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断燃篱愁 整理 =================== 《听说女官好美色》 作者:藿香菇 文案 吃喝玩乐纨绔世子X手握重权说一不二女官 本文又名《总有女人在我娘子面前刷好感》《男主请你坚强些》 有传言,大靖女官季黎年逾二十而不嫁,不爱俊俏儿郎,独独钟情漂亮姑娘家。 为了打击大靖朝政,腐化大靖内部机构,机智的高昌国主决定实行一个‘绝美’的计划。 季黎冷眼看着不停冒出来在她周围怒刷好感度的各色美人儿,呵呵一笑,本官就静静地看着你们蹦跶。 宁世子缩在墙角悲愤欲绝:“一群不知所谓,不安好心,不要脸的狐狸精!!”就知道刷他娘子好感! 注:1.本文为成长型男主,不喜勿 入 2.本文架空,架空,架空!考据党慎 入 内容标签:女强 甜文 主角:季黎,谢云邵 ┃ 配角:各色美人,甲乙丙丁 ┃ 其它: =================== 1.第一章 紫檀木雕花灯架上的烛火燃的正旺,映的雅间内格外的亮堂,安宛秋有些手足无措地立在铺着蜀锦的圆桌前,频频转头看着不远处的沉香木四季如意屏风,那屏风是十二扇的,将里面的光景遮挡的严严实实,除了屏风上的刺绣她什么都瞧不见。 屋内很安静,安静极了,她忍不住想东想西。 今天是她第一次到督卫署任职,以女子之身成为朝廷命官,哪怕只是个区区七品,也足以让她兴奋难耐,毕竟这个七品官职可是归在督卫署的。安宛秋想到这儿不由露出了丝丝笑意,督卫署……督查百官的督卫署啊。 三月的夜晚还透着些凉意,晚风携裹着春寒飕飕地钻进了房内,安宛秋犹豫了一下,动作轻缓地走到了窗边,小心翼翼地将半开的窗户关了个严实。 已经将近子时了,很晚了,千杯酒楼也该打烊了……安宛秋盯着漏刻瞧了许久,踌躇了半晌,终是向着屏风走去,房间内铺着薄毯子,走在上面一点儿声也听不见,她站在屏风旁没有直接进去,而是轻轻唤了一声:“大人。” 季黎翻书的动作一顿,不过一瞬,又若无其事地动了动手,将已经看完的那一页翻过,静静地看着书,仿若没听见屏风外面的轻唤声。 没听见里面有声响,安宛秋心下有些忐忑,对于里面的人,她是满心敬畏的,虽然尔宜姐姐一再的跟她强调大人并不可怕,她还是止不住心中的畏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不不,说句对小陛下大不敬的话,陛下怕也是立不了她头上去,一个女人能叫满朝文武都心肝儿胆颤,再怎么样也不是什么柔善之辈吧…… 安宛秋立在屏风外备受煎熬,她战战兢兢地又唤了一声‘大人’,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声响,她轻轻地压了压自己的心口,转头又看了一眼漏刻,沉默了好半晌总算是大着胆子磨磨蹭蹭地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季黎转眸看了一眼低垂着脑袋全身紧绷的小姑娘,不过一息,她又将目光落在了手中的书本上,淡淡道:“跪在地上做什么?” 安宛秋听见这清淡的话语头埋的更低了,眼睛紧盯着自己的双膝,牙齿咬着下唇,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跪在地上做什么,一走进来便觉得心慌不已,想也没想便跪在地上了。 安宛秋沉思许久,嗫嚅道:“属下,属下打扰了大人看书……所以,所以……” “所以跪在地上请罪?”季黎将手上的书本合上,随手放在一边。 “是、是。” 季黎打量着眼前紧张地有些结巴的小姑娘,一身鹅黄色的高腰襦裙,裙摆上绣着细细碎碎的小青叶,散落在颜色暗沉的地毯上显得十分亮眼,梳着小女儿家的垂髫分肖髻,上面除了两支带着竹青色短流苏的碧玉蝴蝶发钗外也没别的饰物,简单干净。 “你很怕我?” 安宛秋没想到季黎会这么问,有些茫然又有些惊讶抬了抬头,霎时便对上了那眸色深暗的双眼,神使鬼差地轻声回道:“有,有点儿。” 季黎站起身,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身上玄色的外袍:“你是今年唯一一个进入督卫署的人,可是本官并没有看到你的价值,胆小软弱的小女儿家,督卫署不需要,大靖官场也不需要。” 季黎的声音淡淡的,但是总是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冽,再加上她说的话,唬的安宛秋浑身一僵,呆愣愣地看着背对着她的背影,有些瘦削,但是却叫人难以忽视。 “大、大人……属下,属下会、会让你看到属下的价值的!”安宛秋有些僵硬地说完了这句话,她……她今天才刚上任,她不想刚上任就被卸任。 “畏畏缩缩。”季黎转身瞥了安宛秋一眼。 安宛秋没有听见这话,连忙立直了上半身,跪的端端正正,季黎这才接着开口:“起身吧。” 丢下这句话,季黎径直穿过了屏风,坐到了圆桌旁。 安宛秋给她倒了一杯酒,酒香扑鼻,饶是她这个不怎么喜欢饮酒的人也忍不住端起酒杯。 “大人,这是千杯酒楼的新品,醉光阴。”安宛秋轻笑着给季黎,一派温和轻柔的模样。 瞧见她这般模样,季黎略微有些诧异,不过几息之间便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甚至还能掩盖地这般完美,这般想着,季黎心中闪过一丝犹疑,十几岁的年轻姑娘有几个能做到这般的?便是尔宜也做不到吧!听尔宜说这安宛秋在各项表现中都十分优秀,优秀的让人吃惊。 摇了摇头,算了,今天的重点不是她。 季黎端起酒杯,唇角微动,轻抿了几口醉光阴,不愧是千杯酒楼出品的,名字取得跟这酒一样好。 “醉光阴,确实是好酒,也难怪有些人连命都不要也想着来饮上一杯。”季黎放下杯盏手指轻轻描模着蜀锦上的纹路,千杯酒楼真是‘害人不浅’啊。 “连命都不要?”安宛秋不解:“大人,你说的是?” 季黎抬眼望了望紧闭的门扉,淡笑不语,只捻了一颗葡萄在指尖玩弄。安宛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满面疑惑。 明明已经是深夜了,论理说城内的酒楼都该打烊了,只这千杯酒楼还是满室灯火,千杯酒楼素有大靖第一酒楼之称,其美酒冠绝天下,多有好酒之徒不惜万里跋涉就为这一壶美酒,比起其他酒楼,千杯酒楼的生意好太多,哪怕深夜亦有食客,因得如此他们一般会过了子时才打烊休息。 千杯酒楼的老板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美妇人,姓苏。苏老板生的貌美,但因着成了亲没多久便丧夫,受了些刺激,性子是一天比一天泼辣,她双手插着腰站在楼梯上,抬头看了看上面的一排排雅间,又恶狠狠地瞪了几眼坐在堂中举杯痛饮的两个长得贼眉鼠眼的男人。 尽管这两个男人穿着一身名贵的衣袍也遮不住那通身的猥琐气,苏老板轻哼了一声。 楼上那两个雅间里的都是大人物,她苏老板还要在京都混惹不起,苏老板这般想着,抚了抚自己的发髻,扭着腰肢走到了在堂中大口喝酒的两个男人面前,都说商人见人三分笑,但是她苏老板只对着两种人笑,一种是京都的顶级权贵,另一种嘛……则是哪怕没钱没权,但是长得好看的。 眼前的这两个男人很明显不是那两种,苏老板脸上带着不耐烦,用力地敲了敲桌子:“两位,我们要打烊。”潜台词,你们该走了。 两个男人喝的正高兴,听见苏老板这败兴的话,自然心下不悦,方脸络腮胡厉声道:“没瞧见哥俩喝的高兴吗?又不是不给你银钱,爷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一边儿去一边儿去!”说着便要动手推搡苏老板。 苏老板双眉倒竖就要开骂,另一个小眼睛男人却一把拉住方脸络腮胡的手,色眯眯地凑到了苏老板跟前,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咽了咽口水喃喃道:“哎呀,老板娘身上可真是香的很,香的很呐!” 苏老板最恨的便是别人吃她豆腐,最重要的是吃她豆腐的人还长得不怎么样,苏老板对着小眼睛男人抬腿就是一脚,苏老板本身学了些强身健体的粗功夫,力气比之寻常人要大些,这力道十足的一脚愣是让小眼睛男人痛呼了一声。 “走走走……我们酒楼打烊了,滚滚滚!”苏老板嫌恶地扇了扇自己面前的空气顺带着剜了两个男人好几眼。 方脸络腮胡和小眼睛男人怒从心中来,一把掀了酒桌,从腰间掏出软剑,满脸戾气地看着苏老板:“好你个小娘们儿,居然敢动手!” 苏老板看着两人走近,这两人不像是普通的百姓,倒像是……江湖人。 “怎么着,江湖人到了京都不夹着尾巴做人,你们莫不是还想着动动手?”苏老板倒真是一点儿不怕,京都地界天子脚下,江湖草莽也胆敢肆意妄为? 两个男人动作一顿,脸色突变,互看了一眼,竟是异口同声道:“快走!” “走?走去哪儿啊?”一道清亮的女声传来,紧接着便是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苏老板一愣,似乎有不少人。她看了一眼浑身紧绷,执着剑警惕不已的两人,转了转身子望向正门。 只见迎面走来的女子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外面罩着一件勾着银丝的墨色披风,腰间环鞭侧身佩剑,头戴黑纱冒,脚踩浮云靴,她身后跟着的侍卫皆是如出一辙的装扮,不同于女子似笑非笑的神色,其他人皆是面无表情,目带寒光,只远远瞧上一眼都能叫人心肝儿颤一颤。 这不是……督卫署禁林卫吗? 苏老板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连忙小跑着走到领头的女子面前,屈膝行了个礼,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尔宜姑娘怎么这个时辰到我们千杯酒楼来了?” “苏老板,你瞧我们这身行头就知道是来拿人的啊。”尔宜笑了几声,轻轻将苏老板拂到一边:“苏老板你可得站远些,免得伤着你。” “啊?”苏老板虽然不明白,但还是依言离得远些,注视着堂内。 尔宜动了动握剑的手腕儿,对着拿着软剑严阵以待的两人抬了抬下巴:“给你们两个选择,一弃械投降,二血溅当场。” “放屁!”方脸络腮胡呸了一声:“小丫头片子口气倒是不小。”他说话倒是中气十足,但是那打颤的双腿却骗不了人。 “就你们俩那功夫真的不够看,也就轻功和那些不入流的手段稍微能过过眼。”尔宜扯了扯嘴角,功夫不强,胆子倒是挺大。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只是普通的江湖人士,也没做什么违法的勾当,你们禁林卫仗着权势就能随便欺人吗?”小眼睛男人明显比络腮胡聪明,说的话也比络腮胡有水准的多。 尔宜摇了摇头。 “一个江洋大盗,一个采花贼,好一个普通江湖人士。”清淡之中含着冷意的声音兀地在上空响起,诸人连忙抬头,只见楼上围栏处站的女人,一袭宽大的玄色外袍,暗色花纹银丝滚边,头戴玉冠长发半绾,面色淡淡,自有处万事不惊的气度,容色未察,气势便先摄人心魂震三分。 苏老板和那两个男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尔宜并着身后的禁林卫皆是躬身揖手,齐声唤道:“大人。” 季黎单手搭在漆红的围栏上手指轻点,幽深的目光随意地扫视着酒楼大堂中执着软剑的两人,江洋大盗夜中星,采花贼三条柳,胆子可真是大啊,还真当京都是其他州县?仗着有几分|身手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你便是季大人?”三条柳动了动自己的小眼睛,江湖上都说督卫署禁林卫之中高手如云,他自己的本事自己还是清楚,若真打起来怕是讨不了好处,他素来鬼点子多,这眼睛一转便有了主意。 季黎却是没有依着三条柳的意思接话,反倒是面色又冷了几分,一个残害无辜姑娘家的肮脏龌蹉玩意儿也配和她说话? 季黎眸色一沉,对着尔宜等人直接冷声吩咐道:“拿下。” “是!” 第2章 督卫署禁林卫的人身手都是极不错,但是来之前呢他们的老大尔宜姑娘吩咐了,动手的时候尽量不要弄坏了千杯酒楼的东西,千杯酒楼的东西太贵,他们要赔的话说不得得以万两计,惦记着这一吩咐,动起手来便多多少少有些顾忌,加之那夜中星与三条柳最得意的便是逃跑之功,这来来去去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拿不下。 尔宜抱着剑立在一边悠闲地看着场内与夜中星和三条柳缠斗的手下们,哎呀,真是太弱了,她回头得和大人好好商量商量,是时候给他们加大训练了。 夜中星和三条柳在酒楼内飞来飞去,季黎冷眼看着,并不担心。 倒是一旁的安宛秋看着堂内的状况,目光有一瞬暗沉,面上露出些许急色,她紧皱着眉心,略带着试探问道:“大人,这两个贼人看起来很是厉害,要不要再多调些人手?” “你以为禁林卫就这点儿本事?” “那……那为什么……”一直僵持不下呢?安宛秋说到一半住了嘴,她现在也在督卫署任职,禁林卫是她同僚,她这般说好像有看不起自己同僚的嫌疑。 “为了整个督卫署的生活。”季黎理了理自己的衣袖说道。 安宛秋是个不懂就问的好姑娘,双手交叠放在自己的腰腹间,十分诚恳:“属下愚钝,不懂。” 季黎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弄坏了别人的东西是要赔偿的,他们不小心些的话,接下来的几个月,你们督卫署的所有人都得喝西北风。”所以哪怕拿人的动作慢了些,她也表示理解。 安宛秋:“……”原来他们督卫署这么穷! 这安宛秋与季黎说话期间,夜中星与三条柳身上已经多了不少伤痕了,两人立在桌上被禁林卫团团围堵了起来。 三条柳摸了摸自己眼角的血痕,心下暗自气恼:“一叶先生不是说这季黎不在京都的吗?” 夜中星摇了摇头,他也不清楚。 三条柳快要呕死了,他就是因为听说了季黎不在京都才敢来的,多年前他来过京都一次,在这千杯酒楼之中大喝了一场,那美酒的滋味儿销魂入骨,比起美人儿的滋味儿来丝毫不差的。 这些年心心念念着就盼着有一天能再来大饮一场,在一叶先生那儿打听到季黎这几日暗访江南去了,他便与夜中星一起到了京都来,哪儿也没去就直直地奔往了千杯酒楼,没想到……没想到! 三条柳环视了一下围着他们的禁林卫,微微昂了昂头,恶狠狠地盯着立在楼上围栏边季黎,想也没想便运起轻功举着剑朝她飞去,原本围着的禁林卫只是略微有些惊讶地望了凌空飞去的三条柳一眼,也没什么表示,只不慌不忙淡定不已地将夜中星拿下。 季黎淡淡地看着飞来的三条柳,长剑上反射来的光亮映在了她的脸上,安宛秋原本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闺阁姑娘,见着长剑寒光已经吓得全身僵硬一动不动了,季黎也没有动,只素白的手指不急不忙地玩弄着从房间里带出来的那颗葡萄,葡萄圆溜溜的,瞧着颇为喜人。 三条柳见着季黎没有动作,心下一喜,江湖传言季黎不通武学,眼下看来必定是真的了,将她拿下那禁林卫如何敢动他! 禁林卫(尔宜):呵呵,你从哪里听来的不负责任的小道消息? 季黎收回看着三条柳的视线,低了低眸看着自己手中的葡萄,刚刚看了脏东西,她还是看看葡萄洗洗眼吧。 三条柳举着剑满怀希望,眼看着就快到了,更是喜不自胜。剑光先过,血光随后,三条柳停在半空中,僵硬地扭转自己的脖子,看着自己执剑的手臂‘砰’的一声砸在了千杯酒楼上好的地板上,断臂处血流如注,倾泻而下,整个人也如刚才的断臂一般于半空之中轰然落下。吓得刚刚从雅间里钻出来的两个公子哥儿连忙扯了旁边红柱上悬挂的绸子挡在身前。 季黎赞赏地看了一眼收剑入鞘的尔宜,举步往楼下走去,两个公子哥看着从自己身边走过的女人,吓得把绸子扯得更紧了些,腿肚子也不由自主地抖动了起来。 季黎一丝目光都没有分给他们,倒是回过神来迅速整理好自己情绪的安宛秋诧异地看了他们一眼,那两人扯着绸子挡住了脸,她一时倒是没瞧清楚是哪家公子,季黎已经到了楼下了,她也不再多想,连忙小跑着下去了。 “将他二人即刻押回督卫署。”尔宜在苏老板那儿弄了一块布,一边擦着自家那沾血的长剑一边对着禁林卫吩咐道。 季黎挥了挥手,示意去押人的禁林卫退到一边,尔宜不解:“大人?” “拿剑来。” 尔宜双手将自己的剑奉上,季黎提着剑,慢步悠闲地走到了仰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三条柳身边,鲜血已经流淌了一地。 “你……你……”三条柳似乎想说什么,季黎微微皱了皱眉,手腕儿一转。只听见一声响彻云霄的痛喊,苏老板甚至不适地堵了堵耳朵。 三条柳已经痛的浑身痉挛了,季黎满意地看着他那被鲜血染红的裤子,脸上带着些许笑容,但是声音却冷的可怕。 “看,这就是玩弄无辜姑娘家的下场,女人不是你想玩儿就能玩儿的。” 楼上站着的两个公子哥,默默地把手中扯着的绸子移到了裤裆的地方紧紧捂住,妈的,他们只是出来喝个酒而已,为什么要让纯洁的他们遭受这种折磨? 季黎把剑扔给尔宜:“善后。” “是。” 季黎也不再管其他事,径直朝着千杯酒楼的大门走去。 谢云邵的一颗心砰砰直跳,别多想……他这是被吓的!他缓了半天才松开一直捏着的绸子,拍了拍自己有些发僵的脸颊,狠狠推了一把旁边的于亭松:“回神儿了。” 于亭松抓着自己的衣襟长舒了一口气,这一口气还没舒完就听见谢云邵压低着声音对着他说道:“这下手狠的,我命根子都疼!哪家子弟若是娶了她,那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啊,这得造了多少孽哟。” 于亭松瞪大了眼还未来的及说话,却又听见谢云邵低着声音对他道:“啧啧啧,也不知以后娶她的是哪位壮士,我一定在他死后的坟前多上几炷高香,可怜见的。” 谢云邵白秀俊逸的脸上带着万分的唏嘘,他说真的,他一定给那位壮士多上几炷高香。 苏老板:季……季大人才刚走到大门口呢! 安宛秋:这……这家伙在说什么? 尔 宜:你……你才是真的壮士! 禁林卫:这……这个傻逼,以为压低声音我们就听不见了吗? 三条柳:兄……兄弟,我等着你来陪我。 谢云邵伸着脑袋往下瞅了瞅,不禁咦了一声,抬手戳了戳于亭松的手臂:“他们为什么都一脸见鬼的看着我?” 于亭松:“表、表哥,你知不知道禁林卫的人武功都很高的,而且、而且你说话的声音真的不算很小!” “啊?”谢云邵愣了愣,转了转头不由自主地看向立在门口的季黎,恰巧和刚转过身来的她对上。 季黎眯了眯眼,倒了八辈子血霉?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弹,手中一直握着的葡萄仿若被弹弓射出,直直地朝着谢云邵微张着的嘴飞去,咕嘟一声,准确无误地落入了他的喉间。 季黎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谢云邵双手掐着自己喉咙不停地挠,满脸憋得通红,那颗葡萄有些大,卡在他的喉间不上也不下,他已经渐渐感觉到呼吸不畅了,他颤颤巍巍地指了指于亭松又指了指自己示意自家表弟快些想办法,再这样下去,他就得玩完儿了! 于亭松手忙脚乱,奔回了雅间搬了一坛酒来,两人抱着酒坛子猛灌。 “老大,要不要将他们二人也一道押回督卫署去?” 楼上那两人还在灌酒,尔宜摸了摸下巴,摇了摇头:“不用。”宁王府世子谢云邵,长乐长公主独子于亭松,啧啧啧,好玩儿了。 尔宜伸了个懒腰:“三条柳想怎么弄便怎么弄,至于夜中星暂且莫动,大人留着有用。” ……………… 尔宜回到季府的时候,已经将近卯时了,季黎先时靠在榻上休憩了小会儿,现在已经整理好着装,准备着往皇城去上朝了。 “大人,夜中星被关在地下牢里,你打算怎么处置?”尔宜先是接过小丫鬟递来的清粥喝了半碗,而后才问道。 季黎正拿着湿手帕擦手,眉目低敛:“发掘他的价值,榨干他的价值。” 尔宜放下手中的青瓷碗:“大人,为什么你总是执着于别人的‘价值’问题?” “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吗?不说这个了,你一晚上没睡,且休息吧,不必跟着我。”季黎放下手中的帕子,对着尔宜道。 尔宜自然点头:“大人,那属下就先回房了。” 季黎颔首,尔宜走至房门口,又顿住,说道:“对了,大人,那宁世子用了好几坛子酒把葡萄咽下去了。” 季黎动作微滞,有些不解地看向尔宜:“宁世子?你说今天在千杯酒楼的是宁世子谢云邵?” 尔宜唇角微颤:“大人,宁王府就在咱们季府旁边,你都不记得人宁世子长啥样吗?”也就一墙之隔啊! “一个没什么用处的纨绔子弟,有什么价值需得本官特意记得吗?” “大概……没有。”尔宜耸了耸肩,打着呵欠快步离开。 3.第三章 大靖早朝的地方在宣和殿,这地方乃是宫城的第一殿,从皇城进入宫城大门,再只需远目便能瞧见。 季黎到的时候宣和殿外面的广地上官员们已经列好次序,就等着进殿了。诸位官员见着皆是弯身行礼,季黎微微颔首举步行至左列第一的位置,她身后立着的乃是宁王谢常钧,没错,就是住在她隔壁有个蠢儿子谢云邵的宁王谢常钧。 季黎目光平直,待到上面太监的声音传来的时便举步走上白玉阶,她后面一脸无措扶着自己官帽的宁王紧咬着下唇,慢踏踏地跟在后面。 小皇帝今年不过十岁,别看他年纪小,人家也是做了六年皇帝的人了,季黎听着小皇帝朗声道:“众卿平身。”时,心中不由生出些许感慨,当初坐在上首,奶声奶气的小娃娃已经长大了。 季黎立在一边不言不语,面无表情地听着文官武将的争执。 这些事情见怪不怪了,几乎每次上朝的时候都得上演这么一场,无论大事小事,哪怕就是东街大娘卖菜的事儿他们都能争一个早上。 今天说的这事儿,倒不是关于卖菜和买菜了,而是有关玉兰书院与溪山书院合并的事情。争吵的最卖力的便是玉兰书院的挂名女院长沈曲禾,还有便是溪山书院的挂名院长王必简。 玉兰书院与溪山书院都是由皇家开设出来的京都两大正规书院,只不过玉兰学院里面都是女子,溪山书院里面都是男子,两大书院合并这事儿就是沈曲禾提出来的。 “反正!我坚决反对。”争论了一番后,王必简仍旧坚定地持反对态度。 沈曲禾沈大人今年也有四十又五了,看着王必简冷冷一笑:“迂腐不化的老不休!” “你!哼,老夫不与小人论短长。”王必简歪了歪头,一脸嫌恶。 “老东西,你说什么?”沈曲禾拿着手中的朝笏就要往王必简脑袋上砸。 朝上乱做一团,小皇帝纠结地看着下面不可开交的局面,眼巴巴地瞅了瞅兀自老神在在的季黎:“季卿,你以为沈老大人提出的这一想法可行还是不可行?” 此言一出,沈曲禾老大人有些纠结地看了看自己扬起了的朝笏,迟疑了一会儿终是轻哼一声站回自个儿的位置,其他忙着劝架的人也都安静下来,一瞬间朝堂寂静无声。 小皇帝得意地挑了挑眉,果然,关键的时候还是得把季卿掂出来。 季黎对着小皇帝拱了拱手,唇角微动:“可行。” 这两个字一出来,最高兴的莫过于沈曲禾老大人了,眉角都高高翘起,最气的当然是王必简,双唇哆嗦,走出列队,高声道:“此事不妥,此事不妥,玉兰书院的那群姑娘家这怕是要耽误我溪山书院的好儿郎,我大靖的好儿郎。”不是他看不起那一群玉兰书院的姑娘家,只是溪山书院的儿郎们,年轻气盛,这搅和在一起……不敢想,不敢想,老头子他不敢想啊! “放屁!什么叫我们书院的姑娘耽误你们?王必简,你好生不要脸!”沈曲禾心中恼怒啊,溪山书院是先建立起来的,各项设施都是最好的,要不是她惦记着溪山书院的好东西,谁想着什么合并? 眼看着这又要吵起来了,小皇帝鼓着腮帮子的小模样实在是可爱的紧,季黎抿了抿唇开口道:“沈大人,王大人,朝堂不是闺房,二位的闺房之乐还是回了家再慢慢体会比较好。” 朝堂上瞬地发出一阵轻笑声,沈王两位老脸一红,两人是老夫老妻了,偏偏每次上朝吵的最欢腾的就是这两位。 季黎转了转身,扫视了一眼低声发笑的诸官员,声音冷淡:“很好笑?” 满朝寂静,再也听不见声响。小皇帝见朝堂彻底安静了下来,轻咳了一声:“那此事就交由季卿负责。” 季黎微微拧眉,此事理应交与礼部才是,但是小皇帝已经开口了她也不好直接提出来,只颔首应下。 ………… 退朝之后,季黎立在宣和殿的大门口并未离开,想起久未归京的齐老将军来,思索了一番后,还是对着尚未离开的威远将军魏褚之招了招手。 “你与你长兄魏延之即刻前往边界,你驻留边界接手齐老将军手中的事物,让你兄长一路护送齐老将军回京,齐老将军若是执意不归,就捆回来。” 魏褚之讶然:“捆回来?” “老头子性子倔,捆回来。”季黎捻了捻衣袖:“你接任的圣旨随后便会到,先去吧。” “是。” 魏褚之先行一步离开,季黎也准备去督卫署一趟,却见小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章来福唤她,说是小皇帝有事儿寻她。季黎转身便随着他往小皇帝办公的理政殿去。 在白玉阶之下立了许久的宁王谢常钧看着季黎离开的背影有些惆怅,惹得路过的平王谢常和不解地看着他:“大哥,你这是怎的了?” 宁王挠了挠鬓角,讪讪道:“没,没什么。” 平王见他不欲多说也不再多问,扯了扯歪着的帽子,打了个呵欠,王爷他还是回府好好睡觉,哎呀,昨天斗蛐蛐儿斗的有些晚了,都没怎么休息呢。 宁王瞧着平王那昏昏欲睡的模样,不由紧蹙着眉头,语重心长道:“常和啊,你昨晚可又是在斗蛐蛐儿了?你这一看便是没休息好的……” 宁王的话还没说完,平王果断溜了,他一点儿也不想听他这大哥絮絮叨叨,这一絮叨起来可就是没完没了了。 平王一溜烟便没了影子,宁王憋着一肚子话颇为委屈的看了一眼皇城大门,立在原处低着脑袋,心下思索着他究竟是在这儿等着季大人出来,还是去陛下那儿找她呢? 季黎刚走进理政殿的大门,就听见一清脆的嗓音:“黎黎姐。” 季黎:“……”她最讨厌别人叫她黎黎,因为这个称呼实在是太损她季大人的威严了! 季黎双目直直地看这儿坐在案前的小皇帝,小皇帝吐了吐舌头,勉勉强强地改了称呼:“季卿。” 季黎坐在小宫女摆置的椅子上,手轻轻地搭着扶手:“陛下让臣来此所谓何事?” “没什么事啊,只是想特意告诉黎黎姐……哦,不,是季卿你一声,母后今天下午应该就从千丘山回来了。”小皇帝将毛笔放下,看着季黎说道。 “所以呢?”太后要回来便回来呗,除了不着调爱折腾外,老太后其实挺好的,做什么特意叫她过来与她这么一说?这般想着,季黎突然嗅到一丝不对劲儿来,但到底哪里不对劲儿又说不上来。 理政殿安静的不行,小皇帝站了起来,满脸纠结犹豫地看了季黎一眼,原打算说什么,但是想起昨日自个儿母后叫人传来的信,又把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也,也没什么,朕就是跟季卿你说一声。”小皇帝摸了摸下巴,其实母后的想法还是很好的。 季黎莫名其妙地出了理政殿,微微摇了摇头,慢步绕过宣和殿就见宁王立在白玉阶之下,低垂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今日日头好,时辰尚早,但太阳光已经洒落一片了,宁王那模样愣是叫她瞧出几分委屈来。 她和宁王不熟,是真的不熟,宁王此人吧,怎么说呢?这性子实在是…… 唉,季黎突然很想叹一口气,这口气是替故去的先皇叹的。 先皇一共有三子,长子就是宁王谢常钧,次子便是平王谢常和,这最小的儿子嘛自然便是如今小皇帝谢常深了。 大儿子傻白甜,二儿子老纨绔,当初先帝都快绝望了,以后他屁股底下的椅子传给这两个之中的一个,这国不是亡就是衰啊!季黎想起先帝拉着她师父的衣袖抹眼泪的样子,不由抽了抽嘴角。 据传言小皇帝谢常深出生的时候,先帝他老人家在皇家宗庙里哭了一天一夜,说是感谢他老谢家祖宗显灵给他送了个儿子来。小皇帝长到四岁的时候,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都说从小便能看到老,比起另外两个傻儿子,这一个可真真是算得上极好了。先帝热泪盈眶,驾崩之前连说了三个‘好’字,毫不犹豫地让人拟旨将皇位传给了年仅四岁,刚刚学完千字文的谢常深。 “季大人。” 季黎本欲绕过宁王自行离开,却没想到被宁王叫住,驻足颔首:“王爷有事?” 宁王在这里已经站了许久了,腿脚有些发麻,他在原地蹦了两下随后很是郑重地给季黎拱了拱手:“本、本王是、是来跟季大人道歉的。” 其实宁王心里很虚,他到现在都很怕这位季大人,不说别的,就当初那血溅宣和殿这一件事便让他有不小的阴影。但是作为一个父亲,他觉得自己不能退缩。 “昨日亭松送小儿回来,大致说了一下在千杯酒楼的事儿,此事皆是我儿不知礼数,还望大人海涵。” “确实不知礼数。”好在今日一大早尔宜跟她提了一嘴,她才晓得那人是宁世子谢云邵。 宁王一脸赞同地点了点,半是叹气半是道:“他啊就是不怎么会说话,给季大人你赔不是了。” 季黎看着宁王的一番作态,也没言其他,只道:“王爷多多教导便是,本官还有事,先行离开了。”当即快步转身离开。 宁王捻了捻自己胡须,见季黎已经走远,压低声音对着身边的小厮道:“哎,我要是能教导好我那傻儿子就好了。傻儿子也真是的,怎么能当着季大人的面说‘娶了她倒了八辈子血霉’的话呢?” 宁王又叹了一口气:“我不是跟他说过了吗?这话,咱爷俩儿私底下说说就是了,这虽然是实话……但当着人的面儿说出来,人得多伤心啊!再怎么着,季大人也是个女子啊!” 季黎行走的动作微僵。 宁王父子……好……很好! 4.第四章 暗无天日的牢房,阴寒潮湿的空气,惨叫声时不时从幽暗的地下传来,这是督卫署的地下牢,真正的地下牢,比起刑部地牢,它更黑暗更可怕。 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地面让着本就冷寂的地牢更显幽寒,哪怕扑腾着的火光映的满室昏黄,也驱散不了这萦绕不散的冰凉。 奄奄一息的夜中星被悬吊在铁索之上,衣衫褴褛,血痕遍布。 “问出什么了?”季黎看了一眼里面已经丢了半条命的夜中星,眸中闪过一丝寒光。 干净俊秀的男子摇了摇头:“从昨日晚间一直拷打到现在,他没说一个字,什么都没问出来,是个硬骨头。” 季黎举步走进内里,这牢内铺着干枯的稻草,正中摆放这一个四方木桌,桌上堆放着诸如瓷碗,吃食,书籍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 “大人,这是从夜中星在蕲州,荆州,盛州三个地方的院落里搜出来的可疑物件,除了这些,还有大量的金银财宝,两成用于督卫署日常运作,其他八成已经收归国库了。”陈纪一边说着,一边掏出账册递到季黎面前,季黎摆了摆手示意他收回,她现在没什么心思看什么账册。 季黎随手拿起一个刻着兰花的白玉胭脂盒,缓缓打开,里面的胭脂还是满的,没有用过。 “这胭脂盒是从蕲州的院落搜来的。” 季黎听着陈纪的话,没什么反应,看了一眼胭脂盒又对着其他东西翻翻捡捡,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那一摞书上。一共五本,分别是:兰桥志,古国闲笔,美人风月,木兰诗集,別赋。 季黎将几本书摊开在桌子上,将中间的‘美人风月’拿在了手上,看着夜中星那惨淡的模样勾了勾唇角:“美人风月……呵……” 原本没什么动静的夜中星听见这几个字突然抖了抖,就连一直闭着的眼睛都微微睁开了来,季黎轻轻翻开书页,声音懒散:“高昌国主真是个有大志向的人。” “你……”夜中星微睁开的双眸慢慢瞪大,这个计划非常隐秘,她是怎么的知道的? “你以为,就你们有间谍吗?”季黎抬头,明明很平和的语气,愣是叫夜中星听出一丝不屑来,女人白皙的脸颊上映着火光,看起来柔和的面色却让他感觉到一丝凌厉。 夜中星又重新闭上眼,慢慢垂下脑袋。 季黎看着夜中星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也不恼,若真是简简单单便说了出来,那就不是间谍了。 说实在的,前些日子她从一叶先生那里得到这个什么高昌国‘绝美’计划的时候,她差点儿笑出声来,她怎么不知道自己钟情漂亮姑娘家?她可是个正儿八经的女人,她怎么可能喜欢女人呢? 季黎抬了抬手,陈纪了然地将长剑递上。冰冷泛光的利刃轻贴着夜中星的下巴,尖利的剑尖低着他的喉心,只要她微微一用力,就能一剑穿喉。 “你若是说出来那些人是谁,或许本官可以饶你还有她们一命,否则你马上就会去见阎王。” 夜中星冷笑,平静的言语中带着难以察觉的轻颤:“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才刚刚知晓这个计划,我没见过她们。”这话倒是真的,他确实没见过那些美人儿,只知道她们现在的名字和代号,也就是说现在那些女人站在他面前他都认不出来。 季黎目光淡淡地看着他,手中的剑往里推了推,夜中星能感觉到利刃刺进血肉的尖锐疼痛,他并未痛呼,而是大笑道:“没从我这儿得到有用的消息,你怎么可能舍得杀我?何必拿着这剑来吓唬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 那个‘说’字尚未出口,长剑穿喉而过,鲜血喷溅。夜中星的脸上还维持着扭曲的笑容,双目瞪得老大,不可置信地直勾勾地看着已经接过手帕擦手的季黎。 “本官一向一言九鼎。”季黎擦干净了手,将丝帕丢在地上,举步往外走去。 陈纪看着夜中星喉间的长剑,犹豫了一下还是拔了下来收回剑鞘。 “大人,现在怎么办?” 季黎轻捻袖口:“布告天下,采花贼三条柳与江洋大盗夜中星均已伏诛,记住,一定不能透露出一丝关于间谍的事情。” “那,另外一件事……”陈纪还是比较担心高昌国的那什么‘绝美’计划,心下担忧,这面上不由也带了几分。 陈纪的目光实在是太过明目张胆,季黎不悦地瞥了他一眼:“你这般看着本官做什么?” “属下只是有些担心。”担心英明神武的大人你被那一群小美人儿给骗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说,为什么会有本官好女色的传言?”季黎摇了摇头。 “难道不是吗?”陈纪扳了扳手指头。 季黎盯着陈纪看了许久,冷笑一声。 “希望高昌国主的这一场‘美人大计’不会太无聊。”季黎走出牢房,立在屋檐下望了望空旷的庭院,院里栽种着桃花,桃花开的正好,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女子立在桃花树下翻看着书籍。 季大人看着眼前的美人美景久久回不了神,神情有些恍惚,她已经很久没有在督卫署见到这般恬静温雅的姑娘了。————来自陈纪心里活动。 “她为什么没有穿官服?”季黎如果知道陈纪现在在想什么的话,绝对会毫不客气地送他下去和夜中星作伴,她将身前的长发轻拂到脑后,看着安宛秋那模样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陈纪连忙回道:“她的官服还在赶制中,应该明日便能到她手里了。” 安宛秋似乎看的很入神,丝毫没有察觉到季黎的靠近,季黎抬手挑了挑落在安宛秋肩头的粉色花瓣,安宛秋身体一僵,连忙对着季黎俯了俯身:“大人。” “你在看什么?” 安宛秋将手中的书往前递了递:“回大人的话,是礼部往年的收支账册。” 安宛秋是属于温柔之中带着坚韧那一类的姑娘,长得不算惊艳,但是性子叫人喜欢,给人一种貌婉心娴之感。季黎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路过陈纪时冷声吩咐道:“盯紧了这个‘美人儿’。” 陈纪愣愣地点了点头,待到季黎走远了,才意味深长地盯着安宛秋,哟,难不成这位就是来勾引他家大人的? 安宛秋见陈纪看着她,柔柔的一笑,陈纪撑着自己下巴,一脸深思。哎呀,突然有点儿小激动是怎么回事? 季黎除了督卫署又前往了小皇帝的理政殿,这个时间点她应该陪着小皇帝批阅奏折,说是陪着小皇帝,事实上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弄,小皇帝在旁边看着。 待到此间事了,她的工作算是完成了,便未在官署多留,而是坐着轿撵回到了府中。 尔宜刚刚起身,她今天休假,正万分悠闲地坐在游廊下吃着点心,见到季黎回来,连忙起身,笑的一脸莫名其妙。 “大人,有客来。” 季黎动作一顿:“谁?” “宁世子。” 谢云邵仰躺在椅子上,他老爹一下朝就把他拉到了这边来,叫他亲自给季黎道歉,他本是不欲来的,可是傻白甜蠢爹难得强硬,居然威胁他!说是如果他不来的话,这月一个铜板都不给,都说君子不为五斗米折腰,可他不是君子啊,他是个纨绔,没有钱,还当什么纨绔? “世子,你请喝茶。”侍女雨眠端上第五杯茶水,不卑不亢:“估摸着大人现在应该快要到,世子稍等片刻。” 谢云邵偏了偏脑袋,看着桌上的茶杯,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自在,他已经喝了好几杯了,等了几个时辰连人影子都没见着,就灌了一肚子茶水,最重要的是他们连个点心都没有!纯茶水!哪家这样招待客人的? 越想越是恼火,素来随心所欲的世子爷斜了斜眼:“等等等!你从两个时辰前就是这么说的!就不能换个说词吗?” “世子,她换了的,她上次说的是‘世子稍等’,这次说的是‘世子稍等片刻’多了俩字儿呢。”站在谢云邵后面的小厮微驼着背,严肃着一张脸小声提醒。 谢云邵神色一滞,反应过来后抽出自个儿腰间的玉箫戳了戳他的脑袋:“闭嘴吧你。” 季黎进来的时候,谢云邵正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小厮,叽里呱啦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见着她一进来便瞬地噤了声。 一声月白色锦袍的年轻公子哥,长发高束,身姿挺拔,他尚年少,带着年轻儿郎特有的鲜活气息,面如冠玉却少了三分温润,眉宇间尽是张扬,他微昂着头一双桃花眼睁的很大,直直地看着她,毫不掩饰内里的好奇与探究。 季黎很少接触到像谢云邵这一类的人,哪怕去溪山书院,她也多是见见王必简大人口中的‘人才’,那些儿郎也是与他一般的年纪,但是她在他们那儿却从来没有感受到如这人身上般的随心恣意,他们更多的是恭谦守礼带着读书人的儒雅端方。 季黎坐在上首,不慌不忙地饮了一口茶水,才看着早已不耐烦的谢云邵道:“宁世子来本官府邸所谓何事?” 谢云邵清亮的眸子微动,看着坐在上方面无表情明知故问的女人,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坐在椅子上翘着腿,高声道:“小爷是来给你道歉的。” ‘啪’的一声,杯盏被狠狠地放在了桌几上,突然传来的声响吓得谢云邵连忙站了起来,反射性地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只见季黎目光暗沉,唇角带着冷笑:“你是谁小爷?” 不知怎的,看着那目光,谢云邵突然就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儿,默默地把自个儿的腿收好,手放在腰腹之下,挺直了脊背,微低着脑袋,放缓了声音,改了自称:“我,我是来给你道歉的。很抱歉,昨晚我不应该那样说话。”大丈夫能屈能伸,做什么和嫁不出去喜怒无常的老道姑一般计较? 季黎不用想也知道谢云邵在心里骂她,她也不在意,还是那句话,不过是个没有价值的纨绔子弟,还没有资格要她费什么心思。 只不过……季黎暗自冷笑一声:“这般道歉,世子不觉得少了点儿诚意吗?” 谢云邵蹙了蹙眉:“啊?你想怎样?” 第5章 正是午后之际,一日之中阳光最猛的时候,但春季的日头再怎么大也大不到哪里去,只微微有些热度罢了。谢云邵站在宽大的场地里,环顾着四周兵器架上的长戟利刃,那边季黎已经接过婢女递来的长剑,正拿着白色手帕细细擦拭。 “你真的要和我打一场?”谢云邵双手环胸,眉眼飞扬:“本世子可也是学过的。”他是真的学过的,尽管学的实在是不怎么扎实,但这表面架势还是能拿得出手的。 季黎没理他:“给世子上剑。” “是。”婢女取下一把长剑交到了谢云邵手上,谢云邵接过剑在手上转了一圈,看上去还真是像那么回事儿。 这厢谢云邵还顾着耍帅,这边季黎已经执剑上前,谢云邵这还是头一次见到把剑能够当棍子使的人。 长剑啪的一声打在他握剑的手腕儿上,手臂一软,连着剑也落在地上。 “根基不稳,手脚无力。”紧接着季黎手中的长剑又打过其他四肢,到最后干脆拦腰一下把他打退了好几步。 季黎立在原地,看着谢云邵那一脸懵的模样,勾了勾唇角,右手一动,长剑便凌空朝着呆立在场地中的谢云邵刺去。 锋利地剑身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让人胆颤的寒光,身为宁王的独子,太后的宝贝疙瘩,谢云邵的周围从来不乏卖乖讨好,阿谀奉承的人,从来没有人敢对他动手,更别说拿着剑朝他挥,这下已经不是拿着剑朝他挥了,这已经是拿着剑要他命了! 谢云邵本就被打的发软的双腿更加软了,长剑擦过耳廓,带起一阵劲风,不过两息,一阵吭哧的声音传来,那剑已经稳稳地插入了墙壁之中。 谢云邵艰难地侧了侧头,看着在空中飘飘洒洒的那一缕黑发不由咽了咽口水,差那么一点儿,掉的就是他耳朵而不是头发了! “这次就算了,但……若有下次,宁世子还敢胡说八道,本官就拔了你的舌头……喂、狗。”带着冷意的声音传来,谢云邵睁大着眼茫然地看着她。 季黎也回看着他,很适时地露出了一个相当残忍的微笑。 婢女雨眠待季黎话音一落,便牵着一条大黑狗走到他不远处,那大黑狗毛发锃亮,龇牙咧嘴不停地试图着往前冲,谢云邵很怀疑要不是雨眠牵着它,它绝对会冲着他来。 “世子,这是我季府狗圈儿的霸王,名唤黑哥,你可以和它先试着相处看看。” 吓唬了一番谢云邵,季黎便带着人离开了演武场,雨眠牵着黑哥想起刚才那位世子爷一脸呆滞的模样,笑着问道, “大人,要是宁世子下次真胡说八道了,你真要拔他舌头喂黑哥吗?”黑哥听到自己名字,兴奋地甩了甩自己尾巴,高昂着脑袋晃了晃。 季黎斜睥了它一眼,淡淡道:“怎么可能?宁王还不得跟我拼命?吓唬吓唬那怂货罢了。” 雨眠点头,也是,那可是宁王的独苗苗,就算宁王再怎么傻白甜,涉及自个儿的儿子,那可就不好说了。 “哦,对了,大人,已经过了饭点了,咱们要留宁世子吃个午饭吗?” “你觉得他可能留下吃午饭吗?” 雨眠笑了笑:“问问才不显得失礼嘛。” 谢云邵在小丫鬟询问是否留下用午饭的声音之下,搭在自家小厮七引身上飞快地奔出了季府的大门,小丫鬟眯了眯眼睛,走到小湖边照了照,她长的还算可以啊,做什么跟见了鬼似的? 谢云邵和七引出了季府大门,动作才慢了下来。 谢云邵一步一回头,七引挠了挠自己脑袋,也回头看了看:“世子,你这一步一回头,是舍不得离开吗?” “呸!小爷我是在表达满腔的愤恨!”谢云邵恼怒地瞪着傻乎乎的七引。 “世子,咱们为什么不留在季府吃午饭呢?”七引问道。 “小爷我为什么要给她面子留下吃午饭?”谢云邵昂了昂头,尽量地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七引嘿嘿笑了好几声才慢吞吞地开口道:“季府的婢女们都长得好漂亮,就是、就是、赏心悦目!尤其是那个叫雨眠的。” “你还有没有追求?”谢云邵要不是腿软,非得抽他一顿。 七引听到谢云邵的质问,一脸严肃地回道:“世子,你说过的,人生不需要追求。” 谢云邵:“……”他好像是这么说过。 宁王府与季府本就是仅一墙之隔,没走多久,谢云邵便回到王府中,刚回到自己院子躺在榻上,一口气还没喘匀,他老爹就撩着袍子跑了进来。 “傻儿子,你道歉了没?”宁王佯装严肃,很是正经地看着懒懒散散躺在榻上的谢云邵,他最近和微生家的老太爷促膝长谈了一番,很是认真地讨教了一些关于教养儿子的问题,微生老太爷说了,在儿子面前他得拿出身为一个老爹的威严来,要不苟言笑。 谢云邵有气无力地瞥了他一眼,抬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蠢爹,我现在不想说话。” 宁王被自家儿子这疲倦的模样吓了一跳,佯装严肃的脸瞬间垮掉,紧张兮兮地摸了摸谢云邵的额头:“傻儿子,你这是怎么了?” 谢云邵当然不可能说他这是在季府被季黎吓的,被一个女人吓成这样,这得多伤他世子爷的尊严!他摆了摆手,闭着眼撇了撇嘴:“没什么。” 外面时不时传来几声鸟雀鸣叫,宁王有一搭没一搭地捻着自己的胡须,颇有些感慨地望着假寐的谢云邵,心里生出几丝酸涩来,傻儿子长大了,心里有小秘密了,也不跟他这个做爹的分享了。 谢云邵被宁王那感怀的眼神瞧的老不自在,斜了斜眼,转身侧躺着问道:“蠢爹,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这话一说,宁王总算是从自己的世界里挣脱了出来,连忙将自己的来意说明:“是这样,你皇祖母啊今天从千丘山回来,晚些时候我得进宫去给她请安,你跟我一道?” 谢云邵听到一向最疼自己的皇祖母回来了,原本有些暗寂的双眼瞬间迸出光亮来,只是他今天实在是心情不怎么好,满腔愤懑,遂道:“算了,我明天再去宫里给皇祖母她老人家请安。” 鉴于谢云邵从刚才开始便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宁王也没多劝,明天入宫拜见也不失礼,宁王对着侧躺着的谢云邵轻言软语地哄了两句,这才步履匆匆的离开。 谢云邵用了些吃食后又继续在屋内躺着,因着从昨日晚间开始便没怎么休息,不过一会儿便陷入了睡梦之中。 ……………………………… 喜烛的焰火被推门带起的轻风吹得四处摇曳,谢云邵愣愣地站在门口,这个房间入目便是红彤彤一片,红烛红绸红字,这应该是婚房,那……他在这里做什么? 他愣愣地低了低头,只见身上穿着的是一身喜服,红的灼人双眼,谢云邵呆立在原地一脸莫名其妙,旁边的侍女见他久未动作,笑着迎上前来,盈盈一拜:“姑爷,愣着做什么,还请快些进去吧。” 不知道为什么,谢云邵看着这言笑晏晏的人竟是周身不自在,而且:“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侍女笑着瞪了他一眼:“姑爷莫不是还没睡醒呢,说什么浑话?”一边说着一边将人推进了里面。 谢云邵踉踉跄跄地走了好几步,堪堪在床前立定,屋里已经没有人了,不不不,还有一个坐在床沿上带着红盖头的新娘子,绣着金丝的裙摆散落在地上,晃的他的眼睛有些发疼。 谢云邵挠了挠自己脑袋,这个时候他该干啥?兀自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慢吞吞地坐到了不远处摆置瓜果糕点的圆桌旁,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瞅着那边一动不动的新娘子。 红烛都快燃尽了,谢云邵把桌子上最后一块糕点塞进嘴里,暗暗打了个饱嗝,他都吃了一桌子东西了,这梦怎么还没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本来就不怎么能静的下来的谢云邵看了看只剩下空盘子的桌子,再也坐不住了,在屋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最后还是在新娘子旁边立定。 “反正只是在梦里,我掀了人家盖头应该是不用负责的吧?”谢云邵拍了拍自己胸脯,伸着手捏住盖头的一角轻轻一扯,艳红的盖头便好似那一簇繁花从枝头滑落。 女子秀眸惺忪,抬头间芳菲妩媚,眉角眼梢风情万种,只需一眼便能叫人坐立难安,只需眸光微动便能撩人心怀。 谢云邵僵立在原地,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皇天后土哎,这么整他真的好吗? “季……季……”这个女人不是季黎吗? 谢云邵结结巴巴地也没能将名字说出来,正是愣神间就见‘季黎’笑吟吟从床褥底下拔出一把长剑来,长剑上泛着的冰冷的光映着女人虽带笑意却含冰霜的眼。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谢云邵不由自主地后退。 ‘季黎’也不说话,她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了,只冷着脸举着剑朝着他走去,刚才消失的侍女也突然出现,手中还牵着一条大黑狗,两人一狗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一步一步靠近。 谢云邵鼓了鼓腮帮子,他就说那个侍女怎么那么眼熟,不就是季府里那个冷着脸的雨眠吗? 眼看着两人一狗越来越近,谢云邵连忙拔腿就跑,跑着跑着,突地一个扑腾倒在地上,长剑已经到了眼前…… ……………………………… 谢云邵摸了摸自己额头,一头冷汗,目光呆滞地望着横梁,突地一个挺身翻了起来,大步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灌了肚子里,他居然梦到自己娶了季黎,要死哦,还是喝点儿冷茶压压惊! 谢云邵喘着气望着窗外洒落在阳光下盛放的山茶花,现在是白天,他做的梦就是白日梦,是不可能实现的,对!没错!就是这样! 他是不可能那么倒霉的! 安慰了自己老半天,谢云邵唤来了七引,准备着去找自个儿的好哥们儿,他受了大惊吓,得寻点儿乐子好好缓缓。 第6章 “你说什么?!”于亭松惊叫出声,吓得谢云邵赶忙一把握住他的嘴:“你小声点儿行不行?” 于亭松把谢云邵的嘴扒拉开,拿着折扇低着下巴,一脸惊悚:“可以啊表哥,你这梦听起来可不简单啊!” 谢云邵翘着腿放在椅子上,双手枕在脑后:“怎么不简单?” “我估摸着你最近怕是有血光之灾啊!”于亭松摇了摇扇子,慢悠悠地晃荡着,这要是在晚上,活像个暗夜游魂。 “你什么时候还学会解梦了?”谢云邵嗤笑一声,不客气地讽刺。 对于谢云邵的阴阳怪气,于亭松见怪不怪,身形一闪凑到谢云邵面前:“如果不是有血光之灾,那你就是要交桃花运了。” 谢云邵直接呼了于亭松一巴掌“去你的。”谢云邵心中冷笑,桃花运?屁的桃花运,他看是桃花煞还差不多。 越想心中越是烦躁,谢云邵冲着于亭松抬了抬下巴:“烦得很,咱们去哪儿玩儿,小爷我得散散心中郁气,否则今晚肯定睡不安宁!”他可不想一闭眼又看见那凶神恶煞的两人一狗,还是以前那种吃不尽的美食喝不尽的美酒的梦比较适合他世子爷。 于亭松打开扇子潇洒地舞了舞,笑的促狭:“要不……去揽花苑或者……春玉楼?” 谢云邵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趁着不注意狠狠踹了他一脚:“不去。”他要是敢踏进那种地方一步,他蠢爹绝对会暴走,他老爹是他的衣食父母,大的问题上他还是比较听话的,想到这儿,谢云邵有些烦躁地踢了踢凳腿子。 “那就去街上逛逛呗,正好我要去九珍阁取寿礼。” 谢云邵听说去九珍阁,瞬地来了兴致,明日要去皇宫拜见久久未见的皇祖母,带点儿东西去才是,想到这儿,不免跟于亭松提了一句:“皇祖母回宫了,你什么时候去拜见?” “明天,你去的时候叫我一声,咱们哥俩一道。” 