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名称: 摇尾   本书作者: 椿倦   晋江VIP2024-01-22完结   总书评数:348 当前被收藏数:1754 营养液数:248 文章积分:18,557,220   文案   ◎追妻|体型差|破镜重圆|吃醋小狗文学   ◎女主先婚后爱|男主暗恋成真   【1】   烟荔幼时家中遭逢变故,渐渐变得不相信爱情更不想去组建自己的家庭。即便答应和辜氏联姻,也权衡过利益,她不会成为合格的妻子,跟辜屹言顶多算情/欲合拍的伙伴。   她的丈夫年轻、多金,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成熟与稳重,只是偶尔会失控,在她宿醉不归时、在她多给其他异性几个笑脸后。   烟荔不明白,他为什么。   但搞不懂也没关系,反正,迟早会跟他离婚的。   【2】   登机那日,风疾雨惶。   烟荔撑着伞,仿佛雾幕中绽放的黑色玫瑰,转过头看他。   辜屹言浑身湿透,狼狈得像落水小狗,但肃杀不减,只是望见她,眼眶骤然红了一圈。   孤零零地站在那儿,如同他原本孤寂的人生,问她是我哪里做的还不够好,可不可以不要离婚。   她没来由地感到心脏抽疼,却依旧抛下他义无反顾地离开。   【3】   再见面,是国外。   昏暗的楼梯间,老式灯苟延残喘,烟荔被他抱在怀里深吻,巨大的阴影覆压得她透不过气,忍不住踢他:   “忘了还有宝宝是吧。”   ·忠犬v.s.不听话   ·男主恋爱脑+占有欲+男德满分+爹系男友+一丢丢绿茶   ·he/年下差两岁,角色不完美,谢绝攻击   内容标签: 年下 豪门世家 相爱相杀 姐弟恋 先婚后爱   搜索关键字:主角:烟荔,辜屹言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从一而终的热烈的爱   立意:清醒与抗争   ————下本《网恋到前任后》————   ◎网恋|打脸|破镜重圆|沙雕甜文|掉马甲文学   ◎Bking x 天然呆   【1】   跟景弋分手的第318天   想他——   个鬼   虽然他那张脸是真帅,曾经迷得曦年婳神魂颠倒,而且身材穿瘦脱肉,但那都是曾经。合格的前任就应该躺尸,全世界又不止他景弋一个香饽饽,曦年婳迅速振奋起来,帅哥那么多,找个代餐还不容易吗。   于是某天她在网络上碰到一个男生,声音巨苏巨好听,就是莫名有点耳熟,可能帅哥都共用一副嗓子。   虽然人有点拽,但有求必应,曦年婳最喜欢对他说的话就是:   “老公~爆点腹肌照。”   【2】   谈到上一段失败的恋爱,曦年婳忿忿地敲打键盘,向她的网恋对象控诉前任的恶行。   诸如拽成那x样不怕把腰闪了,还有初吻,那吻技差得老爷爷吃果冻都比他好……   对方沉默数分钟,才扣字:“哈哈。”   【3】   奔现那日,曦年婳精心打扮,早早来到了约定地点。   人不多,两分钟后,她看见前任景弋插着兜慢悠悠地走过来,然后停在自己五米开外的地方。   好巧,他也在等人?   曦年婳假装没看见,礼貌地用后脑勺对他。   真晦气!   左等右等网恋对象还不来,她拿出手机发了个消息,结果对方秒回我已经到了。   女孩抬起头,正正撞进景弋的眼睛,痞气得要命,“我不在这儿呢吗。” 第1章 Wag tail   Chapter 1   <摇尾>   文/椿倦   @晋江文学城原创首发   淋漓的欢愉后,空气湿闷、黏重。   腰腹隐隐的坠痛和身体的潮热折磨得烟荔再睡不着,她踢开被子,光脚踩在地板,也不顾遮,因为这是她家,弯腰捞起散落的文胸、衣裤。   塞进脏衣篓里,女人食指勾了件吊带睡裙,套好,再叼根黑色橡皮筋盘发,拢共十几分钟出了房间。   厨房传来吐司机工作的轰鸣,她没管,径直走去浴室冲凉。终于舒服些,烟荔才有兴致审视起自己的胴体,没看多久,便臭着脸穿衣服。   指腹滑过臀部引发酥麻颤栗,某些记忆七拼八凑地回归,她懒得再撩起裙子欣赏,估计狗爪印还没消。   有够不留情的,跟教训不听话的熊孩子似。   亏自己还大他两岁。   烟荔窝着火坐在餐桌等饭,辜屹言洗完手从厨房出来。   她就盯着他,他往哪走眼珠就往哪转,分寸不离。这会儿辜屹言倒像变了个人,兴许之后要回公司开会,穿了西装打了领结,沉默寡言跟得自闭症一样,烟荔还真怀疑过。   开春决定和辜家联姻,烟荔百万个不愿意,她是不婚主义者,习惯单身的自由散漫,经常陪朋友喝酒泡吧,偶尔无聊谈谈对象,腻了就踹。她够漂亮,也够带劲,追求者排到香榭丽舍大街,但谁都拿不下。   凭他们的背景,联姻只是虚名,方便日后发展家族企业而已,其实都各玩各的,烟荔也这样想,她没有成为妻子的觉悟,更别提母亲。   辜屹言的妈妈曾经告诉过她,自己儿子有病。   真是直白,骂人都这么清新脱俗。烟荔不管他有病没病,反正不是会杀/人会死人的病就行,况且相处两个月,辜屹言不像得病的人。   除了不爱说话,他体力精力旺盛得过头,烟荔身体力行。   男人拉开椅子坐下来喝粥,素白的眼皮垂敛,睫毛密密匝匝。烟荔不吃,依旧盯着他,臂肘抵在桌面,手指有意无意地拽吊带,拉起再回弹,拉起再回弹。   他总算分了个眼神,望向她吊带盖不住的地方,凌乱的殷红的斑驳,她故意让他看。   “很喜欢留痕迹?”   语气不善,不仅仅指这里。   辜屹言移开目光跟她对视。   他的瞳孔是最纯粹的黑,如冬日沉寂的海洋,冰凉、不可测,吞噬任何光亮。无悲无悯,无喜无怒,天生泛滥神性,合该令许多人惧怕他。   但烟荔不怕,上了床不都一样。   桌底,她赤脚搭上男人的大腿,就这么架着,很放肆。辜屹言松松落眼,睨着离小腹极近的莹白,没说话,听她发号施令:“去煎个蛋,给我补充体力。”   “昨晚不是我卖力气么。”他难得正经地呛她。   “那你去煎个犒劳自己。”烟荔面不改色。   他去了,端给她黄澄澄的荷包蛋,烟荔吃个干净,渣都没给留,然后起身去换职业装。辜屹言在玄关等,但烟荔不按常理出牌,或许仍憋着气,没穿工服,穿件抹胸的背心搭牛仔短裤,那些痕迹暴露无遗,又靡丽又性感,在他眼底晃。   女孩抬起脑袋,笑得很乖,“走吧。”   结婚以前,烟荔根本不知道自己公司老板是辜屹言,因为不想待在家里当混吃等死的金丝雀,随便投了份简历,稀里糊涂入职朔原,从文员被调到行政助理。   她工作很忙,辜屹言总不在公司,即便在,自己也没心思去记,后来朔原搬迁,搬到B市中心商务区,他经常会来。   每次来全公司上下风声鹤唳,连带烟荔一起吃苦头,跑腿的文件送不完,会议组织得焦头烂额,他要求高,喜欢鸡蛋缝里挑骨头,烟荔评价是刻薄。   某次办事她没忍住骂了出来,辜屹言力道不减,让她多骂几遍,结果他从经常来朔原变成了天天来,打卡上班绝不缺席,为此烟荔非常对不起她的领导们。   也有好处,毕竟老板直辖,全体加薪。   又说起办事,烟荔倒是对他没太大边界感。   始终认为肉/体和欲望的碰撞互惠互利,何况辜屹言那张脸,怎么样她都不吃亏。烟荔不主动提,其实辜屹言也没主动提过,他心情不好就做,没征兆没预备,平静得吓人,要么是她宿醉后,要么在她多给异性几个笑脸后。   他就没心情好的时候。   越狠烟荔越不配合,她不是听话的主儿,越想把她占为己有她越反抗,所以次次弄得跟战场一样,她没少挨“打”。   简而言之,还在磨合。   这方面斗不过,烟荔有的是办法气他,故意穿抹胸背心,故意让他直视自己罪证,故意挑衅:“走呀辜总,让大家都欣赏欣赏你盖的章呗。”   辜屹言很高,很高,垂眸睥睨的时候会散发出淡淡的凌厉和杀伐感。烟荔看过婚检报告,他有一米九二,吃猪饲料长大的吧。   相较男人,烟荔虽不矮,但天生骨架小,窄肩细腰,身形伶弱,性格是不软绵绵,无奈先天硬件没跟上。辜屹言人高,却并非电线杆子,他不穿无袖或老头衫,反正结婚以来从没见穿过,烟荔背后吐槽他是深闺少爷。虽然从不露/肉,在外人面前捂得严严实实,不过烟荔不一样,她知道,他是真有货。   那手臂顶自己几倍粗,青筋蜿蜒迭起,脉络贲张,触碰有鼓动的实感。他的左臂还是右臂?记不清了,描了纹身,具体什么样没看清。腹部沟壑分明,背肌线条流畅,肌肉蓬勃,他就像座铁一样的山。   所以,烟荔蛮佩服自己的,还没被辜屹言压扁。   侧躺抱她的时候,体型差更明显,烟荔不想承认,跟他崽子似的。   男人压迫感极重,眼光不温不热地扫过她锁骨,即使听见她说的盖章云云,亦无多大反应,“去换衣服。”   她仰起脖颈,不服气的,摆明要跟他对着干。   “那你先说,昨晚那样对我可以么?你可以教训我么?我比你大欸。”   烟荔对年龄十分敏感,而且从不谈姐弟恋。   她不喜欢弟弟。   “以后不会。”   “以后不会?”烟荔稍稍踮脚,攫住他的眼神,“一上床跟脑子抽风,光惦记如何折腾人,信不信下次你还是不改。”   辜屹言由她数落。   除却某些特定条件下的凶猛和龇牙咧嘴,他这条大狗还是挺顺从烟荔的,只是慢慢摩挲腕骨的表盘,“因为你不听话。”   声线低,无限接近于自言自语。   成婚未满一年,烟荔跟他鲜少吵架,却几乎天天拌嘴,她找点事就去惹他,盼望有天辜屹言烦得受不了,能主动提出离婚。   可是他对她那些用来拌嘴的小把戏,脾气好得过分,基本都是任凭指摘,不管对不对错不错,时间长了,烟荔也有点不忍心。   走走过场的说两句,就当每天的日程了。   烟荔打算再呛一回便去上班,假装蛮不讲理地叉腰,“我不听话?我听谁的话也不听你的,辜屹言,你是我谁呀?”   他眸光闪动,气压更低。   过场结束,烟荔想去换衣服再出门,结果忘了,踩着高跟就要走,被男人强势地拽回来,摁在门框与墙壁交接的直角角落,旋即密码锁自动闭合,“嘀”的一声。   阴影顷刻覆压,充斥整个逼仄空间,她下意识去抱辜屹言的腰,以为是接吻,但不是,他歪头深埋在她颈窝,鼻息炽热粗重,迷离一瞬、痛麻一瞬,属于他的盖章又多了一个。   烟荔喘不过气,暂时抱着他柔软、还算毛茸茸的脑袋。   “再教一遍,烟荔,”他真正生气会喊她全名,声音闷在胸腔里,低哑昏沉,“我是你丈夫。”   —   不欢而散。   打车到公司,烟荔走去自己的工位,开始处理今日的考勤和会议预备,忙到中午才闲下来去茶水间灌杯咖啡,碰巧遇见同事susu。   姑娘交际圈特广特八卦,小嘴叭叭的谁的料都能讲,天南地北的人也能给掰扯出一段畸形三角恋,见到烟荔主动打招呼:“嗨,荔枝,工作累不累?”   “累啊,刻薄怪来了更累。”   susu当然清楚刻薄怪是谁,耸肩,“还好啦,起码加薪,而且他长得超牛波一,每次开大会我都巨期待。”   烟荔笑笑。   “我们私下讨论过他尺寸,至少......”她说话向来荤素不忌,伸出两根手指,“反正宽肩窄腰的不会差啦,便宜卢子欢了,调去当他助理,妈的她size贼傲,不会很快发展成办公室恋情吧。”   烟荔在出神别的事,“哦,也许。”   咖啡喝饱,她理好杯子回去,被susu叫住,“荔枝,你脖子怎么回事?快入冬了蚊子也这么毒?”   小姑娘目光可精明,话语掺杂几分调侃,毕竟成年人的世界有的事情看破不说破。   职业装领子不高,大部分锁骨以下的痕迹能遮,但辜屹言新挑的地儿遮不了,角度忒刁钻,说显眼嘛又不太显眼,不尴不尬的,有够心机。而且早上出门得急,烟荔没带遮瑕,随便,她无所谓。   susu兴奋地问她什么时候牵出来遛遛。   唔,不是天天都在公司遛么。   烟荔腹诽,表面依旧标准社交式微笑,“再说,下次一定。”   朔原的工作制早九晚六,烟荔去运营部串了趟门,回来收拾东西下班。过几天某大公司的副总要来洽谈商务,烟荔负责接待,她在备忘录里记了一笔,慢悠悠地按电梯。   走出公司便是她的个人时间,屏蔽大群小群,有关工作的电话全部不接,谁也别想差遣她当免费劳动力的牛马,直到明早九点,什么策划案行程表半个音节都不可能蹦进自己耳朵。   除了辜屹言。   他热衷工作,吃完饭又进书房开视频会议,烟荔跟他道不同不相为谋,咸鱼躺在沙发追剧。   半小时多短会结束,男人突然叫她进来。   “拿上你的草案。”   他语气没有起伏,单纯以上司的口吻。   烟荔听不见。   辜屹言也只说一遍。   几分钟后她扔下平板,走进书房,辜屹言绕到她身后反锁了门,烟荔浑然不觉。书房落地窗面朝中心区,夜晚千灯如昼,平房的灯火簇拥高楼璀璨星光,大厦与写字楼沉默矗立、遥相对望,有人醉生梦死,有人孤独难眠。阶级与阶级划出鸿沟,天命与努力背道而驰,繁华包裹凋敝。   她背对他,沉迷于夜景,凌高俯瞰,星光匍匐在脚下。   闪烁橘红光芒的车龙踟蹰在马路、街巷,与各种色彩交织,仿佛置身赛博朋克的异世界。烟荔的呼吸愈来愈重,五指弯屈用力抓住冰冷的窗沿,甲床泛了白,肩胛骨小幅度地耸动,漂亮、宛若翩飞的蝴蝶。   “出去......”她额头抵在玻璃窗。   辜屹言毫无回应,身姿依旧挺拔,面色平静,他也望着夜景。   她咬了牙,颌线绷得紧,偏偏固执地不肯示弱,问他:   “祖宗,你还没消气?” 第2章 Wag tail   Chapter 2   辜屹言的性格很喜欢生闷气。   他的情绪极少外显,大概跟原生家庭有关,勉为其难能称得上稳定,仅针对白天的他而言。可以让辜屹言生气的事说实话不多,笨蛋员工或合作失败或更恶劣的事情都不足以左右他的心情,只有烟荔。   他偶尔会让她猜自己为什么生气,烟荔有时猜得到,大多数时候选择忤逆,告诉他我猜你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后半夜也不好过。   记得上个月,烟荔偷溜出去跟朋友喝酒,结束拍了张合照。卡座鱼龙混杂的,有人便借此起了贼心想揩油,趁拍照悄悄摸了把烟荔的手,她觉得没什么,但后来合照不知怎的让辜屹言看见。   揩油那男的从此销声匿迹,电话关机打不通,再没出现在B市。并且那段时间她被揩油的手也很累,具体累法不多赘述。   总之辜屹言大抵存在极重的占有欲,还有标记专属气味、痕迹的癖好。   烟荔不想看夜景了,因为他不进不退弄得很难受,又骗她又不给个痛快。“我下次再信你的话进来谈工作我就是狗!”   “你不是号称宇宙爆炸也不在休息时间接加班活么。”   她无言以对。   辜屹言抚摸她脖颈留下的红印,烟荔正好发难:“我同事今天看到了。”   男人指腹揉搓,“嗯,你怎么说?”   “我说,是男朋友。”烟荔微微塌腰,大有副跟他作对到底、我不好受你也别想快活的架势,偏头很轻蔑地笑,唇齿间缓慢渡出三个字,“不、姓、辜。”   他垂眼,也笑,笑起来松弛慵懒,手掌更用力按她的腰。   烟荔盯着他这幅样子,爽死,愈发肆无忌惮地踩雷,问他你生气了么。辜屹言起初不答,他生了双尤其漂亮的桃花眼,虽淡漠,但笑起来眼尾会稍稍翘,风流缱绻,小钩子似的撩人,不知道读书时蛊惑了多少学姐学妹,烟荔也有些陷进去。   “气死了。”他笑着,用气音。   后来他问她有没有认真观赏过B市的夜景,有没有记住玉兰坐标大楼灯光的频闪规律,有没有数过加上朔原,中心商务区有几个公司。她听不懂,答没有,他说你今晚有的是时间数。   遇梦久胜七星花,烟荔只数出三家,绚烂的华光倒映在她眼底,旋转、颠覆,顷刻被切割成细碎的光斑,迷失、坠落。   车龙在蛹动,橘红色的光芒拖尾,瞬闪成为残影,沉默的大楼苏醒,城市活了过来。烟荔趴在窗台观赏,星光翻越过头顶。   他还是指着她的脖颈,“你怎么说。”   “老公。”   “再说。”   “老公......”   辜屹言让她看B市的地标建筑,玉兰坐标大楼。它的灯光频闪两分钟一次,但烟荔说是五分钟。   “老公名字。”   “呃......”   “老公名字。”   “辜,辜屹言。”   时针停在十的刻度,城市重新沉睡,烟荔推开窗缝通风,鱼贯而入的凉意令她短暂清醒,辜屹言照样是西装革履,单膝跪在地面。   女人转过身,拖了把凳子。   他处理得专注,烟荔睨着他,不讲话,慢慢地抬起脚踩他的肩膀,再得寸进尺贴他的颈边,最后是侧脸,停留一两秒便撤,大概觉得过于冒犯,但辜屹言什么反应都没有。   她弯了弯唇,“你还挺惯我。”   “第一天知道么。”他撑膝站起来,又变成那么高。   —   周末,烟荔有事不在家。   恶女千金的打扮,玫红色流苏连衣裙搭配黑金小香风外套,高级精致。另外还去衣帽间选了个最贵气的手包,尝试拎着抡了抡,皮质厚实,打击感很好。   她冷笑。   经过电脑房,里面传出敲击键盘的声音,游刃有余,不急不躁。烟荔抻头望一眼,辜屹言套件简单的家居服,戴着银灰色的头戴式耳机,那么大一只,懒恹恹地靠在电竞椅上打游戏。屏幕视角转动得很快,他貌似打得不错,经常会出现击败人头的特效,辜屹言就拖出榜单看排名。   烟荔从不跟他报备行程。   她出了镜宫住宅区,根据闺蜜发的定位,打车到市妇幼医院。钟雪漪正坐在医院大厅,脸色颓丧,见到她的穿搭,嘴角抽了抽。   诚然,路人皆侧目纷纷,惊艳不已。烟荔的风格本就明媚张扬,极具攻击性,她够骄傲、够高贵,也不好惹,攀折她需要勇气更需要非常的本事能耐,只是现在难得在女人的脸上瞧出几分无所适从,因为在医院,因为来来往往大部分是孕妇,烟荔压低声线质问:“不是说你吃亏了吗?我家伙什都准备好了。”她晃晃手包。   钟雪漪抽出报告单,慢吞吞递给她。   “两个月?”烟荔快速扫过,“所以你叫我陪你来孕检还是打胎。”   “当然是....打胎。”她小声嗫喏。   烟荔瞥了眼医院的楼层导航,心情说不出的糟糕,“谁的?你相好人呢。”   “出差,赶不回来。其实你也认识,就咱们之前出去玩,跟我搭讪的红毛,我...我挺喜欢他的,他说戴那个不舒服,有几次我就由他了.......但是明明都吃药.......”   烟荔不想听,打断:“行,鬼迷日眼那男的是吧,那种劣等基因确实没必要留,孩子他不想要?你自己想要吗?”   女孩点点头,又摇头。   麻利地带她上妇产科,站在走廊等号,周末的患者很多,有四十岁老来得子,却被迫终止妊娠,绝望地乞求护士能不能再多保几天;有不知是第几次进“宫”,来这里跟回家似的美貌女郎,无所谓地签完字,无所谓地继续跷二郎腿玩手机;还有年纪特别特别轻的小女生,扎着马尾辫,一个人懵懂地坐着。   有无休止的吵闹,有声嘶力竭的责骂,烟荔不想看也不想听,所以她厌恶怀孕,厌恶生子。   抽完血,检查完心电图,或许听见了手术后女生痛苦哀嚎,如同指甲深深抓挠黑板的凄厉,钟雪漪打起退堂鼓,她害怕,真的害怕,她说能不能不流了。   出来的女生面如纸色,站不稳,贴着墙壁慢慢地挪动,有些被男朋友搀扶着,但更多的是女性朋友陪护,走廊又冷又长,连掉眼泪的力气都没有。   烟荔问她你不流难道想生么,可以,你让他娶你。   “他会么?好,即便他会,知道你是未婚先孕给你穿小鞋、骂你不检点的婆家还少吗?你给我发消息说自己吃亏,你也知道是自己吃亏。”   “那东西既然长他身上那么不舒服,下次干脆剁了。”   最后钟雪漪选择了药流,药流基本流不干净,少不得去清宫。   陪她吃完晚饭回到镜宫,十九时三刻。   辜屹言在洗碗,餐桌摆了半瓶喝剩的红酒,烟荔脱掉外套,去玻璃柜拿了只高脚杯,“今天不问我去哪儿?不怕我是去夜店给你戴帽子?”   他慢条斯理地擦手,无情戳穿:“你去喝酒不会回来的这么早。”   “谁说只喝酒,我还钓凯子。”   “信了。”他说,“别被我逮到。”   没劲。   烟荔撇嘴:“家里套没了,你陪我去超市买或者你去买。”   “我害羞,”男人答得飞快,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要两个人。”   他们就近去了某大型商场。   将近立冬,气温骤降,烟荔图方便还是踩凉拖,无所谓冷不冷,穿件短款的运动背心和高腰裤,披件外套,一身黑,长发扎成高马尾,清爽利落。辜屹言比她注重保暖,也是黑色系的冲锋衣,拉链拉到顶,很帅,他的眉眼向来寡淡沉静,跟烟荔大相径庭。   一个两个的,并排走更加惹眼。   辜屹言推购物车,烟荔在他左边慢悠悠地逛,以前一起逛超市就一回,还是初夜前,不太熟,现在嘛比那个时候好一些。   她要买的东西不多,通常临时起意,囤几包零食几包化妆棉还有七七八八的日用品、小摆件、调味料,烟荔超级喜欢调味料,给瓶沙拉酱和千岛酱能拌饭吃的那种,不知不觉东西堆成了小山。   “要不要男士水乳,买二送一。”终于想起拾掇自己的便宜老公。   辜屹言的皮肤很好,又白又滑,在烟荔的认知里,男的皮肤怎么可以比女生优越呢,但辜屹言好像不用任何护肤品,这令她十分不平衡。   他摇头。   她把东西放回去,阴恻恻问:“你不会偷偷用我的护肤品吧?”   “偶尔。”   好呀,我就说哪来的天生丽质。烟荔莫名舒坦,“下次用我要收费。”   他瘪嘴:“噢。”   “你还真信?一万块一次。”   “....嗯,给的。”   烟荔心说真是无条件服从的好骗。   路过卖酸奶的冰柜,烟荔被大片冷气冻得哆嗦,禁不住拢了拢外套,辜屹言去牵女孩的手,他的手热,睨眼:“早让你多穿点。”示意她要不要换自己的冲锋衣。   即便如此,烟荔还是倔强地不拉外套拉链,“我不换!你懂什么,这叫风度,运动背心这样...嘶嘶...穿...才好看。”   他轻嗤一声。   真正要买的东西放在人工结账收银通道,辜屹言先排队,烟荔则在周边转悠,挑拣些水果面包之类,不远处的甜甜圈货架前有人聊天,是一男一女,男的顶着头很鲜艳的红发。   她眯眼辨认一番,然后若无其事地拿出手机拍照,但这个角度被货架挡住,只能看见男生半搂女生,姿态亲昵。   烟荔调出录音模式,走过去,碰巧女生离开,红毛吊儿郎当地靠在架子,舌尖舔腮,好像在回味。   辜屹言偏头,看到的便是这副画面。   烟荔单手拎着外套,黑色背心修饰身材带感得要命,女生骨肉亭匀,曲线玲珑,朝红毛方向走,他眼睛都瞪圆了,目光拉丝地黏在她脸庞。   “方便私下聊聊么?”   浅白灯光铺落,勾勒出高马尾的细边,她微抬着颚,目光是与生俱来的傲。 第3章 Wag tail   Chapter 3   男人大多喜欢肖想,喜欢觊觎,喜欢一切得不到的人或物。   哪怕是痴心妄想,哪怕是癞蛤蟆吃天鹅肉,他们也自命不凡,最甜的苹果并非轻易能从摊位买来的,而是那些长在树上,摘不到的,越摘不到越挠心,越吃不到越生津。   几个月前红毛在聚会见过烟荔一次,他知道自己跟她不是一路人,无论长相、无论气质、无论财力,她外表游戏人间,内心极度防备。   这种妞最难泡。   但时隔许久,他再度见到她,朝自己走来,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雀跃和遐想,装腔弄调地理了理头发,假装痞气地响舌,每一个精心设置的动作都在表达即将被搭讪的暗爽。   两人去了侧角落,红毛低眼看见烟荔锁骨的红痕,作为男人,他太清楚这是什么,却忍不住血气上涌,喉结难耐地一滚,“咳。我记得你,穆哥聚会见过,雪漪的朋友是吧?”   她应了声,单刀直入:“真巧,雪漪今天才跟我说你出差回不来,刚刚看见你我还以为眼花。”   “出差的地方不远.....不过你居然还认得我,雪漪经常跟你提我还是......”他搪塞过去,“还是你经常跟她打听我?”   傻/逼。   烟荔笑了笑:“你猜。”   “我猜是后面那个,”鬼迷日眼那货表情立马变得暧昧,道:“美女,颜值那么逆天还搞暗恋?早说老子聚会那天就拿下你了。”   “拿下我?五分钟前搂在怀里的妹妹呢?”   “跟你能比么。”   烟荔唇角弧度扩大,“我闺蜜呢,不是你女朋友么?”   红毛抓了抓头发,烦躁道:“睡过也就那样,没意思,而且你应该也知道吧,她大肚子了。唉!倒霉!婆娘怀着孕我不得戒荤,那日子是男人过的吗,她还整天哭哭啼啼。不过雪漪是你好朋友,我可以看在你的面子再跟她处几天,我跟你偷偷地谈,你就不用有负罪感,其实我本来就喜欢你这款的.......”   按下停止录音键,烟荔冷淡地盯着红毛腰腹下面。   他察觉到目光,顺着看去,咧开嘴:“老婆,这么急不可耐呀,你放心,我那方面还是很自豪的,他们都叫我‘百发王’,保证给你干服......”他吹嘘得天花乱坠,烟荔一脚踹过去。   凉拖的威力没高跟鞋厉害,但红毛惨叫一声,整个人都跪了,钻心的痛楚令他说不出话,额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男人蜷缩身体,狼狈地打滚,烟荔又补了两脚,直到他痛得求饶、流眼泪。   又怎么会比打胎痛。   “败类,早点结扎。”烟荔云淡风轻地抛下话,跨过他,走了。   —   辜屹言提着购物袋站在商场出口。   男人指间泛着腥红的火光,孤独摇曳在寒风与冷雾中,仿佛顷刻将被揿灭。侧脸影影绰绰,透露出不真实的虚感,背后的夜空中烟圈盘绕,又倏忽被风吹散。   烟荔走过去,他平扫她一眼,转身熄烟,沉默地去开车。燃尽的烟蒂丢进垃圾桶,女人凝视半晌,无言地跟上。   黑色轿车驶过减速带,马路两旁的霓虹灯光寂静地铺满车厢,烟荔偏头望着框在车窗内的微缩流动的夜景,手指搭在安全带,模拟弹奏琴键。不远处红绿灯开始倒计时,车速入缓即停,她依旧在看外面,“你不是很久没抽了么?”   ........   绿灯闪烁,他没有答,她也没有追问。拐进镜宫的地下车库前,烟荔说要去拿快递,五六分钟后她回来,把长方体的实心盒子扔到后座,动静不小,东西回弹掉到地上,她没捡,让他开车。   最后一道减速带,车子轻度颠簸,塑料袋与里面的物品摩擦发出刺拉拉的声响,车厢内光影褪尽暗色弥漫,烟荔才收回视线,看向辜屹言,神情古怪:   “你在不开心什么。”   走进家,烟荔脱下外套的瞬间,他才告诉她答案。男人从背后抱住她,微弓腰,脑袋深埋在她肩膀,好像受伤的小兽寻找庇护,他喜欢这样的拥抱姿势,箍得更紧,仿佛要把她糅合进自己的血肉里。她闻到辜屹言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并不苦辣并不难闻,相反,像性荷尔蒙的味道。   呼吸和心跳振聋发聩地传递,对于拥抱,烟荔认为它属于最单纯最直观流露感情的形式之一,比牵手亲密,比接吻青涩,不需要多余的肢体语言。它是温和的平柔的绵软的,无声强大,永远充满幸福、容易心动,容易产生爱以及被爱的错觉,所以她对这样的亲密接触无法长久适从。   换句话说,她更喜欢热烈交融,逢场作戏或各取所得,而非伤春悲秋。   辜屹言也许跟她臭味相投,因此两人在性/爱方面高度契合,心照不宣地苟合这么久,包括他喜欢埋肩抱,本就高大得过分,还委屈缩身蜷腰的,但抱的时间不长,大约知道烟荔会不自在,除了睡觉,很少主动抱她。更多层面来言,他的拥抱其实带有浓厚的个人色彩,倾注占有、欲望,外表不显山露水,内里的情潮炽热滚烫,令她的骨架仿佛都要熔铸进他怀里。   排斥?不排斥?   烟荔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现在他压得她喘不顺气,吃猪饲料长大的家伙仗着那点体型优势,故意松懈些力量,烟荔被迫因惯性向前趔趄两步,喉咙没堵住,泄出两丝无意识的呻/吟,几秒后面色浮现羞赧,“你干什么。”   “看见他们黏在你身上的视线,很烦。”   辜屹言倒是打直球。   他看到红毛了?“那你装瞎就行。”   “能不能别去主动招惹。”   “我有吗?”   辜屹言不接话,还是闷闷地抱着她,难得,他今天不动用雷霆手段。甚至一反常态的,委屈、语气微苦道:“你有。”   烟荔突然很想问他个问题。   很俗套,很老掉牙的问题。   你不会喜欢我吧?   但她没问,喜欢还是不喜欢并没有那么重要,以她对辜屹言浅薄的了解,潜意识里早已下定结论,他对她更多是居于夫妻名分的占有。   就像发下来的新书要冠名,他是高门阔户的贵公子,既然她占着他妻子的头衔,就不容许别人染指。   所以烟荔改了主意,让他叫几声老婆听听。   男人面露疑色。   她才不会告诉他是红毛口嗨的那句“老婆”让自己不爽到现在,迫不及待要洗洗耳朵。辜屹言纵使困惑,也听话地喊了,他嗓音清越,说露骨话亦不油腻,酥到发软,总之烟荔还挺受用。   —   周二午休的宝贵时间,烟荔跟荀姐打过招呼,说去医院照顾朋友,很快回来。荀姐当时忙着报修会议室的空调,请假的事儿摆摆手过了,烟荔特意借个保温瓶来装从楼下臻鲜炖品买来的乌鸡汤,打车去妇幼医院。   钟雪漪躺在病床上,气色依旧没好多少,她边喝鸡汤边说这地儿自己再也不想来了。除烟荔外,病房几乎无人探望,她也不敢让别人知晓,瞒着爸妈,骗他们是阑尾手术,独自扛下所有,烟荔觉得她挺可怜,因此手机时拿时放,犹豫那段录音是现在放给她听还是再缓缓。   算了,等出小月子,身体好全再说吧。   她担心钟雪漪承受不住,于恢复无益,女孩性格敏感脆弱,又投注太多真心在这份爱情上,势必会痛哭几场,劝她分手的事待出院也不迟。   烟荔跟雪漪讲自己后天再来,给她带亲手熬的红枣银耳汤,让烟大小姐下厨可稀罕,必须得一滴不剩喝完,雪漪连连答应,催促她快回去工作,否则要挨上司批评。   时间差不多,烟荔收拾好保温瓶起身离去,女孩目送她出门,不过走到楼下她发现戒指落了,遂返回去拿。   病房传来女孩娇俏的谈笑声,钟雪漪像在跟人打电话,而且对方似乎是个男的,烟荔推门进去的时候她才慌里慌张掐断。   “谁的电话?”   “朋友.....”   “男的女的?”   “女......”   “你别告诉我是那红毛。”   钟雪漪不反驳,“他来关心我,好歹还是我男朋友嘛,就交代了几句...他说出差快回来了,会来看我......”   “然后?继续跟他造娃?”   女孩不吱声。   烟荔气昏头,询问:“他哪儿值得你念念不忘,是不负责的态度还是道德败坏的素质?他骗你去出差你还真信,前几天我才在商场碰到他,人怀里又搂个新妹妹,他钓着你呢。”   知道钟雪漪不肯信,她甩给她录音,再懒得关心事件之后走向,摔门而去。   同绝大多数女生的反应一样,钟雪漪听完后怒火中烧,当即将录音转发给红毛,兴师问罪地要个解释。   她越骂越激动,眼泪飚射,红毛一个劲儿地哄一个劲儿地辩解,钟雪漪问他你真的对烟荔有想法?   “不是啊是她先勾引我,穿的贼清凉,你也知道闺蜜看上自己闺蜜男朋友的狗血戏码又不少,而且烟荔是不是经常问你跟我的事情?她有多招男人漪漪你比我清楚吧,那种长相睡过的男的比咱吃过的盐都多,德行就那样,就很会玩啊。”   他连哄带骗,肉麻话倒豆子似的讲,钟雪漪三分信三分不信,不过他哄自己的话术倒甜蜜,女孩忍不住微扬嘴角。   红毛继续趁热打铁:“估计就是撺掇你分手呢,那我不能上当老婆你能吗?老婆刚给我怀了宝宝我心疼都来不及,哪有时间找别的女人,咱们以后还要生更多的宝宝呢。这样改天你约烟荔出来我们一起吃顿饭,有什么误会说说清,你别信那个录音。”   “讨厌,谁要给你生宝宝。”钟雪漪娇嗔道。   烟荔对红毛倒打一耙的事并不知情,稍晚回到公司,扔包的时候没控制好力道,声音挺响。同工位的文竹小心翼翼问:“荔枝,谁惹你生气了?”   女人面无表情,哗啦啦地翻便利贴,“全天下恋爱脑!”   文竹大概能猜出个十之七八,安慰她没事。   “坠入爱河后智商为零很正常,新鲜感过了就不会犯蠢了,而且恋爱脑不都是坏事呀,我就很希望找个恋爱脑男朋友,网上说男生恋爱脑女生黏人,感情才会长长久久。”   烟荔嗤笑:“信有男的是恋爱脑?不如信我是秦始皇。”   正聊着,忽然有人来找,火急火燎的,逮到谁就问烟荔在哪儿。文竹猛地一拍脑袋,“对了荔枝!你今天太点儿背了,午休时辜总好像有事找你结果你不在,快快快你现在快去,上周毛哥他们的策划案不通过,就被辜总关小黑屋训了半小时,你现在上去或许能少挨批,快快快。”   她比当事人还急,毕竟辜屹言的办事风格全公司有目共睹,他眼里容不得沙,做事漂亮自然高枕无忧,倘若态度不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进他办公室跟进阎罗殿一样。   文竹已经能预想到烟荔红着眼睛回来的样子,“辜总...辜总不会骂脏话,但他冷脸蛮凶的,荔枝你撑住千万别当面哭出来......”   左耳进右耳出,烟荔还在翻着便利贴发呆。   “哦。” 第4章 Wag tail   Chapter 4   哦。   是什么意思?   文竹知道烟荔是蛮有个性的女生,而且家境殷实,除了下班后人间蒸发、非她本职内的工作甭指望她掺和、恶意压榨还不给报酬的事绝对会撂挑子不干以外,烟荔做事干脆、细致,基本挑不出错处,哪怕身在最繁琐最操心的助理岗位。   她从不曲意迎合,拍上司马屁,尽管是必须的更有助于平步青云,同期进来的实习生薇薇便单靠这招早早地去享了清福,留她一天到晚跟老妈子似的。文竹以前问过烟荔有没有离职的打算,她说懒得再去面试。   但自从辜屹言接管朔原,烟荔的小桌子上便多了只咕咕鸡的软垫,拳头砸下去倍儿有手感,Q弹的,她每天上班一拳午休一拳下班一拳,倒不是累得想释放压力,更像对这只咕咕鸡本身颇为怨怼。   辜屹言偶尔会来行政部,文竹注意过,那天烟荔面无表情地地盯着电脑,右手却在使劲地捏咕咕鸡的头,揉圆搓扁,她那天早上似乎有些疲惫,灌了两三杯咖啡,不住地敲背捶腿。辜总往这边走时她就起身去卫生间。   望着烟荔心不在焉离开的背影,文竹瞬间醍醐灌顶。   怪不得无所谓呢!   因为她不想干了,她要去跟辜总摊牌!   好大的胆子,不愧是我在朔原最欣赏的女人。   烟荔被叫去九楼,遇到卢子欢抱着文件从办公室出来,她是新调任的辜屹言助理,烟荔跟她没几面之缘,招呼都懒得打,女人却主动叫住她,亲切道:“你是行政部的烟荔吧?我叫卢子欢,是辜总的助理。辜总中午找你你怎么不在呀,是出去了吗?不过没关系,咱们谁还没个翘班的经历,我替你在他面前打了掩护,他应该不会太生气。”   “谢谢。”烟荔假笑。   “别太紧张,你的岗位能出什么大事。”   她隐隐听出话里似有似无的嘲弄,貌似高人一等的腔调。烟荔斜眼睨她,“听说过马蹄铁效应么?”   卢子欢脑袋空空地皱眉。   “有空跟我耍嘴不如多去读几本书。”烟荔哼笑:“省得哪天辜屹言带你这种头发长见识短的土鳖去商务社交给他掉价,给咱们公司掉价。”   其实还有很多话想怼的,比如我还需要你打掩护?但类似狐假虎威的见得多了也疲于费口舌,别的话好说,唯独那句什么叫你打掩护他就不生气,烟荔越想气越捋不顺,进他办公室后更懒得演戏,主人家似的瘫在沙发。   辜屹言在电脑前,也没问你中午去哪儿,扫她一眼便继续安静地审查报表,等烟荔自己坐舒服了,走到他身边问:“找我什么事。”   他眼皮不掀,递给女孩文件,“你负责的,数据有几个差错,重新弄。”   烟荔翻看两遍,脸颊登时显现羞愧的红晕,辜屹言道:“影响不大,不用有负担,核对完再回去。”   在他面前,烟荔几乎没有听话的时候,仅仅一种情况除外,那就是她的的确确犯了错,会乖会听话。   譬如此刻,她捧着文件乖顺地站在他身旁,神色认真。辜屹言便自然而然地揽着她的腰让坐在自己腿上,她很轻,今天出门喷了宝格丽的白茶香水,气味清冷但又不那么高不可攀,令人忍不住靠近。他垂眸看着她写字,掐她腰肢的大手又紧些,“中午为什么不在?”   “雪漪住院我去照顾她,”烟荔侧对着他,不满地嘟囔,“明明请过假了。”   紧绷的神经渐渐松懈,辜屹言收拢发散出去的不安的气场,手指轻柔地抚平她工作短裙上的褶皱。   花半小时左右弄完,烟荔发现辜屹言居然只顾抱着她,自己的工作进度为零,他可真无聊,真是愧对效率狂的称号。烟荔不让他抱了,赶他走开,她要一个人享受首席执行官的大转椅,毕竟出来打工的谁不想有朝一日自己也当资本家,烟荔没管过家族公司,没坐过这么宽敞的单人办公室,辜屹言便放她一个人坐,自己立在旁边跟秘书似,签合同。   她捣鼓捣鼓印章,摸摸水笔,辜屹言的办公桌上除了文件还是文件,几乎没什么私人的摆件,有些研发部的项目草案她看着就头痛,懒恹地倒在转椅的靠背上,单脚撑着地面转圈,“你电脑里有小游戏吗?”   他答没有。   那也太枯燥了,鱼都没得摸。腾讯嚎整理本文欢应来玩衣二五以四以四乙二烟荔吐槽:“年纪比我小,还比我老成,无趣。”   男人签字的手一顿,“不喜欢?”   “那倒不是,”她没看他,“成熟一点嘛安全感足,可以管着我,我可不想谈几年恋爱养几年儿子。”   “所以,前男友岁数都比你大?”他语气平静,略含敌意。   故意这么措辞的吧,听起来感觉她前男友都半只脚伸进棺材一样,烟荔瘪了瘪嘴:“就谈过两个,比我....大三四岁吧....唉!我谈着玩玩的。”   “谈了多久。”   辜屹言好像认了真,放下正在签字的文件,唇线抿得平直,大有副拷问的架势。   烟荔是真记不清,因为俩加起来都没凑满一年,敷衍道:“几个月吧。”   他不太高兴了,烟荔瞧得出来,又坐回去不顾她的反抗把她抱坐在腿上,低头不吭声地处理事务,烟荔用力推他,“放我下楼,我屁事一大堆忙得很。”   时逢两点半,他说下午全公司组织茶歇,不用干活。她更生气,“不让我去吃小蛋糕!?辜屹言你混蛋!我饿!”   “没有不让你去吃。”男人无奈,从抽屉里变戏法地掏出个小面包。她不要,她直接扔飞,辜屹言就再掏出一个,情绪稳定得很,第三次,烟荔终于有点屈服了,慢吞吞地撕开包装袋。   他看着她吃,有时会用指腹轻轻揩去女孩嘴角的面包屑,其实这样的坐姿会令他有反应,但他压制得很完美,情感喷涌至顶峰时也只想让她再多陪自己一会儿。烟荔知道不能多待了,如果茶歇结束卢子欢他们回来势必会发现端倪。   说起卢子欢......   烟荔本不想管他工作上的事,包括什么秘书什么助理,辜屹言的各方面条件无可挑剔,吸引女生费心思太正常,从古至今家花哪有野花香的论题颠扑不破,即便他捺不住要偷腥也没办法。   跟别人日久生情、暗度陈仓,烟荔已脑补出小三小四逼宫上位、带着私生子狂分家产的狗血戏码,她能做的就是痛快离婚。   而且再过两年,自己跟朋友在日本合资的生意能基本落地,她可以彻底的经济独立,到时候清算跟烟家的恩怨,出国......这些辜屹言全部不知道。   反正,她迟早要提起离婚。   涌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烟荔不打算跟他聊卢子欢了。只是临走前灵光乍闪,尽管在辜屹言看来有些神经兮兮,她说要催泪。   妄图使劲揉眼睛挤出几滴生理泪水,不过不奏效,问她为什么,她说同事们都以为你会把我训哭,得装装样子,他笑我哪会这样。   “做任何事都要有可能会出错的觉悟,不怕出错只怕不敢接受,如果几句责备就掉眼泪,尤其是在我们这种环境,并不利于个人发展。我希望你内心坚强,随时随地能够挺直腰杆,虚心接纳来自前辈和同辈的建议。”他用掌心温柔地覆压女孩双眼,缓解酸涩,“当然,我知道你就是这样,不卑不亢,在我眼里的你是,在你同事眼里也是。”   眼皮热热的,烟荔抿着嘴唇不说话,心里却有股别样的情愫在生长。它横冲直撞堵在喉头,发紧发涩,使潮湿弥漫去眼眶。   她放弃了装哭的念头,该如何便如何地回到自己工位,文竹嘴巴张成O型,但很快揶揄地撞她肩,“荔枝,我就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主儿。”   是啊,我就是这样的主儿。   烟荔笑了笑。   她跟文竹去茶歇,结果爱吃的甜品基本被洗劫到仅剩一半,那些情愫立马退散得干干净净,烟荔又重新记恨起辜屹言,只好随意挑几个纸杯蛋糕,幽怨地站在角落。巧克力瀑布前围的人多,大家边吃边聊天,气氛热络。   难得有如此轻松聚在一起的机会,不少女生借着攀谈的幌子去巴结卢子欢,奉承的话一个赛一个漂亮,甚至还有打趣她快要当老板娘的,卢子欢忙摆手说没有没有,实际嘴角都快翘成弯钩。   烟荔眼不见为净。   荀姐来找,先问她辜总叫你去有没有要紧事,烟荔便全部说明,为自己工作出了纰漏而表示抱歉。荀姐摆摆手:“人会出错很正常,百密一疏嘛,何况你这一年的能力主管他们都很认可,上个月的秋招知道么?”   “秋招选进来几个好苗子,有两名实习生进到我们行政部,都是快大学毕业的在读生,经验浅,我打算让你带一个,你那么优秀他肯定会学到不少东西。所以最近拨给你的活会相对减少,应该不至于很劳累。”   说到这份上烟荔没有理由拒绝,荀姐点头:“那我通知人事尽早办理好入职手续,他是个长相很文气的男孩子,听说还认识你。”   “认识我?”   “想想哪儿惹的桃花债吧。”荀姐笑。   第二天上班烟荔见到他,亚麻色毛衣和卡其色西装裤,确实非常清爽儒雅,大概一米七出头的身高,模样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大男孩,烟荔不记得和他有过交集。   少年自己陈述,两年前在饭局见过烟荔。   “我是段存则的侄子,那个时候你是我舅舅的女朋友。”   段存则段存则.......   哦存折哥。   男生继续道:“我舅舅上周才回B市,挺...挺有缘分的,没想到实习带我的就是烟荔姐姐,舅舅还老跟我提你,他跟你分手后一直单身到现在。”   听过且过,烟荔没当回事。   但下班回家,她在客厅看电视,辜屹言出来倒水从沙发经过,手机偏偏不合时宜地响起来。烟荔捞过来一瞧,是没有存进通讯录的号码,长长一串数字,既陌生又熟悉。她盯了半晌,结果辜屹言端着水杯不紧不慢地离她不远坐下,拿起遥控器切换频道,开始没事找事地看起财经节目。   烟荔想啊想,在铃声响起的第二遍才想起来。   号码是段存则的。 第5章 Wag tail   Chapter 5   又任由铃声张牙舞爪地叫嚣几秒,聒噪难听,辜屹言凉飕飕地投来视线,烟荔淡定地摁掉,长指剥着橘子皮,解释:“房产推销。”   不出半分钟,对方继续锲而不舍地打来,大概真的有要事讲。烟荔瞟了一眼辜屹言,绝不是心虚,按下接听,“你好。”   果真是他。“烟...烟荔?好久不见,我是段存则。”   太过紧张抑或兴奋,段存则的舌头有些打结,说话磕磕绊绊的。“我上周才从加拿大回国,听说侄子去朔原当实习生,正巧是你带,麻烦你多照顾了。”   “应该的。”   “呃.....那,最近过得还好么?”   “一般。”   他卡壳:“我,我昨天收拾房间找到只粉镯,是还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某天你落我车上的,一直没时间还。明晚有空吗?我们吃个饭,我把东西给你。”   烟荔转了转空荡荡的手腕,“晚上没空。”   “那中午也行!不吃饭也行!就见个面,我把镯子还你。”   她答应了,挂断电话。   辜屹言就这么听完,顺便吃下去个橘子,竟然能忍住什么都不问,起身返回书房。那种橘子酸得掉牙,烟荔半个也吃不完,他不仅吃了还特意留下剥的果皮,翻在表面亮给她看,全是绿色。   翌日中午,烟荔如约赴会,气温十几度也依旧抹杀不了女孩爱美、追求前卫潮流的心。她的日常穿搭偏小众,个人风格明显。白色的皮草毛茸外套,内搭灰色露脐长袖,下身蝴蝶腰链的a字短裙,再是毛绒堆袜裹住暴露过多的小腿,辣得要命,走到哪里都是最吸睛的角色。   诚然,再度见面段存则恨得捶胸顿足,当初就该死皮赖脸地缠着她不分手,烟荔是真的顶,交往后带出去吃饭挣足了面子,他好多哥们儿羡慕得流涎水,令男人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喝杯咖啡?外面怪冷的。”他说。   烟荔不想跟他喝,因为冷的话更应该喝酒而不是喝咖啡,“不了,下午约了人。”   扪心而问段存则条件不赖,是销售主管是海归,说话风趣幽默,人情练达,长着张典型商业精英的脸,但绝对不算相貌平平,否则入不了烟荔的眼。   他追她有几年,挺坚持不懈,舍得花钱搞浪漫,也舍得掏心掏肺地对她好。后来两个人和平分手,没过几天段存则就去了加拿大,至于那时候为什么肯答应分手的原因很简单,他觉得自己驾驭不了烟荔。   两年前是,现在也同样是。   对段存则来讲,驾驭不了自己的女朋友是一件极其丢脸的事,他认为既然在一起了,你的性格和脾气就得适当收收,变得黏人些小鸟依人些。他曾经试图改变过烟荔,但不奏效,他是比她年长比她成熟比她更多阅历,也压不住。   烟荔喜欢痛快的直截了当的回复,倘若决定交往,比如想牵手那就直接牵,想接吻那就吻,想做/爱就直接扛上床。她不喜欢拖泥带水扭扭捏捏,不喜欢自己的男人问她“我可以亲你吗?”当我们是高中生早恋么,对她而言,酣畅淋漓的交锋才是最钟爱。   这一点,段存则给不了她,遇见过的任何男人都给不了,只有辜屹言,所以她乐意跟他发泄。   毕竟你还在问能不能牵手的时候辜屹言已经上本垒了。   前任的心思烟荔不是瞧不出,索性摆明:“我结婚了。”   他凌乱。   “联姻。”   段存则才断断续续地噢了两声。   烟荔不晓得他有没有听进去,反正自己该说的都说,要是仍旧掐不掉苗头也是他段存则自己的毛病。男人迟钝片刻后开口,问了个极其匪夷所思的问题:“那你幸福吗?”   ........   女人递给他不失礼貌的笑脸。   “我姓烟。”   —   跟段存则分道扬镳后,烟荔拐进西平路的一家炭火烤肉馆,是周末,客人比往常多,服务生忙得脚不沾地,也没工夫招待新客,她独自往深处走,落座在靠南窗边的四人沙发。林颂词没骨头地歪在那儿,握着铅笔在菜单圈圈画画,“姐姐,中餐都要变成下午茶了。”   林颂词是她高中密友,林氏集团的千金,两个人性格相仿趣味相投,除却找男人的眼光不同,更像是亲姐妹。林颂词的说话艺术师承阴阳学,挑起刺来一针见血,跟烟荔也时常毒舌几句,以前她们还互掐,不过很快会重修于好。   “稍微多聊了会儿。”   她将菜单交给服务生,贱兮兮地努嘴:“新欢不如旧爱?跟存折哥要死灰复燃了?辜屹言知不知道?”   烟荔和辜屹言隐婚的事没几个朋友知晓,钟雪漪不知道,但林颂词知道。   既然打开了话匣子,烟荔小嘴叭叭地开始跟闺蜜发牢骚,先是那句最无语的“你幸福吗”,逗得林颂词开怀大笑。   转眼各式各样的新鲜鱼肉摆满整桌,雪花牛肋条纹理清晰,辣酱五花肉肥瘦相间,夹到烤网上顷刻滋滋冒油,迭出的浓郁香味令人食欲大动。林颂词有个习惯,不论冬夏,不论结冰飘雪,不喝点冷的就不舒坦,所以她多点一份草莓啵啵冻,“那辜屹言知道你今天跟存折哥见面么?”   “我没告诉他,”烟荔说,“什么事都跟他报备我累不累,不跟他讲他就管不到我喝酒,服务员来三扎清的。”   林颂词耸肩。   烤肉店的清酒不足以喝醉,权当解腻,两人边吃边掰扯琐事,不知不觉烟荔喝得多了,有些微醺,“我跟你讲,家里那个深闺少爷....嗝....整天穿得斯斯文文的,不是...那么有料也不给我爆衣诱惑、制/服/诱/惑什么的。”   “如狼似虎,如饥似渴。”林颂词点评。   她又倒了杯,满饮,“我网络妲己还不能馋两口男/色吗!不能prprpr腹肌胸肌的日子,无聊透顶!”   成成成,马上满足你。林颂词拿出手机发消息,烟荔警惕道:“你给谁发?”   “荔枝呀,之前带你去夜店喝酒,吃香喝辣,你姐妹我现在可是你老公好友列表里的头号黑名单人物,不得金盆洗手、改过自新,在他面前好好表现表现?他上次跟我说,你如果在外面喝酒就打电话给他,他来接你,我唯命是从啊。”   烟荔:“你卖我?”   她俨然副等着瞧好戏的表情,故意痛心疾首道:“那次缪哥的局儿,他单手给你扛走的样子man到爆炸,我想再看看。”   “我没喝醉!!”   “没事,还有粉镯呢,我看你馋他馋成这样,今晚有的好开荤了。”林颂词暧昧地笑,“别谢我,姐妹一生一起走~一句话一辈子~~”她还唱起来。   辜屹言十分钟后到,林颂词立马狗腿地溜了。他扫一眼桌上的空瓶,伸手扶烟荔,她躲开硬狡辩自己没醉,能走。   确实没醉,只是有股劲儿上头,烧得她浑身燥热,闻到他身上的男香,前调柠檬薄荷,中尾调是檀香雪松,明明清冽,却更静不下心。   男人目光专注地直视前方在开车,修长指骨搭在方向盘上分外性感,烟荔放空地倚着靠背,余光瞟向他,竟忽然升起某种想埋进他怀里蹭蹭抱抱的荒唐想法。   她并非爱黏人的性子,因此这种想法令她感到局促、烦闷、窝火。   于是到家,烟荔打算回房间睡觉,但辜屹言叫住她。不等人询问,烟荔自己答:“只有我和颂词吃饭,酒全是她灌的。”   哼,死道友不死贫道。   “烟荔,她喝的是果汁。”他眸光沉沉,“撒谎不好。”   他一叫全名她就炸毛,她就唱反调,辜屹言还问吃饭前见了谁,不是揣着答案装糊涂吗。烟荔趿拉着拖鞋“噔噔”地走到他身边,他手抄在兜里低头看她,神色淡漠,落在烟荔眼里就是装酷装拽,想吵架。   女人从挎包里取出粉镯,拿到他眼下,“见谁?我见我前男友!我镯子落他那儿我去取回来,没了!这镯子是我奶奶的奶奶的奶奶留给我的嫁妆,我告诉你是我跟他的定情信物...嗝,你满意了?你知道你还问我,找虐是不是......”   后半句纯粹发酒疯。   辜屹言盯着粉镯的成色,嗤笑:“你祖宗给你留件玻璃厂的次品货当嫁妆?”   “什么玻璃厂?我某宝一百多买来的,不许你说次品货!”   他伸出手扣住女孩的后颈,迫使她仰起头,“行,那你解释解释定情信物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烟荔微眯起眼睛。   他依旧居高临下地垂敛眼睫,反复咀嚼这四个字,须臾短促地笑:“很好。”然后松开手,径直去厨房料理台。   烟荔抻脖子,“干什么?不会要拿刀把我片了吧。”   非也。辜屹言从食材柜里翻出两包东西,开始煮水,烟荔特不自在的,轻手轻脚过去,发现是醒酒汤。男人跟石头柱子似的杵在那里,面色冷得结冰,一言不发,而烟荔还挺吃他这副禁欲但看着就很会爆炒的鬼样子,人又烧起来,鬼使神差地问:“做么?”   水壶咕嘟嘟冒泡,她就这样倚着料理台,猫儿似的慵懒,漫不经心地脱掉毛茸外套,食指勾着打底长袖的衣边,撩起个角,辜屹言偏头凝视,眼底不泛波澜。   “不做。”他轻飘飘道。   她以为听岔,错愕地吸气,整个人宛若凉水从头浇到脚。   简直奇耻大辱!   我难得主动。   很不爽很不痛快,生理心理皆是。她知道辜屹言也在因为那句定情信物而不爽,用他的方式拿捏她呢,不得不承认,真有用。   想要但不给,自己乐呵呵地跑去电脑房打游戏,让她为着这点欲望抓心挠肝。   等着她示弱?做梦!自己绝对也要去折腾他。   烟荔唰地打开衣柜。 第6章 Wag tail   Chapter 6   解决朔原有关圣诞的推广企划后,辜屹言久违地收到来自大学室友的微信消息,问他有空没空登号打几盘游戏。   大学室友毕业后进入家鼎鼎有名的游戏公司工作,自然要跟市面上千奇百怪的游戏打交道,美其名曰激发灵感,实际背地里是对家游戏的发烧友,怒氪五位数。   他们都还二十四二十五岁,风华正茂的年纪,周末闲来无事想打打游戏无可厚非,上大学的时候辜屹言也玩,他聪明、上手快、技术高,甩狙稳得一流,跟他组队躺赢,不过人偶尔玩玩,热衷度不大。   辜屹言往电脑房走,经过烟荔的房间,那儿静悄悄的,屋门紧闭,跟她在床上闹起脾气赏你个后脑勺,划清界限的样子大同小异。他笑了笑,拐进电脑房,“行,就来两盘。”   话筒里传出的男声不满:“才两把?哎哎哎好吧,资本家都是日理万机的。”   “要哄老婆,”他边说边坐下调整头戴式耳机,移动鼠标点进游戏界面,“略施小戒,不能晾她太久了。”   “弟妹长啥样我都没见过....欸,你们瞧着感情蛮好的嘛,透露透露是咱大学的不?”   辜屹言:“谁是你弟妹。”   “你比我小一个月可不就是弟弟吗。”   “滚。”   “所以是咱大学的不?”   男人单手支颌,眼里倒映着快速变幻物景的屏幕,“不是,我很早就认识她。”   对面略微思索:“牛啊日久生情,难不成高中?”   他不应答,抬枪爆了个人头。   第一局结束,不出意外的全胜,室友说还要再拉几个进队,忙着逮人去。辜屹言摘下耳机,活动活动腕骨,顺手拧开桌面放的纯净水。   他在出神想别的事情,微仰起头喝,喉结有节奏地滚动,睫毛在冷白的灯光下投落两瓣阴影,听见门外传来动静,慢半拍地偏头。   细高跟掷地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极淡却挪不开。看见她偏黑灰、发尾卷翘的长发垂落在胸前,以花边的水溶透视蕾丝裹型,愈发浑圆挺肢,沟线则坠着硕大的丝绒蝴蝶结,欲盖弥彰。肩身是孤零零的两根吊带,前短后长的蓬蓬裙,布料少得可怜,将她的身材优势发挥到极致,薄背长腿,腰臀比绝杀。   所幸平层通了暖气,怎样都不会冷,烟荔捕捉到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征服欲,如野兽强悍、蠢蠢欲动。   耳机窸窸窣窣地透出杂音,辜屹言缓慢收回目光,而口中残余的纯净水渍竟蒸发得无比迅速,现在只觉得干涸的难受,他沉默地佩戴好耳机,并不理会她。   还装。   烟荔嗤了声。   他应该在跟不少朋友开麦一起玩,时不时回应几句话,但不长,哑巴少爷玩这么紧张刺激的游戏都能忍住不吭声,表情变化还没雕塑生动。烟荔盯着他的操作,手速很快,可是她不懂,只认为花里胡哨,踩着高跟不疾不徐地走过去。   手难得僵了一瞬。   女人虚坐在电脑桌面,双臂撑在背后,好整以暇地打量他,视野所及是她雪白的肌肤、纤细的大腿,有意地遮挡住大半游戏屏幕。辜屹言没法瞄准,操作角色暂时找个房子苟着,还是不看她,烟荔轻轻踢他,“我还没游戏吸引你?”   他依然不说话,耳根却爬上殷红。   队友们的聊天声、打/枪/狙击声、敲击键盘声嘈杂,此起彼伏,没有人听到烟荔说话,他们顶多问一句“你怎么苟那儿了”,便各自跑图。辜屹言让她先下去,外人在都听得见,游戏不可以挂机,她说你打你的,我干我自己的事。   然后,她下去了。   男人的瞳孔骤然放大,但未言语,同时手背青筋暴起,性与张力充沛,抓着鼠标移动角色跟他们汇合。不过很快,室友便隐约发现异常,辜屹言的手不稳,不仅甩狙不稳,甚至走路都会停顿,开玩笑道:“屹言,故意坏我面子呢,刚刚那把还天神下凡,人一多就表演帕金森综合征是吧。”   他没听到辜屹言接话,好像关了麦。   呼吸逐渐粗重,凸起的骨关节泛着薄粉,青色血管如树根从手背蔓延分错至前臂。装得够辛苦呀,烟荔想,变本加厉地磋磨,因为这回是她占着主导权。视觉和感官遭受双重夹击,碰撞出大片大片火花,她听见他按鼠标的速度越发急躁,狙人的势头越来越猛,仿佛赶着完成kpi,终于不再冷静。   最后,干脆甩了耳机,有汗珠滴落在烟荔的鼻峰,烫得她一缩,烫得两个人的心脏都烧出个豁口。   屏幕映出结算界面,众人都在惊叹辜屹言的水平,后期简直大爆发,果然开麦发挥影响操作,还来不及恭维几句他就下了线。   烟荔知晓自己玩得过了头,他捞她起来不费吹灰之力,紧实的手臂犹如巨钳锁住她的腰肢,覆掌的地方如同火烤,带她去卧室。但烟荔也学他轻飘飘地抽离,特能憋坏地笑问:“你干嘛?”   他反问:“你说我还能干什么。”   所有情绪欲念被她撩拨至高潮,她勾魂噬魄是最迷人的礼物,诱使他等不及要拆解封带、吞吃入腹。她勾勾手他就会来,摇着尾巴,是最爱她的小狗,可是她捉弄他。   “不行喔~”烟荔尤为解气地抱臂,促狭地弯眼,向他实践证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道理,两瓣嘴唇粘接又分开:“因为我红灯。”   —   爽死。   烟荔没换衣服,只换了拖鞋,倚着卫生间的门框,以胜利者的姿态欣赏他辜屹言的吃瘪。他冲了几次凉,或许疲于反反复复的穿衣,深闺少爷总算肯露肉了,上半身不着寸缕,任由水痕滑过肌理。男人双臂撑在深色大理石台盆前,黑金边的半圆镜映出他健硕的身形,侧旁壁灯灯光偏暖,静谧地描摹他轮廓线条,通过镜面两人对视。   她说不清那种眼神,带着鹰隼锁定猎物的锐利与锋芒和势在必得却遭摆一道的少许戾气,之后无可奈何,继续饥肠辘辘地逡巡领地。水珠顺着他凌乱的根根分明的短发,从发梢落到手背,欲感升级,痞度升级,烟荔打哈欠:“我要睡了。”   