一丁点好感,完全不想让他们发死人财。   薛酒嗤笑一声,“哪有这么容易,首先他们得证明他们和华欣有继承关系。他们的女儿,可是在十年前已经死亡了。”   如果不是老唐愿意帮忙,就算元宵想要继承遗产,开一份证明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何况是别人。   “没人继承她遗产的话,那些钱是不是会被国家收回?”   薛酒思索了一下,问元宵,“华欣和宋远山领证了么?”   元宵摇头,“我也不知道。”   “如果领证了,那华欣的遗产,最后恐怕会由宋远山继承。” 第68章 没有结束   “宋远山啊……”华欣死后,元宵再没遇到过他,突然听薛酒提起,倒是有点恍然。   “她一定没想到,她靠着三次结婚获得的遗产,有一天会以同样的方式落在别人手里。”元宵觉得这个结局有些可笑,也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报应。   薛酒看着一脸漠然的元宵,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元宵看向他,脸上不由露出微笑。因为薛酒,过往的那些不堪和痛苦,终于无法再伤害她了。   ……   时间总是过的很快,秦川的这个冬天尤其的冷,元旦的前一天,天上飘起了雪。   从她离开北方的城市后,已经很多个冬天没有见到雪了。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要过去了。   这天下午,她在店里休息,电话突然响了。   是个陌生的号码,响了一阵,元宵才接了起来。   “元宵,打扰你了。”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有些熟悉,元宵思索了一下才想起是谁,“唐警官找我有事么?”   “是这样的,华欣被杀的案子已经侦查结束,案子已经被移交检察院。”   元宵默默地听着。   “嫌疑人提出想要见你,当然,这只是她的诉求,你可以拒绝。”   隔了一会儿,元宵才对老唐说:“没关系,我也想见见她。”   元宵心里清楚,案子被移交检察院之后,几个月之后任玥就会被判死刑。   这世上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人,一个一个的死去,任玥是最后一个,她总要去送她一路。   “我现在过去方便么?”   “可以,我在警局等你。”老唐回道。   元宵稍微收拾了一下,就打车去了市局。   老唐在市局门口等她,见她来了之后,带着她上了一辆警车。   上了车后,老唐给她解释道:“任玥已经被带去看守所关押了,我这次叫你来,其实还有些事想要你帮忙。”   “什么事?”   老唐想要拿烟,不过介于车里有女士,他拿烟的动作又停了下来,舔了下有些干涩的唇,对元宵说:“在任玥被羁押的这段时间里,局里请了一位心理专家去看她,最后得出结论,她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她的情况,很可能是有人给她进行了洗脑,并进行了一些心理暗示导致的。”   “是么。”元宵的睫毛微垂,脸上看不出情绪,表情也很淡漠。   可能任玥走到今天,有各种各样的迫不得己,但就算没有被洗脑,任玥于她而言,也不是一个好姐姐。   老唐看了元宵一眼,接着说:“那位专家给她进行了一些心理治疗,不过时间太短,效果有限。我们希望你见到她后,尽量引导她,最好能询问一些关于你母亲华欣,和齐振邦有关的内容。”   “好,我尽力。”元宵答应的很爽快。   元宵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过任玥了,可能谁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们两个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   元宵看着坐在对面的任玥,就像是在看镜子里另外一个自己。   她没有化妆,脸色苍白,唇上几乎没有血色。   任玥也在看她,目光平静。   姐妹两人沉默了一阵,元宵先开口了,“几个月前,我去监狱探视爸爸,他看起来比你精神多了。”   任玥的嘴角扯了扯,“可能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要死,而我知道吧。”   “你知道谁害死他的么?”事到如今,元宵根本不相信她爸的死是一场意外了。   “知道。可是我不会告诉你。”   “没关系,总能查到的。”   元宵的回应让任玥有些不满,她问:“你在和我炫耀么?炫耀薛酒对你多好?”   “是啊,你嫉妒么?在你没有抛弃这个名字之前,原本他该属于你的。”   元宵和任玥的对话,让老唐在旁听得直冒冷汗。   他一直觉得,这姐妹俩见面后,元宵应该属于被压制的一方,现在看来,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任玥握着话筒的手收紧,她很生气,却并没有情绪失控。   半晌,她浑身一松,仿佛是放弃了和元宵较劲,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对面的元宵说,“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那你喜欢谁,那个老头?哪怕他今年四十,我都能相信你们是真爱,可他今年多大了?你爱他什么?”   “我……”任玥看着元宵的眼睛,那双和她一样的眼睛里,没有嘲讽只有疑问。   好像真的只是好奇一样。   任玥怎么都说不出来,她到底爱齐振邦什么。   她忽然想起那天来看守所里见她的,听说是个心理医生的男人说的话,他说她对齐振邦的并不是爱,而是被强行灌输到她脑子里,扭曲的情感而已。她只是在自我欺骗。   是假的么?任玥不知道。   那个男人来过两次,后来任玥不肯再见他了。因为,对方手里好像拎着锤子一样,用力的狠狠的砸开了她的世界,她很不安。   而元宵的质问,再次在她摇摇欲坠的信念上,狠狠砸了一下。   元宵没有等到任玥的答案,可能这个答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和妈变得我完全认不出来了。我不相信有了钱之后你就会改变,甚至因为一个可笑的理由把妈给杀了。”   任玥愣愣地看着元宵。   “我不值得你嫉妒的时候,你总是能够不动声色的把我想要的任何东西都拿走。现在警察告诉我,你杀人陷害我只是因为嫉妒?姐,是什么人让你变得这么蠢?”   “不,那本来应该是天衣无缝的,你只是运气好。”   “谁告诉你那是天衣无缝的,知道你活着的人那么多,你手上只要沾了血,迟早会被抓到。从一开始,你就走进了绝路。”   “他不是这么说的。”任玥摇头。   “他是谁?”   任玥盯着她半晌,才缓缓道:“我不会告诉你的,他不会骗我,我只是运气不好。”   说着,她目光转向角落里的老唐,对元宵说:“我知道那个警察想让你问我什么,可惜他注定要失望了。”   说完她站起身,对着话筒说:“给你个忠告,一切都还没有结束,你要小心了。” 第69章 约会   “姐。”元宵叫住了想要离开的任玥。   任玥看着她,等她开口。   “从小到大,妈一直喜欢你,什么东西都给你最好的,对我却很冷淡,为什么?”这是元宵最想要问的一个问题,很多次她都这样问自己,她到底哪里不够好,才会被这样差别对待,可惜怎么都得不到答案。   任玥听到她的问题后突然笑了,“可能是因为你的性格太像爸了。”   “什么意思?”元宵一愣。   “没什么意思,人都死了,还执着于她喜不喜欢你有什么用。那个女人的喜欢,一文不值。”   任玥最后也没有给元宵一个确切的答案,她挂掉话筒,显然不想再说了。   看着任玥和两个狱警离开的背影,元宵低声说了句:“后会无期。”   是说给自己听的,也是说给任玥的,算是对过往的一刀两断。   出了看守所,元宵的情绪有些低落,哪怕是再讨厌的人,知道对方很快就要死了,她很难不去伤感,那是自己最后一个血脉至亲。   老唐在兜里翻了翻,找到了一块大白兔奶糖,递给元宵。   元宵接过来,有点哭笑不得。   “我孙女就喜欢吃糖,一给她糖就高兴。”提起小孙女,老唐满脸都是笑容。   元宵剥开糖纸把奶糖塞进嘴里,一股很熟悉的,属于小时候的奶香味顿时充斥口腔。   小时候,每次被她妈骂,她爸就喜欢偷偷给她塞糖吃。是那种很硬的糖块,一颗含在嘴里能吃上很久,然后她就高兴起来了。   这个四分五裂的家里,大概只有她偶尔会怀念以前的日子吧。   甜味儿可能真的会让人心情变好,离开了看守所,元宵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但她脑子里依旧在回想任玥最后对她说的那段话。   那个他,到底是指谁呢?   她竟然对那个人这么信任?是齐振邦么?   回程的路上,元宵对老唐说:“抱歉,没能帮上你什么忙。”   老唐却摇头,“你已经帮了我很大忙了,她透露了不少有用的信息,之前她可没这么配合过。”   无论是关于元宵父亲的死亡,还是她背后的那个人,都是值得深挖的线索。   以前他们只是怀疑元宵的父亲并非意外身亡,但没有证据,现在任玥的话给了他们一个肯定的答案。   元东恐怕是真的被人灭口了。   就凭任玥的话,他想去监狱那头查元东的死,局长那边也算是能够有个交代。   他们现在在全力追查齐振邦这些年给合作伙伴们送出去的女人,需要核查她们的身份,以及确认她们的原生家庭,这些调查还需要隐秘,以防引起齐振邦的警觉,工作量不是一般的大。   但这样细致的调查总算是取得了一些进展,他们这边现在已经至少确认了三个人的身份,并且联系上了对方的原生家庭。   从原生家庭那边得到的所有反馈都是,他们的女儿是被人拐走的。   这已经是个非常大的进展了,如果再能够查清楚元东的死因,身为狱长的齐亨必定会被牵扯进来,齐家就会被完全扯进来。   他前前后后盯了齐家这些年,这大概是唯一有机会把齐家拉下马的一次了。   元宵看着有些激动的老唐,心想他们的调查进展大概很顺利。薛酒虽然也跟着这个案子,但他几乎不会在家里说和案件有关的事情,元宵能够理解。   她也希望一切都能够调查清楚,至少她该弄明白,她爸为什么会死,她妈和她姐是怎么变成那个样子的。   最后是老唐把她送回的店里,元宵回去的时候也还没到营业时间。她坐着歇了会儿,就接到了薛酒的电话。   明天是元旦,薛酒说他放假。元宵想了下,决定元旦当天不营业了,在家里好好陪陪薛酒。   他们两个虽然住在一个房子里,这段日子见面的次数却屈指可数,也只有节假日才有机会在一起呆着,他们甚至连一次正经的约会都没有过。   元旦这天,街上除了比往常热闹一些,似乎并没有太大差别。元宵本以为薛酒会先回他家里吃一顿团圆饭再回来,谁知他一早起来就绕着她转来转去,元宵做个粥他都在旁边贴着,半点没有要出门的意思。   两人吃完饭,薛酒去厨房收拾好碗筷,把元宵推进卧室里,“去换衣服,我们出去玩。”   元宵听话地换了衣服,也没问他去哪儿,直到他的车开到了游乐场,元宵才意识到这里大概就是他们第一次的约会场所了。   意外的有童趣呢。   虽然天冷又飘着小雪,但是游乐场里的人可不少,两人买了门票进去后,薛酒在门口买了兔子气球塞进她手里。   元宵到处打量了一下,发现拿着气球的基本都是小朋友,还有些正抱着爸爸妈妈的腿想要买气球。   就比如说那个正拽着一个年轻少妇的手,正兴冲冲往气球小贩那边跑的小正太,看那架势,跟撒手就没的哈士奇也不差多少了。   那少妇被小正太拽的一个趔趄,无奈也跟着儿子跑了起来,到了摊子前小朋友仰头对他妈妈说:“妈妈,我想要一只小兔子的气球。”   少妇看了看小贩手里的一把气球,并没有兔子的。   元宵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气球,最后一个小兔子貌似在她手里。   她好声好气地对小正太道:“天天,小兔子的没有了,不如我们买个小熊的怎么样?”   小正太正色摇头,“不可以,我跟涵涵说好了,上学的时候要送她小兔子气球。”   少妇一脸无语。   元宵在旁看着可乐,她猜那一刻,对方心里一定在纠结要不要教育儿子不准早恋。   毕竟小正太看起来好像还没到上小学的年纪。   “小兔子已经没有了。”少妇只能再次强调了一下。   小正太的眼睛顿时红了,“可是我答应了涵涵,要是我没有做到,以后她跟别的男孩子玩,不跟我玩怎么办?”   看着儿子认真的小脸,少妇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棒打鸳鸯的恶婆婆。   她有些无奈地捂脸,早知道刚才就不该放老公一个人去停车,她一个人完全应付不来儿子啊。   就在这时候,在旁看够了热闹的元宵扯着她的小兔子气球递给男孩儿,“这个小兔子送你给了。”   小男孩仰头看她,同时少妇也看到了元宵身边跟着的薛酒,忍不住瞪大眼睛。 第70章 元旦   “大哥?”少妇略有些吃惊地朝着薛酒叫了一声。   薛酒朝着女人微微颔首,问她:“薛让怎么没来?”   眼前这女人叫白雅,是他堂弟的妻子,也就是他弟媳,不过他们平时都很忙,大家见面时间不多所以算不上太熟。   他堂弟结婚早,每次家庭聚会,薛酒都会因此被批斗一番。   “他在停车,我带着天天先过来了。”说着拍拍儿子的脑袋,“天天,看见大伯怎么不说话?”   “大伯好。”刚拿到小兔子气球,正开心的天天仰头看看跟爸爸长得很像的大伯,中气十足地叫了一声。   薛酒把小正太抱起来,颠了颠,“天天,你好像重了。”   薛天天小朋友顿时一脸不可置信,大声反驳,“我没有,大伯你不要乱说。”   “不信你可以问你妈妈,小朋友太胖的话哪怕有小兔子气球,女孩子也不会愿意和他一起玩的。”   薛天天小朋友顿时泫然欲泣,低头瞅了瞅自己圆鼓鼓的小肚子,还有藕节一样的胳膊,瘪着嘴看妈妈。   白雅其实也觉得儿子有点胖过头了,所以并不配合地对儿子说:“你大伯说得对。”   然后小朋友就被他大伯和他亲妈联手气哭了。   薛让过来找老婆和儿子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哥“欺负”他儿子的这一幕。   走过去把儿子从堂哥手里接过来,薛让一边给儿子拍后背,一边笑问:“哥,你怎么也来游乐园了?不会是来办案的吧?”   他哥这人,闲着的时候有限,节假日对他来说等同于无,他会出现在游乐场这样的地方,简直让人惊奇。   “来约会。”薛酒并不隐瞒,对薛让介绍道:“这是我女朋友元宵。”   然后又对元宵说:“我堂弟薛让,弟媳白雅。”   薛让眉梢上扬,他一早就注意到堂哥身边站着个女人,可没想到堂哥会这么郑重的给他们互相介绍。   这可和以前不太一样啊。   不过这念头只是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他抱着儿子笑着朝元宵打了声招呼。   元宵也礼貌性地朝两人问了个好。   稍微聊了两句,薛酒也没打算让他们一家三口给他当灯泡,正打算和元宵一起离开,就听他堂弟问:“哥,今晚上你回去吃饭么?我听说伯娘邀请了宁大伯一家。”   薛酒的眉头因为堂弟的话微微皱起。不是因为他妈邀请了别人参加家宴,而是这里面蕴含的意思。   元旦的家宴,就算邀请的客人,一般都是关系十分亲近的,宁家和薛家关系向来很好,不过后来宁家去了其他地方发展,两家走动才少了一些。   薛让耸肩,他就是看他哥可能对身边的女人挺认真才顺道提醒了一句。   不然等到了晚上聚会,有的话一旦说出来,可就不好收场了。他大伯娘今天特地请了人过来,估计是还不知道他哥有女朋友的事儿。宁家那边恰好有个适婚年龄的女孩子,听说早些年爷爷还想过定个娃娃亲什么的。   “我会早点过去。”薛酒回道。   薛让了然,这估计是要给家里先打个预防针了。   他刚才也打量了一番元宵,看样子应该是普通家庭出来的,穿着打扮都不是那么亮眼,不过能让他哥喜欢上,应该是有些特殊的地方。   薛酒没管堂弟的想法,两边人分开后,他带着元宵先去鬼屋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元宵整个人贴在他后背上。进了鬼屋这一路,她基本就是贴着薛酒,一直被他拖出来的。   体验感极差!   薛酒的评价正好相反,他觉得游乐园鬼屋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嗯……非常软。   等到元宵稍微缓过劲来,薛酒又拖着她去坐云霄飞车,等她平安落地的时候,她觉得浑身上下都是软的,嗓子也喊的有点疼,她发誓以后再也不跟薛酒一起来游乐园玩了。   两人一直在游乐场里玩到下午,薛酒依旧精神奕奕地开车载她回家,元宵则被累瘫在后座上,一点都不想动。   他们的车开进小区,已经是下午三点多,薛酒还没进家门,手机铃声就响了。   电话一接起来,就传来他母亲的声音,“小酒,大家都已经到了,你怎么还没来?”   “哦。”薛酒不紧不慢地回道:“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挂断电话,见元宵看他,薛酒有些无奈对她道:“晚上我得去奶奶那边吃顿饭,吃完就回来。”   “好。”元宵应了声,元旦这样的日子,薛酒要是不过去她才觉得奇怪。   等薛酒在家里收拾了一下出门之后,元宵歇了会儿,缓过劲来了,也开始考虑晚上吃点什么。   他们中午在游乐园的餐厅里吃的,价钱倒是够贵,味道就差强人意。   好歹是过元旦,至少得吃上一顿饺子。她在北方呆了几年,倒是学了那边不少的习惯,但凡是个节日,吃饺子准没错。   她去小区附近的超市逛了一圈,这个时间超市里的货都卖的差不多了,她买了一把韭菜,又去生鲜区称了两斤虾,路过鲜肉柜的时候又买了点猪皮。   买完东西也不过四点,还不到吃饭的时候,恰好给她留下时间做皮冻。   这个东西做着不难,就是稍微费了点时间。   把肉皮洗干净放进锅里煮开,捞出来之后用刀刮掉里面留下的油脂,再用镊子拔掉表皮没处理干净的毛。   处理好之后切成细丝,然后过水再焯一遍,把油脂彻底清除干净。   捞出来的猪皮放进锅里,然后把葱姜花椒大料香叶等放进料包里一起放到锅里,倒上少许料酒,加清水大火煮沸。   水开之后就可以开小火慢慢熬煮,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捞出料包,加盐就可以出锅。   然后把猪皮和剩下的汤汁倒进准备好的食盒里,放到阳台去,那里温度低,等凝固之后就能吃了。   皮冻做完了,差不多也六点了,元宵接着包饺子。   用温水活了面,把面团搁到一旁醒着,她就开始调制馅料。   把鸡蛋打散,等油热了之后倒入蛋液,用筷子把凝固的鸡蛋搅成碎末,然后盛在盘子里。   韭菜洗净后切成沫,和鸡蛋沫倒在一起,加入适量的耗油和盐拌匀。   随后她开始处理买来的虾,新鲜的虾去了虾线后用料酒、少许盐和水淀粉腌制一会儿就能用了。   自己在家包饺子,自然要一个饺子里放一个虾。   她按照虾仁的个数包的饺子,包出来之后数了下大概四十多个。   煮了十几个饺子,沾着调好的蒜酱,她端到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饺子。   馅料里加了韭菜更能激发出虾的鲜味,一口一个虾仁,吃的满嘴鲜香。   元宵自觉她的元旦晚饭,虽然简陋了点,但还挺不错的时候,薛酒这顿团圆饭却是吃的没滋没味的。   因为邀请了客人,所以这顿饭是在外面饭店吃的。   满桌子的菜,每一份都是大厨精心烹制,不过坐在桌前的大家也只是浅尝辄止。   宁大伯叫宁建业,没有和他父亲一样去参军,反而是在外创业,生意做得很大,和薛酒的母亲也有生意来往。   这点薛酒也是在饭桌上才听他们说的。   宁建业今天是带着妻女一起过来的,他女儿叫宁凝二十多岁,还在念研一,似乎有些腼腆,不太说话。   她恰好坐在薛夫人身边,薛夫人对她很照顾,不停给她夹菜,偶尔问她一些学业方面的事。   “宁凝毕业后是打算找工作还是要继续深造?”薛夫人问。   “我想继续往上考,将来最好能留校。”宁凝虽然腼腆,但在面对薛夫人的时候却并不局促,言语大方,看得出来,是受过很好的教育。   “留校是个很不错的选择,学校的环境要相对好一些。”薛夫人对此也很赞同的样子。   宁建业却似是不满道:“这丫头自己主意正,说什么不肯听我的,非要当什么大学老师。”   话是这么说,脸上却难掩骄傲。他女儿所在的学校在全国都是排的上号的,将来能留下的,可谓万里挑一。他女儿做出这个决定,自然是有很大的把握。   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他的女儿也是足够优秀的。   “现在的孩子和我们那时候可不一样,都有自己的主意,你看我家那个,非要去当警察,谁说也不听。”   “当警察怎么了,跟当老师一样,都是为人民服务么。”宁建业笑呵呵道。   薛夫人的热络,这桌子上的人都能看出来,宁建业也乐于配合。   他们对此是乐见其成的,虽然薛家的小子年纪稍微大了些,但也算事业有成,将来前途也不止如此。两家家世相当,如果孩子们看对眼了,倒是可以发展一下。   所以,宁建业看待薛酒,也是用考察未来女婿的眼光来看的。   薛酒虽然神色如常,并没有任何失礼之处,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会儿心情并不好。   薛让抱着儿子,让老婆先吃饭,一边瞄他堂哥。   在来之前,堂哥找了大伯娘说了一会儿话,他猜应该说他女朋友的事儿。不过现在看来,大伯娘显然并不认为堂哥的女朋友和她的未来儿媳有什么关系。   啧啧……   薛让暗自摇头,有一个太强势的母亲,这母子关系和融洽就怪了。 第71章 很会照顾人   一顿饭吃完,也算宾主尽欢。   薛酒吃的不多,酒店的饭菜虽然味道好,但总觉得填不饱肚子,没元宵的时候他也就凑合了,现在他就不愿意委屈自己了。   不知道元宵在家里做了什么?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她总是随便糊弄一下。   想到这里,他就越发急迫的想要回家。   “小酒,一会儿你开车把你宁伯伯送回酒店。”薛夫人没注意到儿子在走神,出声嘱咐道。   “好的。”薛酒应下。   两家人各自告辞后,薛酒带着宁家三口人上了车。   宁建业夫妻二人坐在后面,宁凝坐到了副驾驶位置上。   她就着外面的路灯,看着身旁开车的男人的侧颜。她知道父母想要撮合自己和他,她以前对相亲并不抵触,但也不接受。   学校里追她的男同学不少,甚至因为她的家世,她也遇到过形形色色的男人。   薛酒算是其中非常出色的,除了他的职业选择的有些出人意料外,他似乎没有什么缺点。   宁凝忍不住想,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哪怕开始并没有太多喜欢,到后面,也会忍不住喜欢上吧。   或许,她可以尝试一下。   就在这时候,宁建业和薛酒聊了起来,他问:“小酒啊,你们工作很忙吧?”   “平时还好,有案子的时候会忙一些。”   宁建业感叹道:“我有个朋友也是当警察的,忙起来昏天黑地的,连吃口饭的时间都没有,还有严重的胃病,你可别看自己年轻,平时还是要注意一点。”   “是,这也算是警察的职业病了。”薛酒笑道。   “你妈妈每次跟我提起你都很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住,方方面面的她也照顾不到。”   宁建业这话说着很好听,但实际上,薛酒却心知肚明,他母亲并不会跟别人说这些。   至于对他的担心,肯定是有的,但更多的还是因为他的不听话而生出的恼怒。   可惜,他这辈子都注定是个不听话的儿子了。   薛酒应道:“还好,我女朋友很会照顾人。”   车里陷入了一瞬间的死寂。   宁建业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心里暗骂薛夫人不讲究,之前积累的那些对薛酒的好感也瞬间清零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薛夫人的态度已经摆明了,他也觉得可以,现在是闹哪出?   她儿子竟然有女朋友!   听这话,两人的感情显然是很好的。   这是耍着他们玩呢?   车上三个人的心情并不在薛酒的关心范围内,他母亲既然不顾他的意愿,他自然也不会费心为她维护两家关系。   以这种不算太尴尬的方式来挑明,已经算是他成年后很懂事的表现了。   要是搁在五年前,他妈摆出那个态度,他连晚上那顿饭都不会吃。   之后的一路上,宁建业也不说话了,车里气氛尴尬,薛酒仿佛没感觉到,打开音乐放了一路。   把三人送到酒店,目送宁建业一家三口上楼,他丝毫没做停留,开车往家赶。   宁家夫妻二人在回到酒店房间后,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宁夫人忍不住抱怨,“之前还觉得他人不错,怎么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她和丈夫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同,在她看来,他们这样家世孩子,有女朋友并不算什么,又没有结婚,但是这样当众说出来落了他们的面子,就太不尊重人了。   宁建业皱着眉,没有搭理他妻子。   而是拿着手机打电话去了。   电话自然是拨给薛夫人的,两人随口聊了两句之后,他才说到正题上,“回来的路上听小酒说,他有女朋友了,什么时候结婚到时候可要跟我说一声。”   宁建业语气带笑地说道。   这头,薛夫人脸色一阴,心知她这个儿子果然是个不省心的,这些年看着好像懂事了不少,关键时刻却还是这样我行我素,一点不为家里着想。   但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薛夫人也只能忍下了心里的不痛快,同样笑呵呵地应道:“一定一定。”   挂断电话后,薛夫人几乎是直接把手机摔了出去。   她本想现在就去质问薛酒,但这股气最后还是被她忍了下去。   自己儿子是什么样的性格,她心里很清楚。他认定的事,绝对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就像当年不顾她的阻挠选择了当警察一样。   除了和他大吵一架,伤了母子情分之外,这件事得不到任何解决。   而薛夫人想要的,是把事情彻底解决了。   一直回到家,薛酒都没收到母亲的电话,这让他有些意外。他可不认为刚才车上他说的话,他母亲会一点都不知道。   现在没动静,估计是还在考虑。   薛酒心里也有些奇怪,因为顾忌当初的事情,他并没有告诉他母亲自己的女朋友是元宵。他甚至觉得,如果不刻意去强调元宵的身份,他母亲甚至不会记得元宵这个人。   往日他妈急着让他找女朋友,虽然也看重家世,但就算他找了个出身普通家庭的女孩儿,他妈也顶多是态度冷淡些,绝不会就这样枉顾他的意愿。   她今天似乎有些反常。是因为特别想要他和宁家联姻,还是有什么别的理由?   薛酒还没想明白,车子就已经开进了小区。   晚上十点多,哪怕是元旦这样的节日,小区也显得很安静。   他拿着钥匙打开门的时候,一室温暖,电视上还放着元旦晚会,热热闹闹。元宵穿着睡衣,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小碟,里面装着什么东西,上面还浇着紫色的果酱,她正用勺子舀着往嘴里送。   看来一个人的元旦,她似乎过得还挺惬意。   想着今天晚上酒店里的一幕,薛酒就越发的想早点结婚,以后也可以不用遭遇这样的糟心事。   脱了大衣坐到元宵身边,元宵扭头看他,笑着道:“回来啦。”   薛酒抱住她,故意把身上带着的寒意传到她身上,还张嘴把她刚舀的那勺子甜点给吃了。   舌尖抿了一下,蓝莓酸甜的味道,混合着山药的绵软细腻,意外的好吃。   见他似乎还挺喜欢,元宵又喂了他两口,结果听薛酒可怜兮兮地说:“我饿了,家里还有吃的么?”   元宵惊讶,“你不是去吃晚饭么,没吃饱?”   他并不想把晚上的事告诉元宵,只能含糊道:“饭店里的东西没有你做的好吃。”   行吧,看在他这么会说话的份上,元宵决定把剩下的饺子给他煮了。 第72章 摊牌   薛酒歪在沙发上,吃着元宵剩下的蓝莓山药,眼睛不时瞟一眼厨房,想着元宵在里面给他做什么好吃的。   结果十来分钟后,就端了一盘饺子上来。   薛酒心里还是有一点点小失望,同时又有点心疼。   显然元宵的晚饭应该也是这个饺子,他去参加家宴,不管怎么说也是一群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而元宵这么多年都只有一个人。   是不是往年,阖家团圆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过的?   饺子端来了,薛酒却突然抱着她的腰不放,元宵简直无语,用手指戳戳他脑门,问他:“怎么,又不饿了?”   “饿。”薛酒坐起来,抱着她的腰晃了晃,“今年过年,跟我一起回家吧。”   元宵一愣,按说她和薛酒确定了关系后,迟早是要见家长的,但是对于薛酒的母亲,她依旧打心底抵触。   她甚至能够想到,知道自己是那个曾经害的薛酒出车祸的罪魁祸首后,他母亲会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自己。   “等过年的时候再说吧。”元宵想不出更好的法子,能拖一时算一时。   她用筷子夹了个饺子塞进薛酒嘴里,他一口咬住一个虾仁,眼睛顿时一亮,鲜!   知道元宵不想再说这个话题,薛酒也没有非要强迫他。   今天他母亲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如果提前没有做好安排直接带着元宵过去,以他母亲的性格,很可能会说出一些难听的话来。   他需要提前跟家里上下打好招呼,并且和母亲好好谈谈了。   假期过得总是飞快,好在这个假期比较安稳,没有电话突然叫他去警局。   元宵的店只歇了两天,第三天还要照常营业。   元旦当天没有开业,让她损失了不小的一笔,不过凡事有取舍么,在家过节也没什么不好。虽然游乐园的回忆惨不忍睹,但回想起来,还是挺开心的。   假期的第三天,元宵的店正常开业,她去店里之后,薛酒并没有呆在家里,而是驱车前往他父母的家里。   尽管没有提前电话通知,但他父母此时都在家里。   看到儿子突然回来,薛夫人的脸色却是一直沉着的。   “给我惹了这么大麻烦,现在知道回来了。”原本宁家人应该在秦川再呆上一段时间,薛夫人和宁建业两人还需要谈一些合作。   但是她儿子一番举动,让宁建业很是下不来台,元旦的第二天,全家就坐飞机回去了。   至于生意还能不能做成,那就天知道了。   薛夫人倒是不缺那一桩生意,但这事儿着实让她气的不轻。   薛酒并不想跟他妈吵架,而且他爸还在一旁看着,他也不想这么大还被他爸抽一顿。   只能耐着性子对薛夫人道:“妈,那天晚饭之前我就告诉过你了,我有女朋友了,可你完全没把我的话听进去。”   “女朋友?”薛夫人的声音变得尖利,“你说的是那个连高中都没念完,还一家子都是罪犯的元宵对吧?我和你爸爸养了你这些年,你就找了这么个货色来,是想要把我们的脸都丢干净么!”   薛宸在一旁看着老婆和儿子针锋相对,听着老婆话里的意思,她似乎调查过儿子的女朋友。   如果真的按她说的那样,这个女孩子……   薛宸暗自摇头,他虽然对儿子的眼光还是有信心的,可光是这个家庭关系,就很难让人接受。   哪怕说这话的人是自己母亲,薛酒也忍不住生出了几分火气,“难道让她没念完高中的人,不是您么?”   “我是为了谁?我把你养到大,难不成养了个白眼狼!要不是她害你出车祸,我至于去为难她么,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所以你逼着她辍学,逼着她十八岁就不得不出去打工养活自己!你做这些事的时候,问过我的意思么?”薛酒眼眶泛红。   所有人知道元宵的身世学历的时候,都看不起她。薛酒甚至能看得出父亲脸上同样的不赞同。而这一切的起因,源自于他母亲曾经一个轻描淡写的决定。   那是他要背负的罪,因为这个决定只是为了替他出气。可那个决定,改变了元宵的一生。   如果她没有在高中时候辍学,就算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以她的性格,也会继续上学。她成绩没有任玥好,大概会考上一个差一点的大学,在学校里勤工俭学,在外面打工,认识一些朋友。   毕业之后,找一个普通的工作,没人知道她的过往,没人歧视她,她可以这样安安稳稳的生活。   然而,一切的可能都被掐断了。   “小酒,怎么跟你妈妈说话呢。”薛宸见老婆和儿子的情绪都有些激动,出声打断了两人的对峙。   薛酒吸了口气,缓和了一下情绪,对他母亲道:“抱歉,是我冲动了。”   薛夫人尚且没有从儿子的话里回过神来,在她儿子上学的时候,只发生了这么一件大事,她记得很清楚。   她那时候非常的生气,那个女孩子又叫不来家长,她从老师那边了解到关于那女生的家境,于是也不想着要什么理赔,只要那个女孩子离开她儿子身边。   让一个坏学生退学,本来就不是什么难事,她没想着赶尽杀绝,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罢了。   可在她儿子口中,好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相比于母子二人的冲动,坐在一旁的薛宸要冷静得多。   他不让这对母子再开口,省的他们吵起来。直接对儿子道:“这件事我还记得,你妈妈当初告诉过我,我也是同意了的,那个女孩子毁了你的前途,她需要受到一点教训。”   只是让她退学,并没有阻止她去念其他高中,其实已经是相对温和的手段了。   原本,薛酒应该在高中毕业之后直接念军校,可以说那时候,他的人生已经被家里规划好了的。   那一次意外,导致家里安排的一切都毁于一旦。   现在,他只能在家里并不熟悉的领域里摸爬滚打,快到三十岁,他只是个分局的刑警队长,四十岁五十岁,他又能爬到哪里去?   薛宸不是不心疼,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薛酒在面对他父亲的时候要冷静许多,他并没有争辩,语气平静地对他们说:“那天她妈带着她姐走了,她在学校门口看到了她妈坐着的车,我当时拦着她不让她过去,被她给推开才出了车祸。”   薛夫人似乎想说什么,被她丈夫用目光制止,两人继续听着薛酒说。   “那天之后,她家里就剩她一个人,没有生活费,房子也被抵押出去了。退学之后,她没办法再念书,没有学历,就只能不停给人打工。直到她父亲死在监狱里,她回老家送葬,我们才在车上遇到。我知道她一个人开了一家小店,一个人生活。”   薛酒说的简单,短短几句话,概括了元宵的上半生。   其中的坎坷和辛酸,哪怕是旁观者也能听得出来。   薛宸甚至有些能够理解,为什么他一贯眼高于顶的儿子,会对那个女孩子另眼相待。   如果对方不是他未来的儿媳妇,他也会欣赏这样坚韧的女孩子。   薛宸稍微思索了一下,看着他儿子说道:“小酒,如果你觉得亏欠她,可以用很多方式来补偿。”   “爸。”薛酒打断了他父亲的话。“我喜欢她,她是我遇到的唯一一个想要结婚的女人。”   “你喜欢她什么?”薛夫人突然插言,“她每天和柴米油盐打交道,可能你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女人,一时觉得新鲜罢了。你们没有共同语言,你们的生活处于完全不同的层次,你们迟早会分开。”   薛夫人的话说的笃定。   事实上,这样的怨偶,她们这个圈子里不知道有多少。   有凤凰男,也有灰姑娘,开始或许美好,最后都会变得面目可憎。   “婚姻本来不就是互相磨合,互相迁就的过程么,我挺愿意为她改变的。”薛酒垂着眼,没有看他母亲,“而且,和柴米油盐打交道的女人有什么不好?天冷了,她会让我添衣服。我出门了,她会让我开车小心。我工作累了,她还会给我煲汤喝。”   薛宸偷瞄了一眼妻子难看的脸色,薛酒口中的那个女孩子,是一个和他妻子完全相反的女人。   居家过日子,体贴又细心。   虽说男人喜欢的女人形形色色,但是他们最想要结婚的那种女人,肯定是薛酒口中的这一种。   薛酒从小在他们这样的家庭里长大,他的母亲一贯强势,并且工作很忙,他们夫妻二人对他的关注并不多。   但薛酒依旧很优秀,他并不需要过多的关注,就长成了他们所希望的样子。   以至于到了现在,谁也没想到他们的儿子,会想要一个和他们家,完全不一样的家庭。   薛宸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劝儿子,能说的,都已经说了。没有说出口的,他儿子心里肯定也有思量。   日子是他自己过的,将来冷暖自知。   薛夫人感觉到丈夫的态度,他似乎已经被儿子说服了,可她却没这么轻易被打动。   说她冷血也好,不管那个女孩因为她,这些年过的多惨多可怜,都不是她接纳对方的理由。   她无法接受这样儿媳。   既然儿子说不通,那她只能换一种方式了。 第73章 威胁   薛夫人找上了元宵。   她在第二天下午,把元宵堵在了店里。   虽然时隔很多年没有再见过,但薛酒母亲的这张脸依旧印在元宵的记忆深处,几乎是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元宵就认出来了。   薛夫人很漂亮,周身气质高贵,她从头到脚,似乎连头发丝都是精心护理过的,让人觉得她就是处于和普通人完全不同层次的那种人。   她一出现,就能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站在她面前,被她的目光注视,会让人自惭形秽。   很多年前的元宵就有那样的感觉,很多年后,其实还是一样的。不过那会儿她还年轻,不懂得伪装。   “我们出去坐坐?”薛夫人进了店里之后四下打量了一番,她应该知道这店面是薛酒的,却并没有提及这个。   元宵点头,嘱咐了两个店员看好店之后,跟着薛夫人一起走了出去。   在距离元宵店面不远处就有一家咖啡馆,这个时间店里的人不多,她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阳光洒进来,落在桌子上,让人觉得温暖。   朝服务生要了两杯咖啡,这期间她并不说话,只是盯着元宵看。   直到咖啡被端上来,她才徐徐开口,“我没想到,有一天会再见到你。也没想到,我的儿子会因为你和我争执。”   这个时候元宵能说什么?说抱歉么?   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所以,您是想告诉我什么,让我不要离间你们母子关系么?”   她始终,还是迈不过这个坎。   话到了嘴边,不由就变得充满了嘲讽的意味。就像是为了十年前的那个自己鸣不平。   薛夫人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生气,只是淡淡地问她,“你喜欢薛酒什么?长相、家世、还是人品?”   “他哪里都很好。”   如果真要说,大概是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能戳到她心里,让她能够依靠,让她足够安全。   但这个,没必要告诉薛夫人。   她也并不想剖析自己的心理给别人看。   薛夫人笑了,“是的,他哪里都好,从小到大一直是这样。围绕在他身边的女孩子,都喜欢这样的他。”   元宵抬眼看对面的贵妇人。   “可你,又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喜欢呢?长相、家世还是人品?”   元宵沉默。   “回答不出来是么?你自己很清楚,你和他有多么的不般配。我承认,当年的事情是我做的过分了,我不该草率的让学校将你劝退,也不该当众羞辱你的父亲。可扪心自问,你觉得出生在那样家庭里的你,有什么资格留在我儿子身边?你能带给他的,是很多的麻烦。”   薛夫人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多年之后,她的尖锐不再表现在行动上,而是隐藏在她的言语之下。   她始终是温和的,高贵的。   可她的话,却像刺人的利剑,往人心脏扎去的时候,一点都不留情。   “您说的很有道理。”元宵看向窗外,语气平静,“如果不是遇上薛酒,这会儿我可能已经死了,在那之后,他又为了我的案子奔波至今,如您所说,我不该‘恩将仇报’。”   薛夫人倒是不知道后面这些事,她柳眉微蹙。她只以为两人是突然相见,互生好感才在一起的,没想过这里面还有其他的事。   听元宵的话,他们经历的事情似乎很危险。   “我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和他在一起,后来在一起了,我始终觉得我们迟早会分手。但是到现在我觉得,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如您所说,您的儿子那么好,我怎么会放开他让给其他人。”   “你又能抓住他多久呢?听说你是厨师,你的厨艺很好,在生活上你也能够照顾他,但是这些事其他人同样可以做。他想要的不是你,而是你带给他的那种家的感觉,我说的对么?”   薛夫人一针见血。   “日子久了,他腻烦了,再出现另外一个可以给他家的感觉的女人,你猜会怎么样?”   看着对方眼中的得意,元宵承认,那一刻她很愤怒。   不止是薛夫人侮辱了两人的感情,还因为,她看低了自己的儿子。   元宵忽然觉得和薛夫人出来说话,并不是个很好的主意。   她们的立场和三观都完全不同,根本没办法交流。   “如果您觉得您的儿子是那样的人,我无话可说,等我们分手那一天,您尽可以来嘲笑我眼瞎。”   薛夫人又怎么听不出元宵的嘲讽。   她很恼怒,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一个依靠着她儿子才能拥有现在生活的女人,从哪里生出这样的底气的?   还是她一开始表现的太友好,才让对方蹬鼻子上脸。   想到这里,她的脸终于阴沉了下来,“我来找你,不是为了听你狡辩的。如果你不和薛酒分手,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在这个城市生活不下去。”   说到最后,终于穷途匕见。   “你会失去你的餐馆,你的住处,甚至遭遇更多想象不到的为难,没有人能帮得到你。”   “你不担心我告诉薛酒?”   “他没有证据,而我是他的母亲,他能对我怎么样呢?有些事情,甚至不需要我亲口吩咐,总有很多人愿意替我完成。”薛夫人站起身,脸上不无得意。   “我不逼你和他分手,当你会体会到寸步难行是什么滋味的时候,或许你就会采纳我的意见了。”   两人最终算是不欢而散,而且,她还收到了实实在在的警告。   元宵从来不怀疑薛酒母亲的执行能力。   她在用实际告诉自己,阶级和地位的差距,就是这么让人绝望。   她可以把这一切告诉薛酒,然后呢?   他为了自己和他母亲争执,他甚至可以养着她,不用她出去工作,但是那样之后,他们在一起,还会有多少幸福?   元宵走出咖啡厅的时候,脑子浑浑噩噩的。   薛酒母亲的这一番话,让她原本清晰的未来,又变得黯淡模糊了起来。   总是这样……   每当她的生活里出现了一丝希望,就会降临更多的绝望。   就在她往前走的时候,突然感觉身边有一辆车一直在跟着她。元宵停下脚,那辆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略有些苍老的面孔,对方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让元宵瞬间认出了这个人。   “齐……先生?”   这个人,是齐振邦。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第74章 麻烦   “你是……元宵吧?”齐振邦坐在车里,他看着元宵,说话的语速和缓,“你母亲的事我听说了,真让人惋惜,你要节哀。”   听着他的话,元宵却莫名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来。   齐振邦,这个人在华欣的死亡里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现在又是用什么样的立场对她说这样的话?   元宵僵着脸对他道:“谢谢,我会的。”   齐振邦微微颔首,说:“你是个好孩子,我和你母亲也认识了很多年,以后如果遇到任何麻烦,都可以来齐家找我。”   元宵僵硬地点了点头。   她能够感觉到,齐振邦的目光,带着说不明的意味,从她身上刮过,让她心里莫名不安。   看着车窗缓缓关上,那辆车终于开走,她的手握成拳,慢慢收紧。   车内,齐振邦双目微阖,他手里握着两颗有些发红的文玩核桃,拇指正在核桃凹凸不平的表面上慢慢的摩挲着。似在思索,又像是在回味什么。   电话嗡嗡的震动声,从他身边坐着的人身上传来。   齐振邦有些不悦地睁眼,一旁的管家赶忙将震动的电话递到他面前。   “是那边打过来的。”管家低声对他道。   齐振邦伸出手,管家将接通的手机放到他手里。   他把手机放到耳边,一言不发。   一阵稍显急促的喘息声后,电话那头率先开口,“齐先生,您违背了我们当初的约定。任玥被抓,可并不在计划中。”   “但你不能否认,她会让这一切更加的合情合理,不是么?”齐振邦并不把对方的指责放在心里。   “还是说,你对自己的‘调教’没有信心,担心她会把你供出来?”   电话另一端的人气息稍缓,“您该相信我,这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   齐振邦冷笑,“你太自负了,这样的错误你已经犯过一次。