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凝涉)为您整理制作 ============= 宫宠 作者:曦舞 ============= ☆、、楔子   正是春光烂漫的时节,阳光温柔和煦,御花园的花在这春光里也忍不住齐齐绽放,白的、粉的、紫的、红的……其间蝴蝶穿花翩跹,正是美不胜收。   而今日,正是宫内大选之时,朝上大人的女儿被送进了宫,模样或妩媚,或清秀,或艳丽……每人都穿着薄薄的春衫,执着绣着美人图的团扇,在这满园春光里,却是人比花娇。   如今是历朝万庆21年,如今的万庆帝已是开六(51岁)之年,膝下共有八个皇子,且七个皇子中三个皇子已经成年,很多人都知道,这次选秀,除了充盈皇上后宫,那便是给已成年的四皇子挑选皇子妃。其中三皇子也就是当今太子殿下乃是皇后所出,如今正值弱冠,膝下却只有一个女儿,且不是太子妃所出。有话传出,这次选秀,皇后娘娘欲选几个秀女去伺候太子殿下。这下,倒有许多人有了想法——如今太子子嗣不丰,若是进了东宫,一举诞下皇孙,那就是太子殿下膝下第一个儿子,最起码占了个长字。   “各位小姐的规矩,奴婢相信都是好的,小姐们请先稍站会儿,稍会儿皇后娘娘便会来御花园接见各位小姐!”说话的是宫里的老嬷嬷,板着一张老脸,目光不怒而厉,竖眉看着让人心里一缩。   底下的小姐们相视一眼,皆是福身称是。   李嬷嬷满意的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沉默的站在一旁。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日头渐高,虽说是春天,阳光也不甚热烈,但这里的小姐哪个不是娇生娇养的?被这么一晒,顿时香汗淋漓。过了半个时辰,便有几位小姐脸色发白,摇摇欲坠了。   李嬷嬷对边上伺候的宫女使了个眼神,便有宫女去搀扶那支持不住的秀女,半扶着带出了御花园。   边上有蓝衣圆领的小太监右手持着毛笔在本子上记着什么,看那姿势,像是划了一个“×”。   看来,那被扶下去的秀女却是与这与这宫韪无缘了。想着,底下仍保持着优雅站姿的秀女们忍不住挺了挺腰,让自己的姿势越加优雅高贵。   李嬷嬷目光在这一干秀女脸上转了一圈,心里忍不住点头。原本选秀,未防后宫女子妖媚皇帝,选的都是那种性情端庄得体的女子,样貌,却是不重要的。因此,以前的后妃样貌都是平凡无奇的。而历朝第二位皇帝却是个反骨的,声称“朕兢兢业业治理天下,民间都讲究娶人娶美,可是却要朕娶这等薄颜之人,那朕这皇帝岂不是比不过那民间男儿!”说到这,不顾其他人的反对,娶了当时太傅的女儿做了皇后。曾言,这皇后的样貌只有“绝色”二字能形容,宛若九天玄女。而以后,后宫的女子不能说是貌比天仙,但也是沉鱼落雁之姿。而如今,这一届的秀女,也是个个样貌出众,乃是闭月羞花之姿。   众多秀女苦受烈日之苦,而在被重重叠叠的绿意遮住的凉亭里,却有三个宫装丽人端坐在放了软垫的石凳上,从她们这儿看去,恰好能看见那园内众多秀女的表现。   三位中间一位妇人身着黑色绣着展翅金凤的宫装,粉面端庄大气,不怒自威,乌黑的头发梳成了一个繁琐精致的盘髻,繁丽雍容,发间是一颗颗圆润的东珠,每一颗都有拇指大小,一根飞凤吐珠金步摇,更是摇曳生辉,贵气逼人。这自是当今圣上的结发妻子,也就是后宫之主皇后娘娘。   而皇后两边,坐着的则是四夫人中的德妃和淑妃。   德妃穿着白色绣着白鹤的宫装,眉目精致恍若神仙妃子,表情却是十分冷淡,宛若那高山雪,水中月。她的装扮也是十分简单的,只带了一朵粉色月季,却衬得她更是天生丽质。而淑妃,却是粉面含笑,温温润润的模样,明明已是而立之年,眉目间却没有半丝皱纹,着一身粉色宫装,却不显突兀,更似那二八少女,青春美丽。   这三人,皇后端庄大气,德妃清冷如月,淑妃则温柔可亲。每个人放到外边,形貌都是上等的。   “看着这些年轻姑娘,就想起当初本宫初进宫的时候,也是如此青春靓丽。如今,却是老了。”淑妃声音轻柔如水,缓缓说来,令人心里极为舒服。   皇后笑了笑,道:“淑妃何必妄自菲薄?外边百姓谁不知道宫内淑妃娘娘最善保养,明明已经是生了孩子的人了,却还像未出阁的少女一般美丽。”   淑妃捏着帕子掩唇一笑,道:“娘娘可别说了,真是羞死人了!”心里却是一冷,她一个宫妃,身处宫闱之中,名声传到外头去,难道还是好事?   淑妃轻轻一笑,看了一眼御花园内仍苦苦支撑站着的秀女们,柔声道:“娘娘,这日头渐高,若是晒坏了这些秀女,那可就不美了!”   皇后看了她一眼,道:“你倒是个心善的!”说着却是伸出了右手,边上早就伺候惯了她的大宫女碧玉忙俯身扶住她的手。   皇后搭着碧玉的手往御花园内走,而德妃、淑妃人二人则落后她一步的距离跟着。   “本宫也知道这些秀女都是好的,不过要在御前伺候,不仅是要教养得体,也要身子骨强壮,这样才能给陛下生下健康的皇子皇女。不然若是让那种多病多灾的人进了这皇宫,香消玉殒也就罢了,若是御前失仪,那可真是罪过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啊,淑妃?”皇后似乎是不经意的说道。   淑妃面含微笑,点头应道:“娘娘说的是!”手上却是忍不住用力,扶着她的宫女绿云手上吃痛,脸上却也半分不敢显露出来。   绿云却是知道的,这次淑妃娘家送了姑娘进来,是淑妃的亲妹妹,名唤李柔儿。绿云也是见过这李柔儿的,模样生的是真好,可是就是身子骨不争气,常年都在吃药。若不是生在淑妃娘家,又有多少人家能供养得起的?   皇后那话,却是意有所指了,也怪不得淑妃心里不爽快。   “奴婢拜见皇后娘娘,德妃娘娘、淑妃娘娘!”三人身影出现,御花园里乌啦啦的跪了一堆人,那些秀女听见贵人前来,也连忙跪了下去。   皇后走到秀女前边,伺候的太监连忙取了三把椅子摆在三人身后,三人一一落座。   皇后也不叫人起身,只道:“都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底下秀女依言抬头,露出一张张如花似玉的脸蛋来,或清纯或妩媚,却都是美丽的。   皇后微微一笑,从身边宫女的花篮里抽出一支红色牡丹来,只见这牡丹色泽艳丽,花朵丰满,乃是牡丹中的魏紫。   “这位便是淑妃的妹妹柔儿吧?果真是国色天香啊!”皇后走下台去,步伐优雅的在秀女之间穿梭,而后突然弯腰将手上的魏紫别再了一位秀女发间,盈盈笑道。   被皇后这一突来举动惊到的秀女猛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巴掌大小的瓜子脸来,只见她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娇袭一身之病。此时脸色带着病态的苍白,自有一种弱柳扶风,如姣花照水,病如西施的娇弱美。   这女子,真真是美!   淑妃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道这被皇后插花的女子是谁?正是淑妃的妹子李柔儿。   “娘娘才是贵气逼人,令人不敢直视!”李柔儿脸上露出一丝羞红,发间紫红色的魏紫更衬得她一张小脸美得惊人。   “瞧这嘴巴,可真是甜!”皇后笑了笑。   看李柔儿惊喜的模样,淑妃忍不住骂了一声蠢货。她难道以为皇后这插花的举动真是喜欢她?那不过是想让她成为这秀女们的众矢之的罢了,可是偏偏她这傻妹子半分也没察觉出来!真真是愚蠢!   插花,便是宫内的后妃将花朵插在秀女发上,以表示这位秀女被选上了,在民间倒是一美谈。   皇后又拿了两朵牡丹,继续在秀女之间穿梭,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一位秀女身上。   这秀女模样在皆是美人的秀女之中只能说是中上,并不甚美丽,但是却是雪肤乌发,露出来的肌肤白嫩嫩的就像皇后吃过的奶冻一样。而且相较于其他秀女的体态婀娜,她的身材却是有些丰腴了,皇后看着她搭在腿上的手竟像婴儿一般的手一样,有一个个的小窝窝。   皇后弯下腰,将手上的牡丹插到了她乌黑的发间。   淑妃看了一眼这位体态丰腴的秀女,掩唇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来——若是猜得没错,这位秀女,皇后是有意让她去伺候太子的。要知道如今太子仍是膝下无子,即使他再是如何出众,也终遭人置喙。皇后为了太子的子嗣问题,心里都快疯魔了。都说屁股大好生养,这秀女,可不是屁股大嘛! ☆、、第一章   当皇后将手上的一支牡丹插到自己耳边的时候,珍珠那颗高高提起的心终于悠悠落下,低垂着的头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露出白皙的牙齿,以及嘴边的一个小梨涡。天知道,她就怕皇后选不上自己,如果落选了,可没有第二次进宫的机会了。   既然得了皇后的一支牡丹,也就代表她自己选秀第二关也就过了,她心里忍不住松了口气。   皇后选了三个秀女,除开珍珠、李柔儿之外,还有一位少女,名唤徐蓁,身材娇小,模样十分甜美,是从五品下太常丞徐家的女儿。除了她们三人之外,德妃赐玉兰花八人,淑妃赐月季十人,而后底下的嬷嬷选出二十人,共选出秀女四十一人。   而珍珠四十一人,在傍晚则由人带去了后宫,换上了秀女特有的绿色裙裳,安住在了毓秀园,派教养嬷嬷专门去教导他们宫中的规矩。一个月之后,若是规矩学得好了,便可以入殿觐见天恩,也就是选秀最后一关了。   这四十一人的体面也不同,其中则属被赐花的二十一人最有体面,一般若是没有问题,这二十一人进宫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毓秀园中,四位秀女共住一屋,有两位宫女伺候,而被赐花的二十一人所住的屋子却是比剩下的二十人要好,光线充足,就连伺候的宫人,那模样也是极好的。这宫里,就是这么现实的地方,踩低捧高,只有体面的人,才有最舒服的日子过,不然却连那低贱的宫人都比不过。   “各位姐姐,妹妹姓沈,名唤月琅,家父乃是兵部郎中沈括,以后还望几位姐姐多加关照了!”四人中,一位面含浅笑的少女站起身来福了一礼,相较于其他女子,她模样中却多了几分英气,眉目疏朗。   “姐姐?月琅姑娘不知年方几何?这声姐姐也许我还担不上了!”说话的是一位模样艳丽的姑娘,她仰着头,看起来是极为高傲的,道:“我叫苏曼,虚岁十四,家父户部郎中,苏慈!”   沈月琅也不介意她的态度,落落大方道:“这倒是我失礼了,我虚岁十五了!”   “哼!”苏曼哼了一声,并未说话。   珍珠眨了眨眼睛,道:“我叫宁珍珠,虚岁十四,家父是户部侍郎,宁虚竹!”   剩下一位少女眼睛水汪汪的,模样有些怯懦,垂首揪着腰间的带子,细如蚊讷,道:“我叫王淑琴,虚岁十三,家父是国子监司业王权!”   国子监司业是从四品下,兵部、礼部郎中皆是从五品上,而户部侍郎,却是正四品下。因此,四位秀女中,倒是珍珠父亲官职最大。   珍珠心里一喜,她倒是不是想靠自己父亲做些什么,只是她父亲官职最大,最起码其他三人对她的态度也要客气些。想当初她父亲还不是户部侍郎的时候,她和母亲接了帖子去赏花,其他的贵女对她的态度却是不冷不热的,甚至是不屑的。那时候她才知道,京里的人也是如此势力的。   沈月琅亲亲热热的道:“我倒是比几位年长些,你们若是不介意,我就厚脸皮唤三位一声妹妹了!”   珍珠对她印象挺好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向来不讨其他姑娘喜欢,倒是那些长辈看见她都是心肝心肝的叫。   三人各自介绍一番,又见了伺候她们的两个宫女,一位唤芳草,一位唤纸墨。   这两位宫女对她们四个的态度是极为客气的,俯身给她们见了礼:“日后便是奴婢二人伺候四位主子了,四位主子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奴婢们便是!”   沈月琅一笑,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两个荷包来塞到了她们手里,道:“日后就要两位姑娘多多关照了!”   芳草、纸墨一笑,反手将荷包接了,道:“主子客气了!”伺候秀女的活计向来在宫女们那儿都是讨喜的,因为这时候秀女们的打赏都是很大方的,这次若不是和上边的嬷嬷想好,她们两个还抢不到了。   见状,珍珠忍不住眨了眨眼睛,琢磨片刻,也从自己的包袱里也掏出了两个荷包递了过去,道:“这是我自己做的东西,你们可不要嫌弃啊!”   芳草、纸墨一愣,接了荷包,芳草一笑,道:“主子说的什么话?只要是您赏的,都是奴婢们的福分!”手上捏了捏荷包,轻飘飘的,可是那一颗颗的触感,也不像是银票啊,里边到底装了什么东西啊?   打赏这事,秀女们在家里边也是常做的,就算腼腆如王淑琴,也塞了两个荷包给两个宫人。   芳草纸墨对于今天的收获也是满意的,利落的提了水伺候四位秀女洗漱睡下,二人回到自己的小屋,将她们打赏的荷包拆开来看了看。   “这沈秀女倒是大方,这也有十两银子了吧!”芳草掂量了手里银子,说道。   纸墨点了点头,道:“苏秀女和王秀女也是不错的,一人都给了两三两了,倒是这宁秀女,她到底是打赏了什么啊。”也不知道珍珠给她们的荷包里是什么,因此两个人都放到了最后拆开。   纸墨将最后一个荷包拆开,嘴里忍不住咦了一声。   “怎么了,是什么?”芳草凑过头看。   纸墨从荷包里掏出一粒褐色的东西出来,不确定的道:“这是······肉粒吧?”   嗯,香味也像。   芳草将自己荷包里的东西打开,也是一样的,忍不住嫌弃道:“这宁秀女,可真是小气!”心里却是有些不喜了。   纸墨却不在意,按她来看,主子赏赐,那是福气,人家不赏,作为奴婢的,也没有置喙的余地。   “这东西闻起来还有点香!”纸墨自言自语,忍不住将手上的肉粒扔进嘴里,而后神色僵了僵。   “怎么了?你怎么吃了?”芳草看她的表情,忍不住道:“谁让你乱吃东西的!快吐出来!”伸着手指头就往她嘴里塞。   这宫里,有多少人是因为乱吃东西丢了性命的?只是这纸墨竟然还没学乖!   “唔唔!”纸墨抿着唇,拦住她的手,嘴巴嚼了嚼,半晌才道:“这肉好香啊!”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味道,反正是好吃极了,还很有嚼劲。   芳草不信任的看着她:“有这么好吃吗?”   纸墨忍不住又吃了一颗肉,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闻言连连点头:“真的很香啊!”   芳草看她那副表情,忍不住自己吃了一颗,然后就被这个味道俘虏了:“真的,好吃诶!”一脸惊奇。   她们二人不过是下等的宫女,自是比不过那些妃嫔贵人身边的宫人,平日点心都要省着吃,珍珠送给她们的这包肉干滋味鲜香,里边放了不知多少调料,吃起来特别想,而且还有嚼劲。   那边,珍珠抱着充满皂香味的枕头睡得正香,胖乎乎的脸蛋透着粉色。枕头边摆放着她的包袱,包袱里边除了胡乱塞着的好几十万的银票,还有就是她最喜欢吃的肉干,塞满了整个包袱。   哪个进宫的秀女不是带些胭脂水粉,还有打赏的碎银?也就珍珠一人,带了一堆的银票,还有满包袱的肉粒。   给秀女们检查包袱的嬷嬷将最后一颗肉塞进嘴里,恋恋不舍的将手里的荷包抖了又抖:“啧,怎么就没了了?”   满脸不舍。 ☆、、第二章   第二天,时间不过卯时芳草和纸墨就来到了屋里,伺候着珍珠四人起床洗漱。   屋里还黑着,外边天边只有浅浅的一层青黛色,地平线上那是世间第一抹亮色,这点光芒,只照亮了那小半边天空。   芳草拿了火折子将桌上的烛台点亮,晕黄的烛光顿时点亮了整个屋子,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身后传来一声极为清醒的问话:“现在几时了?”   芳草扭头一看,正是睡在靠窗那个地方的沈月琅,她身着白色亵衣,乌黑发丝垂在胸口,撑着身子坐在床上,凭空添了几分动人的女子的娇媚。   “禀主子,卯时了!”芳草轻声回答。   这番动静,苏曼和王淑兰也醒了,苏曼模样比较艳丽,此时青丝凌乱,更添几分魅力,而王淑兰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时时刻刻里边都似乎泅了一层水色的晕泽,让人心里忍不住怜惜。   这屋里的三位秀女,都是绝色之姿,各有各的风姿,以后说不定前途怎样了!想着,芳草的态度更加恭谨了。   此时纸墨也从外边提了热水进来,她个子娇小,可是力气却很大,那么一大桶热水提过来也是脸不红气不喘的。   “奴婢伺候主子梳洗!”   沈月琅早就穿戴好了,此时便是第一个梳洗的人。苏曼冷哼一声,显然有些不爽快,但是谁让她还在床上磨蹭呢?   一一给三位秀女梳洗好,此时天边已经亮了大半,可是屋里却还有一位秀女还在沉沉入睡。   惦记着昨夜那荷包肉干,芳草对这秀女倒有几分好感,还是走到床边推了推珍珠:“主子,该起了!”   胖乎乎的姑娘压根没有反应,翻个身继续睡,甚至还咋了咋嘴巴,一副还陷在深沉睡眠中的模样。   芳草抽了抽嘴角,手上使力又推了两下,声音放大了些许:“主子,该起身了?”   “唔?”珍珠终于醒了,但是还是一副没睡饱的模样。这也难怪了,他们家里只有她母亲一个女主子,做母亲的心疼女儿,自然让她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也不像其他的贵女们要早早的起来给长辈请安。在家里她都是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床的,这进宫就要这么早起床,她根本适应不来。   揉了揉眼睛,她问:“几时了?”   芳草拿着她放在床边的衣服给她穿着,边回道:“已经卯时末了了!”   珍珠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任由芳草和纸墨打理着她,直到洗漱的时候她才完全清醒了。   她睡得双颊红扑扑的,小脸儿白皙得像牛奶一样,芳草摸了一把,心里啧了一声。那触感,简直比婴儿的肌肤还嫩了,一掐像是能掐出水来。   芳草和纸墨在宫里见过多少贵人了,哪个皮肤都是很好的,可是却没有谁有珍珠这样的好肌肤,又嫩又滑。而且,比起其他秀女的体态婀娜风流,她要显得丰腴一些,但是并不是很胖,透着一股娇憨的味道。而且,不过十四岁,她的身材却比其他姑娘都要好,细腰虽然没有,但是却是丰胸翘臀,足让其他女人脸红。   好不容易穿戴完毕,时间倒是刚刚好,珍珠从包袱里拿了一个荷包系到腰上。荷花上边绣了几颗圆润的白色珍珠,垂着红色的丝绦,很是好看。不过,荷包里边装的不是什么香花,而是肉干而已。   吃了一颗肉干,珍珠随着其他秀女们出了毓秀园,进了学习规矩的慎礼院。教导规矩的嬷嬷名唤张嬷嬷,看起来很凶,竖眉大眼,紧抿着唇,手上拿着一根细细的竹条,很是严厉。   珍珠初始有些不适应,不过她早就准备好了入宫的,家里请了宫内放出去的教养嬷嬷,宫廷礼仪倒是得体的。而这里的秀女与她也是相同的,好多都是请了教养嬷嬷教导过的,礼仪自然是逃不出错的。但是,一站就让站半天,好多秀女都有些吃不住,不知晕倒了好几个。而相较于其他秀女,珍珠的身体那是倍儿棒,因此,倒是很快就适应了下来。   时光如梭,很快,学习礼仪的一个月就过去了。   不过卯时,珍珠和其他三位秀女一样,早早的就醒了,是留在宫内,或是送出宫外,就只看今天了。   珍珠伸手在包裹里摸了摸,掏出一个荷包来,这是最后一个了,其他的荷包送人的送人,还有自己也要吃的,一个月就没了。不过,这也是最后一天了。   吃了一颗肉干,感觉咸香的滋味在嘴里蔓延开来,珍珠顿时元气满满。   就算落选了,自己也认了。最起码,自己这么努力过了!   早就习惯了宫内早起,珍珠自己把衣服穿上,把头发梳好,自己捧着镜子美了半天,里边露出一张白白润润的脸来。她的脸不是那种软绵绵的肉,而是有些像婴儿服,滑滑的,也十分紧绷。   秀女不能带金的,只能戴银的,或者是绢花,外边新鲜的花朵也行。   今日皇上,还有负责选秀事宜的皇后、德妃、淑妃,都会在泰元殿接见秀女们。晨起芳草和纸墨提着花篮在外边采摘了御花园的鲜花,给她们当绢花带。   “奴婢在这里祝各位主子都能心想事成!”   芳草是个会说话的,福了一礼说着讨喜的话。   珍珠在花篮里选了一支粉色桃花戴上,那桃花一支上有好几朵粉色花苞,她脸白,粉色更衬得她面色红润,双眼水润,耳上带了一串不起眼的珍珠,就连发间也插了一支珍珠做的珠花,真是应了她的名字。   沈月琅则选了一朵绿色山茶花,她英气之余又添了几分柔媚:“我啊,自来就喜欢茶花,可是自己就是没有养花的手艺!”   苏曼选了红色杜鹃,让她更加美艳了,王淑兰则选了一朵丁香花。   四人中,珍珠倒是与沈月琅最好。苏曼这人高傲,平时说话都是抬着下巴的,颇有几分对其他人不屑一顾的感觉,而王淑兰人倒是好,但是性子却很懦弱,平日就自己安静的缩成一团,和别人说话也是双眼水汪汪,一副好像被人欺负的样子。在这种情况下,珍珠自然和性格比较爽朗的沈月琅最好了。   时辰到了,自有人带着秀女去泰元殿,觐见皇上的顺序是按照自家父亲官职来排的。珍珠父亲官职不算很低,最主要宁虚竹此人颇受皇恩,倒也排在中前。   眼看日头渐高,好多秀女头上的鲜花都腌搭搭的,珍珠头上的桃花花朵是很小的,倒是不大看得出来。   前边宫人终于传来让她入殿的声音,珍珠心里有些紧张,垂着头和另外两位秀女进了殿。   “宁珍珠?这可是虚竹的女儿?”上位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正是当今圣上,万历帝。万历帝是个很好看的中年男子,一身黑色龙袍,通体威严,令人不敢直视。   皇后道:“可不是嘛,宁大人为皇上办事能力强,他姑娘也是不错的!”   说着她又笑了笑,道:“对了,陛下,臣妾有意让珍珠去伺候太子,不知您意下如何?”   万历帝突然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珍珠心里有些紧张,不过倒还算镇定,慢慢的抬起头,露出一张圆圆的脸蛋来。   “呵,早听说虚竹他姑娘是一个小胖妞,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啊!”万历帝哈哈一笑,谈到宁虚竹,语气间带着几分亲密。   皇后含笑不语,宁虚竹身为户部侍郎,被皇帝排着管他的钱袋子。国库和皇上的私库却是大不相同,国库归国家,可是私库却是独属于皇上的。宁虚竹为何会受皇上如此厚爱?那是因为,在他的打理下,皇上的私库,却是比国库也不差了。俗话说,有钱腰杆子才硬,这话放在皇上也适合,这让皇帝怎么不对宁虚竹另眼相待。   皇后青睐珍珠,非凡她身材丰润,不同其他女子的婀娜,最是好生养孩子的模样。也是为了她身后的宁虚竹,为太子添一分助力。   淑妃德妃二人坐在下首的位置,一人面上含笑,一人面无表情,但是心底却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她们都是生育了皇子的,大皇子和四皇子与太子也不过是一般年纪,也是有继承大统的资格的。这种情况下,她们怎么会乐意见着太子身边又添一巨力呢?   不过皇后已经开口了,她们二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嗯,虚竹是好的!朕看他姑娘也是有福气的,那便听皇后的,赐良媛,入东宫吧!”皇上一语拍板。   到此,珍珠的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了。   想到以后她就是太子的人了,她周身都忍不住冒出喜悦的泡泡了。   啊,好开心! ☆、、第三章   除了珍珠,还有两个秀女被送进了东宫。其中有淑妃的妹妹,李柔儿,还有一位,珍珠也是认识的,那就是同她一屋的沈月琅。她们二人在四人中是玩得最好的,听到这个消息,珍珠心里生出一种怅然若失来。   日后相见,便是在东宫之内,她们二人却是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内务府的嬷嬷带着她们三位秀女去往东宫,李柔儿被封良娣,是正三品的份位,在东宫内身份只比太子妃低一筹。而珍珠是正四品良媛,沈月琅却只是正七品昭训,与她们二人的身份却是差了好一截。不过沈月琅面上并没有什么失态的表情,面含浅笑,态度落落大方。   珍珠并没有与她交谈,就算沈月琅有心与她交好,自己也不会搭理的。当初既然做好了入宫的准备,对于宫内的人心莫测,珍珠自然是了解的。她能做的,只能是小心再谨慎。   三人各自抱着自己的小包袱一路沉默的走到了东宫,她们进宫来本就不能带太多东西,收拾了也只才这么点儿。李柔儿本就体质娇弱,此时香汗淋漓,脸上浮起两团红晕,细腰不盈一握,身段袅娜,娇弱无力的模样,怯弱之余又多了一分鲜活的魅力。   珍珠有些羡慕的在她的细腰以及小巧的瓜子脸上溜了一圈,摸了摸自己肉乎乎的脸蛋,心里发愁。自己胖乎乎的,长得又不漂亮,那到底要怎么才能让太子喜欢上自己啊?   想到自家姐姐明珠说的,想要拴住一个男人,不仅要征服他的胃,还要用孩子绑住他的心!   珍珠握了握拳头,嗯,自己多努力给太子生孩子好了!想当初自家姐夫不是很喜欢自家姐姐吗,可是自从姐姐生了两大个胖小子之后,姐夫不事事都依着姐姐吗?看来,孩子,果然是拴住男人的心的强大武器。   其他人可不知道珍珠心里在想些什么,两位嬷嬷带着她们三个进了东宫,来到了后院太子妃住的地方。   太子妃住的地方叫怡芳园,院门的门口种了两棵桃花树,粉色的花朵开满了整个枝头,风一吹便簌簌而落,落了一地的缤纷残红。   “姑娘,我是内务府的嬷嬷,烦请给太子妃通报一声,奴婢带着几位新人来向她磕头了。”冯嬷嬷对着一位守在屋门口的一位身着绿色的宫女道了一声。   那宫女应了,道了声“嬷嬷稍等”,转身进了屋,不一会儿,便有一个着粉色纱裙,模样姣好的宫女走了出来。见着两位嬷嬷,她福了一礼,道:“原来是内务府的冯嬷嬷与张嬷嬷啊!”这二人平时管的就是秀女这块。   冯嬷嬷和张嬷嬷忙侧了身只受了她半个礼,冯嬷嬷道:“雨棠姑娘太过客气了!”   这粉衣宫女名唤雨棠,乃是太子妃身边得力的大宫女,是当初太子妃从娘家陪嫁进来的,深得太子妃信赖。张、冯二位嬷嬷的品级虽然比她高,可是在她面前也张狂不起来。   冯嬷嬷道:“雨棠姑娘,这三位便是李良娣、宁良媛还有沈昭训,我特意带她们来给太子妃磕头了!不知太子妃,可方便?”   “哦?原来是新赐的秀女啊!”雨棠身段高挑,隐在房檐的阴影之下,只有她粉色的纱裙随风摆动着,她的目光极为露骨的在珍珠三人身上一扫而过,而后道:“那可真是不巧了,这个时辰恰好是太子妃午憩的时间。三位主子先稍等一会儿吧,待太子妃醒来了,奴婢自会通禀太子妃的。”   说着,似是轻笑了一声,转身撩起门上垂挂着的米粒大小的珍珠串成的门帘,进了屋去。   很明显,这是在给她们三个一个下马威!   珍珠垂着头看着脚尖,这双鞋是她母亲亲手给她做的,粉色布料上绣着绿色的荷叶,荷叶上边是清晨的露珠,在脚尖,还分别镶了一颗圆润的珍珠,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   她父亲是户部侍郎,是极会赚钱的,而她哥哥赚钱的天分比她父亲还高,不过弱冠,便已经富可敌国了。因此,她家里不缺钱,或者说是很有钱才是。而她是家里的娇娇女,是被父兄,母姐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说来,她哪有受过这样的冷眼?就连太子妃扫地的丫头也能对她指指点点,低头谈论。   可是即使如此,珍珠也只是垂着头,抿了唇。这样的待遇,母亲也跟她说过。什么良娣,良媛,在外边,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就算太子身份尊贵,那也不过是一个尊贵的妾而已。   可是,谁让她喜欢上的是天底下唯二尊贵的人呢?只要能在他身边,这点委屈也不算什么了。想着,她似乎又有些欢喜了,嘴角微微翘起一抹弧度来。   珍珠心大,心里不舒服也只是瞬间的事情,可是李柔儿却不一样。她从小身娇体弱,时时刻刻都吃着药,这让家中父母对她忍不住怜惜。从小到大,她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太,太子妃,怎么能这样?”   气急了,她眼圈一红,忍不住掉下热泪,嘤嘤嘤的哭泣起来。   “太子妃为什么不见我们?她难道是不喜欢我们吗?”李柔儿哭起来并不丑,反而像是荷花沾露水,更有另一番楚楚动人的姿态。   沈月琅皱了皱眉,她听说太子妃性格跋扈,与太子相处甚是不愉快,可是如今看来还是小觑了她。她们三人可是当今圣上钦赐下来的,太子妃打她们的脸,也就是在打皇上的脸,这可真是无法无天了?   想到这,她心中一动。就算是太子妃不在乎得罪皇上,可是太子呢?太子如今弱冠,可是皇上却已年迈,子强父弱,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自家父亲也曾说过,这几年,皇上对太子多有打击,也就是说,皇上对太子已经心有不喜了。而在这种情况下,太子自是不愿意违逆皇上的意愿的。   如今太子妃这么做,若是太子知晓了,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想到这,沈月琅心中一定。这东宫,肯定有太子的眼线,而得了消息的太子,怎么可能坐视不管?说不定,他如今正在赶来怡芳园的路上了。   沈月琅是个聪明的女人,因此当意识到或许过不了多久之后太子就会赶来怡芳园,她顿时就明白了自己该干些什么。   第一印象,她一定要给太子留下深刻的第一印象!   李柔儿哭哭啼啼大半天,她习惯一哭就有人来哄她,可是这怡芳园的人都是太子妃的人,谁会这么不长眼冲上来安慰她啊?因此,她哭了大半天,眼睛都肿了,也没人来安慰她。越想越委屈,李柔儿本就体弱,走了大半天,又晒了好一会儿太阳,这会儿只觉得眼前一黑,脚下一软,整个人就往地上栽倒过去。   “诶,良娣!良娣!快来人啊,良娣昏倒了······太子殿下?殿下,不好了,良娣昏倒了!”李柔儿晕过去的时候,只听见有人喊“太子”的声音。   她想,是太子来了吗?想着,她眼前似乎又看见了那个手里捏着一支海棠花,身穿黑色太子服朝着她微微一笑的男人。而后,便人事不省了。   而此时,珍珠在干嘛了?她正无聊的蹲在院子里捡地上落下的桃花花瓣。   太子妃是个喜欢桃花的,因此院子里种了不少桃树。这些桃树都是上好的品种,此时正是桃花烂漫之时,花朵大朵大朵的,似是祥云挂在枝头,微风拂过,无数花瓣纷纷便落到了地上。   珍珠心里暗叫可惜,问了站在院中的扫地宫女,这地上的花瓣平时是怎么弄的,得到的是一句“扫了扔了”的答案。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可惜。实在是因为这桃花长得是真好,花瓣粉粉的,还很大朵,如果用来做桃花饼,一定很香!   想着,她就蹲了下来,把落在地上的桃花花瓣一瓣一瓣的捡了起来。这都是今日才吹落下来的,很是新鲜,不一会儿,她就捡了一小捧。她打算等下就求太子妃给她一个篮子提回去,枝头上的花太子妃舍不得,地上的应该不会介意的。她如此乐观的想着。   正高兴之时,她就听见一声娇呼,扭头就见李柔儿的身体朝着地面栽倒下去,而后被沈月琅一把抱住,又听见她在叫:“太子殿下,不好了,良娣晕倒了!”   珍珠想过无数次与太子重逢的场景,那或许是她伺候他的时候,或许是不小心偶遇的或许······她想过无数的或许,就是没想到,他们见面的时候,会是如此混乱的场面。   而她,像个傻子一样,捧着一捧从地上捡来的花瓣,正蹲在地上。   如果时间能重来,我一定保持着我最美的姿态,让太子对我一见倾心。而不是,在那里犯馋,想着捡些桃花做桃花饼。   珍珠欲哭无泪的想着。 ☆、、第四章   太子走进太子妃院子里就看见一个陌生的白衣女子惊慌失措的抱着另一个女人,表情仓皇,可是当看见自己时,她面上带了一分喜色,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脸上彷徨稍减,对他道:“太子殿下,良娣晕倒了!”   良娣?   太子目光落在她怀里的李柔儿身上,此时李柔儿面色惨白,面上还带着泪痕,双眼微肿,看起来好不可怜。   淑妃是李柔儿的姐姐,因此李柔儿进宫的次数并不算少,太子也是见过她几面的。而抱着她的秀女,这次进他东宫的三位秀女,除了李柔儿之外,还有户部侍郎宁虚竹的二女,宁珍珠,不过听说宁珍珠是个小胖妞,那么这位应该就是兵部郎中沈括的女儿,沈月琅了。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李良娣送回屋里,然后叫太医!”太子板起脸,沉声道。   他身边的太监许九连忙应了声,让几个嬷嬷连忙将人半扶半抱的送回她的碧阆苑,又让伶俐的太监去叫太医。   “殿下!”沈月琅站起身来,朝着他福了一礼,道:“妾身月琅,见过殿下!”她粉面微红,伸手将耳边的碎发往后别了别,低垂着头,似是有些害羞。   太子神色微缓,对她点了点头,道:“你有心了!”   而后对着早就吓跪在门口的宫女问:“你们太子妃呢?”   那宫女根本不是太子妃身边亲近的,平日都在屋外伺候,早就被太子肃然的表情吓得脸色发白,闻言结结巴巴的道:“太子妃······太子妃在,在午憩······”   “午憩?好,她还真是好得很!”太子怒极反笑。   “太子爷这是打哪来,竟是这么大火气!”屋内传来一个颇为爽利的声音,旋即便见一个身着紫色华服梳着高髻的年轻妇人走了出来,她模样极为出挑,一出来仿佛整个院子都亮堂了几分,只是眉间带着几分刀割般的凌厉,贵气逼人,极为有气势,正是太子妃了。   “这位便是沈昭训了?”   她目光落到沈月琅身上,那眼神并不凶狠,但却让沈月琅有种手脚不知道往哪放的感觉,只得无措的福身道:“婢妾见过太子妃!”   太子妃点点头,道:“昨日本宫没睡好,午时便睡过了头,这些丫头也心疼我,没想到竟然让三位秀女等了这么久,也难怪你们委屈。”   沈月琅轻轻摇头,道:“没有,太子妃身边的人如此为太子妃着想,太子妃可该奖赏她们才是!”   太子妃看她的目光有些奇异,笑了笑,道:“说的是!”   “日头这么大了,青竹,你还不送沈昭训回屋里?若是晒坏了沈昭训,那可怎么办?这青竹,以前是在本宫屋里伺候的,日后就是伺候你的了!”最后一句话是对沈月琅说的。   一个青衣宫女从她身后走了出来,模样清秀,走到沈月琅身前,俯身跪下磕了个头:“奴婢拜见沈昭训!”   沈月琅抿了抿唇,笑了笑,由着青竹扶着走了。   眼看无人,太子妃敛了脸上的笑,捏着帕子掩着嘴对着太子冷冷一笑,转身进了屋。   太子面上浮出一丝怒气,抬脚就要跟着进去,此时余光里却多了一团人影,顿时脚下一滞,扭头一看,只见一个少女蹲在地上,正睁着一双乌漆漆的眼睛盯着他看。此时他猛地转头,很显然吓了对方一跳,她下意识的就扭过了头,但是又忍不住偷偷的拿眼角瞧他。   看她胖乎乎的脸蛋,太子不用想就知道这是谁了,正是今天赐下来的良媛,宁珍珠了。   “你缩在这干嘛?”太子走近了才发现她手里捧了一小捧桃花花瓣,她的手指白嫩,粉色沉得肌肤更加的如堆砌的雪了。   珍珠看着他,脸一下子就红了,又是欢喜,又是纠结,结结巴巴的道:“我,不,妾身一直都在这里啊!”是他们一直没发现她而已。   太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看她巴巴的望着自己,眼睛似是含了两汪泉水,最是清澈,似是一眼就能望到底。再看她胖乎乎的模样,透着几分娇憨,就像没长大的孩子,可是嘴里却自称“妾身”,真是让人好笑。   珍珠的模样是很容易让人升起好感的,胖乎乎的模样看起来就很有福气。   想着,太子就忍不住勾起了唇,伸手拿起她手上的花瓣,又问她:“你喜欢桃花?”心想,果然是小孩子,就喜欢什么花花草草的啊。   珍珠双眼一亮,小鸡啄米的点头,道:“桃花做饼很好吃的!”   太子:“······咳,你捡这个,就为了吃?”   珍珠一脸理所当然:“不拿来吃,那用来干什么?”   太子忍不住笑了笑,她这么看着自己,表情是不掩饰的欢喜,太子都忍不住想摸摸她的头,说一句“好乖”了。不过他还是克制了这种不理智的行为,道:“行了,这里是太子妃的地方,你回去吧!”   珍珠茫然的看着他:“走?去哪里?”   太子扭头问许九:“宁良媛是住哪里?”   许久管着前院,后院则是太子妃的天下,他哪知道宁良媛被安排到哪了?顿时就结巴了:“奴才,奴才······”   太子说完就知道有些欠妥当的,便对珍珠道:“本宫去问问太子妃,你在这儿等着!”   “嗯嗯!”珍珠点点头,对着他咧着嘴傻乐。   太子忍不住笑了笑,评价道:“傻姑娘!”转身便进了屋。   珍珠看着他的背景还是在傻乐,阳光从桃花缝隙间落下,有几片花瓣垂落在她的头上,四周的宫人很安静,没有谁搭理她。明明这院子里有很多人,却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似的,只有一道黑色的影子陪伴着她。可是珍珠丝毫不觉得失落,因为见了太子,此时她满心只剩下欢愉。其他人对她,她不在乎。   太子进了屋,就见太子妃正坐在中央的檀木圆桌旁,几个模样姣好的宫女站在一旁伺候,桌上摆着几个南瓜形状的白色描着赤金色花纹的瓷碗,里边是小厨房做的酸奶,白色的酸奶上边撒着切碎的果粒,因为是春季,只是微微冰了一下,吃起来并不太冷。   “太子怕是没有吃午膳吧!今日便在这儿用了吧!”太子妃面带笑容的说道,似是刚才他们之间并没有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事情。   太子的目光从她的眉眼间扫过,当初刚成亲之时,他们之间也曾柔情蜜意之过,那时候的太子妃还有些小女儿姿态,与他琴瑟和鸣,倒也是相敬如宾。可是,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她的脾气是越发的大了,她的心也藏得越来越深了。他们之间,更像是熟悉的陌生人,他似乎,再也不认识这个女人了。   太子看着她,叹息一声,道:“你真是疯了!这可是父皇赐下来的人,第一天你就敢如此折辱,你把父皇的脸面往哪放?”   太子妃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道:“太子这话,是要为了三个贱妾来质问臣妾吗?”   太子眉间闪过一丝怒气:“你知道本宫不是这个意思?”   太子妃轻描淡写的道:“太子何必动怒,气大伤身啊!”   “本宫知道,你一直在怨恨,怨恨那次为本宫挡刀,而后让你······”   “殿下!”太子妃放在桌上的手有些颤抖,道:“您别再说了!”   太子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道:“罢了,你要做什么,随你吧。还有,即使你再不乐意,外边那个宁良媛你也安排一下。”   说完,站起身就走了出去。   “太子妃······啊!”   “噼里啪啦!”   太子妃身边的大宫女雨棠低头想说些什么,太子妃却是面沉如水,而后伸手将桌上的东西纷纷扫落在地,发出一阵阵惨烈的声音。   太子走到门口听到这阵动静,忍不住又是苦笑。   他们之间,如今见面怎至于此? ☆、、第五章   太子从屋里出来,就见珍珠捧着桃花站在院子里看着这边,一见到自己,她那双不大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娇声叫道:“殿下!”   她穿着嫩黄色的纱裙,这个颜色太过鲜艳了,可是她皮肤白,这颜色倒是恰到好处了,更衬得她唇红齿白。此时这么盈盈笑着,嘴边还带了两个小小的酒窝,就这么巴巴的望着你,看起来格外像一种无害的动物,让人有一种想揉揉她的脑袋的冲动。   看她娇憨的模样,太子心情倒是好了两分,看着她手里的桃花,笑了笑,道:“这桃花稍会儿送到膳房,让膳房的人给你做饼子吃吧!”   宫内的膳食都是御膳房整治的,但是每宫都是有一个小厨房的,太子口里的膳房也就是东宫的小厨房了。   珍珠心道我自个儿也会做,不过还是乖乖的点头,道:“谢谢殿下!”   太子嗯了一声,终于忍不住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而后带着人出了怡芳园。珍珠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半天,自个儿咧着嘴傻乐着。   “宁良媛,太子妃让奴婢带您去绛色院!”珍珠在外边站了没多久,便有一个粉衣宫女从屋里走了出来,对她行了一礼,如此说道。   珍珠点了点头,道:“你前边带路吧!”   那粉衣宫女应了声是,而后带着珍珠来到了她以后要住的地方,绛色院。   绛色院并不大,院子里种了一棵海棠树,此时打着红色的花苞,花瓣飘飘洒洒的落到了地上。东宫赐了三个秀女,这消息早在三日前就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宫。太子妃虽然心有不满,但事情还是安排妥当了的。因此这院子原先就已经归整好了的,珍珠拎着包袱就能入住。   “奴婢拜见良媛!”一进院子,便有四个宫女,三个太监跪了下来,这便是内务府派下来伺候她的宫人了。   粉衣宫女名唤玉书,也是太子妃身边得力的,低眉顺眼的道:“太子妃早早的就派人将绛色院收拾出来了,良媛对屋内的物件摆放之类的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尽可以提出来,奴婢也好让人尽快拾掇!”   珍珠进了屋看了一眼,闻言摇了摇头,道:“我没有什么不满意的,这里很好,你帮我谢谢太子妃!”就算有什么不喜欢的,难道她还真的傻得说出来?   玉书笑了笑,福了一礼道:“那么奴婢就回去向太子妃回话了!”   珍珠对旁边站着的一个鹅蛋脸的宫女道:“去送送玉书姑娘!”   待那宫女将人送了回来,珍珠便道:“将外边的人都叫进来!”   内务府一共派了七个伺候的人,珍珠打量着她们,问:“你们几个都叫什么名字?”   七人相视一眼,而后俯身道:“还请主子赐名!”   珍珠点点头,她明白这一点,宫内的宫人每换个主子便要改一次名,这也代表了他们以后便是赐名人的人了。   她思忖片刻便道:“那日后你们四个宫女,名字便以碧为头,分别叫碧萝,碧柠,碧水,碧玉!而你们三个,则以喜开头,分别叫喜乐,喜财,喜食!你们看可好?”   七人自是俯身拜谢。   珍珠道:“行了,都起来吧,我也不是那等苛刻待人的,你们只要不背弃我,我们之间自然是千好万好。我只要你们知道一点,从你们被派来伺候我开始,你们便是我的人了。我和你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你们若是胆敢做那背主之事,也别怪我不讲情面!”   鹅蛋脸的宫女如今叫碧萝了,大着胆子道:“主子请放心,奴婢们自是一心为主子的!”   棒子给了,也要给糖才是,如此珍珠又一人赏了两个月的月钱。   “主子可要传膳?”碧玉长了一张小巧的瓜子脸,模样竟然是极美的,身段更是玲珑有致,隐在宽大的裙子里,仍然可以见到里边的凹凸有致,声音更是清脆如枝头黄鹂。   珍珠目光有些奇异的看着她,直盯得她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了才道:“我肚子的确有些饿了,传膳吧!”   自派了喜食和喜财去膳房提午膳。   碧水从内室走了出来,道:“奴婢将床铺好了,稍会儿主子吃了午膳,不如上床歇息片刻吧!”   珍珠点头:“你有心了!”   碧柠在屋外用小炉子烧了水,泡了热茶进屋来,用白瓷杯子倒了热茶,道:“主子喝口水吧!”   碧萝则拿了珍珠的包袱帮她把里边的东西一一规整好,除了那几十万的银票,珍珠的包袱里边只有一个红色匣子了。   碧萝早就被那几十万两的银票吓得心儿扑通扑通的跳,此时再打开这红匣子,更是呼吸都摒住了。原是如何?那匣子是一个八宝盒,打开有八个重叠的盒子,八层皆是放了价值不菲的珠宝。碧萝在宫内也伺候过不少贵人,但是真像珍珠这般大手笔的还是头一次见了。   默念了一遍清心咒,碧萝将八宝盒子放到了梳妆台边上,银票又取了盒子好好装好,外边还抠了一把小金锁,这才觉得有些放心了。   “主子倒是心大,这么贵重的东西随随便便就交给我整理了!”心里嘀咕着,她出了内室。   四个宫女各有各的事情,在屋里转来转去,一瞬间,这绛色院就热闹了起来。   “喜乐!”珍珠突然唤道。   外边站着的喜乐忙进了屋,问:“主子有什么吩咐?”   珍珠道:“我看外边的海棠花长得实在是好,你给我折几支下来插花瓶里放着!”   这屋里倒是摆放了不少花瓶器具,但是却都是死物,毫无一丝鲜活之气。喜乐折了好几支海棠花,看样子他也是学过的,那花插得极是好看,放在屋里,整个屋子仿佛都亮了起来。   珍珠忍不住笑,夸奖道:“你这花插得倒是好!”   喜乐笑而不语,倒是碧柠笑道:“主子可是不知道,这喜乐以前可是专门伺候御花园的花草的!”   珍珠道:“是吗?那我屋里的几盆花,日后就归你管了!”   喜乐忙应了。   这一番忙活,午膳也提了回来,一共三菜一汤。太子喜欢吃素,因此这三道菜都是素的,并没有沾什么油星,只有那汤是用鲫鱼熬的,熬得骨头都化在了里边,乳白的颜色,撒了几颗绿色的葱花,看起来就很有食欲。   珍珠先喝了一碗汤,那汤很是鲜美,她一连就喝了两碗。三道菜也炒得很是爽口,就是分量少了,米饭只有两碗,米粒晶莹剔透,分量也少,小小的白瓷碗,里边就那么一点饭。   珍珠将两碗饭吃光了,感觉还没饱,又把那碗鱼汤喝了,三道菜也没剩下,盘子底下只剩下那么一点油花在上边。   她这饭量,着实惊人,边上伺候的碧萝几人的表情是呆滞的。在宫里女人一人只吃那么小半碗的情况下,她这饭量,着实是骇人。   珍珠吃完了,碧萝几人将碗筷收拾好,等下还要提回膳房的。而御膳房的人收到东宫宁良媛的食盒,表情是恍惚的。心想,这宁良媛大概是把饭赐给了宫人吃吧,不然怎么会这么干净?   这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吃完饭,珍珠在院子里溜达了两圈,然后被人伺候这宽了衣躺倒了床上。   今天累了一天了,她也着实是困了,不一会儿就坠入了梦乡。   而外边,四个丫头坐在小板凳上拿着红线打着络子,打好了挂在主子床头也好看啊!   碧萝小声的说着话,道:“······我看我们这主子是个心眼浅的,日后我们也得警醒点!别让人钻了空子!”随随便便就把价值好几十万的东西交给她,也放得下心。   碧玉手巧,不一会儿就打了个八宝如意结,她的面上带了一丝轻愁,道:“我倒是心里有些害怕,若是主子不喜欢怎么办?”   几人看着她,都是叹了口气。   碧玉人长得好看,不知辗转了多少宫殿,可是主子都嫌她长的太过狐媚,直接遣送回了内务府,后来她能做的也只有感谢浆洗之类的杂活。这次若不是管事嬷嬷心善,她还窝在浆洗屋洗着衣服了。   碧水描着花样子,她为人稳重,便道:“这事儿你直接跟主子说,主子心善,自然不会为难你!”   碧柠嘟嘴,道:“这有用吗?”   碧水笑了笑,道:“有用没有,这也代表了碧玉的态度。不是我说,碧玉这模样实在是太好了,放哪儿哪也不放心啊!”   碧玉摸了摸自己的脸,叹了口气。   碧水道:“你就放心吧,这良媛,我看着是个心善的,应该不会为难你的!”   因此,当珍珠午睡醒过来的时候,就见碧玉跪倒在了自己面前。   听到她的来意,珍珠笑了笑,走到梳妆台由碧水伺候着梳发,道:“这件事,我知道了!”心里想着,怪不得这碧玉对她的态度中的讨好那么明显,原来是怕被送回内务府啊。   碧玉一愣,碧水忙道:“你还不快叩谢主子恩典?”   心里恍然,碧玉连忙磕头:“奴婢谢过主子!” ☆、、第六章   进东宫第二天,太子妃便派人送来了不少东西。五匹布料,银簪金簪各十支,还有时下女子最喜欢的头面两套,宫内时兴的宫花五朵等等。   这些东西,她们三个新进的秀女都有,但是因为品级不同,所得的东西数量上也有增减。   碧水展开一匹粉色的布匹,笑道:“刚好,奴婢四个这几天把布裁剪出来,给主子做两套衣服。这料子颜色正,恰好适合主子的皮肤。还有这匹布,是宫外新送来的棉布,很吸汗,可以给主子做两套亵衣,穿起来很舒服。”   珍珠笑了笑,道:“你们几个也别劳累了!”   四个丫头就在哪商量着做什么样式的衣服,绣什么花,用什么针法······   碧柠从绣篮子里拿出一个香囊来,道:“主子,这是奴婢做的香包,您看看这味道可好?”   香囊颜色是嫩黄色的,上边用绿线绣了一朵绿色茶花,茶花绣得栩栩如生,上边的花瓣半开半拢,仿佛是活的一样。凑近了闻,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并不浓烈,很是清爽。   “这香囊里放了一些安眠的药物,若是您觉得好,奴婢把香囊给您挂在床头,晚上也能睡个好觉!”碧柠垂着头,笑道。   珍珠点点头:“还不错,这上边的茶花是你绣的?绣得可真好!”她就不行了,从小就不是绣花的料子,绣出来的东西就是一团乱麻。   碧柠抿唇笑,道:“奴婢可没有这么好的手艺,就连这香囊的主意也不是奴婢想的了!”说着,目光瞥向了站在一旁的碧玉身上。   碧玉脸一红,更是宛若春花一般多娇,低头道:“奴婢只是看主子近来都有些难以入眠而已,这才想了个笨办法。”   珍珠笑:“笨办法也是办法不是!”心里却在嘀咕,她睡不好可不是因为其他,只是晚上太饿了,被饿醒的。可是她又不好意思说,只能熬着。   东宫进了三个秀女,很多人都在意这太子第一个会进谁的屋,一时间大多数人的眼睛倒是经常往她们三人这儿飘。而在十日后,终于有了消息。   在申时的时候,便有了一个小太监来传话,说是晚上太子会到宁良媛这儿来。一时间,珍珠屋内的四个丫头都是双手合十直念阿弥陀佛,而后热情的封了一大个荷包塞到了传话的小太监手里。   “主子,这下可好了!”   四个丫头脸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笑容,走路都显得春风得意。四人一下子就忙了起来,一会儿叫外边的喜乐折几支鲜花来放屋里插着,一会儿又去内室打开箱笼琢磨着今天晚上珍珠该穿些什么,戴些什么首饰,又惦记着则叫喜食去膳房打点今天晚上的膳食。   珍珠看她们在屋里团团转,惹不住发笑,道:“太子来了,你们就这么开心啊?”   碧柠性子比较活泼,闻言立刻道:“那是当然了,三位秀女中,就您最先伺候太子,这可是极大的体面!”他们这些伺候人的,主子的体面就是他们的体面,他们哪能不开心?   碧水取了一件新做的粉色裙裳,问:“主子看这件衣服可好?”   由伺候着她换了衣服,别看珍珠体态丰腴,比不过其他女子身段风流婀娜,但是她却是丰胸翘臀,这衣服只在腰肢那儿收了一点,就将她的身材完全显露了出来,前边鼓鼓的胸口,垂着一把金色如意锁,更是身段凹凸有致。   珍珠提着裙摆在屋内转了一圈,期待的问:“怎么样,好看吗?”四个丫头自然是捧场的,连声称赞,珍珠这才觉得一直扑通扑通跳的心平稳了些。   她很紧张!   到了酉时,守在门口的喜财一溜烟的跑了进来,道:“主子,太子殿下来了!”   珍珠顿时一慌,急得脸上都冒出了细汗。俗话说,无欲则刚,自然是因为对太子有了期待,她才会觉得紧张,慌乱。   “妾身,拜见殿下!”眼帘里出现一截玄色衣角,珍珠连忙拜下。   “起吧!”太子从她身边走过去,进了屋。   珍珠看着空无一人的眼前,微微吐出一口气,摸着胸口,觉得一一直动的心脏此时终于冷静了下来。   “冷静!”她记得母亲的话,进了宫,最好保持一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心态。   想着,她就觉得,嗯,好多了!   走进屋里,就见太子已经进了屏风后边,碧水和碧柠两个人正伺候着他宽衣,换上常服,鞋袜,擦脸,洗手。待收拾一番,太子这才一身松快的走了出来,坐到了桌子旁边的圆凳上。   珍珠连忙倒了杯热茶递过去,道:“太子喝茶!”   太子看她站在一边,一双手垂着像拧麻花一样揪着,说她紧张慌乱吧,一双如水一般的莹眸又巴巴的看着自己,嘴巴微微咧着,露出嘴边的两个小酒窝,看着他傻笑。   太子忍不住勾了勾唇,伸手拉她坐在自己旁边,道:“也别干站着,坐吧!”   珍珠依言坐下,觉得有些渴,自己也倒了杯茶喝着。这茶沏好了,要在不烫不冷的温度端上来,不然烫着了主子,那可怎么办?因此,喝的时候,是刚刚好。   太子问她:“你这几日都做了什么?”   珍珠认真想了想,道:“也没做什么,就吃饭睡觉啊!哦,我还学着打了一个香坠儿络子,碧玉说那是什么吉祥如意八宝结!”   太子捏着她的手并没有放开,只觉得手里的手绵软无骨,摸上去肉乎乎的,还蛮好摸的,闻言就道:“是吗?拿来我看看!”   一旁的碧玉有些迟疑,她向来擅长打络子,这吉祥如意八宝结是她自己创出来的一种,一日珍珠见了,觉得有趣,便跟着学打了。   犹豫着,碧玉终是还是将珍珠打的那个吉祥如意八宝结从匣子里拿了出来,呈了上去。   “这就是你的吉祥如意八宝结?”太子一时哭笑不得,这哪里叫络子啊,明明就是一团红线缠成了一团,根本看不出模样了。   珍珠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手拙,打得不好看!可是碧玉打得很好看,你看,就这个样子,我挂了一块玉佩,是不是很好看?”   说着,她站了起来,解了腰上的坠子递给他看,一边道:“我会努力跟碧玉学的,以后我打了就送给太子您!”   太子看着手上的两个络子,这吉祥如意八宝结的确蛮好看的,不过他倒是觉得,珍珠能打好这络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但也不好打击她的积极性,便道:“若是你打出来了,本宫有赏!”   珍珠抿唇就笑,恰好外边喜食垂着手进来,问:“主子,可要传膳?”   太子道:“传吧!”今日回来时辰也有些晚了,他早就饿了。   太子到了,这膳食自然不是那四菜一汤了,屋里的圆桌摆了满满的一桌,外边的桌上还摆了一桌。什么海里游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各种糕点,干的,湿的,甜的,咸的,一一具有。   珍珠看得瞠目结舌,忍不住道:“殿下,您日后可得多到我这里来!”   太子挑眉,认为她这是在争宠了,心里觉得有些不喜,嘴上却问道:“这是为何?”   珍珠眼睛都有些不够用了,最近这几天她真的是没吃好,因此现在看到这么多好吃的根本没多余的目光看他,自是不知道他的态度的微妙。倒是边上伺候的人吓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看她还是没心没肺的模样,恨不得替她把话回了。   珍珠浑然不觉,撅嘴道:“就我一个人的时候,膳房就给我做个四菜一汤!”说到最后,那语气绵绵软软的,带着几分撒娇。   “而且,他们好小气的,饭也只给我两碗!那碗才那么大一点!”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一下,十分痛恨的道:“我都没吃饱的!”   太子原以为她不过是说说而已,只是真到吃的时候,才知道,她那些话都是真心的。   “您尝尝这个,这个好吃!”吃起东西来珍珠双眼发亮,拿着筷子把自己认为好吃的都夹给了太子,想让他也尝尝。   一边伺候的许九心想说这不规矩,想阻拦,又见太子并没有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太子看她吃得香,原本觉得膳房的饭食有些腻味的他也不禁有些怀疑,难道真的这么好吃?吃饭,也是会影响人的。不知不觉,他竟然跟着珍珠一口气吃了三大碗,等回过神来,顿时觉得撑得慌。那碗可不是珍珠那种精致小巧,摆着都能当工艺品的小碗,而是那种成年人巴掌大小的瓷碗。平日,太子也只能吃两碗的。   对于太子的饭量许九心里是有数的,一看他吃这么多就知道,麻烦了,太子殿下这不要积食了才好。想着,又连忙叫人熬了山楂汤,等人一吃完,连忙将汤盛了上去。   太子让其他人都出去,只留了许九一个人在屋里伺候,见珍珠吃得一脸满足,心情忍不住也好了几分,嘴边便带了笑,问:“你就这么开心?”   珍珠毫不吝啬的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自己拖着椅子挨坐到了他的身边,低声道:“我很开心啊!”   太子见她如此,忍不住也跟着把声音呢放低了,问:“为什么?”   珍珠道:“因为殿下你来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一章,有点事儿!?˙?˙??(??? ? ???)??˙?˙? ☆、、第七章   “殿下过来了,我自然是开心的。”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太子第一反应是对方在讨好自己,可是细看,却发现她的目光很干净,仿佛春日山间的清泉,一眼就能望到里边的情绪。此时那里边只有由内而发的喜悦,她飞扬的眼角,微醺的脸颊,高高翘起的嘴角,都展露出了她极为直白的感情。   太子忍不住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如果现在她的表现真的是在演戏,那么他只能说,她的戏演得实在太好了,就连自己也被她骗了过去。   珍珠对他咧嘴傻笑,露出嘴边的两个梨涡来,太子忍不住戳了一下,声音忍不住放缓了,道:“你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可以跟膳房说,不用委屈自己!”他一朝太子,难道连自己的女人想吃点什么都要她委屈着吗?   珍珠立刻就笑了:“太子你真好!”   太子逗她:“我哪好了?”   珍珠:“哪都好!”   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的许九表示,这么弱智的对话,真不敢相信是从自家太子爷嘴里说出来的。难道,蠢笨也是会传染人的?许九心里有了疑问。   “我想吃八宝珍珠鸡,炖牛肉,烤羊肉!对了,还有把刚长出来的嫩猪肉切成薄薄的一片,撒上花椒辣椒放油锅里煎烤,那滋味,吃起来焦香扑鼻······”珍珠兴致勃勃的跟太子讲着自己明天想吃的,眉飞色舞的。   太子喜吃素,这是宫里人都知道的,但是珍珠连连报了好几个菜名,都是荤的。底下的人都在嘀咕这宁良媛着实不靠谱啊,难道是没打听过太子的喜好?   太子的确喜欢吃素,但也不是沾不得荤腥,看珍珠满脸垂涎的模样,还在想难道真的这么好吃?想着,明天是不是让膳房上一两道珍珠口里的菜色?   珍珠说得自己口齿生津,晕黄的烛光下,因为兴奋她粉嫩嫩的脸蛋带着一层薄红,红唇不点而朱,眉目生动。   太子看着心里一动,突然道:“时辰不早了,该歇息了!”   一旁的许九一听,哪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连忙走到门口唤了人提了热水倒在屏风后边的浴桶理,伺候两位主子洗漱。   碧水将晒干的花瓣洒在水里,将珍珠洗得白白嫩嫩,又香喷喷的,取出熏了果木香味的衣服给她穿上。   这衣服也是有讲究的,里边并没有穿亵衣,只是外边裹着一件宽大的裙袍,腰带松垮垮的系着,只要太子这么轻轻一扯,身上的衣服很容易就会被脱下去。不得不说,这真是为“睡觉”做足了准备,还颇有情趣。   碧玉取了一支粉色珍珠簪子把她的头发松松的挽上去,珍珠簪子一共有六颗珍珠,中间是一颗极为圆润有拇指大小的粉色珍珠,旁边是五颗同色的珍珠围着,在烛光下一照,衬得珍珠皮肤更加白净动人。珍珠很多人家都买得起,但是粉色珍珠却是有价无市了,就珍珠头上那簪子边上那五颗小珍珠,一颗珍珠,就足够一个三口之家丰丰足足的吃上三年。   梳妆打扮好,珍珠这才从屏风后边走出来,而后穿着软鞋进了内室。内室只留了一根蜡烛,烛光昏暗,但是却又多了几分暧昧不明的气氛。屋内伺候的人都被太子遣了出去,他则披着常服坐在软榻上,拿着不知从哪寻摸出的一本书看着。   听到动静,他扭头,就看见了站在屏风边上的珍珠,顿时微愣。   珍珠这身打扮,让她稍减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女子特有的柔媚,仿佛是春日沾着露水俏生生的花朵。   拉灯!   许九看了眼时辰,听着里边的动静,心里惊奇,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吧。要知道太子并不是重欲的人,平日都只来一次就叫水了,可是今日却一连来了第三次。看来对于这宁良媛的身体,太子是颇为满意的。   好半天,许九终于听到里边的动静停下来了,而后是太子叫水的声音。他连忙打了个手势,早就准备好的太监连忙提着水进了屋。   进了内室,便有一股奇怪的味道。碧水四个丫头未经人事,立刻便红了脸,倒是许九见惯了,神色不变,伺候着太子把衣服穿上,去屏风后边洗漱。   碧水四个连忙上前去伺候珍珠,将地上的袍子捡起来给她披上,又把落到地上的簪子放到梳妆盒里。   碧水、碧玉二人伺候着珍珠洗漱,碧柠、碧萝则将把凌乱的床铺收拾好。   “主子,这······”当看见珍珠一声痕迹的时候,碧玉着实被吓到了,一张脸顿时变得惨白。   也无怪她如此反应,此时的珍珠看起来的确狼狈,身上布满了一个一个的红印子,现在有的甚至已经发青了。   “我没事,这些痕迹就是看着厉害,一点都不疼的!”珍珠红着脸坐进浴桶里,顿时觉得酸软的身体舒服多了,忍不住长长的舒了口气。   她从小皮子就嫩,轻轻受到点擦伤身上的痕迹就会很明显。   二人洗完,收拾着躺到了床上,许九将屋里的蜡烛全部熄灭,只在外边留了一根蜡烛,浅浅的光芒透过屏风落到了屋里。   珍珠和太子一人一个被窝,弄了这么久,不仅珍珠很困,就连太子也倦了,两人躺下没多久,就听见了舒缓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太子迷糊中就感觉自己胸口一重,他立刻就清醒了,睁开眼睛,就见一个脑袋轻轻的靠着他的肩膀,从他这里看下去,只能看见对方像扇子一样的黑色眼睫。   太子眯着眼,看珍珠像做贼似的偷偷摸摸的把自己塞进他的被窝里,等整个人都和他在一个被窝了,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脑门上因为紧张都冒出了热汗。   太子觉得好笑,有心吓吓她,便一个翻身,伸手将人牢牢地抱在了怀里。   “呼!”珍珠被吓得倒抽了口冷气,再看他没有什么动作,这才松了口气。不止宫里,就连宫外好多夫妻都是一人一个被窝,可是珍珠觉得两个人这么亲密,应该一个被窝才是,就像她母亲和父亲一样,这才会有这么偷摸摸的动作。   不过闹了这么久,她也困了,轻轻的打了个呵欠,脑袋靠着太子的胸口,很快的就睡着了。   太子低头看她,她睡着了眉头微微皱起,嘴巴也撅着,看着似乎有些委屈的味道。她模样看起来娇憨,太子总觉得她很小,忍不住就包容些,心里还带着自己都没发觉得疼惜。   将人往怀里纳了纳,闻着她身上的橘子香气,太子也很快的陷入了梦乡。   两人贴的紧紧的,呼吸相缠,倒是有几分交颈相卧的美好。 ☆、、第八章   时间不过寅时,按现代的算法不过三四点的时间,天边还是青黑色的。许九掀起床幔,当看见里边宛若鸳鸯一般交颈而眠的两人,心中微惊,但面上却也是丝毫不显,轻声唤道:“殿下,寅时了,该起了!”   太子昨夜睡得很好,一觉起来倒是神清气爽,被许久唤醒,才发现自己仍被珍珠抱着手臂,两人睡在一个被窝里,另一床被子早就被两人挤到了床里边,皱巴巴的一团。被窝里充满了一股清爽的橘子香气,珍珠靠在他的胸膛上睡得正香。   太子轻轻把珍珠的身体移开,把她抱着自己手臂的手也掰开,动作极是轻柔,这番动作,珍珠竟也没醒。   让许九伺候着去屏风后边梳洗,碧水进了屋轻轻的推了推珍珠,看她仍睡得正香,心里有些着急,低声道:“主子,主子!”这时候,主子应该去伺候太子才是,哪能自己还睡得这么香。   珍珠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着头顶上浅蓝色的床幔,慢慢的清醒过来。   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被窝,她问:“太子呢?”   碧水伺候着她起身,回道:“殿下正在洗漱了!”   珍珠被她扶着坐起来,嘴里忍不住嘶嘶抽气,昨夜还不觉得,睡了一觉醒来只觉得下半边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特别是两腿之间,火辣辣的疼。她本就是初经人事,太子虽然心里有些疼惜她,但是那事一上头了,哪还有什么理智,将她揉捏得狠了。   “主子,您没事吧?”碧水眉头微皱,有些担心。   珍珠咬咬牙,道:“没事,你扶我起来!”   然后吩咐旁边的碧玉:“你让喜食去小厨房让他们做碗汤面提回来,清淡点!”这事儿昨晚就让人给小厨房说了,用的是自己的名义。   碧玉得了话,脆声应了,出了屋,去给喜食传话。   由着碧水扶着她进了屏风后边洗漱,换了一件宽松舒适的常服,梳了头。   太子看她走路有些奇怪,心里略一思索,便知道是为何了,脸上也有些热,但也隐隐有些得意。昨夜,的确是他孟浪了。   “让人去把我那九宫化瘀膏给良媛送来!”想了想,他侧头对许九道。   许九应了,心里倒是感叹,这宁良媛果真是入了太子的眼。不过,更多的想法却是没有了。要他去讨好珍珠?开玩笑,他可是太子身边的太监总管,平日只有别人讨好他的。况且,花无百日红,这宁良媛究竟能得意多久,这谁也说不准啊。   太子拉住她的手,这个时候也不过寅时末,也才四点多,外边还是漆黑一片,摸了摸她粉嫩嫩的脸颊,道:“稍会儿我走了,你再回去歇会儿吧!”   珍珠心里一暖,道:“殿下放心吧!”   顿了顿,又道:“我让喜食去厨房提了面回来,殿下吃点儿吧!”   太子微微一愣,就见一个面目讨喜的小太监提了食盒进来,把两碗碗香喷喷的面放到了桌上。   “你有心了!”要知道他平日上朝都是吃点糕点垫垫肚子,其他人顾着规矩,也没谁想着早上去给他端碗汤面来。见珍珠如此,心中倒是受用。   太子坐到桌边,端起碗几嘴把面条吃了。汤是熬了一夜的鸡汤,面条则做得极为劲道,里边大概放了虾仁,很是鲜香,还切了萝卜丝,黄瓜丝,肉片码在表面,吃起来很是脆口。   碗不大,面条不过几口的分量,也只是微微垫了点底。这时候也不适合吃得太饱,若是上朝途中想要出恭,那可就尴尬了。这碗面,分量倒是恰到好处。   吃完面,太子心情也好了几分,这汤面可比那干巴巴的糕点好多了,又摸了摸珍珠的脑袋,这才带着乌啦啦一堆人去上朝。   珍珠也将自己那碗面吃了,这时候她也睡不着了,就让碧柠此后自己梳头宽衣。昨夜伺候了太子,等下是要去怡芳园给太子妃磕头端茶的,这才算是太子真正的女人了。   碧柠梳头很有灵性,一双手巧得很,很快的就给她挽了一个坠马髻,头上插了一支金色镶着蓝宝石的步摇,底下缀着几颗圆圆的宝石,微微摆动间,带着一股灵动妩媚。   这时候喜乐从屋外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边放着好几朵沾着露水的迎春花。   “主子,奴才看花园里的迎春花长得极好,便折了几支,给您放梳妆台上可好?”   东宫也是有花园的,虽然没有御花园那么大,但也是花类繁多,此时也是开得正艳。   喜乐寻了一个白瓷描金的平地圆碗,那碗不高,只有两三厘米,倒是很宽,里边放了水,取了几朵迎春花放在碗里边,给珍珠放在梳妆台上,倒是漂亮得紧。   “主子,太子身边的柯远给您送东西来了!”碧萝从外边走进来道。   珍珠心里惊讶,让人进来说话,不一会儿便见一个身穿蓝色宫服的小太监进了屋来,动作利落的跪下,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个头,道:“奴才给宁良媛磕头了!”   珍珠问:“太子让您送了什么过来?”   那人从将手上的一个褐色圆形巴掌大小的盒子呈了上来,打开只见里边是乳白色的膏物,带着好闻的清香。   “许爷爷说了,这东西名为九宫化瘀膏,对于止痛化瘀有很好的效果!”   珍珠微微一愣,旋即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那是羞的,又带着几分小女儿的甜蜜。这东西,一看就知道是干嘛的,倒是让人羞囧得很。   碧萝将人送出去,拿出一个装了五个银角子的荷包递了过去,道:“今日,倒是麻烦柯公公了!”   柯远将荷包收了,拱手道:“姐姐客气了,以后弟弟还要姐姐照顾了!”这柯远看样子也不过十四五岁,眼睛乌溜溜的,透着一股活泼,叫碧萝一声姐姐倒是不突兀。   那九宫化瘀膏倒是有用,珍珠由人伺候着将膏药涂了,顿时觉得火辣辣的下边好多了。坐在桌边,珍珠用剪刀将刚刚喜乐剪来的迎春花修剪一番□□花瓶里,一边道:“喜食,你等下问问膳房有没有豆花,我想吃豆花了!”   每次膳房提上来的菜色也就那几样,她都吃腻了,反正昨晚上太子都说了想吃什么就吩咐膳房,那她就不要委屈自己了。   碧萝顿时有些欲言又止,还是沉稳的碧水道:“主子,这样是不是不好?昨夜您才伺候了殿下,今日便在膳房点菜,这会不会太那个了?”   珍珠问:“太什么?恃宠而骄?”   说着,她不在意的摆摆手,道:“恃宠而骄怎么了?我本来就是主子,我想吃什么,膳房的人难道还要闹我?”   她其实早就想在膳房点菜了,只是觉得自己没有伺候太子,名不正言不顺的,也不好意思叫菜,也就忍了。   喜食无奈,苦着脸去膳房将自家主子要的说了。   膳房的王公公目光奇异的看着他,然后道:“等着吧!”却是在嘀咕这新进的宁良媛不过刚伺候太子殿下,就猖狂起来了,竟然开口点菜了,真是不知轻重。   这宫里倒是有不少贵人都会在膳房点菜,要知道,宫里的贵人有北边的,南边的,口味酸的甜的辣的都有,膳房总不可能每个人都顾得过来。因此,很多人都会直接跟膳房说想吃什么。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此殊荣,也只有那等得宠的人,膳房才有心思去给他打点食物。   王公公并不知道这宁良媛能得宠多久,但是最起码现在不能将人得罪了。因此,他虽然心里嘀咕,手上动作却不慢,叫了灶头几个伶俐的太监让他们把泡好的豆子磨了,开始煮豆浆。又让几个切菜的,用白瓷团碗装了花生、栗子、核桃、榛子等干果,还有切出来的葱花,小菜一一切好装碗,放到食盒里装着。等把豆花做好,又用了大瓷碗装着,让喜食提着回去。   喜食飞快的回到了绛色院,把豆花以及一应拌料摆了出来,而后垂手道:“那王公公知道是主子您要的,立马就把手上的事放下了,叫了好几个灶头上的人一起给您做这豆花了!”   珍珠自个儿在那笑,道:“行了,我知道他们是怎么看我的!我知道,你们也觉得我轻狂了,稍微得了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只是我是要在这宫内待一辈子了,难道我这一辈子都要这么委屈着,连自己想吃什么也要靠着膳房安排?”   她让碧玉给她调了一碗豆花,自己吃了一口,立刻享受的欢喜起来,一边道:“如果要一直这么过着,可真是比死还难受!”   而且,她没说的是,若是日后自己没了宠,想让膳房给自己做,人家还不乐意了。她从来不觉得凭自己的容貌可以让太子直宠爱自己一个人,说不定明天后天太子就看不上自己了,她当然要先使使特权了,不然以后都没机会了。少女的爱情,只是这么天真,只觉得只要呆在对方身边就心满意足了,也没想过日后的孤苦寂寞。 ☆、、第九章   豆花珍珠喜欢吃咸的,白色的嫩嫩的豆花里边拌着香脆的花生、瓜子、榛子等坚果,再舀一勺膳房王公公特制的辣酱,撒些许葱花,拌着酸辣可口的小菜。珍珠吃得爽快极了,练练吃了三碗,这才恋恋不舍的放下碗。   “这辣酱做的好吃,碧柠,你包一个大一点的荷包让喜食带过去!”她不缺钱,在打赏下人上也颇为大方。   “你问王公公能不能给我做些肉干!”又细细的将做法给喜食说了,末了喝了口茶润了润有些干的嘴巴,又凝眉道:“这做法虽然简单,但是香料却是复杂,有十几来种了,你怕是记不住,我还是写在纸上你带回去吧。”   喜食乐呵呵的道:“主子好意,不过奴才已经将您的话记到心里了!”   珍珠惊讶,问:“这么快就记住了?”   喜食笑,他生来就是一副笑脸,双眼是单眼皮,未语便带了几分笑,这样貌很是讨人喜欢。他张嘴将刚才珍珠说的话一字不落的重复了一遍,竟是一个字也没出错。   “这倒是好!”珍珠拍手,满脸惊奇,道:“没想到喜食你竟然还有过耳不忘的本领!”   喜食有些羞赧的笑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主子谬赞了!”脸上却带着几分喜滋滋的开心。   珍珠道:“那日后膳房那边的事情我就交给你了!”   喜食满脸喜色。立马跪下来磕了一个头,道:“奴才必不负主子厚望!”   他这次是真的惊喜了,要知道他们这些内务府派来伺候新进的贵人的奴才其实还有一个“考察期”,意思也就是说,这些奴才最终留不留下来还得看主子的意愿,若是主子不满意,是要被遣回内务府的。而今日珍珠这话,却是代表了日后她仍是要用喜食的。不会被遣回内务府,喜食怎么不高兴。   又说了几句逗趣的话,喜食这才告退,而后提拎着装着碗碟去了膳房。   “王公公,我们主子想让您做点肉干,您看……!”喜食将食盒提到膳房,将王公公拉到一边说话,偷偷的将手里的荷包塞了过去。   王公公并没有收下荷包,似笑非笑的看着喜食,也不接他的话,却道:“我也知道你们宁良媛受宠,按理说主子吩咐,我们做奴才的,万死也要做到。可是你看,这宫里贵人这么多,我们膳房也很忙的,平日早膳午膳晚膳半点都不能有差错,哪还有时间给宁良媛做那什么肉干啊?这事儿,你还是去找别人吧。”满满的推脱之意,也不给喜食劝说的机会,转身就走了。   他并不看好这个宁良媛,这宫里边得了点宠爱就猖狂起来的贵人不是没有,但是下场绝对不是好的,他可不想惹了一身腥。   喜食拦不住他,忍不住啐了一口:“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可是心里却是愁得很,主子吩咐的事情,他喜食想方设法也要完成啊。   而那边珍珠则带着碧水和碧玉去了怡芳园给太子妃请安,碧水稳重,碧玉机灵,若是有什么事,二人也能很好的应对。   “太子妃正在吃早膳,约莫还要些时间,良媛到偏房稍坐会儿吧!”   一个绿衣丫头带着主仆三人进了偏殿,又让人捧了茶进来,便垂手退了下去。   珍珠心想这太子妃难道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心里倒是有些紧张。若是太子妃想要整治自己,那可真是再简单不过了。   如此坐立不安,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便有太子妃身边的大宫女进来带着她去见太子妃。   进屋就见太子妃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华丽宫裙坐在上座,颜色素净,裙摆却绣了红色的妖娆牡丹,又透着几分贵气与雍容。太子妃是长得很美的,那是一种艳若牡丹的雍容,通体气势凛然,不怒而威。   屋里的宫女摆了软垫在地上,珍珠跪了上去,柔声道:“婢妾拜见太子妃!”又接过宫人递来的茶盏,往上送了送道:“太子妃请喝茶!”   太子妃仔细打量她少许,见她虽然不是生得花容月貌,倒也算得上是娇憨可人,眉目间并无任何桀骜,轻狂来,倒是乖巧。   面目乖巧,心里藏奸也不一定!   太子妃并不急着给她下评价,只是接过茶盏装个样子随便碰了碰茶杯口便放下了,又取了早就备好的一支华贵绞丝牡丹金步摇给她戴上,道:“日后,好生伺候太子殿下便是!”   “是!”珍珠乖乖应声,由碧水扶着站了起来侍立在一旁,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再没说什么话了。   太子妃看她这模样倒是觉得有些无趣,挥挥手让她下去:“行了,这茶本宫也喝了,你回去吧!”她倒是不会对珍珠做什么,太子身边也有不少伺候的人,日后肯定会更多,她若要一一都去整治一番,那可真是‘劳心劳力’。   珍珠巴不得如此,也没说什么要留下来伺候她的话,立马利落的福了身,带着两个丫头就走了。   太子妃肯定不乐意看见她,又何必呆在她的身边碍眼呢?   “你看她怎么样?”   由宫人扶着回了屋里,太子妃问。   她身边服侍的雨棠打小就跟着她,有些话倒也不避讳,便道:“奴婢看那宁良媛的模样倒不是个奸滑的,对您也是恭敬有余!”   太子妃嗯了一声,道:“是像个老实人!”不过这宫里好多‘老实人’后来也变得不老实了。   太子妃端着自己最爱的君山银针茶喝了口,心里暗道:希望她不要让自己出手才是。   那边珍珠出了怡芳园倒是松了口气,碧玉看她模样忍不住抿唇笑了笑,珍珠倒有些不好意思。她看着太子妃倒是有些怕,明明对方表情不是很凶,就连语气也温和得很,可是一般人却没有她那种气势,只是一颦一笑都带着压人的威仪,珍珠看着气势就短了些,都有些自惭形秽了。   太子妃那种明艳大方,珍珠心里倒是有些羡慕,心里还生出要不跟着学一学,不过只是想了想就丢到了一边。她这人,习惯了自己舒服,用那么多的条条框框束缚自己,那可才是找罪受了。   回到自己的绛色院,珍珠心里倒是松快些,换了身屋里穿的常服,又躺床上休息了会儿。待她醒过来,已经是吃午膳的时候了。   喜食将午膳提回来,仍然是四菜一汤,还多了一碟子牛轧糖,甜甜软软的,还透着一股子奶香味,整整齐齐的码在像工艺品一般精致的盘子里。   见她目光落在这上边,喜食笑道:“付公公说了,主子您要的肉干估计还要些时日,这牛轧糖就是她孝敬您的。”   珍珠奇怪的看着他,问:“怎么不是王公公?”   喜食立马脸色就变了,而后扑通一声跪下,结结巴巴的将王公公拒绝的话说了,将头抵在地上不敢说话。   珍珠神色恍然,四个丫头跟着跪在地上,看着她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回过神珍珠苦笑,道:“你们跪着做什么,我有这么可怕吗?”   碧萝道:“主子您不开心啊!”   珍珠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没有想到宫里的人竟然这么现实,我愿意吃人家还不愿意做了,这才让喜食受委屈了!”   喜食连连摆手:“不,奴才,奴才不委屈!”脸都急红了。   珍珠揉了揉脸,说:“难怪宫里的人都要斗得你死我活,没有宠爱,想吃点什么,都要看人脸色,谁也受不住啊。”因此,她们只能往上爬,不断的往上爬,到最后,更是失了本心。   “这王公公竟然不愿意,那就罢了!以后也别去为难人家了。”说到这,她忍不住有些愤愤,又补了一句,道:“等以后太子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了,也不要搭理他!”   原想着进了宫就算没有了宠爱,宫内还有好吃的,要知道她最喜欢的就是吃了,御膳房可是集了全国厨艺最好的厨子,怎么也要吃个够。可是现在才知道是她想得太天真,以后如果没有宠,还没有吃的,那该怎么办啊?   想到这,珍珠忍不住唉声叹气了。   等太子再来的时候就听珍珠扯着自己袖子告状,末了道:“我就是小心眼,谁让他狗眼看人低!就算日后殿下看不上我,最起码,现在,现在还是觉得我不错的吧!”   说到最后,她自己倒是不确定了,期期艾艾的看着他,问:“殿下,你比较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琢磨着自己可以改一下,让太子更喜欢自己才是。   太子看她把告状说的那么理直气壮,神色愤愤间又透着几分可人来,鼓着双颊脸看起来更圆了。   他也知道宫里的人惯是捧高踩低的,不过大家都是把这事藏到心里,哪像她大喇喇的说出来。再听她打听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哪里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啥,有心逗她,便道:“我啊,我喜欢体态婀娜,瓜子脸,身材娇小,举止端庄的姑娘!”   体态婀娜?珍珠摸着自己虽然不粗壮,但是也不细的腰苦了脸。   瓜子脸,她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肥脸,再听身材娇小,举止端庄,表情更苦了。这些,她一样都不符合啊。   太子看她皱成苦瓜的脸,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捏着她的手笑:“行了,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要说体态婀娜,举止端庄的女人,这宫里不知有多少,他看都看腻了。倒是珍珠,如此这般自在,灵动的女子,却是稀奇得很。   珍珠瞬间就欢喜了,扭扭捏捏佯装害羞的道:“我,我也喜欢太子您这样的!”   “不知羞!”太子扫了周围伺候的人一眼,看他们老老实实的低下头,这才捏了捏珍珠的脸,说道。 ☆、、第十章   珍珠不服气,脸颊鼓囊囊的像只进食的松鼠一样,太子又忍不住捏了捏。   “今日你想吃些什么,这点,本宫还是能做主的!”太子一挥手说。   珍珠正抓着他的一只大手和自己的小手比照着,闻言立马娇声道:“殿下,您真好!”   然后留着口水道:“我想吃水煮鱼,薄薄的肉片上边浇上一层滚油,放上嫩嫩的豆芽,豆皮还有小青菜一起煮!”说到最后,自己都馋的很,忍不住拿着中午喜食带回来的牛轧糖在那吃。   这糖也不知是怎么做的,用的是新鲜的牛奶,里边还放了山核桃,花生,吃起来奶香十足,而且还越嚼越香。   珍珠吃了一块,忍不住往嘴里又塞了一块……   “听你们良媛说了的吗?让膳房晚上上碗水煮鱼上来!”扭头却见那妮子正欢快的吃着糖块,见着自己,用两只白嫩嫩的手指头拿了一块凑到了他的嘴边:“殿下,您尝尝,这个好吃!”   太子失笑,张嘴将糖吃了,末了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的,舌头竟然还在她的指头上舔了一下。   珍珠的脸顿时变得通红,心急火燎的收回手,做贼似的往边上看了几眼,看屋里伺候的人都垂着头,忍不住松了口气,觉得仍有些濡湿的手指烫得吓人。   太子见着好笑,昨夜这丫头缠着自己可是热情得很,哪像现在这样这么害羞。   “哦,对了!那水煮鱼我要做这糖的人做!”想起什么,珍珠连忙说了一句,指着桌上的糖块说道。   太子看她,她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的把自己的小心思说了,道:“我想嘛,殿下您的威严可不是我一个小小的良媛能比的。能为您做菜,那可是大大的脸面。今天喜食去让人给我东西,好多人都不愿意,也只有那个……付公公愿意,我想,我也要给他脸面才是,不然一点好处都没有,他也不会尽心为我做事。”说完,有些忐忑的看着太子,怕他生气。   太子目光有些奇异的看着她,道:“原以为你只是个小丫头,笨笨的,没想到,竟然也会笼络人心!”   珍珠巴巴的看着他,太子就问:“你这么说,就不怕我生气?”   珍珠试探的抓住他的手,见他没有什么动作,立刻眉开眼笑,撅嘴撒娇道:“我当然怕啊,可是我母亲说,对其他人我可以耍耍心机,但是对殿下要坦诚!”   太子评价:“宁夫人,倒是个胸有沟壑的!”难怪宁大人也只有这么一位妻子。   珍珠与有荣焉:“是吧,我娘最厉害了!”   太子笑她:“我是夸宁夫人,又不是夸你,这么得意做什么?宁夫人可没有你这么傻乎乎的。”   珍珠得意道:“我是我娘的女儿,是她教养的,您夸奖她,就是夸我啊!”   “你倒是厚脸皮!”太子不置可否。   “对了,今天太子妃送了一盘子枇杷来,味道极甜,我特意给您留着的!”说着连忙叫碧柠去取了出来。   这枇杷是川贵那地方快马加鞭送来的,大颗大颗的,足足有乒乓球大小,颜色鲜黄,味道可口。送进京的也不过十几筐,东宫也只分了两筐,分到珍珠手里的也不过两斤,着实不多。   珍珠下午自个儿吃了点,剩下的让丫头收了起来,就等着太子过来。   “我也不知道这东西能放多久,幸好您今天来了,不然就没了!”珍珠献宝似的将一盘子枇杷推了过去,然后自己把枇杷剥了皮给递到他嘴边。   太子心想自己难道还缺枇杷吃嘛?她这一两斤,自己还看不上了,不过却是领了珍珠一片心意,只是回头又让人送了小半篓过来。   这枇杷是真的甜,珍珠本就贪吃,只是惦记着太子,才将东西舍了出来留给了太子,如今看着太子吃,自己也馋了,又不好意思开口,自是期期艾艾的看着太子,就希望他能说一句,你也吃吧。却不知道她这个模样,着实让人有趣,太子忍不住逗她,竟是把整盘枇杷都吃完了。   许九在一边见着皱眉,稍会儿就吃饭了,殿下吃了一盘枇杷,哪还能吃下其他东西啊?   而那边喜食则跟着太子身边的端砚去了膳房,此时正是膳房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但是见着太子身边的端砚,膳房的总管公公方公公立马就过来。   “今日太子爷想吃些什么?”方公公虽然是膳房总管,但是对着太子身边的贴身太监也是和颜悦色的。   端砚道:“殿下什么口味您也是知道的,看着做便是了!”   方公公点头,心里却发愁,这宫内的人,吃饭是没有什么喜好的,应该说,有,只是没让别人看出来而已。这样却是苦了膳房的人了,谁知道您喜欢吃什么啊,随便做又怕不对胃口,那可真是要命啊!   “哦,对了,今晚还要份水煮鱼,太子点名说了,要付公公做!”端砚又补了一句。   方公公惊讶,是哪个小崽子入了太子的眼?他竟然没察觉。   “这,是哪个付公公?”这膳房里里外外又有百来十人了,方公公不可能每个都知道的。   喜食在旁边搭嘴道:“是付恒,付公公!”   方公公点头,唤了身边跟着的小太监去找这付恒,不一会儿就见一个蓝衣面貌俊秀的青年太监走了过来。   “方公公,您找我何事?”付恒拱手问,他手上袖子卷至了臂轴处,腰上还系着围腰,明显是匆忙从灶头上拉下来的。   方公公和颜悦色的道:“付恒啊,今晚其他人的膳食你就不必管了,就为太子爷做水煮鱼便是!”   付恒顿时有些惊讶,方公公见他脸上讶色不似作伪,心道,难道这小子也不清楚太子怎么看上他了?   端砚见状便道:“今日你给宁良媛做那乳糖,宁良媛着实喜欢,太子便点了你的名让你做这水煮鱼。”   方公公顿时恍然,原来这太子,竟是在给这宁良媛做脸面啊!顿时,把珍珠的重要性往上挪了挪。   付恒倒是没想到,自己一个无意之举竟让自己得了一条出路。今日他见喜食在膳房外边急得满头大汗,心里一软,便把这事揽了下来,事后也不是没有后悔的。这王公公在膳房不大不小也是个人物,自己接了这活不是扫了他的脸面吗?没想到,晚上竟然有这么一个大惊喜在等着自己了。   方公公知道事情经过,只道了句:“你倒是个有运气的!”   而后让付恒上灶做水煮鱼,自个儿在一边看着。原想着,这付恒平日不过给那些不受宠的妃子做菜,手艺怕是不好,也存了指点的心思,却没想到,看他那利落劲,竟是个有料的。   边上切菜的切菜,片鱼的片鱼,那鱼切成薄薄的一片,近乎透明,极其考究刀功。   等将水煮鱼做好,用了大碗装着,方公公道:“你小子,运道倒好!”有手艺,有运气,可着实让人羡慕。   端砚和喜食提了菜也不敢耽搁,匆匆忙忙的就回了绛色院。   一碗水煮鱼上边飘着红艳艳的一层辣椒,空气里都冒着一股辣味,让人口齿生津。   太子口味偏淡,这水煮鱼一般是不会上桌的,平日里身边伺候的人,就连太子妃也是顾及着,都是上了些口味清淡的菜,也只有珍珠没心没肺的嚷着要吃水煮鱼了。   除了水煮鱼,付恒还拌了一根莴笋,清清爽爽的,吃起来极为爽口。   珍珠吃得小肥脸上都冒了一层热汗,嘴里更是被辣得嘶嘶作响,却是放不下碗,吃得欢快。这水煮鱼也极为下饭,珍珠吃得极为舒服。   太子在一边看她吃得那么有胃口,再闻着空气里的辛辣味,更是刺激人的味蕾,喉咙不自觉动了动。   他心里有些尝尝,可是吧,谁都知道他喜欢吃清淡的东西,这一动筷,不是让人觉得他嘴馋?想着,若是珍珠问他那么一句,他倒是能尝尝。   珍珠的雷达大概是敏锐的接受到了信号,用公筷夹了一片嫩嫩的鱼肉,还仔细的用水涮了涮,放到了太子的盘子里:“殿下,您尝尝这个,可好吃了!可能有些辣了,我给你哦涮涮!”   太子矜持嗯尝了一片鱼肉,虽然涮了水,可是那香辣味却是煮进了鱼肉里边,顿时嘴里便溢开了一股香辣的味道。   “嘶!”太子忍不住抽了口气,这鱼肉,的确辣,但是却很好吃,不断的引人分泌着口水。   “味道,不错!”太子说了评价。   珍珠立马得意了,又连夹了好几块鱼肉,这样的后果就是,两人都吃撑了。   吃完饭,两人喝着消食汤,太子道:“这水煮鱼不错,让人赏!”   许久应了声是。   消完食,二人各自洗漱之后,便歇息了。   太子心里虽然有些躁动,但是顾及着珍珠的身体,倒是老老实实的睡觉了。不过过了一会儿,就有一个身体小心翼翼的钻进了自己的被窝。他装着不知道,将软乎乎的身体抱在怀里,倒是一夜好眠。   等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就见另一床被子皱巴巴的被人踢到了角落。 ☆、、第十一章   太子体谅珍珠初经人事,两人也没怎么折腾,早早就睡下了,因此第二日太子倒是早早的就醒了。   屋里还是漆黑一片,绣着百花穿蝶的帐子将外边的烛光遮掩得严严实实的,黑暗里,只看得见怀里人隐隐约约的轮廓。   床上另一床被子大概已经被挤到哪个角落去了,珍珠和他挤在一个被窝里,初春的温度并不是很高,甚至夜间还带着几分寒气,两人这么抱在一起,平白有一种缱绻温柔的感觉来,太子只觉得心情一片平静。   珍珠身材丰腴,骨架子却小,身上全是软软的肉,虽然曲线玲珑的女子看起来美,可是实际上做那事的时候,谁喜欢抱着个骨头架子?   许九早在外边候着了,听到里边的动静又岂能不知里边发生了什么,心里嘀咕自家太子爷以前可没有这么孟浪啊,大清早的就干这事儿,不过这也代表了那宁良媛倒是颇得太子的心意。   听到里边叫水,他连忙进了屋去伺候。太子从床上下来,反手就将床帐子给掩得严严实实的。许九不经意间倒是瞧见了帐子里边的人,虽然只看见了半边脸,身为一个不变态的太监他自然是没有什么想法的,只是觉得这太子爷喜好可真是奇怪。这皇宫内不知有多少女人,皆是亭亭玉立,闭月之姿,这宁良媛瞧着却还是一团孩子气,并不出众,却偏偏入了太子的眼。   当然,一时的恩宠算不了什么,要长长久久的恩宠,那才是本事。   这皇宫内是没有什么秘密的,更何况东宫更是无数双眼睛看着,有丁点风吹草动宫里人都知道。大清早绛色院就叫了水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东宫。   听到这个消息,太子妃只是‘嗯’了一声,面上看不出什么心情好坏。此时檀木圆桌上摆了满满当当的早膳,粉色描着喜鹊登梅茶盏里边是太子妃最爱的牛乳茶。   “太子妃,宁良媛来给您请安了!”一个宫女进来福礼说道。   太子妃用帕子擦了擦嘴,道:“让她进来吧!”   珍珠进来先老老实实的给太子妃磕了头,请了安,这才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边。   太子妃可以说是东宫里边除了太子之外最大的权力者,如果她想折腾珍珠,自有法子让她有苦说不出。宫内的腌臜手段珍珠不敢小觑,她虽然有些小聪明,可是论心计却是怎么也比不上的,她能做的,就是老老实实的。   太子妃晾了她好一会儿,才指了圆凳让她坐下,道:“日后只初一十五来请安就是!”她心里并不生气,又不是和太子新婚那时候,那时候见着太子睡了哪个女人就气得撕了好几张帕子。现在却是平静如波了,太子喜欢谁,宠爱谁她都不会多管,只要别折了她的颜面就是。   珍珠纠结道:“这样,不好吧?”她其实也不想过来,每次见着太子妃她都觉得她太威严了,自己恐怕一辈子都学不来。可是这是规矩,太子妃是东宫女人的直系主子,她可不想得罪她。   太子妃并不多说,她身边的大宫女雨棠笑道:“东宫其他主子们也是这个规矩!”换言之,并没有对你多加优待。   珍珠脸红了红,立马站起来道:“妾身谢过太子妃体恤!”   待回去之后,太子妃身边的嬷嬷又赏了不少东西来,珍珠挑着选着自己现在能用的,不能用的就锁箱子里边。   而晚上,太子又来了绛色院。当然,这一夜,他们什么都没做,第二天也没有。当时太子看珍珠那如临大敌的模样着实好笑,其实他也没打算做什么,做什么事,也要有度,他也是清楚的。   珍珠当时脸一红,趴在他的身上撒娇:“我只是,再来身体会受不住的!”满脸红晕。   不过亏了这样,珍珠第二天是气色红润,精神满满。   一连三天太子都歇在了绛色院,这代表了什么?代表这宁良媛是入了太子的眼了,这宫里的人惯是会见风使舵的,一时间绛色院倒是热闹了起来,四个宫女,三个太监出门遇着谁对他们都是笑意盈盈,和颜悦色的。   喜食从外边进来,手上拎着一个黑漆漆雕着红色精致花纹的食盒,笑道:“主子,这是付公公孝敬您的!”   打开食盒盖子,里边是一盘藕粉桂花糖糕,一碗珍珠圆子,还有一碟桂花塘。   这付公公虽然有一把子做菜的好手艺,可是这宫里能上灶头的哪个不是做菜的好手?上方还有多少御厨压着,如果不是珍珠,这付公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如今他也知道他和珍珠的命运算是牵扯上了,自然要好好讨好珍珠了。   珍珠正拿着剪子把喜乐折来的玉兰花剪去多余的部分插在一个长颈青花折枝花果纹的瓶子里,闻言由碧萝伺候着洗了手,先尝了那珍珠圆子。   这珍珠圆子不过六颗,每颗才指头大小,珍珠圆子里边包着的是猪肉,蒸熟了里边的油脂浸了出来,外边粘腻在一起的糯米晶莹洁白,带着馋人的油光,一颗颗亮白圆润,活似一颗珍珠,这也是它的名字由来。   这珍珠圆子里边也不知道付公公加了什么,咬一口香糯可口,里边的肉带着肥,又有一股香甜的油脂,却没有那种油腻味,还有一股爽口的酸香。   “唔,这个味道不错!”珍珠吃了两颗,便放下了筷子,剩下的四个让碧水四个丫头分了。   “你跟付公公说,他有心了!”又让人拿了个荷包给喜食让他赏给付公公。   珍珠打赏人向来很大方,她不缺钱,梳妆匣子里边还有二十五万两的银票,还有五十两的零碎银角子,专门用来打赏的。 ☆、、第十二章   太子并不是个重欲的人,大多数时间都是歇在前院,一个月也只有那么□□天才会到后院来。这次他竟然连着三天都歇在了后院,而且都歇在了绛色院,这不得不让人吃惊,很多人都是议论纷纷。而相较于珍珠的‘宠’,绛色院的门庭如市,与她一同进入东宫的李柔儿还有沈月琅院门口却是冷清极了。   碧阆苑。   “砰!”   上好的一套青花瓷缠枝花纹茶具哗啦啦的摔碎在地上,李柔儿一屁股坐在花梨木椅子上,捏着手帕垂泪,哭诉道:“我却是有哪点比不上她?”   从进东宫第一天起她每天都在期盼着太子的到来,可是没想到太子一踏足后院竟是去了绛色院。   “良娣莫哭!”此时说话的人是她屋里的名唤紫珠的宫女,虽说也是内务府派发下来的,但是却是她姐姐淑妃的人,因此李柔儿极为看重,在这碧阆苑里,几个宫人隐隐以她为首。   示意丫头将地上的狼藉收拾,紫珠柔声安慰道:“奴婢说句真心话!就算是在这美人遍地的宫内,您的样貌也是顶好的!太子爷,终究会发现您的好的。”   今日李柔儿上身穿了酥胸半露浅红窄袖衫子,下身着一条百花褶裙,乌鸦鸦的黑发挽了一个飞仙挽月髻,插了一支红宝石绞丝簪子,一柄玉白色镶嵌绿色翡翠的梳子,鬓间戴了一朵白色的玉兰花,端的是清丽可人,美貌无双。   谁都不能否认她的美貌,更因为长年体弱,她的眉间带了几分娇弱柔顺,更是让人忍不住呵护她。   “而且,在三位秀女之中,您的身份是最高的,殿下,肯定是更看重您的!”紫珠捧了膳房提来的药膳,道:“为了这一天,您也要好好的保重身体才是!”   李柔儿抿了抿唇,不得不说紫珠是说到了她的心头上,从小到大,对于自己的容貌她都是极为自信的。如果太子殿下见了自己,眼里肯定不会再有其他女人!   想着,一向讨厌的药膳也不觉得难吃了。   沈月琅住在菊月院,相比珍珠和李柔儿,她身边只有两个丫头,一个是太子妃派来的青竹,一个是内务府送来的,名唤初云。   初云从外边进来,手里端着一盘子点心,脸上的表情有些愁苦。   沈月琅放下手里的针线,笑着问她:“怎么是这副表情?”   初云瘪瘪嘴,将点心放到桌上,气苦道:“膳房的人实在是欺人太甚了,平日送来的膳食是冷的就罢了,您想吃盘点心,他们也是推三阻四的!”   沈月琅摸了摸刚刚绣好的一朵艳红的牡丹,牡丹正是含苞待放,中间的花心用金线勾出,看起来极为华贵。   她笑了笑,却没有和初云说什么,反而扭头对身后的青竹道:“你以前是伺候太子妃的,你说我绣这个荷包,太子妃可是喜欢?”   青竹的表情极为恭顺,道:“主子您的手艺这么好,太子妃自是会喜欢的。”   沈月琅不再多说什么,她不知道其他两个秀女那儿太子妃是不是也安排了丫头,可是她这里多了个青竹,她想做什么事,都多有顾忌。   绛色院。   这两日太子都歇在前院,珍珠倒是难得的睡了个好觉,涂了太子送来的膏药,身上那些印子倒是淡了很多。   两日前太子妃身边的嬷嬷送来了两匹绢纱,一匹月白,一匹粉色,颜色鲜嫩,极为的衬她的皮肤。   碧玉绣工在四个大宫女之中是最好的,绣出来的花样子极为的灵动,珍珠索性让她管了自己房里的针线。碧水稳重,有一种处变不惊的态度,则让她管着屋里的金银钗环;碧萝活泼,则让她管着屋里的装扮,每每都能让屋里眼前一亮;而碧柠,四人之中是最沉默,也不起眼的,平时也不出头,珍珠观察她许久,发现她也是个极有条理的人,做事规规矩矩的,很是妥帖,便让她管了屋里的瓷器,茶水什么的。   这么一来,四个宫女各有各的事情,各司其职,比起以往来,屋里倒是更加有条理了。   太子再次歇到后院是三天之后了,他没有去碧阆苑,也没去菊月院,更没有到珍珠的绛色院,而是去了太子妃的正院,怡芳园。   “主子……”喜财小心打量她的表情,神色有些小心翼翼。   不仅是他,就连院子里边的其他人也是慎言慎行的,生怕哪句话就戳中了她的雷点。   珍珠自己却是不在意的,一瞬间的失落那肯定是有的,可是现在的情况她也是早就预料到了的。   在正房歇了两晚,接下来太子又分别去了碧阆苑,菊月院,皆是歇了一晚上。新进的秀女之中,还是珍珠占了优势。   “主子,这是膳房送的糯米山药蜜饯糕!”喜食将一盘颜色浅黄的糕点放到桌上。   膳房是备好各种点心的,甜的咸的,有馅的没馅的,应有尽有。这两天,珍珠这儿的点心就没重过。   将手擦干净,珍珠拿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浅黄的是外边裹的一层加了糖霜的黄豆粉,糯米揉了山药在一起,还加了脆脆的果仁,花生,榛子,核桃之类的,咬起来口感粘腻却不粘牙,里边还裹了一颗蜜色的蜜饯,吃起来甜脆甜脆的,又极为饱腹。   珍珠连吃了两块,用帕子把手上的黄豆粉末擦了,道:“这个不错,以后的点心就上这个!”   “是!”喜食满口应下。   珍珠肚子吃了半饱,从绣篮里拿出红线打着给太子的吉祥如意八宝结,她也不忙,慢条斯理的,打了两三天,也只打了一小半,不过却是能见出络子的形状来。   宫里的日子也没什么乐趣,平日里珍珠怕惹麻烦,也不敢出门乱逛。当初她母亲给她请的教养嬷嬷便是宫里边出来的,看她乖巧惹人疼,却是满心思的往宫里跑,嬷嬷无奈之余,便跟她说了宫里很多的腌臜事儿,只盼她长些心眼。每一件事,听起来都极为触目惊心。   “今天晚上让膳房做道葱爆羊肉,还有铁板烤羊肉片!葱爆羊肉让他们放点辣椒,羊肉片让他们不用切得太薄,也不要纯红肉的,半白半红的最好!嗯,汤就让他们给我上碗鸡汤就行了。”边打着络子,珍珠一边想着晚上该吃啥。   碧水闻言,柔声道:“主子,太子口味是比较清淡的!”换言之,你这口味太重了,太子怕是不喜吧。   珍珠圆圆的脸蛋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来,说:“你听我的便是,我喜欢这样吃!”她也不是长点菜的,膳房的人做菜很是好吃,只是由于太子的原因,送往东宫的膳食味道都很清淡。   她母亲有句话她一直觉得很对,男人,你可以爱,可以敬,可是却不能把他当成你的全部。如果你有这样的想法,这样的日子又有什么乐趣可言?   也是因为如此,对于太子不到绛色院来,珍珠才会如此淡定。因为除了太子这个男人,她的日子还有其他东西了。 ☆、、第14章   珍珠这儿的膳食皆是让御膳房的付恒付公公做的,知道珍珠今晚想吃什么,他心里琢磨片刻便有了想法。   “喜食公公先吃点点心等着。”付恒拿了一碟点心给了喜食,自个儿去灶头做菜。   他今年二十有二,年纪说来不大,可是却是打小进的宫,切菜的功夫着实了得,那鲜红的羊肉在他手里很快变成了薄如蝉翼的肉片。   他进宫那时候不过才八岁,家里实在是过不下去了,父母便把他二两银子卖了。那个年头的命不值钱,一条人命也就一二两银子。   进了宫之后,他被分到御膳房工作,先是烧火的,然后是切菜的,光是切菜,他就切了整整六年,后来看他菜切得好,御膳房的主管便让他配菜,直到今日他也能上灶给人做菜了,虽然对象都是冷宫那里的女人。   他没想到,能这么快就能够出头,虽然只是为一个小小的良媛做菜,但最起码,他已经在太子爷心中留下了印象,这就是大多数人都比不过的。   葱爆羊肉,葱还是水灵灵,新鲜着了,将羊肉爆炒加葱段,羊肉事先用调料揉制了,保证绝对没有什么膻味。   将珍珠要的两个菜炒了,又把今日御膳房给她备的份例装了盘一起放进食盒里,这才提给喜食。   “里边还放了良媛要的肉干,也不知道良媛喜不喜欢!”   喜食一笑,道:“公公心意,我们良媛自然是知晓的。”   拿了夕食,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喜食匆匆回去,屋里掌了灯,就去就见自家良媛趴在榻上的小桌上,一手拨弄着耳朵上的珍珠耳坠子,一手在拨弄几朵养在水里的红、粉的牡丹花。   “良媛,夕食已经提回来了,您可是要现在吃?”碧玉早就看见喜食了,便开口问珍珠。   珍珠抬头,摸了摸肚子,的确有几分饿了,便点了点头。宫里的东西都是有份例的,一个良媛一日几份点心都是规定的,当然若你受宠,这规矩就是摆设。   喜食将食盒提到外间,把夕食拿了出来,食盒一共三层,重量可是不小,但是这宫里的太监丫头哪个没把子力气,倒不觉得重。   “付公公说他已经把您要的肉干做出来,您要尝尝吗?”   肉干用一个描喜鹊登梅的四方形白瓷攒盒装着,攒盒分成了两个格子,里边的肉干弄成了四四方方的形状,上边撒着一粒粒的芝麻,两个格子里的肉干颜色不一样,一个要黑一点,一个则是深红。   珍珠净了手,也不嫌弃,直接上手拿了一块放到嘴里尝了尝,两种颜色的肉干都是咸香的,只是略黑的那个要硬一些,吃起来有些费劲,但是却很有嚼劲,各有各的味道,总的来说,滋味相当不错。   珍珠吃得满意,大方的道:“付公公的手艺果真是好,碧水,等下那五两银子赏给付公公。”   碧水掌着桃花的金银,打赏之类的都是她负责,自然一口应下。   应珍珠的要求,这饭菜却是送了不少,个个分量十足,米饭就送了三大碗,珍珠胃口向来就好,羊肉做得极嫩,是和猪肉完全不一样的味道,她吃饭的时候特别认真,看得原本没有食欲的人都来了胃口。   “让下边加副碗筷!”太子本是心情郁郁,他不是贪色的人,因而并不常来东宫后院,有的时候一个月也才初一十五去太子妃屋里坐坐。这两个月因为新进了三位秀女才会多在后院歇息,但也不过七八天。   他刚才过来的时候便没让许久传话,几个丫头都聚在了屋里,竟也没人发现他过来,一进屋他就闻到了一股香辣的味道,让人忍不住唾液分泌。因为他口味清淡,这后边的女人在吃食上都多有顾忌,也不知道她们到底喜欢吃什么,反正一律儿都是素淡的口味,吃来吃去也没什么新意,如此鲜辣的味道,他也只在这绛色院闻到过。   他突然出声不仅吓了几个丫头太监一跳,珍珠更是被吓得一噎,刚吃进口的羊肉哧溜一声就从喉咙里滑了下去,留下一股呛辣的味道,弄得她眼泪水咕噜噜的就往外流,不住地咳嗽。   “良媛!”伺候的丫头太监急了,也把刚进来的太子爷抛到了脑后,端水的端水,拍背的拍背,一群人就围在她身边打转了。   太子:“……”平时都是其他人围着他转,今日倒是稀奇了。   走过去,他接过碧玉手上的茶盏递了过去,见珍珠咳得双颊绯红,忍不住失笑:“我就这么吓人?”   珍珠也没接过茶盏,伸手接了茶盖,露出里边一片澄净的茶汤来,直接凑过头去吃了一口,觉得有些灼伤的喉咙舒服多了,又忍不住生气,拿了眼瞪太子,抱怨道:“谁让您无声无息的进来的,吓了人一大跳。”   她穿着海棠红的齐胸襦裙,梳着元宝髻,左右两边各带了一朵粉色海棠饰着白色珍珠的珠花,露出来的两只手骨肉丰匀,带了一对白玉镯子,体态丰润,称不上婀娜多姿,但是看着就让人觉得舒服。此时红着脸,抬眼的瞬间眉眼像是飞了起来,眼里一片水光,似嗔似喜,女子的娇俏,妇人的妩媚,让人看着就觉得欢喜。   太子也不介意她的抱怨,一屁股坐在她的旁边,把茶盏放在桌上,见一桌菜色,除了肉,还是肉,就只有一盘素炒青菜,忍不住抽抽嘴角,道:“你每日就吃这些?”   珍珠点头,笑得像春日盛开的一朵花,娇娇嫩嫩的一朵,嘴上说的却是:“付公公的手艺可真好,这肉做得极和我胃口,我还赏了他五两银子了。”   许久看这一桌大鱼大肉的,道:“殿下,奴才让厨房再做几个菜上来。”   太子点头,他也不是不能吃肉,只是更爱素淡的菜。不过偶尔一次,吃着也无妨。   让下边加了碗筷,珍珠知道他不喜欢吃这些菜,也不强求,扒拉着饭碗,哇呜吃了一块肥肉,把嘴里的饭菜咽下才问:“殿下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吃晚膳?”   闻言,太子眼底一沉,许久心里咯噔一声,有些急了。这宁良媛怎么就不会说话了,不知道往好的说,就往太子霉头上凑。   “我心情不好就吃肉,我家厨娘做的红焖猪蹄特别好吃,我一次能吃两个,吃完之后我就不生气了。”   她说得认真,太子却觉得好笑,哪有吃肉就能心情好的?   不过她本是豆蔻的年纪,像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样,可是姑娘家的该学的东西却是半点不精,唯一的爱好就是吃肉,还是打小的爱好,也难怪看不见姑娘的婀娜,能养出一身软肉来。也不知道,宁大人是怎么养的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隔日更,会慢一些,因为还有宠妾在写了!么么哒 ☆、、第15章   两人吃完饭,碧萝端了消食茶上来,里边放了两颗山楂,珍珠用舌头卷了嚼巴吃了。   “你平时都做些什么?”太子问她。   珍珠坐在罗汉床上,想了想,自己平日不就是吃吃喝喝?   不过这种事情怎么能说出去,说了太子还会怎么想啊?想着她微笑道:“也没做什么,平时就绣绣花做做绣活,和丫头们打络子。”   碧玉几个面面相觑,她们怎么不知道自家良媛平日喜欢绣花打络子?   太子挑眉看她,见她满脸堆笑,眼里都是心虚,再想她打个络子都做成一团乱的样子,心里只信了一分。   “你竟然这么努力?那你给我打的络子那当是好了吧,呈上来我看看,赏赐我可都是备好了。”太子戏谑的看着她,倒不觉得怎么生气。   珍珠眼睛瞬间就瞪大了,支支吾吾的道:“那个,这个……”   “对不起,您的络子我还没打好了!”珍珠垂头丧气,老老实实的回答,满脸沮丧,一副任你处置的模样,就连头顶上的一朵绢花都像腌了一样。   太子实在是忍不住发笑,他觉得奇怪极了,因为只要在珍珠身边,他就觉得很放松,心情也会变得愉悦起来。就算是对方使些小性子,有些小算计,在他看来,心里也觉得带着几分憨气。   珍珠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红的辩解道:“这也不能怪我,是那东西太不听我使唤了,我想着要这么弄,可是它偏偏就是和我想的有偏差。”   说着,她更加丧气了,道:“分明我看碧玉弄的时候很简单啊,就我不行。”   她觉得委屈,又小声嘟囔道:“它们都欺负我,我已经很努力了,就是不行。”   小时候她就贪嘴爱吃,能走路了就一个劲的往厨房里钻,府上的厨娘都习惯了要在厨房备上自家二姑娘喜欢的,让她过去的时候能有吃的。除了吃的,那时候对于针线琴棋书画这些都不感兴趣,当然,宁母怎么也不会放任她,压着她绣花绣了两个月,这么久也只能绣两片叶子,最后宁母实在是放弃了,大不了以后自家女儿嫁人的时候多陪嫁几个绣娘便是。   不过珍珠也是姑娘家,自然也是羡慕其他女子琴棋书画,绣花样样精通,虽然不感兴趣,但是自己也是努力了的,可是最后只把自己手指头戳了好几个红眼子,手指弹琴谈得红肿,也没学出个样子。宁母只能感叹,有些事情果真是要看天分的,自家闺女对此真的是丝毫没有灵性。   太子听她苦着脸诉苦,看她皱着眉头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勉强安慰道:“……最起码,你还能吃嘛!”   珍珠瞪他,有这么安慰人的吗?   “这算什么优点?难道以后人家问我有什么才艺,我还能说能吃吗?”说出去她自己都觉得丢人。   太子看她这样,来了兴致,让许久去把他的琴拿过来,道:“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的一根朽木!”   珍珠不开心了,扑到他身上,她身材丰润,骨架小小的,摸上去柔柔软软的,还带着一股橘子香,就是体重有些重,太子觉得自己有些承受不住。   “我才不是朽木了,我是一颗大珍珠,人见人爱的,大家都喜欢我。”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厚脸皮,说起来脸不红气不喘的。   当初宁父给她取名的时候,就说女儿家,如珠如宝,希望女儿能像珍珠一样,让人喜欢。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家闺女会这么厚脸皮。   太子顺了口气,珍珠扑过来,险些就把他压倒在罗汉床上了,若真是如此,那可就丢人了。   心里一讪,太子吸了口气,试探着将人抱了起来,然后:“……”   身子突然腾空,珍珠忙不迭的抱住他的脖子,然后脸红了,含羞带怯的表情,一双眼睛却是亮晶晶的,道:“屋里还有人在了!”   眼睛眨啊眨,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期待的味道。   几个丫头忙避讳的退了下去,顶着几个大红脸。   太子:“……”我只是想试试我能不能把你抱起来而已,真的没有想什么色,情的事情。   珍珠一双眼睛生得极为水灵,眼型细长,眼角还微微勾起,是很勾,引人的一双眼,只是她的脸太圆了,媚气没了,多了几分娇憨,被她这么看着,你会有一种心动的感觉。   盯着这双带着几分期待的眼睛,太子又不是柳下惠,原本没有打算的都来了感觉,抱着人就着这个方便的姿势亲吻她。   他很少与女人接吻,但也不是没有,世人都说这相濡以沫的感觉极为美好,他只觉得,就那样吧。不过亲吻起来感觉最好的还是珍珠,柔软的唇,就像她这个人一样,软绵绵的,亲着很舒服。当然,抱着更舒服。   两人先亲了嘴,他本是打算温温柔柔的,谁知道,身上的人不乐意了,柔软的舌头猛的反回来纠缠住他的。   太子:“……”他觉得他和身上的人在一起之后,出人意料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他一个男人,在这种事情上,哪能被人占住上风,想也没想,他的动作变得生猛起来。   谁人都说,太子温润如玉,都道陌上人如玉,太子世无双。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有一只蛰伏的野兽,它在忍耐,可是如今身上的人轻易的就将它撩动了。   ……拉灯!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其实是披着羊皮的狼,如今珍珠成功的将狼给撩醒了。 ☆、、第16章   许久去太子书房捧来了琴,这琴是太子的爱物,乃是千年古琴,音色沉静古朴,温润和缓,被放在一方暗黑的长木盒里。   平日里专门有宫人拭琴,保养,太子宝贝得不行,没想到这次竟然舍得用这么珍贵的古琴来教宁良媛学琴,许久心里又把珍珠的地位提了提。   回到珍珠的绛色院,便见几个丫头都坐在外边廊下,廊上挂着的两盏八角宫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眉头一皱,他走过去斥道:“你怎么在外边杵着?”   不待丫头回答,听着屋里传出来的动静,他的脸顿时有些微妙。   碧水为人稳重,脸颊微红,却还是保持着冷静,笑道:“许公公,您看,是不是先让人备着热水为好。”   许久点头,语气有几分客气,道:“碧水姑娘说的是。”   碧水有些受宠若惊,许久是太子身边的大太监,在东宫内,他们这些小丫头小太监只有讨好他的份,哪得到过这样客气的待遇。不过转念一想,她却有几分明白了,脸上忍不住带了两分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都觉得自个儿腰杆都挺得笔直了。   “喜乐,你去厨房,让他们把热水备好了!”平日厨房里是不会缺热水的,不过总归是要说一声的。   许久自个儿抱着古琴,听着里边的动静,心里却是在翻滚。   他们太子爷向来是个清心寡欲的,即便是当初与太子妃新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一个月也不过在太子妃的院子里休息了半个月,而那半个月,叫水的日子,也是屈指可数。而且他也是最为重规矩的,从未在还未安寝的时候如此胡闹过。可是,这宁良媛竟然能让他打破自己的原则,这可真让人惊讶啊。   好半晌,屋里的动静终于停了,许久整了整神色,听到里边叫水的声音,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他把古琴寻了个地方放好,走进屋里,便见自家太子站着正在穿衣裳,露出来的后背,左右两边肩胛骨处竟然各有五道红色的爪痕。   这宁良媛胆子可真大!他心里忍不住感叹。   珍珠实在是打破了他很多的常识,因而如今见着太子圣体受损也能面不改色了。   再见那张罗汉床上,桌子被远远的掀到了床角,弄得乱七八糟的。在那罗汉床上,微微隆起一个人形,披着太子绣着金龙的玄色袍子,他只能看见一双小腿,再往上就被玄色的袍子遮住了。而那双小腿,肤色白嫩,被玄色衬着,有点像他当初在太子那儿见到的一盒极品东珠,在烛光下似乎还发着光。   他正胡思乱想着,视线却被人挡住,就见太子脸色黑沉的盯着他看,沉声问:“你在看什么?”   许久心里一凸,只觉得被他盯着,心里有些发麻,忙道:“殿下明鉴,奴才可没看什么了!”   太子看他一眼,道:“希望你说的是真的,若你有什么其他的想法,本宫身边,并不缺一个总管太监。”   太子虽然没见过,可是却知道宫里的大多数太监因为没了子孙根,心里是有些扭曲的,简单来说,就是变态,最喜欢虐待女子。   许久:“……殿下放心,奴才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念头,必遭天打雷劈。”   天知道,他不过就是随意看了一眼而已,任她宁良媛美成天仙,他又没有子孙根,又能有什么想法?也不是不知道有的太监心里变态,只是他许久是那样的人吗?太子的女人,赤身裸体的他又不是没见过,偏偏这个,就见着一双脚丫子,太子就对他摆起脸色了。   “热水已经备好了,殿下先去沐浴梳洗吧。”几个粗使太监提了热水进了屏风后头,许久让他们退下去,俯着身子问。这次,他可不敢再多看什么了,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的。   太子坐到罗汉床上,看着珍珠一张粉嫩嫩的脸,心情有些复杂。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简单就勾起了他的欲,望?他年纪不小,皇上却还是壮年,他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忍,这么对自己暗示久了,就连身体上的欲望,也变得隐忍起来了,很难动情。而身边的女人,把他当成天看,只是被动的受着,他还是第一次遇到珍珠这样,看起来害羞,实际上却作风大胆的丫头。刚才若不是她一直扒着自己不放,自己又怎么会失了心神,与她胡闹起来?   想到这,太子心情有些低沉,说到底,还是他没忍不住。想到明天可能遇到的揶揄调侃,他就觉得眼前发黑。   “你这个丫头,怎么就喜欢招惹我了?”他伸手摸着珍珠红润润的脸,语气压得低低的,许久都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只觉得他的语气很柔,柔得自己打了个哆嗦。   坐着出了会儿神,太子站起身来伸手将桃花身上的袍子裹得紧了,然后将人抱了起来。   嗯,看来自己臂力还是有的。   他除了习文也练武,但总归和那些武夫不同,只达到一个强身健体的作用。力气虽然不大,但是珍珠这么一个姑娘家,虽说是身材丰润了些,但也是轻轻松松的抱了起来。不过他还是暗自下了决定,改明儿得多去练武场转悠转悠,以免日后出丑了。   珍珠本就睡得不熟,被他这么一弄,自然就醒了,一双眼睛刚才哭得有些肿了,红红的,看起来很是惹人怜。   “殿下,你抱我去哪?”她打了个呵欠,觉得有些困了,伸手抱住男人的脖子,闭着眼睛打瞌睡。   看她这副懒洋洋的模样,眉目间还带着几分未散去的春情,心里觉得好气又好笑,这丫头是把自己的怀抱当成移动的床了吧?   想着,他突然将人往上抛了下,然后:“……”   “呀!”珍珠被吓了一跳,双手死死的抱住太子的脖子,嗔道:“您做什么了?”   太子觉得自己双手发软,勉强笑了笑。练武场之行,势在必得。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每天都在作! 这篇文开启日更模式,更新时间下午,大家可以晚上刷! PS:蠢作者《宠妾》也是日更,大家可以去看看!坚持日更不动摇! ☆、、第17章   太子将人抱到屏风后边,里边的大浴桶里边已经倒满了热气氤氲的水。两旁的几上摆着帕子,衣物,澡豆等等沐浴的东西。   将人人放在一边的榻上,屁股落在榻上,珍珠就站起身来,开始解身上的袍子。   她虽然只披了一件袍子,可是太子比她足足高了一个头,穿着袍子也把她整个人严严实实的遮了起来,只露出一双巧足踩在冰凉的光滑地板上。   这袍子松松的,珍珠只用手拢在前边,这时候一放手,身上的袍子就落在了地上,露出一具并不算纤细婀娜的身体来。   太子觉得头疼,瞪了一眼还杵在一边的许久,沉声道:“你出去。”   许久早就知道自家太子爷不喜欢其他人目光停在这宁良媛身上,早就转身避了去,此时闻言连忙意会,俯身匆匆的退了出去。   将人拉过来按到榻上坐着,拿了一旁干净的长帕子给她裹住,太子虎着脸道:“你怎么也不知道爱惜自个儿了?地上凉还踩!”   珍珠很是受用的挨着他,一张脸笑得甜甜的,两侧的梨涡像是含了蜜水一样,让看着她的人也觉得心情好了几分。   太子忍不住道:“以后不要在其他人面前宽衣解带,太监也不行。”   珍珠巴巴的看着他,问:“那碧玉她们了?”   “也不行!”   “那……太子您呢?”   “不……”太子顿时住了嘴,见她捂着唇吃吃的笑,一双眼睛流光溢彩的,是这皇宫里完全不一样的色彩。   “你这坏姑娘!”太子忍不住手痒,双手扯着她肥肥的脸颊。   珍珠笑:“殿下您分明就是吃味了。”   她一双手揽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殿下,我腰疼!”她拉着太子的手往自己腰上按,仰着头做那羞涩的模样,只是她实在是不是会害羞的姑娘,一双眼满是兴奋的表情:“您帮我揉揉吧。”   “我让丫头给你揉!”他说着就要叫丫头进来。   “都是您一直抓着我的腰不放,我的腰才会疼的。”她最知道做什么样的模样,会让人心软,在家里就是百试不爽,有什么事这么做了爹爹都会满足她。   太子见她蹙着眉,做那难过的模样,分明知道是假的,心里还是忍不住纵容她,大概是因为在她身边难得的自在,让他有些舍不得对她发火吧。有的人就是如此,撒娇起来,让人心都化了。   拿手给她揉腰,看她舒服得整个人都趴到了自个儿身上,忍不住道:“宁大人,怎么会教出你这样厚脸皮的姑娘来?”   这纯粹是阐述的语气,而不是什么讽刺。   “我才没有厚脸皮了。”珍珠皱着眉反驳,道:“大家都喜欢我了,太子您也喜欢我,我爹爹说了,喜欢我的人都是眼光好的。”   太子:“……”他反驳不就证明自己眼光不好了?   “殿下,您说,我这里会不会已经有个孩子了?”珍珠又忍不住问了。   太子笑了笑,道:“哪就这么快?”他虽然不热衷做这事,可是每月也是到后院坐坐的,只是这么久了,也没个人肚子有动静,这事儿哪有这么快的。   珍珠瞪着眼睛道:“可是我们都在一起睡觉了啊,我娘说,两个人一起睡觉,就会生孩子的。”   太子:“……”宁夫人,您究竟给这丫头灌输了些什么东西。   珍珠已经开始想到自己有孩子之后该怎么办了,想得实在是长远,太子拍了拍她的头,道:“行了,先沐浴吧。”   珍珠应了一声,从他身上爬起来,又抱着他的头在他的嘴巴上亲了一口,红着脸道:“我喜欢您亲我这里。”每次这么亲了,整个人都像喝醉酒一样晕晕的。   “我让丫头进来伺候你。”太子扶额笑,道。   珍珠眨了眨眼睛,道:“您不是不愿意我在其他人面前宽衣解带吗?”   后边太子还是让碧玉四个进来伺候她了,都是姑娘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殿下,您怎么了?”许久看他沉凝的表情,表示自家太子爷真的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这一夜不出太子所料,躺在床上灭了烛火没多久便有一个软绵绵的身体爬到了属于他的被窝。   反手将人抱住,感觉她被吓得身体都僵住了,太子忍不住笑,闻着她身上的橘子香,心里很是放松。   “下次想抱着我睡就直说便是,何必偷偷摸摸的?”   闻言,珍珠这才长松口气,头贴着他的胸口,闭着眼睛嘴边带着一抹笑,低声嘟囔道:“我这不是怕您生气,而且宫里的规矩就是这样。”   太子挑眉,道:“既然知道是规矩,你还敢跑我的被窝里来?”   “可是我想挨着您睡啊,我只要晚上靠着您睡,第二天早上趁人没发现再睡回我自己的被窝,不会有人发现的。”她一副我很聪明的自得模样。   第二天也不知道是谁睡得跟个小猪一样。   太子忍不住笑,他想,和这个丫头在一起的时候,他笑得比什么时候都多了。   低头精准无误的攫住她的红唇,他并没有深吻,只是如蜻蜓点水一般的一触即放。   “好了,快睡吧。”   珍珠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分明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可是这么一个轻吻,她却忍不住有些脸红起来。   *   第二天太子起来珍珠也跟着起了,看她打着呵欠,眼泪汪汪的模样,太子表示:“行了,你回去睡吧。”   珍珠摇头,心道我可是要当宠妃的人,怎么可以不努力!   亲自给太子穿好衣裳,拿了玉佩荷包给他挂在腰上,珍珠表示很满意。   汤面已经提了回来,里边还放了一个荷包蛋,珍珠看得馋,太子拿了筷子把蛋黄喂给她吃了,她顿时就开心起来。   许久已经养成了无论太子在宁良媛面前的“不正常”都能面不改色了,等太子吃完面,这才随着人上朝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蠢作者是个玻璃心的,只想安静的写文,写的文肯定是有瑕疵的,小天使的意见也会认真采纳的,可是我只接受友好的,而不是讽刺我嘲笑我的。如果不喜欢可以弃文,就不要评论吸引我的眼球了,我只能说:不约,不约! By:萌萌哒作者! ☆、、第18章   珍珠生得雪肤红唇,虽然模样只算是俏丽可人,可是一身皮肤又白又嫩,脸蛋带着几分肉,气色红润。乌发浓密,养得极好,又黑又亮的,梳了一个元宝髻,左右各戴了一对珍珠做成的茉莉宫花,看起来非常的讨人喜欢。   对着铜镜臭美了一番,厚脸皮的问碧玉:“碧玉,你说我美不美啊?”   碧玉忍不住笑,语气带着几分诱哄:“良媛您自是倾城之姿。”   她才是生得好相貌,但是也知道这副模样在宫里是祸不是福,平日都只做素净的打扮,但是却别有一番清雅之态,的确是一个顶顶的美人。   “好吧,我知道你是说的好话,可是谁让我听得开心了!”珍珠捧着镜子看了半天,在妆奁上边一层拿了一个青玉戒面的戒指塞给她,做那老成的模样,道:“拿去戴着玩吧。”她就没有担心过银子的时候,因此很是财大气粗。   几个丫头都被她逗得吃吃的笑,只觉得她们良媛实在是个可人。   梳妆完毕,珍珠穿着银朱色的春衫,带着碧水和碧萝往太子妃的怡芳院去。   她到的时候已经不算早了,太子妃的丫头领着她进了旁边的花厅,里边已经坐了五个女子,与她一道进宫来的沈月琅也在其中,穿着月白色的对襟衫子,看起来极为的端庄。另外四个珍珠没见过,不过粗粗看去,每个模样比她都要好,珍珠顿时又愁了起来。   “宁妹妹可是晚了些。”沈月琅待她态度一如往昔,亲切得很。见她进来,起身过来迎她。   “太子妃还没来了,我这哪就算是晚了?”珍珠可是掐准了时间来的。   沈月琅只是一笑,道:“是姐姐口误,宁妹妹切勿多心才是。”   珍珠奇怪的看着她,道:“沈昭训你说话怎么这么奇怪?你又没说啥,我为什么会多心?”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珍珠望去,就见一个女子半垂螓首,眉间带着几分病弱之气,一张脸芙蓉秀面,桃花眼,鹅蛋脸,唇色有些淡,生得极美。   “我是畅宁院的赵承徽,妹妹得了闲,可到我那儿找我说说话。”赵承徽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不做那病弱之态,但是眉目间的孱弱,却让人忍不住一怜。   珍珠点头,道:“若有闲,我定是会去打扰姐姐的。”心里却并不打算去畅宁院,她可是要成为太子最喜欢的女人的,其他的女人与她都是竞争对手,她才不会与她们好了。   沈月琅见她对自己态度不甚热络,心里忍不住一窒,当初她们二人一个屋,还算是玩得来的。她见珍珠一个胖妞模样生得也不过是清秀,性子娇憨,看起来还有几分蠢,便多了两分交好的心思,只是没想到二人都进了东宫。而且,还不知为何,她对自己的态度变得生疏起来。   想着,沈月琅也不急着和她重修于好,免得更惹她厌了,便朝珍珠笑了笑,回到自己位置坐下。   珍珠是正四品的良媛,不过她也不是爱掐尖的人,寻了最靠后的位置坐下。   坐下边上一个相貌温婉动人,一身书卷气的女子便与她说话。   “我是桃枝院的徐昭训,我见妹妹倒是可亲。我那院里的桃花正开得艳,改明儿给姐妹们下了帖子,你们一道到我这儿来玩儿吧。”   珍珠虽不打算与人亲近,但也不能不合群,便含笑道:“我便等着姐姐的帖子。”   因着太子妃是个厉害的,太子后院的女人性格都是柔顺的,并不难相处,珍珠见她们好声好气的与自己说话倒是觉得有几分不自在。这些女人可都是要和它抢太子的,可是人家这么温温柔柔的与自己说话,也不好做那凶样,倒是愁啊。   底下丫头端了茶上来,珍珠吃了两口便见花厅右手边的门帘被掀起来,穿着玄色绣金凤的太子妃步伐从容的走了进来,然后走到上座坐下。   “妾身给太子妃请安!”   屋里的女人都站了起来,无论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都是一副柔顺的模样。   太子妃发上只插了一支金凤吐珠簪子,却是一身华贵,满身威仪,端庄大气,令人不敢逼视。   沈月琅的气质,也是比较大气的,可是被太子妃一衬,却成了那米粒之光,岂可与皓月争辉?   “你们都坐吧。”   她下手一个容貌美艳的女人笑道:“太子妃今日可真是容光焕发,怕你妾身等人,不敢直视啊。”她模样生得妖娆,可是却做了谄媚的模样,生生让她的容貌打了折。   太子妃漫不经心的笑了笑,目光并没有落在她们之中任何人之上,像是她们中没有一人能入她的眼。   “宁良媛可来了?”   她突然开口问。   珍珠正老老实实的坐在位置上,闻言忙站起身来,先福了一礼,才道:“我……妾身,在!”   太子妃嘴角勾了勾,看面上不出喜怒,道:“昨夜太子在你那歇息,倒是累着你了。”   这宫闱里边,就没有什么秘密,绛色院叫了几回水,吃了什么,不过一夜,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珍珠脸一红,含羞带怯,双眼波光潋滟,气色极好,一看就知道昨夜受了何等的滋润。这副姿态,在其他人看来,分明就是在挑衅太子妃,心里不免有几分看戏的味道——她们这太子妃,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   “太子妃您怎么问这种羞人的话?”珍珠一双眼亮晶晶的,面上羞涩,嘴上却道:“妾身,并没有累着,妾身,也觉得很舒服了。”   太子妃:“……”粗鄙,这种话哪是好人家的姑娘能说的?与她一同想法的人还不少。   珍珠眨眼睛看着她们,又补了一句:“当然,太子也很舒服的。”   她说的是大实话,虽然做那事有几分累,但是很舒服啊,而且还能生孩子,她也觉得很喜欢。   “不过,这种事说起来还是羞死人了,太子妃您就不要再问了。”   太子妃觉得脸都青了,我啥都没问,是你说了这么一大堆,怪我咯?   深吸了口气,她道:“本宫盼你们承恩雨露,也能早些给太子开枝散叶。”   说着,底下一个青衣褙子的丫头端了托盘上来,上边是一碗温热的褐色药汁。   太子妃笑道:“这是本宫让太医开的方子,对女人是最好的,也盼你能早日给本宫带来一个好消息。”   说着,她又补充了一句:“你也不必怕本宫在里边添了什么,这药方子,是父皇身边的林御医写的。”   珍珠看着被丫头端到自己身前的药汁,有些沉默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些晚了,只因为萌作者已经被热化了。 PS:螓(qin)首,形容女子美貌,我一开始写的是臻(zhen)首,百度发现是错的━┳━ ━┳━ by:萌萌哒作者! ☆、、第19章   太子妃主动提出了这药方是皇上身边的林御医开的,也就是说她不怕查,这药确确实实对女子身体好。   珍珠面色凝重,原本红润的一张脸甚至有几分苍白。   太子妃下手那身段妖娆,模样艳色逼人的女人吃吃笑道:“宁良媛莫不是怕这碗药里边有什么吧?若是如此,你大可不必,谁不知道,我们太子妃是个大度的,这药我们几个都吃了,对身体确实是好的。”   珍珠皱了眉,道:“妾身绝无此意,只是打小妾身就闻不得这药味,更别提喝了。”   太子妃眼中一冷,刚想发火,又听珍珠道:“不过太子妃一番好意,妾身又怎能辜负了?”   说着,她苦着脸端起了药碗,那苦大仇深的表情,实在不似作伪。   她深吸了口气,然后屏气将这一碗温热的药一饮而尽,太子妃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表情,刚想说些什么,就听一声:“噗!”   珍珠将喝进嘴里的药汁尽数吐了出来,而且正好喷在她身前捧着木制托盘的宫女的脸上,那宫女完全懵了。   太子妃以及众人:“……”   “呕!”   太子妃还没来得及发火,却见珍珠捂着胸口开始干呕起来。   “这……这莫不是有喜了?”有人脱口而出。   屋里顿时一寂。   太子妃神色一肃,吩咐道:“还不快将宁良媛扶到旁边的耳房去?雨棠,你拿了本宫的帖子去太医署请太医过来。”   早在珍珠吐出药汁的时候碧水就急忙扶住她了,碧萝则拿了绢帕给她擦了擦嘴巴,又让太子妃宫里的宫人取了银漆盂盒过来,拿水给她漱口。   “太子妃,妾身没事的,只是被药气刺激得反胃罢了。”漱了口,珍珠看她们大张旗鼓的,忙道。   刺激得反胃?这越听就是有喜了啊!   太子妃让人直接扶着她去了耳房的床上躺下,碧萝皱着眉,把珍珠上上下下都摸了个遍,一个劲的问:“主子,你哪儿觉得不舒服。”   珍珠道:“我真没事,这是打小的毛病,就是闻不得药味。”   沈月琅坐到床边,满脸担心的看着她,问:“妹妹身体不舒服怎么不早说?你若真是有喜了,那可真是件大喜事了。”   珍珠:“……难道,我真的有喜了?”闪亮亮的眼睛期待的看着她们一群人。   太子妃:“……是不是真的有喜,太医来了便知。”即使知道珍珠可能有喜了,她仍然是处变不惊的模样,坐在一张玫瑰椅上,神色平静。   见她这个模样,其他的人心里都忍不住冷静下来。就算有喜了,生不生得下来,那还不一定了,这宫里有多少孩子是还没来得及看这世间一眼便没了的。   没过多久太医便请来了,知道是太子妃的帖子,也不敢耽搁,让身边的药童拎着药箱就赶来了。   待他把完脉,其他人还没说话,珍珠就迫不及待的问:“我是不是有喜了。”其他人也紧张的看着他。   金太医委婉道:“……良媛身子安康,只是有些气虚,我来副方子吃两贴药就没事了。”换句话就是,根本就没有喜。   沈月琅等人心里都是忍不住一松,有人嗤笑道:“我还以为真是有喜了了,原不过是痴心妄想,惹人嗤笑罢了。”   珍珠原本就觉得失落,闻言秀眉一竖,怒道:“说得好像你肚子有动静一样,我不过才刚进宫,只要我和太子努力,孩子以后肯定会有的。哪像你,进宫这么多年,也没个一儿半女的。”   她这话是一针见血,这东宫也不知道是不是风水问题,这些女人进了宫,也没个人肚子有信,不然这次皇后也不会急巴巴的往东宫塞人了。   那女人模样不过秀美,体态却是丰润,当初她本是皇后身边的丫头,见她是个好生养的,便把她赐给了太子,哪知道三年过去,药也吃了,肚子还是没个动静。   “你……”珍珠这话却是让她气疯了,一口气没上得来,险些就晕过去了。   珍珠却不怕她晕,从袖子里掏了一锭金子出来,财大气粗的道:“金太医,这位姐姐气量也太小了,这么就被我气晕过去了。虽说与我没多大关系,我也要负起责任来,你尽管给她治病,诊费多少,我出。”   沈月琅拧眉道:“妹妹说的是什么话?太子妃还在这,哪就需要你给诊费了?”太子妃才是东宫的女主人,这些都是她负责的。   “哦,那我就拿回来了!”珍珠还觉得舍不得了,道:“我又不认识她,花一分钱我都觉得心疼了。”那吝啬的模样,看得人牙痒痒的。   珍珠见她们都不说话,就道:“我都说了我是被药气刺激的,你们还硬说我有喜了,现在没有,你们还怪在我头上。”   她抽了抽鼻子,看起来委屈死了。   沈月琅道:“也是妹妹那模样太像了!”枉她提了一颗心。   珍珠的模样看起来就是很有福气的,很是讨长辈喜欢,金太医已经是年过半百了,见她团团的模样,就觉得欢喜。   “你是虚竹的二闺女吧,这闻不得药气的病还没好了。”   太子妃有些诧异,问:“金太医认识宁良媛?”   金太医笑道:“恐怕太医署的太医就没几个不认识虚竹二闺女的。”   闻不得药气这怪病是珍珠打小就有的,有一次生病,她偏偏连药也吃不进去,愁得宁父天天蹲在太医署,就要让他们想个办法。   “说来,把药做成药丸子,还得多亏了宁良媛了。”   太子妃神色微缓,原以为这宁良媛是防着自己了,这样看来倒是自己冤枉了她。   让人送了金太医出去,太子妃走到床边道:“没想到你还真闻不得药气,既是如此,又何必喝下那碗药呢?”还白白浪费里边珍贵的药材。   珍珠不好意思的道:“妾身,只是不想辜负您一番好意嘛。”   太子妃道:“你有心了。”   说着,她瞥了一眼被气得坐在椅子上喘气的张承徽,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这张承徽当初仗着是皇后的人,可没少给她摆脸色,今日见她吃瘪,太子妃心里也是觉得痛快,这么对珍珠便多了几分满意。   “前几日本宫得了母后几匹西楚国上供的锦绸,你拿回去让人给你裁几身衣裳穿。”   珍珠连忙谢赏,太子妃又对其他人道:“你们也是,本宫没个一儿半女,只盼你们能尽早为太子开枝散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太热了,每天都跑到底下我弟那里蹭他的空调○○(><)○○ by:已经热化需要放冰箱冷藏的萌萌哒作者。 ☆、、第20章   “太子妃!”雨棠捧了青花色的茶盏上来,放在她的左手边的小几上,跪在地上给她按揉着腿。   “你说,宁良媛究竟是在装疯卖傻?还是真的对不能忍受药气?”太子妃撑着头手肘靠在木桌上,微闭着眼问。   雨棠微微一笑,道:“奴婢见那宁良媛性子倒是憨直,您刚可见着了,张承徽可被她气得狠了。而她,竟然直接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金子来。”姑娘家家的,嘴里说着这些黄白阿堵之物,终归是俗气了些。   说到张承徽,太子妃忍不住笑了笑,睁开眼端着茶吃了一口,道:“这宁良媛,倒是个妙人。”想当初这张承徽也是个轻狂的,可是如今还不是夹紧了狐狸尾巴,乖乖的讨好自个儿?   “既然这宁良媛闻不得药气,便让太医署的做成药丸子给她便是。这药可是能让人更易受孕,东宫这么多人都吃了,总不能就委屈了她吧。”太子妃笑道,纤细好看的手指捧着茶盏,衬得她一双手洁白如玉,指甲上边染着凤仙花做的蔻丹,艳红的一片,衬得她一双手,无端中带着几分动人的妩媚来。   雨棠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若有人有了身子,太子妃您也可将孩子抱到自己身边来养,那也和亲生的差不多的。”她是打小伺候太子妃的,自然是万事都为太子妃考虑的。   闻言,太子妃笑意微敛,她忍不住摸了摸平坦的小腹,表情有些焦躁不耐,只道:“先不着急,再等等看。”说不定,再等等,她就能为太子怀上一个孩子了,而不是去抱了其他人的孩子来养。   雨棠不再多说,心底却觉得不安。如果连最后一点情谊都磨光了,太子他可还会如此纵容太子妃您呢?   下边一个绿色绸衫的宫女端了药上来,屋里虽然烧着冷味的香饼,那股子苦涩的药味却瞬间就弥漫了整个屋子。   这药看起来就苦极了,太子妃却是面色不改,端起来就饮尽了,有宫人早捧了装着蜜饯果子的攒盒上来,她拿了一颗含着。   “这药再吃三副便可了。”雨棠把药碗放回托盘上让宫人端下去,伸手扶着太子妃,道:“您可要去小憩一下?”   太子妃揉了揉眉头,点头。昨夜岂止她一个人没睡好,这东宫识得太子性子的女人,又有哪个睡得沉的。   太子不重欲,可是昨夜竟与那宁良媛在那屋里······   只要一想起来,太子妃就觉得荒唐,一颗心拧着,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太子不是最是重规矩的吗?何时竟然也这么胡闹起来?   *   而前边下了朝,太子身着玄色绣八爪金龙太子服,腰间一枚白玉佩,端的是一身清贵,威严逼人。   大皇子走了过来,他母亲是德妃,他也生得和德妃一样的性子,冷冷淡淡的,着了玄色长袍,面容却是冰冷的,似是眉目间覆了一层冰霜。他性子冷清,向来是不爱搭理人的,与太子也不过是表面点头示意的交情,说是兄弟,他们之间却生疏到了极点。不过今日他却难得的多看了太子两眼,眼神有些奇怪。   四皇子几步追了过来,笑意融融,观之可亲,拿了肩头去撞太子,笑道:“三哥,我可是听说了,昨夜你红袖添香,也不知那位宁良媛究竟是什么样的美人,竟也能将你迷成那样?”语气极为暧昧。   这宫里是没有秘密的,这样的房中秘事,也躲不过有心人的眼睛。其实这样的事情,哪个男人没有过,但这事落在太子身上,就让人觉得稀罕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在太国寺做过一段时间的俗家弟子,他生来就是清心寡欲的,有美人投怀送抱也不见他面有改色,人家都说,太子可真是柳下惠,坐怀不乱的。也是如此,昨夜听到太子竟然还没到就寝时间就与那位良媛成就好事,这就让人吃惊了。不过,他们能知道也就这些了,更多的,却是不知了。   不管是大皇子,四皇子,还是其他的人,都已经将那宁良媛脑补成一个大美人了。   美人?   太子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想着珍珠的模样,一张胖乎乎有肉的脸,还有一双似乎一直都闪烁着亮光的眼睛,模样,好像还真不错。   被人调笑房中事,太子也不生气,手指拨动着腕上的佛珠,笑道:“本宫欲往练武场一去,大哥、四弟可要一同前去?”   四皇子吃惊:“三哥今日怎有如此兴致?竟然舍得舍下案上公务?”谁不知道,当今的太子殿下,最是勤奋不过了。   太子摸着佛珠的手一顿,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劳逸结合方才是正道,我也不能整日埋头公务不是?”他总不可能说他是为了能抱得动某个人才去练武场的吧?   三兄弟正说着话,那边一个身穿蓝衣绸服的老太监走了过来,俯身道:“太子殿下,大皇子,四皇子!”   “安公公!”见着来人,四皇子侧身只受了他半个礼,叫着人语气极是热络亲近。   安公公是皇帝身边的主管公公,在如今的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跟着了,其中情分自然非同寻常,宫里的那些妃嫔不说私底下如何,明面上待他都是极为客气的。   “安公公。”太子也唤了一声,语气不算热络,但是表情却也是温和的。   安公公看起来笑眯眯的,拱手道:“太子爷,圣上请您去御书房了。”   太子微愣,点了点头,道:“我这就过去。”   又与大皇子和四皇子道:“父皇找我,我就先过去了。”   “三哥尽管去便是,我和大哥在练武场等你,我们兄弟三人,可好久没有比划比划了。”四皇子面带笑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兄弟感情极好。   太子朝他们点头,跟着安公公往御书房去。   四皇子眯着眼目送他离开,笑道:“我们的父皇心里果然是惦记着三哥的,这才刚下朝就将人叫过去了。你说,是不是,大哥?”   大皇子看了他一眼,不语,转身负手离去。   