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复生》 作者:黄山山山山山   文案:   在经济危机的浪潮下,迫于无奈、亦是在一大笔金钱的诱惑下。   带着朋友弟弟的尸体,娜塔莉来到了自己祖母的故乡。   一个吉普赛人的城镇,寻找召回灵魂、死而复生的方法。   “娜塔莉,我爱你……”   但是,召回的……真的不是恶魔吗?   PS灵感来自一些电影。   内容标签:科幻 恐怖 爱情战争 现代架空   主角:娜塔莉,莱恩……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一      “娜塔莉,我爱你……”   呢喃般近乎化在胸腔里的情话飘入我的耳中,犹如棉花棒擦过我的耳膜带来细微的酥麻感,让身体不由的放松下来,连着神经末端的刺痛也渐渐消失。   这本该是一个安静而又祥和的梦境。   叮铃铃——   刺耳铃声响起的时候,就像是抛下一颗□□在脑腔中,将坚硬的头骨炸的粉碎,只留耳中嗡嗡作响的回音。   平息下的神经刺痛一瞬间卷土重来,仿佛是惊醒的洪水猛兽,残酷而又狠戾的碾磨已经脆弱不堪的神经。   我睁开了眼,黑暗侵袭淹没了我所有的视觉,只能凭借手指触摸的感知来判断方向。   瞧啊,娜塔莉!   你自成为一个疯子后又变成了一个瞎子。   我不由的自我嘲讽到,脚掌顺着手指触碰的方向延伸,向下踩去。   那块本由手指确认坚硬的‘地板’忽然向一旁跑去,而脚掌落空的后果,就是整个人都跟着一起栽了下去。   我在翻滚的途中顺从自救的本能向四周抓去,妄图抓住一个着力点,最后找到了一个着力点,停住了我不断翻滚的动作。   那着力点就是我的脑袋。   我的脑袋狠狠的磕在了地板上,为本就嗡嗡作响的耳膜又增添了一道音色。   好吧,自变成了瞎子以后,我很有可能又要变成一个聋子。   我伸出了手,在黑暗中摸索,终于摸到床头的闹钟,屏幕被按亮出现的莹绿光线让我久置于黑暗中的双眼刺痛不自觉的泛出泪水。   07:00   很好,自前夜的彻夜未眠,今夜好歹有了两个小时的睡眠。   我揉了揉依旧不断抽痛的太阳穴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的扶着墙壁摸到门边,当手指触及到门槛边上凸出的按钮时,并没有多少犹豫的按了下去。   下一秒强烈的光线刺激的视网膜上呈现出一片雪白的画面,就像是电视被闪电击中一瞬间的白色后渐渐暗了下来。   我捂住被灯光险些刺瞎的眼睛,生理的泪水将手心打湿,连着眼皮都湿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球的不适感犹如潮水般退去,我眨了眨眼。   褐色的表皮遍布着细微裂纹的木门出现在眼前,腹中的饥饿感宛如一把点燃的火炬灼烧着我的胃。   我不由的觉得一阵烦闷,记忆中显示的最后一次进食仿佛就在几个小时之前。   我打开了门,脑袋中浮现出的眩晕感让我不得不倚靠着墙壁才能保持平衡从楼梯上走下,短短一截楼梯像是耗费了我所有的体力,以至于到达楼底的时候气喘吁吁的喘不上气来。   但是,我准备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厨房为自己烹饪一份早餐,而是转身走进厨房对面的厕所。   其中挂着一面镜子,就在我进入的时候,一个面色苍白,眼窝深陷有着浓重黑眼圈的女人抬起头来。   神经抽痛带来的头疼让我皱紧了眉,镜中脸色苍白的女人也跟着皱紧了眉,她捂住额头,眼中遍布着红色的血丝,看起来痛苦不堪。   我低头叹了口气,将镶嵌着镜子的柜门打开。   一排标签颜色各异的药瓶排列在中间的方格上。   我伸手从中挑出最大的那一瓶,扭开瓶盖往手心倒去,一连串的白色药片倒在手心上汇聚成一个小小的药山。   我将水杯放在水龙头下接了杯水,和着手心的药片山,全都吞了下去。   药效发作的时间是漫长的,我闭上眼撑在洗手台上闭眼等等着,神经的抽痛缓缓淡去,犹如抽丝剥茧般,没有了疼痛的折磨,我松了口气,关上了柜门。   厨房就在厕所的对面,也不明白当时设计房间格局的人对此是如何做想。   银色的铁锅和锅炉罩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显示着长时间没有被使用的事实。   事实上,在这个厨房里连盘子和碗都没有。   我在厨房里转了个圈,绕过锅炉来到橱柜前,打开橱柜的门从中拿出一盒泡面。   这就是我的早餐,或许说是我这半年来的食物。   我将水壶里装满水,通上电,将包裹在泡面外的透明塑料撕开,接着转身走出厨房向大厅的电话走去。   电话上红色的按钮闪着光,那是有人留言的提示。   我将手中的泡面盒放到一旁。   “娜塔莉,你不能再继续增加药物的摄入量了,那会让你心脏的负担加重……”   剩下的留言被猛的掐断,我收回按断留言的手指,按下电话机上绿色的按钮,进入留言模式。   “克拉科夫医生,我又做梦了,不过这次的不太一样,我梦见了他……还活着的时候。”   记忆如潮水般喷涌而来,狠狠的冲刷上本就脆弱纤细的神经。   我捂住抽痛的额头,疼痛让我眼前发黑,我痛苦的低吟,再也承受不住疼痛的折磨,扑倒在地上翻滚扭曲的如同无脊椎动物般扭动。   直至滚进厕所,顺着洗手台向上攀爬,急不可耐的掀开镜子背后的橱柜。   手指俨然已经不再属于我自己,药品的瓶盖像是滑腻的鱼,脱手几次后用力过猛,瓶子中的药品倾洒而出。   我听到了一种声音。   ——‘滋拉滋拉’   那是木材被点燃燃烧时发出的断裂声响,我抬起了头,一大团火焰从橱柜中喷出,向我扑来。   我惊慌失措的将橱柜门狠狠扣上,但这并没有结束,面前的镜面冒出一沓套气泡如同沸腾的水面般,被融化的银色液体从镜面流下,半凝固在镜面上,一簇红色的火苗从镜中撩出,半融化的镜面包裹着这团火焰犹如一张被火焰烧焦的脸。   那是幻觉……那是幻觉……   我捂住脑袋,疯狂的寻找那白色的药瓶,瓶中的药品洒的地上全是,我仿佛是个毒瘾犯作的瘾君子,扑倒地上将白色的药片塞进嘴里,全部吞咽下去。   熟悉的困顿感侵袭而来,我闭上了眼,深吸一口气将嘴中剩下的没能咽下去药片咽下。   这就是药物的魔力,我睁开了眼,手臂绵软无力,脑袋一片空白,没有火焰,也没有烧融的镜面,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   我望着镜子,手指拂过平整的镜面。   镜中的女人下巴上还沾着不少白色的药片,半睁着眼,精神恍惚。   我将脸上的药片抠了下来,接着蹲下身,将地上的药片一片一片的捡起来,小小的药片就如光滑的小鱼般,手指在捏住后便会不受控制的颤抖,根本捏不住药片,只能望着药片又从手指尖滑落。   这就是这种药的副作用,让我不再出现幻觉的同时,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力。   然而失去了不仅仅是身体的控制力,我蹲下身反反复复的捡起地上的药片,它从手里掉下又捡起来,捡起来又掉下去,但我丝毫没有感受到烦躁,或者说,连同情绪也一同被弱化模糊……   我将装好的药瓶放回橱柜,嘴里有些苦涩,被药片划过的喉咙隐隐作痛,我拿着杯子在水龙头下接了一杯水。   本来规划好的时间表上是六点准时要喝一杯水,但刚才的事情耽误了不少的时间,我眨了眨眼和镜子中面无表情的女人对视。   呜——   水壶烧开的声响吸引住我的注意,我想起不久前准备烧水泡面吃的计划。   脑中依旧是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住,只是记着要喝水,要吃早饭,犹如行尸走肉般走到客厅,烧开的水壶上涌出不少水,将桌面打湿一大片,我抽掉水壶的电源插头,撕开泡面,将热水倒进去。   我盯着绿色的泡面盖上冒出的水珠,蒸腾的雾气萦绕在眼前,我在心中暗暗数着数字,等待到180后将盖子掀开。   胃部灼烧的疼痛感催促着我尽快进食,似乎除了进食和睡眠就没有其他事情可做般。   而后就在这个时候,电话机上红色的提示键又闪了闪。   又是一条新的留言,我走到电话机旁,按下了那个按钮。   “娜塔莉,我的女儿,我的宝贝儿……”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眨了眨眼,但被药物麻痹了的困顿神经只让我做出了眨眼的这个动作。   “我和你的父亲商量过了,我们不能再放任你继续这样下去。”   接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我们决定停止对你的打款,一切的一切,全都停止。”   “半年前的发生的事情并不是你的错,娜塔……回到正常的生活,好吗?”   留言到此为止。   我保持着按钮的动作,而就在留言结束的下一秒,客厅中的吊灯闪烁了两下,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求评论,收藏      第2章 二      自信用卡透支以后,停了电。   所幸在停电之前烧好了水,摸着黑从厨房里摸出了一根叉子,然而还没等我掀开泡面桶的纸盖就听到门‘砰砰砰’的响了起来,停电以后,门铃也失去了作用。   但自从我患上抑郁症后,还会有谁来主动找我呢?   在药物的麻痹下,思考显得如此艰难,我仔细回想了一阵,脑袋还是一片空白。   “娜塔……是我,你在家吗?”   还没等我回想起是谁,门外的人便解决了我此时的疑问。   是奥莉,也是自我患病以后唯一一个没有离我而去的朋友。   我从餐桌上爬了下来,摇摇晃晃的往大门走去,拧开把手。   “娜塔莉!”开门就是一个满带着潮气的拥抱,紧紧的勒住我,想要是把我的肋骨给勒断,“我看到屋子里没有灯光,我还以为你死了。”   这确实不是奥莉的胡编乱造。   在高剂量的摄入精神抑制方面的药物,我的确有可能因为心脏骤停而猝死在家中。   “哦,我的娜塔莉,看看你的脸。”她胡乱的在我脸上磨蹭,拇指滑过我的眼窝,“你就像是一截干枯的树枝,我都害怕我一用力就把你给勒折了。”   我眨了眨眼,想对她挤出笑容,但是努力了半天,除却因为长久僵直的肌肉痉挛起来,并没能改变此时的脸部表情。   “娜塔,你看我给你带了一些什么?”   这时,我才注意到她脚边放着两个棕色的纸袋。   “瞧你的脸,一定很长时间没有好好吃东西了。”她手指拂过我的下巴,弯腰将地上的两个纸袋子抱了起来,“我记得你之前最爱的菜是烤肉圆子,来,让我看看……”   她走到客厅一旁的餐桌上,将我用来当桌布的围裙扯了下来,系在身上。   “哦,娜塔莉,你又在吃这些不健康的玩意。”   说着,她捏起泡面桶的一角,把它丢进了垃圾桶。   “接下来就是……”奥莉将纸袋放在餐桌上,从其中一个纸袋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的盒子,“看,我提前在家里做好了肉圆子,不用太久,烤一下就好了。”   她掀开盒子的盖子向厨房走去。   “等等……奥莉……”   我举起手,接着便听到厨房那边传来一句惊呼,“没有电?”   “奥莉……”我叹了口气,有些难以启齿,“我的父母停止了对我的资助,所以……我现在没有钱,然后,现在停电了。”   停电就意味着烤箱不能用,没有烤箱,也就做不了烤肉圆子。   奥莉耸拉着脑袋,看起来有些沮丧,接着天生乐天的她马上抬起了头,将手中的盒子放到一边。   “这不是问题,没有电,那就做慢炖牛尾土豆,哦,我真庆幸你家的炉子是烧的燃气。”   对此奥莉还抱怨过无数次燃气的危害与不安全,但我这栋从父母手上继承的房子因为年代久远,要将燃气管道换成电线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慢炖牛尾土豆时间可有些长。”奥莉将削好的土豆用水冲了冲,“我该庆幸没有停水吗?”   扭开水龙头的奥莉笑了笑。   “在这段时间清洗下自己,娜塔莎,你看你脏的就像是只在泥里打过滚的小狗。”   我下意识的低头在自己身上闻了闻,昨天晚上我还用过热水擦拭身体。   “哦,娜塔莉!”奥莉看到我的动作摇了摇头,“我来帮你把热水放好吧。”   奥莉的动作非常迅速,转眼就在浴缸中放满了热水。   “谢天谢地,在停电之前把水烧热了。”   接着她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姿态剥去我全身的衣服,将我按在了热水中。   “娜塔,看看你眼圈上的黑眼圈,泡会儿澡吧,放松下来,饭做好了我会来叫你。”   她托住我的两腋窝,将我从浴缸中往上托了一点,让我能够仰躺在浴缸里。   “我就在对面,有什么需要,就大喊我的名字。”   这是我最为感激奥莉的地方,自从我患病之后,所有的朋友都离开了我,只有她在这半年中时不时的来看我。   我有时也会因此痛恨自己的自暴自弃,可每当我下定决心从过去中走出来时,只要停下了药物的摄入,就会开始出现幻觉。   出现幻觉以后就会疯狂的吃药,如此……恶性循环。   吃了药后,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劲,根本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哦,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我顺着浴缸边缘向下滑,让水面漫过自己的鼻子,以求就这样干脆的溺死于水中。   ——‘叩叩叩’   门被轻轻的敲了两下。   “娜塔,快做好了,你把身体擦干净,穿上衣服。”   我从水里爬了出来,浴室里装了应急灯,虽是灯光微弱,但还是能勉强看清一些。   我拿起一条毛巾包裹住湿漉漉滴水的头发揉了揉,奥莉给我准备好了干净的衣服挂在门的后面。   而走向门的时候,随意往一旁的镜子上一督。   一个全-裸的女人,肋骨根根突出,瘦骨嶙峋。   我从未在洗澡后观察自己的身体,长期食用泡面这一类的食品,我的指甲不会再生长,棕色的头发也变成干枯的黄色。   这一切都在告诉我,娜塔莎,你的身体糟透了。   “娜塔?”   门又被敲了两下,我回过神,取下门后的衣服,包裹住这具‘丑陋’的身体。   “你要是再不出来,我都要准备破门而入了。”   奥莉冲我笑了笑,手中端着一个铁锅,那其中热气腾腾,土豆的香气窜入我的鼻腔,即便是被麻痹的神经也阻止不了咕咕直叫的肚子。   “我知道你饿了。”   奥莉端着铁锅走向餐桌,那里摆着餐具还有一根不知从那里找出来的蜡烛。   “客厅实在是太暗了,所以我点了一根蜡烛。”   奥莉解释道,将手中的铁锅微微倾斜将其中的土豆和牛尾倒进餐桌上的碗里。   “我做了很多。”奥莉将叉子放在碗里,“来吃吧,娜塔莉。”   太久没有吃到这种正经的食物了,当热腾腾的汤汁进入胃部的时候,我幸福的几乎要落下眼泪,当然只是几乎,药物依旧在麻痹着我的神经。   “慢点,慢点,还有很多。”   即便是神经是麻木的,但身体本能的想要摄取食物的动作是骗不了人的,我狼吞虎咽,偶有呛入气管的汤汁让我咳的上气不接下气,这时奥莉就会递上一张纸巾,但往往会被我所无视,吃东西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很快,面前的碗见了底。   我抬起头,端着碗望着奥莉。   “慢点吃,看你都被呛到。”   她端起锅,往碗里倒着。   “娜塔……”   奥莉忽然柔和下了语调,虽然她语调一直都是温和而又软糯的,但我还是感觉到了这声呼唤的不同寻常。   她没有看我,保持着倾斜手中铁锅的动作,半合的眼眸被浓密的睫毛挡住了此时的眼神。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奥莉从未请求过我,准确来说,她也不应该会有什么需要我去帮忙的地方。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吃了一惊,但还是毫不犹豫的点头,我相信,奥莉是不会让我去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她在看见我点头之后松了一口气,将手中的铁锅放到一边。   “娜塔……我不会让你去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只是……”她置放于桌面的双手猛的握紧,“一个小小的……小小的请求。”   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她如此难以启齿。   奥莉深吸了一口气。   “娜塔……我听说……你的祖母是吉普赛人?”   关于吉普赛人,他们似乎一直都是被迷雾所笼罩,都市里有很多的关于他们的传言,但大多的都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女人披着一身黑衣手中捧着一个水晶球,占卜凶吉。   我没有想到奥莉会提出这种问题,但还是点了点头。   “如果是塔罗牌的占卜,我也会一点。”   奥莉没有说话,她半垂着脑袋,视线却牢牢固定在我的身上,蓝色的眼球在蜡烛橙色火焰的映照下,泛着金色的光。   “我听说……吉普塞人能够起死回生?”   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在半年前。   “如果这个问题放在半年前,我一定会告诉你,这不可能,但是现在……”   奥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的双手微微颤抖。   我面无表情的回视她。   “起死回生的咒法是存在的。”   奥莉笑了起来,不再是那种浮于表面的,而是发自灵魂的,狂喜。   “娜塔莉!”她冲了过来,甚至打翻了桌子,紧紧的拥抱住了我,“哦,我的娜塔莎。”   柔软的嘴唇贴在我的脸上,直至肌肤与肌肤的接触,我才发现,奥莉的嘴唇原来如此冰冷。   她有些手指无措,拉住我的双手。   “娜塔莉,我有个东西想要让你看看看。”   她握住我的手,将我拖出了屋子,一路穿过门前的庭院,来到一辆绿色的越野车前。   我对车辆的品牌了解不深,只是觉得这辆车出奇的大,大过我从前见到的所有越野车。   她拉开后座的门,后座的椅子上放着一个长长的黑色胶袋。   “娜塔莉……”   她冲我招了招手,将胶袋上的拉链拉了下来。   我看见了。   一具惨白的,已经僵硬了的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   新更新更两章好了。   求收藏求评论。      第3章 三      “这是我的弟弟,弗雷尔……”   奥莉低下头,她嘴唇翕动,手指贴上已经冰冷僵硬的尸体,为他拂去失去光彩扭结在额头上的碎发。   “他死了。”   无需奥莉的强调,黑色胶袋中隐隐散发出的腐臭味便表明出这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那本是一个平常的日子,我送弗雷尔上学,然后弗雷尔一直没有回来,直到后来……他们告诉我,弗雷尔死了。”   她面色苍白,嘴唇紧紧抿起,近乎哀求般的盯着我。   “娜塔莉……帮帮我好吗?至少让我知道,弗雷尔是怎么死的……”   我无法拒绝这样向我乞求的奥莉,她在我最为落魄狼狈的时候没有放弃我,而我更无法在她有求于我的时候拒绝她。   “我只是听说过,吉普赛人具有起死回生的咒法,但我无法肯定这种咒语能否让弗雷尔复活……”   “不不不。”奥莉握住我的手,“只要还有机会,我就要去尝试。”   望着满眼都是红色血丝,连妆都没有化的奥莉,我感到了一丝痛心。   坚强的,总是化着精致妆容的奥莉也承受不住失去弟弟的打击,变得如此的憔悴、狼狈不已。   “我的祖母并不和我们生活在一起。”面对这样的奥莉,我选择了妥协,“她住在一个吉普塞人的小镇中,那里距这里有六十多公里。”   奥莉点了点头,望着我。   “好吧。”我叹了口气,“我和你一起去。”   在奥莉的欢呼声中,我坐上了驾驶座。   原本奥莉是准备充当司机的角色,但对于吉普赛人这让人摸不清底细的存在,我无法放下心让一个没有吉普赛人血统的人来开车。   “如果吉普塞人,我的祖母真的欢迎他们的后裔的话,我就能找到正确的道路。”   祖母在离开佛罗里达州时,给我留下了一张地图。   那张地图上标出了一个红点,红点明显位于佛罗里达州中间,可祖母依旧固执的告诉我。   “罗姆镇可不属于美国。”   我起初对这个小镇还不以为意,直到后来临时起意想去这个所谓的罗姆镇时,才被附近的巡警告知,那一片是还没有开采的树林。   我将地图摊在方向盘上,用笔在上面画出了一条路线。   奥莉坐在一旁的副驾驶座上为自己扣上了安全带,望向我的目光饱含担忧。   “娜塔……你能集中精神吗?”   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药物的麻痹作用让我很难集中精神。   我收起被标出路线的地图,打开GPS导航。   “午饭过后的药我没有吃。”   奥莉松了一口气,复又担忧的望着我。   “没有吃药,你的头不会痛吗?”   其实现在太阳穴就在隐隐作痛,我皱紧了眉。   神志清晰以后,这刺痛显得更加的明显。   “只有六十公里,开快点,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到。”   刺痛让我有些烦躁,我拧动车钥匙,车辆启动后踩下油门。   我得赶在出现幻觉之前赶到目的地。   太阳穴的刺痛带来的滋味是难熬的,我打开两边车窗的窗户,清新凉爽的风扑在脸上稍稍让烦躁的情绪淡化了点。   “娜塔……你的速度有些快……”   我已经有些控制不住,飞速向后掠去的景物像是一团一团冲我张牙舞爪的怪物,长期没有出门让我下意识的恐惧与外界事物接触。   我深呼吸起来,努力将这股不安的情绪压制下去,紧接着,潮湿的空气涌入鼻腔,我忆起奥莉之前那个潮湿的拥抱。   “下雨了?”   奥莉停顿了一会儿,但很快接上我突转的话题。   “是的,在我来的时候下雨了。”她掏出手机扫了一眼屏幕,“这一个星期应该都会下雨。”   “我讨厌下雨。”   我猛的踩下油门,车头微微耸动了一番向前冲去,奥莉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她紧紧拽着安全带小声的呜咽着。   “娜……娜塔……太快了……”   飙车果然能够减轻精神上的压力,直到抵达目的地的树林我都还不能从那种速度带来的亢奋中脱离出来。   奥莉比我显得更加兴奋,她迫不及待的将半边身体探出车窗。   如同我所料想的那样,从外面看来,这就是一片普通的树林,我开车绕着转了好几圈,都没能找到入口。   就在环绕第三圈的时候,奥莉的手机响了。   手机的铃声瞬间打破车厢里安静的气氛,而我也因这刺耳的铃声,好不容易平息下的脑袋又开始疼痛起来。   奥莉飞快的接起了电话,接着忽然变了脸色。   “我很抱歉,娜塔,但我父亲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母亲她一个人没法儿照顾他……”   后面的话即使她没有说话,我也明白她的意思。   “你先回去吧,我先带弗雷尔进去。”   我刚刚说完就被奥莉抱了个满怀,冰冷的嘴唇贴到我的脸上。   这个给你。”奥莉从后座拿出一个黑色的包,“这里面有些现金,我回去后会帮你把电费交齐。”   她环住我。   “娜塔你尽情的去做。”   奥莉的性格是开朗而又固执的,在留下了现金和车以后,她选择了徒步走到最近的车站。   而在奥莉离去后不久,路旁的森林泛起了一片白雾,白雾只笼罩在树林之间和一旁的高速公路路面形成一道鲜明的分割线。   就像是女巫施下的魔法。   在这白雾出现的瞬间我就隐约的意识到,通往罗姆镇的道路要被打开了。   顺着树林的边界开了一段路,眼前忽然显露出一条小路,不宽也不载,但奥莉的越野车明显比这条小路要宽上一截。   看来步行是难免的,我松开扣在身上的安全带,转身的瞬间瞟到车后座的黑色胶袋。   一想到胶袋里面装着的是个死于非命的尸体,我的后背发凉。   而现实是,车开不过去,只能人工的背他过去。   我坐在驾驶座上犹豫了一会儿,盯着后座的胶袋。   奥莉憔悴的脸蛋在脑海中浮现,我叹了口气,认命般的打开车门,走到后座车门边拉开车门。   之前和奥莉交谈时并没有仔细观察过这个胶袋,虽说奥莉的越野车很大,但胶袋显然比车身要长一截,所以只能窝卷在后座。   我伸出手,两手在黑色的胶袋上比划了一阵,最后选择在腰部的地方下手。   手指刚刚触碰到胶袋,其下坚硬的触感便让我有些心惊,就像是根冰冷的冰棍一般,我抱着胶袋被它的重量压的向后倒退了几步才保持住平衡。   触摸尸体的感觉非常奇怪,特别是将它拥在怀里。   我能感觉到我身体的僵硬,以及衣袖下冒起的鸡皮疙瘩。   胶袋里装着的尸体分量不轻,为了避免出现路上把尸体拖在地上拉的情况,我不得不走几步就停下来喘口气。   弗雷尔活着的时候也没有感觉这么沉重。   即便是裹在胶袋中,尸体腐烂的臭味还是不断的窜入我的鼻腔,我不得不胡思乱想去摆脱这臭味给我带来的影响。   奥莉不知道,我曾经见过她的弟弟。   是在一次的晚会中,奥莉没有男伴,只能带上她的弟弟。   棕色的柔软短发,巧克力色的眼睛,脸上零星的布着几颗雀斑,和他的姐姐不同,弗雷尔全身都散发出一种柔软的气质。   是一个害羞内敛的孩子。   可惜现在,变成了一具硬梆梆的尸体。   我抱紧怀中的胶袋,又把它往上托了托。   尸体就是这点不好,浑身僵硬,即便是抱在怀里也是僵硬直挺的和一根柱子一般,时时刻刻顺从地心引力向下滑落,抱起来格外的吃力。   我感觉自己就像抱着一根发臭的冰棍,手臂在重量和低温的侵袭下逐渐发麻,眼前的白雾弥漫,只能看清脚下的这条小路,小路的尽头还被白雾给遮挡。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我在内心哀嚎,兴许是上帝听到了我的祈祷,面前的白雾有消散的趋势。   我抱着胶袋,歪过脑袋,加快脚步奔跑了起来。   白雾越来越淡,已经能够显露出一丝轮廓,我抱着胶袋一路小跑。   终于,一块黑色的长板露了出来,它被钉在两边高高的架子上,上面刻着一串字。   欢迎来到罗姆镇。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zoe茶茶亲亲投的地雷。      第4章 四      望着那黑色的木板,恍然中我有种身在恐怖电影之中的想法。   我犹豫了一阵,抱着胶袋向前踏出了一步,脚尖刚刚踩进板后踩上地面,男声女声混杂如同声浪一般扑面而来,视线中的树林的褐色泥土地被深绿色的切割成方块的石块替代。   我眨了眨眼。   从外面向木板后看去,也是一片没有多大区别的树林,而当我踏进来以后,小镇的街道、一排排的两层木楼,以及街道上相谈甚欢的男女。   祖母没有欺骗我,罗姆镇不属于美国,它身处另一个世界。   “嘿,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交谈中的男人扭过头,他张开手臂似乎是想要把我拖出去。   “请问……米蒂丝祖母在吗?”   男人的手臂僵在了半空,他低下头仔细的观察了一番我的长相。   “你是……娜塔莉?”   祖母从未将她的丈夫和后代带回过罗姆小镇,她似乎是有意隔开我们与吉普赛人,所幸的是,她好像和其他的吉普赛人提到过我。   在确定我的身份以后,男人迅速放下了戒心,他甚至还十分热情的伸手接过我手中的黑色胶袋。   “我听米蒂丝提到过你,说是一个美丽可爱的姑娘……哦,这是什么?尸体?”   男人意识到袋子里的是尸体之后,微微变了脸色,我迟钝的大脑后知后觉的让我想起,回来拜访我祖母的故乡没有带来土特产,而是带来的一具尸体,这场景想必十分的奇怪。   “好吧,你的祖母也猜到了,她的后代会因为这个原因找到这里……不过,我很抱歉,米蒂丝在一个星期前已经去世了。”   祖母的死亡如此突然,让我一时控制不住情绪,但翻滚的情绪在残留药物的控制下缓缓被压制了回去。   “你说什么?”   男人耸了耸肩。   “你不用担心,米蒂丝受到我们的祝福,死后会前往至高无上的圣殿。”   我在听到这句话后,微微放下心来,但紧接着,有些担心奥莉托付我的事情可能没有办法完成。   似乎意识到我心中所想,男人拍了拍抱着的胶袋。   “这是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这个袋子里面的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收回目光,注视着他。   “不不不,不要这样看我,我的意思是,吉普赛人的复生咒语只会用在至亲至爱的身上,那么,他是你的谁?”   奥莉的脸再一次的从我眼前浮现。   我犹豫了一会儿,下定了决心。   “这是我爱人。”   “爱人?”男人点了点头,“不过在施咒之前,我想让你看个东西,如果没有改变心意,我们会为他举行复生的仪式。”   “不能尽快吗?”我的太阳穴抽痛起来。   “不能,我的孩子。”他微笑着,“我知道你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你的爱人,但这是规矩。”   规矩就是我需要在罗姆镇住上一晚。   可怕的是,我以为只会在罗姆镇呆上一小会儿,并没有把药一同带出来,长时间没有吃药,感觉大脑里的所有神经都疼痛起来,入睡后肯定会是噩梦连连。   通常我会有一到两个小时的睡眠,但这次我根本就不敢合上眼,坐在名为叶塞尼亚的男人给我安排的房间床上,望着另一张床上的尸体发呆。   叶塞尼亚扯下了包裹尸体的胶袋,我真庆幸奥莉给他弟弟保留了衣服,没有把他赤条条的用胶袋包起来。   我捂着脑袋,默默承受太阳穴一阵接着一阵的抽痛,我在药物的帮助下,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种忍耐疼痛的日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的同时出现,我听到了一阵响声。   或者说,是一个女声正在哼唱着摇篮曲。   我出现过无数的幻觉,但幻觉的主角通常都是一个男人,至少这种女人哼唱摇篮曲的情况还从未出现过。   也许是以为身处在幻觉之中,我的胆子变大了不少,甚至对这哼唱的源头产生了兴趣。   叶塞尼亚给我安排的房子不是旅馆,而是那种小家庭居住的木楼,我从住进来时并没有见到这房子里的主人,所有的房间都在二楼,脚掌踏上木制的楼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我下楼时弄出不小的动静,但哼唱的主人罔若未闻般继续自己的哼唱。   我跟随哼唱的声响,从二楼下来,发现她似乎就在一愣客厅的正中间。   越走越近,哼唱的歌词也逐渐清晰起来。   这首曲子我小时候也曾听过,或者说是美国的妈妈大多都会哼唱的曲子。   从楼梯下拐了个弯,我看清了客厅中间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着白色睡衣的女人,她手中似乎抱着一个东西,用手掌轻轻拍打着。   可惜女人是背对着我,并不能看清她怀中的东西是什么。   我抬起脚,脚掌踩在木地板上‘滋拉’的压出一声脆响。   这次女人听到了。   我看到她脖子向上微微一动,哼唱的歌调戛然而止。   几乎在同时,我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   幻觉的出现通常与过去的遭遇有关,所以会有熟悉的人物熟悉的场景,至少不可能出现这种全然陌生的人物和场景。   她是真的。   女人回过了头。   皮肤干瘪的凹陷,宛如就是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陷在一头枯燥的金色头发中。   她手里抱着一个孩子。   准确来说,是一个浑身漆黑,散发恶臭的……已经腐烂的孩子。   “我的萨莉说好喜欢你。”   她笑了起来,高耸的颚骨像是能刺破皮肤。   “你能抱抱她吗?”   女人举起双臂,将孩子托到我的面前。   恶臭随之袭来,已经死去多时的孩子,皮肉腐烂的暴露出其下白色的骨头,两眼窝中的眼球早就烂光,只留下两个黑黝黝的空洞,无声的对准我。   我暗恨自己为什么忘记把药瓶一起带上。   控制不住的恐惧情绪清刷着我疼痛的神经,带来了生理的阵阵不适。   我感觉到胃部在灼烧,胃液在向上翻滚,鼻腔传来的阵阵恶臭无疑给这种难受雪上加霜。   “呕——”   我控制不住的,干呕起来。   晚饭因为脑袋疼痛难忍,并没有吃饭,以至于现在呕吐的时候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   “哦,你看起来很难受。”   女人收回了手中的孩子。   “不过我的丽萨是个好孩子,她想给难受的姐姐一个安慰的吻。”   腐烂到暴露出白骨的孩子脑袋贴上来的时候,我停止了干呕。   身体大概已经习惯了这股恶臭,并不会对此做出过激的反应。   女人终于放过了我,抱着她的孩子哼唱着走远了。   经过一番的折腾后,我上楼的脚步感到格外的沉重,脸颊上似乎还残留着尸液,湿漉漉的一团。   我忽然觉得非常疲惫。   这种疲惫在打开房门看到床上的尸体之后迸发到了极点。   对比产生美感。   我伸手点了点弗雷尔惨白的脸颊,虽然没有弹性,至少还残存着一点光滑的触感。   忆及刚才涌入鼻腔的那股恶臭,我深深的吸了口气,这股弥漫着淡淡臭味的味道似乎变成了空气清新剂。   “果然还是你更好点。”   我揉了揉弗雷尔不再柔软的头发。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我痛苦的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我竟然从一具尸体身上寻找安慰。”      