自己的人失去控制,很不好受吧?”   一阵沉默之后,那人回道:“我们始终没有再见过面,她被放逐太久,才逐渐迷失了自己。这个错误,现在已经被修正了。”   “我不想听这些没用的话。”齐振邦的眼睛缓缓睁开,“你只需要向我提供让我满意的货。”   “这并不容易。”那边的人气急败坏道:“任玥是我手上最符合您要求的人,可您偏偏……”   “这一点,华欣就要比你聪明的多。”齐振邦慢条斯理地说着,“可惜,她也只有这一点小聪明了。”他似是惋惜地摇头。   “……我明白了,我会尽快满足您的意愿。”那头的人好像听懂了齐振邦话里的意思,半晌,终于妥协了。   “那么……合作愉快。”   齐振邦将挂断的电话放回管家的手上,继续闭目修养。   “老爷,今天亨少爷来电话说,有警察去监狱里调查元东的死因。”   “元东?”齐振邦思索了一会儿,恍然道:“哦……是华欣的那个丈夫吧?他的事阿亨不是处理的很干净么,警察那边怎么又会突然重查?”   “听亨少爷的意思是,那个人在进监狱之前似乎留了一些华欣的把柄在手里,他死之前把那些东西放了出去。现在警方那边确认华欣也参与过买卖人口,并且为了掩盖真相,害死了元东。”管家将从齐亨那里听到的消息一一汇报给齐振邦。   “这不是挺好,一对夫妻就该整整齐齐,华欣都已经死了,我倒要看看那些警察能查出什么花儿来。”   管家闻言微微笑了笑,“亨少爷是老爷您一手教出来的,他办事还是很值得放心的。”   齐振邦叹了口气,“阿亨确实很不错,过些日子,可以稍微帮他疏通一下,也该动一动了。”   管家将齐振邦的话记在心里,随即又道:“还有二少……”   “他又怎么了?”这一次,齐振邦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跟着二少的人说,他最近很安分,并没有惹事。不过之前,他好像私下接触过薛酒,任玥小姐还活着的消息,可能是他透露出去的。”   “哼,那个蠢货。”   见老爷只是骂了一句,并没有暴怒,管家也松了口气。   二少和老爷的关系一向十分紧张,这两年更是发展到父子二人从不见面的地步。   要不是他还算听话,恐怕老爷早就把人送出国外,让他一辈子回不来了。   “需要让人提醒一下二少么?”   “不用了,原本就不打算继续留着了。那个蠢货也算是间接帮我把人给处理掉了。他也就只敢说点无关紧要的事儿,多了的他不敢。”   “二少心里还是向着家里的。”说着,管家似乎有些感慨道:“任玥小姐对老爷您还是很用心的,可惜了,听说已经要移交检察院了。”   齐振邦身边的人,也只有他敢这样“多嘴”了。   毕竟是齐家的老人了,虽然名为管家,但他在齐家的地位,也仅次于齐振邦之下,连齐家的两位少爷在齐振邦跟前,都不如他有面子。   齐振邦哼笑一声,“那边送来的人越来越不行了,听话是听话,但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用的久了让人腻歪。”   “这一次,应该会有些不同。”管家笑道。   “嗯。”齐振邦闭着眼,似乎是赞同地哼了声。   先是被薛酒的母亲找上门,然后又偶遇了齐振邦,这一天,元宵的心情就没好起来过。   比起摸不透的齐振邦,薛酒的母亲,对她来说似乎要更难缠。   第二天,元宵刚到店里,就接到了供货商的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吞吞吐吐的告诉她,没办法继续给她提供所需的食材,因为对方违约在先,他们没有丝毫犹豫的选择了赔偿。   而接下来,她在一个小时之内,又接到了其余几名供货商的电话,一个都没落下。   她一个小小的店,竟然能让薛夫人屈尊纡贵的亲自过问,实在是让人“受宠若惊”。   没有供货商,元宵只能亲自去集市去买,这来来回回的一折腾,已经临近中午了。   好在中午来用餐的客人并没有受到影响。   就在元宵这么想的时候,外面的服务员急匆匆的跑进来,告诉她,消防部门突然过来,说要进行临时消防检查。 第75章 只需要钱   元宵除了配合,并没有第二种选择。   一场临时消防检查,弄得声势浩大。   用餐的客人们突然被打扰,有些客人甚至直接结账走人了。   等一通检查之后,还在用餐的客人已经所剩不多。   元宵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餐厅里忙着给客人道歉,收拾餐桌的两个服务员,忽然心灰意冷,觉得自己的努力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   她给留下的每一位客人都上了一份冰淇淋球,当做今天对打扰他们用餐的道歉。   客人们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气氛慢慢恢复了融洽。   元宵知道,这只是第一次而已。接下来,她可能会遇到很多次这样的情况。   这一次的检查没有问题,不代表下一次他们找不到问题,一次又一次,客人们不会总是这么好说话。   人都是讨厌麻烦的,一家让他们觉得麻烦的店,他们当然不会继续光顾。   很快,元宵的想法就成真了。   继消防之后,她又迎来了卫生局的检查,理由是,有客人投诉她店里的食物不干净。   检查人员依旧没能找到任何问题,同样的,他们也没有对客人隐瞒他们过来的目的。   人总是很奇怪的,他们总是很相信“权威”。哪怕他们亲眼见过证据,也会下意识的觉得,就算这一次没问题,姓许以前是有问题的呢。   元宵的店里开始三天两头的迎来检查,各种各样的名目,同时店里的客人也逐渐减少。   直到有一天,她店里的两个服务员吞吞吐吐的找到她,说要辞职。   元宵答应了,并且很爽快的给她们结了工资。   “老板,实在不行,换个地方开店吧。”两个辞职的员工临走之前这样对她说。   她们都看得出来,元宵是得罪了人,而且还是很有能量的人,至少她们这些小角色,是无论如何得罪不起的。   元宵没说什么,目送她们离开。   只用了十天时间,她就好像失去了为之奋斗的一切。   原来有钱人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咚咚咚。”   店门是开着的,上面挂着暂不营业的牌子,来人在走进来的时候礼貌的敲了敲门。   空荡荡的餐厅里,很难想象几天前的这个时候还是宾客盈门。   来人在走进来的时候,略有些憔悴的脸上也难掩惊讶。   “宋先生。”元宵起身,在看到宋远山的时候,心情稍微有些复杂。   从华欣死亡之后,两人就再没有见过面。无论是她被抓,还是被放,宋远山作为华欣的最后一任丈夫,都没有做出任何表态。   她认为,华欣死后,他们之间也没有任何关系了,不知道他在今天找过来要做什么?   宋远山看着空荡荡的店铺,没有询问,而是对她说:“你母亲的尸体已经火化了,明天是她下葬的日子,我希望你能够到场。”   顿了顿,他又说,“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但母女一场,我想她是希望你能送她最后一程的。”   元宵下意识的想要拒绝,但又想到自己接下来可能会很闲,只是去参加葬礼,也没什么大不了。   世人对于死人总是更宽容些,不管华欣生前做了什么,她都死了。   “好,我会去的,什么时间什么地方?”   “明天上午九点,在东郊公墓。需要我派车去接你么?”宋远山问。   元宵摇头,“不用,我自己过去就行。”   第二天,元宵打车去了东郊公墓。   她爸那会儿,老家一群亲戚把骨灰放棺材里然后埋了堆成坟,再烧上一堆纸扎牛马、金山银山,大家哭过一场也就算结束。   这里却不同。   华欣的棺材已经深埋地底了,宋远山还为她立了碑。上面写着——爱妻华欣之墓。   她爸入土的那会儿,她还问过五爷爷,要不要立碑。老人说不用,按照老家的规矩,要夫妻二人埋在一起之后再立碑。   她没有跟五爷爷说过家里那时候的情况,也没有执意要给她爸立碑。   现在,他们夫妻两个是注定永远都没办法埋在一起了,或许也算一件好事?   有时间带着薛酒回去给她爸立个碑吧。   和她所经历过的热闹的葬礼不同,来参加葬礼的人都很陌生,元宵也无从得知他们和华欣有什么样的关系。   他们穿着黑色的衣服,胸前别着白花,手里拿着一束花,安静的,一个接着一个把花放到墓碑前。   就像是一出无声的哑剧,每个人都沉默着,他们把花放好后,站在墓碑前,和站在最前的宋远山一起,对着墓碑三鞠躬。   元宵也站在人群里,随着他们一起献花,一起鞠躬。   然后,结束了。   华欣的一辈子,就这样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结束在一片静谧之中。   来参加葬礼的人,在和宋远山打过招呼后,三三两两的离开。   而宋远山却还是站在华欣的墓碑前,看着墓碑上她的照片久久不动。   元宵站在一旁,她不是很明白宋远山这会儿的心情。   “你母亲,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强势又很有手段。可同样的,她也是个苦命的女人。”   元宵眉头一挑,对于宋远山的话不置可否。   “她曾经跟我说过,她的一辈子几乎都在为钱奔波,前半生缺钱,后半生有钱了却想要更多。她所经历的婚姻里,几乎没有是纯粹为了爱情的。”   原来宋远山知道,元宵心想。   宋远山转头看元宵,只看她的表情就能猜到她此时的想法,忍不住苦笑,“我也不知道她选择嫁给我,是为了钱还是为了感情。但我还是想要赌一把,可没想到,老天连开始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元宵没说什么,她不觉得对方需要安慰,真要说,她倒觉得老天爷对宋远山足够好了,这场所谓的赌局,不开始才是赢。   她并不想了解宋远山的内心,也并不想了解他对华欣的感情。葬礼结束了,她该离开了。   就在元宵想要开口告辞的时候,宋远山开口说,“我之前听你母亲说过,你在和薛家的人谈恋爱?”   “对。”元宵点头,并不奇怪他会知道这个。   宋远山垂眼,“你的店最近生意很差,我问了一些朋友,他们说有人不想让你把店开下去。是你那位男朋友的家人出手干预了,对吧?”   元宵有些好笑,“您还关注我这点小事?”   他不是真的把自己当成她的继父了吧?   宋远山笑了笑,“有时候,阶级和地位的差距是很难逾越的。你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的男朋友,对么?   是因为你知道,就算告诉他,解决的办法也只会有一种。他和他母亲因你翻脸,你们相爱的时候,他愿意为你承担这个后果。可时间久了,对家人的感情压过你们的感情时,这会变成你的过错。”   宋远山说的不错,元宵就是这么想的。因为,这就是现实。   她和薛夫人之间的矛盾,几乎是不可调和的。   薛酒对她很好,可亲情和爱情从来都不是轻易能够衡量的。三年五年他站在她这边,十年二十年呢?   她的年纪让她变得很现实,她思考问题的方式不再那么简单。   想要走下去,所以才会瞻前顾后。她还在犹豫,究竟是为难自己,还是为难薛酒。   如果“委屈”自己,她将会失去傍身的一切,依附于薛酒而生活。这样的生活并不是不好,但是日子久了,会失去自我。   元宵不喜欢那样的生活,薛酒……也不会喜欢那样的女人。   薛夫人大概是很了解她儿子的,也从一开始,就给他们的故事划上了句号。   “您好像很懂这些。”   “因为我见过很多,你那位男朋友的亲人,想必也同样见识过。”   在豪门里,童话般的爱情故事最后,大多没有多么好的结局。曾经为了爱情统一战线的“灰姑娘”和“王子”,也很少有能够经得起时间的磋磨的。   两个人的结合,不止有爱情,还有家庭。   当他们各自的家庭成为阻碍,那些矛盾就会一点点的渗透进他们的生活,直至最后,分崩离析。   元宵扯了扯嘴角,“所以她料定了,无论我怎么选择,最后我们都会分手么?“   “不,还有一种选择,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宋远山突然笑了。   “是什么?”   “当你拥有和他们站在一起的资格时,她的所有手段就都失去了意义。她现在能够威胁你,是因为你没有身份,没有地位,你只是个卑微的小人物。”宋远山说的毫不留情。   因为卑微,所以别人才能在你身上狠狠的踩上一脚。   因为卑微,所以在被踩上一脚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逃开,而不是反抗。   元宵承认,她确实只是个卑微的小人物。   “知道怎么才能够改变么?”   元宵盯着宋远山。   听到他说,“你只需要有钱,很多的钱,然后一切就都会不一样了。”   元宵被他说的一愣。   宋远山的语气缓和,“你母亲死后,留下很大一笔钱,我认为,至少有一半,是她想要留给你的。” 第76章 申请   元宵刚想开口,就被宋远山抬手制止,“我已经听说了,你拒绝了继承她的遗产。”   “那是她的钱,和我没有关系。”   她知道,那是很多很多的钱,足够她一辈子什么都不做,就能够过上人人羡慕的生活。   她不用继续为生活奔波,不用奋斗,只需要看着钱生钱就够了。   她不曾因为拒绝那么一大笔钱而后悔,直到……薛酒的母亲找来。   宋远山笑着摇头,“在遭遇了这么多不公平的打压之后,你还这么觉得么?或者说,如果有一天,你和你的男朋友没有坚守住你们的爱情,你被狼狈的逐出局,你会不会后悔没有把握住那个翻身的机会?”   元宵咬着牙,没有回答他。   如果最后,会是宋远山说的那个结局,她一定会很后悔,并且恨。   她相信薛酒,可她无法相信薛酒的家人,也不相信人性。   “元宵。”宋远山的声音放缓,“我找人打听过了,你姐姐一定会被判死刑,你将是这个世上你母亲唯一的孩子了,她生前或许对你很不好,但她一定不会希望,在她死后,你依旧过得不好。”   元宵因为他的话,眼中涌上一股热意。   宋远山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元宵。   她接过名片,低头去看。那是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名片,上面有地址和电话。   “关于你母亲的遗产情况,你可以去询问她的律师,我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了。无论你想不想继承这份遗产,我都建议你去一趟。”   最后宋远山拍了拍她的肩膀,离开了墓地。   元宵并没有立刻就离开,她看着华欣的墓碑,脑子里想着宋远山的话。   她承认,她动摇了。   薛酒的母亲一定不知道,她的一句话就能把人逼得走投无路。   不、不,她是知道的,她当然知道,不然她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人陷入绝境的时候,不会考虑自尊和荣辱,那个时候,只要有一根绳子能拉他们上去,他们不会在意绳子上是不是有倒刺。   元宵不确定,她要不要去握住那根带着倒刺的绳子。   或许她还远远不到绝境那个地步,但是在她和薛酒的未来,她看不到希望。   从墓地回来,她没有再去店里。那边已经没有了开门的必要,品尝美食是一件挺美好的事,她也不希望来体会这份美好的客人因为她而被屡屡打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店铺原本就是薛酒的,她关门至少不会真的亏到血本无归。   她在回家的路上接到了薛酒的电话。   他并没有什么事,只是在办案的空闲时间,忍不住想要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她在做什么而已。   这种习惯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就被养成了,以前觉得很麻烦的事,现在做起来那么理所当然。   以前薛酒也不明白,为什么局里结婚的同事,要在下班前给老婆打电话问晚上吃什么?难道回了家不就知道了么。   现在他似乎能够明白,那种就算没什么事,也要和你说说话的心情。   “你在局里,还是在外面?”她轻声问。   她不知道薛酒在查什么案子,最近总是会出差,昨天他就不在家,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回来?但他风风火火的样子,似乎案子进展很不错。   “我刚回来,正在回分局的路上,晚上我去店里接你好不好?”   元宵的眼微微垂着,嘴角却是上扬着的,“不用了,我正好没事儿。你吃饭了么?我去局里找你。”   薛酒摸摸肚子,有点遗憾道:“刚吃完。”又怕元宵因此不过去了,急忙接着说,“如果你先过去了,就让小林或者小黄带着去我办公室,别在外面等着。”   “知道了。”   回到家,元宵本打算换一套衣服就去西山分局的。走到厨房门口,她又停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在连丘的那家小店里,他们再见的那一幕。   当时店里飘着酒酿的香味儿,现在想起来,依旧回味无穷。   元宵不由放下了手上的包,脱了外套,走进厨房。   冰箱里有她买的一袋小元宵,还有半瓶酒酿。   味道可能不如当初老板娘自家酿的好,但是方便。   把小元宵倒进水里煮沸,加上白糖,待到一个一个都飘在水面上,再倒入酒酿,然后把打散的鸡蛋液倒进锅里。   停了火,满屋子飘的都是酒酿微醺的香味。   她盛了一碗放到一旁,然后把其余的倒进保温壶里盖好。   端着碗来到餐桌前,用汤匙舀了一勺糯米圆子放进嘴里,入口的是酒酿的清甜,很淡的蛋香,和糯米的软糯。   这是一种会让人怀念的,小时候的味道。   如果永远都不长大多好,她可以停留在无忧无虑的童年,而不是被迫面临很多选择,慢慢的偏离自己的期待,长成了另外的样子。   当元宵拎着保温壶到警局的时候,发现小黄竟然在门口等她。   一见她来手上还拎着东西,赶忙上前把保温壶接过来,一脸热情道:“嫂子,快屋里坐会儿,外面冷。”   “薛酒还没回来么?”   她在家里已经耽搁了有一会儿,这个时间薛酒差不多该到了吧?   小黄有些无奈地说:“本来是回来了,结果市局那边突然来了电话,要他亲自过去一趟,他就又走了。”   “这样啊……”元宵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失望。   她本来想,在做决定之前,和薛酒谈谈的。看来只能等下次他有时间了。   “这壶里是我做的酒酿圆子,放凉了就不好吃了,你要是不嫌弃就吃了吧。”   “不嫌弃不嫌弃。”小黄抱着保温壶嘿嘿笑,不枉他主动去门口接人啊,值!   这一趟薛酒去了市局,可能要很晚才回来,元宵也不打算进去了,把保温壶留给小黄,就想回去了。   小黄也没拦着,但还是不顾元宵的拒绝给她打了辆车,连车钱都给一起付了,亲自把她给送上车这才回局里。   再次接到薛酒的电话时,出租车刚到小区门口。   薛酒的声音还带着委屈,问她:“你是不是带了什么好吃的去分局?”   就刚才,他在群里看到了小黄发的图片,一碗看起来就很好吃的酒酿圆子,那肯定是元宵给他做的!   “嗯,做了点酒酿圆子,你不在就给小黄吃了。”元宵下车,朝司机摆摆手,往小区里面走。   “那我呢?”   “等你回家了,我给你做大餐。”   “那你等我,明晚我就回去了。”薛酒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期待。   “好,我在家等你。”   挂了电话,薛酒正好到老唐办公室外。   他敲了两下门,就推门走了进去。   进去后发现不仅老唐在里面,市局管刑侦的那位副局也在里面。   两人都坐在椅子上,似乎就在等他过来了。   “局长,您又把我叫回来,这是还有案子?”   副局长扬扬下巴,让薛酒坐着说。看他坐下了,才开口道:“老唐刚才跟我说了,你们最近调查的方向有了很大的突破,你小子给我说句靠谱的,是不是真的?”   说到最近调查的案子,薛酒表情变得严肃。   “我们通过一些渠道得知齐振邦这些年经常送女人给合作伙伴,现在还能够查到的大概有十几人,都是给一些富豪做情人。”   副局长点头,这个他之前听老唐说了,虽然他们这种老刑警办过的案子多,见识也不少,但老唐给他说的时候他还是不怎么敢相信。   “这些女人现在的身份都是经过了伪造的,我们经过深查,查到了其中四个人的来历。这次我去深市,找到了其中一家人,那家人经过照片辨认,确认其中之一是他们被拐走十多年的女儿,并且当年他们还在当地报案了,当地警方立案后也查了很久。”   副局长的眼睛一亮,“那边的警察能确认人是被拐卖的么?”   “可以肯定这一点。”   副局长看向老唐。   老唐连忙道:“其余三家我也让人亲自去过了,并且联系了当地警方,有一家在女儿走失后报案,当地警方那边有备案,并且和薛酒那头一样,通过照片认出了人。有一家在找孩子的过程里夫妻二人车祸死了,我们还在联系他们的亲戚,暂时没有结果。   剩下一家……开始不算配合,我们的人觉得不对,就吓唬了两句,他们才承认女孩儿是被他们给卖了,人也能够对的上。”   “这么说,你们查到的四个人,有两个能够百分百确认是被拐卖的,一个是被亲生父母卖掉。而这些人,都是通过齐振邦的手,被送出去的?”   “是的,但是我们现在掌握的证据还不够。开始我们以为和齐振邦交易的人是华欣,但是并没有找到两人有任何金钱来往的痕迹。所以我们怀疑,华欣可能只是那个拐卖人口组织明面上的头目,后面还有一个人,才是真正为齐振邦供货的,甚至对方还可能在把那些被拐的少女‘调教’的听话懂事之后才卖给齐振邦。”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你们现在查的这个案子,可谓骇人听闻。齐振邦这二十年,可都是商界的模范人物。”副局长深深吸了口气。   “所以,局长,我希望能够申请对他的通信进行监听。” 第77章 没有回家   副局长沉默了很久,才说道:“如果我同意了,你们却没能找到证据,我们两个就要一起提前退休了。”   齐振邦的地位毕竟不比寻常人,哪怕老唐很有把握,真查起来的时候,也是得处处小心。   针对一名著名企业家,查出来了是功劳,查不出来总有人有为此负责。   看着老上司,老唐脸始终绷着,“局长,我有信心一定能找到线索。”   “你也这么认为?”副局长看向薛酒。   薛酒沉吟了一下,对他道:“这是最好的机会,如果单凭那些女人被拐的身份,我们可能无法将他定罪,他的律师团有的是办法让他逃脱制裁,要对付他,只能找到一个致命的证据将他钉死。我们必须找到,他也是那个拐卖人口组织一环的证据。”   “成,都查到这个份上了,怎么也不能让他从我们眼皮底下逃了。”副局长拍了下大腿,站起来,“我会跟上面申请的。”   有了副局长这句话,老唐和薛酒的心也都是一松。   副局长毕竟也是干了多少年刑侦的,办事从来雷厉风行,他上午才答应下来,下午上头就给批了。   他们要监控的,自然不止是齐振邦一个人的通信信息,包括他的管家和他的两个儿子都在监控列表里。   