谢云邵自然没有不应的理。 在千杯酒楼的雅间儿呆了一会儿,两人便带着下人大摇大摆地在街上闲逛。天色其实已经有些晚了,天际的浮云已经染上了橘色,有不少行人已经陆陆续续地往家中走去。 对于纨绔子弟来说,黑夜与白日并没有什么区别,唯一有区别的大概就是黑夜黑了一点儿,白日白了一些,大概是这样…… 七引手中端着千杯酒楼的特色糕点,谢云邵和于亭松两人边吃着糕点边无聊地看来看去。自小便长在京都,说真的吃喝玩乐也就那么回事儿,要说多有意思还真说不出一个两个来,无非就是吃的开心喝的高兴,玩玩闹闹,过着悠闲乐呵的日子。 “世子,你看那儿,好像有事儿。”七引眼尖地瞄到了在书肆外面纠缠的人影,里面似乎还有不少熟悉的影子呢。 谢云邵眯了眯眼,因着隔得不远,他很轻松便看到了那边围着的几人,锦衣华服嘻嘻闹闹的没个正行的样子,身体七歪八倒的,应该没少喝酒,被他们围起来的估摸着是个姑娘家,身形比较小,他只能隐约看到从人群缝隙里露出来的鹅黄色的裙角。 “他们不会是在当街调戏民女吧?”于亭松轻呼了一声,声音里有些惊讶,如今天色尚未完全暗下来,要是被巡街的侍卫碰见了,管你是谁照抓不误。 在治安上面,京都自然是没的说的,毕竟是天子脚下,季黎眼皮子底下,真没哪个不长眼的敢当街干什么混账事儿,要知道京都的巡逻队直属禁林卫,禁林卫那可是出了名儿的硬骨头利刀锋,皇亲国戚都能叫你剐下一层血肉来。 “他们这是想去天牢一夜游呢!” 谢云邵轻哼了一声:“走,过去看看。”言罢,带着一群人浩浩汤汤地走了过去。 四周是一股散不去的酒味儿夹杂着各种女子脂粉的香味儿,实在算不得好闻,又加之那耳边不停的嬉笑声,安宛秋只觉得气恼无比,这是京城主道,现下又不是换班时间,按理说巡逻队不应该这么久也不见身影的,可偏偏她被堵在这里许久,巡逻队的影子都没瞧见,安宛秋眼神微暗,她没有抬头四处乱瞧,因为她知道现在肯定有督卫署的人隐在暗处监视她。 安宛秋动了动唇,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平静的脸上已经带着显而易见的羞恼以及气愤,狠狠推了一把伸着手就要靠近她的男子,厉声道:“光天化日京都主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胆子?那是什么,本公子除了那玩意儿外什么都有,嗝……”说话的人明显喝高了,说的话怕是脑子都没过便嘟嘟囔囔了出来。 安宛秋又用力推了一把那公子:“让开!” “笑、笑一个,本公子给你五十两,转个圈儿跳个舞,本公子给你一百两……来来来,紫菀姑娘,你笑笑,笑笑嘛。”那公子醉醺醺瞅着安宛秋,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嘻嘻哈哈。 这紫菀姑娘乃是春玉楼的头牌,周围人听着他口中的话,相继发出一阵阵不正经的笑声来,安宛秋变了变脸色后退两步,心下冷笑不已,正要亮自己督卫署官员的身份,就听见那懒懒散散的声音不紧不慢的传来。 “这不是姜希白吗?” 迷迷糊糊的姜希白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就见一向不怎么对付的谢云邵悠悠闲闲立在不远处,手中捻着一块糕点。姜希白原本满是浆糊的脑子微微清醒了些:“你怎么在这儿?” “小爷爱在哪儿就在哪儿,你管得着吗?”谢云邵微抬下巴,一副不屑的模样。 “怎么着?你也想看紫菀姑娘跳舞?”姜希白随意地挥了挥袖子,以同样不屑的眼神回看着他。 谢云邵抬手搭在于亭松肩上,扬了扬眉:“你以为小爷跟你一样眼瞎啊。”他虽然没去过春玉楼,但是紫菀他是见过的:“这人虽然长的还算标志,但也没道理把人认成紫菀吧?说你瞎真是抬举你。”谢云邵寥寥草草地看了一眼兀自立在那儿的安宛秋,目光微凝,他觉得这人有点儿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安宛秋其实也没能认出谢云邵来,昨日在千杯酒楼,她尽是关注夜中星去了,对于谢云邵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觉得这声音略略有些耳熟罢了,却也没多想。她只微仰着头看着谢云邵,有些愣神。 “你说话放尊重点儿。”姜希白甩了甩昏昏沉沉的脑袋,黑着脸冷声道。 谢云邵抬了抬眼并不理他,打了个呵欠,对着齐步走来的侍卫队招了招手:“哎,你们巡逻队来的挺快的嘛,快来快来,这儿有事儿呢。” “刚才接到宁世子小厮的报信,我等便立即赶来了,宁世子,可是有什么事?”巡逻队的队长对着谢云邵拱了拱手,又对着于亭松等行了行礼,这才问道。 “有人当街调戏民女,影响京都治安。”谢云邵瞥了姜希白几人一眼,姜希白看着巡逻队这下是真的清醒了。 姜希白心下一急,脚一跺指着谢云邵大叫:“你放屁!” 谢云邵又打了个呵欠,转头对着巡逻队队长接着道:“再加一条,当街辱骂宁王府世子,以下犯上。” 谢云邵对着姜希白扯了扯嘴角,巡逻队长看了看谢云邵又看了看姜希白,一边是宁王府世子皇太后的宝贝疙瘩,一边是清河郡主的儿子,两边都是有身份的,但……拿人这事儿不能只看身份,万事都得讲个始末,不然上头要是查起来,他们可就惨了。 巡逻队长心中思量了一番,并没直接招呼人拿下姜希白,而是转头看向看着谢云邵发呆的安宛秋。 “这位姑娘,究竟发生了何事?” 安宛秋回神对着巡逻队长轻声道:“我从书肆出来之后,他们便围着我污言秽语,还动手动脚的。” “你胡说八道!”姜希白大呼,跟在他身边的其他几人也相继应声。 安宛秋冷笑几声,从袖中掏出官牌,对着诸人亮了亮:“胡说八道?我乃督卫署七品女官,咱们不妨到督卫署对峙看看,如何?” 七品官在随便一个官职能砸死人的京都实在是不够看,但是加个‘督卫署’这三字前缀就不一样了,巡逻队长对着安宛秋拱了拱手,也不再多言,让人将姜希白一行人拿下。 “凭什么抓我?放开!放开!”姜希白挣扎着,满脸不服气。 谢云邵将手上的糕点塞进姜希白的嘴里,正好堵了个严实,眉眼飞扬,笑着拍了拍姜希白的肩膀:“兄弟,回头一定得给你表哥我好好讲讲你的一夜牢房生活。” 姜希白很想喷他一脸糕点,但是嘴里糕点被塞得太多,他喷不出来,只满面通红地怒瞪着他,心中来来去去骂了个几百遍。 瞧着姜希白那模样,安宛秋微闭着眼,遮住眼中的厌恶与不耐。 姜希白被押走了,谢云邵心情很好地哼着小曲儿,就要离开,却听见柔和的女声。 “多谢公子。”安宛秋俯了俯身,轻声道谢。 谢云邵拉开和安宛秋的距离:“我又不是为了帮你。”说完便迫不及待的离开,表面淡定,实际上心里狂叫,他就是出来逛个街而已,为什么还能遇见督卫署的人?一提到督卫署,他就会想到昨天晚上,一想到昨天晚上他就会想到季黎那个老道姑……一想到季黎,他整个人都不好啰!! 安宛秋微微一笑,她这道谢倒是真心实意的,虽然她自己也能解决,但……她无论是表现的过好还是过差都不行,这个度很难把握,谢云邵这一□□来,完全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安宛秋扯了扯嘴角,对着谢云邵远去的背影又笑了笑。 安宛秋住的地方是一个偏僻的小院子,这小院子周围绿荫环绕,没什么人声,倒是有不少虫语鸟叫。 这个小院儿人很少,除了她外还有一个厨娘和一个小哑巴婢女,打发了小哑巴婢女,本就没什么声响的院子越发的安静了。 院子里打扫的很干净,她坐在石凳上,撑着脑袋望着已经暗下来的天空发呆,在暗处监视的人眼中皱着眉,这人已经这样坐着将近半个时辰了,就这么发呆? 安宛秋当然没有发呆,她听着耳边时不时传来的鸟语不由弯了弯唇角。 第7章 安宛秋有一项特殊技能,她天生便能听懂鸟语,但也仅限于此,只能听懂,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和鸟雀进行正常交流。 因为如此,她收集信息就显得比较麻烦,她这项技能的效率太低了,世间鸟雀那么多,你哪里可能就那么巧能听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呢? 就是因为这项能力能发挥的作用太有限了,她才一直滞留在高昌国的间谍训练营里,每天就坐在树林听着这只鸟抱怨天气太热,听着那只鸟抱怨西边下雨,运气稍微好一点儿的话,她可能遇见一只比较八卦的鸟雀,她就会听到东边的森林里哪只老虎跟哪只狐狸表白了之类的……动物日常生活转述…… 她应该算是高昌国间谍营里最底层的间谍,武力值低到几乎没有,技能没用,记忆力不行……其实,除了能听懂鸟语外,她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 至于为什么她能以那么优秀的成绩考进督卫署,主要是因为,她在季府外面蹲了将近半个月。安宛秋想起那几日每天在外面听着一群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现在脑袋都有些疼。 “三条柳和夜中星死了,叽叽……”小麻雀在院墙上蹦蹦跳跳,欢腾的不行。 “他们死了你为什么这么高兴?”一只画眉鸟十分不解。 “他们两个最喜欢拿爆炒麻雀来下酒,是我们麻雀的死敌。” “哎呀,你们真是可怜,不过……他们是怎么死的?” “季黎杀的呀,我最喜欢她了,长得很符合我的审美,不止人美心还很善,总是为我们麻雀一族除害呢。”小麻雀扑腾了两下翅膀,好不高兴。 安宛秋拧了拧眉,夜中星是他们高昌安插在江湖中的人,现在折了,损失实在惨重,不过……好在他间谍的身份没有被发觉,不然她现在可就危险了! 安宛秋眨了眨眼,想到自己的任务不免有些郁闷,刺探情报这类的有专门的间谍,还轮不到她这个半吊子,她的任务很简单,那就是勾搭上季黎……没错,勾搭……然后当一个红颜祸水。 安宛秋望了望天,他们的主要任务是腐化大靖内部机构,季黎这条路,道阻且艰,不过……身为高昌第三训练营出了名的白莲花,别管是男是女,呵…… “可有异常?”季黎放下手中的书籍,看向立在案前的尔宜。 尔宜摇了摇头:“暂且没发现,她回了家之后就一直坐在庭院里,什么都没做。” “继续监视,全天十二个时辰。” 窗外吹进来的凉风让房内的烛火有一瞬间黯然,尔宜拱了拱手:“是。” 雨眠已经准备好饭菜了,季黎也没在书房多待,并着尔宜一道去用饭,书房外面是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两边栽种着翠竹,月光透过竹叶细细碎碎地洒落在地上,很是好看。 季黎低眸看着地面:“明日休沐不必早起,等会儿用完饭你陪着我下盘棋吧。” “大人是要和属下共度良宵吗?”尔宜话中带着揶揄。 季黎顿住,瞅了她一眼:“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共度良宵能这么用吗? 尔宜仍旧嘻嘻哈哈不在意的模样,季黎有一瞬间的沉默,她想着她好女色的传言说不定就是从这人的嘴里传出来的。 季黎很喜欢下棋,有事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拉着尔宜来个一两盘,因着前几日忙着三条柳和夜中星的事,没什么时间,今日一空下来便连着下了两盘,这两盘结束已经是深夜了,估摸着再过两个时辰天都快亮了。 季黎是被雨眠唤醒的,她的脑子里还过着棋局,起身的时候还有一瞬的呆滞,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接过雨眠递来的湿帕子:“不是与你说今日不必唤我的吗?” 雨眠指了指外面:“大人,宫中来圣旨了。” “圣旨?”季黎动作一顿,心中满是诧异,小皇帝如果下圣旨一定会跟她商量,这大清早的突然来一道圣旨,搞什么? 季黎简单的洗漱了一番,满怀疑惑的去了堂前正院。 来的人是小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章来福,他的脸色不怎么好,在见到季黎的时候脸色越加的难看了,季黎很怀疑下一刻这位圆滚滚的大太监就会当着她面哇的一声哭出来。 季黎在心中暗暗调侃着章来福,在她听完圣旨上写的是啥的时候,她的脸色比章来福的还难看,一把抢过章来福手上圣旨,来来回回看了许久,她茫然地抬了抬头,她不会是还没睡醒吧? 就在一墙之隔的宁王府里,还有同样觉得自己没睡醒的人。 谢云邵跪在地上无语地望了望天,他现在应该是在做梦,应该是,应该是……吧? 来宁王府传旨的是太后身边的太监,他看着谢云邵那望天数云朵的模样,笑的像个弥勒佛:“世子爷,世子爷快些接旨吧,老奴还得回去给太后娘娘回信儿呢。” 谢云邵正视着那太监,很是坚定地摇了摇头:“王公公,这就是一个梦而已,你别那么较真儿嘛!” “梦?”王太监诧异地看着他,这世子爷别是被吓傻了吧? 宁王扯了扯谢云邵的衣袖,声音里带着沉痛:“傻儿子,你快些接旨吧。” 谢云邵瞥了一眼哭丧着脸,悲痛欲绝的宁王,又打量了一番满面笑意的王太监,把手放在自己腰间狠狠掐了一下,一股刺痛传来,他不由吸了一口凉气。 眨巴眨巴眼,双唇哆嗦:“王公公,你传旨是不是走错点儿了?”没道理啊,没道理啊!这赐婚圣旨怎么可能是给他的? 王太监一直都在笑,笑的谢云邵的一颗心拔凉拔凉的,他拎着圣旨走到谢云邵面前,翘着小拇指打开圣旨,指着上面那几个大字道:“呐,世子你看,这不就是季大人的名儿,还有你的名儿吗?没错,没错。” 谢云邵看着那圣旨上的字儿,只觉得头昏眼花,王太监手脚麻利地把圣旨塞到谢云邵怀里,对着宁王拱了拱手,思索一番后还是决定撤,太后娘娘吩咐了宣完旨后得快点儿给她老人家回信儿的。 谢云邵还有些恍惚,王太监的影子越来越模糊,他才转头看向自家老爹:“是我没睡醒,还是这个世界没睡醒?” 宁王看着自家儿子那傻呆呆的模样,不由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儿子,你要坚强。” 谢云邵拿着圣旨站起身,呆立了一会儿,不知怎的抬脚便跑出了宁王府的大门。 季府的大门敞开着,季黎就站在里面的庭院里,手里拿着的正是明黄色的圣旨,谢云邵立在季府门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中的圣旨,完了,完了,这真不是梦,他梦想中的美满幸福的婚姻生活顷刻间化为飞烟了!他光明亮堂的人生马上就要被黑暗浸染了! 季黎黑沉着脸,阴森森地看了一眼门外的谢云邵,冷声对着尔宜道:“备马。” 季黎动作利索地翻身上马,谢云邵总算是从自己悲痛不已的世界中挣脱出来了,压抑着满腔的悲伤问道:“你去哪儿?” 季黎看都没看他,扬了扬马鞭,马匹疾驰穿过街道,很快便没了影子,谢云邵握着圣旨翘首,这季黎应该是去皇宫了,嗯……凭她的本事应该能摆平才对,说不定,她去一趟这婚事就取消了呢!谢云邵越想越觉得对,心中悲愤竟是散了一些,拍了拍手,也琢磨着往着皇宫去。 理政殿里安静的不行,季黎一把挥开准备给她行礼的宫女,大步走了进去。小皇帝正在看书,太傅立在一边与他讲解。 小皇帝眼尖地看见季黎走了进来,丢下书就跑。 “站住!”这声音可以说是夹霜带雪,小皇帝肩膀一缩,到底还是不敢再往里跑。 太傅弓着身对小皇帝与季黎行了礼,忙不迭地的退出了理政殿,隐隐约约能听见里面的对话。 “陛下是不是该跟臣好生解释解释这赐婚圣旨的事儿?” “就……就那么回事儿啊。” “呵呵……” “季卿,大侄子挺好的,朕很喜欢他的,你也会喜欢他的。” 太傅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抚摸胡须的手一顿,陛下的大侄子不就是宁世子吗?赐婚……季大人和宁世子,他的亲娘啊,这可是大事儿! 第8章 季黎目光沉沉地看着坐在椅子上委屈地瘪着嘴的小皇帝,她曲着手指敲了敲桌子,面色冷淡:“陛下,收回成命。” 小皇帝觉得头顶上的目光似有千斤,心中内流满面,嘤嘤嘤,母后怎么还不过来,他快抵不住了! 就在小皇帝快要妥协的时候,外面总算是响起了他等了好久的声音。 “太后娘娘。” “陛下可在里面?” “陛下与季大人在内里商量事情。” “哀家知晓了。”太后的声音带着普通老人家少有的活气,声线亲和,却又不失威严。 季黎满打满算有将近半年没有见到过太后了,太后这些日子一直在千丘山礼佛,说是礼佛,但她估摸着还是游山玩水,毕竟老太后的性子着实不是个能安安静静待半年的。 暗红色宫装在门外光线的映衬下,少了些死气沉沉之感,头顶的鎏金牡丹花冠带着庄重,太后的年岁不算小了,眼角的纹路很容易便瞧见。 老太后是南罗人,姓宋,乃是昔日南罗定安侯的独女,定安候夫妇虽早亡,但老太后格外受南罗皇室的喜欢,从南罗得宠的郡主到大靖皇后,太后,这一路走来,老太后这一生可以说是顺风顺水,用师父的话说就是傻人有傻福。 说到底这宁王和平王为什么这么傻,主要还是因为他们有个同样傻的老娘,嗯……这也是她师父说的,当然她觉得这个解释也是行得通的。 季黎拱手:“太后。” 宋太后有着一双桃花眼,不知怎的,这妩媚至极的桃花眼生在她的脸上,愣是叫人瞧出一股子憨气,没错,憨气,这也是一种本事,谁叫先帝就好这一口呢? “黎黎啊,好久没见了。”宋太后一把握住季黎的双手,言语那叫一个亲切。 季黎听到‘黎黎’两个字下意识地皱眉,却也没有纠正,这个世界上她能容忍两个人这样叫,一个是她师父,一个就是宋太后。 “太后娘娘这些日子可好?”见面问好是基础礼仪。 宋太后笑意满满:“好啊,好啊,哀家回来的时候路过归雁山还去瞧了你师父呢。” 季黎只听着宋太后说这一路归来的趣事儿,也不插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整个理政殿就她一人说着话,说到最后,宋太后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饰,终是将话题放到了赐婚这事儿上。 “太后娘娘,这婚事臣不会应的。”她季黎不想做的事没人能逼她。 宋太后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缓步走上台阶立在小皇帝面前,朗声道:“黎黎,圣旨已下。” “尚能挽回,陛下与太后娘娘收回成命便是。”季黎双手背在身后,下巴微抬,显然不肯让步。 “圣旨既下岂有收回之理?这将皇室颜面将陛下的颜面置之何地?”宋太后很是严肃地拍了拍桌子。 季黎挑了挑眉,不甚在意:“臣非皇室中人,皇室颜面与臣有何干系?” 宋太后心下一噎,暗暗戳了戳自个儿身边的小儿子,小皇帝收到宋太后的指示,轻咳一声,缓步走到季黎面前,仰着头,小脸上尽是慎重:“季卿,你说过的,朕是皇帝,皇帝要一言九鼎,要君无戏言。这是你说的!” “是臣说的。”季黎眼睑微垂:“可臣是不是也说过,陛下身为一朝君王,凡事须经三思而后行,凡言需入心九转方可出?” 小皇帝颔首:“季卿是说过,所以朕三思了,很是慎重地思考了很久才下的圣旨。” “好,那陛下告诉臣,你下此赐婚圣旨意欲何为?”季黎问道。 “季卿你再不嫁人就老了。”小皇帝回道。 季黎双唇微动:“臣恰逢双十,年华正茂。”她自认为自己还是相当年轻的。 “那……那……我朝有律例,凡闺阁女子过十八而不嫁由官府定其婚事。” 季黎摇了摇头:“我朝亦有律例,若女子有官阶在身则不受此限制。” 小皇帝鼓着腮帮子瞪着季黎,而后委屈地看向站在一边观战的宋太后,太后对着向皇帝招了招手,小皇帝飞快地跑到太后身边,两人叽里咕噜的说了好一会儿。 “陛下和太后娘娘想好解释了吗?”季黎缓缓问道。 小皇帝学着季黎的模样双手背在身后,慢步走回了刚才的位置,下巴微抬,神情严肃:“朕想好了。” “说说看。” “朕是大靖皇帝,季卿你是大靖朝臣,季卿日夜为政务操劳,甚少顾及私事,朕心体恤,特予卿赐婚,以免卿后顾之忧,方能为我大靖更好的效力。”小皇帝表面慎重,内心颤抖地说出这话,这么说,季卿真的不会生气吗? “冠冕堂皇。此理由尚可。”季黎微微颔首,转头看向双眼放光的宋太后:“太后娘娘,看来师父她老人家对于此事相当的支持啊。”她才不会相信这话是宋太后想出来的,宋太后去归雁山看了师父,想必提过此事,师父她老人家还真是…… “太后娘娘……” 宋太后听见季黎叫她,眉头一皱,手指轻轻按着太阳穴,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哎呀,哀家今日偶感风寒,头疼,头疼得很。” 面色红润的不行,偶感风寒?这也就能骗骗像宁王那样的傻白甜,季黎无奈地轻呼出一口气,也不管那些慌慌张张去叫太医的宫女,径直出了理政殿。 小皇帝当然知道自己母后在装病,也不着急,见季黎走了出去,他也小跑着跟了上去,刚出门就见站在理政殿前台阶上的季黎还有气喘吁吁从宫外跑回来的章来福,还有同样气喘吁吁的自家大侄子谢云邵。 “章公公,你这从季府到皇宫走的可真够久的。”季黎冷笑。 听着那冷意森森的话,章来福一个扑腾跪了下去,急的竟是说不出话来的,他说不出来,跟着章来福一起回宫的谢云邵倒是帮他说了个清楚明白。 这章来福在季府宣完圣旨后,并没有急着回宫,而是慢踏踏地在街上晃,他也不坐轿子,就拿着他手里的拂尘,领着从宫里带回来的人四处晃,从这条街晃到那条街,从那条街再晃到另外一条街。 “他不干别的事儿,就这么晃,等到有官家府邸的人出来打听有什么事儿的时候,他还特别大声的四处宣扬咱俩的婚事!”谢云邵想起章来福在街上说话的模样,气的他想拎着榔头砸死他! “章公公看来是个不简单的人呢。”季黎扯了扯嘴角,好,很好:“陛下不介意将不简单的章公公借臣用两天吧?” “陛下!”章来福泪眼汪汪看向小皇帝,别啊,别啊,你可千万别答应啊! 小皇帝望了望天:“季卿你自便啊,不过……季卿你要他做什么?” “督卫署欲探苍露山蛇窟,便叫章公公做先锋好了。”季黎唇角微扬,似笑非笑。 章来福身体一个哆嗦:“蛇窟?探、探蛇窟?” 要说章来福最怕什么,那必定就是蛇,别说活生生的蛇,便是提到蛇这个字眼都能叫他心惊胆战,蛇窟啊……章来福一想到那满窟子的毒蛇缠在一起动来动去,他只觉得一颗心咚的一声沉到了大海里,怎么捞都捞不上来。 小皇帝看向已经晕过去的章来福,愣了愣:“季卿,章来福已经被吓晕了,你要人把他抬到苍露山的蛇窟去么?” 季黎斜睥了他一眼:“苍露山哪儿来的蛇窟。”吓唬吓唬他罢了。 小皇帝曲了曲手指,章来福可真可怜,这一吓可得有好几天回不过神了,他记得上次章来福见到了一条小蛇,吓得半个月都躺在床上来着。 章来福被小宫人抬了下去,小皇帝看了看谢云邵又看了看季黎,一本正经地说道:“季卿,朕的大侄子是真的很好。” “吃喝玩乐,遛街逗狗这些方面确实很好。”季黎淡淡地扫了谢云邵一眼。 谢云邵摊手:“这个……本世子不否认。” 小皇帝摇了摇头:“其他方面大侄子也很好的,朕的大侄子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是吗,那还真是让人惊讶的很。”季黎冷笑了两声,直接转身离开。 谢云邵立在小皇帝面前神色难辨,艰难地开口:“小皇叔,你可真是我亲叔。” 小皇帝双眼锃亮:“大侄子,你也是我亲侄子。” 大侄子:“……”唉,唉,唉…… 第9章 这是一片桃花林,季黎每次都喜欢从这条道出宫,走过御花园,穿过览尽莲湖风光的风来榭,然后再从这片桃林出去。 今日的桃林依旧安静,季黎仰了仰头看着满天落花有一瞬间的愣神,碎红一片,美不胜收,什么时候她也叫雨眠在府中种上一片桃花好了。 站在桃林深处的女子,一身淡粉色的对襟长裙,外罩着一件深红色的披风,披风的系带与内里长裙的袖口处皆有着蓝白的绣纹,那绣纹格外精致,在京都绣坊几乎见不着,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是江都一带的千回针。 江都千回针子桑家从不外传,皇宫中的绣娘自然也没有会这千回针的,季黎微微凝神,这人是谁? 正在季黎愣神间,女子已经拿起了手中的长竹竿,那长竹竿一头绑着一个小细网,她在桃花树底下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干什么。 季黎就站在那里,不言不语,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来来去去了好几回,到最后大概是一直举着竹竿的手有些酸了,遂有些泄气地松了手,竹竿顺势便落在了铺满残花的地上。 她一个人在那里呆立了好一会儿,才抬着头四处张望,当目光触及到季黎的时候,瞬地亮了起来,拎起裙摆一路小跑着到了离季黎三四步远的地方,微微俯身。 “这位姐姐,你可以帮帮忙吗?” 她有一张很是温婉的鹅蛋脸,‘长眉连娟,微睇连藐,色授魂与,心愉一侧’看着那眉眼,季黎的脑子里突然蹦出这句话来,这是个很漂亮的姑娘,清新干净,脸色苍白带着病色,却也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朝气,她淡粉色的双唇轻抿着,一双美丽至极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瞅着她。 季黎眼睑低垂,掩住内里的纠结,轻声道:“什么事儿?” 女子侧身指了指地上的竹竿,又指了指这满树枝头的桃花,双手轻合指尖微抵着下巴:“我想要枝头桃花酿一壶桃花酒,可是……” 季黎缓步绕过她,捡起地上的竹竿,抬眸看了看枝头的桃花:“为何要枝头桃花?” “因为我觉得枝头桃花最好看啊,她最好看,酿出来的酒肯定最好喝。”樱唇微扬,说出来的话带着一股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理所当然,啼笑皆非。 季黎轻轻笑了笑,那姑娘双眸闪闪:“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季黎敛了笑意,举起竹竿,不过转眼间便有枝头桃花飒飒落在细网之中。 “多谢姐姐。”那姑娘接过满网桃花,满心欢喜地对着季黎道谢,季黎颔首,转身意欲离开。 谁知那姑娘竟是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微仰着脸:“姐姐,我叫陆染衣。” 季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应声,大步离开。 陆染衣立在原地捧着桃花,清风吹起她的长发与衣裙,她低眉笑了笑,眸光清澈,那穿着暗色长袍的人已经走远,她歪了歪脑袋,啊,原来是长这个样子的吗? 急匆匆跑来的侍女轻轻俯身:“小姐,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了?” “我来摘桃花啊。”陆染衣笑的高兴,双颊泛红,倒是让那苍白的脸色略微缓了缓。 “你小心又受凉了。”侍女小心地接过陆染衣怀中的满网桃花,不由问道:“小姐你装这么多桃花瓣做什么?” “酿酒。”陆染衣拢了拢自己的披风,双眸亮的吓人。 “小姐,太后娘娘让你一道去用饭。” “好啊。”她声音欢快,不由让人心生欢喜。 …………………… 今日早朝没什么事儿,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这满朝文武安静的不像话,按常理来说,每日就算没事儿他们也会想方设法的找事儿的,小皇帝等了好半晌,也没人上奏,沉吟一声,小手一挥,既然没事儿就退朝好了。 季黎率先走出了宣和殿,没人敢拉着她唠嗑,不敢拉着她,另外一位当然首当其冲。 “恭喜,恭喜,恭喜王爷了,这喜事将近,气色真是越发的好了。”说话的是李太傅,他笑的满脸皱褶,好像真有什么天大的喜事儿似的。 宁王苦了苦脸,他真是有苦说不出。李太傅脚下生风的离开,紧接着的便是沈曲禾老大人,老大人拱了拱手,眉开眼笑:“佳儿佳媳,恭喜恭喜。” “王爷好福气啊,世子也是好福气啊!” “别的话就不多说了,除了恭喜二字,下官再是找不到其他字语了。” “哎呀,婚期好像有点儿赶,王爷有的忙了!” “恭喜恭喜恭喜!” 平王眯着眼一脸同情地看着耷拉着脑袋的自家兄长,轻咳了一声。 “大哥啊,咱俩好歹是亲兄弟,就不给你插刀子了,你和大侄子各自珍重啊。” 宁王泪眼汪汪地拉住就要跑的平王,声音哽咽:“常和,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你就当大侄子娶了一尊菩萨回去呗,好好供着吧。”平王摇头晃脑,可怜见的,听说季大人好女色,他大侄子不会绝后吧? 平王越想越觉的他大哥一家可怜,很是郑重地拍了拍宁王的肩膀,舞了舞衣袖潇洒地走了,他还是很有良心的,不像那些人,幸灾乐祸都不知道遮掩一下。 要说在宁王面前笑着道恭喜的,还真是有幸灾乐祸的成分在里面,当然更多的还是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家中有适龄儿郎的。娶妻当然好,但这也要看娶的是谁啊,把季黎娶回去,这哪是娶媳妇儿?这分明就是娶了个祖宗嘛。现在好了,那位祖宗马上就要被宁王家给请回去了,他们也不用提心吊胆了,能不高兴吗?能吗? 宁王兀自凄凉的在宣和殿的大门口站立了许久,望着泛光的白玉阶久久回不了神,半晌,长叹一声,迈着步子回了家,他就是一个闲散人,没什么事儿,算了,他还是回家好生安慰安慰他的傻儿子吧,顺便给他娘上炷香。 谢云邵这天一直待在家里,他到现在都不怎么敢出门,一想起那些狐朋狗友那一副‘世子你多保重’的模样,他就觉得自己心口疼。 宁王府的祠堂里只摆了一个牌位,谢云邵抬头看着那牌位上刻着的字,跪坐在蒲团上,神色有些恍惚,他经常到这里来,他母亲的陵园离得不算近,他不可能天天往那儿去。 “娘,儿子要成亲了,小皇叔和皇祖母赐的婚。” 谢云邵说了这话后,便彻底沉默了,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说,如果往常,他会跟娘亲说,他和谁在一起去了哪儿玩,吃了什么东西见了什么风景,今天要说什么呢? “她很厉害,是季安歌的徒弟,很多人都怕她,就像怕季安歌一样。” 谢云邵在祠堂呆了大半天,又迷迷糊糊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神游了许久,最后干脆倒在床上睁着眼睛躺了一个下午。 对比起谢云邵的生无可恋,季黎压根儿就没把那婚事放在心上,初初拿到赐婚圣旨的时候她还有点恼怒,现下缓过劲儿来了,就没什么感觉了。 暮色四合,季黎却没有闲着,坐在书房之中翻看着督卫署递交过来的各部开支总汇。 “大人,这是你要的有关陆染衣的信息。”尔宜将手中的一小沓纸张递了过去。 季黎细细翻看了一遍,心下有了一个大概。这陆染衣是江都人氏,乃是江都大户陆家养在乡下庄子里的庶女,甚少见什么生人,至于为什么会在皇宫,这又不得不提到另外一个人,先帝的同胞姐姐景荣大长公主。 景荣大长公主的夫婿名唤子桑徽,乃是子桑家的嫡长子,子桑家世代根基都在江都,景荣大长公主也随着夫婿落在了江都。 景荣大长公主年纪越发大了,身体也越来越不好,儿孙们体谅,找了一处温泉庄子讨老祖母欢喜,景荣大长公主心下高兴便领着府中的姑娘往着那温泉庄子去。 温泉庄子建在山上,路也不算陡,一路上也是顺利,可哪曾想到了头竟是碰上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刺客,景荣大长公主不止受了惊吓还受了刀伤,山高路远,这随身也就带着一个大夫,可那大夫却在混战中一命呜呼了。 景荣大长公主危在旦夕,这个时候陆染衣出现了,陆染衣待的庄子就在山脚下,她出门采药恰巧就碰上了六神无主的子桑家一行人。 阴差阳错救了景荣大长公主一命,陆染衣生的娇俏,尤其是那眉眼无端便能叫人心生欢喜,景荣大长公主对这位救命恩人格外疼惜,甚至带回子桑家以祖孙相称。 陆染衣精通医术,不止治好了景荣大长公主的陈年旧病,更是帮着她调养身体,原本的病弱之躯竟是一天一天好转了起来,又加之陆染衣时常在她身边伴着,她待陆染衣与亲孙女儿无二。 老太后回京路过江都,顺道去了子桑家看看景荣大长公主,自然便瞧见了陆染衣。 “景荣大长公主过些日子便会到京都来,太后娘娘喜欢陆染衣,便提前带着她回了京都.”尔宜抱着剑立在案前:“整体上看来没什么不对劲儿的。” “子桑家也派人去查过,核实了她的身份,是陆家的庶女无疑,她自小体弱又养在庄子里,虽然很少见外人,但还是有人见过的。” 季黎轻嗯了一声,手指轻点着桌面:“和安宛秋一样,全天十二个时辰监视起来。” 尔宜应下,但却面露犹疑:“大人,既然你认为那二人不对劲儿,咱们何不先下手为强?”尔宜比了比手势,何苦现在这样让人十二个时辰监视着呢? “高昌国主的这个狗屁计划,我没放在眼里,我想的是……通过她们把隐藏在京都真正的暗谍揪出来。” “你是说一叶先生口中的那个,高昌间谍第一训练营代号冰枫的人。” 季黎点了点头,没错,就是那个一叶先生口中的冰枫。到现在他们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屋内有一瞬间寂静,季黎神色慎重,管他冰枫是何方神圣,只要敢来,她必定叫她有来无回! 季黎又重新拿起写着陆染衣信息的纸张,打算再细细地看一遍,屋外却突然传来嘈杂之声,紧接着又有敲门声传来,她不悦地抬眸看了看关着的门扉。 尔宜打开门,雨眠便窜了进来。 “什么事儿?” “大人,有贼闯入了狗院儿,狗院儿的狗全出来了。” 尔宜讶然:“哪来的小贼,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往咱们这里来,还往狗院儿跑。” 季黎站起身走了出去:“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七月六日开始改为每天晚上十一点更新哟~~(=^▽^=) 第10章 季府里却是如雨眠所言的那般,鸡飞狗跳,此起彼伏的犬吠声让她心里升起一股烦躁。 婢女手中提着灯笼,廊檐下也悬挂着四方灯,光线尚足,季黎看了一眼在她们周围撒丫子跑的两条大黄狗,眉头微皱:“黑哥呢?” “不知道,黑哥一晃眼便没了影子,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黑哥应该是追贼去了吧。” 黑哥确实追贼去了,身为季府狗圈儿的老大,黑哥吃完了最大份的狗餐后绕着狗院儿小跑了一圈消食,看了看天色觉得时辰差不多了想着好好睡一觉。 月上柳梢,它睡的正是酣甜,却听墙角噗通一声,有什么东西掉了进来,黑哥大惊,昂起自己高高的头颅,发着绿光的眼透着森森寒气,身体一跃扑了过去。 狗院儿没有点灯,今日月光不亮,里面黑漆漆只隐隐约约能看到些轮廓,谢云邵呆愣愣地看着那一双发着绿光的双眼和那白色的獠牙,呼吸间拔腿就跑,他也就前几天的时候来过一次季府,而且就待在前院儿,如今到了内里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只得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转。 他觉得自己最近绝对撞了煞神,不然为什么那么倒霉? 今天晚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时想不开就去爬墙了,本来也没打算下来的,谁知道院墙上长了一撮草,踩上去踩滑了,噗通一声就掉了下来,他……也不想的,说真的,他只是心中突然有感,想着爬墙赏月而已。 掉下来也就掉下来吧,为什么还掉在狗堆里?谁家养狗养一院子的,这季府的人有病吧? “汪汪汪!” 谢云邵躲在墙角树丛里,紧捂着嘴大气都不敢出,听着犬吠声稍微离得远了才微微松了口气,偏了偏脑袋,一个黑衣人突兀地钻入眼帘,他瞳孔瞬的微缩,借着微弱的月光暗自打量了一番,这人除了那一双眼睛外,其他地方均是捂得严严实实,着实瞧不出长什么样。不过……瞧着这身打扮着实不像是正经人。 谢云邵摆正了头,也不再看他,张了张嘴:“你是贼?” 那黑衣人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他还以为这人会大叫一声呢,出乎意料的淡定。 “你居然敢来偷季黎的东西,胆子挺大。” 黑衣人放在身后的手微动:“你不也是来偷东西的吗?胆子一样大。” 黑衣人的声音沙哑的厉害,很难辨别此人究竟是男是女,谢云邵眼睑微垂,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些:“我走错了地方,去了季府关狗的地儿,现在季府那一院子的狗全被放出来了,哥们儿你小心些。” 黑衣人动作一滞,他对于季府的情况不是很清楚,今日来季府就是为了探探底的,也好在心中有个大概。他在季府外面徘徊了好几天,大概摸清了里面的作息规律。 今日天将暗未暗的时候他就来了,季府东南两面的灯火一灭他才翻了进来,谁知道刚落地还没走两三步,一连串的犬吠声就把他吓了个够呛,为了不被人发现,他只得找个地儿躲了起来,不过一会儿,他便看见一只又一只的狗在府中乱晃,无法,只能缩在这儿大气都不敢出。 这季府的人有病吧?没事儿养这么大一群狗! 他原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惊动了狗群,哪里知道居然是这个人惹的祸。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有风迎面吹来,树叶飒飒作响,风中夹杂着常人难以察觉的水汽,谢云邵心中一动,趁着风未停他轻轻捻起衣角边的小石头,反着风向侧身将其悄悄的扔了出去。如果他没估算错误的话,这条小道应该临近小湖,石头入水的声音足够把不远处的狗引过来。 不过两息之间,果真有咚的声音传来。 “汪汪汪!”在暗夜中对声音极为敏感的大狗们,相继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跑来,边跑边叫,一时之间小湖边犬吠盈天。 黑衣人默默地把掏出了半截的小刀移了回去,现在最主要的是全身而退,还是莫要多生事端的好。 谢云邵听到那一群狗叫声,竟然生出一股安心之感,缓缓舒了口气,暗自琢磨着该怎么脱身,却突的手臂一凉,身体一歪,狠狠地倒在了地上,转头一看,却见那黑衣人运起轻功掠过了围墙,转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一群狗望着黑衣人离开,转而将大嘴对上了谢云邵。 谢云邵尴尬地动了动,他发誓从明天开始他一定好好学习武功,就算做纨绔他也要当一个武功高强的纨绔! “宁世子真有闲情逸致。” 突然出现的亮光有些刺眼,谢云邵皱了皱眉眼,手中拿着长剑的女人笑眯眯的,一副颇有兴致的模样。 “宁世子,请吧。”尔宜握着长剑的手对着身边的青石小道挥了挥。 穿堂而过的凉风,幽幽的虫鸣鸟叫,这是一个寂静的春日夜晚,万家灯火已歇,偏偏她还得熬夜。季黎抿了口茶水,唇齿间的茶香让疲倦的头脑渐渐松缓下来,这才有闲情搭理起没事儿跳狗院儿的宁世子来。 他坐在大堂左侧,微闭着眼面色发红,在这个尚且凉爽的夜晚里,他竟是满头大汗。 季黎拧眉,平寂的目光从男子的面颊移到了他的手臂上,这人今日穿的是一身白玉色的长袍,从袖口而上的翠竹绣纹被一道血痕拦腰砍断,白色的衣袖上沾了少许鲜血,那伤口不算深,瞧着也就浅浅的一道,但伤口处露出来的血肉隐隐发黑。 “去把萧大夫叫来。”吩咐了婢女,季黎起身走到谢云邵面前。 鼻尖有淡淡的安神香的味道,谢云邵摸了摸额上的冷汗,睁开双眸轻舒一口气来:“我能走了么?” “不能。”季黎从腰间掏出白色的绣帕,放在谢云邵的伤口处轻轻一擦,略显暗黑的血痕印了浅浅的一道在绣帕上,季黎将其放在鼻尖轻嗅了两下,在谢云邵惊疑不定的神色下淡定地将帕子收好。 谢云邵凑着自己的伤口边闻了闻,眉头紧皱:“一股奇怪的味道,我这不会是中毒了吧?” 说完这话连忙抬头看着季黎求证,就见那人略带赞赏的目光:“难得聪明了一回。” 谢云邵:“……”虽然是夸奖,但他表示自己高兴不起来。 萧大夫本就住在季府,不过小半炷香的时间便出现在了正堂,年过半百的老人家摸着胡须,看了那伤口几眼,直接开口道:“青叶痕,这毒很好玩儿的。” 季黎挑了挑眉:“怎么个好玩儿法?” 萧大夫眯了眯眼,笑呵呵地伸着手在谢云邵面前晃了晃,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片小树叶:“大人,你有所不知啊,等到这毒发作,你这位小情人全身上下都会长满青叶的纹路,一片儿一片儿又一片儿,好看得很。” 季黎轻笑,坐回到上首位置上,又端起茶杯,氤氲的水汽从大开的茶盏中悠悠升起,似薄雾轻纱拂面,润水的目光落在那半是呆愣半是茫然的人身上,言语缓缓:“小情人?你说……他?” 萧大夫动了动粗粗的眉毛:“难不成不是吗?”大晚上的出现在季府,还叫他来亲自问诊,哼,不是小情人那就是大情人。 后知后觉的谢云邵猛地站起身来,瞄了一眼轻笑的季黎,头皮一麻:“谁、谁是她情人!!” 萧大夫仰了仰头,浑浊的眼珠子里露出一丝精光:“不就是你啰。” 那头季黎依旧淡笑着不言不语,谢云邵被萧大夫那略带鄙视的目光看的脑门一热,微昂着头道:“我不是她小情人,我是她丈夫!” 一道道意味不明的目光相继汇聚他身上,谢云邵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道:“未、未来的。” 萧大夫哦了一声,他知道了,原来这位是住在隔壁的宁王世子啊,哎哟,他老人家这些年不出门,这真不认识,不是故意把正室说成侧室的。 “失敬失敬,原来是宁世子啊。” 谢云邵尴尬地四处乱看,不期然地和季黎的视线对上,那双杏眸里似含着细细碎碎的微光,就像是暗夜天幕里布满了星辰,他脸皮突地有些发烫,心尖儿亦是一颤。 谢云邵眨了眨眼,这青叶痕的毒…大概…可能…或许…蔓延到他脑子里了? 第11章 青叶痕这毒出自江湖毒师钟越泠之手,虽然钟越泠消失了十几年,但是青叶痕在他消失之前便落入了江湖人之手,从青叶痕入手查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季黎看着雕花灯架上的烛火,有一只飞蛾在灯罩外面飞来飞去,她抬手将灯罩拿开,飞蛾义无反顾地冲进了烛焰之中,滋滋的燃烧声在寂静的房间内响起,几息之间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季黎盖上灯罩,黑色的瞳孔装着跳跃的火焰,幽深寂寒,你执意扑火求死,我何不帮你一把早登极乐。 ‘咚咚咚’ “进来。” 尔宜已经换了一身寻常的浅色襦裙,手里握着的是她的睡觉都放在身侧的宝剑:“大人,府中没发现什么异常,那贼人应该是刚到不久,还没来得及干些什么就被宁世子和黑哥它们打乱了计划。” 季黎点了点头:“他现在如何?”这问的自然是谢云邵了,这青叶痕虽然比不上其他诸如佛陀心,玉颜散之类的毒|药,但也算是排的上号的,一般的大夫有可能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治了,谢云邵今晚暂时住在府中由萧大夫给他解毒。 “萧大夫已经将毒逼出来了。”尔宜回道。 “知晓了,你去休息吧,明日还得早起。” 尔宜走后,季黎依旧没有休息,她现在睡不着。长廊上的灯笼依旧亮着,但是府中的婢女小厮几乎都已经入睡了,只有值班侍卫的身影时不时晃过。 季黎在阶前立了许久,转身去了客房,客房还亮着,眼中闪过一丝迟疑,脚下却是没有停顿。 季黎走到了窗户边,恰巧就在这时窗户被打开了来。 谢云邵惊讶地看着她:“深更半夜的,你在我窗户外面徘徊,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划伤你手臂的那个人,你可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儿了?”季黎自动忽略他嘴里的话,她可没什么闲情逸致打他的坏主意,她季大人每天忙得很,哪有那闲工夫? 谢云邵靠在窗户上,略显苍白的脸上吊儿郎当的表情渐渐收敛,他轻轻碰了碰包扎好的伤口,哼了一声:“他包的跟个粽子似的,就只能看见他的一双眼睛,不过……” “不过什么?”季黎其实没抱什么希望,她这么晚过来一问,纯粹是睡不着找点儿事做。 谢云邵微抬起头,悬挂在天际的弯月半掩着,月色昏暗叫人看不清楚,他唇角轻勾:“他的声音难辨男女,但是我敢肯定他是个女人。你说好好一个姑娘家干什么做贼呢?” 季黎侧了侧身子,总算是正视了他,面色如常:“你为什么那么肯定那贼人是个女人呢?”可别告诉她全是臆测。 “因为她身上有很淡很淡的玉寒香的味道,哪怕拿檀香掩盖过,但我还是能闻到。”谢云邵得意地扬了扬眉,满脸笑意。 季黎的目光在他的脸上逡巡,玉寒香其实是一种很名贵的香膏,研制玉寒香所需要的药材鲜花都不是什么寻常物,一般人家是用不起的,京都里有身份的贵女们很是喜欢此物,但单单从这一点上还不能完全肯定地说对方就是女子,季黎收回视线并没有多说什么,最终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看了看季黎那面无表情的脸,谢云邵有些失望,抿了抿唇:“你怎么不继续问我?” 季黎抬了抬眼皮:“你要我继续问什么?” “问我为什么从玉寒香就能推出那人是女子啊?他也有可能是有特殊癖好的男人不是吗?”谢云邵紧紧地看着季黎,说道。 季黎准备离开的动作顿住,很是敷衍地随口问道:“哦,那为什么呢?” 谢云邵完全没注意到季黎的平淡敷衍的口气,兴致勃勃地晃了晃自己的手指,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咬着牙咧了咧嘴,不过一会儿又恢复了笑意盈盈的模样。 “你求本世子啊,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谢云邵凑的有些近,因为受伤的缘故,他身上有着一股含着清凉薄荷的药香,季黎无语地看着面前这不知道为什么双眼放光的男子,幼稚到如此地步,这家伙真的到了成婚的年岁了吗?这家伙真的不是三岁小孩儿吗? “不说算了。”她长这么大除了师父,还从来没跟谁说过求字。 季黎转身,时辰不早了,明日还得早朝,她无论如何都得先回去休息休息。 谢云邵扒着窗沿,轻哼了一声:“我看到了她拿着匕首的手,指甲很长,上面还涂着凤仙花汁,手指修长,骨骼细小,还有那双眼睛,狭长的凤眼,精修的柳叶眉,这些……再加上玉寒香,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个女的。” 季黎若有所思地看了谢云邵一眼,微微颔首:“你推翻了自己在我眼中一无是处的形象。”好歹不算是笨到无可救药。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你未来夫君我的形象格外高大?”谢云邵乐呵呵地抬了抬自己的下巴。 这人现在就像是一只寻求赞赏的花孔雀,季黎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吐槽,冷冷一笑:“是挺高大的,与宫中大壮的形象一致。” 谢云邵身体一僵,大、大壮!! 大壮在宫中很有名气,它是一头大黑熊!没错,大黑熊,很蠢很蠢,蠢到人神共愤的大黑熊。 大壮是先帝生前最后一次围猎时候捉住的,它有一身黑亮黑亮的皮毛,本来先帝是打算剥了它的皮来着,结果这位黑熊哥不跑也不发飙,就缩在笼子角落里,一直哭嚎,先帝觉得有趣儿就大手一挥把它养着了。 大壮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代名词,只要给它一勺蜂蜜,它能给你表演一场大黑熊调戏小蝴蝶,你只要给它两勺蜂蜜,它能给你来一段销魂至极的黑熊之舞……如果你能给它三勺蜂蜜…… 谢云邵摸了摸自己起伏不定的胸口,他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 季黎准备离开,谢云邵颤抖地指着她,声音悲愤:“你、你这是在侮辱我!” 季黎挑了挑眉:“不,我是在赞美你。” 谢云邵:“……”他难道连大壮都不如吗? 季黎瞧着谢云邵那悲愤纠结的模样,出奇的心情好了不少,她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第12章 天气渐渐地热了起来,季黎走进督卫署的大门,一股凉意扑面而来,里面人来人往各自忙碌着,没什么事儿做的安宛秋站立在一旁闲的格外显眼。 尔宜压低了声音:“大人,快瞧……那小美人儿好像颇为苦恼呢。” 季黎扫了尔宜一眼,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说到安宛秋,她这些日子可不怎么安分,虽然没有往她跟前凑,但是季府周围的道路上时常能发现她的影子,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整日整日地闲晃。 “把她叫上,一道往玉兰书院去。”玉兰书院和溪山书院合并这事儿是由她负责的,虽然她转手便将其丢给了礼部,但于情于理都该去瞧上一瞧。 玉兰书院和溪山书院位于皇城不远处的溪山,溪山书院先建立便直接用了山的名字为书院命名,玉兰书院是后来才建的,与溪山仅仅隔了两堵墙和两墙之间的一条小河沟。 现在两书院尚未完成合并,玉兰书院里仍旧俱是女子,季黎走在密木蔽日的青石台阶上,时不时有清风拂面而来,她捋了捋脸颊边乱飞的发丝,抬眸凝视着台阶尽头偌大的‘玉兰书院’四字,潇洒大气。这是她师父季安歌亲手写的,玉兰书院原本的牌匾朽的厉害,师父便重新写了一块,字如其人,师父的字和她的人一样,肆意潇洒,内含大气。 她们一行人尚未走至书院大门口,便有人匆匆而来。走在最前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外面罩着一件淡青色的大氅,梳着简单的螺髻,形色匆匆,后面跟着的人皆是女子,紧紧地跟在排头人的后面。 “季大人。”女子神情泰然,缓缓一拜,季黎抬手虚扶:“许先生多礼了。” 面前这位名叫许臻,虽然年纪不大却在书画一途上颇有造诣,年前一幅白鹭图叫不知道多少爱画之人抢破了头。 “沈大人今日未曾往书院来,但提前叫人送了信儿来,说是季大人来的话由鄙人招待。”许臻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一行人慢慢往里去。 一路上季黎向许臻询问了些玉兰书院的近况,随后便往施工的地方走去。 玉兰书院的女学子个个都打扮的很是好看,与旁边溪山书院要求统一着装不同,她们在装扮上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限制。 