四皇子耸了耸肩,道:“真是无趣。” 作者有话要说:  好饿,还没吃饭! by:快饿晕的萌萌哒作者! ☆、、第21章   太子随着安公公去了御书房,当今圣上称万历帝,如今已是不惑之年,鬓发霜白,眉间三道深深的褶痕让他看起来很是严肃。虽是年迈,可是他一双眼却很亮很利,你对上他的目光,就觉得这双眼仿佛能看进你心里最深处的秘密。   “父皇!”   太子行了一礼,站到一边。   万历帝一手拿着奏折,一手则拿着朱笔,头也不抬拿手指了右手边的位置:“太子来了,先坐吧。”   太子谢过这才到了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待万历帝将手上的奏折批示完毕,这才抬头看他。   安公公走到他身后,给他按摩着紧绷的肩膀,万历帝松了松眉间皱痕,问:“上次赏的三位秀女,你可满意?”   太子琢磨不透万历帝的心思,小时候万历帝对他倒是疼爱至极,可是随着他长大,他却越来越猜不透他这位“父皇”的想法了。   “父皇恩典,儿子自然是满意的。”   万历帝突然笑了,睁开眼道:“朕也觉得,你是极为满意的,尤其是虚竹那闺女。”   太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脸上忍不住露出两分狼狈来,手指拨动腕上佛珠的速度不由加快,张嘴想辩解:“……儿臣……儿臣……是儿臣孟浪了!”   见他这模样,万历帝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道:“男女欢好,本就是人之常情,哪有孟浪一说?只是你勿要因为贪欢而伤了身子。”   又转头吩咐安公公:“给太子封些人参给他带回去,让底下的人好生注意太子的身体。”   太子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他以为,万历帝会生气?在万历帝待他不如以前,甚至连连苛责,还宠爱起来了淑妃的四皇子,他不断的让自己变得更加出色,可是万历帝却仍是对他不满意。   好女色,这可不是一个好名声,但是万历帝竟然没有对他失望……   难道,一直以来都是他想错了?万历帝并不希望他越来越出色?   想到这,太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收了万历帝赏下的人参,太子让小太监拿回东宫,自个儿去了宫里的练武场。   在练武场太子都有些漫不经心,四皇子拿了长弓过来,也拿了一把给太子,道:“三哥,你我兄弟二人不如比试一番,六艺五射,臣弟可从未放下过。”眉目间一片神采飞扬。   太子忍不住笑,四皇子向来精于骑射,五射之艺,自然是极为出彩的,不过太子也不是那种怕丢脸就会拒绝的人,自然没有不应的。   兄弟二人要比试射箭,便将练武场的人都清了,只留了两个射靶在场上。   搭弓射箭,太子穿了一身劲装,宽肩窄腰,一双眼里尽是锋锐的光芒,一箭射出,正中红心。   而另一边,四皇子也是如此,箭透靶子,直接从箭靶红心穿过。   二人退后一步,再次搭弓射箭。   一共退了十步,太子箭扣弦上,他抿着双唇,眉目间不再平和冷淡,反而是一片萧杀肃气,凛凛威势,就像他手中的箭尖一样,最是锋锐。   父皇,莫不是真的不能见我太过出色?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御书房那一幕,弓上之箭,呼啸而出。而同时,四皇子也是一箭射出。   只见四皇子箭势逼人,直接超过太子的箭,率先正中箭靶红心,而且由于力量过大,利箭直接刺透红心。而太子的箭紧接其后,却是射偏了,未中红心。   “哈哈哈,三哥,你可是败了!”四皇子向后一甩大弓,大步朝着太子走过来,身边的小太监忙不迭跑过去接住。   太子面上不见不虞,将弓箭交给身边伺候的小太监,笑道:“是我输了,这射御之上,我实在是不如你啊。”   四皇子虽面有嘚瑟,但还是谦虚道:“臣弟也只有在射御之上能与二哥一较高下了,其他的,却是万万比不过了。”   太子看他开心极了,有些好笑,问道:“赢了我,你就这么开心?”   他与这些兄弟其实并不甚亲近,除了母亲不同,导致他们天生敌对之外,也是他的性子有些冷淡。别人说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却也让人望而生畏。   四皇子抬眼看他,见他并无不悦,才道:“我自然是开心的,三哥处处优秀,事事完美,诸位大臣都是交口称赞的。如今终于在一事上我能比得过你,我终于又相信那句术业有专攻了!”   太子:“……我在你的眼里,就是那么好?”他以为,几个兄弟都完全看他不顺眼了。   四皇子严肃的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其实很佩服三哥!”   又凑过去小声的与他嘀咕:“小时候,我还觉得三哥是天上落下来的神仙,所以才是样样都会的。”   太子表情有些微妙的看着这个兄弟,总觉得,他的性子好像有点,出乎他的意料啊。   太子笑了笑,突然道:“我见你可是真的喜欢骑射之道,我那有一张塞外乌金族进贡而来的大弓,回去让人给你送过去。”   四皇子双眼一下子就亮了,扯着他的袖子直叫道:“真的,真的?三哥你真的要给我?”   乌金族在塞外畜牧养马,他们一族最善骑射,所做的弓箭,也是非同一般。不过这样的东西,乌金族藏着还来不及,自然是不愿意奉上来的。   太子所说的那把弓,还是有一次塞外大雪连绵,乌金族所蓄养牛羊死伤太多,族人也在这艰苦的环境下难以生存,这才无奈向安朝求救。为表他们的诚意,他们特意奉上他们一族的乌金弓,这弓后来便被万历帝赏给了太子。   四皇子早就想一睹那乌金弓真容,只是每次看着太子高冷的模样,两人又不甚亲近,自然不好开口。只是,如今太子竟然舍得把这乌金弓给他!   太子见他激动,倒是觉得这个弟弟难得的真性情,不免多了两分亲近,只是可惜了他是淑妃的儿子,不然二人也可以多多往来的。   心里闪过这么一丝念头,太子笑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既然说出了口,就没有收回来的意思。   他这么说,四皇子有些呆不住了,恨不得立刻就看见那把乌金弓,忍不住道:“三哥,弟弟可好久没去你那东宫坐坐了,不如趁着今日,你我兄弟二人也好生聚上一聚?” 作者有话要说:  四皇子其实是个傻白甜。 太子完全不知道,在其他人眼里,他其实是个完美的帅锅!皇上都有危机感了。 皇上:求问,儿子太出色,怎么办?在线等,很急的! ☆、、第22章   说是聚上一聚,其实不过是想尽早看到那乌金弓的借口,不过太子想着若只请了四皇子,这倒是不好了,又让许久让小太监跑腿,去叫了其他兄弟过来。   万历帝一共七个儿子,大皇子二十有二,母亲德妃,膝下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三个姑娘。三皇子也就是太子,不过与大皇子差了两岁,膝下却一个孩子也没有,也难怪皇后着急了。   而四皇子十八岁,与五皇子同出淑妃,这次选秀,皇上已经给他赐了婚,是太常丞徐家嫡女,徐蓁,择日便成婚。   剩下几个兄弟,年纪尚小,最大的五皇子,也才九岁,更别说底下三个小萝卜头了,最小的不过五岁。   太子与六个兄弟并不甚亲近,小时候他体弱,被送到泰元寺沾染佛气,养成了他冷淡疏朗的性子,其他六个兄弟待他也是生疏居多,说来,交情不过泛泛。   这次太子相邀,已经有自己想法的几位皇子都深感诧异,但还是依约而来,就连才五岁的九皇子都被奶娘抱过来了。   因着是临时起意,太子让人去东宫与太子妃说了声。太子妃得到消息,深感仓促,心里嘀咕时间实在是太紧了,赶紧让宫人把临水的芩香亭收拾了出来,摆上鲜活的花草,又吩咐底下膳房的人,备好席面。几个爷们,那是肯定要喝酒的,酒自然是要准备的,但是皇子里边还有几个小的,又得时时注意他们,务必每件事都能妥妥帖帖的。   等到太子带着其他六位皇子过来,芩香亭已经收拾妥帖了,大理石做的石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下去,我要下去!”   才五岁的九皇子看兄长们都坐在石凳上,不依了,挣扎着要从奶娘身上下去。   “九皇子!”奶娘手忙脚乱的抱住他,急得额头上汗水都出来了。   能做皇子的奶娘,这自然是极为体面的,可是风险却也大,若皇子磕着碰着了,首先怪罪的就是她们这些做奴才的。因而,下边的人照顾起来,都是小心翼翼的,宁愿拘着也比放出去出了什么意外来得好。   太子看九皇子一张被养得胖乎乎的脸皱成了一团,在奶娘怀里扭来扭去的。他被养得很好,身上肉肉的,看着就有分量,那小胳膊小腿也十分有力气,抱着他的奶娘真有些抱不住他。   “行了,你在一边伺候着吧,把九皇子放下来!”太子吩咐道。   太子吩咐,奶娘自然不敢不应,将九皇子放了下来。   九皇子这个小胖子,一下来就往太子怀里扑,睁着乌漆漆的眼睛看着他,叫道:“太子哥哥!”声音软嫩嫩的,叫得人心都化了。   太子对他亲近的举动有些诧异,不过他虽然并不怎么喜欢吵闹的小孩子,但是九皇子看起来倒是乖乖巧巧的,不哭不闹的,心里倒是有几分喜欢。摸了摸他的脸,让宫人搬了把小椅子,让他就坐在自己身边。   下边太监抬了酒上来,是上好的梨花白。   “红袖织绫夸柿叶,青旗沽酒趁梨花!”五皇子年纪尚小,却是饱读诗书,看着小小的一个,出口却成章。   “这梨花春白酒,用这白玉酒杯,却不是最好。饮这梨花白,自当是翡翠酒杯,为上乘,方能品出这梨花白的绝味来。”他尚未着冠,梳着垂髫,分明一副稚儿模样却是,摇头晃脑,就像那学堂里的老学究一般,看着让人忍俊不禁。   四皇子看着自家每日埋头与诗书中都快成书呆子的弟弟,有些嫌弃,道:“喝酒就喝酒,你还穷讲究啥?”   五皇子不依了,他坐在石凳上脚才刚踩到地,对比身材壮硕的四皇子而言,实在是太小了,却是气势不低,仰着脖子与他据理力争,不服气的道:“古人便语,这梨花白自当是用这翡翠杯滋味才是绝佳……”   四皇子向来是看书就头疼,最讨厌的就是这个弟弟时不时就是古人语的,当即就握着拳头向他摆了摆,威胁道:“再说,小心我打你!”   五皇子缩了缩脖子,道:“你打我,我就跟母妃说,让母妃罚你!”   四皇子不爽了:“你就知道与母妃告状!”   太子看他们二人吵吵闹闹的,觉得好笑,开口道:“行了,一人少说两句,不就一个酒杯的问题吗?让下边人换了便是!”   又吩咐许久:“可听着五皇子说了的?去,拿了翡翠杯上来。”   五皇子瞬间就高兴了,再是稳重,也不过九岁,露出几分孩童的活泼来,脆生生的道:“太子哥哥最好了!”   “太子哥哥最好了!”小胖子九皇子正埋头拿着一个玉质小碗吃肉,闻言急吼吼的抬头,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来,跟着说了一句。   太子:“……”他的洁癖其实并不是很严重,只是小胖墩这满脸是油渍的模样,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给你们主子擦擦脸!”忍不住吩咐一边的奶娘给他擦脸。   说是喝酒,不过是太子与大皇子还有四皇子三个人喝罢了,刚拿上来的翡翠杯中倒了梨花春白酒,浓墨的绿色,衬得澄净的酒水都变得更为清粼粼一片。   “果然,梨花白衬着翡翠杯,滋味是更上了一层楼。”   太子不吝赞赏,道:“看来是我们小看小五了,果然是寻斋先生的得意弟子。”   寻斋先生是教导皇子诗书的一代大儒名家,自然是有大智慧的人,不过几位皇子里边,他最喜的便是五皇子,直说此子腹中有才气,若是努力,将来必能在诗书上有所成就。   太子吩咐许久:“我记得我那有一方端砚,你去给五皇子拿来。”   又对五皇子道:“这是给你的奖励,不过你切勿因此懈怠学业,要知学无止境,不进则退!”   五皇子站起身,拱手一礼:“谨遵太子哥哥教导!”   五皇子还有个大人模样,九皇子却完全是小孩子了,吃得身上脏兮兮的,还好事先给他在脖子上围了一个围兜。   另还有七岁的六皇子,同样七岁的七皇子,不过六岁的八皇子。   皇家的人,不过小小年纪,却已经有了大孩子的作态,一举一动,算不上多好,却也让人挑不出错了。   几个年纪小的,让膳房煮了羊乳上来给他们喝,九皇子喝的高兴极了,倒是一边的八皇子,让太子忍不住有些注目。   九皇子小小的一个,却是养得胖嘟嘟的,八皇子比他还大一岁,可是却是身子小小的,神态也是怯怯弱弱的。   太子倒是听说这个弟弟身体多病,并不怎么康健。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在每个兄弟眼里,都是完美的!在我们现代,他就是妥妥的男神啊! PS:这篇文不会有多少勾心斗角,走的是温馨风,当然,古代皇家肯定是很残酷的,但是,蠢作者萌萌哒,不会写什么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的,肯定和真的皇家大有出入。所以,想看斗得死去活来的,可以拍着小翅膀飞了! by:想要小天使都留下来的萌萌哒作者 ☆、、第23章   八皇子坐在石凳上还够不到地上,比起养得胖嘟嘟显得玉雪可爱的九皇子,矮矮的一个,又瘦又小的,一副病弱的模样,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明显有几分不合身。   宫人呈上来琉璃烧蓝的荷花碗中装着的雪白羊乳,他小小的手捧着,像是在喝什么山珍海味一样,那双因为脸上没有多少肉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里满是单纯的喜悦。   见状,太子忍不住皱眉。   他记得,八皇子的生母不过是万历帝宫里掌灯的宫女,生得有几分相貌,万历帝在一次醉酒之后临幸了她。当时也没给个名分,谁知道一个月之后就被查出来有孕在身,便封了一个小小的采女。不过这个宫女是个没运气的,怀胎十月,生了一个皇子,却没有福气享受皇子母亲的待遇,生产当日就因为大出血死了。   没有生母,八皇子则被送给了没有子息的徐昭容养,徐昭容太子并没有见过几次,只记得那是个模样生得艳丽张扬的女人。   再看八皇子身边的奶娘,收拾得倒是利落,可是相较于九皇子身边小心翼翼照顾的奶娘,就显得有几分不把八皇子放在心上了,虽然面上带着谄媚恭敬的笑,但是举止间的习惯,总是透出了三分。   宫里的人,向来是捧高踩低的,这种情形甚至比起外边更为常见。八皇子如今的情况,他又怎么会看不明白?不过是主子势弱,下边的人就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即使对这个弟弟没多大感情,但是太子还是忍不住有些愤怒,怎么说,八皇子也是他血脉相连的兄弟,又怎么能看着他受底下的人磋磨。   “抬把椅子过来,小八坐我身边来!”他吩咐许久,对八皇子柔声道。   八皇子奶娘面色一变,忙道:“太子一片好意,只是我们八皇子,年幼不懂事,就怕冲撞了您!”   太子笑了笑,抬目眼里却是一片肃杀,冰冷一片,死死的盯着八皇子的奶娘,就连语气也是冰冰冷冷的,道:“放肆,本宫与你们八皇子说话,何需你多嘴?难道说,你已经能代表你们主子的意见?”   “太子明鉴,奴婢绝无此意!”奶娘吓得扑通一声跪下,脸色惨白,根本不敢认下这个罪名。说好听点,她是奶娘,难听点,但还是个奴才,又怎么能做了主子的主?   太子拿着手里的翡翠酒杯把玩着,他手指骨节分明,极为好看,眉目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语气却仍是冷冷的:“不过一个奶娘,让你伺候八皇子,那是你的福气。”   下边宫人搬了椅子上来,太子看向八皇子,问:“小八,可要坐到三哥身边来?”   太子突然发怒,身边伺候的宫人早就跪下俯身一副息怒的姿态。大皇子和四皇子在宫里这么多年,哪看不出八皇子身上的事儿?如今太子这副模样,明显是在给八皇子撑腰了。   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看着,八皇子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听到太子问话,忍不住看了跪在自己脚边的奶娘。   后来,八皇子无数次想到今天,如果今日他没有脑袋一抽跑到太子三哥身边去,他是否会这样一辈子都被奶娘压制着,就算死了,也没有几个人会在意。   大概是太子的目光太过温柔,他忍不住走到了太子身边。后来听到他这么形容的九皇子表示太子哥哥那冷淡疏朗的模样,他是从哪看出来的温柔?   等跑到太子身边,发现自己还扯着他的袖子,八皇子整个人都惊慌失措起来,忍不住又看了奶娘。却见这个平日对自己趾高气扬,颇为刻薄的奶娘这时候却脸色惨白,满脸惊恐的跪在那里。   “太子哥哥,好厉害……”他无意识的喃喃,在他心里,太子就像是英雄一样,打倒了他一直害怕的怪兽。   太子伸手把他抱起来放在椅子上,看他睁着显得格外大的眼睛看着他,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你看着,这些人,不过是些奴才,他们的性命,都掌握在你的手里。你想他们生,他们就不能活。你要时时刻刻,记得,你是皇家人,那就是最为尊贵的。”   八皇子迷茫的看着他,虽然他还不能理解太子的话,但是这番话在他心里却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这次喝酒,不过持续了一个半时辰就散了,太子只觉得累得慌,很多人都说他看着温润,实际上却不好让人亲近,可是偏偏那四个小的,就扒着他不放。特别是九皇子,他母亲是贤妃,自来就是让下边人捧着的,性子霸道,抱着太子一只手不放,后来就连性子弱弱的八皇子都忍不住拉了他的一只袖子在手里。五皇子最爱诗书,缠着太子与他说那诗书,还有七皇子,七岁的孩子最爱热闹,见哥哥弟弟都围在太子哥哥身边,也忍不住缠了过去。   “三哥可真是受孩子欢迎!”四皇子原本是把太子三哥当成英雄的,此时看他被四个小家伙围在一起焦头烂额的模样,那种感觉顿时破灭,不过倒觉得太子更为亲近了。   几个小家伙精神头过了,就困了,最先睡着的是体弱的八皇子,一只手还抓着太子的袖子,坐在地上就睡着了。剩下三个也是呵欠连连,看起来困极了。   让奶娘把皇子抱回去,太子把八皇子抱起来,看着跪在亭外的奶娘,冷声道:“回去与你们徐昭容说,若是不愿意抚养八皇子,想要抚养他的人,多了去了。”   这宫里的女人,若是膝下有子那还算是有个依靠,就算没有了宠爱,日子也不会太难过。徐昭容得了个皇子,不当宝贝看着,还如此薄待,只能说她没有什么脑子。   奶娘敢这么对八皇子自然是徐昭容并不把人放在心上,如今被太子惩戒了一番,是连大气也不敢发,连连称是。 作者有话要说:  有毒,今天被人举报色,情,到手的榜单都飞了,我要去冷静冷静。 by:已经生无可恋的萌萌哒作者 ☆、、第24章   徐昭容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女人,不然也不会做出苛待八皇子这么没脑子的事情来,也幸亏她有一个好姐姐,乃是宫里四妃之一的容妃。   这宫里每年添的冤魂那么多,就她这样的人,若没人护着,怕是早就被人算计了去。   八皇子的奶娘带着八皇子去,回来却是把主子都丢了,跪在地上将太子所言说了,徐昭容顿时白了一张脸。   她也不是太过蠢笨的人,敢薄待八皇子,也不过是因为八皇子身后没个依仗,说来,实际上她也没缺了八皇子什么,只是底下的人都是会看眼色的,看她不把八皇子放在心上,伺候起来自然就不经心了。   “昭容,太子看来可是气得狠了,您看如今可怎么办?”徐昭容身边的丫头名唤萃雅,模样生得清丽可人,最主要是脑袋转得快,是徐昭容身边出谋划策的得意人。   徐昭容原本就不是个拿得了主意的,听她一问,心里更是惶惶,咬着唇道:“平日我也没短了八皇子什么,他又不是从我肚子里蹦出来的,难不成我还要把他当做亲儿看待?”   这话说得她自个儿都觉得心虚,她也不是不知道底下的人是如何待八皇子的,只是不在意罢了,并未将人放在心上。   “太子若是要寻我的错,这可如何是好?不行,我要去找姐姐。”说着,她就惶惶的站起来。   萃雅扶住她,柔声道:“您不必太过着急,如今最主要的是把八皇子身边那些阳奉阴违,欺上瞒下的奴才处理了。”   她微微一笑,嘴边两个梨涡看起来甜甜的,语气也是轻轻柔柔的:“您向来是把八皇子当做亲儿来看待的,只是谁知道底下的奴才,竟然面上一套,底下却是一套,连您都被蒙在了鼓里,竟然委屈了八皇子。这样背主的奴才,打死也不为过啊。”   “你说得对!”徐昭容眼前一亮,心中顿时安定下来,笑道:“八皇子可是陛下交于我抚养的,我自然是好生照顾他的,只是底下的奴才有了二心,我也没办法啊。”   “昭容!”奶娘一张脸变得惨白,爬过去拉住她的裙子下摆,道:“昭容您明鉴啊,奴婢,奴婢……”当初他们做的,徐昭容也是看在眼里的,是她自个儿都不把八皇子放在心上,如今出事了,就拿他们开刀了。   萃雅一脚把她的手踢开,吩咐两边当柱子的二等宫女:“还不将人拉下去,勿让她扰了昭容清净。”   *   太子可不知道徐昭容宫里发生的事,只是觉得这一天的事情让他累得慌。   八皇子暂时他是不会送回徐昭容那儿的,最起码得让这个女人知道教训。这宫里,不缺妃嫔,缺的是皇子,有一个皇子在膝下,那已经是她天大的福气了。   将八皇子抱到太子妃的院子,太子妃见人进来,未语先笑,刚想说话就见到他怀里的八皇子,猛然噤声。   八皇子在太子怀里睡得很安稳,没有多少肉的脸上多了两分红润,缩着身体,小手抓着太子的衣襟。而太子,分明膝下没有孩子,抱着他的动作却极为自然。   太子妃心里胡乱想着,压低了声音道:“殿下,妾身让宫人把屋子收拾出来了,让雨棠把八皇子抱下去睡吧。”   太子也不可能一直将人抱着,点了点头,让雨棠将人抱了下去。   雨落捧了茶盏上来,便站在太子妃身后伺候着。调琴则端了醒酒汤上来,放在太子身前。   太子妃身边,除了雨棠还另有三个大宫女,其中雨落与雨棠一般,都是她的陪嫁丫头,另外两个调琴与弄墨则是原本就在宫里伺候的。太子妃最为倚重的,自然是两个打小伺候她的雨棠和雨落了。   “厨房刚做的醒酒汤,您先醒醒酒。”两人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这么平静的相处了,因着这次东宫进新人的事儿,太子妃已经甩了好久的脸色给太子看了。   太子心里有些感慨,总归是结发夫妻,就算心里再对太子妃如何失望,总归是还有几分情意的。   “八弟暂时先留在东宫,寻几个稳重点的宫人伺候他,这事就要劳烦你了。”   “太子,你我夫妻二人,何谈劳烦二字?”太子妃明显是梳妆打扮过的,原本让人觉得气势锋利逼人的眉间多了两分柔和。   “只是,妾身怕父皇会有所微词,怎么说,父尚在,您做兄长的就将八弟抱过来。传出去,只怕外人还不知会怎么想了。”   太子笑了笑,道:“这事我也考虑过,只是,八弟始终与我留着同一样的血,总归不能看着他受了委屈。”   太子妃目光温软的看着他,其他人都说太子难以亲近,只有她知道,他对身边之人,最是心软不过了,这才惹得她一颗芳心就这么给了他。   忍不住抚了抚肚子,可恨,她却连一个孩子也怀不上。   想到这,太子妃忙问:“殿下今日可要留下来?”   太子看她一双眼殷切的看着自己,放下手里的碗,应了一声。   太子妃立马就高兴了,到了夜里,吃过晚膳。   “太子妃,您真要吃这个?”雨落有些不安,道:“您可得三思,林御医都没办法的事,这种偏方,就算能让您怀上孩子,也只怕会伤了您的身体。”   太子妃捏着碗的手指骨节发白,她咬牙道:“就算是如此,能让本宫得个孩子,本宫也认了。”   这药是她母亲在外求的偏方,好多不能生子的女人,吃了这个,都一举诞下了麟儿。她只要能有个孩子,一个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   雨落见她求子都快疯魔了,不敢再多说什么,取了屏风上轻纱衣裳给她换上。   *   绛色院。   喜财拢着手往里看了一眼,猛的又缩回头来,小声问其他人:“我看我还是去太医署拿点消食的药回来,良媛这么吃下去,真的没问题吗?”   就见屋里,三角圆桌上摆了满满的食物,蜜饯果子,奶糕点心,牛肉肉干,云片糕,翡翠糕……   珍珠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往嘴里塞着食物,这是她自己所谓的化悲愤为食欲。   几个丫头看得胆战心惊的,一个劲的往她肚子那里看,实在是好奇这么小的肚子怎么就能塞下这么多东西呢?   珍珠突然使劲拍了拍桌子,撸着袖子道:“我都只有他一个男人,她竟然还有其他女人,真不公平,你们说是不是?”为什么男人不能向他父亲一样,只有她母亲一个人呢?   口里的“他”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几个丫头被她的话吓得脸都白了,碧水忙道:“良媛,这种话可不能说!”   “我就是不开心嘛!”珍珠瘪了瘪嘴,又有些心虚的看了门口一眼。   想着进宫是她自己要的,也怪不得其他人头上,只是,她就是觉得不甘心。   “你们看着吧!”珍珠为自己鼓气,挺着身子,大放豪言:“日后,我一定会让太子也欢喜我的!”   她这么喜欢太子,太子也会喜欢她的。   放下豪言,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豌豆黄,她吩咐道:“再给我抬个南瓜上来!”   喜食忙去膳房寻了一个南瓜过来,面对膳房的人好奇的目光,只拿了他们良媛想做过南瓜灯的借口,抱着匆匆回来。   然后,几个人就见他们良媛不知从哪拿来的刀开始……剁南瓜?   “咚咚咚!”   喜财忙去把院子关上,就怕把声音传了出去,人家还以为他们在做什么了。   剁完一个南瓜,珍珠中午觉得心里舒服多了,喝了一杯消食茶,吩咐道:“南瓜拿下去,给我炖一个南瓜羹来。”   碧水几个:“……”他们主子的脑回路,真不是他们这些凡人能想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仍然没有解锁系列! 不过,有小天使你们安慰我,我又变得萌萌哒了!基友让我先停更,等下一个榜单,想了想,还是继续更吧,不然就对不起萌萌哒的你们了。 by:仍然萌萌哒的作者 感谢小伙伴小隐、888406、离离原上草、cupid、Abel墨染的地雷,还有悠了个悠的手榴弹,我去拿着去买了一支大布丁回来吃!果然,冰棍我只吃得下布丁! ☆、、第25章   珍珠虽然能吃,但是这么一大桌东西吃下去还是觉得肚子难受得紧,撑得她表情都变了,神色恹恹的。   她捂着肚子躺在美人榻上,瘪着嘴看着碧玉几个,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人根本对她说不出半句狠话来。   珍珠生得珠圆玉润的,圆圆的脸,一双眼睛也是大大的圆圆的,看起来很是惹人爱,同样是女人,可是看着珍珠这个样子,几个丫头却觉得母性大发了。   碧水取了消食的药丸给她吃,碧玉则蹲在地上给她按揉着鼓涨涨的肚子。   碧萝忧心忡忡的,自责道:“可都是奴婢们的不是了,就不该让您胡吃海喝的,如今让您遭罪了。”   珍珠皱着鼻子,哼道:“这与你们又有何干系?是我自个儿心情不好,都怪太子,惹我难过。”   碧水垂着眉眼,将茶水搁到一旁的小桌上,筹措着词开口道:“奴婢也不知有些话,当讲不当讲。”   “太子爷那是顶顶尊贵的,身边必定是缺不了女人的,无论是如今还是日后。您若仅是因此就生闷气,往后,怕是得将身体气坏了。”   珍珠咬了咬唇,眼泪瞬间就冒出来了,她翻身把自己的脸埋在引枕里边,闷闷的声音传出来。   “我知道啊,我知道让太子只喜欢我,只近我的身那是不可能的。可是,我心里就是发睹,这能有什么办法?”   人若是能控制自己的一颗心,那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悲欢离合了。   即使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每次听到太子去了哪个女人屋里,她心里还是觉得闷闷的。   她也不是自怨自艾的人,眼泪水掉了两滴渗进柔软的引枕里边,又打起了精神。   “不过碧水你说得在理,我要是天天生闷气,那肯定会把自己气病的。所以,我一定要把太子的心勾过来,让他心里只有我,这样他就不会搭理其他女人了。”   碧水看她元气满满的模样,忍不住苦笑。   珍珠有些向往的道:“一个人的心只有那么一点,只能转下一个人的位置,我这里,就装着太子。”所以,太子的心里,也会愿意装下她的。   她说了的,长大了以后,会嫁给他的,   珍珠心情低沉了会儿就恢复了精神,让碧柠取了针线框过来,拿着线给给太子打着络子。   怕她伤了眼睛,碧水取了三根牛油大蜡烛点着放桌上。明亮的烛光下,珍珠拧着秀气的眉头,表情十分认真。   这络子打了有一段时间了,就差收尾了,珍珠对这种东西就是不擅长,能打好一个络子,已经是很难得了。若是让她爹宁大人见了,怕是心酸得很,这么久了,他的乖女儿也没有给他打过络子,不过每年袜子做了不少,这也是她唯一做得好的了。   “碧玉,碧玉,你看,我的络子打好了!”   打好最后的收尾,珍珠忍不住兴奋起来,捧着献宝一样给碧玉看。   几个丫头里边,碧玉绣活最好,听说刚进宫的时候她是被分在尚服局下边掌衣服的,做的便是绣花的活计,只是后来年纪越长,模样越发出挑了,就越来越碍人眼了。   “良媛打得可真不错。”打量一番,碧玉赞道,语气很真挚。   打络子实际上是个简单的活计,只是珍珠手笨,总会弄成一团,这么一个络子,对她而言,可是花了不少功   装扇子,香坠儿,汗巾子的络子又是不同的,珍珠打这个则是挂在腰间的。吉祥如意八宝结,这名字听起来就喜庆,若是用大红的线打了更添喜色,不过珍珠想着太子向来就爱冷色调的衣服,便用了宝蓝色的丝线打的。   打好了络子,珍珠终于觉得困了,让碧水寻摸了一个精致的木盒子装着放在床头,解了外边的衣裳躺到床上去。   两个枕头摆在一起,可是却只有一个主人,怎么看都有一股子孤独寂寞的味道来。珍珠索性把太子的那个枕头抱在怀里,这才觉得舒服些。   睡着了她还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把络子送给了太子,太子很高兴,抱着她温温柔柔的说着话。   醒来之后,珍珠的心情都很好,抱着太子的枕头在拔步床上滚了两圈。然后,乐极生悲,扑通一声她就摔到了地上。   四个丫头可被她吓坏了,急忙把人扶到床上,一迭声的喊喜乐去太医署请太医过来。   “不!”   珍珠急忙拦了,趴在床上,道:“不行,不准去请太医。”   若是被人家知道塔大早上的从床上摔了下来,以后她还怎么见人啊。   四个丫头都不放心,碧水问:“您可真没事?”   珍珠解了衣裳看,她的肌肤嫩白嫩白的,极为容易在身上留下印子,平日磕着碰着都要青一半天,如今这么一摔,背后是青了一片,四个丫头看着心疼死了。   “没事,只是觉得有些酸痛,没什么大碍的,不用请太医了。”感受了下,觉得没什么大问题,珍珠就不在意了。   四个丫头三个小太监无奈得很,他们这主子可是个活泼的性子,日后可要更加仔细看着。   几个丫头商量着,碧玉细声细气的道:“日后我们几个总要有个人在良媛身边,可别离了她的身。”不然又磕着碰着哪儿了怎么办?   珍珠喜欢吃肉,不过早膳却是清淡些好。御膳房的付公公已经知道她的饭量,心里咋舌一会,知道自己伺候这个主不能与宫里其他的女人们混为一谈,下次送膳便把饭菜都送得足足的。   白瓷描金的盅里的碧粳米熬的粥,熬得烂烂的,米花儿都开了,浓稠香甜。还有一碟豆腐皮包子,一个个做得很是小巧,知道珍珠爱吃肉,也不知这付公公怎么做的,竟让人吃出了肉味来。   吃完早膳,碧柠捧了茶上来与她吃,吃了一口,喜乐在一边道:“今晨儿就听外边在传,太子虽然昨夜歇在太子妃房中,早上却是怒气冲冲的,从怡芳院拂袖而去。都说,太子妃是将太子惹怒了。”   珍珠眨了眨眼睛,心里倒是没有欢喜,问:“太子妃是做了何事惹太子发怒?”   喜乐讪讪的道:“奴才可没本事打听到原因,只是扫地的小太监说太子脸色极为不好,看模样,是真的气狠了。”   太子虽然性子冷淡了些,可是却很少发脾气了,更是不会形色于面,如今连个扫地的太监都能看出他的情绪,显见太子妃是真将他惹怒了。   碧萝问:“良媛,如今可是个好机会,您可要去看看太子?”在太子生气的时候去安慰他,说不定太子就对他们良媛刮目相看了。   珍珠缩了缩脖子,头像拨浪鼓一样摇着:“我才不去了。”   太子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要是过去他对自己发火怎么办?她才没那么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刚说保持日更,我就断更了,觉得脸被自己打得啪啪的响(︶︿︶) PS:给小天使跪键盘的仍然想萌萌哒作者 ☆、、第26章   “太子正在气头上,如果我过去,他找我撒气怎么办?”   平日自家父亲生气了,她都是有多远走多远的,而且对付起来,十分有经验。   “再等一天,太子不那么生气了,我们再过去寻他,他就不会朝我发脾气了。”   听喜乐说的,就知道太子是气得狠了,不爱生气的人发起怒来最是恐怖了,想想珍珠就觉得可怕。   吃了早膳珍珠便去给太子妃请安,到了太子妃的院子,却被宫人拦住了,只说太子妃身体不舒服,今日的请安就免了。   珍珠没有多问,笑了笑,带着碧水她们又回去了。   珍珠不想去撞枪口上,可是其他人却是想把握住这个机会,向太子表达自己的关心。到了午时,珍珠小憩的时候就听见桃枝院的徐昭训,碧阆院的李良娣,菊月院的沈昭训等人都去了太子的书房表示关心。   只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意,一群人去了太子书房外边,谁都不想晚了其他人一步,竟然都聚在了一起。   下边手里捧着什么燕窝粥,银耳莲子羹,人参鸡汤的,可是太子一人都没召见。眼见天越热了,身体最为虚弱的李良娣率先就晕了过去,惹得太子书房那儿又是一阵吵闹,最后一群人全被太子撵了回来,还禁了足。   珍珠躺在美人榻上准备午睡,碧水给她打着扇子,碧萝兴高采烈的道:“还是主子您有先见之明,那李良娣一行人,非但没得了太子的欢心,还得了他的一顿呵斥,均都让她们禁足三天了。”   珍珠眼睛笑弯了起来,颇为自得,笑道:“我虽然没有什么大智慧,但是还是有些小聪明的。”   碧玉走了过来,手里还抱着一个琴盒,道:“主子,这是昨夜许久公公送来的,奴婢见这琴颇为不俗,太子显然是把您放心尖上了。”   琴盒打开,里边是一张七弦古琴,琴身是纯黑色的,看上去就给人一种深沉内敛的感觉。   珍珠虽然琴弹得不好,但是却还是会赏琴的,见这琴双眼顿时就是一亮,拿了放在膝头,手指微微拨动琴弦,只听琴声干净清越,声音久久不散。   “太子,真是待我太好了!”   珍珠只觉得一颗心像是浸泡在温水里边一样,温软一片,   让碧玉把琴拿下去,珍珠还吩咐她专门布置了一间屋子用来做琴室,将琴摆在靠窗的地方,推开窗户,外边便是一棵白玉兰树,生得极好。花期很长,夏季到秋季都一直能开,花朵洁白如玉,如今正是香风扑鼻,含苞吐蕊的时候。   太子送了一份这么一份礼物给自己,珍珠只觉得心里欢喜得紧了,一张脸红红的,笑意吟吟,嘴边两个梨涡,一直就没散过。   若不是太子还在生气,她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太子身边去,抱一抱他,跟他说自己有多么的欢喜。   珍珠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太子这么生气,可有进食?吃了早膳没?”她父亲可不就是,生起气来,连饭都吃不下。   “这倒是不知!”碧萝连忙道:“奴婢去让喜乐打听一下吧。”   珍珠道:“若太子没吃,便让喜食去膳房拿点吃的送过去。”   而太子书房。   太子坐在书桌后边,微闭着眼,一张脸半边隐在阴暗中,显得五官分明端正,轮廓分明。他的面色还算平静,手指不断拨动着腕间的佛珠,只是一身气息却极低极沉,让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殿下,您息怒,可别伤着身子!”   下边的小太监战战兢兢的端着茶盏上来,许久端了茶挥手让他下去,把茶杯放在太子身前,小声劝慰着。   他们这爷是很好伺候的,可是发起火来,即使他不言不语,只是坐在书桌后边生闷气,却让人一颗心都忍不住抖三抖。   太子睁开眼,一只手握紧了手里的佛珠,一句话几乎是从牙齿缝里咬出来的:“……太子妃,她怎么敢!”   许久伺候太子这么久,还没见过他这么生气了,说来太子妃也算是个能人了。只是,太子妃胆子还真大,竟然敢对太子爷下药,这宫里谁也没有她的胆子大。   太子吸了口气,良久吐出一口气。他与太子妃少年夫妻,况且太子妃还为他付出这么多,那次险些就去了半条命,因而就算她做事如何出格,他也能包容下来。只是,他从未想过,有一日,她竟然会把心机用在自己身上。与其说他是愤怒,更多的却是失望。这个女人,终究在这宫里变得面目全非。   许久打量着他的表情,问:“殿下,您今日可是滴米未进,你这样,身体可是会熬不住的。”   说着,他顿了顿,心里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赌一把。   “……绛色院的宁良媛让小太监送了些吃食过来,还传了话,说了,就算您生气,也别委屈了自己,只要您……多吃点好吃的,吃饱了,就不气了。”   说完,许久都想摸摸自己的额头,这宁良媛,说的都是什么话啊?什么叫多吃点好吃的就不生气了,打量谁都跟她一样贪吃啊?   这么静坐了大半晌,再大的气,也缓了几分。闻言,太子也不知是气是笑,道:“你们良媛,莫不是以为本宫与她一样贪吃?”   许久见他神色微缓,心道这宁良媛果真是神奇,每次太子有气,都能让她安抚住了。   许久连忙道:“宁良媛一片心意,心里可是关心着您了,您好歹也吃一点!”   说着,朝身后比划了一个手势,便有小太监提了食盒上来,将吃食拿了出来。   太子见热气腾腾的一碗燕窝粥,刚还不觉得,这时候闻到香味,便觉得肚子有些饿了,拿了勺子吃了一口,顿时觉得整个身子都熨帖了。   “你们良媛呢?”他问了一句。   许久扯了扯唇,道:“良媛只让喜食把食盒送了过来,自个儿,并没有过来。”而且喜食那家伙送了食盒立刻就跑了。   太子想了下,便知道这丫头打的什么心思,气道:“我莫不是还会朝她发脾气不成,胆子竟然这么小?”   心里又觉得有些愤愤,其他女人谁不是赶着来讨好自己,偏她就避之不及。   吃完一碗粥,太子拿了帕子擦了擦嘴道:“把食盒提着,去绛色院。”    ☆、、第27章   太子妃怡芳院。   太子妃倚在引枕上,微微闭着眼养神,一张脸神色憔悴,眉目间带着深深的倦意。   雨棠端了药上来,将药放到桌上,柔声道:“太子妃,药来了!”   太子妃睁开眼,将药吃了,雨棠伸手给她揉着头,有些忧虑道:“太子妃,奴婢见太子爷那真是气着了,您看这可如何是好?”   后宫的女人,依附着男人的宠爱而活,就算是太子妃,也不能幸免。   太子妃忍不住抓紧了手里的绢帕,想着太子盛怒的表情,一时间几乎觉得喘不过气来。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想着或许里边已经有了一个孩子,这才觉得心情松了几份。   “只要能有孩子……”   虽然今日她惹怒了太子,但是只要她有了孩子,太子必定会与她重修于好的。   “若不是那药也得男子服用,本宫也不会惹太子发怒的!”想到昨夜被翻红浪,她神色忍不住一红,没想到,那药竟然会有催情的作用,不然不知不觉让太子吃了药,哪就会被他发现?   雨落进屋来,与雨棠对视一眼,她俯身道:“太子妃,宁良媛给太子送了吃食,殿下,殿下去了宁良媛的绛色院。”   闻言,太子妃神色一僵,而后一甩袖子,把小桌上的东西掀翻了去。   “太子,太子怎么会?”听到后边几个女人按捺不住向太子献殷勤,却被禁足的消息,她还忍不住笑了笑。   可是宁良媛送上吃食,他不仅收了,竟然还去了她的院子那里?   太子妃心里有些恐慌,觉得事情有些超出了她的预料。   *   太子过来的时候,珍珠正在午睡了,她坚信,只有吃好了,睡饱了,人才会长得漂漂亮亮的,每日午睡都没有落下过。   太子进来得悄无声息的,等到他进了屋,几个丫头才发现,脸色顿时一变,扑通一声跪下给他请安。   “奴婢给太子爷请安!”   几个丫头下意识的放大了,珍珠又不是猪,哼了一声迷迷糊糊的就醒了。   “殿下?”珍珠睁开眼正对上太子一张俊美无畴的脸,她还没完全醒了,睡得一张脸红扑扑的。头上卸了钗环,一张脸不染脂粉却也是水灵灵的,一双眼睛迷迷蒙蒙的看着太子。   太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忍不住笑了笑。   珍珠原先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待眨了两下眼睛才回过神,飞快的坐起身来,伸手抚着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急得脸红脖子粗的,嗔问:“殿下来了多久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也不知道他在这看了多久了。   太子转身坐在桌边,许久让喜食几个把桌上的茶具拿了下去,把食盒里的饭菜拿了出来。   “我过来找你吃午膳。”   趁他转身的时候,珍珠皱着脸不断的弄着头发,碧玉几个也上来给她收拾了一番。   “怎么,我过来还要让人来向你打声招呼?”太子做好就见珍珠乱糟糟的头发已经被捋顺了,披着及臀的头发赤着雪白的脚坐在美人榻上,这么看去倒有几分贞静,只是她一张口就破坏了这种感觉。   赤着脚踩在地上,珍珠坐在他旁边,皱着脸道:“您提前给我说一声,我好梳妆嘛。”不然,被他看见自己   太子好笑地看着她:“我又不是没见过你睡觉的样子,你有什么好准备的?”   “女为悦己者容您不知道吗?”珍珠简直要被气死,眉毛一竖,瞪他:“您就不懂姑娘的心思,太不解风情了。”   太子抚着手上的佛珠,好笑的看她瞪着眼睛说自己不解风情,漫不经心的想到,他两同床共枕也有些时日了,每日早上醒来都能见她睡得香喷喷的模样,怎么今儿就在意起来了?   又见她一双脚赤着踩在地上,忍不住皱了眉,道:“怎就赤脚下来了,也不穿双鞋,莫惹了风寒,到时候你就知道难受了。”   又吩咐边上的碧玉四个丫头:“给你们良媛拿双鞋来,以后也别纵着她的性子来。”   碧柠拿了鞋过来蹲下给她穿上,珍珠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食物,忍不住皱了皱眉,问:“您还没吃午膳?”   说着她顾着脸颊气道:“您怎么能自个儿委屈自己了?就算生气,您也该吃饭啊,不然饿着肚子,多么难受啊。您也可以边吃饭边生气,也不耽搁什么的。我还让喜食给您送了吃食,就怕饿着您。我这么关心您,偏您自个儿却不知道爱护自己的身体……”   絮絮叨叨的说着,说得太子头都疼了,又有些哭笑不得,什么叫生气和吃饭都不耽搁?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短小,小天使不要打我啊!挨个么么哒 ☆、、第28章   珍珠絮絮叨叨的,也是太子是个沉静的性子,倒不觉得反感,反倒有些受用。不然若是换了一个人来,总归是觉得受不住的。   珍珠念了几句,停了口,见他没有什么不耐的表情,心里微定,鼓着脸道:“您也莫嫌我烦,我可是关心您的。”   又催促道:“您快吃些东西吧,别伤了自己的身体。”   亲手给他舀了一碗碧粳米熬得开花的粥,道:“您先吃点易消化的垫垫肚子,我这儿有些肉干,配着粥味道最好了。”   又让碧萝把她让付公公做的肉干拿了上来,装在白玉一般细腻的圆盘里,弄成了一丝一丝的模样。   太子笑了笑,吃了一口粥,又尝了肉干,珍珠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一个劲的追问:“怎么样,怎么样?肉干好吃吗?”   太子用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她的嘴里,道:“食不言寝不语!”   珍珠捂着嘴,乖乖的点头,表示自个儿知道。   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她脸上有些发红,想起自个儿一觉睡起来还没洗漱了,顿时有些坐不住了,道:“您先吃着,我去洗漱一番。”   到了屏风后边,碧玉拿了一件月白色的衫子给她换上,珍珠咬着唇问:“太子来了多久了?刚我睡着了,没流口水吧?睡态有没有很奇怪?”   两人虽说同床共枕过,可是那是两人都睡着了。谁也没看见谁,一想到刚才太子就这么在她睡觉的时候盯着她看,珍珠整个人都不好了。   碧玉拿了香囊给她挂在腰上,笑着安抚她:“您便放心吧,太子才刚来呢,您的睡容,也是美美的。”   珍珠才觉得一颗心放了下来,碧柠端了东西上来伺候她洗漱,洗漱完毕再梳了头,也没有梳什么繁复的发髻,用了翡翠簪子松松垮垮的挽着,戴了一朵雪白的绢花,绢花花瓣边上滚了一圈白色的小珍珠,一身素雅,清清丽丽的模样。   对着镜子臭美了半天,珍珠出去特意在太子眼前绕了两圈,一副求夸奖的模样。太子含笑看她,也不说话,他的眼睛很深很沉,注视着你会让你觉得有一种深情的味道。   珍珠实在是受不住他的眼神,一颗心忍不住扑通扑通的跳,抿唇脸红红的坐在他的身边。不过虽然心里羞怯,她还是忍不住拿了一双眼睛看他,眼里满是欢喜。   太子被她看得撑不住笑了笑,珍珠模样生得可人,尤其是一双眼睛又大又亮,被她看着,很难让人硬下心肠。   太子总觉得自个儿是个冷情的人,可是被珍珠拿这么一双眼看了,总是忍不住心头一软,拿手摸了摸她的脸,赞道:“你这一身,倒是俏丽。”   说着,他目光有些追忆,道:“我总觉得你有些熟悉,和我小时候遇到的一个小姑娘像极了。”   他还记得那小姑娘白白胖胖的,像个白团子一样,穿着大红色的衣裳,就像年画上的观音坐下的童子一样可爱。只是爱哭鼻子,总拿着那双大眼睛看他。   珍珠眼睛一亮,问:“小姑娘?那小姑娘,是不是长得很可爱,很漂亮啊?”   太子失笑,在珍珠面前就是端不住那劳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想了想,他道:“她的模样我倒是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眼睛很亮,总喜欢缩在我的怀里,叫我哥哥。”   大概是珍珠看他的眼神与那小姑娘有些相似,他总是容易心软两分。   太子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吃过饭,端了消食茶吃着。饿了大早上,吃的时候不注意又吃多了,顶得他的肚子有些难受。   珍珠让碧水拿了一个白色小瓷瓶过来,倒了消食的丸子给他吃,皱着眉头道:“这是在太医署拿的消食丸子。”   太子拿了药丸子吃了,珍珠看他还是难受得紧,便自告奋勇的道:“您躺榻上,我给您揉揉肚子吧。”   “让底下伺候的人来吧,仔细累着你了。”   “不用!”珍珠坚决摇头,心里嘀咕,在我面前,这种亲近的事情,自然是不能假于人手的,她才不会让其他女人碰太子了。   太子躺在美人榻上,珍珠搬了一个圆凳坐在他的旁边,拿手给他轻轻的揉肚子。   太子扭头就见她垂着眉眼,不见往日灵动的模样,反倒是露出几分沉静的感觉。抿着唇,神色很是认真,那一瞬间,就觉得心里有一种微微触动的感觉。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偷,太子眯着眼笑道:“我那儿有好些石头,放在那也没用,回去让人给你送过来,让你做些钗环来戴。”   珍珠抬头看他,道:“好啊,做了首饰,我会戴着给您瞧瞧的。我那么漂亮,戴了您给的钗环,梳妆打扮起来,肯定会更漂亮的。”   “不害臊!”太子笑她。   这一日,心力交瘁,躺在榻上,太子就觉得有些困了,眯着眼睛看珍珠认真的给他揉着肚子,不知不觉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珍珠抬头看他闭着眼睛陷入沉眠的模样,下意识的放缓了自己呼吸的声音。   忍不住笑了笑,珍珠让碧玉取了毯子上来给他盖上,就坐在旁边看着他的脸发呆。   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忍不住把手放在了他的手里,她自个儿傻笑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一首诗来,小小声的念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然后就觉得手中握住的手动了动,她吓了一跳,抬眼看去,见太子仍是闭着眼睡着的模样,这才松了口气。   “母亲说了,女孩子要矜持,所以不能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话!”   自个儿嘀咕了一句,她又忍不住小声叹道:“可是,我不跟太子说我喜欢他,太子怎么会知道我喜欢他呢?”   皱着脸愁兮兮的,做那苦瓜脸的模样。   太子即使不张开眼也能在脑海里描出她的模样来,她就像风一样,即使在这重重宫闱之中,也活得自在极了。   喜欢吗?   想着她平日的作态,说她害羞,可是你又会觉得她特别大胆。只是无论什么时候,她看着他的一双眼里也满满的都是欢喜,看着她,连带着他自个儿也觉得欢喜起来了。   想着,闭着眼,太子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作者有话要说:  珍珠,我其实是想写一个很自由,很直白的姑娘,她有自己的小心思,也有对太子最深最干净的感情。 我是觉得,一个人若是真心喜欢另一个人,那人是会察觉到的。太子为什么会喜欢珍珠?也是因为察觉到了她的感情,才会有送动容。 PS:以后更新固定吧,早上还是晚上呢?你们说,天大地大,小天使最大! by:小天使们最喜欢的萌萌哒作者 ☆、、第29章   太子原本只是打算小憩一下,没想到闭上眼就这么睡了过去,而且一觉睡醒来,天都已经黑了。   四周安安静静的,鼻尖飘着一股子熟悉的橘子香味,意识清醒的时候他并没有立刻睁开眼,只是懒洋洋的舒展着四肢,心里难得的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不过这种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就听到了门帘被掀起来的声音,然后是珍珠下意识压低了的声音。   “……殿下还没醒了,让厨房先别做菜,我可不爱吃那在灶上煨了许久的饭菜,吃起来没滋没味的。”   太子忍不住笑了笑,睁开眼屋里昏暗一片,顾及着他在睡觉,屋里没有掌灯,只有从门帘那边的屋里投射出晕黄的烛光来。   “……几时了?”睡得久了,他的声音带着有些沙哑。   屋里瞬间静了会儿,然后就听珍珠道:“殿下,您醒了啊?”   想起他刚才的问话,又道:“已经戌时了!”   她走过来,碧水拿了火折子把蜡烛点亮,原本昏暗的屋子瞬间就亮堂了起来。   珍珠伸手捂着了太子的眼睛,道:“您先别睁眼,仔细些伤了眼睛。”谁都知道,一个人若在黑暗里待久了,突然接触的亮光总有几分不适。   她近身来,鼻尖那种橘子的香味更加的明显了,放在他眼睛上的两只手是软绵绵的。不同于其他女子手指的纤细,她的手指虽然长,却是胖胖的十根。   太子任由她捂着自己的眼睛,嘴角翘了翘,珍珠小心翼翼的道:“我现在把手拿开了,您慢慢的把眼睛睁开啊。”   太子应了一声,感觉她的手拿开,微微动了动眼皮。觉得烛光有些刺眼,倒没有觉得多难受。待他完全睁开眼,就见珍珠垂着头关心的看着他。   太子笑问:“已经这个时辰了,你怎么不叫我?”怪不得醒来,他倒觉得肚子空空的。   “不是见殿下睡得香嘛,我怎么舍得叫您?”珍珠翘着嘴角说道,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殿下,您心里有没有觉得很感动?”   也许是睡饱了,太子心情倒是轻松极了,闻言忍不住笑了。   他很少会露出这么明显的笑容来,给人的感觉总是冷冷淡淡的。此时他坐在美人榻上,发冠解了,头发就这么散了下来,一只腿曲着,剑眉星眸,嘴角含笑,整个人透着与以往冷淡完全不同的一种慵懒的感觉。   看着他这副模样,珍珠完全就看痴了,一双眼发直,盈盈眸子亮亮的,然后整个人毫不矜持的扑了上去。   “殿下,你怎么,怎么就这么好看了,看得我,真是喜欢极了。”脸颊发红,珍珠抱着他的脖子,羞羞怯怯的说。   被她突如其来的拥抱压得喘不过气的太子:“……”   抱住她并不算婀娜的腰肢,太子道:“不是饿了吗,让下边的人传膳吧。”   说到吃的,珍珠立马就转了注意力,趴在他的胸口甜甜的道:“我就知道殿下您关心我,不过您放心吧,我刚才吃了好几盘点心了,倒不觉得怎么饿。”   说到这,她后知后觉的问:“殿下您睡了这么久,一定饿了吧,我让喜食去御膳房拿饭。”   从太子身上爬起来,她红着脸低头吧唧一口在他身上亲了一口,开开心心的出去了。   太子捂着被她压得有些发疼的胸口,握了握拳头,坚定了去练武场的决心。   珍珠吩咐了喜食和喜乐去膳房拿菜,转过身回来捧了热茶进来递给太子,又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一直在他屁股后边打转。   “对了!”珍珠接过碧水绞好的热帕子再递给太子,想起一事,笑道:“殿下,您送与我的琴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太子拿帕子慢条斯理的擦着手,淡淡的道:“不过一把琴,也算不得什么。”   珍珠心里更是感动,就算是不懂琴的人也知道那把琴非是凡品,太子竟然就这么给了自己,丝毫不将它放在心上。这分明,就是喜欢极了自己。   珍珠心里开心极了,又有一种得意——看,果然她就是模样生得好,人见人爱的。   “我不知道,殿下您竟然这么喜欢我。”珍珠伸手抱住他的腰,垂着眼,咬唇道:“我,我也很喜欢殿下的。这,这便是话本子上说的两情相悦吗?”   她捂着扑通扑通跳的心口,仰头看他,道:“我觉得,很欢喜!”   在闺阁中,她也曾看过书店铺子的卖的最兴的话本子,每每都为里边男女主角的感情而感动不已。而如今,她也有了喜欢的人了。   太子迷茫的看着她绯红的脸颊,虽然不明白她是从哪得到的自己喜欢她的这个结论,不就是一把琴吗?他身为东宫之主,还是拿得出来的。   下边喜食把夕食提了上来,太子本就觉得肚子空空的,见一桌饭菜,胃口大开。   而自认为刚才听到了“表白”的珍珠很开心,还很兴奋,二人吃饭的时候目光一个劲的往太子身上飘,最后直接明目张胆,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看了,那模样简直就像是把太子当成配菜了。   太子被她看得险些吃不下饭来,心里无奈极了,最后伸手捂住她的眼,道:“别看了,再看下去,我都吃不下饭了。”   珍珠鼓着脸道:“不是说秀色可餐吗?殿下看着我不应该是胃口大开吗?”   太子险些被噎到了,摸了摸她的头,道:“乖,别想有的没的了。”   吃过夕食,时间已经不早了,只是珍珠今天比较兴奋,倒不觉得怎么困,而太子才刚睡醒没多久,也不觉困乏。   看着烧到一半的蜡烛,珍珠含羞带怯的道:“殿下,时辰不早了,我们安置吧。”   太子倒没注意她发亮的一张脸,见时辰的确不早了,便点点头,放下手里的茶盏,道:“行了,安置吧。”   珍珠跑到屏风后边去沐浴洗漱,让碧玉把柜子里橘子味的花露拿出来往浴桶里倒了好几滴,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又让碧水去箱笼把她要穿的衣服取来。   碧水红着一张脸,欲言又止的道:“良媛,您真要穿这个啊?”   说是衣裳,却是一件粉色纱衣,轻轻薄薄的,穿在人身上根本就像没穿一样,不,与不穿还是有区别的,又多了一种欲语还休,朦朦胧胧的风情。   珍珠很肯定的点头,穿上这薄衣转了一圈,自己也忍不住脸红。这衣服,也实在是太让人羞耻了。   碧玉见她坐在榻上捂着红彤彤的脸,一副羞得不行的模样,道:“良媛,要不,我们下次再穿?”   珍珠抬起头来,道:“不,不过是闺房情趣,也没甚好羞耻的!”   自己给自己打着气,她抱着胳膊缩手缩脚的往外边走。 作者有话要说:  珍珠:这么珍贵的古琴,太子竟然说给就给了,这对我,分明就是真爱啊! 太子:不就是一把琴?有什么好感动的?果然女人心海底针! 二人的脑回路,根本就不在一个平台上。 大家都说早上更新,那就早上吧!先暂定八点! by:萌萌哒作者 ☆、、第30章   太子着了暗纹滚边的宽松亵衣,散了头发躺在床上,屋里的蜡烛只留了一支,倒是不甚明亮。   他闭着眼睛等了半晌,却还是不见珍珠出来,心里疑惑,忍不住坐起身子来,抬头往外边看去,然后就见那四开的花梨木花草屏风的边上搭了两只爪子。软绵绵的两只手,胖胖的,没有留指甲,但是却染了桃粉色的蔻丹,很是娇嫩的颜色,珍珠的脑袋就从屏风后边探了出来。   “你这是作甚?还不过来!”太子看她探头探脑,只露出一个脑袋的模样,一张脸却红若彩霞,嫣然如画,心里摸不准她在想啥,忍不住道。   珍珠十个手指头扣着屏风,只觉得身上薄薄的纱衣穿着像是什么都没穿一样,清清凉凉的,弄得她不自在极了,心里羞赧得很。   听到太子唤她,她抿了抿唇,一咬牙,还是从屏风后边走了出来。   垂着头,她脸颊羞红,如羽扇的漆黑眼睫在眼睛底下投下两道黑影,唇上抹了口脂,红润润的,看起来极为可口。满头青丝只用了一支赤金嵌宝的吐珠簪子挽着,雪白的脖子,轻薄的纱衣裹在她身上,却是什么都遮不住。晕黄的烛光下,影影绰绰的,虽然她有些缩手缩脚的,不过看起来还是极为迷人的,给人一种清纯与妩媚交合在一起的感觉。   珍珠咬着唇,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让自己会因为害羞而跑回去,眼睛只盯着赤着踩在地上的雪白一双巧足,就是不敢抬头看太子。只是半天没听到太子有什么动静,她忍不住慢慢的抬头,就见太子怔怔的看着自己。   都到这个地步了,珍珠心里虽然羞怯,却是鼓着勇气张嘴问:“殿下,您看,我美不美?”   太子回过神,忍不住抚额,问:“你这是在哪学来的?”   珍珠疑惑的看着他,这个时候他不应该迫不及待的过来撕掉自己的衣裳,然后和自己酱酿那样吗?   “难道,不好看吗?”   珍珠哭丧着脸,转身就往外冲,要去换掉这一身衣裳。亏她特意让碧玉给她缝制的纱衣,话本子里的东西,根本就是骗人的。   太子见她鼓着脸就跑,想也没想就下了床大步追了过去,珍珠跑得太快,追到她的时候她都跑到洗漱的屏风后边去了,正抿着唇气呼呼的轻解纱衣,听到声音,猛的抬头看过来,一双大大的眼睛,带着两分惊愕。   “殿下……”她讷讷的喊。   碧玉几个丫头相视一眼,默契的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珍珠红着脸伸手推他出去,边推边道道:“您等我脱了这身不好看的衣裳。”   太子抓住她的手,无奈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你这一身不美了?”   他只是太过惊讶了,他身边的女人,大概因着他的性子比较冷淡,就算是再大胆也没人敢做出这种姿态来勾,引他,珍珠还是第一人。   闻言,珍珠刚才还觉得低沉的一颗心顿时又活了过来,她羞羞涩涩的笑了笑,问:“那么,我这一身,美不美啊?”   太子伸手揽住她的腰,面上虽然还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表情,看起来冷冷淡淡的,一双眼却是带着灼人的温度。   “美……很美!”   他俯身含住她的唇,称赞的话从二人贴住的双唇间溢出,像是叹息一般。   这次珍珠终于心满意足的看着身上的男人把自己的衣服撕了,屋子里烛光下两道人影交缠在一起,那么的亲密无间。   云雨过后,珍珠一张脸更红了,眼角还带着哭泣后的泪水,一双手抱住太子的脖子,靠在他身上昏昏欲睡。   太子手上轻轻抚着她的背,微眯着眼柔声问她:“你这是从哪学来的?”   珍珠困得不行,被太子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一遍,她只想睡觉,听到太子说话,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脑袋一个劲的在他怀里拱着,像是要寻一个安静的地方,嘴上迷迷糊糊的道:“……话本子,话本子上学的。”   “话本子?”太子挑眉,见她一副好欺负,又好骗的样子,又问:“那你把话本子藏哪了?”   珍珠瘪了瘪嘴,艰难的睁开眼睛看着他:“我要睡觉!”   她这副模样,太子心里忍不住升起几分罪恶感,手指却在她身上抚过,见她不甚堪扰的模样,笑道:“你先跟我说,你的话本子放哪了?我就让你睡觉。”   “话本子?”珍珠满脸迷糊的看着他,老老实实的道:“床底下!”   床底下?很好!   太子笑了笑,终于不再闹腾她,用被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下了床,帐子也放了下来,而后唤了许久进来。   “给本宫把床底下的东西拿出来。”   床底下?   许久心里迷茫,依言而行,而后在床底下翻出五本书来,那书是黄皮封面的,封面上画着妙龄女子,也不知是什么书。   太子随意抽了一本看,看完之后,忍不住抚额。   这书的确是话本子,可是却更像春宫图,里边男女交缠的身影,画得极为仔细。   “这些东西,都给本宫拿去烧了!”   *   第二天早上珍珠醒过来的时候太子早就走了,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抱着被子坐起来。   碧水端了水让她吃了两口,看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打呵欠,扯唇道:“良媛,殿下让奴婢与您说,您床底下的话本子,他就带走了!”   珍珠与她对视一眼,想也没想从床上翻下来往床底下看,这一看,只觉得晴天霹雳。   “我的话本子!”   直到梳妆的时候珍珠心里还有气,满脸郁郁,碧玉给她把头发梳起来,然后见着她脖子后边的一个痕迹顿时脸一红。   “良媛,今日戴这支八宝琉璃钗如何?”拿着一支钗子,她随口问。   珍珠见着铜镜里一张面若桃李的脸才觉得心情好了许多,自己美了半天,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个人在那傻乐。   “良媛,今天可要去给太子妃请安?”碧水问。   珍珠咬着唇,有些为难。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是打算更三千的,只是昨天肚子疼了一天,来不及码字,早上只写了这么点,我看晚上能加更不。 by:葛优瘫的已经不萌萌哒的作者 ☆、、第31章   昨日太子才与太子妃闹了脾气,下晌却到了她的绛色院来,太子妃心里还不知如何窝火了,自己这么去请安,不正好撞在她的伤口上。   可是,若是不去,太子妃心里还不知作何想,怕是会更恨上自己了,只怕会寻着由头磋磨自己了。   这种两难的局面,也只能取其轻了。   凝着眉去换了一身豆青色的褙子,一身梳妆打扮让她看起来很是乖巧可人,看起来很是顺眼。到了太子妃的怡芳院,今日倒是没说太子妃身体不适,穿着蟹壳青衫子的雨落向她福了礼,笑道:“宁良媛请进!”掀起门帘,带着她进了屋。   往日都是让她们在花厅里等着,怎么今日竟然让她进屋去了?   珍珠心里忐忑,含笑问:“昨日闻太子妃身体有所不适,不知今日可是好些了?”   雨落看起来是一个十分文静可亲的姑娘,鹅蛋脸,杏仁眼,生得不甚美,难得气质可亲,只笑道:“难得良媛惦记,太子妃一切都好。”   两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经到了里屋。太子妃正在用早膳,穿着玄色绣金凤的高领长裙坐在桌前,鸦羽般的黑发梳着高髻,凤凰展翅嵌宝的金步摇,珠翠以饰,一身华贵,只是脸色却不大好,眉间带着深深的倦意。   不过一日未见,太子妃气色竟然如此差劲?   珍珠掩去心底的惊讶,上前走了两步,与她行礼请安。   伺候用膳的丫头给太子妃夹了一个水晶包子,太子妃吃了,眼皮也没抬一下,似是根本没看见眼前的这个人一样。   她不说话,屋里也没人敢说什么,一时间屋里没人说话,安静极了,就连碗筷交叠的声音也几不可闻。   碧水曲着腿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她和碧萝做丫头这么半蹲着倒没什么,反正也是习惯了的,倒是自家主子,娇生娇养的,也不知受不受得住。   珍珠咬着唇,身体一时半会倒是还受得住。别看她一身皮子又白又嫩,像刚磨好的水豆腐一样,平时磕着碰着很容易又青又紫的。但她小时候最是皮实了,比起一般的姑娘,身体可是棒极了。   吃了半碗燕窝粥,太子妃再也吃不下,摆摆手让丫头把膳食撤了下去,   捏着帕子擦了擦嘴,捧着丫头呈上来茶吃了两口,她才像是才看见珍珠这个人一样,掀了掀眼皮,佯做惊讶的道:“宁良媛是何时过来的?来了竟然也不说一声。”   说着,她捏着帕子掩唇一笑,道:“未曾想你竟然是个这么老实的,本宫没让你起来,你就真的老老实实的蹲了这么半天啊。”   珍珠扯唇笑了笑,不说话。若她不老实,就怕太子妃就会治她一个不敬之罪了。   太子妃又连忙吩咐道:“雨棠,还不给宁良媛搬个凳子来。宁良媛站了这么会儿,怕是腿都酸了吧。”   珍珠先与她谢了赐坐,这才坐下,坐下之后,垂着眼看着裙子上绣着的缠枝纹路,一声不吭,争取不让太子妃抓到她任何过错。   太子妃连与她说了好些话,见她都是嗯嗯啊啊的,就是不多说半个字,心里更加恼火了。   再见珍珠一张脸水嫩嫩得像是能掐出水来,气色红润,一副被滋润过的模样,心里又是嫉妒又是恨。   雨棠有些忧心的看了她一眼,以前太子妃也不是这么冲动易怒的,只是久未有子,连带她整个人都有些疯魔了。   太子妃深吸了口气,暗自提醒自己不要生气,太子如今正在气头上,她万万不能再惹他生气了。   *   直到离开怡芳院,珍珠忍不住松了口气,碧水和碧萝一人一边扶住她,连声问:“主子,您可觉得不舒服?”   珍珠皱了一张脸,觉得双腿在打着哆嗦,勉强笑道道:“腿倒是有些酸。”   她甚觉自己日子过得太舒服了,都堕落了,想她小时候上山爬树,下水抓鱼,也还是活蹦乱跳的,如今只是找了一会儿,就觉得受不住了。   当初学规矩的时候,宫里的嬷嬷也都知道她们这些人又不是为奴为婢,日后是要当主子的,虽说是学规矩,但是却没怎么为难与她们。这么一直保持一个姿势,还是曲着腿的,刚坐下来的时候,她险些没不顾形象一屁股坐下去。   主仆三人回到绛色院,碧萝是个大嗓门,进去就嚷开了,碧玉和碧柠跑出来,见二人搀着珍珠,脸色顿时就变了。   “这是怎么了?”   碧萝快言快语的道:“还不是太子妃,分明就是在为难主子,生生让主子站了小半个时辰,主子身子这么弱,怎么受得住?”   四人扶着珍珠进了屋,一时间端茶递水,给她揉腿,四个人都忙活了起来。   碧玉给她端了茶,突然想起什么来。道:“对了,主子,刚太子让人给您送了东西过来。那传话的小太监还等着,奴婢让喜食带着他去屋里吃茶了,您现在可要见见。”   听到太子,珍珠整个人都精神了,道:“唤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进了屋来,看样子才□□岁的年纪,一张圆脸,进来便跪下给珍珠磕了个头,一溜儿的吉祥话像炒豆子一样说出来,不仅模样生得讨喜,就连说话也是极为讨人喜欢的。   珍珠忍不住掩唇笑,她左手边隔了一个红漆木的盒子,在里边随手抓了一把让碧水赏给他,笑道:“你是殿下身边的人?我倒是没见过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赵圆,前些日子才被派到太子爷身边伺候了,因而良媛没见过奴才。”   碧玉把珍珠赏给他的东西给了他,竟是五六个打成各种样式的金裸子,放在手里沉甸甸的一把。   赵圆虽然才九岁,可是却已经在宫里呆了四年了,他模样生得讨喜,嘴巴也甜,很是讨人喜欢。这四年,他也见过不少贵人,不过出手像这宁良媛这么大方的却是少见。   珍珠撑着头问:“太子让你送了什么过来?”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很好奇。   “三匹西域波斯毯子,一对嵌红宝石累丝梅花簪子,另……笔墨纸砚一套,字帖两本!”说到两本书,赵圆的表情有些怪异,垂着头道:“太子说,良媛若是闲来无事,可每日写两页大字打发时间,殿下若是得了闲,也会检查一二的。”   珍珠:“……”晴天霹雳。 ☆、、第32章   珍珠是识字的,也会写字,以前在家里偶尔来了兴致她也会描几张大字,自个儿美一下,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再次像在学堂一样被人布置“任务”——每天写大字!   “你们说太子这是什么意思啊?”珍珠毫无坐姿的躺在罗汉床上,背脊底下垫了柔软的引枕,鞋子被她脱了,赤着一双脚甩来甩去的,双手高举着太子送来的两本书中的一本,翻了下,是前朝出了名的一个女诗人的簪花小楷。   碧水看她皱着一张脸的模样,扯唇道:“奴婢看,太子的意思,是让您少看那些“杂书”!”   她说得委婉,珍珠却是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想到被太子拿走烧了的话本子,她脸色微红,有些讪讪。   “我这不是,为了学会怎么让他喜欢我嘛!”   人家不是说,要先征服一个人,就要先征服他的身体,她正在朝这个方向发展了。   碧玉拿着漆黑小长盒呈给她看,语笑嫣然的道:“良媛您别不开心,太子殿下心里可是惦记着您了,您看这对嵌宝累丝梅花簪子,做工精致,这梅花花瓣像是真的一样。”   送来的梅花簪子的确是品质难得,而且很美,珍珠心里倒是觉得安慰些,抿唇笑了笑。   碧水也跟着笑,道:“那三匹波斯毯子,奴婢看过了,是用上好的羊毛织成的,毛长长的,脚踩在十分舒服。”只是这样的毯子,十分不好清理。   说着,她顿了顿,看珍珠若有所思的表情笑道:“这毯子怕是殿下注意到您喜欢赤脚,这才让人送来的。”   珍珠一张脸变得绯红,她的确喜欢赤脚而行,在闺阁里,自己闺房里边也铺了极为柔软的毯子,任她赤脚而走也不会受了凉。只是进了宫,总归与家里不同,她便没叨扰尚服局,以免别人说她恃宠而骄。   不过,没想到太子竟然注意到了这一点,珍珠捧着脸自个儿开心了一下,看着那两本字帖也没那么碍眼了,还道:“殿下既然让我写大字,那我就听他的。”   说风就是雨的,让喜食几个用一扇山水画屏风隔出一个隔间来,摆了花梨木的桌子,笔墨纸砚摆上,虽然有些单调,勉强也算是一个小小的书房了。   *   赵圆回到太子书房,整了整面上的神色,顿时看起来清秀显得稚嫩的一张脸就让人觉得老沉多了。宫里的人,都要有多面,见什么人,就要露出什么样的一面,这一点,他年纪虽小,却已经深谙此道了。   进了书房,太子身边不喜太多人伺候,因而屋里只有他的贴身太监许久许公公在身边伺候。   “殿下,赵圆回来了。”许久见人进来,俯身放低了声音道。   赵圆上去跪下磕头行礼,太子放下手里的朱笔,早在去年,皇帝已经将有些奏折交与他批改,因而每日他也是忙得不行。   “可见到你们良媛了?”他淡淡的问,语气与他这个人一样,高如远山,分明不甚凶恶,却让人不敢冒犯。   赵圆垂着头看着地上的地板,被擦得连灰尘都看不见,回道:“奴才已经将东西亲手送到良媛手里,太子爷的话,也传到了。”   “哦?”太子心中一动,饶有兴趣的问:“你们良媛是何反应?”   赵圆回想着宁良媛的表情,苦着脸道:“宁良媛金枝玉叶,奴才哪敢冒犯。因而,不曾见着她的反应。不过,她,久久不曾语。”   久久不曾语,显然是惊到了。   太子唇上忍不住勾出一抹笑来,看着赵圆道:“你倒是会说话。”显然对他这番话很是满意。   许久侍立在一旁,对赵圆倒是刮目相看。他在太子身边伺候这么久,自然知道这宁良媛在太子心里的不同,即使他这个无根之人,也是不能多看的,占有欲,简直是令人发指。这赵圆,倒真是个玲珑剔透的。   “怎么?还有事?”见回了话,赵圆还跪在地上不走,太子问。   赵圆面有犹豫,不知该说不该说。   人在宫里,总是要寻个高枝才能稳住,只是这就像赌博,谁知道你攀着的是高枝,一步登天,还是枯树,落入尘埃!   想到以前照顾他的老太监说的话,他咬了咬牙,道:“……宁良媛回来的时候,好像双腿有些不适……”谁都知道,宁良媛是去给太子妃请安的,却是被人扶着回来,其中缘由,其他人心里不知道怎么想了。   他垂着头,这书房四周种了不少树,此时正是绿树成荫的时候,书房里颇为凉爽,可是他身上却出了一身冷汗,放在两侧的手手指忍不住蜷缩起来。   “行了,你下去吧!”   半晌,他才听到上边太子淡淡说了一句,顿时如蒙大赦,垂手躬身倒退退了出去。   “殿下?”   许久见太子敛了笑,表情恢复冷淡,忍不住唤了一句。   太子抚着手上的佛珠,突然道:“太子妃这是太闲了,再过几月便是母后生辰,你去与她说,既然她这么闲,不如给母后抄两册佛经,以表孝顺。”   许久瞠目,有些迟疑的道:“殿下此为,怕是有些不妥。奴才知道,您是心疼宁良媛,只是您这举动,分明就是在打太子妃的脸,太子妃日后怕更是会为难宁良媛了。”   后院归太子妃管束,若她真有心为难珍珠,太子怕也是无能为力啊。   太子靠着椅背,手上的佛珠不断被他拨动着,他淡淡的道:“本宫难道,连一个女人都护不住?”   他语气里不见怒色,许久却是汗如雨下,扑通一声跪下,道:“太子明鉴,只是后宫女子手段,总是让人防不胜防的。”他可真不是怀疑他家太子爷的能力。   太子眯着眼,突然吩咐道:“本宫记得,张嬷嬷最近颇为闲暇,便让她去教导宁良媛规矩吧。”   许久:“……是!”   因而在下晌,珍珠又收到一个教养嬷嬷,看着那面色严肃,举止优雅的嬷嬷,珍珠扯着几个丫头,苦着脸问:“太子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看那话本子啊?”怎么连教养嬷嬷都来了。   碧玉嗔道:“主子说的什么话?太子此举,分明是把您放在心尖上的,这宫里,可没几个人有嬷嬷照顾的。”   就连太子妃身边,也只有两个,底下的人是没有,这的确是天大的殊荣了。要知道能做嬷嬷的自然颇有手段,除了太后、皇后、皇帝还有四妃身边有之外,像太子妃、皇子妃这些主子,也只有成亲的时候会赏下两个来教导规矩,其他的人,那也只有上边的人赏才有。   “原来,嬷嬷这么厉害啊!”   珍珠出去,顿时看张嬷嬷的表情极为亲热。   而另一边,太子妃的怡芳院却是接到了太子赏下来的两本佛经。   太子妃哆嗦着手,一张脸涨得通红,雨落见她神色不对,连忙俯身拍打她的背,失色叫道:“太子妃,太子妃,您息怒,息怒!”   太子妃险些气得厥了过去,一口痰吐出,心中那口气才顺畅了。   未语泪先流,两行清泪落下,她死死的抓着雨落的手,一双眼瞪得通红,道:“太子,太子这是半分情面也不给我留啊!”   她手指指甲修剪得极为漂亮,染着大红的蔻丹,极为艳丽,用力过甚,掐得雨落觉得生疼生疼的,她却半声不敢吭,只安慰道:“太子这只是气头上,等消了气便好了。”   “让我抄经念佛,他这是不满意我今早为难那宁珍珠了?”为何今日突然让她抄经了,太子妃只想到这一个原因,心里又嫉又妒,松开抓住雨落的手,拿起桌上的瓷瓶就往地上砸。   “呀!”几个宫人被吓了一跳,惊呼出声,可是看着太子妃几近疯魔的模样,只咬紧了牙关,飞溅的碎片划破她们的脸颊也不敢吭气了。   把屋里的瓷器都砸了,太子妃心里那口气终于顺畅了,只是这口气一松,她整个人也垮了,身子一颤就要倒地,被雨棠眼疾手快的扶住。   “……姑娘?”   姑娘这称呼,只有还在闺阁之中她们才叫的,进了宫之后,便从未叫过了。   “您别气伤了身子,您如今肚子里说不定已经有了您和太子的骨肉,若是伤着小皇孙又该如何是好?”   太子妃满脸泪痕的看着她,半晌回过神,讷讷的道:“……你说得对,你说得对!我还有孩子!”她抚着肚子,终于冷静下来了。   底下的宫人将摔碎的瓷器收拾干净,又从库房拿了新的摆上,一切悄无声息的。   好不容易将太子妃安抚住,让她睡下了,雨棠与雨落忧心忡忡的回到自己的屋子,只觉得身心俱疲。   “你的手?快拿药膏擦擦,仔细别留了疤痕!”雨棠才见到雨落手上五个指甲印,已经深入血肉,都解了痂了。   让小宫女接了热水来,给她把伤口清理了,然后拿药膏抹上。   雨落抿着唇道:“我这伤倒是没什么大碍,我现在担心的是太子妃,你刚也见到了,她简直就是疯魔了。”   她们的姑娘,乃是正二品中书省中书令的娇女,打小就是千娇万宠的,哪个姑娘不羡慕她?讨好她?而她自己,更是礼仪形态处处让人挑不出错来,不然也不会被赐婚给太子。可是嫁给太子之后,她却逐渐变了,她不爱笑了,即使笑了,那也是极为端庄,令人生畏的。而因为意外,让她子嗣艰难,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为了求子,她变得越来越陌生了。   回过神,雨棠咬唇道:“太子妃那模样,我都不敢与她说,太子将那张嬷嬷赏给了宁良媛。名头上说的是去教导宁良媛规矩,可是谁不知道,那张嬷嬷,可是太子以前的奶嬷嬷,这样大的体面,太子妃若是知道了,必是不肯罢休的。”   若她们太子妃能软一点,不那么强硬,就对太子服个软,何至于会陷入如此境界?   二人相视一眼,皆是忍不住一叹。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宠妾要码,我在床上葛优瘫!我跟你们说,我绝对是小布丁吃多了,急性肠炎,都脱水了! by:生无可恋的萌萌哒作者 ☆、、第33章   天气越发的热了起来,珍珠让人去给自己寻了一株石榴树苗来,在院子里挖了坑种了下去。   珍珠撸着袖子蹲在地上把土压严实点,一双镶着粉色指头大小珍珠的雪白绣花鞋早就沾了泥土,不成样了,白嫩软棉的一双手,更是脏兮兮的。   “主子,还是奴才来吧!”喜乐看着脸都成苦瓜脸了,再次说道。   珍珠站起身来,招手让碧萝把水桶提过来,拿着水瓢浇水,随口道:“这我要自己种,不用你们。”   碧玉看向张嬷嬷,嗔道:“嬷嬷,您就看着主子胡闹了?”   张嬷嬷坐在廊下,喜财给她端了碗冰碗,她正在乐呵呵的吃着,闻言头也不抬的道:“良媛一片殷殷期待,你们便任她去便是。”   石榴树寓意多子多福,珍珠要种这样的树其中的期待自然不言而喻。   张嬷嬷都这么说了,几个丫头太监自是不会多说什么了。张嬷嬷是太子的奶嬷嬷,与太子的情分自然非同一般,太子竟然会把自己的奶嬷嬷派到珍珠身边,其中的恩宠,底下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也不知这东宫后院有多少女人摔了瓷器,扯烂了好几条帕子。   这样的人,绛色院欣喜之余又有些忧心,只是后来才发现是杞人忧天了。张嬷嬷并不难以亲近,平日也只在珍珠礼仪举止上挑几句,其他的事情,都是很纵容的。   太子进来的时候就见穿着银朱色曳地团花暗纹长裙的珍珠一双手脏兮兮的,弯着腰小心翼翼的拿着水瓢正在给叶子奄奄的石榴树浇水,几个丫头太监围在她身边,缺谁也不敢伸手,自家奶嬷嬷坐在廊下,手里捧着白瓷描金的圆碗,笑得连脸上的褶皱都顺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   太子走过来,站得远远的问,他还是有些小洁癖的。   珍珠扭头见他,一张脸顿时就笑开了,道:“殿下您来了啊,今日倒是早!”   “父皇今日放了我半天假,倒是你,弄得一身脏兮兮的。你们几个,倒是看着你们主子动手。”最后一句话,却是对一旁的碧玉几个人说的。   碧玉几人闻言,立刻扑通一声跪下:“殿下恕罪!”   这一跪却是跪得结结实实的,那“扑通”一声听得珍珠都觉得腿疼。   “殿下你干嘛吓他们!”珍珠凝着眉瞪他,乌漆漆的一双眼满是嗔意。。   太子挑眉,不予置评,再看她一身脏兮兮的,道:“你这一身,收拾一下吧。”   转身去了屋里,张嬷嬷站起身与他行礼,太子淡淡的道:“嬷嬷你也与她胡闹。”   等再看不见太子的身影,碧玉几个才站起来,珍珠想伸手扶她们,再看自己双手全是泥土,只得作罢。   “你们几个,怎么就这么怕太子了?他分明很,很好看啊!”珍珠不解,平日太子只稍微露出点不悦,他们几个就扑通扑通的跪下,珍珠看着都觉得疼。   碧玉几个相视一眼,无奈一笑。也就只有他们主子觉得太子可亲了,他们可是连太子的脸都不敢看一眼,对方稍有不悦,就觉得很有压力。   最后又给刚种好的石榴树浇了水,珍珠心里默念了快快开花结果的美好愿望,这才回了屋。   这么一番折腾,她出了一身热汗,额头那片被晒得火辣辣的,一进屋忍不住就舒了口气。   绞了帕子擦了身上的汗,把衣裳换了,雪白绣红色芍药的马面裙,上边碧青色的缂丝褙子,就连头发也散了重新梳了,戴了两朵新鲜的山茶花。   太子坐在罗汉床上,手里捧着雨过天青的茶盏,珍珠凑过去,眉头就是一皱,分明对面还有地方,她却偏偏要挨着人坐下。   太子习以为常的往边上坐了坐,给她留了位置。   “这么热的天,殿下你怎么还吃热茶?也不嫌热!”说着让碧水给自己上了一碗冰碗。   新鲜的西瓜打成了汁,浇在碎冰上边,碗是透明的琉璃碗,红红的一片,细细的冰沙,看着就让人觉得凉快。   刚捧着冰碗还没吃一口,便听喜财跑进来禀告:“太子爷,良媛,红棠院的宋昭训来了!”   珍珠秀眉一竖,这宋昭训的院子,就挨着她的绛色院,两人分明不熟,可是近些日子她却总是来找自己说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两有多亲热了。而且,每次都坐到太子回来,其中的想法,瞎子都能看出来。   “你就说我在午睡,让她别来打搅我!”   珍珠完全不客气,她讨厌这个宋昭训,分明是太子妃的人,在太子妃那儿百般踩着自己,如今却还当做没事一样来与自己说话。   见太子扭头看她,珍珠抿唇道:“您也别看我,分明就是这宋昭训的错,每次都在您过来的时候来找我,这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是想勾,引您。”她语气颇为愤愤。   这种拈酸吃醋的性子,哪个女人没有,可是就珍珠最重。不过,这也是情趣。   “别总是把勾,引放到嘴边说,张嬷嬷不是在教你规矩吗?怎么还是在乱说话!”看她鼓着脸,忍不住笑,道:“平时不是你吗?怎么这个时候,就说您了?”   珍珠天生就有一种讨人喜欢的本事,她自己或许都没意识到,平日二人交谈总是没大没小,你你你的叫个不停,可是一有事,就是您您您了。   珍珠脸一红,太子摸了摸她的头,淡淡的道:“行了,快吃你的冰碗吧!仔细等会儿别化了!”   珍珠见他没有不生气,立刻就放心了,拿着雪白的勺子吃了一口,立刻冰得嘶嘶的叫,却又一脸享受。   “你也不要贪嘴,小心着了寒,肚子又疼!”看她吃得欢,太子忍不住叮嘱了一句。   珍珠拿着勺子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道:“你也别吃那热茶了,吃这个!”   她一有什么好吃的,就喜欢“投喂”,太子早就已经习惯了,想也没想就张了嘴。   宋昭训一进来看见的便是这幅场景,太子穿着白色暗纹的袍子,正扭过头张嘴吃了宁良媛喂来的冰碗,她顿时忍不住就将手里的帕子扯了扯。   太子,不是有洁癖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先短小一章,那天肚子疼,存稿给我没了,哭唧唧! ☆、、第34章   “殿下,宋昭训她……”   喜财满脸无奈,他都跟这宋昭训说了自家良媛正在午睡,虽然这话一听就是假的,但是一般脸皮薄的,都会知趣的不再叫着要进来。   可是偏偏这宋昭训不,脸也不红,直接说既然宁良媛睡了,那我去她屋里坐坐吧,她一定要进来,喜财一个奴才,拦也拦不住。   “啊,殿下原来在妹妹这里啊?”宋昭训佯做惊讶,一副完全没料到太子竟然会出现在这里的表情,又千娇百媚的行礼:“妾身见过殿下!”   她模样艳丽,红唇似火,腰肢细若柳枝,海棠花的团花暗纹掐腰衫子,更是衬得她的腰不盈一握,婀娜多姿。如今垂首行礼,露出一截雪白玉颈,颇为迷人。   珍珠拿着勺子放在嘴里咬得咯咯的响,一双圆圆的眼睛瞪着她——这人脸皮怎么就这么厚?   太子将嘴里浇了西瓜汁的冰沙吃了,与珍珠道:“你都把你身边的人宠坏了,不过一件小事也办不好。”   又把她放在嘴里的勺子拿出来,道:“别咬了,小心伤到牙齿。”   从宋昭训进来,他连眼皮都没动一下,更别说施舍一个目光给她了。   他的语气极淡,淡的几乎有一种让人觉得冰冷的温度。   喜财扑通一声跪下,头伏趴在地上,汗如雨下,哆嗦着唇道:“奴才,奴才办事不利,求良媛责罚!”   珍珠巴巴的看着太子,有心想为喜财求情,可是她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张了张唇,还是没说什么,只拿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看他。   太子摸了摸她软绵绵的脸,顺便把她手里吃了两口的冰碗拿了放到桌上。   珍珠:……我的冰碗!   “既然知道错了,下去到许久那里领十个板子!”他头也不回的吩咐。   喜财腿有些发软,软手软脚的道了声是,这才敢站起来。   宋昭训扯着帕子站在那,觉得有些尴尬,心里更是憋了一口气。太子这番作态,明着是在惩罚喜财,暗着,却是在打她的脸了。   吸了口气,宋昭训走过来,语笑嫣然的道:“刚这小太监还说宁良媛在午睡了,瞧瞧,竟然都敢胡说八道了,这样的奴才,宁良媛可真是不能留了。”一双眼款款深情的看着太子。   “喜财他没有胡说八道,刚才我的确是在午睡!”   “可是,宁良媛你这一身打扮可不想刚起床的模样啊?”   珍珠突然抱着太子的头,吧唧一口亲了上去。   “嘶!”太子心里抽了口气,她这一亲,好巧不巧的门牙恰好撞在他的下嘴唇上,当即就觉得有些刺痛了。   亲了一口,珍珠仰着头与目瞪口呆的宋昭训含羞带怯的道:“宋昭训也是知道的,午睡,也有很多种方式的!”   任是宋昭训脸皮再厚,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珍珠看她木愣愣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挑眉道:“宋昭训还不知道吗?你实在是很打扰我和太子,所以,我这里现在不欢迎你!”   说着,不等宋昭训说话,她吩咐一边的喜乐:“喜乐,帮我送宋昭训出去!”   刚才太子那一出,如今他们几个可是提起了精神,丝毫不敢大意。   “宋昭训,请吧!”   喜乐的态度很强硬,一副你不走我就要采取非常手段的模样。   宋昭训扯了扯唇,抬头看了太子一眼,见他被珍珠抱着头也没有多少生气的样子,嫉妒得一双眼快喷出火来——太子,何时是如此好的性子?   心里不甘,她却只能与太子行了礼,出了绛色院。   见着碍眼的人走了,珍珠觉得心里那口堵着的气也散了,只是低头一看。   “……殿下,您嘴唇流血了!”她顿时大惊失色。   太子从袖子里拿了帕子擦了擦下嘴唇刺痛的地方,果然见着雪白的帕子上边一抹红色。   她急急忙忙的跑去拿药膏,路上见喜财垂着头萎靡不振的模样,拉着张嬷嬷说了两句。   珍珠拿了药膏给他擦药,太子不喜这个药味,避了过去,道:“下次亲我的时候,不要就这么撞上来。”   伸手揽住她的腰,又低头含住她的唇“……亲吻,要这么……”未尽之语,结束语双唇交缠中。   珍珠揽着他的脖子与他亲吻,羽扇般的眼睫微微抖动,白玉一般的脸颊浮上两抹绯红。   “嘶,痛!”   珍珠突然轻轻叫了一声,一抹唇,出血了。   太子若无其事的端着冰碗吃了两口,分明刚才还对珍珠那样,表情却还是没什么波动,冷冷淡淡,极淡极疏。只有比刚开始红润的唇,以及唇上一抹伤口才能看得出来刚才他是做了什么。   珍珠瞪着眼睛控诉的看着他,太子瞥了她一眼,道:“有来有往,方才是交往之道。”   珍珠:“……”   珍珠突然问:“其他人,你也和她们“有来有往”吗?”   垂着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太子伸手捏了她的脸,慢条斯理的道:“你以为,谁都有你这样大的胆子?”   珍珠眼睛瞪得圆圆的,然后就弯成了月牙,她舔了舔有些刺痛的嘴唇,果然尝到了一股腥气。   “听说,流血了,舔一舔就好了!殿下……”她仰着头去亲吻太子,一双眼睛眼角是勾着的,这种眼睛最为妩媚动人了。   她的眼睛那么亮,那么动人,太子在她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小小的一团。   随手将冰碗搁在桌上,珍珠早就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身上,一双手一点也不规矩,然后太子仍然遵循“有来有往”的原则。   *   张嬷嬷听着里边的动静,心里摇摇头——白日宣淫,太子以往可是万万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公子如玉,至淡至冷,女人歆慕于他,却又难以亲近他,也就只有这个宁良媛,能让他平静无波的脸上出现点动容了。   不过,这个宁良媛的确蛮讨喜的,就连她这个老人家看了都喜欢,只是就是太不矜持了。每次太子来都太热情了,两人都是干柴烈火的,一言不合就燃起来,看得她老人家都觉得腻味了。   “嬷嬷!”   听着里边的动静,几个丫头已经习以为常了,许久走到张嬷嬷身前给她客气的拱手行了一礼。   张嬷嬷移开身子并不受他的礼,道:“我一个老婆子,哪就能让许大总管给我行礼。”   许久笑道:“嬷嬷说的什么话?嬷嬷可不是旁人,我这也是应当的。”   张嬷嬷看了跟在他身后脸色发白的喜财,叹道:“你下手可得轻一点,良媛可还用得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一半,被人叫着去看房子,就先发上来了,下午回来码宠妾!宠妾要完结了,养肥的大家可以去看看! PS:祝大家七夕快乐 by:仍然单身狗的萌萌哒作者 ☆、、第35章   十板子,并不算多,而且看在宁良媛的份上,许久并没有让打板子的太监下重手,因而喜财虽然屁股开花,但是却没有伤到筋骨。   张嬷嬷拿了一瓶御制金疮散给他,她脸上无笑,腰背挺得直直的,目光凉凉的,在碧玉几个丫头太监上扫过,最后道:“今日喜财被太子赏了板子,这是他该得的。主子发话,却不能尽心尽力,这样的奴才,留着也没多大用处。”   “你们也是一样,良媛吩咐了不许那宋昭训进来,你们这么多人,却连一个人都拦不住,果真是良媛太过放纵你们了,也难怪殿下会发怒了。”   几个丫头脸色有些发白,喜乐环视一眼,鼓起勇气道:“嬷嬷,宋昭训好歹也是主子,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若是死命拦着,只怕不好。”   张嬷嬷眼里冷光一闪,沉声道:“这是什么胡话?你们这是忘记了,你们的主子,是宁良媛,可不是宋昭训。良媛吩咐你们的事儿,就算是太子妃来了,让你们拦住人,你们就不能放人进来了。”   “宁良媛是个好性子,倒是纵得你们不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了。只是宁良媛不在意,太子却不是刚糊弄了。你们自个儿想想,若是想不通,这宫里丫头太监这么多,自有愿意顶你们位置的人。”   一番敲打,见他们似有所悟的表情,张嬷嬷心里满意些。太子遣她过来,可不仅是让她在这宁良媛身边养老了,也是想让她帮衬这宁良媛一把。珍珠性子好,在她身边养老张嬷嬷还是很满意的,自然也要帮她整顿几个丫头太监。   这院子里,总归是要有规矩的。   屋里动静停了,不一会儿便听见里边叫水的声音。   张嬷嬷让喜乐喜食拎了热水进去,又带着碧玉四个丫头进屋去伺候。   罗汉床上一片凌乱,床上小桌上的冰碗里的冰沙早就全部化成了水,融了西瓜的汁水,变成了好看的粉红色。   让碧柠把这儿收拾了,掀起帘子进了里边卧室,绕过一扇木雕屏风,便能看见卧室里的拔步床。   太子坐在床边,正慢条斯理的自个儿系着亵衣的衣带,他体格看起来不甚健壮,但是君子六艺中的骑射也是要学的,因而虽然穿着衣服看不出来,但是脱了却能看出身体极为强韧。   张嬷嬷假装没看见他胸口那两道红色抓痕,走过去伺候他穿衣。   床、上,珍珠一张脸红得吓人,比起一脸冷淡疏朗的太子,她却是狼狈多了,一头乌发被汗水打得湿透了,脸颊绯红,一双眼有些发红,眼角还有残余的泪痕,看起来一副萎靡的模样,却又带着女子特有的媚色。   太子瞥了她一眼,心里满意,深觉这两个月费些功夫与四皇子在练武场比划不是毫无收获的。   “殿下,热水已经备好了!”   许久垂着头,得了教训,他是眼皮抬也不抬,虽然他不是男人,但是奈何太子计较,他也只能避讳些。   两人洗漱过后,太子披着头发踩着白底绣金龙的软鞋走到珍珠的小书房,这书房比起他前院的实在是小得出奇,不过聊胜于无。   珍珠赤着脚走进来,见他眉目疏阔,正站着垂着眉看着桌上的东西。他赏下来的三匹毯子早就铺到了地上,长毛柔软极了,一脚踩进去,又柔又软,舒服极了。   走过去,珍珠瞧了一眼,顿时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唇,下意识的放低了脚步身,转身就要离开。   “回来!”头也不抬,太子淡淡的开口。   珍珠鼓了鼓脸,一步分成三小步磨磨蹭蹭的走到桌旁,垂着头捏着腰间的白兰花玉佩。   太子翻着她今日写的几个大字,拿起来给她看,道:“我让你摹的是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可不是草书。而且,我说过,一天五页大字,你这,也才只有三页。”   珍珠红了红脸,道:“天气太热了,我内燥,笔下就潦草了些。只有三页,那是,那是春困夏乏,夏天到了,容易打盹嘛。”   太子吩咐许久:“可听见了,你们宁良媛有些内燥,让膳房给她熬点银耳莲子羹,清心!”   而后又对珍珠道:“一天十页大字,一页都不能少。”   珍珠抬头巴巴的看着他,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心软。   太子垂着眼,根本不看她,丝毫不为所动?   珍珠见装可怜没用,垂头丧气的乖乖应了声是。   “过来!”   太子从书桌后边走出来,伸出手,珍珠抿唇笑着把手放在他的手掌里,被他牵到书桌后边。   “我守着你,今天还剩七页大字,写完了才能睡觉。”   珍珠苦着脸乖乖点头,就算是在学堂,她也没这么勤奋过。   太子瞥了她一眼,道:“你的字,缺了秀气,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刚好合适。”   哪里是差了秀气,分明就半分不见女子的娇柔,如惊蛇入草、飞鸟出林,行云流水一般的,却是已经有了自己的风格的草书,让太子也是眼前一亮。只是,除去草书,再写其他,她那字却像狗爬一样,让人实在是不忍再看第二眼。   在边上还摆了一张小桌,太子坐在上边,拿了一本山水志看着,偶尔抬头看正在凝神写大字的珍珠。   这书房原先珍珠设着只为自己写大字用的,实在是简单,后边太子也会到这坐坐,这里边就越来越拥挤了,摆了书架,书架上属于太子的书本越来越多,如今已经是很有书房的样子了。   珍珠虽然性子烂漫,可是却很容易静心凝神,   半个时辰后,珍珠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笑靥如花。   “殿下,我写好了!”   太子放下书,走过来也不急着看她临摹的字,坐在椅子上将人抱住,抓过她的手慢慢的给她揉着发酸僵硬的手腕。   直到她觉得舒服得多了,这才松手,开始检查她写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赶着点短小一章,今天游乐园玩得我整个人都不好了!过山车,自由落体好可怕!我妹还去蹦极了,她没事,我看着心脏都快停了。(╥﹏╥) ☆、、第36章   七张大字,前两张还看得出来下笔有些浮躁,后边却是笔墨圆润,可以看得出来习字之人当时的状态。   “良媛,八皇子来了!”   碧玉站在屏风边,垂着头道。   太子将七页大字放在手里理了理,抬眼见珍珠期待的看着自己,道:“行了,出去与小八玩吧。”   等珍珠离开了,他手指摩挲着底下的纸张,打开桌子下边的抽屉,拿了一个长方形的檀木盒子出来,把珍珠所写的的七页大字连带早上写的三张一并放了进去。   盒子里边已经放了满满的一盒纸,都是珍珠近些日子所写的大字,都被他收在了里边。   “拿回去搁我书房的架子上,另拿一个过来。”   “奴才明白!”许久垂首应了。   做完这些,太子这才不紧不慢的走出去,应该说,他一直给人的印象就是这样一副慢条斯理的模样,让人看着就觉得心里安稳可靠。   八皇子养在东宫,太子妃近些日子身体一直不适,倒是忽视了他。当然,即使如此,衣食住行这些却也没谁敢薄待与他,因而好吃好喝的养了些时日,他脸上也多了些肉,气色红润,穿着玄色皇子袍子,看起来很是可爱。   太子既然把他留在了东宫,自然是不会撒手不管的,得了闲也会去看他,因而他身边的宫女太监待他是无处不周到的。太子有一天突然觉得珍珠见了他,怕是欢喜,便将人带到了绛色院,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   “太子哥哥!”   见到太子过来,八皇子连忙从凳子上跳下来,拱着手一本正经的向他行礼。   珍珠倒是与八皇子投缘,八皇子看样子也是极为喜欢她的,两人坐在一起倒是亲亲热热的模样。珍珠又让碧萝寻摸了棋过来,两人坐在罗汉床上开始下五子连珠棋。   刚开始珍珠是每把都赢,后来八皇子却是赢率渐深,两人就这种单调的游戏也能玩得兴致勃勃的。   珍珠看太子坐在一边,保持着一副高山雪的高冷模样,也将他拉入了游戏,然后两人均被完虐,太子则收到了两枚目光闪亮亮满是崇拜的眼神。   晚上睡觉的时候,让碧玉将熟睡的八皇子抱下去,珍珠洗漱过后趴在床上,穿了白绸绣团纹暗花的薄薄亵衣,衣襟大开,露出一片如凝脂的肌肤来。   等太子上了床来,她在床上滚啊滚啊,然后滚到了太子怀里。   “你倒是与小八玩得好。”太子精准无误的掐住她的腰,将人揽在怀里抱着。   珍珠轻哼了一声,不无得意的道:“打小我就有孩子缘,无论是什么样性子的孩子,都是极为喜欢我的。”   说着,她顿了一下,从他胸口抬起头来,脸有些发红,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所以,如果,如果我们有了孩子,我也能好好照顾他的。”   这话她并不是第一次说,她对孩子的期待,绛色院的人都知道。而且石榴树象征多子多福,她种下这么一棵树,其他人对她的想法怕也是心知肚明的。只是,这后院的女人,哪个不是这么期盼的,谁不期盼能有个孩子?   太子看着她,嘴角难得的带了两分笑,道:“孩子也不是说有就有的,他可不是我们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什么都不做就有的。”他笑起来笑容看起来也是淡淡的,可是一双眼睛散发着温润的光芒,与平日那种温润得几近冷冰冰的目光不同,很是平和。   太子伸手暧昧的抚摸着珍珠的腰,他性子冷淡,就连这档子事也是不大热衷的,以前一个月也只有小半个月歇在后院,而且大部分时间都是什么事情都不干。只是珍珠不同,他们二人很是契合,无论哪方面,身体上也是,在她身边,他很容易动情,只想把这人揉进怀里,伸手抚摸她的细腻的肌肤,甚至亲吻。   珍珠被他说得想起了以前的乌龙事,脸上忍不住一红。刚开始她还真以为只要睡在床上就会有孩子,后来张嬷嬷给她说了才知道不是这样的,要做那种很舒服的事情,而且做了也不一定会有。   “你就笑我!”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口上,觉得好丢脸。   太子嘴角笑意加深,一只手灵巧的钻进她的衣襟里。由于常年握笔,他的手指上有一层薄薄的茧子。珍珠红着脸,险些叫出声,摸着下午闹了一通还觉得酸软的腰肢,第一次觉得有些吃不消。   太子轻抚她的肌肤,他很欢喜这种怀里的人因为他之故而逐渐染上情,欲的感觉。   “你是不欢喜?”见珍珠并没有如往常一样扑到自己怀里,太子有些吃惊。   再见她一双秀眉似蹙非蹙,眼里含着水光,一张白净秀丽的脸变得通红,却分明是一副任他为所欲为的模样。   “若是不欢喜,便不做了!”   即使说着这样的话,他面上也没有多少表情。   “不!”珍珠抓住他欲要抽离的手,翻身坐在他的身上,浓郁茂密乌黑亮丽的满头青丝倾泻而下披了她满身,乌发的黑色更衬得她露在外边的肌肤像水豆腐一样又白又嫩的。   腰好酸!   珍珠心里嘀咕,身子却是对着太子“投怀送抱”,然后腰更酸了。   两人清洗过后珍珠几乎是瞬间就睡着了,睡着了双手还扒拉着太子不放,眉头微微皱着,被亲得发肿的嘴唇红得有些艳,下嘴唇的伤口很是明显。   让许久取了药膏过来,太子把她唇上的强伤口擦了一遍,给自己的也擦了。   希望明天这道伤口不会太过明显,不然也不知那些朝臣心里会如何嘀咕了。   回过神,他就见怀里的人皱着眉头十分不舒服的模样,睡得迷迷瞪瞪的,还伸手不断的摸着腰。   “哪里不舒服?”太子放低了声音问。   珍珠委委屈屈的往他怀里缩:“腰,酸!”   太子默了,一声不吭的伸手给她揉着腰。   屋里烛火撤了下去,昏昏暗暗的床、上,太子给珍珠揉了好一会儿的腰,而后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两人交枕而眠,原先是两个被窝,如今另一个被窝早就让太子撤了下去,两人睡觉的姿势,极为亲热。   *   第二天正是上朝的日子,本朝实行的是两日小朝,四日大朝。   太子到了时辰就醒了,怀里珍珠睡得香喷喷的,甚至还流了口水,太子盯着自己湿漉漉的胸口看了半晌,而后咬牙放弃了把珍珠摇醒的冲动,面无表情的拿了帕子擦了胸口的口水印子,又给珍珠擦了嘴,然后熟门熟路的把扒拉在自己身上的珍珠扯开,往她怀里塞了自己的枕头。   原先他是习惯睡坚硬的瓷枕玉枕的,只是珍珠爱抱着他的枕头在床上翻滚,有一次直接脑门磕在了上边,后来太子便让许久把枕头换了,换成了柔软塞了茶叶的枕头。   下了床,洗漱过后,太子按例跟珍珠身边的碧玉几个说了句:“好生照顾你们主子。”这才离去。   碧玉几个丫头相视一眼,不约而同便是一笑。主子受宠她们这些做奴婢的,那也是脸上有光,大有体面。   见珍珠还在睡,她们几个拿了针线筐搬了杌子坐在一起打络子绣荷包还有娟帕。这些东西平日用得可是多了,又是极为私密的东西,一般都是她们做丫头缝制。   曾经还有些不务正业的人不知在哪得到人家姑娘家的帕子,这种贴身的东西,当时就拿着帕子上门,嚷着要娶人家做媳妇。若真是得了姑娘的帕子簪子的东西,那姑娘名节也是毁了,不过幸运的是,那男人拿到的帕子是那姑娘身边的丫头做的。因此,一般姑娘家的帕子荷包之类的小物件,都是丫头做的,也是防着这种事情发生。   碧玉最是擅长绣这种东西了,手上十指飞舞,在绣棚上的葱绿色锦帕上用银线绣着一颗颗圆润的珍珠。   她模样生得很美,琼鼻樱唇,一张脸清汤寡水的,不着脂粉,却展露出一种极致的清丽来。而且体态婀娜,即使着了这宫里最为平常的月白色(蓝色)长裙,却还是掩不住她的窈窕多姿。   “我见太子满心满眼都是我们良媛,碧玉你在良媛身边这么久了,他也没多瞧你一眼,你不用再如此提心吊胆的了,每次殿下来了都要避过去。”碧水垂首打着络子,夏日到了,香扇也要用上了,那么扇子上挂着的络子也是少不了的。   碧玉轻语道:“我只是不想让良媛厌了我。”她以前也是老老实实的做事,可是伺候的主子因为她那一张脸便厌极了,有一次有一个嫔妾甚至拿了簪子在她脸上划了好大一一道口子,险些她就毁容了,她心里也是怕了。   碧水叹了口气,道:“世人总归是如此肤浅,为皮相所迷。”   碧萝吃吃的笑,道:“两位姐姐多思无益,良媛又岂是会因为碧玉姐姐的好样貌就生了嫌隙?前两日良媛还赏了碧玉姐姐一支碧玉钗了,说什么姑娘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最是赏心悦目,主子可是半分也不在意的。”   碧水也道:“我见也是如此,良媛是个好性子,又岂会因此就厌了你,她可是希望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碧柠打好一个络子,头也不抬的道:“便是因为良媛性子好,我们就猖狂了。我见昨日太子出手惩治喜财,那分明也是在训斥我们。我们日后,若不能把身家性命都交给良媛,太子,怕也是容不得我们的。”   他们都没有想到昨日太子会突然发怒,可是能在宫里摸爬打滚还不丢掉性命的人哪个会是蠢笨的,仔细一想,便知道太子的用意。   她们四个相视一眼,皆是有了决定。   既然已经到了宁良媛身边,那就不要再想什么退路,有所保留了。   因此,等珍珠手软脚也软的从床上爬起来,就见一直低调打扮的碧玉难得的梳妆打扮起来,艳色逼人。而几个丫头,伺候她给她的感觉,也完全不一样了。   “你今日倒是与往日不同!”   珍珠坐在床边,有些惊讶的看着碧玉。   虽然还是穿着宫里统一的石青色长裙,但是粉面红唇,一张脸干干净净的,头发上簪着珍珠往日赏给她的珠钗首饰,容色极美,看着她觉得整个屋子都亮了几分。   碧玉垂着眼有些害羞又有些紧张,忍不住抓住腿边两侧裙子,她笑道:“主子您赏我的东西,我自要戴上给您看看。”   珍珠目光欣赏的看着她,笑道:“这可是极好的,你分明生了一张这么赏心悦目的脸,何必要将她掩了去?”   她目光清澈干净,像是秋天乌黑的葡萄,极是让人喜欢的。   碧玉心里稍安,就听珍珠道:“你这模样,也就我以前身边的白雪比得过了。”   “白雪?”   珍珠笑道:“你们是不识得,她是我在家里的贴身丫头,模样比碧玉还生得好了。”   碧玉她们不知道,珍珠身边的丫头,每个都是极为漂亮清丽的,和宁家老太太一样的爱好。她也不会觉得嫉妒,因为她是用一种欣赏的水平去看的,没有谁不喜欢美好的东西,放在身边也觉得好看啊。   最主要的是,她对自己也是很有自信的,不然太子也不会瞧上她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码了两万字,大清早爬起来赶榜单!哭唧唧! 珍珠其实是个很臭美的人,其他人虽然漂亮,可是自己也很美啊!?(?^o^?)? by:葛优躺的萌萌哒作者 ☆、、第37章   喜食去御膳房提早膳,其他宫里的主子早就把吃食提走了,也就他每回都是姗姗来迟。这也不怪他啊,自家主子刚进东宫那几日还能坚持早起,可是后来却是越来越堕落了,如今太子妃身体欠安,免了请安之后,她更是睡到日晒三竿才起床。   最主要,她还挑食,并不是不好伺候,只是御膳房的吃食多是做好了一直放灶上蒸,可是他家主子,向来不爱吃这种,要现弄的,新鲜刚出炉的。不过人有太子宠着,虽然好多人心里嘀咕她事多,但是面上,看喜食过来,谁不是亲亲热热的和他说话啊。   因着珍珠的缘故,付公公是入了太子的眼,偶尔叫个吃食,也都点名了让他做。这下御膳房可是闹上了,不见这膳房里边,比他年纪大,资历高的人多了去了吗,偏偏就他上了做菜的主位。若是没有搭上珍珠,这付公公在这膳房里怕是还要蹉跎十几年才能给贵人们做菜了,这御膳房可是很大的,几百号人都盯着这能上灶的位置,有厨艺也不行,还得有人脉。付公公,恰好遇上个爱吃的珍珠,又遇上愿意为珍珠做脸的太子,如今完全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了。   倒是当初拒绝过喜食的王公公毁得肠子都青了,若不是他瞧不上珍珠,如今给太子给贵人做菜一步登天的人的不就是他了?   “喜食公公!”虽然如今不同往昔,付公公待喜食仍是客客气气的,他向来就不是蠢笨的人,他的确有手艺,可是比他手艺好的人多了去了,他能入了太子的眼,不过是看在宁良媛的面子上。   喜食从外边进了膳房忍不住舒了口气,今天太阳可真是毒辣得紧。   付公公叫他满脸是汗,忙调制了一碗冰碗给他,道:“这天今儿可真热,你先吃两口冰碗解解暑气吧。”   喜食也不客气,接过来吃了两口,终于觉得舒服了,这才与她说珍珠的吩咐。   “……今儿天气热,良媛想吃点爽口的,做两份鸡丝凉面就行,黄瓜丝多切点,也别忘了良媛最爱的花生核桃仁。两份我提走一份,另一份你找个小太监给太子送过去。”   给太子送东西,那可是好活计,给付公公打下手的两个小太监眼睛顿时就是一亮。   付公公让他先坐下,挽了袖子开始做鸡丝凉面。   这面很简单,唯一觉得复杂的就是拉面了,不过对于付公公而言也没什么。鸡丝用的是鸡胸肉,生姜葱段花椒各种配菜切好备用,细面下水煮了,过一遍凉水再煮,捞起煮好的面,往里边把各种配料放了。   牛肉剁成肉末,锅里放油,而后爆香姜片葱段大蒜,再下了牛肉沫翻炒,加了自制的酱料,遍做好了鸡丝凉面要的肉酱。   两碗鸡丝凉面分成两个食盒,付公公道:“我放了一碟醋在里边,还有肉酱还有一碗,良媛觉得缺了什么,便自个儿再加一点。”   “辛苦付公公了!”   客气了几句,喜食拎着食盒往回赶,大早上,太阳就晒得人发晕,树上的夏蝉一直叫个不停,让人心里不自觉就烦闷起来。   快速的回到绛色院,进了屋,扑面便是一股子凉气,只见屋里每个角都摆了一个冰盆,白色的冰块正冒着寒气,外边的暑气丝毫没有影响到这里。   这宫里每个人所有的冰块份例那是有数的,用完了那就没有了,好多分位低的贵人都是省着用,就这样也还不够了。不过珍珠财大气粗,直接给了喜财两张一百两的银票,让他买冰。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在宫里也是一样的。   “瞧你,出了一身的汗,哪能这个模样去见良媛,先擦擦汗再说!”   外边实在是太热了,不过在外边走了一遭,喜食后背就出了一层热汗。   接过碧柠的帕子擦了擦汗,把自己收拾得利落了他才垂首进了屋。   珍珠坐在靠着窗边的罗汉床上,赤着一双脚撑着头蹙眉看着外边昨日刚种下的石榴树。   如今这个时节可不是种石榴的日子,不过她要种,底下的人也不能拦着,便挖了一株半大的石榴树给她,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天气这么热,会不会把石榴树晒死啊!”她很忧愁。   地上的羊绒毯子刚换过一次,踩上去绵绵软软的,喜食进去磕了头,珍珠见他,双眼一亮,迫不及待的让他把凉面呈了上来。   估摸着她的饭量,付公公盛面的碗是那种海碗,很大,满满的一碗,足够珍珠吃了。   里边放了辣椒花椒,又麻又辣,珍珠吃了两口,想了想道:“差点酸味!”   喜食心里只道付公公有先见之明,忙把装着醋的碟子端了上来。   珍珠放了又放,直到把一碟子的醋都放完了,才觉得刚好,捧着碗快速的吃起来。几个丫头闻着那不断传过来的酸味就觉得嘴里口水泛滥,牙齿酸得紧,张嬷嬷看着那一碗凉面,眼里光芒闪了闪。   珍珠吃东西的速度很快,但却不会让人觉得狼吞虎咽,这也是一门技术活,她很是引以为豪的。   这么大一碗凉面,珍珠竟然全部吃完了,末了把里边的一颗颗花生黄豆都吃了,饭量直接见涨。   吃完凉面,空落落的肚子舒服多了,碧玉端了消食茶上来,却被张嬷嬷拦了,道:“去换杯果子露来!”   那消食茶里放得最多的是山楂,珍珠最喜欢吃消食茶的时候含两颗嚼着,最后都会忘记吐了。   今天端上来的虽然不是消食茶,但是味道甜蜜蜜的果子露她也是很喜欢的,小口小口的喝了。   休息了一会儿,外边的阳光越见炽热了,刚种下的石榴树晒得没有一点精神气,珍珠叫着要去给它浇水,却被张嬷嬷拦了。   “这时候太阳正大,您这么去浇水可是会害死它的!”   珍珠瞪着眼睛看她,讷讷的问:“是这样啊?”   “奴婢可不会骗您!”张嬷嬷虽然不是很会调弄花草,但是这点常识还是知道的,在大中午的浇水,可是会让植物死得更快。 作者有话要说: ☆、、第38章   太子书房。   自从那日几兄弟喝了酒之后,四皇子有事没事喜欢上了跟在太子后边,后来还附带一名五皇子小跟班。原本就有八皇子留在了东宫,这下九皇子这个小魔王可不干了,几个兄弟就他一个不在,他怎么愿意?   而且自从那日回去,他就像是着了魔一样,天天嘴里都念叨着太子哥哥,撒泼打滚都要到太子哥哥这里来。九皇子的母亲是四妃之一的容妃,心里嘀咕太子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收买自家儿子的,让他太子哥哥长,太子哥哥短的。自己孩子,哪有不疼爱?被他闹得没办法,只能让两个奶娘把他送到了东宫来。   “太子哥哥!”一到太子东宫,九皇子便像一个炮弹一样砸到了太子怀里,他可是个小胖墩,还好太子并不是什么文弱书生,最近这段日子又多在练武场锻炼,倒是稳稳地将他接住了。   太子摸了摸他的头,小小的孩子,头发还不算长,细细绒绒的,很是柔软。   “小九来了,还不去给三个哥哥请安行礼?”   在九皇子身边伺候的人眼里,这小家伙简直就是个小魔王,顽皮得很,可是没想到在太子面前却乖得不行,听太子这么说,还真去给四皇子,五皇子还有八皇子三个请安。   “四哥好,五哥好,八哥好!”最后叫八皇子的时候,他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哼,他才不会喜欢这个和他抢太子哥哥的八皇子了。   四皇子笑眯眯的摸了一把小家伙的小肥脸,道:“小九好!”   五皇子站起身来,很是端正的回了一个礼,板着一张婴儿肥的脸,正正经经的回道:“九弟好!”   说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腰间,腰上挂着一个玉质的青色葫芦,道:“这是哥哥最喜欢的葫芦,便给小九做见面礼!”一派老成,却是奶声奶气的,让人忍不住捧腹。   四皇子忍不住笑,但又怕小五回去与母妃告状,只能憋在心里。   八皇子:“······太子哥哥!”缩到太子后边,抱住他的一只腿不放。   他的养母徐昭容与容妃是姐妹,他与九皇子以前也是见过的,只是徐昭容不看重他,让他自生自灭,任由下边人欺负,更别说会让他与九皇子接触了。因而,这个九弟,他是不熟悉的,但是,他很羡慕这个弟弟,每次看着前拥后簇的,看他自由玩乐,都很羡慕。对他而言,九皇子,颇有几分可望不可即的感觉。   九皇子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可是瞪起来却有几分凶狠的味道,见八皇子不看他,不开心的扑过去抱住太子另一只脚,一边瞪着八皇子,一边道:“太子哥哥,八哥坏,不理小九!”   太子哪里看不出来小八看小九目光中带着的羡慕,心里忍不住一叹。这两个月,小八跟在他身边,平日他也将这孩子带在身边,自有几分感情。在两人只言片语的交谈中更是知道了他这副怯懦的性子是怎么养出来的,心里更是对徐昭容觉得厌恶。   “小八,这是九弟,你要好好和他打招呼!”蹲下身子,太子摸了摸小八的头,又与九皇子道:“小九,这是你八哥哥,以后,你要好好和他相处,不要让其他人欺负他,知道吗?”   八皇子心慌慌的,记得太子对他的教导,努力不让自己缩着脖子,挺直腰杆道:“小八,知,知道!”   九皇子虽然是个霸道性子,但是还是很听话的,虽然心里还是对这个抢走太子哥哥的八哥哥不满意,但还是乖乖的道:“我会和八哥哥好的,我听太子哥哥的话,太子哥哥要最喜欢我!”末了,还不忘记为自己争取福利。   太子让许久拿了玩具过来让他们两个一起玩,四皇子凑过来,看八皇子被九皇子牵着手,奶声奶气的给他介绍玩具,忍不住道:“三哥,小八你打算怎么办?总不可能让他一直在你东宫里边吧?”   太子笑了笑,笑容里却没有多少温度,道:“徐昭容那里我是不会送他回去的!”   走到书桌后边坐下,四皇子问:“那三哥你怎么拖到现在?”   太子抬眼看他,突然一笑,道:“小四,你要知道,有的时候,让人担惊受怕比任何惩罚都要磨人!”   他一直没处理徐昭容,一是顾忌他是自家父皇妃嫔,做儿子的不好插手,第二就是,要让她一直陷入恐慌的境界,她永远也不知道,自己会何时与她发难。   四皇子立刻远离了太子三步,讷讷的道:“三哥,你好可怕!”他突然有些同情那个徐昭容了,怪不得上次看她憔悴,容颜有损了,怕是日夜吃不好也睡不好吧。   太子脸上难得带了笑,看着四皇子道:“所以,小四,你可要乖乖的!”   “我会乖乖的!”四皇子立马保证,他才不会与三哥为敌了,还不忘记拍马屁:“三哥真是史上第一聪明人。”   正说着话,一个小太监悄无声息的走进来在许久耳边附耳说了什么。   “怎么了?”太子问。   许久俯身道:“回太子爷,是御膳房的付公公,得了宁良媛的吩咐,给您送吃食过来了!”   太子挑眉,道:“让他进来吧!”   四皇子脸露坏笑,道:“宁良媛?这就是三哥最喜欢的那位?”   太子目不斜视,完全不应他的话。四皇子也不生气,笑容意味深长。原本以为自家三哥不食人间烟火,哪知情爱之事,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宠爱一个女子?闹得,朝上朝下都知道了,偏偏父皇还很放纵他。怎么说了,突然觉得远在高山之巅的人,突然就落下凡尘了,也不是那么难以接近了。   不一会儿,便见付公公提着一个红漆的食盒进来,看着这书房里边五个主子,冷汗顿时就冒了出来,心里吸了口气,跪下磕了三个头,给五个人都请了安,这才道:“今日天热,宁良媛让奴才做了鸡丝凉面,良媛心里惦记太子爷,特让奴才给您送来!”   许久拿了食盒过来打开,一打开便是一股冷气,里边铺了一层冰,还未化了,一碗凉面上边铺了黄瓜丝,绿豆芽,肉丝等等,看起来就让人觉得爽口。   九皇子是个贪吃的,听到有吃的早就把八皇子扔在了玩具堆里,八皇子坐在铺了软垫子的地上,手里拿着解了一半的九连环,满脸茫然:“······”怎么不继续玩了? ☆、、第39章   四皇子抽了抽鼻子,鸡丝凉面特有的酸辣味在空气中溢散开来,闻得他都有些饿了。只是,探头一看。   “怎么只有一份?”   付公公额间滑下一滴冷汗,忙道:“这是宁良媛特意叮嘱奴才给太子殿下做的!四皇子若是喜欢,奴才这就回去做了呈上来!”他又不会未卜先知,哪知道,这里还有这么几个主子在啊!   九皇子抱着太子的腿就往上边爬,一边爬一边叫道:“太子哥哥,好吃的,有好吃的!小九肚肚饿了!”   太子一伸手就把九皇子牢牢地抱在了怀里,吩咐付恒:“再去做四份上来!”   付恒如蒙大赦,连忙应了退了出去。   抱住蠢蠢欲动想往食盒里伸爪子的九皇子,太子和颜悦色道:“小九若是饿了,便先进些点心吧!”   许久立马有眼色的端了两碟点心上来,宫里膳食只有早晚两顿。余下时间,若是饿了,有身份的主子自然能让膳房做菜,但是更多的却是吃点心,因而太子书房点心却是不缺的。   九皇子睁着大眼睛看他,道:“可是,小九想吃鸡丝凉面!”对吃的,他听得特别清楚。   “八哥也想吃!”说着,他还不忘拉上八皇子,找同盟。   八皇子迷迷茫茫的看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老老实实奶声奶气的道:“小八不饿,小八刚刚吃了点心了!”   八皇子睁着眼睛瞪他,噘着嘴不开心。   太子捏着小九的胖爪子,这小九被容妃养得白白胖胖的,一双手软绵绵的,手上一个个婴儿特有的福窝窝。   珍珠的手倒是与他的有几分像!   思绪突然飘到珍珠身上,太子回过神,道:“小九别急,三哥让底下人去做了,很快就做好了。现在这里只有一份,如果小九吃的话,大家都只能看着小九吃了。这样的话,你四哥五哥八哥看着都会馋嘴的。”   四皇子连忙摆手,道:“我才不会了,三哥你别污蔑我!”   太子抬眼目光漫不经心从他身上扫过,四皇子身子顿时一紧,瞬间改口,道:“是啊,小九,就你一个人吃,让四哥就这么看着,四哥可是会嘴馋的!”   太子二哥,分明就是不想让小九吃他的凉面。不,应该说是那位宁良媛特意让人为他送的凉面。这宁良媛莫不是容颜如九天仙子下凡,竟然勾得太子二哥如此惦记?连对方送来的吃食,也舍不得让他人吃了。   小九是个好孩子,虽然有些不乐意,但还是点头道:“那小九等大家一起吃!”   太子赞赏的看着他,深知一个棍一颗甜枣的道理,摸了摸他的头,拿了一块点心用手帕抱着给他吃,道:“小九真是个好孩子!”   在九皇子心里,太子哥哥无所不能,太子哥哥是最厉害的。因而听到他称赞自己,立马就开心了,大声的重复道:“小九是最好的孩子,听太子哥哥的话!”   八皇子也睁着乌漆漆的眼睛,小声的跟着说道:“小八,也会听太子哥哥的话的。”   五皇子有些羡慕的看着两个人,他也想这么亲近太子哥哥,只是他自认为自己已经是个大孩子了,该稳重些,不应该学孩子撒娇了。   四皇子心里啧啧称奇,分明他家太子二哥一副不近人情,冷冷淡淡的模样,为什么小孩子看着就喜欢他?咳,他已经选择性遗忘了小时候自己也是偷摸摸的跟在太子身后,恨不得和太子哥哥一起玩耍的从前了。   付恒很快的将四碗鸡丝凉面做了端了上来,太子让屋里伺候的小太监赵圆带着人抬了三个小桌子小椅子进来,这是他让底下的人特意打出来,五、八、九皇子坐在上边刚刚好。   四皇子叹道:“太子哥哥可真是厚此薄彼了!”同样都是兄弟,就把他抛在一边了。   太子扶额,他觉得最近几个兄弟都很不正常,以前对他分明是避而远之的,怎么如今突然对他如此亲近了?   “你年纪几何了?竟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我年纪再大,那也是你弟弟啊,我到你这这么久了,也没见你特意为我打桌子,打椅子的!”说来说去,四皇子就是吃味了。   鸡丝凉面凉面做得极为有嚼劲,太子和四皇子的碗里都放了红艳艳混着牛肉沫做成的辣椒肉酱,拌着面看起来红彤彤的,十分的惹人食欲。   九皇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里边只放了芝麻酱的凉面,凑过去道:“四哥,你的凉面怎么和我不一样啊?”   四皇子看他,突然有些不怀好意的笑了,做了一副纯良的模样道:“我这可比你那没滋没味的凉面好吃多了,可要尝尝?”   太子还来不及阻止,就见九皇子手快的夹了一根面放在嘴里,然后:“哇!”   一阵足以掀翻太子书房的哭声想起,震耳欲聋,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里立刻就冒出了眼泪,九皇子一张脸辣得通红。   “哇哇哇!”   四皇子就站在他身边,终于明白九皇子这混世魔王的称呼怎么来的了。天啦,这哭声,这嗓子,震得他的耳朵都要聋了。   “九皇子!”三个奶娘在一边伺候,急得汗水都冒出来了,分明这书房里摆了冰盆,凉爽如秋。   太子站起身来狠狠的瞪了一眼四皇子,伸手将九皇子抱起来,忙让奶娘取了水来。   “太子······哥哥,难受!小九,难受!”   嘴里火辣辣的,九皇子以前可没尝过辣椒,可不得辣得哭了吗。   连忙让他喝了几杯水,嘴里边火辣辣的感觉才消失,小家伙抱着太子的脖子不放,一双眼含着两包泪,小脸还是红红的,抱着太子就不撒手。   太子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看了四皇子一样,四皇子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太子哼笑了一声,四皇子立马改口:“我是故意的!”   太子哄了好久九皇子才破涕为笑,抱着太子的脸亲了一口,笑得甜甜的:“太子哥哥最好了!”   这句话,是几个小家伙最爱提在耳边的,每次听到,太子心里都忍不住一暖。   从他身上跳下来,从四皇子身边走过去的时候,他突然一脚踢在他的腿上。他还是小小一个,哪踢得痛人?   “你!”四皇子瞠目,这小家伙胆子大了!伸手就要去将人抓过来好好教训一顿,却听太子一声冷笑,顿时不敢坐什么了,讪讪的笑了笑,只能恨恨的坐下。   九皇子张着嘴向他做怪脸,一副得意的模样。   几个小家伙在书房玩到夕阳西下这才恋恋不舍的回去。太子事务繁忙,只让许久在一旁照看着,他们几个也能自娱自乐。五皇子是你给他一本好书他就能看一天的,□□皇子两人倒是玩在了一起,不过半天的功夫,两人感情已经很好了。   九皇子看着八皇子很羡慕,抱着太子一只腿不放,奶声奶气的道:“太子哥哥,小九也要住在太子哥哥这里!”   太子:“……小九乖,你不回去,容妃娘娘会伤心的。”   容妃娘娘就是自己母妃,这一点九皇子还是知道的。   “……太子哥哥,不要忘了小九才是!小九会一直惦记着太子哥哥的!”泪眼汪汪,抽抽噎噎,若是换了一个美人来说这话,做这垂泪姿态,倒是一副美景,偏偏这是一个小胖墩,这就让人哭笑不得了。   九皇子眼睛里含了两包泪,突然道:“母妃这么对父皇,父皇就会对母妃好。小九这么做,太子哥哥会不会对小九更好!”   太子、一干人等:我们是不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一把捂住九皇子的嘴巴,太子颇有几分一言难尽的感觉,将小胖子塞到奶娘怀里:“送你们九皇子回去吧,记住了,刚才的话,你们什么也没听到!”   “是!”   小胖子被奶娘心急火燎的带回容妃的露华宫,容妃是个大美人,眉若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唇色殷红,着了白底绣金菊的长裙,手挽阮烟罗轻纱,发若鸦羽,一支黑檀木镶雕成玉兰花的水润绿翡翠簪子,白玉发钗,垂下三排白玉圆珠。身子坐在罗汉床上,微微靠着引枕,手里捏了一把绿菊团扇,极致清丽,又极是雍容清贵,一颦一笑皆是风华。   “大姐,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我真不是故意的,都是下边的人阳奉阴违,让八皇子受委屈了!太子,太子还不知道要如何处置我了。”徐昭容坐在她身前的花梨木圆凳上,捏了帕子拭泪,一张艳丽多姿的脸上抹了胭脂涂了大红的口脂,初看仍是极美的,可是细看却能发现她眉目间的憔悴。   容妃捏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神色看不出半分不耐,见着九皇子回来,撑起身子坐起来,声音肉肉的道:“回来了!”   九皇子几步跑过来趴在她的腿上,抱住,大声喊了一声:“母妃!”   容妃捏了捏他的耳朵,九皇子耳朵生得大大的,摸起来也是肉乎乎的人家都说这样的耳朵是很有福气的。   “九皇子回来了啊,我是你晴姨,你还记得吗?”徐昭容脸上带了两分笑,和颜悦色的。   九皇子扭过头看她一眼,然后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大声的道:“你是坏人,你欺负八哥,我不要看见你,你出去!”一边说他还一边捂眼睛。   徐昭容神色一僵,容妃嘴角含笑,抚着他细细软软的头发,淡淡的道:“你这是听谁说的?”   “她就是欺负八哥,太子哥哥才会生气的,她是坏女人!”   半天时间,他已经把八皇子看成是自己一边的,自然不喜欢欺负他的徐昭容。   “我不管,我不要看见她,我不喜欢这个坏女人!”九皇子撒泼起来,就连容妃也没办法,抚了抚鬓间的碎发,她对徐昭容道:“你先回去吧!”   徐昭容眼里闪过一丝难堪,站起身来福了一礼,甩着帕子匆匆就走了。临出门的时候,她突然转身朝后看了一眼——容妃正抱着九皇子软言说些什么,眉目秀静如画,宛若一朵盛开的绿菊,清雅。   这是她永远也学不来的优雅,刻在了骨子里的!   容妃与徐昭容虽说是姐妹,却是一个嫡一个庶,一个居于四妃之一,一个却只是从二品昭容,而且,这昭容的分位,还是看在容妃的面子给的。   徐昭容看着母子二人,扯了扯唇,转身出去了。   容妃坐直身体淡淡的扫了一眼她离开的背影,按了按嘴角,给身边的宫人使了一个眼色。   *   太子回到绛色院的时候就见珍珠凑在晒得没一丝生气的石榴树那里,正拿着竹制的小水瓢浇水,张嬷嬷在一边指点着她。   “殿下!”院子里的人忙跪下行礼。   听着动静,珍珠扭头看了一眼,伸手朝他摆了摆算是打招呼了,又忧心忡忡的盯着石榴树看。   太子:“……”以前看见他巴巴的就扑过来,现在倒是不客气了。   “怎么了?”   石榴树叶子被晒得没精打采的,上边原来开着的花落了满地,只剩零星几朵还挂在上边。   珍珠忧心忡忡的道:“你看就一天,这叶子都要掉光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太子摸着手上的佛珠,道:“放心吧,你这么关心它,它就不会死的。”   珍珠忍不住笑,转身扑在他身上,带着满身的橘子香。   “你又哄我!”她又不是神仙,好像只要她关心,这石榴树就不会死一样。   太子搂住她柔软的腰肢,看着被风吹又掉了一地的石榴叶子,怕是没两天,这上边的叶子就要掉光了。   “进去吧!”拍了拍她的背,太子说道。   伸手抓住他的大掌与他交握,十指交缠,珍珠笑得眉眼弯弯的。   许久等两个主子进了屋去,连忙将喜乐唤了过来,看着不断掉叶子的石榴树道:“宁良媛一片苦心,这石榴树感怀于心,必定能健健康康的扎根在院子里,你说是吧?”   喜乐:“哈?”   他盯着石榴树看了一眼,突然身体抖了抖,挨着许久小声问:“许公公,您的意思是,这石榴树上有脏东西?”   许久:“……你个蠢笨的家伙!”   他深吸了口气,恨恨的道:“你刚没听太子说吗?这石榴树,不活,也得活!”   喜乐苦着脸,道:“许公公,奴才的确擅长料理花草,可是奴才也没有能力让死的东西又活过来啊!”这个时节又不是种石榴树的好时间,他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许久扶额,道:“你就不能脑袋转个弯?这棵不行,换一株便是!反正,怎么也不能让它死了。”   喜乐恍然大悟:“您是让我骗主子!”   许久啐了他一口,道:“什么叫骗?我们这叫为主子分忧!”   喜乐佩服的看着他,怪不得人家能成为太子身边的贴身大太监,而自己却还只是一个小太监。   绛色院门口,一个着了青衣的女人面色苍白的看着太子两人携手进屋的背影,一双手死死的握着。   太子,待人冷淡,她以为,那是对所有人都是如此,可是原来那只是因为不是他要的那个人而已。   “呀,承徽!你的手!”眉心生了一粒红痣的丫头惊呼,忙抓起她的手看。   五指纤纤,指甲染了粉嫩的蔻丹,修剪得极为好看。此时,手上的长指甲却深深嵌进了她的手心。   “朱砂,如果给你去伺候太子,你可愿意?”女人突然扭头深深的注视自己身边的这个小丫头,目光深沉。   这叫做朱砂的小丫头模样生得实在是好,唇红齿白,柳眉杏眼,唇小小的,笑起来嘴边还有两个小小的梨涡,让人看着心里就是一甜。最主要的,她眉心生了一枚红痣,让她俏皮可爱之余又多了几分妩媚动人来。   小丫头被吓了一跳,可是想起太子的英俊来,脸忍不住一红,含羞带怯的道:“奴婢是承徽的人,承徽让奴婢做什么,奴婢都是肯的!”   女人嘴角翘了翘,默不作声的盯着绛色院,然后捏着绣了红梅的绢帕捂嘴咳了两声。   珍珠和太子进了屋,然后跟着他去了屏风后边伺候他宽衣。   “你别弄了,我自己来吧!”   太子拦了她,自己解了外裳,珍珠连忙把衣服递过去,一双目光在他合拢的衣襟扣不断的扫来扫去的。   “我来帮你穿衣!”   她笑得很好看,一双胖胖的软绵绵的手伸过去帮他整理衣裳,然后……   “别摸了!”按住不断在他胸口摸来摸去的手,太子沉着声音道。   他向前一步,搂住她的腰,垂着头用唇摩挲她雪白的脖子,目光落在昨夜自己留下的痕迹上,不由一沉。   太子压低了声音,珍珠只觉得双腿一软,对这个声音压根没有抵抗力。就像是有人在琴弦上轻轻挑了一下,余音不绝,琴弦仍颤。   眼看气氛逐渐暧昧,太子一双手已经伸到了珍珠的衣襟,就见张嬷嬷大喇喇的跑进来,手里端着茶盏,大声道:“殿下,这是厨房刚做的银耳莲子羹,清热败火的!”   张嬷嬷虽然对珍珠许多事情不会加以插手,但是珍珠心里却还是很怕她。这种感觉,就像对着学堂里的先生一样。   因此,听到她的声音,珍珠心里一急,想也没想,双手就是朝前一推,而后立马就端着端庄的笑容转身,却听身后响起一声巨响——太子猝不及防之下被她被推开,没想到正好把边上的木制镂雕的屏风撞倒了。   ……   喜乐几个把推到的屏风重新摆好,被波及到的摔碎了的花瓶也清理干净,换了新的。   珍珠坐在罗汉床上抱着引枕整张脸都埋了进去,露出来的一双耳朵红彤彤的。   “……殿下,良媛,奴婢知道您二人好得跟蜜里调油一样,年轻人,冲动些也没事!”张嬷嬷语气凉凉的,道:“只是,殿下,这段日子,良媛身体怕是不舒服,您就忍忍吧。”   太子还未说话,珍珠就抬起脸来,满头雾水的道:“我没有不舒服啊!”   张嬷嬷瞪了她一眼,道:“您的身体,奴婢最明白!”她目光不着痕迹在珍珠腹部那一圈扫了一眼。   注意到她的目光,太子摸着腕间佛珠的手一顿,瞳孔无意识的收缩。   “……嬷嬷说的是!”他淡淡的道。   珍珠委屈的瘪瘪嘴,敢怒不敢言,等张嬷嬷走了,才屁股一挪一挪的挪到太子身边,小声的道:“我身体才没事了,张嬷嬷就在胡说八道!”   太子盯着她肚子看,珍珠下意识的捂住肚子,不知道想到什么,红着脸道:“最近虽然吃得有点多,可是我肚子只长了一点肉……”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几不可闻,一张脸完全垮了下来。   以后,要不要少吃点?她有些纠结!   太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软软的,敛眸道:“你什么样子都好看,我都喜欢!”   珍珠顿时就开心了,刚刚就把鞋袜踢了,赤着脚一下一下的甩着,笑嘻嘻的道:“我也觉得,我怎样都好看!”完全厚脸皮。   说着,她看着自己秀气的脚丫子,又补充了一句:“殿下也是,怎样都好看,怎么样,我都喜欢!”一双眼睛笑起来,眼里像是落满了星光。   第二天珍珠一觉睡起来发现外边阴沉沉的,狂风大作,窗户开着被吹得哗啦啦的响。太子今天休沐,只着了绸制的亵衣坐在床上,头发用玄色的发带系着,手里拿了一本书在看。屋里点了蜡烛,五根牛油大蜡烛,倒是不觉得昏暗。   珍珠脑袋躺在他的腿上,两只手抓着他的衣服,浑身睡得懒洋洋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也不想起。   “什么时辰了?”她眯着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才刚醒了,又觉得困了。   “巳时中了!”太子放下书,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珍珠的头发打小就是好好养着的,又黑又亮,而且是细细软软的,落在指尖,像是上好的绸缎一样。   “巳时?”珍珠将头埋在被子里,道:“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说着,她又自言自语道:“不过下雨天最适合睡觉了,听着雨声滴答,最好入眠了。”刚进宫学规矩的时候她倒是早起了,如今是越来越懒,越来越堕落了。   这张拔步床很大,珍珠转身在床上滚了一圈,而后又滚回太子的怀里。   “你看的是什么书啊?”   太子道:“徐百洲的山水志!”   珍珠双眼一亮,坐了起来,双手撑着伸头过去看,青丝散下来,丝丝缕缕的落在太子手里。   “我也喜欢看他写的这一本,也不知道苗疆是不是真的像他写的那样,那里的姑娘遇上心仪的男人就会抢上寨去,做压寨相公!”说着她吃吃的笑。   太子伸手,感觉她的头发从掌心划过,忍不住伸手握紧。   “嘶!”猝不及防被抓住头发,珍珠头皮扯得生疼,扭头瞪他:“你扯我头发干嘛!”   太子回过神,神色微僵。   珍珠一屁股坐在他的腿上,脸红红的,歪着头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一双眼亮亮的。   “你亲亲我,亲亲我我就不生气了!”   她总是这样,分明很害羞,可是却很大胆,从来没有掩饰过她对太子的亲近。   太子笑了笑,伸手按住她的头,抬头亲吻她。   两人亲吻的气氛越来越好,身体更是很契合。对于珍珠而言,这是一个她十分喜欢的亲密的动作。唇齿交缠,便让人有一种天长地久,相濡以沫的美好。   “哐啷!”   天气还是有些闷热的,因此并没有关窗,风吹得窗户哐啷作响,外边枝叶繁茂的海棠树树叶吹得哗啦啦的响。   珍珠微微有些喘息,头靠在太子肩头,刚被亲吻过的嘴唇红红的,一张洁白如玉的脸沾染了几分绯红。   “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   虽然她努力保持平静,可是语气中的颤抖还是展现出了她的忐忑。   太子抚着她的背,看着窗外被狂风吹得枝叶乱飞的海棠树,淡淡的道:“好!”   珍珠眼睛有些潮湿,分明知道这个愿望很难实现,她心里还是忍不住一动。   “咕噜噜!”   气氛正好,珍珠肚子突然叫起来。   珍珠:“……”你个不争气的。   太子忍不住笑,道:“我让许久去叫膳,你先去梳洗吧!”   珍珠从他身上下去,然后忍不住:“嘶,痛!”   太子也是头皮一痛,一看哭笑不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珍珠把两个人的各自一缕头发缠到了一起。   “你真是……”   珍珠尴尬地笑了笑,抿唇道:“有句话不是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码?”   她垂着眼,一双手绞着衣服,有些无措——他们之间,又哪称得上是夫妻呢?   太子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伸手拿被子把她裹起来,然后叫了许久进来。   “殿下!”   “去取把剪子来!”   许久:“……是!”瞥过被裹得只露出一张脸的宁良媛,他心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心满意足。   满头雾水的取来剪子,他就见自家太子爷拿了剪子将他与珍珠缠在一起的头发剪了下来。   珍珠双眼有些发红,拿着断发,心满意足的笑道:“我会好好保存的!”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到了中午,外边便开始闪电打雷了,珍珠趴在窗台上,看着外边的石榴树,叹了口气。   虽然知道就算石榴树活了,自己也不一定能怀上孩子,可是这好歹也是美好的愿望啊。小时候去庙里,那里的大和尚明明就说自己是个有大大大福气的人!嗯,说不定这石榴树蹭着自己的福气就能活下来了。   一边胡思乱想着,她一边伸手抓着窗外放着的一盆茉莉花,耳边两颗水头透亮浓绿呢绿翡翠耳坠,衬得她肤白如玉,唇红齿白的。   “夏天到了,就该看荷花,吃荷花,吃莲子!”她突然开口,想了想扭头对太子道:“殿下,我们下晌吃荷花粥,荷花饼,清炒白菱,来一桌全荷花宴吧。”   太子坐在书桌后边,头也不抬的道:“随你喜欢,再加一道荷花鸭吧,你不是爱吃肉!”   珍珠不小心捏碎了一朵茉莉花,手上全是茉莉花的味道,她奇怪的道:“我是爱吃肉啊,只是大概是天热了,最近不大爱吃肉了,想吃点清淡的。”说到这她也很郁闷的,明明馋肉馋得不行,可是真吃的时候又没有什么胃口。   嫌手里茉莉香味太浓了,她走到屏风后边净手,闻了闻,刚刚好。   茉莉花的味道很浓,很有侵略性,但是淡淡的却让人觉得很清雅,很舒服。因而下边送来的茉莉花,珍珠都让喜乐把它们放在窗角,这样屋里的味道就不会太浓了。   还没走近,太子就闻到她身上不同于往日橘子香的味道,道:“怎么换熏香了?”   “才没有,刚才不小心把花捏碎了!”   她伸手凑到太子鼻尖:“你闻一闻,是不是很香。”   太子道:“我还是更喜欢你以前的橘子香。”   “我也喜欢!”   “咔嚓!”   一道闪电划过,接下来便是震耳欲聋的霹雳雷声,震得人脑门都在抖。   “殿下!”珍珠眼睛骨碌一转,抖着身体扑到他的身上,怯怯弱弱的道:“我怕!”   太子:“……”眼睛这么亮,难道没人告诉你,撒谎的时候,眼睛不要发光吗?   伸手把她揽在怀里,太子没说话,只拿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珍珠甜甜的一笑,她喜欢的,就是太子虽然寡言,但是每次都很温柔的待她,让她越陷越深。   “殿下!”   许久突然进来,凝眉道:“八皇子身边的奶娘过来了!”   外边云层压得极低,云块一团一团的卷在一起,乌黑一片,像是一团浓郁的墨汁。电蛇游走,雷声奔腾,这仗势吓得人都不敢出来了。   太子和珍珠两人往八皇子住着的院子而去,奶娘一边与他们说着情况。   “……八皇子缩在床底下就是不出来,奴婢几个怎么哄都哄不出来!”   奶娘脸上的焦急并不作伪,八皇子很好伺候,人很乖巧,你说什么他都会听的,这样的孩子,三个奶娘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相处下来也有几分情意。   八皇子住的院子很大,一进去左右两边便是两棵大树,院里边繁花似锦,草木葱荣,一片勃勃生机。   “八皇子,太子殿下来了!”   守在屋里的宫人悄无声息的跪下,守在屋里的奶娘见他们进来,面上一喜。   “殿下!”   “八皇子呢?”单手解下身上的披风递给一边的许久,太子问。   奶娘愁着脸指了床底下,道:“底下了!”   太子走到床边,让人取了烛火过来,弯腰往地下看,果不然见到小小的一团缩在里边。   