这样大费周章,需要耗费的人力也不小。   薛酒和老唐他们在市局里忙的不知白天黑夜,才总算把事情给安排妥当,他们也能觑个空回家休息一下。   薛酒连着出差,又在市局忙活了一天,虽然在警局宿舍里也睡了一觉,但总是不踏实。   老唐见他没什么精神,也没让他继续去睡宿舍,而是把他打发回家休息去了。   薛酒到家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晚上七点多,他知道这个点是元宵店里忙的时候,也就没打电话给她。   他先去洗了个澡,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倦意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十点了,屋里一片漆黑。   按了按睡得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薛酒从床上坐起来。   平常的这个时候,元宵应该已经回家了。只要她在家里,还不到睡觉的时间,客厅里的灯一向是亮着的。   薛酒下床开灯,走出卧室,现在客厅里找了一圈,没有人。然后朝着元宵的房间走去。   房间里收拾的整整齐齐,房间的主人显然并没有回来过。   这个时间……是店里出什么事了么?   薛酒忍住心里那股担忧,开始拨元宵的电话。   但是电话那头却只有机械的女声回应,“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听着一遍又一遍的机械音,薛酒再也按捺不住,他穿上外套,拿着车钥匙就冲出了家门。   去元宵店里的路上,薛酒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元宵可能只是手机没有电了。   也可能她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是店里的事太忙绊住了她。   直到他到了店铺门口,看见大门紧锁。薛酒站在店门前,心仿佛坠到了冰窟里。   元宵不在这里。那她还能去哪儿?   隔壁的裁缝铺子这时候也正要关门,店里的朱师傅没有预约是正常时间下班的,余下的都是他的徒弟们待客。   今日留下来关门的这位是个年轻的小徒弟,他也是晚上接待了一位比较挑剔的客人,所以留到现在才走。冷不防看到旁边的店门前站这个人,差点没把他吓出好歹。   借着门口的路灯,小徒弟眯着眼打量了薛酒一番,看他样子不像是什么坏人,才开口搭讪道:“哎,你是要找隔壁店的老板娘么?”   “对,你知道她今天什么时候走的么?”   听到那位小徒弟问话,薛酒赶忙问道。   小徒弟一脸吃惊,“你不知道么,这店关了有两天了吧,老板娘一直没来……”   说着,小徒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眉头皱了皱。   “怎么可能?”薛酒吃惊。   昨天元宵和他打电话的时候,没有透露过半点。   可能因为薛酒是陌生人,就算说了什么也不会传出去,小徒弟难得多说了几句,“怎么不能,让人把客人都赶走了,还怎么开店,也不知道得罪了哪家的神经病。”   这阵子,他师傅的父亲,也就是朱裁缝气管不好,一直没在店里,老爷子一贯和隔壁饭馆的老板娘关系好,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气出好歹。   不是他说,正常人遇到那样糟心的事儿,也都很难能心平气和。哪怕他就是个旁观者,都觉得生气。   薛酒一愣,“有人来闹事?没有报警么?”   话说完之后,他就意识到这里面的问题了。   听那小徒弟嗤笑一声,“要是什么小地痞还就好了,她是得罪那有头有脸的人了,三天让人查一次消防,五天被人举报又查一个卫生,还专门在客人上门的时候来查。”   顿了顿,他又说,“就连她店里的两个服务员都被翠云楼给高价挖走了,嗤——”   那两个服务员虽然现实了点,但也没瞒着掖着,走的时候他们店里人问了一句,对方也就说了,以后要去翠云楼干活了。   那两个说到底也就是两个普通人,但是她们要是辞职了,想要临时找人顶上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不然谁会花钱挖人呐。   翠云楼也算是他们这边顶尖的饭店了,平常接待的可都是大老板,面子大得很。能让那边动手,可想而知背后的人能量有多大了。   “她这两天真的一直都没来么?”仿佛不肯相信一样,薛酒又重复问了一遍。   小徒弟看他表情,觉得这人有那么点吓人,连忙摇头,“真的,我们一直注意着,没人来开店。”   “我知道了,谢谢。”薛酒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到了车里。   他调转车头往家里开,这时候路上的行人已经没有了,他只要看到路边有人,就会放慢速度看看是不是元宵。   一路找回去,已经半夜一点了。   家里,仍然是一片漆黑。   他就这样来回找了一夜,不停的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听到的永远都是关机的提示音。 第78章 调查   第二天一早,老唐在刚到警局,就见薛酒双眼通红地站在他办公室外面。   看他这副模样,老唐不禁吓了一跳。   “你小子怎么了?昨天不是让你回去休息么?”   “元宵不见了,她的电话打不通,也一直没有回家。”   “什么!”老唐一惊,转而又道:“她平时不都是在店里么,她店里的人你问过了么?”   薛酒闭了闭眼,“她店铺那边出了问题,这几天一直没营业。”说着说着,薛酒的声音低了下去,“她什么都没告诉我……”   “什么问题?”老唐只是下意识地问了一下,再看薛酒脸色难看的样子,心里隐约有了些猜测。   元宵和薛酒的关系在这儿,一般人去找麻烦的,只要说一声就很容易解决,至于社会上的人,那就更简单了,找警察就行了。   元宵不告诉薛酒,显然这事儿是跟他有关的。   想想他的家世,老唐也差不多能猜到元宵那边的问题是谁弄出来的了。   “行了,先不说这个,你觉得谁会对元宵不利?”   老唐并没有跟薛酒说,有没有可能因为他家里人做的事,所以元宵才负气出走这样的话。   他又不是没见过那姑娘,她不会做出这种没有轻重的事,况且就算薛酒家里人再有错,她也该和薛酒谈,范不着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齐振邦。”薛酒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人。   老唐点了下头,又问:“还有别人么?”   薛酒毕竟是警察,在面对老唐的时候,理智也慢慢回炉,他思索了一下,才说道:“应该还有一个人,但是我至今也不知道是谁。”   “说来听听。”老唐顿时来了精神。   元宵虽然和他们的案子其实没有太多关系,但她的身份和涉案人员是有牵扯的,说不定有一些他们没有想到的关系在其中。   “你还记得元宵手上的那个笔记本吧,她拿到笔记本之后,就一直遭遇危险,有一次被下了药,又开了煤气,要不是我过去,她可能就死了。”   老唐点头,“你跟我说过。”   “在那之后,嫌疑人人一个自杀,一个被抓了,我审问过嫌疑人,他说是有人指使,但是指使的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在那之后不久,元宵又险些遭遇了车祸,还有人去撬她家的门,这两个人我也抓到了,并且顺藤摸瓜的查出了这些人跟华欣的关系。我一直觉得,她先后遭遇危险的事,分别是两个人指使的。”   虽然在他抓到刘方之后,针对元宵的一切都停了下来,她也没有再遭遇过什么危险,但薛酒对此一直十分关注。   老唐想了想,赞同地点头,“前者谨慎,手段也狠辣,后者么……倒是有点事情没办妥,所以故意送个人上门顶罪的意思。”   “是的,那会儿我在元宵老家,查到了她老家一直保管那个笔记本的爷爷,在死前和秦川的一个号码通话,那个号码的主人叫刘方,就是他去撬了元宵的家。”   “如果他当时不出现,你恐怕早就查到了这个刘方的亲戚,乃至于华欣身上了吧。”   “很有可能。”薛酒点头,那之后因为刘方的供词和动机都很完整,他没办法反驳。要不是涉及到元宵,他一直在暗中调查,这案子恐怕就算过去了。   “华欣身边的人承认过最开始的案子是他们做的么?”   “没有。”   老唐点头,“这么看,两种风格就十分明显了。显然除了华欣之外,当时还有人想要得到元宵手中的笔记本,他失败后立即抽身,然后华欣顶了上去。这也和我们的猜测相符,除了华欣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会对元宵下手的人,除了齐振邦,就是那个不知名的人了。”薛酒再想不到还有其他可能。   但这两个可能,也让他很难冷静下来。   齐振邦的目的,他一早就已经知道,也不难猜。而那个不知名的人,却是对元宵有杀心的。   他不敢想,有一天他要去局里认尸的场景。   老唐见薛酒的脸色愈发难看,忍不住拍了下他肩膀,“现在这些还只是我们的推测,我们需要寻找证据,说不定元宵只是出去散心而已。”   老唐说的话连自己都无法说服,更何况薛酒,不过他也明白,光是在这儿猜是没用的,他们都是警察,需要的是实打实的证据。   “先去查元宵这两天的行程,包括她关店之前,遇到过什么人,遭遇过什么事,每一件都要查清楚。”老唐也不指望薛酒现在还能冷静的指挥,干脆自己来。   好在,现在到处都是监控,想要查什么东西要相对简单的多。   老唐在局里等着,薛酒被他强留了下来,他不放心这小子,只能留在身边看着。   好在很快,他派出去的人就查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他们查了元宵那条街的监控,发现在她关店之前的那一天,有个人去了她的店里。   这个人,自然是宋远山。   “这个宋远山来找元宵干什么?”监控视频反复看了几遍,老唐确认没有看错人,一边低声说着,一边起身穿外套。   而薛酒,早就已经站在门口了。   两人带着两名刑警,开着警车直奔宋远山家里。   巧的是,这个时间宋远山在家,他现在依然住在东山的别墅,不过是另外一栋,和华欣的那栋有些距离。   见到警察上门,他一脸惊讶,但也没有露出太多反感的情绪,而是请他们进屋。   “唐警官,您来找我,是跟我妻子的案子有关么?”请几人坐下之后,宋远山给几人倒茶,然后才问。   “我们是想问一下关于元宵的事,你知道她的身份吧?”   “元宵?她怎么了?”不过没等老唐回答,宋远山就已经配合地说了,“我知道她其实是我妻子的女儿,所以我前两天还找过她,想请她来送华欣一程。”   “你去什么地方找的她?”老唐询问道。   “就是她店里。”说着,宋远山眼神有些古怪地看了眼薛酒,“当时店里生意不太好,元宵心情也不怎么好,但是我请她第二天去参加葬礼的时候,她没有拒绝我。”   “所以第二天她去参加葬礼了?”   “是的。”   “那你们之后还有说些什么么?”   “我们分开之前,说了些关于她的店的事,还有她母亲的遗产。” 第79章 碰上   老唐神色微动,“遗产?”   宋远山点头,“是的,元宵毕竟是我妻子的女儿,不管法律上承不承认,我觉得她都有权利继承我妻子的遗产。”   “那她同意了么?”老唐可是早就知道,元宵拒绝了遗产继承的这件事。   他倒是没想到,宋远山竟然会和元宵说这个,把到手的钱分出去一半,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她没有同意,但她答应我考虑一下,所以我把我妻子律师的名片给了她,以便她随时可以去咨询。”宋远山十分配合地答道。   “方便把那位律师的信息告诉我们么?”   “当然,你稍等一下。”宋远山起身去了书房,翻找了一会儿拿了一张名片回来,递给老唐。   老唐低头看了眼,把名片装进了兜里。   “除了这些,你们还聊了其他话题么?”   “还有……”宋远山迟疑着,看了眼老唐一旁一直面无表情的薛酒,“还有一些关于她最近的遭遇。”   “宋先生知道些什么,可以直说。”薛酒这时候突然说话了,他看向宋远山,之前也并没有忽略过这人几次看过来的古怪的眼神。   宋远山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知道元宵在和薛警官谈恋爱,这事儿还是她妈妈活着的时候告诉我的,当时她觉得你们两人并不适合。”   薛酒没有打断他,听他继续说。   “我其实觉得挺好的,毕竟薛警官一表人才,元宵也是个好孩子。直到前阵子,我发现有人在刻意针对元宵的店,本来我想要帮她一把,结果有人告诉我,这是薛夫人吩咐下来的。那孩子的心血几乎都在店里,就这么轻易的叫人给搅合黄了。”   宋远山脸上带着些无奈,“这也是我劝她继承她母亲遗产的原因之一,不管怎么样,她有钱了,怎么都不会被人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这话说的,哪怕是个外人听着也觉得薛酒的母亲做事未免太过分了。   不过,那毕竟是薛酒的母亲,老唐适时打断,问:“还有别的么?”   宋远山摇头,“没有了,我们俩其实也不熟,只说了这些就分开了。”   “那元宵离开的时候,情绪怎么样?”   宋远山想了想,“应该还可以吧,那孩子挺坚强的。”   “那好,就到这吧。”老唐看了眼薛酒,两人站起身。“如果有需要的话,希望宋先生能够配合。”   “一定一定。”宋远山连连点头,随即有些迟疑地问,“能告诉我元宵到底出什么事了么?”   “她失踪了。”   “什么!”宋远山一脸震惊,“她,她能去哪儿啊?”   老唐和薛酒其实一直盯着他看,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伪装的痕迹。   “你放心,我们会找到她的。”老唐没再说什么,和薛酒一起离开了宋远山的别墅。   警车开动的时候,他们透过车窗还能看到站在门口送他们的宋远山眉头紧皱,一脸担忧的神色。   “什么感觉?”老唐扭头看薛酒。   “一个非常为继女着想的继父。在他身上,我甚至看不到人性自私丑陋的一面。”薛酒虽然语调平平,说着的话听起来也似乎是好话,但其中却蕴含着一些不明的意味。   “或许是爱屋及乌,听说他追求华欣很多年。”   “也有可能。”薛酒不置可否。   “接下来,去见见这位律师吧。”老唐说着,从兜里掏出那个名片递给薛酒。   薛酒看着名片,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之色。   “怎么了?”老唐注意到他的异样,问道。   “这个人是业内非常有名的律师,我一位姨婆当时留了些遗产给我母亲,就是由他处理的。”   “这么说,你和他打过交道?”   “这倒没有,当时和他打交道的是我母亲……”突然提起了他母亲,薛酒语气稍微有些僵硬。   他知道母亲会不满元宵,却没想到她会对元宵用这么不堪的手段。   亏得他自以为了解他母亲,现在想来,他实在不够了解女人。就像他至今也想不通,元宵为什么不告诉他一样。   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他只想要先找到元宵。   老唐识趣地不再问了,两人一路沉默着,一直到警车停在一栋大厦楼下。   他们要找的律师姓木,他的律师事务所在这座大厦的二十九层。   见到警察上门,前台接待没敢耽搁,接通了木律师的内线,把情况快速说了一遍。   不到两分钟,一名三十多岁,穿着灰色西装,容貌俊朗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打量了一下老唐和薛酒,微笑着对他们说:“方便看一下两位的证件么?”   两人没有异议,拿出证件给他看了眼。   律师也算是经常和警察打交道的人了,木律师只瞄了一眼就朝两人做出请的手势,“两位警官里面请。”   两人跟着他走进去,进了他的办公室,木律师关上门,分别给二人倒上两杯水,这才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两位警官来找我,是有什么案子需要我配合么?”   木律师心里多少有些奇怪,他最近处理的案子,应该不至于到让警察上门的地步。   “木律师认不认识华欣?”老唐发问。   “华欣?”木律师思索了一下,才迟疑道:“是……林夫人?”   “对。”   “当然是认识的,在她生前我们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木律师面带微笑地回答老唐。   “听说她的遗产也是交由你来处理的?”   “是这样的,因为林……华女士没有留下遗嘱,她的遗产本该是由她的丈夫宋先生全部继承,但是宋先生前些日子找到了我,说希望我能将遗产分割,将一部分交给一位元小姐。”   “这位元小姐找过你了么?”老唐语气中不由带了些急切。   说到这里,木律师有些无奈,“前天晚上,我和元小姐通过电话,约好了昨天上午见面,可是到了时间后她并没有出现,再打电话也是关机。”   “你是几点给她打的电话?”薛酒问。   “差不多是九点半,我们约好了九点见面。”   眼看这位木律师并不能提供更多的线索,薛酒突然说道:“木律师,不介意我们先查一下监控吧?”   “当然不,你们请便。”木律师脸上露出一些讶异,但也并没有表现出被冒犯的情绪。   薛酒和老唐从律师事务所出来后,打电话通知了底下留在警车里的警员,让他们调取大厦各个入口八点半到九点半之间的监控,以及附近路口的监控。   拿到监控后,他们甚至没有多费心去找,竟然就在大厦的监控视频里见到了元宵的身影。   看时间,是八点四十分左右,她从外面走进大厦。   见到视频里元宵的影像时,薛酒的拳头握紧,昨天上午她还好好的。   视频接着往下放,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有两个人从里面走出来,在前面的是一名中年女子,穿着打扮看起来都不像是普通人,她身后跟着的可能是秘书或者是助理。   见到这个人,薛酒脸色猛地变得难看起来,他甚至没控制住情绪,一拳砸到了摆着电脑的桌子上。   “怎么了?”老唐被他吓了一跳,转过头去看他,被他的表情骇到了。   薛酒几乎是咬着牙把话说出来的,“她遇到我妈了。”   这个女人,竟然是薛酒的母亲。老唐也没见过薛酒的母亲几面,乍一看还真难把人给认出来。   但是作为儿子,薛酒肯定不会认错的。   这时候,老唐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了。哪怕没往下看,他几乎都能猜到两个人在这里遇到后会发生什么了。   看视频里,薛酒母亲昂着头骄傲的模样,显然不可能是吃亏的那个。   薛酒母亲离开后不久,元宵也从里面走了出来,她脚步仓促的离开了大厦。   这个时候,还没有到九点。从前后时间来看,元宵可能并没有见到木律师,而是与薛酒母亲碰面后,发生了些什么,随后两人先后离开。   想要知道他们的推测对不对,接下来恐怕要见见那位薛夫人了。在此之前,他们还需要查一查,薛夫人为什么会这么巧的出现在这里。   见到两位警官去而复返,木律师也没觉得惊讶,他起身请两人坐下后,问道:“两位警官是查到了什么吗?”   “木律师介意让我们看看昨天来你这咨询的客人名单么?”   木律师稍有迟疑,在看到两个面无表情盯着他的警官后,笑道:“当然,我这就让助理拿过来。”   他打了个电话,不到五分钟,一名助理就拿着打印的预约名单进来了。   在木律师的示意下,将名单递给了薛酒。   薛酒扫了一眼,元宵的预约时间是九点至十点,而他也确实看到了他母亲的名字,是下午两点到两点半之间。   他并不奇怪他母亲会出现在这里,因为姨婆虽然去世了有一阵子了,但是遗产继承人数不少,一部分遗产分配存在争议,交接处理起来比较麻烦,他也听过母亲抱怨这件事。   不过他更奇怪的是,原本下午才会出现在这里的母亲,为什么会突然改了时间?还恰好和元宵碰上了。 第80章 配合调查   “这名单上的客人,都是按照预约时间来的么?”薛酒并没有直接问为什么他母亲会改时间,而是换了个种方式来询问木律师。   木律师稍微想了想,摇头道:“除了元小姐之外,只有薛夫人调整了时间,她的秘书来之前和我联系,说下午不太方便,希望能够在九点之前见面。”   “木律师的客人很多吧,说改时间就能够改时间么?”老唐问。   在他看来,元宵和薛酒母亲,就像是被什么人强行推着在这里碰到一起。   这里面,这位木律师也有干系。   木律师笑笑,“客人么,也是分等级的。有些客人需要迁就我的时间,有些客人,我愿意迁就对方的时间。”   他倒是也坦率,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金钱的追捧。   老唐对此也无话可说。   又问了木律师几个问题后,他就和薛酒一起离开了。   两人走出大厦,老唐对薛酒道:“接下来,我恐怕需要见见你母亲。”   薛酒听出他的意思,显然老唐并不打算让他也一起露面。虽然薛酒很想亲自去见他母亲,但作为警察,他需要避嫌。   想要见薛夫人,并不那么容易。   哪怕是警察,老唐也带着手下等了十几分钟才等来薛夫人的秘书,对方虽然态度十分好,但也没让他们见到人,因为据说薛夫人还在开会。   又等了二十分钟,老唐站起身,那位一直在小会议室里作陪的秘书立即上前。   不过这次,老唐并没有给她面子。   “你可以转告薛夫人,她儿子的女朋友在和她见面之后失踪了,我们是来了解情况的,如果她不配合,那抱歉,我们只能请她到警局配合调查了。”   秘书小姐简直不知道该震惊她老板的儿子有女朋友,还是该震惊人是和他们老板见面后失踪这种事。   哪怕事情可能和老板没关系,但是一旦出入警局被记者拍到,并大肆报道,对他们这样的公司也是有影响的。   秘书小姐这次不敢再敷衍,转身出去,不到五分钟就回来了,对老唐说:“会已经开完了,董事长在办公室等你们。”   她在前面带路,领着几个人去了薛夫人的办公室。   薛夫人穿着黑色的职业套装,神情冷漠地坐在办公桌后面,哪怕在面对警察的时候,也没让她的表情柔和半分。   “我时间有限,有什么事就说吧。”   老唐也没打算跟她浪费时间,在来之前,他就已经被薛酒打过预防针了,知道眼前这女人软硬不吃,跟她讲规矩公事公办最好。   “昨天上午八点四十五分,你和元宵在律师事务所楼下见过面,对么?”   “元宵是谁?”薛夫人声音冷漠地说。   老唐也没给她好脸色,“薛夫人,我希望你能够配合警方的调查,根据我们的查证,以及你对元宵做过的一系列行为,我们有权怀疑因为她不同意和你儿子薛酒分手,所以你绑架了她。”   “什么!”薛夫人被老唐的说法气坏了,“你简直是在胡扯。”   “薛夫人知道元宵是谁了么?”老唐问她。   薛夫人虽然从秘书口中知道了元宵失踪的消息,但从老唐嘴里说出来之后,意义就变得不那么一样了。   她也不愿意没事招惹这些警察,只能冷着脸,不情愿地回答,“知道。”   “昨天你和她见过面么?”   “见了。”   “你和她说过什么?”   