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卖凶宅的日常》 作者:酸菜鱼没刺   文案:   长相甜美的张活柔,在同学眼中,是父母早逝的普通贫困大二学生。   谁也猜不到,她倒卖凶宅,赚了过亿身家,还有一个盛世美颜的前男友!   某天,那个盛世美颜的前任,现身学校,成了她的任课教授……   #我欠前任几个亿肿么破#   #前任追着我不放,不谈爱情只谈钱?!#   前任:呵,你信吗?   ————   这是一个谈谈恋爱,驱驱鬼,卖卖凶宅的蹲厕读物,一点都不恐怖哈!   注:小学生文笔,脑残剧情。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甜文 爽文   主角:女主张活柔,男主阎冽 ┃ 配角:基友文《我的痞子情人》求撑 ┃ 其它:凶宅,冥界,捉鬼,驱鬼 第1章   美景新邨这个小区,有近三十年楼龄。   六幢7层高的楼体,外墙破旧,建筑风格老土,套内格局细小不合理,没电梯没花园没停车场,在新盘临立的城区里并不起眼。   然而这些一目了然的缺点,在稀缺矜贵的省一级名校小学的学位面前,统统都是浮云。   城内所有房产中介都告示,美景新邨的二手房,没有400万下不来一套,管它多少面积什么座向。   可三天前,张活柔以超低价的70万入手了一套。   夜里凌晨两点,天空黑得跟泼了墨一样,不见星星月亮。   邨内某幢楼,楼梯间的感应灯早坏了好几个月,张活柔摸黑往顶层走,施施然打电话:“安啦,过了今晚,我们稳赚300万。”   她语气自信淡定,甚至有点儿漫不经心,仿佛无论是四周阴暗的环境还是300万这个金额,对她而言都不过小菜一蝶。   走到六楼,楼梯间忽尔起了一股凉风,失灵的感应灯莫名亮了灭,灭了又亮,闪得晃人眼睛。   张活柔看了下情况,跟手机玩味地说:“快到七楼,不说了。”   她挂了线,在灯亮灯灭之间,见一抹红色在楼梯的上方乍隐乍现,睁眼仔细去看,却又什么影都看不见。   张活柔加快步速,两三下动作跑到顶层7楼,这里四户人家全部大门紧闭,静如荒岭。   张活柔没做停留,拿出钥匙打开702那一户的大门。   屋内一片死寂的漆黑,客户的窗户却大敞,厚实的窗帘布被来历不明的狂风吹起吹落,发出“忽忽”的哀响,像只随时会飞扑过来将人生吞活咽的猛兽。   张活柔关上门,凝神看了一圈,确定屋内的环境与三天前来的没变样。   只是她清楚记得,眼前大敞的窗户,在当时是锁紧的。   张活柔不慌不忙,从背带裤的胸前兜摸出一张开光符,右边兜拿出朱砂火柴,“滑嚓”一声,将符点燃,再扬手撒到客厅上空。   燃烧的符纸发出明黄色的火光,像吊顶灯照亮了整个房子。   不一会,火光从明黄转为浅红,接着变成朱砂色。符纸燃尽,火灭了,却在屋内留下一片暗红暗红的弱光,令张活柔能看清这房子的每个角落。   看到了。她疾步走去最小的房间,目标却临时转移了地方,她跟着调头,往另一端去。那目标存心躲避,又迅速换了个位置。   啧啧,这是要玩追捕游戏呢,她可是第三万届冥界运动会追捕项目的亚军!   张活柔伸手抽出背在身后的桃木剑,朝最大的卧室飞奔跑而去。她不再给目标转移的机会,右手握紧剑柄,朝房门劈下去。   正当此时,房门猛地弹开,一道劲风阴深深虎扑出来,将门板吹得前摇后摆,“嘭嘭”乱响。   张活柔一时被劲风吹眯了眼,再睁开时,一双赤红的血瞳赫然就在鼻尖前,瞪得瘆大瘆大地怒视着她。   我去!张活柔暗骂,起手将桃木剑砍过去。   那双血瞳往后狂飘,躲过了攻击。   张活柔追着它看,看清楚了,这双血瞳的主人原是一只穿红裙的长发女鬼。   女鬼脸容狰狞,皮肤惨白如石灰,双眼却红得像浓血,不见眼白,唇角还渗着血渍。她漂浮在半空,红裙摆被哪来的风吹得乱舞,阴气阵阵。   女鬼诚然被惹怒了,张开血盘大口狮吼,抬起双手露出锐利的黑色长指甲,杀气腾腾朝张活柔冲过去。   张活柔没怕过,正面一剑挡回去,顺手干净利落地削断了女鬼的黑色长指甲。   女鬼生生顿住,歪头看自己变得扁扁平平的手指头:“???”   张活柔不浪费半秒时间,紧接着将桃木剑往女鬼胸口一刺。   女鬼“啊”一声尖锐寒瘆的惨叫,整个鬼身往后飞摔出去,重重地撞到墙壁再跌趴在地。   张活柔追上去,打算乘胜追击,速战速决。   女鬼慌忙蜷缩身体,双手抱头直呼:“饶命!饶命!我不敢了!”   张活柔将挥出一半的剑定住,冲鬼问:“投降不投降?”   女鬼闻声音年轻清脆,不禁偷眼看一下,但见张活柔仍手握桃木剑,浑身肃杀之气压迫下来,她不敢多看,忙不迭点头:“投降投降,大师手下留情。”   张活柔得意地笑了下:“算你识相。”   她打量这只女鬼,觉得奇怪:“喂,你看起来像厉鬼,但邪气不重,道行又浅,也没沾血腥味,搞什么花样的?”   张活柔自17岁起接触冥鬼,冥鬼厉害还是孱弱,她攒了不少判断的经验。   眼前这一只,衣着模样无异是凶猛厉鬼的那一类,可气场与战斗力实在薄弱,张活柔才挥了几下桃木剑,女鬼就求饶投降,轻而易举得玩过家家似的。   敢问女鬼的这点儿功力,与外表严重货不对板。   女鬼不好意思地嘿嘿傻笑两声,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张活柔仔细将女鬼从头到脚扫了遍,半信半疑地拿桃木剑往女鬼的脑袋探过去。   女鬼以为她要削掉自己的脑袋,慌得哇哇叫:“别别!我不做无头鬼!”   桃木剑不为所动,剑尖刺进女鬼头顶的发际,往上一挑。   然后,   一个长发发套,   被挑了起来。   女鬼露出真正的头形发型——   寸头。   张活柔:“……”   女鬼回过神,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眼耳口鼻和脖子,幸好幸好,脑袋还在,妈呀吓尿她了。   张活柔眯着眼看挑在剑尖的发套,上面有个标签——“MADE IN……ITALY?进口货哈!”   女鬼惊魂未定,赔着笑:“你喜欢,送你。”   “少拿9.9包邮的东西胡弄我。况且姐喜欢短发。”张活柔对自己清爽利落的短发发型很满意。   她转念问:“你为什么戴假发?是不是生前,”语气轻缓了些:“得癌症死的?”   女鬼答道:“没没,我生前没病没痛。我只是,听说长发女鬼比较吓人……”   张活柔愣了半秒,恍然地试着问:“那你唇边的血,是番茄酱?”   女鬼嘿嘿:“这你都闻出味来,厉害。”   张活柔额头冒黑线:“那红眼睛怎么回事?别说你戴了美瞳。”   “对对对,给你一百个赞!” 女鬼双手捂眼,放下来时,眼睛恢复正常的黑白状态,而她掌上多了一对赤红色的美瞳,她解释:“都是生前买的,死后才敢用。”   张活柔抽了抽嘴角,瞥了眼窗户那边,确定:“所以你的红衣裙不过是窗帘布。”   布料上的图案肉眼可见一样。   女鬼连忙将红裙脱下,踢到一边,身上原本穿的是普通的T恤裤子。   “大师我不敢了,不敢再装厉鬼吓人,你饶命!”她瑟瑟发抖地求情。   张活柔没应话,握着剑走到窗户前,用剑尖挑起一边窗帘,见一台落地风扇在“轰轰”摇头运作。   怪不得,这女鬼的窗帘布裙摆刚才舞得可风/骚了。   张活柔乐了:“你大费周章COSPLAY厉鬼,不遗余力提升吓人的水平,我有点感动!”   女鬼:“我不敢动了!真不敢动了!”   “行啊,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张活柔把桃木剑收回背后的剑鞘,从背带裤的左屁股兜摸出一张符纸,扬了扬点燃,爽快地说:“看你不过小打小闹,作孽不深,烧一张启界符送你去冥界报到,来世投胎做个良民,不用感谢。”   话音刚落,符纸烧尽,房内凭空出现一座虚浮的看不见尽头的石桥,桥的两边布满发着暗光的红色彼岸花,摇摇曳曳,将整座桥染成宁静的夕阳色。   女鬼愣了愣神反应过来,忙摇头:“我不走!大师我发誓以后都不吓人!”   张活柔拍掉手上的符灰:“不行,你必须潇洒走一回。”   否则的话,住了鬼的房子她转卖出去,良心会痛。   女鬼怕是急得乱了分寸,不管不顾扑上去抱张活柔的大腿,哭丧着叫:“可是我走得不甘心!大师,我死得很冤枉 !我不要就这样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一个脑洞》求预收woo~   文名与文案未想好,但感觉是个很有趣的故事[奸笑]   -----------------------------------------------------   隔壁现言的幸运萤大大,新文《我的痞子情人》也求收藏   夏夜,窗外暴雨。   萧小津枕着男人,在他胸膛画圈圈,半真半假说:“不如你做我男朋友?”   男人“啊”了声,皱眉:“不是说做关系纯洁的房东房客么?”   萧小津瞥了眼床上交织的四条裸腿……   纯结你妹。   后来,男人三番四次打她电话,都打不通了。   痞帅男主 x “骚浪”女主 第2章   女鬼哭得凄凄惨惨戚戚,断断续续讲述自己的不幸:“我本来不想死,我只是想吓唬男朋友,只要他来了,我就死不成,但他……没来……”   她与男朋友是高中同学,从高二开始谈恋爱。高中毕业后她来到这里上大学,男友却落榜。为了陪伴她,男友特意来这个城市打工,与她一起租住美景新邨这个单位。   男友对她非常好,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用,全把钱攒下来给她买好吃的好用的,更将房租水电煤气费用统统都揽到肩上,不忍心让她操心一分钱,只叮嘱她好好完成大学学业。   后来她大学毕业了,出来求职上班,处处碰壁。   同等能力的人太多,而她在学校也只是平平凡凡的一员,成绩不突出,没有学生会职位给简历贴金,没有各种奖项给能力撑腰,性格也不够热情大方开朗,在一堆毕业生里,普通得令雇主过目即忘。   最后她只能在一家私人企业做业务助理,从事的工作跟打杂一样,没有专业性与技术性,被办公室的业务呼呼喝喝,连下班了都要给他们做跑腿送外卖,工资还低得对不起“大学毕业”四个字。   男朋友起初还鼓励她,可久而久之,他也烦了,开始抱怨:“我还指望你大学毕业能帮上忙,谁知你连我都不如!”   她在外面又怂又怯,但在一直娇惯自己的男朋友面前,是有脾气的,她不服地反驳:“你都工作几年了?我才刚毕业,能比吗?”   男朋友嗤笑她:“那人家大学毕业生怎么能月入上万?况且我才高中毕业,你比我多上四年学,能比吗?”   她诧异:“你什么意思?嫌弃我不赚钱是吗?可别忘了,你说过我不上班也行,你会养我的!”   “问题是我要养得起才行啊!我养了四年,现在养不起了,你是不是也该自力更生?”   “我现在没上班吗?!”   “你现在跟没上班有区别吗?!”   男朋友从未试过这样与她争吵,声音又大又凶,还瞪着她怒视。   她气红了眼,委屈无比,又认为男朋友太苛刻,一点不体贴她,当场就哭了。   男朋友这才收敛起火气,她哭了有十来分钟,他哄她,她半推半就算了数。   俩人有多年的感情基础,吵架后的别扭,过几天也就淡了。日子跟平时没什么不一样,直到一位高中女同学出现。   这高中女同学在中学时跟她关系不错,来这个城市出差,顺道来探她了。   女同学跟她一样刚大学毕业,但是满身名牌衣服手袋,不是假货,看得她和男朋友有点傻眼。   这女同学家境很一般,哪来钱消费这些奢侈品?   女同学解释她从大二开始就创业了,短短两年就赚了第一桶金,才毕业就已经帮家人在老家买了套新房,置了辆小车,生活美滋滋的。   男朋友羡慕地问:“创什么业这么赚?”   女同学神秘兮兮地反问:“你有兴趣?”   男朋友回过头笑自己女朋友:“你看,同样大学毕业,怎么人家混得那么好?”   她心里突然就不舒服了,碍于女同学在,她没好意思摆脸色。   女同学在他们的出租房一住就两个月,不愿走似的,后来她才知道,男朋友居然跟女同学搞起创业了。   她很反对,不希望男朋友与女同学天天起早贪黑地出双入对,男朋友却说:“我这不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吗?我要创业成功了,你就不用上班受气了。”   她被这个美好的有如承诺一样的憧憬打动了,心软了。   然而男朋友创业了两个月,不仅没有成绩,还跟女同学搞一起了。   发现的那天她难以置信,伤心欲绝痛哭不止,可就是说不出“分手”两个字。   在高中时纯纯的爱恋,在大学时过日子般的照顾,刻骨铭心早成习惯的感情,哪能说完就完?   也许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不少,但不包括她。   男朋友也求她原谅,承认自己只是一时糊涂,心里爱的只有她云云,他还劝:“不如你跟我一起创业,有你在身边看着我,我会规矩的。”   她舍不得这段感情,觉得男朋友说的也有道理,便一时心热答应了。   她问家人借了二十万加入他的创业团队,可钱花出去后,她才搞清楚女同学与男朋友口中所谓的创业,其实是传/销。   她后悔死了,想脱身,但被女同学与男朋友联手控制。原来男朋友早与女同学合谋,求原谅和求她加入创业,都不过是为了骗她入局而已。   后来她以死相逼,那俩人不想搞出人命,才放了她,但投入的钱一分都不给退。   她前所未有的绝望,心心念念相恋近8年的男朋友为什么要背叛自己,出卖自己,抛弃自己?她给他打电话,他不接,要么接了就骂她,听筒那边还有女同学的嘲笑声。   她又气又恨,咬牙切齿,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竟糊里糊涂地选择用自杀的方式恐吓男朋友。   她给男朋友打电话,说自己在家放煤气,如果他不马上回来关气阀,她就会死。   男朋友在电话那边说:“那你赶紧去死吧!”   她气得果真去打开煤气,关紧所有门窗,坐在昔日与男朋友抱一起看电视嬉闹的客厅沙发,愤慨地又带着期待地,等。   她等到呼吸困难,脑袋发胀,心胸堵闷,神智快不清时,才明白这是等不来了。   她跌跌撞撞走去厨房,想关气阀,只是人才走了几步,就整个倒下地,再也起不来了。   “我真的死得很冤,我本来可以不用死的!”女鬼缩坐在墙角,边控诉边抹泪。   张活柔站在她面前,双手抱胸,肩后露出桃木剑柄,摇头叹息:“是死得挺冤。可是女鬼姐姐,以你这种水平的智商情商,这次放煤气没死,下次也会跳楼跳海跳崖死呀。”   女鬼呜呜的哭:“我知道我蠢!不过,人都死了……”   无限叹息,无语。   张活柔问:“那你留在这里,是等那个渣男来拜祭你么?”   女鬼丧气地点点头,再争气地摇摇头,说:“他有些东西留在这里,我想等他回来取时,狠狠吓唬他!”   张活柔皱眉:“所以你一直努力COSPLAY厉鬼,拿无辜的人来练手?”   女鬼心虚地赔笑:“差不多吧,你进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来了高人,怕怕的,想过躲。”   张活柔身上的阳气很足,专治冥鬼的肃杀之气也伴随她每一个动作散播四周,像她这种小女鬼,一嗅到张活柔身上的气息就胆颤心惊,心知肚明自己会随时随地命不久夷。   女鬼试过逃躲,可惜逃不过张活柔。与其坐以待毙,她唯有逞强,使出十成的功夫去装模作样,拼了。   被人夸赞,张活柔乐滋滋的,翘起两边唇角不住地笑。   她心情不错,宽宏豪迈地说:“既然这样,我带你去找渣男报复!报完了,你给我乖乖去冥界。”   女鬼没料过她会来这一着,意外得惊问:“什么?”   张活柔半蹲下去,一脸感同身受地说:“我跟你讲,我也遇过渣男!我整天想着怎样报复呢!只是……唉,怎样,你到底报不报?”   女鬼捣蒜般点头:“报报,我报!我要吓尿他!”   “切,吓尿算什么。”张活柔起身,伸手从背带裤的右屁股兜摸出一叠东西,扬开,可见一张张符文不同颜色不同的符纸,整齐地由上至下摊开排列,拖到地上足足有两米多长。   张活柔指着一张张符纸介绍:“反目成仇符,有情人终成兄妹符,绿帽侠符,喝口水都胖符……各种各样的符都有,总有一张既能治愈你又能教训他!女鬼姐姐,我们速战速决,挑一张。”   作者有话要说:   全部瞎编的,只图一乐,不恐怖啊不恐怖~~!   (?>?<)☆ 第3章   女鬼傻眼,看着那排五颜六色的符纸发懵,一时接受无能。   张活柔好心催她:“快点喔女鬼姐姐,不然天亮了,”她笑着说:“我会用暴力手段送你去冥界的。”   女鬼打了个哆嗦,颤颤往前挪,将符纸一张张看,越看越兴奋,但半信半疑问:“大师,你这些这么奇葩的符,保证有效?”   “不要质疑我花真金白银买回来的术符!”张活柔说。   “啊?买的?”女鬼惊讶,“我以为是你自己画的!”她好心提醒:“大师,外面装神弄鬼的骗子特别多,都COSPLAY钟馗呢,你千万别上当!”   张活柔:“……”   女鬼失望地点评:“这些符颜色鲜艳新潮,像网红彩虹糖,一点都不严肃阴深,上面的符文又……真是鬼画符一般难看。我猜多半是假的。”   张活柔做了个虚拟的推眼镜动作,一本正经回答:“不好意思,这些符还真是鬼画的。”   女鬼:“啊?”   张活柔:“冥界三太子,认识么?”   女鬼拨浪鼓一样摇头,听都没听过,不过这名号很牛逼的样子。   张活柔轻轻笑了笑:“没关系,你去到冥界自然认识。”   女鬼:“……”   大师这个笑有毒。   张活柔说:“看你半天都做不了决定,我给你挑吧。”她抽出一张绿色的符纸,照着上面的符文念:“绿帽侠符,施了这个咒,保证那个渣男从头顶到脚趾都绿得发光发亮。”   女鬼来了兴致,边研究边分析:“我觉得与其让一个男人戴绿帽,还不如让他一辈子……阳/萎!!”   张活柔惊了惊:“女鬼姐姐你这个主意骨骼清奇,我真没想过弄这样的符。”   女鬼讪笑:“因为我撞见过那渣男跟那同学做不可描述的运动,当时我就气得希望他马上阳/萎……”   听起来有点虐心,张活柔叹道:“现在没这样的符,你将就将就吧。”   女鬼将符纸又看了遍,说:“那我用‘绿帽侠符’,还要用‘当众出丑符’,‘吓尿符’,‘破财符’还有‘主动还钱符’……”   张活柔:“等等等等,术符很贵的,限用一张!”   女鬼对手指:“你有这么多,别小气嘛……”   张活柔:“攒了三年的好不好!”   女鬼可怜巴巴:“如果有‘阳/萎符’就好了,一张就够。”   张活柔:“……”   她挠挠侧额,想到什么:“我有办法!”   ……   凌晨四点,熟睡的吴超突然来了急意,掀开被单下床去卫生间解决。   扶着兄弟完事后他回床上,不料脚下被什么绊了绊。   他没开灯,屋内黑漆漆一片,低头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他不知怎的没往心里放,打个呵欠跨过去就算了,躺床上继续呼睡。   旁边背着他睡的张美美翻了过来,伸手抚摸他的身体。   吴超意识迷糊,心里却有几分清醒,感受到张美美的手越发不规矩,他纵使困倦,但也顺势摁着她要来一次。   “讨厌啦,轻点,轻点。”张美美低低吟/叫。   吴超心想,这婊砸来什么劲?声音不似平日的泼辣嚣张,听起来又尖又细,压着嗓子装嫩了?   吴超用力拍了下张美美的屁股,示意她闭嘴,她却叫得越发响亮,嗓音不仅没有女性的娇媚低细,相反又老又沉又沙哑。   吴超奇怪,也感觉自己拍过张美美屁股的手湿淋淋的。   他狐疑地将手抽出被单,手上有什么东西不住地往下滴,他以为是什么,直至闻到一股不寻常的腥味,他起身把灯开了,登时看清手上全是淋淋的鲜血!   “啊!”吴超吓得整个人往后弹,第一时间去看旁边那个张美美。   张美美缓缓抬起头,伸出瘦如白骨的手,拨开干枯的褐色长发,露出一张布满深刻皱纹的黑脸,眼睛一只大得眼球似乎要蹦出来,一只小得睁都睁不开,鼻孔朝天,嘴角歪到耳朵去,奇丑无比,颤颤地呼叫他:“吴超,吴超怎么了……”   吴超当场瞪直了眼,毛骨悚然,猛打牙颤却愣是叫不出声。   老残的张美美一步步往他爬去,他才惊骇大叫,一脚朝张美美的老脸狠狠踹去。   “啊……”张美美死气沉沉地惨叫一声,摔到床下。   但很快她爬了起来,一对柴枝一般的手臂撑着床沿,朝吴超缓缓地爬过去。   挨了吴超一脚,她那只大眼的眼球直接蹦了出来,被一条血筋险险吊住,随时会掉下来。而那只小眼的眼球不见了,睁开眼皮,只见深不见底的黑洞。   她的鼻梁断了,鼻子在脸上断开上下两截,两边嘴角裂开到两边耳下,整张脸像被横切成上下两半,一张一合,涓涓的鲜血从皮肤渗出,露出稀疏的污脏的牙齿,犹如要生吞活人的大蜥蜴。   “吴超,你怎么踢我,你不能这样对我……”张美美喘着气说,伸出柴枝手臂去碰吴超。   吴超吓得几乎要晕过去,却偏偏晕不了,也彻底哑了,想动也不行。他像被什么重重地摁在床上,无法逃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变异的张美美爬到他身上。   “吴超,我还想要呢……”张美美露出贪婪的表情,颤着惨白的骨手,解开吴超的裤带。   活活看着这一幕的吴超,脸上惨无血色,眼珠更要蹦出来了,而张美美兴奋过度,那只吊着的眼球直接脱了筋,跌到吴超张大的嘴里。   吴超满嘴鲜血的腥味,眼前的张美美坐在他身上,沉甸甸地压着他。   她裂开血盆大口,上下两半的脸一张一合地癫笑。   啊!啊!!救命!!救命!!!   吴超在心里狂叫疯叫,可嘴巴舌头像被强力胶粘在一起,根本哼不出半点蚊叫声。   张美美俯下身体,张开血口朝吴超的脸低去,不知是要吻还是要吃。她从嘴里流出来的冰冷的血,滴到吴超的鼻上,仿佛冻僵的吴超瞪着她一边空白一边黑洞的眼,蓦然从哪爆发出惊人的力气,尽命地猛烈一挣,一声惨叫吼出喉咙!   下一秒,他整个人像飘在云端,变得又轻又浮。   吴超睁大双眼,只见熟悉的天花顶,身上没有了恐怖的张美美。   他急喘气,全身被汗湿透,惊魂未定。缓了缓神,渐渐平伏的他意识到自己躺在出租房的床上,四周是深夜的黑暗与静谧,跟平常日子没有区别。   吴超长长吐了口气。   原来是噩梦。   他坐起身,随手从床头柜抽了几片纸巾擦脑门的汗,转头往旁边看,霎时发现本该躺着张美美的半边床空无一人,被枕冰凉。   吴超大惊,直觉地往卫生间门口一望,顿时心跳骤停,身体绷直地往后一倒,晕过去了。   卫生间门口,张美美扑卧在地上,身下一大滩凝固的血,染红了她身上的白色睡裙。她双手双脚像麻绳一样被扭曲至背后捆绑起来,脑袋倒仰,长发拖地,满颈鲜血,眼睛瞪得惨大惨大,一脸愕然地僵硬地盯着床上的吴超,一眨不眨。   作者有话要说:   不恐怖的真的不恐怖的,大白天不用怕哈!! 第4章 捉虫 后面大修,建议   吴超失去知觉一段时间后,在一阵麻痛中醒了过来。   他虚弱地撑开眼皮,眼前所见,又登时令他吓破了胆。   张美美的脸孔在他视线的正上方,她抬起手,不偏不倚地给吴超甩去一巴掌。   吴超的脸颊麻麻作痛,但远不及内心的恐惧,他惊骇地一拳挥向张美美,跳起来往门口没命地冲,边嚎叫:“鬼啊!鬼啊!”   “吴超你神经病!”被挥了一拳而痛得飙眼泪的张美美,尖叫着骂过去,转眼就见男人扑倒的样子。   地上有水,吴超脚一滑,扑了个狗吃/屎。   他不顾身上的疼痛,要爬起来,这时刻,他留意到四周的环境都是明亮的,他扑倒的位置,还有阳光洒在地上。   吴超怔了怔,失神之中,仿佛听见哪里有行人车辆的吵杂声。   那些热闹的、代表人气的声音与地上的阳光,令他渐渐找回缺席了整整一个晚上的安全感与踏实感。   吴超慢慢回过神,打量身边的情况。   这里是他与张美美同居租住的房间,卫生间门口没有张美美死状恐怖的尸体,而被他挥了一拳的张美美,模样跟平时没有任何区别,还边揉额头,边朝他谩骂。   窗外一片明朗,无数的阳光投射进来。   吴超定了定,再重重地倒吸口气。   妈的,原来先前一系列全是噩梦!妈的!   吴超犹如死里逃生,如释重负。   他翻了个身躺在地上,缺氧一般大口大口喘气。   “吴超你说啊为什么打我!我甩你巴掌只是叫你起床而已!吴超!”张美美又尖又刺的嗓音在头顶一波波传来,又吵又烦。   她蹲在旁边,没有眉毛,脸上布满雀斑,唇色苍白,吴超一看,就想起她在梦里的各种恶心与恐怖,胃里忍不住一阵翻腾,恶心了。   “滚开!”他呵斥张美美。   “你有病!一大早发飙!”张美美扑到他身上扭来扭去,还伸手摸吴超的身体。   她认为亲热一下,吴超的脾气就会降下去。   自从他前女友死了之后,他与她一有争吵,张美美就会用投怀送抱的方式去解决。   她娴熟地摸了一会后,惊问:“怎了?怎么没反应?”她起了身,又质疑又鄙夷地说:“我去!吴超你一大早就不起?得病了吧?”   “死开!”吴超一手推开她,迅速爬起来躲去了卫生间锁上门。   “死吴超!你改天再发病!今天约了李太太,你别给我忘了!”张美美在外面边踢门边吼。   提到李太太,卫生间里的吴超一下子就想到了前女友。   穿着高中校服的前女友,娇羞地说:“吴超,我,我喜欢你。”   上了大学的前女友,感动地说:“吴超,谢谢你!”   发现他与张美美苟且的前女友:“吴超,你不爱我了吗?”   被他骗去二十万的前女友:“吴超,你对不起我!”   吴超心跳失控,心窝堵得死死,他难受地用力扑水洗脸,将脸搓红了,仍停不下来。   到了中午时分,吴超与妆容精致的张美美形同陌路地出门。到达某餐厅,张美美主动挽起吴超的手臂,小鸟依人般贴向他。   而一上午都心神不宁的吴超,硬是挤出一个笑容,带着张美美走到一张坐着一位妇人的餐桌。   “李太太!”张美美对妇人献媚地打招呼,“不好意思,我们晚了!”   李太太穿着雍容华贵,颈上与手上都戴着翡翠,翡翠色泽水润,碧绿透彻,像钞票一样闪闪生辉。   李太太亲切地笑应:“没关系,我也刚到。坐吧小张。”   张美美与吴超坐到李太太的对面,张美美说:“李太太,这位是我男朋友,小吴。”   吴超客气地对李太太问候:“李太太好。”   李太太笑着点头,打量他俩一会后,感慨地说:“你俩的感情看起来真好。”   张美美害羞地说:“是呢,我们是高中同学,从高中开始就谈恋爱了。”   吴超听见这话,又想起前女友。   李太太:“哎呀,那你们是爱情长跑?真难得!”   张美美只笑不语,一脸幸福的难为情。   一会后,她主动说:“李太太,我之前跟你谈的那项合作,你考虑得怎样了?这个项目利润很高,想入股的人很多,可我只想和李太太合作。因为李太太是重情重义的人,想必合作起来一定很痛快。”   李太太点头:“没错,我这人对钱对权都没所谓,唯独对情义最看重。一个人对身边人好不好,懂不懂得珍惜和感恩,能直接反映这人的处事方式。你们的感情经过这么多年还这么好,我相信你们是重情义的人。”   这一番认同的话,听得张美美很激动。   大水鱼快要上钩了!   吴超则听出一身冷汗,李太太的每一句话,都像带刺的鞭,狠狠抽在他心肝上。   旁边,张美美欢喜地说:“我和小吴的感情很稳定,打算明年夏天就结婚了。到时候李太太来喝我们的喜酒吧。”   吴超听着张美美吹得天花乱坠,心里越发难受。   曾经他与前女友商量过,在明年夏天结婚,结束8年的爱情长跑。   可如今,前女友死了,死了,永远都回不来了。   “吴超,我恨你,我恨死你!”   前女友的痛哭声,像铁锤般一记记重重地暴打在吴超的心脏上。   “吴超,吴超!”张美美在桌底摇他的手臂,脸上带笑,话从牙缝里出:“你发什么怔?李太太恭喜我们呢。”   吴超看向李太太,李太太笑盈盈说:“恭喜你们修成正果,白头到老。”   吴超的胸膛蓦然冒出一股热血,轰轰轰的直涌到他的脑袋。   前女友在高三那年,与他写下“修正成果,白头到老”八个字,埋在学校操场边的一棵柏树下,说是许愿……   吴超心窝一阵钝痛,发狠地挣开张美美:“放开我!女表子!”   张美美差点被摔地上,她身前的茶杯与碟全被撞落,“啪啪啪”碎了一地,惹来了全餐厅的注意。   张美美无比尴尬地看了眼李太太,喝吴超:“你又发什么疯!”   吴超站了起来,指着她怒道:“你这个臭女表子!要不是你,小云就不会死!”   张美美的脸刷一下白了,咬着牙警告:“吴超,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吴超冷笑:“胡说八道?你这个贱人!勾引我,还哄我创什么屁业!搞什么鬼项目!骗了我的钱不止,还要我骗小云!害得她,害得她……自杀!”   餐桌对面的李太太震惊不已,质问张美美:“小张,他说的什么话?!”   张美美慌忙解释:“李太太,你别听他胡说……”   “我没胡说!”吴超怒吼,“李太太,我才不是她的高中恋人,我是她从闺蜜手里勾引过去的!她口中那个什么鬼项目,其实就是传/销!骗人骗钱!有进无出!我前女友,就是被他们骗了20万,死了!”   李太太瞪直了眼。   “不是的!不是的!李太太,你听我说……”张美美冲过去求请。   “连闺蜜的男人都勾搭,还骗钱传/销,小张,你真是,无耻至极!”李太太咬牙切齿痛斥她一顿,起身就走。   “李太太!”张美美追了几步,见毫无作用,折返回来,指着吴超尖叫:“吴超!”   吴超不输气势:“你这贱人女表子!活该!”   “我活该?!”张美美怒不可遏,随手抄起一玻璃杯,往吴超的脸狠狠泼去。   那是一杯开水,吴超被烫得捂住脸大呼小叫。   张美美冲他大声说:“我贱人女表子,你这个渣男也好不到哪里去!自己管不住下/半身,怪我穿得少?!自己没本事拉人,怪我骗钱?!小云是你亲自去骗的,她要自杀,放任不管的也是你!”   吴超的身躯震了震,僵住了。   “你这么渣,小云居然还为你死,她真是蠢到无边了!”张美美拎起包,扔下一句:“又渣又穷,我才不稀罕!”   说完,她昂首挺胸走出餐厅。   这一路,在场的所有食客与服务员,无不明里暗里斜眼着她,低头私语。   “这女的真贱。”   “骂她无耻不过分。”   ……   吴超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破败残旧的石像。   服务员走过去,冷声冷气说:“渣……先生,麻烦结账。”   吴超放下手,脸部被烫得像被人泼了红油,他摸出钱包结了账,一声不哼离开。   身后有人低声鄙夷:“渣男!”   吴超无动于衷,丢了魂一样,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荡。   大概过了半天,他落魄地在路边坐了下来,茫然发呆。   这时有几个年轻的男男女女神神秘秘地凑过来,打量他。   吴超抬起头看那些人,那些人立即大喊:“是他!这个渣男!”   吴超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就掏出手机对着他一顿猛拍,边大骂:“渣男!垃圾!骗前女友钱!害死前女友!男人之耻!”   “渣男!快把钱还给前女友!”   “贱男人!原地爆炸!不得好死!病魔战胜你!”   那些人凶神恶煞地诅咒他,抬着手指他,冲上去揍他。   吴超大慌,爬起来狼狈地逃跑。   可不论他逃到哪里,都有人认出他,然后一大群人围着他骂追着他打——   “渣男!还钱!”   “渣男!下地狱!”   吴超疯狂地逃跑,却逃不出这座仇恨他的城市,他躲进公厕,锁上门喘气歇息。   没多久,一大桶臭哄哄的垃圾与粪水从他的头顶直淋下来,他全身湿透,臭过咸鱼,不顾不管开门就跑。   而门外面,早有一群人戴着口罩拿着木棍,一见他出没就乱棍敲打。   吴超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一边嚎哭一边求饶,声音越叫越惨。   而回到出租房的张美美,在差不多时候接到一个电话——   “女表子!勾引闺蜜男友,骗闺蜜钱,害死闺蜜,你一定有报应!”   张美美大惊,连忙挂线。   然而咒骂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进来,还有短信,甚至微信与企鹅,都不住地有人涌进来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她。   张美美惊徨失措时,房东扛着扫把来踢门,赶她走:“我这房子不租给你这种败类!赶紧给我滚!”   张美美被房东用扫把赶了出去,她的行李也一件一件被粗鲁地扔掉。   张美美问发生什么事,房东不屑与她说话,转身就走。   张美美只好下楼,一到大街上,一群男男女女掏出手机狂拍她,骂她咒她。   “就是这个女表子!”   “女表子还钱!还钱给死去的闺蜜!”   张美美又惊又慌,挡着脸想逃。   可人群围成一圈,她被堵在中间,逃不了。   “勾引闺蜜男友这么骚,让我验一验货!”   说着有几个男的涌上前,伸手去撕她的衣服。   其他人起哄:“活该!女表子活该!”   张美美吓得脸都没肉了,瘫倒在地上,想挣扎却全身发虚,使不出力。   男人们撕开她的外套时,女鬼的声音在虚空急忙忙出现:“够了够了!大师够了!”   在围观人群之外的张活柔:“是该住手。”   她摸出一张白色符纸,点燃后往半空一扬。   符纸燃灭,两个民警及时出现,制止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公厕那边,吴超同样被两个及时出现的民警解救了。   张美美哭得不似人形,狼狈地被民警带走。   事后她才了解,原来她与吴超在餐厅的那一出,被人拍了下来放到网上,惹起众怒,她与吴超都受到群众的无情攻击。   不止,她与吴超因为涉嫌传/销,被拘留调查。   而吴超在极大的精神与舆论压力下,让家人向前女友的父母偿还了那二十万元。   张活柔坐在一公园的凉亭里伸懒腰,打呵欠,说:“女鬼姐姐,这下你满意了吧。”   女鬼藏在一个小黑葫芦里,哭过似的说:“多谢大师还我心愿,看到他俩有报应,我憋了这么久的心才舒服了。”   “嗯嗯嗯,那你起程吧。”张活柔往背带裤的左屁股兜摸符纸。   “等等!大师,我还有一个请求。”   “又有请求?”张活柔跳了起来,“我已经为你用了‘噩梦符’,‘真相符’,‘犯众怒符’和‘镇恶符’,这些符一张张含金量很高,都贵得要命的好不好!”   女鬼小声嘀咕:“那不是你看戏看上瘾了么……”   张活柔:“……”   她不情不愿问:“那你想怎的?千万别过分,不然我马上轰你走!”   女鬼低声地吐露心声,张活柔听了后,叹气:“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5章   远离大城市的W镇。   一条水质仍有几分清澈的河道旁,两对年迈的夫妻在一户两层高的砖屋门前争吵。   “小云妈,你收下这钱吧,是我们小超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们!”吴超妈将一袋子现金塞给小云妈,求着她接受。   “我们不要!你们滚!我们不要看到你们!”小云妈扛着扫把打吴超妈。   吴超爸冲上来,替妻子挡住扫把,痛心疾首地说:“小云妈,这些钱是小超那孽子骗你们家的,你们把钱收回去吧,求你了!”   小云妈的力气斗不过吴超爸,无法,一怒之下将扫把扔掉,大吼:“收了又怎样?收了小云就会回来吗!”   吴超爸哑住。   小云妈:“你们是不是以为把钱还了,心里就能好受?我偏不收!我要你们内疚一辈子!让吴超背一辈子的债!”   小云妈越说越不甘心,重新捡起扫把朝吴超爸挥打。   “小云妈,你先别打……”吴超爸边躲边劝,吴超妈跑过去帮丈夫挡,一时之间三个人一片混乱,叫闹不休。   “孩子妈!”一直坐在家门前,沉默地抽烟的小云爸喊了声,“罢了!”   他声音沧哑,一夜白发,脸上布满灰白的胡茬,满目空洞,绝望地说:“你把他们打死了,小云也不回来。”   小云妈听了这话,登时有什么支撑不住,气一岔,蹲地上嚎哭起来。   吴超爸拿起那袋钱,跌跌撞撞跑到小云爸跟前,求着:“小云爸,不管这钱你们收不收,都是我们家欠你们家的!”他哽着咽,艰难说:“我们之前不知道,不知道小云是被小超害得自杀的……真不知道!”   儿子吴超高中时便与同学小云来往,俩人感情很好,高中毕业后还特意去小云念大学的城市工作,说等小云毕业后就结婚。   父母俩没想过这小两口会分手,之后小云还意外去世,儿子吴超没有跟他们提过真相,后来网上传出儿子与另一个女生的争吵视频,他们才恍然大悟。   儿子打电话回来,让他们还小云家二十万时,他们又气又恨又心疼,直接把电话给摔烂了。   吴超爸抹了把脸,将钱袋往前一拎,打开袋口,无力道歉:“小云爸,这里二十二万,不够的话,算我欠你一辈子!”   袋子里,有一叠叠从银行里取出来的新钱,也有一大堆散飕飕的零钱,看着像临急临忙东凑西拼来的。   小云爸一口一口地抽烟,直到烟抽没了,他顺着青白色的烟雾往天上看,自言自语般说:“不是你欠我,是我欠孩子。我没教好她。”   吴超爸眼眶湿了,伸手扶小云爸的肩膀,小云爸推开他,起身招呼妻子:“孩子妈,进屋。”   “小云爸!”吴超爸拉住他,将钱袋塞他掌心。   小云爸漠然了几秒,接过了。   小云妈看着丈夫拿钱进屋的背影,想不明白,气冲冲起身跟进屋,把铁门关上。   河道边,铁门前,只剩吴超父母相顾无言,泪流满脸。   屋内客厅,“你为什么收他们的钱?不准收!”小云妈凶狠地抢丈夫手中的钱袋。   小云爸拦住她,气愤又极无极说:“我们家需要钱!”   小云妈瞪着他,他继续说:“之前给小云的二十万是哪来的,你忘了?我和你可以不要姓吴的钱,但人家的钱,我们必须还!”   小云妈恍然,强硬的态度不得不屈服下去。   小云爸将钱袋扔桌面上,双眼湿润,麻木地交代:“把钱还了后,剩下的拿去买些纸扎用品,给小云烧去。”   小云妈禁不住又落泪,问:“都烧什么?”   “别墅呐,豪车呐,漂亮的衣服呐,佣人呐,还有最新的手机,电脑呐……”小云爸喃喃自语,“她生前我们买不起的,死后也该让孩子享受享受吧,不然,我们这当爸当妈的,哪里称职了?”   “呜——”小云妈受不住,再次失声痛哭。   这个昔日住着一家三口的小屋,谁曾想过会白头人送黑头人,最后只留下两老相依为命?   窗外,女鬼趴在窗台边,偷偷看着,泣不成声。   张活柔坐在地上,拿一根小树枝漫无目的地撩杂草,不说话,也不催促。   四周清静,不见风,有浓烈的泥土与青草味,河道的水流涓涓不息,有如父母与女儿阴阳相隔的哭泣声。   好像过了许久,女鬼不趴窗台了,静静挤到张活柔的旁边坐下,鼻音又重又稠地问:“大师,我是不是很不孝?”   张活柔“唔”了声。   女鬼抱着双膝,低声自责:“我不孝,不顾情况问爸妈要了二十万,发现被骗后,想都没想过还钱的事,只管着自己难过伤心,要死要活……”   张活柔没吱声,女鬼低低泣诉:“我以前特别喜欢听电台,我爸不喜欢,说影响学习,但那台收音机的插头坏了,是他偷偷帮我修好的。”   “我妈老说我买那些毛绒没有用,占地方又花钱,但她看到可爱的我又没有的,会特意攒几天钱买下来给我……”   “我问他们要二十万,他们问拿去干什么,我嫌他们烦,不愿意说,他们一个星期后把钱打来了……”   女鬼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哭腔:“是我对不起他们,我不配做他们的女儿……头七那天,我甚至都没回家看他们……大师,我到了冥界,是不是就要投胎的?”   张活柔又“唔”了声。   女鬼哭着问:“那我可以选择下辈子继续做他们的女儿吗?”   张活柔想了想:“恐怕不行。”   女鬼:“为什么?”   张活柔:“你比他们死得这么早,投胎做他们的父母就差不多。”   女鬼:“……”   张活柔:“谁当父母谁当儿女无所谓啦,都用心对待不就行了。”   女鬼:“那不一样,我还是想当女儿。大师,我能不能不投胎,在冥界等爸妈?”   张活柔:“可以啊,不想做人在冥界赖死不走的,我认识大把。”   女鬼:“那我也这样!不,不对,我不想在冥界闲等。大师,我可以留在阳间,做你的小跟班么?”   张活柔:“我去!你这是套路啊!拐弯抹角地不想走,你还惦记那渣男是不是?别因为他把钱还了就原谅他啊!”   女鬼抹把脸,不哭了:“跟他没关系。我只是认为与其在冥界浪费时日,不如跟大师你行侠仗义,抱打不平比较有意思。”   张活柔抬头望天:“我才不是行侠仗义,抱打不平。”   女鬼:“大师别谦虚了,况且你这么厉害,出入有个跟班,才显身份档次。”   张活柔脑袋一歪:“这话顺耳。”   女鬼见有眉目,继续卖力推销自己:“是啊,我这个跟班,一不用发工资,二不用投喂,三有点小用处,给你跑跑腿松松骨,”她即说即做,讨好地给张活柔做起双肩按摩,“好使好用,白捡一样,大师考虑考虑吧。”   张活柔半瞌眼皮,蛮享受地问:“也不用放假回老家看看老父老母么?”   女鬼一顿,尔后嘻嘻笑:“大师就是大师,瞒不过你。”   张活柔轻笑:“看你挺聪明的嘛,死过一次,果然交了智商税了。”   女鬼:“大师说的是!我可以留下么?”   张活柔托着脸做思考状,半晌后:“也行,反正我有配额。”   女鬼立刻:“多谢大师!感激不尽!”   张活柔:“诶,别大师前大师后了,把我叫老了上百岁。叫我名字就行了。”   女鬼:“大师的大名是?”   张活柔:“弓长张,名活柔。三个字随你怎么叫。”   女鬼满脸钦佩:“大师不仅厉害,长得漂亮,人又年轻,连名字也格外有品味!”   张活柔举起食指:“做我跟班第一条规矩,少拍马屁。”   女鬼:“好的好的。活柔,我直接呼你活柔没问题吧?我现在是你的跟班了,要不要给我起个法号?”   张活柔好笑:“你当我是唐僧?不好意思,就算你认做猪八戒,我也不认做和尚!”   女鬼:“唉,我这不是想脱胎换骨么?生前的名字叫云,结果活得跟一块云似的,浑浑噩噩不知所谓,活柔,你给我起个醒目点的法号呗。”   张活柔稍微想了想:“那就叫从心吧。”   女鬼跟着念:“从心从心,一切从心,追随自我,发挥本性,好名!简单易写,别具深意,我很喜欢!”   张活柔:“啊,喜欢就好,我把‘怂’字拆开而已。”   女鬼霎时:“…………”   张活柔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屑,说:“跟你瞎忙了一天一夜,我得去办正经事了。”   从心跟着起来:“我跟你去!”   张活柔:“那走!” 第6章   张活柔折返美景新邨那户702,在房子里东找西看。   女鬼从心一路跟随她,好奇问:“活柔你在找什么?”   张活柔说:“找鬼。”   从心眨眼:“我在。”   张活柔:“找其他鬼。你在这里呆得久,留下阴气,你一不在,其它游魂野鬼就会趁机进来,鹊巢鸠占。”   从心恍然:“对对对,平时会有鬼来敲门敲窗问借住的,我从来不敢放它们进来!”   找了一圈,没发现,张活柔说:“可能我收拾你的痕迹还在,他们嗅到气息,不敢乱闯。OK,下一步。”   她从背带裤的胸前兜翻出一张红色符纸,点燃,往天花板一扬。   桔红色的火光在白天明亮的房屋里并不显眼,但它炽热地灼痛了从心。   从心躲在张活柔身后,才感觉没那么难受。   她见识过张活柔烧了一张符纸后,虚空中出现直通冥界的桥,不禁慌问:“活柔,你不是要送我去冥界吧?”   张活柔:“我是出尔反尔的人吗?答应了让你做小跟班,就不会随便赶你走。”   她解释:“这叫安居乐业符,能够驱走你在这里留下的阴气,你身上有阴气,难受是必然的。”   “原来如此!”从心松了口气,不过新的疑问来了:“安居乐业符?”   张活柔:“嗯,让来看房的人感觉舒心活络,不会诚徨诚恐疑神疑鬼的。”   从心:“看房的人?”   张活柔没回答,离开美景新邨后,她骑一辆米黄色的小绵羊摩托车,穿梭半座城市,去到城南一家叫“刚刚房屋中介”的店铺。   这店铺的格式和其它房屋中介没什么区别,落地玻璃门面上贴满二手房出售的广告。   铺内陈设简单,一进去就见一张蓝色的长型办公桌,放着两台电脑和几张椅子。   铺内只有一个男生,坐在办公桌后戴着耳机对着某台电脑埋头苦干,以为他工作繁忙,走过去瞧瞧,嘿!原来在吃鸡。   张活柔把小绵羊开进铺里,停在墙边角落,从裤兜掏出美景新邨702的钥匙,朝男生一抛。   男生没看她一眼,却敏捷地举手接过钥匙,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嘴上骂着:“我去他妈这个傻逼!”骂完问:“这次的鬼很凶猛吗?怎么现在才回来?”   张活柔拉开一张椅子,坐在办公桌前面,说:“反正搞定了,快点转卖出去兑现。”   男生边打游戏边应话:“已经联系了三个买家明天看房,都是带娃的图学位,你安一……我去这傻逼坑爹!……百个心。”   张活柔乐了:“不错啊刚子,到时一定多分你佣金。”   男生说:“打住!我张活刚不贪图荣华富贵,只求长命百岁出入平安,绝不跟冥界抢一分一毫!”   他把词念得跟发毒誓一样。   张活柔不乐意了:“什么跟冥界抢?这钱我一天没交出去,一天都是我的。”   男生:“总之不是我的,别拖我下水!”   张活柔起身一手扇去男生的脑袋:“贪生怕死张活刚!”   男生挨揍了仍坚守吃鸡,眼手不动,只用嘴反驳:“装模作样张活柔!”   张活柔不跟他闹,指指身后:“对了,这个从心姐姐,以后是我们的队友。”   又跟身后介绍:“这我堂哥,张活刚,刚子。”   张活刚的视线终于挪过来,他见到一抹虚白的鬼影在张活柔身后慢慢浮现,再渐渐变成一个与活人无异的真实身影,是个短发妹子,对他客气恭敬地点头招呼:“你好刚子,我叫从心,活柔给起的名。”   张活刚愣了愣神,之后浑身一震,嘶吼大叫:“妈啊有鬼!”   他惊徨失措地扔下耳机键盘鼠标,整个人慌慌张张跳到角落的茶几上缩成一团,双手交叉挡在胸前,冲着从心慌慌失失地警告:“别过来!不然打到你魂飞魄散!”   从心:“……”   他说的话挺吓鬼。   只是姿势没什么气势。   张活刚哭丧着脸骂张活柔:“张活柔你歹毒!明知我怕鬼还带鬼回来!混蛋!”   张活柔摊手:“她不害人。”   张活刚:“我不信我抗议!”   张活柔:“没得抗议,我答应她了。”   张活刚蹲在茶几上哇哇大哭:“我去!惨绝人寰张活柔!毫无人性张活柔!卑鄙无耻张活柔!”   张活柔掏掏耳朵,漫不经心:“少喊口号多干实事。我现在带她去办证,回来一起吃晚饭嗯。”   “我抗议!我抗议!”   张活柔带从心离开了店铺,从心仍听见张活刚的嚎喊声,她不安地问:“活柔,这会不会不太好?”   张活柔:“少操无用的心。”   从心看着她,不说话了。   张活柔侧头看她:“怎了?”   从心嘿嘿笑:“没,就觉得你和你堂哥长得挺像,你漂亮,他英俊,基因真好。”   张活柔:“但他跟你一样怂。”   从心:“……”   过了会她问:“那房屋中介是你们开的吗?要把美景新邨的702卖出去?”   张活柔:“对的,我们专门收购凶宅,然后转手出售营利。”   从心消化了一阵,惊了:“所以你特意去清理我,又烧安居乐业符,是为了把房子安安全全卖出去?”   张活柔:“不然你以为?”   从心茫茫然:“我以为你路过小区,感觉到有妖气,为了小区百姓的生活安定着想,拔刀相助驱除我……”   张活柔:“挺正能量的,你以后逢人就这么说。”   从心:“……”   俩人在路上走了一段,从心想起什么,问:“活柔,你刚才说带我去办证,是什么证?”   张活柔:“鬼魂在阳间的居住证。”   从心一听,很感兴趣:“我去,竟然有这玩意?”   她看了看路牌,指示前方五百米是居委会。   她惊讶:“去居委会办吗?”   张活柔:“怎么可能,你是鬼不是人。”   从心:“那你往居委会走干嘛?”   张活柔拐了个方向,进去路边一家7-11,买了瓶鲜榨芒果汁,说:“我来买个饮料而已。”   从心:“哦,我们去哪办证?”   张活柔一口气喝掉半瓶芒果汁,才说:“还用问?当然是冥界了。”   作者有话要说:   盛世美颜的男主角下章出场!!   另外推荐隔壁频道 幸运萤 《撩你入怀[娱乐圈]》   好甜的现言小故事喔! 第7章 小小小修   一座古色古香的八角亭内,一黑一白两个男人身影坐在亭央对弈。   亭外小桥流水涓涓不息,假山碧松与鲜花相映成辉,似有园丁日夜细心打理,风光无限。   只是天色一片漆黑,无处不在的夜光球是光线的来源。   “自从踏入20世纪,冥界实行三司十二局制,如今天下可谓越来越太平,你我优哉游哉对弈的次数也日益见多了。 ”穿黑衣的男人落完一白子,扇着手中的折扇,乐呵呵道。   穿白衣的男人笑了笑,没说话,在黑衣男人刚落的白子旁放下一黑子,黑衣男人顿即错愕,随后投降:“哎呀呀,我的棋艺始终不及三弟,我还是去吃鸡算了。”   “大哥你就是吃鸡多了,才耽误了棋艺。”白衣男人端起茶杯,用茶盖拨一拨浮面的尖身茶叶,缓缓品了一口,赞:“色翠形美,香郁味醇,大哥这壶西湖龙井,花了心思进货。”   “你大嫂是天生购物狂,没什么东西是她淘不到的。”黑衣男人笑盈盈说,脸上尽是自豪与支持。   俩人重新下一盘棋,八角亭天花顶上的夜光球忽然闪了闪,灭了。   黑衣男人叹道:“线路昨天才检测过,怎么电灯突然不好使了?”   白衣男人沉默半瞬,道:“事出异常必有因,说不准有什么要发生。”   话音刚落,一声“报”从远至近,一个黑影秒间抵达黑衣男人身后,躬身禀告:“大殿下,三殿下,张姑娘带了一魂魄到政务司申办阳间居住证。”   “张姑娘?”黑衣男人看了眼表面波澜不惊的白衣男人,问:“张活柔是吧?”   黑影:“正是。”   黑衣男人扬扬手:“赶紧办,办完暗示她去财政司报到。”   “是!”黑影秒间消失。   黑衣男人回过头,“三弟啊……”   对面的三弟不知几时已经鬼影无踪。   黑衣男人:“……”   从心诚徨诚恐地紧跟张活柔身后,既好奇周遭的环境,又不敢四处乱瞟,生怕一个不小心的得罪,会被鬼拆皮砍骨,扔十八层受苦。   这个陌生的,天黑漆漆的,却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建筑全是古代风格,气氛平静祥和的地方,叫冥界。   没有想象中的阴深凄冷与恐怖诡恶,一路走来,从心起初还是兴致勃勃的好奇。   直至去了个什么政务殿,张活柔给她申请阳间居住证,办/证的鬼差长得凶神恶煞,眼凸额突,獠牙锋利,恐怖过她之前cosplay的厉鬼,而且对她呼呼喝喝,不似对张活柔那般恭敬客气,出证前要做鬼身检查,对方动作又粗鲁无礼,弄痛她也不道歉,害得从心有了阴影。   冥界就是冥界,看上去再祥和安定,也始终是万鬼聚居,集众鬼之凶残暴戾之地。   “你别误会,他们只是例行表情,例行态度,例行动作,没有针对的意思。”张活柔替刚才的鬼差解释,“逢鬼都要归安冥界,要么投胎,要么在这里生活。阴阳有别,鬼魂逗留阳间是违法的,冥界很少批准阳间居住证,申办也很严格,怕有鬼蒙混过关。”   走到某幢七层高的古式楼阁前,张活柔说:“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办点事。”   从心抱着她大腿:“我也去!”   她害怕在冥界落单。   张活柔指指楼阁的牌匾,说:“看看那几个大字——‘冥界财政司’,‘闲鬼勿进’。”   从心:“……”   张活柔迈进财政司楼阁大门,一抹白影便浮现跟前,发出声音:“恭迎张姑娘,三殿下已在司长房等候。”   张活柔“切”了声,随白影在楼阁内兜了几个弯,上到顶层,来到司长房前,白影报了声:“张姑娘到!”   房门自动往内打开,张活柔往里看。   司长房装潢古韵十足,一排梨花木制的书柜摆满古册书籍,柜前有两张造工精细的太师椅。一张长长的雕花书桌位于正中,身着白衣的阎冽挺拔地站在书桌后,手握毛笔,低头压纸练字。   张活柔一见他就来气,气横横地走进去叫了声:“三老头!”   阎冽停下笔,抬起头,气定神闲看向她。   原本气势不差的张活柔,对上他的视线,一秒失势。   能令人失势的情况有几种,要么被武力镇/压,要么被把柄要挟,要么被所见所闻惊呆。   这三个能耐,阎冽都有,张活柔这下败是败在最后那一个。   阎冽这男人长得实在太美,面如精雕白玉,皮肤细致白皙,白眉如银剑,英气入鬓,清隽俊秀。   鼻梁直如垂尺,厚薄适中的双唇颜色浅淡,纹路清晰,近乎完美。   一双凤眼目光淡淡,不怒而威,轻飘飘递来一瞥,足以令女性屏住呼吸,脸红耳赤。   这张颜,张活柔初见时大夸为“盛世美颜”。   加之他无时无刻不是一身古式白衫,如雪般的银发垂及腰间,头束发髻,举手投足倜傥潇洒,言辞神色冷静寡淡,行事风行雷厉,好比电视里电影里游戏里的隐世圣侠,将当时的张活柔迷得不要不要的。   当时张活柔还未上大学,活脱脱一个中二少女,初到冥界与阎冽见面时,眼前一亮,被他的身份能力与美颜完完全全折服,天不怕地不怕地上前就撩,第一句话:“三殿下,你有心上人吗?”   平日不喜无聊庸俗的阎冽还真如实回答:“尚未,你……”   张活柔一把抱住他:“那你考虑考虑我吧!”   现场的鬼差鬼使全部目瞪口呆,被张活柔惊世骇俗的举动震傻了。   只是更惊世骇俗的在后头。   贵为冥界三太子,身为财政司长,掌控冥界经济命脉的阎冽,居然没做多想。   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喜欢写男女主的互动(^з^)-☆ 第8章 别误会删一句话而已没   俩人一拍即合,过起了没羞没臊的跨越阳间与冥界的恋爱生活。   他俩人前人后同饮一份茶,同吃一碗羹,同使一双筷,站着时张活柔活像阎冽的手部挂件,坐着时她直接坐他大腿上,粘粘乎乎的连体婴般,完全若无旁人,也羡煞旁人。   当时财政司楼阁,乃至整个冥界,只要他俩身影所至,必定飘满粉红泡泡,不少单身鬼被逼出内伤,比如二太子殿下,直呼救命。   张活柔垂涎阎冽的美色,光亲亲不够,要天天将他脱光摁床上蹂/躏。阎冽随她,满足她之余,也狠狠满足自己。   某日俩人厮磨完,阎冽散着一头长长的银发裸躺床上,张活柔心满意足地赖在他怀里,手指在他赤果结实的胸膛上画圈圈,慵懒地问:“冽冽你爱不爱我?”   阎冽的回答跟以前一样:“爱。”   张活柔说:“你爱我的话,要替我多着想。”   阎冽:“怎说?”   张活柔撒娇:“豁免我家的债务啊,不然这负担多重,我肯定担不下来。你是财政司长,有这个权力不是?”   原本双手在她身上来回游历的阎冽,停住动作,说:“不行。”   张活柔瞪大眼看他,“为什么?”   阎冽:“冥界的账不能乱。而你家欠的债,白纸黑字列明细则,在财政司档案库占了一名号,岂能说免就免。何况免了你一家,其他家跟着来讨方便,那整盘账还怎么算?”   张活柔生气:“那一样吗?我是你谁,其他家又是你谁?你大可以只帮我,不聊他们!”   阎冽皱眉:“这样有失公允,绝不允许。”   张活柔坐起来,光着身子质问他:“我是你女朋友也不允许?”   阎冽也坐起来:“公事私事,岂能混为一谈。”   说来说去,就是不给走后门,不给搞特殊,一直以为他爱自己,什么都愿意给自己处理的张活柔,发现自己想错了,恼羞成怒,冲着他骂:“放屁!你就是不爱我!”   阎冽脸色沉下去:“活柔,别净耍小孩子脾气。”   张活柔:“我偏要耍!再问你一次,我家的债,你免不免?”   阎冽严辞厉语:“胡闹!”   他若严肃起来,不论人鬼见了都怕,从未受过他气的张活柔委屈得不行,也觉得倍没面子,一怒之下提出:“我就胡闹!你要不满意,分手!”   就这么一句话,给那段轰轰烈烈的谈了半年的人鬼之恋,画上句号。   当时冥界并不相信好得像蜜糖一样的俩人会分手,为了表达分手的决心与事实存在,张活柔跑去把一头长发剪了!好有恩断义绝的意味。   分手之后,张活柔才认认真真捡起还债的重任。   她家欠冥界500亿冥币,那时冥币与阳币的汇率很低,折合阳币5千万。   但对毫无生财头绪,毫无社会经验,高中未毕业的张活柔来说,5千万已经是天文数字。   更可怕的是,她与阎冽热恋那半年间,冥币兑阳币的汇率暴涨,她家原本5千万的欠款,好像不过一个喷嚏的时间,飙升至5亿!   5亿!!   5亿!!!   张活柔气得几乎暴毙!   回忆起听者伤心闻者流泪的陈年旧事,张活柔不觉对阎冽恨得咬牙切齿。   这件几千岁的老男人老家伙老头子,要不是他不愿意帮忙,要不是他耽误了她半年时间,她肩上的负债,也不至于涨了10倍!   10倍!!   10倍!!!   啊——!!!!   心中一声不甘不服的怒吼,将张活柔的思维焦点从阎冽的盛世美颜中挣脱出来,扯回正道。   大概见她进来后盯着自己发愣,一声不哼,阎冽便先开腔:“有事?”   “废话。”张活柔冷冷回了句,从胸前兜掏出一叠冥币,递过去:“买符!”   阎冽放下毛笔,不紧不慢地将案上的宣纸轻轻卷走,问:“最近符用得勤,怎么回事?”   张活柔不爽:“别明知故问。”   她知道他无事不通,她在阳间搞什么小动作,他作为最直系的债主,一清二楚。   阎冽却说:“最近政事诸多,我没那么多空闲监察你。”   张活柔听了心里不舒服,好像她多不重要似的,死死气说:“收了一只女鬼,帮她圆了几个梦,符用了就用了,我又不是买不起。”   阎冽说:“帮人要适可而止,你扬扬手花出去好几张符,你买得起,我未必画得起。”   每句话听上去都顶心顶肺,冷淡无情,张活柔来气,昂起下巴说:“她遇上渣男,跟我同命相连,我教训那渣男就当替自己出气了,妨碍你了?”   阎冽双手背身,侧头看她,狭长的眉眼里有捉摸不透的碎光。   她那年剪掉的长发,至今仍未留起来,不过短发的她也很有看头,俏丽清爽,又正当最好年纪,由内到外意气风发,张扬活力。   为了赚钱还债,她只身出入凶宅,收拾孤魂野鬼,从少不更事,渐渐长大独立。为了方便工作,她常年穿运动鞋,和这身叫背带裤的衣服,说是口袋够多,可以分门别类收放各种各样他给画的符。   他记得她笑起来时,眉眼微微一弯,眸子里的笑意就多得要倾泻下来,星星一样闪闪生辉。饱满的两边脸颊也会有浅浅的梨涡,小嘴一抿一勾,整张脸就像软绵绵的甜点,发着柔和的亮光,令人心化。   只是,她这些年来,不怎么对他笑了。   阎冽忽地哼笑一声,闲闲问:“那你为何给她用聚魂符?”   张活柔说:“她闷在黑葫芦里不舒服,我作为她领导,有义务给她提供更好的工作环境。烧一张聚魂符,帮她固本培元,好在阳间自由活动,我觉得值。”   阎冽说:“我不反对你收一只小鬼做跟班,老早我就给过你,你不要罢了,可上司与下属要有界限,不能无休止满足他们。”   张活柔好笑:“司长大人你的秘书文姑娘,之前不是被你破例关照,获许直接出入司长房么。你可以纵容偏袒下属,我怎么不可以?”   也不知那文姑娘是不是有千里耳,一说她,她就现身,端着一盘茶水甜点敲门进来。   这文姑娘一身古式女服,从头到脚皆是白色,气质温婉可人,细眉大眼,樱桃小嘴,身姿轻盈地走到书案前,放下茶盘,端出一杯热茶双手奉给阎冽,温柔细气地说:“三殿下,请用茶。”   说话时,她双眼水盈盈地看着阎冽,乍看欲语还休,细看千言万语,专注专情,谁见了都有动心的冲动。   她又一身雪白,与同样白衣飘飘的阎冽站一起,若身后景致加几朵浮云,添几缕浓雾,就简直是神仙眷侣的组合了。   张活柔没眼看,别过脸生莫名其妙的气。   阎冽接过茶杯,道了声谢,随手放到书案另一边。   文姑娘转而对张活柔送上一份茶,同样温柔细气地说:“张姑娘,请用茶。”   “不了谢谢。”张活柔直接回绝,看都不看她。   文姑娘说:“那你尝不尝糕点?有抹茶味的马卡龙,还有提拉米苏,全是我照着阳间的西点书,亲手做的。”   张活柔再次拒绝。   文姑娘叹道:“三殿下最喜欢吃我做的马卡龙呢,张姑娘不尝一尝,实在可惜。”   张活柔听了后如鲠在喉,说:“呵,那你让他多吃就是了,记得放三百斤糖,他不会得糖尿病的。”   “若仙,”阎冽此时开声,“我有要事与她吩咐。”   文若仙听懂了,乖巧地躬身点头,“是的三殿下,我先退下。”   文若仙轻飘飘地离开,阎冽跟张活柔说:“桃木剑拿来。”   张活柔黑着脸看他,将挂在颈脖上的红绳取下来,红绳端挂着一个吊坠,是Q版的桃木剑。   平日她用完桃木剑后,会将它缩小成红绳吊坠,挂在脖上随身携带。   阎冽伸出手,桃木剑吊坠自行飘到他的掌心,然后恢复原本的大小形状。   阎冽拔剑出鞘,检查刀刃,说:“上面有几个破口,得修修。”   张活柔冷声问:“几钱?”   阎冽看她一眼:“一百万冥币。”   张活柔瞪了瞪眼:“上次才七十万!你别坐地起价!”   动不动乱涨价,她赚的钱能保值吗?!   阎冽:“刚过清明,阳间烧来的大量冥币未来得及消化,通货膨胀了。”   张活柔:“我要打折!”   阎冽笑:“这桃木剑专挑万年桃木树制成,上能斩杀诸鬼,下能辟邪护体,全天下没多少株,帮你修一修伤筋动骨,你付的连营养费都不够。”   张活柔:“那你别收人工费!”   阎冽:“别讨价还价了,等会画符,我倒可以给你友情价。”   张活柔受到刺激:“谁跟你友情了?我付得起,给我修,给我画,赶紧的!”   她将一叠厚厚的冥币扔他书案上。   张活柔离开楼阁时,从心靠在门外的石柱不知睡了多久,口水快淌一地了。   她醒过来,见张活柔气冲冲往外走,急步追上去:“怎了活柔?被鬼差凶了?被他们欺负了?”   张活柔气道:“是被鬼勒索了!”   从心:“啊?”   张活柔说:“回去叫刚子收集全城的凶宅,我们低买高卖,快!”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觉得自己写得很搞笑肿么办?!   突然就想写甜文了,不想写卖凶宅了哈!   *罒▽罒* 第9章 小修   “刚刚房屋中介”店铺里,有两台电脑,一台专门给张活刚吃鸡,另一台专门办工,D盘里有一个“凶宅信息”EXCEL表格,它详细地记录了城内凶宅的具体地址、变凶原因、凶前市价与凶后估价。   这些资料全是张活刚一手一脚收集回来的。   他时刻留意新闻,一旦收到哪里出现命案的风声,便亲自上门调研,寻找户主信息。在合适的时候,他会联系户主,问他们是否出售凶宅。   出过人命的凶宅,户主多半心有戚戚,不敢自住。   有些人起初会隐瞒内情出租,倒霉的租客租住之后,频频遇上灵异事件才恍然大悟,温和的租客至多与户主来一顿口水战,有仇报仇的租客除了口水战,索赔偿和搞报复的都出现过。   久而久之,户主们心力交瘁,索性卖了得了。   但凶宅很少有人愿意接手,遇到张活刚主动上门求售,凶宅户主们求之不得。   不过张活刚不是慈善家,加上一张利嘴,他往往能顺利地用最漂亮的价格将凶宅拿下,等张活柔把宅内不干净的玩意都清理干净了,再将宅子卖出一个超理想的价格。   个中的利润率到底有多高,原本只有他与堂妹张活柔知道,这几天时间,新加入的从心也知道了。   这几天张活柔打了鸡血般要清理凶宅,她要将被阎冽那条老鬼赚走的钱,连本带利地赚回来,不然她心理不平衡。   尤其想起阎冽和文若仙两个白灿灿的组合身影,张活柔一股火气涌上脑,用力挥斩桃木剑!   眼前那只恶鬼一声惨嚎,被打扑在地上。   张活柔拿剑尖指他,冷声道:“最后说一次,现在投降还来得及,去冥界报到的路我免费给你开!”   恶鬼生前一事无成,在出租屋内酗酒,后来酒精中毒导致身亡。   死后他无所事事,不肯离去,赖死在出租屋内到处破坏,以吓人为乐,将进屋的不管男女老少吓出心脏病了,他就最痛快了。   之前还故意将他生前最讨厌的房东吓得几乎倒毙。   对于张活柔的警告,流氓成性的他懒得理会,朝她张牙舞爪施威,飞身扑过去再次攻击。   机会给过三次,不要就休想再有,张活柔不再客气,凝聚力量在桃木剑上,瞄准恶鬼印堂穴拼力一刺。   “啊——!”恶鬼随即魂飞魄散,哀嚎声发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四周就此安静下来,恢复祥和安宁,屋内一片漆黑下,躲在墙角观战的从心瑟瑟发抖。   她无比强烈地认为自己之所以能活下来,绝对是因为走了狗屎运,不然的话,她的下场大概跟那只恶鬼差不多。   见张活柔收起桃木剑,往这户凶宅的天花顶洒去一张“安居乐业”符,短短的时间,凶宅摇身一变吉宅,从心这才敢走过去,小心翼翼问:“活柔,你没事吧?”   张活柔瞥她一眼:“有事你能救?”   从心:“……”   张活柔说:“带你来是帮忙的,你却全程给我当观众,我是不是该收入场费?”   从心:“我没什么本事嘛……”   张活柔:“你可以继续cosplay厉鬼,看鬼吓鬼,谁怕谁。”   从心悠悠飘到她身后帮她拿捏肩膀,嘿嘿道:“我的专长是帮你松骨按摩,你顺顺气。”   自从冥界财政司回来,张活柔就明显闷闷不乐,脸上鲜见笑容,从心旁敲侧击过几次,都没收获。   后来张活刚告诉她,美景新邨那套702卖出去了,450万房款已经全额到账,张活柔才有笑容。   跟了张活柔几天,从心了解到一些她的基本情况。例如她与堂哥合伙搞了个“刚刚房屋中介”,表面与一般中介无异,实则他们从事倒卖的不是普通二手房,而是凶宅。从心之前赖着的美景新邨702就是“刚刚”的目标房源之一。   从心好奇问:“刚子,450万卖进出,你们中介费赚多少?”   饭厅里,从心坐在长形饭桌的一端,张活刚蹲在另一端……对开的茶几上,捧着盘子扒饭。   经过长达一个星期的抗议与嚎叫,张活刚认命,不情不愿接纳了从心这只女鬼在自己屋里飘来飘去。   只是他拒绝与她接近,怕沾上她的阴气,变成吸鬼体质。不论什么情况,他要求从心必须距离自己至少两米。   像现在晚饭时间,他宁愿蹲在墙角的茶几上吃饭,也要与从心保持距离。   只要距离保持了,聊天是没什么问题的。从心问他话,他举起三根手指回答:“三百多……”   从心:“啊?”   三百多元,就至于张活柔心情好转,小妹子真是容易满足,天真。   张活刚:“万。”   从心:“啊??!!!”   惊呆!   她颤着手端起杯喝了口茶压惊,难以置信问:“倒卖凶宅这么赚钱啊?”   “不然你以为?”张活刚夹起一块牛扒,边嘶咬边说:“她是个大富婆,如果不用还钱的话。”   从心:“可不是大富婆呗!她才上大二,动辄收入几百万,这么干两年,分分钟身家八位数……我羡慕嫉妒恨啊!诶等等,你说她还什么钱?”   “冥界的债啊。”张活刚大口大口吃肉,自己做的饭菜就是香!   从心又惊呆:“她好端端一个大学生,怎么欠冥界的钱?”   欠钱已经够可怕,还欠冥界的钱……想想那个帮她办阳间居住证的鬼差,我去!这债不清的话,还能平平安安活下去吗?!   张活刚:“你感兴趣就自己问她,不幸的事我不好意思替她提。”   从心恍然道:“怪不得她从财政司出来就脸色不对,原来被债务缠身,那财政司的鬼差肯定追债追得很凶。”   钱喔,谁不在乎。鬼也在乎。   张活刚“卟”的偷笑,自言自语:“她进了财政司然后黑着脸出来,多半跟男人有关,哦不对,是男鬼。”   “什么什么?”从心八卦的心蠢蠢欲动,忍不住飘过去探问。   “妈蛋!离我远点!”张活刚见鬼,跳起来捧着盘子逃。   “你平时多晒太阳就行了,快分享你的八卦……”从心追着张活刚转,一人一鬼从饭厅闹到客厅。   从心还想继续追呢,谁料桃木剑从天而降,“笃”一声直直插/进她脚尖前的地面,她:“……”   “什么八卦?我也听听。”声称不吃晚饭,躲进房间赶作业的张活柔,不知几时站在从心身后,阴深深问话。   从心满额汗线,嘿嘿的不说话。   张活刚加快速度扒饭,两三下功夫将一顿餐解决,抱着碗筷菜盘往厨房遁了。   从心不敢发愣,拿抹布将饭桌胡乱擦擦,假装忙着收拾的样子,也遁去厨房了。   然后厨房传出尖叫:“我去!两米两米!”   张活柔斜眼厨房,收起桃木剑,回去房间继续赶作业。   “刚刚房屋中介”前铺后宅,不大,也就两房两厅,住着张活刚和张活柔这对堂兄妹,外加一只从心。   房间里,张活柔穿着背心短裤,点着台灯埋头做明天要交的作业,做了一半,累了,趴桌上发了会呆,她拿出手机翻看相册,里面有一个加密文件夹,放的全是她与同一个人的各种姿势的合影,那个人银发白眉,凤眼生威,盛世美颜。   一张张翻来看,越看越着迷,也莫名地越看越恼火,越不甘心,张活柔苦恼又振作地嚎叫一声,扔开手机继续埋头做作业。   张活柔今年大二,是城里A大经管院市场营销专业的学生,她的日常生活除与堂哥倒卖凶宅,还要上学,写作业,和同学社交,与老师斗智斗勇,跟平常的大学生没有区别。   这日天刚亮,她来到A大经管院的操场,找到自己班的签到处,跟值日的同学打声招呼,再去跑操场。   A大规定,每个学生每周至少晨跑三次,不然扣学分。   晨跑这个事,就算学校不强制规定,张活柔也很乐意做。   她必须要锻炼身体增加体能,不然怎么跟各种各样的鬼战斗?   她的身材高挑修长,矫健轻盈,跑起来不费劲,眨眼就完成5圈400米的锻炼。   回到签到处与值日的同学报备,张活柔独自去学校食堂吃早餐。   签到处值日的男同学目送她离开后,私下议论:   “看看张活柔,跑5圈轻轻松松的,体质一级棒。哪像班里其他女生,个个弱不禁风,跑个50米都要找人扶。还长得漂亮,水灵灵的又甜又嫩,学习成绩又稳定,越看越不错。”   “但她爸妈不在了,听说没留下钱,只留了债。好像和堂哥开了个房屋中介吧,门面破破烂烂的,员工都没一个,八成没有生意。她也要强,不愿意申请助学金,什么都靠自己。娶了她,不仅没帮衬,还要扶贫,你乐意?”   “……”   上午上完三节课,张活柔背着书包去食堂找吃。   一路跟着她晨跑和上课的从心,在食堂荡来荡去四处张望,一会兴致勃勃拉张活柔去东边:“活柔!吃炸鸡!”一会拉去西边:“活柔!麻辣拉面!”   张活柔统统没兴趣,走去常年光顾的售菜窗口,点了份:“菜花炒肉。”   售菜大婶认识她,张活柔自入学起,天天过来点“菜花炒肉”。某日俩人聊起天,得知张活柔双亲已经不在,靠自力更生过日子,已为人母的大婶又心疼又佩服,每次张活柔来打菜,总会多给她一些。   打好饭菜,端着盘子找座位,可用餐高峰期,食堂几乎座无虚席。   “活柔活柔!这边这边!”从心在老远向她招手,过去看,有搭台的空位。   而同台的恰巧是同班同学林玉。   “活柔?坐坐!”林玉看不见从心,隔远见到张活柔,她主动招呼她过去。   张活柔在学校跟谁都和和气气,人又长得甜美顺眼,林玉乐意和她同台吃饭。   俩人边吃边闲聊,担任生活委员的林玉出于职业习惯,关心起同学的生活。   “活柔,你不能顿顿吃菜花炒肉,其它菜也要尝尝,补充营养。”林玉说。   每次在食堂遇见张活柔,她点的菜都是菜花炒肉。   “我喜欢吃。”张活柔笑笑。   飘在张活柔身后的从心往她菜盘瞅:菜花炒肉有这么好吃吗?   “对了,学校的助学金还能申请的,你真的不考虑吗?班长和学习委员他们都申请了。”林玉问。   从心:虽然活柔要还冥界的债,但倒卖凶宅赚来的钱,靠利息付个学费应该不成问题吧?   果然,张活柔说:“不了,留给更有需要的同学吧。”   林玉:“唉,你大这个方有什么用,不是为难自己吗?不申请助学金,你可以申请住宿费优惠,这样你就可以回来学校宿舍住,不用寄人篱下了。”   与亲戚住在一起,始终不方便。   从心:去,活柔经常三更半夜去驱鬼,不跟你们住是为你们好。   张活柔笑了笑:“不了。住堂哥家免费。”   她说话不急不躁,平静淡然,没有什么强烈的需求似的,林玉便不好再劝,她换了个话题:“你和堂哥开的房屋中介生意怎样?”   从心:刚刚赚了几百万,还有千千万万个几百万等着我们赚!   张活柔实话实说:“挺好的。”   林玉当门面话来听,她突然想起什么,问:“你们缺房源吗?”   张活柔:“缺,很缺。”   林玉:“我亲戚有个房想出售,但一直找不到买家,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办,价格比市场价低一半不止!”   张活柔听出猫腻,心中有数,但仍惊讶问:“怎么回事?”   林玉压低声神秘兮兮说:“因为,闹鬼!”   从心:啥?凶宅?妹子你遇对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闹鬼的房?我大张活柔最爱!! 第10章   张活柔做惊疑状:“这么吓人?”   林玉:“估计不是小儿科,不然我表姐不至于怕得要卖房。”   张活柔不多问了,直奔主题:“那方便的话,我让堂哥去看看。”   林玉:“行啊!”她掏出手机把一个标记为“表姐”的号码交给张活柔,张活柔转手把号码发给张活刚。   张活刚正躺床上四仰八叉地呼噜睡觉,收到信息,他才打着呵欠起床洗漱,联系林玉的表姐。   他中午给对方去了几遍电话,都没接通,等到下午快四点了,对方才回电话。   “谁呀?”电话里,林表姐的说话语气慵懒又粗鲁,被人扰了清梦般很不满。   张活刚乐呵呵道:“你好女士,听说你有房想出售,我们是中介公司,能不能……”   “能能!你们哪家中介?我可以马上谈!”张活刚话没说完,林表姐就突然精神了,态度360度转变,激动又积极,仿佛要整个人从手机里冲出来处理。   张活刚从来不在下午5点后进入凶宅的,他提出现在看房,林表姐很配合,报上地址“幸福新区”。   张活刚听了小区名,脑里马上蹦出一串信息——幸福新区,上世纪90年代初落成,典型的老破小,不过地段极好,附近商场地铁公车站一应俱全,前两年加装了电梯,市价由平均每平4万飙升至5万,建面70平的小房大概400万不到。   总的来说,幸福新区有卖买价值。   只是,他记忆中那边最近没有发生过死人跳楼自杀之类的命案。   ……   张活柔还在学校上课,收到张活刚发来的微信。   刚子:[图片][图片][图片]   张活柔点开看,是一所房子的内部照片,装修风格老土,家具陈旧,好像用了至少十几二十年,加上光线不足,视野昏暗,有一股浓浓的过时味,不少衣服扔在沙发没人收拾,鞋子东一只西一只,饭桌茶几上全是吃剩的外卖饭盒。   趴在张活柔肩膀的从心:“我去,这是女生住的房子?乱过乱葬岗!”   微信里,张活刚发来文字:你同学表姐的房子很猛鬼!   大活柔:不错,好房源。   刚子:我一进去就心里发慌得堵!徨徨不安的像有人在背后盯着我,我去!我现在说这些都感觉后背发凉!!   经验告诉他,那房子绝对有毛病!   刚子:我决定以后下午三点之后不再看房!   大活柔:贪生怕死张活刚![鄙视]   刚子:冷血无情张活柔![咒骂]   大活柔:杀价了没?   刚子:没!你同学表姐不是一般人,我怕再跟她单独相处,我保了二十多年的清白之身分分钟毁于一旦!   从心:“???”   张活柔:“……”   刚子:价格我会算,你跟她联系,那个人那套房我不碰了![吓死宝宝表情包]   大活柔:[翻白眼]动作快点。   刚子:等我先抓紧时间晒太阳消毒!   放学后,张活柔找林玉道谢,林玉将她拉到角落,低声道:“不客气。活柔,我表姐说你堂哥很帅,是不是?”   张活柔:“……不丑。”   从心小声嘀咕:“是很帅。”   林玉说:“我表姐好像对你堂哥很感兴趣,但我告诉你,我表姐为人比较豪放,男朋友一个月换几次,而且平时花钱大手大脚,欠了信用/卡很多钱,她急着卖房也是为了兑现还债。”   张活柔和从心意外地看向林玉,林玉语重心长说:“你们家环境一般般,要是摊上我表姐,那没准是个灾难,我不提醒你,良心会痛。”   从心惊叹:“这表妹,业界良心!”   张活柔也叹笑:“多谢提醒,我会告诉堂哥。”   她转身走,被林玉叫住,闻林玉说:“我跟表姐就不一样,你堂哥要是单身,改天约出来吃饭唱K?”   从心以为张活柔不会答应,谁知她说:“没问题。”   回家路上,从心半信半疑问:“刚子会看上林玉吗?”   张活柔无所谓说:“谁知道,出去社交总比窝在铺里吃鸡是不是?”   从心:“不是,我短暂的人生总结是,吃鸡比谈恋爱快乐多了纯粹多了。活柔,你怎么不吃鸡不打王者?这样会OUT的!”   张活柔勾了勾颈上的红绳,桃木剑吊坠露了出来:“我喜欢玩传统的游戏,比如驱鬼。”   从心:“……”   当天晚上,张活刚给出买入价,张活柔拿价格去跟林表姐沟通,意料之内地被林表姐大骂:“我这套房市值500万,我买250已经被骂没良心,你们居然更没良心!好意思提100万??!!没良心!奸商!吸血鬼!”   张活柔拿着手机平心静气地说:“你的房闹鬼,除了我们,估计没有谁会接手。”   这个回价多半是张活刚放了私人情绪在里面,但房子给人体感太差,有只给100万的理由。   “那也不该只给100!”林表姐对着电话嘶吼,“砍了一半有多,有你们这么做生意的吗?!我那房子多好啊!才二楼!就算电梯坏了也不担心!最适合有老人的……”   张活柔听着她吼,不反驳不赞同也不解释,等林表姐吼累了,狠狠挂线,张活柔才闲闲扔下手机,专心写作业去。   在旁边的从心忍不住说:“活柔,其实250万拿下来,再转手卖500万,也赚一倍了,何必把价压得这么低,买卖做不成的话,多可惜。”   张活柔无语地抬头:“她说500万你就相信?如果刚子好意思说50万,我也好意思说。那房子阴气重体感差,说不定摊上大事,我不多赚一些,怎么抵销风险?”   从心惊讶:“会摊上大事吗?”   张活柔:“难说,刚子查过那房的来源,过去十年都没有发生过命案,那谈何凶宅?阴气哪来?”   从心愣愣,细思极恐。   三天之后,林表姐主动找到刚刚房屋中介的店面,神色慌张地说:“我卖!100万,我卖!” 第11章   这日周末,店里只坐着没课的张活柔。   林表姐长得珠圆玉润,身形庞大肥壮,顶着冲天炮发型,眼睛画了个大烟熏妆,鼻子钉了两个鼻环,唇色不是鲜红也不是大紫,而是黑漆漆的墨色,再配上黑色露背紧身机车装,超短热裤加鱼网黑丝袜,踩着鞋跟至少10厘米的高帮高跟鞋,慌失失扑向办公桌:“快办手续!我马上过户你们!”   办公桌晃了晃,要散架似的,坐在桌后的张活柔缓了缓神,说:“周末政府休息,手续等周一办吧。”   林表姐脸色苍白:“不等不等,那房我不要了,赶紧给我钱,我马上搬走!”   张活柔问:“房子闹什么了,把你吓成这样?”   林表姐痛心疾首说:“都不是第一次的了!这几年就没歇过!昨晚那样,我实在忍无可忍了!”   昨晚她带男朋友回家过夜,男朋友进浴室洗澡,迟迟不出来。   林表姐有经验,害怕了,拿钥匙开门去看,发现果然出事!   男朋友光着身体,双手握着自己的脖子,快要窒息般满脸涨红,痛苦地在地上打滚挣扎,连叫都叫不出声。   林表姐惊徨失措,失声尖叫。   她一叫,男朋友猛地得到解脱,松开手,趴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林表姐过去扶他,他回头瞪她一眼,当场把她吓晕。   那男朋友不明所以地七孔涌血,五官化成白骨骷髅,吐出的气有腐尸般的恶臭,伸手要掐她的脖子。   林表姐晕过去后,到天亮才醒来,彼时男朋友早不知踪影,她吓得够呛,什么都不想就往中介跑了。   在后宅帮忙打扫的从心,听见声音飘出来店面,张活柔朝她扬扬手,她领意地去倒了杯茶,悄悄放到林表姐旁边。   林表姐边回忆边讲述,手边无声无息冒出一杯茶,她没多想,用胖乎乎的涂着黑指甲的手端起就喝,压惊。   不知怎的,在房间睡觉的张活刚醒了,穿着粉红豹的睡衣,抱着一只粉红豹,施施然晃出来,揉着眼睛问:“怎了,有生意?”   林表姐一见他,双眼“锵”地发亮,脸上的晦气慌张全消失不见,飞身扑过去抱住张活刚:“帅哥!原来你在!”   张活刚秒间石化。   “帅哥!我昨晚又见鬼了!太可怕!我今晚跟你睡好不好?你要保护我喔!”身形几乎是张活刚的两倍的林表姐将他摁怀里搓啊揉啊,张活刚断气了一样,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   张活柔和从心:“……”   到了周一,张活刚死活不出房门,带林表姐去办手续的事,唯有由张活柔请假解决。   手续办妥后,林表姐回去收拾了几件衣服就走人了,张活柔也挑了个时间去幸福新区“清洁”。   凌晨两点,月黑风高,大半个城市都已陷入睡眠状态,而这却是张活柔最精神的上班时间。   她无声无息踏入这套新鲜入手的凶宅,定定站了几秒,没行动。   从心贴着她后背,忐忑问:“怎了?”   按流程,张活柔的第一步是要烧符找鬼。   张活柔凝神默了几许,说:“不太对劲。”   从心想起她之前提过的可能摊上大事,不由得慌了几分,伏在张活柔背上不敢动:“怎么不对劲?要不要另择吉日再来?”   张活柔摇头:“刚子说这里阴气重,进屋就难受,可我不觉得。”   从心:“呃,那能比吗?你不是一般人好不好。”   张活柔:“那是,但邪气和杀气,我也感觉不到多少。”黑暗的屋里,她隐约见到满地的垃圾,“我只闻到一股馊味。”   从心:“会不会是你气场太大,隔老远就把鬼吓跑了?”   张活柔乐了:“最好不过。”   她从背带裤的胸前兜掏出开光符,用朱砂火柴点燃,往天花顶一扬,屋内红光遍地。   张活柔直觉地往客厅那边看,见一只鬼影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   鬼影是个老奶奶,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扎成发髻勾在脑后,身上穿着奶奶最爱的祥云图案黑色棉袄,戴着老花眼镜,在专心地,打毛衣??   张活柔与从心:“……”   老奶奶淡淡看向她俩,平静地说:“小姑娘,找我们家花花吗?她出门好几天了,有事打她手机吧。”   张活柔笑了笑:“老奶奶,我们是来找你的。”   老奶奶收回目光,专心打毛衣:“我不认识你们。”   张活柔:“认识不认识没关系,你在这里捣乱才有关系。老奶奶,去世了就不该逗留阳间,该去冥界。”   老奶奶一边打毛衣,一边不紧不慢说:“我哪都不去。这里是我家。”   张活柔:“抱歉,这里现在是我家,前户主把房子转让给我了。”   老奶奶一听,打毛衣的手顿住,“你说什么?花花把房卖了?”   张活柔:“是。”   老奶奶难以置信,怔怔瞪着张活柔。   好半天,她怔然的脸容迅速扭曲,目光凶狠,愤愤不平说:“花花怎么可能把我留给她的老房子给买了?肯定是你们这些人骗了她!你们把房还给花花!”   说话间,老奶奶将手上打毛衣的棒针往张活柔一扔,棒针忽然变得锋利无比,箭一般直直射向张活柔。   张活柔火速后退避开棒针,拨出桃木剑护身,大声警告:“老奶奶不配合的话,别怪我剑风无眼!”   “哼,我一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乳臭未干的丫头,少跟老人家横!”老奶奶不仅不怕,还愈发愤怒,手中变出一束棒针,直奔张活柔攻击。   从心冲过去拦,老奶奶挥一挥手,地上乱七八糟的杂物一样样飞起来,砸向从心。   “我去!”从心抄起扫把抵挡。   那边厢,老奶奶死死盯着张活柔,眼睛瞪得眼球突了出来,发着青光,手中的棒针照着张活柔的脑袋扎去。   张活柔挥洒桃木剑,朝她的手腕刺去。   “啊!”老奶奶吃痛,松了手,那束锋利的棒针如数跌到地上,恢复原本钝钝的模样。   老奶奶不甘地怒视张活柔,大吼一声,客厅的重大物体,如电视机,风扇,冰箱,全部“腾”地跳起来,瞄准张活柔砸过去。   张活柔拿剑劈向电视机,电视机被劈成两半,失去攻击力,紧接着风扇与冰箱也被一一解决。   当茶几也向她砸来时,头顶冒出冷笑声,抬头一看,老奶奶竟从天花板冲下来,手里拿着一捆白色棉线,往张活柔脑顶一洒。   白棉线像蜘蛛线一样往四面八方散开,再立即收缩,将张活柔的身躯四肢像蚕蛹般从头到脚紧紧裹住。   白棉线往死里收勒,要将张活柔活活勒死一样。   张活柔在线蛹里拼命挣扎,可于事无补,一大束棉线牢牢勒住她脖子,她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身体却连半步都走不动,握着剑的手也挥不了,前面的茶几眨眼就要砸过来。   从心眼睁睁看着张活柔被裹成一个活木乃伊,想冲去解救,可攻击她的杂物不曾歇过,她自身难保。   “活柔!”从心急死了,见老奶奶横躺在半空,一副等着看好戏的阴冷神色,无情得令人心寒,跟刚才安安静静打毛衣的老奶奶辨若两人。   从心怒了,使尽力气将手中的扫把扔过去,骂道:“死老太婆!”   老奶奶轻飘飘躲过,冷哼:“姜是老的辣,你们这些小年轻几斤几两,别以为我老太婆好欺负!”   张活柔没想过这只老奶奶鬼出手会如此不近人情,仿佛要注她死地,枉她看在她一把年纪份上,没狠心起来对付。   果然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事到如今,别怪她目无尊长了! 第12章   张活柔不再犹豫,凝神握紧剑柄,将念力传至桃木剑上。   不出一秒,桃木剑散发红光,一股力量从剑身瞬时爆发,“轰”的一声,轻而易举地将捆绑张活柔的线蛹炸开,迎面袭来的茶几也被炸得粉身碎骨。   老奶奶始料不及,震惊得愣了神。   毫发无损的张活柔恢复活动自由,转身挥剑,一记攻击快狠准地劈向半空的老奶奶,仍未回过神的老奶奶“啊”一声哀嚎,狠狠摔至地上。   她的发髻被打落,灰白枯燥的头发凌乱地散下来,狼狈萧瑟。她抬起头,脸上原有的皱纹加重了几个刻度,又粗又深,而且黝黑黝黑的,像一辈子做苦力,历尽沧桑的上百岁的老人。   她艰难地撑起年迈的身体,痛恨地怒视张活柔,吼叫:“我呸!居然偷袭老人家,你这没家教的死丫头!”   张活柔冷笑:“不是我没家教,是你倚老卖老!”   老奶奶被打趴在地后,攻击从心的一众杂物也失去力量,纷纷摔落地面。从心跑到张活柔身后,帮腔:“你这死老太婆!你没偷袭我们?你有脸骂人吗?死了还作妖!倚老卖老!心狠手辣!”   老奶奶瞪向从心,凶狠的眼神像要将她生吞。   从心本能地往张活柔身后缩了缩,可转念认为没必要怕她,于是站了出来,昂首挺胸地反瞪老奶奶。   老奶奶不屑地冷瞥她一眼,再看向张活柔手上的桃木剑,那剑身仍发着微弱的红光,不容忽视。   老奶奶冷道:“你不就倚着手上的武器比我的厉害么?没那武器,你算什么!”   “我就是这剑厉害!”张活柔说,“取材于上万年的桃木树,由三老头亲手打造,你以为会是一般的辟邪剑,对付不了你那些雕虫小技吗?”   老奶奶:“你有种就别用武器,赤手空拳跟我再比一场!”   张活柔好笑:“赤手空拳?老奶奶,你这是活在古代,还是当我脑残?”   老奶奶咬牙切齿,无话反驳。   张活柔拿剑尖指她,说:“两条路,要么魂飞魄散永不超生,要么乖乖去冥界报到,随你选!”   从心跟着说:“随你选!”   老奶奶披头散发地盯着张活柔,气得浑身发抖,双手死死握紧一团棉线,眼睛瞪得异常的巨大,明显的不甘不服。   张活柔担心她会再度攻击,不料她仰头长吼,之后失声痛哭。   “你们这些无情无义的人,非要将我赶尽杀绝!我要是走了,我要是离开了这个家,那以后谁来照顾花花,谁来保护花花?!”老奶奶一边嚎叫一边痛哭,趴在地上泪流满脸,悲痛地拿拳头一下下捶地。   从心:“你少装疯卖傻,我们不会上你当的!”   张活柔拧起眉心,依然警惕。   客厅角落的五斗柜,最下面的一层抽屉自动打开,里面堆填的杂物全部被无形的手倾倒出来,露出一本厚厚的书。   厚厚的书飘到老奶奶面前,老奶奶伸手接过,翻开一页,   这原是一个旧相册。   老奶奶一页页看,老树皮一般的黝黑的手轻轻触摸照片,怕用力摸,会弄痛照片里的人似的。她伏着身体,哭着自言自语:“花花小时候多可爱啊,白白净净,胖嘟嘟,眼睛像星星一样,笑起来像个小公主。她从小跟我长大,最爱吃我做的韭菜盒子,一次能吃下二十多个,和我去公园散步时,牢牢地牵着我手,奶奶奶奶地叫……后来她长大了,也变了……”   她将照片从相册取下来,仔细看个几秒,然后摇着头扔掉。一张一张的看,一张一张地扔,不一会,地上全是老奶奶从相册取下来扔出去的照片。   有一张扔到张活柔脚尖,从心捡起来看。   照片非常旧,虽是彩色也过了胶,但不知在哪一年已经发黄。照片里,一个穿着非常工整,像干部似的中年阿姨抱着一个小女孩,坐在哪里的石墩上看着镜头灿烂地笑。   小女孩大眼睛小嘴巴,有点婴儿肥,胖嘟嘟的非常可爱,她穿着小白裙,小黑皮鞋,留着小长发,剪了个齐刘海,戴着发箍,手里拿着棒棒糖,眼睛微微细弯,笑容腼腆天真。   那中年阿姨的五官有点面前这位老奶奶的影子,小女孩的模样却是非常陌生,从心看得一头雾水,把照片递给张活柔:“这谁?”   张活柔看了看,说:“她的花花吧。”   从心狐疑:“她孙女?是指你同学的表姐吗?”   张活柔:“……不太像。”   照片里的小女孩清纯害羞,像邻家妹妹,林表姐她……像出席万圣节化妆舞会的演员。   从心严重同意,张活柔不浪费时间了,对老奶奶下通牒:“越缅怀越留恋,越舍不得离开。我数三声,你痛快选条路。不然,我给你选 。三,二……”   话说完,她就接着数,不带停顿的。   老奶奶慌忙发声:“逼人太甚!”   张活柔不理会,往下数:“一。好,你选永不超生……”   “不!我不要!我走!”老奶奶同时抢话,“但我有个请求,能让我与孙女见最后一面吗?”她突然跪起来,上身直绷绷的,双手合起掌向张活柔求拜,“拜托你,让我再见见孙女,我有话要叮嘱她。拜托,拜托!”   她拜佛一样拜张活柔,神神叨叨,跟在路边流浪的疯婆子没两样。   从心觉得这老奶奶的戏有点多,张活柔适应不了,很快做决定:“行,五分钟。”   说罢,她从屁股右兜掏出一串符纸,选了其中一张,点燃,洒向半空。   老奶奶激动了,连忙起来收拾自己。眨眼,她乱糟糟的白发恢复原本一丝不苟的发髻,衣服整整齐齐。抹了把老泪横秋的脸,泪痕不见了,眼睛不突了,皱纹和丧气也都下去了,面容变回原先的严肃安详。   那样的她,跟照片里抱着小女孩的阿姨有八分像。   符纸燃尽,屋内一片黑暗与安静。   忽地,一个庞大的身影凭空出现,跌坐在沙发上。   张活柔和从心看见对方后:“…………”   化着大烟熏眼妆,墨汁般的黑唇,只穿着内衣的肥壮的……林表姐一脸懵逼。   她本来在酒店房间与男朋友边吃薯片边看电视,冷不丁视野一黑,再看清楚时,人就回到这所卖出去好几天的老房子。   她吓傻了,瑟瑟发抖吃了片怀里捧着的薯片,不敢动。   “花花。”老奶奶坐到林表姐身边,特别温和地喊了一声。   林表姐嘴里的薯片还没咽下去,转头一看,呆了几秒,脸色几翻转折,之后泪崩。   “奶奶!”林表姐扑过去,将比她矮小的老奶奶抱到怀里不松手,“奶奶!奶奶!”   她嘴里不停地叫着同一个词,不管不顾呜呜大哭。   “花花,乖花花。”老奶奶湿了眼,但极力忍住,她轻拍林表姐的后背,说:“奶奶有些话要跟你说,你要记住。你是个很乖很聪明的女孩,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爱惜自己,奶奶有教你做饭啊,你以后自己做饭,别吃外卖了。你要谈爱恋,奶奶支持,找个好男孩认认真真谈。你这几年带回来的那些,全是乱七八糟的混混,只会骗钱,信不过的。上次那一个,在浴室里不知跟谁讲电话,说要把你的房骗走,把奶奶气得不行……”   林表姐听得茫茫然,流着眼泪鼻涕问:“原来……这几年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怪事,全是奶奶你做的?”   老奶奶点头:“是啊,奶奶对他们看不过眼,就想教训他们,你以后要带眼识人,不要再上当受骗了。”   林表姐用力点头。   老奶奶继续说:“还有你啊,衣着打扮别这么前卫,发型像大炮似的,怼谁呢?鼻子还打两个环,你知道吗,在乡下,牛才这样的。还有嘴唇弄得黑漆漆的,看着就像中了剧毒……”   “卟——”林表姐流着泪笑喷。   “你想想奶奶以前怎么打扮你的,你变回以前那样好不好?”老奶奶用心良苦地说。   林表姐哭着摇头:“我变胖了,不管怎么打扮,他们都嫌我丑,看不起我,没有人愿意跟我谈恋爱,没有人保护我了。”   老奶奶叹息:“傻孩子,因为胖就嫌弃你的人,你千万别稀罕。况且瘦了能胖,胖了能瘦,你只要多运动,做个减肥计划,很快就会瘦下来的,最紧要是要坚持,不要半途而废,好不好?”   林表姐又用力点头。   老奶奶:“还有一件事,你怎么把房卖了呢?”   林表姐:“我……我欠了信用/卡很多钱,急着要还,而且我以为这房子闹鬼,不敢住了。”   这几年交往的“男朋友”,一个个游手好闲吊儿郎当,又喜到处花钱爱面子,吃喝玩乐的开销几乎全是刷她的卡,久而久之,她不得不卖房还债。   老奶奶:“那奶奶是鬼吗?”   林表姐:“不是!奶奶永远是奶奶!”   林表姐自小父母双亡,坚强的奶奶身兼母职父职将她养大,没有让她挨过一顿饿,淋过一场雨,受过一次委屈,是她自小的依靠和英雄。只是操劳过度,奶奶十几年前便去世了,留下她孤伶伶一个。   老奶奶哽了哽烟,到底没忍住,落了泪。她轻抚孙女的脑袋,说:“那就好,奶奶不管去到哪里,都会看着你的,你别害怕。”   林表姐慌了:“奶奶你要去哪?”   老奶奶抹掉眼泪:“你记不记得,爸爸妈妈去世的时候,奶奶怎么跟你说的?”   林表姐回忆着,小时候奶奶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忘:“你说爸爸妈妈搬到白云上住了,有空就会往地面看,看我乖不乖,特别是晴天的时候,会看得很清楚。所以我要听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写作业,不许调皮。爸爸妈妈也会保护我,摔倒了不用怕,灯灭了也不用惊……”   老奶奶红着眼叹笑:“对啊,奶奶也打算搬到白云上面,和你爸爸妈妈一起,保护花花,看花花乖不乖。”   林表姐倒吸一大口气,“哇”一声大哭。   老奶奶从哪拿出一件毛衣,在林表姐身上比划:“别哭了孩子,奶奶不能陪你一辈子。你看这毛衣,奶奶给你织的,冬天冷,你记得穿……”   不知什么原因,没有亮灯的屋内不怎么暗了,能隐隐约约看清所有。俩祖孙对话的声音低低细细,哭声却又响又沉。   从心蹲在远处,静静看着肉乎乎的庞大的林表姐,哭花了一脸的浓妆,孩子般蜷缩在矮小的老奶奶的怀里,呜呜抽泣。   从心的眼泪流得稀哩吧啦,鼻子一抽一抽。   张活柔看看表,差不多了,抬手与老奶奶扬了扬,老奶奶意会,点点头,与林表姐说最后一句话:“再见了花花,奶奶爱你。”   林表姐背对张活柔,不明所以,只见眼前奶奶的影子越来越稀薄,而她也忽然晕去,来不及回一句:奶奶我也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把自己哭得稀哩吧啦   T^T T^T T^T 第13章   刚刚房屋中介的后宅,张活刚在脑门粘着手机,搂着粉红豹躺床上呼噜大睡。   张活柔出去“清理”凶宅,如果遇上她对付不了的,会打电话向他求救,所以张活刚睡觉前会将手机铃声调至最大,再用透明胶把手机固定粘在脑门上,那不管他睡得多沉,睡姿多妖冶,手机都不会掉,到时候只要电话一来,他保准能醒能接听。   虽然这三年来,张活柔的“清理技术”越来越娴熟,已经没有三更半夜给他打过电话,但这一回不太一样,张刚活担心张活柔会“摊上大事”,毕竟幸福新区那个凶宅,是他呆过最不舒服的地方。   等了半夜,张活刚的手机没响过,店铺的卷闸门声倒是来了。   正在做梦的张活刚弹起身,将粉红豹抱在胸前,小心翼翼出去探头看。   见进来的是安然无恙的张活柔和从心,他松了口气。   张活柔早上十点有课,一个字不说就回房补眠,张活刚找从心问话:“两米,什么情况?”   从心仍未从林表姐与老奶奶的伤感离别中回过神,她特别懂那种离别之情,因为之前张活柔答应收她做小跟班时,帮她进入过父母的梦中,容她与父母正式道别。   在父母的梦里,从心痛哭道歉,求父母原谅自己的不孝与愚蠢,又劝他们不要再伤心,往后要好好生活。   梦境非常真实,一家三口坐在客厅里,父母紧紧握着女儿的手,没有一声追究与责备,只有流着泪点头。   从心长长叹一口气,将在幸福新区发生的事告诉了张活刚。   张活刚听完后恍然大悟。   怪不得,那房子据理不应该是凶宅,却阴深深的,原来是有个老奶奶在作怪。   他想了想在那房子的体感,不禁打寒颤,敢请那老奶奶把他当成是林表姐的男朋友了,当时他进屋后,浑身难受不自在,八成是因为那老奶奶在背后盯着他,准备手撕他……   张活刚捏了把汗:“妈蛋!幸好我跑得快!”   过了几天,张活刚顺利联络了一波买家去看房,离开小区时,遇见一个穿白色长裙,留着齐刘海的胖姑娘。胖姑娘皮肤白净,妆容清淡,五官明亮,看上去斯文内敛,温柔亲切。   胖姑娘跟张活刚打招呼,张活刚没认出来,胖姑娘摆了个夸张的眼冒心心的表情,尖着嗓子吼:“帅哥!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张活刚:“…………”   知道他认出来了,林表姐敛起表情,恢复斯文温柔的模样,讪讪地笑。   俩人聊了起来,林表姐说曾经梦见死去的奶奶,梦里奶奶对她多番叮嘱,她决定改变生活方式,重新出发。   张活刚说:“生活方式不一定要随长辈的意愿去改变,不过珍惜自己爱护自己必定是正确的。”   林表姐:“那我问你,以前的我好还是现在的我好?”   她摊开双手展示自己,任人评说。   张活刚:“你怎么问我呢?你应该问你自己。”   林表姐由衷地笑:“也对,我喜欢现在的自己。”   张活刚跟着笑:“你要回去拿东西吗?”   之前两天,林表姐找张活柔借过门钥匙,说要回去搬一些旧物。   “不是的,前两天已经搬完了。”林表姐提了提手中的纸袋,说:“我有一件毛衣,想找老邻居帮忙修修,那邻居是我奶奶的朋友,比较懂行。”   林表姐心想,她不会告诉张活刚,也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件毛衣是奶奶在梦里亲手交给她的。   ……   张活柔的房屋中介将林表姐闹鬼的房子买了,这件事很快经林玉传遍全班。   班上的同学觉得不可思议。   有人说:“张活柔那个破中介有生意有收入吗?居然有流动资金?”   “不不,重点是那房子闹鬼,她还接盘,是不是傻?”   “喂林玉,你表姐多少钱卖的?张活柔能赚多少?”   林玉气笑:“我怎么知道,你要不直接去问张活柔?”   张活柔回到课室,大家暗戳戳地拿眼神打量她。   从心感觉气氛不对,张活柔懒得理,翻开课本随便看几行字。   林玉犹犹豫豫靠了过来,讪笑问:“活柔,我表姐那房子,你们卖出去了吗?”   张活柔笑了笑:“还没。”   坐在张活柔后排,托着下巴打呵欠的从心:快了,估计不出一周就能成交,刚子威武。   林玉打听:“不容易吧?”   张活柔:“看情况。”   林玉:“我以为你们中介只是给介绍买家,没想到你们直接把房子买下来了,这真是……呵呵呵。”   从心:当然要先买下来啦,不然的话,等活柔把鬼都赶走了,安居乐业符也烧了,户主却改变主意不卖,那岂不亏大了?   张活柔笑笑,说:“你表姐挺好的。”   林玉:“??”   这话峰转得有点快,而且她的表姐,能“挺好”吗?   她不认同,说:“我表姐挺惨的,我姨妈姨丈老早就过身了,留下她和奶奶生活,结果她奶奶十几年前也走了,剩下她一个人,没爸没妈管的,你说日子能过得怎么样?”   从心皱眉:没爸没妈怎了,活柔不也过得很好?   张活柔没接话,林玉反应过来失言了,连忙道:“抱歉抱歉。”   正好打铃,张活柔笑笑:“没事,上课吧。”   林玉尴尬地走开,从心发现张活柔的确没什么异样,不觉好奇。   等到放学,张活柔骑米黄色小绵羊回家,从心坐在她身后,问:“活柔,你想不想爸妈?”   戴着米黄色头盔的张活柔:“还行。”   从心:“你爸妈投胎了吧?”   据说她爸妈去世三年多了,按部就班投胎的话,现在已经是会走路的小孩。   张活柔说:“投了,才怪!”   从心:“???”   小绵羊开到“刚刚”中介附近的7-11,张活柔进去买了瓶鲜榨芒果汁,跟从心说:“我走一趟冥界,你先回去。”   ……   冥界的冥后像广场,有一群上了年纪的鬼,排列整齐,动作一致地,在跳广场舞。   “哔哩吧啦哔哩吧啦吧啦哔哔吧……”   扩音设备播放的旋律节奏感非常强,很多路过的鬼听见后,忍不住过去动起来扭两把。   设备旁边有个小台,上面站着领舞者,她穿着大红色皮衣,亮黄色喇叭裤,高跟中筒靴,一头方便面式的烫发,在一群广场舞参与者中,是绝对的焦点人物。   一段劲歌热舞之后,旋律暂停了,领舞者拍着手呼吁大家:“今天到此为止,都回家做饭吧!”   鬼们积极响应,三三五五离去,热闹的广场渐渐安静下来。   领舞者坐在小台擦汗,换上平底鞋,无意看了眼旁边,惊喜:“柔柔?什么时候来的?”   张活柔走过去问:“爸在家?”   “是呢,我现在就回去,你今晚留这里吃饭吗?等会路过超市给你去买菜花。”领舞者想起什么,掏出手机自言自语:“我给你爸打个电话,叫他多做米饭……”   “妈。”张活柔喊了声。   张母边打电话边应声:“啊?”   张活柔把她的手机拿过去,挂了线,说:“我回去再吃。”   “哦,那下次吧。”张母说,“对了,前两天碰见政务司的人,说你给一只女鬼办了阳间居住证?”   张活柔:“嗯,找个帮手,免得老自己一个人。”   张母听了这话,叹气,拉着女儿坐到小台上,语重心长说:“柔柔,这几年辛苦你了,一边东奔西跑攒钱,一边兼顾学业,我知道你压力很大,找个帮手是好事,妈支持你。”   张母望向广场正中,那边有一座高达十丈的冥后立像,像身由白玉雕成,精工细啄,栩栩如生,被称为绝世容颜的脸温和地笑看众生。   看着看着,张母不由得又叹气:“我们家这个债啊,真是莫名其妙倒霉催来的!”   张父张母曾是风水师,靠帮人看风水,做做趋吉避凶的法事来糊口。   不过他们属于半桶水的水平,平时以三分哄三分骗加四分运气行走江湖。结果某次摊上大事,帮一户主看宅时遇上真正的猛鬼,被害至死。   他俩来到冥界,张口就说要见冥王。   冥王那时恰巧无聊,需要找点乐子来打发时间,于是在冥王殿接见了张父张母。   张父张母宣称自己的祖上与冥王有八分一的血缘关系,求冥王看在“一场亲戚”的份上,放他们还阳,因为家里还有未成年的女儿需要他们抚养。   冥王闲的,叫鬼差去查族谱,一查查了三天,还真给张父张母查出那么一丢丢裙带关系来。   之不过,那个关系是个大坑——   张父张母的祖祖祖上,竟是当年与冥王抢老婆的表表表弟,还借了冥王五万冥币,没还!   冥王拍案而起,要追讨当年的债。   张父张母目瞪口呆,又连忙东拉西扯想与那个坑爹的祖上撇清关系。   如果只是欠钱,冥王随时可免,毕竟那是陈年旧事,区区五万冥币也不足挂齿。   偏偏对方的祖祖祖上是当年的情敌,不见犹自可,一见火遮眼,冥王咽不下那口气,要追究到底。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加上自己作死在先,又身在冥界,张父张母不得不认命。   然而,当年的五万冥币,到他们这一代,已飙值至500亿冥币!而且冥王下令,若不还清,十八层地狱,三十六种酷刑,随时侍候!   张父张母闻言后,卒! 第14章   整整500亿冥币,折合阳币5千万,对本来只是小康家庭的张家来说,除非中了彩/票,不然想还清,等做梦去吧。   何况张父张母已经身死,被以“愚弄冥王”的罪名收押在牢,出于父债子还的原则,这债项自自然然落到他们的女儿张活柔头上。   冥王本人在意的不过是一口气,而不是这笔欠了几万年的债,他大笔一挥,将债项纳入国库,归由财政司管辖。   是以,担任财政司司长的三太子阎冽,拿到记录张家欠债的卷宗,负责执行追债讨债,成为张家的头号债主。   在牢里的张父张母两天三回地抱头痛哭,一边抱怨倒霉,一边替女儿忧心。   谁知吃了几天牢饭之后,对他们呼呼喝喝的牢卒忽然转性,恭恭敬敬地打开牢门,欢送他们出狱。   张父张母不明所以,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一步都不敢迈出牢门。   后来他们被接到三太子府,才得知女儿正在跟三殿下谈恋爱??!!   三殿下向冥王说理,欠债当然要还,也需要时间去还,但能不能免去张父张母的牢狱之灾?毕竟他们的牢狱罪名全因冥王心情而定,再者他们很有可能会是冥界的未来亲家。   三殿下完美地继承了冥后的绝世容颜,冥王最疼爱这个儿子,准了。   于是乎,张父张母得以在冥界自由活动。   他们原本打算在冥界做些小买卖,能挣一千是一千,帮补女儿。他们的看家本领——“看风水”,在冥界无用武之地,他们唯有改行,一会开小食肆,一会开服装店,一会来个杂货店,可到头来,全部亏本。   张活柔那时与阎冽热恋,每天过着心花怒放的日子,看什么都舒心顺眼,做什么都觉得没难度,她豪爽地说:“行了,你们人都死了,就好好享福吧,还债的事,我来搞定!”   张父张母听了倍儿感动,瞧瞧,女儿懂事了,他们死得冥目!   女儿与阎冽恋爱后,在冥界备受恭敬,平日再凶神恶煞的鬼差一见到她,温和得像绅士一般,有礼和善。   张父张母在冥界也颇受优待,比如他们居住的楼阁,是阎冽私人赠送的,他们要做生意,办手续的速度比别鬼都快,其他鬼见了他们,无不客气又欣羡。   这样的舒服日子过久了,容易习以为常,然后飘飘然。   某日张母无意说了句:“柔柔,三殿下这么关照我们,说不定那笔欠款,他也能有办法。”   女儿听了之后没出声,张母也就没放心上。不料过了几天,女儿毫无预兆地要求阎冽给开后门。结果不仅后门没走成,女儿与阎冽还因此闹分手了!   这件事在冥界鬼尽皆知,张父张母一边责问女儿为什么做事这么鲁莽,一边提心吊胆。阎冽与女儿分手了,哪会再给他们撑腰?如此一来,冥王会不会把他们逮回去坐牢?   徨徨不安了一段时间,张父张母发现除了女儿把长发变成短发之外,其余的好像没什么变化。   女儿恢复单身后,绞尽脑汁去研究赚钱的法子,可一个高中未毕业的女孩,父母又没有什么经商头脑可遗传,能想出什么发财大计?   最后女儿只好找堂哥张活刚帮忙。   堂哥经营了一家叫“刚刚”的房屋中介,生意不好不坏,叔叔婶婶过身后,他时常关照堂妹。   堂妹问他有什么法子能赚许多许多钱时,他反问:“‘许多’的定义是?”   张活柔举起五只手指:“5亿。”   张活刚哈哈哈的:“你说的是冥币吧?”   张活柔将事情始末一五一十告诉了他,他依旧哈哈哈的,不信。张活柔带他走了一趟冥界,他信了,也被吓得高烧了半个月。   当时“刚刚”有一套房源,快半年了都卖不动,因为每次去看房,房里的环境都阴深深的,有怪声,有怪影,甚至有怪事。诡异得,不光买家看房客,就连张活刚这种当中介的,都不敢逗留,更何况买?   户主没办法,不得不降价转让,降到比市场价少了一半有多,张活刚好奇了,百般打听原因,户主这才道出真相——原来那房子出过人命,是凶宅,里面八成有鬼。   张活刚暗里打寒颤,呵呵地敷衍会尽力推销。   户主当真话去听,天天追着他问。   某天张活柔恰巧在场,张活刚应酬完户主,对她吐槽:“我去!有鬼的凶宅谁敢住?我要是帮他卖出去,这么缺德,肯定折寿!”   张活柔问:“有鬼的凶宅很可怕吗?”   张活刚斜眼她,认为她在说废话。可转念一想,等等,这堂妹不时出入冥界,见鬼多过见人,还跟鬼谈过恋爱……   张活刚越想越感觉了不得,他好像一不小心摸出一条很有戏的发财大计!   他将计划写成PPT,找堂妹一起研究:“你去找鬼谈判,把他劝退,我来负责卖房,赚中间差价!”   张活柔举手赞成!   然而事情哪有这么容易,张活柔第一次接手任务,别说谈判了,她连鬼影都看不见,只有被鬼耍的份。那些鬼跟冥界的很不一样,完全是流氓地痞乃至恶霸的德性,蛮不讲理,无法无天,凶残无比。   阳间居然有这样的鬼在作威作福,张活柔怒了,找阎冽要求他提供援助,以便她替天行道。   那时是她与阎冽分手三个月后第一次见面,一如既往白衣银发的阎冽,端着茶杯看了她半天,不喝茶也不哼声,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张活柔催他:“快给个话!”   阎冽放下茶杯,凉凉浅笑:“你这是要替天行道,还是想趁机倒卖房产赚钱?”   张活柔皱紧眉瞪他:“我趁机赚钱又怎了?赚到的钱不都是给你吗?!”   阎冽轻挑白眉,又看了她片刻,答应了。   半个月后,他给了她一把桃木剑,和几种符纸,再手把手跟她讲解和练习如何使用。   张活柔客套地道谢,阎冽说:“不用谢,收费的。”   张活柔:“……”   有了武器,张活柔再次杀上那户凶宅。她按照阎冽教的方法,一步步操作,虽然有点笨拙,还受了伤,但磕磕碰碰地总算把凶宅内的鬼“请”走了。   事后张活刚半信半疑,他再去查看那户房子,惊喜地发现房子给人的体感好了不少。他联系新旧买家看房,幸运地不出半个月,房子顺利卖出去了,他的“刚刚”中介从中赚了一百多万的差额!   张活柔和张活刚高兴坏了,五五分账后去吃了一顿生猛的海鲜庆祝。俩人还喝了酒,醉熏熏地唱着歌回刚刚房屋中介,却见一身白衣一头银发的阎冽本尊,面无表情地坐在办公桌的电脑后。   他扫了眼张活柔额头上绑着的绷带,说:“受了伤还吃海鲜,真是百无禁忌。”   张活柔一张脸都醉红了,嚷嚷:“我们赚钱了,我乐意!”   话刚说完,她身子发软,眼皮沉重地闭上,整个人醉倒下去了。一张办公椅无声无息出现在她身后,准确无误地将她接住。   阎冽的目光转向张活刚。   张活刚自看到他就莫名的慌张与恐惧,不敢乱动。   这位堂妹的前任,长相出奇的英俊,可他并不是人,他是鬼!还是鬼中太子!他的气场不怒而威,身上有一股自冥界而来的肃冷,站在距他不到两米之远的张活刚,感觉快要被冻住!   “堂哥,是吧?”阎冽颇为客气地唤了声。   “是是。”张活刚不敢不应。   阎冽极浅地笑了笑,平和地问:“你知道活柔家欠冥界钱吗?”   张活刚拼命点头:“知道知道!”   阎冽:“知道她拿的武器是我给的吗?”   张活刚:“知道知道!”   阎冽:“是她一个人去宅子驱鬼的吗?”   张活刚:“是是!”   阎冽:“你为何不去?”   张活刚:“我,我怕鬼……”   阎冽弯了弯狭长的眉眼,说:“既然如此,活柔拿着我给的武器,一个人去驱鬼,赚到的钱又要用来还冥界的债,你有什么理由分走她一半的成果?”   张活刚:“……”   “莫非,”阎冽凤眼微眯,“你要跟冥界抢钱?”   张活刚:“……………………”   张活柔在第二天中午才醒来,那时阎冽早没影了。   她追问张活刚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张活刚只说:“以后倒卖凶宅,我只收佣金,多一分不要!”   张活柔:“有钱不要,你是不是傻?”   张活刚昂首挺胸:“不!我只是一个有职业道德,安守本分的中介!”   张活柔问不出所以,张活刚又坚持“底线”,无法,她决定制定自己的标准,每回成功倒卖凶宅,她都给堂哥比外面高至少三倍的佣金报酬。   倒卖凶宅这偏门生意,被张活柔与张活刚做得风生水起,加上房价飙升,利润空间大幅上涨,三年来,张活柔已经还掉近200亿冥币的债务。   按这个节奏,再过三四年,她家欠冥界的账就能清了。   ……   冥后像广场上,张母看着冥后像,不禁联想到与冥后长得极像的阎冽,又想起女儿与他分手的事,闹心了,忍不住说:“其实三殿下条件很好,你跟他分手了,有点可惜。”   张活柔不乐意听:“妈,能不能别提他?”   张母:“唉,都怪妈当年多嘴,不然的话,你也不会突然冲动,去找他走后门……”   “妈!”张活柔站起来,“再说我走!”   “行行,不说他了!”张母打住。   见女儿站在跟前,张母顺便打量她,越打量,越满意。   张父张母不算是特别好看的人,不过他们的女儿很会长,专挑他们的优点去遗传,出落得甜美可人,高挑修长。   只可惜女儿奔波于赚钱,对穿着打扮不像以前讲究了,看看,她身上那套没半点女人味的背带裤,不仅给人感觉粗鲁,还白瞎了一副好容貌。   张母不由得唠叨:“柔柔啊,平时不用工作了,你就好好打扮自己,那就算跟三殿下没戏了,也至少能……”   张活柔转身就走:“我改天再来。”   “诶诶,怎么妈说什么都不中听呢!”张母拉住她,不停嘴地问:“小声告诉妈妈,在学校有没有男生追你?你有没有相中谁?手机里有照片吗?妈给你把把关,嘿,别害羞啊……”   张活柔抬头望天,无语。   作者有话要说:   张活柔:赚到的钱不都是给你吗?!   阎冽:听了心里很甜。(〃>▽<〃)/* 第15章   另一边厢,财政司司长房内,阎冽坐在雕花书桌后,手持毛笔,专注地审批案卷。   文若仙静静立在书桌旁,不时给他磨墨,添茶,一声不出,宛如透明。   门外忽有声:报!大殿下到!   声落,房门自行打开,一身黑衣古衫的大太子握着折扇,闲庭信步走进来。   “大殿下。”文若仙向来者恭敬地躬了躬身。   大太子看她一眼,故作惊讶:“哟,一阵子不见,若仙又长漂亮了?”   文若仙娇羞地低下脸,难为情地说:“哪有,大殿下夸奖了。”   见大太子落座太师椅,她立即过去,双手奉上好茶。   大太子扇着折扇,朝阎冽笑盈盈问:“三弟啊,是不是你这财政司财大气粗的,所以把人养得特别滋润?”   阎冽从案卷中抬头,轻飘飘瞥了眼“居心不良”的大哥。   大太子作势品茶,笑呵呵转开视线,不看三弟。   阎冽放下毛笔,文若仙意会地向两位殿下躬了躬身,安安静静退了出去。   司长房剩下两兄弟,大太子收起折扇,认真起来:“三弟,文若仙这姑娘,你有什么打算没?”   阎冽说:“她能力不突出,不过还算懂事,知进退,在这里帮个小忙……”   “哎哎!”大太子打断三弟的话,说:“我不是问工作不工作的,我是问,人家一个小姑娘,天天在你面前花枝招展百般听话的,你难道没有半点觉悟?”   阎冽:“身边有个稍为得体的姑娘就要有觉悟,那难怪大哥你的政务司里,全是男丁。”   大太子:“不然你以为?你试试将文若仙这样的安排到我那儿去,你信不信你大嫂一个回合的时间就能把整幢政务殿给我拆了?”   阎冽唇角浅勾,不作答。   大太子叹气道:“我就是连吃鸡,都只能跟男的玩。否则……”他拿折扇敲了敲脑袋,“头疼,头疼。”   阎冽扫了眼书桌角上的古董时钟,说:“不早了,谈正事吧。”   大太子反应略滞,然后不好意思地呵呵笑:“是这样的,今年政务司新添了好些人手,又翻新了政务殿,导致支出大增,年初给的预算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不得不申增费用,三弟,这手续怎办?”   阎冽说:“写申请报告,附上先前的开销清单和新的预算清单,财务司派人核实,再作定断。”   话语间,一本看上去像古籍的书册,从大太子身后的那排书柜,悠悠飘到大太子的面前,并自行翻开至某页。   大太子把那页内容过了过目,大致与三弟说的无异,他问:“这周期大概多长?”   阎冽:“数目准确,不出岔子,两个月。”   大太子:“那太久了,能不能加快速度?”   阎冽:“按规章制度办事,总有个过程。”   大太子:“你能不能先批了,过后再慢慢审?”   阎冽:“本末倒置,乱法乱纪。”   大太子:“我们申请的新预算不多,也就200亿左右。”   阎冽:“上回二哥的律政司申请100亿,资料不全,花了三个月。”   大太子:“呃……三弟,有没有人跟你说,处理公事的时候,你特别一板一眼?”   阎冽沉默,那个在床上突然变脸,跟他吵架还要分手的人,跃然脑海。   他坦道:“冥界的账不能乱,处理起来必须一板一眼。不然账乱了,套也就乱了。”   大太子看他半天,拍了拍折扇失笑:“怪不得父亲派你掌控财政司,你确实比我和二弟慎密和严谨。”   阎冽:“换大哥二哥来坐这个位置,你们也会这样考虑的。”   大太子:“我懂了,我回去就叫人写申请,三弟你叫手下跟紧点,两个月就两个月,别再拖了。”   大太子起身离开,行至门口,他忽然想起什么,回头说:“对了,刚才聊起文若仙,我漏了说,你有没有觉悟其实没关系,但你还在意张姑娘的话,那就有关系得很了。”   大太子离去后,阎冽独自在司长房出神地想着什么,坐着不动。   好一会,他扬一扬手,书桌面上泛起一层如水波般的涟漪,渐渐浮现出一抹画面。   画面里,冥后像广场上,张母拉着张活柔问:“在学校有没有男生追你……”   阎冽看着张活柔那张不耐烦又气鼓鼓的脸,轻轻叹气。   ……   工作日的A大,上午打铃放学,张活柔收拾好书包准备去食堂。   她身后的从心问:“活柔,今天还吃菜花炒肉吗?”   张活柔:“嗯。”   从心心疼地说:“活柔,你都把债还了快一半了,银行里又存着大把钱,光是利息都够你顿顿吃香喝辣的,怎么你就只吃菜花炒肉呢?”   别说她张活柔要吃进肚子,她从心光天天看着她端菜花炒肉,一闻到那股味,都腻得有点想吐了。   张活柔不以为然:“菜花炒肉挺好吃的呀。”   从心心想,一点都不好吃,可怜的活柔就是压力太大,想尽快还清债项,好让父母早日投胎,才舍不得花钱。   那天张活柔要走一趟冥界,从心一个人回到刚刚中介,忍不住问张活刚:“刚子,活柔的爸妈怎么走的?”   张活刚当时正在厨房给自己和堂妹准备晚饭,煎牛排呢。   见从心终于学会自动自觉与他保持两米距离,不枉他天天“两米两米”地叫她,他心情好,大发慈悲地把张活柔的“不幸”概括了一下。   从心听完之后,震惊了。   原来活柔欠冥界的债,实属无妄之灾!而且高达5亿阳币!   原来活柔的父母一直滞留冥界,债消了,才能投胎!   原来活柔和冥界三太子,谈过恋爱!!   震惊完,从心一条条分析。   怪不得活柔要几百万几百万地赚钱,不然的话,5亿阳币要等到何年何月才有本事还清?   也怪不得叔叔阿姨去世三年都未有投胎,活柔对“想不想爸妈”的回答也只是“还行”,原来她可以时常去冥界“探亲”。   更怪不得冥界的鬼差对活柔恭敬客气,“张姑娘”前“张姑娘”后,原来她是冥界三太子的前任!!   不过,由于钱的问题,活柔跟三太子分手了,一段奇缘就此了结,父母无法投胎,又要独力偿还5亿债务,活柔很可怜啊!   而这么可怜的活柔,不曾见她黯然伤神消极怠慢自暴自弃,相反,她一边努力赚钱一边用功学习,还收留了她这只鬼!   从心打从心底窝窝佩服张活柔。   面对困难,跟自杀的自己相比,活柔勇敢得多了,她从心没跟错人!   也因此,从心替张活柔心疼,可怜的孩子,能不能别在学校顿顿吃菜花炒肉啊?   张活柔:“不能。”   从心:“…………”   张活柔前脚迈出课室,后脚有人唤她:“张活柔!”   张活柔定了定,不理,继续走。   “哎活柔,有同学叫你。”从心以为她没听见,喊着她提醒。   张活柔也没理,从心见那同学直接小跑到张活柔面前,拦下她。   “张活柔,你怎么越叫越走呢。”那同学是个扎马尾辫子的女生,五官顺眼,化了妆,看上去还不错。   张活柔面无表情:“有事?”   “对,有事,你听过英语系的肖欣欣吗?”马尾女生似乎看不懂张活柔不乐意的脸色,照问。   张活柔想都不想:“没听过。”   马尾女生凉笑:“孤陋寡闻,肖欣欣是A城首富的姨甥女。”   张活柔觉得这些人无聊极了,谁料马尾女生接着说:“她想认识冽。”   张活柔愣然数秒,忽觉好笑,说:“那就去认识啊,自己下地府找。”   说罢她越过马尾女生,大步大步走。   马尾女生没罢休,紧跟着她:“你这么说话有意思吗?肖欣欣不是容易打发的人,而且打发她对你对我都没好处。我把冽的照片给她看过,她很想跟冽见一面,你和我如果能帮到她,毕业后想进入极臣集团,易如反掌。”   极臣集团,由A城首富顾极臣,白手起家创立的商业王国,是A大毕业生最渴望加入的上市企业之一。   张活柔刹住脚步,怒视马尾女生:“李雪仪,你怎么可以把他的照片到处给人看?!”   李雪仪一脸无辜:“我没到处给,我只给肖欣欣。也就肖欣欣她,换一般人我才不给呢!”   张活柔:“你拿他的照片换什么?换一份工作?你不是高材生吗?什么时候要这么low?!”   李雪仪:“哎你怎了,你都跟他分手了,还霸着不让人欣赏分享,自私了吧?”   李雪仪反过来指责的嘴脸,令张活柔恨不得把挂脖子上的桃木剑吊坠变回原状,再一剑挥过去。   “活柔,这谁呀?”从心在旁边看得疑虑重重,她没见过张活柔这么生气。   张活柔本想开口给个定义,可张了嘴,又不屑于提,她索性走人,将李雪仪扔在身后。   李雪仪看她那般恼火,知道要不来什么,便也罢了。她不轻不重“哼”了声,慢悠悠往相反方向走。   她回去座位收拾书包,上台阶时,撞邪似的,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狠狠绊了绊,整个人直绷绷地往前摔了个狗吃屎,姿势滑稽又惨烈。   同学看见了,有些直接笑喷,有些觉得不人道,咬着舌头忍住笑,过去将她扶起。   李雪仪摔得浑身都痛,“哎呀呀”叫个不停。   从心追上去找张活柔,张活柔看来气得不轻,居然都不去食堂吃菜花炒肉了,她走到操场那边,扔下书包跑步泄愤。   大中午,烈日当空,整个操场就她一个人在狂奔。   从心边追边想,幸亏她是只鬼,飘快些飘慢些没难度,不然的话,以张活柔这么快的跑步速度,她还追个鬼啊。   “活柔你别生气了,我刚才已经帮你教训了她。”从心哄着。   张活柔听不见似的,飕飕跑了三圈才停下来,微微喘气问:“你说什么?”   从心把李雪仪摔跤的事告诉了她,张活柔想象了一下画面,沉了半天的脸才浮上一点活色。   从心说:“你要是讨厌她,大可以拿各种各样的符去整她,整到她怕为止。”   张活柔绕着操场缓缓散走,放松筋骨,“我才不要为了她去浪费我的符纸。况且符纸乱用的话,不好。你也是的,忘了阳间居住证后面写的禁止吗?禁止欺负人。”   从心:“我没欺负,我是教训!那个人太嚣张了,我光看光听都讨厌她。”   张活柔弯腰,拔了根跑道边上的九尾草,没事揪着玩,说:“她曾经是我的闺蜜。”   作者有话要说:   申榜轮空了QAQ   大家的收藏真的很重要,你一个,我一个,积少成多,百川汇海,能帮忙上榜,所以才厚着脸皮天天求。   今天也不例外,各位走过路过,点击收藏不迷路!   ヾ(≧O≦)〃嗷~ 第16章   张活柔与李雪仪是高中同学,也是闺蜜。   与广大闺蜜组合相似,她们一起上学放学写作业,无话不谈。   李雪仪家境贫穷,上高中靠奖学金,生活清俭。   张活柔家不算富裕,只是小康,大忙帮不上,但有什么零食好吃的,小说漫画之类,她都会跟李雪仪分享。   张父张母出事去世时,李雪仪对张活柔好一番陪伴与安慰,张活柔很感激这个闺蜜,以至于后来与阎冽谈恋爱,也没有隐瞒。   不过她没敢提冥界和自家欠债的事,怕吓坏闺蜜,也怕给闺蜜徒添烦恼。   李雪仪得知张活柔谈了男朋友,替她高兴,自然也想了解一下对方是个什么人。   某个周日,张活柔带阎冽在自己家与闺蜜见面,认识。   那天,阎冽穿白衬衫白西裤,留着黑短发与黑剑眉,相比起原本一身白衣,银发白眉的古装模样,张活柔觉得他这个“以防惹人注目”的现代造型有点逊色。   但对李雪仪来说,那一天那一面,惊为天人,一生难忘。   她紧张地主动自我介绍:“你,你好,我是活柔最好的朋友,李雪仪,木子李,白雪的雪,礼仪的仪。”   “你好,我姓冽。”阎冽微微一笑,轻轻点头。   他的嗓音清冷低沉,犹如水滴落入冰寒的深潭。   李雪仪怦然心动:“冽,好特别的姓。你几岁了?”   阎冽:“二十有三。”   他优雅克制,矜持沉静,不冷不热,似贵族,似王者,与四周凡尘俗世的气氛格格不入,却是全屋的焦点,像光源一样,不管是张活柔还是李雪仪,她们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   而他静静地坐在张活柔身边,狭长的凤眼笑看着她,听她嘻嘻哈哈讲述与闺蜜的趣事和糗事。   张活柔在吃汉堡,嘴角沾了沙拉酱,他拿起纸巾,小声说“别动”,然后轻轻替她擦净。   李雪仪坐在他们的对面,由最初移不开眼的惊艳,到激动兴奋,再到羡慕,之后妒忌,她顷间恍然,原来自己与对面的他俩,隔的不仅是一张桌子的距离,而是十万八千里。   李雪仪的笑容越来越僵硬,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少,最后她拿出手机,问张活柔:“我给你们拍张合影?”   “好呀!”张活柔欣然同意,往男朋友身边靠,比着“V”手势,与阎冽同看李雪仪的手机镜头,留下一张合影。   张活柔很开心,难觅的爱情,难逢的知己,她两样都有了,冥界的爸妈该放心了。   李雪仪与阎冽见过那一面后,不时有意无意地在张活柔的面前问起他,甚至提出约第二次见面。   可阎冽身份特殊,公事繁忙,张活柔只好找理由推搪。推搪多了,失望的李雪仪忍不住说:“怎了,怕我把你的男朋友看没,都藏起来了?”   张活柔惊讶:“你说什么?”   李雪仪没敢再说第二次。   又过了段时间,李雪仪状似无心地说:“学校后门新开一家奶茶店,改天叫上你男朋友一起去呗,买两杯送一杯。”   不料张活柔说:“我跟他分手了。”   李雪仪愣愣,难怪张活柔最近把长发剪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李雪仪追问他们的分手理由,表面劝和,实际上,她心底有抑制不住的狂喜。   张活柔心里仍为分手难受,不愿多谈,又苦恼于还债的事,对闺蜜隔三差五的“劝和”有点烦了。   她很不愉快地说:“别劝了,我跟他不可能的了。”   李雪仪:“真不可能了?”   张活柔:“不可能,有可能我随他姓。”   李雪仪听得心花怒放,试探地问:“那,他有没有新女朋友?”   张活柔:“不知道,跟我没关系。”   李雪仪:“你把他的微信给我,我帮你打听下?”   张活柔:“不需要。”   李雪仪:“就打听一下,我不提你的名字,给我手机号码也行。”   张活柔:“都说了……”   话未说完,她忽地顿顿,强烈的直觉驱使她惊疑地看向闺蜜:“你喜欢他?”   李雪仪有种秘密被发现了的慌张,但不知怎的,她不掩饰不躲避,而是坦荡荡地反问:“是又怎样?他那么扎心扎眼。”   张活柔瞪着她:“什么时候的事?”   李雪仪:“很久以前。”   张活柔捂住胸口,那里堵得发慌,“你,你跟他说了?”   李雪仪好笑:“怎么说?你老把他藏着掖着,我想说也没机会啊!”   张活柔愣愣神,难以置信,又闻闺蜜说:“你不用摆这副表情,爱情嘛,今天爱明天不爱,很正常的。你已经跟他分手了,从此就是两个不相干的人,他以后跟谁在一起,哪怕是我,你也没办法有意见吧。”   张活柔定定看着李雪仪,心里有什么正在崩塌。   后来她才知道,她与阎冽留在李雪仪手机里的合影,早就被李雪仪编辑过了。   李雪仪将自己的自拍头像P到合影里张活柔的头上,在她的手机里,那张照片成了她与阎冽的合影。   李雪仪把对阎冽的爱慕摊开来说后,经常问张活柔要阎冽的联系方式。   “你别藏了,冽已经不是你的了,快把他交出来!”   “你太自私了,自己和冽没结果,就连我的机会都剥夺掉,你就不想想,他和我可能会不一样呢?”   “张活柔,你是不是这样对朋友?给个电话号码怎了,分手了你还管啊?”   张活柔受不了,扔给她一串数字,李雪仪如获至宝,马上打过去联系。   可被告知“该号码是空号”。   李雪仪怒了,找张活柔质问:“你给我一个空号有病啊?!”   张活柔:“不是空号!是他不接!”   李雪仪:“你骗谁?不给就不给!你用不着这样耍我!”   张活柔:“我耍你?我怎么感觉是你耍我?”   俩人的争吵一发不可收拾,从友变敌,情谊亦到此为止。   高考之后,张活柔与李雪仪同样考上A大经管院,不过李雪仪是会计专业。俩人平时在校园里很少碰面,就算碰面了也当没碰见。   今日这节公共课,两个专业的学生在大阶梯课室一起上课,张活柔知道李雪仪在其中,只是没猜到她会主动招呼自己,更没猜到那招呼原来是有目的的,而且又是与阎冽有关。   从心听完故事,愤愤不平:“她那是哪门子的闺蜜?简直太可恶!你根本不应该给她一个空号,你应该连一个空号都别给她!”   张活柔:“那真不是空号,三老头不愿意接的时候,才变空号。”   从心:“呃,那你太好心了吧,居然把前男友的联系方式给了闺蜜,万一他成了她的男朋友,你俩……多尴尬啊!”   张活柔:“你有脸说我?你自己不就是把闺蜜留家里住,然后出事了吗?”   从心:“我那个不是闺蜜,我生前没交过闺蜜,跟你不一样。”   左一句“闺蜜”右一句“闺蜜”,张活柔听烦了:“管她闺不闺,反正他是前任,我藏着掖着没意思。如果他俩真成……”她将手中的九尾草往远处一扔:“我就当‘双失’了!”   爱情友情双失。   结果是,李雪仪别说与阎冽的爱情成不成了,她就是连他的影子尾巴都摸不着,而她与张活柔的友情,荡然无存。   从心安慰张活柔:“算了,反正不是同一个专业,以后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下次我们当她透明就是,再不然,我再教训她!”   张活柔回到放书包的位置,重新背好,饿死了,去食堂。   手机响,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张活柔照接。   “活柔同学,你还在学校吗?我有些事想请教一下你。”电话里对方是把男声,听语气与内容,似乎认识?   张活柔:“在,我正在去食堂。”   男生:“太好了,我也在食堂,我等你过来。”   张活柔:“那个有什么事吗?”   男生把话声放低:“这样的,我听他们说你那家房屋中介‘什么房’都收,我家刚好有一处要转让的老房,不知道能不能谈谈?”   张活柔听出所以,乐了:“能!我马上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章 里李雪仪对阎冽的称呼改了下 第17章   到了食堂,张活柔想给对方拨个电话,认认人。   一个男生一步跨到她面前,笑容灿烂地叫着:“活柔同学。”   张活柔稍作打量,对方是个很高大的男孩,五官周正干净,头发特别短,给人感觉阳光又精神,一口整齐的白牙跟着笑容晃晃地亮出来。   跟着张活柔过来的从心也打量他,点评:“这男生真帅!”   “你是?”张活柔有点懵,他好像不是同班同学,不认识的。   “我是隔壁班的马飞。”马飞爽快地自我介绍,“认识吧?”   “现在认识了。”张活柔不废话,立即进入主题:“你说的那个房怎么情况?”   “那情况啊,可复杂啦!”马飞一脸烦恼似的,“我们坐下来慢慢聊,行吗?”   张活柔没什么不行的,有生意自动送上门,蹲着聊也不成问题。   马飞熟门熟路将她带到二楼雅座的一张餐桌,餐桌上摆着好几份新鲜饭菜,看菜式与份量,不像一个人吃的,像宿舍聚餐或者宴客。   马飞请张活柔坐,笑道:“托人办事不能空手,这顿饭我请,就当作感激你的帮忙。”   张活柔眨眨眼皮,笑了:“忙都没帮呢就有饭吃了?无功不受禄。”   从心也有点看明白了:“这原来是套路?有凶宅是假的,请吃饭才是真的?”   