分明刚才在路上那么着急,一直在担心,到了这里他却十分的冷静,让人抬了椅子上来,慢条斯理的坐下。   他本就是一个至清至疏的人,无论遇上什么事,你都能看见他一脸平静,似是任何事情都不能让他动容。屋里原本焦急不安的人见着他,顿时就有了主心骨,立马就就冷静下来。   “小八!”他淡淡的叫了一声,分明还是冷冷的声音,却让人焦灼的心情都被抚平了。   “你要知道,只有弱者,才会被外物所影响。你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话吗?你是皇子,是天下最尊贵的人之一,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你惧怕。”   拨动着腕上的佛珠,他注视着床,似是能看透这床看见里边的人一样。   “这世上,没有谁会好心的一直帮着你,就算是我,也不可能一直护着你!能让你自己过得更好,最好的,能保护你自己的,只有你自己!”   他的目光极淡:“小八,我相信,你是个勇敢的孩子!”   他不再说话,只是伸手抚着手上的佛珠,几个奶娘觉得他说话太强硬了,可是却不敢多说什么。   珍珠伸手搭在他的肩上,这个人太过于清冷,你很难看见他的情绪波动,总让人觉得他有些无情了。可是,珍珠却知道,他的心,很热,只有亲近他的人知道,他这个人有多么的好。   不一会儿,就听见床底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就见一只没有多少肉的手伸了出来。   “太子哥哥!”   从床底下爬出来,八皇子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扑在太子身上,眼泪鼻涕都往下掉。   “太子哥哥,小八好怕!好怕!”   他还那么小,从来没有谁跟他说过雷电并不可怕,而每次哭闹身边的人不仅不会安慰他,哄他,只会斥责他。久而久之,他已经习惯了雷电来的时候,缩在床底下,捂住耳朵,咬着唇等着雷电过去。   太子还没看过他哭,他虽然一直都是弱弱的模样,但是却一直很坚强,即使到了东宫这个陌生的地方,也是不哭不闹的。   太子看着自己被抹了泪水鼻涕的衣裳,忍不住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珍珠看着忍不住发笑,她可是知道,太子可是有些小洁癖的。   八皇子哭累了就抓着太子的衣裳睡着了,这段时间养了些肉的脸哭得红红的。   让奶娘把他抱到床上去睡,太子和珍珠往回走。   外边大雨终于下了下来,噼里啪啦像一颗颗透明的珠子一样落在地上,来得又急又快,溅起一个个水花,很快地上就积了一层雨水。这接连几日的暑气,在这滂沱大雨之中也被浇灭了。   这样大的雨,即使是撑着伞,走出去也免不了被打湿,两人便在抄手游廊避雨,右手边便是东宫里的湖,里边种着莲花,正是盛开的季节,粉的黄的红的开了满池,雨水打在上边,溅起一朵朵水花。   “好漂亮啊!”珍珠坐在长廊的椅子上,伸出手,冰冷的雨水从指尖划过,砸在手上,有些疼。   “小心袖子湿了!”太子坐在她身边,许久早就脱了外裳给他披在椅子上。   珍珠收回手,拿帕子把手上的水迹擦了,伸手揽住太子的手臂,然后与他十指交握,垂着眼看着两人相缠的手,没头没脑的道:“只有我知道殿下那么好!”   外人都道太子冷清,可是只有她知道,他是那么的好!这一点,让她想起来就觉得满足。   雨到了下晌就停了,昨天被晒得没有一丝活气的石榴树终于有几分精神了。雨后的天空湛蓝一片,刚还是大雨的天,这时候却是艳阳高照,烈日当空。   太阳这么一晒,刚落下来的雨水很快就化成了水汽散了,树上知了喧嚣,温度很快就升了起来。   珍珠一热就想吃冰碗,磨得粉碎的冰沙,放上水果,吃起来特别爽快。   因着手里有钱,珍珠这儿的冰是管够的,再加上太子时不时的补贴,其他人还在为接下来的日子节约着用冰的时候,她已经在屋里摆了三个冰盆了。   “良媛这几日,禁冰!”   珍珠想得美,张嬷嬷却是一句话就让她整个人都僵硬了。   “奴婢知道天热,只是女子终究不比男子,这冰,能不吃,就不吃!不然寒了身子,日后会不舒服的,而且对于子嗣,也是有妨碍的。”   珍珠心里痛惜,可是想到孩子,就什么都能忍了。   不就是不吃冰吗?她忍了。 ☆、、第40章 ‖   珍珠觉得这段时间,太子有些不对劲,对自己说是冷淡吧,那也不像。只是,对那件事情好像不大热衷了。   大概是因为以前是住在庙里的,太子这个人看起来颇有几分禁欲感,完全就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不过珍珠却知道,他外表虽然斯文俊秀,可是私底下,却很“热情”——只要珍珠投怀送抱,不对,是和他交流感情的时候,他都会很温柔的亲吻她。   可是,这几日,无论珍珠怎么往他身上扑,他都竟然,无动于衷,坐怀不乱!   “这样,还怎么生孩子啊?”   珍珠用手拨弄着刚送来的粉瓷荷花小茶杯,看里边的茶水一圈一圈的荡开,心里很郁闷。她也不是,很想做那档子事啦,好吧,其实是有那么一点。可是,孔老夫子都说了,食色性也,太子爷长得这么好看,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珍珠觉得自己对他有那么些企图也是很正常的。   翻了个身,为了让她能自在的翻来翻去,这摆在窗边的罗汉床被太子换了一个堪比她卧室里的大床的一个,随便她怎么翻。   “主子,太子让赵圆给您送东西来了!”喜乐躬身走进来,他们对于这个经常送东西过来的小太监已经很熟悉了。   珍珠坐起身来,耳边两颗粉珍珠一晃一晃的,碧水过来跪下帮她把鞋袜穿上,这才让人进来。   “奴才给良媛磕头了!”赵圆进来利落的磕了个头,趴在地上,只看得见珍珠放在罗汉床脚榻上的一双青色鞋面绣着黄色迎春花的绣鞋。   珍珠挺着腰保持着一个端庄的姿势做好,自己美了一下。听张嬷嬷说,这个坐姿,能让她看起来更加气质出众。   “太子让你送了什么过来?”太子有事没事就往珍珠这儿送东西,大概他表现喜欢的方式,就是赏赏赏赏赏!珍珠进宫来所带着的东西,一个包袱就装完了,可是如今她的库房都快堆不下了。   珍珠表示,这可是甜蜜的烦恼啊,谁也不会嫌弃好东西多不是?而且太子手里的东西,可都是好东西,都是御造的,而且有些还是其他国家进贡而来的。   赵圆生了一张圆脸,笑起来很是讨喜,道:“殿下说,院子里的荷花开得正好。特让奴才,给良媛送了几朵荷花过来,只当一乐。”   说着,后边便有四个太监进来了。   珍珠原以为是折了几支荷花过来,只是不过就几支荷花,她屋里的喜财几个每天都会给她摘几朵回来插瓶,也不用让人特意送过来吧。   只见进来的四个青衣小太监,两个人抬着一个高架子,架子上则是一个牢牢固定在上边的大青花圆肚的瓷盆,里边便见两支粉嫩荷花伸出来。   珍珠心里惊奇,等人把东西放下,这才凑过去看——瓷盆里边是一汪清水,里边不仅种了荷花,还养了两条金背锦鲤,正在荷叶底下游动,看起来极为灵动活泼。   “良媛,您看这两条锦鲤可真漂亮!”碧萝指着藏在荷叶底下的两条挨在一起的锦鲤,脸上带着几分兴奋。   这样的东西,宫里也是少见的。   珍珠赏过两眼,还能端得住架子。张嬷嬷见了忍不住点头,她不要求珍珠规矩有多么的好,只要求能唬得住人,端得起架子就好。(当初被派来的时候她也是想着要好好教导这位宁良媛规矩的,可是后边却被太子叫过去,让她适量而行——好吧,她知道了他们太子的想法,其实就是让她过来给这个缺心眼的主子保驾护航的,让她别被这宫里的人给吃了。)   珍珠打赏用的金裸子刚开始是她自个儿拿银票换的,后来却是太子让人送来的,事事如意的样式的,元宝形状的,装了一个匣子,打赏的时候,一人抓一把。这样的举动,看起来颇有几分缺心眼,可是在这宫里,却很吃得开。   四个平日送东西只得几个银裸子打赏的小太监,直到出了绛色院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呆滞。就送了一次东西,他们一人大概就得了三两金子的打赏。   “这宁良媛可真是大方啊!”一个小太监脑抽的拿着一个葫芦样式的金裸子咬了一口。   赵圆有些得意的看着他们,道:“可别说我没照顾你们几个,这宁良媛出手是有了名的大方。你们知道她是谁家姑娘吗?户部侍郎,宁大人的姑娘,她可是不缺钱!”   户部侍郎,这个官职在六部之中并不算出彩,可是谁让人家会赚钱啊。听说这个宁大人,以前只是个商人,后来入赘了娶了一个地主家的小姐,被人家压着去科考。谁知道,这一考,嘿,还考上了,后边还入了皇帝的眼,给皇帝管着私库。虽然不知道他有多会赚钱,可是看着皇帝今年避暑,明年修宫的涨势,赚得可不少。   一听珍珠是宁侍郎的闺女,四个小太监的表情都变了,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要知道,宁侍郎不仅会赚钱,就连他的嫡长子,宁大公子,那也是赚钱的一把好手。听说他周岁抓阄抓的便是一把金算盘,只是当初被宁夫人压着科考,然后在考了一个状元之后,潇潇洒洒的辞官去从商了,赚的那是满盆钵。谁不知道,人家宁大公子,如今不仅是皇商,还是京城首富。   说来说去,就一句话,宁家人会赚钱,而且很会赚钱。而作为家里最小的姑娘,珍珠不缺钱。   “赵圆哥哥,以后再有这样的好事,可别忘了小弟我啊!”一个头脑灵活的小太监凑到赵圆面前,年级分明比赵圆大多了,可是叫出“哥哥”两字,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是啊是啊,赵圆,我们可是好兄弟,这种好事情你可别忘了我们!”   “······”   再是稳重,赵圆年级也还不大,对这种奉承最没有抵抗力了,听得都有几分飘飘然了,咳了两声,他道:“我今天既然让你们几个来,那就是记得你们四个。若没有你们四个,也不会有今天的赵圆。我既然有出路,自然也会拉你们一把!”   他当初进宫,年级那般小,像他那个年纪的小太监,有进宫当日受那阉割之刑没熬住就死去的,有得罪了主子,被打死的,更有悄无声息不见的······他能安安稳稳的活到现在,也有四人一直帮他,拉扯他的关系。他赵圆,从来就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其他四人被他说得都有些感伤,眼眶都有些红了:“你说这些话干嘛?”   赵圆笑了笑,小声道:“我给你们透个底,这宁良媛,可是大有前途的,你们四个,若有门路,尽可往这使劲!”   他跟在太子身边,可从没看太子对哪个女人这么尽心过,就算是太子妃,太子也是尊重大过喜爱。不过在他看来,也是这宁良媛更讨喜,每天都是笑着的,看着就让人心情愉快。   *   两个青花大瓷盆,让摆在了罗汉床两侧,伸手就能摸到。鲜嫩的荷叶衬着粉嫩的芙蕖,水底下还有两尾颜色金黄的锦鲤。   “这个,要怎么养啊?”   珍珠伸手在水里点了点,一圈水波荡开,底下的锦鲤一点也不怕人,游过来咬着她的手。她以前倒是养过几株花草,现在家里自己院子那株万年青也还长得好好地了。只是,这东西,她还是第一次养,有花有鱼的,又不是池塘,扔进去就可以的。   张嬷嬷笑道:“这东西,奴婢倒是会弄,良媛若是放心,就交给奴婢吧。”   珍珠眼前一亮,笑眯眯的拍马屁:“嬷嬷你可真是太厉害了,什么都会!”   “这算不得什么,只是以前太子小时候,也在屋里养过!”她说着有些叹息,虽说她是太子的奶娘,可是只伺候太子到三岁,三岁的时候,太子体弱多病,便被皇上送到了京外的寺庙中。   珍珠有些好奇的道:“嬷嬷可以跟我说些太子以前的事吗?”   她立刻补了一句,道:“我也可以跟嬷嬷说说我小时候的事的,我那时候和现在一样可爱美丽大方!”   张嬷嬷忍俊不禁,哪有人这么厚脸皮的称赞自己的?   “良媛小时候,肯定有很多人喜欢!”性子讨人喜欢,模样又生得好,这样的孩子,肯定很多人都喜欢。   珍珠挺了挺胸脯,一点也不害臊,得意道:“对啊,大哥和姐姐都没有我讨人喜欢。”   她兴致勃勃的道:“以前每到人家做客,他们都特别喜欢我,最喜欢送我首饰珠链了。只是,可惜我那时候用不到。”   小时候的珍珠长得白白胖胖的就像颗真的珍珠一样,眼睛又大又亮,模样生得十分有福气,而且嘴巴又甜,十分的讨人喜欢。小时候一去人家做客,那些长辈最喜欢抱她捏她了,还喜欢送她东西。也因此,小时候她就是一个小土豪了。   张嬷嬷坐在罗汉床下边的绣墩上,回忆道:“太子爷啊,他从小就是个冷淡的性子······”所以,看到他对珍珠另眼相待的时候,她都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   这个人,你看着他,就觉得,他是不会对任何人动心的,大概是每个人这一辈子都有那么一个人,那么一个让你觉得特殊的人,珍珠之于太子便是这么一个特殊的人。   那一瞬间,她是有两分松口气的感觉得。因为,她总觉得,太子,实在是太过寂寞了。 ☆、、第41章 ‖   太子妃这一病便是好几个月,每天不用去请安,可以直接舒舒服服的睡到日晒三竿,偶尔醒得早了,还能送送太子去上朝。当然,这种时候并不会多。   太子下了朝回来,珍珠竟然还在睡。竹青色绣着红色芍药的锦被她踢到了一边,屋里没有摆上冰盆,珍珠一张脸睡得红扑扑的,热得汗水都把头发给打湿了,穿着的白色的亵衣微微敞开,露出底下桃红色绣着缠枝并蒂莲的抹胸来,雪白的肌肤嫩得像白豆腐一样。殷红的唇,雪白的肤,极致的艳丽。   似乎,比以前更漂亮了!   端详了一会儿,太子漫不经心的想着。应该说是,原本有些肉嘟嘟的脸长开了,看出几分鹅蛋脸的脸型来,一双眼闭着,眼角上扬,又多了几分女人的娇媚。比起刚进宫那会儿,的确是不一样了。   “打盆水来!”   看她热得一双秀眉蹙着,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就是醒不过来。让碧玉去打了水来,绞了热帕子给她擦汗。   先擦了她的脸,然后解了衣裳给她擦身体,太子修长有力的手指从她白嫩的肌肤上滑过,眼里光芒微沉,却什么都没做,只是仔细的给珍珠把身上的汗擦了一遍,再给她把衣服穿上。然后翻身坐在床上,把放在床头挂着香坠儿的团扇拿起来,慢慢的给她扇着。   大概是不那么热了,舒服的珍珠,眉头张开,又睡得舒舒服服的。   “傻瓜!”太子垂着眼,伸手在她红嘟嘟肉呼呼的唇上揉了揉,嘴角微微勾起。   他这一声傻瓜,带了一丝清晰又细微的笑意,微微放低的声音,几乎能拨动人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听到这个声音,碧玉脸忍不住就红了,微微抬眼瞥了一眼,而后端着水急急忙忙的跑出去了。   “碧玉,你这是怎么了?”碧水见她满脸红晕,手忙脚乱的模样,有些吃惊——碧玉,向来是个冷静自若的人,很少看见她会有什么慌乱。   碧玉把盆搁在一边,道:“没事,只是刚才才发现,太子爷长得可真是好看。”   束着的玉冠一丝不苟,身上的衣袍即使是躺在床上,也是丝毫不乱的。英眉星眸,眸子细长,那原本让人觉得冷淡疏离的一张脸柔和了几分,而向来没有丝毫情绪的一双眼注视着床上姑娘,此时却是盛满了温柔,让他整张脸似乎都在冒着光。   碧萝愣愣的看着她,有些惊慌道:“碧玉姐姐,你不会对殿下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吧?”   说着她又急又气,眉头竖起,压低了声音道:“你可不能这样,良媛待我们多好啊?你若是这样······”   她想了半天,才威胁道:“我就再也不与你好了!”   碧水也是拧着眉,明显也是一副若她是这个心思她也是极不赞同的。   碧玉觉得哭笑不得,道:“你们乱想些什么啊?我怎么可能会对太子有那样的想法?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我想的是,有朝一日,到了年纪就被放出宫去。”   碧水点头,碧玉与她们不同,她外边还有亲人殷殷期盼着她回去,当初若不是实在过不下去,她家里也不会把如花似玉的闺女往宫里送。而碧玉,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也是年纪到了能被放出宫去。   碧玉挨着她们坐下,小声笑道:“你们不知道,刚刚太子爷亲自绞了帕子给良媛擦汗擦身体了,没想到太子爷养尊处优的,这种事情做起来,竟然也是有模有样的。你们不知道,他看着良媛的眼神,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看了就觉得脸红。”让她根本就不敢发出什么声音打扰他们。   碧萝有些兴奋的道:“可不是嘛,太子爷,心里可是一直惦记着我们良媛的!你没看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都往良媛这里送,你们没见其他院子的主子们,嫉妒得眼都红了,不知道摔碎了多少瓷瓶,扯烂了几张帕子。”   她说得很得意,珍珠得宠,他们这些为奴为婢的也是面上有光,走到哪,人家对他们都是客客气气的。   碧玉对太子没啥念头,她看多了宫里比她美貌的女人,可是还不是过得连她们这些丫头都不如?她只是想,等她被放出宫去,要是也有这样一个男人这么待她就好了!   *   珍珠直接睡到正午才醒过来,一睁开眼就看见太子坐在自己身边,手里还拿着扇子给她扇着风,怪不得她梦里觉得好凉快。   下意识的摸摸嘴,还好,没有流口水。最近她越来越贪睡,经常遇到的事情就是醒来第一眼就看见太子爷好看的一张脸,也从一开始的害羞到现在的淡定。   “醒了!”   太子下床绞了帕子过来给她擦脸,珍珠闭着眼任他动作,等他擦完,趴到他的身上,抱住他的脖子。   大热的天,两人这么挨着,不是一般的热,虽然有太子一直在给她打扇,珍珠还是出了一身的汗。不过虽然热得不行,这么腻歪着,她也能忍了。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越睡越累!”打了个呵欠,珍珠忍不住抱怨。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热了,每天醒过来全身上下都是软软的,感觉这一晚上完全白睡了,因为她还是觉得一样的困。   让几个丫头过来伺候她洗漱,太子坐在罗汉床上,张嬷嬷给他端了热茶上来。屋里虽然摆了冰盆,很是凉快,可是看着窗外亮得吓人的阳光,再看茶水里边还冒着热气,不说喝了,看着就觉得热,太子倒是面不改色的。   “嬷嬷,珍珠这样,您说,她是不是有身子了?”热气腾腾的茶水,茶香氤氲,太子一双眼深邃不见底,说到“有身子”,他一张脸还是很平静,没有多余的表情,可是薄唇却微微抿起。   张嬷嬷脸上笑意止都止不住,小声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殿下您!”   瞥了一眼屏风后边的人影,她笑道:“奴婢心里大概有八成的把握,良媛是怀了孩子了。只是,太医没看过,奴婢也不敢多言,就怕让良媛失望了。”没见她心心念念的都是生孩子吗?若是没有怀上,怕是要伤心了。   “嬷嬷办事自来妥帖!”   太子把端在手里好一会儿却没喝的茶水放下,伸手拨动着腕上的佛珠,眉眼平静。   这东宫到现在也没个孩子,但并不是没有女人有过,只是都没保得住而已。曾经还有一个承徽孩子都生下来了,一个男胎,生下来当夜就去了。这一切,太子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这些女人,他连名字脸都记不住,他心里只是微微波动一下,连一丝涟漪都没掀起。   只是,这个孩子!   太子端起茶盏,眼神有些恍惚。   “殿下!”   待他回过神,珍珠已经站在她面前了,天气热了,她更爱赤着脚了,小小的一双脚,白白的,陷在毛绒的地毯里。穿着雪白色的纱裙,纱裙上用黑色的线绣着荷花,裙摆移动间,似是一朵朵墨色的荷花慢慢绽开。   “殿下,你在想什么啊?”   珍珠一屁股坐在他身边,舒服的舒出一口气。最近张嬷嬷睡觉的时候,还不准她用冰。大热的天,太子在的时候还好,太子身体不容易出汗,而且抱着是温凉的,别提多舒服了。太子有时候歇书房,这时候都是几个丫头轮流给她打扇,这样她还是会被热醒。   左右看看张嬷嬷不在,珍珠小声道:“为了孩子,再热的天,我也能忍忍的。只是,殿下,我们能不能,等天气凉了再生孩子?”这么热的天,还不准她用冰,好难受。   太子看她期盼的眼神,扯了扯唇,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这里还那么柔软,那么小,怎么就能有一个孩子了呢?   “怕是来不及了!”   珍珠:“……?”   半天才反应过来太子的意思是什么,珍珠整个人差点没从罗汉床上蹦起来。   “我,我我……那个……那个……”她舌头像是打了结,一张脸憋得通红,就是连一句话都捋不顺。   太子摸了摸她的脸,干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低头轻轻的亲吻她。   这个吻,很温柔,珍珠就觉得像是小时候吃过的一种糖,甜甜的,软软的,吃了之后,心里似乎都变成甜的了。   “你这里,应该是有一个孩子了!”太子抚着她的肚子,轻轻的。   珍珠红着脸,用手轻轻的摸了一下,再摸了一下。分明是自己的肚子,可是她那个模样,小心翼翼的,像是在抚摸什么宝物。   “孩子,我和太子爷的孩子……”这么殷殷期盼的孩子突然就这么来了,珍珠觉得有几分不真实。   “果然,石榴树,多子多福!”珍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我要去给它多浇点水,多施肥,这样它才能长得好好的!”   那棵种下的石榴树,原本还以为活不了,只是没想到那天下了大雨之后,没过多久,就精神起来了。如今看去,精精神神的,里边零星开着几朵红色的小花。   太子看她急着要去看树,忙拉住她,摸了摸她的脸,道:“忙什么?外边太阳这么大,别晒坏了!”   张嬷嬷进来,见珍珠一脸兴奋的样子,就知道太子大概将事情说了。   “良媛如今身子还浅,?很多都得注意着。像冰之类的,能不用则不用,吃食上也要精细,我拟个清单,里边都是您这个时候忌讳的,都得注意。”   说着,她脸上也是笑意盈盈的:“……皇孙的小衣裳,襁褓这些也都要准备好,还有奶娘……”   絮絮叨叨的,珍珠 ☆、、第42章 _   缓了半天,珍珠才对自己有孩子了这个事实有了几分真实感。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想起这段时间太子的不对劲,她鼓着脸问。   太子抚着她的肚子,平坦一片,也不知有什么好摸的。   “我只是觉得张嬷嬷最近,有些不对劲而已。”张嬷嬷在他身边伺候了那么久,她的性子自己也是有几分了解的,近段时间她的不对劲,他怎么可能没有感觉。   张嬷嬷笑道:“这只是奴婢的猜测而已,总归是要找太医看过之后才能确定。”说是八成,但是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也不会说的。   “嬷嬷既然说是,那就肯定是了!”   怪不得这段时间,张嬷嬷对她这么多要求了。   “嬷嬷,我错怪你了,我再也不会在心里偷偷说你是坏人了!”   虽然知道张嬷嬷是一番好意,可是大热天,热起来心里烦躁得很,而且吃食上张嬷嬷也是管这管那的。珍珠脾气再好,有的时候心里也忍不住抱怨一二。   张嬷嬷失笑:“奴婢这都是为良媛好,只要良媛明白,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正说着,喜财从外边走进来,看了珍珠一眼,道:“……殿下,太子妃身边的雨落过来了!”   太子妃病了好几个月了,太子却是始终没去看过她一眼,只让许久送了好些补身的药材过去。   珍珠看了太子一眼,道:“让她进来吧!”   不一会儿,便见一个眉目白净的姑娘走了进来,举止大方,面上含笑,笑容不大明确,可是却一眼就能看出里边的激动喜悦。   进来磕了个头,雨落这才开口道:“奴婢是来给太子道喜的!”   珍珠有些懵,自己怀了孩子的事情,自己都是刚才知道的,太子妃就已经知道了?   “刚才太医过来给太子妃把脉,说是太子妃有了身孕,已经三个月了!”雨落眉梢都带着笑意,道:“太子妃,定能为殿下诞下皇孙的!”   屋里气氛一瞬间就沉凝了下来,刚才因为珍珠有孩子而有的喜悦一扫而空。   太子掀起眼皮看了雨落一眼,面色实在是平静,没有一丝波动,好似刚才听到的消息,不过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雨落放在两侧的手指微微蜷缩,脸上的笑容有几分僵硬,半晌太子开口吩咐许久道:“着人送些安胎的东西给太子妃过去,让她好好养胎!”   许久道:“是!”   雨落扯了扯嘴角,问:“殿下不亲自过去看看太子妃?”   “她有身孕,自然寻太医去看,本宫去了,又有何用?”   雨落神情更加僵硬了,虽然知道太子对太子妃给他下药之事或许会很生气,可是只待太子妃有了身孕,这可是他的骨血,还是日后的嫡子,这样他一定会消气的。可是,他却没有丝毫动容,无喜无悲。这一刻,雨落心里突然升起极大的悲哀——太子妃猜错了,她也猜错了。   珍珠看着雨落出去,脑袋里还有些发懵。怎么她这儿才怀孕,太子妃那儿也怀孕了?这难道是缘分?   呸呸呸,就算是缘分,那也是孽缘。   珍珠心里不开心,可是身边的男人好像比她更不开心。   有些不知所措,珍珠问:“殿下……太子妃有喜,你不觉得欢喜吗?”   这样虽然有些不厚道,只是太子对太子妃有孩子这件事不开心,她心里就是忍不住觉得有些开心。   嗯,就好像,太子心里,最珍视的,只有她一个人一样。   太子:“……你怎么知道我不欢喜?太子妃有喜,这可是大喜事,我有什么不欢喜的?”语气淡淡的,与往日一般无二。   珍珠伸手抱住他的手臂,一双腿坐在罗汉床上腾空甩来甩去的,蹙眉道:“你别骗我了,我就是知道你不欢喜。”   从来,对于太子的情绪,她都是很敏感的。   翻身坐在他的腿上,太子下意识的揽住她的腰,珍珠抱着他的头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轻轻的一个吻:“殿下你不要不开心了,我和孩子,也会不开心的。”一边说,她还一边摸着自己的肚子。   太子牢牢的抱住她,轻笑了一下,道:“说什么胡话了,它还什么都不知道了!”还这么小,也不知道这个孩子,是男是女。   不过,是男是女他都不在乎。   珍珠见他心情转好,忍不住笑,低头将头放在他的肩上,两人头挨着头。   “殿下,我们有孩子了,我心里好欢喜的,你心里欢喜吗?”这个孩子,她心心念念了这么久。   太子微微转头,就能看见她脖子那一片细腻的肌肤,她身上全是自己所熟悉的那股橘子香味。   太子原本有些翻涌的心绪平静下来,太子妃那个孩子,算来就是自己被算计那一夜留下的,所以,听到她有喜的消息,他怎么开心得起来?   “恩,我,也很欢喜!”闭着眼,太子紧紧的抱住珍珠。   珍珠突然扬起头得意的道:“我就说我能三年抱两,许多人都说我看起来是好生养的,我怎么可能怀不上孩子!”进宫半年多,她就有了身孕,这的确是很快了。   太子:“……”也不知道,天天都在念叨孩子的人是谁,害得他对这个孩子,都莫名的抱有了很大的期待,   他和珍珠的孩子,那一定是个很可爱的。   想着,太子细长的眸子微微弯了起来,眼里波光潋滟,这是一个很不明显的笑容。   *   太子妃怡芳院。   相较于绛色院的温馨美好,这里的气氛却十分沉凝。   许久将送来的药材的清单递给太子妃,看见她憔悴削瘦的一张脸,心里一惊。   不是说有喜了吗?为什么太子妃会这么削瘦?   只见坐在坐在罗汉床上的女人,虽然着了锦裳,面上抹了脂粉,气色看起来尚可,可是比起以前,却瘦了很多,原本合适的锦服穿在她身上都有几分空落落的。   “……殿下,怎么没有过来?”她突然问,一双眼睛很亮,牢牢的盯着许久。   许久扯了扯唇,被她盯着,只觉得她的目光让人发冷,道:“殿下,殿下若是有空了,必定会来看望太子妃的。殿下让太子妃,好生养胎!”   见太子妃,不喜不怒的,许久笑道:“若是太子妃没事,奴才就先告辞了,太子那儿还等着奴才回话了!”   太子妃微微一笑,抚了抚鬓间的碎发,看起来仍是雍容华贵,笑道:“今日,麻烦许公公了。”   走出怡芳院,许久忍不住松了口气。他怎么觉得,这太子妃越来越可怕了?照他说,女人,就该像宁良媛那样才讨喜,不见太子殿下都被她迷住了吗?太子妃美则美矣,可是却太盛气凌人了,男人哪里会喜欢?   “殿下,怎么没有来看我?”分明,她有喜了,这可是他们第一个孩子,为什么他不过来看她?   待许久离开,太子妃敛了笑,开口问,一双眼紧紧的盯着雨落。   雨落扑通一声跪下,额上冒出冷汗,道:“这个,这个……殿下,殿下说,说……”   “说什么?”太子妃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雨落闭着眼,一口气将话说了:“奴婢问太子爷不来看看您吗?太子爷说,您有喜了,要看,也寻太医过来看,他来看,也没用。”   说完后,她身子贴在地上,身体忍不住颤抖。太子妃对太子有多么的看重,她们都是清楚的。   太子妃茫然的看着她,原本亮得吓人的一双眼,里边的光芒逐渐的熄灭,屋里的丫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雨棠吸了口气,脸上挤了一分笑出来,走上前去:“……太子妃……啊!”   她忍不住尖叫起来,太子妃竟然将手边的茶盏直接砸在了她的脸上,这茶杯薄薄的,砸在她头上立刻就碎了开去,滚烫的茶水涓涓留下。   雨棠只觉得额头一痛,旋即脸上一片热痛,茶水带着血水模糊了她的眼睛。模糊中。她看见太子妃宛若癫狂的模样,心里一阵阵的发冷。   这段时间,太子妃情绪越来越不稳定,越来越容易发怒,屋里的瓷器不知道被她摔碎了多少个,花园底下土地里不知道埋了多少碎瓷片。   太子妃,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太子妃发怒,屋里的人全都噤若寒蝉,除了雨落,竟然没人注意摔在地上,痛苦得连□□都不敢发出来的雨棠。   焦急的目光在她用手捂住的脸上扫过,眼见太子妃怒气稍减,雨落急忙上前去,道:“太子妃息怒,您肚子里可还有小皇孙了!”   说到这,她眼里泪水翻滚。都是为了这么一个孩子,太子妃变得越来越让他们陌生了。   “只要小皇孙生下来,太子,必定会回心转意的。”   这个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服药而来的,这三个月,太子妃一直孕吐,而且胎儿很不稳,因而这些日子她都是一直卧榻而躺的。好不容易过去了三个月,这孩子坐稳了胎,她便迫不及待的给太子传去了这个好消息。可是,太子竟然无动于衷,也难怪,她会发狂了。   雨落苦笑,太子妃一直躺在床上,怕她生气,外边的消息她们也不敢传到她的耳里。若是让她知道,这段日子,太子爷对那宁良媛是如何宠爱的,怕是她更会生气了。   “……孩子!”太子妃捂住仍还平坦的肚子,这已经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雨棠!”待伺候太子妃歇息之之后,雨落迫不及待的回到屋里。刚才,趁太子妃不注意,她示意底下的宫人将她扶了出来。   那碗茶水,才是刚上的,还是滚烫的,那么一盏全都泼到了雨棠的脸上。当看见她的一张脸的时候,雨落险些没站得住脚。   “太医,我去叫太医!”   “雨落,不要!”   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即使看不见,雨棠也知道自己的脸有多可怕。那杯茶,还是她亲手端上去的,太子妃投了太子的爱好,喜欢喝热茶,烧得滚烫的水冲泡出来的茶,还没等凉了她就端了上去。谁知道,这杯茶,会全部落在她的脸上?   “除非得了太子妃的允可,不然,你哪找得到太医?而且,我这副模样,若被外人瞧见了,太子妃的名声,怕真的没了!”   她们这些做宫女的,平日有个脑热头疼的,除非有主子恩典,不然哪会有太医来看?都是去太医署拿些药来吃,熬得过去,那就是运气,熬不过去,就一个席子卷了出去。而且,就算熬过去了,主子身边还不知道还有没有你的位置了。因而,在这宫里,你最好不要生病。   “我这还有些白玉膏,你给我抹了便是!”   这件事情,永远都不能声张出去,不然,太子妃哪还有好名声?她这个做丫头的,又哪有好下场?   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雨落拿着白玉膏细细的给她抹上,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   抱住雨棠,她带着几分抽噎的问:“……雨棠,雨棠,太子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雨棠茫然的看着窗外,雨落问她,她又能问谁。   “……皇宫,会吃人的!”   *   太子妃有喜这件事情传开去,整个皇宫都震动了。皇后亲自来到东宫,嘘寒问暖的,各种补品药材一溜儿的流向怡芳院。就连皇帝,也都分了一分心思,让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   这可是太子第一个嫡子,哪能不看重?   “太子妃,有喜了?”   沈月琅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不过瞬间又恢复如常,揽镜打量镜子里那张脸,就算是在宫里,那也是中上的。   而且,虽然外边看不出来,可是她的身材,却是凹凸有致,极为风流的。可是,就是这样的她,太子只在她这儿留了一夜,而且,那一夜,还什么都没做!也就是说,她沈月琅,到如今,都还是个处子。   吸了口气,她笑道:“太子妃有喜,这可是大喜事!”   她不急,不急,这日子还长了。   *   刚摘下来的白玉兰,还带着露水,一双柔胰拿着玉兰花插在细腻如玉的花瓶里,说不出的优雅动人。   “咳咳!”咳了两声,女人脸色有两分苍白,笑了笑,道:“太子妃求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得了!”   可是她呢?她求了这么多年,却永远只能享受这宫里无穷无尽的寂寞。   “朱砂,你可是准备好了?”   穿着鹅黄色衫子,戴了玉簪更显明媚的朱砂羞涩一笑,道:“奴婢,准备好了!”   不急,不急,日子还长了! ☆、、第43章   太子妃多年未有孕,如今终于有喜了,宫里无论谁心里有什么小九九,反正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东宫的女人将屋子都挤满了,乖顺恭敬的站在一边,最前边皇后娘娘坐在罗汉床上,面上带着慈祥的笑容。   “如今啊,你什么都不要想,只要好好的养胎,给本宫生个大胖孙子就行!”像她这个年纪的,哪个不是都抱上了大胖孙子,她怎么不急?如今好了,太子妃终于是有孩子了。   太子妃明媚一笑,深色温柔的抚着肚子,道:“我听母后的。”   皇后又道:“你这孩子也是,有了身子这种事情,竟然瞒到现在,可真让母后惊了一跳。”她语气没有丝毫不悦,可这里的人谁不是人精?哪不知道对于太子妃瞒着这事,她是有些不开心的。   太子妃不急不忙的道:“儿媳也是听人说,这胎若是没有坐满三个月,是万万不能声张的,这才不敢与您说。儿媳可是把您当亲娘看的,若是不得已,哪敢瞒着您!”   皇后看了一眼,抚着手上的凤含珠的镯子,嗔道:“你倒是有心了。”   无论二人心里是如何想法,反正面上都是和乐融融的,一副婆媳关系良好的模样。   皇后看着她容颜有几分憔悴的模样,心疼道:“看看,这才几日,你就清减了几分,若不是底下的人伺候得不精细?”说到最后,她已经敛了笑,威严颇深。   太子妃忙道:“母后多虑了,底下的人哪有胆子轻待于我?只是儿媳,有些闹喜,总是吃不下东西。”   “你如今可是一个人吃,两个人养,哪能不能吃东西!”皇后皱着眉,思忖片刻道:“本宫宫里有个厨娘,最善羹汤,我就让她到你身边伺候,给你好好补一补身体。”   太子妃站起身福了一礼,面上全是感激的表情:“多谢母后了!”   皇后目光在屋里恭敬站着的女人身上扫过,带着两分警告的味道,道:“太子妃有喜,本宫可不希望这东宫闹出什么幺蛾子!”   她目光落在珍珠身上,最近太子极为宠幸宁良媛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只是太子如今膝下没有一儿半女,他自己又是个疏于女色的,好不容易有个让他上心的女人,这可是好事。因而,皇后听到耳里,只是乐见其成。   不过,如今太子妃有喜,这就不得不让她顾及起来。   珍珠一个不注意恰好对上她暗含锋锐的目光,在其他女人都垂首避开的时候,想到这个是太子的母亲,她紧张之下,露出一个实则讨好,别人看来却是傻乎乎的笑容。   因为皇后是太子的母亲,她才会紧张,下意识的挺直了腰肢,想要在她心里露出最好的一面来。   皇后有些错愕,因为身居高位,又要压制宫里其他蠢蠢欲动的女人,她看起来是颇为威严的,很难有人能直视她的目光,更别说是珍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了。(珍珠表示,太子冷冷淡淡的目光,她都能热情的扑上去,皇后这个,简直毫无压力。)   皇后无意识的对珍珠露出一个笑,就见珍珠的笑容更大了。也是珍珠的样貌生得实在是讨人喜欢,特别是讨长辈的喜欢,是那种很有福气的,脸颊脸边还有些肉肉的。   太子妃注视着这一幕,紧紧的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就连皇后,待她也是另眼相看吗?   皇后又软言说了几句,这才道:“你就好好的养身体,有什么事,尽管让底下的人处理便是!”   待皇后走了,屋里的气氛才算是活跃了几分。   “妾身恭喜太子妃有喜了,太子妃一定能为太子生下嫡长子来!”   宋承徽自来是谄媚的,皇后一走,她便迫不及待的走上前去道喜。   太子妃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你这话,说得倒是讨喜!这孔雀烧蓝的簪子,倒是极是适合你!”说着,拔下头上一个镶了拇指大小蓝宝石的簪子,插到了她的头上。   “这,这……”宋承徽心里惊讶,她以往也是为太子妃是从,可是太子妃却一直对她的好视而不见,如今这是怎么了?   面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来,宋承徽笑道:“妾身写过太子妃赏,你的东西,可都是沾着贵气的,也让妾身沾沾贵气!”   沈月琅走上前来,奉上自己做的一件衣裳,笑道:“奴婢手上也没什么好东西,就自个儿给您做了一件衣裳,也不知道您喜欢不?”   太子妃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道了一句有心了,底下便有宫人过来将衣裳从她身后宫女手上接了过去。   “你身边,怎么不见青竹啊?”太子妃突然问,青竹便是当初她赏给沈月琅的。   沈月琅不慌不忙的道:“妾身正要与太子妃您说了,前几日青竹夜里睡觉忘了关窗,第二天就有些发热了,如今身子也还没养好了。妾身虽然有心带她过来给您磕头,却怕过了病气给您,只得作罢。”   太子妃也不知道是否信了,只低低应了一声。   赵承徽身子向来弱,让身边模样平凡的丫头送上自己抄写的佛经,远远的站在一边忍不住又咳了两声,这才道:“还望太子妃恕罪,妾身身子向来弱,怕是带了病气给您,就在这给您行礼了!”   说着她又咳了两声,长年苍白的一张脸双颊之上浮出两抹绯红:“这是奴婢亲手抄写的佛经,只盼佛主能保佑太子妃与皇孙,平平安安的。”   不知道为何,她那句“平平安安”传到耳中的时候,珍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奇怪?摸了摸自己的脸,珍珠对自己的反应,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其他人一一都送上了自己的礼,轮到珍珠的时候,她一挥手极为豪气的笑道:“奴婢也不知道太子妃您喜欢啥,就送您一百两银子吧,您若是喜欢什么,就让下边人买来就是!”   身边力气大的碧柠将手上的箱子打开,里边一锭锭银子,几乎闪瞎其他人的眼了。   太子妃以及一干众人:“……”   知道宁家有钱,一百两银子,说送就送。   送给太子妃的礼物,张嬷嬷还有碧玉喜财他们可是好好想了的,只是皇宫里,就算是贵人手上的一个手串,那也是可能害人的,什么礼物,感觉都有几分风险,就怕遭人陷害了。还是珍珠说,倒不如送一箱银子,这种黄白之物,太子妃一般不会经受,倒是最安全的。不过,能有这种想法的,也只有财大气粗的珍珠干得出来了。   离开怡芳院,赵承徽的院子和珍珠是一个方向的,二人便同行了。   “我还是第一次发现,宁良媛,你竟然是这么有趣的人!”   说着,她捏着帕子掩唇而笑,一双眼弯了起来,语气温温柔柔的,她的样貌,丹唇琼鼻,看起来,很容易让人升起好感。   珍珠看着她,不知为何,分明赵承徽看起来就是个温柔的人,她心里就是升不起半分好感。   “赵承徽,谬赞了!”珍珠谦虚一笑,端着温婉明媚但是却很客套的笑容。   赵承徽又笑了一声,柔声道:“我闺名,婉婉,温婉的婉,宁良媛若是不介意的话,唤我一声婉姐姐便好,我也就叫你一声,珍珠妹妹了!”   我介意,很介意!我和你不熟啊,为什么要叫你姐姐?   珍珠对于东宫的女人都是敬而远之的,想想,她要的可是太子,这些女人,都是她的敌人,她脑子犯抽才会和她们亲热的叫着姐妹了。   吸了一口气,珍珠垂着眼笑道:“既然这样,婉姐姐!”   赵承徽眉梢都带了笑意,应了一声,大概是情绪太过激动了,她忍不住捂唇咳嗽起来,脸上飞起绯红,眼里因为难受涌出了眼泪。病弱西子,却又娇艳若三月枝头上俏生生的桃花,让人移不开眼去。   看着这样的她,珍珠心里忍不住生了几分愧疚。分明人家是那么真心的和自己当姐妹,自己倒是待她如此心机,这可真是太不是好姑娘了。   “你没事吧?婉姐姐!”想着,她语气上待赵承徽便多了几分她自己不知道的亲近。   “我没事!”赵承徽,摆摆手,道:“这是老毛病了,一见风就忍不住咳嗽。这破败的身子,勉强着苟活下去罢了。”   这么说着,她脸上却不脚悲苦。   “良媛,是太子爷!”   碧水突然低声道,珍珠抬眼看去,果然是太子,身后带着许久,还有赵圆那个小太监。   见着人,未语先笑,珍珠差点直接就扑过去了,还好她还记得身边还有一个人了,勉强端着大方端庄的模样。   待太子走近了,珍珠难得正正经经的屈膝行礼。   太子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让她们起来,问:“你怎么在这?”   珍珠仰起脸,太阳刚好从那边照过来,晒得她眼睛都眯起来了。   “我刚从太子妃那儿回来了,没想到就碰到你了。”她眼睛亮晶晶的,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呢往太子那边靠,要知道在绛色院,太子在的时候,他们两个说话基本都是负距离接触着的。   “殿下您是下朝了吗?你饿了吗?早上你也只吃了两个饼子,怕是饿了吧!我今天让付恒做了豆花,”   太子笑她:“我早上走的时候,你还睡得像头小猪一样,怎么知道我吃了两个饼?”说着,他一边伸手给她遮住阳光,一边把她扯到旁边树底下阴凉的地方。   “我怎么不知道了?张嬷嬷都和我我说了的!” ☆、、第44章 ‖,支持,鞠躬   “我怎么不知道啊,张嬷嬷都给我说了!”   珍珠表示不服气,她虽然每天起得晚,但是都会问张嬷嬷太子什么时候走的,吃了什么啊!   “我可是很关心,很关心的你的。”   太子摸了摸她的头,垂着眼,阳光从树隙间落下,恰好落在他眼下一片肌肤上,脸上细细的绒毛似乎都冒着光,他一双眼,似是盛满了温柔的星湖。   珍珠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脸上飞起红晕,她向来不是那种大家闺秀,心里害羞,作风却更加大胆了,直接将脸埋在了太子的胸口。   “你别这么看我,我会不好意思的。”摸着烫呼呼的脸颊,她带着几分羞涩的说。   太子狭长的眸子忍不住微微弯起一个弧度,将树上飘下来落在珍珠发间的一片叶子取了下来。   “太子爷!”   赵承徽扶着宫女的手走过来,模样秀静温柔,阳光洒在她发间盈盈蓝色的玉簪上,衬得她面容似乎都在微微发光,双眸似水,羸弱的身体,看着她你就会知道什么是水做的女人。   珍珠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自己也挺美的,嗯,没落下风。   未语便咳嗽了两声,赵承徽面色有些苍白,微微笑道:“这日头有些大了,妾身身子受不住,与您告罪先退下了。”   太子握住珍珠的手,目光在赵承徽脸上划过,点点头,又低头与珍珠说话。   “……这日头的确晒得慌,你不是想吃豆花吗……”   赵承徽扶着宫女的手往自己的院子走,走到一丛紫色的花丛边,她突然停了下来,扭过头。就见阳光下,太子与珍珠二人的影子几乎交缠在一起,就像是一个人一样。珍珠正仰着头与太子说着什么,笑容明媚可人,太子抓着她的手,面上没什么表情,可是二人之间,却美好的像一幅画一样,极是和谐。   “咳咳咳!”赵承徽突然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承徽!”身边伺候的宫女被她吓了一跳,连忙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瓶,倒了两粒褐色的药丸给她服下。   赵承徽皱着眉头,捂着胸口惨淡地笑了笑:“……我这破败的身子,也不知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   回到自己的绛色院,珍珠就脱下了在外边端着的大方端庄的模样,脱下鞋袜赤脚踩在地上,端起温热的茶水就吃了一杯。   “这天气可真热啊!”   自个儿吃完了,她又捧着茶凑到太子嘴边,兴致勃勃的道:“这是我让付恒专门做的乌梅消暑茶,殿下你尝尝!”   太子看了她一眼,吃了一口,点点头:“味道还不错。”   珍珠一下子就高兴了,道:“是吧,里边放了酸梅,若是里边再放两块冰,那就更解暑了。”她向来很懂得吃。   太子舌尖动了动,怪不得,他觉得有些酸了。   “只是,如今我这样子,是不能吃冰了!”虽然这么说,她面上却没有半分不开心,温柔着眉眼,轻轻抚着肚子。   张嬷嬷给太子端上热茶,道:“太医署的张太医下晌就过来,在太医署他虽然没什么名气,可是人老实,医术也是很好的。”   太子手指慢慢摩挲着杯口,道:“嬷嬷推荐的人选,自然是可靠的。”   张嬷嬷皱着眉,道:“奴婢觉得这事先瞒着最好,最起码也要过些日子。如今太子妃有喜,这关头若是再传出良媛也有身子的消息来,也不知太子妃如何想呢?必定会将良媛记恨上的。”   太子妃可是东宫的女主人,在宫里都在为她有喜的事情欢欣鼓舞的时候传出珍珠有身子,这完全就是在打她的脸。   太子思忖片刻道:“嬷嬷考虑得极是!”   “就怕有的人,心肠狠起来,让人防不胜防。”   他向来不是自大的人,更不会小看任何人。谁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可是宫里的女人,这水,却多是掺了毒的,只尝一口,便会让你毒发身亡。   太子难得有如此纠结的时候,在外人眼里,他向来是运筹帷幄,处变不惊的,但只是正因为心中在意,才会觉得忐忑,才会紧张,不安。   “如今众人都将视线落在了太子妃身上,珍珠一个良媛,谁也不会在意她!”谁也不会知道,她肚子里的,已经有了一个孩子,正在慢慢成长。   张嬷嬷道:“怎么也要等良媛的胎坐满了三个月,那个时候,胎也坐稳了,就算其他人要闹什么幺蛾子,也多了几分安全。”   “有嬷嬷在珍珠身边,我自然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张嬷嬷在宫里浸淫这么多年,见识的腌臜事儿多了去了,手段自然不一般。   下晌张太医便过来了,给珍珠把脉之后,果然是有喜了。   “恭喜太子爷,宁良媛这是有喜了,已经一个多月了,平日的忌讳也要注意些。”   不愧是张嬷嬷评价的老实人,这么一个好消息,落在他嘴里也是“没滋没味”的,随口说了一句恭喜,便开始说起孕期该注意的事来。   虽然张嬷嬷说她大概是有孩子了,珍珠也信她,可是始终没有太医说过确切的话,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一颗心忽上忽下的,就是不踏实。如今听张太医确认了,珍珠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张嬷嬷将张太医送出去,拿了一个厚实的荷包塞他手里,与他道:“我这还有事拜托你了,若有别人问起来,你就说我们良媛是冰吃多了,有些闹肚子了,你可明白?”   张太医面无表情的看她一眼,道:“放心吧!”   回去果然有太医问他绛色院的主子叫他去干嘛,里里外外的打听,就怕有什么“大消息”。   张太医板着脸,毫无波动,道:“天气热了,宁良媛贪凉,冰吃多了,有些闹肚子,让我去看看。”   有人怀疑,问:“真是这样?”   这宫里的人无论谁都有好几个心眼,传入耳里的话,也只有三分相信。   张太医写完药方,让药童抓了药给跟来取药的喜财,道:“就是这样。”   说完,他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进行日常发呆。整个太医署太医可多了去,他也不是个上进的,每日都是混日子。这么一个默默无名的太医,用得上他的时候还真不多。   其他人也习惯了他的作风,对他说的倒是信了三分,谁让别人对他的印象那就是老实了?   绛色院的宁良媛冰吃多了闹了肚子,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有心人的耳中。若是其他人她们还不信,可是若是这宁良媛吧,想着每日她那贪吃的性子,可信度却有八成。也是张嬷嬷掐准了珍珠的性子,这个消息很是糊弄人。   第二日中午的时候便有人上门来看珍珠了,赵承徽完全是由宫女扶着进来,一脸的虚汗。   “让妹妹见笑了,我这身子,实在是不争气!”坐在椅子上,赵承徽有些关心的问:“听说妹妹身体不舒服,如今可感觉好些了?”   珍珠抱着肚子靠在引枕上,叹了口气道:“谢谢婉姐姐来看我,我也没什么大问题,都是太子太大惊小怪了。我不过是多吃了几块冰镇的西瓜,多去了几趟净室,他便不放心,还让张太医给我开了药。”   她一张脸皱成了苦瓜脸,小声道:“婉姐姐你也是知道的,我最讨厌药气了。”   碧水在一边听得嘴角微抽,心道,良媛啊,你这话听起来很像是炫耀啊!完全就是在炫耀太子爷对您的宠爱啊。   “太子爷对你可真好!”赵承徽真心实意的感叹。   珍珠捏着帕子有些不好意思,道:“也没什么,我对太子也很好的。”   每日太子回来的时候,她都会给他端茶递水,看他宽衣净手。   “咦,婉姐姐身边的丫头以前倒是没见过,模样长得可真好!”   赵承徽抬眼看了身边的丫头一眼,笑道:“她叫朱砂,以前是我宫里的二等宫女,我见她模样生得好,便提到了身边。我就喜欢身边的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看着我自己也觉得欢喜!”   “朱砂,还不快去给宁良媛磕头!”   朱砂毕恭毕敬上去磕了一个头,她穿着宫里普通的浅蓝色的长裙,却不掩其姝色,一张脸宛若枝头含苞的蓓蕾,眉心还有一颗红痣,更添几分妩媚动人。   珍珠真心赞道:“果真是个美人坯子,婉姐姐倒是与我一样,我也喜欢身边的人长得好看。我宫里的碧玉,那也是好相貌,我也她打扮得好看些,只是她总是喜欢素净的打扮。”   说着,她就笑,道:“说人人就来了,婉姐姐且看,这就是碧玉,这模样,可不比你身边的朱砂差。”   赵承徽一眼看去,表情微动。   只见碧玉满头青丝如鸦羽,发上没多少钗环,只戴了一朵月白色的绢花,这样的素净却有一种极致的素雅清丽,完全让人移不开眼去。   赵承徽摩挲着手里的杯子,道:“妹妹实在是谦虚了,你身边的人模样可比朱砂出色多了。”   珍珠注意到她摩挲杯口的动作,笑容微微一滞,若有所思。   在绛色院坐了一会儿,见天色凉快了几分,赵承徽便起身告辞。   “在这宫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与人说过话了,妹妹身体不舒服,就多多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扶着朱砂的手出了绛色院,直到见不到绛色院了,她才停下了脚步,目光扫过朱砂的眉目,凝眉道:“原以为,你有几分相貌,倒是能去伺候太子,只是没想到,有人模样比你更出色了。”   朱砂一下子就紧张了,忙道:“奴婢,奴婢让主子失望了。”   赵承徽微微一笑,拍拍她的手,道:“你慌什么?只要你听我的话,就算是模样比不过旁人,那也是能到太子身边伺候的。”   朱砂感激的看着她,道:“奴婢一切都听主子的。”   赵承徽满意的笑了。 ☆、、第45章   “嬷嬷。”   珍珠偏着头,看着茶杯里的乌梅汁,突然问了一句奇怪的话:“你说,一个人要怎么在意一个人,才会不知不觉模仿对方的小习惯?”   张嬷嬷有些不解,想了想道:“那那人一定很喜欢对方才是,只有真的把一个人放在心里,才会注意到其他人不注意的细节。”   珍珠鼓着脸,伸手把抱枕抱在怀里,把头埋了进去。   “……我喜欢太子,也不比她少啊!”她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良媛,您这是怎么了?是谁惹你生气了吗?”张嬷嬷问。   珍珠抬起头,鼻子有些发酸,道:“没有,我只是在气自己!”   因为她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其他女人喜欢太子喜欢得多,因为她都还没学会太子的一些小动作。意识到这一点,让她觉得自己太差劲了。   “嬷嬷,赵承徽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前,太子,是不是很宠爱她啊?”   只有和一个人在一起久了,你才会注意到他的一些小动作。   太子端着茶盏的时候喜欢摩挲茶杯,而刚才,她也看见,赵承徽捧着茶的时候,也在用手指摩挲茶杯。   这代表什么?代表了以前赵承徽肯定和太子很亲近过,这样她才会知道太子有这么一个小动作。   张嬷嬷一笑,道:“良媛多想了,这赵承徽以前是太子身边的宫女,后来太子爷年纪大了,也到了知晓人事的年纪,皇后娘娘便让她伺候太子了。”好歹也有几分主仆情谊。   她记得,这个赵承徽也是个运道好的,只承恩一次,便有了孩子,太子妃还特意封了她做承徽。只是孩子七个月的时候,她意外小产了,生下一个成了型的男胎,连一声哭声都没发出,就死了。而也因为这次小产,这赵承徽也伤了身子,落下个体弱多病的毛病。   原来她以前是伺候太子的,这样她能知道太子的小习惯那就很正常了。   只是……   珍珠眉头还是没有解开,她不傻,甚至对身边的人的好恶有一种很灵敏的直觉。   “我不喜欢她,她分明也不喜欢我,偏偏还要做出一副与我亲热的模样,也不知道她自己难受不难受。”   像她,她喜欢太子,如果太子和其他女人亲热,她会觉得很难受很难受,看那个女人也会不顺眼,更别说与她交好了。可是这赵承徽,对待自己,面上却还是一副温柔可亲的模样。   珍珠想想,就觉得害怕——一个人,怎么能将自己的心思藏得这么深呢?   张嬷嬷叹道:“这宫里的人就是这样,即使心里如何厌恶,面上却还是要做出一副亲热的模样来。”   笑里藏刀,不过如此。   但也是如此,就显得珍珠的真心难得可贵。她的喜欢便是喜欢,讨厌便是讨厌,她被宠坏了,做什么事只凭自己的性子来,这样的性子,在宫里活不长久。可是偏偏太子愿意护她,将一切烦扰都挡在了这小小的绛色院之外。   张嬷嬷从来没有告诉珍珠,她在尚服局送来的衣裳布头里边发现了多少让女人无法受孕的药物,也没有告诉她,屋里的摆设里边被她发现有多少是浸了对女子身体有损的药水。太子有心不让她知道这宫里的凶恶,他们便不会多嘴。   张嬷嬷摸了摸珍珠的头,这其实是有些逾越了的,不过当事人都不在意。   “良媛若是累了,奴婢让碧水她们铺了床,良媛小睡一会儿吧。”   珍珠也觉得有些乏了,张嬷嬷说这是正常的,因为她肚子里有了小皇孙。   张嬷嬷伺候珍珠躺下,给她盖上被子。屋里摆了冰盆,倒是不热,珍珠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熟了。   张嬷嬷笑了笑,伸手把床帐子给她放下。   张嬷嬷没有儿子女儿,应该说是曾经有过一个女儿,只是她没有遇上一个好男人,因为她生了一个女儿,便被那个男人休弃,连孩子也不要。   张嬷嬷一个弱质女流,娘家也没人,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根本就没办法,这孩子生下来因为没有被精心的照顾,在一场风寒之中就死了。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她进了宫做了太子的奶娘,以前的种种都被她下意识的抛到了脑后,只是那个孩子,她总是惦记着的,那可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看着珍珠,她就忍不住把她当成自己的闺女来疼。如果那个孩子没死的话,也是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也嫁人生子了。   “嬷嬷,您怎么了?”   碧玉见她双眼微湿,忍不住问了一句。   张嬷嬷笑了笑,带着几分叹息道:“没事,只是被风沙迷了眼睛了。”   这可是在屋里,哪来的风沙?   碧玉也没戳破她的谎言,将手上的食盒提起来给她看,笑道:“姑娘这几日口味倒是怪,竟然想吃臭豆腐了,奴婢闻这味道可觉得臭死了,也不知道这要怎么吃了。”   张嬷嬷道:“这就是有身子人,口味那是千奇百怪的。”   *   珍珠睡得并不舒服,一直在做梦,梦里光怪陆离的,让她睡着了眉头都是锁着的。   迷迷糊糊的,她听到了太子的声音。   “……你们良媛呢?”   “良媛午睡还没醒了!”这是张嬷嬷的声音。   用珠子串起的门帘被掀起,然后珍珠便觉出有人走到了她身边,干燥温暖的手指在她眉心摩挲,便听太子压低了的声音响起:“……今儿有谁过来了吗?”   张嬷嬷同样压低了声音,道:“午时畅宁院的赵承徽过来探望良媛,赵承徽走了之后,良媛就有些不高兴了。”   珍珠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看见太子站在自己的床头,周身似乎都蒙着一层光晕。   “……殿下!”珍珠怕他走,一把抓住他的手,迷迷糊糊的叫他的名字:“楚景逸!”   国姓为楚,楚景逸,乃是太子的名字,字轩博。   有人倒抽冷气的声音响起,太子反手握住珍珠的手,摸了摸她有些汗湿的额头。   “你睡吧,我在这!”   听到他这么说,珍珠一瞬间就放松了,身子无意识的蹭到他的怀里,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闻着他身上的特有的书墨气,又沉沉睡去。   嗯,楚景逸又是从书房回来。   这是珍珠睡过去之前唯一的一个念头,那身书墨气是太子批阅奏折后特有的味道。   大概是太子陪在身边,珍珠再睡过去一个梦也没做,睡得很是安稳,也很是香甜,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舒舒服服的。而同时,她也察觉到被窝里多了一个人的温度,并不算滚烫的体温,抱着舒服极了。   太子还在睡,眼睛紧紧的闭着,呼吸悠长,散开的头发和珍珠的缠在一起,不分彼此。珍珠摸着他的头发,有些硬,没有自己的软。   他睡着的时候,看起来也是让人觉得很冷淡疏离的,可是偏偏这副模样,几个皇子都喜欢他。珍珠,也很是喜欢。   每天她醒过来的时候太子都已经起了,倒是难得的看见他睡着的模样。珍珠怕吵醒他,不敢动,抬着眼盯着他的下巴看了很久——嗯,太子的下巴也很好看!   然后目光上移,落在太子的一双眼上,他的眼睫很长,闭上搭在眼睛下边那一片,像是一把小小的扇子一样。   “一二三四……”珍珠闲得无聊,慢慢的数着他的眼睫毛,看看有多少根。   数着数着,太子的眼睛动了动,然后慢慢的睁开。珍珠一瞬间就忘记了自己刚才数到什么地方了,趴在他身上一个劲的冲他笑。   虽然是刚睡醒,不过太子眼睛里却没有什么迷糊,仍然是清明一片。   眼睛一转,便看见趴在他身上对他傻笑的珍珠。   “几时了?”他问,声音有些沙哑,珍珠听了只觉得身子都软了一半,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好想扑过去啊!要忍住忍住!   “……我也不知道!”   太子看她捂住自己的耳朵,微挑眉,伸手掰开她的手,问:“你这是作何?”   美色,美色,这不仅仅是女人,也指男人。对珍珠而言,太子便是这引她垂涎的美色。   珍珠勉强控制着扑上去的冲动,难得的记得女子要矜持这句话,想了想,道:“你亲亲我啊!”   她想啊,这样就是太子主动来亲她了。   不害臊的姑娘!   太子心里闪过一句话,依言而行,抱着她翻了个身,让她躺在自己的身下,看她瞪着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看,笑了笑,伸手捂住那双无时无刻不在诱,惑他的眼睛:“……闭上眼睛!”   太子压低了嗓音的时候,里边的那种温柔的感觉,让人觉得耳朵痒痒的。   珍珠很听话,猛的就把眼睛闭上了。她感觉到一双唇覆上她的,轻轻的亲吻她,而后撬开了她的齿关……   珍珠微微喘息着,太子眼里温度很灼热,一张脸却还是冷淡淡的,这种极致的情绪,让他看起来有一种让人恨不得上去扒了他衣服的想法。至少,珍珠现在就是这么想的。   两人的脸贴得很近,都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吐息,只需要珍珠微微抬头,或者太子微微低头,双唇便能再次贴上,辗转缠绵。   伸手抚着珍珠有些发红的嘴唇,太子道:“你身子不方便,就别再撩拨我了。”   珍珠抿了抿唇,脑袋里闪 ☆、、第46章   珍珠捂着嘴,把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副我说错话的模样。   太子冷笑一声,两人之间暧昧情热的气氛荡然无存,他淡淡的开口,问:“我以为你就那两本话本子,没想到竟然还有其他的!”   当初那两本被珍珠藏在了床底下,被太子烧了。   珍珠捂着嘴使劲的摇头,闷声道:“没有,没有了!你听错了。”   太子用手抚着她细致柔腻的脸庞,轻声问:“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别人欺骗我!”   珍珠:“……只还剩一本了!”语气委委屈屈的,像是一个受委屈的小媳妇。   只见她趴在床上,竟在床头打开一个暗格,万分不舍的从里边拿出一本蓝皮封面的薄薄册子来。   太子:“……你这是从哪来的?”   翻了几页,可怜的太子爷,当初年少便被送去了寺庙,不食烟火,不近女色,回了宫之后,身边的太监宫人更没人会把春宫图这种腌臜的东西往他眼前放。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春宫图,而且还是在自己的良媛这里。此时看着这书上纠缠的两个人,他的心情,实在是一言难尽。   珍珠偷偷的瞥了他一眼,屈膝坐在床上,手指搅弄着,努努嘴道:“从,从家里带来的,姐姐,姐姐给我的。。”   太子:很好,南宁公世子夫人,他记住了——珍珠的姐姐,宁珍宝嫁的便是南宁公世子。   “没想到,南宁公世子夫人竟然是如此一个……”太子想着措辞,不自觉的眯起眼:“豪放的人!”   在这个视女子名节大过天,稍有差错便会被人唾沫星子淹死的年代,竟然敢看春宫图,这样的女人,实在是不多见。   他撑着身子虚虚的压在珍珠身上,衣襟微微敞开,露出里边的锁骨来,珍珠盯着看了两眼,嘀咕道:“姐姐说了,要先抓住一个男人,就要先抓住他的身体。”   当初她姐夫不也是风流浪子,最后还不是被她姐姐征服了?她姐姐说的话,那一定是对的。   太子嘴角微抽,某些程度上,南宁世子夫人说得极是在理。   “我觉得,十页大字对你而言,还是少了些!那就翻倍,以后每日写二十页吧。”这样,总没有精力去看什么春宫图了吧。   “不,不要了吧!”   珍珠自知有错,垂着眼可怜巴巴的道:“我,我平日也很忙的,肚子里的孩子,还要我照顾了。”   说着,她还摸了摸肚子。   太子都快气笑了,如今孩子才一个多月,哪就需要她照顾了?太子更觉得头疼,心里下定了决心,以后一定要少让珍珠和那南宁世子夫人来往。   宁珍宝待珍珠却也是一番苦心,珍珠被他们一家人宠坏了,性子太直,这样的性子,在那一句话都要放在心里细细体会几次的宫里来说,实在是不够看。看在自家父亲的面子上,太子或许会给她一两分体面,可是若没人护着,她在宫里的日子,怎么会好过?   不送珍珠进宫,那又怎么可能?珍珠年纪正是合适的时候,宁侍郎又是万历帝的近臣,宫里的几位娘娘怎么可能放着这么一个拉拢宁侍郎的好机会不要?况且,珍珠自己也是一个劲的要往这宫里钻,真是愁死人了。   东宫最大的主子是太子,而且珍珠本就是为太子而来,无论如何,只要讨好了太子,只要太子愿意护住她,那么她的日子就不会难过。只是,听说太子清冷,不近女色,她并不确定他是否能看上自家妹子,只能从其他地方下手了。   要先抓住一个男人,就先抓住他的身体!   这话虽然粗俗了些,可是理不糙啊,这些话本子宁珍宝可是忍了十分的羞怯让自家夫君找来的,就希望珍珠能学到一二,把太子的心缠住。   太子心里不知道几次叹了口气,他看珍珠乖乖的跪坐着,一张巴掌大小的脸上却满是幽怨的表情,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十五个大字,不能再少了!”   向来让人都道一言既出,决无更改的太子,第一次,没了原则。   十五个总比二十个好吧!   珍珠心里安慰自己。   太子摸了摸她的脸,道:“这种……东西,实在不是好人家的姑娘看的,以后,不许再看了!”   其实很多女子出嫁前夜的时候,她们的母亲都会与她们说圆房的事,也会放两本春宫图压在箱底。只是很多女子,羞于见此,倒是珍珠,虽然红着脸,却是认认真真的看了个遍——她喜欢太子,也要太子喜欢自己一个,自然要努力了。   可是实际上,书本上的东西,她至今也只用到了一样。   看着自己纤长如削葱的手指,因为主人的不安,十根手指搅在一块,被修剪得圆圆润润的指甲粉嫩嫩的。   珍珠咬着下唇里边的内肉,有些难过的道:“那我要怎么办,你才会喜欢我啊。”   她神色有些低落。   春宫图,对于女子来说,看这样的东西,是有多么的大逆不道,珍珠难道不知道?她只是,一直在努力,一直在努力,让太子喜欢自己,因而即使心里羞怯,她还是硬着头皮把书本看完了。   太子有些愣愣的看着她,就看珍珠眼眶红了,泪花在里边翻滚。   “……我什么都不会,不会刺绣,不会棋艺,也不会琴技!我哪里都比不过其他人!”即使是一直自恋臭美的珍珠,也是知道自己与其他人的区别,差距的。   “我很努力的去学了,可是教我的先生,都说了,我没这个天赋!”   为了刺绣,她把几根指头都戳得全是针眼,为了下棋,她把宁侍郎书房里的棋谱都背了下来,为了练琴,十根指头都变得红肿。可是她这么努力,教她的先生还是很失望的与她母亲说,姑娘实在是没这个天赋。   一颗眼泪水砸在她的手上,像是一颗珍珠碎开来,旋即是更多的泪水落下来。   “我还,比不过其他人,我还没有她喜欢你的多!”   她以为最起码,自己喜欢太子比谁都多,可是现在她才发现,她的喜欢还是太少了。   “对不起,楚景逸,我对你的喜欢,还是太少了。”   太子忍不住叹息,伸手抚着她的头,然后落在她的脖颈上,轻轻的将人带进怀里。   “傻瓜!”   一个人觉得自己对另一个人的喜欢还不够多。这哪里是太少了?分明就是她对那个人的喜欢已经太多太多了,多到她自己都觉得少了,自己都觉得不满足了。   “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情话!”   太子嗓音里带着笑意,珍珠抽了抽鼻子:“你说什么啊?”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被一个人这么深深地爱着。”   说着,他捧起珍珠的脸,细致的擦去她脸上的泪水,笑道:“你哪里不好了?只要我觉得你哪里都好那就好了!”   珍珠性子有些娇气,但是绝对不是跋扈。   “你不会棋,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不会琴,若是想学,我也可以教你!只是独独绣艺这一块,我就无能为力了。”   珍珠看他,眼泪已经不再流了,眼眶红红的。听到太子最后一句话,想到他拿着绣花针的模样,忍不住破涕为笑。   太子低头亲吻她的额头,笑道:“只是学会这些东西又如何?若是想下棋,我们下你的五子连珠就可,若是想听琴,我给你弹便是!绣艺……呵,有尚服局,哪需要你动手!”   “珍珠,你很好,你比其他人都好!”   虽然她什么都不会,可是她却有一颗对太子没有掺杂任何杂念的一颗赤诚之心。她傻愣愣的把这颗心捧到太子面前,还一直努力把这颗心往太子心口塞。   珍珠眼泪水啪嗒啪嗒的往下流,不是难过的,她心里高兴得快要冒泡了。   转过身去,她用手心抹着眼泪,嘟囔道:“你别看我,掉眼泪,一点也不漂亮。”   太子也不强迫她,任她把眼泪擦干,问:“今日是不是有人惹你不开心了!”   以前的珍珠,哪有这么多愁善感?她只会一个劲的对太子好,好吃的,惦记着太子,好穿的,穿给太子看……   “……没什么!”   珍珠心里哼了一声,她才不会让太子知道,有一个女人比自己还喜欢他!对,她就是那么有心机的一个女人。   珍珠扑到太子怀里坐着,道:“我以后不看拿些画本子了,殿下您别生我气!”   太子看了扔在床上的春宫图,拿过来翻了一遍,道:“我看这东西,倒是颇有趣味!看看,这个姿势就不错,以后我们可以尝试一下。”   他的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什么风清月朗的事情。   珍珠看着他翻着的那一页,使劲的摆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肯定做不来的!”   她急急忙忙把书抱住,红着脸道:“您别看了,我去把它烧了!”   当初一个人看的时候她就觉得羞于见人了,如今太子这么翻开,她瞥了一眼里边纠缠的两个人影,羞得脚尖都红了。   太子却是改变主意了,笑道:“不用,我有时间拜读一下,学以致用,怎么也要把里边教的东西都学会了。”   最后一句话,却是吐息全都喷打在珍珠雪白的脖子肉上,果不其然,太子见那片肌肤很快就浮出了一片红云。   他以前还不知道,自己竟然是这么一个坏心眼的人。   珍珠只觉得 ☆、、第47章 =   太子妃有身孕,这宫里的眼睛都是盯着她看的,倒是没人会注意珍珠这么一个小小的良媛。而且她身子月份还浅,只要没人泄露出去,就决计不会有人猜到她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孩子。   而且虽说有喜,肚子里的孩子却很是听话,从来就没有闹过她,她仍是能吃能喝的。唯一的区别就是饭量比以往见涨了,她原本就有些肉肉的脸又圆了,身子更是养得珠圆玉润,一身肌肤嫩得像要掐出水来。   相较于她的舒服,太子妃日子却不好过,分明已经过了三月,她仍是还在闹喜,吃什么吐什么,再多的羹汤补品吃进去都全都吐出来,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宫里太医署的的太医都快急出白发了,药也吃了,就是不见好。还好随着时间过去,肚子里的孩子慢慢长大,闹喜的症状轻了许多。   “咳咳咳!”   一碗汤药如肚,太子妃忍受不住这药味忍不住咳了两声。   她多年未有孕,如今有喜,分明是大好的喜事,可是因为她的害喜严重,整个怡芳院都没有什么喜庆,整个院子都是药味。   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太子妃知道自己为什么害喜如此严重,不过是因为这孩子不是正常得来的,而是她用了药物。可是这样的事情,她怎么可能说出去?   “太子妃!”   雨落取了装着蜜饯果脯的攒盒来,太子妃吃了一颗,摸着手上白嫩的皮肤,问:“……雨棠如何了。”   雨落神色一僵,垂着眉眼道:“雨棠,身子已经大好了,只是……”   雨棠是太子妃的贴身丫头,那日她性急之下未料会一盏热茶都泼到了她的脸上,后来知晓心里也不是不后悔的。   只是这事儿,不能传出去,传出去,她维持这么久的名声又怎么办?她只能保持沉默,拿了自己珍藏去疤的膏药给她擦擦。不是她狠心,只是这宫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多的是人想抓住她的把柄。行差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只是什么?”   雨落面色平静的道:“只是,她脸上的疤痕,再是去不了了。”   太子妃手微抖,眨了眨眼睛,沉默半晌才道:“下晌母亲进宫开,本宫会让她把雨棠带回府的。”   “……我会让母亲给她选一个好夫家,放了她的卖身契,并陪嫁千两银子,保她衣食无忧。”   雨落微微一笑,伸手扶她起来往花厅走,她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奴婢就代雨棠谢过太子妃大恩了。”   能够为一个贱婢考虑这么多,太子妃此举已经是看在她们主仆多年的情意上。若遇上更狠心的主子,一个奴婢,就算你是被主子破了相,那也不值当什么。   只是雨落心里,还是忍不住有几分悲哀酸涩。她并不恨太子妃,雨棠也不恨,谁让她们是奴才呢?为奴者,卑贱也,被主子打死的奴婢,就不知道有多少个。雨棠只是毁了脸,而不是丢了性命,这已经很好了。   花厅里来请安的各院子的主子已经到了,珍珠如今更是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坐在最后边的位置,就想让太子妃完完全全将自己忘了。只是她想低调,这又怎么可能?不仅是太子妃,屋里的女人哪个不是视她为肉中钉眼中刺?谁让她,一个人竟然完全将太子给霸占了。   没错,是霸占!   太子本就与女色上看得淡,当初珍珠没进宫之前,太子便甚少踏进东宫后院。东宫的女人除了太子妃,其他人都像是守着活寡,好的一两个月得见太子一面,有的甚至是一年都见不到太子的脸。珍珠进宫之后,太子进后院进得勤快了,可是人家只到绛色院去,好几个月了,除了珍珠,竟然没有沾其他任何一个女人的身。   如此盛宠,这些女人怎么可能会对珍珠有什么好态度?   待众人请安之后,太子妃遥遥的看了坐在最后边的珍珠身上,眼里忍不住闪过一丝妒意——原以为她有了孩子,太子会高看她两眼,可惜,她看错了太子。太子不在意她,更不在意她肚子里的孩子。   “宁良媛!”   她叫了一声。   珍珠站起身来,福了一礼:“妾身在!”   太子妃抚着已经凸起的肚子,微微一笑,道:“你坐这么远干嘛?难道本宫还会吃了你不成,过来!”   珍珠心里忍不住紧张,走上前去,垂着眼,沉默。   “最近太子一直都歇在你的绛色院,可见你在殿下心里地位实在是不同于其他姐妹。只是,太子爷不比旁人,专宠一人这却是不可的!”太子妃抬眼看她,因为害喜,她脸上的肉清减了几分,可是珍珠却是圆圆润润的,看着并不胖,只是丰润的感觉,气色极好,这分明就是被情爱滋润的。   心里冷笑,太子妃道:“还望宁良媛能多多劝诫太子,雨露共沾!”   珍珠抿唇,还是不说话。   太子妃有些不悦,质问:“宁良媛为何沉默不言?难道是心有不愿,竟然是将本宫一番话置若罔闻吗?”   她眉目一厉,眼里灼灼,紧紧的盯着珍珠看。   珍珠终于开口,谨言慎行的道:“妾身,会记得劝诫太子的。”只是,记得归记得,她才不会真的跟太子说了。   太子妃满意的笑了笑,点头道:“很好!”   下边宫女捧上热茶来,太子妃瞥见,捏着帕子道:“把茶盏给你们宁良媛,不知宁良媛愿不愿意给本宫奉上一杯茶?”   珍珠抿唇,小心翼翼的道:“妾身,自然是愿意的!”   她心里欲哭无泪,即使不知道自己有孩子,这太子妃还是盯着自己。   “太子妃请喝茶!”虽然心里憋屈,但是珍珠深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太子妃轻飘飘的伸出手,就在她接过茶盏的时候,她手一松。   “啪!”一杯茶,直接落在地上,碎成无数片,滚烫的茶水飞溅开去,珍珠吓得连连后退两步。   太子妃狠狠的拍打椅子,怒道:“很好,宁良媛你是不愿与本宫奉茶不成?”   珍珠连忙跪下,谁都知道太子妃这是故意找茬,可是她是这里身份最尊贵的,就算知道她是故意的,珍珠也只能忍了。   “太子妃明鉴,妾身绝无此意!”   太子妃看着珍珠那双漆黑如墨,干干净净的眼睛,没有沾染任何阴晦,干净得让人就恨不得让人剜了她的眼。   天真烂漫?   宫里最容不下的便是天真,进了宫还天真的女人,不是死了,就是无宠。可是偏偏,珍珠有宠,却也还有那份天真。这份天真,除了太子护着的,又能有谁?   张嬷嬷几步上前,跟着跪下,道:“太子妃息怒!”   太子妃看着张嬷嬷,便是这个老奴,仗着是太子奶嬷嬷,便一直与她作对,若不是有她存在,这宁珍珠岂不是由她磋磨?那绛色院被她弄得跟个铁桶似的,她的手根本插不进去。   “宁良媛口出狂言,以下犯上,视本宫无物,本宫作为东宫之主,怎能视而不见?”   她冷冷一笑,抚着昨夜刚修剪的指甲,艳丽的蔻丹衬得她一双手越见白嫩:“院外跪上一个时辰,小惩……大诫!”   “太子妃!”   张嬷嬷心里着急,却是无可奈何。她虽然是太子奶嬷嬷,说着好听,可是却还是一个奴婢。太子妃做主子的发话了,她一个奴婢,又岂能多言?   这段日子,太子妃害喜,加上她从中斡旋,这才没多少心思来整治珍珠。如今她是下了狠心了,一定要惩罚珍珠泄愤了。   珍珠眼睛瞪得圆圆的,咬了咬牙,她看了一眼张嬷嬷,然后以手抚头,叫道:“……呀,我的头,怎么这么晕啊?”   说完,直接就倒在了张嬷嬷怀里。   众人:……   哪就有这么巧的事儿,早不晕晚不晕,偏偏在太子妃要惩戒她的时候就晕?   太子妃捏着椅子险些气个仰倒,可是人家都晕了,她还能抓着人把人摇醒不成?   张嬷嬷抱着珍珠,面上“惊慌”,忙叫道:“良媛,良媛!您醒醒!”   又与太子妃请求道:“太子妃,可否请您让人抬个软轿来?再派人去请个太医来?”   说着,她道:“太子爷若是知晓我们良媛晕倒,必定也是急得很的。”   她这提着太子,分明是在提醒太子妃,珍珠在太子心里分量不一般,若要对她出手,也得想想太子。   太子妃气得不行,可是脑子却有一种极致的冷静,抚着手上浓绿的戒面,她冷笑道:“你们宁良媛倒是晕倒得巧,本宫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晕了?说不定,她是为了逃避本宫的惩罚,这才装晕了?来人,给本宫把张嬷嬷请到一边去!”   一边说着,她扶着雨落的手站起身来,脚上一双雪白色绣着红色牡丹的绣花鞋,纤尘不染。   眼里的光芒几近于狠毒,她提起脚,慢慢的踩在珍珠的手上。   她肚子里有孩子,这可是太子的嫡长子,顶顶尊贵的,皇后娘娘可是一直盼着这个小皇孙的,就算她把这宁珍珠的手踩烂了,太子再生气?又能如何?不过一个小小的良媛,这宫里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啊!   “太子妃!”张嬷嬷被几个丫头抓住压在地上,脸上冷汗直冒,又惊又惧。完全没想到太子妃竟然如此不顾太子,一副要撕破脸面的模样。   “您难道就不怕太子生气吗?”   太子……   太子妃冷哼一声,声音柔柔的,道:“不过一个良媛,放在其他人家也就是一个贱妾。太子难道会为了一个贱妾,惩罚于我这个正妻不成?” ☆、、第48章 ,,支持   珍珠落在地上的手指忍不住动了动,死死的咬着唇。   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   这孩子还这么小,摸着腹部你都不能觉出他来。张嬷嬷说过,这时候她更加要小心。若她真应了太子妃的话去外边跪上一个时辰,这孩子,难道还能保得住?   珍珠无奈之下才想到装晕,想着最起码能避过一时。可是万万没想到,太子妃竟然连最后的脸皮也要撕破了。   太子妃一双脚上的绣花鞋不是尚服局送来的,而是身边绣艺精湛的宫人做的,上等的雪绢锦绸为鞋面,看上去似是白雪一样发着光,也像白雪一样干净。上边绣着栩栩如生的牡丹花,含苞待放,似是下一刻就会绽放一样。   就在太子妃脚踩到她手上之时,珍珠猛的缩手,秀手掩进长袖中,握成拳。她慢慢坐起身子,另一只纤纤玉手拂过有些凌乱的鬓发,唇色粉嫩红润,微微一抿,而后弯起。   “你……好啊你!果真是装晕欺瞒本宫!”   一脚踩空,看她坐起身来,太子妃面上露出一丝狠辣得逞的笑容。   珍珠站起身来,仰起来的一张小脸巴掌大小,细致清丽,细看还能看见她脸颊上细细的绒毛,看起来很是乖巧可人。   “太子妃明鉴,妾身可没有装晕!”珍珠微微一笑,扶了扶发间上摇摇欲坠的吐珠簪子,双颊生晕,羞涩道:“只是昨夜太子殿下太过勇猛,妾身身体才有所不适!”   太子妃一干人:“……”   “伤,伤风败俗!”太子妃哪听过如此直白低俗的话,当即就怒道。   “男欢女爱本是人之常情!”珍珠睁着大大的眼睛无辜的看着她,道:“妾身这不是再向您解释妾身晕倒一事,实在是无可奈何嘛!”   就连张嬷嬷对她突变的画风都有些回不过神,珍珠转身瞧着两个压着张嬷嬷的宫女,道:“太子妃可要想清楚了,张嬷嬷可不是别的能任您捏拿磋磨的嬷嬷,她可是太子爷的奶嬷嬷,是皇后娘娘的得意人,您确定要如此折辱于她?就不怕太子与娘娘怪罪?”   她这话是明晃晃的威胁,眉眼一片嚣张得意,竟与先前的乖顺完全不同。   张嬷嬷原想着太子妃若真的不依不饶,就只能把珍珠有孕的事情说出去,没想到珍珠会突然丝毫不给太子妃面子。   “奴婢愧对太子与皇后娘娘厚爱,奴婢一个卑贱之身,太子妃想惩戒便惩戒便是罢了。只是奴婢好歹也是太子的奶嬷嬷,俗话说打狗还看主人了,太子妃如此折辱奴婢,竟是丝毫不将太子看在眼里了?”   张嬷嬷后边半辈子,太子奶嬷嬷,底下人谁不对她客客气气的,就连宫里的主子,也给她半分薄面,她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压在地上过。   太子妃眯起眼,坐回椅子上,看着这主仆二人,道:“嬷嬷说的这是什么话?本宫与太子夫妻一体,太子的奶嬷嬷就是本宫的奶嬷嬷。本宫只是怕嬷嬷与宁良媛主仆一场,见她被罚,一时冲动,铸就大错,那就不好了。你们两个,还不将张嬷嬷放开?”   张嬷嬷在宫里浸染多年,若是太子妃来阴的她怎么也能给她打回去,可是偏偏太子妃如此简单粗暴,直接以势压人,她却是完全无可奈何——说到底,她只是个奴才而已。   太子妃瞥了一眼珍珠,笑道:“只是宁良媛,目无尊法,为逃避本宫惩戒,装晕在前,如今更是丝毫不把本宫放在眼里。若是不罚,本宫这太子妃又有何威严可言?”   赵承徽咳了两声,有些担心的看了珍珠一眼,柔声道:“太子妃息怒,宁良媛性子单纯,绝不是有意所为的,还望太子妃能够轻罚。”   珍珠看了她一眼,突然冷笑道:“赵姐姐这是要将我的罪名压实了?”   “不过也是,太子爷也不知有多久没近过你的身,你自然不知道鱼水之欢,男女之事,有多么的甜蜜,也有多么的磨人!”   赵承徽神色一僵,眼里泪光闪烁,垂泪不止,辩道:“妹妹听我说……”   “你什么都别说!”珍珠瞪着她,眼里似乎有两簇火光在闪烁,面上却是极致的冷淡平静。   太子爷……   看着她这幅表情,在座的女人心里都想起了一个人。   珍珠慢条斯理的道:“我最烦的就是你心里分明不喜于我,偏偏却还要做出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来。我没有耐心于你玩姐妹情深的把戏,更不想与你这种面善心恶的人来往。”   她很讨厌赵承徽,第一次见面本能的就不喜欢,后来更是知道她分明就心悦太子,可是偏偏她却还能亲热的唤自己妹妹。   这里的人谁见过珍珠这一面?她向来是乖巧可人的,性子天真烂漫,可是却不是如今这副猖狂的模样。   珍珠手里握成拳,不敢松手,她怕这一松手提起来的那口气就没了。   “太子妃若要惩罚妾身,妾身无话可说!”她又转头看太子妃,挑眉甜甜的笑道:“只是太子爷说过,妾身这眉,这眼,这唇,甚至是这副身子,通通都是太子爷的,旁人丝毫没有处置的权利。太子妃若要处罚妾身,还得与太子爷说一声,不然妾身也不敢听您的。”   “张嬷嬷!”   她唤了一声,眉眼冷淡疏离,那表情神态,像极了太子,竟唬得屋里的人不敢说话。   “良媛!”张嬷嬷忙伸手扶住她的手。   “妾身身子有些乏了,就不在这多待了,还望太子妃恕罪!”   说着,她竟然视一屋人于无物,扶着张嬷嬷的手,以一种嚣张胜利的姿态走出了怡芳院的花厅。   *   “良媛!”   走出太子妃的怡芳院,珍珠突然双腿一软,还好张嬷嬷眼疾手快的扶住她。   “良媛,您没事吧?”她有些担心的看着她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   珍珠哭丧着脸看她,道:“嬷嬷,我腿软了了!”   谁知道,她刚才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说出那番话的,谁又知道,她刚才心里是有多么的害怕。一直凭着那口气她才挺到现在,如今那口气松了,她就觉得双腿发软,后怕不已。   张嬷嬷连忙扶着她,有些佩服的看着她,道:“良媛您刚才可真厉害!”   珍珠咬着唇,一双手毫无察觉的死死的掐着张嬷嬷的手,道:“太子妃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无论我如何温顺听话,她都看我不顺眼!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委屈我自己呢?”她们之间,争的是同样一个男人,注定了她们一辈子都是敌人。   她看着张嬷嬷,抽抽鼻子道:“我可是太子爷最宠爱的女人,反正有太子爷在我身后为我撑腰不是?”   她在家里,千娇万宠的,只有她发脾气的,哪有别人对她发脾气?只是进了宫,她一直记得母亲说的安分守己,因此她乖乖的,有气也憋在心里,可是她这么做其他人只觉得她好欺负。   如今那口一直憋着的气发出来,她只觉得神清气爽。   不都说她是太子最为宠爱的女人吗?她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她受够了,这么一直委委屈屈的,受够了别人的虚与委蛇。   “良媛!是太子爷!”张嬷嬷扶着她慢慢往回走,突然瞧见前边一群人,双眼一亮。   “珍珠!”太子走过来,气息有些急,抓住她的手臂,上下打量:“怎么样?你可是无碍?”   原是一直等在怡芳院外边的喜乐见事不对,忙去唤了太子。太子身上还穿着朝服,显然是下了朝就赶来的。   “哇!”   珍珠猛的扑进他的怀里,死死的抱着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的最后一块浮木,扯着嗓子就开始哭了起来。   “我好怕!我好怕!”   她像是要把自己所受的一切委屈都哭出来。那口一直憋着的气,心里的委屈,终于在见着太子之后,完全的爆发出来。   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何曾这样仓惶过?她终于明白父母为何对于她进宫一事如此反对,如此担忧。   太子抚着她的头,只是紧紧的抱着她,并未说什么。   等到珍珠由嚎啕大哭转向抽噎,他才牵着她的手,两人慢慢的走回绛色院。   “太子爷,果真是体贴啊!”   沈月琅捏着手上的玉镯子,差点没咬碎一口银牙,太子连她身都不近,可是待这宁良媛却如此体贴。   赵承徽微微一笑,垂着眼看不清眼里的情绪,只有平静的声音传来:“……太子爷,自来是体贴的。”就连待太监宫女,自来都是宽容的,从来不会苛责。   沈月琅看她眉目温柔如水,忍不住冷笑:“你以为你这副温柔模样能骗得过谁去?就连宁珍珠那个蠢女人,都知道你这副皮子底下的蛇蝎,真是笑死人了。”   赵承徽也不动怒,只是神色有些神伤,捏着帕子拭泪,道:“沈妹妹怕是误会我了,我也不知为何宁良媛会如此看我,我一直,是把她当做亲生妹妹看待的,我原以为,她也是如此看我的,没想到……”   与她交好的一位俞昭训安慰道:“我看那宁良媛不过是得了太子爷的宠爱便猖狂起来了,竟连太子妃的脸都敢打,分明就是一条恶狗,逮谁咬谁!”   “俞妹妹万万别这么说!”赵承徽忙道:“宁良媛,不是有意的,这其中必定是有缘故的……”   “你竟还帮她说话,你就是心好……”俞昭训气苦,拿了手指戳她的额头。   沈月琅冷眼瞧着,这赵承徽一副娇弱病态的模样,笑起来温柔可人,在宫人眼里也颇有贤名,看起来实在是不像宁珍珠嘴里的虚情假意的人。可是,这宫里,人人脸 ☆、、第49章 ‖   回到绛色院,珍珠终于不掉眼泪了,只是一双眼睛都哭得红红的,碧玉绞了热帕子来给她敷眼睛。   怕她刚才哭得那么狠动了胎气,张嬷嬷又让喜财去把太医署的张太医请来了,张太医把脉看了,只说有些受惊了,并无大碍,喝碗安神茶睡一下就可以了。   张嬷嬷又急忙让碧玉几个去铺了床,给她换了身宽松柔软的亵衣,把她塞进了被窝里。   珍珠觉得自己眼睛红红的有些不太好看,便翻过身扯着被子把自己大半个身子都埋了进去,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眼角发红的眼睛在外边,背对着他不让他看着自己。   “殿下,我是不是给你惹祸了?”   珍珠闷闷的问,声音从被子底下传来。   她一口气出得倒是爽快了,她也不后悔,只是有些后怕,揪着被角的手搅啊搅啊搅成一团。   她养得娇,娇生娇养,以前从来就没有受过这么大的气,她也不是憋得住气的人,能忍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太子伸手抚着她的头,丝丝缕缕的发丝凉凉的,在撒花的被子上铺了一地,像是上好的绸缎一样。   珍珠背对着他,瞧不见他那眉眼温柔,一双细长疏离的眸子,此时里边带着的是醉人的温柔多情,像是春日清粼粼的湖面。   “珍珠!”   他薄唇微掀,唤她的名字,道:“这宫里,有两种女人可以任着性子来,一是有权的,而是有宠的!你说,你是哪种人?”   珍珠嘴里抿出一个笑来,小爪子抓着被角,道:“我是,有宠的!”丝毫不觉得脸红。   太子一只手撩着她的头发随意把玩着,慢条斯理的道:“什么叫惹祸?你能护住你自己,我很开心,若你受了伤,我才要头疼了。本宫在你后边,在宫里,至少在东宫,你完全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他说话语速不紧不慢的,一句一句,像是含着特殊的语调,让你的心不自觉的就被他抚慰。   珍珠转过身来,眼睛还是红红的,却已经弯了起来,问道:“殿下是要我狐假虎威吗?”   太子放了她的头发,笑道:“你是小狐狸,我可不是老虎!”   “你不是说了,你的眼,你的眉,乃至你的身体,都是本宫的吗?”他以手从她额头往下轻轻拂过,最后落在她的唇上,笑道:“本宫,难道还护不住本宫的人?”   这一路上,张嬷嬷已经将事情经过与他说了,他丝毫没有觉得不悦。   “珍珠,其实我很欣慰!”他摸了摸她的脸,道:“你要知道,这宫里的人,向来是欺软怕硬的。你若是软着来,他们只会以为你好欺负!”特别是,他这么喜欢她,更是让她是众矢之的。   “但是只要你硬气几分,他们却只敢敬着你。”没人会敢惹她,因为她背后,有太子,惹着她,就是惹太子,谁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有我在,你不必压着自己的性子,你只要随自己喜欢便可!”   珍珠完全不知道太子是许下了什么样的承诺,只是觉得:“……殿下,我好像听到了什么甜言蜜语!”   太子:……   珍珠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笑道:“楚景逸,你真好!”   太子翻过身,让她躺在自己的胸口,道:“楚景逸?这天下,敢叫我名字的人还真不多!”   珍珠下意识的捂住自己得嘴,眼睛咕噜噜的转。   太子道:“若是被别人听了去,定是要治你一个大逆不道的!”   “我当初被送去国寺,主持给我取了个字,叫玄生。这个名字,除了亲近的人,没人知晓,你日后,可唤我,玄生!”   这个名字,就算被人听见了,也没多少人知道。   “玄生,玄生!”珍珠念着这个名字,听着他的心跳声,觉得心里一阵安宁,这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安神茶开始起作用了,她觉得有些困,眼皮不自觉的往下耸搭,迷迷糊糊的嘟囔道:“……家里都叫蓁蓁,殿下你也可以叫我蓁蓁!”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太子低头,珍珠躺在他的胸口,已经睡着了。   太子笑了笑,等人睡得熟了,将人从怀里放到枕头上,珍珠雪白的亵衣散开,里边是葱绿色的抹胸,衬得她皮肤嫩白。在白皙的脖子上还挂着一条红绳,底下系着一个大红色绣着并蒂莲的荷包。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荷包里放着的,是二人结在一起的发。   扯过被子给她盖上,太子走出去,张嬷嬷候在外边,见他出来,忙问:“殿下,良媛如何了?”轻声轻语,不敢大声。   太子坐在罗汉床上,抚着腕上的佛珠,道:“她已经睡着了!”   张嬷嬷点点头,然后突然跪了下去,满脸愧色,道:“奴婢有负殿下所托,今日险些就让良媛受苦了,奴婢实在是无用。”   “嬷嬷已经尽力而为了!”太子并不是会迁怒的人,张嬷嬷即便是他的人,但总归是个奴才,又怎么拦得住太子妃。   吃了两口茶,他站起身来,道:“日后还望嬷嬷尽心伺候珍珠,护她周全才是!”   “殿下放下,只要奴婢还有一口气在,便不会让人碰了良媛一根汗毛!”   太子点点头,带着许久赵圆二人走出了绛色院。   “殿下,我们这是去哪?”许久觑着他平静的一张脸,小心翼翼的问。   太子向来是喜怒难以捉摸的,不是他阴晴不定,而是你很难从他脸上看出他的心情来,猜不透他的心思。   许久伺候他这么多年,也只能从他一些小习惯上觉出他的情绪来,因此对于一直能精准把握太子情绪的宁良媛表示佩服。   太子抚了抚袖口,道:“去太子妃那儿!”   许久头皮一紧,与赵圆相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眼里的胆战心惊。   *   怡芳院。   太子妃坐在罗汉床上,后背靠着一个芙蓉花绿柳色的靠枕,穿着桃粉色长裙的宫女跪在地上给她按揉着腿,雨落从宫人那儿取了养身的羹汤放在床上的小卓上,而后取了团扇给她打着。   “本宫倒是没想到,那宁良媛倒是个猖狂的。”往日瞧着她低眉顺眼,一副乖觉的模样,还真以为是个老实人了。   雨落不紧不慢的给她打着扇,想了想道:“宁良媛向来得太子心意,奴婢就怕她会在太子爷身边说什么,让太子爷记恨于您。”   太子妃轻轻抚着微微隆起的腹部,笑道:“太子爷生气又如何?本宫肚子里可还有太子的嫡长子,难道一个良媛还能比得过本宫的儿子?”   雨落笑了笑,不再多说。   “太子妃,太子殿下过来了!”   正说着,一个浅蓝色宫服的宫女匆匆走进来,俯首禀报。   太子妃放在膝上的手微微一动,水光莹润的戒面衬得她手上指甲红得极为艳丽。   搭着雨落的手站起来,她神色一瞬间有些难看,很快的扯出一抹端庄雍容的笑来,待太子进屋来,屈膝向他行礼。   太子从她身边走过,坐到了椅子上,随口道:“起吧!”   太子妃站起身,走到太子身边坐下,笑问:“殿下今日怎么到妾身这来了?您可有好些日子没来妾身这了。”   从那日之后,便再没踏足过,算来都快五月了。   宫人捧了热茶上来,太子瞥了一眼,突然道:“太子妃可愿意给本宫奉茶?”   太子妃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了,屋里一瞬间安静下来,针落可闻。   “殿下,这是为宁良媛出气而来?”   太子妃冷冷一笑,捏着帕子掩唇而笑,道:“殿下莫不是想为了一个低贱的良媛,来惩治妾身?”   “低贱?”太子念了一遍。   太子妃吃吃的笑,道:“良媛,在普通人家,不就是个低贱姨娘吗?妾身作为当家主母,难道连教训她的资格都没有?”   太子抚着手上的佛珠,道:“当日你为本宫挡下刺客那一箭,本宫记着你的情,因而即使后来你再如何无理取闹,再如何对东宫的女人动手,甚至给她们服下绝子绝孕的汤药,本宫也只当看不见……”   太子妃脸上的笑容再次僵硬,一双眼睛逐渐瞪大,只觉得寒意从脚底下升起,瞬间蔓延她的全身,让她捏着帕子的手忍不住哆嗦起来。   “……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对珍珠动手!”太子抚着她的脸,道:“你要记着,本宫为君,你为臣,你的太子妃的位置,是本宫给的,本宫的耐性,向来是有限的。不要将你我最后的情意,都消磨掉。”   太子妃像是第一次看见他一样,红唇抖了抖,终于开口:“你都知道?都知道我做了什么?可是,你竟然,一直没拦着我!”   怕自己失色,她死死的抓着手里的帕子,十指嵌入手心传来的疼痛让她不至于像个泼妇一样大吵大闹。   “你分明,可以阻止我的!”   她心里的太子,有一颗好心肠,待她也是一直包容,虽然性子清冷,但是她也还是很喜欢的。可是今日跟她说,不,那都是假的。   “那都是你的骨肉,你的女人,你竟然,无动于衷,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好可怕!   太子瞧着她的表情,道:“你心里的我是什么样的?那不过是你所想的,你从来便没了解过我。” ☆、、第50章 ‖50   太子站起身,垂首看她抓着桌上的手由于用力过猛,骨节都泛着白,对她身边吓得脸色惨白的雨落道:“好好照顾你们太子妃,她肚子里,可还有孩子了。”   太子妃下意识的捂着自己的肚子,她原以为,就算太子不在意自己,怎么也会在意这个孩子,可是如今她才知道,这个男人,根本就没有心,他怎么会在意孩子呢?   她一直以为,她了解这个男人,他们之间也曾经相敬如宾过。可是如今她却知道,这不过是她的错觉而已,这个男人,一直如他模样那般,至冷至疏,遥不可及,她从未了解过。也可以说,太子,也从未想让她了解过。   出了怡芳院,太子抚着腕间的佛珠,瞧着外边有些昏暗的天色,道:“回你们良媛那儿!”   *   “太子妃!”   雨落目送太子离开,回过头却见太子妃坐在罗汉床上,宫人刚捧上来的两个茶盏分别搁在床上的小桌上。这茶水,二人都未喝一口,还冒着袅袅的水汽,带着飘渺的茶香。   太子妃宛若一尊雕塑,一动不动,神色怔然。   “雨落,我竟是从来没有看清过他!”一把抓住雨落的手,太子妃极其苦涩的说道,一切不过是她自以为是罢了。   雨落瞧着她神色不对,忙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太子妃,您要保重身体。”   太子妃抚着隐隐作痛的腹部,紧紧的抓住雨落的手,涩声道:“雨落,叫太医!”   什么?   瞧见她额间渗落滑下的冷汗,雨落大惊失色,忙让宫人去请太医,又让底下人与她一起将太子妃扶到了床上躺着。   “孩子,我的孩子·······”   肚子里像是有什么在翻搅着,太子妃痛得捂着肚子呻,吟。她心里很恐慌,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她比谁都清楚,因此才更觉得害怕。   “太医,太医来了!”   太医署的人知道是太子妃有恙,根本不敢耽搁,连跑带走的赶过来。   “李太医,我们太子妃如何了?”见太子妃不再叫痛,躺在床上闭目沉睡,雨落忍不住问道。   一番诊断开药之后,确认太子妃情况已经稳定下来,有着一把白色美髯的老太医抚了抚自己得长胡子,道:“雨落姑娘请放心,太子妃胎儿已经保住了,只是日后太子妃怕要在床上躺些日子了,而且切忌情绪太过激烈。”   几个太医身上都出了一身冷汗,这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太子的嫡长子,太子妃多年才有了这个孩子,就连皇后皇上都重视得很。若真是保不住,他们这些做太医的,也难辞其咎。   今日太子妃的母亲白夫人刚好进宫来,谁知道一到东宫就遇上这一出。   待一切平息下来,白夫人放下一颗高高提起的心,坐在外间,戴着红色宝石戒指的手扣在桌上,一双厉眼看着雨落,沉声道:“你给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昨日太子妃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不舒服了?”   白夫人是个很漂亮妩媚的女人,与太子妃有三分像,只是面容更加温婉秀气,看起来极为可亲。可是这样一个秀丽的女人,却能牢牢地把持住白大人的后院,又岂是心慈手软的人?   雨落扑通一声跪下,伏趴在地上,瑟瑟发抖,颤声道:“夫人明鉴!”她不敢有所隐瞒,便将事情说了。   “太子,太子竟然如此对我儿!”   白夫人眼里漫上泪水,捏着帕子拭泪,她哭起来也是很漂亮的,年纪并没有损伤她的美貌,反而更让她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白夫人摇头叹息,她掉了两滴泪,却很快的收拾好了情绪,思忖道:“如今最主要的,还是让嫣儿早日诞下小皇孙!”   “我让你和雨棠跟着太子妃进宫来,便是因为你们二人向来是稳妥的,未料你们二人竟是如此无用!”   白夫人摇头,显然对她们二人很是失望,道:“太子妃已经与我说了,雨棠那丫头,是受苦了。回去,我必定会给她找个好婆家。这女人啊,还是要嫁一个好男人,再生下一个大胖小子,这才圆满不是?”   她笑容妍妍,观之可亲。   雨落道:“奴婢替雨棠谢过夫人大恩!”   “行了,你下去吧!”   白夫人也没多少心思放在她们身上,如今很显然太子妃不受太子喜欢,日后的事,还不知如何了。   *   太子去了太子妃的怡芳院,他前脚刚走,后脚怡芳院便叫了太医,这事情很快宫里的人都知道了。宫里是没有秘密的,加上早上太子妃为难宁良媛那出,底下的宫人都在嘀咕着,这太子去怡芳院莫不是去为那宁良媛出气的?这才将太子妃气到了?   无论他们是如何谈论的,反正心里都有了一个想法——这宁良媛,看来可真是被太子疼到了心尖上。   皇后知道这个消息,只是皱了皱眉,将手上的葡萄放下,接过宫人呈上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她这才唤了个宫人过来,吩咐道:“去将太子请来。”   “是!”   没过多久太子便过来了,皇后瞧着他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疏离,心里倒先不好受了三分——这个孩子,生下来在她身边才养到五岁,就被送到了国寺,到了十二岁才回到宫里来。如此过去了七年,他们说来是母子,可是却只比陌生人多了那层血缘关系,太子也养成了清冷的性子。皇后有心和他培养一下母子感情,可是瞧着他冷冷淡淡的一张脸,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想了想,皇后叹道:“本宫知道你喜欢那宁良媛!”   想着珍珠被养得珠圆玉润的模样,她真心实意的道:“那宁良媛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不过,如今太子妃好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若是儿子,生下来便是你的嫡长子。就算看在孩子的份上,你也不应该闹得太过。那始终是太子妃,你的正妻,你怎么也要给她三分面子,不然日后她管理东宫,又有何威严所言?”   “那宁良媛你宠着便是!”皇后根本不将这么一个小小的良媛看在眼里,在她看来,太子妃终究是气量狭小了,为了一个玩物便与太子置气,闹得夫妻不合,这哪里是主母做派?   “只是,你也得有分寸,再宠着,也不该越过太子妃去。”   太子坐在椅子上,底下宫人奉上热茶,太子端起来揭开茶杯盖子,扑面便是一股热气氤氲的茶香,又放下了。   皇后见了,问:“这可是今年新出的龙井,你不是最爱喝的吗?怎么不尝尝?”   太子抚着手上的佛珠,道:“母后还记得我爱喝的茶!”   皇后嗔道:“你是我的儿子,我怎么不记得你喜欢喝的茶?”   只是,更多的,她却是不知了。不是她不在意,而是太子的模样,你实在是捉摸不准他的爱好,无论是什么,他都是不咸不淡的。   想着,皇后心里有几分失落。七年的时间,她已经错过了他一生成长最为重要的七年。   太子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道:“母后便放心吧,太子妃没有失德,更没什么大错,我始终记得她是我的太子妃的。”   皇后颔首道:“如此便好,我知道,你向来是知道分寸的。”   太子眉目平静,又补了一句:“只要她不犯我忌讳,我始终愿意给她几分脸面的。”不然,这么多年,她这么多小动作,太子也不会置若罔闻。   “母后!”太子想了想,道:“珍珠,她有身孕了。”   皇后:“···你说什么?”   回过神,皇后惊得险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太子仍是不冷不热的表情,似是刚才他说的事情不过是一件完全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事。   “孩子已经两个月了,母后,我觉得很欢喜。”   太子认真的道,嘴上说着欢喜,可是脸上却不见一丝喜气。但是皇后知道,他是真的欢喜,就算是太子妃有喜,他也没有这么认真的对自己说过。   皇后突然觉得眼里有些潮湿,她按了按眼角,笑道:“是吗?这的确是件值得欢喜的事情。”   等太子离开,皇后有些欣慰的与身边的嬷嬷道:“香梨,你可瞧见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玄生,这样的表情。”   并不是大笑,或者很欢喜的表情,只是唇角微微一勾,整张脸都柔和了三分。这样的表情,对于太子而言,已经是很难得了。至少这么多年,皇后在他脸上,瞧见的都只有那副清清冷冷,让人觉得疏远极了的模样。   香梨也就是皇后身边的秦嬷嬷笑了笑,道:“您别说,奴婢也是第一次瞧见太子这样了。怎么说了,倒觉得比以往好亲近了。”   也就是秦嬷嬷自来便伺候皇后,才有胆子说这样的话:“您别说,以前奴婢瞧见咱们太子爷,还真有几分畏惧,他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一样,奴婢多瞧一眼,都觉得是亵渎了。”   秦嬷嬷这话说得有几分夸张,但是却也是大多数人的想法。太子极其出色,朝上朝下,都是多有赞誉。   在大多数人眼里,太子宛若明珠,其他人却如萤火之辉,完全不能与他比。   皇后点点头,有些自豪的道:“本宫的儿子,自然是极为出色的。”   因此,就算是德妃淑妃上蹿下跳的,可是却从来没能撼动太子的太子之位。   皇后若有所思的道:“这宁良媛,看来,太子可真是上了心了。”   太子刚才那番作 ☆、、第51章 _   宁府。   一辆马车停在宁府门口,宝马雕车香满路,车帘掀开,走下一位容貌美艳动人的妇人来。   只见这妇人秋水为姿,肤若凝脂,唇红齿白,淡扫娥眉眼含春,眼角飞起,微微抿唇而笑,眼角一弯,便带着万种的风情。她身上着了石榴红团花掐腰的缂丝对襟窄袖衫子,腰系阮烟罗,杨柳细腰,纤腰楚楚,不盈一握,下边则是一条烟笼梅花马面裙,既妖又艳,却不让人觉得媚俗,只让人从心底道一声:“甚美矣!”   “二小姐!”   守门的小厮见着这年轻妇人,忙躬腰迎了上来。   道这妇人是谁,却是宁府的二小姐,嫁到南宁王府去的世子妃,宁珍宝。   宁珍宝却是听了宫里的传言,惦记着自己那傻乎乎的妹子,这才风风火火的赶回来。   进了府,直往后院而去,问了府上的丫头夫人在哪,得知在府里的花园里赏花,又风风火火的走向花园。   宁珍宝此人容貌生得甚美,看着娇娇弱弱,又艳又美,就像是一朵娇嫩嫩的带着露水令人怜惜的牡丹花。不过这却只是表象,只有她亲近的人才知道,这哪里是朵娇艳的牡丹花啊,这分明就是一朵带着刺会扎人的玫瑰花。   宁珍宝心里着急,走得便快了些,身后的丫头跟都跟不上。两个贴身丫头瞧着她疾步而走,却仍是婀娜多姿,妩媚动人的姿态,颇为敬佩。   宁府的花园里有一个人工湖,不过这湖却是活的,底下有一个泉眼。在这湖里,被种上了荷花,如今虽是初秋,可是湖里的荷花却还没有败光,实在是难得。   这湖里还养了鱼,不过,那鱼却不是什么供人观赏的,而是拿来吃的。宁珍宝到了湖边,就见自家母亲宁夫人,坐在绿柳树下,手上拿着一根鱼竿,正悠然自得的垂钓。   “娘!”   宁珍宝走过去开口唤了一声。   宁夫人抬头瞧了她一眼,见她面上出了一层细汗,拿了帕子给她拭汗,又让丫头给她搬了椅子来,道:“你这风风火火的,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就不能稳重点?”   宁珍宝挑眉,坐在椅子上,你瞧着她姿势只是普通,不过却让你觉得优雅动人,她笑道:“娘这话可是说错了,外间谁不说南宁公府的世子夫人端庄稳重,沉稳大气,乃是年轻妇人之中的楷模。”   “你打小,就会装模作样,蔫儿坏,也就南宁世子忍得了你的脾气!”宁夫人哪不知道自家闺女的脾气,在外那自然来娴静淑雅的,被她骗过的人不知有多少,就没瞧出她的本质来。   宁珍宝哼了一声,道:“哪是他忍我?他一个花花浪子,能娶到我这般天香国色的女子,这可是他天大的福气。”   她的嗓音并不清脆,反而如靡靡之音,悦耳动人。   宁夫人无数次怀疑自己是怎么教育孩子的,怎么一个姑娘,心眼这么多,惯会装模作样,而另一个,却是太过娇憨,不知世间阴险?   宁珍宝摆摆手,道:“先不谈这个,娘,你可听到了宫里的消息?也不知珍珠那个傻姑娘如何了?听传言,她倒是颇受太子宠爱,太子为了她甚至惹得太子妃都动了胎气。不过太子那冷心冷肺的模样,可不像是会动情的人。我就怕,珍珠如此大出风头,就怕是太子为了维护哪个女人,把她竖起来当靶子!”   她以前远远瞧见过太子的模样,那副清清冷冷,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完全想象不出来他喜欢上一个人的样子。   宁夫人嗔她:“又在胡言乱语了,太子为君,哪是你我能胡乱议论的?”   宁珍宝完全不在意:“我就在自个儿家里说说,其他人怎么就知道了?我这不是担心珍珠吗,那个傻丫头,给她点好吃好喝的,就能被人拐走了。”   想当初宁珍珠还小的时候,便是被一个人贩子用一根冰糖葫芦给拐走了。宁珍宝表示,实在是不想承认这个姑娘是自家妹子。   宁夫人叹了口气,道:“你担心珍珠,我心里又岂是毫不在意的?那个傻丫头,当初太子殿下不过给了她两颗桂花糖,便将人记在了心里,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   “不过至今听到的消息,倒都是好的!说不定,她傻人有傻福,倒真的将太子爷的心给俘虏了。”宁夫人抚着自己的鬓间碎发叹道,觉得她这一年,险些就老了十岁,都要生白发了。儿女都是债,这句话果然不错。   宁夫人能生下宁珍宝这样好相貌的姑娘,模样自然不差,当初在他们村里,她可是远近闻名的一枝花。后来,这朵花被宁侍郎摘走了,不知道多少人心里扼腕,直骂癞□□吃了天鹅肉。倒不是宁侍郎长得不好,人家也是翩翩儿郎,只是谁让他那时候只是一个商人,世人重文轻商,只要沾了钱,便让人觉得一身铜臭味。   宁夫人微微抬手,宽大的袖子下露出一截如玉的皓腕,腕上一个水色透亮的玉镯子衬得她肌肤似乎微微发着光。一张脸肤白貌美,虽说是上了年纪,却是风韵犹存,楚楚动人。   宁珍宝瞧着自家母亲的行为举止,心里惊叹,自家母亲只是微微抬手,便自有一种风情,自己实在是差得远了。   想着,她拉回奔腾的思绪,皱着眉道:“不见上一面,我始终是不放心的。娘,明日我想进宫一趟,您可要一起?”   宁夫人微微一笑,道:“我们母子,倒是心有灵犀,我已经给宫里递了帖子,明日就进宫。”   母子二人相视一眼,眉目几分相似,远远看去,美好得像是一幅画。   “好了,今天钓了三尾鱼,给厨房让他们晚上熬了汤喝!”   宁夫人突然一甩鱼竿,鱼钩上一尾肥满活蹦乱跳的草鱼。   宁珍宝:“……我想吃红烧鱼!”   宁夫人颇为豪气的摆手,道:“那一尾熬汤,一尾做你爱吃的红烧鱼,一尾做你父亲爱吃的糖醋鱼!”   说着她扭头对身后的丫头说道:“将我埋在树下的那瓮梨花白挖出来”   又与宁珍宝道:“这还是前年开春庄子上的梨花开了,我与你们姐妹两个一起酿的!我记得姑爷最好这酒了,晚上他过来,刚好能与你父亲一起喝一盅。”   宁珍宝皱皱鼻子,颇为傲娇的扬了扬下巴。   *   东宫怡芳院,到了下晌一直昏睡的太子妃终于醒了。   白夫人一直在太子妃身旁守到了现在,若是太子妃再不醒,她也必须离开了,她是外妇,若没有皇后或者太后的懿旨,是不能留在宫里的。   “母亲!”   太子妃茫然的看着坐在身旁的人,有些分不清如今是在哪个地方,究竟是在白府还是皇宫。   白夫人见她醒来,忙伸手扶起她,往她腰下放了一个软枕,柔声问道:“嫣儿,可还觉得哪里不适!”又急忙让雨落下去端了厨房灶上一直熬着的燕窝粥上来。   太子妃半晌想起来,自家母亲昨日递了帖子进来,说是今日进宫。   “母亲放心,女儿没事!”   太子妃柔声宽慰她,下意识的伸手抚着自己的腹部,欲言又止。   白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且安心,你肚子里的小皇孙无碍,只是日后你可切记平心静气,万不可再激动!”   “母亲……”   “你听我的!”白夫人按住她的手,道:“你的肚子里,可是小皇孙,万不可有什么闪失!”   太子妃点点头,道:“女儿明白的。”   雨落刚好捧了燕窝粥上来,白夫人接过来,道:“这是皇后赏下来的金丝燕窝,吃完了,你再喝了药。如今,你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养着身体。”   搅动着燕窝粥,她轻声漫语的道:“你要记着,你是太子妃,是太子的正妻,其他的女人,你就当太子宠些阿猫阿狗,只要不生孩子,区区一些玩物,何必放在心上?”   白大人重权在握,身旁自有美妾,更是有极合白大人心意的,更有生下庶子庶女的。不过即使如此,白夫人正夫人的位置还是稳稳当当的,嫡长子也是从她肚皮里出来的,她自有手段。   “傻女儿,你只要保证太子的嫡长子是从你肚子里出来了,你的太子妃的位置就是稳稳当当的,谁都越不过你去!”   太子妃抽了抽鼻子,这些话白夫人以前也不是没与她说过,只是她一颗心里边全是太子,女子沾了情,便不再理智了。如今冷静下来,回想起来,只是一腔苦涩。   “我只是,想给他生个孩子!”   最开始,只是如此而已。   白夫人喂她吃了燕窝粥,又喝了药,道:“雨棠今日我就带回去,你不用担心她。”   太子妃脸上不见血色,屋里染着烧着助眠安神的香饼,躺下没过多久,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白夫人给她掖了掖被角,站起身走了出去。   雨棠换了宫里的宫服,穿上浅蓝色的衫子,她原本模样生得不算美,但是皮肤白,眉目秀静,倒也难得。只是如今,那张脸上半边脸却是有着粉色的疤痕,看起来着实丑陋。   “雨落,日后就你一个人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将屋里的东西收拾好,在宫里的日子,她也得了不少赏赐,而且她是太子妃身边的大宫女,上头的主子,赏赐还是颇为大方的,粗粗算来,也有几百两银子了。这些银子,只要她省吃俭用,也能用很久了。   雨落捡了两个十两的银锭子塞在她手里,眼里含了泪,道:“你不要推辞了,你也知道的,在宫里我也用不着这些,倒是你,出去手上若是没银子,万事都难!”   “雨棠……”   你这也算是解脱了。   雨落终究还是没说出这句话来,只希望,雨棠出去了能一切安好, ☆、、第52章 /   珍珠是到了第二天才知道自家母亲和姐姐进宫来的,最主要,那个时候她还在床上睡得香甜了,等醒来一睁眼便看见自家姐姐如花似玉,美貌妩媚的一张脸。   “咦?我怎么好像看见珍宝了?”   她双眼迷茫,一张脸被太子养得圆圆润润的,双郏睡得红扑扑的,一双爪子抓着被角,也是肉肉的,怎么看她都是一副团团润润的模样,十分的惹人爱。   宁珍宝没忍得住,伸手掐住她肉乎乎的脸蛋,威胁道:“别叫我珍宝,叫我闲雅!”   对于自己的名字,宁珍宝打小就很嫌弃——宁珍宝,宁珍宝,怎么听怎么都觉得俗气。   珍珠,珍宝,宁侍郎认为闺女那就是如珠似宝,该拿到手心里捧着的,因而才给自家两个闺女取了这样的名字,但是不得不说,实在是,太俗气了。   宁珍宝就不爱这个名字,她打小模样出挑,事事都如意。就这个名字,自从被京城里的姑娘取笑之后,她气了一回,翻了好几本书,给自己取了一个闲雅的名字,温文娴雅,一听便知是一个似水的女子。   被她揉了一回脸,珍珠完全清醒过来了,猛的坐起来,打量四周,是她绛色院的屋子啊,讷讷的问:“二姐姐你怎么在这?”   宁珍宝拿手指戳她的脑袋,嗔道:“还不是你这丫头,总让人心里放不下!不仅我来了,就连母亲也来了,正在外边摆弄你屋里的茶具了。”   太子赏了不少东西给珍珠,其中便有好几套茶具,都是难得的珍品。   宁夫人这人,最是爱茶,见桌上摆着的一套细腻如白玉描金绘兰草的白瓷茶具,便移不开眼了。   “娘也来了!”   珍珠双眼一亮,翻身赤脚踩在地上就想跑出去,却被宁珍宝一手拉住,道:“你就这副模样出去?先梳洗之后再出去,瞧你这邋遢模样,也能见人?”   对于极其爱美的宁珍宝而言,不梳妆打扮出去,那完全不能想象。   碧水和碧萝二人上来伺候她洗漱,碧萝脆声道:“良媛,世子夫人与您可真像,长得可真好看!”   她们在宫里也见了不少美人,可是像宁珍宝那般身段,那般的妩媚动人的女子,却仍是没几个。   珍珠有些骄傲的仰着头,道:“那可是,我姐姐可是京城第一美人了。”   等梳洗完之后,珍珠就迫不及待的出去了,宁夫人正坐在花梨木的圆桌旁,垂着眉眼,挽着长袖,露出一双纤长如削葱的柔夷来,正摆弄着桌上的茶具,茶香缥缈,氤氲水汽,美好得像是一幅画。   珍珠抽抽鼻子,原本不觉得什么,可是瞧见人,她却觉得委屈了,觉得鼻子发酸,想扑在她怀里大哭一场。   脑袋里思绪纷杂,她却只是乖乖的的走到宁夫人身边,眼里虽然涌上热潮,眼泪却没出来,抿唇露出小小的一个笑来。   “娘!”   宁夫人将茶倒在茶杯里,抬眼看她,突然笑道:“我家珍珠,也长大了!”   将手里的茶水放在桌上,她道:“刚泡好的热茶,凉了你尝尝。”   珍珠挨着她坐下,伸手捧起茶杯,尝了一口,顿时烫得吐舌头。   宁夫人嗔她:“不是说了等凉了再喝吗?仔细烫着自己。”   宁珍宝瞧着珍珠眼眶虽然微红,却没有掉眼泪,笑道:“我以为,珍珠见了您,会先扑在您怀里大哭一场了,没想到竟是一滴泪没掉。”   宁夫人慈爱的看着两个闺女,叹道:“嫁了人了,那就是大人了,哪还能像小姑娘在母亲怀里哭闹!”   原先还豆丁那么小的姑娘,转眼就成了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再一转眼,都嫁人了。   珍珠拖着椅子紧紧挨着她,挽着她的手,鼻尖发酸,无限依恋的叫了一声:“娘……”   “我好想您,好想爹爹,大哥,还有二姐!”抽了抽鼻子,她顿了顿道:“还想您埋在树底下的青梅酒,都五年了,也该是能喝了!”说着,她就觉得有些馋了。   刚开口母女三人还觉得有些伤感,她最后一句话,却让那种伤感的气氛一扫而空,让人哭笑不得。   宁夫人用手指点她的头,道:“就知道你馋,昨日将前年埋的梨花白挖了出来,我给你带了一壶。不过这酒,你只能小酌,可不能贪杯!”   珍珠双眼发光,扑在宁夫人怀里,蹭来蹭去的,连声道:“娘最好了!最好了!”   宁夫人被她蹭得直乐,道:“刚还说你长大了,就又开始撒娇了。”   话虽这么说,但显然她对珍珠的撒娇很是受用,伸手抚着她的头。   宁珍宝看她一番小女儿娇态,进宫大半年了,眉间虽然少了几分天真,但仍是娇憨有余,显然在宫里,并未受太多苦,心里便先放了半颗心。   “亏我从你进宫就开始忧心你,瞧你这模样,过得倒是蛮滋润的。”   气色红润,整个人还圆了一圈,看上去不能说胖,只能说是丰润,倒是温润可人。可是实际上,珍珠骨架子小,瞧着看不出来,实际上摸上去都是肉。   “只是,珍珠,你这是不是胖了些?”身段婀娜多姿,腰若细柳的宁珍宝语重心长的道:“弱柳扶风你是不可能的,但怎么也要将身段露出来啊。”   宁珍宝头疼,怀疑宫里的传言是不是有误。自家妹子这要身段没身段的,太子是怎么瞧上的?当然,她自个儿看是自家妹子怎么看怎么好的。   “珍珠这样就不错了!”宁夫人却觉得,自家闺女胖胖的看起来多惹人爱啊。   珍珠这才想起一事来,睁着与宁珍宝相似却没半分妩媚动人的眼睛盯着二人,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兴奋的抚着自己的肚子道:“娘,姐姐……我有喜了,我肚子里,有了一个孩子。”   宁夫人、宁珍宝:“……”   “果然是我的妹妹,有我的风范!”   回过神,宁珍宝一脸开心的说,对于女子来说,孩子是很重要的。想当初她嫁到南宁府去,两个月之后就怀了孩子,再过了九个月,就生下一对大胖小子来。而原本对她不冷不热的南宁公夫人,顿时就对她改了态度。所以说,女子在婆家有了孩子,才算是站住了脚跟。   她宁珍宝如此出色,生孩子,也是很出色的。   宁夫人反应过来也是一脸喜气,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我们珍珠,是个有福气的。”   “你这几个月了?怎么一点都没听到动静?”宁珍宝心里觉得奇怪。   都说宫里是没有秘密的,可是珍珠有孕,这竟是半点风声都没传出去。   “快三个月了,是太子不让说的,太医也是信得过的,口风很紧。”   说了太子的考虑,宁夫人点点头道:“头三个月最是要紧的时候,太子殿下考虑得周到!”   面上虽然笑着,她心里却还是忧虑得紧。这宫里的人,个个都是人精,一个人恨不得长出三个心眼来。要知道宫里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有过孩子,可是能生下来的,却没有几个,能养大的,更是少之又少,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心里担心,宁夫人却丝毫没让珍珠看出自己的情绪来,见她垂着眉眼轻抚肚子,眉目温柔,还带着几分娇憨,颇有几分不知世间愁绪的模样,心里松了松。   至少目前看来,太子心里是惦记着珍珠的,更是愿意护着她。   “你啊,肚子里有了孩子就该稳重些了……”   宁夫人开始絮絮叨叨说着孕妇该注意的事情,这些话珍珠听张嬷嬷说了好几次,不过每次她都没有丝毫不耐,听得认认真真的,恨不得拿张纸把这些都记下来。   初为人母,谁也没有她紧张。   母女三人说着话,珍珠很久没有觉得这么畅快肆意了。她平日怕招惹是非,都在自己的绛色院里,东宫其他女人,她也根本没心思和她们来往,可以说她是闲得紧了。   “太子爷!”   太子一个月,几乎大半个月都歇在珍珠的绛色院,知道她有孕之后,更是日日都过来,也难怪宫里的人都道他对珍珠盛宠有加。   太子从外边进来,他着了玄色绣四爪金龙的锦服,头上戴了一个金冠,丰神俊朗,一身清贵之气,既让人觉得亲近,但更多的却是高不可攀。   宁夫人以前便见过太子,但是每一次见到都忍不住惊叹三分,这种气度,你说不出来有多么的与众不同,但是瞧着他,你便会觉出他的风采,让人倾倒。   你瞧见他,你便会忽视掉其他人,宛若月华与萤火,在月华之下,萤火那点光芒,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太子殿下!”   宁夫人和宁珍宝忙起身欲与他行礼,却瞧见自家闺女/妹子朝着人扑了过去,根本没有丝毫女儿家的矜持,顿时表情忍不住一僵。   宁夫人再一次怀疑,自己教孩子的方法是不是错了。   珍珠如今顾及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早就不做这种危险的举动了,她只是殷殷切切的快步走了过去,只是在另外两个人眼里,那就是迫不及待的扑了过去。   “殿下!”   珍珠仰着头看他,抿唇而笑,兴高采烈的道:“殿下,我母亲和姐姐进宫来看我了。”   太子牵着她的手往右手边的罗汉床上走去,然后坐下,慢条斯理的道:“我知道!”   见宁夫人母女二人站着,淡淡的道:“宁夫人和南宁公世子夫人不用多礼,坐下说话便是。” ☆、、第53章   太子虽说了不必多礼,不过宁夫人与珍宝二人还是照例行了礼,这才垂手坐下。   太子坐在罗汉床上,抚着腕间的佛珠,随意问了些家常话。   罗汉床铺着织织金墨绿暗纹的锦绸,左右两边摆着大清花的瓷盆,外边的荷花都谢了,这里边两朵却还开得水灵灵的。   床上紫檀木的小桌,放着圆润可爱的一套茶具,床边便是窗户大大敞开着,可以看见外边的蓝天白云,白云软绵绵的几团,也不知被风卷着,动也没动?凉风携着花果的香味卷进屋里来,让人心情忍不住愉快起来。   这样安逸温情的布置,四人说着话,还真有几分温馨适意的感觉。   太子随口问了几句,道:“前几日下边刚送上几条御苑池的活鱼上来,宁夫人与世子夫人,也带两尾回去尝尝。”   御苑池名字虽然好听,实际上就是给皇家养鱼的,里边养鱼的水,是京外浮突泉留下来的山泉,食得鱼食更是加了上等的药材精心做成,如此养出来的鱼自带着一股清香,不闻鱼腥味,肉质鲜嫩,说来也算是稀罕。   宁夫人也不推拒,笑道:“臣妾今日来得倒是巧了,这御苑池的鲜鱼早有所耳闻。去年拙夫得皇恩赏赐,赏了两尾,那鱼也不用放什么多余的调料,只搁灶上炖一晚,第二天那鱼骨头都炖化了,尝一口,滋味便很是鲜美了。”   珍珠原本就嘴馋,如今肚子里有了一个小包子,每天更是时刻觉得肚子都是空空的,闻言便问:“我怎么不记得吃过御苑池的鱼?”   宁夫人嗔道:“你可是忘了,那日刚落了一层雪,那碗鱼汤,你喝了还惦记了好几天了。”   这么说珍珠就想起来了,扭头便与太子道:“晚上我们也喝鱼汤吧!”   “随你喜欢便是!”太子在吃食上自来没什么喜恶,想了想道:“下边还送了好些小银鱼上来,我让炸了上来给你做零口好了。”   小银鱼是一种只有巴掌大小,鳞片银色的小鱼,用来炖汤,还是就这么下热锅炸了,味道都是很不错的。   珍珠想了想,道:“多炸一些,给八皇子也送一份过去!昨日他来看我,我瞧着他都瘦了。”   太子点头,道:“放心吧,少不了他的。”   知道他呆在这里,宁夫人她们会觉得不自在,太子稍坐了一会,便离开了。   太子离开之后,珍宝笑道:“原本我和娘还忧心你在宫里过得不好,如今看来,倒是我们白担心一场了。”   太子看着清冷,自有一种不动如松,波澜不惊的姿态,你很难想象他情绪剧烈波动的样子。因而,他能在关心珍珠细致到吃食的地步,便更显珍贵难得。   珍宝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她以前觉得太子完全不似真人,没有多少烟火气。可是当他坐在珍珠旁边,虽然仍然是不冷不淡的模样,那种让人不敢接近的感觉缺少了几分。   珍珠脸一红,难得的有了小女儿羞涩的姿态,柔声道:“殿下待我极好的,能呆在殿下身边,我觉得很欢喜。”   “娘,我真的很欢喜!”   以前她从来不知道,会有那么一个人,你待在他身边,就觉得满心欢喜,只要在他身边,你什么事情都不做,也觉得心里一片安宁。   宁夫人和珍宝并没有在宫里留多久,她们始终不是宫里的人,留久了,倒让人嚼舌根了。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在宫里自己想吃什么,尽管使了银子下去,总归是要让自己过得舒舒服服的!我们家,也不缺那么点银子。”   宁夫人财大气粗,家里两个男人都会赚钱,在她看来,钱财就是身外物,只要花出去让自己舒服,那就不要省着。当然,她这样的话在外边是不会说的,很讨打的。   珍珠老老实实的点头,道:“娘,您放心吧,我不会省着的。”   宁夫人点点头,从袖口里又掏出几张银票塞她手里,道:“娘在外边也没什么能帮你的,这宫闱深重,只能靠你自己了。”   珍珠鼻子又开始发酸了,鼓着脸点头。   宁夫人和珍宝同坐了一个轿子,珍宝笑道:“如今我倒是放心了,太子爷是个胸中有沟壑的人,珍珠有他护着,旁人万万欺不得她去。”   “如今只要她生下一个儿子,有儿子傍身,日后就算失了太子的宠爱,那也有个依靠。”   说着,她皱了皱眉,叹道:“这世道待女子便是如此不公,色衰而爱驰,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却只能守着教条,守着规矩,何其不公。”   宁夫人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叹道:“珍宝你自来是个心思重的,姑爷待你也是极好了,你可得惜福。”   宁珍宝无所谓一笑,看着手里的绢帕,道:“家里娇妻美妾,外边红颜知己,这样的好,我宁愿不要。”   她是个要强的性子,自来更是要求完美,就算是丈夫,也是如此,宁缺毋滥。   宁夫人揉了揉她的头,道:“是娘委屈了你。”   这门亲事,是打小订下的,南宁公与他夫人都是极其靠谱的,谁知道生下来的孩子,这么不靠谱。   而且这原是珍珠的亲事,只是珍宝冷眼瞧着那南宁世子是个不着调的,珍珠又是那般的性子,天真烂漫,若嫁过去这辈子怕是一辈子都要掉在苦水里了,她想了一夜,第二天便到了宁父宁母面前说了,让她嫁过去。   她打小就聪明,不指望能嫁一个自家父亲那样爱妻爱子的男人,这样,嫁谁不是嫁?   “哪就委屈了?”珍宝捏着帕子吃吃的笑,她这张脸完全继承了父母的优点,生得既美又艳,不然也不会第一眼就让南宁世子着迷了。   “我如今可是南宁世子夫人,出去谁见了我不都恭恭敬敬唤了我一声世子夫人?”   回到宁府,下了软轿,珍宝抬眼就见着守在门口对她咧嘴傻笑的男人,她红唇微微动了动,最终只露出了一个嫣然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啊!”   *   太子妃身子有恙,她们也不用去请安,珍珠倒是乐得自在。   中秋将至,东宫花园里的桂花打着米粒大小的花苞,没过多久就全部绽开了,吐着芳蕊,香飘十里,整个东宫都弥漫着桂花的花香味。   珍珠闲来无事,便带着碧水几个去了花园里,在底下铺了干净的白布,将树上的桂花打下来,准备做桂花酒。   “我母亲最善酿酒了,梨花白,状元红,青梅酒,桂花酒……”珍珠伸手摘了一朵插在发间,整个人仿佛都被桂花的香味缠绕着。   “我母亲前几日进宫来给我带的梨花白我还没尝了,等中秋那天,在院子里开一桌席面,再让付公公做点好吃的。一边吃酒,一边赏月,可美了。”   想着,就觉得美美的。   “良媛,赵承徽和俞昭训过来了!”   碧玉瞧着远远有人走过来,两个着了宫装的丽人,一人月白,一人淡紫,却是东宫的赵承徽和俞昭训。   珍珠抬头看了一眼,皱了皱鼻子,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喜欢:“别管她们。”   她打小对身边的人的喜恶就有一种超乎常人的直觉,赵承徽给她的感觉,就是十分的厌恶自己,可是她面上却是丝毫不露,待自己还是亲亲热热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有多么亲近了。   “那是宁良媛?”赵承徽面上露出一些迟疑之色,抓着俞昭训的手有些不知所措。   “俞妹妹,你说我要不要去与她打声招呼?”   俞昭训眉头一皱,道:“你管她作甚?这女人得了太子爷的一点宠爱就猖狂起来,也不知道天高地厚。”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赵承徽温温柔柔的道:“你别这么说,我相信宁妹妹那次不过是被太子妃逼急了,你也是瞧见了太子妃那模样,那是不罚她不罢休。”   俞昭训有些迟疑,赵承徽又道:“宁妹妹是个好姑娘,我相信她一定不是故意的。而且,分明都瞧见她了,还装作没看见,也不知她心里怎么想了。”   “那好吧!”俞昭训无可奈何的妥协,叹道:“赵姐姐你就是心地太善良了。”   赵承徽笑得温婉而明媚:“也就你这么想了。”   珍珠原本想着我不搭理你,你也别来招惹我,因此直接装作没看见二人,谁知道这两人偏偏就要往她这里来。   “宁妹妹!”走过来,赵承徽目光在她发间一支紫色水晶钗子凝了凝,随即一笑,道:“宁妹妹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是要打桂花做桂花糕吗?”   喜财三个正在摇着桂花树,树上的桂花像下雨一样簌簌的掉下来,很快的就在底下的白布上铺了一地。   “好了,够了够了!”   这株桂花树开得又细又密,桂花的花瓣很小,但是特别香,不一会儿地上的白布就铺了厚厚的一层桂花,珍珠忙叫停。   不欲与她们多加纠缠,让喜乐把桂花包上,珍珠带着一群人就回去。   “赵姐姐,我看就算了吧,这宁良媛可是太子身边的得意人?哪里有心思搭理我们?”   俞昭训这话声音放得并不小,语气很是阴阳怪气。   珍珠完全不放在心上,她打小就讨长辈喜欢,嫉妒她的人多了去了,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更是听得多了。 ☆、、第54章   如今正是秋季,阳光不算炽热,东宫的花园中间便是一株巨大的秋桂,金花香浓,只有一条用大理石铺就的小路蜿蜒出去。   赵承徽几步走到珍珠前边去,伸手想抓她的手,却被珍珠眼明手快的避了开去,。   脸上露出受伤的表情,赵承徽泫然欲泣的道:“宁妹妹,你待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莫不是什么时候惹你生气了?”   美人垂泪,宛若梨花带雨,楚楚动人,惹人怜惜。   俞昭训瞧着她泪水涟涟的模样,心里憋闷,再瞧珍珠抿着唇在她看来分明就是一副自视甚高的模样,心里气愤,她几步走到赵承徽身边,竖着眉瞪着珍珠,气呼呼的道:“你这人怎的如此?赵姐姐不计较你几日前胡言乱语,只说你不是故意的,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可是如今瞧来,她可是看错人了。”   “赵姐姐,我早就说了,这人不是个知好歹的,你何必与她多说?”   珍珠鼓着脸,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道:“你愿意与她来往那是你的事,与我有何干系?让开,你别挡着我的路了!”   赵承徽拉住珍珠的手,急急的辩解道:“宁妹妹你听我说!”   又伸手抓住俞昭训的手腕,道:“俞妹妹,你也少说两句,宁妹妹不是这样的人······”   珍珠不欲与她们多说什么,一手拨开她们就往前走。   三人拉扯着,也不知怎么弄的,俞昭训白皙纤细的手腕上一条红宝石珠子串成的手链突然从中间断开,一颗颗圆润的珠子哒哒哒的散了一地,珍珠一脚踩上去,脚上便是一滑。   “良媛!”   “承徽!”   “昭训!”   顿时身后的丫头乱成一团,眼看珍珠身子不稳就要摔倒在地,在她身旁的碧萝一把手扯住她的手腕,竟牢牢地将人抓住了。   “吓,吓死我了!”   回过神,珍珠脸色微白,下意识的抚着自己的肚子,受惊不小。   赵承徽和俞昭训却没这样的好运,身后的丫头没拉住人,反而被她们扯到了地上,一群人就这么你压着我,我压着你倒在地上。   “宁妹妹,俞妹妹,你们没事吧?”   赵承徽被丫头扶起来,鬓发微乱,开口却是先关心珍珠二人。   珍珠轻轻地抚着肚子,似是这样就能安抚里边受惊的小生命,或许孩子还完全感觉不到,这却是她下意识的动作。   闻得赵承徽关心,她顿时气上心头,若不是这二人一直苦苦纠缠,她怎会险些摔倒在地,如今想来还是后怕不已。孩子还未满三个月,一切都要小心再小心,就怕磕着碰着伤了她。可是就因为这二人,她险些就伤了孩子,想着心里又急又怒。   “啪!”   一步上前,珍珠一个耳光瓜子狠狠的打在赵承徽脸上。她可不是那种娇娇柔柔的小姑娘,手无缚鸡之力,一耳光下去,打得赵承徽身体一个趔趄,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疼。   噤若寒蝉。   无论是谁,都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动手,赵承徽抚着脸瞪着眼睛,一副完全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你怎么能······啊!”   俞昭训回过神,一副要为她出头的样子,珍珠懒得搭理她,反手又是一耳光打了过去。   这两耳光,她使的力气可不小,打完之后,只觉得手心微微发烫,竟也有几分疼。   “怎么能,打人······”俞昭训愣愣的说完自己刚才剩下的话。   赵承徽还是俞昭训完全被她唬住了,身边的丫头更是大气也不敢出,盯着自己的脚尖,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   珍珠朝后伸出手,碧萝心领神会,拿了绣着兰草的雪白绢帕放在她的手里。珍珠接过帕子,慢条斯理,仔仔细细的擦过自己的手指。她心里分明是气急了,可是面上却不见怒色,只有一双眼,像是有两团火在燃烧,就像是一座欲要喷发的火山,底下是腾腾危险的岩浆,只要爆发,便会噬人。   “怎么能打人?”珍珠嗤笑一声,红唇抿出一个笑来,漫不经心的道:“你们二人品级比我低,见了我也得唤我一声姐姐,我就是打了又怎样?”   “你!”俞昭训气得双颊涨红,一副冲上去要与她理论的模样,却被赵承徽拉住手,朝她微微摇头。   她只有一开始表现出惊楞的表情,如今却很快的平静下来。   “平日你们妹妹妹妹的叫我,便真以为我是你们的妹妹了么?”珍珠目光从她们身上扫过,手上擦手的帕子松开,便轻轻的落在地上,她语气有几分不屑的道:“就是打了你们,我还嫌脏了我的手。”   “没错,我就是欺负人了。”珍珠完全不否认自己的刁蛮的举动,笑道:“可是你们能怎样?”   珍珠平日看起来无辜惹人爱,如今冷冷淡淡的模样,周围的人,却不敢多吭一声。   “我可没心思与你们虚情假意,姐姐妹妹的。我希望日后见了我,你们都离我远点,不然我怕我的手痒,会控制不住自己。”   闻言,俞昭训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火辣辣的疼的脸,心里便畏惧了三分。   碧水一声不吭将地上所有的珠子都捡了起来,递了过来,道:“良媛,这是西域吐蕃那边的呈上来的红宝石手串,一共六十六颗颗,一颗不少。”   一捧珠子,血红鲜艳的颜色,在阳光下,反射出十分好看的光芒来。   珍珠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捏着一颗红宝石珠子,对着赵承徽二人冷笑道:“今日我险些摔倒,我倒是不知,你们二人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此事,回去我定是要禀了太子爷,说不定,是有人要害我了。”   说着,她朝着俞昭训走近两步,俞昭训吓得脖子缩了缩,珍珠笑了笑,道:“俞昭训倒是心地好,只是我始终要提醒你一句,莫成了别人手中的枪,被人利用了。”   俞昭训下意识的看了赵承徽一眼,也不知到底信了没信。   珍珠哼了一声,带着两个丫头,两个小丫头转身离开,一群人不多,却给人一种浩浩荡荡的气势。   “俞妹妹,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   待珍珠离开,赵承徽眼泪忍不住落下来,她容貌生得秀静,而且因为身体羸弱,总给人一种弱柳扶风的感觉,哭起来便让人忍不住怜。可惜,珍珠那一巴掌打在她的右脸颊上,此时她的右脸颊,像一个发面馒头一样,哭起来不见美意,反而有几分狼狈。   俞昭训原本也想哭,可是瞧见她的模样,默默的把眼泪咽了回去。   沉默了一会儿,她道:“赵姐姐不必自责,也不是你的错。”   珍珠那一巴掌实在是太狠了,她如今还觉得,脸颊生疼,一阵阵的发麻。   咬着唇,俞昭训忍不住道:“赵姐姐,你送我的那串手串······”   赵承徽拉着她的手,自责道:“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当初送你这串手串,又怎会有今日这一出?”   “我原想着,宫里日子寂寞孤苦,我们几个在一起,也能聊解寂寞,未想,宁妹妹竟是这般跋扈的人。我以前,倒是看错她了。”   