薛夫人拧眉,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但是在老唐冷厉的目光注视下,还是不情不愿地开口,“我从别人那里听说,她的生母是死去的华女士,她见律师是为了继承华女士的一笔遗产。”   “这又怎么样呢?”   薛夫人冷笑一声,“她以为得到点钱就能让我同意她和我儿子在一起么?何况,华欣那个女人的钱是怎么来的,大家心知肚明。她的钱是脏的,她女儿,也不是什么干净的人。我只是让她明白一个事实,就算有钱,她也没资格嫁给我儿子。”   这个时候,老唐忍不住庆幸薛酒并不在这里。否则听到他母亲的这一番言论,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然后呢?”   “没有然后,说完我就走了。”   “你特地更改预约时间,就是为了对她说这些话?”   “有什么问题,难道我要找到我儿子家里对她说这些话么?”说完,薛夫人又冷嗤一声,“果然跟她那个妈一个货色,还没结婚就住进男人家里。”   “薛夫人。”老唐提高音调,“请注意你的用词。”   “行了,我知道的就这些,没事的话请你们离开吧。”   老唐起身,对她说:“元宵失踪的案子我们还在侦办中,在洗脱你的嫌疑之前,我们会随时请你配合调查的。”   “你什么意思!”薛夫人拍桌子站了起来,和老唐对峙。   老唐露出一个假笑,“请放心,我们警察不会包庇坏人,也不会冤枉好人。”   虽然薛夫人的嫌疑可能是最小的,但作为和元宵有很深的恩怨纠葛的人,她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嫌疑不是么。   一切都是按照规章制度办事,老唐才不承认自己在办案中存在私人情绪。   “对了,你说元宵去见律师的事是别人告诉你的,那个人是谁?”   “是林静月,华欣的继女。”   “多谢配合,再见。”老唐带着手下走出薛夫人办公室的时候,还隐约听到有什么东西被砸到了地上。   她大概被老唐的几句话气的不轻。   薛酒一直在楼下等着他们,直到老唐坐进警车里,他才问,“怎么样,问出来了么?”   老唐吐了口气,“你妈从华欣的继女林静月嘴里得知元宵要去见律师,她就改了时间,特地去偶遇。”   薛酒沉默了一会,问:“我妈对元宵说了什么?”   原话老唐肯定不能说给薛酒听的,他说道:“大概意思就是,哪怕元宵继承了华欣的钱,她也不会允许元宵嫁给你。”   作为对自己母亲的性格有一定了解的人,薛酒心知肚明,原话一定很难听。   因为关于华欣的那些小道消息,都是他妈告诉他的。他妈对华欣,本来就是瞧不起的。   知道了元宵是华欣的女儿,她会是什么样的态度,简直不需要想。 第81章 行踪   “林静月那边我会让人去调查,时间不多,我们现在得先确认元宵从这里离开之后又去了什么地方。”说着,老唐安慰似的对他道:“放心,路边都有监控,我怎么也能把人给你找到。”   要是面对其他失踪者的家属,老唐自然不会这么说,但是对象是薛酒,总要给他点希望。   薛酒点头,老唐的经验比他丰富,能调动的警力也多,如果真想要找个人出来,也并不是没有那个可能。   可他心里还是隐隐的担忧,总觉得事情不会如老唐说的那么简单。   而老唐,实际上也并不如他说的那么有把握。   如果只是找人确实不算太难,只要查看监控就行了。但元宵这个有点特殊,如果她是自己走的,找到她简单。可如果不是,那就很可能会印证他和薛酒之前的猜测。   带走她的人,很可能是曾经想要她命的人,距离她失踪,现在也已经二十四小时了,对方无论要做什么,恐怕他们都无力阻止。   现在只能尽力的先把人找到,希望那个人,并不是只为了元宵的命。   查到了元宵失踪之前最后出现的地方后,老唐就分派警力去查各个路口的监控,根据监控,他们发现元宵离开大厦后上了一辆出租车,车一路往南开,是朝着车站去的。   确认了之后,老唐赶忙联系了车站那边,确实查到了当天上午十点多,元宵在车站买了一张开往芦城的车票。   芦城是一座北方靠海的城市,经济不算发达,通常去那边的人并不多。   从秦川到芦城,坐火车需要十个小时,期间更是横跨了一个省。   “她突然去芦城干什么?”老唐这会儿已经拿到了车站的监控。他一边看视频,一边喃喃自语。   监控的视角有限,元宵又低着头,他只能看到一张侧脸。从穿着和体型上,基本能够确认买票的人的确是元宵。   随后,老唐这边又联系上了当天火车上的乘务员。因为元宵买的是卧铺,秦川到芦城的卧铺票,当天只卖了十张,所以乘务员对于元宵竟然还是有印象的。   因为她还没有休假,所以只能和老唐通电话。   在电话里,她跟老唐形容对元宵的印象。   “那个姑娘上了车就一直在上铺躺着,我去验票的时候她还挺配合的,不过我瞧着她一直沉着脸,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她是在芦城下的车么?”   “对,她是最晚下车的,我怕她错过下车时间,所以特地去叫了她。”   “好的,多谢你的配合。”   挂断电话,老唐心里也泛起了嘀咕,虽然还不能完全确认乘务员说的那个人就是元宵,但是七八分的可能总是会有的。   现在乘务员人在火车上,他总不能现在让她过来辨认下照片。看来,只能联系一下芦城那边了。   可是这么一看,元宵去芦城,似乎并没有遭遇到什么胁迫。   难道是他和薛酒猜错了?   元宵只是因为在薛酒母亲那里遭受了很大的刺激,所以一气之下打算离开?   那为什么要去芦城?   老唐脑子里的疑惑一个接一个的蹦出来,却没人能够回答他。   薛酒因为一晚上没睡,被老唐赶去宿舍睡了一觉。但是心里担心元宵,他这一觉睡的也并不安稳。   大概睡了两个多小时,薛酒就醒了。他拿出手机,上面有几通未接来电,但他没有理会,而是又拨了一次元宵的号码。   电话那头依旧是冰冷的关机提示音。   把手机扔到一边,他用胳膊遮着眼睛,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结果一旁的手机又嗡嗡的震动起来。   他开始并不打算理会,但是手机一直震动了一分钟仍然没有停下来。他有点不耐烦地把手机拿过来,按下了接通。   “你在哪里?”电话那头,是薛夫人带着明显怒意的声音。   “警局。”   “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我们确实需要谈谈,但不是现在。在元宵找到之前,我们还是不要见面比较好。”薛酒说话的时候一直闭着眼睛。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有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如果现在和他母亲见面,场面会很难看。   “薛酒,你年纪已经不小了,该分得清什么才是更重要的。”   薛酒被她说的忍不住发笑,“因为我重要的家人不喜欢我女朋友,所以我就必须要和她分开对么?这么说,在那您眼里,您儿子我的意愿,并不那么重要。”   “如果她足够好,我不会阻止你们。”   “足够好?什么样的女人足够好,像您这种的吗?”   薛酒语气里嘲讽的意味丝毫没有收敛,薛夫人从没有见过儿子这么尖锐的一面,从小到大,无论多么不满她的决定,薛酒从来不曾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过话。   这一切,都是因为元宵。   她本以为可以轻易逼走元宵,甚至她想过最差的那个结果,她失败了,两个人仍然在一起。   但是没关系,就算现在在一起,将来也未必在一起。   薛夫人甚至想好了元宵将来嫁入薛家之后的情形,没有了工作,与婆家关系不好,这样的女人会渐渐失去光彩,只会计较一些家长里短,她儿子或许一时能忍,但他不可能会忍一辈子。他们的感情迟早会慢慢磨没了,然后离婚。   她唯独没想到的是,元宵竟然失踪了。   偏偏还是在和她见面之后。   哪怕她敢指天发誓这件事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可人心还是会有偏向的。现在,她的儿子已经在心里怨她了。   薛夫人没再说什么,挂断了电话。   薛酒也没有和薛夫人解释的想法,他起身去洗了把脸,然后揣着手机去找老唐。   到老唐那边的时候,他正在接电话,见薛酒进来,朝他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他坐下,然后继续和电话那头的人沟通。   “对,这个人牵扯到我们现在办的一个案子,她的行踪很重要,希望你们能帮忙找一下。”   也不知道那边的人说了什么,老唐立即露出笑容,“好的,好的,多谢沈队长。”   挂断电话,老唐看着依然一副死人脸的薛酒,语气稍微轻松了些,“你睡觉的时候我们查到了元宵的行踪,已经能够确认她坐火车去了芦城,我已经联系了那边的警察,他们答应帮忙找人。”   哪怕老唐这样说,可薛酒依旧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人真的找到了么?她只是负气离开才会一声不吭,还关了手机么?   “那边什么时候能有消息?”薛酒问。   “他们就算现在去查,怎么也得一两个小时才能查出点东西来,耐心点。”   薛酒靠回椅背上,一两个小时,还能等得起。如果那边的警察找不到人,他并不介意亲自过去一趟。   实际上,芦城的警方甚至没用两个小时,他们在四十分钟后突然打了电话过来。   接电话的依旧是老唐,在那边的人说了几句话之后,老唐脸色突然变了,“你说什么?” 第82章 搜寻   看着老唐变得异常难看的脸色,薛酒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妙。他猛地站起来,死死盯着老唐,“怎么了?”   老唐抬头看了眼薛酒,按开了免提。   电话那头芦城的刑警队长还在继续说话,“一个小时前有人报警,说看到一名女子跳海。我们的人去调查,暂时没有发现尸体,但是发现了跳海的人留在礁石上的包,里面有她的身份证和车票,很不巧,那个人就是你们要找的元宵。”   薛酒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瞬间就失去了思考能力。   老唐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他一边担心地看着薛酒,一边询问电话那边的人,“方便我们的人过去确认一下么?”   “当然可以。”   “那好,我会尽快派人过去。”   老唐这边还在调查齐振邦,市局需要他坐镇,肯定不能轻易离开。   他倒是想把这件事交给薛酒,但是看薛酒现在这样子,他很怀疑薛酒能不能撑下来。   老唐走过去,把有些僵硬的薛酒按回椅子上,“现在还没确定人是死是活,你振作点。”   他也想多安慰薛酒几句,但是最终也没说出口。   虽然那边没说,但元宵的行为就是跳海自杀。心存死志的人,除非现场有人把她救下了,否则生还几率几乎为零。   他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之前,不还是好好的么。   “是我把她害死了,对么?”薛酒喃喃地说,他的心里充斥着绝望和恐惧。   他从没有这么清楚的意识到,他可能已经失去了元宵。   和她在一起,明明只是希望她能远离曾经的痛苦,可她现在的痛苦,都是他带来的。   她是对他彻底失望了,才会选择这种方式结束生命么?   为什么?   明明已经她都答应了自己的求婚,他们说好了的。   老唐并没有让薛酒陷入这种绝望的情绪里太久,他强硬地掰着薛酒的肩膀,疼痛强迫他抬起头看向老唐。   老唐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别说现在还没找到尸体,就算找到尸体了,你也得去亲自看上一眼,确认那个人是元宵才有资格伤心难过,这是你的职责,明白么?”   “……我知道。”隔了很久,老唐才听到薛酒哑着嗓子回答。   “我会派两个警员还有小林和你一起去,到了立刻联系我。”原本是不需要小林的,不过老唐更担心薛酒会出什么事,只能让自己徒弟专门看着他了。   薛酒轻轻点了点头。   事情紧急,薛酒他们是直接坐飞机过去的。   飞机只飞了一个多小时,但是他们要到芦城,还有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   这一路上,薛酒都沉默着不说话。临时被调过来的小林知道了元宵的事情后,也不敢随便跟他说话了。   一行人沉默着坐上了去芦城的大巴。   到了芦城,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一行人连休息都没有,直奔芦城市局而去。   芦城市局的沈队长提前接到了老唐的电话,也一直在等他们。   两方见面后,沈队长也没跟他们客套,一边带着薛酒去会议室,一边给他介绍情况。   “我们的人一直在海上搜索,但是什么都没找到,接下来可能要扩大搜索范围。”   没找到人,这对薛酒来说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好消息。   “麻烦你们了。”   薛酒这话说的就有点太过客套了,沈队有点摸不到头脑。却不知道,薛酒只是站在元宵的男友角度感谢他。   到了会议室,已经有人把他们从海边找到的东西送过来了。   每一样都装在证物袋里,有手机,身份证,车票,钥匙,还有一些纸币。   薛酒一样一样的看过去,钥匙串上还挂着一个银色的心形的坠子。那个坠子后面有吸铁石,还有个凹槽。   而他自己的钥匙串上则挂着个银色的箭,那根箭和凹槽的大小是一样的。   这是他们家里的钥匙。   薛酒拿着钥匙的手微微颤抖,不过在沈队长他们发现之前,他就放下了手里的钥匙。   随后他又拿起了手机,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按下开机键,屏幕竟然亮了。显然,手机关机并不是因为没电了。   薛酒检查完了两样东西后,抬头对沈队他们说道:“我可以确定,这些东西是属于元宵的。”   沈队长点头,问薛酒,“薛队长介意给我们讲讲这个元宵的来历么?她为什么会跑来我们芦城跳海?”   在旁的小林听到了沈队的话感觉到有些不妙,想要上前代替薛酒说话,不过被薛酒制止了。   “根据我们现在的调查,元宵是因为男友的母亲不接受他们的恋情,搅黄了她的饭店,一时想不开才自杀的。”   沈队边听边皱眉,他抬手示意了一下薛酒,问他:“就算想不开,她为什么特地跑到芦城来,以前来过这边?”   薛酒摇头,“她没来过芦城。”   他可以肯定这一点,是因为和元宵在一起后,她说过以前打过工的那些城市给他听。   里面并没有芦城。   “没来过?那她是查好了地图才跑来芦城自杀的?这有点说不过去吧。”   他以前确实是听说,在有些国家有所谓的自杀圣地,有人千里迢迢跑过去自杀的。   可他们芦城,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沿海城市,可惜不够发达,勉强算是个三线小城。有人会专门坐十个小时的火车跑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来自杀?图什么?   薛酒没有反驳沈队长的话,“我们也觉得这其中有些问题,所以才过来,希望能第一时间找到元宵,确认她的身份。”   经过这几个小时的路程,薛酒已经冷静了很多。一开始芦城这边突然传来元宵自杀的消息,他被这个消息弄懵了,根本没有能力去思考其他。   但是冷静下来后,他就发现,这里面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   虽然老唐那边有监控,也确认了元宵的身份,可在他心里,仍旧不相信元宵会因为他说给沈队长的那个原因而轻易自杀。   “你放心,找到的人话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沈队长这么说,薛酒却不愿意就这么干等着,他问:“方便我们一起参与搜救么?”   沈队长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可以。”   “那就请沈队长给我们分配任务吧。”薛酒没用沈队提出来,就主动配合。   沈队对他的态度也很满意,还特地专门派了手下带着他们一起参与搜救。   可惜一群人搜寻到半夜,也没有找到人。   第二天依旧如此,哪怕芦城警方已经扩大了搜寻范围,仍然什么都没找到。   到了第三天,他们的人在下游找到了一只鞋子。拿去给薛酒看之后,确定是元宵当天穿过的。   但是之后,除了这一只鞋子,再没有任何收获。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搜救的必要了。天冷,加上海浪湍急,如果不是会水,当时游回岸上,生还的可能差不多是零。就算做好万全准备下海,也没人能在海里呆上一夜。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至于尸体,可能早就被海浪卷走了,找不到也是正常的。   芦城警方这边,已经打算放弃寻找了。   把这个消息告诉给薛酒的时候,沈队长还以为他反应会很激烈。毕竟这位薛队长在搜寻的时候可是很拼命的,几乎是不眠不休,跟他一起的几个警察都已经轮换了一波,他才被人劝下去休息一会儿。   一起共事两天,他也隐约意识到,薛酒可能和失踪人是认识的。   意想不到的是,薛酒的反应竟然很平静。   他坐在沈队长的对面,脊背挺直,因为这几天超负荷的搜救行动,他眼底青黑,但是精神状态似乎还不错。   “沈队长,我能把元宵的随身物品带回去么?”   “这个……”沈队长犹豫了一下,“我跟领导说一下,应该没问题。”   “多谢沈队长帮忙,那我们今天就回去了。”薛酒说着站起身。   沈队长叹了口气,也跟着起身,“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你放心,如果之后有消息我会随时联系你的。”   “那就麻烦沈队长了。”   薛酒匆匆的来到芦城,呆了三天之后又匆匆离开。   只是临走的时候,带走了元宵留下的那个随身的小包。   其实除了沈队长,就连一直跟着他的小林都不太理解薛酒现在的状态。   刚搜救的时候,薛酒像是疯魔了一样,拼了命的去找。   可是找了这些天没有好消息,他的情绪却越来越稳定了。   小林心里也泛起了嘀咕,队长这是想开了,还是想不开啊?师父让他随时盯着点队长,可队长现在看起来挺正常的。   对别人来说,找不到人基本上就表示毫无生还希望。但是对薛酒却并不是这样。   他一天没有看到元宵的尸体,就一天不会相信人死了。   而这次的搜救结果,也不过是让他更加坚定了心里的想法。   他要回去重新调查,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查。他的元宵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跳海自杀,如果真的忍受不了他母亲的行为,元宵更可能会和他分手,而不是自我毁灭。 第83章 漏洞   薛酒带着人回到秦川的时候,老唐还在警局里忙。   这几天,不止是薛酒在不眠不休,老唐也一样。不同的是,薛酒这头没有进展,但是老唐却得到了一些很有价值的线索。   薛酒过来的时候,他还在办公室里重复的听一段录音。   见到薛酒,老唐把带着的耳机拿下来,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竟然要比去之前好一点。   “回来了,怎么样?”   “她的包被我带回来了,里面的东西确定是她的,但是没有找到人,只找到一只鞋。”   老唐点头,正常情况下,就算找不到尸体,也会被默认死亡。而且还有鞋,淹死并且被海水卷走的可能性就更大。不过很显然,薛酒可能不是这么想的。   “你怎么想的?”   “没见到尸体前,我不相信她死了,我希望能重查。”   老唐的回答没有犹豫,“可以,你打算从什么地方开始?”   如果是之前,他可能不会答应的这么干脆,毕竟就算找不到尸体,死亡的可能性也是非常大的。但是现在不同,找不到尸体,反而验证了他的猜测。   “从那个列车乘务员开始吧,她是唯一一个见过元宵的人,我想问她几个问题,并让她亲自过来认一下照片。”   “没问题,我现在就联系她。”   老唐也不拖沓,直接打电话给那名乘务员,恰好她今天休假,听老唐说要她来一趟警局,也愿意配合,约好了时间后,老唐挂断电话。   放下电话,老唐把耳机递过去,“来听听。”   薛酒走过去,接过耳机,听了一会儿后,他的眉头渐渐蹙起。   这是一段手机通话,通话人并不是齐振邦,这声音更像是他家里那位管家。另一个人的声音明显是通过变声器做了处理,无法从声音上得到有用信息。   但是他们的对话,却不得不让人注意。   “请转告齐先生,货已经到手。”说话的是有些刺耳的,加了变声器的男声。   隔了一会儿,齐家的管家询问,“齐先生希望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取货。”   “我需要一段时间。”   “请你尽快。”   只有这短短的几句话,薛酒的身体却不由的颤了颤。   他放下耳机,目光灼灼地看向老唐,“他们说的那个‘货’,会不会是元宵?”   “这个我不敢肯定,但他们说的货肯定是一个人。”他们曾经猜测,齐振邦的那个合作者帮他调教拐卖来的女人,然后输送给他。   监听到的这段对话,虽然没有明着说,却都能够和他们的猜测对得上。   按照正常的步骤,他们只需要等待“交货”的那一天,就有很大可能找到那个神秘的合作者。   但是现在他们口中的“货”可能是元宵,如果等到交易的那天,人会变成什么样还不好说。   老唐可没有小看齐振邦那位合作者的意思,这些年齐振邦送出去这么多女人,却一个都没有想过来报警就已经很能够说明问题了。   况且就算他能等,薛酒也不可能等下去。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哪怕确认了合作者的存在,对于这个人,他们却一点头绪都没有。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元宵的失踪案里找线索。   如果元宵没有死,而是落在了合作者手里,那么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掉包的?是一开始,还是到了芦城之后。   一个多小时后,乘务员来到了警局。她今年大概三十出头,叫袁宁。   见了面之后,薛酒直奔主题,他拿出一张元宵的照片推给袁宁,问道:“你那天在火车上见到的人是她么?”   袁宁拿着照片仔细看,看了半晌才迟疑道:“应该……是一个人吧。”   “你可以再想想,你看到的人和照片上的人有什么差别。”薛酒耐心地问。   “差别么……”袁宁皱着眉思索,“要说差别还真不好说,可能是因为化妆了吧。”   “化妆?”