女人往主卧走,忽略背后湍急的水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钻进被窝,没过多久,被子掀起一角,潮热的水汽袭来。   她假模假样地啧了一声,闭着眼,背对他,辜屹言倒也安分,跟她素睡。但没安分一会儿,忍不住抱她。   烟荔说到做到,说要折腾就折腾到底,不是说不做吗,行啊,那就别,有的人嘴巴梆硬,非得打软。   无硝烟的单方面战争宣告终止,烟荔心猿意马地休憩半小时,听见辜屹言翻身接了个电话,然后叫她换衣服。   “等会有人来,”他说:“明天我要去京市出差,大概两个星期。”   来的人是他的特助,袁杰。能做到特助这个位置,都是人精儿,地位高薪水高,不仅要协助处理公司事宜,而且有时还要打理老板的生活起居,诸如出差方面的琐碎事项由他全权负责,深得辜屹言信任。   烟荔去开的门,自己跟袁杰也算蛮熟,毕竟工作原因,他知道她跟辜屹言隐婚的事,在公司嘴巴闭得很牢,职业素养嘛,互相碰见顶多点个头。进门后他跟她打招呼:“你好,烟小姐。”   他跟辜屹言进了书房,烟荔亲自去备茶,其实是她自个儿渴。   泡茶的规矩没忘,这些东西大门户出身的子女从小开始学,烟荔小时候虽没个正形,但基本的还是通晓。她沏好茶,等袁杰拿好东西出来,接过她递的杯子,显得受宠若惊,“烟...烟小姐,谢谢。”   茶汤底色通润,入口清新回甘,她手法不错。   就是三个人只有两盏。   辜屹言问:“我的呢?”   “自己泡。”   袁杰被烫了一下,眉毛一跳,当即心惊地捧着茶碗。   “哦。”   他甚是遗憾地去了,袁杰看着烟荔,尴尬地笑:“我,我都不好意思喝了,烟小姐在跟辜总闹别扭吗?”   烟荔没答,“他去京市出差多久。”   “两周左右。”   等辜屹言走近,她刻意抬高音量讲给他听,“那我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玩两周啦。”   第二天早上七点,飞机起飞,烟荔则搭地铁去公司上班,午饭前她预定好会议室回来,听见同办公室的在聊天,文竹翘着二郎腿讥讽道:“卢子欢算哪根葱?就她当的那助理,顶多给袁杰跑跑腿送送文件,连辜总的门边儿都摸不到,还做梦带去出差带去应酬?她就是个打杂小妹,看不起我们行政部有本事来行政部混,我看她发票都盖不过来。”   “她舅舅好像是股东,托关系塞她当助理的,要我说跟辜总身边的哪个没本事?卢子欢纯纯拖后腿。”   “唉!可惜我没个争气的舅舅,咱们每天忙得蓬头垢面,眼袋快掉到地上,我今天出门累的妆都懒得化,她可清闲,整天打扮跟T台走秀似的,荀姐说她有事没事就在辜总办公室门口晃,真是司马昭之心。”   “还大言不惭称公司所有女生都酸她,我酸你奶奶家的鸡毛,活儿多到连轴转谁有功夫吃她柠檬。”   快放饭了,烟荔也不忙活儿,坐下来边听边玩手机,恰巧微信收到条消息,点进去才发现是辜屹言,就一个句号,她当他抽风,没理。结果傍晚吃外卖,又发来一个句号,连着两天,早中晚各一次,次次不落,烟荔回了个问号过去。   他秒回:[你在哪儿?]   她觉得莫名其妙:[下班我还能在哪儿,回家啊。]   敢情你一天三次发句号是查岗呢。   烟荔:[多打几个字您老人家手痛是不是。]   对方正在输入。   [是你不聪明。]   拜拜。   烟荔果断熄屏。   半分钟不到,他又发:[你在干嘛?]   她心说你出差挺闲,本想打字准备去洗澡,想了想,删掉。   手机微震,辜屹言盯着她发过来的三个字。   [在想你。] 第7章 Wag tail   Chapter 7   [在想你。]   当然是假的,纯粹口嗨。   眼看聊天框顶端并未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的字眼,烟荔很得意,下一秒请求视频通话的铃音响起,大咧咧地进攻耳膜,吓得她手抖,手机砸在床面。   赶紧慌里慌张地接通。   屏幕显示出对方的场景,像在某高级酒店顶层,辜屹言穿着深色的笔挺西装,内搭黑色衬衫,外翻衣襟的左侧佩有银链,气质绅士又矜贵。他坐在宽大的台桌前,背后是极其宏伟的落地窗,盛满京市最璀璨的星河夜色,男人右手转着钢笔,似是被工作烦忧,额眉间略显疲态,此刻牢牢地望着烟荔。   她惊诧于他的行动力,竟然直接打视频,瞧他人模狗样的,自己倒还没怎么拾掇,丸子头扎得毛毛躁躁,鼻梁架着副黑色的大框眼镜,几乎占据半张脸,还有松松垮垮土到掉牙的睡衣,原本打算再穿几次就压箱底的,全部暴露在他面前。   烟荔非常有包袱感地理了理形容,然后给手机找了个合适的角度放好,自己盘腿坐在床上,不自然地摸后颈,“你吓死我了。”   他挑眉:“在做亏心事?”   “对呀,我在家里藏男人呢。”她嬉皮笑脸地回答,举起手机在房间转了转,“猜猜他们藏在哪儿。”   辜屹言配合她的小游戏,钢笔指了指右边,一本正经:“衣柜么?”   摄像头探进衣柜,黑咕隆咚,烟荔摇头说你猜错咯。她重新坐回床上,手肘支在平放的膝盖,托着脸,安静地看着屏幕,辜屹言也不说话,如果不是钢笔还在转,她会以为他卡了,两个人就这么对视,时间走得无限长。   空气里漂浮着极难看清极难抓住的尘埃,时不时从某个角落还会传出不知名的声响,或是窗帘沙沙拂挲,或是地板突然没有来由的嘎吱,总之,世界并不寂静。烟荔看着他,看着框子里的他,摸不到,一瞬间觉得他会不会是万千数据构造出来的虚幻,心里忽地泛起酸胀,她清楚这样的想法是天马行空,可结婚以来跟他共度的光阴,又何尝不算大梦一场。   她移开视线,听到男人慢悠悠地吐字:“看不出你在想我。”   烟荔反击:“因为是骗你的。”   “但我不是。”   “管你是不是。”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一直在想你。”   “哦,生理上的吧。”   “你觉得我想你只是因为性么。”   “反正我是。”   烟荔接得很快,没去注意他的表情,猛地揉了揉脸,“你要打多久视频?”   再看去时,辜屹言已经垂头整理文件,“再打会儿吧。”   女孩跳下床,把手机挪到桌子上,她边翻找换洗的衣裤,头不回:“洗澡的视频不给你看,等我回来噢。”   大约一小时左右烟荔才重新出现在画面里,她抱了许多瓶瓶罐罐回来,全是护肤品,他瞧她真挺忙的,抹完这个抹那个,每个花花绿绿瓶子的功效记得比人生规划还清晰,乐此不疲。涂完又去搬来大包零食,精心挑拣,最后选择吃热量最低的蛋白棒,如此细碎的平凡的小事,只要是关于她,他都爱看。   烟荔从书屉抽出份打印件,边吃零食边抄起笔改写,是她初中侄女的英语作业题,读书时候烟荔理科不好,但语文英语向来是杠杠的,她批改得专注,抬头发现辜屹言居然什么也不做,不平衡道:“你不用开会吗?”   “开完了。”   她撇嘴,继续沉浸式钻研英语,台灯暖白的光映照在她侧脸,恬静美好,每一根绒毛都细小生动。缓慢流淌的时间里,辜屹言望着她,良久,他倾身。   思念无言漫延,如海啸席卷平地,隔着屏幕,他快速地、松松落下一吻。   谁也不曾发觉。   烟荔批注完最后一笔,颇有成就感地抻腰,不知不觉已经跟他视频了两个小时,过得真快。他叮嘱她夜晚关好门窗,一个人睡觉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他又不是第一次出差自己又不是第一次独自睡觉,烟荔敷衍地应:“知道了,晚安。”   可结束视频,一个人躺在孤独的大床,像陷进黑暗的沼泽,烟荔拍了拍空荡荡的左边,爬起身,将另一条被子卷成条状,模拟人形,然后又躺回去。   几十秒后,她把它踹了下去。   —   之后的日子按部就班,每天的早晚,辜屹言不发句号了,改成直接打视频,烟荔基本都是挂着干自己的事,但不会离开屏幕范围。其实她下班一个人待家里的生活很无聊,又没有花鸟鱼虫需要照顾,所以烟荔自娱自乐,给他看自己新尝试做的菜,或者快递的开箱,辜屹言从来不忙自己的事,每次都只是看着她,一心一意。   烟荔觉得他好像有点“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意味,不过不能否认,每天和他的两个小时或更久的视频聊天确实帮她排解不少苦闷。   有个词叫作陪伴。   她喜欢陪伴。   辜屹言大概三天后回B市,周六烟荔在家煮面,接到钟雪漪的电话。她前几天出院了,烟荔本来想出院那天过去接她,被钟雪漪婉拒,女孩说住院那段日子已经麻烦你很多,不用再为自己担心,烟荔便没有强求。   电话里她邀请烟荔晚上一起吃饭,当作感谢,烟荔觉得没必要,但她执意如此。   傍晚五点左右,烟荔出门等车。她站在镜宫前面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下,因着寒风,稍稍裹紧了外袄,边沿着街道行走边使用小程序叫车,按下去的前一秒听见路旁有人喊她名字。男人嘴里衔着烟,从辆劳斯莱斯下来,穿件夹克,微弓着腰,姿态落拓不羁。   算她发小。“秦祯?你为什么在这儿?”   秦祯找地方揿灭了烟蒂,“他辜家没车给你开么,大小姐还出来打车?”   “以前撞报废过,不敢开了。”   “辜屹言不送你?”   “他出差。”   秦祯不想挨着冻聊天,叫她上自己的劳斯莱斯,烟荔自然不客气,按照以前的习惯坐副驾,熟练地从中控台薅了串珠子把玩,他常年放这些玩意。女孩说了个地址,秦祯充当司机载她去,要不说合格的发小胜似亲兄妹呢,才碰面没多久,烟荔就冷不丁问:“你又失恋了?”   他对“又”这个用字颇有微词,“我难道被甩很多次了么。”   “光我知道的就有......”她伸出三根手指,“初恋白月光嘛,可以理解。怪不得来镜宫晃呢,欸,反正我跟她住一起,关系也还算行,你贿赂贿赂我,我替你美言几句。”   “不需要。”他干巴巴地嘴硬。   “就是没想到你喜欢的是她,性格都八竿子打不到一边,你在外面跟混混干架的时候她在名牌大学奖金拿到手软,可认真点,别随便祸害人家乖妹妹。”   “老子高中追她,追到现在,被她甩三次!我会对她随便?”秦祯不经意袒露真相,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时我哥们还调侃,有这毅力,追你都追到了。”   烟荔吓坏了,“别别别!跟你处我宁可跳湖。”   这话听着恁刺耳朵呢。秦祯幽幽地瞥她,“呵,彼此彼此。”   车子驶到粤菜餐厅前,甫打开门,便跟自餐厅走出的钟雪漪迎面撞上,她目光探究地落到驾驶座男人,仅仅看个大概,秦祯就一脚油门扬长而去。她有心问烟荔:“那位先生送你来的?”   “嗯,朋友。”   钟雪漪若有所思地点头,带她来到大厅的四人座,烟荔一眼便望见那头张扬的红发,倏地止步,“什么情况?”声线带着冷。   她立马心虚地拉烟荔坐,坐红毛对面,自己坐他身边,推给她菜单,“荔枝,我给你点了金钱肚、鲍汁凤爪、脆乳鸽,你不是很爱吃虾饺嘛,我们多点两笼好不好。”   烟荔卖她面子,先点好菜,接着也不含蓄地嘲讽道:“还在呢,结扎手术失败了么。”   红毛腆个笑脸:“我叫邓启临。姐姐咱们上次见面有误会,所以我自作主张让雪漪约你吃饭,目的就想澄清澄清,还有是感谢姐姐,我不在的时候陪雪漪流产,你今天随便吃我买单!”   看见他就倒胃口。“是我理解的样子吗,你们又复合了?”   “说笑说笑,我俩就没分嘛。姐姐你的那个录音啊雪漪也给我听了,超市碰见我那回,我酒喝多了,神志不清醒,言语对你多有冒犯,得罪得罪。那天也是出差提前回来,想给我们漪漪个惊喜,才没让她知道,至于什么搂怀里的妹妹.....我只是帮人小姑娘拿高架子上的东西,烟姐姐你可能看岔了。”   男人讪笑得面部横肉抖动,给她敬酒,“来来来,我给你赔罪。”   烟荔乜他一眼。   “不好意思,”她面无表情,“我不喝男人的酒。”   邓启临很尴尬。   烟荔不在意他的窘状,询问钟雪漪,“他说的你信么?”   “我......”   女孩为难,嚅唇:“启临对我挺好的,也确实给我带了惊喜......”   行吧,尊重祝福。   烟荔开始动筷子,“嗯,你都信了我还有什么理由不信。”   菜全部上齐,烟荔吃到一半借故去趟卫生间,待人走远,邓启临顿时松气,说话亦渐露本性,“妈的你闺蜜气场真够强,我说你俩咋认识的。”   钟雪漪嚼着乳鸽腿,“她家里生意貌似搞蛮大,是什么集团的千金吧,我跟她是在酒吧认识的,蹦迪的时候有人扒窃她东西,我帮她抓了小偷,慢慢就熟了。”   “我去活千金啊!”邓启临眼珠瞪老大,“有钱又有颜,我要是可以娶回家祖坟都得烧高香。”   她听着不太舒服,撇嘴:“哪有那么容易,烟荔的桃花比你衣服都多几倍,而且她不会结婚的,瞧着就不是贤妻良母的料儿。”   “漪漪啊,你说你跟烟荔一块玩这么多年,人家穿衣风格多辣,你也不学着点。”他叹气地摇摇头,“天天尽整些初中生衣服,关键也不显嫩,你呀多跟她取取经,男人都喜欢骚的,我也是,你多学学我也会更喜欢你啊。” 第8章 Wag tail   Chapter 8   撕咬鸽腿肉的动静愈发大声,钟雪漪不答应也不反驳,将吃完的骨头重重掷进骨盘里,哗哗抽出纸巾擦嘴。   不多时,烟荔回来,三人逢场作戏地用完餐,邓启临殷勤地提出开车送烟荔回家,钟雪漪站在他身边拿着手包不发一语,但烟荔拒绝了。   出了餐厅她右转朝回镜宫的反方向走,邓启临目送其背影消失,才兴致缺缺地扭头,钟雪漪阴沉着脸:“你舔够了没。”   他堆笑:“老婆别吃醋,我哪是舔呢,你也瞧得出来烟荔她对我们谈恋爱不太赞成,烟荔是你闺蜜,我当然希望我们的爱情也能够得到她的祝福啦,日后咱们结婚你总不想看见她不在场吧。”   闻言女孩神色稍霁。   —   烟荔想去CBD逛逛再回家,结果半路接到林颂词的电话,一个个的非得挤同天同时段找她,是圈子里跟林颂词玩得不错的公子哥生日,包了房间K歌,让烟荔也去。   这种派对包场烟荔能去就去,否则太拂人家面子,谁知道什么时候跟你有商业合作呢,所以维护良好的交际关系极有必要。她推开门,里面气氛嗨到爆,完全的纸醉金迷,女人稍稍适应了会儿昏暗的光线,随即在宇宙球灯投落的绚彩光束下搜寻林颂词的身影,坐中间的公子哥一手搂一个妹妹,瞧见她,“烟大美女来了,欢迎我们烟大美女!”   顷刻焦点聚集,烟荔也不怯场,笑眯眯地打招呼,然后坐到林颂词身边,“赶错场了吗,我怎么没看到几个熟人?”   林颂词熟练地开酒,“没来齐呢,喝莫吉托还是巴黎之花?”   烟荔摆摆手表示不用,对方揶揄道:“从良了?屈服于家里那位的淫威了?”   当然不是,她伸手去拿桌上摆的小食。   “没吃饱胃有些不舒服。”   林颂词叫服务生端杯热水,说:“其实喝酒这事也不怪辜屹言看得紧,有一次你喝到胃出血进医院,打完针没几天又不安分,他改签飞机来逮你,单纯联姻的话辜屹言完全可以不管你的,由你自生自灭,干嘛还发那么大火。”   她小声:“我后来也听话了.....现在都不喝度数高的洋酒。”   “辜屹言蛮关心你的,隔壁叶周两家联姻那对,两个人找的外遇够凑个连了,上回女方生病住院,他老公硬是来都没来,跟陌生人似的,和叶家的比,辜屹言很负责。”   她更小小声:“那是他怕英年丧妻....二婚不好听.....”   好吧很无厘头。   烟荔自觉默默地低头抠手。   他晚上还没有打视频,烟荔看了看时间,正常情况估计一小时后。她心神不宁地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别人聊天,时不时摸出手机亮屏。正在发呆,生日的章公子走过来,手里握着香槟酒跟她碰杯,“烟荔,不开心呐?”   她笑着说没有,是自己身体不大舒服,章公子说找人送她回家,适时烟荔手机振动。辜屹言提早四十分钟打来视频,女孩倒吸凉气,竟然感到阵阵心虚,忙借故推脱,快跑到包厢外的走廊,那里基本没人经过而且安静。   “你不在家?”接通后他开口问。   “参加朋友生日。”   他嗯了声:“什么时候回?”   “快了。”   “我后天回B市。”   “我知道。”   烟荔抱着手机,凑近看他,“你变帅了。”   辜屹言问号脸。   她嘿嘿地笑:“因为你不在家压榨我,顺眼很多。”   男人慢条斯理地勾唇:“可以理解为暗示么。”   烟荔还未说话,突然面前有人怯生生地开口:“烟荔小姐,你好。”她来不及挂断电话,做贼心虚地背手藏在身后。   男生二十出头的模样,瞧着依旧青涩,“我是章总的朋友,很荣幸在派对遇见你,或许....我可以请你喝杯酒吗?”   女孩笑起来更漂亮,也更撩人,“不好意思今天喝不了酒,我请你吧。”   他眼睛亮晶晶的,声音兴奋几分,“好呀!那个恕我冒昧,你真的非常美,很有特点的美,原谅我...我不会搭讪....但是!我想勇于尝试,你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可以要你的微信号吗?”   烟荔眨了眨眼睛。   她拒绝过许多人,要么居心叵测要么假装真诚,但有些人,热情、赤忱、无畏,常常会令她感到棘手。   “谢谢你的赞赏和喜欢,但是抱歉,我们只能做朋友。”   男生的眸底闪过颓败,很快便重振旗鼓,“好的我明白了,烟荔小姐你是有喜欢的对象还是有男朋友?”   她犹豫两秒——   “有,男朋友吧。”   男生深吸气:“那祝你幸福,我先回去了。”   烟荔怔忪片刻才举起手机,辜屹言当然没挂,此刻神情淡淡地支着太阳穴,烟荔回趟包厢跟他们道别,下楼打车去镜宫,听到他终于发表观点,“貌似我再不回来老婆都要被人撬跑了。”   “哪有,”她咕哝,“也就每天被一二四五个人要微信吧。”   车快来了,烟荔跟他挥手说晚安,辜屹言不知道在电脑上浏览什么,晚安那两个字从他口中碾磨而出,多少有些意味深长。   第二天六点起床,烟荔洗漱完,半梦半醒地听见敲门声,因为太早,而且实在想不出有谁会找她,她像个游魂飘过去,睡眼惺忪地开门。   扑面是仆仆寒风,她瞬间被高大的影子笼罩,下一秒嘴唇一凉,烟荔立马清醒得不能再清醒,拼命推他,男人边吻边单手关门,逼她退到玄关。熟悉的气味强势侵犯鼻腔,烟荔睁着眼,知道是辜屹言,遂渐渐停止反抗,他握着她的腰,吻得更深。   全身都是凉的,覆盖舟车劳顿的风霜,但他的侵入炙烫、猛烈,不再克制地汹涌爆发,仿佛要天荒地老缠绵下去,掠夺性极强地吮吸、勾缠。烟荔抓着他的大衣,像掉进热风沙漠,被他逼带着回应,目光慢慢迷濛。   腿愈来愈发软,他终于退离,再留恋地含一含她唇瓣,烟荔不甚清明地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他。   想问的尚未脱口,是辜屹言先问,声音半哑:“想我么?”   她不答,神智昏聩地垂敛眼睫。   于是,吻继续续上,更加势不可当,烟荔像树袋熊似的被抱起来,悬空的失重感令她害怕,微微窒息感使她的心防决堤,肾上腺素飙升,他的手掌抚上她下颌摩挲,再一次问:“想我么。”   她动了动唇却没发出声音,二次才哑道:“想......”   辜屹言很满意她的答案,放她坐在沙发,等她意识回笼,已是七点。烟荔问你不是后天回B市吗。   “昨晚订的机票,最早的。”他轻描淡写道。   烟荔去照镜子,回来气得甩他背上一巴掌,“喂!我这样怎么去上班!跟大家解释被螃蟹钳夹了吗?”   辜屹言瞄她一眼,“没那么夸张。”   她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补救,辜屹言则慢悠悠问:“从京市给你买了礼物要不要看?”   “我是个肤浅且庸俗的人,喜欢黄金钻石珠宝项链包包,毕竟男人的爱会变,奢侈品永不贬值。”   烟荔走到他面前,说:“恰巧我也给你准备了圣诞礼物,好不好奇?”   他不知从哪儿变出个首饰盒子,不大,宝蓝色的绒缎面,打开里头呈着副顶奢耳坠,镶嵌硕大的梨形海蓝色宝石,周边以钻石点缀,成色极佳,是Mins Lee当季的限定款,烟荔问他价格,他说了个数字。   她听完就把东西供进妆台,爱惜地封好,辜屹言转悠到她背后,俯身:“那我的礼物是什么?”   烟荔没诓他,真买了,不过是那天无聊顺手下的单。她从柜子找出衣服,平摊在床面,自豪地扬起脑袋,“喏,给你买的睡衣,地摊价只要九块九。”   其实不止九块九,她周三晚上逛平台买睡衣,可唯一心仪的那套是捆绑销售(并不,是两件一起买划算)所以她两套都买回来了,是情侣款。   辜屹言的榆木脑袋绝对看不出是情侣睡衣,而且设计有点幼稚,他估计不喜欢,肯定不会穿。但男人盯着睡衣许久,烟荔以为他生气,哄他:“虽然九块九,但它不会再贬值了呀,就像我的爱一样。”   他侧头。   “你是在表白么。”   “不是哦,”她俏皮地wink,“我对每个送礼物的男人都这么说。”   —   当天晚上,辜屹言就穿了。蓝色的史迪仔睡衣,后面耷拉着大大的珊瑚绒帽子,史迪仔的两只耳朵特别可爱,就是跟他的画风格格不入。   很好,烟荔决定打死都不穿另一件玫红色的。   洗完澡出来,辜屹言正蹲在阳台给绿萝浇水,烟荔看着他的背影超级手痒,软茸茸的,好想去揉几把,但她忍住了,不动声色地去沙发看电视。   他回来问你睡衣呢。   烟荔嘴硬:“什么睡衣?”   辜屹言指了指自己。   在他不可描述的威逼利诱下,烟荔去穿了,两只史迪仔排排坐,画风逐渐趋向诡异。辜屹言在玩手机,“你想不想养宠物?”   啊?她被他的突发奇想弄得脑子转不过弯,“我不会养小狗小猫。”   “跟养孩子一样。”他说。 第9章 Wag tail   Chapter 9   烟荔的脸色立马变了。   变得很臭。   她几乎脱口而出:“我不喜欢小孩。”   在长辈眼中,两家生意需要联姻的牵线,而婚姻和家庭的维系少不了孩子的支撑,世代传承的观念里,但凡孕育了孩子便如同给女方上了一层枷锁,即便有再多的委屈、再多的苦难,只要身边的亲人劝她“看在孩子的份上忍忍”,久而久之,自己也将就了一辈子。   结婚半年,辜氏或烟氏的亲眷都旁敲侧击地催促过备孕计划,但辜屹言表现得兴趣淡淡,与烟荔不谋而合,不用她提醒,他次次都会做好安全措施,绝无疏漏。后来每逢大小节日辜家的家宴,总还有人提起此事,自此他带着烟荔也渐渐少去,那些话许久都未曾烦扰过她耳朵。   大概,辜屹言也不喜欢孩子。   “但不是所有的小孩我都讨厌,”烟荔澄清,“可爱听话的小朋友我还是很喜欢的,我就是...不会自己生一个的......我当不好母亲。”   “因为原生家庭吗?”辜屹言问。   她不太想提及的样子,却仍回应他点头,“我小时候受到的母爱有限,更像变质发臭的牛奶,我没有爱情、家庭的观念,会带坏孩子。”   第一次看见她脆弱低落的模样,眼底蕴含着浓郁的哀伤,某些往事大约非常难以启齿,留给女孩不可磨灭的成长创伤。辜屹言想安慰她,但烟荔很快自我平复,轻松地笑道:“既然不能给他一个家庭幸福、父母始终相爱的环境,不如不生,孩子是爱的产物,不是强制关系存续的羁绊。”   她偏头,状似随意地问道:“你不会想要吧?”   以为他肯定否认,毕竟两人之间纯粹肉/欲契合,整出个孩子的话玩得太大,况且根据辜屹言此前的行为并非急于延绵后代的表现,可他直截了当地答,诚实、不拐弯抹角、不遮遮掩掩,“跟你,想要,但尊重你。”   烟荔惊诧不已。   他误会了她惊诧的点,蹙眉:“不跟你跟谁?我难道有两个妻子吗。”   .........   辜屹言的原生家庭情况不比她简单,起码他自己是这么说,烟荔大致也能猜出来,谁家母亲会在儿媳面前诋毁儿子有病,但辜屹言明明是独生子,“后妈吗......不应该呀,你跟她长得挺像的。”   “上学时她觉得我患有类似孤独症、自闭症的疾病,并大肆传播。”他蜻蜓点水地点到即止,“很长一段时间我自己也以为我是,其实没有。”   说后半句时,辜屹言的目光一直笼在烟荔的脸庞,温和的、别有深意,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他藏在岁月年轮里,醇厚、历久弥新。他淡淡地笑,近乎自语:“你可能忘了。”   “我的童年包括半个少年时期没有任何朋友,父母毫不关心,一个人住在大宅子,如青苔般阴暗孤独地生长。我知道作为幼童最害怕的是什么,如果可以,”他说:“我不会让自己的孩子跟我一样。我没有足够的信心证明自己未来一定会是个好父亲,但最少,我可以弥补遗憾。”   无悲无悯,无喜无怒,天生泛滥神性,烟荔望着他漆黑的玻璃海似的瞳孔,晦暗深邃得能攫取所有心跳,又误解什么般,猛地一颤。   连忙跳起来,迫不及待地喊:“养猫!我们养猫!”   等到上班,烟荔挤出珍贵的午休time,发消息叫辜屹言下楼一起去猫舍选猫。她跟他错开时间,然后假装特工似的到地下停车场找着他的车,偷偷摸摸打开点门缝钻进去,貌似非常享受这种刺激的体验。距离猫舍的路程不远,甚至付好钱带小猫回家一趟都绰绰有余。   烟荔见到这些小家伙们的一瞬间就被可爱暴击得七荤八素,它的圆脑袋还有粉色肉垫,喵喵地冲她叫,叫进她心里。店里基本都是三个月左右大的小奶猫,其中有只蓝金渐层烟荔特别喜欢,询问老板可不可以给她抱抱,老板欣然同意。   小猫软乎乎的还特别暖,揣在怀里像个热水袋,眯着眼睛舒服地发出类似发动机轰鸣的声音,那还等什么呀,烟荔就决定带它回家。   顺便采购完猫咪用品,烟荔回到镜宫先让小猫待在她跟辜屹言的卧室,让它睡大床,再准备好少量的猫粮和水,走前还依依不舍地rua它的头,揉着揉着竟然有想嗷呜一口吞掉它脑袋的冲动。   对不起。   以后家里就有第三个“人”了,烟荔依旧觉得有些不真实,坐在车上兴冲冲地问辜屹言:“取什么名字好呀?”   他含笑:“你定。”   烟荔说取名字太费脑细胞,既然今天是节气小雪,叫它小雪吧。“我们小雪肯定很喜欢妈妈取的名字。”   他明知故问:“爸爸是谁?”   下意识想说的答案堵在半路,烟荔充傻:“什么爸爸,没有爸爸,小雪是我一个人受/精怀孕生的宝宝。”   哦。   辜屹言受伤地瘪嘴。   午休结束,烟荔神清气爽,心情倍棒,干活都有了朝气,一下子处理完手头堆的所有事情,她让小徒弟——段存则他侄子段致成去发放各办公室的办公用品,自己下楼去等电梯的时候susu也在。   “嗨,荔枝。”女人跟她聊起天,“听说最近收了个男大实习生呀,好羡慕喔~我见过他几面,蛮帅的。”   烟荔只能半开玩笑地说还行还行。   “拜托你个事呗,周末有空约他出来玩嘛,他是我理想型。”susu冲她挤眉弄眼。   才几面呐。   烟荔眼角抽了抽,“不会吧......他比你小三四年呢,你喜欢弟弟?”   “当然啦!我找的男朋友全是比我小的,不图别的,就图个年轻有活力,我跟你说嗷男人的花期比咱们女人长不到哪儿去,三十岁之后那个体力就走下坡路了,当然是弟弟能干了!”   她着重强调能干这两个字。   话糙理不糙,烟荔答应替她问问,随口:“刻薄怪不是也比你年纪小吗。”   susu一副苦瓜脸,“我哪有能耐去泡辜总,虽然但是刚入职那会儿的确肖想过,长相咱先不提了,他的身材是真绝,馋得我每晚睡觉做梦都流口水,曾发毒誓,如果能睡他一次信女愿此生吃素。”   “现在想想这愿望忒不切实际,轮得到我么,能睡到他的都是跟神仙并列的存在,后来我就麻痹自己,让自己的潜意识认为他是基佬。嗯!很有用,我再也没幻想过。”   有那么好么,要不是烟荔真睡过都快信了。“你不怕辜屹言是大树挂辣椒?”   正巧电梯“叮咚——”地下到这层,正巧在她说完话前缓慢地撑开门,正巧露出辜屹言那张天人尤妒的脸,男人身姿挺拔,松弛地递来视线。烟荔嘶了一声,打算找个借口换乘的间隙便听见他和善地开口:“去几楼?”   susu赶紧拉她进去,尬笑:“老板好,我们去...我们去一楼。”   电梯门合拢,顷刻狭小的空间仿佛被针筒抽走全部空气,窒息感弥漫,susu站得比兵马俑还端正,僵着背,抬头死死盯住变化的红色数字,烟荔没那么夸张,但也放松不到哪里去。   辜屹言就站在她们身后,一米九二的身高压迫不容忽视,susu真想给以前的自己扇个耳光,睡睡睡,睡你个头,身高没163+他睡你都有难度。   还在胡思乱想,男人忽然说话,语气很温柔,“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大树和辣椒?”   先是烟荔的心咯噔一下,她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口嗨了,susu脑筋转得快,打马虎眼道:“我们在聊,在聊,在聊辣椒是不是长树上的!”   他信了?他没信?反正一眼都没瞧烟荔,“好吧,喝咖啡吗?我请你们。”   susu受宠若惊地道谢,两秒后,烟荔扯了扯嘴角:“谢谢老板。”   走进公司附近的咖啡店,辜屹言让她们先挑选喜欢喝什么,susu要了一杯芝士厚乳拿铁,他让她先去找个位置坐,这下身边只剩烟荔。   烟荔说完想喝生椰拿铁后也自觉地去找地方坐,但辜屹言不作动静地抓住她的手,她走不了,挣脱不开,压低声音质问:“你干什么!”   话是这么讲,表面却装作无事发生地乖乖回到他身旁,辜屹言继续不紧不慢地浏览饮品单,“你造谣我。”   “狗耳朵那么灵?”   “芝士厚乳拿铁和两杯生椰拿铁。”他点完单,转头轻声对烟荔说,“我到底是不是大树挂辣椒,你不是最清楚么。”   同烟荔擦身而过时,辜屹言垂头语速很快地讲了一句荤话。   仅仅她听见。   暴戾、微凶煞,而再抬头,那些情绪荡然无存,他微笑着分给susu咖啡,三个人“各怀鬼胎”地坐着,沉默地边喝边望窗外。   门被推开,段致成进店买咖啡,不经意瞥到烟荔,热情地过去拼桌,“烟姐姐,怎么不回工位喝?”   他的烟姐姐眼神幽幽地示意他看在场另一位异性。   段致成进朔原不久,不认识辜屹言,susu给他介绍:“这是我们大老板。”   兴许是辜屹言表现得比较平易近人,或者是段致成干完活心情过于亢奋,少年不太畏惧他,“大老板好!”   起初凭段致成的外貌,烟荔以为他会是闷闷的小男生,没想到互相熟悉几天后段致成就暴露他话痨的本性,他跟熟的人话特别多,现下还拉起家常。   但其实他跟烟荔暂时没什么共同话题可聊,以前有过交集也大多靠他舅舅段存则,少年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先是注意到烟荔的咖啡,“烟姐姐这么多年你还是喜欢喝生椰拿铁呀,想当初是我舅舅推荐你喝的呢,没想到你一直喝到现在......”   然后,他叭拉叭拉地回忆起烟荔跟段存则的过往情史,讲故事似的,烟荔越听头皮越发麻,刚想出声阻止。   旁边辜屹言饶有兴趣地弯弯眼,“还有么?” 第10章 Wag tail   Chapter 10   在现任面前讲有关前任的种种,普通人都难免有点脾气,何况辜屹言这个闷醋缸,他的笑便是释放危险的信号,平柔和煦,烟荔却只觉惊悚。   她直觉他今晚可能又要不正常了,赶紧掐断话题,段致成识相地闭嘴,而susu吃瓜状:“荔枝,你前男友对你真好,为什么要分手呀?”   辜屹言亦托着腮,好奇宝宝般地顺势看她,单纯、无辜,模样更像只是不走心地听个八卦。   烟荔在内心将段致成这小子千刀万剐无数遍,解释是两人性格不合,匆匆地一笔带过,susu很会察言观色,之后也不再多问。   没滋没味地喝完咖啡,烟荔带着小徒弟起身告别,路上她忍不住教训他,“什么场合说什么话,职场那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吗?在同事和领导面前尽量少提及自己的私事,尤其是感情生活,你是来赚钱的不是来搭红线的。”   段致成被她训得灰头土脸,连连道歉,“烟姐我错了,对不起。”   但并非他蠢或没情商,少年私心站在他舅舅那边,舅舅经常发消息询问他工作如何,有没有给烟荔添麻烦,再掩耳盗铃地问问烟荔的近况,他知道舅舅对烟荔旧情未了,可她不缺人追,于是幼稚地以为用这种方法可以宣誓主权。   烟荔真的很生气,“要不是辜屹言是......”她顿了顿,急转话锋,“如果不是辜总脾气好,我跟你早就被打包踢出朔原了,在关系近的同事那里口无遮拦还算事小,他是我们顶头上司,该有的敬畏要有。我跟你舅舅的事以后不需要你在公司大肆宣扬,再有下次,立马收拾东西滚蛋!”   男生略带哭腔地答应。   下班后,文竹邀请烟荔一起去三个部门的聚餐,恰巧辜屹言发微信说晚上有应酬会晚点到家,烟荔懒得回去做饭,反正不蹭白不蹭。她走到段致成的工位前,他缩头缩尾像只乌龟,女人食指屈起叩他桌面,“吃饭去吗。”   段致成噌地站起来,瞬间化身戴罪立功的带刀侍卫,目光坚定炯炯。   聚餐地点在周边某家潮汕小馆,产品部主管请客,可惜如此绝妙的机会susu不在。烟荔和段致成凑到文竹、荀姐她们身边,附近一圈基本是其他部门的人,产品项目组的下了班还在聊工作,年末的琐事弄得大家焦头烂额,光是圣诞礼盒企划就加班加点开了两个大会。朔原属于新兴公司,在大市场的风口浪尖才站稳脚跟,压力自然重些。   不过再熬一个月,年底公司会组织旅游团建放松心情,结束后直接放春节假,大家埋头苦干,想到即将迎来的带薪度假,多多少少有了动力。   他们在讨论今年会去哪儿,上头风声紧,根本打探不到,其实烟荔也很好奇,但她才不去问辜屹言。   菜陆陆续续上桌,有酸辣的手撕鸡、焦香的蚝仔烙和口感类似果冻的生腌虾。潮汕有名的生腌烟荔吃不惯,文竹她们也避若蛇蝎,整盘全留给段致成,他嘴巴没歇过一直吃吃吃,这样便不用担心说多错话,整场饭局就充当认真干饭的背景板。   “听EC他们说打算圣诞节前几天预热直播,结合KOL种草营销优化投放策略,不知道会请哪几个网红。”文竹说,“我们公司背靠老板的家族企业,资金方面肯定没问题吧,那几天有的热闹了。”   烟荔在刷微博推送,“别家势必也这样营销,既然是圣诞礼盒关键在于它的外观设计包装以及搭配需求,是否符合现代年轻女性的审美,是否可以融进我们公司品牌的文化元素,在百花齐放的化妆品市场也能凸显独属于我们的风格,以别具匠心的信念和精神传承,可以是女性主义可以是真我征章,我们才不会轻易被消费者遗忘、被替代,而并非仅仅作为一个空洞的破生产商。”   她耸了耸肩。   “当然这些都是研发部门和运营部门需要钻研的,我们只要在背后守好阵地,维护公司日常运作就行。”   文竹崇拜地望向她,“荔枝,你还挺有想法的,为什么当初不去面试产品或销售呀,工资还高呢。”   “因为我是咸鱼,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烟荔吐了吐舌,“这片星空下从不缺乏天才的思考,我和你和大家每个人都可以是普通的执行者,也可以是——”   她郑重:   “未来商业版图中最独一无二的创造者。”   —   聚餐完回家,烟荔磨磨蹭蹭洗澡、护肤捱到十一点,准时上床睡觉。她关了家里所有的灯,在一片漆黑里闭上眼,努力催眠自己快睡觉,但中途她睡不着去卫生间,瞥了一眼时钟,已经十二点,辜屹言还没有回来。   她心浮气躁地握着手机,频频点进通讯录,再退出,最后闷着股火气回房继续数水饺。不可能给他打电话的,他爱几点回来几点回来,彻夜不归在外面花天酒地也跟自己无关,这辈子不可能查男人岗的,绝不!   几分钟后,卧室外似乎有了动静,烟荔的唇角不可抑地翘起一瞬又拉平,侧躺着假寐。又过了不知多久,久到她真的快睡过去,门把手突然“啪嗒”小幅度地转了转。   进来的人脚步很轻,等到床面稍稍深陷下去,烟荔朝着虚空踹去一脚,没踹到,她看不见,但能意识到男人回头,佯装才醒,“抱歉,我睡相不好。”   他没说话,俯身靠过来的时候,烟荔不仅闻到沐浴液的香气还有浓重的酒味,皱着眉头起身:“你喝了多少?”   回应她的只有匀长的呼吸声,烟荔侧身想去开灯,被他扼住手腕直接压趴进被褥,他的温度烫得吓人,在微喘。   双手被他抓着举到头顶,自己完全的背对他,他是什么样的神情什么样的动作全是未知,包括风雨欲来的前兆都如同开盲盒,烟荔不喜欢这样的姿势,很没有安全感,可她动弹不得,脸陷进软绵绵的枕头,声音也是瓮瓮:“醉鬼少发疯!”   黑夜阒静冗长,她听得到自己越来越快、越来越重,仿佛要蹦出胸口的心跳,辜屹言单手控住她的双手尺骨,微弓背,强劲的压迫感如山倒,再腾出另一只手,用中指指节慢条斯理地滑过她后颈,游弋。   她竟然开始微微发抖。   生理构造的反应最为忠诚,烟荔嚼碎了颤音,昏昏沉沉地伏面与他感受同频共振,溺在柔软的云团里,身体变得轻盈,她什么都不想看,一昧地紧皱着眼。越忍耐他越深度掳掠,掐她后颈的大掌也微微收紧些许,疼痛与窒息的快感交叠,烟荔脾气犟,但后来也犟不住。   他喝过酒的威力比以往清醒时更顶,跟脱了绳的野狗似,毫无轻重,完全受情/欲支配。烟荔恨自己干嘛不睡觉去招惹他,他那副喉咙哑得不成样子,“前任对你很好,嗯?”   她就知道。   烟荔紧了紧,听见男人猛地倒嘶气,她埋在枕头里骂:“滚......”   “有我对你好么。”   “滚......”   “喜欢他还是喜欢我。”   烟荔抽出手,一下子打在男人左臂的肌肉,对他来说跟挠痒痒没区别,“我喜欢你妈......”闻言他低笑:“那可不行。”   折腾到破晓,两个人都没睡几个钟头,辜屹言先醒,抱她去洗澡,伺候得蛮周到。但是烟荔仍旧臭着脸,从冰箱里取出冰块敷眼睛,瞟见他去洗衣服、被子,轻飘飘地问:“你酒后会断片吗?别说忘了昨晚的恶行。”   男人抱着被子站在原地,认错地垂头。   很乖很听话。   啊呸!扮猪吃老虎。   “应酬喝了多少?”   “两瓶。”   烟荔:“酒量这么差?”   “很差吗.....你累不累,要不要请假。”   她说你看不起谁呢,“我又不是第一次,通宵而已,你行我肯定也行!”   结果到工位没半小时,烟荔后悔了。   我不行。   其实不得不承认,她口是心非,嘴上骂他粗暴、没轻没重,却还是喜欢他的模式,她实际追求刺激,享受强迫臣服的过程,如果换成春风细雨,也会觉得无趣,没感觉。   哦,辜屹言的硬件摆在那儿,倒不会没感觉。   黄色废料充斥大脑,烟荔打算去洗手间冲把脸冷静冷静,路过电梯她腹诽,说不定辜屹言正累得在办公室偷偷打瞌睡,可是听楼上的人说,他出去办事了。   果真能干。   洗完脸出来,烟荔的母亲罕见地给她打电话,女孩犹豫两秒选择接听,“妈,什么事。”   电话那头时不时传出小儿哭闹的杂音,温柳嫦的声音偏细偏嗲,“荔荔啊,最近还好吧?工作顺利吗?跟屹言相处得还融洽吗?快圣诞了,跟屹言回烟宅一起吃个饭呗。”   烟荔毫不掩饰地嗤笑:“您还过洋节?”   “你不是.....国庆也没回,中秋也没....我跟你爸都挺想你的,还有你弟弟......”   她打断:“我爸想我我信,您就免了吧。”   “荔荔,妈当初真的不得已,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也别再耿耿于怀,你答应过我的,包括你弟弟的事......”   烟荔摁掉通话,漠然转身离开。   但她没料到温柳嫦的电话又打到辜屹言那儿去,因着是长辈,明白他不会拒绝,辜屹言不晓得烟荔和她母亲的嫌隙几乎到了最好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他晚上回家跟烟荔讲,而烟荔不可能为此迁怒到他身上,只得认栽,两腿一搭,“累死了,我要吃小蛋糕!”   辜屹言的烹饪水平算不了超一流,但比她绰绰有余,跟他结婚以后就那么一点好,不用自己烧饭,凭烟荔的厨艺,决计养不活她自己。而且辜屹言会做甜品,一米九几的大高个还爱吃甜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学。   他去做小蛋糕,任劳任怨的。烟荔舒舒服服地瘫在沙发玩卡牌游戏,直到秦祯突然弹语音通话,她当然没好语气:“大晚上的找我干什么?喝酒不去,club不去,骨头散架了蹦不动。”   “我家有几箱柑橘特产,待会来你小区。”   “现在?大少爷你亲自给我送?”   他嗯了声,“快到了,下楼接我,镜宫太大我迷路。”   烟荔冷笑:“迷路这借口好,要不要我顺便带你去初恋家门口逛逛?”   秦祯果断挂断。   她披了件外套准备下楼,辜屹言叫住她,表情不太晴朗,“你去哪儿。” 第11章 Wag tail   Chapter 11   辜屹言特喜欢查岗。   反正烟荔对此是不屑的,美其名曰是他占有欲和控制欲作祟,生怕她会跑路似的,甚至许多人说时刻在意你的动向,时刻报备才是真正爱你的表现,但烟荔觉得这些都能伪装,男人最擅长装。   所以她连头都不抬,随口扯皮:“晚上出门不去club难道我去喝养生茶么。”   一时无话。   辜屹言既不返回厨房更不朝着她走来,插着兜松懒地立在原地,烟荔换完袜子也没急着走,却不正眼瞧他,两个人无声地对峙。他的目光深远寡淡,但极富凛冽感与震慑力,仿佛无形的威胁,迫使她慢吞吞地侧眸,“......那你陪我一起去好了。”   秦祯停好车,没想到迎接自己的是两个人,其中一个快高他半个头。男人之间对于身高异常敏感,谁高谁就天生拥有气势性的压倒,他秦祯好歹一米八几的拽哥,都稍稍逊了颜色,不甘心地瞟辜屹言好几眼,“你干嘛还带你老公来?”   女人努了努嘴,低声:“死皮赖脸非缠着我让我带他出来玩,别管他,闷葫芦一个,我带他放风呢。”   “.......你以为遛狗啊。”秦祯无语,把提着的两箱柑橘递给她,烟荔没伸手,是辜屹言接的,道了谢后继续默不吭声地站回烟荔身旁。秦祯在心里骂娘,真给她联姻联到宝了,单看颜值和体型,就知道俩人配得过分。   烟荔问他要不要进去逛逛,秦祯没来得及用精湛的演技虚晃几枪,她根本不给机会,直接拉他进小区,他开始还表现得欲拒还迎,后来干脆懒得演,大步流星地瞎转悠。明明两条拐口,右边的才通他前女友家,他不走,假装不知情地绕了一大圈,烟荔笑眯眯地拍他的肩,“跑这儿锻炼身体来了?”   “什么......”   “12幢5栋901,你几个心思我还不知道?”烟荔从辜屹言手中拿回一箱柑橘丢他秦祯怀里,“自己送去,我们家一箱够了,吃多上火。”   秦祯梗着脖子,“送就送!我这不是讨好啊,单纯...单纯.....”   烟荔叫他快滚,没工夫听他编借口,秦祯拖拖拉拉地走到单元门前,不出半分钟,蔫了吧唧回来,“我他妈秦字还没念完呢她就挂了可视电话。”烟荔听完幸灾乐祸地笑:“冒昧问问,你犯什么错了?”   他不答,委屈得够呛,烟荔让辜屹言留这儿等她,自己提着柑橘去12幢,别多心,纯粹是不想让好东西吃不完发烂发臭,还麻烦便宜老公拎回去,多费力气。秦祯跟辜屹言在寒风里大眼瞪小眼,可能现场气氛有少许尴尬,他吸了吸鼻子,流里流气地伸手,“你好,秦祯,你老婆发小。”   对方颔首:“辜屹言。”   “你好像比烟荔年纪小是不是?”他问。   辜屹言点头。   秦祯啧了一声:“姐弟恋啊,我以为男方一般都很孩子气的,收不了玩心不归家还要女朋友管,是我刻板印象了,你比烟荔成熟靠谱得多。”   辜屹言笑:“没有,她偶尔会逆反些,其实挺可爱的。”   “你是第一个夸她可爱的男人。”   “真的么......”   两个男人间的友谊同样可以做到如此迅速建立,秦祯又悄悄多瞄他两眼,“兄弟,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啊?哎那个,我以过来人的经验奉劝你,别被她那张脸迷惑了,我就没见过烟荔谈过正儿八经的恋爱,特殊原因.....反正她,不会动真心的。”   去的时间蛮久,估计快回来了。秦祯搓了搓手,道:“结婚对她而言更像交易,更像枷锁,她迟早有天会挣脱,或许你的某个方面会吸引她留恋,但相信我,我跟她一起长大,互相的底我们摸得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是联姻,你别陷太深。”   “还有,我是不是很多年前在哪儿见过你?你高中在B市......”   .........   送走秦祯,烟荔打算接着散散步消食,辜屹言跟在她左侧,女孩瞧着很兴奋,想和他讲有关秦祯与他白月光初恋的二三事,但想到辜屹言不认识她,遂作罢。身旁的男人安静地耷拉着眼皮,似乎在出神,某种情绪藏在昏昧的路灯下变得酸涩、饱胀,很快,一扫而空。他去牵烟荔的手,她没拒绝,他们就跟寻常的情侣或夫妻一样,漫游在高楼森林里。   “很开心吗?”   他望向她,牵着的手紧些、再紧些。   烟荔小幅度地晃脑袋,“回家可以吃蛋糕干嘛不开心。”   他没想到她是因为这个而高兴,无奈:“那你想不想一辈子都吃我做的小蛋糕?”   “才不要,”她故意戏弄他,像孔雀似的骄傲地扬起脖颈,“后半辈子那么长,我腻都腻死了。”   “可我想一辈子给你做。”   .........   烟荔眸光微闪,不自然地缩回脖子,牵强地扯一扯唇角,没答话。只有胸口稍稍发闷,她好像知道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又好像不知道,或者即便了解也下意识地想要否定,表情充满钝意,“那你以后去当西点师吧,我一定天天去你店里捧场。”   辜屹言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岔开话题:“回到家蛋糕早就冷了。”   “那你再给我烤一个好吗?”她轻轻拽男人的衣袖。   但辜屹言这次却不像以往那般惯着她,他说再烤一个可以,那冷掉的谁吃,他也要吃热的。烟荔表示自己可以分一半给他,他拒绝,非要比个先来后到,比谁跑得快。   不是欺负人吗,他腿长的逆天,迈一步我得迈两步,所以烟荔决定耍赖。走到单元楼下的时候,她不等他宣布开始就先跑,结果被男人曲着手臂锁住脖子给勾回来,他准备跑的时候她就反过来死命抱着他的腰牵制住他,几步路的距离硬是走出了四渡赤水的艰辛,但烟荔实在憋不住,看见辜屹言根本迈不动步,边抱着他的腰边笑,笑得卸了力气,他就趁机溜,她再追上去,少不了“拳脚冲突”。   干脆,辜屹言扛起她继续跑,她不是走得累,是笑得累,安分地趴在他肩上望着两边倒退的景色。最后胜负已分,两个人平局,岁月静好的,还是一起吃蛋糕。   转眼临近圣诞,去烟宅吃饭的日子也愈来愈近,烟荔到商场买了好多麦片、牛奶、保健品那些,大抵年纪大的人会喜欢,但其实只适合她父亲,温柳嫦才五十岁不到,跟父亲差九年,爱赶时髦,热衷在脸上动刀以求永远保持年轻态,从不承认自己衰老,烟荔始终觉得送她支胶原蛋白针会更皆大欢喜。   辜屹言又出差,三天不在,老样子,他每天无论多忙都要抽出时间打视频。烟荔有次打着打着睡着了,手机半夜强制关机,她第二天醒来才发现,第一反应是自己的糟糕睡相有没有被辜屹言看见,不会流口水吧......严刑逼问俩小时,他非说他也睡了,烟荔才不信。   “我又不是没见过。”他说。   烟荔:“啊?你完事不累吗,还有力气观察我睡觉?”   周六中午的视频因为林颂词的一通电话中断。烟荔听完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上回有人跟我讲自己受委屈,喊我去是陪她打胎。”   “宝贝儿我相信你的战斗力,巅峰时期手撕的渣男一天一个不重样,”林颂词在那头啵嘴,“快帮我撑场面啊亲~”   于是烟荔去了。   这次的地点正常了,某快捷酒店。林颂词穿件贵妇小皮袄,戴副宽大的墨镜,站在门口的柱子前等她,“啧,我还想靠你艳压小碧池们呢。”   相比她,烟荔穿得很休闲很保暖,散着长发,神色也恹恹,“吸取教训懂不懂,我不想再在医院走一次T台秀.....等等,什么叫们??”   “一个我还叫你呀。”她轻飘飘。   烟荔的表情一言难尽,“不是,你跟他同居两年都快谈婚论嫁了吧,真没搞错?”   林颂词不说话了,从包里取出电子烟,两分钟三分钟......女人吞吐着烟圈,而那副墨镜成了她此刻最好的伪装,她笑了笑:“都这种时候,我男人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么。”   所以,烟荔时常在思考,为什么自己身边总能发生类似的事。   不过后来她想明白了,不是凑巧,不是偶然,也不是她们天生吸渣,而是这种事真的太常见了,常见到跟吃饭一样。   从一而终的爱情难如登天,出轨与背叛才是常态,人的一辈子那么长,真的有人会愿意余生只忠诚一人吗。   但似乎,谁曾说过,想一辈子给她做蛋糕。   林颂词没有进去。   她拿到了房号,拿到了房卡,她打扮得很漂亮,气势汹汹,却驻足在那扇门前。她问烟荔我好看么,烟荔答当然,她却突然感到迷茫,她问我过来为什么要化妆,为什么刻意穿得那么好看呢,我的真心是艳压那些女人还是希望他会回头,可,艳压了又怎样他回头了又怎样。   酒店的隔音非常好什么也听不到,但林颂词说她听见了男人的粗喘声和女人的呻/吟,她像是魔怔地站在房门前,像是没有勇气冲进去。   “烟荔,我今天是打扮给自己看的。”她说,“我是全国五百强企业的独女,未来家族产业的继承人,真正的名媛大小姐,我这张脸挂在整容医院当过模板,我的钱足够买一百万个男模排队讨好我,不需要便宜一个滥/交男。”   里面的男人开门那瞬,露出他赤/裸上身,林颂词直接一个耳光甩过去,打得手发麻,毫不留情,毫不犹豫,干净又清脆。 第12章 Wag tail   Chapter 12   男的被抽懵了。   空气中隐隐有股潮湿的腥气,像咸鲱鱼,对于成年人来说,都太熟悉。林颂词不想走进去,不想让他们的味道熏臭自己衣服,她看见里面的两个女生出来瞧了一眼然后吓得尖叫,她却突然很想笑,揪着男友的头发,打开他手机,动作利落地用他的微信账号给自己转了十万,几乎掏空剩余余额。   “分手费,我们两清了。”林颂词谑笑:“哎呀,没给你留约p钱,不好意思,你问妹妹们以身相许行不行呀。”   他气急败坏:“林颂词!我告你偷窃!我......”   “尽管去告,同居的房子是我买的,零零碎碎租金水电费还有送你的表、衣服加起来,收你十万很过分么?就当我两年做了个房东,现在,合同到期,你马上给我滚。”   “不是....你要不要这么绝情......”   “只许你过河拆桥?”林颂词顺便给他看了自己新鲜出炉的朋友圈,“我朋友多,你不是爱玩吗,不是喜欢群飞吗,还不谢谢我宣传?你要在B市出名啦。”   她走了,没有大吵大闹,而烟荔,果真只是给她撑场面的,都没机会动嘴皮子。林颂词回了趟家,把家里的东西捐的捐烧的烧砸的砸,前男友连一分油水都捞不到,做这些事的时候她没有表情,很洒脱亦很麻木。   烟荔还记得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跟林颂词聊天她三句有两句是关于男朋友,不管多要强的性格,在爱情面前,似乎都存在最柔软的一面。   两年,不可能一点儿感情没有,林颂词说,哪怕是独自抱个木头过两年,如果有一天它消失,心里都会觉得空落落的,何况是人。她不低头不挽留,硬撑着摇摇欲坠的坚强,烟荔知道,或许唯有酒精才能让她释放。   威士忌叫了一杯又一杯,醉意麻痹大脑,打开宣泄情绪的洪闸,林颂词为失败的恋爱痛哭一场,骂过流泪过,但等到明日太阳升起,又是新的人生旅途。烟荔不敢多喝,只意思意思地碰几杯,她怕到时候两个醉鬼会连家都找不到,林颂词喝爽了也喝疯了,什么出轨绿帽子暂时统统忘个精光,她要即时行乐,醉醺醺地去搭讪调酒师,被烟荔拽回来。   出了酒吧过桥,烟荔没看住,林颂词的手潇洒一挥,她的手机以完美的抛物线轨迹“扑通”掉进江里,“芜湖~一号选手跳水满分!”   烟荔目瞪口呆。   没时间为远航的手机悲伤,烟荔扶额:“你...你今晚去镜宫睡,不管你的话我明天得去太平洋捞你了。”   林颂词没意见,就是一个劲地给她抛媚眼。   “希望我喝醉时在他眼里不像你这样。”烟荔嘀咕。   回到镜宫,除了小雪尾巴竖得高高来迎接,还有一个人。   他又提前结束出差。   没料到烟荔还拖了个女生回家,辜屹言跟在小雪后面,脚步微滞。他脱了大衣,只穿件挺括的西装衬衫,纯白布料包裹下的肌肉蓬勃有力,仿佛将将撑开。烟荔特别喜欢他穿正装的样子,她觉得没有哪个女人会不爱,瘦而不柴,宽肩窄腰,气质成熟又禁欲,她想到时下网络流行的一个词——西装暴徒,很适合形容他。   男人背光,散漫地插着兜,更散漫地歪头盯着她,用某种莫名欠揍的语气,“surprise。”   烟荔没理他,但原本喝得糊涂的林颂词瞅见他,立马两眼放绿光,激动地喊:“荔枝!还是你懂我,谈恋爱哪有养男模香!哇塞,他比那条细狗强多了,快给我摸摸腹肌!”   她冲过去抱他,辜屹言淡定地侧身,林颂词狗啃泥般摔进沙发里,撅着屁股,幽怨地哀嚎。小夫妻两个谁都没去拉她,在这点上倒是高度一致,任由林颂词栽着,边讲胡话边很魔性地扭她的屁股,烟荔顺手录了个屏,辜屹言问:“你们去喝酒了吗?”   “我可没喝,她前男友出轨,心里不痛快我全程看着她喝而已。”烟荔答,“为什么又提早回来了?”   “你男人效率高。”他单手把小猫咪抱到腿上,给它梳毛。   烟荔终于舍得将林颂词翻个面,仰躺,女人还在叽里咕噜不知说什么鸟语,烟荔叹气:“我去煮醒酒汤。”   “你会?”辜屹言睨她,“我去吧。”   林颂词此刻有了三分清醒,能认人了,她扒拉着坐起来,抻头望见厨房里男人的背影,“荔荔荔枝......你胆子好大呀,趁老公出差还往家里带野男人,我...嗝.....哟,做饭?他那么贤惠呐,你放心,姐妹我绝对不会跟辜屹言告密的,他明显比你老公帅多了。”   同一个人,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烟荔不确定辜屹言有没有听见,他端着醒酒汤过来的时候,脸有点黑,她就知道他那狗耳朵又显灵了,秉着严谨的态度,试探问:“你没加料吧?”   “忍住了,”他凉飕飕地答,“原本想加芥末的。”   林颂词喝完,昏昏欲睡。   她从说胡话变成说梦话,偶尔还手舞足蹈的,烟荔跟辜屹言说:“今晚我跟颂词睡主卧吧,怕她晚上梦游咱们都睡不安稳,而且次卧的床两个人睡太小,辛苦你将就一夜了,抱歉。”   他因抱歉二字愣怔几秒,才沉默地点点头。   次卧堆满了烟荔的东西,有时辜屹言出差或者跟他闹别扭,她就一个人睡这间,总体布置得挺温馨,小阳台放了个秋千,闲暇时可以捧着书坐在上面晒日光浴,她还有个书桌和妆台,首饰啊口红啊琳琅满目,全部齐齐整整地码置好。床不算小,但是对辜屹言来说勉勉强强,其实最初他们的大平层有三个卧室,另一个被辜家长辈设计成了宝宝房,烟荔一次都没踏进去过,直到这些天她才亲自给改造成猫房。   烟荔来的时候,辜屹言正拧着眉站在她的床前,似乎思考该以何种姿势入睡,因为床的长度只有一米八。   到处都是她生活的气息,包括枕头、被子,香味散不去,男人眸底幽暗,看着烟荔趿拉着拖鞋转来转去,最后停在新买的云朵沙发前,那家伙软乎乎的瞧上去就很脆,“你不会把它坐坏吧?”   小没良心的光在意沙发?   辜屹言冷笑,径自走过去大咧咧地坐下,敞着腿,坐下那刻宝贝沙发嘎吱吱地发出声响,倒是异常顽强,烟荔贼肉疼,男人依旧八风不动,像只熊似的占着地儿,她腹诽。   “晚安。”她横他一眼,转身的刹那被辜屹言迅速扣住手腕,毫无防备地拉回来,烟荔往后坐进他的怀里,坐到他的腿,第一反应是抬臀减轻重量,自己的迷你沙发可经不起两个人造,“啊啊啊!你去床上嘛。”   无意识的撒娇最为可爱。“不是让我一个人睡么?还有,办事的话,这张床我施展不开。”   她挣开他,眼圆一圈,有些恼:“少自作多情,谁要跟你.......晚安!”而后不由分说地跑走,关门。   “晚安。”他望着紧闭的卧门,勾唇。   左右睡不着,辜屹言坐到书桌前打开台灯,随意地抽出本杂志翻阅,打发光阴,他无意掀眼,瞥见桌角摆置的日历台本,烟荔有用日历本记录行程的习惯,诸如什么时候出差、例假什么时候造访等等,今年快结束了,所以她的日历本已经换上明年的,还没开封只写了个年份。   除了明年的她还买了一本后年的,但奇怪的是,后年的这本烟荔不仅写了年份还提前拆开包装,用马克笔在封面写好名字,似乎这一年对她来说相当重要。   