马飞估计张活柔看出自己的小心机,略显尴尬地笑:“这忙你肯定能帮上。至于菜……都点好了,不吃浪费。”   食堂的二楼雅座比一楼的餐位,无论装修还是风格,都要正式与体面,出来的菜式也更精致与昂贵。   听说男生追女孩,想留好印象的,第一顿饭都是安排在二楼消费,不会去一楼那么寒酸丢人。   张活柔一心想着马飞的房源,人到了二楼,看了这满桌的饭菜,才回过味来,心里一下子不爽,感觉被骗被绑架似的。   她想拒绝,可从心在她耳边劝:“吃吧吃吧,一顿饭能有多大的人情,要还也很容易。人家帅哥也是花了心思,有你喜欢的菜花炒肉呢。”   餐桌上有一盘菜花炒肉,二楼雅座的出品,色香味方面比楼下的大锅菜高不止一个级别。   那边马飞诚意拳拳地主动替张活柔拉开餐椅,绅士十足,笑容讨好又紧张。如果这时候张活柔调头就走,他不知会有多难堪。   张活柔看看周围,一点多了,用餐的学生已经很少。她不再纠结,坐下来吃饭谈正事,不提其它有的没的。   她问马飞要转让的房子有什么问题,马飞说:“跟林玉表姐那家一样,闹鬼。”   张活柔开玩笑似的说:“同学表姐家闹鬼的事居然连隔壁班都知道,看来我们专业的人都挺热心的。”   马飞讪笑低声:“大家热心的是你。”   张活柔当没听见,边吃菜花炒肉边问:“你家怎么闹法?”   “怎么闹……”马飞认真想了会,才找到词接话:“就是家里的东西会无缘无故消失不见。”   张活柔:“例如?”   马飞:“例如放厨房的腊肉,冰箱里的牛奶,饭桌上的水果……”   张活柔打断他:“你这是家里养老鼠了吧?”   马飞反问:“你见过谁家的老鼠会开冰箱门?”   张活柔:“问题是鬼也不吃你那些东西。”   她身边的从心:“对对,我现在对食物完全没兴趣。”   马飞听得有点糊涂:“可不是有一种叫‘饿死鬼’吗?死后专门偷东西吃的,电影都那么演。”   张活柔不打算做表面研究了,说:“我也不太懂,要过去看看才行。”   马飞兴致勃勃问:“那什么时候看?我随时有空。”   从心不觉好笑:“嘿这帅哥,把看凶宅当作是约会呢。”   张活柔:“我不去看,我堂哥去。”   马飞明显失望:“啊?我听林玉说跟她表姐接触的都是你啊。”   从心告诉他:“那是因为刚子怕了林表姐,才让活柔接待。”   张活柔既要夜里驱鬼,又要白天上学,全是体力活,其它工作能让张活刚代劳的,全由张活刚代劳,俩人分工合作,效率才快。   马飞自是听不见从心的解释,张活柔也没多说,只道:“我要上课,没时间。”   马飞:“可以周末去啊,你周末也有课吗?不应该啊……”   他话没说完,有个人影忽然冒出并且搭话:“院草?张活柔?”   张活柔还没把视线完全转过去,听觉就已经告诉她来者是谁,加上从心在旁边低叫:“我去!冤家路窄!”   张活柔看了眼站在旁边的李雪仪,收回目光,继续吃饭,当她透明。   马飞不认识李雪仪,但听她叫张活柔的名字时蛮随心随意的,似乎挺熟,便回声招呼:“你好,你是?”   李雪仪对着他嗔笑:“讨厌啦,上次院里篮球比赛我给你加油的,这么快就把我忘记了。”   马飞心想,我经管院篮球队队长,一年到头给我比赛加油的女孩加起来够一个师了,你算哪根葱要我记住?   不过他顾及李雪仪与张活柔的关系,没表现出不适,呵呵陪笑,不说话了。   李雪仪笑盈盈地将院草看了几遍,再拿眼看张活柔,用半酸半损的语气说:“看看你,都有新的交往目标了,还不给帮忙,小气。”   张活柔大口大口吃饭,一个字都懒得跟她说。   从心对李雪仪张牙舞爪,围着她边飘边吼:“坏蛋!假闺蜜!吓尿你!吼吼吼!”   李雪仪听不见看不见,她忽然有什么急事似的,冷不丁转身往电梯那边跑。   电梯梯门恰巧打开,出来几个年轻女生。   李雪仪跑过去,跟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女生笑容堆脸地说着什么。   那女生面无表情,目光冷淡地看李雪仪。李雪仪朝这边指了指,那女生的视线跟着移了过来,落在张活柔身上。   张活柔与她之间的距离也就十来二十米,能把对方看个大概。那女生黑长直发,标准瓜子脸,也许天生又也许妆容效果,她的五官非常精致搭配,漂亮得恰到好处。   她穿着连衣裙与小高跟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品牌,但看上去质地极好,价格不凡,普通人不敢乱碰,怕碰脏了赔不起。   这个时间,在二楼走动的人不多,但在的,不论学生还是老师或者工作人员,都往那女生看。   女生目空一切,不把谁放眼内,落在张活柔身上的视线不过两秒,也淡淡地挪开,不带半点情绪。   这么一个人,再怎么眼拙都能看出是个高贵的白富美,如果再用脑子想想,不难猜出这女生应该就是李雪仪提过的“A城首富的姨甥女肖欣欣”。   “是肖欣欣。”对面的马飞来了这么一句,那更肯定了,没搞错。   张活柔无聊问了句:“你认识她?”   马飞笑了笑:“她那架子和阵仗,谁不认识?”   张活柔又看去一眼,肖欣欣已经转身走了,身后尾着几个鞍前马后的女生,包括李雪仪。   从心看着她们一队人浩浩荡荡离去,感慨:“妈呀,这是在拍偶像剧吗?”   这顿饭吃得没劲,张活柔草草了事,赶回家睡午觉,下午还有课。   马飞追问看房的时间,张活柔说:“我堂哥会联系你。”   马飞纳闷,谁稀罕什么堂哥联系啊?他又不是想真的卖房。   他马飞自大一入学,就相中隔壁班低调却亮眼的张活柔,几番打听得知她身世不怎么样,便一直犹豫。   马飞家境不错,本地人,独生子,几套房,不愁养不起老婆,可父母认为自己儿子条件一级棒,将来找的儿媳妇不能太差,不然会拉低全家的生活水平。马飞从小被耳濡目染,这顾虑由然而生,便迟迟不敢行动。   最近他听说张活柔那快要倒闭似的破中介居然有流动资金接手了一套老房,颇为震惊,也消除了某些担忧,终于出师。   他看看面前的餐桌,好几个上等菜,鸡鸭鱼肉海鲜都有,偏偏张活柔只吃菜花炒肉,一大盘的被她吃剩一小点。   马飞执起筷子尝了一口,这菜毫无特色,要不是他事前做好功夫,真不懂点这个菜来投其所好。   马飞心里侥幸,第一次出师就成功“骗”了一顿饭,成果算很不错了。   张活柔把马飞房源的情况转告张活刚,张活刚回头就联系马飞,把该问的都问了,又去看了房,完事后回到中介后宅,问张活柔:“你这同学想追你?”   在饭厅扫地的从心乐了:“你怎么知道?”   张活刚:“真给猜中了哈?”   张活柔捧着书躺客厅沙发上,瞥他一眼:“诸事八卦张活刚。”   张活刚:“掩耳盗铃张活柔。”   张活柔:“说人话。”   张活刚不紧不慢坐下来,叫从心抛来一个橙子,一边掰皮一边说:“他那房子什么毛病都没有,没跳楼没自杀,他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全健在,一手房买回来,总共才不到四年,体感不错,市场价出售,你告诉我,这闹个屁鬼?”   从心在饭厅那边扬着声参加讨论:“他说丢食物,冰箱里的也丢,活柔说是老鼠偷的,他不信!”   张活刚:“丢个屁食物,他摆明瞎编胡扯,找个借口接近活柔,再顺便浪费我宝贵的时间,妈蛋。”   张活柔也这么认为,心里很不乐意。   张活刚把掰好的橙子递给她一半,说:“不过你不用愁,找凶宅房源,是你哥我的责任。”   张活柔接过橙子问:“最近有吗?”   张活刚嘴里塞满橙肉,含糊说:“有!”   作者有话要说:   阎冽:等等,此马飞何人?本太子情敌?[亮出菜刀] 第18章   张活刚这回找到的房源,确切来说,是对方送上门来的。   对方听一个与张活刚打过交道的老乡说,这个看上去与普通房屋中介没两样的“刚刚”中介,专收一些普通房屋中介不敢收不好收的房子。   对方找到店铺来,是一个六十多岁的敦厚大叔。他脸容苍桑,神色凝重,眼睛污浊,黑眼圈又极深,似乎许久没好好休息过。   他搓着两手,进门打量一下,开口就问:“你们这里是不是收凶宅?”   把自家偏门生意如此直接赤果,毫无芥蒂地坦荡荡说出来,正在吃鸡的张活刚心里突了突,不敢怠慢。   大叔来这一趟的目的性很强,连张活刚斟来的茶水都不接,长话短说:“那处房子我们住不了了,只要价格不是太过分,你能收就收去吧。换点现钱,我和老伴回乡下去也够过日子。”   张活刚细问因由,大叔反问能不能抽烟,张活刚点点头,大叔摸出一根烟点着,边抽边说:“太邪乎了,我他妈的不知道招惹了什么邪乎的!”   他与老伴住在毛纺厂职工社区的老楼房,一住三十年。过往二十多年全都好好的,没出任何问题。   可最近两年,家里频频出现怪事。   某天三更半夜,厨房里传出怪声,“啪”“啪”“啪”的,像门开了关,关了开,反反复复,扰人清梦。   大叔的老伴叫醒他去看看。   大叔半睡不醒地走去厨房,没开灯,就着窗外路灯的光,随便看了眼,再看了眼,惊骇了。   他见厨房地上铺满一堆堆鲜血淋漓的肉,歪歪斜斜地彻出一个字——“死”。   大叔当场被吓得不轻,又觉得可疑奇怪。他想开灯看个清楚,电开关却失灵了,怎么按都没反应。   他壮着胆子摸黑去收拾,那些血淋淋的肉块却突然自己移动,堆彻在一起……   “变成一个满身是血,会走会动,被剥了皮的……人样!”大叔颤着说。   那人样的血肉堆扑向他,把他吓得连滚带爬逃回房间锁好门,大气都不敢出。   他缩坐在门后发抖了整整一夜,不敢睡不敢挪,脸青唇白。   好不容易天刚亮,他发现自己的睡衣沾了肉的血,立即去冲洗。又步步为营重返厨房,见整个厨房都被血渍与肉沫抹了个遍,又红又腥。   大叔徨恐不已,怕这情景会吓坏老伴,便胆战心惊地将厨房收拾了几遍,不敢向老伴透露半个字。   自那天起,厨房每到三更,便发出“啪”“啪”的声响,大叔让老伴戴耳塞睡觉,自己则不敢合眼,也不敢去厨房,等到天亮再去检查,果然又是一地一墙的死肉与血印。   如此过了一个月,他严重缺觉,精神快要崩溃之际,厨房的怪事没再出现了。   大叔不敢掉以轻心,又警惕了整整一月,确定再也没有诡异的动静了,晚上才安心深睡。   不料好日子没过几天,某天深夜,他闻老伴惊恐尖叫。   大叔吓得跳起来,发现床上另一边空了,老伴不见了。   他有强烈的不安感,惊徨失措离开房间,在厨房的地上找到被吓晕的老伴。   原来老伴半夜又闻见怪声,想叫醒大叔起来去看。大叔睡得沉,怎么叫都没起来,老伴被怪声吵得难受,决定自己去看个究竟。   她顺着声音找到厨房,进去一看……   “看到什么?”张活刚追问。   大叔拿手抹了把脸,闭上眼说:“看到一条尸体。”   尸体被剥了皮,血淋淋的吊在厨房中间,那血顺着尸身,流淌到地上,而尸体的眼睛,是瞪着的,直直地死死地盯着进去的人。   张活刚想象了一下画面,毛骨悚然,问:“那尸体长什么样?认识吗?男的女的?”   大叔愣了愣,烦躁地别开脸:“不知道,谁有心情去留意那些。当时我也吓晕了,天亮醒来后,尸体就不见了。”   张活刚想了想,改问:“那血肉是怎么回事?不会是……人样的?”   大叔:“怎么可能,那些都是放厨房冻柜里的肉,都被掏出来了。”   张活刚:“啊,你们家冻柜放这么多肉?”   多得够彻成一个人样了。   大叔干巴巴地笑:“我们家是做私房菜的,会备些食材。”   张活刚恍然:“喔!原来你们在家开私伙。”   大叔:“嗯,一天也就接待四五波人,不能接多了,地方有限,也怕邻居投诉。”   张活刚问:“你们私房菜主打什么菜系,改天我去尝尝。”   大叔似乎不想扯开话题,没答,问重点:“这房子你看行不行?之前找了好几家中介,看完之后都不愿意收。”   张活刚心想,凶宅有阴气邪气,人进去就浑身不舒服,阅房无数的同行哪怕看不出那是凶宅,也知道这种房子难脱手,自然不乐意收。   加上依大叔的描述,又是血肉又是剥皮瞪眼的尸体,这么凶残暴戾,估计阴气很猛,是个人都不愿意多呆。   张活刚看了看时间,下午四点了,今天不行,他便约大叔第二天正午时分去看房。   毛纺厂职工社区的老楼房快四十年了,除了楼老,住的人也老。   张活刚进去后,碰面的几乎都是老人家。   老人家们退休了,在小区里聊聊天,下下棋,或者优哉游哉牵着狗绳溜狗玩。   这小区说不准治安好不好,反正楼房的门闸和公示栏,还有路灯柱上,贴满广告,有放租的求租的,有失物招领和寻物启示的,也有丢了狗,重金寻爱犬的。   张活刚随大叔来到3幢的204单位,上楼梯时大叔推销:“虽然这楼没电梯,但我们住二楼,近,扛东西爬起来也不累。”   开门进去后,张活刚起初没什么感觉,但在客厅走了一圈,他打了个哆嗦。   他感到阴深与压迫,仿佛有一双,不,不止一双的眼睛,从四面八方盯视着他。   他每走一步,步伐都格外沉重,被什么死死拖住拽住一样,迈不开去。   而房子里,由于做私房菜的原因,拥拥挤挤地放着两张能供十人坐的大圆餐桌,餐桌收拾得貌似干净,其实餐布上仍见一些没洗掉的油污痕迹。   张活刚看了看四周,闻到一股食物残余的气味,问:“昨晚开过伙?”   大叔笑笑:“是,昨晚开了最后一局,以后都不开了。”   一个大婶穿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擦着手,笑容牵强地问张活刚:“先生,这房子能买多少钱?”   张活刚见大婶手上有血渍,笑问:“做饭呢?”   大婶笑:“是,要不留下来吃午饭?”   张活刚:“不了,我赶紧回去给你们核个价吧。”   大叔:“那好,等你消息。”   张活刚往门口走,不经意看了眼阳台那边,见有许多空荡荡的长满锈的铁笼。   大叔见他面露疑惑,解释:“养鸡的,给食客准备。很臭是吧,畜生乱拉乱撒,不好管。”   张活刚回到中介,做了番市场调研和衡量。那个老楼房让人太不舒服了,又不像其它小区,能动辄值个四五百万,接盘无利可图,不打算要了。   耐不住大叔大婶天天轮流打电话来游说,还说坊间盛传政府准备征地,这老楼房以后大有可为。   张活刚当那些流言是放屁,可惜抗不住大叔大婶的电话轰炸,他随便给了个超低价打发:“50万!”   没想到大叔一口答应了。   “我去!50万他也卖?疯了吧?”从心在饭厅听完张活刚的报数,惊了。   这超低价,仿佛一朝回到解/放前。   张活刚吃完橙子,边擦手边说:“那种老房子一般都是以前单位免费分配的,无本生意,又可能急用钱,一心想脱手,唉,管他们呢。”   从心飘过来问:“那我们能卖出去吗?”   “能是能,赚得少一些呗。”张活刚将一份文件抛给堂妹,“你什么时候去?”   躺沙发的张活柔双手接过文件,翻开看,把地址记住了,说:“等我考完测验再去。”   学校定期进行专业测验,她腾出时间去自习室温习。   马飞拿着几本书装模作样坐到她对面,张活柔带着耳机,对他不问不闻。   他拿手机给她发微信,却发现张活柔把他的微信删了。   马飞:“……”   微信是那天在食堂二楼吃饭时,他顺着劲加的。他很宝贝,不敢随便骚扰她,怕一个不小心被嫌弃和拉黑。   本来以为够谨慎矜持的了,结果还是这样。   马飞无计可施,最后用传统的沟通方法跟她说话——传纸条。   张活柔专心做练习,一个生脸孔的冷不丁给她塞进一张纸条,她犹疑着打开看,见写道:活柔同学,我没骗你,我家真的闹鬼!昨晚放冰箱的几盒牛奶和火腿罐头又丢了!   张活柔抬眼看了下对面,对面的马飞立即给她赔笑脸,合起双掌做求饶状。   张活柔收回目光,一声不哼起身收拾书包,离开。路过垃圾筒时,她顺手将纸条扔掉。   从心见马飞想追又不敢追,满脸懊恼的模样,怪可怜的,忍不住说了句:“这帅哥挺有心思,就是方法没用对。”   他不在乎说自己家闹鬼来开玩笑,却不知道倒卖凶宅对张活柔来说,不是闹着玩的。   对付完专业测验,张活柔休息了两天,去老楼房干活了。   她出门时张活刚例行叮嘱:“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张活柔损他:“说得你能去救我似的。”   张活刚跟她斗嘴:“那你有本事别找我啊!”   张活柔挥挥手,潇洒出发。从心跟在她身后,一人一鬼两个背影,走着飘着渐渐没入深夜之中。   张活刚回到屋里,吃了一会鸡,困了,把手机粘好在额头上,搂着粉红豹,躺下床睡觉。   他这人睡眠效率奇高,躺下没一会就打呼噜了。   醒床的效率也很高,手机才闹第一声,他就整个人弹了起来。   火速将手机撕扯下来,接听,手机那端传出张活柔的叫喊声:“刚子!”   张活刚心下一沉。   这个时候这个来电这声“刚子”,无疑等于——“救命!” 第19章 第一更   张活柔从接过阎冽给的桃木剑起,在过往近三年的驱鬼清宅工作中,曾求救过三次。   第一次的时候,对方是一只年过百岁的老爷子鬼,看上去一片赤诚,善良仁慈,与人说话时苦口婆心语重心长,一心一意替你着想似的。   殊不知全是伪装,扮猪吃老虎。   初出茅庐的张活柔信了他的话,上了他的当,连武器都拱手双让。被制伏时她才恍然大悟,急电张活刚求救。   第二次的对手,生前接触过旁门左道的邪术,对抗张活柔手到擒来,那时的桃木剑是初生婴儿版,应付不来,她不得不又求救。   第三次,对方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正所谓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人多势众之下,孤军作战的张活柔经验未够,又一次遇险,要人出手搭救。   第二次求救之后,阎冽将她的桃木剑升级,收了她500万冥币做升级服务费。   第三次后,阎冽又将她的桃木剑升级,张嘴就要足足一千万冥币的费用。   张活柔不给,骂他是奸商。   “我的钱全是靠涉险赚来的,一分一毫都有血有汗!你造的剑有缺陷不完美,就动辄收我几百上千万的,趁火打劫是不是!奸商!无耻!不收钱会死星鬼!”   被救三次,面子本来就不怎么挂得住,一怒之下,张活柔将桃木剑一扔,“不要了!”   阎冽气定神闲坐在座上,看她骂完了扔完了,又乍乍呼呼好一顿跺脚以示不满,最后累了歇了坐下来了,当他仇人般咬牙瞪着,他才不紧不慢开口:   “产品更新换代乃常事,比如你手上的手机,都换几代了?哪代不是比上一代昂贵,又更先进?我造把剑也是这道理,你可以选择不更新,但既然给你升级了,岂能又不收费,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不是?”   张活柔:“说到底你就是当生意来谈!”   阎冽弯了弯凤眼,投来的目光荡出一层浅浅的笑意,问:“我跟你不谈生意,那谈什么?”   这话听在张活柔耳里就是挖苦。   不谈生意谈什么?谈恋爱么?是她提的分手,都多久了,还惦记是不是?   被扔在地上的桃木剑悠悠升起来,缓缓飘到张活柔的面前,剑身闪了闪温和的红光。   阎冽起身,信步朝剑走去,说:“这剑你使了半年有余,于你来说是祸是福,你定心中有数。如今为它付出一点代价保养修身,你就嫌弃了?罢了,不要我便收回,但先前付过的款,恕不退还。”   张活柔心想,这把剑不会说话不会抗命,除了帮她驱鬼清宅赚钱,关键时候还能保命,她哪是嫌弃它,她不过是借题发挥,批判指控它那个老是惹她生气的制物主而已。   眼见阎冽递出手掌,桃木剑乖巧地往他那边飘,张活柔急了,一手把它夺过去,死死抱在怀里,“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收了钱不给货,做梦!”   桃木剑被阎冽两次升级后,实力呈几何级别上升,遇鬼杀鬼,还真没再被为难过。   挥着桃木剑飕飕飕驱鬼降鬼,清凶宅卖吉房,张活柔连赚过千万阳币。   看着存款银码一位位数飙升,她心里顺爽了些,才认同三老头收的费,物超所值。   武器升级了,心肠硬实了,经验丰富了,张活柔往后无往不胜,没再在凶宅里投过降,求过救。   不像今晚。   张活柔额头渗着冷汗,僵站在客厅中央,紧握桃木剑剑柄的手在隐隐发抖。   刚才从心还击而甩出去的手机,被摔成残片,零散地躺在某个角落。   屋内一片暗沉沉的红光,和以往一样不明亮不张扬,却足够她清清楚楚看见,有几百双发着寒光的冷血利目,从四方八面敌视她。   不止身前身后,还有桌上柜顶,这几百双利目布满整所凶宅,从张活柔与从心踏入的那一刻起,她们走到哪,盯到哪。   十来分钟之前,从心进屋就被那种前所未见的压逼氛围吓怂,拉着张活柔建议择日再来,张活柔嘲笑她,不当回事。   她照常点燃开光符,视野在深夜里黑暗的房子内渐渐清明,往四周略略打量,发现出乎意料之多的鬼影时,张活柔着实惊了一下。   她猜测这幢楼的所在地昔日也许是乱葬岗,埋骨无数,所以二楼的房屋积聚了大量孤魂,数量惊人。   但数量再多,也不过是人死后变成的鬼,张活柔没怕过,深信不疑凭自己的胆子和桃木剑的力量,能抵御所有。   不料眨眨眼,那堆鬼影一步步朝她接近,发出一致得诡异的脚步声,模样亦越渐清晰明朗,张活柔一目了然,顿时后退了两步,暗叫不妙。 第20章 第二更   那堆鬼影,不是人形,而是一只只四肢着地,竖起耳朵,尾巴僵直的炸毛猫犬。   它们数量庞大,陆陆续续从凶宅的每个角落冒出来,围成一圈,将张活柔堵在中间。   有几十只跳到桌面上柜顶上,居高临下,虎视眈眈张活柔的一举一动。   张活柔艰难地移动视线,将眼前这堆密密麻麻的猫狗又看了遍。   它们长什么样的都有,黑的白的花的,瘦的壮的矮的,有掉毛长疮,也有戴颈圈的,还有穿衣服鞋子扎辫子的,能辨得出哪些是流浪落魄的野猫野狗,哪些是被悉心家养的宠物。   它们也许来历不同,但此时此地,没有例外的全部目光凶残,狭窄细长的瞳仁一眨不眨,闪着骇人的寒光。利牙呲露,硫磺般的唾液沿下颚流淌,似饥馋,似病狂。   哪怕被打扮得最可爱的那条小白狗,身上丝毫不见宠物犬的温驯,只见不属于它的野兽般的暴戾。   它们盯着张活柔,四爪着地,一步步逼近她,只需一声号令,就会集体扑向她嘶咬。   从心从未见过这么多的猫狗聚在一起,而且它们喉间发出的咬牙切齿的低吠声,阴沉,凶猛,充满警告与威胁,一点不像善类,绝不是扔根骨头或者毛线球就能打发的小宠物。   她躲到一动不动的张活柔身后,慌张问:“活柔,怎办?”   张活柔没答,反而跟那堆猫狗说:“你们别激动!我们不是要消灭你们。不论人还是动物,去世了就该到冥界报到,不该滞留阳间,更不该扰乱阳间秩序。只要你们配合,我送你们去冥界,转世投胎,来生有机会做人!”   那堆猫狗似乎听不明白,又似乎并不在意,它们没有减退半分的敌意,姿态依然是随时要扑上来攻击。   张活柔警告它们:“假如你们非要反抗,别怪我无情在后!”   那堆猫狗无动于衷,有十来只更发怒地大声吠叫,气氛演变得更加绷紧。   张活柔梗着脖子咽了咽口水,微微侧头跟从心小声说:“你手能不能动?”   从心动了动:“能啊!”   “拿我的手机,给刚子打个电话。”张活柔尽可能冷静地说。   从心没多问,赶紧照做。   电话一接通,从心还不知道要讲些什么时,张活柔就喊了声:“刚子!”   也就这一声,像触动了某个开关,好几只猫狗从不同方向同时扑过来,它们的尖叫声刺耳尖锐,令人胆战心惊。   从心拿手机砸它们,迎面而来的一条黑狗,利爪一挥,手机被摔破地上,滚了几滚。   张活柔想尽办法挥剑,桃木剑的威力不是信口开河的,她挥一挥,扑过来的猫狗尽数落地。   从心松了口气,认为这一次又有惊无险。   张活柔却心知肚明,她撑不了多久。   她怯啊,怯这里所有的猫。   这些猫在她眼中,比厉鬼恶鬼更可怕,打从心底而生的畏惧与抗拒蔓延全身,尽管手上的武器再厉害,张活柔依然恨不得退缩逃跑。   她的剑有威力,眼见前面的同伙被打落,其余猫狗不敢鲁莽。   满屋猫狗围着张活柔与从心,双方僵持,气氛剑拔弩张。   从心提醒张活柔主动进攻,张活柔却迟迟没有行动,她不想告诉从心自己有多害怕,怕得冷汗直冒,握剑的手都禁不住发抖。   猫狗似有智慧,洞察出什么,相互打了个眼色,好几只跳了出来,扑过去再度攻击。   利牙尖爪横飞,张嘴吠叫,一时之间,还以为它们是丛林中的野生猛兽,每一只的气势堪比狮子老虎。   张活柔只要狠狠挥一剑,击退它们不成问题,可她的手臂不是自己的了,不听大脑指挥。   情急之下,她叫:“从心!帮我挥剑!”   从心:“啊??!”   张活柔:“快!!”   “喔!!”从心抓起张活柔握剑的手,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胡乱挥一通再说,可她发现:“活柔!你的手臂很硬,能不能放松点?!”   就像机器锈得无法扭动了,更别说要挥出什么大杀四方的剑风来。   张活柔心想,她能放松的话还用找她代劳?她已经吃尽力去配合,否则休想挪动一尺一寸。   眼前这堆动物,假如只有狗,又或者全是人,再多她都能对付得了,可惜偏偏有猫!偏偏有一只还朝她兜口兜脸扑过来!   从心使劲扭动张活柔的手臂,出来的剑风跟挠痒痒似的,进攻的猫狗成功扑向俩人,其它恃机的猫狗见形势得利,趁乱加入,集体围攻张活柔与从心。   眨眼间,她们的腿上臂上和身上,传来尖锐入骨的痛楚,那些猫狗正用利牙嘶咬她们的身体,再不阻止,接下去就要被活生生碎尸万块。   从心拼命挥赶它们,然而数量太多,扑上来的猫狗差点将她整个人淹灭,而张活柔盯着挂在自己胸前的那头猫,第一次觉得自己被吓尿。   又痛又慌,束手无策,离死不远了。   “这就要死?平日的威风都去哪了?”   沉冷的熟悉声线从半空闯入。   张活柔回了回神,眼前一抹白影现身,随后白袖轻拂,她身上的痛楚骤然消散,原本堆在身上嘶咬的猫狗一只只被无形的手拎起,远远甩开。   剩下她胸前挂着的那头猫,被突然降临的气势镇住,惊得忘了要咬人,傻愣愣地回头看来者是谁。   “看什么?”阎冽满目仁慈,眼中带笑,温和地迎视那头猫。   猫:“……”好慌,下意识抓紧张活柔胸前的衣服,想缩进去。   “不识好歹。”阎冽沉下脸,那只猫不知被什么力量,粗鲁地甩至墙角。 第21章   张活柔惊魂未定,脸色微青,眼神仍有点迟滞。   阎冽端详她:“吓傻了?”   以前遇险一获救,她便生龙活虎,忙不迭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替自己开脱,绝不承认是自己弱,也从不道一声谢。   这一回,旁边的从心比她回神快。   从心双手合掌举高头顶,激动地膜拜阎冽:“多谢三殿下出手相助!”   阎冽朝她略略打量,没有问“你为什么认识我”,而是问:“你就是她收的那只小鬼?”   从心热情地笑:“对对,我叫从心,活柔给起的名字。”   阎冽的视线重投张活柔的脸上,似笑非笑道:“老有文采了。”   “是是,活柔老有文采了。”从心呵呵附和,一句话不提这个名字的真实含义。   她推断这位白衣胜雪,银发白眉的男人,就是刚子口中的活柔的“前任”,亦即冥界那位三太子,活柔的顶头债主。   她刚才一声响亮的“三殿下”,他没给否认,证明她没猜错。   刚子怎么形容这三太子来着?   “厉害”。   “惹不得”。   “见他说话小心点”。   从心谨记这几点,纵使被他的盛世美颜惊艳到目瞪口呆,想尖叫喝彩,也不敢失礼失敬。   张活柔终于缓过劲来,无声暗松口气。   抬眼见阎冽站在面前,距离近在咫尺,属于他的清冷气息扑鼻而来,她莫名的心情复杂,抬手推他:“跟你很熟吗?离我远点。”   推完之后惊愣,咦,她能动了,手脚灵活了,先前千斤重的心理负担,也不翼而飞了。   她以为没事,暗喜,顾不上阎冽到底有没有离远点。可一转眼,目及那堆依然将他们围堵的猫狗,她心底咯噔一下,又慌得发毛了。   妈蛋!   张活柔强作镇静,无所谓地跟阎冽说:“那个,既然你来了,这堆猫猫狗狗交你收拾,给你展示身手的机会。”   阎冽嘴角微翘:“倘若我不呢?”   张活柔愣愣,赌气说:“不就不,谁稀罕你!”   “我稀罕我稀罕,三殿下千万别走!”从心赶紧挽留。   她察觉到今晚的张活柔不明所以地不给力,三太子走了的话,她们能不能从这所凶宅成功脱险,就成谜了。   张活柔不满地回头瞪从心,从心拼命跟她打眼色:别气别气,你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我替你说。   阎冽的目光在张活柔那张“我可没留你,你爱留不留”的脸上停了停,再去看那堆猫狗。   那堆猫狗俨然被突然出现的人物吓住了,只只前掌抓地,躯体后压,毛发尾巴炸起,既不敢进攻又不甘投降。   阎冽凉笑:“一群小畜生,有何好收拾。”唤了声:“九军。”   “在!”   从心的身后及时传来短促的应答声,刚毅有力,沉响铿锵,将从心吓了惊。   她瑟瑟回头,什么都不见有,再回过头,却见三太子身旁多出一位黑衣打扮的男人。   男人头扎发髻,衣着利索干练,皮肤微黑,五官立体硬朗,活脱脱武侠剧里走出来的打手硬汉。   他面容严肃,腰肢笔直,微微垂脸安静地站在三太子身后,恭顺服从,随时候命。   阎冽闲闲地往那堆猫狗递了眼。   九军了然,转身望向那堆猫狗,目露寒光,双手握拳。   那堆猫狗感应到莫大的危机,纷纷惊慌地往后退缩。   九军抬手向它们一洒,一张黑色的网从他掌心飞出,偌大的网口扑向它们,一下子逮住四五十只。   被逮住的猫狗,“喵喵喵”“汪汪汪”地尖叫狂吠,徨恐挣扎,瞬时乱成一锅粥。   它们挥舞爪子,企图将黑网撕破,又拿利牙去咬,可惜统统徒劳无功。   黑网坚如铁石,韧如橡皮,小猫小狗的抵抗,不过是螳臂挡车,弱小又无奈。   场面混乱,汪吠声,喵叫声,纠成一团,听得人心烦意乱,隐隐不忍。   九军不为所动,抬手一收,黑网网口随即收窄勒紧,被捕获的四五十只猫狗登时没有了任何出路。   九军拽住网线,往回抽拉,黑网在天花一甩,眨眼甩没影了,连带那几十只猫狗,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向剩下的猫狗再一洒手,又一张新的黑网扑过去,猫狗疯狂挣扎逃命,然而黑网所及之处,无路可逃。   从心看得心里发毛,缩到张活柔背后,小声嘀咕:“这是直接给魂飞魄散吗?方法挺……简单粗暴的哈……”   张活柔没回答,她整个人有点不得神,现场的猫叫声刺耳尖锐,像三更半夜被扔到路边无人怜爱的婴儿在凄凉啼哭,听得她满怀忐忑,徨徨不安。   九军用同样的方法处理掉三批猫狗,到第四批时,他正要抬手洒网,一只巨大的鬼影从猫狗堆中飞扑出来,瞄准他的手臂咬过去。   九军没躲没藏,不惊不慌,任由手臂被咬中。   他好像不痛,又好像他的手臂是诱饵,正好诱敌现身,大派用场。   咬住他的,是一条比其余猫狗都要巨型的大黄狗,它全身黄毛,色泽均匀,且有一道道老虎斑纹横跨身躯,面部与耳朵的毛发却是纯白色,目光凶狠,呲露的犬齿利如尖刃,渗着唾液,狠狠咬住九军的右小手臂,阻止他洒网捕捉。   九军一动不动,右手成拳,用力揣握,手肘微抬,一股力量蓦然爆发,将虎纹大黄狗震出十米开外,重重摔落地上。   与它相比,其它猫狗的体型小得像小弟小妹,它们一窝蜂涌上去,围着虎纹大黄狗叫吠,绕着它急转圈。   虎纹大黄狗吃力地爬起来,前左肢摔断了,站不稳,又跌下去,它咬牙切齿发出痛恨的怨声,怒瞪九军,撑着身躯硬是重新站了起来。   它再次朝九军进攻,几十条猫狗追随着它,一同叫吠着扑过去。   九军面不改容,双手抬起,左手洒出一张黑网,右手扔出一条缰绳,前者逮住扑过来的猫狗,将它们一网打尽,后者朝虎纹大黄狗飞绕,“倏”地缠住它的四肢与颈喉,摔至地上制服。   动作干脆,手段直接,轻易而举。   虎纹大黄狗不甘,在地上碾滚挣扎,翻腾不止。九军扯一下右手,缠住它颈喉的缰绳往死里勒紧,它近乎窒息,动弹的幅度越来越小。   “慢着。”阎冽此时开声。   九军听命,松开缰绳,虎纹大黄狗死里逃生,警惕惊慌地连爬带滚,一边咳嗽喘气,一边后退了十几步。   九军往旁靠站,一声不哼,手里拽着黑网,里头被套住的几十只猫狗“喵喵”“汪汪”地叫,向虎纹大黄狗求救。   阎冽往前走了两步,打量虎纹大黄狗,淡声道:“这条是狗王。”   张活柔和从心吃了惊,瞪眼往虎纹大黄狗看。   虎纹大黄狗仍在喘气,朝他大声叫吠,不过颈喉受损,出来的吠声沙哑走音,气势不敌。   阎冽说:“听不懂,说人话。其它的安静点。”   说罢,因惊慌害怕或是无助而尖叫吠叫的猫狗,一下子没声了,屋内清静了不少,而虎纹大黄狗再开声时,当真说出人话:“我是狗王!你们是谁!”   阎冽没答,只道:“你贵为狗王,百狗之尊,何以指挥同伴在这小宅小户作威作福,无法无天?”   虎纹大黄狗喘着说:“我们,没有无法无天,我们只是,要报仇!”   阎冽:“报仇?她何时得罪了你,而我不知道?”   他指张活柔。   没有了猫的尖叫声,张活柔的心稍为稳了下来,思维也伶俐多了,好笑道:“我家从未养过猫狗,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惹了什么仇能给你报。”   从心:“我也没养过!”   虎纹大黄狗:“我不管!反正,谁进来这个屋的,都是要残杀我们,吃掉我们!是敌人!”   张活柔皱眉:“你说什么?”   虎纹大黄狗的气顺了许多,说话不再喘:“我们这里所有的同伴,包括猫类,全是因为你们所谓的‘口福’而被诱杀煮食,我们死不瞑目!我们要报仇!要把那老头老妇剥皮拆骨!”   从心想到什么,惊讶地跟张活柔小声说:“刚子说这里是做私房菜的,难道是专吃狗肉猫肉的私房菜?”   张活柔看了下猫狗的数量,泱泱的几百只,这规模真有可能。   虎纹大黄狗说:“我们本来都有自己的生活,有主人的有家,没主人的在外流浪也有自己的窝,偏偏这老头老妇,用尽各种方法诱杀我们!”   “像波波,它是5幢303户的宠物,”虎纹大黄狗看向那只被打扮得最可爱的小白狗,极其怨恨地说:“它的主人对它很好,它本可以与主人一起安享晚年。可是这老头,趁它主人不注意,把它偷走再活生生锤死!你们知道它死的时候多痛苦吗?它不想离开主人,它不想死!它对主人忠心耿耿,从未害过人类,它不应该有这样的下场!”   “还有阿狗,”虎纹大黄狗看向一只掉毛长疮的黑狗,“它五岁被主人遗弃,在街头流浪了两年,老头给他投食,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好人,心生感激,谁知他投的食物渗了毒,阿狗就这样被毒死,被老头拖回来摆上餐桌给人吃掉!”   虎纹大黄狗咬牙说:“我们全是被这样杀害,老头老妇是凶手,他们毁了我们的一生,我们也要毁掉他们的一生!”   “所以你们在深夜制造恐怖,恐吓他们?”张活柔问。   虎纹大黄狗发出冷笑声:“没错,把他们吓过瘾了,折磨透了,我们就会动手,置他们死地!”   张活柔说:“杀了人,沾了血,你们以后投胎,休想有做人的机会。”   虎纹大黄狗:“我们才不屑做奸诈阴险虚伪无良的人类!”   从心说:“你傻啊,做人不一定好,但做了人,至少不会再有被吃掉的时候!”   虎纹大黄狗冷瞥她:“你以为是吗?”   张活柔说:“你是狗王,拥有号召力,理应带领同伴走最好的出路,而不是极端的死路。你这样害了它们,也害了你自己。”   虎纹大黄狗:“我不管!我要替大家报仇!”   “你撒谎,你根本不是为了替大家报仇。”   一把新的声音从哪传来,张活柔他们闻声望去,见一只斑纹黑猫从柜顶跳了下来,四爪着地,刚才的那句话是它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章 增加了一个情节,就是张活柔叫它们投降的 第22章   虎纹大黄狗厉目瞪向那只突然冒出的黑猫,怒道:“黑猫你胡说什么?”   黑猫蹲坐下去,姿态淡定,“我说你指挥它们恐吓老头,不过是为了你自己的恩怨,而不是为了大家的死仇。”   虎纹大黄狗:“放屁!你平日不听指挥,我行我素也就算了,面对敌人你置身事外漠不关心,我也可以不追究,但你现在捣乱的话,别怪我们对你不讲情理!”   “我没捣乱,”黑猫不慌不忙说,“狗王,你跟了老头这么多年,亲眼见他残杀同伴时,你可有替它们出过头?”   虎纹大黄狗一惊。   黑猫继续说:“你口口声声说要报仇,煽动大家听你指挥,其实只是因为你恨老头,恨他亲手把你也杀了煮了。”   虎纹大黄狗瞳仁骤缩,心底似有什么炸裂,令心脏粉碎,撕痛。   许多年前,它出生,老头将它抱在怀里,自豪地向大家介绍:“这狗崽生自九胞胎,天生虎纹挂身,黄毛白脸,是狗中王者!”   老头没有子女,把它视作自己的血脉一样,亲自给它喂食,帮它洗澡,每天带在身边一起散步,锻炼,陪它嬉戏。   它也相当喜欢老头,老头下班回家了,它会帮他叼去拖鞋,老头一坐下来,它会主动把报纸送到他手上,老头吃饭时看电视时,它会蜷缩在老头脚边,静静地陪着。   老头会怜爱地揉它的颈脖,会偷偷将一整条鸡腿留下来喂给它吃,会期许地跟它说:“你呀要听话,健健康康的,陪我过完下半辈子。”   它应声吠叫,表示乐意。在它心里,老头不仅是它的主人,更是它的亲人。   它作为狗王,每每去散步时遇见同伴,脑袋总会昂得特别高,其它狗只会恭顺地向它低头。   遇见流浪狗欺负小孩,它吠一声,那流浪狗便怂慌地逃跑,不敢回头。   就连猫类,对它也颇为敬重。   作为一条狗,它觉得这样的生涯是最美好不过的了。   后来老头退休了,退休工资不多,病痛却格外多,都说是他多年在毛纺厂混棉车间工作,长期吸入粉尘,导致肺出毛病了,落下病根。   他不得不与老伴经常出入医院,来回奔波,荷包拮据。   苦于没有新的经济收入,老伴天天念叨,怨天怨地,他怒了燥了,与老伴争吵,最后吵得俩人眼眶湿润,老泪横秋。   狗王看着主人难过,自己也跟着难过,往后更加听话。   过了一段日子,主人不知听了谁的建议,决定在家搞私伙,办私房菜,增加收入。   为了吸引食客,突围而出,菜式与众不同,全是狗肉猫肉。   这里没有专门的狗场猫场,那哪来狗哪来猫啊?   老头不敢张扬,偷偷摸摸去街头找流浪猫狗下手。   他的煮法自成一家,味道诱人,生意越来越好,需求越来越大,眼见收入渐多,老头的胆子也越来越肥,敢向别人甚至邻居的宠物下手,先将它们诱骗回家,依照食客的需要,扔铁笼里饿几天或者喂几天,再锤杀烹煮。   狗王亲眼见老头将一条流浪狗粗暴地扯进屋,那狗非常狼狈,拼了命不想进去,眼神写满恐惧,可是被老头套了口罩,叫不了吠不得,无助到极点。   狗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被老头剥皮劏腹,心下又惊又慌,还禁不住揪痛。   它是百狗之王,对同伴的苦难感同身受,所受的冲击无法言喻。   老头冲干净手上的血,走到它身边轻拍它的脑袋,唉声叹气。   接待完食客之后,他将一条狗骨头送到它的面前,逗它哄它吃。   这条同伴的尸骨仿佛从狗王自己身上抽斩下来,它无法下嘴,只觉得痛。   但面前的老头是它多年的主人亲人,它亦无法痛恨。   往后每当老头带猫狗回家杀煮,它就会躲到房间,钻到床底,捂着脑袋不看不闻。   它非常害怕看到同伴绝望的眼神,非常畏惧听见同伴最后咽气的声音,它更加担心同伴会发现它,发现它身为狗王却袖手旁观,无视同伴的不幸,堪比助纣为虐。   同伴的尸身被碎开一段段,存放在冰柜里,同伴的肉骨被各种香料腌制成美食,香气四溢。   狗王痛骂自己愧当狗王,愧对同伴,可除此之外,它什么都做不了!   老头依然每天带它散步,亲自喂食和帮它洗澡,揉它的颈项陪它嬉戏。   它看上去依然幸福且幸运。   只是走在街头上,它再也不敢把头抬高。   直到某天,一位食客饱餐之后,剔着牙流连忘返,不经意发现了房间里躲着的狗王。   食客乐了,问老头这条狗多少斤,多少钱。   老头说这是自家养的,不吃,而且是狗王,万中无一。   食客一听“狗王”俩字,兴趣更浓了,敢情吃了它就跟吃了老虎一样,够格调够派头,够威风够壮/阳,还适合以此宴请权贵,拉拢关系。   狗王被吓着了,连忙缩回去房间躲进床底。它这个举动畏首畏尾,毫无狗王的气势,但它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退缩。   然而这样的退缩没有给它带来好处,那房间不是它的房间,那床底不是它的避风港。   那日天朗气清,老头带它出去散完步后,回到家,不动声息地拿起口罩,铁锤,与削骨刀,抿着唇向它走去。   狗王不会忘记死前那一刻,从脑仁传来的剧痛令它几乎瘫痪,视野被红色的血液模糊。   它往后缩,想逃,低着头夹着耳朵向老头摇尾求饶。   老头一下下向它招手,一声声唤它的名字,它过去,又一铁锤当头一棒。   老头的面目自此扭曲不堪,变成一团漆黑。   虎纹大黄狗用力地闭眼,耍劲地甩头,心中所有的回忆与怨恨,铺天盖地地涌出来,遏止不住。   它再一睁眼,满目愤怒与仇恨,冷不丁冲黑猫纵身一跃,飞扑过去。   黑猫猝不及防,被它咬住喉咙,奋身翻腾挣扎,用利爪狠狠挥向虎纹大黄狗的脸。虎纹大黄狗死死咬住它,脸上被抓出血肉,也不松口。   其余猫狗见状,顿时响起一片狗吠声和猫叫声,原本混在一起的猫狗,迅速分成两派,势不两立,相互打了起来。   现场再度混乱起来,动物的叫声此起彼伏,乱七八糟。   “混账,都给我歇了。”阎冽皱眉,一句话的功夫,打架的猫狗像被抽空了身体的所有力气,纷纷瘫躺倒地。   虎纹大黄狗和黑猫也不例外,但黑猫死撑起来,用一口气的劲冲到张活柔的脚边。   虎纹大黄狗也想撑起来,但它之前与九军打斗,已经伤痕累累,这回只能半趴地上。   它怒质黑猫:“你胡说八道,倒戈相向,是叛徒!”   黑猫受了重伤,脑袋歪着,身体一起一伏,喘息着断断续续说:“我只是,不愿意看到大家,魂飞魄散。这几个人类,不是一般,再斗下去,我们会,走投无路。”   虎纹大黄狗:“就算不斗,他们也不会善待我们!人类全是垃圾,只会以怨报德,没一个有良心!”   黑猫无力地摇头,说话依然不顺:“狗王,你不要因为老头,辜负了你,你就将对他的仇恨,扩大至全部人类。人类里面,也有真正的,好人。”   就像那个每天风雨不改去公园投喂它的少女,她告诉它正在游说父母,成功之后就会带它回家收养。   可惜那一天还没来到,它就被老头毒死,成为一帮食客的盘上佳肴。   少女发现它失踪之后,到处寻它,还拿零用钱印了许多寻猫传单。   最终无果,她蹲在公园里,对着它的空碗,默默哭泣。   它上前安慰少女,用脸轻轻揉蹭她的脚踝,只不过,少女再也看不见它了。   虎纹大黄狗:“我不信!我不会再信人类!”   黑猫觉得奄奄一息,它不再跟它多说了,改而小心翼翼地仰起头,问张活柔:“可以送我去冥界吗?我想投胎。”   来生做人也好,做猫也好,它不挑,只要活着就行。只要活着,什么都有可能。   一只会说话的伤猫站在自己脚尖前,张活柔忍不住又头皮发麻,身体微晃,有些站不稳的趋势。   她吃力地扯出一个乐意的笑容,回了句“没问题”,然后伸手去翻符纸。   她动作迟缓,很不利索,像上了年纪的老太婆,笨笨拙拙,连她自己都看不下去。   她心里又气又急,表面则佯作干脆和冷静,跟阎冽说:“反正你在,你来开冥桥,我好节省符纸,快!”   阎冽斜她一眼,轻笑,再向九军递了个眼神。   九军一直石像般站在一旁,没表情没动作没声响,接收到阎冽的命令后,他才刚毅地“是”了一声,拿手往身后一抹。   眨眼,一座两边长满红色彼岸花的石拱桥浮于虚空,泛得红光。   黑猫看见桥,有感应般,什么都不问不说,拖着快要倒下的身躯,一拐一拐直往桥上奔去。   它的身影渐去渐远,没几下,消失在石拱桥的另一端处。   猫走了,张活柔暗松口气,跟其余猫狗说:“你们谁都可以去冥界报到,不计前嫌。”   先是目睹九军收拾同伴,再是莫名其妙瘫了力气,不少猫狗因此吓破了胆,又见九军松开黑网,将先前被套住的同伴悉数放了出来,任它们奔向冥桥,猫狗们动摇了,好几只,好十几只,再到好几十只地,陆陆续续艰难地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向冥桥。   虎纹大黄狗见形势剧变,立即朝同伴吠叫:“你们不要跑!不报仇了吗?!都别上当!去了冥界,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们回来!”   它的声音上气不接下气,即使勉勉强强的响亮,也已经失去了号召力了。   张活柔提醒它:“如果你坚持不去冥界,下场只能是永不超生。”   虎纹大黄狗咬牙:“我不去!我要等老头回来,找他算账!”   张活柔:“这房子转让给我了,据我所知,原来的业主已经回了乡下。”   虎纹大黄狗愣了下,执着地说:“那我去乡下找他!我不会让他好过的!”   这时阎冽开口:“你的主人昨天已经过身了。”   虎纹大黄狗眼睛一瞪,惊愕了。   张活柔问阎冽:“真的假的?你别瞎说!”   听刚子说,那老头办手续的时候还挺精神的,前前后后才多长时间,怎么说没就没了?   阎冽好笑地反问:“你认为我会瞎说?”   张活柔:“……”   阎冽对虎纹大黄狗说: “冥界有衙门,你若对生前有不满,可以去击鼓申诉,政务司会依法审理。”   虎纹大黄狗聋了似的,眼睛瞪得大大,内里却空无一物,一动不动,像尊标本。   它身边的小猫小狗,全部奔向冥桥的另一端,房子里,已经没有它的同伴,剩下它形单影只。   阎冽看它一眼,对九军说:“今夜够闹腾的了,都回去吧。”   九军:“是!”   他上前洒出一张黑网,套住虎纹大黄狗,往冥桥走去。   虎纹大黄狗没有任何挣扎,又死了一次似的,任由九军带着,消失在冥桥末端。   再一会,泛着红光,长满红色彼岸花的冥桥也消失了。   屋内一下子静了下去,人也跟着松弛下来。   从心长长吐了口气,觉得那些猫狗,既可怜,又可悲。   正想找张活柔感慨几句时,阳台那边忽地传来新的动静。 第23章   深夜,柔和清晰的月光下,一只小鬼影穿过阳台的栏杆间隔,从外挤了进来。   这里二楼,不走门口走阳台,多半是从外墙爬上来的,这不容易啊,所以小鬼影轻轻喘气,屋内的人能听见“呼啾呼啾”的喘气声。   小鬼影没耽误时间,一边喘气一边嘴里叼着什么跑进客厅。   原来它是一条柯基犬的小鬼,身躯矮矮胖胖的,两只耳朵耷拉着,小爪子跑出来的步伐,又小又急,好像迈了许多步子,走出来的距离也不过区区一小段,看得人替它焦急。   它嘴里叼着个小麻包袋,鼓鼓囊囊的,与地面摩擦发出“嘭啦嘭啦”的碎声。   经过客厅时,小柯基鬼撞见张活柔几人,愣了愣,但匆忙的小步伐没停下来,断定他们看不见自己,又心安理得,若无其事地继续赶路。   它好不容易进了厨房,松开麻包袋,拿小脑袋吃力地顶开一个大纸箱,箱子后,竟然有一个小铁笼,里面蜷缩着一只小土狗。   小土狗是活的,相当虚弱,瘦骨嶙峋,小柯基鬼朝它低吠了两声,它连睁开眼皮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小柯基鬼将麻包袋拖到小土狗面前,咬开袋口,把脑袋埋进去,再退出来时,嘴里叼了片面包。   它将面包塞进铁笼,又吠了两声。   小土狗嗅到食物的气味,这才缓缓抬起眼皮,动了动麻痹的身躯,轻轻地拿嘴巴去碰面包。   小柯基鬼继续往麻包袋里埋脑袋,出来时嘴里叼了盒牛奶,又往铁笼里塞。   它这样来回几次,从麻包袋里叼出各种食物,最后袋子完全瘪下去,空了,它才歇下来,静静蹲坐在铁笼前面,看着小土狗将它带来的食物慢慢吃掉。   它们不知道,有一个人和一只鬼,趴在厨房门边偷偷看着。   从心泪崩,将先前对那些猫狗的同情一并抒发出来,心疼地自言自语:“这小柯基死了也没有忘记同伴,真是有情有义。要不是老头搬走了,小土狗也要被宰被吃吧。”   张活柔抬脸,跟趴在自己头顶的从心说:“你在掉眼泪还是在掉瀑布?打湿我额头了喂。”   ……   这单位的宅门外面,张活刚在胸前紧紧抱着粉红豹,瑟瑟抖抖,步步为营地悄悄打开房门。   房门开了一条窄窄的缝,他小心翼翼往里瞧。   视野不够宽敞,看见的范围不大,只听见里面非常安静,一点不像要发生惨剧的现场。   他把门再推开一点,一把冷冷清清的声音忽地问过来:“你鬼鬼祟祟的,做贼?”   张活刚心里一突,眼珠子一寸寸往声源挪去,不出所料,果然见白衣胜雪的阎冽。   他悠悠闲闲坐在一张哪来的太师椅上,手端茶杯,独自品茶。   见张活刚探进来半个脑袋,连带突出两只粉红豹的耳朵,阎冽心情极好地邀请:“品茶吗?”   张活刚抱着粉红豹进去,不敢靠近阎冽,一边干笑一边四处乱瞟:“三殿下还没走,这是,没搞定吗?”   他担心张活柔摊上大事,飞车赶过来,不料进屋后只见前来营救的阎冽。   “活柔呢?”张活刚问阎冽,还有两米去哪了?   阎冽往厨房抬抬下巴。   张活刚犹疑地走过去,见两个女孩蹲地上围观两只小狗,一个脸色凝重,一个泪眼汪汪。   “干嘛干嘛?死人了还是残废了?”张活刚紧张兮兮地追问,眼睛拼命往堂妹身上找原因。   张活柔叹气:“今晚见了不少惨剧,这里又有一桩。”   她指着那两只小狗,告诉张活刚,这条小柯基与小土狗原本是好朋友。小柯基有主人,小土狗在街头流浪。   某日小土狗被一个老头投喂了几个肉包子,它很高兴,特意等小柯基出来散步时与它一起分享。   小柯基嘴馋,一口气把肉包子吃得七七八八,只剩一个留给小土狗。   谁知肉包子有毒,小柯基进食太多,不一会就毒发身亡,小土狗吃得少,未至于暴毙,在半死不活的状态下,与死去的小柯基被投喂的老头带来了这里。   张活刚又惊又怒:“那老头有病啊?干嘛给狗吃有毒的东西?!”   从心呜呜呜地把从虎纹大黄狗和黑猫那里听回来的情况大致讲了下。   张活刚“嘶”了声,恍然大悟:“我懂了,老头说的什么攻击他的人样,什么挂起来的尸体,其实就是狗尸猫尸!他吞吞吐吐遮遮掩掩,连是男是女都不给回答,就是不敢透露真相!”   张活柔蹲着扭头,跟厨房外面的那只鬼说:“三老头,快把小土狗给救了。”   厨房外传来不紧不慢的声音:“奇了,你不是有符吗,怎么今晚尽占我的便宜?”   张活柔:“我这不是给你留当好人的机会吗!磨磨唧唧的,是不是男人!”   厨房外:“巧了,我不是人。”   张活柔:“¥%¥%#……”   她懒得再求他,从屁股右兜摸出一排符纸,左翻右找,挑出一张叫“续命符”的,拿朱砂火柴点燃,洒到小土狗的头顶。   从心惊喜问:“这符真能续命?”   张活柔:“续一条小狗的命应该没问题,它可是贵得惨绝人寰,天理难容!”   她一边肉痛钱,一边强烈鄙视那个画符卖符的奸商。   符纸燃尽,威力生效,小土狗病恹恹的气息有所好转,呆滞的眼睛渐渐回神,身体看上去结实了些,尾巴也能翘起来摇了摇。   从心将铁笼的门打开,小土狗尝试站起来,钻出来,成功了,高兴得与小柯基围着转圈。   两只小狗激动地向张活柔道谢:“多谢美女小姐姐!”   张活柔哈哈的:“不客气!”又跟小柯基说:“既然你好朋友没事了,你该去冥界了。”   小柯基乖巧地点头:“好,不过我想回去跟主人说声再见。”   它当时中毒身亡,是偷溜出家门的,主人回到家不见它,找过寻过,一直没消息,以为它失踪了。   张活柔问它主人家住哪,小柯基报了个附近的地址,张活刚:“啊,那不是你同学马飞的家?”   从心:“喜欢活柔的那个马飞吗?”   张活刚:“是啊,怎了你学校有好几个马飞?”   张活柔看看小柯基叼来的麻包袋,乐了:“看来马飞没说谎,他家真的闹过鬼。”   闹小柯基鬼。   过了几天,A大某阶梯大课室,下课铃响,张活柔坐在座位做笔记。   马飞安安静静走到她面前,脸上挂着拘谨的笑容,小声招呼:“活柔同学?”   张活柔抬眼看他,“嗯?”   感觉她的态度和语气都很随意轻松,不像以前的冷漠和排斥,马飞踏实了一些,坐下来说:“那个,我最近梦见我家走丢的柯基了。”   张活柔用带问号的眼神看他。   他苦笑:“它偷溜出门,一直找不到,在梦里告诉我是碰上意外,没了。”   张活柔安慰他:“节哀顺便。”   马飞摇头:“只能这样了……对了,之前跟你说我家丢的食物,原来是它给偷的,那小调皮,给同伴带吃的去的,你看……”   他拿手机调出一张照片,递给张活柔。   张活柔认出照片里是那只小土狗。   马飞兴致勃勃说:“这是它的同伴,以前在附近流浪的,我昨天把它收养了。”   张活柔给他一个笑容:“心地不错。”   马飞受到鼓舞,抓紧机会问:“你觉得它可不可爱?”   张活柔:“超级可爱。”   这可是她花了一张贵得惨绝人寰天理难容的符纸救回来的生命,怎么看怎么可爱啊。   马飞大喜,试着问:“我放学带它去宠物店检查身体,要不,一起?”   张活柔想都不想:“好啊。”   邀约轻轻松松就被答应了,出乎意料,马飞兴奋得不行,连上课铃声都没听见。   他见张活柔看着前方蓦然愣神,又闻其他同学惊叫低呼,才意识过来,转身望向教坛。   我去!   马飞这下也惊愣了。   教坛上,竟然站了个盛世美颜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阎冽:一起去宠物店?休想。 第24章   这节课是概率论与数理统计,市场营销专业和会计专业一起在大阶梯课室上。   台下泱泱几百号年轻人盯着自己,阎冽气定神闲,不紧不慢将手上的教材一一放好,抬眼。   目光准确无误地对上张活柔的,她神色惊了惊,他倒淡淡地滑开视线,将学生们扫视一遍,平静说:“大家好,我姓冽,陈老师家有喜事,往后概率论的课将由我代上。”   清冷低沉的嗓音在偌大的教室里徐徐荡开,如陈年老酒般醇厚,醉人心神。   “哇——!”   台下一片哗然,有女学生偷偷或者公然拿出手机,瞄准阎冽“咔嚓咔嚓”,雀跃地狂拍。   阎冽听到一阵阵惊叹自己相貌的窃窃私语,他嘴角浅勾,脱下西装,挂到教学白板旁的衣架上,施施然挽起两边手袖,露出紧实的半截小手臂。   这代课老师凤眼挺鼻,黑眉如剑,皮肤干净,身材高大清健,可以说是所有人见过最好看的男人。看上去不超过三十岁,穿体面正式的三件套西装,举止绅士,表情克制,感觉是一个相当严肃的人。   可他偏偏有一头奶奶灰的浓密的短头发,这发色绝逼是染的,够前卫。   严肃与前卫在五官英俊的他身上碰撞,产生的化学反应,令胆大的女学生忍不住娇纵,嚣张地问:“老师你哪里冒出来的?怎么以前没在学校见过你?”   “就是啊,长得这么帅,不可能没人发现。”   “是不是陈老师假扮的哈哈哈……”   课室哄堂大笑。   阎冽凤眼微眯,视线轻飘飘落到问他从哪里冒出来的女生,温声问:“这位同学,贵姓?”   成功惹起大帅哥的注意,女生特别有成就感,在座位上微仰下巴,不答反问:“怎了冽老师,要请我吃饭?”   学生们又一阵大笑。   阎冽淡笑:“此处有纠正,你们应当称我为冽教授。”   学生:“哇——!”   年轻又英俊的教授,谁不心动?女学生们对他更感兴趣了,方才那女生直接大胆地问:“这么年轻就是教授,那估计没时间谈恋爱,冽教授是单身吧?”   “哇哈——!”   课室里又一阵惊呼。   阎冽唇边的笑意深了深,闲闲道:“我问你贵姓,你不说,却反问我两个问题,我为何要回答?”   这样的对话实在太有意思,自己俨然成了冽教授眼前的焦点,女生心里狂喜,有滋有味地回答:“我叫江燕,连名带姓告诉你了,满意么?”   男生听了这话觉得豪爽,女生听了觉得她在撒娇。   阎冽收回视线,低眼翻开教材,说:“江同学,若你能回答我一个小问题,我便回答你刚才的两个问题。”   女生应了:“划算!”   这好比对赌,学生们兴致爆发,纷纷起哄鼓掌,替女生喝彩加油。   阎冽站在教坛上,对大家说:“我的问题是,一个系统,由N个相互独立的部件组成。每个部件的可靠性为0.7,假如必须至少有70%的部件正常工作,才能使整个系统如常运行,那N至少是多少,才能使系统的可靠性不低于0.75?”   他节奏均匀地念着话,声音平稳,不高不低。   念完后,那女生:“…………”   其他学生也懵场了,原本嬉闹,没大没小的气氛,一点点收敛下来。   阎冽走到第一排座位前,笑看全课室:“谁回答正确的,我请吃饭。”强调:“吃什么都行。”   没人应声,他随便敲了敲跟前某男生的桌面:“你来回答。”   男生嘿嘿两声,坦道:“这个我不懂。”   阎冽又敲了敲另一男生的桌面:“你呢?”   那男生皱眉说:“冽教授,我们专业对概率论的成绩要求,向来没有专业课的高。”   阎冽不同意:“怎么会,你们专业涉及到经济问题,经济问题本质上是数学问题,概率论是数学的一部份,岂能要求不高?”   学生们开始不满地小声嘀咕。   这门课对他们来说,不是重点课程,不然哪会两个专业几百号人一起上课?   以前的授课老师对他们很关照,测验考试闭着眼睛放个水,及格率分分钟比理工科专业的都高。   现在换了老师,又听他说这么一番话,学生们有不祥的预感,假如期末考由这位冽教授来主导这门课,那及格率将会成为危险问题!   阎冽穿着纯黑皮鞋,在课室巡了一圈,很顺路地走到坐过道边的张活柔旁边,又很随意地敲了敲她的桌面:“这位同学,你答。”   这时,嫌上课无聊,在外面看体育系的帅哥打篮球的从心火急火燎冲回来。   “活柔活柔活柔!”她惊叫着,“我碰见一个鬼影,看上去特么像三殿下的手下九JU……”   “军”字发了一半音,从心急急刹住口舌和身体,飘在张活柔的前面不敢再动,定眼看了看,确定活柔旁边站着的西装男士,是冥界三太子这号人物没错,她迅速展露热情的笑容,夸张地躬身恭迎:“三殿下来了?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全课室也就张活柔和阎冽看得见从心那一出,阎冽朝她几不可觉地点点头,再次敲响张活柔的桌面:“问你呢,回话。”   张活柔冷声冷气说:“不会。”   她脸色发沉,望着另一边,很不给面子地留一个后脑勺给这位冽教授。   阎冽笑了笑,什么都没说,走开了。   他走远后,从心紧张兮兮地伏到张活柔耳边低声问:“三殿下怎么来了?是不是学校有什么大事,要他专程来收拾?”   三太子是冥界财政司司长,听说公务繁重,鲜有时间来阳间闲逛。   眼下他却穿着时装,打扮入时地站在这大学课室里,呃,给学生上课?   张活柔的脸色依然不好看,她握着笔在草稿纸上用力地划写,从牙缝挤出话:“谁知道他!”   想起他与江燕的那些互动,又愤愤不平又不屑地说:“八成是来跟女人打情骂俏的!”   呸!   课室前面传来阎冽的话声:“你们认真听我讲课两个月,就会明白这道题目的解答方法,两个月后作为作业统一交上来,答错的,期末考直接挂科。我把题目念最后一遍,一个系统由N个……”   “啊??!!”   学生们一片哀嚎,但没嚎太久,全飕飕飕地翻出笔纸把阎冽念的题目记下来,课室里的学习气氛一下子忙碌了。   阎冽又说:“刚才我提问过的几位同学,放学后留一下。”   被敲过桌面的几位学生有男有女,男的对此满腹牢骚,女的反而偷着乐。   没被提问的马飞也很郁闷,张活柔中招了,要被“留一下”。   不知会留到什么时候,莫名担心会影响他和张活柔一起去宠物店的约定。   “冽教授,那我呢?”江燕追着问,不甘心本来以她为焦点的互动交流,眨眨眼就冷了场,自己像被遗忘似的被放一边。   阎冽没看她,转身在教学板上写知识内容,语气冷淡地提醒:“正式上课必须安静,吵闹者,期末考不用参加了。”   没点名道姓,但大家都知道他在说谁,有人偷笑,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嫌烦。   江燕:“……”   课室中间,李雪仪怔怔地看着在教坛上讲课的阎冽,由最初的难以置信到确信,再到惊喜无边。   她颤着手,拿手机偷偷拍了他几十张远照近照和大头照,出神地欣赏,出神地留恋。   在高中的一面之缘后,她终于有机会再与他相遇了。   下课铃响,声音刺耳,李雪仪被惊醒了什么,连忙将其中一张偷拍的阎冽照片,在微信上发送给“肖欣欣”,留言:欣欣姐,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阎冽:这学校的确有大事,我必须专程来收拾。   张活柔:呸!跟女人打情骂俏来的!   阎冽:你不就是那女人。   注:题目是百度出来的,另外不确定概率论这课对他们专业重不重要,为了剧情需要,一切瞎掰,大家别介意,谢谢! 第25章 微调   下课铃响,需要“留一下”的几个学生自觉围上教坛,点着头听阎冽提醒了几句,便被放行了。   张活柔跟着大伙走,阎冽指指她:“你,继续留下。”   张活柔皱眉看他,脸上大大写着:“凭什么?!”   其他学生同样不明所以地朝她行注目礼。   阎冽放下衣袖,将从衣架取下的西装不紧不慢穿上,收拾教材。   张活柔见他既不看自己又不给回话,直接开声问:“三……教授,我为什么不能走?”   阎冽依旧不哼声,东西收拾好了,上课时什么样进课室的,下课后什么样出去,步履稳健,身姿挺拔。   他半点不担心张活柔会偷溜,事实上张活柔也不敢,一边暗骂他三老头老不死胡作非为,一边死死气跟上去,压根没心情理身后那些男生女生的低议。   “我去,这张活柔什么体质,平时最低调她了,现在一堂课的功夫就被新来的教授盯上了?”   “被又胖又秃又矮又凶的教授盯上,是悲剧,被冽教授盯上,是喜剧!”   “我也想被冽教授盯上,好羡慕。”   “你他妈的是想被冽教授上吧哈哈哈……”   从心“啧”了声,跟那些学生说:“你们懂什么?人家是前任,是债主!”   说完,扑腾两只手急忙忙飞着追上去。   马飞在课室门外候着,见阎冽出来,他点头欢送:“冽教授慢走。”   阎冽闻言,果真慢走了,步伐速度肉眼可见减了下来。   到张活柔出来,马飞迎上去眉飞色舞问:“可以走了?”   “不可以。”回话的是几米开外的阎冽,他停了步,侧身往这边看,毫无笑意的脸说不上有多严肃,但足够吓人,不像与学生开玩笑。   张活柔已经断定三老头要耍她,行啊看他要耍什么把戏,她没怕过!   “你先去吧,改天再约。”张活柔跟马飞说。   马飞干巴巴笑,被逼点头。   阎冽一路走到办公楼三楼,推开走廊东端尽头的门,进去,是个独立的,装潢古朴淡雅的办公室。   张活柔确定里面没有别人,便放开来四处参观,很不客气说:“哟,还有独立睡房和浴室,三老头你挺行啊,什么时候忽悠校长弄来的?”   阎冽眼看着她,一边把教材放回办公桌,又将西装脱下。   这里是阳间不是冥界,张活柔有一种身居主场的自信,她悠然自得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叠起腿,微仰下巴直视他,语气倨傲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很忙的。”   阎冽后退两步,稍微倚靠身后的窗台,笑道:“有多忙?忙着去约会?”   张活柔本来揪着刘海的碎发玩,闻言,心里起了某些作祟,抬头望天花,故意说:“答对了司长大人,我赶着约会去。”   时值大中午,户外阳光普照,阎冽背靠窗户,逆光而立,整个人的正面有些发黑发沉。   张活柔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他唇角或多或少地揪扯,看着她不说话。   张活柔突然想起什么,感兴趣地问:“三老头,你怎么当概率论的老师呢?我看你当财务管理科的老师才更适合嘛!专门教学生如何管账算账收账不乱账,还要是铁面无私那种喔。”   说完“呵”了两声,不屑又讨厌。   阎冽轻笑:“主意不错,我等下就找校长商量。”   张活柔:“……”   这家伙哪会是找校长商量,分明是要给校长烧什么符施什么术下什么盅,好让校长顺着他意来。   到时候如果他又当上财务管理科的老师……妈蛋,给自己挖坑了!   张活柔暗暗咬牙。   轮到阎冽感兴趣地问她:“财管科暂且不谈,就概率论而言,你认为我的教学质量如何?”   张活柔一点面子不给:“差透了!几个班的学霸都表示听不懂你教什么。”   “哦?当真?”阎冽抬起身,不再倚靠窗台,语气认真地问。   张活柔:“真过林真心!”   “那麻烦了,连学霸都听不懂,你岂不是更听不懂?”阎冽走到办公桌后坐下,腔调替她担忧。   张活柔拿眼瞪他,这话是暗示她是学渣吗?她虽然不是班级第一,但也绝不是吊车尾,每学期拿三等奖以上的奖学金不在话下!   正想着要如何回击才能不灭自己的威风,就听阎冽说:“既然如此,我只好把课堂上的教学内容重新教你一遍了。”   张活柔以为自己听错:“什么??!!”   阎冽深笑,特别和善地说:“别不好意思,现在就教。你,坐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腹黑冽教授上线!   马飞这个情敌算什么,什么都HOLD不住。真正的情敌后面才上场哈哈哈哈哈!   张活柔:能不能不上概率论?这是反人类的学科!反人类!   阎冽:巧了,我不是人类。   -------------------------   新文《一个脑洞》求预收woo~   文名与文案未想好,但感觉是个很有趣的故事[奸笑]   -----------------------------------------------------   隔壁现言的幸运萤大大,新文《我的痞子情人》也求收藏   夏夜,窗外暴雨。   萧小津枕着男人,在他胸膛画圈圈,半真半假说:“不如你做我男朋友?”   男人“啊”了声,皱眉:“不是说做关系纯洁的房东房客么?”   萧小津瞥了眼床上交织的四条裸腿……   纯结你妹。   后来,男人三番四次打她电话,都打不通了。   痞帅男主 x “骚浪”女主 第26章   张活柔回到“刚刚”中介, 脸都是黑的。   正在吃鸡的张活刚见她杀气腾腾走进来, 摘下一半耳唛问:“怎么肥四?”   张活柔什么话都不说, 一阵阴风似的从后门进后宅去了。   张活刚打了个哆嗦,改问跟着进来的从心:“两米, 她怎了?”   从心看着也有些担惊受怕,缩成肩膀小声说:“三殿下去学校了。”   张活刚:“?!”   从心说:“不止三殿下,他的手下九军同志也去了。”   在学校时, 从心尾随张活柔, 想着要跟进去阎冽的办公室的, 可一身黑衣的九军突然杵在她面前, 拦着她的路,她:“……”   九军那张说一不二的扑克脸, 好比门神, 从心又见识过他对付对手的手段, 绝逼不敢得罪这位鬼兄,乖乖听话退一边去了。   只是张活柔进去很久很久都不出来, 从心不觉有些担心。   她笑哈哈跟守在走廊的九军说:“九军同志,我出去透个气哈。”   九军目视前方,根本没拿眼看她, 连余光都不给。   从心一边腹诽一边从窗户飞了出去。   她绕着办公楼飘了半圈, 终于在一扇窗户找到张活柔的身影。   办公室里, 三太子腰身挺直坐位置上, 一手按着课本,一手拿着钢笔在课本上点着什么, 侧歪着头跟张活柔说话。   张活柔坐他旁边,咬着后牙槽瞪他,“不满”两个字大咧咧凿在额头上,眼神也没好意。   三太子问了她什么,她“哼”了个表情,别开脸不理。   三太子凤眼微弯,又说了什么,她才死死气回过脸,跟他说起话来。   从心趴在窗户边往里面左探右望,隔着厚厚的玻璃琢磨他们正在聊什么,又嫌弃自己身为鬼,一点偷听的本事都没有,真是鬼中弱鸡。   正想着,一只粗粝的手掌猝不及防地切入视野,挡住她眼前的一切。   从心惊了惊,望向手掌的主人,九军不知几时石雕般立在隔壁,背靠窗户,面无表情,目视前方,手递着去她那边挡她眼睛。   感应到她惊呆的目光,九军瞥了一眼过来,眼风利如剔骨刀,寒过南极冰,兜口兜脸刮向从心。   从心倒抽口气,赶紧声若蚊呐说了句:“不……不好意思。”   然后缩着肩膀,小心翼翼转过身,再倏地往操场那边狂飞逃跑。   妈呀!吓死宝宝了!   张活刚听完后也有不小惊讶,难怪堂妹下午没课也这么晚才回来,起初他还以为妹子跟同学玩去了呢。   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三太子这回亲临阳间,还在学校担任教授,那即是呆的时间不会太短,估计事情非比寻常大有玄机,难道,地球要面临灾难??   张活刚本想深究,又幻想自己要不要逞英雄,去帮忙拯救地球,但转念觉得多余,罢了罢了,人家是冥界三太子,而他不过是个平民百姓,无谓拿吃地沟油的命,去操三太子的心。   张活刚跟从心交代:“厨房有饭菜,肯定都凉了,你热一热让她吃去吧。”   说完重新戴好耳唛,继续兴致勃勃地吃鸡。   从心心想,活柔那样子,摆明满肚子火气,哪里还有胃口吃饭。不过想归想,她还是去厨房把饭菜热了,再敲张活柔的房门提醒她吃。   没想到张活柔对吃饭很积极,胃口也极好,端出来的食物全部被她一扫而空,饭桌上的空盘子,跟龙卷风过完境似的。   从心诧异说:“我以为你生闷气,连饭都不想吃。”   张活柔说:“怎么会,我当然要吃饱饭睡好觉,攒足力气,跟三老头斗智斗勇!”   阎冽担任概率论的任课教授,已成事实,一周三次课,每次两节课时90分钟。   他上课不会点名,只会在 第一节 课间将缺席的学生一个不漏地默写在教学白板上,列成缺席清单。   然后转身回办公室休息。待 第二节 课开始,他重返课室,又一个不错地将匆匆忙忙赶过来亡羊补牢的学生名字,从缺席清单里擦掉。   整个过程不说一个字,不问一个人,脸上笑意克制,目光清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学生们对此惊为天人,瑟瑟发抖,都不敢再平白无故地逃课了。   阎冽的教学质量,平心而论,并不像张活柔说的那样“差透了”,相比起之前的陈老师,学生们明显感觉他的讲解更为独到,也更容易被消化理解。   一门被经管院学生封为“反人类”的概率论学科,在冽教授的带领学习下,好像不怎么招人头疼了。   而女学生对冽教授的态度,用“痴迷”一词形容都不过分。   没有一位女生逃课。可以容纳几百号人的大阶梯课室,前十排,清一色的全被女将占领。有男生糊里糊涂地想在前十排讨个位置?没门!   至于在座的有多少是其他专业其他学院的学生,冲着冽教授的美颜而来的,不得而知。   冽教授上线之后,平日被女生们追捧的班草级草院草校草甚至明星,统统失宠,退居二线。   女生们一致评定,冽教授的颜值吊打那些“草”,那些“草”就算叠加再平方,都难以企及冽教授的盛世美颜!   “冽教授闲闲散散地往角落一站,都能吹灰不费地将班草级草那些凡夫俗子秒比下去!”   张活柔听了女生们对阎冽的赞词后:“…………”   这能比吗?班草级草他们是人,阎冽是鬼,完全不是同一个次元的生物好不好?   阎冽站在教坛上课,张活柔坐在十排开外的位置马马虎虎听讲,身后有两个女生从上课开始就一直在小声议论。   “我去!今天不过晚来5分钟,前十排的位置就占不上了,早知道我不上厕所,憋到教学楼再算!”   “得了吧,你就算直接坐在教坛上,冽教授也瞧不上你。”   “难说,冽教授这么英俊,天天照镜子看自己都满足了,也许对美女也就免疫,像谁谁谁,交朋友从来不管对方有没有钱,因为都没他有钱。我猜冽教授交女朋友也不讲究颜值,因为都没他高。那样的话,我就有机会上了。”   “有可能是这么回事,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能比冽教授漂亮的女生,看来教授只能下娶了。”   张活柔右手灵巧地转着钢笔,听到“下娶”时,钢笔掉了下来。   单论颜值,确实没有一个凡人的容貌能媲美阎冽,他娶哪个“人”都是下娶,包括她张活柔。   张活柔捡起笔,继续转。   身后的女生忽而说:“我真想做一场和冽教授的春/梦,一想到他脱下衣冠楚楚的西装,在床上挥汗如雨努力耕耘的样子,我他妈的就脚软!”   张活柔手上的钢笔又掉了下来。   阎冽在床上挥汗如雨努力耕耘的样子,响应女生的说话,在张活柔的脑海里闪了出来。   白皙干净的皮肤,完美的五官,凤眼微眯,盯着她粗声喘息,有力的动作,不知疲倦,细汗在额侧凝结,沿着瘦削的脸骨,滑落至下巴,滴落到她轻颤的眼睫毛上,润入她身心深处……   “咳咳!”张活柔忍不住清咳了两声,在安静的课室里与阎冽的讲课声碰撞一起。   阎冽停了下来,表情淡淡地朝她的方向看去。   张活柔懊恼地低下头,拿手扶住脑门,不敢看人。   坐旁边的马飞见她脖子和耳背以极速发红,关心问:“活柔同学,你是不是发烧?”   “嘘。”张活柔低促地应了一声,马飞见冽教授又一直看着这边,意味不明的眼神令人有点发毛,便不再说话了。   课间时间,张活柔急忙去洗手间,扑水洗了把脸,脑里难以启齿的画面才不情不愿离场,脖子和耳背的红跟着褪了一些。   她对着洗手台的镜子念:“万,恶,淫,为,首!”   念了整整十遍后,长长吐了口气,回课室去。   从后门进去课室,刚好打铃,同学陆陆续续归位,课室渐渐安静,却不知谁惊讶地“啊”了一声,接着同样的惊讶声像海浪一样,从课室前面推涌到后面,眨眼间,课室又沸腾起来了。   张活柔没在意,头都懒得抬,旁边的马飞却被惊讶声传染了,跟着低呼:“肖欣欣怎么来了?”   张活柔愣了下,抬眼望向前方。   课室前方,身穿蓝色连衣裙,脚踩小高跟的肖欣欣,款步而至第一排的座位。   坐第一排的李雪仪早就站起来笑容满脸迎接她,将旁边的位置打扫安净,欢迎她落座。   肖欣欣一眼都不看她,径直走向最正中的位置,那里坐着江燕。   豪放胆大的江燕在专业乃至年级里面都是有名堂的人,只是与肖欣欣的比起来,她那个所谓的名堂无疑是玩过家家般的儿戏可笑与薄弱。   眼下全校有名的风云人物肖欣欣冷淡地睥睨自己,江燕硬撑了一会,到底吃不住劲,丧气地站起来把位置让给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   嘤嘤嘤   万恶淫为首! 第27章   阎冽信步回到课室, 进门抬眼往某个位置精准地投去视线, 确认人在, 开始上课。   一点都没在意第一排的学生有什么位置变动,多了谁又少了谁。   张活柔坐的地方, 能瞧见肖欣欣的背影,她上课很静,翻书拿笔的动作很轻细, 生怕会扑起灰尘一样。   莫名地, 张活柔想起阎冽在财政司的秘书文若仙。   文若仙给阎冽斟茶磨墨时, 动作也是轻飘飘没声的, 什么都轻拿轻放,绝不发出半点噪音打扰阎冽。   只不过, 文若仙是下人, 在阎冽面前除了恭顺服从, 就是俯首贴耳,侍候左右时, 一举一动都透着不敢造次的小心翼翼。   肖欣欣则相反,出身大家闺秀,自幼被刻意锻炼出来的仪态早已习以为常, 举止再轻细温柔, 都不会是低声下气的人。   张活柔把注意力移到阎冽身上, 他正背过身往教材白板上写知识点, 笔迹苍劲有力,铁画银钩, 是他一贯的字迹风格。脱下西装外套,露出的背心微微收身,衫得腰背线条结实,不见一丝赘肉。   张活柔撇撇嘴,这几千岁的三老头凭什么看上去那么年轻身材还那么好?   果然不是人,而是一只招蜂引蝶的鬼!   一节课又结束了,阎冽宣布下课,前排几位女生一窝蜂涌上去,围着他问问题。   她们一个个对概率论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好学积极,明明是商科专业,却不遗余力地要往数理化方向大展宏图的节奏。   阎冽耐心地解答,嗓音低沉清冷,脸上维持着为人师表的敬业笑容,不浓不重,轻描淡写的唇角浅勾,正好符合高冷男神的标配,令女学生看得如痴如醉。   张活柔收拾书包,旁边马飞问她要不要去他家看收养的小土狗,张活柔反问他小狗的状况,马飞笑道:“挺健康的,就是瘦了些,喂几天就壮了。”   张活柔看看手表,又望了眼课室前面。   前面第一排坐正中位置的肖欣欣一动不动,没有要走的意思。李雪仪站在旁边,低头笑脸和她说话。   明显是在等阎冽的。   张活柔应马飞:“行,我开小绵羊过去,在你家楼下等吧……”   马飞很高兴,这次终于约会成功了,“没问题,我骑自行车没你快……”   俩人边说边往课室后门走。   “慢着,不补习了?”   虚空中忽而传来阎冽的问声,带着低沉的回响,占满了整个课室。   张活柔愣了愣,回头望阎冽,教坛上的阎冽若无其事地帮学生答疑,微微弯腰,拿笔在学生的课本上写着什么,根本没看过来。   张活柔“切”了声,在心里嘶吼:“不补!!”   补你妹!!   她和马飞走了之后,大概有半个小时,课室里的学生走剩两个人。   一个李雪仪,一个肖欣欣。   肖欣欣由始而终在位置上没动过,见闲人都走清光了,她才给李雪仪递了个眼神。   李雪仪点点头,转身离开课室,顺手将课室门掩上。不一会,课室的后门也被她悄悄掩上。   整个大阶梯课室,由此变得异常安静,与外隔绝。   肖欣欣施施然站起来,不紧不慢走向教坛。   阎冽刚刚重新穿上西装,提着两边衣襟稍微抖了抖,穿妥帖了,才看了眼肖欣欣,浅笑问:“这位同学有何疑问?”   肖欣欣交叉着脚,优雅立在教坛旁侧,笑容大方地说:“我不是这个专业的。”   阎冽没表现出任何意外,淡然地客气问:“有什么能帮到你?”   肖欣欣没出声,站在那里眼神光明磊落地打量阎冽。   距离不过两个身位,阎冽的五官好比几千万亿像素的照片,清晰无暇。   凤眼狭长,目光温和却隐含精锐,鼻梁不似西方人的夸张拱挺,而是东方人独特的内敛的高直,唇色自然,质感仿佛是透明冰皮月饼的冰皮,清冷清甜,令人想吃。   目光将他的容颜饱览一遍,再留意他身上的行头。   这年头连个保安也穿西装,但真正懂穿的人不多。   阎冽这身纯黑色的西装质地,奢华低调,内里的背心与西装外套同色同质,一点都没马虎。露出来的衬衫袖扣乍看简单,细看却见高雅的暗花雕纹。   肖欣欣最后把目光探究到阎冽的脚上,纯黑皮鞋与纯黑袜子,很好,没有半路来一双倒人胃口的白色袜子。   从衣着打探底蕴,结合他上课的姿态表现和职位头衔,肖欣欣很满意,给阎冽评了个满分。   她没回答阎冽的问题,倒说:“冽教授,我姨丈下个月71岁大寿,到时会邀请学校领导和几位教授出席,如果你有时间,欢迎赏面。”   阎冽在肖欣欣打量他的期间收拾好教材,准备要走,听到她的邀请,他笑问:“请问你姨丈是?”   肖欣欣脸色变了变,不过很快恢复正常,她说:“到时候请柬会送到你的办公室,再见,冽教授。”   说完她率先离开课室,头也不回。   门外的李雪仪纠结要不要从门缝偷看,打定主意时,门却被推开,肖欣欣出来了,见她鬼鬼祟祟的模样,面露不满,转身就走。   李雪仪心虚得慌,连阎冽出来都顾不上,第一时间追跟肖欣欣的脚步,讨好地问:“欣欣姐,你和冽教授聊得怎样?需要我再做些什么吗……”   肖欣欣没心情也没时间搭理她,随便说两句话把李雪仪打发了。   李雪仪不敢再跟上去,罢了之余,想到什么,抓紧时间调头,可身后的走廊空无一人,本应还在的冽教授无影无踪。   肖欣欣出了教学楼,手机响,接听:“喂……我不在实验楼,我在教学楼……太远了,你开车比我走路快……那要不你等我20分钟?”   挂线后,肖欣欣原地等了五分钟,一辆大红色跑车从路口急剧地拐弯驶入,再硬生生在她十米开外强行刹车,“吱”的刹车声刺耳尖锐,比跑车本身更加惹人注目。   路过的学生全看了过来,跑车车窗严闭,看不见驾驶舱里坐的是男是女。   有学生看出这是全球只有53辆的捷豹跑车,不禁拿出手机偷偷狂拍,又暗猜敢在学校内这么张狂开车的会是什么人物。后来见肖欣欣波澜不惊坐上副驾位,学生们恍然大悟。   捷豹跑车极速踩油,闪电般在数秒时间内消失在拐弯处。   车内,肖欣欣脸色青白,绷着两腮,紧紧扶着扶手不敢挪动。   “你开慢点!”她已经第三次劝告了。   然而无果,开车的男人右手单握方向盘,左手肘搭住车窗边什么都不干,脚下则没谱地踩油,把校园限速30的道路当成赛车跑道,在学生与自行车电动车之间,左穿右插,所向披靡。   驶到一段林荫大道,路宽比较窄,而且路正中有一辆米黄色的小绵羊在慢驶。   捷跑眨眼就追上人家的屁股,拼命响安,叫嚣对方赶紧死开让路。   可小绵羊聋的似,一点表示都没有,还是那样慢悠悠地在道路正中行驶,挡着前路。   捷跑怒了,脚下一踏一收,跑车一加速再减速,恰恰顶了下小绵羊的屁股,再堪堪刹住。   小绵羊被捷跑偷袭后,吃不住冲力,“啊”一声,侧倒了。   ……   张活柔与马飞离开课室后一起去取车,路上马飞特别多话,谈这谈那的几乎没歇过,张活柔感兴趣就回上几句,不感兴趣就笑笑听他说。   到了车棚,张活柔把小绵羊取好了,马飞那边大叫:“哎呀,我的自行车轮漏气了!”   张活柔骑着小绵羊过去慰问,又说:“不急,先去修修。”   车棚不远处就有修补自行车的,马飞把车推过去,张活柔在车棚下阴凉的地方等着。   跟了他俩一路的从心,这才有机会和张活柔说话:“活柔,你找三太子聊聊呗,别让九军同志老守着门,这样三太子上课的时候,我都不敢进去课室陪你。”   张活柔坐在小绵羊上,漫不经心说:“就算不是三老头上课,你也宁愿去操场看体育系的帅哥,不愿在课室陪我啊。”   从心嘿嘿笑:“偶尔才有帅哥,偶尔才去看看,大部分时间我还不是在课室陪你。”   虽然她觉得上课内容很无聊,但好歹能跟张活柔聊聊天,说说笑,总比自己一个游离浪荡要强。   可是三太子给张活柔上课时,九军总会守在附近,从心见到他就发怵,不敢靠近。   张活柔好笑说:“我就奇怪了,连隔壁学院隔壁专业的不相干人士都能进去听三老头讲课,你怎么就给九军拦住了,九军怎么不拦那些不相干的人?”   从心对手指:“可能我是鬼,归他管。”   张活柔哼了声:“那那些狂蜂浪蝶,归谁管?”   从心:“你啊,你是人。”   张活柔:“才轮不到我,关我屁事啊。”顿顿又说:“别扯我这边,继续说你的。九军不是无缘无故耍狠的鬼,他杵在那里不过是保护三老头。你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鬼,能给三老头带去什么威胁,需要九军提防你?别给自己加戏了。”   从心:“……”   “活柔同学,”马飞从修车处跑过来,抱歉地说:“师傅说还要30分钟,你别在这里干等了,你先去我家楼下,那里有家饮品店还不错,进去等我怎样?”   张活柔爽快答应:“OK!”   她戴上米黄色头盔,驾着小绵羊和从心先行离开。   开到校园内的林荫大道,两边的大榕树枝繁叶茂,把头顶的天空都遮挡了,阳光透过枝叶间照下来,铺在地上,像摔碎的晶莹的玻璃块,清凉又明亮。   张活柔很喜欢这样的氛围,不由得驾着小绵羊,在道路正中缓慢行驶,肆意享受。   不料身后突然冒出一辆大红色跑车,车速极快,还相当嚣张,不依不饶地响安叫她让路。   从心见对方的架势有点蛮不讲理,便劝:“活柔你给他们让路,万一他爸是李刚就麻烦了。”   张活柔:“他要是礼貌些,我让,现在不让!况且这里是学校,限速30,我偏要拦住他,免得他冲去前面撞到人!”   她想得挺好,以为对方也就罢休。   当小绵羊被身后的跑车碰倒,张活柔摔地上,她仍有点懵逼,不敢相信对方居然狂成这样。   跑车停了下来,司机却没下车,透过车前窗,隐约看出戴着太阳眼镜的男司机姿态傲慢,不慌不忙,似乎没有下车上来道歉与关怀的意思。   张活柔坐地上,朝对方大声指控:“我去你的!你爸是李刚啊?!”   她很恼火,今时今日这个法治社会,竟然还有人敢在校园放肆。   从心急忙去扶她,担心她受了重伤。   张活柔推开她:“别扶,让我继续坐着。”   捷跑的男司机有所反应,打开车门下车,双手趴在车顶懒洋洋看过来,散散漫漫回了句:“我爸不是李刚。”   “我爸是顾极臣。”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情敌出现了YEAH YEAH YEAH!!   大家圣诞节快乐!!   阎冽:情敌出现,宝宝不快乐。   马飞:有人把我车轮搞漏气了,宝宝也不快乐。   张活柔:我被撞了!摔了屁屁,更不快乐哼!! 第28章   张活柔反驳:“顾极臣了不起?我祖上还是跟冥王抢老婆的呢!要不你给我撞一下?”   保证不撞死你!   男司机维持原本的状态好几秒, 才反应过来, 咧嘴而笑。   “你有病?”他轻蔑地说。   张活柔不接他这话茬, 拿出手机:“110已经接通,等着吧你。”   随后跟电话报了地址与事故情况。   男司机不惊不慌, 闲闲道:“要钱直说,多少?”   张活柔皱起眉头:“谁跟你要钱现在?”   从心拉着她说:“要要,这种轻微事故, 交警来了最多也是赔钱扣分了事, 跟私了一样。”   张活柔不服:“他故意撞我!这跟故意伤人有什么区别?”   从心:“附近没监控又没目击者, 他死口不认的话, 我怕你吃亏。”   张活柔冷静想了想,觉得在理。她看向男司机, 他在淡定地打呵欠。   张活柔不跟他客气, 回话:“赔钱可以, 我要一亿!”   男司机的呵欠打了一半不打了,改从鼻孔喷出笑声, “有病!”   张活柔心想,你才有病,一亿很多吗?只不过是她欠冥界债务的五分之一, 三年倒卖凶宅的收入一半, 兑成现钞放在她面前, 像金山银山一样围着她堵, 她也照样波澜不惊面不改容。   男司机弯身探进车内,张活柔以为他要逃逸, 幸好他很快退了出来,站直腰往她那边走去。   张活柔打量那人。   他戴的黑色太阳眼镜挡住眼睛,鼻子不歪不塌,嘴巴不厚不宽,身高不矮,体格不瘦不胖,穿着黑色简T和牛仔裤,乍看普通,但近距离观察,优良的质地能轻易地让人刮目相看。   他在张活柔面前半蹲下去,低了低头,一双布有血丝的眼从太阳眼镜后探出一半,目光在张活柔的脸上溜了圈,再把太阳眼镜托回去戴好,笑道:“没想到你这个小碰瓷犯长得挺顺眼。”   说着他拿食指勾了勾张活柔的下巴端,动作轻挑,唇边全是流氓式的调笑。   张活柔被他“碰瓷”一词激怒,他厚颜无耻歪曲事实,她要发火!   正要发火,始料不及地被他勾了下巴,张活柔惊愣了。   数秒之后,她一只拳头挥过去。   妈蛋!诬蔑她“碰瓷”不够,还占她便宜!   男司机歪歪脖子,躲过去了,笑骂:“小碰瓷犯还敢动手,信不信我告你坐牢十年八年?”   张活柔一句话都不屑于跟他说了,立即站起来走到小绵羊的另一边,决定还是守着警察过来处理罢了。   从心也被这恶人先告状的男司机惹火了,她跟张活柔说:“别气,等下我给他伸两脚,保证绊他一个狗吃屎!”   男司机半蹲在原地,从身后拿出一叠两厘米厚的现钞,往膝盖上拍了拍,一股钞票独特的气味随之散发。   再伸手递给张活柔,兴致盎然地逗她:“一亿呢要晚上做床上运动才有,一万呢,哥哥随时能给你。拿去吧,小碰瓷犯。”   张活柔花了些功夫才弄懂他的第一句话,当场恶心坏了,这狗眼看人低的大码禽兽!   这时阎冽走了过来,问着:“怎了?”   在场的人愣了愣,没人看得见他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冒出来的,包括一直坐在车内的肖欣欣。   肖欣欣非常反感男司机浪费时间调戏女人,尤其她认出那个跌倒的女人是李雪仪口中“冽教授的前任”。   肖欣欣对张活柔相当不屑,认为她相貌平平条件平庸,不足以令冽教授倾心,她猜测张活柔使了什么不正当手段,让冽教授接受或者被逼接受她。   天底下总有一些女人,例如她姨丈在外面包养的小三小四,特别爱使下三流的手段去勾住男人,招式还有名的,什么欲擒故纵,什么以退为进,一个比一个有文化。   张活柔是这一类人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何况现场的她,被轻碰一下而已,没摔什么大伤,能骂人能走动,但就是赖着不放,这样的戏换谁来演,不都是摆明要钱么?   LOW。   张活柔回过神,反问阎冽:“你怎么来了?”   阎冽:“路过的。”   那边男司机起身了,看了眼阎冽,笑问张活柔:“小碰瓷犯还有同伙?来个大碰瓷犯了?”   听见对方称阎冽为“大碰瓷犯”,张活柔突然想笑,最后也忍不住,真的“卟”地笑了出声。   哈哈哈哈,三老头不是大碰瓷犯。   是老碰瓷犯!   阎冽瞥她一眼,也没追究,他跟男司机说:“先生,这条道是学生专用通道,不允许外校汽车驶入。”   这话提醒了张活柔,她默默给阎冽点了个赞。   男司机也明白这话的意思,死磕的话他理亏在先。可他不怕,偏偏要跟那个长得很入他眼的小碰瓷犯死磕死磕。   他摊摊手,挺无辜:“是吗?我不知道。那就等警察来,看警察最后怎么判。”   “表哥,”肖欣欣下了车,站在车前对男司机叫了声,“姨妈催我们赶过去,不然姨丈会生气。”   男司机回头看了她一眼,脸色不太好。   肖欣欣假装看不懂他的脸色,将手机往他一递:“要不你亲自问一下?”   男司机暗暗咬牙,他最讨厌这个表妹老拿他爸他妈压他。   男司机转回头,换上笑脸朝张活柔走去。   张活柔见肖欣欣下车非常惊讶,原来她坐在车内,那她理应清楚事故的始末,然而之前以及现在,她的表现都不像有伸张正义的打算。   还叫男司机做表哥,张活柔莫名讨厌起这对表兄妹了。   男司机走到张活柔眼前,掏出一张名片,连带之前的那叠现钞一起递过去,笑说:“小碰瓷犯,今天没空陪你玩了,改天你有什么头热脚冷的,随时找哥哥我。”   张活柔瞟了眼名片,上面写着“极臣集团总经理顾跃”。   见她没马上接,顾跃饶有兴味问:“嫌少?”   张活柔嗤笑,无妨说:“都不够塞牙缝。”   顾跃定神看了看她,这小碰瓷犯挺有意思,不耍清高那一套,倒玩起狮子开大口的新戏码了。   他奉陪,从身后再拿出一叠两厘米厚的现钞,递过去,“幸好你哥哥我出门多带了些碎钱……”   话没说完,他手上的钱和名片被人拿去了。   顾跃拿眼看那人,那人从西装内袋掏出钢笔和便签,客气又疏淡地说:“钱先收下,麻烦顾先生签认定协议书,这宗交通事故就算暂时解决了。”   他边说边在便签上舞笔,协议写好了,递给顾跃。   顾跃没接,看向张活柔,张活柔没理他,反而朝那人说:“多谢冽教授!”   顾跃这才又笑了,“这位原来是教授……”   尾音有刻意的拖延,细听有不信与轻视,让人不爽。   不过他到底接过便签,在上面龙飞凤舞签了个大名,再把便签递给张活柔,无所谓说:“我这是给小碰瓷犯面子。”   “表哥。”身后的肖欣欣又喊了他一声。   顾跃烦了,转身疾步如风回到车上,二话不说启动捷跑,一段引擎强劲的运作声几乎响彻校园,震耳欲聋。   肖欣欣没马上跟走,站在原地见阎冽终于往这边看,她朝他浅浅一笑,满意地转身上车。   副驾门关紧后,捷跑急退十来米,绕过小绵羊,从两棵树之间的缝隙驶出去,直接横穿草地,一缕风般跑没影了。   张活柔回到“刚刚”中介时,脸又不怎么好看。   张活刚有经验了,问从心:“又被罚留堂补习?这次罚得有点晚啊喂。”   外面天都黑齐了。   从心:“这回是被三太子拉去医院做全身检查了。”   张活刚:“???”   从心把事故始末说了,最后感叹:“可怜马飞同学,傻傻的在饮品店等活柔,活柔超级不好意思,拼命道歉。”   张活刚听完后哈哈大笑,这堂妹,事故,啊不对,是故事日日新鲜。   他说:“既然车主给了两万块,做趟全身检查确保安全没毛病,这次我站三太子。”   张活刚继续吃鸡,同队的队友“明日首富”一进场就落地成盒,张活刚激动地开骂:我去你的首富!没吃饭赶紧塞两根士力架!   明日首富:不是没吃饭,是没睡好,最近状态不行。   张活刚:状态不行你别进来啊,坑爹不是!   明日首富:别提爹字,刚被爹骂完。   张活刚:……小朋友你读几年级啊?哥哥刚才说的脏话,你千万别学喔。   明日首富:我操XX@¥%@#¥   张活刚:大哥谁成年了还被爹骂,你这样说,我能不怀疑你真实年龄吗?   明日首富:我爹那德性连当官的都敢得罪,骂我算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黑眼圈深了些怎了,睡不好就有黑眼圈,这他妈的都给当众损我,搞得我什么好心情都没,真他妈的%¥#……%#¥   张活刚:失眠吃药啊大哥。   明日首富:不是失眠,我天天深夜听见怪声,啪啪啪的,吵得我没法睡觉。   张活刚:啪啪啪?XXOO??   明日首富:那个我能当催眠曲来听。我怀疑那个公寓闹鬼。   张活刚:闹鬼?!闹鬼好啊!!你那是不是凶宅?!要转卖吗??   明日首富:我随便说说而已你好像很兴奋?   张活刚:当然啊,我家中介最爱凶宅!   明日首富:你家开中介的啊?   张活刚:我去!我网名就叫“刚刚中介”啊。   明日首富:我网名还叫“首富”呢!   张活刚:我家是真的开中介,店叫就叫“刚刚”。   明日首富:哦,我家是真的首富。   张活刚:哈哈哈哈哈……说重点,你那疑似闹鬼的公寓在哪,我上门看看,给你个友情价99折怎样……   作者有话要说:   马飞:暴风哭泣,还没上场几章,就要下场吗?哭唧唧! 第29章 后面小修   “明日首富”不愿多说, 不过张活刚问得紧, 俩人是吃鸡场上的好拍挡, “明日首富”便松口:跟你说可以,但别传出去。   张活刚:很神秘的样子?妈蛋我好紧张!   明日首富:那公寓在极臣花园。   张活刚:极臣花园?极臣集团那个员工生活区??   明日首富:嗯哼。   张活刚“啧”了声, 顿时兴致全消。   极臣花园是极臣集团旗下的楼盘小区,小区内几幢8层高的楼房,全是极臣集团的员工及其家属居住, 所有权归集团拥有, 集团负责按资分配, 员工只有使用权, 每月交市场价四分一的租金,不准买卖。   明日首富:你千万别说出去, 不然会影响极臣集团的声誉。   张活刚:大哥你是极臣的员工?   明日首富:啊, 住进去没多久, 没一天睡好觉的操!   张活刚:罢了,不准买卖的房子闹再凶的鬼都没有魅力, 我不感兴趣,你节哀顺便。   明日首富:什么意思啊你?不听了?嘿我非要讲!你别关唛!   张活刚:……   明日首富:说起来也不是多诡异,就是从凌晨开始到清晨那段时间, 不知哪里老传来“啪啪啪”的声音, 就像……敲键盘!对!就他妈的是敲键盘的声音!特别锥心, 戴耳塞都堵不住那些魔音!   张活刚:你那是隔音效果差, 隔壁屋在通宵吃鸡吵到你了吧。   明日首富:我一开始也这么想,跟后勤投诉过, 隔壁两户员工跟我道歉,又说他们天天晚上十一点前必睡。   张活刚:我不信!   明日首富:我也不信!但上星期他们出差了,家里明明没留人,可我依然听见那些敲键盘声,你说奇不奇?   张活刚:换房。   明日首富:这个换不了。   张活刚心想,小员工没有资格提换房吧,怕换着换着,直接给换没了。   极臣花园的位置很不错,周边配套与交通也很发达,但凡加入极臣集团的,都希望在这小区分一套房做宿舍,所以房源非常紧张,只要分配到了,几乎都不敢挑剔。   张活刚问:没巡一下看看魔音哪来吗?   明日首富:巡三百遍了,就是什么发现都没有,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除了鬼,我找不到其它解释了。   张活刚:哈哈哈,那你在同一时间段吃鸡,跟鬼比比,看谁敲键盘敲得快!以你那手速,分分钟吓尿他!   明日首富:这个可以有哈哈哈!   俩人哈哈哈之后,都不再提这个事,事情就这么翻篇了。   极臣花园不是刚刚中介的生意对象,“明日首富”对自己居住的“闹鬼”公寓似乎也没有真情实感的恐慌。   这段时间,刚刚中介的生意确实淡了些,张活柔上课无聊,在微信上找堂哥借题发挥:游手好闲张活刚!房源呢??   刚子:贪血喷人张活柔!国泰民安不好啊,天天盼着死人跳楼腾出凶宅,这种思想要不得!   张活柔暗翻白眼。   刚子:没房源你就专心学习,学校的作业写完了吗?冽教授的概率论考100昏了吗?[挖鼻孔]   张活柔:“……”   她扫了眼在教坛上从容不迫的那人。   那人没注意这边,穿着西装背心认真授课的样子,依然是女生们眼中男神的完美标准。   张活柔放下手机,在课本上划划写写抄笔记。   调了静音的手机忽然震了震,瞄了眼,见有新的微信消息。   点开看,是新朋友申请,留言:李雪仪。   张活柔想都不想,把申请删了。   过了会,手机又震,不是微信消息,是QQ消息。   近几年用QQ的人少之又少,张活柔好奇点进去,见一条陌生人信息,来源是“A市中学高三4班”。   对方李雪仪。   张活柔:“……”   李雪仪在临时对话框问:你和冽复合了???   张活柔不愿意跟李雪仪有交流,可她这条文字内容,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浓重的指控意味。   张活柔好气又好笑,李雪仪凭什么啊?她欠她的?   她关掉QQ,反转手机,不回。   可没一会,到底不甘心,拿起手机重新点开QQ,模棱两可地反问一句:谁说的?   李雪仪回得极快:前天肖欣欣撞见你俩一起。   张活柔呵呵,撞见?麻烦把“见”字删掉。   提起肖欣欣,想起她前天在事故现场的冷漠表现,以及临走之前留给阎冽的迷之一笑,张活柔感到强烈不适。   李雪仪心急的又追来一条内容:肖欣欣看上冽了,你最好别跟她抢。   张活柔抽了抽嘴角。她中二的时候,知道李雪仪对阎冽有意思,都没有用过“抢”字去形容情况,怎么李雪仪越活越古老了?   李雪仪又在QQ上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中心思想主要有两个,一个是叫她离阎冽远点,二是问她要阎冽的手机号码。   阎冽给学生留的联系方式只有教授办公室的座机,没有人打听出他的手机是多少,哪怕打听出一堆“疑似”号码,拨打后不是查无此号,就是查无此人。   所以阎冽一离开学校,大家就没办法找到他的影了。   临时对话框的内容一条刷一条,张活柔越看越火大,她决定不让李雪仪和肖欣欣好过。   张活柔故意回复:他说过不能把新号码随便给人的。   李雪仪:你真有他号码??他为什么要给你?!   张活柔大言不惭地回复:他来A大就是为了我,你说为什么。   李雪仪兴许被震惊到了,半天没再回复。   张活柔正乐着,李雪仪又来了一条貌似很冷静的信息:你们到哪一步了?   张活柔愣愣,这个问题很关键吗?   转念又明白过来,睁着眼睛说大瞎话:热恋阶段哦。   李雪仪显然又激动了:怎么热恋法??!!   张活柔脸不红耳不热的:有一丢丢难为情呢,我一个女孩子哪好意思多说,你们问他去吧。   尾后加上一个[可爱]的小表情,羞涩地甜蜜抿嘴笑,画龙点睛,气死她们!   张活柔发送完毕后立即关掉QQ。直觉课室前面有什么危险,她不敢抬头,拿手挡额,咬住舌头忍笑。   作者有话要说:   阎冽:热恋阶段,妙词。 第30章   阎冽明显感觉到, 张活柔最近几天都在躲他。   叫她去办公室给她开私塾, 她不去, 叫她下课留下来辅导,她不留。   有几个女生想请阎冽吃饭, 怕被拒绝,于是动员全班参加,还“请”男班长出面邀请。   阎冽私下问张活柔参不参加这饭局, 她说不参。   这日放学, 张活柔又鬼鬼祟祟地从课室后门率先走人, 在教坛被学生围住, 一时半刻走不开的阎冽隔空叫她,她应都不应。   张活柔在车棚骑上小绵羊, 戴好头盔, 扭动车把手准备加速离开。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小绵羊的车头。   张活柔抬眼看见手主人, 脸色微僵:“冽教授,放学了?”   阎冽凤眼微眯, 唇角下勾,淡淡说:“别以为我治不了你。”   张活柔呵呵:“这话没头没尾的,治我什么?”   阎冽眼皮一抬一垂, 将她扫了遍, 轻笑:“你做亏心事了?”   张活柔反问:“什么亏心事?”   阎冽:“对不起我的事。”   张活柔哈哈两声:“三老头, 我都没怪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你居然反过来怪我了?”   阎冽眉心轻皱:“我哪对不起你?”   张活柔:“你家九军天天守在学校,表情又冷又凶, 吓得我家从心索性连学校都不跟来了,这就很对不起我了好不好!”   阎冽眨眨眼,“呵”了声。   张活柔:“没空听你呵,让开让开,我忙着回去!”   她扭动车把手加油,小绵羊嗷嗷叫,蓄势待发。   阎冽的手依然搭在车头,半分让开的意思都没有。   张活柔来气了,怒道:“你想怎的!刚子说有生意,我要回去准备!”   阎冽:“有生意?”   张活柔:“对啊有凶宅!卖了还你钱,你还挡不挡路?再挡路我不还钱了!”   她说完耍脾气地双手一扔,不扶车把手了。   阎冽这才让步,轻轻拍了拍小绵羊的车头,退到一边去。   张活柔鄙视地瞟了他一眼,也只有谈到钱的问题,三老头在行动上才会有所配合。   她重新扶好车把手,加油后一声“呼”,骑着小绵羊跑了。   阎冽的身影在小绵羊的倒后镜里变得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张活柔偷偷松了口气。   阎冽直接问她是不是做了亏心事时,她的脸皮差点撑不住,要露出马脚。   亏心事她没做,心虚的事倒做了一件。   之前她在QQ上和李雪仪瞎说的话,只是为了气李雪仪。气人的目的达到了,她痛快了一段时间,才意识到另一个下场——   那些不知害臊的话要是传到阎冽耳里,阎冽一定会抓紧机会耻笑她。   而且,万一他不给面子地当众拆穿,那到时除了李雪仪与肖欣欣的嘲笑,她张活柔更会沦为全校的笑柄。   说不定还会笑话到冥界,连大太子二太子各类鬼差鬼使包括文若仙在内,都捧着手机笑她,以为她自作多情,妄想与三太子复合。   想到这些,张活柔心虚又心糟,总怕阎冽找她就是为了问那件事。   不过幸好,看他刚才傻乎乎的样子,估计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张活柔赌李雪仪没那个胆量去向他求证,也赌肖欣欣拉不下面子去亲自质问。   她不愿意与阎冽接触太多,怕他多问多看,自己就多一分露馅的危险。与他比起来,她的道行太浅了。   所以她刚才急忙忙要撤退。   但她没有骗他,从心因为九军而不去学校,刚子说有生意,这些统统都是真话。   刚刚中介的生意在清淡了一段日子后,终于迎来新的凶宅。   “我怀疑这个凶宅里的鬼是只胆小鬼。”张活刚很有把握地说。   张活柔半躺在沙发,从心把一盆洗净的新鲜草莓递给她,俩人听着张活刚分析:   “那房子里住了三个人,业主,业主老婆,和他们3岁的儿子。平时经常发生的怪事,要么是他老婆刚炒好的菜被打翻,要么是业主刚写好的文件被画花撕烂,或者是家里的家具被刻意破坏,地板被故意弄脏,看上去,全是小打小闹的恶作剧,而业主夫妇本身没有什么直接的伤害。之不过……”   张活刚接过堂妹递来的草莓,吃了两颗润润喉,继续说:   “之不过他们的儿子,就惨了,天天晚上被弄得哭闹不止,吃饭不能好好吃,睡觉不能好好睡,脸上身上还会出现一些来历不明的损伤,儿子的衣服和玩具还被弄丢过许多次,每次都是在垃圾筒里被找回来。我上门看过,有阴气,但杀气不重,甚至几乎没有,它没想对付我。”   “那只鬼不敢伤害大人,只敢找小孩子麻烦是吗?”从心听出重点。   “差不多。”张活刚说:“业主告诉我,打翻菜盘弄脏地板,那些都是小事,害得他们儿子长期饮食不良睡眠不足,又哭闹又受伤的,才要命。”   张活柔的看法是:“这么听来,那不是胆小鬼,而是聪明鬼。知道对什么下手最让人锥心,最容易达到给人添堵的目的。”   张活刚想了想,恍然大悟:“也对,业主是为了儿子才决定卖房的。”   张活柔站起来,举高双手伸懒腰,又扭扭颈脖,斗志盎然说:“管它什么鬼,在我眼里都只有两种,一种听话的,好生送走,另一种不听话的,别怪我。”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新的凶宅出现了,每次凶宅都是悲剧,真不忍心,还是写校园里人与鬼的爱恨情仇比较轻松。   张活柔:不好意思,只有恨与仇,没有爱和情,谢谢。   阎冽:我听不见。 第31章 半章   上一次收拾老楼房的那户凶宅, 全靠阎冽中途救场, 张活柔几乎没怎么动手。   虽然求救万不得已, 但到底有损威风,显得气短, 所以她盼着在下一户凶宅大展身手,吐气扬眉。   那边转让手续还要等一周左右才能办妥,张活柔趁这段时间每天晨跑锻炼, 保持状态。   在家, 让从心抡起扫把, 跟拿桃木剑的她对打练习。   在校, 不再久坐不动,利用课间十分钟, 松动筋骨。   比如现在, 张活柔在人少冷清的走廊尽头, 抬腿压在窗台上,一边拉筋压腿, 一边捧着《市场营销学》看,压完左腿压右腿,课本内容一行行看, 学习锻炼两不误。   窗户外忽而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又急又近, 估计车就停在窗外楼下。   走廊上不少学生有一颗八卦的心, 纷纷靠窗往外观望。   张活柔这边的窗户离声源最近,好几个女生敏锐地朝这边涌来。张活柔收起腿, 拿着书回课室去。   她听见身后有一阵起哄,好像说什么跑车很帅,没留心多听,进去课室后安静了一些,又继续看书。   不过外面的热闹没有歇息,而且越来越盛,最后演变成小骚动,由远到近地,一直发展到三楼这里的走廊,课室里其他学生都忍不住出去围观。   张活柔拧开水瓶喝了两口水的功夫,小骚动就浩浩荡荡地蔓延至课室门口了。   随眼看过去,课室门口熙熙攘攘一片,人头涌涌,不知情的,还以为外面是街头集市。   热闹到跟前了,又吵,张活柔便多看一眼。   某个戴太阳眼镜的高大男生,手捧一圈直径至少一米的火红玫瑰花束,在课室门外稍作停留,然后大步进来。   呵呵,捧花到课室,这种行为在大学里不算稀奇,通常要么为了求爱,要么为了求婚,要么为了求和,张扬又有些幼稚,浪漫又有点霸道,反正都需要勇气,不是一般人能轻轻松松做出来。   不过这个男的有这些举动,张活柔不惊讶,她认出他是谁——肖欣欣的表哥,撞了她的小绵羊,赔了她两万块的家伙。   叫什么来着?顾什么?   课室里错错落落坐着为数不多的学生,顾跃捧着火红的玫瑰花束朝这边来。   张活柔警惕着,原本看八卦的眼在认出顾跃后就已经垂了下去,假装对四周不问不闻。   当红玫瑰花束不偏不倚地放在她面前时,张活柔咬了咬牙。   “小碰瓷犯,别来无恙?”顾跃站在花束后,往下扒了扒太阳眼镜,露出半双染了血丝的眼,看她一下,再把太阳眼镜抬回去,笑嘻嘻的,两排白牙整齐洁净,亮度不输外面的阳光。   张活柔的回应是站起来,沉默地转身要走。   可她发现,围观的学生不知几时将她和顾跃围在中间,脸孔有眼熟的,也有陌生的,一时之间说不清他们是敌是友。   顾跃从花束里拔出一朵,单手递到张活柔鼻尖前,意气风发地问:“新鲜空运到港的英格兰玫瑰,看得上眼么?”   “看得上!”   “接受!”   “分我们一支!”   张活柔这个女主角还没给反应,围观的学生已经帮着抢答起哄,有些还欢呼鼓掌,庆祝什么似的,气氛喜庆又激动。   张活柔服了他们,她往门口看了看,妈蛋,全堵了人。   “不喜欢玫瑰吗?你喜欢什么花?我下次送你。”顾跃见她脸色不太乐观,变着问题讨她说话,语气大方豪爽。   “好样的!”   围观的学生替顾跃的爽快与勇往直前鼓掌呐喊。   张活柔缓了缓劲,笑了,跟他说:“我喜欢彼岸花。”   顾跃愣愣,死人花?   其他学生听了,也感觉怪异,一点点噤了声。   张活柔继续说话,相当直接地问他:“这花你要送我?”   她拿手指轻轻拈了拈那束玫瑰。   顾跃回过神,回答更直接:“我是要追你,小碰瓷犯。”   “喔——!”   围观的学生不知被按了什么键,又乍然尖叫起哄。   张活柔呵呵笑,连一句为什么都省了问,只道:“我有男朋友了,谢谢。”   “噢——!”   学生们集体唏嘘,叹息声能将课室淹没。   顾跃也:“……”   他摇摇头,皱眉说:“不对啊,我明明查过你,你没男朋友。”   张活柔不管他查了什么,先一口咬定:“有,我有男朋友。”   顾跃定神看她,想了想,恍然而问:“是那天那个男人?”   张活柔花了两秒时间纠结,最后决定:“是他。”   反正之前已经利用过三老头,不差再利用一次。   幸好今天没有概率论课,三老头此时此刻应该在冥界财政司忙里忙外。   恰巧打铃,要上课了,围观的学生忙不迭疏散归位,任课老师也来了,见顾跃站在座位中间,又一堆玫瑰花什么的,老师见怪不怪,淡定地请他出去。   顾跃戴着太阳眼镜,看不清眼神,表情也只显露一半一半,被当众拒绝的他到底情绪如何,没人能确定。   他转身走了,扔下那束花,也不管张活柔要不要。   课室另一角,亲眼目睹全过程的马飞同学,心里一片悲伤。   原来活柔同学有男朋友了,难怪他先前如何落力示好,她都没有回应。   不过,哪怕她没有男朋友,他马飞也难有机会。刚才走的那个男人,开着法拉里在校内飙车,女生们都兴奋地议论,说那是极臣集团的太子爷,姓顾。   自那天起,张活柔强烈要求从心跟她返校。   “为什么啊?”从心觉得留在中介帮刚子接待客人,或者回后宅煲剧,日子也很过瘾耶。   张活柔说:“你能在紧要关头给我绊倒一两个人,这非常起作用!”   从心:“可我怵九军同志……”   张活柔:“如果你不跟,我不给你续签阳间居住证。”   从心:“……”   坏蛋BOSS!   ……   顾跃半醉不醒地从酒吧出来时已经凌晨一点半。   他一个星期至少有三天和狐朋狗友在酒吧狂欢,今天不例外。   他喝了不少酒,请了代驾,坐在副驾位懒洋洋地按着手机,刷朋友圈和看微博。   他的父亲大人顾极臣又上热搜了,内容是疑似与某女明星夜宿酒店三天。   顾跃哈哈笑了出声,他觉得这个热搜的男主角应该换成他才叫正常。   他那快71岁的老年人父亲,仍然做着泡妞睡女人的事,而他这个当儿子的年轻人,居然只与一群爷们在酒吧卖醉,颠倒人生。   幸好他的母亲大人对父亲的行为只眼开只眼闭,不然有他烦了。想到这,他有点感激表妹,表妹经常陪他母亲聊天,替他省去不少麻烦。   车行至红绿灯位,停了下来。   顾跃随意抬眼看,见一辆似曾相识的机动车,在不远前打横穿过马路。   他视线顺着机动车移动,认出来了,是那辆小绵羊!   顾跃有不少惊疑,都几点了,小碰瓷犯一个小女孩开着小绵羊去哪?   他脑子不太清醒,但记得自己被她拒绝的糗事,心血来潮,他往车前踢了踢脚,指示代驾:“跟着那小绵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2019快乐! 第32章   新凶宅的地理位置不错, 小区也算负责, 张活柔三更半夜开小绵羊进去, 保安盘问了30秒才放人。   进了屋,张活柔凭经验体感屋内的杀气, 招手问从心:“有什么看法?”   从心跟她出入了几次凶宅,或多或少积了些经验,她小范围地看了看环境, 对张活柔摇了摇头。   意思是杀气不重, 这次的对手估计不难对付。   张活柔搭住她肩膀, 试探问:“那今晚给你机会发挥发挥?”   她的腔调有些贼气, 加上挑了挑眼眉,不禁令从心觉得这里面似乎有坑。   从心不太敢答应, 老老实实说:“我对自己没信心。”   张活柔像鼓励又像怂恿:“你只要端出装厉鬼吓唬人的那种气势来, 肯定就没问题了。”   从心犹犹豫豫, 心想自己当初扮厉鬼吓人是破罐子破摔,现在的她很爱惜自己的魂魄。   张活柔催促:“别想了, 上吧,人家九军一开始也是弱鸡一只,现在的手段和能耐全是靠练出来的。”   从心倍觉惊讶, 厉害的九军同志弱鸡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可怜兮兮的壮汉缩在墙角嘤嘤嘤哭?   想象一下, 画面太美, 不敢继续。   不过这奇异地给了从心信心, 她挺挺胸膛,幻想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变成九军那种级别的高手。   她跃跃想试, 出手之前再求保证:“活柔活柔,如果我有危险,你会不会扑出来救我?”   张活柔“啧”了声,不满道:“我是见死不救的人吗?何况我在你身上烧的‘聚魂符’一共花了多少钱你知道不知道?我绝对舍不得你魂飞魄散!”   从心:“……”   张活柔不废话了,从背带裤的胸前兜摸出开光符,点燃后往半空一洒,跟着转身后退了两步,交代从心:“舞台交给你了。”   从心深呼吸一口气,见旁边墙角有一把烂地拖,她拿过来充当武器,眼睛一眨不眨,一寸寸打量被红光燃得暗亮的客厅。   看了圈,听见身后的张活柔说:“不在这里,去房间找找。”   从心握着地拖往里走,说:“刚子没猜错,这只真的是胆小鬼,我当初也是害怕才躲房间的……”   张活柔尾随从心,将房子的主卧和次卧都查了遍,没有收获,剩下最后的儿童房。   从心小心翼翼推开房门,这个儿童房的主人多半是前业主的儿子,暗红中可以看出墙身贴了夜光墙纸,一些星星月亮的图案在隐隐发亮。海军风格的书柜与床,满满都是童风,还有一个蓝白相隔的救生圈挂在床头的墙上,仿佛随时要出海。   张活柔发现有异常,朝从心打了个眼色,从心意会,带着地拖走到床前,忽叫:“活柔!床底有动静!”   张活柔:“捉出来!”   “好嘞!”从心应了声,作势往床底捅地拖,手却冷不丁地将旁边的衣柜柜门“倏”地拉开。   一个小鬼影随即暴露,小小一团缩在柜角里,用几件业主搬家遗留下来的散飕飕的衣头裤脚,将自己从头到尾盖住。   听见拉门声,小鬼大吃一惊,震了震,衣服抖了下来,露出一张幼小的脸。   张活柔与从心面面相觑。   小鬼看了她们一眼,惊慌地捡起抖落的衣服,重新将自己盖好,假装没被发现一样。   张活柔和从心:“……”   从心上前试着招呼:“小鬼,小鬼?你躲这里干嘛?”   小鬼不给反应,从心无措,回头拿眼神问张活柔,张活柔打了个呵欠,走到墙边倚着不说话。   从心唯有自己拿主意。   她先声制鬼:“小鬼,我们是来清理凶宅的,武器有的是,你别想着反抗。”又学张活柔平时那套说辞:“乖乖听话,不要留恋阳间,我们免费送你去冥界,他日投胎重新做人。”   小鬼有所反应,挡住脸的衣服缓缓滑落一些,一双徨恐的,稚气未减的小眼睛,怔怔直视从心。   从心试着伸手,将盖住小鬼的衣服一件件轻轻扒走。   倚墙的张活柔歪歪脑袋,找了个角度将小鬼看清看楚。   小鬼看上去约摸七八岁,头发不短,胡乱地扎了起来。身上穿的衣服皱巴巴,很脏很旧,还有些破烂。小鬼很瘦,脸颊两边凹了进去,显得鼻尖特别高。   张活柔和从心看不出这是男孩还是女孩,从心于是直接问,小鬼颤颤开声:“女,女孩。”   小女鬼的声线有些沉哑,乍听不似女声,从心凑近端详她,问她几岁,她回话:“7,7岁。”   她满脸不安,身体微微发抖,看从心的眼神似看怪物。   从心笑了出声:“你别怕我,我跟你一样都是鬼,我是好鬼,不会动辄伤害你。”   小女鬼恍恍然,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神里的防备少了许多。   不管人鬼,始终是个孩子,从心打算走怀柔政策,温声问:“你为什么躲在这里?业主一家已经搬走了。”   小女鬼惊讶反问:“他们搬去哪了?”   从心:“搬去哪对你来说都没意义,你不应该留在这里,你应该去冥界。”   小女鬼面露悲伤:“我不去,我要跟着爸爸妈妈。”   从心有些意外,但细想后认为不出为奇。   她叹道:“人鬼殊途,你跟着爸爸妈妈也没有用,相反去投胎,下辈子再做他们的孩子,再续缘分,倒有可能。”   小女鬼茫茫然,愣神的眼里渐渐冒出闪碎的水光,她哭了,流着泪说:“我就是要爸爸妈妈!”   从心见她可怜,小小年纪就丢了性命,爸爸妈妈又搬走了,留下她一个在这空荡荡的房子躲在衣柜,问她:“你是怎么去世的?”   小女鬼低头擦了擦泪:“落水,淹死的。”   “啊?”从心生前不会游泳,试过在泳池里溺水,那种难受与恐慌,想起都后怕。   她怒其不争地追问:“你不会游泳吗?既然不会,怎么这么不小心?爸爸妈妈没看紧你吗?”   小女鬼抽泣道:“那时候都没有人。我有叫救命的,没有人来救我。”   从心听了心堵,更加同情小女鬼,她朝她伸手:“出来慢慢说,别躲在衣柜里了。”   小女鬼也许对她没有了戒心,瑟瑟缩缩地将手一点点递过去。   从心耐心地等,为表诚意,她靠得更近,主动去触碰小女鬼那只瘦瘦小小的手骨。   就在这一瞬,小女鬼仰起的脸忽地变得死一般灰白,原本在流泪的双目乍地瞪成铜钱大,黑漆漆的瞳仁占满双眼,不见白痕。   她张开嘴,又宽又大,牙齿一只只犹如锯齿,又尖又细,稀稀疏疏,似准备捕食的鳄鱼。   从心被她突然的变样吓了惊,还没反应过来,小女鬼就扑了上来,一口咬住从心的喉咙!   “啊!”力度又大又狠,要将她的脖子咬断一样,从心痛得尖叫。   张活柔瞬即从颈脖扯下桃木剑吊坠,冲过去的同时,桃木剑在她手中恢复原样。   挥起来,剑风二话不说朝小女鬼劈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女鬼想扮猪吃老虎,这是很危险的事啊! 第33章   小女鬼用黑漆漆的瞳仁瞥向张活柔, 抬起手, 用手臂挡向剑风。   剑风利如尖刃, 张活柔没手下留情,只屑一斩, 小女鬼瘦骨如柴的手臂就此断开,滚落地面。   断落的手骨枯败浮肿,惨白如灰, 毫无血色。   失去一条手臂的小女鬼似乎没有知觉, 不惊不叫。   张活柔从来不想赶尽杀绝, 可小女鬼没有半点收手的意思, 她吊挂在从心身上,吸血鬼般死死咬着从心的喉咙, 不曾松动过一丝一毫。   从心几乎发不出声音, 尖锐的痛楚从喉间蔓延全身, 感觉将要窒息。她尝试挣扎,双手扣住小女鬼的肩膀想推开她, 可惜徒劳无功,自己的脑袋依然仿佛快要从脖子上撕下来。   张活柔朝小女鬼再挥一剑。   小女鬼拿另一条手臂挡,她也许不在乎断臂, 又也许除了这个方法, 她想不出其它抵御的可能。   没有意外地, 剑风将小女鬼的另一条手臂也斩了下来。   两截僵直浮肿的手臂瘫痪在地, 完全死物一样,不见生气。   眨眼丧失了一双手臂, 小女鬼却不为所动,她利牙咬住从心,瞳仁怒瞪张活柔,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看得张活柔心里发寒。   她猜测,假如她再攻击,小女鬼会果断地拿腿拿身躯来抵挡,除非她的脑袋被劈开,否则她不会放过从心。   这种同归于尽,无疑是凶残歹毒,但也极度愚笨和粗暴。用牺牲自己的方法去消灭对手,无仇无怨的情况下,只能说明小女鬼当真是不折不扣的一个小孩子,她的想法太过率直与简单,甚至是没有智慧。   从心吃力地发出呜呜的叫声,她不想死,她希望得救,她没想过原本可怜楚楚的小女鬼,居然会厉害到威胁性命。   张活柔握紧桃木剑,剑尖直指小女鬼,厉声警告:“再不松口,我一剑送你永不超生!”   小女鬼斜着脸,黑沉沉的瞳仁瞪着张活柔,眨都不眨,面不改容。   张活柔瞄准小女鬼的背胸,举剑直直刺过去,不再多说一个字。   小女鬼果然蠢钝地拿脚挡,只是来自后方的攻击避无可避,张活柔那一剑,准确无误地刺中小女鬼的要害。   小女鬼“啊”一声惨叫,终于松开口,在张活柔拔出剑之后,落叶般轻飘飘跌落到地上。她失去了双手,只剩身躯与双脚,痛苦地蹬着叫喊,打滚翻腾。   张活柔第一时间扶住从心,急问:“还好吧?”   从心大口大口喘气,她很想说“还好”,但她实在说不出来,小女鬼将她的喉咙咬掉一半,其恐怖状连她自己都不敢看。   她非常难受,无力地对张活柔摇了摇头。   张活柔立即从背带裤左后兜摸出一张“聚魂符”,用朱砂火柴点燃后迅速洒至从心身上。   暗红的符光微微发烫,温热着从心的魂魄,感觉像在寒冬里晒太阳,身上的难受渐渐消去,喉咙的伤势一点点慢慢自愈。   “你休息下,很快没事。”张活柔将从心安置好,回头看地上的小女鬼。   小女鬼没有哭,只痛苦地惨叫,双眼紧闭,充满攻击性的宽嘴利齿也不复存在,看上去,就是一个负了重伤的普通孩子,若不是见识过她凶残的一面,张活柔与从心会同情她。   张活柔质问她:“你有什么不满和想法,可以好好说!从心对你不够温和客气吗?你居然假装幼弱,对她出手,而且还是杀人的劲!一个小孩子心机这么重,还虚伪狠毒,哪里学的!”   小女孩明显害怕张活柔了,趁着张活柔扶从心,她滚爬着离开,不过负伤太重,爬不远,张活柔两步就跟上来。   小女鬼吃力地撑起身体,后背死死抵着墙,满脸惊慌,却不说话。   她此刻头发凌乱,随意扎的辫子不知几时散败了下来,又急促地喘气,发出的声音奄奄一息,随时会魂飞魄散。   张活柔说:“原本我可怜你,有打算找三老头商量,想办法让你下辈子投户好人家。”   小女鬼第一次提到“爸爸妈妈”时,张活柔猜测前业主夫妇是她的父母。   不过这对父母未必称职,他们很有可能在小女鬼生前虐待她忽略她,导致小女鬼出奇的瘦弱,又衣着褴褛,一点都不像有父母关爱的孩子,哪怕落水了,也无人知晓。   孩子被父母虐待至死,在9102年的今天,屡见不鲜。至于原因,各种各样。眼前这个小女鬼生前的遭遇,估计与重男轻女有关,所以她死后欺负前业主的儿子,亦即是她的弟弟,以图报复。   她这样做,当然有错,但最错的,最应该受到惩罚的,是她的父母。张活柔念着她年纪小,起初的时候有替她想过出路。   现在,张活柔继续往下说:“现在你等着魂飞魄散吧,如果觉得痛苦,我可以再刺你一剑,让你走得痛痛快快。”   这话听起来冷漠无情,小女鬼也自知魂魄撑不了多久,一时之间,她明白了自己将要再死一次,又慌乱又难过,喘息声中带着哽咽,呜呜呜地低泣起来,沙哑叫着:“爸爸……妈妈……”   张活柔任由她,转身回到从心身边,问:“感觉好点没?”   “聚魂符”是继“续命符”之后最贵的符纸,效力不容小觑。   从心喉咙的伤势已经愈合得七七八八,上气接上下气,整个魂魄复原良好,脸色也精神了许多。   “我们回去吧。”张活柔说,“要不要我背你?”   从心轻声反问:“这就走?她……”   声音里仍有些疲惫。   张活柔扫了眼墙角的小女鬼,冷声说:“不管了,明天再来‘安居乐业’。”   她是心肠硬没错,但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一只小孩子鬼灰飞烟灭,这是她收拾凶宅三年以来的第一次。   这时小女鬼叫过来:“姐姐,姐姐,姐姐别走……”   “谁是你姐姐,别乱叫。”张活柔没好气地说。   “姐姐,我想见爸爸妈妈……”小女鬼声若蚊呐,苦苦哀求。   张活柔“切”了声:“你要是没咬从心,你见谁我都满足你。”   小女鬼听不见听不懂似的,呜呜呜地自言自语:“我想见爸爸妈妈,我想见爸爸妈妈……”   张活柔也假装听不见,她催从心上背,要背她走。   从心却说:“活柔,你帮帮她?”   张活柔大皱眉头:“你别圣母行不行?忘了她刚才怎么咬你的?”   从心不吱声了,爬上张活柔的背。   从心是鬼,轻得跟树叶一样,张活柔背她很轻松。   走向房门口,经过小女鬼脚边时,从心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脸容消瘦,衣衫破烂,没了两条手,小小的个子缩着瑟着,狼狈痛苦,嘴里哭叫着“爸爸妈妈”……   从心受不了,又开声说:“活柔,你帮帮她吧。就一次。”   张活柔:“……” 第34章 三分一章   张活柔不愿意帮这个忙, 以德报怨, 何以报德?   从心以前跟她出入凶宅, 不曾为哪只鬼求过情,这次不知是不是受了伤的原因, 人疲弱了,心也跟着软了。   从心没有过多解释,只说:“我就是觉得她可怜。她攻击我们是真的, 她想爸爸妈妈也是真的。”   张活柔不出声, 从心又说:“也许你猜测的没错, 她自小被父母忽视甚至虐待, 她应该没有被爱过被重视过吧。她都快要没了,作不出什么来, 我们就满足她一次要求, 好不好?”   从心强调:“也就这一次了, 以后想帮都没有机会了。”   张活柔说:“你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痛,圣母玛利亚2.0!”   从心笑笑:“我当初也攻击你, 你最后不也帮我教训渣男渣女,还收留我吗?”   张活柔愣了愣,反驳:“那是因为你识时务, 投降快, 没伤着我。不然的话, 等着吧!”   从心好声好气又求了几句, 张活柔听得不耐烦了:“你真啰嗦!”   嘴上嫌弃无比,行动上却将从心放下, 拿手去摸背带裤的后兜。从心知道她要出手了。   很快,张活柔摸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在小女鬼面前扬了扬,低唤了声:“喂?”   小女鬼非常虚弱,不知道张活柔与从心先前商量了什么,见有东西在自己眼前张扬,本能地想防御攻击。不过她双手没了,只能扭了扭僵硬的身躯,张活柔没有把这弱小的反抗放在眼内。   她点燃符纸,叹道:“如果有来生,你学学从心姐姐的善良。”   可惜小女鬼没有来生了。桃木剑的威力,连成年恶鬼都不敌,对小女鬼这种小喽罗来说,更是致命。   张活柔说完那句话,自己也莫名烦心。   符纸灼灼燃烧,黄色的火光在这被抛弃的儿童房里微微抖动。   火灭,两个成年人的身影乍然出现在房中央。   是前业主夫妇俩人。   他俩有点迷惑,左右顾盼,反应过来后,大惊失色。明明前一秒在新家照顾儿子,怎么眨眼就回到这旧房子了??   张活柔冷眼观察他俩,男的人高马大,女的温和憔悴,看不出是会对亲生女儿下毒手的父母。   张活柔悄悄跟从心说:“等下他们要有过分的话,揍!”   从心用力点头。   女人首先发现坐在墙角的小女鬼,她定神看了会,认出什么来,惊诧地捉紧身边丈夫的手臂。   丈夫也差不多时间发现了,跟她一样被吓了一惊,反手捉紧妻子。   俩人失神了好半晌,女人先开声,打着牙颤半信半疑地唤了句:“囡囡?”   房间里极其安静,落针可闻,女人那声低唤显得唐突,也清晰入耳。   靠着墙,连喘息都快要没力的小女鬼,缓缓掀起眼皮,模糊的视线里,见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女性脸孔。   小女鬼瞪大了眼,她被斩断了两条手臂,而痛了整整一晚都没有流过的眼泪,此时此刻缺堤般涌了出来。   “妈妈!”小女鬼昂了昂头,吃力地叫着。   她想扑上去拥抱眼前的女人,但双腿无力,双手也没了,她无法再拥抱,什么都做不了。   女人已经奔了过来,跪在小女鬼面前,慌乱地伸出手想碰小女鬼,却又害怕什么,不知应该碰哪,小女鬼失去了双臂,惨状令女人无措惊慌。   她怔怔地打量小女鬼,脸色越来越苍白,尔后,眼眶红了湿了,哽咽得失了声,点着头应了句谁都听不清的话。   当女人往前抱住小女鬼,大声痛哭时,张活柔与从心倍觉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可恶,我卑鄙,只更一千字,太过分了!揍!!   跪求见谅 Orz 第35章   女人将小女鬼小心翼翼抱在怀里, 边哭边问:“囡囡你怎么这样……痛不痛?痛不痛?”   小女鬼不住地点头, 往女人怀里拱, 哭道:“痛啊,很痛。”   女人的眼泪浸湿脸孔, 反复追问小女鬼为什么会受伤没了双手,又问:“你到底跑去哪里了?!”   小女鬼哭得喘气,说:“妈妈, 我已经死了。”   女人瞪大了眼, 惊愕地摇头:“怎会……不会的, 囡囡只是失踪了, 只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你现在不是回来了么, 回来就好了, 囡囡没死。”   小女鬼哭得说不出话, 女人扯出一个笑容,轻抚小女鬼凌乱的头发, 嗔怪:“你看你,乱说话,小孩子知道什么叫死吗, 别乱说了, 妈妈带你回家, 我们搬了新家, 你的房间我都布置好了。走。”   女人边说边抱起小女鬼。   可是明明瘦弱不堪的小女鬼,沉重得她无法抱起。   女人急了, 回头招呼丈夫:“老公!快来帮忙啊!囡囡回来了!”   男人在原地怔忡,脸色同样苍白,还有惊惧。   他眼睛发直地瞪着小女鬼,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失踪了两年的女儿。   女儿在两年前独自离家,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妻子疯了一样到处寻找,他报了警,一个月后警察在城西的河道捞出女儿的凉鞋,却找不到人。   男人尚算清醒,警察告诉他女儿多半遇上不测时,他还能冷静。妻子就不行了,警察的推测与亲人的劝解,她完全听不进去,顽固地认为女儿只是忘了回家的路,而不是遇险。   那年儿子才到一岁,需要妻子的照顾,找不到妈妈就天天哭闹。妻子思女心切,烦躁不已,对自己发脾气,对丈夫发脾气,也对儿子发脾气,吵闹不已,家无宁日。   女儿已经下落不明,男人不想再失去妻子与儿子。   他撒谎,骗妻子警察发现新的线索,找到女儿有希望了。   妻子听了很高兴,情绪渐渐稳定下来,鸡飞狗跳的生活亦慢慢恢复平静。   男人不敢在家里提起女儿的事,生怕一提起,就惹妻子追问。他编过借口和说辞去安抚妻子,妻子信了,抱着女儿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信念,照顾丈夫和儿子,日复一日,也很少主动问及女儿了。   直到一年前,家里开始发生种种怪事。   刚扫完的地又被谁弄脏了,明明炒好的菜,被谁打翻在地了,儿子好端端地在自己吃饭,忽然把碗一扔,哭了。   妻子没察觉不对劲,以为是自己的问题,默默地重新收拾。   男人有别的想法,一股强烈的直觉告诉他,女儿回来了,这一切的捣乱,都是女儿在作怪。   这个猜想非常疯狂与诡异,男人却不由自主地越来越深信不疑——他们的女儿就在身边,只是他们看不见她了。   男人有过冲动,想去找玄学大师问个究竟,可他最终没有去,怕所有的猜测在一问再问之下,会全部变成确定的事实。   这个结果,他接受不了,他妻子更加接受不了。   他不敢向妻子透露半点,沉默地陪着她收拾那些来历不明的捣乱。   地脏了可以再擦,菜盘翻了可以再炒,这些都是小问题,撑得住的。   可是儿子是不是有点无辜?儿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做,却整天遭受滋扰,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哭闹不止。   这样家宅不宁的日子熬到最近,男人终于忍受不住,找了一个理由说服妻子搬家。   妻子日常要照料儿子,儿子不好过,她也不好过,她同意了。   男人自知家里环境不寻常,假装不知情地找过几家中介来看房,都没有收获。   后来一个资深中介将“刚刚中介”的名片推荐给他,说:“应该只有他家能要你这房了。”   中介之间既有竞争关系,也有合作关系,互相推荐倒卖房源的事在行内不罕见,不过知道“刚刚中介”的核心业务的,并不多。   男人找到刚刚中介,起初还隐瞒实情。张活刚进屋走几圈就清楚一二,反问他问题,问着问着,他就几乎和盘托出了。   