一路走来,所见者皆是美人儿。 当季黎看到不远处对着她招手的窈窕身影时,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顺带着瞥了一眼身边安静乖巧的安宛秋。 尔宜对着季黎眨了眨眼,戏谑道:“大人,快看快看。” 季黎懒得理她,倒是一直沉默寡言的安宛秋开了口:“尔宜姐姐怎么这么激动?” 尔宜对着迎面快步走来的女子抬了抬下巴,看上去心情极好,始终笑意盈盈:“我哪里激动了,激动的分明是大人。” 安宛秋看了看小跑过来的姑娘,淡粉色的广袖长裙,衬的身姿格外窈窕,眉目如画,虽然脸色苍白但也难掩姿容。 旁边季黎的神色依旧淡淡,但视线却一直凝聚在那女子身上,安宛秋心中突地一个咯噔,这人是谁?难不成是季黎的老相好?首领没告诉她季黎还有个老相好啊!这个老相好长的可比她好看多了! 陆染衣在皇宫里住了好些天了,一直没什么事,宋太后便让她到玉兰书院来,学习也好玩闹也罢,都随她。 今日是她第一次到玉兰书院,在书院里闲逛许久,却没想到会在无意间碰上来此视察的季黎。这应该算是意外之喜,陆染衣弯了弯唇角,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欢喜。 她立在季黎身前,轻轻牵起那绣着祥云的暗色衣袖,微微仰了仰头,眸光清澈如山中泉水:“季姐姐,好巧啊!” 自从那日在宫中桃林见过之后,季黎与陆染衣也就在太后的寝宫之中见过几面,她公务繁忙,与陆染衣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过尽管如此也挡不住陆染衣的‘热情’。 季黎低头看着自己被牵起的衣袖,淡淡道:“松开。” 陆染衣微撅着嘴:“不要。” 季黎用力一扯,甩掉衣袖大步往前:“许先生继续与本官讲讲你的得意门生吧。” 一边当背景板的许臻听见季黎叫自己连忙跟上。 陆染衣双手合十抵着自己下巴,对于季黎的举动也不在意,轻笑地看着皱眉的安宛秋:“你是谁呢?” “督卫署安宛秋,姑娘是?”安宛秋俯了俯身,收敛情绪。 陆染衣笑了笑,只是点了点头,也不说话,转身便小跑着跟上了前方季黎的步伐,安宛秋立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尔宜暗暗打量着安宛秋,目光微动,这俩人是真不认识还是假不认识? 玉兰书院和溪山书院的隔着的那两堵墙已经被拆掉了,现在正在收拾河沟,季黎四处看了看,进程顺利。左右今日没什么事,便跟着许臻去了旁边的溪山书院。 比起管制较松缓的玉兰书院,溪山书院就显得严肃的多。此时恰逢有骑射课,大靖最缺少的便是优秀的将领,季黎对于这方面的人才格外看重,既然遇上不免去瞧上一瞧。 入目是一片广地,广地边角上零零散散地站着几个学子,场上只有两匹骏马奔驰,马上的男子身影着实有些眼熟。 “不是说骑射课的吗?怎么这么点儿人?”季黎缓缓往前走了两步拉开与陆染衣的距离,对着许臻开口问道。 许臻拱了拱手:“应该是刚刚散了课。” “他们是怎么回事?”季黎抬眸看向场上骑马的身影,平声问道。 许臻也不清楚,转头找人问了问,得知了情况,恭声道:“宁世子与于公子错过了上课的时辰,现在正补上。” 补?季黎玩味地望向场地,隔的有些远,她看不大清楚马上之人的表情,不过按照她的想象一定是不耐烦极了。嗯……她突然想干点儿什么事情打发打发无聊的时间…… 第13章 谢云邵坐在马背上,放慢了速度,空出手拍了拍额头,今日要不是于表弟提醒,他都快忘了还有进学这回事儿了! 于亭松就在旁边,他见谢云邵动作慢了下来不由扯了扯缰绳,问道:“表哥,你怎么停下来了?” “没什么,咱们还有多少圈?”谢云邵悠闲地晃了晃脑袋,在骑射这一方面他向来拿手,这么多圈下来比起气喘吁吁的于亭松,他只是有些发热罢了。 “最后一圈儿了。” 谢云邵抬头望了望天,日头渐猛,再耽误下去他怕也是免不了一身臭汗了。马鞭一挥,马匹嘶叫一声疾驰而去,带起一阵飞扬的尘土。 一圈的距离不算短,饶是谢云邵精于骑射也费了好些时辰,当他停在终点时回头看了看还隔的老远的于亭松,颇为得意地挥了挥手,停了一会儿,最终伸了个懒腰,准备着下马好生休息休息。 “宁世子,你还有三圈。”教授骑射课的先生慢踏踏地走到骏马旁边,轻抚了几下那马儿的脑袋,一边对着谢云邵说道。 谢云邵:“???”他不是已经把落下的补完了吗?为什么还有三圈? “为什么还有三圈?”宁世子不满地皱了皱眉,言语中亦是不满。 “世子今日运气不怎么好。”那先生说话的时候胡子一翘一翘的,咧着嘴笑的开心。谢云邵瞧着他那一口的大黄牙,翻了个大白眼,打算不管他直接离开,刚要动作却听见那先生继续道:“世子你今日恰巧碰上季大人来书院视察,季大人知道你错过进学时间,特意交待了要好好惩处一番以儆效尤。” 那先生说着话,视线慢慢转向场地外的粗壮大树下,谢云邵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那棵百年老树下站着不少人,其中一人端坐在唯一的椅子上,他虽然看不清楚她的脸……但是他不用想也知道那人不言不笑的模样。 季黎!为什么他来进学都能碰见她? 谢云邵肃着脸:“我可以拒绝吗?”他一点儿也不想继续骑马绕圈儿。 “世子不妨亲自去与季大人说说看。”先生也如他一般面色严肃:“毕竟世子你是季大人的未婚夫婿不是?多少会给你面子的……”才怪!先生捻了捻八字胡,一边撺掇着谢云邵往季黎那儿去,他在溪山书院每日无聊的很,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 谢云邵纠结了半晌,这些日子他对那女人的脾气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现在若是去找她的话绝对讨不了好,沉默了许久,有些泄气地说道:“算了,不就是继续绕圈儿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于亭松扯着缰绳停在终点,麻溜的下马,先生视而不见,谢云邵动作一顿:“他不也迟到了吗?他不用和我一起继续跑了?” “季大人未曾吩咐过要处罚他,我也不好擅自做主。” 谢云邵看着于亭松一脸的轻松,心中突地蓄起一股闷气,臭着脸挥鞭,马儿疾驰,迎面而来的风渐渐吹散了心中的燥热,骑就骑,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一圈儿又一圈儿。 谢云邵再次停在终点,先生笑意盈盈地对着准备下马的他招了招手:“世子,你还有三圈儿。” 谢云邵:“……太过分了!” 先生:“季大人就在那儿,要不你过去说说好话?” 宁世子脑袋一昂:“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先生:“……”王爷家的傻儿子。 季黎坐在树荫之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双手交叉放在膝上,看着继续骑马绕圈儿的谢云邵,眼中沁出点点笑意。 陆染衣素白的手指轻轻地拂掉落在季黎肩头的绿叶,半蹲着趴在椅子的扶手上,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安神香的味道钻入鼻中,叫她心神安宁。 她扯了扯季黎的袖子笑的眉目弯弯:“季姐姐你在看什么呢?” 季黎低头瞥了她一眼,言语平淡:“看风景。” 陆染衣眨巴眨巴眼睛,婉转灵动,清澈如泉:“嗯……风景?风景有人好看么?” 季黎手指微曲,眸光微沉,轻笑道:“有的风景比人好看,有的人比风景好看。” “那……姐姐觉得染衣是属于哪一种呢?”陆染衣歪了歪脑袋,墨色长发散落肩头,她脸上带着调天真纯澈之态,有些病态的苍白脸色非但没有掩盖她的姿容,反是添了几分别样的风情。 季黎扬了扬唇角:“尚可与溪山之景一较高下。” “啊,只是溪山吗?”陆染衣似乎有些失望。 季黎收回目光:“已是难得。” 陆染衣听见这话瞬间恢复了笑意:“这样说,很高兴呢!” 季黎没再说话,继续看着在场内疾驰的人,陆染衣撑着脑袋,也不再多言,面上难掩高兴之色,双目炯炯。 一旁的许臻许先生咽了咽口水,早就听说季大人好女色,原来真不是空穴来风! 许臻默默地望了场地上的谢云邵一眼,宁世子真可怜,宁王一脉不会绝后吧! 站在季黎后面,已经被陆染衣的做派完全惊呆了的安宛秋:这个女人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还能这样直接色|诱的吗?长的比她漂亮了不起啊! 本来已经打定主意走善解人意温柔淑女路线的安宛秋突然产生了一丢丢的迷茫。 尔宜暗自打量了一番几人的神色,并将其记在心中。 和陆染衣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季黎突然就没了整谢云邵的心情。许臻瞧着季黎的神色有些微的变化,估算了一下时辰,笑着道:“已经晌午了,大人不妨在书院中用午膳吧。” 季黎站起身点了点头,许臻抬了抬手:“大人请往这边走。” “咱们现在往何处去?” “书院中的客房。” 季黎步伐一顿:“本官记得溪山书院中每个学子都有一间住房。” 许臻不知季黎为何提到这个,恭声回答:“是的。” “既然如此,带本官往宁世子的房间去。”季黎很是平静地说道。 许臻有些懵:“啊……” 第14章 作为大靖第一学府,溪山书院的条件确实是远超其他书院,即便是近在咫尺一墙之隔的玉兰书院也比不上,也难怪沈曲禾老大人一直惦记着溪山书院。季黎看着眼前的院落,青砖绿瓦,树木掩映,很是幽静的地方,现在正是午时,书院上午的课程已经停了,住房周围有不少学子来来往往。 溪山书院的学子连着先生都是男性,季黎一行人显得格外眨眼,聚集了不少好奇的视线,甚至有人窃窃私语。 季黎随着许臻一道入了内里,蜿蜒的小径两旁种了不少桃树,青石板上散落了一地的残花。 陆染衣走在季黎身边,隔的很近,她抬手折了半截桃枝,放到鼻尖处轻轻嗅了嗅,不知想起什么偷偷扯了扯季黎的衣袖。 季黎顿住脚步,看向她,眼中带着一丝疑惑:“什么事?” “上次姐姐摘的桃花特别好,我已经酿好桃花酒了,待过些日子那酒便可以喝了,届时我给姐姐送去。”陆染衣将桃花枝放在脸颊边,那枝上桃花开的正好,女儿家颜色正盛。 季黎唇角微动,将那桃花拿了过来,轻笑道:“人面桃花相映红。” 言罢,也不等众人反应大步往前,陆染衣捧了捧自己有些发红的小脸蛋,弯了弯唇角:“姐姐这么直白的夸我我会害羞的。” 安宛秋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简直目瞪口呆叹为观止。 看着离开的季黎和陆染衣的背影,心中突地闪过一丝坚定,眼中也渐渐蓄满了慎重,她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 尔宜默默地观察着一切,她抱着剑先是警告性地看了一眼边上旁观看热闹的学子,而后才悠哉悠哉地跟在众人后面,一脸的羡慕,她家大人可真是好福气的,这美人恩可不是谁都有资格消受的。比如说她,别说同性了,身边连个喜欢她的异性都没有,真是可怜可悲又可叹啊……唉…… 季黎没有读心术,自然不知道诸人暗中的心思,不过就算知道她也不会多分心神。 这是一间布置的相当奢华的房间,四角雕花原色的紫檀木长书案,案上摆置着文房四宝,紫砂竹蝉笔架,蓝釉青花马蹄水盂,无一不是精品。 书案旁边的描花玉瓷瓶中放着卷好的画轴,就近的窗台前养着一盆上好的君子兰,屋内布料皆是宫中的锦缎,残留的熏香分明是最近新出的月中雪。 季黎坐在中间的梅花凳上,手指微曲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桌子。这可真是……有钱的很,就这么一间屋子的布置得费不少银两呢,想到这儿,季黎眼中暗芒闪现,宁王府啊还真是有钱人家。 当安宛秋端上热茶的时候,季黎才从自己的思绪之中抽脱出来,瞧着笑的温柔的人,不由皱了皱眉,她偏了偏头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许臻和陆染衣:“你们怎么还在这儿?” 安宛秋左看看右看看,有些怔愣,讷讷道:“大人?” “都退下吧,尔宜留下便可。”季黎端起茶水也不喝,只淡淡地看着茶杯上的青花,待到安宛秋陆染衣等退出去后才将杯盏放下。 “尔宜,一路看来如何?”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但是作为心腹,尔宜一听便知道季黎话中的意思,她思索了一番,开口道:“她们应该是不认识的。” 这个她们自然指的是安宛秋和陆染衣了,瞧安宛秋这一路上的神色作态,真不像是认识陆染衣的样子。 季黎拧了拧眉,低声细语:“是吗?” ……………… 陆染衣与安宛秋出了房间后并没有径直离开,两人站在外面各自打量了对方一番,谁都没有说话。 沉默许久,终究还是安宛秋先沉不住气,首先出了声儿:“陆姑娘是哪儿的人?” 陆染衣轻笑了一声:“江都陆家人,你呢?” “我么?”安宛秋也笑了笑:“蕲州人氏。说起来,陆姑娘似乎和大人很是相熟的样子。” 陆染衣手指轻绕着自己身前的一缕长发,浑不在意地回道:“不是似乎,我和季姐姐确实要比你和她来的熟悉些。” 安宛秋身为随行人员不能擅自离开,只皱着眉头看着陆染衣笑嘻嘻地跟着自己的侍女远去。 陆染衣一路上很高兴的样子,旁边的侍女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可别这一副表情盯着我看。” 侍女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左右小心地看了看,确信无人之后才咬了咬牙开口:“姑娘,你还是莫要与季大人走的太近了些。” 这个侍女是陆染衣跟着太后到了皇宫后赐下的,与她算不得多亲近,陆染衣眉眼弯弯:“为什么呢?” “传闻季大人好女色,走的过近怕是对姑娘以后说亲的事儿有些影响。”侍女这话说的有些婉转,这话可不能说的太直白,事实上她想说的是……京都没哪家敢和季大人抢人……除非那家人不想活了。 陆染衣咦了一声:“季姐姐好女色啊?可太后娘娘前些日子不是还给季姐姐赐婚了吗?对象还是她老人家的亲孙子宁世子呢,总不能太后把她亲孙往火坑里推吧?” 侍女其实也不是很能理解太后这举动的原由,她细细思索了一番,面色慎重道:“季大人权势滔天,说不定太后娘娘把宁世子和季大人凑对是为了联姻? 好稳住当朝权臣?” 陆染衣单手托腮:“……”猛地一听好像是在胡说八道,可是一想好像有那么点道理的样子。 刚刚从马场过来,准备回房间好好沐浴然后换上一身干净衣服的谢云邵呆立在桃花树下。 恰巧路过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的某世子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15章 一直到陆染衣和侍女离开许久后,谢云邵才动了动有些发麻的双腿,精神恍惚地飘回了自己的房间。 “你怎么在这儿?”谢云邵微微后退了两步,看着守在外面的安宛秋,不解地问道。 安宛秋对于谢云邵那极为隐忍的神色表示不解,不过她也不是多事的人,只暗暗腹诽了几句便侧了侧身子:“世子,大人在里面已经等了许久了。” 若是在平时,谢云邵知晓季黎在里面的话,绝对不会这么乖巧的进去,但是现在,他脑子有些短路一时之间还不能正常思考,遂在安宛秋帮他推开门后便迷迷糊糊地进去了。 屋内饭菜的香味已经掩盖了原本淡淡的月中雪的味道,本就腹中空空的谢云邵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屋中只有季黎一人,她坐在摆满菜碟的圆桌前喝着刚刚舀进碗中的鸡汤,饮尽了小半碗才懒懒地抬头看向珠帘边的谢云邵。 “愣着做什么?坐。”季黎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谢云邵摸摸索索地移了过去,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季黎的面前了,这才后知后觉地看向季黎:“不对啊,这不是我的房间吗?为什么你一副主人家的做派?”这是反客为主了? 季黎执起白瓷勺在碗中动了动,清脆的碰撞声瞬的响起,她抬眸道:“这有什么关系?左右过不了多久你们宁王府都是我的。” 谢云邵有些懵,连连摆手:“不对啊,不是你嫁进来吗?”为什么是宁王府成了她的,而不是她的季府是他的呢? 等一下……谢云邵拿着筷子戳了戳额头,他现在有些混乱。 季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是本官嫁进去没错,不过……如果你想入赘我季府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谢云邵闻言大惊失色:“不不不,不用了。”入赘什么的实在是太丢他世子爷的面子了!为了不再给自己挖坑,谢云邵果断的闭上了自己的嘴,有些委屈地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汤。 敲门声响起,安宛秋拿着一壶酒小步绕了过来,她一手掀开垂着的珠帘,一手拿着白玉酒壶,笑的温婉,似水温柔。 “大人,这是许先生刚刚送来的酒,是千杯酒楼的醉光阴,你可要饮些?” 季黎看向杯盏:“小半杯即可。” 安宛秋依言到了酒,她并没有离开,而是执起另一双筷子夹了几片青笋放到了季黎的碗中,季黎饮酒的动作微顿,不过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喝起酒来。 安宛秋见季黎并没有呵斥她,心中一喜,瞧见季黎杯中酒水将尽,她唇角含笑,眉眼柔和,轻声细语道:“大人,可要再添一杯?” “不用了,你且下去吧。”季黎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安宛秋暗暗打量了一番,没在她的脸上瞧出什么不喜方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房门。 谢云邵看着这番情形不禁有些发愣,先时陆染衣和她侍女的对话不断在脑海中回想,他喝一口汤看一眼季黎,吃一口饭又微微抬头看一眼季黎,季黎放下手中碗筷,好整以暇地紧盯着他,问道:“你有话就说。” 谢云邵欲言又止,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怀中满腹心事默默地吃饭。 用过午饭季黎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打算,谢云邵瘫在榻上偏了偏头,撇了撇嘴有气无力道:“你怎么还不走?” “现在正是午间休息的时辰,你让本官走去哪儿?”季黎站在榻边看着他,审视了好一会儿,缓声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怎么突然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蔫耷耷的? 谢云邵轻哼了一声:“没有,小爷我好得很。” 季黎也冷哼了一声:“你是谁小爷?”这小子真是不长记性。 谢云邵翻身背对着她,不回话。季黎坐到棋台旁,抓起一把棋子儿又轻轻放下,问道:“你会下棋?” 谢云邵依旧没有说话,季黎挑了挑眉,哟,这位小哥儿今日脾气有些大啊。 “你不回答那就应该是不会了,宁世子真是个相当合格的纨绔,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啊。” 谢云邵腾地翻起身来,咬牙道:“我一个大男人用的着精通那玩意儿吗?” 季黎嗤笑一声先落下一子:“下棋。” 谢云邵心口憋着气,坐在季黎对面,还真与她下了起来。 季黎下子的速度渐渐的慢了下来,她诧异地看向拧眉深思下一步的谢云邵‘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这位只会吃喝玩乐的宁世子似乎也不是什么傻子,这棋下的可比尔宜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呢。 “该你了。”谢云邵落完了子,抬头努了努嘴,却见季黎直勾勾地看着他,约莫是那目光太直白了,他心猛地一跳,脸有点发热,结结巴巴道:“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是在想,你好像确实要比大壮聪明些。” 谢云邵:“……”混蛋!为什么他听到季黎这么‘夸奖’他,他居然会觉得高兴??这个夸奖分明就是‘侮辱’啊!! 谢云邵郁闷不已的表情很好的取悦了季黎,她放下棋子竟是笑出声来:“这次我是真的在赞美你。” 谢云邵听着女子的轻笑声,怔然看着她,咬了咬牙,心一狠问道:“我、我听人说你你喜欢美人儿?” 季黎勾了勾唇角:“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美人毕竟赏心悦目不是吗?” “那……你、你是真的好女色么?”谢云邵双手撑在棋盘上,瞪着眼继续问道。 季黎眉眼微微柔和,轻声道他:“你猜……” 谢云邵被那柔和的眉眼弄的有些失神,待到回神时心中却是一个咯噔……完了完了,她刚才压根儿就没否认!! 他未来娘子喜欢女人……这他妈的得是多惨淡的人生………… 第16章 此处乃是苍露山上的一片凤凰木林,树木遮天蔽日,天色本就已晚,坐在林中只觉得暗暗沉沉,季黎挥了挥手,原本侯着的侍卫会意地散开隐入密林深处,瞬间便不见了人影。 “大人,一叶先生来了。”尔宜眯着眼,一个穿着灰色长衫,头戴纶巾,手握羽扇的中年男子慢悠悠地向着她们在的方向走来。 季黎一心把玩着手中的棋子,对于尔宜的话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来。 中年男子见远处有人,停在一棵凤凰木下理了理衣襟,这才继续往前走至那石桌旁拱了拱手:“在下在这林中晃了许久,却一直找不到出路,敢问阁下可知这东西南北究竟该往哪儿去?” 季黎将手中一直玩弄的棋子啪的一下放在棋盘之上,依旧眉目低垂:“此处无人,坐下吧。” 男子恭声应了是,依言坐在石凳,从手边的棋篓子中摸出一颗棋子来轻轻放下:“大人这些日子可好?” “托先生鸿福,尚可。”季黎淡淡道。 “听说齐老将军打了大胜仗,将北伏太子给生擒了,大人接到消息了吗?”一叶先生双目平视着季黎,吐出一个叫人惊讶的消息。 “先生的消息总是快人一步。”季黎确实尚未得到齐老将军生擒北伏太子的信儿,前些时候她让魏家兄弟将齐老将军捆回来,齐老将军死活不愿,便又在边疆多待了些时日。没想到,就这么几日,齐老将军居然送了她这么大一份礼物。 一叶先生拿着羽扇扇了扇身边飞着的虫子,接着道:“大人打算怎么办?” 北伏太子是北伏准下一任国主,他被生擒,依着北伏国主疼儿子的程度,必定会想方设法地将人救回去,或者说……拿东西换回去。 “我大靖地广物博,可不是什么东西都收的,依本官看北伏二皇子倒是不错。”季黎勾了勾唇角。 一叶先生听见这话,哈哈大笑:“北伏二皇子确实不错。” 晚风徐来,枝叶摇曳,季黎又放下一子,素白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桌面:“高昌国那边可有什么异状?” “大人,上次属下在信中提到的高昌暗谍冰枫出自高昌第一训练营,传闻是高昌仅次于冰蜘蛛的高级暗谍,请大人多加小心。”说到冰枫,一叶先生敛了笑意,多是慎重。 季黎目光微寒,眼角眉梢似凝冰霜,唇角泛着冷笑:“冰蜘蛛死在本官手上不过一年,他们便这么着急地让另一个冰枫来送死,高昌国主终究还是老了。” 一叶先生被那似冰含雪的目光看的头皮发麻,他因为任务的关系在各个地方游荡,也曾见过南罗国主,魔教魔头和其他割据一方的人物,可他们身上的威势与对面端坐的人相比连十分之一都及不上。 到底是季安歌的徒弟。 “大人心中有数便好。”一叶先生心神稍定,恢复了平常神色,他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在身上摸摸索索地老半天,摸出了一个檀香盒,放在桌子上推至了季黎面前。 “还未恭喜大人呢,婚期将近,届时属下怕是喝不到那一杯喜酒,到不了场,成婚之礼便先交于大人。” 季黎点头,直接将盒子交给了尔宜收着:“先生有心了。” 一叶先生笑呵呵地摸着自个儿的胡须,看着桌上的棋局:“大人,时辰不早了,属下我也该下山了。” 言罢,一叶先生起身拱手,摇着自己的羽扇一晃一晃地往来时的方向去。 “且慢,先生似乎忘了告诉本官一件事情。” “不知大人说的是……” “冰枫究竟在京都何处?”季黎慢条斯理地收着棋盘上的棋子,缓缓问道。 “无从得知,不过依大人的本事,想必很快便能一清二楚。” 一叶先生已经走远,天色已暗。 玉质棋子一颗一颗的落进篓子里,砰砰砰的声音不断响起,季黎轻哼一声,站起身来:“收好棋子。” “大人?”尔宜瞧着季黎神色似乎有些不对,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尔宜,冰枫潜入京都为的是什么?” “当然是为了窃取我大靖机密。” “我大靖百分之八十的机密在何处?” “督卫署。”督卫署监察百官,各部资料皆有收集。 “那就从安宛秋处下手。” 尔宜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 谢云邵最近几日连着进学,好不容易得了假,立马便和于亭松一起聚在千杯酒楼准备大吃一顿,却没想到遇见了姜希白。 姜希白本来就和谢云邵不对付,又加之上次因为谢云邵的缘故他被迫去牢房里住了一晚上,这心里一直就不怎么舒服,在溪山书院两人不在同一处,一直没见着面,如今见着了,免不得找找谢云邵的晦气。 “我说谢云邵你不是婚期将近了吗?怎么还在外面瞎溜达?”姜希白一开口便直接提到婚事,语气之中满是嘲讽。 “关你屁事啊?” “我啊也是关心你,要知道你未来夫人可是季黎季大人,你啊这般不把婚事放在心上,小心……”姜希白一脸同情地看着他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纯粹的关心。 谢云邵惯来不喜欢姜希白,连着他母亲清河郡主,他父亲郡马,还有他那个妹妹也不怎么喜欢,说到底世子爷他就是看他们一家子不顺眼的很。 “哦,你倒是说说看我小心什么?” “小心季大人对你不满,回头啊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姜希白抚掌大笑:“季大人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谢云邵嗤笑一声:“你以为小爷我会怕?” 小厮七引暗暗扯了扯谢云邵的袖子,他家世子爷可别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若是传到季大人耳中,他家世子爷的舌头说不得真的要被拔去喂狗! 七引想起季府狗老大黑哥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不由苦了苦脸。 “世子,你说话之前可要三思啊!”七引压低着声音小心翼翼地提醒。谢云邵对着他翻了个白眼,转向姜希白,高抬着下巴满脸不屑。 “她是心狠手辣,不过,那也是分人的,像是对着你这种恶心人,那肯定心狠手辣啊,毕竟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留着你恶心自己,但是对着我那就不同了呀。”谢云邵笑眯眯地继续说道:“可若是对着像本世子这样难得的青年才俊,风流少年,那可就是春风拂面,柳絮铺地……” 姜希白:“……”这得多不要脸? “你继续吹啊,我就看看你脸皮究竟多厚。”姜希白收好扇子双手环胸。 谢云邵停了话,斜着眼盯着姜希白,姜希白也如出一辙地盯着他。 “谢云邵,你不会不知道季黎好女色吧?啊?你可得小心了,指不定你们家那一脉就绝后了呢。” “说起来你怕是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吧?真可怜……这以后恐怕只能做个干干净净的老男人了,哈哈哈哈……自己的未来夫人上不了,你夫人也肯定不会让你去上别人,毕竟你未来夫人可不是个善茬。” “姓姜的,你嘴巴放干净点儿。”谢云邵冷了脸色,握紧了拳头,他现在想揍人! “清河郡主府的家教真是叫本官大开眼界。” 冷淡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丝意味不明的味道,木门被打开的声音紧跟着传来,诸人侧头,只见楼道旁边原本禁闭的门扉缓缓打开,玄袍玉冠的身影映入眼帘。 哈哈大笑的姜希白愣在原地,卡在喉咙里的笑声一下一下的蹦出来,他面色惊恐,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季黎冷冷地看着他:“本官与宁世子的婚事如何还轮不到什么阿猫阿狗来说三道四。” “季……季大人……” 季黎冷笑一声抬了抬手:“来人。” 姜希白打了个哆嗦:“你……要干什么?” “告诉你什么叫做真正的心狠手辣。” 第17章 姜希白咽了咽口水,身为一个日常只知厮混的纨绔子弟,他与季黎这个当朝权臣的交集可谓是少之又少,除了在皇太后寝宫和皇家宴会等大场合外,他几乎碰不着她,按理说,他们交集这般少他不至于见着这人就双腿打颤的,可……一想起各种传言,和前些日子自己做的事儿,他终究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惧。 “季,季大人,我我好歹也是郡主之子,你……”姜希白看着向他走来的人,连连往后退。 “原来你是郡主之子啊?”季黎冷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天皇老子呢。” “我……”姜希白还要说什么,已经走到他身边的尔宜抬腿一脚踢在他的腿弯处,猝不及防腿脚一软,砰的一声单膝跪倒在地上,还未反应过来,尔宜又如法炮制踢了他另外一条腿,再抬手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原本傲气十足的人便这么跪趴在地上,颇为狼狈。 谢云邵拍了拍手:“我说姜希白,你怎么行这么大的礼?” “谢云邵!”姜希白咬牙切齿,尔宜轻哼一声,未出鞘的长剑狠狠地打在他的脊背上,力道颇大,便是楼下大堂的客人都能听见那啪的一声,姜希白一声惨叫差点把人筷子都吓掉。 “你、你们,我母亲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姜希白强咽下口中的腥味儿,苍白的脸上带着狰狞,极为难看可怖,从小到大也算是娇生惯养,他可从未受过这般罪,姜希白趴在地上,内心里涌起一股屈辱与愤怒,不由昂着头怒视着季黎。 季黎嗤笑一声,缓步走到他面前,黑色的官靴与他只有一步之隔,她微微抬脚勾住他的下巴,凝视了好一会儿才动了动移至了姜希白扣着地面的手上,她眯着眼用了用力,听到了痛呼声后,挑了挑眉:“清河郡主的儿子……呵,真是没用啊,你连你母亲十分之一的本事都没有学到,也敢在本官的眼皮子底下搞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本官是不是该赞你一句初生牛犊不怕虎呢?” “你,你什么意思?”头顶徐徐传来的话语叫姜希白心头一寒,四周萦绕的淡淡安神香的味道也不能让他紧绷的神思松缓下来,这个时候,他甚至都顾不得身上的疼痛。 季黎听见他说话,又加重了脚上的力道,接过尔宜递来的匕首,缓缓蹲下身子。 匕首反射出来的亮光映在姜希白的脸上,他瞳孔猛地一缩,挣扎着就想要往后缩,却发现压根儿就动弹不得,冰凉的利刃在他眼前晃过,慢悠悠地从指尖移到了他的手臂之上。 刀刃直立而下,匕首稳稳地插在了他的手腕处,姜希白惨叫连连,浑身颤抖,季黎冷笑着又将匕首拔了出来,鲜血顺着刀身流至刀尖,一滴一滴地落在光滑的地面上,像是在盛开的地狱之花,美丽而妖娆。 季黎反手握着匕首,沾血的匕首紧紧地贴着姜希白的脸颊,最后横在了他的脖颈处:“管好你的手,不然,下一次匕首就该插在这儿了。” 姜希白的脸上满是匕首滑过留下的血污,他疼的发抖却还是忙不迭地的点头,季黎将匕首扔在地上:“哦,对了,下一次也要记得管好自己的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最好有个数。” 季黎站起身,背对着诸人,她声音之中带着寒意与狠厉:“让人将他送回清河郡主府,告诉清和郡主,我季黎可不是季安歌,本官没有师父的好脾气,管好她家的狗崽子,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是。” 侍卫将姜希白带走之后,季黎拿着帕子擦了擦手,转身回了雅间:“进来。” 尚且震惊于季黎的做派的谢云邵眨巴眨巴眼睛,他一时之间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好在身边的于亭松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他才迟迟地应了一句。 谢云邵和于亭松走进内里的时候,季黎已经坐下饮茶了,谢云邵熟稔地坐在季黎的对面,惹得于亭松心中一颤。 “你倒是自觉。”季黎瞥了一眼已经给自己灌了一杯茶水的某人,淡淡道。 谢云邵放下茶杯,趴在桌子上:“你刚才好像太狠了一点,其实姜希白好像也没做什么,就是嘴巴不怎么干净罢了。”直接一刀插下去,那满地的血,看看都觉得疼的慌。 “你以为,是因为他对你说的那些话,我才动手的?” 谢云邵伸了伸脖子:“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这个只算是很小一部分原因,季黎看着他,弯了弯唇角:“真是天真单纯的厉害。” “这……算是赞美吗?”赞美他心灵纯净?谢云邵不怎么肯定地反问道。 “你觉得是就是吧。”季黎轻呷了一口茶水:“你最好离清和郡主一家远些,上上下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嗯?”谢云邵撑着脑袋,不明所以。 “昨日本官从苍露山回来,中途遇见了一对老夫妻……说是姜希白抢了他们的女儿回去当小妾,还废了他们儿子的一条胳膊,叫我给他们做主呢。”季黎一本正经道。 “原来是这样,插那么一刀简直便宜他了!”谢云邵惊讶过后冷笑不已。 季黎挑眉看着谢云邵愤慨的模样,这样就信了?可不是一般的好骗。 谢云邵没有在千杯酒楼多停留,他在于亭松的拉扯下最后还是有些不情不愿地离开,尔宜关上大开的窗户,啧啧了好几声:“大人,你什么时候遇见了一对老夫妻?属下一直跟着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季黎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尔宜,兀自饮着茶。 “大人,你欺骗宁世子那么单纯的人,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季黎笑了笑:“本官的良心一点儿也不痛,甚至很是愉悦。” 尔宜:“……”她莫名觉得,宁世子以后肯定会很可怜。尔宜摇了摇头,收起玩笑,肃了肃神色:“大人,你说清河郡主怎么会让她儿子去归雁山搞事儿呢?”当接到消息的时候,她真是吓了一跳,这清河郡主也不知道和季安歌老大人有什么过节,这时时刻刻都想着找人的麻烦,这次更是让亲儿子出马去归雁山放火……她这是脑子抽了吧? “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不仅不知道清河郡主是怎么想,她甚至也不知道自家师父是怎么想的,要是换做她,有人敢接二连三对她下杀手,她非得直接把人弄死不可,她师父也不是什么好人,做什么对那清河郡主多番容忍?不懂,不懂。 第18章 清河郡主府门口的守卫看见被人半搀着带回来的姜希白时,吓得连忙跑进了府中禀告。 外面一行人等了将近半刻钟也不见有人出来,送人的侍卫头儿暗暗啧啧,这姜小郡爷血可流了不少,这清河郡主郡马怎么一个都不见人影? 正当侍卫暗自不解的时候,郡主府门口便出现了清河郡马缓步而来的身影,清河郡马姓姜,出自大儒名门姜家,往昔也是不可多得温雅公子,只是这些年他多待在郡主府,甚少出现在诸人面前,叫人也渐渐忘记了当初那个名满京都的姜恒之。姜郡马沉着脸让人将姜希白带回了府中,立在原地许久,叹了一口气,对着传话的人拱了拱手:“劳烦小哥帮我跟季大人传个话,就说多谢她手下留情了。” 来传话的侍卫原以为会被刁难一番,他都做好冷嘲热讽的准备了,没想到这位郡马爷如此客气,人家礼节周全,他倒是不好找事儿,侍卫连忙侧了侧身子避开姜郡马的大礼,笑着称是。 这位郡马爷到底是出自大儒之家,为人处世比起那位阴阳怪气的清河郡主来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侍卫目送着姜郡马走进郡主府大门,这才与其他人一道离开。 姜郡马看着在床榻前忙来忙去给姜希白收拾伤口的大夫,招来了管事:“郡主呢?可告诉她此事了?” “郡主在房间午休,先时奴才已经、已经去禀告过了,可……郡主说、说别打扰她,奴才实在没办法才去宁安院请了郡马爷您。”管事低埋着头,躬声回道。 姜恒之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又淡淡地扫了一眼床上痛苦呻|吟的姜希白:“自己的儿子都不放在心上,清河郡主可真是心宽的很。” 言语中的嘲讽昭然若揭,管事又往下埋了埋头不敢多言,这郡主府的两位主子不对付是众所周知的,郡主每天阴阳怪气使劲儿折腾,郡马偏居一隅什么事儿都不过问,管事瞄了瞄姜希白,暗叹一声,只是可惜了小公子摊上这么一对爹娘,受了这么重的伤,竟是没一人有那么一丝着急的神色。 “父,父亲。”姜希白睁开双眸的时候,就看见姜恒之立在床前与管事说话,他刷白的脸微怔,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他,在他的记忆里他的这位父亲甚少踏出宁安院,这突地见着,一时半刻反应不过来。 “你去了归雁山。”明明是淡淡的语气,偏生叫人听到了里面的冷厉。 姜希白手臂疼的厉害,他皱着眉,讷讷开口:“是……,父亲怎么知道的?” “很奇怪?”姜恒之走至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幽寒:“再有下一次,也不用季黎动手,我先送你下地狱。” “父亲!”姜希白呆愣愣地望着姜恒之离开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父亲不喜欢他,他从来不会像别人的爹一样亲近他,从来都不会像宁王对谢云邵那样溺爱,他只会一个待在宁安院里,每天翻书下棋,也不会舍出那么一丁点的时间来与他说说话,他们不像是父子,倒像是陌生人。 姜希白双眼通红:“为什么……” 管事长叹一声,打发了其他人出去,帮着姜希白理了理被子:“小公子啊,听奴才一句话,郡主她这些年像是做火入魔了般,你……莫要莫要太过亲近她啊。”说到这儿,管事心底涌起一股异样,这还是头一回劝别人莫要与自己生母亲近的,他摇了摇头轻声问道:“小公子,你可知道……住在归雁山的是谁?” “谁?”姜希白僵硬地转了转脑袋。 “季安歌大人。”管事压低了声音,知道季安歌隐居在归雁山的人屈指可数,姜希白不知道很正常:“你去放火烧山……季大人能放过你吗?” “季安歌?”姜希白双唇哆嗦:“母亲没有告诉我季安歌在归雁山。” 管事沉默不言,郡主这是把自己儿子往死里坑呢。 “那……父亲,为什么……” 管事摇了摇头不再多言,他一个下人知道的事情很是有限,个中缘由实在是不怎么清楚。 ……………… “姜恒之,你倒是舍得踏出你那破院子。”锦衣华服的丽人领着一队侍女走来,她额间贴着花钿,眉线上勾凤眼妖娆,艳丽的红唇极为夺目,但那嘴里吐出来的话却带着十足十的嘲讽。 姜恒之看都不看她一眼,只侧目凝视着小径边开的正好的海棠花:“谢妗西,你好自为之。” “不劳你费心。”清河郡主呵呵一笑,眉飞色舞地从姜恒之的身边走过。 “那是你的亲儿子。”姜恒之丢下这句话便大步离开。 清河郡主面色阴沉,狠狠地甩了甩衣袖,她推开身边的侍女,往姜希白的院子走去,让随行的人全部留在外面,她独自走进了屋子。 姜希白闭目躺在床上,他的手臂上缠绕着一圈儿又一圈儿的白布,上面隐隐有着暗红色的血迹,拧着眉靠近,姜希白已经睡着了,她没有说话,只是暗沉沉地盯着他的伤口看,好半晌才咬着牙吐出几个字来:“姓季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母亲?”姜希白昏昏沉沉地听见有人在说话,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见自己母亲一脸狰狞的模样,心中一跳,温声唤了一句。 “真没用,叫你去放个火还能被人逮到。”清河郡主面无表情,显然对于姜希白办砸了事很不满意。 自己受了伤,受了委屈,无论是生父还是生母从头到尾连一句温语都没有,姜希白整个人就像是处在冰天雪地之中,浑身上下连着那一颗心都冷的不像话,他艰难地撑起身子,头一次直直地盯着他的母亲,他一直以来都想要讨好的母亲,一直以来想方设法讨她欢喜的母亲:“我是你和父亲的亲生儿子吗?” 世上真的有这样的父母吗?他真的是他们的孩子吗? 清河郡主也直直地盯着他,怔愣了许久之后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来:“不是。” 姜希白尚好的那只手紧紧地拽着被褥,真是意外又不意外的回答。 第19章 清河郡主扯着身上的披帛,一路晃神地穿过朱红色的长廊,立在小湖泊前,湖中的莲花已经开了,迎着阳光姿态优雅,姜希白确实不是她和姜恒之的孩子,她没有骗他。 穿着灰色褂子的嬷嬷将手中的油纸伞打开,给清河郡主挡住了太阳:“郡主,日头大了,您还是回房间歇着吧。” “他应该很伤心吧。”清河郡主似乎没听见那嬷嬷的话,自顾自地呢喃,老嬷嬷听见她的话,微微叹了一口气。 “小公子定是伤心极了,郡主不应该告诉他的。” “反正迟早都得知道的。”清河郡主望着湖中莲花,少有的露出一丝心疼来。 “小公子的伤口颇深,那季黎当真是下了狠手的,果真是季安歌教出来的,一样的心狠手辣。”老嬷嬷握着伞柄的手抓的紧紧的,她下颌紧收,满脸怒气,尤其是提到季安歌和季黎时,脸色更是难看。 难得对姜希白姜希白有些挂心的清河郡主听到老嬷嬷的话,脸上蓦地闪现出一丝戾气,她一把扯过披帛摔到地上,久久不语,季安歌……季黎,好的很! 清河郡主深吸一口气,踩过披帛转身,老嬷嬷举着伞连忙跟上,疑惑地指了指相反的方向:“郡主,回房该走这边。” “不回了。” “那……咱们现在是去?”现下太阳有些大,不回房去哪儿? 清河郡主冷哼一声:“进宫。” 宋太后正在与陆染衣看着尚功居送来的成衣,陆染衣嘴甜,一句句话哄得宋太后心花怒火,惹得特地来送衣物的司制司柳司制笑言:“陆姑娘把微臣要说的话都给说完了,微臣这次可是在太后娘娘这儿讨不到赏了。” 宋太后笑眯眯地摸着衣物上的刺绣:“可不,这次啊柳司制你没赏了,哀家都得给陆丫头。” “太后娘娘,清河郡主求见。”宫人躬身小跑进来,对着上首叩拜。 “清河?她?”宋太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点了点头:“请郡主进来。” 宋太后很少见到谢妗西,不说这半年来她一直待在千丘山,就往日她待在宫中的那一两年也甚少见到她,比起当初静不下总喜欢四处乱晃的谢妗西,现在这个越发沉稳阴沉的谢妗西让她生出满腹的惋惜。 谢妗西是先帝同胞弟弟的女儿,按照辈分她应该是谢妗西的伯娘,宋太后放下衣物,细细打量起来人。谢妗西今日穿着一身艳红的曳地长裙,她画着浓妆,掩盖住了原本清秀的面容,她步伐匆忙有些踉跄,目含泪光,就连发髻也有些散乱,宋太后拧着眉,心下暗道不好,瞧着这样子怕是又要弄出什么幺蛾子。 果不其然,谢妗西跪倒在她的脚边,泣泣涕涕,因着边哭边说话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宋太后揉了揉眉心:“清河啊,要不你缓缓再慢慢说?” 不待她回话,宋太后招来宫人:“还不快扶着郡主坐下,上茶。” 宫人诺诺,宋太后又转向下首垂手恭立的柳司制:“柳司制你先退下吧,陆丫头也回自个儿的地方去。” 柳司制一行人与陆染衣相继退出大殿,随行的掌制左右看了看,声音低弱:“柳司制,你说这清河郡主今个儿是怎么了?堂堂郡主这般狼狈?” 柳司制狠狠地拉了拉她的袖子顺带着剜了她一眼:“这算是好的了,你呀少掺和这些。” “是。”掌制敛了神色慌忙闭嘴。 陆染衣看着司制司一行人的背影,又转头看了看已经隔得有些远的承宁宫,那清河郡主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 宋太后听着谢妗西的话,一向柔和的面颊瞬地冷了下来,她将茶盏重重地放在桌上,厉声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你待如何?你莫不是还要哀家给你做主?” 清河郡主腾地站起身来,一双美目之中带着怒火:“太后娘娘,我儿希白身上也留着谢家皇室的血,怎能让季姓外人这般作贱?” “外人作贱?”宋太后抬手将茶盏洒落在地,青瓷碎裂,茶水四溅,她直直地指着谢妗西:“分明是你在作贱他!” “他是我儿子!”清河郡主仰着头,脸上的理所当然让宋太后心中又是一怒,因为是儿子所以可以随心所欲地作践吗?宋太后语气沉沉:“谢妗西,你的心呢?” 清河郡主一愣:“死了。” “你的心不是死了,你的心是黑了!”宋太后瞧着她,缓了缓心中憋着的气:“姜恒之没有对不起你,希白更是没有对不起你,季安歌也没有对不起你,她只是做了她应该做的事,你这些年暗地里对安歌做的事儿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也就是她还念及当年的情分,你也是知此,才敢如此放肆!” “季安歌,季安歌……”清河郡主反复地念着这个名字,心里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酸涩与缠绕不散的怨恨,都是她都是她……都是因为她! “都是因为她!” 宋太后叹息一声:“你这是走火入魔了,妗西。” “左右你们都护着她就是了。”清河郡主冷笑不已。 “她哪里须得着我们护着,分明是她护着我们,你到底明不明白?”宋太后又叹了一口气,她发现自己对着谢妗西唯有叹气,谢妗西就像是走进了死胡同,她不止自己走了进去还把路给封了,一个人缩在胡同里,自己不出去也不叫别人进来,独自挣扎,却越陷越深。 清河郡主阴沉着一张脸走出了承宁宫的大门,她今日来闹一场非但没讨到什么好处还让自己想起了不少往昔的事儿,心中郁郁,脸色比来时更为难看。 季黎从后殿走出来,看着满地的茶渍:“太后娘娘。” “哎呀,黎黎,你怎么在这儿?”宋太后目送了清河郡主出去后就不停地叹气,突然听见季黎的声音被吓了一跳。 季黎顿了顿:“太后娘娘,你是不是忘了臣一直都在后殿?”她从千杯酒楼出来便进了宫,她来承宁宫的时候,陆染衣还没有来,这些日子陆染衣缠她缠的很紧,听见宫人禀报说她来了承宁宫,她便躲到后殿去了,没想到后面又来了司制司的人,到后面清河郡主也来,她也不好突然出来,就一直待在后面了。 宋太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忘了。” “师父和清河郡主是不是有什么纠葛?”季黎拧了拧眉,看起来还是不小的恩怨。 “没什么,没什么。”倒不是宋太后不想说,只是她不知从何说起罢了,一想到谢妗西的事儿她脑子就疼:“不说这个了,黎黎你来找我所谓何事?” 宋太后不言,季黎也没有多问,她拱了拱手:“想请太后娘娘请诸外命妇一聚。” “你是要哀家请诸大臣夫人办个宴会?” “是。” 宋太后不解:“黎黎,你这是要干什么呢?哎呀,你莫不是要相看漂亮姑娘纳妾么?”那她宝贝孙子怎么办? “太后娘娘!我性别女,纳什么妾?”季黎咬牙切齿道。 宋太后顶着季黎那暗沉沉的目光,讷讷开口:“不好意思,黎黎,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忘记你的性别。” 季黎:“……” 第20章 宋太后对于办什么宴会这事儿并不怎么抵触,如今皇帝年幼宫中并无主事嫔妃,大事儿小事儿都得由她拿个章程,本来回宫之后就应该见见外命妇的,只是事儿太多一时抽不出时间来,季黎既然开了这个口她自然满口应下。 这宴会就办在宫中的牡丹园,宋太后喜牡丹,特地叫人收拾出一个院子种植牡丹,整日收罗各个牡丹品种,叫人像是伺候祖宗般伺候着,牡丹花期已经过了,别处的牡丹花也没什么好赏的了,偏偏这宫中牡丹园里繁花似锦,处处争艳。 宋太后坐在上座,她面前的长几上摆置着一盆开的极好的洛阳锦,洛阳锦又唤二乔,一浅一深二色红,有着一种特殊的美感,宋太后碰了碰洛阳锦的枝叶,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这二乔真是不错。” 立在宋太后身侧的宫女笑了笑:“这是季大人一早让人送进来的,说是劳烦太后娘娘办这一场宴会,辛苦您了。” 宋太后听见这话更高兴:“哎呀,我孙媳妇儿真是孝顺,红叶啊,你回头叫人可得把我这花给伺候好了。” 宫女红叶抿着唇含着笑:“晓得,晓得,奴婢晓得,娘娘您就放心吧。” 陆陆续续有人入内,宋太后见着跪在下面的几位命妇连忙敛了敛脸上的笑意,一派威严姿态:“几位夫人免礼吧,今日赏花宴随意些,入座便是。” “谢娘娘恩典。” 宋太后看着正襟危坐的诸位夫人,又扫了一排宴桌,拧着眉问道:“可都到齐了?” “回娘娘的话,除了称病未到的平王妃和清河郡主,以及尚在承宁宫偏殿换衣的长乐长公主外,都到齐了。”红叶以手掩唇附在宋太后耳边轻声回道。 宋太后点了点头,开始了今日的赏花宴。牡丹园里的牡丹种类繁多花色新亮,命妇之中不乏爱花之人,看着这满院儿盛放的牡丹皆是啧啧称奇,来来往往的,渐渐热闹了起来。 “这都已经开始了?母后可是把女儿给忘了?”一身石榴红绢纱绣花长裙,腰间配着深红色的宫绦,梳着双环望仙髻,头戴金雀钗,通身华贵。 