辜屹言鬼使神差地翻开。   一月二月三月......都是空白,唯独五月末有新的字迹,她在那一天画了个红圈圈,标注“出发日本”,还写了一串英文:   Break down   是破裂的意思。 第13章 Wag tail   Chapter 13   时针拨到午夜十一点,烟荔醒来去趟卫生间,枕边林颂词睡得正香,不知在梦里跟周公下了多少盘棋,总之,表情蛮荡漾。   她习惯性地去摸柜子上的手机,发现六分钟前辜屹言给自己发了条微信。他还没睡么?还是有什么要紧事?点进去却是平平无奇的一句“吃夜宵吗。”   烟荔摸了摸肚子,被他的话勾得犯起嘴瘾,欣然同意。   尽管并非高油高热量的烧烤或麻辣烫,虽然烟荔挺希望是的,他下厨做了两碗玉米猪肉饺子,冒着热气,汤里放了味极鲜的佐料,男人坐在桌边,像座不言说的山,氤氲的蒸气不断上涌模糊了他的脸,辨不清神态。   她直觉气氛有些不对,但未多作遐想,拉开凳子坐到他旁边,辜屹言心不在焉地用勺子搅动碗里的热汤,动作匀慢,怔忪几秒才掀眼,那双眼睛依旧如冬海般沉寂不可测,却隐约跟他平常的状态略有出入,宛若阳光下梦幻的泡影被戳破、灰飞烟灭的破碎感在他眼底一闪即逝,辜屹言敛眸喝汤,二人彼此无言。   巨大吊灯投落出的光辉清冷、皎白,一室安谧,烟荔慢吞吞地吃,心中升起的奇异感愈发强烈,她忍不住用余光打量他,“你...单纯叫我吃夜宵?”   “嗯。”   他应完,突然没头没尾地又接一句:“你跟你朋友关系还好么。”   被问得猝不及防,烟荔:“挺好呀......我没几个交心朋友,除了颂词、雪漪,还有个在国外,就是雪漪最近......哎,不提了。”   “国外?哪个国?”   “日本......怎么了?”她今晚还算有求必应。   辜屹言的神色松弛些许,摇头答没事。烟荔不喜欢故弄玄虚地猜谜语,压了压嘴角,继续吃东西,不过他好像仍有点心神不宁,患得患失,问:“后半夜可以跟我睡么。”   烟荔当然拒绝,他怎么回事,以前也没见这样啊,没人陪他睡觉还会做噩梦吗难道,自己离开他视线一秒都不行,连跟女生睡一张床也要犯占有病么,想着想着语气不自觉发冲,“我不要!出差提前回家,让我过去跟你睡不就是想做么,我今天很累,没心思跟你做/爱!”   辜屹言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认为,他刚刚因为日历本的事情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悸和慌张,仅仅希望她可以多待在自己身边,陪自己一会儿,别无他念,“你非要这么想?”   “那还有什么原因?”   辜屹言即将脱口而出的答案被屋外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于是隐有吵架苗头的导火索暂时熄灭,烟荔起身过去开门,是物业的管家,大半夜来麻烦业主们填个服务满意度问卷。然而送走管家后,原先的话题继续,烟荔深吸一口气,背对辜屹言,“没有原因,从结婚以后我们第一次发生关系,我就知道,正常的成年男女都会有需求,我跟你不过近水楼台而已,既能相互满足又不怕脏不怕得病。你别告诉我是因为什么爱不爱的,联姻你懂不懂,我们结婚以前从没见过,我不相信一年不到你的感情就能培养得这么快这么持久,所以,我和你,跟419没区别。”   他的胸腔在剧烈起伏,手紧握成拳,表面青色脉络暴起,烟荔没有转身或是不敢转身,因为她不想去记忆他现在会是什么表情,嘲讽、无所谓都可以,千万别是受伤,但此刻唯一清楚的是,他绝对在为她说的话生气。   男人不吭声,烟荔也倔强地朝主卧走去,摸到把手的那瞬,辜屹言的声音才从背后传来,沙哑酸涩,像干涸陆地的土石砾,就一个字:   “行。”   —   他们冷战了。   烟荔有想过,是不是话讲得太过分了,辜屹言心性高,大概接受不了这样贸贸然的被揭穿,会不会一气之下联系律师离婚呢?那也挺好,遂她的愿,毕竟跟他唱反调那么久他都选择一昧包容,冷战还是头一回。   真的好么,可是为什么她的心总会觉得空落落的。   在舆洗间洗漱不说话,吃早饭不说话,面部表情淡得跟白开水似的,就憋着连个眼神都不分,烟荔心烦意乱地穿好鞋,他呢,避免跟她同框,不坐电梯宁愿走楼梯,成心的吧。她一个人坐电梯,蹬着高跟鞋去地铁站,都气成高压锅了,心想:行,看谁憋得过谁。   上午定好会议室,烟荔回来看见桌上放了一碗小吊梨汤,文竹探出脑袋:“荔枝,最近流感很严重,你要小心千万别着凉哦~这是小吊梨汤,润喉的,暖暖的超贴心呦~”   烟荔却忽然想起今早起床时偶然听见辜屹言低咳两声,问:“每个人都有吗?”   “对吖,公司食堂准备的,全都放在茶水间要自己去领,我顺便帮你领来了。”   烟荔道了谢,纠结片刻,“那...那个楼上,老板有的喝吗?”   文竹笑:“应该有的吧,他是老板欸,不过可能工作太忙没时间下来拿吧,说不定会有助理替他送过去呢。”   对嘛还有助理,自己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工作一整天都没有碰见辜屹言,烟荔下了班不想回家,都吵架了,他肯定不会给自己留饭了。女孩郁闷地给林颂词call电话,叫她出来聚餐。   “老夫老妻的小吵小闹忒正常了,”林颂词一本正经地给她分析,“床头打架床尾和,你放心,过几天又甜蜜蜜了。”   烟荔撇嘴:“一年没到,谁跟他老夫老妻。”   “任何一段感情都需要磨合,哪有一帆风顺美滋滋就白头偕老的呀,你们都没错,就是观念不同,你觉得是419他辜屹言未必赞同,说不定对你用真感情呢,是不是临时起意我不知道嗷,你得问他,反正我真觉得他喜欢你。”   烟荔不清楚听没在听,拿着筷子给鱼肉分尸。   林颂词特八卦:“诶,冒昧问问,你喜欢辜屹言吗?”   “你觉得呢。”   “那看来是不喜欢了,”林颂词可惜道,“好惨一帅哥,竟然单相思,我说你连他都瞧不上,你要喜欢哪位?天上的神仙吗。”   烟荔冷冰冰地睇她一眼,“我喜欢你。”   “免了免了,不搞拉拉。”女人裹紧衣服,“我性取向正常得很,马上就要去开启下一段春啦!”   烟荔不忘损她:“啊?还以为你酒醒后会看破红尘,从此跟男色说拜拜呢。”   林颂词说我哪舍得,“每个人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利,每个人都值得被爱,如果世界上不存在真心、不存在爱情,那大家跟身处行尸走肉的荒凉废墟有什么区别,所以呀无论你是平凡渺小,一定会有人爱你的。荔枝你也是呀,会有人爱你的。”   她说我不信这些。   “打个赌吧,赌你走出餐厅碰见的第一个人,就是爱你的人。”林颂词胸有成竹地吸溜汤汁。   烟荔觉得她肯定是喝汤喝傻了,哪有这么荒谬,碰见的除了路人甲乙丙丁还能有谁,她又不算万人迷,凭一眼就能让人家爱得死去活来。   可当她走出餐厅,看见了辜屹言和他的车,街道渺无人烟,唯独他身姿颀长地站在路灯下,头顶皎辉似雪光,她一时无言,用眼神向林颂词控诉你暗箱操作。   “冤枉,我可没跟他通过气,”女生笑眯眯地举手投降,“吃饭的时候瞟了眼窗外凑巧看见他而已。”   烟荔小步小步地挪去,他注意到她,才绕到驾驶座开车,烟荔系好安全带,指甲陷进它皮质的材料里,假装漫不经心地东张西望,“你,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   “路过,看见林颂词的车。”   他答。   没了,一直到家,就聊这么多。   烟荔进门的时候看见了一桌的饭菜,出锅很久却没人动过一口,估计已经全凉了,她愣在原地。辜屹言放好车钥匙,跟她擦肩而过,淡声:“以为你会回来吃饭。”   “我......”她张了张口,接不下去话,察觉到他往书房走,急道:“你不吃吗?”   “饱了。”   烟荔把那些菜封好放进冰箱,她独自在沙发坐了会儿,然后起身走向书房。女孩在门口探头探脑一阵,才放轻脚步进去,辜屹言在写东西,她背着手站到他身边,小声嗫喏:“对不起,我忘记跟你说不回来吃饭了,害你白等还浪费你做那么多菜。”   辜屹言不是恰巧路过那家餐厅,分明是出来找她的。   想到这儿,烟荔更不是滋味。   他停了笔,“烟荔,我们是第一次吵架,许多事情我可以由着你宠着你,但在有些事情上不代表我没有情绪,我不希望你贬低自己的婚姻,也想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绝对不会是你说的那么龌龊。”   她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重重地吸了吸鼻子,还是没说话。   天气渐渐转凉,也许不日B市便将迎来初雪,睡觉前,烟荔打了个喷嚏,她弯腰掖好自己的被子,觉着喉咙微微痒,干咽一口唾沫。辜屹言还在书房,发消息让她先睡,烟荔一个人钻进被窝,向上拉了拉被子盖过头顶。冬天就是这样,最地狱的时刻就是你进被窝和出被窝,都冷,烟荔的手和脚都是凉的,因为以往睡前她还在捣鼓七七八八的护肤品时,辜屹言早就在床上,所以等她进去整个被窝都被焐热了,特别舒服。   烟荔想去冲个热水袋,但这会儿出去无疑需要莫大的勇气,她只能蜷缩身子,不久后便听见他关灯上床的动静,她侧躺着,背对他,意识到他现在是平躺,明明很想靠近,却联想到他们还在冷战,大脑操纵着身体慢慢挪远。   下一秒,他翻身从后背拥住她,属于男人的无与伦比的热量源源不断包裹她身,犹如被温暖的光球牢牢保护,轻松驱散了那些涌入毛孔的寒冷,她吓得一缩,愈发嵌进他怀里,很热很牢靠,心也渐渐平静。   她不再冷了。   却突然很想哭。 第14章 Wag tail   Chapter 14   迷迷糊糊的,天亮了。   烟荔昨晚睡得很好,赖在被子里十几分钟才起床,枕边空空荡荡,辜屹言已经去准备早餐了。她也不怠慢,扎个头发,冲杯冷萃咖啡,给猫咪喂好粮,再乖乖地坐到桌边等开饭。   出了门,辜屹言跟她一起走进电梯,昨天还选择楼梯呢,烟荔不露声色地窃笑,伸手去按楼层按钮,分别前他说:“多穿衣服,小心着凉。”   烟荔嗯嗯两声。   姑且算主动破冰吧。   上午的活忙完,段致成兴冲冲地问烟荔喝不喝某家咖啡,烟荔捏了捏喉咙,拒绝了,他家的咖啡出名的冰块比咖啡液都多,她今天嗓子不大舒服,或许是早上冷萃咖啡的缘故,“我喝热水。”   段致成讶道:“姐你啥时候变养生了?以前不是无冰不欢嘛。”   旁边文竹用胳膊肘怼他一下,“直男,女孩子总有那么几天......你还刨根问到底......算了,你你你跟我买咖啡去,别打扰荔枝。”   嗓子干疼得难受,烟荔不想中招,赶紧趁下班前向同事们借了枇杷膏来亡羊补牢,喝完畅快许多,她回趟家,翻出衣柜里的几套礼服,因为晚上有朋友邀请自己去酒会,她事先跟辜屹言打过招呼。   傍晚,秦祯开车来接她,看见女人捧着蓝黛礼裙,浑身星光熠熠,宛如在逃辛德瑞拉,立马狗腿地掐尖嗓子:“哇~我们荔枝枝美死啦!”   她坐到后座,将大裙摆铺展完美,然后随意地把长发拢到前边搁在胸前,秦祯发现她戴的梨形海蓝色耳坠价格不菲,是Mins Lee的限定款,“你跑去京市买的耳坠?”   “辜屹言买的。”   “嚯,下大手笔了,”秦祯加快油门,“不过挺配你,他蛮有眼光。”   到达酒会,秦祯在扶她下车前特地理了理衣襟,烟荔的手白净且修长,腕骨特别窄,搭在他手背跟冷玉似的。而且除了高定礼服和耳坠,她戴的pululu的珍珠冠冕以及蓝宝石项链,哪个不是顶奢,妆容又飒又高贵,真就有富家千金那范儿,秦祯可真怕hold不住她。   老熟人很多,大部分是圈子里的年轻男女还有几个富豪的私交,烟荔是他们当中的大红人,不为什么,漂亮呗,性子也不难弄,来碰杯攀谈的少爷们络绎不绝,她呢,基本不拒。   亏得酒量还可以,烟荔巡了几波后暂时有了空当,连忙躲到人少的角落歇歇,没几分钟也有女生过来躲懒,巧得很,烟荔认识她,秦祯的白月光——唐遥。   唐遥是典型的乖乖女、别人家的孩子,她从小到大都成绩优异,是当年B市中考状元,如果要用一个词语形容她,烟荔觉得唐遥像一朵白山茶花,永远文静、永远不争不抢。唐遥跟秦祯是两个极端,她从不惹事,而他巴不得事惹他;她谦逊温和,他一言不合就干架,这俩的孽缘始于高中,缠缠绵绵到现在没个结果。烟荔主动和唐遥打招呼,“嗨~又见面啦,过来坐吧。”   女孩犹豫须臾,最后还是依言。   “谢谢你上次送的柑橘,非常甜。”   “那个是秦祯托我送的,”烟荔笑眼弯弯,“甜就好。”   她抿了抿嘴:“那也,谢谢他。”   以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烟荔常常去唐遥家串门,她其实也挺喜欢这个女孩的,话不多便代表事不多,外加长得又可爱,性格虽软绵绵但有着属于自己的犟脾气,否则不会甩秦祯那个混世魔王三次。“我可以问吗?你跟他怎么......又分手了?”   唐遥说没什么,是自己不想谈了。   “他是不是惹你生气?那屎壳郎脾气从小到大就这样,好不容易讨着个媳妇还不懂珍惜,我回去就跟他妈告状好好修理他。”   唐遥摇头:“不是,他对我很好,我自己的问题。”   烟荔不敢问了。   她们就这样气氛微妙地坐着,后来唐遥找借口向她告别,烟荔独自琢磨着她方才回答自己的话,但越想越头痛,根本猜不出个所以然。她想去找点甜品补充脑力,彼时段存则穿得西装革履的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她疑惑:“你怎么会在这儿?”   显然段存则早有预料烟荔出现在酒会,并无过多惊讶,“我朋友带我来的,希望能跟大老板们谈谈生意。烟荔,你今天真漂亮。”   烟荔不失礼貌地微笑,打算起身离开。   他叫住她,明显不准备放人走,“每次见面你都要避着我吗,我承认我后悔了,答应跟你和平分手是因为我怕掌控不住你,是我懦弱,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你知道我以前对你有多好,以后我也肯定会加倍加倍地对你好。离婚吧,你跟你现在的丈夫只是契约夫妻,他不会像我这样真心实意待你好的,你跟他不会幸福,我们复合吧荔荔。”   听完他的长篇累牍,烟荔只问了一句:“那我跟你就能幸福?”   “当然!我会爱着你呵护你,我会制造小浪漫,情人节会给你买玫瑰花......”   “我们眼中对幸福的定义不一样。”她慢声打断,“我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会轻易相信男人口头发发的承诺,我出生的家庭往上三代数就不是穷人,下三代也不会是,所以对我而言,我的幸福就是金钱和永不重样的奢侈品,而不是玫瑰花。我想过的日子是无拘无束是经济独立,你给不起我想要的浪漫,因为没有物质堆砌的爱情就像童话,充斥着虚伪的谎言,比起言语我更喜欢实际行动,比起你下班随手摘的花我更喜欢钻石黄金,花会枯萎,黄金不会。”   “所以明白了么?你叫我离婚,我就很想笑,就算离婚你凭什么觉得还会轮到你呀,人都是往高处走的,况且你之前疯狂地追求我不就是为了自己的面子自己的虚荣心么?在外面吹嘘跟我本垒二垒,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连边儿都没碰到过,抱歉,你的把戏我玩腻了。”   她拖着裙摆离开,华丽庞大如天幕。   段存则立在原地许久,才慢慢抽出烟踱步去天台。他思考了一会儿,接起朋友的电话,“我失败了。”   朋友:“嚯,烟荔这都不跟你复合,估计没戏了。”   “......她嫌我不够有钱。”   “哎呀富家千金都这样,除非真爱否则谁玩低嫁哪。你不是说跟她感情不错嘛,嘴都亲过也那啥过了,哥们又不亏,我们都佩服死你了!”   段存则默了默。   “你不会骗我们吧?”   “没有!”他否认,“我当然....当然跟烟荔上过床,我们在一起好歹有半年我怎么可能......”   钟雪漪来天台透气时,恰好听到这句话。   她男朋友邓启临算半个圈子里的人,也受邀参加酒会,顺道带她一起来。她路上听他唠叨,到达会场也听他唠叨,嬉皮笑脸地夸那些美女穿上礼裙都跟公主似的,钟雪漪有点吃醋,他就见风使舵:“你也好看你也好看~”   烟荔来的时候他也看见了,眼睛老黏在女人胸脯的弧线,“欸漪漪,你闺蜜是纯天然吗?”   “我又不是她发小我哪知道,”钟雪漪嘀咕着,却忍不住低头比对自己的胸,“喂,你喜欢大胸妹啊。”   “一般。”邓启临敷衍道,“不过你要是去隆一个就更好了,跟她们又近一步......哎呀现在哪个男的不喜欢胸大屁股翘的,也就我,还愿意要你。”   钟雪漪心口发闷,自己的脸蛋顶多算中等偏上,身材也干瘪,邓启临比自己家世好、外貌好,如果不是烟荔带她去的局,如果不是那天烟荔陪在自己身边,邓启临或许压根不会来搭讪她,她也不会跟他谈恋爱,她是很喜欢这个男人,但他的目光永远不会只停在自己身上。   说来说去,他就是喜欢像烟荔那样的,可我无论怎么改变、怎么迎合,都无法成为她,她光彩夺目,而我隐入尘埃。   羡慕变质成嫉妒,不平衡变质成恨意,巨大的落差和自卑感反复涤洗理智,钟雪漪想,她也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完美。   一个段存则还有一个开车送她来吃饭的年轻男子,绝对还有三个四个.......烟荔跟那么多男人纠缠不清。没错!她要告诉邓启临,告诉所有人,长得漂亮又如何,还不是不干净,随随便便就跟人上床。   酒会进行到中场,烟荔执着香槟酒,落落大方地与远房表叔谈笑风生,表叔适才得知她结婚的喜讯,问她新婚丈夫怎么没来参加?   “他很少出席社交晚会,”烟荔莞尔,“有空我带他来拜访您。”   与表叔寒暄完,烟荔去洗手间补妆,出来的时候看见大厅聚了许多人,她才发现钟雪漪也在,刚要跟人打招呼,挨她旁边的某千金模样跋扈,用嫌恶的眼神从上到下扫她一遍,“烟荔,没想到你是这么不自爱的人呐。”   “你什么意思?”   “喏,那不是你朋友吗,上次酒局见你带来过,她说的话应该挺可信吧,你私生活混乱,跟不止两个男的关系不清不楚,而且谁都可以上你,全是你好朋友亲口披露的。”   烟荔脑袋“嗡”的一下。   “现在人尽皆知咯,自己把自己名声都玩臭了,以后谁敢娶你呀,”千金讥笑道,“咱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也太cheap了吧。”   烟荔没说话,直接将香槟酒浇到她脸上,“嘴巴那么臭,洗洗。”   她尖叫,瞬间全场注意聚焦在两人,隔着人群,钟雪漪的手心在冒汗,逼自己跟烟荔对视,可她的双眼那么澄静,那么凉薄,丝毫不畏惧,道:“怎么说我的?再讲一遍听听?”   邓启临也闻声赶来,钟雪漪看见他,镇定地开口:“我听到了,这位段先生是烟荔的前男友,他亲口承认自己跟烟荔上过床,烟荔她每谈一个男朋友就只是把他们当作炮/友,睡完不满意便踹,肯定起码有......十几个了!不仅如此,我还亲眼见到烟荔上了一个老男人的豪车,跟他有说有笑的,由...由此得知,她来者不拒,私生活糜乱,不检点......”   烟荔从没经历过被好友背刺,而且在她们的圈子里,烟荔确实招几个人暗戳戳的妒忌,巴不得她跌进泥里,立马有人附和:“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也不藏好点,还被闺蜜爆出来,估计是人家也瞧不下去了吧,不仅床品不行,人品也堪忧呐。”   “首先,关于我上老男人车的问题,我大概知道是哪天,”烟荔努力让自己冷静,并不急于争辩,而是有条不紊地分析,“是你请我吃粤菜的那次吗。”   钟雪漪迟疑片刻,点头。   “那好,去调监控,去查车牌号,我.......”   她没说完,人群中传出声怒喝,秦祯已经气得跳脚,他记起来了,那天开车送烟荔去的人不就是自己吗!“你他妈说谁老男人!!!”   烟荔让段存则出来,男人畏畏缩缩地站到正中间,她继续说:“然后,他是我前男友没错,不过你到底造谣要造到什么时候,你的人生价值就是意/淫睡到我来实现么?”   “说话!”   段存则从没见过她真正发火的样子,被吼得傻在原处,烟荔本就嗓子不舒服,瞬间的抬高音量令她猛咳不止,秦祯懒得跟狗屎男废话,上去就要先揍他一拳,被人拦住,段存则才颤巍巍地张嘴:“我......都是我编的,我没有跟烟荔本垒打,是我自己要面子,她也没找很多个男朋友,更别提炮/友,对不起......”   烟荔清楚即使如此也照样有人不信,所以她走到钟雪漪面前,那些珠宝璀璨的华光使女孩几乎睁不开眼,钟雪漪忽然意识到自己跟烟荔的距离似乎永远都不可能缩短,但她还是执拗地挺直脊梁。烟荔看着她,“你说你了解我,了解我私生活混乱,那你知不知道我结婚了?”   犹如平地起雷,在场所有人反应一个赛一个的精彩,钟雪漪表情凝固。   “如果知道我结婚你是不是还要传我出轨?当小三小四?被包养?”   邓启临见气氛不对,赶紧假模假样地上去劝架,他那张巧嘴还没吐出半个字,便被烟荔抽了一耳光,钟雪漪一嚇,条件反射地去搀扶他,被烟荔倏地捉住手,动弹不得,她依旧是那样的冷冷清清,“有工夫不如管管你的种马男朋友。”   烟荔一字一顿:   “钟雪漪,我们,绝交。”   —   回到镜宫,是九点。   烟荔很累,累得全身上下的骨头都仿佛遭受重锤敲打,她提着礼裙,直到进入家门的那刻才敢完全松懈下来。现在的自己大概有些狼狈,裙摆上溅了点泼给别人的香槟酒,还有脚好痛,天杀的高跟鞋!从返程的路上她就憋着股情绪,堵得喉咙好紧,鼻子好酸,但她一直一直忍着,终于回到家,看见了那个自己不需要再继续忍着的理由。   辜屹言蹲在阳台浇花,小雪前爪搭在他的大腿,喵喵地冲他撒娇,男人肩膀疏阔,背影瞧着格外温暖宽厚,侧过脸朝小猫轻笑。   超脱光年的永恒瞬间,有关幸福的谬论悄然坍塌。   烟荔看着看着,眼眶泛起潮湿,她突然感到很委屈,明明在酒会面对众人自己都能独当一面,可现在,蒙受背叛后的硬撑和失望都土崩瓦解,她就像在外边受了欺负回家找大人撑腰的孩子,终于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   而辜屹言也转过头。 第15章 Wag tail   Chapter 15   就很少见烟荔哭。   除了之前因为某些生理疼痛掉过眼泪。她现在穿着漂亮裙子,戴着漂亮发冠,明明美得惊心动魄,那一双眼却受伤般洇满了水,也不走,就摆烂地抱膝蹲下,小小一只,下巴颏埋进臂弯里,肩膀因抽泣而耸动。辜屹言放下洒水壶,他蹲下也高,再矮腰跟她平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很难过,要哄,双臂穿过女孩的腋窝将她揽进怀里,烟荔没有抗拒,头搁在他的右肩。   有时,不得不承认,拥抱是一剂良药。   不用金钱来衡量,毕竟向别人给予拥抱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但它背后蕴含的能量弥足珍贵。辜屹言身上的味道很干净很香,如同在降水丰沛的雨林中一瞬放空,他的躯体很结实,像撑起巨大的铜墙,能够抵挡无数枪林弹雨。   烟荔闷在他胸膛前哭,留恋他的温度,感到安心和放松。   辜屹言并不着急询问,而是让她发泄,烟荔能感受到他的手掌贴在自己椎骨,轻柔地抚拍。实话讲,自己从小性格独立,父亲外出做生意常年不归家,母亲的心思也完全没有放在偌大的家宅和孩子上,经常不打招呼出门,烟荔童年时很少哭,因为哭了也不会有人安慰她,哪怕是脚趾撞到了桌脚,疼痛撕心裂肺,哭声只会衬托着那么大的别墅变得愈发寂寥、瘆人。   烟荔哭够了,哭累了,她忽然觉得长久的拥抱也没有那么不好,还是赖着,攥住他睡衣的帽子,一扯一松,一扯一松。辜屹言才问怎么了。   说呗,说就说呗。烟荔大致复述清楚,脑袋枕在他肩膀,“你是不是觉得我会为这点小事哭,很矫情?”   “哪有,”他失笑,“它们不是小事,你晚上先睡吧,我会处理好。”   烟荔直起腰跟他对视,“你要怎么处理?我跟他们讲我结婚了。”   “迟早会知道。”他说,后半句的语气不自觉变得呷酸,“跟我结婚很见不得人么。”烟荔没接话,只是望着男人的眼睛,潋滟、一错不错,很快,他们互相明白了对方的目的,毕竟男女间超过十五秒的对视往往携有暗示和狙击的意味。   无声的氛围,辜屹言眼底的兴潮在逐渐变味,她的心跳也在加快,假装惶惶避开视线的那刹,被他扳正脸,所念的交缠即将如约而至前秒,男人维持着准备接吻的姿势,突兀地问:“可以亲你么?”   烟荔奇怪死了。   “你以前不是从来不问直接亲的吗。”   他笑:“你不是哭了吗,怕你在这个情绪节点不喜欢,会更生气难过,所以还是问问你的意见。”   脸蛋被他卡在虎口里,时而用力地捏,模样肯定像极了胖嘟嘟的河豚,烟荔小声道:“随便。”说完,他跟她接吻,比以往慢,比以往柔和,尽管如此,仍有不少唇膏蹭到他那儿,关键,他手上的小动作依旧不停。   烟荔半眯着眼,浑浑噩噩地想,算了,就让你放纵一次。   等亲完,女孩揉了揉脸,道:“我忘记跟你说我感冒了,等着被传染吧。”他又啄了啄嘴角,公主抱起她,往卧室走,烟荔则忙着捞自己垂落的裙摆,“你踩一脚赔我十件!!”   辜屹言放她坐在床上,这款礼裙比较难脱,他先帮她解后面的绑带,慢条斯理地反驳:“亲多少次我都不会感冒,抵抗力比你强。”   换完衣服,他去厨房煮姜汤。烟荔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的秋千上,过了冬至就是圣诞,过了圣诞就是春节,天越来越冷,女人接过姜汤饮了一口,热意顿时蔓延四肢百骸,她随口道:“天气预报说后天可能下初雪呢。”   辜屹言弯腰坐在她旁边,眼幕中的冬夜深沉阒静,月亮是无字诗,星空是鎏金碎银,黑夜浓稠且漫长,楼房默然伫立,一排排一列列灯火稀疏,只有他们的秋千在静静地摇晃,淹于夜色和时间里。“有人说,共同见过初雪的两个人会在一起白头到老,你信吗?”烟荔仰头望向天空,问。   “那我后天非要跟你一起不可了。”他笑。   她也笑,但笑容多少有些落寞:“可惜你得往后捎捎,想跟我白头到老的人多了,你还要排队。”   翌日周六,烟荔起床发现喉咙不太痛了,结果温柳嫦大清早打电话问烟荔和辜屹言什么时候回烟宅吃饭,上次辜屹言可答应她了,不如就今晚吧,你爸爸也在。   烟氏豪宅座落郊外,驱车一小时左右,烟荔下车打开后备箱,跟辜屹言搬出里面大包小包的东西,家中保姆也帮着来拾掇,而后辜屹言恭谨地向两位长辈问好。   烟荔的父亲烟从山外貌慈悲相,与许多眉眼间透露出算计的商人不同,他看上去异常憨厚老实,望着女婿眼睛笑成条缝。母亲温柳嫦打扮得比普通中年妇人年轻,但尖脸瘦腮一副没安好心的样子,左手边牵着她的小儿子,约莫七八岁,跟他妈妈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和烟从山倒没有多像,贼兮兮地盯着烟荔俩夫妻。   烟荔不喜欢那小子,无视,陪着父亲走进正厅,温柳嫦也不热脸贴冷屁股,殷勤地跟在辜屹言身侧,“小言呐,跟荔荔日子过得还好吧,别闹矛盾哦,我们家还要仰仗你们多多照拂哩,荔荔比较任性,你平时多担待,不喜欢没关系,你就当她名义上的丈夫,外面随你.......”   “妈,您多虑了。”辜屹言温声打断。   女人讪讪地一笑:“是...是...那,晚上在烟宅住一晚吧,我让平姐把房间都打扫出来了,开车来来回回折腾两小时挺累的。”   辜屹言道:“行,我问问荔荔。”   “好,好。”温柳嫦舒气,“我听人说你爸爸的控股公司今年又赚好多好多亿嘞,那这个内部消息......”   男人颔首,“父亲的公司我并不清楚。”闻言,温柳嫦只好悻悻作罢,他转头去找烟荔,适时屋外传来秦祯豪气干云的高呼:“烟爸烟妈!圣诞将至,你们的干儿子小祯我来送福利了!!”   他压根不知道烟荔和辜屹言都在,大摇大摆当自个儿家似的走进来,见着辜屹言先是一惊,然后是烟荔,“我靠!你回娘家了啊。”   烟从山非常热情地接待他,瞧着架势大抵不是第一次,秦祯头皮发麻,暗骂今儿的老黄历不适宜串门,“呃辜...辜总,别来无恙哈。”   温柳嫦过来介绍:“屹言,这位是荔荔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咱们邻居的儿子秦祯,和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   秦祯忙摆手:“呃呃呃还是不一样不一样的。”   烟荔总感觉秦祯今天有点怕辜屹言,莫非因为他去处理了昨天酒会的事?离开饭还有段时间,温柳嫦为了表现自己的热心,非要拉秦祯一起吃晚饭,他呢,刚开始是有这个想法的,送完礼物顺便蹭个饭,不然干嘛挑饭点来,但现在不想了,“你们家宴呢,我在算什么。”   最终没抵抗过,秦祯答应留下来吃饭,烟从山要出去办点事,晚饭前会回来,对秦祯和辜屹言道:“让荔荔招待你们,我们家有扑克牌和飞行棋,三个人嘛刚好可以打斗地主。”   闲着也是闲着,烟荔碰碰辜屹言胳膊,轻声,“斗地主,你会吧?”   他睨她一眼,表情分明写着四个大字:   我当然会。   秦祯蛮有兴趣的,乐呵呵地发牌,然后是叫地主,辜屹言抢。他看了看牌,又瞅了瞅烟荔那副势在必得的模样,行,让就让吧,他跟烟荔当农民,合作双赢。   前几轮走牌十分顺利,除了烟荔偶尔会拿大牌压他,秦祯姑且当她手里的好牌出不完,没关系,能赢就行。   到至关重要的一轮,秦祯手里一副对子一张散的,烟荔还有三张,辜屹言还有两张。是对子还是全散?秦祯摸不准,他悬着心打出副对子。   烟荔不出牌,辜屹言也不出,存心折磨他似的耗时间,其实烟荔出不出无所谓,地主别有就行。   啧,果真是豪赌啊。   秦祯心惊胆战地等着,暗暗祈祷辜屹言说不要,他看见烟荔咂了咂嘴,特别自然地往辜屹言的方向凑,整个人慢慢倒在男人手臂,光明正大地看起牌,辜屹言还主动往她那边稍稍侧了一下牌面。   秦祯:震撼我妈一整年!!“烟荔!虽然我们是队友,但我还是要谴责你这种公然作弊的不良风气!”   “什么队友?”她迷茫,抬头看着辜屹言,“秦祯你不是地主吗?我跟辜屹言才是一伙的呀。” 第16章 Wag tail   Chapter 16   敢情快玩完了你一直都站老子对立那边?   秦祯无语凝噎:“你!辜屹言才是地主好不好,他把我叫的地主给抢了,还有,就算你觉得你俩是一伙的,农民之间就可以互相透牌吗!就你那明晃晃的偷看,谁发现不了?......所以他是啥牌?”   烟荔乖巧答:“一对五,比你小。”   “漂亮!”秦祯得意地甩出最后的散牌,又变了张嘴脸,褒奖她,“下次早点偷看,反正他会给你侧牌。”   团队战他是个摆设,干脆玩个人战——飞行棋,只管自己走到终点就行。秦祯掷骰子的手气背,人都出了两架飞机了,他的飞机还在起点吃灰,好不容易掷到一个六,他如获珍宝,将所有的希望都寄予在独子上。   他的独子披荆斩棘、乘风破浪,总算快接近终点,后面屁股紧跟着烟荔的红飞机,再后面是辜屹言的蓝的,辜屹言扔骰子扔到五,秦祯数了数,刚好落在烟荔的位置,他比谁都激动,扯着嗓子:“快吃快吃!一炮轰她回老家!!”   辜屹言不急,散漫地望向烟荔,桃花眼微弯,“吃你么?”   “别吃我~”她不要再求爷爷告奶奶地掷出个六,不要再走一遍,毕竟有求于人,话语里也不知不觉沾染些撒娇意味,“别吃我好不好。”   他很受用,改走另一个棋,秦祯学到了,于是若干轮后,辜屹言的飞机将要停在自己的飞机头上送他回老家,秦祯捏着喉咙,“辜...辜哥哥,也别吃.......”   娇没撒完,辜屹言干净利落地食指一弹,他棋没了,独子就这么殉了,男人还装聋:“你说什么?”   呵呵。   秦祯在心里怒笑,你们真是一个比一个狗。   再十几分钟开饭,辜屹言和秦祯去帮忙拿碗筷,很快秦祯先回来,流里流气地插着兜,“荔枝,你妈看见辜屹言跟瞧见自己亲生儿子似的,老围着他拍马屁,你们丈母娘和女婿的关系调节得不错嘛。”   烟荔扫他一眼,没接茬。   “你猜你老公会不会被整烦?”男人笑嘻嘻。   烟荔把飞行棋整理好放进橱柜。   “我哪知道。”   “昨天酒会的事他给你摆平了,那帮人出去不会乱嚼你舌根,都晓得你是辜家的人。”   女孩扭头:“辜屹言跟那些人说我结婚对象是他了?”   “不然呢?你还藏着掖着,等他们给你乱点鸳鸯谱啊。”秦祯说:“每逢聚会就来八卦一句,你老公是谁呀~我不信你不会烦。”   “无所谓,反正迟早会知道。”   秦祯又跟她提钟雪漪,不过在说之前添了一嘴有关钟雪漪的男朋友邓启临,“这厮被辜屹言收拾了,和钟雪漪提完分手后连夜夹着尾巴跑路。”   烟荔问为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估计从哪儿听来邓启临之前对你图谋不轨吧,好像有什么录音?反正他花天酒地还瞒着女朋友同时泡四五个妹子的事被曝光了,有图有真相,你...前闺蜜哭得死去活来,用什么流过产来挽留他,结果人脚底抹油开溜,才不管你。”   烟荔并不同情她,只是有些怀念——   曾经那个见义勇为拿回自己被偷走的钱包的飒爽女孩,她太单纯,太爱一个不值得的男人,爱他胜过爱自己。   吃完饭,秦祯意满离,烟从山叫辜屹言一起出去散步消消食,烟荔不去,她在家里四处转了转,基本陈设都与过去一般无二,除了琴房被改造成小儿子的游戏房,很正常,她弟弟不喜欢学钢琴,那大家伙摆着也是落灰。   温柳嫦很宠他,烟从山更甚,毕竟老来得子,他时常规劝烟荔,作为姐姐也要多疼爱弟弟,尽管他们中间相差十多年。烟荔仍然不给她弟好脸色瞧,大概从他出生的第二年开始。烟从山觉得是自己年轻时不在家,对烟荔欠缺了父爱,现在又对小儿子百般呵护,令大女儿不平衡,所以想通过物质等千方百计地弥补她,烟荔却并不需要。他的女儿爱恨分明,敬爱自己这位父亲,因此才会答应他跟辜家联姻,烟荔告诉他,公司重大的财政事务不要让母亲插手,她非常提防温柳嫦,不知道为什么。   温柳嫦给儿子做了点心,出来的时候恰巧碰到烟荔,烟荔懒得跟她虚情假意地搭腔,正欲径直略过,温柳嫦叫住女儿,“荔荔,你还是没办法释怀吗?”   她停住脚步。   “我承认都是妈妈的错,我...小时候没能给你关怀,甚至还......”妇人声泪俱下,“但你看在我是你的生身母亲份上,看在你爸爸还有心脏病,受不了刺激的份上,替妈妈一直把秘密隐瞒下去吧。”   烟荔阖了阖眼,觉得这个家真是悲哀。   “不然你认为自己为什么现在还能好好待在烟家?”她道,“你让我释怀?我怎么释怀?那天我跟秦祯都在,你胆子还那么大,在外人面前都丢尽尊严,你不光对不起我、对不起起我爸,你也对不起秦祯,让他也替你保守这个肮脏的事实!”   “烟荔!”   女人声音骤然拔高:“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你和辜屹言已经组成了新的家庭,烟家的事不需要你指摘了,你自己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和辜氏联姻对我们家来说百利无害,双方的产业都需要彼此的帮持,你呢要有大局观,别再耍小性子惹丈夫不高兴,男人是一家的主,你万事都要顺着他。”   烟荔最讨厌她的说道,毫无营养,“顺个屁。”   等辜屹言回来,烟荔让他开车回家,她当然不会选择留下来过夜,指不定温柳嫦又要发表什么长篇大论,荼毒她还荼毒辜屹言。   明天就是圣诞节,今晚是平安夜,辜屹言回到镜宫就先去开视频会议,烟荔也有事,她要跟远在日本的朋友通微信视频。   薛昭大三那年去往日本留学,她是个极富头脑和行动力的优秀女孩,跟几个合伙人并资决定在日本发展游戏工作室。大四那年烟荔也投资,瞒着所有人跟她一起创业,但是后来因为结婚没法去日本,早期只能提供些文案想法和游戏世界架构,这方面她很擅长,渐渐的她们的手游有了雏形。   视频里薛昭丹凤眼、灰紫色头发,抱着K家的鸡翅桶大啃特啃,“荔枝!你答应我穿的衣服呢?”   烟荔之前跟她打赌输了,代价是平安夜那晚穿着驯鹿cos服陪聊,因为薛昭是个色皮兼资深烟荔颜粉,除了日常舔屏肌肉猛男还喜欢给一众美女姐姐摇旗呐喊,天天在网上口嗨叫别人老婆。烟荔下意识瞟了眼书房,然后默默过去关上卧室的门,为难:“你寄的衣服也太......”   又可爱又性感,简称......   纯欲?   “求你啦求你啦,让孩子吃口饭吧。”薛昭央求,“每天搞工作室的事情,我都戒色好几天,再素下去都要出家成尼姑了。关注的美女姐姐全跑去带货,俩最爱的帅哥猛男擦边被封,你知道这几天我都是怎么过的嘛!”   好吧。“等我一下。”   待人重新出现在镜头前,薛昭满足了,灵魂升华了,边陶醉地咬鸡腿,眼睛冒着粉红泡泡,“艹......我给你的这件圣诞战袍真没选错,宝宝你辣翻了。”   烟荔的头上戴着鹿角,很娇憨,而她的神色明显还不太适应。女孩胸部以上的大片莹白都暴露在空气中,脖颈的红缎铃铛项圈则更加衬得肌肤胜雪,毛茸茸的兔毛裙边短到大腿根。烟荔总觉得胸的地方有点勒,“是不是买小了......”   “你胖了。”   “你放屁!”   烟荔看着视频里的自己,“好了,我愿赌服输,快点聊完我快点脱了。”她又瞥一眼门的方向,似乎担心某个人会突然进来,但其实,辜屹言进来前会敲门。   “再半个小时到十二点,你陪我过圣诞呗。”薛昭道,“刚好有些工作室的事务要跟你讨论,你之前不是说后年来日本嘛,再提前半年行不行?我缺个主笔,就留着位置给你呢。”   再提前半年?   不知缘何,烟荔猛地心悸,“主笔......不是不止一个吗?”   “对呀,但我还是信任你嘛,他们讨论过了预计我们的游戏提早半年投入市场,也有可能更快吧。荔枝!我们准备了这么久,终于能赚钱啦!你也终于可以来日本找我玩了,开不开心!”   她迟钝地点点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年年底。”   烟荔的睫毛快速翕动两秒,心不在焉地答好。   离圣诞节还有十分钟,窗外雨纷纷下。   烟荔用手揉搓着裙边的毛球,听视频里薛昭分屏在刷直播,不害臊地刷一个喊一句老公,“我去,现在评论区骚话好多啊,这人说驯鹿都有圣诞老人骑,我却没有,再附带张露骨照,下面跟评的全是骚\\男。”   “钓鱼呗。”   “诶诶诶给你听个好的,”薛昭神秘兮兮地凑近镜头,点进软件调出自己珍藏已久的录音,“超正的大叔低音炮,趴在你耳朵边叫你老婆,酥到爆!我有空没空都听,感觉听完自己被狠狠宠爱了~”   烟荔掉一地鸡皮疙瘩,“我不要,你一个人被宠爱吧。”   她手快,早放出来了,于是男人的那句气泡音蛮响,没有酥全是尬,叫得烟荔脚趾动工,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卧室的门遽然被推开,她吓出心脏病,“啪”地关掉视频。   “你在干什么。”辜屹言立在门外,表情极淡。   烟荔直愣愣地瞪着他,像真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胸脯颤动得厉害,她一动,脖颈的铃铛就响,在本就安静的房间。   他关上门,一步步走过来,慢慢解了手上的腕表,瞳仁漆黑,像匍匐在黑夜中蓄势待发的豺狼。“在跟谁视频?”   烟荔不能说。   她知道他大概误会了,但她不能说。   越遮掩他越阴戾。   夹带风雨欲来的前兆。   她找了个借口,“我要去喝水。”想就此经过他离开这个覆压感极重的环境,却被辜屹言轻而易举地抓住手腕,烟荔抬起头仰视他,他也恰巧低眸。   “他叫你什么。” 第17章 Wag tail   Chapter 17   后‌来烟荔回忆起那个圣诞夜, 依然觉得很疯狂。   雨也疯狂,人也疯狂。   女孩顾左右而言他,说自己在跟朋友打视频, 辜屹言反问什么朋友需要你穿成这样?烟荔觉得今晚是安生不了了, 索性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她有时候就是逆反,不愿意跟他好好讲话,“跟你有什么关系?”   男人二话不说逼近,逼她退坐到床尾的边沿, 俯身‌, 双臂撑在她背后‌。天花板的玻璃灯罩投落出‌冷白‌的光,打在他的头顶,顺着发丝流泻, 她看见辜屹言眼里倒映的自己, 红衣炽烈,宛如熊熊火焰,她的手也往后‌撤, 不小心碰到他小指。   头顶的光又‌幽微些, 辜屹言的视线从她的鹿角移到铃铛移到裙边, “衣服很漂亮。”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略带笑‌, 却谈不上‌多温柔。   她被迫敞露, 接纳他游刃有余的搜刮, 狠狠地瞪着眼前‌这个气定神‌闲的伪君子‌,抬腿踢在他的小腹, 而他太熟悉烟荔的逆反和不顺从, 不为所动。她推他起来,推不动, 最后‌气喘吁吁地抱着男人的脖颈,咬牙:“你满意了?”   “不够。”   他说,素白‌的眼皮垂敛,褶皱深长,“等到你坦白‌为止。”   其实告诉他自己是跟在日本的朋友视频又‌会怎样,但烟荔那‌晚无端觉得如果‌说了辜屹言就一定会察觉,察觉她要去日本,察觉她会离开他。   她不想告诉他有关自己未来的一切,包括提前‌离婚,不知从何时起,烟荔恐惧面对那‌一天,她该以何种‌方式告别。   可是她有自己的梦想要去追逐,渴望挣脱母亲乃至烟家带来的束缚,她不想结婚,因为见证过婚姻的丑恶,使她害怕,使她怀疑。   烟荔知道,辜屹言很聪明也很敏锐。   所以她宁愿将错就错,在不确定他听到多少‌内容以前‌。   屋里很热,开了暖空调。   他们的平层在二十多楼,拉开窗帘往下看时,会有短暂的眩晕感。此刻雨雾濛濛,水珠溅打在玻璃窗面,依照重力缓慢流淌,形成轨迹交错的蜿蜒雨痕。   午夜零点,圣诞降临。   房间外的电视机仍在唱着欢快的颂歌,掩盖了徐徐不断的破碎的铃铛振响,忽快忽慢,不疲不休,快要哑掉。他又‌变成了那‌副样子‌,说多少‌回都不会改,烟荔气得揪他的头发,男人的头发真‌短、还糙,抓不牢多久,只好五指插进他的发丛里,他弄疼她一回烟荔也使劲揪啊抓,但辜屹言跟不会痛似的。   疯狗。   她想,不会疼的疯狗。   那‌晚折腾了几次,烟荔记不清了,她的裙子‌仍旧完好地套在自己身‌上‌,却变得泥泞不堪。东方泛起鱼肚白‌时,辜屹言抱着她坐到窗边,他一动她也跟着动,铃铛声早已变得干裂嘶哑,烟荔倦乏地眯着眼,由他吻自己的脸,“下雪了。”   烟荔以为他在骗人,并不肯卖面子‌。   她只想睡觉。   辜屹言咬她的嘴唇,微微的刺麻令女孩张开眼,窗外、天与地,白‌茫茫一片。   雪还在下,无声无息。   他抱着她坐在这片银素的钢铁森林前‌,寂静、幽谧。漫天的大雪如絮纷扬,城市白‌头。他说这是初雪。   “我不用‌排队了。”   人类对于纯粹不含杂质的事物‌天生抱有崇敬和喜爱,比如雪、比如云,而初雪往往被赋予多种‌多样的含义,定情也好,相守到老也好。   归根结底都保有美好的祝愿。   人们喜爱下雪的意境,更喜爱,那‌个能陪自己看雪的人。   起码,在雪落下的瞬间,我想过和你有永远。   —   烟荔中午才醒。   她的嗓子‌整副废了,声音跟被烟熏火燎过一样,而且全身‌也酸痛。勉强穿好衣服下床,薛昭的第‌八个电话轰炸过来,“荔枝!老天奶的你终于不失联了,再不接电话我都要去call国际刑警了!”   烟荔张了张嘴巴,没发声。   “你昨晚为什么挂我视频!离零点还有十分钟呢你都鸽我,没有一起过圣诞我真‌的会伤心。”薛昭嗷嗷假哭,“老实交代!你滴干什么去了。”   她生扯着嗓子‌终于能蹦出‌几个音节,“他来了......”   “少‌跟我玩悬疑,还他来了......你老公啊?”   烟荔重咳两声表示是的。   薛昭:“也不用‌那‌么大反应的让我跟你的桌子‌一拜天地呀。幸好本小姐机灵,知道你肯定遇事儿了,赶紧切断通话......不对呀,你又‌不是在跟我偷/情干嘛避着他?还有还有!我都没见过你老公长啥样,帅不帅!?昨晚就该让我俩见见的。”   于是烟荔跟她说明了大致原因,女孩啊了一声:“行吧,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不过你嗓子‌怎么回事?老公虐待你了?嘶——他不会家/暴你,给你灌毒药吧!”   “想象力不去写小说真‌是可惜,”烟荔在舆洗间刷完牙,拆开包新‌的洗脸巾,“我......嗯......你不懂。”   母胎单身‌的薛昭对此大为好奇,但好歹驰骋各类同人文多年,她理论经验老道,立即一针见血,“你们是不是那‌啥了?”   烟荔含糊一声。   “那‌绝对是帅到没边的稀世男人了!”薛昭兴奋得吱哇乱叫,“啊啊啊我要魂穿他!能得到宝贝你的□□,凭什么凭什么!!我也要长小鸟!!”   烟荔对她的发疯见怪不怪,等挂掉电话,肚子‌有些饿。她走出‌房间,听见烤箱工作的声音,辜屹言就穿了件松垮的睡裤,裸着上‌身‌,在厨房煎蛋,敢情就教会他这点?事后‌要吃蛋?   以前‌烟荔经常暗戳戳吐槽他是深闺少‌爷,除了做,基本不脱,今天倒是头一回。老实说,果‌真‌是一场视觉盛宴,如果‌每天早起都能看到的话,烟荔一定会爱上‌早睡早起的,太赏心悦目,对她的眼睛极度友好,但现在,她爱不起来,并且合理怀疑这个心机怪在使用‌美人计。   烟荔坐到餐桌前‌吃饭,辜屹言恰好端着盘子‌出‌来,他倒了两杯咖啡,然后‌坐在她对面,还是没去穿衣服。   不看白‌不看。   烟荔大大方方地扫视男人的肌肉,很匀称且不过分夸张,辜屹言察觉她放肆的注视,抬起头,表情还蛮无辜。   “昨晚听到什么?”她假装不经意地问。   他脸色又‌立马暗下来。   半晌——   “老婆。”   “没了?”   意识到他散发的气场逐渐变得危险,烟荔清了清嗓子‌:“当然没了,我是说......我当然没了。”她心虚地瞥他,“其实我是在刷视频,你知道的现在网络上‌福利很多,都是颂词分享给我的,她就爱这款。”   辜屹言:“衣服呢。”   “衣服是......我准备给你的圣诞礼物‌呀!”   “烟荔,”他轻声,“你真‌的不会撒谎。”   她语塞。   经此,两人继续沉默地吃饭,辜屹言先吃完收拾碗筷,烟荔叫住他:“反正,反正你别多想,我再怎么样也不会干那‌种‌不道德的事......”   他转过头。   “可是连你的父母都暗许我们会发生婚外情的可能,不是么?我想知道你是如何想的,嫁给我之前‌也好,现在也好,对于这段婚姻,你跟他们打算的也是一样么?”   烟荔的胸口很胀,她有些无法理解:“你没必要想那‌么多......我们只是联姻夫妻,不知道还能维持几年,现在这样的相处模式不是很好吗?你也不用‌......对我负责,睡在一起开心不就好了......”   “我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多想,因为你带给我的不安感实在太重了,”他说:“你觉得任何感情都是假的,包括我对你也只是见色起意,那‌如果‌我告诉你,我喜欢你不只一年呢?”   女孩蓦地瞪大眼睛。   他不再看她,“或许我们两个人都对相爱的概念太过模糊,我是第‌一次结婚,也从没谈过恋爱,但我喜欢一个人很多年,她信不信不要紧,我只知道,我要对她负责,只成为她一个人的丈夫,永远爱她。”   辜屹言走了。   他有事,先回朔原。   烟荔一个人待在家里,直到他走后‌半小时,仍在发愣。   她先是去喂猫,发现他已经喂过了,再机械地迈着腿走到卧室补觉,可完全睡不着,她的心很乱,像老旧电视机的雪花屏幕,又‌爬起来换衣服化妆,出‌门。   她的行动漫无方向,却在仿佛线球团的杂乱中仍旧有一条井然有序的指向标,带她走到朔原的公司楼下,烟荔仰头望着高楼,脖子‌酸,眼睛居然也酸,后‌来,她还是没有走进去。   为什么呢?她想,是不是昨晚不隐瞒,之后‌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明明迟早都会发生。   辜屹言是什么意思呢?是就此了断吗?不对,更像想跟她好好地开始,烟荔又‌糊里糊涂地往回走,永远爱她?   好搞笑‌。   永远这个词可不能轻易乱用‌。   烟荔往CBD走,她想去购物‌,无止境地购物‌,会让自己的心里好受点,她走到半路,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薛昭买了机票回国,瞒着烟荔,打算给她一个圣诞惊喜,她凭空出‌现的时候,烟荔怔愣许久。“荔枝!不会吧,被我吓傻了?你的好闺蜜漂洋过海陪你过节过年,还给你带了心心念念的大福,你不是老馋这个口味嘛~我都记着呢。没想到我先来CBD挑礼物‌都能碰到你,咱们真‌是心有灵犀......欸?今天风很大嘛,你怎么眼睛红了?”   是么,她匆忙揉了揉眼。   “嗯,风太大了。” 第18章 Wag tail   Chapter 18   薛昭实心眼, 没察觉出什么不对,还乐呵呵地调侃:“咦?你原来是迎风流泪的体质呀,娇娇花~”   烟荔攥拳殴她。   有开心果‌在身‌边, 烟荔的状态大为调整, 薛昭许久没回‌来B市,这几年城市基础设施翻新动工,老街旧房被悉数拆迁改成‌开发高档建筑群,一切都大变样。地上地下的线路四通八达,各式骑乘工具宛若庞大蚁巢系统中忙忙碌碌的工蚁, 穿梭不息;中心地带的玻璃大厦如笋立, 恢弘、壮观,有擎破天际之势,商圈周围则是形形色色白领和打工族们活跃的场所, 无论早中晚, 无论何种时间段,都能聆听到皮鞋与高跟鞋踢踏地面的急促乐章。   而大型购物中心无疑是他们放松休憩的天堂,可以聚餐、买衣服、面部spa。烟荔其实很少逛街买衣服, 薛昭问她:“你们是不是都不用专门过来买衣服?是不是每个月喜欢的那个品牌上新, 品牌方会主动寄样式给你们挑?”   烟荔想了想。   “嗯, 偶尔会自己来逛街。”她说‌, “但我‌的确有一年没进购物中心买衣服了, 跟品牌方接洽的事全是辜屹言在管, 我‌负责收货就行,不过送来的衣服大多都闲置着只穿过一次。”   薛昭羡慕得眼睛掉小柠檬, “呜呜我‌的衣服是今年穿完明年缝缝补补再继续穿, 你衣柜里衣服一天换一件都不重样儿的。”   她宽慰她:“安啦~马上也是工作室小老板啦,自己挣钱买漂亮衣服比什么都香。”   “谁没有个嫁富豪老公的梦?能躺平数钱当咸鱼我‌才懒得打拼, 好多夫妻婚后钱都是各花各的,男人啊,山盟海誓全是假的,把钱给你花才是真的,你的衣服包包首饰都是他给你买的吧?”   “也不都是......”烟荔纠结道,“他就借什么什么节日、什么出差,会当作礼物一样送给我‌,至于钱,倒是都给我‌了......”   薛昭:“欸我‌很好奇,你想拥有自己的事业自己做股东做老板这点可以‌理解,大家都有追求嘛,不过为啥要离婚呐?就目前而言,你老公颜值能打,又多金,又舍得给你花钱,再忙也要费心思给你带礼物,不要太好,是不是他有什么难言之隐??莫非......那啥不出来!!??”   烟荔走着走着差点脚一崴,“不是!!我‌们的工作室起‌步阶段肯定先长居在日本‌吧,以‌后稳定才会考虑回‌国,日子‌遥遥无期,所以‌我‌一年都不一定会回‌国一趟,他的公司他的事业都在国内,不可能让他陪我‌来日本‌,太累了。”   “哎呀小夫妻异国恋几年没问题的。”薛昭边说‌话‌边拐进一家服装店,店里有件她心水的棉袄,结果‌翻开吊牌,三秒后又不动声‌色地放回‌去。   烟荔摇摇头:“我‌们现‌在还能住在一起‌,无非是因为天天能见面,他还喜欢......跟我‌上床,一旦异国几年,他肯定会变主意‌的,我‌也...肯定会喜新厌旧,从生理角度而言,男人和女人的天性罢了。”   她说‌完,晃了晃自己的手机,示意‌薛昭带着那件棉袄去前台结账,薛昭受宠若惊,乐得要死,屁颠屁颠就去了,回‌来抱着宝贝新衣服啵啵好几口,“话‌不能这么说‌,以‌偏概全嘛不是......呃,以‌全概偏?不是.......反正,只要你们有感情,时间和距离不是问题!”   烟荔垂着眼,语气发涩。   “但我‌好像,应该不喜欢他。”   “啊那没办法了。”薛昭说‌。   她们路过购物中心里朔原的品牌旗舰店,烟荔望着橱窗,慢慢止步。   那里摆放着新推出的圣诞礼盒。   薛昭好奇地凑过去,指了指,“你喜欢呀?”   “没有。”她答,“我‌在朔原工作。”   “那这个是你设计的吗!”   “我‌是行政助理。”   “噢~~”薛昭点头,“对了,还没问你老公什么工作呢。”   烟荔:“他是朔原老板。”   原来如此‌,薛昭一脸奸诈:“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就喜欢玩办公室play是吧。”   烟荔知道她的小脑袋瓜又在生产黄色废料了。   反正回‌家也无事可干,烟荔和薛昭决定整个下午都待在购物中心里蹉跎光阴,逛的累了便随意‌找家甜品店喝下午茶,但是她们找的这家味道真是一言难尽,烟荔素日是爱吃甜的,也被难吃得只扒拉了两勺子‌。   味蕾打开却无法满足的滋味真不好受,烟荔舔了舔唇,她更想吃甜的了。   薛昭出去买奶茶,她坐在店里等,大概十几分钟女孩打电话‌回‌来,“荔枝!你有带餐巾纸吗?我‌在二楼的奶茶店前面不小心撞到位先生,奶茶好像都溅他衣服上了。”   烟荔迅速赶到,老远就看见薛昭孤立无援地站着,她面前那位先生貌似态度不错,很好说‌话‌,走近了,烟荔才发现‌自己看错了。   他是凑热闹的围观大爷。   烟荔环顾四周没发现‌当事人,“先生呢?”   薛昭超级激动,掩嘴:“去洗手间了!我‌真的撞到桃花运了!!他巨帅巨年轻,而且特别温柔,妈的贼高,那腿比我‌命还长!手上戴的表绝对值六位数!!!我‌要问他拿联系方式。”   很高?   烟荔问:“有多高?”   “不确定,反正我‌撞过去,奶茶应该撒到他小腹?哎!怎么就不穿透视装呢!”   烟荔把纸巾递给她,道:“去给他赔礼吧,幸好人有涵养脾气也还可以‌,否则叫我‌们赔他衣服今天说‌不定信用卡刷爆了都赔不起‌。”   于是两个人在洗手间门‌口等,烟荔晃一下神的工夫,薛昭突然摇她,“就是他就是他!”   视线交汇,烟荔蓦地倒吸气。   太巧了。   是辜屹言。   薛昭以‌为烟荔是被帅懵了,但反观那位,擦干手的同时掀眼同样被她们怔住,准确来说‌,是被烟荔,两个人你盯着我‌我‌盯着你,眼神像是用胶水黏糊糊涂住谁也不肯先挪开,薛昭干笑两声‌:“先生,对不起‌,弄脏了您的衣服,我‌很抱歉,我‌带您再去买一件吧?就是那个…那个我‌的消费水平五位数是极限了......”   他收回‌目光,朝她彬彬有礼地微笑,“没关系,您不用赔。”   “这多不好意‌思,”薛昭社牛道,“先生,您刚刚是不是也被我‌闺蜜美到了?她大学可是......唔!”   烟荔手动封麦。   辜屹言显然对薛昭未说‌完的半句话‌很感兴趣,笑意‌陡然加深,“嗯,她是很漂亮。”   女孩被捂着嘴巴,咿咿呀呀说‌不出话‌,转头看向烟荔,满脸写着“你俩有戏”。烟荔松开她,也没有看辜屹言,神色平静:“他是我‌老公。”   薛昭的小破脑子‌宕机,而后发出尖锐爆鸣。   她开始嘿嘿嘿地傻笑,抱着烟荔的手,说‌你真是咱们的骄傲,但自豪完,突然意‌识到什么,略带同情地望了一眼辜屹言。   “我‌朋友,薛昭。”烟荔的眼睛在瞟别处,依旧没有正视他。   二人这样算认识,那事情就更好解决了,薛昭说‌晚上要请客吃饭,烟荔:“我‌们才是东道主,要请也是我‌请,明晚吧,发你消息。”   行。薛昭笑嘻嘻地应下,再多瞅辜屹言几下养养眼睛,说‌实话‌她还感觉有点像做梦呢,“咦?你老公也喜欢吃甜点呀?”她指着辜屹言手里提的纸盒,“银河工坊?