薛酒一愣,随即心头猛地一跳,“你是说,你见到的那个人是化了妆的?”   “是啊,挺明显的。”说着袁宁笑了笑,“你也知道,女人化不化妆差距还挺大的,不过我见到的那姑娘和照片里的人确实很像,可能就是一个人。”   袁宁言语带着肯定,而薛酒却得到了完全与她相反的结论。   元宵因为工作的原因,从来不化妆。家里也只有她的护肤品,而没有任何化妆品。   她去芦城之前,会专门画个妆么?   不可能。   所以结论很明显,火车上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元宵。   得到这个结论,并没有让他太过惊讶,之前在老唐那里听到的录音,已经让他确信元宵没有死。   现在通过乘务员证实了火车上的人并不是元宵,他就更能够确认,元宵不是自杀,而是被人绑架了。   “多谢你的配合。”薛酒和袁宁握手,然后把她送出警局。   回老唐办公室的路上,他的脚步几乎快得生风。   走进办公室,老唐还没说话,薛酒就已经先开口了,“我已经确认了,火车上的人不是元宵。”   “不是?怎么证明的?”老唐眉梢一扬,这算是个好消息,不过还需要能够说服他的证据。   “根据袁宁所说,火车上的女人化了妆。”   “化妆有什么问题?”   “元宵从来不化妆,我们家里甚至没有化妆品。”薛酒解释道。   老唐捏了捏下巴,点头,“这确实是一个被忽略的点,如果你不说,可能谁都不会注意到。那这么说,火车站上买票的人并不是元宵。”   边说着,他调出之前存在电脑里的车站的监控,薛酒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看。   从头看到尾,两人都发现了问题。   “她在监控里没有露过正脸,她在有意识的躲监控。”薛酒道。   “是的,我们看到的都是她的背影和侧脸,看起来和元宵真的很像啊。”   老唐又调出元宵在律师事务所楼下的监控,对比两边的身形,很难找出区别来。   衣服,体型,侧脸相似度都非常高。如果不是在化妆上出现漏洞,他几乎很难推翻自己之前的判断。 第84章 替代者   “如果这个人是假的,为什么这么像,难道元宵还有第二个双胞胎姐姐?”   薛酒思索了一会儿,突然说:“除了双胞胎,想要像另一个人还有一个办法,整容。”   老唐被他这么一提醒,也明白过来了,“所以这个人才需要化妆,整容不能把她整的和元宵一模一样,但是加上化妆的话,她们就会变得非常像了。”   说完,老唐又产生了一些新的疑惑,“如果是整容的话,恢复起来可不是一招一夕的事,幕后那个人是多久之前就开始策划了?”   想到这个,他也不禁毛骨悚然。   薛酒却和老唐有不同的意见,他略微摇头,“或许这个人不止是为了用来替代元宵的。和元宵整的这么像的人,也未必就这么一个。”   “怎么说?”老唐看向薛酒。   “你忘了,华欣是为什么死的。”   老唐当然不会忘记,任玥也没有回避过这一点,除去母女争宠,还有就是华欣想要让元宵顶替任玥。   漂亮的女人有很多,华欣却偏偏要用和任玥一模一样的元宵去顶替对方,很可能不止是因为元宵是她的女儿,还因为……齐振邦大概偏好这种长相的女人。   因为齐振邦喜欢,所以合作者可能会特地为他准备这样相貌的女人。   长得一模一样或许不容易,但整容加上化妆,七八分像肯定能够做到。   心中的猜测让老唐长长吐了口气,“可惜没办法证明。”   “倒也不是没有,我先试试看。”薛酒拿出手机,给一个号码发了个信息。   很快,那个号码就回复了信息。   看着那一串信息,薛酒扬了杨眉,把手机拿给老唐看。   跟薛酒发信息的人没有标注,只是一串数字。两人的交谈也很简单。   薛酒问他:你父亲情人的照片,有么?   那个人更直接,他发了一个网站名字,还有一串账号和密码。   老唐搜索到那个网站,输入了账号和密码,点进去,发现里面有一个锁着的相册。   点开之后,发现相册里存了很多女人的照片。   第一个是一张有些老旧的照片,光线不太好,应该是用照相机拍的照片得到的。是一个女人的独照,穿着很有年代感的衣服,笑的很开心。   这个女人……   薛酒盯着那个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才将注意力放到后面的照片上。   第二张照片上的女人穿着旗袍领着个男孩子,她的目光并没有落在镜头上,虽然是看着其他地方,但也难掩风韵。她很可能就是齐振邦两个儿子的亲生母亲了。   再往后照片里的女人要更年轻,打扮的也更时尚,有些照片是单人的,但不全是正面照,还有些照片里面甚至有齐振邦的身影。   显然,这些都是偷拍来的。   薛酒数了一下,除去前面两个照片里的人,还有十二个女人。   他挑了这十二个女人的正脸照一一对比,很快就发现了她们之间的相似处。   她们长得都很像第一张照片里面的女人,有的是眼睛,有的是笑起来的样子。   一开始照片里的女人只是有些地方相似,但是到第五个人之后,他就发现,照片里的女人开始有第一张照片里女人的影子了。   乍一看,竟然有种真假难辨的错觉。   越是后面的女人就越像,直到第十个人。第十一个人是薛酒熟悉的面孔,任玥。   在他看来,任玥和第一张照片里的女人,容貌上至多只有六分相似,但是,那张她穿着旗袍的照片,却和第二张照片里的女人身影重叠了。   第一张照片里的女人,如果没有猜错,就是齐振邦那位不为人所知的第一任妻子。   这些年,他身边的女人,长相越来越靠近他的第一任妻子,直到任玥出现。   齐振邦为了她放弃了其他女人,可能是因为,任玥兼顾了他前后两任妻子的特点?   任玥的照片之后,就只剩下一张照片,这张照片里的人不是任玥,却和任玥容貌十分相似,同样穿着旗袍。   “找到了。”薛酒看着这张照片,低声道。   老唐环胸站在电脑桌前,眯着眼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照片,冷笑道:“看来你猜对了,齐振邦的那位合作者确实很体贴,已经把替代者送到他身边了。”   “齐振邦的喜好改变了。”薛酒沉声道。替代者的容貌肖似任玥,这并不是个好消息。   但却能够证明,他们之前的推测是正确的。   “现在,至少有八成的把握证明,元宵落在了那个合作者的手里。他想通过自杀这个假象来误导我们,让我们放弃寻找元宵。”   后面还有些话,老唐没有说出口。   替代品再像,和任玥终究是有差距的,只有元宵,和任玥一模一样,她是唯一可以替代任玥的那个人。   所以,无论是华欣还是那个合作者,想要讨好齐振邦,就只能选择元宵。   比起华欣的简单粗暴,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合作者,显然手段更高超,他直接将人的存在抹去。   要不是薛酒执意重查,谁能想到他在监控里见到的“元宵”根本不是元宵本人。   老唐心里那些话,薛酒也不是不明白,他只是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否则,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在找到元宵之前,他都必须要保持冷静。   “元宵坐的那辆出租车有问题。”薛酒沉声道。   老唐赞同薛酒的意见,“我现在就传唤车主到警局来。”   虽然根据他们多年的经验,这件事和车主八成没关系,但是谁让那车是他的,总要追根究底。   车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接到警局电话的时候被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犯事儿了。   到了警局后,见到了刑警队长,他才意识到,他可能真的犯事儿了。   “警官,我、我什么都没做啊。”车主坐在审讯室里,嘴唇哆哆嗦嗦。   “这个车是你的吧?”老唐推出一张照片,那是监控截图,上面的车牌号很清楚。   车主低头看了眼,连连点头,“是我的。”   “四天前,你在广元大厦楼下拉过一个女人去火车站,还记得么?”   “四天前?”车主使劲回想,很快,他眼睛一亮,整个人坐直了,“警官,四天前我开的是夜班,白天是我小舅子开的。”   “有证据么?”   “有有有,那天我妈生日,我跟媳妇儿都在我妈那儿,家里人都能证明。”   “行,把你小舅子联系方式给我们。”   “车主连连点头。”心里却依旧忐忑,好歹也是他老婆的弟弟,不会真的开他的车犯了什么事儿吧?   “那个……警官,我小舅子是不是犯什么事儿了?”   老唐瞥他一眼,“该你知道的会告诉你,不该知道的别问。”   车里立即闭嘴了。   拿到电话号码后,很快,车主的小舅子也被传唤过来了。小舅子二十多岁,对于警察的传唤还有点不满,言语间带了点桀骜不驯的意味。   不过进了审讯室后没几分钟,就再不敢嚣张了。   坐在他对面的是老唐的手下和薛酒两个人,他还一句话都还没说呢,警察上来就先给他扣上一顶绑架的帽子,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差点没把自己吓死。   “说说,四天前的上午,你去过什么地方,做了什么?”   “就……早上接了两个活,赚了十来块钱,然后……”车主小舅子抓耳挠腮,也想不起来那天到底他干了点什么。   薛酒有些不耐烦地问,“你有没有结过一单去火车站的活?”   “没有吧,我那天……哦对了,我那天去打牌了。”   “打牌?”   “对,生意也不怎么好,正好有朋友叫我去玩牌,我就过去了。”   “你的车呢?”   “说起来也挺巧的,那个棋牌室的老板跟我关系挺好,他说他一朋友急用车,想要租我的车一上午,给我两百块钱,那我肯定同意啊。”说完,他还补充了一句,“对了警官,这事儿你们别跟我姐夫说啊。”   他那天打牌输了,两百块钱都倒进去了,他交车的时候跟他姐夫说就赚了一百多。   薛酒无奈地摇头,起身出去了。   根据车主小舅子给的信息,他带着人去了那家棋牌室。棋牌室开着,老板发现是警察找他,赶忙出来了,一脸谄媚地给薛酒他们发烟。   被挡了之后,他讪讪地把烟放回去,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薛酒他们的脸色,说道:“警官,我们这里是正规经营的,绝对没有违法乱纪行为。”   薛酒不想跟他废话,直接问他:“四天前,张扬在你店里打牌,并且把出租车租给了你的朋友,有这回事儿么?”   老板显然是跟车主小舅子很熟,听到这个名字立即知道是谁。   他略一思索就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你那个朋友叫什么,现在人在哪儿?”   老板无奈苦笑,“警官,说是朋友,其实就是之前在我店里打过牌的,他也是别人介绍过来的,跟本就不熟。听说是个老板,很有钱,我们一般都叫他王老板。”   “不熟你还帮他租车?”薛酒身边跟着的警察明显不信,盯着老板的眼神有些不善。   老板赶忙解释,“是这样,这位老板确实有钱,他在我店里输了有几万了,眼皮都不眨的,我觉得他还是挺有保障的。况且他就算是个骗子,也不至于偷个出租车吧。”   虽然这棋牌室老板的解释根本没什么逻辑可言,但真实度还是挺高的。别管他当时怎么想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不知道他叫什么,你总知道他长什么样吧?”薛酒问。   “知道知道,我们门口和收银台都安的监控,您随便看。”老板特别配合地把薛酒他们请进去,把收银小妹赶出收银台,自己先进去给他们调监控视频。   调出四天前的监控,他在一个男人出现的时候立即按下暂停,指着屏幕道:“警官,这个就是王老板。” 第85章 怀疑对象   王老板四十多岁,有些胖,啤酒肚很明显,相貌更是普通。他在棋牌室里一直穿着西装,手上还拎着一个黑色皮包。   据棋牌室老板说,他每次来皮包里都会装不少现金。   薛酒拷贝了一份视频,顺便交代了一下棋牌室老板,如果再见到王老板记得报警。   随后带着人回了市局。   他把视频交给老唐,老唐安排人查这个王老板的身份。   没用多久,就有消息传过来了。   这个王老板原名杨建军,芦城人,今年四十五岁,曾因组织卖淫而入狱,出狱后一直下落不明。   “果然是早就下好了套,等着人往里钻。”老唐阴沉着脸说道。   别说他们现在找不到杨建军,就算找到了,也拿他没办法。在找不到元宵之前,他们所查到的线索,都无法当做证据。   薛酒坐在老唐对面,低头看着手里杨建军的资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我现在有了一个怀疑的对象。”   “谁?”老唐眼睛一眯。   “宋远山。”   “他?”   经过薛酒的提醒,老唐才意识到他陷入了一个误区,最开始她以为元宵是被人绑架,之后又查到了元宵的行踪,认为她是主动离开的秦川。   刨除这些专门给他们警察设下的障碍,一条很清晰的线索就浮现出来了。   元宵确实是被人绑走的,但是绑架她的人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将方方面面都计划的非常周全。   也就是说,这个人知道元宵要做什么,她会去哪儿,所以才有人能够“恰到好处”地等在路口,让元宵坐上他的车。   而元宵之所以会去律师事务所,完全是因为宋远山在华欣的葬礼上对她说的一番话。   甚至就连薛酒母亲的出现,也可能是设计好的,只为了让元宵的“自杀”更有说服力一些。   宋远山,会是那个神秘的合作者么?   如果他是,华欣不应该不知道他的身份,两个人结婚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华欣最后会死,她的死真的和宋远山完全无关么?   这里面始终有很多的疑问无法解释。   薛酒缓缓开口,“元宵曾经跟我说,华欣一定没想到,她靠着三次结婚获得的遗产,有一天会以同样的方式落在别人手里。”说完,他抬头看向老唐,“无论是他之前的表现还是他对我们的说辞,都在表现着他不在乎这笔钱,但是,真的不在乎么?”   薛酒却提出的这个问题,是老唐之前想过,却没有深入思考的。   现在想来,宋远山之前的说辞,无私过了头。他不知道华欣留下多少遗产,但她无疑非常非常的有钱。   薛酒道:“华欣的遗产,绝对不会低于十亿,光是她从林家那边分得的财产就难以估量,其中还有一部分不能变现的古董。那是很大一笔钱。”   这些钱,就是华欣明明在上层的社交圈里名声不好,却依旧混的不错的最重要原因。   “是啊,很大一笔钱。”一笔足以让任何人动心的钱财。可宋远山明明可以独占,却偏偏要分一半出去。   “通常,他们这个圈子的人,结婚之前会做财产公证,不过我想他们两个一定没有。”薛酒语气带着些许嘲讽。   从他知道华欣做过什么之后,他就没办法对这个人保持任何表面的礼貌,哪怕人已经死了。   老唐也是知道华欣的那些“克夫”过往的,从刑警的角度来看,这个女人肯定是有问题的,可惜她的前夫都死了,她也死了,事情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华欣不肯公证我能够理解,但是宋远山为什么没有?在华欣已经死了三任丈夫的前提下,他依旧不为自己做任何保障。”   “可能是被爱情冲昏了头,把生死都置之度外了。也可能是……他也想要华欣的那份。”老唐替薛酒说出了答案。   “等等。”突然,老唐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手,“按照你这么说,华欣应该不清楚宋远山的目的,她第四次结婚就是为了取得对方的遗产。可如果宋远山是那个合作者的话,他们两个人没道理不知道对方的底细。”   老唐提出的这个疑问,也是薛酒想不通的地方。   “或者,宋远山并不是合作者?”薛酒猜到。   “也说不定,不管则么样,这个人身上疑点重重,从他这里入手,我们可能会查到些有用的信息。”   之前他们连背后合作者的线索都摸不到,所以才被牵着鼻子走。现在找到了一个宋远山,只要不被对方发现,顺藤摸瓜总能查到些有用的消息。   宋远山的基本信息,在华欣出事的时候,就已经被查出来了。   这个人是典型的白手起家的穷小子,先是给人打工,后来赚钱自己开店,慢慢的店越来越多,认识的人也越来越多,也就成了大多数人眼里的成功人士。   他年轻的时候就父母双亡,家里亲戚和他关系也都很疏远,五十多岁了一直没有娶妻。直到华欣第三次丧夫,才主动追求华欣,并迅速结婚。   从调查的这些资料看来,他似乎确实对华欣很真心,警察去调查的时候,也打听过一些小道消息,但凡认识两人的,都在说宋远山多年不结婚,是因为早就对华欣一往情深,可华欣却没有接受他。   从表面的信息上来看,很难找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老唐对薛酒道:“看来我们需要去见见宋远山的亲戚们。”   “希望不会打草惊蛇。”   “放心,我让人调查过,宋家的人和他几乎已经划清界限,过年都不来往。”   当薛酒和老唐带着人到了宋远山二姑家里的时候,还是有些惊讶的。   比起那个住在别墅区里的侄子,宋二姑家就寒酸了太多。   她住在很老旧的筒子楼里,楼道里黑漆漆的,老唐都把脚跺麻了也不见感应灯亮起来。   磕磕绊绊的上了三楼,敲响了左边的房门,隔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   开门的是个老头,他看了看门外的几个人,有些奇怪地问,“你们找谁?”   “请问这是宋静的家么?我们是警察,有个案子想要找她帮个忙。” 第86章 顶替   老头仔细瞅了瞅老唐身后那几个穿着警服的警察,确认了他们的身份,才挪开了脚步,侧过身子朝里面喊,“老婆子,有警察找你。”   “来啦。”   宋二姑的嗓音倒是响亮,听着就觉得很精神。   实际上也确实是个精神的老太太,她穿着旧式带盘扣的棉袄和黑色的棉裤,花白的头发在脑后盘着,走起路来也不像一般老人的迟缓。   “找我什么事儿啊?”老太太坐在沙发上,问老唐他们。   知道老人耳朵好使,老唐也就没刻意提高声音,他问道:“是这样的,我们一个案子涉及到了您侄子宋远山,所以想向您了解一下他这个人。”   “宋远山?”老太太听到这个名字之后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他是不是做什么违法的事儿了?我早就说过,这个白眼狼迟早要进去。”   “这个还在调查,所以我们才想向您了解一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宋二姑哼了一声,“什么样的人?肯定不是个好人。”   “他不是您侄子么?您为什么这么认为?”老唐深谙和老人说话的技巧,有时候不是你问什么她答什么,所以需要耐心的细致的引导。   “我爹妈啊,就他这么一个大孙子,临死就想见他一面,他硬是没去。”老太太提起这个事儿就开始抹眼泪,“我爹妈要是对不起他也就算了,那个白眼狼可是他们两个拉扯大的,我们其他家的孩子,哪个是我爹妈带大的?警察同志,你说这气不气人?”   从情感上来讲,宋远山这么做确实担得起宋二姑那句白眼狼。   老唐配合地点点头,“确实是不孝顺。”   宋二姑得到了警察同志的认同,叹了口气,“要只是这个也就算了,孩子岁数小不懂事,长大了也就好了。可是他后来啊,又干了不少让人心凉的事儿。”   “您具体说说?”   “我小妹妹家的孩子,那时候二十多岁,路上被车给撞了,养好了就成了瘸子。他初中就不念了,也没个学历,在这边想找个工作也找不到。   我小妹妹家那会儿穷,养个大小伙子本来就难。听说我大侄子在芦城开了个美容院,生意挺好,就想着求他给他小弟个工作,哪怕是打扫卫生,一个月少给点钱,供吃供住就行。谁知道他一口就拒绝了,说什么不方便。   你说说,他把我们当亲戚了么?我小妹妹小时候对他多好啊,过年还给他买衣服,他小弟也是从小跟在他屁股后面长大的,他就这么一点都不近人情。”   宋二姑这段话里,出现了几个让人非常在意的细节。如果不是她说,他们甚至都没有调查出来,宋远山竟然在芦城开过美容院。   老唐边听着老人抱怨,边点头。   随后追问,“您说他在芦城开美容院,那时候他年纪不大吧,怎么就有钱开店了?是他自己打工赚的钱么?”   宋二姑摆摆手,“还自己赚钱?就他那好吃懒做的性子,将近三十了还在外面混,拿的还是我爹妈的养老钱养活自己。后来他出去就不回来了,再听到他消息的时候就是他开了美容院,而且那个店还挺大。反正啊,那开店的钱肯定不是打工赚的,打工赚的那点钱可开不起那么大的店。”   “您知道他后来为什么不做美容院反而开起了饭店么?”   宋二姑摇摇头,“后面我们就跟他断绝关系了,前些年他逢年过节还让人上门来送礼,都被我扔出去了,后面就没来往了,我们家缺他那点东西的么!”   就在这时候,一旁听着两人说话的薛酒突然拿出一张照片来递给老人,问她,“这是您侄子现在的照片,您看和小时候像么?”   宋二姑把照片拿远了,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来。后来,还是她老伴把花镜给她戴上了,她才迟疑着问,“这是……远山?”   “是啊。”薛酒回答。   老唐若有所思地把目光移到宋二姑脸上。   薛酒同样在盯着老太太看。   出警局的时候,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里,特地拿了一张宋远山的近照。   “他不是不是太胖了啊,脸盘子好像有点宽,以前眼睛可不见这么大。”老太太一边看着照片,一边自己在那儿嘀咕。   她家老头也凑过来看照片,边看边皱眉,还对宋二姑说,“我瞅着怎么跟咱哥长得不一样啊?”   老太太被提醒了一下,也想起来了,放下照片就回屋里去了。在屋里翻找了好一会儿,拿着一个很旧的相册出来了,翻到其中一页放到桌上,让老唐他们看。   “这个是我哥,也就是我那侄子的亲爹。”   老唐和薛酒同时看向照片。   照片里是个中年男人,眼睛不大,瘦长脸,长得瘦高,又很黑。   他们又抬头看了眼宋二姑,依稀能从宋二姑脸上找到和这个男人相似的地方。   宋二姑对他们道:“我哥孝顺又听我妈的话,我那个侄子小时候和我哥可像了,还挺懂事的,所以我爹妈才那么稀罕他。”说完,又有些奇怪地说,“怎么长大了,一点都不像他爸了呢?”   老唐和薛酒对视了一眼,虽然宋远山有些胖,导致在辨认五官的时候没那么清晰,但是他们还是能够分辨出,他和照片上这个是他亲生父亲的男人,长相上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您有宋远山年轻时候的照片么?”薛酒问。   “有,后面有一张,他二十岁的照片。”说着宋二姑往后翻,然后指着一张照片上的人对他说,“这个就是。”   照片里的那个宋远山,果然如同宋二姑说的,和她大哥长得非常像。   “宋远山离开家之后,他是不是再也没回来过?”薛酒问宋二姑。   “是啊。”宋二姑还在盯着那张薛酒带过来的照片看,一边看一边小声说,“这是远山么?”   在来宋二姑家里之前,谁都没想到会有这么大一个发现。   