见着来人,原本装作一心赏花的诸人连忙行礼:“给长公主问安。” 长乐长公主乃是宋太后第二女,是皇家难得聪明的人,尽管这个‘聪明’并没有用在‘正途’上,长乐长公主和平王谢常和是双胞胎,用季安歌的话说,估摸着在娘胎里时,智商都是被这位长公主吸去了,才叫平王成了个智障。 长乐长公主随意地挥了挥手,快步地走到宋太后身边斟了一杯茶:“母后,你怎么不理我?” “我这不是正瞧着美人儿你,给看呆了吗?”宋太后笑眯眯地和长乐长公主说着话。 “母后,你可是老不正经了。”长乐长公主顺势在宋太后身边坐下,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园子里的牡丹花,魏紫赵粉,姚黄醉玉青龙卧墨池……这花多倒是多,只是,长乐长公主摸着腰间的宫绦,这牡丹花她早就看腻了,这些个大臣夫人个个都是戏精啊,明明不知道赏过多少次的花,人偏偏能给你一副新奇无比,花色惑人的模样,哎……都不容易啊。 时间过的不紧不慢,宋太后撑着脑袋时不时和哪家夫人唠嗑几句,长乐长公主打了个呵欠,连连抿了好几口茶水才压下睡意:“母后,这时辰不早了,你怎么还不散宴啊?难不成你还要留饭?” 宋太后戳了戳她额头:“留什么饭?我啊是在等人呢。”说着这话,眼角的余光便瞄到了那缓步而来的身影:“说曹操曹操到,来了来了。” “季大人到。”守门的小太监扯着嗓子嚎了一声,园子里坐着的诸位夫人连忙起身屈膝,微俯行礼。 季黎目不斜视,一身尚未换下的暗色官袍显得极有威仪,她领着尔宜走至阶前,向宋太后拱了拱手:“今日有劳太后娘娘。” “黎黎,你马上就是我孙媳妇儿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嘛。”宋太后笑呵呵的。 季黎点了点头,走至上首空着的位置端正坐下,她扫了一眼底下坐的笔直,如临大敌的诸位大臣夫人,手指轻轻地敲着木椅扶手,不疾不徐:“今日特地拜托太后娘娘请诸位夫人一聚,不知诸位夫人赏花尽兴否?” “牡丹园花色倾国,我等自然是极为尽兴的。”代为回话的是忠义国公府夫人赵冯氏,她身为尊贵,为人和雅,素来为京都名门贵妇们所敬重。 季黎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脑子里闪过一系列的人物关系,忠义国公府乃是宁王妻族,已逝的宁王妃赵氏便是现今的忠义国公爷的嫡亲姐姐,论理……这位以后就是她舅母。 “尽兴了就好。”季黎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既然已经尽兴了,咱们就说点别的事儿。” 别的事儿?众人面面相觑,原以为只是单纯的赏花宴,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么一出,瞧着这季大人的神色话语,好像还不是什么好事儿。众人虽心下疑惑,却也不敢贸然开口,只静静地等着季黎继续往下说。 季黎抬了抬手,尔宜会意地从怀中掏出名册递到她手上,季黎随意地翻阅,她每翻一下,诸人的心就跟着跳一下,最后还是长乐长公主忍不住开了口:“季大人,你手上拿的究竟是什么?”那东西瞧着是个名册,她今儿个别是来搞什么大事儿吧? “名册。” 长乐长公主摸了摸茶杯,所以……到底是什么名册啊? 季黎将名册重新翻到第一页,唇角为勾,半晌才缓缓开口:“长乐长公主独子于亭松,忠义国公府二公子赵裴扬、清河郡主府姜希白,静临侯府世子许晋同,端肃伯府小伯爷盛行……刑部尚书府四公子关际……” 一本名册尽数读完,上至长公主府,下至各官宅皆有其名。在座诸人战战兢兢,这点下来的名儿几乎都是家中不长进的纨绔子弟,什么荒唐事儿都干的人,莫不是不长眼的犯到了季大人手上,季大人准备着要动手收拾了? 这般想着,诸位夫人如坐针毡,恨不得跪在地上指天发誓回去之后一定好好管教那些不长进、不长眼、不长心的兔崽子。 “季,季大人……”忠义国公夫人赵冯氏拧着帕子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季黎随意地将名册扔在身前长案上,脸色淡淡:“嘘,听本官说。” 第21章 忠义国公夫人瞬间噤声,屏气凝神,心中暗叹,比起为人随心所欲的季安歌,季黎身上的气势着实是叫人心慌的很,往昔她在季安歌面前尚敢阔口大言,在她这徒弟面前反倒是有些惴惴。 “王必简老大人将最近几年溪山书院的考核情况均数汇总,交到了本官手里。刚才点到的,都是我朝不可多得‘人才’啊,本官决定将‘人才’用在刀刃上,督卫署成立赤霄营,十日之后,诸位夫人记得将家中人才送至督卫署。” 季黎脊背挺直,语气平缓神色从始至终皆是一副冷淡之色,好像在说着什么稀松平常的话。 不只是坐在下面的诸位夫人,便是宋太后也有些惊讶,督卫署成立什么赤霄营?在开玩笑吧! 忠义国公夫人再也按捺不住了,她站起身:“季大人,赤霄营?是军营?” “是,也不是。左右不是什么好地儿就是了。”季黎双手交叉放在膝上,眉目清冷:“刚才在朝上本官与诸位大人都打过招呼了,不过,那群男人说定要与诸位相商之后方可做决定,百般推辞。本官向来不喜欢独断专行,所以特地抽空来此问问诸位夫人,你们应还是不应。” “大人,晋同我儿乃是侯府世子,他……”静临侯府夫人是个三十岁的妇人,她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那就是她的命根,许晋同想要星星她绝对不会给月亮,虽然还不清楚那赤霄营里面到底是干什么的,但这名儿是放在督卫署下面的,督卫署赤霄营,督卫署能是什么轻松地方?她自己儿子自己清楚,去了那儿……唉…… “许夫人。”季黎站起身打断静临侯夫人的话,手放在案上微微用力,哐当一声,木屑四飞,上好的紫檀木案瞬间支离破碎,季黎冷淡的目光看着静临侯夫人,抬了抬手:“你想说什么?继续。” 静临侯夫人默默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烂木头,脸上一扫刚才的担忧,瞬地堆起笑意,唇角扯得高高的,言辞凿凿,语气严肃:“我儿晋同身为侯府世子,理当响应朝廷号召,十日之后,我静临侯府一定将人送到,大人请放心。”她算是明白了,季黎就不是来征求她们意见,这压根儿就是单纯地来知会她们一声的,她就算不答应,季黎也有的是办法把人弄进去,到时候说不定还得折腾她儿子,还不如顺其心意呢。 牡丹园内一片寂静,也没人再多说什么,季黎满意地点着头扫视了一圈,唇角也微微带了丝笑意:“诸位夫人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本官非独断之人,向来喜欢纳百家之言,有话不妨直说。” 诸位夫人神色严肃,摇头不语,内里悲愤恼怒,纳百家之言个屁啊! “甚好,赤霄营由督卫署禁林卫全权负责,由本官和即将归朝的齐老将军监察,十日之后将人送至督卫署,没有到的……”季黎抬了抬下巴,言语冷厉:“本官亲自去请。” 至于这个请,是用何种方式,就不得而知了。 “是。”诸人起身应诺。 “前朝诸位大人还等着,本官就先行离开了,夫人们可继续宴赏,尽兴而归。”季黎带着尔宜又匆匆离开,来去不到两刻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母后!” “太后娘娘!” 季黎一离开牡丹园里霎时炸开了锅,长乐长公主和忠义国公夫人同时对着宋太后开口,她们在季黎面前不敢说不,但事实上这真不行啊,自家孩子哪一个不是宠着长大了,都是自个儿的心肝宝贝儿。督卫署那吃人的地方,自家孩子细皮嫩肉的哪受得住?再瞧瞧这些年禁林卫做派,在禁林卫手下过活能讨得了好? 宋太后摸着茶盏的手一顿,心中一跳,眉头一拧,手指轻按着自己的额头,哎哟连天:“这怎么回事儿,突然头疼的厉害,红叶,红叶,你快些扶哀家回寝宫去。” 宫女红叶会意地扶起宋太后,边走边道:“太后娘娘凤体不适,今日赏花宴便散了,来人,送送诸位夫人。”言罢便与宋太后步伐匆快地离开。 诸人:“……”这跑的比兔子还快,屁的身体不适! 且不说这边牡丹园唉声叹气,那边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皆是低眉敛目大气儿都不敢出。 季黎冷笑地走至正前方,转身看着满朝文武:“各位都是我大靖朝的好丈夫,事事都得问过家中夫人之后再做决定,这一点上本官甚是欣慰,为了不让诸位难办,本官特地抽空去了一趟牡丹园问了正在赏花的诸位夫人,你们猜猜如何?” 满朝缄默。 季黎向前缓缓走了两步:“诸位夫人深明大义,连连称好,更是与本官保证十日之后一定将人送到。现在你们想好其他的借口了吗?说吧,本官听着。” 满朝依旧缄默。 “怎么?哑巴了?”季黎在殿中踱步:“现在是你们家有蛀虫,来日便是我大靖国有蛀虫,你们不会管教儿子,教不了他们做人,朝廷来教,本官来教。再问最后一遍,应还是不应,本官脾气不好,诸位定要三思而后行。” 越说季黎心中越是来气,以前对于这些纨绔子弟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前日溪山书院送来成绩考核,她想起谢云邵和姜希白便看了一眼,这些大家子弟吃喝玩乐不上进就算了,反正他们投了个好胎有钱有权,真正让季黎生气的是她脑抽让督卫署收集来的那一叠资料,内里的荒唐事儿一把一把,她用了足足一个下午才全部看完,过后更是喝了半碗黄连水来降火气。 小皇帝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整个人不断散发火气的季黎不由咋舌,轻咳了两声:“好了,此事就按季卿说的办。” …………………… 退朝之后,几乎所有人都有些恹恹的,唯独宁王一个人格外高兴。不为别的,就因为那名单里没有他宝贝儿子的大名儿啊!哎呀,他母后果然有先见之明,将他儿子许配了给了季大人,不不不……口误,是将季大人许配给了他儿子。 看看,现在季大人使了劲儿地折腾别人,哈哈,就是没有折腾他儿子,宁王摸着胡须笑的十分灿烂,他傻儿子可是季大人未来的夫君呢,再怎么样也不会把人往坑里推的,真是太好了! 季黎刚刚踏出宣和殿的大门,宁王就高高兴兴地给她作了个揖,而后欢欢腾腾地离开,光瞧着那背影都能感觉到他的高兴。 季黎脚步微顿,拧了拧眉:“尔宜,咱们是不是忘了还有个人?” 尔宜:“谁?” “你把那名单再背一遍。”这名单本就是尔宜拟的,她最是清楚不过了,倒背如流。 季黎听着尔宜嘴里连续不断的名字,眉头舒展:“想起来了,还差一个,隔壁宁王府世子谢云邵。” “大人,那是你未来夫君,你们婚期将近啊!” 季黎瞥了尔宜一眼:“所以呢?” 尔宜:“……”所以,你这样做不大好吧啊?啊?啊? 第22章 宁王回到王府高高兴兴地拉着谢云邵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通,被宁王从床上折腾下来的谢云邵打了个呵欠,脸上尚有睡意:“所以你是说除了我以外,亭松,许晋同他们全部都要被送进那什么赤霄营?” “是啊,是啊,儿子,我跟你说,得亏了你是季大人未婚夫,你们俩又婚期将近,不然啊你怕是要跟他们一起去那里面受罪了。”说到这儿宁王一脸庆幸,颇为慈爱地摸了摸谢云邵的脑袋。 谢云邵一把拉下宁王放在他脑袋上的手:“可是……他们都进去了我和谁玩儿?”他以后和谁出去吃喝玩乐?一个人,那得多无聊!多不得劲儿! “我呀我呀我呀。”宁王指着自个儿,十分激动:“爹陪你。” 谢云邵翻了白眼,接过七引递来的帕子随意地抹了抹脸:“得了吧,老爹。” “王爷,不好了!不好了!”小厮突地蹿到门口,指着外面大呼不好。 “怎么了?” “督卫署禁林卫的女头头儿来了!” “来了就来了,你大呼小叫干什么?”宁王瞪了他一眼,脚步不停地往外走。 “王爷您不觉得她很恐怖吗?”小厮深吸了一口气:“那可是禁林卫的头儿!小人一看见她就想上厕所。” 宁王捻了捻胡须,老神在在:“胆子可真小,跟着本王好好学学,要临危不惧。” 谢云邵目送了宁王离开后在七引的伺候洗漱好,一觉睡到现在他浑身都松松散散的,没什么力气,谢云邵灌了一碗粥水,想起刚才自家老爹说的那什么赤霄营,思虑再三决定去长乐长公主府一趟。 刚刚踏出房门就见他老爹神情恍惚地晃荡了过来,谢云邵掸了掸衣袍,挥了挥手:“蠢爹,你怎么了?大白天的见鬼了?” 宁王浑身瞬地抽搐了一下,脸皮抽动,吓得谢云邵连忙拉住他,宁王反手一把抱住谢云邵,声音哽咽:“我的儿啊!” 这四个字说的那叫一个百转千回,悲戚难耐,谢云邵嘴角抽了抽,将人扒拉开,无语地望着他:“我的爹啊!你儿子我还活着,你可别一副送我走的样子!” 宁王满腔悲痛:“傻儿子,你不懂,说不定你爹我很快就要送你走了!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谢云邵看着自家老头子双目含泪的模样,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大声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宁王被突然变大的声音唬了一跳,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拉着谢云邵的手,这才说起原委来:“刚才季大人身边的尔宜过来了,她说,她说……” “她说什么?” “她说,十日之后你也要去督卫署报道。” “就这事儿啊?”谢云邵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去就去呗,反正亭松他们都在那儿。” “儿子,你不怕吗?”宁王一脸惊奇地看着他。 谢云邵摸了摸下巴,老神在在:“胆子可真小,跟着本世子好好学学,要临危不惧。” 宁王:“……”干嘛学他说话? 时间过得很快,十天转眼便过去了,这一日刚好是休沐,季黎一大早便坐在督卫署的门口等着人来,今日没有太阳,天色阴沉,时有风来,督卫署门前的两棵垂柳随着微风轻轻摇荡。 “现在什么时辰了?”季黎合上用来打发时间的书籍,问道。 “已经巳时一刻了。”安宛秋侧身看了看内堂的漏刻,俯了俯身柔声回话。 已经巳时一刻了,名单上一共三十个人,现在只来了二十来个人,很好,季黎在下面东倒西歪地站着的人身上扫视了一圈:“尔宜,还有哪些人没到?” 尔宜闻言快速清点了一下到场的人,迟疑了一会儿开口道:“宁王府谢云邵,长乐长公主府于亭松,清河郡主府姜希白,忠义国公府赵裴扬,嗯……还有端肃伯府盛行。就这五个了。” “那……”季黎拧了拧眉,人有点儿多啊,真是麻烦! “我到了我到了!”季黎说话的声音被打断,不悦地抬了抬头就见许久没打照面的谢云邵,他身上挎着个月白色的大包袱,一路快速地跑来,在排头乖巧站好。 站在谢云邵身边的是静临侯府世子许晋同,两人也算是酒肉朋友,经常约着出去吃吃喝喝,许晋同今日一大早就被自家母亲扒拉了起来,不管不顾地硬是拿着扫帚赶到了皇城,结果在这儿干站着,周围一个熟识的都没有,要知道纨绔那也是分阶层的,普通的官宦子弟和皇亲国戚那是没法比的。 等了这么久总算是来了个玩儿的好的,许晋同心下高兴,用力地碰了碰谢云邵胳膊肘,声音压得极低:“怎么就你来了,于亭松不来吗?” “他?我不知道啊!”谢云邵摇了摇头,他今天睡过了头,没来得及去长乐姑姑那边,他还以为亭松已经来了呢,结果那小子居然没来!不是说好了同甘共苦的吗?叛徒!宁世子心中郁郁。 “还有四个没到,本官前些日子就打过招呼,没到的本官亲自去请。”季黎站起身缓步走下台阶,她今日没穿官服,依旧是一身玄袍玉冠。 “今日本官就请你们看一出好戏,免费的好戏。” 谢云邵咧了咧嘴,完蛋了,不用想也知道那几个没来的将会有怎样惨烈的下场。 “大人,咱们从哪一家开始?”尔宜双眼发亮,凑到季黎面前询问道。 “离皇城最近的端肃伯府。”季黎轻轻抚了抚衣袖,想了想回道。 “是!”尔宜很是兴奋地应声,转身对着排列整齐的禁林卫高声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准备出发!” 纨绔子弟们紧步跟在季黎几人的后面,悄悄瞥了一眼身后浩浩汤汤眼带杀气的禁林卫,面面相觑,他们今日不会见着什么极度血腥的场景吧? 第23章 盛行自打出生便顶着端肃伯爷的衔,他父亲老伯爷战死沙场,先皇感念老伯爷终身为国,也不降爵位,直接让刚刚出生的盛行成为了新的端肃伯。 季黎走下马车,立在阶下望着那硕大的端肃伯府四个字,她恍恍惚惚想起很小的时候,端肃伯盛珉战死沙场的消息传来,师父带着她在这门前站了许久,那个时候是冬天,飘着鹅毛大雪。那日,师父穿着一身她从未见她穿过的淡蓝色广袖长裙,那是夏装,薄薄地,很漂亮也……很冷。 她还记得,师父牵着她的那只手,就像是一块冰,不,也许比冰还冷,雪花覆满了她的长发,冰霜染上了她的眉睫,她就这样站在这里一动不动。 “师父?” “黎黎,以后你接了师父的位子,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你盛叔叔的孩子,替师父替你盛叔叔照顾好他唯一的血脉。”师父的声音没了往日的笑意,平平淡淡,她却能听到那里面掩藏的悲切。 “师父,你在哭吗?” 她看见师父慢慢地蹲在她面前,僵硬地扯着嘴角:“没有,师父没有哭。黎黎,走吧,咱们回家。” ………… “大人?大人?”尔宜的轻唤声将季黎的思绪拉了回来,微微颔首大步走了进去。 走进大门,端肃伯府的女主人正站在院子里,说是女主人倒也不尽然,此人姓万,至于叫什么名儿她就不清楚了,万氏往日乃是端肃伯盛珉身边的一个侍妾,盛珉死之前尚未成婚,家中也就她这么一个女人,盛珉战死沙场,她生下盛行,母凭子贵,一跃成为端肃伯府里的得意人。但即便如此,也无法掩盖她侍妾的出生,哪怕她儿子是先帝金口玉言封的伯爷,她的身份依旧是先端肃伯身边上不得台面的侍妾,京都上层圈子里的正室夫人们或多或少的有那么点儿看不起她。 “季大人。” 万氏容颜秀丽,眉眼温和,周身的气息也多显畏弱,明明瞧着是个性子柔和的人,却偏偏穿着一身极为张扬的艳红色大氅,季黎的目光扫过她发髻上的钗环头佩,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万夫人,盛小伯爷现在何处?”季黎也不说其他,直奔主题。 万氏轻咬着嘴唇,支支吾吾犹豫了半晌,拧着眉,声音弱弱:“那个,行儿今日身子不适,所以……” “身子不适?”季黎四处看了看:“这么说盛小伯爷在府中了,本官今日特意带着这么多人来看看盛小伯爷的,万夫人应该不会阻止吧?” 万氏目光微抬,端肃伯府的大门前堵满了人,站在最前面的是宁王府世子和静临侯府世子,其他人她不是很熟悉,但估摸着应该就是各家送到赤霄营的子弟,在这些人的后面立着不少禁林卫,腰际佩剑,一身肃杀之气。 万氏越看心中越是发憷,可她却不敢应下季黎的话让她去瞧盛行,她双唇紧抿,一声儿不吭。季黎定定地瞧了她许久,嗤笑一声,大概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儿,盛行是盛珉的独子,端肃伯府的主人,哪个不顺着他?不捧着他?他素来无法无天,万氏压根儿就管不住他也不敢管他。 “万夫人不说,本官便当你默认了。”季黎不等万氏有所反应,直接让端肃伯府的管家带她往盛行的院子去。那管家频频给万氏使眼色,季黎冷哼一声,他连忙收敛了神色,提着心弓着腰领着人往后院去。 一尘不染的石板路,满院的四季海棠,季黎看着这陌生的花园脚步微顿,这些年她听师父的话对端肃伯府多有照料,但是涉及的事情一向是吩咐手下人去办,她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过端肃伯府了,她上一次来端肃伯府还是好几年前,当时师父从归雁山捎回来了不少野味,特地嘱托她给盛行送些来。 “季大人,您请。”管家站在院子门口,抬了抬手。 季黎先行跨了进去,一大群人相继入里,好在这院子够大,这么多人待在里面,却也不算太过拥挤。 季黎背着双手,对着守在房门前的婢女问道:“你们伯爷还在床上?” 婢女双腿微曲:“是,伯爷今日一早身体不适,连床都起不来了。” “起不来?这么严重?” “是,今晨请了大夫来瞧过,说是很、很严重。” 季黎挑了挑眉:“是吗?” “是、是……” 季黎笑了笑,转身吩咐:“来人,去把小伯爷抬到院子里来吹吹风,散散病气。” 禁林卫听见吩咐立马动手,婢女们想要上前阻拦,却又惧于他们手中刀剑,只得一脸担忧地立在原地。 季黎走至院中石凳坐下,对着呵欠连天的谢云邵抬了抬下巴:“过来。” 谢云邵伸了个懒腰指了指自己:“你叫我?” “不然你以为我在叫你头顶上飞的那只鸟吗?” 谢云邵抬了抬头,果真有一只麻雀从他头顶飞过,挠了挠脑袋走至季黎跟前,也不等她说什么便径直坐下,看着被抬出来的盛行眨了眨眼睛,他半捂着嘴压低了声音:“我跟你说,这家伙肯定是装的,昨天晚上我还看见他陪着揽花苑的头牌在九珍阁买东西呢,那头牌叫、叫……叫什么来着?”于亭松那小子经常在他耳边提起那位,叫什么来着,一时之间就是想不起来。 季黎好心地开口提醒:“紫菀。” “对对对,揽花苑头牌紫……菀……”说到这儿谢云邵的语气微微有些不对劲儿,他僵硬地扭了扭头:“你怎么知道揽花苑头牌紫菀的?你、你你你……” 季黎静静地看着忙碌的禁林卫,随意道:“我怎么了?” 谢云邵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继续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她的?” 这问题问的实在是奇怪,紫菀好歹也算是个名人儿了,尽管这个名儿不算好,但她知道有紫菀这么一号人物很让人惊讶吗?季黎有时候实在不是很懂谢云邵的脑回路,她思索了一番,回道:“紫菀姑娘琴技超群,颇有盛名,我前些日子还特地请她去季府弹奏了几曲,知道她很奇怪?” 谢云邵听着这话只觉得脑子里轰隆一声,请她去季府?季府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吗?当然不!谢云邵看了看一脸无所谓的季黎,又恨恨地看了看站在她身后的尔宜和安宛秋,低着头不停地扯着自己的袖子,委屈地不行,有一个尔宜不够,有一个安宛秋不够,她居然……居然还和紫菀那个烟花女子有首尾,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你在干嘛?”季黎无语地看着埋着头浑身散发着阴郁气息的某人,这是突然发什么病了吗? 谢云邵哀怨地看了季黎好几眼,季黎心中一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人怎么那么像个深宅怨妇?察觉到季黎莫名其妙不明所以的眼神,谢云邵觉得自己更加抑郁了,唉,他怎么那么命苦啊? “大人,属下等已经将盛小伯爷安置在院中了。”侍卫拱了拱手禀报,季黎颔首:“去准备几盆加冰的清水和一盆血,猪血狗血鸡血,什么血都行。” “是。” 手下人动作很快,季黎看着摆置不远处的几个铜盆,还有那躺在榻上装模作样呻|吟的盛行,冷冷一笑,看向谢云邵:“去,从左边的第一个盆子开始,对着他泼。” 好不容易从悲伤中挣脱的宁世子一脸懵逼:“为什么是我?” “我高兴,不行吗?” 谢云邵磨磨蹭蹭地站起身,望了那几个盆子好几眼:“泼碎冰水就行了,做什么还往他身上泼猪血?”盛行那臭小子最记仇了,泼碎冰水就算了,现在这天气,盛行估摸着也就受点儿凉,反正他身子骨结实的很,可是……这泼血什么的不大厚道吧! 季黎抬手抚了抚头发:“你不知道吗?盛行他晕血啊,他不是起不来吗?那就让他真的起不来好了。” “!!”谢云邵扯了扯嘴角:“你真坏……” 季黎笑了笑:“谢谢。” 第24章 如果说谢云邵是个只会吃吃喝喝逗逗小蟋蟀不入流的傻白纨绔,那么盛行就是真正的吃喝嫖赌样样拿手的京都纨绔领军人。 盛行自小没爹,只有个懦弱又敏感的不行的老娘,大约是因为侍妾出生的缘故,在他面前,万氏身上没有身为母亲的慈和威严,反倒是日日一副恭顺的模样,所有人都事事顺着他,没人管着,日复一日地便养成了一副无所顾忌随心所欲的性子,当然往好了说是随心所欲其实就是无法无天,和谢云邵于亭松这样性子纯和的纨绔子弟不同,盛行继承了他父亲盛珉往昔的霸道和血性,脾气暴躁,经常因为各种打架的事儿到顺天府走一遭,鼻青脸肿那也是日常便饭。 谢云邵端着盆子,心中其实有些忐忑,他倒不是怕这家伙翻身起来跟他打一架,虽然打架很是有辱他世子爷的身份,可真打起来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他主要还是担心过后这人使些什么阴手段,这小子……怪会搞事情! 盆子里装着碎掉地细冰块,通体都透着凉意,冷气从手心钻入他的身体里,他不由倒吸了一口气,看向盛行的目光也略带了几分怜悯,可怜见的,这几盆儿下去不得叫他真躺个好几天? “你是不是下不了手?”季黎走到他身边,瞧着他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转头看向一边看戏的许晋同:“静临侯世子,来来来,你们俩一起。” 许晋同指了指自己,得到季黎肯定的回答,有些激动地舔了舔嘴唇,哎呀妈呀,这可是顶好的报复时机啊!许晋同和盛行有仇,这仇呢还得归咎于揽花苑的头牌紫菀姑娘,这些个月,两人因为那紫菀没少干架。 有季黎的支持,许晋同很是痛快,三步并作两步走高高兴兴地端起了地上的盆子。 躺在榻上装睡的盛行心中相当煎熬,几人就站在他身边不远处,说了什么话,他听的一清二楚,其实他自个儿很纠结,他现在若是起身那摆明了就是在装病,季黎绝对绝不会放过他的!可他若是不起身……许晋同那小子跟他有仇绝对会不客气地泼他,越想心中越是烦躁,盛行不由扣紧了榻沿,琢磨着自己到底是起来还是不起来。 盛小伯爷正犹豫地不行,季黎对着干站着的谢云邵还有许晋同使了使眼色,两人对视了一眼,对着躺在床上的盛行就扣了下去。 水花四溅,周围不少人都受到了波及,一致退了好几步,只听见一声尖叫,原本躺在榻上的盛小伯爷仿若被烧了屁股的猴子瞬地蹦了起来,蹦跶了许久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指着拿着盆子的许晋同和谢云邵暗沉着脸直瞪眼,清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发梢上甚至还沾着尚未完全化掉的冰渣子,那张尚显稚气的脸上布满了水痕,从头到脚几乎都是湿哒哒的,那模样怎么瞧怎么狼狈。 谢云邵连忙扔掉自己手上的盆子,默默地退了好几步走到了季黎身后。世子他只是执行者,季黎才是罪魁祸首啊! “你、你们!找死啊?”盛行的声音阴沉沉地,任谁都能听到他隐含的愤怒。围看的纨绔子弟们连连后退,他们其中有不少人被这位小伯爷收拾过,都不敢在他盛怒的时候招惹他。 许晋同闪在一边,盛行没瞧见他,直接把矛头对准了缩在季黎身后的谢云邵,盛行其实并不是很怕季黎,至于他今天装病纯粹是因为不想去那什么赤霄营,开玩笑,他堂堂端肃伯用得着去那什么劳什子鬼赤霄营吗? “谢云邵,你给小爷我过来!” 盛行的语气着实不好,谢云邵听着心里也来气,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儿:“你叫本世子过去本世子就过去?你老几啊?”世子他也是有脾气的! 盛行狠狠地打了个喷嚏,握紧了拳头,谢云邵那个傻缺! “你可真是把我忽视的够彻底的。”季黎冷笑一声:“盛行,你莫不是连人都不会叫了?” “季……季黎姐。”盛行不甘不愿地叫了一声。 季黎点了点头,把他谢云邵扯了出来,指了指他。 盛行心中一梗,憋着一口气,更加不甘不愿地叫了一声:“姐……姐夫。” 四周一片寂静。 谢云邵:“……”哎呀妈呀,这称呼……简直了! 季黎:“……”她什么时候让他叫姐夫了?她分明是让他对着谢云邵恭敬点儿。 一阵风吹来,盛行抖了抖身子,扭头对着下人吼道:“眼瞎了?还不给小爷我拿件衣衫来。” 婢女连连应诺,小跑着走进内屋拿了一件淡色的披风出来,她步伐匆快,却突地在离盛行几步之遥的地方慌张停住,一脸惊恐地盯着盛行身后,盛行冻得又打了个哆嗦,瞧着婢女走不动路的模样,气的又咋呼起来:“你见鬼啊?还不拿过来?” “伯、伯爷,你、你后面!”婢女颤巍巍抬起手指着盛行身后,还真像是活见鬼。 盛行动了动有些发僵身体转过去,映入眼帘便是许晋同双手举盆的动作,他惊叫一声:“靠,你还泼水!” 许晋同咧着嘴笑了笑:“不不不,我不泼水。” 盛行闻言舒了一口气,这口气尚未舒完,一股血腥味儿扑鼻而来,一瞬之间,他整个人便笼罩着腥臭味儿之中,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什么粘稠的东西在慢慢地往下滑。 盛行呆愣愣地看着地上淌着的血,目光缓缓上移慢慢定格,红色的血,他心中一滞,四肢厥冷,头晕目眩,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满身是血的少年躺在血泊之中,他面色苍白,双唇发乌,浑身颤抖,好似没了生气。这下是……真的晕了。 许晋同丢掉盆子,痛快地拍了拍手,眼中含光:“我不泼水,小爷我泼血!”没想到季大人说的是真的,这盛行还真晕血,哈哈,这下好了,下次这小子再敢找他麻烦,小爷他绝对把人塞到狗血缸里泡他几个时辰!许晋同越想越高兴,砸了砸嘴,双眼放光。 季黎看着这突发的事情,缓过神来让人去叫大夫,谢云邵深吸了一口气,瞅着乱做一团的院子:“咱们是不是该走了?” 季黎没有和他说话,而是对着一个侍卫招了招手,吩咐道:“你重新端几盆血到盛行房间去,好好守着小伯爷,务必叫他想醒都醒不过来。” 想醒都醒不过来?这话……侍卫快速地瞥了一眼季黎:“大人的意思是……” “醒一次就泼他一次。”季黎淡淡地说着。 侍卫动作一滞:“是。” 听见这吩咐的诸位纨绔子弟默默地又退了好几步,感谢爹感谢娘,感谢他们今晨拿着扫帚把他们赶到了皇城!! 谢云邵:“你、你、以后你不会也这么对我吧?”宁世子表示自己受到了惊吓。 季黎抬手拍了拍他肩膀:“放心,我怎么会这么对你呢?”说到这儿季黎眼神暗了暗,泼血有什么用,盛行晕血,他谢云邵又不晕血。对他……应该是直接揍比较实在吧?回头还是得叫尔宜去查查他有哪些弱点。 对于季黎心里活动一无所知的宁世子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暗自庆幸,还好!还好! 第25章 从端肃伯府出来已经将近午时了,万氏一副泣涕涟涟隐忍畏弱的模样看的季黎心烦的很,连话都未与她说一句便领着人离开了。 万氏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帕子,紧咬着嘴唇,见到所有的人都离开后她才缓缓舒出一口气来,弱弱地对着身后的嬷嬷启声道:“我去看看行儿。” 那嬷嬷跟在万氏身后,边走边摇头,这位主子……现在过去有什么用?指望着小伯爷高高兴兴地唤她一声娘吗?刚才季大人收拾小伯爷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去瞧瞧,为着说两句好话?哪怕没用,便是单单地说两句也是极好的啊,她倒好!直接躲在正堂里,连小伯爷的院子也不去。 嬷嬷望着万氏那瘦弱的腰肢,轻叹了一口气,这般软弱的性子算不得漂亮的容貌,当初霸道血腥的伯爷到底是怎么看上她的?奇哉怪哉。 出了端肃伯府,接下来季黎去的是隔壁街的清河郡主府。没曾想他们刚走到门口就见姜希白走了出来,他手上拿着包袱,见到季黎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今日起的晚了些,叫大人特地跑着一趟,实在是惶恐。” 不说谢云邵许晋同几人,便是季黎瞧着今日的姜希白也微微露出了几丝讶异,姜希白今日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长衫,他长发束的很低略略有些散乱,脸上带着不算正常的苍白,态度平缓有礼,动作也没了当初的浮夸焦躁,这般仿眼瞧去倒又几分儒衫公子的沉静味道。 一下子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季黎挑了挑眉,转身边走:“下一个,忠义国公府赵裴扬,尔宜,他现在可在府中?” 尔宜摇了摇头:“大人,刚刚暗卫传来消息,赵公子去了赌坊。” 忠义国公府赵裴扬其他什么都好,独独好赌。因为这事儿不知道被忠义国公爷教训了多少遍,可惜啊一点儿用都没有。 马车和禁林卫的队伍路过忠义国公府没有停顿,一直心中惴惴满心焦急的国公夫人赵冯氏心下一个咯噔,连忙吩咐小厮道:“快快快,快去赌坊通知裴扬,叫那小子快些跑!”这话说的又急又颤,小厮闻言不敢怠慢,脚下生风一溜便钻出了国公府。 赵冯氏愣愣地瞧着院子里琉璃盆中开的正好的水莲花,心跳的有些急,自家夫君忠义国公昨天晌午便去了城外庄子,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他临走时再三叮嘱她今晨一定将二子裴扬送到皇城督卫署去,她昨日言辞定定地应下,说是自个儿晓得,可今日一早那小子死缠烂打好话连篇,唉…… 她膝下有两子一女,长子性子清正恪守礼仪与她算不得亲近,女儿自小便养在婆母老夫人膝下,对她更是不亲近。只这小儿子从小便爱粘着她,也不知从哪儿学的些哄人的话,一口一个好母亲的叫着,素来疼惜幼子的她稀里糊涂地就……就应下了他那不去督卫署的话,待到她反应过来,那小子早就跑到赌坊去了。 赵冯氏不顾端庄地狠狠踢了踢脚边的花草,这下好,这下好,不说自家丈夫回来会怎么责骂她,这季黎也不知怎么磋磨她儿子呢。 在院中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的赵冯氏越想心中越是不安,禁林卫的人下手没个轻重,可别伤着她宝贝儿子! 静立在一边的奴仆们暗暗转着头皆是不敢吱声儿,最后还是赵冯氏的贴身婢女挽香走上了前,建议道:“夫人若是实在担心二公子不妨往西市去一趟?” 赵冯氏有些意动,犹豫了一下便急急召人准备马车,待到赵冯氏乘着马车匆匆赶到西市赌坊的时候,季黎一行人已经和赵裴扬打过照面了。 这赌坊名叫金沉香,说起金沉香这大靖朝乃至南罗北伏高昌各国怕是没有不知道的,金沉香遍布各地散落在一个又一个的城市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吸取着赌徒们的财富。 大靖京都的金沉香在某种意义上算是他们的总部,大堂里的人已经被清空了,在禁林卫涌进来的那一刻,赌徒们轰然散尽,季黎坐在上首轻轻地敲打着刷着暗漆的桌面,咚、咚、咚。 赵裴扬生的白净清秀,细眉长眼,模样周正,他坐在长桌的另一边,谢云邵就坐在他右手边。赵裴扬年岁比之盛行要大些但又比谢云邵小些,他唤谢云邵一声表哥,两人关系不错,时常约出去吃吃喝喝。 “表哥,我现在应该怎么办?”赵裴扬虽然名字里有个扬字,但是事实上他一点儿也不张扬,除了在赌场上亢奋了些外,比起其他公子哥儿们,他低调的很,从来不与别人急眼白脸,人缘相当不错。 谢云邵听着赵裴扬那紧张的低语,心头一梗,看了看季黎那张无甚表情的脸后,同样低声:“你得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来问我!” 赵裴扬:“……”他家表哥一如既往的呆蠢,也是,他得是有多想不开才去问他怎么办? 对于他们的低声对话季黎尽收耳中,她唇角动了动想要上扬,有觉得场合不对,瞬地便敛了动作,双目幽沉,敲桌子的力道不由重了三分。 “赵裴扬赵公子……” 赵裴扬连忙起身拱了拱手,低眉敛目:“表嫂客气了,叫我名字便可。” 表、表嫂! 谢云邵差点把手中骰子一把丢到赵裴扬脸上,先时在端肃伯府自己被盛行叫姐夫,现在在这金沉香里季黎被这小子叫表嫂……还真是风水轮流转?这个形容好像不大对劲儿。 谢云邵咽了咽口水,抬头去瞅季黎的神色,却见她面无异色,只眉角微微有些上扬,表嫂表嫂……赵裴扬的表嫂就是他娘子,娘子……一向脸皮颇厚的宁世子不知怎地脸一红,不自在地埋了埋头,顺带着踢了赵裴扬一脚。 赵裴扬不解地看向他:“表哥,你干嘛踢我?” 谢云邵有些尴尬,眼神飘忽,不知道是谁轻笑了一声,他一颗心砰砰地直跳,脸上羞恼,仰着头鼓着腮帮子,又踢了赵裴扬几脚,声音急急:“就踢你,就踢你!” 赵裴扬:“……”表哥你真……算了,念及着兄弟之情后面那个字他就不说了。 旁观看戏的诸人:“……” 季黎抬手捋了捋散在鬓边的一缕黑发,宽袖掩过勾起的唇角,双目噙笑,真是一如既往的‘可爱’。 第26章 季黎暗自乐了一会儿,手放回了桌面,又恢复了平淡的神色,她缓了缓愉悦的心情,沉默了几息,抬着目光看向赵裴扬,这才开口说起了来此的正事儿:“听说你日日往这金沉香来,想必是深谙这赌博之道。” 赵裴扬对‘赌’有着非同一般的兴趣与执着,听到季黎提起这赌博,当下兴致高涨,一时之间倒是散了刚才的紧张,他轻轻咧了咧嘴,又拱了拱手,笑着道:“还行,还行。” “其实,本官也喜欢赌。”她入过不少赌局,当然,那赌局并不是设在赌场而是……官场,季黎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继续道:“逢赌必赢。”除了她师父季安歌,从来没人能在‘赌’这个字上赢过他。 听见季黎这般说,赵裴扬一声惊呼:“表嫂这般厉害?” 季黎不理会他的话,言语淡淡:“今日到了这金沉香本官犯了赌瘾,赵公子既擅此道,不妨与本官赌上一局,如何?” 赵裴扬好赌,但是他并不是一个没有脑子的赌徒,他瞥了瞥季黎那至始至终平平淡淡的脸,他赵裴扬纵横赌场多年惯是会瞧人心思,可瞧着季黎半晌,他愣是看不出这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也对,人家混迹官场,他混迹赌场,虽然两个都是场,但到底还是差得远了。 “时间有限,想好了吗?”季黎有些不耐烦地开口提醒。 赵裴扬尚有些犹豫:“这……”他摸不清季黎的心思,若是给他下套就不好了。 季黎瞧着他犹犹豫豫的表情,心下明白这人担心什么,她眯了眯眼:“既然要赌自然是得有赌注,如果你赢了,本官特许你不必前往赤霄营。” 不用去赤霄营?听见这话,赵裴扬收了犹豫之色,这个赌注可是相当吸引他,他一点儿也不想去什么赤霄营,不是怕待在里面如何如何辛苦,而是担忧自己进了里面后就没办法到赌坊来,他一日不赌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那就依表嫂的。”赵裴扬一把拍在桌子上,答应了季黎的赌局。他喝了一口茶水,转向立在一边金沉香下人,朗声道:“麻烦拿新的骰子和蛊来。” 那人正要依言往后堂去,尔宜却是拦住了他,赵裴扬满脸不解,季黎适时开口:“赌注都尚未下全呢,这么着急做什么?你的赌注……是什么呢?” 赵裴扬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忆起自己什么赌注都没下,他是一个有格调有档次的赌徒,思索了一番,略带询问道:“如果我输了,我就乖乖地前往赤霄营,绝无二话。” 话音刚落,嗤笑声传来,赵裴扬仰了仰头,就见季黎双手撑在桌子上,缓缓站了起来,身体微微前倾,面色如霜,目光寒沉:“你这个赌注是不是有些拿不出手?你即便不乖乖地,本官也有千种万种方法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你扔进赤霄营去,你的赌注与本官的赌注比起来,无论怎么看都是本官比较吃亏啊。” 赵裴扬一想,好像是那么回事儿,前面说了,他是个有格调有档次的赌徒,既然这个赌注拿不出手,那他再换一个就好了嘛,只是对方有钱有权,他一时半会儿还是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来作为这个赌注,只得询问道:“表嫂,那你想要什么?” 季黎双唇微动,那一个字便直接吐了出来:“你。”一字刚落,室内便有了声响。 “噗……”正喝着茶水降火气的谢云邵,被呛了个正着,两只眼瞪得溜圆,端着茶碗的手直打哆嗦。 被谢云邵这动作一影响,赵裴扬瞬间回神,情急之下差点直接蹦了起来,他双手用力地在身前挥舞,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你可是表嫂啊,我不能对不起表哥!” 谢云邵丢下茶碗也猛地站了起来,用力地摇头:“不行,不行,不行。”摇的太用力太快,他脑袋都有些晕了,对面的季黎仍然没有反应,谢云邵看着季黎神色淡淡的模样,颇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一把按下身边动个不停的赵裴扬,他对着季黎昂了昂头,一本正经道:“我表弟还小,这个不行!不过……我、我倒是可以的。”……说到后面言辞含糊声音如蚊,谢云邵惊觉于自己瞬间的脑抽,不由微微红了红脸,狂眨了一通眼睛缓解周身的紧张。 季黎虽然和谢云邵隔得不算近,谢云邵后面的那句话她压根儿就没听清楚,但仅仅是前面的话也足够让她觉得心头一梗,颇为无语地看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忸怩起来的男人和受到惊吓的赵裴扬等人,压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轻咳了一声:“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她只是为了强调,特意把那个你字说的重了些而已。 季黎看向坐在椅子上的赵裴扬,接着道:“本官要你独自一人通扫西市十三街。” “好。”不就是扫地吗?这有什么好怕的? …………………… 忠义国公夫人匆匆赶到金沉香,就见自家儿子手中拿着扫帚准备往外走,她一把将人拉住,上上下下看了许久,确信了赵裴扬完好无损之后才放下心来,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大扫帚,面露疑惑:“你拿着这玩意儿做什么?” “扫地啊。”赵裴扬回道。 “扫哪儿?”赵冯氏拧了拧眉,扫地?她家小子自打出生起别说扫地便是扫帚都没碰过,他会扫地?地扫他还差不多。 赵裴扬走了两步,不以为意地回道:“西市十三街。” 赵冯氏一呆,咽了咽口水,再问了一遍:“哪儿?”她刚才是不是听错了?西市十三街? “西市十三街,母亲。”为了让赵冯氏听的清楚明白,赵裴扬特地放缓了语速,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赵冯氏沉默了半刻,好半晌才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赵裴扬:“我儿可知,西市十三街包括马市,花鸟市场……西市十三街中有七条街被称为京都脏乱之最,儿啊……你撑得住吗?” 原本无所谓的赵裴扬闻言彻底沉默了,他刚才还在想,表嫂为什么这么简单的就放过他,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赵裴扬有洁癖,很严重很严重的洁癖,除了赌坊,其他所到之地他完全无法容忍太过脏乱,他的房间一天至少要打扫十次,他的衣物每天至少要浆洗五次,每天沐浴……嗯……多次。扫大街这种活儿,在他这种不知人家疾苦的公子哥看来就是挥着扫帚扫扫灰尘,他只需要拿东西保护好自己,扫完之后再洗个热水澡就好了……没想到居然……还有鸟粪鸡粪马粪各种粪在等着他! 赵裴扬脸皮抖了抖,把扫帚塞进赵冯氏手中,拔腿就往里跑,边走边呼道:“表嫂,咱们其实可以打个商量,你要我也行的!”西市十三街咱就别扫了吧! 走到门口恰好和赵裴扬撞了个正着的谢云邵,心中冒火,抬腿就是一脚:“去你的!臭小子,亏我把你当兄弟!”你他妈居然惦记小爷的媳妇儿!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将于明天周一入v,届时三更掉落,小天使们不要抛弃我惹~~ 本文接档新坑《女主不会轻易死》预收已开,小天使们放心大胆往下跳,作者菌在下面接着你们! 文案:盛清清生的一副天上有地上无的好皮囊,万梅见之可摇霜,可就是天妒红颜,命不怎么好。小时候沦落青楼日子艰辛,好不容易被接回了盛家,回去不到一天就生了重病一命呜呼。 时光倒转一朝重生,盛清清表示自己很高兴!可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了! 青楼同行是城外听风山精怪,想要盛世美颜吸她精气吃她肉身。 盛家姐姐是修真界陨落大能,誓要弄死她炼成丹药重铸灵根。 宫中嫔妃是宠妃系统携带者,美美美的她成功成为必拔眼中钉。 …… 盛清清:“我就不死!就不死!就不死!”【坚强脸】 从青楼到盛家再到皇宫,盛清清表示:“我他妈的这一路走的真是艰险(才怪)。” 真甜宠,男女主身心干净。 APP屏蔽代码,有兴趣的小天使可戳作者专栏~~ 第27章 双更合一 赵裴扬冷不丁地被谢云邵踹了个四脚朝天,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地上慢腾腾地爬了起来,瞧着自己这一身脏, 连忙使劲儿地掸着自己身上的灰尘,刚刚弄完就见季黎和金沉香的老板走了出来, 后面跟着尔宜和安宛秋。 金沉香的老板赵裴扬只见过两次, 他出入金沉香十来年,却只堪堪见过两次,可想而知这位老板是有多神秘。 金沉香的老板姓林,四十岁左右的模样,他穿着一身素白色的长袍, 手拿折扇, 眉眼轻佻, 一副风流中年人做派。林老板落后了季黎小半步,神色轻佻之中含着一丝难察的恭谨, 走至金沉香的大门口, 林老板定住了脚步,拱手道:“大人慢走。” 季黎微微侧头, 微不可查的颔首,举步就要离开, 却被赵裴扬堵了个正着。 “表嫂, 咱们打个商量呗,西市十三街……我……”赵裴扬话说的有点儿急,他现在一说到西市十三街他就不由自主地想到各种禽类的粪便,一想到自己要去收拾那些玩意儿, 他就控制不住地伸手四处挠,总觉得浑身上下都长满了疹子,痒得很。 季黎看都不看他,目不斜视,就连眼角余光也只是落在边上气恼无比准备提腿再给赵裴扬一脚的谢云邵身上。 “愿赌服输。” “可是……” 季黎不耐地打断了赵裴扬接下来想要说的话,直接对着禁林卫吩咐道:“送赵公子去西市十三街,你们好好监督,务必要让赵公子完成任务,须得知,君子当言而有信。” “是。”两个禁林卫领了命令,对着赵裴扬做了个请的动作,可惜赵裴扬相当不配合百般挣扎,两人无法,只得将人架了起来,飞快地往西市十三街跑去,赵冯氏看着被架出来的儿子,急得唇干舌燥,慌七慌八地跟在了后面。 季黎看着赵冯氏那着急的样子,心下微叹,慈母多败儿。也好在这忠义国公府有钱,经得起赵裴扬这十年如一日地赌博挥霍,这要是生在普通的官宦之家亦或者寻常百姓家,怕是早就家宅不宁,鸡飞狗跳了。 早就已经过了午时了,季黎望了望天际的浮云,瞥了一眼缩在角落的那一群纨绔子弟,最后还是将目光移到了身边的谢云邵身上:“吃饭?” 说到吃饭二字,谢云邵瞬觉腹中饥肠辘辘,恍惚想起饭点儿早过了,他点了点头。 一行人去了千杯酒楼,因为早已经过了饭点,千杯酒楼的人稍稍少了些,苏老板见着这相继走进来的公子哥们还有那一排禁林卫时,低低的惊叫了一声,她连忙放下手中算盘,抚了抚发髻,理了理衣裙快步迎了上去。 “苏老板,今日生意可好?”开口的是尔宜,她笑着往苏老板身边凑了凑,言语动作间尽是熟稔。 苏老板笑的爽朗,她那透着三分精明四分妩媚的眼睛动了动,大概估算了一下来人:“还成还成,今日这么多人,诸位这是要……”还真是头一次瞧见禁林卫和京都纨绔团凑在一起,更别说这里面还有季大人,也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 “安排好地儿,上菜上酒。”尔宜扬了扬下巴,抬手指了指楼上雅间,苏老板会意地笑了笑,亲自领着人往上面走去。 ……………… 千杯酒楼的酒菜质量那是不必多说的,一行人吃饱喝足之后,季黎却是没有离开的意思,左右今日是休沐,她时间多,这只差最后一个长乐长公主府的于亭松了,她一点儿也不着急,就当打发无聊时间便好。 谢云邵没有和季黎在同一间房里用饭,他和许晋同姜希白坐在一起,身边还有其他几个官宦子弟。这么多人围在一起,又没什么事儿做,少不得摆些什么话来挥霍无聊岁月。 几人先是对于端肃小伯爷盛行的遭遇表示了由内至外的同情,又对赵裴扬扫大街挑大粪的下场表示沉沉的唏嘘,而后便对姜希白逃过一劫的幸运表示了一番热烈的祝贺。到后来便混不吝地说起了花街美人儿来。 “听说花街的春玉楼来了个美人儿,不知道你们知不知晓?”许晋同将杯盏之中的美酒一饮而尽,他的眼中泛着光:“我这些日子一直待在揽花苑,倒是还没抽出空去瞧瞧那位春玉楼的美人儿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如传言一般诱人。” 周围的几个小纨绔听到许晋同说起春玉楼美人儿,来了几分兴致:“那美人儿也不知能不能与揽花苑紫菀姑娘一较高下。”揽花苑紫菀姑娘在京都圈子里算是活跃的人物,人长得美性子更是一等一的好,再加上是个清倌儿,不少人都对她颇为垂涎。 这般说着话,除了谢云邵和姜希白外,其他几人皆是一副向往之色,许晋同捻了一颗葡萄丢尽嘴里,顺带着将装着葡萄的碟子推到了谢云邵面前:“唉,你往日不是最喜欢吃这葡萄的吗?今日怎的动也不动,连个眼神都不分一个?” 谢云邵听见许晋同的话反射性地低头看了一眼白玉盘中的圆滚滚的葡萄,只觉得喉咙一疼:“最近喜欢上了吃梨,不想吃葡萄了。”他才不会告诉他,自打那次在千杯酒楼被季黎一颗葡萄差点儿噎死之后,他就对这玩意儿敬而远之了,他怕自己真死在一颗葡萄上! 许晋同本就是随便问问,不甚在意地又捻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待到咽下去之后方才接着道:“唉唉唉,你们这怎么都突然变了喜好?姜兄也是,往日你若是听见美人儿的话头可是兴致十足的,今日怎么一直板着张脸呢?” 姜希白没有说话,沉默地端着酒杯慢慢饮着,这般无味无趣的模样直让许晋同索然无味,谢云邵又是个从来不逛花街的,他和他说起美人儿来也没什么意思,遂和其他几个官宦子弟慢慢地谈了起来,当然这话题依旧围绕着花街春玉楼的新来的美人儿和揽花苑的紫菀两人。 听着耳边略显低俗的话,谢云邵猛地的灌了一杯酒,没有共同话题,只觉得烦躁无比,他随意地与许晋同打了个招呼便走出了雅间,站在围栏前低看着大堂里的食客,细细碎碎的说话声难免入耳,谢云邵抿了抿唇鬼使神差地往旁边的房间走去。 