俞昭训奇怪地看着她,道:“我们没有太子殿下的宠爱,自然觉得寂寞难耐,不过宁良媛,太子爷甚宠她,她又何来的寂寞?”   没瞧见她小脸娇艳,分明一副被情爱滋润过的模样。   赵承徽神色一僵,道:“妹妹说的极是,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俞昭训抚着脸,垂眼道:“今日我就先与姐姐告辞了,下次再与姐姐一起出来赏这秋光。”   说着,她福了一礼,带着贴身宫女转身离开。   “承徽,这俞昭训,莫不是听了宁良媛的话,疑心于您了?”赵承徽身旁面目平平无奇的宫女平衣轻声问。   赵承徽眯着眼,轻笑道:“那又有何要紧,反正,借她的手,我已经知道了我想要的。”   平衣笑道:“承徽说的是,只是,那手串,被宁良媛收了去,奴婢这心里,倒是有些放不下。”   她微微一笑,道:“你慌张什么,就算太子下令彻查又能如何?今日可是俞昭训说秋光甚好,邀我出来赏桂。就算那串手串是我的,又能代表什么?要知道,这手串,我可是在两年前,便赠给了俞昭训,其中手串里的机关,又与我何干?”赵承徽微微一笑,道:“倒是那宁良媛,我原以为,她是个蠢笨的,心思单纯。却没想,她却能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也是,宫里的人,没有两个心眼,又怎么活得下去?”   平衣瞧着她原本被打得通红的脸颊如今已经发肿了,皱眉道:“承徽,我们也回去吧,您脸上的伤,也得处理一下。”   说到这个,赵承徽的表情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她始终也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样貌颇为不俗的女人,自然在意自己的一张脸,如今被珍珠这么一巴掌打下来,心里怎么可能不怨?   “宁珍珠,宁珍珠!”   她叫了两遍珍珠的名字,语气却是极为平静。   “行了,回吧!”   *   俞昭训捂着脸匆匆回到自己的斋菊院,院子里的宫人瞧着她高高肿起的一张脸,顿时大吃一惊。   “昭训,这,这是怎么了?”   俞昭训另一个大宫女茯苓今日并未跟着她出去,哪知道等人回来竟是这番狼狈的模样,急忙吩咐底下的二等宫女取了冷水来给她冷敷,又忙去取了常备的膏药给她敷上。 ☆、、第55章 ‖55   “昭训,您不是与赵承徽一道出去赏桂吗?怎么······”茯苓欲言又止,有些迟疑的问:“您这是被谁欺负了?”   与俞昭训一道出去的宫女名唤环儿,长得颇为机灵可人,正拿着帕子给俞昭训敷脸,闻言眉头一皱,气冲冲的道:“茯苓姐姐你不知道,昭训与赵承徽一道去花园里赏桂,恰好便遇上了绛色院的宁良媛,昭训与赵承徽便道去与她打声招呼,偏偏那宁良媛不领情!”   茯苓凝眉道:“昭训,莫不是被宁良媛打了?”   “可不是!”环儿说得激动了,不过她说话脆生脆语,却是极为有条理,一溜儿的把话都说清楚了,末了道:“那宁良媛也太跋扈了,怎么说打人就打人?还拨离间昭训和赵承徽的感情。”   茯苓咬着唇有些着急,道:“这可如何是好,宁良媛颇受太子宠爱,若她真在太子耳边说几句,太子真的追究下来,昭训又该怎么办?”   环儿气呼呼的道:“茯苓姐姐你说的什么话?分明就是那宁良媛的错,太子殿下莫不是还会怪罪我们昭训不成?”   茯苓觉得脑袋有些发疼,气道:“这宫里,哪来的对错,只有恩宠与冷落!环儿你如今,竟然还能说出如此天真可笑的话来。”   这宫里,多少女人不无辜?可最后又是落得什么下场?   “太子殿下,不是色令智昏的人。”俞昭训心里也有些不安,不过出于对太子的信任,却还能保持冷静。她脑海里突然想起珍珠离开之前对她说的那句话来,心里有些惊疑不定——赵承徽,真的是在,利用她吗?   看着茯苓,她突然问:“茯苓,你说,赵承徽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真的是在利用我吗?”   茯苓在她的宫女里边是最为聪慧的,而且以前还时不时的会在她耳边说些让她注意赵承徽的话来,只是她自来与赵承徽交好,自然不爱听这些,最后连她也远了些。如此,茯苓后来,便不再多提了。   “昭训怎么突然这么问?”茯苓看了她一眼,有些迟疑,不过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声道:“昭训,不是奴婢说赵承徽的坏话,只是,赵承徽自来是聪慧的人。您仔细想想,以前发生了什么事,又什么时候牵扯到她身上?”   俞昭训不爱听她说赵承徽的坏话,她便说得越来越少了。   茯苓突然跪下,俞昭训吓了一跳,忙道:“茯苓你这是干什么?还不快快起来!”   茯苓一咬牙,道:“昭训,奴婢知道您不爱听这些,不过就算您怪罪奴婢多嘴,奴婢也要斗胆说一句,赵承徽,不可信。”   说着,她泪水忍不住掉了下来,哽咽道:“日后若是奴婢有什么不测,只求昭训能记得奴婢今日之言,记得奴婢一直真心待您,能帮奴婢,照顾一下宫外的弟弟。”   “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她这么一副交代遗言的模样,俞昭训吓得脸色发白,道:“你怎么可能有什么不测?呸呸呸,好的灵,坏的不灵,你一定能活到长命百岁的。”   茯苓瞧着她还是懵懂不知的模样,心里只能苦笑。   那宁良媛可是太子的得意人,为了她,太子连太子妃的脸都打了,太子妃肚子里还有个孩子了,可是没见太子妃如今还在床上躺着的吗?   今日自家昭训害得她险些摔倒,若那宁良媛真与太子说了,太子若要与她出气,谁又知道太子会怎么做?而她们这些为奴为婢的,最是容易遭受牵连。   只希望,这不过是她的杞人之忧,她还,不想死,不想死在这个没有任何人情味的皇宫里。   *   珍珠打了二人的脸,带着碧水四人扬长而去,只是她虽然面上冷静,可是心里却是噗通直跳。要知道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打人,若不是气急了,她也不会动手。而且,对害得她险些摔倒的两个人,她下手可是丝毫没有留情,如今手都还火辣辣的。   “良媛怎么瞧出,俞昭训是受赵承徽利用的?您的意思也就是说,今日这一出,是赵承徽有心设计的?”碧萝惊奇地问。   珍珠奇怪的瞥了她一眼,道:“我不知道啊,我只是胡说八道的。谁让她们害我差点摔倒了,只要能让她们二人不舒服,我就痛快了。”她可是很记仇的。   碧萝:“……”   碧水一直扶着珍珠,有些忧心的问:“良媛,您身体可觉得哪儿不舒服?”   珍珠抚着肚子,皱着眉头道:“没什么不舒服。”   她心里也有几分不安,张嬷嬷和自家母亲都说了,未满三个月,这胎还未坐稳,若是磕着碰着,很容易让他受伤的。她也是一直小心翼翼的护着的,可是谁知道,她不去找人麻烦,麻烦却要来找她。   碧水也是担心,忙吩咐喜财去太医署叫张太医过来。她平日不爱多说什么,可是做事却极是稳重妥帖,在绛色院隐隐有几分大宫女的架势。   碧萝问:“要不要让喜乐去抬顶软轿过来?”   喜乐闻言,还真打算去抬软轿,珍珠急忙拦了,道:“都说了没事,这么大张旗鼓的,像什么话!”   被她劝了,喜乐只得作罢,再三确定了她没有觉得不舒服,这才放下,两个丫头便小心翼翼的护着珍珠回到绛色院。   张嬷嬷瞧着她们这副模样,大吃一惊,忙道:“这是怎么了?”   一边伸手扶着珍珠进屋去,碧萝快言快语的将事情给她说了,张嬷嬷表情微变,若有所思。   将珍珠扶到床上躺着,又轻轻地按着她的肚子,问她哪儿觉得不舒服,知道她身体并没什么不适,一颗高高提起的心才猛地放下,笑道:“良媛便放心吧,小皇孙无事的。”   听她这么说,珍珠顿时放下心来,抚着肚子有些憋闷的道:“我实在不是个好母亲,总是让他受到伤害。”   在太子妃那儿是,这次也是,珍珠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用了。   张嬷嬷忙安慰道:“良媛说的是什么话?这怎么能怪您?只是千防万防,也防不住别人的算计。”   碧玉绞了温热的帕子给珍珠擦手,闻言立刻便问:“张嬷嬷此话,莫不是这次良媛险些出事,不是意外,而是有心设计?”   珍珠一双软乎乎的手抓着被角,讷讷的道:“不会吧?又没人知道我有孩子,怎么会害我?”   张嬷嬷冷笑道:“若奴婢没猜错,那赵承徽,怕是已经猜到您怀了孩子了。”   抚着纤尘不染的衣角,她道:“那赵承徽也是有过孩子的人,能看出您的不对劲,这也不奇怪。”   只是,那女人瞧着温柔似水的模样,却没想到,这招借刀杀人的把戏却使得好。   珍珠咬着唇,抓着被角的手忍不住紧了紧,张嬷嬷瞧着她害怕的模样,忙安慰道:“良媛别害怕,就算她有心算计,但是奴婢一定拼死保护您与小皇孙的安全。”   “早知道,我就该多打几巴掌!”珍珠气哼哼的道,道:“我才不害怕了,只是,这人怎么这么坏啊?下次她再惹了我,我一定要再狠狠的多抽她几巴掌!”说着她还握着软绵绵的拳头挥了挥。   “太子爷来了!奴婢给太子爷请安!”   外边碧萝叫了一声,不一会儿便见着了白袍的太子绕过紫檀木雕花的插屏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气喘吁吁的张太医。   “张太医,把脉吧!”   走过了坐在床边,太子目光在珍珠脸上扫过,见她神色没有什么不对劲,神色平静地坐了下来,伸手拉住珍珠的手,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   分明听到珍珠险些摔倒的事情他心里百般焦急,马不停蹄的回了绛色院,可是这时候,握住珍珠的手,他却极致的平静,脸上一如既往的疏冷淡漠,千言万语只到了嘴边却只说了三个字:“没事的!”   珍珠反手握住他的手,讨好的对他笑了笑,轻声道:“你别担心,我身体倍儿壮,我没事的,孩子,也没事的。”   太子这副模样,哪里看出来他担心的?张太医暗自嘀咕。   太子嗯了一声,侧过身子,让张太医能上前来把脉。   碧水抬了椅子放在床边,伸手把撒花的碧青色的软锦帐子放了下来,张太医坐在椅子上,这才伸手为珍珠把脉。   太子没说话,只用一双狭长平静的眸子盯着张太医看,在这种冷淡的目光下,张太医只觉得肩上似有一座沉沉大山压下,冷汗直冒。   “良媛身体很好,小皇孙,也没事!”压住拔腿想跑的冲动,张太医终于把脉完毕,说完,只觉得身上一松,太子那具有压迫力的目光终于不见了。   “不用再吃什么药吗?”碧玉问,珍珠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她实在是讨厌药味。   张太医乐呵呵的道:“是药三分毒,若能不迟,那就不吃,良媛只需要静心修养便可。”   珍珠乖乖的点头,看起来十分的乖巧,巴掌大小的脸肉肉的,圆圆的,软言道:“麻烦张太医了。”   太子给她掖了掖被角,放缓了声音道:“你先小睡一下,我让付恒给你煎了御池苑的小鱼,你醒来就可以吃了。”   大概是受了肚子里的孩子影响,珍珠以前爱吃肉,如今口味却变得清淡了。不过前两日御池苑送来的鱼她吃了,却是极其喜欢的。   珍珠乖乖的点头,伸手抓住他的一个手指头,道:“还有小银鱼,裹了面粉炸,给我当零口。”   “好!” ☆、、第56章 ‖56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了,不过每次见到太子待宁良媛的模样,张太医都不由得感叹,果真是温柔乡,英雄冢,就连濯濯如山间月的太子殿下,也不能免俗。这样的他,都多了几丝人情味了。   珍珠并不觉得困,不过她这段时间本就容易觉得困倦,再加上太子用手蒙着她的眼睛,鼻尖是他手心干燥带着几分橘子香的味道,被这股熟悉的味道围绕着,很快的她就沉沉睡了过去。   待珍珠完全睡着了,太子伸手抚了抚她秀气的眉毛,站起身掀开床帐子走了出去。   “殿下!”   张太医正坐在椅子上吃茶,见他出来忙起身拱手行礼,太子让他坐下,自个儿坐在罗汉床上。   “臣吃了一杯良媛这儿的茶,都是好茶,泡茶的姑娘也是好手艺,只觉得口齿生香,回味无穷啊。”张太医本是个老实性子,坐着心里有些发慌,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水便提起了话头。   不过珍珠这里的茶叶的确都是上好的,太子觉得好的,便都往她这送了一份。   泡茶的是碧柠,她不爱说话,也不爱往珍珠面前凑,只是默默的做着自己的事情,珍珠有时候都会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宫女。碧柠曾经是在尚食局待着的,而且专门侍弄茶叶,泡茶自有一番技巧。   太子道:“张太医若是喜欢这茶,回去便包些回去尝尝。”   张太医只是随口一句,忙起身答谢。   太子抚着腕间的佛珠,这佛珠是佛珠七宝中的玛瑙打磨而成,一颗颗颜色鲜红,圆润非常,因为太子时常抚摸它,一串佛珠上边的珠子,看起来极为莹泽,温润一片。   “日后宁良媛有喜这事儿,便不用瞒着了。”太子说话不紧不慢的,给人一种慢条斯理的感觉,就算是再急躁的情绪,在他的话语间,都会慢慢的平静下来。   “这次宁良媛受惊,动了胎气,日后还希望张太医能多多看顾才是。”   宁良媛身体壮得跟头牛一样,动了胎气?我怎么不知道?   张太医一脸茫茫然的点头,张嬷嬷却是神色一肃,走上一步,轻声问:“殿下,您是想?”   “那串手串呢?”太子突然问,碧水心领神会,急忙将俞昭训那串红宝石手串呈了上来,恭声道:“禀太子爷,一共六十六颗,一颗没少。”   六十六颗,取的是六六大顺的寓意。这串手串的珠子很小,六十六颗串在一起,戴在女子纤细的手腕上,也不过是缠了两圈。   太子瞧了一眼,开口道:“她们既然敢对珍珠出手,那就要做好剁爪子的准备。”   他说得漫不经心,语气也是极为平静的,可是话语间的肃杀之意,却让张嬷嬷脸色变了变。太子轻易不动怒,若是动怒,那必定是要见血的。   都说了,宁良媛是太子心尖上的人,是那龙之逆鳞,为何偏偏有人不信,偏就要去碰,如今后悔也是来不及了。   张嬷嬷心里感叹,心里却没什么波动。宫里一年死去的宫人多了去了,根本无人会在意。   *   张太医回去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端着茶杯木着脸,半天没吃一口茶,气却叹了好几口,太医署的同僚瞧着他的模样,笑问:“你这是怎么了?刚绛色院宁良媛身边那小太监心急火燎的拉你出去,这是出什么事了?”   张太医保持着自己的表情,搁了茶,严肃道:“这可的确是大事,你们可不知,今日那宁良媛在花园里被人冲撞了,回去躺在床上便叫肚子疼,我去看了。你们猜怎么着,嘿,这宁良媛都有了快三个月的身子了,被这一冲撞,可不是动了胎气。”   什么?   原本太医署里还聊聊无事的同僚当即就竖起了耳朵,忙追问:“你说的可是真的?这宁良媛可真是有喜了?”   张太医扫了一眼众人的表情,这太医署的太医,谁都不知道对方背后站了什么人,他坐直身子,道:“我还能唬你们不成?你们也知,太子爷可是宠爱这宁良媛,知道她动了胎气,虽然面上不露。不过,我瞧着,怕也是怒极了。”   怒极了?   其他人摇头不信,太子从国寺回来之后,就没人瞧见他怎么动过气,怒极了是什么样子,大家表示无法想象。   张太医端起茶,刚说了一番似真似假的话,他的表情还是一贯的老实。   大家都知道太子不会轻易动怒,更是无法想象他生气的模样,不过到了下晌,他们却知道了什么叫太子一怒,让人生惧。   *   菊月院。   这宫里没有秘密,这话可不是说假的,俞昭训与赵承徽在东宫花园与宁良媛发生冲撞,被宁良媛一人赏了一个耳光刮子的事情,不一会儿,整个东宫的女人都知道了。   沈月琅听了这事,便先笑了两声:“呵,那赵承徽,自来是个装模作样的,如今可是被打脸了吧!”   她自来就不信这宫里的女人有真的温柔娴淑的,有,那也活不了多久,那赵承徽观其他宫人都是赞誉有加,她就觉得她是装模作样了。虽然她没有珍珠那种近乎怪物的直觉,不过,她自来不会小看任何一个人。   初云端了一盘洗好的葡萄上来,绿色水晶皮的葡萄,沾了水,看起来像一颗颗绿色的宝石一样。   沈月琅用纤手剥了皮,吃了一颗,口里满嘴清甜。这葡萄,是上好的葡萄,可是一个月,却只能得这么五盘,只能尝到一点味道,若不是她使了银子,连这五盘都得不到了。   沈月琅心里气苦,想当初在沈府,什么好吃她没吃过。可是进了宫,不过一盘葡萄,还要去讨好了宫里的这些阉人才吃得到。   “这便是现实,踩低捧高,若我得了太子宠爱,他们又岂敢如此看轻我?”   沈月琅想到自己还是处子之身,心里更是爽快不起来,这样,她怎么可能怀上太子殿下孩子?   “昭训,奴婢瞧着青竹姐姐有些不好了,您看是不是要给她请个太医?”   初云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的问。   沈月琅身边只有两个丫头,太监二人,如今青竹却是卧病在床,一干事务都是初云一个人在做。不过初云倒是不介意,这菊月院里,平日就她和青竹能说上一两句话,处着也有几分感情,怎么会介意这点?只是青竹病了好些日子不见好,她实在是有些担心了。因而此时见着沈月琅心情不错,便忍不住提了一句。   “哦?”沈月琅吃了两颗葡萄,手上沾着了葡萄的汁水,粘粘的觉得很不舒服,她便拿了帕子擦了,闻言漫不经心的道:“你瞧了,果真是不好了?”   初云心情有些低落,嗯了一声,道:“奴婢刚给她煎了药,她连吃药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可真是不好了。”沈月琅表情看不出什么来,她垂着眉眼仔细的擦着自己的指尖,道:“初云,不是我不愿意给她请太医,只是你也是瞧见了,你家主子不受太子宠爱,就连吃个葡萄,底下的人也是推三阻四的。我这样的主子,哪有太医愿意到我这里来给青竹看病?”   见初云还是郁郁的模样,她安慰道:“你便放心吧,青竹是太子妃赏给我的人,太子妃怎么也不会视而不见的。再等些日子,太子妃若没有动作,我就再去求她一次。”   初云应了一声,道:“奴婢知道昭训您心善,必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沈月琅笑道:“我们菊月院就我们几个人,好歹主仆一场,我怎么可能放着她不管了?”   初云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外边有人扣门。   “是谁啊?”心里嘀咕,初云连忙跑出去,便见菊月院的门口站着一个眼熟的小太监。   “公公是······”   小太监一笑,道:“我是太子爷身边的王伦,太子爷有令,让沈昭训往清音阁去。”   什么?   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初云心里激动,一脸兴奋的冲进屋子,还未进屋就开始喊:“昭训,昭训,大喜,大喜啊!”   “你喳喳吾吾什么了!”沈月琅笑问:“是谁来了?你竟然这么开心?”   初云一脸喜色,道:“奴婢怎么能不开心?刚太子爷身边的王公公过来,说太子爷让您去清音阁去了。”   沈昭训楞了一下,回过神心里涌上狂喜,一把抓着初云的手:“你说的可是真的?”   初云点点头,道:“这可是太子爷身边的王公公说的,这还能有假?”   沈月琅咬着唇,她从来不是个冲动的人,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思忖道:“你可瞧清楚了,那可真是太子身边的人?”   初云愣愣的道:“奴婢曾经见过王公公,的确是太子身边的王公公。”   沈昭训皱着眉有些纠结,太子从她进宫之后来她这里坐过一次,便再没有到她的菊月院来。也难怪底下的奴才看不起她,一个没有宠的昭训,谁又瞧得上来?不是她看不起自己,太子怕是已经连她的模样都忘了,怎么会突然叫她去清音阁?   其中怕是有陷阱,就算是王公公,也有可能被人收买。   不过即使猜测有陷阱,沈月琅也不敢不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真是太子请她过去,她若是不去,那又该如何是好?   “初云,帮我梳头。”   看着铜镜里瞧不分明的一张脸,芙蓉秀面,颊生双晕,眉目间又带着几分其他女子所没有的英气,娇艳非凡。即使知道这件事或许大半是假的,沈月琅心里还是带着微茫的希望。若这真是真的,这便是她的机会。   她沈月琅,并不其他女人差什么,要容貌她有容貌,要身段,她有身段。只要她入了太子殿下的眼,自然有手段能让太子喜爱上她。 ☆、、第57章 ‖57   沈月琅心怀一点憧憬希望,却不知道,如她这般的场景,却在东宫各个院子都发生了,因而待她梳妆打扮,抹了口脂到了清音阁之时,却瞧见七八个如她一般盛装而来的美人儿,都是东宫太子的女人。   见着众人,沈月琅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太子不仅是请了她,还请了其他人了。想到这,她的脸脸一瞬间就红了,只觉得羞愤欲绝,恨不得将身上的衣裳扯了去。   她穿着只上身了两次颜色还很鲜嫩的月白色穿花对襟衫子,腰上系了一条红绫儿,衬得她清丽若水中芙蓉。腰身不盈一握,行走间环佩叮当作响,香风扑鼻,这的确是极美的。   只是,如此姝色,如今却只让她觉得脸热,若不是十指掐在手心的痛楚让她保持着冷静,她怕是忍不住会掩面而去。   深吸了口气,沈月琅这才有心思打量如今的情形。   清音阁是一座三层的八角楼阁,周围林木森森,草木葱茏,只是这副绿意融融的场景却不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只觉得有几分阴森。太阳西落,遥遥挂在天上,像一个巨大的咸鸭蛋一样,橘黄色的光芒铺了一地。   在清音阁前边是用大理石铺就的一片空地,一片片平整的大理石,白得像是白玉一样。而此时,在这片空地之上,清音阁之前,便依次两排各摆了五条长板凳,而在板凳边上,各有一个手持长板的太监。   这副场景,带着一种令人胆战心惊的肃杀之意,在座的人,竟没人敢吭半声,有的胆子小的,脸色已经白了起来。   石梯上方,站着两个人,一位是太子爷身边的贴身太监,是东宫众人熟知的许久,许公公。一人,是绛色院宁良媛身边的嬷嬷,张嬷嬷。两人皆是板着脸,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沈月琅突然想起今日听到的消息,突然心有不详的预感。   针落可闻,无比寂静。而在这寂静之中,突然传来一阵阵喧闹声,众人一惊,扭头看去,便瞧见一群蓝衣太监走来,粗看有数十人。待近了,众人才瞧见他们手上押着五个宫女,五个太监,也不知是哪个院子的。   将这九个宫人压到清音阁前边的长凳上捆着,沈月琅眼熟的发现,这五人,竟很眼熟。   正想着,便见斋菊院的俞昭训一脸仓惶的跑过来,乌发微乱,气喘吁吁,满脸热汗。   气还未喘匀,她便焦急开口:“许公公,你这是何意?我这两位婢子可是犯了什么大错?竟劳您如此大动干戈?”   “这可不是奴才大动干戈!”   许公公悠悠一笑,朝着东方拱手道:“奴才可是奉了太子爷的命令,惩戒这等不长眼的宫人。”   俞昭训一愣,就听许公公冷声道:“人既然已经到了,那便开始行刑,一共五十个板子,一个也不能少了。”   五十个板子,等打完了,那人的屁股都烂了,这根本就是不给人活路。   俞昭训面如土色,忙道:“许公公还请手下留人,五十个板子,这打下去,哪还有他们的活路?”   许公公笑道:“俞昭训折杀奴才了,只是,这命令,是太子爷下的,奴才也做不得住啊。您啊,若要求情,便向太子殿下说去吧。”   说着,那执邢的太监已举起了板子,开始行刑。那板子,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阳光下,微微泛着红,不知是材质便是如此,还是后来沾的血多了。   “茯苓,环儿!”   “王贵,李勇!”   两板子下去,茯苓与环儿脸已经白了,俞昭训挣扎着想去拦着人不让他们打板子,却被人牢牢的抓住。   惨叫声声声泣血,板着板子打在臀肉上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俞昭训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流,使劲的甩着头,眼泪水从眼角甩出,在空中像是雨水一样,落在地上,碎成几半。她惶然无措,泪流满面,姣好的面容一半微微肿起,看起来狼狈一片。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突然想起太子来,这是太子下的命令,若要救茯苓他们四个,只能求太子殿下。   “我去求太子爷,求太子爷放过你们!”   她提起裙角,脚下一双小脚踩着石榴红绣着秋香色的花朵的绣花鞋。她跑得很快,可是她很少这么剧烈的跑动着,跑到一半,身子一个踉跄,扑通一声便摔在了地上。额头磕在一边的石头上,立刻就破了头,鲜血顿时就流了下来,   “太子爷……”   她喃喃念着,眼泪水不自觉的掉下来,她却没有心情去擦,爬起来继续跑。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一刻,觉得东宫真大啊,大得她的脚都跑疼了,也还没跑到她想去的地方。   绛色院!   俞昭训好不容易跑到绛色院,可是却连绛色院都没进,便被守门的婆子拦住了。   “俞昭训,您还是别胡闹了!太子爷说了,今日谁来都不让进,您别让奴婢们为难了。”   两个婆子,身材高大,腿粗腰圆,看着就是很有力气的。   俞昭训满脸狼狈的看着她们,剥下手里两个金镯子就往她们手里塞:“求你们了,让我见见太子爷!求你们了。”   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她会对奴仆说出求这个字眼来,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却觉得,这个字,说出来并不困难。人到了绝望的时候,哪还顾得了这么多。她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这两个婆子。   两个婆子相视一眼,摇头道:“奴婢可不能接您的东西,您就别为难奴婢了。”   “这不够吗?”   俞昭训咬着唇,把头上的钗环、耳上的明月珰都取了下来,因为用力过猛,左边的耳朵被她扯出血来,血珠不断的冒了出来,她却不管不顾,只将去下来的东西一股脑往两个婆子手里塞。   “这些够了吗?若是不够,改日我再给你们!”说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不断的滚下来,她从未像现在这一刻这样无助过。   婆子无奈道:“这不是银钱的问题,太子爷吩咐了,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放您进去啊!”   俞昭训心头漫上绝望,她茫然的看着绛色院里边,已经落地生根的石榴树绿叶繁茂,其中零星挂着青色的石榴,有的肚子已经泛了黄。可以想象,再过不久,这些石榴便能成熟了。   “太子爷,太子殿下……”   “咦?”珍珠抬起头,迷茫的看着对面的男人,竖耳听了片刻,却没听到什么动静,嘀咕道:“我怎么听到好像有人再叫太子啊?”   太子手里执着白子,纤长有力的手指,捏着白子落在棋盘上,平静的道:“你又输了!”   珍珠低头,只见棋盘之上,一圈黑子之中,白子已经连成了五颗。   “这不算不算!”珍珠摆着手,道:“我刚走神了,不然你才不可能赢我了!”   她耍赖,将棋子捡起来,道:“重来,重来,这局不算!”一心专注在棋盘上,她早将刚才的动静抛在了脑后。   太子挑眉,不置可否。   “唔唔唔!”   俞昭训被粗壮的婆子捂着嘴带到远离绛色院的地方,有些愤怒的道:“俞昭训您就别想着见太子了,太子是绝对不可能的。”   看她哭哭啼啼的模样,婆子暗骂了一声晦气,转身回去。   俞昭训脸色惨白的看着她离开,额上原本有些凝结的伤口又开始流血,她伸手抹了一把,看着手上的红色发愣。   “茯苓,环儿……王贵,李勇……”   她的宫女,她的太监。   她突然拔足开始狂奔,像疯了一样的跑回清音阁。   清音阁一片安静,只听得到行刑的声音,女人忍不住作呕的声音。血腥味,在这一片散开去,橘黄色的阳光浓郁得像是鲜血一样,铺了一地。   许久看着被打得皮开肉绽出气多进气少的九个人,捏着帕子掩住口鼻,目光在底下的女人身上扫过,见她们神色惶惧,一副被吓坏了的表情,心下满意。   “各位主子们可都瞧见了,这宫里,可都是讲规矩的!若是犯了错,这便是下场。”许久微微一笑,他声音不大,可是这里实在是太过安静了,便让他的声音显得如此的清晰。   “日后,各位主子,若要行事,便要先想想今日。要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一番敲打,见众人畏惧,许久才满意的带着人离开。   “呕,呕!”   沈月琅扶着初云的手,一双手还在不住地发抖,脸色发青,脑袋里不断的闪过那一片血色,胸口便忍不住翻滚起来,让她作呕。   她身边的初云也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若不是因为扶着她,怕是恨不得立刻寻个地方好生吐上一番。   像她们主仆二人一般的并不少,无论心里承受能力如何强大的,看到这样血腥的场面,也难保持平静。更别说,这里的女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平日身上有个什么小伤口,都要大惊小怪的。   而现在突然让她们看见这么一幕极具有冲击力的,胆子小的,早就已经晕了,胆子大的,都是捂着胸口,胸中翻腾不止。   俞昭训已经跑回来了,九个被行刑的人就这么被放在长凳上,鲜血染满了他们的衣裳,她楞楞的瞧着,楞楞的走了过来,楞楞的跪了下去。   “茯苓,环儿……”   她喃喃的念着两个贴身宫女的名字,似是下一刻,她们便能像往常一样,与她说笑,与她玩闹。   “……昭训……” ☆、、第58章 ‖58   五十板子下去,九个人臀部都已经被打烂了,身上的衣裳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早就被血色浸染尽了。只剩下半口气,进气多吐气少,进去的气,就没吐出来。   俞昭训跪坐在地上,看着茯苓惨白被冷汗遍布,毫无生气的一张脸,觉得很茫然。鲜血流在地上,她白嫩的十个手指沾着红色的血液,格外的艳。   “昭训!”   俞昭训茫然的目光抬起,长凳上她原本以为已经没了气的茯苓竟是睁开了眼,气弱的叫她。   “茯苓,茯苓,你怎么样了?”   俞昭训双手双脚并用爬过去,惊慌失措地看着她,双手在空中动了动,却根本不敢碰她。   “昭训,您还,记得我今日与您说过的话吗?”   茯苓扬起一张脸,极为狼狈,她努力保持着清醒,轻声道:“您不必自责,奴婢进了宫,便料到了今日!”   她喘了两口气,血色从她嘴里流出来,竟是下嘴唇都被她咬烂了。   “只是,奴婢若是去了,求您看在主仆的情意上,能照顾一下奴婢的弟弟。”她伸手抓住俞昭训的手,分明只有出的气了,力气却是极大,一双眼瞪得大大的。   “奴婢求您了!”   俞昭训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哽咽道:“我记得了,我会照顾你的,弟弟的。”   茯苓终于笑了笑,松开握住她的手,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奴婢来生,做牛做马报答您!”   她努力睁大眼睛,在生命弥留的时候,还惦记着这个主子。   “您,记得奴婢说的话,日后,不要再轻信于人了!”   恍惚中,她似是看见了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村头,一棵巨大的枣子树伸展着枝条,上边的红枣累累挂在枝头,一颗颗红艳艳的,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金花!”   村口有人朝着她招手,叫她的名字。   啊,金花,是的,在还未进宫之前,她的确是叫这个名字,真的是好俗气的名字啊。   茯苓茫茫然的看去,大枣树下,一男一女朝着她招手,男女模样看不大清,可是茯苓却知道,这二人是谁。   “爹娘!”   茯苓笑着跑过去,被男人一把抱起来放在肩上,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然已经变成了五六岁的模样。   “回家咯!”   太阳全部西垂,橘黄色的余晖落在茯苓的脸上,她已经完全闭上了眼,嘴角还带着一丝笑容,一张狼狈的脸,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安详。   “茯苓?”   俞昭训轻声叫了一声,眼眶终究含不住眼泪,大颗大颗的泪珠翻滚下来。她捂着脸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泪水砸在地上,就像她的一颗心一样,支离破碎。   “我害了你们,是我害了你们······”   她捂着胸口,哭得快喘不过气去,额头上的伤口又开始流血,滑到她的眼睛里,整个世界仿佛都蒙上了一层血色。   哭着哭着,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再也坚持不住,就这么晕倒在了地上。   一双浅蓝色鞋面的绣花鞋走到她的身边,赵承徽垂着眼看她哭得红肿的一张脸,即使是晕了过去,在昏睡中,也还在流泪。   “平衣······”   她走到自己贴身宫女面前,伸手将她瞪得大大的眼睛合上。   “太子爷,可真是个狠心的!”   她喃喃。   *   珍珠却不知道因为自己东宫掀起了轩然大波,太子轻易不动怒,这次竟然杖毙了九个宫人,还让各个院子的主子丫头都去看着,这实在是太过狠辣了。   说来这宫里一年到头,死去的宫人不知多少底下的人命不值钱,上边的主子下令打死的宫人也有,这并不算什么稀罕,也没人会说什么。换成是谁,也不会让皇宫中各宫都如此议论。只是,做这事的是太子爷,这就稀罕了。太子爷那人清清冷冷的,谁能想象出他动怒的模样。   如今大家知道了,太子爷轻易不动怒,可是怒起来,却也让人胆颤。   众人只道这是被女色迷了眼,被杖毙的九个人,分别是斋菊院俞昭训还有畅宁院赵承徽的婢子奴才,这二人如何让太子如此盛怒,这宫里就没蠢笨的,没听人说,这二人早上便惹了绛色院的宁良媛吗?   不过待宁良媛有喜,被那俞昭训与赵承徽二人惊得险些动了胎气,众人又是恍然大悟,有一种理所应当的感觉。谁不知道太子爷膝下没个孩子,如今虽然太子妃肚子里揣着一个,可是子嗣,自来是让人看重的,也莫怪太子爷会如此生气了。   *   淑妃听到这个消息,摇头轻笑,伸手掐了一朵花放在手里,她年逾三十,可是却如同二八少女一般美丽,手中捏着花,人比花娇。   “冲冠一怒为红颜,谁也没想到,咱们太子爷,竟也是个性情中人了。”   她吃吃的笑道,心情好不畅快。这太子实在是太过圆滑完美,就不像是人一样,除了子嗣上,你便寻不到他的什么错处。可是如今了,这可是上好的把柄送上来。一国太子,为美色所迷,怎么瞧着,就算日后登基了,那也是个愿意为博美人一笑的昏君,谁又敢把帝位交在她的手上?   “小四,你是要作何去?”   心情愉快,淑妃却瞧见一边蹑手蹑脚往外走的四皇子,秀眉一竖,冷冷的叫道。   正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没想到还是被抓住了。   “母妃!”四皇子站正身体,嘿嘿傻笑,道:“我这不是在屋里呆闷了,想着去外边散散心嘛。”   淑妃却不吃他这一套,冷笑道:“我瞧你是要往练武场上跑,谁出去散心,还带着弓箭的?”   四皇子下意识的把手里的乌金弓往身后一挡,只是他怎么挡得住这么大的一把长弓?   淑妃气狠了,怒道:“你就不能给我把这些枪枪棍棍的放下,去多写几篇大字,多替你父皇分忧解难?”   四皇子毫不在意的道:“有三哥在,这哪里轮得到我?您也是知道儿子的,儿子自来见着书本就头疼,您就不要在儿子身上抱有什么学富五车的想法了。您其实可以多将心思放在小五身上,我瞧着,小五那嗜书如命的样子,一定满足您的要求。”   淑妃扶着额,她觉得自己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这个逆子气死。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她精心筹谋,可是自家儿子却在她后边不断地给她拖后腿,这样怎么能让皇上看重他。   “你给我滚回书房,今天不作出一篇文章来,就不许出这宫门!”   四皇子:“······”   常宁宫。   德妃赤脚踩在温热的大理石上,浴池里边热气氤氲,解了裹身的绸步,她坐在温热的浴池里边泡澡。   德妃模样生得好,眉目间却是冰冷一片,让人不敢亲近。不过,她却是最得皇上宠爱的,还在她的常宁宫内特意修建了一座浴池给她泡澡,如此恩宠,只让人咋舌。   穿着纱裙的宫人跪在她的身后,轻柔的给她揉着头,右手边放着一扇屏风,屏风后边一个宫人跪在地上,将东宫的事情一一给她禀告。   “太子如此大动干戈,倒让人称奇了。也不知道这宁良媛,生得是何种模样,竟将我们自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太子爷给迷了去。”   在选秀的时候,她自然是见过珍珠的,只是一个小小的秀女,她哪就认真看过,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与她一般想法的人不少,都将珍珠脑补成了一个绝色美女,不然怎么能入了太子的眼。   浴池水面上飘着一个托盘,上边放着酒壶酒杯,德妃取了酒壶倒了一杯清酒饮下,嘴里吐着醉人的酒气,道:“只是,这宁良媛身子有喜,太子爷子嗣不丰,自然看重这个孩子。如此惩戒底下的宫人,也说得过去。”   她扬唇一笑,道:“不过,能给他添些睹,这也是小小的收获。”   这一次,虽然对太子没什么影响,可是有的东西,滴水石穿,便是这毫不起眼的事情累积下来,便会彻底消耗皇帝对他的情意。   *   各宫反应各不相同,珍珠有喜这件事瞒得很紧,消息从太医署传出,除了个别有在太医署有眼线的人知道,大多数的人,都是后边才慢慢的得知了这个消息。   太子这次雷霆手段,除了给那宁良媛出气之外,更多的却是在杀鸡儆猴。   众人心里不由得都浮上了这个认知,可是她们也不得不承认,太子这个方法着实有效。至少,短时间内,清音阁那一幕,很难从她们脑海里抹去,每每想起来,既让他们恐惧,又让她们作呕。似乎,鼻尖那种血腥气一直萦绕不去。   宫里的女人就是如此,既心狠,可是有时候有那么柔弱。她们很多人手上都带着血,可是见着这一幕,还是会觉得恐惧。   东宫怡芳院。   太子妃坐在床上,上次她底下都见了血,若要保住这个孩子,接下来的大多数时间,她都只能躺在床上了。而且,日后心情必须保持平静,不能太过激动。   怡芳院的宫人并没有被叫去,不过听着外边的议论,众人心里都不由有些惶惶。   “外边是出什么事了?”   太子妃闲来无事,取了一本佛经看着,放下佛经问。   雨落端了小桌放在床上,将膳食一一摆上,闻言笑道:“并没什么事,只是过几日是奴婢的生辰,她们都在议论,是不是要给我庆生了。”   太子妃愣了愣,想了想道:“果真是这样,我都忘了。” ☆、、第59章 ‖59   因着雨落她们的有心隐瞒,怡芳院倒是一片平静,让想看太子妃作何反应的人们都有些失望。   而朝前更有大臣进言,只道太子为一女子便如此大动干戈,动用私刑,实在是有失德行。   太子着了四爪金龙的朝服,身材挺拔如一株青竹,闻言只是目光淡淡的瞥了过去,那进言的朝臣便觉头皮一紧。   “哼,荒唐!”   太子还未开口,一旁便有人冷哼了一声,众大臣瞧了过去,顿时精神起来——呀,有好戏看了!   那进言的大臣,更是瞬间忍不住觉得头皮发麻——我的祖宗,怎么就忘记了这事的当事人是宁侍郎的小闺女啊。   前边说过,宁侍郎会赚钱,其实与其说他是个读书人,不如说他是一个身有官职的商人。商人最会什么?最会说话啊,死的都能给你说成白的。宁侍郎作为一个极为出色的商人,在口舌之上,更是个中翘楚。   犹记五年前,朝上一位大臣在朝上被他说得哑口无言,面红耳赤,回去直接中风躺床上,至今还没醒过来了。如此,可瞧出这宁侍郎的口舌之威。   不过,五年时间太久,很多大臣都已经忘记了那日宁侍郎开口,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情形了。可是,今天,他们又再次目睹了宁侍郎一嘴战四方的威力,回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一幕。   只见宁侍郎上下嘴唇一掀,他说话语速很快,但是每个字吐得十分清楚,一字一句敲打在你的心头,直接堵得人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哑口无言。   旁边看戏的大臣这么瞧着都觉得这狂风暴雨的,啧啧,真是······爽啊!   要知道,太子品行出色,学富五车,相貌自然不必多说。纵观历史,像他这么出色的太子,也是难寻的,而且他身为皇后嫡长子,乃是正统,因而朝上支持他的大臣很多。   宁侍郎说的,大体上就是:东宫之事,乃是太子家事,太子不过惩治恶奴,又岂能称得上是私刑?又何来的德行有亏?又说,太子膝下空虚,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好消息,又知这孩子母亲险些出事,他又不是泥做的?怎么可能不生气?   宁侍郎开口若悬河,他引经据典,一一道来,其中又明讥暗讽眼前的大臣,侃侃而谈。那正对上宁侍郎的大臣,都没有吐出半个字的机会,一张脸气得通红,伸着手颤抖的指着宁侍郎,眼看着就要被气晕过去。   “行了,朝堂之上,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龙椅之上,一直不吭声的万历帝终于开口了。   “皇上说的是!”宁侍郎前脚还对和人辩论,后脚拱手朝着上边的万历帝拱手行礼,长袖宽袍,自有一种风流写意的味道,神清气爽的,与一旁气得身体直哆嗦的大臣形成了鲜明对比。   万历帝有些无奈的看着宁侍郎,对这个给他充盈私库的臣子,他还是很看重的。   “太子年纪尚小,爱卿何必苛求于他!”万历帝眯着眼,笑道:“正如宁爱卿所言,动工这事,乃是太子私事,诸位爱卿若闲来无事,可以将目光多多放在国家大事上。”   万历帝这话,就差没直接说这进言的大臣多管闲事,那大臣脸色涨红,以袖掩面,不再敢多说什么。万历帝这明显是站在太子这边的,他若是再开口,那就是吃力不讨好了。   其他大臣心中还有些意犹未尽,这宁侍郎在朝上向来不爱多说什么,他也不是御史台的,有一双巧嘴,却少开口。像他这般,一张嘴可以将人堵得死死得,很多人都觉得,不把他放在御史台可惜了。   不过,今日这一出,更让在场的大臣都表示,若是无事,还是不要去招惹宁侍郎了。人家骂人不带脏字,还引经据典的,直接说得你哑口无言,气上心头,却无法反驳。若没有抗衡他一张嘴的能力,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了。   散了朝,与宁侍郎交好的大臣走在他身边,向他比了一个大拇指,叹道:“五年过去,你这张嘴,还是这么厉害啊。”   宁侍郎年过三十,却仍是一个好看英俊的男人,身上穿戴妥帖,一丝不苟,正如清风朗月一般,完全看不出平日竟是与金银打交道,一身铜臭味的人。换句话说,他的模样,很具有欺骗性。   “这算得了什么?”宁侍郎拍拍纤尘不染的袖口,眯着眼瞧着走在前边刚才进言的那位李大人,翘了翘嘴角。   黄大人瞧着他这模样忍不住抖了抖,道:“你这模样,是又要算计谁了?”据以前的经验,只要这家伙一露出这种人畜无害的笑容,那就是有人要被他算计了,黄大人深有体会。   宁侍郎笑眯眯的道:“我是那种没事找事的人吗?只是,有人犯我,我必要十倍报复回去!”   哼,敢欺负他闺女,那就要做好被他报复的准备。   黄大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摇了摇头,给还不知道自己被惦记上的李大人默哀了一声。谁不知道,这宁大人最是护短不过,睚眦必报啊。   *   珍珠可不知道自家父亲在朝上大发虎威,更不知道整个皇宫因为她掀起的波澜,杖毙九个宫人的事情更是没有一句传入她的耳中。   “我怎么瞧着碧萝今日脸色有些不大好啊?”珍珠有些担心,问碧玉:“你与她同屋,她近来可是身子不大爽利?若是如此,可别让她硬挨着,拿了我的帖子,去请张太医过来给她看看。”   碧玉垂着眉眼道:“良媛心善,只是碧萝不过是夜间踢了被子,有些受凉了,多休息休息便好了。”   那日清音阁,他们绛色院的宫人也没落下,回来他们便吐了。她与碧水二还好,吐过两次,那种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似乎还没散去,不过她们勉强算是恢复了过来。碧柠,碧柠自来是个闷性子,瞧不出什么来。不过碧萝可没见过这仗势,反应是最为剧烈的,回来吐了一夜,在睡梦中也被噩梦惊醒,抱着她直嚷着害怕,一夜就没入眠。如此,又怎么会有好气色?   珍珠点点头,道:“你与她同屋,就要你多费些心思照看她了。”   碧玉点头,道:“良媛放心吧,奴婢知道的。”   珍珠今日精神倒是好,看外边太阳不算热烈,想起昨日拿回来的桂花,忙让碧水取了过来。   这桂花搁了一天又一夜早就已经蔫了,不过香味却仿佛更浓烈,搁在屋里没一会儿整个屋子都是桂花的香味。   桂花酒需要新鲜的桂花,珍珠瞧着这蔫搭搭的桂花皱了皱眉,让碧玉取了一个干净的白布过来,包着拿出去摊在地上晒着。   “虽然桂花酒是不行了,不过晒干了放香囊里边,也不是不错的!”   珍珠坐了一会儿,突然来了兴致,让张嬷嬷取了自己的库房钥匙来,打开去里边瞧瞧有什么东西。   她进宫来的时候,带的东西不多,一个盒子,里边装的全是她的金银首饰,另外便是揣了很多银票。不过至今这些东西都没怎么动,还在她的妆奁盒子底下塞着的。她可是太子最宠爱的良媛,底下的人上赶着奉承她都来不及,哪需要她撒金花银的,只要底下吩咐一声她想要什么,其他人立刻就送到她面前了。   也是如此,她带来的东西非但没有少,反而还变多的。太子瞧着什么好的东西,便会记起她来,差人将东西往她这儿送。如今,她的库房里边已经装了一半了,里边的东西拿出去都让人咋舌,因为全是御制的。   打开库房,张嬷嬷率先走了进去,将里边的窗户全都打开,通了风,这才让珍珠进去。   “良媛您屋子那扇屏风也用了些时日了,不如换上这扇大理石紫檀木的屏风?”张嬷嬷指着一个三扇开的大理石屏风建议道。   珍珠摇头,嫌弃这太过笨重了,   “这两个琉璃碗倒是好看!”   珍珠捧着两个琉璃碗赞道,在自己库房里翻检,她却有一种寻找宝物的新鲜感。太子送来的东西,她可没有仔细看过,见好些东西都觉得新鲜。   瞧她这么开心,张嬷嬷将取来的库房的单子收了回去。   “你这是在做什么?”   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站在门口开口说道。   他回来进屋没见着人,听碧柠说是在库房,这才不紧不慢的过来。   “殿下,您下朝了?”   珍珠走过来,伸出白嫩的胳膊给他看,道:“您送了我好些东西啊,你看,这是我刚翻到的珊瑚手串,这颜色是不是很漂亮?”   太子点点头,见她额上冒汗,抽了帕子给她拭汗,道:“你若是想找什么东西,让底下的人找便是,何必累着你自己?”   珍珠仰着脸对他笑,伸手抓住他的手。   回去路上,珍珠看见院子里的石榴树,一眼望去七八个青皮石榴挂在上边,有的已经带了黄色。   被阳光照得眯起了眼睛,珍珠眼里有光,让她整张脸似乎都亮了起来,她有些开心的道:“没想到竟还能结出果子来,我数了一共有二十八个石榴。等成熟了,给皇后娘娘送两个,陛下送两个,还有小八,九皇子,五皇子,四皇子,大皇子要不要送啊?”   珍珠掰着手指头数着,八皇子肯定是要的,九皇子、五皇子还有四皇子向来和太子玩得好,也是要送的,大皇子,与东宫没什么往来,不过只送其他人不送他,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一共就二十八个石榴,这么送出去,她自己也不剩几个了!   不过太子没说什么,这宫里并不缺这些果子,珍珠只是想与人分享喜悦而已。 ☆、、第60章 宁侍郎此人   两个琉璃碗被珍珠往里边装了水,掐了两朵外边花盆里的雪青色,红色的菊花养在里边,就搁在罗汉床的小桌上,看起来颇有几分雅致。   中秋将至,底下的人送了好几盆菊花过来,粉的、白的、红的,其中还有一朵难得的墨菊,珍珠将其他的搁在了外边,那盆难得的墨菊却放在了屋里。   珍珠一屁股坐在罗汉床上,将脚下的一双绣着胖嘟嘟的鸟雀的软鞋脱了,就这么赤脚放在地上。地上铺着柔软温暖的毯子,踩在上边丝毫不觉得冷。   “殿下今天心情很好啊!”   珍珠托腮笑眯眯的看着他,一双眼睛微微弯起,十分无害的样子,让太子忍不住想起宁侍郎来。不过珍珠这个是真无害,宁侍郎那却是笑面狐狸了。   碧玉端了茶水上来,太子放在一边搁凉了才抬起来喝了两口,这才开口道:“今日再次得幸闻得宁侍郎口才,实在是让人钦佩不止。”   那李大人可是御史台的人,一张嘴也是出了名的厉害,最喜欢的便是弹劾!弹劾!弹劾!   用被他弹劾的人话来说,这李大人堪比一条疯狗,逮谁咬谁,抓住其他人一点芝麻小事便不放。   不过,今天他却是遇到铁板了,没见宁侍郎上下嘴皮子一掀,他便被被人堵得半个字都吐不出来。若不是万历帝开口,怕真的会被气晕过去。读书人便是如此,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在这一朝之上被宁侍郎说得无口辩驳,这李大人这面子都快被丢尽了,心里怕是呕得慌了。   不过也是因为这李大人是新来的,入朝不过三年,一双嘴不知弹劾了多少官员,让他得意的很了。也因此,他并未瞧见五年前宁侍郎一双巧嘴是如何的锋锐,骂人不带脏字。要知道从那时开始,朝上之臣,若不是万不得已,是万万不愿招惹宁侍郎这个煞星的。偏偏这李大人,初生牛犊不怕虎,也敢去招惹他。   “宁侍郎?”珍珠瞪着眼睛讷讷的问:“殿下说的是我爹?”   太子放下茶盏,道:“可不是,你父亲,放在户部实在是可惜了,若是落在御史台,这朝上之臣,怕都得夹着尾巴做人了。”   那一双嘴,可真的是厉害,这朝上之臣,除了武将,哪个不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却还是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若宁侍郎放在御史台,朝上的大臣,若被他逮到,那可真是有趣了。   “在户部挺好的啊,我爹爹就爱赚钱!”   太子想了想,评价道:“宁侍郎,很有个性。”   俗话说,士农工商,世人轻贱商人,商人地位最低,最让人瞧不起,无论什么人家,都已出个读书人为荣。不过这宁侍郎偏偏对当官不以为然,当初中举之后,便心满意足,觉得满足了自家老丈人的要求,就想着回去继续做自己的商人了。若不是当时的万历帝,觉得他是个人才,将人挽留下来,还让他在户部任职,这人如今怕仍然龟缩在小地方做那种大地主了。   碧水用琉璃盘子端了洗干净的葡萄上来,珍珠纤手剥了一颗自己吃了,又剥了一颗递到太子嘴边,开口道:“我爹说了,当官那是吃力不讨好的,还不如做商人了。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自己有钱,腰杆子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那多自在啊。”   太子哭笑不得,人家都是求着当官当不上,偏偏这宁侍郎有官却不想当。不过,太子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有几分道理,世人皆轻商,可是商人却是最有钱,活得最舒服的。   万历帝做得最正确的决定,那便是将宁侍郎留在了朝堂之上,还将自己的私库交给他打理。那宁侍郎做着官,干的却是经商的事,拿着皇帝的钱去开铺子,更是打着皇帝的口号,取名御龙,明摆着这铺子是皇帝的,底下人谁不给面子?   而百姓,知道这铺子竟然是皇帝的,第一想法便是:啊,皇帝老子的铺子啊,那里边肯定是好东西啊。顿时,趋之若鹜。如此不过短短一年,皇帝的钱袋子就开始鼓起来了。后来,说是日进斗金那也不为过。   如今,谁不知道,御龙铺是皇帝的产业,已经遍布大江南北了,每年皇帝的私库那都是满满的,看得户部尚书眼红不止——他这掌着国库,也没见这么多钱啊。户部尚书曾经还想过将宁侍郎挖过来给自己工作,可是皇帝怎么可能会放人?那宁侍郎,那就是一个会下金蛋的母鸡,谁愿意放啊?   夺人不得,户部侍郎只能暗自咬牙,跟皇帝抢人,他怎么抢得过啊?不过令人欣慰的是,万历帝自己的私库充盈了,但是还惦记着国库,每年都会从自己的私库里拨出一部分来充盈国库。   这话扯远了,太子是真心觉得宁侍郎是个人才,这世上会读书,有才的人不少,但是有才,还能赚钱的人,却不多了。   不过眨眼,珍珠便吃了一串葡萄,清甜的味道在嘴中漫开,她欢喜得眯起了眼睛,一双秀气的脚凌空甩来甩去的,她含糊不清的道:“我爹爹很聪明的,从小就是过目不忘的。”   宁侍郎当初是一个孤儿,被一个老乞丐捡着了,在破庙里把他养大。长到五岁的时候,老乞丐去了,宁侍郎就只剩自己一个人,他便开始想方设法的让自己活下去。在客栈当过小二,码头抬过货物,点心铺子卖过点心······不过他自来聪慧,更是过目不忘,曾经在一个客栈里做小二的时候讨好了当时的账房,对方便教他学字。后来见得多了,做得多了,他自己手上有了一些银钱,便开始做生意,然后生意越做越大,已经是小有资产了。   “若不是我外祖父要求女婿必须有功名,爹爹才不会来科举了。”珍珠又补充了一句。   宁侍郎最爱的便是与他们说他年轻时候的事情,珍珠三兄妹小时候对父亲很是敬佩,当然,如今也是。   当时的宁母在他们县里那也是出了名的好看,宁侍郎瞧了一眼便惦记在了心里,当即就上门去求娶,也不介意入赘,做个上门女婿——反正他无父无母的,又有什么关系?   当时他的老丈人也不嫌弃他是个商人,他自个儿也是个地主了,只是就是因为他是地主老爷,一身铜臭味,才更想要一个秀才女婿。当时的宁侍郎想了想,为了抱得美人归,那是拼了,找了关系把自己的户籍改成了农家,开始了他的科考之路。后来考上了秀才,才风风光光的娶了宁母。   吃了两串葡萄,珍珠让碧玉给她绞了帕子擦手,道:“殿下怎么突然对我父亲这么好奇了?”   太子抚着手上的佛珠,瞧着她垂着眉眼认真擦手的模样,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个十分不明显的笑容来。   “我只是觉得,你倒是没学到你父亲半分的精明!”   那南宁世子夫人,瞧着,也是个精明的,不然也不能将那风流成性的南宁世子给牢牢的把住了。而那宁侍郎长子,他几年前在鹿鸣宴上见过一次,一身清贵,但是为人处事却极为圆滑,众人皆赞。算来算去,宁侍郎三个孩子,倒是珍珠,没有学到他的半分精明,实在是太过单纯了。   珍珠鼓着脸,道:“我也是很聪明的!不然殿下你怎么会这么喜欢我啊?”   太子:“······”他竟然,完全不能反驳?   珍珠并不是不聪明,她只是,不会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只是,将她的一颗心巴巴的捧着送到你的面前。   “算了!”   太子叹了一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这脸似乎又圆了一些。   珍珠最近爱上了下棋,更喜欢和太子下棋。不过她只会五星连珠,而且连八皇子都下不过,更别说太子爷了。   但是,和太子爷下棋,她可以耍赖啊,太子完全纵容给她,虽然这样她也赢不了。不过每次下棋,她都有一种自己被深深宠爱着的感觉,有那么一个人完全纵容她的无理取闹。   “还是赢不过!”   不知道第几次又输了,珍珠鼓着脸一脸的不开心,分明她已经悔了好几次棋了,但是还是下不过啊。   太子慢慢地将棋盘上的棋子拿起来放在棋盒里边,问:“还要再来吗?”   “要!”珍珠坐正身体,又气势昂扬了,伸手和太子一起把棋盘上的棋子捡起来,嘀咕道:“我这次一定会赢你的。”   太子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他也喜欢和珍珠下棋,这让他觉得很轻松很惬意。观棋如观人,珍珠的棋,就如她这个人一样,太子丝毫不用费什么心力,他喜欢看珍珠脸上生动的表情。那,很有趣!   两人下棋一直下到下午,许久在一旁看着都觉得无聊,偏偏两个当事人乐在其中。说来太子很少有这么清闲的时候,他平日里公务繁忙,这么多地方的奏折呈上来,需要他一一批阅,怎么可能闲得下来?偶尔休息的时候,打发时间的方法也是看书。   许久在他身边伺候这么久,很少看见他这么家常的一面。怎么说了,以前的太子爷,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丝不苟既认真,又清冷,很难接近。   许久已经快记不起以前的太子是何模样了。只是记得那种寂寞的感觉,那时候的太子永远都是一个人。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他执书站立在窗前的模样,身后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人影而立。 ☆、、第61章   再一次下棋输了之后,珍珠双手搁在小桌上,头靠在上边,一脸不开心,道:“你怎么都不让我一下啊?”输得她好累啊。   太子:他可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啊!   无奈一笑,他伸手安慰的摸了摸珍珠的头。窗外夕阳余晖撒进来,落在他如画的眉目上,他的表情又纵容,又似宠溺。   珍珠脸微微热起来,忍不住微笑,伸手摸他的眉,道:“玄生,你真好看!”   太子伸手握住她的手,拿手与她十指相扣,两人双手亲密得没有丝毫的距离。他没说话,只是眉眼却更添了两分柔和。   他不爱说话,一般都是珍珠在说,他在听。偶尔珍珠也不说,两人都不说话,但是气氛却从来没有尴尬过,他们身处一室,气氛虽是静谧,却很和谐美好。   太子从来没有说过喜欢,珍珠也从来不向男人讨要喜欢。   为什么要问了?   她可以感觉得到啊,他们两的心,是那么的近,紧紧的挨着的。   “殿下,良媛,八皇子还有九皇子来了!”   碧柠走进来,行了礼,这才开口说道。   珍珠双眼一亮,道:“快快让他们进来。”   八皇子与九皇子两个小萝卜头最崇拜喜欢的就是他们的太子哥哥,平日无事便会来东宫玩。如今太子妃有孕,没工夫招呼他们,太子便把他们带到了珍珠的绛色院,珍珠打小就招小孩子喜欢,没过多久,就已经和两个小孩亲亲热热的了。   碧柠下去,不一会儿就见八皇子和九皇子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奶娘,两人进来便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动作挑不出半分错来。   八皇子一身金黄色的小袍子,也不知是不是以前被人苛待,他特别喜欢金色,这种金子一样的颜色,亏得他模样生得好,小小的孩子,小胳膊小腿养得跟一截截白嫩嫩的藕节一样,穿着金灿灿的衣裳,也不觉得俗气,反而让他看起来很贵气,很可爱。   而九皇子则是一身紫色绣着极为繁琐富贵的花纹,比起八皇子,他足足要高出一个头来,看起来壮壮的,别人见了都只道他才是哥哥了。他爱吃,长得胖胖的,皮肤很白,但是年纪小,不但不会让人觉得讨厌,反而很是可爱讨喜。   “太子哥哥!”   两个人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这才跑到太子身边。   太子一人摸了一下他们的头,两个小孩就咧着嘴傻乐。   “你们怎么这么晚还过来?”珍珠拿了桌上切成小小的一瓣的桃肉给他们吃,新出的桃子,有成年人拳头那么大,吃起来脆脆甜甜的,珍珠很是喜欢,碧玉用刀切成了小瓣一块块的在白玉一般的描金盘子里摆出了一个花型。   珍珠问九皇子:“九皇子过来,可告知容妃娘娘了?”   九皇子拿着一块桃子啃着,一屁股挨着珍珠坐在她旁边,含糊不清的道:“说了,我听说小嫂子你身体不舒服,就和八哥来看你!母妃知道,还让我带了礼物来。”   说着,就见穿着石青色褙子,肤色白净的奶娘捧着一个红色的大盒子上来,伸手打开盒盖子,屈膝道:“容妃娘娘得知良媛有喜,特让奴婢奉上礼来。”   盒子打开,里边是一个精致的石榴摆件,通体是用翡翠雕的。小小的,不过一个足球大小,下边花盆是黑色的,树干是绿色的,上边的石榴果子,则是黄色的。   这样的三彩翡翠,雕刻之人心灵手巧,雕刻出一盆石榴来,上边挂着的石榴,有的吐出了里边红若玛瑙的果实来,远远看去,就像是活的一样。   珍珠眼露惊喜,端坐在罗汉床上,让碧玉接了过来,把这石榴摆件放在了显眼的位置,笑意吟吟的道:“容妃娘娘一番心意,请代我传达我对她的谢意!”   奶娘忙道:“当不得良媛一声请!”   珍珠伸手打开小桌上一个暗盒,随意从里边抓了一把打成猪狗牛羊样式的金银裸子出来,递给碧玉。   “劳烦嬷嬷跑这一趟了,这些嬷嬷拿着去吃杯酒吧。”碧玉将金银裸子塞在奶娘手中,笑着说道。   只听说这宁良媛出手向来大方,如今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奴婢谢良媛赏!”奶娘跪下了谢了赏,又毕恭毕敬垂手安静的站在了一边。   八皇子啃了一块桃子,珍珠拿帕子给他擦手,八皇子认真的看着她,问:“小嫂子现在好了吗?”   珍珠只觉得这孩子哪里看哪里都可人,十分的贴心,柔声笑道:“你放心吧,小嫂子身体没事的,还可以跟你念书了。”   八皇子往常到这里来,有时候珍珠会拿了太子的书给他念。   八皇子露出一脸放心的表情,然后目光忍不住落在珍珠装金银裸子的暗盒里,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小嫂子的这个,能给小八一个吗?小八拿这个给小嫂子换!”   他借下腰上挂着的小配件,摊开手心,那是一个青白玉的小葫芦,上边系着红绳,看起来几位的憨态可爱。   八皇子当初初来的时候,看起来很是局促,动作也是畏畏缩缩的,连拿给他吃的东西都握在手里不敢吃,更别说讨要什么东西了。如今在东宫养了半年,说是脱胎换骨那也是不夸张的,举止落落大方,行为有礼,分明年纪尚小,却已经有了几分沉稳来。   珍珠伸手将桌子底下的暗盒拿出来,小小的一个暗盒里,全是打成猪狗牛羊样式的金银裸子。一个个金银裸子,胖胖的,上边的猪狗牛羊,看起来极为的憨态可掬。这样的东西,小孩子看了自然是喜欢的。也难怪,八皇子想要了。   珍珠笑道:“与我你还客气什么,你喜欢尽都拿去。”这些都是她拿银票去换了金银,让底下人专门打来打赏人用的。   说着,珍珠又想起什么来,让碧玉去把她梳妆台下边的盒子拿来,那是一个红漆花梨木雕荷花的盒子,打开,里边也是金银裸子,却是打成了芙蓉花,海棠花,月季花各种花朵样式的。   “这个你也拿回去,平日打赏底下人,就从里边拿。”珍珠抚着八皇子被养得肉肉的脸颊,笑道:“日后若是没了,就到我这儿拿!”   珍珠不知道什么为主之道,更不知道什么叫收拢人心,她只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在外边适用,在这看菜下碟,踩低捧高的皇宫中更是道尽了宫内的现实。八皇子没有母亲,没有人跟他打算,手上自然没有什么银子。   珍珠也是才想起来,只道自己没想得周到。   八皇子讷讷的看着珍珠,有些犹豫道:“小嫂子·······”   他年级虽然小,可是比与他一般年纪的孩子更是懂事。他刚开始不懂,可是后来看着九皇子都会随手打赏底下宫人什么东西,也懵懵懂懂知道些。这也是一种收买人心的方法,他年纪还小,可是这时候却已经知道了“利”字。也许是因为这样,后来的八皇子走上了赚钱,赚钱的不归之路,都快钻进了钱眼里了。   九皇子凑过来,噘着嘴,道:“小嫂子,小九也要!”   他是个不吃亏的性子,更是个霸道的,容妃娘娘这个做亲娘的怎么肯能亏待他?这些东西他都是不缺的,可是珍珠只顾着八皇子,他却是不开心了。   也难得他把八皇子看成自己这一派的,平日玩什么都记得带上八皇子,两人已经成为了很好的兄弟。   珍珠拿帕子给她擦着吃得湿哒哒的手指,奶娘走上了,轻声道:“奴婢来吧!”   珍珠摆摆手,示意不用她管,伸手给九皇子把手擦干净了,道:“你若是喜欢,自然少不了你的。”   她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东西,做成各种样式的,这也是她打小养成的习惯。   太子见她与两个小家伙聊得开心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这也是他想漏了,只知道安排八皇子衣食住行,让底下人精心伺候着,却没想到给他一些银钱。   八皇子和九皇子索性就留在了绛色院吃晚膳了,珍珠遣了喜财去给容妃娘娘说了一声。留人家儿子吃饭,怎么也要跟人家母亲打声招呼。   一桌四个人,其中珍珠和两个小的都爱吃肉,付恒知道今天这儿还有两个小皇子,特意蒸了两碗蛋羹,里边放了小银鱼剁成的鱼肉,闻起来香喷喷的。   吃过饭,三个人都有些吃撑了,要知道珍珠一个人吃两个人的份,八皇子和九皇子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本就吃得不少,三个人再凑在一起,好胃口也是会影响的,不知不觉,三个人吃得都比以前还多,就连太子都有些吃撑了。   有些好笑的看着一大二小三个人懒懒的躺在罗汉床上,动作一致的揉着吃得圆溜溜的肚子,太子都忍不住想揉揉自己的肚子了。不过他自来规矩惯了,只是有些放松的坐在罗汉床上。   底下人捧了消食茶上来,太子道:“刚吃完别躺着!”   九皇子坐起身来捧着茶盏咕噜噜的把消食茶给喝了,然后觉得原本就涨涨的肚子,更撑了。   “小嫂子,母妃说你的肚子里有小侄子了,这是真的吗?”九皇子一边揉着肚子,一边一眨不眨的盯着珍珠还未显怀的肚子,有些好奇,他还没有见过比自己还要小的孩子啊。   珍珠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第62章   九皇子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追问道:“那小侄子什么时候出来啊?等他出来我带他一起玩啊!母妃说我是长辈,长辈要保护小辈,我一定会好好的保护小侄子的。”他挺了挺自己还很娇小的身体,一脸笑容。   他年纪还小,对于小侄子是什么并不清楚,只知道那是比自己年纪小的孩子,是太子哥哥的儿子自己要好好保护他。   珍珠神色温柔地看着他,轻声道:“也许不是小侄子,而是小侄女了?”   “小侄女?”九皇子一下子就蒙了,他一直以为是小侄子的,想到宫里那些小公主娇娇气气,不过扔了些虫子在她们身上就大哭小叫,哭哭啼啼的,心里顿时有些嫌弃。   “如果是小侄女,小八会好好照顾她的。”八皇子挺着小胸膛保证。   九皇子原本还有些嫌弃,见他如此,急急忙忙的跟着道:“小九也会带着小侄女一起玩的!”   珍珠失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肚子里有孩子了,她看着八皇子还有九皇子,怎么看都瞧着可爱,心里倒是极为欢喜的。   “小侄女若是知道叔叔们这么喜欢她,一定会很开心的。”珍珠认真的道。   八皇子和九皇子一下子就开心,簇拥到珍珠身边,九皇子十分好奇的看着珍珠的肚子,小声问:“小嫂子,小九可以摸摸你的肚子吗?”   珍珠点点头,就见他拿着绵软白胖的两只手,小心翼翼的贴在她的腹部。一旁八皇子有些羡慕的看着他,却不敢做什么,珍珠伸手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八皇子双眼一下子就亮了,对着珍珠露出一个好看的酒窝来。   “小嫂子,小侄女什么时候出来啊?”八皇子问。   珍珠哄道:“小侄女现在还在睡觉了,等七个月之后,她就会醒过来和你们一起玩了。”   八皇子和九皇子还小,正是对比他们年级还小的孩子感兴趣的时候,一直追问小侄女什么时候出来,听说还有七个月,顿时都蔫了。   为了让他们消食,太子带着他们去珍珠的小书房,拿了两张纸分别写了他们的名字,又取了毛笔给他们,铺了纸,让他们写字。   珍珠这才知道两个小家伙的名字,八皇子叫楚景瑞,而九皇子则叫楚景晟。   两个小家伙还没进学了,拿起笔来什么样子都不像,被太子纠正了姿势,那样子看着怪不自在的。九皇子十分不耐烦这个,可是谁让这是他最喜欢的太子哥哥要求的,他只能噘着嘴,拿着笔杆在白纸上慢慢的写着。   八皇子倒是耐得住性子,不过那眉头也皱得死紧,这毛笔拿起来软趴趴的,字没写出样子来,倒是把一张字弄得黑漆漆的。   “我来教你!”   太子对底下几个弟弟,向来是很有耐心的,走过去将桌上上边已经脏了的白纸取下,许久忙另铺了一张白纸。   太子握住八皇子的手,纠正了他的姿势,手把手,一笔一划的带着他写自己的名字。   “楚景瑞,小八,这便是你的名字!”   八皇子被自己崇拜的太子哥哥这么抱在怀里,一张脸兴奋得红扑扑的,眼里像是会发光一样。九皇子看得羡慕极了,鼓着脸看着太子,眼里闪着期盼的光芒,也想他这么教自己写字。   太子手把手教八皇子写了一遍他的名字,而后便让他自己写,再走在九皇子身后,握住他的手。   两个小孩被自己所崇拜的太子哥哥这么抱着,激动地一张脸红扑扑的,即使是霸道任性如九皇子,这个时候看起来都格外的听话,可爱。   珍珠让碧水抬了一把椅子上来,椅子底下铺了团花纹的墨绿织锦软垫,她便坐在上边,拿了几根线在那打络子,一边笑着瞧着他们三个。   等天色晚了,太子让赵圆送两个小孩回去,还给他们安排了任务,一日三张大字,两个小家伙都很认真的点头答应了。   打了一小半的络子放在桌上,太子瞧见了,拿起来问:“怎么想起做这活计了?”   珍珠脸一红,夺过来,嘟囔道:“还没打好了,有些丑了,你别瞧了!”   说着,她抿唇道:“闲来无事,便找些事情做打发时间罢了。”   太子挑眉,没说什么。   天色已晚,两人梳洗之后便上床歇息。   一床被子底下盖着两个人,太子身体很康健,不过大概是小时候身体多病,他的身体并不让人觉得热乎乎的。倒是珍珠像个小火炉一样,被他抱在怀里,没一会儿,整个人身体都是热乎乎的。   “玄生,你喜欢小孩子吗?”   珍珠很少会在外边叫这个名字,只有在床笫之间,或者是二人这么私底下的时候,才会叫出这个名字。   太子捏着她绵软的手,闭着眼,呼吸平缓,闻言开口:“怎么了?”   珍珠靠在他的胸口上,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觉得,以后你一定是个好父亲,好爹爹。”她红唇微微抿出一个笑来。   夜色里,太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嘴角微微勾了勾,将珍珠往自己怀里揽了揽,低声道:“睡吧。”   *   而九皇子被送回露华宫,一回来便冲进自己的屋子,开始翻箱倒柜。   “九皇子,您是要找什么?您跟奴婢说,奴婢帮您找吧!”奶娘在一旁巴巴的看着,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九皇子一脸深沉的摆摆手,道:“不用,我自己来。”   “小九这是做什么?”   着了雪白绣丹鹤的丽服的容妃走进屋来,看着被他扔得满地都是的东西,有些头疼,又不知道自家儿子,这又是怎么了?   “娘娘!”屋里伺候的奶娘,宫人俯身行礼。   “你表姐亲手给你煮了火腿酸笋汤,快来尝尝!”   容妃身后跟着贴身伺候她的宫人,其中一位穿着绿色衫子的姑娘,这姑娘打扮不似伺候的宫人,模样瞧来并不是十分出众,只是肤色白净,不过一双眼睛却生得极为漂亮,波光潋滟,水波盈盈的,瞧着你让你的心都觉得快要化了。   这姑娘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边是一个洁白如玉的圆盅,还有一个小碗,身段风流,走动间自有一种弱柳扶风、婀娜多姿的姿态,就像是在跳舞一样,让人忍不住将目光流连在她的身上,根本移不开眼去。   将手上的托盘放在桌上,这姑娘开口道:“九皇子,这火腿酸笋汤,酸笋用的是今年的春笋,味道最是鲜美了!”   听到吃的,九皇子眼睛一亮,立刻将手里的玉石雕的小狮子球丢在地上,几步就跑到了桌边。分明才刚吃了晚膳没多久,他便又觉得饿了。   屋子里伺候的人急忙跪在地上将东西收拾好,动作间,完全不露丝毫声响,若只凭声音判断,根本就不知道屋里还有这么一些人。   纤长白嫩的手指打开汤盅,氤氲的热气带着一股微微引人口齿生津的酸味,这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引人食欲。   这姑娘用汤勺舀了一碗搁在九皇子身前的桌上,容妃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你也坐下吧。”   “谢谢姑妈!”   徐怀雅柔柔一笑,她笑起来那双眼睛更加璀璨了,一双眼就像带着盈盈的水,极为夺目。   姿态端庄优雅的坐下,若是认真看,便能瞧出她的行为举止间,有几分与容妃相似。   道这姑娘是谁,却是容妃娘家兄长徐攸公之女,只是身份却只是一个庶女。不过徐怀雅从小就很是会讨人喜欢,容妃兄长徐攸公便极是喜欢这个闺女,这次还特将她送进宫来,让她在容妃身边学规矩。   学规矩?   容妃捏着帕子掩下嘴边的嘲讽之色,笑得漫不经心。   九皇子迫不及待的拿着勺子舀了汤喝,他的动作虽然毛躁,但是却很规矩,自有一种贵气。   徐怀雅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心里暗自点头,不愧是天家之子,就算年纪尚小,已经颇有规矩了。   容妃慈爱的用绢帕给九皇子擦着嘴角的汤汁,扫视一眼凌乱的屋子,柔声问:“你将这些东西翻出来作甚?”   九皇子吃了两口汤,将嘴里的汤汁掩下,这才开口道:“我在给小侄女选礼物了,我是长辈,自然要给小侄女见面礼的。”   说起这来,头头是道,很是认真。   容妃眼里闪过一丝讶色,想到今日九皇子去了哪儿便知道他说的是谁,她却不多说,只道:“我们小九一定是一个好叔叔,那小九有没有想到要送小侄女什么啊?”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那位宁良媛竟然不介意肚子里的孩子是个闺女?   九皇子听到前边一脸自豪,后边就垂头丧气了,道:“小九不知道要送小侄女什么。”他瞧自己屋里的东西,什么都不好,都拿不出手去。   容妃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那小九就慢慢想,反正现在还不急了。小九送什么,小侄女肯定都很欢喜的”   九皇子一听,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道:“小侄女要等我再吃樱桃的时候才出来了。”他对吃的特别敏感,对于什么时候吃什么东西更是记得特别清楚。   等下次吃樱桃,还有好些日子了,都是开春了。   这么想到樱桃,九皇子就有些馋了,张嘴就道:“母妃,小九想吃樱桃。”   徐怀雅掩唇一笑,柔声道:“九皇子,这个时节可不是吃樱桃的时候了!”   九皇子立刻抬眼瞪她,顺手拿起桌上的碗就往她身上砸,怒道:“你是什么东西?凭甚与本皇子说话?” ☆、、第63章   “你是什么东西?凭甚与本皇子说话?”   九皇子生得虎头虎脑的,一双眼睛很大,颜色漆黑像是两颗打了霜的黑葡萄,搭上他肉乎乎的脸颊,看起来很可爱。但是,他的表情说变就变,瞪起眼睛,顺手拿起桌上的汤碗就往徐怀雅身上砸。   “啊!”   徐怀雅哪知道他会突然发难,当即忍不住就惊叫了一声。一碗火腿酸笋汤尽都泼在她的胸口上,有的汤汁还溅在她的脸上,汤碗从她身上落下,在地上摔成无数碎片。   屋里伺候的宫人俱都吓得跪在地上,俯趴着身子。   徐怀雅神色有些僵硬,徐攸公一共有八个姑娘,其中嫡女二人,庶女六人,徐怀雅不过是其中一个,而且还只是庶女中的一个。不过她生生来便是一张巧嘴,惯是会说些讨喜的话,又继承了一双她生身母亲的好眼睛,明眸皓齿,倒是讨得了徐攸公的喜爱,平日在府里除了名头上的嫡庶之别,平日里的吃穿用度,比起嫡女来也不差。   因而,虽说是庶女,徐怀雅却颇有几分心高气傲的。如今被九皇子这么当众拿着汤碗砸,这分明就是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或许在九皇子心里,她与他身边伺候的地位低贱的宫女,并没有什么不同。   想到这,徐怀雅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又气又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忍着没掉下来,忍不住抬眼看了容妃一眼,只见容妃仍是温温柔柔,清雅如菊的模样,似是对眼前这一幕,根本没看见一样,你根本摸不准她的心思来。   徐怀雅收回目光,深吸了口气,立刻就跪在了地上,轻言细语的道:“是我失礼冒犯九皇子了,还望九皇子息怒。”   容妃抚着中指戴着的一个碧绿戒子,终于第一次将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这个娘家侄女身上,而后开口道:“小九,这可是你表姐,可不能这么说话?”   九皇子抬眼上下认认真真的扫视了徐怀雅一眼,一双眼亮得吓人,被他目光扫过的地方,徐怀雅只觉得寒毛直竖。   “母妃说的什么话?难道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本皇子的表姐?”九皇子小小胖胖的模样,坐在椅子上一双脚还在甩来甩去的,隐约带着几分稚子的天真,可是那种挑剔不屑的目光,却让他带着一种阴狠的戾气。   目光从徐怀雅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她的双眼上,九皇子突然一扫怒色,笑嘻嘻的道:“不过她这双眼睛可真漂亮,有点像上次父皇送我的两颗琉璃珠子,母妃,干脆把她这对眼睛挖给小九玩可好?”   徐怀雅脸色顿时一白,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哈哈哈!”九皇子突然大笑起来,乐不可支的模样,道:“母妃您瞧,她胆子可真小。”   徐怀雅被九皇子看得直哆嗦,她丝毫不觉得九皇子实在开玩笑,他是认真的想挖了自己的眼睛的。早听自家父亲说过九皇子脾气怪异,如今见了才知,这哪里是怪异,这分明就是疯子。徐怀雅如今可没了讨好亲近他的心思,只恨不得躲的远远的。   “柳荷,快带五姑娘下去梳洗一番!”容妃瞧了一眼徐怀雅,吩咐身边的宫人。   柳荷上前一步来,道:“五姑娘!”   徐怀雅勉强扯了一个笑容,她再是稳重,也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早被九皇子刚才一番要挖眼珠子的话吓得脸色发白,扶着柳荷的手站起来,竟有几分腿软。   “娘娘,那我就先下去了!”不忘记与容妃行礼,徐怀雅脸色苍白难看的走了出去。   待徐怀雅离开,底下便有人轻手轻脚将地上的碎片收拾了,容妃用手指点了点九皇子的额头,嗔道:“调皮!那可是你表姐,你也吓唬。”   九皇子哼了一声,道:“不过一个庶女,我可不承认她是我的表姐。”徐攸公的两个嫡女他都是见过的,那才是他的表姐。   说着,他眉头皱成一团,道:“还每日想从我这套话,打探太子哥哥的消息,真是讨厌!”还真以为他和八哥一样蠢啊。   小小的九皇子,这时候就有一种天下我最聪明的自恋了。   徐怀雅被柳荷扶回自己屋子,柳荷让她先坐着,出门去叫水。   刚还能保持冷静,可是回到自己屋里,徐怀雅眼里的泪水就忍不住往下开始流,心里的委屈几乎快积累成河流,蔓延过她的胸口。   她在国公府里哪受过这样的委屈,在国公府里底下的丫头小厮谁不是敬着她,讨好她,可是一进宫来,偏就遇上九皇子这个煞星。可是她却不能生气,日后还是得继续讨好他。   “徐怀雅,为了以后,你得忍!”她提醒着自己。   *   珍珠有喜的事情传遍后宫,再传到外边,这回宁珍宝借着这个借口又进宫来看了她一次。   宁珍宝着了银朱色百花穿蝶的滚金边的长裙,乌发云鬓,红唇雪肤,生得一副花容月貌。这次见了,更是容光焕发,竟是让人觉得更美了,端坐在屋里,整个屋子似乎都亮了起来。   “我怎么瞧着二姐姐竟是比以前更加美了?这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珍珠见了,忍不住赞道。   这宫里也是有各种风格的女人,清纯的,妩媚的,妖娆的……可是在珍珠看来,她们都比不过自家二姐姐,宁珍宝生来就是一副美人坯子,而且还是越长越美。   宁珍宝双郏一红,难得的小女儿姿态,容色更是既娇又艳,她抚了抚鬓间的碎发,笑道:“也没什么好事,倒是你,觉得身体如何了?不过几天,就听你动了胎气,你可真不让人省心。”   珍珠端着乳白色圆圆润润的瓷碗,里边是白嫩嫩的豆花,拌着咸香的辣酱,各种花生仁,核桃仁,用勺子舀了一勺,白嫩嫩的豆花在勺子上微微颤抖,嫩极了。   “我身体没事!”她抿唇一笑,道:“而且我也没动胎气,所以你们不用太担心我了。”   没动胎气?   “那日是怎么回事?我在外边听得几耳朵,也还是糊涂着的。”   珍珠把事情说了,现在想来她还是有些后怕,鼓着脸道:“若不是碧萝及时拉住我,我早就摔倒了,我恨不得再多大她们两耳光了!”   宁珍宝凝着眉,冷冷一笑,道:“你就是太好欺负了,那两个女人,哪就值得你下手了?仔细别脏了你的手,让底下的丫头过去赏她两耳光刮子便是。下次她们若再往你身前凑,你也不必客气,看她们脸皮真就那么厚?”   珍珠道:“这不太好吧!”   宁珍宝挑眉:“这有什么不好的?反正你后边有太子爷撑腰,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你狠起来,她们便胆怯了。”   “算了,瞧你也是指望不上的,怕是被人欺负了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宁珍宝瞧她一双眼睛干净得没有蒙上任何尘埃,叹道:“还好有太子爷护着,不然我可不放心你在这宫里。”   “不过,太子爷这次出手,杀鸡儆猴,这东宫里的女人,短时间内是不敢出手了,这显然是真的将你放在心上了。”   杖毙九个宫人,这的确让她惊讶了,想着太子那副冷清的模样,还以为他永远也不会生气了。   珍珠茫然的看着她,问:“太子爷做了什么了?”   碧玉看着着急,太子爷可说了这事要瞒着自家良媛的,别是吓着了她。   “世子夫人,这鲜桃我们良媛最是喜欢,您尝尝!”情急之下,她忙开口打断两人的谈话。   宁珍宝察言观色的本领自来不差,哪瞧不出碧玉几个丫头的不对劲,她转头看着珍珠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茫然模样。   “……你,该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这宫里宫外都传得沸沸扬扬的,只道太子冲冠一怒为红颜,可是这当事人竟然丝毫不知晓?   珍珠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瞧了一眼碧水几个,问自家姐姐:“二姐姐,究竟是何事?你快告诉我!”   宁珍宝端着茶盏吃了一口,忍不住吃吃笑道:“我与母亲还一直忧心与你,有太子相护,我们实在是太杞人忧天了。”   她将清音阁的事情说了,杖毙的九个宫人,东宫其他院子的人还都被全部唤去观刑,这一招杀鸡儆猴,实在是太过粗暴,但是很有用就是。   “太子,怎么不告诉我?”珍珠轻声问。   碧玉垂着眉眼道:“殿下说您如今肚子里有孩子,这等血腥之事,便不用污了您的耳,让您平添苦恼。”   宁珍宝叹道:“未想,太子爷竟是一个如此贴心周到之人。”她想,她是真的可以放心的将自己的妹妹放到这重重的宫闱里。   珍珠抿唇道:“太子爷,本就最好了!”   只是,她没想到,他竟然瞒着自己做了这么多。   宁珍宝并未在皇宫里久待,到了下晌便离开了,珍珠送走了她,一个人趴在罗汉床上,一只手拨弄着罗汉床边的青瓷水盆。   里边水色清清,白嫩的手指一下下的在水中拨动着,荡起一圈圈涟漪。里边的荷花已经过了花季,便被拔了,只留了两条锦鲤在里边,这两条金色锦鲤完全不怕人,凑到她的指尖咬着她的手,只是珍珠正在出神,没有丝毫感觉。   碧水几个相视一眼,她们瞒了好些时日,未料今日却被南宁世子夫人说破了。 ☆、、第64章 ‖64   “你这是在作甚?”   一只手从身后伸出来,撑在罗汉床的扶拦上——滚边暗纹的长袖,扣住扶栏的五指修长有力,腕间戴着一串黄色佛珠,   有漆黑不算细软的发丝落在珍珠的身上,她只觉得瞬间就被自己所熟悉的味道包裹着,不用转头她也知道来人是谁,让她的心里一片。   “玄生!”   珍珠扭过头,正搁在瓷盆水中的一只手无意识甩动了一下,顿时瓷盆里边清盈盈的水面上一圈圈波纹荡开。   根本不怕人的两条锦鲤正凑过来咬着珍珠的手指,这下被吓了一跳,一甩尾巴跑走了。   男人微微俯身着站在罗汉床前,低着头,乌黑的发丝垂下,五官朗朗,正如如山间月芒,似乎都带着一种凉意。   他一双眸子狭长并不显锋锐,可是等他双眼微微弯起来之时,却像盛满了夏夜的星光。珍珠仰着头看他,甚至觉得他眼中有一圈晕色的光芒。   “在想什么!”   太子并未抽身,垂着眼认真的看着她,就着这个姿势问她。   刚被吓跑的两条锦鲤又摆着尾巴游了回来,似是对珍珠这只又白又嫩的有几分肉肉的手很感兴趣,又凑在她手下咬着她的手指。   珍珠觉得手有点痒,扭头一看,哭笑不得,将手从水里抽了出来,取了干净的帕子把手擦了,原本见到太子有些激荡的心情也平静下来了。   抿唇一笑,她有些欢喜又有些得意的道:“没想什么,只是觉得,殿下你果然很喜欢我。”   太子:“……咳!”   轻咳了一声,太子收回将珍珠圈在怀里的手,挨着她坐在罗汉床上,表情冷淡而又疏离,但是耳尖却微微有些发红。   太子待人向来是很疏冷的,那是一种至威至严的清冷稳重,让人敬仰倾慕,却也让人完全不敢与他亲近。   不过,珍珠却从来不是其中一员,她喜欢太子,便想与他亲近,恨不得时时刻刻和他腻歪在一起,怎么可能远离他?   “玄生……”   珍珠侧过身子伸手抱住他,仰着巴掌大小的脸看他,神色认真的道:“我也喜欢你啊,很喜欢,很喜欢!”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这么喜欢一个人。   太子眉眼顿时变得柔和,伸手揽住她的腰,淡淡的道:“不害臊。”   珍珠抿唇笑,脸有些红,一双眼亮极了,这么一双含着款款情谊的眼睛,太子瞧了,每每都觉得,心情很好。   她眼睫微微动了动,像是停歇在花丛间的蝴蝶,微微抖动着翅膀。   珍珠突然想亲吻太子,这是第一眼看见这人的时候就想做的——原来,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为她做了这么多。   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心里愉快的想着,珍珠突然开口道:“你不要动!”   太子疑惑的看着她,就见她红着脸颊,一双眼似是裹了一层水。被他看着似乎有些害羞,她眼中闪过一丝无措。   “不要看我!”看得我心慌意乱的。   软乎乎的手蒙上他的眼睛,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带着熟悉的橘子香。   大概是吃了牛乳!   太子漫无边际的想着,然后就觉得唇上一软。这是一个吻,他无比清晰的认识到。   其实在二人之间,一直主动的是珍珠,太子的性子,本就不是主动会去亲近别人的。便是因为这样的性子,很长一段时间,让朝臣认为自家太子是个不好女色的。   但是,只有珍珠知道,太子面上清冷从容,底下却埋着火星,只要她稍微撩拨,这点火星就会染成熊熊烈火。   这个吻,轻若羽毛,没有唇齿交缠的亲密,可是珍珠的脸却红透了。   眼睫微微抖动,心里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珍珠合着的眼睁开,慢慢的退开身子。   眼看二人相贴的唇就要分开,太子似乎意识到了她的想法,揽着她的腰一紧,珍珠的身子立刻与他毫无间隔的贴在一起。在珍珠惊讶的目光中,太子另一只手按着她的脖子,轻轻抚摸,珍珠身体便是一软。   这,太作弊了!   人都有敏感的地方,珍珠的敏感地带便是脖子这一块肉上,只要被人碰到,她的反应都特别大。当然,除了太子,也没人会抚摸她的脖子。   “唔!”   太子根本不给她退离的机会,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撩拨他了就走!   含住她的唇,轻轻亲吻,破开齿关,二人顿时唇舌交缠,完全的负距离接触。   珍珠身上完全没有力气,捂着太子眼睛的手早就放下了。两人贴得这么近,太子可以看见她不断抖动的眼睫,水眸中氤氲着水汽,眼角微微发红,带着一股女子特有的妩媚多情。   太子的吻,更加的深入,与他的表情完全相反的热情。   屋里伺候的碧水几个早就有眼色退了下去,几只鸟雀落在窗台上,叽叽喳喳的叫着。   太子伸手拔了珍珠发间的吐珠簪子,一头青丝,瞬时便铺了一地。   “珍珠……”   太子吐着灼热的气息低低的叫着她的名字,两只手很是轻松的将人从罗汉床上抱了起来。   *   等一切平息下来的时候,珍珠完全是一副容色娇艳的模样,尤其是一张唇,娇艳欲滴,谁都看得出来他们刚才做了什么。   珍珠一张脸红彤彤的,抓着太子的手和自己的手比划着。两只手完全不同,一只手修长有力,指上可以摸到因为常年拿笔而留下的薄薄的茧子,另一只,却是软绵绵的,肉乎乎的,看起来并不算纤长,不过在太子看来,却是有几分可爱的。   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在那摸来摸去的,太子坐起身来,被子滑下,露出他赤,裸的身体来。他的身子看起来有几分单薄,但是却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而且由于练武,身上甚至还有一块块的肌肉。   “南宁世子夫人给你说了什么?”   他轻声问,今日珍珠竟然这么热情,对他显然很是依赖,太子享受之余,却明显觉出了她的不对劲。想着今日南宁世子夫人来看过她,必是她说了什么。   “二姐姐只是跟我说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珍珠眨了眨眼睛,嘴角抿出一个小小的笑来:“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啊,这样我肯定会更加,更加喜欢你的。”   太子一想便知道她说的什么,漫不经心的道:“这等腌臜之事,怎么能拿出来污了你的耳朵?”   他垂下眉眼,看着珍珠,嘴角露出一个笑来:“这些事情,你不用知道。”   闻言,珍珠脸腾的就红了,抱着太子的精瘦的腰,觉得十分的不好意思,心里又十分的感动,眼泪汪汪的道:“玄生,你怎么能对我这么好了?”   她翻身,整个人都扑在了他的身上,细腻白嫩的肌肤,带着暧昧的红痕,一张脸娇艳如盛开的牡丹花。   “殿下待我心意,我实在是难以报答,不如以身相许如何?”   太子忍不住笑,心情好极了,脸上却也只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来。   *   两人纠缠一番,身上都是出了一身的汗,太子叫了水,两人分别去屏风后边梳洗。   碧玉和碧水两个伺候珍珠沐浴,碧萝和碧柠则在外边收拾床榻。   张嬷嬷看着珍珠身上的印子,满脸无奈道:“良媛,您要知道,您如今身子可不比从前,可别跟着太子胡闹。”   以前她也和其他人一般的想法,太子爷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于女色上,怕是十分冷淡了。可是现在她才知道她有多错,性子再冷漠,那也是一个男人。   珍珠鼓着脸,捂着肚子有些心虚的道:“嬷嬷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张嬷嬷:“……您知道分寸就好!”   想了想,她走到撸着袖子伺候珍珠沐浴,委婉说道:“不过,良媛,这个姑娘家,总归是要矜持一点!”   所以啊,您不要想方设法的就往太子爷身上扑,这实在是太不矜持了。   珍珠认真的听她说完,然后认真的点头道:“嬷嬷你说的是!”   张嬷嬷瞧着她的模样,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心里发愁啊。   若是换了一个迂腐的嬷嬷来,珍珠这完全没有女子的三从四德的模样,怕是会将嬷嬷气死。不过张嬷嬷向来与其他嬷嬷不同,她对女子贤淑贞静向来鄙夷,当初她不也是谨从女德?可是,最后却是落得女儿病死自己被休的下场。   “您多为肚子里的小皇孙想想,就算想与太子爷亲近,也等小皇孙出世之后!”   张嬷嬷还是觉得不放心,这男女都还是年轻,精神旺盛,免不得就出错了。   珍珠:“……嬷嬷,你……”   珍珠羞得不行,她再是如何大胆,也还是个小姑娘了,在太子面前,她能自然与他亲近,这不过是因为情之所至。不过,如今被张嬷嬷这么说,她只觉得,脸都要冒烟了。   “你……你放心吧!”珍珠将半张脸都埋进了水里,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不那么害羞,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我和,太子爷,什么都没做的!”   张嬷嬷很是怀疑的看着她,两人*的,什么都没发生?骗鬼了!   “真的!”珍珠使劲的点头,有些心虚的眨了眨眼睛,盯着水面上的花瓣道:“太子,不是莽撞的人。你不相信我,太子爷总该相信嘛!”   而且,除了那样,两人亲热的方式也有很多种啊。想到刚才自己做的那些羞耻的事情,珍珠脸上的红色又深了一个度。   早知道,就不看画本子了,太子都被自己带坏了!   张嬷嬷:还好您有自知之明! ☆、、第65章   沐浴梳洗过后,珍珠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张嬷嬷取了干净得白布帕子给她擦至半干,取了自制的桂花头油给她仔细的抹上。   “这头油可是奴婢的独家秘方,抹了能让头发更加乌黑亮丽!”   珍珠的头发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又细又软,长至臀部,头发还濡湿着,捧在手里,就像是一匹带着凉意的锦绸。   头油抹上,珍珠不爱这种油腻腻的感觉,等反正等会儿便要再次洗掉,便没有把头发挽起来,一头青丝就这么如瀑布一般垂在后边。   “良媛可真是天然去雕饰,出水若芙蓉!”   张嬷嬷难得的咬文嚼字,面上带笑真心称赞。   在美人众多的皇宫里,自家良媛算不得太美,可是那也是中上之姿,皮肤又白又嫩,这就比其他女人强得太多了。而且模样生得讨喜,乖巧,看着就让人喜欢。   珍珠对着镜子看了好几眼,也觉得自己比以前更好看,皮肤嫩得几乎可以掐出水来。   又在身上脸上手上抹了香膏,香膏里边也不知是怎么做的,竟然也有珍珠最爱的橘子香。   “这是喜财让人刚送来的香膏,知道您爱橘子香,也不知是哪个能人,竟也让这香膏多了橘子的香味。”张嬷嬷打开一个描金粉芍药的白瓷圆盒,打开里边是乳白细腻的脂膏,带着一股淡淡的橘子香气。   身上,脸上,手上抹上的香膏都不一样,但同样的都是带着一股橘子香味。而且这香膏还极为的细腻,抹在脸上舒服极了。   珍珠身上满是橘子香气,这香味比平日戴着的橘子香囊味道还要浓上两分,却不觉得腻味。   太子早就已经梳洗好了,便坐在罗汉床上,一头乌发也还是湿漉漉的,许久正伺候他擦着头发,珍珠走过去把手握成拳头,让他闻闻自己手背的香味。   “你闻一闻,底下刚送上来新的香膏,这味道怎么样?”   “还不错!”太子看她翘着嘴角,显然心情很好的样子,点头道。   珍珠将脚上的软鞋脱了,跪坐在罗汉床上。接过许久手里的帕子,垂着头认真的给太子擦着头发。   她穿着齐胸对襟撒花襦裙,胸口一片细腻白嫩的肌肤,上边挂着一个红色并蒂莲的香囊,还带着两分湿气的头发从她肩头滑了下来,被她别在耳后。   “也不知道是谁,他可真厉害,我以前还没闻过橘子香味的脂膏了!”珍珠想了想,对一边站着的碧玉吩咐道:“回头记得赏这做香膏的人!”   她自来就是喜欢便赏,出手大方,就平时来跑腿的太监得到的赏银也是让其他人羡慕的。如今她这绛色院可是好去处,底下的人都恨不得能在她身边伺候。虽然宫里怕是也有人嘲笑她满身铜臭味,但是不得不说,钱真的是个好东西。   碧玉福了一礼表示知道,下去就在妆奁里抓了一把事事如意样式的金银裸子,让喜财下去将人赏了。   这做香膏的人便是喜财的的好友,当时两人是一道进宫的,打小就有的交情。不过二人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也还是在最底下做些低等活计,看起来是毫无出头之路了。   而这次宫里选秀,两人合计着,一咬牙把两人攒了多年的积蓄送给了上边的管事太监,这才让喜财到了珍珠身边伺候的机会。这也是二人做得最为正确的决定了,喜财也算是熬出了头,现在出去外边的人谁不叫他一声喜财公公?   当初若不是好友把他的积蓄给了喜财,喜财也没这个运道,心里一直都是惦记着的。而他这好友最爱的就是弄些胭脂水粉的,而且还颇有天分,只是做出来的东西虽然好,可是上边的贵人哪看得上他做的?   这次也是喜财有心想提拔他,知道自家良媛最爱橘子味的东西,让他想办法做了橘子味的香膏,好歹入了自家良媛的眼,也算是条出路。   喜财接了碧玉的赏银,心里一阵高兴,与喜乐喜食二人道了一声,便跑到好友那儿给他说这个好消息。   他这好友名叫调香,名字女气了些,模样也是生得眉清目秀,面若好女。这样好的模样,还生在一个太监身上,这只是祸,不是福。   要知道这宫里的太监都是绝了根的,大多数心理扭曲,调香长得像个小姑娘似的,不知道多少次被上头的太监磋磨。   这些太监他们虽然不能人道,可是折磨人的方法多的是,若是换了其他人,怕是早就已经忍受不住这种磋磨自寻短见了,可是调香却还顽强的活着。这份心性,便是难得。   “调香,调香!”   喜财还未进屋便开始叫人了,小小的院子里边住了好些最低等的太监,听到声音只是随意抬头看了一眼,便垂下头做自己的事情了。   这院子极为阴暗,而且还很小,不过四间屋子,可是却住了十几个人,挤挤攘攘的。当初,喜财也是其中的一员。   听到叫声,最里边一间屋子被打开,走出一个蓝衣小太监出来。只见这小太监身子羸弱,可是模样却是色若春晓,一出来整个阴暗的屋子似乎都亮了几分,让人根本移不开眼去。   “喜财!”调香叫了一声。   喜财走过来,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他常年没有血色的一张脸,笑道:“调香,我是来跟你说一个好消息的。”   不等调香问,他便大声说道:“你知道我是在东宫绛色院宁良媛那里伺候吧,你做的那东西宁良媛特别喜欢,还让你以后多做些。眼看,就是你的出头之日了。”   调香双眼一亮,急急的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喜财目光在那些隐隐打开的屋子扫过,更加大声道:“你看,这银子就是宁良媛赏给你的,日后你只要专心为宁良媛做事就行了。”   调香眼里忍不住涌上一股热潮,他生得颇有几分艳丽,比之女子还要美,却没有半分女气。   “喜财,谢谢你!”   他知道喜财是故意说给其他人听的,他们这些最低等的太监日子并不好过,做的都是最脏最累的活。而调香身子骨不强壮,模样还生得好,这些人最爱欺负他了,喜财这是在给他撑腰了。   喜财把珍珠赏下来的金银裸子往他手里塞,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若是没有你帮衬我,我也不可能会有今天。我做的,都是我该做的。”   “调香,等以后有机会了,我就让良媛提了你到她身边伺候,这样你的日子也好过些!”   调香忙道:“这不急,你别莽撞开口,让宁良媛厌了你。”   “你放心,我知分寸的。”喜财也不是蠢笨的人。   如调香这般的人,在宫里其实有很多,只是他运气好,有喜财撑腰,而喜财后边站着太子最宠爱的宁良媛。一时间,其他人也不敢再对他多做些什么。   *   中秋将近,宫里早早的就热闹了起来。底下膳房更是早就开始做起了月饼,都做得极为玲珑小巧,不过一口之食。   天子大宴群臣,而皇后也要招待朝中各种命妇,卧榻久时的太子妃也再一次回到众人眼里。   “太子妃!”   雨落拿着象牙梳子给她挽好发髻,戴上凤凰吐珠的花冠,打量着铜镜里边明显模样削瘦许多的女人,犹豫片刻道:“太医都说了,您的身子,还是静养为上。而且您如今有孕在身,就算不去宴会,旁人也不会说什么的。”   太子妃抚着涂抹了脂粉显得有些红润的脸颊有些出神,闻言放下手里的花钗,眼里闪过一丝凛冽,冷声道:“本宫就怕,本宫再不出现,这宫里的人,怕是都只记得宁良媛,而忘记了本宫这个太子妃。”   清音阁那事,即使雨落她们怎么隐瞒,最后也还是被太子妃知道了。   太子妃心里郁郁,五指扣住妆台,道:“太子就算不喜本宫又如何?可是本宫还是太子妃,这东宫,就没谁,能越得过本宫去。”   雨落看她激动得脸颊发红,忙道:“太子妃,您快消消气。太医说了,如今您的身子,可不能轻易动怒!”   太子妃深吸了口气,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也不会在这个关头多计较什么。只要她生了太子的嫡长子,她这太子妃的位置,那便是稳稳当当的。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那宁良媛,既然继她后边有了身子。想到拿碗没有被她喝下去的“补汤”,太子妃只觉得心里呕得慌。当时若不是发生事情太多,以至于让她忘记了这事,这宁良媛怎么可能会怀上孩子?   想到自家母亲对她的指责,太子妃忍不住叹了口气。   谁知道,这宁良媛运气竟是这么好,入宫不到半年,就怀上了孩子。   不过,怀上孩子又能有什么用?能不能生得下来还是个问题了。   抚着手上赤金镶碧绿戒面的戒指,太子妃眼里闪过一丝狠辣。这宫里曾经有过身子的女人还少吗?可是真能生下来的又有几个?   梳妆完毕,太子妃带着四个宫女,乘着轿辇往皇后的椒兰宫而去。   此时已经是下午黄昏时分,今日太阳还不错,如今只剩余晖落霞。东宫花园里的秋桂开得热烈,香飘十里。   出了东宫,轿辇平平稳稳的走到椒兰宫。   扶着雨落的手下了轿辇。看着椒兰宫的牌匾,太子妃面上浮出明媚大方的笑容,慢慢的往里走。   她会让人知道,就算没有太子的宠爱,她也是太子妃,她的地位,也是无可动摇的。 ☆、、第66章   太子妃扶着雨落的手走进椒兰宫,守在门口的宫女忙福身与她行礼。   “太子妃到!”太监特有的尖利的嗓音响起,屋里的命妇急忙站起身来,见太子妃进来,忙与她行礼。   “各位夫人小姐不必多礼!”   太子妃先让与自己行礼的夫人小姐都起来,微微一笑,走到皇后面前行了一个大礼,带着两分恭敬八分亲近道:“儿媳给母后请安!”   皇后并没有受她这个礼,急忙拉了她的手让她起来,嗔道:“你这孩子,有了身子,就不必行这么大的礼了!”   太子妃笑得温婉明媚,轻声道:“母后慈爱,只是礼不可废。而且,这段时间儿媳因为有了身子,身体颇有几分不爽利,倒是让母后担心了!”   说着,她向身后的雨落伸出手来,雨落立刻拿了一个盒子放在她的手上,太子妃打开盒子,里边一块温润细腻的白玉躺在红色的绢布上,更衬得玉色透明灵净。   太子妃笑道:“这是上好的暖玉,再过段时间便入冬了,母后您自来怕冷,这暖玉,只希望能让您觉得舒服些。”   下边立刻就有夫人笑道:“瞧瞧,太子妃这可真是孝顺,皇后娘娘您可有福气了。”   皇后笑着拍拍太子妃的手,道:“这是自然,太子妃自来是孝顺本宫的。”   底下人自是附和,一时间,屋里倒是热闹起来。   让太子妃坐下,屋里的夫人大多数身边都带着自家姑娘,一个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穿着长裙,像是一朵朵盛开的花朵,不仅人长得漂亮,说起话来,脆生脆语的,极为的讨喜。   正热闹着,外边通报南宁公夫人、宁侍郎夫人到了,不一会儿就见外边进来四个人。最前边的是南宁公夫人与宁夫人,后边二位,一位是南宁世子夫人,一人则是南宁公嫡幼女。   这四人皆是样貌出众,进来便夺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南宁公夫人眼角虽然已经有了细纹,可是她年轻时候也是一个美人,如今上了年纪,也不过多添了两分雍容。而宁夫人,更是大气端庄,容色极美。   而南宁世子夫人宁珍宝,她在闺阁之中,便是美名在外。容颜,身段,才学,皆是上上等,今日穿着世子夫人的诰命裳裙,乌黑的长发间带着红宝石的花冠,一支红珊瑚吐珠金步摇,又艳又美,却不带半分俗气,只让人觉得艳光四射。   最后一位南宁公嫡幼女也是一副好相貌,不过十二岁的年纪,虽然比不过自家嫂嫂,却也如一朵出水芙蓉,清丽非常。颈上挂着一个赤金璎珞镶绿宝石的项圈,既贵气又娇俏可人。   见着这一家,皇后眼里闪过一丝惊艳,让人赐了座,才与她们说话:“这才多久没见,本宫怎么觉得南宁世子夫人又美了三分啊!”   皇后看着宁珍宝,难得的是,这般艳丽张扬的模样,却不显半分媚俗。   幸好她没进宫来,这样一副红颜祸水的模样,若是进了宫,哪还有其他女人的出路?   想到这,皇后看着宁珍宝的目光更为温柔慈爱了,宁珍宝只是适当的红了红脸。   南宁公夫人笑道:“娘娘莫要再夸了,臣妇这儿媳,自来脸皮便薄,再夸下去,她怕是都不好意思见人了。”   宁夫人捏着帕子掩了掩嘴角,这话,也只能骗骗那些不了解的人了,自家闺女,哪就是脸皮薄的人啊。   皇后颔首,目光落在南宁公幼女身上,笑问:“这是衿衿吧?这才多久没见,竟已经是大姑娘模样了。快过来,让本宫看看。”   南宁公姓林,嫡幼女名唤青衿,取了那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林青衿小步走到皇后面前,按着规矩行了一礼,微垂着头,行为举止挑不出半分错来。   皇后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褪下手里的玉镯子往她腕上戴,一边笑道:“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日后也不知道便宜了谁去。”   林青衿红了脸,轻声细语的道:“娘娘谬赞了!”   这般落落大方的态度,在座的夫人见了都忍不住在心里点头。   林青衿已经十二岁了,正是相看人家的年纪,在座有适龄儿子的夫人心里都忍不住打起了小九九——这姑娘可是南宁公最为宠爱的幼女,南宁公虽然没有往昔的威势了,可是余威犹在。而且他的二儿媳可是宁侍郎之女,宁侍郎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娶了这姑娘,可不就和宁家搭上亲了吗?   宁珍宝坐在自家婆婆身边,垂着眉眼,做了一副很是乖顺的模样,可是一双眼却不动声色的将屋里之人扫进了眼里——自家小姑子到了议亲的时候,自己这做嫂子的也要为她留意两分。   宁珍宝从小就聪明,比起珍珠生就一副讨喜的模样,她讨其他人喜欢,却是靠着一副七窍玲珑心。这京城里人际关系复杂,姻亲关系,让许多人家或多或少都沾亲带故。她这扫了一眼,却对在座的人心中有数了。   目光从太子妃身上扫过,太子妃生得也是极为漂亮的,端庄且大气,最是当下夫人们最喜欢的儿媳妇样貌。倒是珍宝这幅容貌,却让人觉得太过妖娆了些。   坐了一会儿,又有夫人陆陆续续的来到椒兰宫。而太子妃的母亲,中书省的夫人白夫人也携带着女儿而来。   太子妃在宫里虽说身份尊贵,可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却让她心里郁郁,想找个人说话也没个人。而白夫人虽说是她的母亲,可是却也是宫外的命妇,并不能经常进宫来。因而,看见自家母亲,太子妃显然是十分开心的,只是当看见白夫人身边的姑娘之时,她的笑容瞬间一滞。   白夫人只生了二儿一女,太子妃是她唯一的女儿,而如今跟在她身边的姑娘,却只是白府的一个庶女。只见这位庶女生了一张巴掌大小的瓜子脸,一双薄皮杏眼,水润润天生就像带了笑,十分的讨喜。又生了一张樱桃小口,皮肤白嫩,穿着杏黄色的对襟掐腰衫子,身段风流婀娜,行走间,袅袅娜娜的。这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姑娘,分明让人觉得清纯,却又带着几分动人的妩媚动人。   太子妃脸上笑容僵了僵,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原样。   白夫人坐下,有人见她身边的姑娘有几分陌生,忍不住开口询问。   “这是我家二姑娘白雪,性子喜静,平日都不爱出门的。”白夫人含笑介绍道,那些夫人一听是庶女,脸上的笑便淡了两分,白夫人却是毫不在意,接着道:“我家这二姑娘,最擅长做这补身的羹汤药膳的,太子妃有孕,有娘娘照顾着,我自是放千万个心。只是我这做母亲的,心里总是忍不住惦记着的。”   她这话,引得在座好些有闺女的夫人都忍不住点头,深有同感。   “······这不,我就想让她留在太子妃身边,帮忙照看一下太子妃。她们姐妹二人,感情自来就好,有她在身边陪伴,太子妃也高兴一些。”   宁珍宝挑眉,看着那垂眉顺眼的庶女,心里嗤笑。这么一个俏生生的姑娘送进宫来,说是伺候太子妃,还不知最后是想伺候谁了。   想到这,珍宝忍不住眯了眯眼。自家珍珠在这宫里,就像小白兔一样,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女人,也不知道,太子对她的这份心思,能维持多久。   皇后看了太子妃一眼,笑道:“白夫人说的是,太子妃身边的确缺一个贴心的可人儿。”   太子妃微微一笑,垂着眉眼,可是放在膝上的手,却已经死死地掐进了手心。   她万万没想到,最后捅自己一刀的,竟然是自家母亲!   太子妃心里忍不住生出一份悲哀来,进了宫她才发现,以前的母慈子孝,那都是假的。她这太子妃,若能为家族带来利益,那么,父亲母亲自然是千好万好的。可是等她失了太子的宠爱,那么,第一个放弃自己的,就是他们。   这么急巴巴的把这么一个美丽娇俏的庶妹送进宫来,这是为何?谁的眼睛不是雪亮的,哪能猜不出他们的心思来。   太子妃心里苦涩,可是面上却丝毫不显。   雨落有些担心的看了她一眼,太医可是说了,如今太子妃的身体,需要静养千万不要再动怒了。   除了皇后,淑妃,德妃,容妃也都来到了椒兰宫。而众人一看,嘿,这容妃身边的丫头,这不是徐国公的庶女吗?   这徐国公怎么将庶女送进宫来了?   容妃轻轻一笑,道:“家兄惦记本宫,便将这丫头送进宫来陪伴本宫。怀雅,还不与皇后娘娘请安行?”   徐怀雅吸了口气,走上前落落大方行了一礼。   那日被九皇子吓坏了,她看着九皇子就忍不住绕道走,可是偏偏九皇子是个霸道性子,偏就喜欢捉弄她。什么蛇鼠虫蚁就往她屋里扔。这么被捉弄下来,她吃不好就睡不好,不过几日,就瘦了许多。不过如此,她那双眼睛更显得动人了,就像是会说话一样。   宁珍宝看了一眼那太子妃的庶妹,又看了一眼徐怀雅一眼,忍不住揉了揉头:天啦,这皇宫怎一个乱字了得,这太子简直就是一个香饽饽,是人都想在上边咬一口。   原本就担心珍珠应付不来这个白雪,如今这又多了一个徐怀雅,珍宝只觉得头疼。   她只能庆幸,幸好,太子不是好女色之人! ☆、、第67章   夜凉如水,圆盘似的明月高挂在空中,天空不见半颗星子,透出一种清澈的黛青色来,只有明月洒下一片清辉。   空气里有桂花的香味在漂浮,带着夜里特有的凉意。   皇宫前边皇帝大宴群臣,给看重的大臣赏下月饼,大殿内,灯火通明,舞娘舞步蹁跹,热闹非凡。   不过,这番热闹却与珍珠无甚关系,就连那里的歌舞声传到这里也听不见了,悄然无声。   “良媛,您仔细别着凉了。”   碧玉取了一件石榴红绣缠枝纹的披风给她披在身上,看着窗外的圆月,忍不住笑道:“今年的月亮,可真是又大又亮的。奴婢还记得,去年中秋可见不着月亮,还下了一场纷纷小雨,让宫里好多宫女都叹息了好久。”   珍珠抿唇露出一个小小的笑来,道:“这么好的日子,就这么干坐着也实在是太无趣了。”   廊下四个大红灯笼点着,看起来倒是带着几分喜庆,只是这绛色院就珍珠这么一个主子,怎么也热闹不起来。这样冷清,让珍珠不由的想起在家里的日子来,每年中秋宁府可都是热闹极了的。   就在这时,也不知是哪个院子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笛声如泣如诉,带着一种幽怨寂寞,让人听了,都忍不住愁上心头,落下泪来。   珍珠:“……”   珍珠原本心里也觉得有些寂寞,在这宫里,不比在自家,任由她胡来,比起往日种种,如今想来总会有几分不适应。只是听到这阵笛声,她浮上心头的点点寂寞却是悄然无踪了。   虽然这么热闹的节日里没人陪着自己过,但是她总不可能这么怨天尤人吧?   “晚膳就摆在外边院子里吧,让付公公整治一桌好的席面上来,我母亲送来的那瓮梨花白也给我取出来!这么好的日子,我们也热闹热闹。”   拢了拢袖子,她吩咐道。别说,这天气白日算不得冷,可是一入夜,若是穿得轻薄些,就让人觉得受不住了。   喜财去膳房不一会儿就将膳食提了回来,紫檀木的八仙桌摆在院子里。因是中秋,院子里的石榴树上,门廊上,都挂着大红烧着牛油蜡烛的灯笼。   桂花鸭,糟鹅掌鸭信,虾丸鸡皮汤……   各种各样的菜色满满的摆了好一桌,其中还有一盘清蒸的青壳螃蟹。如今秋季,正是吃蟹的好时节,螃蟹的滋味正是一年最为鲜美的时候,一只只螃蟹肉厚肥嫩,里边装满了蟹黄。   只是,这么好的东西,珍珠却只有眼馋的份,谁让她肚子里有了孩子呢?原是打算不吃蟹的,只是珍珠说自己不吃,自己身边的人也是要吃的,便让付恒做了呈上来。   让碧玉几个全都坐下,若是只有自己也太无趣了些。几个宫女太监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坐下,倒是张嬷嬷一屁股坐在珍珠身边,道:“良媛体恤我们,你们就坐下吧。”   他们这才一个个的入座。   薄弱蝉翼的酒杯,里边倒了梨花白,澄净的酒液在月光下似是会发光一样,白粼粼的一片碎光盛在酒杯里,似是尽揽了月色入杯。   吃螃蟹的工具有八件,是银做的,上边雕着细腻的桂花花纹,一朵朵桂花一朵朵簇拥在一起开放,八件小工具样式精美,精巧玲珑,极为讲究。   不过碧玉几个,这种东西却不会用,只拿手掰了螃蟹就这么吃。   秋天的螃蟹蟹肚里边满满的蟹黄,黄澄澄的一片。而且这呈上来的蟹黄都是最上等的,凭碧水他们几个哪有他们的份,如今珍珠大方,倒是让他们得尝这美味,因而一个个是大开朵颐。   只是,吃螃蟹还是要顶着压力,抬头就见自家良媛咬着酒杯盯着他们吃,实在是,一言难尽,只是,为了美食,为了螃蟹,他们还是顶得住压力的。   “你们也别尽吃螃蟹,多喝点黄酒,这蟹凉,配着黄酒才刚好。”   珍珠吃了好几杯梨花白,仍然觉得嘴馋,见他们一个劲的吃着螃蟹,无奈开口。   说着,她自己也倒了一杯,品着里边的滋味,笑道:“这可是上好的绍兴花雕,要知道,黄雕美酒大闸蟹,滋滋咪咪到半夜。”   碧水,碧玉,碧萝三个不怎么吃酒,吃了两杯身上就热了起来,脸上浮起了绯红。倒是碧柠,向来是不声不响的,练吃了好几杯,都是面不改色的。   珍珠取了一只桂花鸭鸭腿啃着,桌上她最爱吃的是糟卤鸭掌,鸭掌上边尽是软糯糯的筋,咬起来十分的有劲,再配上付恒特有的手艺。那滋味,一盘尽被珍珠给吃了。   虽然不能吃螃蟹,但是有自家母亲酿的梨花白,还有一桌美食,那也是美滋滋的了。就连远处的幽怨耶耶的笛声,也感觉欢快了几分。   珍珠只要吃好喝好,她就觉得满足加了,张嬷嬷除了吃喝,还一直看着她,看她吃了好几杯酒,忙拦道:“良媛小心喝醉了。”   珍珠喝了酒脸上带了两分醺色,脸颊粉嫩嫩的,一双眼浮上一层水光,在月光下似是蒙了一层清粼粼的月华。   “嬷嬷莫不是以为这么一点酒就能让我吃醉了?”   珍珠吃吃的笑,有几分得意的道:“再来几壶酒,我也吃不醉的。倒是碧玉几个,嬷嬷等下多加照看一下,等酒上了头,她们就觉得不舒服了。”   她可是才四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偷酒喝了,若是看她只是一个姑娘就以为她酒量很浅,那就错了。   “奴婢确实不能再喝了!”   碧玉搁下酒杯,雪白的脸上像是抹了胭脂,透着红色,明显是不甚酒力了。朦胧的月色下,灯笼微红的烛光下,她看起来更美了,女子的青春俏丽又带着特有的妩媚动人。   珍珠刚吃了一只鸡腿,她忙取了帕子给她擦手,珍珠笑道:“碧玉你长得可真好看,将来我一定要给你找一个一样好看的如意郎君。”   碧玉脸更红了,脸皮太薄,嗔道:“良媛……”   *   绛色院一片热闹,而前边大殿更是歌舞升平,身段风流的舞女舒展着腰肢,各位大臣推杯交盏的,殿内一片热闹。   太子再次饮下一杯酒,面上仍是斯文清冷的。只是在这种热闹的环境里边,他这种威严的冷淡却是威势大减,原本对他恭敬大于亲热的大臣也没了那些规矩,一杯杯酒敬上来。   太子也是来者不拒,别人敬他便喝,只是喝多少,那就是他的选择了。一杯酒别人一口饮尽,他却只抿了一口,不过也没人会挑他的这点错,太子能喝一口,那也是很给面子了。   宴席一直吃到亥时中(晚上十点)才散了,许多大臣都已经喝得醉醺醺的,提着皇帝赏下的月饼,携着妻儿回去。   “三哥,你无事吧?”   四皇子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家太子三哥,刚才虽说别人敬酒一杯他只喝半杯,但是耐不住敬酒的人多啊,他可真担心自家三哥喝醉了。   太子漫不经心的扫了他一眼:“我能有什么事?天色也不早了,你也快回去洗漱就寝吧。”   四皇子看他神色如常,放下心来,笑了笑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他有些惧怕的对一旁的大皇子打了声招呼,就这么走了。   说来,大皇子和太子有两分像,可是二人却又很大的不同,一人像冰,一人像是水。大皇子冷漠得让人不敢亲近,可是太子却是冷淡,他的能力足以让全朝上下都对他毕恭毕敬,那是一种让人高不可攀的冷淡,而不是冷漠。   “大哥也早些歇息才是!”   太子对大皇子道了一声,大皇子目光从上到下扫视了他一眼,意味不明的道:“太子也是!”   后宫皇后那里也散了,太子回到东宫“恰好”遇上太子妃一行人。   “殿下!”   太子妃又惊又喜的模样,柔声问:“殿下,今日乃是十五,可到妾身怡芳院歇息?”   初一十五,案例太子是要在太子妃的屋里歇息的。   太子眯着眼看了她半晌,月光蒙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他的情绪来,半晌他开口道:“好!”   太子妃心里一松,底下的宫人也是喜上眉梢。没见这么多日子太子都没到他们太子妃院子来,底下嘀咕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一群人回到太子妃的怡芳院,太子坐在花梨木的椅子上,神色是他一贯的平静。   “殿下先喝碗解酒汤吧。”   底下人端上解酒汤来,太子妃坐在罗汉床上,忍不住揉了揉酸软的腰肢。她的肚子已经微微显怀了,而且这么坐了一晚上对她身体负担也是很重的,如今只觉得不舒服得很。   “对了,这是我妹妹,白雪!”   太子妃握着手里的帕子,面上含笑,笑道:“白雪,还不过来见过太子。”   白雪面上一红,不盈一握的腰肢缠着一条水红的腰带,腰上的环佩铃咚作响。   灯光下看美人,越看越美,白雪盈盈拜下,抬着巴掌大小的脸怯怯的看着太子,露出她最为美好柔弱的一面来。   “民女白雪,给殿下请安了。”   她说话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似乎有人在你的心口微微挠了一下,有些痒痒的,想要再多听她说些。   太子妃捏着帕子的手一紧,她这位庶妹,母亲乃是当初名扬京城的花娘,被白大人瞧上了,便赎 ☆、、第68章   太子妃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想到她要将太子推向这个女人怀里,她便觉得心如刀割。   只是,她又能如何?   正如自家母亲说的,男人的宠爱,正如水中月,镜中花,看着美好,可是却都是假的。只有权力,只有太子妃的位置,才能让她在这皇宫里过得更好,才能让她不被其他女人欺辱。   宫里的女人靠着男人的宠爱,而如今她失了太子的欢心,在这种情况下,她不能将太子推得更远,可是如今她的身子,却是不能伺候他了。这个时候,便需要一个女人来为自己固宠,白雪,便是最好的选择。   因此,心里即使再不愿,太子妃都只能将这位庶妹,推在太子怀里。   深吸了口气,太子妃掩唇笑道:“太子不知道,妾身这位庶妹,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特别是舞艺,就连兰雅苑的山长都道她可是天生学舞的料子。”   兰雅苑,是专门教导女子琴棋书画等各种技艺的书院,其中自然也有舞艺一块,只是,舞艺,在上等人家看来,始终是低人一等,因而一般有规矩的人家,都不会让姑娘去学习舞艺。   而白雪,却是打小便开始学舞的,纤腰不盈一握,可以想象,若是舞动起来,这具身体,有多么的美丽。   “太子妃谬赞了!”   白雪盈盈的一双眼看着太子,笑得很羞涩,很甜。   她从知人事以来便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什么,一个低贱风尘女子所生的庶女。打小嫡姐学的琴棋书画她也学,只是嫡姐学的是风雅,养的是气度,她学来,却是用来讨男人欢心的。   后来长大些,白雪便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一个玩物,一个高雅的玩物!   将来她的归宿要堂堂正正的嫁与人做妻,那是决计不可能的。反正不是随便送人做妾,便是嫁给鳏夫,只要她能为白家带来利益。   原本她以为这便是自己的一生了,可是谁知道,她竟然也有一天能有机会接近这天下最为尊贵的男人中的一位。自己这位向来高贵的嫡姐竟然也有这一天,只要自己能得到太子的宠爱,自己便再不是那个地位卑贱任人宰割的庶女了。   而且太子殿下,身姿若松,容貌出众,而且身份尊贵。这样的人,白雪怎么可能不心动?   太子觉得头有些疼,他不易醉,可是喝完酒之后却会觉得头疼。   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的睡觉,对眼前与他行礼的女人他并没有半点兴趣,甚至连一个目光都没有给,只对太子妃道:“你身子重,我便不在正屋歇着了,我去厢房歇息。”   白雪咬唇,她是一直被培养着来讨好男人的,论容貌,她决计不差。至今她遇到的男人,哪个不是被她所迷倒的,向太子这样待她冷淡的实在是不多,让她忍不住有些挫败。   太子妃见太子揉着头,不予搭理白雪的模样,心里不知是喜是悲,定了定神,她笑道:“太子必是累了吧,我就让人伺候你梳洗歇息。雨落,还不带着太子下去休息?”   雨落走上前来,福了一礼,道:“殿下,请跟奴婢过来。”   许久在太子身边伺候这么久了,哪里不知道自家太子喝酒就头疼的毛病,但是他更知道自家太子向来不会在他人面前示弱,他也只能佯作无事。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太子尽快梳洗歇息。   太子站起身来,跟着雨落去旁边的屋子歇息,直到他离开,他都没有分一个眼神给屈膝行礼的白雪。   “原以为你是多厉害,可是太子却连一个眼神都没落在你身上。”   太子妃心里有气,等太子一走,便忍不住开口讥诮。   白雪眼里闪过一丝难堪,站直身体,她垂手一副乖顺的模样,沉默不语。   太子妃深吸了口气,道:“母亲送你进来,你可知你要做什么?”   白雪点头:“奴婢知道!”   “很好!”太子妃挑起嘴角,靠在身后柔软的引枕上,吩咐边上的二等宫女为她捶着腿,又让伺候的人端了膳房煮好的金丝燕窝粥上来。   温热的燕窝粥抬上来,太子妃慢条斯理的吃了,这才抬眼看向被她晾在一边许久的白雪。   “本宫给你机会伺候太子,你要做的,就是让太子喜欢上你!”   将自己所爱的男人,推向其他女人怀里,太子妃心里怎么可能好受?只是她自来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既然做了决定,那就不会后悔。   *   梳洗过后,太子躺在床上,觉得脑袋一跳一跳的,难受的要命,有些想吐。   屋里燃着好闻的熏香,可是此刻他却觉得隐隐作呕。他忍不住有些怀恋起绛色院的橘子香了,淡淡的,清爽的,就像珍珠一样,让他觉得很舒服。   太子有些后悔给太子妃面子,来到怡芳院了。   “嘎吱!”   开门轻微的响声传来,屋里一片漆黑,只能看见一个浅浅的黑影,太子撑起身子坐起来,扯了扯领口,觉得有些热,又觉得有些渴了,便开口吩咐道:“给本宫倒杯茶过来。”   他以为,屋里伺候的人是许久。   人影脚步一顿,似是犹豫了一下,然后走到桌边,便听见水声响起。   脚步声走近,一具身体坐到床上,一个娇柔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殿下,您要的茶。”   这不是许久!   太子脑袋迟钝的传来这个念头,同时他的鼻尖闻到一种甜腻的香味。不过他并不在意,许是怡芳院伺候的宫女吧。   太子揉了揉脑袋,沉声道:“怎么不掌灯。”   不掌灯,他怎么看得见茶杯在哪?怡芳院里的丫头,都是这么蠢的吗?还有······   “谁准你坐本宫床上的?”   太子本就头疼,如今洁癖又发作起来,忍不住怒声问。   坐在床上的人影一抖,急忙的站了起来,然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可是出乎太子意料的,床边的人站在床边半晌,最后却并没有听他的吩咐去掌灯,反而扑进了他的怀里。   入手一片滑腻温润的肌肤,明显怀里的人是赤、裸着的,而且身子细软,这分明便是女子的身体。   柔软,诱人。   “殿下,让奴婢来伺候你吧!”   娇软细腻的嗓音,一双柔软纤长的手伸进他的衣服,这是一双极为灵活的手,十分懂得如何勾起男人身体的欲、望。若是换了一个男人过来,美人主动入怀,或许就忍不住反将美人扑倒了了。   只是,这美人遇上的却是我们的太子爷!   “砰!”   一声巨响,女人的痛呼声,旋即是太子压抑不住怒火的声音:“你找死。”   他很少有这么怒气四溢的时候,声音里是掩藏不住的杀气。   “妾,妾身,是太子妃的妹妹!”   太子妃的妹妹?   太子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谁,脑海里没有丝毫印象。他现在只觉得愤怒,黑暗里,他一双狭长的眸子里甚至浮现出了狠厉的血丝。   “好,很好!”心里怒气翻滚,太子的声音却很是平静:“太子妃!”   白雪赤、裸的身体被甩在地上,头还撞到屋里的屏风,屋里的屏风是大理石浮雕的,太子可没有怜香惜玉,白雪头撞在屏风上,立刻就破皮流血了。可是这却不是最让她害怕的,最让她害怕的是突然安静下来的太子。   黑暗里,她能感觉得到太子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宛若实质,让她心里忐忑而不安。   脚步声响起,旋即屋里突然亮起一点光亮。瞬间,这点烛光就将整个屋子都照亮了。   太子点好蜡烛,并没有转身回床上,而是就坐在了桌边,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薄的中衣。   “殿下!”   白雪怯怯的叫了一声,缩着身子,大片白嫩的肌肤裸、露在外边,看起来楚楚可怜。   太子表情很平静,除了刚才那一脚把白雪踢了出去,他便再也没有露出什么生气的表情举动来。雪白的中衣,披散下来的黑发垂在身前,他的神色还是一贯的神色冷淡疏离,你丝毫看不出他的情绪来。   可是,只有一双眼,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看着你就让你觉得心头一紧,沉甸甸的,像是被什么野兽紧紧地盯着,让你头皮都忍不住炸开,恐惧不已。   白雪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是她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害怕了,竟然吐不出半个字来。   太子在发怒,在生气,她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这一点。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别人口中所说的极少动怒的太子发起火来会这么可怕!   “……殿下,殿下!”   许久刚从外边回来便见屋里烛火亮起,心里一紧,急急忙忙的跑进屋来。等进到卧室,看见坐在桌边神色淡然的太子,还有坐在地上缩成一团赤着身子的太子妃妹妹的时候,他哪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去哪儿了?”   太子轻声问,手指拨动着腕间的佛珠。   许久眼瞳一缩,猛地跪下,沉了沉心神,他冷汗直冒,颤声道:“回禀殿下,太子妃刚才唤了奴才过去。奴才,奴才有罪。”   “有罪?”太子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道:“你的确有罪!你告诉本宫,你究竟是太子妃的奴才,还是本宫的奴才?”   “殿下!”许久心里恐慌,不知咒骂了太子妃多少句,急急忙忙的开口:“奴才自然是殿下您的人,奴才这一条命全是殿下的,还望殿下明鉴。”   太子冷声道:“可还记得本宫说过的吗?本宫身边伺候的人并不缺你这么一个。”   许久抖着唇,分明是秋夜,夜凉如水,可是他身上却出了一层汗。   “二十个板子,本宫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有下次。”   许久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急忙实实在在的磕了好几个头,劫后余生的道:“奴才知错了,谢殿下开恩!” ☆、、第69章   太子不是没有想过换掉许久,只是许久在他身边伺候多年,他们主仆二人自然有一番情谊。   而且一个能合他心意的贴身太监,也不是那么容易好找的。想了想,太子还是决定将人留下来。   许久结结实实的磕了几个头,额上立刻就肿了一大块,太子冷眼瞧着,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口道:“行了,别磕了。”   闻言,许久心里一颗高高提起的心才放下来,也顾不得红肿的额头,见太子只着了中衣,他忙取了长袍给他披在肩上,道:“殿下您仔细身子。”   又见赤着身体缩成一团只着了一见杏色抹胸的白雪,一张脸白如玉,如此显得头上的伤口更是显眼。仰着巴掌大小的脸,水汪汪的眼睛,怯生生的模样,却别有一种风情,令人忍不住怜惜。   白雪永远的知道,如何更大的利用自己的容貌,身体。   “殿下,这位白雪姑娘……要如何处理?”   许久凝眉问,他自然对这位让自己受罚的姑娘没什么好脸色,心里更是将她恨上了。   太子张开手让许久为自己系上腰带,闻言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只觉得身上被人触摸过的地方烫得吓人,让他恨不得现在立刻痛痛快快的洗个澡。   “拉下去,杖毙!”   太子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冷意以及杀意。   宛若大冷天灌了一杯冷水,白雪的脸就如她的名字一般,白得吓人,哆嗦了一下,她忍着恐惧开口:“殿下,奴婢知错了!求求您,饶了奴婢吧。”   她爬到太子脚下,以一种卑微的姿态跪在地上,想要抓住太子的衣角,却被许久一脚踢在手上,根本不给她接近太子的机会。   太子根本不想在这个屋子里多待,只觉得这里的味道实在是令人作呕。   他虽然喜欢珍珠,可是却也知道太子妃是他的正妻,掌着东宫后院。这次会来怡芳院,也不是他对太子妃有多少感情,只是想给她一个面子而已。   不过,他如今却是后悔了。   待衣裳穿好,太子没有任何留恋,立刻转身就走——一刻他都不想在这停留了。   按例,太子歇息屋里有守夜的人,屋外也有守门的人,可是如今门口守门的宫人根本就不在,就连外边,竟然没有什么人。   怪不得,刚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没个人过来看看。   太子身边,最为信任的便是许久,除了许久,还跟了四个太监,可是这四个人,如今也不在院子里。   站在门口顿了顿,太子开口道:“周全四个呢?”   这四个太监也算是他的贴身太监了,太子还记得他们的名字。   许久:“……这……”   他心里暗骂周全四人不靠谱,他走的时候分明让他们仔细伺候,如今连个人影都不见了。   “既然他们更愿意在太子妃身边伺候,本宫便如了他们的愿。”太子可不想要这等吃里扒外的太监。   许久俯首:“是!”   “……太……太子爷?”   走出他歇息的院子,才终于看见怡芳院的宫人。   院子里的宫女见他沉着一张脸往外走,大吃一惊,面色剧变。   机灵的宫女忙去通知雨落,雨落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太子妃的打算她如何不知,如今看来,那二姑娘非但没有讨太子的欢心,还惹怒了太子。   心里着急,雨落吩咐宫人让他们尽力拖住太子,自己则转身进屋去将已经歇下的太子妃叫了起来。   今日若真让太子走出怡芳院的大门,明日他们怡芳院将成为整个皇宫的笑话。   太子脚步不停,一直有宫女太监走过来想拦住他,可是太子轻飘飘的一个眼神扫过去,却没有一个人敢多说些什么。   你无法形容那个眼神,只是落在你身上,你就觉得自己被恐惧所攫住,哆嗦着唇,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殿下这是要去哪?”   走到门口,太子妃终于赶到了,她原本就没睡着,听到雨落禀告,立刻就起来了。心里暗恨白雪那个女人不靠谱,她急急的赶过来,这才将太子拦在怡芳院门口。   仓促而来,太子妃身上只披了一件绣金凤的玄色外袍,青丝没来得及梳起来,只随意的披在身上。只是即使如此,她仍然保持着端庄的姿态。   抚了抚鬓间的头发,太子妃温柔笑道:“可是下边人伺候得不周到?妾身立刻就将人处置了,殿下莫要生气。”   太子转身看她,他头发披下,看起来似乎比往昔多了两分温情,但是一双眼却冷若寒潭,看着你便让你心里发憷,身体发冷。   “太子妃,本宫仍记得你是本宫的正妻。”太子淡淡的开口,还不等太子妃心喜,他又道:“只是,你要知道,太子妃的位置,若是你不想要,想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多的是。”   说着,他挑了挑嘴角,难得的露出一个笑容来。只是这个笑容,却冰冷无比。   太子妃神色一僵,张了张嘴,有些艰难的道:“殿下您若是出了这个门,明日妾身这个太子妃便将会成为整个皇宫的笑柄,您真是,一点面子也不愿给妾身留吗?”   太子妃终于示弱,一双眼紧紧的盯着太子,道:“日后,妾身又有何威严可言?又如何能打理好东宫?”   太子抚着手上的佛珠,天边月亮仍然是又大又圆还又亮,空气里的桂花香味飘了很远,整个皇宫十分的安静。这个时辰,宫里的主子,大多都已经入睡。   “太子妃,本宫给过你面子,只是你从来不珍惜。”   太子抚了抚没有沾染任何纤尘的袖口,转身离去。边上宫人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却不敢伸手阻拦他。   “太子妃……”   一个人影从黑暗里踉踉跄跄而来,冷清的秋夜里,她却只着了一见轻薄的白色纱裙,隐约可见里边美好诱,人的*,正是被太子甩飞出去撞破了头的白雪。   “太子妃,殿下说要将我杖毙,我不想死啊!太子妃,求您救救我!”   白雪心里满是恐慌,一来便扑通一声跪下,抓着太子妃的衣角,泣不成声,脸上满是恐惧。   太子妃状若枯木,一动不动,只是怔怔的看着太子离开的背影。   半晌,放在身侧的纤纤十指握成拳,她终于将目光落在跪在自己脚边的白雪身上。   “啪!”   “没用的东西!”   狠狠地一耳光打在白雪脸上,打得她立刻偏过头去。太子妃满腔怒意,恨不得立刻将人打杀了。   “太子妃……”   雨落扶住她的手,有些担心的叫了一声。   太子妃深吸了口气,她这么多年,始终对太子不甚了解,更不明白,这个男人是多么狠心的一个人。   “既然太子杖毙你,本宫也无可奈何。”   丢下一句话,太子妃转身往屋里走。她现在可没心思去搭理这个女人。   如今当务之急要做的是封住太子大半夜从她怡芳院离开的这个消息,不然若是传了出去,她必是颜面尽扫,日后如何能服众?   *   时辰已经是子时了,绛色院早就已经落了锁,两个守门的婆子也回到了自个儿屋里。今儿良媛赏下来的两壶绍兴花雕还有四只螃蟹她们还没吃了。   她们二人年纪不算大,最爱的就是小酌一杯,正喝到微醺的时候,便听院子的大门被敲得哐啷哐啷的响。   “这大晚上的,谁还来这里?”   两人相视一眼,神色一凛,涌上头的酒气像是被泼了一桶冷水,瞬间就散了。   不敢多加耽搁,二人急急忙忙的跑去开门。   “太子爷!”   门外,太子爷一身寒气,身后只跟了许久一人。两个婆子心里有疑问,却不敢多说什么。   “让下边人提水来!”   许久匆匆吩咐两声,急忙跟在太子身后进屋去。   今夜是碧柠守夜,早就听见了动静,披了衣裳开门出来,便见太子爷踏月而来,昏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一双眼凛冽如刀,吓得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奴婢请太子爷安!”   碧柠下意识的放大了声音,原本安静的绛色院顿时热闹起来。   屋里燃起烛火,黑暗的屋子一瞬间亮了起来,里边熟悉的摆设,熟悉的橘子香气,让太子一路上沉凝可怖的气息微微缓和了两分,许久忍不住舒出两口气。   “本宫要沐浴!”   心情微缓,太子便再也忍受不了,立刻就吩咐叫水。   张嬷嬷听到动静,急急忙忙的从床上下来,让碧柠碧玉下去烧水泡茶,见太子垂着眼拨动手上佛珠,心中一凛。   虽然仍是一贯的冷淡,可是张嬷嬷瞬间敏感的就感觉到了太子的不对劲,那种微妙的气氛,让她整个人都忍不住绷紧起来。再看许久红肿的脑门,张嬷嬷便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给许久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太子看不见的角落,张嬷嬷忍不住低声问:“太子爷这是怎么了?”   这么晚了,竟然还跑到绛色院来。   许久苦着一张脸,事无巨细的将事情说了,末了道:“你说太子妃,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张嬷嬷脸色有些微妙,道:“太子妃这事说来,虽说有些不地道,但是也没人能说什么。就算传出去,别人也只会道一声大度。”   就普通人家,若是主母有了身子,也有给身边丫头开了脸伺候丈夫的。   “只是,太子向来不好女色!”张嬷嬷叹道:“也是太子妃,心急了些。”   太子今日刚饮了酒,若是换成其他男人,这个时候可 ☆、、第70章 /   碧柠泡好茶,张嬷嬷接过来端了上去,搁在罗汉床小桌上,轻声问:“殿下,可要让奴婢去叫良媛起来?”   太子眉头微拧,似是思考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道:“不必了,让她睡吧。”   张嬷嬷心中微动,太子这,莫不是怕扰了自家良媛睡眠?   这般想着,下边伺候的太监终于将热水提来了,太子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去了屏风后边。   “良媛,您,您怎么醒了?”   只听门上珠帘撞击声想起,张嬷嬷抬眼见珍珠赤着脚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走出来,有些不可置信——他们良媛向来是吃好喝好睡好的,天塌下来都是睡得香喷喷的,夜里很少会醒,今这是怎么了,怎么就醒过来了?   