张活刚是中介,不赚差价不经营,他很可恶地将价格压得很低。   男人收入颇高,卖房只是想抹掉一些不快的记忆,改变生活的方向,与张活刚讨价还价几回,成交了。   成交的那一天,男人迟疑地问:“张先生,这房子你们会怎么处理?”   张活刚很神秘地说:“商业秘密。”   男人心里有点难过,他背着妻子偷偷翻那本女儿的相册,不止一次。   他知道,女儿死了。   他常常假设,如果当时他少加会班,如果他多关心女儿,如果他重视家里的吵闹,如果时间倒回两年前。   女人见丈夫没有反应,不管他了,自己忙自己的。   她擦干泪,鼓励小女鬼:“囡囡别怕,你的手在哪?妈妈送你去医院,医生可以帮你把手接回去的。”   女人发现不远处的地面瘫躺着两条手臂,她惊喜地过去捡起来。两条手臂像道具一般,抱在怀里赤寒赤寒,她不去深究,一门心思想着去扶小女鬼离开。   小女鬼呆呆地看着女人,不明所以,又说了遍:“妈妈,我已经死了。”   她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死了,死了的人,怎么可能把手接回去?   女人不愿意听她说这样的话,恼道:“去去去,小孩子别把‘死’字挂嘴边。”   这时丈夫走过来,拉她起身,说:“老婆,囡囡已经没了。”   女人不听,挣开丈夫的手,男人捉紧她,摇她肩膀:“你看清楚,囡囡手没了,没血,没影,她死了!”   丈夫说:“死很久了,她现在是鬼。”   女人怒视丈夫,眼里红筋满布,呼吸声又粗又急,似要发大怒。   过了会,她忽然闭上眼,跌跪在地上,抱着小女鬼哑声说:“是妈妈害死你,是妈妈错,妈妈对不起你!”   那双了无生气的手臂从她怀里滚落地上,女人的眼泪再一次流淌,止也止不住。   自从儿子出生后,她觉得自己的性格变成有点扭曲。   见到什么都不顺眼,做什么事都不顺心,往日的耐心变成糟心,丈夫与女儿也一点都不贴心。昔日温馨的一家三口,笑声越来越少,哭闹声越来越多。   女儿在客厅看电视,把音量调高了,她来气,凶巴巴地过去把电源线拔了。   女儿吃饭把鸡腿掉地上,她伸手一抢,把女儿饭碗拿走,不让孩子吃饭了。   好不容易把儿子哄睡,女儿在周边来来去去,到底把儿子闹醒了,她跳起来指着女儿责骂。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你能不能别捣乱!”   “你为什么要给我添堵!!”   女儿觉得很委屈,父母向来的娇惯让她敢于反驳。   “我不是故意的!”   “把电视机还给我!”   “妈妈很讨厌!只管弟弟!”   “我讨厌妈妈!”   “你讨厌我你就走!我也不想看到你!”   “走就走!我最讨厌妈妈!”   类似的争吵发生过好几次后,某天,女儿真的离家出走了。   女人很焦急,也非常恼火,跟丈夫说女儿找回来后,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不然她不知道离家出走的恶果。   她去学校找,去附近的公园找,冲到马路上找,可统统无果。她慌了神,跟丈夫说,女儿回来了别教训她了,别教训了。她再三叮嘱,好像跟不知藏哪的女儿做保证一样。   可是她再保证,哪怕向天发毒誓,女儿都没有找回来。   两年过去了,女儿终于回来了,却告诉她:“妈妈,我已经死了。”   犹如一把钝刀在心窝割肉,女人后悔得捶胸顿足,甚至想一死了之。   如果她不胡乱责骂女儿,如果她对女儿像以前那样耐心温柔,如果她不说那些赶女儿走的话,如果时间倒回两年前。   女人紧紧抱着小女鬼,念叨:“没关系,死了也可以回家!妈妈带你回家,妈妈去找法师道士,他们有办法帮我们团聚的!”   “没关系,死了也没关系,你还在的……”她近乎神经质地自言自语,任凭丈夫如何拉扯,她都不松开抱着女儿的手。   张活柔残忍地告诉她:“找法师道士也没有用,她受了伤,很快就会魂飞魄散。”   小女鬼害怕张活柔,往妈妈怀里缩。   女人抬头看她,凶着质问:“你谁啊!滚开!离我女儿远点!”   张活柔叹了口气,坦道:“是我把她打成这样的。”   女人惊了惊,继而起身推撞张活柔,骂道:“你有病吗!你为什么打我女儿!”   张活柔依旧实话实说,女人听完后说:“我不信!我女儿不会打人,更不会攻击人!”   张活柔说:“信不信由你。抓紧时间见最后一面吧。”   女人觉得她可恶至极,说的话也非常碍耳,她冲上去想打张活柔,被丈夫及时制止了。   丈夫跟她说:“别管旁人了,看看囡囡。”   抓紧时间看。   小女鬼被张活柔揭穿了罪行,心虚地跟女人道歉:“妈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女人只觉心里的悲伤无边无际,她重新打量女儿,见她衣衫破烂人形消瘦,不禁说:“告诉妈妈,都谁欺负你了?妈妈帮你报仇!”   听见“欺负”两字,小女鬼低下去的哭声又提了上来。   那一年的妈妈变了样,不再温柔不再耐心,动不动指责她,天天围着新出生的弟弟转,都不管她了。   她很生气,也很妒忌,明明她才是爸爸妈妈的宝贝。   她放学回家就耍脾气,老跟妈妈作对,故意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得很大,也故意把饭菜吃得一地都是,弟弟睡了,她非要把他弄醒,不让他安生,妈妈越是批评她,她越要得瑟,用以证明她才是家里的第一。   某天,她又惹得妈妈气得跳脚,俩人争了起来,弟弟在房间哭闹,屋里吵得天翻地覆,谁听了谁烦。   “我讨厌你!你不是我的妈妈!”   “那你滚!滚出这里!以后别认我了!”   妈妈不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了,小女孩耿耿于怀,趁妈妈去厨房做饭时,偷偷跑了。   跑出小区时,她不仅不害怕,反而觉得很痛快。她心想,等妈妈发现她不见了,一定很焦急很担心,哼,气死妈妈就对了!   她原计划在小区附近随便逛逛,等着妈妈来寻她。谁知她离开小区没多久,就被人贩子盯上。   人贩子想骗她上车,她记起爸爸妈妈以前的提醒,知道这些是坏人,想逃跑求救。   然而一个小女孩不敌两个成年人,她最终被硬生生地塞进车里。   她惊慌不已,撕破喉咙大叫“救命”,拼命挣扎。   一个人贩子在制服她期间,不小心被她踢了一脚,眼睛受了伤,又痛又半瞎的。人贩子怒了,将她带到城西,用麻包袋装着,暴打了一顿,又以脚还脚,狠踹了她一脚。   那一脚,将装着她的麻包袋踢进了河里。   人贩子忙不迭去追。孩子再烈,多打几顿或者打针喂药就能治了,卖出去赚几万块,什么都值。   可惜他没追上,河边的斜坡太陡,河里水流很急,他自己不会游泳,不敢涉险,最后眼睁睁地看着麻包袋浮浮沉沉地被河水冲走。   小女孩知道自己落水了,哭喊着叫“救命”,但她之前叫了半天,又挨了打,声音已经越来越微弱。   她的身体一点点沉没到水里,她不会游泳,再怎么挣扎,袋口也不松开。水淹过她的脸,她呼吸不了,痛苦的窒息的感觉要了她命。   许久许久之后,她醒来了。   她浑身无力,又冷又累,站起身往四处看看,全是陌生的环境,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   她看了眼河岸边隆起来的麻包袋,凭着直觉地朝某个方向走。   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碰见警察,她上前问:“警察叔叔,我想回家。”   警察没有回她,也没有看她,就像看不见她一样。   她呆站着等,等到警察走了,也等不来回答。   她去问其他路人,其他路人也同样地不回答她,不看她。   她不知怎么回事,蹲在路边大哭,叫着“爸爸妈妈”。   到天黑齐的时候,一个老婆婆路过,问她哭什么。   她说:“我迷路了,我想回家,他们都不帮我。”   老婆婆说:“孩子,你已经死了,还回什么家。”   她惊了惊,抬起头看。   老婆婆站在她前面,只有半截身体,脸容平静地说:“我也死了,正要去黄泉,你跟我一起走吧。”   小女孩惊慌地跳起来,立即跑得远远的。   她见鬼了,她见鬼了!   很多天之后,她才接受了自己真的死了的事实。   她为此大哭了一场,更加想念家里的爸爸妈妈。   她依然要回家。路上遇见许多鬼,有好的鬼,也有恶的鬼。好的鬼会告诉她怎样走方向才是对的,恶的鬼会追着她来欺负,打她骂她嘲笑她。   她一个矮小的鬼影,孤伶伶在路上行走,日晒雨淋,风餐露宿,鞋烂了,衣衫破了,整整一年后,才回到她当初离开的地方。   见到熟悉的小区门口,她哭着进去,哭着用手爬楼梯,哭着穿过家门。   爸爸妈妈正与弟弟在饭厅吃饭,他们看不见她听不见她,哪怕她在他们耳边激动地直呼:“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爸爸如常吃饭,妈妈替弟弟擦嘴,喂弟弟喂水,他们完全没有反应,表现平平静静,一点不像丢了女儿,一点都不见有难过悲伤。   他们一个字都没有提起她这个女儿,仿佛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仿佛这个家只有爸爸妈妈和弟弟。   历尽艰苦回到家的小女孩,站在旁边呆看这一家三口。饭桌上没有她的碗筷,也没有她的座位,这个家已经没有她的地位。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破了的鞋,露出沾满泥的污脏的小脚趾,失落伤心,绝望茫然,愤怒席卷而来。   她不甘地踢翻旁边的垃圾筒,垃圾倒了一地,弄脏了干净的地板,爸爸妈妈在这个时候,才终于往她这边看了过来。   从此之后,她在家里四处捣乱,这样能让爸爸妈妈“看”她一眼。她讨厌弟弟,讨厌抢走爸爸妈妈的弟弟,所以放肆地捉弄他,反正爸爸妈妈不知道是谁干的。   张活柔踏入这房子时,她感觉到切肤的危险。她怕得要死,硬着头皮想办法应付。   在她回家的路上,遇见过表面假装好心的鬼,等她上当之后,他们才会露出狰狞的一面,尽情地欺负她。   她每次都会跟他们硬碰硬,没命地打架,反正死过一次了,她不怕会再死。她没想到,张活柔的剑会这么厉害,居然会让她一死再死。   再死的话,叫永不超生,她永远都见不到爸爸妈妈了,不管走一年路,两年路,十年路,都见不到了。她很难过,很难过,难过到很后悔。   如果她不跟妈妈吵架,如果她不擅自离家出走,如果她没有遇上人贩子,如果她不攻击从心,如果时间倒回两年前。   小女鬼拖着没有手臂的上身,慌张地拱进妈妈怀里,想躲过什么似的,流着泪哭。   女人本能地抱紧她,心里剧烈不安,她看向张活柔,眼神复杂地说:“是你伤害她的。”   一旁的从心替张活柔辩护:“活柔是为了救我,你看……”   她指指自己的喉咙,想拿伤势证明事实。   不过她的伤口不知几时完全愈合了,从心摸摸自己的脖子,又惊又无语。   女人直视张活柔,说:“你能伤害她,是不是也能救活她?”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不要救?   能不能救?!   本来想写丈夫出轨+妻子抑郁+家暴孩子,但仔细想,生活在这样的家庭,死了不是解脱吗??   有时候任性疏忽所造成的后果才是真正的悲剧。 第36章 短小君   张活柔摇头:“我没那本事。”   这个回答没有出乎女人的意料, 她冷嘲:“你说得倒随意, 想要钱是吧, 我们给,多少你说!”   女人又问丈夫:“老公, 你同意吗?”   男人点头,对张活柔说:“如果花钱能救回囡囡,我们愿意花。”   张活柔无力地笑了笑。   他们以为这是一个活人负了重伤, 用钱搞来高超医术与先进仪器就能把人命险险地吊回来?   她不想跟他们解释太多, 也无法解释, 只道:“给我10亿我也没办法。”   女人当她仇人般看, 眼里满是愤怒与悲痛。   张活柔决定走人,她朝从心扬扬下巴, 率先离开儿童房。   从心迅速尾随, 回头看了看, 前业主夫妇没有追出来,房间里传来女人与小女鬼交叠的痛哭声。   从心犹豫了下, 开声:“活……”   “你又要圣母是不是?”张活柔不快地打断她。   从心顽强地嘿嘿笑,说:“不是,我是想那个‘聚魂符’能不能帮上忙?”   “不能。”张活柔不带犹豫地回答, “你受的伤在‘聚魂符’面前, 好比皮外伤。但小女鬼是被桃木剑伤的, 三剑, 一剑直中胸口,那就好比绝症。”   从心恍然地喃喃道:“这么可怕……”   张活柔的语气不怎么好:“你不知道桃木剑是谁炼出来的吗?你见它之前对付过的恶鬼, 包括你自己也吃过它的招,你认为还能救吗?我真没那个本事。”   从心回忆当初被桃木剑所伤的感觉,除了灼热的疼痛,烧心般的难受,身体的力气被抽掉,更可怕的是那股毁人意志的威力,就像有一把声音不停地在耳边游说:投降,投降,不投降死路一条。   她怂,挨了两剑就忍受不了,举手投降了。如果她跟小女鬼一样倔强,敢再挨一剑,那恐怕她早就归西了。   从心想起都后怕,她问:“那,我们去找三殿下帮忙?剑是他炼的,应该有解决办法……”   张活柔顿住脚步,脸色沉沉地瞪向从心。   从心知道踩了地雷,立即噤声。   张活柔很严肃地说:“三老头虽然厉害,但他不是慈善家,更不是圣父,不然的话,他不会给我画个符都要分类收费。”   从心不住点头,表示受教。   张活柔又说:“况且,他们一家在你眼里很可怜,在三老头眼里却未必。”   从心愣了愣,面无表情的九军简单粗暴地对付那些小猫小狗的画面又跃然眼前。   呃,手下能这么无情,当领导的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从心不再乱提主意了,活柔的心情明显不太好,估计心里也很难受。   张活柔对付恶鬼时心肠很硬,但她是个善良的人,只要对手及时投降,她都会留生路。   像她从心,像林表姐的奶奶,像那条被毒得半死不活的小土狗,她能帮的都帮,能救的都救。   虽然口口声声说这个符贵那个符贵,但烧起来时一点都不手软。   就连小女鬼,张活柔同样满足了她最后的心愿,见爸爸妈妈一面。   不用很久,小女鬼就会在爸爸妈妈面前魂飞魄散,亲眼看着女儿死去,残忍悲痛,却无奈。   从心忽然有点后悔,她不应该劝张活柔答应小女鬼的要求。   生离死别的场面,骨肉分离,父母的痛心与无能为力,比死亡本身更无法令人接受与坦然。   张活柔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身后的儿童房里,母女的痛哭声不曾歇息,最后连男人也哭出声来。   他们的哭声悲怆,绝望,占满了整所房子,不论走到哪,哪怕门口,仍然清晰可闻。   张活柔用力闭眼,深呼口气,睁开眼后打开房门,出去。   门外赫然跳出一个人,挡在她面前,她猝不及防吃了一惊。   “呵呵小碰瓷犯,我都知道了。”顾跃双手插兜,悠然自得站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大家是不是忘了跟着来的顾跃同学了? 第37章   门外的楼道间灯光清亮, 顾跃戴着太阳眼镜, 翘起两边嘴角打量张活柔。   牛仔背带裤, 爽朗的短发,是她小碰瓷犯, 他没认错人。   从心也奇怪地打量他,说:“他是不是有眼疾?凌晨三四点还戴太阳眼镜,耍酷耍过头了吧。”   张活柔认出这号人物, 一边腹诽他神出鬼没, 一边迅速关上房门, 不让他看里面。   她不知道顾跃在门外站了多久, 但不管他站得多久,都不可能知道屋内发生了什么事。   开光符点燃之后, 能帮她找到躲藏的鬼影, 同时也会在全屋范围内布下结界, 一般人无法闯入,看不见也听不见。   顾跃所谓的“都知道了”, 对张活柔产生不了威吓作用,她绝对信任符纸的力量。   顾跃往下说的,果然是没什么意外的话题:“这房子你新买的?听说你是新业主, 爱房心切, 三更半夜来看一眼才睡得着?”   不过张活柔仍略略皱眉, 这些话不是她跟小区保安瞎编的理由么?   小区保安见她面生, 又三更半夜的,起初不肯放人。她好说歹说, 解释自己刚刚买入新房子,兴奋得睡不着觉,想进去转两圈欣慰一番,权当安眠药。   张活柔没给顾跃好脸色,冷声问:“你向保安打听我?”   不知道他从哪里冒出来的,八成是撞见她进小区了。   顾跃没回答,只笑道:“这个小区是极臣集团开发的。”   张活柔无所谓地“切”了声,利索地绕过他,自行离开。   顾跃跟着,边走边说:“都几点了,你一个女孩骑那辆小绵羊出入,不安全,我送你回家吧。”   张活柔想坐电梯,见他尾随不放,调头改去走楼梯。   “你那小绵羊太单薄了,上次碰我瓷,没散架算命大。你男朋友没给你买小车吗?换作是我,就舍不得女朋友风吹雨打……”顾跃很有优越感,不紧不慢地说着。   他声音不大,但能在深夜安静无声的后楼梯里产生回响。   楼梯装了感应灯,张活柔的脚步踩到哪一层,哪一层就亮起来。   耳边还有小女鬼一家三口的痛哭声,绝望悲怆,张活柔大口吐气,胸口依然有点堵。   她烦顾跃了,他尽说些毫无营养的话,听着无聊又可笑,她一个字都不回。又恼问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会惹上他?她明明说了有男朋友,他还打她什么主意?闻他身上有股浓烈的酒气,是不是酒喝多了空虚寂寞冷,随便赖上一个人发酒疯?   “小碰瓷犯,跟你说话呢,听不见么?小聋人?”顾跃依然兴致盎然,耐性十足。   张活柔:“……”   这人怎么这么喜欢给人瞎起外号?   张活柔朝从心打个眼色,从心意会,轻飘飘荡到顾跃身边,好声好气对他说:“这位先生,现在已经夜深,麻烦你别再自言自语了,不然……”   顾跃自是看不见她听不见她,剩下两三级楼梯时,出其不意被什么绊了绊,他整个人往前倾摔。   幸好他眼明手快,及时伸手撑地,没让自己扑得太难看。也没有受伤,虚惊一场。   顾跃这跤摔得有点懵,心想是不是真喝醉了?   他缓缓神,起来抬眼,彼时四周没了张活柔的身影。   他:“??”   顾跃在后楼梯呆站了一会,忽觉没意思极了,晃晃脑袋回到楼层走廊等电梯。   电梯从张活柔那房子的楼层下来,到达后顾跃进去,里面角落站了一男一女。   男的靠着梯墙,把女的搂在怀里,脸色惨败,双目死寂,有哭过的痕迹。女的埋脸在男人胸膛,看不见脸,只见抽着肩膀发出低泣声,凄凄戚戚,伤心得随时能晕过去似的。   顾跃当没看见,背过身,不看那俩人。   “顾总。”男人却主动招呼,顾跃瞥他一眼,男人抬起脸,朝他生硬地友善地展露笑容。   顾跃勉强认出这是他手下一个高级经理,给对方不冷不热地点点头当作回应,没了。   电梯里悄然冷清,女人一直哭,男人也没有精神气,气氛一点都不轻松。   顾跃拿出手机,给司机拨电话。   忽闻梯内的女人泣道:“我知道是囡囡回来了。我知道的。”   没有男人的应声,电梯抵达一层,梯门打开后,顾跃大步离开。   他迈出小区门口时,有什么东西在他跟前风似的掠过,差点撞到他。   瞪眼去看,是那辆米黄色的小绵羊。驾驶员戴着圆圆鼓鼓的同色头盔,回头朝他鄙视地笑了笑。   顾跃顿了顿。   小聋人那笑,真得瑟,五行欠打!不过居然出奇的好看,甜丝丝的,小小的脸蛋好像带两个小梨涡。   她小绵羊开得很溜,也很快转过头去,笑容看不清楚了。   顾跃莫名想一看再看,事情似乎又有点意思了。   回家歇了两天,按捺不住,找人查张活柔的住址。过后查出“刚刚中介”四个字,很耳熟,哪里听过?   顾跃稍作细想,恍然大悟。   小女鬼一事之后,张活柔表面看上去波澜不惊,实则心里的堵意未有散去。   从心和张活刚安慰她,效果甚微,还被张活柔反过来讥笑:“你们真矫情,我又不是第一次杀鬼,别婆婆妈妈的!”   学校下课,她收拾书包回家,班长过来问她:“张活柔,周六晚请冽教授吃饭,全班凑钱,不去也要凑啊。”   张活柔:“……”   她随口应了声,转身走,眼前四周忽然陷入不一般的寂然无声,同学的喧哗全被消去,耳窝嗡嗡嗡响,只剩耳鸣。   张活柔很淡定,心里问了句:“财政使?”   一把从虚空传来的沉闷声音缓慢恭敬地回应:“张姑娘好,三殿下有请核账。”   张家欠冥界的数目,每个月都需要张活柔去财政司和阎冽核实一遍,由财政司的财政使依令通传。   张活柔嫌一月一次麻烦,像大姨妈似的,提议有新还款变动再核对,反正她三四个月才还一次,不还的时候,数目跟之前没变,有什么好一核再核的。   阎冽说:“这是规矩,有法必依。”   她反驳:“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灵活办事行不行?”   阎冽说:“不行。”   张活柔:“@&%$#/+%!”   到了冥界,张活柔直接去财政司的司长室。   坐在雕花书桌后办公的阎冽恢复白衫银发的常态。   张活柔最近在学校见惯了他西装革履加奶奶灰短发的造型,被他这古装扮相一时惊艳,暗暗多瞧了几眼。   阎冽低眼专注于书桌上的卷宗,没看她,轻唤了声:“过来。”   清冷的声线比在学校上课时要空灵不少,不过还是那副千年不变的醇厚音色。   张活柔走过去,把脑袋往卷宗上凑,看了几眼内容,确定:“数目没错。”   说罢伸手去拿一旁的毛笔,蘸蘸墨,在卷宗上画了个名。   阎冽没拦她,任由她的手臂横了过来,碍了自己的视线。   她的手肘不经意地轻擦他挺直的鼻尖,他不说话,心情愉悦。   等她写完收回手,扫了眼她画的名,眉宇轻皱:“字越来越丑。”   张活柔愣愣,回眼去看自己写的名。   丑吗?不丑吧。   这毛笔字是当年热恋期,阎冽在这里手把手教她的。   他站在她身后,扶着她细腰,握着她笨拙的右手,控制笔尖一顿一提,“张活柔”三个大字刚劲落纸,笔锋洒然。   阎冽在耳边问她:“懂了么?写一遍给我看看。”   张活柔扭头扭身的嗔道:“不懂不懂,再教一遍!”   阎冽耐性极好,握着她的手拿毛笔去蘸墨,冷不丁地,张活柔在他下鄂侧响亮地亲了一下,他看她,她笑得星光灿烂,欢喜道:“偷袭成功!”   阎冽也想起以前的片段,他将卷宗收好,状若无意地说:“见字如见人,有空要多练。”   张活柔作对地说:“没空。”   然后补充:“学校来了个变态的教授,作业又多又难,时间尽拿去应付他了。”   阎冽凤眼微眯,蕴着笑意,闲闲道:“一般不喜欢教授的,都是蠢学生。”   张活柔:“……”   文若仙敲门进来,端着茶盘笑盈盈温柔道:“三殿下,新鲜出炉的马卡龙。”   又对张活柔说:“张姑娘我知道你来了,特意烘了一些蓝莓曲奇,你尝尝。”   张活柔没什么表情:“不了谢谢。”   文若仙面露委屈:“上次提拉米苏你不吃,这次曲奇你也不吃,张姑娘是不是担心我手艺不佳?”   张活柔倒直接:“如果我说是,你怎办?”   文若仙掩嘴失笑,教导般说:“张姑娘放心好了,我的手艺过了三殿下这一关,那代表谁都挑不出理了。”   阎冽是冥界最嘴叼的人,吃的喝的,比父亲冥王还挑剔。   张活柔笑了出声,不以为然说:“可惜他是鬼,你也是鬼,这里全是鬼,不能代表我这个人的口味。”   文若仙觉得她的“人”字刻意加重了音,语气轻叹却隐隐有些不服地说:“试问哪只鬼不是由人变的,又试问哪个人会例外地不用变成鬼?张姑娘,他日你百年归老,不也是变成我们的一员。”   张活柔:“以后的事他日再算,我现在是人,当然要好好享受做人的滋味,也要保持做人的风度和品味。”   文若仙想再反驳,阎冽比她先一步开声:“若仙,退下。”   非常轻淡普通的一句话,跟随阎冽近千年的文若仙却听出他的不满,心下一沉,忙不迭做低伏状,一声不敢哼地躬身退下。   张活柔轻笑:“说了你秘书几句,替她不高兴了?”   阎冽说:“好好说话,少阴阳怪气。”   张活柔:“有你秘书说话阴阳怪气?”   阎冽:“她一个下人,你跟她计较什么。”   张活柔心想,她为什么不计较?被人噎了也要和着牙齿把血吞么?   她没那么大度。   阎冽又说了句:“以前不见你计较。”   早在张活柔出现之前,文若仙就已经在阎冽身边侍候。   与阎冽热恋时,张活柔轻飘飘,自觉天下无敌,认为阎冽全世界只爱她一个,她没把他身边的任何异性包括文若仙当一回事。   后来和阎冽分手了,张活柔才渐渐看文若仙不顺眼。   或许她与阎冽热恋时,全冥界都不敢对她有半点差池,就连大太子二太子,对也她十分客气热情,文若仙作为下人,自是不敢造次。   但与阎冽的恋情告吹后,张活柔的身份只剩下一个——欠冥界巨款的债务人。   听上去真不怎么光彩,文若仙的言行举止也日渐惹她不舒坦。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大家支持!   隔壁现言频道的幸运萤大大,新文《痞子情人》正在火热求预收,大家帮忙去收个藏好不好?!   星星眼光芒万丈!   《痞子情人》电脑版连接点击 《痞子情人》手机版连接点击 第38章   张活柔回阎冽的话:“你管我计较不计较干嘛, 管好你自己的秘书得了。”   阎冽微微挑眉:“若仙知道如何当一个称职的下人, 不需要我再操心。”   张活柔双手抱胸, 皱眉问:“像刚才那样对我说话带刺,也叫‘称职’?”   阎冽轻笑:“我看你跟她对答如流, 以为你很享受。”   张活柔哑了哑,笑骂:“享受个屁。”   阎冽抬脸直视她,张活柔低头看他, 这才发现俩人的距离原来很近。   阎冽很高, 哪怕坐着, 鼻尖也直及张活柔的胸口。他的手臂衣角似有若无地擦着她的腹部, 完美的五官在她眼里双倍放大,凤眼美轮美奂, 双唇精致到极致。   张活柔有头晕眼眩的趋势, 立即移开视线。   阎冽那张盛世美颜的脸, 看多了会要人命。   张活柔走到书柜那边的太师椅坐下,缓了缓神, 忽问:“三老头,除了文若仙和九军,你还救过谁?”   阎冽不仅是那俩人的直隶上司, 还是他俩的恩人。   阎冽干脆利落:“没有。”   张活柔试着问出近几日的纠结:“假如有个小女孩死得很冤枉, 你会出手相助吗?”   她不止一次假设, 假设她求阎冽, 他会不会大发慈悲,挽救小女鬼。以她对阎冽的了解, “见死不救”是他的一贯做法,所以她果断地拒绝小女鬼一家的求救。   但万一,万一阎冽转死性,肯同意呢?   这几天张活柔反复追究这个“万一”,有些慌乱失控,需要痛痛快快来个了断。   阎冽的回答:“不会。”   语气不带一丝犹豫。   张活柔闻言肩膀一松,久悬的心脏终于落地,可紧接着问:“为什么?你不怕人家说你冷血无情?”   阎冽失笑地轻勾唇角,没有半点心理负担说:“天下间死得冤枉的人何其多,每一个都救,哪能现实。”   “现实”这个充满现实主义的词语出自身着古装、银发白眉的阎冽之口,张活柔莫名受到一丢丢冲击,愣神看他。   阎冽推开一个卷宗,执笔批字,淡淡说:“当年之所以救九军和若仙,不过年少冲动。如今岁数大了,想法自不一样。”   一个看上去永远25岁的男人说自己“岁数大”,张活柔认为他毫无疑问地在炫耀。   不过他说的话,药到病除般安慰到她。没有“万一”,没有失误的选择,尘埃落定。   可是,为什么心里还隐隐难受,郁郁寡欢。   财政司掌控冥界的经济命脉,哪个司门申请用度,哪里的项目超出预算,哪个工程有盈利,包括冥王衣食住行的支出,全凭阎冽一支笔审核与定断。   专心批完几份卷宗,阎冽抬眼,见张活柔抱着双腿,屈坐在太师椅上,歪着脖子睡着了。   他微眯凤眼,搁下毛笔,走过去轻轻将她抱起。转身,雕花书桌旁多出一张软塌。   张活柔睡得迷迷糊糊,脖子发酸发痛又发梗,身体伸展不开,憋着屈着,可就是不愿动不愿醒。   不一会,她好像睡到床上去了,床又大又软,足够她肆意地翻个身,舒服地半趴着,继续睡。   一张轻软的薄被无声无息盖了上来,有什么微微发凉的东西轻轻划过她的脸颊和唇瓣,又痒又冰。她缩了缩脖,始终没醒,心安理得睡下去。   ……   从心手里拿着碗在刷,从厨房出来,见张活柔精神爽利地回来了。   这挺难得,一般张活柔去完冥界,脸色都不太好,这一趟例外,从心忍不住问:“有什么好消息吗?”   债免了?   张活柔大大咧咧躺进沙发,蹬掉脚上的运动鞋,抻了抻腿说:“对,好消息,关于你的。”   从心:“我?”   她转不过弯,定神想了想,急忙忙飞过去激动问:“什么什么?是不是我可以还阳?”   还阳重新做人?OH YEAH!!   张活柔直截了当:“不是。”   从心:“…………”   想不到除了还阳,还有什么对她来说是好消息的了。   张活柔看了看四周:“刚子呢?叫他出来一起分享。”   从心:“他下午就出去了,说有生意。”   张活柔乐了:“哇哈,双喜临门。”   从心催她:“快说啊,什么关于我的好消息。”   张活柔没急着宣告,反而不紧不慢躺着打量从心。   从心假装厉鬼时是短发,短得很凌乱,说是自己拿剪刀瞎剪的。跟了张活柔后,张活柔给她理了理,现在发型还算可以。她说过想留长,可惜没办法,人死了头发不长,除非戴发套。   她身上穿的衣服早换过了,白色T恤加七分休闲裤,配双小板鞋,很普通也很典型的年轻女生装扮。至于身形,整体来说有些瘦,她自杀之前心情崩溃,毫无食欲,一直想减的肥肉终于狂掉。   从心被打量得有些发怵,张活柔笑眯眯的小眼神,仿佛在掂量她几斤几两,怎了,要卖了她不是?   谁知张活柔冷不丁地说:“从明天开始,九军会训练你。”   从心第一反应眨眨眼。   第二反应手松了,碗掉地上,“嘭锵”摔碎了。   第三反应,尖叫:“啊??!!”   张活柔答应收留从心时,从心旨在做她的小跟班,随她出入凶宅帮个忙。可阎冽一针见血地指出,从心的战斗力一直不见长进,别说帮忙了,不帮倒忙都偷笑了。   自己人被阎冽这么诋毁,张活柔恼道:“我觉得她很靠谱,没帮过倒忙!”   阎冽不跟她细列理据,只说重点:“让九军训一训她,对她对你都有好处。”   张活柔愣愣,对阎冽的提议始料不及。她将信将疑:“收费吗?”   阎冽:“不收。”   张活柔呵呵:“你这么大方,我不习惯,是不是挖坑我跳?”   阎冽笑了,风轻云淡说:“我不过是保障你,的还债节奏不受影响。”   ……   刚回到家,进来客厅的张活刚被从心的尖叫声吓了个猝不及防,抛来抛去把玩的车钥匙失手接不住,掉地上。   他发牢骚:“以后尖叫必须提前5秒钟通知!我要捂耳朵!”   从心没理他,扑上去张活柔,泪眼汪汪问:“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很慌九军同志啊!”   他要训练她,即是要做她的教练师傅,她要听他指挥命令……从心光是想,都瑟瑟发抖。   张活柔说:“慌什么,我说过三百遍了,九军品性绝对没毛病,只是面部表情少了些而已。”   从心:“……”   就是面部表情少才吓人好不好,九军喜怒不形于色的,她看他脸色做人的难度大大增加。   “他要是欺负你,我找三老头给你算账!”张活柔确定地说:“不过你放心,他绝对不会,也不敢。”   从心生无可恋,默默为自己点蜡。   但她有自知自明,口口声声说要做张活柔的助手,实情却不怎么给力,上次对付小女鬼还出了差池,有愧于张活柔做她的阳间居住证担保人,有愧于张活柔烧钱般为她烧聚魂符。   张活刚不知道她们先前聊了什么,只顾自己兴致勃勃说:“各位各位,我们又有生意了!”   他坐下来,神神秘秘的:“这一次生意与众不同。你们要不要猜猜?”   张活柔给他一个白眼:“别卖关子。”   张活刚翻着手机蹲到沙发旁边,递给堂妹看:“这个凶宅,三更半夜敲键盘声不断,怀疑是吃鸡达鬼。”   张活柔滑动照片一张张翻,看到小区名时,气笑:“这是极臣花园,不能倒卖的大兄弟。”   张活刚:“你听我说完,这房子不能交易没错,但奈不过业主肯出钱让你驱鬼啊。”   张活柔有些意外:“驱鬼?”   张活刚双眼发亮:“对!出场费300万,成功驱鬼加200万!”   张活柔消化了一阵,惊讶:“什么意思?驱鬼失败也白赚300万??”   张活刚:“没错!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心动不心动?”   张活柔茫茫然,这听上去很诱人,只不过,跟假的一样。   她不信。   张活刚右手突然变出一张支票,夹在指间送到堂妹面前,嘿嘿笑说:“订金都出支票了,轮不到你不信。”   张活柔接过支票细看,金额150万,签名印章刻着……修长的楷体,花了些功夫才看清——   顾跃。 第39章   老早之前, 靠驱鬼赚钱的路子, 张活柔和张活刚不是没商量过。   但当时市面上的凶宅无人问津, 交易萧条,做房屋中介出身的张活刚随手就揽回来一大批房源, 俩人忙着倒卖凶宅,赚得盆满钵满,不知不觉就把驱鬼赚钱的路子给搁一边了。   后来俩人偶尔又提起这个念头, 不过都很有默契地否决了。   他们倒卖一处凶宅, 动辄赚两三百万都是小儿科。而驱鬼呢, 一次能赚多少?除非大富之家, 能拿得出以百万为单位的酬劳,不然一般小市民, 仅仅付得起几十万甚至几万, 一对比, 哪个利润大一目了然。   况且近几年楼价飙升,不动产保值, 要小市民拿一百万出来驱鬼,他们未必乐意,但要他们拿三百万出来买房, 他们趋之若鹜。   由奢入俭难, 赚惯了大数目, 张活柔张活刚对小数目的生意提不起兴趣。   不过这单来自顾跃的驱鬼生意, 难得收入好比倒卖凶宅,有利可图, 张活刚没多想就给接下来了。   张活柔倒考虑得仔细一些。如果顾跃不是顾跃,她可能就爽快地接了,可她之前与顾跃有些“过节”,总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有蹊跷。   她问张活刚:“你怎么认识这个顾跃的?”   张活刚哈哈笑:“说出来就是巧,他是我吃鸡的队友!网名叫‘明日首富’,原以为他夜郎自大瞎起名,谁知他真他妈是首富的儿子!”   张活柔:“……”   巧得惊天动地。   张活刚把“明日首富”早前在线上的吐槽转述给堂妹,说:“他就是忍无可忍,才决定出手解决。”   “明日首富”在线上重提公寓闹鬼,问他能不能帮忙时,张活刚有一丢丢意外,原以为他老人家不管这事了呢,毕竟早前吐槽的时候,对方好像当笑话来说。   之后俩人相约今天“面基”,顺便看房,由于在线上经常“出生入死”,两个男人在三次元一见如故。   从心听他们说了一阵,有疑惑:“他嫌那房有鬼住得不舒服,搬就是了,家里这么有钱,为什么非要住在员工小区?”   张活刚叹气:“你们有所不知,‘明日首富’今年刚当上极臣集团的总经理,大家长要求第一年必须住员工小区,体恤员工之余还能拉近与员工的关系。这叫企业文化。”   从心“哇”了声感叹:“不愧为大企业,管理这么严格。”   张活柔说:“那他找谁不好,非要找我们?”   从心反应过来:“对喔!我以前看八卦,说有钱人都养几个玄学大师,帮自己趋吉避凶的。”   张活刚:“他说他父亲不信这一套,而且特别鄙视反感,所以他是私下偷偷找我们帮忙的。”   他拿着支票在张活柔面前扬扬,问:“怎样?接不接?”   张活柔想了想,挑不出其它刺,便答应了:“什么时候去?”   张活刚:“下周,他这周出差,那小子工作起来蛮拼的。”   从心:“那必须的,创业难守业更难,不拼的话分分钟家产都被反派黑了,从‘明日首富’沦落成‘明日破产’!”   张活柔保持躺沙发的姿势,心想正好,她这周也忙,抽不出时间去做“兼职驱鬼”。   这周要进行概率论月考,三老头那家伙当教授当上瘾,对学生的学习很上心,一周一小考,一月一大考,折磨得学生们嗷嗷叫惨。   痛苦的月考结束后,张罗了半个月的请冽教授吃饭的大日子终于来了。   临近放学,班长过来与张活柔再次确认:“你到底去不去?别忘了,不去也要凑数的。”   张活柔说:“不去了,”又随口问:“你们去哪吃饭?”   班长说:“芙蓉轩啊,我没告诉你吗?”   张活柔“哦”了声,接着秒惊,追问:“芙蓉轩?你确定?”   芙蓉轩是城里出了名美味,也出了名贵!的超高级饭店。一碗清煮白粥68元,加两小瓣肉眼仅见的日本瑶柱,138元。一尾清蒸家鱼,338元,上汤青菜108元……   姑且勿论没有收入的学生,就算对有收入的工薪族来说,那饭店的收费都贵得离谱。光顾芙蓉轩的,几乎只有金领精英和达官贵人。   张活柔原以为他们一班大二生,顶多就请三老头去校门外装修比较妥当的饭店聚餐。按照校门附近的水准,全班30个人,每人凑个五十一百的,就能把费用解决,不管吃什么都保准把三老头喂饱。   谁知他们居然要去价贵量少的“芙蓉轩”?!   败家!奢侈!惨无人道!   班长说:“已经订房了。这是冽教授提议去的。”   张活柔又:“?!”   难怪,三老头这个鬼精,小气!   班长转身走,张活柔叫住他:“班长我也去!”   光顾这么贵的饭店,不去也要凑钱,这跟抢有什么区别?她必须要去,把凑的钱连本带利吃回来!   傍晚七点半,城里到处是下班高峰的交通拥堵,车灯将道路照着璀璨耀眼。   张活柔骑小绵羊来,虽然小绵羊车型小,不怎么受堵,但限制上路,她只好兜路走,车速又不快,成了最后一个抵达城郊的芙蓉轩。   晚市时分,正当饭店生意最繁忙的时候。   不过由于全是大小包厢,没有堂食客,所以里里外外特别安静,不似一般饭店的喧哗热闹。   身穿白色汉服的服务员端着食盘,迅速且轻盈地在走廊过道穿梭,没发出多余的声音。   张活柔进去找“牡丹”包厢。芙蓉轩的装修风格是别致优雅的唐宋古风,除却小桥流水,一步一景,据说整座饭店都是木质榫卯结构,堪称精品建筑。   反正已经迟到,张活柔不急了,边走边四处欣赏。   有经过的服务员眼利,认出张活柔,立即停下来朝她躬身,温声问好:“见过张姑娘。”   “不用不用,忙你们的。”张活柔尴尬地回应。   到了牡丹包厢,见阎冽双手插兜,与一美人在包厢门前的走廊小声说话。   阎冽与美人同时看过来,张活柔笑了笑,小幅度摆摆手,跟美人说:“桥姐姐,好久不见。”   柳桥五官美艳,留着一头长长的波浪卷发,总是微笑的眉眼间风情万种。身穿红色汉服的她笑盈盈款步而来,轻轻拉住张活柔的手,亲切温柔地说:“活柔妹妹,真好久不见了,你怎么都不来探望我?”   张活柔微窘:“学业太忙了。”   “学业忙也要吃饭呀,看你,都瘦了……”柳桥用长辈的目光打量张活柔,诚心相劝:“以后你多来芙蓉轩,桥姐姐请你吃饭,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   张活柔不好意思地笑,心里暖暖的,也有点羞羞的。   阎冽看着她,走廊上挂有一串串桔黄光的壁灯,打在张活柔久违的笑脸上,像被文火烘得要融化的金色棉花糖,软甜温馨。   “来这么晚,大家都在等你。”阎冽轻轻开声,似责备又不似责备。   张活柔不满地瞪他一眼,再与柳桥说:“桥姐姐,我先去跟同学吃饭。”   “嗯,吃好了找我玩。”柳桥拍拍她手背,回身向阎冽微微躬了躬,提着裙摆,轻飘飘走了。   四周无人,包厢门的隔音效果很棒,不怕厢内的食客会听见,张活柔趁机质问阎冽:“三老头你过分,竟然要来这么贵的芙蓉轩吃饭!”   阎冽坦然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况且这里吃得最好。”   芙蓉轩确实不是外人田,不说的话,没人会联想到这家饭店,会是鬼开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大家支持! 第40章   冥界财政司的辖下, 有多家创收企业分布在阳间各个行业, 芙蓉轩是其中之一。   这些创收企业以赚取阳币为目标, 收入全部归纳冥界国库。   换句话说,芙蓉轩是冥界放在阳间的“国营饭店”。阎冽将饭局地点设在这里, 分明是想给冥界创收。   这饭店的员工全部是鬼,包括女掌柜柳桥。   他们通过严格的考核,被委以重任, 个个根正苗红, 对冥界忠心耿耿, 又规规矩矩地安生留在阳间, 为冥界创造利益。   饭店刚经营时,欠缺经验, 有服务员不小心露了馅, 被发现不是人, 吓得食客当场晕倒。恐怖的消息还一传十,十传百, 导致饭店生意严重受挫,几近崩盘。   后来柳桥上来担任掌柜,千方百计经营饭店, 扭亏为盈之余, 更使芙蓉轩成为城里最有名的饭店之一。   张活柔与阎冽热恋时, 阎冽带她来过这里许多次, 每次柳桥都亲自招待,关系一度非常熟络。   张活柔第一次见柳桥, 就被柳桥的美貌与温婉聪明的气质惊艳到,她直问阎冽:“桥姐姐这么漂亮,有没有交男朋友?”   阎冽俯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张活柔听了之后惊叫:“什么?她是二太子的前任?!”   阎冽有些头疼,朝她“嘘”了声。   张活柔后知后觉捂住嘴,压着嗓子追问,要听八卦。   阎冽不爱说闲话,但架不住张活柔的软磨硬泡,唯有简单提了几句。   许久以前,柳桥和二太子恋爱,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连冥王都点头同意了。可惜二太子天性风流,拈花惹草,柳桥一忍再忍,忍无可忍,终于提出分手。   二太子不肯,纠缠挽留,柳桥便主动申请来阳间的创收企业帮忙,远离冥界。   当时二太子埋怨阎冽批准了柳桥的申请,导致二太子与柳桥要异地。   阎冽平静地回他四个字——“公事公办”,气得二太子要揍他。   幸亏大太子在场劝住,端出长兄的身份教训二太子,斥他咎由自取,推卸责任,二太子才愣愣然冷静下来。   听完八卦,张活柔第一时间皱紧眉头问阎冽:“你会不会像二殿下那样拈花惹草?”   阎冽不用思考:“不会。”   张活柔怀疑地瞪他:“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谁知道风流这属性会不会遗传和传染。   阎冽那时轻勾唇角,凤眼蕴笑,淡定地说:“那你看看我父亲和大哥。”   张活柔当场无法反驳。   想一想,那些事都快三年了。张活柔与阎冽分手后,不曾再来过芙蓉轩,一是不想触景生情,二是消费不起。   推开门,富丽堂皇的牡丹包厢内,品字形地整整齐齐摆着三围桌,坐满人。   “冽教授!”   盛世美颜的主角登场,久候的学生激动地看着门口这边欢呼鼓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学毕业谢师宴。   阎冽与张活柔先后脚进去,有一个上座早已留好给阎冽,同桌的除了班长,其余全是女生。   张活柔随便在隔壁桌的空位坐下,小声问旁边的林玉:“点菜了吗?什么价位?”   林玉同样小声回答:“点了,班长算过,每人不到四百,你行不行?”   张活柔之前接手了林玉表姐那户闹鬼的旧宅,听说已经转让出去,新业主入伙了。林玉没打听到转让费是多少,也不清楚张活柔是赚了还是亏了。   不过见张活柔在学校依然顿顿菜花炒肉,穿背带裤运动鞋,生活质量没有变化,林玉估计她赚的应该不多。   “对了,我帮你点了个菜花炒肉。”林玉忽说,“你猜猜要多少钱?258!够你在学校食堂吃几盆了。”   张活柔:“……”   另一边的女同学也凑过来小声问:“活柔,你怎么不穿好一点?”   张活柔:“啊?”   女同学:“这里是芙蓉轩,出入全是高/干精英,你应该好好打扮,说不定等下去洗手间,转角处就能遇上高富帅!”   张活柔有点诧异,看看大家,发现各位的确花了心思收拾自己。男生穿衬衫,有的戴了领带甚至穿西装,女生大部分都穿了平日少见的裙子,化了妆,还有做了头发。   环顾一周,就她张活柔这身背带裤最随意,最不讲究,也最扎眼。   张活柔没回话,默默给自己倒水喝茶。   人齐了,服务员上菜速度极快,大家边吃边聊,气氛热闹和谐。   张活柔清楚听见隔壁桌的女生们吱吱喳喳地“冽教授”前“冽教授”后,追着他提问题。阎冽有问必答,只是回答的内容有时候模棱两可,纯忽悠人。   比如:   问:“放学后你都去哪消遣?”   答:“回家工作。”   问:“你家住哪?住学校的教授公寓吗?”   答:“家址不远,但去的路不好走。”   问:“冽教授你为什么不用手机?”   答:“反正我准时上课,去教室找我便是。”   问:“冽教授,我们有师母吗?”   答:“总归有的。”   张活柔在心里冷哼,乐得清闲,筷子没歇过。   一会服务员又端菜进来,送到阎冽那桌。   班长说:“这不是我们的,是隔壁,就隔壁桌点了一份。”又扬声叫:“活柔同学,你的菜花炒肉来了!”   其余同学:“哈哈哈哈哈!”   张活柔:“……”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你们不也天天吃白米饭和馒头,这有什么值得起哄的?   无聊,她连回应都懒得给。   菜花炒肉被送到张活柔面前,同桌的隔壁桌的,都张望这边,仿佛要观摩她如何食用菜花炒肉。   阎冽也看过去,但有学生的脑袋挡住视线,他改而问班长:“这有什么说法吗?”   班长还没笑完:“张活柔在学校只吃菜花炒肉。我们都猜她只爱吃菜花炒肉。”   另一边的班花充满同情心地说:“诶,这是因为她家里穷啊,父母不在了,没什么收入,又欠了债,吃菜花炒肉省钱。”   同桌的某某说:“她不是开了个中介吗?之前还接手了林玉表姐的旧房子。”   “估计没赚多少钱,你想想,其它中介都不肯收的破房,能是什么好房源?卖不出去或者贱卖的可能性很大。”   “听说马飞请张活柔吃饭,她全程就只吃菜花炒肉。”   “怪可怜的,自己舍不得吃好一点,别人请也不敢吃。”   “我看她今晚胃口挺好,一直在吃。”   “每人凑将近四百块,够她半个月伙食费了,不多吃的话,岂不亏死?”   同学的交谈声很低,除了防张活柔听见,有些话也防冽教授听见。   阎冽静静听他们说,没再出声,有学生问他问题,他兴致缺缺,不怎么回答了。   饭局散了,有人提议去唱K。阎冽不去,学生劝也没有用,最后愿意去唱K的同学组一队,不去的也组一队回学校。   张活柔是后者,她去停车场取小绵羊,知道身后跟着阎冽。   她没管他,戴好头盔自行启车走人。   “为什么只吃菜花炒肉?”阎冽忽问。   本来要开走的小绵羊,与他擦身而过时,硬生生被停了下来。   吃了惊的张活柔惯性地往前倾了倾,稳住身体后她怒质阎冽:“你有病?!”   阎冽看着她不动,重复:“我问你为什么只吃菜花炒肉。”   张活柔好笑道:“我愿意啊关你事?”   停车场的照明不太好,但阎冽比女人还白净的脸孔,在张活柔眼里很清晰。   他眼神温和,一瞬不瞬看着她。   张活柔收回视线,重新启动小绵羊,可小绵羊瘫似的,动不了。   阎冽淡淡问她:“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张活柔翻个白眼:“你快把我的车放了!”   阎冽却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按制度办事,你家的债不能……”   “行了行了,你不用再跟我念经!”张活柔没好气地打断他。   阎冽:“我认为有必要再解释一遍……”   “没必要!”张活柔再次打断他,抢道:“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我也知道我那时候的要求是挺无赖的,只是……算了我不想说了。”   阎冽:“说。”   不说不给走的意思。   张活柔:“……只是,如果我没跟你浪了半年,如果我早半年去正正经经想办法赚钱还债,我家的欠款也不至于涨了10倍。我的压力,也不会跟着涨了10倍。”   阎冽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你意思是,你后悔跟我半年?”   张活柔不哼声,阎冽:“说!”   被他一而再地命令,张活柔来气,怒声反喝:“是!后悔死了!浪费时间!浪费感情!”   阎冽的脸颊几不可觉地微微绷紧,白净的皮肤变成冷白,跟寒冰一样。   俩人身后传来车轮的急刹声,有人大声喊过来:“小聋人?!我们又见面了!”   张活柔回头,见是不分昼夜永远戴着太阳眼镜的顾跃,坐在跑车里,降下车窗往这边挥手。   顾跃招呼她:“这么晚开小绵羊回市区?危险,我载你!”   张活柔再一次启动小绵羊,拧了好几下车柄,车依然没动静。   她罢了,解下头盔,下车奔向顾跃的法拉利,问:“师傅,打表还是一口价?”   顾跃愣愣,然后乐了,笑道:“打表打表!上来!”   张活柔当着阎冽的面,扔下自己的瘫痪小绵羊,坐上顾跃的副驾位,疾风般迅速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mm……………… 第41章 前面小小补充   顾跃单手握着方向盘, 娴熟地操作驾驶, 法拉利跑车在不宽敞的道路上如风飞驰。   速度极快, 又灵活得惊人。   他看向后视镜,那里有张活柔半张脸的影像。   小姑娘脸色不太愉快, 八成是跟男朋友吵了架。   停车场拦着张活柔的那个男人,西装革履,奶奶灰发色, 又潮又庄严, 有点雅痞的味道。顾跃没记错的话, 那应该是张活柔口中的“男朋友”。   还是教授的说, 长得人模人样,也不知是教授还是“叫兽”。   为人师表, 纠缠女学生, 一个举报告上去, 他休想再在学校混。   弱点显然易见,不屑于花功夫对付, 顾跃没把他放眼内。   他跟张活柔说话:“小聋人还没说去哪,叫师傅我怎么打表?”   张活柔没应声,看着窗外发呆。从郊区到市中心, 景色由黑漆漆冷清清, 到万家灯火热热闹闹。   她脑海里却只有一个画面, 阎冽寒冷的脸色。   晚上那顿饭, 班长借上厕所出去结账,被穿红色汉服的美艳女掌柜温柔告知:“你们教授已经把账结了。欢迎下次再光临喔。”   班长震惊, 拿出手机在班级微信群里宣布了这个重磅消息。   一时间,牡丹包厢里的人个个低头看手机,不约而同低呼:“哇——”   然后目光齐刷刷投向阎冽。   阎冽心不在焉地喝茶,察觉到学生们灼灼有力的注视,他放下茶杯问:“怎了?”   学生们兴奋齐呼:“多谢冽教授!”   阎冽了然,笑笑没说话。   张活柔没有跟着向他道谢,纵然心里微惊。   面前的菜花炒肉被她吃了一大半,不愧为芙蓉轩,一样的菜名,却能做出不一样的味道。   她在想,三老头这家伙在自家“国营饭店”请吃饭,到底算是小气还是大方?   分手那天,张活柔明明白白地认为他是全世界最小气的男人。   这种认知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她与张活刚成功倒卖第一户凶宅,赚到了人生第一桶金,她意气风发,骄傲地确定,即使阎冽不帮忙,她也有解决债务的能力了。   后来,好些夜深人静的晚上,张活柔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与阎冽闹分手的一帧帧片段。   越回忆,越难堪。   她强行要求走后门的样子,很无赖。   她强行要求把债务免了,很贪婪。   她拿分手要挟阎冽,很丑陋。   她想不劳而获,很天真。   她之所以强行要挟,归根到底,还不是因为她不争气,没有足够的本事去承担一切么?   试想当初她若早已探出倒卖凶宅的门路,赚几百万轻而易举的,那区区500亿冥币,在当时也不过5千万阳币的债务,她会还不起吗?她会因为担心还不起,而需要耍无赖玩要挟去逼阎冽帮忙吗?   张活柔自初中起就看言情小说,知道有一种爱叫势均力敌。   显然,那时候的她与阎冽,离势均力敌差很远很远。   阎冽不愿意帮忙销公债,但他私下送给张父张母居住的楼阁,至今没有回收,一直供张父张母无偿使用。   张活柔长长地浅叹一口气。   虽然长大后理性了不少,想法也客观了,但她还是生阎冽的气。   不帮忙就不帮忙呗,拒绝时何必那么严辞厉语?何必那么认真严肃?何必给她黑脸?   他居然在床上跟她摆官威,唯一的合理解释,四个字——不,够,爱,她!   这四个字很高效地调动起张活柔的怒火,她忽然觉得自己在停车场吼阎冽的那些话,也没什么过分的!   何况他贱兮兮地追问“为什么只吃菜花炒肉”,妈蛋!   当年跟他分手后,张活柔恢复普通人的生活,继续上学,参加高考,好不容易考上A大。   张父张母留下的遗产不多,她精打细算,优先处理未来四年大学的学费。至于衣食住行,尤其吃方面,能五块钱解决的,绝不花五块半。   A大刚开学时,有毕业生送了一吨菜花给学校以示感恩,那时候一进食堂,菜花一望无际,特惠价格两块钱一份。   张活柔相中菜花炒肉,说是炒肉,其实是肉沫,她凑合着吃,感觉不坏,于是天天吃。   那一吨菜花很快消化完,新进的菜花要成本,食堂售价涨回四块钱一份。不过张活柔已经跟负责售买菜花炒肉的大婶混熟了,给的份量一勺顶两勺,她每次买半份,却可以拿到多过一份的量。   张活柔乐不彼此地继续吃菜花炒肉,即使倒卖凶宅的生意风生水起,一次进账几百万,她也没有改变的打算。   她节衣缩食,将一分一毫都攒起来,盼着哪天能把欠冥界的债统统还清,好让爸爸妈妈可以轮世投胎,重新过人的生活。   虽然张活柔很“贫穷”,但她的生活质量不像外界想象的不济。   在堂哥家,张活刚没有亏待过她。   他俩人合伙倒卖凶宅后,张活柔搬去刚刚中介的后宅居住。张活刚用她支付的高额佣金照料这个小家庭,只要张活柔回家,保证有好吃的等着她。知道堂妹要攒钱还债,所以平日的花销用度,张活刚独揽上身,不用堂妹多花一分钱。   张活刚从来不说自己怎的,外人看他就一个破烂中介的小老板,一身兼几职,有时闲得要命,有时半天不见人影,反正没钱途,至今连女朋友都没谈过。   “小聋人?小聋人?!我去,真是聋的?”   顾跃的叫声在耳边断断续续传来,张活柔回过神,讶然问他:“怎了?”   顾跃歪头斜她一眼,没力气地说:“我问你快十遍了,去哪?”   张活柔报:“刚刚中介。你吃鸡队友那里。”   顾跃露出一个很惊诧的表情,“什么?你是‘刚刚中介’的人?”   张活柔随意“嗯”了声,顾跃保持惊诧:“这么说,你知道我公寓要驱鬼的事?”   张活柔没什么精神,如实照答:“知道。”   顾跃惊呼:“我去!你害怕不害怕?”   张活柔略烦,不耐:“有什么好怕的。”   顾跃借机问:“那你们谁去驱鬼?刚子还是你?”   张活柔随口应:“我。”   顾跃:“哇哈,小聋人真人不露相,看来我遇上隐世高人。”   他叽里咕噜地又说了些没营养的话,张活柔没往心里听。   顾跃忽问:“要不我们现在去公寓?”   张活柔听见了,“啊?”看向驾驶位的男人:“你出完差了?”   顾跃失笑:“早出完了,不然你能见到我吗?小聋人的逻辑怎么回事?”   张活柔没答话,她现在才拿脑细胞去想顾跃这个人和他公寓驱鬼的事。   “怎样?去不去?”顾跃再问。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 第42章   “去吧。”张活柔没有太犹豫。   从心最近被九军捉去训练, 早出晚归, 今晚也没跟着来饭局, 想必去不了极臣花园与张活柔并肩作战。   不过张活柔以前便是单枪匹马出入凶宅,她无所谓, 一个人照去无妨。   “OK!”顾跃敏捷地扭打方向盘,及时在路口左拐。   极臣花园的管理跟一般楼盘小区无异,保安人员远远望见熟悉的车型车色, 隔着二三十米就主动把小区挡杆升起。   顾跃几乎没有减速, 驾着跑车直踩进去。   在最正中的那幢楼下, 他随意把车停一边, 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张活柔先一步说:“你不能去,在这里等我吧。”   顾跃:“那能行吗?好歹是主人, 必须尽地主之谊。”   张活柔好笑:“怎的, 你打算先喝杯茶聊聊天, 再找鬼出来收拾?”   顾跃挑眉:“喝咖啡也行。”   张活柔耐着性子解释:“我不是去你家做客,我是去驱鬼, 你一个普通人参与其中,无论驱鬼顺利与否,对你百害而无一利。”   她表情忽然严肃, 语气凝重, 相当一本正经。顾跃不禁乐了, 问:“假如我非要跟着呢?”   张活柔:“理由?”   顾跃:“一是好奇。二是我花300万请你们上门驱鬼, 我不亲眼看着,怎么知道你有没有作假忽悠我?”   理由合情合理, 却异常碍耳,张活柔听得不爽,故意说:“可以是可以,不过这变相增加我的工作任务和压力,保护你嘛,我需要加价。”   顾跃:“多少?”   张活柔脱口而出:“翻倍。”   顾跃不加思索:“成交。”   极臣花园楼王16A单位,顾跃刷卡推开门,做了个请的动作。   张活柔看在钱份上,同意他在旁边“验证”。   她说:“你们圈子里还有谁家闹鬼?需要我们的话,欢迎预约。”   说翻倍就翻倍,大方得匪夷所思的富豪,能来几打的话,她与堂哥的“刚刚中介”,可以转行做“刚刚玄学”。   顾跃这套员工公寓面积很小,只有一房一厅,胜在格局很好,装修也非常精美,环境干净,看得出是给高级员工使用的福利。   张活柔巡视了一圈,顾跃跟在她身后:“有没有发现?”   张活柔:“有。”屋内确实有股邪气,继续说:“不过对方不在,也许要等你上床睡了才出现。”   这个说法挺有意思,顾跃接话:“这么说,鬼同志还没下班。”   张活柔斜眼他:“你怎么知道是没下班?也许是没放学呢。”   顾跃愣愣,脸色似乎有些不自然,笑出声:“也对,去进修了是吧。”   时间尚早,顾跃去厨房给张活柔冲咖啡,再配些零食,又问:“要看电视吗?遥控器按绿色键。”   他穿黑色T恤与休闲裤,颇有时尚感,依然戴着太阳眼镜,一路上到现在都没有摘过。   张活柔见他忙前忙后招呼自己,手脚利索,略略诧异:“还以为你是十指不粘阳春水的少爷。”   在厨房操作咖啡机的顾跃回话:“你可是我花了600万请回来的大师,舍不得怠慢。”   张活柔:“……”   别以为强调金额,她的良心就会痛。   她打开电视机,无聊地一个个频道转。她平时很少看电视,学校里疯狂讨论的综艺偶像电视剧,她绝缘一样,没一个关心过。   晚上九点多,大部份卫视都在播剧集,她从头翻到尾,翻到一个播新闻的,主持人正在念:“极臣集团董事长兼总栽顾极臣先生,今日出席市政/协第一次会议……”   偌大的高清电视屏幕里,一个头发黑白参半,五官超乎年纪的英俊,气质非常精神,目光精明锐利的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在一群保镖的拥簇下,接受记者采访。   “顾先生,请问你的议案是什么?   “顾先生,上周极臣集团投得的地块有什么发展规则?”   “顾先生,您和女明星杨帆的约会照是真实的吗?”   “顾先生,有爆料说商业罪行调查科正在调查你?”   顾极臣面对各种各样的问题,面不改容,闲然淡定,有些给回答,有些直接无视。   张活柔扭过头,见顾跃端着咖啡杯呆站在沙发旁,看着电视内容不动,没有表情。   电视屏幕切换画面与内容之后,顾跃才将手里的咖啡杯递给张活柔,笑说:“尝尝味道,嫌苦可以继续加糖。”   张活柔给面子地喝了口,客套说:“很好。谢谢。”   她以为顾跃会拿刚才的新闻报道做话题,聊一聊他的父亲顾极臣。顾跃却没有,反而说要进房间处理工作,独留张活柔一人在客厅。   张活柔有点意外,但也乐见其成。   她没有兴趣八卦首富,与顾跃也缺乏共同话题,正担心往下几个小时的单独相处要怎样熬过去。   公寓的隔音效果不错,顾跃进了房间关上门,张活柔就基本听不见他有什么声音了。   她忽然觉得顾跃这个人,胆子不一般大。同是男人,顾跃的胆子是张活刚的一亿倍。   在客厅无所事事看电视,喝咖啡吃零食,期间张活刚打电话来问为什么还不回家,又问要不要叫从心过来,从心刚训练完回去。   张活柔说不用,张活刚看瘫在沙发休息、快要死似的从心,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后把电话挂了。   到了凌晨,墙上的挂钟敲响12下。   顾跃从房间出来,询问地看向张活柔。   张活柔对这个时间点不怎么感冒。以前夜间消遣少,午夜12点大部份人都睡觉了,四处静悄悄黑漆漆,才显得阴阴深深带些可怖。   如今时代进步了,时下午夜12点,不过是许多年轻人的夜生活的起始时间。在这样的大城市里,依旧到处灯火通明,各行各业都有不未打烊的,写字楼里也仍有精英在不要命地加班,如此活跃繁喧,一般鬼不敢出来作乱。   所以张活柔去收拾凶宅,会选择在凌晨两三点。   在顾跃公寓寄宿的这只鬼,倒是个例外。   第12下钟声刚落,张活柔明显感觉到屋内的邪气飙升。   鬼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花笔墨写男二的老爹?因为是个有些重要的角色。 第43章   张活柔凝神观察, 目光随感觉移动。   顾跃见她缓缓望向自己, 最后视线落在他身后房间的门上。   他什么都没看见, 不过凭张活柔的眼神与脸色,他猜测鬼同志刚刚与自己擦身而过, 进去房间里了。   顾跃有些紧张与焦急,朝张活柔走去:“小聋人……”   “嘘。”张活柔起了身,一边摸背带裤的兜找符, 一边低声吩咐:“靠边站, 别吵。”   顾跃见她点燃一张红色符纸, 往客厅天花一洒, 很有门道似的,不是他想象的胡弄, 心里更加紧张。   符纸燃尽, 满室明亮黄光的客厅幽幽地暗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微弱的红光。   差不多时候,“啪啪啪”的敲键盘声从房间里传出来。   顾跃低呼:“就是这个声音!”   就是这个声音每天晚上吵得他无法入睡。   张活柔细听了一阵, “啪啪啪”的敲键盘声迅速连贯平稳,之后停一停,再继续。   张活刚之前开玩笑说, 那只鬼可能是个吃鸡狂, 张活柔猜测, 对方应该是个工作狂。   她大步无声走到房门前, 轻轻将门推开。   放眼望去,整个房间暗红阴沉, 独独有一处发着刺眼的冷白光。   那是打开的电脑屏幕,一个画满表格的文档在上下滚动,有鬼影坐在电脑前,拱着背,鹤似的伸长脖子,脸几乎贴上电脑屏幕,双手摸着键盘打打停停,相当忙碌。   是只成年男鬼,西装皮鞋的打扮,十足企业精英。有人进来房间走到身后,那男鬼看似无所察觉,依旧在忙自己。   张活柔用手上的挑木剑轻轻敲了敲鬼影坐着的办公椅,问:“鬼先生,很忙?”   男鬼不给反应,保持脸贴屏幕的姿势继续忙碌。他生前八成是工作狂。   想象一下工作狂的普遍日常,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张活柔替他们觉得乏味。   她心想这工作狂鬼没有做伤天害理之事,没必要动用武力驱赶。假如他只是沉迷工作不知进退,那她烧一道符送他一程也无妨。   张活柔将例行对白讲了一遍,原以为男鬼会无动于衷,但男鬼抖了抖,僵硬地扭动长长的脖子,脸看了过来。   他戴着一副镜片极厚的黑框眼镜,显得眼睛不正常的凸与大,面无表情。   “你说什么?”他死气沉沉地问,声音如老牛残喘,沙哑粗闷。   张活柔本能地握紧桃木剑,肃着脸将话重复一遍。   男鬼语调机械:“我是无神论者,不信这些。你不要打扰我工作。”   说完僵硬地扭回脖子,脸贴回电脑屏幕,双手狂敲键盘。若不是知道他的的确确是鬼,乍看还以为他是机器人。   张活柔对男鬼的回答有点意外,她猜到一种可能,平静地跟男鬼说:“你再无神论,也否定不了你是鬼的事实。你已经死了。”   “啪啪啪”的敲键盘声戛然而止,男鬼拱着腰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没有任何表情。   张活柔警惕着,男鬼忽然伸手拿办公桌上的公文袋,打开翻出什么文件,自言自语:“顾总裁明天要这些数据,我要赶紧算出来,不然的话,公司会有麻烦……”   张活柔皱眉,又闻男鬼说:“明早要组织紧急会议,知情者要做好保密工作,不能漏了风声,保证极臣集团利益……”   他的语调始终没有起伏与情绪,平缓得和没有心跳的死人一样,又似机器发音,冷冰冰的缺乏半点温度,了无生气,有种说不出的阴冷的惊悚。   张活柔打断他:“你再多再重要的工作都没办法完成了,”再次强调:“你已经死了。”   男鬼重新扭头看她,冷不丁地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发出呼吸不顺、抽抽喘喘的笑声。   “你封建迷信,不符合极臣集团的人才要求,”他边喘笑边说,“不要求我,我帮不了你,嘿嘿嘿……”   笑得阴鸷又奸恶,神似电视剧里的反派角色。   要说多少遍,这只鬼才听得懂话?   张活柔用桃木剑尖挑起书桌上的巴黎铁塔小摆设,往男鬼身上一扔,小摆设直直穿过男鬼的胸膛,摔滚到地上,“嘭锵”两声入耳。   男鬼又凸又大的双眼麻木地眨了眨,低头,看向自己半虚半实的空荡荡的胸膛。他歪歪脑袋,想不明白了。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好端端地去上班,焦头烂额了一天,午饭和晚饭都没有时间吃,又赶着出数据,最近回公寓了都要加班到凌晨两三点……他明明,活得很好,忙碌充实,虽胆战心惊,神经绷紧,但深受集团器重,收入极高,对得起他的卖命付出。   可是,他的身体怎么了?是不是做梦?是不是幻觉?缺觉太严重,眼花了吧。   有人无情地揭穿:“你没有躯体,没有血肉,没有骨骸,你早已死了,只剩一缕孤魂。”   男鬼瞪大了眼,眼球凸得快要跌出来,喃喃:“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   好比滚油登时被明火点着,一下子腾腾地剧烈爆燃,男鬼脑袋往后一仰,喉咙断裂,一大股黑色阴气灌涌出来,急乱窜散,笼罩了四周,模糊了视野。   这种黑色阴气一般是死因冤枉,死者心有不甘,充满屈怨,成鬼后魂内的戾气长期积炼而成。男鬼以为自己没死,当活人似的每天定时出门上班,下班回来再加班,日复一日,若无其事。   可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他所维持的活人形态迅速崩塌,鬼形毕现,黑气阴气报复性大肆释出。   被黑色阴气所伤的话,轻则倒霉破财,重则致伤致命,哪样都不是张活柔愿意承担的,她挥斩桃木剑,围绕她的黑色阴气随之消散。   男鬼仰着头,喉咙有一个横跨颈项的深深的缺口,差点使脖子断裂了一半,黑色阴气不停从那往外涌。他胡乱舞动双臂,似挣扎,又似无意义的动作,双腿站不直了,屈着又硬撑着,艰难地没有方向地乱动,丧尸般要倒不倒。   忽尔,男鬼转鬼身,正对张活柔。   张活柔不惊不慌,盯着他一举一动。   他大概把张活柔当成目标,扭曲着手臂与身体,举步维艰走过去。快接近时,喉咙的缺口喷涌出比先前更要浓重的黑色阴气,毒蛇般冲过去。   张活柔敏捷地躲避到旁边,却发现身后不知几时站了个顾跃。被她躲过的阴气,没有改变方向,照直朝顾跃攻击去。   顾跃愣站不动,脸色青苍,阴暗环境下,看不清他太阳眼镜后是什么眼神,想必是吓傻了,一般人见了鬼都怕。   张活柔折返回去,手挥桃木剑,干脆利落将阴气拦截斩断。   “你出去!”她喝了声,顾跃及时清醒过来,转身就跑。   不料男鬼追着他,原本机械缓慢的步伐眨眼变得诡异的快,步姿极不协调,一拐一屈,畸形骇人。   顾跃回头,男鬼断裂的喉咙像嘴一样张张合合,断断续续吐出一股股黑色阴气。黑烟般的阴气化成利刃,瞄准顾跃直刺过去。   顾跃惊了,有两秒时间不知所措,只闻到浓烈的腥臭味,像腐尸的恶臭,夹杂了血化了脓的腥臭,令他恶心得想作呕。   阴气利刃眨眼要刺中顾跃,张活柔心里一沉,奔过去扑救。   这一瞬间,利刃猛地顿住,与顾跃的眉心只差毫米。   顾跃屏住呼吸,四肢不听使地无法动弹。   张活柔挥起桃木剑,无论如何,先要将阴气斩断。可那阴气触电般飞速后退,挤着抢着缩回去男鬼的喉咙缺口,一时之间男鬼的颈脖被回收的大量阴气鼓得浮肿膨胀,他做吞咽的动作,吃力地把阴气往肚子里咽。   有几下沉响的吞咽声,屋内的阴气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空气中的腥臭味一点点没了,张活柔与顾跃的视野也恢复清晰。   男鬼往后仰的脑袋被扶正回来,喉咙的缺口因此合上,只剩一道渗着丝丝缕缕黑色阴气的疤痕。他依旧双手乱舞,双腿站不直,凸出来的眼球缩回去一点,嘴还是咧着,是一个丑陋不堪四肢异形的人形怪物。   男鬼向前伸脖子,足有半米长,厚眼镜后的双眼惊讶地瞪视顾跃,说:“顾总裁?”   顾跃不由得后退了两步,人生第一次见鬼,真他妈的会怵!   但他不再逃,惊得险些停罢的心跳缓缓找回来,无声无息吐了口气,镇静问:“徐总监?”   作者有话要说:   emmm……打“男鬼”两个字时,好几次打成“男神”,又退回去改……………… 第44章   男鬼长长的脖子往后一收, 盯着顾跃不放, 殷勤地嘿嘿笑:“是的是的, 顾总裁,有什么吩咐?”   顾跃在心里叹气, 徐总监生前是极臣集团的财务总监,对集团的财务状况一清二楚,对公司的所有业务了如指掌, 对父亲忠心耿耿, 深受信任。   可是在顾跃担任集团总经理之前, 徐总监在下班路上遇到意外, 不治身亡。   顾跃未加入集团工作时,父亲不喜欢他擅自与集团的高层来往, 所以他与徐总监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 眼前这只畸形可怖的鬼魂, 把他错认为父亲了。   这不是坏事,甚至正合顾跃的意。   他保持镇静, 拿平日吩咐下属的严肃语气对男鬼说:“徐总监,七号文件的数据总结U盘,你放哪了?”   男鬼一听工作的事就兴奋得双手乱舞, 又嘿嘿笑:“数据还没做好呢, 顾总裁你放心, 再给我半个月的时间, 保证做得漂漂亮亮!”   “不行。”顾跃却说,脸色冷漠, “我现在就要,必须!你说U盘放在哪里。”   男鬼嘿嘿的笑意消退了一半,为难地说:“这不能告诉你的,我都还没计算出结果,怎么能让总裁你看一些没有意义的数据?这样做不太专业,你会骂我的。”   顾跃暗里咬了下牙,他改变语气,笑了笑,稍微温和地说:“你放心,你是公司的心腹之一,我不会批评你的。”   男鬼往后缩了缩长长的脖子,有些慌乱地说:“我不信,顾总裁骂人很可怕的,动不动说要人命……”   顾跃微微一僵,强行扯出生硬的笑容:“你想多了。U盘在哪?”   男鬼没有回话,他又长又软的脖子像被风吹,左右摇曳,脖子连着的脑袋也因此晃来晃去,那张丑陋僵硬的脸也随之360度四处张望。   顾跃推测他在思考,或者在找U盘的位置,他不再出声,静静等着男鬼的下一步举动。   张活柔对这个局面始料不及,她听顾跃与男鬼的对话,有些懂,有些不懂。不过无论怎样,那只男鬼没有卸下杀气,她不敢掉以轻心。   她尝试与顾跃对一个眼神,可顾跃的注意力全在男鬼身上,没有留意她的暗示。   张活柔暂且给他们一些时间,也许他们的问题解决了,男鬼的危险也就解除了。   仿佛等好很久很久,顾跃的耐性在焦虑下打了折,他心急了,催促:“找到了吗?”   他一问话,男鬼的脸就定了下来,反过来仰着望天,不动了。   顾跃有不好的预感,一直握拳的双手,掌心渗出细汗。   “嘿嘿嘿……”男鬼忽然笑了出声,跟电影里阴险奸诈的死太监没两样,他慢条斯理地说:“U盘是吗?它在……”   顾跃屏住呼吸,眼里冒光。   “我才不告诉你!”男鬼猛地说。   他的脸调了个弯,脖子不停地伸长,直到将脸伸送到顾跃的鼻尖前才停下来,他的凸眼瞪得快要挤破厚厚的眼镜片,阴狠地说:“你们打算拿到U盘就将我杀人灭口是不是?我不会告诉你们的!到死都不会!总有一天会有人发现U盘,然后举报你们!”   顾跃倒抽口气,闻到男鬼嘴里吐出来的腥臭腐味,又浓又近,顾跃当下反了胃,拿手捂住嘴后退。   “嘿嘿嘿……”男鬼很得意地笑,“我是聪明人,不会让你们有机会的,我要先下手为强!”   说罢,他脑袋往后倾仰,喉咙的缺口再一次断裂而出,先前被他吐咽的黑色阴气,全抢着冲出来,兜口兜脸扑向顾跃。   顾跃大惊,慌得连恶心都忘了,却无法反应过来,只能干瞪眼看浓烟般的阴气虎口般扑过来。   刹那间,一个身影挡到他面前。利落的短发,牛仔色的背带裤,背影修长纤细,但蕴藏了难以置信的惊人力量,高举木剑,果断地帮他挡去了致命的攻击。   “快跑!离开这个公寓,别再进来!”张活柔一剑斩掉那股阴气,回头急促叮嘱。   见顾跃愣愣看着自己依旧没反应,张活柔怒了,大喝:“听见没有!你不跑,我不保你!”   这只男鬼有点难对付,张活柔没见过这么重的黑色阴气,怕一时大意会耽误了顾跃的安全。他只要逃出公寓,就能逃离危险,开光符不仅能帮张活柔看见鬼,挡住外面的干扰,还能锁住结界,不让鬼有逃出去的可能。   顾跃回过神,答:“不行,我还没问到U盘在哪!”   “他不会告诉你的!”张活柔肯定地说。   顾跃也明白这一点,徐总监生前受到生命威胁,都不肯妥协,如今命都没了,他更不可能交出U盘。   可顾跃不能就此罢休,这关乎整个极臣集团的命运。   张活柔催他离开,他反问:“那你怎办?”   张活柔轻笑:“少替我操心,去准备800万吧!”   正说着话,男鬼的攻击又来,张活柔双手握剑抵挡,大喝:“别废话了,跑!”   顾跃不跑。   U盘的下落问不出来,还一而再地落荒而逃,枉为男人。张活柔一个女孩能面不改容地抵抗恶鬼,英勇冷静,他一个男人,难道不如她吗?   “我留下来帮你!”顾跃决定。   男鬼的攻击没停过,黑色阴气化成各种武器,从四面八方攻击顾跃这边。   张活柔忙着抵挡,纵然要被顾跃气死,也分不了心去跟他谈道理与人生。   男鬼的阴气极重,攻击的目的性也极强,顾跃一旦被击中,分分钟要命。   妈蛋,他死活不走,万一出事了,她找谁要800万去??   心理有了负担,一分神,接不住所有的攻击,有一股尖矛状的黑色阴气找到时机,瞄准顾跃飞过去。   张活柔一惊,转身冲过去挥剑,可惜差了一点,剑风没把攻击拦住!   她暗叫不妙,慌了,冲过去补救。   顾跃也突然感觉到死亡在无限接近,脸顿失血色,心跳骤停。   就在这时,他眼前一白,什么都看不见,紧接着失去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 第45章   阎冽赶到, 拂一拂白袖, 顾跃整个人消失, 手掌一推,进攻的黑色阴气被还击得烟消云散。   张活柔吃了惊, 随后松口气,三老头一定是将顾跃送去安全的地方。但很快她又不爽。   她没求救,三老头不请自来, 怕不是要灭她威风。   这男鬼看上去难缠, 但张活柔有信心收拾他, 不需要旁人插手。她冲阎冽说:“剩下的我一个人能对付, 你别管!”   不等阎冽回话,张活柔持剑奔向男鬼。   与其浪费时间抵御那些没完没了的黑色阴气, 倒不如给男鬼一招狠的, 等他败下阵再好好跟他谈人生!   男鬼察觉到顾跃跑了, 怒气爆发,脑袋狠狠往后一掰, 喉咙的缺口被完全撕裂,整个脖子几乎折断,只剩一点皮肉勉强将脑袋吊住。   断裂的脖子看不见血肉与骨骼, 犹如一张圆柱大嘴, 又像是烟囱, 拼命地往外吐出大量的黑色阴气。   难闻至极的腥臭味充斥全屋, 张活柔强忍住,握紧桃木剑朝男鬼腹部用力刺去, 再一横切,桃木剑破腹而出。   这一招看上去残忍无情,但不会至鬼于死地。这位生前的财务精英,是时候挨点伤,然后乖乖冷静下来了。   男鬼被这个攻击愣住,只靠一点皮肉吊住在背后的脑袋抬了起来,合回脖子上,再低头去看自己的腹部。   腹中与腹侧有一道长长的裂口,体内的黑色阴气捂不住似的从裂口一阵阵渗出来。   张活柔甩了甩桃木剑,绕缠在剑身的黑色阴气被风吹走似的散去,她对男鬼说:“你对生前有什么不满不甘,到冥界可以申诉,政务官会还你公道。你无需在这里发泄怨气,这只会成为你在阳间留下的罪行,无助于帮你讨回公义。”   男鬼木偶般没动,保持低头研究腹部的姿势,乍看不带危险,细品却让人感觉阴阴深深,仿佛随时于悄然之中,猝不及防地给人致命一击。   张活柔时刻警惕,她听见男鬼的声音:“公道?公义?嘿嘿嘿……我呸!”   男鬼抬起头,向张活柔走去,他的脑袋在脖子上摇摇欲坠,嘴巴张张合合地说:“我对公司忠心耿耿,想尽办法帮公司掩饰不法收入,结果呢?顾极臣这个人渣败类,表面对我称兄道弟,背地里却暗算我,我帮他做保密工作,他却连我都不信任,将我杀人灭口!”   “公道?公义?死之前得不到,死了之后再得到,有什么意义?人都死了,谁还稀罕?!”男鬼越说越激动,越愤怒。   过往他卖命工作,三餐不定,毫无自己的生活,“下班”于他来说,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工作。   他对顾极臣唯命是从,推崇备至,对下达的任务,从来只会接受不会推卸,要求今天完成的绝对不敢拖到第二天的凌晨。顾极臣笑容满脸地拍他肩膀,赞道:“极臣集团不能没有徐总监。”   因为这句话,他沾沾自喜了大半年,也自认为事实如此。他了解极臣集团的一切财源,合法的违法的,正道的邪道的,没有他不知道的。   一个忠心于集团,在集团位及顶层的他,居然被偷袭杀害。临死之前的恐惧惊疑,被杀时眼前血溅四方,剧痛缠身,每一幕历历在目,犹如昨天。   所有的经历只剩下二维画面,零碎地混乱地掠过记忆,东拼西凑成他高开低走的短暂人生,哪怕死后一个多月,都无法接受事实。   他只活到33岁。   男鬼仰头怒吼:“我不要公道!我只要报仇!顾极臣,我要去杀了你!”   张活柔立即劝他:“你杀了他也不能重生!反而会影响你以后投胎。既然知道他的真面目,为什么还要为了他断送自己的下一世?不值得!”   男鬼完全听不进耳,他发狂地往房门口冲,两条站不直的腿步姿畸形,走得明明够快,男鬼却不满足,身体趴了下去,双手着地,犬马一样用四肢跑了起来。   这样的他跑得极快,快到脑袋在脖子上稳不住,往后一跌,仅剩的皮肉被扯断,男鬼的头部滚落到地上,脸贴住地面,一动不动了。   失去头部的颈项,恢复大烟囱般的样子,浓烈的黑色阴气腾腾地冒出来,四处散发,一时之间将半个房间都染污了。   张活柔紧追男鬼,速度不比他慢,但黑色阴气挡在面前,遮住了视线,她看不清目标。她不停挥剑,阴气却退了又来,一波接一波,永无止境。   黑色阴气来源于男鬼身上,不将他彻底对付,根本止不住这种局面。   张活柔自是明白“擒贼先擒王”,她不管阴气笼罩过来,凭着对邪气的直觉,往某个方向赶去。   就在前面,邪气就在前面,虽然不清楚一剑挥过去能不能斩中男鬼的要害,但挥了再算!   张活柔举高握剑的手,运调内气,手起剑落,桃木剑在她掌中划出一道有力的剑风,势如破竹地将眼前的黑色阴气劈开两半,再直冲往前,把阴气尽头的男鬼拦腰斩断。   鬼身被斩开上下两半,跌趴在地,跑不动了。   张活柔微微喘气,笑了。可没一会,她的笑容渐渐敛住。   无头男鬼被斩开的两截鬼躯,斩裂的伤口俨然成了黑色阴气的释放口,连同断裂的脖子,一共三个大烟囱在疯狂排污似的,汹涌地往外冒阴气。   阴气又黑又浓又臭,多呆一分钟都会窒息。   张活柔一边暗骂一边去摸背带裤的后兜,找出好几张应该管用的符纸,准备点燃时,她定了定神。   糟糕。   不对路。   她的手,突然不听使了。   张活柔眨了眨眼,看着自己莫名其妙就僵硬的手,意识到更可怕的事——她连意识也有僵硬的感觉,脑子动不了,做不了思考,要变成石头一样。   张活柔心里一沉,继而发现心脏也在发僵。   她:“…………”   无法动弹,无法思考,叫不了骂不了,也做不来惊慌,“逃命”更加成了超高难度的动作。   无头男鬼躺在地上,死尸般寂静,黑色阴气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排出,污染了整个房间,驱赶了氧气。睁着眼的张活柔石雕一样,逐渐被阴气淹没,同样寂静无声。   这个房间的生气,在不知不觉无声无息地,一点点消失。   “还说能对付,信口开河的话,少说为妙。”阎冽此时再度现身,立于黑色阴气之中,一身白衫分外亮眼,宛如一方圣地,不可侵犯。   他微抬右手,从哪变出一个拇指大的黑色葫芦,拨开塞子,抛到半空,葫芦倒了过来,满室的黑色阴气随之被吸纳其中。   葫芦自行飞到无头男鬼的上空,继续发挥吸纳的功力,将他体内的阴气一丝一缕都吸得干干净净,再晃了晃葫芦身,乖巧地飞回阎冽手里。   清除了黑色阴气的房间,可见张活柔僵站在正中。   阎冽过去,扶住她腰身,手掌贴上她的胸口,运功施力,略略一推。一股残余的黑色阴气从张活柔的头顶逃窜而出,冲至天花顶,散没了。   阎冽朝她额头轻轻吹去一口凉气,张活柔打了个颤,眨眨眼,能动了。   她石化的脑子仍未灵活运转,抬眼见到阎冽近在咫尺,像很平常的事,没说话也没惊讶。   “知道我是谁吗?”阎冽端详她,她的眼神有点迟钝,需要些时间恢复。   “嗯。”张活柔傻傻地点头,像三岁孩子。   阎冽拿哄孩子的语气问她:“那告诉我,我可有教过你黑色阴气的致命之处?”   张活柔又点点头。   阎冽:“那你为何跟他纠缠那么久?”   张活柔不出声,她有些懊恼,低下头,正正看见阎冽的手贴着她的胸口……   她脑子猛地醒了,眼神清明了许多,大骂:“去你的三老头!敢胸袭我!”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嘿 第46章   张活柔推开阎冽, 刚缓过劲的脚步有些浮, 趄趔了两步才站稳。   阎冽由得她, 收回双手背到身后,神情有些无所谓的慵懒和淡淡的无语。   张活柔想起先前发生过什么, 不由得后怕。   一般人死后变鬼,身上会自带阴气。阴气有轻重之分,视乎这只鬼的心态。而黑色阴气最邪最毒, 人如果长时间逗留其中, 不知不觉吸入, 那张活柔刚才的状态就是结果之一, 没来得及弄明白情况,人就失去思考的能力, 死了都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张活柔心有余悸, 用力地大口吐气, 恨不得把体内的气体换新一次。   “都给你排出来了。”那边阎冽淡淡说了句。   张活柔瞪他,他坦荡与她对视, 她“切”了声,说:“别以为帮了个忙,我就不追究你胸袭的事。”   阎冽轻勾一边唇角:“只是帮了‘个’忙么?”   张活柔:“算你两个怎样?你也没理由占我便宜!”说完不屑地扫他一眼。   阎冽被她这副严辞厉语地指控的态度惹得微生闷气, 她在芙蓉轩停车场吼的话, 他仍在计较。   阎冽收起所有表情, 不带语气说:“以后遇上黑色阴气, 速战速决,少说废话。不然下次我动手, 收费。”   张活柔理直气壮:“反正这次是你不请自来,我一分钱都不会付。”   求救是要收费的,收费标准按危难大小来定高低。比如上次阎冽救她于一堆猫猫狗狗之中,由于没难度,动手干活的又是九军,阎冽只收了象征性的100万冥币。   张活柔走近那副趴在地的无头男鬼,好端端一只鬼,穿西装皮鞋很体面,如今身首异处,身躯断开两半,狼狈惨烈。   张活柔原本想给他一条退路,此刻她提起桃木剑,痛快一扔,剑尖刺入男鬼的背胸。   不一会,男鬼的脑袋与两截身躯,在空气中化为虚雾,销声匿迹。   张活柔面无表情将桃木剑收好,烧了张“安居乐业”符,盈盈符光将房间映成温馨的暖黄色。   阎冽静看她的处理,不置可否。   这男鬼怨气太深,到了冥界未必能顺利投胎。况且他生前是否有作奸犯科,政务司一查便一清二楚。   恶人即使被飞来横祸致死,也抹杀不了恶人是恶人的事实。   ……   顾跃醒来时,四周一片安静。   他缓了缓神,乍地坐了起身。   眼前的环境很熟悉,正是他在极臣花园居住的员工公寓,第一时间冲去房间,房门大敞,里面光线充足,是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照亮了每个角落。   没有人,也没有鬼,活生生的张活柔与可怖怪状的徐总监都不见了。   顾跃在房间呆站了一会,说不清自己什么心情。   脑里有些可怕惊悚的画面,可眼前同一地点却异常的明亮与安详,仿佛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而那些片段不过是恐怖电影的镜头,虚无遥远,没有发生在他身上,更无法令阳光中的他产生真实的恐惧。   顾跃茫然地回到客厅,见小茶几上用玻璃水杯压着一张纸条,拿起看,上面写着——记得800万。   落款:刚刚中介。   顾跃惊了惊,头皮发麻。   几天后,张活柔放学,骑着小绵羊穿过校门口。   她看了下倒后镜,镜里有一辆黄色兰博坚尼,用与它第一跑车的头衔极其不符的低速,缓缓跟在小绵羊后。   张活柔:“……”   驶到一间7-11,她停车进去买芒果汁,出来时,黄色兰博坚尼停在路边,万年戴着太阳眼镜的顾跃无所事事似的,倚着车身干站。   见人出来,他站直身,朝她笑笑。   张活柔过去打了声招呼,没主动提钱的事。   这家伙还没付钱。   顾跃看穿她的小腹诽,说:“我刚把1000万支票送去刚子。”   1000万?意外惊喜?   张活柔没太大高兴,她假笑:“多200万是掩口费吗?”   顾跃听懂她的意思,见识过她那晚,没打算在她面前装傻。   他很淡定地说:“不是掩口费,你没知道什么不可告人的。”   张活柔斜眼他,他继续说:“徐总监的死是有蹊跷,警察目前没找到凶手,也没找到针对谁的证据。他私藏公司数据资料却是真的,商业罪案科本来就在调查他。”   张活柔听得兴致缺缺,这些话听在她耳里,无一不是乏味的借口。   顾跃当时要求“观摩”驱鬼,一口答应给两倍报酬,可想而知那个徐总监,或者说是徐总监藏起来的U盘,对他来说多有价值。   他们之间的孰是孰非,张活柔作为外人没办法下判断,他们也许谁都不无辜。   后来顾跃说:“多出来的200万是多谢你救我一命。”   那晚他之所以脱险,除了张活柔,现场没有第三个人可以救他。   张活柔乐意揽这个功,反正不能提阎冽,她笑了笑:“那200万加得太少了,你的命不止这个数啊亲。”   顾跃也笑:“那当然的,给再多报酬都永远不够命的矜贵。为表答谢诚意,我邀请你参加我父亲的生日宴。”   他父亲顾极臣首富的生日宴,是A市富豪阶层的第一大事。同阶层的必定前往祝贺,低阶层的以收到邀请为荣,当官的也会十分给面子地出席,在宴会溜一圈,随便傍上一个人物,都基本可以保证衣食无忧。   总之,这是一个谁都想去但不是谁都能去的盛事。   张活柔对这个没兴趣,当场婉拒了。   顾跃:“别拒绝得这么快,还有一个星期时间,你好好考虑。”   张活柔心里好笑,什么大事需要考虑一个星期?   不过她不多说了,将喝光的芒果汁瓶扔进垃圾筒,道别后骑小绵羊走了。   从心这段时间一回家就躺沙发,逼得平日躺惯沙发的张活柔改去旁边躺椅。   张活刚勒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半边身,叫喊:“一个两个别躺了,快来帮忙做饭!”   收了顾跃的1000万支票,堪比一次过倒卖了两三套凶宅,张活刚对这单生意的成果非常满意,特意去超市采购了牛排和海鲜。   他的叫喊没有人回应,到最后还是他一个人战斗把晚饭准备妥当。   张活柔懒洋洋过去吃饭,从心继续在沙发躺尸。   张活柔很好奇九军到底是怎样训练从心的,能把她每天都训得累恹恹,从心告诉她:“很简单的训练,他负责扔东西,我负责接。”   张活柔:“???”   闻未所闻。   从心无力地解释:“起初是扔乒乓球,网球,足球,篮球,一时扔左一时扔右,一时远一时近,一时快一时慢,我扑来扑去接,接不住的要罚。然后扔鱼,鸡,蟹,蛇……再到扫把,菜刀,长矛,短剑……不仅要接住,还不能受伤……”   张活柔:“…………”   她拍拍从心肩膀,安慰:“我明白了,九军是在训练你的反应速度以及胆量。”   从心忧伤地看看她,天知道她双手颤着接住那条又长又滑的蛇时,心情有多复杂。   见从心一脸生无可恋,张活柔继续安慰:“你往好的方向想,比如,他不动真刀真枪跟你打架,逼你习武,那已经是很温柔很体贴的了。”   吃饭间,前面中介店铺传来问话声:“请问有人吗?”   张活刚放下碗筷,边擦嘴边出去:“有有有!”   刚刚中介一般开门营业到晚上十点,反正张活刚睡觉之前都开着。   他换上笑嘻嘻的迎客脸,跟进来的女顾客说客套话。   女顾客穿牛仔裤与牛仔外套,衫上一双高帮尖头黑皮鞋,看上去身高似有一米七,烫过染过的波浪长发及腰,眼神很酷地打量张活刚,嗓音也很酷地问:“你们这里有二手房买吗?”   她边说边拉开一张椅子侧身坐下,一手搭着椅背,一手搭住办公桌,闲闲叠起腿。   张活刚快速将她审视一遍,脑里飘来四个字——来者不善。   他表面笑嘻嘻招呼:“当然有,你想要哪个区的?房种价位坐向,我给你匹配一样。”   他坐到办公桌里面,打开电脑调出房源表格。   女人拿食指敲敲桌面,说:“我要便宜的,收入低,买不起超过200万的房。”   闻言,张活刚将房源表格点了叉,保持客气地说:“那抱歉了,我们家没有这么便宜的。”   赌一根辣条,这女人是来踢馆的。   “没有?”女人挑高眉头,斜着眼神看过来。   张活刚笑容不改:“真没有。”   女人看着他不出声,过了会,哼了声笑,身体往办公桌稍稍靠过去,压低音量说:“我可是听说你们这里专门转售一些特殊房源,价格特别便宜。”   “特殊”一词她咬重了音,又撩了撩牛仔外套,外套下她的腰侧,绑着枪套。   张活刚愣了愣,直问:“警察?”   女人笑了:“嗯,听一些人物传说你们家中介有便宜房源,我打算买一套自住,刚下班就过来打扰了。”   张活刚了然了。   警察与黑白两道都有来往,大小真假消息都有本事打听到,知道刚刚中介的“特殊”业务不出为奇。   之不过,张活刚为难说:“我们这里的二手房,来源是挺特殊,但经过我们打扫之后就不特殊了,甚至比一般的房源更舒适更优越,所以售价不便宜。”   女人显然来之前就了解过,直白地说:“我可以买没打扫过的。”   作者有话要说:   张活柔:这谁啊?   张活刚:你未来嫂子。   张活柔:哈?未来嫂子要住凶宅,你节哀顺便。   怕鬼的张活刚:—_—|| 第47章   张活柔吃饱了, 张活刚才溜回来继续吃饭。   她问外面来了什么人, 张活刚回:“一个女警, 要买闹鬼的凶宅,贪便宜。”   张活柔:“啊?”   又是闻所未闻。   张活刚也觉得匪夷所思, 居然有人敢住凶宅,换作是他,就算再穷, 也宁愿租房或者睡天桥底。   他好心劝那位女警察, 列举了N种住凶宅的弊端, 女警察笑了笑, 轻轻松松道:“当警察这么多年了,什么死人都见过, 没关系。何况人总有一死, 我迟早会变成他们的同伴, 权当提前了解那边的生活状况呗。”   张活刚:“……”   像她这么勇敢通透的人,千万不能多!不然刚刚中介离倒闭不远了。   他呵呵两声打发对方, 礼貌上交换名片,只想早点回饭桌吃饭。   眨眼一周过去,阎冽上完概率论课, 有外系学生来课室找他:“冽教授, 校长找你。”   收拾书包离开的张活柔看了眼教坛, 教坛的阎冽也望了过来, 俩人的视线不期而遇,再淡然地各自移开。   张活柔下了教学楼, 李雪仪追上来,唤了几声她的名字,张活柔假装听不见,去食堂的脚步没停。   李雪仪特别有毅力地跑到她身边,拉了拉张活柔的手臂,喘着气笑说:“哎,别急着走啊,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张活柔依然往食堂走,面无表情,听不见似的。   李雪仪跟着,与她并排走,背着双手自顾自说:“你知道吗,今天是首富的生日,在极臣酒店38楼举行宴会呢。”   这个消息在电视与网络都有播报,张活柔今天不是第一次听人提起了,她什么想法都没有,由得李雪仪自言自语。   李雪仪翻背包,拿出什么特意在张活柔眼前扬了扬:“你看看,是首富生日宴的邀请函。”   张活柔见一抹金色什么的挡了挡视线,很快又被收走。   李雪仪对设计精美的金色邀请函爱不释手,她小心翼翼打开,将里面的内容一行行念:“李雪仪女士您好,我顾宅诚邀您今晚莅临极臣酒店……”   BALABALA,张活柔揪揪耳垂,一个字都没听。   “是肖欣欣给我的!”李雪仪把邀请函里里外外的字念完了,兴奋地说。宿舍的舍友和班上的同学,知道她获邀去顾首富的生日宴,无不惊羡。   过去一周她沉溺在那种惊羡的恭维中,吐气扬眉,不知不觉胖了三斤。   偏偏张活柔对她获邀的事波澜不惊,只管与售买菜花炒肉的大婶热聊。   李雪仪自从与肖欣欣结交后,就跟随肖欣欣在食堂二楼很有排场地吃饭,一楼的大锅菜,她早就不屑,“听说冽请你们班吃饭,你还点了菜花炒肉?那可是芙蓉轩,冽是教授,你点这么市井的菜很落他面子的,懂不懂?”   张活柔打好饭,找个空位坐下来吃。   李雪仪坐在她对面,阴阳怪气说:“你别以为曾经和冽有过一段,就有资格在大家面前跟他耍脾气……”   “你别往我这边喷口水花。”一直不出声的张活柔冷漠地打断她,并拿手护着自己的饭盘。   旁边有几位用餐的同学听见了,望过来看笑话。   说话喷口水花很俗气又不雅,一点都不淑女。李雪仪顿时尴尬,脸额乍红乍烫。   她本来还有很多话要说,现在不说了,站起来扔下一句:“我告诉你,冽也会去生日宴的。”   终于走了。   张活柔一口一口用力吃饭,心里骂了句:神经。   A大校长室。   校长拿出一张金色邀请函,双手递给坐着的阎冽:“三殿下,这是顾极臣生日宴的邀请函,送到我这里来,邀请您今晚出席。”   阎冽扫了眼邀请函的封面,淡淡说:“财政司尚有许多公务待办,抽不出时间。”   校长站着,闻言后从善如流地收回邀请函,恭敬道:“好的,我今晚向顾宅解释。”   阎冽浅笑:“劳驾校长了。”   校长连忙道:“三殿下言重了,老臣不敢当。”   阎冽起身:“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三殿下慢走。”校长送他去门口,问起:“陛下最近可好?老臣上个月回去冥界,碰巧陛下不在,没法亲自问好。”   阎冽说:“他老人家去美国了。”   “啊?”校长微惊。   阎冽轻叹:“在拉斯维加斯。”   校长想象了一下身穿玄黑古衫,黑脸煞神般的冥王,站在光怪陆离灯红酒绿,充满比基尼美女的赌城之中……   校长艰难地:“哦……”   阎冽最近很为父亲头痛。   冥后在十多年前与冥王吵架,一怒之下硬闯轮回,化为凡俗,投胎成金发碧眼的洋人,上个月刚满18岁,去了拉斯维加斯做性感荷官。   原本赌气,不肯去阳间接冥后的冥王得知后,肺都气炸了。如今他老人家天天趴在赌桌上盯着,生怕冥后被占了便宜。   为了不被赶走,也不想吓倒对他未有记忆的冥后,冥王狂掷千金,在冥后的赌桌上输了又赢,赢了又输,但终归还是输的多,因为他要逗冥后开心。   冥王的赌博账单送到冥界财政司司长房,阎冽一看那串数不清零的数字,当场扶额失语。   他不得不给父亲下“通牒”,父亲若不遵守,别怪他当儿子的公事公办。   傍晚时分,张活刚掐着时间打最后一盘吃鸡,打完这盘他就去做晚饭。   中介门前悠悠地停下一辆车,他随意瞥了眼,好像是宾利?   他没管,继续战斗。一个西装革履的挺拔男人下了车进来,唤了声“刚子”,张活刚才拿正眼去看对方,有点懵。   这谁啊?   男人向通往后宅的门看,问:“你妹呢?”   “什么你妹……”张活刚以为他说脏话,正要发飙,认出来了,惊道:“我去!你‘明日首富’?!”   顾跃很意外张活刚的反应,愕然问:“怎了?”   张活刚摘下耳机,认真将顾跃打量了遍,叹道:“我去……你不戴眼镜是这个样的?”   顾跃一脸懵逼,依旧不懂。   张活刚哈哈道:“谁让你以前老装逼,不分昼夜戴太阳眼镜,挡住半边脸,谁认得了你的真面目。”   顾跃有些无辜:“我那是因为那段时间被鬼声骚扰,睡不好,黑眼圈又大又重,才戴太阳眼镜挡一挡。”   最近他保证了睡眠时间,身体又年轻,新陈代谢快,养了养后黑眼圈没了,就不再戴太阳眼镜了。   他解释完,又问张活柔在哪。   张活刚眼睛一亮:“你家又有鬼了?”   顾跃抽抽嘴角:“我家没那么多鬼。我是来接她,去参加我爸的生日宴。”   张活柔没在客厅躺椅,她在房间写功课。今天阎冽布置了许多概率论的作业,她边写边咒他,中年秃头啤酒肚油腻男!   张活刚敲了敲门,推开一半,探进上半身,神神秘秘地小声说:“灰姑娘,有王子来接你去王宫参加舞会。”   张活柔撑着侧额听他把来由说完,直接回答:“不去。”   张活刚大皱眉头:“怎么不去呢?人家都亲自上门来接你了。我告诉你,‘明日首富’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他不戴那傻逼太阳眼镜了!”   张活柔无语地抬头望天花板,正要赶人,身后突然来把声音:“对啊对啊,活柔你快出去看看,那‘明日首富’长得真不赖。”   从心不知几时躺在房间的床上。   张活柔:“……”   看来九军同志今天的训练太少,不然从心哪有精力飘进来,一边在床躺尸一边做说客。   作者有话要说:   顾跃:多谢两位助攻!   阎冽:呵呵,两位等着。   接下来几章可能都是爱恨情仇。 第48章   张活柔被张活刚硬拉出客厅。   坐在沙发闲等的顾跃举着手机讲电话, 见张活柔出来, 他朝她做了个“嘘”的动作, 再回手机那边的话。   张活刚在房间时一直帮顾跃卖人设,封他为极品高富帅。张活柔现在亲眼看了, 觉得也就那么回事。   顾跃固然长得不赖,鼻挺唇薄,身材好, 摘下太阳眼镜后, 他的眼睛很争气, 融入五官, 成功翻倍了他的总体颜值。加之换上正经合体的西装,印象中吊儿郎当的败家气少了许多, 取而代之的是可靠的上流精英范。   只不过, 跟盛世美颜的冥界三太子热恋过半年, 张活柔的口味被养叼了。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帅哥,她都有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无力感。   面对首富之子顾跃, 情况也难以改变。   从心搭着张活柔的肩膀,借力挂在她背上,懒得飘。察觉到张活柔的索然寡味, 她问:“怎了你对他不感兴趣?”   张活柔懒得解释, 调头回房。   张活刚一句话把她问回来:“你是不是想着和三殿下复合?”   张活柔愣了愣, 回头坚决否认:“叫他做白日梦去!”   张活刚又问:“那你喜欢女人, 不喜欢男人了?”   张活柔骂他:“胡说八道张活刚!”   张活刚语气很认真:“你的终生大事至关重要。既不打算和三殿下复合,又依然喜欢男人, 那你好好考虑‘明日首富’,他的条件放凡人堆里,没谁能比。”   张活柔好笑,跟堂哥勾肩搭背:“好堂哥,我谁都不考虑,这世上就你对我最好,这辈子我跟定你了。”   听上去像“这辈子我坑定你了”。   张活刚不上当,冷哼:“不好意思妹子,你堂哥我以后要成家立室,照顾不了你一辈子。而且万一你嫂子看你不顺眼,暗戳戳虐待你残害你折磨你,你别向我告状,我百分百站你嫂子。”   张活柔咬牙“啧”了声,嫌弃地推开堂哥。   从心也鄙视张活刚,这么烂的借口居然好意思拿来用。先不说他站老婆还是站堂妹,他光是假设活柔被欺负就很失策。   活柔是什么人?会吐声忍气挨欺负,然后哭唧唧地找男人告状吗?怕到时候哭唧唧告状的会是张活刚的老婆。   同样认为顾跃条件很棒,同样有心撮合他与张活柔,从心从另一个角度去劝。   “活柔,首富的生日宴是大场面,衣香鬓影华服美酒,出席的全是有头有面的人物,我做梦都想参加!你对‘明日首富’没兴趣没关系啊,到了现场,说不定会遇上你感兴趣的二富三富呢。”   张活柔心不在焉听着,莫名记起李雪仪跟她说的话——“冽也会去生日宴的。”   张活柔想不出阎冽会去生日宴的理由,据她所知,阎冽跟顾极臣这个人物并不认识,李雪仪的消息八成是假的。   不过,如果三老头真的出席,衣香鬓影华服美酒的生日宴上,西装笔挺的他铁定会被一圈名门闺秀围堵,抢尽寿星的风头。   顾跃那边聊完电话,走过来问:“小聋人,准备好了吗?”   张活刚抓紧时间将堂妹往顾跃身边一推:“准备好了!拜托12点前把灰姑娘给我完整无缺送回来。”   ……   极臣酒店是极臣集团旗下的超五星级大酒店,今夜酒店的38楼宴会厅,五光十色,繁荣热闹。   到处是绅士熟女,明星红人,现场交响乐团在演奏轻乐,各种顶级精美的食物目不暇接。   李雪仪从恭敬的服务员手上接过一杯红酒,转身见肖欣欣走远了,忙不迭提着裙脚追上去。   肖欣欣正与某集团的二千金商量冬季去瑞士滑雪,瞥见李雪仪贴过来,她柳眉轻拧。   李雪仪自知无法参与她们的对话,端着酒杯一脸笑容站在旁边。   “李雪仪。”肖欣欣忽然叫她,吩咐:“去问酒店经理要一瓶82年的路易十三。”   李雪仪没太听懂,但不敢多问,赶紧去办。   她走远后,肖欣欣与那位二千金掩嘴轻笑,两人低语:   “她怎么穿了你去年不要的裙子?”   “反正要扔,给她无妨。”   “你说的A大教授什么时候到?”   “我特意交代了校长,他一定会来的。”   “欣欣。”一把中年妇人的轻唤传来,肖欣欣立马上前应声:“小姨。”   那位二千金也热情招呼:“顾太太您好。”   顾太太穿着雍容华贵,珠光宝气,看上去不超过四十岁。   她笑了笑,说:“我有事找欣欣商量。”   二千金识趣地告辞,顾太太笑意尽退,焦虑地问外甥女:“你看见姨丈了吗?”   肖欣欣略略张望,“没呢,他也许还没来。”   顾太太捉住外甥女的手:“司机说他已经到了,那个女人也来了,他肯定在哪个角落跟那女人鬼混!”   肖欣欣安慰她:“不会的,今天是姨丈大寿,小姨你别多想。”   顾太太一意孤行:“我不信,你陪我去找!”   肖欣欣在心里叹气,随顾太太一前一后往外走,逢人来问好,便以笑回礼。   李雪仪在酒店经理面前出了洋相。经理说没有82年的路易十三,她理直气壮地端出肖欣欣的大名反驳。   酒店经理耐着性子说,那肯定是她听错了,肖小姐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李雪仪拿手机上网查,查完后又羞又气,躲进洗手间独自把气咽了,才回去宴会厅。   在入口处她碰见张活柔,惊讶不已,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张活柔无所事事,回了句:“来参加宴会。”   李雪仪倒抽口气:“谁请你来?”   张活柔指指她身后,李雪仪回头,见顾跃从那边宽步走来。   顾跃没留意李雪仪,越过她只顾跟张活柔说:“不好意思,刚才那叔父,有事聊了两句。”   张活柔说没关系,顾跃往宴会厅抬抬手,请她一起进去。宴上的服务员与宾客,见顾跃携女伴现身,纷纷上前招呼问好。   李雪仪惊呆看着他俩并肩的背影,一时接受不了张活柔怎么搭上首富独子。   对了,前阵子营销专业有传闻,说顾跃驾着跑车捧着鲜花闯进课室向张活柔示爱,但张活柔愚蠢地当场拒绝了,并自认已有男朋友,顾跃吃了瘪,扔下花束头也不回走了。   李雪仪当时听了,只觉笑话,张活柔哪来什么男朋友,她平日在学校独来独往,吃饭也永远一个人,放学也不见有谁来接她,埋在地下的男朋友么?   而顾跃身为首富独子,什么美女没见识过?跑去追求张活柔,是吃腻了山珍海味,想换个清淡口味,怎么会认真?坦白讲,被这样的富二代追求,不见得多幸运,像他爸首富本人就从未断过桃色绯闻,张活柔不会幸福的。   可后来,张活柔亲口说她与冽复合了。现在,张活柔又与首富独子双双接受旁人的敬仰,姿态俨如情侣。真人的顾跃看上去一表人才,英俊不凡,没有他父亲的风流气……   李雪仪整个人都不好了。   顾跃第一次带女性出席公开场合,虽然没有任何亲密举止,也介绍称为“朋友”,但旁人仍不禁猜想,这也许就是女朋友。   现场有许多美女,有人撞衫有人撞脸,不过大部份各有各美,比如顾跃口中的这位“朋友”,给人感觉就相当清新。   她穿吊带小黑裙,配黑色小高跟皮鞋,简约优雅,不失自然,微微一笑,容颜纯真,利落清爽的短发,在一溜的长发美女当中,更是罕见,眼前一亮。   张活柔这身宴会装备是出门后临急临忙去配的。   张活刚出卖她,推着她上顾跃的宾利,她反口一吼:“我没礼服!”   做堂哥的二话不说,忙将荷包整个塞给她,说:“卡密码我生日,去买买买!”   然后“嘭”一声,甩上车门。   顾跃带张活柔去名店挑选,不知是他眼光好还是她运气好,光顾第一家名店,张活柔就相中这条小黑裙,省时省力不省钱地刷张活刚的卡买了下来。   张活柔试穿时,顾跃在旁边直直看着,没出声,目光闪动。   一路跟来的从心拍手怒赞:“好看好看!”   张活柔笑问:“想要吗?”   从心不止点头:“想啊想啊,你送我吗?”   张活柔:“想得美。”   从心:“……”   宴会上很多人围住张活柔问好,冲着顾跃“女伴”来的,顾跃帮她一一解围,遵守在车上的承诺,“保护”她去餐桌那边舒心享用自助晚餐。   “不好意思,他们乱问乱猜,你别介意。”顾跃说。有些比较相熟的亲人朋友当面追问张活柔是不是他女朋友,问得他尴尬。   张活柔一勺勺吃芒果布甸,说:“所以我不愿意来,你能理解了吧。”   顾跃双手插兜,笑道:“理解,谢谢你来了。”   张活柔:“等下寿星来了,替我向他祝好。”她举举手中的布甸杯,“也谢谢你家的丰盛晚餐。”   外面的天色半黑半蓝,宴会将要开始,气氛越来越浓烈,雀跃,大家三五成群地交谈拍照,也有明星不时给人签名,都在等今晚的寿星顾极臣出现。   从心生前喜爱的影帝也在现场,拉着张活柔去求签名求合影。   影帝为人随和,无不配合,只是他不知道,合影时自己肩上会搭着一只笑容灿烂的小女鬼。   正当一片和谐,宴会里哪个角落传来“嘭锵”声,似是玻璃瓷器摔碎的杂响,接着是“啪”,响亮的巴掌的甩声。   作者有话要说:   爱恨情仇,爱恨情仇啊。 第49章 半章   动静有点大, 惹起一撮人注意。张活柔与从心在附近, 闻声望去, 见到的情况有点意外。   那边是配餐区,酒店将餐食送来, 再由宴会服务员送到各张自助餐桌。   一个穿大红连衣裙的艳丽女士,小腹的红裙上有一小滩扎眼的污渍,很不和谐。她正为此勃然大怒, 飞扬跋扈地怒瞪一个服务员, 刚甩完巴掌的手, 仍不甘地握着拳收回去。   被甩巴掌的服务员有点特殊, 不是一般的年轻人,而是个年纪极大的老奶奶。头发花白, 脸有皱纹, 身形微微发胖, 看上去比现场任何一个人都要老的,奶奶级别的服务员。   她挨了巴掌, 微胖的身体有点哆嗦,却不敢去捂有五指红印的脸,只管忙不迭地道歉, 双手忐忑地扣着, 满眼内疚与慌张。   她脚下穿着一双很旧却很干净的胖胖的黑色老布鞋, 旁边是碎乱的玻璃渣与骨瓷渣, 还有一只金属食盘。   酒店经理第一时间过来,站到老奶奶服务员的身边, 赔笑地向艳丽女士致歉,又承诺酒店会赔偿。   艳丽女士冷哼一声:“你什么意思?意思是我稀罕你们的赔偿?先别说我不稀罕,这裙子不是有钱就赔得起的!”   酒店经理:“真的十分抱歉,史女士,您有什么条件的,尽提无妨。”   史女士低头看看自己的裙子,怒火中烧,忍不住再次抬起手。   酒店经理大惊,连忙伸手拦着,慌道:“史女士,她不是有意的,您大人有大量。”   老奶奶服务员没有躲,其它话也不会说,只不住道歉:“对不起史女士,是我冒失了,对不起。”   史女士的手劲掰不过酒店经理,觉得被拂了面子,心中怨气更盛,改而朝老奶奶服务员怒骂:“一句对不起有什么用!你这个老太婆!一把年纪怎么不去死!来这里是帮忙还是捣乱?!死老太婆!!”   老奶奶服务员低下脸,没人看得清她的表情了,只闻她歉疚不安的道歉声。   “这女的什么了不起,骂人家死老太婆,太恶毒了!”从心看不过眼,“那老奶奶一把年纪还出来工作,肯定家里很困难,天啊,我看她有八十岁了吧。”   张活柔说:“也许那女的家里更困难。”   史女士骂得太大声,被惹起注意的人越来越多,渐渐的,配餐区这边围了一圈人。   事态发展有些严重,酒店经理一边护着老奶奶服务员,一边向史女士再三道歉,史女士不依不饶,依旧破口大骂。   该有更高层的人物出面处理才行,不然这也太扫兴了。   张活柔望了望四周,果然见顾跃脸色凝重地大步走来。   也在这时,有起哄声从宴会厅入口传来,隐约可闻呼声“顾总裁”,然后站满宾客的大厅,宾客自动自觉地往两边后退,腾出一条至少一米宽的通道,朝向配餐区。   顾极臣来了。   他穿纯黑西装,戴同色领结煲呔,表情冷峻,眼神锋利,明明已经71岁的老年人,真人却比电视里看到的,还要年轻英俊,腰肢挺直。   他大步走向配餐区,不看旁人也不发声,仿佛不知道这些人都是来向他道贺的。   红裙被弄脏的史女士回头看,认清来者当真是顾极臣后,又惊又喜,提着裙摆小跑冲过去,“极臣!”   又娇又嗲又委屈的一声叫唤,听得人毛骨悚然,有人此时才惊觉,啊,这史女士原来是顾极臣最近的绯闻女主角,某三线小明星。   顾极臣绯闻太多了,涉及的女主角更多,起初圈子内会八卦两句,久而久之,都明白是什么回事,也就觉得乏味可陈,懒得关注。只有普通老百姓才拿来当茶余饭后的谈资,顺便以此窥探富人的秘密生活。   “极臣你看,这裙子是你特意给我在法国订造,留到今晚穿的,可是被那老太婆弄脏了!”史女士越说越委屈,嗓子哽咽,都快哭了。   她拉着顾极臣的西装衣袖,摇了摇。   顾极臣没看她,目光在不远处的老奶奶服务员身上巡了五秒,再扫了眼酒店经理。   酒店经理自知罪大,头低得不能再低,老奶奶服务员与顾极臣对了眼,眼底全是悔意,不知所措地低下头。   “极臣……”史女士求男人看自己一眼。   顾极臣终于将目光移向她,面无表情,毫无预兆,抬手“啪”一下巨响,狠狠朝女人扇去一巴掌。   全场可闻不约而同的倒抽气声。   女人被扇得直扑地上,脸颊迅速肿了起来,清晰的五指印又红又深。   她丢了神,瞪着眼不可置信地望着顾极臣,惊呆得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一时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再更一章。   糟糕了,很喜欢写顾极臣的爱恨情仇。   这人物有点重要,所以多费些笔墨。 第50章 半章   “滚。”顾极臣冷赏她一个字, 继续往配餐区走。   现场目瞪口呆, 屏住呼吸, 都不知道首富本人在想什么,要做什么。   顾极臣若无旁人, 走到老奶奶服务员跟前,弯腰半蹲,捡起地上的金属食盘, 拉开老奶奶紧紧相扣的一只手, 递给她。   老奶奶马上接过, 惊疑又担忧地喃了声:“顾老爷……”   顾极臣搭住她肩膀, 扶着她手臂,领她沿着原路, 在众宾客惊讶的注视下, 离开了宴会厅。   酒店经理连忙吩咐其他吓傻了的服务员收拾残局, 那边仍扑在地上惊得失神的史女士,捂着痛肿的脸颊, 眼睁睁看顾极臣扶着老太婆从她面前直走直过,当她透明。   两边围观者中,有肆意嘲笑的奚落声:“哎哟, 还以为是与众不同的新欢, 原来只是一个连阿婆级服务员都不如的女支女。”   宴会厅外, 老奶奶服务员不时回头看, 焦虑说:“顾老爷,这不好……”   顾极臣听不见似的, 带她乘坐酒店的VVIP电梯,直上顶层的总统套房。   刷脸开门,进去,将她安顿到床边坐好,转身去找药箱。   老奶奶服务员手里仍握着那只金属食盘,惴惴不安说:“顾老爷,这真不好,你不应该打史女士,那巴掌太重了,史女士伤得不轻。刚才确实是我犯糊涂,不小心把史女士裙子弄脏了,是我错来的……”   顾极臣拿来药箱,翻出一瓶药油,拧开,倒一点在掌心,开声轻道:“别动。”   然后将手轻轻贴至老奶奶脸上那五指印,帮她上药。他在宴会厅摆给所有人看的冷峻脸色,不知几时已全部敛去,如今只有外人想都不敢想的淡淡的温柔与专注。   老奶奶去接那药油,忙道:“我自己上药就行了,这药油一股子烈味,弄脏你的西装。”   顾极臣不放手,药油接不过去,老奶奶没法,只好随他,说:“等下你洗个澡换身西装再下去吧,我帮你再熨一套,你要哪个颜色……”   顾极臣仔细帮她上完药,老奶奶仍在嘀咕史女士和他的西装,还重复道歉,说原本想替他的生日宴出一份力,结果老了不中用,笨手笨脚破坏了气氛,扫了大家的兴。   老奶奶很内疚,反复重说,换其他人,早就嫌她啰嗦长气。   收好药油药箱,顾极臣坐老奶奶身边,静静将她看了一会,仿佛在找她还有哪里需要他上药,确定她安好,才温和地问:“程程最近怎样?”   程程是老奶奶的曾孙女,6岁,患白血病,等换骨髓,长期住院。   提起这个一出生就父母双亡的曾孙女,老奶奶心窝一酸,不再唠叨史女士和西装了,改而低落地叹道:“情况跟以前一样,仍在等合适的骨髓。”   “我送她去美国吧。”顾极臣说。   老奶奶目光闪了闪,惊道:“真的?”   顾极臣对她由衷地笑,这笑,连他儿子顾跃都甚少机会见到,“当然是真的,我已经帮她找到最好的医院和医生,骨髓也不成问题。”   “那……那……”老奶奶很激动欢喜,亦很心糟:“那要花很多钱啊,我,我就算有一百岁命,剩下不到20年了,天天打工也还不齐……”   “不用还。”顾极臣说,“我成立了白血病基金,基金的钱都是有钱人捐的,程程符合条件,可以接受基金的免费治疗。”   老奶奶瞪大眼,眼四周全是刀刻般的细纹,眼白混浊带着水气:“真的吗?”   顾极臣笑容不改,眉梢轻弯,浅浅的鱼尾纹画满眼角,“真的。”   老奶奶喜极而泣,放下食盘拿衣袖擦泪,边哭边道:“那太好了,太好了,程程太好了,谢谢顾老爷。”   顾极臣拉下她的手,拿纸巾替她擦拭泪痕,轻声说:“都没人,叫我极臣。”   老奶奶接过他手中的纸巾,擦着泪说:“无所谓了,叫什么都一样,何况你是我老板。”   顾极臣轻轻整理她稍显凌乱的花白刘海,淡声道:“有所谓。你是我最重要的姐姐。”   楼下宴会厅的宾客足足等了一个小时,顾极臣才重新出现,明显换了身西装,依然是纯黑色。他若无其事地招呼各位,握手言谢,之前的巴掌插曲只是集体幻觉一样。他只字不提,也没人敢问,那位红裙史女士早被人扶走,配餐区那边地面干净如新,穿梭的全是靓丽的年轻服务员。   在专业团队的运作下,对举办大型宴会驾轻就熟的顾家来说,今晚顾极臣的71岁大寿生日宴一切顺利,圆满结束。   参与的人喜庆而来,尽兴而归。尤其顾太太,心情极好,整个晚上挽着顾极臣的手臂,笑盈盈招呼来宾,幸福与自信写满脸上,酒也喝了不少,宴会结束时,要顾跃和司机扶着上车。   忙了一阵,顾跃提了提西装的两端衣襟,拿出手机打电话。   “你走了?”他问。   “没啊,还在酒店门口。”张活柔说。   “那就对了,等我五分钟。”顾跃挂了线,迅速去取车。   三分钟后,他驾着一辆低调的奔驰驶至酒店门口。他动不动换车,张活柔弯腰看了看驾驶位,认清是他的脸,才坐上副驾位。   顾跃见她系好安全带,一路奔赶的心情才稍稍安定。他说:“我怕你自己走了,到时候没办法跟你哥交代。”   张活柔笑:“他就这么说,你不送我也没事的。”   宴会比预计的晚了一个小时结束,张活刚打电话给顾跃要人,再三叮嘱他将张活柔完好无缺送回家。   极臣酒店地处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交通四通八达,若非顾跃三番四次强调要送行,张活柔坐地铁就能回家。   不过她有私心,身上的小黑裙很矜贵,万一坐公共交通一不小心把它弄脏弄烂了,她会像那位史女士一样发飙。   在酒店门口跟从心商量还是跟顾跃车比较安全时,从心说:“那个顾极臣好狠,一巴掌好比一拳,看不出有丁点怜惜之心,听说那姓史的还是他的新情人,正得宠的时候,穿大红裙子来抢原配的风头呢。”她又说:“今晚真是值回票价,整个宴会最有意思的就是看他们甩巴掌,现场版溏心风暴啊。”   顾跃也认为那段插曲太有影响力,负面那种,虽然大家有默契地不提不谈。车到一个红绿灯停下,他主动说:“今晚很抱歉,出现了不愉快的事,没有影响你的心情吧?”   张活柔说:“我一个外人,哪有什么影响,怕是你有。”   坐在车后座的从心抢答:“肯定!父亲当众表演手打小三,听起来就不正常。不过如果小三没中途撤场,在宴会上跟他母亲斗来斗去的话,他更头痛。你说是不是?”   张活柔:“……”   车内清凉又安静,还有一种闻起来很舒服的淡淡香水味。顾跃手握方向盘,看着前方暂时沉默,张活柔心想他应该在思考家丑要不要外扬,看来她的反问逾越了。   她改问另一个相对不怎么尴尬的问题,顾跃不想答的话,想搪塞也很容易。   “极臣酒店对员工年龄没限制的吗?我看那老奶奶服务员都有八十岁了。”   顾跃这很快接话:“有限制的,许奶奶是例外。她跟我爸自小认识,我爸很照顾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要惊慌,你们没有走错片场,这文的男女主角没有变,配角只是在这两三章多些笔墨,顺便给男二铺铺路而已。 第51章 短小君   张活柔听了这话, 不禁道:“难怪。”   今晚弄脏史女士裙子的若不是那位老奶奶服务员, 那史女士再嚣张过分, 也可能不用挨巴掌。   顾跃说:“许奶奶人很好,不过命运也真的惨, 儿子一出生丈夫就去世,孙子一出生儿子就去世,曾孙一出生……”   张活柔惊道:“连孙子也去世了?”   顾跃:“对。”   车后座的从心听得徨徨然, 抱紧自己:“好惨好可怕!是不是有什么魔咒?”   张活柔陷入沉默。这种身世, 岂只一个“惨”字。   顾跃又说:“不单止, 她曾孙女还患了白血病, 一直烧钱住院。”   张活柔和从心没法接话了,这些遭遇光听都觉得无比难受, 老奶奶一把年纪要独力面对接二连三的不幸, 内心得多强大。   顾跃对许奶奶的同情比张活柔和从心要深刻一些, 今晚就算父亲没有及时出现,他也会替许奶奶出这个头。   他小时候被许奶奶照顾过一段时间, 记忆中母亲经常趁父亲不在时,找许奶奶麻烦。不知父亲知道不知道,反正他后来将许奶奶从顾家别墅调到酒店工作, 自那时起, 父亲再也不回家了, 直接长期住在酒店, 而许奶奶成了父亲在酒店套房的专用帮佣。   母亲曾恶毒地埋怨,说父亲和许奶奶有不见得人的诡秘, 不过相比起外面年轻貌美野心勃勃的女人,母亲一点都不认为许奶奶有威胁性。许奶奶太老了,管她年轻时美上天,现在也历尽沧桑,老得见不了人,连曾孙女都有了呢。   顾跃不相信许奶奶和父亲是母亲口中的关系。   他小时候,许奶奶温柔地跟他说:“你长得真像你爸爸小时候。”他追问爸爸小时候是怎样的。   许奶奶长长叹了口气,说爸爸小时候很惨。   那年父亲刚刚当上首富,许奶奶没有细说多说。顾跃今天问一些明天问一些,然后自己总结——大概是父亲年幼时经常被继母虐待,挨饥抵饿,遍体鳞伤是家常便饭。大冬天,挨完毒打的他被扔到街上,天寒地冻,没吃没喝奄奄一息。当时的许奶奶是父亲的邻居,十五六岁的少女已经在经营一家小吃店养家糊口,见父亲惨状,可怜不已,将他抱进小吃店,给厚被子盖,给一口热粥吃。   顾跃没有问过父亲真相,冷漠的父亲从来不提旧事,但顾跃直觉许奶奶说的是真话。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爷爷奶奶,只听说过爷爷奶奶的晚年相当凄惨,父亲的财富,一分钱都没有惠及到他们老人家,反而还成了他们的噩梦根源。   在许奶奶眼中,父亲是坚强努力和幸运的,挨过不堪的童年,成年后创业,娶富家女,一帆风顺。许奶奶也说过父亲是好人,因为一口热粥的恩情,他记了几十年,帮了她几十年,心地善良。她对父亲的种种手段一概不知,没人敢告诉她。   母亲不时热嘲冷讽,说父亲在酒店抱着老太婆睡,睡吐了,就去睡年轻的补偿。   顾跃去父亲的酒店套房谈公事,总见许奶奶安静勤快地在收拾房间。房间一尘不染,比其它套房客房都要干净几倍。他们忙完了,她会热情地招呼吃亲手做的蛋糕。食欲极低的父亲,许奶奶递什么,他吃什么,他若不吃,许奶奶像老妈子一样唠叨他,他就会什么都话都不说,只管往嘴里放食物。   许奶奶不止一次偷偷叫顾跃想办法,劝父亲回家与母亲修复感情。也不止一次向顾跃感慨,这辈子能遇上父亲,像亲人般,像恩人般,是她三生有幸。顾跃小心翼翼探究,他敢确定许奶奶对父亲没有别的想法。   奔驰车在路上平稳行驶,速度不快,尚有一段距离,顾跃从自家的烦心事回过神,旁边副驾位,张活柔正在打电话。   “快过桥了,安心吧。你跟老头一样啰嗦。对啊刷你的卡,从心说喜欢,你也送她一条?”   她挂了线,顾跃随口问:“从心是谁?”   被点大名的本尊在车后座拍拍胸膛:“我。”   张活柔不回避也不多说,只道:“一个朋友。”   顾跃对那个朋友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为什么张活柔赚了一千万,却要刷堂哥的卡买裙子?她有赚钱的本事,却不像会花钱的人,平时也是朴素到一成不变。   张活柔同样不回避也不多说,轻描淡写的:“家里欠债,还没还清。”   顾跃愣了愣,万万没猜到会是这样轻飘飘的回答。   赚了一千万,债仍未还清,他不禁问:“欠多少了?”   张活柔张口就来:“几个亿吧。”   顾跃皱眉,分神看她一眼,她正在笑,还轻轻叹了口气。顾跃失笑,说:“有困难可以考虑麻烦我。”   张活柔不客气地问:“几个亿也行?”   男人无缝接话:“几十个亿也行。”   “哈哈哈……”张活柔开怀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   张活刚:几十亿也行你是说真的吗?[星星眼]   顾跃:真的,不过为什么是你问我?小聋人呢?   阎冽:呵呵。   今晚应该没二更。 第52章   肖欣欣最近脸色极差, 冽教授没有出席她首富姨丈的生日宴, 不仅让她在几位千金面前落了颜面, 就连李雪仪也敢三番四次追问她“为什么冽不来”,仿佛质疑她的影响力。   A大校长的说辞再冠冕堂皇, 也逃不过被识穿只是借口。   肖欣欣想过亲自去教授办公室质问,可到底没去。这动作太大,于她来说, 跌份。   虽然她的舅舅不争气, 肖家早在十多年前就家道中落, 但好歹捧出了顾极臣这个首富。顾极臣的成就, 离不开肖家当初的支持,所以他在外面包养再多不三不四的女人, 也不会与原配离婚。   只要首富的太太一直姓肖, 那肖家包括她肖欣欣, 在上层社会里依然享有昔日的地位。   那么依旧是名门闺秀的她,岂能纡尊降贵, 区区为一个不识好歹的教授而生气到亲自上门算账?   冽教授那等容貌气质与学识的男人,多半对女人的姿色免疫,看他之前谈过的对象属于什么层次的美貌就一目了然了。原本想靠家势削一削他的锐气, 如今不好使了, 急必生乱, 肖欣欣按捺住, 打算重新谋划。   只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肖欣欣没料到她还在重整旗鼓,学校里就刮起一股三角恋绯闻的烈风。   张活柔在操场晨跑时觉得气氛不太对路。   跑道上经过的学生, 几乎都向她行至少五秒的注目礼。她表面风平浪静,坚持跑完最后一圈,才不着痕迹地赶去洗手间,检查自己的脸。   回到课室,那种不对路的气氛更加强烈。刹那间,张活柔以为自己是阎冽进课室上课,备受学生注视。   她莫名其妙坐下来,心想等下肯定有人主动过来告诉她怎么回事。   赶在打铃上课前,林玉神色凝重地靠了过来,张活柔等着她开口。   没有失望,林玉说了:“张活柔,你是不是没有看贴吧?”   “哪个贴吧?”张活柔反问。   林玉说:“学校那个,A大贴吧。”   张活柔:“没看过。”   学校的微信微博贴吧小程序什么的,除非与报课有关,她基本不关注。   林玉可惜地叹了声气,一脸好心地建议她:“你快去看看。”又提醒:“做好心理准备。”   张活柔:“……”   她等打铃上课才将手机夹在课本里,悄然无声搜索A大贴吧。   贴吧很活跃,每次刷新都显示不同的一堆标题,唯独有一条没有被置顶却长期占据首位,名叫——   “震惊!仙女人设,实质绿茶!左拥右抱玩劈腿无下限!”   张活柔直觉这个今天凌晨两点发布的贴子与自己有关。   她点进去,黑压压一大堆文字,耐着性子看了个大概——   “……A市首富大家知道吧?[首富照片]首富的独子身份堪比太子,大家也知道吧?[顾太子照片]上个月顾太子本人捧着一大束玫瑰花来我们学校求爱,大家又知道不知道?![玫瑰花照片]顾太子求爱的女主角Z女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身残(划掉)志坚,生活贫俭,衣柜只有一套衣服一双鞋,全世界她最可怜,全世界她最坚强的人设[穿着破烂灰姑娘照片],成功骗倒一大片男生包括顾太子!!小声逼逼她那院的篮球队队长也看上过她……”   张活柔看完“上个月”那一句,心里颠了下。   再往下——   “上周首富生日,全城大事,谁不知道的原地爆炸!Z女穿着顾太子刷卡给买的LB小黑裙[经典小黑裙照片],以顾太子女友的身份娇滴滴地隆重登场——![生日宴参考照片]”   张活柔抽了抽嘴角,一目十行跳过部分矫情的文字,抓住重点,再继续往下看——   “灰姑娘的故事是不是很动人很甜蜜很言情?有没有一丢丢羡慕妒忌恨?![暴走JPG]B!U!T!灰姑娘是真贵族,这位Z女却是不折不扣的心机女表![狂吐JPG]她勾搭顾太子时,已经有男朋友!这男朋友是谁,赌一根辣条,绝逼没人能猜到……”   贴子的主楼内容,张活柔看到这里才冒出点真正的不安。   怕什么来什么,往下写的,果不其然——   “Z女的男朋友,正正是你们朝朝暮暮垂涎欲滴只敢远观不敢亵玩的A大头牌冽——教——授——![冽教授盛世美颜照]……”   张活柔满额头瀑布汗,默默跳过主楼,往下拉,跟贴回复里,她的形象渐渐一片狼籍。   ——我去!求8!今晚不睡了!!   ——顾太子表白的那天我在现场!Z女明明拒绝了!   ——欲擒故纵楼上懂不懂,真的很心机了。   ——顾太子什么的算了,我不信我的高冷男神冽教授会名草有主!   ——勾搭头牌又劈腿顾太子,看不出Z女是这样滥/交的人呵呵。   ——人不可以貌相,还以为她是可怜正直贫困生呢,楼主快揭穿这个心机女表的真面目!   哗啦啦往下拉贴,楼下的内容基本分成三派。   一派不是扒Z女就是骂Z女,有微弱的声音为Z女支援,就会迅速被更多的辱骂声淹没。   一派坚信冽教授是洁身自爱的真高冷单身贵族,绝不会与心机Z女有牵扯。   第三派站顾太子,堂堂首富独子,哪会看上假仙女假灰姑娘?就算看上,也只是一时兴起,Z女最终会被抛弃。   张活柔瞟了眼屏幕右上角,发贴至今短短七个钟头,跟贴数量居然过万……   手贱刷新一下,最新跟贴在五秒钟前回复,内容是:我刚刚问过Z女,看她的样子和反应,真不像你们说的那种人!   张活柔:“………………”   首富独子顾跃无人不识,冽教授“一出道”,就被高校联盟评为联盟头牌、最美最冷最白最俊教授等等一串头衔。这个八卦贴子一口气点名这两位“巨人”,注定了它的受关注度会冲出A大。   张活柔发现,天刚亮的时候,这个贴子就被其它校吧疯狂转载,微信微博和其它社交论坛,都有热热闹闹地讨论这个是非。   看热度,恐怕快要上热搜了。 第53章 后面小修   一堂课45分钟, 张活柔一层层楼爬那个贴子。   关于她的身世, “无父无母”, “家境贫赤”,“菜花炒肉”, “背带裤”等等几个标志性的用词,随随便便一看,到处都是。   至于“心机婊”和“绿茶”就更不用说了。   张活柔无声吐了口气, 趁课间去洗手间洗了把脸。路上有人三五成群偷偷摸摸议论她, 听不清说什么。那鬼祟状, 多半不是好话。   张活柔忽然有点落寞。   这几年忙着倒卖凶宅, 忙着应付学业,又有李雪仪这个塑料闺蜜情的阴影前科, 张活柔不怎么乐意与人交朋友了。   与谁都仅仅是点头之交, 在谁眼里, 她都是独来独往的习惯,潇洒自如, 却也有些孤独。   今天没有概率论课,在冥界的三老头估计没空关心阳间发生的是是非非。   罢了,还是冷静为妙, 她若焦急胡乱操作, 说不定反而中了计, 令仇者快。   那个贴子看似言辞凿凿, 实质没有什么依据,过段时间观众看腻聊腻, 自然就不会再有人提起。   离开洗手间时,李雪仪从哪靠了过来。   “张活柔,你看贴吧了吗?”李雪仪皱眉问。   张活柔淡淡扫她一眼,一改以往懒得跟她废话的作风,答道:“看了。”   “那你准备怎样反击?要不要我帮你?撕逼这种情况,一定要有亲友团上阵帮忙的。”李雪仪很积极,乍看还以为是当年的闺蜜。   张活柔笑了笑:“放心,我在憋大招。”   李雪仪跟着笑,不过笑容有点干:“什么大招?冽会帮你出头吗?那顾太子呢?”   张活柔笑而不语,意义不明地拿手指了指她,转身走了。   放学后,张活柔骑小绵羊离开。路过离校不远处一个小巷口,同专业的女生江燕带着几个生面孔拦下她,将她逼进小巷子里。   全专业乃至全级都知道,这江燕同学明恋冽教授,早在冽教授第一天上课,她对他的兴趣就张扬地写在脸上。   只不过后来被肖欣欣削了锐气,误以为冽教授是对方的“猎物”,江燕才收敛了些,没敢跟肖欣欣正面杠,但心里憋屈得很。   今天看到贴吧那个八卦贴,江燕又喜又怒。喜是,看来冽教授与肖欣欣没什么关联嘛。怒是,她的冽教授跟个平凡低调的女生传绯闻,都不跟她传绯闻,扎心。   江燕带人来拦张活柔,那阵势,摆明是要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不管贴子爆的料是真是假,江燕都要杀鸡儆猴,顺便将从肖欣欣那里吃的瘪受的气讨回来。   那冽教授,除了她,谁都休想觊觎。   江燕的处理手法简单粗暴,恐吓了几句,张活柔不顺她意,她就开骂动手。   张活柔哪能愿意浪费时间在这些无聊幼稚的举动上,可江燕将她的小绵羊粗暴地推翻,又用脚踢,踩,倒后镜碎了一块。   张活柔怒了,举起头盔瞄准江燕的大腿,毫不留力掷过去。   江燕的膝盖被掷中,吃痛得紧,扭曲着脸喝了声:“揍她!”   其余女生围冲上去。   张活柔随手抄起一根烂扫把,把它当桃木剑来使,也把那些女生当恶鬼来驱。   妈蛋,好端端的一天,就这样被毁了。   江燕带来的全是校外的小太妹,打起架来不讲负担也不讲情理,烂扫把终究不是桃木剑,张活柔以一敌众,一不小心,手背被什么利物刮伤。   疯了,居然有带刀的!   有个小太妹手里拿着水果刀,刀刃上沾了鲜红的血迹,小太妹相当得瑟,看着张活柔冷笑。   张活柔咬牙暗骂,扯下颈脖上的桃木剑吊坠,要出手时,拿水果刀的小太妹突然手一松,水果刀掉了,接着一声哀嚎,肩膀受挫,整个人扑地上。   其余人愣了愣,一头雾水,上前扶人时,不知哪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巴掌般照着脸扇过来,人人有份,个个又痛又慌,吓懵了。   从心叉腰痛骂她们:“再敢动手,我用铁沙掌拍死你们!”   