第5章 五      “娜塔莉……娜塔莉……”   犹如破了口的铁管,风灌入时发出嗡嗡的闷响。   我不敢回头,奋力奔跑在烧的焦黑的泥土上。   “娜塔莉……娜塔莉……”   又来了,又来了。   我捂住耳朵,可这声响像是无孔不入般,萦绕在我的耳旁。   那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贴到了我的脑后。   “娜塔莉……”   一根焦黑的手指从我眼角的余光探了过来,那是一条完全烧焦了的手臂,从我的肩膀上穿过,环住了我的脖子。   嗬嗬作响的嗓音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清亮的男性嗓音。   “我抓到你了,娜塔莉。”   我醒了。   浑身粘腻的汗湿提醒着我,我出了一身的汗。   我望着我的手指,它在颤抖,带动着手臂、胸膛、大腿……全都在颤抖,犹如癫痫病发的患者一般。   “药……药……我的药……”   我扑在地上,茫然的在地板上摸来摸去,随后渐渐回归的太阳穴刺痛似乎是在嘲笑着我,蠢货!你忘记带药了。   我似乎再次回到了噩梦缠身的夜晚,没有药物的抑制,大脑中不断闪现出零碎的记忆片段如同一根根的细针般扎到我的脑袋中后又轰然炸开,掀起一阵一阵的波浪。   恍然间,我已经分不清究竟哪些画面是现实,哪些画面是虚幻,抱住自己的双臂窝卷在地面上。   “娜塔莉,娜塔莉……”   有人在推耸我的肩膀,和噩梦中那道嗓音不同,这是一道温柔的带着些嘶哑的女性嗓音。   “你出了很多的汗……”   她温热的手掌贴上我的脸颊,轻柔抚摸的动作唤回一些我的神智,我睁开眼,视线缓缓的由模糊转向清晰,让我看清了眼前的这个女人。   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满脸的皱纹并不是非常的美丽,但我却从她身上感受到了柔和与安详的感觉。   她所具备的这种独特的气质甚至都将我混乱烦躁的情绪渐渐安抚下来。   “我的孩子,发生了什么,你看起来糟透了。”   她温柔祥和的模样感染着我,我险些将一切都脱口而出,但视线在晃过天花板落到她身后惨白的尸体上后,喷涌而出聚集在嘴边的话语被我咽了回去,变成了另外一句截然不同的话。   “……能帮我复活弗雷尔吗?”   “弗雷尔?”女人转过头,望向她身后的尸体,“是他吗?就是他让你变成现在这样,精神失常吗?”   她盯着我,眼神柔和。   我无法在这种眼神下说话,只能半合着眼,不去注视她的眼睛。   “……他是我的爱人。”   “哦,我可怜的孩子。”她捧起我的脸,在我脸颊上落下一个吻,“这种滋味一定不好受,我们本来是对你有所疑问的……当然不是对你身份的疑问,而是对于你是否真心想要复活亡者的思想。”   她注视着我,双手紧紧捧着我的脸,让我被迫的与她双目相对。   “复活的咒法并不能永久的让死者复活。”   她牵着我的手,站起身,把我从房间里拉出来,走下楼梯,拉出房子。   街道上站满了人,而小镇中心矗立着一棵巨大的树,我有些惊讶,这么大的一棵树在旁边只有两层的小洋楼群中非常显眼,但我昨天抵达的时候,竟然没有见到看见这棵树。   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惊讶,女人转过头,对我笑了笑。   “只有复活死者的时候,小镇里才会出现这棵树。”   她拉着我,跟随着人群向巨树走去。   这棵树真的大极了,就像是穿破了天空,仰头望去也看不到树顶。   “你看……”   女人伸手指了指,我顺着她手指指向的地方,我见到了一个女人,巨树前只有她站着,其他人都是远远的站着望着她,她背对着我们,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裙。   我突然觉得这个女人有些眼熟,紧接着那女人身体一颤,仰起头,大声叫了一声。   “萨丽!”   这就是昨晚我见到的那个怀抱腐烂小尸体的女人。   女人忽然跪了下来,这动作如此的突然,我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去,固定在巨树下的泥土地上。   女人面前的泥土地动了,就像是有人被埋在下面般,那泥土的地面鼓了起来,越鼓越高,终于到了泥土所能承受的极限,紧接着上面裂开了一道口子。   女人的身体颤抖起来,双手抚上裂开的口子,小心翼翼的将泥土裂口扒开。   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剥开泥土地下竟然出现了一张孩子的脸。   那张小脸蛋是如此的鲜活,两颊上还带着两团健康的红晕,仿佛就像是刚睡醒的孩子一般,她睁开了眼,蓝色的眼睛就这么眨了眨盯着那个女人。   “妈妈!”   稚嫩的孩童嗓音响起的时候,我震惊的长大了嘴,随后女人挖出了泥土下的孩子,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我的萨丽!”   这次我看清了女人的模样,虽然还是穿着一身的睡衣,但一头枯燥的金色头发服帖的梳在脑后,即便还是那副干瘪的模样,但皮肤富有光泽,看着就像是一个缺乏营养的瘦削女人,而不是昨晚见到的那个披着人皮的骨头。   她抱着孩子,一大一小身上沾着不少泥土的母子经过我的身边时。   母亲对我微微一笑,低下了脑袋。   “真的非常抱歉,昨晚把你给吓到了。”   俨然不同的模样,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知性温和的女人与昨晚的那个抱着腐烂尸体神经兮兮的女人联系起来。   “这就是复活咒语诞生的意义。”   我目送怀抱孩子的女性离去,身旁的女人忽的握住了我的肩膀,似乎想要告诉复活咒语背后的故事。   然而我找到罗姆镇的最终目标,只不过是为了让奥莉的弟弟复活,对这咒语带来的人生体会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抱歉,能告诉我什么时候复活弗雷尔吗?”   待的时间有些超出我的预料,我已经对继续呆在这里失去了耐心,只想尽快复活弗雷尔回家,然后吃药。   “娜塔莉!”她不可置信的望着我。   “抱歉,我实在是太过思念我的爱人,已经等不下去了。”   “好吧。”女人低下头,“我叫丽兹,是你祖母的妹妹,本来是由你祖母来引导仪式的,但你也明白,你的祖母去世了。”   “但是,娜塔莉无论你有多么的心急,你现在能做到的事情只有等待。”   丽兹望着我。   “复活的名额只有一个,你得等到萨丽重回地下以后,才能复活下一个。”   “等她回去?”我皱紧了眉,回忆起昨晚萨丽母亲疯狂的模样,“萨丽的母亲会同意让她回去?”   “会的,我的孩子。”丽兹抚摸着我的头顶,“复活的咒语本来就是让生者能够接受死者离去的事实。”   她望着我。   “同时,能够接受他们的再次离去。”   这就意味着我还要在罗姆镇待上几天,药物麻痹的效用在早上已经彻底消失,长久离开身体的情绪渐渐回归。   被压制在深处的记忆也在渐渐复苏。   我给奥莉打了一个电话,在罗姆镇中,手机大多没有信号,唯一能够和外界有联系的,就是镇中商店里的座机。   我用它打了电话,电话那头穿来奥莉焦急的恳求。   “算我求你,娜塔莉,不要放弃。”   听着电话被挂断后的忙音,我心中浮起复杂的情绪,情绪的回归,让我夜晚再面对弗雷尔尸体的时候产生了一种恐惧的情绪,这已经让我有几个晚上都没能睡着觉了,我已经觉得,精神能够承受的压力到达了顶点。   就在我烦躁的将电话扣上的时候,货架的对面走过来一对母子。   复活的萨丽和她的母亲。   “我们的时间快到了。”萨丽的母亲眼中含着泪,对我微笑。   而只有她小腿那么高的孩子见到自己母亲流泪,紧紧抱住了她的小腿,妈妈妈妈的叫唤着。   没有药物的麻痹,我也不再是那么的铁血心肠,对待这种场面无动于衷。   “不能再多待一些时间吗?”   孩子的妈妈只是摇了摇头。   “够了,这几天已经是我赚到了。”   她似乎已经能够平静的面对女儿的死亡,将孩子抱在怀里,轻轻的亲吻着。   “我总有一天能够再见到她的,在另一个世界。”   而在听到这句话后,我心中忽然腾升出了一丝希望,被掩盖于内心深处的愿望显现出来。   “萨丽,我能够问你一个问题吗?”   埋在母亲怀里的小脸抬了起来,蓝色的大眼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我。   “我想问的是,你见过一个男人吗?”   意识到萨丽的世界中男人很多,我向她描述了一番。   “黑色的短发……他的眼睛,是绿色的,有些凶狠,有时看着就像是一双狼的眼睛一般。”   那双眼睛,只要见过一次,绝对不会认错,我在内心如此笃定道。   然而,萨丽只是仰起了小脸,眉毛皱成一团,接着摇了摇头。   她没有见过。   我感到了一丝失望。   “娜塔莉,萨丽没有见到他,也许他在另外两个地方。”   丽萨的母亲安慰着我。   “地狱或者是天堂,但即便是这两种地方,吉普赛人的咒法都能将他们召唤回来,只要你拥有他们的身体。”   只要拥有他的身体,这句话,半年前祖母也曾对我说过。   但是,我没有他的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番番的地雷      第6章 六      我找到了几片药片,在我外套的口袋里,应该离开的那天将药瓶弄洒时掉进口袋里,但丽兹告诉我黎明的时候他们就会将萨丽送回去,晚上再举行仪式,将弗雷尔召唤回来。   这比我想象中的要快,至少在我看来失去至亲之后的痛苦并不仅仅只是短暂的陪伴便能解决内心的创口,但这并不是我准备花更多精力去关注的事情,我准备晚上就将弗雷尔带回去,那么这个时候吃药就会影响到我夜晚的驾车。   没有药物的抑制,夜晚噩梦连连整夜整夜的夜不能寐,神经的疼痛也是无时无刻的不在折磨着我,但已经忍受了六天,最后的这一天比起来也不是那么的难以忍受了。   “娜塔莉,你要去看看萨丽吗?”   丽兹这样问我,祖母从未和我提过丽兹,但我见她的时候就有种十分亲近的感觉,就像她看到我以后能肯定我就是祖母口中的娜塔莉。   “你可不知道,你究竟和我的姐姐年轻的模样有多相像。”   丽兹曾对我如此说道。   这幅模样曾经也给我招来了不少麻烦,即便是有了祖父与父亲两个美国人的混血,我的脸部轮廓中依旧能显露出与别人的不同来,这为我带来了很多的骚扰。   就像是祖母一直对我说的,厄运到来的同时也会带来运气,我的运气便是遇到了我人生中的最重要的两个人。   “哦,要开始了。”   丽兹站在窗前,俯视着街道上逐渐聚集起来的人群。   我跟随在她的身后,本以为会和见到复活死者的仪式一般,事实却是,丽萨的母亲牵着丽萨的小手,丽萨小声的说着什么。   我在她们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沉重悲痛的情绪,母亲微笑着为孩子整理好衣物,将绑成麻花辫的头发拉到孩子的脑后,系上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   就像是平常的送孩子上学的母亲,她蹲下身,轻轻抱住了丽萨,在她的脸上吻了一下。   “再见,我的孩子。”   “再见,妈妈。”   孩子松开握住母亲的手,转过身。   白色的浓雾不知道什么时候蔓延开来,将街道的尽头完全笼罩,白茫茫的一片中只有巨树的影子在浓雾遮挡中若隐若现。   小小的身体走进了浓雾之中,仿佛是踏入了另一个世界中一般,那白雾中的小影子越来越小,越来越远,逐渐向巨树的影子靠近,一点一点的靠了过去,最终,和树影融合在了一起。   我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悄悄的注视着丽萨的母亲。   她面容柔和,没有痛苦,没有绝望,非常平静的微笑。   那一瞬间我猛然意识到,那个我第一次见到的近乎疯狂的母亲已经能够平静的面对女儿死亡的事实。   温热的手掌包裹住我的手掌,我转过头,丽兹望着我,微笑着。   “娜塔莉,开始回想吧,你脑中爱人的模样,然后把他重新带回人间。”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我撒了谎,弗雷尔并不是我的爱人。   丽兹让我打了一盆热水,还给了我一条毛巾。   “用毛巾沾上热水,去擦拭你爱人的身体,你会回想起很多关于你的爱人还活着时候的记忆,这会帮助你召唤回来你的爱人的灵魂。”   弗雷尔被脱去全身的衣服来方便我擦拭的动作,丽兹特意的离开也是为了给我和弗雷尔留下‘独处’的空间。   擦拭至亲至爱人的身体这本是一个能唤醒记忆的好方法,但可惜的是,弗雷尔并不是我的爱人,我甚至对他没有什么记忆,如果换做奥莉来做,或许她最后能回忆起不少的东西,换作了我,除却毛骨悚然,大概只剩下抵触了。   几天的时间,所幸罗姆镇比外界的温度要低上不少,即便尸体的腐烂程度更近了一步,霉菌与酶可不会怜悯,它们会昼夜不停的加速尸体内部的变化,至少现在还保持着基本的人形没有出现剧烈的膨胀或是变黑我就谢天谢地了。   不然让我面对一具完全腐烂的尸体,我还真的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去擦拭。   我站在尸体前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将毛巾浸在热水中。   当冒着热气的毛巾贴上尸体的手臂时,和几天前完全僵硬的触感不同,那块皮肤竟然凹陷了下去。   应该是皮下的组织已经腐烂的变成了一滩水,我下手的动作更轻了一些,我害怕这么用力戳下去会在上面戳出一个洞来。   即便是勉强维持着人形的形状,但还是有些变化浮现于表皮之上。   惨白的皮肤泛着青色,遍布着黑色的斑点。   那是尸斑。   曾在后座上的匆匆一睹,以为他的脸上的是雀斑,如今看来,尸斑早已蔓延到了脸上。   我用毛巾包裹着手掌,尽量避免皮肤的直接接触,可这毛巾实在是太小了,避无可避时,手掌还是碰到了他的皮肤。   冰冷的,柔软的……   这是一具死人的身体,尸斑与腐烂的臭气,他已经死去,不可能会来伤害我,我绷紧的神经忽然放松下来。   这次我没有刻意避开他的皮肤,冰冷的肌肤触碰到我的手指是也不再是那么难以忍受。   平静下来以后,我开始回忆与弗雷尔仅有的记忆,目光定格于他的脸上。   关于他的记忆仅仅只有学校前的匆匆一睹,以及奥莉无意识的向我描述的弗雷尔的生平。   这样匮乏的记忆让我根本就无法在脑海中勾勒出完整的形象。   我捏着毛巾轻轻擦拭着他的脸,尸斑和脸颊原有的雀斑混合在一起,浓密的睫毛□□的挺立着,在我毛巾擦过去的时候掉下来好几根。   “弗雷尔,你到底是怎样的孩子?”   我拂开他额头的碎发,用手指勾勒着他的脸部轮廓,希望以这种方式能够与他稍稍熟悉起来。   “一个听话的孩子,犹如浓巧克力一般的眼球。”   我回忆着奥莉对他的形容,用手指轻轻拨开他紧闭的眼睑,瞳孔完全放大,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瞳。   没能近距离见到巧克力般的瞳色,让我有些遗憾。   没有再次摄入药物后情绪的回归让我自娱自乐了起来,我握住弗雷尔的手臂将它举起来。   庆幸弗雷尔的手臂没有在我粗暴的动作下被拽断。   “按道理来说,这才算得上是我们第一次正式的见面。”   我将毛巾包裹住他的手臂从上至下的擦拭过去,连同手臂下方擦不到的地方也擦到了。   奥莉无数次的抱怨过,吃药抑制住我负面情绪的同时,将我仅有的幽默感也消灭的干干净净。   但现在我觉得这点她说的并不是全对,至少在药效过后,给一个近乎陌生的男性尸体擦拭身体的时候,我学会了苦中作乐。   “嘿,弗雷尔,我的技术如何?”   我将毛巾放进盆子里用热水揉了一遍,接着开始仔细擦拭他的下半截身体。   “会感到害羞吗?弗雷尔。”   我用毛巾擦拭他的大腿,微微托起他的腿窝将他的大腿托起。   “但是我感觉这种事情或许你的家人做的更加适合。”   我一边擦拭着一边努力的在脑中构想关于弗雷尔的记忆,可惜他和我相处的记忆实在少的可怜,我甚至连他基本的喜好都不清楚。   我越是努力的去回忆,脑中回想起来的就是与之毫不相干的记忆。   药效已经完全褪去,我脑海中闪现着一张模糊的脸蛋,那张脸逐渐变得清晰,而我也感觉到我的呼吸变得愈发急促。   最终我放弃了回想,那会让我出现幻觉,大脑疼痛。   “我很抱歉,弗雷尔,我记不清关于你的事情。”   尸体不会回应我,无论我擦拭的地方是哪里,他都是仰躺着,身体冰冷,一动也不动。   我忽然感到一丝沮丧,松开了手指。   即使是暂时克服了心中的抵触,围绕在尸体身边,我也觉得被那股腐烂的臭气所萦绕。   这让我有些不舒服。   所以当我清洁完弗雷尔的身体之后,我迫不及待的从衣柜里拿出了另一件衣服。   这件衣服不是我的,是丽兹为我向我同身材的女孩借来的衣服。   平常我换衣服的地方是另一个房间,但是今天,丽兹显然想让我和我口中的爱人一起回忆过去,她反锁了门。   我只能待在这里,但浑身沾染的臭气让我难以忍受,于是我先将外套脱了下来,脱下里面贴身衬衫的时候,我下意识的抬起头。   尸体仰躺在房间的另一侧,脑袋朝上正对着天花板。   我想了想,转过身选择背对着尸体。   在尸体身边换衣服的感觉颇为诡异,虽然我很想连同内衣内裤一起换掉,但最后犹豫了一阵,将解开了扣子的内衣扣了回去,套上了新的衣服。   我走到尸体旁,准备用摊在他身-下的胶带重新将他包裹起来。   目光扫过他的脸颊,忽然发现他有只眼睛的眼皮张开了一点。   是我刚才捏开眼皮的时候忘记合回去了吗?   我伸手盖上他的眼睛,拂过那只张开眼皮的眼睛,将眼皮合上。   “娜塔莉……共同回忆的感觉怎么样?”   木门被敲响了,丽兹的声   语调上扬,听起来像是有些愉悦。   “吉普赛人相信,从开始回忆的那刻,死者的灵魂就会接受召唤,重返人间。”   我猛的抬起头,望着床上的尸体。   他仰躺着,一动也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镜中月亲亲的手榴弹。   下章就复活啦~   从这一章过后我就没有存稿了,答应我,给我些动力好吗?      第7章 七      听到丽兹的话,我浑然觉得浑身不舒服起来,感觉就像是被人在暗中偷窥了一般。   “娜塔莉,你准备好了吗?”   门外的敲门时又响了起来,丽兹语调轻佻,她指尖甚至都在门板上刮了几下,“你该不会是沉溺其中,忘了正事吧?”   “怎么可能!”我下意识的反驳道,向后退了几步避开床上的尸体,走到门前,“你把门锁了,我被关在了里面。”   “哦!”丽兹仿佛后知后觉般叫了一声,“我忘记了,你知道的,总有些孩子好奇心很重,我害怕他们会偷溜进来会影响到你们的单独相处,于是干脆把门给锁了。”   “这不是重点。”和尸体呆在一起,让我头皮发麻,“能不能……快一点进行仪式?”   门外忽然安静下来,我意识到我的语气有些激动。   “不……我的意思是,我有些等不及了……”   等不及弗雷尔复活以后立马丢给他的姐姐。   “哦,我的孩子,你太着急了,我们还有一些准备工作没有做完。”   门锁‘咔嚓’一声,丽兹从外面打开了门。   “我们还要祷告,告知神,请允许我们带回他们。”   “要在那里祷告?”我突然有了种不详的预感。   丽兹牵住我的手,把我拉到弗雷尔躺着的小床旁。   “其实这种场合我不应该在场的……哦!你怎么没有给他穿上衣服?”   丽兹猛的转过身,催促道。   “快把弗雷尔的衣服穿上。”   衣服?   我想起在衣柜里看到的另一套白色的衬衣裤子。   “我们给弗雷尔准备好了衣服,就在衣柜里。”   丽兹提醒着我。   给尸体擦拭身体几乎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精力,但丽兹站在一旁等着我,我只能走到衣柜前将衣服拿了出来。   “亲爱的,动作请尽量轻一点,科莱恩给她的母亲穿衣服的时候曾不小心拽掉了她母亲的手。”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手臂抖了抖。   丽兹看样子是不会在我给弗雷尔换衣服的时候提供帮助,弗雷尔是仰躺在床上,套裤子只用把他的两只脚套进去往上拉就行了,但是上半身的衬衫只能将他的上身立起来才能穿上去。   我一只手推起弗雷尔的上-半-身,留下一只手给他穿衣服。   我试了试这个措施,结果发现以我的力气一只手根本推不动弗雷尔的上-半-身,还险些把他推到地上。   最后努力了半天,只能先先把弗雷尔的上-半-身推起来,整个人作为支撑立起他的身体。   但这个动作也就意味着,弗雷尔的身体会靠在我的身体上。   我经过一番心理斗争,看着丽兹轻轻跺起了脚催促起来,狠下心,推起弗雷尔让他的上-半-身靠在我的身上。   那动作就像是我在他背后环抱着他一般。   冰冷的温度顺着紧贴的肌肤传了过来,即便是隔着衣服,我还是能感受到他冰冷的体温。   这种感觉非常的糟糕,在经过僵直之后,尸体软了下来,他的脑袋就这么软绵绵的向后垂了过来。   我第一次这么痛恨地心引力,让我的脖颈不得不贴着他的脑袋。   太近了,太近了。   我能清晰的闻到他身体传来腐烂的臭味,也能看清他脸上混杂的雀斑与尸斑。   我只能屏住呼吸,将衬衣套上他的身体,从下到上的为他扣好衬衣上的扣子。   这一系列动作让我出了满身的汗,连同着刚刚换上的衣服似乎再度沾染上了臭味。   真的是太糟糕了。   我的神经抽痛。   “我给他穿好了衣服。”   我伸手将尸体从我的身体上推下,一边转头呼唤着丽兹的名字。   就在这个时候,向后垂靠在我脖颈上的脑袋忽的向旁滑过,似乎是受到了重力的牵引,那冰冷的脑袋从我脖子往上蹭过,贴近了我的下巴,最后在身体重量的带领下微微向上一抬。   一个柔软而又冰冷的东西就这样蹭过我的嘴唇。   “……娜塔莉?”   丽兹看着我。   我瞪大了眼,捂着嘴唇,盯着床上的尸体。   他闭着眼,没有任何的反应。   我忽然觉得胃部翻滚,呕吐的欲望险些让我当场吐了出来。   “娜塔莉,你的脸色有些不太对劲……”   丽兹走上前,捧住我的脸,温热的体温唤起我的一些神智。   “……只是觉得有点头晕,什么时候开始仪式?”   我一刻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待,将弗雷尔复活以后马上就走的远远的。   “哦,我知道你等不及了。”   丽兹笑了笑,握住了我的手。   原本是我要抱住弗雷尔的尸体,一路从罗姆镇走到那棵巨树下面,但以我的现在这种状态,我不敢保证再接触弗雷尔的尸体会不会吐出来。   丽兹也并没有勉强我去抱弗雷尔的尸体,她叫了几个人用布托起弗雷尔的尸体跟在我们的身后。   这原本也应该是我一个人完成的事情,一个人走到树下,将弗雷尔埋下去。   “你从未接触这种仪式,你需要一个向导。”   丽兹对我说。   在我踏上通往巨树的那条石板路时,丽兹就在一旁小声的提醒我。   “我的孩子,开始回忆,将弗雷尔和你的一切,全都回忆起来。”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路的尽头被白雾所笼罩,巨树的影子若隐若现。   曾经以旁观者为角度看到的景象,正面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弗雷尔……弗雷尔……   我在脑中不断思考着关于这个名字的一切。   褐色的头发,巧克力般的眼球,还有羞涩内敛的微笑。   白雾越来越淡,巨树的模样也是越来越清晰。   我看清了眼前的场景,泥土地面微微隆起,如同蜘蛛网般的树根遍布整个的泥土地面,盘根错节。   丽兹从后推了我一把,我踉跄小往前走了几步。   其中两根最为粗-壮的树根之间赫然出现了一个大洞,不大不小刚好是弗雷尔身体的大小。   弗雷尔的身体被置放于其中,刚刚好镶嵌于其中。   “娜塔莉。”丽兹冲我招了招手,她双手放在泥土地面上,往前推耸,推出一小块泥土堆成的小山。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也蹲了下来,推着泥土将之推到洞里。   随着我推动的动作,洞口似乎也蠕动起来,稀稀落落掉落的泥土将洞口封了起来。   “好了,赶快回想!”   其实不用丽兹的提醒,我便已经开始回想。   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探进我的大脑,将关于弗雷尔的记忆拨拉出来。   可是关于弗雷尔的记忆真的太少了,它翻找了一阵,再也找不到相关的记忆之后忽然转了个圈,尖锐的指尖戳进了我的记忆中。   随后,我眼前一白,一丝火苗勾了出来。   我眼前的场景仿若一张白纸,在这火苗的燃烧下,如同最佳的助燃物般,整个都燃烧了起来。   我的眼前是一片火海,宛如地狱。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张开了嘴。   不……不是这样……   我疯狂的挣扎着,拼命压制越长越大的嘴,可我还是控制不住,空气已经在喉咙中聚集,我猛的合上嘴,牙齿狠狠的咬进柔软的舌头,疼痛让我回了声,喉咙中形成的音节紧急改变。   “li……弗雷尔!”   下一秒,我浑身一轻,失力跪倒在地上。   我喘息着回复力气,眼神无力的飘散,就在这时眼前的泥土地忽然动了,先是微微一颤,接着是一大团猛的隆起。   如果是在母亲的子-宫中,这种隆起的幅度几乎能将肚皮击破。   轰隆一声,闷雷炸响,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天空乌云密布,闷雷的声响一声接着一声,仿佛贴合了隆起的频率。   轰的一声,泥土地破开一道口子,一条惨白的,指尖泛着粉红的手臂从泥土中破土而出。   紧接着,一具惨白的身体从其中爬了出来。   他闭着眼,眼皮上还沾着一些泥土,半截身体都还埋在土里。   雷声忽然停了下来,他身体也不动了,就像是耗尽了力气一般,一动也不动。   我不敢说话,连用力的吸气都不敢,只憋着一口气,肺部火辣辣的疼痛。   似乎是厌倦了轰隆隆的闷雷,突的一道惊雷炸响,震的我耳膜嗡嗡作响。   接着,我看到,沾着泥土的眼皮动了动,睁开了。   一道金色的闪电闪过,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足够照亮我眼前的这片区域。   在混合着泥土的睫羽下,褐色的眼瞳隐隐约约看不真切,而紧接而来的金色闪电映照于这双褐色的瞳孔上。   似乎是产生了某种化学变化,褐色混合着金色竟然变成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绿色。   看着就像……就像是一双冒着绿光的……狼眼。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zoe茶茶扔的1个手榴弹      第8章 八      “娜塔莉,你在迟疑什么?”丽兹站在我身后轻轻推搡着我,“那是你的爱人啊,给他一个拥抱。”   我身体像是被植入警铃般,浑身都叫嚣着微笑,双脚如同生根了一般无法迈出一步。   埋在泥土里的男人身体动了,他完全睁开了双眼,另一只手臂抖动着从泥土中抽了出来。   他冲我张开了双臂。   “看啊,他在向你索要拥抱。”丽兹的声音响起,从后猛的推了我一把,我本是蹲在地上被她这么一推失去平衡,向前倒去。   就像是刻意倒入他的怀抱中一般。   我仿佛是撞上了一堵带有体温的墙壁,潮湿的泥土气味涌入鼻腔。   下一秒我便被人搂紧了。   他低下了头,微凉的鼻尖顶在我的脖子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娜塔莉……”他吸着气,仿佛是在吸食毒品般,手掌托住我的后脑将我的脖子紧紧小贴住他的鼻子,从下到上一直嗅闻到我的下巴,“我的娜塔莉……”   我宛如被雷电劈中,浑身僵硬。   我从未告诉过弗雷尔我的名字,他从何得知?   “……娜塔莉。”   我猛的低下头,本在我脖间嗅闻的男人不知何时抬起头,我们之间的距离近极了,近到只要我微微压下头或是他再往上仰起一点脑袋,嘴唇便能亲吻上。   而他也这么做了。   犹如是一只被鲜肉引诱着立起身体跃出水面的鳄鱼。   他忽的从泥土中挤了出来,伴随着泥土碎裂的‘滋啦’声响,冰冷的嘴唇就这么贴了上来。   “我回来了,娜塔莉。”   我身体的警铃在那一瞬间止于平静,仿佛是超越了能承受的最大范围。   而那具拥抱我的身体松开了手,从泥土中爬了出来,他伸出手,拉住我的手。   我蹲在地上,仰视着站立的男人,一瞬间中竟有种我才是埋在泥土中等待复活的死人。   “娜塔莉,你今天的状态非常奇怪。”丽兹从身后递过来一件衣服。   我接过她递来的衣服,犹豫了一阵,还是托着衣服递给了他。   此时还是电闪雷鸣,一声一声的雷声炸响,我手指有些颤抖,他低下头视线固定在我的手指上,眼中的褐色瞳孔随着闪电的闪烁混成绿色一闪一闪的。   我发誓,绝不是我眼花,即便是在这几近漆黑的环境下,我还是看到他勾起的唇角。   接着,他伸出了手,没有接过衣服而是直直的贴在了我的手背上。   明明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接触,可在他手指触碰过来的瞬间,我的手掌像是被电击了一般,酥麻感从接触的地方迅速向上蔓延。   我手指一颤险些托不住手上的衣服。   他接过我手上的衣服,面色如常,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可我却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最后脑中闪过的场景让我更加的不安,现在弗雷尔不同寻常的反应似乎也在隐隐印证我心中的猜想。   或许我召回来的……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   “娜塔莉,不要让弗雷尔站在这里太久了,他会生病的。”   丽兹催促道,我有些吃惊复活过来的人竟然还会生病。   “复活过来的人和活人并没有多少区别。”丽兹笑着望向我身后的弗雷尔,“你让一个身着单薄的人站在寒风中也会生病的,不是吗?”   被她望着的弗雷尔忽然贴了过来,握住了我的手,躲在我的身后。   我被弗雷尔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转过头。   电闪雷鸣忽然停止了,褐色的双眼不安的眨着,注意到我的视线后又迅速的低下头去,从脸到后耳根都是红红的一片。   这种反应……   我心中忽然一轻,这种反应才和我第一次见到弗雷尔的反应一致。   毕竟弗雷尔是一个内敛又容易害羞的孩子。   “怎么了?”丽兹望着我,“你从昨天开始就有点不对劲。”   她拉着我的手往前走,弗雷尔紧紧跟在我身后,脑袋一直都是低着。   “不……就是感觉事情有些古怪。”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今天发生的事情。   “弗雷尔也有些奇怪。”   “我明白了。”丽兹拍着我的手,“是长时间没有见到爱人感到了陌生感,与回忆中有些许差距,这种情况经常出现。”   其实我跟弗雷尔根本就不熟悉,仅仅只见过几面,再加上刚复活过来的弗雷尔表现出对我的亲昵也非同寻常。   我思考了一阵,还是没能想出头绪来,于是干脆放弃了,反正最后还是要送回到奥莉身边,后面的事情和我已经没有多大的关系了。   “丽兹,我有个请求。”   从复活开始,丽兹他们似乎并没有对我说过被复活的人能否带出罗姆镇的事情。   “我能把弗雷尔带出罗姆镇吗?”   握住我的手前进的女人突然停了下来,她面无表情的回过头。   “你要做什么?”   一直都是笑容满面的丽兹突然这样看我让我心中有些不安。   我思考了一阵,想出一个能让人接受的理由。   “因为……我也想让弗雷尔的父母和姐姐再见他一眼。”我低下头不敢去看丽兹的脸,“毕竟,弗雷尔的死亡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亲人似乎是吉普赛人的软肋,听到我提到弗雷尔的父母之后,丽兹表情柔和了下来。   “我的孩子,原本复生的人是不能出罗姆镇的,但是如果因为这种规矩而让父母与孩子无法见面,那这种咒法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我抬起头,微笑着的丽兹对我皱起了眉。   “但你要向我保证,七天之前必须要把弗雷尔送回来。”   在我的再三保证之下,丽兹才给弗雷尔左手上套上了一个银环。   “这是保证弗雷尔能走出罗姆镇的道具,无论如何都不能取下来。”   等做完一切后,天早就黑了下来。   丽兹建议我再待一个晚上再走,可奥莉那边明显已经不耐烦打了好几通电话催促,再加上我足足一个星期没有吃药了,已经隐隐有要出现幻觉的征兆。   我决定连夜赶回去。   “现在多待一天,弗雷尔就和他的父母相处的时间少一天。”   丽兹见我态度坚决,也没有再强制性的要求我留下来。   相反弗雷尔表现的非常听话,基本我提出的任何要求他都会顺从,只不过和我之间总会隔着一段距离,似乎刚复活时所表现出来的亲昵只是我一时的幻觉般。   弗雷尔还是那个内敛不爱说话的孩子。   从罗姆镇出来穿过树林,他和我交谈的话语不超过五句。   坐上车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拿毛毯将自己裹的紧紧的。   如果是和奥莉在一起,即使是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但弗雷尔自从上车之后的一言不发让我觉得有一丝的尴尬。   “弗雷尔……我能这么叫你吗?”   我尝试着先和他搭讪。   车内后视镜里倒映出来被毛毯裹住的身体动了动,似乎是在向我点头。   “你还记得生前的一些事情吗?”我觉得这样直接问有些没有礼貌,“不……我的意思是,你的姐姐奥莉希望知道一些你死前的事情……”   似乎是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弗雷尔埋在毛毯里的脑袋终于抬了起来。   我全神贯注的车内后视镜观察他的表情,就看到他动了动嘴唇。   “前面……”   我顺着他说的话将视线重新移回挡风玻璃上。   远光灯照亮着前面一大块范围,一根硕大的褐色树干倒在路中间。   我猛的踩下刹车,身体随着惯性撞到方向盘上。   “该死!”这树恰好拦住了整条道路,我扫了一眼GPS导航上的地图,已经离罗姆镇有些距离,掉头回去明显不现实,清理路面的人可能明天早上上班以后才会来。   这就意味着我可能要在这个鬼地方呆上一个晚上。   “该死!该死!该死!”   我狠狠击打着方向盘,将喇叭按的直响。   更糟糕的是头疼,七天没有药物的抑制让我的神经已经到达了极限,疼痛让我视线有些模糊,脑中嗡嗡出现杂音。   恍惚中,我忽然想起遗落在口袋里的几片药片,急忙从口袋中掏出来往嘴里塞去。   “你在吃什么?是药吗?”   一声清脆的少年嗓音从我耳后响起,我扭过了头。   弗雷尔不知什么时候扒上了我车座的后背,嘴唇近的几乎贴到我的脸上。   我的身体不自觉的颤了颤,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顿时将我脸颊那一片肌肤沾染的湿润起来。   他低下了头,褐色的眼睛似乎冒着绿光。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猎物,一只被野狼盯上的猎物。   “你在发抖,我的娜塔莉。”   他伸出了手,拂过我的脸颊,向下滑去,扁平的指尖抵上我的脖子,犹如肉垫中探出的钩爪,滑过我的皮肤,勾进我的衣服。   他确实这么做了,手指顺着衣领,探了进去,脑袋歪斜,嘴唇贴上我的脖子。   我浑身都在颤抖,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贴住我的男人,拉开车门跑了出去。   这无疑是最为愚蠢的决定。   人类的眼睛自进入黑暗后,便完全失去了作用。   我看不清眼前的场景,只是跑了几步便撞上了树干,摔倒在地。   “娜塔莎,你是要和我玩捉迷藏吗?”   少年的嗓音脱去原本的清脆与干净,变作嘶嘶向外吐着蛇信的毒蛇。   我缩卷着身体,向地面那一层厚厚的树叶层中钻去,祈求着黑夜能掩盖我的存在,蒙蔽他的眼睛。   我看不见他,听觉却在这一刻变得更加灵敏。   ‘滋啦……滋拉……’   那是踩在落叶上,碾碎发出的声响。   他仿若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步履缓慢的在黑夜中的树林行走,去寻找着他的猎物。   “让我闻闻,你身上香甜的味道。”他深吸一口气,陶醉似的感叹道,“我最爱的糖果般甜蜜的味道。”   我捂住嘴巴,不敢用力呼吸,不敢发出一声声响。   滋啦滋啦踩在树叶上的声响忽然停了下来,仿佛是放弃了寻找。   我眨了眨眼,放下捂住嘴唇的手掌。   “找到你了,我的娜塔莉。”   毒蛇的嘶嘶声在耳旁炸响。   尖叫声在喉咙中聚集,我甚至都还没能张开嘴,双脚便被抓住从树叶的掩盖中拖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控体扔了1个地雷      第9章 九      “我的娜塔莉……”   手指从衣角的间隙中探去,抚摸着我因为挣扎脊背拱起的骨骼,轻柔的按压着,柔软的发丝贴在我的耳侧伴随着刻意喷洒于我耳畔的气息。   “我的娜塔莉……”   我的神经紧绷,如同一根拉紧了的琴弦,正被人置放于手指间,随意拉扯。   我紧闭双眼妄图去屏蔽外界的一切干扰,但大脑却不受控制的将一些本该掩盖的记忆拖拽出来,暴露于外。   那些愉快的、黑暗的,混杂着绝望与快乐的记忆,也是我耗尽一切想要去遗忘的记忆。   我从不知道一个人的记忆会如此的复杂,将痛苦与愉悦混合与一体。   “还记得吗?娜塔莉……”   随着‘嘶拉’一声爆裂的声响,我的眼前浮起一阵浓浓的黑烟,燃烧的火焰将我眼前景色模糊,焦黑的手臂如蛇般蜿蜒缠绕于我的手臂之上。   我尖叫着仰起头,拼命的挣扎起来,脑袋剧烈的上下摇动妄图将这些场景从脑海中摇走。   ‘嘟’的一声。   我猛的抬起了头。   “女士?”身着黄色衣服的男人敲了敲我的车窗,“你还好吗?”   我喘息着,视线自然的向前飘散,一样与他身着黄色衣服的几个男人低头清理着挡在路中央的树干。   “昨晚这棵树被闪电劈倒了。”注意到我的眼神,身旁的男人耸了耸肩,“我们刚来的时候,你正在睡梦之中,我们弄出了很大的声响都没能把你弄醒。”   他笑了笑。   “然后车喇叭响了起来。”   我低下头,应该是我刚才摆动脑袋的时候撞到了方向盘的正中央,将喇叭给按响了。   我眨了眨眼,那种贴附于耳垂,喷洒热气的触感还没能从我的身体上消失,我脑中如同浆糊一般混成一团,一时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女士,你的脸色不太好,做噩梦了吗?”   我有时候恨极了美国人的热情与自来熟,如果那是梦,梦中的场景也是羞于出口无法形容的可怖景象。   “我只是头有点痛。”   我干巴巴的回应他,眼神扫过车内后视镜,在扫视到了一团缩卷的黑影时猛的转过身。   褐色头发的少年身体仰靠于车后座上环抱着自己,他紧闭着双眼,褐色的睫毛于晨曦照射进来的微光中变得几乎是半透明。   就像是天使一般。   奥莉无数次形容过她的弟弟,就像是天使一般。   巧克力色的头发睫毛与脸上零星的雀斑。   我忽然放松下来,大概是觉得这气质柔软的少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像是我记忆深处的那个男人般。   巧克力色的浓密睫毛颤了颤,似乎是刚从美梦中苏醒,粉色的嘴唇都是带着笑意的。   “他是你的弟弟吗?”站在车外的男人忍不住搭了一句话,“我们刚到的时候,他正给你披上毛毯。”   我怔了怔,注意到少年因为寒冷环住自己身体的手臂,低头扫视自己身体,毛毯紧紧的裹住我的身体即便是在转身的动作中也没有滑落。   就像是一个天使一般。   奥莉说得没错,我望着缩卷于车后座的少年,心中突然腾升出一丝愧疚。   清理树干还需要一些时间,我摸了摸口袋中的药片,回想之前出现的画面,没有药物的控制,终于出现了幻觉。   我不太清楚后续的路程中还会不会接着出现幻觉,犹豫了一阵,将从口袋里掏出的药片全都呑了下去。   对于我平时摄入的药物量,仅仅就是这几片药,根本就起不到什么作用,但也聊胜于无。   我站在车外,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将裹在身上的毛毯脱了下来,走到车前将后车门打开展开毛毯。   我的动作并不轻巧,毛毯刚刚搭上弗雷尔的身体时,那双巧克力般的双眼就睁开了,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我。   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我干笑着。   “嗨……”   他没有回应我,只是歪过头,巧克力色的眼球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你吃了药?”   软如小猫呜咽一般的语调带着的却是笃定的语气。   我忽然记起来奥莉对她弟弟的评价,善良而又温柔的孩子。   他伸出了手,看样子有些犹豫,手臂伸出了又收回,最后往车座旁挪了一些位置给我,小声的说了一句。   “睡觉吗?”   我望着耳根都已经通红了的孩子,笑着抱着毛毯挤进后座,用毛毯将他包了起来,从地下复活的时候,他只穿了一身薄薄的衬衫和裤子,毛毯裹上去的时候都能感受到他皮肤的冰冷和微微的颤抖。   “如果奥莉知道,我把她的小宝贝给冻坏了,她会杀了我的。”   弗雷尔通红着脸,从毛毯里探出一只手来,将裹住他的毛毯拉开一角,搭在我的身体上。   “一起……”   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   “昨天还离我离的那么远,今天就亲近了?”   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没见过弗雷尔几面,可却能感受到一种亲近感,从他复活开始,这种亲近带着一点熟悉的感觉越来越浓重。   “也许我们有血缘关系?”我开玩笑般的戳了戳他的鼻子。   “我昨天也觉得一切非常的陌生与可怕。”   弗雷尔皱了皱眉,握住了我的手,双眼与我的眼睛对视,非常认真的回答道。   “但我也听到一个声音不断在我脑中说着。”   看到他如此认真严肃的模样我也对此产生了一丝兴趣。   “说的什么?”   弗雷尔望着我。   “他不断的说着,我爱你。”   我手臂一颤,心中忽然腾升起了一丝希望,我托住他的脑袋,与他四目相对。   “那现在呢?他在哪儿。”   弗雷尔眨了眨眼,低下头,表情变得有些愧疚。   “但那是我在听到召唤回来的时候,只有一瞬间,现在我听不到了,对不起……”   我想起仪式时我一时精神失去控制回忆起的一些东西。   其实答案早在半年前已经得到了,祖母拒绝我的理由,没有身体就召不回来灵魂。   “你不需要道歉,弗雷尔。”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我得跟你道歉,召回仪式的时候想到了别的东西。”   弗雷尔红着脸,脑袋在我的掌心中蹭了蹭。   “没有关系。”   弗雷尔的记忆似乎出了一些问题,他回忆不起死亡前发生过的场景。   “好吧,奥莉会失望了。”   问了半天没有问出具体内容,我的太阳穴抽痛的厉害让我不得不按揉来减轻疼疼痛,就在这时太阳穴上忽的多出了两根手指。   我微微瞪大了眼。   弗雷尔对我微微一笑,手指按在我的太阳穴上轻轻按揉,打着圈。   他的手指就像是施了魔法一般,紧绷的神经在这轻缓的按揉下放松下来,那指尖像是带着电,将这一片的肌肤都按的酥麻发软。   眼皮忽然像吊了千斤铁般沉重,我眨了眨眼。   “睡吧……”   弗雷尔托住我的脑袋,将包裹住他的毛毯拉了拉把我一同裹了进来。   毯子被他的体温捂热,热乎乎的将我包裹在其中,和很早之前腐烂味或者是刚复活时所带的泥土味不同,弗雷尔现在身上散发的味道才让我有种他确实是活人的感觉。   “睡吧……”   他低声哼唱了起来,我脑中炸裂般的疼痛随着这轻柔的歌声剥离如烟雾般离去,他低下头将额头贴了上来。   我望着那双褐色的眼睛,恍惚中,我似乎看到有绿色的电流在粘稠的巧克力中跳跃翻腾。   “睡吧,娜塔莉。”   我闭上了眼,陷入了黑暗。   等我再度睁开眼的时候,越野车正平缓的行驶在高速公路上。   我从座椅上爬了起来,毛毯从身上滑落掉在一侧。   “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我顺着驾驶座椅与副驾驶座椅的间隙向前望去,弗雷尔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微微仰起头从车内后视镜注视着我。   我揉了揉太阳穴,短暂的休憩让神经的抽痛消退了不少,但清醒的神经也提醒着我,别想再次睡着。   “不了,我已经睡醒了。”   “你只睡了十分钟。”弗雷尔刻意加重了十这个单词。   我只是摇了摇头,很长时间以来我都没能再睡着过,至少想现在这样的什么梦都不做的深度睡眠已经是非常的难得。   “多久?”   “嗯?”我从车内后视镜和弗雷尔对上眼。   “你有多久没能睡好觉了。”   我本来想转移话题,但是在那双褐色眼瞳的注视下,只觉得自己无所遁形一般。   “半年。”   弗雷尔没有说话,从后座望过去,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背暴起了青筋,捏着方向盘都是‘咯吱’作响。   “弗雷尔?”   我忽然觉得有些害怕,用毛毯把自己裹的更紧了一点。   “对不起……”紧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忽的松开,“我经常从姐姐嘴里听到关于你的事情,所以有点担心……”   我感觉弗雷尔的态度有些奇怪,然而还没等我的问题问出口,他就踩下了刹车,越野车猛的停了下来。   “我们到了。”   等待在门口的奥莉,见到车后扑了过来,一把拉开了车门,将弗雷尔从驾驶座上面拉了下来拥在怀里。   “弗雷尔,我的弗雷尔……”   可是被她拥在怀里的弟弟并没有看她,甚至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留给他亲爱的姐姐一个。   他的脑袋靠在奥莉的肩膀上,眼睛直直的望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很好写这篇文章。   可能无法保证日更。   谢谢琉璃骨亲亲的地雷。   谢谢奇点亲亲的地雷。      第10章 十      奥莉一家人对弗雷尔的回归表现出极大的热情,甚至不久前奥莉从楼梯上摔下来的父亲都一瘸一拐的走出来拥抱弗雷尔。   一家人哭泣着拥抱在一起,本来是一副感人至极的场景。   但弗雷尔依旧表现的兴趣缺缺,他甚至都是面无表情,直至被几人都拥抱了一遍,他的目光都固定在我的身上。   而站在一旁的奥莉终于注意到这直白而的视线,她顺着弗雷尔的视线抬头。   “弗雷尔,你很喜欢娜塔吗?”   几乎在奥莉疑问提出的瞬间弗雷尔就点下了头。   我对弗雷尔突如其来发亲昵感到吃惊,将探寻的目光移到奥莉身上,希望她对此能有所解释。   然而奥莉的反应也让我大吃一惊,对于这个失而复得的弟弟,奥莉表现出无比的溺爱,她甚至都不顾我连续几天没吃药精神临近崩溃的边缘,就拉住我的手。   “娜塔,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午餐吧。”   她想要满足他的弟弟。   这个认知让我有些心惊。   我的脑袋本来就抽痛的厉害,本想拒绝奥莉的请求,但她握住我的手忽然捏紧了,她将自己的脸呈现于我的面前,眼圈下浓重的黑眼圈以及眼中遍布的红色血丝,红肿的明显不久前还哭过的眼睛。   “娜塔,我们七天没见面了,不该好好说会儿话吗?”   我无法拒绝这样憔悴的奥莉的再三哀求,或许说奥莉清楚的了解,我无法拒绝这样的她。   我想起起还有些注意事项没有和她说清楚,于是便点了点头。   得到我的答应后,奥莉迅速扭过头对身后发弗雷尔一笑。   弗雷尔依旧没有留给她多余的眼神,死死的盯着我。   从前从未深入过奥莉的家庭,而现在,我渐渐意识到,奥莉的父母以及奥莉对待弗雷尔言听计从到了一种近乎可怕的地步。   也许是对于失去孩子的深爱所导致的言听计从。   我坐在餐桌的顶头自我安慰道。   也不知道是还是无意,座位的安排有些古怪,弗雷尔被安排在我的身边,白瓷餐盘里的牛排滋滋作响冒着热气。   他眨了眨眼,终于将多余的眼神留给了自己的父母和姐姐,敷衍似的在他们问话时回以嗯嗯的声响。   奥莉对难道回应表现出无比的喜悦,她甚至控制不住的想要给予弗雷尔一个拥抱。   但对此,弗雷尔只是冷淡的将她推到了一边。   看起来就像是身处青春期叛逆的少年对于父母长辈的关心不屑一顾。   我对此感到有些惊讶,弗雷尔和我第一次见面的情况有所不同,或许说这才应该是他本来的模样?   不过对于这个年纪的男孩来说,青春期的叛逆非常正常。   我便是一个外人,注视着餐桌上诡异的发展。   关于复活的注意事项我还是没能在餐桌上说出口,大概我说了以后没人能够再吃得下东西。   这午餐进行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久到都让我有种无穷无尽的错觉。   我的精神状态到达一种前所未有的状态,疼痛似乎撕开了我的灵魂与身体。   ——噹   餐刀撞击到瓷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抬起头,弗雷尔捏着餐刀的刀柄,尖头深深扎进牛排之中。   他似乎是在微笑,也许只是脸部轮廓造成的阴影。   猝不及防,我与他对上了视线。   褐色的眼睛散发着一种奇特的光线,就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钻石明明应该闪烁的是莹白的白光,却仿佛被镀上了一层玉石般的翠绿。   他望着我,手中的银刀向下压去,刀刃入肉,拉扯出‘嘶拉’肌肉组织断裂的声响。   接着他举起手,银叉尖戳穿了一小块被切割下来的牛排。   褐色的眼睛注视着我,他张开了嘴,猩红的舌尖点上银叉尖上的牛排缓缓舔舐了一圈便如同那褐色眼球传来的视线,将我上上下下的扫视了一遍。   随后他长大了嘴,一口将牛排咬了下去。   我背脊一紧,竟有种被他咬入嘴中的错觉。   “弗雷尔……”   奥莉在一旁轻声的呼唤,他放下手中的叉子,半合眼眸转过身去。   一瞬间气质转为温顺,我望着和奥莉低声说话的弗雷尔,忽然觉得他就如同外表毛绒可爱的野猫般,一瞬将肉垫中尖锐的爪子探出,一瞬又将它收了回去。   这一场午餐对我就是一种无声的折磨,终于等到它的结束,我能够告辞离去。   我本来是准备将奥莉带出屋子单独向她说清复活要遵守的规则,但是显然奥莉不想她的弟弟离开她的视线一秒。   她带着弗雷尔一同站在屋外。   我只能硬着头皮沐浴在弗雷尔的视线下与奥莉说话。   “复活的时效是七天,七天后你必须将弗雷尔送回去,我会把具体的地点告诉你。”   “手腕上的手环绝对不能取下。”   我脑中闪过丽兹对我再三叮嘱的话语。   “绝对不能把手环取下来。”   她望着我,目光凝重。   “否则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但是奥莉对此反应平淡,甚至有些注意力不集中,这种反应让我对奥莉产生了怀疑。   “奥莉,七天以后我会来找你,把弗雷尔带回去。”   直到听到我的这句话,奥莉才对我保证道。   “放心,我会主动将弗雷尔送回去。”   我非常担心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后,她最后能不能放手,但又想到那对母子最后释然的模样。   “好吧,我会打电话回去确认的。”   事实上,奥莉将所有关注转移到弗雷尔身上让我心里有些难受。   不过现在很明显,她更想和弗雷尔多待一会儿。   “那么……再见。”   我尴尬的挥了挥手,奥莉注意力的转移让我心中刺痛,准备离开这个让我有些难受的地方。   手臂刚刚垂下便被温热的手掌抓住了。   弗雷尔握着我的手,他的手指按开我的紧握的手指,仔细的抚摸按揉着我手心的纹路。   “你没有吃多少。”   肯定的语气让我微微晃神,想起餐盘上只吃掉一小半的牛排,我动了动手将手掌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   “我没有什么胃口。”气氛忽然变得奇怪起来,我想找个理由尽快离开。   “奥莉……七天以后再见。”   望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弗雷尔动了动手掌握紧又松开,褐色的眼睛从自己的手掌转移到我的脸上。   我注意到,他的褐眼中似乎闪着光。   弗雷尔笑了。   “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zoe茶茶亲亲的地雷。   谢谢控体亲亲的地雷。      第11章 十一      “娜塔莉……娜塔莉……”   犹如泡在水中,呼唤隔着水面朦朦胧胧、断断续续。   ‘啪啦啪啦’,燃烧的木材断裂的声响此起彼伏。   我猛的睁开了眼,所有的杂音嘎然而止,只有四周黑漆漆的环境显示出我所处的环境。   我摸索着按开墙壁上灯光的开关,柔和的橙黄色灯光并不刺眼,我坐在床上,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夜晚惊醒再也无法沉睡。   一直刺痛的神经忽然平息,也许是睡前吃掉的药物起到了作用。   我赤着脚踏上地板,视线迷茫的在空中飘散。   原本是和寻常一致的一个失眠夜晚,床头柜上‘嗡嗡嗡’震动的声响吸引住我的注意。   我翻开一边的闹钟,莹绿色的屏幕上显示出的时间是凌晨两点。   这个时间点是不可能有人打来电话的。   我捏起手机,亮起的屏幕上网明晃晃的映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莱恩。   我的手指剧烈的颤抖起来,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亮了亮应该是长久的没有接通,来电提醒不再闪烁,转为未接来电。   紧接着,屏幕暗了下来。   漆黑的手机屏幕如同一面镜子一般,映照出我的脸以及一张头顶与我接触,微微低下头的。   男人的脸。   “娜塔莉……”   我能感觉到,冰冷的,没有丝毫温度的手指贴上我的脸。   如同呼唤情人般甜蜜粘稠的低沉嗓音。   “你为什么要逃跑呢?”   他的手掌温柔的托起我的下巴,绿色的眼睛仿佛是最为清澈闪烁的猫眼石。   “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呢?”   浓烟滚滚,漫天的火焰蒸腾而起从天花板一路蔓延至下。   凶猛的火舌燎上他的手臂,仿若吞噬一切般扑上他的脸。   白皙的肌肤在火焰中烧焦犹如融化了的蜡烛,暴露出其下鲜红的肌理。   “啊!娜塔莉!娜塔莉!”   他在火焰中咆哮、惨叫,托住我双颊的手掌松开。   绿色的双眼如同钻石一般镶嵌在烧焦的身体中。   他伸出了手,烧焦的、树枝一般的手掌张开。   “我的……娜塔莉……”   我怔怔的伸出手,想要握住那树枝一般的手掌。   然而,握紧的瞬间,如同蓬松干枯的焦炭,手掌碎的四分五裂。   “啊……啊……啊!!!”   我尖叫着伸出手,火光腾起将他吞没,接着我身体向下沉去,像是坠入无底的深渊,眼前漆黑一片。   我睁开了眼,闹钟‘嘀嘀嘀’的响着,冷汗将我的身体浸透。   我恍惚意识到刚才似乎是梦,我捂住了脑袋,头痛欲裂。   在恳求医生第三次换药后,最新型的药物终于失去了作用。   昨晚吞下瓶中剩下的所有药片已然不能再抑制我的噩梦。   神经的刺痛愈演愈烈,脑子里仿佛生长了一颗布满尖刺的仙人掌。   我翻滚着从床上爬起来,连滚带爬的从楼梯上爬下来,爬到电话机旁,拨出烂熟于心的号码。   直至听到电话那边传来男性的嗓音,我张开嘴,喉咙里发出的哭喊震的胸腔都在颤动。   “克拉科夫医生,我……我需要一次心理治疗,我快承受不住了。 ”   *   “娜塔莉,已经没有更新型的药了。”金发的医生单指将鼻梁上的眼镜往上推了推,“我已经警告过你,不要再滥用药物。”   我捂住脑袋,疼痛让我几乎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娜塔莉……药物解决不了问题,你知道的……”克拉科夫医生叹了口气,钢笔的笔尖点在桌面上发出‘叩叩’的闷响,“你该对我说说你的过去了。”   我抬起头,金发的医生嘴唇抿起。   “你从未和我谈过你的过去,事实是,现在你的状况越来越糟,药物已经无法控制,你得说出真相了,关于你抑郁的源头。”   我张了张嘴,企图躲避这个话题,但犹如潮水般涌来的疼痛让我苦不堪言。   苦痛能够消磨一个人的意志。   我终于明白了这句话后的含义,半年以来堆积起来的意志坚墙瞬间倒塌。   我控制不住我自己的情绪,泪水如同决堤了的洪水。   “我没能接到他的电话,我真的不知道,那会是他打的最后一通电话……”   克拉科夫医生眉头皱起。   “冷静下来,娜塔莉。”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   “莱恩死了。”   即使过了半年,再次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发出的声音还是抖的。   “莱恩?他是谁?”   克拉科夫医生追问道。   我停顿了一会儿,用足了力量,卡在喉咙里的音节艰难的被挤了出来。   “我的爱人。”   说出这句话后,我浑身一轻,像是压在身上的大石终于被卸去,但脑中又闪过一张长有褐色的眼睛的脸。   “是你害死了他?”克拉科夫医生看着我。   “不……他死的时候我不在现场……”我低下头。   “你说的没有接他的电话,那是他的求救电话?”   “我不知道。”我的脑袋像是要炸开一般,疼痛加剧不少,“我们之前吵过架,然后我没有接他的电话,第二天早上……奥莉就告诉我,他死了。”   “吵架的原因是什么。”   我的身体哆嗦了一下。   “莱恩突然变得很可怕,他不让我走,然后……我逃跑了。”   克拉科夫医生忽然沉默了,过了很久他问了一句。   “你逃跑之后莱恩就死了吗?”   “不……”我摇了摇头,“是晚上,他的房子起火了,然后……我没有接电话……”   “我明白了。”克拉科夫医生叹了口气,“站在我的角度,并不是你的错。”   “嗯,我的父母也是这么说的。”   我低下头。   “你很爱他。”   克拉科夫医生语气笃定。   “是的,我很爱他,所以我大概做错了一件事。”   丽兹曾告诉过我,感情是引导亡灵回归的路标。   “什么?”   克拉科夫医生望着我。   “我现在都不清楚,召回来的究竟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啊喂亲亲扔了1个地雷   谢谢白骨啾啾亲亲扔了1个地雷   谢谢冷傲夫亲亲扔了1个地雷   谢谢当时明月亲亲在扔了1个地雷      第12章 十二      克拉科夫医生皱紧了眉,他两手交叠捂住自己的下巴。   “能具体说明你所谓的召唤吗?”   复活咒语这种完全脱离于科技的东西,我不能肯定克拉科夫医生能否相信我的话。   “你能够相信我吗?”   金发的男性医生怔愣了一刻,只说了一句。   “娜塔莉,我是你的心理医生,你得相信我。”   半年的忍耐,我的精神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我从来没有想象过,我会将这些事情告诉别人。   “莱恩去世时,我曾想过复活他。”   “但是你失败了。”   “是的。”我仰起头,“火灾来的太突然,连一点尸体都没有给我留下。”   克拉科夫医生没有说话,他挺直着背,眼神如水,温柔的促使着我继续说下去。   “我的祖母是吉普赛人,拥有着让人死而复生的咒语。”   “那个咒语需要死者的尸体。”   克拉科夫医生无情的点出这个事实。   “是的……”我的声音在颤抖,吸入肺部的空气带着气管都在颤抖,“然后我开始做噩梦,他的身体烧焦了,质问着我,为什么逃跑,为什么不接电话。”   “娜塔莉。”金发男人挺直背脊坐在窗户前,遮挡着窗外的光线让他的脸都笼罩在一层阴影之中,“你不能再依靠药物,学着回顾过去,收集莱恩的遗物,或许你能发现什么。”   克拉科夫医生是敏锐的,他敏锐的发现自莱恩死亡之后,我就没有再去接触关于他的东西。   过去用过的手机,莱恩曾住过的房子……一切的一切,我再也没有接触过。   克拉科夫医生望着我。   “娜塔莉,你在逃避,逃避关于莱恩的一切。”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我觉得身体依旧是冰冷的,连同照射而来的阳光,也全然是冰冷的。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莱恩最后给我拨打的那通电话也许就是求救的电话。   我伸出了手,从皮包里掏出了一部手机。   仿佛是一个想要逃离却又无法放手的梦魇,我躲避着属于莱恩的一切,却又无比渴望他再次回到我的身边。   半年不曾使用过这部手机,我摸索了很久才找到开机的按钮。   开机时响起的悠扬乐曲险些让我把手中的手机就这么扔出去。   克拉科夫医生说的非常正确,直到现在我还躲避着与莱恩曾留下的东西有所接触。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左下角通话记录上显示着一条未接来电的提醒。   这是莱恩最后打的那通电话。   我的手指尖轻微颤抖,指尖还没点上手机的屏幕,手掌中的手机忽的震动起来。   下一刻,我就将手中的手机扔了出去。   半年来从未使用过的手机,会有谁拨打这个电话?   被扔出去的手机在地上反弹滚动了一圈,坚持不懈的震动着。   我站在一侧,犹豫了很久,还是选择走过去将地上的手机捡了起来。   屏幕在剧烈的撞击下,摔出一道狭长的裂纹,恰好将屏幕正中显示的号码分割成两半。   ——祖母。   来电显示的是这样的名称。   我想起不久前去世的祖母,背后猛的生出一层冷汗,经过一番心理斗争后,我按下了接听键。   “娜塔莉,你向我隐瞒了什么?”   丽兹的声音从话筒后传来,她语气很重,带着怒气。   “巨树再一次出现了。”   我虽然有些心虚,但还是不明白她所说的巨树和我隐瞒的事情有所联系。   “娜塔莉。”丽兹深吸了一口气,“只有复活死者或是死者重归地下时才会出现,但是这次,弗雷尔并没有回归,它却出现了。”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瞬间就联想到我召唤想到的画面。   “丽兹……我在召唤的时候……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电话那边的丽兹安静了下来,过了很久才说了一句。   “娜塔莉,你现在最好回来一趟。”   *   再次踏往罗姆镇的路途时,笼罩在森林外的白雾消失的干干净净,隔着森林都能看到那棵笔直的、高耸入云的巨树。   所有掩盖于外的幻象全都消失了,我这时才真正的意识到,我做了一件多么糟糕的事情。   “娜塔莉,你欺骗了我们。”笑容从丽兹的脸上消失,她面无表情的望着我。   “对不起……”我握着她的手低声忏悔着,“我只是想帮我最好的朋友复活的弟弟。”   丽兹仰着头,面色如冰。   “我没能控制住,想到了一些不应该想起来的东西……丽兹,帮帮我。”   她没有说话,忽的抓住我的脸,让我不得不与她四目相对,因为上了年纪而有些浑浊的眼睛忽的射出一道光来,眼球正中似乎有串奇怪的图案形成。   图案形成的时间只是一瞬,眨眼即逝。   直到此刻,我才真切的感受到她身上所属于吉普赛人的那份特质。   “我不知道……”她身体软了下来,像是用尽了力气踉跄的向后推了几步,我跟着伸手扶住她的身体 ,“娜塔莉,我看不见你的未来。”   “你的未来蒙上了一层白雾,什么都看不清了。”   丽兹仰着头,眼眶中涌出一串鲜红的血珠,在脸上留下两条红色的泪痕。   “丽兹!”   我抱住她的身体。   她瘫软下身体,似乎是不想再与我交谈下去,挥了挥手。   “娜塔莉,你去见新复活过来的人吧,也许那里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我还想和她再说会儿话,但被她直接从屋子里推了出来。   事情已经失去了控制,向着一个完全陌生的方向发展。   我突然感到了一丝恐惧,在罗姆镇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走着。   “娜塔莉!”   我被这一声呼唤吸引住了注意,转过身。   一个男人小跑过来,站在我的面前。   我从未见过他,甚至在罗姆镇中也没有见过这个男人。   “你是娜塔莉吧?”男人目光灼灼,像是看到了什么能让他开心的东西一般,“莱恩和我提到过你。”   我本以为半年的时间已经让我平静下来,但当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脏还是不由自主的跳了一下 。   “莱恩总是在我耳边喋喋不休的说着关于你的事情。”   男人笑了。   “他还告诉我,如果有机会,回到人间,一定让我对你说一句话。”   “我爱你,娜塔莉,好好的活下去。”   我心脏一缩,似乎有根细针狠狠扎了上去,疼痛难忍。   “他在哪里!”   我抓住他的手臂。   男人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表情怔了怔。   接着他笑了起来,我被这笑容弄得毛骨悚然。   “因为我活着的时候做了一些事情,所以……我在地狱。”      第13章 十三      他在地狱!   这句话犹如雷电将我整个击中,脑袋中惊雷炸响。   “这不可能!莱恩怎么可能会在地狱!”   我惊慌失措,大脑中如波浪翻滚要将所有的记忆全都翻找出来。   “莱恩从未伤害过任何人,而且在他死前不久,我们就在一起,他根本就不可能会有作案的时间!”   男人没有说话,他灰色的眼睛直直的望着我,此刻脱去披在外边的皮囊,我真切的感受到他从地狱归来所带来的气质,他望着我,犹如是在望着一个跳梁小丑般,嘲讽而又冷漠。   “你是怎么知道,坠入地狱的人,一定是伤害了别人?”   我浑身脱力般坐在了地上,失神的凝望着他。   “这不可能……”   他微笑着弯下了腰。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干脆去问问他?”   我身体僵硬,扭转头颅时都能听到脖颈发出的‘咯咯’声响。   “我……该怎么问?”   “前往地狱。”   *   事隔半年,我终于回到了莱恩生前的住所。   和半年前比起来,这里的变化非常大,我还记得莱恩选择把房子建在湖边,他建造了一艘木船,我被他‘欺骗’着走上了木船,于缠绵悱恻的甜言与蜜语中,沐浴着午后的阳光被他剥下了全身的衣服。   而如今,小湖被填平,只留下一地烧焦的灰烬。   也许是当地人对这诡异的火灾格外恐惧,临湖而建的房子竟然没能够被扑灭火焰,燃烧了一整夜,火光冲天。   莱恩最后的‘遗产’还保持着半年前的模样,烧焦的柱子,焦黑的地板。   本以为隐藏在深处的记忆仿佛被掀开了盖子的匣子侵涌而出,莱恩如同只是被我搁置于角落的木偶,拂去身上的灰尘后,全都变得清晰起来。   我抚着火灾后的颓壁残垣,一时哽咽的无法说出话来。   “并非只有罪恶深重之人才会坠入地狱。”男人的话语仿佛还回响于耳边,“活人也能够前往地狱。”   “你首先要做的,便是回到莱恩死去的地方。”   我拿起准备好的铲子和锄头。   “我记得莱恩告诉过我,他生前居住的地方旁有一条小湖。”   我举起锄头对准被填平的湖上敲去。   “即便现在它已经被填平,但莱恩说过湖的下面是一条地下河,它是湖水的活水来源。”   所幸填湖用的不是混凝土,不然单凭我用锄头根本就敲不动,即便如此,挖开地面依旧是一件艰难的体力活。   我用锄头敲了很久,终于在地上敲出了一个小坑,接着换上铁铲,一点一点的将坑中的泥土铲开,移到坑外。   “你可得动作快点,赶在莱恩死之前。”   “死之前?”   “哦,我的意思是他曾经……死亡的时间之前。”   我已经筋疲力尽,手臂酸软的几乎握不住铁锹的把手,但坑也只是被向下挖了几尺,天边的太阳已经沉落了一半,被遥远的地平线遮掩住一半,橙黄色的光线映照在我的脸上,犹如火焰燃烧时散发的色彩般。   我气喘吁吁,加快了挖掘的速度,我所剩的时间不多,莱恩死亡的时间接近,便如同我那通未接的来电提醒,他死亡的时间在凌晨。   一个人的体力有限,即便是我拼尽了全力,挖掘的坑洞依旧无法向下前进多少,但我不能请帮手,男人提醒过我,现场不允许有第二个人的在场。   可我这样挖下去,究竟要挖到什么时间才能见到水?   “我要挖多久?”   “挖到泥土湿润,水流从中渗出。”   “那不可能!填湖的深度起码有好几米,我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挖到那么深。”   “不,你可以的。”   ‘吭’的一声,铁锹似乎戳到什么硬物,震的我手腕发麻。   我用铁锹戳了戳下面,不同于以往干燥的泥土,湿润柔软的泥土黏靠在铁锹尖,混杂了泥土的褐色水流从中流了出来。   “渗出了水以后呢?”   “等待,娜塔莉,你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等待莱恩死亡到来的时候。”   我从挖出的泥土坑中站了起来,挖了许久,泥土坑已经被我挖的足够深,站直了身体,坑洞的深度已经到了我的腰部。   我抬起了头,溅起的泥土沾满我的全身,地平线尽头的太阳终于完全落下。   “等待之后?”   “脱掉你的鞋子,赤脚踩上水。”   我坐在坑洞的底部,将球鞋上的鞋带解下,脱掉脚上的袜子,扶着坑壁,踮着脚,一点一点的将脚放进了水流之中。   莱恩说的没错,湖下连接着地下水,本来只是渗出的一摊水,却在后续涌出的水中,将我的脚背淹没。   “水是连接地狱的桥梁,被烧毁的一切也曾是莱恩所拥有的物品,而你……是定位莱恩于地狱中最好的媒介。”   我低下了头,黑夜蒙蔽了我的视线,只能通过身体的感知,来判断外界的环境。   我听到风声猛烈,吹得树叶‘啪啪’作响,冰冷的水面逐渐向上蔓延,没过多久就已经漫过了我的脚踝。   “在此期间,你可能会看到莱恩死亡之前的场景。”   风声突然停了下来,突兀的就像是被人卡住了脖子。   ‘咕噜噜’、‘咕噜噜’。   仿佛是水被烧开发出的声响,我能感受到脚底水面下冒出了不少的气泡。   “不要害怕,也不需要迷茫,你对莱恩的感情是指引你寻找到他的路标。”   我闭上了眼,脚底灼烫,仿若是踩上了烧红的铁板,烟雾窜入鼻腔,它所带来的灼热温度似乎要烧坏我的鼻腔,涌入我的肺部,它点燃了我的肺,就像是吸入了一团火球,它在我的胸腔里燃烧,炸裂。   “身处地狱是怎样的感觉?”   “……在尖叫声中一次又一次的被撕裂,饱受折磨,极度痛苦……并且,永世不得翻身。”   我猛的睁开了眼。   火焰扑面而来,被烧焦的墙壁布满火焰,时间倒退,漫过我脚踝的水面向上蔓延,没过多久便漫过了我的胸前,我站在湖水中。   眼前也不再是烧焦的后的颓壁残垣。   而是一栋,剧烈燃烧的房子。   黑发绿眼的男人站在房子中间,他身体燃烧着,转过了头。   他张开了嘴。   我听见了,他在说。   “娜塔莉。”      第14章 十四      我回到了莱恩死时的场景。   他半边脸已经在火焰的灼烧中变得焦黑,连血液都无法流出,饱受灼烧而表情变得有些狰狞,他眼睛一眨也不眨,视线直直向我射来,呼唤着我的名字。   那个声音强忍着疼痛,颤抖而又微弱,却又饱含深情。   “娜塔莉,我的娜塔莉……你在哪儿?”   仿若一般尖刀刺进我的心脏,喷涌出滚烫的血液将本以变成坚冰的心脏融化。   “我在这儿……”   我冲他伸出了手,却发现双脚如同被焊接于铁板上一般,完全无法动弹。   “莱恩,我在这里……”   他茫然张开了双眼,眼中有眼泪淌下。   “娜塔莉!娜塔莉!”   他声音一瞬间变得尖利起来。   “别离开我!”   我心急如焚,徒劳的冲他挥舞着双臂。   莱恩看不见我。   我们之间仿佛间隔了一个时空,他死在了过去,而我只能在未来眼睁睁的看着他受苦,什么也做不到。   “娜塔莉!”   火焰灼烧着他的身体,他惨叫起来,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莱恩,我就在这里,你看着我。”   他在再一次叫喊我的名字时吸入大量的烟雾,发出的呼喊卡在了半路,接着猛然倒在了地上。   望着莱恩的倒地,我失声尖叫了出来。   “莱恩!!!”   粘稠的血液从他身下蔓延出来,染红了他的衣袖,也仿佛染红了我的视网膜。   这种出血量,绝对不是一个小伤口,或是燃烧破皮的伤口所能带来的。   我眯起了眼,仔细从莱恩的身上寻找。   他的腹部被晕染红了一大片,但也因为这鲜红的颜色,让我得以看清,鲜红色最深的中央,赫然插着一把匕首。   有人,来过这里!   我瞪着莱恩腹部的匕首,目眦尽裂。   我曾以为莱恩的死亡只是一场意外,但现实告诉我,这不仅仅是意外,甚至还可能涉及到一场谋-杀。   我狠狠掐住自己的手掌,指尖没入血肉中,手掌刺破的疼痛让我找回一丝理智,我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继续看下去。   莱恩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仿佛死了一般。   过了许久,我心脏怦怦直跳,都要觉得莱恩真的已经死亡时,地上的身体忽然动了,他艰难的翻了个身,手指在自己的胸前摸索着。   他的手臂被火焰烫伤,一块黑一块白,不知道摸索了多久,他从胸前摸出了一个小盒子。   我站得有些远,看不清那小盒子里究竟是什么东西,只是看见他打开了那个盖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东西,放在自己嘴唇边深深的吻了一下,仿若是永别一般。   他保持着这个动作,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我想起了那晚没有接起的电话,忽然觉得浑身冰冷。   莱恩仰躺在地上,他把手机贴在脸上,仰头望着天花板。   火焰将他包围,黑色的烟雾缭绕,我根本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只是看见他保持着这个动作,一动也不动。   “报警啊,莱恩!”   我哭喊着,但是他没有动,终于手臂失去了力气,软软的摊在地上。   我看到他举起了抢,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不不不,莱恩!”我拼命的拍打着自己的双腿,想要从湖里爬出来,信仰天主教的莱恩应该比谁都清楚,自杀意味着什么。   ‘砰’的一声,血雾腾升混于火焰之中。   我睁大了眼,世界仿佛被按下了停止键,我张开了嘴,但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原来当人面对刺激到达一定程度时,会浑身僵硬,脑中空白。   ——咔嚓   我仿佛听到了什么断裂的声响。   下一刻我的身体便能动了,几乎是同时,我从湖里爬了出来,向燃烧的房子冲去。   阻挡在面前的落地窗早被高温所融化,火焰像是火墙般朝我扑涌而来,滚烫的地面脚掌踩上去都能发出‘滋滋’的声响。   我被浓烟迷住了眼,生理的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太过真实的场景让我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幻觉还是现实。   “莱恩!”   冲开眼前黑烟形成的墙壁,不远处隐约形成了一个人影,听到我的呼唤,人影颤了颤,转过了身。   半边的头发留着有些长了,挡住了他的半张脸,剩下的露出的一只绿色的瞳孔微微瞪大,眼眸深处似乎有抹闪烁的白光。   “莱恩!”   我叫着冲他张开了手臂,将他环抱住入怀中。   他回抱住了我,用力的仿佛要勒断我的肋骨,灼热的吻落在我的额头上,一个接着一个,似乎是要吻遍我整个额头。   “莱恩,告诉我,是谁害死了你。”   我抓住他的手臂,急切的想要从他的口中得到答案。   但他只是放开了我,绿眸中的光点被切割成了一片又一片,犹如是此刻我的心脏般,他托住了我的脸,迫使我扭过了头。   周围不再是燃烧的屋顶与墙壁,而是一片宽阔的冒着熊熊火焰的城市,我站在一条满是裂痕的柏油马路上,火焰燃烧蒸腾起的热气将四周的景物都变得模糊扭曲起来。   呜呜吹来的风声带着尖锐刺耳的惨叫与嚎哭,但顶上的天空却是黑的,只不过因为熊熊燃烧不灭的火焰而将一切都渲染成了红色。   我避开莱恩的手指,仰头望向他。   “你不该来到这里。”   风吹开了半边掩盖在他脸颊的头发露出了空洞的,被烧焦冒着红色火星的眼窝。   “这里是地狱。”   我忽然听到了一股奇怪的声音,那是用力吸鼻子去嗅闻味道时才能发出的声响,我缓缓转过了身。   被削去半边脸,只留下一个鼻子的怪物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它四肢着地,半坐在燃烧的地皮上。   即便是没有眼睛,我也知道它在盯着我。   “那是地狱的清道夫,最喜欢堕落者新鲜的血肉。”   莱恩将脑袋埋在我的脖颈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你不该来到这里,娜塔莉。”   他抱紧了我,突然向后仰去。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我尖叫出声,细密的亲吻落在我的脸颊上,莱恩带着我从裂缝中跳了下去。   这道裂缝似乎没有边际,眨眼的间隙,我便从裂缝两边的墙壁中看见了翻滚的拥挤在一起的肉-体,如同蠕虫一般,挤在一起,他们满脸血泪,冲我伸出了手,乞求着救赎。   而那些没有脸的怪物一只接着一只的,贴在墙壁上,它们盯着我。   “回到人间,娜塔莉。”   莱恩亲吻着我的嘴唇,用手掌挡住了我瞥向两边的视线。   “不!”我抓住了他的手,“告诉我,是谁害死了你。”   莱恩没有说话,他亲了亲我的眼皮,将其中漫出的泪珠尽数舔舐去。   “回去吧,娜塔莉。”   他猛的将我推开,我只来得及捏住了他的几根手指,明明是一同向下坠去,可我却感受到了一股吸力将我向上拉扯。   “不!莱恩!”   我无法抗拒这股力量,眼睁睁的看着手指再也捏不住他的手指,而就在我与他分开的下一刻,静待在两旁许久,虎视眈眈的怪物扑了上来,它们抓住了莱恩,一同坠落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番番的地雷。   宝宝摔倒了,要评论和收藏才能起来。      第15章 十五      莱恩坠落的场景仿佛刻入了我的视网膜。   接着便是天旋地转,我仿佛在泥潭中沉沦翻滚,突然出现了一双手臂,环住了我,将我从泥潭中拖了出来。   “娜塔莉!”   有人在拍打我的脸颊,鼻腔中似乎还残留着燃烧的焦臭味。   我睁开了眼,蔚蓝的天空让我有一时的晃神,回过神来以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已经回到了人间。   “你差点就回不来了。”褐色的发丝刮过我的脸颊,冰冷的手掌贴在我的额头上,“你的身体烫极了。”   弗雷尔望着我。   “我想,他大概也不希望你去找他。”   我眨了眨眼,泪珠控制不住的从眼眶中滚落,哽咽的望着他。   “莱恩……他不是自然死亡的。”   弗雷尔褐色的眼睛微微瞪大。   我伸出了手,张开了手指。   最后情急时捏住莱恩的手指,被我从他手指上拽下了一个东西。   一枚银色的,雕刻着半边爱心的戒指。   它比一般的戒指要细多了,简直就只有一般戒指一半的宽度,我将手中的戒指翻了一个面,戒指内面雕刻着一个名字。   莱恩。   我忆起前往地狱之前看到的画面,莱恩痛苦的倒在地上亲吻着从盒子里拿出的东西。   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拿的是什么,可是现在,我能够确定,那一定是另外的一枚戒指。   “你看上面的爱心,只有一半,这说明,这种戒指有两个。”我捏住手中的戒指举到弗雷尔面前,“可是现在,我找不到另外一个了。”   我抬起头,眼中含泪。   “弗雷尔,告诉我,呼唤你们的时候,他还说了什么?”   我控制着情绪,努力去抑制着内心的嫉妒,不去因为召唤回的是他而不是莱恩,而去迁怒他。   弗雷尔低下头,他的发丝蹭过我的脸,褐色的眼瞳如清澄透亮的镜子整个映出了我的脸。   一张沾满了泥土,蓬头垢面的脸。   “我爱你。”   他低下了头,褐色的眼球仿佛镀上了一层绿光,搭在我额头的手掌拂过我的脸颊,将粘连在上凝结的泥土块取下来。   我心声一震,仿佛有种回到与莱恩相处时的场景。   他不厌其烦的在我耳旁重复着情话,拂开我脸上的头发,在上落下轻轻一吻。   “你到底是谁?”   这种莫名的熟悉感让我心慌,但又想起在地狱见到的莱恩,我一时竟分不出来眼前这个男人的皮囊下究竟隐藏的是谁的灵魂。   “我就是弗雷尔,还能是谁?”   他眨了眨眼,拂去我额前的发丝。   我仿佛有种被戏耍一般的感觉,从他怀中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并没有阻拦我的动作,放松了双臂任由我从他怀中站起来。   冷静下来之后,我意识到弗雷尔的到来太过巧合。   “按照奥莉的性格,她应该……不……绝对不会放你出来,而你又是怎么找到了这里?”   我望着弗雷尔,用着审视的眼神,他并没有躲闪,直直的望向我。   “因为我感觉到了,你正身处于危险之中。”   我脑中幻想过无数的回答,却恰恰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接近于暧昧的话语。   我一时哑然,张开了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硬梆梆的憋出了一句。   “你跟踪我?”   弗雷尔摇了摇头。   “不。”他的手掌按压在自己的胸口,“是我的心脏,它感觉到了你。”   我转过了头,这个话题已经无法继续下去了,因为我也不清楚,继续下去,弗雷尔还会说出什么‘可怕’的话。   我低下头在废墟中寻找,莱恩死前紧紧拥抱着那个盒子,或许能在其中找到些线索。   弗雷尔紧紧跟在我的身后,时不时的为我推开挡在前面烧焦了的木头。   他在做完这一切后便退到我的身后,而无论我在做什么,都能感觉到一股视线从身后传来,凝聚在我的身上,想忽略都无法忽略。   “你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   我被这视线弄得浑身不舒服,有些焦躁的甩了甩手。   ‘啪’的一声,手背打到一旁的收信箱,顿时将烧的半焦的收信箱打在了地上。   弗雷尔冲了过来,握住我打到收信箱的手。   而此刻我根本无暇顾及弗雷尔此刻的动作,因为从信箱里掉出了一大叠的照片。   这些照片都被包在信封里,但因为信封被烧掉了一截,其中的照片便自然而然的滑了出来。   即使是大半的照片都被烧的面目全非,但我依旧从仅存的几张照片中看到了。   我的脸。   准确来说,是我和别的男人的照片。   我选择的社会类专业,难免会与外界的一些人有所交流,经常会有相关的活动,去采访路边的陌生人。   可这些照片,全都将我与另一个男人照得暧昧不已,挑选的角度似乎是刻意,旁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对亲密无间的情侣。   我将包装的信封拆开,上面标注的日期并没有被烧毁,显示的是正是半年前。   我注意到信封角上的数字标号5,这意味着除去这一次,前面还有四个类似于这种的信件。   我忽然意识到在与莱恩爆发争吵之前,他突如其来的强烈占有欲。   莱恩和她的母亲一样,有着狂躁症,就像是他的母亲在怀孕的时候发现了他的父亲出轨,然后将他的父亲绑了起来从大桥上扔了下去。   莱恩也曾准备付诸于行动。   我曾在被他邀请去他家里的时候,发现了地下室的一间房间,以及别放在小船中的行李箱,其中的绳索与□□喷雾。   即使是从没有询问过莱恩,但我也确信。   他买下这个偏僻靠湖的房子,是为了囚-禁我。   我举起了手中的相片,对弗雷尔说。   “有人刻意发这些东西给莱恩,是为了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但也许它没有想到,莱恩会是一个偏执到可怕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白骨啾啾亲亲的地雷。   这篇文章因为构思了很久,然后断断续续的码,结果时间太久就出现了,存稿时我把女主的名字打成了娜塔莎……在后来回顾时发现了,而现在我把男主名字错打成了莱恩,应该是里昂的……泪流满面。      第16章 十六      弗雷尔没有说话,他只是低着头用手指撑开我的手掌,在我手心轻轻的抚摸着。   明明是不带任何情-欲的接触,但却让我有了种针扎似的刺痛感,我皱了皱眉,想从他的手中把手掌抽出来。   他低下头,手指按在我的手心,微微一个用力,轻微的刺痛感让我皱起了眉。   “你不能继续下去了。”   他凝望着我的掌心,那里皮肤通红,一颗一颗的被烫起的水泡挤在一起。   我现在的模样绝对称不上美丽,至少视线所触及到裸-露出来的皮肤全都是通红的,地狱的温度很高,皮肤上传来的刺痛告诉我,我的身体被烫伤了。   “弗雷尔,你的态度不太对。”我望着他,“至少对于一个生前没见过几次的‘陌生人’,你的态度也不该是如此亲昵。”   他睫毛颤了颤,接着笑了出来。   “因为‘我爱你’啊。”   “什么?”我瞪大了眼。   弗雷尔笑着松开我的手。   “我在黑暗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聚齐起来的意识,然后总有一个人会如此在我耳边重复着,我爱你我爱你,娜塔莉……或许只是影响。”弗雷尔垂下了眼将褐色的眼球掩盖在浓密的睫毛之下,“我想,有一瞬间,我是爱你的。”   我感到一丝愧疚,因为是我意志的不坚定在仪式时,回忆到了莱恩才导致他们的灵魂有一瞬间的混杂,这让我软下语调想要去安慰他。   “弗雷尔,你知道的,那并不是你的感情,你并不爱我。”   他张开了眼,眼瞳就像是融化了的巧克力。   “我知道,你爱他。”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回答这个眼神破碎的孩子。   手机的铃声拯救了我。   弗雷尔移开了那让我尴尬的视线,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刚刚按下接听键,即便不是免提,奥莉尖锐的喊叫也无所阻挡的从中传了出来。   “弗雷尔!!!我的弟弟,你去了那里?!!我都找不到你……”   弗雷尔的眼睛盯着我,他仿佛是要看进我眼眸的深处,巧克力色的瞳孔似乎是蒙上了一层白雾,迷茫而又痛苦。   他的嘴唇抖了抖。   “我马上就会回去,只是有些烦闷出来走走。”   奥莉终于平静了下来,她似乎是找回了一丝神智。   “我的弟弟,不用太赶,路上小心。”   弗雷尔挂掉了电话,他向我走来。   我下意识的向后退去,却被一只手托住后脑向前拉去。   一个轻到近乎没有的吻落在了我的额头上,而我在身体颤抖的瞬间,险些喊出。   “莱……”   弗雷尔低着头,他和我靠的极近,温热的呼吸扑洒在我的脸上。   我恼羞成怒的猛的将他推开。   “我告诉过你,不要模仿莱恩的动作!”   他被我推的向后倒退了几步才保持住平衡,我已经不愿再和他继续待下去了,那种与莱恩相似又截然不同的矛盾感让我不知道是对他表现出亲近还是排斥。   “你赶快回到奥莉的身边,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   说完,我转过了身,向外走去。   走了一段距离,弗雷尔并没有跟上来,我克制着回头的想法一路走了出来。   莱恩死亡的场景给我的刺激太大,一时竟然压过了神经的疼痛,我脑袋从未如此的清醒过,将曾经关于莱恩的记忆全都翻了出来。   例如,信仰天主教的莱恩每个月都会去教堂祷告,偶尔还会对神父进行忏悔。   而我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至少在莱恩死亡之前从未主动进过教堂,为数不多的几次也大多是莱恩拖着我进去的。   我这个无神论者死后大概也会跟着一起下地狱吧,我忆起《神曲》中描述的地狱,其中专门一层就是为异教徒所准备的,也不知道我和那些所谓的异教徒有多大的区别。   而现在,再次踏入教堂的目的只有一个。   莱恩总会固定向科莱恩神父进行忏悔,虽然我不太能理解这种向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吐露心声有什么作用。   科莱恩神父并不难找,至少他那耀眼的金发自我进入教堂时便成了最为显目的目标。   他一身黑衣,腰部挺直正低头和别人交谈中,我只能站在一边静静的等待他交谈的结束。   交谈完的科莱恩神父转过头。   我仰起头。   “科莱恩神父。”   他总是平淡的面孔忽的变得惊讶起来。   “哦,娜塔莉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我知道我现在的模样肯定非常的糟糕,但莱恩的死亡就像是高悬于我头颅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能掉落砍掉我的脑袋。   “我想请问您一些问题,关于莱恩的。”   神父几乎是瞬间就拒绝了我。   他摇了摇头。   “抱歉,我不能透露任何信徒对我忏悔的说辞。”   “神父!”我向前走了一步,紧紧握住他的手掌,“莱恩已经死了,他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亡,甚至连完整的尸体都无法找到。”   我的身体颤抖了起来,忆起莱恩死亡的场景,心脏就仿佛停滞了一般。   “他甚至都不能够前往天堂。”   神父望着我,嘴唇颤抖,他将自己的手掌从我手中抽了出来。   “我很抱歉……”   “神父!我寻找到了前往地狱的方法。”我伸出自己被烫的通红布满水泡的手臂,“然后我看到了莱恩,莱恩死前的场景,有人在场,并谋害了他……”   科莱恩低下了头,他盯着我的手臂,眉头紧皱,接着他握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拖到教堂的角落。   “我不能告诉你莱恩和我具体忏悔的内容,但在此之前他曾和我提到过有一个人在不断的纠缠着他,让他和你分手,他对此动过不好的心思。”   “那个人是谁?”   神父缓缓的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是一个女人。”   好不容易有了的线索,又断了。   我沮丧的低下头来。   科莱恩神父拉住我的手臂将我拉到教堂中央的一个水盆旁,将我的手臂按了下去。   就在手臂碰到水的瞬间发出‘滋’的一声,一团黑气从中飘散出来。   “这是圣水,能让你的伤口好的更快一点。”   他松开我的手臂。   “我不太清楚你做了些什么,但此时此刻如果感到迷茫的话,不如回过头去寻找事情发生的起源,也许能发现一些出人意料的东西。”   起源?   我脑中忽然闪现过一张人脸。   弗雷尔。      第17章 十七      调查了一圈的最终结果还是回到了原点,解决一切的关键点就在弗雷尔的身上。   我将从莱恩手上剥下的戒指戴在了中指上,接着提前给奥莉打了一通电话,本以为现在正是奥莉和弗雷尔粘在一起不愿让别人介入的时候。   出乎意料的,电话那头的奥莉毫不犹豫的接受了我的来访,甚至暗示着我可以多住几天。   这原本也是我的想法,我想和弗雷尔多相处几天,然后弄清他这个皮囊下究竟隐藏了多少关于莱恩的东西。   首先我回到了自己的家,这次可能会在奥莉家待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我开始清理衣服。   半年的颓废让我几乎没有怎么整理过房子,直到清出了好几桶的垃圾才让房子看起来整洁很多。   清理浴室时看到壁橱后的药瓶,我才意识到,我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吃过药了。   神经的抽痛似乎是昨天的事情,我似乎已经渐渐遗忘了这些事情,曾经的记忆还会浮现于我的眼前,但已经不会再使我痛苦,更多的是无声的催促着我,去寻找背后的凶手。   我将壁橱中的药瓶抓了出来,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   整理好一切的时候,我发现浴室壁橱后面的隔板有些倾斜,露出了背后白色瓷砖的一角。   我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那块隔板,隔板是空心的,加之长年沉浸在浴室这种充满雾气的环境中,几乎与后面的瓷砖粘合不住。   我捏住隔板的一角,将它拉了下来。   隔板后面是浴室墙壁铺垫的白色瓷砖,因此其中央的黑色小点便显得格外明显。   我原以为那是沾上瓷砖的污垢,用指腹轻轻的刮了一下,凸起的触感让我大吃一惊。   我仰起头,将脑袋挤进了壁橱,仔细观察起墙壁上的黑点。   那是一个摄像头。   我挺直了背,自从我住进这所房子开始到第二次的装修,我都不曾在自己的房子里安过摄像头,更何况还是浴室这种私-密的地方。   如果浴室这种地方都有摄像头,那么其他的地方呢?   我冲出了浴室,围绕着整个房子,无论大小角落全都仔细的检查了一遍,随后发现了令我惊恐的事实。   大厅、厨房、卧室……   所有的房间里全部都安上了摄像头。   什么时候安上的摄像头,以及安装摄像头的又是谁?   我身体瘫软坐在了地上,无形中似乎有一只手控制了我们所有的人,从莱恩的死亡开始,她都在一步又一步精准的计划着。   我没有耽搁,在敲毁了所有的摄像头后,便开车向奥莉的住处前进。   连自己居住的房子都被人安满了摄像头,我已经不知道有哪里能让我有安全感了。   *   “娜塔莉!”   奥莉对我的到来表现出无比的热情,她甚至都扑上来给我了个紧紧的拥抱。   “哦,你的身上怎么这么脏?”   原本打算在浴室洗个澡,后来却在浴室里面发现摄像头后,我怎么可能还会在浴室里面洗澡。   奥莉伸手将我衣服上凝结的泥土块拍打下来,接过我手中的行李包,推耸着把我推到浴室。   “快把你身上的泥土都洗干净,然后出来吃饭!”   我被她推了一路,都没有看见弗雷尔,自从弗雷尔复活后和他形影不离的奥莉竟然没有和他在一起。   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弗雷尔呢?”   奥莉对此只是笑了笑,颇为神秘的对我说了一句。   “等会儿,你就能看见他了。”   我当时并没有明白奥莉说这句话的意思,走进浴室以后就将沾满泥土的衣服都给脱了下来。   之前一直都没有注意到,等到脱掉衣服皮肤裸-露出来以后,我才发现,我身上的皮肤全部都是红的,就如同被热水烫过一般。   而被科莱恩神父按在圣水中浸泡过的手臂上的水泡已经消退,即使还是泛红,但比起我身体其他部位的皮肤明显要好上太多。   地狱的火焰真不能小觑。   也不知道被烫红的皮肤要多久才能恢复正常,我拧开了水龙头,将温度调试到冷水区段。   皮肤依旧发热,太烫的热水喷溅到上面感觉就像是被烙铁烙上一般,疼痛难忍。   而冷水接触到皮肤,‘滋’的一声腾起一片白雾,我都以为自己是一块烤熟了的牛排向外冒着热气。   “这样会弄坏你的皮肤的。”   平稳没有任何起伏的男声从身后响起,我心中一跳,下意识的转过身去。   弗雷尔就站在浴室的正中央,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可视线却从下往上的游走了一遍。   接着他抿起了嘴角,仿佛是在微笑一般。   “你不该现在用水去冲洗你的皮肤,要等到红色完全褪去以后。”   说着她向前迈进了一步,伸手将水龙头拧了半圈,拧关了喷头。   “还有。”一个亲吻落在我的脸颊上,“下次洗澡的时候记得把浴帘拉上。”   作者有话要说:   先写这么多吧,好困。      第18章 十八      我猛然意识到此时是全身赤-裸的站在他的面前,血液上涌,热水的温度都不能盖过我脸上的温度。   此刻我一定是满脸通红。   “闭嘴,弗雷尔!”我一把扯过一旁的浴帘将身体遮挡住,恼羞成怒的冲他怒吼道,“你进门之前都不知道敲门吗?”   等到话出口后,我意识到其中的歧义,还没来得及改口,就看到对面的男人眨了眨眼,巧克力色的瞳孔中闪过一道绿光。   我背脊一紧,仿佛像是被野兽盯上一般。   “下次,我会敲门的。”   他一字一句,吐字极慢,声调微微仰起就像是带了勾刺的舌头,刮过我的头皮。   我感觉头皮似乎都要炸开,身体冒出了一圈的鸡皮疙瘩。   “闭嘴!我在洗澡!”   我在内心暗恨将药瓶丢进垃圾桶,现在心情不定,无法压抑着情绪的冲他乱吼。   他没有离去,眼中像是带上了些许笑意,眼神直直的盯着我,从上到下的扫视着,仿佛是惋惜那浴帘的遮挡,但却灼热的似乎下一秒就会将浴帘扯下。   他伸出了手,我迅速抬起手,对准他的手臂狠狠抓了下去,顿时五条血印子便横跨他的整条手臂上。   弗雷尔收回了手臂,望着上面的五条血印子,挑了挑眉。   “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吗?”   我拢紧了身前的浴帘。   “像什么?”   “像一只小小的炸了毛的野猫。”   结果就是,弗雷尔脸上多出了五条长长的血印。   等到我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饭厅里已经摆好了餐桌,弗雷尔站在餐桌边,他脸上还贴着可笑的粉红色创口贴,拉开了餐桌旁的椅子。   “小野猫,坐下来吧。”   我感觉到耳后的温度在回升,坐在餐桌上的奥莉茫然的抬起头,望向她的弟弟。   “什么小野猫?”   而在奥莉看过来的时候,弗雷尔睁大了眼,巧克力色的瞳孔在他眼眶中颤了颤,这表情让他看上去单纯而又无害。   “我刚才看到了一只野猫。”   “野猫?”奥莉低下头在餐桌下寻找,“有野猫来到屋子里吗?”   弗雷尔望着我。   “有一只,一只非常漂亮但却有些脾气暴躁的小野猫。”   我脸部通红,微微低下头,企图用头发来遮掩此刻的表情。   “娜塔,你为什么低着头?”   奥莉后知后觉的望向我。   我依旧低着脑袋。   “刚才在浴室里呆的太久,蒸汽让我脑袋发晕,这样会让我舒服一点。”   我一边低着头避免被奥莉看到脸,一边绕过弗雷尔拉开的椅子,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   弗雷尔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些惋惜,但还是坐在了我的对面。   奥莉还是在坚持不懈的低头寻找着野猫,还在大学的时候,她就经常参加义务的救援流浪猫狗的活动,奥莉是个极为喜欢小动物的人,只可惜她的父亲对毛发过敏,导致她不能领养一只属于自己的宠物。   寻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野猫’的奥莉抬起头,恋恋不舍的向弗雷尔追问着。   “那是一只怎样的野猫?”   弗雷尔望着我,虽然还是那副瞪大了眼睛无辜的神情,可眼中闪烁的光芒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微微偏红色的皮毛,紧致但也曲线优美的躯体,还有尖锐的爪子……”   我在这形容中坐立不安,更是被他投注过来的视线弄得头皮发麻,只能在桌下抬起了脚,踹了他一下。   紧接着我便不敢动了,这个混蛋不知道什么时候垂下了一只手握住了我的脚掌,拇指不偏不倚的正按在我的脚心。   