珍珠被烛光照得眼睛都睁不开,一边揉着眼睛走过来,一边嘟囔道:“我好像听到太子的声音了。”   张嬷嬷绞了热帕子过来给她擦脸,回道:“殿下的确过来了。”   珍珠擦了脸,困意也去了,瞪着眼睛问:“这么大晚上的,他怎么过来了?”   虽然口上这么说着,她脸上却抿出一个笑容来。   张嬷嬷见她满脸欢喜,觉得刚才沉甸甸的心情忍不住都开朗了几分,她提醒道:“良媛,奴婢见太子爷心情不大好了。”   珍珠眨眨眼,立刻就从罗汉床上下来:“殿下在哪?我去看看他。”   “您急什么。”张嬷嬷一把拉住她的手,无奈笑道:“太子爷正在沐浴了,您等等便是。”   又问:“您肚子可饿了?”   珍珠摸了摸瘪瘪的肚子,老老实实的点头道:“饿了!”   自从有了孩子之后,起初还没什么,后边她却是饿得越来越快了,吃得也越来越多了,养得一张小脸红扑扑水嫩嫩的。   “奴婢去拿些点心过来,您吃几块。”   张嬷嬷转身去拿点心,最近膳房忙着做月饼,付恒做了好多种,每种都往绛色院这送了一份。   珍珠等着张嬷嬷拿点心回来,看见桌上搁着的热茶,想了想,吩咐碧玉道:“也不知道殿下饿不饿,你让膳房的人熬点粥,做点小菜上来。”   说着,她下了罗汉床赤着脚就往隔间跑。   “殿下,您饿了吗?我让厨房给您做点吃的敢好不好?”   隔着屏风,哗啦啦的水声传入耳中,珍珠两只手扒着屏风伸出头往里看。   “良媛!”   许久见着她,顾不得湿漉漉的两只手,忙与她行礼。   “许公公!”珍珠下意识的朝他露出一个笑来。   “咦?你,你的头怎么了?”   瞧见他高高肿起的额头,珍珠有些吃惊。   许久那几个头可是磕得实实在在的,起初只有些红肿,现在已经肿成一个大包了,看着就很显眼。   许久笑着解释道:“奴才不小心磕在桌上了。”   “那你以后可得注意了。”   珍珠从外边走进来,这个隔间是专门用来沐浴梳洗的地方,里边可没有铺上羊绒地毯,冰冷的地板如果赤脚踩上去,绝对凉气蚀骨。   穿上木屐,珍珠踏踏的往太子那边走,一双眼忍不住小心的往太子那边看。   “你怎么过来了?”   太子坐在浴桶里,氤氲的热气让他的脸上都蒙上了一层水汽,被打湿的黑发颜色更是如墨一般。   分明周遭是温热的热气,可是太子整个人看着,却仍像是秋夜的月光一样,带着几分凉意。   珍珠眨了眨眼睛,撸起袖子走过去,拿起一边的水瓢舀了热水浇在他的身上,笑道:“我过来问您要不要吃东西啊!”   走近她就闻到太子身上一股淡淡的酒香味,并不重,几乎闻不到,她皱了皱眉头,问:“您喝了多少酒啊?”   太子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然后抱住她的腰,珍珠刚从床上起来,身上只穿了一件中衣,太子湿漉漉的双臂搂住她的腰,立刻就将她的衣裳打湿了。   “……玄生?”   珍珠觉得有些奇怪,突然被他抱住,惊讶之后就是担心了。   “没喝多少!”   太子微闭着眼睛,口里吐出来的呼吸有几分灼热,鼻腔里满是珍珠身上特有的橘子香味,他这才觉得一直翻滚的胸口平静了些。   “让我抱抱你!”   他的声音既低又哑,像是琴弦上拨出的最低沉震荡人心的音调,让珍珠忍不住伸手抱住他的头。   许久悄悄退下,忍不住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刚才太子沐浴那个劲,恨不得将身上都搓掉一层皮去,而且气质森冷的模样,吓得他胆战心惊的。   “你不在太子身边伺候,在这偷偷摸摸的做什么了?”   张嬷嬷刚下去拿了点心上来,就见许久屏声静气的从屏风后边出来,忍不住开口问。   许久扭头见她,道:“宁良媛在里边了。”   做人奴才的就要懂得察言观色,该退下的时候就要走开,别在那碍眼。   “宁良媛?”   张嬷嬷眉毛一挑,立即道:“不行,我得进去看看。”   这孤男寡女,擦枪走火的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办?他们良媛如今的身子可经受不住太子爷折腾。   许久急忙拦住她,拱手道:“我的好嬷嬷,您就别添乱了,太子爷今日心情可不好了,也就宁良媛能安抚住他。”   没见宁良媛一进去,太子那种几乎让人冷汗直冒的目光都便温暖了几分吗。   张嬷嬷犹豫,许久忙道:“太子爷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吗?您就放心吧。”   张嬷嬷这才歇了去里边看看的心思,只是还是皱着眉,有些担心。   莫怪她操心,只是年轻人,终归让人不放心啊。   *   “今天我吃了一盘糟卤鸭掌,可惜你不在,不然也可以尝尝!”   “……我娘上次送来的梨花白,本来打算等你回来再开的,可是我忍不住打开先喝了!”   说到这珍珠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不过我给你留了,我娘最会酿酒了,我爹都爱极了……”   她说话声音放得很低,像是春日的暖风轻轻拂过,双手放在太子的头上慢慢的给他揉着,软绵绵的十个手指头像是有魔力一样,太子原先烦躁的心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你该起来的,等下身上都泡皱了。”   气氛十分的静谧美好,只是珍珠很懂得煞风景。   太子仰起头,珍珠垂首,没有梳妆的头发,青丝如瀑,披在身体两侧,一张脸显得更小了,但是脸颊上却是肉肉的。   “珍珠!”   太子突然叫了一声。   珍珠疑惑的看着他,太子突然朝她笑了笑,他很少笑,如今一笑也只不过是嘴角微挑,却如春暖花开一般,狭长的眸子里满是醉人的温柔,向来显得疏离的一张脸更是迷人,令人忍不住沉沦。   珍珠脸颊忍不住一红,心里蠢蠢欲动的,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被太子温柔细致的揽住腰肢,被他轻轻的吻住。   珍珠弯着腰,被亲得手软腿软的,两只手搭在太子的肩上,整个人半个身子都已经落在了浴桶里。   青丝落入水中,两人发丝缠在一起,不分彼此。温热的水汽氤氲,蒸得珍珠一张脸红若彩霞,眼若秋水。   最后珍珠一身湿哒哒的坐在软榻上,一身中衣沾了水贴在她的身上,身段称不上婀娜,但是只有太子知道,那腰肢虽然不细,但是手感却很好。   手指忍不住摩挲了一下,似乎还有那种特有的温腻的感觉。   “别着凉了,你先穿我的衣裳。”   太子取了自己的宽衣长袍给她,面色一如平常,脸不红气不喘的,只有眉梢以及眼底的餍足彰显着他的好心情。   珍珠鼓着脸气呼呼的看着他,脸红通通的,愤愤的道:“你转过身去,不许看。”   太子:“……”   他们坦诚相见这么久了,现在让他不许看,又有什么作用。   “好!”   太子从善如流,立刻就转过身去。   珍珠抿唇,皱着眉头一边换衣裳,一边纠结着等下怎么与张嬷嬷解释。张嬷嬷都说了,让她这段时间不要和太子胡闹,可是她在“美色”面前,她怎么抵得住诱惑嘛。   一只手伸过来抱住她的腰,太子俯身将人圈在怀里,低低的道:“你最近,待我冷淡许多了,我生气了。”   就算说着生气,他的语气也是淡淡的。   珍珠有些错愕,感觉男人以唇摩挲着她白皙修长的脖颈,灼热的呼吸,带着几分醉人的酒气,让她双腿忍不住一软——要命,脖子那块地方不能碰。   “……玄生,你,你是不是喝醉了?”   珍珠红着脸嘟囔道,平日太子怎么可能会对她说“我生气了”这种话。   太子“嗯”了一声,声音带着两分沙哑道:“我喝醉了。”   醉了的人,会说自己醉了吗?   珍珠有些不确定起来。   “你还没跟我解释了!”不满意她的沉默,太子突然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咬出一个不深不浅的牙印来。咬完之后,又觉得有些心疼,皱了皱眉,他又舔了舔。   珍珠:“……你,你别乱动。”   珍珠欲哭无泪,若不是太子揽住她的腰,她怕是早就已经一屁股坐到地上了。   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有些发痒的耳朵,珍珠解释道:“我,我没有对你冷淡啊。”   “只是……只是张嬷嬷说了,我如今肚子里有孩子了,不能,不能和你乱来!不然,会伤到孩子的。”   她哪有冷淡,她分明时时刻刻都想和他在一起的。 ☆、、第71章   太子抱着她的腰,头搁在她的肩上,半晌没说话,只听得见他轻微的呼吸声,带着微微的酒气。   他才刚沐浴完,一头黑发湿哒哒的垂下,水珠滴答滴答的落在光滑的地面上。很快就泅出一片水迹来。前边的头发垂下,有的落在珍珠身上,将她刚换上的衣裳都打湿了。   湿气夹带着皂角特有的干净的香味将珍珠包裹住,让她身体不自觉的放松下来。   “你头发还是湿的,我给你擦一下。”伸手撩起他一缕湿发,珍珠仰头与他说道,巴掌大小的脸上一双眼亮极了。   “嗯!”   太子低低的应了一声,却不见动作,只抱着她,用头蹭着她的脖子。这种举动,让珍珠有一种他很依恋自己的错觉。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实在是让她心里很开心也很享受——就好像,他在对自己撒娇一样。   不过,享受这种感觉是一回事,但是头发还是要擦的。   珍珠从他怀里挣脱开来,太子也不拉住她,只是用一双狭长清明的眸子盯着她看。   珍珠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热了热,分明再亲热的事情都做过,可是有时候她还是会被他看得有几分害羞。   很快的拿了一张干净的白布帕子过来,拉着太子让他坐在软榻上,珍珠站在他身后拿着帕子给他擦头发。   她穿的是太子的长袍,竹青色的颜色,衬得她唇红齿白的。穿起来就像是小孩偷穿大人的衣裳一样,袍角都已经拖在了地上,长袖垂下,更是要落在地上了。   将袖子挽了好几圈,珍珠拿着帕子认真的给太子擦着头发。   太子伸手握住她散下来的头发,刚才亲热的时候她的头发落在浴桶里,下边部分都全湿了,也还在滴滴答答的滴着水了。   太子低声道:“你的头发,也湿了。”   他这么一说,珍珠就忍不住想起刚才的荒唐来,脸一红,鼓着脸道:“还不是你的错。”   擦了两张帕子,才将太子的头发擦至半干。珍珠踩着一双精致的木屐在地上哒哒的走过,拿了一把象牙镶玉的梳子回来,慢慢的给他把头发梳顺了,遇到打结的地方,比给自己梳头还要耐心,慢慢的给他弄顺了。   “好了!”   太子的头发也养得极好,半干的头发还带着一分湿气,垂下来又长又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极为的斯文,却又带着五分的清冷,神色冷淡。   太子握住她的手,珍珠低头问:“怎么了?”   “过来!”   太子低声唤她,声音因为放得低,在这静谧的环境里,听起来极为的温柔。   珍珠走到他前边,男人朝她敞开怀抱,她抿唇笑了笑,伸手抱住他的腰。   太子伸手撩起她湿漉漉的头发,取了一边的干净帕子慢慢的给她擦干。   他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不过却很仔细,也很温柔,擦干之后,又取过一边的梳子给她梳头。   珍珠头发又细又软,放在手里软软的。太子给她小心翼翼的梳过,像是捧着什么价值连城的珍宝一样,一张脸,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的表情。   珍珠埋在他的怀里瞧不见他的表情,可是一颗心却还是像吃了蜜一样,甜甜的。闻着熟悉的味道,忍不住偷偷地笑。   *   两人在里边耽搁了好长一段时间,张嬷嬷在外边时不时伸着头竖着耳朵听着里边传来的动静——很安静,不像是在乱来啊。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才见二人走出来,张嬷嬷瞧着珍珠一身松松垮垮明显不合身的衣袍:“······”   “嬷嬷,膳食送上来了吗?”珍珠问。   张嬷嬷笑道:“已经送上来了,良媛您与太子是要在外间吃,还是就在屋里吃?”   珍珠道:“就屋里吧。”   张嬷嬷点头,让喜食将食盒里的吃食摆在罗汉床上的小桌上——两份热气腾腾的白粥,熬出来的一层粥油浮在上边,一碟开胃的小菜,还有两碟点心。   “殿下您刚喝了酒,吃点白粥最好了。”   珍珠把勺子放进粥碗里,搁到太子身前。   太子原本倒觉得没什么胃口,可是见着这清粥小菜,倒是有几分饿了。今日晚宴,他本就没吃多少东西,这个时辰,肚子里已经没什么东西了。   白粥正是入口的温度,不烫也不凉,吃进胃里,原本一直叫嚣的胃也熨帖了几分。   一碗白粥吃完,珍珠肚子也不见饱,不过大晚上的也不适合吃太多,便也作罢了。   两人吃完膳食并没有多加耽搁便去歇息了,如今时辰已经很晚了,珍珠也早就困了,一个劲的打着呵欠。   摸了摸她的头,太子牵着她的手进了卧室。   卧室里边床早就已经铺好了,珍珠起来的时候被子凌乱的摆在上边,如今也被整理得整整齐齐。   利落的解了衣裳躺到床上,珍珠忍不住舒服的舒了口气。   太子躺在她身边,闭上眼,眉目一片平静。   许久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烛火打算出去。   就在此时,原本已经躺下的珍珠突然又坐起身来,开口问:“殿下,您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虽然太子还是一贯的清冷疏离的表情,不过珍珠却觉得,他平静的面容底下,似乎有着压抑不住的焦躁。   太子睁开眼,不急不缓的问:“你怎么这么问?”   珍珠皱着眉头,道:“就是觉得,你好像,比以往更加焦躁?”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大概喜欢一个人,对他的喜恶会比常人更加敏锐吧。   太子沉默半晌,突然把头放在了她的膝盖上。   珍珠膝盖一沉,结结巴巴的问:“······怎,怎么了?”顿时手脚无措。   珍珠没回过神,太子却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简单明了的道:“头疼。”   旁边许久心中惊讶,连忙解释道:“良媛您是不知道,殿下他不能吃酒太多,不然就会头疼。”   同时他的脸上也有掩饰不住的吃惊,要知道太子爷酒后头疼这个毛病,除了他们贴身伺候的几个人,就连皇后娘娘都不知道,而太子,就算是头疼,也没人瞧得出来,往日酒后头疼,太子都是忍着的,也不会叫太医,忍过一夜便好了。   没想到,他竟会不介意让宁良媛知晓这事。   珍珠脸上顿时出现心疼的表情,伸手慢慢的给他揉着,一边忍不住鼓着脸抱怨:“你也真是的,头疼也不跟我说······既然喝酒会头疼,那你就不要喝了嘛······”   太子微闭着眼,听着她嘀嘀咕咕的抱怨,低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嗯”。   珍珠听到,顿时沉默了,低下头与他额头抵着额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上,似乎有一种灼热的温度在蔓延。   “玄生,你这样,我会心疼的。”   现在,她就觉得心里发酸。   太子嘴角微微挑起一个弧度,在这种样安静的夜里,他的声音干净而又柔和:“以后我会注意的。”   这句话,似是保证。   珍珠忍不住抿唇笑,坐直身体,一边给他揉着头,一边小声的哼着不知名的歌曲,语调轻松欢快。   被她这么轻柔的揉着,太子原本紧绷得似乎快要炸开的脑袋慢慢的松缓下来。听着珍珠的哼唱,他慢慢的将眼睛闭上,鼻尖一直萦绕着熟悉的橘子香。   这一闭眼,他就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等再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了,窗外边鸟雀叽叽喳喳的叫着,房间里却还是很昏暗。   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可是太子却有一种睡了很久的感觉。虽说昨夜头痛欲裂,一觉醒来,身体却很是轻松。   胸口沉沉的,珍珠躺在他的怀里,双手搁在他的胸口,眉目沉静,睡得正香。   太子坐起身来,熟门熟路的将自己的枕头塞她的怀里,见她翻个身,顿时大半个身子都露在了外边。   眼里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扯过一边的近被给她盖在身上,太子翻身下了床。   “殿下!”   听见动静的许久小步走进来,地上铺着的厚实的羊绒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的。   “什么时辰了。”   “禀殿下,已经辰时了。”   太子有些惊讶,平日他都是卯时就起了,没想到今日睡了这么久了。   中秋大节,放了三日休沐,不用上朝,太子倒是难得的轻松。   昨夜月亮又亮又圆,原本以为今天会是个好天气,没想到外边竟是阴沉沉的,阴云密布,一副快要下雨的模样。   “昨儿下半夜,外边就起风了,后边根本就看不见月亮了。”   太子坐在罗汉床上,让喜财取了棋盘过来,自己一个人下棋,没有珍珠在一旁,屋里安静极了,碧玉几个站在一边伺候,大气也不敢出,屏声静气的。一时间,屋里只听得见棋子落在棋盘上轻微的声音。   许久垂首在一旁伺候,犹豫片刻道:“殿下,周全四个,从昨夜就开始在外边跪着了。”   太子神色不动,将手上黑子落在棋盘上,淡淡的道:“他们愿意跪,便跪着吧。”   周全四个也是周到妥帖的,不然也不会被提到太子身边贴身伺候。只是,正如太子说的,他身边从来不缺伺候的人,若不是许久伺候他多年,深得他意,也是如他们一般的下场。   许久心里后怕,他是花了多少心思才在太子身边站住了脚跟啊,若真是因为昨夜的事情被打回原形,他不哭死,也得被自己师父打死。   周全四个是不得用了,只是太子身边也缺不得贴身的人伺候,只得先将底下的小太监提上来。   想着,许久开始思索有哪些小太监得用的。 ☆、、第72章   远处乌云翻滚,天色阴沉,院子里边的石榴树被冷风吹得哗啦啦直响,零星的黄皮石榴像是一个个小灯笼挂在上边,随风摆动着。   院外,周全四个跪在地上,昨夜从怡芳院赶到绛色院来,他们便开始跪着。   从昨夜,跪到现在,四个人整个下半身都已经毫无知觉了,四人脸色惨白,神色憔悴,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站起来。   许久从院子里走出来,周全见他双眼一亮,声音有些干哑,忙问道:“……许公公,太子爷,太子爷如何说?”   这场雨虽然还没落下来,不过冷风吹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分明昨天还是艳阳高照了。   “周全,你们四个就不要在白费心力了,太子爷的脾气,你们也不是不知道的,他决定的事情,就再无更改的可能。”   说着,许久笑了笑,意味深长的道:“而且,让你到太子妃身边伺候,这不正应了那句“得偿所愿”吗?”   周全脸上表情顿时僵硬起来,许久冷笑道:“莫不是,你以为太子爷真的什么都不知?”   周全心里不知是何滋味,脸上表情变来变去,最终只剩颓然。   原以为,太子并不知晓自己是太子妃那边的人,才会让自己贴身伺候,可是谁知道,他竟然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太子妃的人?   是啊,他怎么能心存侥幸了?太子这样的人,又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去?   许久忍不住道:“若不是看在宁良媛的面子上,怕宁良媛醒来见你们四人觉得碍眼,不然你们就算跪死在这里,太子爷也不会多看你们一眼。”   好歹大家相处了这么久,许久忍不住提点几句:“你们还是快快离去,莫惹了太子生气,那时候,你们悔之晚矣。”   许久回到屋里,屋里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清脆的声音,他抬眼看了太子一眼,对于这个男人的强大,仍是觉得心惊。   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能瞒得住他的呢?   想一想,许久就觉得,心中恐慌。   “殿下,周全他们四个,已经回去了。”许久声音放得极轻,再这样安静舒适的环境中,似乎声音提高两分,那便是天大的罪过了。   太子没有说话,将最后一颗子落下,棋盘之上,白子黑子将整个棋盘都快占满了,仍是不分胜负。   许久犹豫片刻,就听太子道:“有什么疑问。”是陈述的语气。   许久心里一惊,背后渗出冷汗,面上带了八分笑,道:“奴才只是不明白,既然您知道周全是太子妃的人,为何,还要将他放在身边呢?”   太子抚着腕间的佛珠,说道:“没有这个周全,也有下一个周全。你们太子妃的性子,总希望把所有事情都掌控在她手中。”   他的语气很平淡,即使说到太子妃往他身边安插人手,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与其让她再塞一个人到本宫身边,还不如,留下周全,将人放在本宫眼皮子底下待着。”   一个人下棋,敌友均是自己,又怎么能分出胜负来。   太子放下手里的棋子,觉得屋里实在是太过安静了些。   许久问:“殿下可要传膳?”   “不用,等你们良媛一起。”   “那您也先进些点心才是!”许久脸上堆满了笑容,忙让碧水下去端了点心上来。   太子瞧着外边云层翻滚,眼见大雨将至,轻声道:“外边你们良媛主子最爱的墨菊怕是经受不住这风吹雨打……”   许久忙道:“奴才这就让人举伞为它遮雨,必定不会损了半分的。”   这菊花是上等的墨菊,花盘硕大,而在其他菊花都争相绽放的时候,它才打了花苞,黑中带红的颜色,像是一朵荷花一般。   这株墨菊乃是四月底下人送来讨好珍珠的,那时候只说是珍贵的墨菊,珍珠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便把它种在了院子里边,如今已经打了花苞,珍珠每日睡醒来都要去看一眼,期待着哪一日醒来就能看见它完全盛开了。   若是这场大雨把这花吹坏了,她怕是要心疼了。   太子漫不经心的想着。   许久犹豫许久又问:“殿下,那,那白二小姐,又该如何处置?”   太子转头看他:“白二小姐?”   语气平静,许久却听出些许疑问来。   许久:“······就是,昨夜,那位姑娘!”   他这时候突然有些怜悯那位白二姑娘了,太子竟然对她没有丝毫印象。   太子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不悦与厌恶。   “看来白大人,在子女教养上,并不怎么擅长啊。”   许久缩着脖子,看来太子爷是真的很生气了,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要是这句评价传出去,白大人怕也是颜面丢尽了。   太子抚着腕间的佛珠,原以为昨夜那女子不过是太子妃身边的宫女,却没想到竟然是白大人的二姑娘,如此,便不能轻易杖毙了。   “赏二十个板子,将她送回白府去,让白大人,好生教养。”   *   昨夜太子从太子妃怡芳院拂袖而去,太子妃虽然已经努力挽救,可是,这又岂是这么轻易就能掩藏下去。   要知道这宫里没有秘密,特别是身份贵重的人身边,些许的风吹草动,都能被人知道。而在太子妃身边,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日日夜夜的看着她,就连她院子里,也可能有其他人的眼线。   因而,太子妃有心想瞒下去,可是那又怎么可能?而且在有心人的宣扬下,太子妃失宠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皇宫。   椒兰宫。   昨夜万历帝便歇在皇后宫中,便在她这儿吃了早膳。皇后身边有一个伺候的宫女,生得雪肤红唇,机灵可人,说起话来,妙语连珠,每每让人忍不住开怀。   虽然不在自己身边贴身伺候,对于这个很会说话讨人喜欢的宫女,皇后还是有两分印象的,有时候还会让她在跟前说两句讨喜的话逗趣。   今日万历帝在这,皇后便让她过来说些有趣的事情。这宫女的确是生了一张巧嘴,声音若玉盘滚珠,让人觉得悦耳动听,模样生得更是娇俏明媚,让人赏心悦目。   不过说着说着,她却不经意提到昨夜东宫之事,似乎不是有意为之,说完她自己脸色就变得惨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上半个身体都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陛下,娘娘……饶命!”   屋里伺候的其他宫人也一一跪了下去,举止间,竟然没有任何声音。瞬间,屋里温馨的气氛荡然无存,只剩那宫女急促的呼吸声。   皇后深色不变,取了乳白色的汤勺舀了一碗燕窝粥搁皇帝身前,微微一笑,道:“这可是太子前些日子遣人送来的,可是上等的金丝燕窝。”   她语气柔和,只让人如沐春风,屋子里有些紧绷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许多脑里绷着一根弦的宫人心里忍不住松了口气。   皇上笑道:“太子,倒是孝顺。”   皇后满脸欢喜,抚着手上白玉雕花的玉镯子,道:“可不是,而且太子每日都来椒兰宫向我请安,就没一日落下的。”   说着,她悠悠叹了口气,捏着帕子按了按有些湿润的眼角,道:“只是太子总归与我不甚亲热,我也不怪他,那七年的日子,也不知他是怎么过来的。”   说到这,皇上脸上颇有动容。若不是太子幼时多病,他又怎么会狠心送他去怀恩寺的。这可是他的嫡子,中宫之子,本该锦衣玉食,金堆玉砌着长大的。   “太子,的确是苦了他了。”   皇帝总还记得,他从怀恩寺回宫时的模样,一身清冷,似是披了满夜的月色,让人看着他,心里就透着两分凉。   皇后有些伤怀道:“他那个性子,轻易不动怒,也不知太子妃,是做了何事,惹他如此大怒。”甚至,丝毫不给太子妃情面,拂袖而去。   “你就拐弯抹角的替他说好话吧!”皇帝笑,皇后这是在给太子话里话外说好话了。   皇后嗔道:“那可是我亲儿,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怎能不疼他。”   太子妃,虽说是半个女儿,可是又怎么比得过自己的亲儿?这中间,始终是隔了一层。   皇后正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的年纪,模样还生得周正端庄,气质更有她人学不过来的雍容高贵,再加上保养得体,眼角都没有多少细纹。这般宜嗔宜喜的模样,自有一股风情。   皇帝很受用她这副模样,拍了拍她的手笑笑。   皇后继续说道:“而且您又不是不知道太子的性子,轻易是不会动怒的。而且,太子妃……他待她比起旁人更多了两份情意。您也是知道的,太子妃为他险些去了半条命,太子虽然看起来冷情,实际上却最是重情不过了。”   可是,昨夜他竟然丝毫不给太子妃面子,皇后也颇觉诧异。   皇帝吃了一碗燕窝粥,意有所指的道:“这人的感情,消磨完了自是没有了。”   说着,他看着皇后说道:“你不用担心朕会责难于他,说来太子这般,朕倒觉得,他有人气许多。以往,朕还以为他受佛主熏陶,对这世间之事,毫不在意了。”   皇后哭笑不得,不过却也深觉有理——自己这个儿子,她便从来没看懂过。 ☆、、第73章   太子很聪明,这是毋庸置疑的,更有一种“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岚”的淡然。他从生下来便被封为太子,可是五岁便被送往怀恩寺,十二岁才得以回宫。这时候,朝上两股势力,大皇子与四皇子两派,可是就在这种情况下,你却未曾见过他有任何焦躁,而只是短短一年的时间,他便让朝中很多大臣纷纷倒戈,站在他这一边。   有的人,生来便让人忍不住追随他——太子,便是这样的人,天生便应该位于最高位置的人。   这样一个儿子,皇后很为他骄傲,即使膝下无子,也没人能撼动他太子的位置。   太子,从来不是依靠子嗣巩固地位的。   送走皇上,皇后敛了脸上温婉明媚的笑,施施然坐在罗汉床上,她看着外边一簇金菊出神。   在她前边,刚才“失言”的宫女跪在那里,伏趴在地上,忍不住发抖。   皇后头也没转,只淡淡的道:“将人拖下去,问问,是哪边的人。淑妃,还是……德妃?”   “是,娘娘!”   立刻便有人应了一声,是她身边的大宫女秋容,挥手便有两个宫女将人拖了下去。   “……娘娘,奴婢不是故意的,娘娘,娘娘饶命啊!唔……”   那宫女脸色发白,冷汗直冒,出口的求饶声被堵在嘴里,吐不出来。   皇后转过头来,问秋容:“秋容,你家主子,看起来很好骗吗?”   不是故意的?呵,就算真的不是故意的,那又如何?既然进了宫,就要知道什么叫做祸从口出的道理。   秋容含笑说道:“娘娘自来圣明不过了。”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一个宫女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在秋容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秋容让人下去,走到皇后身边,轻声道:“娘娘,那宫女招了,她是德妃身边的人。”   皇后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只淡淡的道:“将人处置了吧。”   秋容应了。   “德妃……”皇后手指抚着小桌上的纹路,道:“即使到了如今地步,她还是不甘心吗?”   皇位这个位置,谁都想坐上去。当初太子没回来的时候,皇位人选最有望的便是大皇子,那时只有少部分的大臣还坚持着正统,期盼着太子。对于大皇子一系而言,那可是大好的局面,可是这样的局面,太子回来,却顿时将其打破了。德妃,还有大皇子一系的,又怎么会甘心了。   皇后冷哼一声,道:“果然是皇上,养大了他们的野心。”   *   菊月院。   沈月琅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通体舒畅,只是听到太子后边去了宁良媛的绛色院,她又不怎么开心了。   初云打量着她的表情,一双手忍不住握了握,犹豫片刻道:“昭训,您能给青竹姐姐找给太医吗?奴婢,觉得,再这样下去,青竹姐姐,真的不能坚持多久了。”   这样的话,她已经说了无数次,只是,沈月琅,却从来没请过太医。   眼里闪过一丝不耐,沈月琅面上却温温柔柔的道:“初云,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就算是我病了,怕也没几个太医愿意到你主子这来的。更遑论,青竹那一个小小的宫女呢?”   初云瞬间就急了,忙道:“那,昭训您能求求太子妃吗?青竹姐姐真的,已经……再没有大夫,她真的,就不好了。”   “求?”沈月琅重复了这个词,脸上的笑容终于敛去,以一种毫无温度的眼神看着初云,直至她不敢再说半个字。   沈月琅笑道:“初云,你逾越了。你若是不愿意伺候我,大可离开我这菊月院,我也不会拦着你。”   初云面色一变,忙跪下,道:“奴婢,奴婢从来没有这个想法,昭训明鉴啊。”   沈月琅微微一笑,忙扶她起来,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肯定没有这个想法的。”   初云惶惶的看着她,沈月琅拔了头上一根赤金的簪子插在她头上,笑意吟吟的道:“瞧,我们初云也是个漂亮姑娘了。”   “昭训……”   沈月琅笑道:“你啊,好好的跟着我,总归是不会让你吃亏的。”   初云咬了咬唇,道:“奴婢明白。”   “你下去吧。”   沈月琅莲步轻移,走在梳妆台前,坐下。   模糊不清的铜镜里边,映出一张更显昳丽的娇颜来,白皙如玉的细致脸庞,松松挽就的青丝,发间嵌宝的宝石梅花簪子,在眉心更贴了梅花花黄,更衬得一张脸仙姿卓约,楚楚动人。   沈月琅轻轻抚过鬓间的碎发,抿唇而笑,她的样貌,她的才能,本就该是人上人的。就算是太子妃,也不能阻了她的路。   “我见院里蔷薇花开得好,你去给我折几朵过来,与我簪花戴。”   沈月琅从铜镜里见初云楞楞的站在那,便吩咐了一声。   初云回过神,忙应了是,匆匆跑出去折花。   菊月院墙角种了一丛粉白的蔷薇,层层叠叠的花瓣堆砌,枝蔓攀爬上墙头,葱葱郁郁,其间粉白,桃红的蔷薇花一朵朵拳头大小,极是艳丽。   初云站在蔷薇花丛前怔愣半晌,才惊觉自己没拿剪子花篮,低骂了一声自己不靠谱,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折回大屋,而是去了自己屋里。   还未进屋,她便听到熟悉的咳嗽声,嘶声力竭的,听着让人都忍不住难受起来。   初云不敢耽搁,急忙推门进去,干净简洁不算宽大的屋里,左右两边分别摆了一张床,中间靠窗则放了一张桌子。此时,一个孱弱的人影正勉强支起身子,挣扎着倒水喝。   “青竹姐姐!”   初云神色一变,急忙走过去,将人扶住,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杯子,她道:“你快快躺下。”   将人扶着躺在床上,初云伸手倒了杯水递到青竹嘴边,慢慢的喂她喝水。   “……青竹姐姐,我对不起你!”   咬着唇,初云愧疚的道:“昭训,她说她实在是无能为力,请不了太医。”   说着,她自个儿大颗大颗的掉起眼泪来,在沈月琅面前她不敢哭,可是现在心里的悲伤却怎么也止不了。   “傻姑娘!”   青竹苦笑,当初明媚动人,温暖沉静的她,如今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原本合身的中衣穿在身上也变得空荡荡的,脸上毫无血色,让人看着就觉得心惊。   “你,你不要再白费力气了。”   急促的喘息两声,青竹一只手抓住初云的手,这双手干枯似年过八旬的老人,像是铁钳一样牢牢的抓着初云,让她甚至觉得有些疼。   “沈……沈月琅,是不会……不会放过我的!”   分明是二八芳华,她却觉得自己已经是行将木就之人了,她能感觉得到,她快死了。   “初云,你是个好姑娘!你要知道,这宫里的女人,最可怕!她们能眼不眨心不跳的就夺去一个人的性命。”   说到这,她突然开始猛烈的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嘴里,开始弥漫了一层血腥气。   “……青……青竹姐姐……你,你嘴里,流血了……”抱着自己的身体害怕得发抖,青竹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但是从初云的表情上也知道自己如今肯定很狼狈,很难看。   初云拿着帕子去给她擦嘴里流出来的血,满脸惶惶:“我,我去求昭训!”   “没用的。”青竹死死的拉住她,眼里似乎有泪光,细看却没有。   “你以为,我为何会成今日这般模样?”她的嘴,像是泉眼,不断的涌出红色的血液来,似乎是要将她体内的血给流干了。   “是沈月琅,是她,是她给我下了药。”   初云一愣,使劲的摇头:“不……不可能的!”   青竹冷笑,道:“傻丫头,看在你我往日情面上,我便提点你一句,莫被人身上好看的那层皮所蒙蔽了。沈月琅,非是好人,你若有机会,便离了这菊月院吧……”   鲜红的血液将她雪白的中衣打湿,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几乎喃喃,一双眼里瞳孔张大,慢慢的,没了气息。   初云小心翼翼的的叫道:“……青……青竹……姐姐?”   怀里的人,毫无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两人身体接触的地方,她甚至能感觉到一种骇人的凉意。   青竹,死了。   初云突然深刻的意识到这一点,同时,她的心里一阵阵的发寒,分明还未到冬天,她却觉得,身体里,从骨髓中都透着一股子凉气。   深宫重重,不知葬送了多少年轻女子的无辜性命。   天上大雨终于落下来,细密的雨珠啪嗒啪嗒像是一颗颗透明的珠子碎在地上。雨幕如帘,天边云层翻滚,氤氲的水汽笼罩在天地间。   俗话说,一层秋雨一层凉,这场雨一下下来,顿时让人觉得有些冷了。不过这种天气,不冷不热,伴随着雨声滴答,裹着热烘烘的被子,却最是让人好眠了。   珍珠在暖呼呼的被窝里滚了两圈,刚晒过的锦被,还有一股太阳特有的味道,闻起来十分舒服。   珍珠觉得身上懒洋洋的,明明才刚醒,可是听着外边的雨声,竟然觉得又有些困了。不过虽然她还想继续睡下去,可是咕噜噜直叫的肚子却不给她机会。   抱着被子坐起来,她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摸了摸瘪瘪的肚子,终于完全醒了。 ☆、、第74章   一直等在一旁伺候的碧萝倒了杯温热的茶水给她漱口,睡了一夜,珍珠还真觉得渴了,咕噜噜的漱了口,碧萝又另倒了一杯调制好的蜜水给她喝。   碧玉绞了热帕子给她擦脸擦手,一边道:“今日外边下着雨,天有些冷了,尚服局前几日刚送来的秋衫刚好可以穿了。”   “您看,穿那身白绸绣红梅的袄裙如何?”   珍珠想了想,道:“我记得有一身鹅黄妆花缎的褙子?”   碧玉微微笑道:“您怕是记错了,不过有一身粉霞如意流云纹缂丝褙子,您看如何?”   记错了?   珍珠蹙了蹙眉,觉得自己这记性实在是大不如从前了。   “那就你说的这身好了。”只要都是漂漂亮亮的,珍珠也不嫌弃。   “反正我天生丽质,穿啥都好看!”她摸了摸自己水嫩嫩的脸,深有所感。   碧玉忍不住笑了笑,转身去箱笼里把她要穿的衣裳找出来。   这箱笼里的衣裳都是尚服局新送来的秋衫,都是细细的用珍珠喜欢的橘子味的香饼熏好了,便是一股淡淡的橘子香,很是清爽。   这次所做的秋衫里边,的确有一件鹅黄色的衫子,珍珠并没有记错。只是那件衣裳上边有些腌臜的东西,因而送来的那天就被张嬷嬷拿下去毁了。尚服局的人因为这事,还换了好几个人了。不过,张嬷嬷说了,这些事,就不要传到自家良媛耳中,污了她的耳朵。   当初太子那一次杀鸡儆猴,的确是吓到了不少人,可是却还是按不住其他人的心思,如今又蠢蠢欲动起来。   卧室里边铺着白色的羊绒地毯,珍珠喜欢赤着脚踩在上边,软绒绒的触感,十分的舒服。   穿好衣裳,珍珠坐在梳妆台前,问:“我记得中秋之后朝上休沐三天,殿下可还在?”   碧玉取了白玉雕花的细齿梳子给她梳头,闻言便道:“殿下还在了,说是等着您一起吃早膳。”   珍珠双眼猛地一亮,顿时有些急不可耐了,催促道:“随便把头发挽起来就是,反正是在屋里。”   碧玉颔首,知道她心急,利落的给她把头发挽了起来,末了簪了一朵粉白的木芙蓉在耳畔,又取了镶着一排拇指大小的珍珠发梳插在她发间,发梳右边垂下五串小小的乳白色小珠子,颇为灵动可人。   “良媛您看可行?”   珍珠点头,道:“碧玉你的手可真巧。”   不但能绣出各种活灵活现的东西来,还会打络子,梳头……感觉没啥是她不会的啊。   珍珠想了想,打开妆奁,从里边选了一支通体白玉,只在末端雕了一朵兰花的白玉簪子出来。   “碧玉啊,你如此多才多艺,跟在我身边说来也是委屈你了。”珍珠将白玉簪子放在她手里,严肃又认真的道:“只是,只要你在我身边伺候一天,我就不会委屈你们的。”   碧玉顿时哭笑不得,心里又忍不住觉得有几分感动。   她又怎么会觉得委屈?   她这张脸在这宫里,便没哪个主子喜欢的。若不是珍珠宽容,不介意她的样貌,她如今怕还是在浣衣局洗衣裳了。每日双手浸泡在水里,洗不完的衣裳,夏天还好,冬天就让人苦不堪言了,冰冷刺骨的水,洗完衣裳,整双手都不是自己的了。   与那时相比,如今的日子,真的是极好的。而且,珍珠也不是那种爱磋磨底下宫人的主子,能在她身边伺候,无论是她,还是碧萝她们,以及喜财三个,都觉得很幸运。   “良媛您说这话,实在是折煞奴婢了。”碧玉拒绝道:“这簪子太过贵重了,奴婢不能收。”   珍珠摆摆手,十分有暴发户气质的道:“这算什么?你家主子什么都不缺,更不缺银子。我给你的,你接着就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看着也高兴啊。”   说着,她转身在妆奁里翻检着,道:“也不只是你,碧萝她们三个也有了。昨日中秋节,这也算是我给你们几个的中秋礼物了。”   碧萝眨了眨眼睛,问:“奴婢也有啊?”   珍珠道:“自然是有的,我看看,这支绿宝石钗子就很适合你啊……”   珍珠妆奁里的可都是好东西,她赏出去,也没有半分的心疼。对外人,她自然是吝啬,不舍得的,可是对自己人,她却不会舍不得。   碧玉七人,如此尽心尽力的伺候她,她这个做主子的,自然也要有所表示啊。   俗话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珍珠相信他们是真心伺候自己的,但是多多打赏他们,总能让他们更加精心嘛。   珍珠,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   四个宫女,各赏了簪子、发钗等首饰,而喜财三个小太监,则是赏了实打实的银子了,各得了三十两银子,足足有四个月的月例了。   珍珠撒了银子出去,也不见心痛,太子伸手轻轻的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你倒是大方。”   他弹上自己额头的指头根本没怎么用力,珍珠一点都不痛,捂着额头傻笑了两下,凑过去看他面前摆满黑白二子的棋盘,笑道:“这是我身边人,我自然舍得。”   说着,她笑意吟吟的看着太子,道:“如果殿下您也要的话,我可以将所有的都送给你。”   太子握住她放在自己腿上的手,语气里带着两份笑意问:“你舍得?”   珍珠认真的道:“其他人我自然是不舍得的,可是你是太子爷啊,给你,我才不会舍不得了。”   太子稍显冷硬的眉目柔和了几分,道:“你自己的东西,好生收好,不用给我。”   他贵为一国太子,能缺什么?哪就会觊觎珍珠那么一点东西,不过是在逗她而已。   珍珠点头道:“殿下您果然不是话本子里那种负心人,得了银子,还将人抛弃。”说着,她脸上露出愤愤的表情。   太子站起身来,和她去外间吃早膳,问:“你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杂书?”   想到从她这搜刮出去的几本春宫图,太子忍不住打起三分警惕来。   珍珠被他盯着,脸顿时一红,嗔道:“你在想什么了,掉钗记可是正正经经的话本子。”   太子挑眉,不置可否。   两人吃过早膳,外边大雨也不见小,珍珠眯着眼看向窗外看了会儿,咦了一声,指着院子里两个举着油纸伞的小太监,好奇的问:“他们那是在做什么?”   太子瞥了一眼道:“你忘记你那株心爱的墨菊了?”   珍珠恍然大悟,而后是吃惊:“他们,他们是在保护我那株墨菊?”   说着,她有些不安,问:“这是不是不太好啊。”只是一株花而已。   太子道:“为主子办事,那是他们的福气。”   见珍珠咬着唇还是不自在的模样,他道:“你若是觉得不安,等会儿多赏他们几两银子便是。”   珍珠使劲的点头,唤来碧玉,道:“让膳房煮好姜汤,等会儿让他们一人灌一碗,再多赏他们一点银子。”   碧玉笑着应了,心里只叹自家良媛实在是太过心软善良了。   对于让两个人在大雨之中撑伞只为了一株花,碧玉他们都是习以为常的。这样的事情,在这宫里并不少见,那两个小太监的命,根本比不过那株墨菊。要知道,这宫里,奴才的命,根本不算是命,只因为摔碎主子的东西,便被拉出去杖毙的奴才,比比皆是。而且就算是在那簪缨人家,这样的事情,也不少见。   这么算来,珍珠,实在是心软了些。   太子倒是好奇,宁大人那个狡猾的男人,怎么会养出这么一只小白兔的。   “珍珠,能与我说说你以前的事情吗?”   珍珠瞪大眼,讷讷的道:“怎么突然想知道我以前的事情了?”   太子轻轻一笑,这的确是一个笑容,狭长的眸子微微弯了起来,眼底满是温柔,就听他道:“怎么?难道你不愿意吗?”   “怎,怎么会!”   被他这个笑容迷得七晕八素,就算让她为眼前的男人献上性命,珍珠怕是也不会多家犹豫吧。   “只是我小时候的事情,很无聊啊!我怕你,会觉得不耐烦。”珍珠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她坐在太子身边,两人之间毫无间隙,太子任她靠着,听她说着幼时的趣事。   珍珠是八岁之后才入京的,八岁之前,她只是生活在一个小山村里边——那是很简单的生活,平日与村里的伙伴下河摸鱼,上山采野果。而且当时宁侍郎是入赘进吴府的(宁夫人母家),宁夫人姓吴名盼娘,字皎月,她的父亲是村里的大地主,坐拥田产无数。   而珍珠作为地主爷家的孙女,周围的人都不敢欺负她,再加上她从小就长得圆润润的一团,像一个白团子,可爱招人喜欢。那时候,他们村里人见着她都道她是观音坐下的童女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珍珠八岁的时候。那时候宁侍郎中举,万历帝钦点他进入了户部,他们全家都搬迁到了京城,她才与母亲兄姐一道接入了京城。   “······京里的人都好讨厌啊!”说到这里,珍珠鼓了鼓脸,道:“每次我和姐姐还有母亲去做客的时候,他们明面上和和气气的,可是我知道,他们就是瞧不起我们。”   她从小就对人的情绪很敏感,这让她很讨厌出门做客。那些人分明不屑却还要做出一副和乐融融的模样来,实在是让她不舒服。   宁夫人母家不过是一个地主,在他们那里,可以称得上是家缠万贯,可是到了京城,这点银子落下去却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而且,京里的人,自认高贵,觉得高人一等,特别是商人,像宁夫人这般家事,偏偏又长得美貌动人,怎么不惹人置喙?   太子看着她,眉目柔和,道:“珍珠不会任她们欺负吧。”   “那是当然。”珍珠哼了一声,高高扬起脖子,道:“他们不就是喜欢装模作样啊,我也会啊。她们欺负我母亲,我和姐姐就欺负她们的儿子女儿。”   说到这,她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捧着脸道:“谁让我聪明又可爱了,就算他们去告状,也没人相信了。”   珍珠这张脸实在是很占便宜,称不上美貌如花,却是珠圆玉润,最是讨长辈喜欢的模样,看起来就让人觉得,这位姑娘,很有福气。   而每每欺负人,都是宁珍宝出手,她则只需要做出一副泫然欲泣,被欺负的孩子告状之后,见着珍珠可怜兮兮的模样,都忍不住觉得是自家孩子欺负人。   太子见她这副自恋的模样,眼底流淌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他的情绪向来波动不是很大。就连流露出来的温柔,也是内敛克制的。   “那殿下了,殿下小时候是什么样的?”珍珠说得有些口渴,太子端起粉瓷茶盏凑到她嘴边。   “我小时候?”太子淡然一晒,道:“并无多少趣事,不过是日复一日的诵经,年复一日的香烛袅袅。”   怀恩寺是国寺,里边的人都是和尚,虽说太子身份尊贵,可是进了那里边,也和那里的人没有什不同。身边没有人伺候,穿衣吃饭,都是自己动手。除此之外,还有极为枯燥的诵经。   “……不过怀恩寺后边有一片梅林,并不会对香客开放,到了冬天红梅似火,极是漂亮。”   对小时候的事情一句并无多少趣事他便匆匆略过,倒是提及了怀恩寺后山的梅林。   “……那里边有一株百年梅树,一人合抱之木。……”   随着他的诉说,珍珠眼前仿佛真的就看见了冬日里盛开的红梅,像是血色一般的艳。   到了冬季,初雪刚过,雪白积雪堆砌树梢,底下红梅如焚,娇艳似火。尤其是在夜里,黛青色的天空,白雪飘飘,映着雪地里的光芒,那株红梅上的花朵,似是会发光一样。   那是怎样的美景,珍珠不知道,但是却相信,那绝对是极美,令人心醉的。   “冬日若是有机会,我便带你去看看。”   珍珠笑靥如花,点头:“好呀!”   大雨下到晚上也还没停,只剩细雨绵绵,金黄色的桂花花瓣掉了一地,只剩零星一些,还顽强地挂在枝头,散发着清香。而肥厚的叶子被雨水冲刷之后绿油油一片,更显苍翠。   怡芳院灯火通明,太子妃端坐在罗汉床上,手上戴了两个通体莹润,水头十足的翡翠戒子,那融融的绿意,衬得太子妃一双手纤长如葱根,却又莫名带了两分凉意。   凉意,沁入骨髓。   “这……是太子的命令?”   手指扣住小桌,五个手指,骨节都泛着森冷的白,太子妃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许久笑眯眯的道:“太子妃明鉴,奴才可不敢假传消息。”   他额头上抹了药,但是肿起的大包还未消去,每次感受着额上肿痛,许久都忍不住对太子妃生出几分怨气。   他们这些阉人,最爱记仇了!   扫视了屋里两眼,没有看到想见的人,许久询问:“请问太子妃白二姑娘如今在何处?奴才可是奉了太子命令。这杖刑,也要奴才亲眼见着执行才是。”   欺人太甚!   太子妃微微阖眼,复又睁开,吩咐雨落:“去把二姑娘叫过来。”   她对白雪并没有什么姐妹情意,只是,太子这么不顾情面的赏下板子,又置她这个太子妃于何地?   许久又提醒道:“还有东宫的账本,钥匙这些,太子妃您也别忘了。”   太子妃立刻瞪了他一眼,眼里带着一团火光,扣在小桌上的手指甚至觉得有几分疼了。   “雨落,去,把许公公要的东西拿过来。”这句话,几乎是从齿缝间漏出来的,带着几分森冷。   对她欲噬人的目光许久直接忽略过去,他是太子身边的人,就算太子妃待他如何不满意,对他也不敢做些什么。   雨落有些担心的看了太子妃一眼,俯身应了声是,悄然无声的走了出去。   往日太子待太子妃极为宽容,没想到这一次竟然会这么狠,丝毫不留情面,竟然直接夺了太子妃手上的打理东宫的权利。   这就好比,老虎没了爪、牙,又有何威胁?   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   太子妃心里快呕出血来,上下牙齿紧紧的咬着,就怕会抑制不住怒气。   她在东宫苦苦经营这么多年,可是太子一句话,就让她交出所有的权利,她怎么可能甘心?   屋里气氛凝滞,烛火明灭不定。   白雪被宫人叫过来,穿着雪白的锦服,巴掌大小的脸上嵌着一双水盈盈的眸子,不盈一握的细腰,风姿楚楚。   进屋来,她先给太子妃磕了一个头,低眉顺眼的行了礼,问:“太子妃唤奴婢前来,有何事?”   说话的时候,她还是伏趴在地上的,以一种卑微的姿态,却又带着几分诱人来。就算是不是男人的许公公见了,心里都忍不住觉得有两分怜惜。   太子妃冷笑着瞧她,淡淡的道:“可不是我唤你,而是太子爷身边的许公公有事找你了。”   对于这个导致自己遭受太子冷待的庶妹,她提不起与她说话的半分*,原本她们就没什么感情,一个天之骄女,一个则是卑微到了尘埃里。太子妃,从来没有将这个女人看在眼里过。   都怪母亲,出的是什么馊主意,反倒让太子更加厌了自己。   不过,如今说什么都已经为时已晚。   白雪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还记得昨夜太子说要杖毙自己的话语,语气轻飘飘的,区区两个字,那便是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威势,能轻而易举的夺去她的性命。   “请问公公,找奴婢有何事?”   她抬起脸来,怯怯的表情,身体却还在不自觉的颤抖着,脸色惨白,若那狂风中的娇花,令人忍不住怜惜。   果真是天生的尤物,身段风流窈窕,模样楚楚动人。若不是自己是个阉人,怕也是忍不住动心的。   许久不经心的想着,道:“太子爷有令,白二姑娘言出无状,赏板子二十,送回白府,以儆效尤。”   比起杖毙,这处罚的确已经是轻了许多。   不过,若是换了其他的女子,怕是忍不住羞愤欲死。要知道女子的名声,那是顶顶的重要。这世间待女子太过苛刻,女子身上只要有任何污点,都会招人非议的。   名声大过天!   太子的这句话若是传出去,白雪又有和名声可言?连带着白家也会惹人非议的。日后婚嫁,可以想象会变得多么的艰难。   可是,白雪和其他姑娘不同,她自来就知道自己是卑微的,和母亲一样是仰人鼻息而活的。可是就算是这样的日子,她也还是想活下去。因而,听到这样的惩罚,她不仅不觉得愤怒,只觉得庆幸。   在家里她还有娘要奉养了,若自己真的就这么死了,又还有谁会去管她?   “多谢太子殿下开恩!”   白雪伏趴在地上道谢,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即使是流泪,她却也如梨花带雨一般,若西子捧心一般。这却不是她故意做出这么一副引人怜惜的姿态来,而是这样的举止行为,已经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许久看了一眼罗汉床上的太子妃,锦衣加身,珠钗以饰,气度端庄大气。这两个女人,分明是亲生姐妹,可是,一个高贵不凡,一个却低至尘埃。   这便是命,有的时候啊,人啊,只能认命。   白雪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从小她就是个美人坯子,白夫人因为她还有些用处,一身皮肉也是精细养着的。如今二十个板子下去,她已经晕死过去了。   太子妃挥挥手让人把她抬下去,也不叫大夫救治,直接一个轿子抬回了白府。白夫人早就得知她出师不利,非但没讨了太子喜欢,还遭了他的厌弃的消息。见她被送回来,一身血污,厌恶的别开眼去,一眼也没瞧,直接让人抬回她那个腌臜院子里去。   而中秋三日休沐之后,散朝之后,太子一反常态的叫住了白大人,也不知道太子与他说了什么,回来白大人就与白夫人撒了气,当夜就歇在了自己一个年轻貌美的宠妾那儿,这更让白夫人心里愤愤——辛辛苦苦养了这么多年,竟然半点用处都没有。   当然,这且是后话了。   且说许久捧着从太子妃那里得到的账本钥匙等东西回到绛色院,将东西搁在桌上,毕恭毕敬的道:“回殿下,东西都在这儿了。”   太子随手翻看了一眼,对珍珠道:“日后,我将整个东宫都交给你如何?”   珍珠一颗刚塞进嘴里的葡萄差点噎到自己,好不容易将葡萄吞下去,她立刻就问:“你说什么?整个东宫交给我,打理?”   太子颔首:“这是东宫库房的钥匙,还有账本,日后东宫的一切事物,都交在你的手里了。”   珍珠瞪大眼睛,然后使劲的摇头:“不,我不行的,我从来没干过这事。”   太子挑眉,道:“难道宁夫人没教过你管家?”   珍珠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自是学过的,只是,这怎么能一样,我怕我会搞砸了。”   闺阁中的女子,学的便是琴棋书画,然后便是管家之事,特别是那些嫁过去要做当家主母的人,更是要在这上边下苦工。不然,嫁了人怎么能将后院打理得妥妥当当的,让自家相公无后顾之忧。   娶妻娶贤,便是这个意思。   珍珠自然也是学过的,宁夫人再是宠爱她,也不会由着她的性子来。只是宁府人口简单,上上下下也就几十口人,而且这些人都是看着她长大的,自然很好打理。但是东宫却不一样,里里外外,上百人,这有怎么好管?   太子伸手摸摸她的头,道:“有什么事情不懂的地方,你便问张嬷嬷,不用担心。”   许公公道:“良媛便放心吧,当初还没有太子妃的时候,东宫便是张嬷嬷一直打理着的。”   珍珠眼前一亮,顿时放下心来,颇有豪气的道:“那就好,殿下,你便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东宫打理得妥妥当当的。”   其实她心里还是颇有压力,只是,她也想为太子做些什么。而且有张嬷嬷咋,有什么不会的,她也可以向张嬷嬷虚心请教的。   看她一副深有斗志,小脸发亮的模样,太子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珍珠不爱出去玩,总归要找些事情与她做打发时间才是。   晚上珍珠让付恒上了两盘大闸蟹,专门是给太子吃的,1珍珠如今的身体碰不得这些。   太子口味淡,因而都是清蒸的螃蟹,最是原汁原味。   许久净了手过来就要为太子拆螃蟹,却被珍珠拦住了。   拆螃蟹的银制八大件,做得极为精巧,那小小的工具在珍珠手里就像是活了一样,就见她有条不紊的将螃蟹拆开,吃完整只螃蟹拼回去就像没动过一样。   “秋天的螃蟹一个个最为肥美了,里边的蟹黄也是最多的时候,昨天看到我就想让你吃了。怎么样,好不好吃啊?”   珍珠认真的拆着螃蟹,一边拆一边笑着与太子说话。   太子颔首,道:“味道不错。”   珍珠有些嘴馋,抿了抿唇,有些遗憾的道:“可惜我不能吃。”   她挥舞着手里拆螃蟹的工具,笑道:“既然我不能吃,那么殿下你就多吃点,把我的份都吃回来。”   太子莞尔,用筷子夹了一块炖煮入味的牛腩肉递到她嘴边。   珍珠贝太子的举动弄得又惊又喜,弯着一双星眸,张嘴就将牛肉吃了。   太子素来雅如静水明月,从骨子里就有一种淡然清冷,你很难想象在生活里边他对你黏黏糊糊的举动。可是,他做出夹菜喂食这种黏糊亲近的事情来,却仍然有一种骨子里的清淡平和。   珍珠只顾着傻乐,进嘴的牛肉连味道都没尝到,囫囵嚼了几下就吞下去了,一双眼睛像是会发光一样,盛着吟吟的笑意看着他。   太子又夹了一块牛肉喂她,问:“光看我就能吃饱?”   珍珠嘴里含着食物,不能开口,只一个劲的点头,不过太子这话倒让她回过神来,然后便尝到了嘴里的味道。   牛肉鲜嫩,还带着淡淡的辣味,香浓的味道在舌尖绽开,吞下肚,那股绝妙的滋味似是还在舌尖上,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这是京外新鲜宰杀的牛肉,丝毫没有耽搁送进宫里,到了御膳房,那牛血还是热的了。这牛腩是养了五个月的小嫩牛,肉质鲜嫩,再加上付恒的好手艺,炖煮出来,好吃的让人想把舌头吞下去。   将嘴里的牛肉吞了下去,珍珠尚觉不够,抿了抿唇,她笑着称赞道:“这牛肉炖得可真好吃,付恒的手艺真的是越来越棒了。”   说着,她看向张嬷嬷,笑道:“嬷嬷,回头你一定要重重赏这个付恒!”   她自来打赏大方,吃得满意,自然也不会吝啬银钱。   张嬷嬷看她食指大动的模样,忍不住笑,有的人,她的情绪就是如此有传染力。看着她这副馋嘴的模样,你便觉得那道菜的确是珍馐美味。   “良媛放心,奴婢记在心上的。”   珍珠吩咐完,又将目光放向饭桌上。   “我便知道你会喜欢。”太子吩咐碧水绞了热帕子来给珍珠擦手,醇厚的嗓音底下带着内敛的笑意,道:“你不用管我了,有这么多人伺候,,那需要你来伺候我。”   许久凑上来,乐呵呵的道:“殿下说的是,拆螃蟹这种事情,就交给奴才来做就行了,良媛您金枝玉叶,又是大有福气的之人。就让奴才来伺候您与太子,让奴才也蹭蹭福气。”   既然都这么说,珍珠也就不坚持了,道:“那好吧,其实我只是想让殿下看看我吃螃蟹的手艺。”   她指着桌上吃完的空壳,一共三只,摆在盘子里,完完整整的三只,完全看不出来,竟然已经被人吃过了。   太子看了一眼,认真的道:“的确是好手艺。”   张嬷嬷等人在一旁简直不忍再睹了,他们的太子爷,原来是这么没有原则的吗?一直以来,他们都以为太子是个冷淡自持很有原则的男人,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在他嘴里听到称赞一个人,只是因为人家螃蟹剥得好。   这便是情调啊!   张嬷嬷颇有过来人的模样,心里感叹。   再是如何百炼钢,遇上对的那个人,也会变成绕指柔。   付恒的手艺的确是越来越好了,如果没遇上珍珠,他还是御膳房里那个泯于众人的小厨子,虽然能上灶,但是让他动手做菜的机会,却是没有几次。   不过自打给珍珠做菜之后,他便完全是改运了,入了太子的眼,那就在也不是那个膳房里任由其他人呼来喝去的小太监的。   就如御膳房里的人调笑说的“你小子可真是运道来了”,而珍珠给了他出头的机会,他也投桃报李,每次绛色院的膳食都是他亲手做的,绝不含糊。平日还会做些什么点心小吃呈上来,他的厨艺也是逐渐变得更好了,每每尝了都让人眼前一亮。   付恒的手艺没话说,一桌的珍馐美味,珍珠现在一个人吃两个人的份,全程埋头苦吃。并不是狼吞虎咽,她吃饭的动作还是极为雅致的,但是你就能从她身上感觉出那种吃到美味的满足。想当然,在她的影响下,太子又吃撑了。   张嬷嬷一群人已经习惯了,很多人和自家良媛在一起都会吃撑,太子也不是第一次。因而,他们很有经验的捧上了消食茶。不过这茶里有山楂,珍珠也不能吃。   温热的茶水热气腾腾,太子喝了一口,终于觉得从昨晚积攒到现在的郁气终于一扫而空了。   外边细雨终于停了,屋檐上有水滴滴滴答答的落下来。不一会儿,还瞧见了云层后边的月亮,昏昏暗暗的,不甚真切。   梳洗就寝的时候,张嬷嬷忍不住问道:“良媛,您就不好奇,太子为何要收回太子妃的权利吗?”   珍珠取了装面膏挖了微微透着橘色的脂膏抹在脸上,闻言道:“我好奇啊!”   “不过······太子轻易不会动怒,可是如今竟然会收回太子妃的权利,那一定是太子妃惹他生气了。”   太子的脾气其实很好,虽然是一国太子,身份攸贵,可是他待人自来宽厚,性格沉稳冷静,无论任何时候,他都是波澜不惊,不急不慢的。   微微的橘子香在空气中逸散开来,抹了香膏,一张脸摸起来水嫩嫩的。   当然,珍珠觉得自己天生丽质,不抹也是水灵灵的。   又挖了一些抹在手上,珍珠一边抹开,一边嗅着空气里自己喜欢的橘子香,道:“太子不开心,我还要刨根问底,太子肯定会更不开心的。”   珍珠只是喜欢单纯的过日子,但是并不代表她蠢,其实······   “我也是很机灵的。”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张嬷嬷忍不住失笑,叹道:“您总是,会让奴婢吃惊。”   珍珠看着盒子里边香膏已经没了大半,眼看就要见底了,便道:“嬷嬷,这香膏快没了,再让人送点过来吧。”   张嬷嬷笑:“你便放心吧,这事儿,早就吩咐下去了。”   说着,她想起喜财那个小家伙,那小家伙也算机灵,便道:“良媛怕是不是不知道吧,这香膏可不是胭脂坊的人送来的,而是喜财的好友,一位名唤调香的小太监做的。”   “调香?”珍珠好奇,这名字,好像一个女孩儿啊。   张嬷嬷颔首道:“这调香听说小时候家里便是做胭脂水粉的,做出来的胭脂水粉,碧水她们也得了,不比胭脂坊的差。”   胭脂坊是专为宫中的贵人做胭脂水粉的,也有香膏,澡豆,头油等。能专门为皇家供应,里边的东西,自然是好的。不过,这调香做出的竟然不比胭脂坊的差,这就让人吃惊了。   珍珠摩挲着圆形瓷盒上边描着的兰草,她的确很喜欢调香为她做的这几盒香膏,淡淡的橘子香,抹起来还很舒服。   “嬷嬷,他如今有何难处吗?”   张嬷嬷心里微叹,他们良媛,感觉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她便解释道:“果真什么都瞒不过良媛您,虽说喜财拜托了奴婢,只是若那调香没有好手艺,奴婢也不好意思张这个口。那调香的确有好手艺,不过他坏就坏在,张了一张面若好女的脸。”   这宫里,一张好样貌,的确是福,但也是祸事。特别是一个毫无依仗的小太监生了那样的一张脸,是祸不是福啊。   张嬷嬷顿了顿,道:“喜财是想,若有可能,能将调香,调到您的身边来。”   珍珠是个好主子,打赏丰厚,待人又和气,从不苛责身边的人,的确是好去处。也莫怪,喜财想让调香在她身边伺候。   珍珠思忖片刻道:“明日,将人带来我看看吧。”   张嬷嬷都开口了,她也要给两分面子。而且,她还真喜欢这个调香做的香膏的。力所能及的事情,她也愿意帮上一把。   只是······   “嬷嬷,想要将调香调到我院子里来,这有什么办法啊?”   虽说要帮,可是珍珠还是有些无从下手,心里忐忑,只能虚心求教。   张嬷嬷忍不住笑,道:“我的好良媛,您说的是什么话?只要您不做那杀人放火的事情,不过是一个小太监,你讨要过来伺候,谁敢说什么?”   这么久了,他们良媛竟然还不明白一个道理。这宫里,势,才是最重要的。   “再说了,你刚可接管了东宫的一切事物,更是无人敢小瞧您的。”   被她这么一说,珍珠顿时有一种自己很了不起的感觉。   “如果他们不给我面子,我后边还有太子了!”   谁敢得罪她?   只是如果可以,她并不想给太子惹麻烦。   回到卧室,太子早就躺在了床上,睡姿规规矩矩的,微闭着眼。   “殿下?”   珍珠不知道太子是否睡着了,轻轻的叫了一声。   太子睁开眼,淡淡的问:“怎么这么晚?”   珍珠坐在床上,碧水蹲下身子为她脱鞋。   “刚刚和张嬷嬷说了会儿!”   太子坐起身来,让开位置,让珍珠睡到里边去。   碧水过来把床帐子放了下来,然后拿着蜡烛走出卧室,屋里便陷入了黑暗。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珍珠躺在太子身上,小小的打了个呵欠,道:“玄生,你说我去讨要一个太监,会不会让人觉得我恃宠而骄啊?”   她本来就不是个骄纵的脾气,而且在宫里时刻都谨记着要谨言慎行。   小太监?   太子问:“你想要谁?”   珍珠便将调香的事情说了,末了道:“如果不好做的话,那就算了。”   如果真是这样。她心里只能对调香说声抱歉了,她,其实也是个很自私的人。   似乎感受到她的情绪,太子伸手抚着她的头发,道:“不过一个太监,底下人还敢拦着你不成?”   这话,与张嬷嬷所说的,其实是一个意思。   不过,珍珠如今身子有孕,身边加上张嬷嬷也不过八个人,实在是太少了一些。   “既然要添人,便再多添几个!” ☆、、第75章   太子一怒夺了太子妃的权利,虽面上说了是为了太子妃能好生养胎,但是底下人谁不知道猫腻啊。都说是太子妃眼看着自己要失宠,急巴巴的推了自家妹子想要挽回太子的心,没想到却惹怒了太子。   听到这样的传言,太子妃又砸碎了屋里好几个珍贵的瓷器,她本就在意自己的名声,如今自己成了笑话,又怎么可能冷静。闹到最后,又动了胎气,不得不叫了太医,即使不甘,也只能乖乖的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养胎。   太医们也深觉无奈啊,不是他们医术不到家,只是这病者自己不合作,一个劲的闹腾,他们又有什么办法?   相较于怡芳院的惨淡,绛色院却是一片平静,珍珠本就不是个骄纵的姑娘,虽说手上握有权利,却还是安安静静的在她的小院里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一切的风雨喧闹,皆都阻挡在这院子外边。   这件事情到此算是落幕了,而其中最大的受益人却是珍珠。这让底下人不由得把她想成了一个心机颇深的美貌女子,不然怎么一声不吭,竟然就如此坑害了太子妃,大权旁落,让她握住了东宫的权利。   听到这个消息,珍珠愣过之后,便是哭笑不得。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珍珠觉得自己很无辜,实际上到现在她才知道前夜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嬷嬷利落的将手上的石榴剥了皮,露出里边红若玛瑙的一颗颗石榴籽来,一颗颗的放在圆瓷小盘里,闻言笑道:“宫里的人,每个人都恨不得自己多长几个心眼出来。他们自己如此,便以为,其他人也与他们一般。”   珍珠抓起一把石榴放嘴里,咬破石榴籽外边的那层薄皮,立刻便有鲜甜的汁液流了出来。珍珠不爱一颗一颗的吃,她喜欢先把所有的石榴籽都剥出来,然后一把一把的吃,觉得特别痛快。   不过她不喜欢里边的籽,将汁液吃了,便把籽吐了。   珍珠吐了嘴里的籽,笑眯眯的道:“太子妃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太子又不是那些肤浅的男人,只看重颜色。嗯,殿下最喜欢我了。”   说着,她不自觉的鼓起胸膛,一副得意自满的模样。不过,圆圆粉润的脸蛋,即使做出这种得意洋洋的模样,也显得十分可爱,不惹人厌。   “嬷嬷!”珍珠微抿着小嘴,有些疑惑的问:“太子妃不喜欢殿下吗?为什么,会舍得让其他女人接近太子?”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皱了皱鼻子,幸好太子不好女色,不然若真的和太子妃的那位庶妹有了什么接触,她不得呕死啊。   说来也奇怪,以前太子去其他女人屋里,她虽然也不舒服,但是这种感觉却没有现在这么强烈。   张嬷嬷嘴角含笑,轻声道:“沟壑难平,太子妃,只是想要得更多而已。”   相比太子爷,她更想要的,是权利,是她太子妃无上的威严。太子这次的惩罚,夺了她的权,完全将她的颜面踩在地上了,对她而言是最严厉的惩罚了。   “良媛,喜财带着人过来了。”   昨日便说了今日见一见那位调香,早膳过后,喜财便将人带过来了。   碧玉蹲下身子为珍珠穿鞋,穿整好了,珍珠端坐着,道:“让人进来吧。”   不一会儿,便见喜财带着一个身量娇小的小太监进来了。   “奴才给良媛请安磕头了!”   两人跪下,珍珠瞧着喜财身后的人,垂着头见不着脸,但是身上穿的衣裳,只有五成新,但是看起来已经是很爱惜的,压在箱底的,都可以看得见一些折痕出来。   珍珠开口问:“你就是调香?”   调香垂着头看不见这位宁良缘的模样,但是听她声音娇软,喜财也说过她是个和气的人,心里不由镇定了几分。   “奴才调香,给宁良媛请安!”   他老老实实的磕了三个头,宽袖下边一双手细细长长的,没有多少肉。   珍珠瞥见她的手,再看自己肉呼呼、软绵绵的一双手,抿唇笑了笑,道:“你不用太过紧张,我听喜财说,你很擅长做胭脂水粉这些,前段时间的那几盒香膏也是你做的?”   调香规规矩矩的,不敢抬头,回道:“禀良媛,那的确是奴才做的。”   说完,他就不吭声了。   喜财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这人要会说话才讨人喜欢啊,就他这闷葫芦的性子,怎么能让自家良媛看上?不敢他心里着急,珍珠没问他,他却不敢开口。   珍珠想了想,道:“张嬷嬷和喜财对你也是颇加称赞,我用过你做的香膏,那的确是好的,不比胭脂坊的差。”   “唔,你可愿意到我身边伺候?你这样的好手艺,平日便给我做胭脂水粉吧。”   调香一愣,猛的抬起头来。   呼!   碧萝忍不住惊呼一声。   这张脸实在是生得好,面若好女,眸若桃花,艳丽逼人。   “奴,奴才愿意!”   调香咚咚咚的又磕了三个头,眼眶发红,再搭上那张脸,珍珠瞧着都觉得有几分晃神。   珍珠就喜欢模样长的好看的人,微微赞道:“调香,你模样生得可真好。”   她语气里只有单纯的欣赏,这只是对一件美好事物的喜欢,不带其他任何的色彩。   调香垂着眼,难得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道:“良媛您实在是谬赞了。”   珍珠摇摇头,认真的道:“你不用谦虚。”   这份容貌,也就比她家太子爷差上那么点。   当然,这句话珍珠是不会说的。   调香和喜财出来,看着外边不甚赤热的阳光,他微微有些晃神。   “调香,这下好了,我们两个人又可以在一起了!”   相较于他的恍惚,喜财却是喜形于色,拍着他的肩膀,乐呵呵的。   调香回过神,终于意识到,这个消息是真的。   “喜财,多谢你。若不是你的话,我也不可能有这个机会。”   他语气很认真。   喜财被他说得不好意思,道:“我们两兄弟说什么了,而且当初要不是你把你的积蓄都给了我,我也不可能到良媛身边伺候。”   调香一想,的确是。这便是所谓的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吧?   调香当初没进宫之前,家里便是做胭脂水粉的,进了宫之后,他也不愿意丢了这份手艺。但是,他一个小太监又哪有机会去做这些东西。再加上他这张一只惹祸的脸,在宫里的生活,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阳光透过云层落下来,微微有些晃眼。   调香忍不住伸手挡在眼前,没想到,他竟然,能够再一次光明正大的摆弄这些东西。   *   中秋过后,天很快就冷了下来。   珍珠对于如何打理东宫没有什么经验,不过她很聪明,先问了以前太子妃是如何做的,像月例这些,便一例照旧,按规矩来。自己不明白的,便问张嬷嬷。起初她还有些手忙脚乱,觉得无处下手,可是等事情上了轨道,一切便变得简单起来。   东宫交给她打理,也没出什么乱子,还是和以前太子妃掌管之时那么平和,这倒让有些想看她笑话的人都不由得有些失望。   院子里当初种下的那株石榴树上边的石榴已经变成了黄皮,珍珠数得仔细,如今只剩二十四个了,别说珍珠有多么的心痛了。   这日吃过早膳珍珠便让喜财四个去把上边的石榴摘了,新鲜的石榴拿在手里还带着几分晨时的水汽,装在篮子里边,虽然结果得不多,但是一个个石榴却又成年男人拳头大小。   喜财他们四个摘的时候,珍珠便先拿了一个在那剥着吃。这刚刚摘下来的石榴,水灵灵的,里边的石榴籽大颗大颗的,而且皮很薄,剥开一面,底下便是红莹莹的一片,看着就喜人。   珍珠也不让碧玉她们帮着剥,自己软绵绵的手指翻动几下,这石榴皮便被她剥下来了,里边的石榴籽一颗都没破皮。   “这些石榴,良媛打算如何做?”   张嬷嬷问。   珍珠咬着一颗石榴籽,想了想道:“本是想给其他人送一点的,只是只有这么一点,也拿不出手啊。”   一共才二十四个,送出去,一人才四五个,会不会太过寒酸了。   张嬷嬷看她苦恼的样子,便笑道:“您选几个成像好的送到皇后娘娘的椒兰宫,几位皇子那儿,只往五皇子、六皇子、八皇子和九皇子那儿送点便是。大皇子,三皇子与您并无什么来往,您若这么送出去,还不知底下人怎么编排了。”   八皇子九皇子还小,送些东西其他人也难说些什么,但是大皇子、三皇子二人,这二位皇子已经成年,珍珠送东西过去,就便惹人说闲话了。   珍珠不好意思道:“嬷嬷你说的是!”   树上的石榴全都摘了下来,珍珠让喜财和调香去寻了一些编织得赏心悦目的篮子过来,送往皇后那里的,除了六个最大的石榴之外,珍珠还把自己种在外边的墨菊分了一株出来,一起送去。   这墨菊极为难得,已经完全盛开了。   硕大的花盘,花瓣质薄如丝,颜色黑里透红,色泽浓而不重,开得十分的好。凝重不失活泼,华丽不失娇媚,极为漂亮。   喜乐以前便是在御花园料理花草的,这株墨菊连带院子里的花草都是他在料理的,整个绛色院的花草在他的打理下,生机勃勃的。   这株墨菊便是他分的株,用精致的花盆装了连带着一篮子石榴让碧玉和调香送去。 ☆、、第76章   碧玉和调香是珍珠院子里长得最好看的两位,碧玉秀净可人,身材高挑,嘴角含笑不露齿,自是清丽无双,温柔可亲。   而调香面若好女,进了绛色院衣裳都换了簇新的,虽然身体仍然很消瘦,但是精神气却完全不一样了,脸上也多了两份红润。这么拾掇起来,笑起来嘴边还带有两个小梨涡,可甜了,而且他还容易害羞,特别招人喜欢。   碧玉和调香也是第一次去皇后的椒兰宫,碧玉拎着石榴,肤白唇红,观之可亲。而调香则捧着墨菊,衬着红中透红的花瓣,更显得他眉间艳色逼人。   二人在椒兰宫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在椒兰宫守门婆子怀疑的目光中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娘娘,外边绛色院宁良媛身边的宫人求见!”   着了碧衣的宫女不急不忙的走进宫中,跪下,轻声禀道。   皇后正让下边宫女给自己指甲染蔻丹,闻言抬起眼,有些疑惑的念了一遍:“宁良媛?”   这三个字在舌尖滚了一圈,她便记起了这个人。太子膝下无子,作为母亲,她自然是忧心的,因而对于这个特别受自己儿子宠爱且还有孕的宁良媛,倒是有些印象。   “让他们进来吧!”   皇后淡淡的吩咐,举起刚染好蔻丹的右手,修剪过后的指甲,染着鲜艳的蔻丹,格外的艳丽,也格外的诱人。   碧玉与调香二人轻手轻脚的走进来,捧着东西跪下行礼,举止倒是落落大方,挑不出半分错来。   皇后见了,暗自点头。这两人虽然瞧不见模样,不过并没有多少小家子气,仆人似主,由此便可以看出他们主子的性情来。   “你们良媛让你们过来,有何事?”   头顶上传来女人清冷的声音,并不算温柔,听到这个声音,你只会想起盛满了月色的碧湖,粼粼的月光,似乎带着一股凉意。   碧玉定了定心神,眼帘里只有一双双脚,她感觉放在膝上握成拳头的手心,渗出了汗水,汗腻腻的一片。   “禀娘娘,我们良媛在院子里种下的石榴树结了果,良媛选了最大最红的六个,取了六六大顺的意思。特让奴才二人,送与娘娘尝尝。”   说话的是调香,他语气还带着几分笑意,听起来是极为镇定的。   碧玉偷偷的瞥了他一眼,只见他垂着头,手里捧着花盆,五指却是紧紧的扣在上边。   顿了顿,调香又继续说道:“我们良媛听说娘娘自来是惜花之人,恰好良媛种下的墨菊开花了,便分了花开得正艳的一株出来。此等娇花之美,也只有娘娘才配得上。。”   皇后挑眉,轻轻地“哦”了一声,轻声笑道:“你倒是个会说话的,那就呈上来本宫瞧瞧。”   调香的声音并没有其他太监那种阴柔尖利,反而像是还未变声的男孩,脆生生的。他说的话很直白,明显是在拍马屁,只是你明明知道他说的是奉承话,可是他那语间带着的隐隐两分笑意,八分认真,便让他的话显得格外的诚恳。   皇后听惯了底下人的奉承话,见多了会说话的小太监,但是说话有调香这般讨喜的,也没有几个。   皇后吩咐了,边上便有宫女过来接过二人手上的东西,呈给皇后。   调香说得却是实话,这石榴,是选了二十四个里边最大的六个,看着就喜人。   东西呈上来皇后先看的是那盆墨菊,她的确是爱花之人,这椒兰院的院子里,葱葱郁郁的,生机勃勃,即使是在秋季,也是姹紫嫣红的。   墨菊分出来的是两朵,一朵花盘硕大,一朵矮了一头,花盘略小了一圈,两朵墨菊舒展着细长的花瓣,看着既贵又雅。   皇后点了点头,道:“你们良媛,倒是个有心的。”   手指抚过那柔嫩的花朵,皇后让身边的大宫女秋容放在一个显眼的角落,若有所思的问她:“本宫记得,上次东离国送上来一盒东珠?”   秋容微微笑道:“娘娘记得没错!”   皇后颔首吩咐道:“你去将东珠取来!”   “是!”秋容低应了一声,瞧了一眼碧玉二人,转身进了屋里,不一会儿便见她捧了一个精致的盒子过来,那盒子上边雕刻着红色的暗纹,看起来名贵而又精巧。   “这东西,拿去给你们良媛玩,让她好好地保重身体!”   皇后拿了一个肚底发红的黄皮石榴在手里,漫不经心的吩咐。   秋容将盒子递到碧玉手里,碧玉磕头道:“奴婢替我们良媛谢过娘娘赏赐。”   二人拿了六个石榴加一株墨菊,换来一盒子东珠,算来,还是珍珠赚大发了。   两人走出椒兰院,秋风拂过,碧玉背后泛着一阵的凉,她才惊觉,自己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刚才全程她便没抬起过头,分明就没瞧见皇后的模样,可是就算是听着她的声音,伴着椒兰宫里那种寂静威严的气氛,便让她不安至极,心里忍不住恐慌。   看了一眼身边的调香,碧玉叹道:“刚才你真是吓死我了,我刚刚在里边都不敢开口,你胆子可真大。”   调香脸一红,微微抿出一个笑来,露出嘴边两个小小的梨涡出来,有些害羞的道:“其实,我也怕了。只是,我总归是个男人,总不能让你挡在我的前头吧。”   碧玉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理由。   “调香,你真是个好人。”   调香嘿嘿傻笑,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害羞带了两分血色。   两人也得了颇为丰厚的赏赐,这样的赏赐他们是可以自己拿着的,作为自己的小私房。   *   碧玉和调香往椒兰院走,喜乐、喜食和喜财便分别各往五皇子、八皇子还有九皇子那里送石榴。   珍珠坐在罗汉床上,嘴里没滋没味的咬着一个马蹄糕,张嬷嬷瞧着她神思不属的模样,忍不住笑道:“良媛担心皇后娘娘?”   珍珠回过神,脸有些发热,讪讪的道:“我,我就是怕娘娘,不喜欢我送的东西怎么办?”   她巴巴的盯着张嬷嬷,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想她能说一句安慰自己的话,让自己能安安心。   张嬷嬷果然不负她众望,笑道:“您便放心吧,您这么讨人喜欢,娘娘喜欢您还来不及了。更别说,您如今,肚子里可还有一个宝贝疙瘩了。”   皇后盼这个孙子盼了这么久,当初珍珠有喜的时候,她便打发了人送了好些东西过来。不过顾忌着太子妃,却也没送什么贵重的东西。   珍珠眼睛猛地一亮,摸了摸还没有显怀的肚子,觉得张嬷嬷说的话实在是特别的悦耳。   “嬷嬷说的是,我这么有福气的脸,娘娘一定会喜欢我的。”   说着,她高高提起的一颗心慢慢的落了下来,虽然还是有那么一点担心。   “良媛,碧玉和调香回来了!”   碧萝面带喜色,匆匆忙忙的跑进来。她话落下没多久,便见碧玉二人走了进来,碧玉手上还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   “怎么样,娘娘可还欢喜?”   珍珠迫不及待的问。   张嬷嬷第一眼便先看见碧玉手里的盒子,微微一笑,道:“看样子,娘娘是极为满意良媛您送的东西了?”   珍珠也注意到碧玉手里的盒子,这么精致的盒子,盒子盖上还镶了一颗很大的红宝石,耀眼非凡。   “这······这是······”   珍珠咬着唇,心里不由得漫上两分欢喜,又有两分忐忑。   碧玉将东西放在罗汉床上紫檀木小桌上,笑道:“良媛,这是皇后娘娘赏下来的一盒东珠,让你拿着玩了。”   珍珠眼前一亮,这样说来,皇后应该是不讨厌她了。   将盒子打开,里边尽是一盒差不多同样拇指大小的莹白色珍珠,看起来颇为喜人。   “这样的东珠,可不少见!”   张嬷嬷笑眯眯的道,难得的是。这些珍珠都是一般大小,满满的一盒。   碧玉道:“奴婢听皇后娘娘说,这是什么东离国送来的。”   一直沉默的调香开口解释道:“奴才记得,东离国是东海沿海那边居于一个小岛上的国家,他们那里的人,还会养珠。”   珍珠颔首:“我也听大哥说过,这东离国,虽说不过弹丸小地,但是百姓生活富裕平和。”   张嬷嬷将一盒子珍珠收拾起来,一边问:“明日良媛您可要到椒兰宫去谢赏?”   珍珠不假思索的点头:“长者有赐,自然要亲自谢过才是。”   张嬷嬷含笑点头,皇后乃是太子母亲,又是一国之母,珍珠讨了她喜欢,总归只有好的。   不一会儿,喜财三人也回来了,三位皇子自然都是欢喜的,而喜食喜财二人回来,身后还跟了两个小尾巴。   “小嫂子,小嫂子!”   九皇子还没进门就嚷嚷开了,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进屋里,就在张嬷嬷急得要去拦住他的时候,他却规规矩矩的在离珍珠两步的位置停下了脚步。   瞪了一眼张嬷嬷,他走到珍珠身边,仰着头问:“小嫂子,小侄女今天乖不乖啊?”   珍珠被他逗得直乐,不过也认真的回答他:“今天小侄女很好,而且知道九叔叔来看她,她的心情也特别好。”   九皇子眼前一亮,特别严肃认真的跟珍珠肚子里的小侄女打招呼:“小侄女,中午好,我是九叔叔!”   直到现在,后边的八皇子才慢悠悠的走进来,八皇子一身白色锦绸绣祥云纹的小袍子,那上边的祥云纹路栩栩如生,极为另精致。   虽然年岁尚小,看起来却颇有几分温润如玉的味道。嘴角含笑,让人如沐春风。   他如今已经搬出了东宫,交由万历帝后宫的一位陈修仪膝下教养。而他原来的养母徐昭容则被万历帝打入冷宫,太子可不会放过这位欺辱自己血脉相连的弟弟的女人,即使她背后有容妃做靠山。   而此事传出去,众人皆惊,不知多少人暗骂徐昭容愚蠢。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事情,她偏偏却不知道珍惜,就算是不喜八皇子,磋磨的手段也太过难看了一些。   八皇子的养母陈修仪身份不算高,默默无闻,不爱多说什么,在宫里和许多妃嫔一般,平凡无奇,一点都不引惹注目。若不是这次万历帝下旨让她养育八皇子,这皇宫里的人,对她的印象也只有宫中有这么一个人而已。   不过陈修仪膝下无半儿半女,因而对于八皇子这位突然得到的“儿子”尤其关爱,甚至是溺爱了。八皇子身上的衣物,一针一线,皆是她亲手所制。   珍珠见了他们二人便欢喜,平日待在院子里,她一个人也颇为无聊,多亏有两个小家伙陪她打发时间。   八皇子走进来规规矩矩的行礼叫了一声:“小嫂子!”   待直起身子,他便笑道:“多谢小嫂子送我的石榴,我母妃让我给您道谢了,还让我给您带了见面礼。”   他身后跟着一位青衣妇女,闻言走过来行了一礼,细声细气的道:“奴婢香莲给良媛请安,这是我们修仪亲手绣制的插屏,我们修仪让奴婢代她向您道声谢,多谢您近些日子对八皇子的照顾了。”   她举起双手,手里是一个红漆托盘,上边放着的便是陈修仪绣制的插屏绣图,莲青色的锦缎,乃是上好的织锦,上边所绣的花纹极为精致灵动。   碧玉伸手接了过去,退到珍珠身后,珍珠抿唇笑道:“陈修仪真是太客气了,八皇子聪明机灵,我喜欢还来不及了,而且他还是我们太子爷的亲弟,我照顾他那是天经地义的,又何谈谢字?”   香莲微微一笑,不再言语,静静退在一边。   她是八皇子的奶娘,这次跟着八皇子过来,除了代陈修仪表达谢意之外,也是来一看这宁良媛是个什么人。第一眼,她倒是对珍珠颇有好感,看起来是个可亲的人,难怪八皇子喜欢。   九皇子一屁股坐在罗汉床上,甩着脚,动了动鼻子,问:“小嫂子你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八皇子走到他身边与他挤着坐在一起,不过罗汉床够大,他们两个挨着坐也不显拥挤。   珍珠忍不住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鼻子。”   九皇子这小孩在喜欢的人面前极为乖巧,大概二人都爱吃,他很快就被珍珠让付恒做的牛肉干给收买了。   如今,也是把珍珠看成是自己人了。   珍珠吩咐碧水:“将我放在冰盆里的双皮奶拿过来。”   “是!”   碧水应了一声,下去很快用托盘端了一个小碗上来。   那碗不过女子巴掌大小,色为乳白,有些厚重,看起来团团的一个小碗,里边盛着嫩白的吃物,白嫩嫩的一片,像是刚做好的嫩豆腐一样。此时,上边还冒着腾腾的寒气。   九皇子吸了一口,问道:“有一股奶香味,小嫂子,这是什么?”   九皇子特别喜欢到珍珠的绛色院来,因为这位小嫂子总是会有一些稀奇的吃食,特别好吃。   珍珠将白色的细勺子分别放入碗里边,又让碧水取了三个小盅过来,打开盒子分别装着葡萄干,花生碎,还有核桃仁。   “这叫双皮奶,是我无聊之际想出来的吃食。”   往双皮奶的碗里边加了葡萄干,花生碎还有核桃仁三样,珍珠摆在他们二人身前,道:“这东西味道不错,你们二人也尝尝。”   双皮奶是用牛奶做的,扑鼻便是股浓郁的奶香味,双皮奶奶白而滑,而且极为的嫩,带着微微的凉意,口感细腻。   这是珍珠在夏天最爱吃的东西,只是如今才想起来,便让付恒做了些端上来。   双皮奶里边带着一股奶香味,八皇子和九皇子两个小孩自是喜欢的,九皇子很快的就吃完了,他很喜欢上边的葡萄干,一勺双皮奶定要伴着两三颗葡萄干的。   “小嫂子,还有没有啊?”   吃完了,九皇子摸了摸自己圆溜溜的肚子,觉得没满足。   珍珠自个儿倒没得吃,一共做了两碗,本是她与太子一人一碗的,没想到两个小家伙会突然到来。   捏着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边的痕迹,珍珠笑道:“这东西夏天吃才最好,如今天凉了,吃多了小心闹肚子,你只能吃这一碗!”   九皇子想闹脾气,可是想到自己太子哥哥,立刻就蔫了下来。要是他敢对小嫂子发脾气,太子哥哥肯定不理自己了。   九皇子都吃完了,八皇子碗里还剩下一半,九皇子自己没了,就睁着一双大眼睛就直勾勾的盯着人看。在这样灼热的目光下,八皇子仍是面不改色的将碗里的双皮奶吃完了。   九皇子看着他吃完,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以前那个怕他怕得要死的八哥去哪了?   两位皇子在她这里一直呆到下午才回去,珍珠将二人送走,脸上还是止不住的笑。   碧玉走过来,轻言细语的与她说话:“良媛,菊月院沈昭训身边的大宫女青竹没了!”   珍珠微楞:“没了?”   碧玉点头,道:“是昨日中午去了。”   珍珠咬唇,她已经不记得沈昭训身边那位名叫青竹的丫头长什么样了,只是好歹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她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触动的。   一旁的张嬷嬷问:“是怎么没了的?”   碧玉道:“是病死的。”   张嬷嬷追问:“可遣太医看了?真是病死的?”   碧玉微楞,珍珠问:“嬷嬷是怀疑······”   她心里有个猜测,立马又否决,沈月琅,不像是这么心狠手辣的人。   张嬷嬷道:“奴婢也只是猜测而已,这青竹奴婢记得可是太子妃赏给沈昭训的,这名义上是去伺候她的,实际上谁不知道是监视?如今这么无端端的就去了,谁知道其中有什么猫腻?”   珍珠拧着眉,道:“我记得沈昭训,曾经在太子妃面前提起过青竹,算来,是已经病了好些日子了。说不定,是她实在是捱不过去了。”   张嬷嬷面上浮出一抹冷笑,道:“良媛您想得实在是太过简单了,这世上有的是法子让人像是病死的一样。说不定,这青竹便是被这沈昭训下了药,才会“病”死的。”   珍珠并不愿意用恶意去揣测其他人,道:“也有可能,这只是一场意外。”   张嬷嬷笑道:“您说的在理,不过无论是不是意外,以后啊,您还是远着些这位沈昭训才是。”   珍珠颔首,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好受,她吩咐碧玉道:“碧玉,你拿些银子让底下人给她备份薄棺,总要让她入土为安才是。”   这宫里死去的太监宫女,多是一席卷子卷了出去扔到乱葬高就是。世人都讲究入土为安,只是这宫的人多是没亲没故的,也没人给他们收尸,又哪讲究这些。   碧玉道:“良媛您放心吧,奴婢知道怎么做。”   张嬷嬷道:“如今沈昭训那儿缺了一个人,得尽快给她补上才是。”   “嬷嬷您看着办吧!”   *   九皇子回到露华宫,一进屋就看见那个讨厌的女人从屋里出来。   “九皇子!”   徐怀雅见他,脸色一白,急忙跪下行礼。   这段时间她可被九皇子欺负惨了,九皇子看她不喜欢,平日就爱捉弄她,什么蛇虫鼠蚁的都往她屋里放,害得徐怀雅如今看见他就觉得一颗心哇啦哇啦的凉   九皇子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蹬蹬蹬的跑进屋里,还没见着容妃的面,就开始喊着了:“母妃,母妃!”   容妃倚在美人榻上,着了她最爱的白锦裳裙,发间别了一朵新鲜摘下来的绿菊,姿容妍妍。听到声音她面上忍不住浮出一抹笑来,刚坐正身体,眨眼就见一个小胖墩从外边冲了进来,扑在她的腿上。   “母妃,母妃,那个讨人厌的女人什么时候走啊?小九讨厌她!”   容妃笑,道:“那可是你表姐,别没大没小的。”   九皇子哼了一声,道:“我就是不喜欢她,讨厌她。”   容妃倒是好奇了,问:“她也没得罪你,你怎么就这么讨厌她?”   九皇子仰起头,想了想道:“她长得太丑!”   容妃哭笑不得:“你啊!”   她抚着九皇子的头,微微一笑。   只希望徐怀雅是个扶得上墙的,别白白的废了她一番苦心。   “母妃,你是想让那个女人去伺候太子哥哥吗?”   埋在她怀里的九皇子突然问。   容妃闻言,心下错愕,在她愣神之际,九皇子却从她怀里站了起来。   “你别想瞒我,我什么都知道!”   九皇子分明年纪还小,稚气未脱,可是板着小脸,眼神很认真。   “你是怕太子哥哥登基之后对我们不好吗?这才想让那个女人去伺候太子哥哥吗?”   容妃神色一厉,问:“谁跟你说的?”   九皇子这么小的年纪,又怎么会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唯一可能的,就是有人在他耳边跟他说的。   是的,她的确是担心。九皇子还小,如今大皇子,太子殿下,还有四皇子都已经成年,这皇位,无论如何也落不到他身上。只是,等她百年之后,新皇即位,九皇子年级见长,对九皇子这位弟弟,态度又是如何?会不会恨不得将他铲除了去?   这一点,容妃不知道,只是她不愿意去冒险。这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儿子,她怎么舍得他出什么意外。   九皇子固执的看着她,道:“您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   “是你舅舅跟你说的。”容妃这话,是肯定的语气。   九皇子一愣,脸上有些慌乱,梗着脖子有些心虚的道:“是,是舅舅说的。”   他知道,自家母妃和舅舅感情不好,也不喜欢自己和他有所来往。只是,舅舅对自己很好啊。   容妃狠狠的咬了咬牙根,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徐国忠!”   她深吸了口气,淡淡的道:“你不用管我如何,你自己开开心心的吃喝玩乐就行。你舅舅的话,也不要听。”   “不,我就不!”九皇子扯着脖子喊,道:“我知道您担心什么,可是,太子哥哥很好,就算他当了皇帝,也会对小九很好的。”   “你知道什么?”   容妃快被他孩子气的话气乐了,道:“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她摇了摇头,道:“我让你蓉姑姑给你做了你最爱的莲蓉糕,你过来尝尝。”   她身边的大宫女苏蓉微微一笑,柔声道:“九皇子不是最爱奴婢做的莲蓉糕了吗?”   九皇子狠狠的瞪她一眼,生气道:“母妃最讨厌了!”   吼了一嗓子,他蹬蹬蹬的就冲出了露华宫。   “这孩子!”   容妃急了,站起身看着边上伺候九皇子一脸不知所措的宫人,怒道:“还不跟着你们九皇子?” ☆、、第77章   中秋过后便是重阳,重阳节戴茱萸,喝菊花酒,食莲耳,吃重阳糕。   珍珠如今管着东宫,从初一就开始备着了,因而重阳节至,东宫各院都在门上插着茱萸,一派热闹,却不慌乱。   而后宫之中女子从初一便开始吃花糕,花糕里边放了各种果脯蜜饯,还有核桃仁花生之类的,珍珠每天都要吃几个。   重阳朝上也休沐两天,因而珍珠早醒的时候,太子还在床上,外边阳光透过蒙了高丽纸窗户落在屋里,碧青的床帐子曳地,将床内的风景遮得严严实实的。   珍珠坐起身子,懒懒的打了个呵欠,一头青丝细细软软的披在身上,白色的中衣微微敞开,露出如凝脂的肌肤来,上边还带着两个红痕。   嘴里发出一声迷糊的嘟囔,她揉了揉自己的腰,觉得有些酸软。肚子里有了孩子,每天睡都睡不好,只觉得腰酸。   一双大掌从后边伸过来,力度适中的给她揉着,有了人揉腰,她自己的手就停了下来,然后眼皮耷拉着,一点一点的。   太子伸手将人揽过来,珍珠头靠在她的胸口,似睡非睡,挣扎在睡与醒之间。   “……玄生……”   她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声,问:“你去上朝吗?我让厨房给你做了汤面,你吃点再去。”   每天早晨珍珠都会让付恒给太子做点汤汤水水的,像汤面,热粥之类的,特别是秋天,早起外边还没全亮,沾着露水,带着秋凉,一碗热汤热粥吃下去,身上一直都不觉得冷。   太子低应了一声,看她明明困得不行,还挣扎着睁开眼看自己,便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珍珠如今是越来越嗜睡了,早上睡到日晒三竿,吃过早膳“午膳”在院子里溜达一圈,然后写十页大字,吃点点心,再去睡午觉。睡了午觉,起来坐着玩一会儿,再吃点点心,就到晚上了。   太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腹部,若有所思。   肚子里的孩子,快四个月了,她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摸上去可以感觉出一个圆润的弧度。   也许是双胎!   太子忍不住揉了揉头,双胎固然好,只是,女子生产本就是一脚踏入鬼门关,一个孩子已经让她们遭罪了,两个恐怕更是艰难。   等珍珠再醒过来的时候时辰已经隅中,快到中午了。   听到动静的碧玉几个进来,手上捧着梳洗的物件进来,干净的布巾,铜盆,水壶……等等。   “良媛!”   四个丫头进来先与她说了一堆的吉祥话,才伺候她梳洗穿衣。   碧玉走过来蹲下身子为她穿上鞋袜,珍珠伸了个懒腰,觉得昨晚睡得很舒服。这时候天气不冷不热,盖着被子闭眼睁眼就是第二天了。   “几时了?太子爷呢?”   完全清醒了珍珠就想起来今天重阳,太子可不上朝。   不过这人,根本就是闲不下来的性子,怕又是去书房了。   “禀良媛,太子爷去书房了,说是中午过来和您一道吃午膳。”   珍珠饮了一口茶漱口,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碧萝取来衣裳,这是昨夜就从箱笼里拿出来的,早上她们起来就已经把衣裳细细的熏过一遍了,带着淡淡的橘子香。   石榴红撒金穿花蝶舞的长袖齐胸襦裙,恰好遮住珍珠微微隆起的小腹,下边长裙裙幅十幅,长裙曳地,遮住脚下镶着东珠的绣花鞋。宫绦垂下,挂着一枚圆形白玉玉佩,压下层层裙幅。脖子上再挂一个黄宝石赤金璎珞项圈,这么一番打扮,珍珠看起来很是俏丽可人。   头发珍珠没梳起来,只挽了耳前面的青丝饰以玉簪,簪了一朵海棠的绢花。   张嬷嬷端了一碟菊花形状的花糕搁在她深身前,笑眯眯的道:“良媛先吃点花糕垫垫肚子,奴婢已经让喜食和喜财去提午膳了。”   粉色的瓷盘里边,五个黄色的花糕承在其中,花瓣细长,颜色鲜黄。五个花糕的又不尽相同,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完全盛开,若远看还真如在盘子里放了一朵朵的真正的菊花。   珍珠见这花糕模样可爱,忍不住抿唇笑了笑,道:“这付恒,这手还真是越来越巧了。”   前不久还用白萝卜给她雕了两朵栩栩如生的白莲花,盛在盘子里都让人舍不得吃。当然,最后珍珠还是一口一口的把它吃掉了。   桌边圆润可爱的小盅里是还温热的牛乳,吃了两块花糕,喝了一碗牛乳,珍珠就不再多吃了。等一会儿就吃午膳了,吃多了怕是就吃不下了。   让碧玉把东西收下去,珍珠把自己装金银裸子的盒子拿了出来,让碧水给自己寻了九个吉祥如意的荷包来。   每一个荷包里封了五个金裸子,一个金骡子大概半两,五个便是二两五。想了想,珍珠又往里边塞了一个,凑个整数,一共三两。然后又在荷包里各自装了茱萸,重阳佩茱萸,可以辟邪去灾。   让碧玉把喜财四个也唤进来,一一把荷包给他们,道:“今日重阳节,希望你们日后也能无病无灾,平平安安的。”   八个人连带张嬷嬷都立刻跪下给珍珠磕头,齐声道:“也愿良媛一生无病无痛,心想事成。”   珍珠笑弯了一双眼,道:“行了,你们都起来了。”   待碧玉站起来,她又吩咐道:“碧玉,你将我的绣筐拿过来。”   珍珠不擅针线,可能她上辈子是猫吧,见着线就头晕,到最后将线弄得乱七八糟的。这是“天赋”,就算她怎么努力也弥补不了。不过让她打个络子,费些时间,还是弄打得出来的。   她现在手上这个已经花了她一个月的时间了,中秋就开始打的,并不是十分复杂的样式,不过在她手里也还是一团糟,花了她好大的力气才打好的。   络子是用黑色的线打的,系着一块和田黄玉雕的貔貅,质地温润细腻,晶莹剔透,色如新剥熟栗色者,色烈浓重,看着极为喜人。   珍珠将貔貅握在手里,看着小桌上摆着的一个小小的插屏心情有些低落。   “我实在是太没用了,什么都做不好。连绣朵花,也绣不好。”   如果她能动针线,就能给太子裁布做衣了。可惜,她实在是太没用了。   碧玉有些无措,张嬷嬷捧上热茶便听到她说着话,看她趴在桌上,一脸郁郁,忍不住笑道:“良媛您何必自寻烦恼,世上之人,谁也不是十全十美的,无论谁都有擅长与不擅长一说。而且,无论您什么样,只要太子爷喜欢您,您又何必多在意这些?”   顿了顿,将茶盏搁在桌上,她又补充道:“况且,宫里有尚服局,哪就需要您动手绣什么东西?您若真是会绣花做衣,这不是让尚服局的人无事可做了吗?”   珍珠一边听她说,一边点头,听完就道:“我娘也这么说,说是日后我嫁人,就给我多陪嫁几个绣娘。”   哪个府上没个绣娘?一般女子要求绣艺,不过是为了让她能做荷包,做件衣裳讨丈夫欢心罢了。   坐正身体,珍珠从桌子底下拿出一柄镶绿宝石的镜子来,叹道:“上天赐予我美貌,总要收回些什么。”   这么想着,她又不难过了。   太子刚走进屋就听见她自恋的话,眉眼不动,眼里却闪过一丝笑意,走过来坐下,端起珍珠身前的茶盏吃了两口,他问:“再说什么了?”   珍珠看他额上有汗,捏着帕子给他擦了一下,看了一下外边的太阳,的确蛮大的,一片明晃晃的,是近来最热的一天了。   伸手拿了一个石榴在手里剥着,她道:“没说什么,只是在说今天晚上吃什么。我有点想吃蟹黄包,不过肚子里的小家伙不让我吃,等她出来,我一定打他屁股。”   说起来,珍珠都忍不住流口水,手里原本给太子剥的石榴,下意识的就往嘴里塞。   还好,除了螃蟹之类的,还有其他很多的美食让她吃。   “今夜不用叫膳了,你和我一同去椒兰宫。”太子伸手拂去她脸上一片石榴字上的一层薄皮。   “椒兰宫……”珍珠迷茫的看着他,咬了咬唇,小声道:“可是,可是我的身份……”   重阳节宫里会有家宴,皇后在椒兰宫设宴,不过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像东宫,也就只有太子妃有资格陪同太子一道去了。   太子揉了揉她的头,道:“是母后让你去的,她这次亲自开口,看来可真是极喜欢你了。”   一旁张嬷嬷听得忍不住有些出神,果然皇后娘娘和太子是母子吧,就连喜欢的人也都一样。   珍珠抿唇一笑,道:“我也喜欢皇后娘娘。”   皇后其实与太子有三分相似,虽然眉目间威严重重,只是珍珠连太子都不怕,又怎么会怕她?   当初得了她赏的一盒子东珠,第二天珍珠就去椒兰宫谢赏,手里还拿了一份让付恒做的双皮奶。她总觉得,要和人亲近,只要吃好吃的,两人自然就亲近起来了。   皇后不是贪吃的人,不过也觉得双皮奶的口味很不错,只是天气冷了下来,不是吃它的最好的季节。   皇后宫里有个小厨房,她喜欢喝汤,椒兰宫里边有个煲汤的厨子,煲汤特别好喝,珍珠去的时候,皇后让她喝了一碗,说是补身的。   然后,珍珠只要有时间就去皇后那里,皇后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的两人就一碗汤都能聊一天来。   皇后觉得,嗯,这个宁良媛果然是个好的。 ☆、、第78章   到了傍晚,珍珠换了衣裳,梳好了头,这才带着碧玉和碧水还有调香喜乐三人往皇后的椒兰宫去。   到的时候,皇后宫里已经很热闹了,珍珠所熟悉的德妃,淑妃以及容妃三位贵妃坐在皇后的下手。   珍珠上前去与她们一一行礼,淑妃巧笑嫣然,对上首的皇后说道:“怪不得娘娘喜欢,这宁良媛,果真是宁侍郎的闺女,这模样气度臣妾看了也喜欢级了。”   语毕,她捏着帕子笑,眉眼弯弯,让人如沐春风。   珍珠不语,站在皇后身边,只是垂首抿出一个小小的笑来,看起来很是害羞。   皇后握住她的手,轻轻拍拍,嗔道:“这孩子比较害羞,你就莫要取笑她了。”   说着,又让身边伺候的宫人抬了椅子过来,让珍珠就坐她身边。   珍珠心里有两分不安,面上却不显,乖乖的坐下。   皇后一番好意,若她推拒,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了。   淑妃扭头与容妃说话,耳间的明月珰衬得她脸颊粉嫩如玉,笑容可掬,笑道:“容姐姐你瞧瞧,皇后娘娘这就将人护上了。”   容妃淡淡一笑,抬眼瞧了皇后身边的珍珠一眼,笑道:“宁良媛如今身子重,皇后娘娘自然要多多疼惜她。”   皇后笑:“瞧瞧,果然是容妃深知本宫心思。”   说着,她淡淡的叹了口气,笑道:“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太子一把年纪了,膝下却没个一儿半女的,好不容易有了消息,本宫这做母亲的,自然要多多疼惜。”   皇后身边的位置原本是太子妃的,如今让珍珠坐在她身边,也不知底下人怎么想了。不过,皇后这话说出来,就算有人说什么,也有很好的解释了。   皇后一腔母爱,只是太过关心太子了。   皇后继续与她们说话,珍珠坐在一边,看她渴了,就捧茶给她喝,很是贴心。她们说话,珍珠也不插嘴,除非真的说到自己,她才做那腼腆的模样。若没有提到自己,就自个儿捏着点心慢慢的吃,很安静。   多说多错,她始终记得这个道理。这宫里的人都跟人精一样,她可不觉得自己能斗得过她们。   这场家宴,也不独独珍珠是个例外,德妃身边除了大皇子妃之外,还有一个着了粉裳蓝裙大腹便便的女人,模样生得秀净可人,肚子已经高高隆起了,看着珍珠就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挺着大肚子的模样实在是不怎么好看,珍珠想了想,摸着自己的肚子心里叹了口气——为了孩子,丑一点,她还是能忍的。   “……这孩子,快要生了吧!”   话题说着说着,皇后目光落在这个挺着肚子的女人身上,温言开口问。   大皇子妃温柔一笑,笑道:“回母后,已经九个月了。”   她生了一张鹅蛋脸,气质恬淡温柔,给大皇子生了二儿一女的她提到身边这位为大皇子怀着孩子的女人,神色没有半分嫉妒不虞,很是大度。   皇后叹道:“景琛娶了你,是他的福气。”   哪像太子妃,心胸狭窄爱妒,为了不让其他女人在她之前怀孕,不惜脏了她的手。   大皇子妃笑意不减,笑道:“能嫁给大皇子,才是儿媳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她们二人笑意吟吟的说话,很是亲近的模样,与一旁神色冰冷,不苟言笑的德妃相比,皇后与她才更像是真的婆媳。   珍珠剥了个石榴,她的耐性很好,让秋容取了一个小碟子过来,将石榴里边晶莹剔透的石榴籽一颗一颗的剥了出来放在上边,等有一小把的时候,就推到皇后身前。   皇后瞧了她一眼,颇给面子的吃了两颗,姿态优雅从容。   珍珠有些遗憾的看着盘子里堆积如红色玛瑙的石榴,可惜现在有其他人,顾及着行言举止,不然抓着一把塞在嘴里吃,顿时嘴里全是石榴清甜的味道,可比一颗一颗吃痛快多了。   皇后这里皆是女眷,加起来也不过十几个人,除了三位皇妃之外,还有其他妃嫔公主,珍珠比较注意的是六皇子的母亲兰昭仪以及八皇子的养母,陈修仪。   万历帝膝下公主有十位,而皇子也才七位,相较于老祖宗十几个,甚至二十几个的皇子,这实在是太少了。对于这两位膝下教养有皇子的妃子,珍珠还是免不了好奇的。   听说这位养育八皇子的陈修仪,万历帝有心提她为四妃中的最后一位,贤妃。   陈修仪是个模样温婉动人的女子,鹅蛋脸,生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在皇后与其他人说话的时候她一直保持沉默,规规矩矩的。不过神态却是落落大方,不见丝毫不自在。   珍珠不着痕迹的将人打量了一眼,往嘴里扔了两颗石榴。   据太子说,这位陈修仪在宫里十多年,除了初进宫之时惊艳一时,而后却沉寂下来,默默无闻,平淡无奇。可是这次她能在众多妃嫔中脱颖而出,被皇帝看重,让她养育八皇子,心性手段便可看出皆是不俗。   这宫里,随便一个人,果然都不是好欺负的。   珍珠一个失神,将石榴的籽也给吞下了,她急忙端起乳白描粉莲的茶盏喝了一口茶水。皇后更爱天青色这般清冷的色调,就连宫内的茶盏也多是天青色的,不过自从珍珠经常到她宫里之后,她宫里倒是加了不少这种纯白圆圆润润的茶杯。   珍珠生得珠圆玉润,看起来软绵绵的,捧着乳白色的茶杯,正是相得益彰,让人见了就觉得心头一软。   屋里还坐了一位妃嫔,乃是六皇子的生母兰昭仪。这位兰昭仪一张瓜子脸,生得弱柳扶风,我见犹怜,不过举止却带着一种怯懦,皇后问话之时,珍珠还注意到她放在膝上的手忍不住抓紧了袖子。   这样的女子,能生下皇子,还能养大,谁知道真如她面上那般怯懦?   珍珠将屋里人打量了个遍,然后又继续剥石榴,小碟子都快装不下了,皇后注意到她的注意力怕是不知道飞到哪去了,心里忍不住摇头。   果然是小孩子,没定性。   “母后!”   未见人声先闻,一个着了大红撒金绣金凤齐腰襦裙的妙龄女子走了进来,只见她瓜子脸,丹凤眼,脸蛋红润,眉目灵动,神采飞扬,头发不饰钗环,只高高竖起,显得英气勃勃,腰间还挂了一根同色的长鞭,脚上一双鹿皮小靴上各挂着一串银铃,行走间铃铃铃作响。瞬间,便让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进来她拱手朝三位贵妃行礼,不待淑妃三人说话,便直起身子直接走到皇后身边,底下宫人早抬了椅子在皇后身边,她一屁股坐下,伸手挽着皇后的手,嫣然笑道:“母后,我刚打了一只野鹿。已让人送到了厨房,晚上给你们加餐。”   珍珠早在她过来便起身与她行礼,繁昌公主急忙让她坐下,嗔道:“小嫂子还与我客气不成?”   珍珠经常到皇后的椒兰宫来,繁昌公主原本就对这位受自家太子哥哥另眼相待的女子感兴趣了,一来二去,两人倒是熟悉起来。   珍珠坐下,笑道:“礼不可废。”   繁昌朝她翻了个白眼,平日在椒兰宫的时候,也不见她与自己谈论“礼不可废”。不过她也知道,此时有其他人在场,珍珠若真不客气,回头还不知道怎么被人编排了,因而也不再多说什么。   “繁昌公主可真是有孝心,就连外出打猎,也还惦记着皇后娘娘。”   陈修仪微微笑道。   皇后捏着帕子给繁昌拭汗,嗔道:“你快别夸她了,这都是要嫁人的人了,还像个皮猴子,就该找个教养嬷嬷给你教教规矩。”   底下人没人应话,这话繁昌公主的母亲皇后能说,她们这些妃嫔却没有说话的资格。谁不知道当初繁昌公主身边也是有教养嬷嬷的,只是繁昌公主不喜她对自己指手画脚,两鞭子下去。那嬷嬷再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繁昌哼了一声,道:“嫁人又如何?难道本宫嫁过去,他们还敢对本宫指手画脚?”   万历帝有十位公主,繁昌公主位七,乃是中宫所出,身份尊贵,也是最受万历帝宠爱的一位公主,她之名,繁昌,乃是当初她出生之日,本朝大败突厥,万历帝大喜,便取了此名,只望本朝能如她的名字一般,繁荣昌盛。   十位公主里边,如今还有四位还在宫中,这四位公主无论是相貌气度都是上上之姿,坐在自家母妃身边,风姿不同,却也出色。可是等繁昌公主踏入这东宫,却完全被压去了色彩,显得黯淡无光。   相较于这四位公主的规矩雅致,繁昌公主却有她们没有的飞扬,自信强大。   皇后点了点她的鼻子,笑道:“女儿家,就该像你大皇嫂一样,温柔娴静才是。这样嫁人了,才会让夫家喜爱。”   大皇子妃立刻笑道:“母后说的什么话?我见繁昌如今性子正好,她的母亲可是您,本就是顶顶尊贵的,就算是嫁了人,谁还能让她受了委屈不成?”   皇后摇了摇头不说话,这嫁人之后,哪还能任由她摆这公主性子?总归与闺阁之中,大不相同。   珍珠倒是有几分能体会皇后的心思,柔声道:“娘娘不必忧心,皇上定会为公主觅一位嘉婿的,且公主千金之躯,性子又那般的,定会如意一生的。”   繁昌有一种令人目光不自觉追随的魅力,让人移不开眼,就像是一团烈火,耀眼。   繁昌笑嘻嘻的道:“还是小嫂子有眼光。”   三人正说着话,却见一人走进来,着了玄色绣金凤展翅的襦裙,腹部微微隆起,脸上虽然抹了脂粉,却仍然可以瞧出她眉间的憔悴,搭在身旁丫头的手戴了一个绿莹莹的玉镯子,手腕纤细得吓人,高高的仰起头,带着雍容贵气。   “儿媳给母后请安了!”   太子妃走上前来盈盈拜下,那孱弱的身子,还有隆起的腹部,都让旁人看得胆战心惊的。   皇后见她表情顿时就变了,觉得有些头疼,忙让秋容将人扶着坐下,带着些许怒气问:“你怎么过来了?你身体不适,本宫不是让你不用过来,好好养身体吗?”   太子妃细声细气的给自己上茶的宫女说了声谢,得到对方受宠若惊的眼神,她微微一笑,柔声道:“母后体恤,只是重阳家宴,儿媳怎能缺席,倒让此事不美了。”   皇后瞧着她分明有了孩子,气色却不见好,反而多添了几分病气,更是清减许多。对比珍珠珠圆玉润,气色红润,脸上皮肤吹弹可破,似乎还散发着一层莹莹的光晕的模样,真是天差地别。   同样是有了孩子,两人气色却迥然不同,也不知太子妃是怎么养的。   气性太大了!   皇后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太子妃自入宫以来,不说没能为太子诞下一子半女,却也不许其他女人生下太子的孩子。对此事,皇后也是心知肚明,只是,感念她曾经为太子险些丢掉了性命,皇后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只是,她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孩子,却不好好养着,硬要胡乱折腾,险些孩子都折腾没了。皇后哪里不知道她的想法,不就是心心念着自己太子妃的地位权利。只是,太过目光短浅了。   皇后心里待太子妃颇有几分不满,不过人都已经来了,总不能将她赶回去。   太子妃目光落在珍珠身上,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眉目掠过一丝阴霾,却又很快褪去,对珍珠浅浅一笑,她与皇后说道:“看来母后是极喜欢宁良媛的,这样儿媳也就放心了。儿媳身子不争气,不能伴在母后身前,多亏有宁良媛陪着您,儿媳可真要向她道声谢才是。”   见着这个笑容,珍珠不觉得受宠若惊,她微微一笑,道:“太子妃说笑了,能伺候娘娘,是我的福分,也是我的本分,这个谢字,实在是太重了。”   说着,她仰头看着皇后,笑道:“况且娘娘待我万般好,我在她这儿,可尝了不少好吃的。”   前边还稳重,后边就带着几分孩子气了。   皇后无奈道:“你这丫头,就记得吃的。”   珍珠笑嘻嘻的道:“能吃是福啊,况且我现在一个人吃两个人的份。而且不是我想吃,是肚子里的孩子想吃。”   她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好像事实真是这样。   太子妃笑意微敛,这是自那次珍珠在她的怡芳院违拗她之后二人第一次见面,这一见面,她就觉得,这位宁良媛,有了几分不同了。   以前若她是一个小白兔,如今却是伸出了爪子,竟然敢挠她了。   珍珠也对她微微一笑,笑容嫣然,恰如花开。   太子妃不喜欢自己,自己也不喜欢她,而且自己也没必要怕她,她父亲是中书省令,可是自家爹爹有钱啊,而且皇帝喜欢啊,拼爹大家都一样。拼地位,虽然自己比不过她,可是皇后喜欢自己,太子也喜欢自己,身后有两人撑腰,这么一想,珍珠还真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怕的。   自己倒没什么,她有吃有喝就满足了,只是总不能日后孩子出来了,也让孩子憋屈吧。而且她已经发现了,自己越示弱,其他人就越以为自己好欺负,就像那沈承徽一般。   想着,珍珠就想起来,似乎很久没瞧见这个人了。   太子妃就见珍珠先猖狂的对着自己笑,然后就开始发呆······   这个女人,真的没把自己放在眼底!   心里愤恨,太子妃想起自家母亲说过的话。   是的,最要紧的是生下这个孩子。   几人聊着,外边天色慢慢地就沉了下来,屋里掌了烛火,灯火通明。   皇后看着时辰到了,搭着秋容的手站起来,道:“我们也过去吧。”   设宴的地方是在椒兰宫的一个花厅里边,花厅中间用五扇开的登高采茱萸的紫檀木屏风将男女隔开,女眷这边设了两桌,男子那边,则只开了一桌。   珍珠与繁昌公主在皇后身后,两人说着话,不知道说了什么,凑在一起痴痴的笑。烛光下,两张脸像是会发光一眼,让人也忍不住会心一笑。   皇后瞧见了,忍不住笑道:“我知你们二人一日未见了,不过该入席了!”   繁昌扬眉一笑,拉着珍珠在皇后这一桌坐下。这是八人大桌,坐了皇后与三位贵妃,以及两位膝下有子的兰昭仪与陈修仪,便只剩两个位置。繁昌扯着珍珠坐下,太子妃站在一旁却僵住了身子。   另一桌,坐的不过是三位公主以及她们的母妃,以往太子妃从未将她们看进眼过。可是,如今她竟然要和她们坐在一起。   繁昌公主挑眉问她:“皇嫂怎么不坐下?”   太子妃生硬的扯了扯唇,笑道:“原本我是想着与母后一桌也能伺候母后,不过有妹妹在,我也不用担心了。”   这口气,她只能生生的咽下去。不然若她真闹起来,这难堪的还是她自己,不去退一步,让皇后对她有个好印象。   珍珠不语,并没有出声火上浇油。   只要太子妃不找她麻烦,她也不会主动去针对她。 ☆、、第79章   皇后冷眼瞧着,并未开口。   一开始她对这个太子妃还是很满意的,端庄得体,身份也好,只是后来才发现,她实在是太沉不住气了,又爱拈酸吃醋,还需要再给她压压性子。   众人依次坐下,坐下没多久,就听屏风那边传来动静,有男人说话的声音。珍珠敏锐的听到了太子的声音,猛的竖起了耳朵,就连一双眼也是微微发亮。   繁昌用肩膀轻轻地撞了她一下,对她嘻嘻的笑,笑得暧昧。   珍珠白了她一眼,脸忍不住微微发红。   皇后唤来秋容,道:“你去问问陛下,是否现在开席?”   秋容福礼,步履翩跹走到屏风那边,很快她就回来了,柔声回道:“禀娘娘,陛下说可以开席了。”   皇后颔首,道:“那就传膳吧。”   黄金南瓜羹,荔枝肉,糟香鸭掌,酸笋鸡皮汤等满满的摆了一大桌,伺候在屋里的宫女取了筷子,侍在一旁,觑着贵人的神色,为其夹菜。   这夹菜也是一门学问,一般人也是做不来的。你在底下就要将贵人所喜欢的吃食记在心里,还要懂得察言观色,贵人眼波微微一动,你便要知道她想吃的是什么菜。这活计说来不过寥寥数语,可是底下下的功夫,却丝毫不少。   伺候珍珠用膳的是一个圆脸蛋的小宫女,头上梳着两个丫髻,各别了一朵珍珠珠花,模样不算美,但是很讨喜。   珍珠目光刚落在那糟香鸭掌之上,她便捏着筷子,夹了一只搁在珍珠的盘子里。   珍珠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得到小姑娘羞羞怯怯的一个笑容,捏着筷子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着。   珍珠笑道:“你不用太紧张,我不挑食的,你夹什么,我都爱吃的。”   按她母亲说的,打小她就和家里的哥哥一样,最好养了,给什么吃什么。倒是她二姐宁珍宝,从小就娇气,吃食非精细不吃。   小宫女还是第一次上桌伺候人,若不是教导她的师父突然病了,也轮不到她来伺候,心里本就心惊胆战的,此时听得珍珠安慰,心里一松,忍不住对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来。   珍珠夹着盘子里的糟香鸭掌慢慢的吃,那鸭掌上边那层皮还完好,实际上却已经炖烂了,微微抿开,嫩滑的鸭皮就在嘴里化开了。   众人就见她吃相并不粗鲁,但是却吃得很认真,细嚼慢咽,速度却很快。一只鸭掌,很快就把外边的肉吃完了,只剩下上边细细的骨头,里边那层软软的白色骨头,都被她咬掉了。   “你尝尝这个,这个不错。”   珍珠觉得这鸭掌做得的确好吃,又嫩又香,而且炖的酥烂。吃完捏着帕子擦擦嘴,她细声与繁昌说着。   繁昌眉目一挑,揶揄道:“有什么东西是你觉得不好吃的?”   这世上,还真没几个像珍珠这般好胃口的姑娘,你瞧着她吃饭,就让你自己都觉得有了食欲。   珍珠脸颊微红,嗔道:“我一番好意,你还笑我。”   繁昌忙道:“好了,是我的错,我不该取笑你。来,让我尝尝你说的这个鸭掌怎么好吃了!”   皇后见她们二人吃饭也不忘记说话,好气又好笑,道:“食不言寝不语,你二人又在说些什么了?”   繁昌嘻嘻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小嫂子说这鸭掌做得好,让我尝尝。”   皇后哦了一声,道:“是吗?那本宫也尝尝。”   一盘糟香鸭掌一共才五只,皇后尝了一口,与边上人道:“这鸭掌的确做得好,味道也足,你们也尝尝。”   又吩咐秋容,道:“这菜做得好,赏!”   “是!”秋容记下。   吃到正酣的时候,屏风后边传来万历帝大笑的声音,淑妃笑道:“那边可真热闹,皇后娘娘,我们这,也不如上壶菊花就来吃吃?”   容妃颔首:“重阳饮菊花酒,驱邪避恶!”   皇后道:“酒本就是备下的,不过空腹饮酒,实在是伤身!”   说到这,她笑着叮嘱秋容:“去与陛下说说,让他们别只顾着喝酒,也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勿伤了身。”   底下宫人捧了白玉酒壶上来,一一给她们满上,皇后笑道:“这还是去年取了御花园的菊花酿的,你们也尝尝。”   珍珠闻着酒香早就馋了,待皇后饮了,迫不及待的就将自己酒杯里的菊花酒喝了。酒杯精致小巧,杯壁薄薄,入手一片凉意,菊花酒澄澄莹莹盛在其间,酒液入口,清凉甘美。   酒杯里边的酒珍珠一口就吃了,觉得根本没尝到什么味道就没了,酒杯实在是太小。她扭头,就见繁昌秀气的抿了一口,里边酒液约莫还可以再吃三口。   珍珠:“······”   繁昌扭头问:“你看着我干嘛?”   然后就注意到她空空如也的酒杯,她嘴角微抽,小声道:“你也少喝一点,别喝醉了。”   珍珠对她笑,觉得唇齿之间还有那种久远甘甜的酒香。   她杯底空了,身旁伺候的人急忙再给她满上。   珍珠不再说话,只专注于桌上,吃一口荔枝肉,再尝一口酒,有滋有味的。吃到喜欢的,那双眼睛还忍不住眯了起来,里边似是也盛了一汪澄澄莹莹的菊花酒,顾盼流彩。   一旁瞧着她的繁昌忍不住笑,她就喜欢珍珠这样满足的模样,即使身处深宫,她身上也有一种蓬勃的朝气,带着一种自在肆意。   太子哥哥,怕也是喜欢她这副模样。   繁昌原本不怎么想吃,不过此时也来了胃口。一时间,桌上她们二人就低着头一直在吃,边上伺候的两个宫人忙不停的给她们夹菜。   珍珠身后的那个小宫女一边夹一边疑惑,师父说过,贵人一般吃不了几口菜,她们做这活计的,其实很轻松。可是,她伺候的这位主子,已经吃了很多了。   桌上两双筷子不断地在夹菜,怎么能不引起其他人注意。这桌上的饭菜分量并不多,精致的碟盘像是工艺品一般,几筷子下去就没了。   其他人也只吃了两口就停筷了,看她们二人吃得欢快,忍不住怀疑,这桌菜真有那么好吃?   皇后也是哭笑不得,不过看她们二人吃得很香,突然也觉得这已经吃腻味了的饭菜似乎也不那么难吃了。   珍珠矜持的吃了大半饱,让身后的小宫女给自己盛了一碗黄金南瓜羹。她一直埋头苦吃,抬起头就见到桌上其他人似有若无的目光。   “娘娘,这南瓜羹味道不错,您要尝尝吗?”   拒绝了宫人的帮助,她亲手盛了一碗南瓜羹让宫人端到皇后身前,白玉一般的小碗里边是金灿灿的南瓜羹,还真像是盛了一碗黄金。   繁昌抬起头,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道:“味道不错?那我也尝尝吧!”   珍珠含笑点头,顺手给她也舀了一碗。   其他人看着繁昌尝了一口不住点头的模样,心里有些迟疑——这,真的这么好吃?   珍珠注意到她们的目光,笑问:“几位娘娘可也要尝尝?”   容妃轻轻笑道:“既是如此,那就麻烦宁良媛了。”   “不客气!”   珍珠对着她笑了笑,给容妃也舀了一碗,顺便也给其他几人也各自舀了一碗,鲤鱼戏荷的白色大盅碗里边的南瓜羹便见底了。   容妃捏着勺子吃了一口,漫不经心的打量着珍珠。她不得不承认,有的人,生来就让人讨厌不起来。而像珍珠这种知分寸乖巧却不蠢的姑娘,看起来又干净又透彻,就像是她妆奁里她最爱的那支白水晶珠钗一般,晶亮莹澈。这样干净的姑娘,你即使不喜欢她,却也不会讨厌她。   将碗放下,她瞥了一眼另一桌的徐怀雅,觉得有些头疼。   这宫里不缺美人,再说徐怀雅除了一双眼,五官只能算清秀而已。要让太子对她另眼相待,实在是太难。   珍珠喝了好几杯酒,脸色有些发红,一双眼水盈盈的,繁昌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觉得有些烫,道:“你不会是吃醉了吧?”   “对啊,我醉了。”   珍珠肯定道,见繁昌微楞的模样,她噗嗤一笑,道:“若我说没醉,你肯定说,醉了的人都说没醉。”   “你倒打趣起我来了!”   繁昌没好气,道:“你还是少喝一点,待会儿醉了,可不好看。”   珍珠点头:“我心里知晓的。”   虽然觉得自己再喝一壶酒都不会醉,她还是打住了继续喝的想法。真要是真醉了,那就不好了。   繁昌看她停了筷,问:“你怎么不吃了?”   她可是知道珍珠的饭量的,别看她秀秀气气的,可是饭量却不小,害得跟着她一起吃饭的自己都忍不住吃多了,最近腰上的肉好像又多了一些。   珍珠小声和她道:“你打的鹿肉还没抬上来了,我要留点肚子吃鹿肉。”   繁昌嗔道:“你还记得这事了。”   两人正说着,底下人就将做好的鹿肉端了上来。   半大不小的小鹿,一共半只,还穿着铁棍,用一个大托盘端了上来,随行的还有料理鹿肉的御厨。   那御厨穿了簇新的蓝色衣裳,腰间系着围裙,   用刀削了一片片放在盘子里,烤的焦黄冒着热腾腾的油光,香气扑鼻。   珍珠早就等着了的,这野鹿肉可不像是猪羊牛肉这般常吃,她一年也只能吃一两次。   这只野鹿还小,肉质特别嫩,带着一股焦香,外焦里嫩。   料理它的人也是一把好手,在鹿肉表面抹了一层蜂蜜,再未加其他调味,单纯的野鹿肉的香嫩,口味醇厚,吃起来既嫩又香,还带着一股果木的香气,层层的味道从舌尖绽开。   “皇上那儿可送去了?”   皇后用象牙筷子吃了一块,问道。   秋容笑道:“娘娘放心,皇上那儿送了大半只过去。”   皇后颔首:“那就好。”   皇后口味也是偏素,不爱油腻,她下意识的瞥了一眼珍珠,见她眯着眼,一双眼眯成月牙,你完全能看出她眉梢眼底的愉悦满足。   “珍珠,这鹿肉可好吃?”   她忍不住问,她觉得自己果然是老了,就喜欢小姑娘这种鲜活的模样。   珍珠不紧不慢的将嘴里的鹿肉咽下,想了想,道:“御厨的手艺自然是没话说的,这鹿肉烤得焦香,肥而不腻,不过如果用薄饼裹了加点黄瓜丝一定更好吃。”   说着,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皇后挑眉,问一边片肉的御厨,道:“宁良媛说的薄饼,你可会做?”   御厨俯身道:“奴才会做许多饼,只是不知宁良媛说的是哪种?”   珍珠莞尔一笑,道:“不用太麻烦了,我刚好知道御膳房有个御厨会做这种薄饼,便让他做了呈上来便是。”   片肉的御厨是御膳房的大总管名唤福来,闻言笑问:“不知宁良媛说的是哪位御厨?”   珍珠笑道:“是付恒,付公公。”   皇后便道:“那便让这位付公公做些薄饼上来。”   有宫人应了,立刻就跑去御膳房吩咐了。   付恒有些不可置信,瞪大眼睛问:“可是叫我做?”   那传话的小太监笑眯眯的道:“可不是,就是您。那宁良媛说了,您会做这种薄饼,娘娘特让您做了呈上去了。”   付恒心里有些激动,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能为皇后娘娘以及德妃等贵人做上食物。   激动之余,便是对珍珠的感激了。他这一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为这宁良媛做菜了。   “小葱,大蒜,快给我准备面粉,烧火!”   回过神,他便忙不迭的吩咐下去,这小葱大蒜是他身边给他打下手的两个小太监,闻言立刻就开始给他准备。   付恒撸着袖子,开始揉面团。   御膳房其他人又羡又妒的看着他,他们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过了半个时辰,这薄饼才呈上来,秋容将薄饼搁在桌上,另还有一碗褐色的酱汁,一碗切成丝的黄瓜。   “这薄饼是新鲜做的,娘娘您怕是等急了吧。”   皇后笑:“本宫倒不急,不过珍珠,怕是真急了。”   珍珠被打趣,忍不住红了红脸,嗔道:“娘娘,您就喜欢笑我。”   皇后道:“不笑你,倒是这薄饼是要如何吃得,我们可是不懂。”   珍珠让人取了水来,撸着袖子净手,然后取了贴得还热乎的薄饼,往里边抹了酱,放了黄瓜丝,再把片好的鹿肉放在里边。   她的手很白,手指虽然长,但是却不纤细,反而有一种肉呼呼软绵绵的感觉,衬着贴得微黄的薄饼,微红的考鹿肉,绿色的黄瓜丝,倒显得别致的好看,赏心悦目的。   将裹好的薄饼递给皇后,她道:“当初在家,除了习文写字之外,闲来无事之际我便喜欢捣鼓一些吃食,也不知娘娘您喜欢喜欢。”   皇后咬了一口,顿时双眼一亮,忍不住赞道:“既有鹿肉的焦香,还有黄瓜的清脆可口,丝毫不让人觉得腻味。”   珍珠松了一口气,道:“您喜欢就好。”   她也不厚此彼薄,亲手给桌上其他人都裹好了递给了她们,最后哎是繁昌。   “这种吃法我还是第一次见了。”   繁昌原本不爱吃,不过跟着珍珠,总觉得原本入口的东西只有七分,和她在一起之后都会变成九分。   这种新鲜的吃法众人吃了都不住点头,她们很少会吃肉食,不仅是因为要保持婀娜的身段,也是因为肉吃多了,总让人腻得慌,并不是谁都像珍珠这样荤素不忌,更甚比起素食更爱吃肉。因而在宫里像珍珠这种圆圆润润,白净可人的姑娘还是少见的。   不过用这薄饼裹了,这种油腻的感觉就去了大半,她们倒是能多吃几块。   “你坐下吧,这么多奴才,哪就需要你伺候了。”   皇后含笑对站在一边的珍珠说道,珍珠应了一声,把袖子放下来,坐回自己的位置去。   皇后又问秋容:“皇上那边,这东西可送去了?”   秋容道:“您便放心吧,皇上那边已经送过去。”   不一会儿,就见皇帝身边的贴身公公的小徒弟平安走过来,手里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红色络子系着的东西,就着这个捧着的姿势与皇后行了礼,他笑道:“皇上刚才尝了那薄饼,觉得味道甚好,听说是宁良媛想出来的吃食,特赏了宁良媛一块玉佩。”   说着,他把玉佩送至珍珠身前,那是一块乳白玉质细腻的羊脂白玉,雕成了飞龙吐珠的样式,飞龙五爪,爪下雕有祥云,飞龙雕得极为生动,上边两缕胡须飞腾,浑然天成。   珍珠有些迟疑,这玉上都已经形成了一层细腻莹润的包浆,很明显被人时常拿在手心里把玩才会有这样润泽的模样,一看便知,怕是万历帝的心爱之物。   “既然是皇上赏的,你便接下吧。”   见着这个玉佩,皇后心里也有几分惊讶,不过面上不露,只微微笑道。   珍珠闻言,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的接过这飞龙玉佩,这白玉一入手她便觉得手里一片温热——这白玉,竟是像人一般,带有温热的温度?   皇后解释道:“这玉可是皇上的心头物,你可要好好珍惜才是。”   珍珠顿觉受宠若惊,道:“这样珍贵的东西,就这么给我了。皇上,皇上也太客气了!”   这可是好东西啊,珍珠双眼发亮,紧紧的握在手里,笑靥如花,一点也不矜持。   皇后等人:······   这不是客气吧?   繁昌忍不住笑,伸手取过她手里的玉佩,嘻嘻笑道:“听说这玉佩的玉料取自南川境,我当初向父皇求了好久,父皇也不愿意给我,倒是舍给你了。”   南川境是传言中的仙境,乃是一个小岛,听说有渔民打鱼到那去,总会稀里糊涂的迷路,然后又转回来。有人说,曾在里边看到了仙人,传言越来越多,也不知是真是假。   这块玉佩的玉料便是在南川那边取来的,听说很有灵性,佩戴在人身上,冬暖夏凉,养身健体。   这样的好东西,皇上竟然给了这么一个小小的良媛,众人皆是想不明白。   “公公请代我谢过皇上赏赐,我很是喜欢,以后若有好吃的,也会记得给陛下送上一份的。”   珍珠笑眯眯的道,大庭广众之下,拿了一个荷包塞在平安手上。   平安微楞,这个良媛主子,一时间,他还实在找不到话去形容。   皇后失笑,这小姑娘,还真有一点小心思,这么三言两语,日后还能继续讨好皇上了。   “你们宁良媛出手向来大方,你便接下吧。”   珍珠钱多的事情在宫里可不是秘密,底下的人可都觉得绛色院那就是个福窝窝,谁不知道宁良媛出手大方,都上赶着讨好她。   不过,谁让人家父亲哥哥会赚钱了,也不知那脑袋瓜子怎么生的。   珍珠笑道:“平安公公不用太客气,可是皇上身边的得意人,你总要给我机会讨好你啊,让你多多帮我在皇上面前说些好话才是。”   一时间,就连繁昌都忍不住笑了,嗔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了。”   像平安这些皇帝身边伺候的人,底下的确有很多人上赶着讨好。就算是繁昌待他们也是客气的,不过这种事情,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哪有人明摆着说要讨好人的?   不过珍珠语气揶揄,只让人觉得她在开玩笑,倒不尴尬。   都说到这份上了,平安自是接下了,道:“那奴才就谢过良媛赏赐了。”   珍珠大方的摆摆手,道:“不客气不客气!”   平安回到屏风那边,万历帝喝得有些发晕,撑着头问:“东西可送去了?”   平安微弯着腰恭恭敬敬的道:“已经送到了,宁良媛说日后有什么好吃的,必定也会给陛下您送上一份。”   万历帝忍不住笑,与太子道:“太子啊,你这良媛,倒是有趣,和她父亲一个样子。”   他这话,虽然听着是在笑,可是却没人真敢认为他心情是好的。   太子道:“珍珠她,很讨人喜欢。”   万历帝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指着他摇头道:“年少慕色!”   太子神色不动,道:“儿臣还年轻,您总要儿臣肆意一回。”   万历帝嗯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平安从袖子里拿出珍珠给他的那个靛青色的荷包,递上前去,道:“这是宁良媛赏给奴才的,说是······”   他语气里带了两分笑意,道:“说是 ☆、、第80章   平安笑了笑,小心翼翼的道:“奴才本来不想收的,不过皇后娘娘开口,奴才也不能拂了宁良媛一番好意。”   太子抚着腕间佛珠,眉目沉静,不见丝毫慌乱。   八皇子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道:“小嫂子自来天真烂漫,父皇请不要怪责与她。”   “你倒是喜欢你那小嫂子。”   万历帝哼了一声,将那靛青色的荷包打开,啪啪几声,里边的金裸子便落在了桌上。做成葫芦样式的,圆圆的六七个,摆在桌上,看起来颇为憨态可掬。   万历帝又笑了笑,道:“这姑娘,还是小孩子心性了,和他父亲一个样。”   又与平安道:“你们良媛出手这么大方,日后你怕是要发财了。”   平安心里一松,嘿嘿笑道:“奴才的东西不都是皇上的。”   万历帝哼笑:“朕还会贪你们这点东西?”将空荷包丢在他身上。   皇上这么说,也就是表示他并不介意珍珠讨好他身边之人的行为。八皇子和九皇子相视一眼,皆看出了双方松口气的味道——他们小嫂子胆子可真大,这种话也敢说。   太子一直没说话,万历帝瞧着他,奇怪道:“你不是喜欢那宁良媛吗?怎么不为她说话。”   太子道:“小姑娘之语,父皇您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万历帝大笑,指着他道:“还是太子知朕矣。”   大皇子垂下眼,心里哼了一声。不过是因为父皇自来待太子与他们不同,自然觉得太子处处都好。   太子伸手拿着酒杯吃了一口酒,分明是一派热闹的气氛,他身上却像是蒙了一层冷冷的月色,仍是清冷疏淡。   这场家宴一直吃到亥时中才散,皇后早吩咐了底下人备了解酒汤,散席之时,给太子等人一人灌了一碗。   万历帝已经醉了,直接便在椒兰宫歇息了,珍珠吃得小脸红扑扑的,一从屋里出来,便被外边冷风吹了一脸。白天还觉不出,到了夜晚就知道什么叫夜凉如水了。   太子被许久扶着走了出来,珍珠快步走过去,瞧了他一眼,看不出来醉或没醉,便问许久:“殿下吃了多少酒?”   许久苦着脸,道:“殿下等人,一共吃了十壶酒!”   珍珠咋舌,忙伸手将太子扶着,忧心忡忡的道:“等会儿又会头疼了!”   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有几分烫,近了还能闻到一股绵长的酒香味,夹杂着他身上干净的气息,形成另一种醉人的味道。   “殿下!”   声音幽幽,太子妃双目含泪,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太子,略微削瘦的身体在夜色里更显单薄。   太子瞥了她一眼,揉了揉头,淡淡的道:“许久,派人将太子妃送回去。”   说完,他扶着珍珠的手慢慢的往椒兰宫门口走。   太子妃咬着腮帮子,美目泪光盈盈,带着一股愤恨。   “妾身陪着殿下!”   她快步走到太子身边,抬起头柔声道。   太子没有看她,觉得身体有些发热,缓步往前走。他一只手握住珍珠软绵绵的手,目光在她粉嫩娇艳的手指上掠过,觉得身体更热了。   “你胆子倒是大,竟然敢这么说话,也不怕陛下怪罪与你。”   皇后宫里一棵桂花还开着零星几朵花,原本已经全谢了,没想到这时候竟然又打起了花苞,虽然只是枝头上零星挂着几朵,但是香味却很足。   珍珠侧头看他,想了想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陛下威德深远,如果我讨好他了,那就没人敢欺负我了。”   顿了顿,她又认真道:“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我爹说了陛下是明君,一定不会怪罪与我的。”   皇帝是这宫里权势最大的,无论是谁,都想入了他的眼,讨得他的欢心。而他身边平安等伺候的人,自然免不了也要讨好。这种事情,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太子清楚,万历帝心里更清楚。   的确如珍珠所言,这没什么好见不得人的。只是因为大家想得太多,不免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起来。而珍珠,她只是单纯的想讨好万历帝,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想得就简单了。   而她这话,也不是私底下悄悄与平安说的,她说得这么光明正大,其他人,还真不好说什么。   太子摸了摸她的头,道:“宫里比你想的还要复杂,你要知道什么是祸从口出。陛下这次不生气,并不代表下次他也能宽容。”   珍珠瞪着眼睛,咬着唇有些慌了,自我安慰道:“皇上是千古名君,肯定不会和我计较的。”   说着,她想了想,巴巴的看着他,问道:“殿下,如果皇上真生我的气了怎么办?我要不要送点吃的,讨好他啊?”   太子拍了拍她的头,道:“放心吧,皇上没生气。”   珍珠那话,说来并没什么,只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的心思,谁又能摸得准呢?有时候你觉得没什么的话传到对方耳中,或许就惹他生气了。   在这宫里说话,一定要小心又谨慎,三思而行,方才是正理。   *   万历帝坐在罗汉床上,身后他的贴身太监安公公小心翼翼的给他揉着头,在他前边,平安跪在地上,将刚才珍珠与太子的话一一说来,一个字也没落下。   说完之后,气氛安静了好一会儿,半晌万历帝才开口道:“太子……实在是太过小心呢。”   说着,他心里不由一讪。不仅是太子,这宫里又有谁面对他不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呢?   说着,他下意识的想捏一捏腰间的玉佩,然后。   “……朕的玉佩呢?”   安公公觑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的道:“陛下,您的玉佩,您刚才在宴中,赏给了太子爷身边的宁良媛。”   万历帝:“……”   他,怎么不记得了?那可是他的,心爱之物,连太子,都没舍得给了。   “太子,真是……”   竟然趁着他醉酒的时候把他的心爱之物要去了,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个儿子了,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坏了?   吸了口气,原本还打算赏珍珠的心思也没了——得了他这么好的东西,还想让他再给?做梦!   *   太子妃扶着雨落的手慢慢跟在后边,看着前边那对璧人的身影,隐在袖子里手狠狠地掐着,心里又不免有些悲哀——她和太子之间的距离,什么时候竟然这么远了?   有心想与太子说些什么,可是觑着他冷硬的侧脸,太子妃便不知道说些什么。   从来都是如此,太子这个人,既淡又冷。每次与他在一起,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你很难,与他亲近起来。   想到这,她的目光不由落在他身畔那位宁良媛的身上。   不是她的错觉,只要与这位宁良媛在一起,太子爷身边那股萦绕不去、令人不敢接近的清冷都会散去大半,他看着她的目光,是那么的专注,即使有时候只是漫不经心的一眼,落在她身上,都会不自觉的温柔下来。   可是,为什么他温柔的对象不是自己?   