九军捡起地上的水果刀,朝扑地的小太妹一扔,普普通通的一把小刀子,比认知中的锋利坚韧,刀尖竟能直/插/入水泥地面,堪堪立在小太妹的脚跟旁。   看不见从心与九军的小太妹白眼一翻,晕过去了。   巷子里忽然阴风阵阵,邪气得很,江燕意外得不知所措,有些毛骨悚然。小太妹们扶着同伴匆匆撤退,不管江燕怎么喊,她们照样跑了。   从心飘到江燕面前,咬牙切齿说:“你是头头对吧,买一送一,赏你!”   她左右开弓,“啪啪”两声甩了江燕两巴掌,将江燕吓得连疼痛都顾不上,只顾没命地跑,嘴里狂叫:“有鬼有鬼!”   乱七八糟的人清理干净,巷子里清静许多。   “活柔你没事吧?”从心忧心问。   “皮外伤。”张活柔用嘴吸了吸手背上的一列血珠,没一会,血止了。   从心:“她们发什么疯?为什么要围殴你?”   若非她与九军在附近训练,九军感应到桃木剑的气息,赶过来营救,怕且张活柔会再挨些伤。   张活柔脸色淡淡:“回去再说。”   九军面无表情说:“这事我会报告三殿下。”   “你试试。”张活柔冷声警告。   她扶起小绵羊,收拾碎掉的倒后镜。头盔在地上滚过砸过,磕出不少裂纹与小窟窿。   ……   顾跃收到肖欣欣的信息时,人在极臣花园的公寓里。   肖欣欣在微信里说:快删,丢人。[连接]   顾跃点开连接,随便扫了眼,觉得有点意思,索性坐下来耐心看完。   他翘起嘴角叹笑,调出张活柔的微信号,发去信息:小聋人,你得罪谁了?   “顾先生,这面墙也要打吗?”有人过来请示。   顾跃敛起所有表情,起身指示:“打,统统打,但不要暴力。”   他就不信把徐总监这个公寓挖了拆了,仍找不出那个U盘。   除了顾跃,芙蓉轩的柳桥也给张活柔发去微信:活柔妹妹,微博热搜是怎么回事?   半天时间的发酵,A大这个八卦已经上了微博热搜前十,标题右侧有个“爆”字。   柳桥知道张活柔与阎冽的情况,但张活柔与首富独子什么关系,她不知情,亦不敢乱猜。   张活柔回复了顾跃,向他致歉。   也回复柳桥:都是乱传乱说的,我跟顾跃只是普通朋友。   柳桥:明白了,网上的说辞有些很过分,像专业黑子水军,桥姐姐认识不少公关营销,要帮你把它摆平么?   芙蓉轩做饭店,除了出品好,宣传形象方面也没少下功夫,它有自己的微信公众号和微博主页,与好些公关营销公司关系不错。   张活柔不知怎的,反而开口问:这件事冥界知道吗?   那边柳桥心想,傻姑娘,什么冥界不冥界,直接说三殿下,她又不会取笑她。   正要回复,有服务员匆匆忙忙跑过来:“桥姐桥姐,二殿下又喝醉了,闯进水仙包厢大闹。”   在水仙包厢用餐的是A市的领导人物,柳桥收起手机,糟心地随服务员赶过去善后。   那边九军转身将张活柔受了小伤的事上报,不过九军从不八卦,不知情的他只说:“那人曾在三殿下的课堂上嚣张,叫江燕。张姑娘很生气,不准属下报告。”   阎冽正头痛父亲冥王的赌债账单,闻言后说:“磕磕碰碰的小伤对她来说不过尔尔,她脸皮子薄,你说夸张了她自是不喜欢。”   他对江燕有点印象,吩咐九军调查她的作恶动机,该惩惩,心里又盘算明天去A大上课,无论如何也要将张活柔留堂。   九军尚未查出实因,大太子就来敲阎冽的办公室门,将阳间的八卦口述得有声有色,追问三弟:“你竟然不知情?”   阎冽这才拿出手机接通阳间的网络。   他有手机也有微信。近几年阳间的科技日新月异,为了更好与阳间的创收冥企保持沟通与管理,他与时俱进开通了微信号,好友除了冥企的管理者与家人,还有张活柔。   不过闹分手的时候,张活柔把他拉黑了。到现在都没放出来。自此之后,阎冽很少翻微信。   今天不止柳桥,好几个冥企管理者先后将八卦的连接发给了他。   阎冽一目十行,目光平静,脸色看似无风无浪,晦暗不明,沉默了一会,一声不哼走了。   文若仙问大太子:“大殿下,张姑娘跟阳间那什么什么顾太子,真好上了?”   大太子笑了笑:“我们冥界用同一根网线,你能看多少,我能看多少,谁了解呢。”他歪头问:“你怎么不提醒三弟?”   文若仙唉声叹气解释:“三殿下一忙起来,我连斟茶都不敢发出声响,又岂敢特意讲阳间的八卦。万一三殿下怪罪,我担当不起。”   ……   傍晚,刚刚中介门前,积聚了一班张活刚全不认识的人。他们有与“刚刚中介”的招牌合影,有指指点点,有敲闸门说要做采访,又闹又吵,招人厌烦。   张活刚看过微博和微信了,那八卦贴扒张活柔,顺手将“刚刚中介”也扒了出来,这个一直是旁人眼里的小破中介,知名度一下子提了上去。   张活刚却一丁点都不高兴,早早关门落闸,不营业。   正愁着如何把门口那帮人赶走,手机响,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   “喂?”   “嗨,张老板,是我。”   电话那端是把清冷的女中声,张活刚想了想,记起来了,是那位想要买真凶宅的女警察。   张活刚安静如鸡地翻抽屉底,将对方的名片找出来了,照着念:“蔡警官你好你好,有什么能帮到你?”   蔡警官说:“张老板今天中介不营业么?我来打听最近有没有合适的房源。”   张活刚猜测这人物八成就在闸门外面,他呵呵笑打发:“是呢,家有喜事,暂停营业。不好意思了,让你白走一趟。”   蔡警官:“那真是可惜。上回我说负担不起超过200万的房,现在可以负担了。”   张活刚挑了挑眉,有些心动,连带说话语气也热情了些:“蔡警官的新预算是多少?400万还是500万?”   电话那端的女人异常从容:“201万。有合适的吗?”   张活刚:“……”   挂线后,他撇嘴腹诽,无意抬个眼,吓了惊。   阎冽冰雕般出现在面前,张活刚一秒挤出笑容,打着微颤招呼:“三殿下。”   阎冽面无表情,问:“她呢?”   张活刚秒懂,指指内宅:“在房间。”   阎冽转身要走,张活刚叫住他:“三殿下等等。”   他说:“网上八卦的事你知道吗?简直胡说八道!活柔那LB小黑裙,是刷我的卡给买的。”   张活刚想过挽起袖子实名下场,带上吃鸡的战友,拿出证据跟诋毁堂妹的网友大战撕逼。   但堂妹叫他别冲动,事件除了她,还关乎另外两位当事人。万一处理不当,会给无辜者添更多的堵。   “活柔看上去不惊不慌,其实心里很难受。”张活刚说。   没有一个女孩子被刻意诋毁抹黑之后,仍能无动于衷,除非她绝望心死。   阎冽没应声,转个身,影就没了。   张活柔的房间只亮了一盏台灯,光线暗弱,有些萧瑟冷清。   她在写作业,很投入,从心抱着枕头守在旁边,几次想开声,都找不到时机。   有人敲门,张活柔听不见似的,从心代应:“进吧。”   门推开,一身古衫白得透亮的阎冽,淡然地站在门口。   从心惊得下巴掉地,心思迅速转了圈,赶紧捡起下巴,识趣地退了出去。   阎冽缓步而至,合上门。   张活柔低头写作业,没看他一眼,也没半分不自在。   她身形消薄,小肩膀窄窄瘦瘦,颈脖子修长白皙,环着一根细细的红绳,微弱光线下,依然惹眼。   阎冽淡声问:“吃了吗?”   张活柔没给反应。   他又说:“张活刚一般给你做什么菜?别净是菜花炒肉。”   张活柔保持沉默。   她的书桌放着概率论课本,在写的也是概率论作业。笔尖写写停停,不太畅顺。   阎冽用指尖点了点她的课本:“上次月测你险险及格,课后给你补习,你还跑。”   声音低细,丝毫听不出有怪责的意思。   张活柔不理他。   阎冽在她身旁站着不动,莫名左右不是。   无言了半天,他再次淡淡问:“去那什么生日宴的,玩得可好?”   张活柔笔尖微顿,尔后继续写,她头没抬起,冷笑道:“可好了,人家给我买了LB小黑裙,艳压全场,还喊我未来太子妃。”   这话带刺,又尖又直,尤其“未来太子妃”这词。   阎冽眉头即皱:“说的什么话。”   张活柔凉着口气:“真心话。”   她存心作对,阎冽罢了,说:“你若然与别人没有瓜葛,就不该去人家父亲的生日宴。如今落下话柄供人消遣,谁不难受。”   网上有人贴出当日晚宴顾跃与张活柔的照片,像素模糊,角度不明,看不清有没有亲密动作,但一男一女相视而笑,有人非要说是暧昧,也不算蛮不讲理。   张活柔“啪”一声放下笔,抬头瞪他:“我去朋友父亲的生日宴道贺祝福,有什么问题?你以为是在古代?9102年了老头!”   阎冽眯起凤眼:“朋友?你敢说那人没别的心思?”   他认得顾跃,对他完全没好感。   张活柔:“敢。人家光明正大,哪像你阴暗小气。”   阎冽:“那你那他,为何不澄清事实?”   张活柔踢开椅子站起来,抱胸皱眉看他,“你认为该怎样澄清?”   暗光中两人直直地对视,对方的脸半明半暗,轮廓却清晰无异。   阎冽语气严肃:“是就是,否就否,一纸书的功夫,何需犹豫?”   张活柔呵呵,手指轻勾阎冽胸口的衣襟:“这样的话,冽教授你也要赶紧出声明澄清。不然,‘女朋友’这个坑被我占了,吃亏是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多少女生觊觎冽教授你的风采。”   阎冽握过她的手腕,拉到眼皮底下仔细检查,她的手背有一道浅红色的新伤痕,格外扎眼。   张活柔用力抽回手,背到身后。   阎冽没生气,倒笑了,唇角轻勾:“我正要问你,敢请我俩何时何地‘在一起’了?”   贴里有人爆料,说“Z女”亲口承认与冽教授“在一起”,许多人跟贴骂“Z女”不知廉耻。   张活柔面不改容:“不知道,有人要黑我,我没说过。”   阎冽不出声,眼神沉静地打量她,似乎在判断。   张活柔有些心虚,原本就憋屈不爽,现在更加愤怒。   他来了,一句安慰话都不给,只有数落和质疑,怎么成她的错了?   妈蛋!   她愤愤不平,很恼火,巴不得他别来算了。   张活柔一脚踢过去,赶人:“走!别进我房间!不想看到你!走!”   又一脚踢过去,踢得阎冽的白衫摆卷起来。   “不讲理了是吧……”   阎冽才开口,张活柔双手推他:“出去!出去!”   较劲的话,她哪是对手。阎冽一步步后退,硬是被张活柔赤手空拳推出了房间。   房门用力一甩,在他鼻尖前紧紧合上,里面的人大声警告:“敢进来跟你没完!”   阎冽眨眨眼,看两边。   张活刚与从心在门外一左一右,纷纷假装路过,往两边自动自觉消失。   张活柔被阎冽气得半夜没睡。   第二天出门,戴好头盔骑上小绵羊,准备出发时愣了愣神。   小绵羊昨天被江燕踢碎的倒后镜,修好了,换了一面新的,不过手工笨拙,看得出师傅技术一般。摘下头盔,上面的裂纹小窟窿也修补过,就是手工依然不行,有点丑。   穿睡衣的张活刚抱着粉红豹经过,呵欠连连,被她叫住:“你修的?丑爆了!”   “我修的绝逼比这强好不好!”张活刚一下子来气,怒摔粉红豹抱怨,“是三殿下修的!我真是服了,堂堂冥界三太子,变魔术给你变一辆新的不好吗?非要三更半夜玩DIY,问我螺丝刀怎么拧,我说他没修好他还不乐意,动不动瞪我,重点还不让睡觉@#¥%¥#……”   张活柔听得有点懵,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三老头亲自动手给她修小绵羊和头盔,想象一下画面,他会不会像修车师傅那样赤着膀子,露出白皙得可恶的上半身……   张活柔晃晃脑袋,想多了,却又感觉好笑,愣是没忍住,笑了出声。   张活刚说她:“你还笑,网上那些八卦管不管?今早我看都稳坐热搜榜了。”   张活柔重新戴好头盔,启动小绵羊,掷地有声一个字:“管!”   她从中介后门离开,现在就去管。 第54章   张活柔约顾跃见面, 去到市中心CBD的极臣集团总部。   顾跃派秘书到大堂接她, 一路上惹来不少注目。   经过总裁办, 顾极臣恰巧出门,步履如风, 身肢矫健,周围拥簇着一群精英,论气势与精神, 胜过一票年轻人。   张活柔随秘书靠到旁边, 顾极臣与她迎面而过, 没看她一眼。   这当父亲的估计没有把儿子网上的八卦绯闻当一回事。   他自己本人就经常与女明星上热搜, 敢情见怪不怪,处之坦然了。   当八卦绯闻丝毫撼动不了已经拥有的财富与地位时, 没有必要像凡夫俗子那样, 慌手慌脚瞎紧张。   保持沉默, 维持高度,是顾极臣一贯的处理方法。   顾跃的想法与父亲的差不多。   张活柔亲自来向他致歉, 他无所谓,还反过来安慰她:“这些小打小闹对我不痛不痒,反而是你, 遭罪了。”   他微微往前倾身, 隔着办公桌认真看她, 轻声说:“幸灾乐祸的人很多, 你别放心上。”   张活柔笑了笑,秘书向她送上咖啡, 她点头道谢。   顾跃再一次问她:“你是不是得罪谁了,要不要我帮忙?”   “要。”张活柔心中有数,开门见山:“你帮我一个忙就好。”   “说。”   “发一份澄清声明,保留追究造谣者的法律责任,语气严厉些。”   顾跃笑:“我正有此意。”   离开极臣集团,张活柔去芙蓉轩找柳桥,通过她联系到一家可靠的公关公司老总,三人在芙蓉轩谈了一顿饭的功夫,拍案敲定反击策略。   效率很快,一直留意这个八卦的观众发现,今天有了密集的新动态。   极臣集团的微博官号发了一封公开信,盖着大戳就近日网上的热搜发表声明,除了张活柔提及的澄清关系,声明直接表示会追究造谣者的法律责任,措词严谨严肃严厉,用了不少叹号,网友直呼这些叹号就像铁锤,一下下敲得人胆战心慌。   接着顾跃本人的微博号转发该声明,配词:任何一切诋毁Z女士的言论,我顾跃作为她的好友,会维护到底!追究到底!   极臣集团与首富独子一起发声,态度是无法忽视的认真,不似吓唬素人的走过场。   有路人网友抓的重点却有点偏,迷一样追捧顾跃的“维护到底追究到底”八个大字,直呼虽然澄清只是好友关系,但感觉莫名其妙的宠和甜。   能与首富独子做朋友已经很幸运,被首富独子这样公开维护,更幸运得不像样啊!   不一会,网上冒出另一条热搜——   顾跃我们做朋友吧!   八卦的男主角之一亲自下场了,份量好重,舆论的方向抵挡不住地渐渐改变——   看来Z女并不是什么绿茶心机婊,也没有劈腿,不然首富独子哪会亲自出面澄清与维护,以首富独子的智商,更不至于连人品好坏都看不出来。   之后有人在微博爆料,声称A大校吧的八卦贴是他发的,他贴出大量微博私信的对话截图,指出截图里那个头像被马赛克的人才是真正的放料人。   被马赛克的头像是一片糊了的红色,但这难不到高手网友,有眼尖的人在评论指出:我认得这头像!   势不可挡,很快有人多方面证实,这个糊红头像的主人也是A大的学生,叫李雪仪!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李雪仪是谁,就纷纷有评论上来科普。   ——她是大肖的跟班啦,在学校经常装逼,呕。   ——首富的生日宴她也去了,穿大肖淘汰的晚礼服去的。   ——天,这人和Z女在高中时是闺蜜好不好!不过后来闹掰了,据说和男人有关!   消息一出,敏锐的网友们嗅到另一个瓜的味道。眨眼功夫,校吧原贴里多个黑Z女的IP被搜了出来,发现全是同一个地址,址主直指李雪仪。   不出半小时,李雪仪的底也被揭了出来。   一个家境非常一般的女生,傍上肖欣欣,在A大狐假虎威,整天做梦挤进上流社会。上学期有三科专业成绩挂了,却到处说毕业后被极臣集团录取没压力。在A大逢人就说Z女父母双逝,家欠巨债,生活潦倒。大一时勾搭舍友的男朋友,被舍友痛骂轰走,不得不换宿舍。   还有许多,比如入学时借了500块,至今未还。用冒牌货,却标榜是正品。送人二手礼物,包装纸比礼物贵……   而李雪仪为什么爆假料黑Z女,被网友盖章为——高中时抢Z女男友失败,怀恨在心,见Z女与首富独子交上朋友,羡慕妒忌,所以!   这个结论,令“防火防盗防闺蜜”又升上热搜。   不过Z女高中时男友是谁,一直没有人能扒出来。   张活柔看完新一轮讨论后,目瞪口呆。那些料,大部份都是路人网友爆出来,她始料不及,第一次听,一时之间真假难辨。   第二天回到A大,学生们看张活柔的眼神明显与前天不一样了。有人对她歉笑,有人主动示好,问她昨天为什么请假,是不是被网上的谣言气出病了。   张活柔不置可否,一个字不提她昨天整日呆在公关公司。   江燕没有来上学,据说在家发高烧。   李雪仪也不敢来学校了,听说请了病假,但张活柔知道她没病,她精神的很,拼命在QQ给她发信息。   “张活柔你凭什么黑我!你有顾跃撑腰了不起?!你跟冽复合又跟顾跃走近,这不是劈腿是什么!你想骗谁!白莲花!心机婊!你洗不白!”   李雪仪很不甘心,张活柔无父无母,家庭环境比她还差,凭什么先得到冽的爱,再得到顾太子的青睐?她有什么好?好到,冽宁愿与她复合,而拒绝肖欣欣?!   李雪仪得知冽居然在首富的生日宴上失约肖欣欣后,天知道她有多受打击。   她在QQ上连发几十条消息,每一条骂人的话都不一样。   张活柔一条条看,仿佛那是乱码,不为所动。   这些年来,她赚钱过亿,但“花钱”的地方少之又少。昨天支付给公关公司的费用,算是她第二次“花钱”。   第一次是买了辆小绵羊——人生第一辆交通工具。   与李雪仪的情谊早就荡然无存,但要用这种手段甚至花钱的途径去解决两人的矛盾,张活柔未曾料过。   当年友尽,张活柔更多的是难过与心寒,并没有怨恨。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阎冽能令她一见钟情,自然也有令李雪仪对他一见钟情的本事。   张活柔曾假设,如果她没有带李雪仪见阎冽,又如果李雪仪将对阎冽的喜欢一直藏在心底,不显山不露水,保持距离不作妖,那她俩的友情也许能一直走下去。   李雪仪在A大有意无意向人“透露”张活柔的家况,张活柔是知道的,纵然心里很不爽,但她仍选择当一名合格的“前任”,不反驳,不攻击,不争吵,若是事实,大方承认。   就算李雪仪将阎冽“介绍”给肖欣欣,张活柔再生气,也只认为是私人问题,从未想过要摆上台面,供大众指点评论。   这是对昔日真情实感的友情的最后的尊重。   直到昨天,张活柔决定放下。   张活柔跟柳桥说,这种与前闺蜜彻底一刀两断的感觉,比当年与阎冽分手还要难受一些。   柳桥反问她:“你知道为什么吗?”   张活柔摇头。   柳桥说:“那是因为你很清楚,你和李雪仪不可能再有任何情谊可说。但和三殿下,未必。”   李雪仪仍在QQ上开骂,张活柔平静地回复:我骗你的。   李雪仪即回:骗什么?!   张活柔说:我没有和冽复合。   网上踩李雪仪的人很多,说话也很难听,但李雪仪至此守着某个底线,她没有爆出Z女的高中男友就是如今的冽教授,她也没有把张活柔在QQ上承认与阎冽复合的聊天记录放上网。   张活柔说完那句话,把李雪仪的QQ拉黑了。   昨天的概率论课,由于冽教授临时有事,调到今天上。   张活柔托着腮,懒散地翻着课本,不曾抬眼看教坛上的男人一眼。   学生们比平时上课更专心,个个盯着冽教授,在他背过身时,又把目光悄悄移向张活柔。   自从扒出是李雪仪故意黑张活柔后,大家自动将整个贴子的内容默认为假,包括冽教授是张活柔的男朋友这件事。   现在两个当事人在面前,突然就提醒了大家,那个网上的澄清集中在张活柔是否劈腿,而她与冽教授的关系,并没有像顾跃那样的正式声明。   快下课时,阎冽问学生对课堂知识有没有疑问,有人大声喊:“有!”   阎冽看着那学生,那学生忍不住说:“冽教授,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啊?”   全场起哄,有人趁乱问:“那女朋友是不是张活柔啊?”   “哇哈——!”全课室闹了。   冽教授淡淡而笑,不紧不慢地放袖子,放完一边再放另一边。   他说:“学校明文规定,教授与学生谈师生恋,双方都要被开除。”   刚说完,打下课铃了,他的唇在铃声中继续张合:“我不……”   他的话声不高,夹杂着刺耳的下课铃声,坐在大阶梯课室中排的张活柔,用力听也没听清他不什么。   等铃声停下来时,冽教授已经端着教案离开,张活柔在虚空中听见他温和的命令:你,来我办公室。不准跑。   到了教授办公室,阎冽敲敲办公桌,要张活柔坐在他旁边,把他准备的概率论作业全部写好,再批改更正。   张活柔憋了几个问题,一是他为什么要亲自动手修她的小绵羊,二是他为什么把昨天的课调到今天,三是他到底不什么。   等概率论作业全部讲完,她终于憋不住,但也只是问了第一个问题,而且还特嫌弃:“丑死了,还不如我自己修。”   阎冽沉静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张活柔被他看得不自在,被识穿什么似的,皱眉掩饰:“我实话实说而已!”然后拉堂哥下水:“刚子也说丑!”   阎冽还是没接话,他拉过张活柔的手检查。她手上握着笔,前天明显可见的伤痕,今天已经几乎没有了。她写作业时,他就留意到,不过放眼皮底下检查,才真正放心。   窗外很明亮,办公室内光线充足,阎冽低脸检查的姿势,凤眼眨了几次,又长又密的眼睫毛如何扇动,高挺的鼻尖又低得快要碰上她的手背,张活柔一览无遗,全看进眼里,看进心里。   前晚他也这样检查她的手背,不过小小的皮外伤,哪至于一而再。   离得太近,他呼吸的鼻息轻缓地吐到张活柔的手背上,温热又痒,张活柔不由自主颤了颤,有些心乱地把手抽回去。   “教授和学生别太亲密了,不然也要被开除。”她看着别处说。   阎冽:“……”   她又说:“你赶紧出一份澄清声明,我可不想被谣言害得失学。”   阎冽沉声说:“会的。”   这个回答于理没毛病,张活柔却听得满耳满心的不舒服。她耍赖推倒办公桌上堆放的几本书,起身离开。   关门前,仿佛听见身后有人说她:“笨蛋。”   她回头驳了句:“白痴!”   旋即甩门走了。   接下去几天,A大在微博官号发表了一篇很平静的声明,内容是调查过网络上的谣言绯闻,确认某教授与某学生不存在师生以外的关系,劝大家不要轻信道听途说,也不要乱传乱编,不然造成名誉伤害,学校会追究责任。   那时候网友们对这个绯闻的热情度已经低了很多,网络世界风平浪静,没有什么新的消息能掀起浪潮。   到了周六,一条新闻轰炸了各个新闻及社交平台——   首富顾极臣突然意外身亡。 第55章   张活柔很难相信网上的消息是真的。   那天在极臣集团碰见的顾极臣, 怎么看都不像将要死的人。   晚上的卫视新闻播报, 主播面无表情地念:“首富顾极臣今晨于花园街市场外遭遇车祸, 当场身亡……”   张活柔这才唏嘘地长长叹了口气。   原来是车祸。天要降横祸,多少钱身家都抗衡不了。   张活刚看着手机说:“这不是一般的车祸啊。”   张活柔以为是谋杀之类, 一秒联想到豪门恩仇争权夺利的戏码。   张活刚将手机递给她:“为了救人而死,算个英雄了。”   张活柔接过手机准备看,电视机的新闻播报恰巧报道:“据现场目击人士口述, 顾极臣为了扑救一名老妇, 被超速驾驶的小货车撞倒……”   电视机屏幕贴出了顾极臣与老妇的照片, 张活柔愣然, 那老妇,是顾极臣生日宴上的老太太服务员。   A市最好的第一医院里, 院长亲自陪同顾跃处理父亲身后事的手续。   贵客室传出苛刻的辱骂声, 哭红了眼的顾太太终于挣开肖欣欣的劝阻, 一巴掌挥去许奶奶的脸上。   许奶奶哆嗦得身体,脸上手上, 身上鞋上,都有凝固的血迹。她头发凌乱,又红又肿的眼睛几乎睁不开, 挨了个巴掌, 脸也被打肿, 可她不动不哭, 抖着手呆坐,脸色如蜡, 眼神死寂。   “你这个老太婆!80岁还不死,留着害我害极臣!”   “你把他害死了,高兴了吧?!”   “你为什么不替他死?为什么挨撞的不是你?!”   “最该死是你!!”   顾太太的辱骂声在跟前嗡嗡叫,许奶奶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耳边,只有顾极臣临死时,对她断断续续说的最后一句话:“今天,不能陪你,过生日了。”   今天是她82岁生日,往年顾极臣再忙,哪怕身在外国,也会赶回来与她庆祝。今年也不例外,他在前一天说好,今天他什么公事都不办,要陪她过一整天的生日。   他计划好了,先在酒店吃早饭,再去包场看一部他们最喜欢的老电影,然后去附近老有名的白鹭湖公园看大自然,到时候全公园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到处慢慢散步。晚上,在湖边吃生火烹煮的海鲜粥,欣赏一场豪华的私人生日烟花。   顾极臣连续好几年都这么费时费钱帮她庆祝生日,许奶奶三番四次抱怨太烧钱,不赞成,顾极臣苦笑:“你都这岁数了,我还能为你烧几年钱。”   许奶奶听了喉咙生哽,本是老实安分的人,找不到话去反驳。   她比较喜欢自己在家做饭,顾极臣早上陪她去菜市场买新鲜食材,她买了一些青椒打算做伴蝶,顾极臣最讨厌青椒的气味,趁她不注意时,一个个偷偷往外扔。   离开菜市场过了马路,许奶奶检查菜篮子时发现青椒没了,猜到是他的杰作。   “一把年纪还挑食,青椒很有营养,你不喜欢也该吃一口。”许奶奶用长辈的口吻严肃批评这个71岁的老男孩,并“勒令”他在原地乖乖等待,她要回去菜市场重新买青椒。   她一边碎碎念青椒被人扔了,一边捣鼓菜篮子过马路。   耳边传来急剧的喇叭声与刹车声,她转头看,见一辆车模样的直撞过来,她未来得及任何反应,有什么直冲过来,将她推开。   她扑在地上,手掌与膝盖都擦伤了,菜篮子里的食材滚了一地,蕃茄摔得撕烂。   身后十几米处,顾极臣倒在血泊中,白色休闲运动服被染成红色。   ……   顾太太对眼前这个老太婆恨之入骨,她用十个脑袋都想不明白,自私自利的丈夫为什么愿意替这个老太婆去死。   贵宾室有极臣集团的高层重臣在场,顾太太不顾身份形象,又扇了许奶奶一巴掌。   “小姨!”肖欣欣拉住她,阻止她第三下巴掌。   顾跃进来时,看见差点失控的母亲和失了神的许奶奶,他用力吐了口气,吩咐人将母亲和许奶奶分别送回家,再与集团高层重臣召开紧急会议。   顾极臣是全城名人,他的葬礼办得非常体面与盛大,A市最有名的人物与高官,无不出席吊唁,新闻播报也有报道。   出现在电视新闻里的顾跃穿着黑西装,脸色凝重,目光平静,向前来悼念的来宾逐一鞠躬道谢,他在新闻报道里的头衔是“极臣集团新任总裁”。   从心看完新闻后叹惜:“‘明白首富’的网名要改了,改成‘今日首富’。”   张活刚说:“他哪里还有心情吃鸡,半个月没见他上线了。”说完拿脚踢踢躺椅的堂妹:“我打算明天去吊唁,你去不去?”   顾极臣的葬礼在明后两天公开,接受众人吊唁。   张活柔随堂哥前往。   世事无常,一个月前她出席这位人物的生日宴会,一个月后,她出席同一个人物的葬礼。差距之大,就连她一个搭不上边的外人都难以消化,更何况当儿子的。   顾跃在殡仪馆遇见他俩,开口邀请他们一起吃饭。   张活柔的意思是他最近铁定很忙,没必要浪费精力应酬他们两个素人。张活刚也很上道地婉拒了。   顾跃苦笑:“也就跟你俩吃饭聊聊天,我才能放松一下。”   张活柔与张活刚面面相觑,答应了。   吃饭地点在一家顶层旋转餐厅,可以俯瞰整个A市的夜景。顾跃不希望有别人打扰,把整层餐厅包了下来。   三人静静吃饭,顾跃食欲不大,却喝了不少红酒。张活刚不知吃错了什么,中途跑去上厕所,半天没回来。   张活柔缓慢咀嚼嘴里的龙虾,食不知味。   “你还好吧?”她开声问,声音在空旷安静的餐厅里有些唐突。   顾跃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疲惫地看着餐桌,没有应话。   张活柔不再说话了,连吃东西都不敢发出声音。   过了会,顾跃忽然沙哑地说:“我没想过,他会这样就死了。”   张活柔停下动作,无声看向他。   顾跃摇头苦笑:“极臣集团就像一辆高速列车,他是列车的制造者和驾驶员,但他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扔下整个企业,扔下我们。”   父亲曾经说过:“你想接我的位置,没那么容易。”   也曾经骂他:“连一个U盘都找不回来,水平像个次品。”   顾跃以为尚有时间磨练,谁料命运根本不等他成熟与进步,就赶鸭子般赶着他上位,逼他应付一堆老奸巨滑的董事与对手。他不止一次思考,到底要花多少时间,他才能像父亲,在商场上所向披靡。   “他原来立了遗嘱,在他成为首富的第一年就立了。”顾跃说。   遗嘱内容却无法令人接受。顾极臣说,他死后的所有财产,全部留给一个人,许暖。   母亲看完律师递交的遗嘱文件后怒不可遏,又要冲过去掌掴许奶奶。许奶奶完全听不懂遗嘱内容,她哭着说:“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极臣回来。”   许奶奶在律师的帮助下将财产原封不动归还顾跃,顾跃答应她,父亲承诺过的,他都会帮她实现,包括送她曾孙女去美国治病。   “不少人跟我说过,父亲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无论是敌人还是亲人,在他眼里,只有他自己。”   “前天我送许奶奶和她的曾孙女上飞机去美国,忽然认为,在父亲眼里,也许只有许奶奶一个人。”   “他拼命创业守业,立于首富之位,是为了许奶奶,他将一切都留给她,因为他的事业本来就是为了她而创造。”   “我母亲,只是他为许奶奶创造一切时所需的垫脚石,至于我,”顾跃苦笑出声:“充话费送的。”   他仰头,又将一杯满满的红酒一饮而尽,脸颊有醉酒的胀红,眼睛混浊。   张活柔不清楚他的家况,为了安慰而说“你别多想”,“你父亲不是这样的”,不仅不起作用,反而会激起顾跃的反驳意欲。   她将酒瓶收走,劝他:“你不要再喝了。”   “没事。”顾跃故作轻松,“我上趟洗手间就好。”   他推开餐椅站起身,往洗手间方向走,没走两步,自己绊了自己,趔趄了。   张活柔怕他摔倒,过去扶了把。顾跃手一收,将她搂进怀里。   张活柔猝不及防,想挣开他,但他说:“拜托,让我抱一抱。”   他哽咽了,脸埋在她的肩膀上。张活柔依然挣扎,直到她有所感觉,肩膀上的衣服湿了,才没再动。   张活柔在心里叹气,迟疑地抬起手,轻轻拍了拍顾跃的后背,细声说:“慢慢哭,我不笑你。”   那双搂住她的手臂忽尔收紧了些,将她搂得更牢。   窗外,A市繁荣热闹的璀璨夜景似乎永远不会落幕,厚实的落地玻璃墙上,两个拥抱的身影的倒映似幻似虚。   过了几天,顾跃出现在刚刚中介,张活柔告诉他张活刚出门了,要傍晚才回来。   顾跃笑:“我不是来找他,我是来找你。”   张活柔:“??”   顾跃面露歉意地说:“我上次去A大给你送玫瑰花,动作很大,却没什么诚意,只给你惹了麻烦,所以这次,我决定来你家当面问。”   张活柔一脸懵逼:“问什么??”   顾跃郑重说:“请问,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张活柔:“??!!”她忙道:“慢着,我有男朋友啦!那天不是告诉你了吗!”   顾跃:“A大已经公开澄清,冽教授和你没有关系。”   他不管那份澄清声明是表面功夫还是真相,反正他选择当真的来信。   张活柔:“……”   妈蛋!   作者有话要说:   顾跃要认真追人了,男主你呢?!   阎冽:下章见。[微笑] 第56章   顾跃双手奉上一个精美的蓝绒首饰盒, 打开, 里面圈了一条闪得让人睁不开眼的钻石项链。   他说:“这是我昨天飞去南非亲自挑选的, 我想它比鲜花更加显得有诚意。送给你,活柔。”   张活柔很愕然, 看看他又看看钻链,不过一眼,注意力就被璀璨夺目的钻石之光引了去。   她有生之年第一次见钻石, 硬币般大小, 完美的心型形状, 晶莹剔透, 闪闪生辉,说它是跌落凡间的星星也不为过。   没有一个女性能抵挡钻石的魅力, 张活柔怔怔看着项链的吊坠, 心里反复念一句话:这是钻石。   “我知道你父母走得早, 刚子一直在照顾你,但他始终只是堂哥, 往后能照顾你一生一世的人,是丈夫。也许这些话太唐突也太过早,但我希望你能知道我的心意与方向。我会照顾你, 你所有的困难, 不管哪一种, 我都会帮你解决。”   张活柔被钻石的光芒闪得有些目眩眼花, 听完顾跃缓慢诚恳的一段话,她未能反应。   “看来你很喜欢这条项链, 我没挑错。”顾跃也很高兴,说:“我帮你戴上。”   他小心翼翼取出项链,走到张活柔的身后,准备环过她的脖子时,张活柔突然握住他的双手,急道:“等等,我不戴。”   顾跃笑:“戴着看会更漂亮。”   张活柔摇头:“我不戴,拜托了。”   她不敢用力推搡,怕失手损坏钻石项链。   顾跃稍稍失望,他收回手,顺着她意:“那以后戴也行。”   他把项链放回首饰盒,双手送给她。   张活柔告诉他:“对不起,我不能收。”   顾跃轻轻皱眉,笑问:“怎了,你明明很喜欢。”   张活柔平静说:“我不喜欢,抱歉。”   顾跃:“……”   她在撒谎,不过没关系,凡事欲速则不达,他原本也做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   认识她的第一天,他没有给她留下好印象,之后捧花去A大向她表白,她没有轻易地被感动,反而觉得他轻浮随便莫名其妙。   后来她消灭徐总监的恶魂,救了他一命,俩人算是有过一场“出生入死”,可是她对他仍没有好感。在去父亲生日宴的路上,他向她妥协,答应将俩人关系放在“朋友”的位置上处理,之后她对他友善了些。   父亲去世,安慰他的人极多,真心的却没有几个。她是少数的其中之一,没有叫他坚强,没有跟他分析时势矛盾与利弊,也不拿集团利益向他施压,只叫他慢慢哭,她无偿借他一只纤瘦的肩膀。   在她面前,他可以哭,可以当弱者,可以忘记自己是新任集团总裁与首富的身份,忘记肩上突然压下来的重担。她不会嘲笑他。   顾跃不强迫张活柔收下礼物,这时张活刚推门回来,从心也轻飘飘地跟在他身后两米,张活柔趁机转身闪回房,关门落锁。   到了晚饭时间,张活柔确认顾跃离开了,才出去客厅。   张活刚与从心对了个眼神,默契地一个字都不问顾跃来做什么,也不提那条亮瞎眼的钻石项链,只暗戳戳观察堂妹的心情。   他张活刚不止一次说过,顾跃是阳间最优秀的高富帅,假如堂妹没有与三太子复合的心,而顾跃又一片赤诚,那顾跃绝对是最好的夫婿选择。   早在顾跃亲自上门接堂妹出席生日宴那天,做堂兄的就明白顾跃有那意思。   天知道堂妹在生日宴上做了什么“不雅”动作,导致顾跃不见再有行动。前阵子为了澄清A大的八卦绯闻,顾跃更公开说明俩人只是“朋友关系”,张活刚为此替堂妹扼腕。   后来从心告诉他,原来去生日宴的路上,堂妹与顾跃谈了一程人生理想与马列主义,归结起来就是要顾跃死心,顾跃大概被她倒了胃口,放弃追求。   前几天他们三人在旋转餐厅吃饭,张活刚拉肚子缺席了半个小时,他没多问那半个小时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原本沮丧低落的顾跃终于精神了些,坦然了些。   依今天来看,那当中应该有堂妹的功劳。   张活柔的父母早逝,长兄如长父,张活刚自问替堂妹操这个心,责无旁贷。   曾经他为堂妹与三太子分手而可惜,但都快三年了,俩人的关系不见有起色,现在又有挑不出大毛病的顾跃上场,张活刚要站谁,不是显而易见?   除了张活刚,从心也站顾跃。   顾跃向张活刚展示他要送给活柔的钻石项链时,从心在旁边大叫三声:“哇!哇!!哇!!!”   钻石啊!硬币般大小的心型钻,她生前在珠宝行隔着橱窗见过,售价至少7位数,她一辈子都不敢奢想的宝物!   从心幻想过无数次,如果有男人将这样的心型钻石送给她,她立即扑过去嫁给他!   张活柔不像她那么庸俗,毕竟是跟冥界三太子谈过恋爱的人,眼光和要求高是必然的。所以生日宴那天,张活柔在车上劝顾跃死心,从心虽觉遗憾,试过阻挠几次,但最后都不好说什么。   可如今,活生生的高富帅顾跃带上沉甸甸的至少7位数的诚意,有行动,有态度,不好意思,从心自我盖章“俗”,就凭这一点,她认为顾跃成功甩掉三太子一条街。   何况,这段日子她跟随九军训练,多多少少打探出九军的上司三太子是个怎样的人物。   与九军相处久了,从心由最初的担惊受怕瑟瑟发抖,到现在,她已经可以有事没事逗九军讲讲话,说说笑。   九军十有八/九不理她,非常敬业地保持沉默的石雕姿态,但从心知道他不会生气,也不排斥。不然的话,他随时朝她瞪个眼,她可以马上闭嘴。   从心试过打听九军的私人生活,比如“你在冥界有没有家人”,“在冥界有交女朋友吗”,“做三殿下的手下,月薪多少,包不包五险一金”。   九军一个问题都不回答,从心改而八卦他的上司。她与三太子的见面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是远敬,不敢近交,几乎没有交流与沟通,除了肉眼可见的盛世美颜,和与张活柔一段无疾而终的热恋,从心对三太子的了解不多。   一般打工仔都会对上司有微辞,从心先聊起自己生前的上司如何如何,再同是天涯沦落人般,小心翼翼问:“九军同学,你也受过三殿下的气吧?”   九军万年不变的铁石表情终于动了动,他眉头极轻地拧了拧,说:“三殿下对属下非常好。”   从心坐在树上,吊着腿嘿嘿笑怂恿他:“哎呀你有意见就直说,这里就我和你,偷偷讲没人知道的。”   九军态度不变:“三殿下为人公平正直,从不徇私枉法,奖罚分明,哪怕对张姑娘,亦鲜有偏倚,他对属下更是有救命之恩,你若对三殿下出言不逊,下场如此。”   九军“咔嚓”一声,把手中的树枝掰成粉碎。   从心:“…………”   那种久违的瑟瑟发抖又回来了,不愧为三太子,培养的下属铁面无私,冷血无情,都不好惹。   活柔跟不好惹的三太子恋爱,会不会也有伴君如伴虎的危险?   饭桌上的气氛有微妙的诡异,张活刚与从心安静如鸡,很不寻常。   张活柔拿眼瞟他们,忽然开口:“你们没收顾跃的礼物吧?”   “没有没有没有。”张活刚与从心连忙否认。   张活柔笑了笑:“那就好。如果被我发现你们敢收,”语气一下子凶起来:“小心我桃木剑没眼!”   张活刚与从心:“…………”   顾跃寻思着如何才能打动张活柔,她曾提过家里欠债,只要她肯说出数字,无论多少,他不介意直接递上支票。她若喜欢,现金也无妨。   只不过,这一切都要在她情愿之下才能解决。   顾跃想了半天,有了新的发现。钻石项链名贵,没有女人不爱,但对每天穿背带裤骑小绵羊上学的张活柔来说,不仅没有用处,反而还是累赘。   隔了几天,他送出另一个惊喜。   张活刚傻了眼站在中介门口,门前堪堪停了一辆崭新的黑色辉腾,与落破陈旧的中介门面格格不入,惹人注目。   “我早就说过,活柔骑小绵羊上学,风吹雨淋的很危险,这车长得低调,她开来上下学不会招眼。”顾跃说。   张活刚直说:“她不能收。”   “我知道,”顾跃把车钥匙塞给张活刚:“你代她收。”   张活刚见鬼似的,连忙把钥匙还回去,“这样会要我命!”   顾跃执意把车停在这里,他说:“反正我送给她了,要不要,随她处置。”   张活刚头疼,出入都要贴着墙走,生怕不小心碰到车把它刮花了,修不起赔不起。   张活柔避免与顾跃见面,张活刚把辉腾360度拍照发到她微信上,配词:怕你日晒雨淋呢,人家多有心思。[笑哭]   张活柔懒得看了,只觉心烦。   不知怎的,学校竟然有人收到风声,新首富顾跃砸豪车追张活柔的消息,在校园里不胫而走。   上次A大八卦贴事件,好几个群建了起来,专门关注这个八卦的所有动态,后来有的群变成新首富顾跃的迷妹集中地,有的变成冽教授的老婆群,圈地自萌暗戳戳花痴“老公”。   与神出鬼没的冽教授相比,生活在新闻报道与大众视野之中的顾跃,他的一举一动不难被人捕捉。   “顾老公砸车追Z女”在顾跃迷妹群里传开之后,很快连三次元的人也知道了,纷纷私议。   “顾老公不愧为顾老公!一出手就砸豪车,我是Z女肯定心动!”   “听说砸豪车之前就送过什么东西,也是价值不菲那种。”   “Z女真他妈好命!我能不能穿成她?”   “上次闹八卦,老公护着她,我就发现有猫腻。”   一群女生围在一起吱吱喳喳聊八卦,身后不远处的冽教授,拿着教案,站如冰雕,脸色冷白。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祝大家猪年大吉大利!   大家猜猜张活柔有没有被钻石闪到心动!!   预告,下章活柔妹妹可能会哭。   另外基友隔壁现言的幸运萤大大,《痞子钢琴师》开文了,大家去捧个场啊!电脑版连接点击 手机版连接点击 第57章   阎冽走进课室, 这节概率论仍是营销与会计两个专业一起上, 学生填满全部空位, 他偏头扫了眼全场,精准找出那张令他有点恼气的脸。   她低下头, 不看他,表情漫不经心。阎冽不轻不重将教案往教坛一放,砸出一下声响, 台下的学生愣了愣。   向来绅士斯文的冽教授, 跟往常一样脱下西装, 一折一折挽起衬衫手袖, 不过脸上的颜色很单一,除了冷白还是冷白, 仿佛刚从南极回来, 连说话语气都能冻人。   “上节课布置的作业, 许多同学没做好,点名的下课留堂。”他翻着笔记本, 一个个名字念。   平日被他留堂的学生不少,他从不凶人骂人,所以学生也不怕。可这一回, 被念到名字的学生莫名哆了哆嗦, 有种不祥的寒冷预感。   冽教授没有起伏的干冷语调, 念到:“最后一个, 张活柔。”   张活柔抬头,皱眉瞪他。   上节课的作业, 她很有把握全对,怎么给留堂了?   她眼里全是不满:三老头你别没有事找事!   轮到冽教授换上漫不经心的神色,目光从她脸上跳开。   张活柔:#%&*#%!   下课后,被点名的学生自觉排队,一个个等教授指点迷津。   张活柔坐在原位不动,等学生走光了,课室清场,她直视教坛上的男人,不服气地问:“我哪题没写好?你别想冤我。”   阎冽整理教案,没看她,淡声说:“去办公室谈。”   张活柔:“凭什么他们都在课室解决问题,我就非要去你办公室?不去!”   阎冽停下手上动作,抬眼看她,“不去也行。”   话声落下,课室两扇门自动合上,打开的窗户也悄然无声地闭上。他把课室变成他的地盘,外面的人进不来也听不见。   张活柔习以为常,没有被他这翻动作吓倒。她托着腮,手转着笔,冷眼看他走过来。   他的衬衫手袖未放下,卷至肘上,露出结实的小手臂。张活柔多看了两眼,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化为凡人肉身的冥界三太子,皮肤摸上去会不会有温度?   他在冥界时,身体一片清凉,与他的名字“冽”货不对板。哪怕与她亲热,汗津津地微喘着气,皮肤也仍然像翡翠般沁凉,摸上手滑腻,不会有不干不净的粘糊感。   张活柔没有问过为什么,她理所当然地认为,鬼嘛,自然是冷冰冰的。热恋时,但凡要陪她在阳间活动,比如那次见李雪仪,比如去芙蓉轩吃饭,阎冽就会变成在阳光下有实影的凡人。   可是张活柔想不起来,那时候与他牵手亲热,他的凡人肉身到底是温的还是凉的。也许当时头脑发热,心里眼里只有他那张美颜脸,根本没有注意到温度这个问题。   “看什么?”阎冽站在张活柔面前,居高临下俯视她。   张活柔不动声色收回目光,望向别处,没答他。   从上往下看,她的小鼻尖又圆又翘,线条优美的粉唇微微撅着,在闹小情绪。   阎冽平静问:“你最近在忙什么?”   张活柔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忙赚钱,还你家的债,忙学习,写你家的作业。”   明知故问。   换作以前,这个答案能让阎冽满意,今天他却追究:“没别的?”   张活柔仰脸看他:“能有什么别的?”   阎冽凤眼微睁,眼神沉静,浓墨般幽黑,看久了,以为在凝视黑洞,天旋地转地被他的意念汲食进去。   张活柔忽觉心虚,转过头撇开视线,心虚之中又生出几分逞强与斗气。   她冷道:“有没有也不关你事。你只关心我的债单不就行了。”   “你跟姓顾的怎么回事?”阎冽不再转弯拐角,直接问。   张活柔转笔的手停了下来,笔掉到桌面,她一时没作声。   阎冽盯着她说:“普通朋友,怎么抱在一起了?”顿了顿,喉咙发紧:“你不认为,这样相当不妥当?”   张活柔脑子在转,没好气地说:“你是指他哭的那天吗?拜托,他父亲去世了,心情不好需要发泄,我把肩膀借一下怎了?”   她一点都不奇怪阎冽为什么会知道。   阎冽很快接话:“不借。”   张活柔哑了哑,随后好笑:“我没你那么冷血。”   阎冽面无表情:“男女有别,注意交往尺度天经地义,何必扯到冷血不冷血。”   张活柔重新看他,直视他的眼:“你这是在质问我吗?”   阎冽未回答,她就站起来紧接着说:“不管我那样妥当不妥当,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阎冽眨眨眼,脸色从容说:“你上次去他父亲的生日宴,结果惹上是非,烂摊子摆平没多久,教训尚在眼前,你却又与他搂搂抱抱没有界限,不怕再惹是非?”   张活柔看他半天,忽尔嗤笑一声,说:“冽教授不讲作业的话,再见。”   她将桌面的笔本书包一股脑子地抱在怀里,越过他要走。   阎冽握住她手臂,手往她怀里虚扯一下,她的笔本书包全自己飞回原地,安静地乖乖呆着。   “话没说完。”他冷着脸,狭长的凤眼中有不容反抗的认真。   张活柔火气上来,挣开他,“你想怎的?”   阎冽不出声,只捉住她不放手。   张活柔明白他的意思,气笑:“我告诉你,先别说我和他光明正大,没有你讲的那么不见得人。再就是,我不觉得我让他抱一下有什么问题。他当时需要安慰,而我非常了解他的心情。”   张活柔想到什么,喉咙微哽,阎冽眯起眼,闻她说:“我了解他的难过,因为我爸妈走的时候,我也像他那样。”   阎冽脸色略变。   张活柔的眼眶不由自主地发烫,湿意骤起。   当年父母去世,走得非常突然与匆忙,刚升上高三的张活柔震惊了半天才消化过来,之后是上气不接下气地哭,哭得眼睛浮肿,人形憔悴,感觉连以后的高考都无法参加了。   至亲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远逝了,作为存活人间的子女,一夜之间要独力承担起整个家的责任,某性质上,张活柔与顾跃命运相似,她能理解他的悲痛与压力。   “但你不理解!”张活柔指控阎冽,“你连一句安慰我的话都没有,我去安慰朋友,你凭什么指手划脚?!”   阎冽见不得她发红的眼眶,稍稍气急。   他确实没有经历过至亲消逝的伤痛,冥后的投胎转世纯粹是她老人家一意孤行所致,并非真正的生死,而他本是冥界的鬼,阳间凡人的生死于他眼中再寻常不过,不会为此伤神。   他极力抗辩:“叔叔婶婶在冥界不活得很好么……”   “被你家困在牢里,被你家硬塞一张天价欠单,这叫好?!”   “不是早放出来了吗?他们现在在冥界,哪里吃亏哪里受苦了?”   “呵,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   “你……”阎冽憋着气说:“你有点不讲理了。”   “我最讨厌你说我不讲理,我不要跟你讲理!”张活柔反驳,“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安慰顾跃,我相信换作是他,他也乐意给我一个拥抱去安慰我!”   补一句:“怎么样也比你强!”   阎冽登时眉心紧皱,心里俨如被一腔闷气牢牢堵住,又如心窝挨了一拳,比之前她在芙蓉轩说那些话,还要令他难受几倍。   她在芙蓉轩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忘。那时候,她没有拿谁去与他比较,没有拿谁去惹他生气,他觉得还可以容忍。   可现在,阎冽紧紧盯着张活柔,伸手捉住她的手腕,冷声问:“你敢再说一次?”   张活柔抬起下巴敌视他,他的现代西装打扮乍隐乍现,古衫银发的真容似要现身。   张活柔一点都不怕,照直说:“为什么不敢?顾跃难道不比你好?他不仅是阳间数一数二的高富帅,更重要的是,他愿意帮我,我有什么困难,他都有能力并且愿意帮我解决,不像某些人,能帮却不帮……”   想起顾跃表白的话,张活柔笑了起来,用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说:“如果我真的接受了他,三殿下你应该高兴才是。他家不差钱,我欠冥界余下的那200多亿冥币,对顾跃来说,不过一张支票的事。”   阎冽腮帮绷紧,几千年来,他从未试过像此时此刻的心情,愤怒,紧张,不解,焦急。   他不知怎的,竟有些慌不择路地问:“你对他动心了?”   张活柔惊了惊,对这个问题始料不及。阎冽恢复了真容,古衫银发,白眉入鬓,脸色冷峻,一般人不敢直视。   张活柔看着他的凤眼,冷静说:“为什么不?他给的承诺,全是我以前巴不得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好晚啊今天。一直到大年初三,留言全部给红包!   大家猜猜活柔妹妹说的话可信不可信! 第58章   冥界财政司, 司长房内, 一道虚幻的白影飘浮于雕花书桌旁, 手捧几份卷宗,恭敬地递向阎冽, 小心翼翼道:“三殿下,本月新的财政费用申请。”   阎冽随手拿过一卷,略略翻阅后, 大怒:“大太子府半个月前才发放了3亿用度, 何以如今要申请津贴?到底是花钱还是烧钱!”   他将卷宗往前怒扔, 卷宗砸在地上, 打散摊开。   白影立即躬成半截,浮影凝固, 僵着喉咙应道:“卷……卷宗是大太子府送来的, 属下并未细问, 这……属下马上去查。”   地上的卷宗像被风吹过,迅速合卷并飘了起来, 白影将它纳走,匆匆离开了司长房。   房外,文若仙拉住白影, 压着嗓子问:“三殿下又怎了?”   白影心有余悸, 三太子几百年没动过怒, 最近却似吃了火/药。   他抹把冷汗说:“不妥, 很不妥,你好自为之。”   说完化成一抹烟丝, 没影了。   文若仙捂住胸口,心想又是难熬的一天。她在房门外愣是给自己鼓励了半天,才敢端茶盘进去。   文若仙是阎冽身边的老人了,平日她的侍奉,悄然无声,行云流水,甚得主心。最近却不知怎的,她毛病特别多。   阎冽提笔蘸墨,她跑去磨墨,他想喝茶润喉,她来压杯斟茶,他铺开宣纸,她偏偏把纸镇挪开……总之,处处碍手,左右不是,还发出烦人的杂响,连斟茶都抖漏,溅湿了案上的宣纸一角。   阎冽将毛笔“啪”一声重重拍在案上,压着火气怒道:“不懂侍奉的出去!”   文若仙吓得手哆嗦了下,手上的茶壶差点没拿住。她连忙低头躬身不住道歉,目光偷偷瞥了下那毛笔,白玉笔杆竟被摔出裂缝。   那是冥王赏赐的唐制白玉紫毫笔,三太子一用千年。   早两天三太子又类似发怒,文若仙自恃老人,问了几句安慰关心,却惹三太子不耐烦,勒令要她退下。   吃过亏的文若仙不敢再冒犯,唯有低头躬身,没得三太子恩准之前,不擅自起腰抬头。   阎冽往太师椅背无力后靠,双手握着椅扶,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抬手怒拍椅扶,又万般无奈地长吐一口气。   书房内无声无息了半晌,他才沉声再道:“出去。”   文若仙如获特赦,一秒钟不敢多留,道谢后马上退了。   房门关上,房内又是一片安静无声。   雕花书桌下有两片薄薄的抽屉,右边那个自动伸出,一直放在里面的心型相框悠悠浮了起身,落入阎冽温热的掌心。   心型相框是与张活柔热恋时,她从网购淘来并执意放在他书案上的。粉色的普通木质材料,不仅不名贵,细看造工还颇粗糙,颜色风格与黑色为主的庄严的司长房亦格格不入,偏偏当时眼里心里只有对方,谁都不觉得相框放在书案上显得唐突。   当时放在相框里的照片,是张活柔与他的自拍,嘴对嘴的亲吻照,秀恩爱秀得肆无忌惮。大哥见了,直呼幼稚,除了表示没眼看,还强调千万别让大嫂发现了。   结果张活柔拿去跟大嫂秀,大嫂转个身网购了十个一模一样的,与大哥花式亲吻自拍,再栅栏般在政务司司长房的书桌上围了一圈。   大哥:“…………”   至于二哥,臭骂三弟公私不分,硬将办公地方变成秀恩爱胜地,顺便辱了辱单身狗。   摆明被二哥拿来出气的阎冽一点都不生气,唇角浅勾闲闲道:“我倒觉得如此能提高工作效率。”   后来张活柔与他闹分手,闹的那天,她穿上衣服,一下床就去把放在他这边的生活用品统统收走,包括相框里的照片。   照片没了,独留一个空心相框,阎冽知道那是故意气他的,他索性将相框收进抽屉,眼不见为净。   如今,阎冽掌上的心型相框里,镶了一纸水墨画。   画的是个短发甜美的少女头像,寥寥几笔,浓淡适宜,笔锋异常细腻,栩栩如生,骤眼看,一张活泼的嫣然笑脸跃然纸上。   这嫣然的笑脸,曾经每天在他面前如夏花般绚烂绽放,可前几天,噬着不屑与恶意,张狂地与他对持。   “为什么不?”她反问,眼神明明冷漠如冰,却似烧红的烙铁,直接在他胸口上无情地烙下焦黑的烙印。   他无言以对,百感交缠,乱似蛮麻。   半天后,他干涩地说:“既然你巴不得……他若能助你还清债务,未尝是坏事。”   她满脸荒唐的笑,用力挣脱他,连笔本书包都不要了,头也不回地冲出课室。   课室里死般寂静,荒岭般萧条。   另一边厢,白影拿着三太子的追究去政务殿请教大太子,大太子不耐地挥手驱赶:“这点小问题,改天再来烦我,我正忙得慌!”   白影无语地告退后,大太子才暗松口气。他早猜到三弟会质疑与驳回,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身为大太子,厚着脸皮去申请津贴,实属无奈之举。   暂且搁置这个家事烦恼,他处理政事,问身边的师爷:“那顾极臣的生平,可查仔细了?”   师爷端上卷宗,正气凛然说:“报大殿下,已查仔细。此顾极臣在阳间作恶多端,不择手段,残害无辜,涉数十条人命,虽一生对一个人无微不至,但功不抵过,依冥界律例,不予转世,苦役百年。”   大太子接过卷宗,详细查阅后,准了。   顾极臣虽为阳间首富,但到了冥界,也不过是普通魂魄。他却很大口气,一报到便要求马上投胎,还指明下辈子仍要当男人,不喝孟婆茶。   殊不知有比他早死的人吃过他的亏,在冥界举报了他的恶行,政务殿的鬼差依大太子的吩咐,将他收押大牢,追查他的生平过往。   大牢里,顾极臣黑白参半的头发在死亡的那一夜变全白了,与他身上染着大片血迹的白色休闲服相比,一个冷白,一个惨白,衫得他的面容死般僵白。   此时他席地而坐,背靠牢墙,望着前上方的虚空,面无表情。   身上这套休闲服是许暖早两年送他的生日礼物。许暖兜里的钱不多,这件算不上名牌但料子不差的衣服,花费了她不少积蓄。   穿着她送的衣服,救了她,再死在她怀里,这对顾极臣的人生来说,简直是至完美不过的落幕方式。   对于自己突如其来的死亡,顾极臣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帮许暖过完生日。假如第二天再这样死去,他会感激不少。   顾极臣不害怕死亡,他只害怕比许暖晚死。   在他小时候的年代,人特别公开迷信,都说死了会投胎转世,谁先死,谁先投。   那时候顾极臣就担心,比他年长十多岁的许暖,万一将来比他早死,比他早投胎,那下辈子他与她重逢时,岂不又是姐姐与弟弟的岁数?   她很可能又已经心有所属,在他最无能为力的年纪,披上嫁衣成为别人的新娘,对他亲切温柔,却永远只会视他为弟弟。   这个死循环般的下辈子假设,是顾极臣生前最大的噩梦。   他不知道自己几时死,所以不准许暖死,每年必定带她做至少两次身体检查。   医生不知出于讨好还是真话,笑说许暖至少有100岁命。   假如医生没说错,现在他比她早死了近20年,亦即早投胎20年,那下辈子等她出生时,他已经是成人。他务必把握这个一生一次的机会,越早找到她越好,然后牢牢守在她的身边,不给她机会对其他人动一点心。   顾极臣很满意这个将来,他压制不了内心蠢蠢欲动的兴奋,脸上却是用大半生历练出来的冷静表情,外人无法察觉他最真实的想法。   两个身高两米的壮实的牢卒拿着一大串铁钥匙打开牢门,粗鲁地左右拖着他往外走。   顾极臣冷声问:“去哪?”   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不像是去投胎的待遇。   牢卒阴鸷鸷笑:“送你上路。自求多福。”   在冥界苦役百年,等同去炼狱,结束时恐怕连魂魄都无法残全,然后半死不活地吊着,直到魂飞魄散。   顾极臣心下一沉,默了两秒,冷静地速说:“我手上的腕表是百达翡丽,时价至少800万。”   俩牢卒先后脚步一顿。   顾极臣继续说:“我要见你们的最高领导。”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主角是三太子,不是大太子不是二太子?   主要是因为,许久许久之前的聊斋电视剧,有一个鹿王三太子,巨他妈的帅,所以对“三太子”情有独钟。   文若仙:三殿下,不是我最近毛病特别多,是你最近心情特别糟,嘤嘤嘤   顾极臣:有些人死了,但他还活着。到了冥界也要搞事情,哈,哈,哈。   张活柔:这一章我活在三老头的回忆里。一万个不满! 第59章 短短小   刚刚中介后宅, 张活刚第三次去敲堂妹的房门, 喊她吃饭。   “不吃。”张活柔第三次拒绝, 紧锁着门,就是不出来。   张活刚无语地朝从心挥挥手, 示意她进去问个究竟。   以前堂妹为了赶作业或者应付考试,也有不吃晚饭的时候。但这几天,她颗粒不进, 明显不是为了学业。   她肉眼可见的丧, 令张活刚不得不担忧, 加上她坚决否认自己丧, 此地无银三百两,张活刚就更放不了心。   从心打算穿墙而过, 可魂魄一撞墙, 就真的撞墙了, 穿不过,额头还罕见的磕青了。   张活柔烧了符, 在房间布下结界,不允许任何人包括鬼骚扰自己。   她一点胃口都没有,也不觉得饿与乏力, 张活刚与从心肯定会追问原因, 她什么都不想说。   第二天回A大, 前面的课她坐在课室中排, 到上概率论课时,她挪到后排角落。   站在教坛上的男人绅士如初, 语速缓慢,语气温和,是个敬业又专业的教授。   张活柔想过以后都不上他的概率论了,可翻了翻概率论课本后面的知识点,这个意气用事的念头很快被打消。   算了,何必为了他,赔夫人又折兵。大不了上课往后排坐,才不要见到他那张令人咬牙切齿的嘴脸。   前排座位有个女生用手机无声地拍下一段冽教授讲课的短视频,发到微信群里,回复又快又多,她双手捧机,手指不停地按键回话,低着头很忙。   “最后排的女同学。”课室前方正在讲知识点的冽教授,忽尔将视线投了过来。   张活柔以为他指自己,心里咯噔,后背冒虚汗。   冽教授看着这边,淡漠地说:“穿红衣服那位,专心听课。”   前排忙着玩微信的女生立马将手机扔进抽屉,挺直腰坐端正,突然拔高的脑袋挡住了张活柔的视野,她看不见教坛了。   这堂课很没意思,好不容易下课铃响,有不认识的学生过来传话,说营销专业的辅导员找她。   张活柔有点懵,一年一大见半年一小见的辅导员,跟她不熟,见来做甚?   辅导员是个刚毕业的小姐姐,今年大二才接手张活柔这一届的营销专业,原来的辅导员休产假去了。   辅导员询问张活柔的学习情况,语气态度平常又亲和,张活柔搞不明白她的意图,索性有问就答,不问不答。   游了几圈花园,辅导员终于说重点:“活柔同学,下个学年贫困生的助学金,我们专业还有一个名额,你看要不要申请?”   张活柔:“啊?”   辅导员语重心长地说:“你不要不好意思,也不要多想,学校的助学金就是提供给有需要而且学习又好的同学。你学习非常好,如果能一直坚持下去,将来闯出一番事业也不是没可能的。”   张活柔听得一愣一愣,光眨眼不知如何回答,又忽然有了头绪,猜测这辅导员肯定是看了之前的八卦贴,认定她如贴中所扒的状况一样——生活赤贫,需要送温暖。   辅导员有些紧张地观察这位女学生的脸部情绪。她说话相当小心,不敢太过直白,免得伤害了学生的自尊。   她学期初接手这一届专业,初出茅庐缺乏经验,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好,也很多事情无意地忽略了。助学金由学生主动申请,再由学校审批,张活柔入学以来没有申请过,辅导员便以为她不需要。   前阵子八卦贴的事闹大了,Z女被标签“家境赤贫”,辅导员才后知后觉。她查清张活柔的实况,发现贴子里关于她身世的内容,几乎属实,辅导员内疚不已,立即做材料向学校申请增加助学金的名额。   学校那边承诺了,辅导员才找张活柔谈这件事,以免开空头支票,白给学生希望。   “其实以你的情况,申请成功的机率非常大,你不妨试试?”见学生没有拿定主意,辅导员又稍微鼓励了一下。   这学生向来行事低调,穿着打扮平凡朴素,目光却很清晰明朗,有一股说不出的坦荡与自信,还有一般人少见的灵气,辅导员推断张活柔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孩子,不容易随便接受别人的救济。   这算是贫困而聪明的学生的普遍共性。   辅导员耐心地等待张活柔的回复,有担心过她会拒绝。   果然,张活柔默了一会后说:“谢谢老师的关心,这个助学金我不需要,你推荐其他有需要的同学吧。”   辅导员没有太大的惊讶,只是仍然失望,她问:“为什么?”   张活柔笑了笑:“就是不需要啊。”   辅导员眉头轻皱,似乎要准备讲大道理。   张活柔先一步抢话,多解释了几句:“老师你别以为我是死撑,我父母虽然早逝,家里欠了点债,在学校食堂非菜花炒肉不吃,但我不需要帮助。我已经是成年人,照顾自己的生活,筹备自己的学费,甚至计划自己的将来,我都有能力处理和完成。”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短小的一天,大家可以打我,但大过年的,不要见血。   戴上头盔抱膝蹲下,默默嘤嘤嘤 第60章   离开辅导员办公室, 张活柔神清气爽。   被人同情的滋味不太美好, 但调正心态, 把它视作纯粹的关怀,也没什么大不了。   教工办公楼有9层高, 张活柔从7楼坐电梯到地下,行至5楼,电梯停了开门。张活柔无意扫了眼外面, 微愣, 然后若无其事往后挪了两步。   门外的阎冽同样若无其事走进电梯, 一声不哼转过身, 背对退至角落的张活柔,仿佛看不见她。   定员12人的电梯, 只有两位乘客, 理应宽敞有余。偏偏阎冽挺拔笔直地站在正中, 无形向四面八方释放压力,张活柔觉得逼仄。   她将他的背影悄悄多看了两眼, 西装板正,款式庄重,那头奶奶灰短发最为学生津津乐道, 十足时尚与现代, 加之身材一流, 不少学生痛呼:“冽教授不走天桥, 暴殄天物!”   张活柔暗自想,嗯, 天物,天个鬼物。又想,这家伙一身本领不用,下个楼梯这么小儿科的动作都要搭乘电梯,浪费阳间的公共资源之余,企图可疑。   她瞥了眼干净如镜的电梯门,梯门上倒映的阎冽面无表情,淡然地盯着前方,目光里似乎什么都没有。   张活柔收回视线,无声“切”了下,伸手拿出兜里作响的手机。   有一条新的微信语音信息,顾跃发的。   顾跃自那天带钻石项链离开之后,没有直接联系过她。哪怕往刚刚中介的店铺门口停了一辆全新的辉腾,他也只字不提,也许在等张活柔主动追问。   张活柔自是不会主动找他,她逼张活刚做负责人,负责把辉腾还给顾跃。张活刚很无辜,觉得自己成了某段爱情游戏的夹心饼。   顾跃发来的语音信息时长9秒,不像是“你好吗”“你在吗”或者“我想你了”之类没营养的对白。   张活柔点了点,把手机举到耳边收听。可不知怎的,微信启动了扩音器功能——   “活柔,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带给你,约个时间见面?”   播放出来的语音,大声到电梯里谁都能听见。   顾跃的声线很不错,纯男低音,而且这语音听起来像刚忙完,充满了辛劳后完全放松的懒洋洋的调调,格外磁性。   张活柔却有点尴尬,被突如其来的扩音吓了惊,没听清楚语音内容。   她重新点了点语音栏,确认扩音关闭了,再放到耳边把内容听了一次。   忙着捣鼓,张活柔没留意到有人透过电梯门的倒映,目光终于忍不住落在她的脸上。   电梯门是冷冰冰的金属,经它折射的目光也没有温度。   顾跃所指的“好消息”,听着像正经事,不见半点情情爱爱的成分。   迟疑了下,张活柔打字回复:这里说。   顾跃很快回复,依然是语音信息:微信说不清楚,面谈吧,我带上资料。   还带上资料,越听越正经,不似钓鱼或者碰瓷。   张活柔联想这可能与凶宅有关,除了有优秀的凶宅房源供她倒卖赚钱,其它事情对她来说都称不上什么好消息了——冥界免去她家债务除外,但这犹如天方夜谭,她不会浪费细胞奢望。   准备回复顾跃,电梯突然停了。以为到了一楼,张活柔抬头看前方,下意识往前走。   前面的阎冽却一动不动,她纳闷他在打什么主意时,才猛地发现原来电梯只到2楼。   “……”   张活柔挺讨厌电梯到了2楼还要停一停的操作,真不痛快。   尤其前面杵了个三老头,虽没看她一眼,但分明会笑话她,更不痛快。   梯门缓缓打开,外面进来一个人,张活柔看见来者后,加倍不痛快。   是肖欣欣。   肖欣欣以前在A大非常张扬,现在也依然张扬,她的首富姨丈顾极臣过身后,稍稍收敛过一段日子,之后很快恢复本来的状态。   张活柔对她却莫名生出一种“久违”的错觉。   细想之下,张活柔归咎于李雪仪。   以前李雪仪有意无意在她面前左一句“肖欣欣”,右一句“肖欣欣”,听得张活柔不烦不行。   八卦贴事情她反击的时候,有人深扒李雪仪,肖欣欣被路人@了无数次,被问为什么要与李雪仪这种“LOW货”来往。   一句“近墨者黑,近LOW者CHEAP”,令肖欣欣耿耿于怀,她在自己的微博澄清:我与那人不可能是朋友。   没有指名道姓,“那人”是谁却都心知肚明。自此,肖欣欣的跟班女团里,李雪仪没了踪影。   张活柔不再与李雪仪接触,李雪仪也没再借各种机找她说有的没的。   电梯外的肖欣欣一抬眼,视野便立即变窄,只够放得下阎冽的脸。   她进去电梯与阎冽并排而站,矜持地浅笑,不徐不疾说:“冽教授,我正要找你。”   阎冽朝她轻微点头,回话:“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阎冽:对,我不飞天遁地,偏偏跟你挤电梯,是有企图的。你猜,猜中有巨奖。   张活柔:什么巨奖?!   阎冽:我。[微笑] 第61章   肖欣欣在A大外语学院主持学生会的外联部, 背靠顾家的身份令她与企业接触洽谈各项赞助时游刃有余。   而极臣集团向来是她的第一赞助商。   最近肖欣欣提出举办一次赞助商答谢会, 用以答谢他们对A大外语学院各个活动的财力物力支持。答谢会分几个环节, 其中一个是邀请A大名人教授做短演讲。   冽教授是A大当之无愧的名人教授之一,他的名字排在受邀名单里的首位。   经管院领导刚刚将这个邀请通知了阎冽, 至于是否参观,阎冽未决定。   平日冽教授神出鬼没,难得在电梯偶遇, 肖欣欣立即用谈公事的口吻亲自当面邀请:“冽教授, 这次答谢会对我们外院很重要, 希望你可以抽空出席, 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   阎冽礼貌性说:“我再考虑。”   肖欣欣并不打算放弃:“你现在有空吗?可以去我们院详细了解一下答谢会,这样方便你做决定。”   阎冽本意拒绝。   他不喜欢与不重要的人打太多交道, 尤其对方有醉翁之意, 他更会敬而远之, 肖欣欣之前请他出席顾极臣的生日宴,他不去, 也是因为这个理由。   阎冽正要拿客套话推搪,电梯门倒映的那人却有了异样。她斜着眼盯墙角,嘴角倔强地下沉, 表情很不屑, 又有点不耐烦的愠恼, 像是被惹了。   她眼神忽地撇过来, 充满敌意。阎冽及时收回目光,微微勾唇, 绅士地回肖欣欣的话:“抱歉,我没空。”   肖欣欣:“……”   这个冽教授,颜值教人赏心悦目,性子却让人咬牙切齿。还有什么说辞可以改变他的决定?   “麻烦让让。”   肖欣欣的思路忽被一句冷话打断,她这才发现身后站了人,而且不是一般人,是张活柔。   肖欣欣微惊,看了看阎冽。阎冽早侧过身,靠到一边让出路。   电梯到一楼了,梯门打开,张活柔从他与肖欣欣的中间,面无表情离开。   走出办公楼,张活柔确定身后没跟人了,仰头哈哈哈乐。   三老头,你就继续这样下去吧,无懈可击地凭实力单身,哈哈哈哈哈!   次日下午,张活柔三点半就没课了,顾跃约她四点在刚刚中介见面,中午左右,他却临时通知见面要推迟。   原定的时间里,顾跃在极臣集团的总裁办公室,与突然造访的母亲顾太太有了一场不太愉快的对话。   “顾跃,我反对重建5号商业街这个项目。”顾太太端的,是不可反驳的强硬语气。   顾跃有些好笑:“妈,这些商业决定,你还是别掺和了。”   顾太太除了是顾太太,她亦是极臣集团的董事之一。只是丈夫在世时,不喜她过问集团,她便没有参与过公司的决定,空有董事头衔,凡事随丈夫作主。   所以她冷不丁地冒出来对新筹备的项目提反对意见,顾跃不习惯,也有点不高兴。   顾太太说:“你爸走得早,你还年轻,许多事没经验,我必须帮你留个心眼。”   顾跃皱眉:“我不是阿斗,做决定之前有充分的数据分析与准备。”   顾太太不以为然:“如果有准备就能成功,那这个世界上随便一个人都能是亿万富翁。”   顾跃直视母亲,默了默,说:“妈,你是在生我气吗?”   顾太太轻轻一笑:“哪有?你有什么值得我这个生你养你的亲生母亲生气?送那老太婆的曾孙女去美国治病,又花不了多少钱。”   顾跃:“……”   他决定送许奶奶和她的曾孙女去美国时,顾太太就极力反对。她怒不可遏,先是丈夫,再是儿子,家里一个个男人对那死老太婆关怀备至,都他妈的当她这个原配这个母亲是死的!   “你要是不听我说,我会联系其他集团董事,一起反对这个重建项目。”顾太太冷声道,犹如儿子是敌人。   另一边A大,放学早的张活柔留在图书馆把作业写完,外面天色仍早,她开小绵羊回到中介附近的7-11,买了瓶芒果汁,喝完后去了冥界。   她如常去冥后像广场找跳广场舞的张母,隔远见到一帮阿姨大婶围着议论,脸色忧愁,连舞都没跳。   张母穿领舞服,服色夸张抢眼,张活柔很快找到她的身影。   众人见了张活柔,纷纷热情问好与夸赞:   “哎呀活柔又来看爸妈了,真有孝心。”   “活柔是不是长高了?身材越来越模特了。”   “何止长高,模样也漂亮了许多,张姨,你这女儿生得真好……”   这些赞词,自从她们得知张活柔是三太子的女朋友之后,就基本一个调调,哪怕她与三太子分手了,也没有变过。   张母百听不厌,张活柔早听腻了,打哈哈换了个话题,问他们在聊什么。   张母叹了口气,不太乐观地说:“政务司颁布了新政令,即日开始,投胎轮候要实行积分制。”   作者有话要说:   阎冽:凭实力单身,我,冥界认第二,谁敢认第一?[微笑] 第62章   据张活柔所知, 冥界的投胎制度一直是按死亡的先后时间排序的。   在生时循规蹈矩的鬼, 一般在冥界等候的时长差不多了, 就会被通知去见孟婆官,重获转世做人的机会。   这个“等候时长”不同时期不同数字。   比如几百甚至上千年前, 一般是十来二十天。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时候,等候的时长短了不少,不出七天就可以走人, 后来变成至少半个月。   如今21世纪, 尤其近几年, 等候时长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漫长——足足两个月。   猪龙虎马那些年好一些, 遇上生肖一般般的年份,等三四个月的惨况也有出现。   冥界政务司没有停止过研究投胎进度的问题, 这关乎冥界鬼口数量的变化以及管理, 他们把因由归咎于阳间的政策与社会问题。   近几年阳间的年轻人生育意愿过低, 出生率不高,自然而然, 投胎机会的供给也每况愈下。   有些鬼放弃中国市场,申请去国外。发达国家的轮候时间与这边差不多甚至更长,穷的地区如非洲南亚, 愿意去的人并不多。   也有些鬼自愿当其它物种, 例如可以自由飞翔的信天翁, 总被人悉心照顾的国宝熊猫, 又或者是与世无争的梧桐树。但这些始终是少数。   大部份鬼依然选择祖国,心甘情愿等候。   等就等吧, 大家都等,没辙。   谁知政务司颁布的新政令,除了等,还要集积分。   只要积分够了,不管是死了50年还是50秒,都可以享受优先投胎。   相反,积分不够的话,哪怕死了500年也得靠边站,好把投胎机会让出来。   这新政令听上去非常苛刻,冥界几千万只鬼无不忧心忡忡。   张母的广场舞舞友围在一起集体发牢骚。   “生前想落户北上广要算积分,死后投胎也要算积分,这个‘分’,连死了都不放过我们!”   “唉,朋友圈集赞我懂,可是集积分,我哪懂?”   “糟糕了,年纪大会不会扣分的?我死的时候98岁……”   有阿姨跟张活柔说:“活柔啊,你不是跟大太子有交情嘛,能帮我们去政务司问个清楚?这个积分,到底怎么算呀?”   许多人和应这个建议,张活柔也出于好奇,答应了。   大太子见她难得来政务殿拜访,亲自接待她。   政务司的司长房,装潢风格和财政司的南辕北辙。   粉红色HELLO KITTY的墙纸,白色简约的欧式书桌,黑色真皮办公转椅背上放了只大头小丸子抱枕。   张活柔初次来访时,惊得目瞪口呆。得知这是大太子妃的杰作后,又觉得甜蜜蜜,还一度动过念头,要将阎冽的办公室改头换脸成这个风格。   现在张活柔抹了把虚汗,幸亏她当时的中二病没到晚期。   她坐在小羊皮制的羽绒沙发,接过大太子递过来的卷宗。   他扇着折扇,说:“关于投胎积分制,我以前就考虑过,最近才下定决定推行。”   卷宗内容是未颁布的积分制统计规则的初稿,主要是按照鬼们生前的学历、财富、地位、品格、贡献等5个项目进行评分。总分100,每项占20分,整体水平越高,分数自然越高。   这规则很好理解,不过张活柔不太赞同,她说:“大殿下,类似的积分制在阳间不少见,可是要在冥界实施的话,会不会有点……”   吹毛求疵?   人都死了,活着的时候比一大轮,累趴,死了居然还要继续比,悲惨。   而且,生前的条件既定,即使后悔莫及,也不可能有机会去改变。   这么一来,岂不就是连最原始的投胎阶段,都要产生“输在阳间起跑线上”的说法?   细思极恐,太可怕了。   大太子理解张活柔的忧虑,提醒她:“你把卷宗往下看。”   张活柔往下看,卷宗下半部分写着:   “生前情况既定,不予变动。若要提高积分,可参与进修……”   张活柔愣了愣,把内容看完后,对这个方案稍微不那么反感了。   方案说,冥界会以最快速度成立进修学院,只要进入学院完成一定课程,就会获得相应的积分。   还有创业,凡是在冥界创业,会依据所得的成就值来补贴积分。   对冥界作出贡献,鬼善心美乐于助鬼者,亦会得到积分奖励。   大太子坐到张活柔的对面,语重心长地解释:“冥界成立三司十二局,将100年了。同样的制度下,在阳间,发达先进。可在冥界,你看,虽然在努力,可与阳间一比,无论硬件软件,始终落后得紧。你可知道这当中的原因?”   张活柔摇头。   大太子叹道:“那是因为几乎所有的鬼,都只把冥界当作一个中转站。他们许多都是被逼来到冥界,然后逼不及待想回到阳间,真正愿意留在冥界,视冥界为‘家’的很少。所以也就没有鬼愿意付出精力,把冥界当作阳间那样用心建设。”   “我明白了。”张活柔接过话,“这个投胎积分制,表面上是解决投胎的问题,实质上是想激发大家发展冥界?”   大太子收起折扇,敲了敲掌心:“没错!如此一来,即便冥界的鬼来来去去,但他们在这里的短暂停留至少不是虚度,而是对冥界有所作为,你说对不对?”   这跟旅游城市想方设法把旅客留下来继续消费差不多概念,张活柔听是听懂了,至于对不对,她答不出来。   大太子:“要不你今晚去我府上用饭,你大嫂会做法国鹅肝和黑松露牛排。我喊上二弟三弟,大家就细则再商议商议。”   张活柔立即:“不了不了,我爸做好饭,我必须回去吃。”   大太子几番挽留,不过越挽留,张活柔走得越急。   事后大太子才恍悟,她是不肯与三弟碰面。   张活柔回到父母家,把在政务殿听回来的告诉了张母。   张父张母一直居住在阎冽当初赠送的楼阁,这楼阁唐式建筑,两层高,装修别致精细,家电齐全,是冥界为数不多的良宅之一。   张父在厨房炒菜,张母在客厅听完女儿的讲解,又问了几个问题,皱眉说:“这不知是好事坏事,我那些舞友,都是抱着死了就是退休的心态优哉游哉过活的。”   张活柔:“没真正落实呢。”   二太子和三老头,也许会提出别的看法。   张母唉声叹气了几句,大意就是不管阳间还是冥界,政府初步决定的,一般都会落实。   张活柔:“反正见机行事。以后我把债还清了,你和爸也想想办法涨积分。”   张母:“我和你爸无所谓啦,不急着投胎。我们现在一家三口不是挺好,你有空来冥界看看我们。”   张父张母早就没有了那种去世死亡的恐惧,也没有了与女儿阴阳分隔的悲伤。事实上,从得知女儿与三太子谈恋爱起,他们惊讶发现,原来在冥界可以这么“玩”时,就渐渐淡定了。   张活柔:“那是因为我目前能出入冥界,万一以后债还清了,我可能就来不了了。”   阳阴有别,一个与冥界无关的人,怎允许随便出入。正如当初若非她是张家唯一的债务承担人,也不会被破例召入冥界。   张活柔微微叹气,有淡淡的惆怅。   到时候,不仅爸爸妈妈,连三老头,她也再也见不着了吧。   张母愣了愣神,意识到女儿讲的不假,也忽地有些难过。   这债啊,不还清不行,还清了,怎么还留下个疙瘩旮旯。   俩母女的脸色不太明朗,张父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纳闷问:“你俩怎么肥四?都进厨房帮我端菜,我做了超级多好吃哒!”   张活柔率先反应过来,拍拍张母肩膀,进去厨房帮忙了。   饭间张母问起之前贴吧那个八卦事件,她本身没有留意这些,是跳广场舞时听舞友提起的。   不过阿姨们年纪大,不太会用社交搜索,所以也只是一知半解,在传播中再添些手工修饰,到了张母的耳,成了张活柔与首富传绯闻。   首富顾极臣,张母生前就听过其大名,一个已婚已育的有钱老男人,前阵子车祸去世了。   起初听闻女儿与他有瓜葛时,张母又急又气,恨不得马上将女儿叫到面前批评教育。   幸好张父拦住她了。   冷静过后,张母选择相信自己的女儿,她沉着气,等女儿来了,再假装若无其事地随便问问的样子。   张活柔朝天翻白眼,服了老一辈的误传能力。   她避重就轻地稍作解释:“不是首富,是首富的儿子。我之前帮他清理过凶宅,赚了他一笔,有点交情,被无聊人拿来做文章而已。”   张母眨眨眼,“首富的儿砸?!”   接着大惊,定格了两秒,再激动追问:“是那个在新闻里出现长得又高又帅又年轻的新首富吗?你居然认识他?怎么认识的?什么级别的朋友?友谊有可能升华吗?!”   张活柔:“……”   ……   大太子将投胎轮候积分制的细则初稿与阎冽商量,阎冽对于政务管理不太在行,政务司有政务司的智囊团,况且三司的权力互不干预,他说:“或许效仿阳间,试点操作,理想的话,扩大范围,不理想的,中止再修订。”   大太子:“好,我再听听二弟的意见。”   二太子在阳间,准确坐标应该是芙蓉轩,缠着柳桥去了。想他回来谈正事,明天吧。   阎冽想起什么,问:“大哥,先前大太子府的津贴申请……”   不见下文了。   大太子扇着折扇哈哈乐:“哎,那是府上的小厮乱递的,根本用不着。”   津贴申请的卷宗上有大太子府的印鉴,岂可能是小厮乱递。不过大哥既然这样说,阎冽不会毁他的台阶。   至于申请原因,多半与大嫂花费过多有关。大哥需要管理大嫂的花钱习惯,不然金山银山,也坐吃山崩。   阎冽不着痕迹微叹口气。大哥大嫂夫妻间的沟通,他作为弟弟,不适宜插手。   大太子忽地说:“早些时候活柔来了。”   阎冽回神,淡淡说:“我知道。”   大太子:“我留她在府上用饭,她偏不。”   阎冽没说话,表情有些沉闷。   大太子:“你和她,闹了?”   这三弟与张活柔虽说分手,但明眼人看得出他俩之间的相处交往,仍有一种与外人无法复制的别样亲密。   时而互怼互嘲,时而小吵小闹,张活柔不怕三弟,三弟亦很少跟她较真置气。   可今天,张活柔避见三弟,提及她时,三弟的脸色与以往的风轻云淡也不一样。   “真出事了?”大太子收起折扇,轻声问。   阎冽胸口发堵,长吐一口气仍不解郁,开声却换了话题:“父亲那边,你联络过了?”   大太子:“啊?哦,哦,尚未。最近忙新政令的事,忘了。”   阎冽:“你看能否劝服他老人家。他每天在赌城输几个亿,往财政司不停汇账单,如此下去,必出问题。”   冥王追妻,不计成本。   大太子拿折扇拍胸膛:“放心,父亲这事我来办!”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积分投胎制……[阴险奸笑脸JPG]   大太子贼奸啊,知道提起谁会让三弟分心,嘎嘎嘎嘎嘎[滑稽脸] 第63章   顾跃再次联系张活柔, 差不多是一周之后。   那天张活柔骑小绵羊放学, 离开学校不久, 从倒后镜看见一辆可疑的宝马在尾随自己。   顾跃经常换车,张活柔一时之间没联想到是他。趁红绿灯停下来, 往倒后镜仔细瞧了两眼,将宝马车内那张驾驶员的脸孔认出七八分,张活柔:“……”   她将小绵羊靠边停下, 回头看。   宝马停在她的身后, 车里的人解开安全带, 下了车朝她走去。   他脸上的憔悴肉眼可见, 状态不比他父亲刚过身时强,比送她钻石项链时要差。   张活柔静静看着他, 他挤出一抹浅笑, 轻声打招呼:“放学了?”   “嗯。”张活柔直视顾跃, 本想问“你还好吧”,话到嘴边变成:“你也下班了?”   顾跃歪歪脑袋, 叹道:“算是吧。”   路边有个小公园,环卫工人拿着大竹扫在“沙沙沙”地清理落叶,两个小女孩坐在弹弓木马上疯狂前后摇摆, 哈哈大笑。   张活柔与顾跃坐在不远处的一张长椅, 一人手里拿着个冰琪琳。   顾跃吃完嘴里的, 抿抿唇说:“我还担心你发现我后, 会加速跑把我甩了。”   张活柔失笑:“小绵羊哪跑得过你的宝马。”   顾跃给她解决方案:“你钻进小巷子里,我保证输。”   张活柔笑了笑, 没告诉他她第一反应的确是想跑的。   只是当时她想起张母的话。   张母苦口婆心说:“你年纪不大,不急结婚是对的。但交一个靠谱的男朋友不过分吧。我一直盼着你带来冥界让爸妈过目呢。那首富儿子为人如何?他要是不行,其他男孩呢?我女儿长得多漂亮啊,绝对很多男孩子紧着追。你别拿理由。刚子早晚会结婚成家,爸妈以后也要去投胎,真真正正离开你。到时候,没有人在你身边陪伴扶持,我光想都忍不住心疼……”   类似的话张活刚也说过,张活柔铁石心肠,听了等于没听。这回换成张母,张活柔不知怎的,感受深刻了些。   她并不讨厌顾跃,有时候甚至会同情他。   张活柔说:“只要你别捧着礼物硬要送我,我一般不会跑。”   顾跃微微心塞,强笑问:“车你也不要?”   张活柔:“那车停的位置是按时收费的,刚子帮它交了上千块停车费。”   顾跃:“那我把车送他,抵账。”   张活柔:“……”   这作风很首富。   张活柔没话找话,问他之前提过的好消息有没有下文。   顾跃挑眉:“你感兴趣?”   张活柔直说:“我没猜错的话,跟凶宅有关吧?如果是,我必然感兴趣。”   顾跃叹了口气,口吻略显凝重:“你猜对了。是凶宅,而且不止一家。”   张活柔眼睛一亮,一家赚两三百万,几家就是上千万。这样的生意,当之无愧是好消息!   “5号商业街,你听过吗?”顾跃问。   张活柔微愣,摇头又点头,“听过又没听过,印象不深。”   顾跃拿出手机,调出几张图片,递给她看。   5号商业街地处A市的中心位置,曾经非常有名。   它是A市最早的商业街,建于80年代,繁荣于90年代,短短300米的一条弯路,两旁七八十家商铺临立,供应的货品琳琅满目,是昔日市民必去的购物旺地,最热闹的时候,人多到水泄不通。   两千年后,新兴的大型购物商场开始冒尖,短短几年,数量如雨后春笋呈爆发型暴涨。   露天的5号商业街渐渐没落,政府看重它的地理位置,打算回收重建。   8年前,5号商业街发生了一场大火,从头烧到尾,烧尽无法恢复的旧时繁荣与13条人命,其中有三户是一家几口。   自此,5号商业街变成一片颓门败瓦,不见天日。由于发生过严重火灾,里面的建筑物随时有倒塌的危险,有关部门在街头街尾设置了闸门,不允许市民进入。   渐渐地,5号商业街带着它褪色的辉煌与灾难,随年月淡出市民的记忆。   顾跃给张活柔看的,是5号商业街旧时与火灾后的照片。   旧时的5号商业街没什么,与许多旧照片有差不多的年代感觉。火灾后的,哪怕是照片,画面也阴深黑暗,可怖压抑。   张活柔凭直觉,脱口而出:“这地方不干净。”   顾跃满脸钦佩:“果然是高手。”他说:“我想重建商业街,之前想找你帮忙把它‘清理’干净,那样工作能好开展,之不过……董事会那边有些阻滞。”   最近他发现,最难对付的,是他的母亲顾太太以及母亲身后的娘家,他们把爪子伸向极臣集团的董事会,也许早就有动静,只是父亲在世时,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张活柔哼笑:“你信不信我把它清理干净后,再烧一张‘安居乐业’符,你那些董事到时会急不及待地支持你?”   顾跃惊异:“会吗?”   “会。不会的话,”张活柔悠然自得说:“烧两张‘安居乐业’符。”   作者有话要说:   保佑我明天来个肥章,阿门。   阎冽:符是我画的。必须邀功。 第64章   张活柔回去把5号商业街的事跟堂哥和从心说了一遍。   张活刚第一反应:“我记得那个地方, 当时火灾还上过新闻, 死了很多人。”   不管搁以前还是现在, 这都是非常严重的一次火灾事故。那时候社交网络不像今天这么发达,不然的话, 妥妥的热搜爆料,议论无数。   8年前张活柔年纪还小,从心还在老家上中学, 对这起事故都不太知情。   从心问火灾原因, 张活刚挠头回忆:“这个真不记得, 不过这么大规模的火灾, 整条街都烧了,估计跟线路有关。”   他把顾跃发过来的灾后照片看了下, 发怵:“拍照的人也是厉害, 拍得跟惊悚电影海报一样样的。”   张活柔说重点:“虽然整条街都烧了, 但出人命的是其中7户,事成的话, 顾跃会给这么多。”   她举起右手,比了个“OK”手势。   从心“哇”了下,迅速心算:“三千万, 比我们平时倒卖赚的要多, ‘今日首富’果然阔绰!”   张活刚:“你可知道那个地理位置的房子写字楼和商场多少钱一平?那地肯定也是开发高级商务商场或者住宅用途, 相比以后的收益与前程, 给我们的三千万算什么。”   张活柔淡声说:“这钱是顾跃自己掏的。”   集团里没有同意项目,怎可能出资。   张活刚愣了愣, “我去……这家伙到底有多少私房钱?”   从心搓着手,蠢蠢欲动:“我们什么时候行动?活柔这次我保证不拖你后腿。”   她有点技痒了。跟九军练了这么久,是时候上场发挥,检验他这个师傅训练出来的质量水平。   张活柔:“越快越好,刚子做先头部队,先去视察环境。”   两天后的周日。   张活刚紧紧裹着黑色风衣,瑟瑟发抖回到家,神情紧张地警告两位女士:“那地方很邪门,你们千万要小心。”   张活柔见不得他这副瑟缩样,拿脚踢他:“具体说!”   张活刚摇头扁嘴:“说不出来,难以言喻,反正很诡异。”   张活柔狐疑地打量他,随后哼笑:“我看你八成没进去!”   被识破“偷工减料”的张活刚强作淡定,硬给自己撑腰:“凭多年鉴别凶宅的经验,我光是站在街头,就知道街尾有没有鬼。”   他紧了紧衣领,往房间走,留下一句:“总之听我的没错,你们万事小心。有事CALL我。”   张活柔拉住他的衣后领,把他扯回来。   “干嘛?”张活刚有不祥的预感。   晚上天黑,凌晨两点左右,小绵羊灵活地拐弯调头,离开刚刚中介,连人带车没入黑夜。   张活柔开着车,逆风语重深长地说:“刚子啊,你堂堂男子汉,不能这么怕鬼,不然以后谁嫁你啊?你要向从心学习,勇敢变强。这一次凶宅有7户那么多,我和从心应付不来,你帮我们一把。”   张活刚抖着双唇,眼里噬了几勺亮晶晶的眼泪,边淌边哭,委屈地低骂:“卑鄙无耻张活柔,强人所难张活柔,冷血无情张活柔……”   他搂着粉红豹,被捆绑在小绵羊的后座,面朝车尾,看着小绵羊将一段段街区甩在眼前,晃来晃去,渐去渐远。   从心跟着这对堂兄妹前往目的地,不自觉地飞快一些追紧一些,就被张活刚大声喝止:“离我远点!两米!”   从心:“……刚子,我们不是押你去论斤卖,你深呼吸,气聚丹田,放松……”   张活刚大吼:“两米两米!”   从心无语地减慢飞速,与小绵羊拉开两米距离。   5号商业街的四周围了一圈高楼大厦,大厦外墙的装饰灯彻夜工作,此时仍五光十色。   相比之下,5号商业街像一个浓墨般的底部黑洞。   张活柔抄去街尾,将近闸门时,两盏亮敞敞的大灯忽地从前方直直照射过来,她差点眼瞎,边暗骂边将车停了下来,拿手挡光。   那两盏灯跟着灭了,四周恢复漆黑,眼睛却仍适应不了,什么都看不见,只闻“嘭”的类似关门声。   “我去,‘今日首富’怎么来了?”从心最先发现,顾跃的高大身影从前面走来。   顾跃穿了黑色运动服与运动鞋,戴了顶黑色棒球帽,张活柔眯眼仔细看,看清他的轮廓。   她:“……”   张活刚还被绑着,他扭头看清顾跃,也是惊奇,问他:“哥们你这不是梦游吧?”   顾跃压了压帽沿,“我要加入你们。”   他们:“……”   张活柔没给他好脸色,直接拒绝:“上次公寓的徐总监,你没事是侥幸,这次我要顾及刚子,管不了你。”   顾跃举起“V”手势,不像开玩笑地说:“一千万,带上我。”   张活柔眉头紧皱,一时不知说他什么好。   从心叹为观止:“花钱续命的见得多,没见过这花钱送命的,还一而再,活久见系列。”   她一下下鼓掌,对顾跃肃然起敬。   整整一千万,不赚不是人!   张活刚激动地说:“那行!你替我上!活柔,我这就不去了,免得你吃力……”   他说得大义凛然,仿佛让出的是求生的机会。   张活柔送他俩字:“闭嘴。”转头对顾跃说:“两千万!”   张活刚与从心:“??!!”   顾跃从容道:“成交。”   张活刚与从心:“???!!!”   这俩人,壕会玩!!   5号商业街的两端装了铁板闸门,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近几年铁板闸门没有人打理,日久失修,闸门上的锁栓长满铁锈,顾跃拿钥匙试了几次,吃尽力,都打不开。   “这钥匙哪来的,废了。”张活刚面无表情说。他站在旁边,脖子上勒着粉红豹两条细长的双臂。   他认命了,听从吩咐地举着手电筒,帮锁栓打光。   “找政府的人顺出来的。”顾跃烦躁地将钥匙扔一边,低骂:“一个个好吃懒做,全他妈废物。”   张活柔安慰大家:“没事,我有符。”   她摸背带裤的右屁股兜,掏出一串串符纸,找了找,翻出一张橙色的,上面写着“随意门符”。   她边烧边说:“这是抄多啦A梦的。看好不好使。”   符纸燃尽,桔色的符光一点点湮灭,此时,张活柔面前冒出一团黑色旋涡浮影,她不太确定,叫他们等着,她先进去。   顾跃怕有危险,拦她,但没拦住,她已经奔进去了。   很快,浮影里传出话声:“有效!你们进来吧!”   声源似乎就从铁板闸门的另一边传来,顾跃二话不说,第二个冲进旋涡。   张活刚这时起了“叛逃”的心,正犹豫,从心在他身后推:“快进去!别傻站!”   他大叫:“离我远点!两米!”   他边“两米”边逃进去。   从心没走旋涡,直接穿过铁板闸门,她好奇问:“活柔活柔,这符全是三殿下画的吗?”   她跟九军训练时,听九军提过。   张活柔“唔”了声,聊的兴致不大。   从心却兴致勃勃:“没想到三殿下这么有童趣,居然会抄多啦A梦的法宝做符名。那他有没有画竹蜻蜓和时光机?”   张活柔拉着脸说:“那都是我想的。”   三老头哪来童趣,几千岁的老男鬼,不死气沉沉已经很不错了。   那些符,全是她念着名,一张张递着冥币,由他不情不愿地边收费边画的。   顾跃跟在张活柔身边,看了眼张活刚,确认他没有开过声,他不禁问张活柔:“你跟谁说话?”   张活柔:“……”   忘了他在。   三人一鬼,跟着张活刚手里的电筒光,谨慎地往前走。   8年前的火灾之后,5号商业街的建筑几乎全是碳一样的黑灰色。   电筒光缓缓地划过那些店铺的门面,墙身上仍留着当年被火烧的黑痕。有些铺的卷闸门被烧成像祭品纸钱一样浮薄,吊挂着要碎不碎。   有风吹过,破烂的卷闸门摇曳作响,“哐锵哐锵”,烂布般随时会被吹落。   带玻璃窗的,早东碎一块西碎一块,想找出一户完整的很难。   头顶的招牌也被烧得只剩骨框,上面曾经写过什么店名,根本看不出来了。   火灾明明已过8年,可此时此刻,张活柔却仍闻到似有若无的呛鼻的火烟味。   商业街外面的高楼明亮耀眼,只是那些光怎么都投不进来,那两堵铁板闸门,挡住的不止是人,还有光。   “刚子,你别捉我这么紧,会疼的哥们!”顾跃想抽回手,无奈手臂被张活刚紧紧拽住。   张活刚痴口否认:“我哪有!我只是扶你,是扶你!怕你摔倒,看脚看脚!”   他们脚前,地上有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像是硬物,顾跃差点一脚踩了上去。   张活刚把电筒光瞄准它,光源一晃,他们忽然发现那东西上面有一双朝他们瞪大的眼,像人头。   “妈蛋!”   “我去!”   张活刚和顾跃都被吓倒了,俩人缩退了几步,心里直发毛。   张活柔接过电筒,重新照去那东西,看了几秒,确定:“别怕,是个卡通图案的头盔。”   张活刚和顾跃:“……”   惊魂未定,俩人绕着路,尾随张活柔继续前进。   从心忍不住沾沾自喜地说:“活柔活柔,我觉得自己胆子大了许多,至少比身后那两人都大。”   刚才看见头盔的眼,她淡定得很,现在又走在前面,怪威风的。   她开始感激九军,多亏九军逐步升级地变出各种各样恐怖到惨绝人寰的鬼魂特训她,美名其曰:锻炼胆量。   起初她不是被吓尿,就是被吓得心跳骤停,僵直地瘫躺地上,不动。   九军又冷又直地说:“鬼没心跳,别装,起来继续。”   从心不得不爬起来,惨兮兮地继续被吓尿。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的小鸡胆量,终于在惨无人道的训练下,被历练出来了。   张活柔笑她:“你别自卖自夸。”   从心挺起胸膛:“不,我是实事求是。哪怕下一秒,冒出一只无头长臂断足爬满尸虫或者高度腐烂再加上腹部有一张长獠牙的血嘴的鬼,我都可以保证面不改容。不信的话,赌一根辣条。”   张活柔:“……要我帮你打九军吗?”   可怜的从心,你在九军手里到底经历过什么?   深夜的商业街不仅漆黑,只得电筒一束光源,还诡异的安静。他们小声说话,仿佛都能听见回音。   忽地,哪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似翻找声,又似小心翼翼的脚步声,正一点点地接近他们。   张活柔扯下颈脖上的桃木剑吊坠,桃木剑在她掌心一秒复原。从心与她并肩而站,张活刚与顾跃识趣地躲到张活柔的身后。   细碎的声音很轻很浅,却逃不过张活柔的听觉。她猛地转身,看向不远处两间店铺之间的窄道,有影子从那出来。   张活柔举起电筒,毫不犹豫将光照过去。   几乎同时,一束同样的光从那影子身上反照过来。   张活刚倒抽口气,顾跃不敢乱动,光正刺着眼,从心不得不眯眼。   张活柔却松了口气,低声告诉大家:“是人。”   “???”   对方也说着类似的话,带着笑腔喃喃道:“奇了,居然是大活人。”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没有人会猜到这个是谁。[沉默抽烟JPG] 第65章   张活柔把电筒光歪向一边, 那人默契地配合。大家找到角度, 把对方看清。   张活柔那边的人顿时放了心, 对方是人,而且是一个人, 一个女人。   四打一,躺赢。   张活刚一放松,脑子就灵活了, 猛地想起这个从间缝窄道冒出来的女人是谁。   至少一米七的个子, 牛仔外套, 波浪长发。   “蔡警官?”他惊问。   蔡警官笑了笑, 面对他们三个人,她的反应不大, 寻常道:“啊, 又见面了张老板, 你来这里找房源?”   女中音在黑夜中格外清亮,也有身为警察的特殊的稳重质感。   张活刚抽抽嘴角:“蔡警官这个时候来这里, 也是这个理由?”   蔡警官往他们走,目光在张活刚背上的粉红豹停了两秒钟,她坦然说:“我是来查案的。”   张活柔和从心都听说过“蔡警官”, 这位女警察一心想买真正的凶宅, 因为便宜, 能承受的价位止于201万, 与刚刚中介的目标买家相差甚远。   今晚遇到本尊,张活柔和从心把对方多看了两眼。   从心低呼:“哇哈, 很御姐!”   蔡警官高高瘦瘦,淡定自恃,从容不迫,散发的气场与其职业十分相称。   张活柔猜不透她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听说是查案时,与其他人一样,愣了愣。   张活柔不太确定说:“查这里的火灾案?”   蔡警官很随意地将他们三人的脸扫了眼,回了个字:“是。”   顾跃脸色略变,旁边的张活刚奇怪问:“都8年了还能查?”   蔡警官深笑,眼神清明,她说:“只要警方一直查,100年200年,都能查。”   张活刚想了想,不寒而栗:“这么说,那年的火灾案是有人故意造成?”   蔡警官举起电筒照向身后,桔色的光源缓缓扫过破败的店铺门面,到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暗的街的另一端,看上去,就像一幅陈旧发黄的黑白照片。   她一边说:“我们的前辈当年就怀疑这是蓄意纵火,种种迹像不难发现,可惜至今没找出真凶……”   电筒光源慢慢移到路对面的店铺,同样一片惨淡的碳灰色败瓦,再回到张活柔他们身上。   蔡警官说:“这场火灾死了13个人,他们全是被活活烧死。”   也许光源耀眼,顾跃抬手挡了挡。   张活柔皱眉:“意思是他们想逃跑,但跑不了?”   蔡警官又笑了笑,没直接回答,反而说:“当年这里政府与企业合作收购,拆迁款谈了很久,有些人妥协了,有些人不。结果最后,不妥协的人都死了。”   张活柔意想不到,说不出话。   张活刚瑟瑟地抱住双臂来回捋,只觉毛骨悚然。他喃喃自语:“妈蛋,原来死得这么冤,还一次13个,怪不得阴气重得离谱,我大白天来,连街口都不敢接近。”   从心也觉得可怕,只是没多少惊讶,她告诉张活柔:“这种叫逼迁!我老家隔壁村要征地修路,有钉子户闹出过人命。”   “荒唐!”张活柔怒质,“这是哪门子的逼迁?跟故意谋杀有鬼区别?!”   张活柔还是中小学生的时候,不太关注社会问题。上大学后忙着倒卖凶宅赚钱,关心最多的是成品房价的涨跌。   钉子户的事,她了解甚少,今时一听,满腔愤怒。   蔡警官看不见从心,以为张活柔在回应自己,说:“是纯粹逼迁吗?你们见过哪个逼迁,逼完之后能把地块荒废了整整8年,无人问津?”   这问题一出,他们又恍了恍然,继而一言惊醒。   “我去!”张活刚惊道,“难不成真的是为了杀人?!”   蔡警官说:“我们没放弃过调查。”她无意掠了眼顾跃,“相信很快水落石出。”   张活柔不知想什么,也望向顾跃一眼。   之前一直没发言的顾跃,还算自然地笑了笑,终于开声:“这块地之所以没动,是有原因的。”他对张活柔说:“这也是为什么今晚我们在这里。”   “为什么?”蔡警官接着就问,语气不轻不重,听在顾跃耳里却咄咄逼人。   顾跃不答,反倒自我介绍起来:“蔡警官你好,我是顾跃。”   “顾总裁你好。”蔡警官对他似乎并不陌生,打的招呼客气疏淡不离平静。   顾跃说:“这块地目前在极臣集团旗下,但当年的收购任务,是由第三方公司处理的,如果有需要,我们会提供协助。”   蔡警官:“那太好了,可以约个时间去贵司详谈?”   顾跃:“改天我让秘书联系你。现在很晚了,建议蔡警官尽快回家。”   说起这个,张活刚又来疑问了:“那个蔡警官,你查案归查案,可怎么单枪匹马凌晨两三点钟出动这么奇葩?”   他拿电筒光上下扫对方,边打量边惊疑道:“莫非,你是蝙蝠侠?!”   蔡警官笑了出声:“当然不是,我真正身份是钢铁侠。”   张活刚:“……”   “帮忙拿下。”蔡警官将电筒递给张活刚,掏出手机,说:“给你们看些内容,自然明白。” 第66章   另一厢, 冥界财政司。   阎冽扶着玄铁白玉印鉴, 在卷宗上厚重地盖下“冥界财政司颁”六个楷字。   “白影。”   “在!”   一道虚白浮影即刻闪现, 阎冽吩咐:“把卷宗送递政务司,若大殿下有疑问与异议, 迅速报告。”   “是!”   卷宗随白影消失,阎冽靠进椅背,微微叹了口气。   政务司推行投胎积分制的新政令, 上马速度比以往要焦急, 他的财政司与二太子的律政司在短短七天之内, 制定出相应的规条细则做配合。   时间仓猝, 阎冽连续好几天没合过眼,在财政司智囊团的协助下, 商议出细则轮廓, 又大大小小修改了几十次, 才及时完成任务。   可他仍心有悬疑。   过去冥界有相关的税务细则,在冥界谋生的鬼民需要合理缴税。但正如大太子所讲, 一心一意留在冥界经营生活的太少,冥界的市场经济没有真正建立起来,系统其实非常薄弱, 相关管理也远不及阳间完善。   这次推行的投胎积分制, 为了防止鬼民消极怠工, 导致积分制形同虚设, 特意增加了条例:积分超过两年不获变动者,将要接受政务司相关处罚。   没有明确列明“处罚”什么, 但足以起到威摄作用,有效调动鬼民对积分的重视,这自然会引起大量追逐积分的现象出现。   按冥界鬼民年龄分布的情况分析,创业将会是最受追捧的“加分”途径。   届时,大量商业涌入,无可避免会对市场产生影响。至于影响是良好的还是恶性的,得看规定与管理。   为了保持冥界的经济稳定,同时借这个东风为财政司创收,新出台的财政细则不能有差池,否则,后果难以设想。   不出所料,许多鬼民争先恐后到政务司与财政司办理各项经营资格审核。为了疏通鬼流与提升效率,财政司的办事窗口由原本三个增加到十个,每个列队大排长龙。   财政司的一楼中空办事大厅,前所未有的熙攘热闹,排队的鬼民,和在阳间游乐场排队玩过山车的凡人一般轻松欢乐。   忽地,不知谁叫了声:“三殿下在二楼!”   现场愣了愣,噤声抬头。   二楼围栏前,白衫银发的阎冽神像般挺拔而立,他白眉轻拢,鼻梁高直,双唇抿而不语,目视大家的神绪有不怒而威的肃然,一股淡淡的,却能镇压四方的气势,从二楼直直地覆盖下来。   有鬼民偷偷小声说:“三殿下真他妈帅!如果冥界的鬼全都像三殿下那么帅,我不投胎了!”   “三殿下如果是人,我肯定帮我家闺女想方设法挤进他的户口本!”   “我能挤进他的通讯录就很知足了。”   “他之前不是谈了个人吗?分手后有没有再找?”   一楼的鬼差,见顶头上司亲自“查岗”,纷纷专心工作,卖力表现。余光发现上司移步至一楼,他们抬了抬屁股,把腰挺得跟直板一样。   阎冽步入排队的鬼群中,目标明确地朝某处去。鬼民下意识往两边退,恭恭敬敬,殷勤地让出一条通道。通道的尽头,是一脸不知所措的张母。   张母与舞友一起来办资格审核,边排队边讨论如何创业,正聊得欢呢,就听见“三殿下在二楼”。   舞友不无可惜地低叹:“张姨啊,你家女儿与楼上那位分手了,真是天大的遗憾。虽然是鬼,但好歹是鬼王家的,也算帝皇命啊。”   张母听了心里自然难受,她本就认为女儿与三太子分手是女儿任性的恶果,怎么说,女儿确实吃亏。   而三太子又摆明是钻石级的乘龙快婿,错过了,哪个丈母娘不扼腕长叹?   如今被人当面调侃,不快之余,张母还要想法子挽回面子。   张母笑了笑,风轻云淡说:“唉,年轻人嘛,谈恋爱分分合合很正常。”   对方:“怎了,这意思是他俩会复合?”   张母:“哪有,我家活柔在阳间快要谈男朋友了。”   对方:“是吗?那恭喜你了张姨。可阳间那些男人啊,谁比得过二楼那位。”   张母:“不不,一样非常优秀,就是那个刚当上首富的顾……顾……”   对方:“顾跃?!”   张母:“对对,就叫顾跃。”   对方瞪着眼,语带讥讽:“张姨你想什么呢?顾跃是新首富,吹牛要有个度。”   张母又笑:“有什么值得吹的,顾跃又不是很了不起,跟三殿下比起来,像你说的,始终差了点嘛,呵呵。”   正“呵”得欢时,对方脸色变了变,往她身后目瞪口呆地盯着。   张母反应过来,回头转身,紧接着也中了目瞪口呆的毒。   在鬼民眼中尊贵的三太子走到她面前,向她客气有礼地问候,又邀请她到司长房一坐。   张母哪敢拒绝,况且见四面八方的鬼明晃晃地围观,明晃晃地羡慕妒忌,她觉得倍有面子,点头应了。   等这两个身份悬殊的人物离开后,一楼大厅炸了。   “我操!刚才三殿下与我仅仅相隔了一米!一米!一米!”   “妈呀,凡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那个阿姨好像就是他前女友的妈妈!”   司长房内,阎冽泡了一壶普洱茶,趁热给张母斟了杯,坐到她另一边,关切地询问她与张父的生活。   与张活柔恋爱时,阎冽与张父张母同桌吃饭过数次,关系颇好。张父张母遇上什么难题的,也爱找他协助解决。   分手之后,他如常吩咐白影照顾张父张母,但俩老人家熟悉了冥界的环境,起居饮食不需操心,也找到乐子自娱自乐,所以阎冽没有打扰过他们。   张母在书柜前的太师椅正襟危坐,双手捧着阎冽递奉的茶,如实回答。她第一次来司长房,猜不透阎冽的用意,格外紧张。   阎冽心中有数,没过问太多,他改道:“您来财政司办何事?近日进行工商登记开税号的特别多,倘若事情不焦急,过段时间来更加合适。”   张母坦然说:“我是来开税号的。过段时间太晚了,还是早点拿到比较安心。”   阎冽微愣:“您要创业?”   张母点点头。   阎冽不禁暗惊,琢磨有些话该不该讲。   他记得初时,张父张母也张罗着要在冥界做生意,张活柔特此烧了许多纸钱给俩老。纸钱到了冥界,经财政司统一划核,按汇率变成相应数量的冥币,送到张父张母手中,作为做生意的本钱。   然而折腾了三个月,他们干哪行,亏哪行,惨不忍睹。   张活柔那时候跟他吐槽,她爸妈缺乏经商的天赋,俩老人家在冥界专心吃喝玩乐,比动手经商更攒得住钱,不然的话,买纸钱能买穷她。   阎冽理了理头绪,好声问:“您们打算做什么经营?”   张母颇有计划,头头是道讲:“有两个想法呢,一个是小菜馆,之前我们办失败了,研究过原因就是菜不够好吃,这几年活柔他爸天天学习做菜,水平已经很不错了,撑一个小菜馆应该不成问题。要是小菜馆还是做不来,我们就办健身中心,教大家跳广场舞!”   阎冽欣然而笑:“想法不错,听起来会成功。不过,张姨,您与张叔在冥界生活不赖,积分制度也才刚刚开始,其实不需要太着急。”   张母实话实说:“哪能不急?按我们在阳间的条件,算下来的积分才37。我们要趁早攒分,活柔很快就能把债还清了。”   阎冽酝酿着说辞劝他们别盲目武断,听见最后一句,话头变了:“很快?”   张母藏不住高兴:“是呢,接了一单几千万的大生意,比倒卖凶宅来钱快多了。”   ……   阳间A市被封闭8年的5号商业街,凌晨2点半,黑漆漆的街道里,离街尾几十米的距离,有两束桔黄的电筒光与一面冷白屏幕光。   两男两女还有一只女鬼围在一起,蔡警官在手机屏幕划了几下,递给他们看。   张活刚直觉这八成是吓人的照片或者视频,本能地用手捂住眼睛,只从指间漏出一条狭缝鬼鬼祟祟窥视。   张活柔拉下他的手,他不争气地拿粉红豹的两只前掌挡眼。   屏幕一片暗黑,看不出什么来头,右上角有几串表示日期与时间的数字。   没几秒,一个白色影子从哪突然切入屏幕,来不及分析这是什么,它忽地消失。随后一个圆鼓鼓的东西缓慢地滚进来,像个球,从屏幕的一端滚向另一端,它后面尾随着两个白影,想把片段看仔细时,两个白影又不见了。   从心问张活柔:“是不是鬼影?”   张活柔凝神看着屏幕,“嗯”了声。   张活刚提心吊胆,坚持眯眼看了几秒后,暗松口气。什么呀,鬼个屁影,跟电影院里的恐怖片比起来,这几只白影绝逼只值5毛钱水平。   他放下粉红豹的前掌,假装自己很大胆地,睁大眼睛堂堂正正继续往下看。   谁料猝不及防地,一张僵白的脸突然堵住了整个手机屏幕,面无表情,麻木僵直,两只乒乓球大的眼睛黑如深渊,眼神穿透屏幕,不带任何情绪地直盯着他。   张活刚瞬间吓僵,心跳几近骤停,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   顾跃也被突如其来的鬼脸吓了惊,第一反应往张活柔身后依靠。   从心暗喜:“yeah,我这次也没被吓着!”   早就将这段视频看过几百遍的蔡警官淡定如初,她见张活柔明显比两位男士要镇定,露出佩服的笑容,赞道:“看来这位小姐姐是刚刚中介的大当家。”   张活柔若有所思,没接话。   蔡警官关掉屏幕,将那张僵白诡异的脸锁了回去,她波澜不惊地说:“这种片段,估计小姐姐和张老板很熟悉是什么情况。看上去挺像回事,我的同事谁看了都被吓坏,不敢过来。我不确定,所以依照视频的时间进来查一下。”   张活柔回过神,问:“那你发现什么没?”   蔡警官笑了笑:“发现了,你们。”   张活柔极轻地跟着笑了下。   这位女警官看着潇洒自如,不惊不慌,多半没有经历过鬼祸,又或许见识过太多人险。   在场的,张活刚的害怕写在脸上,顾跃硬撑着,从心一直抱着小试牛刀的天真,仿佛不识危险。   顾跃花了些功夫才将心底的恐惧压了下去,他不容犹豫,站出来质问蔡警官:“这些片段你是怎么得来的?”   蔡警官默了默,坦道:“我们在商业街装了几个摄像头。”   顾跃没猜错,怒责:“商业街是私人地方,没有极臣集团的允许,谁都不可以私自安装摄像头!”他相当不满:“蔡警官,你们没有这个权力,我会马上派人排查清拆,绝对会追究你们的责任!”   说着他拿出手机,给助理拨电话去。   蔡警官面不改容:“顾总裁请放心,除了跟这个类似的片段,我们什么都没拍到。”   顾跃愣了愣,气笑:“你这话什么意思?莫名其妙!”   “别吵了,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张活柔冷声道,顾跃欲言又止,罢了,但脸色非常难看。   张活柔很严肃地建议蔡警官:“这里不是一般地方,你没必要涉险,尽快离开吧,只有好处。”   蔡警官没问为什么,她淡淡扫了眼张活柔,这小姐姐手上握着一把修长的黑色木剑,不像玩具。   蔡警官说:“那行,改天见。”   她从依然发僵的张活刚手里拿回电筒,朝商业街尾的方向走去。   张活柔低声安排其他人:“顾跃,你跟紧我。从心你看着刚子。刚子?刚子!”   连唤几声,张活刚才恢复过来,惶惶然惊问:“什么什么?”   张活柔叹了口气,说:“我们继续往前走。”   顾跃忍不住问:“从心是谁?”   张活柔没回他,从心自己回了:“我,我!”   他们这边三人一鬼,蔡警官形单只影,两支队伍分别朝街头与街尾前进,在黑暗的商业街里分道扬镳。   走了不过十来米,蔡警官忽地顿下脚步,不动了。   同一秒钟,张活柔感觉到异常,停下来回头朝身后方向望去。   “又有声音!”从心也发现了。   张活刚被吓出后遗症,电筒都不敢拿了,匆匆塞给顾跃后,解下粉红豹牢牢抱在胸前。   声音从街尾传来,似沉重的铁车轮子在摩擦水泥地面,从轻到重,由远至近,粗糙冷硬,于深夜中有骇人的回响。   顾跃无声地深呼一口气,抬起手,将桔黄的电筒光照向声源的地方。   前面,蔡警官的背影定定站着,一个圆状物体从她脚边缓慢地滚过,保持慢速地朝他们这边来。   他们认出这个圆状物体,是刚进来没多久,在地上发现的卡通图案头盔。   图案上有一双瞪大的眼,每滚一圈,它就瞪视他们一次,反复循环。   张活柔盯着头盔,联想到蔡警官手机里那幕片段中的球状物,她立即抽出早就备好的十张开光符,一次过点燃挥洒。   眨眨眼,整条漆黑的商业街渲染了一层淡淡的红光。   红光之下,五只小鬼影嘻嘻哈哈地从蔡警官身边跑过来。   张活柔目光追着他们,这五只小鬼看上去七八岁,三个男孩两个女孩,打扮模样跟一般小孩无异,笑哈哈的追着头盔踢玩。   “这……”顾跃眼睁睁看着那五个小鬼影,惊惧地说:“是当年的死者……”   他详细查过当年13名死者的资料包括照片,也把这些信息打包发过给张活柔。可死者名单中,记录只有三名孩子,另外两只小鬼影是怎么多出来的?   张活刚打着牙颤说:“妈呀,只是小鬼吗?那还好还好。”   “好个屁。”从心说:“上次那只小女鬼,差点把我咬死。”   她才说完,跑到前面踢头盔的五只小鬼,忽然全部停了下来,一只只转过身,笑嘻嘻地望着他们,脸越来越僵白,眼神越来越沉黑。   张活刚“嘶”了声,捏紧粉红豹不松手。   张活柔也没掉以轻心,她低唤一声:“蔡警官。”   蔡警官始终没动,背对他们平调应了声:“啊?”   “你赶紧走!我顾不了你!”张活柔话音刚落,一只小鬼将头盔往他们方向一踢。   头盔径直朝他们飞去,速度诡异地剧增,越来越快。   大家没来得及惊慌,就见张活柔挥着桃木剑朝半空一斩,头盔随之被劈成两半,失去所有动力般摔跌地上。   张活刚悬起的心放下一半,又猛地悬至半空。   妈蛋,一个头盔被消灭了,居然惹出数以百计的头盔,从某处滚出来,受到指令般将他们团团围住。   那五只小鬼脚下都有一个,仿佛有谁在喊口令,三声之后齐脚往他们踢过去。   张活柔一口气劈掉三个,从心终于可以大显身手,不知从哪变出一片片柳叶般轻薄细长的透明锋利刀片,夹于指间,往目标施以阴柔的力度一飞,准确击落一个。   有一个打偏了,她马上再补一片。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第一次实战太紧张了哈!”从心美滋滋地向大家道歉。   张活刚对她刮目相看,忙不迭伸手呼唤:“两米姐姐!罩我!罩我!”   张活柔也替她高兴,不惜夸辞:“行啊从心,女中豪杰非你莫属,剩下的全交给你有没有难度?”   从心跃跃想试:“我试试。”   顾跃:“到底谁是从心?!”   五只小鬼僵冷地看着踢出的头盔被击落,面无表情再去踢其它,踢完一个又踢一个,一下子,一个个头盔陆陆续续朝张活柔他们冲过去。   “从心交给你!”张活柔叫了声。   从心:“好!”   一片片轻薄刀片从她手中飞出,十有八/九击落目标。   张活柔迅速奔到蔡警官身旁,急道:“蔡警官,我送你出去。”   她打算再烧一道“随意门”符,将蔡警官甚至顾跃,全部送出去。   不料蔡警官转过身,目光凌厉地瞄准从心那片战场,她撩起牛仔外套,拔出系在腰间的枪,套上消音/器,用猎人对猎物垂涎欲滴的口吻,冷笑道:“这么刺激的战斗,我必须奉陪到底。”   张活柔挥剑砍落兜口兜脸飞过来的头盔一个,厉声警告:“这不是你见惯的贼!要闹出命的!”   蔡警官冷静如常:“我平时不只见惯贼,也闹过几次命。”   她冷不丁地举枪发射,低细的“啾”一声,子弹击中头盔,头盔的外壳在半空中“嘭”地碎裂。   张活柔品出这女警察的性子,不废话了,只道:“提示在前,后果自负!”   那边五只小鬼把他们当龙门一样踢来头盔,头盔数量源源不断,不知哪冒出来的。   从心不停击落,不见喘气,但没一秒闲着,张活刚拉着顾跃,自动自觉躲在从心的背后。   旁边有“啾”声,蔡警官仍在花子弹对付攻击。   张活柔二话不说点燃了一张符,将符纸洒向五只小鬼。   符纸燃尽,一圈细长的白光环浮现,飞向五小鬼,绳索般麻利地将他们全捆在一起,动作神速。   五小鬼想挣扎,却动弹不得。   却奇怪,始作俑者已被制服,但那堆没完没了的头盔,攻击力没有半点消退,依然不断砸来。   有另外的幕后黑手。   张活柔沉着思考了数秒,有了眉目,握着桃木剑火速奔向商业街的中段。   顾跃发给她的死者名单中,有一名男人,介绍是商业街摩托车头盔店的老板,店铺号47。   47号铺被烧得融融烂烂,黑漆漆的铁架上可见一堆被火烧秃的头盔残骸。   张活柔用最短的时间,就着红光将头盔店看了个遍,没发现,转身奔向另一间店铺。   头盔店的老板有一个弟弟,同在商业街做生意,经营小家电,就在31号铺,当年火灾,他与妻子儿子和父亲,全被烧死。   张活柔没有白来,31号铺确实有异响。她才到店铺门口,便见在红光下,店内有四个大人鬼影,围坐着打麻将。   鬼影面目碳黑,一个个像从煤堆里出来,只能靠衣着身材去辨认出三男一女。   一个男鬼将桌上的麻将推倒,喜庆道:“十三幺!”   其余三只鬼埋怨叹息,掏出一堆堆花花绿绿的纸钱,扔向赢的那位。   之后是互相碰撞的洗麻将声音,还有听不清的鬼影的低语声。   没有一只鬼看张活柔一眼,他们似乎只沉溺在打麻将的快乐中,不问不闻外面的天翻地覆。   即便如此,张活柔亦只有一种想法,先下手为强!   她烧掉两张符纸,捆绑小鬼的白光环再次出现,而且是两圈,无声无息飞扑过去。   白光环非常顺利地完成任务,四只鬼前一秒仍在埋头彻麻将牌,后一秒就被一起捆绑倒地。   “哎呀我的牌……要自摸的……”   “这局不算,不算,重来……”   他们焦急地碎碎念,却不见动怒,只一心想起来继续打麻将。不过两圈白光环勒得很紧,不可能让他们轻易摆脱。   张活柔进去问:“谁是头盔店老板?”   有一把男声唉声叹气地说:“哎呀都谁啊?不做生意了不做了,要关门倒闭了。”   这是刚才说“十三幺”的男鬼声,其他三鬼也跟着说:“不做生意了不做了,要关门倒闭了。不做生意了不做了……”   他们说话越来越死气沉沉,越来越没有语调,到最后像复读机一样不停地重复那句话,也不管来者是谁。   “撒谎!”张活柔恼道,“头盔店明明进了许多新货,明明还准备上新款!”   当年商业街拆迁,妥协的租户都搬走了,不妥协的,留在原地继续支撑早已没有任何起色的生意。   张活柔刚才在外面无意发现一只头盔上贴了个进货标签,上面写的进货日期,竟是火灾的前一天。   她猜测,头盔店根本没有歇业的意思,还打算上架一批新货新款,力挽狂澜。   还是那把男声说:“哎呀,那不关我的事,我不管了,我不管了,我不管了……”   男鬼又复读机般重复某句话,惹得其他三只也跟着念。   张活柔一剑劈过去,麻将台被破成两段,一堆麻将噼里啪啦掉落地上,她怒道:“废话都给我闭了!”   “啊?啊!麻将!我的麻将!我要准备自摸的牌啊……”   张活柔心里骂道,死成这样子还心心念念麻将,这人生前是赌鬼吗?!   外面商业街张活刚突然大叫:“活柔!!”   张活柔冲出去,见那边除了一堆乱飞的头盔碎块,还冒出一只成年女鬼。   女鬼突破从心,从后方攻击张活刚与顾跃。   蔡警官朝女鬼开了一枪,女鬼毫发无损。   张活刚又急又气,跺着脚骂她:“你个大傻X她是鬼你打抢顶个屁用!”   蔡警官再冷静,此时此刻也有点烦燥。那些头盔打不完,整个被打碎了,碎块碎片又来,顽固得教人咬牙切齿。   她带了三排子弹,刚才最后一颗本想救张活刚,结果浪费了不说,还挨他骂了。   女鬼头发稀疏,又长又少,面目狰狞地冲张活刚发怒:“你们损坏我的头盔,赔钱!赔钱!赔钱!”   张活刚好声好气忙道:“钱能解决的问题不是问题,女士你别激动,我们慢慢谈慢慢谈!”   女鬼不跟他慢慢谈,直接冲过去。   张活刚吓尿,大叫:“两米姐姐!!”   “两米姐姐”从心也想帮他。他们同时被一堆头盔碎片围攻,她一直在掩护大家,不然的话,他们早被碎片攻击成筛子。   从心朝女鬼飞去柳叶刀片,女鬼中了三片,但没致命。女鬼报复性地操纵大量头盔碎片,将从心团团围住,使她自顾不暇。   那五只被捆住的小鬼哈哈哈大笑,对张活刚他们的遭遇乐此不疲。   顾跃早慌神了,“刚子怎办!”   对付恶鬼,这里除了张活柔,就剩张活刚算半个司机了。   张活刚大骂女鬼:“逼我是不是!非要逼我是不是!”   女鬼杀气腾腾,要手撕张活刚,一点协商的意思都没有。   张活刚把心一横,将胸前的粉红豹往前一递,喝道:“去你妈的!”   粉红豹随即猛地发出一道明亮的粉光,光芒中,一只真正的猎豹影子冲出粉红豹的布偶身躯,矫健凶猛地直向女鬼扑去。   女鬼始料不及,勉强躲了过去。可猎豹触角敏锐,身体灵活,追捕又快又准又狠,调头就再次扑向女鬼,根本不给女鬼机会。   一声“啊”的惨叫,女鬼的魂魄被猎豹花了几秒钟时间,活生生撕咬成碎片,永不超生。   半空中的头盔碎片全部静止落地,从心与顾跃还有蔡警官,都愣然了,那边五只小鬼也全部哑了声。   猎豹完成任何,自行融回粉红豹的布偶身躯,粉光随它的影子消失而消失,商业街一下子陷入寂静无声,四周只剩开光符布下的暗红的光。   张活刚大口喘气,双手保持递粉红豹的姿势,一时半刻,他被自己吓倒,缓不过劲。   顾跃先说的话:“……刚子……你挺厉害啊。”   从心也赞叹:“原来你这只粉红豹,真豹不露相。”   “刚子。”张活柔跑过来了,问他:“你还好吧?”   张活刚气息渐稳,摇摇头又点点头,他有点懵了。   蔡警官收起枪,笑问他:“张老板,你这只粉红豹哪买的?我也去帮衬一下。”   张活刚看她一眼,随口说:“你买不起。”   张活柔指指顾跃和蔡警官,本想说让他俩趁现在撤,从心却惊呼:“你们看那边!”   众人闻声望去,所见的让人有点傻眼。   一只黑幽幽的男鬼,舞着双手呜呜哇哇地在地上爬过来,他被白光环捆住,与另外三只黑幽幽的鬼绑在一起。那三只鬼瘫着不动,死尸般,男鬼全凭自己的力气,拖着他们,艰难地一步步往前爬。   见到张活柔的身影,男鬼像打了鸡血,加快爬行速度,朝她大吼:“你!你!你毁了我的好牌!快把我的好牌还回来!我的自摸牌啊,打了三圈才等到,快还给我!”   张活刚:“他说什么?”   张活柔简单解释两句,叫大家小心。   男鬼蜘蛛般急速爬过来,张活柔示意大家退到她身后,她不慌不忙朝男鬼说:“你那副牌不可能自摸,毁了不可惜。”   男鬼愣住,连带动作也停了下来,他趴在地上,像在回忆什么,然后急吼吼说:“不是!那绝对会自摸的!就差一只三筒八条和九万,三筒八条都在我上家,我自摸个九万就能赢了!”   张活柔:“你说什么呢,怎么知道上家有筒子和条子?”   男鬼哑了哑:“呃……”   “你是不是出千了?”张活柔顺着追问。   男鬼惊惶失色:“你乱说!你别乱说!你小声点!”   张活柔笑了笑,乘机说:“行,但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不然,我将你出千的事传出去。”   男鬼慌张地看看四周,连忙点头答应,仿佛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后拖着三个同伴。   张活柔没猜到他这么爽快与愚笨,有些意外。她说:“我的问题很简单,当年火灾去世的人,他们都还在这里?”   男鬼捣蒜式点头:“在啊在啊都在呢!”   张活柔皱眉:“没有去冥界的?”   男鬼歪歪脑袋:“冥界?哪啊?”   张活柔告诉他人死了就要去冥界,如果他们不认路,她能送他们一程。   男鬼却问:“那边能打麻将吗?”   张活柔:“……”   她见过三老头跟大太子夫妇和二太子打过,所以她说:“当然能打。”   男鬼嘿嘿笑:“那太好了,我去我去!”   “好,我马上送你。”张活柔拿出启界符,正要点燃,男鬼说:“等下,我叫上老婆孩子!”   “老婆!闺女!跟我去冥界咯!”男鬼大声呼喊,声音在商业街里变着调子回响。   那边五只小鬼,有一只女孩的呜呜大哭:“爸爸,妈妈被豹子吃了,呜呜呜呜……”   “啊?什么豹子?”   “妈妈被豹子吃了……”   男鬼梗着脖子,脑袋歪到一边,哈哈大笑,“怎么可能,你妈是个母老虎,天不怕地不怕,连政府和拆迁队都不怕,只有她吃了豹子胆的份,没豹子敢吃她!”   小女鬼呜呜地哭,不再说话。   男鬼继续吆喝:“老婆!老婆!出来了母老虎,我们去冥界了!”   张活柔他们意识到,刚才消灭的那只女鬼,是男鬼的老婆阿淑。   “怎办?我一不小心给人家……”张活刚不安了,喃喃自语地搂紧粉红豹。   “别叫了,你老婆死了。”男鬼身后拖着的三只鬼,突然有一只开声说话,是那个女的。   男鬼反驳:“我知道啊!我们死了,就是死了才去冥界,去冥界打麻将!”   女鬼:“你老婆刚才惨叫,她被吃了,才不跟你去冥界。”   男鬼:“她惨叫?有吗?有吗!”   女鬼:“嫂子嫁给你真惨,你这个无用的男人,天天只顾打麻将,老婆孩子出事都不管。”   男鬼:“你说什么?你乱说什么!你小声点!”   “嫂子嫁给你真惨,嫂子嫁给你真惨,嫂子嫁给你真惨……”女鬼却不依不饶地重启复读机模式,将第一句话反复重读,声音还渐渐变调,像尖锐的利物用力地刮过玻璃,刺耳得令人牙酸。   男鬼双手捂着脑袋,紧闭眼睛大吼:“别说了!别说了!”   弟妇越说,男鬼就越难受,耳朵难受,脑子难受,心也难受。   当年商业街要拆迁,他很高兴,给的赔偿足够他还赌债。但老婆不同意,死咬着要三倍的赔偿款,不然绝不搬迁。   他理解老婆的用意,三倍的赔偿款,三分一还他的赌债,三分一留给头盔店,三分一给女儿。   他劝过老婆别做头盔生意了,这个年代,遍地都是四轮小车,又限摩,摩托车在路上见一辆少一辆,谁还需要头盔?头盔基本上成了一个过时土气的老词了。   老婆不听,非要坚持下去。她说店是从老丈人那里继承过来的,开了近二十年,算祖传家业,她舍不得结束,一直寻思怎样发展壮大。   头盔店以前是赚过钱,但都给他偷摸着拿去赌没了。店铺没有企业的命,他们也没有当大老板的才,最终只能在商业街里挣扎求存。商业街人气旺,他们生意跟着旺,商业街没落了,他们也难逃此劫。   开发商不肯给三倍赔偿,老婆便打定主意,不搬,继续做头盔生意。   他一开始支持,心里也惦记那三倍赔偿,可久而久之,见其他租户拿着钱开开心心走人,而他却仍要苦苦支撑那个入不敷出的头盔店,债主又天天催款,他很难乐观,有的只是焦急和暴躁,心情差到无法与老婆好好说话。   偏偏老婆脾气很大,连政府和开发商的人都能被她骂得抱头乱窜,他就更不敢跟她正面刚了。他天天躲到弟弟那店,疯狂地打麻将,越打越过瘾,越忘乎所以。   火灾那天,老婆与女儿独留在头盔店,他在弟弟店里输了好几圈麻将,急着要翻身,外面有人喊“着火了”,也不管,还按住想走的弟弟夫妇和父亲,劝他们:“人家着火,关我们屁事!我们又不是消防员!你们赢了别想跑,必须让我赢回来才行!”   父亲与弟弟和他一般好赌,全原封不动坐回去,又拉住弟妇,继续打麻将。   直至他们闻到浓烟的味道,想逃生时,已经来不及了。   男鬼受了弟妇言辞的刺激,有些激动,张活柔怕他发起狂会不受控制地挣扎,万一他挣断了白光环,那四只鬼被放出来,怎么说都不能是好事。   张活柔握紧桃木剑,另一只手去拿符,做两手准备。她提醒大家保持警惕,最好别说话,免得成为男鬼发飙的攻击对象。   张活柔想都没想过,蔡警官会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作者有话要说:   悄咪咪告诉大家,虽然周五周六没更新,但这肥章其实是从昨晚深夜才开始码的………………   要入V了,希望大家继续支持。   祝愿这篇文能收藏过万,评论几万,收入过亿。   为了早点实现这个愿望,我现在就去睡了,晚安! 第67章   蔡警官毫无预兆往前走了出去, 招呼男鬼:“方先生, 方先生?”   商业街头盔店的老板姓方, 死者名单上的13个名字,蔡警官看过不下百次, 熟记于心。   张活柔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疾声呼喝:“你干什么?快站回去!”   蔡警官没有配合的意思,她说:“我冒着生命危险留到现在, 自是有原因。小姐姐, 容我问他几个问题。”   张活柔恼道:“他是死者, 不会知道谁是纵火凶手!”   蔡警官:“这难讲。”   办案查证的事, 张活柔不懂,蔡警官说难讲, 那就难讲。   可对付鬼祸, 现场谁敢跟张活柔比经验?她不同意此时此地追究纵火案。   眼下首当其冲的, 是要保证大家的人身安全。   “等我把他们全部收拾了,再给你时间慢慢盘问。”张活柔以退为进, 游说蔡警官别轻举妄动。   蔡警官却说:“不,就这个姓方的有用。”   如果前面所作的调查没有错,那这位方先生应该认识纵火案的关键甚至嫌疑人物。   张活柔不了解案情, 想再说什么, 蔡警官抢先一步:“反正后果自负。”她给了个和善的笑容:“小姐姐, 你不用替我操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 张活柔索性闭嘴不应,免得再浪费口水。   顾跃对蔡警官冷眼以对, 嘲道:“谁他妈替你操心,是怕你连累我们!不指望你帮忙,但别给添乱,识时务的快他妈滚回来!”   蔡警官轻笑:“顾总裁这么紧张,我反而更有兴趣去问了。”   “你……”这人说话带刺,不怀好意,顾跃早就看她不顺眼,想去理论。   张活刚一把将他拉回来,低喝:“她爱问就去问个够,你离她远点!”   从心也劝顾跃:“可不是,你才当几天首富,能不能安分点?再者你一旦出事,活柔这票就等于白干了。”   顾跃没意识到自己是行走的五千万,他从遇见蔡警官开始,就一直提防她。这个人潜入极臣集团的私人地方,没有任何批准下私装摄像头,还要找鬼问话查案,摆明与极臣集团作对,他顾跃不可能袖手旁观。   他看向张活柔,这才发现她的脸色不对。   张活柔一声不哼,咬着牙关,眼睛死死盯住前面那只发疯嚎叫的男鬼,眼尾余光扫都不扫他们,仿佛他们是透明。   她生气了,而且生得很明显。   顾跃一时无措,张活刚朝他打眼色,他默了默,回了句“我知道了”,就没再哼声。   有人在惹祸,他再给张活柔拖后腿的话,百害而无一利。   蔡警官这个麻烦,出去后他再处理。   对面的男鬼依然在大吼,呼天抢地的,看着听着很吓人。   蔡警官小心翼翼靠过去,说一点不怕是假的。   面对这个凶险未知的非人类,带来的恐惧与威胁不是一般恶徒匪贼能堪比。   之不过,那些恐忧与不安,在她对办案的执着面前,统统靠边站。   假如这个害怕那个犹豫,瞻前顾后畏首畏尾,那她当初就不会选择警察这个行业。   唤了两声“方先生”,见对方没反应,蔡警官改道:“天九,方先生你会玩天九吗?”   男鬼对这词似乎特别敏感,一听就听清楚,而且非常感兴趣,以至于不吼不吵了,秒间收起所有忧郁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惊喜的笑脸,狂点头:“会会我会!要开局吗?”   蔡警官暗松口气,放出的枪打中目标的痒处了。   