我不敢大幅度的挣扎,只能抖动着脚掌想从他的手掌中抽出,谁知道按住我脚心的拇指缓缓用力,打着转的轻轻向下一按。   “啊!”   像是一阵电流窜过,我不受控制的叫了一声。   “娜塔!”奥莉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我连忙摇了摇头。   “刚才不小心撞到了脚。”   奥莉松了一口气。   “那你可要小心一些,下次不要再撞到脚了。”   我点了点头,用力的将脚从弗雷尔的手中抽了出来,狠狠的踢了他一下。   “下次不会了。”      第19章 十九      奥莉父母入座之后,弗雷尔明显变了个样。   我为了避免桌下的骚扰,特地将椅子向后挪了一点,弗雷尔却突然安静下来,低头吃着自己餐盘里的东西,除了偶尔会瞟来一眼,但大多在我视线与他对上之后,猛的低下头。   仔细回想浴室时他的动作神态,一种莫名的熟悉让我暗暗心惊,弗雷尔他再一次的模仿莱恩的神态动作,而我竟然在这种互动中感受到了一丝心悸。   这是常年累月与莱恩相处中所积累下来的,莱恩身上的强势是我所不能拒绝的,更是让我迷恋不已,而现在放在另一个完全不同人的身上,我竟然也随之沉沦下去。   我对这样的自己感受到了一丝厌恶。   “娜塔?”奥莉低声的呼唤唤回我的神智,她伸手搭上了我的手背,“为什么你不吃东西?是因为饭菜做的难以下咽?”   “不不不。”我不想伤害与之完全无关的奥莉,“只是突然没有了胃口。”   奥莉眨了眨眼,似乎想要对我说些什么,手掌在我的手背轻轻拍打了几下。   “你手指上的戒指……”她低下头,注视着我中指上的戒指,“我记得你没有佩戴首饰的习惯。”   我抽回她抓在手中的手,我并不想把奥莉牵扯进莱恩的事情,也更不想让她知道因为我的一念之差险些召回的不是她的弟弟。   “我逛街的时候,发现的这枚戒指。”   等到话出口以后,我猛的意识到自己编造了一个糟糕透顶的谎话,字莱恩死后我已经半年没有再出过门,更别提逛街。   然而奥莉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如果没有胃口的话,我也不会勉强你。”奥莉举起手中的叉子,猛的插-进了眼前的面包,“等到晚上饿了再吃。”   她惨白着脸,连身侧的弟弟都没有再投注注意力。   餐桌上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弗雷尔的视线还固定在我的身上,那视线太过灼热像是要把我点燃一般。   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近乎是逃跑般逃离了原地。   我忽然有些后悔来到弗雷尔这边的决定,似乎从弗雷尔复活开始,奥莉就开始变得有些奇怪,弗雷尔刻意模仿莱恩的行为也让我格外不安。   奥莉这边的房子并不是她经常居住的那一个,我从来都不知道在偏远的郊外她还有这么一套房子,简直就像是为弗雷尔的复活量身定做一般。   我穿过一楼的大厅,从楼梯上到二楼,奥莉给我安排的房间是二楼的最顶间,在餐桌上待了一段时间,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我抚摸着中指上的戒指,仰躺在床上,莱恩在火焰中燃烧的景象仿佛是昨天发生一般历历在目,痛苦的情绪犹如浪潮般将我淹没。   ‘咔嚓’一声。   门外传来的动静险些让我从床上跳了起来,我赤着脚从床上站了起来,瓷砖冰冷的温度让我打了一个寒颤。   我踮着脚,仔细去听门外的声响。   屋子安静极了,窗户外似乎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在这完全寂静的环境下,一丝声响都会显得非常明显。   ‘滋啦’……‘滋啦’……   我听到鞋子摩擦在地面发出的声响,那声音由远到近,我头皮发麻,往后退了一步。   最后那脚步声停在了门前。   即便是隔着厚厚的木门,我也能感受到后面直射而来的视线,那视线仿佛是要把门扉刺穿一般。   “弗……弗雷尔……是你吗?”   门后的呼吸声猛的一滞,接着是一声沉重而又带着轻微颤抖的嗓音。   “嗯……”   “弗雷尔?”他的嗓音听着不太寻常,像是压制着痛苦,喘息声都是颤抖着,我猛的推开了门,弗雷尔站在门前,他捂着眼睛,低垂着脑袋,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我握住了他的手臂。   “让我看看你的脸。”   他手臂僵硬着,我用了点力气才将他的手臂拉了下来,黑洞洞的被挖去了眼珠子的眼窝显露了出来,红色的血流如同涓涓的溪流从其中流出,他抹去眼窝下的血痕,对我笑了起来。   “这只是警告,警告我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我被眼前这场景所震惊,瞪大了眼。   弗雷尔低下了头。   “他回来了。”   “……谁?”   “莱恩。”      第20章 二十      “你的意思是,莱恩就在你的身体里?”听到弗雷尔的话,仿若是平静的水潭里丢入一枚炸弹,炸出一串水花,我握住了他的手指,乞求着“他现在能出来吗?能不能让我和他说几句话……”   弗雷尔并没有说话,我注意到他还在流血的眼眶,血液在脸颊想留下一连串印迹,仿佛是在流泪般。   弗雷尔半合着眼,侧过头将眼睛完好的那一面对着我,他张开了嘴,嗓音颤抖。   “我不知道,只在某些时刻会明显感觉到他的存在。”弗雷尔伸出手,指腹按在自己空洞的眼窝上,“比如刚才,他挖掉了我的眼球。”   莱恩总是这样,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我还记得在争吵的时候,他总会紧紧握住我的手放在嘴边亲吻,手掌僵硬着骨节发白微微发抖,那是想要用力却不敢用力所造成的颤抖。   每到此时,他那双瞳孔仿佛是悬着的幽幽绿火,撩出的火舌要将我燃烧殆尽。   “我真想把你关在我的身边,但是我不能……”   这句话仿佛是被赋予了魔力的咒语,每每想起,都会从尾椎上泛起一阵酥麻的刺痛感,一路蔓延到大脑的皮层。   “对不起。”我躲开弗雷尔的视线,“莱恩独占欲非常的强烈,也请不要再做出与我过分亲密的行动。”   “娜塔莉……”像是把单词含在嘴中,吐出时带着一丝缠绵粘腻的意味,我身体如同过了电一般,不由自主的扭过头,弗雷尔的脸贴的极近,温热的呼吸扑洒在我的脸上,“你就是这样,只要我露出一丝与莱恩相似的模样,你便抵抗不了。”   他的语气像是在笑,却激起了我心中熊熊的怒火。   “我告诉过你,不要刻意去模仿他!”   我狠狠推开了贴住我的身体,他放任身体失去平衡的向后倒下,另一只完好的眼睛盯着我,直至摔倒在地也不愿从我身上移开。   “娜塔……”巧克力色的瞳孔蒙上一层水雾,褪去模仿的外皮,他通红着眼眶近乎哀求般的望向我,“你是真的是想要召回我吗?”   我浑身一僵。   面对这个眼神破碎,语气都显得如此小心翼翼的孩子,我一时哽咽,我无法对他说出真相,而在面对内心那一点希望时又充满了愧疚。   他抬起了手臂,露出手腕上的银环。   “如果你想,取下这个手环,你就能够见到他。”   我心中一跳,竟然因为弗雷尔的这句话而变得有些激动起来,我握住了他的手臂,手指捏着他手腕上的银环。   “取下它,就能见到莱恩?”   等到意识自己做了什么以后,我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弗雷尔低头握住手腕上的银环。   “取下它,你就能见到莱恩。”   我按捺住激动的内心,伸手捏住了他手腕的银环。   “可你呢?我取下银环以后,你会去哪里?”   弗雷尔抬起头,他褐色的瞳孔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我会消失,如果这能让你觉得高兴的话,我愿意就此消失。”   捏住手环的手指猛的一颤,曾经无数个日夜都在幻想着莱恩的回归,在面对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满心欣喜的同时,我也感到了一丝愧疚。   “我……”   我捏着手环,小小的手环仿如千斤重物一般,无法移动分毫。   弗雷尔睁着眼,一眨也不眨的望着我,神情柔软的就像是一只兔子将它脆弱的脖颈放在我的手中,等待我最后将它扼住推向死亡。   “我做不到。”   我松开了手指,即使是再怎么期盼莱恩的复活,我也不能用一个完全无辜的灵魂来交换,失望的情绪混杂着愧疚如同巨石般压在我的心上,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娜塔莉……”弗雷尔张开双臂,笑容灿烂的像是得到了心爱糖果的孩子,“我能拥抱一下你吗?”   我望着他一只空洞的眼窝。   “不行,如果你不想被莱恩砍去手臂的话,最好不要碰我。”   可弗雷尔并没有理会我的拒绝,双臂环过我的手臂,我在挣扎后发现动弹不得后便不动了,他将脑袋放在我的肩膀上,手臂也是安分环抱着我的手臂。   “就一下。”   这是一个不带任何□□的拥抱,他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也让我放松下身体。   “你得跟我保证,不要再去模仿莱恩。”   模仿的每一个动作都仿佛是一把尖刀,在我回忆起过去的同时,狠狠的扎向我的心脏,鲜血淋漓。   “对不起,我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弗雷尔紧了紧环抱我的手臂,“下一次不会了。”   我松了一口气,接着疲倦的困顿感扑涌而来,似乎我在面对弗雷尔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的神经放松,他似乎是带着一种特殊的气质,能够抚慰人的内心,让它平静下来。   我睡着了,在弗雷尔的拥抱中。   夜晚的沉睡是不安稳的,过去的场景时不时的闪现于脑海中,莱恩烧焦的半边脸颊不停的在眼前显现,他望着我。   我看到他在火焰中尖叫,无脸的怪物从四面八方将他包围起来撕扯着他的身体,被子弹贯穿造成的空洞眼窝就这么对准我,仿佛是在说。   为什么,为什么……   我在噩梦中翻滚,仿佛是在湖水中溺水的人,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却越陷越深,只能徒劳的哭喊着。   “对不起,莱恩,对不起对不起……”   温柔的细吻遍布我的额头,低沉呼唤的嗓音从耳旁响起,有人呼唤着我,他伸出了手,将我从噩梦的湖中托起。   我迷茫的睁开眼,金色的光线穿透眼前的白雾直射我的眼球,褐色发丝的男人浑身都笼罩着金色的光晕,仿若是坠落凡尘的天使。   他拂开我被汗打湿沾粘在额头上的头发,落下轻轻的一吻。   那声线颤抖着,包含着的情绪在喉咙中转了个圈,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切都过去了,娜塔莉。”   我颤抖着,神智还沉溺于噩梦中无法自拔,他紧紧环住我的身体,滚烫的身体贴附上来,温热的体温逐渐驱走我脑中的阴霾。   “你安全了。”   他低下头,在我额头上亲吻。   与滚烫的身体不同,触及于额头上的嘴唇是冰冷的,我深吸了几口气,无意识的望着他,脑袋混沌提不起力气来。   “娜塔莉,你发烧了。”   弗雷尔松开手,直起身体就要从床上翻下去。   脑袋混沌的让我无法仔细思考,噩梦残留的恐惧仿佛还扼住我的脖子,我伸出了手揪住他的袖子,就像是落水的人紧紧抱住最后一根浮木。   “不……不要离开我……莱恩。”   被我揪住的袖子微微一颤,随后他转过身来,双手托住我的脑袋,直勾勾的盯着。   “你在叫谁的名字?”   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烧开的水壶,眼前的场景雾蒙蒙的只能看清一个轮廓,人在生病的时候总会脆弱的寻找一个依靠,即使是理智上清楚,可我还是无法控制。   “……莱恩……”   气氛瞬间的凝滞,托住我脸颊的手掌猛的缩紧却又保持在一种不会让我感到痛苦的地步,就像是一座随时都会喷发的火山,我能感受到紧贴在脸上手掌的僵硬与颤抖,本以为最后面对的会是滔天的怒火,结果却是一个轻轻的吻。   “我是弗雷尔。”   他亲吻着我的额头,如此说道。   我独自仰躺在床上,看着他走出房间又带着湿毛巾走了进来。   褪去所有的伪装,弗雷尔从来不像前几天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强势,他是温和而又柔软的,连着头发都是软的。   “我欺骗了你。”   他将毛巾摊开,折成长条的形状放在我的额头上,接着将被子拉了起来盖住我的整个身体。   我听着他的话,脑子缓慢的转着,发烧让身体都是烫的,连呼吸的气体似乎都比鼻腔的温度要高。   “把退烧药吃下去,我就告诉你。”   弗雷尔将药片倒在瓶盖中,递到我的嘴边,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咬住瓶盖,几乎将药片连着瓶盖一起吞下去。   弗雷尔按住了我的头,另一只手取出我嘴中的瓶盖,端起水杯给我喂了一点水。   “莱恩一直都在我的身体里面。”他拭去我唇角的水迹,“从一开始你召回的就不是我,或者说,我才是连带的那一个。”   也许是药效开始发作,思考的能力开始逐渐回归,我想起最初从罗姆镇回来的时候,弗雷尔古怪的表现。   “一开始的时候,是你还是他?”   弗雷尔低下头,丝丝缕缕的发丝垂落下来,阻挡住后面的视线,也阻挡住了其后意味不明的眼神。   “是他,我只是顺带的那一个,主导权一直都不在我的手上。”   我屏住了呼吸,内心腾升起一种被欺骗的怒火。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弗雷尔取下我额头的毛巾,指腹在我的额头上磨蹭,向下滑去,缓慢而又细致的抚摸着我的五官。   “其实我在模仿他,是因为我想取代他的位置。”   “……什么?”   “我想取代他,在你心中的位置。”   即使是被头发所阻挡,我也能够想象到他此刻的表情,温柔而又专注。   “弗雷尔……”我叹了口气,想要去躲避他的视线,“你的这种感情也许只是受到了莱恩灵魂的影响。”   “你说的不对,娜塔莉。”弗雷尔站起了身,“我从很早之前就见过你了。”   “很早?”我仔细回忆着从前的记忆,但却并没有发现有这么一个褐色头发的孩子存在,“也许你该给我一点提示?”   弗雷尔望着我,他眼中燃起的一团小小的火焰,‘噗呲’一声熄灭了。   他闭上了嘴,无论我再如何追问,怎么也不肯继续说下去了。   “虽然并不想帮助他。”弗雷尔拿出了一个东西,那是我的手机,他将手机放到我的面前,“莱恩给你留过一条语音,但你一直没有听过。”   弗雷尔说出的事情戳开了我半年来一直逃避的事情。   “来吧。”他指了指我眼前的手机,将它塞到我的手里。   机壳坚硬的触感让我有些晃神,弗雷尔的手掌紧紧握住我的手,迫使着我的手指按下一旁的锁屏键。   屏幕亮起来的时候,我的身体都在细微的颤抖。   即使是面对地狱的无所畏惧,亦或是对找到真凶的不择手段,我也从未感到如此的恐惧过。   弗雷尔的手指引导着我按下了留言箱。   莱恩低沉的嗓音便如同涓涓的流水从中倾泻而出。   “娜塔莉,你听到这个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   他声线平静,不带一丝波澜,只听见背景木材燃烧时发出的滋滋声响。   “请不要为我感到伤心,死亡是人生中必然会面对的事情,只不过我来得有些早罢了。”   “娜塔莉,我很后悔,之前想要对你做的那些事情,只是看到那些照片……嫉妒就冲昏了我的头脑……我很抱歉……”   他咳嗽了起来,似乎是浓烟呛入了喉咙管,他呼吸也变得艰难起来。   “我能想你求婚吗?”   我忽然想起了之前见到的场景,莱恩趴在地上,亲吻着从盒子里拿出的戒指。   那一瞬间仿佛跨越了时空,身上还带着火焰的男人来到我的面前。   他半跪在地上,手中握着打开的盒子,其中银色的戒指闪闪发光,他仰起了头,饱含着幸福与期待的眼神望着我。   “娜塔莉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愿意,愿意,我愿意……”   情绪在瞬间失控,我伸手想要勾住那虚无的幻影,手指却在其中穿过,什么都没能抓住。   我捂住了眼睛,眼泪从中喷涌而出。   过去的、被掩盖、被忽视的……就像是溃烂在心脏上的伤口,如今全都被拖拽出来,暴露于空气之下。   眼泪仿佛是流不干净一般,我颤抖着把留音拨到开始,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收听着,仿佛如此便能唤醒那葬身于火海的男人。   “够了!”   弗雷尔从身后将我环住,他的双臂微微颤抖着,连带着吐出的话语都是颤抖着。   “一切都过去了。”   莱恩早在半年前便已经死亡,我失力般的坐倒在床上。   “我不甘心。”   中指的戒指发着光,似乎是在提醒着我。   “莱恩他死的时候甚至连尸体都找不到,现场更是显示还有第二个人,还有……那外面的信箱里面的照片……我没有背叛过莱恩。”   我转过身,紧紧的揪住弗雷尔的衣服,想从他这里将话语传达到莱恩的身边。   “我真的没有背叛过你。”   弗雷尔低下了头,他将额头与我的额头紧贴,稍低一点的温度逐渐唤回了我的一丝神智。   “他知道。”   弗雷尔凝视着我,指腹为我拭去脸上的泪痕。   “他一直都知道,你没有背叛过他。”   “该吃早饭了,我亲爱的娜塔莉。”   他半合着眼,浓密的睫毛刮过我的眼皮,手指滑过我的眼皮,长时间哭泣带来的眼角刺痛在这副触摸下让我不由的眨了眨眼。   “弗雷尔,不要再做这种异常亲密的动作。”   我皱紧了眉,将几乎贴在我身上的弗雷尔推到一边,从床上爬了下来。   向前走了几步之后,我忽然意识到昨晚被挖去眼球的弗雷尔,现在观察起来,两只眼睛都是完好的。   “你的眼睛……”   “结果还是因为我不是人类。”弗雷尔笑着掀开挡在眼前的发丝,露出了一只完好的眼睛,“他应该也是知道这一点,一个晚上就恢复原状了。”   直到此时我才深刻的意识到弗雷尔已经不算是正常的人类了。   “你在担心我。”他眯起了双眼,翻身下床凑到我的面前,“既然如此,这是不是代表着我还有机会?”   不再去模仿莱恩的神情动作,这似乎才是弗雷尔的真实性格。   他侧过脑袋,双臂撑在我的脑边,我抬起头,恍然意识到这个记忆中只是高中生的孩子竟然已经比我高上了半个头。   “没有机会。”   我弯下腰从他的手臂下方穿了过去。   “是因为莱恩还在我的身体中吗?”弗雷尔低头凑近我的身侧,低声向我说着,“其实我可以帮你呼唤他,如果他愿意,我会借用我的身体给他……”   我走出房间路过二楼的楼梯护栏,眼神自然而然的向下瞟去,恰好站在大厅正中央的奥莉抬起了头,冲我微微一笑。   “弗雷尔!”我制止了他的喋喋不休,“就算是为了奥莉,我也不会随便去动用你的身体,等到时间到了以后……我再稍微延长几天……”   “并不需要延长,我不希望你因为破坏了规矩而受到伤害。”我回过头,弗雷尔低着头,他神色柔和的像是讨论的并不是他自己的身体,“毕竟复活的时间只有七天,而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不是吗?”   “……为什么?”   我感到了无比的吃惊。   他凝视着我,瞳孔犹如一张褐色的镜子,清晰的映照出我此刻的表情。   “因为我也想要感受到,能够拥有你感情的滋味。”他伸出了手,“即使那个时候,主导我身体的灵魂并不是我自己的。”   弗雷尔微笑着,像是在说着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   “不……”   我向后倒退,猛的打开他向我伸来的手臂,却忘记我此时正站在楼梯上,用力过猛失去平衡的向后倒去。   “娜塔莉!”   弗雷尔向前冲来,及时的拉住了我的手臂,可下-半-身依旧惯性的向下倒去,脚掌斜斜的踩在楼梯的边缘传来了尖锐的疼痛,猝不及防的疼痛让我痛呼了一声。   紧接着,弗雷尔一只手环抱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托住了我的腿,将我从楼梯上托抱了起来。   “她好像扭到了脚。”弗雷尔转头向楼下的奥莉说了一句,便环抱着我向楼上走去,一脚踹开了卧室的木门,将我放到床上去,一只手托起了我扭伤的脚让它脱离床铺避免受力。   “放开我!”我用脚踹开他的手掌,却被用力时带来的疼痛弄得浑身发抖。   “娜塔莉!”弗雷尔紧紧的按住了我的大腿,略微用力的使我大腿绷紧,随后托起小腿的下段就这么将我的腿架在了他的肩膀上,“不要动!”   铁铸般的手臂紧紧禁锢住我的整条腿,我在这近乎羞-耻的动作中涨红了脸,弯过膝盖,用膝盖顶-撞着他的脸。   弗雷尔忽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扑到我的脸上。   “不要动,否则我就吻你。”   我徒劳的挣扎了几下,最后在不断逼近的脸庞中败下阵来,任由他摆弄我的脚踝,他伸手点在我脚踝隆起的骨头上,一路轻柔的按压下来,也不知道是按到了哪里,刺痛让我皱紧了眉,接着他松开了手。   “能扭动一下吗?”   他双手虚托着我的脚,我在他的视线中微微扭动了脚掌,随之牵扯带来的撕裂般的痛感让我脚趾都缩紧了起来。   看到这个场景,弗雷尔松了一口气。   “骨头没有损伤。”   他松开了手,几近贴近的脸庞喷洒的热气滑过我的脸颊脖颈,我不适的扭开头,躲避这几乎亲密无间的动作。   弗雷尔将我的脚轻轻放在了床上。   “这一段时间你尽量不要行走,早饭我会为你端到床上。”   他按住了我的身体,制止我起身的动作,强势却又温柔。   但这动作却让我颇为心惊,即便是不再模仿莱恩,可无时无刻他显露出来的动作与神情都与莱恩有着些许相似。   “你真的没有在模仿莱恩吗?”   站在门口的男人突然转过身,他走到我的身边蹲下身,不再是需要仰头才能对视的动作,他压低身体,俯视着我。   我在那双眼睛里找不到任何阴影,他全心全意的注视着我,带着一点希翼。   “召唤的时候,我与莱恩的灵魂是混杂在一起,也就导致我看清了他的过去,你们的过去。”   他脸上泛起一层红晕,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幸福的事情一般,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感觉就像是我和你度过那段记忆一般的身临其境。”   “我看到了你们第一次见面,第一次拥抱与……第一次做-爱。”   我突然涨红了脸。   他眼眸中突然腾升起了一层白雾,视线发散。   “我看到了,你在向他表白,那种欣喜的不可自抑的感情席卷而来,我有时候也会在想,究竟是我的感情混合了他的感情,还是他的感觉混合了我的感情?”   我一时怔愣,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他的问题。   “你该吃早饭了。”弗雷尔眨了眨眼,又恢复到原先波澜不惊的模样,一切的感情全都被压抑在了那褐色的眼眸之下。   我怔怔的望着弗雷尔远去的背影,心绪犹如是一团卷成一团的毛线球,我直觉的意识到再这样和弗雷尔相处下去,事情的发展将会失去控制。   他并没有离开多久,端着盘子走到了我的面前。   “只剩下一些面包和果酱了。”   他捏起其中的一片面包,用着银刀刮下了一小块果酱,均匀的涂抹在面包片上。   “等等,我自己可以做。”   我伸手去抢他手中的面包,本以为弗雷尔还会再作弄我一番,出乎意料的,他松开手指任由我拿走了面包。   我急忙的抓过面包咬了一口,谁知道咬的太急还来不及咀嚼,沾有果酱而变得粘腻的面包片在途径咽喉的时候就这么黏了上去。   “你还是这么的不小心,我的小野猫。”   一只手掌在我背后轻轻的拍打着,而我在听到这句话后犹如触电般打开了在背后拍打的手掌。   “我警告过你,不要再模仿……”   面前的男人撑着下巴微笑着,绿色的眼眸像是会发光一般。   “警告什么?”他伸手勾过我的嘴角,指尖带起一点果酱放在嘴唇上,红色的舌尖舔过指尖,“我的小野猫。”   我通红着脸,呼吸都不由的变得急促起来。   “莱……莱恩?”   “什么时候我的名字拖的这么长了?”他伸手一勾,将我环进他的怀抱,轻柔的吻落在我的嘴唇上,“嗯……草莓味。”   我侧过头,躲开在嘴唇上勾画,不断寻找缝隙的舌尖。   “莱恩!不要想转移话题!”   每当有什么想要掩盖时,他总会表现出无比的热情,不断的去挑-逗我。   “什么话题?”他语调向上微微勾起,带着些微嘶哑的嗓音听得我脑袋充血,“你想要我告诉你什么?”   他向后仰倒犹如一条无骨的蛇,脑袋倚靠在我的肩膀上,嘴唇几乎是贴到了我的耳垂,呼出的热气全都扑洒到我的耳垂上。   “或者是说,你现在难道不想做些什么吗?”   他的手指尖已经挑开了我衣服的扣子,顺着其中的缝隙向内摸去。   “难道不觉得把时间用在谈话上,非常浪费吗?”   *********   身体失力般的倒在床上,喘息着。   我脑中一片空白,像是突破了激流的小船,在随后的波浪中起伏,摇晃不定,我恍惚间听到有人在我耳畔轻轻的询问着。   “我是谁?”   含在嘴里的名字呼之欲出,我张开了嘴。   “……莱恩。”   他呼吸猛的停止,紧接着是深吸一口气,紧紧的拥抱住了我的身体。   “再叫一次。”   “莱恩……”   我意识恍惚,隐隐感觉到有人在亲吻我的额头,将被子盖在我的身上,但我已经无力再去回应,只是感觉到右手被人握住托了起来,我恍惚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挣扎着想要把手掌收回。   但禁锢住我的力量非常大,只能感觉到中指上的戒指被一点一点的剥离,从手指上取了下来。   “莱恩!!!”   他紧紧的拥住我的身体,仿佛是要诀别般用力,亲吻不停的落在我的额头与脸上。   “对不起,但我不能让你继续在这样下去了,回到正常生活里去,娜塔莉。”   我伸出手,勾住他的手臂又无力的松开,他的动作是那么的坚定,抚开我我的手掌,从我的身上站了起来。   黑色的领带阻挡着我的视线,只能看见他站在我的身旁。   随后,被绑缚在眼上的领带被解开,一双褐色的眼睛和我对上视线,也告诉我一个现实,莱恩已经离开了。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泪水不由自主的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弗雷尔?”   他低下头点了点头。   “莱恩呢?”我望着空空如也的右手中指,“他为什么拿走戒指。”   弗雷尔低着头,没有说话。   “你告诉过我,在召回时,你看见了莱恩和我的过去。”   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那是不是连同凶手的面貌一起看见了?”   弗雷尔依旧低着头,我忍不住托起了他的脸。   “我求你……弗雷尔?!!”   弗雷尔紧皱着眉,像是在隐忍着痛苦,额头上聚集了一层薄薄的汗珠,他颤抖着仰起了头,红色的、仿佛是被刀刃割开的伤口从他的脸上浮现,鲜血从伤口里流出,他身上的衣服也晕染出一大圈红色,我猛的掀开他身上的衣服。   大团的青紫混合着一道又一道的伤口从他身上渐渐显现了出来。      第21章 二十一。      遍布的红色伤口犹如蜘蛛网般遍布他整具身体,大团大团的青紫色从他皮下显露,弗雷尔身体痉挛着,青筋暴起的向后仰去。   我被吓坏了,抱住他的身体,他痛苦的瞪大了双眼,眼神迷茫而又惶恐,四处飘散在扫过我的脸庞后渐渐聚焦起来,一小团火焰‘噌’的一下从他眼中冒了出来。   这场景似曾相识,我隐约记得我似乎也曾遭遇过这种景象。   紧接着,弗雷尔张开了嘴,吐了一口血。   血液中混合着肉沫,这是在内脏受到重创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来的反应,我顿时失了阵脚,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   “奥莉!奥莉!”   我拥抱着他,仿佛是拥着一个垂死的人,弗雷尔呕着血沫,沾满血液的半张脸像是绽放的红色花朵,那双褐色的瞳孔褪去了所有的颜色犹如要融进空气中般,纯粹的一丝杂质都没有。   我在这目光中心神浮动,记忆在脑中翻滚,似乎曾经也有这么一双独特的眼眸注视着我,我下意识的去回想,但那记忆犹如是闪电略过,片刻便了无踪迹。   “弗雷尔!”   奥莉无疑是拯救这古怪气氛的天使,我望着她猛的推开了门冲了过来,将我怀中的弗雷尔抢去拥到怀里。   我望着空空如也的怀抱,一时竟觉得有些失落。   奥莉像是怀抱着婴儿般,当然这个形容对弗雷尔的身形来说并不恰当,弗雷尔大部□□体被奥莉托着,她摇晃起手臂,低声哼唱了起来。   我仔细倾听了一阵,惊讶的发现奥莉嘴中哼唱的歌谣和我在罗姆镇见到的那个母亲,所哼唱的歌谣是一样的。   美国寻常家庭,母亲都会用来帮助孩子入睡的歌谣,可放在奥莉与弗雷尔的身上显得是如此诡异。   奥莉低着头,温柔的凝视着怀中的弗雷尔,脸庞在阳光的映照下像是镀上了一层金子,母性的光芒仿佛笼罩在她的头顶。   ……母性?   我被自己脑中蹦出的形容词吓了一跳。   而弗雷尔竟然也在这哼唱的歌谣中平静下来,身上的伤口缓缓愈合,青紫褪去,就像是被母亲哄睡的幼儿一般。   “哦,我的弗雷尔……”奥莉半拥着弗雷尔,小心翼翼的将他平放在床上,抬起头,“娜塔莉,你为什么离的那么远?”   我这才反应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缩到床角的角落。   奥莉望着我,面色柔和与平时见过的神情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是眉毛紧皱,似乎是在疑惑我坐的那么远。   我努力去无视心中的古怪,从床角爬到她的身边。   “弗雷尔一直都在学校里受到欺负……”奥莉拂开弗雷尔额上的碎发,浅色的眼球在阳光的渲染下染上了一层棕色,我在这时才在这对姐弟身上找到了一丝相似之处,“我没有想到,事情会严重到这种地步。”   “未成年人……呵……”压抑的鼻音从她鼻腔中喷出,带着一丝的不屑,“未成年人就能这样随意夺走别人的生命吗?”   奥莉闭上了眼,眼泪从她的脸上滑过。   “如果……我能发现的早一点发现的话……”   奥莉压抑的啜泣声就像是一根根的尖针扎在我的心脏上,也让我愧疚更甚。   我一瞬间腾升起将所有的真相告诉她的冲动,告诉她在我的错误中一同召回了莱恩的灵魂,但话语在喉咙中转了一圈,吐出来的却是另一句。   “弗雷尔,他身上为什么会出现这些伤口?”   奥莉睁开了眼,似乎是平息下了情绪。   “我不知道,不久前也出现过一次……”   我也弄不清这其中的原因,于是只能寻求‘专业人士’的帮助。   “奥莉,把我的手机递给我。”   “你把手机找回来了?”奥莉有些吃惊,捏起手机放在眼前仔细端详起来。   “嗯……”我低下了头,“关于莱恩的死,我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弄清。”   我伸出手去拿奥莉手中的手机,结果刚刚捏住手机却发现无法从奥莉的手中拿出来,她握的有点紧。   “奥莉?”   “哦,对不起!”   奥莉猛的松开手,扭过了头。   我有些奇怪奥莉的动作,但还是低头从通讯录中找出了祖母的电话,上次是丽兹用祖母的电话给我打的电话,对面电话只嘟了两下便迅速被人接了起来。   “丽兹,我是娜塔莉。”   对面突然安静了下来,但突然变得急促的呼吸声透露出对方此时的心理状态。   “弗雷尔……他身体出现了奇怪的症状……”   对面深吸了一口气。   “娜塔莉,我能够解决你的问题,但相对的,你得对我说实话,复活的人是谁?”   我抬起头,奥莉坐在弗雷尔的身侧,双手合十的望着我,无声的恳求着。   “是我好朋友的弟弟。”   丽兹突然安静了下来,我能听到她呼吸变得猛烈起来,胸腔像是水泵一样嗡嗡作响。   “你不该说谎的,你知道为什么规定除了至亲至爱之人不能复活,那是因为谁也不知道召唤一个陌生的灵魂,最后召唤回来的会是什么。”   是的,所以我最后一起召回了莱恩。   “那我现在该怎么做?弗雷尔身上出现了很多的伤口……”   “娜塔莉!”丽兹打断了我的话,“已经是第五天了。”   我怔了怔。   “那是死亡开始回归,它们开始召唤弗雷尔的回归,死前身上留下的伤口会慢慢回到他的身上。”   “娜塔莉,时间快到了,你该把弗雷尔带回来了。”   我抬起头,为了方便解决弗雷尔身上的问题,我按开了手机的免提键,丽兹的声音就像是进入山谷中般,在整个房间里回荡。   奥莉紧紧的抱住了弗雷尔,她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柔和的面容在那瞬间变得狰狞起来。   我突然意识到,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平静的面对亲人的死亡。      第22章 二十二      “奥莉……”   奥莉脸上的皮肤颤抖着,我从来不知道眼神能表达出一个人的内心情感,但我却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怨毒。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她迅速垂下了头,垂落的发丝阻挡在面前,我只能听到她略微颤抖的声线。   “我……我会把弗雷尔送回去的。”   