太子妃心里又妒又嫉,又羡又恨,搭在雨落手上的手忍不住握紧,修剪成好看的月牙形状的指甲嵌进她的肉里。   雨落吃痛,抬眼。   两旁灯笼高悬,烛光模糊,略显昏暗的微光落在她的脸上,竟显得有几分可怖。雨落垂眼,只觉得心里发冷,不敢再看,只专心于二人脚下。   “殿下,可要到我院子里坐坐?”   一个路口,太子妃拢了拢袖子,素手抚过鬓角碎发,压着心里的羞怯,轻声问。   她站在夜色里,笑得温柔羞涩,似乎如他们新婚之时。   太子突然有些恍惚,却又很快的回过神。   “你早些歇息吧。”   他的语气淡淡的,珍珠抿唇抬头看他,只看得见他光滑的下颔,隐在阴影里的半张脸。   太子妃注视他离去,脸上羞涩的表情敛下,抓起腰间的佩环往地上执。鸳鸯戏水的玉佩被她扔在地上,上边的两只鸳鸯碎开,不再成样。   “太子妃,您别生气。”   “啪!”   雨落开口想安抚她,却被她一个耳光狠狠的打在脸上,在这深夜里,这声耳光如此的响亮而又刺耳。   雨落无措的看着她,觉得有些茫然。她越来越不能将这个满身戾气,脾气暴躁的女人和她书香满身,温雅可人的小姐重合在一起。   太子妃突然咯咯一笑,道:“我才不生气了!”   在黑暗里,她的笑声犹如鬼魅,一张脸削瘦,带着一丝不正常的涨红。   *   大概是饮了酒,太子的手有些热,与珍珠交握着的地方甚至渗出了一层热汗,黏黏腻腻的,却没人说要放开手。   碧玉七个不远不近的跟着,太子身边除了许久,还有四个贴身太监,都是新提上来的,还有一个是珍珠认识的,以前经常被太子派来给她送东西的赵圆。   “在想什么?”   沉默中,太子突然开口问。   珍珠回过神,抿唇露出浅浅的一个笑来,抬头看着他,星眸似乎蒙着一层浅浅的柔光,让她圆润的一张脸更显细腻,容色娇艳。   “我只是想,要更加喜欢你,这样你也会更加喜欢我的。”   这样,你就会完全将太子妃忘了。   珍珠觉得自己,可真是一个自私的人,这种自私的念头,还越来越清晰。   “怎么突然这么想?”   太子垂下头看她。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珍珠甩了甩,然后停下脚步,伸手抱住他的腰,将头搁在他的胸口上。   “玄生!”   她叫他的字,语气认真的道:“我会多多的喜欢你,你也要多多的喜欢我,好不好?”   她没抬头,耳边全是他胸膛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每夜她都会伴着这个声音入眠,总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人会骗人,可是他的心,却不会骗人。   太子将手搁在她的后背,有几缕碎发落下来蓬松的散开,他用手搅弄着,修长的手指上缠上青丝。   “好!”   半晌,就听他淡淡的开口,语气一如以往的平静。因为喝了酒,有几分沙哑,带着微微的酒气,低低沉沉,似是古琴弹出的韵调,在珍珠耳里,久绕不绝,耳朵酥麻一片。   珍珠眼睛忍不住热了热,抬起头看他,眼里带着一种羞怯的渴望。   “玄生,你亲亲我吧!”   她突然开口,一双眼莹了一层水光,又亮又好看。   廊上灯笼里的烛火发出噼啪的爆响。烛光下,她的细致清丽的脸庞似是蒙着一层温暖暧昧的光芒。   唇色嫣红,和她这个人一样,她的唇也是有几分肉肉的感觉,惹人采撷。   太子伸手抚着她的唇,然后托着她的下巴,微微低下了头。然后,在与珍珠的唇隔了一公分的距离之时,他突然停住了。   咫尺之间,两人呼吸交缠。   珍珠微微抬头,两人之间顿时毫无间隙。   微微闭着眼,珍珠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两人的温度透过并不算厚的衣裳交融在一起。   太子猛的攫住她的腰,动作有些急躁,两人双唇微微摩挲之后,便迫不及待的撬开了她的齿关。   珍珠觉得眼前有些晕眩,脚下一个踉跄,直接撞到了廊上的柱子上。   太子的手挡在她的脑后,她丝毫没有觉得疼痛。微微睁眼,男人亲吻的表情认真,而又急躁,那动作恨不得立刻将她整个人给吞吃入腹一般。   碧玉七人早就避到了一边去,那边只听得到女子微微泄露的娇言软语,似是从鼻腔哼出,又有男人略微急躁的气息。只听着这动静,你便能描出其中的火热,暧昧来。   笛声悠扬,一道白影出现在湖中,月色皎白,她竟是平踏在水面,脚下一圈圈涟漪荡开,宛若神仙妃子一般。   笛声一转,女子竟在湖面上跳起舞来,脚步蹁跹,轻灵得好似没有重量一般。   许久等人都注意到了湖面上的动静,只见那女子轻扬臻首,轻纱覆面,独留一双璀璨若星子的眸子在外,顾盼生辉。眉心一点红痣,媚意横生,让人惊艳。   笛声悠鸣,那女子在湖面上尽情舞动,身段风流婀娜,一双眸子,似水柔情,既有清纯,又有妩媚。   “这……大半夜,这是哪来的女人?”   碧水皱着眉,又急又气的问。   碧玉凝眉,目光落在珍珠二人那方,生怕太子注意到那女子。   这大半夜,有谁会跑出来跳舞?除了这东宫那些心里有着小心思的女人。太子的确待她们良媛不同,可是这宫里,曾获得荣宠的女子又有多少,后来不还是沉寂下来?   许久自然明白她们二人的愤怒,作为宁良媛身边的宫人,她们不生气,那才是怪事了。   笛声还在继续,珍珠微眯着眼,被亲得有些发痛的红唇吐出灼热的些微喘、息。   哪里来的笛声?   她有些失神,下一刻却被身上的男人咬住脖子那一块嫩肉。   微微敞开的衣襟被风吹得有些凉,可是身体里却升起另一种灼热来,让人有一种心痒痒的感觉。   月光投在长廊上,二人隐在廊间柱子的阴影里,厮磨缱绻。   灼热的唇,急不可耐的动作,男人不同于以往的焦躁热情,让珍珠额间渗出一层细汗来。她软绵绵的被他抱着,双手无力的扯着他的袖子,只能被他亲着、吻着,抚摸着。   衣襟大开,太子的双眼有些发红,却突然止住了动作。   珍珠目光茫茫然的看着他,唇色被亲得更红了。   伸手把她的衣裳合上,太子摸了摸她发烫的脸,语气里带着几分压抑道:“先回去。”   险些,就失控了。   珍珠回过神,双颊一红,急急忙忙的整理衣裳,却被太子抱在怀里。   “咦,哪来的笛声?”   珍珠听到结尾绵延的笛声,有些惊讶的问。   “大晚上不睡觉?谁在这吹笛子,也不怕扰了别人。”   许久七人走过来就听见自家太子爷淡淡的道:“大概是深宫死去不愿离开的幽魂吧。”   珍珠眼睛瞪得圆圆的,缩进他的怀里,左顾右盼,结结巴巴的问:“……哪,哪里有鬼?”   她最怕的,就是鬼了。   太子抚着她的头道:“有本宫在,鬼祟之物,又岂敢造次?”   珍珠恍然,抱着他的手更紧了。   许久:“……”   殿下,原来您还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啊?   廊下湖面上映出一个弯月来,湖面布满了粼粼的碎光。   太子目光淡淡的吵着湖心的假山瞥了一眼,牵着珍珠的手往回走。   回到绛色院夜已深沉,张嬷嬷守在屋里,见他们回来忙伺候他们梳洗。   “嬷嬷……”   寻了一个空当,碧玉将刚才湖上之事与张嬷嬷说了,张嬷嬷皱着眉,道:“月下独舞,这人倒有些心思。”   张嬷嬷哼了一声,又问:“殿下与良媛说那是宫里的幽魂?”   碧玉点头,张嬷嬷想了想,忍不住冷笑,道:“大半夜的穿着白衣,这不是幽魂又是什么?既然想当幽魂,那我就让她真做个幽魂。”   碧玉惊疑不定的看着她,问:“嬷嬷你想做什么?”   张嬷嬷道:“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太子想做什么。太子既然说她是幽魂,那么就一定是幽魂。”   张嬷嬷进屏风后边伺候珍珠梳洗,看见美人榻上摆着一块熟悉的玉佩,忍不住瞧了两眼,然后表情变了。   “良媛,这块玉佩,您是打哪来的?”   珍珠正吹着水面上的干花瓣,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有些开心的道:“是皇上赏给我的,听说特别值钱。”   皇上怎么会赏下这么贵重的东西来?   张嬷嬷心里惊疑不定,那边珍珠洗好了,碧柠取了干净的白布给她把水迹擦了,又给她换上柔软的中衣。   珍珠把那块飞龙玉佩拿在手里,踩着木屐往外走,碧柠打开香膏盒子茫然的看着她:“……良媛今天不擦香膏了吗?”   珍珠有些不自在,道:“不,不用了!”   整个屋子里都铺了柔软温暖的波斯羊绒毯子,珍珠赤脚走到卧室,微湿的青丝垂在身后,摇摇晃晃的。   太子坐在桌旁,许久正在给他擦头发,珍珠走过去将玉佩小心翼翼的搁在桌上,然后将许久手里擦头发的白布接了过来。   “皇上今天赏了我一块玉佩,摸起来特别舒服,温温暖暖的。”   她笑得开心,语气里都带着两分欢喜。   太子垂眼看着洁白的中衣,心道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情,这事儿还是他一手促成的。听说那块玉佩是南川所得,只希望它能庇佑珍珠母子平安。   珍珠给他擦完头发,拿了象牙梳子梳好,反倒是自己的微湿垂在身上。   太子拉着她坐下,就着自己的帕子给她擦头发,淡淡的道:“头发还湿着就不要跑出来。”   珍珠抿唇,仰起头欢快的道:“知道了。”   她穿着绣着暗纹的中衣,松松垮垮的,里边着了一件粉色绣绿荷的抹胸,太子一低头就能瞧见她雪白的肌肤。   喉结不自觉的滚动,太子突然觉得身体有些热。想到晚上吃的那盘鹿肉,他忍不住扶额。   “殿下?”   感觉到他突然停下动作,珍珠忍不住抬头瞧他。   刚才被亲得微肿殷红的唇,粉嫩的脸颊,白玉一般细腻的肌肤,还有一双满是依赖的眸子。   一种熟悉的渴望涌上心头,太子突然俯身将珍珠打横抱抱了起来。   珍珠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揽住他的脖子,然后被他压到了床上。   “珍珠……”   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珍珠还没反应过来直接就被亲懵了。   身上的男人有些急躁,却不再压抑,咬着她的唇不断的吮吻着,那种深切的渴望,连带着珍珠的身体也有些热了。   说来,他们二人已经有三个月没有亲热了。   “孩子……”   珍珠还记得肚子里的孩子,在沉沦之际抓着男人的肩膀开口说道。   太子抓住她的手,两人肌肤相贴,他低头亲吻她的手背,然后将人抱起来,嘴凑在她的耳边与她说话。   “我问过太医,三个月,已经可以行房了。”   闻言,珍珠脑袋里的那根弦终于啪嗒一声断了。   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只记得身上的男人动作急躁,却又十分温柔,没有弄痛她半分。她记得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黏腻的汗水,相扣的手掌,身上全是他带着熟悉味道的湿气。   朝朝暮暮到白头!   珍珠心里恍然闪过这个念头,然后才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81章   两人很久没有亲热了,闹得有些过了,第二天太子是神清气爽,珍珠却趴在床上躺到了中午也爬不起来。   张嬷嬷伸手给她揉着酸软的腰,觉得自己还是要提醒一句。   “您与太子也恩爱自然是好的,不过也要注意分寸。”   珍珠穿着绸制的中衣,露出来的雪白一片的肌肤上烙着一个个青青紫紫的印子,一张脸粉嫩嫩似是会发光一样,格外的娇艳,气色极好。   她微微红着脸,嘟囔道:“嬷嬷你好烦哦。”   娇言软语,说是抱怨,更像是撒娇。   看出她的害羞,张嬷嬷道:“好好好,奴婢不说了。”   说着,她站起身,道:“您怕是已经饿了,午膳已经备好了,奴婢伺候您梳洗。”   珍珠捂着咕噜噜直叫,饥肠辘辘的肚子,四肢软趴趴的,不想动,却又饿急了。   等净了面,她才觉得清爽了。头发让碧玉给她梳了一个辫子垂在身后,乌黑的发辫中间则别了一排龙眼大小的珍珠,一颗颗圆润莹亮,数下来共有四十颗。   珍珠名字里带了珍珠二字,太子便喜欢送她各种各样的珍珠,粉的白的,红的黄的黑的,应有尽有,而且各种颜色的也分好几种。就像白色的,也有纯白,奶白,银白等。珍珠这绛色院可有好几匣珍珠,都是难得的珍品,她也喜欢,便让底下人给她做成钗环,珠花戴。   梳洗之后她没有擦什么香膏,调香最善调弄这些,曾说很多胭脂水粉脂膏里边都放了一些不好的东西,她便不爱擦了,素着一张脸坐在罗汉床前吃午膳。   顾及着她空着肚子,桌上摆着一碗粳米粥。这粥付恒从早上起来就用砂锅炖在灶上的,里边的粳米被炖煮得开花,雪白的碗上浮着一层粥油,放了两勺糖,微甜的味道。   珍珠吃了一半的粥垫了肚子才开始吃其他的,熬得汤色浓白的鱼汤,是御苑池的鱼,又鲜又嫩,不但没有鱼虾特有的腥味,还多了一种淡淡的清香。   珍珠胃口很好,五丁包子一笼五个全吃了。五个包子不大,只有婴儿拳头大小,做得精致小巧,上边的褶皱都像是一朵盛开的花一样,放在雪白的盘子里。   五丁里边包了参丁,鸡丁,肉丁,笋丁,虾丁五种馅料,皮薄馅多,吃起来包子皮绵软的口感里边是鲜香脆嫩的馅料。   这五丁包子正应了这句,滋养而不过补,美味而不过鲜,油香而不过腻,松脆而不过硬,细嫩而不过软。   珍珠吃了五个还有些意犹未尽,道:“这五丁包子味道不错,让付恒在做些给太子爷送去。”   说完见着搁在小桌上昨夜万历帝赏赐下来的飞龙玉佩,她想了想,指着已经空了的盘子道:“也再做些给皇上还有皇后娘娘送去吧,唔,繁昌公主那儿也别忘了。”   她可是个言而有信的姑娘,说了有什么好吃的都给皇帝送一份,她就不会忘了。   张嬷嬷有些迟疑,道:“陛下会吃吗?”   珍珠夹起一块酱卤牛肉哇呜放嘴里,浓郁的酱汁,有嚼劲的牛肉,她舔了舔嘴角,吃得极为开心,随口道:“皇上吃不吃是他的事,我送不送是我的心意,嬷嬷想那么多干嘛?”   张嬷嬷一想,忍不住苦笑道:“是奴婢魔怔了。”   付恒选的牛肉是嫩牛肉,才三个月大,肉质既韧却嫩,也是从早上就开始炖的,里边的汤汁全都炖入味了,吃起来特别美。   一起来就吃这么重口味的东西,珍珠也不觉得腻,倒是这付恒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把嘴里的东西吃了,珍珠随手在桌下的暗格里抓了一把金银交杂的裸子出来,是石榴的样式。   “等会儿把这些也给他,就说我对今天的午膳很满意!”   张嬷嬷笑着应了是。   等珍珠吃完午膳,喜食和喜财二人将空了的食盒提回御膳房去。   “这是良媛赏给你的,午膳她吃得很满意。”   喜食和喜财经常与付恒来往,双方已经很熟悉了,过来把食盒给他,顺手也把珍珠赏下来的东西给他了。   “食盒里边还有五个石榴,也是良媛赏的。”   这石榴自然不是珍珠院子里结的果,而是下边送上来的。   付恒接了东西,松了口气,也不枉他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做吃食。他觉得自己运气的确很好,遇上这么个主子,不像其他那些难以伺候的贵人,若是菜色不合心意,还要赏下板子来。这宁良媛,只要好吃,她也不挑什么菜色,极为的好伺候。   “哦,还有!”   喜财可是还记得珍珠的吩咐的,瞧了其他人一眼,小声道:“良媛很是喜欢你做的五丁包子,让你再做四份,给太子爷,皇上与皇后娘娘还有繁昌公主一人送一份过去。”   什么?   付恒瞪大眼睛,回过神激动地脸都涨红起来。那可是万岁爷,给万岁爷送去?   喜食叮嘱他:“这可是贵人入口的东西,千万别经了其他人的手,不然可没你好果子吃。”   吃食这东西,自然要小心谨慎的,更别说这可是呈给皇宫里最为尊贵的两位贵人的。   “我明白!”   付恒心里感激,实在没想到他能这么快迎来这一天,那可是给皇帝陛下做菜啊。   待喜食二人离开,御膳房有人问他:“刚刚那喜食两位公公与你神神秘秘的说些什么了?”   付恒回过神,冷静下来,下意识的捏了捏手里的荷包,笑道:“没什么,不过是宁良媛吃我做的包子觉得好,赏了我一些银子还有石榴。”   他打开食盒,食盒一共是四层的,最上边便摆着五个黄皮石榴,个头很大。   宁良媛向来比别人胃口好,每日的饭菜他都是做得足足的,每日要用两个食盒提过去。   将石榴拿了四个出来与大家分了,付恒琢磨着再给她做些新鲜的吃食。听说宁良媛最近爱吃奶香味的东西,明日给她用牛奶做个包子吧。   其他人瞧着他手里分量不少的荷包,还有那五个大石榴,忍不住有些酸。   “这宁良媛可真大方,你这一个月得到的赏,都快赶得上你两个月的月钱了吧。”   付恒也不介意他们酸,只道:“谁让我遇上了个好主子。”   其他人不说话了,他们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付恒也不再搭理他们,让小葱小蒜给他打下手,把面粉拿出来用细筛筛过两遍,只剩下最细的那点。   “师父你要做什么?”   小蒜性格要开朗一些,一边给他生火,一边问。   付恒道:“宁良媛喜欢我做的五丁包子,我在做些送去。”   小葱小蒜也知道宁良媛,这可是他们师父的贵人,那也就是他们的贵人,想着他们烧火得更仔细了。   参丁,肉丁,鸡丁,笋丁,虾丁!   不假于人手,付恒亲手调弄馅料。这些东西膳房里都是有的,而且都是新鲜的。   猪肉选的是肥瘦相间的,而且肥肉居多,这样吃起来才不会觉得干。在上笼蒸的时候,肥肉里的油脂被蒸出来,其他的四样馅料也会被油脂浸染,吃起来很是爽口。   花了一个时辰将包子做好,付恒一个盘子里装了五个,雪白的包子盛在碗里就像一朵朵花一样。   趁着刚出锅还热乎着,装了四个食盒。   四份他们三人可没有三头六臂,哪个贵人都得罪不起,付恒便寻了交好的公公李公公帮忙。   同样是御膳房的,这李公公最善做药膳了,一双手又长又直,更像是拿笔浓墨的。   听说这四份食盒送往何处,李公公忍不住咋舌,直道:“你这家伙,这可是时来运转了。”说着,他也不多说什么,带着自己名叫白术的徒弟与他们一道去。   有人瞧着他们四人,忍不住道:“那宁良媛还真有这么大的胃口,还能再吃四份不成?”   这么一说,其他人也有些狐疑起来,不明白这付恒肚子里卖的是什么药。   皇后那儿是熟门熟路的,付恒打发了小蒜去送,又让白术提着食盒送往繁昌公主那儿,李公公则是打发送给太子,他与小葱则去了万历帝的昭乾宫。   昭乾宫四周都布满了禁卫军,漆黑的盔甲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种森冷的味道来,分明是阳光普照,却让人心里发冷,呼吸忍不住都屏息起来。   “师父……”   小葱紧跟在他后边,声音有些仓惶。   付恒自个儿都觉得一颗心在抖,根本没心思去安慰他,只勉强道:“我们是奉了良媛的命令前来的,别怕。”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小葱。   “站住,你们是打哪来的?”   一把长戟挡在他们身前,小葱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一步一步挪到自家师父后头,然后伸出一个小脑袋来。   付恒心里也发抖,咽了口口水,恭敬的道:“这位将军,我才御膳房的御厨付恒,这是我的腰牌,我奉了东宫绛色院宁良媛的命令来给陛下送吃的。”   说着,他示意了手上的食盒。   那黑面将军看了一眼他的腰牌,沉声道:“待我去问一声,你且等着。”   “是是是!”   付恒忙拱手,脸上堆满了笑。   看着那黑面小将军离开,他觉得身上都出了一身冷汗——禁卫军可是有权利直接斩杀可疑之人。 ☆、、第82章   那黑面将军拿着他的令牌进了昭乾宫,宫外一层一层的禁卫军将此处围得严严实实的,一股萧杀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付恒师徒二人站在这,勉强让自己不哆嗦的抖起腿来。   半晌才见那黑面将军出来,把腰牌还给他,道:“食盒给我,你们可以回了。”   付恒堆着笑,把食盒递了过去,不敢多说什么,心里有些遗憾又有些松了口气,带着小葱转身离开。   像他们这种御膳房的小虾米,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接近昭乾宫这个地方,等到再也看不到昭乾宫,付恒发觉自己背后出了一层冷汗,身旁的小葱更是面如土色。   “瞧你这胆子!”   付恒恨铁不成钢的拍了拍他的头。   而那位黑面将军将食盒提进昭乾宫,交给了一个模样讨喜的公公,正是安公公的徒弟,平安。   平安拎着食盒过了两道门,将食盒给底下人检查了数遍,确认这包子的确是安全的,这才拎着食盒进了昭乾宫的正屋。   “师父,这就是宁良媛让人送来的东西。”   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这个宁良媛是胆子太大,竟然还真敢送吃食过来。   安公公将食盒接了过来,吩咐他:“去泡杯热茶过来!”   这才拎着食盒轻手轻脚的走进屋里。   八宝螭吻香炉燃起腾腾的熏香,香料是上等的龙涎香,千年紫檀木宽大书桌后,万历帝着了玄色龙袍,眉间拧出一道褶皱,神色认真而又严肃,拿着朱笔批阅着奏折。   “陛下,您先歇息片刻,吃些点心吧。”   见他看完一本奏折,安公公见缝插针的开口,笑道:“绛色院的宁良媛让人做了五丁包子,奴才闻着都觉得香了,您不如吃两个再看奏折吧?”   他的语气虽说是劝,但是分寸却恰到好处,声音不急不缓的,带着毕恭毕敬的谦卑,让人听了只觉得舒服到心里去。   万历帝动了动脖子,安公公急忙把食盒递给一旁当木桩子伺候的小太监,站到万历帝身后,伸手给他揉捏着脖子。   万历帝微闭着眼睛,觉得紧绷僵硬的肩膀舒服了几分,喟叹道:“果真是老了,精力大不如从前了。”   以前的他,别说坐一上午了,坐上一天一夜,也没问题。   安公公笑道:“陛下还是龙虎之年,哪就能说老了?”   万历帝将手上的朱笔放下,道:“你说话,还是一直这么好听。”   说着,他瞥了一眼小太监手里拎着的食盒,红漆食盒,雕着栩栩如生的缠枝纹。   “那小丫头,还真给朕送吃的来了?”   那拎着食盒的小太监也是有眼色的,闻言便立刻将食盒打开了,露出里边两盘白如玉,包得像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朵的包子,白生生的一个,看起来就让人垂涎不已。边上付恒还贴心的搁了一碟自己做的开胃小菜,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不过是他腌泡的白萝卜,还有黄瓜。   食盒底下有保温的碳火,打开里边还有一股腾腾的热气,伴着一股面食的香味扑进鼻中。   万历帝一天向来只吃两顿,其实宫里的人都是如此,只分早膳晚膳两顿。菜色也是有份例的,不过点心都是不拘的,除了早膳晚膳,其余时间若是饿了,便吃些点心就是。   当然,身份贵重或是受宠的主子是不需要遵循这个惯例的。早膳晚膳之外的其他时间若是想吃饭,底下人也会马不停蹄的整治出来。   而珍珠便是其中之一,她在家习惯了一日三餐,早中晚各一餐,进了宫,也还保持着习惯。   皇帝吃了早膳到现在也还没吃什么东西,倒还真饿了,让人取了象牙筷子来,那包子做得实在是小巧,夹在筷子上,衬着白玉一般的象牙,真有一种赏心悦目,让人舍不得吃的感觉。   万历帝心情很好的吃了一个,刚做好的包子,马不停蹄的送过来,不过送到万历帝手中,也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幸好付恒想到这一点,用的是冬用的食盒,底下还铺了一层炭,这包子,还是热乎着的。   饱饱的皮咬开,里边的油脂混合着笋的松脆,虾丁的鲜美,肉丁的美味,层层的滋味从舌尖中溢开,还带着滚烫的温度。   万历帝吃得嘶嘶的抽气,却是舍不得将嘴里的包子吐出来,这一口吃完,整个嘴巴里都是热的。   “陛下!”   安公公担心的看了他一眼。   “无事!”   万历帝摆摆手,手上再夹起一个,这次他却是注意到了,将薄薄的包子皮咬开,你可以见到里边丰富的馅料,被油脂浸染,香味不断的飘在你鼻尖。   咬一口,唇齿留香。   两盘包子,一共才十个。这还是付恒习惯了珍珠的饭量摆出来的,不然按照以往的习惯,一个白玉盘子里也只能放下三个。   万历帝一口气尽吃了,平安捧着温度适中的热茶上来,万历帝吃了一口茶,道:“这包子味道不错。”   安公公笑道:“您尝着不错就好。”   万历帝指着空了的食盒,道:“赏吧。”   他有心想赏珍珠什么,又想起自己那块飞龙玉佩,心又疼了。   那玉佩,不谈雕工色泽皆是上品,最主要是陪伴他多年,佩戴在人身上,冬暖夏凉,舒服极了,又是南川那块地方出来的。万历帝年轻之时并不信这些,可是到老了,这人却怕死了。   “也只有太子才敢夺朕这心爱之物了!”   他淡淡的叹了口气,心里滋味纷杂。对这个太子,他很满意,只是有时候他却会给自己一种逼迫感。他太完美了,偶尔有时候他感觉力不从心的时候,看着自己的接班人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那种感觉,实在是难以描述。   安公公觑着他的表情,似是没有察觉到他的低沉,笑道:“那宁良媛娇俏可人,太子年轻,正是年少慕艾的时候,也不奇怪。而且您是太子父亲,他才敢与您大开口了。其他人,又有谁敢开这个口?”   万历帝心里一软,心想也是。太子是他儿子,儿子向老子讨要一点东西,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块笔洗不错,给太子送去……”   他指着桌上自己用的一块鲤鱼笔洗说道。   “是!奴才这就派人给太子送去。”   安公公仍是笑眯眯的。   *   太子在书房处理事物,接到膳房送来的五丁包子,搁了朱笔,许久便立刻捧了金盆过来给他净手——这种事情发生太多次了,他都已经习惯了。   他们宁良媛有啥好吃的都要给他们太子送一份,他瞧着,他们太子这脸都多了些肉了。   太子一声不吭将五个包子全吃了,除了包子,里边还有其他饭菜,也是惯例了。自从知道太子中午竟然只吃点心,不进饭食,珍珠就让付恒每日中午给她做午膳的时候多做一份。   太子从一开始的不适到现在的习以为常,根本没有花多少时间。他倒是觉得,一日三餐,倒是正正好。   吃了午膳,没多久,底下便有人禀告说是皇上派人赏了东西下来。   太子挑眉,他今日可没做什么事情,怎么父皇突然赏下东西来了?   *   珍珠吃完午膳,习惯性的有些吃撑了,张嬷嬷习以为常的取了屋里常备的消食丸给她吃。   珍珠咬着瓜子,用手戳着青花大瓷盆的两尾鲤鱼。这两尾鲤鱼浑身金黄,品相极好,只是实在是有些胖了,肥嘟嘟的两团,看起来立马就可以下锅蒸煮了。珍珠使劲戳了两下,那鲤鱼才微微摆动了一下尾巴,躲到荷叶底下,又不动了。   珍珠嘴馋,即使吃饱了,嘴巴里也还想吃些什么。张嬷嬷和碧玉几个知道她这段时间嘴馋,取了新鲜炒好的瓜子过来给她剥了一个攒盒的瓜子仁。瓜子颗粒饱满,吃起来又脆又香,珍珠馋的时候就抓着吃。   张嬷嬷看她逗鱼,脸上的皮肤养得又嫩又粉润的,看了有几分发愁——这样下去,看来过两个月要让自家良媛节食了,要知道肚子太大,孩子可不好生。   不过,这事说起来简单,实施起来,却有几分艰难。每次对上珍珠那张小脸,她立刻就溃不成军,难以坚持心里的想法。   唉,愁人啊!   连换了好几个姿势,珍珠还是觉得腰酸,也不知道是昨夜闹太狠了,还是最近在屋里闲的。   “今日天气不错,良媛您要不要出去走走?”   张嬷嬷看了一眼外边的天气,秋高气爽,阳光并不甚热,只让人觉得暖洋洋的,倒是散步的好天气。   珍珠不再去戳那两条懒鱼了,摸了摸自己微微鼓起的肚子,想了想道:“好吧,一直在屋里待着,我都要发霉了。说起来,我还没有好好逛过东宫呢?”   碧水蹲下身子给她穿鞋,珍珠又道:“碧玉你们用盒子装些点心,等下在外边坐坐还可以吃吃点心了。”   碧玉笑了笑,表示明白,立刻就下去收拾了。   珍珠难得出去,绛色院的人呜啦啦的跟了一片,珍珠觉得太过张扬了,张嬷嬷却不以为意,只道:“您如今是什么身份?就这么几个人,哪就算张扬了?”   要是贵妃等人,出去身后都要带上十多人了,那才叫张扬了。不过人家身份贵重,也没人敢说啥。   珍珠想了想,瞧着碧玉他们,把谁留下来,也不好,便不再坚持。 ☆、、第83章   秋天已至,外边葱郁的绿色上边已经染了秋色,有几片枯黄的叶子从树上飘落,被风吹着打着旋落下来。   九月刚到的时候,落了一层雨,宫里的桂花那一场雨之后全谢了。不过过了几日,却又零星打起几朵花苞来,隐在层层叠叠的肥厚绿叶中,若是不细看是看不见的,不过你却能闻到那盈满扑鼻的清香。   珍珠很少出来溜达,精神倒好,将整个东宫都逛了一圈,还是精神满满的,身上也没出什么汗。   最后一群人在一个靠着湖边的凉亭坐下,碧玉她们把带来的点心放上,云片糕,马蹄糕,芙蓉糕,桂花糕,一共四种,并着三个石榴摆在一起。   珍珠拿了一块桂花糕吃着,绵软的口感,香甜可口。   吃了一块,她靠在亭子正对湖面的靠栏上,分着手里的点心喂底下湖里的鱼。这里边种了荷花,以前没谢的时候倒是极为好看,只是如今里边的枯叶都被捞走了,只能看见底下摆着尾巴游动的鲤鱼。点心渣滓掉进去,一窝蜂的挤在下边,红色,金色,黑色凑在一起,倒是热闹。   珍珠咬着点心,有些奇怪的道:“这里的鲤鱼倒是活泼可爱,哪像我屋里那两尾,戳它,它都不动的。我屋里那两只,也兴秋眠吗?”   张嬷嬷动了动嘴角,想说——那不是秋眠,那是懒的吧。   还记得那两个青花大瓷盆送来的时候,里边的两尾鲤鱼品相极好,时不时在那瓷盆里游一圈,倒是好看。不过搁屋里养了一段时间,这两尾鲤鱼变得又肥又胖,平日就躲在那莲花底下,一动不动,只要吃东西的时候才精神些。   而它们变得这么胖的原因,也是因为吃多了。自家良媛有事没事就喜欢喂它们,第一次两条鱼直接吃多了,都都翻白肚子了,张嬷嬷还愁着再去抓两尾过来,没想到竟然活了下来,然后就成了如今的两条肥鱼样。   珍珠看着湖里挤挤攘攘的一群鱼,将手里的桂花糕全捏碎了丢进去。   “……良娣您早该出来走走了,御医不也说了,让您多出来透透气。”   女子温雅柔和的嗓音悠悠的想起,珍珠扭过头去,就见两丛粉色月季花从之间的小道上走过来一群人。   在前边的女子着了素白的袄裙,外边一件浅紫色的比甲,身段弱柳扶风。而一张瓜子脸生得极美,梳着元宝髻,发间紫色的琉璃钗子更衬得她脸色不见多少血色,带着一种病弱的苍白,楚楚之态,甚是娇弱。   珍珠觉得这女子有几分眼熟,却忘记她是谁了,皱着眉头想了好半天也没想起这人是谁。   李柔儿却是将珍珠记得极为清楚的,对于这位太子放在心尖上的人她是又疾又妒,即使是缠绵病榻之际,都不忘记去探听她的消息。在知道太子又赏了她什么,又在她的绛色院歇息之后,更是病上加病,这样做的下场就是她在自讨苦吃。   犹豫片刻,李柔儿下意识的挺直了腰肢,袅袅娜娜的走进凉亭里。   “宁良媛!”   她淡淡的抿出一个笑来,一双眼盯着珍珠的脸,放在腰间的手忍不住攥在一起。   珍珠粉面含春,气色红润,一张小脸被养得圆了一圈,似是珍珠一般在阳光下散发着一层光晕。一看便知,她的日子过得有多么的好。她的身体,有多么的健康。   为什么自己会是这么一个破财身体?为什么太子就瞧不见自己呢?   李柔儿自怨自艾,胸口气血翻涌,忍不住捏着帕子小声咳嗽起来。   “良娣!”   见她咳嗽,身边伺候的紫珠急忙扶着她坐下,让跟着的小丫头把怀里的紫砂壶搁在桌上,倒了一杯茶给她喝。这紫砂壶一直在小宫女怀里捂着,还温热着,正是合适的温度。   看她咳嗽,珍珠终于记起来她是谁了。   “是李良娣啊!”   珍珠扯唇笑了笑,并没有打算过来。她最怕的就是这种瓷器一样的美人儿了,好像只要她轻轻一碰就会碎了。   李柔儿抬起头来,因为咳嗽,两腮浮起两团不正常的嫣红。   她身体本来就不好,从小精细养着身体才好些,可是自打进了宫,虽然好药好汤伺候着,她的身体却仍是越来越坏了。   “你为什么不过来?难道也是怕我把病传染给你?”   她瞪着眼睛,愤愤然的说道。   珍珠立刻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没有怕这个,我只是怕把你碰坏了。”   李柔儿一愣,看着她脸上的笑容,那是一种健康的娇艳,更是有被情爱滋润的艳光,刺眼得紧。   如果,自己的身体也是健康的,太子也会喜欢自己的吧?   珍珠瞧着她的神色不对,干笑两声,站起身来道:“我出来多时了,就先走了,这里的鱼不错,李良娣你可以多看看。”   说着,她就往外边走。   “你站住!”   李良娣突然叫了一声,一双眼亮得吓人,里边神色纷杂,她紧紧的盯着珍珠,道:“我这么一副破财身体,你是不是觉得我可怜。太子宠爱与你,你是不是觉得很得意?”   珍珠:“……你在说什么了?”   虽然说,她的确是有些可怜她。   李良娣眼里像是喷出一团火来,她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大过,像是在泣血一般。   “……你别得意,太子只是喜欢你的颜色而已?等你容颜逝去的那天,他就不会喜欢你了。我比你漂亮,比你有才气,你看着吧,太子最后喜欢的人,一定是我,一定是我的!”   她的声音不自觉的放大,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说服其他人。   珍珠奇怪的看着她,觉得她的情绪有些不对,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腹部,更不想与她纠缠。   放快脚步,珍珠护住自己的肚子绕过她就想走,却被她一把抓住手。   李良娣目光奇怪的看着她的肚子,珍珠出门穿着一件白底缠枝纹的褙子,腹部微微隆起。   李柔儿眼眶不自觉的发红,突然伸手一把推了过去:“就算你有了孩子那又怎么样?太子只会喜欢我,只会喜欢我一个人!”   她的声音有两分尖利,像是野兽最后的悲鸣,又刺耳,又绝望。   珍珠被她吓了一跳,虽然肚子里还揣了一个娃,不过她的动作还是很利落的,在李柔儿推过来的时候,抱着肚子眼疾脚快的躲开了。   为什么每次出来都会遇到这种想要害她跌倒的疯子?   珍珠心里又怕又气,看着李柔儿那苍白的脸色心里再没有半分怜惜,只觉得怒火中烧。她每日小心呵护肚子里的孩子,生怕自己不小心伤了她,可是偏偏这人却想害她。   “殿下就是喜欢我!”   反手抓住她的手,珍珠逼近她,笑意盈盈,一双眼水润透亮,有几分得意的道:“就算你喜欢殿下又如何?殿下喜欢的人,宠爱的人,也是我!就你这个……”   珍珠本想说你这个病殃殃的模样,顿了顿,还是没把这句诛心的话说出口来,只道:“就算你再如何美丽,太子爷也不会喜欢你的。”   看着李柔儿更加苍白的脸色,心里又有一种自己欺负人的错觉。   松开她的手,珍珠退后几步,张嬷嬷急忙挡在她的前头,就怕这李良娣再发疯。   可不是发疯吗?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伸手推自家良媛,有脑子的人都做不出来。   安抚的抚着自己的肚子,珍珠心里都还在抖,抬头看她,她冷笑道:“你刚才伸手推我,是想害我肚子里的孩子?”   李柔儿垂在两旁的手有些颤抖,她满心仓惶,几乎不敢相信刚才出手推人的人是自己。   是的,刚才那一刻,她是想着,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就好了。没有这个孩子,太子就不会这么喜欢她了。   所以,那一刻,她才会鬼迷心窍了。   珍珠咬着唇,看着李柔儿病弱的病弱的模样又觉得自己太凶了,可是她从来就不是以德报怨的人。她最喜欢的是,睚眦必报,以牙还牙,以怨报怨。   哼了一声,珍珠凶巴巴的丢了一句:“今日这事我会与太子说的,让他来定夺。”   说完,她便让碧玉扶着自己回去。   绛色院的人呜啦啦的就走了,刚才还显得有几分拥挤的凉亭顿时就空了下来。   “良娣!”   紫珠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家主子,道:“太子最是宠爱这宁良媛,今日您得罪了她,还不知道她会怎么在太子爷身边编排您什么呢?”   刚才见着自家良娣竟然出手推人,紫珠也是吓了一跳,脸瞬间就白了。伺候这么多日子,她也对这李良娣有几分了解。性子有些娇气,喜欢悲春伤秋,爱哭,自怨自艾,却不是个狠毒的人。   没想到,她竟然敢出手推人,那宁良媛肚子里可还有一个孩子了,若这人真的被她推倒在地上。那后果,紫珠不敢多想。   清音阁那里的血腥味,至今都还没散了。   越想紫珠越觉得不安,思忖道:“良娣,不如派个人去与淑妃娘娘说一声?”   李柔儿半天没说话,紫珠奇怪的看着她,却见她猛的吐出一口血来,脸色白如金纸,身子软软的倒了下来。   “良娣!”   紫珠惊叫一声,急忙将人抱住。只有抱住人,你才会发现,怀里的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快去叫周太医!”   紫珠连忙吩咐,又让人去取了软轿过来,急忙将人抬回碧阆苑。   湖里鲤鱼簇拥在一起,将珍珠刚才撒下的桂花糕抢食了,半晌才散开。凉亭里白色大理石圆桌圆凳,一滩略带乌黑的血液落在圆桌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珍珠却不知道她离开之后的后续,她是满心愉快的出去,却是生着一肚子闷气回来。   虽然口上不饶人,可是看着李柔儿那副病弱的模样,那口气只能往心里憋了。她怕自己若是出手打人,人家直接就能被她打晕过去。   张嬷嬷怕她被气坏了身子,忙让碧玉取了两碟点心上来,柔声道:“良媛莫要气伤了身子,来,您尝尝这个奶糕,可是付公公新做出来的点心。”   奶糕雪白一片,做成了梅花的样子,上边用调成红色的蜜糖点了五片花瓣,就像是寒雪中盛开的朵朵红梅。   珍珠吸了口气,接过碧水绞好的热帕子擦了擦手,这才捏了一块奶糕慢慢的吃着。   奶糕里带着一股奶香,里边裹着红豆磨成的细沙馅料,又糯又软,咬一口里边红豆沙的绵软,外边蜜糖带着酸甜,有开胃又好吃。   她不是个爱生闷气的人,有好吃的心情很快就能恢复过来。张嬷嬷瞧着她逐渐松开的眉头,不由的松了口气。   还好,自家良媛是个好哄的,不记仇。   张嬷嬷柔声问:“良媛,您的肚子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珍珠咬着奶糕摇了摇头,将嘴里的点心吃了,满是奶香味,道:“无事,李良娣并没有碰到我。”   张嬷嬷高高提起的一颗心才放下,皱眉道:“那李良娣胆子可真大,竟然敢伸手推您。若是您真摔倒了,她也得不了好,也不知她是如何想的?莫不是身后有淑妃娘娘撑腰,就肆意妄为了。”   珍珠叹道:“她那模样,我若做点什么,倒显得我欺负人了。”   “若说欺负人,那也是那李良娣先出手。刚才她那模样,分明就是想害您和您肚子里的小皇孙。”   碧萝向来有话就说,语气愤愤,极为不满的开口。   珍珠有些奇怪的道:“莫不是我给他们的印象是性子太好了,谁都敢来欺负我了。”   原先的赵承徽是,今日的李良娣也是。   张嬷嬷将茶盏搁到桌上,道:“良媛您这性子刚好,有太子爷护着您,谁又敢欺负你?”   说到太子,珍珠眉目瞬间像是会发光一样,她托着腮笑道:“嬷嬷说的是,我才不要变成凶女人了。”   珍珠转身趴在罗汉床侧边,用手指去戳躲在红莲底下被养得胖嘟嘟的鲤鱼,气咻咻的道:“那李良娣也别得意,她分位比我高,我不好欺负回去。等太子爷回来,我就去告状。”   张嬷嬷等人看着她孩子气的戳着水面下的鲤鱼,不由失笑。   有着撑腰的,珍珠郁闷了一会儿,心情很快就恢复了,正打算宽衣爬到床上睡午觉,就见守门的婆子跑进来说碧阆苑的绿蝶姑娘过来。   碧阆苑……   珍珠反应过来那是李良娣的院子,思索片刻,还是将衣裳披上,将人唤了进来。   “求宁良媛救救我们主子吧。”   那明唤绿蝶的宫女一进来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满面泪水,切切哀求。   珍珠放在罗汉床脚踏上的脚缩了缩,心里有几分不安,问道:“你们良娣怎么了?”   绿蝶想着自家良娣,泪水不自觉的就往下流,可是语气却极为镇定,慌却不乱。   “回禀良媛,我们良娣身子本就不好,如今呕血不止,请了周太医来看,周太医说……我们良娣,快不行了,求您请太医署的院使黄太医来给她看看吧。”   太医署的院使黄太医乃是医科圣手,极有名望,被人称“神医”。不过,黄太医一般只为当今天子与皇后看诊,不是其他人都能请来的,就连四妃也难以请得动人。   “绿蝶姑娘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张嬷嬷微怒道:“谁不知道黄太医只有皇上与皇后娘娘能请得到,我们良媛又哪有这样的能耐?”   绿蝶咬着唇,这一点她自然知道。她要的,其实是想让珍珠去与皇后说情。只是,自家良娣今日才刚与这宁良媛有了龌蹉,她怎么可能会出手救助自家良娣?   分明刚才还是好好的,怎么这会儿说不行就不行了?   珍珠心里有几分无措,想也没想的走下罗汉床,开口道:“你放心吧,我这就去求皇后娘娘请来黄太医为你们李良娣诊治,你们良娣必定会无事的。”   这回却是绿蝶愣了,这……宁良媛真就这么好心?   珍珠却没想这么多,她的确对李良娣有怨,可是她也不是那等狠心之人。李良娣情况危急,无论是真是假,那么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她也不可能当做没听见。   “嬷嬷,我记得东宫库房里有一株五百年的参,你去取了送往碧阆苑去。”   她也不敢耽搁,亲自去了椒兰宫拜见皇后。   皇后正在午休,珍珠也只能打扰她了,还好听到她的来意,皇后并没有生气,让人去唤了黄太医去碧阆苑。   珍珠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娘娘,改日我再来与您一起吃茶,李良娣那儿也不知怎么样了?我总要去看看。”   皇后摸着她的头,笑了笑,道:“乖孩子,去吧。”   又与张嬷嬷道:“碧玉,好生照顾你们良媛,她如今身子重要。”   珍珠乖乖的点头,从椒兰宫出来,她松了口气,不急不慢的往东宫走。   “良媛,您……奴婢还真是看不懂您了?”   碧玉扶着她的手,道:“您刚才急急忙忙的到椒兰宫来,奴婢还以为您极是担心李良娣。可是如今您又,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奴婢,还真是摸不准您的心思了。”   珍珠捂着肚子,抿唇道:“我自然是担心李良娣的,只是我能做的事情我都已经做了,我可以无愧于她了。我如今肚子里有个孩子了,我不是什么高尚的人,比起她,我更看重的,是我肚子里的孩子。”   说到这,她看着自己脚下拖出来的阴影,有些不是滋味的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坏?”   “良媛您怎么会这么想?”   碧水柔声道:“说来李良娣今日才欺负过您,您能不计前嫌,不与她计较,已经是难得的大度了。”   珍珠有心不好意思的道:“我没你们想的那么大度,我也是很小气,很记仇的。只是,李良娣如今身体不好,我总不能当做不知道吧?若她真出了什么事,我怕也是心难安。”   她,真的,是很坏的。   主仆三人直接去了碧阆苑,碧阆苑如今李良娣倒了,不过却不见乱色,来往宫人悄无声息,井井有条。   一进院子珍珠就闻到了一股药味,在鼻尖久散不去。在正屋的廊下,就见几个宫女搬了杌子手里拿着蒲扇在那煎药。   “宁良媛!”   一个小宫女瞧见她,疾步走过来,屈身就要行礼。   “不用多礼了,你们良娣如何了?”   珍珠一边往里走,一边问。   小宫女闻言,眼圈一红,道:“不太好,黄太医刚来,正在屋里诊治了。”   珍珠只觉得心里一沉。觉得这个李良娣怕真的是不好了。   匆匆走进屋里,外边阳光余晖从窗户落进来,隐约可以瞧见空气里漂浮着的浅浅的金色灰尘,桌上摆着的一簇鲜花因为无人打理,蔫蔫的盛在花瓶里。   嫩黄色的帐子垂下,将床上的人遮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截如玉的皓腕来,上边还松松垮垮的挂着一个通体莹润的玉镯。   一位老态龙钟的老人坐在床边,微拧着眉伸出二指号脉,边上伺候的丫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珍珠走进卧室,没有出声,目光在角落夹子上搁着的铜盆上凝了凝。只见铜盆里边一汪略带红色的水,白布映衬下,那种水中游离的红色,就像是獠兽张开的血盆大口。   “唉!”   黄太医收回手,眉间褶皱未散,沉沉叹息一声。   紫珠将李柔儿的手放进被子底下,见黄太医如此作态,心中沉甸甸的。   “黄太医,李良娣身体如何了?”   珍珠忍不住开口问。   紫珠这才注意到她,忙矮身与她行礼,珍珠道:“勿用多礼了,你好生伺候你们主子吧。”   紫珠苦笑,瞥了一眼帐子里边若隐若现的人影,只觉得心里难受的紧。   黄太医站起身与珍珠拱手行了一礼,他这么大的年纪,德高望重,珍珠哪敢受他的礼,忙避了开去,道:“黄太医您这是让我折寿吗?您实在是不必多礼。”   黄太医也不坚持,沉吟道:“李良娣这病乃是从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这病本就该静养着,切勿大动情绪,只是……如今,李良娣身体内里已经耗空,老臣能做的,也只是让她多拖些时日了。”   “你这是胡说八道什么?”   黄太医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一声厉喝。 ☆、、第84章   “胡说八道!”   着了一身雍容重紫齐腰襦裙的淑妃站在卧室两扇开美人扑蝶图屏风旁边,俏脸含冰,不见往日的柔美可人,眉目间只有华贵威仪。   怎么也是身居高位多年,淑妃又怎么可能真的是如她面上那般娇美温柔呢?珍珠心中闪过一丝念头,手上却不慌不忙的与她行礼。   屋子里伺候的宫人忙跪下行礼,却也是悄无声息的。   “老臣给淑妃娘娘请安!”   黄太医并不因为她的苛责而生怒,拱手朝她行礼。   黄太医身为太医院院使,历经两朝,德高望重,已是古稀之年,下颔的胡须皆白。对于这样的老臣,就连万历帝见了他,也是极为客气的。   淑妃眉目微缓,觉出自己的失态,忙道:“黄太医不用多礼,倒是本宫忧心如焚,有些失礼了。”   黄太医道:“淑妃娘娘客气了。”   淑妃莲步轻移,裙幅赏绣着红色芍药,行走间一朵朵花瓣柔柔绽开,争相竞放,腰间环佩铃咚,气度华贵。   走到床边,紫珠跪在地上,为她伸手撩起床帐子,薄纱轻帐。床上锦被色彩明艳,底下的人却是小脸惨白,不见血色,似是一丝气息也无,只让人胆战心惊。   淑妃红唇微动,身体微微一震,眼眶顿时就红了。   “黄太医请移步说话。”   淑妃转身走出卧室,珍珠瞥了一眼床上的人,跟着走了出去。   淑妃坐在罗汉床上,戴着绿宝石戒子的手扣在桌上让人给黄太医和珍珠赐坐,便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黄太医,我妹妹,身体真的就亏损到如此地步吗?她还这么年轻,不应该这么早早的就……”   黄太医抚着雪白的长须,叹道:“李良娣这病本就是胎里带出来的病弱之症,这病本就不好治,需静心静气精心调养着,切勿多思。只是李良娣,郁结于心,气血两虚,身子耗损严重。微臣也是,无能为力。”   淑妃以手扶额,眼里泪水盈盈,悲悲切切。   她如何不了解自己的妹妹,这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大夫都说了就算是仔细养着,怕也是红颜薄命。而这病更要人心宽,心情通达霍明,可是李柔儿却是个多愁善感,平日看着花凋花谢都能洒泪一片的。   人都说,情字最伤人。李柔儿歆慕太子,进了宫之后,没得太子恩宠,更是黯然神伤,内里耗损更为严重,直到熬到油尽灯枯。   黄太医活了大半辈子,见惯了生离死别,不过每次他都还忍不住心中一叹。   “这是微臣调制的养身丸,每日早中晚让李良娣服上两颗。这也只能,让她多熬些日子罢了!”   淑妃让身边的大宫女将那玉瓶接过来,捏着帕子拭泪,只有微红的眼眶,还能看得出她刚才的情绪波动。   “今日实在是麻烦黄太医了。”   淑妃吩咐身边的大宫女:“宫商,帮本宫送送黄太医。”   “是!”   待黄太医离开,淑妃脸上悲切的表情一敛,转而冷厉,冷笑道:“你们倒是与本宫说说,你们李良娣身子,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若不是她生命垂危,你们这些人,还想瞒着本宫到何时?”   她长袖一挥,桌上的茶具被她掀翻在地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秀脸之上带着薄怒。   屋里伺候的人猛的跪下,伏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紫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切切哀道:“自打那日从您宫里回来,良娣便卧床不起,奴婢本是打算去禀告与您的,只是良娣拦了奴婢,说是您正生她的气,不愿奴婢与您说。奴婢本是不愿的,只是这段日子良娣身子渐安,……谁能知道,今日,今日良娣就不好了。”   淑妃神色微僵,她想起紫珠说的“那日”。   那是东宫清音阁一事过去没多久,李柔儿便来找她,想要让她帮她获得太子欢心,更想为他生下一个孩子。   李柔儿体弱,大夫曾说过她这辈子恐怕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而且淑妃与太子算是对立一面,对于李柔儿的请求她自然是拒绝了。   没想到,那日回来,李柔儿就病倒了。   淑妃揉了揉头,若说她对这个妹妹没有感情,那是假的,但说感情有多么深刻,那也是假的。   李柔儿是李夫人老来得女,淑妃那时早就已经进了宫,姐妹二人并不怎么亲热。只是,怎么说也是姐妹一场,如今李柔儿病重,她又怎么可能不难过。   “本宫让你来伺候你们良娣,可不是让你跟着她一起瞒着我。”   淑妃吸了口气,让自己不要那么激动,冷声继续问道:“既然身子渐安,怎么今日又不好了?”   紫珠愣了愣,下意识的看了坐在一旁的珍珠一眼。   珍珠坐在凳子上心里有两分尴尬,刚才她就想离开的,只是淑妃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噼里啪啦就开始问罪屋里伺候的人,她只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时候紫珠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心里突然有些不详的预感。   紫珠垂首,眼眶红红的,细声细气的道:“今日天气不错,奴婢见良娣精神也好,便说让她出去转转。在花园的时候,我们在凉亭遇到了宁良媛……”   随着紫珠的叙述,珍珠觉得淑妃看着她的目光越来越犀利。   地上摔碎的瓷器无人去打理,屋里伺候的宫人伏趴在地上,有的还保持着冷静,胆子小的,却已经瑟瑟发抖起来。   珍珠看着碎成无数片的茶杯出神,她在想,紫珠说的话都是事实,可是怎么落到她嘴里,一切事情都变了味。   什么叫良娣想与宁良媛说说话,宁良媛却避之不及?   什么叫良娣不小心险些将宁良媛推倒?   “……宁良媛离开之后,良娣便吐了血,昏了过去,人事不省!”   淑妃手指扣在桌上,染着蔻丹的五指纤嫩好看,衬得手指白皙如玉。   “宁良媛,就这么容不下我家柔儿?”   淑妃也许知道紫珠话里多有水分,但是李柔儿会在她走之后便吐了血,性命垂危,怎么可能与她毫无关联?   “你明知她身体不好,你还故意气她?你这是抱着什么心思?你为何要如此针对她?”   珍珠谅解淑妃心中哀痛,不过还是有些生气,道:“淑妃娘娘您这是何意?莫不是是将李良娣这病怪罪到我头上?”   她顿了顿,道:“李良娣的事情,我知道您心里难受,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她。而且,我也根本没有理由害她。”   淑妃冷笑一声,慢条斯理的抚着手上的戒子,轻声道:“好一张巧嘴,不愧是宁侍郎教出来的女儿,本宫倒要问问皇后娘娘,如此巧言令色的女子,待在太子身边,果真是好的?”   珍珠鼓着脸,气道:“淑妃娘娘说的是什么话?难道是当我好欺负不成?不说李良娣不受太子宠爱,我根本没有和她计较的理由。再说,今日她还想害我。”   她抚着自己的肚子,想着就来气,也冷了声音道:“我肚子里可还有孩子,这么多人都是看见的,李良娣心怀恶意,不顾我怀胎三月,伸手推我。若不是我机灵,如今躺在床上的人怕就是我了”   珍珠觉得自己和一个病重之人计较实在是太过小气,不过淑妃如此不饶人,她根本不欠李柔儿什么,为什么还要担下这个害人的罪名。   “您忧心李良娣,我心中也能理解,不过害人性命这样大的罪名,我可是担不起的。淑妃娘娘,您也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吧。”   她说得丝毫不客气,淑妃未料到她竟然如此牙尖嘴利,更没想到,李柔儿竟会蠢笨到在这么多人的眼睛下伸手推人。   狠狠的剜了跪在地上的紫珠一眼,她淡淡的道:“其中是非曲直,本宫自有计较,只希望,事情真如宁良媛所言一般,你不是有意伤人的。”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意味深长,显然对珍珠很是不满。   珍珠吸了口气,道:“看来,这碧阆苑是不欢迎我了,那我就不多留了。我只有一句话,我问心无愧。”   说完,她不忘记向淑妃福了一礼,将礼做全了,这才慢条斯理的出去。   待她离开,淑妃轻轻柔柔的对着地上的紫珠说道:“紫珠,你该知道,本宫这人,最恨的,便是有人欺瞒于本宫。你将事情,从头到尾给我说清楚,要是有丝毫隐瞒,就别怪本宫不顾主仆情意。”   紫珠身体一抖,眼里泪珠儿滚下来,慢慢的将事情都说了。   淑妃越听脸上表情越来越难看,屋里寂静半晌,她才气道:“愚蠢,本宫怎么会有这样愚蠢的妹妹?”   她心里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就算想对那宁珍珠出手,也根本不需要她自己动手,有的是手段悄无声息的让她落了孩子,偏偏她这妹妹还这么堂而皇之的出手推人,生怕其他人看不出她的恶意来?   淑妃又气又急,但是一想到黄太医所说,李柔儿也就这么几天的光景,那股气顿时就散了,眼泪忍不住又开始往外掉。   “娘娘,您保重身体啊。”   宫商柔声安慰道。   淑妃站起身来,道:“我去看看她,宫商,你派人去宫外,告知我父母此事。”   她无法想象,视李柔儿为手中宝的父母听到这个消息,会受到怎样的打击! ☆、、第85章   “那淑妃娘娘也欺人太甚了,良媛您不计前嫌,亲自前去椒兰宫求了皇后娘娘为那李良娣请来黄太医,淑妃娘娘竟是半点也不领情。”   碧玉本是个文静的性子,平日说话做事都是温温柔柔的,很难见她生气的样子,不过这次她却真的有些生气了。   珍珠原本也觉得心里发睹,瞧见她的模样却是忍不住一笑,心里安慰,便道:“李良娣病重,也不怪淑妃娘娘情绪激动了。”   想到这,珍珠心中也没那么生气了,叹道:“李良娣好好的一个人,还真么年轻,若真的就这么去了,也实在是······太令人扼腕了。”   碧水笑道:“良媛你便是太过心善了,李良娣这么待您,您也能不计前嫌待她。”   主仆三人往绛色院走,虽说落叶萧萧,不过石子小径上却不见枯枝败叶,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   “你们别把我想得太好了,我只是,觉得有两份可惜而已。”   若说有多伤心,那肯定是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孩子的原因,珍珠觉得,每一条生命,都是极为的宝贵的。   对这么一条美好的生命就这么逝去了,珍珠忍不住感到可惜罢了。   回到绛色院,珍珠唤来喜乐,吩咐道:“你去寻了太子,将李良娣之事告知于太子。”   喜乐应了,珍珠又吩咐吩咐张嬷嬷,道:“嬷嬷,我记得太子爷上次给了我一盒金丝血燕,你并着里边的百年人参一道送过去,算是我一份心意。”   碧萝刚才从碧玉那儿得知淑妃待她的态度,有些不开心的道:“良媛您就是心善。”   珍珠哭笑不得,揉了揉头再一次说道:“我没你们想的那么好。”   张嬷嬷见她面带倦色,柔声道:“良媛今日还没午休了,奴婢扶您去休息片刻吧,仔细别伤了您的身子。”   珍珠的确觉得有些累,不只是身体,还有心里,站起身一边往卧室走,她一边道:“那我先去歇息,若殿下回来,你们便叫我起来。”   “奴婢知道的!”张嬷嬷点头,伺候她宽衣,扶着她躺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将天青色的帐子放了下来。   珍珠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只是睡梦中,她也是微微皱着眉头,睡得不甚安稳。   太子从外边走进屋来,头戴金冠,五官棱角分明,瞥了一眼屋里,没见到想见的人,他问道:“你们良媛呢?”   张嬷嬷笑道:“良媛在屋里歇息了,您也知道的,她每日中午,都习惯小憩一会儿。”   太子抚了抚腕间的佛珠,没有多犹豫进了卧室。卧室内满是一股清爽的橘子香味,拔步床边的红木桌上隔着一个白玉花瓶,里边装了三朵粉白的蔷薇,有两片花瓣飘然落在桌上。   伸手撩起床帐,太子原本只是打算瞧一眼便罢了的,只是没想到珍珠眉间褶皱,一副睡得不甚安稳的模样。   坐在床边,太子伸手抚着她的眉头,压低了声音道:“有什么让你不开心?竟然在睡梦中,都在发愁。”   嘤咛一声,珍珠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自己身边,全是熟悉的味道,让她觉得安心可靠。   “玄生······”   呢喃叫着,她伸手胡乱的抓着,然后软绵绵的手被一只大掌松松的握住,力道极为的温柔。   “我在!”   太子握住她的手,双眼微微弯起。另一只手伸手抚开她眉间的碎发,露出她白净姣好的眉目来。   “好好睡吧,我在这里。”   熟悉的嗓音,带着熟悉的温柔,并不是温柔似水的声音,但是却是独属于太子的温柔,并不热烈,甚至称得上淡淡的,却格外让人心动,眷恋不已。   额间一暖,像是羽毛一般轻轻的落在她的额头上。   这是一个吻,一个让珍珠心底温暖,像是自己是被男人捧在手心里的珍宝,要小心翼翼珍视着,如此一个充满了疼惜的吻。   即使是在睡梦中,珍珠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眉间只剩一片安宁。   睡梦前段珍珠睡得不甚安稳,不过后边却睡得极为香甜,没有做一个梦。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身体极为放松。   “醒了。”   柔软的帕子搁在她的额头上,小心的擦拭着,带着温热的温度。   “睡得满头大汗的。”   用热帕子给她把脸擦了,太子淡淡的道:“醒了便起身吧,睡这么久,你也该饿了。”   珍珠眨眨眼,才发现外边竟然已经天黑了,屋里已经掌了灯,烛光透过天青色的床帐子,落下不甚明亮的光芒。   珍珠抱着被子坐起身来,太子站在床下,着了长袖对襟暗纹玄色锦袍,腰间悬着一枚黄色玉佩,修长的身影在床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来,将珍珠整个人都罩在了里边。   “玄生!”   珍珠露出一个笑来,明眸皓齿,笑得极为明媚,衬得昏暗的床帐子内似乎都亮了两分。   太子长袖在半空中划过,向她伸出手来,他背对着烛光,只有一双狭长的眸子极亮,像是阳光下盛满了碎光的粼粼湖面。   “过来吧,今日我让付恒做了你爱吃的鸭掌!”   珍珠握住他的手,顺着力道整个人都靠在了他的身上,伸手抱住他的腰,头搁在他的胸口处,无意识的蹭了蹭。   “不想动,你抱我好不好?”   她娇气的说,凌乱的锦被中,一双雪白的小腿搭在上边。扬起来的一张小脸,笑得明媚可人,又带着几分骄矜,更多的是,深深的依恋。   太子垂了眼,他的睫毛很长,在眼底下落下一片深沉的阴影。   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吩咐后边伺候的张嬷嬷:“将你们良媛的衣裳取来。”   张嬷嬷等人一直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的,叹息自家良媛真是越来越娇气了,听到吩咐,忙应了一声,将搁在一旁矮凳赏的衣裳递了过去。   珍珠将衣裳拿过来往身上穿,太子伸手将她压在襦裙底下垂至臀部的情丝轻柔的取了出来。乌黑的发丝又细又软,捧在手里,像是细滑的绸缎,从他指尖划过,平端带出几分缱绻温柔来。   珍珠伸手系着腰带,鼓着脸有些不开心——太子没吭声,她以为他是不愿意抱自己,正生着自己的闷气了。却没想到衣裳刚穿好,一双手便绕过她的腋下、双腿,突然将她整个人打横抱抱了起来。   “呀!”   惊呼一声,眼前一暗,太子垂下头,以额抵着她的额头,嗓音低低的,带着两份清浅的笑意:“不是让我抱你吗?”   珍珠一双眼睁得圆溜溜的,抿唇笑了笑,伸手揽住他的脖子,突然道:“玄生,我们要这么一辈子,这么在一起一辈子,你说好不好?”   太子轻轻松松的抱着她往外走,还没开口,珍珠却自顾自的开口道:“一辈子那么长?还有好几十年了,你一直看着我,会不会觉得我很烦啊?等以后我老了,脸上皱巴巴的,你会不会更喜欢那些年轻鲜活的小姑娘啊?”   说到这,她眉头轻轻皱起,一副很忧愁的模样。人都是喜欢好看的东西的,不然也不会有色衰而驰这个词了。   太子瞧了她苦恼的模样,嘴角微微翘了翘,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道:“你说的倒是没错,一直这么对着一个人,几十年的时间,还真可能会觉得烦了。”   珍珠顿时脸就鼓起来了,咬唇道:“我才不会让你烦我了。”   说着的同时,她还握了握自己的拳头。   太子腰间玉佩晃动,他沉声问道:“那么你呢?几十年如一日的对着我一个人,你不会觉得烦吗?而日后我老了,也不如这时的好看,你也会这么喜欢我?”   珍珠睁大眼睛,生气道:“就算你老了,那也是最好看的人,谁都比不过你的。我也会,一直喜欢你的。”   她说得很认真,红唇抿得紧紧的。   太子低低笑了一声,低头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道:“在你心里,本宫难道便是那等好色之人?”   珍珠眨了眨眼,然后忍不住将发烫的脸埋在他的肩头,吃吃的笑起来。   “殿下,我真的是,好喜欢你哦。”   “嗯。”太子应了一声,这一声,极为严肃认真。   珍珠紧紧的揽住他的脖子,道:“如果日后你真是喜欢上别人了,我也不会生你的气的。”   我只是会,很难过,很难过而已。   有的时候,感情就像是飞蛾扑火一般,分明知道它其实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美好,还是让人趋之若鹜。   走出卧室,将人放在罗汉床上,太子并没有起身,两只手撑在她的两侧,大掌抓住珍珠的手,分开五指,让他们的两只手,紧紧的扣在一起,亲密无间。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珍珠额上,今日的他似是有着无比的耐心。哦,不对,其实太子一直都是一个耐心的人。   珍珠捂着被亲的额头巴巴的望着他,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眼底的怯怯,依恋。   “被李良娣吓到了?”   太子语气淡淡的问,似是他提起的人与他毫无关联。事实上,太子还真是如此认为。那位李良娣加上以前他也只见过几面,如今想来模样也不大记得清了,只记得她时常缠绵病榻。   珍珠吃惊的看着他,太子挨着她坐下,伸手揽住她,低声细语的安慰道:“有我在你身边,你还怕什么了?”   珍珠下意识的握紧自己的手,两人十指相缠,太子很清晰的就觉出了她的不安。   “我,只是,觉得世事无常,今日我见着她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没想到,下晌她的身体就不行了。”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认识到死亡,她总会想起李柔儿那张惨白毫无血色的脸来,生死无常,这便是她最大的体会。   太子把弄着她的手指,眉目平静,淡淡的道:“我在你身边陪着你,不用怕。”   珍珠对他笑了笑,道:“嗯,殿下你在我身边,我不怕。”   她赤着双足,雪白的一双脚搁在铺着白色羊绒毯的地上,衬得她一双脚十分可爱。   时下并不兴缠脚,但是也有人家女子为了讨日后夫家喜欢,也是缠了双足,养了一双三寸金莲的。   不过珍珠却没有裹足,不仅没有三寸金莲,而且因为小时候经常跑来跑去的,一双脚甚至比起平常女子还要大,不过却也白嫩可人,粉嫩圆润的指甲,十个脚趾头蜷缩着,太子瞧了一眼,眼底神色暗了暗。   “取双袜子来,给你们良媛穿上。”   吩咐了一句,他又与珍珠道:“这天眼看越来越冷了,日后你也不要赤足了,就算地上铺了地毯,那也该注意,以免惹了风寒。”   张嬷嬷认可地点头,道:“俗话说,寒从脚下起,太子爷说的在理。”   碧水取了一双袜子过来,跪在地上给珍珠穿上袜子。   珍珠微微抿唇,赞道:“殿下您真好!”   太子反问:“那你觉得,我哪里好?”   珍珠不假思索的道:“你哪里都好,又体贴,又有耐心,又温柔,有学问……”   她掰着手指头数着,竟是一口就数出了十几个“好”。   太子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捏了捏她软绵绵的指头,慢条斯理的道:“我可不是,待谁都这样的。”   本宫,只对自己喜欢的人,这么好!   当然,这话太子是不会开口说的。   不过,他那句话已经足够让珍珠心里像是不断冒出了喜悦的泡泡一样。   这意思便是,代表我是特殊的!   她凑过去,吧唧一口亲在太子唇边,软软的红唇,带着女子的馨香。   人们都说,色衰而驰,可是她却觉得她和太子会一直在一起的,因为她是如此相信着。   太子真让付恒做了珍珠最爱的鸭掌,炖得酥烂入骨,里边的筋咬起来极为嚼劲。   吃过晚膳,珍珠捧着茶盏抿了一口,问:“殿下,你去看过李良娣吗?”   太子慢条斯理的道:“她竟然是生病了,那么便找太医,我去看,也没什么作用。”   珍珠张了张唇,还是没说出让他去看李柔儿的话来。   我真是,一个卑鄙自私的人!   她垂下眼,看着澄净茶水里映出自己的一张脸,茶香渺渺。 ☆、、第86章   夜色深沉,漆黑的夜空只有几颗零散的星子微微闪烁着光芒。   碧阆苑中灯火通明,守门的宫女熬不住深夜疲倦,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院子里的攀爬的红色蔷薇在夜色中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一片艳丽。   屋中弥散着一种久远的药味,就算是烧了浓烈的香料也压不下去。   紫珠守在床边,正是一天最困的时候,她的身体极为疲倦,可是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力思绪纷杂,极为焦躁。   他们这些宫人,与主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主子若出事了,他们这些奴才也不会好过。今日淑妃没有追究她的罪责,那只是因为李柔儿如今正要人伺候,但是若是李柔儿真的去世,或许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便要跟着陪葬。   一想到这,紫珠心里就慌得很,忍不住神经质的咬了咬指尖的指甲。   看了烧了一半的蜡烛,她取了剪子剪掉一截烛心,烛火抖了抖,却更加明亮了。   “你先守着,我去外边透透气。”   与趴在矮凳上打瞌睡的芳菊说了一声,她走出屋子,忍不住深吸了一口冷气。   院子里已经下钥了,看了一眼像小鸡啄米一般打着瞌睡的两个丫头,她柔声笑道:“深夜了,你们两个先下去休息吧。”   “这······这,不合规矩?”   小丫头红着脸,嗫嚅说道。   紫珠叹了口气,道:“现今也没什么事,若是有事,我会叫你们的,你们便下去休息吧。”   两个小宫女相视一眼,不好意思的道:“那就麻烦紫珠姐姐你了。”   紫珠目送她们离开,叹了口气,走到院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   石子小径两旁挂着灯笼,落下略显昏暗的烛光,紫珠不紧不慢的走到东宫花园的一片月季花之处。只见夜色下,一位着了紫色襦裙的丽人俏生生的站在那,映着一片姹紫嫣红的月季花,更显俏丽。   “赵姐姐!”   见着人,紫珠急忙走过去,轻声唤道。   “紫珠妹妹!”   云层散开,几近全圆的月亮探出头来,洒下一片清辉。月色清冷,女子扬起笑容,眉目间带着两分病弱之气,雪肤红唇,楚楚动人。若是珍珠在这,便能认出这人是的赵承徽。   紫珠见着她,便慌乱无措的道:“赵姐姐,你怕是也知道了,我们良娣眼见是不好了。”   赵承徽颔首:“这个消息我的确听说了,只是李良娣,怎么突然就······”   紫珠眼里含了泪,问道:“赵姐姐,你说我现在该如何是好?若是我们良娣真是去了,淑妃娘娘,怕是不会放过我们的,说不定还会让我们去给良娣陪葬了。你说,我该怎么办?你快帮我想想办法。”   “你别急!”   赵承徽柔声安抚她,道:“你放心吧,就算李良娣去了,淑妃也不会让你们陪葬的,你别忘了,淑妃娘娘,最是看重名声的。”   闻言,紫珠心下稍安,却仍是忐忑不已。   “可是如果淑妃娘娘知道,良娣身体渐弱与我有关联,她是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这才是她最害怕的,最担心的。   “傻妹妹!”   赵承徽柔柔一笑,道:“李良娣体弱多病,这是打小就有的病症,又与你有何干系?”   “可是若不是因为我时常在她耳边提起宁良媛,良娣她也不会······”   赵承徽打断她的话,轻声道:“妹妹慎言,妹妹在李良娣身边,事事体贴,淑妃娘娘,怎么会怪罪于你?”   被她平静的语气影响,紫珠有些焦躁的心情也平复了几分,忍不住咬着手指头,她道:“赵姐姐,你一定要帮我,我都是因为你,才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你可不能不管我。”   赵承徽眼里闪过一道冷光,面上却浮出温柔可亲的笑来,拍拍她的手,笑道:“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又怎么可能不管你?”   她想了想道:“你当初便是淑妃娘娘身边的人,如果李良娣去了,你最大的可能是回到淑妃娘娘身边伺候。不然,最差便是被分到其他宫去。如果是第一种,那固然好,但是若是第二种,我便去讨了你来,让你在我身边伺候好了。”   紫珠心中稍安,道:“我便知道,姐姐不会不管我的。”   赵承徽笑了笑,没有说话。   紫珠看了一眼四周,正是夜深,花园里安静极了,只听得见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那我就先回去了,我怕等下良娣醒过来看不见我会多想。”   赵承徽点头,道:“妹妹你且放心吧,李良娣向来敏感多愁,她倾心于太子,因而对于深受太子宠爱的宁良媛自然是嫉妒羡慕的,求而不得,这便是她的心病。如今她的病会恶化,那也是因为宁良媛,再怎么说,淑妃娘娘也不会怪责到你的头上来的。”   紫珠不自然的笑了笑,匆匆的转身离开,在拐角的地方,她突然停下脚步,忍不住扭头朝后看了一眼。   站在月季花丛旁,赵承徽整个人有些模糊不清,似是与黑夜混成了一团。就像是一只隐在黑暗里的野兽,不知何时会张开她的血盆大口。   紫珠身子不自觉的的抖了抖,转身往碧阆苑走。   如今,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再是后悔,也是无用了。   心里的恐慌,紧紧的攫住了她的心,即使刚才赵承徽安慰了她,她仍是坐立难安。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李柔儿病情之所以会加重,便是她在她耳畔时常提起宁良媛之故。李柔儿心系于太子,听到宁良媛如何被他宠爱,捧在手心里呵护,心情怎么会愉快?她本就是多愁善感的性子,如此郁结于心,很快便病倒了。   更深露重,紫珠紧紧的攥着拳头,一双眼有些发红。   除此之外,偶尔她也会在李柔儿耳边“不经意”的说出“良娣您如此貌美,若是没有宁良媛,太子爷一定会瞧见您的,最宠爱的人也一定会是你”这样的话来。   只是,她所做的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听从赵承徽的话,只是想让李柔儿记恨宁珍珠,让她讨厌宁珍珠而已。自始至终,她都没想过,这样会害得李柔儿病情加重,气血两亏,甚至是快没了性命。   不过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心里如何悔恨又能如何?如今已经没有她回头的路了。   “承徽!”   着了绿裳的女子从花丛阴影中走出来,眉心一点红痣,秀丽清雅,令人忘俗。   赵承徽折了一朵粉白的月季别在发间,她容色有些苍白,忍不住掩唇咳嗽了两声,淡淡的道:“原本以为这李柔儿能有点用处,还指望她日后能多给宁珍珠找些麻烦。没想到,她的身子,竟然如此没用。”   朱砂静静走到她身旁,有些担心的问:“奴婢就怕这紫珠会将您说出去。”   赵承徽轻轻笑了一声,道:“她不会的,她不是这么蠢的人,如今她与我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她只能站在我这一边。而且,就算她说出去又如何?我也自有办法解决。”   “既然做了,就不要后悔!她这人,既心狠,又心软,如今已经心生悔意了。我就怕日后会翻出此事,留着她,对我,始终是个威胁。”   朱砂心里咯噔一声,迟疑道:“······承徽,您是想?”   “不用我动手,也自有人会解决她。”   赵承徽抚着自己粉嫩的指甲,笑道:“李柔儿可不是个蠢笨的人,只需要别人微微提点,她便会知道身边之人的不对劲。”   说完,她再次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压抑的咳嗽声,喉咙涌上一股血腥气,看着染上血色的绢帕,她眉目平静,只将帕子收回袖中,淡淡的道:“回吧。”   朱砂急忙过来抚着她的手,两人慢慢的往回走。   *   紫珠急急忙忙的回到碧阆苑,却发现原本寂静的院子突然多了几分喧闹,心中暗叫不好,她连忙走进屋里。   “紫珠姐姐,你这是去哪了?良娣可找了你半天。”   一个绿衣小宫女从卧室里出来,一见到紫珠便开口道,急忙迎了过来。   紫珠问她:“良娣醒了多久了?”   彩霞笑道:“有好一会儿了,我刚伺候她进了热粥,如今还醒着了。”   紫珠应了一声,急急的走进卧室。   “良娣!”   走进卧室,宽大的拔步床上,李柔儿身子陷在锦被之中,青丝披肩,唇红齿白,背后靠了一个引枕坐在床上,竟是一副精神不错的模样。   紫珠心里不知为何闪过一个词来——回光返照。   “你去哪了?”   李柔儿轻抬素腕,宽松的中衣下可以看见她的手腕细得连金镯子都套不住,松松垮垮的。   “奴婢刚出去外边花园透透气,知道您最爱鲜嫩的花朵,奴婢见花园里的月季开得极好,便摘了几朵过来。”紫珠怀里捧着一束月季,寻了小宫女取了瓶子过来插上。   走过来给李柔儿掩了掩被角,紫珠未语眼眶便红了一圈,泪水盈盈,道:“良娣您可是让奴婢担心死了,您如果出了什么事,可叫奴婢如何是好?”   李柔儿看着她,突然扯唇笑了笑,她脾气虽然骄纵,但从来都是笑不露齿,很少会这么大笑,笑声清脆,却让人头皮发麻。   “是啊,在我身边,你可最是贴心不过了,如果我去了别的地方,没有你,我怕是不会习惯了。”   紫珠觉得她的话有些奇怪,没有深想,笑道:“只要良娣希望奴婢继续伺候您,您去哪,奴婢就去哪。”   “好!”   李柔儿笑了笑,道:“你真是个好姑娘,对了,听说你和赵承徽相识?”   紫珠头皮一紧,面上不见半分,笑道:“您这是打哪听得?”   李柔儿看着自己的手,淡淡的道:“你甭管我是从哪知道的,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   “奴婢的确和赵承徽有旧!”   紫珠笑道:“未进宫之前,我们两家便是邻居,不过已经有七八年没见了,算不上熟稔。”   说到这,她面露不安,有些惊慌的道:“良娣您这么问,难道是怀疑奴婢是赵承徽的人?”   她瞪大眼睛,一副很是受伤的模样。   李柔儿一笑:“我怎么会这么想呢?紫珠你是姐姐送给我的人,我知道你最是贴心不过的。只是,眼看我就要死了,我想着,若是你认识赵承徽,待我死后,便让你去伺候她,也算全了我们主仆一番情意不是?”   她提到“死”字,语气轻描淡写的,似是口中说的即将要死去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紫珠身上寒毛直竖,觉得万分惊悚,连忙道:“良娣您在胡说八道什么?呸呸呸,好的灵,坏的不灵,您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李柔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我自己的身体,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已经是油尽灯枯了。”   正是因为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的身体如何,因而见着气色红软,身体康健的珍珠,她才会嫉妒,一瞬间压抑不住心底的嫉恨。   “我什么时候,竟然这么可怕了。”   因为从小体弱多病,李家的人上上下下都极为宠爱她。她的性子虽然骄纵任性,可是却也是很善良的。她这一辈子,怕是连只蚂蚁都没踩过,因而昨日那一瞬间心底升起来的恶念,才让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可怕。   她目光在屋里扫视了一眼,她姐姐是淑妃,因而虽说没有太子宠爱,她在宫里的日子也不难过,没人敢欺辱她。这屋里的摆设,样样都是精品。   “殿下,可曾来过?”   她突然问,声音极轻。   紫珠咬唇,垂下头不语。   李柔儿不在意的笑笑,失望了这么多次,如今听见这个意料之中的消息,她竟然也觉得没有多难受了。   “太子爷!”   她喃喃的叫道,心底却还是有两分不甘——她爱了这个人这么多年,可是就连在这人世间的最后一面,她都见不到他吗?   “紫珠,你去让太子来看看我吧,就说我快死了,想见他最后一面。”   紫珠瞬间有些迟疑,屋里伺候的一个宫女却扑通一声跪下,红着眼道:“奴婢这就去叫太子爷过来,奴婢一定会让殿下来见您的。”   “绿蝶!” ☆、、第87章   珍珠睡得迷迷糊糊的就感觉身边之人有动静,她眼睛都没睁开,下意识的就伸出手抓住了对方的衣角,紧紧的抓在手里。   太子垂眼看了一眼她的手,屋里昏暗一片,只有屋外影影绰绰的透过屏风撒下一片并不明亮的光来。珍珠侧睡在床上,一只手牢牢的抓住他一片衣角。   太子伸手抚过她的眉心,然后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   “殿下!”   听到动静的许久跑进来。   太子给珍珠掖了掖被角,低声问:“外边是何人在喧哗?”   许久一惊,同样压低了声音回答:“回禀殿下,是碧阆苑李良娣身边的丫头,说是……想让您去见李良娣最后一面。”   太子右手抚着左腕的佛珠,淡淡的道:“按宫规处置,急忙将她处理了,别扰了你们良媛歇息。”   许久忙应了一声,道:“您便放心吧,王婆子她们已经将人抓住了。”   王婆子便是守门的两个婆子之一,她们二人是珍珠有喜之后特意遣来的。   “啊!”   许久刚说完那句话,屋外突然传来一句杀猪的叫声。   “唔!”   珍珠今晚本就睡得不甚安稳,听到这个动静猛的就睁开了眼睛。昏暗中她看见床上男人影影绰绰的轮廓,垂下来的头发披在雪白的中衣上,正转过头来看她,屋外的烛光在他眼底泻了一地的流光溢彩,是屋里最明亮的东西。   珍珠无意识的伸手想去抚摸他的眼睛,却被他用手抓住了。   “快睡吧。”   他压下身子,用手将珍珠垂下来的头发往后抚了抚,低低的嗓音只能听见不甚明显的气音,让人听了只觉得心中一麻。   “我刚才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了。”   她伸手反握住他搁在自己脑门上的手,轻声问,睡得久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太子立刻吩咐许久:“去倒杯水来。”   而后淡淡的道:“没有什么声音,是你听错了。”   珍珠打了个呵欠,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嘟囔道:“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睡觉感觉好累哦。”   许久取了水进来,太子接了过来将茶杯凑到珍珠嘴边让她喝水。   “啊!殿下,殿下……求求您,去见我们良娣一面吧,殿下!”   又是一声大喊,珍珠猛的抬起头来,道:“我听到外边,有人在叫您。”   太子淡淡的瞥了一眼许久,那一眼目光,宛若实质。   “连这么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要你们来有何用?”   许久心中一紧,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道:“殿下恕罪。”   珍珠咬唇问:“是李良娣身边的人吗?”   太子将水搁在床边的小凳上,不甚在意的应了一声,语气漫不经心的。   珍珠抿唇,两只手搅在一起,太子凑过来,捏了捏她肉肉的脸颊,问:“在想什么。”   珍珠眼睛忍不住眨了两下,垂下眉眼,轻声道:“也不知李良娣大半夜叫人过来做什么,殿下,要不传人进来问问?”   她原以为太子会一口拒绝,没想到他却是低声应了。   “你一晚上胡思乱想,连睡觉都睡不安稳,不就是一直惦记这事。”   珍珠猛的抬起头来,嗫嚅道:“你……你……怎么知道。”   太子伸出一只手抚着她的脸,突然笑了一下,是真的笑了,是一声几近于叹息的笑声,而后便听他开口道:“你实在是太好懂了。”   又太过心善了。   珍珠鼓着脸不服气,道:“我哪有。”   她分明有很好的隐藏自己的情绪啊,想着心里却有两分心虚。   外边传来动静,不一会儿便见许久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人进来便是扑通一声跪下,实实在在的一声,也不知她觉不觉得膝骨疼。   “殿下,殿下,求求您去见我们良娣最后一面吧。”   声音嘶哑,如泣如诉。   珍珠一愣,道:“最……最后一面?”   她心里咯噔一声,道:“黄太医不是说,还能再拖些日子吗?”   绿蝶以头磕地,泣声道:“我们良娣从昏迷之中醒过来,虽然精神不错,不过奴婢瞧着,怕只是回光返照了。”   说来她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不过听到这,珍珠心里也是有两分难受。这无关其他,只是对生命的一种叹息。   “……殿下,您,要不要去瞧瞧?”   这话说出口,她终于舒了口气,觉得从晚上一直堵在心口的那口气终于散了。   她不会大度无私的劝太子去看李柔儿,她只求问心无愧而已。   太子想了想,对那位李良娣实在是没什么印象,他只去她屋里坐过一次,只记得那是个模样好像生得不错的姑娘,别的却没了。   “本宫并不喜欢把心思放在其他多余的人身上。”   他开口,语气慢条斯理,听起来极为凉薄。这宫里能让他在意的人不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其他人对他而言,不过是不相干的人,即使是东宫里他名义上的女人,他也不甚在意。   “你们良娣要见的人不是本宫,而是太医。”   他并不觉得,自己过去能有什么作用。   绿蝶愣愣的抬起头来,突然道:“殿下,您不可以这么无情,我们良娣满心满眼的都是你,求求您去见她最后一面吧,殿下……”   “许久,堵上她的嘴。”   太子被吵得头疼,抚了抚腕间的佛珠,他沉声道:“许久!日后,我不希望再有这种事情发生。”   许久将手绢塞在绿蝶嘴里,闻言有些惶恐道:“殿下放心,奴才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一番闹腾,两人都没了睡意,重新躺在床上,被窝里的热气都已经没了。   珍珠盯着头顶的帐子,两人一双脚紧紧的挨在一起,她伸出脚压在他的脚上,被他一把捞在怀里,抚着脖子后边那块肌肤,轻声道:“快睡。”   珍珠脖子那块是最为敏感的地方,每次两人恩爱的时候,太子最喜欢的就是亲吻那里,一旦被吻,珍珠整个人都软了,乖顺得像只被顺毛的小猫。   这下被他抚着脖子后边,她脸腾地就红了,睁着眼睛,抓着他的衣裳,将头又挨近了他。   “你别乱摸。”   她嘟囔着,脸都红透了。   太子道:“那你就乖乖睡觉。”   珍珠抿唇,伸手抓住他的衣裳,在他熟悉的气息中闭上了眼。   解决了心事,太子轻松的心情也影响了她,她闭上眼很快的就睡着了,气息绵长。   太子抚着她的头发,柔软的青丝在指尖划过,将头埋在她的脖间,在那雪白的肌肤上亲了一口,太子也闭上了眼。   第二天珍珠起来便听到李柔儿去世的消息,她愣了愣,想了想道:“把屋里红色的东西都撤下去吧,嬷嬷,你帮我看看历来这种事情是怎么处理的,该备上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张嬷嬷应了,觑着她的表情,问道:“昨夜李良娣身边的宫女闹了一会儿,良媛您怕是没睡好吧?”   “还好吧。”珍珠咬着薄饼,吃了一口,酸辣的滋味在嘴里弥漫开来,她盯着薄饼里边裹着的酱肉,道:“我后半夜睡得还不错。”   前半夜她一直纠结于要不要让太子去看李柔儿,睡得浑浑噩噩的,后半夜她心里没事了,自然睡得香甜。   张嬷嬷忍不住道:“良媛您不要太难过了。”   珍珠想了想道:“嬷嬷你想多了,我与李良娣平日并没有什么来往,又怎么会难过,我只是觉得可惜而已。”   珍珠盯着小桌上的纹路淡淡的笑了笑,道:“嬷嬷,我其实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好。”   对于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她所能抱有的情绪,也是微微一叹而已。   张嬷嬷道:“奴婢还以为,您会劝太子爷去见李良娣了。”   “我为什么要劝?”   珍珠有些奇怪的道:“太子有太子的想法,若他要去,不用我说什么,他也会去的。他不想去的话,我为什么又要为难他?”   张嬷嬷顿时语塞,试探的问道:“您就不觉得,太子这么做,太过无情了些?”   “啪!”   珍珠将手上没吃完的博饼房在桌上,鼓着脸道:“张嬷嬷你再说殿下坏话,我可是会不开心的。”   张嬷嬷哭笑不得,道:“是是是,奴婢绝对不会再说了。”   珍珠这才满意了些,又忍不住解释道:“殿下不是无情,他只是……”   想了想,她认真道:“李良娣对于殿下而言,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甚至与陌生人也差不多,嬷嬷你会对一个陌生人抱有多少感情呢?”   太子,又有情,又无情。   在他的心里,只有两种人,一是他在意的,二是他不在意的,不在意的东西,他不会太过浪费自己的精力。如此极端的情感,也许与他的性格有关,冷静而又自持。   珍珠抿唇笑了笑,她无比的庆幸,自己是属于他在意的人那部分,因此才能感受到他心底最深的温柔。   张嬷嬷有些发愣,她只是觉得,李柔儿作为太子的女人,太子连她最后一面也不愿意去见,实在是太过无情了些。   可是听到珍珠说的,却有一种好像是这样的感觉——从未在意过的人,你怎么可能因为她的死亡而动容。   而宁良媛,张嬷嬷原来以为她是一个心地善良柔软的女子。只是如今看来,是自己想得太差了。善良不假,只是就如她所言,她是个自私的人。只是这人呐,谁又不自私呢? ☆、、第88章 二更   早上起来珍珠便听说了李良娣去了的消息,她心情不免有两分郁郁,先让张嬷嬷等人把屋里鲜亮喜庆的东西撤了,换上了素净的。   都说死者为大,她们二人之间唯一的交集,还是昨日那一场不愉快的摩擦,李柔儿,去地太快了。   “怎么会这么快了。”   珍珠忍不住叹了口气。   张嬷嬷将早膳一一摆出来,熬得浓稠的粳米粥,面上还浮着一层粥油。   “太医说了,李良娣的身子骨早就已经坏了,如今病来如山倒,垮了,便再也站不起来了。”   珍珠颔首,吩咐张嬷嬷道:“嬷嬷,你吩咐下去,让他们准备李良娣发丧的东西。”   张嬷嬷应了,净了手给她把薄饼裹上肉馅递给她。   珍珠咬了一口道:“吃完早膳我去碧阆苑看看,不知道淑妃娘娘还在不。”   张嬷嬷道:“今晨下了钥淑妃娘娘便赶了过来,倒是见了李良娣最后一面。”   “奴婢听说,李良娣去之前,与淑妃娘娘说,她习惯了她身边的紫珠伺候,若是她去了,也让紫珠陪她一起去吧,在底下也能继续伺候她,也算全了一场主仆情意。”   碧萝向来是消息灵通的,去和交好的宫女描了花样子回来,便迫不及待把刚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张嬷嬷伸手打了她一巴掌,斥道:“胡言乱语,这等腌臜之事,也能在良媛身前提?别污了她的耳朵。”   珍珠有些奇怪的道:“李良娣,不喜她身边的紫珠吗?”   张嬷嬷摇头道:“依奴婢看,是这位紫珠有问题才是,她是淑妃娘娘赏给李良娣的,身份与旁人不同,按理来说,李良娣再是如何讨厌她也不会让她陪葬的。”   珍珠若有所思的点头,吃过早膳,去换了一身素白绫缎留仙裙,上边是月白色团花暗纹的褙子,头发梳了元宝髻,取了白色的珍珠发钗簪上,极为的素净寡淡。   死者为大,她怎么也要尊重她。   妆奁上有几盒乳白色的珍珠,珠子不大不小的,刚好拿来串珠帘了。   珍珠伸手拨动着里边一颗颗圆润的珍珠光芒莹润,衬得她一双手很是漂亮。不是十指纤纤如葱根那般修长,而是肉肉的,软绵绵的,手上没有染蔻丹,指甲是健康的粉嫩颜色。   “碧萝你和碧柠等会儿无事就把这些珠子串起来做门帘吧,多余的你们就自己留着打首饰戴吧。”   这珍珠有不同大小的,是她想串个珠帘太子特意赏下来的,珍珠的品质算不得珍品,不过比起普通的还是要好的,珠光莹润。   吩咐了这件事,珍珠便带着张嬷嬷等人往碧阆苑而去,如今碧阆苑是真的萧索起来,墙角攀爬的粉白蔷薇花似是也没了精神,蔫蔫的开在花丛之中。   来往的宫人脸上脸上也是死气沉沉,如丧考妣的脸。   “宁良媛!”   珍珠进了院子,便有宫女过来给她行礼,引着她往前走。   珍珠走到卧室欲要进去看一眼,被张嬷嬷拦住了,道:“您如今可是有身子的人,如果进去被什么冲撞了怎么办?”   珍珠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里边摆着的是李柔儿的遗体,顿时放在身侧的两只手忍不住动了动。   放弃了进去的想法,珍珠坐到外屋桌边的圆凳上,没了主子,这碧阆苑群龙无首,珍珠进来只觉得死气沉沉,坐了半晌才有一个粉衣宫女捧了茶盏上来。   “良媛请喝茶!”   茶盏搁在桌上,悄无声息的。   珍珠打量了她一眼,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抿唇笑道:“李良娣给奴婢取名彩霞。”   珍珠微微一笑,道:“那好,彩霞,你去把你们院里的人都叫过来,我有话与你们说。”   彩霞应了是,看样子她以前在碧阆苑也是李良娣屋里的人,旁人都唤她一声彩霞姐姐。   很快的,碧阆苑的人都过来了,一共有十四个人,乌泱泱的站在屋里,垂着头,屏声静气的。   珍珠扫视了他们一眼,伸手抚着腕间的玉镯子,淡淡的道:“你们良娣去了,这屋里红色的物件都撤了,换了素淡的来。还有你们身上的衣裳,红色之类的,一律不许穿,珠钗也是如此,我等下让人给你们送些白色的绢花来,戴那个就是。”   她说话的时候,一言一语像是滚珠落玉盘,似乎还泛着几分凉意,一字一句字字都敲击在人心头,让人心生敬畏。   张嬷嬷看她挺着腰,右手抚着腕间玉镯子,气质从容,那种轻描淡写,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几分压迫,与太子,像了四分。   “咚咚咚”   伸手轻轻敲了敲桌面,珍珠道:“我说的话,你们没听见吗?”   彩霞一个激灵,忙道:“奴婢这就将屋里红色的物件撤下去。”   她一开口,屋里顿时就忙了起来,珍珠站在屋里也嫌碍手碍脚的,便去了外边。   彩霞抬了椅子过来,笑道:“良媛您坐。”   珍珠抬眼瞧了她一眼,看着顿时忙起来的碧阆苑,忍不住叹了口气。   “淑妃娘娘呢?”   唤了一个小宫女过来,珍珠柔声问。   小宫女怯怯的,小心翼翼的道:“李夫人递了帖子进宫来,淑妃娘娘去接她了。”   珍珠挑眉,张嬷嬷附耳小声说道:“李良娣是早产的,李夫人自打生了她之后便损了身子。淑妃娘娘怕是怕她会承受不了失去爱女的打击,这才移步去接吧。”   珍珠颔首,抚着腰间的玉佩,触手温凉,多握了一下,便会变得温热,像是人的体温一样。   只希望淑妃娘娘,不要迁怒她才是。   碧阆苑的人行动起来,很快的就将屋里鲜亮的东西撤了下去,换上素淡的。   珍珠问是谁掌管着李良娣库房的钥匙,彩霞回答是绿蝶。   “绿蝶去哪了?”   珍珠还记得绿蝶,昨日便是她来求自己去请黄太医的。   “呵,宁良媛难道不知道吗?彩霞昨日去你绛色院,最后是被人抬着回来的?你这话,是在耀武扬威吗?”   一声冷呵,淑妃从外边走进来,着了白色绣墨竹的齐腰襦裙,腰间环佩铃咚,眉目凛冽,目光不算友善的看着珍珠。   昨夜……   珍珠苦恼的皱了皱眉,站起身来与她行礼:“淑妃娘娘!”   淑妃冷眼瞧着她,并不叫她起身。   珍珠心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想法,笑笑站起身,不待淑妃问罪,她捏着腰间的飞龙玉佩笑道:“淑妃娘娘恕罪,只是您也知道我肚子里有了孩子,受不得累,还望您见谅。”   淑妃心里怒气翻滚,看见她手上的玉佩,却将这股气压了下去。   那是万历帝贴身的玉佩,竟然赏给了她,或许这位宁良媛已经入了皇上的眼。自己不能轻举妄动,惹了皇上生厌。   吸了口气,淑妃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一句:“宁良媛果真是好口才。”   然后转身扶着身旁的妇人进了屋去,那夫人穿着雍容的诰命锦服,容色憔悴,眼角有着细细的皱纹,皮肤白皙,看着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大美人。   这怕是李良娣的母亲李夫人了。   珍珠想了想,站在原地没动,不一会儿,便听见屋里传来嚎啕大哭。   珍珠想了想,还是移步去了屋里——她如今管着东宫,李良娣是东宫的人,她不可能坐视不理。   “你们屋里应该备得有人参吧?”   她问彩霞,得到肯定的回答,便道:“你去泡杯参茶上来,给李夫人端上去。”   李夫人身子骨本就不强健,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大悲之下,恐会承受不住。   彩霞应了一声,利落的下去泡茶。   想了想,珍珠又唤了一个小太监过来,让他去太医署请个太医过来,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珍珠坐在外间,听见里边李夫人的哭声,还有淑妃娘娘温柔的安抚声,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世间悲苦,不过是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罢了。   里边哭声突然一顿,珍珠竖起耳朵,听见里边传来的惊呼声,忍不住抿了抿唇。   “张嬷嬷,你去里边看看吧。”   张嬷嬷应了,掀了门帘走进去。   安抚好李夫人,淑妃有些疲累的走出来,就看见珍珠坐在外边,目光盯着桌上一簇芙蓉花,中规中矩的坐着。   “你怎么还在这?”   对于这位导致自家妹妹去世的直接凶手,淑妃很难有好脸色。   珍珠不以为意,笑了笑道:“太子爷让我打理东宫一切事物,我自来不敢大意的。对于李良娣的事情,我觉得很可惜,还望您与李夫人能节哀。”   淑妃坐在罗汉床上,彩霞很快的捧了一盏参茶上来,珍珠问:“李夫人没事吧?我让人去请了太医,也该到了。”   淑妃目光有些奇异的看着她,再打量屋里变化的摆设,神色微缓,道:“你有心了。”   这屋里没个主事的人,如今屋里摆设大变,除了珍珠吩咐的,不做他想。   她不是个蠢笨的人,自然知道李柔儿这病,与珍珠毫无关系。只能说,珍珠只是李柔儿倒下的一个引火线而已。   况且,一开始便是李柔儿挑衅在前。淑妃再是如何想找珍珠的麻烦,也不能无理取闹。   珍珠笑了笑,道:“不知道,李良娣的身后事,淑妃娘娘可有什么想法?”   淑妃道:“这事儿,你不用管,柔儿的身后事,我这做姐姐的,自然会处理的。”   珍珠挑眉,想了想道:“如果娘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只要我能做到,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第89章   “那本宫便先谢过宁良媛了。”   淑妃微微一笑,发间琉珠簪子微微晃动,眼眶微微发红,那种娇美的感觉之中又透着女人特有的妩媚动人,十分的让人心动。   “淑妃娘娘实在是太客气了。”   珍珠手指抚过膝上长裙上绣着的暗纹,叹道:“李良娣是东宫的人,如今……我也不能坐视不理。”   “淑妃娘娘,宁良媛!周太医来了。”   彩霞走进屋来轻声禀告。   淑妃颔首:“便请周太医进来吧。”   李夫人被安置在卧室里的美人榻之上,周太医仔细为昏迷之中的李夫人诊脉之后,只道她悲伤过度,情绪太过激动,无法承受打击而昏厥过去。   “麻烦你了,周太医!文琴,送周太医出去。”   淑妃淡淡的吩咐。   珍珠笑道:“李夫人没事那我就放心了,我记得我那儿有一些上好的阿胶,等会儿回去我便让人给李夫人送来,只希望她能保重身体。”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淑妃意味不明的看着她,面上虽然带了笑,眼里却是一片清冷。   “文书,帮本宫送送宁良媛。”   从碧阆苑出来,那种压抑的气氛才骤然一松,珍珠一直挺着的腰肢只觉得有两分酸软,让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   一直保持着那种高贵大方的姿态,实在是很累人的。   张嬷嬷伸手扶住她,笑道:“良媛您今日将碧阆苑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奴婢都被您吓了一跳。”   珍珠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只不过是见过我母亲做过这些事。”   说到这,她的神色不免有些低落。   张嬷嬷三人相视一眼,宁夫人做过……也就是说,自家良媛当初见到亲人死去。   碧玉笑道:“奴婢还以为淑妃娘娘还要与良媛您针锋相对了,看来她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了。”   张嬷嬷立刻就骂了她一句:“在宫里这么多年,你难道还不知道隔墙有耳,谨慎行事这个道理吗?淑妃娘娘身份尊贵,又岂是我们做奴才的能议论的?”   碧玉神色一肃,认真道:“嬷嬷,我错了。”   珍珠扫视了四周一眼,漫不经心的道:“嬷嬷待碧玉她们也太严厉了些。”   张嬷嬷笑道:“奴婢们若是不谨慎些,若是说错话给您招来麻烦又怎么办?”   珍珠笑笑,心里倒是赞同她这句话。   “淑妃娘娘……”   她嘴里轻声叫出这个名字,突然笑了笑,道:“她若真是待我尽弃前嫌,那就好了。”   碧水看着她,欲言又止,小声问:“良媛您的意思是……”   珍珠眯着眼睛,阳光下她的面庞上还能看见她细细的绒毛,从侧面看,还围着淡淡的一层金辉。   “人都是自私,有感情的。我和淑妃娘娘的亲妹妹,淑妃娘娘自然是站在李良娣那边的。李良娣倒下之前见的最后一人是我,其中不能不让人多想。无论是在淑妃娘娘心里,还是李夫人心里,始终都有着一个疙瘩。”   碧玉轻声道:“可是刚才淑妃娘娘待您也很是客气的。”   珍珠笑了笑,道:“我能感觉得出来,淑妃娘家并没有完全放下对我的芥蒂。不过,我也能理解。”   她对一个人的好恶情绪很是敏感,就像她知道太子虽然面上疏离,骨子里待她却极为温柔。而淑妃,客气之中,却带着对她的一种压抑的厌恶。   “这宫里每个人都是人精,日后良媛您还是远着淑妃娘娘才是。”   淑妃能登上四妃的位置,还能生下两个皇子,她的手段心性又怎么可能简单?就像刚才她的表现,碧玉她们都认为她心里是放下了对珍珠的不喜的。   珍珠心里倒是不在意淑妃对自己的态度,瞧见碧玉三人严肃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淑妃娘娘再是讨厌我,那又如何?对我并没有什么影响,我们之间也不能时常见面,我在东宫里,她总不可能跑到东宫来找我麻烦吧?”   张嬷嬷不得不感叹,有的时候,自家良媛说话一针见血。或者说,她看起来天真烂漫,实际上心里却比谁都清楚。   “先不提这个,倒是那个绿蝶,她怎么会倒在床上爬不起来?”   珍珠有些不解,昨夜见着人还是好好的了。   张嬷嬷解释道:“那绿蝶惊扰了您与殿下,自然是要受罚的,不过是赏了她十五板子。”   这便是规矩,若没有规矩,其他人是不是谁都能大半夜的跑来找人了?   珍珠颔首,表示理解。   *   淑妃将李柔儿的身后事揽了过去,珍珠倒是落得轻松,回去瞧见在外边的赵圆几个,心情更是好。   “良媛!”   赵圆四人忙对她行礼,他们这些一直跟在太子身边的人,自然知道太子待这位宁良媛是多么的与众不同,他们自然也得把对方当成主子来看。   “回来了。”   太子坐在罗汉床上,手里拿着一本蓝皮封面的书看着,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将手里的书搁在桌上,抬眼望了过来。   他这三个字,语气仍是淡淡的,可是却让珍珠心中微动,原本一直挺直的腰背也松了下来,几步走过去将人抱住,紧紧的抱着他。   “玄生!”   她在他胸口蹭了蹭,嘴角不自禁的抿出一个轻松的笑来,娇言软语道:“我好累哦。”   “……淑妃娘娘讨厌我,以后要是她欺负我怎么办?”   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她低声道:“你要好好的保护我喔。”   太子抚着她的头发,垂下眉眼,眼里的光芒像是要让人溺闭在他的眼里。只可惜,珍珠头埋在他的胸口,瞧不见他的这副模样。   “你做得,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   他拍了拍她的头,力度轻柔:“有我在,淑妃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珍珠嘿嘿傻笑,道:“你最好了。”   撒娇之后珍珠的心情变得很好,紧紧的挨着他坐下,凑过去看他搁在桌上的书,看了一眼就粥了眉头。   “史记!”   她鼓起脸,小心的伸手摸了摸,道:“我最讨厌,看这个了。”   又长又多,厚厚的两本书,记载了十个朝代的兴衰,她看着就想打瞌睡。   太子抚着封皮上史记两个字,道:“不过无事打发时间而已。”   说着将书随手递了出去,许久小心翼翼的接过来,让赵圆拿下去放回书房。这书是手抄本,他们太子最是爱惜了,平日其他人碰也不能碰。   太子捏着珍珠的手,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两人坐在一起,他下意识的便会握住她的手,软绵绵的,柔如无骨。   “我让人给你寻了两本徐枫亭的山水志来,你无聊的时候可以看看。”   “徐枫亭!”   珍珠双眼一亮,徐枫亭名望,字枫亭,是她最爱的一位大儒。传言徐枫亭模样生得俊郎无比,本是世家子弟,却偏爱流连山水,走过山川南北,写下了五本山水志,是珍珠最爱看的。   太子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模样,嘴唇动了动,眼睛眨了眨,目光落在旁边的青花大瓷盆上,伸手敲了敲。   “哒哒哒”   “日后你不要再往里边给鲤鱼扔食了,这鱼都懒得游不动了。”   手指敲击在瓷盆之上,水中涟漪一圈圈的荡开,红色的莲花从水中探出头来,底下金色的鲤鱼胖成了一团,听到动静连尾巴也没摆动一下。   珍珠顿时有些心虚,嘟囔道:“长这么胖也不怪我啊,是这鲤鱼太懒了。”   说着,她挺直身子,道:“你看,我也吃得多,但是我的身材也很柔软纤细啊。”   越说她越觉得对,长这么胖才不是她时不时投喂的原因,而是这瓷盆里的鲤鱼太懒了。   太子目光在她身上认真的从上至下扫过,那目光宛若实质,弄得珍珠有些不自在,脸一红,小声道:“你干嘛这么看我?好奇怪。”   太子伸手揽住她的腰,珍珠骨架子小,看起来珠圆玉润的,摸上去身上软乎乎的。   “唔,我只是感受一下,你的细腰。”   说着,他嘴角忍不住翘起。   他偏头说话,声音不自觉的压低了两分,低沉得像是叹息一般,带着湿热的气喷在珍珠耳廓上,便见她的耳珠飞快的变得绯红起来。   忍不住揉了揉发痒的耳朵,珍珠扭头捂住他的嘴巴,道:“好痒哦。”   她的手遮住太子下半边脸,只露出他一双狭长的眸子来,这样的眼睛其实给人的感觉很锋利凛凛,像是出鞘的宝剑一般。只是太子气质从容不迫,那种冷淡疏离的感觉,让他看起来虽然让人不好亲近,但是却少了那种令人心里发寒的锋锐。   不过,此时这双原本应该锐利的眼眸里利光化为温柔,像是夜空中的星湖。   “你的眼睛,会发光!”   珍珠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眼睛,太子下意识的动了动,终究是没有躲开——眼睛这是人身体最为柔软的一个地方。   许久见着他嘴角微微的笑,心里忍不住惊奇。太子,其实不喜欢旁人近他的身,身边伺候的人,就连他也是伺候了他三年才得以贴身伺候他。像赵圆他们四个,虽然也是贴身伺候,却是连太子一个衣角都摸不到。   而现在,这位宁良媛还能摸到自家太子的眼睛。其中的特殊,不言而喻。   珍珠原本就觉得太子好看,就连自家父亲和哥哥比起他都差了一截。可是如今遮了他半边脸,只有那么一双眸子露在外边,她只觉得一颗心比 ☆、、第90章   李良娣只是太子的一个良娣,并没有入葬皇陵的资格,在她去世第二天,李夫人求了皇后娘娘,便将她的遗体接了回去,打算将她葬在李家的祖坟。   李柔儿的死亡来得猝不及防,而就算是死,她也没等到她想见的那个男人。   “皇家人,本就无情,她一腔痴情,却是托付错了对象。”   淑妃手扣在白玉栏杆之上,眼睛望着那迎了李柔儿遗体往宫外走的一群人,神色淡漠。   “人生有三苦,求而不得便是一苦。柔儿这辈子做得最大的错事,便是对太子动了情。”   淑妃从一开始就不赞同李柔儿进宫,她的性子太过娇弱,身子又是那般孱弱,进宫就好像是一只兔子入了老虎窝,又哪会有什么好结局?   “娘娘,起风了,我们回吧。”   她身边的大宫女文琴取了繁花穿蝶的披风披在她的肩上,看了一眼昏沉的天空,柔声说道。   这天说变就变了,连续阴沉了好几日,今日更是黑云压顶,那云层厚厚的,看起来很低,天色一片昏暗。   冷风阵阵,将树上的枯叶卷起。   淑妃拢了拢披风,转身回她的:“回吧,”   文琴低声问:“娘娘,那紫珠要如何处理?”   淑妃漫不经心的道:“柔儿喜欢她伺候,便让她去陪她吧。”   她能让紫珠去伺候李柔儿,当初对她自然是极为看重的,只是紫珠实在是太让她失望了。   “你去查查,紫珠平日与谁来往亲近。她有没有和东宫哪个女人,走得比较近。”   文琴有些惊讶:“娘娘您是怀疑……”   淑妃冷笑一声,道:“紫珠向来是个妥帖的性子,不然本宫也不会放心把柔儿交给她照顾。”   按她的性子,知道李柔儿敏感的性子,平日只会小心翼翼,不让外边的消息惊扰了她。可是从其他宫人的口供来看,她往常不仅没有这么做,在言语间更是对李柔儿与那宁珍珠之间多有挑拨,还经常会与李柔儿说一些宁珍珠与太子之间的消息。   “识人不清,未想有一日本宫竟然会栽在一个小宫女身上。”   她轻轻的笑,道:“本宫倒是要瞧瞧,是谁在紫珠后边出谋划策,竟然让本宫也栽了一个跟头。”   而且,这还是一个大跟头。她心里再是对李柔儿没有多少感情,可是那也是她血脉相连的亲妹子。那后边的人,她是决计不可能放过的。   只是,不待处理紫珠,便已经得到她死去的消息。她死得极为的安静,外边守门的小太监一丁点的动静都没听到,等到发现的时候身体都已经冷了。缩在角落里,脸上的表情很是安详。   畅宁院。   “承徽,这是膳房送来的石榴。”   朱砂将刚送来的石榴放在盘子里端了上来,忍不住气道:“尚食局的人真是越来越过分了,送上来的石榴不仅小,还有好几个都是坏的,简直欺人太甚。”   赵承徽正捏着白菊,将花瓣扯下放在茶杯里,打算泡菊花茶喝,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道:“宫里的人,看菜下碟,你莫不是不清楚这一点?”   朱砂道:“奴婢自然是明白的,只是气不过而已。”   “冷静。”   赵承徽眉目间仍是掩盖不住的病弱之气,受到这样的待遇她的眼里很是平静,道:“朱砂,你要明白,无论遇到什么事,你都不要急。”   她伸手拿了一个石榴放在手里,道:“有句话叫风水轮流转,等日后你得到了太子的宠爱,那便是他们巴着过来讨好你了。”   朱砂脸一红,突然想起什么,忙道:“对了承徽,奴婢听说,紫珠……死了。”   她咬着牙有些紧张的道:“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赵承徽微微一笑,道:“不会的,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的。”   说着,她看向窗外。   “呀,下雨了。”   不自觉的摩挲着手里的石榴,她几近于喃喃的道:“看着吧,欠我的东西,我都会一一讨回来的。”   *   这雨势绵绵不绝,一连着就下了好几天,被雨水冲刷,树上的枯叶掉了大半,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和颇有顽强精神的几片残叶。而温度,也随着这场雨骤然降了下来。宫里的人都褪下了单薄的夏衫,换上了秋裳。   昨夜雨下到半夜就停了,不过第二日天气微明,天边又开始飘起雨来。细雨成帘,云层是连续了好几日的昏暗,连带着整个天地似乎都蒙了一层灰。   珍珠穿了一件绿柳色的袄裙,一张脸被养得粉嫩嫩的,双眼明亮,正应了那句“明眸皓齿”,十分的好看。   她肚子里的孩子四个月了,腹部微微鼓起,近来更嗜睡了,有的时候一觉起来太子都下朝归来了,刚好二人可以一起用午膳。   付恒知道她最近嘴馋爱吃,每天使了劲的琢磨吃食往她这送。没过几天,珍珠眼见又圆了一圈,皮肤水嫩,吹弹可破,像是刚破了皮的鸡蛋一样,只是可惜的是就是圆了一点。   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珍珠泄气的得出一个自己又胖了的结论。   张嬷嬷取了白玉梳子给她梳头,一眼便瞧出了她的想法。   少女爱俏,这是理所当然的,而宫里的女人更是对自己的容貌相当在乎。   珍珠一张圆脸生得十分讨喜,而且因为她眼睛又黑又亮,像两颗打了霜的黑葡萄一样,十分的有灵气。再加上她一身肌肤,生得白,就更给她加了分。   张嬷嬷劝她,道:“您如今肚子里还有小皇孙了,一个人吃两个人的份,当然吃得多。奴婢瞧良媛您如今就很好,最主要是太子爷喜欢不是?”   珍珠一想,觉得很有道理。她不是个喜欢委屈自己的人,人生在世,总要舒舒服服的过日子,要是违着自己的心意过一辈子,那实在是太辛苦了。   不过,人生也不是十全十美的。   “以后,我努力,少吃一点吧。”   付恒的手艺越来越好,端上来的吃食都十分的合她的胃口,她也舍不得拒绝,只能努力让自己少吃一点。要是太胖了,她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不过,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忍受住美食的诱惑,因而她的语气带了两分心虚。   张嬷嬷笑笑,道:“良媛您可以少食多餐,不然出去多走走,自然就瘦下来了。”   这宫里的日子实在是寂寞,珍珠也没有什么交好的人,平日便自个儿寻着事儿做。张嬷嬷见了,也觉得心疼。   珍珠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问:“我有几日没去椒兰宫了?”   说起来,宫里她熟悉的人除了太子,便是皇后还有繁昌公主了。不过这几日下雨,她也没怎么去了。   “已有十日了。”   张嬷嬷记得很清楚。   珍珠点头,待吃了早膳,见外边雨下得小了,便道:“反正无事,我们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吧。”   张嬷嬷看她闲得发慌,每日无聊到去逗弄瓷盆里的鲤鱼,害得两尾鲤鱼连东西都吃不下了,现在都瘦了一圈了,只是……   “天湿路滑的,良媛您出去若是摔着了怎么办?”   珍珠顿时又泄了气,她如今可不比往昔,自然要多小心谨慎才是,想了想转身去了自己的小书房。   书房进去便是一扇喜上眉梢的屏风,很好的隔绝了外边的目光,左手边被布置成书房,右手边却是摆了一张美人榻,摆着锦被,平日歇息用的。   练了几页大字,珍珠觉得手有些酸,碧玉便过来给她揉着手腕。   “以前每日写一百张大字我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倒是越来越娇气了。”   自打进了宫之后,除了不能自由的随意乱跑,她的日子过得实在是不差。太子宠着她,底下人更是奉承着她,好吃好喝的,从她胖了一圈的体型就可以看出来生活得有多恣意了。就连原本手上因为练字而产生的一层薄薄的茧子都变得柔软起来,以前太子还让她每日练十张大字,可是等她有喜,太子待她纵容更比以前,只让她生活得越来越颓废了。   “不能再这样堕落下去了!”   挥手让碧玉下去,珍珠另铺了一张纸继续练字。   张嬷嬷捧了热乎乎的牛乳上来,看她写得认真,笑道:“良媛先休息一会儿再继续吧。”   珍珠笑了笑,搁了笔接过碧玉绞好的热帕子擦了擦手,这才端起牛乳开始喝。   牛乳这东西,起初吃的时候觉得味道太腥,不过吃习惯了,却觉得味道不错。   看了一眼漏壶,道:“快到午膳的时辰了,殿下也该回来了,让喜食和喜乐去提膳吧。”   珍珠又吃午膳的习惯,还和早膳和晚膳一般定了叫膳的时间。   喝了牛乳,珍珠让碧水把太子留在这平日换洗的长服拿了出来,搁在熏笼上给他细细的熏了一遍。   这几天连续不断的下雨,空气里都有些潮湿了,就连衣服似乎都染了湿气。每日要穿的衣裳,都要再次熏上一遍。   “良媛,这,这事就让奴婢来做吧。”   碧萝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巴巴地望着她:“您身份尊贵,哪能做这些事呢?”   珍珠将熏笼上的衣袍翻了一面,头也不回的道:“我平时无事,总要让我找些事情做啊。”   吃吃喝喝的日子虽然悠闲舒服,但是也要找些其他的乐趣。   其实她更喜欢自己下厨做东西吃!   不过绛色院没有小厨房,目前来说,这个爱好,那是不可能了。 ☆、、第91章   珍珠为了打发时间,再次拾起了笔,每日都要写五十页大字,初始她还觉得有些累,写完了要让碧玉给她揉上许久,只让她感叹这日子过得太舒服了,真是越来越懒了。   写了的大字她让人收了起来,等晚上太子来了就给他看。看完了之后那些大字去哪了,珍珠表示,被太子收走了,大概丢了吧。   珍珠在绛色院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但是在外边她的名声却一点也不“安静”。   太子以前一个月只有七八天会来后院,多是在前院歇息。不过如今却是每日都会踏足后院,而且去的地方只有一个,那便是珍珠的绛色院,这是实实在在的专宠,没有任何女人能夺了她的风头。   只是其他人不明白的是,这宁良媛究竟是有什么魅力,就连有了身孕,也能霸住太子不放,让他独宠她一人。   “这大概就是因为我好,太子喜欢我啊。”   珍珠美了一会儿,对身前的女人笑道:“徐昭训这话倒是让我为难了,太子的事情,我小小的一个良媛哪就做得了主了?”   徐昭训掩唇一笑,她生得温婉动人,就连笑也是含蓄矜持的。   “姐姐实在是太过谦虚了,谁不知道,殿下最喜欢的就是你了?我自然知道你是好的,只是外边的话实在是太过难听。说你是一个妒妇,就算是有了身孕,也还是将太子把得死死的。我听到了,都为你抱打不平了。”   世人对女人苛刻,要求她们大方得体,要知道七出之条中有一条就是“妒”。可以知道,妒,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是一个很大的罪名了。   珍珠笑笑,颇有几分不在乎的味道。碧萝每日会给她说一些宫里其他的事情,对于这个流言,她早就知道了。   徐昭训看着她的表情,有些失落的道:“姐姐看来是不在意的,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珍珠思绪早就飘到中午午膳要吃些什么了,她的肚子已经咕噜噜的叫了。   张嬷嬷说她如今一个人吃两个人的份,吃得多那是很正常的,只是这也要有一个度,吃太多了,受补过重,后边肚子太大了,很容易造成难产,孩子太大生不下来。不过如今孩子还小,倒是不用顾及太多。但是珍珠有些担心,在吃食上还是克制了一些,早膳只吃了两块奶糕,还有一碗粳米粥。   早上吃这么点只给她垫了垫肚子,现在肚子已经饿得咕噜噜直叫了。   说到奶糕,她嘴里就有些发馋。她喜欢吃点心,而付恒在这上边下了功夫,什么桃酥,糖蒸酥酪,豌豆黄,豆花卷等,每一种都让她馋得不行,可是偏偏不能多吃。奶糕也是她爱吃的,牛奶里边加了糯米粉,香甜可口。   拿了一块盘子里的核桃酥吃,她道:“这核桃酥是御膳房的付公公做的,酥脆可口,徐昭训也尝尝吧。”   说着,她拿了一块塞进珍珠手里。   徐昭训嘴角抽搐,维持着笑容,捏着帕子掩着嘴很给面子小小的吃了一口。   “味道的确不错。”   徐昭训扫视了屋里的摆设一样,她也是书香世家,自然是有眼光的,这屋子里边的屏风花瓶摆件样样皆是精品。   多么让人嫉妒啊!   心中一讪,捏着颜色金黄的桃酥,她笑道:“虽然姐姐不在意,不过妹妹我也不能不说。你还是劝劝太子爷,不然外边的人,还不知道怎么编排你了。”   “那又如何?”   珍珠抬眼看她,她的眼睛似乎有种溪水清澈透亮的感觉,太过干净,总让人觉得在她面前,你心里最隐秘的东西会显得很是污浊。   “难道是要我去劝太子爷,让它雨露均沾?”   徐昭训避开她的目光,笑道:“姐姐如果能这么想,那就最好了,总不能再让其他人说你是个妒妇吧。”   “妒妇……”   珍珠嚼着这两个词,微微笑道:“我还真喜欢这个词。”   将点心搁在盘子里,碧玉递上湿帕子来,她拿着擦了擦有些油腻的手,漫不经心的道:“真可惜,可能要让徐昭训你失望了,我还真就是一个妒妇。”   “我从来不是个大方的人,我喜欢太子,我想要他喜欢我,也只喜欢我一个人。”   她说得很认真,道:“在这个立场上,徐昭训,我们之间的感情,其实并没有那么好。你也别叫我姐姐,我记得你的年纪比我还大上四岁了。”   徐昭训神色僵硬,原以为珍珠就算心里不开心也会维持表面的和气,这宫里的人谁不是这样?再怎样,也要维持面上的友好。   “我不懂你口里的三从四德是什么,我只知道,我不愿意太子爷去其他女人那里。因为这样,我心里会很难过,我不喜欢难过。”   “你是以为,我是会在意那种名声的人?”   “不是的,就算我的名声尽毁了,我也不会让太子去其他女人那里。因为,我的感情是自私的,我不喜欢和其他人分享他。”   徐昭训已经完全没了笑容,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珍珠将手里的湿帕子递到碧玉手里,笑道:“所以,你们想让我去劝太子让他雨露均沾,我只能对此感到抱歉,我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太子是我的,现在是,以后也会是的。”   徐昭训目光奇怪的看着她,嗤笑道:“宁良媛你是在异想天开吗?男人的宠爱,就像是这茶花一样……”   她指着桌上用白玉长颈花瓶装着的山茶花,声音有些凉薄,道:“……现在虽然好看,可是总有凋谢的时候。今日他喜欢你,便把你捧在手上,护在心头。可是等到感情褪去,他便会弃之如敝履。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天真的一个人。”   天真得,让人可笑。   珍珠却并不觉得可笑,她很认真很认真的道:“可是,至少,现在是这样的。我愿意相信,太子会一辈子这样宠我,爱我。因为我也会一辈子,这么宠他,爱他的。”   徐昭训看着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着一个蠢物,不可置信的道:“你是哪来的自信这么相信?又凭什么?凭你的容貌?你的才能?你的家世?可是,这世上比你出众的人,并不少。”   “因为我相信啊!”   珍珠垂下眼,看着粉嫩嫩的指甲,淡淡的道:“我也会一直相信着。”   徐昭训愣了愣,只能说她:“天真……”   “太子爷……您怎么站在这?”   身后突然传来张嬷嬷的声音,珍珠心里一惊,看向门口。屋里门口摆了两扇开的绢布屏风,外边的人看不见里边,里边的人,也瞧不见外边的人。   珍珠从罗汉床上站起来,太子站在外边也不知道听到多少了。想到这,她的神色瞬间有些局促,有些不安,最后只是低着头绞着自己的手指。   都说女子要温婉大方,不能嫉妒。   可是,她就是这么自私的一个人。   “妾身给太子爷请安。”   徐昭训急忙福身行礼,微抬着下巴,露出自己最美的一面来。   珍珠抿唇,手指搅啊搅啊搅的,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他。   太子比她高了一个头,低着头看她,面色平静,既淡且疏,让人不敢亲近。   “殿下……”   她叫了一声,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眼底却带着两分忐忑。   太子目光在她搅弄的手指上瞥过,伸手抓住她的手拉着她坐下,问:“饿了吗?”   珍珠被他握住手,顿时顾不上心里的不安忐忑了,脸上带了满满的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老老实实的点头:“饿了。”   她是吃得多,但是饿得更快。   顿了顿,她又道:“你早上吃得比我早,也饿了吧。我已经让喜食他们去提午膳了。”   张嬷嬷手上捧着琴盒,琴盒颜色漆黑,线条流畅,她笑问:“良媛,这琴放哪?”   太子目光落在那熟悉的琴盒上,这原本是他的东西,他怎么能不熟悉?   当初他对珍珠还没有那么喜欢,原本是让许久将他屋里那把平时用的琴取过来给她,哪知道许久自作聪明,把他最爱的古琴给拿了过来。要知道,这把琴,除非心情特别好的时候他才会取出来奏一曲,平日都是封在琴盒里,小心保养着。   “你把琴拿过来作甚?”   他问。   “把琴搁那边桌上吧。”珍珠回答了张嬷嬷的问题,挨着太子坐下,知道他没生气,胆子就大了起来,抓着他的手笑道:“你当初不是说要教我弹琴吗?你不会忘了吧。”   太子捏了捏她的手指,淡淡的道:“我以为,你早就忘了。”   珍珠傻笑,有些不好意思,她的确是忘了。   “我去换身衣裳。”   松开两人交握的手,太子对她说,转身去了屏风后边。   等太子离开视线,珍珠才注意到一旁还保持着行礼姿势的徐昭训。   徐昭训在一边笑得脸都僵硬了,太子从进屋来就没给她一个目光就算了。她行礼也没叫她起来,太子没发话,她哪有胆子起来,只能一直保持这个下蹲的姿势,觉得整个身子都快麻了。   珍珠忙吩咐她身边的宫女:“快扶你们徐昭训起来。”   徐昭训苦笑:“没有殿下的吩咐,我……”   珍珠一愣,想了想,穿着软鞋小步跑到里间,扒着屏风探头进去。   “太子爷!” ☆、、第92章   “太子爷!”   她只从屏风后边伸出一个头来,小脸养得圆圆的,粉嫩嫩的,一双眼睛弯起来,眼角微挑,笑起来像是盛满了星光。   她模样看起来微胖,正应了那句“珠圆玉润”,给人的感觉并不会丑,因为皮肤白,搭着一双又亮又水润的眼睛看过来,就像是初春盛开的一朵清丽可人的茶花。   太子瞧见她,神色便忍不住缓和了两分,嘴角微微抿起,露出一个淡到极致的笑来。   “怎么了?”   他张开双臂,许久正垂首给他穿着衣裳,玄色的袍子,衬得他身姿挺拔,肩宽厚重。   衣裳是珍珠熏过的,她还记得这件袍子上边粗看没有什么花纹,近看才知道上边用了暗金色的金线勾出一道道繁复精致的暗纹来,收敛而又带着低调的张扬。   珍珠抿唇对他笑,道:“徐昭训还在外边蹲着了,你不叫她起身,她都不敢起来?”   太子淡淡的叫了一声:“许久!”   许久了然,俯身应了是,不过还是犹豫了两分:“可是殿下您的衣裳……”   还没换好了。   “我来吧!”   珍珠走进来,笑眯眯的,她无时无刻都在笑,自从进宫来,太子从未见过她哭的模样。   唔,准确来说是见过的,不过那却是在二人缠绵的时候。她被自己欺负狠了,眼里渗出泪来,眼眶红红的,眼底的神色既是欢愉,又是痛苦。分明是自己欺负了她,她却还是紧紧的抱住他的脖子,贴得那般的近,他能闻见她身上氤氲出来的更深更浓的橘子香。   太子漫不经心的想着。   “你在想什么?”   珍珠伸手给他系着腰带,腰带上边垂下珍珠送的貔貅黄玉玉佩,珍珠忍不住笑,伸手摩挲了两下,黄玉那种细腻温润的感觉,一瞬间让她的心情都觉得十分的好了。   太子回过神,伸手抱住她的腰,低头将头埋进她的颈窝,鼻间喷洒出来的微微灼热的气息让她白嫩的脖子染上绯色。   “我在想,你!”   珍珠脸顿时就红了,有些害羞的道:“我就在你面前,有什么好想的?”   太子伸手捏着她的耳珠,珍珠圆润润的一团,就连耳珠也是肉肉的。   “我在想,你原来是这么的喜欢我的。”   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珍珠脸上火辣辣的,闷声闷气的问:“你都听到了?你听了多少啊?”   “该听到的,我都听到了。”   太子头搭在她的肩上,一张脸是从未有过的柔和,微微闭着眼蹭着珍珠的脖子,笑道:“你就这么相信我?”   珍珠咬着唇点了点头:“相信。”   “为什么?”   “因为,相信比较幸福啊!”   珍珠从来没有向太子问过什么相守一生的誓言,也没索要过他的爱语,她温温吞吞的,什么都不急。   “那么,玄生,你会一直陪着我,我们两……能一直贴得这么近吗?”   就像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亲密,毫无距离。   太子一愣,一只手揽住她的肩,将她牢牢的扣在自己怀里。   “只要你一直陪着我,我们就能一直这样。”   这回愣住的却是珍珠了,她以为她是不在意什么保证,什么誓言的。   因为爱是一个人的事情,她不能强迫太子也像她一样喜欢着自己。   可是,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她也是喜欢甜言蜜语的。更清楚了,原来自己是一直觉得不安稳的。只是因为一直相信着,才一直觉得幸福。   伸手抱住太子的肩,珍珠靠在他的胸膛,眼里突然就有了泪,嘟囔道:“我就知道,你一定很喜欢我的,就像我也很喜欢你一样。”   感情很多时候是一厢情愿的事情,并不是你喜欢我,我就会喜欢你的。珍珠这种念头,就像是徐昭训说的,天真得可笑。   可是,太子笑了笑,他愿意保留她的这份天真。   徐昭训站在外边,她能听见里边模糊不明的低语声,太子的声音低沉,放得低低的,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可是你却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温柔。   原来,太子与宁良媛相处之时竟是这副模样。   徐昭训一时觉得新奇,又觉得难过。   “我,我就先告辞了,等会儿你们给你们良媛说一声,说我改日再来找她吃点心。”   她微微一笑,又道:“对了,外告诉你们宁良媛,点心很好吃,茶也很好喝。”   保持着优雅的姿态,慢慢的走出门去。   珍珠和太子出来便没看见徐昭训,听到张嬷嬷说的,珍珠微微颔首,道:“既然徐昭训喜欢,那碧玉你让喜财他们给她送一盘过去。”   张嬷嬷过来,问:“良媛,午膳已经提回来了,是在这屋里吃,还是去外间。”   “外间吧,不然等下吃得屋里都是味。”   两人吃过午膳,在院子里走了两圈,石榴树上的石榴早就没了,叶子也泛了黄,只有一部分还是绿着的,每天都在往底下掉着叶子,喜财四个每天都在打扫。   青石板的院子里,墙角种了菊花,珍珠种下的墨菊在一朵朵黄、白的菊花之中很是显眼,花盘硕大,开得极为的好。   珍珠有些爱惜的伸手摸了摸,扭头与太子说话:“上次去皇后娘娘那儿,娘娘那儿的墨菊开得倒是好,也不知道凋谢了没有。”   天气昨日白放晴,阳光破开连日的阴绵。今天阳光更盛,天空蔚蓝如洗,阳光晒干了沉积在院子里的水份,珍珠让碧玉他们把屋里的被子都拿出来晒。   “这样等晚上睡觉的时候,被子里都是阳光的味道,暖乎乎的。”   她笑着和太子说,想到以前的生活,便道:“我以前最喜欢晒被子了,那时候如果是多日大雨一停,家家户户都会抱着家里的东西出来晒……”   两人来回的在院子里溜达,珍珠和他说话,太子虽然不大开口,听得却很认真,还会做出回应,让珍珠一直兴致勃勃的开口说下去。   几片石榴叶子飘下来,珍珠松开太子握住的手,走过去用脚踩上去。   太子下意识的握住她的手,珍珠抽手太快,软绵绵的手就像是流水一般从他指缝间流过,抓不住。   两人溜达完了就回去睡午觉,铺了八层褥子的床榻睡起来软绵绵的,倒在上边像是脚不沾地一样。   “这床……”   太子刚说出两个字,珍珠就笑眯眯的道:“我今天让碧水她们新铺的,有没有觉得很舒服啊?”   说着的同时,她还在床上滚了一圈,乌发红唇,青丝雪肤,笑容妍妍,宽松的中衣被她弄得有些凌乱,露出并不甚明显的锁骨来。   她一定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多么的诱人,就像是一份摆在盘子里香甜可口的点心,只等人去咬上一口,品尝其中的滋味。   太子有些晃神的想着,然后慢条斯理的坐下。   □□动的贴过来,伸手抱住他,二人睡觉都是相拥而眠,谁都是习惯了的。   满足的在他胸口蹭了蹭,珍珠却觉得眼前一晃,整个人已经翻了个身,躺在了床上。而太子,则伏在她的上方,而后露出一个笑来。   这个笑,格外的明显,珍珠顿时就觉得目眩神迷了,被他低头含住了唇,乖乖的任他亲吻。   与平静内敛的表情不同,太子的吻却很凶,像是恨不得将眼前这姑娘吞吃入腹,嚼吧嚼吧给吞了。   “睡吧。”   一吻过后,太子抽出伸进珍珠衣襟里的手,面色平静的躺在床上。   珍珠红唇被亲得有些刺痛,目光迷茫的看着头顶的床帐子。   衣服都给我脱了一半,你竟然不继续了?   她扭头瞪着太子,可是对方闭着眼,一副已经睡着了的模样。   “讨厌!”   皱了皱鼻子,珍珠裹着被子翻身朝着里边,决定这场午觉,不和太子好了。   虽然这么决定,不过睡着之后,她的身子却不知不觉朝着太子靠近。   身体比她的心要诚实。   等到怀里多了温香软玉,原本闭上眼的太子突然睁开眼,忍不住笑了笑,将人揽进了怀里,以一种二人习惯的姿势,终是沉沉睡去。   两人只睡了半个时辰,应该说这是太子的作息,不过知道他今天不回外院,珍珠也跟着爬了起来,让他教自己弹琴。   焚香净手。   珍珠是会弹琴的,宁大人不是个委屈自己姑娘的,琴棋书画都找了专门的先生来教。可惜珍珠是个不争气的,其中只有书还看得过去,还写的是草书。   琴艺,基本的东西珍珠还是知道的。不过,终是纸上谈兵,一开始弹琴,那就不行了。琴在其他人手上可以弹出悠扬委婉的曲调,在她手里,却是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太子听了珍珠弹的一曲,沉吟片刻,走到她身边俯身握住她的手,道:“弹琴最主要的是要静心,不要急躁……”   太子的琴艺很是不凡,教他弹琴的是寺里主持,被称为琴圣,技艺自是不凡。其实琴棋书画四样,太子样样都会,且样样精通。他生来就像是俯视众人的,凌驾于众人之上。   太子握住珍珠的手手把手的教她,末了,还坐下来给她弹了一曲。   “这是什么曲子啊?”   珍珠托着腮有些好奇的问,她不怎么会弹琴,家里的琴都摆着落灰了。   太子轻轻的拨了一下琴弦,琴声悠鸣,他淡淡的道:“等哪天你会弹了,我再告诉你。” ☆、、第93章   太子那日到底弹的是什么曲子,珍珠不清楚,身边的人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曲子,珍珠心里好奇却无可奈何。   而太子是个疏淡认真的性子,既说了要教珍珠琴艺,是真的拿起了先生的态度,每日都会拿出一个时辰来教她。   如此珍珠每日的时间倒是占得满满的,早起吃了早膳便练字,练了百页大字,吃过午膳便午休。午时这时候,太子一般都会回来与她一道进膳。   等午休过后醒来便开始练琴,她练琴的时候,太子便会拿了奏折在那看。两人同居一室,各做各的事情,却是气氛温馨。   这日太子中午没回来,晚上珍珠抱着他的枕头睡着了也没见着他的影子,若不是第二天碧玉几人与她说,她还以为太子从来没回来过。   碧玉给她梳着头,挽了一个坠马髻,鬓间戴了一朵珍珠珠花,珠花底下串了三串粉色珍珠,耳间则坠了一对翡翠滴珠的耳坠子。   “奴婢听说是朝上出了事,太子爷这段时间怕是极忙了。”   碧玉一边取了八宝嵌宝璎珞项圈给她戴上,一边与她说话。   珍珠抚着手上的赤金镂空镯子,也没过问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一直是这样,不会保持太高的好奇心。   碧玉又笑道:“昨夜殿下回来都已经半夜了,后院都已经落了钥。这么大晚上的,殿下还往您这儿来,您这可是头一份。”   东宫有前院后院之分,前院是太子的地方,而后院便是珍珠等女眷的住处。这前后两院,平日到了时辰便会落钥,后院的人,没有东宫的对牌,是出不去的。而外院的人,也难以进来。   太子大半夜的还从前院过来,这份心意,正如碧玉所说的,实在是难得。   “今天去皇后娘娘的椒兰宫吧。”   珍珠褪下手上的赤金镯子,换了一个绿莹莹的翡翠飘花镯子,她皮肤嫩,又白,这样鲜亮的颜色更衬得一只手像是刚做好的嫩豆腐一样。   梳妆打扮完,珍珠坐在罗汉床上,床上小桌上的花瓶之类的摆件被移走,摆上了早膳。   她屋里的餐具都是白色的,而且并不是那种薄若蝉翼的白瓷,而是团团的,圆圆润润的。就像这桌上的一盅豆腐花,用了纯白浑圆的瓷碗装着,上边盖着同样光滑圆融的碗盖,整个碗看起来圆圆的,颇为可爱。   打开盖子,豆花还冒着腾腾的热气,上边撒了花生碎,肉酱,脆口的小菜,韭菜花等,底下的豆腐花用勺子轻轻一舀,在勺子上边微微摇晃。吃进嘴里,豆腐花的嫩,肉酱的辣,花生的脆,丰富的口感从舌尖传递,珍珠顿时就忍不住开心的眯了眼。   “让许久做一份给殿下送去,再做一份送过来,要甜的,等会儿让皇后娘娘尝尝。”   珍珠早膳克制的只吃了八分饱,末了意犹未尽的用绢帕擦了擦嘴。   “良媛!调香有事求见。”   碧萝俯着身子说,虽然都是绛色院的人,可是太监不同于宫女,平日要见珍珠,都是要进行通传的。   穿着墨绿色衣裳的调香走进来,笑意吟吟的,进来利索的磕了一个头,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   虽然珍珠待他们温和,不过调香他们却半点不敢轻怠,更不敢露出丝毫不敬来。除了有张嬷嬷一直敲打,也有太子的威慑,太子最是讨厌底下的人多嘴猖狂。   珍珠捧着调好的蜜水喝,这是花蜜,调了水甜滋滋的。   “调香,你有何事?”   她不在意的问。   调香从袖子里取出三个盒子来,圆形瓷盒,上边描着绿荷。   “这是奴才这几日新调出来的脂膏,良媛可要看看?”   调香进了绛色院,平日除了值班,做应有的事物之外,便缩在自己的屋里调香弄花的,真真是应了他的名字。   不过他做出来的东西的确好,绛色院四个丫头现在用的脂膏都是她做的,珍珠也觉得好,特意赏了他很多材料,让他继续做。   以前在那么严苛的环境里他都能做出十分好的胭脂水粉,女子保养的脂膏来,如今更多的材料时间给他做,更是得心应手,珍珠的胭脂水粉索性都被他包了。   他经常会做出一些新奇的东西来,听他这么说,珍珠顿时来了兴趣。   “是吗?呈上来我看看。”   碧水将两个瓷盒接过来,搁在珍珠身前的罗汉桌上。   瓷盒打开,里边是粉色透亮的脂膏,平日珍珠用的脂膏都是白色的,倒是没见过这种粉嫩嫩的颜色。   调香很是兴奋的道:“这二者,一个是口脂,一个是面脂,奴才在口脂里放了美酒,您闻一闻,是否有一股幽幽的酒香?”   珍珠打开另一个盒子,比粉色更红的颜色,凑近闻了闻,的确有一种绵长久远的酒香。   调香最爱弄这些东西,这次做出东西来便迫不及待的呈到了珍珠面前。   珍珠抹了口脂放在手上,颜色鲜艳殷红,闻着味道酒香中又带着另一种清远的香味。   那个女子不爱这些东西,珍珠也不例外。她皮肤白嫩,又养得气色红润,不用涂抹胭脂水粉便已经十分的亮丽了。因而,调香便专注调弄脂膏这些。   张嬷嬷瞧着的确不错,便笑道:“先让底下的丫头用过,如果好,良媛您再用便是。”   他这新做出来的东西,谁也不知道效果如何,自然要让底下人试过了才敢给主子用。就算调香当初送上来的脂膏,也是让其他宫女试了之后,没有其他副作用,才敢呈了上来。   珍珠颔首,笑道:“你有心了,调香。”   调香刚才也是一时激动,这才急巴巴的跑过来献宝,如今冷静下来,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奴才,莽撞了。”   珍珠笑了笑,让碧玉赏了他二两银子,道:“我看的是心意,你这番心意,我便接下了。”   喜食从御膳房提了让付恒给皇后做好的豆腐花回来,珍珠又拿了一瓶自己做的桂花卤,便让他拎着食盒往皇后的椒兰宫去。   一路上阳光烂漫,花蕾凋谢,绿意转黄,只有秋菊开得灿烂,院里的桂花连一丝余香也没留住。   椒兰宫的人已经很熟悉她了,让人去通禀了一声,不一会儿便见到皇后身边的名唤秋菊的宫女过来迎她。   “宁良媛。”   秋菊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不过她在皇后身前颇有脸面,珍珠对她笑了笑,道:“秋菊姑娘近来可好?”   又拿了一个荷包塞给她,随口道:“这是我让膳房做的小点心,你拿着尝尝。   秋菊没有拒绝,珍珠向来赏她们的都是些吃食,也不贵重,皇后也让他们收着。而且,珍珠送的点心,都有一些她自己的点子,味道很是新奇美味。   “宁良媛您好些日子没过来了,皇后娘娘可时常提起您了。”   皇后待珍珠有两分不同,连带着他们这些宫人待她也多了两分亲热。   珍珠与她寒暄着,进了椒兰宫,屋里地上铺着红色的地毯,摆放着一盆盆颜色或白或金黄或绿色的秋菊,颇有几分姹紫嫣红的感觉。   皇后坐在罗汉床上,着了半旧不新的衫子,乌黑的发间不饰钗环,只随意挽起来,面上也不施敷粉,一副很是轻松自在的模样。   “娘娘!”   珍珠脸上露出一个笑来,走上前去行礼,皇后笑道:“快快起来,你如今身子重,不用如此多礼的。”   她向来是这副温柔可亲的模样,既端庄大气,待人威严却不失亲和,待珍珠更是态度亲热。   “娘娘宽容,不过俗话说礼不可废,珍珠又怎么能恃宠而骄了?”   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她从来不会因为皇后待她不同而真的“不多礼”。她始终相信,小心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你啊!”   皇后笑了笑,招手让她过来坐下,道:“你倒是有好几日没来了。”   