蔡警官慢慢半蹲,跟趴在地上的男鬼笑了笑,说:“我记得商业街有个老李,开皮鞋店的,是玩天九的高手,不知道你和他比,谁更厉害?”   男鬼对这个蹲下来聊天的女人提不起戒心,面露鄙视:“老李?高手?他配?他是个屁!我能连赢他三局,你说我和他谁厉害!”   蔡警官:“原来你也是高手。那最近有没有见过老李?我这些年都找不到他。”   男鬼:“没见过,他到处惹是生非,欠的赌债比我还多,横死街头也不出奇!”   蔡警官:“他真的不在商业街?当年没和你们一起遇难?”   男鬼不耐烦:“能不能别提那个烂人?我们开天九局吧!”   蔡警官呵呵笑:“没,他欠了我几万赌款,一直追不来,如果他当年和你们一起遇难了,我就不好再追了。”   男鬼哈哈笑:“你居然敢给他走数,哈哈哈!这里没他的鬼影,那几万块你等于扔大海喂鱼了!”   蔡警官冷静地问:“哪里能有他的鬼影?那几万块对我很重要。”   男鬼相当理解被欠钱的滋味,要是老李欠他几万块,他会天天失眠。   男鬼当真用心想了想,说:“他经常东藏西匿,在X城好像有个狗窝,上次跟我略略提过……唉!不提他那个倒霉鬼了,我们能不能开局?我手痒得很!”   蔡警官轻手轻脚站起腰,后退了一步,笑道:“多谢方先生。”   男鬼往前爬,眼巴巴瞪着她,“怎了?玩两局天九呗!他们也会玩,我们可以凑四个人。”   他指身后拖着的那三只瘫鬼。   蔡警官一步步后退:“我不太会玩。”   男鬼跟着她不放:“你水平应该跟我差不多,这样玩起来过瘾,就玩两局!”   蔡警官往哪后退,男鬼就追着往哪凑,蜘蛛一样手脚并爬,身后拖着三只沉重瘫躺的鬼,速度却不见被拖慢。   男鬼眼神炯炯,看蔡警官跟看猎物似的,比先前任何一个时候都要精神精明,也更加有攻击性。   蔡警官瞥了眼张活柔,张活柔严阵以待,握剑的手没松开过半秒,她身后的张活刚和顾跃,神情并不友好,尤其顾跃。   蔡警官自是明白她做了一件招人厌的事,假如她若无其事退回去他们的阵形,等同将男鬼惹了过去,增加大家的危险。   犯众怒一次,她再来一次的话,以后再与他们打交道很难。   蔡警官不着痕迹地脚跟一拐,调了个方向,变成面朝张活柔,再往后移退。   她跟男鬼说:“可以啊,我要做庄。”   男鬼果然跟着她调头,留了个后背给张活柔,他跟蔡警官讨价还价:“这庄怎么说做就做,必须轮流掷骰!”   张活柔秒懂蔡警官的套路,立即点燃符纸。   这几只鬼死得冤枉,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于情于理,该给一条生路。   白光环不太顶用,张活柔烧的这张符是网,威力比光环强,到时候将他们连同那五只小鬼一口气送去冥界,省时省力。   符纸燃烧产生微弱的火束与火光,男鬼拖在身后的那三只鬼之中,最老的那只突然猛地坐了起来,如死尸复活,瞪眼突眉地指着张活柔,怒骂:“你烧什么!要放火吗!”   他们没反应过来,那只老鬼就仰起长长的细脖,嘶喉尖叫:“着火了!着火了!快逃命啊!”   另外两只年轻的瘫鬼醒了醒,满脸惊慌坐了起来,跟着嘶叫:“着火了!着火了!……”   仍是复读机模式,没完没了。   追着蔡警官的男鬼回头看了看状况,骂道:“人家着火关我们屁事!快过来玩天九,我做庄!”   张活柔面不改容,他们嘶破喉咙,对她的计划也没有影响。   符纸燃尽,半空腾现一张银网,铺天盖地投落下去,将四只大鬼一网打尽,全部套住。   张活柔火速再烧一张启界符,冥桥出现,踢两脚,四只大鬼与五只小鬼,全滚了过去。   顾跃叫住她:“等等,死者里只有三个小孩,多出来两个……”   张活柔:“应该是附近的小野鬼,小孩招小孩玩,聚一起了。”   那只男鬼不甘心,冲着蔡警官喊:“诶!回去!我要玩天九!”   蔡警官一度担心他会挣脱银网冲回来。   其余三只鬼一直喊“着火了”,鬼影消失在桥的尽头后,喊声仍在四周回响,笼罩了整条商业街,久久不散,还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刺耳阴深。   张活刚听得汗毛竖起,搂紧粉红豹问堂妹冥桥安不安全,那三只鬼会不会从另一端苟延残存地爬回来。   若非冥桥已经消失,张活柔不会质疑堂哥的推测。   后来张活柔惊觉,四面八方在回响的一声声“着火了”,不是那三只鬼叫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更新时间的尿性……(?_?)妈蛋 第68章   商业街两旁黑漆漆的店铺, 忽尔在门口屋檐虚浮了一根短短的白蜡烛, 从街头第一户到街尾最后一户, 迅速伸延。   白蜡烛舞动着青白的火苗,整条商业街蒙上一片惨亮的苍白色, 盖过了开光符留下的暗红微光。   “着——火了!着——火了!”   如此的呼喊声没有断过,此起彼伏,似万人齐嚎, 夹杂着锣鼓声, 弄不清从哪个方向传来, 却越来越清晰。   张活刚怕鬼, 也怕这些白蜡烛。   依这里的习俗,家里若发生丧事, 会在家门口点上一根告知邻里。   他小时候不懂事, 嬉皮笑脸把白蜡烛“顺走”, 偷偷藏起来当玩具玩。   结果出事了,他连做三天噩梦, 梦里被白蜡烛的归主追着折磨。   西方人喜好浪漫,在餐桌中间点三根白蜡烛制造暧昧气氛。张活刚却认为白蜡烛是恐怖的不祥之物,死人办丧事才会用到。   所以, 荒废8年, 毫无人影的商业街, 突然亮起这么多根白蜡烛, 是要办谁的丧事?   张活刚瑟瑟缩到堂妹背后,打着牙颤小声说:“活柔, 我有点尿急,能不能……”   “能。”他没说完,张活柔就应了。   她爽快地掏出“随意门”符,打算只留从心,其余的全部送走。   顾跃额外的两千万她不要了,堂哥的鼠胆她也不逼着练了,蔡警官要是不肯走,她用暴力解决也罢,总之,这些人统统要撤离。   一股前所未有的阴气正浩浩荡荡地接近,此地出乎意料的危险,不宜逗留。   张活柔始料不及,惊疑不安,点符的手却依然灵活。   只是,之前一划即燃的朱砂火柴,这一刻屡划屡灭,连火星都划不出来。   妈蛋!三老头这批火柴是不是偷工减料了?   “风高物燥,不许点火!”   某把阴柔尖细的男声在哪高呼,呼声于一片“着火了”之中突围而出,清清楚楚。   张活柔抬头望前,视野的尽头,有一堆白茫茫的鬼影,占满了整条街的宽度,从街头那端汹涌而至,逐渐逼近。   白色的鬼影,三老头身边就有一只,与九军一样是他得力的左右手,专门帮忙打理财政司的事务。   可白影是一团真正的白影,吹一吹,影身会歪会散会飘。眼前那堆白色鬼影,却是一大群穿着白色孝服的鬼。   他们有男有女,老少混杂,无不脸容僵白,眼神僵直,面无表情,身上穿着惨白色的毫无皱褶的崭新孝服。   他们队伍庞大,看不见队尾,列成几行几排,最前面的那些跳着节拍缓慢,舞姿诡异,仿佛在祭忌的舞步。两边的敲着铁锣铜鼓,拖着音吼一声“着——火了”,敲一下“当——当——当”,一声慢过一声。   队伍之中,有八只壮鬼抬着一副深黑色的新棺木,棺木上骑了一只男鬼。   男鬼狐狸眼,尖细鼻,嘴唇又长又薄,身穿孝服,头披孝帽,鬼身前倾,双手撑着棺板。他是整支送葬队伍里唯一有表情的鬼——微微笑着,令人从脚底寒至发顶。   张活刚吓傻了,急问顾跃:“你不是说死者有7户人家共13个人吗?这些冒出来的是什么?”   顾跃也懵了,眼睁睁看着那群触目惊心的送葬鬼,慌道:“不,不知道。”   张活刚低叫:“哥们你这不厚道!7户13人收三千万,但那队伍鬼头涌涌的,收3亿都不够!”   顾跃解释不了,立即对张活柔说:“现在撤也行,钱我照付,一分不少!”   张活柔当机立断:“撤!退去街尾!”   直觉与经验告诉她,这里已经不是寻常的凶宅凶街,她未必应付得了。那群不明来历的送葬鬼,带来不明来历的威胁,她心里悬着。   整个晚上最踊跃最无畏的从心,这个时候不逞强了,最独断独行的蔡警官也没标新立异了,全听张活柔的话,火速调头。   跑了一段路,领先的从心刹住了制。   压后的张活柔大叫:“快跑!”   从心惶然地转过身,朝她摇了摇头。   张活柔往街尾看,登时也刹住脚步。   街尾处,居然也有一群送葬鬼。   他们与街头那群一模一样,鬼的衣着样貌,神态位置与性别,乃至舞动打锣的方向与动作,如出一辙。同样有8只壮鬼抬着一副深黑色棺木,棺木上同样骑着一只狐狸眼的男鬼,两只男鬼连姿势神情都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不是他们眼花,那就是街尾竖了一面巨大的镜子,而且是会移动的镜子,以相同的速度向他们逼近。   “我去!这是两倍份量吗?!”张活刚搂紧粉红豹,心想他的豹子与这一堆送葬鬼斗的话,下场到底会是谁撕谁。   “活柔怎办?!”从心认怂了,这个场面匪夷所思,不是她的柳叶刀片可以处理的。   张活柔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挑战,一时也没有头绪,心跳得特别快。   她领着众人站在路中间,商业街两端出口均被送葬鬼堵住,进退两难。   蔡警官这时说了句:“我听说过,这个地方以前是乱葬岗。”   其他人震惊。   “什么时候的以前?”张活柔追问。   蔡警官尚算冷静,没有表现出太惊慌无措的神情,仍能镇定地说:“好像从古时就是,70年代才压平的。”   张活刚倒抽口气,“你意思是,这堆跟军队一样数量的送葬鬼,全是攒了几百甚至上千年的鬼??”   顾跃:“怎么可能!我们接手的时候做过勘测和研究……”   蔡警官打断他:“相关的书面记载,在压平的那个年代就被烧掉了。至今知道这里的人,也没剩几个。”   张活柔心想,几百上千年的鬼其实没什么可怕,比如三老头。问题是,眼前这一批看起来很不正常,这阵式气势,像鬼里面的邪/教。   “他们过来了!过来了!”从心瞪着眼直叫。   两群送葬鬼抬着两副棺木,夹攻逼至面前。   张活柔他们围成一团,背贴背,肩叠肩,眼见送葬鬼要从他们身上穿插而过,她准备挥桃木剑时,“当”的一声,全停下来了。   响了半天的“着火了”,终于悄然了。鬼打的锣鼓声也销声匿迹。   就停在面前的那些送葬鬼,像被点了穴道,全一动不动,眼眨不眨,连身上的孝服也被定格。若敢去试探他们的鼻息,会发现连一丁点气都不通,无疑是一具具死寂的僵尸。   鬼堆中能动的,只剩两副棺木上的两只狐狸眼男鬼。   他俩骑坐在棺木顶,高高在上,动作一致将目光投向张活柔,脸上的微笑不增不减,一只开声说:“风高物燥。”   另一只开声接:“不许点火。”   是那道阴柔尖细的声线,张活柔暗暗打了个微颤。   朱砂火柴是三老头所制,风吹不灭,雨打不熄,只可点符。刚才划火屡试失败,很有可能就是这两只狐狸眼在作祟。   张活柔屏着息,冷声道:“不点也行,放我们走。”   两只狐狸眼共同微微抬头,将张活柔上下打量,一只说:“胆敢擅闯。”另一只接话:“唯有死路。”   张活柔生硬地冷笑:“这里是阳间的地盘,你们才是擅闯!”   “族王,就是他们8年前擅闯放火,烧死我们,求族王报仇!”不知哪冒出一把痛诉的声音,矛头直指张活柔他们。   听这话,指控的人像当年纵火案的死者。张活柔在一片送葬鬼中快速扫视,却找不到有哪只鬼在动嘴。   一直追查纵火案的蔡警官,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她没出声,转头看了眼顾跃。   顾跃的脸色比怕鬼的张活刚还要苍白,他与蔡警官一样保持安静,将所有主动权交给张活柔。   张活柔:“我们不是凶手,你有怀疑,尽可去冥界申诉!”   一只狐狸眼说:“废话少说。”另一只接话:“今晚送葬。”   才说完,底下齐声高呼:“今晚送葬!今晚送葬!”   一呼百应,声势浩大,可所有送葬鬼根本没有动嘴,他们像摆设,维持僵硬的定格状态。   张活柔咬牙:“送送送送你妹!”   她用力挥斩桃木剑,剑风向四周劈出,所及之处,送葬鬼全被劈开两段。   她不歇手,又迅速挥了几下,效果很好,剑风扫倒一大片敌人。   从心见形势有利,被鼓舞了,壮起胆飞出柳叶刀片。刀片威力远比不上桃木剑,但聊胜于无。   张活刚连忙按着顾跃蹲下,顺手又摁下蔡警官。脚边飞来半载送葬鬼身,他看了眼,发现孝服底下一片空荡。   骑在棺木上的两只狐狸眼,一只面不改容说:“垂死挣扎。”另一只跟着说:“徒劳无功。”   他俩双双举了举手,角度与幅度好比复制粘贴,完全一样,再放下时,底下的送葬鬼恢复动态,一只只盲目地朝张活柔扑击。   以一敌千,不知要杀到何年何月,擒贼先擒王,那两只狐狸眼是罪魁祸首。   张活柔喊了声:“从心掩护我!”   从心:“哦!”   张活柔握紧剑柄,遇鬼杀鬼,直朝其中一只狐狸眼冲过去,踩上一具倒下的送葬鬼身,借力往上纵身一跃,腾于半空,瞄准敌人用尽全力挥剑一斩!   狐狸眼双手一拍棺板,整个飞起,躲过了攻击。他身下的棺木被扯了起来,竖立在一群送葬鬼的头上。棺板飞掀,棺木里面深不见底的漆黑。   狐狸眼头戴的孝帽,帽沿骤然抽长,卷着风飞向张活柔。张活柔挥了几刀,帽沿却屡斩不断。   “啊啊!!”   此时身后有惊叫声,这只狐狸眼在做这些攻击时,另一边那只狐狸眼也在做一模一样的举动,只不过另一边攻击的对象是张活刚他们三个凡人。   长长的孝帽帽沿一口气将张活刚、顾跃和蔡警官卷绑成一团,速度之快,张活刚想放粉红豹都来不及。   狐狸眼要将他们卷进棺木里,张活刚哇哇哭叫,心想自己第一次跟堂妹行动就摊上大事,与鬼毫无缘分。店铺屋檐上那一根根白蜡烛,原来是他妈的给他们点的!   “刚子!五千万!”从心飞过去想救,不料另一条帽沿将她捆住。   两只狐狸眼一举一动毫无偏差,那边全军覆没,这边张活柔仍在硬撑。   张活刚他们被卷进棺木,“嘭”一声盖上棺板时,张活柔脑子一空。   就这空档,她被卷了。   身体被扔进棺木,跌入深渊。眼前的视野变成长方形,小长方形,小小长方形。   漆黑的棺板兜口兜脸盖下来,光线几乎全部被挡,黑不见影,最后的侧缝光线正要盖严。   一只白皙透彻的手堪堪扣了进来,修长的指骨把住棺板,留住了那线光。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再不出来连我都受不了了!正在想要不要给狐狸眼TWINS一个反转! 第69章   张活柔无声地一下一下喘气, 无论怎样喘, 都有将要窒息的无助感。   她死死盯着那只扣进来的手, 砰砰的心跳声敲击耳膜,如旱雷沉重。   直到那只手不带犹豫, 强势地将棺板掀翻,满眼的光线重新出现,张活柔终于听见自己心脏狠狠落地的声音。   如释重负。   一张逆光的脸孔探进棺木, 张活柔看不清他的脸色, 却知道他在冷瞪自己。   他手伸进来, 将被孝帽帽沿卷得像木乃伊的她, 从棺木底部轻而易举捞了出去。   白袖一拂,“木乃伊带”崩成碎块, 她重获自由。   张活柔才站稳, 马上急道:“还有刚子他们!”   阎冽脸色又冷又臭, 他冷眼瞥向另一边。   那边,两只笑眯眯的狐狸眼男鬼, 双双坐在一副棺木上,他们同时抬手拍拍棺板,一只说:“棺木沼气。”另一只接:“一刻即毙!”   张活柔惊醒, 怪不得她刚才喘不过气。   她二话不说冲过去, 被阎冽拦住。   阎冽厉声问:“不长记性了是不是?”   张活柔:“那你去!”   边说边推他。   阎冽凤眼怒眯:“我凭什么去?”   张活柔直瞪眼:“你这是什么话?!”   阎冽哼笑:“听不懂么?听不懂就对了, 我说过的话, 你从来没懂过。”   张活柔气得发抖:“我没时间跟你理论!你不救我救!你别碍手碍脚!”   张活柔拿剑直指狐狸眼,骂道:“死狐狸眼, 刚子他们要是出事,我把你们斩成十八段永不超生!”   她挣开阎冽的手,挥舞桃木剑朝狐狸眼劈去。   两只狐狸眼齐整地纵身一飞,毫无意外地又成功躲开她的攻击。   那副棺木却没那么幸运,挨了剑风,在半空中翻滚了数圈,再重重摔地上。   可那么摔,棺木仍坚如铁石,丝毫无损。   张活柔拿剑尖去撬棺板,费尽九牛二虎的力,棺板就是不动,盖得严丝合缝。   时间紧逼,她别无选择,索性再次挥剑,狠狠朝棺木挥斩,心里不停默念:你们都撑住,别给活活憋死了!   越默念,心里越躁,去他妈的!这棺木竟然依旧完整无缺,连半点儿漆都没有掉!   “刚子!从心!顾跃!蔡警官!”张活柔每挥一下剑,喊一声他们的名字。   只是他们谁都听不见,也没有回应。   两只狐狸眼盘脚并排坐于半空,一只说:“尚余半刻。”另一只接:“时日无多。”   说罢,用同样的角度仰起脖子,高举双手,拍了三下。   受到指令,他俩底下被张活柔斩乱秩序的送葬鬼,眨眼功夫恢复状况,该跳祭忌舞的继续跳,该敲锣打鼓的继续敲,该叫“着火了”的改叫“出殡了”。被张活柔斩毙的躺地上的同伴,于他们眼中皆为无物。   张活柔眼睁睁看着他们仿佛在庆祝盛世般的歌舞升平,除了倍觉荒谬可笑与怒不可遏,还有入心入肺的无力。   以前每一回历险,最后总是虚惊一场。她有剑有符有胆量有经验,可谓天不怕地不怕。这一回,虽然预感会比以前更加惊险危难,但她没想过或者说是不敢想,结果会是真的惨剧收场。   一声声“出殡了”笼罩上空,夹杂锣鼓声带着回响,似幻如虚,又真实无比。   张活柔将桃木剑狠摔地上,骂道:“破剑!废物!”   她转头看阎冽,一身白衫,冷眉冷脸,身为冥界三太子的他,无动于衷站在一堆群魔乱舞的送葬鬼中,毫不违和。   张活柔双手拉住他的衣襟,喝道:“你救他们!你肯定能救!快点!”   阎冽看着她不出声,眉眼间目光流转,晦暗不明。   张活柔咬牙切齿说:“我给钱!你要多少我都给!1亿够不够?不够就2亿!”   “我不要钱。”阎冽极其冷静地说。   “那你要什么!说!我全都给!”张活柔踮起脚,冲着他的脸咆哮。   阎冽白眉微拧,冷声道:“你如今冲我发脾气?你若记住我三番四次提醒你的话,结果何须如此?”   “我不记住!”张活柔一句顶回去,拉着他往棺木走,“你去救他们,现在就去!”   阎冽跟那棺木一样,刀枪不入,动都不动。   张活柔推过阎冽无数次,从未觉得他像此刻这么重。   “他们会憋死的,会憋死的!”张活柔一下子湿了眼睛,喉咙哽咽,吃力地把话说全:“阎冽,你救救他们!我求你,我求你了!”   阎冽喉结滚动,眼睫毛几不可觉颤了颤,就是不答应。   “三殿下,求求你,求求你了!”张活柔双手死死揪住他的衣襟,脸低埋着,话声隐着哭腔。   阎冽说:“他们若要出事,你责无旁贷。”   张活柔忍着没哭出声:“我知道,我不应该带他们进来!”   阎冽又说:“我不止一次告诫你,你的剑,你的符,全是依照你所行的事而配备。你所行的事,仅指对付民宅里的孤魂野鬼。而此地,长达千年的乱葬岗,卧虎藏龙,十面埋伏,不是你身上的武器能应付的。”   “我不知道这里是……我不知道……”张活柔低着头摇,说不下去。   如果她早知道这个地方凶险无边,如果她早知道!   阎冽:“知错了吗?”   张活柔:“知……”   阎冽:“以后还敢不敢?”   张活柔:“不敢……你快去救他们!”   阎冽:“再求求我。”   张活柔:“你……”   “得了得了,三殿下,人家小姑娘哭得这么惨,你还忍心捉弄,不给温柔,不解风情,活该你是单身狗。”   “你闭嘴。”   眼泪把脸打湿,不想让阎冽看到,张活柔始终低着头。可她听见古怪的对话声,其中一句还是自己揪着他衣襟的阎冽说的,她抬起脸,撞正阎冽牢牢锁住她的视线。   她微愣,别开脸拿手擦泪,又闻有人跟她说:“小姑娘不用伤心,你的小伙伴们一丁点苦都没吃。”   张活柔眨眨眼,认出这把阴柔尖细的声音是那两只狐狸眼鬼的专属,她惊疑地张望他俩。   此时,张活柔才发现原本群魔乱舞的送葬鬼,不知几时全肃立在旁,军队似的排得整整齐齐,面目详和,那些吓人的诡异操作,跳舞敲锣吆喝,全都没影了。   那两只狐狸眼鬼,姿势一模一样地盘脚腾坐半空,脸上有笑地朝张活柔点点头。   张活柔以为眼花,他俩那笑,居然温和亲切,平易近人。之前的瘆人惊悚,仿佛是她一厢情愿的幻觉。   作者有话要说:   阎冽:大家都说要虐我,可是我内心很强大,肿么办? 第70章   张活柔糊涂了, 搞不懂那俩狐狸眼走什么偏锋套路。   若是笑里藏刀, 休想她会上当。   张活柔不敢放松, 更不敢轻信,但顺着对方的话抓紧时间说:“那你放人!我要见人!大活人!”   两只狐狸眼笑意盈盈, 把一句话掰成两半,一只说前一半:“没问题,你跟我们。”   另一只无缝接话后一半:“回去, 就能见他们。”   张活柔后退两步, 想都不想:“我哪都不去!别废话快放人!”   两只狐狸眼露出受伤的神情, 双双移目, 幽幽地望向阎冽,一鬼说一半:   “三殿下。”   “怎么办?”   张活柔愣然。他们与阎冽有什么瓜葛?说话语气竟然像熟人。   阎冽的衣襟被张活柔揪乱了, 正低头整理, 一副与紧急状况截然相反的从容姿态。   张活柔想揍他, 质问:“三老头!说话!”   阎冽抬眼瞥她,气从鼻孔出, 他指指半空,说:“这两位,是你前辈, 叫叔叔。”   “我去!什么叔叔!叫!”   “哥哥!哥哥!小哥哥!”   张活柔还没听清阎冽说什么, 盘坐半空的那两位就已经掀翻桌子, 一鬼说一半怼他。   ……   张活柔看看手机, 时间过去整整30分钟。   她的心情仍然相当复杂,哭笑不得, 连脸色都不会摆。   扫一眼目前的场面,还有糟糕的不适应感。   坐她对面的张活刚,把粉红豹挂在后背,埋头猛吃。   三更半夜奔波了一个晚上,又接二连三受到惊吓,张活刚早就饿出天际。   铺了彩虹色餐布的长餐桌上,放了许多色香味全的美食,规模不亚于五星酒店的自助餐。   起初餐布是白色,餐桌中间还摆了一副西式白蜡烛台。张活柔被狐狸眼与送葬鬼还有一根根白蜡烛吓出后遗症了,一见白色和蜡烛就发怵,甚至以为食物都是给死人准备的祭品,吃进嘴里没准一股蜡腥味。   两只狐狸眼很体贴地为他更换餐布,撤走烛台,热情推送食物。   张活刚小心翼翼尝了口,发现味道没异常,又静待了三分钟,确认身体哪个部位都没出毛病,他才放松下来吃,越吃越舒心。   他旁边的桌端,从心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自己生前遇人不淑的狗血经历,两只狐狸眼脱下孝服,换上幽蓝色的长袖古式汉衣,坐她一左一右,边听边感怀身世地替她委屈与抱不平,一鬼说一半地安慰她:   “不要难过了,正所谓天崖。”   “何处无芳草,你要坚强点!”   从心哀嚎:“人都死了,还哪来芳草!”   两只狐狸眼:   “有啊,冥界那边。”   “就有不少帅哥!”   从心坚定地说:“不!我不去!我要留在活柔身边,帮她替天行道!警恶惩奸!变——身!”   说着她仰头将一杯红酒一口干了,喝得很嗨。   她边说边演地讲述张活柔如何帮她报仇,狐狸眼又一人一句拍桌称好,直呼大快人心。   总之,他们三只鬼看上去很友好欢乐,谁都不会联想到,短短半小时之前,这其中两只眼眨都不眨地,要杀掉剩下的那只。   刚子从心没事了,至于顾跃和蔡警官,狐狸眼再三保证已经安顿好。   他们死里逃生,安然无恙。   张活柔收回视线,不知第几次将四周环境看了个遍。   这里离商业街很近,眨下眼就来到了。风格气氛却是大相径庭。   如果说商业街是地狱,那这幢走欧式简约风的别墅就是天堂。   整幢别墅白色为主,三角屋顶,到处可见落地玻璃墙,白纱帘在细风下飘飘荡荡。   明明是深夜凌晨,外面却有阳光,一缕缕照进来,明晃晃的又暖又耀眼。   他们在饭厅围着餐桌吃喝,开放式厨房那边,有几个穿整齐厨师服的鬼影在忙碌,定时向他们补给各种美食。   张活柔面前就放满中西美食,顶级和牛扒,法式焗蜗牛,古法秘制佛跳墙,滋补清炖燕窝羹……每一样都新鲜出锅,热腾腾冒着香气。   不过张活柔毫无胃口。   那两只狐狸眼下一秒就会变脸,回归阴冷可怖的敌人角色。   眼前的食物是纸扎葬品假装的,点把火就能烧个精光,根本不能吃。   这座声称出自法国设计师之手的白色别墅,其实是冷清无人的荒山野岭,正北风呼呼。   张活柔眨眨眼,一定是她想的这样,不然的话,这一切怎么可能是真的?   “怎了?”挨着她坐的阎冽问了一声,她不知道他已经研究了她半天。   他姿态慵闲,一只手肘撑着椅扶手坐,偶尔端起茶杯尝一两口,表情比之前气死人的态度宽慰了些,一双凤眼精细狭长,如噬碎光,嘴角浅笑。   张活柔定神看了他一会,问:“你真的是三老头?”   阎冽白眉轻拢,无言轻叹收回眼,白玉雕琢般的脸上写着:“懒得理你。”   这家伙是三老头没错,张活柔接触过的人和鬼,就数他最轻傲,三言两语或者一个眼神就能惹人上火,偏偏这样的他,身上自带微寒的清冽味道,像冬天的雪。   三老头是真的,所以此刻她眼前所见,不是幻觉。   所以那两只狐狸眼,不是敌人。   所以商业街的遭遇,虚惊一场。   所以,这他妈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张活柔压住要翻桌子的火气,咬牙笑问阎冽:“三老头,你这是在耍我吗?”   阎冽轻飘飘反问:“耍你什么?”   张活柔抬手指那两只狐狸眼:“你跟他俩早就认识,合谋演一出大戏把我吓得团团转是不是?”   阎冽笑了笑:“若是如此,你不该质问我,反该自问为何上当。”   张活柔气得张嘴无言,阎冽又说:“罢了,你不已认错了么,以后别犯傻便是。”   “阎冽!”张活柔猛一拍桌,拔地而立,“你是不是太闲?这么耍我你安什么居心?荒谬过分!!”   她之前被吓得几乎想下跪,亲眼看着同伴面临死亡,救而不得,无助惊慌的心至今未平伏。   可这次让她死过一回般的遭遇,原来是阎冽故意设的局。   这他妈的,居然拿生死开她的玩笑?!   张活柔不能自已,盛怒下话没说完,起手就给阎冽甩去一巴掌。   “啪”的一声。   不轻不重。   震惊全场。   阎冽也许没料到张活柔会出手,完全有本事躲开的他,兜口兜脸吃下这巴掌。   巴掌的力度于他来说有如蚊子挠痒,可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挨打,还当众。   阎冽坐着没动,愣神了好几秒,偏头看她,声音冷厉:“张活柔,你得寸进尺!”   张活柔也被自己的举动愣住了。她居然打了阎冽一巴掌,还给打中了!他傻啊,怎么不躲?   但听阎冽说出这话,她没由来地硬气,驳斥:“打你怎了!你不该打?”   “胡闹!”阎冽拍案而起,餐桌被拍得震了震,张活刚他们跟着抖了抖。   想当初,她提议免去她家债务时,他也是凶她“胡闹”。   新仇旧恨揉在一起,张活柔更不怕他:“凶什么凶!你没资格凶我!”   阎冽:“你无缘无故扇我巴掌,我还不能凶你了?!”   张活柔:“无缘无故?你设计我,妨碍我行动,制造恐慌,把我们吓了个透,还装模作样!我不仅扇你巴掌,我他妈的还想揍你!”   张活柔怒不可遏,她之前有多惊慌,现在就有多愤怒。   阎冽气极而笑:“我妨碍你行动?我为何要妨碍!”   张活柔:“谁知道你!干完这票我稳赚五千万,离清债不远了。你呢,你想害我欠债欠一辈子是不是!”   要不是那两只狐狸眼突然冒出来打乱阵脚,张活柔很有把握将商业街剩下的5只鬼收拾干净。   阎冽勃然大怒:“含血喷人!蛮不讲理!”   张活柔:“你有理拿出来讲!无理的是你!”   张活刚忙不迭跑过去,拉着堂妹劝:“有事好好说,别冲动,别激动,别打鬼。”   张活柔怒道:“他故意耍我们,把你都吓尿了,你还帮他说话?!”   张活刚听了他们吵的内容,当然领悟堂妹的意思。但阎冽是三太子啊,万一激怒他,他一掌扇过来,就不是巴掌那么简单,而是分分钟拍出脑浆的要命!   他劝堂妹:“冷静冷静。”又好声哄阎冽:“三殿下,她太累了才胡言乱语,你千万别多想,要想也往好的方向想……”   “哎呀!你们误会了,三。”   “殿下没有设计你们!”   两只狐狸眼也一鬼说一半地跟着劝。   “少给他开脱!”张活柔喝道。   “全给我闭嘴!”阎冽同时说,又补一句:“全给我退下!”   两只狐狸眼立即闭嘴,不带犹豫地转身撤退,顺手一左一右将醉醺醺的从心拖走。   张活刚虽知形势不妙,但他不是无情无义贪生怕死之人,他可是当哥的呀!   只是没轮到他再出声,阎冽手一甩,他就不知往哪个旮旯消失去了。   就连厨房那边做饭炒菜的鬼影,想找出半个都难。   明晃晃的饭厅乃至整幢别墅,只剩下张活柔与阎冽。   作者有话要说:   好,一对一,打过! 第71章   从心以前没喝过酒, 今晚经历跌宕起伏, 大悲大喜, 她懵然地消化事实后,莫名亢奋。   狐狸眼拿出几瓶法国来的红酒招待大家, 她不知不觉喝掉三瓶,醉得连自己是怎样转移阵地的,都一头雾水。   “这哪?”她头晕脑转地问。   一左一右坐她旁边的两只狐狸眼说:   “我们家。”   “后花园。”   从心看了看环境, 翠绿草坪, 鸟语花香, 还带标准尺寸的游泳池, 她不禁夸叹:“这年头做鬼的都这么有钱啊……”   背着粉红豹的张活刚焦虑地在花坛那边来回踱步,从心举起酒瓶向他招手:“诶刚子!过来喝酒!”   张活刚没功夫搭理她那只醉猫, 也不敢往鬼堆里凑, 他拉抻着耳朵往别墅里听动静。   听了半天没听出什么, 他壮着胆,问两只狐狸眼:“我们不进去看看吗?”   他和从心都是弱鸡, 进去肯定被踢出来。这里就狐狸眼牛逼轰轰的,能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   两只狐狸眼说:   “三殿下鲜有发火。我们。”   “不想做炮灰,就别进去。”   张活刚:“可我妹在里面!”   堂妹要是跟三太子硬碰硬, 凶多吉少。   他理解堂妹的愤怒, 不管送葬鬼那场凶险是不是设计, 他与堂妹面对死亡时的恐惧, 千真万确。   自己的性命安危被玩弄于股掌,一惊一乍受之牵连, 惊魂不定,而始作俑者竟是三太子,堂妹爆肝暴怒属人之常情。   她一向敢跟三太子正面刚,之不过这次居然动了手,出乎意料。   被当众扇巴掌,一般男人都受不了,更何况那是冥界的大佬之一。大佬若要追究,死十次都不够。   张活刚越想越焦心,又苦于束手无策。   两只狐狸眼安慰他:   “三殿下是绅士,不。”   “会对姑娘家动手的。”   张活刚脑仁疼,看着这两位说话真累。   这两位脱下瘆人的孝服,披上古式汉衣,发扎大马尾,举手投足斯文大方,颇有几分古时文人墨客的风流相。   可是双方在商业街的交锋留下了阴影,张活刚对他们敬而远之。   说来奇怪,堂妹说三太子和狐狸眼合谋演戏耍他们,但仔细回想,没发现狐狸眼当时有手下留情的痕迹。   张活刚不会忘记,自己被长长的孝帽帽沿捆住,狠狠甩进棺木时,那感觉连心脏都被捏紧,差点窒息要死了。   如今身处狐狸眼的别墅,吃过狐狸眼的食物,受到狐狸眼的热情招待,张活刚对之前的遭遇仍心有余悸。   两只狐狸眼察觉到张活刚的暗中打量,大大方方看了过来,笑脸相迎。   张活刚被逮了个正,连忙掩饰地笑问:“那个,你俩是TWINS?”   抑或精分,还是戏精?   两只狐狸眼乐了:   “你。”   “猜。”   张活刚:“……”   他改而打听:“你们和三殿下是基友?”   他不像堂妹那么刚,被耍了就被耍了,反正他跟那些一只比一只厉害的鬼生不起气。   两只狐狸眼叹了口气:   “说来话长啊,我们和。”   “三殿下,不打不相识。”   商业街这个地方,正如阎冽所说,是上千年的乱葬岗,从古到今,无数次白骨露野,积聚了大批孤魂野鬼。   他们不去冥界,或者说不愿意去冥界,而是守在原地,修术立业。   狐狸眼成为当中的佼佼者,号召众鬼,建立了自己的族群。   这族群没干过什么正经事,祸害凡人的事端倒是惹过不少。   遇害的凡人在冥界申冤,不过没有受到重视。   那时候冥界还是冥王执掌,古时战祸天灾不断,凡人动辄团灭甚至国灭,几乎个个死者都对生前有各种各样的不满与投诉。冥王听了几万年,早就耳朵出茧,麻木了,打着呵欠双手一摊,不管。   后来三个儿子接政,处理态度比父亲积极许多。   阎冽依大哥的吩咐,前往与身为族王的狐狸眼谈判。   狐狸眼纵容族民,过惯了逍遥日子,不喜被指责与约束,当场不服,跟阎冽打了起来。   “我们打了整天。”   “整夜,最后平手。”   两只狐狸眼绘声绘色讲述往事,语气里有对阎冽的佩服,也有打不过他的遗憾。   之后他们管制族民,不许他们滋扰祸害凡人,商业街这块地从此安宁,渐渐积聚生气,到后来更发展起来。   张活刚听入神了,这跟看男频的玄幻小说差不多,而且他发现狐狸眼讲故事的能力很强,明明一句话别扭地被掰成两半,一只说一半,但故事听起来,竟然不觉得卡,还挺流畅。   他追问:“所以你们化敌为友,今晚还窜通耍我们?”   两只狐狸眼同时皱起眉头:   “谁窜通耍你们?你。”   “们误会三殿下了。”   张活刚:“啊?”   两只狐狸眼:   “我们起初真的要杀你们。只是三殿下。”   “及时赶到了,我们才知道原来杀不得。”   张活刚歪头想了想,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们真的要杀我们?”   两只狐狸眼一起点头,表情非常真诚地告诉张活刚:   “我们真的。”   “要杀你们。”   张活刚猛地打了个激灵,手臂上的汗毛一根根全立了起来。   坐在狐狸眼中间,喝酒上瘾的从心,手中的酒杯“筐啷”一声,摔地上碎了。   狐狸眼关切地问她是不是醉伤,从心一下子酒醒了,箭一样直接飞去张活刚那边,瑟瑟发抖地躲他身后。   怪不得刚子不过去跟她畅饮,原来那两只狐狸眼依然有毒!   张活刚不管两米不两米的规矩了,护着从心问:“他们给你喝的酒没毒吧?”   从心被一言惊醒,当即扶着喉咙,惊惶地说:“我一定中毒了,想吐!”   张活刚也慌了:“快吐出来!把毒吐出来!”   从心弯下腰扣喉:“呕——呕——”   两只狐狸眼忙道:   “哎,你是喝酒喝多了才想吐,哎我去!”   “姐姐,别吐花坛上呀,那边有卫生间!”   张活刚见他俩想靠过来,立即将粉红豹伸到前面挡着:“别过来!过来我放豹子!”   狐狸眼看得出那只粉红豹不是寻常玩偶,又无心吓唬他们,便留在原地,说出原委。   他们当时出动,确实是以杀张活柔他们为目的。   因为商业街8年前火灾的死者,有5个投靠了他们的族群。   那5个族民痛诉那场大火,有猜测那是开发商的逼迁手段,于是建议封街作为报复,阻止开发商开发。   狐狸眼准了,释放阴气,驱逐凡人。   平时有一些好事的凡人会偷偷闯进来,像蔡警官那一类,狐狸眼即时就会发现,但并不出手。   可换成张活柔就不一样了,她身上带了符纸和桃木剑,狐狸眼嗅出这女孩非比寻常,暗中静观其变。   有族民忽然指出,与张活柔同行的男子就是当年逼迁的开发商的头目,求狐狸眼代为报仇。   恰巧张活柔将四大五小的鬼送走了,狐狸眼便亲自出动,会一会这个女孩。   杀掉他们,对狐狸眼来说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假如阎冽来晚五秒钟,棺木里的他们铁定没命。   幸亏阎冽出现及时,打声招呼后,狐狸眼取消杀人的原意,改而配合阎冽,把事情的结局往HE方向修改了一下。   张活刚听了又急又气:“当年纵火案,连警察都没查出谁是凶手,你们怎么能说杀就杀!再者我们百分之一千无辜!”   两只狐狸眼:   “那个集团。”   “头目怎说?”   张活刚:“顾跃之前一直在国外,去年才回国,今年才当总裁,8年前的事怎么可能跟他有关!”他想了想,惊问:“你不会把顾跃他……”   狐狸眼口口声声保证把顾跃和蔡警官都安顿好了,但谁知道。   “没有,我们一言九。”   “鼎,说不杀就不杀。”   两只狐狸眼说。   张活刚还是不放心,对狐狸眼也不怎么信任。   狐狸眼起杀心时,连棺木白蜡烛和送葬队都准备好,分明处心积虑,既然处心积虑,又哪会轻易罢休。   狐狸眼会趁三太子不留意,用打个喷嚏的功夫把他们杀干虐净也说不定。   两只狐狸眼唉声叹气解释:   “我们扮成送葬队,是因。”   “为我们从事殡葬行业的。”   “看完隔壁岛国那个电影后,我们哭得。”   “稀里哗啦,然后就大量投资殡葬业了。”   “你看我们的孝服,棺木。”   “和蜡烛,质量顶瓜瓜的!”   狐狸眼一边说,头顶一边依次“叮叮叮”地冒出一套孝服,一副棺木,和一根白蜡烛。   ……   别墅里,气氛剑拔弩张。   张活柔气得胸膛起伏,对阎冽说:“把刚子和从心给我送回来,我们要走!”   挨了巴掌的阎冽心情比张活柔更糟糕,他冷笑:“有本事自己找去。何须我送!”   张活柔调头就走。   阎冽闪身拦住她:“张活柔,你这是狗咬吕洞宾!”   张活柔听自己被比如成狗,火气更盛。她身高只及阎冽的胸膛,仰起脖反驳:“你哪来脸皮自比吕洞宾?敢情今晚你从头到尾导一出大戏,就当自己是英雄了?”   阎冽厉声道:“我没导什么大戏,今晚若非我赶来及时,你如今都没机会站这里跟我这般态度!”   张活柔气在心头,他说什么,她都不乐意听,只觉得他是狡辩,以及各种指责她的不识好歹与不是。   她假意地呵呵两声,“那看来我应该给你一声谢谢?”   阎冽:“你若懂事,本该如此!”   张活柔:“那行。谢,你个屁!”   阎冽:“你……”   “别你了,我不想跟你废话!”张活柔转过身,避开他走。   阎冽再度闪身堵住她,她换个方向,他继续堵。   张活柔气不过,伸手打他。   阎冽捉住她手腕,她动不了,他沉着脸警告:“张活柔,适可而止!”   张活柔很想兜口兜脸冲阎冽吼回去,但她没有,反而看似冷静下来,也不挣扎,嘲讽道:“把我们当猴子那样耍,很有意思是不是?我们慌慌张张抵抗的样子,是不是很狼狈?看着很可笑很滑稽对吧?有脸拿我们的生死开玩笑,你尊重我们吗?适可而止这四个字,麻烦你拿回去自己用。”   阎冽看着她的眼:“我没有耍你们!”   张活柔冷冷地笑了出声:“那是什么?锻炼我们?让我们长记性?我可没忘记,我求你救他们时,你首先做的是抓紧机会狠狠把我训了一顿。”   阎冽两道剑型白眉拢成直线:“难道我训得不对?你轻举妄动,自以为是,结果差点造成不幸。我若不帮你长个记性,你下回再出事,我未必每回都来得及时。”   他的判词,什么轻举妄动,自以为是,听得张活柔心里又堵又涩。   她没有轻举妄动,出发之前,她花了时间研究顾跃给的图纸,出人命的7户店铺分布位置她记得很清楚,也提前搜罗了一批能帮上忙的符纸。   她失算的,是没有摸清商业街过往的历史。   她也没有自以为是。发现情况不妥,她第一时间要撤退,只是狐狸眼动作比她快。   张活柔没有一句句跟他算账,她忽然感觉无力,只选择回应他最后一句:“是吗?那来不及就来不及,我不稀罕你救。”   阎冽:“我不救你,你有能耐保命?”   张活柔:“这三年来我出入凶宅,每次活着回家,请问有多少次是你的功劳?”   阎冽讽刺:“那不是因为全靠我给的武器?没有它们,你能做什么?”   张活柔愣了愣,心脏生出一阵被践踏的痛楚。   她清理倒卖凶宅的过去三年,吃过大大小小的惊,受过各种浅的深的的皮外伤,但她从未退缩,自食其力,迎难而上,不曾诉过一个“苦”字。   可这样的她,在阎冽眼中,不过是借他的本事狐假虎威。   她的付出,她的努力,她的能力,他一一否定。   张活柔不由得红了眼,怔怔瞪着阎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挣开他的手,后退了两步,低头翻找自己背带裤的口袋。一个个翻,将装在口袋的符纸一张不剩的翻了出来,如数扔到阎冽的脚下。   再将脖子上的桃木剑吊坠,用力扯下,横手扔过去。   桃木剑吊坠跌在那堆五颜六色的符纸上,没有发出声响。   阎冽心里颤了颤:“你什么意思?”   张活柔半天才扯出一个干笑,指着他脚下那堆东西,说:“靠你的武器是吧?我以后不靠了,我不用了,全还给你。”   她话里的刺又尖又硬,阎冽咬着后牙槽:“没有它们,你不可能对付鬼祸,也休想再靠倒卖凶宅赚钱。”   顿顿,“和还债。”   张活柔无所谓地说:“不倒卖就不倒卖,我有手有脚,肯定有办法把欠你家的债还清还净。”   “你家”两个字她念得特别重,阎冽凤眼阴冷,瘦削的两端脸颊僵硬内陷,握拳的手,指关节几乎要断。   他说:“随你。但你为它们付过的钱,恕不退还!”   “不用退。”张活柔紧接着话说,“那点钱,送你留着买药吃!”   作者有话要说:   阎冽:好气,好气,气到内伤,那点钱,根本不够我买药疗伤! 第72章   第二天大周一。A大校园阳光灿烂, 身心处于最蓬勃阶段的那一撮人, 在校园匆忙穿梭, 朝气十足。   上午上课,营销专业的老师点名考勤, 发现张活柔缺席了。   这个平日低调的女学生,经过贴吧八卦事件后,A大几乎没有人不认识她。   老师一边在登记册做记号, 一边喃喃自语:“这孩子以前出勤率百分百, 今天怎么缺课了?”   学习委员林玉站起来报告:“她请了一天假。”   请假跟减肥一样, 是学校里最普遍不过的日常, 大家没当一回事。   下午张活柔提前返校时,同学们愣了愣。   张活柔请的是病假, 所以看上去的确有点憔悴, 眼下的青色不浅, 唇色微微苍白。   不过这不是重点。   张活柔破天荒地换掉风雨不改照穿不误的背带裤,让大家目瞪口呆。   更令人惊奇的是, 她穿了裙子!   虽然只是及膝牛仔裙,但这也是跟她认识快两年的同学首次见她露出小腿。小腿修长细白,腿型笔直, 男生们的眼睛有点不够用了。   女生们则是嘴巴更忙, 课室里低议声四起, 偷偷打量她的眼神一个接一个, 张活柔随便找个位置坐下,不问不闻, 置身事外。   趁着没上课,她趴下来想眯一会休息。   昨天折腾了整整一夜,今天清晨才回到刚刚中介,身心疲惫,却睡不着。   林玉又做侦察兵,身负重任地过来搭讪:“活柔,你病好了?”   张活柔撑起脑袋接待,“嗯”了声。   林玉:“你不舒服可以多休息半天,别硬撑。”   张活柔多谢她的好意。   寒暄过,林玉切入主题,吱唔地问:“你……交男朋友了?”   张活柔这身牛仔裙配白衬衫,小清新百搭简约,与之前千篇一律的T恤背带裤风格相比,出入很大了。   能让女生“蜕变”的,基本上离不开“恋爱”二字。   张活柔是与冽教授和新首富传过八卦的人物,大家都很好奇,她若恋爱,对方会是谁。   林玉等着张活柔透露半点风声,她可以发誓保密。   可惜恰恰打铃,张活柔用一句“上课吧”,把她打发掉。   周一不仅是阳间,也是冥界一周工作日的第一天,阎冽在这一天要召开好几个工作会议,安排一周的任务,所以他没有在A大排课。   张活柔在学校平平静静上完下半天的课。   离开学校时顾跃给她打电话,她接了,主动问候他身体有没有大碍。   顾跃说一切安好,问她:“晚上有空吗?一起吃饭?”   吃饭地点还是那家位于顶层的旋转餐厅,顾跃操作不变,把整个餐厅包了下来。   张活柔觉得太破费,顾跃笑了笑:“我们经历的事这么诡异,聊起来被听见了,吓到人就不好。”   他的脸色不比张活柔好,但强作精神。   他问:“昨晚的事情,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张活柔反问:“不记得了?”   顾跃遗憾地摇摇头。   他的记忆,到了看见商业街街头来了一大群送葬鬼之后,就断片了。   他醒来时,人在家中,安然无恙。商业街的际遇,仿佛是场梦。   张活柔说:“不记得是好事,别再想了。”   顾跃也没强求,她不愿意说,逼问也问不出真相。   “这是你昨晚的酬劳。”他拿出一张支票,放桌面上轻轻推去对面。   张活柔接过去看,5千万整。   没有太多激动,反而有点内疚,她收下了:“多谢。”   顾跃温声说:“应该是我道谢,昨晚辛苦你了。”   张活柔心里酸涩,干巴巴笑:“收钱干活,不辛苦。”   服务员上菜,顾跃招呼:“快吃吧,你脸色不太好,吃完我送你回家,早些休息。”   张活柔没什么胃口,顾跃不时给她布菜,她不好意思,勉强都吃了下去。   用餐时俩人话不多,经常一整段时间安静无声,气氛却难得不尴尬。   上甜品时,服务员不小心洒落了半碗西米露,淋湿了张活柔的书包。   服务员紧张地不停道歉,张活柔说没事,把书包里的东西掏出来检查,幸好都没弄湿。   顾跃见有几本专业课课本,一本概率论,和几份传单之类。   传单上的字惹起他的注意,不觉多看了几眼。等服务员收拾干净离开后,他问:“你要找兼职?”   张活柔点点头。   这些传单是针对在校生的招聘信息,大部份是家教、服务员和促销员的兼职工作。她特意去学校的就业指导中心拿的,打算带回家慢慢研究。   顾跃不解:“你倒卖凶宅收入这么丰厚,怎么还找兼职?”   实话说,这些兼职对将来毕业就业并没有太大的帮助。   张活柔默了默,坦道:“我以后不倒卖凶宅了。”   顾跃愣然。   他记得张活柔家里欠债,而且不是一般数目的债,倒卖凶宅这么暴利的买卖她突然不干了,是因为:“债还清了?”   如果是,他一定替她好好庆祝。   张活柔苦笑:“没,只是……反正不干那一行了。”   她明显不想解释,神情沮丧。   顾跃不再追问,暗里分析,估计是昨晚在商业街的遭遇太可怕,她产生阴影,不敢再碰了。   这不怪她,昨晚的事,换他一个大男人也被吓得胆战心惊。他记不全过程,但那种从脚底冒起的惊悚与恐惧,以及一片茫茫的送葬鬼的场面,想忘记很难。   顾跃对张活柔对自己都心生怜惜,鼓励她:“没事,你已经很勇敢很努力了。”   又想到她之所以放弃收入丰厚的凶宅买卖生意,全因接了他商业街这个工作所致,他惭愧不安,建议:“不如你来极臣集团工作,高薪的职位有得是。”   张活柔:“不太适合,我还要上课,能力水平也达不到高薪职位的要求。谢谢你,顾跃。”   极臣集团精英云集,一个普通实习生的位置,都可以令竞争者争得头破血流,那试问高薪职位,又几时轮得到她一个大二学生去抢任?   就算顾跃做霸道总裁,非要将她塞进去,她也呆不下去,呆不久啊。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张活柔不想不切实际的。   顾跃说:“但那些兼职的薪水,帮不了你多少忙。”   倒卖凶宅,几百万几百万地赚,做兼职家教,几百块几百块地攒,能是一回事吗?   张活柔自是明白这个差距,她叹气:“回去跟刚子商量。”   张活刚那边,没有反对张活柔放弃倒卖凶宅的决定。   堂妹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绝逼跟三太子有关。   昨晚在狐狸眼的别墅里,堂妹跟三太子绝逼吵了一顿狠的。   张活刚心里想法很多,嘴上却一个字都不敢提不敢问。   今早堂妹回来比他和从心都要晚,她那时的脸色,铁灰一样,说话语气又沉又僵:“以后不倒卖凶宅了,武器工具全没了。”   又叫张活刚帮她请假,之后进了房间,不打算再出来。   中午她换了身衣服临时说要去上学,张活刚担心她,不让,劝她在家好好休息。   张活柔说:“睡不着,与其躺床上无所事事,不如去学习。”   她心情确实很糟糕很难受,比当初分手还要心塞心累心寒的滋味,有口难言。   她一度打算卧床不起,至少要躺七天,才能缓过劲来。   可躺着没有好事发生,相反阎冽的嘲讽在脑海里一句接一句重复,她握拳猛捶床垫,丝毫不起作用。   后来她“啊”了一声嚎叫,硬把自己撑了起床。   她还有课要上,还有债要还,还有生活要过,大好年华,何必为了阎冽颓废自己?   他可以狠心鄙视她,她为什么不能潇洒忘记他?   没有了桃木剑,颈上的红线多余了,扯掉!   没有了符纸,口袋多的背带裤也没意义了,换掉!   她既然够硬气舍得将武器还给他,那就要有骨气一直硬下去。   不然,等着她的,会是他更犀利的嘲讽。   张活刚在家花了一个下午钻研,有什么途径可以帮堂妹在失去倒卖凶宅这个肥美生意之后,仍能赚到足够的钱还冥界的债。   答案是:以财生财。   堂妹欠冥界5亿,还了一半,银行存款加上顾跃刚给的5千万,共有7千万多一点。如何利用手头上的7千万赚个2.5亿出来?投资这条路,跑不掉。   至于投资什么,张活刚未有定断。   股票,房产,黄金还是某个新兴行业?   张活柔举手赞成。她存款里的那些钱,绝不能傻乎乎地先拿去冥界还债,否则一次清袋,连点资金都没有,她就真的只能去当家教和促销员了。   不过投资有风险,这个领域她不太懂,也没经验,不敢乱来。   她与堂哥兴致勃勃讨论,从心在一旁独自黯然。   张活柔唤了她一声:“你蹲角落画圈圈干什么?”   从心回过头,伤感地说:“你们以后不倒卖凶宅,我就没有用武之地了,我是不是要被赶走?”   可怜她向九军学的本领,才用过一次,就要金盘洗手。   “谁说的,你不用喂又不占地方,养你比养小狗还容易,只要你不嫌弃,随便留着。”张活柔爽直地说。   从心立即变了个大笑脸,飞过去抱住她,欢呼:“太好了!我就知道活柔不会赶我走!”   张活柔说:“答应过收留你,自是不赶。不过……我符没了,帮不了你聚魂,这个你可能要找九军。”   从心点点头,不多问。她与张活刚有共识,不能惹活柔想起伤心事。   至于九军会不会帮她,赌一根辣条,他会。要是不会,死缠烂打,缠到他会。   隔了几天,顾跃来电话,说有一份工作很适合张活柔。   作者有话要说:   张活柔:太好了,以后都没三老头你什么事了,手动再见。[微笑]   阎冽:等一下,上一章的事我还没气完!   顾跃:哈!哈!哈!哈! 第73章   冥界财政司, 有鬼差向白影送卷宗, 劳驾他递上司长房审批。   白影问:“焦急吗?”   鬼差:“一般般。”   白影把卷宗退回去, “明天再递。三殿下今天休假,不办差。”   鬼差:“啊?”   文若仙在司长房前的小院子葬菊花, 唉声叹气:“白影啊白影,你说我来日是不是要失业了?”   全年无休的工作狂三太子,居然破天荒休假, 还一休休一整天。感觉像不祥之兆, 将有大事发生。   白影:“失业你开烘焙店呗, 顺便攒积分, 好投胎。”   文若仙自豪地说:“我要投胎,早一千年前就投了。跟随三殿下的第一天起, 我就打定主意不投胎, 此生此世做牛做马服侍三殿下。”   白影好笑了:“说得三殿下一定准你似的, 有本事往三太子府里挤呀。”   文若仙一支菊花梗扔过去:“去死!去死!”   三太子府,一身白色常服的阎冽, 在花园亭角里正襟危坐,望着面前的大理石桌,一动不动, 发呆。   桌面, 张活柔还给他的桃木剑, 符纸, 整齐排列放好。   这些东西里,桃木剑还好, 规规矩矩的黑色。符纸就不行了,跟彩虹糖似的,五颜六色花里花俏。   当初张活柔想出倒卖凶宅的赚钱捷径,阎冽首先给她的是桃木剑。剑能护身,又能御敌,是最好不过的武器。   后来她说,剑嘛,打打杀杀的,只能吓唬对手伤害对手,“能不能给我一些整蛊对手的软武器?”张活柔狡猾地问。   阎冽无语,她是把清理凶宅当成愚人节来过了。   张活柔撇撇嘴:“那你会不会画符?”   阎冽:“你电影看多了。”   张活柔:“到底会不会?”   拿到阎冽亲手画的黄色符纸,张活柔的新鲜感维持不了一阵子。   她嫌弃地说:“全是镇鬼困鬼的,你能不能有点新意?”   她所谓的“新意”,先是符纸的颜色来个脱胎换骨,红的绿的粉的蓝的,点了个遍,然后到符文,稀奇古怪不成体统的,张嘴就来。   阎冽脸黑,下不了笔,冷眼瞥她。后来不知怎的,他莫名其妙给画了,画完回头看,连自己都忍俊不禁。   彩色符纸画好之后,张活柔待它们如珠如宝,当扑克牌那样拿在手里,当钞票来闻着数着,高兴了半天。   如今,最实用的桃木剑,依着她心意去画的符纸,她统统不要,还给他了。   就像不要他的人一样。   阎冽长长叹了口气,心底的苦涩酸楚,好不容易才比刚回来时淡了一点点,可怎么还是那么烧人,不饶人。   “三殿下。”徐嬷嬷端着食盘,缓缓走过来,笑道:“老身给你炖了药汤,清热去火,你趁热喝。”   阎冽皱眉:“我没上火。”   徐嬷嬷在三太子府侍奉了几千年,年纪虽大,眼却依然厉害得很,她看破不说破,笑呵呵道:“没上火也能喝,这药汤健脾消食,老少咸宜,喝了不亏。”   她双手把药碗端到阎冽前,阎冽敬她是老人,不倔了,接过仰头一口干了。   徐嬷嬷见石桌上有一叠叠五彩符纸,上面的符文新潮滑稽,不是三太子惯用的风格。   阎冽默了默,说:“活柔的。”   徐嬷嬷恍然大悟。   三太子独坐在亭角有十个时辰,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事都不做,起初以为他病了,连财政司都不去,现在徐嬷嬷算是懂了。   她试探问:“这等着活柔姑娘过来取吗?”   阎冽眨眨凤眼,“嗯”了声。   徐嬷嬷笑得慈祥,望向亭角外茂盛嫣红的凤凰花树,“活柔姑娘要是来了,肯定又会坐在这里欣赏半天。”   阎冽同样望向亭角外,外面那棵养了上千年的凤凰花树,他没看出有什么与众不同,张活柔却特别喜欢坐在这里拉着他呆上半天,抬头望树舍不得走。   旧事历历在目,阎冽轻扯唇角,忽觉喝下的去火药汤苦不堪言。   徐嬷嬷退下没多久,大太子府的鬼差来报:“三殿下,大太子有请您到府上用晚膳。”   阎冽不去,他毫无食欲,只想静静坐一坐。   不料大太子亲自来府上要人。   “三弟你必须去,二弟也去了,如果父亲在,我肯定也把父亲拉过去。”   阎冽烦躁,连大哥的面子都不想给:“劳师动众,你府上闹了不起的大事?”   “对!了不起的大事!”大太子把折扇拍掌心,高深莫测地说:“你猜猜是什么。”   阎冽这个时候想用阳间的热词喷大哥一脸:猜你妹!   “来来来,去到你就知道了。”大太子拉着三弟,硬把他拖走。   大太子府,阎冽与二太子围着饭桌坐,一个比一个脸黑。   饭桌对面,大太子妃夹起一片酸菜鱼亲手送到老公面前,“HONEY,张嘴。”   大太子照办,鱼送进嘴里,他立即积极地咀嚼吞咽,紧接着满脸惊叹地说:“哇!好美味!”   “真的吗?”大太子妃激动地问。   “真的!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酸菜鱼!”   “HONEY你太给力了!”   大太子妃扑进老公怀里抱抱亲亲。   腻歪够了,做大嫂的才想起对面坐着两个小叔子,抬脸热情地招呼:“二弟三弟,你们快尝尝,这是大嫂第一次做酸菜鱼。”   搂着老婆的大太子朝两个弟弟挤眉弄眼,阎冽与二太子:“…………”   阎冽本来胃口不好,看见对面互相喂饭的哥嫂没下限地秀恩爱,更难受。   曾几何时,他与张活柔的腻歪程度,比哥嫂有过之而无不及。   哥嫂这恩爱秀了几百年,始终如一,他与张活柔的,却已夭折。   阎冽肘撑饭桌垂头,提起酒壶自斟满杯。   旁边一身红衣的二太子跟他抢,几杯烈酒下腹,他冷声冷气问三弟:“柳桥到底几时才调回冥界?”   谈起公事,阎冽自如了些。   他说:“出外务工合同签的十年,尚有三年。”   二太子:“就他妈的不能早点结束?”   阎冽:“劳动法明文规定,这可是律政司编的法例。”   二太子:“那是你二嫂!你忍心她在外头吃苦?三天两头被那些傻逼占便宜,草他妈的不把他们打骨折我不姓阎!”   二太子将酒杯重重地搁桌上,碎了。   阎冽独酌轻笑。二哥拈花惹草风流多情,活活把柳桥气走,是自作孽。而他的呢,算哪一门孽?   徐嬷嬷熬的药汤太苦,害得新饮的酒也跟着苦。   过了有近十天,阎冽在府上拿着手机来回踱步。   他去A大上概率论,足足五堂课,张活柔都缺席。   阎冽在手机找到她的号码,好几次要拨出,手指又退了回去。   他改而去微信,点开那个小绵羊摩托车的头像,翻看她的朋友圈,内容被屏蔽。   他依然活在她的黑名单里。   却意外发现,柳桥昨晚更新的朋友圈内容,有张活柔的笑脸。   柳桥与张活柔在哪合影了,配词:小妹妹要干大事,预祝她一切顺利![比心]   作者有话要说:   阎冽:我是不是要去点个赞?   张活柔:别点,不关你事。 第74章   朋友圈的照片里, 张活柔对着镜头轻仰下巴, 抿唇深笑, 两边脸颊泛着醉红,小梨涡惹人想拿指尖轻轻戳一戳。   她喝酒了。   看上去心情不错。   阎冽捏紧手机, 胸口有一股闷气不知该从哪出。   他在A大上课时将“张活柔”三个大字写在教学板上,问这位同学为什么三番四次缺勤。   林玉回答张同学最近生病,不时请假。   阎冽还琢磨去不去刚刚中介看看她生什么病, 谁料到, 人家哪是生病, 人家是喝酒潇洒去了。   阎冽在把手机捏碎之前, 沉着气给柳桥拨去电话。   柳桥看见来电显示,不少惊讶。   三太子找人从来不打电话, 他的手机俨如只是一件摆设。   “喂, 三殿下?”   电话那端柳桥的声音故意压低了。   这很不科学, 据理这个时间,她应该在芙蓉轩准备晚市的筹备, 饭店里员工全是冥界的鬼,与阎冽这位领导通电话,不需要回避。   阎冽的白眉心拢出皱褶, 质问似的:“你不在饭店?”   那边柳桥心想, 她不在饭店的时间多着了, 往日不见考勤, 今天怎么回事,听领导的口气, 她似乎犯了重罪?   柳桥连忙坦道:“是的三殿下,我在外面,和活柔去考察。”   阎冽微愣:“她在?”   柳桥还没回答,那端就传来“她”的唤声:“桥姐姐,这边!”   阎冽:“……”   明明隔着手机,声音却近得直接在他耳边吹过一样,他没说什么,匆匆把电话挂了。   柳桥一头雾水,向来有事说事没事退朝的领导今日有点不对路。   张活柔见她皱眉看着手机,凑过来问是不是芙蓉轩有急事要她回去。   柳桥摇头,低笑:“是三殿下给我电话。”   张活柔脸色略变,语气僵硬了些:“怎了,他催你回去?”   柳桥:“没,什么都没说就挂了,这才奇怪。算了,如果有重要事,他肯定会交代,你刚说哪边?我们去看看。”   张活柔回过神:“哦,前面,前面几个铺位加起来,面积够不够?”   她指去的方向站了几个男人,背着粉红豹的张活刚,带着两个下属的顾跃都在列。   他们一行人身处5号商业街,带着柳桥从街头到街尾把所有铺位看了一遍。   柳桥指出,芙蓉轩若要开分店,最理想的位置是街尾的铺位。那里离商场最近,人气更旺,附近更有大型停车场。   可张活柔的设想是通过芙蓉轩这家名店吸引人流,重新带旺整条商业街。这样的话,把它安排在街中更加适合。   然而短短300米的商业街,想在中段或者地下修建停车场是不切实际的做法。柳桥舍不得食客徒步光临,晴天还好,万一下雨那就狼狈了。   理想与现实相左,一时解不开结,柳桥安慰张活柔:“没关系,方法总比困难多,我们再想想。”   张活柔说:“桥姐姐,晚上我要请你吃饭。”   柳桥:“傻孩子客气什么。”   张活柔:“你帮我忙,必须要请,就请芙蓉轩的。”   去芙蓉轩请柳桥吃饭答谢,顺便帮饭店创收,张活柔都想好了。   大家陆续上车往郊区出发,张活刚在不远处拿着手机忙聊,堂妹扶着车门招呼他:“刚子!走了。”   “来来!”他小跑着归队。   “谁啊?聊了很久了。”坐后座的张活柔问副驾位的堂哥。   张活刚边系安全带边说:“那个蔡警官。”   开车的顾跃眼皮跳了跳,侧目过来:“她找你干嘛?”   顾跃这几天没闲着,一方面派人将商业街偷装的摄像头全部拆除,一方面向警局施压,追究擅自行动的蔡警官的责任。   他担心蔡警官“冥顽不灵”,暗里又做些出格事情。   张活刚叹气:“她跟你一样,对那天晚上的事记不全,耿耿于怀,老追着我问下半场到底发生了什么。”   蔡警官坚信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内容,那些内容可能关于纵火案的真相,偏偏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脑海里关于那晚的最后记忆,定格在一片白茫茫的送葬鬼画面。   张活刚说自己的情况跟她一样,她不信。又问能不能请张活柔再次出动,她打算找商业街的鬼打听消息,帮助破案。   之前从头盔店男鬼口中打听的那个老李,在X城找到他时,已经死了。   张活刚暗骂,这女人不是水造的,是鬼画符造的,胆子大得离谱。   经历过那晚,他本人和顾跃做了几番思想斗争,一个粉红豹不离身,一个请了两个保镖,才敢再次踏入商业街。   相反蔡警官“渴望”与鬼交流,她到底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张活刚直接告诉她他们以后都不碰那玩意了,想请鬼问神的,出门左转另觅高人。   蔡警官反应很快地接话:“那你剩下的凶宅房源是不是能原装出售?不超过201万的有了吧。”   顾跃听乐了,边笑边摇头开车。   他开的特斯拉比谁的车都跑得快,带着张活柔和张活刚,率先抵达芙蓉轩。   饭店大厅,有休闲沙发供食客小憩。   张活柔进去一抬眼,目光愣了愣。   穿西装的阎冽坐在那里,闲闲叠起腿,神情松散地翻着一本杂志,奶奶灰的精致短发,全场唯一。   几乎同时,阎冽的眼神对上张活柔的目光,他面无表情,不紧不慢将视线移开。   当发现顾跃跟在她身边时,他明显脸皮一沉。   阎冽长得太扎眼,气场浑然天成,谁进了饭店,都没办法不留意他,包括张活刚和顾跃。   后者对他不感冒,甚至鄙视。   张活柔身陷贴吧八卦事件时,这位冽教授并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帮她说话。   事件最后学校发了声明,澄清这教授与学生没有关系,但凭上次碰见张活柔与冽教授“纠缠”,顾跃就猜测那声明只是幌子。   不过就算是幌子,顾跃也当真的去看待,权当给自己与张活柔之间的距离扫清路障,何乐而不为?   至于张活刚,犹豫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虽说堂妹与三太子闹掰了,掰到连武器都还回去的程度,俨然势成水火,可三太子始终是三太子,身份地位明摆着,若不想死后在冥界被收拾,或者在阳间也有可能随时被收拾,还是识时务为上策。   张活刚朝沙发方向迈出半步,人即被堂妹拉住。   “你干嘛?”张活柔冷脸冷声地问。   张活刚干笑,被问住。   “走。”张活柔拉着他进包厢,顾跃轻飘飘扫了眼阎冽,跟着进去。   张活刚跟堂妹小声说:“这样不太礼貌吧,好歹豹子是他给的。”   张活柔半点不动摇:“那你去还他。”   张活刚:“……”   他紧了紧怀里的粉红豹,当没听见。   柳桥停好车进去饭店,即被服务员通知:“三殿下来了,脸色很差。”   柳桥想不明白事出何因,心里没底,忐忑地去了办公室。   阎冽坐在她平日坐的掌柜位,冰雕一样,脸色果然很差很差。   “三殿下。”柳桥恭从地站到一边,等他发话。   “你和她出去忙什么?”阎冽问。   柳桥想了想,这个“她”应该指张活柔,如实回答:“我们去了5号商业街,那里准备重建,邀请芙蓉轩去投铺开分店。”   阎冽:“那不是极臣集团的产业?重建不重建,与她何干?”   柳桥:“是极臣集团的产业不错,不过请活柔去当策划了。”   阎冽听了觉得好笑:“她当策划,玩过家家吗?”   重建一条商业街,堂堂极臣集团没人才了?居然找一个大二学生负责策划。   张活柔还真敢接,简直把他这十多天来笑不出的毛病给治好了。   柳桥起初也有这个疑虑,生怕张活柔上当受骗。   后来顾跃亲自陪同张活柔来芙蓉轩找她,柳桥才放下心并且支持她。   顾跃解释,商业街的重建项目是他的心头好,可惜没有得到集团董事会的支持,操作无法在公司内部执行,所以他用其它方法将项目“外包”解决。   之所以选择张活柔做负责人,是因为她是商业街能重新开发的功臣,没有她冒险“清理”街道,这条街可能要继续荒废下去。   不止柳桥,连张活柔本人也觉得顾跃这些理由牵强。   顾跃再三强调:“反正项目一点都不焦急,你有时间就处理。事成之后,按比例分成,收入绝对可观,比你去当家教促销员,有意义得多。”   除了能赚钱,这将会是一份很难得的工作经验,以后毕业,把内容填上简历,招聘会上大杀四方。   就事论事,张活柔心动了,终于答应,但不同意担项目负责人的头衔,她更加接受自己只是初级参与者,跟随经验丰富的前辈,边学习边帮忙。   顾跃为此调派了几名心腹下属协助她处理项目,表面上是她的领导,实则处处以她为重。   柳桥看出顾跃的心思,他大费周章推行一个项目给张活柔“玩”和“赚”,司马迁之心。   加之最近与他们相处交流,发现顾跃对张活柔的关照表露无遗,柳桥不禁替自己的领导三太子殿下忧心。   张活柔没有告诉柳桥她与阎冽吵了架,也没说归还武器一事,柳桥问起顾跃的心思时,她只回答:“我是单身,如果有缘分,试试无妨。”   想到这,柳桥一下子反应过来阎冽脸黑的原因。   作为下属,她十分识趣地说:“活柔说要请我吃饭呢,三殿下要不要一起?”   阎冽不屑:“饭有什么好吃,无聊。”   十分钟之后,柳桥来到包厢,推门而进。   张活柔热情地招呼她:“桥姐姐,坐我这……”   话说一半,她愣住。   柳桥身后跟进来一只冷脸鬼,大煞风景。   作者有话要说:   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第75章   包厢里的人对阎冽的出现无不意外。   柳桥大方介绍:“这位冽先生, 是A大的教授, 也是芙蓉轩的老板, 设分店的事跟他商量最好不过。”   顾跃微惊,芙蓉轩是他的?   柳桥拉开张活柔旁边的椅子, 对阎冽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活柔摁住椅背,咧嘴笑:“桥姐姐,我要跟你坐。”   柳桥嗔怪地瞪她, 她装作不懂, 假惺惺嘻嘻笑。   阎冽拉开就近的餐椅坐下, 没被她的小气影响。   对面的顾跃靠进椅背, 手指轻敲桌面,眼神很不客气地打量他, 笑道:“现在的教授没几个头衔就好像不入流了, 看似浑身本领, 说出来挺吓人,谁知道哪个是绝活, 哪个是烂活。”   在阎冽眼里,在座的没有一个不是小屁孩。   他薄唇浅勾,不屑回应。   顾跃的下属主动接过话头:“芙蓉轩想必是冽先生经营有方的成果。往后设分店, 吸引更多食客, 生意一定更好。”   服务员小心翼翼替阎冽斟了一杯温茶, 阎冽喝了口, 闲闲道:“谁要设分店?”   说话时,谁都没看, 不过谁的脸色变了,他一清二楚。   柳桥马上救场:“主要是没找到合适的场地,这个问题解决了,一切就好办。是不是,活柔?”   张活柔坚定地说:“是。”   她虽然光顾芙蓉轩的次数不多,但了解这饭店向来是柳桥说了算。三老头除了点钱,几时有过问饭店的发展规划?   他半路插一只脚进来,分明想捣乱她的计划,休想得逞。   阎冽饶有兴味地望向她,凤眼带笑:“那张同学你讲讲,这问题如何解决?”   张活柔:“我们还在商议。”   阎冽:“那就是没有办法。”   张活柔:“肯定会有你放心。”   阎冽:“我更不放心了。”   他一盆盆冷水泼过来,张活柔咬牙的功夫,顾跃上来说:“或者可以把商业街变成食街,店铺全部放租食肆,留一半位置建停车场。”   下属们着惊,只是没敢现场发声。   张活柔听了笑骂他:“你傻呀,最近环保查得紧,商业街周围又有居民楼,政府不会批准大量食肆的。”   被当众骂傻的顾总裁不怒反笑,对张活柔满眼欣赏地说:“看来找你做策划没错,懂得不少。”   张活柔认为他这话纯粹调侃,翻了个白眼。   这一来一去间,对面不轻不重地“笃”了一声,阎冽将茶杯重重地搁到桌上。   他这个举动无异于嘲讽顾跃对她的称赞,亦即是嘲讽她。   张活柔心里紧了下,笑对顾跃说:“你说得没错,我花了不少时间做了不少研究,这才对得起你对我的器重。”   “器重”两字,掷地有声。   顾跃举杯朝她递去,“辛苦你了。”   张活柔拿起杯迎上去,与他轻轻碰杯,“应该的。”   顾跃的下属识趣地举杯和应,互道“大家辛苦了”。   张活柔也跟柳桥碰杯:“桥姐姐,不管芙蓉轩能不能在商业街分开店,我依然谢谢你的真心支持。”   “客气什么。”柳桥的眼眉往阎冽那边扫了扫。   张活柔当作看不见,仰头把杯中的茶喝光,再端起茶壶给一个个的杯子添满,唯独无视阎冽。   张活柔打定决心当阎冽透明,这顿饭的本意是答谢柳桥,她全程的重点是和柳桥互动。   顾跃不时一句句地搭话,救生欲很强地要融入张活柔与柳桥的话题之中。   包厢里最没存在感的要数张活刚,他只做一件事,就是埋头吃饭。   少说少错,不说不错,三太子看谁的眼神能令人冻出感冒,机智如他选择低头做人。   他有点想念从心,假如从心不是去缠九军要聚魂符,那这个时候,她一定会是他忠实的战略伙伴,一起上刀山下油锅地做低头族。   张活柔是A大学生,柳桥很自然地问起她在学校的学业情况。   张活柔自豪地说:“马马虎虎,不好不坏,其实还不错。”   柳桥笑了:“老板是A大教授,教你们的概率论对不对?”   张活柔伸手夹菜,没回。   柳桥顺下去说:“听说概率论不简单,你要是不懂,可以多问老板,我猜老板不介意给你开私塾。”   张活柔无所谓说:“不需要,反正不是专业课,挂了就重修。”   重修肯定不是三老头教。   阎冽冷笑:“原来如此,怪不得连课都不上了。很好,张同学,感谢你为营销专业的挂科率做出贡献。”   张活柔往嘴里放食物,专心吃菜不回话。   顾跃很积极地站她:“没关系,极臣集团聘人不会因为挂一科就退简历。你加油。”   还亲手往张活柔碗里添菜,看上去很熟练。   有服务员敲门进来,为难地走到柳桥身边,弯腰跟她耳语。   张活柔坐得近,隐约听见说哪个包厢有食客耍酒疯,要柳桥过去善后。   柳桥与服务员一起退了出去,之后张活柔只管与顾跃他们说话,热烈地讨论商业街的重建,眼尾余光完全不往阎冽那边扫。   阎冽单独坐着,身冒寒气,与对面热聊的气氛格格不入,两方天地无法融和,就差没成为战场。   不一会,他起身,看似要离席。   张活柔叫住他:“冽教授,要走了?”   阎冽冷眼瞥她。   她笑得很欠打地说:“慢走,不送。”   阎冽的脸冷白如冰,凤眼里似乎要掉出冰渣子。他摆着大长腿往包厢门走,背影挺拔倔强。   一个服务员恰巧火急火燎地推门撞进来,看到阎冽即说:“三……老板,二……爷跟食客打起来了,桥姐拉不住,您快去!”   张活柔听出“二爷”是意指二太子,她忧心柳桥,立即起身尾随阎冽,疾步跟了出去。   顾跃也要去,才起一半身,就被一直安静如鸡的张活刚摁住。   “你是首富,别跟路人甲似的去围观吃瓜,跌份。”   另一个包厢里,一个发长及肩,脑后扎髻的男人,揪住一个长相不错,看似文弱书生的中年男人,猛捶。   服务员、同桌的食客和柳桥在中间劝架拉扯,饭桌上的碗碟酒杯,纷纷被撞落摔碎。   阎冽进去看见一地狼籍,场面混乱,当即上前拽住捶人的男人,怒喝:“二哥!”   趁二太子被阎冽制住,柳桥连忙扶住被打的中年男人,急切问:“刘总你还好吧?”   刘总脸肿了一边,鼻管淌血,满身酒气。见柳桥就在身边,他手臂一揽,硬将柳桥往自己胸膛贴,油里油气地说:“哎哟痛死我了,柳桥你快帮我揉揉。”   张活柔一看,马上恶心,二太子更受不了,挣开兄弟的手,冲上去又一顿打。   场面再度混乱,有女食客尖叫,劝架的打架的纠成一团。   幸亏包厢的门和墙隔音功效良好,不然外面的人会以为这里正在杀猪。   阎冽早有耳闻二哥在阳间追着柳桥胡闹的传闻,但没料到会胡闹成这个样子。   二哥堂堂冥界二太子,冥界律政司司长,冥界第一法律人才,居然知法犯法,动手打人。   看看他,穿着卫衣运动裤,跟阳间的高中生没区别,却满眼暴戾,动手不动口。   若说阎冽是校园高冷学霸,那他这位二哥当仁不让要做校霸。   二哥两只拳头下去,挨揍的刘总随即半瘫在地上,恐怕要闹出人命,阎冽当机立断怒吼一声:“住手!”   登时,包厢里的东西包括人,站的坐的,倒的歪的,躺地上的悬半空的,全定了格,一动不动,成了一幅安静的立体静物画。   阎冽二太子和柳桥没受牵连,还有张活柔。   柳桥把握这喘口气的机会,将受伤的刘总扶去椅上坐,又把其他食客一个个安顿在原来的位置。   张活柔帮她忙前忙后,收拾乱七八糟的包厢。   二太子被阎冽一吼,吼住了,但怒火没有下降的迹象,他冲柳桥说:“你管他死活干吗!他这种烂人,还配你去操心?!”   阎冽:“二哥你冷静点!”   二太子:“我怎么冷静!要是她,”他指向张活柔,“被其他男人乱碰,你能忍吗!”   阎冽眉宇一皱,被张活柔抢先道:“我和他早已没关系,二殿下别拿我做比喻!”   阎冽双唇抿得死紧,气从鼻孔出,盯着张活柔不说话。   二太子才不管他们有没有关系,他心里眼里只有柳桥,那个女人,竟然拿出药膏,仔仔细细地替那个刘总涂伤。   二太子冲过去,一手将她的药膏打落在地,“不准理他!”   柳桥没出声,要去捡,二太子将她一推,“不准捡!”   力气有点大,柳桥往后踉跄了两步,手及时撑住餐桌才没摔倒,但手腕因此崴了,说肿就肿。   张活柔“啧”了声,把地上的药膏捡起,让柳桥坐下帮她涂药。   二太子这下心慌了,又急又悔地围上去问:“这……你没事吧……痛不痛?我帮你……”   说着要去抢张活柔手上的药膏。   柳桥先一步把药膏收走,抬脸怒瞪二太子。   二太子讷讷地看着她,不敢说话。   张活柔适当地后退了两步,腾出空间给二太子,却发现与阎冽站得近了,又马上往另一边挪开。   阎冽从喉咙深处哼出一声冷笑,手插裤兜背过身去,可没一会,又侧过身盯住那个人。   包厢一度安静无声,谁都无言以对。   柳桥无力地深深吐了口气,平静地轻声说:“二殿下,你回去吧,别闹了。”   二太子想都不想:“不回!你是我女朋友,你被人欺负,我干站着不管吗?!”   柳桥:“我们已经分手……”   二太子打断她的话:“没分!单方面分手,不算分!”   柳桥闭闭眼,又深吐一口气,再睁眼,直接望向阎冽:“三殿下,我要求以后明令禁止二殿下踏入芙蓉轩,不然他老是这样闹下去,这饭店我无法经营了。”   芙蓉轩是柳桥一手带出来的,她若离开,难讲饭店的收入会不会一落千丈。   芙蓉轩的职能是为冥界创收,凡事以财政司利益为先的阎冽,当真考虑起这个建议。   二太子难以置信:“柳桥,你至于吗?”   柳桥转开脸:“我们互不相干,不存在至于不至于的问题。”   二太子气极而笑:“不相干了吗?你看着我说话,看着我说!”   他捏住她下巴,硬把她的脸扭过去。   柳桥一手拍开他:“你这脏手别碰我!”   二太子愣住。   柳桥红了眼眶,胸膛起伏地喘气,喉咙有哽咽的浅声。   张活柔以为她会掉眼泪哭,但她终究没有。   她用力闭眼,极力稳住情绪,才睁眼说:“阎凛,你要是闲的,去找你的莺莺燕燕风花雪月,别来烦我,别来打扰我,别来给我添乱,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你,我一点都不想和你有任何交集。在我眼你,你和刘总一样,让我恶心。”   柳桥一字一句地说,决绝坚定,仿佛没有什么能动摇她。   也许是女性的直觉,张活柔莫名觉得柳桥对二太子仍然有情,不由得替她心酸。   当年二太子与柳桥这对眷侣在冥界也是羡煞旁人,可惜好景不长,二太子与律政司一名女鬼差闹出绯闻,起初以为是玩笑话,不料往后越闹越真,还爆出与二太子有染的女鬼差不止一名。   柳桥追究时,二太子疾口否认,为免她找女鬼差对质,他将女鬼差统统送进轮回,让她们投胎眼不见为净。   柳桥那时候也要去投胎,恨不得喝百碗孟婆茶,把二太子忘个一干二净。   二太子发狂般阻挠,大太子拿这二弟没办法,顺了他意,临时取消了柳桥的投胎安排。   后来柳桥找到阎冽,阎冽不吃二太子的咆哮与威胁,按流程把她给送走了。   想起往事,柳桥恍惚地呆坐,眼里空洞茫然,脸上有几行泪痕。   张活柔悄悄递去一片纸巾,柳桥接过,挤出个笑:“谢谢。”   掌柜办公室里只有她们俩人,在包厢僵成崩裂冰雕的二太子被阎冽拖走了。   芙蓉轩饭店恢复安宁,刘总回过神时,浑身是痛,却记不起是什么原因导致,服务员说他摔了一跤,他唯有信了。   张活柔轻轻搭住柳桥的肩膀,安慰:“别难过了,不高兴的事不要再想。”   柳桥拍拍肩膀上她的手背:“我没事,偶尔流眼泪,就当洗眼了。”   张活柔笑了出声。   柳桥长长叹了口气:“也许我该找一个男朋友,阎凛他才会彻底放弃。”   只有他放弃了,她才可以过真正的新生活。   张活柔摇头:“你不要为了让他放弃,就随随便便找个人处。”   柳桥笑:“我当然不会。这几年来出入饭店,谁对我上心我是知道的,有些条件还不错。”   张活柔:“到时候要确定了,必须让我过过眼,我帮你把关。”   柳桥拉住她的手:“没问题。那你呢,你和三殿下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四可能休息一天不更,谢谢大家! 第76章   柳桥忽然提起这个, 张活柔迟疑了下, 把归还武器的事告诉了她。   “为什么啊?”柳桥惊问。   据她所知, 张活柔用的桃木剑与符纸,全是三太子亲手准备的, 除了她,谁都没有。   张活柔有些担心成熟的柳桥会站在阎冽的角度说教她,也不愿意回忆当天争吵的细节, 所以她把归还的结果当作原因去说:“我以后不倒卖凶宅了, 要来也没用。”   这回答让柳桥更吃惊。她的想法与顾跃的一样, 倒卖凶宅这暴利生意不做, 张活柔欠冥界的债务怎么办?   张活柔笑了笑:“我不接了商业街的重建项目吗?到时分成一样可观。”   “话虽如此,但……”柳桥叹了口气, 问:“你还欠多少?”   张活柔:“一半左右。”   柳桥心里算了下大概数目, 忧心道:“坦白讲, 这个金额真不是一般工作的收入能扛得住的。商业街重建项目,且不说它成功之后能分成多少, 算它小几千万吧,但顾跃能拿得出多少个小几千万的项目给你做?再者重建不是短期的事,也许要好几年才见成绩。”   张活柔颇为乐观:“没关系啊, 我还年轻, 能熬。”   见柳桥一脸“你这又何必呢”的表情, 张活柔笑道:“桥姐姐你放心, 除了参加项目,我还有做投资, 以财生财的。”   柳桥听了惊慌:“哎呀你千万别乱投!投资这个领域水深得很,我怕你一个不小心血本无归!”   来饭店光顾的食客,不乏达官贵人,平日偶尔听他们聊起内部问题什么的,柳桥只觉阳间的投资环境险象横生,非常不适合张活柔这种初出茅庐的小姐姐涉足。   张活柔说:“是顾跃教我的,我没乱投。”   柳桥:“又是他?”   “嗯,刚子把投资的想法跟他说了,他毕竟是个集团总裁,就算临危被逼上马,也总比我们这些菜鸟强。他建议我们投资不动产,极臣集团旗下的别墅花园,他可以拿成本价给我按几套……”   “几套?!”   “打算投两套,剩下的钱他建议我们投商铺黄金或者其它。”   柳桥听完之后,第一感想是:“那个顾跃挺帮得上忙。”   张活柔笑:“是啊,他是个很上道的朋友。这也是我答应接手商业街项目的原因之一。”   总不能人家有好处就去占,有棘手的难处需要协助时就事不关己吧。   柳桥接着说:“那你有没有考虑投资饭店?”   ……   阎冽将二哥“扔”回冥界二太子府时,忍不住骂:“不成体统!颜面扫地!”   二太子在回来的路上转过神,叫着吼着要三弟放开他,他要回芙蓉轩找柳桥说清说楚。   阎冽置若罔闻,当二哥的气得半路跟弟弟打了起来。   二太子有心将对阎冽当年送走柳桥的怨气发泄出来,没有手下留情。   阎冽反过来怨这当哥的竟然好意思怨弟弟,还坏了他的事,更不甘心,回击也很不客气。   俩兄弟打得不可交加。   二太子自从被柳桥分手后,经常嗜酒自暴自弃,与弟弟交锋,起初仍能不相伯仲,后面就渐渐落于下风。   阎冽出了记狠招,一口气将二哥镇住。   二太子不服,被连拖带踹扔回府的路上,对三弟破口大骂。   碰见这场面的鬼差鬼民,无不目瞪口呆,避之不及。   “堂堂二太子,冲动鲁莽不顾场合,言行举止与山村野夫毫无区别!”阎冽怒斥二哥。   二太子:“我呸!你身为晚辈,对长辈不尊不敬,碍手碍脚,对你何需客气!”   阎冽:“我碍手碍脚?我只是怕你在外面丢人!”   “我丢得起!”二太子大吼,“能把柳桥哄回来,我什么都丢得起!”   阎冽气得直冷笑,“二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当年二哥与女鬼差的绯闻闹得沸沸扬扬,阎冽直骂他“胡闹”,认为他所作所为,不仅对伴侣不贞不忠,还有辱阎家的家风家声。父亲大哥皆是对家庭忠诚的身体力行者,二哥这个异类,令阎冽看不过眼,也难以接纳。   二太子早就悔不当初,只是自己明白是一回事,被当弟弟的当面指骂是另一回事,加上打斗输了,他愤愤不平反驳:“这是我的事!少给我指手划脚!”   “你的事?你今天的行为,严重影响芙蓉轩的生意,严重影响芙蓉轩员工的工作心情,从此刻起,你不许再踏进芙蓉轩一步!”阎冽说。   “什么?”二太子瞪直了眼,“你这分明与我作对!陷我不义!”   不准他踏入芙蓉轩,他还怎么与柳桥纠缠?况且芙蓉轩有许多油头粉脸的男食客对柳桥心怀不轨,他们色迷迷的眼神,他一见就火气蹭蹭蹭冒出来,恨不得挖了他们的狗眼。   阎冽:“谁陷谁不义?如今这一切恶果,是谁咎由自取自作自受?你最好面壁思过,想清想楚!”   说罢,他拂袖转身就走。   “少一副刚直不阿的臭模样,我看你也就半斤八两!”二太子在他身后喝道。   阎冽旋即回头:“别拿我跟你相提并论!我没你那些龌蹉沦丧!”   换二太子冷笑:“那又如何,你不也照样被张活柔甩了?”   阎冽愣住。   当年他与张活柔分手,虽起因是他拒绝了免债所导致,但要说到是谁甩谁,那二太子的话没毛病。   二太子继续损:“你以为自己有多规矩端正?事实上你周身臭毛病,以至于张活柔受不了你!你就继续端着吧,有本事跟‘伟光正’天荒地老,我定送一面锦旗给你!”   ……   刚刚中介后宅,张活柔吃饱饭躺在沙发,乐呵呵地看从心一人分饰两角,讲述如何说服九军帮她聚魂。   可怜兮兮:“九军师傅,活柔的符都还给三殿下了,我住在阳间,魂魄需要定时固本培元,你可不可以帮个忙?”   面无表情:“我没符。”   可怜兮兮:“你可以问三殿下要啊!”   面无表情:“三殿下的符岂是说要就要。”   可怜兮兮:“你是他的心腹手下,你一定能说服他送你几张的对不对?”   面无表情:“错。”   可怜兮兮:“九军师傅大师傅,你不帮我的话,我会魂飞魄散的!我跟了你这么久了,求你大发慈悲,救救我的小命!”   面无表情:“这么久?不过才个把月。”   激动:“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爸爸!”   面无表情眉头皱了皱,终于有反应了。   激动立即扑上去,抱住爸爸大腿鬼哭神嚎:“爸爸你行行好!”   卖力地挤出几滴眼泪,撕开喉咙哇哇哭,那皱眉头的沉默了半晌,最后伸出手。   从心拿手抓住自己的脑顶,有声有色说:“当时九军这样按住我的脑门,我心慌得很,我去这手势不正是著名的‘吸星大法’标准动作吗?他是不是要一掌掀开我的天灵盖?!幸好不是!!——他帮我聚魂了!”   “啪啪啪!”听了一路的张活柔举高双手鼓掌,又比了个大拇指,“以后有九军帮你,我就毫无后顾之忧了。”   “我也很欣慰!”从心说。   想起九军的掌心缓缓释放出温暖的能量,渗入她脑门灌入体内时,她不敢乱动,眼珠子悄悄往他瞅,忽觉面前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也有一丝丝温柔可亲的时候。   这些感想从心没往外透露,只藏在心底,偶尔独自慢慢回味。   张活刚洗完碗从厨房出来,边擦手边说:“什么什么?你没事了?那太好了,以后碗还是你洗。”   从心:“滚蛋!”   张活柔打着呵欠起来,“我睡觉了。”   明天上学,要早起呢。   “晚安!”   进了房间关上门,准备脱衣服去浴室洗澡,忽觉背后一阵阴冷,回头一看。   “我!”她被突然冒出来的阎冽吓得想飙脏话。   阎冽冷眼扫了她一圈,耻笑:“慌慌失失,做了亏心事?”   张活柔反讽:“恶人先告状,进别人房间不会敲门?”   阎冽没回这话茬,张嘴就问:“你确定要跟姓顾的来往?”   张活柔不懂他的“来往”是指哪个方面,但哪个方面,都不关他的事。   张活柔直接这样回答,阎冽说:“我不同意。”   张活柔好笑了:“你凭什么不同意?我凭什么听你?”   阎冽拉开她的书椅坐了下来,右手肘搭住书桌边,似乎要详谈的意思。   “你用来还债的钱,财政司有权核查资金来源。假如资金属于不法收益,恕不承认。姓顾的企业与商业街当年的纵火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你帮他说不准就是同流合污,所赚的钱若收归抵债,岂不容易令财政司蒙羞?”   听了他这话,张活柔明白了他的“来往”是指生意钱财上的“来往”,而不是其它。   莫名有点失望,但在汹涌而至的愤慨面前,不值一提。   阎冽这个说法如果成立,那即是她之前帮顾跃清理商业街所得的5千万,都可能“作废”。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张活柔气得直摇头,又忍住不发作,压着情绪说:“冥界哪条法例有这个规定?你别以为信口开河我就上当。”   阎冽:“你要看,随时给你。”   张活柔咬咬牙,就算原本没有这样的法例,他也有本事马上造一条出来。   她冷笑:“三老头,凡事讲证据,你别拿一个‘说不准’就判顾跃的刑。你没那资格。”   阎冽凤眼微眯:“你说我有没有资格。”   张活柔:“那也是到了冥界后的事,他在阳间活着,就只受阳间的法律束缚。”   阎冽话从牙缝出:“你这是护着他?”   张活柔:“我是就事论事。”   阎冽看着她,脸色冰寒,他忽尔笑了下,说:“你就没想过,他那晚为何花钱冒死跟你进商业街?”   张活柔眼神沉了沉。   她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甚至事后直接问过顾跃,顾跃的回答是:“我想知道当年纵火案的真相。”   张活柔的理解是,蔡警官怀疑极臣集团是真凶,苦于无证无据。而顾跃的出发点是想找出真凶,替企业挽回清白。   可阎冽能提出这个问题,证明他有别的看法。   她不作声,阎冽语气略松:“罢了,以后不跟他来往便是。赚钱的法子有许多,没必要经过他。”   他伸出手掌,桃木剑在他掌心打横现身,“把剑拿回去,好好倒卖凶宅,这是你最好的出路。”   张活柔望着久违的桃木剑,一时惊疑失神。   但不久,她反应过来,斩钉截铁说:“不拿。”   好整以暇的阎冽,眯眼盯她。   张活柔不慌不忙说:“正如你说赚钱的法子有许多,就算不与顾跃合作,我也不用你的武器。”   阎冽声音绷紧:“不用我的武器,你能赚出什么水花来?”   年薪千万乃至上亿的打工皇帝或者老板,不是没有,只是何年何月才轮到大学未毕业的张活柔?   30岁的时候,还是50岁的时候?   张活柔不屑地笑了笑:“财政司最近不忙吗?闲得你连这个心都操。”   阎冽阴郁地沉默,看她又说:“三老头,我不需要你操心,也不需要你的武器,真不需要,再也不需要。”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 第77章   阎冽记得那一天, 张活柔很不客气地向他要支援, 说是替天行道, 清理残留阳间民宅的恶鬼。   他识穿她的意图时,心里腾起的惊喜连自己都预估不到。   他曾经想了好几天, 仍找不到头绪如何帮她一个年轻姑娘赚几亿阳币清还冥界的债务。   旁门左道的野路子,他是不屑于浪费心思去衡量的,至于循规蹈矩的途径, 对当时高中未毕业的张活柔来说又操之过急。   记录张家欠债的卷宗上, 龙飞凤舞写着的“五百亿冥币”几个大字, 与财政司其它卷宗上的数目相比, 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可作为司长的阎冽第一次为这么一个小数目感到头疼。   倒卖凶宅这个操作, 并非有多标新立异, 难就难在“凶”字。如何逢凶化吉, 需要的不仅是能耐,还有胆量与勇气。   面对恶鬼, 一般女孩只会尖叫,那时候年纪轻轻的张活柔,却敢亲自挑战, 立志驱除, 确实令阎冽刮目相看。   那种就像替她忧心晚饭有没有着落, 她却连明天的午饭都自行解决了的惊喜感觉, 教人喜出望外。   不过,无论再惊喜再欣赏, 阎冽都不乐意在她面前有所表现,大多数时候还要怼一怼她,存心作对,看她皱眉瞪眼的不爽,他有种以牙还牙的小痛快。   因为张活柔这混蛋,实在令他太生气,太生气了。   在阎冽漫长的生涯之中,张活柔是他遇过最随心所欲的女孩子。   她说喜欢就喜欢,说要一起就要一起,不分场合不顾身份,直接就扑上去将他满怀拥抱,令他措手不及,又好奇又新鲜。她像一个突然从天而降的天使,任性无畏地拉弓放箭,不偏不倚地击中他静如止水的心。   可她也是个恶霸,说分手就分手,完全不留余地。他难以忘记分手那日,她无情无义地披上衣服,头也不回地离开三太子府,将他独自扔在冷冰冰的床上。   她顺着自己的心意做决定,没有替他考虑过,没有问及他的感受,也没有商量更别指望退让。   阎冽文武双全,相貌独得冥后真传,受尽父母兄长的疼爱,作风端正行事公平,深受鬼民的追捧恭敬,他存在至今,地位显赫,顺风顺水,从未吃过瘪。   偏偏横空出世的张活柔对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他很努力地安慰自己,却依然做不到不生气。   何况,阎冽根本不想分手。他想过挽回,可是张活柔一个转身就把长发给剪短了,断发如断情,这不是恩断义绝的意思么,他何必自取其辱。   直到张活柔打算倒卖凶宅,她又重新需要他了。   她口口声声说看他不顺眼,每次都不给好脸色,也不客气温柔,但她需要他。   他给她的工具越多,尝到甜头的她就越需要他,越离不开他。   原本已经分开的他们,这一来一去有了交集,又慢慢地像没有分开。   这三年来,张活柔不是没耍过脾气,嫌他收费贵,嫌他效率低,各种各样的嫌弃,总之他阎冽什么都不好。还好几次把桃木剑扔了,凶巴巴地说要退货。   结果呢,她哪一次不是照单付款,哪一次不是乖乖地把桃木剑要回去,当宝贝般挂在胸前?   阎冽自问被张活柔的脾气炼出金刚心了。   可这一回跟以前不一样,她扔了就扔了,不再讨回去。即使他主动送上门,她仍拒绝“回头是岸”。   而他的金刚心好像变成冒牌货,不经用了。   张活柔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她不需要他的武器,她不需要他了。   她那些话,每一个字都是火鞭,一下一下狠狠地拷打他的心,滚烫地灼痛,无法宣泄,用尽力气也止不住痛楚。   张家欠债的卷宗,当时是冥王即兴亲笔撰写的,阎冽翻过无数次。所谓欠债必还,不还的后果很严重,可是卷宗内容从头到尾都没有规定还清的时限。   张家可以一年还一亿,五年还清,也可以一年还一万,五万年再清账。   张活柔之前奔着第一种选择去拼劲,阎冽的支援简直不可或缺。   可一旦她心灰意冷,退而求次第二种方案,那她不需要拼劲了,不需要支援了,也真的可以不需要他了。   仿佛是第二次,她对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阎冽静静地坐在府上的花园亭角,望着外面的凤凰花树出神,下了命令谁都不准靠近。   大太子来到花园时,远远看见他在玩手机。大太子微惊,这三弟很少碰手机的。   他轻手轻脚凑过去,快要看清三弟手机屏幕的内容时,三弟反手将手机盖住。   大太子感觉被逮个正,不好意思地打哈哈,半玩笑半认真地问:“三弟你在看什么呢?”   他其实想直问,是不是在看美女,他刚才千钧一发之际,扫到屏幕里是一个人像的模样。   阎冽不出声,被打扰了,脸色也不好。   大太子自动避嫌,坐到他对面,扬开折扇缓缓地扇着问:“三弟,这几天不见你去财政司坐班?”   财政司在阎冽的管治下井井有条,他几日不去坐班,财政工作仍能运作如常,不会出大岔子。   可他是有名的工作狂,责任心强,也是三兄弟里最勤奋的领导。   然而这样的他,最近竟然连续三天没有去上班,这种情况太罕见异常。   加上三太子府的徐嬷嬷特意托人去大太子府,报称三太子留在府上的这几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那当大哥的自是马上过来看看。   大太子试着问:“是不是跟二哥闹不愉快,有情绪了?”   冥界二太子和三太子打架的事,无鬼不知。   阎冽平静地反问:“二哥怎样了?”   大太子叹气:“还是那个鸟样。你说他是对的,但有时候要顾及他的面子,他失恋最大,你别跟他计较。”   阎冽:“我没跟他计较。”   大太子:“那你这是闹哪般情绪呢?跟大哥讲讲。”   阎冽从喉咙深处吐出一口郁气,却感觉有苦说不出。   大太子不逼他,侧头望亭外的凤凰花树,喃喃自语:“你这株树怎么比我府上的要灿烂茂盛?是不是我那园丁偷懒了?”   过了一会,阎冽才再次开声,“大哥,大嫂一般什么时候会换衣服的款式?”   谈起老婆,大太子呵呵乐:“春夏秋冬白昼黑夜晴天雨天,换季换天换时就换,心情不好也换,没规律。”   说完,他后知后觉地愣然,诶,三弟这个问题跟他向来肃然的风格很不搭。   大太子收起折扇,小心翼翼问了句:“怎了?”   阎冽没接话,陷入沉思。   那天在芙蓉轩,张活柔没有穿一成不变的背带裤,而是换上衬衫短裤,清爽青春,俏丽动人,他很愿意多看几眼。   不过事后意识到她换装的原因,他心里涩得发抖。   大太子等了半天,阎冽终于又再说话:“大哥,你和大嫂吵架吗?”   大太子连连摇头:“不吵不吵,哪敢啊。”   阎冽:“为何?”   大太子哈哈笑了出声:“吵起来,万一她把大太子府拆了怎么办哈哈哈……”   阎冽笑不出,这不是他想要的回答。   大太子察觉到画风不对,微微尴尬地收住笑声,清了清喉咙,认真答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没有什么值得我非要和你大嫂争个长短。我们的口号是,让一让,更恩爱。”   阎冽想了想,“这么说,成为夫妻之前你们也吵架?”   大太子一脸不可思议:“我要是与你大嫂在成亲之前就吵架,那她还会乐意成为你的大嫂吗?想什么呢,你大嫂不是笨蛋。”   阎冽:“……”   说到这个份上,大太子猜到三弟失常的原因了。不出他所料,果然又与张活柔有关。   他“唉”了声,扬开折扇一边扇一边摇头说:“喜欢对方就尽心尽力对她好,要爱护要珍惜,这道理很难懂么?很难做么?怎么你和二弟办不到?”   阎冽看着石桌惘然。   大太子:“我告诉你,你大嫂偷偷问过我,我们三兄弟到底是不是亲生的,怎么处理感情问题一个个都不如我。”   阎冽微微摇头:“我也不明白……”   大太子:“那大哥教你几招,投其所好,无微不至,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保证成功!”   阎冽苦笑。   他与张活柔分手的真相,除了九军和张父张母,其余不知情。   大太子用心良苦地告诫:“三弟啊,趁着为时未晚,赶紧把人哄回来。别为了争一口气,一拖再拖。感情这东西,拖不起。况且阳间乃花花世界,诱惑极多,谁都说不准以后。” 第78章 小小修   芙蓉轩在商业街设分店的事, 不久后被拍板通过。   柳桥打电话来通知这个好消息时, 张活柔以为自己听错。   她试着问:“这是, 谁的决定?”   柳桥说:“当然是三殿下。”   张活柔:“……”   听上去有点魔幻。   那天晚上,她与阎冽的交谈非常不愉快, 他当时的脸色,是她迄今为止见过最冷最沉最僵的。从来不怕他的张活柔,心里也有点毛毛的。   三老头气得极其严重, 说不定会公报私仇, 更加反对芙蓉轩在商业街开设分店。   张活柔已经做好败局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结局有惊无险。   以前她听过最多关于三老头的评价是:公私分明。   她同意, 因为她吃过他公私分明的瘪。至于他公私分明的好处,现在算是第一次切身体会。   为了感谢芙蓉轩对商业街重建的支持, 张活柔抽时间与柳桥再次去商业街实地考察, 又一起开了几次会议商讨分店的方案, 集思广益,最后落实, 分店的风格要与郊区的总店区分开来,吸引的消费群体也有差别,尽量避免食客停车难的问题。   在这之前, 几辆挖掘机轰轰轰地驶入商业街, 将旧有的被火烧败的老建筑全部推倒拆卸, 再热火朝天地重建。   拆卸之前, 顾跃派专人将当年出了人命的7户店铺前后仔细搜了个遍。专人摇头表示没有所获时,他的脸色不太轻松。   手机响了下, 他看了眼,是美国那边来的微信消息——   “顾总,程程的手术尚算成功,许奶奶很欣慰。”   与消息一并发过来的,还有一张照片,许奶奶坐在病床边,看着床上完成手术仍未醒来的曾孙女,满目欢欣与期待。   顾跃微微松了口气。   顾极臣啊顾极臣,你最在乎的人,我帮你打点照顾着,可你怎么就给我这个亲儿子留下个烂摊子……   一念及集团里的明争暗斗和危机重重,顾跃就头疼。他给张活柔发去微信,问她有没有时间一起吃晚饭。   和张活柔单独相处,能令他放下所有压力,享受几分清静与安逸。   张活柔正在上课,看到信息,很快就回复婉拒了。   下个月就期末考,要升大三了,她想继续拼奖学金。   下课后,她在座位划写课堂上老师提过的重点,有人过来敲敲她桌面:“张活柔,外面有找你的。”   她出去走廊,一个不认识的男生站在窗户前,身上洒满阳光,笑着跟她打招呼:“HI。”   张活柔笑笑,应了声“你好”。   走廊上不少人往这边注意,有学生从课室门口探出脑袋张望。   男生很自然地说:“我是傅岩,前几天加你微信的。有印象吗?”   张活柔:“……”   有,前几天有个陌生人添加她的微信,备注自称是校学生会主席傅岩。   校学生会主席傅岩是A大的学霸与男神,是在A大学生群乃至高校联盟中产生过不少传说的牛逼人物,所以张活柔把微信上那个陌生人当作骗子,没有理会。   因为她压根不认识A大这些牛逼人物。   殊不知,她本人自从贴吧八卦事件之后就被A大学生熟知。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她,整天背带裤运动鞋,有些不修边幅,也不常笑,仿佛满腹心事,闷着脸独来独往,就算长相明明很不错,但在全校一大群懂美妆懂打扮的时髦精致女大学生之中,想突围而出也不是没有难度。   可最近,她有了明显的改变。光是穿上不同款式的衣服,就给人感觉焕然一新。比如今天,她穿了娃娃领的白衬衫,左胸口前有一朵玫瑰花刺绣小图案,下着轻巧的格仔百折裙,再配一双休闲单鞋,怎么看,怎么青春靓丽。   尽管衣服不是名牌,而可能只是地摊货,但她穿出了味道,令人看一眼就上心。   同班同学打游击战般三番四次打听她是不是交男朋友了,得到答案是:没有。   这俩字帮她打开了桃花运的闸门,不少男生蠢蠢欲动,就连昔日的马飞同学也想重出江湖。   眼前这位傅岩同学,是当中最能打的。   他大方从容地邀请张活柔做他的女伴,出席周末的校园舞会派对,不见半点紧张与瑟缩。   张活柔拿期末考做挡箭牌,傅岩说派对就是为了帮学生放松心情,以更好的状态迎接考试。   张活柔猜测这傅岩同学应该没有被女生拒绝过,又或者经验相当丰富。他看上去自信有度,志在必得,也不介意与她玩一玩你推我挡的周旋,充满耐心。   张活柔不松口,咬死不答应。   若不是打铃了,若不是下堂课的授课教授已经穿过走廊,走到课室门口,傅岩同学也不打算撤退。   张活柔暗暗吐了口气,转身回课室。视线不经意地与课室门口的那人对上,她眨眨眼,调个头,改从课室后门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阳间到处是诱惑,嘎嘎嘎 第79章   阎冽进了课室, 缓缓放下教材, 按一贯的做法脱下西装外套, 挽起手袖,开始讲课。   “下个月期末考, 剩下的课集中讲述知识点里的难点。”   坐在课室后排的张活柔,眉头略略拧起。三老头的声音跟平常不太一样,虽然保持清冷低沉, 可好像大病初愈, 有些难以察觉的疲惫。   她拿手托住半边脸, 目光将台上的男人隐晦地打量了一遍。他看上去没有疲态, 脸还是好看得一塌糊涂,眼神温和精明, 不像有什么事。   有学生举手发问:“冽教授, 你别光讲难点, 记得要讲重点!”   大片学生和应起哄:“对啊对啊。”   阎冽唇角轻勾,浅笑道:“抱歉, 我教的内容,全是重点。”   “啊?!”哀嚎遍地。   张活柔也不由得被他这话气倒。这是什么鬼教授,明明不是专业课, 却有脸说全是重点。   凭他这副厚颜无耻, 对他的担忧简直多余。   张活柔无语地放下手, 低头翻书, 不知道阎冽往她这边看了半瞬。   阎冽以辅导为名,课后留下好些学生集中解疑。   张活柔不能幸免。   她的概率论成绩确实不怎的, 临近考试,为了奖学金着想,她不排斥阎冽将她留堂,就算把她单独拎去教授办公室训话,她也忍了。   只是这次,阎冽的安排出乎她意料。   张活柔没有受到任何特殊待遇,她与其他学生一样留在课室,排队等阎冽逐一分析个人学习情况。   她以为自己会是等到最后的那个,事实上她排在中间。   阎冽用同样温和的态度与她讲解,提醒她哪些地方要长记性,哪些错误不能再犯,仿佛俩人之间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小九九,只是一对普通师生。   他轻声问:“明白了吗?”   张活柔不太习惯他这个操作,皱着眉摇头。   阎冽耐心地又讲解了一遍,旁边围观的学生都点头表示明白,张活柔要是还没听懂,那就丢人了。   她收拾书包离开,出了走廊,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阎冽站在教坛上给剩下的学生分析解疑,眼尾余光没有往门口偏移。   张活柔暗想,三老头受了什么打击,转死性了。   那位傅岩学长之后又找了张活柔几次,张活柔忙于应付考试和商业街的重建,实在没有心思招呼他。   某天,傅岩又来了,不过没有邀请她这她那的,而是给了她一叠试卷。是营销专业过去十年的期末考真题与解析。   张活柔意外之余,有些小感动。   对于爱学习的学生来说,面临期末考,没有什么比这些经典真题更讨她的欢心。   她真诚道谢,傅岩顺势说:“那你怎样报答我?”   张活柔:“……考完试,我请你吃饭。”   “好,一言为定。”   在期末考的恐怖阴影笼罩下,整个A大的气氛紧张又焦虑。晚上九十点了,课室与图书馆依然坐满学生在刷题复习。   张活柔也不例外。   甚至阎冽这个当教授的,也投入到紧张的备考之中,晚上居然来课室坐班了。   女生们直呼,这是残酷期末考的最后福利吗?麻烦多来几次!   盛世美颜的冽教授,腰板挺直地坐在教坛上,像针筒,不知不觉给女生们打了几管鸡血,学习热情高涨了几个阶别。   张活柔收到消息后,迅速从图书馆赶回课室,抱着一大堆想不通的概率论问题,排队问阎冽。   说来好笑,这场备考,她花费最多时间去复习的,正是这门非专业课概率论。   课室的晚自习很安静,阎冽解题时,声音比白天要轻细许多,春风滑过耳贝一样,张活柔稳了稳神,才能集中精神听讲。   她听懂后,道了声:“多谢冽教授。”   转身要走,阎冽冷不丁在教坛下握住她的手腕。   张活柔微惊,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什么东西塞进她的掌心,手腕才被松开。   身后有几个学生在排队,张活柔假装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上。   在课桌下偷偷展开手掌,见里面放了片纸巾。   “衣服脏了。”   阎冽低沉的嗓音从虚空传来,直钻耳窝,张活柔微微打颤,后背微麻,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   低头把衣服看了看,胸口处的衬衫钮扣边确实脏了,不知哪里蹭了灰。   张活柔拿他给的纸巾轻轻擦了擦,一个女生捧着概率论课本从教坛回来,坐到她身后就开始跟旁边的女生低议。   “我去!冽教授的声音在晚上听超级性感!近距离的听得我骨头都酥了,今晚一定做春/梦!”   “不会吧?我马上去验证一下!”   另一个女生捧着课本哒哒哒跑去教坛排队。   张活柔把衬衫擦干净了,抬眼望了下教坛,排队的学生,十有八/九是女生。   奋斗了一个月,A大期末考终于落幕。   张活柔回到家,直绷绷躺在沙发上回血。   从心飘过去帮她按捏肩膀揉太阳穴,深有感触地说:“考试真的能要人半条命,我为了保命,从来不追逐高分数。”   敢情所有学渣都是为了保命才被逼当学渣。   “今晚给你做顿丰盛的,想吃什么?随便点!”张活刚豪气地说。   张活柔瞥他一眼,兴趣不大:“省省吧,把钱攒好做老婆本。”   以前他们能不停地倒卖凶宅,收入丰厚,在吃方面奢侈奢侈没毛病。但今时不同往日,把手头上早前清理干净的凶宅房源倒卖之后,刚刚中介就没什么其它生意了。   张活刚听了堂妹的话,不乐意了:“什么意思啊,我当哥的连顿好的都请不起吗?”   从心哈哈笑:“他老婆还没出世!”   张活柔打呵欠,不理他俩。   张活刚坐过去,说:“我告诉你,我们刚刚中介这个招牌,其实在同行里已经打出了名堂。”   张活柔拿眼看他,“听上去像好事?”   张活刚:“那当然了,你知道这几天,一直有房源自动找上门吗?”   “对,今天还接待了一个。”从心帮腔。   张活柔抽了抽嘴角:“不会是凶宅吧?”   张活刚激动地拍大腿:“没错,就是凶宅房源!我们的同行都知道刚刚中介专收凶宅,但凡遇上有点不对路的,都统统往我们这边介绍。房源的条件还不错的,要地段有地段,要学位有学位……”   “罢了罢了。”张活柔打断他,“武器都没有了,房源再好我们也插不上手。”   “活柔……”   “不然换你去驱鬼?”   “……”   “你呢?换你去好不好?”张活柔改问从心。   从心连忙摇头,她打辅助可以,做主攻就算了。   换张活刚和从心去驱鬼都是不可能的,不过大好房源摆在面前,不赚这个钱,天理不容。   张活刚决定把早就考虑过的想法说了出来:“我们之所以不能再做凶宅生意,不就是因为手上没武器,对付不了那些鬼么?如果我们找个玄学师傅拜师学艺,以你的天赋与经验,想重新捡起这一行,应该不难吧?”   从心一言惊醒:“对喔!刚子好办法!”   这个主意挺新鲜,张活柔没想过。   “去哪找?”她问。   听出她有兴趣,张活刚来劲了,拍拍胸膛:“包在我身上!”   忙完考试,暑假也就不远了,张活柔却闲不下来。   商业街重建那边等着她回归,芙蓉轩分店的装修方案,柳桥也想听听她的意见,还有傅岩同学的那顿饭,要兑现。   吃饭地点张活柔任傅岩选择,她虽节俭,但不会在请别人吃饭这种事上抠门。   傅岩挑了市区一家很有情调的西餐厅。以他对菜牌和服务员的娴熟程度来看,他应该是这里的老食客。   “哇哈,来这里吃饭的全是情侣。”跟来的从心在餐厅里飘了一圈,这餐厅原来是年轻情侣的约会圣地。   她受张活刚所托,来给张活柔保驾护航,顺便过目傅岩这位男生。   顾跃虽然一直对堂妹有意思,追的力度也不轻,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张活刚总不能摁着堂妹的脑袋逼她去跟顾跃拜堂。   与傅岩的这场饭局,张活柔在家随口提了两句,张活刚就直觉“有事”,吩咐从心过来追踪确认。   饭席间张活柔话不多,除了开头几句道谢,其余时间都是傅岩问,她才答。   “你平时有什么消遣?”   “……没有。”   “爱看电影吗?”   “……一般般。”   “演唱会喜欢看谁的?”   “……没去过。”   傅岩脸带笑容,评价:“你真特别。”   张活柔:“……”   没有比这更尴尬的赞词了。   傅岩说:“不如你问我问题吧。”   张活柔为难了,她对这位陌生的学长校友,没有好奇的地方。   “问问他交过几个女朋友,心里有没有白月光,家里有没有矿,身体有没有暗病……”从心在她身后支招。   张活柔笑了笑,很有礼貌地一次过提了两个问题:“你吃饱了吗?要不要加点菜?”   傅岩:“……”   从心:“…………”   张活柔吃得差不多,起身去趟洗手间。   从心对她的表现不太满意,跟着她抱怨:“活柔啊,这小哥哥的心意很明显嘛,你怎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张活柔反问:“你到底站谁的?”   从心没忘记自己是站顾跃的,她解释:“不管我站谁,最重要的是你接受谁啊。”   “我谁都不接受。”张活柔把想跟进厕所的从心拦在外面,关门落锁。   她回去后,傅岩将一杯鲜榨芒果汁推到她面前:“觉不觉得有点腻?我点了果汁消食。”   张活柔对芒果汁没有抗体,不一会就喝完了。   结账后离开餐厅,她去停车场取小绵羊。   傅岩叫住了她,扶着自己的轿车车门,说要送她一程。   张活柔婉拒了,转身走时,莫名觉得头晕,脚步也有些浮。   “怎么了?”从心发现她不妥。   “不知道。”张活柔扶着墙,晃了晃脑袋想清醒清醒。   傅岩扔下车小跑过来,关切地问,又伸手摸了摸张活柔的额头,说:“不会是食物中毒吧?有没有恶心的感觉?肚子绞痛吗?”   张活柔心想,她吃的东西挺平常的,怎么会食物中毒?   “要不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傅岩提议。   “好好,去医院看看,你这个状态别开小绵羊了。”从心说。   张活柔的脑子鼓鼓胀胀的,听从心这样建议,她“嗯”了声,随傅岩上了他的车。   张活柔坐在副驾位,半眯着眼看路前方,感觉身体的力气在渐渐消减,意识也越来越迷糊。   傅岩又伸手过来摸她的额头,喃喃自语:“没发热啊……”   手移到她脸上,指尖似乎碰到她衣领下的皮肤。张活柔硬是把头往窗户歪了歪,避开了。   往后傅岩专心开车,双手握着方向盘。   坐后座的从心望着外面的路牌,医院方向指左,傅岩却拐了右。   张活柔也留意到了,吃力地说:“怎么方向不对?”   傅岩说:“那边修路,我曾经堵过三个小时。”   张活柔微微喘气:“我不去医院了,你在前面停车。”   傅岩笑了笑:“你放心,我舅舅是医院的主任,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先准备病床……”   他边说边戴上耳机,拨打手机,跟那边交代了一下。   最后,车也真的开到了医院。   傅岩跟一个穿白大挂的男人聊了两句,扶着走路不稳的张活柔进了一个挂着“治疗室”门牌的房间。   里面有一张病床与一些医疗仪器,傅岩反手将房门关上,正跟着进去的从心差点被门板拍扁鼻梁。   她不怪傅岩,打算穿门而过时,衣后领被拉住。   作者有话要说:   粗,长,大![狗头] 第80章   治疗室里, 张活柔躺在病床上, 浑身无力, 呼吸轻喘,动一下都困难。   她吃力地保持双眼睁开, 生怕合上一秒,坐在床沿似笑非笑打量她的傅岩就会意图不轨。   在车上的时候,张活柔就感觉不妥, 想下车, 傅岩不给机会。后来看见医院的大门, 她稍为松了口气。   可如今只有她与傅岩单独在一个房间里, 她还任人鱼肉般躺着不能动,危险的第六感便蹭蹭往上冒。   眼前这位学长校友不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房间里冷冰冰的医学仪器与消毒/药水味, 平时她是不会喜欢的, 但现在是她的安全感来源。   这里是医院, 外面人来人往的,并非作恶的好地方。   还有从心, 她为什么还不进来?   “在想什么?”傅岩坐姿悠闲。   张活柔艰难开口:“医生呢?”   傅岩笑了一下:“怎了,很焦急?”   听上去话中有话,张活柔更加确定对他的猜忌, 直接问:“为什么, 你吃的东西和我一样, 却没事?”   傅岩不紧不忙说:“你猜?”   张活柔毫不客气地揭穿:“你在芒果汁里, 放了药。”   傅岩笑了出声,不置可否, 反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张活柔盯着他不哼声,刚才几句逻辑性强的话,已经费掉她一半精力。   傅岩起身走到柜子前,手里拿着什么转身回来。   张活柔集中精力看清他手上的东西,心里猛地发沉。   傅岩坐回床沿,起手将一把尖细的手术刀指向张活柔。   冰凉的刀尖不轻不重压住她的额门,沿着眉心、鼻梁、人中,在她的脸上缓缓划过一条中线。   脸上的皮肤一片冰寒,张活柔微微颤抖,无法判断自己是不是被刀尖刮出满脸鲜血。   刀尖往下移,在她身上8字形游了两圈,傅岩气定神闲说:“心,肝,脾,肺,肾。张同学,你轻轻松松躺在这里,就价值几百万了。”   刀尖从她的腹部往上提,回到她的喉咙上,轻轻抵着。   “是不是很害怕?”傅岩笑着问。   张活柔极力保持冷静,不敢喘气。   “如果非要缺一样,你选择缺哪个器官?”傅岩轻飘飘问。   张活柔脸色青白。   “不用怕。”傅岩将手上的手术刀扔开,“我不是要切开你。”   手术刀落在远处的地上,刀刃发着冷白寒光,没有血色。   张活柔看了眼手术刀,心想不管怎样,他都是一个恐怖/分子。枉她误以为他是校园精英。   “你太不识趣了,三番四次拒绝我,还劳驾我费心思讨好,真累。今晚是我对你最后的耐性,你却没有一点觉悟。那就别怪我了。”傅岩说。   “不过,如果感觉跟我想象的一样,我不介意和你认真谈一段。”他的语气像恩赐,拿手轻轻拨开张活柔额门的刘海,“你要知道,校内校外多少女人想跟我一起。”   “呸。”张活柔攒足力气,终于可以再次开声,“你别乱来,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傅岩作惊疑状:“是吗?谁跟你来了?”他假意四处顾盼,又把手机递给她:“你现在打电话通知家人,还来得及。”   张活柔何尝不想?如果她有力气拿手机,她早就扇他巴掌踢他要害了。可惜她像一滩死水,瘫在病床上无法动弹。   “你有病!”她吃力地骂了声。   傅岩朝她俯下身:“我不是有病,我是有药。你挺厉害的,撑这么久,换作别人,早在我身下欲仙欲死了。”   张活柔瞪直了眼,气得发抖,她喊了声:“从心!”   以为叫得很大声,其实声如蚊呐。   “人渣,离我远点,救命……”张活柔快要被自己气死了,每一声叫骂都软弱无力,太不争气了。   傅岩哈哈笑,“继续叫,叫大声点,在医院里做够刺激……”   他撩起张活柔的裙摆,张活柔感觉大腿一凉,下一瞬眼眶热辣滚烫,心里炸了般怒吼一声,本能地起飞脚,将傅岩踢翻。   傅岩惨叫,整个人往后摔倒。   张活柔大惊,她没眼花的话,好像是自己起飞脚把他踢翻的。   可是她哪来力气?她明明软得跟弱鸡没两样。   张活柔想抬起头看自己的腿,抬不起,尝试动了动脚,又动不了。   同样惊疑不已的傅岩爬了起来,不顾身上的痛楚,黑着脸回去要收拾张活柔。   张活柔着慌,在他靠近时,又起一记飞脚,将傅岩再次踢翻。   “妈的!”傅岩骂骂咧咧,不信邪,硬是要再接近她。   张活柔这下淡定了些,逮准时机,又赏了傅岩一脚。   被踢三脚的傅岩摔在墙上再滚落地,晕过去了。   张活柔眼睁睁的:“……”   虽然不明所以,但是,莫名爽。   她不介意再踢几脚。   病房里安静无声,只有躺病床上的她和地上的傅岩。   门外什么情况听不出来,这里几次大动静,都不见有人闯进来,外面要么忙成狗,要么是团伙。   张活柔还是有点害怕,她依然动不了,刚才那三记飞脚,肯定是谁帮的忙。   “从心,是不是你,出来啊。”她叫了几声,仍不见从心的鬼影,“出来,再不出来,我生气了。”   依旧没动静。   张活柔不叫了,猛地往上用力,好不容易将自己撑了起来。   可后劲不足,像吹胀的气球腾地爆了,一下子就要往后倒。   妈蛋。   后背砸上床板前,一双大手稳稳托住了她。   张活柔愣了神,眼前突然冒出的脸孔令她措手不及。   阎冽将她轻轻放下,坐到床沿上,任由她惊讶的目光打量。   他穿着西装,脸上的表情很淡,凤眼一瞬不瞬看着她,喜怒不明。   张活柔不由得开声:“刚才是你?”   阎冽默认。   张活柔想翻个白眼。   谁救她,她都会高兴感激。但是三老头的话,她更多的是头疼。   他出手救了她,接下来,是不是要长篇大论的训斥和嘲讽,再灌输一波宇宙真理,然后把她激得心肌梗塞了,他才罢休?   张活柔面无表情与他对视,心想他肯定怪她随便与男生单独吃饭,随便喝男生递过来的饮料,随便上男生的车,随便来了医院进了这病房。   总之,就是她随便,都是她的错。   然而傅岩身为校学生会主席,在A大算是公众人物,并不是三教九流不认识的社会人,又帮她搜集试卷,看上去人模人样的,她请吃一顿饭有什么问题?这是正常的社交啊。   有问题的是傅岩,他龌蹉的真面目,估计A大没几个人知道。   张活柔在心里把反驳的理由都拟好稿了,三老头要是责备的话,她保证一句句甩出去抽打他的脸。   当然了,她也可以一言不发,任由他自言自语嗨个够,她只会表现出足够的冷漠与无视,当他透明不存在,也是不错的选择。   张活柔没意识到,阎冽现身后,她的思维活跃了,仿佛没有了压力,想什么都分外流畅。   只是,她给自己想好几条路了,阎冽却迟迟不开声,一动不动,只盯着她看。   他不走寻常路,张活柔又不习惯了。   这样一坐一躺对望下去几时是个头?况且他那张脸,久看会出事。   张活柔唯有再开声:“我要起来。”   她知道他肯定有办法。   阎冽伸出手掌,在她额门施力揉了揉,再往下一抹,手掌抹过她的脸与上半身。   张活柔只觉有一道浊气,“锵”地从脑仁直窜脚底,一点不剩全卸了出去,身体轻了几分,又暖了几分,有知觉了,也能动了。   阎冽扶她坐了起来,她缓了缓劲,下地站稳,过去踢了踢地上的傅岩。   傅岩没反应,张活柔蹲下去探他的鼻息,确认人还活着,她转身对阎冽说:“谢谢你了,冽教授。”   看在考试前他细心辅导她的概率论,刚才又帮了她的份上,张活柔中规中矩地道了声谢。   此时此地,“冽教授”这个称呼令阎冽清淡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沉了几分。 第81章   张活柔看他那样子, 有点乐了。   对嘛, 动不动就摆臭脸色, 才是三老头的本色风范。   她站起来,想出去找从心。搞不懂从心干什么去了, 这么久都不见鬼影,不会遇上什么意外吧。   阎冽告诉她:“从心没事。”   张活柔本能地叹了句:“那就好。”   说完想了想,觉得不对。   三老头怎么知道从心没事?   她狐疑地打量阎冽, 一向眼神清明, 比谁都正气凛然的三老头, 目光竟然有一丢丢躲闪。   张活柔微讶, 难道是他做了手脚?也许是他早就知道傅岩会作妖,却故意赶走从心, 他自己则在暗处看她的笑话看够了, 才出手。   这个推测很符合三老头一贯的人设, 不就是跟商业街那次一样么,处心积虑耍她胡弄她, 在她受苦受够了受怕了再现身,然后把她的“愚蠢”当反面教材拎出来现场批评。   假如从心在场,肯定在傅岩说那番废话暴露本性的时候就动手收拾他了, 何必等到她裙子被撩。   换成三老头, 他没准老早就潜伏在餐厅, 无动于衷看着她把放了药的芒果汁喝完, 再等她栽跟头。   妈蛋!三老头这混账!   张活柔越想越愤愤不平,原本被救的那点感激, 全被气愤掩盖。   她自行脑补了一套逻辑,怒瞪阎冽,心里骂了他一篇硕士论文,嘴上却一个字都不愿跟他说,转身就走。   医院人声鼎沸,医生护士和病人来来往往,相当忙碌。有个护士经过敞着门的“治疗室”,随意一瞥,发现里面有个男生晕倒在地,马上叫人扶起处理。   张活柔的小绵羊停在餐厅那边,她去地铁站搭车回家。   晚上八/九点,地铁站出行高峰,人头涌涌,气得不轻的张活柔埋头往前走。   经过关卡,刷卡过闸。   才通行过去,身后传来“嘀嘀嘀”的警报声,她以为刷的卡余额不足出了问题,回头看了下,见阎冽被卡在转闸中间。   这个场面不仅惊奇,还很迷。   西装革履身材挺拔,整一个总裁精英范,顶着盛世美颜的男人,被卡在地铁入口的转闸中间,疑似逃票……   现场几乎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吸引了注意力,阎冽身后还排了几个等过闸的乘客,很快一个值班人员走过来。   阎冽脸上看不出有多少尴尬,淡定向来是他的强项。但他看着张活柔的眼神仿佛在说“我认识她”,这就让张活柔很尴尬了。   她低头赶紧走人。才不认识你这个混账,逃票被捉活该!千万别叫我帮你补票,丢死人了。   走到4号线排队,列车轨道前有玻璃门拦着,玻璃门里的倒像,阎冽排到张活柔的身后。   张活柔假装不知道,不回头也不哼声,低头刷手机。   玻璃门里,比她高得多的阎冽像普通人,守规守矩排队等候列车入站。他的腿很长,订制的西装穿得他有型有款,为他的美颜锦上添花,惹目无数。   不多时,有人靠近跟他搭讪:“这位先生,请问你有没有兴趣做明星?我是资深星探,凭你的外型气质,不用包装也绝逼会成为顶级流量。”   “抱歉,没兴趣。”   之后又一个搭讪:“这位先生,请问你愿意拍广告吗?我们有一款世界名表的产品正想找你这样的人做广告模特。”   “抱歉,没兴趣。”   再来一个:“这位先生,缺钱吗?去我们黑马会所赚点外快呗,凭你的条件,上场就当头牌,月入过百上千万不成问题。”   “抱歉,没兴趣。”   继续有:“这位先生,你有对象吗?我家闺女刚留学回来,长得可漂亮可漂亮了,你家哪的?父母健在?我们改天一起吃个饭?”   “抱歉,没兴趣。”   张活柔想笑又忍住笑,地铁来了,她迅速挤上地铁。   地铁人满为患,连找个地方放脚都难。   张活柔在柱子旁边找了个位置,手扶柱子默默站着。   阎冽在她身后,小手臂越过她,同样握住柱子,手在她的手上面。   列车缓缓起动,然后加速,一阵凉风从四面八方刮进来,呼啸啸响。惯性使然,张活柔的身体往一边甩。   她感觉自己快要撞到旁边的人了,刚好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稳稳施力,把她甩歪的身体扶正了。   列车平稳后惯性消失,那只手却没有松开的意思。   张活柔倍觉别扭,前后左右的乘客都盯着她呢,她僵硬地抖了抖肩膀,那只手才收了回去。   列车过了几个站,张活柔一声未哼。   傅岩下的不知什么药,阎冽虽帮她抹去药效,但人在列车里荡来荡去,渐渐有点累有点困。   她耷拉着眼皮,什么都不想,看着柱子上的手愣神。   那只手骨节分明,手背的皮肤出奇的白皙,像水豆腐一样看着就滑溜溜的,让人想咬一口。   列车偶尔抖了抖,她的后背不受控制地往后贴,贴上一副结实的胸膛,带着温度与清冽的味道,将四周乱七八糟的汗味臭味都驱散掉。   旁边站了个衣着大胆的美女,从一上车就直勾勾盯着阎冽看。   她看不见阎冽一直低眼注视她,半点眼尾余光都不分给其他人,也不给其他人搭讪的机会。   到了某站,不少人下车。忽地,她的手臂被握住,人被拉到某个空座位前,摁着坐下。   张活柔回过神,阎冽正正站在她面前,与她面对面的,举起一条手臂握住上方的柱子。   他很高,将她的上方都笼罩了。   张活柔低下头,目光划过他西裤上的皮带扣,脸颊微热,不自然地别开。   这程地铁又快又慢,到站了,张活柔起身下车。   出了闸口,她没忍住往后看,见阎冽顺利出闸,她神情微微一松。   离开熙攘的地铁口,拐了一条街,张活柔又回头看了下。   阎冽手插裤袋,与她保持几米的距离,仍然跟在后面。   又过了一个路口,再回头,他还在。   张活柔终于发话:“你要干什么?”   阎冽站在原地,平静地看她。   张活柔真不习惯这样的他,猜不出他的想法,心里很烦。   “你到底哼不哼声?”张活柔逼他,“不哼离我远点。”   阎冽抽出双手,微微叹气:“我怕我一说话,你又莫名其妙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明天周四休息不更,谢谢! 第82章   张活柔听了他这话, 马上就不乐意了。   “什么叫莫名其妙生气?还‘又’?三老头, 在你眼里我是这样蛮不讲理的人?”   她生气哪一次不是被他激的?他却认为她的反应是“莫名其妙”, 对了,在狐狸眼的别墅里, 他就凶巴巴说过她“蛮不讲理”。   张活柔沉住气,叫自己冷静,好歹听听他如何解释。   阎冽眉宇轻皱, 又不说话了。   张活柔气笑, 行, 不说话也对, 反正他一开金口,就全是狗屁。   “别跟着我。”她抬手指了指他, 留下一句警告, 转身就跑, 不一会消失在拐角处。   阎冽很听话,没再跟去, 三更半夜回到冥界财政司加班。   本来要歇息的大太子专程来寻他,打听他今天在阳间有什么收获。   阎冽冷道:“全是瞎闹。”   大太子:“怎了?大哥教的不管用?”   阎冽没理他,摊开卷宗, 执笔审批, 状似专心致志办公。   大太子看出他心绪不宁, 安慰般说:“先别气馁, 你告诉大哥,有没有制造机会让俩人独处?”   阎冽不哼声, 审批卷宗的速度飞快,眨眼一卷,眨眼一卷。   大太子又问:“那有没有守紧嘴巴,做到败兴的话不说,讨人厌的话不说,大实话也不说?”   阎冽抬眼了,冷嘲:“大哥,你索性把我毒哑算了。”   今天晚上,他在医院见张活柔惨兮兮躺床上,身子骨软弱无力,一下子于心不忍,将准备好的批评如数咽回肚中。   她真不该轻信陌生人,这世上虚有其表的人太多。   如果她生龙活虎地在他面前蹦来蹦去,他铁定狠狠责备她,大哥教的什么这话不说那话不说,统统靠边站。   后来他一句简单的“从心没事”,张活柔就被踩中尾巴似的气炸,她嘴上虽然没说,但那小眼神,都不知在心里骂了他多少遍,当他瞎啊?   他有气量,不与她计较,也守住嘴巴。偏偏她追问,他以为坦诚相告不是坏事,结果她又生气了。   真是,这样子说她莫名其妙有错?   大太子听完弟弟的牢骚,“噗嗤”一声笑了。   阎冽拧眉瞪他,不客气地赶人:“我忙公事,要看笑话的滚出去。”   大太子忍住笑,“三弟呀,你不能把气撒在大哥身上。”   阎冽冷哼,继续折腾卷宗。   大太子不紧不忙喝了半盏茶,再问:“三弟,你以前和张活柔谈恋爱,是怎么谈的?”   这个问题很私人,阎冽不悦。   大太子忙道:“别误会,大哥的意思是,那半年里,你和她谁说了算?”   阎冽不假思索:“自是我说了算。”   那年的光景,张活柔才一个高中小女生,懵懵懂懂傻乎乎,他答应与她一起,她差点没感激流涕,处处唯他马首是瞻。   不过他对她也是极好,几乎有求必应,比如她提出去阳间见一见她的闺蜜,不轻易与一般凡人接触的他也难得答应了。事后他提醒她当心那个闺蜜,她不当回事。   张活柔提出免去张家债务的要求,是他第一次没有满足她,也是她第一次不服气,俩人这才闹翻。   大太子又问:“那你俩平常谁哄谁?”   阎冽:“什么?”   大太子:“就是说情话,满嘴彩虹屁让对方高兴得合不拢嘴。必要时候,将爱大声说出来!”   阎冽马上想起以前张活柔老是捧着他的脸,媚眼如丝说着那些话,对他又亲又抱,他心里特别舒服,会不由自主回应。   哪怕到现在,他偶尔也会在梦里见到那样子的她和情景,醒来之后,惊觉床上只有他一人,冷冷清清,格外惆怅。   不等阎冽回答,当大哥的就猜出答案。这三弟向来一本正经,秉性肃然刚直,卿卿我我的肉麻情话,他真不一定说得出口。   大太子拿出手机操作:“如今说情话是男人基本的救生技能,网上有情话大全,你要不要背几句?”   ……   张活柔将糟心的阎冽抛诸脑后,约柳桥去设计公司看芙蓉轩分店的装修方案。   芙蓉轩分店的规模比郊区的总店小,装修风格走小清新路线,专门吸引那些消费力强的时尚年轻人,店名叫“小芙蓉”。   与设计师交流的过程,张活柔发现不得了的事情。   这设计公司是一个富三代留学回国后,由家人打本经营,老板是位一表人才的小伙子。   他亲自操刀小芙蓉的项目,说话从容亲切,举止大方,给人感觉相当不错。   不单止,他对柳桥分外照顾与细心。柳桥的杯茶水少了,他亲自添,柳桥的问题他解释得特别细致,还拿出自己的私家零食,无保留地请柳桥吃,柳桥打了个小小的喷嚏,他马上把空调调高,自己却热得满额细汗。   至于他看柳桥的眼神,炽热得令张活柔觉得自己是上千瓦的电灯泡。   离开设计公司,张活柔贼兮兮地问:“桥姐姐,沈设计师约你吃饭,你怎么不去?”   柳桥笑了:“我为什么去?你不也不去。”   张活柔:“人家摆明只想约你,我当了半天电灯泡够累了,哪有能量再发光发亮。”   柳桥嗔怪地瞪她。   张活柔用肩膀顶顶她:“他对你有意思。”   柳桥不傻,当然看得出那年轻人对自己的心思,早在前段时间俩人就方案问题频繁沟通,她就察觉出了。   柳桥对他不排斥,也欣赏他的才华与体贴,只是不随意表态。   张活柔想起傅岩那衣冠禽兽,拿他做反面教材叮嘱柳桥:“人不可以貌相,你要有防人之心。”   柳桥听了替她焦急:“这么严重的事,你有没有向学校报告或者报警?”   张活柔:“我当天晚上就跟刚子去报警,但值班的警察说证据不足不给立案。”   后来他们在警局遇上蔡警官,蔡警官帮忙落了口供,两天后却来电话,说姓傅的有背景,之前就有人举报过他,上头不让管。   张活刚气得对着电话筒破口大骂,蔡警官说:“案子我帮你们挂着,上头松动了,我一定追查。”   “上头怎样才能松动?”   “找个更高级别的压下来懂不懂?”   “我们哪认识那些人。”   “顾跃,顾跃认识。”   张活刚犹豫了下,到底想给堂妹讨回公道。   顾跃听了他说,气得拍桌。他追了好久的小姐姐连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姓傅的什么孙子居然敢他妈动邪念!   “你放心,我保证不打死他!”顾跃这么说。   柳桥:“他会不会真找人揍他?”   张活柔:“是的话一定要叫上我,只踢他三脚不够解恨。那渣渣都不知用这种方法祸害过多少人,不除不快!”   过了几天,柳桥与设计公司签定合同后,沈设计师再次提出饭局邀请,地点是市中心新开的概念派饭店。柳桥应了,还叫上张活柔。   张活柔到了饭店包厢,才知道阎冽也在座。   柳桥解释:“冽老板一直想了解分店的装修方案,只是之前太忙抽不出时间。”   张活柔没意见,只要他不是来踢场捣乱的,随便。   