很显然,宋远山的身份被人顶替了,甚至在这么多年过去之后,在各种证件上,现在的宋远山才是被法律承认的那个。   至于真正的宋远山在哪里?   看了眼宋二姑苍老的面孔,薛酒没有再问下去了。   临走的时候,薛酒把照片从宋二姑手里拿了回来,他不确定老人是不是猜到了一些,她真正的侄子很可能早就不在了。   “光是靠这些照片,我们就能抓人了。”老唐从宋二姑那里拿到了她大哥和宋远山年轻时期的照片。   不过走之前承诺用过之后会送回来的。   “现在惊动这个宋远山对我们没好处,既然知道他有问题,那就找人盯着他,不信他不露出马脚来。”薛酒眼里寒光闪烁。   现在他们已经能够确定,元宵失踪的事,跟宋远山百分之百有关。   “放心,他跑不掉了。”   回警局后,老唐第一时间又去找了副局长。   对于他才不到一个星期,又过来说要监控一个人的通信,副局长已经不想跟他说话了。   不过在老唐拿出近期查到的线索之后,局长还是被说服了。   局长这头安排妥了,老唐立即派人去监控宋远山,他相信只要盯紧了这个人,绝对能找到元宵。   元宵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而她浑身发软,连抬手都做不到。   她努力地回想之前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她想要上楼的时候,遇到了薛酒的母亲。   薛夫人似乎知道她要来一样,好像专门在等她,然后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通警告加嘲讽。   说她厚着脸皮住在薛酒的房子里,和她那个亲妈一样不知廉耻。   元宵当时很生气,她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去找薛酒,跟他分手。他有那么一个妈,对自己再好又有什么用。   她那些天纠结的问题,根本就没有必要,因为他们没有以后了。   她在大厦门口打了辆车,司机先是跟她聊天,说了一会儿后,趁她不注意突然拿了什么东西扎向她脖子……   之后元宵就再没有印象了。   她这是……被人绑架了么?   元宵艰难地扭转头,看着四周。   屋子里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四面雪白的墙壁上只有一扇门,没有窗户。   就在她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时候,外面好像有人用钥匙开了门,然后推门走了进来。   进来的是个女人,让元宵惊悚的是,那个女人和她长得很像,要不是她可以确定,当初华欣只有她和任玥两个女儿,甚至以为这个女人也是华欣生的。   但是仔细看,就能发现这女人脸上的妆有些重,而且无关有些地方不是那么自然。   她是整过容的。   元宵在心里下了一个定论,同时又疑惑,为什么要整的和自己一样?   “你醒了,吃东西吧。”女人声音柔柔的,她把手里的托盘放到床上,里面只有一碗粥。   “这是什么地方,你是谁?”   “这是我们的家啊,以后我就是你姐姐了,我会照顾你的。”女人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她,轻声说。   而元宵听到这些话,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 第87章 所见所闻   元宵在那个房间里被关了三天,这三天时间里,都是那个和她长得很像的女人来给她送饭。   她不知道那些人在饭里给她下了什么药,她一直使不上力,而且头昏昏沉沉的,可是不吃饭可能会触怒那些人,情况更糟。   又到了吃饭的时间,那个女人准时来到了房间里,依旧是一碗粥。   “为什么我每天都要喝粥?”元宵有些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看着那个女人把粥端过来。   “刚到家的时候大家都是这样的,有些姐妹性格太糟糕了,总是大喊大叫。”说着,那女人微笑着看元宵,“你放心,再吃两天就好了,然后你就可以去上课了。”   “上课,什么课?”元宵心里一跳。   “你刚来,教授可能会一对一的教导你,你可要细心听。”女人嘱咐她。   “教授……教我什么?”   “他教导我们认识自己的内心,改掉一些坏毛病。”   哪怕对方并没有细致的说,可她这种说法,让元宵第一个想到的词就是“洗脑”。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学这些东西?”   “当然是为了配得上我们未来的伴侣,只有我们变得优秀了,我们未来的孩子才会继承这种优秀。”女人毫不迟疑地回答她。   “是要……嫁人么?”元宵问的有些迟疑。   那女人微微笑了笑,“爱情不是占有,只要呆在他的身边,为他生儿育女就好了,名分并不重要。”   元宵在社会上呆了这么多年,不是没见过这种类型的女人,她们的目的特别纯粹,为了钱。   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为了爱情的。她没有说服元宵,但元宵觉得她已经说服了她自己。   这让她不禁想到了任玥,她似乎也是满嘴的爱情。所以,这里就是让任玥完全变成另一个人的地方么?   她有些害怕,她也会变成那个样子么?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元宵问。   “我叫青紫。”   “青紫?”元宵一愣,青这个姓氏让她瞬间就联想到了青禾,这个姓氏不该这么常见啊!“你认识青禾么?”   “她呀,认识,我们是同一年的。”说着,她有些怀念道:“那年一起来家里的,一共有五个姐妹,可惜最后就剩下我一个了。”   “其他人呢?”   “她们资质差了点,大概出去嫁人了吧。”   所以,青禾原来真的被人洗脑过。   元宵不知道青紫说的所谓的资质是什么,可是她见识过青禾的疯狂,眼前这个女人,或者说这里面关着的女人们,会不会比青禾还要疯狂?   “你知道青禾死了么?”   “她死了?为什么?”青紫似乎稍微提起了些兴致。   “她丈夫想要杀一个人,让她下手,但是她失败了,被警察找上门,她担下了所有罪名跳楼了。”   “哦。”青紫点点头,“这也正常,她有些死脑筋,没有成为人上人的资质,要不是这样当初也不会被送走。”   元宵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好一会儿她才继续问,“想要成为人上人,还有什么特定的要求么?”   “这些以后教授都会教你的,不过有些人就是学不会。其实要求也不多,在爱我们伴侣的时候,同样要爱自己,不然怎么对得起培养我们的家人。青禾当初就是学不会怎么爱自己。”青紫说完摇摇头。   随即她看向元宵,笑道:“放心吧,你可是大哥千挑万选才送过来的,你一定不会变成青禾那样的。”   “大哥是谁?”   “是我们的家长,他在外面工作,养着我们。”   “他在、在家么,我怎么没见到他?”元宵意识到,那个所谓的大哥,就是把她绑架过来的人了。   会是谁?   千挑万选了她,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被盯上很久了?   “大哥不常回来,不过过几天他会专门回来看你的。”青紫的语气里流露出了一丝丝的嫉妒,大哥对元宵的另眼相待,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是么,我很期待。”元宵干笑一声。   之后两人没有再说话,青紫看着她把粥喝光了之后,就拿着空碗要走。   她打开门正要出去,元宵突然问,“这里、家里现在有很多人么?”   “不多了,今年都没有送来新的姐妹,又离开了不少。”青紫边说着,边关上了门。   门外再次响起锁门的声音。   元宵吐了口气,青紫从头到尾似乎都没有隐瞒她的打算,她会这么做,或者是那位“大哥”打算把她灭口,或者是百分百确信她能够成为“自己人”。   无论是哪一种,都很让人绝望。   第五天,青紫终于没有再给她送粥,她扶着元宵走出了那间只有灯光照明的屋子。   元宵还以为在外面能够看到太阳,可实际上外面的空间虽然大,但窗户依旧是封上的,到处都点的灯。   她一边跟着青紫的脚步往外走,一边四处观察,感觉这里像是别墅,还是连栋的那种。   青紫把她带去了一间浴室。   浴室并不像是家用的那种,而是像是外面的公共浴室,里面有六个淋浴头,不过现在没有人在里面。   “进去洗干净,然后换上6号柜子里的衣服,一会儿教授要给你上课了。”青紫说完不等她反应,就把她推了进去,然后把门关上了。   虽然没有再给她喝那种让人无力的粥,但元宵体力所剩不多,洗完澡后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   青紫给她准备的衣服是丝绸衬衫和长裙,元宵以前不太喜欢穿裙子,穿上之后总觉得很别扭。   她穿好衣服后,在里面敲门,青紫把门打开了。   这时候,元宵才注意到,青紫似乎也穿着这样款式的衣服,这似乎是这里的制服。   这时候,元宵突然看到走廊尽头有人朝这边走过来。   也是个年轻的女人,好在她的容貌和自己并不一样,但是穿的是同样的衣服,她在见到青紫的时候小声地叫了一声,“姐姐。”   “刚下课?”青紫看了她一眼,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这里也有地位差别么?   元宵一边打量对面的人,一边听着两人说话。   “刚下课?教授有什么吩咐?”   “教授说我要重修心理教育。”   心理教育这个词似乎刺激到了青紫,她不悦地提高声音,“你怎么搞的,难道不知道这是最重要的课程么?如果你还是学不好,你就只能被送出去了。”   “姐,我会好好学的,别让教授把我送走。”那女人好像被青紫吓到了,立即哀求她。   “行了,你先去洗澡,我带着新的妹妹去见教授。”说完,也不管那个女人,转身就走。   临走之前,元宵的目光从那个女人的手上移开,她的手是肿的。   “我看她的手肿了,是不是受罚了?”元宵一边跟着青紫,一边跟她闲聊起来。   “心理教育课要重修,肯定会受罚的,没有现在把她赶出去,已经是教授宽宏大量了。真是的,两年前我就知道她资质不行。”   “她是两年前来家里的?”   “是啊,被送来的时候就不听话,又喊又叫,还不听话。在屋子里呆了一个月才出来见教授。”   青紫嘴里的年轻女人,显然一开始是非常抗拒这个地方的,可她现在却在哀求青紫不要让她离开。   两年时间,就变成这样了么?   “她为什么不想走?”   青紫回头看了眼元宵,“你是不会懂的,你学完了课程,会直接被送去最好的地方,其他人只能竞争,学得好的,才能遇上好男人。”   元宵还想问最好的地方是指哪里,但是她们已经来到了目的地。   青紫敲了敲门,得到了里面的回应后,打开门让元宵进去。   元宵走进去后发现,这是一间比较宽敞的房间,房间里摆着一张宽大的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这个人应该就是教授了。   他看起来很温和,在见到元宵的时候朝她笑了笑,指着对面道:“坐下吧,不要怕,我只是和你聊一聊。”   元宵乖顺的坐下。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洗脑,变成其他人那样,但是在没找到逃出去的方法之前,她只能尽可能的顺从,而不是和他们对着干。   教授的课程上下午各一次,从一开始的只是闲聊,到了后来聊到了她的家庭,和她这些年的经历。第一节课只有她自己在听,但是后面的课程,青紫还有她不认识的人会陪她一起旁听。   教授总是挑起关于她父母家人抛弃她的话题,元宵会配合的表现出愤怒和难过。然后旁听的人会安慰她,并列举她们曾经遭遇过的不幸,带着她一起咒骂她的父母。   只不过两天时间,那些人仿佛就跟她熟悉起来了。   然后元宵开始跟着她们一起去上大课,大课是另外一个中年女人在教,去了之后元宵才意识到,这是所谓的“贵族”课程。   全程,那个女人都在讲上流社会,给她们看图片,放视频,给她们介绍里面一些女人的身份。   有几个女人,竟然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看着她们参加奢华的晚宴,出入高级会所,几乎没用那位教师多么努力的煽动,上课的学生们眼睛就都亮了起来。 第88章 机会   在元宵看来,这里的洗脑方式就像是传销。在洗脑的过程中,不忘记让她们看到巨大的利益。   谁不希望过上人上人的生活呢?   这些例子都是真实的,也就是说,只要她们努力改掉那些坏的习惯,按照教授的说法来改变自己,将来都能过上同样的生活。   她们以前的观念被教授的说法和现实双向冲击,慢慢摧毁,然后渐渐接受这种被人强加而来的观念。   她们都认为自己是自愿的,而不是被迫的。   她们希望留在“家里”,哪怕给了她们机会,她们也不愿意回到以前的家庭。   元宵尝试着跟她们聊过她们被拐来以前的生活,但是很少有人愿意说,少有的几个愿意说的,态度也都是一致的。   她们认为以她们的资质本来应该可以早就过上更优质的生活,都是家里的人耽误了她们。   所以,每次提及家人,从她们脸上看到的都是厌恶和憎恨。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她可能永远都无法相信,世上会有这么荒唐的事。   元宵来到这里的第十天,青紫突然通知她,说大哥下午要回家见她。   元宵也一直在等着这个“大哥”的出现,至少也该让她知道,那个一直藏在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薛酒盯着宋远山已经将近一个星期,这些天他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可宋远山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期间老唐还深入调查了宋远山这个人,以及他的房产等信息。   可惜查到的线索太少,宋远山名下,除了东山的别墅之外,就只有一些店面。   他的生活也很有规律,除了每月抽出固定的时间去各地的分店查看之外,几乎都留在秦川办公。   光是从调查结果来看,老唐都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查错了人。   其实之前华欣死的时候,老唐也查过他一次,得到的也是同样的结论,所以那时候才把他忽略过去了。   如果不是他们手上有证据,证明他并不是真正的宋远山,可能真的会被他给逃过去。   已经快要一个礼拜了,宋远山和齐家那头都没有什么收获,他的压力也很大。   就在这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一看是薛酒打来的,老唐赶忙接通。   “宋远山已经出发了,现在已经到了八角山附近,我怀疑他要去八角山那边的别墅。”   八角山已经是秦川市西郊更往西的地方了,再往前就是下辖的县城。   前些年,秦川市的领导本来打算开发八角山,把这里打造成休闲旅游景点。   有外地来的地产商花了大价钱买了地皮,盖了一片别墅,打算靠着旅游景点赚一波钱。   结果在景点建造的时候,发生了恶性斗殴事件,死了好几个人,造成的影响很恶劣。这个项目暂时被搁置了,导致八角山的别墅建造好了之后,没能借上这一股东风,买别墅的人也并不算太多。   一般会在八角山买别墅的,多是喜欢清静,就算过来住,也只是偶尔。   总体来说,那个地方常住的人口,非常的少。   尤其别墅占地面积大,周围连着山,绿化又太好,导致走进别墅区,像是走进树林里一样,再加上许多没人住的别墅,显得有些渗人。   “你带了多少人?”老唐听到薛酒的话心跳也不禁加快。他们等待的时机,来了。   两天之前,监听的人就跟他汇报过,宋远山接了一通未知来电,通话时间很短,具体内容是,对方询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而宋远山给出的时间,就是今天。   “一共四个人。”   “你在那儿等我,我马上带人过去。”   ……   在见到宋远山的时候,元宵竟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惊讶。可能在潜意识里,她已经猜到了那个让她陷入这个境地的罪魁祸首是谁了。   毕竟,之前让她去见律师的就是宋远山,而她也正是在见过律师后被人绑架的。   “听教授说,你这几天非常配合。”宋远山坐在她身边,正前方,屏幕上还在播放一个舞会的视频。   因为他的突然出现,教室里的同学和老师都温顺地离开了,把屋子让给他和元宵两个人。   元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是正确的,只好保持沉默。   “你是个性格倔强的孩子,虽然他们都说你很配合,不过我看得出来,你只是在敷衍,并且想着伺机逃跑,对么?”   宋远山在和她说话的同时,眼睛却一直盯着屏幕上的视频看,好似,哪怕已经看破了她,也并不放在心里。   “我不应该这么想么?”   既然已经被看穿,元宵也没有否认的打算。   因为她也明白,她对宋远山有用,她的处境暂时还是安全的。   宋远山笑了笑,“刚来到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抱着这样的想法,不过后来她们都改变了。”   说着,他指着视频里笑靥如花的女人道:“她就是最好的例子,也是我非常得意的作品。”   元宵也看向屏幕,在宋远山来之前,教导她们“贵族知识”的老师就介绍过那个女人,她现在叫兰莹,是少有的几个,能够“登堂入室”的成功人士。   她守着某位富商多年,不争不抢,为对方生了两儿一女,终于成功挤掉了对方的原配。   在老师的口中,她就是需要所有人学习的对象。   元宵明白,宋远山在告诉她,兰莹曾经也挣扎过,但是最后还是被驯服了,她的小心思是完全没用的。   可是不试试怎么知道没用。   至少,薛酒会找她,她不能在薛酒寻找他的过程中放弃。   宋远山突然转过头,看着有些失神的元宵,笑问,“我知道,你一定还在期盼着你的小男朋友能够找到你。”   元宵看着他的笑容,感觉心脏好像被人掐住了一样。   她意识到,宋远山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不是她想听的。   “他不会找你了。”   “不可能。”元宵脱口而出。   “在他眼里,你已经是个死人了。”宋远山的手拍在她肩膀上,“你因为受不了他母亲的刺激,买了车票去芦城,并且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跳海自杀了。”   “你——”元宵感觉脑子嗡的一下子,好像要炸开了。   宋远山似乎觉得这样的刺激还不够一样,继续说,“他亲自去芦城确认了你的死讯,虽然没能找到你的尸体,不过回来之后,他托人买了一块墓地,那应该是他为你准备的。”   这消息,还是宋远山意外听到的,是他给华欣买墓地的那个中介在聊天的时候说出来的,原本对方给他推销过那块墓地,但是要价太高,宋远山拒绝了,没想到会被薛酒买去。   薛酒此举,确认了他的猜测。他应该已经确信元宵死亡了,这是个好消息。   “好好呆在这儿吧,等他忘了你,那时候你应该也不会在乎他了。”   这个时候的元宵,根本没有听宋远山在说什么。她的脑子里,不停地回响宋远山的那句,你已经死了。   她在其他人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么?   元宵心底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绝望,她明明还活着,怎么会变成一个死人?   薛酒也认为她死了么?   宋远山特地过来,和她说这些,可能只是想掐灭她最后的希望,让她彻底死心。   不得不说,他成功了。   元宵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屋里永远都只有亮的刺眼的白炽灯,她几乎要忘记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了。   她以后的人生,真的就这样了么?可她一点都不想变成兰莹那样的人。   元宵看着视频里,连微笑的弧度都没有一丝一毫改变的女人,当人失去自我之后,她还是她么?   在和元宵聊完之后,宋远山心情愉快地走出了教授。   他知道,以元宵的性格,必然不会轻易妥协。但是,只要掐准了脉络,任何人都逃不过去。   摧毁掉她的希望,只是第一步。   当宋远山还在幻想着驯服元宵之后,可以用她从齐家换来多少好处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别墅外面已经围满了警察。   老唐担心人跑了,直接调了武警过来。   在来之前,薛酒已经跟他说过别墅的具体位置。而老唐也用最快的速度查出了连栋别墅的房主身份。   房主叫赵学忠,一名在芦城拥有一家美容院,在秦川开了一间心理诊所的心理医生。   更巧的是,那家美容院,曾经是属于宋远山的。   老唐对于今天的行动,并不敢说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因为他掌握的信息也只能够从侧面推断,但也值得试一试了。   以老刑警的直觉,他这一次绝对不会无功而返。   在别墅里呆了将近两个小时,宋远山才被送了出来。   送他出来的,正是别墅的主人赵国忠,也是元宵所认识的那位教授。   和他们一起的还有青紫,青紫对于大哥的离开显得有些不舍,她挽着宋远山的胳膊,似乎很想和他一起走。   但是宋远山对她的态度很冷淡,这让青紫心里很难过。   赵国忠拍了拍青紫的手臂,示意她放开宋远山,青紫虽然不甘心,但也听话的松手了。   “教授,元宵就交给你了,希望下次来的时候,她会变得不一样。”   赵元忠自信满满道:“放心吧,你什么时候见我失败过。双胞胎有很多地方都是相似的,我能教的好任玥,就一定能教的好她。”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到时候不会亏待你的。”   宋远山笑眯眯地拍了拍赵元忠的肩膀,两人并肩走向别墅大门。   当大门打开的瞬间,一群武警端着枪指向宋远山和赵元忠,还有的警察已经冲进了别墅。 第89章 元西   被警察围在中间的宋远山慢慢的举起双手,刚才他让元宵体会过的绝望,这一次轮到他了。   因为太过自信自己的计划,他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警察会找上门来。   看到这么多黑洞洞的枪口,他知道,这一回逃不掉了。   