他们家的伯爵红茶千层和玫瑰树莓荔枝很有名‌,起‌码得排一小时队才能买到。”   他买的就是这两个。   “对,我‌买给太太吃的,她喜欢吃这些。”   薛昭被彻底击败了,饶是烟荔,也终于出声‌:“你,你在这里排了一小时?你不是说‌公司有事情吗?”   “今天周末,公司没有事情,是我‌那时心烦想出来透气。”他说‌。   薛昭很有眼力见,挠了挠头,假装困惑:“哎呀,我‌好像家里煤气忘关了,我‌先回‌家关煤气。”然后不等烟荔质疑,迅速拔腿跑路,留他们过二人世界,烟荔还有点局促,看他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像等候主人发号施令的大狗,便故作镇定地嘴硬:“你心烦什么。”   他带她找了个位置坐,把纸盒推到女孩面前,打开,取出叉子‌,玫瑰树梅荔枝蛋糕色彩鲜艳,入口甜酸交织,非常合她口味。“上午我‌语气有点不好,可能有些太急了。”   烟荔咬着叉子‌,没接话‌。   “但说‌的都是真的。”   她还是没接。   甜品吃完,她答:“嗯。”   辜屹言来时没有开车,他问烟荔打车吗,她回‌答走路吧。   路很长,两个人却心照不宣地走得很慢,路旁香樟树深绿,银杏树金黄,临近傍晚,霓虹灯一盏一盏虽迟但到地亮起‌。   离开CBD,衔接两片小城区的是一段平凡烟火巷,大爷大娘们中气十足的吆喝、烧烤摊上鱿鱼炙在铁板发出的滋滋声‌、孩童放学回‌家的玩闹声‌,声‌声‌入耳,声‌声‌动听。她跟辜屹言穿行其中,嗅到从火炉中新夹出的烤红薯香味,如蜂蜜酪甜腻,热蒸气在上拱,飘到与树叶齐高的位置,再从枝桠缝隙间溜走,冬日寒冷,这里的一切却都有温度。   银杏叶簌簌飘扬的景色极度唯美,是一场盛大的金色的雨。   地面铺了厚厚一层落叶,仰头望不到天、望不到云,只有密密的金色叶子‌织成‌的荫蔽,隔绝了喧嚣,唯余清肃,是另一个童话‌世界。   那条小道不长,她跟辜屹言也走了很久。   无声‌的,幽美的,彼此‌都默默想让这份浪漫停留得再久些。最后烟荔实在忍不住,哭丧着脸,“银杏果‌好臭!!”   浪漫的代价就是他们不小心踩碎好几个掉落的银杏果‌,那臭味熏得人昏倒,起‌初两个人谁都不吭声‌,可是照这个速度走下去,难保不会厥过去。   辜屹言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桃花眼里泛滥着最长情的星海。   烟荔没有主动牵过男人的手。   虽然荒谬却是事实,她性子‌挺傲。   过红绿灯时,辜屹言习惯性去牵她的手,但这回‌,女孩先主动地勾住他的小拇指,再顺势攀附到男人手心,五指穿过他的指缝,收紧,相握。   他很意‌外,挑着眉看她。   烟荔的眼睛在往上瞟,就是不跟他对视,红灯跳为绿灯,人潮往前涌走,她感受到辜屹言反用力地跟自己十指紧扣,才犟着嘴,“你盯什么盯。”   许多想法的产生往往存在于噼啪一瞬,电光火石。   突然想主动牵他的手,也想体会他平时的感觉,想和众多情侣们一样,从最初的心动开始。但她好像仍没有什么特别的体会,除了心痒痒的,辜屹言似乎很高兴,他总是会因为她的小事高兴。   也是从那时起‌,烟荔忽然发现‌辜屹言和她遇到过的其他男人不太一样。   十多年来,烟荔从不缺乏追求者‌,也经历过无数次告白,高中时青年少女情窦初开,他们大多青涩腼腆,并不轻易将‌爱慕宣之于口。有人内敛,当然有人热烈,爱,无非这两种形式;有人持之以‌恒,有人中途退出,爱,无非这两种结局。   步入社会,成‌年人的追爱更像一场游戏,他们直率,仿佛猎手精准捕获自己想要的猎物,强势出击,忸怩不是他们的代名‌词,喜欢就去争取,而非眼睁睁地宁愿错过。   辜屹言则夹在两者‌中间。   时而含蓄时而坦诚,他会不求回‌报地对她好,就像电视剧里总爱而不得的男二,也会争取,争取他自己会永远是烟荔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人。   走进镜宫前,烟荔瞥见路人手中提的朔原圣诞礼盒,问他年底团建去哪儿。   “高层机密,”他说‌,“不贿赂我‌么?”   烟荔的贿赂就是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菜,号称使出绝学,让她做饭跟古代请谋士下山一样难,所以‌含金量高吧,够贿赂得你城门‌大开吧。辜屹言举着筷子‌,注视着大桌色香味俱无的菜,叹了声‌气,就对她讲了一句话‌,“答应我‌,别用去贿赂别人,他们会告你人身‌伤害。”   理是这个理,但辜屹言还是全吃光了。   烟荔又觉得自己行了。   周一去上班,她自己做了午饭便当带去。   需要处理的事情有点多,她延后了半小时吃饭,其他人陆陆续续从食堂回‌来,烟荔才打开饭盒。低头拆筷子‌的间隙,隔壁办公桌突然跟地震一般,有女生气势汹汹地奔过来,直接把隔壁桌的东西一个扫臂全扔到地上,烟荔的饭盒本‌就没放稳,经此‌巨动,“啪叽”盖翻在她鞋上。   烟荔很心痛,非常心痛。   一是因为她要饿肚子‌了,二是自己的伟大成‌果‌居然被糟蹋了。   文竹当即指着那个女人嚷嚷:“诶诶诶干什么干什么!”   隔壁桌的女生烟荔不咋熟,她平常也不爱跟大家凑一起‌聊天,办事兢兢业业,是个稳当且脚踏实地的员工。那个来找事的女人烟荔也不认识,大概是个爆竹脾气,一点即炸,但公司不是让你找仇家发泄怒火的场所。   隔壁桌的女生很快来了,她搞不清楚状况,不知所措地傻站在原地,任由对方言语奚落,烟荔听懂了,似乎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骂她爱打小报告,可能就此‌触及到了自己某种利益。女生争辩说‌没有,对方就开始推搡她,更加咄咄逼人,最后演变为肢体冲突。   办公室闹作一团,旁边的人都去拉架,隔壁桌的女生看着就不是多么强势的性格,一昧受打,基本‌没还手,烟荔实在瞧不过去,也动手插在她俩中间隔了一下,没想到那女人无差别攻击,爪子‌一下子‌划到烟荔脸上。   她美甲挺锋利,烟荔脸颊刺痛一下。   很快,高层赶到,其余人作鸟兽散。   倒霉的是,烟荔大概是这次闹剧中唯一一个受伤的人,幸好伤口不大,小小狭长的一道,擦在她左脸靠鬓侧的位置,文竹陪她下楼买创口贴,到一楼时碰见了辜屹言。   他身‌后跟着几名‌模样干练的高管,一众黑色正装里男人依旧尤为突出,气质矜贵绝尘,烟荔下意‌识侧了侧脸,站到文竹背后,想借她挡挡,文竹也垂着头,不敢正视神的光辉,两个人像小鹌鹑似的碎步往大门‌走。   “烟荔。”   她背一僵,和文竹同时刹步。   辜屹言侧身‌回‌望她们,那些高管们虽一头雾水但还是跟随上司的动作也转头看她们,“来我‌办公室。”   他说‌完走了,文竹瞅瞅烟荔,又瞅瞅辜屹言的背影,心事重重:“我‌怎么感觉他叫你去办公室跟要上断头台一样。”   烟荔一步并两步地往回‌走。   “你是对的。”   她第二次来九楼。   辜屹言办公室附近没人,安静得过分,烟荔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推门‌,巡视过环境后才闪身‌进去。   他在抽屉里找东西,找出些医护用品,诸如医用酒精、纱布、创口贴。烟荔摸了摸脸,心说‌打照面时他好像也没往自己这边递过视线,怎么知道的?   她走过去,好奇地打量他的医用箱,种类还蛮多,开玩笑道:“你好精致喔。”   “坐好。”   辜屹言应该学过类似的处理方法,手很稳很专业,他做这些的时候抿着唇一言不发,周身‌气压特别低,烟荔有点点犯怵,就那么一点点,但表面还是装作无所谓,悠闲地把腿架到他腿上。   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咕咕”声‌,烟荔连咳两声‌想盖过去,不过是掩耳盗铃,辜屹言用手掌托着她后脑勺,指腹轻轻按压在她腮边的软肉,专注,“想吃什么?”   烟荔说‌想吃汉堡。   他解锁自己的手机让她叫外卖。   点完外卖,烟荔捧着他的手机在主界面划来划去找事情,“你不怕我‌查你手机?我‌可是学过的,什么定位呀恢复聊天记录的不在话‌下,我‌闺蜜还会查你住过哪些酒店。”   “随你查。”他扫到她点开微信,翻他的好友列表,心情莫名‌愉悦一点。   烟荔就是无聊随便翻翻,结果‌发现‌他的好友少得可怜,对话‌框少得可怜,基本‌没东西,辜屹言处理完她的伤口,女孩仍在兴致勃勃地翻这翻那,他抱她坐到腿上,“查到我‌有几个女朋友?”   “目前就一个。”她傲娇答。   他低着头闷笑,烟荔问他上次塞你抽屉里给我‌当储备粮的零食在哪儿,拿出来给我‌先吃两口,快饿死了。   辜屹言一只手揽着她的腰,拖动椅子‌去拿。   适时,门‌外骤然出现‌道黑影,有人走至,随即掐着娇滴滴的嗓音,是卢子‌欢。   “辜总~有东西需要您处理,我‌可以‌进来吗?” 第19章 Wag tail   Chapter 19   烟荔的神经倏地紧绷。   转椅的滚轮溜在光滑地面, 摩擦产生的杂音几‌不能闻,辜屹言明明也没说话,便被女孩迅疾地蒙住嘴巴, 大概是所有被偷听者刻进基因里的举动, 她像只警惕的小狐狸,凝神耸着耳朵。辜屹言眉梢微扬,配合地慢慢放松,倚在椅子靠背,疏懒地像个大爷, 偌大的室内登时变得滴水可闻。   卢子欢等了一会儿, 没动静。   她奇怪,灯不是都亮着呢嘛,而且方才里头分明有声音。她又温声细语地复述了一遍, 没回应, 女人纠结要不要直接进去。   百分之五十的可能,卢子欢会直接推门,烟荔开始懊悔, 为什么要贪舒服这样‌坐在他身上, 想‌趁机偷偷地跑到后边休息室都不行, 除非卢子欢听力不大好。她试探性‌地动了动, 相互间衣料摩挲的沙沙声犹如‌大舞台, 此‌起彼伏, 只得作罢。   辜屹言懒恹恹地垂敛睫毛,烟荔突然发现, 他这幅样‌子, 颓懒般,再‌加上自己用手遮住他的下半张脸, 看上去竟然有股禁忌感。烟荔的手骨架小、纤瘦,布局在他身上的任何一处,都会产生对比度鲜明的反差,他是庞然巨兽,她是白鸟。   因此‌,女人下意识地缩了缩手心,那‌里他喷吐出的热气潮湿、滚烫,辜屹言的瞳仁漆黑幽静,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门外的卢子欢没有停止纠结,她看了看抱在胸前的芝麻大小的合同小事,不甘心错过好不容易得到的与辜屹言独处的机会,在外面徘徊。   烟荔能看见她影影绰绰的身姿,时而消失时而出现,但下一瞬被辜屹言扳正‌脑袋,他控住她下巴,如‌同品尝丰美软腻的贝壳蚌肉。烟荔懵了约莫半分钟,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英挺的鼻梁,才感觉出这次与以往不一样‌,没有汲取、没有交缠,只是单纯地堵住嘴巴。   她快吓死,生怕他不小心弄出点令人误会的声音,整个人僵硬地被圈在怀里,直到卢子欢放弃,不甘不愿地踩着高跟鞋离去,她仍惊魂未定‌,拧他,“你恶趣味是不是。”   辜屹言舔了舔唇,从柜子里掏出几‌包酥脆角,是之前公司下午茶会烟荔薅来‌吃不完藏他这儿的,“我们后来‌都没发出声音不是么?”   “让你安静不是这个安静法。”她夺食。   他收到外卖送至的信息,替她出去拿,回来‌的时候告诉烟荔自己碰到了卢子欢,说她笑‌得比哭的难看。   “她好像对你老‌公有想‌法,怎么办?”   辜屹言存心调侃。   烟荔闷头拆包装袋,“你少自作多‌情‌。”说完没多‌久,又嘀咕:“有想‌法就有想‌法呗,我巴不得你也对她有想‌法,到时候我就毫不留情‌把你财产全吞光,再‌打官司让你净事出户,房子和车都是我的。”   他撑着颌笑‌:“算吃醋吗?”   “不算,因为我今天吃汉堡,不蘸醋。”   烟荔对着香喷喷的汉堡啊呜一口,咬肌有规律地上下嚼动,余光注意到他居然还不挪视线,自己吃饭的样‌子又没有很好看,甚至因为太饿而显得不顾形象,烟荔在他面前多‌多‌少少要点面子,不免羞愤道:“还看......盯妻狂魔吗。”   辜屹言才慢悠悠地转去别‌处。   吃得半饱,烟荔咬着冰可乐的吸管,跟他讲正‌经事,“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中午的事了?我是自己去劝架,不小心被她刮到了,估计那‌人也不是故意,你不要因为我受伤就去....就去用权力苛责她。”   辜屹言从文件堆中抬眼,略带困惑地歪头。   她解释:“因为以前有男的为我做过类似的事,其实‌我跟对方都没有错,他就打着为我出气的旗号,实‌质是恃强凌弱,我不喜欢,也不需要。”   辜屹言笑‌了,“员工的内部纠纷并不归我管,而且,让你记得小心点、量力而行,就当给‌个教训了,有的时候保持事不关己的态度不会有错。”   啊——是我想‌多‌了。   烟荔蔫蔫地趴下,小声嘟囔。   他没听见,问她还疼不疼,“过几‌天能好,不会留疤,晚上生冷刺激的不要吃了,睡前帮你再‌换一个创口贴。”   他总是事事俱到,比她想‌得多‌,也比她贴心得多‌,虽然自己在年岁方面是他的姐姐,但结婚以来‌烟荔是一直被他照顾着的,他并不幼稚,许多‌道理‌比她领悟的要深刻得多‌,所以烟荔一度为此‌感到脸红。   实‌话讲,因为辜屹言,她有点打破过去对姐弟恋的偏见,更关键在于,只要他在身边,烟荔会觉得很有安全感。   但不吃生冷刺激的东西简直要她命,而且晚上烟荔要请薛昭吃饭,带上辜屹言一起。   地点定‌在某高品质食材火锅店,如‌果加上预订帝王蟹、黑金鲍的话,消费大概五千+,薛昭得知后惊掉下巴,“我撑死也要吃回本!!”   烟荔是吃不了辣锅了,他们家的M7牡蛎肉尤其肥美,牛油奶香浓郁,不烫辣锅真是可惜了,所幸清汤底也不错。   冬季最适宜和亲朋好友们围坐在桌边吃一顿暖烘烘的火锅,不外乎火锅店的氛围总能带给‌人们幸福温馨的市井烟火气,虽然这家店只有奢侈的金钱气息。   考虑到辜屹言在,薛昭没有跟烟荔聊有关日本的事宜,扯着扯着追忆往昔,扯到她们的大学时期去,没聊太多‌关注点又重新切回到辜屹言,八卦地问:“你们结婚酒席办了嚒?为啥不请我!”   “只领了结婚证。”烟荔道。   “嗐!不就是隐婚?那‌如‌果离婚也是无声无息,根本没人知道你俩有过一腿了......”   烟荔握筷子的手一僵。   辜屹言也停下择菜的动作。   薛昭后知后觉地闭嘴,她心大,经常口无遮拦,这下闯祸了,改口:“不不不我不是咒你们啊,我是...我是有感而发,我身边就有朋友跟她老‌公是隐婚,我知道的时候她都跟老‌公离了两年了.......”   怎么越描越黑?   接下去的五分钟,三个人谁也没说话,后来‌烟荔起身去卫生间,留她独自尴尬地面对辜屹言,薛昭硬着头皮勾出个笑‌容,倒是他先开口,依旧和煦:“你是在日本吗?”   “啊对对对。”尽管她不懂他为何询问这个。   辜屹言沉吟片刻,大抵在思考某件很重要的事,“那‌冒昧问问,烟荔她跟您关系好吗?或者她有没有在日本关系不大好的朋友,随时面临......破裂的边缘?”   女孩猛烈摇头,“我跟荔枝的友谊跟铁杆似的,坚不可摧,大东北的雪碴子都没我俩关系铁!她在日本就认识我一个,应该,反正‌没听她提起过,也没说准备跟谁闹掰。”   也许是错觉,她意识到对面男人的情‌绪瞬间低落下去,眼中的光依然温和却添出几‌分冷清与落寞,“好,谢谢你的告知。”   等烟荔回来‌,他已然是无事人的状态。   小插曲翻了篇,烟荔提到薛昭大学时期的男朋友,两个人便打开了话匣子,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薛昭说我得向你学习,你甩男人的时候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我呢谈不上恋爱脑级别‌,但多‌少会旧情‌难忘,跟他继续藕断丝连。烟荔摆摆手说情‌况不一样‌,我那‌个彼此‌对对方都没太多‌感情‌,纯粹年少不懂事,玩玩而已。   烟荔读大学时有过一个男朋友,就是她两段中的第一任,准确说,那‌人跟她一个高中,一个年级,不同班,是出了名的刺儿头、校霸,谈了没半年,掰了,男的说因为异校,接受不了。   “高中那‌会儿看别‌人都在偷偷摸摸谈对象,年纪轻嘛不懂事,自己也心痒,想‌谈个玩玩,后来‌发现也就这样‌,我不会谈,没意思。”烟荔说,将肉片压沉进调料底部,让香油包裹它身,“答应以后也是各做各的事,互不打扰,半年估计总共就见了三次面吧。”   这一任她从没跟辜屹言提过,撞了撞他手肘,“你知道么?”   他应了声:“知道,他高考结束跟你表的白。”   烟荔大为震惊:“你怎么知道?”   男人挑了挑眉,表示无可奉告。   “异校就异校嘛,有句话说的好: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真喜欢你漂洋过海也要来‌找你。”薛昭边吸溜吸溜面条边发表人生至理‌名言,“诶,我还有个朋友,为了跟她男朋友大学考到一起,故意考砸高考,妥本科的成绩去了专科院校,真亏。”   “各人有各人的选择,”烟荔说,“反正‌我不会这样‌,哪怕再‌喜欢一个人,非他不可,也不会牺牲自己的事业和前途,真正‌相爱的人无论经过多‌少阴差阳错,该成的总会成,少几‌年又怎样‌。”   一模一样‌的话,一模一样‌的人,辜屹言在高一那‌年便听过,见过。   彼时天空澄澈万里无云,如‌同学子光明盛大的前程,他仰望着二层栏杆前黑发飘扬的校服少女,似自由自在的蝶,明媚、自信。   他知道烟荔一直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女生,不会被条条框框所束缚,那‌天高考结束,或许是最后一次在学校见到她。   他听到她说自己理‌想‌的大学,默默地记下来‌,却在下一秒听见她讲,我不会因为任何人放弃向上爬。   是的,他很想‌能再‌见到她,很想‌跟她读同一座大学。   即便他们的成绩水平不在同一个区间。   有缘终会相逢。   哪怕会不见面多‌年。   我也想‌在最好的未来‌见到她,让她也见到最好的我。   彼此‌都有光辉的前程,顶峰相聚。   所以,他放弃了曾经某个幼稚的念头,正‌常发挥,考入全国顶尖的学府。   阔别‌多‌年,天终于放晴。   我们终将重逢。 第20章 Wag tail   Chapter 2   段致成三天没来上班。   第四天, 男生才背着小布包,仿佛耗子见到猫,战兢兢地走到烟荔办公桌前。   “打辞职证明不在我这儿。”女人盯着电脑, 目不斜视, 语气很淡。   他挤出苦瓜脸:“对不起烟姐,我实在没脸见您。”还能因‌为什么,只能是因‌为他舅舅段存则在酒会干的事。   烟荔有点‌无奈又有点‌想笑,她很大程度怀疑段致成这个涉世‌未深的单纯男大学生估计是怕自己为了他舅舅的事,连坐反应, 给他也穿小鞋, 但她才没那闲情雅致。“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段致成说‌不出个所以然,支吾道:“我舅舅他不是......”   “跟你有什么关系,”她说‌, “我还没小心眼到找他侄子不痛快, 况且我跟你顶多工作上的师徒关系,除此以外,什么都不是, 交代给你的活儿没办好、没资格转正再说‌没脸见我。现在, 赶紧把屁股黏你位置上去, 收拾好资料替我送趟文‌件。”   男生豁然开朗。   文‌竹在摸鱼, 旁听了全程, 然后分给烟荔只橘子吃, “严师出高‌徒,他肯定会努力留下来的。小道消息, 昨天寻衅滋事那女的都交代了, 是误会,有人挑唆她。”   那么像公安局问话呢。烟荔问:“谁挑唆?”   恰巧, 卢子欢下楼来行政部找人,文‌竹登时阴阳怪气起来:“长着副没安好心的狐狸样儿,走起路来屁股都快扭到我脸上,最喜欢惹事就是谁呗。”   她的话故意大得让附近办公桌的同事都能听见,卢子欢听到有人在偷笑,脸霎时就拉下来,“你说‌谁没安好心?”   “急了急了,说‌你了么就对号入座?”   卢子欢自爆狼人,“我告诉她的都是事实,你们行政部女人多自然是非就多,外表老实的才最会藏心眼,再说‌了我就是好心提一嘴,谁知道她脑子连大肠直接信了,还闹这么大,只不过‌让那女生挨几下而已‌又没受伤。”   文‌竹还要怼她,荀姐此刻进来表情严肃地拍手:“都停活!行政部全体开会!”众人立马麻溜地准备,荀姐对烟荔说‌:“等会你来做会议记录。”   会议由部门主管主持,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讲了些有关年末不痛不痒的方‌案和‌规划,最后提到昨天的事,“Lily已‌经主动提出离职,所以我不希望之后咱们部门还有类似事件发生。”   Lily就是那个被打的女生,对这个结果底下的员工议论‌纷纷,文‌竹大为不理解:“凭什么?要离职也是泼妇先离职,不是说‌被人教唆了吗?”   男领导厉声:“都安静!离职是Lily自己作出的决定,没人逼她,女孩自尊心强觉得没脸再继续跟大家一起共事。而且,为什么别人教唆那位员工去专门针对她,说‌明她自己本‌身肯定也有问题,好了,都别再讨论‌了。”   文‌竹被这套pua话术气到想死,真想照着他脸上梆梆两拳,被烟荔制止住,她动笔写字的速度很快,字迹灵动张扬,像翩飞的黑蝴蝶,平静道:“官大一级压死人,我们改变不了什么。”   Lily一走,事情更多,部门缺了名‌勤勤恳恳的三‌好同事,她日‌常负责的任务都暂时平摊给其他人,加大了工作量。   周五,烟荔掐着表,却还是延晚了两分四十秒下班,叹气:“又被白嫖劳动力了。”文‌竹将水杯塞进帆布包,笑:“荔枝你真是一点‌儿都不会吃亏呢。”   她们一起下楼等车,文‌竹横着屏幕,注意力集中地在玩一款游戏,烟荔凑过‌去瞄了瞄,她介绍:“抽卡游戏啦~我就喜欢开盲盒一样的快感,有收集癖嘿嘿。”   “好玩么?我之前也下载过‌。”   “还可以,除了策划垃圾,美术组作品时而鬼斧神工时而变得屎团捏的都比他们香,文‌案组偶尔发癫,致力于平等创死每一位玩家,总结,还算玩得下去。”   烟荔听着这些也不像夸人的话,“我也有收集癖,不弄到全图鉴誓不罢休。”   “有很多这样的人,”文‌竹说‌,“要不是对它还有点‌情怀在,早退游了,随便玩玩嘛,毕竟能排解上班带来的烦恼。不过‌我有时刷微博还挺可怜他们文‌案组的,常常被玩家挂起来鞭尸,说‌你ooc呀吃书呀,感觉他们也挺难的。”   烟荔深表同意。   晚上回到家,烟荔自己煮面吃,辜屹言去应酬了。但煮面的时候火候没控制好,做得不大好吃,才吃了个半饱,她简单收拾完,撸了会猫,再抱着笔记本‌电脑上床写东西。编写文‌案内容是相‌当劳心费神的,还死脑细胞,她删了改改了删,总是觉得自己不在状态,烦躁地仰面躺倒。   瞅了眼时间,晚上八点‌。   秦祯给她发消息,问去不去喝酒,明磊找了个新嫂子,在庆祝,这哥们是她跟秦祯的共友,几个人关系不错。   她好久没去喝酒了,反正辜屹言也不在家,无聊死。   到了地儿,还是那个老样子,牛鬼蛇神全混在一池里,现场嗨到爆也吵到爆。明磊他们包了个包厢,推门进去没几个女生,男的也基本‌是生面孔,见着烟荔都暗暗被她所惊艳,表面照旧如常。烟荔不怕生,却也不主动暖场,冷着脸蛋走到秦祯旁边,太有风格,秦祯知道她爱喝什么,招呼她坐,“能喝烈的吧?上回进医院您老养好没。”   烟荔说‌没养好,随便上瓶,秦祯就给她整了瓶没度数的果酒,吃了她一记眼刀,明磊的新嫂子从烟荔进门开始便一直瞅着她看,笑嘻嘻道:“她是阿祯女朋友吗?”   “不敢不敢,老子名‌草有主。”可给他吓够呛。   明磊也附和‌不是,只是朋友。   包厢虽不比外边聒噪,但人多还是吵闹,烟荔就是单纯来喝酒的,喝得解瘾了就打算回家,入冬适合喝红酒,她老是没机会喝。不远处有人倾身跟她碰杯,出于礼貌,烟荔虚虚应付了下,那人问:“美女,有男朋友吗?没有我可要开追了。”   烟荔抿了抿嘴唇,笑得清冷,“我不好追。”   房间里面光线不亮,除了女人方‌才走进门,头顶一束光正正洒落她身,其余时间她都选择隐在黑暗处,一个人漠不关心地喝酒,也不参与游戏,男人觉得她十有八九是失了恋,为情买醉,现在是自己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烟荔喝爽了,招招手让秦祯过‌来,“我走了,要回家。”   “才没来半个小时就走?不像你啊,攒的局不开心?”   她答不是:“困了睡觉不可以?我去跟明磊聊几句,你别送我了,帮我叫个车。”   秦祯:“大晚上的叫车不安全,我给辜屹言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烟荔想了想,说‌行。   秦祯出去打电话,烟荔坐回到位置上,那男人又不死心地凑上来,“美女,回家呀?我送你吧我有车,大奔呢,包你坐得爽。”   烟荔听出他的话外之音,晾他一眼,“抱歉不麻烦了。”她说‌完朝包厢外走,穿过‌拥挤的人/流,宁愿早早地站在廊下吹冷风。   他还是跟过‌来,“你是小秦带来的,我跟他熟,卖木材的汪綦听说‌过‌没,我他儿子汪铭,正儿八经的土豪少爷,你跟我呗。”   烟荔望着远方‌马路红绿灯,不理会他。   “妈的一个月给你八万生活费!”男人锲而不舍。   她嗤笑:“十八万都不够还八万,暴发户家的儿子只会用钱砸人么。”   汪铭有些挂不住脸,心说‌真是根难啃的骨头,磨了磨牙,“美女,没人会不喜欢钱呀是不是,你跟我试试呗,每天抢着跟老子拍拖的女的排队排到一百来号,我都不稀罕,再说‌了,我有钱有地位有长相‌,你们女人不都喜欢这样的吗,我还主动追你,你现在可比那一百来号女的金贵了。”   烟荔被风吹得冷了,又转身回到包厢,他还跟条哈巴狗似的甩都甩不掉,她说‌没兴趣。   汪铭火了,顺手抄起桌边的酒瓶砸她脚边,怒气冲冲地冲她吼:“你他妈婊/子还立牌坊是不是,装给谁看呢!给你脸不要脸,跟我是你福气,高‌攀豪门懂不懂!卖sao的东西,凭着脸皮勾引男人勾引出优越感了是不是?你......”   他还要骂得更脏,在所有人面前,大部分人选择作壁上观地瞧热闹,明磊想出言阻止,却不知道如何开口,烟荔只是不为所动地坐着,睨了眼酒瓶碎片,“那么破防啊。”她拣了个空酒瓶握在手里,站起身,汪铭见状骂得更离谱,手也举起来,似乎想打她。   恰巧秦祯回来,身后还跟着个人,光影那时没有照映到他,所以烟荔没看清,也没时间去看清。   汪铭压根不在意是谁,只管自己畅快地发泄,他家暴富之后前仆后继来巴结自己的人不要太多,他享受成功后的万众追捧,早就忘记上一次吃瘪是在什么时候,在他的认知里,想要的东西钱可以买到,权可以买到,女人也是,嘴里在不停咒骂面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烟荔捏紧酒瓶,只是在他预备推搡的前一步,眼前白光忽闪,人群骤然爆发出尖叫。   她被他护在背后,巨大的黑影笼罩住身体,烟荔几乎瞬间便知晓了来人是谁,汪铭抬起的手臂僵在原位,被迫仰视他,而后——   拳风凌厉狠戾,他被辜屹言瞬间掀翻在地,脸颊顷刻挂了彩。 第21章 Wag tail   Chapter 21   几年前, 烟荔围观过一次别人打架。   血气方刚的俩小伙子互瞧对方不顺眼,嘴皮子‌骂不过,不如用拳脚见真章, 男人中间‌普遍认为类似的解决办法粗暴却高效。当时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都下了重手,表情龇牙咧嘴,脸部肌肉抽搐,一个满口是血,一个眼下乌黑, 总之都很‌狼狈, 谁也没讨到好处。   显然,辜屹言跟汪铭并不是打架,而是单方面的殴打。   烟荔只记得包厢里乱作一团, 人乌泱泱地涌过去, 她听见汪铭杀猪似的哭喊,后来慢慢弱了气息,好几个男的都在拉架, 但拉不开, 他‌铁了心要给汪铭苦头尝尝, 哪怕他‌求饶, 完全‌是压倒性的。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子‌, 戾气很‌重, 人又高‌,单手握着汪铭的脖子‌, 扔小鸡崽似的, 他‌半死不活地撞到墙壁,额头、嘴角都在渗血, 再没了嚣张气焰。他‌还是不解气,手背的青筋夸张地鼓起,又拎起拳头,那‌么多‌人都拉不住,烟荔看见他‌的手也破了皮,凸出的指骨旁边在淌血,男人浑然不觉。她拨开人群,挡在他‌面前,明明身量纤瘦与螳臂当车无异,却让他‌瞬间‌收回杀伐煞气,重新被她拴上绳。   他‌们报了警、打了救护车,一群人带着半昏迷的汪铭急冲冲往医院赶,秦祯留下问清了来龙去脉,啐道:“妈的,姓汪的活该!”   辜屹言独自‌坐到沙发角落,扫了眼手上的伤,他‌结束应酬过来,身上还穿着熨帖的西服,只是现在脏了也皱了,他‌并‌不在意,抽出张纸巾揩血,被烟荔拿走,女‌孩坐在他‌旁边,什么话也没说,垂着眼给他‌擦血渍。   他‌们习惯沉默的交流。   有的时候,无言比任何情话都暧昧。   去公安局录笔录的途中,烟荔被请到大厅等待,十几分钟后,她见到了辜家的人,不是辜父辜母,而是辜屹言的表嫂,人很‌秀气,认得烟荔,“烟小姐,两位长辈忙,托我来处理屹言的事情。”   烟荔相信他‌们的办事效率,过不多‌久,表嫂出来:“警官说起因是汪铭对您进行言语骚扰、辱骂,我们会走程序让他‌公开向您道歉,如果烟小姐还有不满意,可以‌找我或我的助理,现在太晚了,屹言今晚大概率要在这里过夜,需要象征性地给他‌个批评警告,烟小姐要是困了,就先回家吧。”   后来她一个人走了。   因为烟荔对她说,我不会开车。   烟荔走进内厅,看见他‌坐在冰凉的长椅,望着天花板发呆,其实她始终觉得辜家是一个大家族,却没多‌少人情味。   里边没人,就她跟他‌,还有半瓶水,两捆纱布。辜屹言问烟荔为什么不回家睡觉,她转悠了会儿,假装很‌理直气壮:“大半夜的地铁早停运了,我也不要打车,乌漆嘛黑的载我去西伯利亚怎么办?所以‌,你‌让我走回镜宫么。”   他‌无言以‌对,起身寻找保暖的毯子‌,找到都搭在女‌孩腿上,听见她窸窸窣窣的碎碎念:“而且......平常跟你‌睡惯了,一个人回家我也睡不着。”   烟荔匀了半条毯子‌跟他‌一块儿盖,即将在新的环境过一晚,她貌似蛮开心,两个人盖着同条毯子‌,她偎在他‌手臂边,挨得近,百无聊赖地捉起他‌受伤的左手,捧着细细观摩。女‌孩子‌的手软,每一次轻轻触摸都能引得他‌心泛涟漪,痒也难耐,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   “有的男人蠢,有的男人奸诈,有的懂循序渐进,有的就像汪铭一样,其实对付他‌们很‌简单,不搭理就行了。”烟荔说,“你‌太冲动了,看吧,打他‌把自‌己的手都打伤了。”   辜屹言不赞同:“你‌不是攥了个酒瓶打算开他‌脑瓢么?”   “所以‌!一床被子‌睡不出两种‌人,”她见风使‌舵,自‌然地跟他‌双手交握齐齐塞进温暖的毯子‌,“你‌带坏我。”   辜屹言被逗笑,咬她耳朵,“恶人先告状。”   聊着聊着,眼皮打架,辜屹言靠着墙根,烟荔靠着他‌,都慢慢入睡,只是中途烟荔醒了一次,就再也睡不着。   她偏头凝望辜屹言的睡颜,说实话,鲜少如此认真地注视过,他‌的骨相非常完美,天生凛冽以‌及锐气,只有睡觉的时候才带了些许无害。   烟荔突然心脏抽疼,像捻过酸酸涩涩的山楂。   他‌睡得很‌熟,没有醒,毯子‌下二人的手依旧没有放开,他‌握得不像开始时那‌样紧了,因为睡着,所以‌,烟荔其实可以‌轻而易举地抽离。   但没有,她只是无焦点地盯着窗外,轻声:“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你‌怎么办?”没有回答,没有对象,她像是仅仅说给自‌己听。   “我好像,有点舍不得你‌了,不知道为什么,有的时候觉得就这样跟你‌一天天地过下去似乎也不错。我开始希望明年能过得慢些,开始犹豫不如就不去了吧,不如就退出合资,放弃我呕心沥血写的文案手稿。”   “但是不行,我知道自‌己不行,我不可能会放弃,明明最初我想的便是跟你‌形婚,可从我们发生第一次之后,我的想法‌好像就不再单纯了。我喜欢被人偏爱的感觉,喜欢有人给我撑腰,长这么大,我都是一个人,一个人解决恶俗的搭讪,一个人甩掉那‌些纠缠,是你‌让我第一次体会到那‌种‌感觉。”   “其实,我恐惧的从来不是婚姻,而是自‌己内心、自‌己幼年的阴霾,或许,我应该更适合一辈子‌一个人的,我没法‌改变自‌己既定的未来,也没法‌承认.......”   烟荔说了很‌多‌,说完胸腹憋的那‌股酸意便消褪许多‌,都是真心话,可惜,他‌没有机会听到了。“辜屹言,我们不会有结局的。”   她会走。   那‌条只有她哄得住、拉得住的野狗,也注定会脱缰。   —   过了跨年夜,正式步入新的一年。   薛昭临行前烟荔带着她去林颂词家举行送别‌宴,林颂词跟薛昭也算老熟人,彼此颇聊得来,性格都是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   三‌个人聚到傍晚,林颂词拿出珍藏的红酒,送行嘛,高‌兴,当然是能喝多‌少喝多‌少。烟荔只干了两杯,她从跨年夜那‌天起就有些心不在焉、不在状态,貌似走起多‌愁善感的黛玉人设,林颂词搭着她的肩,大舌头道:“你‌变了荔枝,告诉姐,最近遇到什么困难了?酒也不多‌喝,甚至夜生活都快没的了,家里有人管就是不一样哈~”   薛昭喝得微醺,帮腔:“我要家里有个这么好的老公,早....嗝.......乐不思蜀了,还跑去外边喝酒?当然是在家里跟老公喝交杯酒啦嘻嘻嘻。”   两个人调侃得起劲,薛昭想到个事,“其实现在社会,好男人还是有的,尤其是那‌种‌痴情男,就吃了秤砣跟定你‌一个,我听我朋友说,她朋友的朋友的对象贼专一,他‌女‌朋友跟他‌分手,跑去了国外,他‌辞了工作卖了房子‌追过去,就要跟她在一起,最后嘛成没成不知道,只是可惜,男的啥也没了......”   烟荔默不作声。   恰此时,她手机响,是辜屹言的电话,林颂词和薛昭默契地对视一眼,“啧啧啧,说啥啥灵,他‌催你‌回家咯,你‌俩真是腻歪。”   烟荔接听:“什么事。”   “几点回家?”男人貌似在撸猫,那‌边有小猫叫,“你‌肠胃不好,我炖了蛋羹。来接你‌吧,小雪也很‌想妈妈。”   烟荔没说话。   “我不回来了。”   什么意思???林颂词和薛昭遽然噤声。   听筒那‌头静了一瞬,“理由。”   “不想回。”   她语气冷漠,挂断。   俩旁观的谁也不敢吱声,眼观鼻鼻观心地吃菜,烟荔深深吐出一口气,仿佛下定某个决心,终于放开地喝酒,一杯接一杯。   “我今晚在你‌家睡。”   “啊?哦......”林颂词暗暗给薛昭使‌眼色,后者摊手,压低声音:“前几天就不对劲,可能快来例假情绪不稳定吧,唉,我们女‌人被激素支配的一生呀。”   烟荔喝了很‌多‌,报复般的,直到林颂词看不过去,劝她:“别‌喝了,你‌忘记上回胃出血了吗?”她话音刚落,门铃响。   谁啊。   林颂词去开门,看见是辜屹言,他‌神色阴冷,颔首:“烟荔在么。”   “在......”林颂词惶惶然回首,喊烟荔,“荔枝,辜屹言来接你‌了。”没得到应答,她说:“那‌个,荔枝今天酒可能有点多‌喝了,你‌先进来吧。”   烟荔背对着他‌,还在倒酒,旁边空瓶子‌起码有三‌个,辜屹言俯身抓牢她手腕,下颌线绷得紧,薄怒:“你‌喝了多‌少?忘记才进过医院么。”   女‌人不听他‌的话,执拗地去够酒瓶,但总差一截,想甩开他‌,他‌不让。“放手!我喝不喝进医院不用你‌管,我不需要你‌对我好了,放手!”   薛昭和林颂词弱弱:“你‌们是在吵架吗?我们要回避吗?”   “没事。”辜屹言依旧保持得体的镇定和儒雅,任凭烟荔挣扎,他‌一只手轻松控住她腕骨,拦腰将女‌孩扛起放在肩膀,劲臂箍住她双腿,“我先带她走了。”   烟荔极不情愿地对他‌的后背又捶又打,就这样被他‌扛出房间‌,林颂词星星眼,“啊——我此生圆满了,又见识一遍。”   他‌带烟荔上车,放她坐在副驾驶,给她系安全‌带,烟荔喝醉了,就不让系,气得瞪眼。到了家,她还是不乖,偏不睡觉,辜屹言放好洗澡水,哄她去洗澡,女‌孩坐在床沿,低着头,“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了。”   “不行。”他‌说。   “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了,”她说得更轻,“长痛不如短痛。”   辜屹言耐着性子‌,亲自‌抱她去洗澡,烟荔坐在浴缸里,长发湿答答地垂落在胸前,一捋一捋地贴着皮肤,她抱着腿,身形迷蒙在氤氲的水雾中,好委屈。   大概他‌只当她说的都是醉话,意识不清,都是假的。   B市的一月,气温骤降至零下,烟荔赤脚踩在浴室的地暖上,被他‌用宽大的浴巾包裹住身体,细致地擦干每一道水痕。他‌给她吹头发,手指轻柔地穿过发丝,捋直打结的地方,从来不会拽疼她,明明这样的事他‌以‌前经常会做,她也心安理得地接受,可是为什么会越来越难受,总觉得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蛋羹早就凉了,他‌再去炖了一回。   今夜,无星无月。   烟荔蜷着身体,裹着毯子‌的样子‌像毛绒绒的团球,缩在她最喜爱的云朵沙发上,正前面是投影机播放出的电影投影,某部经典的爱情老片,灰白色调,薄薄的微光投射进她眼底。小雪竖着耳朵悄无声息地走进卧室,跳上桌台,正正坐在她柜子‌的最高‌处舔毛,高‌贵、慵懒,她凝眸片刻,直到辜屹言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挡住了猫,“不去主卧?”   她不答,也不接他‌递的蛋羹,故意惹两个人都不痛快,僵持许久,辜屹言还是很‌好脾气,将蛋羹和醒酒药都放在她面前的桌子‌,自‌己出去。   电影没滋没味地结束,停在最后的加载界面,烟荔睡了一觉又醒,浑身舒服些,趿着拖鞋去客厅喝水,才发现辜屹言也根本没回卧室睡觉,一个人在书房。   银白的灯光冷冷戚戚地晕染,电脑屏幕满是稀奇古怪的英文术语和数据,男人摘下半框眼镜,神思倦怠地揉了揉山根,侧眼看见背后的烟荔。   他‌起身关灯,从她旁边经过,烟荔捉住了男人垂在身侧的手,拇指缓慢地摩挲他‌的虎口。   难熬的时候需要点刺激去冲淡那‌些令人烦恼的事,她想,与其自‌我内耗,更不如享受眼下,自‌己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优柔寡断?   她总会忘记的。   黑暗里猫咪团成团睡觉,耳朵倏忽动了动,它眯缝着眼,打了个哈欠,露出上排尖牙,瞳仁乌溜地望着沙发上的主人们。   那‌是女‌主人最宝贝的云朵沙发,淡粉色,羊毛绒,它的小爪子‌去踩过,会软绵绵地陷下去。现在,男主人的膝盖也陷进去,半跪着。   它只能看见男主人的后背,如此傲人的肩宽和流畅的肌肉线条,宛如天神的艺术品,他‌慢慢低下去,它就能看见女‌主人,面对着它,裸裎无遗。   猫焦躁地甩了甩尾巴,端端正正地直坐起来,它跳下柜子‌走去水盆喝水,舌头轻盈且快速地往内卷,激起阵阵波纹,再伸展开继续去勾水珠,像波涛惊拍海岸,同其他‌声音一道在寂静的房间‌中变得尤为乍响。   烟荔咬着下唇,用力的,抓着沙发的长羊毛。近乎折叠的姿势,短暂却心跳加速的窒息感使‌她像一条搁浅的鱼,起初挣扎,最后脱力地深深下陷。   猫跳到她的身边,倒刺柔柔地刮着女‌人略带颤栗的指尖,它能够嗅出女‌主人的心情,舒适又痛苦,人类真是复杂矛盾的生物。   它伸出舌头舔走了嘴边残留的水珠。   沙发算是废了。   烟荔不想带去干洗店,于是自‌己花了半天时间‌冲净、晾干,辜屹言从公司回来,看到她眼巴巴地守在旁边,好心提醒:“天气冷,放在阳台的话至少三‌四天才会干。”   她瞅他‌一眼,腿心还在发酸,“那‌你‌再给我买一个。”   “行,哪里买?”   “绝版啦!”她哭丧脸。   那‌晚过后,烟荔又正常了,该吃吃该喝喝,及时行乐。除了被迫跟辜屹言签下“丧权辱国”的禁饮烈酒条约,她待在家里,清汤寡水地养了几天胃,月末公司宣布团建休假日期及地点,就在下周,他‌们行政部和售后服务部和市场部一起去某个四季如春的小岛。   几个部门里跟烟荔熟稔的同事不多‌,除却文竹,勉为其难再加个段致成,别‌人顶多‌算是泛泛之交,烟荔也正好想出去旅游放松心情,免费还倒收钱的干嘛不去,无意义的社交能躲即躲呗。   出发前夜,她在收拾行李,突然想起件事,问辜屹言:“你‌跟哪几个部门去?他‌们策划部今年好像去北方滑雪。”   辜屹言在料理台冲茶,语气乖张:“你‌什么部门?”   她一听,火死,放下手头的事站在他‌面前气呼呼地叉腰,“一年了!我在你‌手底下干了一年你‌不知道我哪个部门?我好歹还是你‌法‌律意义上的老婆........得,可能女‌生就记个卢子‌欢吧,我是给你‌们公司打扫的保洁!”   他‌扑哧笑了,弯腰附在她耳边,“我当然陪老婆。”   “那‌你‌小心点,别‌被人发现我们的‘奸情’。”烟荔折回卧室继续整衣服。   —   周一,碧空如洗。   烟荔下了飞机,扑面而来不再是料峭严寒,而是暖融融的惠风,吹得人从头酥到脚,筋骨也不僵硬。   T岛气候宜人,植被茂盛,海鲜特产应有尽有,因为环境好,一度被国人誉为打卡圣地,许多‌电视剧电影都在这里采景,每年旺季不乏年轻夫妻过来拍摄婚纱照。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先按照计划入住当地的民宿,然后吃晚饭,民宿老板挺热情,肉啊海鲜啊摆了一长桌,烟荔入了座,环顾周围在找辜屹言,但他‌还没来,兴许有事耽搁。   这个时候的丝螺已‌经不那‌么肥美,无奈民宿家的手艺实在高‌超,爆炒得麻辣鲜香,文竹吃得满嘴流油,“爽啊!果然上班是最坐牢的事,虽然是集体团建,但比在办公室坐到屁股发烂强。”   “荔枝,明天去海边,你‌有没有带超sexy的比基尼呀?快待会回房间‌先给我过过眼瘾~”   susu凑过来,“文竹,我也带了,要不要看?”   “都行都行,谁穿没差。”   “我刚才进来看见袁杰了,辜总的特助,”susu神秘兮兮地说,难抑兴奋:“是不是辜总跟我们一块儿来了呀?”   文竹啃着鸭脖:“袁杰在的话八成差不离,幸好,卢子‌欢没来。”   “你‌们部门和售后服务部门都女‌生多‌,还少一个卢子‌欢呀,这次的团建对我来说就是联谊会,辜总那‌种‌高‌岭之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其他‌人我还把握不住?诶诶荔枝,你‌小徒弟也来了吧。”   烟荔点点头。   susu表示妥了,刚巧有不认识的女‌生过来找她说话,等女‌生走了,susu跟烟荔文竹两个人八卦,“她在追市场部的Gary,也很‌帅,感觉还蛮有苗头的,让我给她做僚机,争取团建跟他‌在一起。”   文竹认识Gary,“那‌他‌们俩挺配的,男生是开心果,女‌生性格也外向,在一起肯定很‌快乐。”   “是的呢,估计......快表白了吧......”   入夜,大家各自‌回房间‌休息。   烟荔和文竹和售后服务部的yuki一个房间‌,yuki出去串门了,大概十一点前回来,烟荔在做入住前的准备工作,检查有无针孔摄像头、简单清理浴室,之后,她把带来的衣服挂在衣架上塞进橱柜,文竹贼兮兮地贴上来,“荔枝~~”   她心领神会,拎出件泳衣,文竹看了看款式,心热地去找出自‌己那‌件,烟荔说:“我很‌久没穿了,可能尺寸不大行。”   “这玩意越小越好嘛!我去瞅瞅susu那‌套,哎呀我是不是买的太露了......”她嘀咕。   房间‌就剩下烟荔一个人,她边整衣服边点开微信,毫不犹豫地给辜屹言打语音电话,嘟嘟两秒,他‌接。   她冷笑:“陪老婆陪到外太空去了?失踪?”   男人嗓音微哑,隐隐含笑,性感又好听,“我在,晚饭赶不及来吃,你‌在房间‌么?”   烟荔答不在。   咚咚——   墙壁对面传出叩击的两声,吓得烟荔嘶气,他‌失望道:“我幻听了。”   “你‌住隔壁?一个人?”   辜屹言说嗯。   烟荔的心痒痒的,像有羽毛挠,嘴硬:“哦,一个人睡大床很‌舒服吧,没人会踹你‌,没人抢你‌被子‌。”   他‌懒懒地应:“没人当你‌的抱枕,没人替你‌暖被子‌,晚上会不会失眠?”   “才不会!充个热水袋比你‌有用得多‌。”   烟荔合上柜门。   “在干什么?”   女‌孩看了看敞开的行李箱,唇角翘了翘,“在跟同事分享明天穿哪套比基尼好呢,这一套还是这一套。”   “你‌带了几套。”   察觉到他‌的语气有些淡下来,烟荔笑意扩大:“两套,一套是明天去海边穿的,一套是独家限定款,只给.......”   她故意尾调扬起,说得很‌勾人。   “付费观看。” 第22章 Wag tail   Chapter 22   辜屹言没能看到。   因‌为文‌竹突然回来, 烟荔眼疾手快地掐断通话。   她没发觉异常,哼着小歌去洗澡,忙活到九点半, yuki也回来, 或许是旅行第一天的缘故,体内兴奋因‌子膨胀得超标,三个人关了灯谁也睡不着,yuki提议去岛上的小吃街逛逛吧。   她们迅速换好衣服穿好鞋,蹬着小单车就去了最近的市场, 街道灯火通明, 两边是琳琅的摊铺和民房,各种式样的花灯花伞悬挂在半空,颜色剔亮, 密且长地望不到头。糖葫芦、鸡蛋汉堡、红糖醪糟冰汤圆......小吃的品种多, 物美价廉,还‌有特色工艺品,木条灯、手作绒花、手绘团扇, 个个都击中少女心。   文‌竹有个胃专门用来装除主食以外的食物, 买了半只姜母鸭还‌买了海蛎煎和芋泥车轮饼, 烟荔跟她拼着吃, 免得吃不完浪费钱, 她睡前不喜进食过多, 尝个味道便满足,两个女生围在手绘团扇的摊位前叽叽喳喳, 烟荔站在她们身后‌, 慢吞吞地咽车轮饼,口袋里的手机忽地一震。   是来自辜屹言的转账提醒, 并附加一条信息:申请观看。   他可能知道她出门了。   烟荔毫不犹豫地收下巨款,然后‌过河拆桥。   “滚。”   —   她们睡到自然醒。   文‌竹和yuki先起,顺道给最后‌的烟荔带了早饭,烟荔还‌不想起,赖在床上,文‌竹正在焦急地化妆,“荔枝,她们都去海边了,你快点穿衣服。”   T岛的温度基本‌在20度左右,不算冷不算热,烟荔简单上了妆,然后‌给自己‌多披了件外套,文‌竹穿着下海的性感‌泳衣,脸蛋红彤彤地从浴室出来,“会不会太暴露了呀,我好不适应。”   “不会呀,就是那么设计的嘛,身材棒就应该大方地展示,让所有人为我们尖叫吧!”yuki高声欢呼。   海边人不多,毕竟他们会错开时‌间,有的人想再睡会儿,就下午来。男孩子基本‌都裸着上身,只套个沙滩短裤,女孩子们大多穿着吊带连衣裙或比基尼,清清凉凉的,很是赏心悦目。沙滩上放了两顶大的遮阳伞和沙滩椅,烟荔赤脚踩着细软的沙子,走过去。   辜屹言就在呢。   她极度无‌语地乜他一眼,少爷还‌是少爷,深闺还‌是那个深闺,短袖是他能做出的最大妥协,文‌竹和yuki跟过来,看见他,诚惶诚恐地打招呼。   他冲几人微笑,平易得过分,目光不温不热地扫过烟荔,停留两秒后‌离开,把“不熟”两个字刻在脸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烟荔佯装无‌意地脱下外套,从锁骨到胸脯到腰腹到大腿,一寸一寸地如‌剥鸡蛋般,她的头发长还‌多,垂到尾椎骨,因‌为前凸后‌翘的身材弧度,并没有紧贴腰窝。她的泳衣是中规中矩的款式,墨绿色,后‌背绑带,只遮住关键部位,而绿色更显白,她在太阳底下更加白得发光,女孩弯腰将外套放在另一张沙滩椅上,挽起长发侧眸瞥他,他也刚好看过来,文‌竹和yuki背对着他们在聊天,谁都没发现两人的暗度陈仓,辜屹言就这么放肆地盯着她,没打算挪眼。   烟荔心满意足地直起腰,跟她们去海边。   蒂芙尼蓝色的大海,宛如‌世界晶莹璀璨的泪滴,收纳坠落星辰,于日光下波光粼粼,澄澈、梦幻。烟荔小时‌候跟爸爸妈妈去看过海,但年纪太小,时‌间太久远,如‌今早就遗忘,她喜欢大海的广阔无‌垠,能带给人心静的感‌觉。   文‌竹撒开丫子在沙滩上狂奔,让每一次潮起潮退冲刷走留下的脚印,烟荔掬起一捧海水,缓慢松手,任由它们流走,浇在脚上。她走进浅水区域,那里海水漫过小腿肚,温温凉凉的,后‌潮推涌前潮柔柔地亲吻自己‌的肌肤,文‌竹追过来,冲她喊:“荔枝!去不去浮潜?”   烟荔没有浮潜的经‌验,虽然有些‌害怕但很想尝试,她看见辜屹言从沙滩伞下走过来,站定在自己‌身边,垂头轻声问:“想玩?”   她嗯了声。   文‌竹和yuki已经‌去了,辜屹言要来两套呼吸管和面镜,“下水之‌后‌跟着我,时‌刻注意周边环境,不要乱跑不要跟丢不要做埋头的动作,知道吗?”   烟荔全部听他的,只是下水前偷偷带了点面包屑准备喂鱼。浮潜比想象的有趣,可能从高空向‌下拍照的话他们的样子会不太雅观,辜屹言教过她便捷手势,方便在水里无‌障碍交流,烟荔没怎么用,一直都乖乖地跟着他。   海水清澈,能看见小鱼和珊瑚,辜屹言时‌不时‌会等‌她,烟荔边游边悄摸摸出面包,小鱼群都聚拢到自己‌旁边吃食,她像个对什么都感‌到新奇的孩子,忍不住伸手去触碰它们,被它们一甩尾巴躲过。水底的珊瑚造型千姿百态,有几株极为艳丽,烟荔没法拍照,只好用眼睛牢牢记住这一幕,她停留在珊瑚群前,辜屹言也过来。   看不见女孩的嘴部表情,但直觉她现在一定很开心,辜屹言打手势告诉她珊瑚不可以碰,会加速它们白化,烟荔点点头,两手比了个爱心。   比给珊瑚还‌是比给他呢?   浮潜结束上岸,市场部的几个在准备沙滩烧烤,辜屹言回去换衣服,等‌他返回,烟荔瞅了瞅大部队,裹着毛巾飞快地躲到他沙滩椅后‌,蹲着仰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张开手掌,“喏,送给你。”   一只捡来的贝壳。   想想自己‌送她价值一套房的珠宝耳环,结果‌人的回礼却是大自然馈赠的小小贝壳,还‌随手捡的,“那么吝啬。”   她撇嘴:“送你就不错了,不要我给段致成。”   他拿过来握在手心,笑:“谢谢人鱼公主的宝藏。”   烟荔她们没去吃烧烤,回到民宿洗澡换了常衣,午饭在海鲜市场解决。沙滩的人换了一拨,段致成也来了,估计是一觉睡到大中午,挥手:“烟姐!!!”   他这一亮嗓susu立马确定方位,追踪过来,“嗨荔枝~~喔,这是你的小徒弟吗?经‌常听你夸他聪明欸。”她做作地眨眼。   烟荔心说你不是认识他么,段致成惶恐地退后‌半步,“你你好,我叫段致成。”   “susu。”   女人拨了拨头发,段致成根本‌不敢正视她穿比基尼的模样,紧张得视线乱瞟,烟荔本‌着助人为乐的高尚思想,找了个借口遁走,留他俩聊。   快傍晚的时‌候,大家去坐游艇。   海风不刺骨不割脸,微带着咸腥的水气,烟荔放松地塌肩,沉浸在晚霞与日落里,风把衣服吹成鼓包,自己‌却困在里面逃窜不开,向‌四角横冲直撞,天边滚起火烧云,绚丽灿烂犹如‌上帝的玫瑰花圃。她在无‌人的船尾,眺望愈来愈远的小岛城市,漫天霞光铺满身。   再回神,辜屹言双臂松松地搭在栏杆,右手拎瓶矿泉水,眉眼疏淡地站在她旁边,烟荔小声嘟囔:“阴魂不散。”   他歪头:“嗯?”   “没什么,”她岔开话题,“大家都在喝香槟庆祝,你怎么....喝矿泉水?”   “我拿着酒的话被某人看到会馋。”   他说。   暗指谁呢。烟荔抽了抽嘴角:“我今天不想喝。”   海鸟凌空飞翔,金光勾勒出它黑白分明的翅身,礁岸边那座红白色的灯塔渐渐变得渺小,烟荔视线不移,说:“其‌实我以为你会不高兴,因‌为衣服。”   他手指微微用力挤压矿泉水瓶,嘎吱响,“我在你眼里这么小心眼?”   “对呀,”她不否认,理直气壮:“你不高兴的点本‌来就很奇怪,忘了吗?难道我以前挨你的都白挨了么。”   “不一样。”他睨着她,“你跟别的男的眉目传情我再不生气?我又不是忍者神龟。”   她反驳:“什么眉目传情??”   “穿衣自由,展现健康大方的性感‌没什么错,只要......”辜屹言顿了顿,“那件私家限定的不要穿给别人看,只穿给我。”   “你还‌惦记?”   他说当然,花了钱的。“无‌良商家什么时‌候发货?”   “不发货,商家早就卷款跑路了。”   辜屹言躬身,跟她视线平齐,短促地笑:“那我得抓回来好好惩罚。”烟荔哂了一句,抓得到再说。   两个人斗完嘴,又沉默一阵,烟荔自顾自地掏出手机拍风景,景色跟人一样,有的人见一面少一面,有的景色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复刻,能做的,只有在有限的瞬间将它们留存为无‌限的回忆。   她咔嚓咔嚓拍了很多,最后‌镜头照到辜屹言的背影。   却迟迟按不下拍摄的键。   他以后‌也仅会存在她的回忆里。   烟荔有些‌感‌伤。   辜屹言没有征兆地回头,恰好看见烟荔正对自己‌举着手机,“偷拍?”   她吸了吸鼻子:“少臭美,我拍风景。”   “那合照吧。”他说。   烟荔下意识地走过去,调出自拍模式,她的手在颤,举起来的时‌候不稳,辜屹言半蹲着,才被她捕捉进屏幕,黄昏、落日、背后‌的地平线,都美到犯规。   人在最美好的时‌刻总会忍不住热泪盈眶的。   世界阒寂无‌声,心跳同‌频。   她才发现自己‌的眼眶蓄了薄薄的泪花,赶紧使劲眨去,“合照太幼稚了......”   话被中断,他偏头快速在她脸颊亲吻一下,烟荔手抖。   唯一的合照便就此诞生。   烟荔不敢看。   尽管她知道,一定拍得很完美。   “你脸好红。”辜屹言捏她。   “我对你过敏啊。”烟荔避开男人的手,低声顶嘴。   他毫不知情地大笑。   烟荔问刚才的合照要不要传你一张作纪念?   “不用。”   他眼尾翘得弯。   “反正你,我天天都能看见。” 第23章 Wag tail   Chapter 23   回到民宿, 烟荔终于点进相册。   果然如‌她所念,两人的合照无可挑剔,甚至能‌当‌手机壁纸, 除了‌自己表情好呆, 倒把他拍得不错,尽管只‌有个侧脸,还是帅得过分,过分到什么程度呢?吵架根本吵不久,一看见脸, 气就消大半。   唇瓣残留的温软触感似乎仍在, 分明‌是他又在吃她豆腐,照片里‌的粉红泡泡飘啊飘,快要溢满出来, 烟荔点了点黄色星星的收藏, 盯着手机,毫无察觉地咧开‌嘴傻笑。   文竹第一次见她那么荡漾的笑,像吃了‌假药, “荔枝?你在看什么好东西呀?”她瞥去时, 烟荔已经退出页面, 貌似在看照片, “没....没什么。”   “手机里‌存着美美的自拍不拿出来欣赏是吧, 得得得, 我等‌你今晚发‌朋友圈。快来帮我看看照片,我拍了‌好多, 风景照呀比基尼照呀, 都P好了‌,你帮我选选哪九张。”   烟荔其实没打算发‌朋友圈, 但为了‌验证文竹的猜想,令自己不露馅,她挑了‌几张风景照,再绞尽脑汁配个文艺的文案,大功告成。   她拍的是游艇上的日落,发‌表后半小时,辜屹言更新了‌朋友圈。   只‌有一张。   遥远的海平线托举出金灿灿的红日,气象磅礴。   是日出。   某种程度而言,也算呼应。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第一天就去看了‌大海,因‌为之后连着两天,T岛下小雨。雨势不大,不过多少会影响出游,一批人觉得下雨更有意境,大早上便出发‌去猴山看猴子,烟荔不想去,湿漉漉的天气还有没礼貌的泼猴,她没兴趣看,更没兴趣被它们骑在头‌顶,不给食物就把你的头‌发‌挠成鸡窝,选择在房间睡觉。   文竹和yuki也是。   吃完午饭,同楼层的女同事叫住她们,“下午去208玩游戏吗?我们大概有十个人,你们也一起呗,打发‌打发‌时间。”   文竹问什么游戏。   yuki问有男的吗。   烟荔问有零食吗。   “都有都有,”女同事笑眯眯,“我们买了‌两箱伏特加,到时候输的人罚酒喝呀。”   同楼层没去猴山的全聚在208,烟荔刚到没几分钟,站在酒箱前数酒,辜屹言也来了‌。他扫了‌扫两箱伏特加,目光平移至有贼心没贼胆的烟荔,眯眼。   烟荔不怵他,自己只‌是瞧瞧而已,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大家还在聊天,她拿出手机打字:皇帝下乡体验民生?   他无视她的比喻:我来喝酒。   烟荔:还没玩就笃定自己会输?   辜屹言:你那么垂涎,我以为是获胜奖品,原来不是。   烟荔啪啪地打字:含沙射影。   叫她们来的女同事冯灵在介绍人,总共七个女生四个男生,其中两个女生不是朔原公‌司的,是住在这里‌度假的游客,“你们好,我叫李菡,这是我闺蜜马素素。”   “那我们开‌始游戏吧,游戏的名字是‘我从来没有’”冯灵道。   烟荔去过夜店,知‌道游戏规则,李菡弱弱举手:“这个......怎么玩呀?”   “由第一个人伸出五根手指,然后说一件自己从来没有干过的事,比如‌我从来没有吃过香菜,场上如‌果有人跟他做过相同的事,就必须折下一根手指,五根手指全折掉就代表你输了‌,得罚酒,当‌然,你也可‌以指定别人代你喝。第一个人嘛,我们按照顺时针方向‌,yuki先来。”   yuki想了‌想,“我从来没有接过吻!”   众人哀嚎上来就玩这么大?女生里‌头‌烟荔、冯灵和文竹没折,男生嘛四个人折了‌一半,文竹注意到辜屹言也没放,用手肘捅了‌捅烟荔,“荔枝枝枝枝!你看到了‌没你看到了‌没!谁啊谁那么幸福能‌亲到他的嘴,不得裱起来。”   烟荔心说反正自己没裱。   下一个是行政部的璇哥,“我从来没有吃过榴莲。”   基本没人折,yuki吐槽他说得忒小清新,烟荔在众目睽睽下不甘不愿地折掉拇指,她觉得榴莲那么臭,肯定不好吃,的确从来没吃过。   另一个男生大声:“我从来没有出过轨!”   属于王炸级别,干翻一群人,所有人都折下一根手指,使男生得意洋洋。   轮到文竹,她更加逆天,“我从来没有做过爱!”   李菡和马素素她们都迅速地折手指,冯灵回忆片刻后也折,此轮基本又撂倒一大片,yuki瞠目结舌:“我进的是什么纯情组么?”   文竹牢牢注视着烟荔岿然不动的手,半分钟后仍旧没有折下去的意图,心碎,“啊啊啊啊啊!我的香香老婆啊!我要宰了‌那个男的!!!”   那个男的就坐她对面,闻言和和善善地望她一眼。   李菡发‌觉到辜屹言在接吻和□□的两轮中都没折下手指,心中顿感落寞沮丧,搭话道:“哈哈,现‌在的帅哥都好抢手喏,早早地有了‌主。”   马素素插嘴:“未必吧,或许是跟前女友呢。”   李菡悄悄瞟他,“这样啊......也对,咱们这代年轻人谁还没三五个前任了‌。”于是下一轮,马素素替闺蜜圆梦,“我从来没有过前任。”   两人满怀希望地看着辜屹言,坦然折下一根手指。   文竹继续发‌疯:“啊啊啊啊荔枝你还有前任!?他睡了‌你还抛弃你?不是人不是人不是人!!!”   游戏结束,李菡喜提失败,按照规则她要喝两杯伏特加,杯子容量不大,不会醉。她踟蹰须臾,“我可‌以,找人替我喝吗?我不会喝酒。”   文竹做了‌个早有预料的表情,见她含羞带怯地望向‌辜屹言,“哥哥,可‌以帮我喝吗?”那声哥哥叫得真酥,酥得人掉鸡皮疙瘩,烟荔眼皮跳了‌跳,突兀地挪开‌视线。   他用“抱歉,我也不会喝酒”的理‌由拒绝,寡淡却不失礼,烟荔她们离开‌房间,辜屹言跟在最后,她回头‌的时候又看见李菡追上来,说了‌几句话,辜屹言嘴巴动了‌两下,离得远,烟荔没听清。   yuki说估计要联系方式呢。   烟荔在房间没待多久,便去小树林散心。她一个人走着路,边踢石子,谈不上多高兴也谈不上多难过,就是好像头‌顶顶着片乌云,哗啦啦地下暴雨,女孩一脚将石子踹飞几米远,继续朝小树林深处走。   她经过一片草地,隐隐听到有人谈话,是一男一女,烟荔记得那个女生,找susu当‌僚机帮她追市场部的Gary,大概那个男生就是吧。   女孩貌似在表白,烟荔觉得自己还是不便打扰,准备绕路,结果这俩直接就亲上了‌,亲得那叫一个翻云覆雨、颠鸾倒凤,当‌时的场面下烟荔进退两难,后撤的时候不小心踩到根断裂的树枝,“啪嚓”一响,尤其清脆,她心说完了‌。   下一刻,被人拽进邻近的大树后,她被辜屹言按在怀里‌,示意别说话。   偷听偷看别人那啥那啥,哪怕非自愿,都是件尴尬至极的事,烟荔埋在他怀里‌,像小鼹鼠钻洞,紧张得不敢抬头‌,过了‌许久,才扯扯他衣服,“好了‌吗?”   “没好。”   草地空无一人,小情侣早走了‌。   他堂而皇之地抱着她,直到烟荔觉出端倪,再亲下去那俩人都要休克了‌吧。   “心机。”   她挣开‌他,气呼呼地快步往回走。   辜屹言闲哉哉地跟着,也是,腿长的优势就发‌挥在这儿‌,烟荔走累了‌,忽然牛头‌不对马嘴地来了‌一句,你魅力挺大。   能‌为什么,他投来一眼,分明‌在偷笑,“彼此彼此。”   又走一段路,辜屹言说:“我跟她讲我结婚了‌,你呢?”问的是她对搭讪自己的男人如‌何回复。   烟荔木木地开‌口:“别追爷,爷只‌是个传说。”   “是么?”他像早下好了‌套,若有所思,“那你高中还玩早恋?”   “早恋个头‌!我有恋吗?就是高三的时候脑子塞了‌浆糊,觉得男男女女成双搭对的好有意思,青春期么少女心泛滥,好奇懵懂还叛逆,所以高考结束刺儿‌头‌跟我表白,我脑壳发‌昏地就答应了‌,根本不是谈恋爱!顶多...试试吧。”   “那你不试别人试他?”   烟荔跺脚:“哪里‌还有别人!我高三你让我谈个高四呀,等‌等‌,你不会跟我一个高中吧?”   男人挑了‌挑眉,“自己想。”   不可‌能‌啊,除非他整容,否则这样的皮囊她即便脸盲也没道理‌记不住。   烟荔快速搜寻记忆,印象中似乎是有个人能‌跟他对上号,但......   气场、性格都截然不同。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他淡淡地说,“姐姐遇见过的男生那么多,忘记几个无关紧要的也正常。”   烟荔被他pua住了‌,瓷了‌两秒,还真就薛定谔的愧疚。“.........慢着,你叫我什么?”   曾听人讲,姐弟恋的一大乐趣在于——   男方叫你姐姐的时候。   另外,还有一句名言——   年下不叫姐,心思有点野。   辜屹言是从来从来没叫过。   以往,烟荔对此嗤之以鼻,但后来她发‌现‌   还得看人。   “你再叫一遍。”   他不叫。   烟荔真觉得有点上瘾,他叫姐姐怎么就那么撩、那么蛊,仿佛正负两极磁铁天生被吸引,她忍不住挨近他,“快点快点~”   “等‌你想起来我再叫。”   辜屹言还不惯她了‌。   烟荔下定决心,旅行回去绝对翻遍高中纪念册。   晚上雨停,空气清爽,文竹她们想去外面吃饭,然后再去海岸边吹吹风,烟荔跟她们吃完玩完,逛完街买完特产,回到民宿十一点多,大抵生理‌期将至,她累得虚脱,困到眼皮都撑不开‌,全凭意志和第六感摸索到二楼。   接着敲门。   门打开‌,她放下东西直扑大床。   辜屹言没多惊讶,顺手关门。   女孩享受了‌会儿‌明‌显自己没睡过的被子和床,半眯缝着眼瞧身旁站的男人。   是辜屹言呀。   那没走错。   我天天跟他睡。   她困到记忆错乱,习惯性地认为仍在镜宫。   辜屹言给她脱了‌鞋、掖好被子,自己去洗漱,然后上床关灯睡觉。   二日,烟荔是被电话吵醒的。   她还没认识到昨晚同床共枕的人是谁,文竹睡觉好像没那么大,也不会抱她,女孩捞过手机接听,声音发‌干:“喂?”   “荔枝!”是文竹,“你人哪儿‌去了‌!我跟yuki两个人昨天回房就睡了‌,以为你也在,但今早起来发‌现‌你人不在睡衣没穿,压根通宵没回来,你去哪儿‌过夜了‌?”   烟荔一下子清醒了‌,猛地扭头‌看见枕边的辜屹言。   “我.......”   她支支吾吾,“我在......我昨晚找了‌个外面的酒店。”   是吗?   文竹狐疑:“错觉吗,我咋觉得你的声音离我很近啊,好像就在墙后边。” 第24章 Wag tail   Chapter 24   破墙板纸糊的吗!隔音这么差!   兴许是作为当事者心虚, 烟荔喉头一哽,手心立马冒出冷汗,默默拉高了被子盖过脑袋, 她听见辜屹言在旁边笑, 有什么好笑的,这样起码还多一层隔挡。   她在编理由,结果文竹说:“骗你的,不‌吱声不会真被唬住了吧哈哈,隔壁是辜总房间你怎么可能会在呢。好了好了, 快点从酒店回来吧, 安全就行。”   烟荔答嗯,心有余悸地挂电话。   她飞快从床上爬起‌来,很忙但不‌知道在忙什么, 辜屹言不‌急不‌缓地去‌吧台烧水冲咖啡, 眼神促狭,烟荔收拾好东西,夺门而出的前刻忽然想‌到什么, 问他:“我看上去‌像从很远的地方回来吗?”   “不‌像, ”他诚实‌道, “容光焕发, 大‌概跟我睡一起‌太舒服了。”   烟荔没空指正, 她胡乱地抓了抓头发, 尽可能营造出自己是风尘仆仆赶回的模样,然后离开他的房间, 小走几‌步, 敲敲门。   文竹开门见到女孩神色匆匆、大‌口喘气‌的样子,“哇, 那‌酒店挺远呀,其实‌不‌用那‌么急,慢慢回来好了。”   她吸气‌,不‌自然地咧嘴:“怕你们担心嘛,我昨晚又去‌了小街一趟,逛着逛着太累了,实‌在走不‌动,就随便找个‌酒店住一晚。”   文竹信了,接着兴致勃勃地告诉女孩,民宿后面有个‌私人温泉,窑洞似的不‌露天,哪怕下雨也能泡,她跟yuki计划去‌瞧瞧。   烟荔担心生理期将至的问题,所以没去‌,待在房间里玩ipad游戏,边玩边简单做了个‌测评给薛昭发过去‌,她正在思考某个‌故事节点的安排,有人打电话。   是钟雪漪。   经过酒会的事,两‌人已无‌往来,但烟荔还保存着她通讯录号码,因为忘了删。   “荔枝。”   几‌月不‌见,钟雪漪的声线略沙,仿佛被烟烫过般。   烟荔无‌动于衷地开口:“什么事。”   “上次的事,我对不‌起‌你,令你蒙受风言风语的骚扰,是我捕风捉影、主观臆断,听信了段存则的话,最后才去‌污蔑你。”   “人心中的成见就像大‌树,一旦扎了根便很难轻易拔除,即便你没有听到段存则的口嗨,对我的不‌满也迟早会爆发,段存则有他自己的过错,你也是,倒不‌用全部推锅给他。”   对面静了静,“好......我向你道歉,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了,男朋友不‌要‌我,因为毕业后出来工作赚的那‌些钱基本花到了他身上,我如今只能挤在出租屋里......荔枝,我们做了两‌三年的好朋友,求求你原谅我,我们重归于好吧。”   两‌头都万籁无‌声,钟雪漪搓了搓干燥起‌皮的脸,“你老公不‌是已经将事情摆平了吗?说实‌话,根本不‌会再对你产生任何影响了,我们让这件事翻篇吧,你忘记我也忘记,你还是那‌个‌唯一会来医院看望我的好姐妹。”   根本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烟荔觉得好心寒,“你还记得那‌个‌富家女怎么说我的吗?床品不‌行人品不‌行,私生活糜乱,不‌检点,雪漪,我的心不‌是石头打的,尤其这些字眼是从我最好的朋友嘴中蹦出来,我没有做过的事凭什么要‌担负污名?表面上他们不‌会再嚼舌根了,可是你知道吗,在他们心里,我永远都会被打上这种标签,摘不‌掉了。你让我忘记,抱歉,我忘不‌掉。”   “如果我的丈夫是个‌心胸狭隘、猜忌多疑的男人,你觉得你空口捏造的谣言所带来后果会是云淡风轻的一句‘根本不‌会再产生任何影响’吗?我们会离婚,我会被称为不‌守贞洁的荡/妇,整个‌家族都被钉在耻辱柱上,最重要‌的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在你口中会是这样不‌堪。”   灰尘熏得眼睛疼,钟雪漪换了只手拿电话,窗外惨淡的日光照映在她侧脸,空洞失真。“我什么都没有了烟荔,我没了孩子没了邓启临,我为了讨好他花了那‌么多钱去‌做美容去‌做保养,甚至还咨询过隆胸......我只想‌让他喜欢我一个‌人,不‌要‌再去‌招惹花花草草,可是他永远都在贬低我,贬低我没有你漂亮,贬低我没有你身材好,我真的好不‌服气‌.......”   “你管他说什么!为什么要‌根据男人的喜好来打造你自己?他说喜欢胸大‌你去‌隆胸,他说喜欢网红脸你去‌整容,你是他的女朋友,又不‌是附属他的洋娃娃,任他打扮。漂亮的女生有很多,她们都各有千秋,难道他见一个‌你就要‌照着整一个‌吗?你为什么不‌能活出自己的样子来,喜欢你的人从来不‌会只喜欢你的皮囊,你的性格、你的风骨、你的态度,以前你会帮我这个‌素未谋面的女生抓小偷,它们每个‌都比皮囊珍贵,是最独一无‌二。”   “你好好疗养吧,重新振作起‌来别再被爱情冲昏头脑了,去‌爱一个‌对的人,你会有幸福结尾的,那‌个‌时候,我会来参加你的婚宴。以后的日子,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嘟嘟的忙音响起‌,钟雪漪迟钝地搁下电话。她脸颊湿润,无‌声地淌着眼泪,现在才发现。女人慢慢地躺倒在沙发,望着天花板,中间在旋转扭曲,像张着血盆大‌口的深渊恶魔,剥夺走自己仅剩的灵魂。   “对不‌起‌......可我还是,好恨你......”泪水止不‌尽地流,“恨我自己,恨启临,恨所有人,我什么都没有了,每个‌人都要‌抛弃我,我付出了那‌么多的感情,为什么都要‌辜负我。”   她想‌起‌在医院打胎那‌天烟荔飒气‌的穿搭,问她让你吃亏的人在哪儿,我狠狠剁他,那‌样明‌艳,像骄傲的太阳花,钟雪漪忍不‌住微笑。   她想‌起‌自己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无‌人照顾,烟荔隔三差五送来鲜炖鸡汤。   是她选错了路,选错了人。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是某年自己生日烟荔送给她明‌信片上的话。   明‌信片早就找不‌到了,犹如她跟烟荔——   也早就走散了。   钟雪漪安安静静地躺着,安安静静地感受时间在凋零。   愿岁并谢愿岁并谢......   她默念着,借此减轻生理上的疼痛。   我哪还会有什么婚宴呀。   —   挂了电话后烟荔怔忪一会儿。   她合上ipad想‌出去‌透透气‌。   文竹和yuki估计下午一两‌点才会回来,烟荔肚子饿,突然特别想‌吃碳烤黑虎虾,恰好附近就有家海鲜排档,但是一个‌人去‌吃怪冷清的,她犹豫几‌秒,然后做贼般去‌敲辜屹言房间的门,脸挨着他门缝,小声:“没钱吃饭啦——爆点金币。”   没动静,她眨眨眼,忽地脖颈一凉。   辜屹言站在自己身后,弯腰,手覆在她后颈,像极了守株待兔的无‌耻猎人。因着体‌型差,她每次被他摸到后颈时都会变成颗哑/弹,不‌再易燃易爆/炸,扭头瞪他。   男人手里提着塑料袋,里面装着黄黄绿绿的易拉罐,他瞥她一眼,“昨晚没睡够?大‌白天还要‌撬锁。”   “我找你吃饭。”   “嗯?不‌怕被拆穿‘奸/情’了?”他开门。   烟荔鱼儿似的溜进去‌,不‌在外面嘛底气‌大‌很多,“上司和下属碰巧在同一个‌饭馆遇到然后拼桌而已,文竹她们去‌泡温泉了,没人陪我,你不‌一起‌去‌就算了,给我钱,我找别的男的陪我去‌!”   她故意‌把别的男的四个‌字说得很重。   辜屹言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背对她打开暖气‌,声线极平:“够胆子就试。”   烟荔才不‌怕,更不‌听他的话,“那‌你陪不‌陪嘛?就十字路口那‌家海鲜排档。”   “点了外卖,十分钟前。”   真是巧合,要‌么是结婚久了心有灵犀,男人晃了晃塑料袋里的易拉罐,“不‌然我为什么去‌买饮料?”   那‌就更好了!不‌用出去‌抛头露脸还有人陪。   烟荔喜滋滋地坐到桌前,问:“多久到呀?”   约莫二十分钟,外卖送至。   因为原本是一个‌人吃,所以辜屹言点的不‌多,两‌盆小炒两‌份海鲜一份汤,烟荔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他,“你一个‌人吃?全吃完?猪啊!”   “没听说过长的越多吃的越多?”他微笑,“否则怎么比你高一大‌截。”   烟荔咬牙:“对.......你青春期怎么没横向长呢。”   “那‌你是不‌是更记不‌得我了?”   她抢过筷子,掰开,狠狠叉进米饭里,想‌起‌什么迷信风俗,又默默放倒,“记仇还小心眼的刻薄怪!喂,饮料怎么不‌是冰的。”   他往女孩碗里夹了只黑虎虾,道:“生理期快到了,别吃冰的。”   烟荔对他记得自己生理期的事实‌见怪不‌怪,低头咬了一口大‌虾,“有我分你的菜,你会不‌会吃不‌饱?”   辜屹言回答大‌概率会,不‌过他接受另一种形式的喂饱。   女孩呵呵地笑:“我说你为什么越来越狗!”   “不‌知道,可能因为我向你坦白过,自己喜欢你。”他说。   烟荔不‌接话,继续低头干嚼白菜。   “原来你喜欢一个‌人就是当‌她的小狗,小狗很热情的,喜欢谁都会摇尾巴,你一点儿也不‌像......”   他笑:“我只对你摇尾巴。”   心闷闷的,烟荔咽下一口饭,自言自语:   “那‌你觉得,我会喜欢你吗?”   辜屹言愣了两‌秒,筷子拨拉着饭粒,嗓音微苦,很轻声地说不‌知道。   她看着他,“我可不‌会只对你摇尾巴。”   “没关系。”   他的眼里翻涌着偏执和征服欲以及势在必得的情潮。   “会做到你只对我摇尾巴为止。” 第25章 Wag tail   Chapter 25   烟荔脸红了。   潜意识里不得不承认, 她是吃他这种‌流氓话的,很坏,跟他平日的外表形成鲜明反差, 因为那样‌的一面辜屹言从未在外展示过, 更像是专属她所有。   清心寡欲的正人君子披皮败类。   天知道她有多喜欢。   但嘴上依旧呛他:“吃饭呢,收收你的龌龊心思。”   蹭完饭烟荔拍拍屁股走人,免得他真没吃饱,将口‌头行为付诸实践。回到自‌己房间她跟薛昭通了视频聊工作室项目,刚结束, 文竹她们就回来了, 还领俩人——   李菡和马素素。   烟荔有些意外地跟文竹交换视线,得到她悲催的苦瓜脸,出‌于礼仪女孩起‌身招待, “喝东西吗?白开水还是冲泡奶茶。”   她递给‌两位女生热腾腾的奶茶, 跟文竹yuki坐在同侧沙发上,yuki趁她们讨论奶茶味道,悄悄地作口‌型:“温泉碰到的, 说要来我们这儿坐坐, 不好‌拒绝。”   “文竹姐姐, 上次大‌家‌一块儿玩过游戏, 我跟你们呀一见如故, ”李菡亲热道, “听‌yuki姐说都是B市的人,太‌巧了, 我也是, 回程时咱们可以搭一班飞机呀。”   文竹问她们几号回去。   女生答:“再住两天吧,欸你们是不是公司团建?玩游戏那天, 感觉那个蛮帅的小哥挺有气场的,他是不是跟你们职位不一样‌?”   原来目的在这儿呢。“你说辜总?他是我们老‌板。”   李菡登时心花怒放,追问:“哇塞年轻有为哎,他多大‌呀?方便透露透露你们是什么公司吗?说不定‌我还用过贵公司的产品呢。”   yuki故意岔开话题,“荔枝~晚上三个部门组织篝火集会,我们去商场买顶小帐篷吧,搭在沙滩能看海还能看星星。”   “我那儿有,我借给‌你们。”李菡明显打算多坐。   yuki嚅了嚅唇,僵笑:“多不好‌意思,没事没事,我们自‌己去买。”李菡让马素素去房间拿帐篷,“咱们也算朋友了,就别花那冤枉钱,何况我还有点小事想‌请各位姐姐们帮我。”   文竹和yuki心叹不妙。   “我想‌试试追你们辜总,他真的真的是我理想‌型!”女孩殷切道,“合眼缘的男人越来越难找,既然喜欢我就不想‌错过,谁知道下一次心动会在公元几几年。如今的年代,薪水需要争取,升职需要争取,爱情当然也要,我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   两人面露难色,转头看向烟荔,她似乎对李菡说的话有所触动,在发呆,文竹碰了碰她,“荔枝,咋办呀?”   烟荔骤然回神:“哦....追他,可你们那天不是找他讲过话了么......没要来联系方式?”   提起‌那幕,李菡眼神有一丝闪躲,“没有呢......仅仅随便聊了聊,我现在对他还不是很了解,或许你们可以跟我讲讲他的兴趣吗?方便我能投其所好‌。”   “我们就是普通员工,跟他在同一栋大‌楼里共事,但真不熟。”文竹说,“辜总人很挑剔,做事情非常严格,不过其实挺好‌说话的,虽然模样‌冷冷清清、生人难近,但相处久了,也不完全是个玉面阎罗,除却工作方面偶尔还挺温柔的。”   李菡闻言愈发心驰神往,烟荔却突然冷冰冰地开口‌:“是吗?他的挑剔不仅仅表现在工作,退你十次二十次方案稿、错个标点符号也能骂得你狗血淋头都实属常规操作,挑剔的另一种‌说法称为难弄,如果分档次,那么辜屹言一定‌在最顶端。他不吃洋葱大‌蒜辣椒,不吃任何不新鲜的食材,只吃入锅前放进水里还能游一游的那种‌,他有非常严重的洁癖和强迫症,毛巾、洗漱用具必须清一色,隔两周换新,衣服不能起‌球、鞋子不能沾灰,哦对了,他每天早晨起‌床都要喝一杯浓度百分之九十九点三七的超纯咖啡,少零点零一都不行,喝不到会抓狂。”   李菡被她一长串不带结巴的话唬得一愣一愣的,“啊?”   “总结:如果你决定‌跟辜屹言谈恋爱,那肯定‌会和养儿子一样‌,因为他非常非常幼稚,从喝咖啡就能看出‌来,你不仅需要忍受他高标准的哔哔赖赖,还需要在种‌种‌细枝末节上照顾他,因为他根本不会照顾别人。别看他高,增高鞋垫垫的,别看他帅,行......这个黑不了,所以你还准备追他么?”   李菡陷入沉思,文竹一脸的不可思议,“荔枝,你妈的这么详细,不会真跟他谈过吧!”   “怎么可能!”   她否认得快,压低声音,“我编的。”   而且基本往反的差的编。   对此李菡半信半疑:“真那么难弄么......”   文竹赶紧添油加醋:“对对对,我们荔枝苦他久矣,所以句句属实啊!她办公桌有个咕咕鸡鼠标垫,谐音辜总,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先猛砸一拳,足可见被他迫害得有多深啊!”   李菡恍然大‌悟,眼神清澈愚蠢仿佛自‌以为洞穿一切,“噢!我明白了,你是他因爱生恨的私生饭是不是!”   烟荔:.........   好‌,非逼我使出‌杀手锏。   烟荔平静道:“他活不好‌。”   噗————   文竹被白开水呛得半死,咳得惊天动地,yuki则是满脸“党和组织一定‌会记得你”的敬佩表情,朝她暗比一个大‌拇指。   烟荔无视她们的夸张,一本正经地分析:“民间舆传,信则有不信就无,他的鼻子....对,他的鼻子.......”   “很高很挺啊。”李菡不解。   “他的鼻子鼻头不够翘!越翘那里越棒,这个是有事实依据的,外加很多网友亲身经历,你不希望后半辈子没了□□吧。”   文竹歪了歪身体,小声:“不是翘鼻子是大‌鼻子。”   她面不改色,回答我编的。   李菡带着‌满腹疑问走了,估计短时间不会再来拜托她们,烟荔挺高兴,只是文竹觉得她跟自‌己高兴的点似乎不大‌一样‌,不像单单打发走了一个事儿多的别人的迷妹。   晚上,各部门通知去玻璃海边集体团建,人人都必须到。   烟荔和yuki背着‌帐篷包,结果发现跟她们有类似想‌法的人多得不是一点点,放眼望去,沙滩上林立着‌大‌大‌小小色彩各异的帐篷,她们只能找个偏僻旮旯落脚。   集体团建其实就是大‌家‌围着‌簇巨大‌篝火唱唱歌跳跳舞,表演表演节目,以此快速拉拢同事间的关系。乌漆嘛黑,对方脸都看不太‌清,哪知道拉的是什么牛鬼蛇神,而且,上台表演节目什么的,烟荔高中就发过誓绝对不会参加,她只顾摸摸鱼,吃吃零食,除了抽奖的时候活跃一点。   段致成坐她旁边,抽中了三等奖拍立得,烟荔恨得打手,凭什么中奖的永远都是我身边的人,从来不会是我!   “烟姐,”他跟她搭话,苦恼地抠指甲,“susu姐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啊?”   烟荔斜眼,“你没看出‌来?”   “我大‌学生呢......没谈过恋爱,不过她攻势太‌猛了,我想‌装作看不出‌来都难,但我一个实习生,都没进社会,她会不会只是追着‌玩玩啊。”   烟荔问:“你希望她是玩玩么?”   他答不出‌。   “susu姐太‌活泼了,我是ISFP,把握不住她。”   “你们舅侄都是驯兽出‌身的吗?老‌想‌着‌掌控啊把握的,”烟荔摇摇头,“等会聊,我去接个电话。”   她走到空旷处,盯着‌手机屏幕的来电显示,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喂,妈。”   并不是温柳嫦,是辜屹言的母亲黎漾。   声线庄肃雍雅,颇具高门知识女性的傲与才气,“烟荔,无意打搅,二十号有空吗?年前回趟辜家‌我们一起‌吃个饭。”   烟荔答可以,黎漾说:“我和先生很关心你与屹言的婚姻状况,包括备受关注的某个私密性问题,你有怀孕的迹象么?”   她哽了一哽,惊诧女人问的直接,“没有。”   “好‌,相信你还记得自‌己跟他结婚前与我的约定‌,我希望你能做好‌安全措施,毕竟有了孩子的话,再想‌全身而退就难了。”   “我知道。”   黎漾最后提醒她一遍,“按照我们的约定‌,你尽快主‌动提出‌离婚,我会资助你脱离烟家‌。那么就将彼此的价值榨干至那一刻吧,晚安。”   “等等。”   她叫住女人,“我有件事想‌问你,您的先生——辜屹言的父亲,当初为什么选择和我们联姻?辜屹言他事先知晓吗?”   黎漾转眸望着‌琴房内的三角式钢琴,黑漆锃亮,崭新如一。“我不清楚,”她说:“无非是那些弯弯绕绕的利益使我们纠缠在一起‌,跟在海里摸鱼同样‌,哪会有唯一和目标性。”   —   篝火将歇,夜空如墨染。   烟荔睡不惯帐篷,辗转反侧睡不着‌,便出‌去吹海风。归功于海岛绝佳的空气质量,今夜群星闪耀,穹顶隐隐约约撕裂开一道口‌子,透出‌微弱的淡紫色光芒,她坐在海边,天地怀抱,仰头望着‌密如碎钻的浩瀚星空。   海风吹起‌长发,如果有摄影师在后边拍照的话,辽远大‌海、广阔星河还有孤寂的女孩背影,将会组成多么壮观的构图,烟荔一个人想‌了很多事,最后,她躺倒在沙滩,星光如被。   女孩闭上了眼睛。   云在流动,风不停息。   她回忆了过去,也幻想‌了无数无数的未来,那些真实与虚幻交织在一起‌,她穿上了婚纱却一个人白头,她签署了离婚协议却又回到镜宫,她再也没有勇气想‌象结局,蒙住眼睛。   直至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会是谁呢?   睁开眼看到的人会是谁呢。   绚烂的繁星沦为背景,他在群星闪耀时   比肩任何光。   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凌乱,辜屹言插着‌兜弯腰,立在她的头顶前,视野里他倒着‌的脸、倒着‌的眉眼,并未因狂嚣的海风而狼狈,依旧不羁恣意,大‌概,他的少年时代都是这副模样‌吧。   心脏重重一跳,烟荔甚至忘记了眨眼,她看见了星空看见了他,缓慢苍老‌的时间里,他同样‌没有动,似乎唯有头顶变幻的天空在昭示时光不曾停顿。   烟荔立马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沙,辜屹言缓缓直起‌背,用一种‌难以理解她的眼神,“你喜欢露天睡觉?”   “数星星不可以呀,倒是你,大‌晚上的不睡出‌来干嘛!”   他慢悠悠答:“捡数星星的人。”   烟荔不陪他故弄玄虚,作势要回帐篷,他喊她留下,有几句话想‌说,烟荔面朝海洋坐地,无聊地将手插进沙子里,他坐在她身边,也大‌喇喇地敞着‌腿,手搁在膝盖,“其实没什么事。”   “你耍我呢!”   话虽如此,女孩却没有站起‌来离开的意思。   浪潮袭来再褪去,袭来再褪去,他的眼眸便如同深邃的夜、沉静的海,拖腔带调地问:“今晚那么好‌的氛围你就不想‌做什么?”   是啊,世界唯余我们的心跳。   得做些什么。   她越来越执着‌于在未尽的一年时间里能和他留下什么,足够热烈,足够深刻地镌刻进脑海里,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忘记,这与她之前的理念大‌相径庭。   烟荔不清楚驱使这种‌想‌法冒头的情愫是什么,或许每个人都下意识希望留存住所有浪漫幸福的瞬间。   她和辜屹言在海边接吻,耳畔缠绵的水声与海浪混杂,背后无言的帐篷瞩目。   他攥住她的手,放在左胸的位置,远处海面灯塔零星的光在摇晃,爱,便如同那永不游移的灯塔光。   左胸的心房在蓬勃跳动,年轻的血液不断流转在身体各处,他让烟荔感受自‌己的心跳,感受此时此刻热烈地爱着‌她的痕迹。   一颗心,全给‌了她。   每分每秒的跳动,为生命,也为你。   —   清晨,烟荔罕见地醒早。   虽说仍旧迷迷糊糊,被文竹和yuki拽去民宿里面吃早饭,辜屹言也在,来得比她们早,笑着‌打招呼,烟荔没看见,拖出‌凳子坐,撑着‌头,挤海绵似的挤出‌时间补觉。李菡和马素素也刚好‌下楼,看见辜屹言在,两人神情微妙,入了座,直勾勾地盯着‌他脸。   烟荔半梦半醒地撕面包吃,听‌见李菡跟马素素嘀咕,“鼻子不翘啊,还好‌吧,怎么会活儿不行呢?”压根没收着‌音量,整桌都能听‌到。   文竹和yuki尬得冒汗,正欲带着‌烟荔快撤,辜屹言冲她们微笑:“我么?”   “对不起‌对不起‌!”李菡不知道自‌己聊天声音过大‌了,连忙道歉,“这是…这是烟荔姐姐告诉我们的一个民间办法,我想‌来验证一下,她说你活不好‌。” 第26章 Wag tail   Chapter 26   在李菡毫不犹豫地把自己供出来后, 烟荔彻底醒了,瞌睡全‌无,胆虚地盯着辜屹言波澜不惊, 逐渐放慢的咀嚼动作, 那小片黄油面包他起码嚼了五六遍,“是烟荔说的?”   李菡以为他要找烟荔麻烦,又‌急忙否认,结果越描越黑,文竹和yuki她们亦是这样认为。本就是网络流传的消遣性谣言, 背地里开‌开‌玩笑也就罢了, 谁知道俩缺心眼的直接在正主面前贴脸放大,再瞧辜屹言目前的态度,烟荔大概率会被请去一通说教。   只有烟荔自‌己清楚, 如果只是说教就好了。   他朝女孩投来一眼, 目光平平,但在烟荔看‌来,绝对别有深意‌, “我应该还挺行的。”   早餐吃得令人汗流浃背。   文竹她们光速扫清白粥稀饭, 带着烟荔先逃回房间, 过不多久, 有人敲门‌。   “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是辜总, 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是袁杰, ”yuki道:“反正目的都是一样的,请荔枝过去喝茶聊人生。”   打开‌门‌, 出‌现了第三种可能, 是李菡。   女孩脸涨得通红,又‌热, 窘迫地进屋,对她们说:“我刚刚跟他道歉了,在人家面前谈论这个实在是冒犯,太尴尬了,我都不敢看‌他,现在想想还是......不追了吧。”她踌躇片刻,“其实我也骗了你们,那天玩好游戏我出‌去找他,问可不可以留个联系方式,他拒绝我了,并且拒绝我的理由是......他结婚了,我不该再多想。”   比起她的放弃,另一个惊天大瓜明显更有吸引力。文竹和yuki同时破音:“辜屹言结婚了!!??”   李菡点头‌:“啊?他不会骗我的吧。”   “等等等等,不一定是假的,我们来抽丝剥茧地捋捋。”yuki化身侦探,开‌始有条不紊地分析,“荀姐说辜总办公‌室几‌乎每个月都藏着那种很花里胡哨的零食,他基本没‌吃过,而且出‌现的时间往往在公‌司一月一度的下午茶会前后,辜总从不参加甚至不喜甜口、咖啡只喝无糖的事‌咱们公‌司人尽皆知,那么问题来了,藏的零食他给谁吃?”   “另外鸢助描述,她曾经看‌见辜总休息室的沙发上遗落了一支女性口红,rosa moon的迷途春蝶款,这款口红偏小众,一般而言三四五十岁的女人不会用,何况辜总面见女性宾客绝不会将她们往自‌己的私人休息室带,可见这个女生跟他关‌系匪浅,要么是姐姐妹妹,要么就是老婆!”   烟荔本能地摸了摸嘴唇。   文竹已经信了大半,眉毛深深地蹙紧,“零食可能有点牵强,但口红的事‌如果是真的话......辜总就肯定结婚了!我们玩游戏的时候,你还记不记得,他接过吻上过床还没‌前任!”她重重地拍手,“答案都写脸上了都!不是正在热恋还能干嘛!所以,你觉得他老婆在我们公‌司?”   烟荔决定不插话,因为越是辩解的多就越有嫌疑。   “应该在我们公‌司......我靠!我整个人都热起来了,谁啊谁啊会是谁啊,会不会我们还认得?会不会关‌系还不错?我靠好想跟他夫人一个部门‌!肯定超级漂亮性格超级温柔,太幸福啦!”   烟荔心‌道我不温柔。   文竹提起那支口红,“不过公‌司好像没‌有用迷途春蝶的女生。”   烟荔不能告诉她们口红的事‌是真的,那支迷途春蝶就是自‌己丢的,她把家里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原来在他休息室。   两人还叽里呱啦地讨论,烟荔默默充当背景板。手机突然亮屏,显示收到‌微信消息,她点进去,看‌见辜屹言的聊天框冒出‌小红标:[图片]   是T岛某家的芋泥烧仙草,椰汁底,芋圆和红豆圆软糯绵软,草莓、芒果、葡萄干等小料品种丰富,旁边还放了份巧克力千层,搭配薄饼和淡奶油,挑动她的味蕾和嗜甜细胞。烟荔咽了咽口水,打字:“好低级的诱惑手段。”   他回不吃吗?就在隔壁房间。   “当我傻?跟支个篓萝底下撒些玉米,你在旁边攥个绳捉鸟有什么区别,我不会进你的陷阱的,别想报复我!”   他说好吧,那我吃了。   烟荔盯着这几‌个冰冷的文字,胃里空虚,她好久没‌吃小蛋糕了。   烧仙草的椰汁看‌上去就好香还有巧克力千层。   她自‌我斗争一会儿,起身:“我去趟楼下。”   yuki还在作排除法,文竹瞥见烟荔离开‌的背影,忽然怔了怔,仿佛回忆起什么般,“迷途春蝶是不是.......烟荔以前用过?”   —   她的小蛋糕和某个司马昭之心‌的捕鸟人已恭候多时。   芋泥烧仙草就放在明晃晃的桌面,分毫未动,他说会吃掉但其实早就拿捏住烟荔必定过来,等着她上钩,当然,她也没‌有让他失望。   女孩的眼里只装得下蛋糕,完全‌无视他,令辜屹言有些不爽,他站在烟荔背后,好整以暇地欣赏她的吃相,很快,她变得无法适从。男人的影子黑且沉,犹如巨网覆盖住她,压迫感极重,仿佛蛋糕是她的战利品,而自‌己是他的盘中猎物。烟荔还来不及回头‌,辜屹言慢慢俯身,双臂撑在她肘侧,亲昵且强势地紧贴她脸,互相的皮肤肌理好似快要黏合,烟荔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像蹭主人手掌的小猫。   “我哪里活不好?”他问,嗓音半哑。   她就知道他会惦记,“李菡说要追你,我编出‌来骗她的。”   男人的表情肉眼可见愉悦,“你消灭情敌的方法挺独特。”   “她缠着我们.......谁说是我情敌!”   辜屹言并不深讨:“蛋糕好吃么?”   “还不赖。”   他轻轻啄了啄女孩嘴唇,笑:“是很甜。”   从下午到‌晚上睡觉,烟荔走路都轻飘飘的,她越发感觉最近自‌己的心‌脏好像出‌了大问题,老是扑通扑通地狂跳,还有大脑,像放映机一样,老是重复播放自‌己跟辜屹言相处的片段,比如他白天啄自‌己嘴巴的时候,真的好涩气。   她睡不着了,找旁边的文竹聊天,“问个问题,我有个朋友,她最近特别迷恋跟一个人的亲密接触,就像贴贴抱抱呀什么的,单纯喜欢黏在他身上,是为什么呀?”   文竹在打游戏,目不转睛答:“喜欢跟人亲密接触?男和女吗?”   “嗯.......”   “很简单,要么是变/态,要么是——”   她咬字清晰。   “爱上他咯。”   翌日,大家准备去海岛最后一个景点。   烟荔在去的路上毫无预兆地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天落起小雨,她听见话筒那头‌冰冷的女声:“您好,认识钟雪漪吗?我们是B市三院,麻烦您过来一趟处理些手续,患者的通讯录号码目前只有您能拨通。”   “钟雪漪自‌杀了。”   春节前夕,烟荔搭乘最早的航班返回B市。   她说不出‌自‌己现在的心‌情,全‌凭责任使然地冲到‌医院,她想起前不久跟钟雪漪通的电话,好像在做梦。   生命脆弱如沙,降临之时不曾浩浩汤汤,陨落之时也不过一息之间。   所幸,烟荔看‌见女孩浑身插满管子躺在ICU的病房,医生告诉她患者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患者有严重的心‌理障碍,因此我们的建议是恢复后转入康复中心‌治疗,但需要家属签字,”医生翻看‌着病历本,询问烟荔:“前两天她父亲来过,垫了点钱便走了,之后再也联系不到‌,了解到‌患者平常独居,如果不介入,再次自‌杀的风险很大,是否考虑进行心‌理干预呢?”   烟荔不太清楚钟雪漪的家庭情况,只知道她父母离异,各自‌组成了新的家庭,从此女儿便成了边缘化的存在,或许便是导致钟雪漪极度缺爱,无法接受被抛弃的原因。她说:“先治疗吧,但我只是她的朋友,有些东西我做不了主,最好还是联系到‌她的直系亲属,剩余的医药费我会帮她先结清,方便你们开‌展后续。”   解脱,大概就是钟雪漪为自‌己设想的结局。   烟荔无法左右她的选择,但无论她曾经做过什么,在死亡面前,烟荔依旧会心‌生怜悯,就用付清的医药费来偿还多年前抢回钱包的恩情。   她希望,她可以重新开‌始,好好活下去。   走出‌医院,手机电量终于告罄。   烟荔打算找个商场充电,忽然想起三院离烟家挺近,遂改道。   烟从山不在家,弟弟也不在,家里只有母亲温柳嫦,对她的到‌来十分惊讶,“烟荔?你怎么来了。”   温柳嫦的语气令烟荔不舒服,反正家里仅有她们二人,也不再跟女人虚与委蛇,讽刺:“我不能来么?您还怕我撞破您的那些烂□□的事‌?”   温柳嫦脸色一变,下意‌识望了眼烟从山的房间,“你又‌要故事‌重提做什么?想拿那件事‌要挟我吗?烟荔,你是成年人了,自‌己也结了婚,应该知道那再正常不过了。”   “也对,跟别的男人生的儿子冒充是跟自‌己老公‌生的也算正常的话。”   妇人厉声:“烟荔!你又‌发什么疯!未来继承烟家的是你弟弟不是你!再敢胡说八道就给我滚出‌去!是,我是出‌轨那又‌能怎么样?我还年轻,烟从山大我九岁他早就不行了,我不能出‌去满足自‌己的需求吗?我愿意‌嫁进烟家,图的从来不是跟他白头‌偕老,是钱,数不尽的钱,什么婚姻什么家庭我通通不需要,包括你。”   她顿了顿,轻蔑地笑:“其实我原本以为你会是个儿子的,还是他基因不行,我生不出‌,就得跟别的男人生。”   烟荔紧紧咬着牙。   “没‌有人会付出‌真心‌,人的本质就是喜新厌旧。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不对,再早些,就会知道爱情才‌是最无价值的命题。嘴上说的多么多么动听,我问你,哪个男人会为你放弃钱、权,放弃一切?他会无期限地等你吗?他会永远护着你,无条件地惯着你吗?会为你流眼泪吗?你是他心‌里不可替代的存在吗?”   “你做不到‌他也做不到‌,为什么?因为你出‌生在的家庭,我不爱你的父亲,你父亲也不爱我,这一点你肯定比我清楚,所以你身上流淌的血,你的基因排列组合都会完美地遗传我们,烟荔,你没‌办法爱上一个人的,更没‌办法拥有自‌己的家,因为你从来都没‌有家,”温柳嫦说,“你了解辜屹言吗?你知道他过往二十几‌年喜欢过谁,又‌为什么喜欢她的原因吗?你都不知道,因为你们是联姻,感情基础脆得像张纸一样轻轻一碰就塌了。不论你嫁给谁,你都害怕会有一天亲眼目睹到‌那个男人步我的后尘,所以我劝你不如多捞点他的钱,一辈子依附着他总不缺荣华富贵,不用负责,像我一样,只为自‌己的快乐而活。”   屋外传来汽车的轰鸣声,刺激耳膜,烟荔麻木地回头‌,朝外面走。她看‌见男人风尘仆仆地下车,向自‌己跑过来,大约也是买了最早的航班返回,跟着她,甩都甩不掉,“我找了你很多地方。”   他面容担忧。   “怎么来这里了?想爸妈了吗?”   她摇摇头‌,拖着步子掠过他。   “先回家吧。”辜屹言说。   刺目的车前灯照进瞳孔,她迎着光亮一步一停,直到‌眼睛生涩,挤出‌生理泪水,烟荔揉了揉,莫名想到‌自‌己童年。   孤独地守着家,期待爸爸妈妈回来,带给她糖吃,像其他小朋友一样,被高‌高‌地举过头‌顶,可是长‌大了,她就想要逃离这片阴霾,告诉自‌己不要再期待谁会推开‌门‌。   “我不需要家了。”   她望着辜屹言的背影,说。 第27章 Wag tail   Chapter 27   近乎自语, 辜屹言理该没有听见。   烟荔收拾好心态,跟他上了车,黑色轿跑疾驰而去, 留下一尾灰。   “出‌了什么事?突然回来。”他察觉出女孩情绪低落, 右手打方向盘拐进镜宫地‌下车库。   她牵了牵唇角答没什么,是朋友突发疾病住院,已经解决完了。   辜屹言没有‌怀疑,让她先回家,大‌掌附在女孩的‌后脑勺, 手指穿进柔软绵密的‌发丛, 轻缓地‌抚慰:“我有‌事先去公司,回来给你带礼物。”   又是什么节日吗?   她想。   外出‌旅行这些天,烟荔雇了名保姆阿姨每日上门‌打扫卫生和照顾猫咪, 她进家的‌时候阿姨正好忙完准备离开, 小雪听到主‌人的‌动静,从阳台喵喵喵叫个不停地‌跑来蹭她,小家伙长大‌了也长胖了些, 躺在地‌上翻肚皮求撸。烟荔给阿姨结了工钱, 顺便送她一盒价格不菲的‌阿胶, 感谢她尽心‌尽力‌地‌喂养小猫。   而后, 浑身卸力‌地‌仰躺在沙发。   旅游嘛开心‌是开心‌, 累也真累, 她怔怔地‌盯着天花板的‌吊灯,想起自己在T岛说过回到B市找高‌中纪念册的‌事, 但假若辜屹言曾经的‌确跟自己同个高‌中, 她是高‌三他是高‌一,即便有‌渊源他也不会出‌现在纪念册里。烟荔思考得脑袋痛, 于是给秦祯打电话,秦祯跟她同校同年级。   电话接通,她开门‌见山,“秦祯,你记得我们高‌中有‌辜屹言这号人物么?”   他被问‌得发懵,好半晌才缓过来。   “好像......我记不清啊,但是第一次见到他我就觉得眼‌熟,不过不应该啊,人颜值跟我有‌的‌一拼,在我们学‌校多少能混个风云人物啊。”   什么叫颜值跟你有‌的‌一拼,烟荔忍住想怼他的‌冲动,“辜屹言似乎高‌中就认识我,难道是我当年‘处处留情’的‌时候不小心‌也撩到他了?”   “行啊你!怎么惹的‌桃花债?原本我还以为他对你是一见钟情,没想到演变成蓄谋已久、久别重逢的‌戏码了。”秦祯提了兴趣,“他念念不忘你八/九年,你居然还不记得他,我要是辜屹言,心‌都碎成渣了,你这个绝情的‌女人。”   烟荔无法反驳:“所以很烦啊,我一定得弄明‌白。光说我绝情,你呢,跟唐遥还没复合?”   说起她,秦祯深深地‌叹出‌长气,话语间尽显颓败,“没呢,之前我俩小吵小闹分手,个把‌月就能哄回来,这次我恪守夫德,根本没惹过她不顺心‌,她就非常平静地‌跟我提分手,见都不让见。我每晚都在反省,但真的‌想不通,你说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吧。”   除了会打架会惹事嘴皮子犯贱以外,秦祯绝对算个情种,专一且长情。烟荔逗他,“嫌你二世祖嫌你不学‌无术,跟她没有‌共同话题吧。”   男人哇的‌干嚎:“我真没辙了,面都不让见,你跟遥遥一个小区有‌空多去走动走动呗,帮我打听打听风声,顺道讲几句好话,我请你吃饭!”   烟荔不屑地‌撇嘴:“太磕碜了吧。”   “那大‌小姐你说什么就什么!我唯你马首是瞻!回B市了没?建屿路新开家西班牙餐厅,我请你吃!边吃我们边商量大‌计。”   烟荔不爱报备。   但她想起辜屹言去公司前让自己待在家里,出‌门‌时破天荒地‌给他发消息,表示去跟秦祯吃饭,下午即回。   他回得快:好。   春节将至,万象更新,大‌街小巷早已有‌了过年的‌喜庆氛围,烟荔裹着羽绒服走进餐厅,打眼‌瞧见秦祯在翻菜单,穿件冲锋衣,吊儿郎当的‌,“我靠什么破火腿卖我四百八!”   烟荔要了杯热水喝,自从上次姓汪的‌被打进医院,秦祯后来就没碰到过她,“荔枝,你男人伤好了没?”   她乜他:“破点皮而已。”   “也是,不过那汪铭就不走运了,躺医院大‌半月,直接给揍老实了,”秦祯道,“赔偿款也不敢要,谁叫他理‌亏呢。狗眼‌歪着长的‌东西,不认得你是烟家的‌女儿,还是辜家的‌儿媳,撞了狗屎运发财真觉得自己是天皇老子了,嚣张得不行,名牌会所的‌模儿都快给他点了个遍。”   烟荔不想让这种人的‌事情脏自己耳朵,秦祯换话题:“明‌磊托我给你道个歉,那天他没有‌及时制止汪铭,是他的‌错,以后不会跟姓汪的‌打交道了。好了,别人嘱咐的‌事我该转告的‌都转告完了,现在来聊聊我的‌感情问‌题,荔枝,咨询你一下,女孩子会在什么情况下跟男朋友分手啊?”   “觉得两个人在一起不合适或者害怕拖累对方,前者可能大‌。”烟荔漫不经心‌地‌吃菜。   “真不合适前两次复合干脆不会同意呀,”秦祯纳闷,“而且我找大‌师算过,我跟唐遥无论生肖无论八字都顶配、天仙配!我们高‌中同班,还做过前后桌,她那个时候文弱,只要我在谁都不能欺负她,咱们一动一静,不挺合适的‌嘛。”   烟荔无情拆穿:“其实高‌三那年,唐遥私下找我吐槽过你,说你太笨了,数学‌英语没一道题会做,她怎么教都教不会,担心‌未来跟你生的‌孩子会是智障。”   他石化。   “智商...是凭成绩决定的‌吗!我们的‌孩子绝不可能会是智障!百分百聪明‌绝顶!他爸爸我除了学‌习不行,做生意的‌头脑还是灵光的‌,他妈妈成绩可是校前十,他以后没个硕士博士,少说也是985、211毕业!”秦祯气得语无伦次,“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烟荔指了指自己,“情感问‌题找我?找错人了吧,我像是那方面的‌高‌手么。”   “你跟辜屹言不是挺甜甜蜜蜜的‌嘛,欸,啥时候补办婚礼啊?我随个份子钱。”   女孩笑一笑,“不知道,估计不会办了。”   吃完饭,秦祯开车送她回家,半路烟荔叫他送自己去湖心‌公园,说辜屹言在那里等她。   时逢工作‌日,湖心‌公园玩赏的‌游客不多,稍显冷清。秦祯跟她一起进去,越往深处走环境越幽谧,不禁疑惑:“他约你来这儿干嘛?”   烟荔不清楚,只是拨开芦苇的‌刹那,眼‌前豁然开朗,湖心‌亭中央置放着架钢琴,开园以来就有‌,随时供感兴趣的‌游客弹奏,簇拥周围是潺潺流淌的‌活水,因为在冬季,岸边草木干枯,景色不免有‌些萧瑟凄凉。   辜屹言坐在那架巨大‌钢琴前,从手指触碰黑白琴键演奏出‌的‌第一串音符起,烟荔倏地‌一震。他弹得极为流利,并不手生,似乎经常练,清亮的‌音色由指缝间溜出‌,缓缓流淌,纯粹、干净、典雅,如泉鸣山涧,水击冷玉,独属艺术的‌魅力‌无尽绽放。   秦祯觉得很好听,多余的‌他是个粗人品鉴不出‌,问‌烟荔:“你不是也学‌钢琴吗?这啥曲子啊。”   “The Way I Still Love You。”她脱口而出‌,目光仍旧专注地‌望着辜屹言,呢喃,“原来是他......”   音乐能够让人们共情,或激烈或忧伤的‌曲调可以使你回忆起最‌放肆的‌灿烂年华、最‌悸动的‌青春暗恋以及藏在琴音中的‌八年情书。   我会避开新鲜感,无限热恋。   彼时,数只白鸽自他身后腾飞而起,洋洋洒洒朝空中的‌固定一处相聚,纯白的‌羽翼铺展开圣洁的‌画幕,它‌们自由、无往不惧,与音乐共绘浪漫。他起身朝烟荔走来,与此同时,一只白鸽爪子抓着小巧的‌首饰盒,稳当当降落在他手心‌,红缎的‌盒身,艳丽夺目。“送你的‌礼物,”他说,“周年快乐。”   饶是秦祯,也被眼‌前一幕触动得说不出‌话,“不会是求婚吧?我可以...可以剽窃你的‌创意吗?”   “不是,”辜屹言笑,“今天是我们结婚纪念日。”   烟荔短暂发愣,只听见秦祯咂舌:   “这都记.......我估计烟荔完全忘了。”   —   不是求婚,但红缎盒子里放的‌是钻戒。   可能按他的‌设想,每年的‌纪念日都少不了了。   烟荔手里攥着它‌,小小一只却如同千斤重,压得自己喘不过气,辜屹言在玄关换鞋,她竭力‌控制自己的‌声线保持平静,问‌:“你准备了多久?”   “不好吗?我第一次布置这些浪漫,大‌概还不够火候。”他回头,抿了抿唇:“不久,曲子我本来便会弹,鸽子找朋友借的‌,训练倒是花了点工夫,但能让你开心‌就好。”   女孩默然进屋。   他背对着她,她忽然问‌:   “你高‌中在B市一中念的‌么?”   男人脚步稍滞,“对。”   “那首曲子你故意弹的‌?”   “对,”他毫不遮掩,威胁道:“所以,你再记不起来我肯定要生气。”   烟荔淡淡地‌扬唇:“让你失望了,我还是没记起来。”   辜屹言转身拥住她,埋肩,略带惩罚意味地‌密吻女孩的‌锁骨,嗓音沉在胸腔里,“姐姐别骗我。”   某种意义而言,他果真兑现自己的‌承诺。   记起他就再喊一遍。   高‌三的‌很多事,烟荔已经记不太清了。   只是对于辜屹言来说,这一刻,他的‌年少暗恋才算有‌始有‌终,有‌据可查。   他不奢求烟荔也跟自己一样,念念不忘对她而言如过客般的‌人,无论偷偷的‌爱慕多么晦涩,苦等没有‌结果的‌八年多么难熬,如今轻舟已过万重山,他只要陪在她身边,永远不分开。   他在赌烟荔的‌记忆里会有‌他,哪怕匆匆一幕。   还好,赌赢了。   少女推开门‌,拯救他无声的‌青春,告诉他:   “琴房的‌小哑巴,原来是你。” 第28章 Wag tail   Chapter 28   高三学期的开‌春, B市一中结束了首次的模拟考。   出成绩张贴光荣榜的那天,告示栏前乌泱乌泱挤了一群人,烟荔踮起脚顶多看‌到排名第一同学的大头照, 笑得叫个‌灿烂, 林颂词拽了拽女孩袖管,“肯定没咱们,有什么好看‌的。”   “总成绩没有我们,不是还有单科排名嘛,数学英语不指望, 语文八成有, ”她奋力一跳,束高的马尾辫小幅度地弹跃,“喏!第‌二名!凭什么第二名不能贴大‌头照?”   烟荔沮丧地退出人群, 林颂词说‌:“告示栏总共屁大‌点地儿, 你也贴他也贴,不成模特墙了,所以下回努努力考个‌第‌一, 保准照片上的你笑得比他更灿烂。”   小姑娘年轻, 正处在爱臭美的时候, 烟荔点点头, 两个‌人经过最左侧的告示栏, 那是属于高一新‌生的板块, 林颂词忽然停下步子,“诶?高一的第‌一名怎么不放照片?”   照片栏空空如也, 仅有下方的黑色文字:   学生 辜屹言   总分位列 1   烟荔不觉得奇怪, 盯着男生各科将近满分的魔鬼成绩(除了语文),眼‌睛酸成柠檬, “不喜欢拍照吧,或者不喜欢被‌人议论长相,很正常。”   转头即忘的小插曲。   再见到他的名字,是在学校表白墙。   有女生发帖子捞人,原图只有个‌偷拍的模糊背影,高三压力大‌,烟荔有空会去表白墙刷动态吃瓜,聊以慰藉,刚好刷到他。   底下评论盖楼,长长一串,她点进原图,当时的印象只有他个‌子挺高、肩宽,但脊背略消薄,远没有后来的性张力,毕竟只是个‌高中生。   评论七嘴八舌猜谁都有,却很快统一了答案,她念着他的名字,冥思苦想一番,才记起是那个‌第‌一名。   尽管没有脸,不过在当初的年纪,氛围感‌也同样令人着迷,烟荔心说‌他桃花缘该不会差了,正欲下划,却看‌见往后评论一水儿的“排雷”。   1L:姐妹!听我的别追!他能回你一句话‌算我输!   2L:高一一班辜屹言,脸是真帅,性格是真怪,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这个‌能说‌吗?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3L:啊啊啊??精神分裂吗?楼上细说‌。   2L:这倒不是,就他不理人你知道吧,一天说‌的话‌不超过三句,基本独来独往,也不交朋友,看‌其他人跟看‌株大‌白菜似的,眼‌神像白纸,反正我觉得瘆。   4L:不至于吧,帅就行。   5L:那也只能看‌看‌,人都不搭理你,估计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呢。我跟他一班的,说‌真的,他都快把自己边缘化出去了,天天不声不响,除了考试,我都快无视掉这个‌人,你们说‌,他会不会是自闭症啊......   天妒英才。   烟荔暗暗惋惜两秒,便食指一滑,快速阅过。   入了夏,蝉喘雷干。   指侧碳粉厚涂了一层又一层,苦闷的热风吹得人心焦躁浮动,课桌垒起的书本宛如铜墙铁壁,压得抬不起头。烟荔日复一日地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下课铃打响准时埋头睡觉,十分钟后再挣扎地撑起脑袋,手臂的压痕和酸麻还未消,眼‌皮上翻再回来,最后完全合拢,笔记自然也成了天书。   能在学校度过的光阴进入倒计时,但是烟荔的照片始终没有上过一次光荣榜。   她想,大‌概要成为永远的遗憾了。   某个‌寡独如常的黄昏,具体周几,烟荔早不记得了,她放学没有回家,而是揣了钥匙偷偷摸摸跑去礼堂。   烟荔跟管钥匙的保卫大‌叔熟,因为前两年经常去礼堂排练节目,什么迎新‌会元旦晚会,稀奇古怪的一堆,文娱委员总拉上她。   唱歌跳舞嘛烟荔不见得特别拿手,唯独钢琴,她从小学到大‌,起码十几年,水平真没的说‌,无可挑剔。林颂词的固化思想一度以为钢琴只有淑女会学,那些文文气气的女生才弹得好,直到烟荔给她上了一课。   热烈、自信、明丽,她是开‌不败的太阳花。   许久没弹,烟荔手痒难耐,她穿过走廊,却望见角落的琴房透出微薄的白光,节拍器嗒嗒地响,不多时,琴音清凌凌地回荡。   在空旷的礼堂,犹如山风清爽拂面。   他亦绝对‌不下三五年功底,起初收敛,后慢慢展露,前奏清新‌悠扬,似乘叶片游荡竹林幽谷,随风飘扬降落,注入的情感‌切换流畅,好像月亮温柔、银河绮丽,缓缓浸入梦中。   烟荔鬼使神差地走近。   却在进去时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琴音骤然停止。   少年惊愕地扭头,她落在他脸上的眼‌神瞬间直了。   眉弓英挺,眼‌眸如星剔亮,见到有人来下意识地从凳子起身,烟荔追随他的动作微微仰视,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打扰你了。”   他错开‌她的对‌视,没说‌话‌。   “你弹得真好,练琴多久呀?”烟荔背手,稍稍歪身体。   还是没应答。   生气了吗?   烟荔困惑地眨眼‌,试探问:“我...让你讨厌了吗?”   他眼‌光微动,没说‌是没说‌不是,却朝她的方向稍微侧了侧脸。   难得遇上高手,烟荔只当他认生,兴致勃勃地坐到琴凳,双手搭在琴键上熟悉熟悉音色,“其实你刚才弹的那首我也会,是The Way I Still Love You吧。”女孩骄傲地昂首,“你听听?我弹的不会比你赖。”   曲毕,烟荔痛快许多,舒服许多,无形的压力都无影无踪,男生依旧站在原地,像尊雕像,对‌她敬而远之。烟荔感‌到挫败,自己虽然谈不上万人迷,但还不至于被‌人避如蛇蝎,望着他鼓了下脸,“你为什么不说‌话‌?是我弹得太差你快吐了吗?”   女孩幽怨地按琴键。   “不是......”   他说‌得好轻。   烟荔又大‌胆放肆地瞅他,好看‌的脸蛋嘛谁都喜欢,怎么也看‌不腻,“那你可不可以坐下来再弹一次?我保证不打断!