菜式早就点过,上菜很快。柳桥当作来试菜,参考人家饭店的口味,有需要就回去改进芙蓉轩的质量。   沈设计师没好意思直接给她布菜,只暗暗转动桌盘,迁就她夹菜方便,留意到柳桥喜欢吃哪样,就不时把那菜转到她面前。   服务员端了一大瓶鲜榨芒果汁进来,给每人倒了一杯。张活柔面不改容,心里却有点毛毛。   见对面沉默寡言,纯粹来凑人数一样的阎冽喝了两口,过了十分钟他精神脸色和行为都没有异常,张活柔才敢端起杯细细尝了口。   沈设计师知道小芙蓉是在5号商业街设店,那边又正在重建,好奇问起情况。   张活柔如实说:“已经有一半店铺成功招商了。”   但她没提那一半店铺的品牌,几乎都是极臣集团旗下的,还有些是给极臣集团面子来帮衬。对于接触过的独立品牌商来说,大部份不认为5号商业街能翻身。   这是张活柔最担心的问题,商业街翻不了身就没有收益,没有收益,她这个策划等于白干。   存折已经一个半月没有进账。   张活柔有点心烦,拿手机给堂哥敲微信:信口开河张活刚,你的玄学大师傅找到了没有??   张活刚回话:心浮气躁张活柔,轻易找到的能是大师傅吗?给点耐心!   张活柔闷闷不乐喝了两杯芒果汁,没一会就要上洗手间。恰巧设计公司那边有人在包厢的洗手间,张活柔只好去外面公用的。   外面的洗手间更大更豪华,只是场面有点惨烈。   两个喝得醉醺醺,打扮贵妇的女士抱着马桶狂吐,吐一会哈哈大笑,笑完又继续吐,在洗手间里“呕呕呕”的,不仅耳朵,连鼻腔也受罪。   张活柔迅速解决完洗过手,贴着墙边闪出去。   阎冽从男洗手间出来,两人在出入口汇合似的不期而遇。   张活柔轻飘飘移开视线,当作没看见,往包厢走。   阎冽也没说话,听皮鞋着地的声音,应该是跟在她身后没错了。   “哎哟有个大帅哥!抱抱抱抱!姐姐给你钱!”   不多久,突然有女人叫声传来,张活柔回头瞥了下,有点傻眼。   在女洗手间狂吐的两位女士,前后夹攻抱着阎冽,仰着下巴嘟着嘴,求他亲亲。   阎冽的脸乍红乍白,跟水晶汤圆的皮一样薄。   有位女士伸手摸他的胸膛,他脸色顿沉,握住对方的手腕推开,又施力将背后那位驱走。   两位女士没被吓倒,反而更激动兴奋,非要吃到他豆腐为止,又涌扑上去。   阎冽布了个结界,将她们困在洗手间门口出不来。   两位女士醉得不行,压根不明白身陷处境,只知眼前五千年一遇的超级大帅哥离她们越来越远。   “大帅哥别走!姐姐给你钱啊!别走!”她们翻开手袋钱包,掏出现钞与金卡黑卡招呼着。   阎冽脸如铁色,整了整西装走到张活柔面前。   张活柔后退两步,问他:“你知道她俩抱你之前抱过什么吗?”   没给阎冽思考时间,她残忍地说:“马桶哈哈哈哈——!”   阎冽阴沉着脸:“无聊。”   张活柔不管无聊不无聊,捧腹大笑说:“你离我远点,我闻到臭味。”   她走在前面,不管阎冽什么脸色。   快到包厢时,张活柔花了点力气调整脸部表情,不让自己笑得太离谱。   忽地她想起什么,作恶般转头跟阎冽说:“三老头,你这么喜欢赚钱收钱攒钱追钱,不如亲自出马去会所当头牌,以你的资质保证赚够财政司十年的收入。”   阎冽:“何为头牌?”   张活柔:“…………”   为了达到耻笑他的效果,张活柔在有限的认知基础上,硬着头皮转弯抹角描述说明。   阎冽神奇地听懂了。   张活柔抽抽嘴角:“理解能力挺强的,那就去吧去吧。”   “荒唐。”阎冽训了句,接着说:“我只做你一个人的头牌。”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三八节快乐! 第83章   张活柔当晚差点失眠。   想起三老头那句话, 躺床上的她又打了个哆嗦, 忍不住拿被子盖过脸, 心跳加快。   请问这算不算撞邪?   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她找了个时间去了趟冥界。   冥界最近大变样, 主干道的照明效果比以前光亮,两旁正在新建大量单体店铺,冥后像广场那边的商场看样子快要竣工。到处大兴土木热火朝天的程度, 不亚于阳间5号商业街的重建景象。   不少鬼民拿着图纸在建筑工地视察指点, 也有背着书包的出入新成立的冥界进修学院, 至于政务司与财政司的办事大厅, 排满来开证办/证的队伍。   昔日难免有点死气沉沉的冥界地域,如今看上去欣欣向荣, 百废待兴。鬼民兴致勃勃的生活热情与斗志, 能一个传染一个, 张活柔感叹投胎积分制所带来的成果立竿见影。   她去财政司,踏入门口没一会, 白影就上前躬身问候,打算向司长房报备。   张活柔拦住,指指排队的鬼民, 关切问:“你们最近挺忙?”   白影:“谢张姑娘关心, 我们最近不是挺忙, 是超级超级忙。”   张活柔:“那他有没有忙疯了, 乱发脾气胡言乱语找你们难受?”   白影知道“他”指谁,将上司之前的异常情况老实交代。见张活柔面露愁色, 白影解释:“这也没办法,积分新政令要落实,我们这边必须做配合工作。”   张活柔自言自语:“看来是工作压力太大,有点失常了。”   “张姑娘!”白灿灿的文若仙不知从哪冒出来,端着茶盘笑盈盈说:“来找三殿下么?我做的马卡龙刚刚新鲜出炉,你陪我去司长房正好!”   听上去就像要做她的跟班陪衬,张活柔傻了才理她。   与白影道别,张活柔去找张父张母。   在冥界的创业风潮推动下,张父张母也摩拳擦掌地筹备张氏小饭馆。   见女儿来探望,张父马上露了一手,炒好几个菜要女儿评分。   张活柔大赞味道好,说这一次开店就算不赚钱,至少也不会亏。   张父张母高兴坏了,拉着女儿详谈自己的创业大计。   张活柔之前烧了些纸钱给父母做开店资金,问够不够用,张母欣慰地说:“不仅够,还剩许多呢,借了些给陈阿姨和林大婶。”   陈阿姨和林大婶是张母的广场舞舞友,她们去政务司申请托梦,然而托了几晚,子女们都无动于衷,没一个给她们烧纸钱的,不得已,只好向“富上代”张母借钱。   张母说:“幸好冥界的创业门槛不高,各方面也有扶持,费用低,我和你爸才能帮她们一把。”   所谓费用低,是指创业头三个月的优惠政策,比如免租金免税金等等。   许多鬼民在这个优惠的鼓励下,本来没有想法的也心动了,就当圆一圆在阳间没有实现的老板梦,个个满腔热忱。   父母在冥界有冲劲有目标是好事,张活柔一边支持他们,一边着急还债的效率。   在堂妹三番四次催促下,张活刚不负所望,终于给找到一个玄学大师。   离A市上百公里的C市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传闻顶厉害的人物,风水驱鬼辟邪趋吉无一不精。   张活刚带着堂妹驱车前往,从心怕对方把她收了,没敢跟去,留在刚刚中介看门。   她以为他俩要去很久,顺利的话留宿也说不定,谁知过了中午饭时间不多,张活刚就一个人回来了,满脸败兴。   从心追问究竟,张活刚无力地躺沙发上,揉着眉心说:“她去商业街了。”   从心:“怎么又去商业街了,不是要去C市拜师吗?”   张活刚:“拜,不过不是活柔拜他,是他要拜活柔。”   那个传闻顶厉害的大师,见面就感觉非同凡响。   四五十岁的中年大叔,穿粉红色碎花衬衫,夏威夷风沙滩裤,扎了头脏脏辫,喷香水,说多时髦就多时髦。   “虽然我玄学本领很大,但我也有一个做时尚先锋的梦想啊。”大叔真心实意说。   他很认真围着张活柔研究了几圈,原本是想看看她有没有慧根,谁想到他猝不及防地“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举高双手求拜她为师。   “他说活柔浑身阳气有神器相助非等闲之辈世间少有,不收他为徒的话他长跪不起。你说大白天的吓不吓人,活柔赶紧拉着我跑了。”张活刚说。   从心听了懵逼,“那拜师学艺继续做凶宅生意的戏唱不唱了?”   张活刚打着呵欠摇头,还唱的话活柔哪能连午饭都不吃就往商业街奔。   张活柔的拼劲看在所有人的眼里,正当暑假,她的同龄人大多数在家吹空调煲剧,要么出外旅游晒朋友圈,不过像她那样投身工作的也不少,她习惯了忙碌,没觉得什么。   顾跃这日拿了份宣传册子找她,“极臣集团在S市投资的海滨酒店落成了,要不要去试睡?”   张活柔接过看了看,册子上的五星酒店装修富丽堂皇,设施完善,出门就是碧绿大海蔚蓝天空,在炎炎夏日,光看图片就很吸引人。   “不去了,商业街赶着招商开业。”她把册子还回去。   顾跃不急不忙说:“也就去两三天,叫上刚子,你们很久没出去玩吧。”   张活柔没否认,她就算了,有债在身,忙着赚钱是应该的。堂哥就有点可怜,这三年来陪着她不出远门,唯一的生活乐趣就是吃鸡。   “你和刚子去,我留守。”张活柔说。   顾跃失笑:“两个大男人去什么海滨酒店,又不是搞GAY。”他又说:“刚子也不可能扔下你自己去玩。出去好好放松身心,劳逸结合工作才更加有拼劲。”   张活柔本意是不想去,但顾跃诚意拳拳,他之前又帮忙操作,将傅渣渣踢进警局接受调查,她再硬绷绷地拒绝的话就太扫兴了。   她决定考虑他的建议,最后她答应去,原因之一是柳桥的电话。   在阳间的冥企过去一年替财政司创造了大量收入,为了犒劳大家,组织安排分批出游玩乐。   柳桥当张活柔是组织成员,特意打电话叫她一起去,得知目的地同样是S市,张活柔选择跟顾跃的队。   冥企创立都不知多少年了,三老头首次大发慈悲,花钱请大家吃喝玩乐,张活柔有点怀疑当中的质量水平,说不定是经济游,集体去忆苦思甜的。   但就算是经济游,三老头也未必乐意替她这个组织外的人买单。   出发那天,顾跃穿短袖短裤配上一副墨镜来刚刚中介接人,他将一顶宽沿草帽扣在张活柔的头上,扶着帽沿的她一身长至脚踝的蓝色连衣裙,人未到海边,就有海风拂脸的舒适感。   车程大概三小时,一路上张活刚和顾跃聊个不停,跟着去享受阳光海滩的从心也很兴奋,她好多年没见过大海了。   张活柔受他们影响,心情不知不觉放松。   抵达酒店,有专人出门接车。无需去前台办理手续,酒店总经理直接将他们带上高层的豪华商务套房,一人一间。   “哇!床好大!哇!浴缸好大!哇!阳台好大!哇!海好大!”从心一进房间,就不停地“哇哇哇”。   张活柔也不禁惊叹,目不暇给,其实她住五星酒店的标间就很满足了。   顾跃在微信群“海滨小分队”里留言:各位队友,我们15分钟后在一楼大堂集合!   张活柔和从心提前下去,从心到处溜达参观,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张活柔坐在大堂中间的休闲沙发,翻看最新的时尚杂志。   杂志里穿着五颜六色的模特,跟要拜她为师的大叔有几分相似之处,张活柔无语惆怅,叹气之际,眼前一黑,有什么东西蒙住了她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阎冽:我,没,失,常。[微笑]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微暖如洁 5瓶、么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84章   张活柔正要拿开挡住自己眼睛的那双手, 远处传来从心的叫声:“桥姐!”   张活柔愣愣。   柳桥败兴地收回手, 嗔怪从心:“你怎么能揭穿我的呢。”   她本来要跟张活柔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   飞回来的从心嘿嘿笑:“看到你惊喜, 桥姐你怎么来这里了?”   柳桥告诉她这里是冥企活动的下榻酒店,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张活柔的脑袋:“我不知道你们是今天过来。”   张活柔放下杂志站起来:“我也没想到你们今天来。”   她更没想到三老头会这么大方, 这新落成的五星酒店,光是普通标间的收费也不简单。   柳桥穿了波西米亚风的长裙,长发飘飘, 风情万种, 张活柔还是那身蓝色长裙, 青春俏丽, 一头短发清爽利落,俩人各有各的看头, 很快成为酒店大堂的焦点。   张活刚与顾跃步出电梯, 一眼就看到她俩, 他们对柳桥的出现很意外。   “你下午有什么节目安排?不如加入我们?”顾跃说,他早就将行程安排好。   柳桥挽住张活柔的手臂, 头枕在她肩上,“我正有此意。”   离开酒店大堂,一辆电瓶车在门口恭候。   顾跃介绍:“我们现在去码头, 开游艇出海吹风。离这里二十公里左右有座小岛, 那里风景很美, 看完日落再在岛上烧烤, 那边的夜空特别多星星,之后再回酒店休息。”   那小岛昔日是渔民小港, 以捕杀鲨鱼制作鱼翅而闻名。   近几年社会上流行抵制鱼翅,不少爱护动物人士到岛上抗议或者宣传教育,捕杀鲨鱼的情况就越来越少,为了维持生计,现在岛民转而发展旅游业。   承蒙岛上风景旖旎,越来越多游客热衷于到岛上打卡,一般人要乘坐渡轮,张活柔他们搭私家游艇,由顾跃亲自驾驶,悠悠闲闲往小岛进发。   游艇上什么吃的都有,顾跃拿出来招呼大家,在甲板上办了个小型自助下午茶。   吹着海风,享受阳光,品尝美食,还有美好的目的地与安排在前方等候,这时光过得不能更轻松愉快了。   从心感动得想哭,假如她还活着,一定会大肆摆拍,然后刷屏朋友圈,狠狠炫耀一番。   张活柔不会游泳,一直没敢靠近船舷。她坐在甲板上,听柳桥说对将来的计划。   柳桥做鬼做了近四百年,当初要不是与二太子看对了眼留了下来,她早就投过几回胎了。   如今她想投胎,也是随时随地的事,冥界推行的积分制,对她来讲小菜一碟。   不过她不打算投胎,她打算直接做凡人。   张活柔微惊:“有这个操作?”   柳桥点点头:“是呢,只是一般鬼民很难有这个特权。我这几年对冥界的贡献,自夸一句算是不小吧,所以应该有谈判的本钱。”   张活柔问:“找谁谈啊?冥王?”   柳桥说:“冥王不怎么管事了,他老人家在拉斯维加斯忙着追妻,你听说过吧?”   张活柔没听说过,柳桥大概讲了下,张活柔目瞪口呆。   她没见过冥后,只知道三老头与冥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稍为想象一下三老头披头散发,穿着性感荷官的兔女郎装……   张活柔脸色略变,没敢再往下想了。   柳桥还在说:“投胎不是不好,只是要从头来过,动辄等上十几几十年,太漫长了。我在阳间生活了几年,日子不算多姿多彩,但见识真的开阔了许多。我有许多许多事情想做,急不及待想马上实现,不想再等了。”   张活柔问:“万一二殿下又要阻止你怎么办?”   二太子之前能阻止她投胎,以后也能阻止她还阳。   柳桥叹气:“如果是冥王和大殿下,那多半办不成,他们对二殿下就是心软。能帮上我的,就只剩三殿下了。之前我有透露过想法,三殿下没吱声,我猜他应该愿意帮忙。”   张活柔心想,还阳这么重要的事,三老头如果瞎给希望,那就是五行缺打。   柳桥憧憬将来的新生活:“还阳之后,我可以过普通人的生活,谈恋爱,结婚生子,会正常地衰老,从此生老病死,过真正有始有终的人生。”   游艇在小岛的南边靠岸,顾跃扶张活柔下船。张活柔落地没一会,就感觉到一股阴气。   她不太确定,低声问柳桥有没有同样的感觉。   柳桥拧眉:“是有一些。”   张活柔不由得紧张。她没有桃木剑与符纸,两手空空,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可以保护大家的角色了。   出于安全考虑,她建议大家撤退。   这未免太扫兴,尤其顾跃,他特意为张活柔准备了惊喜,都没来得及表现,怎么愿意撤呢。   张活刚隔了一段时间没有接触凶宅,灵敏度大不如前,但他明白堂妹给的暗示,即使他本人也很失望,仍帮着劝顾跃走。   一行人意兴阑珊地登上游艇,岸上传来呼声:   “HELLO大家!”   “好久不见!”   声音有点耳熟,而且自带一股赤骨的阴寒。   张活柔回头看了下,即刻:“……”   商业街的狐狸眼居然来了,穿着复制粘贴般的夏威夷风短衫短裤和沙滩鞋,拖着长辫子,一只举起左手,一只举起右手,笑容表情与眼神角度全他妈一模一样地,朝游艇这边挥手。   张活刚打了个寒颤,从心也差点吓尿,这狐狸眼给他们留下的阴影面积比大海还大。   不过,狐狸眼身后跟着阎冽,他们又大大松了口气。   有阎冽在,狐狸眼作不出妖。   张活刚想到什么,跟堂妹说:“你说的阴气,是不是那狐狸眼散出来的?”   张活柔拿不准,唯一可以拿准的是,既然三老头在,那安全问题应该不用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太白金星 4瓶、微暖如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85章   原本要调头反程, 在狐狸眼岛主般的热情招呼下, 大家最后留了下来。   游艇停泊在小岛的南岸, 他们沿着临海修筑的海边长廊慢慢散步,游览风光。   岛上的居民穿着朴素, 外来游客无不休闲打扮,独独阎冽,永远的西装革履, 成了岛上奇观。   张活柔不愿意跟他走在一起, 怕大家以为他有病, 会误伤她。偶尔有意无意往后瞥一眼, 见他脸色冷淡,一言不发, 对四周的事物兴致缺缺, 猜不透他出现在这个旅游小岛有什么意思。   活脱脱又闷又扫兴的存在, 难为桥姐姐恭恭敬敬跟着他,生怕他受到冷待。   其他游客却不这么认为, 很多人对阎冽的长相惊为天人,有拿手机的冲到他面前,一边后退一边偷拍小视频, 差点摔倒。   “活柔!”   “妹子!”   夏威夷风的狐狸眼轻飘飘一左一右围了上来, 问张活柔:   “商业街是不是在搞大开发?有没有。”   “铺位空缺, 我想买三四五六个置业。”   这对TWINS般的狐狸眼在岛上也很抢眼, 察觉到有人拿手机朝他拍照,他敏锐地摆出笑脸, 配合度一流地朝对方镜头比V字手势。   张活柔恨不得将商业街的店铺一口气全租出去,之不过狐狸眼经营的棺材、蜡烛和孝服生意,随便招一家进去,都无异于给商业街盖上完蛋的戳。   狐狸眼委屈巴巴地说:   “人家还有其它生意的啦!像海味店,”   “服装百货店,法国红酒还有面包房……”   听上去像吹牛,但狐狸眼那座地点不明的大别墅确实造价不菲,张活柔二话不说从包里拿出名片,双手递上:“土豪,回去之后我们约个时间详谈。”   狐狸眼把名片撕成整齐的两半,一只收一半。   “你生意做这么大,还有闲情逸志来旅游,看来很会享受生活。”在商业街的招商过程中,张活柔学会了适当的赞美能令对方更加乐意交流。眼前这个大土豪,虽然是鬼,但拍马屁的话相信不论人鬼都喜爱听。   狐狸眼“呵呵呵”笑个不停:   “我是被三殿下拉过来的,正好这。”   “边有些生意要谈,那就陪他来咯。”   才说完,狐狸眼手机响,接完电话他转个身就告辞了。   他一走,绷着神经远远跟在后面的张活刚与从心当场松了一口气。   顾跃在商业街的经历只有一半记忆,他不知道狐狸眼,尽管感觉他非常古怪,皮肤惨白又气质瘆人,但没有张活刚他们那么敬畏与紧张。   顾跃追问原因,张活刚找了个借口岔开话题:“那个那个,风景这么美,要不要拍照留念?”   张活刚动员堂妹与顾跃合拍一张,顾跃自是乐意,张活柔大方和他合影后招呼从心和柳桥一起拍。   柳桥应了声好,对阎冽说:“三殿下,你也一起去拍照吧。”   三太子四周的气压,在顾跃搭住张活柔的肩膀合影时,明显下降了几度。每年拿优秀员工奖的柳桥非常识相,不敢落下他老人家不管。   以三太子清冷的脾性,他多数不会凑这个热闹,柳桥做好苦劝五分钟的准备,谁知阎冽淡淡点头,还率先走了过去。   张活柔表情不冷不热,假意望向别处,对他的加入不像在意。   顾跃看阎冽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今天他突然冒出,顾跃格外不是滋味。他牢牢站在原位,挨着张活柔,半点让开的意思都没有。   阎冽也没跟他抢排位的打算,他看了眼张活柔另一边的从心,从心僵了僵,瑟瑟发抖退到一边。   三太子她得罪不起。   上次活柔被傅渣渣下药,从心本来跟着进去治疗室,却莫名被九军拎着后衣领拖走。   九军不许她离开一步,她担心得要死,怕活柔会出事。后来见活柔和三太子前后脚出来,从心才抹了把汗。   可回到刚刚中介,活柔追责她没有跟着及时施救,她忙不迭解释,活柔气得拿抱枕当是三太子猛捶。   从心猜测,三太子肯定又让活柔受了什么委屈。   让活柔受委屈的傅渣渣,从心一听真相就赶着去给活柔报了仇。至于地位高本领大的三太子,她作为一只弱鸡小鬼,只有在心里画圈圈鄙视他的份,再多就没有了。   张活柔招呼堂哥过去合影,张活刚看了看她左右两边,阎冽一身黑西装,顾跃一身白色休闲服,俨黑白双煞,他呵呵摇头。   张活刚举起手机正要按下快门,一个小岛居民冷不丁在镜头前出现。   他身上挂满各式纪念品,一个个举着向张活柔他们兜售。   这些纪念品几乎是全国大小旅游景点的“例品”,大同小异,手工质地甚差,值得购买的意义普遍不高。   一行人表示没兴趣,散开迅速撤退。   途经某家小饭店,有服务员冲过来拦着问要不要吃饭,将招牌菜介绍了一翻又说打几折,可他们在游艇上吃饱了,对吃不再感冒。   从心后来跟张活柔说:“幸亏我们没去吃,听后面那对情侣说,那饭店是个大黑店,一只手指大的虾就收费80元,镀金的。”   海滩那边有人玩水上摩托,气氛不怎么和谐,因为收费问题,游客与摩托车主吵了起来。   小岛中心的山岗不是很高,适合散步攀登,站在顶上的凉亭能俯瞰整个海滩。   一条人工石梯歪歪斜斜通往岗顶,张活柔一行人错错落落往上行。   行至半山,几座新坟头赫然入目,张活柔又感受到阴气扑脸而来。   她心里一凛,不禁放缓脚步,等走在最后的阎冽跟上来后,她低声问:“三老头,有没有觉得奇怪?”   阎冽扫了扫两边的坟头,轻声说:“别多心。”   张活柔说:“我不多心不行,要是发生什么事,你记得护好刚子和顾跃。”   从心和柳桥她不太担心,最担心那两个纯种凡人。   阎冽凤眼微弯:“你这是求我?”   张活柔:“……”   她以为阎冽又要摆出一副轻傲的姿态蹂/躏她几句,不料他说:“我答应你。”   语气平缓温和,不像玩笑。   张活柔斜眼他,心想他接下去就会吐出“才怪”这两个字。   然而等了半刻钟,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什么转折都没有发生。   张活柔后知后觉地震惊,阎冽在饭店那句“头牌”的话切入脑中,她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在脸彻底发烫之前急步往前走,将阎冽甩在身后。   岗顶的凉亭挤了许多游客,走马观灯转了圈,又浩浩荡荡下山去。   一个小岛居民追了上来,谦卑地问顾跃是不是极臣集团的总裁。   顾跃警惕地打量对方,不置可否。   那人点头哈腰地笑道:“顾总裁你好,我是小岛的村长,半年前曾经去极臣集团总部沟通过合作发展岛上旅游业。可是这几个月都没消息,我们很有诚意,想跟你们再沟通沟通。”   半年前即是顾极臣在生的时候,顾极臣去世后,顾跃作为新任总裁,对小岛开发没什么兴趣,将项目押后了。   但小岛村长既然亲自前来,顾跃不打算在这么多人面前落他面子,免得以后有利益冲突时处于被动位置。   所以村长提出请他去村委会谈几句时,他没拒绝。   村长长得贼眉鼠眼,正所谓相由心生,张活柔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她不放心顾跃独自脱队,找了个上得台面的理由建议大家一起去。   去村委会的路很不寻常,明明有人工石梯,村长却领着他们一班人走山路,穿过矮丛林,踩了一脚泥,头顶还粘了两片树叶,方向都快辨不出来了,才见到现代建筑模样的村委会。   村委会楼有些旧,两层高,里面办事大厅坐了不少人,听村长介绍他们是岛上有名望的人物,得知顾总裁来了,全在这里恭候。   有个年轻人送上一本一厘米厚的商业计划书,顾跃翻着看,上面的内容是关于如何开发小岛的。   顾跃随口赞了几句,村长立即说:“这是全岛居民的智慧精华,大家凭着对小岛的熟悉与热爱构想出来的。到时实施了,一定成为非常受欢迎的旅游景点。”   顾跃看了看计划书上的小岛开发鸟瞰图,皱眉:“怎么整个岛的建筑设计像个迷宫?”   村长马上解释:“这是特色,我们小岛不大,让游客把整个岛当迷宫那样去探险,会增添不少乐趣。”   顾跃收起计划书,答应村长回公司后会重新考虑这个开发项目。   村长和居民感激道谢,顾跃起身准备要走,外面原本亮敞蔚蓝的天空霎时变黑,厚重的墨云一层层压顶,狂风暴雨毫无预兆地席卷小岛。   村长与居民脸色大变。   作者有话要说:   阎冽:情话2.0 get ?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微暖如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86章   大雨滂沱, 雨柱“啪啪啪”砸落房顶, 房子随时会塌似的。   在村委会往外张望, 外面的排水不太好,不一会就淹了浅浅的一层雨洼。   村长指挥几个年轻的岛民搬运沙包堵在门口, 又吩咐大家检查所有的门窗是否关牢,个个脸色紧张,不敢怠慢。   张活刚举着手机到处找信号, 岛上的信号本来就弱, 一下雨, 直接消失。   他打算上二楼碰碰运气, 村长忙不迭叫住他:“二楼也没信号,一下雨就这样。”   张活刚没反应过来, 人就被村长拉下去。   村长干笑着问:“这里娱乐设施都在海边, 室内没什么玩的, 你们要不要打扑克牌?”   这雨一时半刻停不了,呆在这里实在无聊, 总得找些乐子打发时间,不然人会乱想。   村长使人找出一副扑克牌,说:“玩个简单的斗牛怎样?”   张活刚随意, 顾跃也无所谓。他俩招呼张活柔和柳桥, 张活柔不感兴趣, 柳桥也没功夫去凑热闹, 她向村长要来茶叶与茶壶,步骤讲究地为阎冽泡上一壶热茶。   阎冽四平八稳坐在一旁, 对柳桥的斟茶递水似乎习以为常。   张活柔有些看不过眼,大家出来游玩,凭什么他还像个大爷要人侍候,这里不是冥界也不是芙蓉轩,柳桥不是文若仙。   不过柳桥还阳的心愿指望他给实现,想到这,张活柔有点理解和释怀。   村长指派一个岛民做庄/家,六七个人围在一起玩简单刺激的斗牛,张活刚连赢三局,顾跃连输三局,气氛很快调动起来,外面的雨什么时候会停,已经不是一个紧迫的问题。   张活柔无所事事,与从心在村委会里到处闲逛。   长长的走廊尽头原来也有楼梯上二楼,有个身影鬼鬼祟祟从楼上探出脑袋,向张活柔笑了笑。   张活柔认出那是给顾跃递计划书的年轻人,他轻手轻脚走下来,腼腆地问:“你是极臣集团的高管吗?”   张活柔近距离地仔细看看,才发现这年轻人原来是个女生。   女生的头发比张活柔的还要精短,甚至像男孩子发型。也许住在海边经常出海的原因,她的身材非常纤细,皮肤不像一般女孩的细白,而是小麦色之中带几分粗糙。   从心惊讶地绕着女生看了一圈,自言自语:“天啊,我真以为她是男孩子,就是矮了点……”   女生看懂张活柔微惊的眼神,不好意思地抹抹耳边的头发,小声说:“我是女生。”   张活柔尴尬地道了声歉。   女生笑笑:“没关系。我想请问,将来的小岛开发,能不能别修那个迷宫阵?”   迷宫是迷宫,阵是阵,女生用的词有许多乾坤。   张活柔提起警惕,顺着问为什么,女生眼神闪烁,干笑:“也没什么。”   一阵阴气突然从楼上传来,自从踏上小岛,阴气断断续续,挥之不去,像苍蝇一会出来滋扰,一会又平地消失,不胜其烦。又像关节风湿病,下雨就难受,不根治就不得安宁。   张活柔忍无可忍,跑上二楼。   从心跟着上去,担忧说:“不会有危险吧。”   张活柔说:“三老头在呢。”   想起那尊大佛,从心也一下子胆粗了。   二楼一个人也没有,全是空荡荡的办公室,楼下玩斗牛的嬉闹声没休止过,张活刚可能又赢了,哈哈大笑的声音有掩不住的嚣张。   张活柔经过一个办公室,停下来看几秒,没发现,继续往前走。   从心左看看右看看,疑惑了:“今天不是周末,怎么都没人办公?”   “你找什么?”那个女生跟了上来,“不能到处走的。”   张活柔没停步,头也不回,直接问:“你们岛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她看不见身后女生的表情,只闻她的声音慌张吱唔:“什么什么事?”   张活柔转身盯着他:“死人的事。”   女生脸色刷地惨白,眼神慌乱,嘴上越是说没有,张活柔越怀疑。   她沉声道:“你不愿意说,我不逼你,不过我提醒你,这个岛不怎么安全,离开是唯一的解救办法。”   她往回走,从心追问:“怎么不安全?”   张活柔做嘴型:“瞎说的。”   她随口瞎说,效果却出奇明显,女生大受打击,突然蹲地,双手抱头哑叫:“离开也没用,没用没用!大海哥一样会找到我们报仇!”   从心热烈鼓掌,给张活柔一个大大的赞。   女生摇着头哽咽:“李叔和陈叔就是带着全家离开小岛,以为一了百了,谁知他们最后还是被拖回来活活咬死。”   “什么意思?详细说。”   女生抬起头,见张活柔半蹲在自己面前,眼神凌厉看着她。   她忽然觉得这个女生的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力量,不禁问:“你是不是玄学大师?”   张活柔不废话,直接点头,女生讶问:“那你跟罗密欧大师,谁厉害?”   张活柔:“……”   她前段时间与张活刚去拜的时髦大师,有个很洋气的名字——姓罗名密欧。   张活柔笑了笑:“我们谁厉害没比过,我应该不比他差。”   女生恍然大悟,可接着又一脸悲剧的神色:“那你收费是不是很贵?我们付了罗密欧大师的费用之后,就掏不出什么大钱了。”   张活柔说:“我日行一善,今日不收费。只要你把情况说清楚,尽快。”   楼下玩斗牛的战况很激烈,终于听见顾跃的欢呼声,看来他不再一直输了。   女生抱着双膝,缩坐在走廊墙边,低声说,她口中的大海哥在小岛土生土长,曾经是小岛里最优秀的捕鱼手,收入全岛最高。   但很可惜,这么优秀的捕鱼手在几个月前的某天,从西岸出海之后一去不返。以海为生的岛民心知肚明,这代表什么意思。   大海哥生前由于渔船的问题与几位有名望的前辈发生过争执,他死后的渔船又被那几位前辈占用,岛民猜测因此大海哥冤魂不散,找那几个前辈报仇。   大海哥死于海上,他报仇的手段也离不开海。   自从第一位受害前辈被发现躺尸在西岸的海滩,喉咙被咬破,双臂被啃断,小岛上就开始噩梦不断。   人心惶惶之下,何叔王叔乃至搬走的李叔陈叔,全部被发现在西岸的海滩,死于非命。   “是山腰那些新坟的坟主吗?”张活柔问。   女生点点头,继续说。   岛上的居民非常害怕,凑钱花高价请来了罗密欧大师,大师建议在岛上建一个迷宫阵,将大海哥的魂魄困在岛上,永生永世走不出去,岛民再迅速撤离,这样他们的生命才不会受到威胁。   小岛的居民虽然以捕杀鲨鱼,提供金贵的鱼翅的原料为生,但他们的收入其实非常低微,集结全岛的财力,请来一个罗密欧大师就已经元气大伤,拿不出巨款修建大师给画的迷宫阵。   村长曾经向S市领导请求,领导表示要保护小岛的原始生态,不许大兴土木。村长有口难言,没法说服领导,只好将希望寄托在极臣集团身上。   极臣集团在小岛的对面岸修建了五星酒店,财大气粗,假如它肯接手开发小岛,相信领导不会不给面子。   张活柔听完之后,不难找出两个疑点。   她问:“既然迷宫阵有性命攸关的作用,你刚才为什么建议不修?”   女生愣了愣神,意识到自己关键的逻辑错误,目光躲闪地说:“怕大费周章,最后不起作用。”   张活柔说:“罗密欧大师是有些本领的,他提出的这个方法应该凑效。”   女生眼巴巴问:“会吗?真的会吗?”   她也许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湿了,眼泪一滴滴流下来,看上去特别伤心。   张活柔再问:“大海哥生前得罪了几个前辈?”   女生惘然道:“5个,7个,不对,好像9个。”   张活柔说:“我算他10个,如果只是得罪了10个前辈,怎么全岛的居民都害怕他来报复?你们全岛至少有300人吧。”   女生听得心里发虚,惶惶然连忙道:“因为……因为……因为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出事啊,10个人就是10个家庭,甚至涉及更多的亲戚。”   张活柔点点头,没再追问。   “活柔,你过来看看!”从心在一个办公室有发现。   办公室的书柜里,放了许多旧文件与杂志报纸,大部份是关于社会抵制鱼翅,反对捕杀鲨鱼的内容。   当中有几份手写稿,以第一人称的口吻记述禁止捕杀的方案,手写稿里夹了一张合影,高大的那位是个年轻男人,被他搂着的那位,细看,跟女生很像。   张活柔拿着照片问女生:“这个是大海哥?”   女生像是第一次见到这张照片,颤着手接了过去怔怔看了片刻,之后捂着嘴泣不成声。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突然有一声呵斥很不客气地冲进来。   一个中年男人瞪着怒眼走进来,粗鲁地拉扯张活柔:“抱歉!这里是办公禁地!谁都不准进!”   张活柔不跟他比蛮力,什么话都不说走了出去。   她回头看,中年男人抢走女生手中的照片,看了眼,起手就要撕烂。   “不要!”女生哀着声求,中年男人置若罔闻,边撕照片边往外走。   从心伸出双脚,不偏不倚将中年男人绊倒,他手中被撕成4份的照片摔了出去,女生马上捡起来揣怀里,冲到楼下。   下了楼,不见她,也许躲起来了。   张活柔叹了口气,柳桥招呼她喝茶:“新泡的一壶,你不渴吗?”   张活柔是有点渴了,过去坐下,不知怎的拿眼看了看阎冽,又看了看。   他一直四平八稳地坐着,歪过头斜视张活柔,轻勾唇角:“偷看我?”   张活柔好笑了,故意瞪大眼直视他:“谁要偷,是光明正大看,看够了,看吐了,呕!”   之后若无其事收回眼,看都不再看他。   心里还想着女生的事,耳边飘来阎冽轻飘飘的话:“瞎操心别人,不如操心操心我。”   张活柔心里咯噔一下。   玩斗牛的那边,这一局的战况依然激烈。庄/家只有5点,却赢了全部人,剩下村长那副牌未揭底。   输给5点,大家都不甘心,盼着村长能赢,给争口气。   村长笑容勉强,全是不想扫兴而堆出来的。他对输赢根本没上心,坐在局中,不过是想气氛替自己冲冲喜。   “村长开牌啊!”张活刚半蹲在椅子上,格外激动,他也是5点,可惜最大的那张牌输给庄/家,气死他了。   “好好好。”村长和应着,伸手揭开一只底牌。   大家凑过去看,然后面面相觑。   村长这只牌底一片空白,上面印了个血红大字——“下”。   “什么鬼?”张活刚挠挠头,催促村长继续揭牌。   村长也一头雾水,伸手揭开第二张底牌,同样一片空白,只有一个血红大字——“一”。   “啊?!这牌谁发的?坏了吧!”张活刚无语了。   村长也觉得牌坏了,玩不下去,索性将余下三只底牌一次过揭开。   不料余下的三只牌底,分别写着:你到个。   “这有病吧,数学和图案去哪了?”张活刚将那几张牌摸过来,顿了顿,收回手一看,手指上竟染了红色。   他眨眨眼,立即全身毛骨悚然,慌得跳下椅直往堂妹那边奔。   “我去我去!是血!”   玩斗牛的一听,没一个不吓得脸青唇白。   顾跃还算有胆子的,他屏住呼吸,颤着手把五只牌按原本的顺序排了排,出现一句话:   下,一,个,到,你。   顾跃震惊,问发牌的庄/家:“这什么意思?”   庄/家僵硬地转头,一片绝望恐惧地望向村长。   村长浑身颤抖,牙关打颤,死死盯着那五张牌,说不出话。   在二楼被从心绊倒的中年男人扶着后脑走下来,他抬眼,正好看见村委会外面的情况,惊叫:“看……看!”   大家往外看,外面原本浅浅的一层雨洼不知几时竟然变成有半个人高,放眼望去,似汪洋大海,并以惊人的速度继续往上涨,眨眼没过堆在村委会门口的沙包,哗啦啦涌淹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四要例行休息,居然一周停更两天,是不是很可恶很过分?   是!!大家来蹂/躏我吧,我已躺平………… 第87章   “那个谁, 找人再堵几个沙包啊!”张活刚跳到椅子上半蹲, 渗进来的雨水病毒般蔓延到椅脚边。   “没沙包了!”   “有也没用, 窗户那边也渗!”   几个岛民手忙脚乱,愣是没找到办法, 淹进来的雨水漫过大家的脚背。   “上二楼!”不知谁吼了声,大家纷纷涌去楼梯。   村长愣坐着一动不动,任岛民如何叫推, 都没有反应。他眼睁睁看着前方, 布满惊恐的眼神定了格。   “爸!上楼啊!”那个像男孩子的女生从哪冲了出来, 踩着水推村长。   村长被点穴似的, 女生一个人的力气不够,她叫人帮忙。   岛民熟悉水性, 尽管雨水来势汹汹, 淹至大家的膝盖, 但几个壮汉合力,最后勉强把村长抬到二楼。   张活刚从哪个办公室翻出几件救生衣, 塞给堂妹和顾跃,“不管会不会游泳,穿了肯定没错。”   有个岛民从楼梯往下看, 喃喃自语:“天啊, 这水淹成这样, 我老婆和女儿在家怎么办?”   其他岛民恍然大悟, 对啊,村委会淹成这样, 他们的家也肯定不能幸免。   “操!我家那小子不会游泳!”有个岛民说着就要冲下楼。   “我也要回家看老妈子!”“我要回家看爷爷!”“我的值钱东西全在一楼他妈的!”   接着,呆在这里的岛民全部都说要走。   “你们这样就走吗?太危险了!楼顶有艘木船,拿去用!”   被从心绊过一脚的中年男人拦住大家,指指楼上。   急着回家的岛民又一窝蜂涌上楼顶。   谁知他们涌上去之后,中年男人把楼梯间的闸门一关,落锁。   楼顶的人看了圈,上面空荡荡,哪来木船?他们往回走,才发现自己被关在楼顶,着慌了,拼命拍门大叫。   “老江!老江!开门啊!”   中年男人抹了把脸,当没听见。   扶着村长的女生瞪大眼看他,“江叔,你干什么?”   老江说:“船在这里,坐不下那么多人。”   留在二楼的张活柔他们心里一凛。   老江很轻松地说:“没事的,他们都是水里的鱼,淹不坏。”   他单枪匹马将一艘短短的木船从二楼某个办公室拉了出来,又悄悄从侧边的窗户把船放了出去,压低声音招呼大家:“村长,顾总裁,上来,我来划!”   顾跃警惕问:“划去哪?”   老江说:“往岗顶划,我不信这雨还能把整个岛都淹了!”   他与女生合力将村长扶下船,顾跃信不过他,问张活柔意见。   眼下那雨水淹了一半楼梯,不用多久就会淹上二楼,速度之快匪夷所思。   顾跃直觉这场淹水不是寻常的水灾,包括村长那五张血字扑克牌,也许张活柔知道原因,能有破解的办法。   张活柔早就暗叫不妙,眼下这情况,看上去守在村委会迟早淹死,冲出去,还有一线生机。   “上船。”她做了决定,接着却说:“刚子顾跃,你们和柳桥留在这里。从心,你也别走。”   张活刚与顾跃面面相觑。   张活柔冲他们使眼色,他们什么都没说,听她安排。   老江不同意了,忙道:“怎么能把顾总裁留在这里?太危险了!顾总裁你快上船!”   张活柔说:“你的船太小了,坐不下,我们先出去再回来接他们。”   她拉着阎冽爬窗户跳落木船,老江见水位越来越高,气不过,只好开船。   老江划船极好,桨一打,船就驶出几米远。   “喂你们看!是老江!”楼顶的岛民发现了这边的动静,爬到围栏上冲小船怒吼:“老江你这狗日的!滚回来救我们!滚回来!”   老江被吓着了,划得更快。   张活柔回头看楼顶的岛民,有人作势要跳下来追,她拉了阎冽一下,低声说:“快阻止他们。”   阎冽拿手扶住她后脑,将她的脑袋转回来望向前方。   张活柔没听见身后在水声,知道他是动手了。   留在村委会的顾跃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他相信张活柔的安排是为了他好,另一方面又不甘心她居然带着姓阎的走。   柳桥说:“她这样决定是为了我们安全。”   顾跃听不进去,心里烦躁。张活刚到楼上把闸门开了,打算叫大家上楼顶避一避。   楼顶的岛民听见开闸声,全冲涌下来,差点把张活刚挤扁。   “水没上来!水没淹上来了!”从心忽然欢呼。   ……   小木船已经驶离村委会一段距离,假如不是亲自爬窗跳船,张活柔会以为自己一直身处大海之中。   眼前所见,全是起伏的海浪,本应有的小岛景色,建筑物,灯塔,岗顶,莫名地全都消失了。   老江骂了一路的祖宗,这不是水把整个岛淹了,就是他驶错方向,直接把船划出大海了。   “怎么会这样,老江我们回去吧。”女生有点害怕,叫了几次回去。   老江骂道:“回个屁!我现在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坐在船尾的张活柔一直拽着阎冽的手臂不放,警惕地环视四周。   “张活柔。”阎冽低叫了声。   张活柔没应他,但他知道她在听,问:“你不会游泳?”   张活柔随口答:“胡说。”   “那你拽我这么紧?”   像要手撕鬼子的紧。   “……”   张活柔一边腹诽一边把手收回去。   阎冽按住她的手背不让撤,轻声说:“继续拽,我不痛。”   他的掌心冰凉之中有微微的温暖,紧紧贴着她的手背。   麻感令张活柔羞窘,她恼道:“我是怕你临阵退缩,见死不救。”   阎冽没松手:“那视乎哪种阵,哪种死。”   “我草!那些是!”划船的老江突然惊呼。   小木船四周的海面,冒出大量鲨鱼鳍,全对着船身冲过来。   “草!欺负我没工具是不是!我要有网在手,肯定把你们全网回去切掉鱼鳍!”老江虽然叫得嚣张,牙关却在打颤。   他捕猎鲨鱼十多年了,这种生物在他眼中除了等于钞票,想不出第二种属性。   不过捕猎的时候他有工具有渔船,现在他手上只有一副木桨,说不担心是假的。   依这些鲨鱼鳍往这边冲的速度来判断,它们攻击性很强。   正想着,一条鲨鱼从海里跳了出来,张开大嘴朝木船上的村长扑过去。   鲨鱼的尖牙稀疏锋利,落海的话,只有被它们活活咬死的份。   “爸!”女生慌忙拉着村长伏低。   船尾的阎冽将张活柔按进自己怀里护着,都躲过攻击。   还没回过神,第二条鲨鱼又飞过来。   “操!”老江站起来拿木桨朝鲨鱼头奋力一挥,成功将它扑掉。   又一条飞上来,老江再挥木桨,又顺利扑落。   小木船在浩瀚大海之中像枯叶,又轻又薄,毫无抵抗力,站起来的老江像平地的高杆,招风惹电。   “江叔后面!”   听见女生的提醒,老江迅速转身,却为时已晚,一条鲨鱼瞄准他胸膛撞击,他与鲨鱼一起倒入大海。   “江叔!”女生伸手去拉,拉住他一半衣角,不胜力,脱手了。   “啊——”老江的惨叫声淹入海底,一堆鲨鱼鳍围了过去淹入水中,海面浮起一滩血红色,浓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不一会,一具双臂被咬掉的尸体浮了上来。   “江叔……”女生瞪直了眼,不敢置信。   在岛上海滩被发现遇难的李叔陈叔他们,难道也是这样被鲨鱼咬死的?   “大海哥……”女生喃喃叫了声,她站了起来,朝着海中心大喊:“大海哥!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脚下的木船随海浪浮沉,摇摆不定,不知哪来刮来的冷风,呼啸不断。   张活柔从阎冽怀里抬头,见海上的鲨鱼鳍围着木船旋转,难讲哪一条会突然飞起来攻击。   一直僵呆的村长,听见“大海”这个名字后浑身打了个激灵。   他惊慌地张望四周,一下子明白了情况,忙拉着女生:“别叫了!别叫了!”   “大海哥!你出来!”女生不听,满脸泪水,继续喊。   村长怒了,站起来“呸”的一声,朝女生狠狠扇去一巴掌。   女生失了神,村长骂她:“瞎叫瞎喊!你听谁的话!”   女生看着父亲哭道:“爸,是我们的错,为什么……”   “闭嘴!再胡说八道我扔你进海喂鲨鱼!”村长气得发抖,打断女儿的话。   他捡起被扔在船上的木桨,拼命划动调头,一心想离那堆鲨鱼鳍要多远有多远。   木船的前方海面却卷起一个十米高的巨浪,轰轰烈烈朝木船扑过去。   村长脸色刷白,火急火燎调方向,可惜木桨木船再怎么快,也快不过巨浪。   巨浪迎面扑过去,轻而易举将木船打翻,船上的人全部落海。   张活柔心慌不已,浪扑上来前一秒,她还紧紧拽着阎冽,可沾水的那一瞬,一股强大的力量硬是将她冲开,她无法握住手中的人,身体变得不受控制,使不出力,只能任由巨浪冲击力的操纵,被沉沉地打压到海底。   四面八方全是水,她无法呼吸,无法睁开眼睛,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手脚乱舞,想尽快离开这种失重失氧的状态,却像奢望,永远不可能似的。   她紧抿双唇极力保持闭气,心肺越来越难受,身上的救生衣什么时候才能帮她浮上水面?她狠狠叫自己撑下去,再撑下去,不然就要活活淹死了!   加油啊妈蛋!!   忍不住的最后一刻,有什么东西推着她后脑,缠过她的腰。   张活柔以为被什么绑住,也许是八爪鱼,惊慌得立即睁开眼。   视野模糊不清,扭扭曲曲,她没看明白眼前状况,一张脸就贴了过来。   她的唇被吻住,唇齿被挑开,一口温热清冽的鲜美氧气大方地度了过来,源源不断。   张活柔心跳漏了一拍,瞬间整个人平静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阎冽:踩着狗血上位!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步寻 5瓶、微暖如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88章   阎冽松开她的唇时, 好像过了许久许久。   张活柔怔怔看着水中的他, 朦胧不清, 心跳不稳。   阎冽扶着她往上蹬水,浮出海面后免费的空气无限量供应。   张活柔大口大口喘气, 满脸满头都是水,视线离不开阎冽。阎冽也全身湿透,看着她微微呼气, 眼神轻柔。   海面波浪不断, 俩人被浮起又落, 呼吸交错。   “救了你不答谢?”他厚着脸皮问。   张活柔别扭坏了, 别开脸低骂了句:“滚蛋。”   “好。”阎冽松开她往外游,如她所愿滚。   张活柔失去他的承托力, 身体巴巴地直往下沉, 穿着的救生衣仿佛只是一件玩具。   她急忙拽住他自救, 投怀送抱。   他唇角欠揍地上扬,勉为其难般拥着她, 张活柔又恼又羞。   她向大海发誓,上了岸,一定让他滚蛋。   “爸!爸!”   不远处有呼叫声, 那女生浮在海面, 焦急地四处寻人。   见到张活柔与阎冽, 她慌张地游过来问:“看到我爸了吗?”   张活柔摇头, 被巨浪掀翻的木船在可见范围内,她提议先过去上船再找村长。   那女生却深呼吸一口气后, 闭气一头闷进海里,去找父亲了。   海里的视野很混浊,她勉强看见有东西在动,游过去看,正是她的父亲。   村长惊惶失措地拼命往前游,他身后追着一堆凶猛的鲨鱼。   女生看清楚了,又惊又急,游过去想帮父亲脱险。   一条鲨鱼扑上来咬,村长背对看不见,女生立即将父亲推开。   鲨鱼张开的血盘大口咬到女生,一撕,女生半条左手臂当场断了,鲜血淋漓。   女生吓傻了,连剧痛都顾不上,眼睁睁看着鲨鱼吐出她的小手臂,再次咬过来。   村长一手拽过女儿,绝望地往前逃命。   女儿却忽然万斤重,怎么拽都拽不运。村长心跳骤停,回过头看。   他见女儿望着后方,那条原本要继续咬她的鲨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个身影从后面一堆鲨鱼之中,缓缓浮过来。   身影越来越近,女生与村长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大海哥……”女生的瞳仁里,那身影渐渐清晰,是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   他坐在一条鲨鱼背上,身上穿着出海那天的衣服,面无表情看着她说:“你让开,我要的命是村长。”   女生眼眶发热,一股痛楚从心窝底处蔓延全身。   她哭着说:“大海哥,求你你放过我爸。”   大海反问:“哪谁放过我?”   女生摇着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大海无动于衷:“我要的是以命抵命,不是道歉。”   女生身后的村长吓得直哆嗦。大海明明死去几个月了,眼前那个,是鬼啊!   “让开。”大海哥再次警告。   女生不动,村长躲在女儿背后壮着胆质问:“大海,你已经杀了李叔陈叔他们5个人,以命抵命的话,什么都够了!不能放过我吗?!”   大海逼视他:“当初谁害死我的,今天我要谁的命。”   他举手指挥,身后那堆蓄势待发的鲨鱼立即瞄准村长冲去。   村长大惊失色,他女儿却伸开双臂挡住鲨鱼的去路,其中左臂只有一半,她满脸泪,大声叫:“那你也杀了我!当初我也是害死你的人之一!”   大海愣了愣,“你说什么?!”   女生:“我那时给你喝的水……里面放了药。”   大海恍然大悟。   他年纪虽轻,却是小岛最优秀的捕猎手,每次出海保准满载而归。   那天他出海,不是为了捕猎,而是为了观察小岛四周的鲨鱼情况。自从有环保组织上岛和他们科普捕杀鲨鱼的危害后,他成为组织的一分子,帮忙游说岛民改变谋生方式。   然而大好天气的日子,他的渔船失控了,撞向了一块巨大的礁石。   本来凭他的水性,哪怕是游三天,他也能独自游回小岛。可他莫名的头晕手软,在海上坚持了半个多小时后失去知觉,从此一去不返。   “你,你居然……”大海怒不可遏,面目狰狞,指着女生怒喝:“那你也该死!”   “够了大海!”村长推开女儿冲到前面,愤怒地指责:“你之所以有这个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你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要怪我们!”   大海:“你们杀人还有理了?!”   村长:“难道你断了我们的谋生就有理?!”   大海:“停止捕杀是趋势,就算我不阻止你们,以后也会有人阻止!”   村长:“放屁!到现在为止依然遍地有卖鱼翅的海味干货店,饭店酒楼到处有鱼翅做菜还贵得离谱,怎了,我们不捕杀了,他们就不卖不吃了吗?!”   小岛岛民世代以捕杀鲨鱼售卖鲨鱼鳍为生,没其它技能。   对他们来说,这是一项养家糊口的工作,可近年来,不断有人以环保生态为由,上岛“科普”甚至阻止他们出海。   而大海这个土生土长的岛民,居然与外人联手,成为全岛的敌人。   岛民百思不解,他们不懂环保,不懂生态,只懂谋生。   试问如果无法谋生,饭吃不饱,生活费讨不到,哪他们会有什么闲情管这个环保那个生态?这些与他们八杆子打不着的伟大事业,留给那些吃饱饭撑的人去管吧!他们连自己的生存权利都维护不了的话,会去维护一条鱼的?呸!   外面的人,都以为他们杀鲨鱼卖鱼鳍赚老多钱了,殊不知他们只是利益链的最低端,偌大的一碗羹根本分不了多少给他们。   岛民不听大海的游说,大海就联合岛外人,将他们赖以生存的渔船全部破坏。   “我们没有一个人不恨你,我们都巴不得你离开!如果你当初接受我们的驱赶离开小岛,我们不会下毒手!”村长说。   几个老岛民是主谋,他们先在大海的渔船上做了手脚,再在大海饮的水里放了药。   当时大海与岛民的关系非常恶劣,一般人拿水给他,他未必领情,所以村长让女儿做这个步骤。   女儿与大海青梅竹马,情谊不一般,一直以来在双方之间做沟通,希望大家能平心静气商量小岛的前途。   大海死了之后,小岛以为可以重新捕杀鲨鱼,谁知政府一声招呼都不打,就下令禁止捕杀。一开始口口声声说要帮助他们发展旅游业,让他们收入有保证,结果发展来发展去,他们的生活始终大不如前,到现在还是一个鸟样。   真正在乎他们这些远离大城市的小岛居民的生活质量的,只有他们自己。   于是乎,他们又偷偷出海,偷偷捕杀鲨鱼,偷偷切制鱼鳍售卖,有门路的商人收到风声,都乐意上岛与他们交易。   大海听着村长的呵斥,气得发抖,“你们目光短浅,自私自利,还大言不惭,果真不能留!否则,这片海域的鲨鱼都会被你们残杀,海洋的生态会被你们毁掉!”   他指挥那批鲨鱼,准备命令它们攻击村长与女生。   “你杀我就算了,小丫是无辜的!”村长说,“她不知道给你喝的水里放了药,我们都瞒着她,怕她知道真相会告密。”   大海再次愣然。   女生大哭:“不是,我知道的!你最好也连我也一起杀!”   大海咬着牙:“你们到底谁说的是真话?”   村长和女生都说:“我的是真话!”   大海握紧拳头,又怒又恨,他说:“小丫我等会再算账,村长,你死有余辜!”   一堆鲨鱼冲过去,要将他咬成碎片。   村长知道逃不掉,不跑了,他跟女生说:“假如他不杀你,你以后就离开小岛吧。”   “爸……”女生想过去拉父亲。   父亲却推开她,同归于尽般游向鲨鱼。   “爸!”   女生尖叫,一道刺眼银光出现,瞬间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了。   大海也被突如其来的银光刺得睁不开眼,当可以睁眼时,他已身处某个像宫殿般的华丽地方,女生与村长还有那些鲨鱼全无踪影,有的,只剩一个他从未谋面的人。   那人躺在水晶椅上,黑发垂地,一身蓝色长袍,手持浮白羽毛扇,一下一下慢悠悠地扇,五官精美,肤白如雪,雌雄难辨。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开声说话,闻声线,应该是男人。   大海理直气壮报名字,又反问他是谁。   那人一边扇羽毛扇,一边摇头叹气:“大海啊大海,我跟你什么怨什么仇,你非要在我的地方造这么一场大龙凤,知道给我惹多少麻烦吗?”   大海听得一头雾水,怒质:“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爹。”   “有病!”大海骂了句,转身就走,可才抬脚就全身僵住,动弹不得。   “熊孩子,叫我一声爹,我让你少吃苦。”身后那人优哉游哉说。   “你,你神经病!你谁!”大海慌了,想回头质问,却死活扭不了脖子。   身后那人没再多说,挥挥羽毛扇,大海就不见影了。   张活柔坐在另一边,不禁问:“你要怎么对付他?”   那人躺着不动:“砍成18段,喂虾喂蟹喂海星。”   张活柔惊了:“真的?”   那人:“假的。”   张活柔:“……”   那人问张活柔旁边的阎冽:“三殿下,如何处理你能满意,尽提无妨。”   阎冽银发白眉,白袍披身,坐在太师椅说:“你的地盘你作主。”   那人:“ 遵命。”   张活柔叹道:“其实他们都有错,但矛盾不是不可调和。”   “凡人吃海鲜的历史,说早了十几万年,说晚了几千年,像那只死狐狸,他就吃得很凶。唉,这个问题很头大很头痛,不好解决。”那人说。   “一切平静了我们就不打扰你了。”阎冽起身,告辞的意思。   那人挽留:“难得你带小媳妇来大驾光临,留下来玩个五天四夜当度蜜月嘛。”   阎冽转头看向张活柔,张活柔忙道:“误会误会,我不是我不是。”   那人失望透顶:“不会吧,第一次见三殿下带姑娘出门呢。”   阎冽说:“罢了,不急。”   他招招手,张活柔起身拽住他,向那人道别:“再见小鲸王。”   “拜拜,有空没空都可以来找我玩喔。”小鲸王挥动羽毛扇。   离开小鲸王殿有一段路了,张活柔才问:“三老头,他会把大海杀了吗?”   阎冽:“难讲,不过小鲸王不是不讲理的主。”   张活柔沉默了一会,又问:“你刚才说‘不急’是什么意思?”   阎冽停下来回头看她,“你认为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微暖如洁 1瓶、么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89章   张活柔被他问哑了, 她心里倒是有一丢丢的看法, 但她才不要说出来。   想起向大海发过的誓, 她索性直接叫阎冽滚蛋,自己独自往村委会走。   “张活柔。”   阎冽在身后喊她, 她不理会,走得更快。   “张活柔。”   喊第二遍,她照样不管, 小跑起来。   阎冽闪身移到她跟前, 将她拦下。   “有话眼你说, 怎么越叫越走。”   张活柔脸色不太自然, 眼睛到处乱瞟就是不看他,“快说, 刚子等着我回去。”   阎冽原本挺坦然, 但不知是不是感觉到她躲闪的小紧张, 莫名地也将他传染了。   他清了清喉咙,组织了一下语言, 冷静开口:“我们和好吧。”   张活柔心脏砰砰直跳,有失控的趋势。她极力稳住自己,眨眨眼问:“什么和好?”   她故意假装不知的样子有点欠打, 阎冽却早料到她不会轻易答应, 所以耐着性子陪她周旋。   “就是和好如初的意思。”阎冽一字字说。   “什么?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刚才在大海里, 耳朵进水了。”张活柔掏了掏耳朵, 耸耸肩表示没办法。   阎冽:“……”   “你大声点,大声点再讲一次。”张活柔很积极地鼓励他。   阎冽伸手将人硬是搂进怀里, 稳住她身体不让动弹,微凉的唇瓣直接贴住她耳垂,轻声说:“就是不分手了,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他存心吹进她耳窝的温热语气窜流她全身,张活柔忍不住微微发抖。   “凭什么?”她尽可能挑短句子来说,俩人贴得这么近,她轰轰的心跳声恐怕会被发现,毕竟她也能感受到他的温热体温。   搂着她的男人没应话,手劲紧了些。张活柔挣开他,嘲讽:“三殿下,谈恋爱不是你说分手就分手,说复合就复合的。”   “是你说分手的。”阎冽纠正。   “是你逼我说分手的。”张活柔比他有理。   阎冽眉宇轻拧,张活柔不想看他脸色,转身就走。   阎冽拉住她不让走,张活柔站着背对他,他说:“我不想分手,从来都不想。”   张活柔被他这句话惹恼,她回头瞪他,冷笑:“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他当年那行为表现,像不想分手的人吗?她愤然离去时,他有半点挽留的意思吗?   现在说不想分手?要么笑话,要么他反射弧那么长。   阎冽说:“我当年太生气……罢了,过去就过去了,你告诉我,如今怎么办你才愿意和好?”   张活柔张口就来:“除非你答应我任何条件,任何。”   阎冽看着她的眼睛,微微点头,“行。你说。”   张活柔愣愣,不可置信地与阎冽直视,“三老头,我说‘任何’,你没听错,不要误解。”   阎冽:“我说‘行’,你也没听错,也别误解。”   张活柔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尔后摇头说:“得了,你在演什么戏码等我上当吗?我要是提出条件,以为你会答应时,你就正气凛然地训我:‘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是不是?”   她拿腔拿调地模仿阎冽平日训人的语气,连她自己都觉得好笑,这三老头在玩什么花招?   阎冽没有笑,很认真地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不是戏弄你,行就行。”   张活柔问:“不会后悔?”   阎冽:“绝不。”   “不会反悔?”   “绝不。”   “不会秋后算账?”   “绝不。”   张活柔看怪物似的看他,他脸色平静,眼神清朗,不躲不闪,不像开玩笑,不像被威胁,也不像装。   阎冽安静地等她回复,结果张活柔还是摇头:“算了,我没想到有什么条件可以让我重新接纳你的。”   阎冽被为难了:“活柔……”   “不过,”她打断他的话,“在阳间啊但凡想谈恋爱的,都要主动去追。”   张活柔给他友情提示:“你不妨也试试。”   ……   小岛的村委会楼,快要淹上二楼的水已经退去许久,不见一个岛民,只有张活刚他们还在,等着张活柔和阎冽回去。   远远看见那俩人一前一后的身影,四肢健全精神爽利地走回来,张活刚松了口气。   “有这么担心吗?”张活柔问。   她以前出凶宅,堂哥也鲜有这样紧张的。   “你不知道,刚才村长和他女儿回来时有多狼狈。”张活刚心有余悸说。   村长回来时,少了一条右腿,而他女儿,断了一只左臂,随他们一起走的那位老江,直接没影。   村长告诉大家,老江死了。   岛民吓得不轻,手忙脚乱将村长俩父女送去小岛的医疗站治伤。   张活刚紧着问堂妹与阎冽的下落,村长女儿一脸悲伤说:“我找不到他俩了。”   言下之意,他俩也凶多吉少。   这把张活刚吓坏了,堂妹身上什么武器都没有,跟着去的三太子如果耍狠,难说会不会坑了他堂妹。   柳桥再三保证三太子是有担当的人,不然张活柔不会挑他陪自己去涉险。   张活刚表面点头表示同意,心里其实慌着很。   同样担心的还有从心和顾跃。   从心跟张活刚一样,不好在柳桥面前议论三太子,只忧心忡忡地在村委会飘来飘去。   顾跃不似他们忌惮阎冽的身份,在他眼里那人顶多只是一位教授外加一个饭店的老板,他得罪得起。   顾跃咬牙说:“如果活柔少一根头发,我肯定找他算账。”   现在张活柔回来了,顾跃将关心写满脸上,围着她看了几圈。   除了头发有点乱,张活柔完好无缺。顾跃心是放下了,但对阎冽仍然不屑。   “没事就好,我们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张活刚张罗撤退,游玩心情荡然无存。   他们怎么来怎么走,顾跃见阎冽一路跟到游艇前,他不客气地赶人:“抱歉了冽教授,我这艘艇已经满座,你要回对岸的话,麻烦去南岸那边坐渡轮。”   阎冽当没听见,绕过他走到张活柔身边,扶她上艇,低声叮嘱:“注意安全,回去我再联系你。”   众目睽睽,张活柔不好跟他撕扯,她上了船立即往船舱走,生怕走慢一步,自己那副聚焦了各种意义注视的后背会着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袁家小小小小小钰 66瓶、我叫…… 3瓶、微暖如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90章   冥界三太子府, 下人报了声“大太子到”。   大太子哼着小曲进来花园, 隔老远见三弟腰板挺直坐在凤凰花树下翻书, 专心致志。   心里想着这不愧为三弟,不料走近一看, 他有点懵逼。   三弟手上捧着的不是工作卷宗或者史书古籍,而是——   《21世纪360度撩妹指南666招》。   大太子目瞪口呆坐下来问:“三弟,这666招, 有用?”   阎冽眼都不抬, 从鼻孔冷哼:“全是瞎扯, 忽悠人的玩意。”   大太子:“那你看得这么入神?”   阎冽翻下一页, 理所当然说:“自己花钱买的书,跪着也要看完。”   那天大哥用手机教他上网搜索阳间的情话大全, 阎冽像发现了宝藏。搜索过程中出来了几本相关的书籍推荐, 他想了想, 一键全购。   大太子在旁边喝了半盏茶,阎冽就看了半盏茶的书, 他那股投入劲,令大太子不觉以为三弟手上的绝对是宝书,回头他也要买一本练练, 好哄大太子妃高兴。   “你找我有事?”阎冽把精华看完了, 才悠悠合起书, 问大哥。   “嗯, ”大太子差点打盹了,他醒醒神说:“父亲那边已经和母亲和好了, 问我们何时有空,过去让母亲看看。”   冥王在拉斯维加斯成功赢回冥后转世的芳心,冥后恢复记忆,辞掉性感荷官的工作,等着儿子过去与她团聚。   “我随时可以。”阎冽说,又问:“父亲那些账单,你都帮他填了?”   冥王在那边花了多少钱是个谜,账单没有经财政司出纳,具体数字大太子才知道。   大太子卖了个关子:“等与父亲见面了,你自然知道。”   阎冽问:“那二哥最近如何?”   提起这个二弟,大太子就头疼:“还是那鸟样。”   阎冽想了想,说:“柳桥打算申请还阳。”   大太子吃惊:“什么?真的假的?”   三弟向来不说玩笑话,大太子紧张地提醒他:“三弟啊,她想怎样是她的事,你千万别插手。不然的话,二弟肯定跟你没完!”   阎冽没说话,喝了口茶。   大太子继续说:“你将柳桥派去阳间,二弟已经很不服气,你这回要是帮她还阳,那绝对不止打架这么简单。”   阎冽说:“她若铁了心要离开,我们不帮她,她只会去想其它办法。其它办法,兴许更危险。”   大太子越听越担忧,他不多留了,起身赶去二太子府。   ……   顾跃离开会议室时,脸色很差。   顾母在董事会上公然反对他的决策,好几只老狐狸道貌岸然地站在顾母那边,这不仅是对他这个总裁的能力的威胁,更是欺辱。   他与母亲之间必然有一场硬仗,这种预知令顾跃倍觉疲惫。   他不想呆在极臣集团,这里是个呼吸困难的地方,顾跃驾车去了5号商业街。   商业街的重建如火如荼,招商与建筑速度比预计的快,说不定能赶上十一长假开业。   张活柔挺厉害,一口气又招了几个品牌店进驻。   她本人也很吃惊,原来市面上名气不小的红酒店、海味店与面包房,都是狐狸眼家经营的。   张活柔半真半假地拍他马屁:“看来你很有经商头脑,三老头都未必够你厉害。”   狐狸眼很不客气地承认,一左一右齐齐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必须的,三殿下这里有。”   “点一条筋,他没我狡猾。”   张活柔:“……”   她可以说最近三老头好像也有一丢丢狡猾了吗?   签定商业街的租赁合约时,张活柔问狐狸眼是不是跟S市那个小岛进货鱼翅,狐狸眼唉声叹气说:   “唉!别提了,他们现在不干了。”   “害我无端端少了个供应商。”   “你不知道,他们的原料又。”   “好又便宜,别家都比不上。”   张活柔心想,这是小鲸王动手了,还是村长他们自己开窍了?   得知张活柔见过小鲸王,狐狸眼警惕地问:   “那条死肥鱼。”   “没有骂我吧?”   张活柔干巴巴笑:“没没。”   对于赚钱,狐狸眼的动作很迅速,签好合约,他长期合作的设计公司就马上进驻开工。   同一条街的小芙蓉餐厅装修已经完成一半,沈设计师和柳桥都在现场,俩人就装修质量与效果议论,有说有笑,气氛很融洽,还有些不难察觉的小暧昧。   张活柔过来打招呼,沈设计师有点害羞,找个借口走开了。   张活柔小声问柳桥:“沈设计师是不是有戏?”   柳桥掖掖耳边的碎发,脸颊微红,眼神不像以前那样淡定,“什么有戏没戏,你别瞎说。”   这不等于有戏吗?   张活柔没来得及细问,顾跃就来了。   “时间刚刚好,一起午餐?”他本意只想与张活柔独处,但大家都在,便无所谓地邀请。   大家当作工作餐那样随意,答应了。   饭席间,张活柔问顾跃小岛那边的开发项目还走不走。   顾跃摇头:“不走了,村长他们又改变主意了。”   张活柔没再问,顾跃继续说:“其实他们那个迷宫挺有意思,过段日子再找他们谈,也许会有不同的结果。”   张活柔没什么看法,低头吃饭。最近忙碌,她饭量不少,但幸好没长胖。   兜里手机响,有电话进来,是一串熟悉的数字,没有备注。   张活柔擦擦嘴,拿手机出去包厢接电话。   那端的男人问:“怎么不回我微信?”   张活柔:“没空。”   那端静了半晌,才又问:“吃过了吗?”   “吃过了。”   “在哪?”   “外面。”   “具体地址?”   “你有什么紧要事要说吗?没有就挂。”张活柔不耐了,她才不信阎冽会算不出她的坐标。   电话那端:“有,你告诉柳桥,二哥正在去找她。”   张活柔:“…………”   这么重要的事,三老头废话了一大段才说。   而且,他为什么不直接联系桥姐姐,而是拐弯抹角地找她做传声筒?   二太子来找柳桥,三老头通风报信,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上回二太子在芙蓉轩大闹,三老头发火制止的样子还是很吓人的。   张活柔连忙回去包厢,跟柳桥耳语了这个消息。柳桥脸色微变,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去。   张活柔陪她走,在微信上给阎冽留言:你看紧你二哥,我怕他发疯伤害无辜。   阎冽秒回:好。[微笑]   张活柔:“……”   这个微笑表情的含义博大精深,他最好不要乱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微暖如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91章   柳桥开了车来, 停在公园对面。   张活柔陪她疾步过马路, 斑马线走了一半, 看见站在前方的二太子。   二太子还是那样的打扮,脑后扎了小辫子, 卫衣短裤球鞋,年轻,健壮, 充满活力。   他平静地看着柳桥, 眼神里没有预料中的怒气冲冲或者焦虑张狂。   柳桥下意识顿住脚步, 不敢前进。   绿灯“滴答滴答”地倒数, 两边的汽车随时启动,路人匆匆经过争分夺秒, 唯独柳桥与二太子这方小天地静止了。   张活柔拉着柳桥继续往前走, 绿灯快完了, 不是呆站的时候。   过完马路,柳桥警惕地回头, 二太子果然跟在身后。   “柳桥,我们谈谈?”二太子说,语气诚恳, 没有暴躁。   ……   五分钟后, 张活柔坐在公园里的秋千, 一个人缓缓地荡来荡去。   往后抛时, 秋千被按停,阎冽站在张活柔身后, 双手握住她的秋千绳,问:“人呢?”   张活柔往前指指下巴,那边柳桥与二太子坐在一张长长的休闲椅上,椅子两边是茂盛的紫色绣球花。   公园中间有几座跳跳马,坐满小孩子疯摇狂叫,嘻嘻哈哈的孩童叫声充满温馨。   “这是长记性了?”阎冽对二哥的收敛微微意外,不乏夸赞。   张活柔瞥他一眼,叹道:“三老头,二殿下比你年长多少岁?”   阎冽如实说:“不多,不到两千。”   张活柔:“……”   她冷嘲:“这么算,二殿下的年纪几乎是你的2倍,你要是25岁,他就50岁,可是你看看,人家穿得跟个高中生一样,说他18岁都有人信。而你……典型大叔。”   西装革履的阎冽:“……”   “你喜欢我穿得年轻些?”他远远望了眼二哥,直问。   张活柔没那个意思,其实阎冽穿西装好看炸了,绅士禁欲,高冷优雅,推倒指数爆表。只是她无聊,找个借口损损他而已。   不过以他的盛世美颜,穿什么都好看,不穿也好看,所以张活柔响亮地“嗯”了声,接着还说:“你别挡着我,我要荡秋千。”   休闲椅那边,二太子双手撑着大腿,弓着身子坐。   他眼睛看着柳桥的双脚,雪白的纤足配上浅蓝色的小高跟鞋,精致绝伦。她穿了明黄色的过膝裙,上衣是白色雪纺衫,看上去大方阳光,还干练清爽。   她在阳间,帮三弟把饭店打理得风生水起,也把自己的日子料理得很。   她的脸上眼里,早没有当年分手时的悲伤与绝望,更不见半点对他的留恋。   她走出来了,不幸的是而他未却。   “你打算还阳?”   柳桥问了一句“到底有什么事”,半天之后,二太子才这样回。   柳桥不算太惊讶,她既然向三太子透露了想法,就有被二太子知道的心理准备,毕竟人家是亲兄弟。   “是。我要还阳。”她简单回答。   二太子又默了半天,“还阳了,你就以后都不能去冥界了。”   “这有什么问题?我在阳间可以活得很好。”柳桥说。   二太子渗淡地笑了笑,“是啊,你一直活得很好,就我不好。”   柳桥防备着:“二殿下怎么不好,位高权重,呼风唤雨,别开玩笑了。”   二太子缓缓坐直腰,看着她说:“我位高权重呼风唤雨又如何,不是连你都留不住吗?”   柳桥不觉往另一边挪了挪,望了眼那边,三太子来了,推着张活柔玩秋千。   她安心了些,说:“我一个敝人,走了是替冥界减轻负担,不该留。”   “你是我的未婚妻……”   “早不是了。”   柳桥打断二太子的话,她吐了口气,语重心长说:“冥界才女千千万万,甚至只要是二殿下看上眼的,阳间的美女也照样可以娶。二殿下何必还拘泥于旧事。”   二太子握了握拳,吃力使自己冷静,柳桥说的话,没有一个字不是在剐他的心。   他艰难问:“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柳桥不说话,她实在不想再回答这个问题,反反复复,回答过不下百遍,偏偏他还要问,永远记不住答案是:不原谅。   “我对她们真的没有动过半点心,我只是……”这样的解释二太子也说过上百遍,到了今天,说出口时连他自己都觉得空洞惨白。   不管他对那些莺莺燕燕有没有感情,不管他如何解释剖白,统统都不重要了。原本在乎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乎,他卖力的倾吐只是一场没有观众的独角表演。   二太子忽觉脱力,他从喉咙深处发出叹声,靠进椅背,久久不语。   俩人之间隔了两个人的空位,气氛冷清淡漠,与那边秋千和眼前跳跳马的欢快宛如两个世界。   过了一会,柳桥开声:“如果没什么事,我走了。”   她要起身,二太子拉住她手腕,“柳桥。”   带着哽咽的沙哑叫声没有令女人有任何动摇,她甩手挣开,男人索性站起来抱住她,紧紧抱住,不容她挣扎。   “你……放开!”柳桥低叫,双手对他又推又打。   二太子任由她,脸埋在她颈窝里不动,等柳桥打累了停下来了,他才说话:“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就一次,最后一次。”   柳桥好笑又想哭,她压着火气,刻意温柔地回他:“那我也求求你,放过我吧二殿下!”   “为什么?!”二太子不松手,将她搂得更紧。   柳桥闭了闭眼,不想再说。   公园有在休憩的阿婆,也有在下棋的阿公,见那俩人搂抱一起,以为是谈恋爱的在卿卿我我打情骂俏。   二太子等不来指责与痛诉,心里发虚,他咬牙道:“如果你不答应我,我不会让你还阳的,什么手段我都会阻止你。”   柳桥不怕:“就算我在冥界,我也不会从你。”   “轮不到你不从!你知道我是谁,你知道我行!”   “那我宁愿魂飞魄散。”   “你不可以的,我一定会盯着你!”   “那你试试。”   柳桥过于平静的反应,像早就做好一切计划,视死如归。   二太子莫名着慌,他松开她,上下打量她,惶恐道:“不可以,你千万别乱来,不准冲动!”   柳桥无奈又渴求地看着他,“如果你对我还有半点怜惜,成全我。”   “柳桥,别傻,还阳之后,会生病,会老,会死。”二太子眼眶发红。   “我不怕。”柳桥很坚定,“我只怕你。”   二太子心如刀割,眼角湿了,他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为柳桥湿了眼角。   可柳桥一点都不稀罕了,也一点都不感动。她反而觉得这全是负担,无非笑话。   秋千那边,柳桥被二太子抱住时,张活柔就连忙停下来,不荡了。   她怕二太子有过激行为,金睛火眼盯着。   “这二殿下,死缠烂打有什么意思?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她愤愤不平说。   “二哥这次当真反省了。”阎冽说。   张活柔:“呸,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少替他开脱。”   见阎冽没接话,张活柔斜眼他:“怎了?不替你亲兄弟求情?”   阎冽看着那边,摇摇头:“我的看法和你一样。忠诚至关重要。”   张活柔“切”了声,“漂亮的话谁不会说?Easier said than done!”   说比做容易。   阎冽歪头笑看她,“还说外语了,听说你期末考外语考试拿满分?”   张活柔有点得瑟,又飙了句:“A piece of cake。”   小菜一碟。   阎冽深笑:“似乎很拿手,不如跟我打个赌?我说一句外文,你一秒内说出中文意思,说对了,我任你差遣,说错了,反过来。”   张活柔看他一眼,心想这三老头的概率论不是人学的,那他的外语,不会也是外太空生物吧?   “不敢?还拿满分的呢,杂水份了吧。”久违的轻嘲上场了。   张活柔一赌气,“行,你说!”   “好,超过一秒算你输。”   “少废话!”   “I LOVE YOU。”   “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三老头好奸好狡猾啊!!! 第92章   张活柔说出中文时, 心想三老头就是纸老虎, 居然开题这么白痴。   乐滋滋地将“我爱你”几乎是吼出来后, 四面八方齐刷刷投来注视。   包括那边的柳桥与二太子。   张活柔没想太多,胜券在握地傲视阎冽。阎冽同样笑着看他, 不过笑容不那么纯净。   这不科学。张活柔眨眨眼,反应过来了。   妈蛋,什么鬼英译中, 这是卑鄙的坑!   “三老头你……”张活柔气得磨牙, 要揍人。   阎冽“嘘”了声, 脸朝公园入口指了指。   柳桥在饭席间脸色灰败地提前离开, 同席的沈设计师担心她遇上困难,跟着来了。   二太子仍拉着柳桥质问:“为什么张活柔可以原谅三弟?而你不能原谅我?!”   张活柔刚才那声全公园都听见的“我爱你”, 犹如在二太子的伤口上洒了把优秀海盐。   柳桥好笑, 他有脸拿自己跟三太子比?   她不想再纠缠, 用力摆脱他的钳制。   二太子牢牢捉住她不松手,他心里多空洞, 脑里就多愤怒,手劲就有多大。   他死死盯着嫌恶他要挣脱他的柳桥,一个念头冒出——就这样将她活活带回去二太子府囚禁也是个办法。   “你干什么?放开她!”   陌生的男声与脸孔闯了进来, 二太子恍恍神。   沈设计师扶着柳桥, 她纤细的手腕被眼前这个健壮的男人抓得发红, 他尝试帮她摆脱, 可自己的力气对那男人来说微不足道。   “你是谁?敢命令我?”二太子看见他碰柳桥就火大,他抬手朝沈设计师挥去拳头。   那是一只铁拳, 凡人禁不住。   柳桥惊了,将沈设计师护到身后,自己挡到前面去。   二太子的拳头生生顿住,他怒瞪柳桥:“你护着他?他是谁!”   柳桥:“是谁与你无关!你敢胡乱伤人,我们就报警!”   这里是阳间,他是冥界二太子又如何,看阳间的警察如何收拾他。   “你……”二太子怒极,不管不顾又抬起拳头。   “二哥。”阎冽适时出现,拦住二太子的动作,逼他松开柳桥的手。   张活柔带着柳桥与沈设计师离开,回头看了眼,二太子跟三老头吵了起来。   三老头不急不忙也不惊不慌,却很好地锁住二太子在原地,不让他追上来。   一个像暴躁的高中生,一个像严肃的教导主任,刚刚路过的人,还以为这是学生逃课,老师来捉人回去学校的。   匆匆忙忙来到柳桥的车,沈设计师见她手腕仍发红,直接将她引去副驾位,车由他来开。   “你住哪?”他边控制方向盘边问。   柳桥尚算冷静,报了地址。之后很长一段路,车上都没有人说话。   张活柔坐在后座给阎冽发微信:你二哥没追上来吧?   阎冽过了会才回复:我带他回去了。   张活柔松了口气,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柳桥。   柳桥没有放松的感觉,二太子老是这样纠缠她,就算她还阳了,也未必能过安宁日子。   她不可能斗得过他。   前面有红灯,沈设计师平稳地将车停下,问:“刚才那个男人,是冽总的亲人?”   沈设计师与阎冽见过几次面,认识他是芙蓉轩的老板。刚才冽总叫那男人做“二哥”,他到现在仍然惊讶。   那男人看上去很年轻,怎么会是冽总的兄长。如果真的是冽总的兄长,那柳桥作为下属,如何与这个男人轻易划清界线。   柳桥没有否认,沈设计师没再往下问。   没什么好问,那种情况,过来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沈设计师不得不提醒柳桥:“那个男人有点危险,你平时一个人出入一定要小心。”   柳桥揉着自己的手腕,点了点头。   到了家楼下,她郑重向沈设计师道谢:“真的太麻烦你了,沈先生。”   沈设计师笑说:“叫我沈风吧。”   柳桥疲惫地笑了笑,“我和活柔先上楼,下次再请你吃饭致谢。”   “等下,我可以单独和你聊几句吗?”沈风说。   张活柔识相地退去一边,等沈风转身离去了,才回去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柳桥又喜又愁:“他向我表白。”   “OH~~~”张活柔狼嚎般欢呼了一声。   “但我没答应他。”柳桥与张活柔往小区走,碰上邻居,她友好地与大家打招呼,完全融入阳间的生活。   “我不知道二殿下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他必须彻底放弃了,我才敢与沈风在一起,不然,我真怕他伤害他。”这是柳桥最大的隐忧。   张活柔同意。   在阳间偶有耳闻什么杀情敌的社会新闻,凡人都这么猛,强大的二太子更不容忽视。这个险冒不过。   “但我看他挺偏执的,他万一十年八年都不放手,岂不耽误你?”   十年八年对二太子来说不算什么,但如果柳桥还阳了,这十年八年的光阴就是人生至宝。张活柔替她担心这个。   柳桥说:“三殿下不可能每次都能帮我收拾残局,我打算找冥后,让冥后给我公道。”   张活柔:“啊?冥后回来了?”   柳桥:“没,还在美国和冥王度蜜月,只要冥后肯站我这一边,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柳桥回家洗了澡休息,张活柔接到顾跃的电话,问她在哪。   她照实说:“在桥姐姐家,她有点不舒服,我帮忙看着。”   顾跃约她哪个时候俩人单独吃饭或者看电影,张活柔揉着眉心说:“等商业街重开之后吧,我不想拖到十一假期,要是能赶上暑假的尾巴就太好了。”   早开业早赚钱。   挂了电话,跟前站了个阎冽。张活柔吓了跳,手机差点没拿稳。   她惊愣地上下打量他,“你这是哪回事?”   阎冽理所当然说:“听你的建议,换身风格。”   去而复返的阎冽没再西装革履,他换了身与二太子类似的年轻卫衣和运动短裤,不过颜色不像二太子那般张扬隆重,而是干干净净的简单白色。   看上去,水嫩嫩的学生哥一枚,活力青春,惹人撩,站在张活柔面前,压力逼人。   张活柔缩至沙发角落,将抱枕抱在怀里,不敢直视他,“不是押你二哥回冥界吗?还有时间换衣服凹造型。”   “我让大哥看着二哥了,换衣服花不了多少时间。”   阎冽走向张活柔,张活柔瞪着他,将抱枕往上挡了挡,紧张问:“你要干什么?这是桥姐姐的家。”   阎冽挨着她坐下,碰到她小腿,她别扭地硬是坐到沙发扶手上,与他隔开距离,脸一阵烫一阵麻的。   “离我远点。”她拿脚作势踢他。   “我换衣服了,你不带我出去逛逛?”阎冽坐姿笔挺,语气认真,说出来的话却求着溜狗似的。   张活柔心想,他这个模样出去溜达,分分钟被狂蜂浪蝶扑倒。他以前穿着严肃高冷,自带天然的疏离感,仿佛地位超然的大人物,一般女生只敢远观不敢近撩。   而他现在的学生装,平易近人,年轻好欺,上至八十的阿婆,下至三岁的小豆丁,都敢上前摸一摸抱一抱搭两句讪信不信。   张活柔私心作祟,不愿这样的阎冽出外示人,但她又不能让他知道她的心思,所以说:“你堂堂A大教授,在高校联盟有名的,明目张胆和我这个学生出去逛街,不怕人家说你有辱师德?”   阎冽随即道:“那我不当教授了。”   张活柔:“啊?”   这教授说当就当,说不当就不当的吗?三老头你要不要这么吊。   “不好吗?你喜欢师生之间的禁忌游戏?也行,我满足你。”   “……”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好污……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微暖如洁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93章   张活柔从来没想过阎冽会说那种调调的话, 而且口吻还是一贯的刚直严正, 听起来别扭诡异, 却认真得教人不容忽视。   他在一本正经地做调/戏人的事。   可能冲击太大,张活柔在夜里梦见了与他不可描述。   以前恋爱的时候, 他们亲近过许多次,情到浓时,他会咬住她的耳朵低语。   阎冽的嘴天生不带油, 说出来的自然不是什么级别的甜言密语, 但却是真诚的由衷的心声, 伴随喘息, 总能令张活柔情绪激动,欲生欲死。   梦醒后, 张活柔将自己埋进被窝, 不敢出去, 怕被堂哥和从心发现她有不对路。   做那种梦危害不少,一是影响工作, 第二天做什么都容易走神。   二是会上瘾,明明叫自己不要再想了,却仍念念不忘, 回味无穷。   更头疼的是, 张活柔有一晚梦见自己与阎冽在A大的教室, 他困住她, 一颗颗衬衫钮扣解开……   应了他那句,“师生禁忌”。   张活柔恨不得甩自己巴掌, 她抱着镜子告诫里面的自己:“万恶淫为首!”   这边告诫完,那边手机响,阎冽打来的。   阎冽最近打来的电话次数,比热恋时要多得多,张活柔不接,直接挂他电话的次数,也成正比攀升。   张活柔把他当梦魔,可以的话,在他额头贴张符纸,符文是“加急退散”。   她不接电话,阎冽不慌不忙,自是有找到她的办法。   他去了5号商业街,张活柔这个暑假,时间全贡献给这个项目。   招商工作全部完成,装修工程也进行得七七八八,进驻最早的小芙蓉餐厅,已经开始试业,生意不俗。   狐狸眼在这里投了几个铺位,今天得闲过来看进度,在忙碌的工地优哉游哉走路带飘时,见到阎冽。   “三殿下!”   “你来了!”   两个长相动作一模一样的男人,朝另一个盛世美颜的男人扑过去。   装修工人:“……”   活久见。   阎冽伸手,将两只狐狸眼一左一右推开三米远。   狐狸眼想跟他来个热情的拥抱,落空了,可怜兮兮:   “三殿下,你这。”   “是过河拆桥。”   阎冽瞥他一眼,目光并不友好。   狐狸眼连忙呵呵:   “别误会,我不会告诉活柔妹。”   “子,是你‘逼’我投资商业街的。”   阎冽好笑了:“敢情是谁说我一条筋,不够狡猾?这样的我,何德何能‘逼’你投资?”   狐狸眼有点委屈:   “我那样说,是帮你在活柔妹子面前,树。”   “立一个呆萌可爱直正不阿的好形象。”   “敬请不敏。”阎冽说,又提醒:“别在她面前胡说。”   “O!”   “K~!”   狐狸眼原本没打算投资5号商业街,这条算是被他一手一脚搞黄的商业街,依他的看法,要东山再起很难。   实体经济越来越不景气,逛商场又舒适,如今商业街已经没有什么价值。   不过既然三太子亲自开声,狐狸眼就勉为其难伸个手。投资进去的百多万,权当扔进大海喂那条死肥鱼了。   阎冽在一家品牌时装店找到张活柔的身影,时装店的射灯不亮,检查出是线路问题,工人正在处理。   张活柔穿着帆布鞋,短裙裤和白T恤,与店长交流开业时间的问题。   她好长一段时间没去理头发了,黑发长至颈项,夏天又热,于是一股脑子扎起来,短短胖胖的小辫子横在脑后,像一支小扫把。   有店员在整理货架,推着一排新款衣服在阎冽面前经过。   他眼利,一下子相中夹在中间的深蓝色星空裙子。   与张活柔聊天的店长,话说了一半忽然卡住,望着张活柔身后一脸惊艳。   张活柔转身,见阎冽拿着一条裙子往她身上比划。   她低叫:“你干什么?”   不动声色站人身后动作,像个变态。   阎冽坦道:“这裙子很适合你。”   张活柔大概看了眼,就喜欢上他手拿的裙子,接着瞥了下价牌,五位数……   店长回过神,立马推荐:“先生眼光真棒,这款裙子是最新的设计,在欧美很受欢迎的。”   阎冽不管它受不受欢迎,只要它适合张活柔就够了。   他言简意赅:“买。”   张活柔惊了,拉住他往另一边退。   “买你个头,我没钱。”   “我送你。”   阎冽无视她反对,在店长殷勤的招呼下结账。   他把包装好的裙子递给张活柔,“你什么时候穿?我一定要看。”   “我不要。”张活柔莫名恼火,好像他花的是她的钱。   阎冽说:“那我送人了。”   送人?送谁?一条裙子肯定送女人啊!   张活柔一把抢过去,找说辞给自己下台阶:“行,你以前收我的修剑费画符费赚了不少吧,如果有消费积分,我的积分怕且够换十条裙子。”   阎冽:“换我也够。”   张活柔:“……”   最近不能跟三老头聊天,不能!   张活柔抱着袋子离开,走了两步回头,上下打量阎冽。   “怎了?”他笑问。   “给你个友情提示。”张活柔凉着口气说,“上年纪了,就不要乱穿衣,否则给人感觉装嫩,这不是一件有脸的事。”   今天阎冽又穿了白色卫衣运动鞋,年轻英俊得让人尖叫。   阎冽难免糊涂,明明之前是她嫌弃他穿着老土,现在换身年轻的,怎么又成了装嫩?   女人的眼光,一时一个样。   张活柔在最后阶段组织商业街全部店长开会,通知正式开业的时间是暑假的最后一个星期。   这个消息,通过网络电视电台报纸,全方位向全世界宣布。   市民对这条闹过火灾,死过十多人,大白天经过都会觉得阴风阵阵的商业街,有着惶惶然的排斥。   年纪大一些的,爱说那里是乱葬岗,邪门,风水不好,易招霉运,总之不能去。   所以商业街的定位选择吸引年轻一辈的消费者。他们把广告做得很鲜活时尚,投放的渠道也具有针对性。年轻人未必听说当年的火灾,听说了也不一定迷信,迷信也不代表害怕。   年轻就是冒险的本钱,他们热衷也更容易接受重建之后的商业街。   为了更好地造势,张活柔还想出一个点子。   商业街开业前一天晚上,他们在这条街举行了一场露天自助酒会。   酒会除了宴请进驻的品牌商,还有最受年轻人欢迎的明星艺人前来助阵。当地领导也出席支持,顾跃顶着极臣集团总裁的头衔,也亲自到场。   酒会非常热闹,天虽黑齐,但商业街两旁挂满灯饰,像白天一样明亮。   除了灯饰,商业街本身的环境也设计得相当悠闲与舒适,为了与商场竞争,街道两边铺布绿化,中心修建了遮阳顶棚,还安装了水雾装置,不管下雨还是酷日天,消费者依旧可以安心逛街。   如果中途需要去洗手间,不用怕,商业街总共有8个公厕,还配备了清洁阿姨,卫生纸与洗手液一应俱全。   街头的舞台上,主持人指着身后的大屏幕,向出席酒会的宾客介绍全新的商业街。   台下,一条长长的餐桌放在街道的中间,摆满美酒佳肴,供宾客食用。   现场有小型音乐演奏,主持人祝大家生意兴隆,各个媒体现场报道,也有做直播节目。   身为商业街重建的总策划,张活柔忙了一个暑假,最高兴是今晚。   她在酒会上左右穿梭,忙着应酬大大小小的人物。   好不容易没人找她了,张活柔走到餐桌的尾部,抓紧时间喝水吃东西垫肚子。   “活柔,你这裙子太漂亮了!”从心终于有机会跟她说话。   张活柔最近忙疯了,今天一大早出门后就没回过家,从心在傍晚跟张活刚来现场才见到她人影。   把她身上的裙子看了圈,从心赞叹:“比去顾跃爸爸生日宴的小黑裙还要好看,也更适合你,特年轻,特俏皮。刚子买的?”   这裙子一看就知价格不菲,活柔不可能花那么多钱去买一件衣服。   张活柔实话实说:“三老头买的。”   从心震惊:“三殿下送的?”   “不是送,是买。”张活柔纠正她。   送和买,在她那里是两个概念。   但在从心眼里,这俩没有区别,她激动问:“三殿下为什么送裙子给你?难道你们要,复合?!”   “胡说。他就是有钱没地方花,故做好人。”   “是吗?那叫他再做一次好人,也送我一条行不行?”   张活柔往嘴里塞食物,状似无所谓地说:“有什么不行。上次你看中的小黑裙,刚子不也给你买了。”   从心说:“刚子那是可怜我这辈子都没机会穿了才买。还故意挂在墙上让我馋呢。”   张活刚提议索性把裙子烧给她罢了,从心舍不得,这么贵的裙子,转让卖钱绝对比烧了值。   张活柔擦擦嘴,提醒从心:“你喜欢的那个小鲜肉正在往这边走,要不要跟他合影?”   从心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她欢呼:“要要!”   但凡从心想与人合影,张活柔都要兼做人肉背景板。   小鲜肉以为张活柔是自己的粉丝,殊不知那位真正的粉丝站在他背后,笑嘻嘻对着镜头比V字手势。   “听说你还是A大的学生,就把整条商业街给重建起来了,真是一个厉害的小姐姐。”   拍完照,双方客气地寒暄起来。小鲜肉很给面子地捧场,张活柔更给面子地与他商业互吹:“那是多亏你百忙中抽空出席酒会,我们蓬荜生辉。”   小鲜肉自信地拨了拨额头的刘海,露了个帅气的笑容。   “哇……”旁边的从心看直了眼,就差没流口水了。   这小鲜肉以帅闻名,不经意地拨头发的动作又撩又有魅力,从心被迷得不要不要的。   张活柔找个借口就把人扔下走了,她对小鲜肉没兴趣。   从心不甘心啊:“为什么不跟他多聊几句啊??”   张活柔:“你追着他看就行了。我和他没话题,尴尬好不好。”   从心:“他这么帅,光站不说话也很享受好不好。”   张活柔:“你确定他帅?你是不是没见过三老头本尊?”   从心叹气:“那能比吗?三殿下是帅出宇宙没错,但他是三太子啊,高高在上太遥远了,我和他有距离感。这个小鲜肉就不一样,听说他家境一般,除去包装就是个普通人,我要是还活着,跟他发生故事的可能性,绝逼比跟三殿下的高。”   正因如此,从心对小鲜肉才有幻想的空间。至于三太子,呵呵,谁行谁上。   张活柔微微诧异。   刚子和从心对三老头一直有种敬畏感,不敢靠近他。哪怕柳桥,作为三老头的得力助手,对他也是恭敬有加,从不逾越。   因为他是冥界三太子,连狐狸眼和小鲸王都给十分面子的鬼物。   也许认识太久,三老头这个起初令张活柔中二病大爆发的身份,她都差点忘了。   正想着,阎冽靠了过来。   从心心里一个咯噔,她刚才那番言论没被三太子听见吧?她心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飘了。   阎冽刚到,在财政司快马加鞭把公事办完才赶来。   他没再穿年轻人的那范了,恢复以前的西装风格,正规严谨,板板正正的。   偏偏看上去越正经,越令人想他不正经。   张活柔不自然地别开眼,随便往个地方走。   阎冽由得她,不过寸步不离。   她今晚化了淡妆,不长不短的头发经发型师打理之后,全拨到额后,露出整张小脸,造型干练,青春俏丽。   身上穿的是他送的深蓝色星空裙,仿佛银河里一片星空遗落人间,带着闪烁的璀璨于凡人之间游走。   步履轻快,足下生花。   阎冽看着不放,今天整个晚上,什么都值了。   “冽教授,很久不见。”   半生半熟的声音唤过来,张活柔转过头,见肖欣欣眼睛看着她身后的阎冽。   阎冽的注意力在张活柔身上,见张活柔顿下脚步望去那边,他才跟着转下头。   肖欣欣也算摸清阎冽的脾性,清冷自信,彬彬有礼,气场却拒人千里。   一个暑假没接触,很好,仍是她一向欣赏的冽教授。   阎冽看见她了,向她淡淡点头,不失礼也不热情。   “冽教授,听说你是芙蓉轩的老板,我就知道厉害的教授,都不仅仅是一个教授。”肖欣欣靠了过来,与阎冽的距离比张活柔的还要近,张活柔变相被挤了出去。   阎冽回了声“过奖”,就没下文了。   肖欣欣没有失望,他向来这样,所以她的斗志没有被打败。   “我个人很欣赏芙蓉轩的菜式,今年生日想在那里举行,不去酒店了,你有什么看法?”肖欣欣自掘话题,心情不错。   阎冽说:“你可以找柳经理商量。”   肖欣欣:“我想直接跟你谈。”   阎冽:“抱歉,我忙。”   张活柔听了他们几句口水话,觉得无聊,要走开,恰巧顾跃迎了上来问:“刚子呢?”   张活柔反问:“他不是跟你去转转吗?”   这是张活刚参加过最多大佬的场合,想都不想,跟着顾跃到处“攀附权贵”去了。   顾跃一脸无辜:“我突然找不到他了。”   这是假话,他发现阎冽出现在酒会时危机感蹭蹭上升,想马上过来,却被一个啰嗦的长辈领导拉住闲话家常,他把长辈交给张活刚陪聊,自己脱身匆匆过来。   看见表妹也在这里,顾跃没给好脸。   这肖欣欣是顾母派来的,顾母一开始反对重建项目,如今项目有起色了,做出来效果不俗,她就盘算分享成果。   这种场合她是不屑于亲自出马的,肖欣欣是她最忠心的跑腿。   由于公司决策与利益问题,顾跃与顾母的关系日益恶劣,导致他对这个表妹也有些反感。   肖欣欣懂,却装作不知。她聪明地发现,对她有不满的表哥,这个时候应该是她的队友,而非敌人。   “表哥你看,这位是冽教授,我非常欣赏他。”肖欣欣插了句话,成功引起顾跃的注意。   表妹向来高傲,介绍过几门相亲都看不上眼,却在这里公开对阎冽表示欣赏,意思很明显。   顾跃了然,本来想找个借口引开张活柔,让她远离阎冽,现在他改变主意。   他故作开玩笑地挑明:“从来没见过你称赞哪位男士,你这是对冽教授看对眼了?”   肖欣欣微微脸红:“你这话太失礼了,女生要矜持。”   顾跃很合拍地接话:“冽教授你看,我这表妹是对你芳心暗许了,你要是感兴趣,放马追,我和活柔可以当你的助攻。”   张活柔:“……”   阎冽笑笑:“感兴趣的我会放马追,但不是令妹。”   顾跃和肖欣欣:“……”   太他妈直白了,能不能拐个弯再说??   张活柔忍住笑,心想还是离场吧,不然过会又说什么笑话,她忍不住笑场就真失礼了。   “小顾!小顾啊!你去哪了,我还没说完……”一个满身酒气的大叔扑到顾跃背上。   张活刚在后面拉都拉不住。   就是那位啰嗦的长辈,他不仅啰嗦,还热衷灌酒,张活刚被他灌了几杯,意识有点跟不上大脑,才让他“逃跑”了。   “哎呀这里这么多人,还全是俊男美女,怎么不喝一杯高兴高兴呢?来来来,别客气,年轻人,多喝酒练练胃……”   长辈硬是往他们手里塞酒杯,不接的话,醉醺醺的他分分钟把红酒洒到他们身上。   “干杯!干,干!怎么不干了?今天这么高兴,干了它!”长辈举起酒杯欢呼,他抬了抬顾跃的杯底,顾跃不得不跟着饮。   “小妹妹,你怎么不喝?这是红酒,不会喝醉的,喝醉的话,我送你回家!”长辈笑眯眯看着张活柔。   张活柔不是不喝酒的人,她嗅了嗅,感觉味道不浓烈,就客气地回敬,抿了一小口。   长辈不满意,要她干了。   张活柔正要找推辞,顾跃挺身而出:“我替她干。”   长辈喜见乐闻,立马给顾跃添杯。   张活柔不喜欢这样,她给顾跃打眼色,他看不见似的,仰头把酒干了。   张活柔:“……”   “大帅哥,你怎么也不喝酒?哎,你是谁啊?”长辈不认识阎冽,却很好奇他是谁,谁家的男人长得这么好看,连旁边两个女的都比下去了。   阎冽说:“我姓冽。”   “喔喔小冽是吧,你是哪家的小冽?做什么生意的?”   “做餐饮。”阎冽随口说一个。   “做餐饮啊,做餐饮好啊,不用压资金,收款快,你家是连锁吗?资产多少?”   长辈是做融资投资类生意的,爱问人家资产。   “不多,300亿左右。”阎冽随口念个数,单位冥币。   长辈和顾跃他们:“……”   动辄开口300亿,这数目不管真假,是一般人敢脱口而出的吗?长辈上下打量阎冽,气宇轩昂,风度翩翩,绝非凡夫俗子。   “好样的小冽!来,喝酒,必须喝,痛快喝!”长辈很欣赏阎冽,表达的方式之一就是劝酒。   “好。”阎冽没有扭拧推辞,缓缓仰头,把红酒一饮而尽。   张活柔看着他,他仰起的下巴与颈脖的线条,流畅性感,像细腻的工笔画一气呵成的杰作。   连长辈也被阎冽仰头喝酒的姿态惊艳了,原来喝酒除了味觉享受,还有如此的视觉享受。   “小冽你再喝,多喝,不怕的,醉了我送你回家!”长辈不遗余力地压着阎冽的酒杯添酒。   张活柔替他挡:“一杯就够了。”   “哪够啊,要不你替他喝?”长辈要拖张活柔下水。   “没事,我喝。”阎冽说,他拿酒杯朝张活柔手上的轻轻碰了碰,说:“恭喜你跟进的项目终于成功,这个暑假辛苦你了。”   说罢,他再次仰头一饮而尽。   他说“辛苦你了”,这是分手后,阎冽第一次跟她说这样体贴的话。   张活柔怔了怔,不知是不是那一口酒的作用,心窝口涌出一股暖意。   长辈乐了,再次给阎冽添酒,怂恿着:“这就对了,恭喜就要多喝几杯,不然没有诚意。”   阎冽不知怎的,竟从了:“您说得对。”   他又碰了碰张活柔的杯,说:“你过去的努力,我都知道,辛苦你了。”   又一句“辛苦你了”,低沉的声音说着简单的话,每个发音打鼓似的直敲张活柔的心。   阎冽又一饮而尽后,长辈继续添酒。   阎冽还是碰了碰张活柔的杯,对她说:“过去老惹你生气,是我不好,对不起。”   张活柔喉咙发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他把第四杯红酒一口喝完,缓缓低下头,身体微微晃动,往她怀里倒去。   嗯,阎冽喝醉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emmm…………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微暖如洁 1瓶、一棵大大的橙子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94章   阎冽的体重岂是张活柔一个女生能扛住的, 但张活柔不知怎的, 好像吃了大力水手的菠菜, 将阎冽堪堪扶稳。   “三老头?”   她低唤了几声,他没有应话, 闭着眼睛,脸颊有醉红,精雕细琢的漂亮, 凡人多看会迷了魂。   顾跃第一反应上前帮忙, 有意将阎冽从张活柔身上卸下来。   可他的手似乎出现幻觉, 要碰却碰不到阎冽, 奇怪的是旁边的张活刚却能扶住。   顾跃不解,但没时间追究, 忙着说:“我叫司机送他回去。”   张活柔:“不用, 我们送就行。”   阎冽在阳间没有住处, 回家只能是回冥界。   “你知道他住哪?”   “桥姐姐带我去过。”   张活柔编了个解释给顾跃,同在酒会的柳桥赶了过来, 一行人拥簇着阎冽离开。   顾跃跟上去,那个长辈偏偏要赖着他,让他脱不了身。   肖欣欣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那堆人影。   老早之前她从李雪仪那里知道冽教授与张活柔有过一段, A大贴吧的Z女事件也直接提过他俩有瓜葛, 但肖欣欣没有把张活柔放过在眼里。   根本不是一次档次, 完全不具备威胁, 她何必为这种小角色费神?冽教授之前与她有来往,也许是因为男人见识少, 又或者贪图女方青春年轻呢。   如今年龄相仿下,她肖欣欣的条件不明摆着甩张活柔九条十条街?稍为有眼力与脑力的男人都知道谁胜谁负。   可冽教授刚才敬了张活柔三杯酒,敬语真诚由衷,仿佛蕴藏了许多外人不为所知的故事,之后甚至醉倒在张活柔的怀里。   冽教授是A大教授,张活柔是A大学生,当众之下,一个教授挑着方向去醉倒在学生怀里,未免太明目张胆了。   肖欣欣不甘地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冽教授他,怎么跟她表哥一样LOW?   那边,柳桥有点踌躇,她很久没回冥界了,送喝醉的领导回去这件事令她为难。   她若现身冥界,二太子肯定知道,能不能准时回阳间都成问题。   张活柔明白她的顾虑,说:“我送他回去吧。”   去三太子府的路,她也很熟。   柳桥松了口气,张活柔问堂哥:“你和从心怎样,要回去酒会继续玩吗?”   张活刚揉着额头说:“不了,那大叔灌了我几杯酒,我头晕。”   这种场合,他不适应。   活柔刚子都走,从心留着也没意思,自然也跟大队回家。   张活柔轻轻摇了摇阎冽:“三老头,九军在不在?在的话让他出来帮忙,我一个人扶不了你。”   阎冽的一半体重挂在她身上,眼皮动都不动,睡着的样子,却能开声:“我不回冥界。”   其他人:“……”   “你打算睡大街吗?”张活柔好笑了。   “不回,回去会挨骂。”阎冽说,又跟张活刚那样喃了句:“我头晕。”   张活柔纳闷了,冥王在美国,大太子不曾骂过他,他就算喝死了,冥界也没有人敢骂他啊。   柳桥看领导这样,揣摩着说:“要不先送去你们家?”   领导没反应,看来是这个意思了。   站在大街不是办法,于是都上了张活刚的车,由柳桥来开,将他们送回刚刚中介。   进屋后,帮忙扶人的张活刚纠结了,不知该往哪走。   堂堂三太子躺沙发有辱尊贵,张活刚的房间又脏乱差,剩下堂妹的是闺房,哪能放个男人进去。   张活柔犹豫几秒,扶阎冽往自己房间走,同时吩咐从心:“帮我拿被枕去客厅,我今晚睡沙发。”   从心照办,再去拧热毛巾,跟在张活柔身后帮忙将阎冽安置好。   张活柔意思意思地帮阎冽擦擦脸,特意提醒他:“你要吐就去洗手间吐,万一弄脏我的床,赔500亿。”   阎冽躺在她的床上,眼皮轻掀,狭长的眼帘下,目光似揉碎的星星。他状似无力看了张活柔一眼,没说话。   张活柔这种伺候,跟三太子府的徐嬷嬷没得比,但她自问OK,帮他盖好被单,开了小夜灯,差不多就收拾衣服出去做厅长。   今天从早忙到现在,张活柔也累了,洗过澡换好睡衣,她往沙发一躺,终于可以静一静。   “活柔,三殿下今晚不走?”从心小声问她。   张活柔不知怎么回答,也许不走,也许半夜自己消失,她没答案。   “九军在附近吗?”她问。   从心摇头。   这就怪了,顶头上司醉成这样,忠心耿耿的下属却影都不见,九军这是申请被炒鱿鱼的节奏。   从心替九军爸爸默哀两秒,张活刚从房门那边慌慌张张冲出来。   “三殿下在惨叫,快去看看!”   他偷摸着去堂妹房外屏着呼吸探听,结果给他听见里面有异响。   里面的鬼物不一般,不管他是练功还是打座,细微的动静分分钟都能波及刚刚中介,不容忽视。   张活柔弹起来,敲了敲房门进去。   床上的男人原封不动,眼睛闭着,薄唇轻启,叫了声“水”。   张活柔:“……”   她给倒了杯温水,怕他三更半夜口渴,又给准备了水壶。   轻轻推他,他凤眼半睁,缓缓看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粗长大,今天短细小 orz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微暖如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95章   房间里只亮了一盏桔黄色的微弱小夜灯。   躺着的阎冽被照得昏黄, 呼吸均匀轻细, 看过来的目光跟水似的柔和, 毫无攻击性,甚至有一丢丢夕阳西下的病弱之态。   张活柔不由得打从心里怜惜他。   认识他这么久, 真没见过他这个模样。堂堂三太子,向来不怒而威,举手投足似指点江山, 气派非凡, 不论何时何地, 顶天立地, 刚毅不屈,从来不会无助, 也绝不可怜。   但此刻, 他似虎落平阳, 屈就在一个小破中介的后宅某房,躺着的床还没有他个长, 一双脚直接露在床尾以外。   张活柔一边扶他起来喂水,一边小声嘀咕:“才不过几杯酒,能把你醉成这样吗?”   在她记忆中, 阎冽很少喝酒, 与大太子二太子他们聚餐的话, 他偶尔沾一沾, 从不贪杯。但他这种级别的鬼物,不应该自带千杯不醉的属性吗?   张活柔不太会喂水, 也吃不住力,手不禁抖了抖,水溢了出来,湿了阎冽半边下巴。   她:“……”   只好又小声嘀咕:“我不是文若仙更不是徐嬷嬷,别要求太高。”   喂完水,张活柔把杯放床头柜,阎冽重新躺下。   可不知有什么东西勾住张活柔哪里,她连带被往下扯,猝不及防跌趴在阎冽身上。   她被吓着了,立即要撑起来,阎冽的手臂先一步环住她的腰,力度很轻,却足够让她无法挣开。   “三老头你……”张活柔又惊又羞又气,趴在他身上的姿态太不规矩了。   “我头很晕。”阎冽微微喘息,又说:“那酒有毒。”   张活柔以为听错,那酒有毒?!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她急问,中毒可大可小,不能拖延,“我送你去医院!”   阎冽摇了摇头,闭上眼睛,眉心轻轻拢起,似乎真的很难受。   张活柔更担心了,要起来扯他去医院检查。   “别动,让我躺躺就好。”阎冽纹丝不动,声音无力。   张活柔皱紧眉头看他,不舒服光躺着有什么用,可他不配合的话,就算把刚子从心叫进来,也拿他没撤。   “三老头,九军在哪?叫他过来接你回冥界?”   “要不叫大殿下二殿下来看你好不好?”   “喂,喂,你千万别死在我的床上……”   张活柔唤了他几声,阎冽依然一动不动,一声不哼,就跟睡沉了一样。   张活柔无语,看着他发愁。   闭着眼的阎冽很安静,无人能媲美的清俊容颜堪称出自上帝之手,挺直的鼻梁能在另一边脸投下一小侧倒影,精雕细琢。   他的唇纹清晰俊美,两边唇角微微下拉,像受了委屈,正不愉快。   张活柔看着看着,入神了。   曾几何时,她与阎冽厮混完后,他搂着她熟睡,她醒得快,舒舒服服躺在他怀里啧啧称赞地欣赏他的五官,然后忍不住凑上前,吻他的眼帘,鼻梁,嘴唇,还不够,硬是与他深吻,将他吻醒为止。   张活柔觉得自己很贪心,怎么吻都不够,怎么爱都不满足。   被她“性”骚扰而醒的阎冽,往往反客为主地惩罚她,事后抱着她去沐浴。   三太子府是古式建筑,卧室里有一口大浴池,徐嬷嬷提前把热水放满再退下,保证不会让张活柔见到外人而产生尴尬。   去饭厅吃饭时,徐嬷嬷会体贴地为她端上滋补的炖汤,相应功效的补汤在阎冽面前也放了一盅热腾腾的。   张活柔在阎冽面前脸皮可不薄,可徐嬷嬷笑盈盈地站在旁边,慈祥地看着他俩把补汤喝完时,张活柔觉得一定是汤太烫了,烫得她的脸炸红炸热的。   除了在三太子府,张活柔最喜欢在财政司的司长房“骚扰”阎冽。尤其看他冷肃着脸,眼神凌厉,腰板挺直地坐在座上专心审批卷宗时,张活柔心跳加速,情不/自禁就上去扑倒他。   她那样子,阎冽最头疼,一边觉得工作重要,一边舍不得训她,最后抱了一会,把她哄好了,她才软趴趴靠在他肩上安安静静睡觉,阎冽稳过神,一手扶住她,一手继续执笔审批。   那些时候,不管谁都严禁靠近司长房,哪怕大太子二太子过来找人,也统统拒见。张活柔成了财政司里最不一般的存在。   想起旧事,片段一大筐一大筐的,短短半年的回忆,可以重温许久,每一段都直戳张活柔的心。   “想什么?”   恍惚之间,阎冽的声音近在咫尺地问她。   张活柔醒了醒,眼前的男人不知几时睁开了眼,目光笔直地看着她。距离太近了,那目光简直要看透她不安分的心。   张活柔窘得不行,别开脸不敢看他,双手撑床说要起来。   阎冽这下动了,起来后却是一个翻身,把张活柔反压在身/下。   作者有话要说:   酒里有毒,情花的毒。[狗头]   太过分了,这两天都更这么短,明天要来个粗长大![狗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微暖如洁 1瓶、一棵大大的橙子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96章   张活柔瞪直了眼, 又气又急:“你干什么?”   对他又推又打, 全部徒劳, 反而把自己的手打疼了。   阎冽铜皮铁骨,任由捶打, 伏在她身上的姿态危险暧昧,直视她眼睛的眼神却没有猎性,还是原先那样的似水柔和。   张活柔不知所措, 压着声音说:“你再不挪开, 我就喊刚子他们。”   这警告没有半点威吓作用。阎冽若是存心, 那任谁都不可能闯进来。   张活刚与从心说不定早被迷了魂, 在外面安然地呼呼大睡,把她这个大活人忘到宇宙边际去。   阎冽静静看她, 好一会才低沉开声:“我们很久没这样了。”   外界一片安宁, 只有俩人心贴心地亲近相处, 可以看清对方的睫毛,把对方眨眼的动作都看进心底里去。   他吐出来的气缓缓扑在张活柔的脸上, 带着淡淡的温热的酒香,被张活柔闻进脑子里,她的脸在昏暗灯光中隐约泛红。   “你到底有没有喝醉?别装醉耍我。”张活柔质问他。   “对不起, 我耍你了。”阎冽坦道。   没有喝醉, 酒里更不可能有毒。   张活柔早有猜测, 只是他堂而皇之地坦白, 等同堂而皇之地愚弄她,她恼了, 抬手朝着他的脸直呼过去。   有生之年第二个巴掌迎面而来,阎冽没有躲,眼眨都不眨。   张活柔的手却硬生生顿住,没真往下打。   “怎么不打了?”阎冽不无意外。   在狐狸眼的别墅里,阎冽自问冤枉地挨了张活柔一个巴掌,而此刻他不算冤枉,今晚他确实“煞费苦心”地等到了这个时机。   张活柔若打他,他认了。   “才不要弄脏手。”张活柔冷道,满满的较劲语气。   狐狸眼投资商业街的商铺后,与张活柔接触的机会多了,期间提起那天夜闯商业街的事,狐狸眼把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告诉了张活柔,美名其曰“替三殿下申冤”。   知道真相后,张活柔看狐狸眼的眼神,跟当初张活刚的一样惊恐与防备。   狐狸眼大受打击,哭唧唧地说他吃了豹子胆也不敢伤她一分一毫,还自称心灵脆弱,经不住她的眼神毒杀。   狐狸眼也相当认真地说,三太子从未挨过巴掌,他那张脸价值连城,是冥界光明美好的辉煌形象,更是阎冽本人的面子与尊严。   张活柔回忆掌掴阎冽的情景,有一点点不安的后悔,可又硬气地认为,谁叫三老头不解释,还故意嘲讽她?他被打,纯粹嘴欠自找的。   不大不小的单人床上,阎冽拉过她那只本来要挥出巴掌的手,展开掌心,贴到他脸上,低声说:“除了家人,我这张脸就你碰过。你最了不起,除了碰过,还亲过,咬过,打过。”   他的脸微凉带温,在张活柔的掌心化开一潭温泉,灌进她十二经络,直涌心房。   张活柔抽了抽手,抽不回来,硬着脸皮说:“你太闲了,你最近真的太闲了。”   “我不闲。”阎冽说,“冥界这段时间很热闹繁忙,我每天至少忙至三更。今晚你若赶我,我回去说不定就通宵。”   张活柔:“我现在就赶你,你快走。”   阎冽用脸蹭她掌心,“别净说气话。活柔,我们能不能和好?”   他第二次求复合,张活柔脱口而出:“不能。”   阎冽的眼色黯然下去,“为什么?”   “我不想。”   “是我做得还不够好?”   张活柔不哼声。   自从她在小岛拒绝了阎冽的第一次求复合,阎冽开启的追求模式,张活柔是看得懂的。   他的追求不似一般男生那样热切热烈,比如会花心思准备烛光晚餐,刻意去看浪漫感人其实不感兴趣的爱情电影,烧钱买花买礼物,甚至像顾跃那样直接送豪车送首饰。   但阎冽在尽力。再忙也抽空给她电话,关心她的起居饮食,她嘴上嫌烦,心里却数着他打电话的次数。她一句褒贬,他换掉着装风格,投其所好。她人在哪里,他去哪里,每天至少刷一次存在感,让她做梦都忘不了他。   阎冽不是恋爱脑,要他跪下唱《征服》不是他的作风,不过他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想失去什么,他克制而又努力地争取。   “你告诉我,我还要怎么做,你才愿意和好?”阎冽看着张活柔的眼睛,诚心诚意问。   张活柔别开脸躲避他的目光,阎冽轻捏她的下巴,要她正视他。   “免去张家的债务好不好?”他直截了当说。   “不稀罕。”张活柔拨开他的手,视线落在墙壁上,挑衅般说:“除非时光倒流,回去分手的那一天,你给当时的自己甩一个大巴掌,我才考虑要不要复合。”   张活柔早就不在意张家的债务能不能免了,因为就算不能免,她也有本事还清,有能力承担张家祖上无意留下的烂摊子。   那天在小岛,阎冽再三担保会答应她所有条件,差点就把“免债”这一项摊出来说了,张活柔愣是一个字不提。   张活柔不再需要这种傻瓜式支援,也不会利用它成为复合和好的筹码,否则,这跟买卖有什么区别?   她与阎冽的症结,一切源于那个突如其来的分手天。   分手之前明明甜蜜地相互拥抱的俩人,下一刻却分道扬镳,一分三年。   分离来到猝不及防,看似义无反顾,实则耿耿于怀。   阎冽为难地说:“我岂有逆转光阴的本领。”   张活柔闭上眼,无所谓说:“那就拉倒。”   阎冽双手捧着她的脸轻轻摇晃,要她睁眼看自己。   “活柔,我那时候拒绝只是按一贯的方式思考,我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我是如何办公处事的,你难道不懂?”   张活柔气笑,如他所愿睁开眼,盯着他说:   “我懂,我在财政司看过你怎样铁面无私。但我也说了,那是你对外人的态度,对象是我,是你的女朋友时,你难道就不能体贴一些?   你拒绝,可以,我迟早理解接受,但你婉拒不行?非要冷言冷语的不给情面?我的要求是野蛮,但你可以哄啊,我很难哄吗?   你连哄都不哄,连一句‘我替你想办法’都不说,给我的全是冷冰冰的拒绝,还有教训。你这样的男朋友,我不要。”   张活柔说到最后,眼睛不争气地红了。   她生气的在意的,不是阎冽的拒绝,而是他的态度。   只要阎冽耐心哄一哄,她就不会炸毛,就会收起所有利爪,乖乖拱他怀里。   她喜欢他,满心满眼的喜欢,所以对他有所期望,也愿意为他有所退让。   归根结底,她要的是男人挺身而出的爱护与包容,而不是钱财铜臭。   可那时候的阎冽,一开口就是冷声拒绝,仿佛她提这个要求,简直没有自知之明,甚至自作多情。他完全不心疼她,也从没打算替她的困境着想与分忧。   阎冽听完她一番指控,胸口发闷,心里很不好受,她抱怨的一切,他事后也后知后觉地懊恼。   他当时直肠子,没有考虑太多。张活柔与他向来只谈情说爱,不提公事,又适逢刚亲近完,他脑子里全是她的音容笑貌和柔情蜜意,余兴还没缓过劲来。   张活柔突然提起钱,管钱的他大脑“咔嚓”一声切换到公事模式,本能地以公事口吻回应。   假如再来一次,他不会这么蠢。   他也假设过,张活柔回头找他的话,他会把事情处理得更好,两人的关系理应可以及时修补。   只是张活柔头也不回地一走三个月,没有回过冥界一次,而他拉不下脸皮去阳间求她,心里积满郁结的恼气。   张活柔双眼湿润,她倔强地忍着,不准眼泪流下。   阎冽拿指尖轻拭她的眼角:“你说的都对,我当时做法不体贴,没有顾及你的感受,是我错。其实我那时候也生气。张家的欠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我要免去,并非拂一拂袖就能了事。   可你提出要求时,语气轻率,态度轻傲,听着不把它当回事,也没想过它会给我造成哪种困扰。活柔,当时的你也不曾替我着想,不曾心疼我。”   张活柔愣了愣。   她没有想过这个层面的问题。在她眼中,阎冽不是三太子么,牛逼轰轰的身份,无所不能。   “不行”“NO”“无能为力”这些否定词,不应该活在三太子的字典里。张活柔一直以为,他是有能力为之,却不为之而已。   可事实是,阎冽也有为难的时候。正如英雄有末路,美人会迟暮。   阎冽拿鼻尖轻擦张活柔的鼻端,“不过没关系,那时候你年轻,而我傻。如今我们越变越好,将来你成为三太子妃,为人处事更要谨慎稳重,成熟多智。”   张活柔听着听着,不乐意了:“谁要成为三太子妃?”   “你。”   “放屁,谁稀罕。”   阎冽:“那我明日向父亲申请选妃,谁稀罕当,谁就来当。”   张活柔嘲道:“还选妃,你以为是在古代?封建。”   阎冽笑:“我家就封建,但一夫一妻制与时俱进,至于子嗣,不设上限。”   张活柔别开脸:“我没兴趣跟你谈这个话题。”   阎冽把她的脸掰回来,“我有。活柔,能不能和好如初?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随时成亲。”   张活柔听了脸红,复合的事都没谈好,谈什么成亲。   “你走开。”   她烦他了,拿手推他,阎冽什么都不说,拉过她的手低头就吻下来。   张活柔又惊又恼,睁大眼瞪他,他这是强吻。   可推不行打没用,阎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的吻越吻越深,肆无忌惮。   张活柔睁着眼,眼前的男人模糊不清,唇舌交缠间,深入喉咙的味道清晰冷冽,仿佛有酒灌进来,一点点侵蚀她的意识。   这样的吻在梦里出现过许多次,既陌生又熟悉,她说不清自己是排斥还是喜欢,只不由自主地沉沦,双手轻轻扣住阎冽的脑袋。   阎冽的吻一寸寸往下,她的睡衣钮扣一颗颗被解开。   张活柔意识散乱,她在做什么,像知道又不知道,说不清道不明。   身体却自然地承受阎冽带来的感觉,害羞地渴望,失控地微微弓起腰。   凭着最后一丝清醒,张活柔按住男人的肩膀,“我不要。”   她还没说和好,她还没说要他。   阎冽动作顿了顿,声音缥缈:“不做,只是我帮你。”   “你……”   “你难受不是?”   张活柔没有说话,半眯着眼望天花。昏暗中,有人在探究她的深处,时间过了许久,又过得很快,张活柔在贪恋,忽尔倒抽口气,绷直双腿,颤抖着“嗯”了声。   眼前所见混沌迷离,她喘息不休,微微起伏。   阎冽重新伏上来,他的薄唇湿亮晶莹,带着靡迷的气息,哑声问:“喜欢吗?”   张活柔阖上眼皮,半天缓不过劲。   阎冽气息也不稳,两副身躯贴得太近,他在隐忍,忍得辛苦而发抖。   怕自己守不住,阎冽抬起身,侧躺到另一边,虚搂着她。   过了不知多久,俩人的呼吸渐渐平稳,张活柔清醒过来,羞恼又赌气地说:“你别以为这样,我就答应和好。”   阎冽:“那我刚才算什么?”   张活柔想了想:“牛郎。”   阎冽:“哦,头牌那种是吗?可以,我说过的话,我兑现。”   张活柔:“……”   她满脸羞涩的红,明明不是说得开放得开的人,却强作从容。   阎冽低笑叹气,拿出什么东西垂落在她眼上方。   东西在微弱光线下晃来晃去,张活柔眨了几次眼才看清,是那桃木剑的吊坠。   “我帮你保管够久了,还给你。”阎冽说。   张活柔接过去,跟老朋友久别重逢似的,欣喜得爱不释手。   阎冽说:“既然你不用我免去张家的债,那你以后可以继续倒卖凶宅赚钱。”   张活柔瞥他一眼,不驯地说:“条条大路通罗马,赚钱的方式不止倒卖凶宅。”   阎冽语气严肃:“我不喜欢你跟姓顾的来往太多。”   顾跃看他不顺眼,反之他何尝不是?张活柔曾经对顾跃的赞词,对阎冽来说,全是锥心刺肝的抽打。   “你吃醋?”张活柔故意问。   “对。”阎冽简单粗暴地承认,张活柔反而不知怎么接话了。   阎冽伸出手,指间夹着一张银行卡,蜻蜓点水地敲了敲她的额头,“密码是你生日,过去你付给我的所谓费用,桃木剑维修费,画符费,求救费,全部在里面。”   张活柔不太懂这个套路。   阎冽说:“你不是嫌弃跟我恋爱半年,拖累你的债务翻了几倍价吗?这点钱,算是我赔你的小利息。”   张活柔:“……”   她在芙蓉轩停车场说的那番话,他记到现在。   “以后桃木剑我免费给你修,符纸免费给你画。你要是闹情绪,有疑难杂症,需要各种身心安慰和支持的,找我,全部服务不要钱,只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你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阎•情话技能满GET•冽 华丽翻身。   太困了,明天再回复大家的评论哈!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家二黄厨又帅又萌。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97章   张活柔睡到第二天早上十点才起床。   换好衣服, 她出去饭厅吃早餐。堂哥和从心排排坐在餐桌前, 目光炯炯地瞄准她。   张活柔:“……”   她假装没看见, 很平常地坐下来喝小米粥,淡定自然。   张活刚与从心对视一眼, 她想以静制动?行,那他们主动出击。   从心先上,笑嘻嘻问:“活柔, 昨晚三殿下有没有吐你一床?”   张活柔面无表情:“没啊, 他其实还好, 很早就自己走了。”   张活刚呵呵接招:“很早就自己走了?那他昨晚惨叫什么?是不是床板底下有一颗豌豆?”   张活柔面不改容说:“他想喝水而已, 大实话,我发誓。”   “所以昨晚你进房间之后没再出来, 是纯粹一个人在睡觉觉?”张活刚问。   “对啊。”张活柔掏了掏耳朵, 眼睛望向别处。   “等下!”从心忽然惊乍, 飘到张活柔面前,伸着脑袋左看右看张活柔的颈脖。   “这是什么?”她指着那圈红绳问。   “哦, 是桃木剑。”张活柔口吻轻松,将红绳抽出,末端系着桃木剑吊坠, “三老头把武器都还我了, 以后我们可以继续倒卖凶宅了喂。”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张活刚惊喜又惊疑, 急着问:“他无缘无故为什么还武器?”   堂妹与三太子在狐狸眼的别墅里闹得可凶了,可堂妹现在风轻云淡的样子, 仿佛泯了恩仇。   张活柔将准备好的解释摊出来:“当作报答啊,别忘了,我们昨晚忙前忙后地伺候他。”   张活刚忍不住了,揭穿她:“这是哪门子报答,八成是定情信物!”   张活柔:“……胡说什么?”   “别装了,两米什么都看见了。”张活刚朝从心指指下巴,从心即问:“活柔,你昨晚和三殿下睡了?”   张活柔:“…………”   今天早些时候,从心去敲张活柔的房门,叫她起来吃早餐。   敲了几下没人应,以为还没起床,从心本来想走的了,结果鬼推神使,她穿墙而过,进房找人。   张活柔安然地躺床上睡觉,睡得很熟。这没什么,有什么的是,她身后居然躺着三!太!子!   三太子和着解开两颗扣子的白衬衫,挨着张活柔后背睡。他手臂搭住她的腰腹,一条腿微微勾住她,脸埋在她耳窝处,同样睡得很香很沉。   从心以为眼花,揉眼再看,再揉再看,床上两个相依而眠的人,绝逼不是海市蜃楼!   从心惊呆了,当时就火速飞出去大叫:“刚刚刚刚子!”   饭桌上,从心绘声绘色形容当时的场景,“亲昵”这个词,她反复强调了八百遍。   张活柔揉着额头,太阳穴跳着胀疼。   昨晚阎冽怎么赶都不肯走,她太困了,跟他斗智斗勇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早上醒来,他老人家已经不在,以为他懂规矩,无声无色溜了,不会给她招惹麻烦。   谁知他留下一个烂摊子。   这个烂摊子很不科学,他明明还在的情况下,从心不应该能进她的房间啊。   张活柔暗骂阎冽,他故意的,百分百故意的!   放在古代,这就是毁清白,非嫁他不可的阴险套路。   但现在是9102年,他这招封建伎俩,休想她上当!   “你快说话,昨晚三殿下到底有没有在你房间过夜?!”   “你们是不是要复合了?!”   “他有没有做措施?你会不会突然怀孕,生一支足球队出来?我去,还全是鬼!”   “那学还上不上?你才大三啊活柔!不要为了爱情放弃学业!”   把话说开后,张活刚和从心一人一句轮番轰炸。   张活柔连个声都没吱,他俩已经脑补完当事人的婚后生活。   张活柔又气又烦,疾声否认和阎冽复合。   张活刚和从心哪会轻易相信,追着她不放逼问。   张活柔发飙:“不信的话跟我去冥界找三老头对质!”   张活刚和从心秒怂,找三太子对质,呵呵,嫌命长。   张活柔没好气,匆匆吃完早餐出门,去商业街视察开业的第一天人流量。   不过被阎冽这么挖坑,心里总有不甘,她在微信给他发了一堆爆粗的表情,差点把屏幕都爆碎了。   之后她忙着协调商户之间的问题,走访生意不太理想的店家,记录重点,针对性考虑解决方案。   忙了几轮,在小芙蓉餐厅找柳桥坐下来喝杯茶,才有空查微信。   阎冽没回复。   张活柔:“……”   莫名失落,莫名不安,莫名恼火。   柳桥在对面问了声“怎了”,张活柔没事人一样,把手机收起来,心里却闷闷不乐。   昨晚死缠烂打求复合,连“成亲”这样的词都说出来了,今天却不回微信,三老头这是几个意思?   他在小岛表明态度之后,虽然俩人互发微信不多,可他每次都是秒回。   他到底有没有心思复合,抑或过了昨晚那样,他改变主意,想把她耍了?   张活柔越想越不踏实,坐不住了,随便出去到处走走分散精神。   “小姐姐,好久不见。”在商业街逛了两圈,久违的蔡警官迎面而来。   她依然一身牛仔外套与牛仔裤,干练精明。   蔡警官在调查傅渣渣的事上帮过忙,张活柔在电话里向她道过谢,现在碰见了,正好当面再次道谢。   蔡警官笑:“分内事,小姐姐有空聊两句吗?”   俩人在商业街的遮阳棚下随便找张休闲椅坐下,蔡警官买了奶茶,递给张活柔一份,开口就问:“你和顾跃最近接触多不多?”   张活柔没有感到意外。   夜闯商业街那一晚,蔡警官与顾跃的矛盾傻的都看得明白,她一直咬着极臣集团不放,各种调查他们的背后罪恶。   “接触不少,都是谈公事为主。”张活柔如实告知。   蔡警官喝了口奶茶,缓缓将商业街左右看了遍,街上许多游人,大多数是年轻份子,既有活力,也有消费力。   蔡警官半嘲讽半佩服地说:“没想到萧条了8年的老街,又东山再起,只可惜当年的死者,都不可能复活。”   当年的死者,一部份去了冥界,剩下的归顺了狐狸眼。前者蔡警官是在现场亲眼看着的,但她不认为这等于可以放过凶手,杀人放火想逍遥法外,不是痴心妄想么?   至于后者,张活柔不打算相告。   蔡警官问:“这老街推倒重建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   张活柔摇头:“前期重建的土建工作是顾跃一名下属负责的。”   而她是负责招商与宣传。   蔡警官仔细地看她,似乎在判断她有没有说谎,是否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张活柔问心无愧,喝了两口奶茶后皱起眉头。   蔡警官:“不好喝?”   张活柔:“太甜了。”   蔡警官靠向椅背,叹了口气说:“当年商业街火灾,跟极臣集团的逼迁脱不了关系,最直接的指使人,就是顾极臣。   虽然他已经不在,但帮凶难逃法网。只是这些人老奸巨滑,把犯罪证据藏得很深。   我们收到线报,说他的大部份罪证都交给了一个最信任的下属保管,后来那个下属在下班路上出意外,没了。   最近我们查出,那个下属出事之前,曾经来过商业街几趟,我们怀疑,他很有可能把证据藏在这里了。”   商业街重建之前生人勿近,把重要的资料藏在其中,的确是最安全的方法之一。   蔡警官特别认真地说:“小姐姐,你的本领我见识过,你有没有办法帮我联系那个下属?”   