珍珠笑道:“我自然是想日日来您这的,您这儿于嬷嬷熬的一手好汤,我可是日日馋着了。不过前些日子下雨,路上湿滑,张嬷嬷总是不放心,唠叨许久,说皇后娘娘您最是心善宽容不过,不会计较我的不孝的,就是不肯放我出门。”   一旁张嬷嬷闻言只是笑,皇后看着她微微鼓起的腹部,神色微缓,道:“张嬷嬷说的是,你如今身子重要,本宫也不介意这些小事。”   天大地大,孩子最大,她如今都年过三十五了,可是却还连一个孙子都没有。这样,怎么可能不对珍珠肚子里的孩子看重?   珍珠又笑,继续道:“好不容易天晴了,可是我这么多日子没来了,又不好意思厚脸皮过来。今天便让付恒做了豆花,好不容易寻了个借口给您送过来,您可不要嫌弃我才是。”   张嬷嬷两手垂在身侧,眼观鼻鼻观心的,心里却在感叹。他们宁良媛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天真烂漫,可是说话却最是好听,心里也最是明白。   喜食将食盒提过来,打开将里边的豆花,还有珍珠自己做的桂花卤拿了出来,搁在小桌上。   皇后被她说得直笑,这便是珍珠的魅力了,总让人忍不住开怀来。   “你这丫头,这嘴巴就像是抹了蜜一样。”   珍珠咦了一声,惊道:“您怎么知道今天我吃了蜜?前些日子做的桂花卤,我今天打开尝了尝。”   皇后又是忍不住笑,道:“那本宫可要尝尝你做的桂花卤了。” ☆、、第94章 顾琛   桂花是选的半开半合,正是含苞待放的花朵,香味最是浓郁的时候。小小的一朵朵金黄色桂花从枝丫上撸了下来,选那完好的花朵,放进琉璃瓶里,一层桂花,一层花蜜,装满一个琉璃瓶密封好放在阴凉的地方。   琉璃瓶微微透明,从外边便可看见里边金黄色稠浓的蜂蜜伴着朵朵桂花。   琉璃瓶并不大,是大肚细颈做成了玉净瓶的模样,拿在手里更像是一样做工精致的摆件。   皇后五指修长,洁白如玉,指甲上干干净净的,阳光从窗外恰好落在罗汉床上,她手上的琉璃瓶在阳光下似乎微微发着光,衬得她的一只手好看极了,正应了那句“指如削葱根”,   珍珠微微一笑,笑道:“这里边的桂花是我选的东宫花园里最大的那一株桂花,选的开得最好最香的做的,也不知道味道合不合娘娘您的胃口。”   虽然是询问,可是她一张俏脸微微仰着,双眼亮极了,分明一副自信极了的模样。   张嬷嬷在一旁补充道:“这桂花卤是我们良媛亲手做的,奴婢们只帮着摘了花,其他的一样也没插手。”   主子说话,奴才哪有说话的地方。不过张嬷嬷与普通奴仆不一样,她是太子的乳母,自然是有两分体面的。   皇后便笑,手里琉璃瓶转了一圈,道:“既然是你亲手所制,那本宫一定要好好尝尝了。”   “秋容!”   身旁伺候的大宫女秋容走上前来,伸手将琉璃瓶打开,一股蜂蜜特有的甜香混着桂花便飘了出来。   珍珠伸手把扣着豆花的盖子掀开,刚出锅滚烫的豆花这时候只是微烫,搁在如玉一般白洁的小碗里,水嫩嫩的。   “娘娘您喜欢吃甜的,里边放点桂花卤,味道肯定不错。”   说着吃食,她整个人身上都充满了快乐气息,又满足又兴奋的。   “……等下次梅花开了,我试着做做梅花卤试试,也不知道能不能吃。”   皇后忍不住笑,秋容询问的看了她一眼,等到她的颔首,才用勺子将桂花卤舀了出来,放进温热的豆花中。   皇后接过勺子,还未吃,热气氤氲着桂花卤的香味便扑面而来。尝了一口,微热的豆花极为鲜嫩,还有桂花卤中桂花与蜜糖相融的甜香。   皇后吃相斯文优雅,用帕子按了按嘴角,笑道:“你倒是有这么一番手艺,味道的确不错。”   珍珠兴致勃勃的道:“桂花卤,若是配上糖蒸酥酪会更好吃的。”   说到这,她就觉得有两分馋了。   皇后吩咐道:“秋容,让厨房的人做两碗糖蒸酥酪上来。”   珍珠有些不好意思,皇后将就食不言,慢条斯理的将一碗豆花吃了,末了有宫人将空了的碗勺取了下去,又跪在地上高举着金盆让她净手。   这一番动作,悄无声息的,只有皇后净手之时才有些微水声。在这样的环境里,珍珠忍不住都端了起来,露出优雅端庄的一面来。   皇后净手之后,吩咐秋容:“去拿两瓶木樨清露过来。”   又与珍珠说道:“这木樨清露,回去往水里搁一勺子喝,便十分的香了。”   珍珠想也没想就拒绝,道:“我送您桂花卤,不过是我孝敬您的,哪能要您的东西?”   皇后不甚在意的道:“这东西也不算名贵,给你你接着便是。”   皇后说得轻描淡写的,实际上这木樨清露,也只有宫中才有,底下大臣得的都是上边人赏下去的。   不一会儿,便见秋容拿了两个琉璃小瓶过来,不过三寸大小,上边盖着螺丝银盖,精致小巧,上边用白色小笺写了“木樨清露”四个秀气的小字。   珍珠取了在手里看着,笑意吟吟的道“谁不知道娘娘您这儿好东西多,这木樨清露外边可没有,也就娘娘您大方,就这么赏了我。”   说来,这东西虽然精贵,不过珍珠也不是没有尝过。自家父亲得过几瓶子,闻着味道香极了,便给了她与珍宝。   皇后便笑,懒懒的倚在身后的引枕上,即使是这样随性肆意的动作,她做出来也是端庄矜贵的。   见状,珍珠原本紧绷的身子不着痕迹的放松下来。这么多日子没来,再到这儿来她还真有些不习惯,忍不住就紧张起来。   皇后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薄薄的阳光落在她一边侧脸上,让她看起来格外的可亲。   “本宫听到外边的传言了……”   “母后!”   皇后刚开口,才提起话头,那边繁昌公主便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红衣雪肤,乌发红唇,脚下蹬着一双红色靴子,上边系着的一串银铃铃铃做响。她就像是一团火,烧进了整个椒兰宫,原本寂静的屋子里,似乎立刻就亮了几分。   她穿着大红色的齐胸襦裙,环佩铃咚,乌发如瀑,梳着繁复的发髻,金钗玉饰,红宝石华胜垂在额前,如火一般耀眼。   “咦,珍珠你也在啊?”   见着珍珠,她立刻就笑了,几步走过来,发间步摇却无一丝晃动,眉间是一片飞扬。   她是繁昌公主,太子的嫡亲妹妹,中宫所出,在众多公主之中,她最得皇帝宠爱,身份尊贵非凡。理当如此张扬,明媚。   “繁昌!”   珍珠站起身来忍不住笑,笑容亲密温暖。   繁昌在宫里是珍珠唯一一个玩得来的,两人也算是手帕交了。   皇后斥道:“没规没矩的,你的礼数去哪了?”   虽然是斥语,她的表情却没多少怄怒气,不过是习惯性随口一说而已。   繁昌吐了吐舌头,道:“母后你真是的,你可是我的母亲,哪有这么多的礼?搞得跟陌生人一样。”   皇后无奈的看着她,道:“就你歪理多。”   繁昌嘻嘻的笑,道:“原本就是我有礼嘛。”   她挽了珍珠的手和她一起坐下,两人亲热的凑在一起说话。   “……这些日子都不见你,缩在东宫,你也不嫌无聊。”   珍珠无奈道:“你也知道我如今身体不比往昔,自然要注意一些。倒是你,这些日子忙着做什么了,都不过来看看我。”   也不知想到什么了,繁昌脸突然红了红,竟然有两分羞涩,小声的道:“等下再与你细说。”   珍珠看得惊讶,刚想说什么,就听皇后问:“你们两人再聊些什么了?”   繁昌忙回答:“没什么了!”   又与珍珠相视一笑。   皇后让宫人上了点心上来,问繁昌:“你今儿过来做什么?”   繁昌撅了嘴,娇嗔道:“就不许我想你了啊。”   皇后呵了一声,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就你这性子,本宫还不了解?”   繁昌就笑,道:“我今天可真是来看您的,郊外的庄子送了几筐橘子来,我这不是惦记着您,端来让您尝尝嘛。”   她作为公主,自然是有自己的资产的,京外庄子便有二十三个,良田千亩,铺子更是十几个,平日的进项都是她自个儿打理的。而庄子里边也是种什么的都有,这橘子便是一个庄子后边的山头种出来的。   珍珠算着时间,道:“的确是橘子成熟的时间了。”   说着话的时间,下边宫人已经端了两个琉璃盘子上来,上边重叠摆着几个青皮橘子,看着就让人觉得酸。   伸手取了一个在手里剥着,繁昌一边剥一边道:“别瞧着这橘子觉得酸,实际上最是清甜了。我那个山头种出来的水果往往都比其他地方的要甜,我还在上边种了葡萄,还有一株长得慢,如今还结着果了,今儿也送了一筐进来,等会儿我让人给你送些过去尝尝,可甜了。”   手上动作不断,很快一个橘子就被她剥好了,随手扯了上边的白络子,分了一半首先递给了皇后。   “母后,您尝尝!”   剩下的一半,则是给了珍珠。   虽然对她的话抱着怀疑的态度,不过快一年没吃橘子了,她还真有些馋了,便取了一瓣塞嘴里。   这橘子是青皮的,看起来就让人觉得酸,但实际上吃进嘴里,还真不怎么酸。   “怎么样,甜吧?”   繁昌睁着眼睛问。   珍珠颔首,真心实意的道:“的确很甜。”   繁昌又拿了一个在手里剥着,目光时不时的落在皇后身上,眼睛咕噜噜的转。   “母后……”   皇后吃了两瓣便将橘子搁在了桌上,笑道:“有什么事直说便是,难得你的性子竟然耐得住这么久才与我开口。”   繁昌脸一红,搁了手上的橘子,走到皇后身边亲热的挨着她坐下。   “母后,我听说三日后父皇会设宴为晋北大将军顾琛接风洗尘。这顾琛……他有没有婚配啊?”   皇后:“……这也是女儿家能问的吗?”   她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实在是忍不住问:“你是什么时候见过这晋北大将军的?”   若是没见过,她也不会这么突然提起来。   繁昌笑了笑,脸上带着红晕,却是落落大方,坦坦然的。   “五日前他班师回朝,我就看见他了。”   那时候她坐在喜来客栈的二楼,外边是久雨之后难得的晴朗天,阳光明媚,空气中水汽蒸发,带着两分湿润。   萧杀肃穆的军队从街道走过,带着骇人的戾气与血腥味。   顾琛穿着黑色玄甲,打着马走在前头,他的一张脸隐在头盔之下,看得不甚明确。他可是仰头朝她望过来之时的那双眼,却是极亮,就像是开了刃的利剑,锋锐,沉寂。   就这一眼,繁昌便懂得了心动是什么滋味。   第一次,她看着一个男人,脸红了。 ☆、、第95章   繁昌公主向来是飒爽利落的,从未露出如今这样粉面含春,含羞带怯的表情,这分明就是一副春心萌动的模样。   “母后,你快说说,那顾琛到底有没有婚约啊?”   繁昌公主抱着皇后的手臂,难得露出一副小女儿姿态。   皇后用手指轻点她的额头,有些生气的道:“你竟然又背着我跑出宫去?”   繁昌公主皱了眉,娇嗔道:“母后,这不是重点······你快回答我啊,那顾琛到底有没有!”   她顿了顿,有些不情不愿的吐出最后三个字:“婚约啊?”   皇后问:“要是他有婚约了,你又如何?”   繁昌挑起眉,脸上露出七分笑来,笑道:“既然是“要是”,也就是说,他如今身上并无婚约咯?”   皇后无奈的看着她,道:“就算没有婚约,他已是既冠之年,也难免会有心上人。”   繁昌却不在意,伸出手搅弄着垂在胸前的乌发,微微抬起下巴,笑道:“就算他有心上人又如何?我繁昌难道还比不过那个不知名的女人?”   她站起身来,转了一圈,脚下层层叠叠的裙摆散开,像是一朵慢慢盛开花瓣的花朵,额前的红宝石华胜微微泛着光,衬得她唇红齿白的,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   “我可不是其他女人,我是繁昌,是我们历朝最尊贵的繁昌公主。”   她仰着头,就像是一只美丽的小孔雀,既张扬,又绚丽。   珍珠忍不住笑,这样自信飞扬的繁昌,总让人忍不住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然后会心一笑。   皇后刚吩咐的糖蒸酥酪端了上来,用乳白色的小碗盛着,碗边描着金色的缠枝纹路,碗内乳白一片,凝成一片的白色,看着便让人食欲大开。   “我来!”   繁昌端起小碗,亲自送到皇后身前,捧着糖蒸酥酪巴巴的道:“母后,三日之后父皇宴请顾琛,让我跟去看看吧。”   皇后将她手上的酥酪拿了过来,搁在小桌上,想也没想就拒绝。   “你一个姑娘家,去那种场合,像什么话?”   繁昌道:“这有什么,我当初也跟着父皇去御书房了,父皇也没说什么。”   “这能一样吗?”   皇后无奈道:“你那时候才几岁,如今又是什么年纪?你啊,眼看就要相看人家了,你就给我老实点,规矩点。”   繁昌撅了噘嘴,道:“我就看得上顾琛,别的男人,我都看不上。”   “你这样将一个男人提在嘴边,像什么话?”   “反正他将来都要成为我的相公,有什么好害羞的?”   皇后被她气得险些说不出话来,珍珠将浇了果子酱的酥酪往她这边推了过来,笑道:“娘娘不要生气了,那顾将军,我听我父亲说,不过十五岁便将大败塞外突厥,乃是天生的将才。这样的人,着实配得上繁昌公主了。”   繁昌眼睛一亮,附和道:“就是啊,顾琛可比京城里这些二世祖好太多了。如果不是嫁给他,那我还不如绞了头发去尼姑庵做姑子去。”   “你又乱说话了,什么姑子不姑子的?”   皇后忍不住按了按眉心,道:“你别给我任性了,顾琛这事,我会让人去打听的,你别给我在底下做什么小动作。”   说着,她若有所思的道:“这顾琛的确是个人才,连你父皇也对他赞叹有加,凭身份倒真是配得上你。只是唯一可惜的,便是命不好了,天煞孤星。”   想到这,她心里刚刚升起来的念头又打消了。   繁昌立刻就不高兴了,反驳道:“母后,你怎么能这么说了?”   皇后冷笑,道:“还未出生,便丧父,三岁丧母,在十一岁,顾老公爷也去世了。如今顾家一脉,也只剩他这么一个独苗了,这不是天煞孤星又是什么?”   繁昌顿时就生气了,呼的一声站起来,怒道:“您不愿意帮我直说便是,何必说他天煞孤星?”   她扭身就走,身上的银铃不断作响,如来时一般风风火火的跑出去。   “反正我就是认定他了!”   “这······这孩子!”   皇后虽然身份尊贵,可是这时候也只是一个疼爱女儿的母亲,又急又气的道:“难不成,本宫还会害她不成?”   珍珠收回繁昌身上有些担心的目光,安慰皇后道:“娘娘您便放心吧,繁昌公主向来是知分寸的。”   皇后无奈叹道:“那顾琛的确是好的,只是,着实不是个做相公的好人选。”   说着,她有些头疼,道:“这京城这么多优秀儿郎,她怎么就看上顾琛了?”   珍珠想了想,婉言道:“繁昌公主是个执拗的性子,我就怕,她认准了顾将军,便不会更改。”   “这也是本宫头疼的。”   自己的闺女,她的性子皇后自然是最了解的,那是就算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死心眼。   珍珠道:“这顾将军,如今不过及冠,便已经是一品大将军了。这样的人,倒真是配得上公主的。”   皇后抬眼瞧了她一眼,哼道:“你倒是和繁昌要好,竟还帮着她讲话。”   珍珠手心里发汗,小心道:“娘娘说的什么话,这世间若说谁是最关心繁昌公主的,那一定是您。您不满意顾将军,那也一定是为公主好的。”   “······只是,公主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自然是不愿别人说她的不好的。我倒是希望,能一直看着公主开开心心的。”   皇后叹道:“那顾琛,身份自然和繁昌配得上。只是,他命太硬,本宫就怕他克妻。而且,顾琛常年驻守边关,又岂能时刻陪在妻儿身边?繁昌若是嫁过去,那不是守活寡吗?”   珍珠瞧着皇后的模样,倒真是为繁昌担心,皇后看起来是真的不满意顾琛了。若她真要和他在一起,那可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了。   皇后道:“你也帮本宫好好劝劝她,这京城里好儿郎这么多,哪个不如这顾琛了?”   可是偏偏就这个顾琛,入了繁昌公主的眼。   心里想着,珍珠笑着应下。   从椒兰宫出来,珍珠没有直接回绛色院,便去了繁昌公主的伊兰宫。   “宁良媛您可来了,您快帮奴婢劝劝我们公主吧!”   一进伊兰宫,繁昌身边的嬷嬷程嬷嬷便迎了过来,脸上是无可奈何的表情。   珍珠随着程嬷嬷绕过长廊,便来到一片空地。   伊兰宫东边姹紫嫣红,宫内宫女着着彩衣,戴着银簪珠花,打扮得利索伶俐,看起来颇为亮丽。可是南边,却不见花色,被开辟出了一大块空地,当做繁昌公主的练武场。   此时繁昌公主在这片空地里舞着长鞭,鞭声飒飒,破空之声不绝入耳。她身上银铃作响,大红的简单的装束,英气逼人,一双眸子,更是亮得吓人。   红色的长鞭大约一丈长(约三米),在繁昌公主手里却极为灵动,长鞭时柔时刚,她方圆一丈的位置,被长鞭黑影笼罩。   “啪!”   长鞭拍打在地上,激起地上的尘土。   “你怎么过来了?”   将长鞭收回,繁昌看着珍珠,问。   珍珠被碧水扶着走过去,笑道:“这不是知道有人在生闷气,我怕她气坏了身子,拿身上的鞭子出气了。”   繁昌哼道:“你就知道取笑我。”   程嬷嬷过来,笑道:“公主,奴婢让人把望月亭收拾出来了,您和宁良媛是否要移步过去?”   繁昌将长鞭挂回腰间,点点头。   二人移步望月亭,望月亭居于高处,底下青石板的石梯从底下延伸至上,两侧怪石嶙峋,其间种着花草。石梯最上方,便是一个八角的凉亭,牌匾上写着“望月亭”三个大字,顶上盖着琉璃瓦片,在阳光下发着微光。背面种了一棵青松,绿色葱郁。   着了绿裳的宫女眉目如画,奉上新鲜的瓜果点心,而后静静的伫立在一旁。   黄皮的石榴,珍珠取了一个在手里剥着,底下红若玛瑙的石榴籽看着莹亮一片,颇为喜人。   “难得你会喜欢一个人,倒是与我说说,那顾琛,顾将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繁昌接过身旁宫人递来的帕子擦了脸,擦了手,闻言想了想,嘴边不自觉的就露出了三分笑来,原本有些郁郁的眉眼顿时就鲜活起来。   “他啊,唔,其实我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不过,我瞧见他第一眼,我就知道,这个人,就是我想要的。”   珍珠忍不住道:“你连人模样都没看见了,怎么就知道他是你喜欢的人?这也太乱来了。”   “你不懂!”   繁昌用一种你是凡夫俗子的表情看着她,托着腮道:“人们不都说,一见钟情吗?我觉得,我是对他一见钟情了。”   “所有的一见钟情,那都是见色起意!”   珍珠随口一说,道:“你既不了解这顾将军,又连他模样都没看见,我实在是想不通你怎么会喜欢他?”   “肤浅!”   繁昌瞪着她,问:“难道你喜欢我太子哥哥,就是看上了他的“色”?”   珍珠剥石榴的手一顿,脸忍不住微微发红。   “唔,有一点吧。”   说着她又急急的辩解,道:“但是,更多的还是因为太子爷特别好!他待我好,我也就待他好了。”   “哦?”   繁昌来了兴趣,饶有兴致的问:“那我太子哥哥哪里好啊?你这么喜欢他。”   珍珠嗔道:“这种话,怎么好意思说嘛!反正,太子爷是哪里都好。”   “哦~也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繁昌一副了然的模样,又忍不住凑近她,小声问:“那你是怎么让太子哥哥也喜欢你的?要知道,以前我还以为太子哥哥那是要羽化登仙了,根本不可能喜欢一个人的。”   珍珠认真的想了想,有些得意的道:“大概是我,美貌如花,太子爷被我的美色迷住了吧。”   繁昌:“······呵呵!”   珍珠抿唇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喜欢的,就是自然而然。有一瞬间我就发现,啊,我是这么的喜欢这个人啊。”   她有些出神的想着,其实进宫之前,她只是对太子有着朦胧的好感,若说爱得死去活来的,那实在是骗人的。只是进宫之后,接触之后,她才发现,太子比她想象的,还要好。如今只是想起这个人来,她便忍不住微笑,眼底盛满笑意。   “我真心待他,他就真心待我了!”   繁昌听得似懂非懂的,得出结论。   “也就是说,只要我真心的喜欢他,他也会喜欢我咯?”   繁昌笑起来,眼里像是有星光在闪动。   她直到很久之后才知道,并不是你喜欢他,他就会喜欢你的。   可惜这个道理,直到很久之后,她才明白。 ☆、、第96章   繁昌公主身份虽然贵不可言,可是在爱情中,爱上一个人,总是会让人低到尘埃去,正因为喜欢,才会觉得战战兢兢,才会怕自己不够好。   对此,即使是历朝最为尊贵的公主,繁昌也不能免俗。   “……我想给他做个香囊,让他挂在腰上,这样他就会时时刻刻都想到我了。”   繁昌一边和手里的针线作斗争,目不转睛的盯着手里竹青色绸锦,细长的食指拇指二指捏着秀气的绣花针,小心翼翼的在上边落针。   她是打算在香囊上绣上一枝红梅,不过四朵花,花了一天的时间,也才绣了半朵。顺带,是她被戳得全是红色针眼的手指,让旁人看了都觉得疼。   她一手长鞭使得极好,那一丈长的长鞭在她手里就像是乖顺的猫崽子,任她挥舞。可是偏偏这样的她,却拿这小小的绣花针无可奈何。   “公主您先歇息片刻,吃些点心再继续吧。”   张嬷嬷用楠木托盘端了两份点心上来,搁在罗汉床的小桌上。   珍珠穿着白色的袜子,没有穿鞋,放下手里的络子,道:“张嬷嬷说的是,繁昌你休息一下再继续吧,可别伤了眼睛。”   “嘶!”   珍珠话音刚落,就听繁昌倒抽了一口冷气,粉嫩的指肚被绣花针戳出血来,她下意识地就塞进了嘴里。   “我绣得这么慢,两天之后怎么可能会绣得好?”   含着手指,她含糊不清的说道,神情有些沮丧。   捏着这绣花针比她骑马使鞭还让她紧张,如今放松下来,才觉得肩膀僵硬酸痛,额上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珍珠拿了装着药粉的瓷瓶给她上药,无奈道:“你这模样,皇后娘娘若是瞧了,还不知如何心痛了。”   繁昌哼了一声,道:“母后她不帮我,我也能靠自己。”   珍珠道:“皇后娘娘那也是为了你着想,你有没有想过,日后你嫁过去,顾将军常年驻守边关,不能长伴你身旁。那时候,你一个人,那不就相当守活寡嘛。”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啊!”   繁昌托着腮,笑得甜蜜又开心:“等以后我们成亲了,他回北地去,那我也跟着一起去啊,这样我们就可以不分开了啊。”   “那你就没想过,如果他有意中人怎么办?你总不可能让他抛弃他的心上人,转而娶你吧?”   珍珠小心的问,注意着她的表情。   繁昌微微一愣,忍不住转着手上的赤金嵌红宝石的镯子,嘟囔道:“他才不会有意中人了。”   她垂下眼睛,红唇抿成一条线,浓密纤长的眼睫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像是振翅的蝴蝶一样。   “······就算,就算他有意中人,那又怎样?我喜欢他,那是我的事情,只要他没成亲,那我就有可能成为他的妻子。”   珍珠就笑,道:“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繁昌展颜一笑,一扫沮丧,又拿起搁在桌上的绣框,小心翼翼的开始绣起香囊来。   珍珠想着,当初她喜欢太子难道也是这样一副······痴相?   珍珠移了移有些酸软的腰肢,让碧玉绞了帕子擦了擦手,拿着小桌上的点心吃。   “良媛······”   碧萝走进来,垂首道:“祉俢宫大皇子身边的梁侍妾生了,是一位小皇孙。”   珍珠咬着放了坚果的奶糖,想了半晌才想起来梁侍妾是谁——梁侍妾,那就是重阳那日她在皇后宫里见到的在大皇子妃身边那位大腹便便的妇人。   珍珠道:“嬷嬷,前几日让下边人打好的长命锁去给梁侍妾送去。”   虽说是小皇孙,不过梁侍妾身份并不算尊贵,因而这事在宫里也没有掀起什么大风浪。   到了晚上,太子回来,珍珠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跟着他去了屏风后边,伸手给他宽衣,一边道:“今天大皇子身边的梁侍妾生了一位小皇孙,我让张嬷嬷送了一个金制的长命锁过去。”   这事当初打金锁的时候她就与太子说过,因而太子听了只是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   珍珠注意到他眉间的疲倦,忍不住道:“你这几日忙里忙外的,我都有三天没见到你了。”   太子道:“顾琛班师回朝,这几日会有些忙,两日之后就会好了。”   最近万历帝将更多的事情压在他的身上,从早忙到晚的,若不是顾忌着珍珠,他直接便在外院歇息了。   珍珠给他换上宽松的常服,又给他解了玉冠,伸手给他松着头皮,笑道:“我知道你忙啊,只是再忙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别把自己累垮了。”   太子微微闭着眼,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昏暗的烛光在他脸上落下斑驳的阴影,让他清冷的面容看起来没有那么不好接近。   “繁昌这几日倒是经常来找你,若是你嫌她吵,不用理会她就是。”   珍珠的手指在他发间穿梭,道:“我怎么会嫌她吵?平日我一个人也无事可做,有她陪着,我也没那么无聊。”   说完,她眼珠子一转,伸手抱住太子的脖子,扭头看他,小心翼翼的问:“太子爷,那个,顾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太子猛地睁开眼,狭长的眸子似有寒星闪烁,却瞬间隐匿在眼底。   “怎么突然问起他?”   他不动声色的问。   珍珠笑了笑,小声道:“我偷偷与你说,你可别跟其他人说哦。”   说完,她自个儿又忍不住笑了。   “就是前几日顾将军班师回京那日,繁昌在宫外见过顾将军一面······我瞧着,顾将军少年英雄,家世倒是与繁昌极为相配的。”   她说得隐晦,太子却是了然。   以前他还真没想过繁昌与顾琛这二人之间有什么可能,如今被珍珠这么一说,心里倒还真有这么一个念头了。   “顾琛年少老成,办事稳重,倒是个妥帖的人。”   珍珠又问:“那他,这么多年没成亲,就没个喜欢的人?”   太子抚着腕间佛珠,若有所思的道:“这倒是没听谁说他有过红颜知己,他十二岁便跟着老国公上了战场,又哪有时间去考虑什么风花雪月。”   珍珠心中为繁昌觉得惊喜,又听太子道:“若说人品家世,顾琛的确远比京里那些二世祖好得多,繁昌倒是有眼光。”   珍珠惊道:“太子爷,不反对繁昌与顾将军在一起?”   太子握住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软香温玉在怀。   他抱住她,闭着眼,嗅着鼻尖熟悉的橘子香味,有些懒洋洋的道:“顾琛这人,是难得的将才,自然配得上繁昌,我又有什么可反对的?”   珍珠被他拥着,这样亲密的姿态让她脸颊微红。   “不过我见皇后娘娘倒是不怎么乐意!”   太子语气里带了两分笑意:“繁昌想做的事情,就算是父皇也拦不住,母后又怎么能做她的主?”   珍珠一想,倒的确如此。相较于深宫之中端庄大气的其他公主,繁昌生活得极为恣意,她想得到的东西,想做到的事情,还真没人拦得住她。   “如果真是如此,我倒真希望繁昌她能得偿所愿!”   一只手伸进她的衣襟,太子声音压得有些低,有些灼热的吐息在她后脖颈那片肌肤游离,就连语气也带上了几分灼热的温度。   “繁昌的事情,你就不要再管了,你该注意的人,是我!”   珍珠脸一红,顺从的依在他的怀里,仰起头来,任他亲吻她的唇,她的脸颊,额头。一双盈盈水眸,眼底一片波光潋滟。   一夜□□。   两日之后繁昌终于绣好了一个香囊,不过不是梅花,只是用了白绸,上边绣了四片简单的小草。一个香囊,换来她两个指头又红又肿的。   今夜万历帝在长庆殿为顾琛接风洗尘,长庆殿灯火通明,远远的都能听见里边的歌舞之声。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散!”   长庆殿边上的花园之中,暗香浮动,乌云遮月,被花丛围在中间的凉亭之中,繁昌巴巴的把看着长庆殿的方向。   凉亭里边挂着八角琉璃宫灯,精致美丽。   珍珠身前摆了一篮子的花,掐了一朵白色的花朵插在用花草编织的手链里边,她道:“你别着急,时辰还早了,怕还要等些时辰了。”   繁昌瞬间就泄气了,双手搁在石桌上,将头放在手臂上,叹道:“可是我等不及了啊。”   珍珠心里觉得好笑,道:“若是让皇后娘娘知道你偷偷跑来这,还不知道怎么气了。”   繁昌皱了皱鼻子,伸手拨着石桌上的茶杯,有些不高兴的道:“顾琛那么好,真不知道母后不满意他哪里。”   她便是如此,喜欢一个人,便觉得这个人处处都是好的。   珍珠将编好的花草手链拿起来看了看,又取了一朵红色的花串进去。   “皇后娘娘自然是有她的想法,她也是为了你好。”   顾将军丧父丧母,而老国公,也在几年前去世了。如今顾家只剩下他一条血脉了,看起来的确是命硬。也难怪皇后娘娘心里颇有不满,女儿家的亲事,那便是一辈子的事情,自然是要慎之又慎。   繁昌叹道:“我自然知道母后是为我好,可是她都没见过顾琛,怎么就这么轻易的下了决断?”   她哼了一声,坐正身体,愤愤的道:“而且为什么要把他父母的死亡怪在他的头上?这与他又有何干系?”   “母后也是,她什么时候这么愚昧了?竟然信这种无稽之谈,什么天煞孤星,这分明就是在胡说八道,纯属污蔑。”   珍珠将串好的手链放在一旁,单手托腮,无奈道:“好好好,我知道你的顾将军是最好的。喏,把手伸出来。”   繁昌茫然的伸出手,珍珠抓住她的手,将刚才串好的手链往她手腕上戴。   “这种红色的花,名叫鸢罗尾,听说在一个地方,那里的姑娘家有了意中人,便会折了鸢罗尾送与她的意中人,若是意中人接下了她的花,那就表示,接受了她的心意。因此,这种花,也代表了爱情。”   她认真的道:“繁昌,我总是希望你能好好的,能心想事成的。”   繁昌:“······你,你怎么说这种奇怪的话!”   她脸有些发红,哼道:“我当然会心想事成啊!”   乌云渐散,被遮住的月光肆无忌惮的倾泻而下,秋风卷起枯叶,在空中不断地翻滚,最后打着旋落在地上。   繁昌小心翼翼的拿着她绣制的荷包,发间的水晶发钗微微发着光,可是却比不过她一双眸子里的光芒。   “我可是繁昌公主,那顾琛只要眼睛没坏,就一定会喜欢我的。” ☆、、第97章   夜凉如水,一朵浮云飘来,将圆月遮在后边,像是给它蒙上了一层薄纱,影影绰绰的月芒,月亮四周有一圈的夜空是一种很干净的湛蓝,往远处却是颜色深沉。   几只小飞虫围绕着华丽的宫灯飞舞着,震动着翅膀想要扑到琉璃宫灯里的火苗上,却是不得其门,只撞得宫灯啪啪的细响。   洗干净的新鲜的红枣放在竹枝编织的小筐里,珍珠不爱吃完全红了的枣子,因而小筐里的枣子都是青色上边布着不均匀的红色,这种青枣吃起来又脆又甜。   秋风吹得宫灯哗啦啦的动,碧玉将披风披在珍珠身上,珍珠拢了拢,看了一眼时辰,觉得有些困。   她如今身子重,最是好眠的时候,平时这个时辰早就已经歇下了。   “公主,公主,顾将军出来!”   粉裳的宫女拎着裙摆跑进凉亭里,语气很是兴奋。   繁昌自己等得都快睡着了,闻言却是立刻就精神起来了,忙问:“出来了?他在哪了?”   宫女笑道:“顾将军嫌殿内太闷,出来透透气,奴婢让殿里伺候的何盼把他往这边引过来了。”   “干得好!”   繁昌忙让程嬷嬷赏了这个宫女,在凉亭之中转了两圈,有些紧张的问:“我这样的打扮如何?头发是不是重新梳个?这水晶钗子换上那支红宝石金步摇怎么样……”   珍珠难得看她如此紧张无措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你如今这个模样已经很好了,那顾将军瞧见你,绝对会为你惊艳的。”   繁昌原本就生得好,唇红齿白的,鹅蛋脸,一双凤眸明眸善睐,红唇雪肤,穿着大红洒金百花穿蝶的齐腰襦裙,腰间束着同色腰带,勾得她的腰肢婀娜多姿。乌黑浓密的青丝挽起,额前垂下红宝石的华胜,看起来十分的妩媚动人。   她十分的适合红色这种张扬明媚的色彩,连带着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吸了口气,她一张脸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红,双颊生晕,凤眸又黑又亮,根本让人移不开眼去。   “我,我去了!”   珍珠目送她离开,也忍不住为她紧张起来。   张嬷嬷叹道:“私相授受,这事要是传出去,繁昌公主的名声就毁了。而且,要是皇后娘娘知道您还帮着公主胡闹,奴婢就怕娘娘会生您的气。”   珍珠微微一笑,警告的目光掠过凉亭之中伺候的一干人等,道:“这件事我不希望日后会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你们该知道,什么话应该闷在肚子里,让它烂掉。”   碧玉几人跪在地上,道:“良媛放心,奴婢们什么都没见到,也什么都没听到。”   珍珠满意的点头,道:“我自是相信你们的。”   *   花园里有一种花,在秋季绽放,花朵洁白如雪,如今开得极为热闹。微风拂过,树上的花朵簌簌落下,就像是雪花一般,纷纷扬扬的。   着了红裳的姑娘站在树底下,垂着眉眼,一身红衣像是一团烈火在黑夜之中燃烧。   白色的花瓣落在她的肩头,她的发间。   从顾琛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她半边侧脸,娇嫩的肌肤,耳边垂下的玉坠更衬得她肌肤细腻,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抚摸她的脸颊。   似是听见动静,红衣的姑娘转过头来。那是如顾琛所意料之中的美丽,眉如翠羽,肌如白雪,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绿波。   繁昌在这等了快一刻钟,好不容易见到人,顿时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来。可是不待她说话,顾琛竟是转头就走。   “诶!”   也顾不上矜持,她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叫道:“顾将军!”   顾琛猛的扭头,飞快的将手抽回来,往后退了一步。   月光下他的表情很冷,是一种肃杀的冷。   “姑娘,请自重。”   繁昌努努嘴,嫣然一笑,道:“只要顾将军不急着离开,我就自重!”   顾琛眉头微微一皱,目光飞快的将繁昌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淡淡的问:“不知繁昌公主找我何事?”   “咦?”繁昌双眼微微张大,有些惊讶的问:“你认识我?”   说着,她忍不住笑,双手背在后边绕着顾琛走了一圈,然后猛的将脸凑近他,小声问:“你是不是偷偷的喜欢我?一直在偷偷的关注我?”   两人脸与脸之间的距离不过一线,近得顾琛都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繁昌公主您身上佩戴的比目双鱼玉佩乃是郑长河郑大师的手艺,我记得,这枚玉佩被古楼国五年前献于陛下,而陛下将它赏给了他最喜欢的繁昌公主,也就是您。”   繁昌伸手捏着腰间坠着的玉佩,笑道:“你观察得倒是仔细。”   顾琛问:“那么,公主找我有何事?”   繁昌脸一红,突然觉得手中的荷包有些难以拿出手。人家身上的衣裳荷包配饰,都是有名的绣娘缝制的,自己绣得那么粗糙,拿出来会不会太寒酸了些?   顾琛以询问的目光看着她,繁昌牙一咬,将手里的荷包递了过去。   “这个,送给你。”   她突然庆幸这时候是夜晚,才能够不让他看见自己发红的脸,这实在是太让人难为情了。   顾琛一愣:“……这……”   他比繁昌高了一个头,繁昌要微微抬起头才能看见他的脸。   “这是我亲手缝制的,你要时时刻刻都戴在身上,时时刻刻都要想着我,知道吗?”   顾琛摇摇头,道:“这不合规矩……私相授受,公主可想过若是这样的消息传出去,对您的名声是多大的损害?这东西,我不能收。”   “这有什么?”   繁昌毫不在意,道:“反正以后我们两会成亲,就算其他人说什么那也没关系。”   “成……成亲?”顾琛瞪大眼睛看着她,似乎她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是啊!”   繁昌朝他走了一步,抓住他的手,把荷包放在他的手里,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她还是大大方方的把自己的心意说了出来。   “顾琛,你要记住我,我是繁昌!是以后会成为你妻子的女人。”   *   珍珠在凉亭等着繁昌回来,秋风露寒,身上披着披风,把手放在石桌上,将头搁在手臂上打着瞌睡。   睡得迷迷糊糊的,她感觉有一只手落在她的额头上,干燥又温暖,让她忍不住蹭了蹭。   微微睁开眼,月色皎白,圆月似玉盘,男人背对着月亮,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有干燥好闻的气息传入珍珠的鼻间。   “殿下,你怎么来了?”   迷迷糊糊的问,她伸手抓住太子的手,语气憨憨的,带着满满的依恋。   “我不来,怎么知道你竟然跟着繁昌胡闹!”   珍珠眨了眨眼,终于完全清醒了,脸瞬间就红了。   站起身来,她垂着头,有些心虚的道:“我,我也没做啥。”   她动了动脚,脚上鞋尖上镶着的两颗东珠映着烛光微微发着光。   太子突然叹了口气,伸手捂住她的脸。他的手又大又热,珍珠原本有些冰凉的脸顿时就温暖了起来,让她忍不住舒服得吐了口气。   看着她这副模样,太子原本想苛责她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是顺势牵住她的手,道:“行了,回吧。”   珍珠问:“可是繁昌还没回来啊。”   “不用管她,这么大的一个人,在宫里莫不是会丢了不成?”   珍珠觉出他的不高兴,吐了吐舌,不敢再多说什么,老老实实的跟着他回去。   回到绛色院,太子坐在罗汉床上,张嬷嬷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以头叩地。   “奴婢有罪,还望殿下处罚。”   珍珠吓了一跳,目光在太子和她之间转悠,问:“嬷嬷这是怎么了……”   太子握住她的手,她抿了抿唇,虽然有些茫然,但是不再说话。   “嬷嬷,你是我的奶嬷嬷,我自来是信任你的,不然也不会让你在珍珠身边伺候。”   太子语气淡淡的,慢条斯理的道:“只是,我让你在珍珠身边伺候,是希望你能提点她,免她惊免她扰,而不是这样跟着她胡闹。”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的,可是一个字一个字却很是有力。屋里边的气氛瞬间就变了,碧玉几人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也跟着跪了下去。   珍珠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解释道:“不是张嬷嬷的错,是我自己坚持的,我……”   “奴婢有罪!”   张嬷嬷大声打断珍珠的话,道:“殿下若要处罚奴婢,奴婢绝无二话。”   “玄生!”   珍珠抓住太子的手,皱着眉轻声唤他,语气带着两分祈求。   太子看了她一眼,道:“这事我不追究,我只希望,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嬷嬷,我对你,始终是放心的。”   张嬷嬷俯在地上,毕恭毕敬的道:“谢太子爷恕罪!”   两人洗漱之后歇息,珍珠一个人因为太子对张嬷嬷发火的事情自个儿生着闷气,裹了被子背对着床外,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   太子张开双臂让许久宽衣,然后躺到床上。这床上如今只有一条被子,都被珍珠裹在身上,他就这么只着了中衣躺在上边,却是一副安然的模样。   许久询问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要去再拿一条被子来。   想了想,他终究放弃了这个想法,将床帐子放了下来,拿着蜡烛退了下去——主子之间的事情,他们做奴才的就不要乱掺和了。   卧室里极为安静,就连呼吸都很轻。   珍珠忍不住扭头看太子,卧室里一片漆黑 ☆、、第98章   黑暗的卧室里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珍珠轻手轻脚的将被子盖在太子身上。   一只手突然握住她抓着被子的手,珍珠心里一惊,脱口而出:“你还没睡着了。”   太子的手很大,相较于他的大掌,珍珠的手小得可怜,被他纳在手心,牢牢的握住。   珍珠下意识的抽手,却被他死死地握住,捏着放在他的心口。   平稳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跳动着,珍珠咬着唇,不再挣扎。   太子伸手将她扯到床上躺着,翻身侧躺着将她整个人拢在怀里,一只手握住她软绵绵肉乎乎的手,另一只穿过她的脖颈搁在她的脑后,慢慢的抚摸着她的头。   “还在生我的气啊。”   他低头,高挺的鼻尖抵在她的额头,一下一下的摩挲着,既亲热又营造出一种暧昧温馨的气氛来。   他说话的热气喷洒在珍珠的额头,痒痒的,让珍珠下意识的就想伸手去捂住自己的额头。太子的声音很好听,特别是他故意压低的时候,那种压低的醇厚的嗓音,像是拨动的琴弦,琴声已消,可是琴弦却还在颤动,让听到的人心底一片酥麻,珍珠脚趾头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你,又□□我!”   珍珠鼓着脸,黑暗之中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她自己却能感受到自己发烫的脸颊。她对太子这样的声音,这样的温柔,简直没有任何抵抗力。   抚摸着她脑后的手伸到前面落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   “食色性也,这不是你常说的吗?那么,你有没有被我诱惑?”太子低声问。   “奸诈!”珍珠鼓着脸,一点没有骨气的反手抱住他的脖子——好吧,她又被□□了。   太子平躺下来,她整个人瞬间就压在了他的胸膛。   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躺得更加舒服,太子伸手抚着她微鼓的肚子,动作轻柔,轻轻的,让珍珠痒得咯咯直笑。   “你别摸了,好痒啊。”   就算要摸,也不要这么轻,就像有羽毛挠过她的肚子,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痒了。   太子顿住动作,觉得这个姑娘实在是很煞风景,刚才那种旖旎的氛围完全没有了。   太子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珍珠的手很小,但是因为她骨架小,双手也是肉肉的,摸起来软绵绵的。   “今日我责难张嬷嬷,我也是为你好,别再生气了。”   珍珠沉默一瞬,正当太子还想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就听见珍珠开口道:“我知道,你所做的事情,一直都是为我好。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气自己。”   黑暗中,两人的呼吸交融着,珍珠咬唇道:“你每天有这么多事情,明明都已经这么累了,可是你还要为我的事情操心,是我太没用了。”   太子伸手准确的抚上她的脸颊,然后不轻不重的捏了捏,既让她觉出一份痛,却又不会太难受。   他语气里染了两分笑意,淡淡的道:“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没用,你只要像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其他的事情,若还要你操心,那我又还能为你做什么了?我喜欢,你依赖我的。”   珍珠抬起头看他,不过也只能看见他面庞隐隐的轮廓,她将头埋在他的颈窝,蹭了蹭,模糊不清的道:“我也想要为你做些事情的。”   太子道:“你只要安安稳稳的,那就足够了。”   说着,他笑了笑,道:“你如今掌管东宫大小事物,东宫没有出一点乱子,全是你的功劳,你已经很能干了。”   珍珠脸一红,可是被他夸奖脸都激动红了,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幸亏有张嬷嬷在一旁协助我,不然我可做不来。”   “你不用自谦,张嬷嬷都夸奖你,说你很能干了。”   这些庶务的确繁杂,但是只要立了规矩,按着规矩行事,便不会出什么差错。再加上,还有太子让人帮衬着,底下的人更不敢做出什么欺上瞒下的事情来,他们能瞒得住宁良媛的眼睛,可是却逃不过太子的法眼。   珍珠抿唇,有些自责道:“今日这事,嬷嬷也劝过我,只是我坚持,其实都怪我。”   太子道:“没有劝住你,那就是她最大的过错。”   主子总是没错的,错的都是奴才。   这句话虽然残酷,但是却完全是事实。   珍珠保证道:“以后我不会这么任性了,只是······这几天见着繁昌为了顾将军这么努力,她一双手因为给顾将军绣香囊都被针戳了好多针眼,我瞧着,就想为她做些什么。”   繁昌她就像是一团火,既能燃烧自己,也能让其他人也忍不住受她感染,想为她做些什么。   太子笑道:“你倒是喜欢她。”   珍珠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那是当然了,她和我玩得可好了。不过,顾将军的事情,我也帮不了她多少。”   太子低声与她说道:“张嬷嬷是我的奶嬷嬷,今日我不给她面子,她心里或许有些怨气。明日你好生安抚她,她一定会更加尽心伺候你的。”   珍珠愣了愣,心里有一个荒谬的念头,讷讷的问:“你······你都是为了我才责罚于她的?”   太子眯着眼,道:“张嬷嬷在宫里浸淫了二十几年,心性手段那自然是不俗的。”   他伸手摸了摸珍珠的肚子,道:“你如今可不比从前,肚子越来越大,欲对你下手的也会越来越多。只要张嬷嬷一心向你,有她在你身边,我也安心些。”   俗话说,打一棒子,再给一颗甜枣这是最有效的笼络人心的方法。   太子道:“你身边的几个宫人,家世皆是清白的,不过总归在宫里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们身后是否和宫里的哪位扯上关系。明日,我再给你派两个丫头过来,这两个丫头,你可以放心让她们伺候你。”   珍珠抓住他的衣襟,有些紧张的问:“是不是很危险?”   她这话说得突然,太子却完全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在问自己的处境是不是很危险。   眼里闪过一丝锋芒,太子拍了拍她的肩,道:“你放心,谁也动不了我。”   倒是珍珠,比自己更加危险才是。以前他太子之位虽然牢固,但是却有一个很大的缺点,那便是他膝下没有一个子嗣,甚至连一个女儿都没有。   皇位,是不会交给一个没有子嗣的太子的。   可是,如今珍珠和太子妃都有了身孕,她们之中无论谁生下小皇孙,都让这个攻歼的理由不再是理由。这样的情况下,其他人肯定会对她们二人出手的。   “放心吧,我会护你周全的。”   太子拍了拍她的头,柔声道:“唔,我知道你最近没事做,前几日下了这么久的雨,我书房里的书有些受潮了,我正打算让许久他们给我晒一晒。你若是闲了,可以帮我把书房里的书晒一晒。”   珍珠将头埋在他的怀里,抽了抽鼻子,觉得眼睛有些发酸:“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太子失笑,道:“不是你说的,你对我这般好,我也就对你一样好了。”   珍珠脸瞬间就热了,嗔道:“你偷听我和繁昌说话。”   太子笑了笑,是真的笑了,珍珠都听到他从嗓子里发出来的低低的笑声,就连他的胸膛也在微微的震动,毫不掩饰的表达出了他的愉悦。   “你,你笑了!”   珍珠有些气苦的道:“可惜了,我都看不见你的笑容,那一定很好看。”   太子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然这样肆意的大笑。对他而言,这样明显的笑声的确已经是大笑了。若让万历帝和皇后看见了,也不知道会是觉得欣慰,还是觉得心酸。   太子掩饰性的轻咳了一声,伸手按住珍珠的头,淡淡的道:“行了,时辰不早了,快睡吧。”   珍珠此刻却是完全精神起来了,兴致勃勃的道:“我觉得你笑起来肯定很好看,唔,那你以后除了在我面前,还是不要笑了。”   “为什么?”太子闭着眼,随口问。   珍珠道:“这样的话,就只有我知道你的好,只有我知道你笑起来有多好看。”   说着,她又觉得可惜:“可惜刚才我没看见你的笑。”   太子嗯了一声,珍珠眨了眨眼,又道:“对了,明日便是梁侍妾所生的小皇孙的洗三,你说送些什么好了。”   太子道:“你不是让人打了五十两事事如意的金裸子吗?”   事事如意,是打成柿子还有如意样式的金裸子,取了谐音,便是事事如意了。   珍珠叹道:“五十两金子,好多钱啊,真是舍不得。”   她其实是很吝啬的,她的大方也只对自己人大方,其他没什么关系的,多花一个铜板都觉得心痛。   太子很耐心的和她说话,道:“这钱走东宫的库房,你不必觉得可惜。”   “怎么不可惜?”   珍珠撑起身子,道:“东宫的钱那就是你的钱,我怎么可能不心痛?”   “唔!”   太子随口应了一声,语气有些含糊不清,珍珠轻声唤了他一声,却没听见他回答,只有他轻缓有规律的呼吸声。   珍珠躺回他的胸口上,也跟着闭上眼。   “玄生,我真的是越来越爱你了!”   以前的她,以为那微微加快的心跳便是话本子里说的爱情。可是现在才知道,那不过是一时的见色起意罢了。   只有相处了,她才知道这个人越来越多的好,越来越让她喜欢。 ☆、、第99章   珍珠做了一个梦,天空是靛青色的,月亮又大又圆,还很亮。月亮周围一圈是一种让人心情舒畅的干净,远远的则飘着一些浮云。   山间有一条蜿蜿蜒蜒的小溪,月光洒在溪流之上,碎了一溪的银光,波光粼粼一片,曲曲绕绕的流向远方。这条溪流不知道有多长,远远的瞧不见尽头,随着视野的拉远,最末端只看得见溪流反射出来的一点银光。   小溪旁,身材挺拔的少年站在那里,垂着眉眼,静静的注视着溪流。他的眉目之间是一片极致的冷淡,淡得好像他整个人便是一缕青烟,随着夜风便会消逝。   珍珠觉得他很好看,便拉着他的手说:“哥哥,你长得真好看,以后我嫁给你做妻子好不好?”   那时候的珍珠才六岁,生得雨雪可爱,小小的,胖胖的,身上的肉也是软绵绵的,就像是一个白团子一样,任是再心硬的人瞧着她的模样也忍不住软下心肠。   少年看着她,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来,一瞬间他整个人顿时就鲜活起来了,眉眼在月光下像是会发光一样。珍珠不知道怎么形容,只是觉得这个哥哥,很好看,很好看,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仙人了吧。一时间,她只能愣愣的看着他出神,心里满是惊叹。   珍珠从睡梦中被叫醒之后还有些回不过神,怔怔的盯着头顶的青纱帐子出神。   俗话说一见钟情实际上便是见色起意,这话珍珠是深有体会。当初她还那么小的时候不就见色起意,心心念念都要嫁给那个好看的哥哥。   想到这,珍珠忍不住将脸埋进被子里。   突然觉得好丢脸啊,她这么小就被“□□”了啊!到如今,也还是一样,对“色”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啊。   将脸埋在被子里,珍珠吐了口气。   “良媛?”   碧玉拉开床帐,挂在床两侧的金钩上,见她将头埋在被窝里连耳朵都红透了,有些不解。   珍珠啊了一声,扭过头来,问:“怎么了?”   碧玉道:“今日要去祉俢宫,您该起了!”   “几时了?”   珍珠揉了揉头,昨夜睡得晚,现在她只觉得头有些疼。   碧水、碧萝还有碧柠三人捧了毛巾铜盆,搁在角落的上,伺候她梳洗。   “已经辰时末了(九点)了!”   珍珠一惊,忙道:“怎么这么晚了?我不是让你们早点叫我起床的吗?”   这时候才去祉俢宫,这么晚了,实在是太失礼了。   碧玉蹲下身子给她穿鞋,笑道:“太子爷早上走的时候便吩咐了,让您多睡一会儿,奴婢们也不敢不从啊。”   昨天太子才发火,他们一群人更是胆战心惊的,就怕太子把他们换了,更是不敢对他的命令有所违拗。   珍珠一愣,讷讷的问:“太子爷吩咐的?”   碧水端了漱口的痰盂小盆伺候她漱口,闻言笑道:“可不是,殿下说您昨夜睡的太晚了,特意吩咐奴婢们不许吵您,定要让多睡一会儿。”   珍珠忍不住抱怨道:“可是等下去祉俢宫,其他人还不知道怎么看我了。”   虽说是抱怨,她脸上却堆满了笑容,一双杏眼如盈盈秋水一般,秋水明眸。   因着是喜事,珍珠便穿了一身石榴红缕金挑花对襟长袖的齐腰襦裙,腰间坠了一枚乳白色的玲珑白玉,层层叠叠的裙摆随着她的走动像是朵朵绽开的花瓣一样,极为漂亮。满头青丝束了一个坠马髻,斜插一支鎏金穿花戏珠金步摇,长长的珠饰垂下,微微摆动。再饰以一套绿宝石头面,往沉稳了打扮,瞧着妩媚动人,却又不失端庄。   碧玉往她头上簪了一朵新鲜的红色的重瓣山茶花,宛若一片红霞。   “良媛您今日绝对是艳色逼人,艳压群芳的。”   碧萝说话向来好听,捡着好听的话给珍珠说,笑得甜甜的,看着特别真诚。   虽然知道她是在拍马屁,可是好话谁都喜欢听。   “就你嘴甜!”   嗔了一句,珍珠心情很是轻松的搭着碧水的手出了卧室。   “良媛!”   张嬷嬷候在外间,见她便迎了上来。   珍珠看着她有些自责,坐在罗汉床上,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嬷嬷,昨夜都是我不好,都怪我任性,才让你受太子爷苛责了。”   张嬷嬷笑看着她,脸上看不出半点不虞,笑道:“良媛说的是什么话,您是奴婢的主子,能伺候您,那是奴婢的福分。”   碧柠舀了从皇后那儿拿来的木樨清露调了水送上来,用的琉璃的杯子,张嬷嬷接过来搁在珍珠身前,笑道:“昨夜之事,太子爷说得不错,的确是奴婢思量不周了。”   珍珠一笑,道:“嬷嬷,你对我的情谊,我一直是记在心头的。我知道,您膝下没有一儿半女的,外边的亲戚也与你不亲热。这样吧,日后我做主,让你在你们族里过继一个子侄到你膝下,为你养老送终,继承你张家的香火,你看可好?”   张嬷嬷是独女,父母早亡,而亲戚对她这个孤女更是不闻不问,不然当初她也不会被她的相公欺辱到连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都保不住。而在这个子嗣传承大于天的时代,能有一个子嗣那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张嬷嬷心心念念的便是,能有一个儿子,就算是女儿那也可以,只要能继承她们张家这一支,她也便有脸去见死去的父母了。   不得不说,珍珠这个想法,完全戳到了她的软肋。   扑通一声跪下,连磕了三个头,张嬷嬷恭恭敬敬的道:“良媛大恩,奴婢必不敢忘,今生今世,必定尽心尽力伺候您。”   珍珠原本提起的一颗心猛地落下,脸上忍不住露出两分笑来,道:“有嬷嬷在我身边伺候,我自然是放心的。”   从张嬷嬷跪下的那一刻起,珍珠就感觉出了她的不同。以前,张嬷嬷自然也是真心伺候她的,甚至对她也有几分“母女”情谊。但是,那时候,她却不是将珍珠看成她的主子,不过是得过且过罢了。可是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承认了珍珠这个主子,终于交出了她的忠心。   按着太子爷说的,果然没错。   珍珠轻笑,昨夜太子便与她说过,他那一棍子打了,这颗“糖”却要她怎么给了。   正如他所说的,张嬷嬷最放不下的,便是她张家的香火传承。如今她愿意把珍珠看成她的主子来伺候,她在宫里二十几年,其中经营的人脉,她的手段,皆会为珍珠所用。   “良媛!”   喜乐小步跑进来,道:“赵圆公公来了!”   珍珠忙道:“快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便见穿着圆领蓝袍的赵圆带着两个俏丽的宫女走了进来。   “宁良媛!”   见着珍珠,赵圆丝毫没有身为太子贴身太监的傲慢,进来便拱手恭恭敬敬的给珍珠行了一个大礼,笑道:“太子爷特意吩咐奴才给您送了两个丫头来伺候!”   他伸手示意身后的两个宫女,道:“这是绮罗和豆蔻,你们两个还不快给良媛磕头。”   “奴婢绮罗/豆蔻给良媛磕头了!”   两个宫女低眉顺眼的,利落的跪下,结结实实的给珍珠磕了三个头。   赵圆脸上堆满了笑,笑道:“能伺候良媛您,这可是她们二人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昨夜太子的确说过他会再派两个丫头过来,便是这二人了吧。   想到这,珍珠和颜悦色的道:“你们二人既然进了我绛色院的门,那么日后便是我绛色院的人了。”   赵圆建议道:“良媛不如给她们二人赐名?”   珍珠想了想道:“绮罗,豆蔻······这倒是两个好名字,我瞧着就很不错,不用再赐名了。”   赵圆拱手道:“良媛喜欢便是!”   说着,顿了顿,他道:“太子爷那儿还等着奴才回话了,奴才便先回去了。”   珍珠就笑:“既是如此,我就不留你吃茶了。碧玉,帮我松松赵公公。”   碧玉低眉顺眼的应了声是,轻移莲步,朝着赵圆伸手:“赵公公,请!”   赵圆道:“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便保持着后退的姿势,恭恭敬敬慢慢的退了下去。   珍珠心里忍不住一叹,也难怪赵圆小小年纪,便被提在太子身边伺候。不说他生了一张讨喜的脸,说话也是颇为讨喜,就算说着拍马屁的话,你也会觉得他说得很真诚,而且他的一举一动也十分的让人觉得舒服,无处不妥帖。   “你们二人起来吧!”   目光落在还跪着的绮罗和豆蔻身上,珍珠淡淡的道。   两人站起来,她们皆是一身月白色的长裙,梳着一样的发髻,发间簪着两朵珠花。绮罗生得眉目秀丽,眸含春水,清波流盼,极为的妩媚。而豆蔻,正如她的名字,豆蔻少女一般,周身透着一股活泼俏丽的气息,一双大眼圆溜溜的。   珍珠打量着她们,二人模样生得都很不错,而且举止落落大方,看着就让人喜欢。   “这是碧水,你们二人若有什么事,便可问她。”   珍珠指了指侍立在一旁的碧水,说来她这屋里碧水的模样是最平淡无奇的,不过她做事妥帖,温柔可亲,这便是她最大的优势。就连碧玉,也比不过她的细致。   “碧水,你先带她们二人先去安置吧。”   碧水福了一礼,应了一声是。 ☆、、第100章   绮罗和豆蔻二人初来乍到,珍珠并未打算现在就让她们到自己身边伺候,可是等她早膳吃到一半,二人却又再次回到了屋子里,静静的侍立在她身后。   “你们两个刚来,若有什么不知道的事情,可以问问张嬷嬷他们。”   吃完早膳,碧玉取了痰盂小盒伺候她漱口,碧水则捧了香丸让她含在嘴里。香丸是用来去除嘴里的异味的,吃过膳食之后含一颗,齿颊生香。   绮罗笑道:“良媛放心,奴婢二人知晓的。”   珍珠点点头,便不再多说什么。两个丫头,不需要她花费太多的心思。   吃过早膳,收拾完毕她便让绮罗捧着装着自己让人打的添盆用的事事如意金裸子,而后又在库房取了一个石榴摆件用盒子装了,这才带着张嬷嬷五个往祉俢宫而去。   梁侍妾居于祉俢宫寒露院,偏居祉俢宫北边,院子并不大,进院的右手边搭了一个不小的花架,花架之上攀爬着或粉白或红色的蔷薇,滕蔓垂下,形成天然的屏障。而在花架底下,则摆放着石桌石椅。可以想象,若在闲暇的午后沏一杯香茗,捧着一卷书在这花架之下偷得浮生半日,该是多么的优雅闲趣。   而除了这花架之外,这院子里还种了不少花草,有的在这深秋凋谢,有的却正在怒放,整个院子都透出一种勃勃的生机来。由此看来,这个梁侍妾,是一个颇懂得生活的女人。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整个院子挂着红绸,除了勃勃的生机,又弥漫着一股子喜气。   引路的丫头将□□仆六人往屋里去,一进屋,珍珠便见着一个熟悉的人,当即一愣,然后走过去对她福礼。   “太子妃,大皇子妃!”   坐在罗汉床之上的不是太子妃又是何人?而在罗汉床另一边,背对着珍珠而坐的则是着了华服的大皇子妃。   而屋里,也还有四五个其他的女人,大概是大皇子其他的侍妾。   太子妃抬起眼皮看她一眼,而后垂着眼看着自己手上新染的指甲颜色,不冷不热的道:“是宁良媛啊,你这架子可真大,大家都到了,就你一个人姗姗而迟。”   她今日着了紫色绣暗纹的裳裙,青丝挽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来,仍是一样的瘦,可是精神气却大不相同,十分的精神以及······亢奋?   珍珠嫣然一笑,眼里含了两分歉意,认真的道:“这事的确是妾身的不是了,这不,为表示我的歉意,妾身今日可是特意备了大礼过来。”   绮罗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将手上的盒子举高,便有大皇子妃身边伺候的宫人接过。   大皇子妃也没看她究竟送了什么,只笑道:“宁良媛实在是客气,太子殿下早便让人递了话来,说你今日可能会晚些。为此,他还特意为旭升备了一份大礼。怎么,难道太子爷没与你说吗?”   旭升,便是小皇孙的小名,取义旭日东升的意思。   珍珠微愣,便见大皇子妃下手一个白色衫子桃红裙子的女人笑道:“看来,太子爷果真是将宁良媛放在心尖上了,这样的小事都为你考虑周到了。”   珍珠脸一红,抿着唇没有说话。   太子妃冷哼一声,在一室温馨气氛之中,她这一声冷哼实在是很煞风景,顿时连屋里的笑声都滞了一滞。   大皇子妃目光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们二人是妯娌,以往也有往来,虽说不甚亲密,但是相互之间也有两分了解。以前的太子妃,并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莫不是,真是因为有孕在身,性子才变得古怪了些?   珍珠觉得自己再呆在这里,还不知怎么尴尬呢,便道:“妾身还没瞧过梁侍妾了,大皇妃,妾身便先去看看梁侍妾。”   大皇子妃笑道:“梁侍妾若知道宁良媛特意看望她,必定是很开心的。”   珍珠朝着在座的人颔首,而后进了里屋,再绕过一个二扇开的楠木屏风便是梁侍妾的卧室了。   卧室里的气味并不怎么好闻,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夹带着燃气的熏香,两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极为古怪的味道。   难怪大家都在外边坐着了,这里边的味道的确是让人难以忍受。   珍珠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面上却是丝毫不显,脸上带着笑走了进去。   “主子,东宫绛色院的宁良媛来看您了。”   屋里梁侍妾身边伺候的宫女小声的在梁侍妾身边说了一句。   梁侍妾正背靠着绿绸绣红梅的引枕靠在床头,穿着白色的中衣,身上盖着青色的锦被,额上则戴了一个白色的抹额。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不过看起来身体并无大碍。   珍珠走过去,屋里伺候的宫人抬了椅子放在床边,她坐到椅子上,笑道:“梁侍妾你的气色看起来不错,说来,我还没有恭喜你喜得贵子了。”   梁侍妾模样生得并不算出色,不过皮肤白,又生了一双盈盈的眸子,再加上她本是书香世家,周身便带着一股子书卷气,便让人忍不住对她心生好感。   梁侍妾怀里抱着襁褓,大约是有了孩子的缘故,比起初见之时,她的模样又多了两分温柔恬静来,注视着怀里孩子的目光,就像是看着自己的一切。   她轻声与珍珠道谢:“谢谢!”   珍珠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她怀里的孩子,梁侍妾注意到她的目光,笑问:“宁良媛可要抱一抱他?”   珍珠一愣:“我,我可以吗?”   顿时手忙脚乱。   梁侍妾一笑,道:“这是自然,来,你这样抱他······唔,宁良媛你的动作倒是标准。”   将孩子防盗珍珠怀里,梁侍妾慢慢的给珍珠调整着姿势,却没料到她抱孩子的姿势很熟练。   珍珠小心翼翼的抱着怀里的孩子,小小的孩子含着手指头,连眼睛都没睁开,皮肤有些红,也有些皱巴巴的,脸上连眉毛都没有,活像是个小老头一样。这样的模样,实在称不上好看,不过这样稚嫩的生命,你瞧着便觉得整个人都忍不住温柔下来。   “我有三个侄子侄女了,我曾经就抱过他们。”   梁侍妾恍然,道:“怪不得,我就说你的动作看起来很熟练。”   抱了一会儿,珍珠便把孩子交还给梁侍妾。两人说来并不熟,梁侍妾竟然这么放心的就把孩子交给珍珠抱着,这让珍珠忍不住对她生了两分亲近的感觉。   两人说了会儿,外边大皇子妃便让人传了话进来,说是吉时到了,让奶娘将孩子报到前边去,进行洗三。   梁侍妾所出这位小皇孙是大皇子的第三子,便被大家称为三公子。   三公子的奶娘是个白白胖胖的妇人,低垂着眉眼,穿着石青色的衫子,收拾得很是干净利落。只是脸色有些发白,天气并不算热,可是她的额上都冒出了一层细汗。   “奶娘可是身体有所不适?”   珍珠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忍不住问了一句。   梁侍妾闻言,仔细打量了奶娘一眼,便道:“奶娘若是不适,下去歇息便是,我会让其他人将孩子抱出去的。”   奶娘露出一个笑来,捏着帕子擦了擦汗,道:“奴婢没事,梁主子您就放心吧。奴婢只是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为我们三公子高兴了。”   梁侍妾笑了笑,将孩子交给她,又细细的叮嘱了几句,这才放心的让她将孩子抱出去。   她身边伺候的宫女絮瑶笑道:“这场洗三,德妃娘娘可是请了英国公的老太太主持的,德妃娘娘也很喜欢我们三公子了。”   英国公的老太太,子孙满堂,世人都说她是一个极有福气的人。不过她身份尊贵,可没有谁敢请她来为一个幼子主持洗三。   想到这,梁侍妾脸上满是舒心的笑,一双眼里像是盛满了星光,让她整个人都透着一种轻快的气息。   珍珠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奶娘离开的背影,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个奶娘,好像有什么不对。   迟疑了一下,珍珠忍不住问:“梁侍妾,三公子的奶娘是内务局送来的吗?”   梁侍妾不解她怎么突然问这个,还是回答了她:“是啊,奶娘为人细致,将旭升照顾得很好。”   珍珠想了想,笑道:“太子爷总是教导我,人心最是复杂了,谁也不知道你身边的人,究竟是好是坏。我们能做的,只有小心谨慎,这样总归是没错的。”   梁侍妾表情有些迟疑,珍珠站起身来,笑道:“你身体还没大好,我还在这和你聊了这么久,你先休息吧。”   梁侍妾回过神,道:“怎么会,我一个人整日躺在床上,也是无事。若是你得闲了,也可以多来找我说说话。”   珍珠点头,转身离开。   梁侍妾注视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慢慢的消失。   “主子,这,宁良媛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絮瑶小心地问,她无端的竟然觉得刚才那宁良媛那番话有一种让她心惊肉跳的感觉。   梁侍妾手指无意识的扯着被子,目光游移不定,她突然道:“絮瑶,你去看看,洗三进行得怎么样了。”   “是!”   絮瑶福了一礼,匆匆的跑了出去。 ☆、、第101章   珍珠从梁侍妾的卧室里出来,便有宫女引着她往院里的招待客人的大堂走。大堂用两个五扇开的百子图屏风隔开,女眷在屏风后边,而男客则在屏风前边。   珍珠跟着引路的宫人从偏门到了屏风后边,与大皇子妃等人微微颔首,寻了个位置坐下。   旁边的小桌上摆着新鲜的瓜果,黄皮成熟的石榴,微青的橘子,摆在白玉般的高脚瓷盘里。珍珠拿了一个橘子在手里慢慢的剥着,这橘子皮很薄,轻轻一剥开便露出里边黄色的橘肉来。   前边传来热闹的声音,珍珠敏锐的听到了四皇子大大咧咧的声音,五皇子稚嫩却故作老成的嗓音,以及八皇子和九皇子两个小孩叫着侄子的大喊声,以及,太子冷然的声音。   她们女眷被屏风隔着,并不能很好的看见前边的情况,便是由前边伺候的宫人将情况一一说来与她们听。   珍珠刚吃完一个橘子,便听见前边传来喧闹声,大皇子妃神色一沉,忙唤了身边伺候的宫女去前边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不一会儿,便见这青衣宫女进来回话。   “······是三公子身边的奶娘,不小心将太子爷抓伤了!”   “什么?”   闻言,珍珠猛地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两步,忙追问:“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太子爷有没有事?”   青衣宫女笑回:“宁良媛且放心,太子爷无事的,大皇子已经让人去寻了太医来,很快就回到了。”   珍珠心中稍安,又凝眉问:“那奶娘,怎么会将太子爷抓伤了?”   青衣宫女忙解释道:“这一切都是意外,三公子的奶娘刚才抱着三公子险些摔倒,是太子爷险之又险的将其抓住。多亏了太子爷,不然,若她摔下去,三公子还不知如何了?”   大皇子妃眉间浮出怒气,道:“内务府送来的奶娘怎么回事?若是将三公子摔了,她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一场意外,不过洗三还是要进行的,很快的,前边又恢复了热闹,传来主持洗三礼英国公劳老夫人隐隐的颂词声。   珍珠没见着太子倒是一直放不下心来,全程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好不容易等到洗三礼结束,珍珠便迫不及待的告辞了。   “绮罗,你去问问,太子爷伤得怎么样了?”   回去路上,珍珠便吩咐绮罗。   绮罗应了,转身离开。   回到绛色院,张嬷嬷等人呈上点心,见着被做成各种花样式引人垂涎的点心,珍珠也没什么胃口。好不容易绮罗回来,不待她行礼,便急急的追问:“怎么样了?”   绮罗垂首回答:“奴婢见了太子爷身边的赵圆赵公公,赵公公与奴婢说,太子爷无事,不过是手背上被抓出了一条小口子,太医院的太医已经为他包扎好了,让良媛您别担心。”   珍珠鼓着脸,道:“没见着人,我怎么可能放得下心?”   虽然知道,那也许只是一个小小的一个伤口,可是始终没见到,她心里也难安定。   张嬷嬷道:“良媛您便放心吧,若是太子爷真有事儿,如今就不可能这么平静了。”   说着,她笑了笑,道:“您刚才在寒露院也没吃什么东西,怕是饿了吧,奴婢让付公公做了午膳,是否现在提上来?”   珍珠有些惊讶,问:“嬷嬷您是什么时候吩咐的?”   张嬷嬷笑道:“便是我们去祉俢宫之前,奴婢让喜食等一个时辰之后便让付公公做上午膳,等您回来,若是饿了,立刻就能吃了。”   珍珠忍不住道:“嬷嬷你真是考虑周到。”   午膳一共是五菜一汤,汤是鱼汤,从两个时辰之前便在灶上一直熬着,汤色都熬成了奶白色,端上来还是热乎着。鱼汤没有丝毫的鱼腥味,十分的香浓。   珍珠喝了两碗汤,吃了两个卷饼,又食了两碗米饭,这才觉得饱了。   吃完午膳,珍珠按例去琴室练了会儿琴,如今她已经能连续的弹出一小段完整的曲子了,虽然还是不怎么好听,但是好歹能让人听出调子来。   而曲子是第一日太子对她弹得那一曲,也不知是什么曲子。太子也不告诉她,说是等她有一日能完整的弹出这个曲子才会告诉她。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卖什么关子,这到底是什么曲子啊?”   珍珠双手搁在琴上,随口嘟囔了一句,抬眼瞥见屋里伺候的绮罗和豆蔻,轻轻拨了一下琴弦,问:“你们知道我刚才弹的是什么曲子吗?”   绮罗微微一笑,她的模样生得是很好看的,笑起来宛若春花绽放,媚眼如丝。   “若是奴婢没猜错的话,良媛这曲凤求凰是为太子所奏的吧?”   “凤求凰?”   珍珠茫然的看着她。   绮罗有些惊讶,问:“良媛不知这曲子名为凤求凰,那,您是怎么会弹的?”   珍珠抿唇笑道:“是太子爷教我的,这曲子名叫凤求凰啊,听起来好耳熟啊。”   可是,究竟是在哪里听过这首曲子的名字的?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绮罗的声音很是细腻柔媚,念起这首诗来,其中的缠绵悱恻之意,让人心醉。   “奴婢虽然不识几个字,却也知道,这首曲子,代表了男子向心爱的女子表白之意。太子爷为您弹这一曲,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珍珠终于知道这首曲子为什么熟悉了,她曾经是看过这首曲子的琴谱的。那琴谱当初珍宝也不知从哪偷偷摸摸的拿来的,说是讲述了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还偷偷练了一小段。不过因为这琴曲实在不适合闺阁女子,很快便被宁侍郎没收了。   “凤求凰······”   喃喃念着这曲子的名字,珍珠一双眼睛亮得吓人。盈盈水眸,脉脉含情,说不完、道不尽的温柔缠绵之意尽在她的杏眸之中。   原来,太子爷竟为她弹过这一曲。正如绮罗所言,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想到这,珍珠便开心得不行,心里又激动又兴奋,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她现在恨不得立刻就见到太子,抱着他,也与他说,她也是与他一样的心意,她也是想和他长长久久的在一起的。想说,她很喜欢他。   不过这样浓烈的感觉在她体内奔腾,最终却还是平静下来。   “绮罗,你会弹这首曲子吗?”   珍珠突然问。   绮罗一愣,点点头:“奴婢不才,会一点点。”   珍珠立马兴奋的道:“那你教教我吧。”   这样的话,她私底下学会了,就可以弹给太子听,给他一个惊喜。   有了目标,便有了动力,一下午的时间,珍珠都在跟着绮罗学琴,连午觉都没睡,直到双手酸软无力才被劝住。   绮罗伸手给她揉着手腕,珍珠看着她的眉眼,好奇的问:“绮罗你怎么会这些的,普通的宫女可是不会这些的。”   绮罗神色不变,浅笑道:“良媛实在是抬举奴婢了,只是奴婢小时候学过一点儿琴,不过这么多年,也都生疏了。”   她笑得风轻云淡,可是后来珍珠才知道,她以前也是个官家大小姐,金堆玉砌的教养着的。只是后来他父亲犯了事,她便被送进宫里做宫女了。   暮色四合,外边气温骤降。   太子遣了赵圆来与她递了话,他与四皇子他们吃酒,晚膳便不回来吃了,因而晚膳是珍珠一人吃的。   吃完之后,她先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觉得吃得撑的肚子微微舒服了一些,而后进屋沐浴梳洗,换了身干净舒适的衣裳,到了小书房去练字。   她在抄书,是太子给她的那本山水志,那本山水志是手稿,只有那么一份,每次翻看珍珠都玩小心又小心的,生怕将纸张弄坏了。时间久了,无事的时候她便开始抄书,这样下次翻看,她也不用小心翼翼的,   抄了三页,觉得手有些酸,她才搁下笔。   看了一眼天色,夜色深沉,外边不见月色,倒是能看见天空之中零星闪烁的星子。   “也不知道太子他们要喝到什么时候,身子俺不熬得住。碧玉,你先下去备好解酒汤,等太子回来便盛一碗过来。”   “碧水,你让喜食去膳房让付公公熬点白粥备着,太子爷回来怕是会饿。”   将事情都吩咐了下去,珍珠回到屋里,倚在罗汉床上,眯着眼打着瞌睡。   “您若是困,可以先去歇息的,太子爷来了,也有奴婢们伺候的。”   珍珠困得脑袋有些迟钝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张嬷嬷说了什么。   眼睛没有睁开,她含糊不清的道:“太子爷酒醉之后会头痛,还不喜欢人接近他,我等他回来再睡。”   张嬷嬷等人劝不住她,只能由着她去,为了让她舒服一些,屋里的烛光灭了一些,只留了一根牛油大蜡烛烧着,昏昏暗暗的,倒是让珍珠睡得更香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外边才传来声响,伴随着许久和赵圆几个小心翼翼的声音。   珍珠心里惦记着,虽然很困,却也睡得不安稳,一听到动静就睁开了眼睛。 ☆、、第102章   珍珠迷迷糊糊的还不甚清醒,她身上盖着柔软细腻的羊毛毯子,编成了富贵艳丽的牡丹花朵的花纹,整张毯子毛绒绒的,裹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是殿下回来了吗?”   问了一句,珍珠直接将毯子卷在身上坐起来,懒洋洋的问了一句,因为刚睡醒,声音有些沙哑。   豆蔻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唇边:“良媛喝口水吧。”   温水很好的舒缓了她嗓间的干哑,珍珠双手拢着毯子在领口,打了个呵欠,拖着软鞋往外走。   满头青丝垂下,乌黑浓密,她的皮肤很白很嫩,雪肤乌发,红唇星眸,裹在身上的毛毯垂在地上。   在夜色里,她站在门口,太子抬眼望过去,只觉得心里一片安宁。   “时辰不早了,怎么还没睡?”   太子一走近,珍珠就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酒气,一双狭长冷凝的眸子里边像是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冰冷而毫无温度。只是这薄冰在见到珍珠之时,便像是触到了春日暖阳,慢慢的融化成水,虽然不明显,却能看出他眼间弥漫开来的温柔。   他也没让其他人扶着他,许久五个在他后边不远不近的跟着,看见珍珠立马露出一个苦笑来。   珍珠伸出手扶着他往里走,一边细声细气的和他说话,道:“你不回来,我怎么睡得踏实?”   扶他坐在罗汉床上,珍珠还往他身后塞了一个柔软的引枕,让他歪在上边。摸了摸他的手觉得有些凉,又把身上裹着的毯子披在他身上。   太子抓住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抱着她的肩膀,将头搁在上边,舒了口气。   珍珠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轻声问:“是不是头痛了?我来给你揉揉。”   软绵绵的手心落在额头上,太子直接抓住她的手一直贴在自己的额头上,然后将头搁在她的膝盖上。   罗汉床虽然大,不过他身材高大,这么躺下来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委屈了。   珍珠给他解了头发,长发便铺满了她的膝盖。太子的头发并不软,甚至有些粗硬,因为刚从外边进来,头发带着微微的凉意,缠在指尖微凉,像是一匹柔滑的缎子。   珍珠力度适中慢慢的给他揉着头,她十指软绵绵的,带着室内微暖的温度,随着她的按揉,太子原本紧绷的头皮随着慢慢的松开。   “良媛!”   碧玉端了解酒汤上来,珍珠推了推太子,柔声道:“我让碧玉煮的解酒汤,你先喝一碗,会舒服些,不然明天又会不舒服了。”   这满身的酒气,也不知道他究竟喝了多少。   太子睁开眼,眉眼带着平常难以见到的懒散,以及淡淡的倦意。   太子坐起身,有些烦躁的揉了揉额角,他端起解酒汤一饮而尽。烦躁这样的情绪在他身上也很难见到,他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风轻云淡的,好像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能将他压倒。这样的他,才是大历的太子爷,让所有人心甘情愿追随的人。   珍珠忍不住笑,总觉得醉酒之后的太子爷,比以往多了两分孩子气。   将空碗接过来递给碧玉,喝完之后,太子的眉头还是皱得死死的,珍珠从蜜饯攒盒里取了一颗蜜饯枣子塞他嘴里,他眉间的褶皱才散了两分。   碧水绞了热帕子过来,珍珠接过来给他擦脸擦手。   这么一番收拾,太子仍是那副清冷自持的模样,平静而又疏淡,不过你如果仔细看,就能看出他眸里的迷茫。很显然的,这人是彻彻底底的醉了。   擦到他的左手的时候,珍珠瞧见他手上用白布缠着的地方,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忍不住皱眉:“就是这里被抓伤了?”   她抬头问许久:“太子这伤口,要不要换药?”   许久急忙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用木塞塞住瓶口的小瓶子出来,道:“每日涂抹三次这个药粉便是。”   珍珠接过来,将手上的湿帕子递给边上伺候的碧水,伸手解开太子手上的白布。   伤口伤在太子手背,四道微微结痂的红色伤口,看起来伤口并不太深,不过珍珠看着还是有些心疼。   太子长大这么大,平日里怕是磕磕碰碰都没有过,这次却是一次性添了五道伤口。   “那三公子的奶娘也真是的,抱着三公子竟然也敢这么不小心。”   碧水又绞了热帕子上来,珍珠拿着小心的给太子将伤口四周的药粉擦干净,一边心疼一边抱怨。   太子斜歪在引枕上,青丝刚才被珍珠放下,随意地披在身上,这让他看起来多了两分禁欲的斯文。身上着了玄色的暗袍,襟口用金线绣着五爪金龙,神色专注的看着珍珠,分明是疏淡的模样,可是瞧着却又多了几分诱人的暖。   珍珠抬眼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目光,心里跳动的心脏突然一顿,脸上飞起绯红,忍不住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宜嗔宜喜的道:“你别看我。”   不知道这样的神态,很犯规,很让她心里扑通扑通乱跳的。   太子垂下眼看着她白皙的手,微微侧脸,做了一个很是撩人的动作——轻柔的在珍珠手心亲了一口。   珍珠顿时如火燎一般的收回手,将被他亲过的手背在身后,只觉得掌心像是有一团烈火在燃烧,烫得吓人。   “你再这样瞧我,我就不理你了。”   珍珠嗔道。   太子对她微微一笑,轻声问:“为什么?”   珍珠看了一眼屋里站着的碧玉几人,他们立刻很有眼色的转过身去,避开不看。   珍珠这才红着脸凑过去,小小的在他嘴上亲了一口,双颊生晕,分明是很羞涩,可是她的动作却很大胆。   “因为你这样,我会很想亲你的。”   男人为女人的美色所迷,女人也会因为男人的“美色”而把持不住自己,特别是珍珠这种毫无意志力的人。   太子伸手抱住她的腰,微闭着眼,准确的吻住她的唇,然后突然咬了一下。的确是咬,那突然来的刺痛让珍珠忍不住嘶了一声,觉得自己的嘴唇是不是被他咬破了。   可是咬了之后,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太子又安抚的伸出舌尖给她舔了舔。   珍珠脑袋里轰的一声,完全懵了。   太子抽身,歪在引枕上,突然笑起来,像是自己做了什么让他得意的事情一样。   珍珠原本还有些生气,可是看着他的笑容,又怎么都气不起来了。太子的笑容,也很难见到,咬一口换一个笑容,也不亏啊。   “你就知道欺负我!”   摸了摸刺痛的下唇,瞪了太子一眼,珍珠继续给他包扎着伤口。   太子以手抚着自己的唇,微扬着下巴,笑了笑。他五指修长有力,极为漂亮,衬着轮廓分明的脸,十分的······诱人!   珍珠忍不住觉得,醉酒之后的太子真的是太让人保持不住了,分分钟让珍珠想扑上去。   秀色可餐,古人诚不欺我矣!   不过太子却什么都没做,只是闭上眼,闭目养神。   看他这么听话,珍珠心里又有些失落——其实,多亲两口,也没关系的。   将太子手上的伤口重新撒上药粉,珍珠拿了白布给他一圈一圈缠好,最后还给他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多亏了当初二哥顽皮,练就了她这番好手艺。   看着给太子包扎好的伤口,珍珠颇有几分成就感。   许久等人神色有些微妙,这样可爱的蝴蝶结,和他们太子爷实在是不搭配啊。不过,主子做的永远是对的。   不过就这么点时间,太子已经闭着眼,呼吸轻缓,一副陷入沉眠的模样。   珍珠看着他,目光是她自己都没看过的温柔而又缠绵。   犹豫半晌,珍珠还是把他叫醒了。没有梳洗就睡下,按照太子的洁癖,第二天醒来,怕是不知道会怎么做了。   心里不忍,珍珠还是将他推醒了,   喜食提了两碗白粥上来,还带了两碟付恒自己做的小菜。   珍珠问了许久,知道太子在宴上根本就没吃什么东西,便让他吃了半碗粥。   就算是醉了,如果不是亲近的人,你根本看不出他醉了。因为他的行为举止,仍是有条不紊,优雅从容的。   珍珠也有些饿了,吃了一碗粥,觉得没有饱,又吃了三块芙蓉糕才觉得有了八分饱。   太子酒醉之后很难伺候,他不喜欢别人碰他。许久几人必须离他三步远,不然他会生气。他生气也不会骂人。只用一双眼睛沉沉的盯着你,目光沉凝而又冰冷,被他注视着的人很容易有一种自己正被凶悍的野兽盯着的危机感,让你头皮发麻。   不过珍珠是例外,大概是二人曾经无比亲密过,他并不反感珍珠的亲近。也是因此,伺候他的事情都是珍珠亲自上阵。   等将人弄上床,她整个人都热出了满脑门的热汗。   “良媛!”   豆蔻绞了帕子给她擦着脸上的热汗,珍珠扭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已经闭上眼的太子,道:“时辰不早了,你们也早些睡吧。”   豆蔻等人颔首,绮罗笑道:“今夜奴婢会在外边守着,若有什么事,良媛您叫我便是。”   “我明白!”   珍珠颔首。 ☆、、第103章   珍珠心里虽然惦记着太子,不过她实在是太困了,倒在床上,身子自动的寻到太子身边的位置,双手无意识的扯着他的衣裳,闭上眼就沉沉的睡了过去。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倒是还早,外边天色还黑着,可是身边的位置已经没人了。   摸了摸身旁的位置,还带着几分余温,想来太子也是刚起。   打了个呵欠,她坐起身子,赤着脚迷迷糊糊的就往外走。   外边点着好几根牛油大蜡烛,绕过屏风她就被突如其来的烛光刺激得双眼流泪,睁不开眼睛。   “你怎么醒了?”   太子一个箭步走过来,看她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雪白中衣,皱了皱眉,解下身上的袍子披在她身上。   珍珠脚趾头动了动,脸有些红,这时候她完全清醒了,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有些饿了!”   醒来就觉得肚子咕噜噜的叫了。   她最近饿得越来越快,每每一觉醒来就饿得不行,也难怪养得一张脸玉雪圆润的,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一样,让人看见就忍不住伸手掐上一把。   太子这才注意到她竟然赤着双脚,雪白的双脚埋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可以看到上边隐隐露出的青筋。   忍不住叹了口气,太子将人一把抱起来,道:“出来怎么也不穿鞋,小心惹了风寒,难过的又是你自己!”   珍珠反手保住他的脖子,讨好的对他笑了笑,道:“我忘记了嘛。”   她总是让太子无可奈何,看着她的笑脸,便什么狠话都说不出来了。   将人放在罗汉床上,绮罗机灵的取了鞋子过来,镶着拇指大小东珠的芍药鞋面的绣花鞋,看起来华美非凡。绮罗跪在地上,给她套上袜子,再动作轻柔的给她将鞋穿上。   许久另取了一件玄色绣金色祥云的锦袍过来,伺候太子穿上。   太子道:“既是饿了,你先吃些点心,再让喜食去膳房给你寻些吃的了。”   珍珠乖乖的点头,看他头发微湿,身上有一种沐浴之后特有的清爽味,笑问:“你是要去上朝了吗?吃早膳了吗?”   张开双臂让许久为他整理衣裳,太子淡淡的道:“放心吧,我已经吃过了。”   说完,顿了顿,他又叮嘱道:“等会儿吃了东西,别急着睡,先在屋里走两圈,不然肚子会不舒服的。”   珍珠再次乖乖的点头,看他要出门,忙将人送到门口。   秋日夜晚比夏日长,外边天还暗着,远远的天边亮了一线,照亮了小半边天,可以看出天色那种干净透亮的黛青色来。   赵圆在前边打着灯笼,太子朝外走去,玄色的长袍之上金线暗光闪动,背影宽厚而让人踏实。院子里的挂着的灯笼照下来的烛光在他侧脸之上落下暖暖的一片色彩,另一半侧脸隐在黑暗里,珍珠看得不甚清楚。可是,他只是一个背影,看着就让人觉得踏实。   珍珠忍不住笑了笑,院子里那株墨菊又长出了两个花苞,半敛着花瓣,隐隐吐蕊,还未完全盛开,细长的花瓣微微卷曲,硕大的花盘落在手里,既华贵又艳丽。   珍珠笼着衣袍拖着软鞋跑过去看,花上带着微凉的露水,微茫的烛光下,两朵墨菊看起来甚美。   “咦,这是又开了一朵啊。”   珍珠软软的手指蔬果,在两朵半开的墨菊之间又发现了小小的一朵花苞,还是完全闭合的样子,小小的。   让碧玉取了一把剪子过来,珍珠剪了一朵花下来,让张嬷嬷去自己的库房翻出了太子赏下来的一套白玉瓷器,里边有一个白玉大碗,往里边放些水,将剪下来的墨菊放在里边,极致的白与极致的紫红色,搁在罗汉床的小桌上,十分的抢眼。   珍珠对自己的杰作表示很满意,这花搁在外头养着还不能时时看着,这么剪下来搁在这碗里用水养着,也是颇为雅致的。   “唔!”   伸了个懒腰,珍珠道:“等会儿去繁昌那里坐坐。”   也不知道她和那位顾琛,顾将军发展如何了。   繁昌倒是与那位顾将军有所进展,至少,在她骑着马跑到将军府门口“约见”顾将军之后,如今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这顾将军是繁昌公主未来的夫婿。这样明显宣示主权的行为,无一不在表示只要长眼的姑娘,就别打这顾将军的注意。   珍珠的表情有些微妙,实在是没想到,繁昌竟然如此大胆,如此的无视礼教。   “你这样做,就不怕顾将军生气啊?”   实在是太强势了。   繁昌不以为然,道:“顾琛这么好,难保不会有其它女人看上他,我得先将人看牢了,可别被其他人先登一步了。”   其他人就算是看上了顾琛,但是经此一遭,也会顾忌她繁昌的面子。   说着,她得意的与珍珠说道:“而且,我查探过了,顾琛身边从来就没出现过任何女人,所以他绝对没有什么红颜知己的。”   她笑得双眸明灿,眉眼弯弯的,明显很开心。   珍珠笑着看她拿着剪刀裁衣,玄色的锦绸,这是要给顾琛做衣服了。要知道繁昌以前也是个不动针线的姑娘,比起拿着这小小的绣花针,她更喜欢舞刀弄枪,耍鞭弄剑的。当初皇后娘娘找了好多嬷嬷来,最后都被她用鞭子打跑了。可是如今,她竟然为了一个男人拿起了自己最讨厌的东西。也难怪,最近皇后娘娘心情不甚明朗——这女儿还没嫁了,就一心扑在意中人身上,也没见她给她的母后父皇裁剪衣裳啊。   漫无边际的想着,珍珠凑过去与她讨论要在衣裳上绣什么花纹。   十月到了,天色更加冷了,绮罗很会做衣裳,和碧玉一起给珍珠做了一件水绿色的对襟祥云暗纹的袄裙,上边绣着的花样活灵活现的,珍珠见了就喜欢极了。   天色阴沉了好几天,昨日从傍晚一直下雨,一直下到今晨,到了午时这雨才停,外边一片湿漉漉的,走出去便是一股子湿气凉意。   珍珠的肚子又大了两分,不过五个月的肚子,却已经有人家七个月的大了,张太医说了,她这胎,大概是双胎。一个人吃三个人的份,她饿得更快,吃得更多,虽然奉行了少食多餐的原则,身体还是莹润了一圈,直让张嬷嬷发愁。她自己倒是想得开,自从太子说了她圆润一些更好看的话之后,她就忘记了当初自己说的要减肥的话,一日要吃七八顿,这样下去恐怕很快双下巴都要养出来了。   还好她皮肤又白又嫩,就算是胖了,也是一个好看的胖美人。   午时天边乌云散了些,可以看见灰色云彩之间微白的白云,不过风却很大,吹得廊下挂着的宫灯不停的摆动着。   珍珠缩在绛色院里,如今她肚子大了,外边天气又冷了,更加不愿意动弹了。   刚吃过午膳,在屋里走了两圈,她拿了针线在那做衣服。是上好的白色的布料,摸着柔软极了,碧玉几个丫头帮着裁剪了,衣裳是给太子做的。   她虽然不擅长这些东西,但是她很有耐心,刚开始虽然笨手笨脚的在手指头上戳了好几个洞眼,不过如今却已经能绣出竹叶这样简单的花纹了。再加上碧玉等人在一旁帮衬着,倒是勉强能做出一件能看的衣裳。   在襟口上绣好一朵祥云,绮罗将手里用琉璃盘子装着的瓜果搁在罗汉桌上,抬眼看了一眼她手上的衣裳,笑道:“太子爷若是知道良媛这么用心为他做衣裳,一定会很感动的。”   珍珠抿唇笑了笑,不说话,但是眉眼间全是得意。   “这天也真是一天一个眼,前两日良媛您还叫着热了,现下若穿得少些,在外边还要冻得发抖了。”   张嬷嬷从外边走进来,带来一阵凉气,珍珠忙让碧柠给她泡了一杯热茶过来。   “那俞昭训没事吧?豆蔻,给嬷嬷抬把椅子过来。”   珍珠让她坐下说话,张嬷嬷站在距离珍珠八步远的距离,忙推拒道:“奴婢刚从那腌臜地方回来,可别过了病气给您,奴婢就在这儿与您回话得了。”   珍珠颔首,豆蔻把椅子抬到她的位置。   热茶捧在手里张嬷嬷没先喝,只用冰凉的手捂着茶杯,觉得那股刺骨的寒意终于在这温暖的屋里逐渐散去。   “回禀良媛,那俞昭训不过是感染了风寒,奴婢让太医给她开了药,吃上几副,运气好的话,也就没事了。”   珍珠微讶,道:“不是说,眼看着不好了吗?”   张嬷嬷颔首:“可不是,因而奴婢才说运气好呀。奴婢瞧她那是心病,只有她自己想通了,那病也就好了。若是想不通,吃太多的药,那也是无用的。”   珍珠若有所思,吩咐道:“碧玉,你去封几两燕窝让喜乐他们给她送去,让她放宽心养病。”   这俞昭训,珍珠对她并没什么好感,当初她便看自己不顺眼,甚至差点害她跌倒。如今她病重,珍珠能请太医给她看病就不错了。   张嬷嬷又道:“这俞昭训若真是有事,还得将她移出东宫,可别给其他贵人过了病气才是。”   珍珠有些迟疑,想了想还是道:“先等等吧,让人把俞昭训的院子封起来,里边的人别放出来。若是再重些,再移出去吧。”   宫里有专门的地方给养病的人住,但是那里的条件肯定是比不上东宫的,这俞昭训这病这么养着都不见好,若真是移到那地方去,怕是永远都不会好了。   “良媛您就是心善。”   张嬷嬷无奈叹道,又觉得有些安慰——能在享受过东宫掌事之权之后,她还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实在是难得。   “良媛您这衣裳也快完成了吧,若是太子爷知道你这么费心,还不知道怎么心疼了。”   张嬷嬷目光落在她手上的白衣上,忍不住叹道。   平日他们太子爷可是连自家良媛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动,可是如今珍珠却把自己两个手指头戳了好几个针眼。   主仆几人正说着闲话,碧水将刚煮好的羊乳端了上来。每日都会有新鲜的羊奶送到膳房,付恒记得她爱吃这东西,每日午时都会煮上一碗,让他身边的两个小太监送过来。   “良媛,良媛!”   外边突然传来喜财慌乱无措的声音,人还未进屋,声音已经传了进来。不一会儿,便见他慌慌张张满头是汗的跑进来。   张嬷嬷见状,立刻斥道:“咋咋呼呼的像什么话?若是惊扰了良媛,唯你是问!”   喜财满脸焦急,也不辩驳,开口道:“良媛,大事不好了,太子爷在椒兰宫晕倒了。”   珍珠一愣,猛地站起身来,长袖拂过小桌,桌上的一晚牛乳哐啷翻倒在地上,满地狼狈。只是此时,也没人注意到这些,都被喜财的消息攫住了心神。 ☆、、第104章   外边风刮得呼呼作响,凉意一直从外边渗到骨子里。   冷风吹到脸上,刮得脸生疼,外边地上还没干,天上又飘起了小雨,珍珠出来的时候急,没有带伞,等到了椒兰宫的时候,乌黑的青丝上已经覆上了一层经营的雨珠。   “宁良媛!”   椒兰宫的宫人朝她行礼,珍珠白着一张脸,迫不及待的问:“殿下呢?”   宫人引着她往屋里走,外边冷风阵阵,宫殿里边却是暖意融融,屋里摆着的金菊像是一团鲜艳的火,可是却让珍珠感觉不到半分暖意。   宽阔的屋子里,烧着好闻的香饼,是皇后最喜欢的冷香。   屋里已经站了不少人,除了皇后之外,还有东宫已经得到消息的太子妃、沈昭训,赵承徽等人。   珍珠站在门口,微喘了口气,头上的水珠滑落下来,像是汗水一样。   提着裙摆往里走,便见宽大的床榻之上,太子背靠着引枕,面色有些潮红,眉间有几分深沉的倦意,不过双眼清明,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大碍。   而在床边,着了白袍的太医正凝神为他把脉,屋里的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都紧张的盯着他。   “母后你放心,儿臣不过是近来事务繁忙,有些累了而已。”   太子软言宽慰,皇后微微凝眉,并不搭理他,只问把脉的太医,问道:“宋太医,太子可无事?”   宋太医睁开眼,脸上表情有些慌乱,从椅子上站起来,而后猛的跪下。   “娘娘,微臣,微臣······”   看着他的表情,皇后心有不安,张了张唇,一时间,竟然吐不出半个字来。   宋太医这番作态,很明显,太子的病,不是一般的严重,珍珠更是觉得一颗心直直的往下坠。   太子抚着腕间的佛珠,他面上虽然平静,可是却觉得身体很热,那种由内到外的热度让他有一种无力感,   “宋太医直说便是,本宫,究竟是何病症?”   宋太医跪在地上,脸上冒出冷汗,嗫嚅道:“微臣医术不精,太子,太子······”   他犹豫片刻,狠狠的闭眼道:“太子,这像是得了天花!”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   太子妃心中错愕,待反应过来太医说的什么意思,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不只是太子妃,屋里的女人,下意识的都远离了太子的床榻。   那可是天花啊,可是会传染人的!   珍珠完全懵了,脸色惨白,一时间完全无法消化这个消息。   “宋太医,你可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话?”   皇后面上闪过一丝错愕,可是很快她就冷静下来了,面上浮出一丝沉凝,她一字一句的问   宋太医汗如雨下,在地上不断的磕着头,道:“微臣学艺不精,娘娘,娘娘可再找些人来看看。”   皇后闻言,立刻唤了宫人去太医署再多请几个太医来。只是,每个太医得到的结论都是一个,这只让屋里的人心里越来越绝望。   就算是皇后,此刻心里也免不了仓皇。反倒是太子,一直沉默着,微闭着眼,看起来十分的冷静。   “母后!”   他突然开口唤道。   “太子!”皇后眼里浮出一层泪光,捏着帕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子冷静的道:“天花具有传染性,您别呆在这屋里了,别让儿臣拖累了您。”   皇后刚想说些什么,外边突然跑进来一个宫女,跪在地上,焦急地道:“娘娘,外边来了御林军,说是,说是奉了皇上的命令,要将太子带走,送往京外的青山别苑!”   “什么?”   皇后猛地站起身来,太子得了天花这事,怎么这么快就传到了皇帝耳里?   皇后咬牙,道:“本宫亲自去与皇上说。”说着,提着裙摆她就要往外走。   “母后!”   太子叫住她,即使是得知自己得了天花,他仍然是那副疏离冷淡的模样,不慌不乱,不急不慢的,让屋里原本仓皇无措的众人心里忍不住一定。   “儿臣得了天花,本不该留在宫内,父皇下的命令,是最正确的决定。”   皇后又气又急,怒道:“可是,他怎么舍得将你移出宫去?怎么舍得?我绝对不会让他把你移出宫去的。”   “母后!”太子无奈,道:“母后,您是清楚的,儿臣得了这个病,绝对不可能再留在宫里。”   说着,他顿了顿,冷静的道:“而在儿臣离宫这段时间,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到时候,还要靠您在宫内斡旋。您如今,实在是不能惹父皇生气了。”   皇后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只是,要她眼睁睁的看着太子被送出宫,她又实在无法接受。   “您放心吧,儿臣不会有事的,儿臣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皇后无奈,只能任由御林军进来,将太子移出宫去。   待太子被御林军用软轿抬出椒兰宫,皇后已经恢复了冷静。   目光在屋里的女人身上扫过,她看向太子妃,淡淡的道:“如今太子生病,总该有个人去照顾他,你们有没有人自愿去伺候太子爷的?”   太子妃瞳孔微微一缩,低垂着眉眼,轻轻地抚着自己的肚子,她道:“能伺候太子爷,是儿媳们的福气,儿媳相信,各位妹妹都是心甘情愿的。若不是儿媳如今有了孩子,定是要随太子一起去青山别苑的。”   说着,她捏着帕子拭了拭泪。   皇后冷眼瞧着她的作态,觉得很是厌恶。以前还觉得这个太子妃好,可是如今看来却不是这么回事。说什么愿不愿,她自个儿便是不甘不愿的,不过是面上说得好听罢了。如果她没有怀了孩子,皇后定是要“如了”她的愿的。   被皇后了然的目光盯得有些慌乱,太子妃别开眼去,不敢去看她。   “那么,其他人呢?”   皇后又问。   沈月琅微微别开脸,心里犹豫自己要不要搏一把。如果这次太子无事,自己跟着去伺候一场,那绝对能让太子另眼相待。可是,若是,太子这次活不成了呢?那么自己又该如何?   赵承徽捏了捏自己的帕子,恍恍惚惚的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朱砂扯了扯袖子。她猛然一惊,终是没有说什么——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只能对不起太子了。   “我,我,我愿意去!”   哆哆嗦嗦的声音,皇后看过去。就见珍珠一只手抓着身边丫头的手,眼泪汪汪的开口。那模样,分明是很害怕的。   是啊,说不定随着太子一起去,那就没命回来了,谁敢赌这一把?   皇后问:“珍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珍珠点点头,虽然怕死,可是做出了决定,她就不会退缩后悔。   皇后神色微缓,不过还是道:“你肚子里还有孩子,若是你有什么意外,那······”   顿了顿,她道:“东宫还有这么多人,本宫就不信,没有一个人愿意去照顾太子!”   她锐利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直看得她们忍不住垂下头去。   珍珠咬着唇,认真的道:“娘娘,太子爷最近一直是与我在一起的,说不定,我也已经染上了天花。所以,最适合照顾太子爷的人,是我。”   她此话一出,原本离她最近的沈月琅立刻忍不住退了一步。   皇后一愣,珍珠哀求道:“您就成全我吧,放太子爷一个人在别苑,我也不放心。”   试着,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滚出眼眶。   “好!”   皇后叹了口气,笑道:“你这丫头,果真是好的,不怪太子当初这么宠爱你。”   珍珠感激的笑了笑,忙道:“那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   太子感染天花这件事宛若一滴水落尽了油锅里,立刻掀起了轩然大波。   得到这个消息,容妃立刻让宫人将徐怀雅叫过来,告知了她这件事。   徐怀雅神色一变,脸上表情变了又变,然后有些犹豫的问容妃:“姑姑,你叫我来,是要我做什么吗?”   容妃端坐在玫瑰椅上,着了白底绡花的裳裙,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轻声道:“你父亲让本宫提拔你一把,本宫虽然不喜你父亲,不过好歹你也是本宫侄女,本宫也是尽心在教导你。”   徐怀雅笑道:“姑姑大恩,怀雅一直铭记于心。”   容妃笑了笑,道:“本宫知你心思,不过太子并不是那等贪图颜色,喜新厌旧的人。本宫以前还一直在苦恼,如何才能让太子看上你。如今,你便有一个机会,端看你赌,或不赌!”   徐怀雅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轻声问:“姑姑直说便是!”   容妃道:“你也知道太子得了天花,皇后定是要让人去伺候他的,只要你愿意,本宫便能让你一道跟去。要知道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只要你敢赌,赌赢了,那你就是一步登天。”   “可是······”徐怀雅摇头,道:“太子,他可是得的天花。这病,会死人的。”   容妃道:“若不是这么危急的病,还不能显出你的好来。本宫只问你一句,你是赌,还是不赌。”   徐怀雅别过头避开她的目光,犹豫片刻道:“可是,我还不想死。”   “这天下可没有无缘无故的宠爱!”容妃微微一笑,端起桌上的茶盏,一副送客的姿态,道:“反正机会只有这么一次,端看你自己选择。行了,你下去吧。若是想通了,再来寻本宫便是。”   徐怀雅点头,站起身朝她福了一礼,带着自己的丫头下去。   “扶不上的阿斗!”   待她离开,容妃忍不住摇头叹道。   “娘娘消消气!”宫人安慰她。   “本宫有什么好气的?”容妃丝毫不将人放在心上,淡淡的道:“在这宫里生存,本就是一个赌字,运气好,你赌赢了,一步登天。若是赌输了,那也是你的命。” ☆、、第105章   珍珠风风火火的回到绛色院,她也没收拾什么东西,就把自己平日打赏人的金银裸子拿了,衣裳收拾了两件,而后便是几个伺候的宫人。   将绛色院的人都叫到一起,珍珠神色沉稳,除了微红的眼眶,完全看不出她心里的情绪。   扫视了他们一眼,珍珠道:“你们也知道我是去做什么,这一去,还不知是死是活。若是你们有更好的出路,尽管离开便是,我也不会怪罪你们的。”   碧玉等人相视一眼,绮罗笑道:“奴婢与豆蔻可是得了太子爷的命令,定是要护您周全的。您在哪儿,奴婢二人便在哪。这次,奴婢二人也定是要跟去的。”   碧玉等人也道:“奴婢等人,自然是要跟着良媛您的。”   珍珠也不知他们是否真心,但是,无论如何,听到这样的话她心里还是颇为感动的,想了想便道:“你们之中,有谁曾经得过天花?”   曾经有一位极为有名望的的大夫便说过,只要得过天花的人,日后便不会再感染。   碧玉等人相视一眼,最后珍珠选了绮罗、碧玉还有碧柠三个丫头,太监之中,则选了调香、喜食,他们五人,皆是得过天花的。   一旁被珍珠忽视的张嬷嬷忍不住开口道:“良媛您也别忘了奴婢,您这身子,奴婢若是没看着,也放不下心。”   珍珠有些迟疑,张嬷嬷经验丰富,若有她在身边,那是再好不过的。只是,她年纪大了,珍珠总是不忍心她跟着受累的。   张嬷嬷一口拍板,道:“就这么定了,奴婢与绮罗他们一起跟着您去。”   跟着伺候的人确定下来,珍珠让碧水掌管东宫一切事务,然后不再耽搁,让碧玉他们提着收拾好的包袱,又匆匆忙忙的返回椒兰宫。   椒兰宫前边偌大的空地之上,数十位身着黑色盔甲的御林军团团守卫在一辆平凡无奇的马车周围,神色肃然冷厉,不让任何人接近。   珍珠抿了抿唇,带着人走过去,立刻就被人拦了下来。   张嬷嬷立刻道:“这位是东宫绛色院的宁良媛,是特意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随着太子一起去青山别苑的。”   拦住他们的两位御林军相视一眼,将人放了进去,心里却不免有些狐疑。皇后娘娘让人跟着太子去青山别苑他们能理解,只是,怎么让一个孕妇跟着去?   珍珠可不知道他们所想,她既然做了决定,就没想过后悔。   “良媛!”   守在马车边上的赵圆瞪大眼睛,忙跪下与她行礼。   一旁的小太监忙取了凳子过来,张嬷嬷扶着珍珠上了马车。   马车外边不显,可是里边看起来却极为宽阔,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边放着软塌,铺着柔软的褥子,左手边则放了一方小桌,此时太子便躺在软榻之上,脸色发红,听到动静,凝目看过来。当看见珍珠之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怎么来了?”   他揉了揉头,有些生气:“谁让你来的?许久,扶你们宁良媛下去!”   他显然是发怒了,声音沉沉的。   “是我自己要来的,我才不要走,我要陪着你!”   珍珠看着他眼眶一红,眼泪却没掉下来,只是死死的盯着太子。   许久看了一眼太子,掀开帘子悄无声息的下了马车,给二人留出空间来。   珍珠看他离开,爬着坐到他的位置,伸手就要去牵太子的手。   太子好气又好笑,淡淡的道:“你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你不怕死吗?”   珍珠猛地点头,眼眶红了一圈,不气馁的又去抓他的手,抽了抽鼻子,道:“怕啊,我怕死!”   太子放在一侧的手忍不住握成拳,道:“既然怕,那你何必跟来?”   珍珠往他身边凑了凑,看他对自己不理不睬的,有些委屈,有些难过,小声道:“我怕啊,我好怕死的,我还有这么多好吃的没吃了,我还这么年轻,我一点都不想死。可是,我都这么怕,那么玄生你一个人,你肯定会更怕的,我当然要陪着你!”   谁不怕死?珍珠自然是怕的,只是,生病的太子肯定比她更怕。想到这,她就不能丢下太子不管。   听着她的话,太子既觉得感动,又觉得好笑。   是啊,谁不怕死啊!就连他自己,也是怕的······   太子叹了口气,突然唤了一声:“许久!”   许久立刻从外边探进来一个头,问:“太子爷有何吩咐?”   太子揉了揉头,道:“送你们良媛回去。”   珍珠瞪大眼睛,情急之下猛的扑在他身上,像个八爪章鱼一样抱着他,耍赖道:“不要,我才不要离开,我要陪着你!”   许久征询的看向太子,太子无奈道:“你别胡闹,回去。”   珍珠仰着头鼓着脸道:“我才没有胡闹,你别赶我走,我可以好好照顾自己的。”   她瞪大眼睛,眼眶里泪水打转,却没有落出来,只是固执的盯着太子。见他沉默不语,有些生气,又有些难过的道:“大不了不就是你去了,那我也跟着你去了,我才不怕了。”   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勇气说这话,分明一双手还是抖着的。   “胡言乱语!”太子轻匙了她一句。   “殿下!”   马车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太子微愣,道:“宋太医,你有何事?”   马车外的宋太医干笑着,道:“若是宁良媛愿意跟去,倒不如让她跟着您。微臣记得,宁良媛幼时便得过天花,您不用担心她被您传染了。”   天花这种病,极具有传染性,一人得了,甚至会传染给所有人。在前朝,便有一座城蔓延了这种疾病,最后当时的皇帝下了命令,屠城,这才将病势遏制住。由此便可知道,这种病,究竟有多么的可怖。但是,这病有一个特点,便是得过的人,日后便不会再染上。   太子又是一愣,询问的目光看向珍珠。   珍珠茫然的看着他,道:“我,我不知道啊。”   太子便问:“宋太医你是从何得知的?”   宋太医答道:“自然是宁侍郎告知于微臣的。”   珍珠虽然不记得自己曾经患过天花,但是却明白一点,道:“也就是说,我可以跟着你了。”   太子无奈的看着她,珍珠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将头埋在他怀里,把眼泪往上边抹,含糊不清的道:“我会陪着你的,你一定会好的!”   太子看着马车车顶,淡淡的嗯了一声。   马车骨碌碌地往宫外走,珍珠握住太子的一只手,太子摸了摸她的头,道:“别怕。”   珍珠对她笑了笑。   *   太子的马车离开之后,整个皇宫便进行了一次大清洗,无数身着黑色玄甲的御林军在皇宫之内搜索,若有生病的人,即刻将人带走。而接触过太子的人,就连皇后,也被禁足在椒兰宫之中,整个皇宫风声鹤唳,每个人都绷紧着大脑里的那根弦。   而御林军在搜查到大皇子的祉俢宫之时,发现十日前才进行了洗三礼的三公子,竟然早就没了气。当当御林军觉得不对劲冲进寒露院之后,才发现整个寒露院十五人中有五人都得了天花,而大皇子新得的幼子三公子并没有幸免于难,被梁侍妾抱在怀里,也不知道死了多久了,连身体都已经僵硬了。   而他们还在三公子奶娘的房中也发现了上吊自尽的奶娘,只留下了一封遗书。   宽大的宫殿之中,垂挂着轻纱白幔,就连屋里摆着的新鲜花朵,也是颜色娇嫩的白菊,整个屋子都给人一种清冷飘渺的感觉。便如德妃这个人,冷冰冰的似乎没有任何温度。   “娘娘,大皇子来了!”   着了绿裳的宫女走进来,与坐在罗汉床上的宫装丽人说道。   她话音刚落,就听外边一阵吵嚷,一个人影大步走进来,气势汹汹。   “大皇子!”   宫人急忙矮身行礼。   德妃轻抬眼帘,道:“下去吧!”   “是!”   待宫女离开,德妃才微拧着眉,道:“你这么风风火火的到我这来,哪还有半分稳重?”   大皇子双眼发红,哪还有往日那种冷静,他如困兽一般在屋里转了一圈,而后忍不住道:“母妃,这是为何?那可是您的亲孙子,您怎么就下得去手?”   德妃拿起手上的杯子掷落在地,装着茶水的杯子在大皇子脚下碎开,她有两份不悦道:“你这是责问本宫?”   大皇子梗着脖子,道:“儿臣,只想求个答案。”   德妃哼了一声,站起身来,道:“你想求个什么答案?一切事情,你不是心知肚明吗?”   大皇子惨然一笑,垂在两侧的手握成拳头,手上青筋暴起。分明就有所猜测,可是真的听到了这个答案,他却觉得齿冷,整个人入赘冰窖。   “母妃,为何?你告诉我,这是为何?那是您的亲孙子,我的亲儿子啊!您怎么,怎么就狠得下来?是不是有一天,为了您的大业,您是不是连儿臣的性命都能舍?只要能让您达成目的,只要······”   “啪!”   德妃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气得发抖,指着他怒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是在与谁说话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过一个儿子,待日后你登上那宝座,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想要儿子,日后会有更多的儿子。你看看你如今的模样,本宫怎么生出你这么一个不争气的东西?” ☆、、第106章   “有舍才有得,欲成大业,自然要舍常人所不能舍!”   屋里很安静,只有德妃清冽沉怒的声音。窗外天色阴沉,冷风翻卷,从大敞的窗户吹进屋里,卷起德妃搁在桌上的书页,只见一页写着“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大皇子喘着粗气,双手握成拳,一双眼隐隐泛红。   好歹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见他如此失态,德妃心里顿时一软,淡淡的道:“那孩子,能成为你成就大业的踏脚石,那也是他的福气。”   她有些不满的道:“本宫是怎么教你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有的东西当舍则舍。你该明白,成就大业,自然要有所牺牲的。”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牺牲自己的孩子!   大皇子闭了闭眼,刚才翻滚的情绪逐渐的平静下来,他问:“这件事情,若是被发现了,这可是杀头大罪。”   德妃傲然一笑,道:“本宫心里自有计较,那奶娘可是内务府精心挑选送来的,与本宫可没有任何瓜葛。你且安心,就算皇后有所怀疑,可是她没有证据,也无可奈何。”   大皇子道:“母妃您心里有数就好!”   说着,他拱手道:“那么儿臣就不打扰您了,儿臣告退了。”   待大皇子离开,一个鹅蛋脸,丹凤眼的宫女从里屋走了出来,走到德妃身后,伸手轻轻的给她揉着肩。   “娘娘别伤心,大皇子这也是一时魔障了,等他想通了,自然就好了。”   德妃恨铁不成钢的道:“他是本宫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本宫自是了解他。他这是在怨本宫了,如此妇人之仁,就算是登上了那大位,怕也是被前朝上的那些臣子给拿捏住。”   “有娘娘在,您怎么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呢?”   *   宋太医既然说了珍珠曾患过天花,那也就不担心她会再次染上,因而太子倒是松了口。   马车车轱辘往外动,珍珠在宫里待了这么久,经常也会想着宫外的事情,想着有一日能有机会出宫。可是真到了这一天,她却没什么心思了。   马车走到一半,天上突然落起了大雨,落在马车车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珍珠微微掀开车窗帘一角,只见外边雨幕重重,此时他们已经出了京城,只见远处青山远黛,雨雾氤氲,看不大真切。   等他们到了青山别苑,天已经黑了,雨势稍减。   马车进了别苑,驶进后院。别苑的仆人早就得了消息,早早便派人将屋子收拾了出来,屋里摆设俱都换上新的,再烧上香饼,冷香渺渺。   “殿下!”   珍珠抚着太子的额头,忍不住担心。一路上宋太医跟着伺候,可是太子的情况却越来越不好,脸色潮红,身上发了急热。   “快快快!”   许久撑着油纸大伞,宋太医欲让人将太子背进屋去,却被太子拒了。   就算是生病,他也不会以如此弱小的姿态展现在其他人眼前。   “我,我扶着你。”   珍珠勉强露出一个笑来,率先下了马车,许久立刻把伞撑在她头顶。   大雨击打在雨伞之上啪啪作响,一出来外边便是一股冷气携带着冰冷的玉珠吹来,让珍珠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太子随她之后下了马车,他身材看起来也几分瘦弱,实际上却是精瘦,倚在珍珠身上,他身上灼热的温度透过秋裳传过来。珍珠握住他的手,只觉得他的手里一片湿热。   马车便停在门口,下了马车不过短短三步路便能到了廊下,而后进屋,到了卧室。   雨下得很急,廊下挂着的灯笼发出昏暗的黄光来。几步路的距离,珍珠一边肩头已经打湿了。   将太子安顿好,随行的宋太医等一共八位太医便围在太子身边为他把脉看诊。   珍珠站在那里根本插不上手,张嬷嬷看她湿漉漉的肩头,便婉言劝道:“良媛,您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下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再来?”   珍珠看这屋里丫头婆子一堆的,自己这么一个挺着肚子的妇人在这还有些碍事了,便颔首道:“如此也好。”   自有别苑的丫头过来引着她去她的屋子,又让下边人提了热水进来。她的屋子便是院中左手边的厢房,布置得极为雅致,看起来便是女人家住的地方。   珍珠忧心太子,也没怎么耽搁,匆匆沐浴完毕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又往正屋而去。只是到正屋门口,却被许久拦住了。   “良媛,您别为难奴才了,太子爷说了,可不能让您进这屋。”   珍珠眼圈一红,咬牙道:“若是我一定要进去了?”   许久扑通一声跪下,道:“良媛若真要硬闯,奴才只能撞死在这门上,才能给太子爷一个交代了。”   刚才太子爷可是下了死命令了,若是不能拦住宁良媛,便让他提头来见。   闻言,珍珠一怔,心里突然就觉得难过起来。   张嬷嬷觑着她的表情,小心翼翼的宽慰道:“良媛您莫难过,太子爷这么做,也是为了您好啊。”   珍珠抿唇苦笑了一下,道:“我知道。”   正是因为知道,她才觉得难过。   有些失魂落魄的,珍珠穿着鹿皮靴子在廊上的木板上走了几步,估摸着太子如今所在屋子的位置,然后伸手将手贴在冰冷的墙壁上。   一墙之隔,另一边,太子便在那里。   “嬷嬷,去给我抬把椅子过来。”   珍珠吩咐道。   张嬷嬷问:“良媛您是……”   珍珠道:“太子爷不愿我进去,那我就在外边等着,就在这里等着他。”   张嬷嬷下意识的就想劝她,珍珠仰头看着层层雨幕,冷冷的道:“你不必再劝,我是主子,你要做的,就是听从我的命令,为我做事。”   张嬷嬷一阵错愕,在她心里的珍珠,是一个很软萌的姑娘,待人很和气。而如今这位,隐隐透着上位威压的女子,让她既熟悉又陌生。   “奴婢明白!”   一直跟在她身边的绮罗突然笑着应了,叫了廊下的小丫头去抬了椅子来——宽大的玫瑰椅子,底下足足铺了五层软垫,坐上去很是柔软。   玫瑰椅便放靠墙而放,珍珠坐在上边,垂着眉眼,捏着腰上的飞龙玉佩,默默地念着佛经。 ☆、、第107章   珍珠并不信佛,只是以前家里外祖母喜欢,甚至还在自己院子里从寺里请了一尊观音来,早中晚都要念上一遍佛经。   珍珠去给她请安的时候,也会和她一起念佛经,捡佛豆,因而倒是能背下几段佛经。   天边雨幕接天,一阵一阵的冷气伴着水汽扑面而来,再过不久便是霜降,这天是越来越冷了。珍珠坐在玫瑰椅上,身上盖着一层厚实的毛绒毯子,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双手冰冰凉凉的,小脸儿更是冷得发白。   “良媛,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   珍珠笑了笑,冰冷的手握在一起,道:“这个时候,我怎么睡得着?殿下如何了?太医怎么说?”   张嬷嬷道:“宋太医说了,太子如今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您便放心吧,太子爷受上天庇佑,福泽深厚,定是无碍的。”   珍珠伸手抚着墙壁,似是这样就能感受到里边之人的哀痛。可是实际上,这一墙之隔里边,再往里走才是太子的卧室。   张嬷嬷苦口婆心的道:“奴婢知道,您担心太子,可是您也有为肚子里的小皇孙想想,我们回去吧,明日再来吧。屋里有许久他们伺候,您便放心吧。”   “是啊!”珍珠闭了闭眼,她能做的,除了这么呆呆坐着,祈求这不知是否存在的神佛之外,便再不能做什么了。   “回去吧。”   她站起身,长久保持一个姿势,她的身体有些僵硬。绮罗和碧水二人急忙蹲下身子给她揉着腿,碧萝则帮着给她揉肩揉手。   回到自己的屋子,张嬷嬷早让下边人煮了姜汤,等一进屋便让珍珠趁热喝了。   别苑派到她屋里伺候的有两个丫头,一个名唤春霞,肤色白皙,模样清秀,另一个春容,皮肤有些黑,不过看起来却很机灵。   珍珠也没心思搭理他们,喝了姜汤躺在铺好的床上,冰冷的双手双脚很快就热了起来。   一夜珍珠都没怎么睡着,到了下半夜的时刻,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可是转瞬又惊醒过来。   屋里没有留灯,漆黑一片,珍珠早就习惯了身边有个人的温度,此时醒过来身边却是空荡荡的,宽大的床榻让她觉得有些冷,再也没了睡意。   “果然是深秋了!”   莫怪她竟然觉得冷。   一个人的时候最容易胡思乱想,珍珠并不是个坚强的姑娘,想到太子安危不明,一时间眼泪就止不住的流出来。   很害怕啊,她真的很害怕。要是太子这一次没有熬过去,那么,她又该怎么办?他们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她心里,很害怕。   这样的害怕,她却不能告诉任何人,她是主子,张嬷嬷等人是奴仆,他们是依靠着她而活,而不是她去依靠他们。因而,即使再如何害怕,她都没有将这种情绪表现出来。可是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将头埋在柔软的枕头里,闷头留着眼泪。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大亮了。   “良媛!”   张嬷嬷站在床头轻声唤她,目露怜惜。   珍珠猛的坐起身来,一把抓住张嬷嬷的手,问:“嬷嬷,太子爷怎么样?”   张嬷嬷安慰道:“您放心吧,太子爷没事的。”   她没有说,昨夜太子很危险,他身上热度来势汹汹,一时间众位太医都束手无策,各种降温的方式都试了,还是没用。不过幸好,后半夜就慢慢的降了下去,暂时没有什么危险。   不过这事,谁也没与珍珠说。   接下来的日子,珍珠虽然每日进不得屋里,却是每日都坐在廊下的角落里。她这个样子实际上看起来很蠢,可是在这紧张的气氛里,却没人敢说什么。   第三日院子里的气氛更加紧绷了,来来往往的丫头婆子,个个小心翼翼的。院子外边被御林军团团围住,只有进来的人,就没有出去的人。而如果太子没了,这院子里的人有什么下场,很多人心里都已经有了谱。只能尽心尽力的伺候太子,他们的命和他是绑在一起的。   珍珠一颗心一直都落不下实处,提心吊胆,就怕太子坚持不住。每个夜晚,她都自己闷在被窝里哭,这样才能消减她的恐惧。   她每夜都睡不着,吃饭更是吃不了几口,为了孩子使劲的往嘴里塞,不仅是她自己吃着难受,边上伺候的碧水等人,更是难受,碧水更是忍不住掩面落泪。   “你这是做什么?”   珍珠喝了口汤,将堵在嗓子眼的食物咽下去。   她看着蒸煮得晶莹剔透的米饭,有些疑惑的道:“好奇怪啊,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也有吃不下去东西的时候。”   打小她的胃口就好,就算是生病,也没有觉得食物这么难以下咽。   出了会儿神,珍珠笑了笑,将筷子搁下。   “良媛,您再吃点吧!你看看这火腿酸笋汤,再喝一碗吧。”张嬷嬷忍不住劝道,以前她觉得珍珠吃得太多,还想着要让她减少吃食,可是如今真如了她的愿,她却半点不觉得开心。   珍珠缓缓摇头:“我真是吃不下了,剩下的,你们分吃了吧。”   张嬷嬷等人相识一眼,无奈一叹。   吃完午膳,珍珠便感到正屋去,正对正屋右手边的位置摆着一张美人榻,上边铺着米白色的柔软毯子,看起来极为舒适。   珍珠照常坐在那里,开口道:“我回来了。”   今天天气不错,看着微暖的太阳,她笑道:“今天出了太阳,院子里的桂花又开了一茬。这个时候第二遍的桂花最香了,你闻到了吗……”   和往常一样,她开始絮絮叨叨的说着话。院子里很安静,只听得见她淡淡的声音想起。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她是在自言自语,像是个疯子。可是其他人都知道,一墙之隔的那边,有一个男人静静地听着——第二日太子就知道她坐在这守着,让人把床榻搬到了这里。   “……我会做桂花糕,我爹娘都喜欢吃了。等你好了,我也做给你吃……”   不知不觉将膝盖抱起来,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张嬷嬷还以为她哭了,可是细看之下,却发现她虽然神色憔悴,可是眼里却是一滴泪没有。正是这样平静的表情,更让人觉得心揪。   “……殿下,殿下!”   屋里突然传来惊惶的声音,珍珠茫茫然的目光没有落处,而后面色大变,鞋也未穿,只着了袜子便往屋里冲。   这时候可没人有心思拦住她,她畅通无阻的进了里屋,里屋之中宋太医等一共八位太医脸上愁云惨淡的,神色凝重。而许久等伺候的人扑通跪在地上,嘤嘤哭泣。其中定是有几分真心的,只是不知道这真心里边有几分是为太子的。   “宋太医,太子如何了?”   珍珠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像是距离千里之外一样,传到耳中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宋太医一脸愁容,无奈叹道:“我们,已经尽力了。”   珍珠盯着他看了半晌,而后身子一跄,险些就栽倒在地。   “良媛!”   碧水一扫往日沉稳,声音都有些破音了。   珍珠摇摇头,道:“没,我没事!”   她的声音轻得像是一阵风。   推开碧水扶着她的手,珍珠脚步不稳的走到床边。   被子的色彩是墨绿绸面,是上等的丝线绣织,颜色很是鲜艳,因而更衬得太子脸色极为难看,那是一种没有血色的白,上边还遍布着一个个红色的痘肿,从额头一直蔓延到他的脖子,然后被中衣遮住。   太子才刚吐过,屋子里透着一股令人范呕的酸味。   珍珠坐在床边,伸手给太子掩了掩被子,突然笑了笑,又伸手抚着他的脸,指尖都染上了灼热的温度,像是在火上烧一样。   “……我不仅会做桂花糕,我还会做如意和合饼,绿豆糕,翠玉豆糕,翠花卷,我会做,好多,好多了!”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颗一颗的滴下,珍珠却在笑:“我一直想做给你尝尝,可是一直没有机会。”   说着,她又想了什么,将脖子上挂着的香囊拿了出来,从里边拿出一缕发丝来,道:“你还记得吗?你说过,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一直都记着的。”   “玄生……玄生!”她叫了一声,表情有些木然,然后又叫了一声,像是有些走神。   她将他的手贴在脸上,道:“你是太子,我知道,你是最强大的,任何事情,都不会将你打倒的。你可以睡一小会儿,但是,你,不要……也不能丢下我,不然我会很难过的,很难过的。”   “玄生,玄生……”   只是叫着这个名字,她心里就产生了巨大的恐慌,让她只能死死的握住他的手,像是泅水的人抓着的最后一根浮木。   太子紧闭着眼,突然猛的咳嗽了一下,无力的手突然握了握珍珠的,然后慢慢的张开眼。   即使是病重在床,气若游丝,如此狼狈的模样,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深沉,让人心里不安尽消,他开口道:“不要,难过……”   珍珠楞楞的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太子爷!”   宋太医等人一窝蜂的围过来,珍珠忙不迭的站起身,太子闭上眼,又昏了过去,却死死的握住珍珠的手,不让她动弹。 ☆、、第108章   经过宋太医等人施救,太子好不容易转危为安,听到这个好消息,珍珠心里一松,直接就晕了过去。   这几日她始终绷着心里的那根弦,如今放松下来,自然就晕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她盯着遍地撒花帐子的床顶,心里有些恍惚。明明不过短短四天,她却觉得,像是过了好久一样。   叫了人进来,问了太子如何,张嬷嬷柔声道:“您不必忧心,宋太医说了,殿下身上的天花已经发出来了,等脓疮愈合,便可大好了。”   她身边的人都安慰让她不要担心,可是她又怎么真的可能不担心?不过这也是这四日难得的好消息,珍珠面上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来。   “我去看看。”   下床刚站起身她就觉得脑袋一阵晕眩,险些就栽倒在地上,还好被时刻关注着她的张嬷嬷扶住。   “我的好主子,您便别操心,好生歇息吧。”张嬷嬷语重心长的道:“太医可是说了,您若是再不好好保重身子,不仅您会不好,您肚子里的小皇孙也不好啊。”   珍珠抚着肚子,短短四日,她就好像瘦了一些,因为肚子感觉又大了点。   对着肚子里的孩子默默地说了一声抱歉,珍珠道:“若是没有亲眼见到太子爷,嬷嬷你让我怎么放得下心来?”   又收拾着往正屋去,这一次晕倒让她好好睡了一觉,倒是很有精神了。秋夜风大,外边满飘着桂花的香味,院子角落种着一株桂花树,十分的高大,像是树一样,上边开了第二茬桂花了,层层叠叠的绿叶之间可以看见细碎小朵的金黄色桂花,风一吹便香极了。   珍珠拢着身上的披风,带着一股冷意进了屋,许久也不拦她了,今天若是没有宁良媛守着,太子爷恐怕真是凶多吉少了。宋太医等人都说了,太子爷有一瞬间心跳是真的没了的啊。   珍珠绕过屏风进了里屋,宽大的木床被搁在靠墙的地方,屋里没有开窗,并不通风。药味,汗味,还有其他不知名的味道搅合在一起,实在是不好闻。   太子闭着眼,听见动静睁眼扭头看过来。   “殿下……”   珍珠看着他鼻尖一酸,几步走过来,坐在床边。   太子看着她,原本俊如玉,朗如月的脸上长着一个个红色的脓疮,中间带着点点白脓,看起来很是难看。   “你瘦了。”   他开口,伸手抚着珍珠的脸,声音不急不慢的,与往常一样,还似他没生病之前。   珍珠抽了抽鼻子,眼里有泪,却没落下来,只笑,道:“是啊,你不在我身边,我都没有好好吃饭。所以啊,你快点好起来。”   太子微微合眼,复又睁开,道:“我知道,我还没尝过你做的桂花糕了。”还没有看见他们二人的孩子出世了,真到了生死那一刻,他才发觉,自己对这个世界还有这么多留念,让他舍不得。   珍珠给他掩了掩被角,道:“你快睡吧,我陪着你。”   太子看她眼下浓厚的青影,心里有些疼,道:“你也是,是不是很害怕?”   珍珠点头,道:“很害怕!”怕得,晚上她只能缩在被窝里,咬着被角哭,连声音都不敢哭出来。她是为人主子的,是这院子里唯二的主人,这院子里的人本就惊惶,若她露出软弱来,这些人没了个主心骨,只怕会乱了套了。   太子有些累,这段时间,这种累的感觉便时刻在他身上,如蛆附骨,挣也挣不开。   “珍珠,别怕!”   他声音微微带着喘息,越来越低,最后只剩一声几近叹息的余音。   珍珠将头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嗯了一声,又说了句,道:“我不怕。”   如果不让她看着太子,她才会觉得怕。   太子眼见转好,珍珠一颗心也松了一半。倒是宋太医,说如今危险还没过去,天花这病说可怕,可怕的是它的并发症,发热,头疼,呕吐等等各种并发症,更严重很多直接晕厥过去。今日太子便是如此,不过他脸上的痘已经发出来了,等这些脓痘好了,这病才算是大好了。   宋太医几个太医不眠不休了好几日,这时候才敢放心的睡过去,就在太子旁边的屋子里,平日注重形象的十几位太医就这么躺在地上就睡着了,显然是累极了。   珍珠笑了笑,吩咐底下人做点好吃好喝的端上来,等太医们醒来便能吃了。   珍珠也没回自己屋子里,就让张嬷嬷在太子旁边搁了一张软榻,就在那歇息了,这样一抬头就能看见边上的太子。   因而,这一夜,是来到青山别苑之后珍珠睡得最好的一夜。   眼见太子身体渐好,可是皇宫之中气氛却是不好。整个皇宫一共有一半的人感染了天花,就连皇后的屋里也有几个宫人得了,被人带了下去。不过是宫人,可没有什么太医给他们治病,抓下去就杀了,直接烧成了灰。   而在这时候,朝上又发生了一件大事,有大臣指责当今太子贪污受贿,不孝不悌,不堪为一国太子,请求皇上废黜。   此事传出,整个朝堂一阵震动,自有大臣反驳这话,可是那进言的大人手上证据确凿。而如今太子感染天花,生死不知,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消息传到别苑已经是三日后了,太子身上天花渐好,院子里气氛也是越来越松快,珍珠甚至有了闲心将院子里的桂花折了几枝下来搁自己屋里。不用熏香,屋里都是桂花的香味。   别苑让在她屋里伺候的人又换了两个,珍珠还记得最先的两个名□□霞春容的丫头,后边的丫头,却没有再问。不仅是她身边的丫头,这院子里的奴仆很多第二日都会换成新面孔。珍珠不问,也不敢问。   “良媛,良媛!奴婢,奴婢不想死,您饶奴婢一命吧,放奴婢出去吧。奴婢家里还有年迈的父母要供养,奴婢真的不想死啊!”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丫头都敢进这院子里来,今日又换了几个新面孔,一个模样姣好的丫头在看见珍珠的时候,突然扑通一声跪下,一连磕了好几个头,头落在地上“砰砰”作响,不一会儿就见她的额头就红了。   张嬷嬷神色一厉,冲着院子里其他的奴仆斥道:“你们是怎么做事的?还不快快将人拉下去,仔细冲撞了良媛,唯你们是问。”   珍珠怀里还捧着那新鲜的刚折下来的桂花,连带着她的手上都是香味。   那丫头哭得伤心,一个劲的求饶,哀哀切切的,好像这院子是个什么水生火热的地方一样。   不过,这也的确是。谁不怕死了,这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怕死,可是谁都没有胆子像她一样说出来。   珍珠漫无边际的想着,然后看着被院子里粗壮婆子架起来的姑娘,揪了一朵小小的桂花在手里揉搓,淡淡的道:“既然不愿意进来,那你当初又为何要进这别苑来?为人奴婢,忠心事主,而不是看见危险就像往后退。”   别苑的丫头小厮都是别苑附近的庄子上的人,青山别苑平日只有一个大总管管着,上上下下将近一百来人,却没有一个主子,只有偶尔才会有宫里的贵人来这里,因此这里边的奴仆过得极为肆意。   不仅有好看的衣服可以穿,一年四季都会裁新衣,每个月还有二两银子的月例拿。这样好的差事,外边的人抢破了头都想进来。   只是,好不容易迎来一个贵人,还是当今太子爷,身份尊贵,可是偏偏他却得了天花。这可是晴天霹雳,根本就没有多少丫头小厮愿意进来伺候。不过,这也是由不得他们做主。做人奴仆的,只有听从命令的份。   果然是别苑日子松散,连规矩也差些。宫里边的丫头,主子说什么,那便是什么,谁又有胆子敢多说什么了?   珍珠眉间还是云淡风轻的,可是说出来的话可不是那么回事,她道:“我倒要问问齐总管,这样的丫头是怎样得以进这别苑的。皇家别苑,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能有机会伺候太子爷,那是你的福气。”   她表情肃然的盯着那个丫头,冷声道:“你想出去,那也可以。只要你有胆子,一头撞在这柱子上,死了,自然能让人抬出去。”她伸手指了指边上红漆的柱子。   那丫头定定的看着她,一副被吓傻了的模样。瞧着这位宁良媛娇美可人一副很好欺负的模样,可是,没想到这心肠既然这么的硬。   张嬷嬷等人心里也是有些讶然,他们还以为,自家良媛会心软了。   珍珠可不管他们心里如何想的,扫视了院子里所有人一眼,道:“你们既然进了这个院子,那就不要妄想着出去了,除非太子爷身子大好了。”   她厉言说了一句,见大家神色怆然,又缓了缓语气,道:“你们如今要做的,就是尽心尽力,好生伺候太子爷。等太子身体大好了,你们便是有功之人,我会放你们出别苑,消了你们的奴籍,一人再赏五十两银子。若是……若是运气不好的,我会再多赏五十两,而这银子,也会转交给你们的父母,让他们能衣食无忧。”   院子里静了半晌,珍珠把话说了,也不管他们如何反应,转身就进了太子的屋子。 ☆、、第109章   珍珠抱着新折下来的桂花交给了屋里伺候的丫头,让她寻个花瓶装上,然后走进屋里。   太子有些精神,背后靠着引枕半躺在床上,珍珠走过去坐在他的床边,笑道:“这别苑里种了好多桂花,足足有三丈高,花都开了,除了金黄的,还有红色的,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赏花好了。”   太子道:“刚才我还以为你会心软放了那个丫头。”   珍珠脸一红,嗫嚅道:“你……你都听到了啊。”   太子没说话,只对她笑。   珍珠抿唇道:“就算我放了她,她也出不去。”   进了这个院子,外边重兵把守,只有进来的人,出去的人,除非是躺着的,不然又怎么可能将人放出去?   “而且,为人奴仆,伺候主子,本就是他们的本分,哪有他们不想就不干的道理?况且如今这情况,院里大家本就不安,若我真的如了她的愿,有一个就会有第二个,日后他们又怎么会尽心伺候你?”   太子叹道:“你考虑越来越周全了。”   珍珠得意一笑,道:“那是,我要好好照顾你嘛。”   两人说了两句闲话,珍珠净了手,取了药膏挖了一点在指尖,然后小心翼翼的抹在太子身上的痘疮上。   痘疮中间有一点白,戳破了里边尽是脓液,珍珠有些心疼的问:“疼不疼啊?”   太子摇头,道:“并不疼。”   “那么痒不痒啊?你别想瞒我,肯定会痒的,不过你可不能伸手去挠,这样好了以后很容易变成麻子的。麻子脸,那可是好丑的……”   她嘀嘀咕咕的,完全将太子当成了幼儿一般,只让太子觉得无奈得很。   “殿下!”   许久走进来,面上带着些许焦灼,看到珍珠他猛的一愣,然后又给她行了礼。   “有什么事吗?”太子问。   许久也顾不得其他,闻言忙答道:“殿下,大事不好了,御史台有大人攻讦您贪污受贿,与大将军顾琛沆瀣一气,置边关数万将士性命如无物,在前年押送粮草一事中,贪污军银百万,更甚,说您有谋反之心……”   三年前本朝被突厥打败,十万将士,只仅存四万人。战事如此惨烈,当时的万历帝更是怒若雷霆,直接便斩杀了当时贪污粮草的数十位官员。牵涉人员,足足百人之多。当时血流成河,就是如今,提起此事,也还是让人唏嘘不已。   