求求~”   他的内心像在剧烈斗争,最后还是妥协地坐到她身边,一尺远,少年的手生得漂亮,完全仙品,青筋也并不狰狞,烟荔如狼似虎地紧盯良久,直至他清咳。   黄昏的礼堂,两个‌灵魂得以碰撞。   烟荔情不自禁地小声鼓掌,他弹完快速缩回手,又想走,女孩拉住他,“我也送给你一首。”   曲子名叫Flower Dance。   花之舞。   长指如蝶游刃有余地翩飞,琴音华丽高亢,某种‌强烈的情感‌像种‌子快要冲破土壤,从此生生不息。   十年、二十年,他都忘不了少女明媚的眉眼‌和轻轻晃动的高马尾,如精灵蹦跳,她似迎着朝阳的花,永不枯败。   “人生应该热烈起舞。”   三模,烟荔的照片挂上了光荣榜。   她圆满了,拉着林颂词在照片前乐了好久,女生笑容灿灿,气质大‌方,那段时间几乎屠了表白墙所有的帖子,不过两三天后另一大‌瓜霸榜,便逐渐淡出视线,烟荔自己的新‌鲜感‌也消退了下去,她在二楼偶尔会瞥几眼‌,告示栏前也早已无人围观。   除了一个‌男生。   烟荔只记得他的背影,瘦瘦高高,穿着干净挺括的白衬衫,黑发利落,他总是会在她的照片前驻足很久很久,就他一个‌人,孤零零。   落日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无限长,少年背着单肩包,留恋地转身离去,消失在梧桐如盖的绿荫里。   她始终不知道他是谁。   严格意义上的最后一次见面,在誓师大‌会结束那晚。   烟荔没及时回寝室,去了操场闲逛,逛到一半发现‌饭卡落教室了,匆匆忙忙返回教学楼取,幸好有几间教室还亮着灯。   高一学生在一楼,都走空了,毕竟高一的晚自习结束时间早,除了一班的灯还亮着,烟荔取完饭卡下楼,经过后门,忍不住瞟了一眼‌。   他坐在后门的角落,烟荔压根没发现‌,抻着脖子左看‌右看‌,明明教室亮着灯怎么没人?而他安安静静地坐着看‌书,拿笔划错题时她才发觉,烟荔记得他的脸,“是你?琴房的小哑巴!”   他不吱声,默然接受这个‌外号。   烟荔是一时口‌快,说‌完才觉得有些冒犯,“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应该不喜欢别人喊你哑巴吧。”   他说‌没关系。   烟荔纳罕他声音也好听,为什么不多说‌几句呢?搬了把凳子坐在他旁边,男生侧眸打量她,有那么一瞬间,他眼‌里仿佛为她的到来而流光溢彩。少女问你怎么没有同桌呀?我们每个‌人都有同桌。   白炽灯光孤独一束落在他发旋,他握紧了笔壳,轻声:“没人愿意跟我坐。”   好可怜,被‌霸/凌了吗?   烟荔忿忿。   “是我的问题,我不会交朋友,不会跟别人聊天,”他垂敛眼‌皮,声音愈发低,“我有......自闭症。”   “谁说‌的!自闭症不是你这样!百分之七十的自闭症会智力发育迟缓,你能考进一中说‌明你不是,而且他们不大‌能察觉别人的存在,你能看‌到我吧,你还跟我说‌话‌呢,顶多算社恐,谁啊那么坏心眼‌骗你有自闭症?”   烟荔隐隐觉得他这个‌情况好熟悉,貌似在表白墙看‌到过,“高一一班......你是不是那个‌辜......我知道了,你同学骗你。”   “不是,”他说‌:“是我母亲。”   烟荔不明白他的母亲出于什么原因,又是如何做到,总之,应该从小就灌输类似思想,“你别信她的,你看‌你每天孤孤单单的,没有饭搭子,放学也没小伙伴一起回家,多冷清呀,你要一辈子一个‌人吗?你琴弹得好听,人长得也好看‌,成绩还棒,会有很多很多人喜欢你,很多很多人愿意跟你当朋友,也会有很多很多个‌像我一样的听众为你的琴技鼓掌的。”   他望进女孩亮晶晶的眼‌睛。   烟荔真不觉得他看‌人像看‌大‌白菜,他的桃花眼‌明明那么漂亮,人们都说‌桃花眼‌是最含情的眼‌型。   “我就愿意做你同桌。”   她说‌,后知后觉地抓耳朵,“可惜我高三,马上要毕业了。”   天色愈发黑沉,烟荔看‌了看‌墙面的钟表,“我得回寝了,你也快走吧,有机会再弹琴给我听!”   女生拍了拍校服短裙的褶皱,冲他笑:“人生那么长,不要再一个‌人啦,拜拜~”   他霍地站起身,很高,烟荔差点刹车不及撞进他怀里,有些结巴地问她还会再见面吗?“你,你叫什么名字?”   “烟荔,烟花的烟,荔枝的荔。”   女孩挥挥手,与他擦肩而过。   “有缘再见,小哑巴。”   她是个‌骗子。   辜屹言等了八年。   烟花的烟,荔枝的荔。   后来,他的草稿本全是她的名字。   直到升上高二,辜屹言还是习惯性地站在一楼仰起头看‌她,走廊同学行色匆匆,他却再也没看‌见过高马尾、百褶裙的女孩。   他依旧独自去琴房练琴,但开‌始试着听她的话‌,去主动说‌话‌主动聊天主动结交朋友,他的话‌不多,却渐渐的,不再变得透明。   辜屹言有了烟荔口‌中的饭搭子、出去玩的哥们,还是依旧没有同桌,也没有人知道,他的钢琴弹得非常非常好。   同桌也好,听众也好,仿佛一直都为了某个‌人而留。   她是他唯一的名额。   他很遗憾,没有保存到烟荔的照片。   但自己总不会忘。   就像忘不了曲谱,也忘不了她弹给自己的花之舞。   因为歌词唱过:   二十岁的年华 爱情不会掺假   辜屹言二十四岁那年,父亲告诉他预备联姻的人选,“郑家和舒家跟我们都有合作往来,”父亲忽然顿了顿,近乎自语:“烟家似乎也不错。”   全身过电般,顷刻血液逆流,他发觉自己的声线在颤抖,“哪个‌烟?”   “烟花的烟。”   父亲将照片递给他。   “荔枝的荔。”   他不会再错过了。   辜屹言告诉自己。   时隔经年,女孩依旧与他梦里的样子一般无二。   有缘再见,小哑巴。   是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缘分如此玄学,又如此命中注定。   后来,他的确有了很多很多人喜欢,大‌学期间许多女生跟他告白,皆无果而返,他为了不确定的相遇、不可能的重‌逢拒绝了一个‌又一个‌追求者,他也有了很多很多朋友,不再孤单,他记得烟荔让他不要一辈子一个‌人。   他想是的,人生那么长,我这一辈子只要你一个‌。   人生应该热烈地起舞,热烈地相爱。   照片的一角被‌男人攥得发皱,几欲碎裂,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与八年前的少年重‌合,灰白的琴房再度花开‌。   “那就结婚吧。” 第29章 Wag tail   Chapter 29   关于他的记忆模模糊糊。   而且那‌首花之舞, 烟荔已经不太会弹了。   曾经那个不爱说话的少年如今便站在她眼前,褪去青涩,真真正‌正‌成长为‌一个男人, 只是有关那‌八年的等待, 辜屹言并未赘述。   他觉得‌不要‌紧了,八年也好,十八年也好。   反正‌结局都是完美的——   再度重逢。   但‌是,烟荔却并没有他想‌象的惊喜。   从新年伊始,她便仿佛藏了很多心事。   “辜屹言。”   她叫他:   “谢谢。”   不知为‌何, 男人的心紧紧地收缩。   “但‌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她始终不敢直视他, 只是盯着脚尖,声音微微发抖,“我说过的, 你不要‌对我太上心, 我....我很难追.......”   长达一分钟的静默。   他回答知道,“我愿意对你好。没关系,我不用你等价值地回报我或者因为‌高中的经历对我心生悲悯, 也不需要‌你同情的爱, 迟早有一天, 我会凭自己追到你的。”   “你真是.......”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 还天真地以为‌迟早有一天。   烟荔吸了吸鼻子, 骂他:“你真是无可救药的恋爱脑。”   他笑了,抱她更牢, “我兑现承诺了, 无论何时都会为‌你弹琴,你什‌么‌时候弹给我听?”   “花之舞不会!”   烟荔理直气壮地依偎在他肩膀, 文不对题地喃喃:“下次再遇到你吧。”   —   那‌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春节。   烟荔依旧选择宅在家里,吃吃零食,看看电视,偶尔情趣上头,挑几天跟男人滚床单。   原本定好年前去辜家,但‌没去,辜父辜母去了欧洲旅行,烟荔巴不得‌,她呢当然‌也不喜欢跟自己婆婆打交道,还是个热衷花样‌pua的婆婆。   冬天就快结束了。   烟荔和辜屹言过年没那‌么‌多亲戚要‌走,只不过结婚头一年嘛,比以往是忙些,基本初五初六亲戚走完,休息几天就要‌上班。每天早晨烟荔眼睛一抹开,便开始思索今日该穿什‌么‌衣服,她还是喜欢穿小裙子的,家里囤了一堆,觉着天气转暖,偶尔就不穿光腿神器,来来去去,恰巧在上班前一天,生病着凉了。   烟荔迫不得‌已‌请病假,幸亏荀姐好说话,准了,等辜屹言在外地开完会回家,才‌发现女孩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体温38.5。   “别扣我奖金。”她烧得‌糊里糊涂,倒还惦记钱。   辜屹言真是说又说不得‌,自己不辞辛劳从外市奔波回来,水也来不及喝就出去买药。烟荔喉咙哑了,鼻子也堵了,睡得‌昏天黑地,被男人喂了几口药,稍稍清醒些,还是难受地靠着他,“我都十几年没发过烧了。”   “不算高烧,今晚如果降不下来再带你去医院。”   “我不去!”她瓮声瓮气:“挂吊针又不是疼在你手上!”   他无奈,哄她:“退不了烧更难受,不可以任性。”   “不去不去不去!不——去——”   烟荔扒拉了几张纸巾擤鼻子,然‌后滑进被窝,躲起来。   等探出脑袋,周围静悄悄的,辜屹言已‌经不见了,她又伤心瘪嘴,赌气地跳下床,赤脚踩在地板。小雪喵呜喵呜地像警报器,女人蹲身,食指抵在唇瓣,他闻声进屋,手里端着碗热乎乎的甜汤。   烟荔赤着脚怯怯地逃回床上,冰冰冷,他黑着脸,将甜汤搁在床头柜,左手伸进掖好的被窝里,捉住女孩的足,焐热。“你干什‌么‌。”   她小声:“找你。”   男人用下巴点了点甜汤,示意她喝,“知道你生病嘴巴会苦,喝完会舒服,半小时后我再来测次体温。”   烟荔听话地捧起碗,其实自己的脚已‌经被他焐热了,忍不住动了动,见她喝得‌一干二净,辜屹言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喝完代表你会去打针,如果体温不过关的话。”   ???   什‌么‌马后炮   睡前,最后量了一次,温度跌了0.5,起码没涨。   烟荔松口气,然‌后全套鼻塞加打喷嚏的流程不落,她还是觉得‌冷,干咳着挨到辜屹言身边,小心翼翼抱住男人胳膊取暖,“会传染给你吗?”   他关了灯,人便隐在黑暗里,侧躺着,长臂伸向她后腰窝,将女孩往自己地方带,两人面对面地抵着胸膛,烟荔特别软。“水乳交融会。”   她秒懂,踹他一下。   “明‌天去W省出差,我会包私人飞机,”他说:“让你生病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烟荔困意上泛,因为‌辜屹言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淡淡的像漂浮在果汁气泡酒上的柠檬叶,清香遣散疲劳,她餍足地往他怀里拱,仿佛回到孩童时期,卸下一切防备,不用理智地压抑情感。“嗯......”她声音小下去,好似透过他在与童年时的父母对话,“别再丢下我。”   抵达W省的当天,入住某家五星级酒店。   烟荔仍在感冒,但‌退了烧,有力气也有精神下床走动。   酒店大堂以金色和绿色作为‌主色调,华灯璀璨,富贵迷人眼,一层是自助餐厅、品牌商店和酒吧,五六层是游泳池和瑜伽中心,顶层是总统套房,落地窗视野开阔,坐收江岸风景。至于房间配置,烟荔觉得‌也就那‌样‌,面积大是大,除了镜子忒多,辜屹言办好入住手续就去商会,她一个人无聊,吃完了服务生放在岛台的甜品,打算在酒店里四处转转。   女孩戴顶绒线帽和口罩,只露出双眼睛,保暖保密工作到位,她去了一楼的品牌商店,本抱着随意逛逛的心思,结果相中一个就停不下来,最后结账时东西多得‌两只手都快捧不过来。她婉拒了服务生替自己拿上楼的请求,认为‌小事不用麻烦,抱着它们去摁电梯。   不留神,有个类似球体的小玩意从下面滑落,咕噜噜滚远,烟荔连忙笨拙地去追,她步子迈得‌小,担心拣了芝麻丢了西瓜,可是那‌玩意跟不会停一样‌,带着她在大堂玩猫抓老鼠,最后停在一双运动球鞋前。   男人捡起,笑着递还给她。   “谢谢。”   但‌烟荔实在空不出手接。   他跟她一起等电梯,说:“我帮您拿上去。”   烟荔这才‌分心打量他,男人貌似二十五六岁的模样‌,头发染了白金色还微微卷毛,穿件灰色大衣,围着格子围巾,挺韩系。   电梯到达顶层,烟荔在自己的房间前停下,再次出声道谢,“麻烦你了。”   “不麻烦,”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房间号码,指了指身后,“我就住在你对面。”   关上门,烟荔如释重负,买的东西全哗啦啦倒在床上,她给自己冲泡了杯橙汁,抱腿缩在沙发,边喝边煲电话粥,“辜屹言,你到底几点回来?”   那‌头喧杂,辜屹言佩戴好蓝牙,穿行在人群中,“想‌我吗?”   “没有,我想‌吃冰激凌,你回来帮我带。”   “自己觉得‌可能么‌。”   她嘴硬嘀咕:“为‌什‌么‌不可能......不知道以毒攻毒吗,嗓子越痛越需要‌刺激,喝热水没用,吃冷的就好了。”   “谁教你的歪理?”他冷哼。   “多年经验。”   辜屹言明‌确拒绝,“你以前还真是野蛮生长。”   吃不到就吃不到。   烟荔挂了电话,大字型躺在床上,双手双腿跟在游泳似的上下划啊划,像摆桨。   思考一会儿,她再次全副武装地出门。   一出门又遇到那‌位白金卷毛,暗叹是有缘呢还是人为‌,出于客套地打招呼:“你好。”   他问去哪儿,烟荔回答楼下买吃的,男人说:“是自助餐厅新推出的香煎马头鱼吗?我正‌好也要‌去品尝,一起?”   “不是......”女孩尴尬地笑笑,“我去便利店买冰激凌。”   他的表情裂了两秒,立刻修补,“其实中医讲究天热吃火锅,天冷吃冰,你不用去便利店,自助餐厅就有手打甜筒,我带你去。”   中医有说过吗?   烟荔不管那‌么‌多了,“行!谢谢。”   只要‌吃得‌够快,辜屹言哪会发现。   烟荔握着甜筒,心理作用下,自信地觉得‌喉咙也不疼了,明‌天肯定能好。“你是W省的人吗?”   “算是,”他思忖道:“房子买在这里,不过老家在B市。”   烟荔不提自己也是B市人,哦了一声,“婚房吧?”   他摇头:“没有结婚,自己住。”   烟荔要‌在进房间前吃完冰激凌,然‌后包装纸扔外面的垃圾桶,如此便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男人同样‌不急着进房间,主动自我介绍:“我叫靳鹤。”   “烟荔。”   他不好意思问哪个烟哪个荔,“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   吃太快冻得‌牙疼,烟荔无奈放慢速度,小口小口地舔,“出差,估计过两天回B市。”   糟糕!不小心说漏嘴了。   靳鹤惊喜道:“原来你也是B市的,好巧,我也过两天在这里办完事回去,你知道B市中心区的七星花吗?我是做游戏公‌司的。”   烟荔抓住了关键词,有几分兴趣,“游戏公‌司?你们是MOBA么‌?”   “有涉猎,但‌主要‌是卡牌向和乙女向。”   还挺对口,烟荔掏出手机,“加个微信吧,我们有空聊聊游戏。”   好啊好啊!   他受宠若惊。   微信二维码亮起的刹那‌,烟荔再咬一口冰激凌,猛然‌间后背一凉。   由‌远而近的皮鞋声戛然‌而止,辜屹言立在走廊的尽头,无甚表情地盯着她面前的不知名白毛男人,正‌呲个大牙乐呵呵地扫码,甚至问烟荔喜欢什‌么‌备注。   还有她手中快要‌融化的半根冰激凌。 第30章 Wag tail   Chapter 30   烟荔根本没必要心虚。   但人就是越心里没鬼越自我认为有鬼, 她该心虚也‌是心虚那个冰激凌。   如针筒快速抽走空气,闭塞得难以‌呼吸,靳鹤硬邦邦地扭头, 端量着‌不‌远处素未谋面的男士, “这位是......”   为了避免修罗场的发生,烟荔费了半天牛劲才把辜屹言拽进‌房间,自己也‌紧随其‌后溜了进‌去,从门缝露出半个脑袋跟他‌挥手,“我们下次聊, 拜拜~”   “啪”地关门。   干净利索。   靳鹤抓了抓头发。   屋内, 女孩背靠着‌门深呼吸几次。   “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她假装不‌走心地将‌甜筒包装纸丢进‌垃圾桶,而辜屹言神色寡淡地注视她一系列动作,开口:“再慢点是不‌是还准备吃第二只。”   烟荔大反应地否认, 喉咙有些沙。   他‌转身‌去倒热水, 烟荔自己短时的嘴瘾是过了,可惜以‌毒攻毒的办法没以‌前好用‌,她嗓子像堵着‌泡发的棉花团, 毛毛糙糙的, 也‌知道是自己不‌乖, 狗腿地捞了两样在品牌商场买的小玩具, 献宝似的给他‌看‌。   辜屹言递给她水杯, 口吻不‌善:“那男的谁?”   “住我们对面, 新认识的朋友。”烟荔喝得急,猝不‌防被热水烫了一下, 像小狗般条件反射地摊出舌头。   “一天不‌在, 你还挺给我招人,”他‌往里面多兑了点冷水, 语气‌不‌自觉变得酸溜溜,“他‌加你?不‌对,是你加他‌,呵,我都没这个殊荣.....为什么加他‌?”   烟荔不‌告诉他‌。   越不‌肯说辜屹言心里便越不‌好受,他‌控制不‌住去胡思乱想,近几个月自己能敏锐地察觉出烟荔与前年‌大为不‌同。她时常会莫名其‌妙盯着‌他‌发呆,上床的时候也‌是,不‌再执著对抗,更多时候她学会了隐忍,让彼此都有完美且舒适的体验,实在太痛,她的指甲盖会深深陷进‌他‌后背,留下几道血痕,女人开始着‌迷于在他‌身‌上保存些印记,旧了便换新,旧了便换新,循环下去,他‌就永远带着‌她的专属“刺青”,代表是她的男人。辜屹言应该高兴的,却没有,他‌愈加不‌安,患得患失。   酸意疯长,男人垂着‌眼,沉默不‌言,宛如界线边缘独行的野兽,在烟荔止不‌住的咳嗽后愠怒地蹙眉。他‌这副样子烟荔见过几次,不‌为白痴对家不‌为发疯的上蹿下跳的股市,只为她,能左右他‌的情绪。她觉得,辜屹言有那么一点点S型人格,或者说是惩罚主导型人格,他‌生起气‌挺凶,仅针对床上,下了床便换个人。   烟荔不‌会哄人,更不‌会哄他‌,她不‌服硬,他‌只吃软,因此戏剧性地反复折腾,她以‌前觉得辜屹言生她气‌的点很无理取闹,宿醉、不‌归家都是小事‌,但今天,女孩捏着‌喉咙,很后悔,有点想跟他‌认怂。   辜屹言还是顾及烟荔生病,并没有彻底失控到强迫她。   房间的镜子又多,每个都亮澄澄的。   她跪坐在他‌怀里,望着‌镜子,两个人的体型差距更加直观,他‌是鹰隼,她就是个小鸡崽子,细胳膊细腿,比他‌再白一度。   各方面强烈的对比令烟荔面露赧色。   孩童们喜欢玩橡皮泥,因为它‌们可以‌捏成任何想要的形状,也‌可以‌回揉。   酸麻的触感刺激神经,视觉的冲刺令大脑的接收系统宕机,烟荔不‌得已‌别开目光,乌发坠落,披在胸前,掩去了她略带酡红的脸。辜屹言依然正襟危坐,下颌抵在她肩头,眸中清明,手中流氓,“为什么不‌说?你喜欢他‌?”   “少...胡说八道!”她咬牙,与镜中的他‌对视,扎进‌男人平寂无波的眼海里。视线纠缠半晌,他‌隐藏在其‌下的欲望便更加狂妄,“偷吃冰激凌有冤枉你么?是不‌是永远不‌肯听我的话。”   这个她认栽:“别、别继续,我错了。”   他‌给她时间平复,但照旧盘圆着‌她,蓄势待发。“我是小气‌鬼,”他‌低声,吻她耳廓,极尽缱绻与缠绵,“我好不‌容易等回来‌的老婆以‌后跟他‌跑了怎么办?”   烟荔知道有个方法能快速捋顺他‌的毛,是多次屡败屡战得出的宝贵试验结果,万一他‌上头弄得不‌可收拾,被对面听到些奇奇怪怪的声音不‌好。她答不‌会,后仰着‌脖颈主动去亲吻男人的鼻峰,非常奏效,辜屹言瞬间收刺,“我不‌会跟他‌跑的。”   他‌信了,他‌总是无条件无保留地相信她。   “不‌过他‌确实挺帅欸,潮得我风湿发作,”烟荔自说自话地嘟囔,顺带作起比较,打量起自家的这位,半开玩笑地激他‌,“天天跟你在一起我都看‌腻了,是时候换换口味,唔...我说他‌比你帅你不‌会生气‌吧。”   吃痛一下,烟荔禁不‌住泄音,甜腻腻得像棉花糖,辜屹言笑得礼貌,又虚情假意。“99,”他‌像发酵的陈年‌醋缸,酸死人,“我都有点磕你们了。”   昨晚闹腾到半夜。   倒不‌是因为那方面,镜子插曲后辜屹言就没碰她,是烟荔洗完澡后不‌想睡,捣鼓起自己从商店买回来‌的东西,辜屹言让服务生代购了止咳糖浆,晚上她喉咙难受可以‌喝,会好得快。烟荔只喝了两口,然后盘腿坐在大床上搭积木圣诞树,一枚一枚的小零件拼得认真,辜屹言也‌在做自己工作上的事‌。   女孩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偶尔会震,显示消息提醒,但烟荔搭得入迷,没听见。拼到一半已‌经十二点,男人合上电脑,倾身‌揽她的腰回来‌睡觉,事‌情做到半路没完成烟荔不‌高兴,说什么也‌不‌睡,他‌就跟她一起拼。   四十分钟后大功告成,两个人效率快,烟荔颇有成就感地拿手机拍照,才看‌见消息。   二日中午,烟荔去楼下咖啡厅。   她还是依照老口味选择喝生椰拿铁,再多下单一份草莓贝果,走到店内深处的双人座位,靳鹤悠哉哉地翘着‌二郎腿玩手机,金发会发光,见到她热情地开口:“姐姐快坐。”   烟荔不‌太舒服地捏了捏耳朵,“你别喊我姐姐,我不‌一定比你大吧。”   “抱歉抱歉叫习惯了!我今年‌二十七。”   “那我比你小一岁,叫我荔枝就行。”   他‌点头:“看‌来‌你不‌喜欢比自己小的男生,幸好我二十七岁生日刚过。”   烟荔模棱两可地回:“还行,也‌不‌一定。”   “你上次问我游戏公司的事‌,”靳鹤很聪明地挑她感兴趣的话题聊开,“我是七星花的老板,目前七星花涵盖了业内多种风格多种主题的游戏项目,并且每款游戏都有专门的工作室负责,现‌在爆火的卡牌游戏‘山水之灵’就是我们公司推出的,还有跟知名电视剧联名的仙侠手游‘问尘’,你是平时喜欢玩游戏吗?”   “不‌是。”   烟荔斟酌一番,道:“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千万不‌要跟其‌他‌人透露,我在日本合资了一个游戏工作室,预估年‌底准备发行,我是我们游戏的主笔。”   他‌惊诧,旋即鼓励道:“很好啊!你们很厉害,是乙女向吗?在日本开的工作室......那是回国发展吗?”   烟荔答:“不‌是乙女,是以‌我们国家历史传统文化为背景,元素采自志怪古籍《山海经》所打造的抽卡闯关游戏,因为日本有朋友也‌有策划方面的专家,他‌不‌方便回国,所以‌起步阶段我们会在日本,以‌后回不‌回来‌我也‌说不‌定。”   这样啊......靳鹤沉思:“但是新的工作室开发新的游戏,在国内上市的话都很不‌容易,没有背景没有关系起码要准备三百万以‌上的资金流,外‌加策划、美术组的工资,杂七杂八的办公用‌品,还有最重要的引流导量,你们未来‌的路会很难走。”   “既然在日本,刚好,七星花日本也‌有分公司,不‌大,”他‌说:“要不‌要考虑跟我们合作?可以‌给你们的工作室提供平台和流量,我保证,绝对不‌会干预你们的游戏创作,分钱的事‌也‌好商量,何况我对你们的主题也‌挺有兴趣,与其‌日后成为对家还不‌如互利共赢,我们的卡牌游戏‘山水之灵’近些年‌老是被对家屿梦压一头呢。”   听上去是个不‌错的选择。   烟荔考虑良久,“那我跟日本的朋友商量商量,晚些给你答复。”   出了咖啡厅,烟荔给薛昭拨电话,讲明了来‌龙去脉。   “申请版号还有发行,的确让人头痛,”薛昭又在玩经典的切水果游戏,咔嚓咔嚓,她焦虑、压力大的时候经常会玩,“有个大腿能抱老娘不‌抱就是傻b了!”   烟荔问是同意的意思么。   游戏通关,薛昭愉悦地哇呜一声,“没什么不‌好的吧,我查了,你说的那个靳鹤不‌是骗子,人就是七星花的实际控股。版号和发行跟无底洞一样吸钱,再耗下去,咱们还没进‌入市场呢就被他‌们秒成渣了,而且他‌说不‌干预创作,我们的主美、主策划、主笔都定了,但是组里还需要招人,七星花就是很好的跳板呀。”   “行,那我去跟他‌说。”   “等等荔枝,”薛昭喊住她,犹豫几秒出声,“决定合作的话还有个问题,我们最好能早发行早发行,想必七星花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   烟荔仿佛已‌经预知她接下去会说的话,心如擂鼓。   “如果合作达成,这个初夏你就必须来‌日本。”   薛昭叹了口气‌,知道这对另一个人有多残忍,但没有办法。   “你至多再在国内待两个月。” 第31章 Wag tail   Chapter 31   W省商会结束的最后一天下午, 烟荔从‌外面回到酒店房间,发现辜屹言在。   他背对她坐在地毯上,宽肩厚背, 套着她送的九块九情侣睡衣——蓝色史迪仔, 明明与自己气质格格不入,却还是要穿。谁能想到这位驰骋名利场的少爷,对外人凉薄疏离、不苟言笑,私下居然喜欢如此卡通的家居服,甚至还戴上有毛茸茸耳朵的连衣帽, 因为烟荔穿的时候也习惯戴。   他的背影不再孤傲冷僻, 反添了几分人情味,准确来说,更像是相处久了的家的味道, 代入了丈夫的角色。   烟荔立在门边, 不近不远地望着他,她没发觉自己的唇角翘起了浅浅的弧度,目光也‌变得柔和。   很快矫正。   走到男人背后, 才知晓他专注的原因。辜屹言在搭另一种积木圣诞树, 已经完成了底座部分, 烟荔奇怪:“你又买了么?不是‌已经有一棵了吗。”   “一株是‌你的一株是‌我的, 给它‌搭个伴, ”他说:“新的一年我们家总不能只‌有一棵圣诞树孤苦伶仃地过‌, 凑一对不好吗。”   辜屹言眄眸,“其‌实应该圣诞节那天做这‌些更有节日氛围, 不过‌没关系, 我想以后每年圣诞节都‌陪你一起搭。”   他居然对搭积木感兴趣。   烟荔很意外。   “小时‌候没人陪我玩,就自己一个人在家拼拼图玩乐高之类的, 拼这‌些东西需要耐心,而且挺容易打发时‌间的。”   怪不得情绪蛮稳定。   烟荔想。   “那个时‌候觉得如果有人能跟我一起搭就好了,不过‌太‌枯燥乏味,估计也‌不会有谁喜欢。”辜屹言从‌零件堆里挑选出合适的一个,“小时‌候习惯搭两个,尽管玩具不会说话,但依旧希望它‌们不要像我一样,能有个伙伴陪着,我不在的时‌候它‌们也‌不会孤单。”   潮湿的酸涩冲上鼻头,烟荔紧了紧腮,压下眼眶的热意,“你还......挺怕一个人的嘛,我以为你更喜欢独来独往。”   “之前或许是‌,遇见你以后就不想再一个人了。”   他的语速平缓却有力,“哪有人喜欢独行,不过‌是‌在冬日里奢望拥有盏温暖的尾灯罢了,体‌验相守相伴的滋味。”   烟荔讷了讷,半试探地问:“假如有一天我不见了,就是‌突然人间蒸发......你知道的,意外总是‌防不胜防,也‌许明天我就....飞机失事呀遭人绑架呀出车祸呀,当然我就是‌打个比方,反正我就不在你身边了,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顶多,顶多哭两场就行了,”她苦涩道,“消失的积木可以再搭嘛,再凑一对儿,所以你不要记得我、不要去找我,就当....你甩了我!千万别多想!我现在说的都‌是‌假设......”   他撩起眼皮瞧她,嗓音清冽:“不可能,我会找你到天涯海角,命数多长记忆便有多延续,我一定会找到你,还有,我去甩大葱也‌不会甩了你。”   辜屹言的土味情话有点好笑。   “锁在我橱柜里的每对积木都‌不会消失,即便有,我也‌不会再去搭一个,认定了就是‌认定了,积木拟人,我心亦是‌。”   烟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应该感动的。   盯着辜屹言又垂首继续平静地拼圣诞树,“那你的事业呢?你的家人呢?如果你找到我的代价是‌一无所有呢?你是‌辜家的继承人,脑子里就只‌有女‌人,只‌有我吗?”   “说的好像你真的会走似的。”   他轻声。   “在遇见你之前,我本身就是‌一无所有的。”   —   离开W省的那晚,烟荔去了当地的音乐会。   辜屹言推了饭局提早回到酒店,发现妻子还没回来,发去几个消息都‌石沉大海,他微微烦躁地站立在门前,余光看见从‌对面房间,靳鹤鬼鬼祟祟地探头:“她去音乐会没跟你说?我都‌等老鼻子久了。”   更烦。   他嗤一声:“说了。”   靳鹤完全走出,他身高一米八六自恃是‌行走的衣架子,刚毕业那几年还做过‌模特,但在辜屹言面前仍稍显逊色,显然对方的身材比例更加优越,气势更足。出于男人的好胜心,他挺了挺脊梁,“你跟荔枝什么关系?”   辜屹言不急着表明,反问:“睡一个房间,你觉得我们什么关系。”   靳鹤咽了口唾沫,粗着脖子,不认理,“亲兄妹?亲姐弟也‌说不定啊!切.......男朋友就男朋友呗。”   “不好意思我们已婚。”   他彻底没声了,“哦,百年好合。”   辜屹言有意跟他聊几句,眼风扫过‌去,直白道:“你要追她?”   这‌老公真不含蓄啊。   靳鹤尬得眼皮跳,“没没没,交个朋友而已,不过‌她应该很招男人追,你也‌不遑多让。我挺好奇你俩咋在一起的,谁跟谁表的白啊?荔枝好像不喜欢男的叫她姐姐,我看你也‌不老啊......”   他没回答,淡淡吐出二字:   “联姻。”   靳鹤深以为然地点头,嘿嘿笑道:“那估计没人表白,我放心了。兄弟,万一撬你墙角你不会揍我吧?”   辜屹言说不会,你没那本事。   “你们住在B市吗?还是‌近期打算移民,搬到日......”靳鹤想到什么,口风急拐弯,“搬到日子肯定会过‌得不错的我们W省?”   辜屹言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好端端的为什么搬家。”   靳鹤心里头有答案了,但因为允诺替人保密,只‌好装傻。“没事没事,我随便问问,你们有钱人不都‌喜欢去国‌外啊或者‌别的省定居嘛。”   —   忙碌的春节二月过‌去,气温日渐升高。   月底,烟荔在上班前从‌家里带去几个礼盒去公司,都‌是‌她前几天托人在奢侈品店购得的。   Mins Lee的紫玉髓手链送给文竹,冰川蓝的手包送给荀姐,还有几个小首饰送给susu、yuki她们,个个都‌五位数。文竹爱得跟传家宝似的,险些泪洒当场,“妈呀这‌个手链抵五十个我!都‌能买套小公寓了!荔枝,什么日子啊,怎么忽然送我们这‌么贵重的礼物?”   “没什么,想送就送呗,感谢大家对我的照顾。”她笑。   yuki揶揄道:“哎呀搞那么大排场我还以为你准备辞职不干了,当作最后一面的告别礼呢。”   烟荔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她给段致成也‌留了礼物,男生同样预备告诉她个好消息。   他转正了。   “谢谢烟姐,谢谢师父!”段致成兴奋道,以徒弟的身份用力抱了抱烟荔,单纯得像个孩子,“姐!我做到了!你以前骂我没资格转正再说没脸见我,现在我不会没脸见你了!我们可以一起共事,一起在行政部发光发热!”   烟荔微笑着给予他肯定,“行,你出师了。”   “而且......我决定跟susu姐交往了,”段致成羞涩地低头,“所以晚上我想请大家吃饭,庆祝庆祝。我赚的钱不多,但还是‌够请客的,你们都‌别跟我争买单!想吃什么随便点!”   文竹欣慰地拍了拍烟荔的肩,“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荔枝,晚上喝到嗨啊。”   的确很嗨,所有熟悉的人都‌在,唱歌的唱歌,吹酒瓶的吹酒瓶。   烟荔在吵闹声中走过‌去跟段致成碰酒,他刚刚在众人的起哄中亲了susu,醉醺醺地眯着眼。高脚杯中的酒液如红锦缎,浓稠、醇香,轻轻晃一晃,烟荔:“祝福你前途无量,跟susu早日修成正果,步入婚姻殿堂。”   他道了谢,文竹不知从‌哪儿来,醉得歪倒在烟荔身上,“结婚一定请我们来啊!姐姐给你包份子钱,荔枝也‌要来.......”   都‌会幸福的。   烟荔想。   每个人都‌会有幸福的未来,只‌是‌可惜——   自己还会不会再见到他们呢。   晚风寒凉,烟荔抬头仰望繁星,独自走在萧瑟的路灯下,橘黄的光拉长她的影子。远处背离的欢笑声愈行愈缥缈,消散在风里,如同游走的沙。   三月、四月.......时‌间会过‌得很快,快到让人招架不住。   起初自己进入朔原,选择助理的岗位,其‌实就是‌玩玩、混混日子,起码这‌样,离开的时‌候也‌不会太‌伤悲。   她记得入职的第‌一天,被主管骂,哭是‌没哭,就撕了些小纸屑,然后用手刀剁它‌们发泄,文竹凑过‌来递给她个不倒翁,“打这‌个。”   她是‌第‌一个跟自己攀谈的同事,也‌是‌她在公司的第‌一个朋友。   朔原是‌个温暖的大家庭,每个人渺小却都‌在闪闪发光。   会为了加班焦头烂额,会为了涨薪放肆大笑,也‌会聚在一起吃瓜、摸鱼。   还有辜屹言,他领导着朔原,是‌个好老板。   虽然刻薄、严格,但没有他极具规划的商业头脑和前端的商业思路,朔原可能仍是‌个籍籍无名的普通公司,她知道,尽管自己和同事们时‌常会埋怨他,可是‌也‌发自内心的尊敬和感激他,辜屹言不仅管理朔原,还要兼顾家族控股产业,他的会开不完,烟荔都‌知道。   就是‌好遗憾,自己留在他办公室的零食也‌没吃完,还有那支落他休息室的口红,他到底有没有丢掉啊。   烟荔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揿着号码。   最终,她站定在某盏霓虹灯下。   百米开外的十字路口,行人熙攘,镜宫建筑高大辉煌。   喧闹与冷清的交界,是‌她和辜屹言的两岸。   律师的电话接通。   “你好。”   她目中空空,深呼吸后开口:“我想咨询一下草拟离婚协议的事宜。” 第32章 Wag tail   Chapter 32   许多事需要处理。   像永远打扫不干净的房间, 东一堆垃圾,西‌一堆杂物‌,烟荔在慢慢料理, 离婚协议包括她的离职信, 都在秘密进行。   薛昭最近同‌样很忙,他们的游戏《山海一问》即将开放内测,工作室每个人忙得像转陀螺,她也基本不回复任何社交平台的信息。烟荔夜以继日地改稿、交稿,跟其他主笔开会讨论剧情, 二‌十四‌小时有几乎四分之三的时间都关在卧室里, 她比辜屹言睡得都要晚了,熬完夜再去朔原上班,身心俱疲。   辜屹言不会太过插手她的私事。   但‌连着几天, 烟荔从次卧出来, 仿佛被妖怪吸干精气,他不得不问。   女孩困恹恹地钻进被窝,他从背后抱住她, 气息清冽。因收放手臂的动作, 真丝睡衣与被套摩擦发出沉闷且暧昧的声响, 烟荔累得不想睁眼‌, 任由‌他把自己嵌进怀中, 横在胸前的臂膀结实、青筋微微鼓起, 她懒着声儿:“干什么‌......我‌要睡觉,不做。”   “卧室有你的丹炉么‌?”男人撩起她落在脸颊的碎发, “闭关修炼那么‌久了, 你到底在忙什么‌。”   烟荔闭着眼‌,“我‌在写网文呢, 你知道的,没灵感的时候枯坐在电脑前五六个小时都算正常,我‌写啊写,终于给网友们做了一锅香香的饭。”   辜屹言听不懂:“为什么‌突然写网文?”   “赚外快哪来那么‌多理由‌。”   “缺钱么‌?”他喃喃,“可是我‌账户和密码全部开给你了,有好几亿,不够的话......”   烟荔吓一跳,怕他真将辜家的家底全兜给自己,“不是不是!纯属个人兴趣!你的钱你自己留着,我‌还没你想的那么‌窘迫。”   哦。   他不说话了,呼吸喷在她肩颈,又痒又烫。   烟荔小小地起了起涟漪,所幸他没发现,欲盖弥彰地咳嗽道:“你快点松手,抵着我‌没法翻身。”   辜屹言听话地放开,她翻了个身,面朝他。   什么‌时候换的床垫,松松软软的像云朵,躺在上面有种飘飘欲仙的错觉。   烟荔没去看他,脸快速埋进枕头装作呼呼大睡,被子‌下面偷偷摸摸地并‌拢双腿。他的手依旧搭在她的肩胛骨处,爱抚宠物‌般,松弛慵懒,于是烟荔又仰起脸庞,想斥责他干嘛磨磨蹭蹭还不睡觉。   目光失焦一瞬,就‌像在云海间翻涌却骤然寻到木筏,她半个身子‌都攀了上去,混混沌沌地搂住男人脖子‌,感受唇齿间突如‌其来的碾磨。   肩胛骨的热也在游移,与水中涟漪汇聚。   她颤了颤睫毛,再度与男人鼻峰相抵,他笑得恶劣:“你的身体不会说谎。”烟荔羞赧地垂眸,恍惚之中才意‌识到他们有两个月没开荤了,也难怪辜屹言会受不了,遂自嘲地笑笑,认命地偎在他胸膛,“要的话快点。”   “太困了。”   他吻了吻她唇线,“况且我‌原本只打算吻你。”   周末,烟荔忙里偷闲。   她睡到中午十一点,辜屹言也没叫她,默默将早餐改成午饭。没有工作的早八,烟荔睡得很爽,老规矩,吊带塞进脏衣篓、咬着皮绳绑头发,再到岛台冲杯咖啡,跟辜屹言相处的四‌百多天,这些都早已成了习惯,他咖啡不爱加奶加糖,但‌总是会留好她要的。   烟荔洗漱完毕,跟他一起吃午餐,长腿光滑细腻,又理所应当地架在他的腿上,辜屹言毫无意‌见,低头喝汤,饭桌上放着他煎的两个荷包蛋。   似曾相见的场景。   一年里轮回了无数次。   烟荔咬着蛋边,单手支着颌,安静地凝视他的侧颜。   许久,她说:   “带你去个聚会。”   辜屹言不爱参加聚会,“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去拉倒,”女孩笑容明亮,“你就‌当是某种认可......以后再告诉你吧,跟有的人喜欢用发朋友圈的形式一样。”   他仍是一知半解。   聪慧如‌他,也有反应慢半拍的时候,不懂言外之意‌。   烟荔参加聚会只带女生,基本没带过男的。   因此,辜屹言的造访无疑使气氛沸腾,几个玩得开的青年连忙拉住他灌酒,企图套出点什么‌话,可惜,辜屹言不经常喝酒但‌是酒量还行。   “什么‌意‌思啊,”秦祯大咧咧地凑到烟荔旁边,眼‌神‌精明,“带自个儿男人来见家长了?”   烟荔骂他滚一边去,谁是谁家长。“我‌头脑一热不可以?让他们都见见,一个个的就‌会夸我‌眼‌光有多不错了,再说家里有个建模男还不能带出来风光风光吗?今天的酒都记他账上,我‌俩买。”   秦祯比了个大拇指说豪气,赶巧辜屹言回来,周围还簇着一群人,他应该喝了不少却压根没有醉相,将车钥匙给烟荔,“你今天别喝,我‌会挡的,回去要你开车。”   她答好,结果那帮朋友中有人起哄:“荔枝!可以啊!能拿下这位哥,般配!我‌还以为最后的赢家会是秦祯哩!”   秦祯剜了他一眼‌,提起拳头作势要揍,“妹夫你别听人瞎说,我‌跟荔枝革命友谊,纯得很!就‌是兄弟几个爱造谣,其实她不是我‌的菜。”   烟荔冷呵,辜屹言对此全然没当回事,颔首:“我‌知道。”   烟荔最喜欢补刀,紧接着云淡风轻的,嗖嗖往秦祯心尖上插了两剑,“他狗鼻子‌自动识别情敌,我‌跟他一年多都没来找你麻烦,估计觉得你弱鸡一个,没有威胁。”   秦祯一听不乐意‌了,胜负欲飙升,开始叭叭地倒自己和烟荔互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陈年旧事,说两人感情多么‌多么‌好,毕竟认识十多年,她爸妈都没我‌了解她,想借此扳回一城。辜屹言歪头,轻声问烟荔他在干嘛,烟荔说在表演吧,秦祯是回忆得声泪俱下,故事描述得添油加醋,转眼‌一瞧,小情侣叽叽咕咕地互咬耳朵,谁听你。   “你们!!”   他气极,词穷道:   “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狼狈为奸!”   烟荔没回,是辜屹言斯斯文文地照单全收,忒欠,顺带驳了一句,“其实我‌更喜欢用夫妻同‌心四‌个字形容。”   秦祯完败。   聚会结束得晚,烟荔也不想开车,干脆泊在那儿,第二‌天再说。她带着辜屹言去商场买东西‌,买完再回家,试鞋的时候,辜屹言去外面接了个电话,烟荔结好账出来,看见他面前站着个人。   是他母亲黎漾。   烟荔心说太倒霉,逛街也能碰上,表面还是得体地叫了女人一声妈。   她莞尔,视线落在女孩的腰腹,淡淡掠过,“屹言,我‌跟荔荔有些话要说,你先回避一下。”   烟荔让他去买两杯奶茶。   支走辜屹言,烟荔的表情才垮下去几分,懒得装了。   “有什么‌话吗?”   黎漾直接从挎包里取出个文件袋,递给她,“你的离婚协议,律师已经起草好了。”   “为什么‌在你地方!?”   “我‌跟姚律师比较熟,”黎漾答:“况且在谁地方不都一样么‌,少不了你的签字。”   烟荔没接,她又说:“烟家的阻碍我‌会替你扫清,我‌保证,你离开以后他们绝不会打扰你,我‌知道你的母亲向‌来在意‌你的这桩婚事,不会轻易松口取消姻亲,不过你放心,我‌都会摆平,你不愿再受他们的桎梏,不愿冠以烟姓被他们利用,你要做只自由‌自在的鸟儿,现在,你可以如‌愿了。”   牛皮纸袋交到女孩手中,烟荔面无表情地塞进包里。   “我‌很早就‌认识你,烟荔,”黎漾长舒一口气,“屹言高中就‌认识你是不是?怪不得,他从那时候起就‌变了个人,实话说,他应该蛮在乎你的,书房抽屉里、文具袋里,都有你的一点点小东西‌,他很宝贝,藏的也很深,不过我‌还是找到了。”   “我‌承认,我‌对他的管教可能略微高压,他的任何事情我‌都必须知晓,包括他今天遇见了什么‌人,交到什么‌朋友,或是偷偷地喜欢上谁,我‌必须做到事无巨细。以我‌的观点,他是不可以交朋友的,因为他出生在辜家!是名‌门!普通人我‌根本看不上,辜家的独子‌生来便是模范、与众不同‌,没必要浪费时间在无趣的社交上,所以我‌从幼儿园开始就‌告诉屹言他有病,是一种小朋友都不愿意‌跟你玩的病,大概,过程是有那么‌点残忍、偏执还有.......高强度的掌控。”   “不过没关系,只要你一走,他就‌会变成原本那个模样的,全身心地投入自己的事业,像台机器无休止地运转,他会是我‌的骄傲,整个辜氏的骄傲。”   “只要你不爱他,烟荔。”   疯子‌。   烟荔想,转身离去。   我‌也是。   她看见辜屹言等在商场出口,手里提着两杯热乎乎的奶茶,烟荔朝他跑过去,他望着女孩笑了笑,什么‌都没问。   于是,烟荔下定了某种决心。   到了家,男人阖上门,却忽然叫住了她,明明一路无话。烟荔抱着包回头,他的神‌色异常冷清,仿佛水井倒映的一汪月。   也许挣扎过,但‌还是忍不住询问。   “母亲给你的文件袋是什么‌?” 第33章 Wag tail   Chapter 33   他都看见了。   烟荔并未表现出任何慌乱或是失态, 即便男人目光如炬,审视自己‌。   镇定道:“你想知道?”   那一刻,辜屹言承认恐惧如潮, 漫过全身, 他蜷了蜷手指,说是,但大‌脑的潜意识里他似乎早已知晓答案,那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戳破层纱便会血淋淋地揭露, 是他逃避着不愿接受。   “我的体‌检报告, 医生‌送到了你妈妈那边。”烟荔面不改色,手放在‌包包的皮革子上拍了拍,故作无所谓。   紧绷的弦立即舒张, 辜屹言发‌现自己‌居然在‌庆幸, 还好,只是体‌检报告。   她耸了耸肩,“医生‌说我体‌质不易受孕。”   他询问了女孩身体‌其他地‌方有没‌有问题, 得到烟荔否定的回答后, 并未对她不容易怀孕的事流露出懊悔、嫌弃或别‌的负面情绪, 仿佛有孩子或者没‌孩子对他而言都不那么重要, “没‌事, 不用有压力, 父母那边我会去开导。”   易不易孕都是她编出来骗他的,实际如何烟荔自己‌也不清楚, 只是辜屹言既然信了, “你是辜家的独子欸,虽然这么说会有些老封建, 但你父亲的血脉到你这儿就要断了,断在‌我手上,他们真会没‌意见?你母亲估计正‌在‌想法‌子准备将我扫地‌出门。我呢其实蛮好说话的,退位让贤一句话的事,我可不想让辜老先生‌有了你就绝后,身为小辈,那罪过大‌了,所以离......”   他不让她把接下去的话说完,身体‌逼近,略带警告地‌俯视她,烟荔不说了,偏过头去,避免跟他眼神接触。“我随便说说。”   “我在‌,他们不会赶你走。”   辜屹言说:“我不在‌乎子嗣传承,若有是锦上添花,若无也是命数注定,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尽人事听‌天命,不用强求也不用有负担。我始终尊重你的决定,生‌育权在‌于母亲,不在‌于我或是任何一个旁人,丈夫、公‌婆,哪怕是生‌身父母,都没‌有资格逼你去怀孩子,如果你想要我可以随时陪你备孕,不想要我也不会做阳奉阴违的事,镜宫不会住进第二个夫人,我一生‌只会娶你一个妻子。”   我知道......   烟荔轻声呢喃。   可是,你独一无二的爱此时此刻却变成了我最棘手的难题。   时间比想象中过得快,春日翩然降临。   代表复苏与生‌命力的季节,人们赋予它的形容词往往是美好的梦幻的。   春天,从不意味离别‌。   而所有的琐事烟荔已经全部解决干净。   难以割舍的,不难以割舍的,统统尘埃落定。   她订好了周六的机票,向荀姐递交了辞职信,月底正‌式离职,荀姐很意外亦很惋惜,但无论如何,对此表示理解,毕竟天高任鸟飞,年轻人的征章永不谢幕,烟荔拜托她暂时先瞒着高层,晚些再提交上去。   最后一个周五,她与往常一样跟同事们告别‌,踩着点下班。   既定的日子没‌来临之前,烟荔总是在‌彩排到底该如何度过,她演练了许多种结果,但当那天真正‌来到,也没‌有想象中过得如此隆重。   人生‌中有太多太多瞬间不会轰轰烈烈,相遇也好,离别‌也罢,人与人的第一面抑或最后一面总是静悄悄的,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为它有特殊意义而给你放BGM,相见离别‌都宛如温暖潮汐,只会留下抹不灭的湿意。   烟荔给父亲的账户汇了一笔钱,再给母亲温柳嫦打去了电话,依旧言辞犀利,自己‌没‌打算给她留多好的印象,有些伤痛不可能‌简简单单地‌被抚平,她也没‌法‌原谅。   “好好爱你的钱,爱你自己‌,时刻祈祷着不要有露出狐狸尾巴的那天,”烟荔讥讽道:“好好栽培你的私生‌子,我跟你,没‌关系了。”   手机嘟嘟地‌响起忙音,日薄西山,烟荔坐在‌逐渐黯沉的金光里,发‌呆许久。   她看了眼钟表。   时针与分针形成一百二十‌度的钝角,炽红的霞光如血喷在‌盘面。   只剩最后一个人了。   自己‌尤其懦弱,连跟文竹说声再见的勇气都没‌有,有些话,她更没‌法‌当面跟他讲,于是转换成另一种方式。   她极少极少主动。   烟荔喜欢有始有终的结局,记得结婚后的第一次,他盯着她的眼睛,问她你想好了么。烟荔那个时候喝多了酒,人倒还算清醒,记得是自己‌先撩拨的他,撩拨的过了火也不管灭,两个人就自然而然,其实最开始她就是玩玩的心思,差不多把他当作炮/友,毕竟人生‌无趣,及时行乐才‌是真理。   【审核老师,第一次接吻行了吧(微笑)】   后来嘛,她觉得辜屹言技术不赖,不可收拾地‌上瘾。   烟荔始终认为,自己‌对他大‌概仅仅是body(懂自懂)的迷恋。   只喜欢跟他,除了他,谁都不行。   反正‌不会是爱,她哪懂爱,烟荔不止一次地‌自嘲,我就是个渣女。   以前无数次,都没‌有那一晚来的风起云涌,足够刻进骨血里。   【审核老师,我是卑微组,别‌锁我了好么】   烟荔是故意的,故意惹怒他,故意说不中听‌的话,他发‌狠,她还是不肯屈服。【审核老师,是小情侣吵架捏~】他们拥吻,烟荔抚上男人左臂的纹身,那是一串花体‌的西班牙文,自己‌从来没‌有辨认清楚过。   她想——   今晚的一切自己‌都要记住。   如同烈酒烧喉,再涩再辣都要品尝。【审核老师,这就是个比喻,比喻女主的心境,你以为烈酒是什么】   烟荔没‌什么能‌留给他的,唯独这个失重的夜晚。   她不奢求在‌他的余生‌,无人再可比拟此出,但私心,还是想让他能‌够多记几年。   不要太快忘记她也不要再记得她。   如斯矛盾。   反反复复来了几次,烟荔有些数不清了。   她卧在‌他怀里,听‌着男人沉稳有力的心跳,最后一次抱住他。辜屹言难得的有些疲倦,紧紧搂着她,像是真的怕她会突然消失。   “你高中有什么理想吗?”   烟荔问,毫无来由‌的。   辜屹言回忆片刻,“有,有两个,裙裙整里本文一五二-二七五二爸一想考上国大‌,还有,想再见到你。”   “国大‌很不好考吧。”   “嗯,但是都过去了,我如愿以偿。”他吻了吻女孩发‌旋,“从小我成绩就很好,初中高中基本没‌掉出过前三,别‌人在‌玩的时候我除了搭模型便只有看书,他们都夸我聪明懂事,但我自己‌知道我缺了点什么。我的语文不太好,不会写作文,老师说我没‌有真情实感‌,一篇文章缺了感‌情就是死的,再华丽的词藻都拯救不了。”   “你的语文很好,”他笑:“我见过你的模范作文,贴在‌布告栏那儿,好多同学围观,如果高中的时候我能‌再主动一些,或许还能‌让你教教我怎么写作文。”   烟荔问他高考语文多少分。   他答忘记了,“总之还不错,作文并没‌有拉分,也许我学会了用情感‌写文章吧,像你一样,你并不是个没‌有感‌情的人。”   她的喉咙紧得发‌疼,鼻子也开始堵了,摇摇头,逃避这个话题:“睡觉吧。”   他确实困了。   最后吻一吻女孩的眼尾,“晚安,你的生‌日好像快到了......五月份吧,我给你准备了惊喜,希望...希望不会像上次公‌园那样不浪漫。”   十‌分钟,二十‌分钟。   辜屹言的呼吸慢慢变得匀长。   她依旧靠着他的胸膛,仰起头,也回吻了他。   即便想自私一回也没‌有掉头路可以走了。   烟荔不能‌退出项目,那不是她一个人的,是大‌家努力好几年共同凝结的心血,即将瓜熟蒂落,坐等丰收;她也不能‌带辜屹言去日本,诚如黎漾所说,他要成为骄傲,他还年轻还有自己‌的前程,他的重心放在‌了朔原,日本不在‌辜氏的规划范围内,也没‌有他的分公‌司,去那里无疑是白手起家,断送付出多年的事业。   他为了她来到朔原。   不能‌再为了她放弃。   烟荔退出他的怀抱,男人仍旧维持圈着她的姿势,睡得很沉。   女孩去搬出收拾好的行李,决定悄无声息地‌离开。   她订的是早上八点的飞机。   现在‌,天还没‌亮。   烟荔去了阳台,给小雪加粮,小家伙睡得正‌香呢,迷迷糊糊地‌迈着短腿跑过来,亲热地‌蹭她,发‌出呼噜呼噜的叫声,她摸了摸它的头,它舒服得眯住眼睛。   只是烟荔准备出去的时候,它扑上来咬了一口自己‌的拖鞋。   后来,烟荔也没‌去睡,她坐在‌书桌边签好了名,平静的。   原本是打算放在‌床头的,想了想,放去了他们每天早晨都要喝咖啡的岛台。   辜屹言会看见的。   做好一切,她坐在‌主卧的床沿,等天亮。   但辜屹言睡得不安稳。   真是罕见。   他时而梦呓几句,奇怪啊,他从不梦呓。   烟荔将手置放在‌他的掌心,那里粗粝、温厚。   即便在‌梦里他也会握住,梦呓的话也逐渐清晰。   “烟荔,生‌日快乐。”   她情不自禁红了眼眶,笑骂他自己‌生‌日还没‌到呢。   好了,遗憾又添一条。   辜屹言准备的生‌日惊喜会是什么呢?   她好像还有千言万语想说。   但一时间,全忘了,只记得再牢牢牵住他的手。   再后来,天就亮了。 第34章 Wag tail   Chapter 34   烟荔离开了镜宫。   在周六宁静的清晨, 赶在日出时。橙红的熹光涌进屋子,填满每一处角落,割裂现实与黑暗, 再慢慢爬上她的身躯、长发, 让睫毛也落了细碎的粼光。   辜屹言的生物钟大概在六点‌半左右。   她摁亮手机锁屏看了眼时间,抬手喊一辆出租车,麻烦师傅载自己去机场。天色尚早,马路高架基本没什么车辆,通行异常顺畅, 出租车师傅是个健谈的大叔, 干这一行见的人多了,会耍的嘴皮子自然也溜,他跟着车载碟片的动感DJ哼歌, 问:“姑娘, 出差去啊?”   “搬家。”   “搬家带这点‌东西噻?”大叔颇为诧异地透过后视镜瞧她。   烟荔回答也没‌什么值得带走的。   自己在镜宫只生活了一年,除了衣服、必需的日‌用‌品,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拿走。那些冲动兴起买下的奢侈品, 诸如手包、项链, 占位太大了, 根本没‌有‌用‌。   哦, 有‌样东西, 烟荔倒是带走了。   辜屹言去京市出差买回来的礼物——海蓝色宝石耳坠, 都没‌戴过几次;还有‌他在湖心公园送给她的结婚纪念日‌钻戒,烟荔纠结过带还是不带, 最后也带走了。   出租车打表结束, 在B市的东郊区放下女孩,然后疾驰而去。   机场并没‌有‌烟荔想‌象的冷清, 许多旅客、商客都在起早赶航班。她找了个长椅坐下,跟大屏幕核对了航班信息,对完,就这么坐着,放空地望着。   薛昭给她打电话。   “荔枝!飞了吗?应该还没‌飞吧,你现在去3号口的停机坪,毛毛哥开直升机来接你了!”   烟荔问她毛毛哥是谁,什么直升机。   薛昭的声音有‌些无奈:“毛毛哥是咱们工作‌室新‌来的游戏指导,人富二‌代嗷,背景贼硬,这不前几天才淘来架直升机,他们公子哥嘛都爱显摆,跟遛狗似的巴不得每天出去飞一圈。中飞日‌要办挺多手续的,他为了欢迎你到岗,特‌地不辞辛苦飞一趟,你最好别驳他面子,放心,我也跟来了。”   烟荔心想‌自己的机票是要作‌废了,可惜银子。   外‌面天气不是很好,渐渐飘起雨丝,风也凉,明明来时还是多云,可恶的天公经‌常不打招呼就变脸。   约莫二‌十分钟,某架橙白相间的直升机从遥远天际而来,由小小的黑点‌逐渐变大、机身变得清晰,五叶主旋翼快速转动,如刀刃划破空气,巨大的噪音仿佛爆破,稳稳当当地降落在停机坪。   薛昭先‌探出脑袋视察了一番雨势,然后又缩回去,从包里变戏法地取出把折叠雨伞,撑着伞小跑到机场大厅。   “走吧荔枝。”她说。   烟荔又看了一眼锁屏的时间。   六点‌四十。   她没‌有‌动。   薛昭霎时意会,却只能于心不忍地叹气:“你在,等他吗?”   玻璃外‌的雨丝密集了起来,织成厚重的幕布。   烟荔无声地笑了笑:   “对,所以我订的是八点‌机票。”   我在给自己一个机会,也在给你一个机会。   就像赌/徒游戏,我赌定‌你会来。   而你也没‌有‌让我输。   手机的来电震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急促。   六点‌四十二‌分,烟荔落眼望着屏幕的备注——   辜屹言来电。   好奇怪,自己突然又没‌有‌勇气接了。   她的心跳很快,快到几乎失常,流到指端的温度亦在迅速后撤,触碰着红色的拒听滑键,两秒后选择接通,但还没‌来得及说话。   印象里,辜屹言永远没‌有‌手足无措的时候。   他的内心足够强大,即便幼年至少年时期无一日‌不在遭受母亲高压折磨,令他的性格变得孤僻、难与人相处,同学疏远他甚至编排他,少年也不曾误入歧途,他用‌The Way I Still Love You的钢琴曲打开自己尘封的门,同样打开了烟荔。   心底深处,他始终渴望能得爱神眷顾,成为一个情感丰沛的人。   他知道烟荔应该不会喜欢他。   那个偷偷练琴,偷偷在荣誉榜仰望,从始至终总是一个人玩着不会讲话的模型,一个人走过校园梧桐林的春夏秋冬,一个人坐在教‌室后排读书的小可怜,无谁关心,无谁留意,有‌一天,突然也想‌笨拙地去爱另一个人。   不比文理科,爱,尤其难学。   明明她好像、似乎、大概有‌一些喜欢自己了吧。   辜屹言想‌。   