别墅里面的反抗很快就被镇压了下来,别墅一层,五六个拿着手枪的男人刚从屋子里跑出来,还没来得及开枪,就已经被制服。   而别墅的二三层,全部都是年轻漂亮的女人,她们茫然又慌乱地看着冲进来的警察,完全无法反应。   薛酒在第一时间就跟武警们一起冲了进入,他跑上楼,一间屋一间屋地寻找元宵,直至在别墅尽头的一间教室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楼下的声音并没有传上来,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仿佛失去灵魂的木偶。   直到薛酒朝她一步一步走过去,对她说:“元宵,我来了。”   元宵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仰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他手上拿着枪,胸口还在剧烈起伏,浑身都带着生人勿进的凛冽。   他真的来了。   元宵整个人扑到薛酒怀里,又哭又笑。   在她最绝望的时候,薛酒永远都不会让她失望。   他找到了她。   薛酒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说,“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当薛酒牵着元宵的手,和她一起走出别墅的时候,他的同事们也已经控制了别墅里所有的人。   除去一层的看守之外,这里面包括元宵,一共有十一个年轻女人。   虽然她们口口声声说这里是她们的家,她们并不是被拐卖的,但元宵可是实实在在被绑架的。   凭她们的几句话,宋远山根本无法脱罪,他身上的罪名,多得是。   元宵出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被带了手铐的宋远山和“教授”。   这突如其来的翻转,让宋远山之前对她说过的所有话,他的运筹帷幄,现在看来,显得那么可笑。   宋远山被带走了,连同着他费心经营了二十年的“事业”,也至此终结。   但是,无论警察还是元宵,心里都有着很多的疑问,无法解答。   在抓到宋远山的第一时间,老唐就申请了对宋远山的住处进行搜查,因为他可能没有预料到会有今天,所以警察从他家里的一个暗室中,搜出了不少对他来说致命的证据。   交易人口的秘密账册,只记录着很多名字的电话号码本,上面写着彪子和奎子的号码已经被划去,那是属于几个月前被抓的,元彪和元奎的号码。还有杨建军的号码,他是绑架元宵的实施者。   不过现在已经没用了,因为杨建军刚刚就在被抓的人里面。   警察之所以查不到他的行踪,是因为他躲在了宋远山为他提供的庇护所里。   宋远山庇护的这些打手们,恐怕每一个人的身份都值得深查一番。   和电话号码本放在一起的是一个老旧的手机,里面安了不记名手机卡,想必可以通过这个手机卡查出曾经和他联系过的人。   这些东西都被放到了证物袋里,老唐对于搜查的结果还算满意。就在这时,一个警察朝老唐喊了声,“队长,找到一个保险柜。”   保险柜是安装在墙里的,有有一层假墙皮遮掩,外面还摆着一张桌子。   找人打开了保险柜,里面除了金条宝石,还有不少美金,以及量个文件袋。   一个文件袋里放着一个U盘,另外一个里面,出人意料的,放着一个人的身份证。   是那种最早发的身份证,照片上的人看起来很年轻,只有二十多岁。看日期,已经过期很多年了。   身份证上的照片也并不是宋远山本人,但是身份证上的名字,却让老唐被惊的话都没说出来。   元西。   他以前没听过元西这个名字,却听过元东的。   这个名字,不得不让他产生了一些联想。   如果宋远山真正的名字就叫元西,那么之前许多他想不通的地方,好像一下子就有了解释。   元宵跟着薛酒一起回了警局,等着做笔录。   这次行动,老唐抓了不少人回来,他们刑警队一时间竟然有点人满为患。   等老唐带着搜查的人回局里的时候,元宵的笔录已经做完了。不过他特地打了电话说有事要当面问元宵,所以薛酒并没有带她回家。   见到元宵,老唐和她打了声招呼,见她气色还不错,才放心。   “先坐。”   薛酒陪着元宵一起坐下,然后听到老唐问:“元宵,你知道元西这个人么?”   “元西?”元宵喃喃自语,她爸叫元东,那元西很可能是他兄弟,也就是自己的大伯。   可是之前好像从来没人说过……   不、不对,有说过的,只是她当时没有在意。   那时候,她感谢五爷爷帮她安葬了她爸。五爷爷却自责没有看好她爸,让他早早死了。   她依稀记得,他的原话好像是,“他爹妈死的早,西子也没了,就剩他这么一根独苗我也没把他看好。”   “元宵?”见元宵半晌不说话,老唐忍不住叫了她一声。   元宵的思绪被打断,吸了口气,看向老唐,“如果没弄错的话,元西应该是我爸兄弟,但是他好像已经死了。”   老唐沉默了一会儿,对元宵说:“我们在宋远山的家里,找到了元西的身份证,所以……”   “所以你觉得,他就是元西,我爸的兄弟?”   “我们是这么怀疑的,他现在的身份是假的,所以这个猜测成真的可能性很大。”   “可是要怎么证明他的身份?”   “放心,我们会想办法的。”老唐没告诉元宵他打算用什么办法,他朝薛酒吩咐道:“这几天你好好陪着元宵,有事的话我给你们打电话。”   人已经抓到了,哪怕没有其他把柄,宋远山这个拐卖人口的罪名是必然要扛在身上了,不过他们还需要审讯和调查,那一个罪名,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远远不够。而且从他家里搜出来的东西,很可能会牵连出其他犯罪分子,这些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薛酒这段日子为了找元宵,几乎不眠不休,老唐让他回去陪元宵,也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   薛酒带着元宵一起回家,屋子里的一切都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薛酒不肯放她回房间,哪怕已经很疲惫了,依旧抱着她不放手。   元宵和他躺在一起,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和他一起睡了过去。   这一次,没有噩梦,也没有惊醒。   两个人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元宵睁开眼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刚刚醒来突然产生的恐慌瞬间就平复了下来。   这时候,薛酒放到床头的手机响了起来。薛酒懒洋洋地睁开眼,反手摸到了手机,拿到眼前看了好一会儿,依旧没有接通电话。   “谁打来的?”   “是我爸。”薛酒的语气有些冷淡,他知道父亲打电话势必是因为他和他母亲的事情。   虽然他母亲的行为并没有真的造成元宵自杀,但这不意味着她在整件事情里一点错都没有。   可他母亲似乎并不这么认为,薛酒自认讲理,但他没办法和他母亲讲道理。   对于元宵的失而复得,他不希望任何意外再出现在两人之间,哪怕是父母也不行。   “你爸的性格,和你妈一样么?”元宵趴在薛酒旁边,偏着头问他。如果一样的话,就当她什么都没说吧。   薛酒有点好笑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我爸很理智,他认可我的观点”   “接电话吧,听听他说什么。”   经历了这么多,元宵也想明白了,有些事没必要自己扛着,交给薛酒就好。   她不想再去想将来会怎么样,有一个薛酒这样的男朋友,哪怕没有将来,她也愿意和他在一起。   她想,这世上大概没谁比他对自己更好了。就算真的走不到最后,她也不会怨恨。   薛酒在她的目光注视下,接通了电话。   “爸。”薛酒叫了一声。   电话那头的薛宸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听说人找回来了,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薛酒看了元宵一眼,回道:“没受伤,人挺好的。”   “那就好,你们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出来吃顿饭。”   “不用了。”薛酒丝毫没有犹豫的拒绝了。   薛宸怎么会不知道儿子的想法,他妻子只有在面对儿子的事情上才会这样失去理智,甚至失去了风度去针对一个晚辈。   等他知道的时候,这对母子的关系已经彻底降到冰点。   他无法从中协调,这是观念上的问题,他儿子不会让步,他妻子也很坚持。虽然他觉得,妻子的坚持根本没有用。   可他不能因此完全不跟儿子沟通,薛宸不希望有一天儿子结婚了,消息还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   “你不想把你未来的妻子,介绍给你父亲认识一下么?”   薛宸的说法让薛酒迟疑了一下。   见家长,得到祝福,不只是一种形式,还是刻在人骨子里的一种理念,如果能够得到他父亲的祝福,元宵应该会高兴。 第90章 结局   元宵完全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只能眼巴巴看薛酒。   薛酒对她做嘴型:“我爸要请我们吃饭。”   元宵立即瞪大眼睛,受到了一点惊吓。   薛酒没有直接回答他,“我需要问问她的意见。”   “当然。”   于是薛酒转头问元宵,“想去么?”   元宵着实想了好几秒,才缓缓地点了下头,“那就去吧。”   得到了女友的回答,薛酒转头就告诉了薛宸。   薛宸笑了笑,当即跟他定下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吃饭时间就定在了中午,两人几乎只是起床吃了顿早饭,又随便收拾了一下,就快要到约好的时间了。   元宵这一上午都在屋里扫尘,都还没做好心里建设,就不得不直面薛酒的父亲。   可是见到的,只是个带着温和笑容的男人。哪怕年纪不小了,薛宸身上仍然带着迷人的特质。   和他说话,也是如沐春风,导致一顿饭下来,元宵的目光就没分给薛酒一点。   薛酒偷偷瞪了他爸一眼,心里不满。   说实话,在见到元宵之前,薛宸早早听了妻子对这女孩子的贬低,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见了面之后,他觉得果然还是需要相信儿子的眼光。   刨除一切外在,这个女孩子目光很正,言行举止都很得体。性格或许算不上开朗,但他儿子似乎也挺喜欢。   两个人坐在一起,哪怕不说话,都能感觉出那种插不进其他人的氛围。   他这个当父亲的,也没什么反对的理由。   一顿饭结束,薛宸并没有提及和薛酒母亲有关的话题,聊天也只聊些轻松的话题,好像只是大家见见面,聊聊天。   吃完饭走到酒店门口,薛酒去开车,薛宸看着儿子走远了,从兜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塞进元宵手里。   “这是给你的见面礼,这个可是不能拒绝的。”   看着薛酒父亲的笑容,元宵接下了那个红包,“谢谢伯父。”   “好啦,我就先回去了。等你们决定结婚的时候,可别忘了通知我。”   元宵有些尴尬,连忙道:“怎么会。”   薛宸摆摆手,上了外面等着接他的车,走了。   薛酒开车过来,就看见元宵手里拿着一个红包正站在那发呆呢。   他立即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心里暗道,他爸果然上道。   虽然他爸平时对人的态度都是一贯温和,但是他是不是喜欢这个人,还是能够通过一些细节感觉到的。   至少,他爸是不讨厌元宵。   想来,元宵也能够感觉到。   “刚才老唐给我来电话,说问出了一些东西,和你有关的,问你要不要去一趟警局。”   元宵点头。   薛酒调转车头开往市局。   他偶尔看一眼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元宵,觉得很安心。   在抓到人的第一时间,老唐就让人去查了那几个被抓到的打手的身份。果然每一个都是有案底的。   这些人也都是老油条,宋远山给他们钱,他们就愿意帮他办事,但现在人被抓了,他们也没有什么忠心可言。   为了脱罪,该说的不该说的,他们都说了。   其中一个人,正好提到了宋远山让他们买凶杀人的事,这个要杀的人,恰好就是元宵。甚至就连杀手的人选,也是宋远山提供的。   他很细致的描述了当时和王顺昌通话的过程,包括对他用王顺昌全家来威胁他,并且又用大笔金钱来利诱,并且引导对方可以让他妻子去顶罪。   他的供述和王顺昌当时的口供完全对得上。   所以,当时买凶想要杀元宵的那个幕后主使可以确认,是宋远山无疑。   被抓到的那个“教授”,他们甚至没开始问,就主   动的把宋远山这些年让他给人洗脑,并且给他大量金钱的事情说的一清二楚。   他很明白,自己充其量是个帮凶,更没有涉及买卖人口,就算判刑,也不会太重,配合警察争取宽大处理才是最好的选择。   有了这些人的口供,数罪并罚,再加上持续年限极长,算得上是极为恶劣的犯罪,宋远山是什么样的下场,几乎可以预料。   不过,这还只是开始。   因为案子太大,引起了省里的关注,这个时候,从宋远山家里搜达的那个U盘里的内容也公布出来了。   里面,是他多年来和齐振邦以及齐振邦的管家通话时留下的录音。   光是听这些录音,刑侦人员就听了足足一天,记录下来的交易,有上百次。   最让人吃惊的是,从这些录音标注的时间来看,应该是从二十五年前开始的。但是中间有两年没有联系,两年后联系又恢复了。   老唐一直认为,宋远山和齐振邦的交易,是从二十年前开始的。是在元东所在的拐卖人口组织被打掉之后,华欣接手了这个组织隐藏起来慢慢发展,然后和齐家搭上了线。   可在案件的调查过程中,他发现华欣只是个明面上的幌子,除了她笔记本电脑里的账册,他们没有找到任何华欣和这个组织的联系。   但是宋远山就不同了,他掌控着这个组织,长达二十五年,这是他自己留下的证据。   再加上他们对宋远山身份的猜测,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当年被抓的元东,很可能只是他兄弟元西推出去的替罪羊,这个拐卖人口组织真正的领导是元西,他弟弟给他顶罪之后,他改容换冒,小心地躲过了警察,在两年之后又联系上了齐家,再次干起了同样的勾当。   早些年,可没有变声器这些东西,这些音频,就足以搬倒齐家。老唐没有亲自去办,而是让副手带人过去了。   他亲自去审问宋远山。   按照规矩,元宵是不能旁听的,她被薛酒留在了老唐的办公室。薛酒和老唐一起进了审讯室。   距离被抓,已经过了一夜,宋远山精神看起来很差,可能是已经预料到自己的结局,也知道没人能救他了。   “姓名。”   “宋远山”   “不对吧,宋家可不承认你是宋远山。”老唐似笑非笑地扔出一张真正的宋远山的照片。   宋远山看到照片的时候闭上了眼,难怪。   他们竟然去宋家调查他,并且真的查出了问题。   二十多年,始终没有警察盯上他,他开始渐渐的放松,不如最开始那么警惕,终于还是被抓到了马脚。   “再问一遍,姓名。”   “你们打开了保险柜,对吧?”宋远山没有回答老唐的问题,而是问他。   老唐点头,“是的,里面的东西很让人吃惊。”   原本他准备那些东西,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齐家和他翻脸,他手上的证据也能够轻易拿捏对方。   没想到,这些东西他没用上,警察倒是用上了,还   成了定罪的关键。   既然他们拿到了那些东西,宋远山也终于松口了,“我叫元西。”   “组织拐卖人口二十余年,并将拐来的人洗脑后卖给齐振邦,承认么?”老唐接着问。   “承认。”   “指使手下买凶杀害元宵未遂,承认么?”   宋远山点头,“承认。”   他好像全然放弃了,这让已经做好准备打一场硬仗的老唐多少还有点失望。   不过他这样的状态,对警方来说,是很有利的。打掉宋远山只是开始,齐家那边才是重头戏。   曾经在市里风光了二十多年的齐家,终于要走向末路了。   “既然这个组织一直在你的手里,为什么警察二十年前抓到的却是你弟弟?他也参与了买卖人口么?”   薛酒从老唐这里听说,他们通过连丘市的警方得知,确实有元西这么一个人,他是元东的双胞胎哥哥,不过东渠县的人都说他已经死了。   听到这个问题,宋远山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吐了口气,“他没有,是我威胁他,如果不帮我顶罪,我就把他老婆买卖人口的消息传出去,他两个女儿就没妈了。”   薛酒眼一眯,“华欣以前也参与过?”   宋远山嗤笑一声,“那个女人,看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她觉得我弟像个木头,不体贴人,所以看上了我,愿意帮我。我让她写了一本账册,我弟认识她的字,就相信了我的话。”   无论是老唐还是薛酒,都被这神展开的剧情惊住了。   他们怎么想,都想不到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   “可惜,她还是小瞧了我弟,就算我弟爱她,也没忘了留个心眼,把那个账册给藏起来了。她提心吊胆了二十年,才终于找到了。”   “那为什么是你先对元宵动手?”按照宋远山的说法,先对元宵下手的难道不该是华欣么?   “我是在十年前才开始联系她的,那时候我换了张脸,也没跟她再见面,有事都是电话联系。我给她安   排了一个又一个丈夫,她也没有让我失望。但是钱多了,她的心就大了,不但想着脱离我,还威胁我,如果不帮她把账册拿回来,就把我没死的消息捅出去。”   “所以你帮了她。”薛酒看着宋远山在提及华欣时候,脸上流露出的阴狠的笑容,觉得事情定然不止如此。   在帮她拿账册的时候,这个人就已经开始计划对华欣下手了吧。   “可惜失败了,不过正好,她让她的人去办,果然蠢材的手下都是同样的蠢货。一个计划千疮百孔,还不是被你们警察抓到了把柄。”   “你接近她,并和她结婚是为了什么?”   宋远山笑的得意,“当然是为了钱,我给她安排的那些男人,就是为了让她给我敛财,没想到这女人的手段比我想的更厉害,这些年她靠着男人,比我赚的钱还要多。可惜,她离开我太久,竟然不乖了,那我只好快点送她去死,才能拿到这笔钱。”   “华欣的死,和她电脑里的账册,都是你安排的?”薛酒问。   元宵和他说,任玥曾经也被洗脑过,她的行为,有多少是宋远山的授意?   “是我,既可以拿到钱,又能够一劳永逸把罪名扣在她头上,多好。那个蠢货还想用同样的办法来对付我,不肯签婚前协议,我当然得答应她。”   宋远山口中的真相,让人觉得,华欣的死,真的算得上死有余辜。   这个女人,没有一丁点值得同情的地方。   “任玥为什么会听你的话,除了她被洗脑,还有其他的原因吧?”   哪怕任玥被人洗脑,华欣毕竟是她母亲,想要她下手杀人,不是这么简单的。   宋远山看着薛酒,“薛警官,你是我见过,最讨厌的人。”   薛酒挑了下眉,“过奖。”   宋远山撇了下嘴,又忽而说,“我们元家这两辈人里面,只有元宵的命最好。”   两人对于命好的定义大概完全不同,薛酒没兴趣和他聊关于元宵的话题。   见薛酒不搭话,宋远山终于把话题转了回来,“她当年先后跟我和我弟发生过关系,然后就怀孕了。孩子长大了,一个性格像我弟,另一个她说像我。然后认定了,那个孩子是我的。那个孩子长大后,也觉得我才是她亲生父亲。”说到这里,宋远山忍不住嗤笑一声,“既然有了个好父亲,她当然愿意放弃那个水性杨花又跟她抢男人的母亲。”   “元东是怎么死的?”薛酒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宋远山脸上的嘲讽笑容消失了,半晌他才回答:“我找了齐家,齐家人正好管理那所监狱,就给他用了点药,让他死在监狱里了。”   “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我弟知道的太多了,我不能让他说出去。”   宋远山目光下垂,他们是双胞胎兄弟,本该是这个世上最亲密的人。但是元家的血统大概不好,所以生出来的双胞胎,最终都会背道而驰。   离开审讯室之前,薛酒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看向盯着桌子发愣的宋远山。   问他:“你后悔过么?”   宋远山抬眼,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出了审讯室,薛酒把手里的记录本交给老唐,步履匆匆地走向老唐的办公室。   那里,元宵还在等他。   他推开门,看到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的元宵,她正在朝他微笑。   薛酒在门口站定,对她说,“元宵,你爸是无辜的。”   元宵一愣,随即瞪大眼睛。   因为她父亲的罪,而遭受过的那些痛苦,因为这一句话,终于彻底从她心底远离。   原本这只是她心底最隐晦的一个期望,竟然成真了。   她爸,没有犯罪。   这一年,秦川的冬天下了很大的雪,皑皑的白雪并没有将罪恶掩埋。震惊全国的,性质极其恶劣,跨度长达二十五年的拐卖人口的大案至此终结。   新闻上,元东这个名字也被提及,警方对外的说法是,被双胞胎兄弟威胁,被迫顶罪。   可能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个已经死去的人,在知道真相的人眼里,他或许也算不上什么纯然的无辜,但至少,他清白了。   当冬雪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所有参与过犯罪的人,一个都没有逃脱。   这座城市里,再不会有宋远山,也不会有齐振邦。或许还会有罪恶,但罪恶注定会被消灭。   冬去春来,元宵和薛酒坐上了去连丘的火车。   她没有想过,有一天还会回来。她和薛酒在这座城市重逢的时候,可能谁都没想到能走到今天。   一路风雨坎坷,几次危险,她终于不再迷茫。   当她和薛酒站在那座坟包前,元宵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   她把手上的花放在坟前,对着埋在里面,那个永远都不会回应她的男人说,“爸,我要结婚了,我带着我未来的丈夫回来看你了。”   “给我爸立个碑吧。”元宵对站在一旁的薛酒说。   “好。”   看着坟边上,努力往外钻的一抹绿意,元宵脸上慢慢浮起了微笑。   又是新的一年,又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