珍珠有些紧张的看着太子,道:“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即使是如此不利的地位,太子面上也没有任何的忧色,淡淡的道:“这个时候才正是攻讦我的好时机,我受困与此地,即使被诬告,那也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如果想拉我下台,如今正是最恰当,也是最好的时候。”   珍珠立刻问:“那如今怎么办?”   太子道:“如今……我们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只能静观其变。”   外边重兵把守,就连消息也递不出去,他又能做什么?   珍珠无措的看着他,太子拍了拍她的头,道:“别担心。”   他这么说,珍珠七上八下的心就落到了实处。她总是相信太子是无所不能的,除了对他满满的爱恋之外,更多的便是崇拜了。   太子给人的感觉便是如此,无论何时何地,你都会觉得他很强大,无论任何事情,都压不倒他。   *   太子贪污受贿一事,证据确凿,朝中大臣进言请求罢黜太子,另立太子。其中又分为三方势力,一方支持太子,坚持正统,一方支持大皇子,大皇子素来便有贤明,支持他的大臣占了三分之二,最后一方,便是四皇子。   三方大臣每日朝上唇枪舌斗,你来我往,吵得不可开交,不过万历帝一直以来什么都没说,只是冷眼旁观,看着他们吵,吵完了便吩咐散朝。他并不责怪哪一方,也不附和哪一方,这让众多大臣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他是何想法。   而太子天花终于大好,很幸运的是,他脸上洁白如玉,没有留下任何患过天花的痕迹,除了身子消瘦了许多,气血也有些亏损,但总归是大好的。   既然好了,这间屋子便不能住了,里边的摆设床褥更是要烧了,防止让病情蔓延开去。他们二人便搬了院子,搬到了一个名叫茶香苑的院子。   茶香苑院子里种了很多茶花,正是开放的季节,碗口大小的花朵,粉的白的红的,含苞待放的,完全盛开的,花香扑鼻,馨香满苑。   这场天花之疫,直到初雪落下才完全遏制住,不光是青山别苑,皇宫之内也换了大半的宫人,多了很多的生面孔。而危险解除,皇后却并未解除禁令。而太子,身子大好,院子外边的御林军,却并未离开,万历帝也没有许他入京回宫。   这,完全是在□□太子啊!   这一点,不止太子清楚,朝上的大臣也很明白,这让许多原本站在太子这边的大臣纷纷倒戈相向,这样的形势,对太子而言,很是不利。   冬日一层大雪落下来便让人觉得刺骨的寒冷,院里的茶花尽是凋谢了,墙角种的几株黄色腊梅倒是伸出了枝头,打起了花骨朵,半开半合,含苞待放。   屋里没有地龙,即使烧了几个火盆还是让人觉得冷。   珍珠翻着底下人送来的碳火,神色倒是沉静,碧水与她禀告着事儿。   “……下边人送来的木炭越来越差了,刚入冬那会儿还是上好的银丝炭,分量也是足足的,可是如今那炭不仅次了两等,那分量也减了许多。奴婢只怕,这次的木炭,怕是烧不到月底了。”   珍珠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人做事便是如此,看菜下碟。他们不过是瞧着殿下失势,才有胆子这么做。”   虽然太子还挂着太子的名头,可是外边都传遍了,怕是当今圣上要罢黜太子殿下,另立大皇子为皇储了。也怪不得,这别苑的总管胆子越来越大,连木炭吃食上,也越来越轻慢了。   “真是!”   珍珠揉了揉头,道:“这事我再想办法,你们先别与太子说,别让他生气了。”   太子整日待在这狭小的院子里,即使想做些什么,那也是心有余力不足。他也没多说什么,只让底下人收拾了一间书房出来,闲时便在里边练字。珍珠并不想再让他烦恼,他苦恼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珍珠的肚子已经七个月大了,可是挺着的肚子却和人家怀胎十月的没有什么差别,大得吓人。与一开始的珠圆玉润不同,她身体却是清减了许多,都能看见脸颊的轮廓,微微上挑略显妩媚的眼睛。   肚子太大,这对于她而言是个很沉重的负担,每日吃下的东西像是哽在胸口那里,落不下去,这让她怎么还有胃口?   珍珠原本是不想计较的,即使她不愿意承认,但是实际上,如今太子的确是失势。万历帝的不闻不问,让他站在了一个很尴尬的地方。   可是,即便如此,也容不得底下人怠慢于他。   早上刚落了一层雪,寒气逼人,珍珠问太子想吃些什么,太子随口便道,天寒地冻的,不如上个锅子。   这事儿很快就吩咐下去,可是等喜食回来,却得到厨房的人不愿做的消息。   张嬷嬷问珍珠:“良媛,如今怎么办?”   珍珠沉着一张脸,想了想,解下身上的玉佩递给张嬷嬷。   “嬷嬷,这玉佩是当今圣上赏我的。听说,见此玉佩,如见皇上本人。嬷嬷,此事交给你,你该知道如何处理吧?”   张嬷嬷立马笑道:“良媛您便放心吧,奴婢自是知道该怎么做的。”   这玉佩,可是皇上的心爱之物,见玉佩如见本人,就算是外边的御林军,见此玉佩,也要忌讳一二。 ☆、、第110章   珍珠很是庆幸自己将万历帝赏下来的玉佩带来了,当时她便想着可能会有用,没想到如今还真用上了。   到了午时天边又纷纷扬扬的下起雪来了,珍珠手里揣着手炉由绮罗和碧水扶着往太子的书房去。   说是书房,却是很简陋的,书本也没几本,太子无事便一遍一遍的练字,偶尔珍珠也会过来和他一道。   珍珠进屋便没觉得有多少热乎气,空荡荡的屋子,门窗大敞着,外边的雪花被风卷了进来,在窗下很快的就积了一层,飘进屋的却是化成了雪水,留下了湿漉漉的痕迹。比外边好的,大概就是没有刺骨寒风罢了,却也差不到哪去。   “许久他们了?怎么也没个人伺候?”   太子坐在书桌后边,手里执着笔正看着书桌上的一张纸出神。屋里除了他,却是看不见半个人影。   “你怎么过来了?”   听见动静,太子抬头,将笔扔在笔洗里,站起身过来迎她。   珍珠一模到他的手就忍不住皱了眉头,嗔问:“你这手怎么这么冰?许久他们了,怎么也不在你身边伺候。”   “我的手冰!”   太子想收回手,却被珍珠死死的握住,将他的手拢在自己手里暖和着,眉心褶皱深深。   “我让他们去给我做一件事情了!”太子无奈,只能任由她给自己暖手,心里很是熨帖,周身冷硬的气势瞬间平缓下来。   碧水和绮罗还有碧柠三个去将大敞着的窗户关上,珍珠责问他:“你把窗户这么开着,也不觉得冷啊?你看你的手,都冻红了。”   太子微微闭了一下眼,道:“我只是,想冷静一下。”   珍珠看着他的表情,心觉他的心情有些不好,却也不多问,只道:“屋里也不烧一个火盆,我让绮罗她们去生两个火盆,不然写字太冷了也不舒服。”   “不用了!”太子反手握住她的手,长袖甩下遮住他们交握的手,他牵着她往外走:“反正我也不写了,我们回吧。”   两人转回正屋,这里屋里可生了四五个火盆,养在水里的一株睡莲都打起了花苞,红色的花瓣重重合拢,含苞欲放,可以看见里边嫩黄色的花蕊。这是太子寻来的,也不知他是打哪弄来的,被珍珠养在一个圆形的瓷盆里。   屋里伺候的丫头进来给他们二人解了外边的衣裳,珍珠撑着肚子坐在罗汉床上,额上都冒出了一层细汗。   太子抽出帕子给她擦了擦汗,伸手轻柔的抚了抚她的肚子。   圆润的肚子摸起来并不柔软,太子摸上去手掌心还感受到了撞击感,立刻就听见珍珠嘶的一声,抽了一口冷气。   “疼?”   太子急忙收回手,看珍珠皱着眉头不舒服的样子,将她揽在怀里,道:“这两个孩子,可真是不省心。”   胎动之后,珍珠便难受了。里边的孩子大概不是个文静的,每天都喜欢在自己母亲肚子里边翻滚,可是珍珠又怎么受得住,特别是越往后,肚子里的孩子随便动一动,对她而言都是负担。   太子叹道:“等他们出来,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们。”   珍珠立刻抬头嗔道:“他们一直保持一个姿势,难免会觉得酸嘛,伸个懒腰很正常的,你怎么能教训他们?”   太子哭笑不得,道:“好好好,你说得都对。”   两人说了会儿闲话,张嬷嬷便顶着满头大雪进了屋来,给二人行了礼,也不敢近她身,远远的站在门口与她说话。   太子见了,问:“嬷嬷这是打哪来?怎么也不带把伞?”   张嬷嬷诶了一声,道:“奴婢去找人寻了一个花样子,等着给小皇孙做衣裳了。出门可没下雪,走到半路上才落了下来,还下得这么大。”   身上的雪进了屋被热气一熏便化作了雪水,珍珠忙道:“嬷嬷快下去换身衣裳再来,可比惹了风寒了。”   晚上厨房的人上了锅子,铜制的泥炭小炉,里边的碳火烧得明亮亮的,红通通的,上边锅里煮着的汤底煮表面浮着一层红色的油光。   桌上摆着切好的菜,取了最嫩的那截的菘菜,切成薄片在烛光下几近透明的白萝卜片,切得薄薄血红的嫩羊肉等,摆了满满的一桌。   珍珠近来胃口不是很好,吃了一碗饭便不再多吃,只取了象牙镶玉的筷子给他布菜。   珍珠将羊肉往锅里涮了一下便夹了出来,道:“这是刚出生两个月的小羊羔,肉质最为鲜嫩了,你多吃点。”   太子看她略见动人的一张脸,不见以往的圆润,就瞧出她与南宁世子妃的想象来,一样细长微微上挑的眼睛,欲语还休一般,动人得很。不过,太子却更爱她以前珠圆玉润的样子。   他忍不住叹:“跟着我,你受苦了。”   珍珠抿唇笑了笑,底下人端了清茶上来,她放在手里抚着茶沿,道:“不缺吃不缺喝的,怎就算受苦了?”   除了没有自由,只能束缚在这一方茶香苑内,一切都是不缺的。   太子没有再说什么,他们二人之间,根本不用客套什么。   珍珠捧着清茶喝,刚吃了几块肉,她就觉出腻来了。这两个孩子,前几个月没让她受什么罪,可是现在却让她难受得很,走路都不稳当,只能让人一直在身边扶着她。   两人吃过晚膳,时辰还早,太子去隔间练字,珍珠在暖阁让张嬷嬷进来回话。   “……良媛您便放心,这别苑的总管是个胆小怕事的,奴婢只将这玉佩拿了出来,就吓得他直磕头,一个劲的说再也不敢轻待太子爷了。”   珍珠抚着张嬷嬷呈上来的玉佩,在冬日里,这玉佩竟是透着微微的暖意,拿在手里暖洋洋的。   珍珠若有所思:“既然是个胆小怕事的,他当初又怎么敢做出这种事来?除非,有人指使他这么做的。”   张嬷嬷不见惊色:“奴婢也是这么想的,只怕是宫里那两位……”   视太子为眼中钉的不过是宫里那两位娘娘了,皇权太过强大,让人忍不住为它着迷。   珍珠想了想,道:“嬷嬷,你说可否让人在院子里建一个小厨房,平日膳食便在院里做便是。”   张嬷嬷皱眉道:“此事,奴婢也不知可不可行。”   最主要还是万历帝态度太过模糊,谁也不知道他对太子如今究竟是什么想法。既不召人回宫,却也不问罪,直让人摸不着他的心思。   珍珠眉间褶皱微生,她思忖道:“嬷嬷,你只瞧见外边御林军是在将太子困在这别苑之中,可是换个方向来看,这也是在保护殿下。”   有这些御林军在,若要对太子出手,首当其冲的便是这御林军。   张嬷嬷惊道:“良媛您的意思是?”   珍珠苦笑摇头:“我只希望真如我所想!”   外边太子睁开微合的眼,掀起串珠的珠帘进了屋。   “玄生!”   珍珠站起身来。   太子大步走过去扶住她,慢慢的往外走,边走边道:“明日我便让人在院里设个小厨房,底下人伺候得不尽心,那便换个人伺候便是。”   珍珠抬眼看他,轻声问:“你都知道了?”   太子揉了揉她的头发,因在屋里,珍珠卸了钗环,就这么披散着头发,发丝摸起来十分的细软。   “有什么委屈,你便与我说就是,何必瞒着我?”   珍珠不好意思,嗔道:“我不是,不想用这些小事来烦你嘛。”   太子低头摸了摸她的肚子,道:“你如今身子重要,这些事交给张嬷嬷就是,你好生养着身体才是。”   这肚子,他看着都觉得害怕。   第二日,果然有人进来在院里建了一个小厨房,苑外的御林军竟然没有阻拦。   太子道:“如今我还是太子,只要一日我没有被罢黜,便没人能奈我何!”   有了小厨房,里边还配了一个厨师,珍珠想吃什么都方便得很。有时候,她也会去里边做些点心,只是她月份大了,站着都辛苦,只有有时候太子没什么胃口的时候才会去做些东西。   眼看年关将至,珍珠让碧水找了些红纸来剪了好些喜庆的图案贴在院子里的柱子、窗、树上,鲜红的颜色,衬着洁白的白雪,怎么瞧着都有两分喜庆。   这日珍珠无聊练了会儿字,便见绮罗快步走进来,福身道:“良媛,繁昌公主来了。”   珍珠一愣,眼睛茫然的眨了眨,然后才反应过来。将笔搁在鹦鹉绿的笔洗之中,她伸手让碧水扶着自己,问:“繁昌怎么过来了?”   她也没想着要她们回答,裹了猩红的狐裘出门去。   碧柠伺候繁昌在暖阁里坐着,捧了热茶上来,让苑里的两个小丫头伺候着。   “小嫂子!你,你……你的肚子,怎么……”   这么大了!   珍珠刚走进暖阁,繁昌站起身伸手指着她,一副快要不认识她的表情。   珍珠走进来,她走得有点急,停下来就忍不住微喘,脸上飞起两抹潮红,容色艳丽妩媚。   繁昌看得有些发愣,讷讷的道:“好像,也好看了!”   珍珠笑了笑,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忍不住舒了口气,这才问:“你怎么来这了?小心陛下生你的气。”   繁昌哼了一声,她仍是穿着最爱的大红,不过却多了几丝姑娘家的娇俏来,眉目骄矜,愤然道:“父皇他仅凭一面之词就将皇兄困于此地,我才不管他生不生气了,我来看望自己的兄长,他还能斩了我的头不成?”   “慎言!”珍珠猛的打住她的话,道:“你也太胡闹了些,还不快回去。” ☆、、第111章   珍珠叹了口气,道:“别胡闹了,快回去!”   繁昌一脸不服气,道:“我哪里胡闹了?我这不是放心不下你和皇兄,这才巴巴的赶来看你。你倒好,非凡不承我半分好,还说我胡闹。”   她的语气有两分郁郁,很显然对于珍珠认为她是在胡闹的事情很是不满。   闻言,珍珠心里微软,道:“好了好了,你别生气,我这不是怕你被牵扯进来吗?”   以前珍珠对于宫闱之事并不甚了解,可是等她真进入了这个漩涡,却由不得她自己了。她近来看了很多史书,深刻的知道了一点,帝位之争,向来伴随着无数的鲜血残酷。珍珠只希望,繁昌不要涉入其中。   繁昌却冷笑言之:“我是皇兄嫡亲的妹妹,就算我不做什么,也会被牵扯进来。”   说着,她皱了皱眉,道:“不说这烦心事了,倒是小嫂子你,你这肚子怎么这么大啊?都快赶上太子妃那肚子了。”   太子妃有喜在先,足足大了珍珠两个月的时间,如今也是要生产的时候了。   提到孩子,珍珠脸上柔光满盛,轻抚着肚子道:“大夫说我这是双胎,因而比起平常孕妇的肚子大得多。”   繁昌有些兴奋,道:“这么说,我一次性就能得两个侄子了?”   “也不一定是男孩,我倒觉得姑娘最好!”   珍珠倒不介意生男生女,女儿那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尤其是这段时间她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肚子里孩子的动静,这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更加深刻。   繁昌颔首,有些好奇的看着她的肚子,小心翼翼的问:“小嫂子,我能摸摸吗?”   珍珠莞尔一笑,直接抓着她的手就搁在了自己的腹部。   而肚子里的孩子也非常给面子,踢了珍珠肚子一脚,繁昌便觉得手心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当即就瞪大了眼睛。   “……这这……这……动了,动了!”   她一副又惊又吓又喜的奇怪表情,让珍珠忍不住失笑。   “我是姑姑,等你们出来,姑姑带你们骑马射箭,和你们一起玩……”   繁昌从椅子上蹲下来,激动得一边抚着珍珠的肚子,一边小声嘀咕着。   肚子里的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很少有人陪他们这么闹,顿时在肚子里伸着小手小脚,动着小胳膊小腿的,惹得繁昌又是一阵激动。倒是苦了珍珠,肚子抽痛抽痛的,脸上都冒出了一层冷汗。   “公主您快别摸了,我们良媛可受不住了。”张嬷嬷忍不住开口。   繁昌这才注重到珍珠一脸难受,惊道:“你这是怎么了?很难受吗?”   张嬷嬷便在一旁为她解疑,心疼道:“两个孩子对我们良媛来说负担有些重了,肚子太大,里边的孩子动一动就扯得她肚子疼。我们良媛啊,可是遭罪了。”   繁昌立即不敢动了,讷讷的道:“这么严重啊!”   珍珠换了个动作,道:“等孩子生下来就好了,太医说我这很有可能会早产。”   繁昌道:“幸好我过来了,不然都不知道你这么难受。”   “对了,我这次过来,给你们带了好些东西,你让人去收拾一下。滋补的燕窝,千年的人参,还有上等的阿胶,补血益气的食材,布绸我也带了一车来。唔,我也不记得有哪些东西了,反正我让嬷嬷收拾了好些东西,你自己去看吧。”   珍珠颔首,道:“你有心了。”   繁昌看着她,打量片刻道:“我觉得,小嫂子你有些变了。”   珍珠忍不住笑:“我哪里变了?还不是以前的样子。”   “反正不一样!”繁昌思忖片刻道:“变得……更好看了,唔,也更沉稳了。”   在宫里还感觉珍珠周身气息灵动活泼,可是如今却多了端庄稳重,与以往颇有几分不同。   珍珠叹道:“人,总是要随着生活改变的。”   说起这来,倒是让人觉得有几分伤感了。   繁昌凑近她,小声道:“对了,太子妃日子也要到了,可是前几日却见红了,太医说了,接下来的日子一直到生产,她都只能卧床了。不然,肚子里的孩子怕是会保不住的。”   珍珠微愣:“上次,我瞧着,她的精神倒还不错啊。”   怎么突然这么严重了?   繁昌嗤道:“当初太医便说了,她这一生,怕是再难有孕。如今这孩子,还不知是怎么得来的了?从怀孕到至今,就没有安生过。而且,你没瞧见她如今的模样,也不知怎么养的,可是吓人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不过就算这样,她也还牢牢的把持着手里的东宫掌事权不放,半分舍不得分不出去。”   说着,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道:“她的性子变得也很奇怪,冲动易怒,有时候看起来很虚弱,有时候又很精神,特别奇怪。她院里伺候的宫女,已经被她杖毙好几个了,不过是因为一些小事罢了。小嫂子,你说这人怎么会变得这么快?”   这么快就变得连她也不认识了。   繁昌还记得太子妃刚嫁给太子那会儿,青春貌美,端庄稳重,东宫的事儿被她管得极有条理。而且待繁昌,也是温柔可亲的。   可是如今她的模样,繁昌却丝毫不能将她与那时的太子妃看成一个人。   珍珠拍拍她的手,道:“你别多想。”   繁昌道:“我倒是没什么,我只觉得,她肚子里的孩子,很大可能是保不住的。就算生下来了,怕也是个病秧子的。”   珍珠不欲再说太子妃,便问:“对了,皇后娘娘如何了?”   繁昌道:“母后还好,只是我瞧着,她十分的担心皇兄。这次我回去跟她说皇兄没事,她肯定就放心了。”   珍珠唤了碧水来吩咐了两句,道:“我给皇后娘娘缝了几双袜子,你回去帮我一起带回去吧。”   繁昌满口应下,道:“母后收到袜子,必定感念你一片孝心,会很高兴的。”   珍珠笑了笑。无奈道:“我也只会做这些了。”   这日子不过吃吃喝喝,总要找些事情来做。以前觉得自己没有天分,不过是差了耐心,如今绣一些简单的花草,她也是能做的。太子这两日身上穿的白绸中衣便是她亲手做的,裁剪的最为柔软细腻的布料,只在领口处用金线绣了祥云纹路,看起来低调中透着两分奢华。   给皇后的袜子,也是突发奇想做的,不仅皇后,自家父母,她也是做了几双,只是没法送出去。刚好,繁昌这时候就来了。   太子那边珍珠让人去递了话,两人略坐了一刻钟的时间,便见着了白裳,外罩一件灰色大氅的太子走了进来。   这几日还是飘着雪,他肩头落了一些雪,由着许久伺候着将大氅解了下来,露出里边的白色圆领长袍来。   他直接坐到上首,问:“你怎么过来了?”   面对太子,繁昌显然有两分紧张,挺着腰杆,答道:“眼见过几日便是新年了,我心里惦记着你们,便收拾了些东西进来。”   见太子眉目不动,她又急道:“而且我也想着小嫂子肚子里的孩子,送了一些滋补的东西过来。”   太子微微颔首,碧柠捧了热茶上来,搁在他边上的桌上,然后悄无声息的退下。   手指轻轻抚弄着腕间的佛珠,他突然开口道:“说吧,除了这个目的,还想知道些什么?”   繁昌抿了抿唇,道:“他们都说你与顾琛勾结,二人吞掉了数十万两的军饷,如今顾琛已被下了大狱。我想,我想知道……”   她不错眼的死死盯着太子,一字一顿的问:“你有没有把握,能坐上哪个位置?”   这话却是有些大逆不道了,珍珠飞快的给张嬷嬷使了一个眼色,张嬷嬷明悟,带着屋里伺候的人尽皆退了下去,还将门也掩上了。   屋里顿时只剩下三人,外边寒风呼啸,屋里烧得火红通明的木炭发出噼啪的声音。   “成者王,败者寇!”   繁昌神色坚毅冷然,露出了常年处于上位的骄矜强势,淡淡的道:“你只能成功,若是失败,就连小嫂子也难以幸免,她肚子里可还有我的两个小侄儿。我相信,皇兄你心里应该有所思量才是。”   太子却没应她的话,抬眼看了看天色,道:“你该回了,外边雪下得急,你让马车慢慢走,这才稳当。”   繁昌顿时一笑,笑容明媚大方,她站起身来,道:“皇兄说的是,雪这么大,自然要慢慢的走。而且,再晚一点,宫中就落锁了。”   马车便停在院门口,院子里已经积了不浅的一层雪,看着马车慢慢走出去,珍珠与太子道:“繁昌,怕是极忧心你和顾将军了。”   太子揽着她往院子里走,道:“胳膊肘往外拐,她更担心的是顾琛。”   繁昌是娇女,万历帝对她是百般荣宠,性子自来是肆意娇纵的,可是这并不代表她是没有头脑的。   帝位之争,便如踩在悬崖边,稍不注意,就是尸骨无存。   这一点,繁昌比任何人都清楚。因而,她心里再急,她也知道分寸。   今日她来,便是相问太子的态度,既然得了答案,自然就走了。   想着,太子心里微微笑了笑。   他又吩咐伺候在一旁的张嬷嬷,道:“繁昌送了好些东西来,去选些你们主子能用的出来,尤其是药材之类的,那些用不着的就搁库房里。”   “奴婢明白!” ☆、、第102章   繁昌送了好些东西过来,绫罗绸缎,摆件首饰,吃食药材,满满的一共三大车。   珍珠让张嬷嬷将东西记在册子上,如今能用到的取出来,暂且用不上的,一一登记入库。   院里有了小厨房倒是方便许多,但是总归不能和宫里相比,不过想喝口热汤却是容易得多。   而距离春节还有三日,院里早就挂了红灯笼,贴了红纸,就连别苑其他地方没有主子的地方,珍珠也让人挂了红灯笼,整个别苑都透着一股子喜庆。   珍珠琢磨着春节那日的菜谱,屋里烧着四个火盆,罗汉床桌上搁着一个长颈玉瓶,里边差了三支黄色的腊梅,都是含苞待放,半开不盛的模样。   “良媛!”   张嬷嬷从外边走进来,带着一身冷气也不敢接近她,隔着四五步的距离俯身道:“南宁世子妃来看您了。”   珍珠微愣,前几日繁昌才过来,今日怎么自家姐姐也来了?   不过,好些日子没见到珍宝了,珍珠心里自是欢喜的,忙道:“快让我姐姐进来。”   张嬷嬷应了是,下去不一会儿便见一着了披了绿萼梅花白锦斗篷的女子走了进来,未语便先笑,朝着珍珠唤了一声:“珍珠!”   珍珠双眼一亮,忙艰难的站起身来,喜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你快先坐着,我瞧着你这肚子我心里就发慌。”   一边解着对襟斗篷,递给一旁伺候的碧水,她一边说。   她里边一件月白色红梅长褙子,里边立领白锦中衣,下边则是一条素白的百褶裙,打扮得极为的寡淡。   “姐姐,你……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珍珠忍不住指着她问,心里颇有些发慌。   宁珍宝原本就是风流的身段,婀娜多姿,增一分嫌胖,减一分嫌瘦。可是如今她却是一张脸瘦得尖尖的下巴都突出来了,窄袖的袖口一双腕子瘦得上边戴着的帝王绿镯子松松垮垮的,看着好像一阵风就能将它吹倒了。   宁珍宝无所谓地笑了笑,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色,坐在罗汉床上,她道:“你不也是瘦了,瞧瞧,以前多圆润的姑娘,如今都只剩一把骨头了。我家珍珠啊,受委屈了。”   珍珠嗔道:“你以前不是总嫌弃我太胖吗?如今瘦下来,不是正好?”   宁珍宝道:“如今瞧着,倒是你以前珠圆玉润的模样,更加可爱些。”   珍珠看她抿唇笑了笑,比以前整个人都透着几分疲倦,心里忍不住一酸。因为太瘦了,珍宝那双星眸倒是显得更大了。   别开眼去,珍珠笑着看向她身后的两个丫头,吩咐绮罗,道:“绮罗,你带她们二人下去吃茶,我与姐姐还有体己话要说了。”   两个丫头相识一眼,看了一眼宁珍宝,宁珍宝淡淡的道:“既然二姑娘这么说了,你们便下去吃茶去吧。”   待人下去,珍珠便迫不及待的开口,问:“对了,你怎么到这来了?外边有御林军守着,你是怎么进来的?家里爹娘还好吗?”   宁珍宝无奈笑道:“你让我一个一个的回答吧。”   “我是随着大哥一起来的,大哥以后便管着这别苑的采买事项,以后你院子里的米粮之类的,都由着大哥接手了。”   “大哥?他,他回来了?”   宁家大少爷宁白轩好商,当初抛下如锦如花的前程,一头扎进商海,更是在三年前离家,一直没有归家。   “回来了,一回来就听见你的消息。唉,我就说当初就该递个由头进去,免了你参选的资格,如今也不会搅进这一团乱里。”   就连他们宁家,也因此不得不站在太子这边。   而如今,明显太子式微,大皇子有越来越多的大臣支持,如今进言罢黜太子改立大皇子为储君的人越来越多了。这样下去,太子的处境实在是不容乐观。   珍珠心里有些发苦,道:“是我连累了你们。”   宁珍宝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道:“我们谁也没怪你,你自个儿倒先懊恼上了?我今日是随着大哥一起进来的,这世上便没有银子办不了的事,若是有,那就再加银子。”   而且,如今虽然太子情况不好,可是万历帝总没有拿出个明确态度来,谁也不知道太子是不是能打翻身仗。外边的御林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算卖一个人情给太子。   珍珠捕捉到重点,双眼一亮,问:“哥哥也来了?”   宁珍宝道:“虽说是亲兄妹,却也要避嫌,他先去见太子殿下的。”   说着,她似是想起了什么,道:“你先把你最近爱吃的东西列出来,给我一份。”   珍珠问:“你这是作甚?”   “你这院里不是开了小厨房吗?日后里边的供给由大哥管,知道你现在喜欢吃什么,以后也好送你喜欢吃的过来。”   珍珠握住她的手,无视手下凸起的骨头,将头靠在她的肩膀,痴缠撒娇道:“珍宝,你对我真好。”   宁珍宝笑了笑,叹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妹子,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说着,她又道:“对了,我和娘还给我未出世的外甥做了衣裳,香儿,你去将我给二小姐备好的东西拿过来!”   那是一包衣服,尽是幼儿穿的,小小的,精致极了。   珍珠翻了下,鼓着脸嘟囔道:“怎么没有我的?”   宁珍宝嗔道:“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吃自己孩子的醋,你真是越活越倒回去了。放心吧,少了谁的,也不能少了你的。哦,太子爷的,母亲也做了两件。”   珍珠歪在罗汉床上,两人说着话,就听外边传来请安声。   珍珠看了宁珍宝一眼,道:“是太子回来了。”   说着,外边进来两个男人,太子走在前边,着了竹青色蟒纹圆领锦袍,神色沉静。而在他后边,则是一个白底金纹的男人,容貌极为出众,气质温润,像是春日暖风一般,而一双眼怎么瞧着都带着几分温柔多情。   “哥哥!”   珍珠看到这个男人,双眼一亮,蹦哒着就要往他那里跑。那挺着的大肚子,还这么活泼,看得人心惊胆颤的。   “哎哟喂,我的妹妹,你如今肚子里还揣着两了,你就不能安分一点?若是伤着孩子,我怕是得被爹扒掉一层皮。”   珍珠有些不好意思,又理直气壮的道:“谁让你这么多年不归家,我看见你太高兴了嘛。”   宁白轩看了她一眼,道:“我这不是给你去赚脂粉钱了吗?”   珍珠不满意的嚷嚷:“借口,都是借口。”   太子走过来,道:“坐下说吧。”   坐下之后,珍珠就忍不住开始抱怨宁白轩这么多年不着家的“恶行”。宁白轩被她说得苦了一张脸,自打回来,他已经被念叨无数次了,就连自家可爱伶俐的妹妹都变得爱唠叨了。   珍珠说得嘴巴都干了,太子刚好将茶往她面前推了推,她拿起来就喝了一口。   两人并没有久待,不过坐了半个时辰就离开了,留下了五马车的东西,里边很多都是稀罕的东西。   宁白轩给珍珠带了不少珠宝首饰,各种宝石,珍珠,打开都要闪瞎人的眼睛了。   珍珠却不在意这些,叫了绮罗过来,问她:“怎么样,打听出什么了吗?”   绮罗有些迟疑,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点头,道:“打听清楚了。”   珍珠忙问:“那你快说说,我姐姐近来发生了何事?”   绮罗有些艰涩的道:“宁大姑娘,她,她与南宁世子和离了。”   从她叫宁珍宝大姑娘的时候,珍珠心里咯噔一声就觉得不妙,如今闻言,却还是像个惊天霹雳,让她头晕眼花的。   她有些慌乱,问:“怎会如此?”   “南宁世子新迎了一个白姨娘进府,那白姨娘,听说是南宁世子的表妹,二人以前就很有感情。因而,很快白姨娘就怀了孩子。”   珍珠气得双手都在发抖,怒问:“林梓谨,他怎么敢,怎么敢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以前有多喜欢这位姐夫,如今珍珠就有多气。   一旁伺候的张嬷嬷连忙捧了茶让珍珠喝了一口,安抚道:“良媛息怒,您可别气伤了身体。”   绮罗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只怕听了下边的话,自家良媛只会更生气。   珍珠像是知道她的想法,吩咐道:“你继续说。”   绮罗没办法,只好继续说下去。   “……后来,后来南宁世子误会宁大姑娘想害那位白姨娘,不小心,把宁大姑娘推倒了。没想到,宁大姑娘那时候已经有了身孕,孩子,小产了!”   听到这里,珍珠气得肚子都在疼,捂着肚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快叫大夫!”   张嬷嬷吩咐了一声,忙叫丫头下去叫大夫,紧张的问:“良媛,良媛,您没事吧?”   珍珠躺在床上,床边坐着闻讯而来的太子,珍珠握着他的手,眼泪汪汪的,道:“玄生,那林梓谨怎么能这么对我姐姐?我姐姐为他生儿育女,他如今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害得我姐姐小产。怪不得,姐姐她清减这么多。可是,姐姐这么难受,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了。玄生,我好难过。”   她气林梓谨,可是自己也难过自责,也气自己竟然什么都不能做。   “没事的,没事的!”   太子伸手抱住她,拍了拍她的头,安慰道:“这根本就不怪你,谁又知道那林梓谨是这样的人?”   是啊,当初看林梓谨一副死心塌地喜欢宁珍宝的模样,谁知道如今故态复萌,竟是变本加厉了。   想到宁珍宝,珍珠心里又是一阵心酸。   她的姐姐这么好,怎么有人舍得这么伤害她? ☆、、第113章   宁珍宝出了这样的事,珍珠的心情免不了有几分郁郁。   她们姐妹两打小感情就好,俗话说长姐如母,宁珍宝长了她三岁,打小待她就好,两姐妹小时候还同一间房,同一个被窝了。   因而,出了这样的事情,珍珠怎么可能不难过?   想着宁珍宝如今削瘦的模样,珍珠心里就止不住的难受。   这样的心情,让她整日都打不起精神来,一直到了新年。   春节是大节,从学前珍珠就开始忙活起来了,虽然这偌大的别苑之内只有她和太子两个人,但是该备好的东西她还是一一备齐了。   院子里的小厨房打落下之后便开始忙活了,各种点心糖果每日做不带重样的,整个院子都飘着一种点心甜香的味道。   珍珠以前贪嘴,到了这时候更是会敞开肚子一直吃。可是现在挺着大肚子,站久了都觉得累,有时候腿还抽筋,根本就没什么胃口,送上来的点心吃食摆在桌上吃了两块便让人拿了下去。   张嬷嬷等伺候的人看了忧心忡忡的,只得劝她多进食一些。   太子知道这段时间她心情不好,练字也不去书房了,让人抬了一张书桌搁在右手边的大屋里,就一直陪在珍珠身边。   一早起来屋里的丫头都跪下来给她说吉祥话,个个嘴巴都甜。   珍珠郁闷了这么久的心情也忍不住展颜,让碧水去取了早就备好的红封来,一一赏了下去。   丫头们谢了她的赏,这才继续忙活起来。   这才刚起,她扶着肚子站起来,碧水几个丫头伺候她洗漱。   碧水取了一条桃红色的百褶裙,上边则是海棠红遍地洒金滚边长褙子,襟口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就连中衣也换了一件海棠红的。   伺候她穿着衣裳,绮罗笑眯眯的道:“今日是个喜庆的日子,就该穿红色的。”   屋里的丫头也都换了粉色新裁的衣裙,就连张嬷嬷也换了暗红色的比甲。   绮罗的手很巧,很快的给她梳了一个坠马髻,戴了一套鸽血红的红宝石头面。   珍珠如今瘦了,以前珠圆玉润,看起来粉雕玉琢的一团,娇憨可人,如今却是艳色逼人,透着少妇特有的妩媚多情来。   太子从外边进来,便见她坐在梳妆台菱花镜前,露出来的侧脸肌肤细腻如白瓷,听到动静转过头来,见着是他,立刻就露出一个笑来。   太子眼里光芒微动,像是黑夜在天边有一颗星子闪烁了一下,极亮。   “玄生!”   珍珠叫她,二人在别苑这么久,她便一直叫她这个字,不是地位分明的太子爷。有时候珍珠甚至觉得,他们二人就像这世上最平凡的夫妇一样。   珍珠正在描眉,太子让绮罗退下,走到她身边,光滑的铜镜里边立刻就出现了一男一女两张脸。   男的俊,女的俏,入了这铜镜里,美得就像是一幅画。   太子随手拿起绮罗搁在上边的黛笔,俯身伸手轻轻给珍珠描着眉。   “别动!”   珍珠被他弄得心里紧张,身子微微一动。太子轻声说了一句,她立刻挺直了背脊,一动也不敢动。   太子很专心的给她描了右边的眉毛,然后微微退开一点,打量片刻,才继续给她左边描眉。   珍珠挺着腰保持端庄的姿势坚持了一会儿,很快就觉得受不住了,腰肢酸酸的。只能巴巴的看着太子,希望他动作能快些。   太子觉出她的紧张,摸了摸她粉嫩嫩的脸颊,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她的身体按着往自己身上靠,珍珠立刻就觉得舒服了。   放松下来,珍珠才有了心思去打量太子。   太子五官生得很是端正,细看其实是很精致的长相,可是因为他气质冷淡疏离,让人不敢亲近,反倒很少注意他的样子。   他看起来很认真,薄唇微抿,鼻梁高挺,额头饱满,目光落在珍珠眉上,很是认真。   珍珠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怔怔的,看得失了神。   突然,他目光微微一动,立刻就和珍珠的目光对上了。   像是被大人抓住偷吃糖的孩子,珍珠猛的的转过头去,然后脸刷的就红了,脸颊粉嫩,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好了!”   太子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将笔搁下。   他站在她右侧,伸手从她左肩穿过,撑在梳妆台上,这个姿势,完完全全将珍珠拢在了他的怀里。   “看看,觉得好看吗?”   被他抓到自己偷看,珍珠脸上火辣辣的热,闻言抿着唇抬眼看向铜镜。   太子描眉的手艺自是比不过绮罗她们的,但是也不丑,珍珠真心实意的称赞道:“好看!”   太子伸手抚着她的眉眼,突然低头在她额上落了一个轻飘飘的吻,压低了嗓音淡淡的道:“只是因为你好看。”   珍珠忍不住对他笑了笑,很是开心。   太子伸手扶她起来,拉着她往外走。道:“我让丫头把早膳摆好了,我们先吃早膳。”   小厨房的食材是宁白轩送来的,都是品质上等的。   两碗胭脂米熬的粥,一碟奶黄包子,装在白色细瓷圆盘上边,小小的五个,极为精致。   珍珠心情不错,比平时多吃了一个包子,两人吃过早膳,太子却让碧水给她取了茜色的斗篷过来。   珍珠问:“我们这是去哪?”   太子扶着她往外走,外边没有下雪,而落在院子里的雪每日都要扫的,因而看起来干干净净的。   珍珠随着他来到院门口,门外停着一辆华顶马车,珍珠有些紧张,有些迟疑。   门口两旁还伫立着黑色铁甲的御林军,可是他们却是目视前方,对他们二人全然不管。   “走吧,今日我带你出去玩。”   太子对珍珠道,神色柔和。   珍珠有些蒙了,被扶上马车都还回不过神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那些御林军怎么,怎么……”   珍珠一把扯住太子的袖子,一副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模样。   太子拍了拍她的手,道:“别怕,有我在。”   他这么说,珍珠心里突然就安定下来,她也不再问,扯了扯袖子,嘟囔抱怨道:“突然出门你也不跟我说一声,吓了我一跳。”   太子嘴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握住她的手,道:“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珍珠伸手掀起车窗帘,窗外车水马龙的,珍珠闷了这么久,看着这幅热闹的场景,顿时就有些兴奋起来,转头问太子:“那我们去哪啊?”   太子却没有回答她,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马车驶出京城,任谁都不知道,这两看起来华贵打马车里边,坐着当朝地位尊贵的太子殿下。 ☆、、第114章   清水寺位于京外一座山上,作为国寺,平日里香火旺盛,前来上香祈福的人络绎不绝。而今日却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没有人会在今日再来拜佛祈福,因而倒是显出几分萧索来。   马车停在山脚,要到清水寺,还要走过一条石梯,抬头望去,清水寺门隐隐可见,巍峨崇严。   珍珠被太子扶着艰难的下了马车,看着那长长的石梯,有些犯难。   以前她也与母亲来清水寺上过香,不过那时候她肚子里可没有孩子,这么长的石梯爬起来倒还好。可是如今她挺着快八个月的身子,要让她爬上去实在是强人所难了点。   太子似是看出她心里所想,忍不住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往角落里一指,便见角落里四个壮汉抬着软轿过来。   这样的情况太子早就预料到了,早吩咐了软轿在这等着。   乘着软轿上了山,石梯两侧是青山绿树,底下埋着皑皑的白雪,树梢上更是积了厚厚的雪,风微微吹过,积雪落了下来,立刻发出簌簌的动静来。   珍珠掀起车帘往四周看了一眼,今日根本就没有人来上香,四周安安静静的,远处积雪落下来的声音就很明显了。   “玄生,我们到这来干嘛?”   珍珠有些不明白,就算是祈福,也要等新年过去再来吧。   太子走得有些微喘,喘出来的热气在空中形成一团白雾,他淡淡的道:“我得到消息,清水寺的主持圆方大师今日云游归来,圆方大师不仅佛法精深,也医术高明,我让他给你看看你的身子。”   自来女子生产就有人说是一脚踏入鬼门关,其中危险不必细说。别人只是生一个就如此凶险了,可是如今珍珠肚子里却是怀了两个孩子,那怕是更加艰难了。太子唤了太医问过,大家都不敢说有十分的把握,这让他心里怎么能不担心。   而圆方大师,除了是有名的圣僧,他的医术也是颇让人敬慕的。只是他一直云游四海,踪迹难以寻觅。太子早让人探着他的踪影,昨日听说他云游归来,今日便忍不住带珍珠过来了。   要知道圆方大师行踪成迷,说不定今日过了,明日又走了,自然得把握机会。   闻言,珍珠心里触动,柔声对太子说道:“你放心吧,我会没事的。”   太子心中所忧她自然知晓,枕边之人的心思,就算刚开始不知道,后来也略有所感了。珍珠以前没生过孩子,心里自然有所畏惧,可是看着太子比她还要担心的模样,又是感动又是觉得好笑。   这世上,大概只有她一人能让这个男人时刻惦记着了,这样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软轿到了清水寺门口,太子让人先在这等着,带着人进了寺里。   清水寺很大,里边僧侣不知凡几,看见他们一行人,倒也没露出什么不快来,一个青衣僧侣过来双手合十给他们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这位师父,我们是来求见圆方大师的,烦劳你去说一声。”   许久凑过去与这小师父说话,那小师父看了他们一行人一眼,心里有些惊异。主持方丈昨日才归来,可是这群人却已经得知了消息。   心里虽然奇怪,小和尚却不敢应下,只道:“主持不了任何人,怕是要让施主失望了!”   太子抚着手上的佛珠,然后取下递了过去,道:“小师父不必为难,只要将此物递与圆方大师,他便会叫我了。”   那小师父拿不定主意,想了想,双手将佛珠接了过来,道:“那就烦请施主等一会儿了。”   小师父拿着佛珠去递话,太子则扶着珍珠在这四周逛了起来。   “清水寺后山有一片梅林,旁人去不得,不过我知道路,等下见过圆方大师,我带你去看看。”   珍珠忍不住抿唇笑,问:“你还记得啊,我都快忘了。”   当初二人也说到过那梅林,当时太子就说了有机会带她去看看,没想到,会是在这么个情况下。   天空是一种青灰色,暗沉沉的,又开始飘起了雪,小小的。   太子伸手给珍珠戴上斗篷,牵着她的手走到一棵巨大的合欢树下。   这棵合欢树高达数丈,上边的叶子已经枯萎落下,树干之上可以看到一条条红绫缠在上边,远着望过来,就像是一朵朵盛开的红花。   许久捧了用红绫做成的两个大红花过来,太子拿着一个,笑了笑,问珍珠:“有没有要求的?”   这合欢树,是用来祈福用的,许多人有什么心愿,只要将这红绫抛上去,若没落下来,那就代表心愿能达成。   而许多未出阁的少女,会在这树下祈求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婚姻美满幸福。因而这里的合欢树,也被称为姻缘树。   珍珠接了过来,想了想,将这红绫花抱在胸前,闭上了眼。   太子拿着另一个,却没有许愿,只是一直盯着珍珠看,神色温柔却又怜惜。   珍珠睁开眼,然后伸手将手上的红绫抛了上去,这红绫两端系了重物,到达一个高度便猛然落下,刚巧就落在树枝上。   珍珠笑了笑,只希望这合欢树真的有用,能实现她的愿望。   太子摆弄了一下手里的红绫,看了她一眼,然后随手将它抛了出去。   珍珠好奇的问:“殿下,你许了什么愿?”   太子微微眯眼,答道:“没什么,你呢,许了什么?”   珍珠狡黠的眨了眨眼睛,道:“这可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太子摸了摸她的手,让张嬷嬷拿了个手炉过来,塞在她的手里,牵着她走到寺里的廊下。   雪越下越大了,太子突然问:“珍珠,以后若是我不是太子了,我就带你离开京城,去去其他地方看看。”   珍珠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一瞬间她的眼睛发亮,忍不住笑了笑,最后却捏了捏腕上赤金的镯子,道:“您是天生的王,注定了要登在最高点的,这个以后是不成立的。”   太子捏了捏她的手,没有再说话。   珍珠看着他的侧脸,神色有些黯然。这样的可能,是不可能的。如果没了太子之位,楚景逸,又怎么还是他喜欢的楚景逸?他理当,是要凌驾于众人之上的。   在廊下站了一会儿,便见刚才那位青衣小和尚跑过来,手里拿了好几把黄色油纸伞。而在他后边,还跟着一位身着红色□□的中年和尚。   “师叔!”   那中年和尚看见太子,立马合十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又把太子的佛珠还了回来:“师叔,主持请您过去。”   太子颔首,许久接过那小和尚送来的伞,给他们二人撑着。   清水寺作为国寺,看起来极为庄严华丽,可是作为它的主持,圆方大师却住在一个颇为寒酸的院子里。   院里有一棵高大的枣树,如今叶落果掉,只剩下光秃秃的躯干。而在枣树底下,则是一个石桌,和三个石头椅子。   “阿弥陀佛!”   院子里有一个同样青衣面庞清秀的小和尚,大概是伺候圆方大师的,看见他们一行人,引着他们往正屋去。   一进屋便是一股暖意,摆着招待客人的桌椅,右手边进屋去,就是一个床铺,没有绫罗锦缎,只是普通的青色被褥。而如今在这床榻之上,则坐着一位白胡子和尚。   只见这和尚很瘦,脸上的皮肤皱得像是失去水分的橘子皮,只有一把白胡子最为鲜亮,而身上也只穿了一件平淡无奇的青色僧衣。   见着这位和尚,太子走过去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才叫道:“师父。” ☆、、第115章   太子当初被送出皇宫,便是入了清水寺,拜了圆方大师为师。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因而即使身份尊贵,太子在圆方大师面前,也没有摆出任何谱来。   圆方大师睁开眼,他已经很瘦了,一张脸皱巴巴的,但是一双眼却很平和,闪烁着睿智的光芒,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里一片平静。   “你来了。”   他语气平静的开口,伸手指了一旁的凳子,让他们坐下。领着他们过来的中年和尚朝着圆方大师拜了一礼,转身离开。   太子先扶着珍珠坐下,自己才挨着她坐在一旁,开口道:“师父您近来可好?我怎么瞧着,您好像又瘦了?”   圆方大师坦然一笑,道:“不过是时间到了,谁都是要走这一遭的,你也不必太难过。”   太子微愣,他以为,圆方大师是和以前一样,远游归来,过了年便再次出去,却没想到他竟会这么说。   半晌,太子才平静的道:“……您老当益壮,必能活得长长久久的。”   圆方大师叹道:“痴儿,生死本由天命,强求不得。”   说着,他目光落在珍珠脸上,而后下移到她的肚子,却也只是微微一瞥,便不再多看。   “你今日前来,可是为了这位女施主。”   分明是问话,语气却是肯定的。   太子苦笑道:“什么都瞒不住您。”   他伸手握住珍珠的手,介绍道:“这是珍珠,她如今已有了七个多月的身子,大夫说恐是怀了双胎。我心里不放心,想让您帮她看看。”   珍珠有些紧张的站起来双十合十行了一礼:“圆方大师!”   圆方大师从床上下来,屋里伺候的小和尚忙伸手扶着他。   走到太子身边,太子站起来,圆方大师便在他的位置坐下,含笑看着珍珠,他道:“伸出手来,我为你看看。”   珍珠自然没有不应的。   *   出了那狭小寒酸的院子,珍珠抓住太子的手,道:“你不要太过忧心了。”   太子抬头看了一眼青灰色的天空,叹道:“虽然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的,可是真的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觉得世事无常。”   他叹了口气,道:“不说这个,走,我带你去看看清水寺后边的梅林。”   清水寺后边是一片红梅,后边没人打扫来访,落雪积了厚厚的一层,脚踩进去立刻就陷到了小腿肚那里。   太子并没有带珍珠进去,只在门口让她看了一眼。   “里边雪深路滑,你这个样子,我可不放心带你进去,便在这看一眼吧,等孩子生下来,我在带你进去看看。”   从他们所站之处一眼望去。皆是雪白,而在雪白之中,那斑斑点点的红色,成了天地间唯一的颜色,十分的鲜艳,好看极了。   珍珠偎着太子,手里揣着手炉,手心是滚烫的,手背的皮肤却是带着冷意。   “殿下,明年我们再一起来赏梅吧。”   太子微微阖眼,应了一声:“好。”   临走的时候,珍珠还让许久去给自己折了一枝红梅过来,那一枝便打着密密麻麻的花苞,多是还未完全盛开的。   许久笑道:“回去您养在花瓶里,还能瞧见这梅花开得样子。”   一行人从清水寺回来,虽然穿着厚实的衣裳,珍珠还是觉得有点冷,特别是一双脚,刺骨的冷意不断的往里边钻。   一回到马车,绮罗便伺候她换了鞋袜,复又拿了刚装好的火炉搁她怀里,再被太子整个人拥着,珍珠身上很快就暖和起来了。   马车里留了张嬷嬷伺候,打开马车内的暗格取了两碟点心出来,一碟果馅蒸酥,一碟儿黄米枣儿糕。   珍珠拿了一块在手里吃,偏生肚子饿了,却没有半点食欲,只得强迫自己咽进去,不过吃了半个就已经吃不下了。   搁了点心,张嬷嬷绞了帕子给她擦了手,珍珠挨着太子,整个人完全靠在了他的身上。虽然刚才只进了半个点心,但是肚子里好歹有了一些东西,身子就忍不住觉得困乏起来。   马车骨碌碌不快不慢的驶着,摇摇晃晃的,珍珠的眼皮忍不住搭了下来,打起了瞌睡。   她如今的身子本就容易疲倦,今儿又走了好些路,以前是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精神身体都不大熬得住,昏昏沉沉的伸着手无意识的去捏腿。   太子捉了她的手,看她细细柔柔的眉毛揪在一起,让碧水给她揉着腿,她眉间的褶痕才微微散开了些。   珍珠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感觉身下走着的马车突然停下,停得有些急了,猝不及防之下,珍珠整个人都往前边扑。   太子一把将人抱住,眉头便是一皱。   珍珠被吓了一跳,瞌睡瞬间飞了,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是受惊了,狠狠地踢了她一脚,让珍珠疼得脸上立刻就冒出了冷汗。   “这是怎……”   张嬷嬷掀开车窗帘小小的一角,刚想问怎么了,声音却是一滞。   珍珠就觉得不对了,忍不住往太子怀里缩了缩。   太子一只手抱着她,就着这个姿势拍了拍她的手臂,然后伸手掀开了车帘。   马车里边烧了火盆很是暖和,一掀开车帘。外边的寒风便卷了进来,吹得人露在外边的手鸡皮疙瘩顿时就起来了。   珍珠这才看见外边的光景,拉车的骏马喷了一个响鼻,有些不安的撂了撂蹄子。马车外,气氛萧杀肃然,围了一圈蒙面的黑衣人,手里拿着雪白的刀,全部人目光都落在他们上。   珍珠一颗心忍不住提了起来,太子却将车帘放了下来,将外边的光景尽数遮了去。他伸手将珍珠揽进怀里,伸手取了桌上的杯子凑在她嘴边,道:“刚才睡了会儿,怕是渴了吧。”   气氛紧绷如拉满的弓,可是他面上却没有一丝动容,只揽了珍珠喂她喝了水,又安慰道:“莫怕,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罢了。” ☆、、第116生产   太子的镇定让珍珠心里稍安,但是还是忍不住抓紧了他的袍子,抓得紧紧的,漂亮的手指头因为用力火大骨节都泛着白。   车帘将外边的场景尽数遮了去,只听得见呼呼的风声,一种利刃插入血肉的闷声,兵刃相接的打斗声,还有逐渐弥漫在鼻尖的血腥气。   太子自己取了一杯茶在手里,神色波澜不惊,眼底更是一片平静,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铮!”   一支利箭穿破车帘,猛的射了进来,从太子脸边划过,箭刃划破他的脸颊,留下一道一指长的伤口来。伤口火辣辣的疼,立刻冒出血珠来。   “玄生!”   珍珠惊叫一声,一颗心紧紧揪在一起,伸手捧住太子的脸,她无措的问:“你的脸,痛不痛。”   她从来没有觉得时间变得这么漫长过,鼻尖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就连她整个人似乎都这种血腥味给完全包裹住了。   “我没事!”   太子将她的头压在胸口,低头亲吻她的脸颊,安慰道:“别怕。”   恐惧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打湿了太子的衣裳,珍珠死死的抱住他,闭上眼睛,喃喃道:“我不怕,我不怕。”   不知过了多久,外边的动静终于平静下来,马车车帘被人拉开,许久脸上溅了一道血迹,道:“殿下,已经处理好了。”   一只手伸过来蒙住珍珠的眼睛,便听太子的声音传入耳中。   “后边的事情交给你,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许久立刻道:“殿下放心,奴才知道怎么做的!”   马车又继续前行,若不是鼻尖仍有那股淡淡的血腥味,以及没入太子后边马车车壁的那支利箭,这一切就好像是珍珠的幻觉一样。   遮在眼睛上的手被拿开,太子低头关心的看着她,问:“是不是被吓到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珍珠脸色有些白,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也许比其他姑娘胆子要大一些,但是却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危险,心里怎么可能不害怕?   回过神,后背被冷汗打湿了一片,珍珠扯了扯唇,道:“我没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紧张了,她觉得肚子有些疼。   太子伸手将她落在额上的碎发拨开,道:“是我让你受委屈了,早知道,不该将你带出来了。”   珍珠仰头看着他,问:“殿下,这一切,是不是都在你的意料之中?”   太子看了她一眼,伸手抚着腕间的佛珠,淡淡的道:“我又不是神,怎么可能知道会发生什么。”   珍珠嗯了一声,似乎才反应过来没事了,露出一个劫后余生的表情来,道:“还好我们没事。”   太子垂眼看她,眼里神色深沉。   珍珠低下头,脸上原本笑意盈盈的表情慢慢的消失。   两人一路无话,安静极了。   太子摩挲着腕间佛珠手串,双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媛,良媛,您哪里不舒服?”   马车里张嬷嬷突然叫了起来,一脸紧张的看着太子怀里的人。   太子回过神,猛的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就见珍珠一脸冷汗,神色惨白正好抬头看他。   抓住太子的衣裳,她微喘着气,有些艰难的道:“玄生,我肚子疼。”   太子神色顿时大变,脸上飞快闪过惊慌失措的表情,伸出手想抱住珍珠,却在半空中不敢落下来,好像一个不小心就会让珍珠更疼了。   “别怕,别怕,我们马上就到了。”   他脸上很快就冒出了冷汗,珍珠心里觉得好笑,又有很大的成就感。看看,这在生死之前也淡然视之的男人,为了她竟然露出这样害怕的表情来。   珍珠忍不住呻、吟一声,眼里泪汪汪的。她其实很怕疼,小时候手上稍微破点皮都要哭一场的,可是现在眼里有泪却一直没落下来。   “好疼,玄生,孩子在踢我!”   珍珠抓住太子的手,语气嘶哑,一出口带着无力的喘气。   张嬷嬷急忙过来查看珍珠的情况,解开她宽松的对襟长褙子,只见她高高鼓起的腹部像是有什么在里边剧烈的翻滚一样,在里边动来动去的。   张嬷嬷检查完毕,脸色微白,却还很镇定,对太子道:“殿下,良媛这是动了胎气,奴婢看,怕是要生了。”   太子眼眶有些红,他瞪大眼睛,道:“可是,孩子还没有满月。”   张嬷嬷道:“两位小皇孙争着要出来,若不然,母子三人都会有危险。”   太子低吼一声:“让车夫快点!”   他如冠玉的脸上有一道鲜红的口子,刚刚抹了药,此时却又崩裂开来,又有鲜血流了出来,竟然让他看起来有几分狰狞。   还好这里距离青山别苑并没有多长的距离,马车驶进别苑,在茶香苑停下,太子将珍珠抱下马车,将人抱到了院子里右手边的暖阁里。   这里早便布置成了产房,在路上便遣了侍卫先回来吩咐了话,产房里边烧了火盆,接生婆已经侯着了,一切东西全都准备好了。   将珍珠抱进屋里,太子便被张嬷嬷赶了出来。愣愣的看着紧闭的大门一会儿,他才转身,有些失魂落魄的坐在角落里的石凳上。   “殿下!”   赵圆见他只穿了一件苏绣对襟长袍,因为走得急,外边穿的鹤氅也落在马车里了,天寒地冻的,看着就让人觉得冷。   赵圆急忙让婆子去拿了大氅来给他披上,只觉得他一身寒气,不经意碰到他的手更是冰冷冰冷的,又急忙拿了手炉过来塞他手里,忧心忡忡的道道:“殿下,外边天冷,您不如去屋里等吧。”   太子拢了拢肩上的大氅,深深吸了口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部,让他有些混沌的大脑很快的清醒过来。   “不用了,我就在这等着。”   有冷风吹着,最起码让他不会胡思乱想。   赵圆劝他不住,只得依他。又怕他着了凉,取了柔软棉绒的软垫给他垫在椅子上,又在他身边生了四五个火盆,好歹不算太冷。   产房里。   珍珠躺在柔软的被窝里,只觉得下腹一阵一阵的痛,产婆给她检查了一下,道:“这还需要些时间,先让良媛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不然等下生到一半没了力气那就不好了。”   便有丫头去下边要了一碗鸡丝汤面来,张嬷嬷扶起珍珠,慢慢的给她喂了,只吃了半碗,珍珠就再也吃不下了。   她抓着身下的褥子,痛得全身都出了一身冷汗,张嬷嬷伸手给她擦着汗,她喃喃的叫:“嬷嬷,我肚子好疼。”   张嬷嬷有些心疼,安抚道:“良媛您别担心,这是小皇孙迫不及待的想和娘亲见面了。”   珍珠一直痛了一个半时辰,产婆才叫道:“开了,产道已经开了五指!良媛,等下奴婢让您使劲您便使劲,让您吐气,就吐气,您明白吗?”   珍珠疼得厉害,汗水落在她的眼睛里,不舒服得很,可是相较于肚子的疼痛,却是可以忽略不计了。   “我知道。”   珍珠疼了一个半时辰,太子便在外边等了一个半时辰,天边又开始飘雪了,赵圆又劝他进屋去,未果,只能拿了伞站在那给他撑着。   “啊!”   原本安静的产房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太子猛的站起身来,几步走到门前,伸手就要推门。   “哎哟,我的太子爷,您可不能进去,小心染了晦气。”   太子冷冷的看着他,道:“让开。”   太子性子疏淡平和,很少发怒,待身边伺候的人并不苛刻。在他身边伺候这么久,赵圆还是第一次见他情绪如此剧烈的波动,那目光更是冷得吓人,让人根本不敢反抗他。   不知不觉,赵圆移开了身体。   “吱嘎!”   门被推开,里边热气搅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太子面不改色的走进去,屋里伺候的丫头看着他顿时手足无措,不知作何反应。   “天,太子爷,您怎么进来了?”   张嬷嬷一扭头就看见他大步走进来,一拍大腿,走过去道:“您就别再这添乱了,快出去吧,这产房哪是男子能进来的?”   太子没有看她,目光直直的落在床上珍珠的身上,便要走过去。   张嬷嬷一把拦住他,道:“太子爷,您就别为难奴婢了。”   太子冷眼瞧她,道:“嬷嬷,本宫才是主子,你莫不是想拦我?”   张嬷嬷顿时语塞,她一个婢子,虽然奶了太子几日,颇有脸面,但是奴才终究是奴才,又哪敢悖于主子。   张嬷嬷不敢再拦,只小心翼翼的道:“……就算您要看看良媛,您也得将您身上的冷气散了,不然冷着良媛那就不好了。”   太子想了想,解了身上的大氅,只着了苏绣袍子,然后大步走到床边。   “珍珠!”   他叫了一声。   珍珠巴掌大小的脸上全是冷汗,她痛得小脸皱成一团,即使看不见,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丑。   可是,她也没多余的心思去管他,张口便是一声惨叫,纤细的脖子高高扬起,抓着褥子的手扯得褥子皱巴巴的。   “殿下,殿下,我好疼!好疼!”   她忍不住撒娇,刚才没见到人,她还能保持冷静,可是见着人,她就觉得自己突然脆弱起来。   太子将她扣在身下的手掰开,握在手里,解了腕上的佛珠手串套在她的手上,又拨了拨她脸上湿漉漉的头发,柔声道:“我陪着你,别怕。”   “啊!”   珍珠刚想说这什么,肚子又是撕心裂肺的疼,她憋了一口气使劲,然后只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滑了出去,旋即她便听见婴儿响彻的痛哭声。   “哇哇哇!”   “恭喜太子爷,贺喜太子爷,宁良媛为您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了。”   产婆的道喜声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珍珠目光茫然,然后又觉得下身一痛。   “唔!”   “良媛,您肚子里还有一个,你可别松气,还有一个孩子了!”产婆见她面有倦色,立刻急道。   若是这口气松了,这孩子就不好生了。   闻言,珍珠复又打起了精神。   第二个孩子很快的就生了出来,是一个女儿,相较于哥哥的大嗓门,女儿的哭声细细弱弱的,比起猫叫也大不了多少。   珍珠只觉得周围的声音越来越远,然后看见太子的脸出现在她的眼里。一向冷静自持的男人,此时却是红了眼,里边竟好像有水光在闪烁。   “玄生……”   她喃喃的叫,然后意识终于陷入了黑暗之中。 ☆、、第117章   珍珠醒来已经是半夜子时初了,外边飘着鹅毛大雪,在地上很快的铺了厚厚的一层,廊下八角红灯笼被风吹得摇来晃去的,里边烧着的蜡烛发出不甚明亮的光来。   外边冰天雪地,可是屋里却是温暖如春,地龙将屋里烧得热热的,墙角摆着的一盆粉色木芙蓉,争相怒放,层层叠叠的花瓣远远看着像是一个个粉色的花球。   屋里染了香饼,将里边的血腥气冲淡了许多。   珍珠嘤咛一声,悠悠转醒,脑袋里边浑浑噩噩的,还有些不清醒,盯着头顶的帐子目光有些茫然。   “珍珠!”   一张脸映入眼帘,太子伸手抚着她的额头,柔声问:“怎么样?身体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珍珠脑里闪过自己昏睡之前的场景,顿时就完全清醒了。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原本像是吹气球一样鼓起来的肚子此时已经瘪了。身上也没有出汗之后的汗腻感,十分的清爽,看来张嬷嬷她们给她清理过了。   “孩子呢?”她急急的问,因为情绪激烈,扯得身下一阵疼,冷汗顿时就冒了出来。   太子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吩咐身后的碧水绞帕子,让你道:“别急,孩子不就放在你身边吗?”   珍珠扭头,就见两个孩子用了大红的襁褓裹着,就放在她的枕头边,刚才她脑袋浑噩,竟是没有注意到。   太子柔声道:“是龙凤胎,一男一女,长得很可爱!”   说到孩子,他狭长的眸子里边浮出柔软的笑意。像他这个年纪的人膝下孩子都能跑能跳了,也就他现在才得了这一子一女,心里自然有所触动。   唔,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看着两个孩子,珍珠一颗心才落到了地上,心里顿时软成一片,忍不住伸手将一个孩子抱了过来。做襁褓的布料是八成新的,柔软细腻,小孩子皮肤嫩,新用的料子反倒是不好,正是这种半旧不新的刚刚好,穿起来不会刮伤孩子的皮肤。   太子看了襁褓,道:“这是哥哥,足足有五斤重,生下来小胳膊小腿就很有力气,嗓门也大。”   五斤重的孩子,裹在红色的襁褓里,此时正闭着眼睛睡觉,脑袋显得特别大,身上的皮肤又红又皱的,连眉毛都没有,看起来丑丑的。   刚出生的孩子,皮肤娇嫩嫩的,珍珠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脸,用指腹抚过,根本不敢使力。   珍珠又看了一眼另一个孩子,太子道:“那是妹妹,不过只有三斤重。”   小小的一只,看起来就惹人疼。   珍珠将哥哥放下,放在柔软的锦被间。这孩子睡得熟,将他抱起来又放下,却是完全没有动静,动了动嘴巴,又呼呼大睡起来。   珍珠把妹妹抱在怀里,第一反应就是好轻。小姑娘被裹在襁褓里边,露出来的一张脸小小的,有些浮肿,看不出漂亮来,身子比猫崽子也大不了多少,看着就让人心疼。   珍珠有些担心,问:“让太医看过吗?太医怎么说?”   太子道:“放心吧,太医看过两个孩子,身体都是健全的。哥哥身体强壮,妹妹虽然身体有些弱,但是太医说日后只要仔细养着,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珍珠放下一颗心来,又忍不住后怕,道:“我可真怕两个孩子因为早产,让他们身体有什么不康健的。”   太子伸手抱住她的肩,语气里带着两分叹息,道:“都是我的错,将你吓着了,也吓到孩子了,他们这才迫不及待的出来,也让你受罪了,珍珠。”   他和珍珠是挨着的,偏头便在她脸颊上印下一个吻。   珍珠笑着看他,眸光盈盈,嗔道:“你说的是什么话?你我本是一体,如今还需说这些吗?”   她又低头看着孩子,柔声问:“孩子决定好名字了吗?”   虽然太子面上不显,可是珍珠却清楚他早就开始给两个孩子看名字了,翻遍了古书典籍,却觉得哪个字都不适合。   “大名要禀了父皇,让他赐名。小名嘛……”   太子伸手看了一眼珍珠怀里的闺女,红红皱皱的一团,实在是不好看,不过作为父亲的他也不会嫌弃就是。   “哥哥叫阿木吧,木,栋梁矣,希望他日后能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儿。妹妹便叫娇娇,她是我们的女儿,一辈子都会被人娇宠着的。。”   “阿木,娇娇……”   珍珠念了一遍,抿唇而笑,看着怀里的孩子,笑道:“娇娇,娇娇,以后你就叫娇娇了。”   张嬷嬷侍立在一旁,笑道:“哥儿和姐儿都是知道心疼娘亲的,接生婆说,便没见过生孩子生得这么快的,一点都没让您多受委屈。要知道其他妇人生孩子,有的得生上一天一夜了,哥儿和姐儿可见是个孝顺的。”   产道刚开不过一刻钟,两个孩子就接连生了下来,如此顺利,就连接生婆都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珍珠脸上堆满了笑,道:“他们还小了,哪里就知道他们孝不孝顺了?”   太子看她明明很得意,却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觉得有趣。   珍珠抬眼看他,道:“你要不要抱一抱她?”   “不,不用了!”   太子立刻就拒绝了,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僵硬,他轻咳了一声,道:“我别把她弄疼了。”   珍珠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么没有底气的模样,忍不住吃吃笑起来,道:“你是娇娇父亲,娇娇肯定也是盼望爹爹能抱一抱她的,对不对啊,娇娇?”   “来,我教你怎么抱!”   “别……就算要抱,让我抱阿木吧。”   在软绵绵的被子里睡得正香的阿木就发现自己换了个地方,还抱得不舒服。他也不哭,瘪了瘪嘴,小身体动了动,觉得舒服些,又睡了起来。   太子有些僵硬的身体看到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无奈道:“睡得像个小猪一样。”   张嬷嬷便笑,道:“小孩子就是要多睡多吃才长得好,小皇孙和太子爷您是像极了,奴婢记得太子爷您幼时也是如此,只要睡下了,雷打不动,怎么都惊不醒。”   “小皇孙不仅这性子像太子爷,眉眼也和太子幼时一个模样了。”   珍珠凑过去看了阿木,刚出生的孩子,根本就看不出五官生什么样,皮肤皱巴巴的。   “我怎么看不出来哪里像了?”   张嬷嬷却是信誓旦旦,道:“您看看小皇孙的眉毛,嘴巴,不就和太子一个样吗?”   珍珠仔细瞧了又瞧,然后又盯着太子仔细看了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先入为主的观念,这么仔细看着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像。   珍珠怀里的孩子哼唧了一声,突然哭了起来,小姑娘身子弱,哭起来哭声也是细细弱弱的,让人心里忍不住揪成一团了。   而她一哭,在太子怀里呼呼大睡的阿木也扯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阿木比起娇娇那嗓门不知大了多少,哭起来震得人耳朵疼。   “这······这是怎么了?”   珍珠手脚无措,娇娇这小姑娘正是应了她的名字,哭起来也是娇娇弱弱的,声音细细嫩嫩的,让人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爱。   张嬷嬷过来将小姑娘抱在怀里,笑道:“姑娘这是饿了,奴婢让奶娘上来。”   因着是双胎,一共备了四位奶娘,都是清白人家,刚生育孩子的妇人,奶水充足。   奶娘将两个孩子抱下去吃奶,张嬷嬷绞了帕子给珍珠擦脸擦手,一边问:“良媛睡了这么久,怕是饿了吧,奴婢这就让厨房把膳食提上来。”   取了小桌支在床榻上,又拿了宝蓝色缂丝蝶戏牡丹引枕赛在她腰后边。   珍珠问:“殿下可是吃了?不若与我一起吃一点?”   张嬷嬷犹豫:“这怕是不妥,良媛这一个月的食物是要特别烹制的,其中也有很多忌讳太子爷恐是吃不惯的。”   说着,她又笑道:“殿下若是饿了,奴婢这就让厨房的人做些吃的上来。”   不一会儿,膳食便被提了上来,分作两个食盒装着。   将里边的吃食一一摆在了桌上,白玉南瓜盅里边是熬煮得乳白的鱼汤,甫一打开,一团热气从里边腾升而起。另一个是,同样炖得骨肉酥软的花生炖猪脚,再配两碟素炒小菜,一碗胭脂米粥。   珍珠肚子饿得咕咕叫,看着满桌的食物,只觉得口齿生津,馋得不行。等张嬷嬷给她舀了一碗鲫鱼汤,立刻就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然后烫得她不断地吐着舌头,却舍不得吐出嘴里的鱼汤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好的胃口了,特别是最近这一个月,肚子饿得不行,可是就是吃不下多少东西。   不过将嘴里的鱼汤咽下,珍珠抿了抿唇,眉头皱得死紧,奇怪的问道:“嬷嬷,这菜,怎么这么淡啊?厨房的婆子是不是忘记放盐了啊。”   张嬷嬷失笑,厨房的婆子哪来的胆子敢“忘记”,不过是得了她的吩咐罢了。   想着,张嬷嬷软声道:“不是忘记放了,而是您刚生产,饭菜里边不能放太多盐。至少接下来半个月的时间,您的饭菜都不能放太多盐,奴婢已经嘱咐了厨房的婆子了。”   珍珠:“······”   她,是个重口味啊!   珍珠可以想象,接下来的日子,有多难熬。 ☆、、第118章   没想到大过年的生产,连新年晚饭都忘吃了。珍珠第二天才想起这事来了,心里忍不住有些扼腕失落。   这可是她和太子第一次过的新年,竟然就这么过去了,既没有赏花赏月赏人,也没有你侬我侬,只有带着血腥味的产房。   “你们两个小家伙出生可真会找时间。”   珍珠伸出食指指腹按了按阿木的脸颊,刚出生的孩子脸颊软软的,嫩嫩的,让人不敢使力。   一晚上过去两个孩子身上的红色逐渐褪去,脸也慢慢的长开,但从渐露的眉眼已经可以看出这两个孩子继承了父母的好样貌。   刚吃饱了两个孩子就开始睡觉,小孩子便是这样,吃了睡睡了吃的。   珍珠让两个孩子并着躺在自己身边,侧过身子看着他们,目光温柔平和。就只是这么看着两个孩子,不做其他事,她竟也不觉得无聊,更甚还觉得看不够。   张嬷嬷端了点心上来搁在床边的桌上,看了一眼睡得香喷喷的两个孩子,笑道:“小皇孙和郡主可真是乖巧,除了饿了,不哭不闹的,奴婢这么多年就没看见过比两位小主子更为乖巧的孩子了。”   珍珠嘴角微微翘起,转过身来道:“我也觉得两个孩子乖得不行。”   想当初自家姐姐的孩子,可闹人得很。   张嬷嬷面露犹豫,还是开口问:“良媛您可想过两位小主子的洗三礼如何办?”   珍珠微愣,她根本完全将这事忘了。   “你瞧瞧我这记性,这么大的事情我竟是忘了。”   洗三对于两个孩子来说,可是极为重要的,丝毫不能马虎。   虽然心里清楚,珍珠却是忍不住皱了眉,道:“如今这情形,却是不能大办了,只能委屈两个孩子了。便在院子里摆几桌席面,小小的热闹一番就是了。”   万历帝没有下令圈禁太子,更没有说他不能离开青山别苑。可是,如今万历帝对太子态度未明,他们要做的只有谨言慎行,如果大办,只会落人口舌了。   晚上珍珠让厨房整治一桌席面,更是给院子里丫头婆子都放了假,只留了几个贴身的伺候。   屋里开了一张桌子,热的冷的,甜的咸的,汤汤水水,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食物。   “昨日好好的大年夜,也没热闹热闹,还好今天也不算太迟了。”   太子一进屋便看见这么丰盛的席面,珍珠见他面有疑色,便与他解释。   珍珠的食物是特意烹制的,也下不得床,便在床上摆了小桌,两个孩子也被抱到了隔间   太子走到珍珠床边,他换了一身常服,脱了鞋就这么盘腿面对面坐在珍珠对面。   “殿下,你这是……”   珍珠满脸不解。   太子吩咐许久:“我与你们良媛便在床上吃,再取一张小桌过来。”   珍珠心里顿时一热,抿唇道:“也不必这样的。”   话虽这么说,她嘴角却是忍不住的上扬。春节本就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她和太子却是要分桌而食,珍珠心里自然是不开心的。   珍珠端起酒杯,道:“爆竹声中一岁除,我如今身子不能吃酒,便以茶代酒,敬太子爷你一杯。”   外边适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却是不甚明显,模模糊糊的,听来似是隔得远远的放的。   珍珠解释道:“我怕吓着两个孩子,便让他们远些放。”   太子颔首:“你想得周到。”   两个孩子才刚出生,若是被鞭炮惊着了。那就不美了。   而青山别苑靠着青山,四周安静静谧,明明是新年,可是周围却感受不到半分热闹,鞭炮声倒是让这安静的气氛里多了几丝喜庆,终于有了一丝年味。   两人吃了饭,漱了口,再取了消除异味的香丸含在嘴里,顿时嘴里一片清凉,又齿颊留香。   “……阿木和阿娇的洗三,我想着,就在院子里摆一桌,让大家一起喜庆喜庆,也不用大办了。”   珍珠与他说着话,气氛随意温馨。   太子下意识的抚弄腕间的佛珠,不过却只摸到了一片温热的皮肤,佛珠手串如今正在珍珠手上戴着的了。   伸手将人揽进怀里,太子眼里光芒晦涩,他压低了声音道:“你便放心,洗三便就罢了,他们的满月礼,我一定不会让两个孩子受委屈。”   而他说完这话的第二天,宫里便来了人,太子回到了京城,回到了皇宫。而因着孩子还小,珍珠又吹不得风,他们母子三人,便没有回去。但是,待遇却大不相同了。   外边的御林军换成了普通的侍卫,时令的果蔬一车一车的送来,不仅是皇后还有万历帝也赏下了不少东西,整个茶香苑的气氛与从前大相径庭,不再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珍珠时刻关心着京里的情况,可是她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又出不得屋,虽说让绮罗她们去打听,知道的东西不过了了。而等她知道所有事情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将宁家人送走,珍珠坐在床上靠着引枕出神,眼里有些茫然。   张嬷嬷将宁侍郎等人送出院子,回来见她这副模样,道:“良媛您如今便是放心了吧,太子爷没事了。”   闻言,珍珠长舒了口气,伸手抚着腕间的佛珠,喃喃道:“是啊,太子没事,我也该放心了。”   何止是没事,如今宫中德妃因刺杀太子,被万历帝贬斥,打入冷宫,大皇子更是得了万历帝一句“残暴不仁,毫无人性”的评价,这一辈子都与皇位无缘了。   而四皇子,淑妃不贤,已被贬为婕妤,没了母亲撑腰,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宫里的人又换了一茬,不知见了多少血。   如今,太子风头无限,锋芒毕露。   可是,珍珠心里却有些失落,也有些寂寥,更有些恐慌。心里情绪百般纷杂,滋味复杂。   伸手看着睡得香甜的两个孩子,如今脸蛋已全长开了,露出白嫩来。   两个孩子是龙凤胎,可是生得却不是完全一模一样的,略有差别。脸颊都是白白嫩嫩的,看着就像两个糯米团子,玉雪可爱。   珍珠微微合了眼,露出一个笑来,伸手轻轻拍打着两个孩子,道:“如今可好了,你们父皇无事,如今我们就等着他来接我们了。”   只有看着两个孩子,她心里才稍觉安心。   自己究竟是在怕什么,又在恐慌什么了?   珍珠心里有些茫然。 ☆、、第119章   太子离开以后即使身边有碧水张嬷嬷等人陪着,可是珍珠还是觉得有些寂寞了。   那种寂寥就像藤蔓爬上心头,分明屋里的张嬷嬷等人都一个劲的给她营造出一种很热闹的景象来,欢声笑语的。可是珍珠却有一种自己远远排离在这热闹之外的感觉,丝毫没有觉出什么热闹来。   倒是有两个小家伙陪着,看着他们每日都有新的变化,心里倒是颇为满足。   期间,繁昌公主也来看过两个侄子侄女,还带来太子妃生产的消息。太子妃生得艰难。生了两日才将孩子生下来,是个男胎,却也是个死胎。   为了此事,太子妃却是承受不住打击,当时险些就去了,幸得太医及时救治,救回她一条命来。可是,却听说,她有些疯魔了。   繁昌公主说:“……你没瞧见太子妃的样子,可真是吓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硬抱着那个孩子不放手。看着,倒真是有些可怜。”   珍珠心里有些触动,她也是当母亲的人,自然知道孩子对于一个母亲而言是多么的重要。当然,她也不是圣母,只是一叹便不再关注。   “如今太子虽说没了危险,但是后续还是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你呆在这别苑里倒是能落个清净。”   宁珍宝经常过来看她,后来索性就在别苑住下了。一方面是她自己无事,便来陪着珍珠,另一方面却也是宁夫人想让她出来散散心。   珍宝抱着阿娇,两个孩子都已经会睁眼了,阿娇继承了珍珠一双眼角上挑极为漂亮的一双眼睛,珍宝忍不住道:“瞧瞧我们阿娇长得有多好,日后长大了定是和她姨妈我一样是个大美人。”   珍珠笑了笑,道:“姐姐你脸皮倒是越来越厚了。”   不过,若是与珍宝一样好看,那也是好的。宁珍宝当初未嫁人之前可是有着京城第一美人之称,不知有多少青年俊才倾慕于她。不过最后这么一株好白菜却被猪拱了,可是那南宁世子却还不知珍惜。   想到这,珍珠心里就呕得慌。   “姐姐你真不打算再嫁了?”   看珍宝伸手逗弄着阿娇,珍珠看她心情不错,便忍不住问。   珍宝头也不抬的道:“为甚要再嫁?我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最后还比不上人家像朵白莲花的表妹。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都是这幅德行,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总不知满足。”   “和离的时候,南宁公府将我的假装送了回来。这么些年,靠着嫁妆我也略有薄产,足够我下半辈子吃喝了。既然我有能力养着自己,我为什么还要嫁人?”   珍珠顿时无言以对,想了想,她道:“身边有一个人,相互扶持着,总比一个人好吧。”   “我就觉得一个人自在。”   珍宝抬起头来,道:“珍珠,以后就别提这事了,你不想以后我不再来看你吧。”   “别啊!”   珍珠忙道,鼓着脸道:“你气性怎么这么大?我不过是劝了两句,你便对我甩脸子。”   珍宝耸耸肩,没有说话,两人顿时就沉默了下来。   珍宝伸手取了一颗蜜饯枣子含在嘴里,瞧着珍珠温柔的眉眼,垂下眼道:“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经此一遭,我算是明白了,这世上唯有自己靠得住。男人呐,负心薄幸。”   “……如今太子爷回了宫,你却是和两个孩子待在这别苑之中。你不在他身边,宫里可还有这么多女人千盼万盼的往太子身边凑,谁也不知道,太子是否就会被哪个狐狸精迷了眼。珍珠,你要早做打算才是。”   珍珠固执的咬着唇,道:“我相信殿下,他不会忘记我的。”   珍宝道:“或许不会忘记你,可是这与他受用美人并不冲突。他以后可是要当皇帝的,后宫佳丽三千,你怎么就能肯定你能霸住他一辈子?”   珍珠忍不住拽紧了身上的锦被,珍宝却道:“这只是我的猜测,说不定,太子爷便是那万中难寻的痴情人,心心念念的都是你。”   珍珠鼻尖有些酸。   直到一个月之后,两个孩子满月,宫里才来了人接珍珠以及两个孩子回宫。   二月开头,天气转暖,珍珠换了碧青色的罗裙,上边素白为底绣大红花的褙子,乌发挽起,插了一支吐珠金步摇。   坐月子期间,她非但没有胖,反而又瘦了些许。一身嫩得掐出水来的肌肤,纤细婀娜的身段,那双动人的眼睛露出妩媚的线条来,竟美得让人窒息。   宁珍宝取了一支点翠嵌宝的簪子给她戴上,道:“你如今瘦下来,再打扮一番,我相信太子爷见了你,绝对会为你而倾倒的。”   她正色与珍珠道:“如今阿木和阿娇是太子唯一的子女,这便是你的优势。珍珠,你手里拿着一副好牌,可切勿将这牌打烂了。”   珍珠微微一笑道:“姐姐你便放心吧,我知晓的。”   宫里来的马车在外等着,珍珠收拾好了,便抱着两个孩子上了车。   他们的行李有些多,因着两个孩子,万历帝和皇后可是赏了不少东西下来,如今都要将这些东西带回宫去。   两个孩子很乖,一路上也没哭闹,等进了宫,他们已经吐着泡泡睡着了。   马车驶进皇宫,然后换了软轿,直接进了东宫,珍珠的绛色院门口。   不过离开四个月,如今回来珍珠却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良媛回来了!”   早得了消息的喜乐在院门口侯着,看着软轿过来,朝着里边吼了一声,不一会儿屋里的人呜啦啦的就出来了。因而,等珍珠下了轿,看见的是跪了一地的人。   “快起来吧!”   珍珠心里也有几分叹息,让他们都起来,碧玉迎了过来,眼眶微红,神色微微激动,道:“良媛,您可回来了,奴婢们,都盼着这一天了。”   说着,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掉。   张嬷嬷忙道:“快快别哭了,良媛回来这可是大喜事,可别添了晦气。”   又问:“火盆可备好了?”   碧玉点头:“都一一备下了。”   踏过火盆,珍珠进了绛色院。如今初春,万物复苏,绛色院里也是一片葱郁,一簇簇花朵争相绽放,满园□□。   进了屋,珍珠让奶娘下去安置,几个丫头围着阿木和阿娇转,道:“这就是小皇孙和郡主啊,长得可真像太子爷。”   珍珠正在吃过桥米线,闻言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宁珍宝说两个孩子都像她。怎么到了几个丫头这里就成了太子?   刚坐下没多久,椒兰宫便来了人,赏了不少东西。不久之后,万历帝也遣了人送了好些孩子用的东西过来。   绛色院的人都是满脸喜色,张嬷嬷笑道:“陛下和娘娘看来十分喜欢小皇孙和郡主了,如今这宫里可没人小看您了。”   阿木和阿娇是太子唯一的子嗣,万历帝和皇后怎么能不看重?他们这样丰厚的赏赐,也让宫里其他人心里有了底。   这宁良媛,当初有太子宠爱,如今又有了孩子,连带着宫里两座大佛也对她另眼相待,宫里其他人根本不敢升起什么小心思来。至少,目前还不敢。   下晌繁昌也过来了,一直待到暮色四合,太子回来。   太子回来的并不晚,天色微青,屋里点了蜡烛,太子着了玄色绣五爪金龙的圆领长袍走了进来,风姿楚楚,英俊绰约。比起以前,他身上的气势更加强硬,隐隐有让人不敢直视之感。   一个月未见,珍珠却觉得两人似是分开了好久,只能痴痴的望着他,都忘了行礼了。   繁昌戏谑道:“皇兄与小嫂子多日未见,怕是有话要说,皇妹我就不多打搅了。”   说着,拎着裙摆微微一福,便离开了。   珍珠这才回过神来,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来,才记得要行礼,刚蹲下就被太子握住了手,拉到罗汉床上坐下。   “殿下!”   珍珠轻轻唤了一声。   太子道:“这段日子有些忙了,一直没时间去看你,你可生气了?”   “没有。我知道你忙。”   珍珠摇头,她穿着淡紫色对襟襦裙,耳间坠着一对碧绿水滴耳坠,微微一晃,衬得她脖颈间皮肤一片雪白,让人忍不住在上边给她烙下一个印子来。   太子伸头总鼻尖摩挲着她的脖颈,滚烫的唇在她耳珠下颔游离,像是带着火星,烧得珍珠脸上顿时绯红一片,身子更是一软,无力的靠在他的身上。   太子伸手抚着她的脸,道:“那你怎么瘦了?”   珍珠觉得身上有些热,忍不住喘了口气,仰着脖子问:“张嬷嬷她们都说我瘦了更好看,你难道不喜欢吗?”   “不喜欢!”   太子脱口而出,又道:“我喜欢你以前的模样,更不喜欢你不开心,你在担心什么?”   抬起头,太子突然认真的问。   珍珠看着他,眼里突然就滚出了热泪,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颈窝,模糊不清的道:“我在担心,我在害怕。我害怕,你会喜欢其他姑娘,不喜欢我了。我害怕,害怕自己没有那么好,让你觉得不好了。”   闻言。太子眉眼瞬间就温柔下来了。就像是冬日的坚冰,瞬间融化开来。   “傻姑娘!除了你,我还会喜欢谁了?”   珍珠抬头双目含泪的看着他,哭得鼻尖都红了,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   “……真的?”她犹有几分不信。   太子突然笑了笑,然后低头含住她的唇,将人亲得脑袋里一团浆糊。   怀孕后面两个月,怕伤着孩子,他们两人也没做什么。说来,他们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这么亲近过了。   太子亲得很迫切,珍珠一开始还能回应,后边却被亲得只能无力的攀附着他的肩膀。太子突然一把将人抱了起来,然后进了里屋卧室,压在了床、上。   床上的被褥都是簇新的,大红的被面。珍珠皮肤很白,在一片艳红之中,她就像是红色之中最夺目的。   “我是不是喜欢你,你自己感受不到吗?”   太子目光有些灼热,声音更是因为身体紧绷而微微嘶哑。   他再次亲吻住珍珠,然后伸手解开珍珠腰间的宫绦,宫绦上系着的环佩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不过此时,却没人关注它。 ☆、、第120章   一夜被翻红浪,桌上红色的蜡烛烧了一夜,第二日珍珠醒来只觉得身子又酸又软,根本就起不来身。   张嬷嬷捧了香汤过来给她漱口,脸上是止不住的笑。   珍珠洗了脸漱了口,问:“殿下什么时候走的?”   她无意识的伸手揉着自己的腰,张嬷嬷见状忙过去跪在床边伸手给她揉着,一边揉一边道:“太子爷早便走了,让奴婢等人切勿扰了您。”   说着,她微微一笑,小声道:“昨夜太子爷对您那热情的模样,看来,仍是把您放在心尖上的,爱护着您了。”   珍珠俏脸一红,娇嗔的唤了一声:“嬷嬷……”   张嬷嬷笑道:“奴婢可是寻了许久来问过了,自打太子爷回宫之后,便一直歇在前院,就没往这后院来。可没有什么狐媚子有机会往他身边凑,您便放心吧。”   珍珠揉着手里的衣角,嘟囔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嘴上这么说,她却知道自己一颗心听到张嬷嬷所说的,瞬间安稳了下来。   原以为,自己是无比信任太子的。   想到这,珍珠心里苦涩,眼里的欢喜也淡了两分。知道这份感情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坚定,这让珍珠心里忍不住有些难受。   张嬷嬷见她心情瞬间莫名的低落下来,心里不明所以,便转了话题。   “太子爷临走之时吩咐奴婢与您说小皇孙与小郡主满月礼之事……”   珍珠洗漱完毕先去看了暖阁里的两个孩子,两个孩子已经醒来了,刚吃了奶,正在他们的摇篮里吐着泡泡,睁着如点漆的大眼睛看来看去的,一副很精神的模样。   两个孩子身边伺候的人便有二十五人,这是太子的长子长女身份自然无比尊贵。   阿娇养了些日子,像个糯米团子一样,却是个很安静的性子,自己咬着手指头玩。小姑娘才一个月,可是却已经会认人了,困了的时候就要自家母亲抱。   珍珠将她抱在怀里,小姑娘还是小小的一团,露出雪白的皮肤,抓住珍珠的一个手指头不放。   珍珠唤了奶娘过来问了两个孩子的情况,事无巨细——昨夜孩子吃了几遍奶,醒了几次,哭没哭等等,仔细问过了才放心。   两个孩子还小,精神了一会儿很快就觉得困了,阿木躺在摇篮里早就睡着了。珍珠怀里的小姑娘秀气得打了一个小呵欠,也慢慢的闭上了眼。   看着两个孩子睡着,珍珠让奶娘好生照顾着,换了一身洒金海棠红金线绣芙蓉花的对襟襦裙,带着张嬷嬷等人去拜见皇后。   当初太子得了天花,椒兰宫也被万历帝下令封锁,那时候德妃如意,椒兰宫一度沉寂下来。而如今,随着太子的势起,椒兰宫再度回到众人眼前,就连里外伺候的人的精神气与以往大不相同。   “宁良媛来了,皇后娘娘可是一直念着您了。”   身着青衣的宫人出来看见珍珠的模样,面上闪过一丝诧异,却又飞快的掩下。她一边引着珍珠往里走,一边笑着与她说话。   珍珠含笑听着,跟着她走进殿内。   皇后着了一件半旧不新的褙子,乌发只用了一根滴水玉簪子挽着,极为家常的打扮。   在她身边,坐着着了红绫罗裙的繁昌公主,见珍珠进来对她露出一个笑,又挽着皇后的手道:“母后,您看我说的没错吧,小嫂子回来,必定会第一时间来拜见您的。”   皇后用手点了点她的鼻子,道:“就你知道。”   说着话她抬首往珍珠身后看,没看见想见的人,她问:“本宫的孙子孙女了?怎么没带来?”   珍珠跪下来磕了三个头,皇后忙让宫人去扶她,嗔道:“都是自家人,怎么还这么多礼?”   又吩咐身边伺候的宫人:“快去取了椅子过来,让你们宁良媛坐下。”   珍珠便笑:“这么些日子妾身未能在您身边敬孝,磕三个头,那也是应当的。”   宫人抬了椅子上来,珍珠坐下,道:“阿木和阿娇刚睡下,他们年纪又小,妾身怕他们吹了风,就没有抱来。等他们再大一些,妾身一定抱了他们来给您请安磕头。”   皇后忍不住点头:“你说的是,两个孩子还小,是该仔细些。”   可是心里还是忍不住失望,她惦记孙子孙女这么久了,恨不得立刻就能见到。   繁昌笑道:“母后您是没瞧见,阿木和阿娇有多惹人疼,我看着都恨不得自己抱过来养了。”   皇后斜了她一眼,道:“既然这么喜欢,等你嫁了人,那便多生几个就是。我瞧着那徐硕就不错,有才华,有能力,家里也没有长辈,你嫁过去便能当家做主,不用看谁的脸色。”   “母后……”繁昌瞬间垮了脸,有些急了,道:“我都说了我只中意顾琛一人,您就别乱点鸳鸯谱了。”   皇后一脸的怒其不争,道:“你难道没有瞧见他身边那个女人?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不争气的东西,人家瞧不上你你还硬往上赶?”   见他们二人火气渐重,珍珠忙道:“娘娘,妾身今日过来,还有一事想要请教您了。”   繁昌冷哼了一声,背过身去不与皇后说话。   皇后指着她气得狠了,胸口不断地起伏着,珍珠走过去给她抚了抚心口,轻言细语的道:“您别生气了,先喝杯茶顺顺气。”   皇后道:“本宫怎么能不生气?难道本宫还会害了她不成?那顾琛到底是给她灌了什么*汤,这世上这么多男人,怎么就看上他了?”   繁昌有些委屈,道:“我,我就是喜欢他啊。”   珍珠道:“娘娘您别急,反正繁昌公主年纪还小,这事慢慢来。”   因着这一遭,皇后也没心思和珍珠说话了,珍珠喝了一口茶,坐了一刻钟不到便寻着由头离开了。   从椒兰宫离开没多久,繁昌便追着她过来了,和珍珠一起回了她的绛色院。   让碧柠上了茶,珍珠怀里抱着一个引枕,问:“你近来和顾将军可还好?是发生了什么?我瞧着,皇后娘娘好像更加反对你和他在一起了。”   繁昌顿时就泄气了,趴在桌子上,恨恨的捶了一把桌子,有些委屈,又有些茫然的道:“我跟他说,我喜欢他,想嫁给他,可是他不愿意。这事儿后来被母后知道了,母后本就对他不满意,如今更不满意了,一个劲的要给我找一个比他好千万倍的。你不知道,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要找驸马了。哎呀,真是烦死了。”   她这半辈子一直顺风顺水的,偏偏就遇上了名叫顾琛的这个男人,让她第一次知道了挫败是什么。   说着,她叹了口气,道:“还是皇兄对小嫂子你好。”   珍珠失笑,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怎么就扯到我身上了。”   繁昌道:“本来就是啊,为了你,皇兄还特意让母后对你好一点,我都要吃醋了。”   珍珠一愣,讷讷的问:“殿下,让皇后娘娘对我好一点?”   繁昌点头,道:“对啊,皇兄还说什么,喜欢一个人,便是要免她惊,免她扰,免她困苦,可是他却让你受委屈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皇兄那样沮丧,一点都不像他了……”   说着,她暧昧的看向珍珠,道:“太子哥哥可真是喜欢你啊,小嫂子!”   珍珠眨了眨眼,只觉得一颗心像是有什么暖暖的东西在里边要膨胀开来,一双眼更是忍不住涌上热潮。   繁昌又叹道:“这可真好啊,喜欢的人也喜欢我,这可真好啊。”   她一连说了两个“这可真好啊”,心里的羡慕止都止不住。她多么希望,顾琛也能像皇兄对小嫂子那般对自己啊。   “算了,不说这个了!”   繁昌想到顾琛心里就觉得难受,站起身来道:“我去看看阿娇和阿木!”   珍珠茫然的看着她跑出去的背影,脑袋里还是懵的,不断的回响着繁昌所说的话。   “良媛?您怎么了?”   张嬷嬷有些迟疑的问,珍珠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落了泪。   她笑了笑,道:“我只是,只是太开心了。”   “殿下现在在哪?”她忍不住问。   现在,她心里有一种迫不及待的情绪,迫不及待的想见太子一面。   张嬷嬷看了一眼漏壶,笑道:“已经午时中了,太子爷也该回来吃午膳了。”   闻言,珍珠只能耐下性子等着。   到了午时末,太子果然回来了,只是身后还跟了两个小屁孩——八皇子和九皇子。   “小嫂子,我的小侄子,小侄女呢?”   九皇子就像一个小炮弹冲进屋里,脸上一脸兴奋,迫不及待的就问。   八皇子的性子与他相比完全迥然不同,看起来慢吞吞的,温和秀气。他紧随着九皇子进了屋,却是正正经经的俯身行礼。   珍珠看见他们两个心里也觉得欢喜,一把将正在行礼的八皇子拉到了身边,看他越见红润的脸蛋,忍不住笑:“小八你好像长高了。”   九皇子凑过来,急不可耐的问:“那我呢,我呢,我长高吗?”   珍珠一本正经的点头:“当然,你也长高了。”   太子在他们之后进了屋,珍珠心里激动,又觉得莫名酸涩,看着他顿时就移不开眼了。 ☆、、第121章   八皇子和九皇子两个小家伙还是第一次见到比他们还小的孩子,眼里满是惊奇。   “小嫂子,我能摸摸他们吗?”   九皇子小心翼翼的问。   珍珠莞尔一笑,摸了摸他的头,道:“当然可以,不过你要轻一点。”   珍珠索性握住他的手让他摸了摸阿木的脸,小家伙睡得小脸红扑扑的,看起来小小的。   九皇子轻轻碰了一下就急忙缩回了手,一脸兴奋的道:“他的脸好软哦。”   八皇子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他性子内敛,就算是渴望,也不会说出来。   珍珠问:“小八你要不要也摸摸阿木和阿娇?”   八皇子不好意思的道:“我怕,我弄伤他们。”   “没事的,只要你轻一点!”   珍珠鼓励的看着他,八皇子这才伸出小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阿娇的脸,然后兴奋得脸都红了。   两个小家伙就趴在阿木和阿娇的摇篮旁边,小小声的说着话。   珍珠让碧水看着他们,转身进了正屋。   太子换了身圆领长袍坐在软榻上吃茶,珍珠走过去挨着他坐下,与他说话。   “……你怎么和小八和小九一道过来了?”   太子将天青色茶盏搁在桌上,道:“从御书房回来便看见他们两个在捉弄小太监,便把他们带过来了。”   他神色微臣,似有微怒。   珍珠笑了笑,道:“他们年纪还小,你也别太苛责他们了。”   太子想了想,道:“他们也到了开蒙的年纪,我准备去与父皇说说,给他们寻个先生给他们启蒙,也未免他们只知道胡闹。”   想到回来看到的那一幕,他忍不住拧了眉。八皇子和九皇子虽然年纪还小,却已经知道欺负人了。   珍珠伸手抱住他,整个人都有些黏糊起来,道:“你也别太生气了,他们两个也知道错了,刚才小九还拉着我让我向你为他们求情了。”   想到刚才九皇子拉着她偷摸摸的让她给他们求情的模样,珍珠忍不住笑起来:“小九可是个聪明孩子。”   太子并不否认这点,只道:“他被容妃娘娘宠坏了,做事不知分寸。”   珍珠道:“他们两个都是好孩子,我看他们倒是极喜欢阿木和阿娇。”   说到两个孩子,太子神色微柔,问:“孩子没有闹你吧。”   珍珠抿唇笑道:“他们两个很乖的,而且下边还有这么多宫人伺候着,怎么会闹我?不过阿娇有些粘人,困了的时候非要我抱她,换成其他人她可是不依的。阿木倒是谁抱都可以,他一般不会哭的,就算是饿了也只是哼哼两声。不过阿娇若是哭了,他立刻就会哭的……”   说到孩子珍珠有说不完的话,太子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模样,突然将她揽进怀里。   “对不起,放你和孩子在别苑这么久。”   珍珠心头一热,摇头道:“你没有对不起我,反倒是我,是我对不起你,你明明那么好,可是我却不相信你。玄生,对不起。”   她从来都是个很坦然的姑娘,因而为自己当初的怀疑感到不堪,对于自己对两人感情的不信任而觉得难过。   太子抚着她的头,道:“傻姑娘,是我不对,是我让你没有信心的,这代表我为你做的还不够,才让你感到患得患失了。”   “……不过……”   他捧起珍珠的脸,问:“珍珠,你想要什么了?你想要我怎么做了?”   珍珠从他狭长明亮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怔愣的一张脸,无意识的重复道:“我想要你,怎么做?”   “对!”太子认真的看着她,手指在她脸颊上划过,最后落在她的红唇上,笑问:“你可以对我提出一个要求,只有一个,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你。这个要求……珍珠,你想要我做什么了?”   珍珠茫然的看着他,太子揉了揉她的头,道:“现在没有也没有关系,这个要求,一辈子都做数的。我去看看两个孩子,一个月了,我这个做父亲的可真不称职。”   说着,他站起身来往外走,却觉得手腕一紧。   珍珠垂着头,死死的拉着他的手,只看着自己的脚尖问:“……什么……什么要求都可以吗?就算,就算我在无理取闹,那也可以吗?”   太子盯着她头上点翠的金簪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来,语气几近于诱哄道:“只要是你提出的,什么都可以。”   珍珠仰起头来,神色很严肃,带着一种壮士扼腕的决然。   “那,那我想要你,想要你一辈子只喜欢我一个人,只,只和我在一起。我们之间,再也没有其他女人,可以吗?”   她的声音很轻,小心翼翼的问。   太子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亮光,突然就笑了——这是一个很明显的笑容,狭长的眸子弯起,里边似乎有繁星闪动,薄唇嘴角翘起,一张脸俊郎如秋月。   他蹲下身子,握住珍珠的手,笑道:“好呀!”   珍珠眨了眨眼睛,突然就掉下眼泪来,她一把胡乱的伸手去抹,一边嘟囔道:“我,我当初明明只想着,呆在你身边就好了。可是,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变得越来越贪心了。我是个坏姑娘,我一点都不贤淑贞静。我还善妒,只要想到你会和其他姑娘在一起我就觉得,很难受。”   她捂着脸在哭,抽噎道:“我是不是,很坏!”   历朝的女人虽然可以抛头露面,身份比起前朝要高上两分,但是却仍讲究三从四德。其中女子善妒更是大忌,这样的女人被夫家休弃那也无人能说些什么。   珍珠说出这样“独占”的话来,心里其实很害怕,又很期待。   她怕,太子会因为自己的嫉妒而厌恶自己。可是,什么要求都答应这句话太有诱惑了。太子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只要他答应的事情,便绝对不可能食言的。   一辈子,只有你我两个人!   只要想到这副场景,珍珠就完全抑制不住心里的“欲、望”,忍不住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来。   而太子,他竟然也答应了!   心里的狂喜,对于自己竟然提出这么卑鄙的要求的不耻……几种情绪在她心头翻滚。最终她只能捂着脸泣不成声。   “……我,我是个坏姑娘。”   她用手遮住脸,不让太子看见她狼狈的一面。   太子扯开她的手,看她因为胡乱揉弄变得红通通的眼睛,捧着她的脸用大拇指拭去她的眼泪。   “别哭!”   他笑了笑,道:“我很开心我们两人的想法是一样的,我也只想和你在一起,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们两个。”   珍珠一愣,有些茫然,又觉得不可置信,无意识的问:“真……真的吗?”   太子颔首,道:“自然是真的。”   他把玩着她一双柔夷,道:“我不想你不开心,珍珠。”   齐人之福虽然美,可是他却不喜欢。他想要的日子,只是两个人在一起,生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最好,这样简简单单的生活。   珍珠揉着眼睛,忍不住笑,道:“你怎么会喜欢这样的生活,你可是太子诶。”   太子蹲在地上,袍子垂下,神色温柔而又认真,轻声道:“因为人多,太吵了,两个人,刚刚好。”   珍珠嘴角忍不住高高翘起,问:“那你怎么会,喜欢我啊。”   太子挑眉,道:“不是你说的,长大以后要嫁给我,给我生孩子吗?”   珍珠一愣,随即脸色爆红,问:“你,你……你还记得,那时候的事啊。”   太子站起身坐在她身边,道:“我没想到,我救下来的那个小丫头,竟然会是宁侍郎的闺女。”   那还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才十二岁,随着圆方大师在外游历,然后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一群被拐卖的孩子。其中有一个穿着大红襦裙的小姑娘,一张脸白白的,嘴唇红红的,长得十分的可爱。而且,还不怕他的冷脸,抓着他的衣角一直就跟着他。还说什么,将来要嫁给他做媳妇,给他生孩子。   “你小时候,脸皮倒是厚。”   珍珠脸更红了,辩解道:“我那时候还小,根本不知道嫁人是做什么。”   不然,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嘛。   说完,她自个儿就忍不住傻笑起来。   珍珠还以为这是自个儿独有的秘密,没想到太子竟然早就想起她了,想到这她嘟囔道:“我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太子道:“那么可爱的小姑娘,我怎么可能会忘记。”   他常年待在冰冷的寺院里,说起来,珍珠还是他第一次这么亲近过的一个姑娘,直到长大了样子都模糊了,他还记得遇见过这么一个小姑娘——脸圆圆的,爱吃糖的小姑娘。   珍珠抿唇道:“其实,我都快忘了你的,还是三年前端午节赛龙舟看见你手上的佛珠之后我才想起来的。”   她撸起袖子,雪白的腕子上边缠着一串佛珠做的手串,她笑道:“这串佛珠缺了一颗,还在我的妆匣子里了。”   说着,她跑进屋里,打开自己进宫之时带进来的木匣子,在一堆首饰底下,有一个金丝楠木的小盒子,打开里边放着的便是一颗黄色的珠子。   正是因为有这么一颗珠子在,珍珠才始终没有忘记这么一个人。   她总是记得,在她又饿又冷的团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有那么一个少年,着了一身雪白的僧服,披着月光走进来。 ☆、、第122章   提到以前,两人之间更加亲近了,而在亲近里边又多了一种老夫老妻的默契,明明不过一年的时间,他们却好像已经相处了很多年一样。   太子是很疼爱两个孩子的,当初两个孩子的洗三礼因为当时他处境尴尬,并未大办,这让他心里总觉得有几分歉意,因而这次的满月礼他放下话了要大办特办。   虽说是庶长子,但是因为太子这么大年纪也才得了这么两个孩子,虽说有所逾制的地方,大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皇后来看过两个孩子,当时抱着就不愿意撒手了,恨不得将孩子抱回自己的椒兰宫去养。对于两个孩子满月大办之事,更是无比赞同。这可是她盼了这么多年的孙子孙女,自然是要大办了。   阿木和阿娇满月这天,整个东宫都是喜气洋洋的,一大早珍珠就起来准备着了。   穿着遍地洒金对襟石榴红掐腰缂丝褙子,底下一条素白滚边的绫罗裙,乌发轻挽,戴着华贵的红宝石头面,珍珠整个人显得极为的端庄动人。   每个参加两个孩子满月礼的人都要对她赞上两句,说得珍珠脸都忍不住红了。   虽说是庶子庶女,可是瞧瞧如今太子妃已经疯魔,被关在她自己的怡芳院里——一个疯女人,怎么还能继续做太子妃?   倒是这宁良媛,本就得太子恩宠,如今膝下又有一子一女傍身,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她日后这造化可是大着的。因而,无论心里作何想法,愿不愿意,来来往往的客人,都是真心实意的赞着两个皇孙皇女,气氛热络。   珍珠端坐在上方的正座上,保持着从容端庄的微笑,时不时与底下奉承她的夫人说着话。   她心里也忍不住感叹,想当初有什么宴会,她都是不起眼的,这屋里的许多夫人更是丝毫没将她放在心上。可是如今呢?瞧瞧她们一个个对自己的态度,简直是天差地别。   “也是多亏了你,以前对我瞧不上的夫人如今可是态度来了个大转变。”   珍宝便坐在她的身旁,凑过身去与她低声说着话,眼里满是讽刺,讥讽道:“你看看她们,当初对我有多不客气,如今就有多么恐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我有了一个受太子宠爱的妹妹。”   虽说是和离,比起被休弃要来得好听,不过当初珍宝还是被许多夫人话里话外挤兑过。当时太子刚好势落,她们更是无所畏惧。那段日子,如今回想起来珍宝就忍不住觉得好笑。   珍珠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珍宝却不在意一笑,道:“我可没有难受,反正都是与我毫无干系的人,我为什么要在意她们?只是觉得,难道取笑我,她们就会觉得开心了?”   见她们两姐妹头挨着头亲热的说着话,底下曾经对珍宝冷嘲热讽的夫人表情都有些不自在。早知道这宁珍珠会有如今这造化,她们当初就不会这么不客气了。   “皇后娘娘驾到!”   外边传来太监尖利极有穿透力的声音,珍珠与珍宝相视一眼,忙站起身来。   皇后着了玄色华贵的长裙,眉目间自有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仪,珍珠刚拜下身就被她拉了起来,语气带着亲近:“你这丫头,便是这么多礼。”   繁昌陪在她右侧,珍珠便伸手扶住她的左手,笑道:“知道您疼妾身,非是妾身多礼,只是礼不可废,妾身又怎弄恃宠而骄了?”   自从从青山别苑回来之后,她就发觉皇后待她的态度变了许多,少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威仪,而多了几分亲近。   众人再次落座,皇后居了首座,珍珠便坐在落后她一步的一边。   “阿木和阿娇呢?”她问。   珍珠笑道:“妾身让张嬷嬷照顾着。”   在座的夫人待皇后的态度更加尊敬,话里话外都是恭敬讨好,气氛比起刚才更要热闹。   “良媛,吉时到了。”   绮罗俯身说。   珍珠看了眼时辰,让绮罗下去把两个孩子抱上来。   “我的乖孙!”   两个孩子被两个奶娘一人一个抱了上来,看见两个孩子,皇后满脸堆笑,忙让奶娘把孩子递给她。   珍珠抱了另一个,两个孩子虽然是双胞胎,可是眉眼却不是完全相同的,只有几分相似。珍珠看了自己怀里这个,是阿木。   阿木比阿娇壮实多了,不过一个月,已经很有重量了。   众人移步去了前院待客的地方,宽大的堂屋用了一扇开的百子图将男女隔开。   满月仪式一共有十个流程,待太子告祖之后,珍珠便抱着两个孩子出去,这叫迎子。   两个孩子继承了父母的好样貌,性子又乖巧,身份又极为尊贵,抱出来外边的人满口都是称赞,夸得两个孩子简直是天上有地上无的仙童了。   气氛正热闹的时候,外边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珍珠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扭头看去,便见被宫人簇拥而来的太子妃。   “太子殿下您可真狠心,两个孩子的满月礼,竟然也不叫本宫这位嫡母。”   着了大红金线绣牡丹的襦裙,太子妃袅袅娜娜的走进来,红唇殷红似火,一张脸却极为削瘦,不仅是脸,她的身体也很瘦,露出来的手指瘦得只有一层皮裹着。   她的身体分明是一副孱弱到了极致的模样,可是她的精神头却十分的足,一双眼带了几丝血丝,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你怎么过来了?”   太子走了一步,将珍珠挡在自己身后,不动声色的问。   “我怎么来了?”   太子妃突然咯咯咯地笑起来,笑声刺耳,她笑道:“今日可是本宫的庶子庶女满月之喜,我做母亲的怎么可以不来?倒是太子爷,您竟然也没让人来通知本宫一声,莫不是被宁珍珠这个狐狸精迷惑了去,连我这个太子妃都不放在眼里了?”   越说她的声音越大,她身边伺候的雨落急得眼睛都要红了,一边拉着她,一边道:“太子妃,我们回去吧,回去吧。”   “为什么我要回去?”   太子妃瞪大眼睛,道:“我才是东宫的女主人,她是谁?她不过是一个贱妾而已,你们这些人竟然还上赶着奉承。”   “哇!”   珍珠怀里抱着一直乖乖巧巧的阿娇大概是被吓到了,突然哭了起来,哭声小小的。   被张嬷嬷抱在怀里的阿木听到自家妹妹哭,也扯了嗓子开始哭了起来,哭声震得人耳朵疼。   看阿娇哭得满脸是泪,一副快要厥过去的模样,珍珠心里心疼极了,也顾不得太子妃,只抱着孩子小声的哄着。   “……孩……孩子……”   原本还闹得不停的太子妃突然安静了下来,喃喃的叫了一声,目光落在珍珠怀里的孩子身上。   她的眼睛越来越亮,突然大声叫道:“孩子,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给我!”   她猛的冲了过去,珍珠吓得忙退后了好几步,太子挡在她的身前,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孩子,我的孩子!”   太子妃嘶叫着,头上的金钗随着她的脑袋的摆动滑轮在地上,青丝凌乱,看着似乎有些疯魔了。   “把你们太子妃带回去。”   太子面带薄怒,斥了一声,几个宫人不敢再有留情,牢牢的将人抓住。   “孩子……唔!”   太子妃整个人突然颤抖起来,原本红润的脸颊立刻变得惨白起来,她抱着自己的双臂,瞳孔涣散,满头冷汗。   “太子妃,太子妃!”   太子眉头一皱,吩咐许久:“去叫太医来。”   等太医来之时,太子妃已经被人移到了屋里的美人榻上,她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身体不断的抽搐,而且力气很大,真的就像是疯了一样。   “给我,给我,我要,我要!”   被七八个宫女压手压脚压在榻上,太子妃还在不断的挣扎着,双目圆瞪。雨落被她一手抓在脸上,顿时鲜血淋漓的。   太医为她诊治的时候,险些就被她挠到。   “……老臣学艺不精,太子妃这情况,实在是闻所未闻啊。”   一把年纪的老太医一脸惭愧,竟是说不出太子妃是生了什么病。   太子眉间褶皱更深,太子妃从一开始的疯狂,到后边却是无力的抱着胳膊颤抖,她往太子那边伸出手,祈求道:“殿下,殿下,我好难受,救救我!给我,给我药。”   她此时鼻涕眼泪满面,再也见不到以前的端庄雍容来。   太子问以帕抚着脸的雨落:“你们太子妃楼口里的药,那是什么?”   雨落犹豫了片刻,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太子妃,这才老实的道:“这是我们太太给太子妃求来的保胎药,每次吃完太子妃的精神都很好。太子妃,要的药,应该是这个。”   太子又问:“你们太子妃以前可曾这样过?”   “只有,只有这四个月,刚开始,症状只是很轻微,后来却越来越严重了。”   雨落身体不自觉的颤抖她知道,那是恐惧的。   太子吩咐道:“许久,你陪着她去怡芳院将太子妃的保胎药取来。” ☆、、第123章   满头大汗,双眼赤红,搁在两侧的手青筋迸起,太子妃这副模样,不见往日华美,只剩对她口里的药满心的渴望。   太子妃这样的情况太医们还是第一次见,倒是有一个刚进太医院的姓吴的太医犹豫片刻道:“太子妃这情况,微臣,倒是有所猜测。”   吴太医很年轻,资历尚浅,还不能给贵人诊脉看病,不过是跟在那些老太医身边帮他们提个药箱什么的,大家都把他当成药童看。   而此言一出,众人目光皆落在他的身上。   “黄口小儿尽说大话,这里这么多医术精明都不知道太子妃这是什么病症,你这小小的药童,又是怎么知道的?”   吴太医原本被众人看得紧张,此时被人怀疑心里虽然有些不服气,但却是道:“小子医术自是比不过诸位大人,不过我却是曾经见过如太子妃一个症状的病人,因而才有所猜测。”   太子道:“那太子妃这是何病?”   太子开口,其他人心里虽然仍有所质疑,却不敢说什么。   吴太医心里紧张,面上却还能保持镇定,不卑不亢的道:“微臣幼时跟着师父游历四方,见过百般病痛,其中便见过太子妃这样的情况。太子妃这病……却不是病,而是瘾!”   “瘾?”   “没错!”   说到自己熟悉的东西,吴太医侃侃而谈:“当时微臣与师父游历到一个名为红花村的地方,那个地方有一种红花名为罂粟。这种花,对于止痛有很好的效用,甚至还能入菜。不过这种药却有一点不好,便是服用罂粟太多,便会上瘾。”   “微臣见过上瘾的患者,不食罂粟,浑身便如被蚁虫噬咬,抽搐不止,冷汗直冒,涕泪四流,更会失去神智。”   吴太医说到这,似有不解:“只是,不知道太子妃,是如何沾上这东西的。微臣师父曾说过,这罂粟能腐蚀人的心智,更会影响其性子,甚至损坏身体,实不是好物。说是药,更像是一种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的毒。”   雨落已经取了太子妃的保胎药过来,那是被做出褐色的药丸子,刚才还痛苦得在桌上把头撞破的太子妃吃了这药很快就平静下来。   太子拿着装着药丸的瓷瓶,不过巴掌大小的瓷瓶,里边的药丸只有只有孩子拇指大小,如今里边只剩下七八颗了,太子问雨落:“这药是从何而来?”   雨落神色凝重,她早便觉得太子妃情况不对,对于这保胎药她有一种病态的渴望,不吃这药她就会难受极了,这哪里是正常的模样?   “是夫人……太子妃的母亲特意为太子妃求来的。”   雨落一一道来,如今事关太子妃安危,她也不敢有所隐瞒。   “……太子妃刚有了孩子那会儿精力不济,胎儿更有不稳,夫人便为太子妃送来了这药。太子妃吃了这药,精神的确好了很多,也就一直吃了下去。”   如今想来,世上哪有这么见效快的药?吃了一颗,精神瞬间就好了。   如今回想,太子妃的性子本也是端庄得体的,虽然也爱拈酸吃醋,但是大体上还是一个好姑娘。只是后来,她的性子越来越刻薄,越来越无理取闹,甚至越来越暴戾。   雨落有些后悔,她一心以为太子妃是因为嫉妒而蒙蔽了双眼,这才使得她性子大变。最主要,她这种变化是如滴水一般,因而大家都没有往其他方面想过。   堂堂一国太子妃竟然中了药瘾,看过她对此种名为罂粟的药上瘾之后的反应,太子敏锐的就觉出了这种药的危险。   太子将太子妃的保胎药给吴太医看了,吴太医检查过后很肯定这里边掺杂了罂粟这种东西。   这次阿木和阿娇的满月礼太子妃的母亲白夫人称病并未到来,不过如今可由不得她。如今太子妃毒瘾一事她牵涉其中,这药也是她送来的,因而太子遣了宫人将人传召进了宫,询问她那药是打哪儿来的。   白夫人一头雾水的进了宫,当得知是为什么之后,顿时大惊失色。   谋害太子妃与皇孙,这罪名她可不敢当。吱吱呜呜的,吞吞吐吐的不愿说,最后被逼得急了,白夫人梨花带雨的把事情说了。   当初太子妃为太子挡了一刀,那刀直接捅进了她的腹部,太医诊断日后她再难有孕。只是太子妃一直不相信,想了各种办法,吃了各种药,也毫无效果。而同时,东宫之中也没有一个孩子生下来。就算有怀孕的女人,最后也落得流产的效果。   最后,白夫人在一位老道那里得到了一种药,只要太子和太子妃吃了,便能让太子妃怀上孩子。   而太子妃也的确是怀上了孩子,只是这孩子本就不是正常得来的,那位老道说过这孩子就算是生下来,也会是体弱多病。而太子妃怀孕期间,更是得仔细照顾,不然很容易小产。   白夫人急急的为自己辩解:“……这保胎药,也是从哪老道那儿得来的,臣妇着实不知,里边竟放了这等害人的物件。”   “原来如此,这孩子,本就不是应得的,怪不得……”   皇后一脸恍然,看向白夫人,道:“那老道怕是未与你说过,这等手段得来的孩子,生下来,也是个身体不全的。”   这屋里闲杂人等都下去了,只有他们自个儿人,皇后也没再隐瞒,道:“太子妃那孩子生下来,一双脚竟是合在一起的。”   说到这,皇后面色有些不好看,显然是想到了那日的场景,心里不舒服。   “也是他的福气,没有诞生到这个世上来,不然……”   不然,皇后自己也不会让这样的孙子活下来。非是她狠心,只是这个身体扭曲的孩子留不得,若是被其他人知晓,又是攻讦太子的理由。   白夫人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使劲的摇头:“不,这不可能!”   “白夫人可曾见过同样在这位老道那里求子的其他夫人所生下来的孩子?”太子一针见血的问。   白夫人突然掩面哭了起来,哭诉道:“我们这也是没办法啊,一个不下蛋的太子妃,就算太子您愿意,其他人,也不愿意啊。”   人说女子色衰而爱驰,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太子妃,或许刚开始太子对她还有所亏欠,可是随着的过去,这种歉意越来越少,太子又另有了新欢,那么这个太子妃还剩下什么呢?   太子妃不愿意以后的自己,在这后宫里就像是一截枯木,毫无生气。她要孩子,要一个自己的孩子,这样她才能在这皇宫之中站稳脚跟。   皇后心有触动,喟然一叹。   太子习惯性的抚着腕间,那里空荡荡的一片,这才想起来佛珠手串已经被他给了珍珠了。   “说来说去,不过是因为太子妃不信任本宫罢了。”   太子心里有一丝涟漪,却又很快平静下来,他一直便是不动如风的模样,这世上好似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动摇的,难受的。   “当初本宫便保证过,太子妃不能生育,日后本宫的第一个儿子,便交于她养,日后这个孩子会为她养老送终。”   珍珠猛的抬起头来,忍不住想起了阿木。阿木,便是太子的第一个儿子。   太子眼里露出讥讽的笑容来:“可惜,太子妃对于本宫并不信任。”   白夫人只能嘤嘤哭泣,什么都没说。   太子派人去抓了那位老道,可是审问之下,老道只承认那药的确是它给的,可是里边却没有什么红花罂粟的,就算是酷刑之下,他也坚持不松口。   “若不是那老道给的,那么太子妃药里的罂粟又是从何而来的?”   太子拧眉思索,一只手抚上他的眉心——珍珠微笑着看着他,一张脸洁白如玉,烛光下似是发着莹莹的一层光。   太子伸手抱住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问:“阿娇睡下了?”   珍珠颔首,太子笑道:“这小丫头,这么小就开始认人了,比他哥哥好。”   阿木完全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哪个人都能抱他,自己也能自得其乐。   珍珠问他:“你还在为太子妃的事情发愁?”   太子淡淡的道:“那老道不是个嘴硬的,既然他给的药没有罂粟,那么便是其他人将药给换了。”   “能换掉太子妃药的人,也必定是太子妃身边亲近的,至少也是屋里伺候的。”珍珠接下他的话。   太子点头,道:“如今,便要查查太子妃身边的几个丫头了。”   宫人也分三六九等的,屋外伺候的宫人是进不得屋里的,这人一定是太子妃屋里的。   珍珠神色有些恍惚,太子瞧着她神思不属的模样问:“你在想什么?”   “嗯?我,没,没想什么……”   珍珠神色瞬间有些慌乱,她从太子膝盖上站起身到:“我去看看晚膳好了没。”   “珍珠,我以为,你不会骗我的。”太子拉着她的手不放,语气淡淡的道,可是说的话的重量却让珍珠心里一重。   扭过头来,珍珠苦笑道:“我只是在想些矫情的事情而已。”   她咬了咬唇,问:“殿下,你说过,你的第一个儿子,会交于太子妃。也就是说,当初你想过把阿木,交给太子妃吗?”   太子沉默,珍珠道:“我知道你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你心里的确这么想过的对不对?”   太子问她:“你在生气吗?”   珍珠摇头,道:“没有,我只是,有些后怕而已。”   险些,自己的阿木,就要叫其他人娘了。   珍珠转过身,抱着太子的头在他额上亲了一口,然后两人额头相触,珍珠闭着眼道:“玄生,我不会生你的气的。不过就算我生气,你也要哄我,这样我就不会生气了。”   太子抱住她的腰,保证道:“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你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 ☆、、第124章   太子妃身边伺候的人很多,不过能进屋里伺候的,也就那么十几个,一一查一下去,最后锁定了一位名为春生的小宫女。   春生是太子妃屋里伺候的二等宫女,不过五月前因为生病便被移了出去。太子让人去寻,却得到一个已经病死的消息,一席卷子裹了出去,因为没有亲人,便被扔到了乱葬岗。   这事,顿时就陷入了僵局。   而因为太子妃这事,阿木和阿娇原本热闹的满月礼最后也只是寥寥收场,皇后和万历帝赏了不少东西,权当做补偿。   万历帝开春便病了,一直到现在也没好,一切事宜都交给了太子处理。而二月春耕,太子又忙了起来,每日早出晚归的。   珍珠醒来的时候太子早就已经走了,吃过早膳看天气不错,让人在院子里铺了柔软的毯子,抱着两个孩子在外边晒太阳。   院里种下的春花一朵朵的盛开,如今正是吃樱桃的季节,下边的人自然不敢怠慢绛色院,选了品相最好味道最甜的樱桃送了上来。   孩子生下来,珍珠胃口倒是恢复了从前,太子又说最爱她以前丰润的模样,珍珠也就放开了吃。因而短短几日,她的脸上又多了一些肉,养得气色红润,唇红齿白的。   太阳还不算太热,两个孩子穿着一样的大红百子图的衣裳躺在毯子上,才刚睡醒,两个孩子精神头很足,阿木睁着一双点漆似的眼睛转来转去的,看起来就透着一股机灵劲。   阿娇却是应了她的名字,爱撒娇,还很粘人,只要珍珠或者太子在,就一定要在他们怀里,不然就细声细气的哭,那小模样,看起来着实让人心疼。   吃着樱桃,珍珠让人把自己的书取来给两个孩子念书,不过是简单的三字经,两个孩子也不知道听不听得懂,不过那模样倒是一副听得很认真的样子。   “良媛,俞昭训求见。”   守门的婆子走过来向她禀告,珍珠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起来这俞昭训是谁。   碧玉提醒道:“俞昭训,就是与赵承徽交好的那位。”   珍珠恍然,俞昭训不记得,可是对于这个面善却心思深沉的赵承徽她却是印象深刻。   “她来找我做什么?”   珍珠有些不解,她与这个俞昭训可没有半点交情,别说交情了,她们之间甚至是相见两厌的那种。   “叫她进来吧!”   守门的婆子下去,很快便带着一位宫装丽人走了进来。   珍珠让碧萝去抬了椅子过来,直接问道:“你来找我有何事?”   俞昭训扫视了一眼周围,这里与她那里实在不同,这里生机勃勃,宫人们也是精神极了,哪像她那里,萧索寂寥,就连伺候的宫人,对她也是不冷不热的。一个毫无恩宠的女人,能得到的,只有寂寞,只有所有人的忽视。   苦笑了一下,俞昭训看向珍珠。   今日珍珠穿着月白色的长裙,上边一件对襟嫩绿衫儿,青丝裹身,雪肌红唇,一双眼睛莹莹清亮,妩媚又动人。   输给这个人,也不算太冤!   俞昭训想着,揉着腰间垂挂的压裙的玉佩,她道:“你知道吗,我曾经很恨你,我不明白,我是差了你什么,为什么太子心里眼里都只有你。”   珍珠有些不明白,疑惑的问:“你来就是要与我说这些?”   俞昭训笑了笑,道:“你知道吗,因为你,太子将我身边的宫人全都打死了。他可真狠心啊,那可是四条人命,他们的血,都将清音阁的地染红了!”   似是又看见了那日的场景,俞昭训的情绪有些激动。   珍珠皱眉:“他们会死,都是因为你,与我又有何干系?如果你要与我说这些,那么恕我这里不欢迎你。”   俞昭训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比哭还难看,她问:“难道你不想知道,太子妃会变成这样,究竟是谁做的吗?”   珍珠一愣,问:“你知道?”   俞昭训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我就告诉你。”   *   太子回来得有些晚,万历帝缠绵病痛,所有事情都压在了他的身上,一天见了这个大臣又见另一个,就没得闲的时候。   绛色院的灯还亮着,一进屋珍珠便迎了过来,伺候他换了常服,解了头发。   “若是困了,你就先自己睡,不用再等我了。”   珍珠笑了笑,道:“我白日可以补眠,倒没什么。倒是你,一天到晚忙得跟螺旋一样,就连午觉都不能睡。”   两人坐在软榻上,珍珠让付公公熬了粥端上来,用的是上好的胭脂米,米粒饱满,颜色宛若胭脂。   珍珠道:“太晚了,吃多了怕是会积食,我就让他只煮了粥。”   等太子吃完,又取了茶给他漱口。   “今日俞昭训过来了,她给我说了一些事情。”   珍珠托腮看着他,道:“她说她知道太子妃,是谁害成这个样子的,不过告诉我之前,她提了一个条件。”   太子问:“什么条件?”   “她想离开皇宫!”   太子微微挑眉,珍珠道:“吓了一跳吧,我听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她说,她待在这里,快喘不过气了,如果再待下去,她一定会死的。所以,她求我,让我与你说说,放她离开皇宫。”   太子若有所思,珍珠问:“玄生,你是怎么想的?”   太子揉了揉她的头,没有说话,珍珠笑了笑,道:“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答应,也就没应下来。不过,既然她知道太子妃是谁害的,只要你去问她,她一定会答应的。”   太子伸手拿着她的手握在手心,若有所思的道:“我说过,我只有你一个就够了。既然她想离开,那我就如了她的愿。”   珍珠忍不住对他笑了笑,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浸泡在温水里边,十分的温暖舒服。   *   畅宁院。   赵承徽病了好几日,连带着整个屋子里都是一股药味,灵丘端了刚熬好的药进屋来,便听见赵承徽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承徽!”   灵丘急忙将药搁下,提起茶壶打算给她倒杯水,却发现茶壶竟是冷的。   “红玉姐姐这又是去哪了?怎么也不烧壶热水!”   她抱怨了一句,坐在床边伸手给赵承徽拍了拍背。   赵承徽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只见她一张鹅蛋脸瘦得都快成瓜子脸了,灵丘看了就心疼,道:“御膳房里那些狗仗人势的,尽欺负人,让他们给您做点好吃的,一个一个的推三阻四,就是不愿意。”   赵承徽笑了笑,道:“世上的人都这样,没有利,又有哪个人愿意往我这破落户这儿来?”   “您快别这么说!”   灵丘也只是气急说了一句,赵承徽这病是当初生产之时血崩导致的,自那以后,身体就打不如从前了。太医说了,她这身体,日后要放宽心胸,用药仔细养着。可是,她一个不受宠爱的承徽,哪有那么多补药养着?只能眼看着,她的身体越来越坏了。   “真是太过分了,说好的燕窝,竟然只给了这么一两,还是这等残次品,这是打发叫花子吧。”   外边走进来一个宫女,眉间一颗红痣极为的显眼,一边进来一边说道。   “朱砂姐姐回来了,你这是怎么了?又是谁惹你生气了?”   灵丘不解的问。   朱砂将怀里的盒子丢在桌上,怒道:“还不是尚食局那群人,都说了我们承徽身体不好,需要燕窝养着,可是你看看1他们给我的是什么?都是下等的燕窝,还只有这么一点分量,承徽吃一次也就没了。”   灵丘也忍不住生气:“他们怎么这样?”   世人都是捧高踩低的,这种现象在皇宫之内更为明显。   赵承徽苦笑,觉得喉咙痒痒,又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了。   “承徽!”   灵丘不住的给她轻轻拍着背,道:“这样不行,奴婢去请太医过来给您看看。”   灵丘站起身来,与朱砂道:“朱砂姐姐,你伺候承徽喝药,我去找太医。”   朱砂点头,端起搁在桌上黑褐色的药,那种苦涩的味道,只是闻着都让人心里发苦了,可是这样的药,赵承徽每日却像是三餐一样的喝。   身后突然传来动静,朱砂有些奇怪地问:“你不是说你去叫······太医······你们是谁!”   五个青衣小太监站在屋里,灵丘跟在他们后边。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刚刚开门就看见他们打算敲门。”灵丘跑到朱砂后边,小声的和她说。   领头的太监正是太子身边的赵圆,他笑眯眯的道:“赵承徽,太子有请,劳您跟奴才们跑一趟了。”   赵承徽脸色是一种病色的惨白,她微微一笑,道:“还请几位大人外边等等,我这模样,总要换一身才有脸去见太子了。”   赵圆道:“时间不等人,奴才可不敢让太子久等啊。”   说着,带着四个小太监出了卧室。   灵丘急道:“承徽您身体不舒服,哪能出去?太子爷,太子爷又怎么会突然要见您?”   赵承徽眼里光芒微闪,有些甜蜜的笑道:“我可是好久没见太子了,朱砂,你瞧瞧,我今日气色可还好?”   朱砂面色有些苦,有些牵强的道:“承徽您天生丽质,自然是貌比天仙的。”   赵承徽咳嗽了两声,伸手道:“扶我起来,你去将我箱笼里边那件白底荷花的裙子取来。”   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边不甚清晰的女子的模样,她笑了笑,道:“我总要打扮得好看些,才能去见太子爷。” ☆、第125章 大结局 初春的天气,阳光明媚,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并不算炽热的天气,可是等赵承徽到了太子所在的屋子的时候,她浑身却是出了一身的汗,全是冷汗。 “承徽!” 灵丘担心的看着她。 “我没事!”赵承徽摆摆手表示自己无碍。 “赵承徽,殿下在里边等着你了。” 赵圆从屋里出来,请她进去。 赵承徽推开灵丘和朱砂的搀扶,挺了挺脊背,面上带了三分笑,袅袅娜娜的走了进去。 宽阔的堂屋之中,屋里只有静静站着伺候的宫人,气氛肃穆而又压抑。太子高坐在上座,阳光从门口投落下来,恰好落在他一双鹿皮绣金龙的鞋子上。 “妾身,给太子爷请安。” 赵承徽福身行礼,声音低低柔柔的,像是裹了一圈蜜糖,听着她的声音你便觉得有几分甜蜜。 太子并未叫她起身,只是凝目打量着这个女人。赵承徽无疑是很漂亮的,那是一种很温婉明媚的美丽,没有丝毫的侵略性。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温温柔柔似水的女人,却是能悄无声息的将太子妃害到了发疯至癫的模样。 “赵承徽……” 他叫了一声,淡淡的道:“本宫倒是没想到,你竟然还有如此手段。” 赵承徽眉间露出疑惑,问:“殿下您在说什么,妾身怎么听不懂?” 太子道:“本宫既然唤了你来,便是有足够的证据表示,让太子妃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便是你。这点,由不得你狡辩” 赵承徽脸上笑容转淡,问:“殿下您既然心里已经有了判断,认定了是妾身做的,为什么还要叫妾身过来?” 太子微微皱眉,道:“本宫只是想知道你为何要这么做?还有这罂粟,可有解药?” “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承徽呵呵一笑,反问道:“那殿下您猜妾身为什么样这么做?” 她站起身来,白底红花的裙子衬得她眉目秀净如花,她突然问:“殿下,您还记得吗?您说妾身穿这条裙子很好看的。” 太子表情没有任何波澜,赵承徽苦笑:“您怕是已经忘了吧。” 她神色有些出神,又突然问:“殿下,您还记得妾身叫什么吗?” 太子没有觉得不耐,却并不打算听下去,赵承徽不等他开口自个儿又道:“你大概,也是忘了吧。” 她转了个身,道:“问我为什么要害太子妃,为什么……因为我恨她啊,我恨她,我恨她啊!” 她站在阳光里,神色没了以往的温和卑微,双眼带着令人心惊的恨意,声音凄厉嘶哑,如今的她像是一团燃烧的烈火,燃烧自己,甚至燃烧其他人,直至飞灰。 “您大概是忘了,我也曾经有过孩子的,您的孩子,您和我的孩子。他在我的肚子里,都已经会动了,早上晚上他都会踢我,和我打招呼。” “……您知道,我是多么期待这个孩子吗?我有多么的期待他,我给他做了小衣裳,小鞋子,我满心期待的等着他的降生。可是,可是这一切都被太子妃毁了!” 她眼里似是有泪光闪烁,可是却一直没有流出来。她的眼泪,早就在失去孩子的时候就已经流光了。 “就因为她不能生孩子,她也不让其他人有孩子。您知道吗?那个孩子是个男孩,他已经八个月了,生下来还哭了两声。可是,可是就是因为太子妃,就是因为她,一切都毁了,是她杀了我的孩子!” “我恨她,我也要让她付出代价。她不是想要孩子吗?我偏偏就不让她生下来,她不是喜欢太子妃这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吗?那我就让她疯魔,让她成为一个笑话。” 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一张脸涨得通红,可是等她看见太子平静甚至毫无动容的脸,突然就觉得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了下来。 “您是不在意的,除了那位宁良媛,您谁都不在意,您怕是已经忘了,曾经有那么一个孩子吧。” 这世界上,唯一还惦念着他,只有她这个不称职的母亲了。 “咳咳咳!” 她突然开始剧烈咳嗽起来,以手掩唇,她咳得撕心裂肺的,身体弯曲蜷缩。 “啪嗒!” 一滴鲜血从她指缝间流出,落在地上,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太子猛的从位置上站起来,疾步走过来,赵承徽的身体软软的倒在他的怀里,一双手紧紧的抱住他的身体。 “殿下,殿下……” 她在叫,身体无力的滑倒,太子蹲下身子,看着她。 她的嘴里不断的涌出鲜血,粘的她的脸上,太子的衣裳上都是血。 太子皱眉让许久去找太医来,赵承徽无力的扯着他的袖子,摇了摇头,道:“没用的,我来的时候,就服了毒,这毒无药可救!” 她笑了笑,笑容没有一丝阴霾,带着解脱,她喃喃的道:“我好恨啊,恨太子妃,恨这个世道的不公,也恨……恨您!” 突然她又紧紧的攥住太子的衣襟,勉强抬起身子,艰难的道:“殿下,记住,我叫芳菲,草木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的芳菲!” 是花草芳香而又艳丽的意思!这是,您给我取的名字。 带着一丝怅然,赵承徽身子软软的跌倒在地上,再无气息。 * 太子让人给赵承徽收了尸,赵承徽也是个可怜人,不过八岁就被卖进了宫,然后辗转到太子身边伺候,而后被开了脸伺候太子。后来因为怀了孩子,提了承徽。也是因为她当初在太子身边伺候过,东宫的丫头太监,她竟是多有来往——这样的人脉,让她在东宫生活得如鱼得水。 对于赵承徽,太子心有歉意,太子妃的举动,他也不是完全不知晓的。只是,因为太子妃当初因为他而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太子才睁只眼闭只眼,容忍她的狭隘。 “我当初,就不该放纵太子妃,让她失了本性!” 珍珠握住他的手,安慰道:“这怎么能怪你?赵承徽这事,谁都不想它发生的。” 太子苦笑,突然道:“你说,我如果将东宫其他女人都打发了如何?” 珍珠一惊,就听太子道:“便是因为女人太多了,她们才会争来争去,可是只有一个人,只有你一个人,又有谁来和你争?” “珍珠,你觉得怎么样?” 珍珠从来没有奢想过有这么一天,只觉得大脑里一阵晕眩,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我自然是欢喜这样的。”没回过神,她的身体已经自动作答了。 回过神,她勉强压住上翘的嘴角,道:“不过,我就怕皇后娘娘还有陛下那儿不会同意,朝上的文武百官,怕也会有所置喙。” 太子拍了拍她的手,道:“你欢喜就好,这不过是我的私事,他们硬要干涉我,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 万历帝病了好些日子,一切事宜全权交给了太子处理,此等堪称放权的举动,让朝里朝外都有所猜测。 太子每日都会到万历帝的床边敬孝,为他端药捏腿。 比起以前,这场大病万历帝像是老了十岁,鬓角全白了。 “太子,当初将你圈禁在青山别苑,你可曾恨过朕?” 看着太子忙前忙后的,万历帝突然问。 太子接过给万历帝熬好的药,神色不起波澜,拿着勺根翻搅了药汁,问:“父皇何曾圈禁过儿臣?儿臣从未接到这样的旨意。” 万历帝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道:“没错,朕从未下过这样的旨意。” 他只是没召回太子而已。 万历帝叹道:“你比朕想象的要出色得多。” 这两个月,太子掌政,里里外外都是一致好评,这让万历帝有时候有些不甘,又有些不舒服。 他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太子这么年轻。却能将一切事宜处理的有条不紊的,没出任何乱子。这让他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 太子认真的道:“父皇,无论您对儿臣做了什么,儿臣都是您的儿子。而且,您还一心为我。 除了大皇子与四皇子与他年龄相当,其他的皇子年纪都还小,根本没有争权的资本。而纵观前朝,没有哪个朝代的皇子之间年纪差距这么大的。 万历帝,比太子所想的为他考虑的还要更多。 当晚,万历帝便召见了朝上三位肱骨大臣,第二日,便宣布了退位的旨意。 这道旨意一出,全国哗然,万历帝还不到垂暮之年,竟然就退位了?不过这可是他亲自写下的圣旨,绝对没有其他水分,大家震惊之后,便慢慢的接受了这个消息。 而在二月之后,太子登基,改国号为弘治,称弘治帝万历帝称太上皇,皇后称太上皇后。而东宫之人一一升上分位,东宫原宁良媛移居椒兰宫,封皇后,其膝下一子一女,封太子与宜乐公主。 而在同年八月,原太子如今的弘治帝不顾朝臣阻拦,解散后宫,后宫之中,唯留一位宁皇后。 本书由(凝涉)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