那房间外面候着两个侍卫,谢云邵站在门前他们也没有阻拦,他敲了敲门,门扉很快便被拉开,入目的便是尔宜那张熟悉张扬的脸。 “原来是宁世子啊,你请。”尔宜侧身让谢云邵进了房内。 季黎坐在窗边的圆凳上,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书,谢云邵慢踏踏地走过去,季黎依旧没有抬头,只是静静地翻阅着手上的书。 “你在看什么?” “书。” 简简单单地只回答了一个字,谢云邵磨了磨牙,他当然知道是书啊,他明明想问的是看的什么书啊! “你……” 季黎抬头看了他一眼:“站着做什么?坐。” 谢云邵也不客气,可以说是相当不客气,他搬了个凳子放到季黎对面,乖乖巧巧地坐下,手肘放在窗沿上,手掌托着腮,一双眼睛控制不住地往季黎身上看。她的身上有着上位者浸润出来的威仪,再加上那一身玄袍玉冠,让人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身上的威势,但当你剥开那一层气势凛凛地摄人威严,你便能瞧见那张精致清冷的脸,眉眼隽雅,般般入画。 谢云邵呆呆地看着,心头热流划过,真好看,真漂亮。 他这般想着,竟是心神不受控制地说出了声来,季黎正在翻书的手微顿,修长白皙的手指划过书面,总算是轻轻地将书合上放在了矮凳上,她站起身,窗外吹来的风卷起了她的衣角,她不慌不忙地抬手压了压,眉头舒展低眸看着他,唇角微勾,心情颇好:“谢谢你的夸奖。” 声音泠泠入耳,谢云邵惊觉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连带着挡住了自己的脸,心虚地偷瞄着季黎,恰巧与那深暗的目光的对上,整个心似乎都颤了颤。 对着这样的目光,谢云邵不由想起那个梦,一身红装芳非妩媚,好看的不得了,当然那个时候他压根儿就没有心思欣赏就对了,现下回想起来却觉心神摇曳。 “不、不客气。” 季黎轻笑一声走至垂帘后的床榻,她半躺在上面:“尚早,本官打算小憩片刻,你自便。”说完也不待谢云邵回答便兀自闭上眼睛。 谢云邵本想回答个好,最终只能憋在嘴里吐不出去。 房间内没有其他人,尔宜在他进来后便出去了,整个房间安静的不像话,只除了下面街道上传来的杂音,他轻手轻脚地关好窗户,磨磨蹭蹭地走到垂帘边,一双眼睛直直看着里面。 宁世子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明情绪来,他摸了摸心口,又摸了摸自己额头,完了完了,他一定是生了重病,这般想着,宁世子心一沉,满脸严肃。 思索半晌无果,他搬了凳子坐在垂帘外,撑着脑袋发呆。 季黎只闭着眼歇息了半个时辰,房门吱呀的声音传来,她睁开双眸起身揉了揉眉心这才看向进门的尔宜。 尔宜快步走了进来,很明显有事禀报,大人两个字尚未叫出口,就见季黎抬手制止了她,声音压得很低:“嘘,这边说。”轻轻掀起珠帘,又轻手轻脚的放下,尔宜惊讶地看着她,这才注意到坐在珠帘边红柱旁已然入睡的谢云邵,季黎已经走至了窗前,尔宜眼中蓄满惊色,半是惊叹半是稀奇地打量了谢云邵许久方才放轻了脚步去了季黎身边。 “何事?” 尔宜压低了声音:“大人,于亭松于公子在揽花苑。” “大白天的去花楼?”对于于亭松,季黎的印象只堪堪停留在谢云邵狐朋狗友这个定位上,其余的也没有多加关注,初初听闻他大白天的去花楼,冷不丁的还有些诧异。 尔宜低低笑了一声:“大人有所不知,人家花楼白日也是有营业的,只不过晚上人更多罢了。” 季黎对于花楼什么的没什么兴趣,将窗户半推开转移了话题:“安宛秋呢?” “在雅间休息。”用了饭之后,她嫌人碍事就打发出去了。 “让她领人去花街查找于亭松的踪迹。”季黎手搭在床沿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木面儿,窗外的风叫她彻底没了睡意,脑子里一片明晰。 尔宜啊了一声,她与季黎说是上下级关系实则可称姐妹,两人之间没什么过多的拘束,无论是什么话皆是敞开了说,她心中不解自然直接问了出来:“可是大人,咱们已经知晓了于亭松的踪迹啊,他现在就在揽花苑头牌紫菀的房间里。”何必再多此一举浪费时间叫安宛秋再去找呢? 季黎眉眼微动,深如碧谭:“本官对那位春玉楼初来的美人儿很是好奇。” 这话说的不明不白,但是浅浅一点,尔宜便明白了,她哦了一声,纠结道:“大人是怀疑,她是高昌派来的……美人儿?” “不,我怀疑,她是高昌第一训练营的冰枫。”季黎轻哼了一声,她想起往昔那位死在她手上的冰蜘蛛,内心涌起一股兴味来,手指摩挲,这个冰枫……不知道是不是一如冰蜘蛛般无趣呢? 尔宜瞧着季黎的神态便知晓她对那冰枫有很大的兴趣,轻笑道:“大人,冰枫说不定比冰蜘蛛更加没有意思呢。” 季黎也微微笑了笑:“是吗?” “蜘蛛?哪里有蜘蛛?”睡的迷迷糊糊的谢云邵猛地睁开了眼睛,刷的站起身抬脚站在了先时他坐着的圆凳上,睡意全无。 尔宜正要开口却被季黎抢了先,她抬了抬眼,神色严肃,手指着上面:“正趴在你头顶上。” 尔宜:“……”大人,这么睁眼说瞎话真的好吗?宁世子不至于傻到就这么相信你吧? 事实证明尔宜真的高估了谢云邵,他还真就信了! 他僵着身子立在凳子上,愣是动都不敢动,额头竟是蓄起了冷汗来,就连说话都是微闭着唇尽量不让自己有大幅度动作:“头?头顶?怎么办?快快,帮帮忙,帮我弄下来!” 季黎自动忽视他投射来的求助目光,半靠在床前,微拧眉头做出一副自己无能为力的模样:“抱歉,本官也不怎么喜欢蜘蛛。”言下之意就是我不会帮你把那头顶的蜘蛛给弄下来。 谢云邵是真的动都不敢动,他什么虫都不怕,哪怕毒蛇他也敢捉,可就是对蜘蛛发憷,没由来地见着蜘蛛就害怕,尤其是蜘蛛沾到他身体的时候,他是连动一下都觉得胆战心惊,季黎不帮忙,谢云邵单纯地表示理解,毕竟蜘蛛这玩意儿太可怖了,理解理解,谢云邵这般想着,眼珠子便转向了抱剑看戏的尔宜。 尔宜看了一眼季黎,见人也正那余光看着她,连忙收敛心神,万分歉意地看向谢云邵:“实在不好意思,宁世子,我还有重要任务得立马去办,时间紧急,抱歉抱歉。”脚下生风,就差运起轻功飘出去了,大人现在要办‘正事’儿,作为一个贴心的好下属,她还是不要打扰了。 尔宜离开,屋内又只剩下季黎和谢云邵两人,季黎立在窗前看着谢云邵不言不语,谢云邵僵着身体也是沉默着一动不动。 “它现在已经趴到了发顶前面,再过一点点应该就能到你额头的地方。”季黎开口打破了安静的氛围,这话直接刺激的谢云邵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那怎么办?”谢云邵满头大汗,声音也发着抖颤着音儿。 季黎静静地看着他,摸了摸下巴:“来,笑一个,笑一个本官就帮你把它弄下来。” 谢云邵:“……”什么鬼?严肃着脸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谢云邵半天没有反应,季黎轻叹了一声:“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本官向来不喜欢做没有回报的事情。” 谢云邵纠结了半天,他怕蜘蛛,真的很怕,那是一种无法控制的生理性惧怕,微张着半晌,胡乱地思索了一番,不就是笑?小爷他笑起来更加英俊潇洒!这般想着,谢云邵扯了扯嘴角,很是勉强地动了动脸部肌肉,露出一个不可言喻的笑容。 “这个笑……是准备用来吓你头顶的那只蜘蛛的吗?”季黎顿了顿,开口道。 “喂,你别太过分啊!”他都已经出卖了他身为男人的尊严了!! 季黎双手背在身后,缓步走至谢云邵身边,突然伸手扯住他的胳膊把人从凳子上拉了下来,另一只手动作飞快地扫过他的头顶,拂过他的头发,顺便装模作样地挥了挥手以示自己已经将蜘蛛拂到了地上。 谢云邵尚未缓过神来,他的目光在地上扫了一圈儿也没见着蜘蛛的影子,艰难地开口问道:“蜘蛛呢?” “跑了。”季黎面色淡淡,说出来的话相当地让人信服。 谢云邵不解:“你干嘛不踩死它?” “好歹也是条生命不是吗?本官向来珍爱生灵。” 谢云邵无语地闭上嘴,他要是信她的话那他就真是个大傻子了,季黎珍爱生灵?开玩笑…… “虽然蜘蛛跑了,但是我还是得好好谢谢你。” 季黎抓着谢云邵手臂的手尚未松开,谢云邵就势握住她的手,言语之中满是感激,在宁世子的世界里,敢弄蜘蛛的那都是大侠。 季黎低了低头看着谢云邵两人握住的手,眼神发暗,谢云邵顺着她的目光反应过来,连忙将手松开,连连摆手:“我不是故意的。” 白净的脸皮上染上了微微红晕,那双清眸亮眼似透着明光,有点儿尴尬……又有点儿害羞?季黎手指微动,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反手一推便将人压到了旁边的柱子上,她挑起他的下巴,言语低沉:“收起你那副蠢得想要让人蹂|躏的表情,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像是一只可爱又呆蠢的兔子。”季黎又将人往后压了压,双唇有些发干,真是像极了她小时候养的兔子,又白又嫩又蠢又呆……很可口,很下饭…… 谢云邵看着与平常不同的季黎,都已经被吓傻了,他微张着嘴,呆愣愣地无意识说道:“兔……兔子?” 季黎挑了挑眉:“没错,兔子,肥嫩的大白兔。” 谢云邵:“……”他是谁?他在哪儿?他现在在干嘛? 宁世子脑子卡壳了,满脸通红地看着眼前莫名其妙大开奇怪气场的季黎,一时之间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现在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好像被人调戏了?他总觉得自己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离他远去了,是的,宁世子的感觉没有错,他身为男人的尊严已经一去不复返,当然,他自己并没有真正感知到就是了。 ‘吱呀……’一直紧闭的门又被推开了来,露出尔宜那张受了大惊吓的脸,哆哆嗦嗦地抱住自己差点儿丢在地上的长剑,尔宜干笑着看向靠的极近的季黎和谢云邵:“不好意思……大人,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继续!” 尔宜说完就要离开,季黎慢条斯理地收回自己的手,不慌不忙丝毫不见尴尬,反倒是坦荡无比,她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叫住了手忙脚乱要退出去的尔宜:“慢着,有什么事儿?” 尔宜偷偷瞄了一眼红着脸揪着衣服半靠在柱子上的谢云邵,忍不住抬起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心潮澎湃,她的老天爷耶,宁世子这副‘娇羞’的模样真是…… 尔宜满脸钦佩地看向季黎,双眼放光,大人就是大人,当为我辈楷模!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两更,晚上还有一更~么么哒~~~ 第28章 尔宜的目光太过热烈, 季黎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以期拉回她的心神,没想到她仍旧是一副双眼冒光的模样, 无奈,只得冷着声儿提醒道:“尔宜。” 尔宜笑嘻嘻地收回自己的目光不再注视着季黎, 拱了拱手:“大人, 安宛秋已经出发,咱们什么时候去?” 季黎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再等等。” 尔宜点头称是,季黎皱着眉:“你就是来问这个的?”她还以为有什么急事呢。 尔宜转了转眼珠子,后退了两步,满脸歉意:“不好意思啊, 大人, 属下不是故意耽误你的好事的。”她摸着良心对着天地发誓, 她真的不是故意,如果知道他们俩正在‘增进感情’, 她绝对绝对不会进来的! 好事……一直抓着自己衣服缓不过神来的谢云邵听见这话, 明明已经降温的脸又热了起来,天地良心, 他还是个相当纯洁的人! “知道就好,还不出去。”季黎将半开的窗户全部推开, 一阵凉风吹来, 她站在窗前,脊背挺直,对着尔宜说话相当的不客气。尔宜瞬间了悟,恍然地哦了一声, 连忙告退:“是。” “慢着。”季黎了一眼谢云邵,心中一动,立马叫住了尔宜,尔宜疑惑地立定,就听见季黎不慌不忙的声音:“你去市场上挑只兔子回来,好好挑。” 兔子?尔宜对于季黎说的话感到十分诧异:“大人莫不是想吃烤兔子?” 季黎一本正经地半靠在窗前:“吃?那么可爱,当然是好好养着。” “哦。”尔宜满脸不解地退了出去,兔子?怎么想起来要买兔子养的?摇了摇头,哎呀,大人现在真是越来越‘任性’了。尔宜小心的关上门,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对着守门的禁林卫叮嘱道:“好好守门,莫要让人打扰到大人。” 两个禁林卫自然知晓谢云邵在里面,两人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沉声应诺。尔宜满意地点头,问了苏老板哪处的兔子最好,得了准确地儿才快步离开,她啊,就是劳苦命,什么时候她的桃花也能开开呢?看看大人,多春风得意啊! 谢云邵一脸警惕地看着缓步走过来的季黎,他揪紧了自己的衣服,结结巴巴:“你,你,你要干嘛?” 季黎看着他那副作态,轻哼了一声,她怎么有一种自己在非礼良家妇女的奇怪感?暗暗摇了摇头,举步慢慢地朝着他逼近,面色正经非常,偏偏言语之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戏谑:“你猜啊。” “那个……我们,我们,我们还没有成亲,不能……不能……”他老爹说了,不成亲就亲近那都是耍流氓!季黎越走越近,谢云邵觉得自己脸颊越来越烫,烫的他甚至做不出最基本的思考。 季黎:“……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季黎侧身穿过垂帘,拿起榻上的玉佩:“我只是过来拿这个。” 谢云邵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他还以为自己清白就要交代在这里,还好。 季黎无语地看着靠着柱子的男人那一副劫后余生的蠢样,至于吗? ……………… 京都的花街从来就不缺人,无论是白日亦或者是夜晚,这个地方从来是娇侬软语,脂粉飘香。 天边晚霞遍布,照着归家的路人,看着来往的过客。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傍晚时分,但是对于花街恩客来说就不怎么美妙了。 一踏入花街便能问道一股扑鼻的香味儿,各种香料混合在一起使得这里的空气格外地让人不舒服,季黎皱了皱眉,立在正中等着安宛秋和尔宜回来。 先来的不是去探查的安宛秋而是从市场拎了兔子回来的尔宜,尔宜拎着兔子走到季黎跟前,晃了晃笼子:“大人,你要的兔子,属下我可是给你选了个最漂亮的。” 季黎手指勾出笼勾,转身便将笼子塞到了一整个下午都恍恍惚惚地谢云邵手里,怀中突然多了个笼子,谢云邵刚刚缓过神就听见季黎那平淡如水的声音:“呐,照顾好你兄弟。” 兄、兄弟?谢云邵低头看向笼子里的兔子,这只兔子很肥,安安静静地蹲在笼子里,长长的耳朵紧紧地收贴着,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边啃着胡萝卜便偷偷摸摸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谢云邵瞧着那兔子的傻样心口一堵,气道:“季黎!我必须很郑重地跟你声明,小爷我是个堂堂正正的人!”不是这只肥兔子的兄弟! 季黎冷哼一声:“你是谁小爷?”记吃不记打的臭小子。 谢云邵见季黎冷了脸冷了声,气势瞬地弱了些,慢吞吞道:“我,我自个儿的小爷……总行了吧。”又没说是你小爷! 季黎看了他一眼便又转过身去和尔宜低声说着话,谢云邵抱着兔笼子叹了一口气,随后便被许晋同给拉到了后面, “你拉我过来做什么?”谢云邵问道。 许晋同对着谢云邵挤眉弄眼:“你怀里的这只兔子长得还挺好。” “那是,你也不看看它是谁兄弟。”谢云邵得意地扬了扬头。 “谁兄弟?难不成这只兔子还有一只不得了的兔兄?”许晋同摸着腰间玉佩,不以为然,一只兔子难不成还有什么皇亲国戚? 谢云邵顿了顿,‘我’字就要说出口,还好及时拉住了车,他若无其事地抱着兔笼转了好几圈,好在许晋同就是随口一问,并未深究,他连忙又走回到了季黎身边,和肥兔子大眼瞪小眼,没一会儿就听见季黎吩咐禁林卫的话。 “立刻围住揽花苑,咱们去见见那位相当够胆的于公子。” 谢云邵不由自主地扣紧了笼子,抖了抖身子,这可是他第一次逛花楼,心中难免有些小激动,双眼中透着兴奋边走边四处打量。 揽花苑和春玉楼是花街的两大的花楼,一个在街头一个在街尾,他们现在要去的就是街尾的揽花苑。 第29章 夜幕悄悄降临, 黑夜掩盖着无尽的欲望,季黎面无表情地站在揽花苑门口, 气质泠泠修身如画很容易便吸引人注意,当然, 她身后的禁林卫和一大群京都有名的公子哥儿更是吸引人的眼球了, 这群公子哥儿们来寻欢作乐不奇怪,奇怪就奇怪在他们是跟着季黎来的。 守在门口揽客的花娘瞧见这一溜围着揽花苑的禁林卫心下惊疑不定,使了个人进去通知老鸨,她自个儿慢慢扭着腰肢走到了季黎面前,柔柔一拜:“季大人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女子声音似勾似缠, 带着烟花之地特有的魅惑, 她身姿窈窕, 腰若纨素,俯身轻笑之间透着一股似酒的微醺。 季黎冷淡的目光扫了她一眼便不紧不慢地离开, 望向打开的正门, 门内欢笑声嬉戏声不断,不难想象里面是怎般场景, 纸醉金迷,真是让人堕落的好地方, 有时候她真想把这种地方全部查封掉, 只是可惜,这个想法不怎么现实。 女子见季黎没有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开了口:“大人可是来找流萤妹妹的?”说到流萤两个字,女子眼中不由闪现出一分羡慕来, 即便这种情绪一闪而逝,还是叫一直保持着好奇的谢云邵看了个正着,他还来不及多想,本来不搭理人的季黎却是搭了话:“不是。” 季黎举步走进揽花苑大门,和急急忙忙跑出来的老鸨撞了个着,这揽花苑老鸨姓何,诸人皆叫她一声何妈妈,何妈妈生的丰腴,虽然年纪大了,但在这风月场混迹了这么多年,到底也是个美人儿的,她摇着扇子,脸上堆着笑意,哎哟了一声,半弓着身掐着声儿:“什么风儿把季大人给吹来了?” 季黎抬手挡住何妈妈手中的扇子:“何妈妈不必管我,自去吧。” 何妈妈笑吟吟地称是,末了终是不放心地又提了一句:“大人,流萤现正在房中,想是无聊着一个人下棋呢。” 季黎微微颔首,黑瞳流光:“知道了。”何妈妈见季黎不欲多言的样子也不敢再往身前凑,半退到门槛处就见从来不踏足花街的宁王府世子怀中抱着一只大兔子正好奇地四处打量,何妈妈暗暗瞅了一眼他,心中一滞,这位宁王世子虽说从未到她们揽花苑来过,但身为京都年轻公子中身份最贵重的人,她怎么可能不认识?不说搭得上话,但至少是知道长啥样的。 何妈妈掀了掀眼皮子借着余光瞄了一眼往里去的季黎,不由握紧了手中的扇柄,这、这季大人自己来逛花楼怎么还把自家未婚夫带来了?何妈妈咽了咽口水,上层人的世界,她不懂! 当季黎带着一群人涌进揽花苑大堂的时候,原本不绝于耳的欢声笑语瞬间歇了下来,就像是正在侃侃而谈的人突然被扼住了咽喉无法再继续言语。揽花苑里不乏朝廷命官,季黎往日来揽花苑的时候多是深夜且走侧道,一般人看不见她,今日她从正门而进,拦着花娘动手动脚的几个低阶官员吓得一个哆嗦,身上的热意连连降了好几个度,连滚带爬地到了季黎面前:“季、季大人。” 季黎一丝眼神都没分给他们,绕过大堂高台走上了楼梯冷声道:“尔宜,带着人上来。” 尔宜听到吩咐直接吩咐禁林卫在下面候着,对着一群纨绔子弟高声道:“诸位,随着我上去吧。” 除了不在状态的谢云邵,其他人连忙收了迷离之色,依着顺序走了上去,许晋同拉了谢云邵一把,两人走在后面也上了楼梯。 门外候着些小厮不敢有过多的动作,安宛秋将他拂到一边,用力地将门推开,惊得房内的一男一女皆是一颤,男子放下茶杯,皱着眉放下手中的茶盏,满脸不虞地绕过屏风,也没仔细瞧便大声道:“哪儿来的没长眼睛的?没见着……” 于亭松尚未说完的话生生的被卡在了喉咙里,门口站着的人不正是季黎和督卫署禁林卫老大尔宜吗? “于公子好兴致啊。”季黎摸着衣袖走了进来,就像是在逛自家后花园一般扫了几眼便坐在了圆桌旁的凳子上。 于亭松腿肚子抖了抖,咧了咧嘴,勉强地笑了笑:“季,季大人,你怎么来这儿了?”于亭松现在确实满心害怕,但他却也不后悔来这儿,他今日一早替父亲出城送了些东西,回来就见揽花苑的小芽,小芽是揽花苑紫菀身边的婢女,但事实上小芽是当初他送给紫菀,小芽告知他紫菀相邀,他想也不想便来了,要知道他在紫菀身上花了诸多心思,可这美人儿依旧疏离,美人儿难得相邀,岂有不去之礼?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反正他也不想去那什么赤霄营,遂往了这揽花苑来,一直待到现在。 “来看看,本官就是想知道于公子你的胆子到底有多大。”季黎轻笑着敲了敲桌子。 “紫菀给季大人请安,大人有礼。”人影未现,女声先至,平心而论,揽花苑头牌就是头牌,不愧为叫京都公子们心心念念着的美人儿,罗袖初单,靥辅承权,眉似新月眼含流波,当得起‘琼姿花貌’四字,为含金柳,为芳兰芷,为雨前茶,她从屏风之后走出来,步履轻盈,方桃譬李。 季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让她坐下:“紫菀容色愈盛了。” 这般说,紫菀也不见羞涩,她唇角泛笑,态度不卑不亢,给季黎倒了一杯茶:“大人取笑紫菀了。”两人相对说着话,一看之下竟让人觉的两人交情匪浅,堵在门口瞧着里面情形的诸多纨绔子弟心下百般思量。 当然,他们可不是在想什么利益关系,纯粹是在想……当朝权臣与青楼头牌的二三事……仅此而已。 诸人心绪纷纷,都是些尚未真正成长起来的年少儿郎,还不能做到‘表里不一’,心中想着,面上多多少少也就带了些,看向谢云邵的眼神也就变了,宁世子太可怜了,太可怜了…… 察觉到诸人眼神的谢云邵对着他们狠狠地龇了龇牙,在端肃伯府就知道他就发现季黎和紫菀有啥啥啥说不得的关系,现在除了微微有点儿不知道为啥冒出来的心酸外,他其实还好……吧? 季黎和紫菀的之间的气氛十分融洽,宁世子心中委屈地深吸了口气,刚才在千杯酒楼还叫人家大白兔呢,转眼就和别的女人谈笑风生……宁世子越想越想委屈,一低头就看见双眼圆溜溜的看着他的兔子,心中一恼:“看什么看?肥兔子。” 许晋同看着被刺激的已经开始和兔子瞪眼说话的谢云邵,同情地拍了拍他肩:“哥们儿,放轻松,走走走,兄弟带你去散散心。”这般说着竟是不顾他意愿拉着人离开了紫菀的房间。 来来往往的男人女人,从其他房间里传来的奇奇怪怪的乱叫,扑鼻呛人的混合香味儿,谢云邵强忍着心中的不适随着许晋同去了下面的大堂,大堂里早已经恢复了初始的热闹,就连高台上也已经有了人在唱曲儿,女子翘腿侧坐,媚态横生,淫词艳曲不绝于耳。 许晋同把谢云邵拉到大堂去之后就不知道跑到了哪儿去,谢云邵立在大堂正中央,抱着兔笼子茫然地环顾四周,谢云邵长得本就极好,不犯蠢的时候,那绝对是一个难得的清俊隽雅的翩翩公子,四周的花娘们可都不像老鸨何妈妈一样有一双火眼金睛识得京都权贵,她们生活在这纸醉金迷的风月场,只会看衣识人。 堂中站的男子穿着一身由月华缎裁成的长袍,月华缎织就讲究,制成之后更是使以珍贵的雪莲水浸泡,使其上染冷香不绝,能用的起月华缎的,不是有钱那就是有权。 绢扇掩唇轻笑的花娘们聚在一起,时不时看他一眼,又时不时一阵低语,又是一阵哄笑之后,几人便推推攘攘地向着正堂中央走去。 “公子怎的一个人?到了咱们这揽花苑,公子不试试这人间温柔乡那可当真是白来一场了。” “公子来逛花楼做什么还抱着只兔子?莫不是来送与我们姐妹好叫我们尝尝鲜味儿?” 谢云邵听见这话连忙抱紧了肥兔子,后退了两步。谁知从后面走出来一个花娘,伸着手就要放在他肩上,一边动着一边道:“兔子哪里比的上姐姐们的怀抱,公子快些扔了它,姐姐们好叫你知道什么是人间极乐。” 谢云邵快速闪身,好似看见财狼虎豹:“站着别动,你们别过来啊!” ……………… 尔宜皱着眉快步走到季黎身边,附耳轻言,话音刚毕就见季黎站了起来,走了出去,堵在门口的人自动退让,季黎站在围栏之前看着下面淫|乱奢靡的大堂。 “公子这般青涩作态,莫不是尚未开荤?”衣襟微开的花娘凑到不停闪躲的谢云邵耳边,状似亲昵。 生活环境相当单纯的宁世子气血上涌,俊脸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 季黎走下楼梯,脸色发冷,墨瞳之中泛着寒光,抿着唇走了过去。 “谁给你们的胆子动本官的男人?”带着彻骨寒意的声音之中透着十分的危险,缓步走来的人,面色幽寒,目光凛冽。 揽花苑的人不识得谢云邵这位宁王世子,却认得季黎这位当朝权臣,围在谢云邵周围的花娘们连忙散开,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浑身轻颤。 季黎看着抱着兔子的红着脸有些手足无措地谢云邵,又是这副让人想要蹂|躏的表情,双唇亲启,声音清冷:“过来。” 第30章 季黎的脸色实在是算不得好, 尽管在外人看来她就是比平常更冷了几分,谢云邵眨巴眨巴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的眼睛, 触及到季黎那冷冷的眼神他撇了撇嘴,小步小步地走了过去。 眼前人低着头似乎在看兔子, 但她依旧能看见他不高兴撇嘴的动作, 季黎抬手勾着他的下巴用力地抬了起来,微微眯了眯眼,他双唇紧紧抿着,白净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嫣红,双眸中含着万分的气恼, 季黎手上的力道松了松, 语言上却是毫不客气:“蠢货。” 宁世子:“……季黎!!”以前拐弯儿抹角骂他蠢就算了, 现在居然这么堂而皇之的骂他蠢货!太过分了!他是一个有尊严的男人! 季黎松开勾着他的下巴的手,看着他突然炸毛的样子刚才升起的不悦之感微微散了些, 掩藏在广袖下的手指轻轻摩擦, 她收回目光转而落在了跪地叩头的几个花娘身上,暗沉的目光极有压力, 几个花娘不由瑟缩了身子又连连叩了几个响头,她们不过是见男子穿着华丽高雅, 料想出生富贵人家, 想着从人身上剐下一层油水来,谁料想那竟是季大人的……额……男人…反正别管男人女人,只要是她季黎的人那就是不能随便动! 几个花娘肠子都快悔青了,这时玩儿一圈的许晋同总算是想起被自己丢下的谢云邵, 从美人怀中挣脱出来走出了房门就见大堂里寂然无声,他小跑下去一把拉过谢云邵:“怎么回事儿呢?” 谢云邵恨恨得瞪了他两眼,咬牙切齿:“你干的好事儿!” 许晋同一脸不解,他干什么了?他不就是去找美人儿玩乐了一会儿吗?转了转眼珠子,他压低了声音,语带调笑:“你刚刚和哪位小美人儿亲近呢?合不合心意?要不要哥们儿给你挑拣挑拣?” 许晋同说完这话,突觉身体一寒,他偏了偏头,就见那双眸幽寂深不见底,没由来的心下一颤,嘻嘻哈哈地笑了两声,唤道:“季大人。”面上笑哈哈,心中却是腹诽,她不在上面收拾于亭松那小子怎么突然下来了? “再有下次,打断你的腿。”明明是轻轻飘飘的一句话,愣生生的叫许晋同觉得有千斤万吨重,放这样的狠话,他是哪里不小心惹到季黎了吗?完全摸不着头脑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个花娘,他疑惑的视线又转向了微昂着头恶狠狠地盯着他的谢云邵。 谢云邵切了一声,许晋同一脸懵逼地立在原地,眼见着季黎的眼神越来越冷,旁观的一个人实在看不过眼了,悄声走到他身边将刚才的事情轻语说了个大概,许晋同扯了扯嘴角,无语地看着谢云邵,动了动嘴巴,虽然没出声儿,但是通过嘴型谢云邵还是很好的辨认出了他的话,这家伙分明说的是:“真没用!” 谢云邵瞬间炸了,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去你的!” 许晋同被踹的一个踉跄,他也不恼,耸了耸肩,在谢云邵面前,他深觉自己身为男人的能力瞬间被拔高了几个档次,被一群美人儿围着还能坐怀不乱,哥,那不是柳下惠那是不举! “看来静临侯世子对于本官的话不是很满意。”季黎冷哼一声:“来人。” “大人。”守着的禁林卫恭敬上前。 季黎抬了抬下巴:“把人给我拉上去和于亭松捆在一起。”本来她是打算采取一种比较温和的方式来收拾于亭松的,但是现在她觉得还是直接点儿,她承认自己有点儿迁怒,心中有火自然得泄,这种方式比较有利身心。 许晋同被两个禁林卫反扣住手臂拖拉着上了三楼紫菀的房间,对于跪在地上的花娘,季黎没有多加理会,身在这种地方,她似乎并没有理由去过多的苛责她们,大概是因为同身为女子,在某些方面季黎对于女人总是更加宽容些,她举步从谢云邵身边走过,他身上月华缎散发出来的幽幽冷香让她心情微缓,头也不回,目光平视:“跟上。” 谢云邵对着季黎的背影咧着嘴龇了龇牙,尤觉不够还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季黎似有所感转过身,一脸看傻子般看着他:“没吃药?等会儿要不要去瞧瞧大夫?” 谢云邵心头一梗,每次季黎一出口总能叫他哑口无言,这时他就希望自己有一张乌鸦嘴,说什么都灵,宁世子忧伤地叹了一口气,这人生啊总是这么的让人忧郁。 宁世子安慰自己,好男不跟女斗,他是个好男人犯不着和心胸狭窄的女子置气,这般想着宁世子心头舒畅了,抱着兔子快步地跟着季黎上了三楼。 立在楼上的女子瞧着下面的情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禁林卫的动作很快,待到季黎和谢云邵两人到了紫菀门前的时候,许晋同和于亭松两人已经被捆好了,两人背对着背,动弹不得,禁林卫还贴心地塞了布条在他们嘴巴里。 季黎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她对着尔宜使了个眼色,尔宜最是了解季黎,她了然的点了点头,不知道从哪里又扯了两块布丢到侍卫手上:“去把他们眼睛蒙起来。” 在于亭松与许晋同惊恐地目光下,侍卫淡定地将布条蒙上他们的脸,安安静静地退到了后面。 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谢云邵往上提了提兔子:“你这是要……” 季黎看了一眼他怀中的兔子,言语缓缓:“现在,你们可以动手了。” “我们?”谢云邵不解地拧了拧眉:“动什么手?” “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没仇没怨的就当锻炼身体了。”季黎伸着手指摸了摸肥兔子的耳朵,言语缓缓:“简而言之,你们现在可以开揍了。” 直接开揍?不知谢云邵,其他纨绔也有些发愣,这么简单粗暴?谢云邵犹犹豫豫地看向季黎:“这么做不大好……吧?” “哦?你是不愿意了?”季黎眼睑微垂,唇角微勾,见她这样,谢云邵直觉的不好,这分明是一副想干坏事儿的模样! 谢云邵只是看着她不说话,季黎侧脸相对,声音不大不小:“不愿意揍他们,那……就让别人来揍你,这话……我说的可算明白?” 谢云邵呵呵了两声:“明白,明白。”也就是说他如果不揍他们的话,她就把他和他们捆在一起作伴,让别人连着他一起揍。他招谁惹谁了?想做一个简简单单安安静静地优雅公子怎么就那么难呢?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你可以暂时把你兄弟交给我。”季黎盯着谢云邵怀中的肥兔子目不转睛,慢慢说道。 谢云邵不情不愿地把肥兔子塞到季黎怀里,季黎挑了挑眉,抱着兔子走到了外面走廊上,半靠着栏杆:“尔宜,你看着他们,打的合适了,就让人把他们全部赶回赤霄营。” “是!”尔宜郑重的应诺,比了比剑,带着显而易见的威胁,诸人踌躇不前,尔宜不耐烦地将剑抽了出来:“我耐心有限,快点儿!” 禁林卫一大半的人手都是尔宜亲手操练出来,她虽为女子身上却也着一种难掩的血性和武林人士的气息,这些生活在蜜罐子里的人被这般一吓唬哪里还禁得住?皆是慢踏踏地朝着许晋同两人靠近。 离于亭松最近的就是谢云邵,他半蹲在他面前,试探性地抬起手在于亭松绑着布条的眼前晃了晃,见到确实没什么大的反应,心中微微放心,这就好。 谢云邵看了看自己抬起手,又看了看满脸惊慌地于亭松,哎,表弟啊表弟,对不住了! 诸人都等着谢云邵开个头,所以俱是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只要他一下手,他们也就能够放心大胆地上了! 谢云邵肃着一张白俊的脸,架势摆的颇足,那样子像是蓄足了力气,他快速地一拳挥下,动作却又不知道为何迅速地慢了下来,捏的紧紧的拳头轻轻地捶打着于亭松的胸口,一下,一下,又……一下…… 尔宜:“……”妈的,哪儿来的智障? 诸人:“……”就不该对他抱有什么希望! 季黎就靠在房门正对出去的围栏上,她抚摸着兔子的手微僵,她紧紧地抿着唇,但唇角依旧抑制不住地抖动,那个家伙真的不是来搞笑的吗?宁王养儿子的时候是不是把他脑子给吃了? 紫菀立在季黎旁边,她倒是没有像季黎一般压抑情绪,而是拿着手绢儿微微掩了掩双唇,一阵轻笑声便入了季黎的耳,她笑得双颊微粉,眉眼弯弯:“宁世子真是个妙人儿。” 季黎听着紫菀的话,看着屋内谢云邵小心翼翼‘揍人’的模样,真正的沉默了,太后娘娘和师父真是给了她一个相当‘不得了’的未婚夫。 第31章 里面的情形实在是‘一言难尽’, 季黎转过眼不再瞧着里面以免自己笑出声来,绕过掩唇轻笑的紫菀往这楼层的最尽头走去, 揽花苑很大,这一条走廊相当的长, 暗黄的灯火笼罩着这欲望的场所, 她唇角微弯,轻抚着兔子,兔子似乎很喜欢她的动作很是亲近地蹭了蹭她的手心。 最尽头的房间外面没有人逗留,里面的烛火亮着,季黎没有犹豫地将门扉推开, 屋内飘荡一股清清淡淡的梨花香, 比起外面浑浊的香味直让人神清气爽, 季黎抱着兔子走过垂帘,坐在闲置的榻上。 房间里很安静, 似乎隔绝了外面的喧嚷, 透过薄纱床幔她可以很容易地看见床上侧身和衣而眠的女子,季黎将腿放在榻上躺了下去, 她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在平时即便是休沐之日她也有做不完的事情, 今日倒是个例外, 竟是陪着这群不长进的纨绔子弟胡闹了一天,她缓缓闭上眼睛,肥兔子缩在她的身侧,她的手依旧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着它的皮毛。 她闭上眼没有多久, 耳边便传来整理衣衫的窸窸窣窣声,轻缓的脚步声也迅速响起向她靠近,季黎没有睁开眼睛,就连抚摸兔子的动作也没有停。 脚步声消失,一股淡淡的清凉香味儿突兀地钻入鼻息,微凉的指尖放在她的额上轻轻按揉,按揉的节奏掌握的很好,让她散去了不少疲乏,轻轻舒出一口气来。 “大人今日来的有些早。”轻轻柔柔的女声像是一片洁白的羽毛飘飘扬扬地落在心尖儿,让人格外舒心,她声音和安宛秋那略显柔媚的声音不同,那是一种带着三分空灵的柔和,一语说出叫人心神安宁。 季黎轻轻地嗯了一声,并没有多言,站在榻边的人也没有多问,室内又恢复了初始的寂静。 约莫了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放在额头的手已经收了回去,季黎也睁开了眼睛,她一侧头一双含笑的清瞳便入了她的眼,女子穿着一身对襟齐腰襦裙,素白的上衣淡绿色的下裙,她就坐在榻边的矮凳上,未绾的长发散落肩头滑落至地,她双手交叠放在腹前,只一眼望去便觉得分外柔和,那种发自内心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柔雅是安宛秋万万比不得。 季黎瞧着她便觉得心中舒适,她坐起身抬手撩了撩她额角的碎发,触及的皮肤透着微微凉意:“前些日子听说你身子不适,现在可好些了?” “那日下雨受了些凉意,无什么大碍,喝了药没多久便好了。”她笑着回应,季黎顺便将她的长发往后捋了捋,神色平和:“给你赎身。” 流萤听见这话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她仍旧眉眼含笑,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大人每次来都这么说一句也不嫌腻烦。”她的年岁比之季黎要大上好几岁,言语之间带着点儿姐姐对妹妹的温溺。 季黎不悦的皱了皱眉,流萤轻叹了一声:“大人,我在这儿挺好的。” “盛满欲望的花楼能是什么好地儿?”这种地方的花娘们哪一个不盼望着有朝一日能挣脱泥淖,偏偏她就是不愿意离开。 流萤没有过多解释,她只是摇头不语,眉眼带笑,蜡烛燃烧殆尽,她起身重新拿了一只红烛小心点燃放在灯架上,转身立在书架前:“大人今日要听什么书?” “兰桥风月。”季黎又躺回榻上,闭上眼睛,不过一会儿耳边便传来清清泠泠地读书的声,声声入耳只觉心平神静,就连身侧动来动去的肥兔子也寻了个舒服的地儿静了下来。 ………… 紫菀目送了季黎往流萤房间去之后便一直半倚在外面的栏杆上,笑看着里面,美人姿色殊丽,惹了不少垂涎的目光,紫菀视若无睹,听着里面的痛呼声。即便痛呼的人里包括那个从今日晌午便开始在她面前献殷勤的长乐长公主独子,她依旧淡定的很,仿佛在看着一场无关紧要的折子戏。 谢云邵扶起浑身酸痛的于亭松,将他眼睛上蒙着的布条扯了下来,含着歉意:“表弟,实在是抱歉的很。” 于亭松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倒不是真的伤的很重,毕竟他的身份摆在那儿的,诸人下手的时候无论如何都是控制了力道,主要是于亭松自小锦衣玉食,磕着碰着都极少,更别说这种被群殴了,他搭在谢云邵身上疼的龇牙咧嘴。 因为先时季黎吩咐过此间事了便将这群人全部赶到赤霄营去,尔宜直接唤了禁林卫原话吩咐了下去,又叫人将于亭松和许晋同搀扶好。 这边都准备离开揽花苑了,谢云邵站在走廊上四处张望许久也没能看见季黎的影子。 “宁世子可是在寻季大人?”紫菀一边理着袖摆一边含笑问道。 托于亭松的福,谢云邵见过几次紫菀,虽算不得熟,好歹也比陌生人要好些,他点了点头,问道:“你看见她去哪儿了吗?” 紫菀粉色双唇微弯,手指了指走廊尽头:“季大人去了流萤的房间。”说到这儿,她顿了顿,眸子中闪过一道莫名的光亮:“宁世子最好还是不要去打扰比较好。” 谢云邵心中惦记自己的肥兔子,并没有把紫菀的话放在心上,他见许晋同等人都快走到楼梯口了,连忙加快脚步跑去了走廊尽头,这边的走廊和另半边的走廊相差很大,安静的很,他站在门前踌躇了一会儿,就要敲门,手尚未碰到门面,就被赶来的尔宜拦住。 “宁世子,你有什么事儿?”尔宜挡在门前,问道。 谢云邵看着紧闭的门扉,抿了抿唇,不怎么高兴地回道:“我找季黎拿回我的兔子。” 尔宜咦了一声:“那不是大人的兔子吗?”那分明是大人吩咐她去买回来的,说是要养着来着。 “那是我的兔子!”谢云邵心中轻哼了一声,肥兔子落在你们手里还不定怎么被折磨呢,为了不让他兔兄弟遭受惨无人道的手段,他还是把肥兔子拿回来比较好,这般想着,宁世子觉得自个儿真是个好人。 尔宜皱了皱,但是依旧没有让开的打算,也没有向里面通报的想法,她思索一番,回道:“世子若是惦记兔子,回头我便叫人送到赤霄营去。” 尔宜死活不让他进去,谢云邵虚着眼偏了偏了头,怀疑地说道:“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有古怪!” 尔宜一板一眼:“世子,大人以往就吩咐过,这个时候不准让人打扰。”这个时候大人在听书,正是心宁神静,不喜别人打扰她。 谢云邵盯着尔宜的表情瞧了许久,越瞧越觉得不对劲,瞬地想起刚才紫菀的话‘季大人去了流萤房间’……说到流萤,紫菀说的时候他就觉得有点儿耳熟,按理说呢,除了紫菀其他揽花苑的人他是一个都不认识的,刚刚还不怎么明白为什么听着‘流萤’两个字耳熟呢,现在总算是知道了,从进揽花苑大门的时候开始,门口的花娘,还有那个老鸨都提过‘流萤’两个字! 脑子难得清醒的宁世子有些呆了,双眼微瞪,他好像知道了些什么!里面……他未来媳妇儿和那个叫流萤的…… 尔宜不让他进去,谢云邵无法,恍恍惚惚地跟着诸人走出了揽花苑的大门,一直到了那什么鬼赤霄营他都没有回过神儿来。 赤霄营建在城中千叶山山脚下,住的地方是大帐,有点儿军营的感觉,禁林卫将人全部带到了赤霄营。 “诸位先到大帐休息,其他事情明日再说。” 谢云邵被分到了最中间的大帐,每个大帐里住三个人,他左看看右看看于亭松和姜希白还有许晋同一个大帐,其他的人也都分好了,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谢云邵有些萧瑟地独自站在大帐外面,忧伤地望了望天,在侍卫的催促下才不甘不愿地走了进去。 原以为他得了便宜一个人睡,哪想到一走进大帐就见到刚搓完澡的赵裴扬,赵裴扬扫完西市十三街差点没了半条命,回家洗了好几次澡尤绝不够,到了这儿又弄水搓了一回,他见着谢云邵进来很是高兴:“表哥。” 谢云邵还记着这小子惦记自己媳妇儿的事情,他仰着头哼了一声,高傲神气地从赵裴扬身边走过:“本世子才不要和你说话。” 赵裴扬对于谢云邵的性子门儿清,他忍住睡意打了个哈欠:“表哥,你今天第一次逛青楼有何感想啊?”他可是听说了,一群人去揽花苑捉于亭松呢。 说到青楼,原本神气的宁世子瞬间萎了,毕竟遇见那么苦逼的事情他不萎也得萎啊,宁世子吸了吸鼻子,委屈的都快哭了,他看着赵裴扬:“表弟,我媳妇儿她有媳妇儿了。” 赵裴扬摇了摇晕乎乎的脑袋,他怎么听不咋明白? “你媳妇儿有媳妇儿了?啥意思?” 宁世子抱着自己的月白色大包袱,满脸悲伤:“简而言之,她抛弃了我,然后和女人好了!”他就没见过跟他一样悲催的人,这老天爷是不是逗他玩儿呢? 赵裴扬脸皮抖了抖:“……表哥,你要坚强。”做一个成功的女人背后默默支持的……男人……总是不容易的! 宁世子从包袱里摸出自家老爹给准备的莲子糕放到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哼,勾引人的狐狸精!给他等着! 第32章 宁世子化悲愤为食量, 愣是将包袱里的糕点给吃了底朝天,赵裴扬早就撑不住睡了, 另一边则是他们这大帐的另一位住客……被血泼了大半天的端肃小伯爷盛行。 盛行来来去去被泼了好几次,直到将近黄昏之时才被送到了这儿来, 一直睡到现在就没有醒过。 宁世子瞧了瞧面色苍白陷入深眠的盛行, 又偏头看了看已经打着微鼾的赵裴扬,轻轻打了个嗝,一不小心吃撑了…… 熄了灯火,梳洗完毕的宁世子躺在床上,只觉胃中饱胀, 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万分纠结地从床上慢踏踏地爬了起来, 外面的灯火透过白色的帐布透入到大帐里来,光线虽弱, 但好歹能瞧个三分清楚。因为外面有巡逻侍卫的缘故, 想要出去消食的宁世子只能憋屈地在不算宽的大帐内溜达来溜达去。 无所事事的宁世子一想到自己的悲催生活只觉内心万分沉重,他走一步叹一口气, 唉……唉…… 被磋磨了一整天的端肃小伯爷盛行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犯了煞,身为一个吃喝嫖赌样样拿手的纨绔, 他一直对人生充满了希望, 可是今天他妈的差点儿就绝望了。 盛行颤巍巍地动了动自己的手,先是试探性地掀了掀眼皮子露出一丝细缝,这地方很暗,只有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暗光, 他的床边没有那个拿着铜盆的熟悉身影,盛行心中一松,放心地睁开了眼睛,因着今天一天都在昏睡之中度过,他脑子尚且还有些迷糊,只一心一眼地记着那个冷着脸对他泼血的禁林卫,想到这儿的小伯爷狠狠地咬了咬牙,等到下次见到那个家伙,他不把他揍趴下他就不姓盛,脑子里幻想着自己很快就能威风八面的小伯爷看着眼前的黑影突地一呆。 这是一张惨白的脸,他的眼睛散发着诡异的光芒,嘴巴咧开,长长的头发落在他的脸上,发丝上冰凉的触感让盛行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他双眼瞪得老大,呆滞地感受着在脸上动来动去的头发……这个是……妈的……鬼啊!盛小伯爷很想大呼救命,无奈饿了一天,又受了大惊吓,救命两个字卡在喉咙里愣是吐不出来。 “你……” 就在盛小伯爷满面惊慌到狰狞时,女鬼发话,那声音发着颤,就像是暗夜里的锁魂曲,盛小伯爷浑身发抖,欲哭无泪,他招谁惹谁?不就是为了不去赤霄营装了个病吗?用得着这么折磨他吗? 女鬼一双诡异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偏了偏头,长发滑入盛行的脖颈间,带着寒意的发丝在柔软脖颈处游移的那种可怕的触感叫盛小伯爷脸色越加难看,身体僵直着一动不敢动,女鬼的脑袋靠的越来越近,本就身体虚弱神智也有些不清的盛小伯爷脖子一动脑袋一歪……又晕了个过去。 谢云邵凑到盛行面前,抬手推了推他,一脸郁闷:“盛行?你怎么又晕了?” 谢云邵直起腰板儿,不明所以地扒拉了几下自己散开的头发,他刚才正在消食,突然发现盛行躺的那个床有动静,本着关心关心宿友的想法就凑近了看看,光线实在太暗,他不由自主地就凑得近了些,见盛行睁着眼,他一高兴就想着问问身体如何了,没想到一个你字刚说完就又晕了。 宁世子叹了一口气,这孩子身体咋这么脆呢? 总算是来了睡意的宁世子回到了床上,轻咳了两声,嗓子不怎么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着凉了,一边想着一边慢慢地陷入了酣梦。 这边赤霄营寂静无声,那边待在揽花苑的季黎已经睡了一觉了,她摸着额头坐起身来,屋内已经没有了流萤的读书声,她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就见流萤揽着肥兔子坐在床上,一手还拿着根儿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胡萝卜。 “大人醒了。”流萤见季黎坐起了身,抱着肥兔子走了过去将啃萝卜的肥兔子放在了她身侧。 季黎摸了摸肥兔子的耳朵,对着外面叫了一声尔宜,尔宜应声走了进来:“大人。” “赤霄营那边都安排好了?”季黎睡了一觉起来,只觉神清气爽,她将兔子拎到双腿上,一边逗弄一边问道。 尔宜笑了笑:“大人放心吧,都安排好了。”季黎点了点头,尔宜又接着道:“对了,大人,宁世子来过一次,说是要他的兔子。” 季黎动作一顿:“你怎么没让他进来?” “大人以前不是吩咐说不让人打扰的吗?”尔宜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喝着流萤递过来的茶水。 季黎斜睥了她一眼,对着流萤点了点头抱着兔子大步走了出去:“回府。” 刚刚坐下板凳都尚未坐热的尔宜又苦哈哈地站了起来快步地跟着季黎走了出去。 “季大人走了?”紫菀一进房门便瞧见流萤坐在圆桌旁倒着茶水,她见着紫菀来了,顺手给她也倒了一杯。 “刚刚走了一会儿,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流萤眉眼轻柔,她和紫菀的关系不错,百无聊赖时常坐在一起说话。 紫菀抿了一口茶水,半撑着脑袋,修项秀颈:“无聊得很,就想着来寻你说说话,听说季大人和宁世子的婚期就在一个月后?” 流萤笑着点了点头:“是的,下月初八,时间挺紧的。” 紫菀手指轻抚下颚:“算了,这些也不关咱们的事儿,无聊得很,下盘棋如何?” “好啊。” ……………… 已经是深夜了,出了花街,外面的街市皆是一片寂静,只有少许地方尚且亮着灯盏,晚风微掀起车帘一脚悄悄钻入,季黎坐在马车里听着尔宜回报情况。 “今日下午让安宛秋去花街探查,她先去的春玉楼,和她有接触的人一共有七个,其中四个可以完全排除掉,只剩下另外三个尚且处于怀疑状态,一个是春玉楼中扫地的丫鬟叫做阿舒,一个是负责奏乐的女乐师名叫代一寞,还有一个就是重点关注对象新花魁落槡。” 季黎挑了挑眉,女乐师代一寞,这个人听起来真耳熟。 “大人,就是你想的那样,就是那名被称之为江湖乐师的代一寞,她这么多年一直都在蕲州一带,突然进京还刚巧和安宛秋碰上着实可疑。”尔宜及时解释道。 季黎敲了敲桌面:“继续。” “出了春玉楼她便去了揽花苑,揽花苑中接触的人比较少,值得怀疑的有两个,一个是紫菀姑娘身边的婢女小芽,她们说了好几句话,还有一个便是老鸨何妈妈。” 婢女小芽,老鸨何妈妈……季黎眯了眯眼,她们…… 回到季府的时候已经是丑时了,季黎刚下马车就见雨眠站在门外翘首远望,触及到了季黎的身影她连忙迎了上来,急急道:“大人,云姑姑回来了。” 云姑姑?季黎一愣,加快了步伐,走进大堂便见坐在侧首的中年女子,云姑姑名唤云芸,是她师父的贴身婢女,这么多年一直跟在师父身边照料左右,对于云芸,季黎也是拿她当半个长辈的,见着了不免唤了一声:“云姑姑。” 云芸里连忙起身,岁月沉淀下越加成熟的脸上满是温和:“大人总算是回来了。” “姑姑回来怎么不提前通知尔宜?好叫我有个准备才是。”季黎坐在上首,含笑道。 “又不是什么紧要人。”云芸嗔怪道。 季黎将兔子交与雨眠,说起了正事儿:“姑姑特意回来一趟,可是师父有什么吩咐?” 云芸闻言将放在侧手的檀木盒子拿了起来,走至季黎面前很是郑重地放到她手上:“大人婚期将近,主子说这是新婚之礼。” 说到新婚之礼,前些日子一叶先生也送了一份,一叶先生提前送是因为隐蔽身份无法现身前来,这师父做什么也先送礼物还特意叫云姑姑送来?莫不是…… “师父不打算回来吗?” 云芸看着季黎微沉的脸,轻笑了一声:“大人想些什么呢,你的大好日子,主子怎么可能不回来?” 季黎心下稍安,手中的檀木盒子比两个手掌稍微大些,上面雕着繁复的花纹,四角刻着祥云,她动了动手打算打开看看,却被云芸一手按住。 “姑姑?你这是……”做什么? “大人,主子说了,这新婚之礼不是交与你一个人,是给你和宁世子的,这礼物当着两个人的面一起打开方不显得失礼。” 季黎拧了拧眉:“这里面装的什么?” 云芸笑的意味深长:“这是主子前些日子在集市上淘到的宝物。” “宝物?”季黎怀疑地看向她。 云芸点头:“是的,当时主子得了这宝物还高兴了许久呢。” “是吗?” ………… 第二日早朝没什么大事儿,大概商量了一下有关于齐老将军押解北伏太子归朝的事情之后便下了朝,季黎拿着云芸交与她的木盒子,尔宜抱着肥兔子,驾着马车去了千叶山脚下。 