蔡警官想通过灵异的方法来破案,之前她跟着夜闯商业街,就直接向死者之一的鬼魂套线索。   张活柔想了想,问:“那下属是不是姓徐?”   蔡警官眼色略变,点了点头。   张活柔说:“他已经魂飞魄散,没办法了。”   徐总监的恶魂在极臣花园的公寓里,被阎冽收进黑葫芦,不出半天,灰飞烟灭。   蔡警官惊讶了,追问为什么。   张活柔衡量了一下,把在极臣花园公寓对付徐总监恶魂的事大概说了说,她没有提及阎冽,也没有提及当时在场的顾跃。   蔡警官接着问:“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信息?”   张活柔摇头,徐总监死活不肯透露,连顾跃也拿他没办法。   蔡警官陷入思考,过了一阵她站身告辞。   张活柔叫住她:“蔡警官,你口中所说的罪行,跟顾跃有没有关系?”   蔡警官扬眉,“你担心他?”   张活柔顿了顿,说:“我和他是朋友。”   蔡警官说:“顾跃的作风与顾极臣不一样,不过顾极臣的所作所为影响的是整个集团,他想守着家业不被摧毁的话,你猜他会怎么做?”   张活柔心里一沉,蔡警官又说:“最近他与他的母亲肖女士在集团里争权夺利非常激烈,如果他早我们一步找到顾极臣的罪证,那不失为制约他母亲的一个方法。”   蔡警官走了后,张活柔一直在想顾跃这个事情。   顾跃是知道父亲那些阴暗事的,他留在极臣花园公寓与徐总监恶魂对话,宁愿烧钱冒险也要跟着夜闯商业街,无非就是与蔡警官目标一致——寻找他父亲的犯罪证据。   不过,蔡警官寻找证据是为了绳之于法,而顾跃是为了保住极臣集团这座商界巨塔继续屹立,永不倒塌。   张活柔心不在焉回到刚刚中介,吃饭时没什么胃口,张活刚问她是不是还在烦与三太子复合的事,张活柔翻了个白眼。   饭后洗完澡,张活柔拿着手机靠在床头坐。   顾跃给她发了微信,说商业街项目已经完成,她应该有时间陪他看一场电影了。   张活柔迟疑了下,回复“好的”两个字。   正要点击发送,手被制住,阎冽的声音很不高兴地在她耳边响:“忘了我昨晚说过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四例行休息,orz   谢谢大家!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melie 20瓶、其实我有点懵 20瓶、我家傻儿子叫汤圆喵 20瓶、梦莲漪 12瓶、超级米米饭 3瓶、34419581 2瓶、微暖如洁 1瓶、2521808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98章   张活柔眼不眨头不动, 直接换只手把“发送”键给按了, 才转过头看阎冽, 冷着脸说:“忘了。”   不知几时坐在床边,银发白眉身披白袍的阎冽, 眉心拢了起来。他自是不信“忘了”的鬼话,一瞬不瞬看着她的眼睛,要看透她的想法一样。   张活柔收回视线, 屈起腿侧靠床背, 留他一个后脑勺。   顾跃那边收到回复很兴奋, 立马发来语音, 问她想看什么电影,什么时候方便, 看完电影能不能顺便一起吃饭, 至于吃什么由她来挑, 总之全顺着她来。   张活柔没用语音回复,还是一个个字敲过去。   她对电影真的没什么研究, 想了好一会,才想出一部电影名字,《2012》。   这部电影八百年前就落画了, 但她想看的话, 顾跃有办法。   顾跃可能没在忙, 有闲情逸志问她想看《2012》的原因。   张活柔坦道, 喝着可乐吃着爆米花舒舒服服旁观着世界末日地球毁灭,她会觉得自己特别幸福。   顾跃的回复是发来一个[抱抱]的表情, 再配词:从此以后你会很幸福的,相信我。   这话看着有点暧昧,幸好他不是拿语音来说。张活柔回了个哈哈大笑的不正经表情,配词:我一直很幸福哈。   她跟顾跃你一句我一句聊了有十多分钟,阎冽坐她身后,扫一眼就知道她手机屏幕上敲的什么字,张活柔听顾跃的语音时没顾忌他,直接用扩音器放的,所以阎冽对他们的聊天内容一清二楚。   他没有哼声,没有出手制止,静静看着等着。张活柔关掉微信,去微博搜5号商业街的相关评论时,他才重新开声:“你生气了?”   张活柔当没听见,刷着手机浏览,一些对商业街的消费感受和有建设性的看法,她截图下来,在上面做标注,留着做以后的改善参考,看似很专心的样子。   身后的阎冽也状似自言自语:“我今天很忙,把昨晚落下的工作都补齐了,才赶得及今晚过来陪你。所以没有时间回复你的微信。对不起,可以不生气吗?”   说完等了一会,张活柔还是没理他,他伸出手,挡住她的手机屏幕。   张活柔想拨开他的手,拨不动,她冷声道:“把手拿开,别妨碍我工作。”   阎冽说:“你以前也这样妨碍我。”   以前热恋,阎冽在财政司忙工作时,张活柔闲得无聊了,就会变着法子打扰他。   除了要抱抱亲亲,寻常一点的还有拿手挡住他的卷宗,挡住他的墨砚,或者“偷”走他的紫毫笔,总之就是让他无法如常工作,逼他停下来陪她说说话,逗逗乐,才罢休。   张活柔也想起来了,说:“你这是在暗示我以前任性幼稚?”   “不是,”阎冽如实说:“我是觉得这招好使。”   张活柔:“……”   阎冽再次道歉,温声求原谅。   张活柔回头看他,冷笑说:“三老头,别拿这些又烂又土的借口忽悠我,你不回复微信不是因为忙,而是阴谋。”   张活柔不相信“忙”这个借口,这只不过是一个经过包装后相对漂亮的“我懒得理你”的说法。   再忙的人都要抽出时间吃喝拉撒,那些“我真的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的人,到最后,也要抽出时间去吃胃药。   何况她与他以微信交流,回复微信能花多少时间?没时间敲字,那发个表情回应总该可以吧,前后需要不过5秒OK?   都说时间像沟,挤一挤就有,难道他的胸口是铁石,死活挤不出5秒?   当然不是。   张活柔揭穿他:“你故意不回微信,想让我心焦是不是?然后紧张兮兮地追问你,甚至追魂夺命CALL是不是?”   阎冽:“……”   撩妹指南里确实有指导这一招,意思是把对方热一热再晾一晾,混合双打,如此操作能有效地令对方产生焦虑与自疑,从而发现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无非就是自己对对方有多重要,对方对自己又有多在乎。   古语有云,尽信书即无书,古人诚不欺他也。   阎冽没狡辩,大大方方默认了。   他拿手刮了刮张活柔的鼻梁,“知夫莫若妻。”   作者有话要说:   这样爱恨情仇还要多少章?走剧情!走剧情!有点卡住了,要捋捋思路…………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余处幽篁 13瓶;微暖如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知夫莫如妻?   张活柔下一刻将阎冽连推带撞赶出房间, 并摘下桃木剑警告:“敢进来试试, 输也跟你打。”   说完“嘭”地甩上门。   阎冽愣然半瞬, 抬手敲门时放袖子里的手机响了。   张活柔发来信息:就算你不回我微信,我也一点都不在乎。[微笑][再见]   阎冽马上回复, 却已经被拉黑。   他:“……”   还跟他[微笑]呢,这分明是笑里藏刀。   往后阎冽不敢不马上回她微信了,但张活柔再没给他发过微信。   他本尊现身于她左右, 张活柔对他也态度冷淡, 爱理不理, 之前好不容易抱着睡了一晚所攒下来的温情, 化整为零,一朝回到解放前。   如此情况持续到A大开学。   虽升读大三, 张活柔却感觉自己跟大四生没什么区别。   开学流程已经轻车熟路, 她又不住校, 手续办起来简单快捷。辅导员巡例在第一天与大家见个面,拿到新书, 各种专业课陆续走起。   由于5号商业街重建开业的项目,张活柔的照片在媒体上出现过几次,她在院里甚至校里成为一个小名人。   这跟以前A大贴吧八卦事件不一样, 那时候她是黑名人, 现在是红名人。   院领导找她聊天, 问她是怎样拿到这个项目的, 又提议她写个专题报告,与校友分享这份与众不同的暑假经历。   张活柔推搪不了, 应下了。   她与院领导沟通时,偶尔经过阎冽在A大的办公室,之前都是锁着门的,今天大门敞开,一个清洁阿姨在里面打扫。   张活柔驻足看了两眼,问了句:“请问冽教授来学校了吗?”   清洁阿姨说:“冽教授辞职了,这个办公室以后是沈教授的。”   张活柔微微意外。   她前几天听同学议论过,说冽教授不再任教了,她半信半疑。   阎冽来A大的原因不明所以,但不管什么原因,他教了不到一个学期就拍拍屁股走人的做法,不像他一贯的处事作风。   再怎么样,她以为他会坚持完成一年的教学任务。   开学前张活柔非常冷落他,开学后他没有露过脸,不过就算他露面了,她也不打算跟他多说一句话。   他离校的原因,迟早有同学能打听出来。   与顾跃相约看电影的日子到了,他包下一个影厅,让影院播放《2012》这部旧片。   张活柔比约定时间早到,影院经理为她准备了丰富的零食水果,她一边吃一边等。   可从晚上七点等到九点,顾跃中途来了几次电话说忙,忙完会马上过来,结果最后他说:“对不起,有突发事情,我实在走不开。”   集团里出了些问题,顾母插手捣乱,顾跃焦头烂额地跟踪处理,觉得很烦,想弃之不顾,一走了之,但又不甘心认输,将一切拱手相让。   他连续抽了好几根烟,不由自主地怀念父亲还在的时候的逍遥日子。   张活柔多少感到惋惜。顾跃花了心思准备,他本人却无法到现场观看,她怎么好意思独自享受。   她提出不如改期,以后有时间再看也没关系。影院经理为难了,说顾总吩咐过照放不误,张活柔不想给人添麻烦,一个人看又没什么意思,她索性把刚子和从心叫了过去,俩人一鬼包场看了一部旧电影。   顾跃工作繁忙,听柳桥说阎冽在冥界也是忙翻天,张活柔这边也没闲着。   专营倒卖凶宅的刚刚中介在隐忍三个月后重出江湖,张活刚拿出看家本领,很快给堂妹招揽了几处条件不俗的凶宅。   张活柔一来要应付学业,二来要完成院里给的专题任务,三要跟进商业街运营情况,四要继续清理凶宅,数数手指头,一天24小时感觉都不够用。   不过她非常钟爱这种忙碌的状态,不是在进步就是在赚钱,每一分钟都没有虚度,真正的金色年华。   这日张活柔跑了一趟冥界,打算告诉父母最近收入不错,彻底还清冥界欠款的大日子越来越近了。   冥界最近今非昔比,到处都是商业繁荣的欣欣景象,张父张母经营的小饭馆,在午饭时间座无虚席,女儿张活柔来了,俩夫妇都没时间招呼。   张活柔撸起袖子,主动帮忙下单传菜,虽然是第一次做服务员,但也手到擒来,应付自如。   给一桌食客传菜时,那桌几个大块头的食客连忙站起来躬身道谢,恭敬又客气。   张活柔不明所以,后来才认出他们是财政司里的鬼差。   鬼差还当她是三太子的女朋友呢,早分手八百年了好不好。张活柔没好气地挥挥手,叫他们赶紧排排坐好好吃饭。   忙完午饭饭市,已经下午三点多。   张父张母这才有空跟女儿说几句话,一家三口坐在小饭馆里吃几个小菜。   “爸,厨房那套设备是不是很贵?你们哪来钱买?”张活柔问。   她穿梭后厨前厅时,发现厨房里的煮食设备非常先进,直觉要花费不菲。她之前烧过一些纸钱给父母,数量不少,可按理应该买不起这种高价设备。   张父指指老婆:“你妈做了些投资,赚了不少钱。”   张活柔:“啊?真的假的?”   张母自豪地说:“设备都给买回来了,你说真假?”   张活柔皱眉:“那你投了多少钱?回报率多少?安不安全的?风险大不大?”   张母气定神闲说:“放心吧,回报率高,安全高风险低,很多人都投了。”   张活柔一听这话,马上就不放心了。   前段时间她把武器还给阎冽后,也做过阳间的投资研究,觉得风险大安全性低,反正她是舍不得拿血汗钱乱投。   至于冥界这边的投资情况,她认为跟阳间差不多,甚至更差。因为冥界的商业环境,完全是因为投胎积分制之后才有起色,市场可以说是不够成熟。   在没有实业,商业刚冒尖的状态下,就出来投资这种取财捷径,想让人不担心都难。   张活柔从父母那里问来那个投资公司的大体信息,先去公司地址核查真实。   那公司的办公室就在冥后像广场附近的大型商场顶层,从外看进去,装修精致有规模,不像皮包公司。   只是公司里没人坐班,门锁着进不去。   张活柔更怀疑了,直奔政务司和财政司查核它的背景相关。   大太子没在政务司,有鬼差认得她,热情帮忙查找那公司的工商登记,之后转战财政司,白影闪身出现迎接。   张活柔把拿到的工商登记塞给他,问:“这家公司的财务状况能不能查?”   白影看了登记一眼,说:“能查。”   “那快帮我查,谢了。”   “不客气的张姑娘,有请移步司长房。”   “……”   作者有话要说:   搞事情,不要停!   基友开的新文需要收藏拼榜,大家去捧个场可好?   现言《痞子钢琴师》电脑版连接点击 手机版连接点击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格小桑 10瓶;yinyx 2瓶;微暖如洁、超级米米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张活柔没多说什么, 配合白影上了财政司顶楼的司长房。   坐在座上的阎冽在她进去时抬头看了眼, 接着又低头忙。   他忙的时候向来是这个样子, 等闲功夫只够看人一眼。张活柔打算让他忙完了,再提投资公司的事。   她随意坐下, 做好等半天或者小睡一会的准备。不料白影退出去后,椅子自己动了,载着她往阎冽靠过去。   被运输的张活柔:“……??”   椅子贴到阎冽的身侧, 阎冽拉住她的手, 愧疚道:“对不起, 我最近实在太忙抽不出空陪你。”   张活柔没料到他会“抽空”道歉, 而且道歉的原因,她似乎也没当一回事。   一时接不上话, 听阎冽又说:“你来有什么事?”   张活柔抽回手, 无所谓说:“你先忙完手头上的, 我的事过会说来得及。”   “来不来得及我说了算。你先告诉我。”阎冽把她的手握回去,双手合起扣在掌心。   这次张活柔怎么抽都抽不走, 她恼道:“放开手好好说行不行?”   阎冽反问:“不行行不行?”   张活柔:“……”   一边说忙却一边贫嘴,她可没功夫陪他浪费口水。   张活柔将投资公司的工商登记递给他,阎冽扫了眼, 说:“这公司是大哥那边申办的。”   “大殿下的公司?”张活柔微惊, 工商登记上的法人名字她并不认识。   “嗯, 他当时有叫我参股, 我没同意。”   “为什么?你也觉得不靠谱是不是?”   阎冽摇头:“那时候你跟我闹别扭,把桃木剑和符纸都不要了, 我心躁,没心情考虑旁的别的。”   张活柔:“……”   她问及这间公司的财务状况,阎冽如实回答:“还不错,缴税丰厚稳定,在冥界来说,算是优秀企业了。”   张活柔:“缴税稳定不代表是优秀企业吧,中途跑路谁也没撤。”   阎冽笑:“在冥界,能跑路去哪?”   张活柔:“……”   她倒认为这公司用虚高的回报率吸纳普通鬼民的投资,一不小心,鬼民可能会血本无归。   她这个顾虑,阎冽不是不懂。   但“投资有风险,入市需谨慎”是公知常识,鬼民做决定的时候应该深思熟虑,会否血本无归,不能单方面埋怨投资公司。   不过既然张活柔有疑虑,他可以复查那公司的财务状况,还说:“等大哥回来了,我带你去他府上详细了解情况?”   大哥陪大嫂去欧洲旅游了,不少政务司的公务交由阎冽代办,所以他才忙得走不开。   张活柔才不答应,大太子府是私人府邸,她以什么身份名义进去?公事留在政务司处理即可。   复查投资公司的财务状况需要些时日,张活柔回到阳间静待通知。   周五放学的时候,A大校门的人流熙熙攘攘,某一处特别热闹,聚集了大量学生围观。   张活柔骑着小绵羊经过时,只见一圈圈的人,根本看不见里面中间什么情况。   平时会有许多豪车在这一天停泊在路边,她以为又是哪辆限量版超跑吸引着年轻人的注意力。   无意八卦与逗留,她加速,小绵羊悠悠地往家跑。   “张活柔!”   身后谁喊了她一声。她停下来回头看,围着角落的那一圈圈人,不知几时起全往她身上行注目礼,而且“张活柔!张活柔!”地一声声召唤她。   张活柔:“……”   她不明所以,心里有点毛毛。   这么多人,万一要围殴她,她打得过吗?   她拧了拧小绵羊的扶手,车的发动电轰轰叫,随时随地加速狂奔。   “张活柔!”一把相对熟悉的声音在那堆人里突围而出,张活柔认得是班上学习委员林玉的叫声,她眯起眼往仔细看。   果然见到林玉的脸,林玉跳着叫着朝这边挥手,疾呼:“张活柔!冽教授回来了!”   张活柔:“啊?”   林玉:“他说来接你!”   张活柔:“啊??”   那堆人仿佛收到指示,自动往两边退开,中间腾出一条通道。通道尽头,站着一个穿白衬衫休闲裤,顶着一头奶奶灰短发的男人。   男人气质绝尘,优雅中带点慵懒与舒闲,比西装革履亲切,也比卫衣运动裤沉稳。   即使换了衣着,阎冽那张盛世美颜,方圆十里张活柔都能一眼认出。   ……   阎冽说,他是来带投资公司财务状况的消息。   张活柔揉着太阳穴敌视他,压着嗓子说:“那你叫财政使通知我去接信便是,这个才是常规操作。”   而不是大动干戈地,要他三太子本尊亲自前来送信。   阎冽温柔地笑:“我这不是专程来看你么。”   张活柔抓狂:“谁要你看?况且你要看的话,低调一些不行吗?”   何必大咧咧地站在A大校门前,扎眼得,就差没往头顶举个“I AM HERE”的萤光牌。   他故意的,还指名道姓说来接她,这目的,跟设计从心看见他搂着她睡有什么区别?   “三老头我告诉你,你把你那些伎俩统统收起来,我是不会屈服的。”张活柔趴在桌上,用最低声又最凶狠的语言警告他。   阎冽学着她也趴在桌上,跟她差点鼻顶鼻,同样小声说:“嗯,我也不会放弃的。”   张活柔:“#¥@%#!!”   “咔嚓”,某个坐向传来快门声,张活柔惊疑地看过去。   她与阎冽四周的座位,坐满A大的学生,包括林玉。   林玉笑嘻嘻地“偷窥”张活柔与冽教授的“约会”,甚至拿出手机,拍下他们趴在桌面鼻顶鼻地聊天的“甜蜜”画面。   张活柔:“…………”   她不想带阎冽回刚刚中介,免得张活刚和从心加深误会。所以在校门口众目睽睽的“监视”之,被逼“认领”了久违的冽教授后,她骑着小绵羊,载着他,绕了好几个路口,在一家不起眼的奶茶店停了车,将阎冽揪进去,按坐在最角落的位置。   谁知多少爱八卦的A大学生和冽教授的迷妹,不遗余力地一路追随,直至将奶茶店坐满包围,阵仗堪比追星。   奶茶店老板激动落泪,看来快要倒闭的小店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张活柔坐直腰,拿手撑着侧额,挡住那些八卦的视线,继续压着嗓子问:“有什么话快说,说完快走。”   阎冽没开声回话,他选择用念力,将消息透过虚空告知她:投资公司的财务状况暂时良好,你不用担心。   张活柔呵呵笑:“真是辛苦你了,为了这么一句话特意跑一趟。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快走不送。”   阎冽和颜悦色:“不急,你不打算请我喝一杯奶茶?”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 第100章 了,留言的送红包庆祝一下!放心,这不是愚人项目!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微暖如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呵呵, 还要请喝奶茶, 带着要求来的。   “行啊, 我请得起。”   张活柔去柜台点了杯烫奶茶,带回座位搁到阎冽面前, “慢慢喝,小心烫死。”   之后自己走了。   她没管阎冽有没有跟出来,反正头也不回, 驾着小绵羊飕飕地飙没影了。   如果他不是以这种高调姿态出现, 绑架她于无形, 张活柔兴许能与他平平和和聊两句话。   愤愤不平开车, 眨眼小绵羊回到刚刚中介。   张活柔摘下头盔往前扫了眼,吓了跳, 阎冽吸着奶茶站在前面, 笑盈盈看她。   她:“……”   在她开声赶人之前, 阎冽说:“你不想知道柳桥还阳的事?”   张活柔顿了顿,想。   商业街的小芙蓉餐厅在柳桥的一手打造下, 成为叫好又叫座的网红饭店,生意在商业街群店里数一数二。   柳桥大部份时间在小芙蓉打点,沈风几乎天天去吃饭。   表面上是光顾消费, 实际上连后厨的厨师都看懂他的司马迁之心。   他这一是想见柳桥, 二是担心她的前男友来找茬。   据说沈风特意去健身练体能, 以防柳桥前男友来挑事时, 他能在拳脚上少吃些亏。   追求者这么热情用心,柳桥却迟迟不给回应, 张活柔替她焦急。   不过柳桥的顾虑保守不无道理,不摆平二太子这个人,那即使她还阳了也没法过安宁日子。   早前她提过要找冥后求助,往后却没有了下文。   张活柔把阎冽领去附近的小公园,阎冽有些受伤地说:“我连进你家门的资格都没有。”   张活柔呵呵:“这是你自己作的。”   要不是他之前设计从心做目击者,张活柔也兴许能给他这位三太子几分薄面,让他进屋喝杯茶请个座,而不是见不得人似的打发去公园,还是挑最偏僻最不起眼的角落对付。   阎冽说:“我们躲在这里,感觉像在偷情。”   张活柔炸了:“偷个屁!到底说不说?不说快滚!”   “说。柳桥找过母亲了,母亲答应了她。”   柳桥在阎冽的帮助下,去了美国见冥后。那时候冥后正与冥王在西岸一号公路自驾至长滩,可谓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景色宜人,心情顶好。   冥后跳进轮回之前就认识柳桥,知道这是二儿子的女朋友。那时候二太子与柳桥的感情还是非常好,什么绯闻都没有爆发,在冥后的记忆中,也认为这是未来二儿媳妇的人选。   前段时间,三个儿子去美国与冥后重逢,冥后还问起柳桥为什么不去,按理,二儿子应该像大哥带大嫂那样,带上柳桥来见她才叫懂事。   当时二太子解释柳桥在阳间冥企工作,太忙了抽不出时间。其他人没有出声拆穿。   所以,当冥后在长滩见到柳桥时,惊喜万分,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   谁知柳桥双膝一屈,跪在她面前哀求:“冥后,求你帮帮我。”   冥后在美国生活了18年,思想开化,已经不太能接受被人跪求,她连忙将柳桥扶起,关切地追问原因。   听完柳桥的苦诉之后,要不是冥王拦着,冥后真会撸起袖子,扛40米大刀去找二儿子算账。   “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好好教训这臭小子,讨回公道!”冥后拍胸膛向柳桥保证。   柳桥却说:“谢冥后,我只希望他别再来找我,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一刀两断,不计往昔,莫问将来。”   刚与冥王和好的冥后,听不来这么伤感悲痛的分手对白,她惋惜地挽留:“你真想清楚了?真不给臭小子机会了?你们以前,感情很好的啊。”   柳桥笑了笑,摇头:“我若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那谁给我不受伤害的机会?”   二太子当初出轨时,可曾想过,给柳桥一个不被伤害不被背叛的机会?   冥后将柳桥的意思明明白白转达给二太子,二太子心如刀割,脸上却没什么痛苦的表情,反而挺轻松地说:“没事的母亲,我们只是小打小闹,再过段时间她就会原谅我。”   冥后怒道:“你这是自欺欺人!算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以后别再去骚扰柳桥就行。”   二太子:“那不行,我要见她。”   他想见她,每天都想,就像以前那样,睁开眼的第一眼,闭上眼的最后一眼,都是她。   冥后好笑地说:“但人家不想见你OK?她要还阳,以后会与凡人恋爱结婚和生子,她的人生从此与你无瓜无葛,你已经丢了一次阎家的脸,再去死缠烂打就是丢第二次!”   二太子这时才有异样,他梗着脖子,脸色又沉又黑,他说:“我不甘心!我不答应!”   冥后:“柳桥也不甘心呢,好端端一段姻缘,被你亲手毁了。”   二太子一愣,瞪直眼说不出话。   冥后叹了口气,说:“我已经答应她了,你想与她再续前缘的话,等她阳寿尽了来冥界报到再议吧。如要她不愿意,你不准使强逼手段。一世不行,等两世,两世不行,等三世,看看等多少世,她才会回心转意。”   阎冽把情况大概说完,张活柔第一反应夸了句:“冥后威武!”   但她仍有些担心,“万一二殿下偷偷纠缠柳桥怎么办?”   阎冽:“父亲已经按母亲的意思,下了死令状。”   张活柔松了口气,有冥王冥后双管齐下的把关,柳桥终于能结束这段孽缘了,下一步,她应该会与沈风成双成对。   正想着,一杯奶茶递到面前,张活柔莫名觉得渴,没多想就接过去喝了。   那口温热的奶茶咽下去后,张活柔才反应过来,瞪大眼怒视阎冽。   阎冽把奶茶拿回去,若无其事地就着同一根吸管喝了口,他闲闲道:“不过用了同一根吸管,别害羞。”   张活柔气得说不出话,谁他妈害羞?   阎冽又厚颜无耻地说:“毕竟你的嘴,我都亲过。”   张活柔:“…………”   这下她不仅气,还真他妈害羞了,脸又胀又红的,却找不到反驳的词。   作者有话要说:   阎冽:我都亲过,都亲过。[微笑]   emmm……好污的三老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超级米米饭、么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张活柔的脸还没红完, 阎冽又说:“我跟母亲提起你了。”   之前他们三兄弟去美国见冥后, 冥后将三个儿子逐一拥抱亲吻, 疼爱得不行。   大儿子早成家了,二儿子当时又以为有女友了, 剩下三儿子,冥后忧心忡忡问:“冽儿啊,你什么时候脱单?大哥二哥都有伴了, 就你孤苦伶仃, 母亲替你着急。”   冥后转世之前, 三儿子一直是只单身汪。   阎冽不急不慌说:“母亲, 儿子有伴了。”   冥后惊喜了:“WHO?”   阎冽说:“张活柔。”   冥王与大太子他们对了个眼神,看来这一对拉拉扯扯三年, 终于复合了。   阎冽将与张活柔的事情简单说了下, 冥后又激动又生气:“那你怎么不带她来见我?跟你二哥一样, 一点都不细心。”   阎冽说:“她很忙。”   冥后郁闷了:“柳桥忙,张活柔也忙, 你们就不能挑一个她们不忙的时间来吗?”   阎冽肯定地说:“我会找机会带她来见您的。”   与阎冽的坦荡相比,二太子心虚不安,他小心翼翼, 没让母亲发现, 但他没料到柳桥会亲自找母亲, 要求与他“桥归桥, 路归路”。   ……   公园里,阎冽问张活柔:“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带你去见母亲。”   张活柔又惊又恼, 她质问:“你凭什么自作主张,拿我当你女朋友去跟冥后介绍?”   “不是女朋友,”阎冽纠正她,“是媳妇。”   张活柔:“#¥%#!!”   ……   昨天阎冽在A大校门等了一等,张活柔再一次成为校园话题人物。   呵呵,原来上学期闹得沸沸扬扬的贴吧Z女八卦,有一半是真的!   当时学校还一本正经地出了一份澄清声明,事实再次证明,但凡官方否认的,都是真的!   林玉见张活柔一到课室,马上飘过去搭讪,“张活柔,你和冽教授什么时候开始的?”   张活柔不出声。   林玉又说:“冽教授之所以辞职,是不是为了跟你光明正大谈恋爱?”   这个逻辑很好推嘛,如果不辞职,冽教授哪能以师长身份与女学生甜甜蜜蜜。   张活柔也不出声。   “他今天还会来接你吗?要不要一起吃饭,我们请客没问题的,商业街的小芙蓉如何?”   林玉兴致勃勃,张活柔却没什么情绪,说了句:“你们误会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林玉呵呵笑:“专程来接你放学,俩人坐一辆小绵羊,还在奶茶店说悄悄话,张活柔,打发我也找个好点的理由。”   昨天林玉可是追踪大军之一,从A大校门一直追着他俩去奶茶店,还偷拍了不少“甜蜜”照,铁证在手,张活柔少忽悠她。   张活柔早料到自己说什么,同学都会觉得她在忽悠,所以她选择沉默以对,就算他们猜测的有八成准确,她也绝口不认。   她的同学盼星星盼月亮地盼放学,希望再次见到冽教授在校门口等候的身影,虽然人家等的不是她们,但做梦谁不会啊,女同学们就爱远远看着男神,做一场女主角的美梦。   结果,她们等到天黑,都不见男神现身。而真正的女主角,早从后门溜了。   张活柔昨天就威胁阎冽,他再敢大张旗鼓去校门口等放学,那她打死都不会跟他去见冥后。   接她放学固然浪漫,又能体现体贴,但带媳妇见母亲这事情显然更重要。阎冽衡量左右,应了。   至于张活柔什么时候跟他去见冥后,张活柔搪塞一句:“最近很忙,忙完再说。”   其实最近不算太忙了,院里要求的专题刚好做完,商业街的运作也已进入正轨,基本不怎么需要她操心了。   剩下学业与倒卖凶宅,这两项任务她本来就习惯了一起应付,所以也不觉特别吃力。   晚上吃过饭,张活柔难得与从心在客厅双双躺沙发煲电视剧,过许久没享受过的写意夜生活。   张活刚也躺在另一边刷手机,他盯着屏幕皱眉道:“不妙不妙,不妙不妙。”   一个抱枕砸过来,堂妹的声音警告:“别嘀嘀咕咕神神叨叨的,听不清对白了。”   张活刚说:“不是啊,真的不妙,我们投资的那个别墅区,近一个月都在跌价。”   张活柔坐起身追问:“什么?”   “你看看。”   张活刚把手机递给她,屏幕显示的是一个住房APP页面,内容是A市景湖别墅区的均价走势图,近一个月来,原本8万多一平的价格,直线跌至6万5。   从心惊呼:“不会吧,我们那套400方的别墅,白白人间蒸发了600万??”   张活柔紧张了,“这怎么回事?顾跃保证过这别墅区只涨不跌,现在怎么跌得比股市还快?”   景湖别墅区是极臣集团开发的,当初张活柔放弃倒卖凶宅,拿积蓄去做投资,想钱赚钱。顾跃介绍她投资这个别墅,保证两年后升值至少3倍,而且会给她内部员工价。   张活柔与堂哥去实地考察过,做了市场调研,认为顾跃的保证不假,所以入手了一套,做投资生财之用。   可价格这么跌下去,还能生什么财?不赔本就偷笑了。   张活刚也想不明白,极臣集团腕儿这么大,怎么允许自己旗下的别墅盘跌价,因为这不仅仅是跌价,更是跌份跌面子的问题。   张活柔想了想,说:“尽快找顾跃问问。”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么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顾跃很忙, 张活刚跟他约了半个月, 才把他本尊约了出来。   “真不好意思, 最近忙得胃痛。”顾跃边道歉边吃胃药。   张活刚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哥们, 才几天啊就熬出胃病来了?”   他父亲顾极臣才去世不到半年,顾跃接手集团管理短短几个月就要吃胃药,这压力级别, 果真很首富。   顾跃渗淡笑了笑, 集团里的斗争不好跟他们提, 提了他们未必懂, 懂也帮不上忙,白让人干焦急没意义。   他吃完药问:“活柔不来吗?”   张活刚:“她忙写作业呢。”   如果张活柔也来了, 二对一, 好像太大阵仗, 又有点不信任的嫌疑,给人体感不佳。   房价升升跌跌不算稀罕事, 动辄几百万的上落在他们那能引发心脏病爆发,但在顾跃眼里,或许真不值得他抽时间处理。   顾跃揉着眉心放松, 听完张活刚讲的跌价疑问, 他放下手笑了笑:“这个事情你不说我真不知道。”   张活刚理解的, 景湖别墅对极臣集团来说不是特别扎眼的项目, 又已经竣工售罄,日理万机的顾跃没有留意到它不奇怪。   “我回去查查, 有什么消息告诉你们。”顾跃给了这个回复后接了两通电话,然后匆匆忙忙走了。   张活刚带着这个结果回刚刚中介,张活柔听了没什么意见。   隔了几天,顾跃那边似乎没了这回事,不曾联系过张活刚,张活刚犹豫要不要再找他,张活柔说:“算了,他真忙。”   蔡警官提过顾跃在公司和顾母斗争激励,要他百忙抽空处理一个楼盘的跌价问题,张活柔后知后觉他们是大材小用,耽误顾跃了。   “我们自己去景湖一趟。”张活柔决定。   平日她要上学,只能周末出发。   别墅区在郊外,没有直达公交,出入必须自驾。四周风景相比市区要大自然很多,张活刚开车载着堂妹和从心,一路上有说有笑,心情不错。   到了别墅门口,挡杆的电子眼自动识别车牌号码,确认是业主,抬杆放行。   进入别墅的路宽敞干净,两边种满枫树,入冬的时候枫树会挂满红叶,景色可以预料充满异国风情。   路两旁是豪华别墅,一幢一幢的全带私家花园,环境安静秀丽,就算不能每天居住,周末过来度假也是一种惬意享受。   然而周末的景湖别墅区,冷清得犹如清明节过后的墓园。   除了在入口有两个无精打采的保安,自驶入别墅区起,张活柔他们没见到一个活人。   尽管那些别墅装修完整,有住过的痕迹,可现在,别墅花园里没有停一辆车,屋里面没有人影晃动,偌大一片区域,明明到处雕梁画栋,气氛却萧条荒凉,跟死城没两样。   “妈蛋,是阴气。”张活刚握紧方向盘,两条手臂起了鸡皮疙瘩。   阴气就阴气,他不是没接触过,只是有心理准备地接触,和突如其来地被逼接触,完全是两种状态,尤其他这么怕鬼。   坐副驾位的张活柔没出声,这个别墅区的阴气不算很重,范围却很广,他们驾车进来有十分钟了,依然没有逃出阴气的范围。   看来这股阴气把整个别墅区都笼罩了。   从心想到什么,惊问:“我去,这里不会是另一个乱葬岗吧?”   假如跟商业街一样,别墅地块是上千年的乱葬岗,那就真邪门了。   “不是,我们核查过。”张活柔说。   她在商业街吃过亏,这次投资前做过大量资料搜集,包括这片地块的历史,没有信息显示它是乱葬岗。   入手时也亲自来过,当时别墅区里体感人杰地灵,是个好风好水的地方,适合度假放松,今天来怎么就变调了?   “估计哪里发生了命案,波及到全别墅区了。”张活柔推测。   张活刚打了个寒颤,又喜又怕地说:“你的意思是这里有凶宅?那太好了,这里的别墅几千万起价,我们倒卖一套比倒卖普通商品房要赚得多。”   “一套够吗?”张活柔反问,“现在跌价跌得这么厉害,不如趁低吸纳几套,到时再卖出去,呵呵。”   从心:“活柔你这副算账的样子很奸诈!”   张活柔:“这叫商业头脑你懂不懂?”   “赞成,我们先找出那幢凶宅,相信这是最赚的一单买卖。”张活刚放缓车速,每经过一户都特意往里张望,又问张活柔有没有发现哪一户的阴气最重。   阴气最重的那户,往往就是目标凶宅。   然而在别墅区里兜了快一圈,都没有收获,这很不科学,难道凶宅不在这个别墅区?   他们默默地开车行驶,车里车外都一片诡异的悄然无声。   “刚子,前面有人!”从心忽然大叫。   张活刚吓得差点猛踩刹车,他凶她:“你别突然大叫!要吓死人吗?”   张活柔:“都别吵,快过去打听。”   从心说的人,是在前方某幢别墅门前忙碌的几个壮汉。   他们赤着膀子,把别墅里一件件家电家具往停泊在门口的货车上装。   光天化日之下,这应该不是打家劫舍的土匪,走近看,货车车身印着“百无禁忌搬家公司”几个大字。   张活刚上前搭讪:“师傅,这是要往哪搬啊?”   被问住的壮汉拿肩上的毛巾擦擦汗,斜眼上下打量张活刚,不哼声。   张活刚谦逊地笑说:“我是隔壁的业主,平时在外地工作,今天才回来度假,可左邻右舍空荡荡的没个人影,奇怪得很,三个月前还挺热闹的啊。看见你们在搬家,就忍不住过来问问了。”   这解释听起来没什么漏洞,壮汉的戒备放下了些,答道:“是啊,往市区搬,这里不住了。”   张活刚故作惊讶:“为什么啊?这里可是8万块一平,空置的话太浪费了吧!”   壮汉不屑地笑了声:“8万一平又怎样,80万一平都没人敢住,空置就空置了,总比送命强。”   作者有话要说:   鬼故事又要来了,不用怕,这是一篇搞笑文。[狗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微暖如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张活刚戏很足地维持惊讶表情:“兄弟你不是开玩笑吧?住大别野怎么就送命了?”   壮汉压低声说:“这里闹鬼。”   张活刚:“什么?!我生平最怕鬼, 千万别吓我啊。”   壮汉好笑了:“我吓你做什么, 这个别墅区闹鬼, 还出过人命,几乎所有业主与物管都知道。像这幢别墅的业主, 今天来搬完东西,明天就抛售了,再也不会回来。”   张活刚状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抱着手臂惊恐地问:“兄弟, 是哪幢别墅闹鬼, 又哪幢别墅出了人命?你好心告诉我, 我打死都不靠近它们。”   壮汉见他慌得这么真实,索性送佛送到西, 告诉他详情。   闹鬼的那幢是整个别墅区的楼王之盘, 位于别墅区的中心位置, 当初售价最贵的1号别墅。   大概两个月前,那别墅的主人意外去世, 从此1号别墅变得阴阴深深,谁在它四周经过,都会不由自主地毛骨悚然。   渐渐的, 大家都明白这是闹鬼变成凶宅的节奏。   不过起初没有人当一回事, 各家只顾自扫门前雪, 只要家里安稳便天下太平, 大不了,见到1号别墅绕道而行即可。   不料一个月前, 47号别墅的女主人,不明不白地于某日被发现暴毙在1号别墅的花园里。   47号别墅的男主人爱妻心切,请来玄学大师替妻子追究死亡原因,玄学大师做了几场法事,告诉男主人这是因为妻子路过了1号别墅,不小心触怒了里面的恶鬼,惨遭报复,被拖至花园里丧命。   玄学大师还建议男主人火速搬走,那恶鬼怨气极重,说不定会祸及他全家。   男主人听言后,惊惊慌慌带着一家老小连夜搬走了。   这个事很快在别墅区里一传十十传百,业主们人心惶惶,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于是乎演变成现在这种状况,全一窝蜂搬走了。   空置出来的别墅,大部分被业主抛售,有些业主当这里的别墅是扫把星,降价急售,如此一波操作,连带整个盘的价格都急挫下跌。   外人只以为生意人急需资金,抛盘套现,当中的真相却没几个人知道。业主担心一旦透露了风声,这里的别墅就废了,他们当初投入的成本,恐怕连一成都捞不回去,所以默契地坚持保密。   这样的保密很常见,张活刚之前接触的凶宅,交到刚刚中介处理之前,没有一个敢公开说自己的房子是凶宅来的,所以谁接盘谁倒霉。   张活刚打算向壮汉再打听些细节,比如1号别墅的主人是什么角色,什么原因去世等等之类,但壮汉知道的也就这些,再多的就不懂了。   张活刚说:“兄弟,那你们很胆大的,这里闹鬼这么猛,你们还敢进来帮忙搬家。”   壮汉笑道:“大老爷们的不信邪,看,我们的公司名就叫‘百无禁忌’,不管你是吉宅凶宅死过人的烧过火的,只要付钱的订单,我们通通都接。”   张活刚心想,这算不算半个同行,毕竟都是吃处理非正常住宅的这碗饭。   跟壮汉要了公司名片,张活刚带堂妹与从心驾车去1号别墅。   1号别墅不愧为楼王,在别墅区域的正中心,四周有一圈水道围绕,出入只有一个口,关上门的话,1号别墅成了独家领地,谁都无法进去。   不过由于业主去世,也没有人敢接近,那堵不知什么时候打开的出入口门,如今大敞。   张活刚瑟瑟地问:“真要开进去?”   张活柔说:“你害怕就留在外面。”   张活刚:“……”   这里面外面有什么区别。   进了入口,先是一圈布满紫罗兰的花园,往前是通道,开车两分钟就见到1号别墅。   1号别墅是整幢大理石结构,两层高三角屋顶,不大,但肉眼可以它的建筑用料与结构设计都甩外面的别墅几条街。   张活柔入手之前过来考察时,1号别墅已经成交并且入住,今天亲眼见了,闻名不如见面。   “这别墅真他妈漂亮,开盘时多少钱一平?”从心挂在张活柔身后问。   “好像20还是30万。”张活刚说。   “卟——价格是我们那套的几倍啊!”从心惶恐地说,“不愧为楼王,但现在闹成这样,我真替业主肉疼。”   张活柔绕着别墅看了圈,据说就是凶宅的它阴气份量不比外头重,大门后门与窗户都严闭,窗户前掩着厚厚的窗帘,完全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而据说47号别墅女主人尸体被发现的花园里,却异常的精致漂亮,百花盛开,鸟鸣虫叫不断,哪有半点被荒废的迹像。   “是不是业主的鬼魂天天打理?”从心是这样猜测的,就像她在刚刚中介天天帮忙收拾家务,这业主死去之后逗留在别墅里,闲来无事就打理花园。   “有可能,然后47号别墅的女主人发现里面的玫瑰很漂亮,进去偷偷摘了一枝,结果就被……”张活刚拿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看来大家都是福尔摩斯,猜,继续猜。”张活柔鼓了鼓掌。   “不不不,我们顶多是柯南哈哈哈!”从心与张活刚心有灵犀的,异口同声。   张活柔说:“都拉倒吧,赶紧去47号别墅看一圈,然后刚子,你去找蔡警官,跟她打听这桩命案的情况,我负责查这1号别墅的业主是谁。”   “那我呢?”从心问。   张活柔想了想,反问:“平时我们在外面忙的时候,你一般做什么?”   从心说:“在家等你们回来。”   张活柔:“那你在家等我们回去。”   过了一周左右,分工合作的张活柔与张活刚拿着结果围坐一起商量。   “我找过蔡警官了,这单命案不是她负责的,但她很讲义气,特意帮我找了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官打听。”张活刚说。   这个案子对于警方来说,也是一棕无头公案,他们曾经怀疑是男主人谋杀妻子,可惜找不到相关的实质证据,没法起诉。   负责等他们回家的从心兴致勃勃追问:“这哪来的新思路?”   张活刚说:“警方查到男主人在外面养了小三,而且还有了私生子。”   就这么一句话,足够张活柔与从心脑补出完整的杀人动机。   张活刚继续说:“我也查出了帮男主人做法事的那位玄学大师,你们猜猜是谁?”   张活柔与从心:“……”   这样问,必定是她们认识的罗密欧大师无疑了。   张活刚:“罗密欧的助理说他出国旅行了,一心一意浪,谁都不让联系 。”   他那边总结完了,轮到张活柔。   张活柔拿出一份资料,里面有景湖别墅区1号楼王的业主信息。   她之前做商业街重建项目,与顾跃安排的两个下属打拼出一些革命友谊,她联系他俩,其中一位对景湖别墅区的项目有话语权,透过他,张活柔声东击西地套出了这份资料。   张活柔说:“如果这份资料的信息是准确的,你们绝对猜不中业主是谁。”   张活刚与从心好奇心爆发:“谁??”   张活柔翻开资料,指尖指向“业主”一栏,上面赫然印着三个字——顾极臣。   作者有话要说:   哟哟哟,搞事情!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微暖如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张活刚和从心面面相觑, 脑子转不过弯。   顾极臣是1号别墅业主这个倒不奇怪, 那楼盘本来就是极臣集团的项目, 一年前动工,那时候作为集团总裁仍活得潇洒风流的顾极臣, 内定一幢别墅为自己的物业,无可厚非,也轻而易举。   只是, 既然顾极臣是业主的话, 那别墅区里盛传的去世的“别墅主人”是不是指顾极臣本人?   顾极臣出意外的新闻, 没有一个A市人不知道, 他当时命丧马路,魂魄怎么跑回1号别墅去?要跑, 不应该跑回顾宅, 或者顾跃口中所讲的, 极臣酒店的套房吗?   况且,顾极臣生前是做大事的人, 有什么理由窝在别墅里装模作样吓唬人自娱自乐?他又不是从心。   从心:“啊?”   张活刚里里外外分析了一番,觉得业主是顾极臣没硬伤,不过闹事的也许是另有其鬼。   张活柔说:“我不管闹事的是哪只鬼, 反正照样收拾。现在最大的问题是, 我们想接手这套凶宅, 那该找谁去?”   顾极臣不在了, 他的物业应该由顾跃继承。   可张活刚找顾跃问这个事时,顾跃说:“那幢别墅不是我继承的。”   张活刚:“那是谁继承?你母亲?”   顾跃顿了顿, 说:“不是,是许奶奶。”   当时父亲的遗嘱写明把一切送给许奶奶,许奶奶放弃继承权,但顾跃还是尽可能地弥补她。   当中这套1号别墅,父亲在遗嘱上特意列了出来,顾跃猜测父亲的意思,便将别墅留给了许奶奶。   不过许奶奶一直没有去律师那里收别墅钥匙,她忙着陪外孙女在美国治病。   如果刚刚中介想盘下这套凶宅,得让在美国的许奶奶回来办手续。   “你们别想了,她外孙女正在做康复治疗,她不可能离开半步的。”顾跃说。   张活刚不无失望,拍着额头改问其它关键:“那据你所知,除了许奶奶,还有谁能有钥匙住里面?”   “这个我不清楚。”顾跃说完这句话,又忙道:“有电话进,我先不跟你聊了。”   “好的哥们,谢了。”张活刚爽快挂掉电话,不耽误顾跃一秒钟。   顾跃太忙了,上次约过出来之后,他只剩下打电话的时间,连见个面都难。   1号别墅接盘无望,刚刚中介将目光放到其它牌号的别墅屋。   顺着张活柔拿到的业主信息,张活刚挨个打电话询问有没有兴趣放景湖别墅的盘。   也许里面的业主被吓坏了,打了3个电话,居然3个业主都痛快答应低价转让。   张活刚怀疑,他要是继续往下打的话,景湖别墅区分分钟被刚刚中介一不小心承包了。   可惜囊中羞涩,现金不够,不然的话,他真打算盘十套八套来倒卖。   过了段日子,转让手续办妥了,张活柔趁着凌晨,与从心出发前往别墅区,张活刚坚守岗位,留在家里不动。   1号别墅虽然无法接手,但不想它影响整个别墅区,导致其它别墅无法涨价的话,那必须要处理这个源头。   由于闹鬼而且业主都走光了,深夜的景湖别墅区黑漆漆一片,没有亮灯,也没有保安看守,张活柔与从心进出自如。   到了1号别墅跟前,没有钥匙开门进去,张活柔只好烧一道“随意门符”。   换作以前,她可能叫从心穿墙而过再从里面开锁,但三老头说了,以后的符随便画随便要,不用花钱,那她还省什么?   她也想过过败家的瘾好不好。   符纸燃尽后,一团黑色旋涡浮影出现,从心紧跟张活柔的身后,一人一鬼跨进了1号别墅。   作者有话要说:   阎冽:今天终于提到我了,差点忘了我是男主角,呵呵。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微暖如洁、贝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1号别墅里伸手不见五指, 像浸在墨水里, 漆黑得不可思议。   张活柔没浪费时间, 马上摸黑烧了张开光符。   暗红的符光将别墅勉强照亮,目光所及之处, 先是一座华丽的旋转楼梯,旁边空旷的客厅放了一套也许很昂贵,但一点也不时尚好看的实木大沙发。   墙壁天花, 布满雕花装饰, 家具陈设的风格好比欧洲皇室的古堡, 让人感觉古老遥远且不真实。   “这里就是1号别墅?”从心失望地嘀咕, 她期待看到的是像比尔盖茨那样的高科技时尚先进现代化别墅。   张活柔把桃木剑握在手中,警惕着四周的环境, 一步步往前探路。   她直觉叫上二楼, 走至旋转楼梯口前, 她忽然停了下来。   从心与她背对背前进,转过头来问怎么回事。   张活柔指了指下巴, 从心顺着方向看过去,心里咯噔了一下。   楼梯上面,有一个金发碧眼、穿着黑色围裙套装的迷你洋娃娃, 面朝她们站着, 她一动不动, 双眼无神空洞地直视张活柔, 两边唇角往上勾勒出相同弧度的笑容,僵硬又虚伪。   张活柔不动, 这个洋娃娃也不动,张活柔往前挪一挪,她跳下一级楼梯。   “我去,这种洋娃娃最阴森可怕了。”从心抱了抱手臂,有些毛骨悚然。   她以前在网上看过一些关于洋娃娃的鬼片,什么鬼娃娃啊,死娃娃的主人啊,娃娃里藏了人头啊,还有墨西哥的娃娃岛,没有一个不是惊悚诡异又吓人于无声无息中的恐怖源头。   所以从心从来不喜欢娃娃,尤其眼前这种有五官有表情的人偶娃娃。   张活柔的看法跟她一样,她甚至连服装店里的模特也归类为恐怖娃娃,无它的,因为像人,而人往往是恐怖现象的真正制造者。   张活柔倒卖凶宅三年,一直期待能遇上这种鬼娃娃。只要遇上了,她一定会施展浑身解数将对方狠狠按地上摩擦。   就像害怕蟑螂,怕是怕,但忍住恶心当它狠狠踩扁踩死时,心里会无比畅快与舒爽。   张活柔握牢桃木剑,大步朝黑围裙娃娃走去。   娃娃跟着一级级楼梯跳下来,跳至平地后,她僵硬地抬起脑袋,对着张活柔说:“姐姐,陪我玩。”   是一把非常稚嫩的孩子声音,听不出是男是女。   张活柔顿住脚步,盯着娃娃没应声。   娃娃重复:“姐姐,陪我玩。”   一样的台词,一样的语调,眼神依然空洞,虽然视线方向是张活柔,张活柔却觉得她是瞎的。   “不要上她当。”旁边的从心小声说,她还记得上次上当的教训,从那以后,不管眼前的敌人看上去多么柔弱无害,她都不会心软。   九军爸爸曾经打铁般一个一个字地提醒她:凶宅里根本不可能存在柔弱份子。   至于原因,自己想。   从心将九军爸爸给的柳叶刀片早早拿在手里,随时准备辅助张活柔。   张活柔握剑的手没有松过半分,她问娃娃:“你是谁?”   娃娃的回答是:“姐姐,陪我玩。”   张活柔又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娃娃抬起左手,双脚机械地朝张活柔一步步走去,嘴里念着:“姐姐,陪我玩。”   娃娃来来去去只有这句话,张活柔后退,与她保持距离,冷声道:“你不回答我的问题,别怪我无情。”   她将剑尖对准娃娃,桃木剑的气场,但凡是只鬼,都不敢轻视。   娃娃两边唇角往上提了提,脸上僵硬的笑容放大了,说:“剑,我也有。”她抬起的左手凭空亮出一把小刀,握着指向张活柔,说:“我们玩游戏。”   难得她的对白有变化,张活柔顺着说:“什么游戏?”   娃娃动了动握刀的左手,张活柔以为她要攻击,提了提剑。   谁知娃娃拿刀对向自己,朝脖子狠狠一插,再一划,一柱鲜红的血喷泉般直涌出来,差点溅到张活柔的脚上。   从心目瞪口呆,这个娃娃竟然活生生把自己的脑袋割了下来,然后还拿右手提着,血淋淋的脑袋上,眼睛一眨不眨,笑容不减,沾了血的嘴动着说:“玩自杀游戏。”   张活柔冷笑:“你是死了一次不够,还想多死几次?成全你!”   动辄割头,这娃娃能是善类?再不消灭,就轮到来割她张活柔的头了。   张活柔提起剑,同一时间,娃娃说:“这是爱啊。因为爱,所以才这样。”   张活柔对鬼话连篇没兴趣,娃娃却无视她手中桃木剑的杀气,继续说:“像我妈妈,我妈妈因为爱我,所以杀了我。”   张活柔闻言,视线立即朝四方扫视,“你妈妈在哪?”   从心也听出玄机了,眼前这个洋娃娃不是最终的对手,她口中的“妈妈”才是。   “妈妈在休息,她很伤心,爸爸不要我们了。”娃娃说着伤感的台词,可语调与表情一如既往的机械生硬。   “你爸爸是谁?”张活柔问。   娃娃说:“我没见过爸爸。”   张活柔想了想,说:“我知道你爸爸是谁。”   娃娃:“是谁?”   “你带我去见你妈妈,我告诉你。”   “妈妈不见人,连我也不见。”   “那我自己去找。”张活柔没有忘记最初的直觉,想越过娃娃上二楼。   娃娃忽地一跃,跳了起来再落到张活柔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不准骚扰妈妈。”   她这样举动,无疑证实了“妈妈”在二楼。   张活柔轻笑:“你最好让开,否则不管你几岁,一样剑下无情。”   娃娃不为所动:“妈妈爱我,我爱妈妈,我要听妈妈话,保护妈妈。”   张活柔作势拿剑攻击,娃娃面不改容,一点都不害怕,或者说一点都不知道危险。   从心骂她:“你傻啊!你妈都把你杀了,还爱你个屁!”   娃娃的脸不动,目光也不转,盲目念着:“妈妈爱我,我爱妈妈,我要保护妈妈。”   她举起左手的刀,下一秒没有预兆地扔向张活柔和从心。   张活柔和从心各自往一边后退,避开了。   从心同时朝娃娃飞去一枚柳叶刀片,击中娃娃的肩膀。娃娃受到冲击往后跌坐,“哇”一声大哭起来。   “妈妈,有人欺负我,妈妈,妈妈……”娃娃大哭大叫,提在右手的血淋淋的脑袋闭上眼睛,脸容僵硬地做哭泣状,却没有眼泪流出。   一声“妈妈妈妈”响彻整座别墅,张活柔戒备地急速搜视四周,提防“妈妈”从哪个角落冒出来。   不一会,果然来了新的动静。   实木大沙发的底下,爬出一只断了条胳膊的小熊玩偶,和一个没了双腿,要用双手爬路的芭比娃娃,书柜顶跳下来一只耳朵被剪掉的兔子公仔,和一条双眼被挖掉的哈奇士犬玩具。   不止这些,还有许多许多“伤残”玩偶和娃娃从哪冒出来,走的爬的,跑的跳的,全往张活柔和从心围去。   这样的围攻术,她俩遇过的次数不能再多,对付起来只要不心善手软,统统都是小儿科。   张活柔打算烧一张符搞定,从心技痒,抢着要用柳叶刀片对付。   “我当作练飞镖,它们全是老弱病残,作不出妖来的。”从心说服张活柔把这一堆“烂”玩具交给她处理,张活柔可以抽身上二楼找“妈妈”。   张活柔临走时给了她几张符和一把朱砂火柴,交代:“应付不了就把符烧了,不用省。”   “OK!”从心把符和火柴揣好。   张活柔一个箭步,跨过坐在地上哭的娃娃,直奔二楼。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我还活着。   留言我都看了,放心啊绝对不会坑!我还想五一前把它完结呢,惨的是码字速度实在太慢,暴风哭泣!!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想看演唱会的胖子 66瓶;黎 40瓶;微暖如洁、TY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别墅二楼有一条长得似乎要扭曲的走廊, 也许面积太大, 楼下烧的开光符到了这里不太给力。   张活柔又烧了两张符纸, 眼前暗昏不清的视野,在暗红符光的辅助下才有所改善。   她站在楼梯口定神察看了几秒, 决定往走廊深处探究。   走廊两旁是一溜的房门,大概数了下,这条会拐弯的走廊里至少有10间房。   不管有没有这么多人住, 这房间数量很配“1号别墅”的大名。   走廊尽头, 张活柔站定在这里最后一个房间的房门前, 手搭上门锁, 拧动推开。   房里,空间很大, 窗户紧闭, 一张古式实木大床在正中。   靠着床背而坐的光头女人, 不对,是女鬼, 八成就是楼下娃娃口中的“妈妈”。   光头女鬼穿白色睡衣,手里抱着一个完好的米老鼠玩偶,轻哼不知名曲, 看样子像在哄米老鼠睡觉。   张活柔站在门口, 只看到她的侧脸。她眉清目秀, 没有恶鬼的恐怖脸容, 而且像在哪里见过,有一点点的眼熟感。   张活柔猜测这女鬼也许是病死的, 所患的病没准就是越治疗越掉头发的癌症。   女鬼没有看张活柔一眼,她似乎不知道门被打开,有人闯了进来。   她专心哼曲,声音轻柔低细,还一下下轻抚米老鼠的脑袋,和其他哄孩子睡觉的母亲没两样。   忽然,她怀里的米老鼠开声说话:“妈妈,我很爱你。”   声音和楼下黑围裙娃娃的一样,稚嫩,分不清男女。   女鬼低头看它,咧嘴笑,“是吗?妈妈也爱你。”   “妈妈,我很爱你。”米老鼠重复了一遍。   女鬼也重复:“是吗?妈妈也爱你。”   再往下,米老鼠和女鬼进入了复读机模式,不断重复这两句对白。   在整整7遍之后,米老鼠重复完对白,女鬼没再给回应。她将米老鼠举到面前,面无表情地看这个玩偶。   米老鼠脸上有固定的笑容,两只眼睛又大又黑,但死寂般暗沉,没有一丝神绪。   张活柔心里起了一个猜测,还没猜到头,床上的女鬼就突然将米老鼠的脑袋恶凶凶地撕了下来,再将一分为二的米老鼠狠狠扔到地上。   “爱个屁!你不爱我!你跟你爸爸一样,都不爱我!”女鬼指着地上的烂玩偶怒骂。   张活柔低头看滚到自己脚边的米老鼠脑袋,它发出呜呜的哭声,一声声叫“妈妈妈妈”,被撕裂的脖子上鲜血淋漓。   张活柔抬眼,床上的女鬼转脸看了过来,憎恶地盯着米老鼠的脑袋,骂道:“给我滚!再不滚我杀了你!”   被扔到另一边的米老鼠身体颤颤巍巍地爬起来,一边淌血一边扶墙走到张活柔脚下,双手抱起自己的脑袋,哭着叫着往门外走。   床上那只女鬼看着米老鼠离去的背影,忽地换了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捂着胸口扑过去。   张活柔往门侧退了步,她面前,女鬼抱起米老鼠痛哭流涕,“对不起!对不起!妈妈不想伤害你的,对不起!”   米老鼠还是呜呜的哭,“妈妈,我很爱你。”   “乖,乖,妈妈也爱你。但是,”女鬼哭得抽搐,“你爸爸不爱妈妈,也不爱你啊,我们活下去有什么意义,有什么意义!!”   女鬼嚎哭,张活柔又后退了半步,眉间紧皱。   刚才女鬼转脸,张活柔看清她的全貌,心里微微一沉。   这女鬼是鸳鸯脸,左边眉清目秀,完整干净,跟正常人一样不吓人。   可右边,脸上皮肤高度腐烂,仔细看,黑色的腐肉上还有尸虫在挪动。眉毛睫毛什么的,全找不到影,一堆腐肉里,只有一只黑白眼球在上下左右转动。   而且,这女鬼的肚子隆了起来,是个孕妇。   米老鼠一点都不嫌弃女鬼,举高双手捧着女鬼的两边脸,哭着说:“妈妈,我很爱你。”   女鬼抱着米老鼠哭了会,放下它,说:“自己到楼下玩,妈妈累了,要休息。”   米老鼠将脑袋架回脖子上,但缺口大,怎么架都架不稳。它不管了,蹒蹒跚跚地离开了房间,脖子上的脑袋摇摇欲坠。   女鬼起身回到床上,拉开床头柜掏出一只完好的人型玩偶,抱在怀里又重新轻哼曲子。   张活柔走向大床,这女鬼从头到尾没有看过她一眼,仿佛不知道她的存在,但张活柔信她才傻。   张活柔不废话,开门见山说:“这位妈妈,你生产前就过身了,我很抱歉。这辈子与孩子没有缘分,说不定来生可以再续前缘,你是不是不认识去冥界的路?如果是,我可以送你一程。”   女鬼哼着小曲,手轻拍玩偶的脑袋,眼睛麻木地直视前方,没有回应张活柔的意思。   张活柔又说:“顾极臣已经不在了,你留在这里,等不到他回来的。”   话才说完就起了效果,女鬼不再哼曲,转头看过来问:“你说什么?”   张活柔把话重复了一遍。   1号别墅的业主是顾极臣,留在这里的却是一只怀孕的女鬼,张活柔很难不怀疑,这女鬼是顾极臣金屋藏娇的情妇,毕竟顾极臣生前有多风流,人尽皆知。   女鬼笑了笑,左边脸的笑容尚且可看,右边脸的腐肉只跟着动了动。   “顾极臣?他在哪?”她问。   张活柔说:“他在冥界。”   “冥界?冥界是地狱吗?”   “不是。”   “哦,他居然没去地狱。”   女鬼低头望向怀里的玩偶,前一秒还在的笑容眨眼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狰狞的表情,和咬牙切齿的痛诉:“像他那样的人渣,他应该下地狱!”   说着,她把玩偶的一条手臂扯了下来,扔到张活柔脚下。   女鬼的反应,张活柔有点意外,她提起桃木剑说:“不管他该不该下地狱,这位妈妈,你再不配合离开这里,恐怕你就要下地狱了。”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女鬼冷声问。   张活柔:“因为这里是阳间,而你被发现了。”   “我不会去有顾极臣的地方,我和他势不两立。”   “问你只是客气话,你没得选择。”   张活柔手中的桃木剑发出微弱的红光,女鬼比楼下的娃娃要精明,知道这武器厉害,她不安地沉着气说:“我只想和孩子留在这里,我们没有害其他人。那个女人,不是我们弄死的。”   张活柔眯了眯眼,她口中的“女人”,是指47号别墅的女主人吗?   张活柔说:“但你们留在这里显然不幸福,冥界有心理医生,你应该需要他们的帮助。”   女鬼对待孩子的态度,很有可能是抑郁症所致。   “我不是病人!”女鬼对“医生”一词很反感,她有些激动地说:“我没有病!你们别把我当傻瓜!我知道很多秘密的!”   张活柔拿出符纸准备点燃:“我对秘密没兴趣,上路吧。”   “是极臣集团的秘密。”女鬼接了句,“你拿秘密去找顾太太,多少钱她都愿意给你。”   张活柔顿了顿,想起蔡警官的话。   女鬼瞪着眼看她,右边的眼球似要跌下来,魔怔般说:“那些秘密,是对付顾极臣的武器,一旦公开了,极臣集团肯定要完蛋。”   张活柔淡声问:“秘密在哪?”   女鬼歪头笑了笑:“你也感兴趣是不是?”   张活柔:“我对钱有兴趣。”   女鬼像见到队友一样,脸上的表情灿烂起来,不过很快,脸色又沉下去说:“你要小心,顾太太不是善哉,她可能会杀了你。”   张活柔皱眉问:“怎了,难道你是被顾太太杀的?”   女鬼眨眨眼,缓缓望向别处,仿佛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那天顾太太来完之后,她就死了,所以她算不算被顾太太杀的?   她以前对顾太太一点感觉都没有,既不羡慕她,也不痛恨她,即使她顶着“顾极臣妻子”的头衔,她也完全不把她放在眼内,因为顾极臣根本不爱这个妻子。   顾极臣爱的是她,俩人独处时他总会温柔地叫她的小名“暖暖”,还会在她耳边说:“暖暖,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   她每次听完,心里高兴得都要融化了。   A市首富,集团总裁,对妻子不问不闻,与外面的女人也只是逢场作戏的顾极臣,独独对她体贴入微,跟她说“爱”字,她能不相信这是真爱吗?   试问外面哪个女人有本事在顾极臣身上享受这样的待遇?   假如她早30年出生,在顾极臣遇到顾太太之前就与他相遇,那如今的顾太太就是她没错了。   顾极臣不仅爱她,还信任她,公司最重要的文件,他都交给她保管。   她满心欢喜,觉得自己是顾极臣此生不可或缺的人,也幻想与他长相厮守,白头到老。   顾极臣出意外的那天,她恰恰发现自己怀孕了,正兴奋地准备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她太难过,难过到几天几夜吃不下饭,暴瘦了10斤,就连顾极臣的葬礼都没法去。   她想,生死有命,富贵由天,顾极臣走了她无能为力,但她还有他的骨肉,作为他唯一的爱人,她要努力活下去,生下他们的孩子好好抚养。   之后某天,有人恭敬地将她请到景湖花园的1号别墅,告诉她:“暖暖小姐你好,这幢别墅是顾先生的物业,以后你可以在这里安心生活。”   她看着这豪华别墅半天说不出话,只能泪流满脸。顾极臣爱她啊,爱到他哪怕死了,还托人照顾她,关爱她。   她在这幢别墅里无忧无虑地养胎,天天跟肚子里的胎儿说:“你爸爸很爱妈妈,也很爱你,妈妈也很爱你。你也要爱妈妈喔。”   离预产期还剩半个月的时候,别墅的大门被人推开,打扮光鲜雍容华贵的顾太太走了进来,摘下墨镜笑盈盈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的评论我都有看的,大家焦急我也焦急,我之所以不回复评论,是因为抓紧时间滚去想剧情和码字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微暖如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她第一反应护着肚子, 生怕顾太太对她和顾极臣的爱情结晶下毒手。   顾太太一定很妒忌, 妒忌到发疯发狂的地步, 所以她才自欺欺人地只笑不语,还故作轻松地坐在实木沙发上, 优雅地叠起双腿。   “你不用这么害怕,我对你的肚子,没兴趣。”顾太太慢悠悠说, 目光轻飘飘掠过她隆起的腹部。   “你来做什么?”她坚强地质问对方。   “来看你呀, 你不是快要生了么。这孩子你打算起什么名字?”顾太太笑着问, 心情极好。   她防备着, 这人再怎么笑,也绝对不怀好意, 她不想跟她接触, 指指门口说:“这里不欢迎你, 你走!”   顾太太听不见似的,仰起45度角的脸, 望着远处自言自语:“那个呀,我真心建议你就把名字改为顾许暖,这样顾极臣在天之灵, 才会感激你喔。”   她愣了愣, 没听懂。   顾太太斜了她一眼, “怎了, 你有别的主意?可千万别呀,那样会把顾极臣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掐死你的。”   “你胡说什么?你别在这里疯言疯语, 你滚,你快滚出我的地方!”她怒道。   顾太太不气反笑,“你的地方?你确定这里是你的地方?”   她再一次愣然。   顾太太说:“这别墅在顾极臣的名下没错,不过他人都死了,钥匙嘛就一直放我这里。我那时候看你可怜,所以叫人把你接过来住了。”   她震惊,眼睛瞪直地看着顾太太,“什么……”   “哈哈哈,不然你以为是顾极臣给你安顿的?你是不是太异想天开,太自以为事了?”   “不是的,是他……”她惘然地摇头,不相信顾太太说的是事实。   顾太太一脸同情地打量她,唉声叹气说:“你呀你呀,连顾极臣是什么人都没摸清楚,就当自己是根葱了?这幢别墅,是他准备和白月光过一生一世的爱巢,怎么可能让你这个代替品进来玷污?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呢。”   她脑子嗡嗡响,双手护着将要临盆的肚子,看着顾太太的嘴一张一合地将那些她从未想过也不敢相信的……真相,残酷地扔到她面前。   顾极臣根本不爱她,他爱的是一个叫许暖的老太婆,他之所以接近她对她好,是因为她与老太婆同一天出生,小名和老太婆的名字一样,样貌也有7分相像。   顾极臣把她当作老太婆的替身,让她怀孕,是想利用她生出一个健康的像老太婆的结晶,之后,她会被当成废物般抛弃,当草菅般践踏,不管哪一种结局,都不会是她所想的被疼爱和被珍惜。   总之,在顾极臣的心里,她不配有名字。   她双眼瞪得极大,却空洞无比,不知道到底在看哪个方向。她连站都站不住,扶着椅背跌坐下来,手脚发麻发抖。   “我不信,我不信……”她唯一可以说出口的,只有这三个字。失措了一阵后,她怒视顾太太,恶狠狠地说:“你骗我!你这是妒忌,妒忌我和极臣有了孩子,所以才在这个时候来刺激我!”   顾太太头痛地抚了抚额,摇头:“哎哟我的天呀,真是冥顽不灵呢,如果你不信,我有办法让你信。”   随她而来的两名高大健壮的保镖走了进来,一左一右架起这位惊恐的孕妇,按着她,在她刺耳尖锐的惊慌叫声下,拿出剃刀,硬生生将她的头发全部剃光。   她尖叫大哭,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头黑长直被粗暴地剃落,然后一面冰冷的镜子塞到她面前,强逼她直视自己秃头的模样。   “你自己看看,没有了头发做掩饰,你是不是跟老太婆年轻的时候很像?”顾太太的声音又冷又尖,她将一张放大的黑白老照片扔到被剃光头发的女人脚下。   “你为什么非要跟老太婆长得像?这有什么好处?顾极臣当你是冒牌货,我看了你也觉得恶心。”顾太太走了过去,用镶着精致美甲的手指捏痛她的下巴,挥手一巴掌掴过去,讥讽轻蔑地说:“如果我是你,我宁愿不要这张脸。”   她失声痛哭,毫无还击之力,跪在地上一蹶不振。   “不过,”掌心赤痛的顾太太甩了甩手,好心地说:“你对顾极臣还是有丁点用处的。他是不是把很多资料都放你这里了?交出来,我保证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她一动不动,除了哭,一个字都不说。   “哭哭啼啼的烦不烦?”顾太太等得没耐性了,不打算再浪费时间,扔下一句:“改天我再过来,希望到时候,你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了。”   然后转身就走,“嘭”的一声,将别墅的大门从外面反锁。   空旷的大屋里,只剩一个躺地的孕妇在嚎哭,她的身边有一大堆黑色的断发,和一张黑白照片。   她颤着手把照片拿起来,捂着脸看了眼,瞳仁登时缩成豆粒般大小。   照片里扎着老土麻花辫的年轻女人,笑容温柔,五官清丽,犹如她的翻版。   这个翻版叫许暖,是顾极臣真正放在心底爱了一辈子的女人。   而叫“暖暖”的她,不过是一件低劣的冒牌货,代替品。   她捡起地上的镜子重新照映自己的模样,瞪着眼打量镜中秃头的自己,不对,不对,她才是翻版,她才是!顾极臣不爱她,不爱她!   “啊——!”她愤怒地将镜子砸碎,明明已经走了的顾太太突然又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鄙视地说:“如果我是你,我宁愿不要这张脸。”   “如果我是你,我宁愿不要这张脸。”   这句话反复在她脑子里钻探,刺破她的神经,啃食她的脑髓,她头痛欲裂,失控地捡起地上的碎玻璃,一下下划破自己的脸……   等顾太太派人再次来别墅时,这个原本当天生产的孕妇,躺在凝固的血滩之中,不知多少天了。   ……   房间里,张活柔握住桃木剑的手紧了紧。   坐在床上的女鬼,一声不发沉溺在回忆之中,浓烈的带着翻江倒海的怨恨的黑色阴气从她身上一股股涌冒出来。   四周的气息越来越阴沉,刚才半癫半疯只会哭闹的女鬼变得阴郁沉静,浑身肃杀之气。   “你说得没错,”她抬眼望向张活柔,“是顾太太杀死我,我要报仇。还有,那个叫许暖的老太婆。我要她们全部死!”   女鬼将怀里的玩偶撕成碎片,手一掀,床单被她变成武器,锋利地扑向张活柔。   张活柔剑一挥,利落地将被单劈下,可就这眨眼间,床上的女鬼不见了!   张活柔在房间里迅速扫了圈,又奔出走廊四处寻找,可惜都没有女鬼的踪影。   “从心!”她冲楼梯大叫。   “在!”从心还在楼下对付数不清的“伤残”娃娃,刚才又有两只从二楼滚下来呢。   “撤!”张活柔边跑过来边说。   “啊?”从心没明白,楼上的“妈妈”消灭了?   张活柔没时间解释,她烧了道符,黑色旋涡出现,拉着从心跳了进去。   顾太太在夜店里抱着一个猛男消遣,猛男拼力地讨好她夸赞她,就盼着她身心舒畅后能大发慈悲,挥一挥手,一落千金。   旁边还有两个猛男在摩拳擦掌蠢蠢欲动,顾太太这种死了老公没人看管的富婆,简直是他们的金山银山救世主活菩萨。   忽地刮过一阵阴寒的冷风,只是包厢里气氛热烈,一开始没有谁在意。   最先发现的是顾太太本人,她迷离地睁开眼,以为会见到殷勤听话的男人脸,谁知入目的,是一张溃烂无边眼球突落的恐怖脸。   “啊!”她大惊失色,吓得化了妆的脸瞬间苍白。   她身上的猛男觉得奇怪,回头一看,当即心跳骤停,痿了。   包厢里的人过惯声色犬马的日子,对突如其来的白衣烂脸秃头女人,心理上完全没有半点防御能力,被吓得够呛,叫的叫,跑的跑。   有胆大的冲过去想做护花使者,女人隔空掀翻一张酒桌,朝对方直直砸过去。   这大家才意识到不妥,仓猝逃命。   顾太太回过神,认出这烂脸女人是已经死了几个月的亡夫情妇,更加惶恐惊疑,失声大叫:“有鬼!有鬼!”   包厢里的人抢着开门逃出去,包厢外的两个保镖听见老板惊喊声,立即冲进去护驾。   女鬼看了眼保镖,认得是当初剃光她头发的那两位。   “把我的头发还给我!”女鬼飞过去,两只手各自擒住一个保镖的脑袋,力大无穷地要将他们的头皮撕扯下来,任保镖怎样挣扎,都不是她的对手,即使对她拳打脚踢,她也无动于衷,毫不松手。   头皮一点点与头骨撕裂,鲜血直淌下来,染红了保镖的整张脸。   保镖痛苦大叫,却无能为力,以为祸从天降必死无疑时,有人疾风般冲过来。   张活柔挥剑朝女鬼的手砍去,女鬼迅速收手躲避,俩保镖被放开,跌落地上瘫躺,奄奄一息。   女鬼改而攻击顾太太,“你这个贱人,是你杀死我的!我要你一命赔一命!”   缩在沙发角落的顾太太早被吓僵,连跑都不会了,只管求饶:“我没有!他们到场的时候你已经死了!不关我事,不关我事!”   女鬼不听,冲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加油!坚持就是胜利! 第109章   顾太太吓傻了, 除了大叫, 什么都不会。   眼见女鬼要杀到面前, 忽地女鬼往旁边一闪,与顾太太迎面的, 变成是双手持剑准备落砍的张活柔。   顾太太以为她要劈向自己,惊得双眼一瞪,晕过去了。   张活柔险险收住脚步才没让自己下错手, 回头寻找女鬼的踪影, 见那边从心烧了张符纸, 兑了一根银索链, 朝包厢天花板甩去。   女鬼躲到天花板上了,蝙蝠一样贴着板顶。她挺着8个月大的肚子, 可动作匪夷所思的敏捷, 先后两次避开张活柔的攻击, 现在连从心的银索链也躲过了。   张活柔踩住茶几往上跳,喊了声:“从心, 左右夹攻!”   从心:“收到!”   张活柔再次向女鬼挥剑,另一边从心将银索链套过去,女鬼腹背受敌, 唯有走为上计, 身一闪, 想遁逃。   可她的鬼影闪失不过一秒就迅速跌落地上, 遁逃失败,她满目震惊。   张活柔拿剑指着她问:“你挺厉害, 身手敏捷还会闪身逃术,哪学的?”   女鬼咬牙怒视她,不回答。   张活柔笑了笑:“不过抱歉,我已经在包厢布了结界,你休想再逃跑。”   在别墅因为大意而上的当,不能上第二次。   “卑鄙!”女鬼冲她怒吼,“是他们害死我的,我只是有仇报仇,有什么错!”   张活柔说:“杀人犯法,如果他们真做了,在阳间有警察,在冥界有律政司,都不需要你自己动手。”   “呸!她有钱有权有势,警察才不会捉她!”女鬼不信公义那一套。   “那我建议你去冥界告状,到了冥界,凡人平等。”张活柔看了眼她的肚子,又说:“我同情你一尸两命又犯抑郁症,在别墅才没有速战速决,现在没那机会了。”   她冷不丁地抬手给女鬼挥去一剑,这女鬼戾气怨气阴气都很重,不挨一下攻击,难挫她的暴性。   始料不及的女鬼被击中肩膀,她气得发抖,身上涌出的黑色阴气越来越多。   三老头提醒过这种阴气对人体很伤,张活柔吩咐从心将顾太太和两个保镖送出去包厢。   “你助纣为虐,还偷袭我,你不得好死!”女鬼狠毒地诅咒张活柔。   张活柔免疫,左耳进右耳出,顺手扔出银索链,将女鬼牢牢套住。   女鬼骂得更难听,还咒她父母早死。   张活柔告诉她:“我父母早死了,你咒我得了。”   女鬼脸都气紫了:“你老公不得好死!你孩子不得好死!你所有的亲人不得好死!”   张活柔皱眉:“你光骂我不行吗?凭什么骂我的家人亲人?”   女鬼知道她受不了,更加卖力地诅咒张活柔的家人亲人,张活柔脸色越难看,女鬼越痛快。   张活柔忍无可忍,她想象一下家人亲人不得好死的样子,就特别糟心和焦急,她怒了:“够了!你一个孕妇骂骂咧咧,能不教坏孩子吗?!智商低就算了,连品德都没有的话,你拿什么当合格的母亲?”   “我是211985的A大高材生……”女鬼愤起反驳。   “有屁用?连顾极臣是不是耍你都分不清。有空看看微博和八卦新闻,连我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都知道他风流成性,你居然不知道?知道还相信他真爱你?还心甘情愿当他小三?就算他真爱你,他没老婆?他儿子跟你一般大啊姐姐,你不恶心不羞耻?不知进退抑或没有底线?你别拿真爱做借口,真爱表示很无辜,它不替小三背锅!还好意思说A大毕业,我去,我可没你这种校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微暖如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张活柔一口气怼回去, 身心舒爽。   女鬼也许被怼傻了, 怔怔瞪着眼, 一个反驳的字都找不到。   从心已经将顾太太和她两个保镖送走,进来催张活柔赶快撤退, 不然黑色阴气吸多了就麻烦大了。   张活柔点燃了一张启界符,包厢里浮现出通往冥界的冥桥。她拉动手里的银索链,想将女鬼拉去冥桥另一边。   女鬼却伏地痛哭:“可是我爱他, 我爱他啊!他为什么不爱我, 只爱她?!”   从心皱眉:“她怎么还不清醒?我死了之后都知道渣男不能爱, 浪费感情啊。”   张活柔不点评了, 觉悟不是单纯靠生死就能被点破的,执迷不悟者, 无论阳间的人还是冥界的鬼, 向来都不缺。   女鬼能不能大彻大悟幡然清醒, 这不是张活柔的任务,她不是心理导师也非圣母, 她最想做的是将女鬼打包送去冥界。不杀,是她最大的仁慈。   把女鬼送走后,去景湖别墅打扫打扫, 还别墅区一片安宁, 再坐等别墅价格涨涨涨, 从中捞一大笔, 完美!   张活柔美滋滋地想着,心情大好, 可她手中的银索链却拉不动伏地痛哭的女鬼,而女鬼的孕肚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长大。   张活柔暗觉不妙,又闻女鬼大叫:“我不去冥界!我不去有顾极臣的地方,我不要他看见我这个样子!”   女鬼话没说完,拖着大肚子四肢着地朝张活柔奔过去,快得犹如怀孕的母豹。   张活柔把心一横,将桃木剑举到面前,随时要给女鬼致命一击。   她以为女鬼会怕会躲,不料对方没有半分退避。   当女鬼视死如归撞向桃木剑,剑尖瞬即刺穿她的胸膛,从她后背破躯而出时,张活柔惊了。   女鬼如被火烧般难受,脸容扭曲,她的鬼影似烟似雾地,渐渐化成一缕缕毫无重量的虚无。   而女鬼的声音撕哑惨烈地在包厢里回荡:“顾极臣,我恨你!”   张活柔看着“自杀”的女鬼在自己面前魂飞魄散,一时半刻失了神。   从心叫了她几声,她才眨眨眼,回过神来四周张望。   “怎么了?”从心不安地问。   女鬼的“自杀”将从心吓倒了,而且张活柔的脸色没有因为女鬼被灭而有所放松,相反她的眉心皱得很紧。   张活柔凝神观察包厢,谨慎地问:“你刚才有没有听见怪声?”   从心说:“什么怪声?女鬼的叫声吗?”   “不是,”张活柔说,“好像是婴儿的啼哭声。”   从心没听明白,后来想通了,她打了个寒颤,“不会吧?她那肚子是长大了,不过没生出什么来啊。”   张活柔没接话,她仍仔细地打量包厢里的每个角落。她找不到鬼影,也找不到头绪,但女鬼灰飞烟灭时,她很确定自己听见婴儿的啼哭声。   一切似乎结束,四周安静下来了,只是张活柔第一次心里怀有忐忑,总觉得有些危险残留于世上,难以安心。   顾太太受惊过度,好几天了情绪都没法稳定下来,逢人就激动地说:“我没杀她,我没杀她!她不应该找我报仇,她应该找老太婆,找老太婆!”   顾极臣的怀孕情妇是自杀的,这个案件在警局有记录。顾太太出于维护顾家的名声,要求一切保密,所以了解事实的人不多,就连顾跃也后知后觉。   顾跃很清楚父亲生前在外面女人无数,只是这么多年来,他始终是顾极臣唯一的血脉,没有哪个女人挺着肚子或者牵着小孩的手出现过在顾家面前。关于原因,也许是父亲措施做得好,又也许是母亲手段狠。   将前因后果大概了解后,顾跃对张活柔无尽感激。   虽然母亲在极臣集团与他争权夺利,矛盾激烈,但他不希望母亲像父亲一样早早就离开他。   “活柔,你说一个数字,多少都行,就当作你救我妈妈的报酬。”顾跃拿出支票本,钢笔的笔尖停在单位“亿”的下面空格。   张活柔婉拒了,刚刚中介入手的景湖别墅,未来可期赚个不少,另外她心有不安,这个报酬拿了的话,心中有愧。   她与堂哥和从心回到1号别墅,别墅里的一楼大厅,遍地伤残娃娃,一个个倒地不起,跟死物无异。   他们动手清理,张活柔连烧三张“安居乐业”符,别墅里沉重压抑的阴气才一点点消散。   除了这些工作,他们还有一个任务。   女鬼提过她手上有关于极臣集团的秘密,曾经以为在这幢别墅里住一辈子的她,很可能把秘密藏在大屋里。   张活刚问:“现在还能找到吗?顾太太没派人来搜过?”   虽说女鬼死了之后,别墅被阴气包围,生人未必敢近,但想找胆大的人进来搜查也不是没可能,像盗墓者,他们就非常有胆量和勇气,再者顾太太钱多,什么样的人物她请不起?   张活柔说:“蔡警官前段时间跟我透露过一些信息,听起来,他们应该还没收获。”   她抱着试试的心态,与张活刚和从心在别墅里找了半天,结果真找到些有用的文件。   这些文件藏在厨房的烤箱里,张活刚口渴,去厨房烧水才不经意发现的。   文件内容很多,张活柔他们翻了遍也没看懂是什么重大的秘密,倒是从心对资料上反复提及的“至宝科达”公司名有点说不出的印象,她想了几天都没想出名堂来,也就放弃了。   张活柔没有把文件交给任何一个人,她叫张活刚放回原来的地方。   离开1号别墅之后,她在景湖别墅区又烧了3张“安居乐业”符,整片区域恢复生机,原本人杰地灵的舒适感一点点被找了回来。   时隔两个月,昔日一落千丈的景湖别墅房价重回高位,更以惊人的势头,飙至原高位的2倍,并且没有停涨的趋势。   之前低价抛售别墅的业主后悔得捶胸顿足,痛骂自己鼠目寸光。   刚刚中介借凭手上七八套以白菜价买入的景湖别墅房源,转一转售,轻轻松松赚了近2亿。   张活柔数了数存折里那一串“0”的存款金额,轻轻叹了口气。   眨眨眼,她居然不知不觉地把欠冥界的债款赚够了。她深呼吸,心中感慨万千。   拿着存款的利息,她第一次请堂哥去五星级酒店吃688元一位的顶级海鲜自助餐。从心跟着,光羡慕,没份吃。   “活柔,你这些钱够还债了,打算什么时候找三殿下结账?”张活刚一边吃象拔蚌刺身一边问,他芥末沾多了,放嘴里之后刺激得双手捧住脑袋冷静。   张活柔拿着半只长腿蟹在啃,“不焦急,放银行里多攒些利息,算自己的。”   几亿阳币放在银行,一个月就有几万块利息,如果放定期一年的话,利息高达几百万。这些钱马上还给冥界是不可能的,张活柔在犹豫把它们留到什么时候才合适,挺纠结的。   话说以前没钱烦,现在有钱也烦,真是幸福的烦恼呢。   不急着还债的另一个原因是,三老头最近不知怎的,几乎都没有露过脸。   张活柔忧心女鬼留下的婴儿啼哭声,试过将身上的符查了遍,可惜都没有一张能帮她解开这个迷。她去冥界找三老头求助,去了两次,两次白影都说他在政务司和大太子二太子开会。   张活柔一直没去找第三次,奇怪的是,三老头竟没有主动给回信。   他怠慢自己,说心里不介意是假的。上次他没回微信,张活柔郁闷了半天,这次是正经事,他又一次没回信,张活柔觉得可以气两天甚至三天了。   她气足七天,依然没鬼理她,她死死气地第三次去冥界。   这一次,张活柔见到阎冽了。阎冽坐在司长房里,眉心有显而易见的皱拢,神情不怎么乐观地直视她。   张活柔本能地问了句:“怎么了?”   阎冽看着她不应话,她感觉古怪,于是壮胆般将原本没打算说出来的事自豪地主动提了:“那个,我赚够2亿5了,欠你家的债终于可以清了。”   阎冽微微叹气,沉着声开口:“活柔,有个坏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各位,可以帮忙收藏一下我的新文吗?[星星眼]   就是《一个脑洞幻言》那个,由于过度自恋自信自私自利,觉得那个脑洞好像似乎应该也许没有人写过,又有被害妄想症晚期,所以没敢放文案…………   新文是现代背景的,99%没有灵异元素的可能。   希望大家帮忙收个藏,谢谢谢谢。[合掌] orz 第111章   三老头从未试过用这种凝重的语气宣布有坏消息。   张活柔皱眉看他, “往下说啊。”   阎冽默了默, 艰难开口:“冥币和阳币的汇率变了。”   张活柔心里一沉, 当年她被通知5千万债务变成5亿债务时,理由也是这个——汇率变了。   三老头这副脸色与语气, 这次汇率变肯定是涨,而不是跌。   张活柔尽可能镇静地问:“涨多少了?”   阎冽说:“原本是100:1,现在是10:1。”   张活柔瞪大眼, 捂着胸口问:“多少?你再说一遍。”   阎冽沉声说:“10:1。”   亦即是, 张家欠冥界的500亿冥币, 兑换成阳币是50亿……   “我去……”   “你妈的”三个字, 张活柔忍住没说出口。   三年前,她听了同样的坏消息, 当场拍桌, 跳起来兜口兜脸将阎冽骂得狗血淋头。   此时此刻, 张活柔紧紧握住太师椅的扶手,极力叫自己冷静, 还竭力挤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地问:“你开玩笑吧?”   阎冽不说话,不摇头也不点头, 张活柔秒懂, 眼睛跟着就红了。   她辛辛苦苦赚了三年的钱, 以为终于可以结清欠冥界的债, 干了一件大事,帮了爸爸妈妈, 帮了张家。谁知,她手上的那些钱,突然跌至只有十分一的价值,她过去的努力被贬值成十分一,她过去的付出,要给力10倍,才能填上这个债坑。   就像一场个人马拉松,她拼了命跑,不敢怠慢,幻想着在终点可以瘫躺休息,自由呼吸,享受全身心的轻松。可眼见到终点时,终点线却飕飕地飙至10倍距离之外,她所期盼的随之一片片崩塌,望不见尽头的远。   阎冽立即走过去,拉她起身牢牢抱在怀里。   张活柔受伤却隐忍的表情令他心疼,阎冽宁愿她像以前那样撒泼打滚,拍桌叫骂,把一切不满与失望统统张狂地发泄出来。   阎冽轻声说:“没关系的,你别担心,你家的债我会想办法帮你清了。”   得知汇率暴涨之后,他已经有了这个打算。不管用什么办法,去挣也好,拿全副身家出来填也好,借也好,找冥王说情注销记录也好,总之张活柔肩上的债,他阎冽担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努力地日更,所以即使短小,也硬要更。。。 第112章   张活柔流下的眼泪打湿了阎冽的肩膀, 她似乎听不见他的承诺, 没有回应。   阎冽将她抱得更紧, 脸颊贴住她的耳贝,不再说话。   司长房里一片安静, 明明有人在哭泣,却闻不见哭声。   过了会,张活柔推开阎冽, 背过身去擦脸。   阎冽将刚才的话再说了遍:“活柔, 你家的债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张活柔已经长大, 她今天有本事赚5亿, 明天也就有本事赚50亿,但阎冽不愿见到她一直在赚钱还债的路上奔波。她劳累了三年, 该时候休息, 享受属于她这个年龄该有的生活。   张活柔没有应他这个话茬, 她深呼吸一口气,眼泪止住了, 情绪也平伏了,转过身问:“我家欠债的卷宗在吗?我要看看。”   阎冽没问原因,手往书柜那边伸, 一份卷宗凭空出现在他掌心。他把张活柔牵到雕花书桌那边, 让她坐在他的位置上慢慢看。   张活柔摊开卷宗, 从第一个字开始研读内容。   三年前她与阎冽闹分手, 正式捡起张家欠债担子的时候,她也看过这份卷宗。只是当时她年轻脑热, 看得不怎么仔细,很多想法又先入为主,所以在信息摄入上似乎有些片面。   卷宗上欠债的数目是“五百亿冥币”,张活柔过去陆陆续续几次还债,也记录在上面,全部以“冥币”做单位。   “三老头。”张活柔低唤了声,手指点着那份卷宗说:“这上面没有规定还债日期。”   阎冽点头,这个他早就知道。   “而且,”张活柔接着说:“没有写明汇率比例。”   阎冽说:“冥界的欠债卷宗从来不写汇率,毕竟我们说不清欠债人到底何时才开始还债和还清。债务可以世世代代延续下去偿还,但汇率不是世世代代通用。欠债的金额也是会变动的。”   正如张家几万年前欠冥王5万冥币,到了21世纪就飙升为500亿冥币一样,钱财银码只会与时俱进,从来不会固定的。   张活柔点点头:“你这个道理我懂,但既然卷宗上没有写明汇率,我是不是可以坚持用100:1去算这笔账?”   阎冽眉头轻扬,没接话。   张活柔特别理直气壮地说:“欠债卷宗这么重要的文件,不幸地说一句,是要生生世世跟着几代人遗臭万年下去的,但上面的内容居然这么不严谨,连汇率都不列明,然后你们今天一个汇率,明天一个汇率,后天又一个汇率,变来变去,岂不是要把我们欠债人给玩死?”   这些细节张活柔当年没注意也不懂,现在她念大学,亲自操作过5号商业街重建项目,经手的合同协议无数,学会了什么叫合法合同,什么叫有效合同无效条款。   而冥界这份欠债卷宗,内容简单,漏洞百出,分明不规范,她要拿去打官司的话,分分钟赢。   刚才她闻言汇率暴涨,心里第一反应是慌神与难过,但冷静下来思考之后,她认为事情未必没有破绽,果然。   “你们不能这样玩我们欠债人,这不是成了没完没了?我不可能因为汇率突然涨了就傻瓜地依着新汇率去还债,这不公平不公道也太过分,我强烈严重抗议。”张活柔俩手抱胸直视阎冽,眼神光明正大,语气强硬不屈。   她三年前单蠢没脑子,冥界说欠债多少,她就傻乎乎地背负多少,没有提出过质疑与反驳。现在她不一样了,她要有理有据地追究到底,为自己维/权!   阎冽轻声失笑,“你说的都对。”   张活柔:“当然啦,我不是蛮不讲理的人。”   阎冽:“嗯,就依你说的办,按老汇率来算你家的债,这么一来,这债你还清了。”   欠债人听了这话,理应高兴坏了和大松一口气,张活柔却眉头深锁,不满道:“三老头,你别敷衍我。”   “活柔,我会帮你的。卷宗有再多的漏洞也好,汇率涨得再离谱也好,这些问题,你都不用再负担和操心。”   “可我不是要你的帮忙,我要公道!”张活柔气笑了,“三老头,这些不公平不会因为你帮了我就消失,我还是吃了亏,只不过这个亏换你来受而已。”   阎冽笑称:“媳妇的亏,做夫君的受,天经地义。”   张活柔咬牙:“谁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再说了,冥界的汇率怎么说变就变,还变得这么离谱,你这个管账的司长怎么当的?”   提起这个事,阎冽脸上那丁点玩笑的轻松微微一顿,尔后脸色沉了下去。他走到书柜那边随意坐下,一口长长的气无声地从鼻腔缓缓吐出来。   张活柔有点意外,阎冽这个反应,似乎被她说的话刺中了要害。   冥界从20世纪开始实行三司十二局制,阎冽这个财政司司长当了也就1个多世纪。过去百年,他工作谨慎专注尽职尽责,是冥界公认的最勤奋的司长。   之所以这么勤奋,自是为了冥界的经济财政着想。谁的付出不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努力会有实际的回报?可如今冥界的汇率骤然剧烈波动,意味着冥界经济发生了地震式的危机,阎冽作为财政司司长,责无旁贷,不用别人多说一个字,他也心焦心愁得无以加复。   张活柔那句“你这个管账的司长怎么当的”的质问,问得阎冽哑口无言,愧疚难当。   张活柔狐疑地打量阎冽,他一如既往白得透彻的脸上,原来有不轻的倦意,沉默叹气的样子,更显惆怅烦乱。堂堂冥界三太子,这副落寞愁绪的状态与他平日的气宇轩昂反差太大,教人莫名揪心。   “三老头,是不是有什么事?”张活柔走过去问。   阎冽淡声道:“没事。”   张活柔好笑了:“骗谁,你这样子摆明有事,别装了,快说。”   阎冽挤出半抹笑容,“真没事。”   张活柔看不下去,气道:“你说不说?不说以后别找我。”   阎冽抬眼看她。他的凤眼极其漂亮,轻飘飘瞥人时,自带傲慢与冷漠。正式视人时,又不怒而威,炯炯有神,心虚或者气场稍弱的,从不敢与他对视。而此时他递过来的目光,第一次有千回百转的愁意写尽在眼底,却欲说还休,隐忍承受。   张活柔有半瞬失神,心窝跟着发酸发软。   忽地,阎冽拉住她的手,往自己怀里带。张活柔回过神时,已跌坐在他腿上,他的吻也印了下来。   阎冽吻得轻柔细绵,闭上双眼,清冽的气息包围了张活柔。   张活柔挣了挣,他轻轻施力,制止了,张活柔不再动弹,睁着眼看近在咫尺的模糊的三太子。   阎冽是鬼,盛世美颜,不论多累,都不会长黑眼圈。以前热恋的时候,贪图床第之欢,往往放肆整个晚上,到第二天,张活柔筋疲力尽,黑眼圈飕飕登场,而阎冽永远精神奕奕,眼睑下的皮肤,想找一丝青色都难。   虽然阎冽的脸上找不到累的痕迹,但张活柔不知哪来的笃定,笃定他很疲惫。阎冽轻轻吻她,仿佛在休息,也仿佛在吸取能量,补充他空泛怠倦的精神与身体,来支撑下一段不知名的战斗。   良久,阎冽松开张活柔的唇,他的唇比先前湿润,她的则更加嫣红。   张活柔定定看着阎冽,他与她直视的眼神似水中倒月般柔和,安静,谁都不舍去捣坏。   张活柔低声说:“占完便宜了,该告诉我情况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稍安无躁,女主长大了,不会再吃傻亏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微暖如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冥币与阳币的汇率, 是冥界财政司30年前左右组织智囊团研策出来的。   阳间凡人自古就喜好往冥界的亲人烧纸钱元宝, 起初这些纸钱元宝在冥界可以直接使用, 但后来由于品牌币值质量等等参差不齐,流通时出现大量问题。   古代的情况要好一些, 因为那时候阳间烧的几乎都是白晃晃的纸钱,看上去一样,用起来没有隔阂。   踏入20世纪后, 阳间生产的纸钱各式各样, 五颜六色, 币值也越来越吓人, 动辄十亿百亿,那些“0”仿佛不花油墨, 爱印多少就印多少, 夸张离谱。   而矛盾也由此而生。   比如有鬼民坚持只接受与自己手上纸钱发行商一样的纸钱, 有鬼民觉得自己手上的十亿元纸钱比别鬼的要真材实料,甚至有鬼民直接拿美金或者欧元纸钱使用, 总之乱七八糟,摩擦不断,不得安宁。   后来财政司提出向秦始皇学习, 统一货币。   财政司花了几年时间, 收集来自阳间的纸钱品种与售价成本等信息, 总结出一套冥币与阳币的兑换汇率。还参考阳间, 允许汇率有波动。   然后从阳间烧来的纸钱全部统一由财政司收管,再按汇率兑换成相应货值的冥币, 交还鬼民使用。   这个汇率很重要,直接影响鬼民从阳间获取的“收入”份量,所以它稍微波动一下,上至财政司下至鬼民都会紧张。   三年前,阳间出现了文明拜祭活动,烧纸钱元宝的情况大幅下降,都拿一束花代替,导致冥币的来源骤然缩减,币值暴升,与阳币的比值更由以前的1000:1,涨到100:1。   而如今冥币之所以再一次暴升,理由也是冥界流通的冥币严重减少。   阎冽讲到这里,张活柔忍不住插嘴问:“冥界最近搞投胎积分制,经济活跃交易多,流通的冥币不应该减少了啊。”   她仍坐在阎冽腿上,阎冽不让她起来,扣住她的腰使坏。   张活柔的疑问,财政司前段时间日以继夜工作,把原因挖了出来。   托投胎积分制的福,冥界以往半死不活的经济环境迅速蓬勃发展,无论是冥币还是商品,流通的量与速度都是以前不敢想象的。   正如张活柔所说,依照这种经济状况,冥币的汇率应该越趋稳定,就算没有跌的势头,也起码不会涨到与阳间肩比肩的地步。   可这么难以置信的事,的的确确发生了,而且是以迅雷不及耳的速度发生,杀了财政司一个措手不及。   反复调查之后,一切因由浮出水面。   原来,靠经营生意赚取积分的鬼民,几乎90%都拿去“投资”了。   鬼民将赚取的冥币投资到“财富卡”,“财富卡”除了可以储存冥币,还有不菲的利息返还。鬼民到投资公司刷“财富卡”,既可以查看余额与积分,也可以购物消费买单,支出多少,全是刷卡机上的数字跳一跳的事。   张活柔呵呵两声,讥讽:“这东西想把自己包装成阳间的银/行卡吧?”   阎冽扶着她的腰说:“阳间的银/行卡是正规银行发行的,这个‘财富卡’,充其量只是投资公司的一个商业工具,实质上是诈骗工具。”   冥界一直以来没有设立银行。来到冥界的鬼十有八/九要投胎转世离开的,谁会认为有必要在冥界攒积蓄?攒来有什么用?又不能继承。如果不是投胎积分制出台,被逼着赶着,鬼民连工作劳动都不会考虑,只会躺着排队等投胎。   后来创业情绪高涨的鬼民手上资金一多,自然而然就需求像阳间银/行卡那样的产品。偏偏冥界没有银行,投资公司推销“财富卡”时,简单地跟银/行卡类比一下,在21世纪阳间活透的鬼民,没有不懂的,想都不想就直接办卡了。   投资公司将“财富卡”当银/行卡推销,鬼民也当它是银/行卡使用,有冥币就往里存,消费就刷卡,自己手上的钱到底有多少剩多少,不是靠一张张点着去算,而是靠看POS机上那串数字去判断。   鬼民们没有想过,这串数字啊,有一天竟然真的变成纯粹的没有任何意义与价值的数字。   那家投资公司跑路了。   听到这里,张活柔想不上火都难,她拉开阎冽的手下地,气笑说:“看吧,看吧,我早就说那家投资公司有问题,你们偏不信。”   阎冽口中的“投资公司”,就是之前张父张母光顾的那家,张活柔觉得可疑,特意跑了趟政务司和财政司去核查。这个三老头,当时高高调调地现身在A大校门前,就为了告诉她这公司“没问题”。   结果呢?   她神预言啊!   作者有话要说:   阎冽心想,我媳妇真长大了,不仅会赚钱,连看公司的眼光都这么准。棒棒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缠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余处幽篁 3瓶;微暖如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阎冽说:“捉奸拿双, 捉贼拿赃, 当时那公司没有毛病和把柄, 我岂能贸贸然否定它?”   张活柔呵呵问:“那你现在后悔没?”   阎冽的脸色凝重了几分,沉默片刻方道:“是我错。”   难得有一次判断是她对阎冽错, 张活柔本想再损他几句,挫他威风,长自己的志气的。毕竟以前他阴阳怪气地嘲讽她取笑她的次数不少, 现在有机会, 还不有仇报仇?   但阎冽低眉垂眼的样子, 张活柔怎么看怎么别扭, 开不了口。   他堂堂三太子,怎么能这样做小伏状?他的气势呢?他的能耐呢?他还是不是雄性?他这个委屈巴巴的样子, 对得起他的盛世美颜吗?   张活柔不知怎的, 莫名就伸出手, 勾住阎冽的下巴抬起他的脸,皱眉说:“能不能别低头丧气?”   阎冽愣愣, 随后失笑。他握住张活柔勾他下巴的手腕,轻轻使力,再次把人拉进怀里圈着。   “我只是在想办法。”阎冽跟跌坐在他腿上的张活柔说。   张活柔不服气, 扭来扭去。刚才的情形, 明明是她占上风的。   阎冽轻轻捏了捏她腰间的痒痒肉, 张活柔即时发僵, 一动不敢动了。   在暗处拿捏她的阎冽,看上去仍十分正人君子, 他愁容挂脸说:“冥界流通的冥币少了,按理组织鬼民报梦给阳间的亲人多烧纸钱,问题就能舒缓。可是如此一来,我总直觉像中了谁的圈套,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再者那投资公司的负责人跑路了,他带走的冥币高达十几万亿,我们不知道他哪个时候会有哪些举动,然后又带来什么影响。”   张活柔连声音都在僵着:“那他挖出来,大刑侍候。”想到什么,又立即补充:“不是说那公司的负责人是大殿下的人吗?我去,大殿下怎么养出个这样的手下?”   阎冽沉默。   张活柔感觉自己问到另一个重点,忍不住追问:“说啊。”   阎冽叹道:“这也是我最自责的地方。我以为是大哥的人,防范竟就松懈了。结果……”   阎冽做财政司司长严谨了上百年,不过稍稍松懈了一次,差池就在这空隙产生,导致后果不堪设想。   事情发生之后,阎冽怪大哥,却更怪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我那颗日更的心,在倔强地撑着,撑着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微暖如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现在先别追究谁错谁对, 把那个负责人挖出来才是最紧要的!”张活柔急忙道。   阎冽说:“已经派人去追查了。大哥之前很信任他, 送了不少法器, 其中有一样能帮他隐藏身份与踪影,我们派出去的人至今未有收获。”   张活柔无语地扶额, 低声骂:“大殿下这个脑残。”   阎冽心里对大哥也有类似的怨言,他扶张活柔起身,轻声吩咐:“这件事你别操心了, 冥界最近也挺晦气混乱, 你没事尽量少来。回去吧。”   张活柔看看时间, 是不早了, 但她没有回阳间,而是去看张父张母。   张父张母也是这次“财富卡”的受害者之一。他们原本兴致勃勃搞小饭馆生意, 不仅可以赚积分, 还可以赚钱帮轻女儿还债的压力。当初选择“财富卡”, 也是看中它像阳间银/行卡的功能,会有利息, 所以没有犹豫就投资了。   投资公司跑路的事,他们后知后觉,张母一位广场舞友特意跑去小饭馆通知他们时, 张父张母愣然得连锅铲都掉地上。   他们又后悔又糟心又气愤, 就差没抱头痛哭了。   这种事, 跟在阳间上当受骗没区别, 他们不想女儿担心,事发之后一个字都没跟张活柔提过。   今天张活柔过来看他们了, 他们还假装心情好,笑呵呵地招呼女儿。   “活柔啊,爸妈的小饭馆最近生意可好了,赚了不少,今晚你留在这里吃饭,我们给你做你最爱吃的海鲜。”张母一边哄女儿,一边叫丈夫去厨房准备。   张活柔问:“生意有多好?饭市能坐满人吗?一张桌子转几轮?”   张母信口拈来:“当然能了,一张桌子至少招呼三四轮食客。”   张活柔:“哦,那生意不错啊,有账本吗?我看看。”   张母愣愣,吱唔说:“哪有什么账本,小本生意,全靠脑袋记账。”   张活柔说:“那行,快到晚饭时间了,我现在跟你们出去饭馆准备吧。”   张母“啊”了声,心虚:“不用不用,还早着呢,而且你作业写完了吗?要不回阳间先把作业写完?”   张活柔笑:“你不是留我吃饭吗?作业晚点再写。”   张母一时无语,看着女儿“那”了半天,“那”不出下文了。   张活柔这才长长吐了口气,正色道:“妈,你们还想瞒到什么时候?投资公司跑路的事,我知道了。”   张母脸色顿了顿,尔后沉了下去,与刚才硬挤出来的笑脸相比,这样子的张母看上去老了一轮。   张活柔不忍,上前抱住母亲安慰:“没关系的妈,又不是阳币,冥币而已,没了就没了,我明天给你们多烧些纸钱。”   张母眼眶湿润,哽咽说:“这也不是多少钱的问题,我和你爸一直想帮你减轻压力,可是总不如意。我们生前吧没能耐,拿半桶水的功夫混口饭吃,没攒下钱,死了不仅没给你留多少遗产,还   害你背了几亿债务。这小饭馆之前生意真不赖,还以为能攒住钱呢,结果……我们真是又老又不中用,死活都帮不上你忙啊。”   阳间的社会到处都说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张母觉得他们反而把孩子耽误在起跑线上。   女儿这几年是长大了,本事了,可谁不知道她吃了多少苦呢?女儿也要强,非要把债务承担下来,不想拖累后代。   张活柔说:“这个忙你们以前不用帮,现在以后也更不用帮,我已经把钱攒够了,妈,5亿,”她举起右手掌比划,“我总共赚够5亿,我们家的债……还清了。”   张母眼前一亮:“真的?”   张活柔点点头:“真的,我刚去找三老头清了账。”   张母大喜,脸上要开出一朵花来了,她欣慰激动地搂抱女儿,流着泪说:“太好了太好了,活柔你终于成功了,你解脱了,你真棒!”   张活柔笑笑道:“也没多难嘛,才花了三年时间。”   她说得风轻云淡,仿佛经历过的困境与危险都不足挂齿。   张母当然心疼女儿,知道女儿这是故作轻松,但债好歹还清了,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张母兴奋地跑进厨房跟张父分享这个好消息。   没有了债务缠身,女儿以后想干嘛就干嘛,想过怎样的生活就过怎样的生活,她不再有包袱,冥界对她也没有了威胁与束缚,她自由了!   张父张母高兴坏了,晚餐狠狠地给女儿准备了非常丰盛的饭菜,全是张活柔喜欢吃的。   饭后张活柔回阳间,心里百感交集。   爸妈高兴欣慰的样子,是这几年来最难得的,张活柔很希望自己跟他们说的是实话,而非善意的谎言。   其实她可以将谎言变成实话,只要按阎冽说的去做,把债项的事交给他处理善后,她甩甩手脱身,从此便可以无牵无挂,过张父张母口中的自由生活。   以前的张活柔想要的就是这种不需要任何成本与付出的保护与帮助,还视作天经地义。可现在的她不这么认为了,一是这样的操作显得她无能又懦夫,还很怂。   二是,张活柔不想给阎冽增加烦恼。   冥界的情况,张活柔走了一趟,算是看了个明白。   昔日繁华热闹的街道,如今变得冷清萧瑟,路两旁的商铺大部份关门倒闭,仍在强撑着营业的,顾客却寥寥无几。   好比阳间5号商业街重建之前的萧条景象。   由于手上的冥币都被投资公司卷跑了,鬼民没钱,失去了购买力,市面上的商品服务供过于求,物价一跌再跌,从而推高了冥币的价值,令冥币汇率暴涨。   鬼民对此自责自究,耿耿于怀,之前奔着投胎去攒积分的劲头,一下子跌至谷底,个个愁眉苦脸,惴惴不安。   这种沮丧失落,抑郁不得志的气氛,包围了冥界。   投胎积分制出台前,鬼民确实没有斗志,但他们心情轻松,懒散地无所事事虚度光阴,没有压力与内疚,“废材”得悠然自得。当时的冥界虽然经济活动不繁华不发达,可分外安宁和休闲,无欲无求的鬼民连气都很少生。   然而眼下的冥界状况,沉重压抑,布满怨气,谁也不知道这群受到欺骗与打击的鬼民,会不会经不住心理的负担,而做出过激或者报复的行为。   冥界变成这样,阎冽要忙的事太多了,张活柔帮不上忙,自是也不好给他添乱。   张活柔也不打算按新汇率还债,至于解决办法是谈判也好,打官司也好,她愿意把时间往后押一押,好给阎冽腾出功夫先处理急事。   阳间这边快要过春节,到处挂满红灯笼,天气寒冷但喜气洋洋。   5号商业街为了迎接春节,举办了一个疯狂购物活动,在商业街消费满定额可以参加大抽奖,最高奖品是陈设在街尾的名贵跑车。   这晚上举行第一轮的抽奖活动,许多顾客带着购物单在排队,主持人在台上活跃气氛,整条街相当热闹欢快。   张活柔也在现场,与活动的负责人沟通后续事项,谈到要点时,停在街尾的名贵跑车发出了引擎启动的声音。   起初没有人注意,以为哪个工作人员进去试车了,站在车旁边负责拿钥匙的工作人员惊恐大叫时,大家才把目光投过去。   工作人员大叫:“这车,这车,它自己动!”   众人往车内探望,才发现驾驶位里没有人。   没有驾驶员的跑车“轰轰轰”叫,车头大灯闪了闪,像妖物苏醒睁眼一样,大家正惊疑,跑车没有预兆地往人群冲去。   人群吓得鸡飞狗跳,四处逃窜,跑车盲目冲向前面的电线杆,车头被撞凹了,电线杆歪了歪,整条商业街的照明系统骤然失灵,街道陷入一片昏暗。   到处都是惊呼慌叫的人,有人被撞倒,有人拿手机报警,活动负责人拉着张活柔,护她逃去安全的角落。   混乱之中,张活柔独自跑到另一边的墙后,她盯着那辆在商业街横冲直撞的跑车,没多犹豫,摘下颈脖上的桃木剑吊坠。   在她的意念之下,桃木剑恢复原状,张活柔举剑瞄准那辆跑车的驾驶位,用力将剑一掷。   跑车感觉到危险,迅速调驶方向盘转弯。但桃木剑似有智慧,知道主人的用意,铁了心追着跑车不放,最终成功刺破跑车的车窗,凌厉地穿过驾驶位。   仿佛传来一声哀鸣,跑车硬生生地停了下来了。   在场的人惊魂未定,躲在各个角落不敢妄动。张活柔跑过去,拉开跑车的驾驶位车门,里面空荡荡,只有变回吊坠大小的桃木剑躺在驾驶位上。   张活柔把吊坠收好,转身大声宣布:“没事了,大家放心,这车正常了。”   很快有警察与救护车到现场,也有记者过来采访,5号商业街发生跑车无人驾驶的情况下失控造成伤害,成了当夜的微博热搜新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余处幽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网上有目击者称:这车没驾驶员怎么可能自己动?又不是无人驾驶款, 肯定是闹鬼了!   一句话惹起网友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 有人重提5号商业街8年前的火灾, 又有人跳出来说以前商业街如何如何闹鬼,一夜之间, 商业街成了网友口中的“鬼城”,都留言说“以后不去了”。   这对重新开业才半年的商业街来说无疑是个负面影响与打击,张活柔一边组织团队想办法解决, 一边追查那天晚上擅自驾驶跑车的鬼到底哪来的。   那晚的跑车, 被一只男鬼控制了, 他驾车横冲直撞, 不顾后果,张活柔懒得跟他废话, 直接扔出桃木剑一招送他永不超生。   话说一开始张活柔不知道是鬼祸, 以为是一般的车辆失控呢。她不烧开光符的话, 会跟普通凡人一样,肉眼看不见鬼影。但她能感受到阴气, 才判断出真相。   至于这只鬼哪来的,张活柔第一时间想到狐狸眼,这只在商业街地下扎营的孖生鬼有几十万的族民, 说不定是其中一个跑上来刷存在感。   狐狸眼对她的猜测表示抗议:   “绝不可能, 我家族民都。”   “很听话, 谁敢私下捣乱?”   狐狸眼是族长, 管治手段好听来说是严格,难听来说是歹毒, 没有族民敢在他眼皮底下乱来。   况且他在商业街投资了几个铺位,商业街生意受损,他也有损失,又怎会这么愚蠢纵容手下犯事。   张活柔说:“那那只鬼纯粹路过,觉得跑车很酷就上去自己过把瘾,结果没有驾驶证所以开成这个鸟样?”   这个推测她纯粹搞笑。   人鬼有别,在阳间游荡的孤魂野鬼不想被冥界的鬼差发现,最好安安分分甚至战战兢兢躲起来生活。那晚的“敢死鬼”在闹市闹事,伤害了凡人,就算张活柔不收拾他,他被鬼差逮捕之后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敢死鬼”突如其来的野蛮捣乱,必有内情。   狐狸眼接她的话:   “我哪知道,你快想办法重振商。”   “业街,不然我投资的钱呀钱呀……”   张活柔在狐狸眼一声声“钱呀钱呀”的哀嚎中调头回家。   刚刚中介的后宅,张活刚一见堂妹回来就拉着她看手机,边问:“你刷微博了没?”   张活柔说:“半小时之前刷了,怎了,商业街又上热搜了?”   她刷微博看网友对商业街的反应,刷到手机没电了才歇下来。   张活刚摇头,把手机塞给堂妹自己看。   微博热搜排上名次的,最爆最沸的难得几回不是娱乐明星的新闻?今天的热搜,却是“XX商场闹鬼”,“YY游乐场闹鬼”,“PP车站闹鬼”,好几条“闹鬼”快讯,看得张活柔都快不认识“闹鬼”两个字了。   张活柔的眉心皱成祁连山脉,这些“闹鬼”新闻,情况跟商业街的差不多,都是突然发生灵异事件,伤及无辜,然后被大众所知。   比如XX商场,时装店里的服装模特突然会动,出手打伤准备替模特换衣服的售货员。   比如YY游乐场,一个小孩子与母亲坐在跷跷板的一边休息,另一端明明没有人的,跷跷板却突然动了起来,上下颠簸,吓得那对母子从板上摔下去,当妈妈的腿折了。   这些“闹鬼”事件存在大量目击证人,还被拍成视频放到网上,都有铁板钉钉的事实证据。   张活柔看完之后,脱口而出:“这真是见鬼了。”   “活柔!”这时在前铺打扫的从心火急火燎冲进来,“你们快出去看看!”   刚刚中介位于的地段不是最旺的CBD地区,而是A市的老城区。因为是老城区,配套成熟,所以即使不像闹市那样拥有大量的新潮商业购物中心,这里也积聚了许多居民。   正正是晚饭时间之后,对面马路有一个小广场,附近的大妈大婶聚在一起跳广场舞,本来一切如常,谁知那台公放的音箱突然自己凌空而起,再重重地摔到地上。   大妈大婶们吓傻了,跑的跑,叫的叫。   音箱被摔坏了,却又再次凌空腾起,朝跑得慢的大妈砸去。   张活刚冲出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当场骂了声“我去”。张活柔没时间骂了,又是一股阴气在刷存在感,她连忙拔剑。   不过在张活柔出招之前,那音箱竟莫名地停止了攻击,垂直跌落地面,没有伤及任何人。   张活柔转头问身边的从心:“你干的?”   从心有柳叶刀片,瞄准的话,是能达到这个抑制效果。   从心拨浪鼓地摇头:“我反应没这么快。”   这时候一阵阴风刮至张活柔面前,张活刚打了个哆嗦,吓得够呛,却闻堂妹说:“不用怕,这是鬼差。”   一只长相凶残身高2米8的鬼差在他们面前现出鬼影,他手上拎小鸡似的拎着一副恶鬼的残魂,刚才就是这只恶鬼拿音箱攻击凡人。   冥界的鬼差都认得张活柔,包括面前这一只,他向张活柔微微躬身:“见过张姑娘。”   张活柔趁机问:“到底怎么回事?阳间最近到处是鬼祸。”   鬼差说:“回张姑娘话,那是因为许多恶鬼从冥界逃到阳间作奸犯科,属下与同伴正四处捉拿他们归案。”   张活柔说:“怎么都逃到阳间作恶?这不是作死吗?”   这种作死方式,害己害人,恶鬼被捉拿归案之后,下场可想而知。   鬼差说:“具体原因属下不清楚,只大概知道他们是为了报复。”   说完这些,鬼差再次微微躬身,向张活柔告辞了。   张活柔琢磨鬼差的话,回过神时见张活刚蹲在她身后,瑟瑟发抖的,他被那只脸容可怖的鬼差吓尿了。   跟他一起蹲的,还有从心,组成瑟瑟发抖2人组。   幸好其他路人看不见鬼差,不然,整条街都会蹲满瑟瑟发抖的人。   张活柔第二天去了冥界,阎冽见她来了微讶,“你今天不用上课?”   “上课的教授被鬼吓着了,进了医院,暂时停课。”张活柔说。   阎冽神色黯然,又闻张活柔敲了敲他桌面问:“三老头,那些恶鬼跑去阳间报复什么?”   阎冽还没开口,张活柔就急不可待地自问自答:“他们是不是投资公司跑路的受害者?投资失败,对社会进行报复是不是?”   昨晚张活柔想了一夜,除了这个理由,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值得恶鬼们犯这样的险。   他们被投资失败所打击,觉得自己成为冥界的loser,想用报复社会来泄愤。冥界有三位太子坐镇,恶鬼不敢作出花样,唯有逃到阳间,对普通凡人进行攻击伤害宣泄自己的不甘不满。   阎冽听完她的分析,点头道:“你说得没错,我们已经派出许多鬼差去处理他们。”   他用“处理”这个词,言下之意,那些恶鬼将必死无疑。   张活柔的着重点却在“许多”这个字眼,“许多?三老头,你们冥界到底跑了多少恶鬼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emmm……如果我们住的地方也有鬼出没捣乱……emmm……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528565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阎冽懂张活柔的意思, 他说:“这个需要问大哥, 我目前的任务不负责这个。”   张活柔问:“那个跑路的还没找到?”   阎冽摇头。   张活柔望向别处沉默了半天, 尔后做了个决定,转头望向阎冽说:“那个跑路的叫什么名字?”   阎冽眉心轻皱:“活柔, 我说过这事你别操心。”   张活柔没好气地说:“我也不想操心,问题是冥界的情况影响到阳间,你知道我们好不容易振兴的商业街现在都快变回以前冷清的样子吗?”   商业街闹鬼变成公众认知, 都没人敢再去了。不止商业街, 但凡闹过鬼的地方都变成“空城死城”。   “这已经不仅仅是冥界的事, 我也不想坐以待毙, 你快告诉我,那跑路的百分百在阳间, 我在阳间的人脉比你强。”   张活柔主意坚决, 这点说一不二的作风跟以前一模一样, 但做决定前,她显然有了各种考量, 而不是冲动鲁莽下的逞强。   阎冽看了她一会,微微叹了口气说:“那个人,叫顾极臣。”   张活柔点点头:“了解了……”   “了”字音发了一半, 她对这个名字才反应过来, 惊愣问:“你说什么?顾什么??”   阎冽平静地重复后, 张活柔花了一刻钟才完全消化, 她想不明白问:“大殿下怎么跟他……”   搞一起了?!   阎冽拿手揉眉心,摇头道:“大太子府常年支出赤字, 顾极臣提出帮他解决问题,他一时犯糊涂,信了他。”   大太子府支出赤字,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以往每年他们总要申请至少3次用度增加,阎冽每每以财政司司长的身份与他说教,大太子必会笑呵呵保证“下次不敢”。   然而这个词用的次数太多了,俨然变成“我下次还敢”的前奏。   阎冽对大哥的用度增加申请,虽批评过教育过甚至拖延过,但到最后,大哥总会软硬兼施地磨到他通过审批,不情不愿地放款。   上一次,大概是去年夏天的时候,阎冽正当心烦气躁,大太子府的申请又来了。阎冽怒扔卷宗,命白影去政务司追查因由,之后,大哥家就再没递过申请了。   阎冽以为大哥“长进”了,谁知他那是找到别的门路赚钱,财源广进后就不需要三弟的财政司管荷包了。   有门路赚钱是好事,阎冽还打算过请教大太子,好替财政司多开辟一条财路。做弟弟的万万没想到,这大哥的收入来源,居然是先拿政务司的公款填补府上的用度,再用投资公司的收入弥补的政务司的财缺。   “什么,大殿下从投资公司拿收入,难道他是那公司的股东?”张活柔打断阎冽的话,这个令人意想不到的重要信息,阎冽之前可没透露过   阎冽脸色黯然,“是,这是前几天我追查出来的发现。”   “你追查出来?即是你不追查,大殿下就不吭声的意思吗?”张活柔难以置信,大太子不像这样没有担当的人,他也许不如三老头勤奋,但他是冥界的二把手,政务司在他管治下,之前没出过岔子,而且还推行投胎积分制……   等等,张活柔又挖到一点点头绪,一边惊讶一边试着问:“三老头,这个投胎积分制,不会是顾极臣忽悠大殿下推行的,目的就是为敛财?”   原本冥界的财政掌握在阎冽手里,想从他手里骗钱是不可能的任务。那钱从哪骗啊?可爱的鬼民们自然成了首选。   推行积分制,鼓动鬼民创业,好让冥界有钱可骗,这一条龙的流程,少了有权有势的大太子开路,根本走不下去。   张活柔话刚说完,司长房门外传来报声:“大殿下到!”   张活柔望向门口,大太子急步进来,拿折扇敲着脑袋,焦头烂额地对阎冽说:“三弟,三弟,你救救大哥,父亲要揍我……”   冥界出了这乱子,连远在美国的冥王冥后都瞒不住,俩老气急败坏,要混合双打教训这大儿子。   阎冽没拿好脸色对他,一个字都不想跟他说话。   大太子见张活柔看自己的眼神也各种复杂,心知肚明糊涂事被挖老底了,他别扭地跟她干笑,原本打算往下说的话,憋住了。   相较之下,张活柔没他憋得住话,她上前就问:“大殿下,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大太子很积极地说:“已经在很努力地办了。”   他说的是实话,身为大太子,他自知这次糊涂得离谱,所以极之卖力地在做一切弥补工作。   张活柔拿刚才问阎冽的问题问他:“那到现在为止,冥界跑了多少恶鬼到阳间捣乱?”   大太子把数据都记在脑袋,不用回忆就说:“捉回来的一共13例,在逃的有……”   这里他梗住,张活柔盯着他往下说,大太子才低声说:“一百多吧。”   张活柔瞪直眼:“一百多??”掐指一算,这比她过去三年倒卖凶宅遇到的恶鬼都要多!   张活柔气笑了,她说:“大殿下,我真希望他们扎根民宅,这样刚刚中介未来至少有一百单生意了。发家致富全靠他们作呢!”   张活柔把“作”字念重了音,大太子岂能听不出这是暗讽他“作”。   大太子不怪人家,这事他确实有问题。他坐下来懊恼地说:“你们有所不知,你们大嫂太能花钱了。像鞋子,什么单鞋凉鞋皮鞋高跟,我给她订造了10个步入式鞋柜都不够放。而衣服包包,同一个款的,她每个颜色都买。府里的家具意大利订制的,厨房的三文鱼,必须挪威进口,智利的都不行。她花钱如流水,我作为夫君的,不得不想办法去给她的开销买单。”   大太子多次向财政司申请增加用度,难度大不止,他作为大哥也觉得没面子。所以顾极臣提出那个一条龙的办法后,他心动了。   大太子当初只以为是盘利润丰厚,长做长有的大生意。投资公司将鬼民的储蓄积聚在一起,再拿去阳间做其它投资,顾极臣的眼光又毒又准,赚的都是几十倍的利润。   见收益猪笼入水,赚得盆满钵满,不仅给自己媳妇的消费买单,还将父亲冥王在拉斯维加斯追冥后所欠下的赌债都清了,大太子满心欢喜,成就感前所未有,便没有闲功夫去怀疑这会不会是陷阱。   顾极臣会他妈的跑路,陷他于不义,陷冥界于经济危机与混乱,大太子完全出乎意料。   冥界老早以前也混乱过,战乱,恶乱,族乱,真如地狱般不适合人类居住。如今21世纪,冥界与时俱进发展文明,这一乱,就是经济的乱。   大太子这番解释,张活柔听了只得叹息。   顾极臣在阳间做到首富之位,其智商与经济触角敏锐,口才也不在话下,他要存心骗服大太子的话,大太子真不是他的对手。   但张活柔多嘴问了句:“大殿下,你这是把锅推到大太子妃的背上了?”   大太子愣愣,“我哪有?”   “你把原因归咎到大太子妃花钱没谱,这难道不是大太子府的日常吗?你以前不说不提不引导不制约,现在拿出来当挡箭牌,你怎么不归咎于是你自己……”   “蠢”字张活柔没敢明说。   大太子说:“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把锅推到媳妇身上,他想都不敢想,事发到如今,大太子一句怨言都没向媳妇抱过。   大太子夫妇在冥界出了名恩爱,张活柔对别人家夫妻的相处之道也不指手划脚,但她认为如果大太子妃继续这样下去,爱妻心切的大太子难讲会不会又犯蠢。   张活柔看向阎冽,阎冽正好看过来,与她对上一眼。   莫名地,张活柔直觉这三老头的想法跟她一致。既然如此,这事她不操心了,等三老头说教去吧,人家都姓阎,她一个人外人不插手了。   张活柔要插手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找出顾极臣,将他夹带卷逃的冥款通通追还回来,还财于民,平息冥界这场21世纪的经济之乱。   就算钱追不回来,他那个人也必须狠狠教训。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五一快乐! 第118章   顾极臣在冥界是无法匿藏的, 他所谓的“失踪”, 只可能躲在阳间。   张活柔去找顾跃, 把可以说的都告诉了他。   顾跃震惊了半天才回过神,心里还是难以置信。   他曾经问过张活柔, 死去的人会怎么样。他以为父亲跟所有人一样,去冥界报到,然后投胎, 重新做人。那个叫“顾极臣”的男人, 影子将销声匿迹, 留在阳间的只剩下别人对他的回忆。   顾跃没料过, 死去的父亲不仅没有匿迹,还会像顽强的苔藓, 到了哪里都能想方设法生存下去, 于隐藏处茂盛一片, 再在猝不及防的时候,狠狠将人滑一大跤。   不愧为父亲, 他永远都不是一般人。   顾跃说:“他没回来找过我们。”   “他是鬼魂,也许回来找你们了,他只要不现身, 你也未必知道。”张活柔说。   顾跃微微恍然。前段时间, 他在极臣集团焦头烂额的时候, 总感觉有谁在脑仁里骂他废物。顾跃当作是自己的心理暗示, 因为他被难题困倒时,也恨不得扇自己巴掌, 骂自己是废物。   如今看来,也许是当时在旁边冷眼一切的父亲,对他这个不中用的儿子的鄙夷与嫌弃吧。   顾跃自嘲地笑了笑,点了根烟无声地抽。   张活柔初初认识顾跃的时候,他没有抽烟的嗜好。自从当了极臣集团总裁,顾跃的烟瘾便越来越大。许多通宵达旦处理问题的场合,全靠咖啡与烟帮他撑了下来。   事业上的压力与斗争,将当初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顾跃被逼长大与转型,他忙项目,忙应酬,忙对付对手,忙得连爱情也无暇顾及。   之前尚有时间约张活柔吃饭,与母亲的争权夺利陷入白热化阶段后,顾跃已经很久没约过张活柔了。就算是最近商业街闹鬼的事件,顾跃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一是他有更多比商业街重要的项目要处理,二是,闹鬼么?行,张活柔的强项,他更不用操心。   顾跃在事业上稳健地一步步打基础,替自己的版图奠基,同时不幸地被逼放弃另一些重要的东西,例如与母亲的亲情,和对张活柔萌芽的情愫。   今天张活柔难得主动约他,顾跃本来很高兴,想重拾以前耽搁的情感,可张活柔说明原由之后,顾跃失望之余,为父亲震惊又为自己淡淡悲凉。   张活柔理解没有一个子女愿意听自己父母的坏消息,哪怕对方已经过身。顾跃落寞地抽烟,她作为朋友,安静地坐在一旁,不再说话。   他们在一家新开的日料店约见面的,顾跃按一贯的作风,包下全场。从日本新鲜空运过来的海胆与磅蟹,还有吞拿鱼刺身,摆满了一桌。可惜两位顾客都没有太大的食欲。   张活柔每次与顾跃见面,不是饭吃不下去,就是电影看不成。   这也许是有缘无分在造次。   过了好一会,顾跃把烟掐了,挤出笑容说:“他要是再来找我,我通知你。”   张活柔说:“他现在是冥界通缉犯,如果他要你帮忙,你……要衡量,否则冥界会对付你。”   这里的“帮忙”有许多含义,例如包庇,例如一起作奸犯科。   顾跃淡而无力地说:“他怎么看得上我的能力,我要帮他,他还嫌弃我碍手碍脚呢。”   张活柔:“……”   她改问:“你妈妈最近还好?”   顾跃点头:“好很多了。”   顾母上次被顾极臣的怀孕情妇女鬼所吓,精神出现创伤,顾跃把她送到医院治疗。在院医疗的母亲,不能再与儿子在集团斗争,做儿子的百感交集,拿不准这到底是好事坏事。   想起这个,顾跃又感慨,但凡对他父亲动了真情的女人,一个比一个惨,都得不到父亲的爱。   忽地,顾跃有了头绪,知道在谁的身边也许会有父亲的踪迹。   顾跃看了看张活柔,端起杯子喝了口清酒没说话,决定把心底的想法烂在肚子里。   那毕竟是他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   即使再短小,也叫[自欺欺人,划掉]日更,努力往设想的方向写。加油!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余处幽篁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顾跃以为把想法藏得很好, 张活柔便没当场追问。   顾极臣会在哪里, 张活柔早有几个猜测, 顾跃只是第一站。   回到刚刚中介,张活刚恰恰挂掉电话, 转过头跟堂妹说:“蔡警官查出来了,老人家还在美国呢。”   在旁边等消息的从心忧心忡忡说:“那我们要去美国吗?天啊,听说签证很难办, 而且我怕那边有丧尸与异形追着我咬。”   “少看点电影。”张活刚一支圆珠笔扔过去, “再者真遇见了, 你千万别丢中国鬼的脸, 狠狠使出功夫把他们吓尿,记住没?”   张活柔把打包的饭盒拿出来, 说题外话:“你们晚饭吃撑没?没就过来再吃一顿。”   张活刚屁颠屁颠冲过去, 看一眼, 惊问:“首富虽然有钱,但不用这么浪费吧, 这些菜碰都没碰过,你们就两个人,点了多少啊?”   张活柔没提她和顾跃几乎什么都没有吃, 转身进房间洗澡去了。   顾跃抽烟, 弄了她一身烟味, 等清清爽爽再出去时, 张活刚也把食物吃光了。   从心还在担心美国的丧尸和异形,哭唧唧地趴在张活柔肩膀上追问要不要去美国。   张活柔拿出一张“随意门”符纸, 扬了扬说:“必须去啊。”   “现在就走?!”从心惊问,这效率无与伦比。   她匆匆找了个十字架系脖子上当护身符,那边张活柔已经烧掉符纸,黑色旋涡出现,穿过去,家里是晚上时间,美国那边正好是白天。   张活柔和从心的落脚点是一幢小房子的花园,花园里有布置精致的草坪灌木和鲜花,空气极好,蓝天白云,宁静安详。   张活柔从厨房的落地玻璃门看进去,灶台有做饭的痕迹,但没见人影。仔细听,里面也是安安静静。   从心握着胸前的十字架,跟着四处张望。   张活柔打算转去房子前门时,厨房来人了。   一个老奶奶在身上的围裙擦手,擦完把灶台上的沙律端出去,她骤然发现落地门外有人,吓了惊。   张活柔朝她抱歉地点头笑了笑,老奶奶缓过神了,过去开门,张活柔先打招呼:“你好,请问是许暖许奶奶吗?”   见是黑发黑眼,又同声同气,许奶奶的戒心降了不少,客气问:“你是?”   张活柔说:“我是顾跃的朋友。”   许奶奶愣愣,又惊又疑。   从心还记得上次见这位老人是在顾极臣的生日宴上。那时候许奶奶在宴会上当服务员,不小心弄脏了顾极臣绯闻女友的红裙子。   当时头发花白的老人,如今仍是白发苍苍,脸上的年轮深刻了好几分,身体清瘦,眼窝深陷,后背有点驼,看上去,说她上百岁了也不会有人质疑。   正是午饭时间,张活柔被请到屋内的饭厅坐。   饭桌对面坐着许奶奶的曾孙女程程,小女孩看上去有点虚弱,但心态很好,笑容挂脸,娴熟地使用轮椅去给张活柔倒了杯水。   关于许奶奶和她曾孙女的事,以前听顾跃提过一些,后来请蔡警官帮忙查过一些,整合起来,张活柔和从心对这对相依为命的曾祖孙又同情又庆幸。   同情她们生活的不幸,又庆幸她们算是否极泰来。   有客远道而来,许奶奶很热情地特意多炒了两个菜,邀请张活柔一起吃。   张活柔在那边没吃晚饭,许奶奶的厨艺又很棒,张活柔没拒绝,和这对曾祖孙边吃饭边聊天。   许奶奶问顾跃最近怎样,说顾跃之前有打电话与她联系,后来他很忙,联系就渐渐少了。   张活柔如实说:“他是很忙。”   许奶奶由衷感激顾跃,“要是没有顾少爷,程程早不在了。”   说到伤心处,许奶奶拿围裙擦了擦眼角。   是顾跃坚持送她曾孙女到美国治病,虽说那是他父亲顾极臣曾经的承诺,但顾极臣走了,做为他儿子,顾跃要对许奶奶撒手不管也没人多嘴。何况顾太太对她恨之入骨,顾跃顶住母亲的压力帮她,这份恩,许奶奶一辈子不会忘记。   因为实在太感激,饭间许奶奶重复又重复地托张活柔帮她回国传达谢意。许奶奶出国前差点跪在顾跃前感激,但多谢的说话,她再说一辈子也不嫌多。   从心听得耳朵累,忍不住揉了揉耳骨。许奶奶重复太多了,有点烦人。   小女孩说:“奶奶,你太啰嗦了,说了有100遍呢,把人家听烦了。”   许奶奶会过意来,连忙道歉,又是一遍又一遍地。