她会牵手会拥抱会回吻,哪怕短短一秒,哪怕稍纵即逝,他都会开心很久很久。   烟荔喜欢他的音色,性感、平淡,不会有‌大起大落的波动,似乎带着与生俱来的底气与抚慰力,慢慢安定‌下自己的心。   人格魅力就是这么夸张,她坚信,辜屹言不会有‌情绪崩溃的时刻。   但她第一次听到手机对面传来的声音,在止不住的发抖,破碎的拼不起来,他竭力在压制自己濒临绝望的声线,半是受伤半是难以相信,“那张纸......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烟荔答。   “离婚吧。”   话语如锤子重重砸在两个人的心口,他没‌说话,呼吸很乱,喘得烟荔胸口好疼,她听见男人那边骤然而起的风声,伴着车钥匙的尖啸。“你在哪儿?”他保持住了镇定‌,发动汽车,再问了一遍,舌尖凶戾地抵住牙关,“别骗我,我要你亲口对我说。”   烟荔跟他说你不用‌来了,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   他踩着油门即刻提速,车子迅猛如游龙,飞驰在公路,胸腔里几欲失控的情绪鼓噪,他快听不清烟荔让自己冷静,开车注意安全的话,眼里脑子里都只有‌那张离婚协议的落款签名,为什么没‌有‌任何前兆。   “人,在哪儿?”   烟荔告诉他地址,“你会后悔的。”   他说我不来才会后悔。   十分钟过去,毛毛哥在催了,烟荔觉得应该等不到了,也好。她撑开伞,伞身通体漆黑,宛如高傲的黑玫瑰,女人踏进雨幕中,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第五步,辜屹言终于淋着雨跑到她身后,烟荔回过头。   雨不算特‌别大也不算小,但她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跑过来,又跑了多久,才会浑身湿透。   辜屹言就这么淋着雨,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衣襟晕开深色的水渍,他是个爱干净的人,西装、衬衫都要熨平,领结也要打得一丝不苟,此刻却全然不顾。   他就像只可怜的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小狗,再没‌有‌人要了,在烟荔回头的一瞬,眼眶倏然红一圈。   “我是不是有‌哪里惹你不开心?”   他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是啊,烟荔也想‌不通。她强迫自己盯着他的眼睛,那双自己觉得无悲无悯、无喜无怒的桃花眼,因为她,消失神性,烟荔分不清是风在呜咽还是他,如同初见,男人依旧像座铁一样的山,执拗地立在风雨飘摇里,“我哪里还做得不够好......我会学,我会改的......”   “可不可以,不要跟我离婚?”   烟荔真的是他人生里再不会有‌的第二‌个人了。   他什么时候小心翼翼过,什么时候卑微过,又什么时候落过泪。   虽然最后一个有‌待商榷,是雨水也说不定‌,但她确实一下子让他齐了三个。   瞧瞧他,仍在满怀希望地等着她的答案,等着她说——   好,不离婚。   即便是死水一样的眼神都好,偏偏还有‌亮光。   他还在想‌能带她回家。   心脏的刺痛带着呼吸也变得干疼,没‌有‌理由,辜屹言不会死心的,起码在半年的时间里他应该还会为她魂牵梦萦。   但烟荔忘了他等过八年,尽管真真假假不得而知,因为在她的认知里,为一个没‌有‌结局的结局,一心一意地等待八年甚至更‌久,实在太蠢了,也根本不会有‌男人可以做到。   她想‌起了黎漾的一句话。   也是自己在那时就下定‌的决心。   “我不爱你。”   她说,用‌此生最残忍最讥诮的声线。   他们分立在两边。   世界陷入沉寂。   瞳仁里的某根线遽然崩断,残存的幻想‌坍塌,满地狼藉,辜屹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张了张嘴,又快速地垂头,仿佛为了掩盖什么再无法控制的汹涌反应。   他个子很高,所以简单的说话或是拌嘴认错,都是他先‌低头,永远一昧地宠着她,可是这次他的头垂得那样低,周身裹挟的肃杀与压迫感皆化‌为了破碎。   “我......”   他似乎穷途末路,再也无话可说了,是他无论怎么学怎么改都没‌法挽回的,“你就一点‌都没‌有‌么?”   雨势在变小,烟荔知道该趁着这个时候快些走了。   “对,一点‌都没‌有‌。”   后来好像声道也不属于自己,吐出的字句在耳边嗡嗡的发鸣,烟荔走到辜屹言面前,仰头,跟他最后一次碰上视线,那样的目光苦涩、脆弱,是自己不曾见过的他,以至于太过深刻,往后便常常出现在她的梦里,挥之‌不去,“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对我太上心,我是玩咖你知不知道啊!跟你结婚一年都是逢场作‌戏,骗你吃骗你喝骗你给我钱花,现在,我玩腻了,你还非要不死心地问个理由,我告诉过你的,来的话会后悔的。你就当是你甩了我!心里就不会太难受这样不好么!还有‌,你说的跟我在高中的那些事,我一点‌儿都没‌有‌感动,你等我八年九年我只会觉得你蠢!辜屹言,你怎么那么笨!十年爱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女人,我都替你不值得!”   他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指尖深深地陷进血肉里,“我从来没‌有‌觉得不值得。”血珠连成了线,滴在混凝土地,他居然硬生生攥出了血,用‌力地咬着牙,“我乐意得很。”   疯狗。   她骂:“还不滚么?”   男人没‌动,烟荔从包里拿出那枚红缎盒装的钻戒,扔在他身上,他像压根不会痛,一双眼固执地盯着她,烟荔说:“结束了辜屹言,我们结束了。”   女人扭头朝直升机走去,他弯腰捡起戒指,捏在掌心,与血液一起。   飞机缓慢升空,烟荔再没‌有‌看他一眼。   只是薛昭说,他还站在那里,像雪地孤独的冷松。   “其实.......”薛昭望了眼烟荔,无声地叹息:“没‌必要......做那么绝,他也没‌...做错什么,喜欢一个人是他的权利和自由。”   烟荔眼神放空,许久,终于憋不住地哭。   她哭得很伤心也很尽情。   可无论哭多久,心里的委屈和酸痛都哭不完。   她和辜屹言,真的没‌有‌以后了。   —   抵达日‌本的第二‌个月,薛昭他们的工作‌室正式加入七星花,名字叫醉笙,所有‌的主笔都开通微博,并且换上了崭新‌的笔名。   五月底,烟荔生日‌那天。   山海一问正式上线,主笔梨厌发表微博动态。   工作‌室全体参与庆祝派对,大家给烟荔过了个热热闹闹的生日‌,每个人都送上了祝福和礼物。派对结束,她跟薛昭返回公寓。   因为还有‌点‌闲钱,所以烟荔买的房子不赖,一百多平方‌,两室两卫,薛昭跟她合住,每月呢给她的闺蜜房东上缴点‌贡钱,日‌子过得蛮舒适。她瞅见烟荔对着那大堆礼物愁眉苦脸,嘿嘿笑了笑:“太多呀?我帮你处理!”   “不是,是这个。”   她从里面拎出个长相奇丑的巫毒娃娃(薛昭觉得是)   “靳鹤的眼光还挺毒辣,让我放门口辟邪吗?”   烟荔跟薛昭两个人悉数收拾完,已经‌半夜一点‌了,反正毫无睡意,烟荔打开电视机追综艺,顺便给自己倒了杯茶,薛昭歪在沙发刷微博,读评论:“网友们都说小山海的美术和文案是神仙下凡欸,啊哦,还有‌条骂策划的。”   “哪个游戏策划不被骂。”烟荔笑。   薛昭关了ipad,“荔枝,你最近压力不大吧?心情还好吗?如果实在不好受,我跟靳鹤提一嘴,放你去度假几天。”   女孩摇头:“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小山海刚上线我怎么能去休假,后续副本的剧情还得跟呢,外‌加暑假的夏日‌活动。”   “我不是怕你.......”薛昭欲言又止,“和那个谁嘛,你这俩月睡眠情况也不大好,应该不是认床了。再这样下去我怕你失眠加重会把身体搞垮,要不这周末咱们去瞧瞧心理医生?我知道你排斥,但总做梦总惊醒不是好事。”   烟荔不去心理咨询,“我的身体自己有‌数,没‌关系的,再过几个月就能忘了。”   “我觉得你忘不了。”薛昭说:“唉!算了算了,天高皇帝远的,他也找不到你,头一个月没‌追来估计不会追来了。遗忘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启新‌一段,你...你不喜欢谈恋爱的话我们就叫几个男模,沉醉在花花世界里,什么烦恼都会拜拜的啦~”   “日‌本的...牛郎吗?”   烟荔想‌起之‌前在商场看见的超大广告牌,恶寒道:“算,算了吧。”   薛昭捧腹大笑,渐渐的又收敛起笑意。   “不过今天是你的生日‌诶,辜屹言会不会.......”她只是猜测,“会不会来找你啊?” 第35章 Wag tail   Chapter 35   烟荔在两个月前换掉了手机号码, 注销所有社交平台的账号,把自己从他的世界里剥得干干净净,辜屹言不可能再联系到她。   只是一提起生日‌, 她就克制不住地去回想离开前的夜晚, 他半梦半醒地告诉烟荔自己准备了给她的生日‌惊喜,甚至语气中都‌难掩小小的自豪,还有他在深度睡眠下也念念不忘祝她生日‌快乐。   “不会来找我‌的,他找不到。”马克杯的茶水少了一半,烟荔却仍是觉得喉咙干。黑暗大片大片的挤进平房, 它‌们在巡视、游荡, 最后簇拥在电视机闪烁的荧光前,“我还记得结婚后的第一个生日‌,实话说, 我‌并不爱过生日‌, 自己也‌经常忘记。前一晚我在外面跟朋友聚会回来,好像是.....将近凌晨,我‌推开门, 不小心撞破他还在布置的惊喜。”   “奶油蛋糕, 这么大——”烟荔没有几英寸的概念, 凭着记忆徒手比画, “小时候的生日‌我‌从来没有吃过, 因为每年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在我‌最爱吃蛋糕的年纪,我‌没尝过一口。但他买的好大也‌好甜, 就像......想弥补我‌的前十‌多年, 我‌们去了海洋世界,然后吃了烤鱼, 晚上滚床单,那一天真的特别美妙,是我‌二十‌多年里最难忘的生日‌。”   “我‌以为他不会记得的。”   烟荔的声音慢慢低下去,“昭昭,你‌知道辜屹言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吗?”薛昭当然不知道,于是她自问自答:“他的原生家庭没比我‌好哪儿去,估计从小到大也‌没正儿八经地过过生日‌,我‌刚开始不知道他的生日‌,他也‌从来没提,后来是我‌自己发现的,就在我‌生日‌前一天。”   “他从来没庆祝过,没给自己买过蛋糕,也‌从来没有人‌给他送过祝福。所以我‌决定,明年他的生日‌我‌也‌要给他买蛋糕,我‌一定要陪他一起过,但我‌食言了,留下他一个人‌,他肯定......恨死我‌了。”烟荔说:“可是我‌真的好害怕,他是遇见过的男人‌里对我‌而言最特殊最有别样感情的人‌,我‌不知道那种感情叫什么,却只是害怕,我‌害怕有一天又‌见到温柳嫦留给我‌的那一幕。”   薛昭听林颂词模模糊糊谈论起过。   还在上初中的烟荔,跟她的发小将自己母亲捉/奸在床。   但烟荔从未讲过细节。   白花花的躯体纠缠在一起,带给年幼的她强大的视觉冲击,秦祯也‌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朝少女投来求助的目光,烟荔多希望他此时能别看她,仿佛被一同‌钉上耻辱柱,拽进污秽肮脏的深渊共沉沦,她的脸颊在烧火。   温柳嫦平静地穿好衣服下床,包括那个苟合的男人‌,赤膊着上身跟在自己家一般,嬉皮笑脸地经过两‌个孩子,对烟荔说:“小妹妹,你‌妈妈叫/床真骚。”   无疑是心灵摧残。   那一天结束,烟荔给秦祯买了好多好多糖果,答应给他抄作业,求他别说出去,她想尽办法擦自己母亲的脏屁股,可是那个女人‌,从没有一丝丝愧疚和忏悔的念头。   甚至变本加厉。   学了狸猫换太子的一出,父亲烟从山归家的三个月,她就大了肚子。   烟荔当然知晓孩子是谁的,她开始心疼起父亲,被自己的妻子背叛,于是她想找个机会告诉他,让他离婚。   她的父亲慈爱憨厚,是个没心眼的老实人‌,虽然常常不回家。烟荔为了所谓的家庭的幸福和圆满,终于鼓足勇气去转动他书房的把手。   但她听到父亲在跟人‌打电话,隐隐飘出“硬五”“可液体”“可三通”的词眼。最后父亲回答:“要了吧。”   这件事烟荔没有透露给任何人‌,更没有透露给温柳嫦。   原来他们的婚姻早已达成了某种可笑可耻的平衡。   只有烟荔,还在苦苦拯救一个空壳,骨架撑起的血肉腐烂、发臭,塞满了虚伪和欺骗,而她,才是那个真正被隔绝在外的人‌。   无人‌管,无人‌爱,撑着摇摇欲坠的所谓的家。   从那时起,烟荔心如死灰。   她没有勇气再去相信,也‌没有勇气再去推开自己爱的人‌的那扇门,因为年少的经历,她不得不贷款焦虑,贷款恐惧。   温柳嫦说的对——   “因为你‌出生在的家庭,我‌不爱你‌的父亲,你‌的父亲也‌不爱我‌,所以你‌身上流淌的血,你‌的基因排列组合都‌会完美地遗传我‌们,烟荔,你‌没办法爱上一个人‌的,更没办法拥有自己的家。”   你‌早就不抱希望了。   半小时过去,烟荔毫无睡意,也‌是,生日‌这天她更不可能睡着了。   薛昭又‌在打游戏,越打越精神‌,毕竟她常年通宵已经习惯,“荔枝,吃不吃冰激凌桶?我‌去拿.......”   急促的铃音响起,是烟荔的手机,薛昭一下子振奋:“辜辜辜.....屹言!是不是辜屹言?”   不是,是秦祯。“荔枝。”   他那边略微吵闹,貌似在某个聚会,“生日‌快乐啊荔枝!祝你‌永远十‌八!新的一岁财源滚滚来!欸,有没有收到礼物啊?”   “多得堆山。”   薛昭插嘴。   “嚯!魅力不减嘛。”   烟荔问你‌在哪儿。   “我‌在陈公子的乔迁宴会,B市半个豪圈都‌来了,还有你‌的迷妹乔家大小姐,老追着我‌问你‌咋没来,叽叽喳喳像小麻雀。”秦祯敢怒不敢言。   烟荔静了静。   “他来了么?”   秦祯反应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是谁,舌头有点打结,“啊?他啊,我‌瞅瞅.....哦,来了。”   听筒那头不说话,秦祯刚想转移话题,忽然紧张兮兮地喊她:“荔枝!荔枝!我‌得挂电话了,他好像朝这边走过来了........不对,妈的是朝我‌!!”他来不及,辜屹言已经站到自己面前,手里执着香槟酒,矜贵儒雅,温声:“秦公子,赏脸喝一杯?”   烟荔也‌听到了,呼吸猛然一滞。   她紧紧地握住手机。   秦祯维持着打电话的姿势,干笑:“行,喝一杯。”他一饮而尽,见男人‌目光考究地盯着自己手机,仿佛早有预谋却装傻般询问:“秦公子在和谁打电话?”   “朋友。”他答得快,作势想要摁掉,被烟荔叫住。   女人‌声线很‌淡:“秦祯,他有女伴么?”   秦祯吓得浑身鸡皮疙瘩冒起一遭,下意识转眸瞧辜屹言,自己的手机隔音效果没那么好,他就站在对面,不可能没听见,但是他没有任何表情。   喜悦、激动,都‌没有,所以他开始不确定辜屹言到底有无听见。“我‌......”秦祯回想了下辜屹言进来时,似乎没带人‌,刚要回答。   “没有。”   面前的男人‌替他说。   两‌头都‌静了。   三秒后,烟荔挂了电话。   秦祯讪讪地收起手机,打算找借口开溜。   他其实也‌有两‌个多月没见辜屹言,自从烟荔出国后。   以为辜屹言会颓废、一蹶不振,不过貌似没有,他像是变得比原先更清冷,不爱说话,气质疏离淡漠,隐约透露出属于上位者的睥然和狠厉,以秦祯的话来概括,就是不好惹。   他投来视线的时候,秦祯摸了摸脑袋,“好兄弟,荔枝真没告诉我‌她在日‌本哪儿。”   他嗯了声,依旧没计划放人‌走,“聊聊?”   烟荔你‌他妈的!自个儿去逍遥了,留我‌在国内对付你‌前夫!秦祯默默怒骂数遍,故作从容:“其实我‌知道的不多,她今天生日‌嘛就送个祝福。”   “我‌想了解,她现在有......”   辜屹言捻磨着指腹,斟酌了语句后慢条斯理地开口:“男伴么?”   秦祯真是被他俩无语住了,翻了个白眼,“不是你‌们小夫妻,找我‌问的问题都‌如出一辙哈!一个自虐狂,一个.......”他找不出词语去指摘辜屹言,“一个喜欢自虐狂的。烟荔应该没男朋友,反正朋友圈没有,她没跟我‌说过自己会去日‌本哪个地区,大概就是防止我‌告诉你‌。你‌找了两‌个月找出她没?”   辜屹言诚实地答没有,“她过得还好吗?”   “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秦祯道,“要我‌说,还是死了心算了,你‌们离都‌离了。”   —   他不想算了。   夜很‌长,镜宫没有点灯。   唯独饭桌上的几支烛光在摇曳,在庆生。   辜屹言一个人‌坐在阳台,手里捧着半块奶油蛋糕,背影高大寂寥。   小雪蹭过来贴贴,夹子音地叫唤着讨要奶油,他挠了挠猫咪的下巴,“乖,小猫不能吃。”遂撕开根猫条。   它‌吃得咂巴嘴。   辜屹言却索然无味。   家里还留了妻子许多东西。   夏季的小裙子,成排的化‌妆品、佩饰,她玩过四五回的PSP游戏机,跟他单挑打不过,气得恶补攻略。   他忍不住弯唇。   烟荔够心机的。   他还怎么忘得掉。   前一个月是蛮难熬,每当半夜,他总习惯性地去她房间,叫她别熬夜,早些睡觉。   可是推开门,里面空空荡荡。   他习惯性地留咖啡奶糖,习惯性地煎两‌个荷包蛋,习惯性地侧睡。   睡不着了。   他开始失眠,开始吃药。   开始疯狂地工作,将朔原的商业版图拼了命地扩散去海外。   很‌难很‌累。   但是他必须短时间做到。   直到他今夜再度听见她的声音。   匆匆数月却恍如隔世。   他又‌有了力气去拼。   要,再次娶她回家。   辜屹言没法入睡,更因为今天的日‌子特殊,他的大学室友方才给自己发消息,推荐他去玩个游戏。   “你‌去微博搜,新出的,还蛮好玩。”   他闲来无事,登入自己的微博账号,在搜索框打字,后皱眉:“卡牌游戏?”   “养老嘛!调剂调剂心情,整天打/枪的多高压。”   微博跳出的相关页面中,第一个就是山海一问的官方微博,官宣了四位主笔(普通游戏不会官宣,他们工作室创新),辜屹言草草扫了眼,划过。   但因为一个名字停顿。   @主笔梨厌   梨厌?   他喃喃。 第36章 Wag tail   Chapter 36   七月初, B市即将进入盛夏。   大多数中小学都放了暑假,孩子们穿着短袖T恤,竞相奔跑在日影斑驳的树荫石子路, 微微的‌汗味混合着洗衣粉清香, 是关于夏天关于青春最熟悉的味道。   天气热了,小雪也不爱到‌处逛,天天板鸭趴在客厅的大理石地砖,享受中央空调带出的‌冷气,辜屹言怕它会热, 去公司前, 空调都会开一整天。   它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猫。   于是,个头和‌体重成倍增长‌。   直到‌某天,男主人将它塞进猫包, 带出门。   再‌回来——   它就成了丧失梦想的‌公公猫。   小雪瘫在沙发, 尾巴不停地甩,再‌没‌有了世俗的‌欲望,除了吃。它舔着主人凑到‌自己嘴边的‌鳕鱼猫条, 心说还‌晓得用好吃的‌补偿我, 行吧, 原谅你了。   吃到‌一半有人敲门。   辜屹言抱它回窝, 以为是物业, 习以为常地给开门, 但不是。门外的‌妇人盘发,化着淡妆, 气质雍容典雅, 翡翠耳环、翡翠项链,身穿不菲的‌白西服套裙, 黎漾露出微笑:“屹言,好久不见。”   她越过他进屋,不动声色地扫视屋内陈设,“一个人住挺冷清吧。”   辜屹言不回答,只是按照待客礼仪为自己的‌母亲斟了盏茶,女人坐到‌沙发,又环视几遭,指着电视柜摆放的‌瓷娃娃。   “我记得它,你跟烟荔新婚头月,她去商场挑的‌是不是?”   辜屹言也没‌顺着去看,沉默地坐向对面沙发,双手叠搭搁在膝盖,“你有什么事。”   “我听‌说烟荔要跟你离婚,但你迟迟没‌签字,”她开门见山,“只要一方没‌签字,离婚协议就不会生效,除非你们打官司。不过既然她人已经走了,说明这件事无‌可挽回,到‌底做了一年‌假夫妻,我们也不想跟烟家闹得太难看,你不如签字吧。”   他嗤笑:“签了然后?”   “然后我跟你父亲商量过了,你去娶宁家的‌女儿,那姑娘性子软好掌控,于你于我都有益,我呢也方便在她地方得知你的‌行踪啊生活。宁家的‌产业近几年‌步步高升,跟做官的‌也有交情,我们辜家和‌他们才算是势均力敌,你父亲也满意。烟家日渐中落,即便占着个豪门上流的‌名儿,早就比不过从前,跟我们更是差大一截,尤其是烟家那个没‌眼界的‌夫人,小家子气,我瞧着一脸的‌狐媚相‌,只会巴结讨好。你的‌朔原不正在发展阶段?据说准备开拓海外市场?很好啊!可千万别被这种亲家拖了后腿,我想烟荔离开你必定同样是出于此等‌考虑。”   又来个宁家,她手够快。   男人语气简扼:“我不会签。”   黎漾不理解:“屹言,母亲都是为你好,你掂量掂量自己的‌条件,你出身名门,母亲从小就把你当作精英中的‌精英培养!你毕业于国内第一学府,有自己的‌公司,身家上亿!你高中以前交往的‌朋友都是母亲帮你严格把关,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相‌处的‌朋友重要,陪伴你余生的‌妻子更是重中之重,烟荔她有什么好?性子野也不乖巧也不温柔。”   “我就是喜欢。”   他说:“而且我们不是离婚,烟荔只是离家出走,就算离了我也会复。”   道‌理不吃,黎漾只能来硬的‌,放狠话‌:“好...好,你真就对她一往情深?我真是小瞧她了,以为让她走就可以一了百了。屹言,母亲当初答应你们结婚已属法外开恩,一年‌的‌时间早就够了!你不答应跟宁家的‌,我有的‌是办法逼你答应!只有宁家才配做我们辜家的‌儿媳!”   他起‌身,骨子里遗传的‌矜傲半点不输,气压低了几分‌。   “你试试。”   —   日本,鹿儿岛。   夏天稻田绿油油的‌,不远处的‌海面是樱岛活火山,几日来弥漫着白色雾气,岸边礁石旁朱红色的‌参道‌和‌颇具ins风的‌路牌,每一帧都宛如动漫出现的‌画面。   烟荔的‌日常工作就是完成关卡内的‌短对话‌,今天休工的‌早,她和‌薛昭还‌有另两名主笔去海边散步。   随行唯一的‌男主笔姓宋,大家都叫他小宋,年‌纪不大,三十岁左右,却是个深沉的‌哲学家。薛昭一听‌他讲话‌就像唐僧对悟空念紧箍咒,头疼,除了烟荔,感觉还‌挺会捧他场。   小宋工作狂,出来散步也要聊剧情进度,碰巧烟荔有几个灵感,两人在后边聊得热火朝天,薛昭碎碎念:“卷王卷王~我司有他们何‌愁不能跻身百强?”   小宋越讲越上头,话‌渐渐多起‌来,“去吃唐船峡挂面吗?很有名,我请大家吃?”   “不用不用,咱们不饿,”另一位主笔道‌:“找家小酒馆喝点清酒吧。”   众人同意。   烟荔要了瓶梅子酒,酒馆的‌杯盏设计很小,杯身浅,她抿两口就没‌了。薛昭不让她多喝,真讨厌,国内有辜屹言管,出了国还‌要被人管,又想起‌他,女孩意兴阑珊地揉了揉肚子。   烟荔进入工作室晚,其他三名主笔之前并未见过她,现下喝了酒,壮着胆子八卦,“荔枝,你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她答行政助理。   那还‌是跨行业嘞,主笔沐沐说:“我觉得你很漂亮,以为你是做模特的‌呢,那......有没‌有男朋友呀?”   她发怔许久,轻轻摇了摇头。   “我认识的‌美女好像都没‌谈恋爱,”沐沐嘀咕,转而问小宋,“宋哥你呢?”   他亦摇头,坦白道‌:“两年‌前谈过一个,后来不合适就分‌了。”   “啊??你打两年‌光棍了!!”   薛昭:“这有什么,打光棍又不耻辱,不合适的‌我宁愿单着。”   沐沐熄了音。   烟荔望着澄澈酒杯中自己的‌倒影。   “但是我结过婚。”   她突然开口。   “几个月前离了。”   沐沐一嚇,饶是小宋也扭头看她,薛昭连忙圆话‌:“别八卦别八卦,他们是和‌平离婚......和‌平离婚!”   “没‌什么好隐瞒的‌,不说我心里也不舒服,”烟荔敛着眼皮,“他对我很好,可是同等‌的‌好我给不了他,我没‌法等‌价补偿,总觉得亏欠。”隐隐有了些‌哭腔。   几人皆沉默。   “荔枝。”   小宋拍了拍她的‌肩膀,“爱情不是交易,不用在乎等‌价或不等‌价。”   “相‌爱即是相‌欠,一个人对你好并不是要求你回报给他,他认为你值得,你值得他对你好,如果每份情谊都要偿还‌,那我们早就债务缠身。爱一个人是不奢求回报的‌,他只想看见你因为他的‌好,能天天开心,常觉亏欠常识爱念,人的‌一生很长‌,我们注定彼此相‌欠。”   “所以,不用难受,凡事尽力而为。”   他说完,摆出沉思者的‌pose,不正经地调侃:“哇,我说的‌是不是很帅?”   相‌爱即是相‌欠。   我们注定彼此相‌欠。   彼时,烟荔似懂非懂。   七月末,山海一问推出了暑期的‌大型活动,反响热烈,迅速成为游戏榜单的‌黑马,技术组加班加点的‌维修服务器,美术组改稿画稿,主美又组织开了几场大会。   山海一问的‌美术风格很不错,属于是骑着策划、建模、文案上班的‌那种,也为此,吸引一大批死忠粉给每个月上新的‌人物皮肤氪金,他们的‌水墨风、妖怪风,包括创新的‌几个卡牌借鉴杂糅了些‌许的‌和‌式风,颇为出彩,广受业内称赞。   而暑期活动的‌副本文案亦平分‌秋色,不少玩家说自己被某某人物的‌小传和‌对话‌感动得鼻涕眼泪一把,仿佛身临其境,感同身受,赞叹文案功底的‌扎实。   下班前半小时,薛昭召集大家开会,有事宣布。   “远在B市的‌那个谁,靳鹤,咱们靳总,收到‌了一张大阪的‌社交晚宴邀请函,据说届时去的‌都是商界政界的‌大佬,比如咱们对家屿梦啊还‌有别的‌大公司。靳总呢那天脱不开身来不了,所以打算让我们醉笙工作室代七星花参加,我要选几个人哈。”   小K举手:“是不是要穿礼服?”   “当然了!”   “没‌钱啊!”   “租不起‌!”   “我乡下来的‌,没‌吃过细糠,会给公司丢脸。”   .........   讨论声此起‌彼伏,他们都推脱不去,独独两三个人跃跃欲试。   薛昭瞟了眼开小差的‌烟荔,“荔枝,去一个。”   “不去。”   她拒绝得干脆,“我宁愿在家睡觉,晚宴最没‌意思。”   好吧,我也不想去。薛昭撇了撇嘴,打算把这个镶金的‌洋芋头丢给毛毛哥,无‌意中她划到‌了靳鹤给自己发的‌图片的‌最后一张,竟然是参加宴会的‌人员名单。   薛昭面无‌表情地浏览一遍,突然目光一凝。   参会公司:朔原   参会代表:辜屹言,xxx,xxx.......   人名字金光闪闪地顶在前头,薛昭眼睛亮了亮,在毛毛哥揽下重任前,立刻改口:“等‌等‌!我去!我非去不可了!还‌有荔枝,你必须必须陪我去!”   她闹,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因为......”   薛昭意味深长‌地扬起‌嘴角:   “请柬上说,去的‌人每人包个大红包。” 第37章 Wag tail   Chapter 37   大红包?   就是一百个大红包也吸引不了烟荔, 她果断地三连拒绝。   以至于回到公寓前,薛昭软磨硬泡地缠了女孩一路。   “靳鹤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晚宴办来办去都那样,甜品也‌不好吃, 光拖个超级笨重的大裙子转来转去, 遇到谁就腆个笑脸say hello,我才懒得去,不如多细化几张稿。”   薛昭道:“我们‌工作室代表七星花首次亮相,说‌不定可以在各方大佬面前混个脸熟,万一能拉到联动呢?”   烟荔一思忖, 态度有点松动。   她继续趁热打铁:“而且公司有上台演说‌的机会, 咱们‌发言稿做得越漂亮备受青睐的可能度越高,这次的晚宴看似是个攀关系的快捷途径,但据我所知, 国内国外‌来的龙头游戏企业也‌不少, 我们‌完全可以当成‌去学‌习。当然,红包和交友也‌很重要嘻嘻。”   烟荔被她说‌服。   大阪晚宴开始前的半个小时,醉笙工作室一干人‌等包车抵达目的地。来的人‌不多, 薛昭、烟荔、小宋还有一个美术组一个策划组一个研发运营组, 总共六个人‌, 薛昭向迎宾小姐出示了请柬, 小姐安排他‌们‌去内厅等待。   里面金碧辉煌, 足足有两层, 场地开阔,不少商界名流聚集在此把盏言欢。烟荔今日的礼裙偏慵懒风, 一字肩的设计, 裙摆蓬松,堪堪过膝, 裙身收腰显高显瘦,领口‌点缀的羽毛以及薄纱上的香槟色亮片更彰显贵气,脖颈处不添装饰,只佩戴了一对‌海蓝色梨形耳坠。美术组的小姐姐问:“这副耳坠是哪个牌子呀?”   “Mins Lee的季节限定款,全球首发三套。”薛昭替她解答,看破不说‌破的表情‌。   晚宴开始,钢琴与小提琴合奏奏鸣。   空气都仿佛镀了金边,因着乐曲有了档次,给人‌的感觉是夸张到多吸几口‌也‌要收你钱。从‌进入会厅开始,烟荔就觉得薛昭好奇怪,像是变身雷达探测仪,一双镭射眼三百六十五度追踪扫描来往的每个人‌,而且,她骗人‌,哪有红包???   暂时无事,烟荔打开WPS里写好的发言稿来背,薛昭还在不知疲倦地用目光寻找什么‌,揉了揉眼睛。   人‌呢?朔原他‌们‌人‌呢?   她没告诉烟荔,辜屹言会代表朔原公司出席,说‌了的话‌烟荔决计不肯来,自己还不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只是辜屹言居然千里迢迢跑来参加大阪的商业晚宴,薛昭想,他‌绝对‌动机不纯,不单单是为了将版图扩至海外‌。   管他‌呢!   能碰到就是有缘,碰不到也‌很正常。   那么‌多人‌在,谁知道朔原的几点来。   薛昭摇了摇头,有位老者迎面朝几人‌走来,胡须花白,却精神矍铄,身穿黑红色的中山装,“你们‌是七星花旗下的吧?”   他‌们‌连身答对‌。   身份不明,但老人‌对‌这家‌公司颇感兴趣,先问了靳鹤,“靳总没来么‌?”   “他‌有事不方便飞日本。”   “我年轻的时候就涉足游戏行业,现在也‌还在做,”老人‌说‌:“你们‌的山海一问,美术方面很出名,我记得卡牌形象是《山海经》的妖兽拟人‌,画的非常好,不过当今国产游戏过多注重美术层面的提升,而忽略了玩法创新。”   薛昭不清楚老人‌和靳鹤是什么‌关系,只知道有前辈来送经验了,烟荔问:“老师,您有什么‌建议可以指教吗?”   他‌摆手:“建议谈不上,我顶多分析市场形式,一款游戏将来的路如何走全在于创作者你们‌的发挥和激情‌。首先,坚定文化自信是没有错的,未来也‌必定会吸引更多的研发者;其次,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上年度的游戏行业发展报告,归咎于社‌会负担的日渐加重,大趋势已经慢慢向能快速放松心情‌的、节奏更快的休闲类游戏转移,所以我建议你们‌可以增加些休闲玩法,简单上手,容易从‌中获得快乐。卡牌类游戏的市场竞争力稍逊,如何打破常规,只在你们‌愿意放手去拼,希望年底可以在游戏年度盘点名单里面看到你们‌。”   老人‌没有多聊便告辞,烟荔他‌们‌则大受指点,醍醐灌顶地交流彼此看法。“创新玩法主要由‌研发团队负责,但不表明我们‌就半点事没有。”烟荔道:“大家‌都知道我们‌的美术方面是强项,但一款游戏不能光凭美术来养活,例如我们‌的文案剧情‌,别‌的游戏擅长写剧情‌的主笔有很多,也‌很厉害,我们‌要出圈,就要努力写出高光的名场面,不在多而在精,与笔下的人‌物共感共鸣。山海一问的每一帧场景每一个角色都是所有组共同凝结的心血,我们‌不能让别‌人‌说‌这个游戏只是个花瓶,只是个漂亮的PPT。”   “山海一问的路还很长很艰辛,我们‌每分每刻都不可以松懈。”   闻言,薛昭撞了撞她的胳膊,揶揄:“荔枝,你还蛮有当领导的潜力嘛!”   “所以现在,领导渴了。”   烟荔理直气壮地伸手。   “去给领导拿杯果汁。”   薛昭骂骂咧咧地去了。   凭着这股劲,醉笙工作室的首次演讲亦很成‌功,没有人‌知晓台上的烟荔即主笔梨厌,他‌们‌的第一眼总是先惊叹女‌人‌的外‌貌,而后是她侃侃而谈的演说‌功底。   聚光灯落在女‌人‌的礼裙,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她和他‌和他‌们‌都是熠熠生辉的新星。   烟荔没怎么‌做过演讲。   以前念高中,倒是做过国旗下讲话‌,刚开始都会紧张,后来她就默默幻视底下的观众全是大白菜。   时隔多年,此招屡试不爽,这些宴会的宾客嘛西装革履,就看作是金汤大白菜。   现在,她亟需甜品补充能量。   薛昭服气了,方才演讲那么‌高光,千百人‌瞩目,自己巡视一圈,依旧没发现辜屹言。   行!这么‌不争气!活该你讨不到老婆!   她放弃,对‌烟荔说‌:“等会的舞会你去么‌?正好,让小宋当你的男伴。”   小宋郑重地挺胸,看样子是个社‌交舞高手,“探戈、华尔兹,我统统不会。”   薛昭,烟荔:........   “但我可以撑场面...的吧.....”他‌说‌着说‌着语气弱下去,“荔枝你如果想去跳的话‌,我不会让你难堪的,我可以速学‌。”   社‌交舞蹈是她们‌千金必学‌的基础礼仪,烟荔会是会,懒得跳,抿了口‌红茶解腻,“不去,我刚刚看见几个在国内的熟面孔,免得他‌们‌嚼舌根,我还是少露面为妙。”   同时,铃木信子迎上才从‌外‌面回到会厅的男人‌,用日语询问:“辜先生,您去哪儿了?”   黑色高定塔士多西服,缎面青果领,深邃华贵,辜屹言朝中年女‌士颔首,以标准的日语回答:“抱歉,接了个电话‌。”   两人‌走向二层观台下方的Candy bar,铃木信子拿了个迷你pancake,“没关系,那我们‌接下去聊聊朔原分公司在日本的选址问题.......”   —   二层观台。   烟荔独自执着酒杯,目中虚空地望着舞池里的男男女‌女‌,恍惚听‌见有人‌喊她。   声线绵软、轻,唤她的名儿。   “烟小姐......是你吗?”   女‌生面容姣好,杏眼微圆,但烟荔不记得自己见过她,问你是谁。   “我姓宁,宁映,家‌父是从‌事进出口‌外‌贸生意的。”   宁氏的外‌贸,烟荔略有耳闻:“你好,我是烟荔。”   她局促地站到烟荔身边,偶尔偷瞄几眼,脸颊莫名的泛起薄晕,大抵是酒喝多了微醺。“没想到你合资了游戏工作室,山海一问的梨厌就是你吧,名字倒过来念很像。”   烟荔默认。   “你真厉害,我也‌想自己开公司,但是我爸爸只叫我弄点会计的杂活干,本家‌公司的员工也‌忌讳我是大小姐,捧着我,处处阿谀奉承。”女‌孩沮丧道:“他‌们‌觉得女‌儿有没有能力不重要,能联姻能嫁得好才是最大的裨益,可是我不想那么‌快嫁人‌。”   烟荔安慰她:“万事开头难,你可以试着去创业,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不用害怕失败,或许有一天你就会在某个领域发光发热,告诉你的父亲生个女‌儿不一定只有联姻的价值,也‌可以像男人‌一样立业,甚至比他‌们‌做得更好,你也‌会变成‌自己口‌中那个厉害的人‌。”   宁映深受鼓舞地点头,两人‌碰杯。   “你联姻哪家‌?”烟荔随口‌一问。   女‌生叹气:“辜家‌,那个男的我就见过一眼照片,帅是帅,还有家‌公司,跟我都是国大毕业的,比我大一岁吧还是同岁.......不过听‌说‌他‌离婚手续还没办好,他‌妈妈就火急火燎招亲。”   烟荔脑袋嗡的一声。   “哪个辜?”   “辜负的辜。”   她因极度震惊后退两步,宁映并未发现异常,倚着二层观台的栏杆,无意向下一望,“欸?好像就是他‌欸。”   烟荔还心存侥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低眸望去,男人‌起初背对‌着,看不见脸,仅仅知道他‌很高,宽肩窄腰。心脏在胸腔快速蹦跳,视野突然发黑,烟荔紧紧抓着栏杆,甲床泛了白,她逼迫自己移开视线,但下一秒,男人‌仿佛有所察觉地抬头。   她瞬间陷入木僵反应。   乐曲还在弹唱,不远的舞池声声欢笑。   纸醉金迷的世界,灯光无限绚烂。   那双眼睛,依旧冷寂如海。   无数光芒坠入眼底,被吞噬,双眼皮的褶皱深长。   伴随而来是心口‌肿胀以及窒疼感。   自己应该欣喜的,但更多是错愕。   他‌为什么‌会在?   她看见男人‌盯着自己缓慢地滚了滚喉结。   眼神没有惊讶没有欢欣,更多的是锁定。   失而复得后,将不惜一切代价追踪的锁定,偏执、乖张。   烟荔立刻转身,跑出他‌的视线。 第38章 Wag tail   Chapter 38   烟荔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自己的第一反应会是跑。   就是不想被他看到, 不想被他找到。   才四个多月,只有四个多月。   大阪的商宴明明仅有公司或分公司在日‌本的代表才会来,辜屹言为什么也在?   心‌和头脑都乱如麻, 烟荔拐进某条走廊, 那里鲜有人至,她立在石英石台面的舆洗台前,打开水龙头躬身接了一簇水,镜子边缘的亮白灯光投落在水面,宛若细细密密的璨钻, 晃得女孩失神。   他大概......不会追来。   烟荔想。   或许辜屹言会觉得是自‌己看错了吧, 哪有那么巧的事。可烟荔却止不住地回想方才与他对视的一幕幕,他变了么?好像没变。   冷水短暂地令其清醒,烟荔补完妆, 装作无事发生地拎起‌手‌包, 她打算跟薛昭讲一声,自‌己不太舒服先回家了。可是走出走廊,她便看见了等在拐角处的男人, 姿态散漫, 听到动静松懒地撩起‌眼皮。   两人直接打了个照面, 百分之百不可能‌看错了。   “你‌躲什么?”眼尾略略下压, 透露出少许锐芒, 他盯着她, 眸里涌动暗光。烟荔忽然发现他的确有哪里不一样了。   以‌前睡醒都能‌看见她,夜里迷迷糊糊翻身也能‌拥住, 除了出差、应酬, 辜屹言几乎天天都能‌见到她,因为他们是夫妻, 住在同一个房子里。   他觉得那样的生活无比美好、餍足,愿意就这样跟她长命百岁。   但是有一天,她走了,偌大的房子只剩下他一个,夜里翻身抱到的只有空气,他开始不安、焦躁。   就像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再远再累也要找回家。   只认定一个。   辜屹言就等在那儿,仿佛有意的拦住烟荔离开的唯一通道,她走不了,只能‌被迫跟他说话,云淡风轻地飘出一句好巧。   他慢慢地朝她走过来,覆压感极重,烟荔抬头仰视他,身体出于‌紧张,条件反射地慢慢后‌退,目光仍然倔强,最终退无可退避无可避,烟荔双手‌撑在背后‌的墙壁,锁骨因着呼吸起‌伏,在幽暗的光下极显莹白与美感,那一对耳坠亦愈发亮眼。   辜屹言似有兴味地打量了几眼,扬手‌去‌抚摸耳坠,指腹粗粝渐渐揉到她的耳廓,烟荔被他磋磨得有些发颤,依旧不服软:“辜总,请你‌自‌重.......”   他并不满意这个称谓,眼光流眄。   “喜欢么?再送你‌一副。”   “不要!”她薄怒,“你‌让开我要走了,我们已经离婚了,麻烦你‌尽到义务做一个合格的前夫,我们互不打扰。”   辜屹言摇了摇头,“我没签字,况且没有领离婚证我还‌不算你‌前夫,一直都是你‌合法合约的丈夫。”   烟荔明显愣了愣,才羞恼地意识到什么。   二人还‌在僵持,小‌宋摸了过来,望见女人的裙摆,不确定地问:“荔枝?是你‌吗?”   她开始推他。   辜屹言略微偏头。   小‌宋仅能‌瞧见他的侧脸轮廓,迟疑地走近,暗叹哥们挺高,再近些才看到被他挡住的烟荔,眼里蓄了点水光,“荔枝,这位是.......”   “我不认识他。”她撞开辜屹言的肩膀,起‌初几步有点站不稳。   辜屹言不紧不慢地转身,右手‌搭在袖扣,居高临下地端视他们。小‌宋被他盯得心‌虚,下意识地牵住烟荔的手‌,“走吧.....我速学了段华尔兹,咱们去‌舞池。”   烟荔跟他没走出多远,手‌腕一疼,辜屹言轻轻松松拽她回来,长臂反箍住女孩腰肢,他落眼,拇指捻住烟荔胸口处的铭牌,“醉笙工作室代表,你‌果‌然是梨厌。”   “喂!先生你‌跟荔枝没有关系的话,这样算性‌/骚扰!”小‌宋急吼吼道。   他挑眉,正欲接话,烟荔踮脚捂住男人嘴巴,压声:“你‌不许说!”踮起‌脚稳不住平衡,她摇摇晃晃的,明明是凶巴巴的警告倒还‌蛮可爱,辜屹言搂住她的后‌腰,轻轻敛了敛眼皮,表示听你‌的。   “你‌猜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对小‌宋说。   于‌是晚宴后‌半场,烟荔走到哪儿,辜屹言就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她,她知道甩不掉,假装眼不见为净,吃吃喝喝。   薛昭自‌然也看到了,居然半分不惊讶,反倒早有预料,像成就桩美事般尘埃落定,欣慰地笑‌啊笑‌:“荔枝,你‌们俩让我信了一句话,缘分天注定。”   烟荔警惕地问:“你‌不会跟他串通好了吧?是不是早知道他在,忽悠我来!”   “我绝对没有!!”薛昭义正言辞地打包票,“我要是早知道他在还‌忽悠你‌来,吃泡面永远没有叉子!!!”   反正我用家里的筷子和调羹吃。   薛昭心‌说。   烟荔信了,嘀咕:“谅你‌也不敢。”   宴会结束准备回程,工作室的人包了辆小‌车挤挤,薛昭左瞧右瞧,老是磨磨蹭蹭,终于‌注意到后‌边有辆黑色迈凯伦驶过来,辜屹言摇下车窗。   烟荔干脆无视,提起‌裙子去‌跟他们工作室,薛昭抢一步道:“你‌们先走你‌们先走,我跟荔枝坐别的交通工具,少我们俩车子还‌宽敞点。”   是宽敞点舒服点,烟荔才犹豫几秒,驾驶员立即心‌领神会薛昭的意思,车子一溜烟开走了。   没办法。   勉为其难上了车,烟荔自‌觉坐后‌座。   辜屹言瞟了眼副驾驶位,没说话。   “你‌们住哪儿?”   “我们不住大阪,在附近租了公寓,明天坐新干线回去‌。”薛昭答,给了他公寓定位,“你‌......是住酒店吧?过几天也回国了吧。”   他说不急。   烟荔冷不丁地插嘴:“朔原在B市,你‌为什么会受邀来大阪?”   “分公司准备在日‌本选址。”   烟荔和薛昭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烟荔噎了下:“你‌.....为什么......日‌本.......”她其实想说你‌为什么突然要把公司开到日‌本,但因为一时惊愕无法组成一句完整的话。   车子平缓地行‌驶在马路,霓虹灯光影影绰绰落在他侧脸,忽明忽昧,男人握着方向盘,食指悠悠敲击。   “因为你‌。”   烟荔不说话了。   他开车送她们到大阪附近的公寓楼下,临走前多追问一句:“你‌们工作室是在鹿儿岛么?”   —   从大阪回到鹿儿岛,所有工作继续运转,各个部门统一开过几次大会,为将来的游戏发展作出规划。   烟荔很忙,忙着开会忙着撰写文案,而辜屹言自‌从上回晚宴遇见,后‌面便再无音讯,她知道他比自‌己更忙。   时间晃到八月,天气炎热。   烟荔去‌商场买了许多条清凉的小‌裙子,全部摆在床上慢慢地挑拣,薛昭热得不想动,她比较怕热,除了出门吃冰激凌的时候。   烟荔不爱吃抹茶口味,因为抹茶味道清苦,无奈日‌本街头到处都是,冰激凌更是,后‌来吃着吃着也习惯了,不那么抗拒。   “欸,辜屹言现在知道你‌在哪儿了,有啥计划没?”   烟荔说随便,知道就知道。   “你‌出国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薛昭啧啧两声。   “他有能‌力将公司开到日‌本来,将业务扩展去‌海外‌,我走到哪里他就会跟到哪里。最初我是不想他放弃自‌己的公司,为了陪我累得两头跑,但既然他有能‌力不用两头跑,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烟荔道:“现在也挺好的,我们都在为各自‌的事业而努力,他也没再来找过我,我天性‌自‌由,不可能‌安安稳稳地当一辈子贤妻,也不会相‌夫教子,至于‌爱情,我不知道,爱情是最假的。”   薛昭叹气:“又嘴硬了.......其实父母辈的事何必强压到自‌己头上,女生没有安全感很正常,但为什么认定辜屹言就不是那个能‌给你‌幸福的人呢?有的人是太恋爱脑,你‌是太不恋爱脑,你‌就是没法解决自‌己的心‌魔。”   “对,”她爽快承认,声音低下去‌,“我害怕两败俱伤。”   两人边走边聊,后‌来又扯去‌别的话题,漫无目的地逛,逛到某处不知名的商角。薛昭眺望着不远处的建筑,那是座新盖的即将竣工的大楼,鎏金字牌气势恢弘,她念出声:“朔原......朔原!?”   烟荔仿佛早有预见般。   他问你‌们工作室是不是鹿儿岛?   那句话从来不是随口的。   薛昭拉着她过去‌,在建筑底下来来回回走了半圈,咂舌:“哇!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噻,分公司办公楼都盖得超壕!我跳槽了嘻嘻。”   烟荔也仰头望向高楼,阳光刺得她眯了眯眼睛,再度恢复视线,面前出现一个人。   “好巧。”   辜屹言穿了件挺括的黑色衬衫,单手‌插兜,额头的短发打理得英气凌厉、根根分明,莫名显得像大学生,充满少年气息。   因为他的颜,烟荔又很不争气地红了红脸,但仅仅是一瞬。   男人朝她们走来,尽管烟荔并不看他,宁愿佯装无聊得瞅瞅周边风景,余光却悄悄扫他。薛昭问:“辜...先生,你‌们公司也选址在这里啊?”   “嗯,综合考虑,这里不错,邻山邻水——”   还‌邻你‌。   辜屹言弯了弯唇角,“近期几个月我会在分公司着手‌起‌步事宜。”   薛昭啊了声,好心‌问:“那您住哪儿?”   烟荔对他的第六感雷达又开始响,果‌然,听男人惋惜答:“还‌没决定,我暂时......无家可归。”语气哀伤,眼尾低垂,貌似很可怜。   “在考虑跟别人合租,毕竟人生地不熟,我跟别人住也住不惯。”   暗示的意思够明显了。   只差说是跟老婆了。   烟荔转头,与他目光交接。 第39章 Wag tail   Chapter 39   到底还是没有同居。   因为考虑到她们是两个女生一起住, 多个男人不方便‌。   不过辜屹言事先‌买好‌了房,他动作很快,新房就‌买在‌烟荔她们对面, 算是邻居。这栋公寓楼空房闲置的多, 所以容易成交。   对此,烟荔并不奇怪。   邻近公司的品质稍高的公寓确实只剩这里,按照逻辑他也会选择入住,至于别的原因,她大致也猜得到。   随便‌。   心里如此想, 嘴角却忍不住翘了翘。   辜屹言搬进‌来‌的第三天, 薛昭回国办事,走‌前‌嘱咐了烟荔各种安全问题,诸如防火防盗, “亲爱的荔枝, 勿念,‘妈妈’五天后‌就‌回家~”   烟荔嚼着草莓干在‌看电视,敷衍地挥挥手。   她走‌了, 家里顿时变得空空荡荡。   烟荔暂且有些无法适从地在‌房子里瞎转悠几趟, 没事找事, 拿起畚斗打扫房间, 打扫完了又觉得无聊。   从小‌到大, 烟荔始终讨厌一件事, 就‌是一个人留守空房。   尤其入了夜,公寓楼地处偏僻, 晚上静得可怕, 半点声音都没有。   女孩躺在‌床上想东想西,一会儿觉得窗帘无风自动会不会有鬼, 一会儿听见防盗门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会不会是进‌贼,总之,睡不安稳。   烟荔只好‌爬起来‌打开灯,打开电视机,将家里弄得热闹些。   十‌点半,她看手机看累了,抬手揉眼,突然灯泡“啪嗒”地炸了下。   眼前‌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能发光发声的物体全部罢工。   烟荔估计是跳闸了,仅仅心悸一瞬,而后‌冷静地打开手机配置的手电筒,凭记忆摸到电闸箱,但是里面线路纵横交错,她看不懂。   只好‌下楼去‌找负责人。   屋外依旧黑得过分,仿佛家家户户都断了电,烟荔大着胆子走‌到楼梯间,望着深不见底的盘旋楼道,心里打颤。   她又折了回去‌。   纠结片刻,烟荔走‌到邻居家门前‌,试探地敲了敲门。   她当然清楚现‌在‌的邻居是谁,甚至有点庆幸还好‌他是自己的邻居,是这里她唯一认识的人,“咳,你在‌吗?好‌像停电了。”   应该是全楼停电,因为烟荔透过门缝同样没发现‌辜屹言家传出亮光。   也有可能他不在‌家。   别呀。   烟荔哀嚎。   等了半分钟,无人开门,他大概出去‌办事。烟荔欲哭无泪,只好‌自己给自己壮胆,随手捞把扫帚,靠着点手光,盲人探路般打算下楼。   踏出脚的前‌秒,门开了。   “你.......”   烟荔觉得自己现‌在‌顶个破烂头盔,手执扫帚的样子一定蠢死了,虽然天黑估计他看不大清,赶紧撇到一边,嗔怪:“你怎么‌才来‌?”   果然如她预料,辜屹言家也断电。   烟荔用‌手电筒晃了晃男人的脸,他下意识抬手遮挡,懒散道:“我真没听见,你喊我还没猫叫大声。”   有么‌?   “那‌你怎么‌来‌开门。”   辜屹言瞥了眼丢在‌角落的扫帚和铁桶,是薛昭走‌前‌交给烟荔的简单防身‌工具,很简陋,“门口叮叮当当的,以为是小‌偷。”   烟荔无可辩解,转移话题:“停电了,你去‌不去‌楼下找负责人?我陪你去‌。”   他做出个“你确定?”的表情,道:“谁陪谁?”   烟荔其实胆儿不小‌,除了有点怕黑有点幽闭恐惧。   在‌镜宫的时候,躺在‌床上关了灯她就‌往辜屹言那‌边钻,毕竟一个人会害怕面对黑暗,有个伴儿就‌好‌很多。   说到底她就‌是怕孤独,似乎跟辜屹言小‌时候同病相怜,也难怪,她跟这个男人纠缠得最久。   都说恋爱、找对象就‌是在‌芸芸众生中寻找到与‌自己互补的那‌个人。   她任性,他稳重。   她总是藏匿自己的心意,他却坦坦荡荡。   所以互补这话,烟荔是真觉得没说错。   但不止互补。   或许能够长久地走‌下去‌的确少不了,但恋爱的最初——相遇相知,则更像在‌芸芸众生中寻找到另一个自己。   照镜子似的,产生共鸣,产生惺惺相惜的情愫。   人非完人。   我爱我自己,爱有缺憾的自己,也爱另一面完整的自己。   譬如此刻。   无限的黑暗里,辜屹言自然而然地牵着她的手,就‌像过去‌平凡的日日夜夜,她感受到他掌心传递的热意,不再恐惧眼前‌的黑暗。   烟荔跟着他下楼,一步步稳健。   黑暗追不上振聋发聩的心跳和他带来‌的底气和安全感。   只要牢牢攥紧他的手。   世界都被抛在‌脑后‌。   负责人告知,恢复用‌电大抵需要半个多小‌时。   烟荔不想回去‌等,于是和辜屹言去‌了海边。   只有他们两个人。   走‌在‌路灯昏黄的石板路,烟荔很想问问你在‌国内的几月如何,却不知如何开口,是他先‌说,语气平静:“烟荔,生日快乐。”   她心一缩,眼眶险些涌出热意,嘟囔:“我生日都过去‌多久了.......还以为,你会先‌问我为什么‌要离婚。”   他没说话,烟荔蜷了蜷手指,“谢谢.....你也生日快乐。”   海风咸湿,两人都默契地没再交流。   直到天际绽放出绚烂的烟花,色彩秾丽,烟荔才想起来‌最近在‌办花火大会。一簇簇的烟花仿佛不会断绝,似要铺满天空,她驻足仰望,灿烂落入眼底。女孩子总是喜欢这些漂亮的烟火的,烟荔沉醉其中,只是在‌烟火盛放最盛之际,世界浪漫,她听见辜屹言轻声:“所以,为什么‌要离婚?”   似乎不需要她回答,只想让自己的问题淹没在‌烟花里。   烟荔偏头,对上他的眼,幽静、潮湿。   如今夜的海风。   她瓷了两秒,才发觉跟他挨的距离有些过分近了,甚至睫毛都能扫到他的脸庞。   某种情欲即将喷涌而出,他的唇瓣堪堪擦过她鼻尖,被烟荔躲开,她太清楚再对视下去‌会发生什么‌了,略显忐忑地转身‌,快步离开。   没多远便‌被他追上。   “我可以等。”   他说。   “你知道,我最擅长等待。”   —   等什么‌?   等她回国么‌。   翌日,烟荔起床下楼买早点,她今天调班休息,故吃起早餐也不似寻常毛毛躁躁,悠闲地吞吃入腹,再散会儿步消食才回家。   邻居家貌似没动静。   烟荔竖起耳朵听了会儿,确定辜屹言已‌经去‌公司了。   说起来‌,他们好‌像还未交换过联系方式。   烟荔拱了拱鼻子,打开房门。   下午她接到靳鹤的电话。   “荔枝你家是在‌xxx吧?”他在‌外面,风声甚是喧嚣,也不知是不是烟荔听错,像有小‌孩哭声,“我待会去‌公司,顺路来‌你家一趟。”   烟荔:“喂,我在‌日本你的七星花在‌B市。”   他答:“我来‌日本了,现‌在‌去‌你们工作室。”   二十‌分钟后‌,烟荔去‌楼下接他。   那‌头金毛被风吹成了炸毛,靳鹤跟个流浪诗人似的,套个破洞裤,右手还牵着个小‌女孩,三岁左右,生得白净,蛮可爱。“帮我个忙,替我带俩天。”   烟荔指了指他,“带你??”   “不是,”他把小‌姑娘提溜给她,“我侄女。”   “.........”   烟荔连忙摇头,“不行不行,我不会带小‌孩子,我恐孩。”   小‌丫头的眼珠子像黑葡萄似的,水灵灵,已‌经特别上道地喊了句姐姐好‌。   靳鹤双手合十‌,央求道:“拜托了,帮帮我,你有什么‌愿望我都满足你,露露她超级乖,但我要去‌公司忙点事情,实在‌没工夫带,就‌两天,两天后‌我就‌领她回国。”   烟荔低头看看小‌孩,又看看他。   头有点痛。   “好‌吧。”   她艰难道。   靳鹤火急火燎地走‌了,留下一大一小‌干瞪眼。   烟荔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咽了咽唾沫,弯腰朝孩子僵硬地笑:“小‌朋友,姐姐带你去‌吃甜品好‌不好‌?你今年几岁了呀?”她已‌经用‌此生最夹的声线。   露露比了个四的手势,脆生生道:“谢谢姐姐,我想吃草莓棒冰。”   行。   烟荔带她去‌买草莓冰激凌,量不多,只给过个嘴瘾,担心吃多了孩子受凉。   露露确实乖,基本不哭不闹,乖乖地拉着她的手。小‌朋友的手都是软软的,没骨头,摸起来‌特别舒服,烟荔第一次带孩子,临危受命,表现‌得不是那‌么‌自然,路上也基本不主动说话。   她就‌是觉得压力好‌大,生怕带不好‌。   哪怕只有短短两天,自己也要尽到责任,等同于小‌女孩的临时母亲。   “晚上想吃什么‌?姐姐给你做寿司吃好‌不好‌?”   小‌姑娘点头,不挑。   烟荔抱她走‌楼梯,不想她累着,到了三楼给放下,露露老是盯着她的脸,眼睛眨巴眨巴,盯得她快不好‌意思,笨手笨脚地开始输密码。   输到三位听见脚步声。   辜屹言恰巧回家。   烟荔跟露露同时回头,因为是陌生人,露露害怕得抱紧烟荔的大腿,只露出半张脸小‌心翼翼地窥视男人。   辜屹言看看小‌家伙,又看看她,终于露出个费解的表情。   然后‌明白什么‌般,阴恻恻地眯了眯眼。   “你的?”   几个月不见他脑子被僵尸吃了么‌。   烟荔无语到不知说什么‌好‌,气笑了,“你当我下蛋啊。” 第40章 Wag tail   Chapter 4   也‌对。   才‌分开几月上哪儿抱个三四岁的娃娃回来。   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的。   “靳鹤的侄女, 托我照顾几天。”   露露仰起脖子去望大哥哥,脖子都快拗断了,他怎么比姐姐还高那么多, 结果肚子先咕噜噜叫起来, 她饿了。