她抬起了头,满是泪痕的脸蛋轻轻在弗雷尔的脸上磨蹭着。   “我保证……”   我背后浮上了一层冷汗,心脏怦怦直跳,我已经有些不再相信奥莉嘴里说的话。   我打算等到明天晚上就带着弗雷尔回到罗姆镇,可又仿佛似有所感般,我将手机的免提按掉,对着电话问了一句。   “如果……七天以内没有回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丽兹的嗓音变得有些沉重。   “这就像是你出国旅游一般,签证是允许你在别的国家能待多长时间的证明,同理,复活也和这一致,七天就是打下的允许期限。”   如果这和出国旅游相似,约束复活人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签证不仅仅是允许游客待的时间限制,更是一种约束,你知道的娜塔莉,复活的灵魂不仅仅只有和蔼温柔的灵魂,更有穷凶极恶罪无可恕坠入地狱的灵魂,如何能保证这些邪恶的灵魂呢?临近期限时的回溯死亡的场景就是一种心灵暗示……”   丽兹停了下来。   “但这也仅仅是暗示而已。”   “娜塔莉……咒语有着一个巨大的缺陷,它缺少着第三方的监管。”   ‘签证’到期以后的灵魂,没有规则的约束会变成怎么样?   我突然有些庆幸刚才关掉了免提。   “我会将弗雷尔送回来,他的亲人也向我保证过。”   丽兹松了一口气。   “虽然时间快到了,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不要把弗雷尔手腕的银环取下来。”   我挂断了电话,奥莉坐在床的一侧,一边抚摸着弗雷尔的额头,一边低声的哼唱着歌。   “这是弗雷尔最喜欢的歌。”她半合着眼,面无表情。   太平静了,实在是太平静了,她平静的像是已经接受了弗雷尔的死亡。   我向后退了一步,想离开这个房间,但却在路过奥莉身边的时候被她抓住了手腕。   “请留下来。”奥莉央求着,“弗雷尔醒来的时候没有看见你,他会发脾气的。”   我隐约的感到,现在奥莉的情绪不太正常,我动了动手腕想从她的手掌中抽出。   “我听到弗雷尔说。”她笑了,“你在寻找关于莱恩死亡的线索,恰好我这里有一点。”   犹如被雷电劈中,我浑身僵硬,想知道真相的心理战胜过内心的恐惧,我坐回床上。   “很好,娜塔莉。”奥莉闭上了眼,“我很抱歉,拿这个来威胁你,但请你直到把弗雷尔送回去之前,都陪在他的身边。”   弗雷尔蜷缩着,紧闭着眼,这是缺少安全感会显露出的睡姿。   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他颤抖了起来,嘴里低声呼唤着。   “娜塔莉。”   “你看,弗雷尔他喜欢你。”奥莉抓住了我的手,“他在呼唤你。”   她抓着我的手按在弗雷尔的额头上。   “你不觉得现在该给予我可怜的弗雷尔一点安慰吗?”   我努力压抑着不适,在她的带领下抚摸着弗雷尔的额头。   弗雷尔皱紧的眉毛渐渐舒缓下来,脑袋在我手心里磨蹭了几下,嘟囔着呼吸平缓下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抚摸一只呜咽着在做噩梦的小狗,连着心脏都柔软下来。   “快……快给予他一个亲吻。”   一只手搭上我的后脑,猝不及防的将我向下按去。   “奥莉!”我被按的脑袋直接磕到弗雷尔的脸上,睡梦中的弗雷尔也被磕的皱了皱眉。   “奥莉……”我叹了口气,挣扎着坐了起来,“你应该清楚,我爱的是莱恩,不是弗雷尔。”   我甚至觉得他们的思想非常的奇怪,弗雷尔怎么会爱上一个仅仅见过几面的女人。   “娜塔莉,只有两天。”奥莉托起弗雷尔的头,抬起手臂立起两根手指,“让弗雷尔没有遗憾的离开。”   不得不承认奥莉真的非常的了解我,她熟知我的所有弱点,总能恰好的把握住,让我妥协。   “我会告诉你关于我知道关于莱恩所有的事情,在送回弗雷尔之后,娜塔莉。”   她握住我的手。   我妥协了。   “现在我该怎么做?”   奥莉轻轻托起弗雷尔的脑袋,拿走他脑袋下的枕头,她拍了拍弗雷尔脑下的床铺。   我从床上爬了过去,奥莉将弗雷尔的脑袋放在我的大腿上。   “这样弗雷尔醒来之后看到你的脸,会非常高兴的。”   我的身体僵硬,虽然弗雷尔在模仿莱恩的时候与我有过很亲密的接触,但我主动接触这却还是第一次。   “抚摸他的脑袋。”   奥莉提醒道,我伸出手按揉他的头顶。   柔软的发丝穿过指缝,弗雷尔会侧过头在我手掌心磨蹭,感觉就像是家养的一只小狗。   就这样不知道按揉了多久,弗雷尔睁开了眼,长长的睫毛刮过掌心,褐色的眼前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瞳孔由溃散慢慢的聚拢,仿佛是在走近一面褐色的镜子,我看见我的面庞在这双眼眸中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我觉得这是在做梦。”弗雷尔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我被他的动作逗笑了。   “为什么会觉得你在做梦?”   “因为娜塔莉是不会让我躺在她的腿上,并坐在一边等我醒来。”   弗雷尔笑着闭上眼,侧过头在我的腿上蹭来蹭去。   “这不是在做梦。”我揉了揉他的脑袋,“这是真的。”   弗雷尔抬起头,怔怔的看着我。   “如果这不是梦,你会答应我的要求吗?”   “……什么?”   “亲吻我。”      第23章 二十三      他仰起头,褐色的眼珠仿佛是会发光一般,脸上腾起一片红晕,期待的望着我。   “只是一个吻。”   说着他将脑袋凑了过来,温热的呼吸铺洒在我的脸上,让我有些晃神,但在下一秒我就捏住了他的脸,将他的脑袋按在了床里。   “你还是回去做你的白日梦吧!”   弗雷尔身体都陷入了床铺中,低声感叹了一句。   “果然不是做梦。”   紧接着他伸手将周围的被子和枕头聚拢抱在怀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我被他这动作弄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要干什么……”   床铺在低沉发闷的声响传来,轻飘飘的犹如一缕细烟。   “非常好闻的味道。”   “……什么?”   “你身上的气味。”   我不清楚当时我的具体表情,但一定是红了脸。   “闭嘴。”   被按在床铺里面的脑袋发出了阵阵的笑声,微微震动的头颅早我手心打了个转,我一时失察,手里的脑袋已经转了一个圈,高昂的鼻子顶在我的手心上,接着便是湿润的触感从手心滑过,如同电流击中般,我迅速收回了手。   弗雷尔笑着眯起了眼,探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唇角。   我看着他的动作,有些恼怒。   “这些挑逗人的技巧,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他撑起脑袋,眼睛一眨也不眨的仰头望着我。   “从这里啊。”他举起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莱恩的记忆里面什么都有,我记得好像你偏好是坐在上面吧。”   他不确定的说着,还皱起了眉毛仔细回忆起来。   “闭嘴!”   弗雷尔可没有乖乖听从我的话,相反挑起了眉,翻身躺在了我的身侧,将手掌搭在了我的大腿上,随后在我马上要呵斥他的时候迅速收回了手。   这种恰到好处,刚刚踩着我的底线撩拨的模式让我一口气哽在喉咙里。   “我记得你和莱恩在一起的时候,放得很开。”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弗雷尔眯起了眼,像是沉浸在什么愉快的记忆中一般,“那真的是一段让人难以忘怀的记忆。”   我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了,灵魂接触完全的记忆共享,现在我在他的面前基本没有什么*可言。   对于这种牵扯不清的关系,最好面对的方式,那就是冷漠。   “所以呢,你想向我表达什么?我一开始就表诉的非常清楚,我爱的人只有莱恩。”   弗雷尔没有说话,他撑着头,褐色的眼球不复之前的光彩,像是一块凝结了的冰块。   “我知道。”   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心软,感情的牵扯不清只会带来更多的伤害,我转过了头。   “我现在不想看到你,比起和我待在一起,剩下的时间和奥莉以及你的家人待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弗雷尔没有动,他倔强的仰起头,不甘示弱的望着我,眼前都蒙上了一层白雾。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我回来的愿望之一就是见到你。”   我怔怔的望着他。   “其实我们很早之前就见过。”他伸出手向我比划着,“当时我只有这么矮,被人堵在墙角。”   零碎的画面从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朦胧模糊的景象慢慢的被拼凑起来。   “我一直都很懦弱。”弗雷尔低下头,“所以一直都被欺负。”   被遗忘的几乎被掩盖了的记忆慢慢变得清晰起来,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对满身伤痕的弗雷尔感到如此的熟悉。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弗雷尔面对的便是校园暴力,被人推到墙角狠狠的揍了一顿,满脸都是血,随后我叫来了警察,把这些围着一个可怜孩子殴打的人全都抓了起来。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弗雷尔。”我安慰着他,“任何人看到一个孩子被殴打,都不会袖手旁观。”   “那不一样。”弗雷尔仰着头,固执的与我辩解道,“你后来把我带回了家,还安慰着我……”   其实当时是因为被殴打的孩子迟迟不愿意说出自己的家庭住址,而且看上去和家人闹了矛盾,鲁莽的送回去可能会给孩子造成第二次的伤害。   我本来想把一切的事实脱口而出,但望着那双几乎透明的褐色眼珠,却发现自己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蹩脚的想他说道。   “你的姐姐奥莉,还有你的父母,他们都在你的身边。”   “那不一样。”弗雷尔近乎咆哮般的打断了我,“他们只是把我当作了一个附属品,一个属于他们的东西。”   我想起了奥莉对她的弟弟占有欲极强的表现,不得不承认弗雷尔的问题是出在他的家庭上。   “我想反抗,于是我死了。”   低下头的弗雷尔突然仰起头,笑了出来,那笑容仿佛只是扯动了皮肉,不带有一丝的感情,让人不寒而栗。   “上帝钟爱他的子民,让我再度遇见了你,也从此有了机会。”   弗雷尔伸手扶住我的脸,半合着眼,表情虔诚的像是在给上帝祷告的忠实信徒。   “感谢上帝,这次我再也不会放手了。”   我依稀还不是很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只是感觉到身体逐渐失去了力气,犹如是我吃完药后身体绵软提不起力气的状态,而这种麻木的感觉也向大脑延伸,我已经无法控制住我的身体,连手指都无法抬起来。   恍然中想起之前吃掉的东西,我挣扎的想直起身。   “你比我想象中抗药性还要强。”冰冷的手指尖在我的脸上滑动,但我已经无力再去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一阵带着奇异气味的水雾喷在我的脸上,不可避免的被吸入鼻腔,我拼命的保持意识清醒,却只感觉到意识逐渐消散。   “睡吧。”   有人拥抱住我的身体,在我的额头上亲吻。   “睡醒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第24章 二十四      虽然失去了意识,但长时间服用安眠药物导致我的身体对这种类型的药剂抗药性非常强,并没有过多久,我就缓缓的找回意识从昏迷中醒来。   只不过意识虽然回归,但是身体还是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连眼皮都无力睁开,只能被动的听到环境中传来的声响。   似乎有人在我的身旁争执,我隐约的听到奥莉的声线混合着鼻音,仿佛是在哭喊。   “弗雷尔,你知道的,如果不这样做,你根本就得不到她。”   “我不想要她去怨恨我。”弗雷尔的声线在颤抖,“这是错误的。”   “就算是错误的,那又怎样!”奥莉尖叫起来,声音刺耳的犹如利器滑过玻璃,“你没有听到吗,娜塔莉的吉普赛人亲戚告诉她,只要过了七天,你就不再受咒语的约束。”   她喘了一口气。   “很快就能如同活人一般,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弗雷尔沉默下来,我能感受到他的迟疑,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可惜身体根本就无法动弹一分,只能听到奥莉柔软下语调,蛊惑般的对弗雷尔说着。   “你默认了我在娜塔莉饭里下药的做饭,弗雷尔,我们是共犯。”   我的心脏就像是沉入了冰冷的海水中,听到了弗雷尔轻到几乎化在空气中的话语。   “是的,我们是共犯。”   药剂带来的浑身无力逐渐在身体上褪去,我挣扎了一番,睁开眼从床上爬了起来。   这是一间我从未见过的房间,没有窗户,没有家具,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一个床还有一台灯,灯也是小小的一盏,堪堪照亮了眼前的区域,而有团黑影站在照亮以外的区域,一动不动的看着我。   “……弗雷尔?”   我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黑影动了动,传来了一声。   “嗯,是我。”   气氛一瞬间凝滞起来,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话,我本以为醒来之后再次面对弗雷尔会是满腔的怒火,然而我只是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奈。   “你们欺骗了我。”   “对不起……”隐藏在黑暗中的黑影向前走了一步,又迅速的退回了黑暗之中,“我原本的想法是时间到了以后就回去。”   “但是你现在在这里。”我指了指自己身处的环境,“还把我关在了这里。”   莱恩想把我关起来,弗雷尔和奥莉也想把我关起来,我举起了手臂。   “我该庆幸你没有给我戴上镣铐吗?”   “不不不!”弗雷尔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的眼眶有些红,本来高高翘起的短发软绵绵的搭在他的脑侧,看起来沮丧极了,“本来把你迷晕就是我们的错。”   “这才是你真实的性格吧。”   我望着弗雷尔。   他长了长嘴,视线从我的脸上略过,迟迟不愿与我对上视线。   “是的,我就是这么自卑、懦弱。”   他的双手交叠,紧紧握紧。   “其实我很嫉妒他。”   弗雷尔的声音实在是太小,我侧过头仔细听都没能听清。   “什么?”   弗雷尔抬起头,像是鼓足了勇气。   “我说,我嫉妒莱恩。”   这是他憋足了力气,声音也格外的大,一时间在这空荡的房间里回荡着全是他喊出的那一句话。   对于弗雷尔,我永远都是无奈多过于愤怒。   我望着他的脸,剥除全部的伪装的外壳之后,这张脸稚嫩的不可思议。   “弗雷尔,就算我接受了你,你也没有成年,在法律上,我这是在犯-罪。”   “不,我满十八岁了。”弗雷尔瞪着眼,随后在我的注视中如同一个泄了气的气球,“死之前,差两天。”   那就是永远的定格在未成年上了。   弗雷尔垂下了头。   “可我还是想……”   我转过头,话题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谈下去。   “所以,等时间过了,你准备怎么办?我记得你告诉过我,莱恩是主导这个身体,对了,你有告诉过奥莉你身体里另一个灵魂的存在吗?”   弗雷尔没有说话,他只是抬起头,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白雾。   “我只是想待在你的身边。”   面对这样近乎告白的话语,我永远无法坦然的面对。   就在这尴尬的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弗雷尔小跑过来坐到床前,撑着脑袋。   “娜塔莉,你饿了吗?”   这话题转移的如此生硬,我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弗雷尔笑着举起手,对我指了指手腕上的电子表。   “还有几个小时就到晚上了。”   是的,还有几个小时,就到第七天了。   临近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这一天会面对的情况,但从未如此平静的面对,仿佛所有糟糕的事情都已经发生过。   “那几个小时以后你会变成什么样呢?”   已经走到门前的弗雷尔转过了头。   “不知道,但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我原以为最坏的情况无非是弗雷尔的身体出现异变,直到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响起的时候,我冲到了大门前。   “发生了什么?”我拍打着房门,“我好像听到了奥莉的尖叫声。”   没有人回答我,这种仿佛有什么事情发生过后的平静让我心中极度的不安,但房门被上锁,根本无法探知外界的情况。   不知道拍打了多久,房门终于被人从外面打开。   只不过这次站在门口的并不是弗雷尔,而是满脸都是血的奥莉。   “奥莉!”我被她的这副模样吓了一跳,握住她的手臂,“你受伤了?”   “不是我。”奥莉拂开我的手臂,“是我的父亲。”   她嘴唇抿成一条线,连着身体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是我的父亲,他被人倒吊在吊灯上面,割开了脖子,他全身的血都被放干净了……”   奥莉比划着,眼泪掉了出来。   我原以为事情不会变得更糟糕,事实证明,现实只会比这更加的糟糕。      第25章 二十五。      奥莉的父亲被挂在吊灯上,就像是一条风干了的挂肉。   鲜血淅淅沥沥的滴了一地,仿佛是流不完一般,从指尖脚尖形成一道鲜红色的水帘。   我从围绕在吊灯旁的楼梯走下来,奥莉父亲的尸体正挂在大厅的中央,在橙黄色灯光的映照下,消解去周身血肉模糊带来的惊悚感,反倒看起来像是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仿若是耶稣被钉上十字架,他双手被刺穿,两臂伸长拉直挂在吊灯的两侧,脑袋微微上扬,犹如是在祷告一般,表情安详,嘴角勾起。   在意识到自己是带着欣赏的眼神之后,我迅速低下头。   从楼梯中央向楼底望去,滴落在地面上的血渍似乎形成了一副奇特的图案。   仿佛是有所预谋一般,血液受到了引导,滴落在地板上,竟然形成了棱角,一个硕大的五芒星便印在血迹的正中央。   旁人大都认为逆十字是背叛上帝的符号,但其实五芒星才真正是。   这是恶魔的符号。   我感觉事情已经完全出乎了意料,向着恐怖的方向发展。   “奥莉,我们得把弗雷尔送回去。”   我望向蹲坐在血迹旁,仰头凝视自己父亲哭泣的奥莉。   “这是一个警告,如果任由这样下去,也许我们都会死。”   奥莉低下了头,她望向弗雷尔,表情犹豫。   “奥莉!”   我低声催促道。   “……好。”   她声音颤抖着,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半爬半走般的靠近一旁的电话机座。   紧接着,她举起手中的话题,转过身,脸色惨白。   “……没有声音……”   我脑中一白,冲过去夺过她手中的话筒,凑放到脸颊边。   话筒那边是安静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而能够造成这种情况。   我低下了头,顺着电话机座后的线一直向下拉去,随后,本是一整根的线断了,断成两截。   我冲到了窗前,将窗帘拉开,一道闪电劈过,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娜塔莉,你知道的,房子的位置在湖边,暴雨会导致水位上涨……”   奥莉低低的嗓音从后面传来。   我突然觉得自己就仿佛是一部恐怖片的主角,所有和外界的通讯都被切断,就像是被丢进笼子的小白鼠。   尸体挂在吊灯上淅淅沥沥的滴着血,肌体甚至还带着一丝粉色,明显就是还没有死去多久。   而在不久之前,弗雷尔还待在我的身边,奥莉和她的母亲显然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并有能力把一个成年男子的身体挂在吊灯上面。   房子里多了一个‘人’,或者说,多出来的根本就不是人。   这更像是一场献祭。   “我想我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我望着台灯上的尸体,“房子里多出了一个东西,而这个多出来的东西,明显不是什么可爱活泼的小精灵。”   我注意到猛的变凝重的气氛。   “不过首先,我们得先把你的爸爸弄下来,他已经在上面挂很久了。”   奥莉的母亲抹着眼泪,站在楼梯的最顶端,所幸这圆形的楼梯最高处离吊灯并不是很远。   奥莉的母亲只需向前探了探身体,被奥莉抱紧腰部保持平衡,她的双手抱住了尸体的双腿,猛的向下扯去。   ‘扑哧’一声,仿若利器在皮肉中切割发出的声响,尸体荡了荡,依旧牢牢的卡在吊灯上。   “等等,你这样太粗鲁了。”   然而还没等我把话说完。   抱紧自己丈夫双腿的奥莉母亲就猛的一个用力,我只听到滋的一声吊灯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紧接着便是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动。   我抬头望着吊灯晃了晃,橙色的灯光也变得忽明忽暗起来。   “松手!!!”   可惜为时已晚,‘啪’的一声,吊灯灭了,随后伴随着玻璃炸裂的声响,我感觉到一滴冰冷的液体滴在我的脸上。   我感到一丝悚然,只觉得滴在脸上的液体越来越多,腥臭的味道化作一条小蛇窜入我的鼻腔。   “娜塔莉!”   有人在大叫我的名字,我脑袋一片空白,只是感到被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是弗雷尔的拥抱,不知为何,但我却在第一时刻分辨了出来。   他紧紧拥抱着我,犹如一团柔软的海绵将我包裹在他的怀里,平稳的在地上打了一个滚。   ‘砰’的一声,重物砸在身侧发出爆裂的声响。   “爸爸!”   我听到奥莉在尖叫,她拿了一根点燃的蜡烛从楼梯上跑了下来。   蜡烛的光线有些昏暗,只能看清它照亮了奥莉的半边脸蛋,她惊慌失措的跑了过去。   摔落在地上的吊灯和尸体混杂在一起,就如同是一块揉烂的馅饼一般,我不忍的转过了头。   呜呜的啜泣声让我有些难受,我尝试说点什么去安慰奥莉,但刚刚仰起身体便被环抱在身体上的手臂给压了回去。   “……弗雷尔?”   我轻轻推了推压在我身上的手臂,而在这推耸的动作中,我也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   手臂软绵绵的搭在我的胸前,仿佛失去了骨头一般,连着指尖都是保持着垂下的动作。   “……弗雷尔?”   我在他的怀中转了一个身,我不敢做出过大的动作,转过身后便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   还好,手掌下的胸膛还在起伏,他还有呼吸。   我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但他如今的状态显然不太对。   “奥莉!把蜡烛递过来,弗雷尔好像受伤了。”   本在低声哭泣的奥莉迅速转过了身,她通红着眼,手臂在颤抖,将手中的烛台举了过来。   在昏黄的烛光下,我终于看清了弗雷尔此时的模样。   弗雷尔脸色惨白,总是浮现在他两颊的红晕也失去了颜色。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那里濡湿一片。   随后我抽回了手,果不其然,掌心沾满了血液。      第26章 二十六      在这并不怎么明亮的环境下,我看到一条深红色几乎是黑色的液流蜿蜒从他头上流下,那液流途径他的眼眶,可弗雷尔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深棕色的眼球在这一刻发生了一种奇异的化学变化,生成一种绿色的结晶,在眼球之中闪闪发光。   “别怕。”   一丝轻柔的力道拍打在我的肩膀上,这时我才反应过来,我的身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在微微发抖。   “别怕。”   他又叫了一声。   仿佛像是被施上了魔法般,我的身体也在这几声中慢慢平静了下来。   “你还好吗?”   这时,我才注意到弗雷尔依旧倚靠在我的身上,准确来说是压在我的身上。   联想之前看到的场景,我突然有了种不好的猜想,我举起了手中的蜡烛台,昏黄的光圈照亮的区域渐渐向前转移,紧接着黑漆漆的空间中显现出一团黑影,那黑影向上拱起,中央有一根长长的棍子般的东西。   我将手中的烛台又向前推进了一些距离,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弗雷尔的身体被一根长长的金属棍状物贯-穿,那应该是吊灯中央固定的东西。   “你……”   我一时哽咽,想起弗雷尔刚才的动作,我不久前就站在这个地方。   注意到我的视线,弗雷尔笑了起来,我注意到,他脸颊两侧有两个浅浅的小凹陷,笑起来的时候因为这两个小凹陷,变得有些可爱。   “我不会死,但你会。”   事实确实如此,被召回复生的人并不会死亡,大概是因为已经死亡了一次的关系。   我望着他的下-半-身,从背部贯-穿开始,下面几乎也被掉下的吊灯压的血肉模糊,也许是这一幕的冲击太大,我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你不会感觉到疼痛吗?”   弗雷尔顿了顿,他表情带着一丝惊讶的意味,连着眼睛也微微瞪大。   “你在关心我?”   我愣了愣,随后想起自从将弗雷尔复活以来,我的确没怎么关心过弗雷尔的感受,最多的也是对于这具身体中灵魂的怀疑,想起自己曾经动过为莱恩夺取这具身体的想法,我不由的感到了一丝愧疚。   “我很抱歉。”   “你不用道歉。”弗雷尔撑起了身体,“能帮我把这根东西□□吗?我好像够不到。”   说着弗雷尔转身抓了抓贯-穿而过的那根金属棍。   我将蜡烛放到一边,伸出手,握住金属棍的顶端。   “会感觉到疼痛吗?”   我握着金属棍向上提了提,那种在皮肉中通行的奇特触感从手中的金属棍传来,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扑哧’声响。   “死人是没有触感的。”弗雷尔低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喘了几口气。   “你在撒谎。”   我又用了一把力,将金属棍往上提了一段,弗雷尔的身体随之猛的颤抖起来,看他这副模样我又不敢用力了。   “动作快一点,不然奥莉醒过来又要尖叫了。”   弗雷尔催促道。   我这才反应过来,从刚才开始背后就安静的不可思议。   我回过头,发现奥莉正躺在地上,似乎已经昏迷了过去。   “应该是受到了太大的刺激。”   弗雷尔依旧将脑袋压在我的肩膀上。   “你在哭吗?”我继续将金属棍向上拔,费雷尔的下-半-身已经有了基本的轮廓,不再是之前血肉模糊的模样。   “嗯。”   我感受着肩膀上濡湿的面积越来越大,突然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只能缓缓加快拔动的速度,终于在最后的一次用力之中,将金属棍拔了出来。   弗雷尔喘了一口气,接着他爬了起来。   我端着烛台跟在他的身后,弗雷尔转过身爬到吊灯掉落的地方,我站在他的身后,只能看清模模糊糊的一团黑影。   弗雷尔伸手托住吊灯的支座将它推到了一边。   我从后靠近了过去,只看了一眼便转过头。   随后,弗雷尔的呼吸声渐渐加重起来,像是在啜泣,一声接着一声。   我想了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仅仅只是一会儿,弗雷尔就失去了他的两个亲人。   我开始有些后悔,应该听从警告,将弗雷尔送回去或许这接下来的事情便不会发生了。   “我很抱歉。”   弗雷尔摇了摇头。   “这不是你的错,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尸体放在客厅对于奥莉来说是个刺激,弗雷尔告诉我地下室中有一个冰柜,可以把尸体转移到冰柜中,然而更糟糕的是,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雨,闪电似乎打坏了楼顶的发电机,现在整栋别墅都是停电的状态。   不过也是因为停电,周围黑漆漆的环境至少让我不是那么容易看清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在做收捡包裹的动作时不至于反胃的吐出来。   弗雷尔翻出了一个床单,将两具尸体包裹了起来,随后放在他父亲的轮椅上。   奥莉还没有醒来,孤零零的躺在地板上。   “要和我一起去地下室吗?”   弗雷尔望着我,在烛光的映照下他看起来有些憔悴。   “先等等。”我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奥莉,将她抱到沙发上,“我们走吧。”   虽然将奥莉丢在这个地方并不是太好,但自从发生了这种事情之后,我总觉得客厅给我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弗雷尔点了点头,他推着轮椅,我在他身后举着烛台。   “我们可能要等到明天早上才能离开。”弗雷尔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我需要先联系人来处理……我的父母,但是他们明早才会上班。”   弗雷尔说话有些吞吐,不过我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会和你一起等到早上,你会和我一起回去吗?”   弗雷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垂下了头。   “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弗雷尔搭在轮椅上的手掌猛的缩紧了,“我其实并没有想把你关起来的意思,我……只是……不想死。”   我跟在他的身后,弗雷尔的性格又出现了变化,曾经的疯狂从他身上消失,就像是附身于他身体的恶魔消失了一般,隐约之中,我觉得这似乎才是他的真实性格。   “没有人想死。”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弗雷尔的肩膀猛的一僵接着又放松下来,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谢谢。”他转过了身,有些局促的张开了双臂,“我能拥抱你吗?”   弗雷尔的眼睛映照两团黄色的蜡烛火焰,仿佛真的能够发光一般,望着他的这副模样,我突然就无法狠下心拒绝他。   “好吧。”   我往前走了一步,张开手臂。   弗雷尔笑了起来,终于有了神色的脸蛋不复之前的憔悴。   “谢谢。”   说着他拥抱住了我。   他紧紧抱住了我,手臂有些用力,然而只是抱了一下他便松开了手,继续向楼下走去。   地下室的冰柜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即便是在楼顶发电机被闪电击坏的前提下,冰柜依旧是有电的,描述的是冰柜,但实际上更像是一个冰冻的房间。   弗雷尔在加密的大门上按了几个键,随后打开大门把轮椅推了进去,他的动作很快,在打开大门的同时就把轮椅推了进去,我甚至都来不及看清内部的景象。   “走吧。”   弗雷尔关上了门。   “只有这个吗?”我有些惊讶,“你不进去将……他们摆放一下?”   弗雷尔摇了摇头。   “只启动了备用电源,我不想在开关门上耗费太多的电力。”   做完这一切的弗雷尔转身向楼上走去。   我跟在他的身后,弗雷尔突然安静了下来,木质的楼梯因为踩踏发出‘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声响。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弗雷尔停下了脚步,回过头。   