盛小伯爷虚弱地靠在赵裴扬身上,指着谢云邵的手不停地发颤,要不是身体虚的不行,他非得跟他干一架不可:“你是不是有病啊,半晚上不睡觉装鬼吓人!”最重要的是还把他吓晕了! 今日一早,昏睡了一晚上被侍卫吼起来的小伯爷瑟瑟发抖,妈的,这千叶山闹鬼啊,小伯爷缩在床上死活不愿意出去,结果这小子凑到他面前,爱怜地摸了摸伯爷他的脑袋:“盛行啊,你这是怎么了?昨天晚上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话呢,你就晕了,现在好不容易醒了过来,还全身发抖,你这身体啊真是太虚了,回头啊来宁王府,姐夫让人给你熬一锅十全大补汤好好补补。” 去他的什么鬼姐夫,去他的十全大补汤,要不是这家伙半夜不睡像个鬼一样,他会晕吗?会吗?当然不会! “我没有装鬼!” 盛小伯爷虚弱的哼了一声:“那你干嘛大晚上的不睡觉往我跟前凑?” 谢云邵端着一碗粥水瘪了瘪嘴,为了掩住自己的心虚高傲地昂了昂脑袋,斜着眼看了看盛行就是不说话,身为高贵的王府世子,大晚上的吃撑了瞎溜达这种事情悄咪咪地闷在心里就好了。 “你怎么不说话啊!”盛小伯爷心中火大,伯爷他的一世英名啊,全毁了! 谢云邵正了正脸色,严肃地哼了一声:“我怕会不小心气死你。” 盛行:“……”那我他妈的还得感谢你保持沉默了哦? 第33章 季黎到了千叶山的时候, 天也不过才亮了一会儿,她刚从马车上走下来, 负责赤霄营大小事务的陈纪便迎了上来:“大人。” 季黎抬了抬头扫了扫四周,这边一直都是陈纪在负责, 她并没有花什么心思, 早晨清新的空气叫她万分舒适,严肃的神色便不由自主地松缓了下来:“他们都起来了吗?” “都被吼起来了,现在正吃早饭呢。”陈纪想起今早叫人起床的那一通折腾,心中一叹,叫这群大少爷们起床可比每天操练都来的累。 季黎见到谢云邵的时候他正和其他人待在一起等着开饭, 赤霄营可不是什么高门大府, 山珍海味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几碗清粥两个馒头,想着省事儿的厨娘甚至连一点儿咸菜都没有准备。 早就习惯了每天早上起来对着各种爽口小菜糕点和变着花样的浓粥, 身边还有伺候的丫鬟小厮的大少爷们不开心了, 名副其实的稀粥,干瘪瘪没一点儿味道的馒头简直咽不下口。 对于吃食讲究的不行的大少爷们自然而然的发起了脾气, 不耐烦地将粥水放在长桌上,馒头也随意地丢在桌子上, 洒掉的粥水浸湿了馒头, 大白馒头渐渐变了形状。 盛行烦躁地把咬了一口馒头摔在地上,他虽然身体虚弱但这声音倒是不小:“寡淡无味,怎么吃啊!”他昨天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胃中空空, 就想着饱餐一顿,哪知道送到他面前居然就是一碗粥和两个馒头!小伯爷他活了这么多年,就没有哪天吃的这么寒碜过! 季黎看着在地上滚了一圈的馒头,转而走向摆置粥桶的地方,放大了声音:“吃不下?” 众人见着突然出现的季黎皆是一惊,听及她的问话皆是忙不迭地的点头,改善他们的伙食迫在眉睫,要是每天都吃这种玩意儿他们恐怕没办法活着走出这儿了! 季黎唇角微动,不慌不忙地问道:“不想吃?” 众人接着点头,不想吃,真不想吃,活了这么多年了嘴巴和胃早就被山珍海味给养刁了,这些东西只一眼看去便没了食欲。 季黎沉吟了一声,目光格外柔和,她将手中的檀木盒放在桌子上,单手轻撑着,声音缓缓:“不想吃便不吃吧,来人,将东西全部撤走送到不远处的千机营去。”千机营的人应该不会介意多点儿口粮的。 侍卫听到吩咐连忙走近动作井然地抬起粥桶还有馒头就要离开。 “哎,等等,等等!”谢云邵急急地咽下嘴巴里的馒头,也顾不得什么食不言的规矩,用力地招了招手,瞬间吸引了所有的人注意。 季黎挑了挑眉,问道:“你有事?” 谢云邵连连点头,小跑到装着馒头的筐子前,拿着筷子夹了一个起来,笑的有些不好意思:“我再吃一个。”他昨天晚上吃的太撑今天早上起就特别饿,虽然这馒头确实不好吃但好歹能塞塞肚子啊。 按照他对季黎的了解,她这么简单的就把粥水馒头撤下去,脸色还这么柔和,绝对是要搞事情,为了这不可预测又充满危险的未来,世子他还是多吃点儿比较好,免得到时候被整的惨兮兮的。 宁世子想到这儿不由自主地眯着眼傻笑,哎呀,这种我未来媳妇儿要搞事了,别人都不知道就我知道的感觉简直不要更棒棒哦! 季黎没有阻止他拿馒头的动作,看着那人插着馒头对她傻笑的模样嘴角微翘。 粥水馒头撤走了,分坐两边的大少爷们等了许久也没见有东西端上来,饿的不行的盛小伯爷总算是撑不住了,他舔了舔嘴唇:“季黎姐,饭菜怎么还没端上来?” 四周的目光皆是聚集在她身上,季黎懒懒地抬了抬眼:“本官什么时候说过要给你们上什么饭菜?” “你刚刚不是……”盛行猛地站起来,身体有轻微地摇晃,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别、别啊,伯爷他现在真的很饿啊! 季黎挑眉看着他:“不是什么?你们不想吃便不吃,就这么简单,本官向来不喜欢逼迫人,如此善解人意你们还想怎样?” 善解人意个……屁啊!盛行憋着一口气,忍不了了,小伯爷他实在是忍不了了,盛行轻轻地握着拳,别问他为什么是轻轻地握着,小伯爷他没力气了! 盛行抬了抬头就要发作,却触及那双深暗的黑眸,幽不见底暗无明光,他那虚弱身体一抖,连忙低下头,算了,小伯爷他一点儿也不想继续被泼狗血。 所有人都指望着盛行开口,结果盛行还没上就萎了下来,其他的纨绔子弟哪个还敢吱声?一时之间便沉默了下来,听不见一丝人声,诸人狠狠地抓着自己的裤腿,又狠狠地看向乐呵呵吃着馒头喝着稀粥的谢云邵,无语凝噎,傻人有傻福啊! 周围的目光用‘火辣辣’来形容也不为过,谢云邵就是再迟钝也注意到,他麻利地把最后一点儿馒头塞进嘴里,又麻利把最后半碗稀粥灌进了肚子里,双手放在桌上,正襟危坐。 盛行看着他那样子狠狠地咽了咽口水,见季黎已经走远了些,他软哒哒地手拿着筷子在桌上的空碗里戳了戳,混蛋混蛋,他一定要给季姨姨告状。 季黎在陈纪的带领下去了谢云邵住的大帐,她坐在谢云邵的床上摆弄着手中的檀木盒子,肥兔子在床上翻来翻去一派新奇模样。季黎瞧着肥兔子那竖着耳朵的萌样,将盒子随手放下,一把将兔子拎到了怀里。 “大人,你不出去看看吗?”尔宜从外面走进来,脸带笑意,哎呀,那群不长进的子弟们今日怕是难捱的很。 季黎头也不抬:“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一些日常训练罢了。”今日是他们到赤霄营的第一天,按照陈纪的安排应该就是一些基础的身体训练,见过禁林卫的训练,她对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子们的训练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那……属下一个人去瞧瞧。”尔宜退了出去,陈纪是她的老搭档,这里一大半的人手又是她的手下,无论如何都得去出去转转大概瞧上那么一圈。 尔宜出去后季黎便抱着兔子半躺在床上,想起今日朝堂之上提起的齐老将军归京一事,嗯……等到齐老爷子回来看到这么一群小崽子等着教导,他老人家一定会非常高兴的,季黎眯了眯眼,轻笑出声,她可是给老爷子找了一件趣事儿呢。 今天正如季黎所言只是一些日常训练,尤以扎马步为主,扎马步是基础功,一般来说他们都会,无奈今日早晨没有吃饭,日常扎马步时又想方设法地偷懒,最简单的扎马步都叫他们苦不堪言。 除了谢云邵和姜希白外其他人都不怎么好过,待到谢云邵完成了训练高高兴兴回到大帐的时候,盛行几人还在日头下奋斗着。 谢云邵走进来就看见无聊地揉着兔子的季黎,讶异道:“你怎么还在这儿呢?” 季黎把兔子放在脚边,看着他:“等你。”等他回来一起瞧瞧她师父给了什么宝贝。 谢云邵听见这话,心中一动,笑的弯了弯眉眼移到了季黎旁边,一眼便瞧见了随意放在床上的檀木盒子,他抬手戳了戳:“这是你的?” “我师父送来的东西,新婚之礼,你也有一份儿在里面。”季黎眯了眯眼,对着那盒子抬了抬下巴:“你打开看看吧。” 谢云邵怀疑地看了她一眼,眼前人神色懒散,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可偏偏他就觉得不对劲儿,探了探脖子试探性地问道:“这里面装的什么?” “不知道,你打开看看不就清楚了?”季黎轻点着下巴,又看了那盒子一眼。 谢云邵将信将疑地伸手将盒子抱在怀里,摸摸索索了好一会儿,确信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木盒子之后才背对着季黎将盒子打开。 季黎看着他的背影,眼中含光,她师父送来的东西总是出其不意的,这次这个新婚之礼嘛……季黎舔了舔嘴唇,想必是个很好玩儿的东西。 宁世子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又低了下去细细地看了一下,这一看总算是缓过神来,一惊,尚未过脑,反射性地就将手中的小书本丢到了床上,好巧不巧就落在了季黎手边。 小书本触手可得,季黎却是没有动作,她挑眉看着谢云邵:“里面写的什么?” 谢云邵听见季黎这么问他,红着脸支支吾吾了老半天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解释,只得声音细弱:“你、你自己看呗。” 季黎依旧不动:“本官不想看,就想听你说说里面写了些什么。” 谢云邵只觉得满腔羞涩,结结巴巴地说道:“羞……羞羞的事情。” 眼前人脸颊泛红,微低着头不敢正视她,只是时不时暗暗偷瞄一眼,双手紧握在一起,半耷拉着脑袋,季黎哦了一声,那一声转了几个弯儿,显得意味深长,谢云邵听见声音头埋的更低了些。 季黎将书拿在手里,随手翻了几页看了起来,久未听见声响的宁世子红着脸疑惑地抬头,就见某人拿着书看的津津有味,宁世子一呆,声音发颤:“你、你、你……”你都不觉得害臊的吗? 季黎面色依旧平和的很,她在谢云邵的注视下淡定地又翻了一页,双唇微动:“啧……女上男下,师父这礼物备的可真是用心。”嗯,这种的怕是不好找的很呢,还真是难为师父她老人家了。 宁世子对于某人这么淡定地看小黄书这事儿已经惊呆了,这甫地又听见什么鬼女上男下,心中一个咯噔,嗯……刚刚他只是大概的扫了一眼并没有仔细的瞧,犹豫了一下后便双手捂着眼慢踏踏地移到了季黎身边,慢慢地将手指打开了一条细缝,羞涩地眨巴眨巴眼睛,仔仔细细地盯着那书瞧了一会儿,突觉心头一闷,真的是女上男下! 宁世子一瞬间手忙脚乱,猛地一把将季黎手中的书扯了下来背在身后,战战兢兢地看着季黎。 季黎被人抢了书,皱着眉看向他:“你做什么?” 宁世子小小地斟酌了一下,红着脸道:“这个,这个书不、不好,我们、我们可以换一本看。”换一本男上女下的,世子他是男人,是要在上面的! 季黎理了理衣襟,手指交叉放在膝上,一本正经:“这是长辈赐的,怎可推辞?” 宁世子心中悲愤:“可是这个是错的,我、我才是上面那个才对!” 季黎挑了挑眉,站起身来:“是吗?” 宁世子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咬着唇,略显羞涩地眨了眨大眼睛,猛点头轻声道:“是的,是的!” 软萌萌的小兔子啊……季黎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双唇,慢慢地朝着谢云邵靠近,她的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上,慢慢滑至前襟,猛地一抓将人扯得近了些,谢云邵迷迷糊糊地尚未反应过来,她又顺势地将人压在了床上,自己也倒了下去。空着的手,轻勾起他的下巴,看着那有些惊慌又有些羞涩的脸,唇角勾起,双眸暗沉:“放弃挣扎吧,小白兔,我才是上面的那一个。” 宁世子一脸懵逼:“……”季黎她又莫名其妙大开奇怪气场了,世子他的男性尊严好像被压到了! 第34章 季黎勾着谢云邵下巴的手微微动了动, 身下压着的目瞪口呆的男人实在是可口的不行,她低了低头亲了亲他的双唇, 温软的触感叫她莫名愉悦,眼瞧着身下人脸红的都快冒烟了, 她依旧没有起身, 勾起他身侧的头发,轻笑着道:“真是容易害羞,宁王到底是怎么把你养大的?” 对于这个问题她是真的很疑惑,不过转瞬一想便释然了,依着宁王的性子教养出来的儿子活该就是这样, 和他一样是个傻白甜才对, 要是太过精明, 她怕是得怀疑不是皇室的种了,毕竟谢家皇室嘛, 你懂的, 专出傻白甜。 谢云邵压根儿就没把季黎的问题听进去,他现在脑子一片混沌, 只记得嘴唇上那突然袭来的微凉,软软的……叫他一颗心里好似泉水悠悠划过, 心跳声, 砰砰砰作响,他晃神地看着面前这张眉眼精致的脸,本就跳的极快的心又加了速度,一瞬间像是要从胸腔里给蹦出来一样。 尔宜觉得自己最近运气是真的很不好, 她撩着大帐的门帘微张着嘴看着里面,心下懊恼,为什么她老是这么不长眼地打扰自家大人好事呢?尔宜心中内流满面,不行,不行,过两天她一定要去相国寺好好拜拜菩萨才好。 尔宜本想退出去,可是想到事关重大还是出了声儿:“大人,江都郡守八百里加急文书,陛下召您即刻进宫。” 季黎闻言一愣,立刻肃着脸起身,八百里加急文书?她动作极快地理着衣襟一边朝着尔宜走去:“可知道是什么事情?” “似乎是江都水患。”尔宜略微迟疑地开口。 “什么!” 事关重大,季黎来不及多想,与尔宜就要离开,正要出去,转了转头对上那双黑亮的眼睛,指着床上的那本书笑着道:“你当好好参阅才是。” 言罢,也不待他有什么反应便快步走了出去,外面的日头颇大,一出了大帐便是扑面而来的热气和耀眼的阳光,她皱着眉穿过校场,就见着那一排排正扎着马步的大少爷们,陈纪手中拿着鞭子时不时打一下地面警示,在场的人虽然满头大汗,但是整体看起来还是很不错的。 季黎对着行礼的陈纪点了点头,齐老将军正在归京的路上,等到老爷子回来,一定会好好地给他们上上一课,溪山书院那般好的地方他们待不下去,文不行那就上武。 季黎离开,陈纪舞着鞭子走来走去,看着盛行那东倒西歪的样子,重重地哼了一声:“挺直你的腰!” “说实在的,很难想象,你居然是名将之后。”陈纪心中叹气,想想当初的端肃伯爷,那可是和早逝的景桓侯一样,都是铁骨铮铮的好儿郎啊,看看,看看,这小伯爷浑身软哒哒的像什么样? 盛行心中憋着气,非常地想和陈纪据理力争,当然这也就想想,他还是不敢出声儿,他说一个字加半个时辰,出一点儿声加半个时辰,到现在他已经被加了两个时辰了,今天上午他绝对是最后一个离开校场……真是见鬼的痛苦!小伯爷嘴中发干,艰难地动了动喉咙,哎,他这都受的是什么罪? 果不其然,盛行是最后一个离开校场的,他搭在旁边等着他的赵裴扬身上,气喘吁吁:“走,去吃饭。” 赵裴扬嫌弃地捏了捏鼻子,这浑身汗味儿真是不怎么好闻,但也实在是没办法,两人勾搭着肩去了开午饭的地方,与早饭纯露天不同,午饭在大帐里,他们两人到的时候大帐里已经的人都已经坐好了,找了个空位坐下,诸人饥肠辘辘,等着开饭。 左等右等,等的都所有人都不耐烦了,还是没见着饭菜的影子,正在这时大帐的帘子被拉开了,陈纪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筷子,筷子上正夹着一块红烧肉,他一进来就收获了格外热烈的目光,陈纪淡定地将肉放进嘴里,当着诸人的面吃的津津有味,饶是这群山珍海味伺候惯了的大家子弟们也不由咽了咽口水。 “那个,陈大人,咱们什么时候上饭啊?”有饿的实在不行的揉了揉肚子问道。 陈纪端着碗在大帐里绕了一圈,又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待到咽下肚之后才慢慢说道:“明天。” “明、明天?”许晋同惊的叫出声来,他们早上什么都没吃,这一个上午又消耗巨大,早就前胸贴后背了,就等着上饭呢,你!你跟他说明天?开什么玩笑? 陈纪扒拉了一口饭,依旧吃的津津有味:“季大人特意吩咐过了,你们不想吃那便不吃,今天厨娘并没有准备你们的饭菜,当然就只有等明天了。”说完这话,他走至大帐边角处的矮凳上坐着,也不再言语,兀自埋头吃饭。 一想到今天啥都不能吃,诸人如坐针毡,这时,大帐的帘子又被掀开了来,列队整齐的禁林卫端着碗拿着筷大步走了进来,他们如陈纪一般在帐内寻了个矮凳坐着,什么也不管,一心一意地埋头苦吃。 此起彼伏地咀嚼声,还有饭菜的香味儿,让本就馋虫满腹的诸人越加焦躁,盛行揉了揉气的发疼的心口,这些人是故意的吧?当着他们的面儿吃的这么高兴? 陈纪戳了戳碗里的菜,头也不抬:“今日你们不开饭,还坐在这里干什么?等着我舍己为人分给你们吗?” 这话说的明白,盛行等人只得压着火气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从开饭的地方到休息的地方有一段路程,他们这一路走来,总能碰见端着碗吃着饭从身边慢悠悠晃荡过去的侍卫,看的着吃不着的感觉实在是……难以言说的憋屈与痛苦。 盛行现在是真虚,他真的饿得不行了,从昨天开始他就没怎么吃东西,今天上午又消耗了打量体力,他现在觉得天旋地转,头昏眼花……一路上全靠赵裴扬支撑着他才安安全全地到了睡觉的地儿。 一走进去就看见坐在床上的谢云邵,一回来,赵裴扬便忙不迭地的去找水准备搓澡,盛行啥都不想干,直直地瘫在床上缓了半天才缓过劲儿了,他动了动酸软的脖子,突地发现坐在旁边床上的谢云邵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动作。 盛行张了张嘴,眉角抽了抽,谢云邵双腿盘膝坐着,脸红扑扑的,嘴巴微咧开,双眼定定地看着床面,傻笑个不停。 这副表情真是格外地欠揍,小伯爷他饿的就快二佛升天了,这小子居然高兴傻了?小伯爷想要握紧拳头,却惊悚地发现自己浑身发软连手都动不了了! 原本想要放狠话的小伯爷退缩了,他喘了喘,有气无力地轻声道:“兄弟,江湖救急,快把你带的吃的拿出来。”身为从小就开始一起吃吃喝喝的‘好朋友’,在一定程度小伯爷他还是很了解这小子,身上绝对揣了吃的,就算他自己没揣,他家那个宁王老爹也肯定给他揣了,所以这小子身上十有□□有好吃的。 谢云邵呆呆了啊一声,看向躺在床上的盛行:“盛行,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伯爷现在一点儿也不想讨论这种弱智的问题,他虚弱道:“你带吃的了吗?”他饿、饿、饿! 谢云邵点了点头:“有啊,我爹给我塞了一大包的糕点。” 盛行眼眶发热,太好了,太好了:“兄弟,邵哥,你不准备分享给你兄弟我一点儿来好好巩固我们的兄弟情吗?” 那边赵裴扬已经打了水回来开始搓澡了,谢云邵跟他打了个招呼,这才直溜溜地盯着非常激动的盛行,盛行很饿,他看出来了,嘴角扬了扬,宁世子跳下床走到盛行旁边,一脸真诚:“分享是可以的,但是你是不是要改改你的称呼?” 盛行思索了一下,动了动脖子:“宁世子?世子爷” 谢云邵摇了摇头。 盛行又思索了一下,收回歪着的脖子:“老大?大哥?” 谢云邵又摇了摇头。 盛行再次思索了一下,继续歪了歪脖子:“大爷?大老爷?” 谢云邵继续摇了摇头,一脸怜悯地看着他,叹了口气:“盛行啊,你怎么这么笨呢?” 盛小伯爷觉得自己心口一闷,他也是傻了,干嘛不直接问呢?傻不傻? “你说吧,你到底想我怎么叫你?” 谢云邵嘿嘿地笑了两声,双手捂着脸挡住尚且残留着红晕的脸,小声道:“你叫我姐夫,你叫我我就给你。” 盛行眼皮子跳了跳,他斜了斜眼:“你……没吃错药吧?” 宁世子听见这话不高兴了:“你到底叫不叫?” 盛小伯爷叫住就要回床上继续发呆的谢云邵:“叫叫叫。”他沉默了两息,扯了扯嘴角:“姐、姐夫。” 谢云邵听的高兴,傻笑个不停,盛小伯爷那个气哦:“你快点儿去给我拿吃的!” 宁世子自然没有不肯的,他高高兴兴地背对过去拿着自己大包袱,一边伸手摸着一边笑眯眯地回味着姐夫两个字,在包袱里摸了半天的宁世子动作一顿,低了低头将包袱打开,只见装点心地那个油纸包里只有半块莲子糕孤零零地躺着,分外可怜。 宁世子有些忐忑地把那半块莲子糕拿了起来,心中一个咯噔,哎呀,糟糕!一时高兴就忘记自己昨天晚上把糕点吃完了,这半块好像还是他吃剩下的。 “盛行啊,要不……你将就着吃吧?”谢云邵拿着半块莲子糕在盛行面前晃了晃,心虚地轻声说道。 “只、只有半块?”盛行瞪大了眼。 谢云邵心虚地移了移眼:“另外半块被我吃了。” 盛行一噎,谁他妈在问你这半块莲子糕的另一半去哪儿了? 小伯爷声音抖了抖:“就没有其他的了?” 谢云邵点了点头:“抱歉,昨天晚上一不小心吃多了。” “你是猪吗?”盛小伯爷喘了喘了,那么大的油纸包得装多少点心?你居然……就吃光了? 宁世子严肃地看着他,摇了摇头:“我不是,我是你姐夫,盛行,身为姐夫,我必须提醒你,好好说话。” 盛行:“……”好想踹死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我忘记的请你帮我记住’小天使的火箭炮,‘清说’,‘追流而上’,‘童话’小天使的地|雷~么么哒~ 第35章 宣和殿的门前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季黎揉了揉眉心,这几日有关江都的水患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就连京都都渐渐涌进了些难民,季黎看着远处微亮的天际发了一会儿呆, 才转身去了理政殿。 小皇帝也才刚刚回到理政殿, 他听着季黎说话,拿着毛笔的手一顿,拧了拧眉:“季卿你要去一趟江都吗?”现在江都水患,可不是什么安全地儿,他昨日还见到母后给在江都的景荣姑姑传信呢, 叫她快些进京来。 季黎点了点头:“我要回一趟季家祖居, 顺便可与方大人一起押解赈灾银饷。” “可是……”小皇帝眉头就没有舒展过:“没必要现在回去吧?” “师父已经从归雁山赶往江都了, 她的意思是,让我也去一趟。”季黎讲完此行目的, 站起身:“臣明日便和方大人一起出发。” 季黎从理政殿出来又去了督卫署, 大概交代了一些她不在这些时日注意的事情,这才乘着马车去了千叶山脚下的赤霄营。今日时辰尚早, 她到的时候盛行等人也不过才刚刚起身,正忙着洗漱。 季黎坐在吃早饭的长桌上首, 闭目养神, 陈纪站在她身侧轻声禀报着这些时日营内的大致情况。总的来说呢,暴力压制还是很有效果,至少这群大少爷们没不长眼地做无畏的反抗。耳边渐渐响起陆陆续续的脚步声,季黎也没睁眼。 谢云邵坐在下面, 一会儿又往上面看一眼,一会儿又看上一眼,坐在他身边的盛行嫌弃地瞪了瞪他,大声道:“季黎姐,你怎么来了?” 季黎慢慢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来找你。” 盛行听见这话心中一惊,按照这么多年的经验,季黎亲自来找他准没好事儿,他捧着粗瓷碗转了转眼珠子:“找我做什么?”千万别说又要给他泼狗血啊! “明日辰时随我一道前往江都。”修长的手指微曲轻敲着桌面,这是师父的意思,说是让他好好去瞧瞧人间疾苦。 “我不去!”盛行脸色一变,猛地站起来,江都水患他又不是不知道,万一被水淹了怎么办?小伯爷他还有大好岁月等着肆意挥霍呢,才不要去送死。 “不去也得去。”季黎目光平视看着远处的高山翠绿,神色平和,言语冷淡:“本官向来不喜欢话说二遍。” 谢云邵喝了一口粥水,旁边盛行身上散发的黑暗气息实在难以忽视,他把馒头递到盛行手边,低声道:“别生气了,给你吃。” 盛行一把捏住馒头,脸色变了好几下,在赤霄营这些天让他充分认识到食物是有多么重要,小伯爷心中悲愤地想起几天前苦逼地吃半块剩糕点的事情来,越想越心痛,小伯爷他这些日子过的那简直就是猪狗不如,猪狗好歹还能吃饱喝足,他呢?这也就算了,猪狗不如就猪狗不如呗,好歹能活着不是,现在好了,去江都?他怕是很难再见到京都的太阳了! 盛行愤愤地将馒头塞进嘴里,就着粥水慢慢地吃了起来,这些日子他悟出一个道理,跟什么过不去都别跟自己的胃过不去。 谢云邵边喝粥水便暗暗地观察着盛行,见他把自己送给他的馒头全部吃下了肚,心中一喜,他放下碗,侧身,直勾勾地盯着他,盛行被他盯的莫名其妙,往后仰了仰身子以图避开他那有些吓人的目光:“你盯着我干什么?” 宁世子咧了咧嘴:“盛行,你吃了我的馒头,帮我个忙呗。” 盛行直觉不好,但还是问了一嘴:“什么忙?” “你去跟季黎说把我也带去江都。”谢云邵有些兴奋地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 盛行上上下下看了谢云邵许久,呵了一声:“凭什么是我去帮你说?”一个馒头?开玩笑!那半块莲子糕的事儿小伯爷他可是记着呢! 谢云邵摸了摸下巴,眯了眯眼:“你去不去?” “不去!”他才不想往季黎身边凑,一点儿也不想!一个馒头就想让他帮他办事儿,算盘倒是打得好。盛小伯爷嗤笑一声,想都别想了! “好吧。”宁世子唇角微扬:“那我只好去告诉陈大人你拿我馒头了。” 盛行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哈哈大笑:“你去啊,你去啊。”就算说了他也不会有什么损失,陈纪可不会管这些小事儿,更别说那馒头分明就是他递到他手边的。 宁世子弯了弯唇角,也笑了,笑的一脸无害:“我一会儿就跟陈大人说,盛行你把自己的馒头丢了饿得不行就来抢我的馒头。” 盛小伯爷大笑的声音戛然而止:“我什么时候丢馒头了。” 宁世子指了指凳角边的大半个沾了泥灰的馒头:“这儿。” “这不是我扔的!”盛小伯爷只觉得眼皮一跳,几个馒头全进了他肚子,他每天都怕吃不饱,哪里舍得扔掉? 宁世子一脸严肃:“我看到了,就是你扔的。” “你含血喷人!”盛小伯爷怒火中烧,这要是赖在他身上,他今天一天都别想吃东西了,浪费粮食这种事情,陈纪一定会让他知道粮食多么重要的! “可是我看到了。”宁世子手指轻点下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你……” “你猜猜看,陈大人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宁世子笑的人畜无害,还凑近了些对着盛小伯爷眨了眨眼。 盛小伯爷看着眼前似乎无比单纯的人,咬牙切齿:“……谢云邵!”你个黑心肝儿的,小爷居然还真以为你和你老爹一样是个纯正的傻白甜呢! 宁世子站起身,笑眯眯地摸了摸小伯爷的脑袋,得意地挑了挑眉:“乖,盛行,要叫姐夫。” “去你的!” ………… 季黎抿了一口茶水,看向站在她面前的男子,说实在的,姜希白不知原因的转变让她大吃一惊,安插在清河郡主府的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是那一日清河郡主和他说了一会儿话,自那日后便成了现在这副沉默寡言的模样。 “你说你想跟着本官一道去江都?理由呢?” 姜希白沉默了一会儿,拱了拱手:“想去长长见识。” “长见识?”季黎扇了扇桌上茶盏里冒出来的热气,氤氲的水汽沾在她的手上,一片湿润:“能长什么见识?” “就想走出去看看。”姜希白低声说道。 摇摇晃晃的马车停了下来,拉回了季黎的思绪,她掀开车帘,就见到了手拿包袱站在外面的姜希白和盛行……还有谢云邵。 季黎拧了拧眉,看着他们依次往后面的马车走去,她抿了抿唇终是什么都没有说,方大人押运赈灾粮饷的队伍正在城外等着,她放下车帘,淡淡道:“走吧,出城。” 外面驾车的尔宜应了一声,很快便听到了马儿的嘶鸣。雨眠跟尔宜打了声招呼便从外面掀开车帘走了进来,她见季黎闭着眼撑着头也不敢出声儿连忙又退了出去。 尔宜甩了甩鞭子,瞥了她一眼:“你怎么又出来了?” 雨眠笑了笑:“大人休息呢,我若是进去怕是得弄出什么声响来。” 从千叶山到城门有一段不短的路程,待他们到了城门,已经有不少百姓进进出出了。方大人的队伍走在前面,他们紧随其后,尔宜看着已经缓缓启动的粮饷队,动了动手腕儿也准备启程,余光却瞄见了一抹桃红,她动作一顿,转了转头,就见女子那如花笑靥。 “陆姑娘,你怎么在这儿?”瞧着这满身露气,怕是在这城外呆了好一会儿了。 陆染衣歪了歪脑袋,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我在这儿等你们啊。”她可是一大早就来,为的就是在这儿堵人的。 “等我们?”尔宜双眉微蹙:“陆姑娘可是有什么事儿?” “我想跟你们一起去江都。”陆染衣双唇轻抿着,轻声回道:“江都水患,爹娘他们都在那儿呢,我不放心。”言语间尽是担忧,眉目间亦含忧愁,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她有多担心自个儿那所谓的爹娘呢。 “太后娘娘知道吗?” “当然。”陆染衣言辞凿凿,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是难以忽视的认真。 尔宜闻言定定地看了她许久,突地听到里面季黎叫她的声音,她笑着应了声,便下马车让陆染衣上去,雨眠也随之入内,陆染衣的小丫鬟则是顶了雨眠的位置。 陆染衣今日穿了一声素白色的对襟襦裙,因着身体虚弱的缘故在外面又罩了一件桃红色的披风,她半弯着腰对上季黎那双幽暗的眼,抿唇轻笑,眉宇间光华流转,只觉赏心悦目。 “姐姐近日可好?染衣已经很久没见着你了。”这些日子季黎去承宁宫见太后多是避开她,算来算去,已经有将近十日没有见过了,想到这儿陆染衣暗暗撇了撇嘴,她又不是洪水猛兽,做什么躲着她? 季黎不动声色地扯过被陆染衣握在手里的衣袖:“为什么要去江都?” 陆染衣眉眼弯弯,双肘撑在小几上,手捧着脸蛋:“哎呀,姐姐,我可是个非常孝顺的好姑娘呢。”亲人都在江都,她嘛,自然也是要回去和他们共患难的呀。 她说完,看着季黎那不为所动的脸,撅了撅嘴:“好嘛,我说实话。”她才不是回去瞧那些讨厌恶心的人呢,她探了探身子,凑到季黎身边,嗅了嗅她身上的香味儿,轻声细语:“我啊,当然是为了能和姐姐朝夕相处啊。” 季黎淡淡地看了一眼,随手掀起车帘,看着外面的景色,陆染衣也不在意,她捧着雨眠沏好的茶水,水汽润湿了她双眸,湛水的眸子泛着光亮,叫人移不开眼。 “后面的马车坐着什么人呢?”知晓季黎不会理她,陆染衣微笑着将目光转向端坐的雨眠。 雨眠微微俯了俯身:“宁世子,端肃伯,还有姜公子。” 姜公子她不认识,端肃伯她也不熟,至于宁世子嘛……陆染衣小心地放下茶盏,低垂着头,白净手指轻绕着身前的长发,这个她是知道的,季姐姐的未婚夫婿,想到这儿她偏了偏脑袋,唇角泛笑,哎呀,未婚夫婿、未婚夫婿……呵……真有意思…… 第36章 从京城到江都有将近两天的路程, 免不了中途歇息,季黎坐在马车里没有下去, 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翻阅书籍。陆染衣站在马车旁深吸了一口气,果然, 她最讨厌坐马车了, 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她四处看了看:“阿朵,我们到边上去走走。” 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犹犹豫豫:“小姐,要跟他们打声招呼吗?”随便到处走不好吧,这荒郊野外的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办? “没关系,我们又不走远。”她解下身上的披风, 细细碎碎的阳光落在她白净的脸上, 带着诱人的光泽, 叫刚下马车的某人看直了眼。 “真好看,我觉得那姑娘比揽花苑的紫菀还漂亮呢。”盛行睁大了眼睛, 指着陆染衣离开的背影, 手肘狠狠地碰了碰旁边呵欠连天的谢云邵。 谢云邵抹了抹眼角沁出了眼泪,又打了个呵欠, 切了一声:“不好看。”那姑娘长得一点儿也不符合世子爷他的审美,嘿嘿, 还是他媳妇儿最好看, 想到这儿,宁世子瞄了几眼前面停着的马车,眼珠子一转就走了过去。 盛行不高兴地对着谢云邵翻了个白眼,又碰了碰旁边一直沉默不言的姜希白:“你说, 她是不是比紫菀还好看?” 原以为姜希白依旧会保持沉默,没想到他抬眸看着他:“紫菀姑娘比她好看多了。” 盛小伯爷一脸郁闷地挠了挠脑袋,难不成他的审美出了问题?按照他这些年阅览百花的经验,那姑娘长得还是很不错的啊,绝对可以和紫菀一较高下的好吧? 姜希白也不理他,拿着包袱坐到树荫下,翻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尔宜去找水了,马车外面也没有人,谢云邵掀开车帘就走了进去,季黎半靠着马车壁,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书,墨黑的长发垂落在绣着百合花的软垫上,一派舒适。 谢云邵瞧见她脸颊不由自主地发热,慢吞吞地移到她身边坐下,也不说话,就盯着她看。季黎放下手中的书,疑惑地敲了敲小几:“你做什么?” 谢云邵听见她问话,大眼睛里充满了控诉:“那个,那个陆姑娘为什么会在你的马车里?”他跟陆染衣不熟,只在皇祖母的承宁宫见过几面,他不喜欢陆染衣,真不喜欢,尤其是她看人的那个眼神,说不出来的奇怪。 “不在我的马车里,难不成在你的马车里?”季黎好笑地说道。 “我是想问她为什么要跟我们一道?” 季黎懒懒散散地抬了抬眼,浑不在意:“她家在江都,一道好有个照应。” 谢云邵这才想起陆染衣是江都人士,他趴在小几上,叹了一口气:“江都水患,她却赶着回去,看来也是个孝顺的。”明知前路不好行还一心往前,到底是念叨自己的亲人的。 季黎眯了眯眼,想起督卫署递到她这儿的资料,孝顺?这个词和陆染衣可是怎么都搭不上边儿的,不过……那样的家人也不值得就对了,她凝视着谢云邵,抬手捏了捏他的脸,意料之中的舒服:“你最好离她远些,小白兔。她啊,大概是个披着兔子皮的毒蛇,你们不是同一类人。” 宁世子脸颊嫣红,把脸往手肘下埋了埋,只露出一双润水的眼睛来,他瓮声瓮气道:“别、别叫我小白兔。”小白兔什么的,真是太有羞耻感了! 季黎轻笑一声,忍不住点了点他的额头:“小白兔……多可爱啊。” 谢云邵呆呆地看着她的笑容,心跳似乎又失控了,真好看真好看真好看,怎么会那么那么好看呢?不笑的时候好看,笑的时候也好看,反正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就是很好看,嘴角的笑意不自觉地扩大,他娘子一定是这个世上长得最好看的人。 季黎看着突然眸光恍惚的人,不解地弹了弹他的额头,拎起茶壶倒了半杯茶水推到他面前,谢云邵捂着额头坐直了身体,缓过神来:“你干嘛弾我额头?” 季黎自顾自地倒着茶,轻呷了一口之后才缓缓开口转了话题:“说起来,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江都?”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谢云邵摸着自己的额头:“我、我想去江都看看姑祖母。” 这个姑祖母指的自然是景荣大长公主了,季黎低头看着杯盏中的茶水,缓声道:“算了,我也不管你为什么非要一道,反正你自己注意安全就好。” “嗯?” 季黎将手搭在车窗上,凉风拂过穿过微张的指缝:“就是说,小心点儿,别死了。”她抬眼,淡淡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我可不想成了望门寡。” “才不会。”谢云邵笑了笑。 “姐姐。”被风吹得摇晃的车帘忽的掀开了来,露出了陆染衣那张泛着笑意的脸,她手中捧着东西,触及到里面谢云邵的身影时目光一滞,不过一瞬又恢复了平常,她半弯着腰走进马车坐下,兴冲冲地将手中的东西捧到了季黎面前,眼角眉梢皆是欢喜:“姐姐,你吃。” 陆染衣的手很漂亮,细白修长,她并没有像京都贵女们那样给指甲染上花汁,大概是身体病弱的缘故,也不是健康的粉色,反而带着点儿苍白,就如她的脸色,始终映着病态。 她双手上捧着的是拇指般大小的红色小果子,果子被水洗过了,上面还残留着水珠,水珠慢慢滑落汇聚在一起从她的指缝中流了下来,落在她桃红色的披风上,濡水的披风颜色渐渐变暗,她好似没有察觉到,又将双手递的近了些,眼睛看着季黎一动不动。 季黎看着她手中的红色果子,微微一愣,绞尽脑汁总算是想起了这是什么东西。 这个应该叫做酸叶子,是一种野生的酸果子,喜阴凉,多是长在深山,很酸,望而生津,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玩意儿了。 她抬手拿了一颗,看着陆染衣那双干净漂亮的不像话的眼睛,微微皱了皱眉,陆染衣见她一直拿着却不吃,脸上闪过一丝了悟,将果子放在自己这边的小几上,拿起一颗放进嘴里:“没有毒哦。” 季黎刚才停顿倒不是觉得陆染衣下毒,而是,她总觉得陆染衣有点儿奇怪,说不上到底哪儿奇怪,反正就是怪怪的,她将果子送到嘴里,轻轻一咬,一瞬间,带着果子清香的酸涩感溢满了口腔。 “你要吗?”陆染衣又拿了一颗递到谢云邵面前,谢云邵迟疑地接住放进嘴里,这味道……他眉头紧皱,紧闭着嘴,太、太酸了! 季黎又给他倒了杯茶水,谢云邵想也没想便灌进了肚子里,他一脸郁闷地看着吃的似乎挺高兴的季黎和陆染衣,她们俩都不觉得酸吗? 陆染衣挪了挪身体,靠的近了些,将手中最后一个酸叶子放到季黎手心里,空出来的手轻轻地拉着她的衣角,眉眼间流光泛华。又喝了一碗茶水的宁世子,呆了呆,陆染衣靠的很近,滑落肩头的长发铺散在季黎的衣袍上,带着点儿说不出来的味道。 宁世子脑子一懵:“你靠那么近做什么?” 陆染衣侧了侧头,手指轻点着自己的脸颊,眉角上扬:“你猜啊。”说完还吃吃地笑了几声。 季黎什么话也没说,只拨弄着桌上的茶盖,谢云邵转回目光不服气地看向陆染衣,言语中带了丝强硬:“你别靠那么近。” 陆染衣可不是个听话的主儿,她又往前靠了靠,对着谢云邵抬了抬下巴:“我偏要。” 季黎依旧没有什么表示,低垂的眉眼中一片寂然。 宁世子觉得自己受到挑衅,明晃晃的挑衅!他挺直了脊背,冷着一张脸,双眼含怒:“不要脸!” 陆染衣对着谢云邵笑了笑,动了动抓着季黎衣角的手,双唇微扬:“我就是这么不要脸啊。” 宁世子:“……”从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居然这么明目张胆的勾引有夫之妇! “陆染衣。”季黎抬起头淡淡地看向她,陆染衣瘪了瘪嘴,松开衣角,坐直了身体,谢云邵气鼓鼓地瞪了瞪她,又委屈地看向季黎,季黎被他那一脸无辜委屈的表情看的心中一颤,她抬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大脑袋:“乖,回到你的马车上去。” 被彻底安抚了的宁世子摇了摇头,季黎见此也不勉强。外面已经响起了招呼启程的声音,没过多久马车便又动了起来。 马车内除了浅浅的呼吸声外,再没了其他声音,季黎又在看书,旁边的谢云邵就撑着脑袋一脸陶醉地看着她,仿若二傻,陆染衣无语地拢紧了披风,真无聊。 “对了,姐姐和宁世子的婚期在下月初八对吧?”陆染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谢云邵一脸警惕地看着她:“你想干什么?”这狐狸精不是打算破坏他婚礼吧? 陆染衣轻轻摇了摇头,眉眼带笑:“哎呀,宁世子不要紧张嘛,我呀可是打算给你们送一份非常美妙的新婚之礼呢。”说着说着她竟是笑出声来。 谢云邵将信将疑:“你现在就要送?” “现在送也是可以的,毕竟那东西我一直都带在身上。”陆染衣将手伸向腰间的束带摸索了起来。 说到新婚之礼,谢云邵很难让自己不想起那一本季安歌送的春|宫图,嗯……他缩在被子里偷偷摸摸地看了几页,真是……羞死人了!宁世子尴尬地轻咳了两声,不能想,不能想。 陆染衣两指夹着一个小黄纸包在谢云邵面前晃了晃,然后又亮给季黎瞧了瞧,季黎看着那小纸包,眉心一跳,最近似乎有很多人都在提前给她送什么新婚之礼,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直觉告诉她,陆染衣手里的那玩意儿不是什么好东西。 宁世子好奇地瞅了好几眼,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陆染衣抿了抿唇,歪了歪脑袋:“我自己配的,顶级嗜骨销|魂散,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宁世子摸了摸下巴:“嗜骨销|魂散?那是什么东西?”这名字听起来好高级的样子。 陆染衣眉眼弯弯,哎呀了一声,轻声道:“它啊俗称……春……药……啊,洞房花烛夜的好东西呢。” 平地炸开一声惊雷,吓得宁世子差点儿没三魂出窍,他僵硬地盯着那两根白玉般的手指上夹着的黄纸包,啊……好受冲击,才接受了小黄书不久,就要接受春……药了吗? 陆染衣开口的时候,季黎就知道不好,果然,她的直觉是很准的。 陆染衣看了看脸色不大对的季黎和谢云邵两人,绕了绕头发,不知想起什么动作一顿,空着另一只手又伸向腰间束带摸了摸,取出了另一个小黄纸包,抱歉地对着季黎笑了笑:“姐姐别生气,是我考虑不周,姐姐武功高强内力深厚,一包怕是不够的,那就再加一包好了!”江湖上可是一包难求的,有钱都买不到的,看她对姐姐多好,多大方啊! 宁世子表示自己都已经惊呆了!他的天,陆姑娘真乃神人也!战战兢兢地看着自己手心里的两包药,微张着的嘴怎么也合不拢。 季黎黑沉着脸,一字一顿:“陆、染、衣!” 陆染衣笑嘻嘻地偏了偏脑袋,双眸澄澈:“啊哈?姐姐不用太感谢我哦。” 第37章 谢云邵纠结地坐在马车, 看着手中的两包嗜骨销|魂散,你说他是收呢还是不收呢? 陆染衣抿着唇一直笑眯眯地注视着谢云邵, 完全无视了季黎周身上下几乎可见实质的黑气,她探了探身子, 轻声道:“配合我酿制的桃花酒效果更好哦。” “桃、桃花酒?”谢云邵挺喜欢喝酒的, 倒不是说他真的是爱酒之人,主要是喝酒能装逼,没办法,宁世子心中嘚瑟地摊了摊手,谁叫世子爷他千杯不醉了, 怎么喝都喝不醉, 也就多跑几趟厕所罢了。 陆染衣含着笑点头:“是呢, 那桃花还是姐姐帮忙摘下来都得呢,嗯……待到大婚的时候给你们送去好了。”倒是要不要再顺便旁观一下呢?咦……算了算了, 好像有点儿不道德呢, 被姐姐发现的话可是会很惨的,陆染衣惋惜地眨了眨眼, 好可惜。 说到大婚,很难不联想道洞房花烛夜这几个字, 人生有四大喜事,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其他三个好像和他沾不上边, 但是洞房花烛夜嘛,宁世子低着头咧了咧嘴。 “哦,对了,我还有样东西,不如也一道送给宁世子好了。”宁世子兀自憧憬被打断,他茫然地抬头看向又在腰间摸索的陆染衣,心中一个咯噔,她又想干什么? 陆染衣又拿出个小黄纸包出来,放在鼻尖下嗅了嗅,微微点了点头,将它放到了谢云邵的手里:“雪花粉,疗伤圣药,事了之后放在浴桶里好生泡一泡。” 她对着谢云邵挑了挑眉:“要知道,姐姐内功深厚,很有可能让你第二日下不了床的。泡了雪花粉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第二日再大战三百回合都不在话下!”嗯,她的雪花粉不只可疗伤,还可强身健体呢,多好的东西啊,千金难求呢,她怎么就这么大方呢? 宁世子双唇颤抖:“你、你、你……”对着陆染衣你了半天,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宁世子转了转僵硬的脖子,看向冷着脸的季黎,咽了咽口水:“你真的这么厉害吗?” 季黎:“……”这么直接的问她这种问题真的好吗? 季黎看着谢云邵那副半是羞涩半是忐忑的模样,沉默着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对着外面唤了一声尔宜让她将马车停下,抬眸对着谢云邵道:“你先到盛行那边去。” 宁世子红着脸点了点头,双手捧着三包药粉慢踏踏地下了马车,停下的马车又慢慢的动了起来,季黎脸色发冷,修长的手指钳住陆染衣的下巴,冷然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哪怕下巴有些发疼,陆染衣依旧带着笑意,她唇角微扬:“送礼物啊……姐姐好像很喜欢他的样子呢。” “陆染衣,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不该动的人不要动。”季黎甩开手,冷笑着看了她一眼。 陆染衣轻轻抚了抚自己的下巴,笑的单纯:“不会哦,姐姐那么稀罕他,我不会动他哦。” 虽然她觉得把那种单纯如白纸的人拉入污墨之中会很有成就感,会很有意思,可姐姐这么喜欢他的话就算了吧,毕竟,如果她那样做的话,姐姐应该会很不高兴的吧,她那么喜欢姐姐呢,姐姐不高兴的话她也不会高兴呢。 季黎双眉轻蹙,陆染衣…… 宁世子回了盛行和姜希白待的马车,盛行正在睡觉,姜希白依旧在看书,他将那三包药粉小心放在包袱中,这才缓缓舒出一口气,一路静默无言,姜希白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看书,四书五经,经史典籍,谢云邵向来对那些东西没兴趣,他无聊地看着他:“你这是准备考状元?” 姜希白和谢云邵的关系算不得好,但是这些日子姜希白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格外沉默,两人之间的关系大概能算是微微有些缓和,姜希白合上书放进了包袱,摇了摇头:“不是。” “那你干嘛整天都盯着书看?”谢云邵很好奇,以前的姜希白可是最讨厌这些玩意儿的,这转性儿转的也太大了吧? 姜希白没有回答他,只是眼神晦暗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便掀开车帘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飞逝的风景。他一直以来就特别羡慕谢云邵,哪怕他母亲早逝,但是他有一个疼他到骨子里的父亲,就算他当一辈子纨绔,就算他什么不做,也有人给他撑起一生。 以前,他一直以为自己身后靠着整个清河郡主府靠着大儒名门姜家,他也可以像谢云邵一样,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用做,便可以顺遂一生,可是现实呢?现实是,他什么都没有,父亲母亲,什么都没有,他有的只是他自己而已。 盛行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暗了,他揉了揉眼睛,指着发着幽光的东西迷糊道:“这是什么?” “你的?” 谢云邵晃了晃脑袋,那是一个的香囊,但是不知为何却发着淡淡的幽光映着香囊外面绣的昙花,一瞬间仿若昙花盛开,煞是好看。 “我的。”姜希白闻声侧头,酸胀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身侧的香囊,天色晚了,它也亮了。 “你在里面装了什么东西?这光真好看。”盛行瘫在马车上手脚无力,打了个呵欠。 “碧萤石。”姜希白将香囊握在手里,闭着眼松缓疲倦。 又将近行了半个时辰,整个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没一会儿马车也停了下来,到驿站了。此处是风城驿,乃是从京都到江都途中最大的一个驿站,安全性也比一般的驿站要高。 待到谢云邵等人下马车的时候,季黎他们已经站在外面等着了,方大人正在指挥安置,季黎就站在马车旁边静静的看着,尔宜雨眠站在她的身侧正说着话。 谢云邵拖着不甘不愿的盛行,并着姜希白一起走了过去,昏暗的天色下,姜希白手中发着光的香囊格外显眼。 季黎自然也注意到了,她打量了那香囊一眼,只一眼便认出了里面的碧萤石,碧萤石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也不稀奇,就是因为它的不珍贵不稀奇,出现在姜希白的手里才奇怪,季黎收回目光,继续听着尔宜报备江都传来的情况。 得到消息的驿将带着几个驿丁匆匆出来,他识得方大人,见着在门口招呼的方大人连连作揖,不知方大人与他说了什么,他撩着衣袍直接跑到了季黎面前,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大人里面请。”这风城驿的驿将姓温,其他驿站的驿将多是当地富户,但风城驿不同,这位温驿将乃是正儿八经的官身,哪怕只是个不上眼的九品,但也比其他驿将来的有地位些。 温驿将半弓着腰,战战兢兢,他与方大人曾有过几面之缘,刚才方大人与他言这位时并未详说,只言是他的顶头官员,方大人乃是三品大员,整个朝中只有两位女大人的官职在其之上,其一是年事已大的沈曲禾老大人,其二嘛……那自然就是位列百官之首的当朝第一人季大人了。 季黎先一步走进驿站,尔宜雨眠紧随其后,陆染衣倒是落后了一步,她手指轻轻地按着嘴角,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姜希白手中的香囊,碧萤石,碧萤石,真有意思。 盛行一下马车便注意到陆染衣了,这一路走来,他一直找不到机会和她搭话,见她步子缓慢,长腿一跨走到她身边,自认为很是帅气地笑了笑:“一路同行,还不知道姑娘芳名呢。” 陆染衣微敛了笑意,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快步走了进去,她对白斩鸡一样的男人没兴趣,对一个随时随地喜欢发|情的白斩鸡更加没兴趣。 盛行被她忽视了个彻底,又触及到她的眼神不由心下微恼,对着身边的谢云邵扬了扬脸:“难道我不俊吗?” 谢云邵点了点头:“俊吧。” 那个‘吧’字是什么意思?盛行听起来总觉的有些不对劲儿,不过他一向喜欢忽视细节,手指划了划鬓角,望着夜空:“大概是天色太暗了,她没看清楚小爷的俊脸。” 谢云邵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盛行,行了行了,咱们还是进去吧。”和他一起待在外面总有一种很丢脸的感觉。世子爷他皮薄,还是不要和他一起在外面丢人现眼了。 风城驿不愧大驿站之名,就连饭菜都比普通驿站高了几个档次,待到用了饭刚刚过了戌时,季黎坐在书案前看着从江都寄来的书信,染了梅花香的信笺很是别致,是她师父的,让他们加快粮饷的运送速度,江都的情况不容乐观。 尔宜从外面进来拱了拱手:“大人,陆姑娘在外面,说是要见你。” “不是说了谢绝访客吗?”驿站之中多有官员,其中不乏有见过她的,从下马车开始便不断有人来拜见,她见着心烦便直接谢绝访客了。 “陆姑娘说有很重要的事情,她强调了好几遍说是很重要。” 季黎敲了敲桌子:“既然如此,让她进来。” 陆染衣蹲在案前,双手趴在案面儿上,她笑看着季黎,如水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她。季黎见她许久不语,打算赶她出去,却听她突然发声,神神秘秘道:“姐姐,我刚刚发现了一个秘密,你要听吗?” “秘密?” “是呢,碧萤石和风城驿的秘密哦,你要听吗?姐姐想听的话,我就告诉你。” 第38章 陆染衣说话总是奇奇怪怪的, 但似乎也没有无的放矢过,季黎靠在椅背上, 看着她:“说。” “今天晚上,风城驿会有很多很多的毒蛇哦。”陆染衣笑眯眯地开口:“那个人的香囊里装着兰花瓣和碧萤石, 兰花香和碧萤石相触会产生一种难以言说的特殊香味儿。” “那个味道会招蛇?”季黎拧了拧眉, 问道。 “不是,不是,这个味道虽然特殊,但还是招不了蛇的。”陆染衣起身走到窗前,将闭着的窗户推开了来, 下面是驿站的院子, 院子里悬挂着几盏方灯:“风城驿的七星花多好看啊。”一簇又一簇的七星花竞相绽放, 瞧着格外的迷人。 季黎走到她身边,因为特殊习性, 七星花生长在这一带, 风城驿里又七星花不算奇怪:“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 “七星花的香味和那股味道撞在一起。”陆染衣伸出两根手指碰了碰:“哧……就成了毒蛇们最喜欢的香味儿。姐姐,你看, 它们来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好像忘记告诉姐姐了,我师从江湖毒师钟越泠啊。”陆染衣笑嘻嘻地将指尖的粉末弹了下去, 白色的粉末落在院子里, 游移的毒蛇瞬间四散开来。 季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要往外走,陆染衣一把拉住她,将一个荷包塞到了她手里:“蛇虫蚊蚁见之避让, 送给姐姐了。” 季黎握着荷包有一瞬怔愣,缓过神来便匆匆出了门:“尔宜,叫人准备火把。” “大人?怎么了?” “风城驿被毒蛇围住了。”季黎转身往三楼去,她现在得去把姜希白的那个香囊毁掉。 姜希白谢云邵他们住在三楼,季黎的动作很快,她看着眼前紧闭着的门,没有丝毫犹豫便将门猛地推开,径直入内:“姜……” 要说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眼前这副景象还真是活色生香,季黎对着坐在浴桶里满脸惊慌的某人挑了挑眉:“沐浴的时候应该关好门窗。” 谢云邵把下巴缩进水里,摆了摆头:“你,你怎么进来了?” 季黎摸了摸下巴:“我是来找姜希白的,他在哪儿?” “旁、旁边。”谢云邵抬起手指了指外面,季黎点了点头,打量了他一番:“你可以在水里多泡一会儿。” “为、为什么?”宁世子舌头都捋不直了,疑惑地看着季黎。 “等我办完事儿。”季黎遗憾地多看了几眼,真可惜,她现在赶时间,只能等会儿再来了,迅速出门的季黎贴心地帮他带好了门,转而去了姜希白的房间。 姜希白还没有休息,他正坐在床上借着烛光看书,身侧装着碧萤石的香囊发着微弱的光芒,姜希白被突然打开的门吓了一跳,见着季黎连忙站起身拱了拱手:“季大人,这么晚了,你来是为了……” 季黎对着他的香囊抬了抬下巴:“拿过来。” 虽然不知道原由,姜希白依旧恭顺地将香囊递到了季黎手上,季黎转身便将香囊往着燃烧的烛火扔过去,香囊沾了火苗霎时便烧了起来,摔落在了地上,很快整个香囊燃烧殆尽只剩下依旧散发着幽光的碧萤石,季黎快一步走到桌边提起茶壶对着碧萤石一阵浇灌,直到茶壶空空才停下手中动作。 姜希白瞧着毁了的香囊,心中一跳,不明所以地问道:“大人,这是为何?”这香囊他很喜欢的,晚间放在床头有安神平心之效,这几日他时常放在枕间,因得如此才能安眠。 “你这香囊从何而来?”香囊毁掉了,季黎也不再着急,外面聚集的毒蛇没了气味儿引领,很快就会散去,且又有尔宜照看着,她很放心,遂慢条斯理地坐在圆桌旁,打算细细盘问一番,香囊,碧萤石,兰花香,七星花,毒蛇,如果说是巧合的话,那未免也太巧了些。 “这是我前几日在九珍阁买的。”这香囊他才刚到手没多久,从何而来倒还是记得清楚。 “细细说来。” 姜希白略微思索了一下,便说起了那日在九珍阁的事情。 那日赤霄营放了他们一个时辰的假,他一直睡眠不好,便寻思着去九珍阁买点儿什么安神的东西,毕竟每日在赤霄营累得不行,晚间若是还睡不好,这身体迟早得败下去。九珍阁人很少,只稀稀拉拉的几位客人,他与九珍阁老板说了会儿话,大致就是谈了一下想要买的东西,老板指了地儿,他便过去挑选。 他原是打算买些香料回去的,谁知却碰巧遇见了春玉楼的新花魁落槡姑娘,他与她不算熟悉,但到底见过几次,落槡生的妩媚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这说话更是不得了,听闻他想寻些东西回去用着安神,她便给他推荐了这个香囊。 “那香囊确实很好用,在安神这一面儿有奇效。” 这事儿听着倒是简单,季黎皱了皱眉,东西是九珍阁的,促使姜希白买下的则是春玉楼的落槡,表面上确实简单,但往深了看怕是弯弯绕绕不少,说白了,她就不相信这是个巧合。 “大人。”尔宜小跑了进来:“毒蛇大多都已经散了,但是还有小部分不知道钻到了驿站何处。” 姜希白闻言一惊,转眼看着地上的香囊残渣和碧萤石,心中惊疑不定,难不成和这香囊有关? “你让方大人他们多加注意。”季黎吩咐道。 “是。” 季黎皱着眉头出了姜希白的房间,今日若不是陆染衣预先提醒,怕是会有不小的影响。想到陆染衣,季黎的眉头皱的越发紧了,陆染衣师从钟越泠?钟越泠很多年便没了消息,怎么会和陆染衣搭上关系? 季黎停在谢云邵的房间外面,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走了进去,关好门一转身就见谢云邵依旧坐在浴桶之中,季黎一愣:“你怎么还在浴桶里?还没洗完么?” 宁世子羞涩地笑了笑:“你不是说让我在这里等着你回来吗?” 季黎坐在床上,轻摸着腰间地玉佩:“是吗?我这么说过?” 宁世子猛点头,是的,是的,季黎瞧着他那模样不由勾了勾唇角,半靠在床架子上,目光在他脸上打转儿。 宁世子对着季黎笑了笑,低了低头看着自己浸在水里的身体,纠结着自己是就这么不要脸地站起来呢还是再等等。 季黎动了动身体倒在床上,望着头顶的床幔,说道:“今天晚上本官就睡这儿了。” “啊?这……不大好吧?”宁世子趴在桶沿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季黎,嗯,同床共枕什么的,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有点儿小激动呢! 孤男寡女,同床共枕……大晚上的话说不定会发生点儿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呢,宁世子捂了捂脸,想想就觉得羞人哎,当然啦,还有点儿小期待就对了。 第39章 季黎躺在床上, 脑子里不断闪过今晚发生的事,陆染衣, 钟越泠,姜希白, 落槡, 也许她应该尽快赶往江都见一见师父。 “你打算在水里泡一晚上吗?”季黎偏了偏头,看着趴在浴桶上一脸纠结的某人:“尽管天气炎热,一直泡在水里总归是对身体有害的。” 谢云邵伸着手指在水里搅了搅:“要不你先闭上眼睛?”无论怎么想都还是感觉羞人的很。 季黎勾了勾唇角:“可以。” 谢云邵舒了一口气,快速地从浴桶里跨了出来,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裤子, 这种感觉真的是……说不出来的那啥……宁世子拿起架子上的亵衣, 理着衣服的手一僵, 瞪大了眼:“不是说好了闭上眼睛的吗?” 季黎懒懒地抬了抬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还不赖。” 宁世子慌七慌八地拿着衣服挡住自己的上身, 双眼中满是控诉:“什、什么?” 季黎轻嗯了一声:“赞美你。”她坐起身来, 冷淡的目光锁定着谢云邵的身后的窗户,提醒道:“你现在最好别动。” 谢云邵也没问什么, 很是乖巧地抱着衣服立在原地,他疑惑地看着从袖中掏出匕首的季黎, 心下一惊, 季黎想干嘛?宁世子心中惧惧,他不就是没给她看吗?用得着动刀子吗? 泛着冷光的匕首带起一阵冷风,穿过谢云邵的下肘落在了他的身后,哧……的一声响起, 这是刀剑插入血肉的声音,季黎已经离开了床铺,手中拿着雕花刀鞘缓缓靠近,她立定在谢云邵面前,目光却是穿过他落在了后面。 后知后觉的谢云邵连忙也转过身去,却见一条通体碧绿的长蛇被匕首从七寸处拦腰截断,长蛇还没死透,长滑的身子时不时动那么一下,谢云邵拿着亵衣拍了拍手,对着季黎由衷赞美:“准头真好。” 季黎沉默地看着他,果然,她还是不怎么能理解这人的脑回路,这种时候难道不是应该就突然出现的毒蛇表示一下自己的惊讶吗? 宁世子好奇地抱着衣服蹲在断成两截的长蛇旁边:“这是什么蛇?长得还挺好看的。” “毒蛇。”季黎摆弄着手中的刀鞘,随意地回道。 谢云邵:“……”他当然知道这是毒蛇啊,他是想问这蛇的品种啊! 季黎撩了撩衣袍,对于他这般淡定的模样倒是有些惊讶,上一次在千杯酒楼可是被一只子虚乌有的蜘蛛吓得够呛,今日瞧见毒蛇没想到却如此镇静:“你不怕吗?” 宁世子抬手拎起蛇尾巴,在空中晃了晃:“这有什么好怕?”他得意地昂了昂脑袋:“世子我的胆子大着呢。” 季黎挑眉看着他,反问了一句:“是吗?” 宁世子把手中的半截蛇随手丢在地上,光着膀子大声道:“当然!”到目前为止,这个世上他只怕一样东西,那就是蜘蛛,除了蜘蛛外世子爷他什么都不怕,想到这儿宁世子瞥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季大人,他才不会承认有一段时间他怕她怕的要死。 “你的眼神怎么那么奇怪?” “你的身后有一只黑蜘蛛。”季黎一脸淡定地拿着刀鞘指了指他身后,话音刚落,原本得意洋洋满脸神气的宁世子瞬地浑身一僵,连跑带跳缩到了她身后。 季黎弯了弯唇:“胆子大着的宁世子,你在怕什么?” 战战兢兢环顾四周许久,发现自己被骗了宁世子气呼呼地坐在方凳上:“你怎么能骗我呢?” “怡情冶乐。”季黎将地上的匕首拿了起来,用手帕擦拭干净后递给了谢云邵:“拿着。” “给我的?”谢云邵接过匕首,这匕首入手发凉,刃口锋利,通身亮如明镜,只一眼便看得出来这是一把极好的匕首。这么好的匕首给他做什么? “削铁如泥的好东西,只需轻轻一碰便可叫人血流如注,护身是极好的。”季黎又把手中的刀鞘递了过去,这把匕首还是师父送给她的生辰的贺礼,沾了不少血的利器。 谢云邵将匕首入鞘,这才有心思穿自己的衣服,季黎轻笑一声又回到了床上仰躺着,她拍了拍靠里的空地:“时辰不早了。” 谢云邵屏着气小心翼翼地到了床铺靠墙的一侧,季黎抬手对着灯烛一挥,亮堂的房间霎时便暗了下来,她闭着眼:“睡吧,等一会儿说不定又得起来了?” “啊?为什么?”现在还未到子时,离天亮还早着呢,等一会儿起来做什么? 季黎没有回答他,谢云邵忍着满腹疑惑躺下,刚开始的时候他身体还有些僵硬,缓了许久身边躺着的人也没什么动静,他这才渐渐放松了下来,打了个呵欠,沉沉睡去。谢云邵刚睡着,季黎就睁开了眼,她睡不着,月光透过紧闭着的窗户投射出半片光亮,静谧安宁。 陆染衣无视脚边快速游荡过去的长蛇,打开窗户,她抬头望向夜空,弯月高挂,明星稀疏,夜幕之下的土地安静的可怕,是谁动的手呢?碧萤石,七星花……是谁呢?嗯……她大概猜到了,那个一直躲在京都的污暗里的人。 陆染衣双手撑着窗沿,看着远处疾来的暗影双目微眯,这些人怎么总想着要她姐姐的命呢?陆染衣关上窗户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帐子,毫无睡意。 细弱的声音从房顶上传来,这次来的是什么人呢?季黎目光微凛,一把捂住就要醒来的谢云邵的嘴,谢云邵睁开眼艰难的偏了偏头,满眼疑惑。季黎侧身,双唇凑到他耳侧:“嘘,别出声儿,闭眼。” 暖湿的呵气声钻入耳中,有点儿发痒,谢云邵听话地闭上眼,他能明显地感觉到放在他唇上的手,带着薄茧透着微微凉意。他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压住心中的痒意。 门窗被轻轻拉开的声音响起,两个黑色的身影在离床不远处汇合,两人相对使了使眼色,举着长剑缓步靠近。 剑光一闪,季黎翻身而起一手握住对方执剑的手腕儿,一手准确地掐住他的脖子,狠狠一用力,对方便魂归地府。 听见动静的谢云邵刚刚睁开眼就看见凌空翻身到黑衣人身后的季黎一掌将人毙命,空旷的房间里,除了毒蛇的尸体外还多了两具人的尸体,头一次亲眼看到死人的宁世子一脸懵,季黎直接把人从床上拖了下来出了房门。 外面刀剑相撞的声音不断响起,这次来的人不少,季黎冷眼看着向她袭来的蒙面人,一把搂住谢云邵的腰,翻过围栏直接跳下了大堂,耳边是疾驰呼啸的风,谢云邵一脸惊慌地反手抱住季黎,他会一些粗浅的功夫,像轻功这种高级的玩意儿他怎么也玩不转,从三楼往下跳,会摔骨折的! “愣着做什么?”季黎敲了敲谢云邵的脑袋,缓过神的谢云邵握着季黎给他的匕首回看着她。 “杀过人吗?”季黎抬手毙掉袭来的黑衣人,转而问道。 谢云邵猛摇头:“没,没有,我亲手杀过一只蛐蛐儿。”他还不是故意的,完全是失手,那只蛐蛐儿是他所有蛐蛐儿里最厉害的一个,当时他差点儿呕死。 “你手中的匕首叫做万山雪,杀过很多人,你敢动手吗?”季黎边打边问道。 “不、不敢。”宁世子握着匕首摇头,他连鸡都没杀过,杀人?开什么玩笑? 季黎也没有逼他,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剑往前一掷,穿人胸膛而过。 尔宜很快便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她一直待在季黎的房间,去那个房间的刺客自然是最多,虽然多,但在尔宜面前依旧不够看,尔宜解决掉大堂里最后一个刺客,收好长剑:“大人。” “其他人呢?”季黎拉着只穿着白色亵衣亵裤的谢云邵往楼上走去。 “都在房间里,姜公子和小伯爷那儿有禁林卫看着。” 谢云邵稀里糊涂地跟着季黎回了她的房间,房间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尸体,无一不是黑衣蒙面,他们颈部皆有一道剑痕,那是尔宜划下的,一招致命。 “他们为什么要……” 季黎随手取了一件干净的外袍甩到他身上,声音冷然:“想取本官命的人多了去了,尔宜,让人清查尸首。” “是。” 陆染衣抬腿提了一脚跟在她身侧的盛行:“你到我房间里来做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任谁突然醒来就见有人站在你床前双手举刀,也会被吓个半死的好吧,小伯爷他慌不择路,冲出自己的房门,本来是打算去找谢云邵,结果走错了门钻到陆染衣的房间里来了。 要说盛行也是倒霉,他的房间里早就偷偷插了禁林卫在暗处,他要是好好地待在自己的房间绝对不会出什么事儿,谁晓得他脑子一慌,禁林卫还没动手他就跑出去,一转眼便没了身影。 因为陆染衣身份诡异,她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人,并没有安插禁林卫在暗处,盛行和刺客先后闯了进来,盛行是个虚张声势的,最后还是得靠她来解决。 身为江湖毒师钟越泠的徒弟,自然是用毒。 盛行看着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双目出血的黑衣人,忍不住后退一步与陆染衣拉开了距离,脸色是止不住的惊慌无措。 陆染衣嫌弃地看了看脸色发白的盛行,立着衣襟走出了房门,她得去找尔宜他们,毕竟……她可不想留着一具尸体过夜。 第40章 最后刺杀这事儿还是不了了之, 这种事情对于季黎来说就是家常便饭,只要她走出京都总有人想让她成为刀下亡魂, 当然最后都是她让别人成为刀下亡魂就对了。 从风城驿到江都走了一天半了,待到他们进入江都地界的时候正好晌午, 这些日子江都一直都是暴雨天气, 甚少有晴朗的时候,对于水患的江都来说,这般天气简直雪上加霜。 季黎在江都城门口和方大人押运粮饷的队伍分道,车队转而向江都城东的季家祖居前行,陆染衣没说离开, 季黎也没多问, 只掀着车帘看着外面飘着的雨丝, 现如今整个江都弥漫着散不尽的潮湿气息。 季家祖居是座三进的宅子,季黎走下马车就见立在门口的云芸正笑看着他们。 “云姑姑。”季黎走上台阶微微颔首:“师父现在在里面吗?” “在呢, 主子在后院儿的亭子里。”云芸看向后面跟着来的谢云邵和盛行:“大人带着宁世子和小伯爷一道去吧。再等一会儿就该用午饭了。” 季黎让尔宜和雨眠去收拾东西, 自己则是依着云芸的意思带着谢云邵和盛行往后院儿去,季家祖居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雅致, 曲水拱桥,假山小湖, 季黎每年都会来这儿住上几日。 “咱们这是去见季安歌吗?”谢云邵压低了声音对着身边的盛行问道。 盛行伸手搭在他肩上, 随意地点了点头:“对啊,不过……你这么堂而皇之地叫季姨姨的名字是不是不大好?”说起来这世上敢对季安歌直呼其名的怕是找不出几个,行啊,小子胆子挺大的嘛。 “你应该叫师父。”季黎脚下一顿, 侧了侧头说道。 谢云邵哦了一声,跟在季黎身后加快了脚步。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他们没有打伞,冰冰凉凉的雨丝落在脸上,季黎望了望天,她已经很久没见到师父了,自打师父隐居在归雁山后她们几乎要一年才能见上一次。 行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季黎一展眼便瞧见了六角亭中的人影,她背对着他们,一身浅蓝色的长裙,裙裾飘飘,长发被微风轻轻吹起,仿眼看去竟有飘然若仙之感,她立在亭中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看何处的风景。 “师父。”季黎尚未走近,季安歌便转过了身来,她拱了拱手轻声唤道。 “你来的倒是快。”季安歌撩了撩袖摆走了两步坐在亭中的石凳上,笑看着他们招了招手:“进来坐吧。” 季黎也没客气,进了亭子坐在季安歌的对面,看向手握茶盏一派悠然的某人道:“师父这些日子身体可好?” 季安歌笑着连说了三个好,招呼着谢云邵和盛行坐下,她抬手狠狠地揪着盛行的耳朵,言笑晏晏:“小子,我听说你在京都很是不乖啊?” 盛行疼的哎哟连天,扒着季安歌的手:“才没有!季姨姨,哪个小人在你面前说小爷的坏话?小爷非得把他抽皮剥筋不可。” 季黎端着茶盏悠闲的喝着茶水,谢云邵看了看她右看看疼的不行的盛行,这个小人不会就是季黎……吧? 季安歌听着盛行的话,唇角的笑意渐渐扩大,手上的力气丝毫不减反而又加大了些:“臭小子,你是谁小爷?嗯?” “口误!口误!季姨姨你快点放手,疼!” 季安歌瞧着差不多才将手收了回来,抿了一口茶水,又将目光转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谢云邵,她笑眯眯地拿起茶壶给他添了添茶水:“这是,宁王世子吧,哎呀,都长这么大了,我上一次见着你还是好几年前呢,你才这么高。”说着手指在肩头比了比。 季安歌的态度实在是温和的不像话,宁世子简直受宠若惊,刷地站起身,弯了弯腰:“季大人……不不不,师、师父好。”说到季大人三个字的时候,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毕竟他旁边坐着的另一个也是季大人,猛地想起季黎说过他应该叫师父,谢云邵连忙改了口。 季安歌撑着脑袋,乐得不行:“这就改口了,真是的,忘了准备改口礼呢,别站着,坐坐坐。” 谢云邵笑的腼腆,他坐在石凳上摸着茶盏,听着季安歌说话。 季安歌和季黎在某些方面很像,比如说某些小习惯上,思考时喜欢用手指轻点着桌面,饮茶时喜欢手碰杯盏试试温度,若说有什么大不相同,应该就是一个爱笑,一个则是爱冷着一张脸,季安歌好像随时随地都在笑,哪怕说着正经事儿,她也能笑眯眯地像是在说什么玩笑话。 “上次我特地叫云芸给你们送去的新婚之礼,你们看了吗?”季安歌的手指轻轻地在杯盏上划过,她的那张看起来典雅的脸上露出一丝十分违和的……额……微笑。 “师父,不要笑的那么猥琐。”季黎淡淡地看着季安歌,她家师父就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季安歌抬了抬下巴,盛气凌人的动作被她做出来倒是多几分懒散:“为师又没跟你说话,好好喝你的茶,小邵啊,来,跟师父说,你看了吗?” 这礼物是什么,除了盛行其他人都心知肚明,季黎看着那玩意儿都能面不改色,听着季安歌的话也没什么大的反应,倒是谢云邵闹了大红脸,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声若细蚊:“看、看了一点儿。” 季安歌轻嗯了一声:“怎么才看一点儿呢?拿东西可是孤本,好着呢。”说着拍了拍他肩膀:“小邵啊,你当是好好研读才对,这样才能有一个幸福的生活。” 完全被忽视的盛行一脸不解,看什么东西?书吗? 谢云邵心中有那么一丢丢的羞涩,红着脸对着季安歌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弱弱:“知、知道了,师父。”幸福的生活是很重要的! 季安歌脸上笑意越加深了,这受气包小媳妇的样子真是格外的让人怜爱啊,心中阴森森地暗笑了几声,自己徒弟是什么葱是什么蒜她清楚的很,中意什么样的男人她这个当师父说不定比她自己都清楚。 正是因为清楚的很,操心自家徒弟嫁不出去的她便想着法儿撺掇傻太后给他们俩赐婚了,季安歌弯了弯唇,手指轻点着桌面,她家徒儿特别中意小白兔这一款,哎呀怎么办,她有点儿怜惜小邵了,这小世子太过单纯了,以后不得被她徒儿压得死死的啊?白天被压,晚上被压,时时刻刻都被压,哎呀,真是可怜的紧。 季安歌看着谢云邵双眼发光,谢云邵摸了摸自己脸:“师父,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季安歌笑意盈盈地摇了摇头:“没有。”看着笑的傻白甜的宁世子,季安歌心中涌起一股冲动了,既然小邵也叫她一声师父,那她就得做点儿师父该做的事!好好教导小邵一番才对! 季黎注意到季安歌脸上那有些诡异的笑容时 ,心中一跳,不好,她家师父又在打鬼主意了。只希望这个鬼主意不是用在她身上的才好! 盛行无聊地翘着腿,看着气氛诡异的三人打了个呵欠:“你们刚才究竟在说什么呢?” 季安歌拍了拍他脑袋:“你季姨姨我正在督促小邵好好研读孤本。” “孤本?”盛行轻声重复了几遍这两个字,他脑子豁然开朗:“哦,你上次在大帐里莫不是就是在研读那啥孤本吧?难怪不给我看。” “嗯?”季安歌满是兴味地看向盛行,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宁世子狠狠地给盛行使着眼色,眼睛都快抽筋了,对面的人都没看他一眼,放弃挣扎的宁世子麻利地垂下脑袋,双手放在额前把自个儿的脸挡住,他要遮羞! ………… 那正是季黎送小黄书过去的日子,大晌午的,宁世子心虚地把那剩下的半块莲子糕递给了饿的半死的小伯爷之后,连忙缩上了床,把自己捂了个严实,那时候天气已经很热了,大中午的捂着被子这是打算憋死呢,好心的小伯爷撑着虚弱的身子猛地掀开被子:“你作死呢,大热天儿的捂这么严实?” 被子一掀开就见憋的满脸通红(谁知道是不是憋红的?)的宁世子手忙脚乱的把一本书压在身体下面。 小伯爷很好奇:“你转性儿了?居然在看书!”若是别人这么偷偷摸摸地看书,小伯爷一定怀疑那小子在看春|宫图,当这个别人换成宁王府世子谢云邵的时候,小伯爷想也不想便把那个可能给划掉了? 开玩笑,从小到大连小姑娘的手碰一下都会脸红脖子粗的人看那啥啥?你信吗?反正小伯爷他是不信的,他还是很相信谢云邵的‘为人’的。 “啊?啊,是、是啊。” “看书用得着捂着被子吗?光明正大的看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看那玩意儿呢。” “啊,哪、哪玩意儿?” “春|宫图呗。” ………… 盛行大声说着那天的事儿,谢云邵把红着的脸又往下埋了埋,好丢脸! 季黎贴心地给他续了一杯茶:“多喝点儿茶,降降燥热。” 谢云邵端起茶杯猛地灌了下去:“谢、谢谢。” 盛行对着季安歌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从赤霄营的吃不饱睡不好的生活说到路上遇见的刺客,这里抱怨一下,那里惊奇一下,季安歌也不嫌烦,就笑看着他静静地听着他说话。 直到那边云芸使了雨眠过来叫他们去大厅用饭,盛行这才停下,季安歌和季黎走在前面,盛行和谢云邵走在后面,四人不慌不忙地走着。 “师父这次到江都来是因为水患吗?”她师父表面上潇洒不羁,事实上比谁都在乎整个大靖朝的安危,在乎黎明百姓的喜悲。 “这只是其一。”季安歌笑意微敛,眸色渐暗。 季黎偏了偏头:“那么其二呢?” “其二嘛……是为了一个故人。”季安歌弯腰折断了一根草,拿着挠了挠季黎的脖颈。 季黎微微后退一步躲开:“故人?” 季安歌笑着点了点头,可不是故人吗?多年未见的故人。 四人到了大厅的时候,姜希白和陆染衣都在,众人依次落了座,姜希白确是站着未动,他对着季安歌拱了拱手:“晚辈姜希白给季大人请罪了。” 这个请罪指的自然是防火烧归雁山一事了,季安歌摆了摆手让他坐下:“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你母亲的主意,她这些年想的乌七八糟的坏主意可是一茬接着一茬,到底还是没有想通,我没怪过她,也没怪你。” 说着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她啊,到现在都没想通,对于她心中的万般苦恼我理解,但不赞同,她觉得我错了,可是我真的做错了吗?我没有,我只是做了我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季安歌微眯着眼,自顾自地说着话,她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要忘记的,不想忘记的,一幕一幕都在脑海里飘荡。 季安歌说话的时候没有人插嘴,她将酒盏放下,将目光转向眉眼弯弯的陆染衣,陆染衣触及到她的目光站起身来,行了礼,礼数周全的很。 “陆染衣。”季安歌轻轻地念着她的名字,轻笑了一声。 “季大人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陆染衣丝毫不见慌张,依旧眉眼含笑。 “我可不只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很多东西。”季安歌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很多东西,陆染衣依旧不慌不忙地回以微笑,季安歌低头笑出声来:“算了,不说这些了,吃东西吧,吃了出去逛逛,看看天灾下的江都。” 季黎沉默地夹着菜,瞧这样子,师父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事,得找个时间和师父好好谈谈。 桌上的饭菜算不得好,但也不差,豆腐鱼头汤,和几个家常小菜。季安歌看着盛行默默吃放丝毫没有因为饭菜的问题而闹事,她暗暗点了点头,这是真的长大了。 用完了饭,几人在厅中坐了一会儿闲聊了几句,之后便轻装简行地出了门。 外面依旧飘着细细的雨丝,比起京都的闷热,江都则仿若处于凉爽的秋季,一行人各自举着一把油纸伞,也没有坐马车,步行在江都的街道上。 季家祖居位于江都城东部较为偏僻的地儿,原本冷清少有人的东九街现在却聚满了避难的人,简陋的棚子,潮湿的稻草,挤挤挨挨衣衫褴褛的人。 季安歌立在不远处,看着正在排队取粥的人,难得的言语之中带着几丝深沉:“江都洺水、淇水泛滥,白浪连天,淹了北安县,渔舟县,岐县等共一千六百多家,两水毁坏乡邑溺毙百姓无数,不幸中的万幸,此次水患祸不及江都城。” “朝廷的纠在粮饷已经送到了,来的是对于水患之事极为了解的方大人,师父放心。”季黎打着伞走近季安歌,轻声道。 季安歌点了点头,他们继续往前走,从东城走到西城,等到他们再回到季家祖居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一路所见所闻便是没心没肺的盛小伯爷也沉默了下来,京都的繁盛围绕着他们,他们高高在上,握着普通人难以触及的权力与金钱,他们从未落入尘埃,也从未见识过人间疾苦。 季家祖居不少屋子的灯火都还亮着,季黎去了季安歌的房间,她想和师父好好谈谈陆染衣的事情。 第41章 季黎走进房间的时候的, 季安歌靠在窗前,打开窗户正对着院子里的一片有些萎败的蔷薇花, 她没有回头:“真可惜啊,花败了。” “花败了总会开的。”季黎坐在圆桌旁的梅花凳上, 看着似乎颇有感慨的季安歌。 季安歌笑了笑, 转过身来,背靠着窗沿:“黎黎,你大晚上不睡觉跑到师父房里来做什么?难不成想要师父给你唱儿歌哄你入眠么?” “如果我说是,师父你真的会给我唱吗?”季黎反问道。 季安歌看向一脸冷淡无甚表情的自己徒弟,她一点儿也不怀疑如果自己答应下, 她觉对会让她给她唱儿歌, 话说回来, 她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唱歌, 天生跑调。 “越长大就越不可爱了。”季安歌在季黎的旁边坐下, 拿起桌上的信笺:“这么晚来找为师所谓何事?” “师父,陆染衣是怎么回事?” 季安歌拿着信笺继续往下看, 头也不抬:“你知道些什么?” “她说她师从江湖毒师钟越泠,也不知是真是假。”季黎回想起那日陆染衣说的话, 又加之她身上的各种药物, 其实她已经信了三分。 “她确实师从钟越泠。”季安歌放下手中信笺,嘴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钟越泠,她其实有很久没听见这个名字了, 这突地从嘴里说出这三个字,她竟有一种岁月悠远之感。 季黎看着季安歌回忆的神色没有出声打扰,师父会告诉她的。 “前些日子我在归雁山收到了一封书信,你猜是谁的?”季安歌从回忆里挣脱出来,当时她收到那份书信的时候其实很惊讶,毕竟多年没有消息的人突然给她递了一封不知真假的书信来,倒是叫她满心疑虑。 “谁的?”季黎当然不知道,她师父的交友遍布天下,认识的人多如繁星,她怎么会知道是其中的哪一颗? “钟越泠。”季安歌低着头唇角勾起:“按照辈分,你应该叫她师叔。” 季黎一惊:“你和她是……” “她是我同门师妹,只不过一向道不同,我们之间其实并不亲熟,”所以对于钟越泠主动让人送书信到归雁山来这事儿她才会那么惊讶。 “陆染衣是她的徒弟,也算是你半个师妹,但是……”季安歌顿了顿:“即便是这样,也不意味着此人可以信任。” 季黎看着季安歌,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一切都等到明天之后再下定夺。”季安歌抬手摸了摸季黎的发顶:“乖徒儿,你明日带着行儿和小姜去江都城的郡守府衙走走看看。” “为什么只带他们两个?”那小白兔呢? 季安歌笑看着她:“至于宁王府的那只小白兔就让他留下来吧,为师有份大礼要送给小白兔。” 季黎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季安歌:“师父,别叫他小白兔。” 季安歌好笑地看着自家徒弟脸上的不悦,一个憋不住笑出声来,哥俩好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好,师父不叫他小白兔,你自个儿叫行了吧?” 自家师父一向极为不靠谱,这大礼不知道又是什么东西,心中虽然百转千回,季黎最终还是没有拒绝,点着头应下。时辰不早了,季安歌揉了揉了季黎的脑袋,让她回房休息去。 季安歌目送着淡定地理着头发踏出房门的季黎,门扉关上,她又一个人走到了大开的窗户旁边,眯着眼赏着败落的蔷薇花,钟越泠,钟越泠,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云芸端着稀粥走进房门,小心地将托盘放在桌上:“主子,你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喝点儿粥水吧。” “你说钟越泠这么明目张胆地出现在我面前是为了什么?”季安歌问道。 云芸摇了摇头:“她心思诡异,不好猜。” ………… 第二日的江都依旧是阴雨连绵,一大早季黎便依着季安歌的意思带着盛行和姜希白前往府衙走走看看,偌大的季家祖居就只剩下季安歌,陆染衣,谢云邵和云芸,以及几个下人。 谢云邵吃完饭就发现季黎不见了,不止她不见了,就连盛行和姜希白都不见了,宁世子有些慌,却听见季安歌叫人传话来,让他收拾收拾准备出门。 楠木马车停在大门前,枣红色的马匹甩了甩脑袋,雨珠飞溅。谢云邵出来的时候季安歌和陆染衣就站在阶前,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诡异。 “府中备用的马车都受了潮气,咱们四个就凑合着这一辆马车吧。”季安歌指着阶下的马车,率先在云芸撑着的伞下走了过去。 陆染衣和谢云邵一前一后的上了马车,刚刚坐定,便听见外面甩鞭子的声音,紧接着马车便动了起来。 这马车很是宽敞,虽然坐着四个人却也丝毫不显拥挤,谢云邵很好奇:“师父,咱们这是往哪儿去?” 季安歌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折扇抵着下巴,老神在在:“人间极乐。” 谢云邵不明白地轻啊了一声,坐在他对面的陆染衣笑着好心提醒:“秦楼楚馆,花街勾栏。” 说的这么清楚,宁世子自然是明白了,瞬地坐立难安:“这、这不大好吧!”他对花楼的印象全部都停留在京都的揽花苑上,那种混合难闻的脂粉香,衣不蔽体言语浪|荡的花娘,还有那些嘴脸难看的男人,总的来说,他对那种地方的印象相当不好,也难怪他老爹言令禁止他往那种地方去。 “不好在哪里?”季安歌笑着问道。 宁世子满脸严肃:“师父,我是个正经的男人,不去那种不正经的地方。” 季安歌看着谢云邵那纠结又强装严肃的模样,不由乐了,难怪她家黎黎惦记着,这小子真是个活宝,养着可是不亏呢。 “你笑什么啊?”宁世子一脸懵地看着笑个不停的季安歌,慢吞吞地问道。 陆染衣又很是好心地提醒道:“笑你。” 谢云邵不明所以,他怎么了吗?他做了什么事情值得这样大笑? 季安歌饮了一口茶水顺了顺气儿,她拿着折扇瞧着手心:“正经的宁世子,咱们今日是去那不正经的地儿做正经儿的事儿,虽然那地方确实不正经,但是你用一颗正经的心去看那里面的不正经,说不定就变成了正经……” 正经,不正经,不正经,正经,谢云邵茫然地看着不停说话的季安歌,脑子不断地来回晃荡着这几个字,瞧着季安歌大有接着往下的趋势,宁世子机智地闭上了嘴,半掀着车帘瞧着外面的风景。 他们去的是一间名叫洺江畔的地方,洺江畔里大多都是艺伎,卖艺不卖身,比起其他的花楼的浮躁,这儿多了几分雅致。 现在的江都正是苦难的时候,来寻欢作乐的人是少之又少,名江畔的大堂里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客人,听着高台上的姑娘唱着玉树□□花。 这洺江畔虽然多是艺伎,但女子堂而皇之地上门却是少得很,也不是没有,但却是稀奇的。大堂里的男客打量着进来的四人,三女一男,走在最前面的女子手那折扇穿着一身暗色的长袍,柳眉凤目,姿态潇洒,颇有几分风流之感,最年轻的那位粉色长裙姿态婉雅亦是难得的美人儿,至于另外一个女子年纪较长,却也姿容端正。 至于那……男子嘛,白净俊秀,清朗有神,亦是入目难忘。 洺江畔自认为比普通的勾栏院要高端雅尚些,他们这儿的老板不叫老鸨,也不叫妈妈,而是直接被称为主事,洺江畔的主事是一位约莫三十岁左右的中年女子,她的名字里有个九字,人们都叫她九主事。 季安歌对着洺江畔的九主事勾了勾手,九主事瞧见她双眼一亮,扇子也不摇了,小跑着便凑到了她面前,恭敬非常:“季大人。” “行了,别叫我季大人了,早几年就退了,现在的季大人是我徒弟。”季安歌刷地一下把折扇打开摇了几下。 九主事笑着点头:“是,您往这边请。” 季安歌就要往楼上去,踏上了一阶确是突然停住,看了一眼谢云邵,附在九主事耳边轻声吩咐了半晌,九主事边听边点头,末了还给季安歌递了个了然于心的眼神,信誓旦旦地应了句:“明白!” 季安歌和陆染衣还有云芸上了楼,谢云邵就要跟着却被九主事执扇的手拦下,她那涂着艳红口脂的双唇开开合合:“公子,季主子吩咐了,你不往这儿去。” “啊?”宁世子眉心一跳,不好,他总觉得要出点儿什么事儿! “咱们往这边楼梯上。”九主事指了指右面的半月门,门口面是漆红的木楼梯。谢云邵不情不愿地跟在九主事的后面,走了过去。 走过了漆红楼梯,入目的便是一排紧闭的房门,九主事把带着人走到楼梯边的那一扇门前,双手将其推开:“公子,里面请。” 谢云邵大步走了进去,季安歌亲自带他来的,总不能是害他吧?他一走进去,九主事便麻利地关上门。谢云邵疑惑地转头看了看,见门没有上锁,便放下了心来,打量起了房间。这房间布置的很是雅致,素色帷幔,透明珠帘,窗台上的布绒花,小几上的白玉棋盘。 他坐在凳子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棋盘上的格子,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关着门又被推开了来,首先出现的是一张漂亮的鹅蛋脸。 谢云邵吃惊地看着走进来的四个女子,无一不是对襟素色青裙,笑的眉眼弯弯,她们步态摇曳,行走生姿,端的是赏心悦目。四个女子两前两后地朝着谢云邵走近,那笑容越来越诡异。 宁世子惊慌地抱住自己:“你、你们想干什么?” 走在前边右手边的女子半掩着唇,笑的不能自抑:“公子想些什么呢,我们啊,可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做不出那等子强上公子的下流事儿来。” 听着前半句尚好,后半句愣是叫谢云邵眼角狂跳,屋子内其他女子听见那话,亦是掩着唇笑个不停。 宁世子无奈地看着她们:“那……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竟是一致地笑看着谢云邵:“我们啊,是奉了九主事的命,特地来帮助公子你的。” 帮助?宁世子不解,他没遇见什么难事儿啊,也不需要什么帮助啊?这到底是干什么?懵的不行的宁世子愣愣地看着脸上不怀好意的四人,心中惴惴。 站在门外的九主事一手环着身一手摇着扇,她听着里面传出来的低弱笑声,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 ……………… 季安歌带着陆染衣和云芸目标明确的上了三楼,她推开房门,就见一背对着的瘦削身影。陆染衣走上前,屈膝行礼:“师父。” 钟越泠。 季安歌站在门口,神色难辨。她自小离家被师父教养长大,钟越泠是后来才被师父收下的,事实上她们年岁相差并不大。钟越泠性格诡异,阴沉,最是喜欢捣鼓各种阴|毒之物,她好舒适喜晴明,两人实在是合不来。 她们一起在师父身边待了十年,两人却也只是比陌生人熟悉了那么一丁点儿,她也曾试过与小师妹好好相处,无奈,最后都失败而归。 后来她下山回到了季家,和钟越泠算是基本断了往来,她入京都上朝堂,权在一手。她致力于钻研毒|药,江湖毒师之名天下人知。 再后来,她一人控着整个大靖朝政,为着大靖日夜不休。而她则是隐出江湖转投高昌国之下。各为其主,各自为生,她们师姐妹背道而驰。 钟越泠转过身来,妍丽的容色因为那暗沉沉的气息生生降了三分,她穿着十年如一日的黑色长裙,梳着经年不变的简单的发髻,她那双沉寂的眼紧盯着季安歌许久,缓缓开口:“师姐,好久不见。” 暗哑的声音让季安歌回了神,她笑着晃了晃折扇,进了门:“好久不见,师妹。” 两人都在互相打量着对方,陆染衣提着茶壶将桌上的杯盏斟满,季安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意盈盈。钟越泠瞧着她那模样,垂了垂眼睑。 “师姐就不怕我下毒吗?”毕竟她们现在算得上是敌人,两国之敌。 季安歌玩弄着放在桌上的折扇,漫不经心:“你若是要下毒可不会下在茶里,这种低端的下毒手段你是看不上的。”当初名满江湖的毒师就算下毒也得用一种能体现自己本事和格调的方式,下在茶里?那可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 钟越泠唇角勾起一丝笑,常年不带笑容的她看上去有些诡异:“师姐还是那般的会算计人心。”算计人心,算计天下,除了她季安歌倒是找不出另外一个人有那般胆量,那般心智。 季安歌含笑撑着下巴:“承蒙夸奖,不胜荣幸。” 钟越泠本就不善言辞不喜交流,她沉默地看着季安歌悠闲懒散的模样许久,两人也不再‘寒暄’,终是直接进入了今日的正题。 “你把我叫来,是为何事?”季安歌眯着眼问道。 钟越泠丝毫不惧地与她对视:“我想和师姐好好谈谈关于高昌国的事情。” 季安歌听到高昌国三字,啪的将杯盏放在了桌上,冷笑道:“高昌国间谍第三训练营的首领,钟越泠钟首领,你想和本官谈什么?” 即使被拆穿了身份,钟越泠依旧不慌不忙,她的脸色如初始般暗沉,没多一分也没少一分,她沉静地看着季安歌:“和你谈谈高昌国安插到大靖的间谍。” 季安歌拧了拧眉,手指轻点着桌面。钟越泠喝了一口茶,缓缓开口:“为了针对你徒弟的喜好,高昌国主特地实施所谓的绝美计划,人不多,只有三个。” 季安歌没有说话,她当然知道那个什么狗屁绝美计划,云芸常在她耳边说那高昌国主脑子进水,她也就笑笑,不置于评论。一个在不断扩张自己领土的国主,会是脑子进水的货?当然不是。 “一个是已经进入督卫署的安宛秋,出自高昌第三训练营,也就是我的手下,她能听懂鸟语,善于隐匿收敛情绪。”钟越泠的声音很低:“第二个,是京都揽花苑的流萤,出自高昌第二训练营,安插在大靖京都多年,今年年初才刚开始启动,素雅温和,声如仙乐,她现在似乎很得你那徒弟的心。” 流萤她是知道的,黎黎跟她提过,不过,她并不担心,自己徒弟是什么人她清楚得很,性子淡漠的紧,说那流萤得她的心,不如说那干净美丽的声音更得她的心,从某些方面来说,她的乖徒儿可比她厉害多了,表面上冷着一张脸什么事儿都没有,实际上背地里比谁都看得清楚明白。 “第三个,是江都才女杜南清,出自高昌第一训练营,三年前进入江都,为人清高冷漠,是朵高岭之花。” 季安歌挑了挑眉,她才刚回到江都几天,便听到了杜南清的名号不下十次,什么施粥救灾啊,什么为民赋诗,她当时还在想,这姑娘行啊,年纪轻轻的会来事的很。没想到居然是高昌第一训练营的间谍,有意思了。 “杜南清,流萤,安宛秋,她们分别出自高昌的三大间谍训练营,一般来说,能被赋予这般任务的,就算不是顶尖暗谍,那也是中上的,事实上,她们在高昌训练营都是垫底。”钟越泠说了不少话,口干舌燥,她将杯盏的水饮尽,身边站着的陆染衣很是贴心地为她添了一杯。 “杜南清表面上看起来清高才女,仙气十足,事实上是个一根筋儿的傻货;流萤温柔的不似凡人,就连她的心也温柔的不像是人的心,别人给她一点儿关怀,她就能把半个心掏出来;至于安宛秋,她能听懂鸟语,但是不会说鸟语,这项技能费时费力没什么用,她善于收敛情绪,但好胜心强,受不得人激她,只要有人一激她,她就会打破自己所有的计划。” 钟越泠哼了一声:“说白了,就是几个没用的间谍。” “她们是为了给谁打掩护呢?冰枫?”季安歌唇角微勾,没用的间谍用来实施狗屁的绝美计划,掩护的是谁呢?真有意思。 第42章 在季安歌说出冰枫这个名字之后, 钟越泠没有再说话,而是闷头喝起了茶。季安歌也不言, 反正她时间充裕的很。 钟越泠放下茶盏,缓缓开口:“师姐一定很好奇冰枫是谁。”她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季安歌的脸, 一刻也没有放松, 季安歌唇角泛着笑意,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滑过,一派悠闲。 钟越泠皱了皱眉,对方无所谓的模样倒是显得她这般作态难看,她抿了抿唇:“她们不是给冰枫打掩护的, 她们那种级别的间谍还没资格接触冰枫。”冰枫和当年的冰蜘蛛一样, 都是高昌训练营的秘密武器, 知道他们的人很少。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她们给另外的高级间谍打掩护, 而另外的高级间谍则给冰枫打掩护,是这样吧。”明明是询问的话, 却愣是叫她说出了肯定的意思,钟越泠对着季安歌点了点头:“没错。” “事实上, 师姐, 连我都不知道冰枫是谁。”即便她是高昌第三训练营的首领,也未探听到关于冰枫的哪怕一丁点儿消息。 “冰枫和冰蜘蛛是同一批间谍。”钟越泠的眸色暗沉,所有人都以为冰枫是最近一年才培养出来,事实上她比冰蜘蛛更早潜入大靖京都, 刺探回来了不少重要情报。 季安歌玩弄扇子的动作一顿,啧啧啧,有意思,真有意思。 钟越泠见季安歌兴味愈浓,也不再卖关子:“整个京都只有一个人知道冰枫的存在。” 季安歌笑看着她,这种时候她可不会答话,想说便说,不想说便不说,她想知道的自己可以查出来,只不过多费些人力手段罢了。而且,就目前为止,对于钟越泠的话,她尚持怀疑态度。 “我也不清楚是谁,不过大概定下了人选,前些日子特意让代一寞进了京。” 季安歌点了点头,代一寞她知道,颇有名气的江湖乐师,没想到和她这个师妹亦有牵扯,想到这儿,季安歌心中微叹,这些年钟越泠背地里干了不少事儿呢。 “至于其他隐藏在京都的大小暗谍,我都一一告知了染衣,师姐若是想知道直接问她便是。”钟越泠指了指站在她身侧含笑立着的陆染衣,对着季安歌说道。 “她……也是暗谍?”季安歌撑着脑袋万分悠闲地打量着陆染衣,陆染衣不骄不躁回以她一个微笑,季安歌笑着轻哼了一声。 “是,师姐……这是我的诚意,你觉得如何?”钟越泠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季安歌也不在意,哪怕她就那么坐着仰着头看着钟越泠,也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她低她一头,甚至就是气势都未输一分。季安歌拿着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瞧着桌面,嘴角泛笑:“诚意?所以……师妹今日是来和我谈交易的?” 钟越泠定定地看着她,言语坚定:“是。” 季安歌笑出声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那师妹,你是想和我谈什么交易呢?” 钟越泠暗沉的脸色渐渐有了变化,她眸中闪着不知名的光芒,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诡异笑意:“高昌国。” 季安歌瞬地敛了笑意,坐直了身体,她眯着眼:“什么意思?” “师姐,我们一起把它变成大靖的州县吧。”说到这儿,钟越泠脸上的诡异笑容越来越明显,此话一出,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掩不住的舒畅,就连身上的暗沉气息都消散了不少。 季安歌站起身来,平视着她:“为什么?”这么多年努力地坐到高场训练的首领位置,为什么想要把它毁掉呢?她的师妹啊,莫不是疯魔了吗? 钟越泠也回看着她,她扯了扯嘴角,轻呵了一声,她的声音突然轻柔的不像话起来:“师姐为了什么我就是为了什么啊,师姐为什么久驻朝堂,为什么心系天下,为什么日夜操劳,疲惫不休,我……就是为了什么啊。” 季安歌呆呆地看着她,她为了什么?她季安歌为了什么把这大靖天下日日夜夜放在心上,为了什么?是真的因为心系天下苍生吗?是真的因为有一颗关爱百姓之心? 不……不是的。 她最喜逍遥自在,最厌繁文拘束,她好自由好玩乐,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心系天下之人,不是的,她季安歌本质上就是个自私的人,没那么高尚,没那么伟岸。 她从江湖道朝堂,为的仅仅是对那个人的承诺而已,仅此而已,所以她才会在黎黎初初可独挡一面的时候便直接隐退,她从来都不喜欢官场,不喜欢…… 季安歌恍恍惚惚地看着眼前的钟越泠:“因为……齐……则”齐则,齐则,那个拉着的手让她等他回来的齐则。 “师姐,时辰不早了,你好好想想吧,这么多年我已经等不及了。”她等不及让那些人偿命了。钟越泠冷笑不已:“他们不是喜欢玩儿阴的吗?那咱们就好好地陪他们玩儿,师姐以为呢?” 季安歌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的脸上早就没了懒散的模样,愣愣地看着钟越泠,一时之间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以大靖现在的情况,缺乏优秀将领,如果真的直接跟高昌杠上,结果如何师姐怕是知道的。”钟越泠双手撑在桌子上,往前探着身子,她凑到季安歌面前,那周身萦绕的药香味儿使季安歌瞬地警醒了过来:“师姐,咱们师姐妹难得目标一致,不如……就好好玩玩儿吧。” 季安歌眼睑低垂:“这事儿你应该去找我徒弟,现在,她才是大靖的掌权人,不是我。” “我当然会去找她,但那是以后的事儿,师姐,你不恨吗?你不怨吗?”钟越泠面色冷漠,她都恨不得弄死那些人,师姐怕是恨不得啖气肉饮其血吧。 季安歌双手握紧,她怎么可能会不恨不怨?怎么可能? “师姐,我该走了,你若是想好了便告诉染衣,她知道怎么联系我。”钟越泠取过挂在屋子里的幂篱带在头上,头也不回地往房门走去,她双手放在门上,顿了顿:“师姐,我不会骗你。”师父与师姐之于她而言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哪怕对这个师姐她亲近不起来,但是她从来没有骗过她,也没必要骗她。 