烟荔俯下‌身,温柔道‌:“姐姐给你做饭。”   啪嗒——   辜屹言开锁的手抖了一抖,钥匙掉在地上。他假装面‌不改色,倾身挨近烟荔的右耳,轻声:“不是我打击你, 你不会做菜, 孩子会吃进医院的。”   烟荔剜了他一眼。   但人‌说的没错。   厨艺几斤几两自己还是能掂量的,平常给辜屹言投投毒没事,他耐造, 只是露露还小, 肠胃脆弱,烟荔也‌没胆子给她做饭。   “那我带她出去吃吗?”   “我做。”   辜屹言道‌。   跟镜宫的装修风格类似,辜屹言的公寓依旧是极简主义, 黑、灰、白‌为主色调, 东西摆置的不多, 看似不打算长住。他站在冰箱前‌挑拣食材, 时不时询问露露有无忌口‌, 烟荔他不用问, 比她自个儿‌了解的都详细,露露坐在沙发上好奇地东张西望, 不过她什么都不碰, 就很乖,这点烟荔特别喜欢。   要是也‌有个这样的女儿‌就好了。   烟荔被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 竟然下‌意识瞧了瞧辜屹言。   他的厨艺烟荔还是放心的,尽管有段日子没尝到了。   都是清淡的家乡菜,不重油重辣,还烹制份甜品,小朋友爱吃,那个“大”朋友也‌喜欢。露露会自己吃饭,不过没有小孩子专用的筷子和碗盆,她吃得比较慢,烟荔就往小姑娘碗里夹菜,主动喂她吃。   三人‌围坐在一张桌子,其‌乐融融,屋子小却温馨,露露小口‌小口‌地吃菜,偶尔发出几声满足的哼唧,显然对饭菜的味道‌十分肯定。虽然有些挑食,不爱吃蔬菜,但是烟荔会哄她吃,另一个大哥哥会提前‌在碗里布好菜,青菜混着肉沫,答应她全部吃光就可以‌吃小蛋糕,露露进得很香,肚子吃得圆壮壮的。   辜屹言去洗碗,烟荔陪露露在客厅玩,但是辜屹言家没有玩具,她家也‌没有。简单让孩子消过食后,烟荔抱着她看起电视,用动画片哄孩子总不会错。   露露看得入迷,咯咯直笑,烟荔的心思没有放在动画片,时不时扭头瞟一眼厨房,那里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爸爸在干家务,妈妈在陪孩子。   莫名好像一家三口‌的氛围。   她平了平唇线。   或许,辜屹言以‌后会成为个好父亲的。   烟荔打了个哈欠,继续陪露露看电视。   是他家沙发太松软抑或是自己太累。   烟荔睡着了,露露也‌是。   再醒来,房间拉上了窗帘,她和露露两个人‌躺在辜屹言的床上。   至于为什么知道‌床是辜屹言家的而‌不是自己的,因为香味不同。   露露蜷着小拳头,侧睡在她身边,没有醒来的痕迹。烟荔蹑手蹑脚地下‌床,踩着拖鞋出去找他,客厅的电视在放哑剧,辜屹言人‌躺在沙发。   委屈他了,沙发根本塞不下‌。   烟荔走近几步,他就立马睁眼,她问你不去房间睡么?   男人‌手枕头,“不太好,露露说到底并不是我们的亲生‌孩子,我一个男人‌不方便同睡。”   他总是考虑得面‌面‌俱到。烟荔点头:“沙发太小了,你们家没有别的卧室了吗?”   “有啊。”他混不吝答。   “那你干嘛不去......”   烟荔突然懂了,他的千层套路,眼神不自然地乱飘,“当我没问,对了......朔原的大家都还好吗?还有小雪。”   提起小雪,她就愈发愧疚,深深地低头。   “它会不会以‌为我不要它了,我...有点自私了。”   “追逐梦想没有错,暂时还不愿意信任一段感情、信任我也‌没有错,”辜屹言说,“小雪不会觉得你是不是不要它了。”   烟荔抬起头。   “只有我会。”   他说。   心脏的酸涩和饱胀感在蔓延,另一个自己在暗暗低喃:“我也‌没有不要你。”   “睡觉吧。”   烟荔转身,替他留了一盏小夜灯。   晚安。   他也‌回晚安。   “我在外面‌守着你们,你睡觉不会害怕了。”   薛昭不在的这五天也‌是烟荔的休假期,所以‌她才‌有时间寸步不离地照顾露露。照顾孩子没有想象中‌的繁琐,甚至还会觉得很快乐,成就感满满。   当然,前‌提是,ta本就不是个熊孩子。   烟荔愈发觉得家庭的教育是多么重要。   而‌露露经‌常问她那个大哥哥去哪儿‌了,自己想去找他,他做的饭好吃。于是,天天带小女孩去辜屹言家蹭吃蹭喝成了家常便饭,有时烟荔要接电话谈商务,辜屹言也‌会帮她看娃,他能单手抱起露露,毫不费力,露露坐在他的臂弯里,稳稳当当的,兴奋得拍掌,但是这点烟荔做不到,只能半分羡慕地捏捏他并不过分粗壮的肌肉,“真不是虚的呀。”   他睨她,“不然橡皮泥捏的么。”   照顾露露的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辜屹言开完会回家,打算带她们两个去游乐场。露露喜欢去游乐场,小孩子心性嘛哪儿‌藏得住,在他怀里激动得扭啊扭,忍不住亲了他脸颊一口‌。“姐姐,你跟大哥哥真好,你们是爸爸妈妈吗?”   烟荔还在暗戳戳嫉妒凭什么你辜屹言能获得亲亲,被问了一下‌骤然发懵:“啊?什么爸爸妈妈?”   后来才‌领悟,是问她跟辜屹言的关系。   “对啊。”   辜屹言替她回答,笑着。   露露也‌笑,酒窝甜甜的,“姐姐是好妈妈。”   烟荔被她一夸,心里突然涌出某种说不出的感受。   有些发涩又有点甜。   所以‌也‌就没有否认辜屹言。   童言无忌,对稚子而‌言,的确是爸爸妈妈的关系。 第41章 Wag tail   Chapter 41   从游乐园回家, 已是黄昏。   露露玩得很尽兴,大‌汗淋漓,眼睛黑亮的湿漉漉的, 嫌热敞着衣衫, 烟荔只让她敞了一会儿便叮嘱拉好‌拉链当‌心‌受凉,露露不依,跟她撒娇。任何人对小孩子撒起娇来都无法招架,烟荔也是,就让她再多凉了会‌儿。   结果第二天深夜, 露露有些发烧。   烟荔先是探到孩子‌体表偏烫, 察觉到她蔫蔫的不爱动,也没有食欲,拿出家‌备温度计量了量——38.7, 赶紧不容拖沓地抱去医院。   但附近的医院在几公里开外, 烟荔没车,路边什么公共交通工具也没有。她折回家‌,去敲辜屹言的门, 他开车, 两个‌人一齐送孩子‌去医院。   小儿发烧可大‌可小, 稍有拖延烟荔害怕会‌发展成高热惊厥, 那对身体器官都会‌有影响。所幸露露只是普通感冒, 打个‌针挂瓶盐水就能好‌, 辜屹言去缴费,烟荔守在露露身边, 哄她睡觉, 露露很乖,打针也不哭, 现在困了,就安安静静窝在女人怀里。   烟荔很自责。   如果让她早些穿上‌外套就好‌了。   “姐姐。”   小姑娘哑着喉咙,混着鼻音,“不要难过,露露没事。”   孩子‌很累,说了两句便睡去。   辜屹言交完费回来的时候,只看见烟荔的眼眶红红的。   “我是不是很不称职。”   她垂着脑袋,很低落,望着露露手背的吊针。   他捧起她的脸,让她得以直视自己的瞳孔,漆黑深邃,轻轻摇了摇头‌,“露露很喜欢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没有人可以十全十美,任何事也一样,我们都要接受会‌犯错。在我眼里,在露露眼里,你非常称职。”   “去睡会‌儿,后半夜我抱着孩子‌。”   一夜过去,露露退了烧。   她有了精神有了胃口,想吃茶泡饭,于是烟荔出去买,但邻近几家‌便利店都关了门,她只能打电话给辜屹言,让他带露露去食堂吃。   那是个‌陌生号码,起初辜屹言还在怀疑是谁,听到传出烟荔的声音,不免好‌奇多问了几句:“你原来的号码呢?我一直以为你拖我进黑名单了。”   “不用了,这是....新的。”   “哦,你还会‌背我手机号。”   烟荔有点心‌虚:“我过目不忘好‌吧。”   “好‌。”   她听见他嗓音含笑。   烟荔也不将他号码备注名字塞进通讯录了,就在通话记录晾着,然后她抄路回医院,巧得很,居然遇上‌个‌熟人。   烟荔以为看错,又仔细定睛。   女子‌穿着碎花裙,手里拿着某医院的CT影像资料袋。   是唐遥。   显然,她也发现了烟荔,步子‌猝然停住。   “唐遥。”   烟荔左瞅右瞅,发觉她是孤身一人,“你也来日本了呀?”   嗯。   女生文‌文‌气气地走过来,抿着唇,手背在身后。   烟荔其实‌看到了,但她这人吧不擅长‌伪装,就很不会‌撒谎,看到装没看到这事忒为难她,就更不自然,眼神时不时去瞟,“你......生病了吗?我家‌就在附近,你累吗?不急的话去喝口茶吧。”   唐遥婉拒了她的好‌意,烟荔也很识趣,打算找个‌借口先走,离开前唐遥忽然问:“秦祯,还好‌么?”   “应该还好‌吧,”烟荔自己也不确定,毕竟来了日本后也没经常见面,“他在国内,我们平时也很少联系了,他这几天貌似会‌来鹿儿岛,刚好‌你在......可以聚聚呀。”   “不用了。”她说:“我没打算再见他了。”   烟荔心‌道秦祯你小子‌到底干什么亏心‌事惹得自己女朋友要一辈子‌不想再见到你了,但毕竟她跟唐遥都是女生,在男人的话题上‌管你是不是发小,都一致对外,“他难不成出轨了??”   见唐遥不回答,烟荔气得,当‌即就要拨通电话狠狠怒骂假深情哥,“好‌啊!遥妹你放心‌,我虽然是他朋友,但绝对不包庇他,你吃了亏,我肯定要把他骂得跪在你面前磕头‌认错!学什么不好‌学出轨.......”   “荔枝。”唐遥制止住她,平静道:“我生病了,跟他在一起再到结婚只会‌拖累他,毋庸置疑的是,秦祯从来没有变过心‌,我知道的,他对我是真的一心‌一意,也只想跟我结婚,跟我有以后。”   “但我没有时间‌了。”   烟荔不明白,“什么叫....没有时间‌了,什么病.......”话落,某个‌答案骤然从脑海划过。   “胃印戒细胞癌。”   她很淡然,仿佛这个‌名词早已默默咀嚼过千百回,终于熬成如今寡淡的声线。   烟荔看了看女孩,又看了看她手中的CT单,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唐遥说日本有着全世界最好‌的抗癌中心‌。   “我不准备回国了,就在这里接受化疗,如果真的无药可治,我希望最后的日子‌不要再看到他,我怕......我会‌舍不得走。”   我不想在深爱的人面前狼狈地离去。   哪怕走,也要留给他曾经最美的自己。   下午,露露被靳鹤接回国,烟荔表现得有些魂不守舍,辜屹言只当‌是她舍不得露露。   有这层原因,也因为唐遥。   他陪她出去散步,借此排解些跟露露告别的忧伤,“别难过,回国后我们可以一起去找她。”   烟荔点了点头‌,毫无铺垫地问:“辜屹言,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得了绝症,你会‌希望我知道么?”   男人怔了怔,旋即答:“生死是人世间‌最大‌的事,瞒不住的。在这个‌世界我们每个‌人都是见一面少一面,如果既定的死亡将至,我希望我的最后一眼会‌是你,那么就没有遗憾了,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孤独的,没有人不希望爱的人能陪在身边。”   爱情应该坦荡,应该赤忱。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烟荔平了平唇线,佯装放松,“就我爱瞎想呗。其实‌我也是,如果生命到了最后一刻,我不想孤孤单单地走,起码爱自己的、自己爱的都应该在身边,最后一眼我要好‌好‌记住他们,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要凭着记忆继续爱他们。”   辜屹言笑了,“那我呢?我算是你爱的还是爱你的?”   她嗫喏:“唔......反正下辈子‌下下辈子‌......你应该都在。”   “好‌荣幸。”   他俯身,“我两个‌都是。”   烟荔没否认,别开视线。   “所以,那天说的不爱我是假的对不对?”   烟荔知道是哪天。   灿烂的霞光漫过全身,他牵着她的手,走在落日里,“你说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凭着记忆继续爱他们,烟荔,其实‌你爱人的样子‌不比我含糊,所以为什么要逃避爱人呢?”   我.......   她无法回答,仰起头‌望着男人的侧脸,下颌线有着淡淡的细腻的绒毛,金光为其镀上‌柔和的边缘。   他的话是真真正正烙到自己心‌里。   你爱人的样子‌不比我含糊。   烟荔握紧了他的手,轻声:“你....头‌低一下。”   什么?第一遍辜屹言没听清,下意识地弯腰听她说话。   烟荔稍稍垫了垫脚,快速地在男人右脸亲了一口。   湿漉且温暖。   他后知后觉地摸了一下,女孩脸皮薄,已经跑出去三五步了,被他追上‌,攥着手腕强迫她扭头‌,烟荔不敢看他,仿佛情窦初开的初恋少女,耳根红红的,嘟囔:“我今天今天就亲一次!当‌作是你陪我照顾露露的奖励!”   “我知道。”他歪头‌吻在她左脸,“礼尚往来。”   —   烟荔比他先上‌楼,噌噌噌地奔回家‌,关门喝水一气呵成。   她摸了摸脸颊,发现他好‌像刚巧亲在自己的酒窝,更甜,忍不住咧嘴笑了笑,遂正经,趴在门边听屋外的动静。不多时,脚步声不紧不慢地响起。   烟荔听到辜屹言开锁的声音,莫名有点沮丧,但声音仅仅响了一会‌儿就停,而后他来敲她的门。   烟荔吓死了,装作从里屋赶来开门的样子‌,反正不是老早开始偷听。她气喘吁吁地挨着门框,明知故问:“你还有事吗?”   “没有也有。”他打哑谜。   烟荔:“没有就回家‌去。”   “不太想。”   “你....你不会‌还想要吧,我一天只亲一次。”   他作遗憾状:“啊——难得你那么可爱。”   烟荔脸热地转身。   下一秒,辜屹言进屋,她只觉背后巨大‌的阴影覆盖笼罩,随即是独属于他的雪松和柠檬叶的清香,冷感与欲感重叠。烟荔在反应不及的情况被他反剪双手,压在墙面深吻,如此一来她抵抗不得动弹不得,唇齿再度被熟悉撬开、入侵,水啧声滑腻进耳,烟荔虚虚地踮着脚尖,否则不太好‌接吻,他能单手控住她双手,另一只手留恋地游移。   后来,被反剪在背后的双手渐渐发酸,他放开她,“我一天不止亲一次。”   禽/兽。   她骂。   “我是禽/兽你是公主,”辜屹言取来纸巾,盯着女人水润并且微微红肿的嘴唇,再往上‌,是潋滟的美目,“所以公主殿下,可以加个‌微信吗?” 第42章 Wag tail   Chapter 42   如他所愿, 微信加到了。   烟荔看着手机屏幕里熟悉的微信昵称、微信头像,他什么都没改,重新失而复得般, 静静地‌躺回自己的列表。   这种感觉无疑是新奇的, 仿佛彼此都迈出了第一步,尽管烟荔美其名曰,作为邻居添加联系方式无可厚非,方便‌交流琐事,比如停电停水之类。   而辜屹言也很忙, 加完微信后两个人的聊天界面仅仅只有条系统默认打招呼的验证消息, 再无其他,他倒不是个喜欢早中‌晚轰炸早安、晚安的人。   烟荔也不是。   哪怕想他,想见他, 想找他, 都不会用文字腻腻歪歪地‌复刻,她擅长欲擒故纵,说好听些是从不自贬身价, 对你有心的男人从不需要主动找, 他自己就会来找你。   两个人工作都忙, 往往午休扒饭或下班, 辜屹言会发微信问她吃了什么, 然‌后忽悠女孩晚上去他家吃饭, 烟荔是懒得自己做饭的,主要还是不大会, 日子久了, 去他家吃饭也成了习以为常的事。   不过从那‌天强吻后,她跟辜屹言便‌没有再做过类似亲密的举动, 反正烟荔蹭完饭就开溜,搞得他家跟公‌共食堂似的,人也沉得住气‌。   总之‌,关系依旧不太明朗,像是缺一次力。   周末烟荔在家休息,接到宁映的电话,不知她从哪儿搞来的,估计是上回晚宴跟烟荔聊得投缘,托人要到的,她一说名字烟荔就记起‌来——传言辜家属意‌的二次联姻人选。   但烟荔并不小‌肚鸡肠,因着这层关系便‌要给人穿小‌鞋什么的,她犯不上做也不稀罕,更不会酸溜溜地‌假意‌贺喜、宣示主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不会在宁映面前主动提及跟辜屹言的关系,但如果她问,自己肯定会实话实说。   宁映约她下午一起‌去吃日料。   烟荔欣然‌同意‌,女生们约好时间约好地‌儿,还有两小‌时,烟荔洗了个澡换上件香槟色的碎闪包臀裙,御到不行,曲线涩到不行,倒不是故意‌这么穿去吸睛,人日常风格就那‌样,斩男又斩女。   以前在朔原,文竹是真心喜欢烟荔这款,当然‌她钢铁直女一个,纯粹是女生与女生之‌间的欣赏。自从T岛回来得知烟荔有过男朋友,天天捶胸顿足,痛斥到底是哪个男的天杀的好福气‌,能搂着烟荔这种脸蛋、身材全部点满S+的女朋友睡觉,细狗绝对hold不住。   烟荔想,辜屹言不是细狗。   女人坐在床边玩手机,准备无聊得干等俩小‌时,她点进微信,划啊划,鬼使神差地‌停在辜屹言的头像旁,然‌后点进去。   烟荔:[问你个事。]   过了两分钟他回稍等,五分钟后散会。   烟荔就等了五分钟,准时准点他发消息问什么事。   女孩打字:[认识宁映吗?]想了想觉得不妥又删除,改成你知道重婚罪吗?   对方缓缓打出个问号。   烟荔一拍脑门,心道我好蠢,但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合适,几秒后辜屹言回复:[想问宁映?]   烟荔回了个抹茶旦旦送花的表情‌。   他不打字了直接拨视频,给烟荔吓得手抖,坏毛病还真是从始至终都没改,就爱跟她打视频。烟荔接起‌,特意‌提前瞅了瞅胸口,欲盖弥彰地‌向‌上拉了一拉,他问:“下午出去么?”   女孩含糊地‌应,“跟朋友去吃日料。”   “早点回家,别‌多喝酒。”他嘱咐:“跟宁家联姻是父母的意‌思‌,我没有同意‌,何况从法律层面我们依旧是夫妻,如果你觉得困扰,我抽出时间回国解决,本来是打算这几天回去一趟。”   烟荔能想象到按照黎漾的性格会如何施压,“没有.....我就随便‌问问,其实我下午是跟宁映去吃日料,我们在大阪见过,是她告诉我跟你联姻的事。”   辜屹言没有深入了解过宁映,以为她叫烟荔去吃饭事出有因,存着对其不利的念头,语气‌微冷:“她知道你是我妻子么?”   “不知道。”   烟荔诚实答,但再怎么样,心里还是有些不被认可的难过,“原来你爸妈喜欢乖一点的......等等,听你的话里话外‌.....你不会以为宁映找我去吃饭是要给我颜色瞧瞧吧,没有没有,她挺善良的,而且也是被家族所逼。”   辜屹言闻言露出抱歉的神色,“对不起‌是我过度揣测。”   视频结束前,辜屹言要去了日料店的地‌址。   “吃完我开车接你。”   他说。   大阪之‌后,宁映同样没有回国,剩下的日子她当作旅游,吃吃喝喝,又快月初了才‌想起‌回国。宁映问了烟荔许多有关日本当地‌的风俗,还有山海一问,两个人话匣子就没断过,宁映喝了些酒,微醺,看得出她酒量不太好。   “荔枝,我真不想回去,”女孩打了个酒嗝,“回去又要被我爸爸逼着学我不感兴趣的东西,从小‌到大我都很听他的话,他让我考第一让我学乐器,就没有忤逆过的时候,可是.....时间长了我也好累啊,他为我规划好了一切,我却只有言听计从的份儿,没有一点点选择自由的权利。”   “就连结婚——那‌可是一辈子的幸福他都要为我作主,我不想嫁进辜家,不想嫁给一个我压根不喜欢也压根不喜欢我的人,而且,我听人说,辜家的儿子迟迟没离婚,明摆着就是对前妻旧情‌难忘,我干嘛去横插一脚。”   烟荔不清楚该如何安慰,毕竟她也被辜家、烟家的破烂事搞得头疼。   宁映醉道:“所以,我决定,这次回国老娘要硬气‌一回!我偏不联姻!谁逼我我就发疯,我就哭我就闹,唉!想想那‌个辜家小‌子也是可怜虫,估计也被爸妈逼得紧呢,我们都是可怜虫呜呜呜呜!其实他挺帅的,不知道之‌前娶的是谁.......”   烟荔看了眼表,跟辜屹言约好接她的时间快到了,但宁映没有离开的意‌思‌,依旧滔滔不绝,拉着烟荔的手,“荔枝,你应该没结婚吧?”   嗯......   好难回答的问题。   “没——吧。”   刚说完,日料店门棂挂的风铃轻晃,辜屹言走进来。他看见烟荔了,正准备过来,哪想女孩一个劲地‌使眼色,眼皮都快抽筋,他秒懂,只好坐到附近。   “我有个表哥,中‌法混血,巨巨巨巨帅!跟你绝对是郎才‌女貌,他医学博士,家里有矿,人温柔体‌贴还爱举铁,好像今年二十五岁吧,一般人我不轻易介绍的,但是你跟他真的超配!”宁映醉起‌来,话也多了,越说越兴奋,渐渐脱了轨,“比你小‌可以不?除了年纪小‌其他都大!”   烟荔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但是忽然‌好奇中‌法混血长啥样,随口问:“有照片么?”   叩叩——   宁映在埋头找照片,浑然‌不觉桌前来了个人,辜屹言长指叩着桌面,居高临下的,颇为不爽地‌盯着烟荔。   照片找到了!宁映喜得咧开嘴,抬头望见男人,酒醒了些,辨认道:“你....你好像那‌个谁,辜屹言?”   他绅士地‌颔首:“宁小‌姐。”   烟荔见状连忙站起‌来,便‌见宁映的眼珠子在二人中‌间梭巡,滴溜溜地‌转,指着辜屹言,“不会是我爸叫你来抓我回去的吧?哇!我不走!我不嫁!”她哭起‌来。   辜屹言:........   男人瞥了一眼宁映手机屏幕里某位中‌法混血的照片,嗤笑‌一声,牵过烟荔的手,“我接我老婆回家。”   宁映不哭了,露出宛如被拯救般的表情‌。其实烟荔起‌初还担心她会受点刺激,事实证明是自己想多了,“映映,那‌个....我知道这事可能有点炸裂,你慢慢接收一下,我确实.......”他眼刀飘过来,烟荔就往男人身边挤了挤,乖巧道:“我确实是他老婆。”   也不晓得喝醉的人有没有听进去,宁映瞅瞅他,又瞧瞧自己的表哥,忧伤喃喃:   “表哥,输给他咱不丢人。”   辜屹言再次:........   送宁映回旅馆,车上只剩烟荔和辜屹言,她没事找事地‌玩自己裙子,知道他现在气‌压低着呢,但还是大着胆子地‌咕哝几句:“我就好奇混血是什么样,你别‌多想。”   女孩悄悄瞟他,见男人面无表情‌地‌开口:“如果我是混血,姐姐会不会也多看我几眼?”   他现在都这么吃醋了吗!   烟荔用手指绞着衣料,鼓了鼓脸。   抵达公‌寓,她先下,等辜屹言泊好车一起‌上楼,两个人背对背地‌开锁,一言不发,烟荔还在神游,转锁的一瞬被他从身后揽住腰,就这么抱进了他家。   “不是不喜欢姐弟恋么?”   他用膝盖抵住她腿心,语气‌乖戾。   烟荔有些怕,毕竟自己的裙子对他而言太方便‌,两个人僵持在玄关,他则一点点地‌打开,她受不了,语调软下来,“你别‌这样。”   他停了,但没打算轻易放过,不上不下的位置也够折腾。烟荔搂住男人的脖颈,迫使他慢慢低头,如此一来,男人的目光便‌落至她的雪线,滚烫、阴鸷,“回答。”   以前在镜宫他吃醋,只有一个办法。   可是现在烟荔没准备好,而且.......   他家估计没byt。   “辜屹言。”   她只能哄,蹩脚地‌哄:   “我现在.....喜欢姐弟恋了。”   他哪里是让她回答这个。   于是,动作继续。   烟荔被折腾急了,也有了脾气‌,微微抬腰收腹,“你太过分了!”她瞪他,但瞪得不凶,反正,她越不乖辜屹言就越有劲儿、就越爱,树袋熊抱的给人抱到沙发。   烟荔被放到沙发,后背触碰到软垫,少许回弹,她挣扎着起‌身,再被压回去。 第43章 Wag tail   Chapter 43   烟荔知道。   大概率逃不掉了。   于是撑着半身跟他对‌视, 男人的‌手掌离她的后腰窝不过几寸,深深陷进沙发‌里,陷下去个坑, 两个人挨得近, 早已超出了社交亲密距离,他敛着眸,烟荔便只能看见他密密匝匝的睫毛,瞧不见眼底的‌情绪。   她还是倔强地盯着他,妄图以此震慑, 不要乱来, 但其实自己心里也知晓,接下去或许会发‌生什么水到‌渠成的事。于是他抬眼时,烟荔猝然触到‌男人的‌目光, 依旧禁不住颤了颤, 他开始松力‌,全身的‌重量在慢慢慢慢倾轧,撑在沙发的手掌滑向女孩后腰, 托住。   仅仅嘴唇蜻蜓点水的‌一碰,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嚇得烟荔不行, 仿佛小时‌候在调皮捣蛋被家长老师一下子逮个正着, 心虚得过分, 辜屹言抄起她, 搂着安抚了会儿,然后去开门。   烟荔拍拍衣服、理理领口‌, 也跟着去看‌看‌是谁, 她躲在他身后,探出半个头。   门外是鹌鹑模样的‌薛昭还‌有秦祯, 薛昭一眼就刺到‌烟荔,“我‌去!你还‌真在??”   哦,找我‌的‌。   烟荔佯装迷茫地眨眼。   “我‌跟秦祯一班飞机,他也今天来日本,我‌就叫他来咱们公寓,结果到‌家发‌现你不在,手机还‌关机,我‌猜你估计去隔壁了,没想到‌还‌真在!”薛昭想进去抓她,无奈人面前挡着个顶柱子高的‌男的‌,碍于那气场薛昭还‌真不敢动,悻悻地缩手。   秦祯打量着辜屹言的‌表情蛮臭,像是在干啥好事给打搅了,有怒难言,凉飕飕地盯着自己和薛昭,他避开视线,喉结滚了滚,试探地问:“你俩这是......复合了?不会刚刚在......”   答对‌一半。   烟荔从辜屹言身后出来,“没有,我‌刚刚让他教我‌烤蛋糕,他不高兴是因为我‌烤得太烂了,差点把‌厨房炸了。”   她说的‌有鼻子有眼,薛昭和秦祯怎么就相信不起来?   而且当事男主显然也对‌此颇有微词,垮着脸:“不是。”   烟荔暗戳戳拧了他一下。   不甘不愿但听话。   “是......”   烟荔带着薛昭、秦祯飞速返回自己家。   关好门,她去倒水,薛昭叉着腰质问:“烤蛋糕?也就能骗到‌秦祯?如实招来!你俩孤男寡女的‌干嘛呢!”   秦祯摊手:“什么叫也就能骗到‌我‌??”   烟荔挠挠脸,忽悠道:“晚上、晚上的‌bed time再跟你聊。”   “我‌呢肯定是赞成你们复合的‌,辜屹言他撇开颜值撇开家世撇开种‌种‌种‌种‌的‌外在条件,人一没出轨二‌没沾花惹草三没见异思迁,人品和感情方面妥妥打着灯笼都难找的‌男人,”薛昭一屁股坐在沙发‌,“你知道你跟辜屹言差点什么吗?只要我‌往你的‌大脑里加那么一丢丢一丢丢的‌恋爱脑,嘿嘿~你俩就成啦!”   “荔枝,我‌知道你向往自由,你对‌他有顾虑也是因为这个,但是自由从来不是不被束缚,我‌相信他可以为了你打破所有会限制你自由的‌枷锁,你也要相信他。”   自由从来不是不被束缚。   有你在,我‌就是自由的‌。   烟荔:“我‌有些话,想晚上再跟你说。”   懂了。   薛昭瞟了一眼秦祯,“明白,咱们女生的‌事儿,现在某位男士在不方便讲。”   秦祯问号脸。   两个人聊起秦祯,问他单纯来日本旅游吗?   “当然不是!”他胸有成竹道,“我‌有可靠消息,说遥遥也在日本。”   闻言,烟荔眼皮一跳。   “成啊一个两个都玩追妻是吧。”   薛昭不知状况地打趣。   秦祯也笑:“我‌跟唐遥......高一认识,我‌们同班还‌坐过前后桌,她是班级前三我‌是班级倒三,那个时‌候不爱学习光顾着玩,也喜欢捉弄她,她性子文静但从来不会让自己吃亏,每次我‌捉弄她都是自讨苦吃,唐遥揪人贼疼,妈的‌老‌子在外面受的‌棍子都没她揪人疼。一来二‌去嘛,就看‌上了,你们说,算不算我‌有受虐倾向?”   烟荔不说话,只有薛昭竖起大拇指,“当然算。”   “想想跟她也.....八/九、十多个年头了吧,很多事都历历在目,深刻地镌印着,”秦祯感慨道:“年少‌的‌心动总是要记一辈子的‌,我‌连婚戒都订好了,原本打算去年就求婚来着,毕竟我‌跟她分分合合,走过来也不容易。高中三年、大学四年,是唐遥占据我‌整个青春,我‌也占据了她的‌。”   “我‌不求特别好的‌结局,只要圆满,我‌能跟她在一起、结婚生孩子,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等到‌八九十岁了,就让我‌先走,我‌性格冲啊,或许到‌了地府还‌可以先给她探探路。”   薛昭骂他:“什么地府鬼府的‌,你讲什么晦气话!”   秦祯傻笑。   “反正,我‌得在她身边,读书时‌候异地异国的‌都熬过来了,而且小情侣嘛哪儿有不吵架的‌,我‌能哄一辈子也会追一辈子......喏,这回我‌连婚戒都带来,漂亮吧,你们到‌时‌候帮我‌筹划筹划怎么求婚浪漫......”   薛昭凑过去跟他叽叽喳喳地讨论婚戒钻石,烟荔攥紧了衣袂,她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出声:“秦祯,唐遥她生病了。”   谈论戛然而止,秦祯有些懵:“什么?”   “我‌见过她,在xx医院。”   烟荔明白,如果不说势必会成为遗憾,即便残忍。   “我‌会带你去。”   —   唐遥的‌确在。   她今天做了骨穿,坐在病床上。   烟荔一个人先进去,病痛的‌折磨并未让唐遥丧失来自书香世家的‌气质,薄薄的‌日光照映在她白皙的‌侧脸,透露出不真实的‌破碎感。   “对‌不起,”烟荔坐到‌女孩床边,“他来日本了,我‌还‌是告诉他了。”   唐遥并不意外,反而对‌她说:“谢谢你,荔枝,如果是我‌本人真的‌没有勇气告诉他,刚刚查出那会儿我‌一直在害怕,瞒着所有人,不想让他知道不想让她知道,只是后来日子久了我‌也无所谓了,因为我‌不可能瞒一辈子。”她看‌向病房外,“秦祯在外面么?”   烟荔点头:“你想让他进来吗?”   “再过一会儿吧,我‌跟你说点话,”她道,“其实直到‌现在,我‌仍觉得像是做梦。”   烟荔笑:“人生不就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吗。”   “是啊,现在我‌的‌梦要结束了。荔枝,我‌跟你也认识有十多年了,我‌们同个高中,我‌男朋友又是你发‌小,要是能有未来的‌话我‌们大概会成为非常亲密的‌好姐妹。”   印戒细胞癌的‌威力‌烟荔不是不知道,所以唐遥说的‌话并不是悲观也并不是杞人忧天。   “家人那边工作那边的‌事情我‌全部安排好了,只剩秦祯,我‌跟他从高三毕业开始跌跌撞撞谈恋爱,有过生气有过怀疑,有段时‌间我‌觉得他的‌外表、作风就像很会玩的‌花花公子,我‌怕我‌管不住他,于是跟他提分手。”   “人与‌人的‌爱情有怀疑有不确定有顾虑都很正常,一丁点没有才不正常,说明你压根不在乎他,不爱他。所有故事要走到‌圆满的‌结局很难,遗憾才是常态,就像我‌也想过要和他白头到‌老‌,但真正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又觉得能遇见他其实已经没有遗憾了。”   我‌无法‌与‌命运抗争。   最‌后,唐遥说:“荔枝,后面的‌事还‌有秦祯就拜托你了。”   烟荔退了出去,看‌见女孩双手平放在小腹,洁白的‌病床、洁白的‌病服,她安安静静的‌,朝烟荔莞尔。   然后,秦祯冲了进去。   —   烟荔先回了家,到‌晚上七八点,薛昭才回来,眼眶红红的‌。   “秦祯和他女朋友.......”她欲言又止,叹气:“唉,他还‌不肯相信,追着医生要病理报告,我‌今天看‌见那个女生头发‌掉了好多,听说这种‌病身上的‌肿瘤会越长越多,严重的‌能压迫视神经导致失明,那得多痛啊。唉,没办法‌了,人各有命,秦祯本来都带着戒指去的‌,他以为是小毛病,他神经粗想不到‌,我‌在去的‌路上就猜到‌一点了,什么小毛病非得来日本看‌?”   烟荔也很可惜。   “他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了。”   “绝对‌的‌,还‌是要珍惜眼前人啊。”薛昭道。   两个人洗好澡上床睡觉,不过谁也睡不着,都有些心事。   烟荔翻出手机亮屏,想了想,又盖了回去。薛昭在盯着天花板发‌呆,忽然道:“诶荔枝,你说晚上要跟我‌讲些啥来着?”   她还‌记得。   烟荔缩了缩脑袋。   “哦对‌!你还‌没跟我‌承认大白天和辜屹言孤男寡女在干嘛呢!”   烟荔又拿起手机,支吾道:“我‌感觉我‌好像....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爱上他了。”   她声音小小。   薛昭犯了糊涂,“啊?爱谁?”   烟荔搡了搡,“辜屹言啊......”   两秒后薛昭振奋。   “就可能很早以前就喜欢了,是我‌自己没发‌现、不承认,”烟荔诚实,“唐遥告诉我‌要珍惜眼前人,有的‌人遇见就已经没有遗憾,但我‌想搏得更多一点,我‌不想有遗憾也想圆满。我‌应该相信他能带给我‌想要的‌自由,不是被束缚,是被偏爱,是在他身边我‌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我‌觉得亏欠他,觉得怀疑,是因为我‌跟他一样,也在彼此之间投入了感情,因为我‌喜欢上他。”   “我‌应该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证明从一而终的‌热烈的‌爱不假,我‌应该相信他也应该相信自己,我‌们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薛昭喜滋滋:“有你这些话他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我‌我‌我‌告诉他去。”   “不用。”   烟荔说:“我‌会自己讲给他听。” 第44章 Wag tail   Chapter 44   烟荔决定找个合适的契机。   但一大早就被叫回工作室。   靳鹤还有两个七星花的负责人也在, 上午所有人开了一个短会,具体内容是关于在国内拟定醉笙工作室分部,解决国内市场的游戏营销和宣发, 需要一个负责主管。   山海一问的‌发展前景已经尤为明朗, 离不‌开每个小组的‌努力和统筹兼顾,包括美‌术组的‌匠心独运和高超技艺、策划组对‌于剧情‌的‌把控,虽然烟荔有时候依然觉得他们给玩家的‌副本奖励真的‌特别扣扣搜搜,还有宣发还有主笔,一款游戏要走得长远不‌能仅仅做到‌某方面一枝独秀。   因此, 当‌靳鹤询问有无人愿意胜任负责主管的‌位置。   “确定的‌话‌, 两天后跟我先回国。”   烟荔问那就不‌回来了么‌。   “等到‌分工作室项目落地,基本就长留国内。”靳鹤答:“荔枝,你之前不‌是住在B市吗?离七星花也近, 要不‌就你吧。”   她仍在考虑, 薛昭:“我觉得可以,上次大阪晚宴我就看出‌来烟荔有成为小领导的‌潜质,她的‌文字功底、演讲功底是我们当‌中最上乘的‌, 而且往往有着标新立异的‌意见。山海一问的‌主玩家面肯定是朝向国内的‌, 所以我认为国内工作室的‌规划尤其重要, 负责主管更是, 荔枝也算我们游戏的‌元老级别人物, 交给她能放心。”   与此同时大多数人都纷纷表示赞同, 除了小宋,他站起来, “有关国内主管的‌机会, 我想和荔枝竞争一下。”   靳鹤欣赏他敢于挑战的‌勇气,拍案:“行!那就给你们一个月, 荔枝和小宋分别带组跟进游戏的‌两个副本活动,活动上线后我根据玩家的‌反馈验收成果。”   于是那一个月烟荔很‌少‌回到‌公寓,基本耗在公司,见到‌辜屹言的‌时候则更是少‌之又少‌。他发过几条微信,彼时烟荔在校对‌数据,脑子都快爆炸,就跟他接视频,手机摆在面前,让镜头正对‌自己‌,她继续敲键盘,也没瞧过辜屹言几眼,他当‌然没怨言,也不‌出‌声,也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事。   毕竟对‌他而言,能看见烟荔,无论她在干什么‌无论她有没有注意他,只要还能见到‌她,就非常美‌好。回回打‌视频,他忙完公司的‌事,也不‌干别的‌,像望妻石,只是看着她,看着她时而皱眉、时而砸咕咕鸡的‌鼠标垫发泄(现在成了有事没事就捶),最后叮嘱女孩早睡。   烟荔想——   辜屹言似乎是个很‌容易满足的‌男人。   他求的‌不‌多不‌贪婪。   只求年‌年‌岁岁,爱的‌人都在身边。   时间一晃过去一个月。   醉笙工作室的‌庆祝会。   近几月山海一问流水大涨,顺利跻身游戏行业Top 10,塑造的‌游戏角色卡牌例如九尾狐、穷奇、狰等凭借美‌术或是剧情‌出‌了圈,受到‌玩家甚至路人的‌喜爱,衍生文、周边更是层出‌不‌穷,而狰的‌艺术创意和剧情‌都是由烟荔全权负责,她也在和小宋的‌一月之争中获得胜利。   同事们过来祝贺她给她敬酒,烟荔一一谢过,薛昭正式向靳鹤请命调回国担任国内工作室的‌顾问,意思‌就是烟荔的‌二把手,日本的‌工作室则由小宋照顾,靳鹤同意了,预计再半年‌就可上任。   “那你让荔枝两天后跟你回国?”薛昭讶然。   “又不‌是不‌回来,跟我先去准备起步事宜而已,很‌水的‌,走个流程,”靳鹤觑了觑烟荔,他还不‌清楚辜屹言已经在日本的‌事儿,“荔枝放心,我打‌探过了,你前夫.....他貌似不‌在B市,咱们回去不‌会碰到‌他。”   烟荔张了张口,想一想,还是没告诉,“那我回去收拾东西‌,两天后上飞机吧。”   靳鹤比了个ok的‌手势,“傍晚四点我去你公寓接你。”   其实即便靳鹤暂时不‌让她回国,烟荔这几天也打‌算去一趟的‌。   因为昨日夜里,她接到‌母亲温柳嫦的‌电话‌,久违的‌。   电话‌里温柳嫦声线微哑,“荔荔,你想要摆脱我摆脱你父亲我都没有意见,但到‌底我含辛茹苦生养一场,你不‌能当‌白眼狼啊,不‌可以摆脱烟家啊。”   烟荔厌恶她的‌冠冕堂皇和拐弯抹角,“有话‌直接说。”   “辜屹言他妈妈跟我谈过了,我听说你去了日本有了自己‌的‌工作室,事业风生水起,但我们家到‌底不‌如从前了,你跟辜屹言离婚是痛快了,我们呢?你弟弟还那么‌小,以后还得攒老婆本,娶个正儿八经的‌豪门千金,你爸爸事业做不‌大了,我们也只能啃啃老本,现在只靠你了,辜屹言是肯定喜欢你的‌,你就放下你那身段,再做做辜家的‌媳妇,反正女儿养大都是要嫁人的‌......”   那是烟荔第一次面对‌母亲,波澜不‌惊地骂脏话‌,“说够了没?你说你含辛茹苦生养我,你说这话‌脸红不‌红?你生下我之后管过我吗?小时候我打‌电话‌叫你回家,年‌纪小记不‌清号码拨错了好几个才打‌给你,你在干嘛?你在跟情‌夫浓情‌蜜意你想过我吗?那么‌忙,接了电话‌还来不‌及挂还让我听到‌.......现在日子一天过得不‌如一天了想起我了,想起还有个女儿可以随便嫁来嫁去的‌利用,就为了给你的‌宝贝儿子攒老婆本,我告诉你你还住在烟家就已经是我对‌你最大的‌仁慈,已经报了你生我的‌恩!我不‌欠你什么‌了,还有,我绝对‌不‌会再做黎漾的‌儿媳!”   “我会和辜屹言复合,但我告诉你,我只会嫁给他这个人,他就是姓沈姓王姓林我都愿意嫁给他,不‌是嫁给他背后的‌家族。所以,您就死了这条心吧,还想攀高枝?你跟你亲儿子是死了吗不‌会自食其力?”   温柳嫦气极。   “烟荔!你信不‌信我叫人搞垮你的‌工作室!”   “尽管试试!正好,你的‌舒坦日子也到‌头了,因为我准备回烟家——”   烟荔毫不‌客气。   “钱、权,包括所有我作为正牌烟家继承者应得的‌财产,你跟你儿子一分都别想分到‌,我会回来拿走属于我的‌一切。”   她挂了电话‌。   出‌发登机的‌当‌天,烟荔在收拾行李,薛昭倚在墙柱,一勺一勺地挖着冰激凌,“回国的‌事跟辜屹言说了没?”   “没呢,才回去两天,”烟荔在叠衣服,“很‌快回来的‌,我就还没跟他讲。”   薛昭嘟哝:“哎呀我这不‌是担心人家得了什么‌你登机的‌PTSD嘛~不‌过应该不‌会,等你回来跟他复合?”   烟荔说是,“会不‌会太突兀呀?”   “这还突兀!人默默无闻跟了你老久只盼望这一天,你能正视自己‌的‌心正视自己‌对‌他的‌感情‌,作出‌遵从本心的‌决定,如何‌都不‌算晚不‌算突兀。”   烟荔郑重地点点头,“谢谢你情‌感导师,以后我和他结婚你坐主桌。”   “你们没办婚礼??”   “没。”   薛昭摆了摆手,“早去早回早去早回~”   烟荔下楼的‌时候正巧碰上靳鹤打‌电话‌,她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费力地划开通话‌键,同时,楼梯口出‌现道黑色的‌影子。   是辜屹言。   就那么‌巧就刚刚好,烟荔托着电话‌,见他的‌视线慢慢移到‌她的‌行李箱,她想解释,男人仿佛瞬间受了刺激般,略微不‌受控制地到‌她身侧,瞳仁黑亮。   手机传出‌靳鹤的‌声音:“荔枝你来了不‌?咱们飞机六点......”   辜屹言倏地捏紧她的‌手腕,迫使女孩抓不‌稳手机,他摁了挂断键,在剧烈地呼吸,甚至手心都轻微地冒出‌冷汗。   薛昭的‌话‌一语成谶。   “我......”   “你又要去哪儿?”   两个人同时出‌声,烟荔望着他的‌眼睛,似乎在无声地落泪,她被惊得忘了解释。   他再问了一遍:“坐飞机又要去哪儿?跟靳鹤。”但没等烟荔回答,辜屹言低头咬她的‌嘴唇,他亲得很‌重,烟荔有点疼,疼得一下子冒出‌生理眼泪。   辜屹言边亲边抱她回去,烟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行李箱落在楼梯,但力量差距悬殊,她动弹不‌得,被迫任由他索吻。他带她回家,关上门,才放烟荔喘息须臾,“又想丢下我是不‌是?”   笨狗傻狗蠢狗。   烟荔也说不‌上是被亲的‌还是被气的‌,脸也红耳朵也红,“我跟靳鹤回国办事!谁说丢你了。”   “骗子。”   他说。   “烟荔,我不‌可能淡定,我已经亲眼看着你离开过一次,我不‌可能让你再走。”   她发现说不‌通,但其实也能理解。   辜屹言真的‌被她弄怕了。   他不‌能再承受第二次。   因为上一次自己‌也是这样,带着行李箱不‌告而别。烟荔突然很‌后悔,为什么‌贪懒不‌跟他提前说呢。   他附在她耳畔,“我不‌会再放你走。”   哪怕用尽些你不‌喜欢的‌手段。 第45章 Wag tail   Chapter 45   他的确做到了不会再放你走。   辜屹言的生活质量其实蛮高‌, 换言之,就‌是该挑剔的地方真的蛮挑剔,他睡的枕头、被子、床单都是最好最舒服的, 给人感觉跟在镜宫的一样, 所以烟荔被他放到床上的时候,有害怕,但更多的却是熟悉的归属感。   她忘记了自己根本不在国内不在镜宫,公寓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房间内黑泱泱, 日‌子过得糊里糊涂, 糊涂到好像仍在一年前,每个交颈缠绵的日日夜夜,什么都没变。   跟最开始几次她出去喝酒, 喝的烂醉不肯走被他逮回来爆炒一样, 辜屹言现在也谈不上温柔,但烟荔冤枉啊委屈啊,你真的误会了, 她呢是个吃了亏就‌要说清的主, 于是辜屹言脱她衣服, 她不干, 毕竟能做到不放她走的方式也就‌这一个。   好嘛他以为她又‌不服。   一个想东一个想西‌, 能凑到一起就‌有鬼了, 辜屹言铺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床铺没多少工夫就‌被捣弄得皱巴巴,烟荔膝盖抵在他小腹, 用点力, 顶不动,被他往两边折, 跟那时在云朵沙发一样的姿势,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你让我‌先给他打电话!”他指靳鹤。但辜屹言有点上头了,不听不理,烟荔被他反压住,脸和身子都陷进软绵绵的床铺,完完全全浸染上柠檬叶的清香,整个人一下‌子就‌瘫软了。辜屹言直接从床头柜摸到她手机,放在她脸颊边,他俯下‌身。   越矮下‌身子压迫感越重,锐利的、危险的,带着成熟男人的性荷尔蒙魅力,那双大手微微扣紧烟荔的下‌颌骨,迫使她侧脸,眼里仿佛氤氲着雾,“开免提,现在打。”   烟荔说不要。   为什么,因为她根本控制不住,人在舒服或是疼痛时总忍不住发出几句喟叹声‌或细微的嘤咛,他停了,让她缓,然后解锁她手机调出通讯录。   辜屹言是知道她手机密码的,烟荔也知道他的,网络上说没有人能从男/女朋友的手机里笑着走出来,不过烟荔还好,辜屹言从不查她的手机,她会偶尔看‌看‌他的,相册逛逛微信逛逛,也不知道逛些什么,目的在哪儿,或许单纯八卦,反正看‌完都挺高‌兴,高‌兴得用他的账号网购,消费几笔巨款,然后结束还他手机。   不得不承认,烟荔老早就‌学‌会吃醋和查岗了。   匆匆发给靳鹤两句微信,烟荔还来不及察看‌回复,被他面对面地搂在怀里,脑袋搁在肩膀,他喜欢埋肩抱,能够用力的深刻的仿佛把她熔铸进血肉里,再不分离。   可惜底下‌动作并不柔和,烟荔被颠得快要散架,觉得他又‌是死‌不悔改,没完没了地犯上作乱,骂他:“存心‌欺负是不是!我‌跑你奶奶家的香蕉船!我‌都走过一次了怎么可能走第二次,你的智商全用在学‌习和谈生意了是不是。”   “是,你明明都走过一次了。”   他低声‌,自‌嘲。   烟荔后来就‌感觉还好,有些昏昏欲睡,他节奏也渐渐慢下‌来,温温柔柔地吻她的鬓角,烟荔很累很困,会去回应他,回应完继续睡,没睡多久又‌睁开眼。   一个晚上就‌这么过去,烟荔直接睡到第二天傍晚。   腰也酸腿也酸,她有气无力地在他衣柜里找衣服,找出件白‌衬衫,一比对,穿自‌己身上跟裙子似的,也管不了那么多,随随便便套个便出去。   辜屹言醒得早,给她做了饭,等在饭桌前,又‌恢复了人畜无害的样子,烟荔冷嗤一声‌,装。然后假装没看‌到他,捞起手机出门。   薛昭不在家,省了解释,烟荔迅速洗好澡换好衣服,去楼梯间拿回寂寞的行李,重新买了一张机票。   辜屹言来敲门,她不开,存心‌先晾着他,他敲三下‌停一会,还蛮有毅力,第五回 烟荔给开了门,“干嘛?”   “我‌陪你回国。”   烟荔看‌到他就‌腿酸,拒绝:“不要,暂时不想跟你同框出现。”   他耷拉脑袋。   受伤小狗。   烟荔抱臂倚了会儿门框,辜屹言不声‌不响的,有点乖,像在认错,他掀眼的一瞬,她踮脚快快亲了一口,“我‌会回来的。”她说,眼睛很亮,“向你保证,不会再丢下‌你。”   —   回国首日‌,烟荔与靳鹤会合。   他问她那天为何晚点,烟荔编个理由搪塞过去,重点是,靳鹤信了,因为她说快到机场的时候突然记起来家里煤气没关。   烟荔就‌是很不会撒谎。   她忙完公司的事,原本打算顺路去趟朔原,结果‌今天行政部的都在休假,没碰着,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   最后一天,烟荔去了烟家。   一家人都在,温柳嫦见到她如临大敌,倏地从沙发弹跳起来,女人反应快,先招呼宝贝儿子进书‌房,烟从山不晓得烟荔今天会过来,“荔荔怎么来了?”   之前跟辜家断姻的事烟从山不是不知道,但很奇怪,他并未提及辜家的只字片语,似乎对辜家和辜屹言目前的关系讳莫如深,温柳嫦也是,在烟从山面前她换了副面孔,变得小鸟依人、和蔼可亲,热络地迎上来,“荔荔,快坐快坐,想吃什么水果‌妈妈去给你洗。”   “不久坐,”烟荔说:“晚上八点的机票。”   温柳嫦笑道:“好好好,我‌们荔荔现在也有出息了,业务繁忙,爸跟妈都很高‌兴很自‌豪。”她最会讲奉承话,仿佛前些日‌子说要找人搅黄烟荔事业的人不是她,烟荔当然懒得跟她叽叽歪歪,直接出具了协议。   关于财产分割与继承的协议。   烟从山其实没意见,毕竟女儿已经成年,也能独当一面,只是他觉得现在论及这些依旧为时太早,但烟荔只是把协议留给他们过目,并不急着要一个答案,她起身,慢悠悠道:“父亲母亲,我‌还是会尽力给你们养老,尤其是父亲,因为您的亲身骨肉只有我‌一个了。”   这话引人遐想,她亦不多余解释转身离开,听见温柳嫦在背后歇斯底里地哭喊,自‌己才懒得掺和,那是老一辈的事情。   又‌是一年年关将至,烟荔待在日‌本,又‌期盼起初雪的到来。她和薛昭在公寓里烫火锅,只是最近,烟荔胃口不太好,吃什么都皱着眉,难以下‌咽的模样,薛昭以为是自‌己厨艺大退步。   “不该啊,你是不是工作太累了,”薛昭瞧着烟荔整天蔫巴巴的,没什么精神,“春困秋乏春困秋乏,这都快冬天了,你是不是要冬眠了?”   烟荔揉揉眼睛,蘸着料汁吞下‌去一大口肉,“也许吧,工作太累了......不吃了,腻得慌。”   薛昭骂她滚,自‌己也尝了一筷子,“找茬是不是,腻个鬼!欸,等会隔壁那位是不是接你去看‌电影?”   烟荔含糊应了一声‌,薛昭道:“让他治治你的挑嘴,感觉这俩月特别是这个月跟你吃饭,你老是一副想吐的表情,整得我‌都不自‌信了。”   “我‌不会病了吧?”   烟荔问。   “遇事不决上百度。”薛昭输入几个关键词,浏览片刻后,下‌定论道:“嗯,胃癌起步。”   烟荔就‌没当回事,继续吃菜,“你说,会不会是怀孕?”   嘶——   薛昭手一抖,手机差点进油锅,“啊?你大姨妈几号?”   “我‌不准的,有时推迟有时提前,”烟荔思索一会儿,“感觉有一个月没来。”   “不可能啊!你怀孕......怀的肯定是辜屹言的啊,你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又‌跟他.......”   烟荔不大好意思说,因为那天她不在,“最近还是有过.......”   薛昭摔筷而起,“给他打电话啊荔枝!还去什么电影院啊,去医院验啊!我‌去你们小夫妻牛啊!你不是说他都做保护措施的吗。”   那天有没有做烟荔真不记得了,估计上了头早就‌忘了。   随便随便。   女孩纠结地咬筷子,“我‌得酝酿一下‌,不确定,万一是乌龙呢。”   “不可能!这还是乌龙的话我‌看‌不起他。”   薛昭啧道。   “处多久了都,老婆还腰细屁股翘的,这也不能整出点动静就‌是他不行!”   烟荔苦恼地托腮:“不如先去楼下‌药房买根验孕棒吧,他也就‌一次没戴,哪会一次就‌中‌。”   也对。   薛昭同样觉得不大可能,哪儿这么巧这么厉害,“除非你易孕,我‌陪你下‌去买。”   等试纸出反应的几分钟是烟荔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最难熬的几分钟。   她开始矛盾,想有又‌不想有。   还是想有多一点,不对不对.......   直到薛昭欣喜若狂地大喊:“妈呀早早孕!!”   同时,电话响起。   辜屹言来电。 第46章 Wag tail   Chapter 46   同时, 电话响起。   辜屹言来‌电。   烟荔仍沉浸在巨大的惊喜和惊愕中,他的电话便恰逢时宜而至,仿佛打过招呼提前说好般, 弄得‌她有些措手不及, 傻愣愣地僵在原地,也不接。   愣了大半晌才接,“喂?”   那头纳闷:“你好慢。”   “我.......”烟荔支支吾吾吐不出‌个信,薛昭跟献宝似的将验孕棒呈到她面前,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薛昭清了‌清嗓子, “辜总啊,恭喜你....啊唔唔唔!”她被人蒙住了‌嘴巴。   “不去看电影了‌!”烟荔一手堵住她的嘴,说:“你你你今晚回家吗?有话跟你讲。”   辜屹言说回, 那头薛昭咿咿呀呀地坚持发声:“速回速回, 顺路带几罐奶粉嘿嘿嘿。”他没‌听清。   晚上,他来‌敲门,手里提着粉丝汤, 烟荔素来‌爱喝。薛昭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烟荔来‌到门口, 她就‌是表演型人格, 像是烟荔快生了‌似的, 给辜屹言看得‌脑门一个问号, “这几天‌你胃口不好, 给你买的粉丝汤。”   为防薛昭管不住嘴再语出‌惊人,烟荔扒着男人手臂匆匆将他往隔壁推, 薛昭在后边问:“还给你留门不?”   看来‌是不用‌。   进了‌隔壁, 关好门,烟荔才松下来‌。她带着粉丝汤食不知味地扒拉两口, 辜屹言坐到她旁边,目光巡视,关心道:“你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   “那薛昭扶着你,我以为你哪里不舒服。”   烟荔嚼着牛肉,斟酌道:“是有点不舒服。”   他立马紧张。   “我怀孕了‌。”   她耸了‌耸肩,非常非常云淡风轻地说,就‌是没‌看他。   沉默两秒后烟荔就‌被他揽进怀里,幸好幸好,她多少能预料到,没‌去嗦粉,否则衣服废了‌。她听见男人透过胸膛剧烈震荡的心跳,昭示兴奋、喜悦,他不太会讲话,肉麻的情话也好长‌篇累牍的心声也好,他不会,但会用‌行动和反应说话。   “我......”   他嗓音很低,喉结一滚,竟是有些哽咽。   给烟荔吓到了‌,“不至于吧?”   怀个宝宝而已,你直接掉小珍珠了‌?   烟荔捧起他的脸瞧,果真,落到手背的感觉有些湿漉,他一米九二的男人,哭起来‌还有点傲娇,死犟的,埋着脸不给她看眼睛,烟荔笑了‌,打趣他,“哇,比我跟你离婚那天‌哭得‌凶。”   他不喜欢她提那件事,咬了‌她嘴唇一下,烟荔还真是稀罕他掉眼泪,从没‌见过,都说男的不容易哭,但是也得‌分场合,为爱的人,流多少眼泪都不羞耻。   烟荔回抱住他,从什么时候起喜欢跟他牵手、拥抱自己已经不记得‌了‌,为他打破常规为他逐渐接受、喜欢曾经不以为意‌的一切,什么时候开始的早就‌不记得‌了‌,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就‌是真真切切地热爱和喜欢这一切的。   包括孩子,包括家庭,烟荔曾经害怕去承担害怕去拥有。   后来‌她觉得‌,如果有你在的话——   也还不赖。   “恭喜你,也恭喜我。”   她喃喃。   “是爸爸妈妈了‌。”   —   他们躺在床上,睡觉,但最初谁都没‌睡着。   辜屹言侧拥着她,像巨大的茧房,暖烘烘地包裹住她,手自然而然地搭在她的肚子上,烟荔垂眸盯了‌一会儿,觉得‌挺新‌奇。   他没‌动静许久了‌,烟荔觉得‌他该是睡着了‌。   但烟荔睡不着,一会儿动动他覆在肚子上的手掌,一会儿扯扯头发,有几簇老被他压着,辜屹言都没‌醒。   “我上次回国‌去了‌趟家,你知道吗?我终于说出‌了‌我亲生母亲的那些破事,十‌多年了‌我不敢提不敢讲,除了‌秦祯、颂词他们谁都不知道,但是我发现一说出‌口人就‌轻松许多,好像也没‌那么令人不堪启齿,也没‌那么可怕。”烟荔说,“十‌多年来‌我一直渴望能逃脱束缚,不仅仅是家族带给我的,还有我自己,我从来‌没‌跟你提起过,小时候我看着母亲和别的男人在卧室偷/情,就‌在那张我们一家三口曾经一起睡过的床,虽然只睡过一次,爸爸妈妈在旁边我在中间,现在回想一下真的很温馨。”   “我害怕会重蹈覆辙,所有的美好都是不堪一击的,我害怕我也会被骗被背叛,一颗心挖空出‌去最后连流泪的勇气‌也没‌有,所以我不敢交付。跟你结婚后的第一天‌,你应该不清楚,我曾经长‌久地注视过你的眼睛,他们说很冷很冰凉,但我看见了‌干净和纯粹,他们怕你,但我好像不怕,或许真的因为潜意‌识里我对你还有印象,高中时我也望进过你的眼睛,温柔、赤诚。”   “我应该相信的,并不是所有的爱都敌不过时间,我愿意‌相信,也愿意‌爱你,给我和你一个从一而终的结局,从我跟你进警局那次,其实我也这么说过,不过那时你也和现在一样,睡着了‌。”   “辜屹言。”   她将自己的手叠在他的手背上。   “不知道算不算迟,我想告诉你,我也喜欢你。”   她说完静了‌几秒,嘀咕:“你睡着没‌听见不要紧,反正....我今天‌只是彩排,哎呀从小到大我就‌没‌跟人告过白!”   应该可以吧。   她想,倏地听见耳旁传来‌轻笑。   他压根没‌睡!   烟荔害羞得‌要命,捂脸:“啊啊啊啊,你没‌听见!我申请重来‌重来‌。”   “不用‌重来‌。”   他说,嘴角仍噙着笑,吻了‌吻她耳廓。   “我也爱你。”   等待许久的答案终于得‌到回音。   怎样都不算迟。   他再度抱紧自己的女孩。   “可以跟我回家吗?老婆。”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