我点点头。   “莱恩死亡的时候,你会觉得愤怒吗?”   我顿了顿,仰起头。   “会,因为莱恩的死亡并不是一场意外,很多人都告诉我莱恩的死亡是一场意外,但我觉得并不是,如今的调查也显示出,确实不是。”   “你为什么会感到愤怒呢?”   这个问题我曾思考过无数次,一旦想起便觉得有股火焰在心脏中燃烧。   “因为杀人犯并没有落网……以及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   我一直在后悔,那天晚上为什么没有接那通电话。   弗雷尔笑了起来,在这种场景之下显然是不适合笑容的,可他依旧笑了起来,惨白的脸色因此也变得更加苍白。   “我也为自己感到愤怒,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抬起了头,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我,“所以我会找出凶手,并报复回来。”   弗雷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背后似乎有其它的含义,但我想了想也没弄清他这句话的意思,等到我想要询问的时候,弗雷尔已经转过身上楼去了。   奥莉直到深夜也没有醒来,我只能先和弗雷尔将她转移到床上。   “祈祷她第二天早晨也不要醒来。”弗雷尔扯了扯嘴角,“那么我们离开的阻碍也会少上很多。”   “你不准备给她留一句话吗?”我望着床上的奥莉。   弗雷尔只是摇头。   “没有必要。”   弗雷尔给我找了另外一间房间,这次的房间正常了很多,走廊顶头的那一间,离着客厅最远的地方。   即便是没有长时间和弗雷尔相处过,我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心细。   他为我在床头留下了两根蜡烛。   “害怕就呼唤我。”   他这么说着打开床头柜从其中拿出了一个铃铛放在我的床头。   “我会很快赶到你的身边。”   我原本对他这句话感到并不在意,然而直到弗雷尔从房间中离开之后,整个房间像是一瞬间被抽去了所有的声响,忽的安静了下来。   我躺了下来,陌生的环境让我神经紧绷,脑海中情不自禁的开始浮现一些场景,带着黑暗中柜子的轮廓都变得阴森可怖起来。   这是疾病发作前的预兆,我拉起了毛毯盖住了自己的脑袋,这在这段时间已经成为了常态,我闭上了眼。   意料中的失眠并没有出现,在闭上眼后不久我便感到身体都轻了起来,犹如是灵魂脱体一般缓缓上浮以至于飞了起来。   我还没回过神,便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   “娜塔莉。”   这嗓音是如此的熟悉,我猛的转过头,就看到背着单肩包的莱恩站在我的身后,他绿色的眼睛清澈透明的如同宝石般。   “你在想什么?”   他牵起了我的手。   我感到一丝茫然,紧接着心脏‘怦怦怦’的跳了起来。   “……莱恩?”   “怎么了?”他笑了起来,“为什么是一副这样的表情?”   我摇了摇头。   “不……就是……应该是做了一个噩梦。”我环住了他的手臂,“我梦到你突然死了,然后我想要找到凶手但却怎么也找不到。”   噩梦的场景是如此的真实,以至于我回想起来身体仍旧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娜塔莉。”莱恩拥住了我的肩膀,“无论如何我都是希望你能够幸福的继续生活下去。”   我仰起头。   莱恩笑着,他那双绿宝石的眼睛闭上了。   “回去吧,回到家里去。”   我睁开了眼。   蜡烛火焰左右摇晃着,窗外透出一丝光亮,远远的地平线上冒出了一丝橙光。   我闭上眼,尝试着再次进入到梦乡之中,然而这一次,意识与躯体的脱离之后,我发现我行走在一条碎石的人行道上上。   这场景看着有些熟悉,不停的有着人影从我周身穿过,我向前走了一段距离,远远的望着米字国旗挂在旗杆上,随后发现,我似乎是回到了大学时代。   我寻找着莱恩的身影,周围的人影仿佛被打上了马赛克看不真切,所以其中唯一的那一个没有挡住脸的人便显得格外明显。   我向着那个人跑去,随着距离的靠近终于接近了他。   那是一个年轻的少年人,有着巧克力色的头发,巧克力色的眼球,连着气质似乎都散发着巧克力的味道。   “娜塔莉。”巧克力少年笑了起来,“还记得我吗?”   我停顿了片刻。   “我记得你,你是弗雷尔。”   这场短暂的梦境犹如潮水般一闪而过,等到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窗外已经透出一丝亮光,圆圆的地平线上浮出一圈橙色的光晕,天快亮了。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走出房间。   黎明的别墅没有夜晚那么恐怖,丝丝的光线从窗外透进,而走廊的尽头临近楼梯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他听到脚步声,转过了头。   巧克力色的发丝在光线下反射出白色的光晕。   “昨晚睡的如何?”   弗雷尔笑了起来。   我突然想起黎明时机的梦,这是在长达半年噩梦环绕之中的例外,连着梦中的人也是如此的平静与祥和。   “我睡得挺不错的。”   “要吃点吗?”他从背后拿出了一袋面包,递给我,“奥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我们还是动作快一点吧。”   我接过他手中的面包。   “你真的不去和奥莉道别吗?”   弗雷尔看着我,褐色的眼球弥漫着薄薄的一层水雾。   “死亡是必然的,我们要学会去接受。”   我心神震荡,一瞬间恍惚觉得他这句话说给的不仅仅只是奥莉,也是对我说的。   这个时候也许该顺着他的话继续下去,但我却发现我仍旧有些无法接受莱恩死亡的现实。   “走吧,我送你回去。”   “等奥莉苏醒之后,你告诉她我把我们父母的身体放在了地下室,她会明白后续该怎么做。”   我点了点头。   “你没有话对奥莉说吗?”   弗雷尔沉默了一阵,接着说了一句。   “你就把我刚才的那句话告诉她,以及……我要为奥莉向你道歉。”   这句道歉的话让我满头雾水,但细问下去后,弗雷尔却闭紧了嘴,什么也不肯再说了。   “我记得上次你坐在这里的时候,你还冷冰冰的一动也不动。”   为了缓解一下气氛,坐上车的时候我向弗雷尔开了一个玩笑。   随后他也笑了起来。   “变热能动的感觉真好。”   弗雷尔似乎已经能够面对死亡,我在松口气的同时感到了一丝愧疚,这种感觉就像是送人去死般,我要再一次的把他送回低下世界。   我踩下了油门,车辆在经过乡间泥泞的小道后准备驶入高速公路上,不过此前要经过一座小桥。   就在车身压上桥身的时候,只听到了‘砰’的一声,眼前不远处的桥身猛的裂成了两半,连着车头的一个轮胎也顺着裂缝陷了下去。      第27章 二十七   变故发的如此突然, 几乎没有给予我反应的时间,我的身体便顺着惯性向前扑去。   于此同时安全气囊爆了出来,撞到我的脸上,我没有想到撞击的力度会这么猛烈,下一刻我便失去了意识。   这次失去意识的时间很短,我只感觉到脑海中空白了一阵随后便听到有人在我耳边不停的呼唤着我的名字。   “醒醒,娜塔莉!”   我努力的眨了眨眼, 呼吸了一口气,随即发现胸腔疼的厉害。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我只隐隐觉得桥断裂之后车辆顺着断裂的缝隙似乎是翻了下去。   我抬起了头, 半睁着眼回过头。   “谢天谢地,你没事!”   弗雷尔的状态比我要糟糕多了,车辆翻下桥的时候似乎是撞到了什么东西,翻了一个面, 后座被撞击的变形,弗雷尔就像一块软绵绵的乳酪一般被变形扭曲的钢铁挤成了一团。   “弗雷尔?”我吃了一惊。   “天呐, 你在流血。”弗雷尔看起来比我更加焦急,“你的额头在流血!”   经过弗雷尔的提醒之后,我才感觉到脑袋一阵一阵的发晕,额头疼的厉害。   “我现在没有事, 弗雷尔你卡在里面了。”   弗雷尔只有脑袋和小半截身体还裸-露在外,剩下的全挤在变形的后座车厢中。   “娜塔莉,你忘记我已经死了吗?”弗雷尔看着我,“在重归地下之前, 我是不会出事的,但你不一样,你还活着。”   我愣住了,弗雷尔态度坚决,我最后只能先按照他的指示在副驾驶的座位下找出了一个急救箱,先给自己包扎伤口。   虽然对车驾驶座会有急救箱这点感到怀疑,但现在显然不是问这个问题的时候。   车辆现在卡在河岸上,而持续下雨导致水位上涨,已经蔓延到后座上了。   我包扎好伤口之后就开始想办法把卡在后座上的弗雷尔扯出来。   等真正近距离观察之后,我才发现比我预想的情况要惨烈多了。   后座中弥漫的全是血腥味,连着上涨起来的水也是泛着红色。   “要不你先把我撕碎,再一块一块的搬出去?”   弗雷尔笑着说道。   “闭嘴!我没有闲工夫和你开玩笑。”   我用力掰了掰卡住弗雷尔的车体,显然没有外界工具的情况下,以我这点力气根本掰不动钢铁。   “我没有开玩笑。”弗雷尔收起了笑容,“急救箱里面有刀,我不想等到水位涨起来之后,你给我陪葬。”   即使不愿承认,但弗雷尔确实说的很有道理,我努力了一阵发现卡住弗雷尔的车体纹丝不动之后,只能低头在急救箱里翻找起来。   我并不太相信会有谁在急救箱里面放刀,但我却在这个急救箱里面翻出了一把水果刀。   “来吧。”弗雷尔笑了起来,“到时候下手轻一点。”   我并不想形容接下来发生的具体场景,等到把弗雷尔全部搬出来之后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这大概就是复生这种巫术的厉害之处,等到我把弗雷尔一块一块的拼起来之后,他竟然慢慢的长在了一起。   “对不起,能转过身去吗?我不想然后你看到我这副模样。”   弗雷尔笑了笑。   肉块聚集在一块的场景确实不怎么‘美丽’。   我转过身,无聊的低头打量手中的这柄水果刀,仔细一打量后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曾有一段时间,莱恩酷爱将我和他名字首字母的缩写刻在房子里的很多地方,甚至连刀叉都没有放过,但我手里的这柄水果刀的刀柄上同样的,也刻着两个字母。   N?L   ☆、第28章 二十八   弗雷尔怎么会有莱恩的东西?   我转过头, 车厢中空空如也,那蠕动猩红的肉块仿佛只是错觉,连着上涨的水面也停了下来,仿若是被按下停止键般,亦或是这些都是我的幻觉,只有扭曲的车体提醒我不久前发生的一切。   “弗雷尔?”   我扶着车体站了起来,在如此撞击中不受到一点伤害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等我站直身体之后,腰部传来一阵拉扯似的刺痛,应该是被拉伤了 , 虽然拉伤对身体的损害并不是很大,但却非常影响行动。   这撕扯一般的疼痛,让我在行走时总会不自觉的慢下脚步,避开用到腰部的那块肌肉。   天色已经亮了起来, 我焦躁起来,所幸暴雨已经停止水位不再上涨, 但如今至关重要的便是找到莫名失踪的弗雷尔。   我扶住腰靠在车体上缓缓蹲了下来,虽是肉块消失了,但那残留在车体上的血迹还有不少,顺着车体一路蔓延, 在水面上汇聚成长长的一条红线,我顺着这条红线向前行走着。   “弗雷尔?”   水实在太冷了,几乎打湿了我整条裤子,寒意似乎都能透过肌肤渗进骨子里, 我控制不住的牙关打颤。   抱着自己的双臂,太阳的升起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我呼出一口气都能看见清晰的白雾,我不知道弗雷尔在哪里,但我敢肯定他就在附近默默的观察着我。   我已经能够肯定莱恩就在弗雷尔的身体里,虽然不清楚莱恩对于这具身体控制力如何,但他绝对不会就这么放任我在水里浸泡着。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在我已经被冻的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不远处的河滩上出现了一道人影。   “回去,娜塔莎。”   弗雷尔站在不远处,他身上的衣服碎成一条一条的,沾满了血迹,看起来狼狈不已。   “你是莱恩,对吗?”   虽然依旧是那副稚嫩的脸蛋,连着头发都被打湿沾在脸上几乎挡住了半张脸,我依旧能够感受得到,他现在是莱恩。   “你不该来的,娜塔莎。”他并没有回答我的话,绿色的眼球被掩在湿漉漉的发丝之后,“趁现在还来得及,回去。”   “我回不去了。”我一边注意着他的神情,一边小步小步的向他靠近,“桥已经断了,我也没有车。”   我动了动手指,眼见着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缩小到可观的程度,因不清楚弗雷尔这具‘复活’的身体有什么特异功能,我只能在尽可能近的情况下一举剥夺他的行动能力。   “你可以的。”莱恩忽的抬起头,“我送你回去。”   我脚下一空,迅速失去了平衡,这河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出现了一个小洞,因为水面上涨被水淹没遮盖,我一时没能发现。   一脚下去,这个小洞比我想象的要深上不少,很快水面便淹过了我的鼻子,没过了我的头顶,我挣扎起来。   “回去,娜塔莉!”   满耳咕噜噜的水声,混杂着这一句,不停的环绕在脑海里,我拼命的挥手向上滑,眼前雾蒙蒙的似有波纹荡漾,就在此时,一双绿幽幽的眼睛逼了过来。   “回去!”   我猛的睁开了眼。   “你还好吗?”   周遭刺眼的光芒让我又闭上了眼。   “你还好吗,女士?”   我眯起眼,等到逐渐适应了光线之后才缓缓的睁开了眼,我似乎是被送进了医院,身着白色大褂的医生正站在我的床前。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医生安抚似的一笑。   “你是在河滩上被发现的。”   “就只有我一个人?”我想起身,然而只刚抬起头,身体却如同被灌注了混凝土一般,重重的倒了下来。   “别动。”她按住了我的身体,“你腿骨折了,现在需要休息,你被发现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躺在河滩上。”   医生很忙,她只和我说了几句就转身离开了。   我并不清楚在我昏迷之后,莱恩做了什么,但他这种完全将我排斥在外的做法让我无比的愤怒,这种被瞒在鼓里的滋味非常不好受。   现在,能够肯定的事情,弗雷尔和莱恩的死亡脱不了干系。   ☆、二十九   在医院的日子极为难熬, 莱恩的死亡与弗雷尔之间的联系一直困恼着我。   我有时甚至都在怀疑,或许弗雷尔的复活都是一场阴谋。   那么……奥莉呢?   她在其中又充当的是怎样的角色?   我不敢再细想下去,但又克制不住的去往最糟糕的方向幻想。   这一切的一切犹如一团迷雾,深深的笼罩着我,让我如坐针毡,无法再继续等待下去。   我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撑着一条腿, 挣扎着从床上下来。   然而还没等我的脚尖触到地面,就被人抓住了手臂。   “娜塔莎女士。”   身着护士袍的女人按住了我的手臂,她冲我笑了笑, 不容置疑的将我按回了床上,这一双纤细白皙的手臂仿佛充满了力量,牢牢将我制住。   “您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容许您随意走动。”   “等等, 我要出院。”   我挣扎着想要抽出手臂,却又狠狠的被她按在床沿。   “恐怕不能如您所愿了。”   说完, 她笑着一点头,从床沿掏出一卷褐色的皮带,将我的手臂捆了起来。   “等等,你这是非-法拘-禁!”   我叫了起来, 她笑着直起身,露出胸前的铭牌。   赫罗丝疗养院。   “从昨天开始。”她擦了擦胸前的铭牌,吹了吹自己的手指,“您的父母把您送到了这里。”   “我没有精神问题!”我扬起身体, 但是手腕皮带绑束的太紧,上-半-身不过刚刚离开床铺一点,便又被按了回去。   “是的,您没有精神问题。”护士抬了抬她的眉尾,但她的语气轻淡,压根一副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的模样,“您的确没有精神问题。”   说完,她从背后拉出一辆小推车,小推车的顶部盖着一张白布,她缓缓掀开了那层白布,露出了一个银色的银盘,银盘里放着一个注射器。   “你要干什么?”   我扯了扯手臂,晃动着想要从皮带扣中脱离出来。   “哦,亲爱的,你这样越弄只会越紧的。”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按住我手腕上的皮带扣,猛的一个缩紧,我的手腕整个贴在床沿,无法动弹。   “等等!等等!”   “亲爱的,我想你需要睡上一觉,好好冷静一下。”   她用镊子夹住了一小块棉花,沾了一些酒精,在我的肘窝上擦了擦,拿起了注射器。   “亲爱的,放松。”   这句放松对于她来言只是一句俏皮话,银色的针头刺入了我肘窝的静脉,冰冷的药水被注射进来。   药效生效的时间很短,我根本无法抵抗,只觉得一阵一阵的倦意犹如海啸般扑涌而来,我的精神被拍打的七零八落,很快就进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娜塔,娜塔……”   我强撑着睁开眼,我也并不清楚我是否睁开了眼,只是觉得眼前模模糊糊的一大块,似乎都罩着一层重影,左右晃动着。   “娜塔,娜塔……”   这一声接着一声,宛如电影循环声道般在我耳旁徘徊,我仰起头,又无力的垂了下去。   “娜塔,娜塔……”   这一次,我看清了。   一张惨白的脸蛋忽的贴近了我的脸,他瞪着眼,眼白几乎占据整个眼眶,瞳孔缩成了一个小小的点。   我感觉到心脏一跳,但又发现,这张脸我再为熟悉不过。   弗雷尔。   他望着我,眼神呆滞的找不到一丝光亮,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娜塔,娜塔……”   他嘴唇翕动,一遍一遍重复着我的名字。   我张开嘴,想要询问他,但却感觉身体上像是压着一块石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娜塔,娜塔……”   他重复着,语调越来愉快,快到几乎说不清我的名字。   就在速度快到一定程度之后,他忽的停了下来,眼皮眨了一下,点状的瞳孔猛的扩大,看向了我。   “……help”   ☆、三十   在医院的日子极为难熬, 莱恩的死亡与弗雷尔之间的联系一直困恼着我。   我有时甚至都在怀疑,或许弗雷尔的复活都是一场阴谋。   那么……奥莉呢?   她在其中又充当的是怎样的角色?   我不敢再细想下去,但又克制不住的去往最糟糕的方向幻想。   这一切的一切犹如一团迷雾,深深的笼罩着我,让我如坐针毡,无法再继续等待下去。   我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撑着一条腿, 挣扎着从床上下来。   然而还没等我的脚尖触到地面,就被人抓住了手臂。   “娜塔莎女士。”   身着护士袍的女人按住了我的手臂,她冲我笑了笑, 不容置疑的将我按回了床上,这一双纤细白皙的手臂仿佛充满了力量,牢牢将我制住。   “您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容许您随意走动。”   “等等, 我要出院。”   我挣扎着想要抽出手臂,却又狠狠的被她按在床沿。   “恐怕不能如您所愿了。”   说完, 她笑着一点头,从床沿掏出一卷褐色的皮带,将我的手臂捆了起来。   “等等,你这是非-法拘-禁!”   我叫了起来, 她笑着直起身,露出胸前的铭牌。   赫罗丝疗养院。   “从昨天开始。”她擦了擦胸前的铭牌,吹了吹自己的手指,“您的父母把您送到了这里。”   “这不可能!”   “哦, 我可怜的孩子。”她伸出手摸了一下我的脑袋,“您生病了,所以才被送进了医院。”   “我没有生病!”我扭动起来,想把手臂从皮带中抽出来。   “哦,您可不能这样。”说着她从一旁的推车上取出一管针管,“我很抱歉,要对您采取一些强制举动。”   “等等!”我扭动着侧过身。   “不会很痛的,我亲爱的。”她捏住了我的手臂,“您需要再睡一觉,好好冷静一下。”   我根本无法抵抗,只感觉冰冷的针头刺进血管,伴随液体注射血管轻微痉挛发出抽痛,那种绵软带着困倦的感觉犹如海啸般席卷而来。   “不……”   我瞪大了眼,手指猛的勾起在床铺上抓了好几下,最终还是不敌那困意,陷入了黑暗。   “娜塔莎,娜塔莎……”   又来了,又来了。   我拼命的想要睁开眼,然而眼皮上却像是坠了千金的铁件般,我拼尽全力也不过睁开了一道细缝。   眼前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黑纱,黑影绰绰,隐隐只见到一团蠕动的黑影在我眼前翻滚。   “娜塔莎,娜塔莎……”   那黑影伸出了手,我不太确定那是不是手,就像是橡皮泥扯出的一条长须,也像是被烧焦的树枝枝干。   ……烧焦?   我倒吸了一口气,手指像是终于有了一丝力气,但那也不过是微微勾了一下手指。   那只手终于来到了我的面前,轻轻拂开了我额头的碎发,随后慢慢的靠了过来。   我努力的想睁大眼,但却是徒劳。   黑影终于完全垂了下来,它太黑了,我的视野中除了黑色就没有其他的东西。   可我竟然没有感到害怕。   “……莱恩?”   我终于张开了嘴,那聚集了我所有的力气,却也不过是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气音。   眼前的黑影却在听到这声后猛得一颤,宛如一个破掉的气球,发出‘噗’的一声,溃散掉了。      ☆、三十一   “不——”   我睁开了眼。   脑袋还有些发晕, 眼眶湿润酸涩的感觉让我有些晃神,我下意识的伸手去擦拭脸颊,手指触碰到脸颊,瞬间濡湿的触感让我回神。   手腕上的皮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解开,留下狰狞红肿的勒痕显示在手腕上,中指上突然出现的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戒指。   那枚在噩梦中被莱恩所带走的戒指,再度的回到我的中指上面。   这是想要对我表达什么吗?   我挣扎着要从病床上坐起来, 然而脚尖还没有触及到地面,就被人抓住了手臂。   “娜塔莉女士。”   我猛的僵住了身体,这种场景我已经经历过了两次。   我抬起了头, 穿着护士服的女人对我微微笑了一下,她按住我的手臂,强制的将我按回了病床之上。   “您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容许你随意走动。”   恍惚、意识模糊的大脑在瞬间清醒, 我瞪大了眼,挣扎着就要从床上坐起来。   “等等, 我要出院。”   同样的话语从我的口中发出,如同被闪电劈中般,我浑身僵硬。   “恐怕不能如您所愿了。”   她直起了身体,拿出了一截皮带, 捏住我的双臂,但目光扫过我的手腕上的勒痕时,顿了顿。   “我昨晚绑住你了吗?”   我听到她在喃喃自语,不过那也只是一瞬, 很快皮带就绑了上来,牢牢的将我的手臂捆在床沿上。   “你这是非-法-拘-禁。”   我呆呆的张开嘴,说出了这句话,犹如是在说着某种固定的台词,随即缓缓的看向了她。   “从昨天开始,您的父母把您送到了这里。”   护士被我这种表现吓了一跳,她长着嘴,似乎是准备说话,但因为‘台词’被抢,一时间没能说出其他的话来。   我动了动手腕,从皮带缝隙中穿出的手指指了指她。   “你接下来准备给我打镇静剂吗?”   她的脸上褪去了最后一丝笑容,站直了身体,露出了胸前的铭牌。   赫罗丝疗养院。   “我可怜的孩子,你的病情比我们想象中的要严重太多了。”   她皱紧了眉。   终于出现不一样的场景了,我抬了抬眼皮。   随后,她拉出了身旁的推车,从中拿出了一管针管。   “我很抱歉,为了防止您的病情继续恶化,我可能需要采取一些药物的措施。”   我看向她,手指动了动。   在没有挣扎的情况下,针头无比顺利的插-进了我手臂上的静脉。   “亲爱的,你该好好的睡上一觉了。”   她俯下身,按住了我的眼皮。   困意袭来,犹如潮水侵袭,无比汹涌。   我已经习惯了那种强制性的睡意,这一次,不再抵抗,意识很快的飘散开去。   “娜塔莉……娜塔莉……”   我睁开了眼。   一团漆黑的人影站在我的床前,宛如老旧电视机中的灰影,混合着白色的雪花点,一闪一闪。   他一动也不动的站在我的床前。   犹如我昨晚以及前晚所做过的噩梦一般,或者说,这个场景已经重复了三遍。   “你是谁?”   两次发展几乎一致的场景,但最后前来的黑影,表现却截然不同。   我心中渐渐浮出了一个猜测。   “今天你是谁,是莱恩,还是费雷尔?”      ☆、三十二   ——‘噗呲’   黑影剧烈的抖动起来, 他猛得涨大,发出‘噗呲、噗呲’的漏气声,随后只听到‘啪’的一声,他爆炸了,爆炸喷出的黑色泥点喷的到处都是。   我被吓了一跳,但在这种多日的、狂轰滥炸的‘恐吓’下,竟然有了种果然如此的习惯感。   我猛得站了起来, 那本来在四周蠕动的黑色泥点忽的不动了。   “弗雷尔?”   我对这种轮回似的‘恐吓’已经渐渐失去了耐心,总是看到一样的恐怖场景轮回,也是会厌烦的。   已经炸开的黑影似乎还没有私心, 蠕动着聚集成一团,鼓囊囊的在地上翻滚涌动。   “是你吗,弗雷尔?”   那团黑影不动了,他保持着鼓涨的躯体, 看起来有些可笑。   我不确定现在是梦境还是现实,于是伸出了手。   那团黑影颤抖起来, 是真的颤抖,整个圆鼓鼓的身体如同画上了几道波浪线,晃动着,一改之前强势的模样, 头部凹下去了一块,恰好躲过了我伸过去的手掌。   “费雷尔!”   我压低嗓音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这原本只是一个试探,我也不太能确定眼前的黑影是哪一个。   但是很快, 黑影就发出‘噗、噗’两声,像是泄了气,整个身体都瘪了下来。   瘪瘪的身体里探出了一根细长的触手,慢悠悠的靠了过来,戳了一下她的手心。   我现在能够确定了,是弗雷尔。   “弗雷尔……”我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要吓我?”   那团黑漆漆的身影蠕动的更加厉害了,整个身体涨大又缩小,最后滑动着缩到角落,整个身体都微微颤抖着缩成一小团,就像是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猫咪。   “弗雷尔。”我又叹了一口气,“奥莉没有教过你,和人说话的时候,要看着她的眼睛吗?”   黑影抖了抖,波浪线的弧度在他的身上滚来滚去,最后像是放弃了一般,他慢慢的靠了过来,他伸出触手,搭在床沿,身体‘噗呲、噗呲’发出气泡炸裂的声响。   “就不能变成人形吗?”我摸了摸他的触手,触手畏缩了一下,但并没有拒绝我的触碰。   随即,他站了起来。   我不确定站这个词形容的是否恰当,因为他黑糊糊的一团,像是个会自己行动的橡皮泥,现在橡皮泥被拉成了长长的一截,较细的那一头弯了下来,伸到我的面前。   细细的橡皮泥头波动起来,飞快的变化着颜色,仿佛是有条无形的手正在揉搓着,一张带着雀斑的、少年的脸蛋被捏了出来。   这个模样看起来有些可笑,就像是一条长棍上长着一张脸。   这张脸不是莱恩的,他是弗雷尔的。   “娜塔莉……”   他嘴唇动了动,一双褐色的眼球湿漉漉的,明明是作为吓唬人的角色,此时看起来却可怜极了。   “对不起……”   他低下头。   “我并不想要吓你。”   “是莱恩吗?”   我打断了他的话,内心中腾起一股无名的怒火。   “是他,对吗?”   弗雷尔嘴唇轻微的颤动起来,他半合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      ☆、三十三   “带我去见莱恩。”   曾有的担忧与恐惧都仿佛成了笑话, 我感到了怒不可遏,胸中燃烧的熊熊热火仿佛能够从胸腔中涌出。   “不。”   ‘长棍’摇摆着脑袋,弯曲成了一个S型拒绝我的要求,褪去了未知、神秘感的笼罩,这根‘长棍’失去了令人惊恐的魔力,变成了一根可笑的棍子。   “为什么?”我抬起手,想要去抚摸这根棍子。   棍子扭了一个圈, 绕过了我的手掌,反手顶了一下我的手背,又飞快的退开。   “莱恩不允许。”   “弗雷尔。”我叫了一声, 摇摆的棍子忽的停了下来,我伸出手,在他退开前停了下来,“不要拒绝我。”   我知道弗雷尔不会拒绝我, 或许说在察觉到他对我的感情后,我就知道, 他不会拒绝我。   这样其实很卑劣,但我没有选择。   “告诉我为什么。”我捏住了他的棍身,这种感觉很奇怪,他是弗雷尔, 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人,然而手掌所触碰到的,却不是人体的肉感,是那种光滑而又黏糊的东西, 他看起来像是个棍子,却是软的。   “我不知道。”棍身在微微颤抖。   “我想要看到你的身体,你的眼睛。”和一个棍子对话实在太没有实感。   弗雷尔抬起头,我并不能从这根短粗的棍子上分辨出他的情绪,他垂了下来,弯曲成了一道曲折的弧线。   他晃动起了棍身,一缕接着一缕的黑色丝线被拉长纠成一团,拉成平直的一片就像是被熨斗熨烫过一般。   这个平面揉搓成了另外一个图像,黑色的镶嵌着棕色双眼的平板脸蛋看着我。   “我不知道,莱恩不告诉我。”   可怜的孩子,他还在颤抖。   我看到平板脸蛋在轻微的发抖,他呈现一种恐惧而又不安的情绪。   “你该回家了,娜塔。”   “你在害怕吗?”我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不……有点。”他的平板脸蛋忽的散开又猛得聚拢。   “你还记得刚被召唤回来的情景吗?”我继续询问下去,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   “记得。”似乎是不再讨论关于莱恩的话题,弗雷尔渐渐放松了下来,平板的脸蛋显得不那么凝实,虚散的飘开了一块,“我听到了你的声音,你在叫我的名字,那是非常大的声音,就像是在寂静的环境中丢下的一枚炸弹。”   谈到关于自身的话题,弗雷尔激动起来,连着语调都上扬了好几个度。   “我分辨出你的声音,就顺着绳子往上爬……抱歉,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形容,那个感觉就像是身处在一个黑漆漆的洞穴中,一盏灯光突然照了下来,还丢下了一根绳子。”   弗雷尔努力的寻找合适的词汇,平板的脸蛋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我很高兴,你还记得我。”   我感觉到心脏被针扎似的刺痛了一阵,一连串细密的疼痛连绵不断的从胸腔中传来,我再度的感到了一丝愧疚。   “然后我看到了莱恩。”弗雷尔垂下了头,“他也抓在绳子下面,看着我,绳子摇晃的厉害,似乎是无法承受住我们的体重。”   “然后我听到了你在叫莱恩。”   “不,我当时没有……”我飞快的反驳。   “可你这里在叫。”聚合成平板的黑影拉出一条长长的线,那就像是一条手臂,直直的指向我的胸口,“它在叫。”   “就在它叫出莱恩名字的时候,突然涌出了一股力量,绳子突然被拉了上去,光线变得很强,我看到莱恩飞了起来,他飞向了光源,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他拉上了我。”   说到这里,弗雷尔扯动起嘴唇,似乎是想要拉出一抹微笑。   “我只是被附带的。”   “对不起,弗雷尔。”我感到了痛苦,“我很抱歉……”   “我知道。”弗雷尔摇摇头,“你爱莱恩,他也爱你。”   我当然知道莱恩爱我,然而从别人口中再次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我竟然还是不可抑制的感到了一丝欣喜。   “可他不愿意见我。”   “这是不对的。”弗雷尔严肃起来,“我们已经死了,而你还活着。”   “我已经莱恩说过这个问题了,我不想在继续谈论这个话题。”我扭过头,“我只是再想再多见他几次面。”   “那会伤害你的身体。”弗雷尔抬高了语调,变得有些强硬,“我们待在活人世界的时间是有限的,时间越久就越需要能量。”   “我的生命力,对吗?”我笑了笑,抿住了嘴唇,“我不在意。”   “可我们在意!”弗雷尔打断了我的话,那像是鼓足了他所有的勇气,在喊出这句话后,他又猛得低下了头,“莱恩……和我都在意。”   “我知道。”我明白话题再一次的被我聊到死路,只得再一次的尴尬转移话题,“一般你醒的时候做出的事情,莱恩也会看到吗?”   “有时会,有时不会。”弗雷尔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我犹豫着,要不要再接着问下去,但这样不停利用弗雷尔的行为让我感到了非常的难受以及自责。   “莱恩现在看不到。”弗雷尔主动说出了后面的话,“他刚才醒着,现在又睡了。”   “你是在向我暗示什么吗?”