她忙着说话,席间吃的东西很少。   趁她去厨房,小女孩向张活柔解释:“不好意思,我奶奶年纪大,说话爱啰嗦。”   从心接了句:“真不是一般的啰嗦,能忍受的都是强人。”   张活柔笑:“没关系。你奶奶做饭很好吃。”   饭后小女孩自己推轮椅回房间休息,从心偷偷尾随她。小女孩双手撑着身体上床,操作很熟练了,但从心仍觉得这个要求对小女孩来说太苛刻,想上前帮忙,又无可奈何。小女孩妥妥当当躺下了,从心才松口气。   许奶奶扔下厨房的收拾工作,陪张活柔在客厅喝茶消腻。   张活柔打量这房子,面积不大,家具家电很简单,干净整齐。   许奶奶在话家常,差不多时候,张活柔说出此行的重点:“许奶奶,你最近有没有见过顾极臣?”   许奶奶眼里的惊讶很真实,她不可思议地问:“你说什么?”   张活柔把告诉顾跃的内容不增不减说了一遍,许奶奶听完后,半天不动,消化不了。   张活柔把杯中茶一口口慢慢喝光了,许奶奶才来反应,瞪大眼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张活柔抬头看她,慎重地点点头。   许奶奶双手开始哆嗦,眼神躲闪不定,脸色苍白,整个人像受到惊吓而惶恐不安。   她坐不住,起身去厨房,捡起洗碗盘的碗筷,开始刷刷刷地洗。   张活柔走到厨房门口,静静看了会,才再开口问:“许奶奶,你最近见过他了?”   “没有!”许奶奶慌急地一口否认。 第120章   许奶奶反应很大, 张活柔心中有数, 没急着再问。   但她不哼声, 许奶奶反而心虚了。老人家一辈子老实,没做过违背良心的事, 就算人生中经历过多次与亲人生离死别,也不曾产生过黑暗心理,更不怨天尤人。刚才那声“没有”, 是许奶奶说过最自欺欺人的话。   不用张活柔逼迫质疑与说教, 许奶奶坚持到把碗筷洗完了就撑不住了, 自己捂脸呜呜低泣。   张活柔拿纸巾递给她, 轻拍她肩膀安抚。   许奶奶擦了擦泪,交代:“前段时间有些怪事发生, 我起初没弄明白是什么原因, 现在回想, 也许是他来过。”   前段时间发生的事,不仅是怪事, 还有点可怕。   许奶奶半夜休息,迷糊中被婴儿啼哭声惊醒。   这房子就她与曾孙女住,附近居民也没听说谁家添了孩子, 那婴儿啼哭声就像在家门口传来, 又近又凄惨。   许奶奶担心有人遗弃婴孩, 连忙起来去看。   三更半夜, 天黑漆如墨,四周安静无声。许奶奶打开家门, 吃了一惊。   一个没穿衣服的细小婴孩就躺在家门口,他身上全是血,脸青唇白,小手握成拳头,与双脚一起用力地挣扎,闭眼大哭。   许奶奶于心不忍,想都不想就把他抱进屋,拿毛巾给他擦身。   可奇怪的是,这婴孩身上的血,怎么擦都擦不净,而且还不知从哪淌出来,很快将许奶奶的双手染成血淋淋。   许奶奶害怕婴孩得病要闹人命,转身去打电话报警。话筒才拿起来,原本哭闹不止的婴孩突然没声了。   许奶奶以为有突发事,电话没来得及打就折回去看。   婴孩不哭了,闭着眼一动不动,许奶奶心肝吊了起来,颤着手去探婴孩的鼻息,一探,许奶奶僵了僵。婴孩的鼻息没了,断气了。   许奶奶慌乱得一下子没了主意,还特别心酸心痛。她还是决定去打电话时,婴孩没有预兆地发出声音,说了句话:“妈妈,我很爱你。”   声音稚嫩空洞,机械生硬,听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   许奶奶凑过去看,断气的婴孩乍地睁开双眼,他眼里一片血红,不见眼白,却能让许奶奶知道,他在牢牢地盯着她,动着嘴唇重复刚才的话:“妈妈,我很爱你。”   许奶奶心惊胆战,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婴孩忽地坐了起身,扎头往许奶奶身上撞过去。许奶奶吓得拿手挡,婴孩却眨眼不见了,许奶奶毫发无损。   许奶奶惊惘地呆站,还没回过神,曾孙女的房间里就传出尖叫声。   作者有话要说:   嗯,日更[坚强微笑] 第121章   许奶奶心里一沉, 火急火燎冲去曾孙女的房间。   本应在床上熟睡的曾孙女, 跌坐在地上, 惊恐地不敢动弹。   许奶奶跑进来问怎么回事,曾孙女指指床上, 摇头无法说话。   床边是窗台,深夜的月光柔和清亮地照射在粉色床单上。床单隆起一个大包,像盖住什么东西, 东西枕在枕头上, 主人般占领了曾孙女的床。   曾孙女抖着牙说:“我刚刚被哭声吵醒了, 一睁眼, 就见枕边枕着个小孩。”   是个血淋淋的小孩,小孩瞪着血红的眼看她, 嘴角有阴鸷鸷的生硬的笑。近在咫尺突如其来的血盘脸, 顿时将曾孙女吓得逃跑。   许奶奶有所直觉, 强作冷静将曾孙女抱到轮椅上,再过去掀起被单。   果然, 被单下躺着的,正是那个从门口抱进来的恶婴儿。   “奶奶,怎么办!”曾孙女恐慌地问, 许奶奶回头看她, 床上的恶婴儿无声地坐了起身, 面无表情盯着许奶奶的后脑。   曾孙女刷白了脸, 伸手指着那恶婴儿,提醒奶奶:“奶奶……后, 后面!”   许奶奶回过头看床上,乍然间,只见恶婴儿的恶脸贴了上来,许奶奶感到一股窒息,未有时间思考,人就晕过去了。   她以为自己死了,不料第二天毫发无损地在卧室起了床,那恶婴儿的片段,仿佛只是深夜里一场噩梦。   许奶奶跌跌撞撞跑去曾孙女的房间,曾孙女在床上安然地睡觉,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等曾孙女醒来,许奶奶问噩梦的事,曾孙女茫然道:“没有啊。”   许奶奶心里放松了些,但脸色极差,像一夜没睡好。   到了晚上,她依时休息睡觉。到了半夜,忽闻曾孙女尖叫。   许奶奶惊醒而起,连忙过去,推开曾孙女的房门后,整个人被眼前所见吓呆。   曾孙女趴在地上,四脚着地爬向门口的她。曾孙女的脸如死灰般青白,眼睛比原来大了两倍,注血般鲜红,牢牢盯着许奶奶。   曾孙女的背上,坐着那个浑身是血的恶婴儿。恶婴儿揪住曾孙女的头发,把她当牛马一样操控。   恶婴儿用边往后揪扯曾孙女的头发,曾孙女的脑袋被逼往后仰,仰至90度了还继续后仰,直到脖子“嘣”一声断裂,血从裂缝中流出来,曾孙女的表情扭曲痛苦。   “程程!”许奶奶吓疯了,要冲过去时,身体一扎,人醒了,噩梦完了。   如此往后,每每到夜深人静时,许奶奶都会做曾孙女被恶婴儿折磨伤害的噩梦。梦中,许奶奶眼睁睁看着曾孙女在痛苦中死去,梦醒后,曾孙女安然无恙,会说会笑。   许奶奶弄不懂这是什么原因,惶惶不可终日。曾孙女是她世上最后的亲人,年幼起受尽病魔的折磨,好不容易有点好日子过,许奶奶宁愿自己死,也不希望曾孙女再受半分苦头。   她到了晚上不敢睡,强逼自己不合眼,找各种事做减轻困意,可到最后总会不知不觉间睡着,然后被噩梦缠身。   这样噩梦连篇的恐怖日子持续了有几个月,许奶奶的身体与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在她快撑不住的时候,噩梦没了,于哪一天突然没了。   许奶奶不敢轻信,小心翼翼入睡,做好噩梦会随时回来的心理准备,结果梦见的,是她年轻的时候。   她年轻的时候,在老家乡下经营小食店。某个冬日,天仍未亮,小食店的后巷地上躺了个小男孩,小男孩遍体鳞伤,衣衫单薄,奄奄一息。   年轻的许奶奶同情不己,将他抱进小食店的灶台边取暖。小男孩缓缓睁开被打肿的眼,她捧上一碗热粥,一口口喂他。   从此以后,小男孩跟着她粘着她,像她的弟弟一样不离不弃,她照顾他,他也学着帮着照顾她。50年后,她历尽与亲人的生离死别,而小男孩成为全城首富。   之后,噩梦彻彻底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许奶奶年轻时断断续续的片段。有好些她都没印象,梦见了,才渐渐捡起昔日的回忆。   厨房里,许奶奶擦了擦湿润的眼角,黯然说:“我想之前的梦,是他的恶作剧吧。”   张活柔没接话,心里在做判断。   许奶奶口中的“恶婴儿”,多半是之前1号别墅里顾极臣的怀孕情妇女鬼所留下的孽障。   那天张活柔听到的婴儿啼哭声,就是这鬼胎发出。鬼胎没随母亲魂飞魄散,而是逃脱到这里追着许奶奶替母亲报仇。   这恶婴儿怨气深重,若没有强大的驱赶力量,很可能会被恶缠一辈子。   可噩梦能突然消失,那即是恶婴儿被谁收拾了。   正想着,厨房的落地玻璃门传来敲声。   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子提着一尾活鱼,朝许奶奶笑着招呼。 第122章   许奶奶露出笑脸, 过去把落地玻璃门打开。   年轻男人走进来, 他很高大英俊, 五官有西方人特有的立体轮廓,皮肤极白, 眼珠是碧绿色的,从心忍不住赞叹:“好帅,跟模特一样。”   话刚说完, 那男人看了过来, 目光不偏不倚地投在从心脸上。   从心心里咯噔一下, 不过很快又松了口气。她是鬼, 那男人怎么可能看见她。   果然的,男人很快挪开视线, 望向许奶奶用中文说:“许暖, 我刚钓上来的鱼, 你吃过午饭了吗?”   从心惊叹:“我去!他中文说得真好!”   许奶奶把那尾仍在抖的活鱼接过去,笑说了句“很新鲜”, 又道:“我今天有客人,刚吃过饭。你钓了一上午,还没吃吧?”   年轻人“嗯”了声, 眼神看向张活柔。   许奶奶介绍:“这是我在国内的朋友, 这位是我邻居, Sam。”   张活柔朝Sam点头招呼, Sam回以淡淡一笑。   然后Sam与许奶奶很默契地,一个去饭厅坐着, 一个留在厨房做鱼。   许奶奶两三下手势把鱼收拾干净,剔骨起出两条纯鱼肉,放点橄榄油与盐,用煎锅将鱼肉煎熟。   她跟张活柔说:“Sam很好人,刚搬来不久,什么都会修,就是不会做饭。”   张活柔说:“他中文很好。”   许奶奶道:“是呢,听说去过中国留学,是个博学多才的年轻人。”   从心恍悟:“怪不得了,原来是个学霸。”   许奶奶把鱼盛盘,端出去给Sam。Sam估计还要留一段时间,张活柔决定先告辞。   许奶奶留她过宿,她婉拒了,“我晚上再来。”   饭厅那边,Sam用刀叉吃鱼,温声问:“程程睡觉了?”   许奶奶说是,Sam又问:“那女生来做什么的?”   许奶奶随口道:“就来看看我。”   “她今晚还来?”   “是吧,小姑娘不知道住哪呢,一个人怪可怜的。她要是再来,我要再劝她住下来,不然出了事就太造孽了……”   许奶奶碎碎念,忙手头上的琐碎功夫,同样意思的话反复说了多遍,自己浑然不觉。   屋里很安静,只有她的唠叨声,断断续续,Sam坐着吃鱼,听不见似的,既不提醒许奶奶,也不觉烦。   等到不知几时,鱼一口不剩吃完了,Sam才再说话:“我今晚在家庆祝生日,你和程程一起过来?”   许奶奶微惊:“你今天生日?”   Sam笑道:“是啊,很奇怪吗?”   “不……你怎么不早点说,我好提前给你准备礼物嘛。”   “你帮忙做一份海鲜粥就好。”   许奶奶笑:“一份海鲜粥就满足了?你真好打发。”   Sam跟着笑,脸容更显年轻英俊。   许奶奶去准备海鲜粥的材料,心底微微叹气。说来也巧,今天也是顾极臣的生忌。   张活柔回刚刚中介补了一觉,起来时美国那边正好晚上。   轻按门铃,许奶奶很快过来开门。   进屋后张活柔看了圈,“程程呢?”   许奶奶用围裙擦着手说:“睡了呢。你吃过饭没?我去厨房给你热一热饭菜?”   同行的从心看看屋内墙上的挂钟,这边才晚上8点,那小女孩睡得太早了吧。   但想到对方坐轮椅,中午也是吃过饭就去休息,从心便没再多想。她悄悄去小女孩的房间瞄了眼,床上被单盖着瘦小的一团,有微弱的呼噜声,看来不仅睡了,还睡得熟熟的。   张活柔在饭厅,将许奶奶端出来的饭菜吃了几口,盛赞:“许奶奶的厨艺真棒。”   许奶奶坐对面,笑吟吟看着她说:“那你多吃,厨房还有,再给你盛点?”   张活柔并没有多饿,却分外有食欲,这饭菜越吃越想吃,像会令人上瘾的罂粟,她不由得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微暖如洁、余处幽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把许奶奶端出来的饭菜吃净后, 张活柔支着额头揉太阳穴。   从心笑话她吃饱饭就想睡, 张活柔却不是困, 可能吃得太饱的缘故,她感觉脑仁有点发胀发痛。   张活柔抬眼看许奶奶忙前忙后地收拾盘子, 强撑精神重提白天的话题。   许奶奶抹着桌子说:“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其它的我帮不上忙了。”   张活柔说:“能帮上忙,顾极臣出现的话, 你马上通知我。”   许奶奶看向她, 为难地笑:“就算我马上通知你, 你来了, 他也估计走了。而且他不是凡人,我未必知道是不是他。”   张活柔摇头:“没关系。你帮这个忙就好。”   她已经将许奶奶作为重点对象通知了阎冽, 原来阎冽早就知道许奶奶, 也曾经派人来调查过, 可惜没结果。   顾极臣身上有大太子给的法器,本领很大, 能将痕迹藏得很深。若不是许奶奶说起恶婴儿的事,有了些破绽,张活柔也未必能笃定许奶奶身边“有人”。   许奶奶脸上那点笑意敛了下去:“这何必呢, 他人都去了, 放他一马吧。”   眼皮有点下塌的张活柔, 听见这话重新抬头看许奶奶, 正色道:“许奶奶,我白天说的情况你应该明白, 他的所作所为负面影响很大,我们没有放过他的理由。”   许奶奶:“‘你们’都指谁?”   张活柔没详细回答,只道:“顾极臣是冥界通缉犯,他跑不掉的。”   许奶奶仿佛听了个笑话,轻笑出声:“他要是跑不掉,你就不在这里找我了。”   张活柔没反驳,在这之前,顾极臣确实在逍遥法外。   许奶奶又道:“小姑娘,我看你年纪轻轻的,为什么掺和这么复杂的事?我建议你别再管了,回去该上学上学,该上班上班吧。”   张活柔看着许奶奶,直觉许奶奶这番话有说不清的古怪。白天的时候,许奶奶明显比现在更配合,但过了半天,老人家的想法就变了。   那边从心自言自语:“活柔能不管吗?冥界有麻烦,即是三殿下有麻烦,三殿下有麻烦,未来的三太子妃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张活柔嘴巴硬,不肯承认与三太子复合,不过从心与张活刚心照不宣,早就认定这俩口子分久必合。   张活柔无语地拿眼瞥她,从心嘿嘿笑:“我就这么一说,反正她听不见。”   “她”许奶奶不知道自己正被讨论,拿抹布进厨房去了。   张活柔仍揉着太阳穴,小声跟从心说:“许奶奶不怎么配合了,我猜她见了顾极臣,心软被说服了。”   从心惊了惊,着慌地四处张望:“天,那他会不会躲在哪里监视我们?”   张活柔扯了个笑容:“谁知道呢。”   她还笑得出,相反从心开始不安了。她建议:“不如我们先走,改天叫上三殿下一起再来。”   张活柔明白从心在担心什么,她没反对,扶着饭桌站起来,稍微扬声告诉厨房里的许奶奶:“许奶奶,我先走了。”   许奶奶赶了出来,手里端着食盘,讶道:“这么快?把甜品吃了再走?”   “不了,谢谢。”张活柔婉拒,她想迈步走,脚步却又浮又重,不怎么听使。   许奶奶过来放下食盘,把着张活柔的肩膀将她按回位置上。张活柔惊疑地看向她,这老人家的力气未免太大了些。   许奶奶把甜品布丁推到张活柔面前,笑道:“这甜品我亲手做的,你尝尝。”   黄灿灿的布丁闻着是芒果味,张活柔难得没有被诱惑,坚决要走,把甜品推了回去。   许奶奶劝道:“这么急着走做什么,时间还早啊,再留一会吧。”   从心低声嘀咕:“能不急着走吗?万一顾极臣突然杀出来,那就糟了。”   “怎么糟法?”从心话刚说完,许奶奶就问了过来。   从心心里一紧,对上许奶奶投过来的目光。   许奶奶定定盯着她,就像盯普通人一样,无论方向还是焦距,都准确真实地看进从心的眼里。   从心暗叫不妙,妈呀,许奶奶能看见她?!   “是的,我能看见你。”许奶奶说。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更很抱歉!争取今天再更一章!虽然短小!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微暖如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从心被这句话吓得不轻, 惊慌戒备地盯着许奶奶, 连忙躲到张活柔身后。   张活柔看上去冷静许多, 她眨了几下总想塌下来的眼皮,好不容易才稳住精力, 强睁着眼,直视许奶奶道:“你不是许奶奶,你是谁?”   许奶奶脸上有标志性的慈祥微笑, 皱纹一如既往的深刻, 面对张活柔的否定, 她不紧不忙反问:“你是不是很困?我这里有空房间, 你可以进去睡。”   顿顿,又道:“想睡多久都行, 永远不会有人打扰你。”   从心听了胆战心惊, 她脑里出现的画面, 是苍白的死人僵硬地躺在深黑色的棺材里长卧不起,永远没人敢靠近打扰。   她紧张地抱着张活柔, 生怕她被不知到底是谁的“许奶奶”下毒手。   多亏从心这样抱了抱,张活柔支撑着老想倒下的身体才不至于那么费劲,她双手握拳, 牢牢地抵着饭桌借力, 质问对面的老人:“你在饭菜里放了药, 是早有预谋吧, 你把许奶奶藏哪了?”   从心跟着说:“还有程程!”   这个许奶奶是假的话,那躺在卧室里睡觉的许奶奶曾孙女肯定也有问题。   加起来上百岁的曾祖孙, 一个年老蹒跚,一个行动不便,完全手无缚鸡之力,想她俩无声无息地消失于世上,实在太简单不过。   对面的“许奶奶”笑道:“这个时候还能关心许暖和程程,好吧,我不杀你们。”   她那声“许暖”的发音,温和轻细,与眼下表面平静,暗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格格不入,却像在某时某地听见过。   张活柔眉头骤皱,忽地想起某个人。   她警惕问:“你是Sam?”   从心瞠目结舌,张活柔说的是那个又帅又年轻的外国人Sam吗?如果是,年轻高帅的他打扮成许奶奶这个模样,他的化妆术得有多高超?   从心瞪大眼打量“许奶奶”,想从她身上找出Sam的痕迹,未有收获,又闻旁边的张活柔冷声道:“不对,你不是Sam。”   屋里一片寂静,只有张活柔吃力地保持镇静的微颤话声:“你是顾极臣。”   “许奶奶”对她的判断不置可否,她伸手拿过饭桌上的芒果布丁,用小勺子吃了一口。   味道香味,芒果味浓郁,不愧为许暖拿手的甜点之一。   她气定神闲吃布丁,姿态动作不再像一个80多岁的老人,而是像优雅绅士的年轻人,自如自然,仿佛身处五星酒店,悠闲无忧地享用下午茶。   张活柔没有掉以轻心,对方这种粉饰太平的假像反而令她更加谨慎。张活柔抬起手,想扯下颈脖上的桃木剑吊坠。   可惜她浑身的力气不知怎的被蓦然抽空,抬起的手什么都没碰到,就软趴趴地跌了下去。就连身体也急剧地往饭桌上倒,看上去以为是她脊椎断了,整个人失去所有承托力。   从心从“许奶奶”是顾极臣的震惊之中惊醒,手忙脚乱扶起张活柔。   张活柔偏着头,咬牙敌视对面的老人,可惜她失去了力气,连带投出的目光也失去了威吓力。   从心又急又慌,想扶张活柔撤退,但她没有这个本领,唯有去掏身上的柳叶片刀随时防御,掏出来的武器却莫名变成名副其实的柳叶片,手一捏,就蔫了。   张活柔心里跟着下沉,她仍有说话的力气,质问“许奶奶”:“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许奶奶”对她们视若无睹,慢悠悠把布丁吃完了,抽了块纸巾稍稍擦嘴,才重新开声:“我说了,不杀你们,但你们别指望安然无恙离开。要不你们选一个下场?断腿断臂,弄瞎弄哑,半身不遂,抑或终身痴傻?我保证,每一个选择都货真价实,永不逆转。”   从心慌张抢答:“我们哪个都不选!你别乱来!”   “许奶奶”呵呵笑:“你们本来不用吃这样的亏,要怪就怪自己多管闲事,不听老人的劝言。”   张活柔问她:“什么劝言?放过你?你的所作所为,就连许奶奶,都不会接受。”   “她不知情,就不需要接受。”“许奶奶”风轻云淡地说,“偏偏你多嘴告诉了她,那就后果自负咯。”   张活柔说:“我不告诉,她就能不知情?人总要死,她死后到了冥界,看到到处都是,你的通缉令,你想再隐瞒,也不可能。”   “谁说她会死?”“许奶奶”笑道,“她身边所有的人都会死,包括程程,但她不会死。哪天她要死了,我也有办法令她重生,她永远不需要到冥界那个鬼地方去。”   张活柔此时的脑袋不如平时伶俐,她费了些力气思考,才明白“许奶奶”的话的意思。   阎冽告诉过她,顾极臣从大太子身上骗走的法器,每一件都有得天独厚的本领,令人重生这种神操作,怕且只有法器才能实现。   张活柔说:“你一厢情愿。许奶奶,未必愿意。”   “长生不死的美事谁不愿意?我很愿意。她也会愿意。”“许奶奶”轻轻靠进餐椅背,微仰下巴望着前方,憧憬般自言自语:“等她也重生之后,我和她搬去没有闲人杂人的地方,安安静静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许奶奶”对构想的未来生活很向往,也充满信心,情不自/禁地自己跟自己满意地笑。   她的表情真切由衷,笑及眼底骗不了人,张活柔看了一会,问:“顾极臣,你爱许奶奶?”   “许奶奶”斜她一眼,不屑于应话。   早在顾跃提及父亲与许奶奶的事情时,张活柔就猜测顾极臣对许奶奶有感情。   一个人心里有爱,等于有了软肋与弱点。顾极臣爱许奶奶的话,反而是好事。至少,张活柔可以借许奶奶做切入点游说他。   “如果你爱她,你怎么不替她着想?”张活柔努力地把每个字的发音吐清,好让面前的顾极臣把她的话听进耳里,“许奶奶未必喜欢,过与世隔绝的生活。她跟我说过,她希望你能自首,悬崖立马。”   “许奶奶”笑了笑,笑容带点讥讽的冷意,她说:“我和她的事,谁都没资格过问。”   张活柔没放弃,继续说:“所以你就自作主张?你不怕许奶奶反对,对你反感?”   顾跃曾说过,他不认为许奶奶对父亲有越界的想法。张活柔早上与许奶奶接触之后,凭着直觉,出来的看法与顾跃一致。   张活柔不敢在顾极臣面前提起这个判断,以防刺激了他,但利用这一点拷打顾极臣的心,说不定能令他改变主意,毕竟没有人不在乎心意对象对自己的态度。   “许奶奶”不为所动,“你认为我会告诉她真相吗?”   她起身走到壁柜前,拿起那个黑色框的相架,细细地看里面的照片。那是许奶奶和曾孙女程程在公园里的合照,俩人笑容灿烂,洋溢安定的满足与幸福。   看了会,“许奶奶”手指灵活地拆开相架的背后,把里面的照片抽了出来,边说:“许暖这一生,身边有太多包袱了,这些包袱全是负累,毫无存在价值。”   话语间,她动手撕裂照片,照片里紧紧依靠的一对曾祖孙,从中间被分裂成两半。   “许奶奶”将程程的那一半捏成残团,随手扔到几米开外的垃圾筒,没有语调地说:“简直多余。”   张活柔始料不及,“许奶奶”回过头看她,有些自豪也有些阴险地问:“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少事情没有告诉她真相?”   比如,五十多年前,他顾极臣如何不动声色地,令许暖的丈夫销声匿迹。   五十多年前,二十多岁的许暖生下了儿子。   那年代医疗条件差,她没有生育经验,导致生产过程中出了许多血,产后非常虚弱,不得不卧床休息。   许暖的丈夫一丁点都不体贴她,逼着她起来服侍公婆,给刚出生的儿子喂奶换尿布。一筐筐琐碎的功夫,明明丈夫可以伸手帮忙,却只会使唤许暖操持。   许暖心善性格软,身体有再多不适也不推辞,任怨任劳起来照顾家庭。   某天晚上,她累得一粘床就睡着了,身边躺着熟睡的才几个月大的儿子。   17岁的顾极臣端着一碗热汤进她的房间,试着叫醒她把汤喝下。许暖整天只吃过一顿饭,他怕她饿。   许暖睡得太沉,顾极臣也不敢太粗鲁,结果还是没叫醒。   顾极臣蹲在木床前,静静地看许暖的睡颜。她唇色苍白,即使睡着,眉心仍有浅浅的皱褶,要么很不安稳,要么在做噩梦。   顾极臣伸出食指,指尖小心翼翼地沿着许暖的脸部轮廓,缓缓游走,一直到她的唇上,手收了回去,他倾起身吻下去。   自14岁起,他数不清自己几次偷偷摸摸地亲吻许暖,但第一次的亲吻他记得很清楚。那是许暖出嫁前一天晚上,顾极臣彻夜无眠,抱膝坐在她床边的地上,空洞的眼瞪得直直地看着她不放。在公鸡鸣叫之前,他突然起了身,低头偷走了许暖的初吻。   每一次偷吻,顾极臣轻手轻脚,怕被许暖发现。他的吻像羽毛,落下无声,也像蜻蜓点水,雁过无痕。次数越多,他的技巧越娴熟,顺手拈来,尽情享受。   许暖没想过,那个跟在她身边生活,叫她姐姐的小男孩,在许久许久之前,就把她视作一生中最珍贵,最不可取替的人。   顾极臣也没打算让她知道,至少是在他成为强者,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之前,不让她知道。   他谨慎地松开许暖的唇,想近距离地欣赏她时,有人怒问:“你在做什么?”   抬头,房门边站着满身酒气,怒气冲冲的许暖丈夫。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之前之所以断更了,是因为我得了一种病,这种病一发不可收拾,还具强烈的可怕的传染性,第一天传染到第二天,再传染到第三天,第四天……   这种病,叫“懒”。   衷心希望大家不要得这个病,就算得了,千万别让它传染下去!   我在努力抢救中,orz!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arrow、少女西 10瓶;微暖如洁、余处幽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顾极臣面无表情望着他, 既不惊讶也不紧张。   他平静到冷淡地站起身, 低声道:“别吵醒她, 她很累。”   许暖的丈夫气得牙关一咬,举起手中的酒瓶准备怒摔和破口大骂。   “你不怕被人笑话?”顾极臣适时问话, 接着又道:“你戴了绿帽呢,你一闹,全村都知道了。”   许暖丈夫僵了僵, 手中的酒瓶愣是没敢摔了, 他瞪直眼盯着妻子的“弟弟”, 脸都紫了:“你……你……”   “出去说。”顾极臣绕过木床, 与许暖丈夫擦身而过地出了外面。   他异常冷静,也出乎意料的坦荡, 仿佛没犯任何过错与毛病。在他身上, 一丁点“心虚”都找不到。   相比于气急败坏的许暖丈夫, 不急不躁年仅17的顾极臣才是局势的主宰。   第二天清晨,许暖被婆婆粗鲁地拽醒, 说是她的丈夫昨晚彻夜未归。   从柴房过来的顾极臣揉着眼睛,刚刚醒来的样子无精打采。听说姐夫失联,他惊了惊, 然后积极地帮忙寻找, 一边安慰忧虑过度的许暖。   后来, 村民在后山的山洞找到许暖丈夫破破烂烂的尸体, 据公安说,可能是被野兽咬死的。   许暖自此变成寡妇, 公婆对“克夫”的她非常痛恨,平日对她打骂诅咒,将失去独子的不甘与悲痛全数发泄在她身上。   失去丈夫的许暖,心里的难过不比公婆少,却没有时间伤心缅怀。   白天她被公婆安排了大量的农活,晚上在家也要忙至深夜才可休息,吃的只有一口冷粥剩菜。   顾极臣帮她,公婆不仅阻止,还要赶顾极臣走,许暖夹在中间,身心疲惫。   某天下午,她背着半岁的儿子在田里干活,有村民火急火燎赶来告诉她,家里起火了。   那幢用土泥搭的破烂房子被烧成灰烬,上午还生龙活虎地骂许暖的公婆变成一碰就掉皮的黑炭,而顾极臣因为被使唤去猪栏喂草,逃过一劫。   许暖抱着儿子跪到地上望天痛哭,村民在旁边指指点点。   简单的葬礼之后,村长婉转“请”许暖离开。她这个人太晦气了,克死丈夫又克死公婆,村民怕她带来厄运,影响全村的气数,偷偷商议决定要赶她离开。   即使不走,在这个村里许暖也无家可归了,她带着儿子与顾极臣离开。   路上,顾极臣安慰她:“没关系的,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   ……   “许奶奶”手里还剩半截照片,里面只有许奶奶一个人对着镜头快乐地笑,脸上的皱纹全是柔和的弧度。   她经历太多不幸,曾孙女程程手术之后就算双腿瘫痪,她也仍然非常满足,非常感恩。   “许奶奶”将半截照片小心放在衣袋里,回头问张活柔:“知道我为什么要惩罚你们吗?因为你们将我在许暖心中的形象都破坏了。”   撑着饭桌不让自己倒下的张活柔说:“那是你从一开始就在欺骗她。”   “被发现了才叫欺骗,没被发现的叫事实。你们多管闲事,坏了我几十年的心血。”“许奶奶”冷声道。   “当,当,当……”墙上的挂钟忽尔敲响,“许奶奶”看了一眼,晚上九点。   她朝张活柔和从心走去:“我没空陪你们聊闲了,下场选好了吗?没选好的话,我替你们决定。”   “许奶奶”说得很轻松,仿佛帮她们选择点哪个菜一样,她甚至脸上仍有一丝丝笑容。   从心着慌了,抱着张活柔想起来跑,可是张活柔身体不轻,她抱着跑不动。   “许奶奶”抬起右手,指向从心勾了勾食指尖,说:“你不是主犯,等下再到你。”   从心像被空气揪住衣领,一道无形的劲力将她往旁边一甩,她抵不住,脱开张活柔摔倒在地上。   从心浑身被撞痛,坚持爬起来,不过又一道劲力如铁掌般将她压住,她贴在地面,动弹不得。   从心一松手,失去力气的张活柔就瘫趴在饭桌上,仅仅能勉强抬起头。   “许奶奶”站在她半米前面,居高临下打量她问:“程程是下半/身瘫痪,不如你右半身瘫痪?抑或左半身?”   张活柔想说话,可未发音,右边肩膀传来剧烈的痛楚。 第126章   那痛楚锥筋钻骨, 毫不留情, 再不制止, 恐怕张活柔整条右臂要废了。   张活柔不可能坐以待毙,她咬紧牙关奋力吼出一声, 爆发力量抬起左手扯下颈中的桃木剑吊坠,一甩,直接朝“许奶奶”扔过去。   在半空飞跃的桃木剑吊坠, 随张活柔的意念催化, 秒间恢复原状, 锋利的剑尖瞄准目标, 剑身发出愤怒的红光。   “许奶奶”面不改容,挥了挥手, 她身体四周亮起一圈珍珠白光的保护结界。   桃木剑撞上结界网, 结界坚固, 剑没法攻破,但也没有被结界击退, 两者势均力敌地抵御,看不出胜负。   此时,保护“许奶奶”的结界忽尔变形, 桃木剑尖刺中的地方往“许奶奶”方向内凹。   张活柔屏住呼吸, 如果桃木剑能击破结界攻击“许奶奶”, 那今晚的收获就大了。   眼见桃木剑气势如虹, 锐利的剑尖逼得结界网越凹越深,就像被针刺的气球, 随时会爆炸一样。   然而结界忽地朝剑身兜了个弧度,原本罩着“许奶奶”的结界,变成罩住桃木剑,并迅速收缩,如一张密不透风的保鲜膜,没有预兆地将桃木剑紧紧封存。   被“包扎”的桃木剑如困兽般拼力挣扎,可不仅无果,还摔到地上,打挺后剑身的红光灭了,一动不动躺着。   张活柔心下一沉,桃木剑是阎冽制造的武器,“许奶奶”的结界却能把它制住,看来结界是来自大太子的法器。   张活柔不知道顾极臣手上有多少法器,但她的武器只有一件,武器被制,她得想其它办法脱身。   正想着,“许奶奶”闪移到她面前,一脚踹过来。   张活柔被踹到地上,浑身无力的她连爬都爬不动,“许奶奶”又过来伸脚踩住她的右肩。   外表年迈的老人,脚下所施的狠劲有如千万吨重,张活柔听见骨裂的声音,她受不住痛楚,痛苦地从喉间发出叫声。   从心心急如焚,趴在地上大声求救:“刚子!九军爸爸!三殿下!救命!”   “许奶奶”斜眼看从心,冷笑:“吵吵闹闹的,我想到给你什么惩治了。”   从心慌了,无奈身体动弹不得,想跑都跑不了。   心里惶惶然时,一个巴掌在空气中甩过来,紧接着,两边脸颊被捏紧,被逼张开了嘴,然后有什么力道扯住她的舌头,狠狠往外撕。   从心痛得脸色发紫,“呜呜”的叫。   仍被“许奶奶”踩在脚下的张活柔害怕从心会被活活折磨死,她没力气大喊,只能在心里不停地默念:三老头,快他妈来!   仿佛有心灵感应,张活柔苦撑了没半分钟,一阵低气压骤然从哪里急促地逼过来。   “许奶奶”有所察觉,回头一瞬,阎冽亲自一掌击中她后脑勺,她顿时口吐鲜血,踉跄地往前跌趴地上。   张活柔右肩上的压力与痛楚随之消失,感觉终于活过来了。   可她被抽光的力气没有归位,右手完全抬不起来,她软趴趴地跌躺地上,半睁着眼,连喘一口气都困难。   阎冽半蹲扶起她,她在攒力气跟他说谢谢,又心想他肯定要批评她了,他铁青的脸色严厉得有点吓人。   阎冽什么都不说,不带停顿地低头就吻住张活柔的唇。   张活柔:“……”   她懵了,身体没力气给反应,脑子也一时转不过来。   阎冽没管那么多,他挑开张活柔的牙齿,往她嘴里度去一口一口的气息。   暖洋洋的气息度进张活柔的嘴里,如拂面的春风贯通她全身,就像在最筋疲力尽的时候,尽情地泡了一场热水澡那样,她舒服得忍不住闭上眼,乏力的感觉不知不觉中渐渐消去,被踩碎的右肩一点点重新整合,尝试微微握拳,右手的知觉和力量都回来了。   假如换个场合,张活柔有一丢丢希望阎冽这样舒服又“实用”的吻,能持续久一点。   阎冽却公事公办般,体感怀里的人恢复得差不多了,便松开她,仔细端详她的脸色,正色问:“好点没?”   张活柔秒醒,睁开眼后匆忙点头。她伸长脖子,越过阎冽的肩膀望向从心那边问:“从心你还好吧?”   从心被与阎冽同时赶来的九军拎了起来,看上去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她惨兮兮地回话:“还好,幸亏舌头没有断也没有变长,不然我要变成长舌女鬼又丑又恐怖了。”   话说刚才阎冽吻张活柔时,九军爸爸也正好弯下腰捡从心,从心以为他也要用接吻的方法给她度气,吓得她又慌又紧张,趴了半天不敢起身。   同伴安好,张活柔悬着的心放下一半,剩一半,是被结界封存的桃木剑。   阎冽伸出手掌,朝桃木剑运气。桃木剑似乎有所感应,剑身挣扎跳动,可惜依然没有挣脱封存它的结界。   “没办法了吗?”张活柔微惊,她没想过那个结界会连阎冽都解封不了。   阎冽说:“结界法器是父亲炼的,只有父亲才能把它解决了。”   “那冥王在哪?找他出手可以吗?”张活柔问。   阎冽摇头:“父亲很生气,带母亲飞夏威夷了。他说这个烂摊子要我们自己收拾,我们要是收拾不了,他就回来收拾我们。”   张活柔:“……”   冥界的鬼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当冥王的竟然还有心情带老婆去万恶的帝国主义度假……无法,谁叫他是冥王。   “许奶奶”趴在地上连吐几口血,脸色苍白。她的身体发生了变化,年迈老人的外形被风蚀般卷尘消失,顾极臣的面目原形毕露,高瘦的身材,黑白参半的头发,身上的白色运动服是车祸丧生那天穿的那套。   他吃力地看了看自己暴露的状态,心有不甘,战斗的意志也没有消减半分。   顾极臣认得阎冽,那是冥界鼎鼎大名的三太子。在冥界时,顾极臣几乎没有与三太子接触过,原因是冥界财政司的办事作风,令顾极臣感觉三太子不是好招惹的人。   三太子严厉谨慎,不急功近利,与他面对面接触的话,顾极臣的野心也许会被他察觉,所以大太子好几次想将顾极臣这位“能人”介绍给三太子时,顾极臣都找各种理由推了。   今天,不得不正面交锋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阎冽:我感觉我有一个月没出场了。是不是赞助费给少了?[微笑]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美丽的泡沫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顾极臣咬了咬牙, 擦掉嘴边的鲜血, 顽固地爬了起身。   背对他的阎冽不急不躁地将张活柔安顿好, 再缓缓转身看向顾极臣,冷静的目光里有冰碴子的寒意。   顾极臣不怕他, 勾起唇角冷笑。看外表,阎冽就一个二十出头的古时年轻人,而顾极臣已经70多岁的现代老头了。   “三殿下, 你别怪我, 要怪就怪你的废材大哥, 我做的一切, 他都是支持的。”顾极臣说。   阎冽冷声道:“大哥对冥界的付出不是凭你一张小人的嘴就可诋毁,他支持的只是你存心包装过后的良策, 而非你的祸心。”   顾极臣摊手:“所以他还是废材, 不然的话, 岂会连我的祸心都看不出来?”他笑了笑,“说起来, 你也是废材。你们三兄弟,脑子加起来都不如我。”   阎冽略略点头:“你说得对,这件事我们责无旁贷, 也受到了教训。”   顾极臣眯眯眼, 对方沉住气, 不似有动怒的反应, 看来修为不浅。   阎冽问他:“顾极臣,冥界的十几万亿冥币, 你到底藏哪?”   顾极臣:“怎了,交出来我就不用死?”   阎冽说:“你是否要以死谢罪,由不得我来定断。”   判决他的罪行,是二太子律政司的任务。冥界已经经济大乱,不能再乱法乱纲乱纪,否则过去上百年苦心经营的规矩会毁于一旦。阎冽纵使对顾极臣痛恨鄙夷,也只好忍着不下杀手。   “说得好像你能把我捉回去似的。”顾极臣冷声讥笑,他举起右手,手掌一合,掌心变出一把发出刺眼青光的青铜长矛。   顾极臣从大太子身上骗去的法器有四件。帮他躲匿得无影无踪的神隐法器,遇上意外能护他周全的结界法器,助他捕获肉身重获生命的重生法器,最后一件是他手上这根青铜长矛,进攻的法器。   四件法器里,顾极臣最不待见青铜长矛,不过它是无路可退时想突围而出的最有力工具。   阎冽知道这法器的厉害,顾极臣敢动用它,出乎阎冽的意外。   顾极臣手举长矛,70多岁的人了,忽然得到天赐力量般,以惊人的速度骤然朝阎冽奔过去进攻。   阎冽避开的速度更快,他往与张活柔相反的方向退避。   顾极臣咬住他不放,阎冽扬声吩咐九军:“把她俩送走!”   九军:“是!”   张活柔的视线一眨不眨地随着阎冽移动,阎冽速度太快了,她只能勉强看到一抹清冷的白影,被一道刺眼的青光紧紧追着。   张活柔有不好的预感,生出想留下来陪阎冽战斗的念头,但又很清楚现在的她只会是阎冽的负担。   她与从心迅速地随九军离开,途中小声低问:“九军,那长矛很厉害吗?”   九军的回答向来简短:“法器之一,所向披靡。”   张活柔冷静问:“三殿下会不会输?”   九军说:“我相信三殿下。”   他这句话没有安慰到张活柔,相反更令张活柔没有把握。“相信”这个词,往往带了太多个人主观感受。   从心突发奇想问:“大殿下有法器,那三殿下也应该有啊。”   张活柔一言惊醒,追问九军:“从心说得没错,三殿下也有法器可以制治顾极臣手上那长矛的,对不对?”   一贯面无表情的九军罕有地露出难色,他默了默,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说话!”张活柔急了。   九军像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艰难开口:“三殿下没有。”   从心抢着道:“为什么没有?天,不会是法器只传给长嫡之类的原因吧?”   九军没回答,张活柔逼问,他才承认:“差不多这个意思。”   张活柔顿时无语,这个封建家族!她压着火气问:“那大殿下和二殿下会不会来帮忙?”   这个烂摊子可是大太子作出来的,他敢袖手旁观不帮阎冽的话,张活柔对天发誓,一定会找冥王告状告到天涯海角。   九军回了句“会的”,但张活柔难以安心。她回头遥望,已经看不见阎冽与顾极臣的身影了,身后,只有一片灰白参混的扭曲空间,连声音也听不见。   阎冽的安危没有办法在张活柔的掌握范围之内,而把希望寄托在大太子与二太子身上的话,她心里没底得很。   这无关于三位太子的兄弟情好不好。事实上三位太子虽然性格迥异,但争权夺利之类的撕逼狗血戏码没有上演过,绝大多数时候他们是感情牢固的好兄弟。   可张活柔控制不住内心的惴惴不安,她怕阎冽出意外,很怕很怕。   九军要护送张活柔和从心回刚刚中介,张活柔否决了:“你送从心回去,我有别的事要办。”   她的脸色很沉,从心看了就不放心:“你不回,我也不回,我跟着你。”   张活柔劝她“服从”安排,从心一把抱住张活柔说:“你是不是要去做危险的事?是的话,我更加要跟着。不是的话,我更可以跟着。”   九军听到“危险”两字,警惕感翻了几倍,他用公事公办的口吻提醒张活柔:“张姑娘,三殿下吩咐属下护你周全,定不能容你去涉险。”   九军百分百服从阎冽,无论什么形势。假如张活柔不配合,那他只好动用武力执行上司的命令了。   张活柔被从心像八爪鱼那样手脚并用缠着,没好气说:“放心,我才不会去做送死的蠢事。我是要去找冥王!”   ……   美国夏威夷,蓝天白云游人如织的海滩上,有一对年轻的俊男美女格外惹人注目。   女的穿着火红的比基尼,身材火辣,戴着宽沿大草帽,在海边与海浪嬉戏。   男的穿着黑色泳裤,手里拿着披肩,追着美女想要给她披上。美女不依,男的又急又气,但愣是不发火。   他们是典型的东方人脸孔,皮肤由于在这里晒了几天太阳的原因,有点健康的小麦色。   “夫人,已经玩够久了,我们赶紧回酒店吧。”男人压着嗓子轻声细语哄着。   “不过才半小时而已,要回你自己回。”女人拉着帽沿,不耐烦地把冲上来的海水踢向男人。   彼时有谁朝美女吹了声调/戏的口哨,美女自如地朝对方挥挥手回应,男人马上黑了脸,眼神要杀人似的盯向那个吹口哨的男泳客。   男泳客莫名地心里一咯噔,一股赤寒从脚底冒起,尽管不明所以但也惶恐惊慌地调头就跑。   “登徒浪子,敢再觊觎我夫人我灭了你!”男人凶巴巴地瞪着那个逃跑的背影不放。   “行了行了,老是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我们去那边捡贝壳。”美女转身走去另一边。   “好哒好哒。”男人拿着披肩急步追上。   可美女突然改变主意,“亲爱的,我不想捡贝壳了,我想玩埋沙子。”   她指指远处正在玩埋沙子的游客,男人望过去,见一个大活人被另外几个大活人用铲子一勺勺沙地埋在地里。   “不行不行,这会把你闷坏的夫人。”   “不是埋我,是埋你。”   “……”   男人乖乖地变出一把铲子,努力耕耘地挖出一个沙坑,然后很有觉悟地自己跳进去,躺平,再温声细气招呼女人:“夫人,我躺好了,你埋吧。”   美女抡起铲子铲沙子,一铲铲往男人身上抛埋。不一会,男人半边身被埋没了。   “夫人,你累不累?累就歇会。”   “不累,你别乱动啦!”   “好哒!我不动。”   张活柔在海滩上找到这对男女时,男人刚好被埋掉全身,只剩下脑袋留在沙面上看风景。   张活柔与冥王仅见过一面,印象中眼前被埋的年轻男人不太像冥王他老人家。幸好他旁边那位身材很棒的年轻美女,跟阎冽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张活柔暗松口气,她没找错人。   张活柔隔远观察冥王冥后,确认那两位人物心情不错后,她做了三下深呼吸,鼓起勇气抬步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阎冽:感动,我媳妇主动去见未来公婆。[泪]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微暖如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冥王, 冥后, 您们好。”张活柔走到他俩跟前, 谨慎地打招呼。   她有点紧张,对方是冥界大佬, 是阎冽的父母,也是她的长辈。   硬是跟着她来的从心比她还紧张,瑟瑟地躲在附近的岩石后偷摸着看。   那对看上去比普通凡人更帅更美的年轻男女, 居然就是冥王冥后, 都说人不可以貌相, 看来做鬼的也是啊。   冥王冥后齐刷刷转头看向张活柔, 张活柔紧张地僵了僵,心里打着鼓催逼自己往下说话。   “我是……”她生硬地笑, 开始自我介绍。   “活柔!”话才说了开头, 冥后就忽然尖叫, 脱下墨镜朝她扑过去。   张活柔有点懵,搞不懂形势, 心想她是不是应该马上逃跑的那一瞬,冥后把她抱进怀里揉脑袋,张活柔的脸在两团丰满的肉之间被压来压去, 她:“………………”   差点无法正常呼吸。   “太好了, 活柔你来美国探我们, 高兴死未来婆婆了。”冥后抱够揉够了, 扶住张活柔双肩上上下下将她打量,“啧啧, 果然是个小美女,老三的眼光不错。亲爱的~快过来看看活柔啊!”   “好哒!”被埋着但不敢乱动的冥王正焦急呢,听见冥后召唤后马上来劲了,“嘭”一声炸开埋住自己的沙子,跳出沙坑蹦到冥后身边。   “亲爱的,你以前是不是见过活柔?”   “见过见过。”   “老三和她的婚事你没反对吧?”   “不反对啊,我什么时候反对过儿子的婚事?”   “那就好。活柔啊,你什么时候跟老三成亲?公公和婆婆会给你一份大礼哒。”   不知是不是海边的太阳太猛烈,晒得张活柔有点头晕目眩。冥后好像老早就认识她,而且跟她很熟的样子?冥后冥王双双站在她面前笑容可掬,还提什么成亲大礼,等等,这状况不对,这话题也不对啊!   “活柔啊,公公婆婆我们很开明的,你们不是想摆酒席,想旅游结婚的话,OK。也不用急着生孩子,丁克也没问题喔。”冥后笑眯眯说。   “丁克?夫人什么叫丁克?”有些新潮的词语,冥王没听过都不懂。   “就是不要孩子,终身过浪漫的二人世界。”   “不要孩子?那不行不行,必须有后,必须有后!”   “你怎么这么封建,真是讨厌的老古董!”   “呃,夫人别气别气,我只是……怕他们以后老了孤单!你看我和你三年抱两多幸福啊。”   “也对,有爱情结晶时心都特别软。活柔啊,你和老三要是生了孩子,必须让他帮忙带,绝对不可以走丧偶式教育……”   冥后滔滔不绝地说,还打算传授她的生育经验,张活柔把心一横,打断她:“冥后您先等等!”   冥后住了声,眨着大眼睛看未来三儿媳,等什么?   张活柔抓紧时间说重点:“冥后,三殿下正在对付顾极臣,我这次来是想请冥王帮个忙的。”   冥后看看冥王,冥王一头雾水问:“什么忙?”   张活柔说:“顾极臣用大殿下的结界法器,将三殿下炼的桃木剑封了,我想请您帮忙解封。”   桃木剑解封了,她就有了武器。桃木剑虽然比不上法器之一的青铜长矛,但至少是阎冽炼出来的,威力不容忽视,就算打不赢,也至少可以当个辅助。   有了武器傍身,张活柔再回去找阎冽,就不会成为他的负担了。   阎冽说过那结界法器只有冥王才能解开,张活柔满心期待地看着冥王等他老人家回复,不料他老人家说:“不行。” 第129章   张活柔不无惊讶, 但她冷静追问为什么。   冥王叉着腰气冲冲说:“这麻烦是他们蠢出来的, 怎么解决得由他们自己想办法!都一个个可以当爹的男人了, 难道出事了还追着我喊‘爸爸救命’?做我冥王的儿子不能这么怂,况且他们也需要一个教训!”   张活柔急道:“冥王您误会了, 我只是想请您帮忙解封我的武器,您不需要直接出手帮三殿下的。”   冥王:“间接出手也不行!再说了,老三又不是孤君作战, 你当他大哥二哥死的?”   张活柔:“不不,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我堂堂冥王生出来的三个儿子, 会弱鸡到要你一个凡人拯救?那我回去必定扇死他们!”   “我……我只是不想袖手旁观!”张活柔被冥王误解得厉害, 焦急辩解,却不知她的理由其实不太站得住脚。   正如冥王所言, 如果连三位太子都对付不了顾极臣, 凡人张活柔即便拥有桃木剑, 也只不过是个跑龙套的小脚色,她袖不袖手旁观, 也不会对结果产生什么影响。   “夫人!”冥王不肯听张活柔的解释,转脸找冥后哭丧地叫:“你看看呀,老大老二老三被认为是弱鸡, 太丢脸了!我俩赶紧去生老四老五老六吧, 既然质量不行, 我们以数量取胜!”   冥王抱住冥后哭诉, 趁机揩油,冥后费了劲才将他连拉带拖推到十米开外, 拿石子在沙滩上画了个直径20厘米的圈圈,指着圈圈黑着脸命令:“给我老实站在圈圈里,敢出来的话,未来500年不准碰我!”   冥后说得出做得到,当年她跳入轮回之前,也事先警告过冥王,冥王觉得这么严重的事她不会来真的,谁知她来真了。   冥王不敢再冒险,抖着唇泪眼汪汪地缩站在圈圈里,他脚大,大脚趾头露出圈圈外了,冥后指了指警告,他老人家立即将十根脚趾头往内蜷起来。   冥后这才回到张活柔那边,潇洒地甩了甩长发,笑笑道:“抱歉啊,你未来公公有点返老还童,幼稚又犟,你别计较。”   张活柔挤出个笑容,没有打算放弃刚才的话题:“那,冥后您能不能说服冥王,让他老人家帮我这个忙?”   冥后看上去比冥王好说话,人也特别亲切随和,但她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说:“活柔,你未来公公的话不无道理,我们三个儿子是很厉害的男人,你真的不需要替他们担心。”   张活柔明白任何一个父母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被看轻,她改而将论据要素转移到敌人身上,“我知道三位殿下厉害,可是顾极臣手上有法器,他也不是善类。”   冥后无所谓说:“有法器就有法器,那法器是他们爷爷制出来的,并不是无敌。活柔,你放心吧,我的儿子不会有事的。难得你人也来了夏威夷,不如跟我们一起度假?”   冥后不是开玩笑,她真的想与张活柔这位未来儿媳妇相处几天,好好培养感情。老三找个媳妇不容易,她当母亲的,要替儿子好好巩固姻缘。   张活柔哪有度假的心情?冥王冥后的话都有道理,她一个凡人操冥界的心,听上去有点自以为是和不自量力,但她,真的担心,真的放不下,真的做不到袖手旁观。   张活柔轻轻摇头,由衷地苦涩道:“我怕他受伤,怕他会有性命危险。我想站在他身后,不做负累,只在他有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护一护。”   她没有指明“他”是谁,冥后却很理解她的意思。   “活柔,你喜欢老三吗?”冥后问。   张活柔愣愣,料不到冥后会提这个问题。她茫茫然,听不懂似的,不知如何回答,心里也没有概念。   冥后没急着要她回答,反而提起另一件事:“你之前是不是和老三吵架,一怒之下和他分手了好些时间?”   她这句陈述,仿佛张活柔与阎冽的分手是过去式,而现在他俩口子已经和好了一般。如果是,张活柔应该摇头,她从未与阎冽正式和好。但张活柔生怕自己多想,过分解读冥后的意思,所以她迟疑地点点头。   冥界三太子那段闪恋,在冥界鬼尽皆知,冥后有太多渠道去了解了,张活柔否认也没有意义。   冥后伸手轻抚张活柔的脑袋,用长辈的口吻说:“情侣之间吵架是很正常的事。我家老大和大儿媳妇感情那么好,也有闹小别扭的时候呢。你未来公公和婆婆我,虽然成亲过万年了,也曾经因为一些事闹得不可交加,把我气得要离开他。我当时想呀天大地大,除了他,我条件这么好,难道就找不到别的更贴心的男人么?结果你知道吗,我恢复记忆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你未来公公,当时心里特别欣慰,欣慰我还能恢复回忆,欣慰他还在我身边,没有放弃我,也没有让我走丢,这前前后后将近20年呢。”   在冥王冥后漫长的生命历程之中,20年就像2天一样短暂,可是只有冥王才深刻体会到,这短暂的20年对他来说到底有多漫长,有多煎熬。   张活柔听说过冥王冥后争吵,导致冥后“离家出走”的事,个中原因除了两个当事人,似乎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张活柔也不敢多问,只道:“我听说您和冥王以前没有吵架的。”   冥后失笑:“那怎么可能,只是小打小闹一般床头打架床尾和,就没必要和儿子们发牢骚了,我上次是动静太大,才让全冥界都知道。你未来公公的脾气其实很坏,又大男人主义,爱管事,我以前也经常跟他置气的。不过喜欢一个人就像喜欢一种食物,明知道那种食物未必是健康的,多吃也会无益,但还是沉迷它的味道,包容它所有坏处和缺点,想一吃再吃。”   张活柔听懂这个比如,像她喜欢吃香甜软糯的芒果,就算被告知芒果多吃无益,会上火内燥,她还是喜欢吃,还是忍不住吃,似乎就没有腻的时候。   说到这,冥后想到了前准儿媳柳桥,不无遗憾地说:“当然了,有些食物只是多吃无益,有些食物却如毒/药,像我家老二,他对柳桥来说,就是毒/药,所以柳桥想方设法去戒掉,也终于戒掉了。”   冥后轻轻叹了口气,柔和的目光看向张活柔,直言问:“活柔,你很喜欢老三对吧。真心真意喜欢一个人时,会无时无刻不替对方担心着急,哪怕对方很强大,仍会舍不得对方受委屈。在你心里,老三是不是一个需要捧在掌心珍惜的水晶球?你不愿意这个水晶球受到一丁点伤害,想尽一己之力去护着守着,对不对?”   张活柔听了恍然出神,她不知如何形容和解释自己执意要去帮阎冽的心情,被冥后一语中的。   张活柔怔怔看着阎冽的母亲,千言万语汇集成一个字:“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美丽的泡沫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0章   冥王的脚趾头蜷缩得有点发麻了, 冥后才施施然过来, 温柔地拉过他手。   冥王又惊又喜, 跳出那个20厘米的圈圈,笑嘻嘻道:“夫人, 你答应跟我生老四老五老六了?”   “答应。”冥后笑颜如花,“不过,你要先帮活柔。”   冥王:“……”   他皱眉看向张活柔, 张活柔双手合十, 举至额头朝他老人家拜了拜。   冥王很不乐意:“凭什么呀, 我难得放个假跟夫人补蜜月, 不帮!”   张活柔急了,想过来跟冥王再说说道理, 冥后做了个让她稍安无躁的手势, 转而对冥王说:“亲爱的, 冥界那个烂摊子,虽说是老大糊涂惹出来的, 但你也是帮凶之一,有义务将功补过。”   冥王愣愣,不服气地问:“我岂可能是帮凶?”   冥后不紧不忙说:“还说不是呢?敢情问你在拉斯维加斯欠的几千万阳币赌债, 是谁替你还的?”   冥王:“老大啊。”   冥后:“老大的钱哪来的?几千万阳币, 老三的财政司可没有批准过这笔拨款。”   三位儿子来美国与冥后团聚时, 冥后私下呵斥阎冽从财政司批出这笔巨款替冥王还赌债, 阎冽实话实说否认了拨款,又道冥王的资金来源并非财政司, 而是大太子。   冥后改而找大太子质问,彼时冥界实行了投胎积分制,大太子也上了顾极臣的贼船,只是他当时蒙在鼓中不知真相,自豪兴奋地当作是良性投资收益来告诉冥后。   直到冥界经济陷入困境的消息传到冥王冥后耳里,冥后才恍然大悟。   而冥王没心没肺的,钱花出去了就不问不闻,如今被冥后问得哑口无言。那几千万阳币的来历,冥王真没有深究过,他堂堂冥王,又是父亲,做儿子的送钱他花,他何需过问钱的来历?   “老大那些钱是上了顾极臣的当才赚到手的,而你花得没边没际毫无节制,所以你就算不是帮凶,也是祸首之一。”冥后正色道。   冥王:“我……我哪知道……”   他吱唔了半天,既不肯承认,也不松口帮忙。   张活柔在那边频频看表,已经拖了很长时间了,她担心阎冽那边不知什么情况。   可以肯定他与顾极臣的战斗未有结果,因为她来这里之前,再三叮嘱九军要回去与阎冽一起战斗,而战斗结束了的话,要马上立即通知她。   张活柔望向十米开外的冥王冥后,冥王还在拧巴地拒绝,后来冥后与他贴耳说了几句什么,冥王整张脸忽尔一亮,迟疑纠结地点了点头。   冥后朝张活柔比了个“OK”手势,张活柔轻轻松了口气。   等张活柔拿到想要的东西,她与从心匆匆忙忙回去战斗的地点。   冥后挥着小手帕与她扬声道别:“慢走喔活柔,事情办妥后赶紧跟老三好好商量成亲的时间和细节喔~!”   假装没听见的张活柔,耳窝红了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很困,作死地超短小更 orz 第131章   阎冽那边, 战况谈不上轻松。   大太子与二太子早就赶到支援三弟, 三兄弟都不是省油的灯, 可是顾极臣手上的青铜长矛没有负“法器”之名,既削铁如泥, 一击致命,抵御能力还堪比结界法器,屡攻不破。   再者, 令三兄弟最为头痛的, 是顾极臣不要命般的斗志。   顾极臣恃着手上有重生法器, 能死而复生, 所以他无惧无畏的意志,将青铜长矛的威力发挥至极点。   什么样的敌人最可怕?不惜命的敌人。   顾极臣又出一招防守, 青铜长矛将进攻的二太子震出百米远。   二太子呼呼喘气爬起来, 咬牙骂道:“冥爷爷他是不是闲的, 没事制出这么厉害的武器作甚!”   武器厉害就算了,居然还落到敌人手上, 真他妈狗血……   二太子忿忿不平,朝离他几十米远的大太子怒吼:“全他妈是你脑残傻X所致!这残局你自己滚去收拾!我不管了!”   屡战屡败的挫折感,以及对整件事情的愤怒, 挤满二太子怒轰轰的心头, 他忘了对长兄该有的尊重, 不逊的言语脱口而出。   大太子在二太子之前也是中了顾极臣的攻击, 他正运气恢复体力,被二弟隔空怒骂, 他太阳穴的青筋一突一突的,反过来怒斥:“好一个‘你不管’。二弟,这残局由我所起没错,但你也绝对责无旁贷!你管辖下的律政司当时就没认为顾极臣有毛病!”   二太子:“我那不是看在他背后是你的缘故,所以才三番四次给开后门!呵,我给开后门的时候,你笑嘻嘻来我府上感谢,现在出事了,你他妈的怒冲冲怨我?!早知如此,我他妈的就不该帮你!”   大太子:“还不该帮我?二弟你别忘了,当初柳桥要投胎,是谁帮你罔顾法规强行将她拦下的?   我帮你时可曾犹豫过,也可曾事后埋怨过?!”   提起柳桥,二太子除了怒,还涌起一股股的悲痛,他红了眼眶,怨恨交加地说:“那又怎样?她最后不是照样走了?她最后不是还阳了!她要还阳的时候,你有帮过我这个弟弟阻止吗!”   大太子:“那是母亲的决定,我再帮就不是帮,而是害你了!”   阎冽独力在前线抵挡顾极臣的攻击,他变出一把玄铁长剑,与顾极臣的青铜长矛死死咬着。长剑坚固无比,可惜在法器面前大逊颜色。尖锐的矛尖眼见要刺破厚重的剑身,朝阎冽的喉咙攻去。   阎冽全神贯注咬牙运功,不敢走神一分一毫,怕分散功力。身后百米开外的大哥二哥仍在争执。   顾极臣冷冷地笑,瞪大眼幸灾乐祸地说:“三殿下,你看看你那两位哥哥,这个时候还有心情争吵置你不顾呢,你说他们是不是又废材,又该死?”   阎冽死死盯着他,没有答话。   “如果我是你,我宁愿没有那两个废材哥哥,被他们害得这么惨,不是么?真是三生不幸。如果逼不得已要与他们为伴的话,那就,索性杀了他们,免得他们累人累己,对不对?”顾极臣的语气无情无义,像冰封万年的利刃,企图攻破阎冽的心防。   他极具耐心又婆口苦心地“劝”阎冽,“劝”他不要做两个哥哥的替死鬼,“劝”他放弃,“劝”他调转枪头改去对付两位不长性的哥哥。   顾极臣一边劝,一边加重手劲,将青铜长矛又抵进玄铁长剑半分。   阎冽咬紧牙关拼力支撑,心里不断寻找有可能的反击方案。   “怎么样?三殿下,要么你站我这边,我帮你杀了他们?”顾极臣“仁慈”地抛出“橄榄枝”。   “站你妈!”有人在他身后怒骂一声,集中精力对付阎冽的顾极臣分神回头一看,见一把发着红光的长剑飞刺过来。   顾极臣勾起长矛的尾端,击出的力量将红光长剑震摔到地上,长剑身上的红光消失,露出桃木本色。   远处,投掷桃木剑的张活柔并没有因为剑被击倒而恼急,相反,她松口气笑了。   她的攻击对顾极臣来说微不足道,但正正是桃木剑分散了顾极臣的注意力,阎冽才有了机会从他的长矛底下全身而退,彼时阎冽手上的玄铁长剑已经被长矛刺穿。   顾极臣转身盯向那个不知死的少女,冷声道:“好呀,送死的又来一个,正好给长矛磨刃。”   张活柔看向他,愣了愣,满脸意外。   她走之前,顾极臣褪去许奶奶的伪装,露出原形,当时的他还是70多岁的健壮的老头。可如今过了才多久,顾极臣的模样已经变形得张活柔差点认不出。   他脸容极度苍老消瘦,皱纹深如刀割,眼睛污浊,皮肤松弛,两边脸颊单薄的脸皮沉沉地往下堕,腰背还骆驼般往下拱曲,头发几乎掉光,就连声音也又沉又哑,像随时会断气的病入膏肓的老人。   可变成这样的顾极臣,眼里仍充满戾气与杀气,有一种强撑出来的炯炯锐利。   张活柔看了看他手上的武器,那长矛青光依旧,甚至比她离开时还要刺目凌厉。   对面,堪堪缓过口气的阎冽对张活柔的突然出现纵使再惊疑,也没有功夫去细究,他奋起再度冲向顾极臣,阻止他对张活柔的进攻。   顾极臣打算一招拿掉张活柔的命,阎冽持长剑闪身挡在张活柔面前与他抵挡,坏了他的算盘。   张活柔没敢浪费时间,她用意念控制桃木剑苏醒,召唤它继续对付顾极臣,好歹帮阎冽减轻一丁点压力。   同时她飞奔至大太子二太子那边,撕破喉咙地怒喝他们:“全他妈给我闭了!快去帮阎冽!”   大太子二太子却听不见似的,无视她继续互相争执指责。   张活柔忍无可忍,对大太子后脑勺一巴掌呼过去。   大太子怔了怔,眨眨眼,“哎呀”一声,脸色苍白地焦急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他转头看了看动静最大的那边,妈蛋!三弟正跟顾极臣死战!   “三弟!”大太子疾呼一声,飞般冲过去助功。   另一边,二太子的后脑勺也吃了张活柔一巴掌,他神志刚刚清醒般愣然怒瞪张活柔:“你凭什么打我!别以为三弟罩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鉴于张活柔一直支持柳桥还阳,虽交集不多,二太子仍将她列为“敌人”。   张活柔气得话都说不出了,揪着他领口直指阎冽那边。   二太子又怔了怔,大哥和三弟正跟顾极臣死战!他回过神,推开张活柔就奔过去。   大哥二哥重返战场先后出手,之前孤军作战的阎冽终于又有了喘息的机会。   张活柔感觉如同虚脱,砰砰急跳的心看见阎冽脱险了,才稍稍稳了一些。   但事情未到可以放心的地步,张活柔烧了张“心灵感应”符,接通了在忙其它事的从心。   “从心,你那边好了没?”   “快了快了!再给我5分钟!不,4分20秒!”   “好,解决后马上烧‘随意门’符过来。”   “OK!”   张活柔一边看表数时间,一边紧张地咬着拳头看三兄弟跟顾极臣打。   一身白衣的阎冽,一身黑衣的大太子,一身红衣的二太子,围着发青光的顾极臣频频进攻,手不留情,刀剑无眼。   张活柔的桃木剑发挥不了大作用,不过它蜜蜂般在顾极臣身边嗡嗡嗡来去不止,令顾极臣烦不胜烦。   顾极臣忽尔扫来一道冷凌的目光,操控青铜长矛端,朝桃木剑主张活柔杀去一道青光。   阎冽心里一沉,要冲过去护着。   张活柔要吓尿了,不管不顾往旁边飞扑,还真给她躲过了。   九死一生,她大声喘气,朝阎冽挥手:“我没事我没事!你继续!”   阎冽暗吐口气,唇色青白,满额的冷汗。跟顾极臣打了这久,他都没这样心慌过。刚才那一刹,他差点乱了阵脚。   大太子与二太子夹攻顾极臣,不给他第二次机会出手。   张活柔又连接从心,“从心你到底行不行!5分钟了!”   “来了!”   从心的喊声直接在张活柔身后蹦出来,她用“随意门”符瞬间转移到这里,身边,还带着许奶奶。   张活柔大喜,冲到许奶奶面前抓紧时间问:“许奶奶,从心都跟你讲了吧?”   许奶奶满脸泪水,点了点头:“我知道,我愿意,你去吧孩子。”   张活柔看着她,沉声道了句:“谢谢你许奶奶,也失敬了。”   她扶着许奶奶往前走了几步,朝顾极臣喊道:“顾极臣!你住手吧。再打下去,你不仅会输,还会魂飞魄散!到时候,你不可能与许奶奶共度余生的!”   顾极臣立即看过来,目及许奶奶时,他惊了。   许暖明明被他藏了起来,用神隐法器保护,为什么她会被找到,还落到张活柔手上?   要不是有张活柔与从心扶着,许奶奶大概要虚弱得跪下来了。她被顾极臣藏了起来,一无所知的她惊慌不已,只身活在一个叫天不应叫地不闻的空间,心里又挂念曾孙女,不吃不喝,身心疲惫。   直到从心赶到,她用冥王给的阵法破了神隐法器的迷障,找到了许奶奶。不过那阵法不是一般的复杂,冥王拿出手时犯糊涂,错了好几次,从心死死记住要诀,操作时也出错了整整十次,才终于凑效。   迷障被破,许奶奶四周的迷雾眨眼消散,她才发现自己身处Sam的房间里。   老人家未回过神,从心就上前依张活柔的吩咐将事情前因后果告诉了她,许奶奶惘惘然的,糊里糊涂了半天才一知半解。从心继续解释,许奶奶到恍然大悟时,眼泪巴巴地流了下来。   原来顾极臣真的回来了。   原来Sam就是顾极臣。   他不仅回来了,伪装成Sam,还将她困了起来,原因竟是——   “他想与你双宿双栖!”从心如是说。   许奶奶震惊不已,又莫名的锥心刺痛。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个自小跟着她生活的小男孩,心里竟埋藏了这样的秘密。   相伴五十多年,她一直当他是亲弟弟般爱护啊!   许奶奶吃力地朝顾极臣张望,她老了,眼睛不好使,顾极臣手上的长矛又发着刺眼青光,她无法看清那个直不起腰的身影到底是不是她脑海里的弟弟。   顾极臣却将许奶奶看得清清楚楚,许奶奶被张活柔拐走令他火冒三丈,许奶奶疲惫不堪的样子更令他无法冷静,她一定被张活柔那帮人折磨过威逼过恐吓过,所以才落了形!   顾极臣发狠地说:“快放了许暖!不然我跟你们同归于尽!”   二太子说:“好笑了,跟我们同归于尽?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你配吗!”   大太子也说:“顾极臣,别以为你有法器就战无不胜。难道你没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反噬吗?你使用法器越厉害,你的生命就衰退得越快!”   顾极臣说:“是又如何?我已经死过一次,再死也无所谓。再者我有重生法器,死而复生也不过半天时间的事!”   阎冽说:“重生法器只能用一次。”   顾极臣看向他:“你说什么?”   阎冽将话重复了一遍,冷着脸告诫他:“顾极臣,你犯的本是经济罪,供出骗款去向,兴许还有一线希望免去死罪。”   冥界也不是穷到非要顾极臣归还那笔几十万亿冥币的骗款,可那么巨大的一笔资金,不管流向哪里都会变成热/钱,动荡了市场经济,最终影响黎民百姓的生活与生存。   阳间与冥界又息息相关,冥界动荡,恶鬼会闯到阳间作乱报复,阳间一旦混乱,谁也无法保证会不会发生战祸,到时死伤无数,大量鬼魂挤去冥界,同样会令冥界的安定成为问题。   除非那几十万亿冥币被销毁了,不然阎冽无法安心。   顾极臣脑里只有“重生法器只能用一次”这句话,他绝望地望向许奶奶,污浊的眼睛怔怔的一眨不眨。   法器只能他妈的用一次,那许暖出事了,他拿什么令她重生?她无法重生,那他跟谁活去?   顾极臣有自己的完美计划,等许暖自然老死之后,将她快速恢复至与Sam年纪相当的年轻人,这样,许暖就不需要投胎,不需要清洗这一生的记忆,他也不需要等待漫长的18年。   可是现在,他的计划被打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肥章。 第132章   顾极臣盛怒, 他将阎冽他们一个个扫视, 恨不得自己的目光能将他们逐个逐个杀死。   张活柔离他很远, 她说的话却清晰地传到顾极臣的耳中:“顾极臣,重生已经没有希望, 你的反抗也没有意义了。你到最后,是赢不了冥界的。别再浪费大家时间,投降吧。”   顾极臣:“做梦!”   张活柔:“你这是何必, 非要在许奶奶面前置自己于死地吗?”   顾极臣冷笑:“那又如何, 反正在她心里, 我早就死了。我偏不投降, 我的算盘打不响了,你们也休想好过!”   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武动青铜长矛, 说不定就要开启同归于尽的模式。   阎冽与大太子二太子警惕地往前挪了半步, 严阵以待。   “极臣……”张活柔她身边的许奶奶终于忍不住, 吃力地唤了他一声,但她声音很轻很弱, 怕顾极臣听不见,她又竭力叫了声:“极臣!”   顾极臣听见了,她的第一声叫唤他就听见了, 只是他装作没听见, 哪怕许奶奶又唤了第三声, 第四声。   顾极臣做了决定, 拼死一战,或者还有活的机会, 倘若投降,就直接没出路了。   与其苟活,不如好死。   许奶奶的叫唤声没有换来任何回应,她瞪大眼,见前面的青光像流星一样滑去东面,又流星一样滑去西面,有几个白色的红色的影子与那青光碰撞又退开,又撞上去。   旁边的张活柔低骂了声:“妈蛋!”   从心也忿忿不平:“他怎么没一点合作态度!”   许奶奶这就明白了,是那边又开打了,所以刀光剑影不断。她用力捉住张活柔的手腕,急道:“活柔,有什么办法,叫极臣别打了。”   张活柔正为这愁得不行:“我正在想。”   原本她以为许奶奶的出现,会令顾极臣受触动而自首,她没想到顾极臣会好胜到这个地步。   不过这不无道理,不好胜的人,不倔强的人,容易妥协的人,又怎么可能在生前一步步爬上顶,成为万人之上的首富,而死后又不动声色地给冥界搞出一锅乱粥来?   那边,阎冽与二太子的剑架成十字,一起抵挡顾极臣的长矛攻击。一抹青光与三株白色红色黑色的剑光死死咬住,势均力敌,没有谁敢掉以半点轻心。   “还有我!”刚被击退的大太子也加入了。   三兄弟打从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怒嚎,激发出一阵阵超前的力量,将顾极臣一点点地往后逼。   顾极臣咬着牙,死不罢休。他看向左边的二太子说:“二殿下,你旁边那位就是帮柳桥还阳的人,他三番四次阻止你与柳桥复合,你怎么还站他那边?”   二太子愣了愣,手劲松了些。   顾极臣又跟右边的大太子说:“大殿下,贵为大太子,却掌握不了财政收支,花个一分一毫都要弯腰屈膝问自己的弟弟讨,你不觉得很丢脸,很损自尊吗?把他推下去,你掌管财政司,那样你想花多少钱都没有人管你了。”   大太子脸色略变,显然分了心。   顾极臣最后对中间的阎冽说:“三殿下,你行事秉公办理,哪怕对女友也不偏不袒,可你大哥呢,纵容妻子大手大脚花钱。呵呵,你拼命给冥界赚钱省钱追钱,连女友都气跑了,原来是为了供你大哥挥霍无度?”   阎冽感觉到自己这边的力量在缩退,他咬咬牙,晃了晃脑袋,冷声喝道:“大哥二哥,别被他的话迷惑了,他又在利用青光使幻术!”   大太子与二太子一个激灵,后知后觉地加倍对付顾极臣。   阎冽对顾极臣说:“顾极臣,你制造这么多事端,目的是什么?”   顾极臣没回答,他不屑于回答。   阎冽说:“是为了许暖,为了与她长相厮守对吗?”   顾极臣冷眼看他,依然用尽全力与他们三兄弟较量。   “你爱她,是吗?”阎冽又问。   顾极臣说话了:“怎了,连你三殿下也打算用这种煽情的方法来打击我?有用吗!”   “当然没用,”阎冽说,“因为你不爱许暖。”   顾极臣瞪了瞪眼。   阎冽继续:“如果你爱她,就不会不问她的想法,只按你自己的计划去安排一切。如果你爱她,就不会将她置于如今无能为力的处境。”   顾极臣笑了笑:“是吗?自作聪明。”   阎冽:“是。你杀了她的丈夫,公婆,还杀了她的儿子,孙子,甚至对她的曾孙女也要下毒手。你想将她变成无依无靠,只能依靠你寄望你,你对她看重的人从不手下留情,你这样对她,怎么可能是爱?”   阎冽一字一字说:“你自私自利,打着爱她的旗号去制造这一切,可归根结底,你只是爱你自己罢了。你根本不爱许暖!” 第133章   顾极臣瞪直了眼怒视阎冽,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个字:“胡说八道, 你一点都不懂, 滚!”   他“啊”的吼叫一声,猛然发力, 将阎冽他们三兄弟击退上百米远。   阎冽摔在地上,巨大的冲击力震伤他的元气,不过缓了一瞬的功夫, 顾极臣又冲了上来, 追着他打。   大太子二太子赶过来支援, 可顾极臣污浊的眼只死死盯着阎冽, 青铜长矛尖锐的矛端瞄准阎冽的喉咙刺去,一心要置他于死地。   阎冽极力抵抗, 刻意用挑衅的语气说:“被我说中了, 恼羞成怒?”   顾极臣:“你闭嘴!”   阎冽:“呵, 我只是在说事实。”   顾极臣:“你是在诬蔑!我没有杀她的家人!”   阎冽:“是吗?那找许暖对质吧,问问她家人去世时, 你人在哪,你又有什么异常。”他刚说完,就喊了声:“许暖!”   远在另一边的张活柔、从心和许奶奶都听见了, 不明白那边发生什么事, 又惊又急。   顾极臣比她们还要焦急, 他发狠地喝止阎冽:“闭嘴!不许喊她!”   阎冽极其艰难地挤出一抹嘲笑:“你怕让她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之后, 会恨你是不是?”   顾极臣咬着牙,没法回答, 只听阎冽又道:“她早晚会知道真相,她早晚会恨你入骨,顾极臣,你这一生完全白活了。”   一直在强撑的顾极臣心里有什么东西被阎冽这句话骤然击碎,他失了神,目光没有了焦距,手上青铜长矛的刺眼青光也随之忽尔黯淡。   就这时候,阎冽发力,连同大太子二太子,三剑联手给顾极臣致命一击,他手上的青铜长矛被劈出一条裂纹,裂纹如病毒,迅速蔓延至长矛全身,从矛端到矛尖,裂纹结成一个网状,坚固的长矛仿佛再轻轻一碰,就会粉身碎骨。   顾极臣回过神时已经太迟,他惊怒地看着手上的武器青光渐渐消退,还听见一点点崩裂的声音。   他重新用力握紧长矛,企图利用自己不甘不屈的意志,恢复长矛的原状。   可惜此时的他被严重反噬,不论体力还是精力,都远不及刚开始战斗时的状态。他纵使再咬紧牙关握紧长矛,长矛身上的青光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再灭,至最后奄奄一息,再也亮不起来了。   顾极臣牢牢握住长矛,这武器成了一株烂铜,生命力从他手中流失,矛身渐发冰冷。   “废物!”顾极臣怒摔长矛,长矛沉沉地摔到地上,“锵”一声,沿着矛身的裂纹,四分五裂,碎成铜片。   远处,张活柔她们屏住了呼吸,直到长矛粉碎,她们才找回空气,又沉又缓地松了口气。   没有人说话,全都沉默地看着顾极臣的方向。大局已成,顾极臣输了。   过了不知多久,二太子第一个开声:“妈的,这烂摊子到此为止!”   说着转个身就不见影了。   “哎哎二弟!”大太子喊多少声都不管用,只好与三弟留下来处理剩下的事。   他召来了鬼差,五个鬼差将顾极臣架起来,将他送去冥界的牢狱关押。   顾极臣面无表情,他的体内空泛得能透风似的,连掀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他下塌的眼睛只能看见地面,看见有一双白色的胖胖的布鞋站在他的前面。   “极臣……”许奶奶忍住抽泣声,低低地唤了唤他。   比她年轻十多岁的顾极臣,如今看上去像一个将近200岁的老头子,头发掉光,皮肤松弛得失去本形,瘦骨嶙峋,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他更像一副骷髅。   “极臣?”许奶奶又唤了声,只是顾极臣跟之前一样,由始至终都没有回应过她,也没有看她一眼。   他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有资格做顾极臣吗?有资格以顾极臣的身份应许暖一声吗?这个垃圾,把顾极臣的面子都丢尽了,他若敢应一声许暖,若敢承认自己是顾极臣,对她说一声爱……   呸!在他最风华正茂,最风头无量的时候,他都不敢跟许暖透露心声,倘若现在落魄成鬼样子的他敢对许暖说爱,他不会放过他!   鬼差将顾极臣架走,许奶奶焦急地追在后面,年迈的她走得太急,扑倒了。   张活柔与从心上前扶她,她握住俩人的手,哀求道:“极臣会死吗?他会死吗?我想和他说说话,求求你们。”   从心安慰她,张活柔望向阎冽找答案。阎冽元气未恢复,他疲惫地缓缓喘气,朝张活柔点了点头。   冥界的地牢里,顾极臣第二次被架进来。   第一次,他找到机会逃出去,一跃翻身,成为大太子身边的红人。   第二次,他大概只有死路一条。   顾极臣如一堆烂泥瘫躺在冰冷的石地面上,虽睁着眼,却似死人般一眨不眨,看不到任何活的神色。   “极臣,极臣?”许奶奶在他身边跪了下来,已经有快2小时了,哭得泪流满面,好几次想抱起顾极臣,但总是抱不动。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你真是太傻了,我,我一直当你是弟弟……”   许奶奶边哭边说,声音沙哑,瘫躺地上的顾极臣依然无动于衷。   换作在生时的顾极臣,他早就轻轻抱着她又哄又逗,温柔耐心地叫她别哭别难过了。   昔日相处的片段,许奶奶不曾认为有什么奇怪,眼下回忆细想,她捶了捶胸口,追悔不已。   许奶奶无法令顾极臣开口应一声,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也许什么都没有想,没法想,脑子只剩一片冷白。   张活柔劝许奶奶离开,许奶奶不肯,非要等顾极臣应她一声为止。张活柔轻叹口气,交代鬼差看好顾极臣与照顾许奶奶,她转身去了三太子府。   阎冽外表看上去不见伤痕,事实上内伤不轻,一回冥界,就被大太子勒令回府休养。他本人原意是趁着将顾极臣逮捕归案了,回财政司尽快加班的。   不过就算在三太子府休养,阎冽也没闲着,半靠在床背上批卷宗。   张活柔进去看见了,第一反应就是生气,赶过去抢走阎冽手中的紫毫笔,指责:“不能好好休息的工作狂不是合格的司长!”   刚说完,她愣愣。   半躺床上的阎冽,居然穿着早年他们热恋时,张活柔在某宝买的情侣家居服。家居服是卡哇伊风格,纯白的T恤正中,印了个犯花痴的撅着嘴求亲亲的Q版男孩。   一头披肩银发,一双白眉,似雪般的皮肤,盛世美颜的阎冽套在这傻白甜的家居服里,依然好看得一塌糊涂。   想当年,张活柔软硬兼施,阎冽才同意在府上休息时穿一穿这套不符合他身份地位和性格的家居服。   张活柔没想过,分手3年了,他还留着这套衣服,而且还穿。   “你是不是把它从衣柜旮旯里翻出来穿给我看的?我闻闻,肯定一股子樟脑丸的味道。”张活柔凑上去左嗅嗅右嗅嗅。   家居服上果然有味道,不过不是樟脑丸的味道,而是阎冽独有的淡淡且干净的清冽味。   “没有啦,三殿下在府上休息就穿这家居服,怕衣服变旧变色,特意吩咐老身用手轻轻洗。”端着药汁进来的徐嬷嬷笑眯眯地说,“张姑娘,很久不见你来了,你今天来了别急着走,老身给你做一顿丰盛的晚膳。”   张活柔有点小尴尬地笑笑,没点头也没摇头。   阎冽接过徐嬷嬷双手递上的药碗,仰头一饮而尽,面不改容地将药碗还过去。   等徐嬷嬷退走了,阎冽朝张活柔递手:“过来。”   张活柔纠结要不要听他的,他别开脸咳了两声,脸色苍白了半分,张活柔马上过去,握住他的手急问:“没事吧?有没有咳血?”   阎冽没好气地看她说:“咳没咳出血,但能被你气出血。”   张活柔:“……”   “说说,怎么半路折返回来了?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阎冽的语气不轻不重,眼神却非一般的严厉。   张活柔知道他要秋后算账,将早就想好的借口搬了出来:“什么呀,我那也是逼不得已,是冥后叫我回来帮忙的,她爱子心切,怕你们仨对付不过来,所以劝冥王帮我解封桃木剑。”   她把事实包一包装,换了个内核,有头有尾有理有据地解释了一番。   阎冽问:“当真如此?”   张活柔诚实地点头:“当真如此。”   阎冽笑了声。   张活柔半路折返的原因不管是什么,假如阎冽早就知道,他都不会同意。那种战斗的场面,对她来说太危险了,对他来说则太要命了。没有谁知道,阎冽在对付顾极臣时,心里想的,是无比的害怕自己输,从而连累张活柔。   他不能令张活柔出半点岔子,他死也要咬紧牙关,掰倒顾极臣,保护张活柔。   阎冽曾打算狠狠地将罔顾危险的张活柔臭骂一顿,来舒解心里的慌张不安与气恼。直到张活柔进来之前,他这个念头都没有打消。但张活柔进来后,阎冽看见她完好无缺,还凑近他轻轻地嗅他身上的味道,和他说玩笑话,那一刻,“算了”的想法,才悄悄地占了上风。   只要张活柔这一刻安好,那这一刻之前发生的事,阎冽都不介怀,都不追究了。   阎冽拉着张活柔让她坐到自己床沿上,张活柔扭拧着不肯坐,阎冽说她:“扭什么,这床榻你早就坐熟躺熟了。”   张活柔:“……”   请让他咳血,谢谢。   “许暖还在牢里?”阎冽问起这个。   张活柔脑里自然浮出在牢里所见的情景,昏暗冷清的地牢里,死尸般的顾极臣,跪着哭诉不止的许奶奶……   张活柔失落了些,点头说:“是。”   阎冽安慰她:“他俩的事,不用太操心,还会没完没了的。”   说话间,他很顺手地搂过张活柔的腰,如他所愿地让她坐到床沿,轻轻靠在他肩膀上。   张活柔抬眼问他:“怎说?” 第134章   阎冽沉吟了半瞬, 用一种他也似乎不太相信的语气说:“顾极臣不是普通凡人, 他原是长白山的山圣。”   这是大太子刚刚派人过来通知的消息。   早在他们去找冥王求助时, 冥王就发话:“普通凡人不可能轻易启动法器,就算启动了, 也承受不了反噬,会迅速消亡。那顾极臣能利用法器藏匿了这么久,把你们耍得团团转的, 他到底是什么人物你们有没有查清楚?”   那时大太子就着手派人去调查顾极臣的背景。   后来与他战斗了半天, 青铜长矛都粉碎了, 顾极臣却依然能吊住最后一口气, 生命力比法器还强,阎冽他们就更怀疑这个人的真实身份了。   就在两刻钟之前, 大太子的手下火急火燎地呈上调查结果。   顾极臣原是长白山山圣, 他刻意洗尽仙风道骨, 又浸了一身凡尘俗气,遁入轮回, 算上顾极臣这个身份,他已在凡间辗转四世。   前三世,他默默无名, 安守本分, 在冥界三出三进没有惹起任何注意, 是以这一世造出一个大麻烦来, 冥界往前追溯三世,也没追出他山圣的原本身份。   张活柔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阎冽微微一笑:“你猜。”   张活柔:“……”   他这是有了磨嘴皮的闲情逸志了。   张活柔试着说:“不会是为了渡劫什么之类吧?”   说完额头有三条汗。   阎冽摇头:“是为了许暖。”   张活柔怔了怔, “这么说,顾极臣是山圣的时候就认识许奶奶了?”   阎冽:“不仅认识,他当山圣时就与许暖有过一段,只不过,用你们阳间的说法去形容,顾极臣当时是个……大渣男。”   顾极臣与许暖的初识在唐朝。   那时候许暖是长白山上的小村妇,偶尔与化作人形的顾极臣在山上相遇,顾极臣看上她似小家碧玉,主动追求。未经人事的许暖被顾极臣的一网情深打动,很快与他成亲结为夫妇。   可顾山圣风流成性,一边与许暖过夫妻生活,一边在外到处留情。去花街柳巷都属其次,他明目张胆勾搭富小姐官小姐,偏偏那些小姐对他的潘安容貌无法抵御,约好似的一起沦陷。   当中有一位是某郡王的掌上明珠,刁蛮任性,对顾山圣爱得死去活来,得知他有妻子时,不惜亲自找上门,威逼许暖与顾极臣和离。   彼时许暖身怀六甲,她从未想到在家对自己无微不至的丈夫竟在外惹了人。   张活柔仅仅听了这几段就怒不可遏,“妈蛋!原来嚣张的小三自古就有!后来怎样了?”   阎冽默了默,才道:“许暖想与顾极臣当面对质,但那县主直接把她捉回府上,日夜折磨。”   张活柔心里一咯噔。   “日夜折磨”四个字,阎冽不肯详说,只道最后许暖流产了。   张活柔被气得当场骂了许多脏话,恨不得穿越到那时代替许暖报仇。   “那顾极臣死哪了?他就袖手旁观吗?!他是男人吗?!”她质问的话腔里带了哽咽,由衷地心痛许暖。   阎冽说,顾极臣那时候正跟另一名“窈窕淑女”陷入热恋,知道许暖被县主捉走,只托人交代了一句“别太欺负她”,就没有了。   顾极臣浪够了再回到山上的小家时,流产的许暖躺床上奄奄一息,体无完肤,她挤出一抹残笑,虚弱地对顾极臣说:“你终于回来了。我一直等你回来,跟你说一句,我们和离吧。”   说完这话,许暖闭上眼,断气了。   顾极臣站在床前呆了半天,忽尔抬眼,看见床尾整齐叠着几件许暖亲手给未出生的孩子做的红色小棉袄,他心里猛然有如刀绞,跌跪在地,抱着许暖的尸身痛哭了七天七夜。   他追到冥界,找许暖的亡魂道歉求原谅,许暖对他视而不见,喝了孟婆官的药茶转身就去投胎。   “所以顾极臣就化为凡人,追了许奶奶几生几世?”张活柔最初是愤怒的,到了这里,她对顾极臣的巨大讥讽已经压过了愤怒。   “是,他希望用爱挽回许暖。”阎冽说。   张活柔冷声讥笑:“他这是哪门子爱?他爱过吗?他要是从一而终地演渣男,我还敬他坚守人设。可许奶奶一死他就变深情了,呵呵,他除了自己还想感动谁?”   阎冽说:“顾极臣转世为凡人之后,没有了山圣的记忆,他凭本能和意识追随许暖,前三世使尽办法,许暖都没有与他产生交集。到这一世,他们有交集了。”   “但许奶奶完全不知道他所谓的爱。”张活柔接话。   阎冽点点头:“她若知道了,恐怕只会觉得被害,而不是被爱。”   张活柔听出弦外之音,追问之下才得知顾极臣就是许暖丈夫、儿子以及孙子的杀人凶手。   张活柔惊得脸色发白:“他这是为什么?”   阎冽说:“他将发现他的秘密的人都杀了,一是不敢被许暖知道,他很清楚许暖只是当他弟弟,怕许暖发现他的心思,会受不住离开他。二是,他让许暖处于无助状态,除了他没有其它依靠。”   张活柔:“他神经病吧?!他神经病!”   她气得握拳直捶床沿,床板一跳一跳的。   阎冽也叹了口气,“顾极臣一意孤行,许暖不接受他,他是不会终止这种无休止的追随的,哪怕多少生多少世。”   “可他都犯这种罪了,直接送他去地狱吧!别让他再找机会祸害许奶奶。”张活柔说,“许奶奶遇上他,真是几生不幸!”   “他始终是山圣,我们能把他怎的尚是未知之数。”阎冽轻拍张活柔的后背,“你别为这事生气了,顾极臣对许暖有本能与意识,许暖对他也同样有本能与意识,否则的话,她哪能四世以来都没有回应他?当她回应他时,大概就是原谅的时候吧。不过这得看顾极臣的造化,找不到正确的爱的方式,或者说没有正确地认识爱,他做的一切都只会徒劳。”   往后过了三个月,张活柔从阎冽那里收到消息,在牢里的顾极臣终是没有应许奶奶一声,许奶奶被强制带走了,因为她是凡人,不宜在冥界逗留太久。   许奶奶回到阳间,与曾孙女程程继续相依为命,心里的五味陈杂没有也没法与任何人说。   她这一生命运坎坷,却有120岁命。   至于顾极臣,冥王下了令要给长白山山圣两分薄面子,死罪饶了,罚几宗活罪惩之。依照他所受的惩罚,得至少300年后才可以重新投胎,投胎后他会遇见怎样的许暖,天知道。   一切风浪按部就班地平静下来,张活柔如平时一样,一边兼顾A大的学业,一边兼顾商业街总策划的职责。   顾跃好几次向张活柔打听在冥界闯了祸的父亲有什么下落,张活柔只简单说人找到了,判了罚刑,过一段比较长的时间就能投胎。   顾跃问:“我可以见他吗?我有许多话想跟他说说。”   说说没有母亲的干扰下,他领导极臣集团取得了什么成绩,但公司仍有软肋,当初顾极臣使用非法手段的证据至今没有头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成为催毁集团成就的炸/弹。还要说一说,他作为儿子对父亲的想念。   张活柔婉转告诉他:“这个恐怕不行,你不要惦记。”   顾跃点点头,没有强求,他开玩笑般说:“那我只好对着他的墓碑说话了。”   张活柔看着顾跃,忽感淡淡的悲哀。   顾极臣生存在这个世上,为的只有许暖一个。极臣集团也好,顾跃也好,全是他追随许暖的衍生物。他无心插柳,于他眼中那些事物也许亦不值一提,随意转身即忘,包括顾跃这个他留在这一世上的儿子。   又过了近2个月,暑假到了。   炎热的半夜,张活柔与从心心情极好地回到刚刚中介,问张活刚要不要出去撸串宵夜。   抱着粉红豹从睡房出来的张活刚揉揉眼看看表,凌晨一点半,惊呆:“妈呀,你们现在清理凶宅的速度越来越快,居然赶在撸串店下班前就完事了?”   从心说:“那当然了。我们可是经历过法器大战的人物,能力蹭蹭蹭往上涨。阳间凶宅那些鱼毛虾米般的恶鬼,在我们眼里已经不入流了好不好。”   张活刚斜眼她:“看你这得瑟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下过场呢。你俩当时也就一个现场观众的小脚色,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冥界三位太子与顾极臣的法器大战,张活刚从张活柔那听说了,他后知后觉,后怕了好一阵子,扬言要抵制顾极臣,抵制极臣集团。   后来想起顾跃这哥们,又发现极臣集团的产品在生活中无孔不入,抵制它直接影响自己生活,张活刚就闭嘴了。   从心:“至少比你这个连现场观众都不是的要强,你见识过法器吗?你解封过法器吗?三位太子联手的力量你感受过吗?”   张活刚:“谢谢,我没兴趣。”   张活柔说:“那你对撸串有没有兴趣?再啰嗦人家店就关门了。”   “去去去,走走走,不要废话。”张活刚推着堂妹出发。   “你不换衣服吗?”张活柔无语,她堂哥穿着睡衣就出门了。   “穿睡衣撸串多有风味啊,你别diss我的雅致。”   “……”   两人一鬼到了附近仍在营业的撸串店,原以为夜深人静,吃客不会太多,谁知人家老板经营有道,深夜时分依然座无虚席。   正愁着没有空桌,角落处有人呼了张活柔一声,望过去,是很久不见的蔡警官。   张活刚小声嘀咕:“你很久不见而已,我最近经常见她。”   “怎了?你们有什么发展吗?”张活柔惊喜问。   张活刚“嗤”一声,“怎么可能,她找我买凶宅而已。”   张活柔:“……”   与蔡警官一起的还有她两个同僚,在撸串桌上没有太多陌生和疏离,几盘串下去之后,大家都变得很谈得来。   尤其蔡警官两个同僚,喜欢分享各种破案小趣闻,撸串桌上笑声不断,在旁边坐小板凳的从心也被逗得哈哈乐。   其中一个同僚年纪比较大,啤酒喝得有点多,酒精上脑,人晕乎乎的忽然就感慨起来:“我要是能在退休前处理好极臣集团的案子,这就真的是荣休了。唉。”   张活刚边刨烧玉米边问:“这案子这么难破?”   对方说:“一直跟极臣集团斗智斗勇呢,他们确实很精明很狡猾,也难怪人家集团做得这么成功。”   蔡警官喝了口啤酒,看向张活柔:“你那边有什么新发现吗?”   张活柔也喝了口啤酒,摇摇头。   景湖别墅区的1号别墅厨房烤箱里的文件,也许到现在仍然没有被谁找到。   作者有话要说:   我嗅到结局的味道emmm……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余处幽篁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5章   蔡警官另一位同僚安慰那位年纪大的:“别气馁, 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总有破案的时机。况且前段时间落网的传/销组织‘至宝科达’不也是一条新线索吗?万万没想到这也是极臣集团控制的团伙。”   “我去, 极臣集团这么牛逼还要搞传/销?”张活刚惊奇了。   那同僚:“搞这行当赚钱啊,无本生财利润高。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我们都猜到极臣集团是背后主脑, 但硬是找不到证据,那些证据好像都跟顾极臣这个人一样,在世上消失了。也是神奇。”   坐在张活柔旁边的从心忽然“啊”一声大叫, 生生将张活柔吓得抖了抖, 张活刚手里捧着的玉米也吓掉地了。   平白被吓一惊, 俩人都恨得牙痒痒, 偏偏蔡警官他们在,没法正面批/斗从心, 只好拿死光眼盯着她泄愤。   从心忙着摆手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我突然想到猛料而已。”   知道张活柔他们在蔡警官面前不方便跟她聊天, 从心没等他们示意就直接往下讲:“记得我为什么自杀吗?就是因为被渣男骗了感情,还被渣男小三联手骗了我花二十万买了那些什么产品不退钱。那些产品就是传/销的东西, 品牌名我终于想起来了,就叫‘至宝科达’!”   他们在1号别墅厨房烤箱里的文件,就全是“至宝科达”的资料。从心当时觉得这公司名挺耳熟, 可惜半天都没想起来, 后来就扔下不想了。   刚才听蔡警官的同僚提起“传/销组织”这几个字眼, 从心脑子里猛的就飙出新头绪了。   张活柔与张活刚明显愣了愣, 但都没有出声。   从心继续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在我发现渣男出轨前,有一天他回到家神神秘秘的,把一个小东西藏在地板里,他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偷眯着眼看他。他藏的那个小东西,很有可能很重要,因为他藏之前的几天,特别自信地跟我说他受到高层领导的重视,知道了一些公司的秘密。不知道那个东西还在不在,我们赶紧去一趟?”   话说到这里,张活柔和张活刚都一点点明白了。   张活柔放下杯子,朝蔡警官笑道:“蔡警官,我们吃饱了,明天还有明天的事,所以先走了。”   蔡警官说:“慢走,这顿我请。”   张活柔急着走,就没跟蔡警官客气了。道谢后再道别,她与张活刚匆匆撤了。   “两米你没记错吧?你那个渣男前任有这个接触机密的本事?”离开撸串店,张活刚马上问从心。   从心说:“就当我记错猜错,跑一趟总归没损失吧。”   张活刚说:“你确定他藏在地板的不是他的出轨证据?”   从心:“至于吗?在他眼里我是多蠢的人啊,他要防我不需要藏地板这么曲折。”   张活刚:“但那套房早卖出去了,现在赶过去人家都在睡觉,我们怎么进去?再者进去了,怎么好意思翻人家主人房的地板?”   张活柔摸出符纸在他眼前扬了扬,“少操心。”   赶到美景新邨702单位门前,张活柔烧了张“随意门”符和“销声匿迹”符,和张活刚他们一起隐了身,轻轻松松进去了单位里面。   如张活刚所料,新业主一家早就入睡了。幸运的是,当初从心和渣男前任睡的那个房间变成了杂物房,房里只堆了些闲置物品,没住人。   “这新业主还是有点忌讳啊,所以不敢睡你睡过的房间。”张活刚故意挖苦从心。   从心呵呵:“刚子,你知道我当初是怎么吓唬活柔的吗?要不要我拿你做现场示范?”   张活刚想象了一下,随即打了寒颤,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   时至今日,他怕鬼的毛病依然坚/挺。   “你记得具体是哪个位置吗?”张活柔半蹲在地上敲了敲地板,问从心。   从心做了个“等等”的手势,将房间看了圈,然后找到当初睡觉的方向与角度,走过去躺下来,歪着脑袋偷眯着眼看……   张活柔和张活刚:“……”   “就在那里,2点钟方向!”从心指向张活刚。   张活刚敏捷地往后一跳,再拿脚跟蹬了蹬原本位置的地板,地板发出的声响有一处特别空洞。   “肯定是它。”张活刚蹲下来,和堂妹准备动手开挖。   这时外面传来几声急促的“叮当”,有人在三更半夜按702的门铃。 第136章   张活刚和从心作贼心虚, 被门铃声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张活柔提醒他俩:“我们隐了身, 他们发现不了我们。”   张活刚恍然大悟, 吃吃地笑:“不好意思,第一次不适应。”   从心却说:“可是三更半夜人都睡觉了, 谁来找啊?”   张活柔说:“出去看看。”   门铃声不断不休,一点自己在扰人清梦的觉悟都没有。   房子的主人终于被它锲而不舍的精神吵醒了,烦躁地从卧室冲出来, 连灯都来不及开就气冲冲地去拉开家门, 语气极差地怒质:“有病吗!几点了都!”   门口站了三个人, 两男一女, 其中一个男的举起一个手牌说:“很抱歉,警察办案, 请配合。”   隐了身的张活柔他们看清来者的样子, 脸色都微微变了。   蔡警官他们怎么来了?   房主见对方是警察, 硬是将被吵醒的怒气按了下去,一头雾水问:“办什么案?关我们什么事?哎警察先生, 我们都是奉公守法的好市民,从来没有行差踏错的……”   房主焦急替自己辩护,领队的蔡警官打断他:“先生, 在我们之前, 你家还有人来过吗?”   房主愣愣地摇头:“没有啊, 我们今晚都没有客人来过。”   蔡警官站在门口往屋里看, 屋里没有亮灯,视野昏暗, 她问准了房主,领着两位同僚抬步进屋。   房主连忙把客厅灯打开,光明正大的随他们看个够,蔡警官问:“主人房是哪个?”   房主指指某堵门,说:“警察同志,我老婆孩子在睡觉呢,能不能别惊动他们?”   蔡警官想了想,又问:“先生,这房子你是什么时候买,从哪里买的?”   房主有点紧张:“怎么了?这房子怎么了?去年从刚刚中介买的啊。”   蔡警官笑了下:“没事,就是例行问一下,主人房现在不方便进去是吧?”   房主摸不清底,心慌地老实交代:“我现在的主人房是原本的次卧,原本的主卧是那一个,我们改成杂物间了。”   蔡警官的同僚皱眉问:“你这操作很奇怪啊,怎么把主卧变杂物间了?一般情况,主卧不都是坐向最好格局最好的吗?拿去当杂物间太浪费了吧。”   房主无奈地说:“我也觉得浪费,但没办法,我老婆迷信,非说主卧风水不好。”   他和老婆来看房时,一眼就喜欢上这个房子了。可是他老婆是个老迷信,喜欢归喜欢,但非要做一些变动,他不愿意跟老婆吵架,只好顺着她意了。   后来他们睡在次卧,感觉安稳,生活幸福,连工作也分外有激情,什么问题都没有,便就一直保持这样了。   蔡警官朝杂物间看过去,那边门关着,很安静。她带着同僚进去,打开灯,一眼看透,除了杂物,什么都没有。   蔡警官低头看脚下的地板,一步一步地走,偶尔还拿脚跟蹬一蹬。   “先生,这地板有没有换过?”她问一同进来的房主。   “没有,这地板很新,质量也不错,我们就没花那个钱了。”房主如实说。   蔡警官走到某块地板上,脚跟轻轻一蹬,她眨眨眼,抬脸朝同僚说:“拿工具。这底下有东西。”   房主吓坏了:“啊?有什么东西?不会是有尸体吧?还是骸骨?天啊!”   蔡警官的同僚笑他:“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哪来这么多地板藏尸,你有小锤子吗?”   房主焦急忙慌去找小锤子,又把老婆孩子喊醒,打算有什么不妥的话,第一时间带家人收拾包袱离开。   不过后来挖出来的东西出乎他意料,藏在地板下的,不是尸体也不是骸骨,不是任何可怕恐怖的东西,而是一只U盘。   之后半个月,好几则爆/炸性的新闻像海浪般接二连三扑上岸,成为全市热议——   “传/销组织‘至宝科达’与极臣集团的关系!”   “吴姓关键人物被逮捕!”   “极臣集团总裁顾跃被‘请’协助调查!”   “警方撑握有力证据,正式公诉极臣集团!”   “极臣集团股价暴跌!”   ……   张活刚追着这些新闻看,追了有一个星期了,网上的热度仍然没有消退的迹象。   他试过给顾跃打电话,可顾跃要么手机关机,要么一直占线。张活刚理解他现在风头火势,不方便也没时间搭理他,所以在微信上给顾跃发了个“抱抱”的表情,就没再打扰他了。   新闻报道里那个“吴姓关键人”,就是从心的渣男前任吴超。他被捕时,从心高兴坏了,就差没放鞭炮庆祝。   刷微博新闻刷了太久,脖子痛,张活刚放下手机抬起头做颈部运动。   店铺的门此时被推开,蔡警官走了进来。   张活刚面无表情看她,不用她说话,就直接开声道:“抱歉蔡警官,我这里还是没有适合你的房源。”   蔡警官自如地坐了下来,笑笑道:“没关系,我刚好路过而已。”   张活刚呵了声,“蔡警官最近应该很忙吧,哪有空闲路过?”   蔡警官“嗯”了声,平静地说:“是呢,一直追查的案子终于有进展了,我是半分都走不开。”   张活刚:“……”   所以你现在坐在我对面是几个意思?   蔡警官看向他,忽问:“你不问我顾跃的情况?”   张活刚皱起眉,谨慎道:“你会告诉我?”   蔡警官转过头,眼睛看向店铺外面,淡声说:“极臣集团的问题都是顾极臣时期留下来的,顾跃虽然是继任人,但他不是直接的罪魁祸首,所以他不会受到太多牵连。只是极臣集团的声誉和股价一落千丈,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很大的打击。”   张活刚警惕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蔡警官回过头,直视他说:“我这次之所以能破案,多亏你们。”   ……   张活柔在5号商业街的小芙蓉餐厅,与柳桥谈到顾跃遇到的麻烦,俩人都担心顾跃会因此惹上牢狱之灾。   “顾跃这人挺好的,能力也不弱。如果他真要坐牢,那极臣集团会雪上加霜。”柳桥不无可惜说。   张活柔小声叹道:“他这是替他父亲背锅。”   放桌上的手机响,来电显示“刚子”。张活柔接听了,电话那头张活刚把从蔡警官那听回来的消息告诉了她。   张活柔长长叹了口气,“那太好了。”   那头张活刚问:“你知道蔡警官为什么特意跑来中介跟我说这些吗?”   张活柔隐隐约约有预感,她没吱声,等着张活刚往下说:“她说她这次能破案,是多亏了我们。”   撸串的那天晚上,蔡警官见张活柔他们走得匆忙,脸色也不太正常,所以在他们离席没多久,她就起身悄然地尾随他们,一路上偷听到不少重要的信息。   蔡警官的两位同僚非常佩服她,向她取经是如何发现美景新邨的可疑的,蔡警官没有说实话,只说凭经验和线索。   蔡警官老早就知道刚刚中介能倒卖凶宅,凭的不仅仅是胆量。而上次与张活柔他们夜闯商业街,蔡警官留意他们的一言一行,多少猜出他们身边有她看不见的“人物”。   撸串那天晚上,张活柔与张活刚忽然变了脸色地盯着某个位置,那个位置明明是空的,没有人,他俩却盯着认真,也似乎听得认真。   当他俩临时决定离开时,蔡警官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推测。她在跟踪过程见张活刚不停在自言自语,她更加肯定,不敢跟丢。   多年的警察生活让蔡警官练就出优异的跟踪技能,张活柔他们到了美景新邨702的门前,都没有察觉被跟踪了。   张活柔静静听完,心情不算惊讶。她在撸串那天晚上就猜出原因,蔡警官能用这么短的时间出现在美景新邨,又点明要进主人房,还用脚蹬地板,显然,所有的关键她都知道。   这些关键,如果蔡警官早就知道,何必等到那天晚上才行动?   她是突然知道,突然决定行动的。   挂了电话,柳桥追问什么事,张活柔把始末完完本本地告诉她。   柳桥微惊:“那警官挺厉害。”补了句:“心眼也重。”   张活柔笑叹:“也许当警察的都这么敏锐吧,警恶惩奸也是她的职责。”   俩人又聊了一会,喝了半壶花茶的功夫,沈风来了。   “柳桥。”他走到柳桥身后,双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轻声问:“能走了吗?”   柳桥看向张活柔,张活柔忙笑道:“你们走吧,不用管我。”   “要不一起去?我马上订票。”沈风边说边拿出手机操作。   张活柔:“不不,我对话剧没什么兴趣,改天我们再约饭。”   “那我们走了,改天再约。”柳桥朝她摆摆手,挽着沈风的手臂离开了小芙蓉。   柳桥已经成功还阳了,在外人看来,她没有任何变化。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的凡人生活从0开始,重新出发。   不过即使还阳了,她依然深得阎冽器重,继续被任命为芙蓉轩和小芙蓉的掌柜,替冥界打理阳间的饭店生意。   5月份520那天,沈风再次向她表白,她接受了。   柳桥能有新的人生,新的恋情,与过去彻底道别,张活柔由衷替她高兴,还说以后柳桥与沈风结婚,她要当伴娘。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arrow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7章 小修,后增内容   盛夏8月, 最不缺的就是灿烂阳光。   张活柔离开小芙蓉, 去附近的网红奶茶店点了一杯五分甜的, 在商业街里游走了几圈,她骑小绵羊准备回家。   把奶茶放好在车头篮, 小绵羊启动时,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搭住了车头。   张活柔不用过脑子就认出这手是谁的,她懒懒抬眼看向站在小绵羊前的男人。   男人穿着白色的连帽卫衣, 笔直的休闲裤与白色平板鞋, 发型依然是时尚的奶奶灰短发, 整个人干干净净, 在阳光下,年轻英俊, 闪闪生辉。   男人同样看着她, 凤眼微微弯曲, 薄薄的嘴唇轻抿带笑。他没说话,伸手把车头篮里的奶茶拿起来, 含住吸管直接喝。   张活柔“啧”了声,把奶茶抢回去,“要喝自己去买。”   阎冽说:“我只喝你的。”   他的情话越说越顺口, 张活柔已经开始习以为常, 没什么惊讶了。但老实的说, 她的小心脏仍会为这些没什么新意的情话怦然乱跳几下。   张活柔坐在小绵羊上, 状似无聊地问:“你忙完了?”   阎冽点点头,又摇摇头:“差不多, 又差很多。”   过去几个月,他在冥界忙得不可交加。一要处理顾极臣,二要收拾顾极臣造成的烂摊子,安抚顾极臣事件的受害者,商议补救方案与经济复苏的策略,以尽力尽快还冥界宁静,让它重新成为适合凡人死后居住的地方。   另外还开了无数的会议,针对顾极臣事件找出冥界昔日制度里存在的各种弊端,再一一制定相应的补救措施。   商业街道路中间的休闲椅,张活柔和阎冽一人拿着一杯奶茶并排而坐,小绵羊安静地停靠在旁边。   天气炎热,幸好头顶有遮阳棚,也有风扇边吹边喷洒水雾,一口一口吸着冰冻的奶茶,静静呆着也蛮舒服。   阎冽喝了口奶茶,继续说冥界的事:“以前以为学习阳间的三司十二局制,冥界就是与时俱进,能和阳间一样变得文明富强,如今回想,那是当初太天真了。”   冥界照搬阳间的制度没错,不过他们忽略了,一个先进的社会,除了有先进的制度,还要有先进的人把先进的制度严格执行,正所谓有法可依,有法必依,违法必究。   不然,假如执行者心术不正,抱着“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心态,掩耳盗铃去糊弄上司与百姓,那即使列明的制度再先进再优秀,也不过是一堆废话废纸废物。   优秀先进的制度只是一个外壳,它的核心,无论任何时候,都是优秀先进的人在主导。   而冥界在过去,哪怕三司十二局制的条文写得清清楚楚,可违规操作却屡见不鲜,违规的,还都是冥界的头等人物。   诸如,大太子帮二太子强行制止柳桥明明符合流程的投胎转世,二太子审核大太子政务司的法务文件故意放水加快速度通过,冥王给顾山圣面子而放过顾极臣的死罪……   “还有我,口口声声说要公事公办,但顾极臣那件事,我也疏忽大意,以为有大哥把关,就鲁莽轻信。”阎冽缓缓叹了口气,脸露郁郁寡欢的浅愁。   他们是冥界的领军人物,他们复制了阳间的制度流程,想走“法/治”的道路。可是执行这一切的他们自己本身,并没有真正的与时俱进,他们的做法和思维,很大部分仍停留在“人/治”的阶段。   张活柔看着阎冽,他为了这件事,也许要耿耿于怀好长一段日子。   她安慰他:“听你这么说,徇私枉法的事也不算多吧。”   阎冽摇头:“之前开会做检讨,翻出许多许多不按流程操作、走后门、还人情之类的旧账。果然的,执法者不严肃对待法规,罔而顾之,那法规就形同虚设。”   张活柔:“是这个道理,不过你别太焦急,耐心地给冥界多一些时间发展。再说了,你试着拿现在和几百几千几万年前比,冥界绝对是已经有进步而且进步很大了。”   阎冽转过头与她直视,俩人同样沉黑的眸子里,映着对方清晰的影子。   “是这样吗?”阎冽轻声问。   张活柔确定地点头:“当然是了。阳间现在有秩有序,社会稳定老百姓安居乐业,但这些,不是一夜之间就能收获的。阳间也经历了几千年的发展,才一年比一年好。冥界那边,往认真的算,也才发展了一百多年而已对吧,离阳间的发展历程还远着呢。所以你别焦急,要给冥界时间,给冥王大殿下和二殿下他们时间,也给你自己时间。”   阎冽接话:“照你说的,我还得奋斗几千年。”   张活柔吸了口奶茶:“嗯哼。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阎冽此时执起她的手,看着她说:“活柔,那你愿意不愿意陪我一起努力?” 第138章 正文完结   张活柔有点意外, 看看阎冽又看看他握着自己的手。   她有多久没被阎冽握手了?   阎冽的掌心有微微的清凉, 轻松地将张活柔的小手完全包裹。在夏天被如此握着, 理应挺凉快,只是张活柔莫名其妙地手冒薄汗。   这不能让阎冽发现, 最好在他有所察觉之前,把手收回去。   张活柔往回抽手,阎冽不仅不松开, 反而还握得更牢。   张活柔摆出一副烦躁的表情抱怨:“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你把我握疼了。”   阎冽闻言将手稍稍松开, 可张活柔依然没有挣脱的机会。   “活柔, 你愿意吗?”阎冽再次轻声问。   张活柔装傻:“愿意什么?你的事你自己忙,我也有很多自己的事要忙。”   阎冽笑了笑:“你欠冥界的债都还清了, 你还有什么要忙的?”   收拾了顾极臣之后, 冥界经济渐渐稳定下来, 上个月,冥币兑阳币的汇率从不正常的10:1, 恢复至以往的100:1。   张活柔老早送到冥界财政司的2亿多阳币被阎冽锁定了,汇率一恢复后,他马上放出来兑换冥币, 一口气将张家欠冥界的余下债务全部还清。   话说回来, 阎冽这个操作也算是他所愁虑的“人治”之一, 不过对象是张活柔, 他好像一时想不起来似的,不知不觉就“双标”了。   张活柔说:“怎么没有?我还要忙毕业, 忙找工作,忙赚钱。”   阎冽问:“怎么赚?倒卖凶宅?”   张活柔眨眨眼,没有马上回答。   欠债还清这个好消息,财政司那边一清账,在阳间的张活柔就收到通知了。她那天很高兴,特意跟刚子从心他们又去豪吃了一顿。   豪吃过程中,张活刚问堂妹以后有什么打算。   债还清了,没有钱财压力,那张活柔还需要从事倒卖凶宅么?抑或“金盘洗手”,毕业后找一份OL的工作过朝九晚五的通勤日子?   这个问题,张活柔很早之前就考虑过了。   她的计划是,假如阎冽不回收她的桃木剑与符纸,那她肯定物尽其用,继续利用这些武器工具清理凶宅倒卖凶宅,享受赚钱的乐趣。   这个行当是偏门,但胜在收入高,动辄小几百万进账,假如房源是别墅豪宅,那收入就更可观了,这个档次是一般的上班族能比吗?   再者刚刚中介在这个行业浸淫了几年,知名度在行内已经算有名堂,资源也日渐丰富,操作越来越娴熟,这些优势,张活柔没理由主动放弃。   不过以上种种计划,都是基于她仍拥有桃木剑与符纸的条件上。   阎冽忽然这样问起,张活柔自然以为:“你要把桃木剑和符纸收回去?”   阎冽反问:“是会怎样,不是又会怎样?”   张活柔轻哼了声,无所谓说:“是就还给你呗,以后不倒卖凶宅不就行了么。”   虽然倒卖凶宅很赚钱,可张活柔不可能将未来只押在这一行当上。   她兢兢业业在A大学习市场营销专业,假若毕业后只倒卖凶宅,把自己在所学的专业抛弃,那她花在A大的时间与学费岂不白白浪费?为了对得起自己日夜奋斗地上课和赶作业的付出,她必须勇闯职场。   张活柔最初的定位方案是白天上班,夜间处理凶宅,就像上学时的运作,两边都不耽误。   如果阎冽回收武器,那她就专心上班做白领。之前顾跃与她签定了5年合作合同,这5年里,她担任5号商业街的总策划,负责商业街的兴衰发展。这份工作的收入暂时无法与倒卖凶宅相提并论,不过也足够帮张活柔在职场和社会站稳阵脚。   所以即使要失去桃木剑与符纸,张活柔也不担心焦急,只是有一点点可惜与惆怅,毕竟那都是与她并肩作战了4年的同伴。它们帮助过她,保护过她,没有它们,就难有现在的张活柔。   张活柔叹了口气,将脖子上的红绳解了下来。   红绳系着的桃木剑吊坠,在风扇送过来的凉风中轻轻摇曳。张活柔将它递给阎冽,闷闷地说:“还给你吧。”   阎冽从她手中接过吊坠,无声看了一会,拉过张活柔的手,将吊坠慢慢放进她的掌心。   他说:“这吊坠这辈子都是你的,不用还我。”   张活柔微惊:“啊,你开玩笑么?不用还,那就是我可以继续用?”   阎冽笑道:“嗯,反正我的就是你的。”   “啊?慢着,我先捋捋头绪。”阎冽的话听得张活柔有点懵,她费了些功夫才拐过弯来,弄懂了阎冽那句心机重重的话。   张活柔呵呵地把吊坠还回去,“不不,三老头,你的是你的,我的才是我的。”   阎冽不接,说:“你的是你的,我的也是你的。”   张活柔跟他急:“什么啊,我的是我的,你的不是我的。”   阎冽:“你的不是我的,我的是你的。”   张活柔:“对对,我的不是你的,你的是我的。”   俩人念口令似的口水了半天,到这,阎冽凤眼弯弯地看着张活柔笑,只回了一个字:“对。”   张活柔这才转过神,她刚才说什么了?谁是谁的谁不是谁的?   哎妈呀!乱了!   “不算数不算数,重来,我的是我的……”张活柔要把局势掰回来。   “活柔。”阎冽打断她,将她的另一只手也握在掌心。   张活柔两只手被阎冽握住,她挣了挣,脱不开,有什么预感似的,她别开视线不直视阎冽。   阎冽细细地看着她,沉吟半瞬,才郑重开口:“活柔,你去找父亲帮忙解封法器的事,母亲都告诉我了。”   张活柔:“……”   这,有点尴尬呢。   耳边仍是阎冽低细的诉说:“我很高兴,虽然我之前也有差不多的猜测,但母亲跟我形容你那天的表现时,我觉得很幸福。”   张活柔:“……”   脸渐渐泛红。   阎冽顿了顿,他生怕张活柔以为他在说假大空的话,想找些贴切的词语去补充表达自己当时的心情。可他向来不是擅长甜言密语的人,翻来覆去,阎冽找不到比“高兴”和“幸福”更合适的词了。   这些词听上去很平凡,不够深刻轰烈独一无二,然而,再深刻轰烈的词,一切总归起来,都是因为源于幸福。   阎冽握紧张活柔的手不放,往下说:“我之前跟你求复合两次了,你都没有答应,我现在不求复合了。”   张活柔:“……”   心里漏了一拍,然后砰砰乱跳。   阎冽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屈膝半蹲下来,目光笔直地看着张活柔,用有史以来最诚恳的态度说:“活柔,我想直接求婚。”   张活柔眼里闪了闪星辉,视线缓缓移向阎冽。与他的目光对上之后,有什么力量将她锁住了,她的目光再也挪不开,直直地看进阎冽的眼底里。   阎冽从裤兜掏出一只小巧的深蓝色丝绒首饰盒子,打开,双手逞到张活柔眼下。   张活柔的瞳仁被镶进了一颗切工精细的1克拉钻石。阳光下,钻石璀璨夺目,张活柔忍不住眨了眨眼,再怔怔地看。   1克拉钻石不是她见过最大的钻石。   曾几何时,顾跃试过要送她一条钻石项链,上面镶嵌的钻石有硬币般大小。后来做商业街的策划,引入的首饰品牌店里,也有几克拉的完美的钻石展示。   可不知怎的,眼前阎冽双手奉上的这一颗1克拉的钻石,是张活柔心里认为最漂亮,最珍贵的。   “戒指上的这颗钻石,是我亲自去南非的钻石山采挖的。我采挖了7颗原石,这一颗是最晶莹剔透的。然后我去了珠宝店,请师傅教我打磨,切割和镶嵌,最终做出这一枚成品。”阎冽小心地将钻石戒指取了出来,轻轻套进张活柔的右手无名指上,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太好了,大小合适。”   张活柔抬起右手失神地看无名指上的钻戒,仿佛看了有半天时间,她眨了眨眼,眉头一皱,要将钻戒摘下来。   阎冽握住她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急问:“怎么了?”   张活柔说话变得不太利索:“谁,谁要你的钻戒。”   阎冽无助地说:“阳间的男人求婚,不是都要准备钻石戒指吗?”   有了求婚的打算,阎冽就没闲下来过。之前他为了学说情话,买了情话宝典,现在他为了求婚,也买了本网红书籍《求婚大作战》研究。   书上教了许多花俏夸张的求婚方式,阎冽感觉那些操作太张扬,不适合他与张活柔。   他本是低调之人,张活柔也不喜高调,给他们来一场轰动的求婚方式,未必皆大欢喜。   阎冽早前去A大校门等张活柔放学的举动,事后就被张活柔数落了许久。   思前想后,阎冽最后决定用他认为最好的方式——安静低调,就他与张活柔两个人,去完成这个重要的步骤。   而钻戒,书里再三强调的求婚圣物之一,阎冽不敢怠慢,从头到尾亲力亲为去准备。   张活柔说:“反正我不要。”   “为什么?你必须给我理由。”阎冽也皱眉了,皱得比她还严重。   张活柔望向别处,脱口就说:“我大学没毕业。”   阎冽无缝接话:“大学也能成亲。况且我们可以先订婚,等你毕业了再举行婚礼。”   张活柔哑了哑,又硬着气说:“现代女性哪有这么早结婚的,我还要闯荡事业,不想被婚姻束缚。”   阎冽点头:“我不反对你成亲之后出去工作,我们可以在阳间买一套婚房,买哪里的好?这个你比较懂行,我都听你的。”   “婚房”也是书中列明的求婚圣物之一,阎冽同样早就做好预算。   张活柔瞪大眼:“怎么还谈到婚房了?三老头,我好像连复合都没同意!”   然后他就一个人自嗨地求婚,准备钻戒,谈到订婚和说要买婚房,他的步伐跟坐了火箭似的。   阎冽说:“没关系的,你同意成亲就行。”   张活柔瞪直眼盯他,“你什么时候脸皮变得这么厚?”   她伸手用力掐阎冽的脸,这人的脸皮突然厚如城墙。   阎冽微微戚起一边眉头,吃痛了。张活柔看出来了,紧跟着松手,手却被阎冽先一步捉住。   阎冽将她的手抵到自己的唇边,轻轻印了个吻,抬眼看着她说:“这脸皮只为你厚,再怎么掐,也薄不下去的了。”   他一双凤眼如温泉般涓涓流淌暖意,大夏天,张活柔真的被他的眼神烫到心里去了。   阎冽温柔地说:“活柔,我们自从闹分手后,到现在都四年了。如果没有分手,我们的孩子放阳间都能上幼儿园了吧。我知道你还很年轻,可对我来说,早一天与你重新在一起,心里就早一天踏实。”   张活柔的手被阎冽紧紧握住,本来掌心清凉的他,硬是握出了一丝丝温热。   阎冽一只膝头磕在地上,半蹲的他微微仰脖便能与张活柔对视。   他出众的样貌再低调,也很快惊艳了一行路人。有几个经过的女生好奇地放缓脚步,眼睛直往他身上溜。这像传染病似的,越来越多人缓下脚步甚至驻足去欣赏阎冽的盛世美颜。   不一会功夫,张活柔与阎冽身边错错落落地围了一圈人。   有人发现阎冽手里拿着首饰盒,他握着手的女生无名指上又戴着耀眼的钻戒,于是脑补出这原来是求婚,而且是求婚成功了的现场啊。   “恭喜恭喜!恭喜求婚成功!”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声,还鼓起掌来,其他人闻言,也认为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就都纷纷跟着道贺,还热烈鼓掌。   张活柔和阎冽:“……”   别人求婚是被路人起哄催促答应,他们求婚倒好,直接被路人盖章成功了。   “你老公好帅喔!羡慕妒忌你!”围观者中有女生笑喊了一声。   “是啊是啊,比明星还帅,婚后一定要好好看紧他,别让他被其他女人拐跑了!”又有女生和应。   “你们能不能盼点好的,人家刚求婚成功呢!”不认识的人互相调侃。   阎冽听了失笑,对张活柔说:“你放心,拐不跑的。”   张活柔被人围观得怪别扭的,都不知摆什么脸色好,她赌气地应了句:“谁知道。”   “你知道,你当了我妻子后,就能知道。”阎冽拉着她的手,压低声音说:“活柔,做我的三太子妃吧,好不好?”   张活柔瞟了眼围观的,她浑身不自在,突然站了起来往角落走。   阎冽寸步不离,直至走到某个无人的隐暗角落,阎冽拉住张活柔不让她走了,顺势将她抵进墙壁,弯腰低下头吻她。   刚才喝她的奶茶时,阎冽就想吻她。   他在冥界忙的那段时间,几乎没有与张活柔见面。他想她了,很想很想。只是他有更重要的求婚要做,才把吻意忍下来了。   此时此刻他不忍了,不管张活柔答应不答应,难得没人,吻了再说。   阎冽以为张活柔会生气,所以吻落得很轻很细。却意外地,张活柔没有,反而还悄悄地张开手臂搂紧他的腰,踮起脚,热切地回应他的吻。   阎冽微惊,松开她的唇。他不知道,张活柔同样早就想吻他了。   咫尺间,对方在自己的眼眸里都有点模糊朦胧,如梦如幻。   “你这是,答应的意思?”阎冽压住心底的狂喜,轻抵张活柔的唇问。   张活柔将脸埋进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阎冽一定从冥后那里知道了许多,她没必要假装不喜欢他不在意他了。   张活柔向来认为自己是大胆的勇敢的,一如与阎冽初见时,她想都不想就冲上去表白求交往,一如她去凶宅对付恶鬼时,手上没有任何武器,也敢往里冲,一如她领着刚子从心顾跃和蔡警官夜闯商业街,不管是不是狐狸眼的对手,都不认输。   可如今在阎冽面前,张活柔才发现,原来她也会有害羞到不好意思,不敢看阎冽的脸的时候。   Emmm……阎冽说了那么多令她心动不已的情话求婚,真的让她很难为情呢。   难为情到,张活柔想快点嫁给他。   嫁给这个,她一直喜欢着,从来没有放下过,叫阎冽的冥界三太子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一个脑洞》求预收woo~   文名与文案未想好,但感觉是个很有趣的故事[奸笑]   -----------------------------------------------------   谢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   我的更新频率很狗血,辛苦大家追文了!   谢谢大家!预祝大家端午快乐! 第139章 小番外   冥界三太子要成亲, 盛大的婚礼即将举行, 新娘子在化妆间照着镜子做最后的整理。   “头饰没歪吧?”张活柔将偌大的凤冠往左推了推, 不对,又往右拉了拉。   “没歪没歪, 再弄就真歪了。”从心一边帮她卷发尾,一边抽空答她的话。   “我里衬的扣子有点紧,能不能修一下?”张活柔把它解开, 感觉脖子舒服多了。   从心:“啊?上次裁缝来你怎么不说?”   张活柔也烦:“我忘了忘了。”   结婚要准备的事太多, 她乱套了不止一次。   “别急, 我马上帮你弄。”柳桥拿着小剪刀急步走过来替张活柔修纽扣。   张母见了, 惊讶地问:“小桥,你怀孕了拿剪刀好吗?”   顶着6个月大肚子的柳桥笑了出声, “为什么不好啊?”   张母告诉她:“我们那边有习俗, 孕妇不能拿剪刀的。”   柳桥:“是吗?你放心张阿姨, 我家那边呀,百无禁忌。”   张活柔取笑母亲:“妈, 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这么迷信?”   张母指指现场理直气壮道:“敢情我们在哪?你跟谁结婚?外面观礼的都是什么鬼兄弟?居然说我迷信了?”   张活柔明白母亲的意思,乐得笑了出声。   “喂喂喂,你们女人搞定了没有?新郎心急了呢!还有那群鬼民, 妈呀, 太可怕了, 你们快出来吧!”被安排在外面招呼宾客的张活刚, 人穿着西装,有模有样的, 脸上却是一副快吓尿的鬼样。   “你有完没完?都要跟冥王一家做亲家了还怕鬼?我鄙视你!”从心损他。   张活刚喊:“那要么你出去招呼他们?来吧两米,你胆大,YOU CAN YOU UP!”   从心秒怂,躲在张活柔身后拿卷发棒怼张活刚。   外面有些有头有面的鬼差,长得确实可怕了些,别说张活刚这个凡人,自己是鬼的从心都怕他们。   “行了行了,再给5分钟就出去。”新娘子最后发话。   结果等了30分钟,在外面的阎冽才看到新娘子徐步而出。   身穿大红汉式嫁服的张活柔,化着最精致的妆容,披着红头纱,挽着张父的手臂,在用中国古乐器合奏的《婚礼进行曲》中,缓缓走向红地毯另一端的新郎。   观礼的宾客坐在红地毯的两边,羡慕祝福的目光跟着新娘子移动。当她走到新郎面前,张父将女儿的手交到新郎手上,现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阎冽握紧张活柔的手,眼睛看着她微微激动地说:“你很漂亮。”   张活柔几不可闻地“啾”了声,“你的对白很老土。”   阎冽:“真心话。”   穿着嫁服的张活柔来做他的新娘子了,没有谁比她更漂亮。   张活柔暗里拿小手指戳戳他的腰侧,小声说:“你也很帅。”   身穿同款大红汉式喜服的阎冽,帅压全场。他将一头银发扎成高高的发髻,用细细的红绳束住,身材挺拔修长,五官无可挑剔,犹如画中走出来的盛世美男。   “多谢娘子夸赞。”阎冽小声应她。   张活柔抿嘴笑,“不客气三老头。”   阎冽扬眉:“都成亲了还叫老头?”   张活柔:“……老……公。”   阎冽脱口就应:“在。”   主婚人冥王冥后看这两口子眉来眼去了半天,冥王清咳了两声问:“你俩悄悄话说够了没?”   那两口子:“……”   冥后笑道:“那证婚要开始咯。”   张活柔微微吐了口气,整个人还是有些紧张。阎冽握她的手好像又紧了些,她意会地用力回握他。   台下,大太子妃悄悄跟大太子说:“亲爱的,这种中西结合的婚礼很棒,我也想办一次。”   大太子心想,这办一次,得花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啊。   他已经汲取教训,不再盲目纵容妻子大手大脚花钱了。而妻子出身大家闺秀,知书达理,丈夫的好言劝戒她能听懂,也在慢慢学习如何合理消费。   见丈夫面露难色,大太子妃体贴地说:“我们在府上办个小规模的就行,都老夫老妻了,不用这么大派场。”   大太子笑了,“你说得对,就当庆祝我们成亲500周年纪念。”   “谢谢亲爱的!”大太子妃热情地在丈夫脸上重重一吻。   另一边,二太子脸色沉郁地看着与他相隔几个座位的柳桥。   她去年在阳间成亲了,对象就是那个做设计师的什么二代。二太子偷偷在暗处观察过他们,那男人对柳桥很好。   假如那男人敢对柳桥不好,他会亲自动手把对方揍了。   柳桥不知道二太子在看着自己,她一边轻抚孕肚,一边听一对新人互诉誓词。   “我愿意。”阎冽说。   “我也愿意。”张活柔说。   “好,礼成!”冥王冥后一锤定音,现场又响起雷鸣般掌声。   ……   几年后。   张活柔在公司接到阎冽的电话:“啊,我还要加一会班,你去接小阎吧,辛苦你了老公,亲亲亲亲!”   挂了线,张活柔接内线给秘书电话:“新星际商场的项目书出来了吗?拿来我看,谢了。”   把项目书从头看了遍,安心了,张活柔才下班。   坐电梯时,她碰见肖欣欣,客气地点头招呼。   肖欣欣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当回应,她毕业那年,适逢极臣集团大变动,作为失势的外戚,她未能如愿进入极臣集团工作。现在,肖欣欣与张活柔在同一幢商业大厦但不同公司上班。   出了电梯离开大厦,竟见顾跃的车停在路边,他人靠在车身,无聊地抽着烟。   肖欣欣急步走过去,“等很久了?副总不让走,我也没办法。”   顾跃应了声“嗯”,眼睛却看着肖欣欣身后的张活柔。   张活柔大方地上前打招呼:“挺巧的,最近怎样?”   顾跃笑了笑:“不好不坏吧,来接表妹去看看母亲。你呢?”   张活柔:“我还是那样啊,上班工作,下班忙孩子,没闲的时候。”   顾跃点点头:“辛苦你了。”   张活柔笑:“不辛苦。我先走了,有空再聊。”   “我送你?”   “不了,我车停对面。”   “哦……那,再见。”   “再见。”   上了车,顾跃吐了口气,没什么精神地启动引擎。   肖欣欣看着车窗外,找机会说:“人家孩子都要上小学了,你惦记没用。找个匹配的相亲吧,你的婚姻是极臣集团的大事。”   顾跃说:“你再啰嗦自己走路去疗养院。”   肖欣欣:“……”   张活柔回到家,饭桌上盛满热腾腾的饭菜。   “哇,谁做的?”她惊喜地问。   “我做的。”老公和儿子同时开声邀功。   阎冽敲敲儿子的脑袋:“行,你做的。”   儿子严肃地点点头,很不客气说:“那,妈咪,你有什么奖励给我吗?”   张活柔饿了,接过阎冽盛来的米饭,张口就吃。   “你想要什么奖励?”她问儿子。   儿子认真地说:“我要5万冥币零花钱。”   张活柔在心里换算了下,5万冥币即是250阳币,她问:“你要这么多零花钱啊?”   儿子一本正经说:“是的,我要存在阳间的银行,赚利息。阳间的银行,利息比冥界的高20%。”   张活柔“卟”一声,差点笑喷,“难得你这么有理财头脑,没问题。孩子他爹,给钱。”   “爹,给钱。”儿子学着她跟阎冽说。   阎冽肃着脸说:“可以,先安静把饭吃了。”   儿子听话地安静吃饭,饭后还主动帮忙洗碗,之后又向张活柔多讨了5万冥币奖励。   夜深人静时,阎冽搂着张活柔躺大床上说:“这儿子是个财迷,我们尽快再生一个女儿吧。”   张活柔:“儿子是财迷跟生女儿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阎冽:“没有。唯一的因果关系是,我想跟你生。”   张活柔在他怀里撒娇:“讨厌。”   阎冽关掉吊灯,抱紧她说:“等下会更讨厌……”   隔壁房间,小阎亮着小台灯,仔细地按着计算器念叨:“妹妹出生的话,尿不湿费,奶粉费,日常生活费要这么多……以后上兴趣班,学费,生活费要这么多……那我要存钱这么多……妈咪收入这么多……爹的收入这么多……”   窗外月朗星稀,偶有虫鸣蛙叫,天气预报说明天会是个大晴天。   阎家的一家三口,都以为睡了,其实都还在忙呢。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真正完结了。   多谢大家一路支持!   爱你们!   新文《一个脑洞》求预收woo~   文名与文案未想好,但感觉是个很有趣的故事[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