我有些犹豫,比起莱恩要驱赶走我的原因,我更加在意的是他接下来要准备去做什么,一些连我都得回避,不让我知道的事情,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的事情,“莱恩他……接下来准备干些什么?”   弗雷尔静静的看着我,他剥离了懦弱、胆小的外壳,目光在这瞬间甚至变得凌厉起来。   “娜塔,你要清楚,从现在开始,你再想要全身而退,就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不,我想要知道。”我看着他,“我已经做了很长时间的噩梦了,只要一闭上眼,就能够看到莱恩在火海里挣扎,嚎哭,让我无法安宁。”   弗雷尔合上了双眼,浓密卷曲的睫毛在微微发抖,像是最后下定了决心,他扬起了头,黑影浓缩着聚集成一道人影,他变成了原来的样子,褪去了表皮的黑色,重新变作了那个青涩内向的少年人模样。   “莱恩,他想要复仇。”   ☆、三十四   我捕捉到他话语中的关键词, “复仇?”   原本还心存疑虑,到了现在才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而这个答案犹如一盆冷水浇在了头顶,让我浑身都冷了下来。   “果然,莱恩的死亡并不是意外。”   弗雷尔愣住了,他瞪大了眼,嘴唇上下翕动着又并拢, 颤抖着吐出了一句话。   “你在试探我?”   “对不起。”我捂住了脸,“可我别无选择,我无法……无法就这样什么都不干。”   “你爱他。”弗雷尔打断了我的话, 那双褐色的双眼浮上了一层水雾,他说话的嗓音都在发抖,“我知道你爱他。”   “你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吗?”我疑惑的抬头。   “你也知道我爱你。”弗雷尔眨了一下眼,那层水雾汇聚成了一团, 在这一刻有了重量,聚拢成一滴圆形的水珠, 从他的眼里落了下来,“你知道。”   我一时语塞,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回话,一个我一直都不愿正视的问题被放在了我的面前, 我当然知道弗雷尔爱我,我甚至还知道召回的时候也带来了莱恩的灵魂。   “……对不起。”   弗雷尔深吸一口气,他吸了吸鼻子。   “没有关系,反正我总是……”   半截语音尾调还没有落地, 就空荡荡的失去了踪迹,我看了过去,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眼前的黑影消失了。   像是被按下暂停键的电影重新播放,鞋底敲打在地面、人与人之间的低声细语在这一刻宛如涨潮时的浪潮扑面而来,席卷进房间,将我裹了起来。   “娜塔?”房门被推开了,一道高挑的人影从门缝中跨了出来,“你还好吗?”   那是奥莉,她走到了病床前,坐了下来。   “我很抱歉。”她勾起嘴,似乎时想露出一抹微笑,伸出手按在我的手腕上,轻柔的抚摸着手腕上的红色勒痕,“我来得太晚了。”   “该道歉的是我。”我看着她,难以想象这段时间她经历了什么,她就像朵因为缺水而干枯的花朵,脸颊都凹下去了一圈,眼下的眼袋仿佛都能够耷拉到脸颊,憔悴的不可思议。   “没事了,我的女孩。”奥莉捧住我的脸,拇指磨蹭在脸颊上蹭了蹭,又亲了我一下,“我马上就带你离开这里。”   她这种亲昵的姿态让我更加的愧疚,都难以去直面她的眼睛。   “怎么了,娜塔?”奥莉环住我的身体,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你看起来很不高兴。”   “我……”我想了很多,有很多想说的话,然而这些东西却如同一块一块接了块的石头,牢牢堵住我的喉咙,所有的话在胸腔里转了一圈,说出口的却变成了另外一句话,“你的父母,他们……”   “我已经都处理好了。”奥莉打断了接下来我要说出口的话,缓慢而又平静的抬起头,双手捧住我的脑袋,与我对上了视线,“看着我,娜塔。”   我被她按住脑袋无法动弹,不得不与她对上视线。   她的眼神是那么的平静、又那么的温和,无声的传达着一种柔和的情绪,犹如一阵有一阵不可见的、强力的波纹直射进我的身体,我也跟着,就这么平静了下来。   “也就是这几天,爸爸妈妈突然就都死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她那双温柔的眼眸中荡起了一圈波纹,冒出一团一团痛苦的气泡,“我原本以为,那会让我痛苦很久,可是有一天我起床后,头晕的厉害,下床时不小心拉开了窗帘。”   说着,她慢慢的笑了起来。   “我还狠狠的摔了一下,那可是非常的痛,我迅速来了精神,懊恼的抬起头……然后我看见了日出。”   奥莉掰着我的肩膀,缓缓的推动着,让我转了半圈面对窗户。   这其实是一个很奇怪的事情,这家精神病院里充斥着各式神经失常的人,连同护士都是野蛮而又粗暴的,可它却有我见过的最大的落地窗,从天花板一直到地面上。   那一开始时方便医生更好的观察患者,但到了此刻,却被赋予了另外一种用途。   “太阳升起来了,真巧。”奥莉的声响在我耳畔轻轻的回响,她指引着我挺直背抬起头,目光直直应对着窗户外的太阳。   “那一刻,我脑子就是一片空白,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可真美啊。”   地平面被浓缩成了长长的一条弧线,所有的建筑与草木在此刻都褪去了所有的颜色,只剩下浓墨重彩的黑点缀在橙红色的圆形太阳上。   在这个时刻,似乎连形容词都变成了多余。   “真美啊。”我睁大了眼,也不知道时阳光太过刺眼,还是心有所感,眼球也不受控制的溢出了一串接着一串的泪珠,沾湿了整张脸。   “放下吧。”奥莉环住了我的身体,“我还有你,都放下吧。”      ☆、三十五   放下……   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中上下沉浮, 泛起阵阵的波澜,轻柔的拍打着我的心脏。   “往前看。”冰冷的手指擦过我的脸蛋,冻得我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你的手指太冰了,奥莉。”   “我很抱歉,亲爱的。”奥莉捏了一下我的脸,指头在我的脸上擦来擦去, “瞧瞧你的脸。”   她的手指上还戴着戒指,偶尔擦到脸上,可不是什么舒服的感觉。   “奥莉。”我按下她的手掌, “带我回去吧。”   奥莉还在擦拭我脸上的眼泪,“去哪儿?”   “去放下。”   在我脸上擦拭按压的手指停了下来,奥莉看着我,那双与弗雷尔如出一辙的褐眼轻轻的看着我, 仿若再用力一点就会将我捏碎一般。   “你真的准备好了?”   这其实非常的奇怪,我笑了起来。   “难道不是你希望我们放下吗?”   奥莉又笑了起来, 撩起眼皮又半合上眼,垂下脑袋。   “我只是有点担心,你会后悔。”   “也许会。”我深吸一口气,在胸前里转了一圈又吐出来, “所以乘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快点。”   所谓的放下就是回到奥莉的住宅,把弗雷尔的尸体带出来,将他送回该回去的地方。   “我还以为得多花一点时间来说服你。”奥莉为我打开了副驾驶座, 侧头示意我坐上去。   “谢谢。”我绕开她,拉开了后驾驶座的车门,“我还是更喜欢后面的位置。”   “人的想法总是会变的,就像你一样,不久前你还为弗雷尔疯狂,不是吗?”我躺了下来,靠在座椅上。   “你说的没错,人是会改变的。”奥莉打着了火,启动了车,“我觉得得朝前看了。”   再次回到奥莉住宅的感觉和上次截然不同,甚至连天气的区别也是极大的,都能够看见太阳。   “我还以为你们这边不会出太阳。”   我按下了车窗,靠在座椅上,将脚抬了起来,抵上车窗。   “不介意我这样吧?奥莉。”   “你都做了,还问我干什么?”奥莉笑着挥了挥手,“记得把安全的系好,我可不想最后回去的只有我一个人。”   “好吧好吧。”我嘴上这么说着,腿依旧架在窗户上,直接躺了下来,“在后座上系安全带,太难受了。”   奥莉哼哼了几声,没有说话,伸手把收音机的声音拧的更大了一点。   “我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安静下来看东西了。”我踢了踢脚尖,目光从车窗中透了出去,“原来有太阳的时候,会是这么美。”   浓厚的云层还半掩着漂浮在空中,但却不都是那么紧密,中间裂开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纹,透露出橙黄色的光线,一道一道的从天空直射而来,犹如是一串又一串的光柱。   “真美啊。”   “死去的人就让他死去。”奥莉的声音随着车窗涌进的风流,断断续续的吹向我的耳边,混杂着收音机里的音乐。   在这一刻,我确实有了放下一切的冲动。   “奥莉……你还记得弗雷尔是怎么死的吗?”   我收回了视线,目光从前方的座椅缝隙中向前投去,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不是已经准备放下了吗?”奥莉捏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不自觉的敲了一下,“不要再谈这些事情了好吗?”   “那我们来谈谈别的。”我手臂撑在座椅上,支撑着身体从座椅上坐了起来,抓上了前座的驾驶座,“比如,我和莱恩的订婚戒指,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手指上?”      ☆、三十六      “我亲爱的娜塔。”奥莉手掌在方向盘上轻轻的拍了拍, “难道没有人告诉你,有些东西应该要装作不知道更好吗?”   “这难道不是你故意的结果吗?”我盯着她的手指,“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饿吗?”奥莉没有马上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手掌在副驾驶座上摸索了一阵,扯出个袋子,后仰着举到后座,“要吃三明治吗?”   “回答我的问题, 奥莉?”我没有理会这个袋子。   “吃一点吧。”奥莉余光不停的向后扫去,我通过车前的后视镜注意到她咬住就嘴唇,看起来像是有些委屈, “这可是弗雷尔专门为你做的,非常的美味。”   我推耸的动作顿住了,猛得看向袋中的三明治,奥莉并没有停止说话, 还在不停的说着,“我的弗雷尔非常擅长制作三明治, 两片白面包配合一两片火腿和生菜,偶尔再加一片切片的番茄,我爱三明治。”   我实在拿不准奥莉现在想要做什么,只能顺从她的意思接过了袋子。   所幸袋子里装的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用保鲜膜包裹着的三角形一层一层被拨开,露出了里面被包裹的三明治,在确定是三明治后我才小小的咬了一口。   “哦,娜塔, 只吃一小口怎么够?”奥莉双手离开方向盘,拇指与其他手指一捏,比划出一个拿三明治咬的动作。   车身在她这个动作中猛地一个扭转,我在后座被甩得来回撞了一圈,整个手臂都被震的发麻,三明治都差点甩出去。   “亲爱的,你可得拿好三明治,别弄掉了。”奥莉笑着重新握紧了方向盘,还哼起了歌。   我注意到,她的精神状况已经有些不正常。   “为什么不吃呢?”她又开始催促起来。   我只能又咬了一大口,事实上,味道还真不错,但在这个情景下,我根本就没多少胃口去吃东西,咬了几口后就觉得难以下咽了。   “我吃不下。”我放下三明治,也想试探一番奥莉的反应。   “噢!”奥莉懊恼的叫了一声,狠狠的拍了一下方向盘,将喇叭按得叭叭作响,“再吃一点吧亲爱的,你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真的吃不下了。”我坚持着,还把三明治重新用保鲜膜包裹起来,放回了副驾驶座。   奥莉没有动了,她的手掌还搭在方向盘上,这个动作真的就是搭,连握都没有握住,松松的放在方向盘上。   “……奥莉?”她的反应不太对劲,我也不敢肯定我刚才的举动是否正确,只能又叫出她的名字,“你还好吗?”   虽然现阶段有不少的证据都指向奥莉,可我仍有一些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她是杀死莱恩的凶手。   “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声音很小,我不得不从后座探出身体,凑到她的身边才能够听清她说的话。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我按住奥莉的肩膀,“你告诉我,你在和谁说对不起?”   “娜塔。”奥莉慢慢的抬起头,她的目光涣散着没有落点,在车顶上飘了一圈有落在我的脸上,“你为什么不吃呢?”   “什么?”   她弹了起来,是真的从驾驶座上弹了起来,一把捏住了我的脖子,目眦尽裂。   “你们为什么!为什么不接受我们!”   变故发生的实在是太快了,我甚至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车身在失去控制之后迅速的向左偏移,直直的撞向一旁的护栏。   我只听见了砰的一声伴随着嗡嗡嗡的耳鸣声,失去了意识。      ☆、三十七   “娜塔莉, 你在干什么?”   “娜塔莉,听话。”   “你为什么总是不听劝告?”   “娜塔莉……娜塔莉……娜塔莉……”   繁杂的人声犹如潮涌般漫过我的鼻腔、耳膜,我感觉到了窒息,可眼皮却牢牢的合拢,一片黑暗。   “娜塔莉,你又把事情搞砸了……”   ——嗡   头部仿若被重击后发出的嗡嗡震响,我喘了一口气, 猛得睁开了眼。   视线还是蒙着一层雾,嗡嗡作响的嘈杂声还在耳膜中回响,我挣扎着想要抓住一个东西, 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奥莉的车里。   我不该那样去激怒她的,我开始有些后悔,可真当发现的时候,却又是完全的控制不住情绪, 这种感觉真的非常的糟糕。   我坐直了身体,眼前还是一片模糊, 后脑勺不可忽视的发出阵阵刺痛,那应该是受到了重击,我感觉到了尾部翻滚,因为头部的眩晕而发出干呕的讯息。   我捂住了嘴, 痛苦的咳嗽起来,把在车上吃的三明治全都吐了个干净。   清空胃部之后,眩晕的感觉终于去了大半,我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场景, 四周垂下来白色的纱帘半遮半掩的挡住了外界的景象,我似乎是被放在了床上。   奥莉不在这里,我从床上爬起来,慢慢的爬到床边,后脑不停的在向我发出疼痛的讯息,以至于我只要一有动作,就会感到撕裂般的痛楚。   我伸手摸了一下后脑,从后脑鼓起的那块骨头再到颈部的衔接,那一块都是潮湿的,手指触碰上去都能感觉到一丝刺痛。   我收回了手指放在面前看了一眼。   食指和中指上都沾了一块血渍,不是很多,说明伤口正在结疤愈合的边缘,可以暂时不去管它,我松了一口气,从床上站了起来。   眼前还是晃得厉害,虽然不是那种眩晕的令人几乎要干呕的难受,可还是会感觉到晕,也许是轻微的脑震荡,我已经不记得昏迷前脑袋遭受了怎样的打击,但现在的状况并不是那么乐观。   而我现在最疑惑的一个问题,那就是奥莉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杀死了莱恩,还伪装出莱恩葬身火场的假象,在这一点上看,并不像是矛盾爆发时的一时冲动,而更像是早有预谋。   她还在莱恩死后,我精神不稳定时对我嘘寒问暖,那段时间我还真没能从她的身上发觉出什么问题。   可她为什么又要把戒指戴在手上,她隐瞒了这么久,不太可能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除非……她时故意的。   奥莉做什么事情都会有她的目标,或者说是目的。   从弗雷尔复活就能看出来,她是一个目标明确并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那么现在,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想了很多,也许是奥莉喜欢莱恩?这喜欢一个人得不到他就要将他杀死吗?   这种猜测让我浑身都不舒服。   然而现在再多的猜想都没有什么用,我绕着房间检查了一圈,这个卧室我没有见过,从而不太能肯定奥莉是否把我带回家,或者带去了另一个地方。   这些也不是现在最重要的,现在最重要的是面对奥莉,我该这么做?   她的精神状况显然是不怎么正常了,从前都是我感觉自身的精神状况出问题,现在突然觉得别人有精神问题,这种感觉还挺古怪的。   我又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寻找能够防身的东西,倒不是我不想逃跑,只不过从房间里唯一的窗户向外看去,一棵笔直粗壮的树木拔地而起,窗户的高度正到树木的树顶,距离地面的高度也有好几米,跳下去虽然不会死,但是受伤难免,我可不想到时候瘸着腿去面对奥莉。   防身工具没找到,不过墙壁上挂着的麋鹿头座下绑着一把斧头。   这间房间的装修就显得非常的阴暗可怖,三面墙上都挂着动物的头座,即便有窗户也是背光的,整个房间光线无比的昏暗。   我伸手够了一下斧头,斧头挂的位置还比较高,就算踮着脚也只是虚虚的勾到斧头的把手,却无法用力,更别提把斧头拉下来。   我把床头的柜子推了出来,这种实心的木制柜有点沉,推起来也不是那么的容易,我推了很久,柜子角在地面上划拉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声响,把我吓了一跳,松开手静静听房门外的动静。   房门外十分安静,我又低下头,一股气的推了出去,一把将柜子推到了斧头下面。   我也不清楚刚才的动静有没有引起奥莉的注意,只能速战速决,跳上柜子就去拽斧头,斧头是被四根钉子上下两个,勾穿着细线固定的,我用力一拉就将斧头给扯了下来。   拿到斧头后就安心不少,我两只手提着斧头,走向了房门口,躲在房门的一侧缓缓的拉开了房门。   门外是一条长走廊,直到这里我才感觉到眼熟,这似乎就是奥莉上次带我回来的那间别墅,它的二楼就有这么一条走廊。   我将斧头在手中颠了颠,从房门中走了出去,原本走廊的左侧上都装满了落地窗,但是现在都被木板封了起来,只在木板中央留下了几道缝隙,透露出一丝丝的光线来,这让这间本就阴森诡异的房子变得更加可怕起来。   我抱紧了手中的斧头,顺着走廊缓慢的向前行走,我还记得走廊的尽头有一条旋转楼梯,奥莉的父亲曾经就挂在楼梯上的吊灯上。   伴随着距离的更近,我闻到了一股腐臭的味道,似乎奥莉根本就没有好好打扫过清洁,那种味道已经从单纯的臭味发酵成混合着酸味的恶臭,令人作呕。   我捂住了鼻子,顺着走廊往前走,那股味道已经浓重到近乎化作实体,不停的向眼刺去,我眯上眼,走到走廊的尽头。   这边的光亮程度更糟,没有了能够通风的窗户,灯也没有开,即便是白天,这一块也是灰暗的,从走廊透来的光线将旋转走廊均匀的切割成两截,一半是是在上面在光亮里,另一半就犹如被一张深渊巨口,整条吞噬了下去。   我突然感到有些恐惧,这似乎是人体的本能反应,可我也明白,我别无选择。   楼梯的材质是木制的,这得益于奥莉父亲的怀旧,他似乎非常喜欢这种天然型的原材料,连同造型都是仿制中世纪的贵族装修。   可在这种黑暗恶臭的环境下,咯吱咯吱木制品压缩发出的脆响,仿佛变成了恶魔的低语,夹带着一阵一阵的寒意从脊背上撩上来。   我感觉到手臂发麻,似乎有风从我的脸下、楼梯的底端吹来。   那并不是我的错觉,我走进楼梯一旁的栏杆,略微倾身的向下看去,非常细碎的风声呼响从下面传来。   也许大门并没有关紧,我望着楼梯下漆黑的大厅,那实在是太黑了,以至于以肉眼都无法看清下面的具体景象。   “娜塔……”   伴随着风声的呜呜声,我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可当我侧身仔细去听的时候,又没有了声响。   这种感觉真的非常的糟糕,我换了个姿势,两只手攥着斧头的把柄,用更容易挥动的姿势握紧了它,慢慢的向楼底走去。   几节台阶走的非常缓慢,直到完全步入黑暗,在漆黑中摸索着向下行走。   “哦,娜塔,脚下小心。”   我感觉到脚下忽的一空,踉跄着往前扑去,这时却在黑暗中伸出了一只手托住了我的手臂,捏住了我手中的那把斧头。   “这里的台阶坏掉了。”   粘稠嘶哑的女声在我耳畔响起,呼呼的热气仿若变成了一条带着蒸汽的蛇,向我的耳中窜去,几乎时一瞬间我就捏紧了斧头向旁边砍去。   刀刃切入皮肉的触感是如此的清晰,我甚至能够感受到温热的液体顺着斧柄向下流淌,顺着我的指缝滑去。   “动作不错,娜塔。”   一霎那,伴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大厅中亮了起来。   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球在猛地刺入强烈的光源之后涌出了不少的生理泪水,可我在看清眼前的一幕后却根本不敢闭上。   斧头从奥莉的脖子和肩膀的连接处横劈而去,穿过了皮肉,将她牢牢的定在墙上。   “我……”我在这一瞬间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手指带动了斧头,又是一股血液从伤口中流出来。   “我很抱歉……”奥莉歪斜着脑袋,她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再去保持这样的动作,就这么软软的靠在斧柄上,“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   “我感觉我的人生就像辆失控的汽车,冲出了道路,撞向了人群。”奥莉笑了笑,却牵动到伤口痛苦的咳出了一口血沫,“我爱莱恩,根本就无法接受他要订婚的现实,就拿了把刀去找他。”   我感觉到眼眶开始发热,一种无法言喻的情绪在胸腔中翻滚,促使我忍不住用力按下了手中的斧柄。   奥莉发出一声痛呼,可依旧没有挣扎。   “我不小心捅了他一刀,他被我杀死了……然后我害怕极了,打电话给我的爸爸,问他我该怎么办?”   “他告诉我,不能报警,否则我们一切都完了。”   “我放了把火……”奥莉的声音在颤抖,“伪装成是失火现场。”   “莱恩当时没有死。”我打断了她的话。   “……什么?”奥莉瞪大了眼,她呆呆的望着我。   “莱恩被你捅了一刀,但当时他并没有死去,而是再后来你放火后……这些你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吗?刻意靠近我关心我,不也是为了得到这些消息吗?”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非常可笑,也感觉到了难过。   “我还以为……你是至少是真心的。”   “对不起……对不起……”奥莉只发出了几个气音,脑袋就完全的软到一边,瞳孔溃散了。   她死了。   死亡来的如此容易,如此快速。   我甚至都没来得及调动应有的情绪她就死了。   当得到真相,幕后真凶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我并不觉得有多愉悦。   我感到了愤怒,我都没来得及斥责她,怒骂她,只得到了几个轻飘飘的对不起,这并没有让我感觉到发泄,甚至感到了更加的难过。   “娜塔莉……”   我转过头,弗雷尔站在我的身后,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拍我的肩膀,却在看见我回头后又将手臂收了回去。   “我想……”弗雷尔剩下的话没能说出口,我抱住了他的腰。   “就这样,让我安静的待上一会儿,好吗?”   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哭过了,哭到两眼发黑,哭到最后缺氧昏倒。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屋外的草地上,脑袋下垫着弗雷尔的双腿。   “我觉得你不会想要待在那个房子里。”弗雷尔双手撑在身后,扬起头望向远方。   我似乎睡了很久,天都黑了下来,灰色的天空混着橙红色的夕阳一览无阻,似乎昭示着明天将会是个好天气。   “我想,我要回去了。”弗雷尔轻声说着。   “去哪儿?”我感觉脑袋还是有些晕,注意力也不太集中。   弗雷尔笑了笑,手指指向下方,“我该回去的地方。”   再次面临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以为我会歇斯底里,我会不可理喻,事实上,我发现我似乎已经开始能够平静的面对这个事实了。   “明天,明天好吗?现在太晚了。”   弗雷尔笑着一耸肩,抖了抖肩膀,“我想明天会是个大晴天,我爱太阳。”   “我送你们,好吗?”   弗雷尔顿了顿,也不知道是不是黄昏时光线的影响,那双棕色的眼瞳都被渡上一层金光,几种颜色混合之下,却变成了一种深绿的色泽。   “你准备好了吗?”   我听到他这么问我。   “我想,是时候该往前看了。”   第二天早上刚亮我就开出了奥莉的车,谢天谢地,虽然她是个混蛋,但她也非常的有钱。   “把尸体埋下去就行了。”我比划着和弗雷尔交谈,“你要不要洗一个澡?你身上都臭了。”   “娜塔。”弗雷尔干脆撩起自己的上衣将整个上身都袒露出来,本该是灰白色的皮肤上遍布着灰绿色的斑点,准确来说那甚至不能够被称作是斑点,所遍布的范围已经由点连成了块状,几乎占据了他整个胸膛,“我都快烂了。”   “好吧,好吧。”我帮他拉开后座的门,在弗雷尔走进去之前又关上,拉开副驾驶的门,“你坐这里。”   “你真的做好了准备吗?”弗雷尔盯着我,眉头都要拧成一团。   “我昨晚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我耸了耸肩,“应该……做好了。”   弗雷尔静静的看着我,他似乎是想要在我的脸上找寻到撒谎的痕迹,褐色的眼瞳里泛起一层水光,“我还可以再几天,在完全烂掉之前。”   “不不不。”我阻止他的接下来要说的话,“祖母的妹妹……就是那个帮助我复活你的那个女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有点紧张。   “我和她通过电话,虽然她一直都在斥责我破坏规矩,不过我也从她的嘴里了解到了一些东西,这种长久的复活,不仅仅只是在尸体上的腐烂,你会感觉不到温度、疼痛,就像是一具没有触感的尸体,不过你本来就是尸体……”   “娜塔……如果你暂时接受不了。”弗雷尔看着我。   “可这和你没有关系。”我低下了头,摸了摸自己的手指,掰弄着手指,“而且我也能够接受这个事实了,现在数数看,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过药了。”   弗雷尔点点头,他像是想到什么,对着我笑了笑,漂亮的褐色眼睛眨了眨。   “我真的很臭?”   “……有点。”   或许我就不该提起这个话题,弗雷尔洗了很长时间的澡。   “你是要洗到天黑吗?”我晃了晃手指,“我真后悔给你提出这个要求。”   “娜塔。”弗雷尔晃了晃头,他根本就没有好好擦头发,从头顶到发梢都是湿的,伴随着他的动作,甩出了好几滴的水珠,“我在浴室里找到了这个。”   说着,他伸出了手,黄色包装的塑料瓶静静的呆在他的手心,这个包装我还非常的熟悉,在莱恩死后伴随我无数个日夜,促使我不再那么的难以入睡。   “你真的停药了吗?”   “真的。”我拿过药盒在他的面前抖了抖,满满的药丸颗粒在内壁上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你看都还是满的,可能是我之前在这里住的时候不小心忘在这里的。”   “真的?”弗雷尔还是不敢相信。   “真的,我们该走了。”我按住他的肩膀,轻轻的把他拉到车门前,将他推上了车。   “对了!”弗雷尔拉过安全带扣在一旁,“我没有看到奥莉的尸体……”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提到了什么禁忌的话题,弗雷尔停了下来,小心翼翼的看向我。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有关系,我把她收起来了。”我坐上了驾驶座,“放在了地下室和你的父母一起。”   “谢谢。”弗雷尔侧过头,手掌搭在自己的腿上,“谢谢你。”   我不是很想再和他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就算是克制不去想那些东西,依旧觉得心中烦闷。   这种尴尬的安静一直持续到开上高速都没有缓解多少,弗雷尔像是按捺不住,小声的问了一句。   “你想和莱恩说话吗?”   “不,不用。”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道路上,这次选择的是主干道,相较于小路要远上一点,但是路会好很多,我估计着路途上要用的时间,“和他说话会分散我的注意力,可能晚上都到不了罗姆镇。”   “但是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你确定真的不和他说话?”弗雷尔侧过头看着我。   “向前看。”我伸出一只手按住他的脸,往前推去,让他正脸面向前方,“我得去习惯,莱恩不在身边的时候。”   其实这种感觉很奇怪,不久前莱恩死去的时候,我夜不能寐,每一晚每一晚都做着关于他的梦,可一天又一天的过去,我发现他开始在我的生活中消失,而我也似乎渐渐的习惯,只有一个人的生活。   “时间能够治愈一切。”我手指点了点方向盘,“残酷又现实。”   弗雷尔似乎明白,继续纠结下去并不能得到什么答案,接下来的路途,他非常的安静,没有再说什么话。   直到下午4点,我终于来到了罗姆镇。   穿过那层厚厚的迷雾,高矮不同的木制小屋出现在眼前。   “我们到了。”   弗雷尔突然紧张起来,我能够感觉到他的情绪,和上次不同,这一次镇里的街道上没什么人,也就导致了尽头的一道人影非常的显眼。   “丽兹。”我叫出了她的名字。   那道披着灰色披肩的身影慢慢转过身,她遍布皱纹的脸蛋对着我,浑浊的双眼死死的盯着我,张开的嘴唇无声的吐出了一个单词。   骗子。   “她在说什么?”因为角度的原因,弗雷尔并没有看到她的嘴型,非常疑惑的看向我。   “她在骂我,骂我不守信用。”   弗雷尔转过了头,他不安的神情在这一刻忽然凝固住了。   白雾更浓了,它已经掩盖住了丽兹的身影,犹如海浪般扑涌而来,顿时将我和弗雷尔都笼罩在了其中。   我又看到了那棵树,隐藏在雾中,如同蜘蛛网般密布分开的枝杈几乎布满了视野中能触及的所有区域。   “我该走了。”弗雷尔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你真的不和莱恩告别吗?”弗雷尔回过头,褐色的眼球中混杂着一丝朦朦的绿光。   “不了。”我看着他,“我们还会再见的。”   “什么?”弗雷尔瞪大了眼,白雾却在这一刻猛然掠过,如同一阵无声的风,掠过了他的身体,将他卷了进去。   “……丽兹。”我打开车门,走向后备箱,“过来帮我。”   披着灰披肩的老女人走出白雾,那些遍布在脸上的皱纹都紧紧的挤成一团。   “也许不能成功。”   “能。”我拉开了后备箱,奥莉的尸体蜷缩着被塞在里面,“我已经实验过了,弗雷尔就证明了这一点,只要我再认真一点,就可以再把他招唤回来,不会再带上一些不明不白的垃圾。”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丽兹睁开眼,灰白的浑浊眼球瞪着我。   “我当然知道。”我捏住了奥莉的手臂,将她从后备箱里拖了出来,一只脚猜在了她的脸上“这个婊-子非常的聪明,我如果不假装疯了,她也不会放过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装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掏出了口袋里的药片抖了抖,一种无法言喻的喜悦在心中震荡。   “差点就在弗雷尔的面前露陷了……这个婊-子不放心我,每天跟着我,同吃同住,我还以为要等一段时间才能给她下药,杀了她。”   “丽兹。”我有些担心的摸了摸尸体肩膀上的伤口,难过的眼眶都红了一圈,“这会影响到莱恩的身体吗?我应该再耐心一点的……”   “我不知道。”丽兹转过头。   “好吧好吧。”我拽着奥莉的尸体向白雾深处走去,那棵巨树矗立在眼前,盘根错节的树根牢牢扎根于泥土中。   两根硕大的树根之间空出了一个大洞。   我将奥莉丢了进去,掩上了泥土。   平整的地面上裂开了一道口子,一个全身赤-裸的女人从中爬了出来,她抬起了头,一双绿色的稍显迷茫的双眼望向我。   “我很抱歉,莱恩,你的身体被那个婊-子烧掉了。”   “不过不会等很久的,我很快就会再为你……找到一具新的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这次。 拖了这么久,终于完结了,撒花撒花! 想看治愈版的就停在向前看那里,后面是我一开始构思的致郁版,是的,娜塔莉就是个坏蛋。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凛凛、小袈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