钟越泠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季安歌和云芸,还有低着头玩着茶壶的陆染衣。 季安歌打开窗户看着外面挤挤挨挨的房屋,绵绵细细的阴雨,她靠在窗边一动不动。 “齐老爷子还没回京吗?”季安歌的声音淡淡的,没了平日里带着的笑意。候在一边的云芸见季安歌总算是回了神儿,连忙回话:“已经在路上了,估摸着还有两天就该到京都地界了。” 季安歌笑了笑,目光悠远:“老爷子真是不服老,一大把年纪还往着边疆去,可是叫咱们这些人急得不行。” “老爷子身体强健着呢,这次竟是将北伏太子给俘了,北伏与高昌这些年走得近,老爷子俘了北伏太子想必自个儿心里也是极为高兴的。”云芸轻声回道。 季安歌没再说话,她抬头看着远处的山峦,神思飘远。直到云芸提醒时辰不早了才回了神出了房门。 吩咐了一声云芸叫她在名江畔等着谢云邵再一起回季家祖居,她自己则是一个人在江都街头晃荡。在酒坊买了一葫芦酒,坐在不知道谁家的屋顶上淋着雨吹着风。那酒烈的很,烧的她喉咙疼的慌,她微微张开嘴,任由夹着雨水的冷风灌进去。 ………… 等到季安歌舞着酒葫芦回到季家祖居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大厅里,刚刚用了晚饭,小丫鬟正在收拾桌上的碗筷。季安歌喝的有些高,脸颊泛红,双眼迷离,她抬手搭在季黎身上,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黎黎,你都长这么大了。” 周遭俱是浓浓的酒味儿,季黎皱了皱眉,小心地将人扶好,面色冷淡,但言语之中却含着担忧:“师父,你喝醉了。” 季安歌笑着用额头蹭了蹭季黎的脸:“对,你师父我醉了,我、我要去睡觉了。”说着竟是有些迷糊地靠在季黎肩头打起呵欠来。季黎连忙和云芸一起将人扶回了房间。 下人在房间帮忙清洗,季黎也帮不上什么忙,她唤了云芸出来好生问了两句,云芸大概地将钟越泠的事情低声与季黎说一遍,至于季安歌为什么这个样子云芸只字不提,但季黎也能大概地猜到几分,约莫和那位景桓侯有关。 季黎心中微叹,长辈们的事,她不便多言。 白日是阴雨天气,到了晚间竟是难得的停的雨,露出了半个月亮来,季黎绕过长廊准备回房凑巧地和谢云邵撞了个正着。两人身边都没有其他人,整个长廊上就只有他们和檐上挂着的方灯。 “你今日和师父去了洺江畔?” 谢云邵盯着她点了点头,双眼亮晶晶的,煞是好看。 “洺江畔的姑娘好看吗?” 宁世子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还行……吧。” 季黎挑了挑眉:“曲儿好听吗?” 宁世子撇了撇嘴:“尚可……吧。”除了在进门的时候听到了两句玉树□□花外,压根儿就没再听过什么曲儿,哪里知道到底是好听呢,还是不好听呢。 季黎淡淡的点了点头,转而说起了另外的事儿:“你不是说来江都看望景荣大长公主的吗?什么时候往子桑家去?” 谢云邵笑道:“这个,不急。” “很晚了,早些休息吧。”季黎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从他身侧走过,准备回房。 谢云邵拉着她宽大的衣袖,侧身直直地看着她,他双目潋滟,神色有些不自然,季黎有点儿疑惑,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 宁世子想起今天那些女人说的话,心中原还是有点儿小小犹豫的,可见到季黎神色静静地看着他时,他心神不禁又有些恍惚,顺着袖子拉住季黎的手把人往身前一带,脑袋便凑了上去。 季黎只觉得唇上一软,微微有些怔愣,眯着眼看着双目紧闭吻着她的人,一把搂住他把人往柱子上一压,她手指轻轻抬起某人的下巴,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漆黑如墨的眼眸里噙着微光,言语缓缓:“今天怎么这么主动呢?”以前哪次不是她季大人先动手的? 宁世子眨巴眨巴眼睛,傻傻地笑了笑,季黎瞧着他那模样,只觉心中软乎乎的不像话,低头埋了下去,唇瓣相碰,心神摇曳,男欢女爱,确实是人间乐事。 第43章 撩人的月色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碎落在地面上, 无声无息。季黎站直了身体顺带着拉了谢云邵一把,抿了抿有些点儿发红的双唇, 她看着歪在柱子的人,低声道:“你怎么了?” 宁世子双手摸着自己红扑扑的脸, 有些尴尬地四处瞄了瞄:“有点儿腿软……” 季黎默然地看着他, 这种时候她总是觉得自己非常的生猛,轻咳了一声掩饰心中的微囧,对着谢云邵说道:“回房休息吧。” 宁世子相当听话的点了点头,捧着脸一步一回首,末了给了还站在长廊下的季黎一个略显羞涩的笑脸, 这才转身摸着自己双唇步伐欢快的回了房。 季黎低了低头, 抬手抚额, 半晌竟是不知为何低低地笑出声来,只觉整颗心舒畅不已。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 这是江都水患以来头一次见着如此明媚的阳光, 城中之人或多或少地多了些欢喜,雨过天晴了, 很快江都便会恢复的。 季安歌恢复的很快,一大早便精神的吆喝众人出门, 说是要出城去看看。昨日季黎去了一趟郡守府露了个脸, 治理水患的事儿是交到方大人手上的,她不便多言,左右没什么大事儿便跟着季安歌一道出去了。 众人用过早饭便出了门,男女各一辆马车。季黎见季安歌精神头不错, 想着过几日他们又该回京了,不免问她是不是与他们一道回去。 季安歌点了点头:“你婚期将近,我自然得回去帮着准备的。”她就这么一个徒弟,婚姻大事,无论如何她都得回去看着。 出了城门,马车便朝着最近的北安县去,北安县原是江都最富裕的一个县,现在遭了水患,庐舍为墟,良田尽毁,也不知要多少年才能恢复如初。 哪怕水已经褪了好几日了,北安县城的城门处依旧空无一人,交错的街道上稀稀拉拉的也只有几个负者收拾的官兵,北边的粥棚处倒是挤了不少人,无一不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季安歌摇着扇子看着前面施粥的白衣女子,笑着敲了敲季黎的肩膀:“黎黎,你的桃花啊。”真是巧了巧了,江都才女杜南清啊。 季黎昨日晚间有听云芸说起在洺江畔的事情,眯着眼看了看那位面无表情的漂亮姑娘不发一言,倒是谢云邵从一路所见之中回过神来,他一脸好奇地问道:“什么桃花?” 季安歌拍了拍谢云邵的肩膀:“就是你情敌,傻子。” 谢云邵:“啊?”宁世子大大的惊了一下,立马转头慎重地打量起了那人来,挑剔地从上看到下,最后烦躁地得了个结论,哪怕看起来再高冷也遮不住满满的心机!宁世子轻轻地哼了一声,怎么到处都是讨人厌的狐狸精?宁世子又暗暗扳了扳手指数了数,心中哀叹,好多女人! 季黎抬手压下季安歌搭在谢云邵肩膀上的手,一脸淡漠:“师父,男女授受不亲。” 季安歌晃了晃扇子:“臭丫头,我是你们长辈!” 季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年龄无法改变性别,你依旧性别女。” 季安歌一脸悲伤:“臭丫头,有了媳妇儿就忘了娘,可怜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你养大啊。” 季黎难得理她,惊闻此言的谢云邵很是正经地对着季安歌一片安慰:“师父你放心,我很孝顺的。”你看看他老爹这些年日子过的多舒心。 季安歌佯装着抹了抹眼角:“好孩子。” 众人无语地看着眼前这父慈子孝?母女情深?……婆媳和睦?额……的画面?一时之间静默无言。 季黎忍住把她师父塞回马车的冲动,看着向他们走来的杜南清,白色绣边儿的对襟襦裙,称的她本就有些冷淡的气质越发出尘起来,季黎心中冷笑一声,瞧着她就要走到跟前,季黎侧身对着季安歌作揖,言语恭敬:“季大人,咱们接下来往哪儿去?” 忙着秀一番‘婆媳和睦’的季安歌被季黎这般动作吓了一跳,一转眼便看见杜南清那掩不住的惊喜目光,季安歌看着朝她缓缓走来的杜南清不由对着季黎挑了挑眉:“坏丫头。” 杜南清一直待在江都,她一直没找到什么机会见季黎一面,她冷着一张脸,压抑着满腔兴奋看着摇着扇子的季安歌,大靖朝姓季的女官除了季黎还有谁? 杜南清别提有多兴奋了,身为高昌第一训练营的垫底暗谍,翻身向上就指望着这一次了! 谢云邵看着杜南清和季安歌说话的模样撇了撇嘴:“真蠢。” 季黎捏了捏他的脸:“确实挺蠢的,还是你聪明些。” 宁世子听见这状似赞美的话很是高兴,他握住季黎的手腕转而抓住了她有些发凉的手:“你冷吗?” 季黎摇了摇头:“不冷。” 宁世子纠结地看着自己握住的手,为什么不冷呢?冷的话,他就可以不要脸地一直抓着了呀!宁世子犹犹豫豫地想要松开,季黎抿了抿唇,从昨天晚上开始,这人好像就突然主动起来,所以,师父她带着他去洺江畔到底干什么了? “你昨日去洺江畔到底做什么了?”季黎有些好奇。 宁世子迟疑了一下还是老实说了:“喝茶聊天儿。”和那几个姑娘喝了大半天的茶,聊了大半天。 季黎点了点头,那边杜南清和季安歌还在说着话,她有些不耐烦拉着谢云邵:“我们先走。” 盛行挠了挠脑袋:“那我们呢?” 季黎斜了他一眼:“你们关我什么事儿?” 盛行瞅了一眼扒着她的谢云邵:“……”季姨姨说的没错!季黎姐就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啊呸……不对不对,这句话好像不能这么用,一向不爱做学问的盛小伯爷搜肠刮肚想要找一句话来形容季黎,无奈实在肚子里没有墨水儿,想了半天啥都没有想出来。 “哎,他们人呢?”盛行环顾四周,发现季黎和谢云邵已经不见了,姜希白回道:“早走了。” 谢云邵左看看右看看:“我们就这么单独走了可以吗?都没有跟师父说一声。” 季黎侧了侧头:“尔宜和雨眠都在那儿,她们会跟师父回禀的,无碍。” 他们这次来北安县城本就是来看看洪水退了之后的情况,季黎带着谢云邵把北安县城的几条主街逛了个遍,收拾街道的官兵已经多了起来,清冷的县城多了几分人气。 两人牵着手走了许久,直到日至中天的时候和季安歌他们会合都没有放开,宁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左看右看,见没人注意这才安下心来。 杜南清依旧和季安歌待在一起,时不时谈点儿风土人情,陆染衣瞧见季黎和谢云邵两人,转眼瞧了瞧一脸清冷地和季安歌说话的杜南清,轻笑一声对着季黎说道:“姐姐,你们什么时候去子桑家?” 季黎原本是不打算去见景荣大长公主的,后来想了想还是与谢云邵一道去比较好,下个月成婚,论理也是她的姑祖母。 “明日一早。” 陆染衣闻言记下,明日一早去的话,那她今天下午就得回一趟陆家,不管她怎么厌恶,她到底还是姓陆,她可不想别人给她安个什么不孝的名声。 “师父,咱们该回了。”季黎出声提醒,他们总不能在这里分难民的粮食吧?该回去了。 这时杜南清也瞧见了季黎,她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季大人,这位是?” 季安歌笑着打开扇子扇了扇:“还未给你介绍呢,这是我徒弟。我啊,好几年前就退下来了,我徒弟现在顶着呢。” 杜南清理着衣袖的手瞬地僵住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季黎,试探性地开口:“这位是……季黎季大人。” 季黎没有看她,也没回答她,一边的陆染衣非常好心地出了声儿:“没错,这位是季大人。” 杜南清这下真呆了,合着她在这边刷了半天好感,人都没有找对!季黎不想理她,拉着谢云邵到了停马车的地方。 季安歌和杜南清说了许久的话也有烦了,叫侍卫强硬地把她控制起来,诸人又一起回了江都城季家祖居。 杜南清被困在季家祖居的唯一的暗室里,一直到她被关在黑漆漆没有光亮的暗室里时,杜南清才有些茫然地坐在地上,她这是被软禁起来了? 整个下午,季黎待在书房听尔宜汇报京都的情况,姜希白和盛行还有谢云邵也不知道出门去了哪里,季安歌在房间里休息,陆染衣也回了陆家,整个季家祖居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陆染衣回来的很快,不到两个时辰便再次出现在了季家大门前。 季黎听到雨眠传来的话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陆染衣和陆家的关系本来就不好,陆家老爷和陆家夫人很是恩爱,成婚多年只得了一子一女,陆家老夫人盼望着陆家香火鼎盛,做主给陆老爷纳了个姨娘,也就是陆染衣的生母温氏。 温氏刚入了陆家不久,陆老夫人就得了急症归天了,这温氏没了老夫人撑腰,一度十分艰难。 陆夫人善妒,陆老爷又无条件地支持陆夫人,以前老夫人在尚能压制,老夫人没了,陆夫人便无法无天了起来,温氏没有办法只得请求前往郊外的庄子里住着,寥寥草草的过完一生便是了,没想到意外诞下了陆染衣。 陆染衣从小在城郊庄子里长大,一直长到五岁的时候才见到所谓的父亲,当然,这个父亲可不是来接她回家的,而是跟着陆夫人一起来打杀姨娘温氏的,对于破坏他们夫妻感情还偷偷摸摸生下个女儿的温氏,陆夫人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直接一杯毒酒当着陆老爷和五岁的陆染衣的面儿给人灌了下去,不仅如此就连陆染衣也被灌了半杯。要不是阴差阳错被钟越泠救下,陆染衣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 陆夫人和陆老爷眼里只有对方,便是两人的亲生子女都不知道被扔在心里的哪个旮旯里,更何况陆染衣母女?这种奇葩能安然的活到现在也是一种奇迹。 后来陆染衣搭上了景荣大长公主这条线,在景荣大长公主的施压下,陆老爷这才万分不甘愿地将陆染衣的名字写进了族谱,变相的承认这个女儿。 当然了,陆夫人陆老爷不喜欢陆染衣,陆染衣也时时刻刻想着弄死他们,无奈实在是不好下手,容易被发现,她才一直等到现在,琢磨着准备景荣大长公主进京之后她才找那对奇葩算账,杀母之仇啊,你要是说她姨娘真做错了事儿也就罢了,偏偏她姨娘什么都没做就被那两不要脸的傻货弄死了,她自己也还差点儿被弄死了,真是想把那两人的脑子扳开好生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玩意儿。 第44章 季黎靠在椅子, 闭着眼思索了一会儿才让尔宜把陆染衣叫了进来。 陆染衣笑着站在桌前玩着腰间的香带,季黎指了指便是的凳子示意她坐下, 陆染衣缓步走过去:“姐姐叫我来所谓何事?” 季黎抬了抬眼,幽暗的双瞳落在她一直含笑的脸上:“高昌安插在京都的间谍你都知道。” 陆染衣点了点头:“师父有告诉我, 姐姐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全部写下了。”她双眸含笑, 说的好似漫不经心。 季黎没有接话,如果她开口让她写下了也就意味着他们这边答应配合钟越泠的动作,季黎双手交叉放在膝上,双眼微瞌,好半晌才缓缓开口:“写。” 尔宜将笔墨放在陆染衣手边的小案上, 握着剑站在一边, 陆染衣眼角染上笑意, 施施然地提笔。季黎闭着眼没有看她,一直到尔宜将写好的纸摆放在她面前才慢慢坐直了身子, 修长的手指将纸张轻轻拿起, 陆染衣的字很是漂亮,簪花小楷, 婉然若树。 纸上的名字不少,其中不乏有督卫署已经监视起来的, 季黎从头看到尾, 陆染衣兀自饮着茶有一搭没一搭地吹着杯盏中漂浮的茶叶。 季黎的目光慢慢游移最终落在‘春玉楼’三个字上,她将纸张丢在桌案上:“为何上面有‘春玉楼’?” “师父怀疑那个知道冰枫的人就在春玉楼,先前已经派了代一寞前去打探消息。”虽然不是很确定还是把‘春玉楼’这三个字写上了。 季黎敲了敲桌子,将纸递给了尔宜:“传信回去, 全部监视起来。” “是。”尔宜领命退了出去,她们很快便会启程回京,现在传消息让禁林卫监视起来,等到回到京都的时候说不定已经探出消息了。 屋子里只剩下季黎和陆染衣两人,季黎本就不喜多言,陆染衣事实上也不是个话多的人,安静的氛围里,两人都自在的很,季黎拿着毛笔蘸了蘸墨批着从京都传来的公文,这些大多是小皇帝难以拿主意转交她手的。 陆染衣撑着脑袋看着专注的季黎,不知过了多久,她动了动唇轻声道:“姐姐,你觉得我去参加科举入朝为官如何?”大靖朝为官不拘男女,想走仕途的女子也是有不少的。 季黎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因何有此想法?” 陆染衣笑了笑:“只是看着你,突然觉得走仕途还不错的样子。”她越想越不错,刚才不过是随口一提,现下倒是真的有些心动了,她歪了歪脑袋,这种想法一生出竟是有些压不住了。 “你现在已经十六了,你从秀才开始走也得要好几年才熬的出来。”季黎落下最后一笔提醒道。 陆染衣想想也是,等到她出来说不定都是二十了呢,不过……她双眸发亮:“没关系,不走科举道,也可以参加督卫署的选拔嘛,今年的已经过了,那我就参加明年的好了。” 季黎放下毛笔,靠在椅子上:“督卫署每年只招两个人,以你的背景第一轮就会刷下去。”这话指的是她陆染衣高昌暗谍的身份,虽然她师父和她有向大靖投诚的意思,但这个‘投诚’还得打个问号,是不是还不一定呢。 陆染衣也不急,她笑着踢了踢腿:“没关系啊,不是还有一年吗?等到了明年,我的背景身份就该变了。”她绕了绕胸前长发,眉眼弯弯:“到时候我应该就是大靖功臣了。” 对于她的话季黎没有不置一词,功臣?谁知道是不是呢?时间会告诉他们的,确实,不是还有一年吗? 陆染衣又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便跟季黎告辞了,她啊得准备着明天去见景荣大长公主了,顺带着准备好东西回敬她的‘好父亲’‘好嫡母’。 陆染衣刚走尔宜便回来了,她立在案前收拾公文:“大人,你觉得那钟越泠可信吗?” “这话你应该去问师父。”季黎站起身:“上一辈的爱恨情仇我可不清楚。”钟越泠可信不可信还得往后看看才知道的。 ………… 一大早雀鸟鸣叫,天空澄澈,又是一个晴朗天,已经连续两天放晴了,江都的灾难很快就能过去了。 季黎和谢云邵坐的一辆马车,陆染衣坐的另外一辆。 季黎挑着车帘看着外面摆着的各色小摊,因着天气越来越不错,百姓们也开始出门了,谢云邵坐在她旁边也瞧着外面,他双唇微弯,轻笑着道:“这样真好。” “嗯?”季黎不解他为何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没病没灾,真的很好。”江都水患不知道多少人丧生,有的熬过了,有的没熬过,平平安安,没病没灾,多好啊。 季黎眼中含笑,是啊,没病没灾的,多好啊。子桑家在江都城中心,离季家祖居不算远,行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季黎率先下了马车,入眼便是两个石狮子。 昨日便提前叫人来传了消息,子桑家的石阶上站着一中年男子和一锦衣公子,见着季黎下了马车,连忙走了下来。 “季大人,宁世子。” 季黎微微颔首,眼前这两人,年长的应该是现任子桑家的家主子桑鸣,旁边的应该是年轻一辈中的长房嫡孙子桑觉,二十岁左右,年前刚中了贡士。 子桑家世代从商,但是后来子桑徽尚了公主,膝下子孙也多有走上仕途的,眼前的这位子桑鸣也曾得了个五品冗官,后来要继承子桑家业也就辞了那没什么事儿的闲散官职。 季黎想了想,想不出自己该怎么称呼,最后干脆就不说话,以她的身份倒也不显突兀。 子桑家家大业大,高台楼阁雕梁画栋,丝毫不逊色于京都名家,子桑鸣引着他们几人入内进了正堂,一进大堂便收获了不少目光。 子桑徽高坐上首,旁边是鬓角隐隐发白的景荣大长公主,侧手两边依次坐着的是子桑家其他男女。季黎先是对着景荣大长公主拱了拱手:“多年未见大长公主,突至叨扰,还望大长公主莫要嫌弃。” “季大人哪里的话?”景荣大长公主笑着摇了摇头,她乃皇室中人,大长公主之尊自然是不需要给季黎回礼的,倒是旁边坐着的子桑徽起身示意:“季大人请坐吧。” 季黎对着子桑徽微微颔首:“有劳驸马了。” 季黎此番前来本就没什么事儿,只是随着谢云邵来露个脸罢了,她与子桑徽几人谈着江都的事儿,一边暗自关注着谢云邵那边。 谢云邵正和景荣大长公主说话,景荣大长公主见到他明显很是高兴:“邵儿你来可得住上些时日呢。” 谢云邵瞄了瞄季黎,笑着摇了摇头:“今日下午怕是就要回季家那边去,咱们准备着后日就要离开了,京都事儿多,久留不得的。”这个京都事儿多,指的自然是季黎了,毕竟宁世子他闲得很,真没什么事儿。 大长公主皱了皱眉:“染衣你也是后日离开么?” 陆染衣站在她身侧,抬手搭在她手臂上,抿了抿唇:“我呀自然是跟着大长公主你一起前往京都啊,这次就不跟着季姐姐他们走了。” 大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说好。他们也即将进京,为的不是别事儿,就是家中几个姑娘年龄到了,准备着相看夫婿了。 大长公主看着坐在侧手的谢云邵,又开口道:“那今晚就在这儿歇吧。” 谢云邵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姑祖母,实在是不好意思,我答应了师父今天晚上陪她出去的,咱们下午怕是就得回去了。” “师父?”景荣大长公主不解,他哪来的什么师父? “就是季安歌季大人。”陆染衣适时解释道。 景荣大长公主一惊:“原来如此,那我倒是不好挽留了。”对于季安歌,景荣大长公主其实不算熟悉,毕竟他们之间差着年岁,她又多年待在子桑家,交集不多,但她也清楚季安歌和现在的季黎一样都是说一不二的人,既然季安歌先开口了,她自然不好再强行挽留。 几人闲谈着到了中午一道用了膳食,今日虽然放晴但是太阳不大,子桑觉便带着人一起逛园子消消食。 一道随行的多是子桑家的几个稍大些的小辈儿,季黎走在前面,看着提着裙摆冲过来的姑娘不由皱了皱眉,那姑娘径直从季黎身边掠过跑向了后面,子桑觉尴尬地笑了笑:“舍妹性子跳脱,大人海涵。”言罢转身厉声喝道:“阿芜!” 被称为阿芜的姑娘对着子桑觉吐了吐舌头,双手扯着谢云邵的衣袖,撒娇道:“云邵哥哥,你好久都没来江都看阿芜了。” 谢云邵忍住周身恶寒,抬手捻起自己衣袖慢慢地把它从子桑芜的手中扯了下来:“这不是没时间吗?我很忙的。” “你忙?忙着斗蛐蛐儿么?那蛐蛐儿有什么好玩儿的,又没我长得好看。”子桑芜得意地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白皙的脸蛋儿上带着丝丝高傲。 “我已经不斗蛐蛐儿了。”谢云邵强调道,自从他的将军王不小心死了之后,他为了纪念将军王就再也没有斗过蛐蛐儿了:“好了,不和你说了,你一边儿玩儿去。” 子桑芜对着谢云邵做了鬼脸,转眼便直勾勾地盯着正打量着她的季黎,她捧着脸在季黎身边转了一圈儿,双眼发亮:“姐姐你好漂亮。”这是一种无关于性别的漂亮,玄袍玉冠,气质卓然,如玉壶之冰瑶台之月,叫她心神荡漾:“比云邵哥哥还要好看!”子桑芜激动地跺了跺脚,脸颊发红。 宁世子听见这话,一急,拦在季黎身前,对着子桑芜严肃说道:“色女,你离远点儿!” 先时还对谢云邵笑的甜美的子桑姑娘恶狠狠地盯着他:“就不!” 宁世子心头一梗,转身拉住季黎的手腕就往前走,边走边道:“你千万别理她,她可是江都有名的色鬼,千万别理她,千万别理她!”宁世子很是郑重地对着季黎强调了好几遍。 子桑芜,江都有名的色鬼。宁世子这话确实没说错。 子桑芜看人从来看脸,从小到大因为这闹出了不少笑话。江都城长的好看的无论男女,住在哪儿,今天穿了什么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祖宗十八代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就连她院子选丫鬟小厮的时候,别的不重要,最首要的便是长的好。 子桑芜正要跟上去,就被黑着脸的自家兄长子桑觉给拦住了:“子桑芜,你给我安分点儿,那位可不是你能惦记的。”他这不着调的妹妹要是想不开去调戏季大人,他很快就会给她收尸的,想到这儿,子桑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妹妹再怎么不着调也是自个儿的亲妹妹呢,他心头一定招来丫鬟小厮:“快,把六小姐带回院子去,一直到晚饭前都不准她出来。” “子桑觉!凭什么?”子桑芜气极地对着子桑觉大声道。 “我是你哥!还不快带小姐回去!”丫鬟们手忙脚乱地架起折腾的子桑芜就往院子的方向跑。 子桑芜扭着头满脸不高兴,耽误她看美人儿的都是她仇人! “子桑觉,你长得不好就算了,还这么恶毒,难怪二十好几了都还娶不到媳妇儿!” 子桑觉气地咬牙切齿:“子!桑!芜!”死丫头,要不是今天有客人,他非得好好教训她一顿不可,什么叫长得不好还恶毒?什么叫娶不到媳妇儿?他子桑觉也是江都有名的翩翩公子好不好!没有娶媳妇儿是因为这些年忙着读书好不好! 见着子桑芜被带了下去,子桑鸣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季黎和谢云邵,见他们正在低声说着话没注意这边,他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谢云邵以往每年都会到这儿来一趟,对于子桑家倒是十分熟悉,他拉着季黎的衣袖带着她左拐右拐,最后干脆让子桑觉尔宜他们都别跟着了,他一个人带着季黎到处闲逛。 季黎侧首看着不停介绍地谢云邵,嘴角微弯,明明身边喋喋不休,她竟然还生出一股岁月安宁之感。 两人在园子里逛了一会儿,谢云邵便带着她去了客房,季黎挥退了下人坐在榻上,凝视着依旧赖在屋子里不走的某人:“你怎么还在这儿?” 谢云邵慢慢地往榻边移去,坐在她身边,傻呵呵地对着她说道:“其他客房都没有打扫,没办法午睡,我、我今天就在这儿了。” 季黎静静地看着他,这话骗谁呢?子桑家好歹也是大家,他们来了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只打扫一间房待客? 谢云邵被季黎的眼神看得周身不自在,他正琢磨着自己这么说谎是不是不对时,季黎抬手揽住他的肩膀把人往下带,两人瞬地便倒在了榻上,季黎偏了偏头正好看见他发红的脸,她忍不住亲了亲,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既然你这么主动,那就一起睡好了。” 宁世子双手抓着自己衣服搅来搅去,紧紧地抿着唇以防自己傻呵呵地笑出声来,他眨巴眨巴着眼盯着头顶的房梁,忍不住动了动脑袋转眼看向季黎,脖子微动正好对上季黎含笑的双眼,他心中一动,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季黎微凉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双唇,言语轻缓:“嘘,该休息了。” 宁世子听见这话瞪着大眼睛连忙闭了嘴,季黎好笑地看着立马严肃起来的某人,将手搭在他身上不再说话,而是轻轻闭上双眼小憩。谢云邵依旧睁着眼没有睡意,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季黎忽地冁然而笑,真奇怪,明明什么都没做,偏偏就觉得欢欣的紧。 轻轻的敲门声传入耳中,季黎突地睁开眼,吓得正呆呆看着她的谢云邵连忙把眼睛闭上,季黎坐直了身体,皱眉道:“进来。” 子桑芜推开门,慢慢地从垂帘旁边移了过来,不自在地挥了挥手。 季黎面色冷淡,凌厉的目光扫过:“子桑小姐?你到本官这儿来做什么?” 子桑芜双眼滴溜溜地转着,她压住自己满心的激动,小声道:“我来看看漂亮姐姐你啊,漂亮姐姐,你今天要住在我们家么?要不你去我的院子里住吧,我的院子可好了,很舒服的!”子桑芜清了清嗓子,又叽里呱啦地大说了一通,将自己的院子从里到外夸了一遍,极尽溢美之词,说的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装睡的宁世子听见子桑芜的声音一个打挺坐起了身来,他抬手抱住季黎的腰,警惕地盯着子桑芜说道:“才不去呢,色鬼,你走远点儿!” “你、你,云邵哥哥,你怎么在这儿呢!”刚才她光顾着瞧美人儿姐姐去了,倒是没瞧见云邵哥哥也在这儿呢。可、可是他怎么……和漂亮姐姐睡在一起呢? 子桑姑娘双眼喷火地看着谢云邵,可恶!怎么能做出玷污美人儿的事情来呢?可恶可恶可恶! 宁世子同样双眼喷火地盯着子桑姑娘:“我在哪儿关你什么事儿?” 子桑姑娘气的跺了跺脚:“不要脸!臭不要脸的,居然大白天的待在姑娘家的屋子里,还不要脸抱着别人,不要脸不要脸!” 宁世子得意地昂了昂脑袋:“真不好意思,我们下个月就成婚了。”哼!他就抱着怎么了? 子桑姑娘也昂了昂脑袋:“你都说是下个月了,你现在这么做就是不要脸。” 宁世子气愤地看着恼的满脸通红的子桑姑娘,冷笑一声道:“我就是不要脸,你管我?”这是他跟陆染衣学的,当别人说你不要脸的时候,你要淡定地回道我就是不要脸啊,你能奈我何? 果然子桑姑娘一个你字说了半天,愣是接不下去,她扯着身后的珠帘瞪了谢云邵老半天了:“云邵哥哥你变了!”你再也不是那个我记忆中的傻白甜了!是谁?究竟是谁教坏了她的云邵哥哥,小姐她要去找他算账! 季黎看了一眼又要开口说话的谢云邵,谢云邵连忙噤了声,她对着门外叫了一声尔宜,尔宜很快便走了进来:“大人。” “送子桑小姐出去。” “是。”尔宜对着子桑芜做了个请的动作,子桑芜心不甘情不愿地慢踏踏地走了出来,满心忧伤。 子桑芜一离开,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季黎看着正襟危坐的谢云邵,理了理自己的长发:“还睡吗?” 宁世子猛摇头,急急道:“不睡了,不睡了!我们快走吧,那个色鬼一会儿又会来的!” 季黎摸了摸他的脑袋,轻笑道:“好,你说走咱们便走吧。” 两人起身梳洗了一番便向着子桑鸣告辞了,本就说好了下午离开,子桑鸣也没挽留,笑着将人送到了门口,季黎和谢云邵一前一后上了马车,尔宜挥了挥鞭子,马车缓缓上路。 正如宁世子所猜测的那般,子桑姑娘在自己的院子里转了一圈儿,还是忍不住又悄悄摸摸地去了客房,到了那儿才发现人已经不在了,子桑姑娘满心愤懑,急匆匆地就往外赶,刚巧碰上送完季黎他们回来的子桑鸣。 子桑芜一把拉住摸着胡须的子桑鸣:“爹,云邵哥哥和漂亮姐姐他们呢?” 子桑鸣指了指大门的方向:“刚刚走了,回季家祖居去了。” 子桑姑娘心中一室,她的漂亮姐姐啊!子桑芜整个人格外的沮丧,心情不佳地在院子里游荡来游荡去,吓得婢女采苹以为见鬼了,采苹捂着心口:“小姐,你在干什么呢?” 子桑芜悲伤地望天叹了一口气:“漂亮姐姐走了。”她还没有跟漂亮姐姐好好说说话呢。 采苹不以为然拧了拧帕子:“你去找她不就行了嘛?” 子桑芜斜了自己的婢女一眼:“这样不大好吧?有点不大矜持啊。” 采苹呵呵一笑:“这事儿你以前可没少干。”现在说矜持?小姐,你今天怕是没有睡醒哦! 子桑芜点了点头,好像也是,她举了举手,高声道:“来人!给本小姐准备马车!” 宁世子坐在马车上眼皮子跳个不停,掀开车帘望了望,他已经能瞧见季家祖居的围墙了,季黎已经放下了手中书,等着马车停下。宁世子转了转头,眼皮子还在跳个不停,他闭着那只眼,抬手按住眼皮子。季黎挑了挑眉:“你在干什么呢?” 宁世子抿着唇一脸严肃:“我眼皮跳个不停,总觉得会发生点儿什么不好的事情。” 季黎笑了笑:“未必,说不定是好事儿呢。” 听着季黎的话,宁世子心中稍安,见马车停好飞快地跳了下去,转眼便将这事儿给抛到了脑后。 第45章 宁世子一脸郁闷地看着站在大堂里喋喋不休的子桑芜, 他们前脚刚回来了她后脚就到了,这丫的怎么阴魂不散呢? 季黎坐在上首淡定地端着茶盏听着激动的子桑姑娘满嘴的赞美, 雨眠小跑着走了进来,附耳说了几句话, 季黎闻言点了点头, 将茶盏放下,站起身来:“本官还有公事,先走一步,子桑小姐随意。”言罢也不等子桑芜反应过来便快步出了大厅。 子桑芜双眼迷蒙地看着离开的季黎,开心地拍了拍手, 谢云邵憋了一口气推了推她:“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子桑芜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你管我!”她轻哼了一声, 高兴地在大堂里转了起来, 来者是客,留下来的雨眠连忙招来了下人让她领着子桑芜在府中闲逛, 谢云邵憋屈地看着满脸兴奋的子桑芜, 黑着脸回了自己的房间。 季黎出了大堂便去了府中花园,她看着站在小湖边的季安歌:“师父, 你找我?” 季安歌点了点头,把手中的小石子丢进了湖中:“那位江都才女你准备怎么办?”自从昨日上午回来她就叫人把杜南清扔在暗室, 听说那人吃的香睡的好, 过的挺不错的样子。 “带回去让安宛秋亲自审问。”季黎回道。 “你自己看着办,这些事儿我就不管了,今天晚上我还要去见钟越泠一面,商讨下事。”季安歌想了想又笑了笑:“对了, 你家的那只小白兔跟着我一起去。” 季黎皱了皱眉:“洺江畔?” 季安歌对着季黎抛了个媚眼:“没错。” 季黎不忍直视地移了移眼:“师父,你带他去洺江畔到底是去干什么?” “喝茶聊天儿。”季安歌边走便对着季黎挥了挥手,很快便消失在了花园里。 季黎在一个人在小湖边又立了一会儿,远远地听见子桑芜声音,想了想还是快步地离开了,她还有公务可没工夫陪着子桑小姐闲扯。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季安歌便带着谢云邵出了门,出门之前谢云邵还特地去见了一次季黎,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千万别搭理子桑芜那个脑子有坑,季黎好笑地应下,她忙着公务哪来的那闲工夫? 季安歌和谢云邵这一出门一直到将近子时才回来,季黎忙着处理处理紧急公文,一直到他们回来都还没休息,她叫守着的尔宜收好东西,一个人出了书房,好巧不巧地又在长廊下碰到了神游的宁世子。 两人一起走了一段路,一路静默无言。 第二日一大早子桑小姐便被自己兄长来拖带拽地拉了回去,临走时放话叫他们在京都等着她,宁世子瞧着她那样儿差点放鞭炮出来庆祝一番。 这一天没什么事儿,明天就要启程回京,众人都开始收拾起东西来,当天晚上厨房做了一桌子好菜,诸人吃了个饱。 从江都到京都这一路非常的顺畅,也没什么不长眼的人往跟前凑,等到他们进入京都城门的时候已经是日落十分了。季黎掀开车帘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她往后面看了看,季安歌的马车在城门口的时候便和她分了道,她不知道师父往哪儿去也没有多问,总归会回到季府来的。 季黎捻了捻衣袖,准备进门,却发现谢云邵跟在她身后,她顿住脚步回头:“你跟着我做什么?” 谢云邵不解地看着她,满脸疑惑,他不是一直都跟着她的吗?不跟着她跟着谁? 季黎指了指旁边的府宅:“你家在那边。” 宁世子顺着季黎指的方向看去,这才惊觉他已经回到京都了,有些失落委屈地看着季黎,小声道:“我去你家行不?” 季黎摇了摇头,她摸了摸下巴:“马上就到婚期了,说起来本官也要备嫁了,这段时间按照规矩男女双方是不能见面的。”季黎大概回想了一下大靖的嫁娶风俗,似乎是这个样子的。虽然季大人她并没有把那所谓的嫁娶风俗放在心上就对了。 “啊!!”宁世子大惊,不、不能见面?心痛的宁世子暗暗扳了扳手指,他们的婚期是下月初八,还有十来天呢,十来天啊!好久!这般一想本就心痛的宁世子心更痛了。 季大人捏了捏他白嫩嫩的脸蛋儿:“回去吧。”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入了季府的大门,回到京都她要做的事儿只会更多。 宁世子咬着嘴唇抱着包袱孤零零地立在季府大门外面,最后走进去的雨眠略有些心疼地望了他一眼,可怜见的,她家大人真是狠心,居然将这么可爱的小媳妇儿抛弃在外面。雨眠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转而便冷漠无情地对着守门的侍卫道:“天色已晚,关门吧。” 宁世子看着关上的漆红大门瘪了瘪嘴,转身往王府去。听到季黎回府消息的宁王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一来便瞧见自家儿子立在季府空旷的门前那有些萧瑟单薄的身影。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的宁王悲从中来,声音哽咽:“我的儿啊!” 这一声凄凉婉转,吓得宁世子打了个寒颤,他无语地看着朝着自己冲过来的老爹,他老爹又怎么了?他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儿吗? 宁王一把将自己心肝儿宝贝儿子搂住,眼中含着泪水:“儿子,你瘦了!” 宁世子捏了捏自己的脸,很肯定地说道:“没有啊。” 宁王抬手捏了捏自己儿子的脸:“真的瘦了,捏起来已经没有以前那样舒服了。” 宁世子闻言严肃了,这是个大事儿,他家媳妇儿最喜欢捏他脸,捏起不舒服她以后不捏了怎么办,宁世子心中一急,把包袱丢给了七引,他抓住宁王的胳膊,急急道:“蠢爹,快快快,我要回去好好补补。” 听着这话,宁王又是一阵哽咽,他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补!必须补!”瞧瞧,他儿子都饿成啥样了?季大人人真狠心,自己未来丈夫都不给吃的,这可怎生是好? 父子俩急吼吼地回了王府,府中早就备好了饭菜,宁王摸着胡须满脸怜爱地看着自家儿子大口大口吃的模样,只觉心中一酸,有些愤然地说道:“这季大人怎么能这么狠心呢!”看他可怜的儿子都被磋磨成啥样了? 宁世子停下碗筷,大眼睛瞪着自家老爹:“爹,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未来儿媳妇呢?” 宁王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安心,咱们爷俩私底下在王府里说说又不会传到季大人那儿去,儿子,莫怕!” 宁世子不高兴了,他是那种背后说自己媳妇儿坏话的人吗? “爹,我很郑重地告诉你,我媳妇儿好的很,你!不准说她坏话!” 宁王表示自己有些跟不上节奏,他摸着胡须的手一顿,疑惑道:“可是,儿子,你以前不是说的最欢的吗?上一次不是还差点儿被季大人一颗葡萄噎死呢吗?” 宁世子双手捧着脸,双眼发光:“你都说了是以前了。”他现在觉得他家媳妇儿是最好最好的! 宁王瞧着自家儿子脸颊泛红,眼神迷离的模样,侧了侧身对着候在旁边的王府管家低声道:“大忠啊,你看我儿子这模样是不是不大对劲儿啊?” 王府管家大忠哥瞅了一眼兀自神游的宁世子,淡定地回道:“没事儿的,王爷,过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宁王咦了一声:“你怎么这么肯定?” 大忠哥低了低声音:“世子现在的模样和你年轻的时候很像,过一会儿就好了。”少年慕艾嘛,很正常。 “和我年轻的时候像?开什么玩笑?本王年轻的时候有这么傻?”宁王表示不信。 大忠哥飞快地看了宁王一眼,继而淡定地回道:“王爷,您在王妃面前的时候比这还傻。”何止是傻!那简直是不忍直视! 宁王傻呵呵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 谢云邵吃饱喝足去王府祠堂拜了拜自己母亲的牌位,一个人静静地和她说了许多话,等到出了祠堂大门的时候已经月至中天了,他自家围墙边转了许久,终是在七引的说话声中泄气地回了自己房间,洗漱后躺在床上抱着被褥半天都无法入眠。 婚事的相关事宜宁王府和季府已经准备了大半了,季黎当然不可能真像普通姑娘那样在闺房中待嫁,她每日上朝办公,事情多的不行。 尔宜手中拿着督卫署暗中监视得来的资料,递到了季黎身前的长案上:“大人,你看看。” 季黎按了按眉心,又喝了几口浓茶提神,这才翻看起资料来,虽然督卫署才堪堪监视了几日,却已经探出了不少消息,她将手中的资料丢在案上,松缓了身体背靠着椅子。 尔宜抱着剑,想了想出声道:“大人,要不要把这些暗谍全部拿下?” 季黎摆了摆手:“不急,师父那边已经和钟越泠谈好了,咱们先看着她的动作,左右这些人都在监视之下,且让他们逍遥些日子又何妨?” 尔宜应是,季黎手肘放在扶手上,撑着脑袋:“叫安宛秋审问杜南清的事情如何了?” “没有进展,一问三不知。” 季黎微微颔首:“让安宛秋继续审着,告诉她,如果审不出什么东西来就让她停职回家,督卫署不养废物。” “是。” 今日的公事已了,尔宜却还是没有退下的打算,她拿着剑柄碰了碰自己下巴,笑嘻嘻地对着季黎道:“大人,你要不要去院墙那边转转?” “不去。”季黎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声,没事儿去院墙那边做什么?还不如回房补补觉,或者来下两盘棋。 “哎,真的不去吗?”尔宜凑了凑脑袋:“宁世子可是在墙上蹲了好几天了,可怜见的,每天晚上都在墙头蹲一个时辰呢。” 季黎握笔的动作一顿,沉默了一会儿将拿起的笔又放了回去,她将桌上的折子放好,起身往门口走去。 尔宜掐着声儿惊叫:“哎呀,大人你这是往哪儿去呢?”说完自己先一步忍不住笑出声来。 季黎斜了她一眼:“散步。” “那……大人要不要属下跟着啊?”尔宜慢慢地挪到季黎身边,嬉皮笑脸地问道。 季黎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碍事。” 尔宜笑的更欢了,她拱了拱手:“是是是,属下我啊就不去碍你的事儿了,走啦走啦。”言罢先一步跑出了书房,转眼间便没了人影。 季黎没有让人跟着,独自一人向着院墙的方向走去,今晚月色极好,即便是不提灯也能看清前路,微风吹着树叶,沙沙响声在寂静的夜里回响,她抬手摘了一片竹叶,立在院墙下的绿竹之下,看着坐在院墙上的身影久久没有动作。 她天生聪慧,很小的时候便被师父当做继承人培养,在别的小孩儿尚且天真稚气的时候,她则是没日没夜的坐在书房读书习字;当别的姑娘在父母身边撒娇卖乖,不谙世事的时候,她则是端坐案前阅经史典籍看谏笔疏奏,她的人生枯燥而乏味。 季黎唇角微弯,现在……那干枯荒芜的内心不知何时竟有清泉缓流而过,泠泠作响。 谢云邵坐在墙头上,左看看右看看,始终未见来人,他叹了叹口气,因为婚期就在眼前,这些日子他连赤霄营都不用去了,每日里也没什么要忙的事情,他想跑到旁边的季府去还没出门儿就被管家拦个正着,出不了门他就只好爬墙了,爬倒是爬上来了他却又不敢真往季府里跳,季黎说了婚前不让见面的……唉,宁世子望了望天又叹了一口气,时辰不早了,世子他该睡觉了。 谢云邵最后望了一眼,失望地跳回了宁王府,刚刚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沾的草叶,就见有人从天而降,吓得宁世子一个哆嗦就要叫人,却被人的手指轻按住了嘴,熟悉的安神香的味道瞬地钻入鼻中,宁世子瞪大了眼入目的便是季黎那双微微含笑的眼眸。 “你怎么……”宁世子张了张嘴刚吐出三个字就被另一双唇给封住了。 双唇紧碰,舌尖轻触,那入心的酥麻感叫季黎轻叹出声,世人沉醉的红尘,她也终究溺落其中。 小厮七引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目瞪口呆,他颤抖着手,指着抵墙拥吻的两人差点儿把自己吓尿了:“季、季、……季……世……子” 亲近的时候总是被人打扰的季黎表示自己非常的不爽,她脸色暗沉,冰冷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七引的身上,双唇轻启,暗哑的声音之中带着刺骨的寒意:“闭嘴,滚!” 七引咽了咽口水,双手捂着嘴,麻利地溜了,等到跑远了才后知后觉地缓过神来,惊呼一声:“哎呀,我的天啊!刚才那个是季大人和世子爷吧?” 七引不可置信地蹲在地上,望了望天色的月亮,这可比晚上出太阳还叫人惊讶呢!七引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不行!他得去找王爷,不能只他一个人差点儿被吓尿啊! 宁世子双手搂着季黎的腰,双眸亮晶晶地看着她,脸上是满满的欢喜,他低了低声音:“你怎么来了?” 季黎勾着唇角捏了捏他的脸:“有美人儿日日立墙头翘首以盼,本官听说了自然就赶来了,美人儿可高兴?” 宁世子猛地点头,眼角眉梢上的喜悦怎么都遮不住,季黎瞧着她那欢欣的模样心头好似炸开一般,忍不住又吻了吻他的嘴角,宁世子哼唧了一声,大胆地动了动脑袋轻轻地含住对方的唇瓣。 两人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宁世子红着脸不舍地抓着季大人的手臂,季大人轻笑一声又捏了捏那发红的脸,凑到他耳边低声轻语了一阵,宁世子这才不甘不愿地松开手。 目送着季黎飞身跃过了院墙,宁世子捂着脸兀自羞涩了一番,转了转身拿着额头轻轻撞了院墙好久才稍稍平复了满腔的激动。 宁世子春风得意地走出树木的阴影,绕过护墙的高木,就见一大群人提着灯笼急急赶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他老爹宁王。 宁王抢过下人手中的灯笼,对着谢云邵照了一圈儿,却见自家傻儿子脸色发红,双唇红肿,宁王心头一跳:“儿子,你……” 谢云邵拂了拂眼前晃人的灯笼,眉眼弯弯:“我怎么啦?我好的很呢。”说完竟是不管宁王自个儿心神摇曳地晃荡回了院子。 宁王挥退了下人,提着灯笼在后面追,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宁王细细打量了一番撑着脑袋发呆的自家儿子,砸吧砸吧嘴:“傻儿子,我听七引说,你和季大人在、在……”宁王觉得自己老了,居然觉得这话有点儿难以启齿! 宁世子看了宁王一眼,气鼓鼓地回道:“怎么了?” “看你这样子,七引没说谎啰?”宁王抖了抖嘴巴。 宁世子捂着脸没有回话,宁王沉默了一会儿,激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好!儿子,你好样!”他还以为他们宁王一脉就要绝后了呢!好好好,非常好!没想到啊,傻人有傻福嘛,看他儿子多有福气! 谢云邵难得理他那缺了根筋儿的老爹,宁王也没打算久留,火急火燎地就往祠堂赶,他要去跟王妃说说,好叫她高兴高兴。 宁王走后,谢云邵洗漱了一番,躺在床上抱着被子滚了一圈儿,最后终是耐不住睡意,闻着月中雪的幽香沉沉入眠。 第46章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 押着北伏太子的队伍总算是进入了京都城门,季黎和着齐老将军一起去见过北伏太子一面, 也只见了一面,这北伏太子不是重点, 重点是北伏答应用来换其太子归国的二皇子, 季黎握着毛笔冷冷一笑,北伏国主对于这位太子可是疼的不行,居然真的答应把二皇子送入大靖京都为质,北伏二皇子虽年纪轻轻,却也是个人物, 没了他的北伏怕是后继无力, 北伏不足为惧。 小皇帝转了转眼珠子, 刚巧瞧见季黎嘴角的冷笑,他扯了扯季黎衣袖, 轻声问道:“季卿, 你在笑什么呢?” 季黎将折子往小皇帝身前一推:“笑北伏国主老虎无牙。” “你是说北伏二皇子的事儿吗?”小皇帝拿着笔蘸了蘸朱砂在面前的折子上落下一笔。 季黎点了点头,小皇帝不解:“北伏二皇子有那么厉害吗?” “北伏二皇子谌铮善兵法知谋略是军事上难得的人才, 不仅如此他懂改革知明辨,北伏这些年的有力举措大多出自于他。” 小皇帝坐直了身体依旧不解:“可是, 季卿的这些话不是用来形容北伏太子的吗?”他没有记错啊!这不是北伏那边赞美北伏太子的话吗? “谌铮生母低弱, 北伏皇室的皇子之间争斗极为残忍,他虽能力卓越,但却不敢轻易显露,便向太子投诚。”季黎舒了一口气, 北伏的那些个皇子大多都是有胆无脑之人,而太子恰恰是个有脑无胆的人,至于二皇子谌铮刚好有胆有脑,要不是他们大靖现在的情况不宜开战,事实上现在趁着北伏太子被俘的风一举拿下北伏才是正道。 季黎坐下椅子上低眉沉思,北伏国主年老体弱,又加之听闻太子被俘受了刺激恐怕活不了多久了,北伏国主崩太子继位,那个时候才是出兵的最佳时期,季黎扯了扯嘴角,最少半年,最多一年,北伏屡次犯我大靖边界屠我大靖百姓之仇必定叫他们加倍奉还。 小皇帝把批好的奏折交给章来福:“可是季卿,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呢?”这些事情他从未听说过,那么知道的人应该很少才对。 “陛下,我们在高昌北伏南罗各国皆有暗谍,等到你学完手头的东西便可正式接触了。”季黎沉声回道。 季黎和小皇帝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便出了宫城前往督卫署,杜南清被关在督卫署地牢里,她浑身脏乱再也看不出昔日清高模样,季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杜南清似乎在地牢里过的不错,脸色红润的紧,她倒是心宽。 “你审了这么多天审出了什么东西?”季黎看着里面杜南清啃馒头的满足样开口道。 安宛秋跪在地上,头埋的很低,她双手抓着自己的官服回禀道:“回大人的话,没问出什么来,大人,会不会……是弄错了?”说到这儿安宛秋抬头瑟缩地看向季黎。 季黎低眸,却是没有回答她,而是直接道:“没问出来?本官说过如无所获,你就停职回家。” “可是……大人……”安宛秋一急就要站起身来,旁边的禁林卫便拿着剑请她出去,季黎看也不看她背着手又盯着里面的杜南清,对于安宛秋的声音充耳不闻。 ………… “大侄子,你好久都没有来看朕了!”小皇帝趴在桌子上万分谴责地看着自家大侄子,以前还时时常常会来找他玩儿呢,现在呢?半个月都不一定来一次。 谢云邵把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瘪了瘪嘴:“小皇叔,你大侄子我每天很忙的好不好,我现在不是来看你了吗?” “也是,大侄子你马上就要娶侄媳妇儿了是得忙,哎呀,季卿马上就是咱们皇家人了,想想都高兴呢!”小皇帝眉开眼笑,看着桌子上的东西笑的更加开心了。他站起身挺着小背板儿,对着身边的宫女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带上门不准别人进来,章来福也不行。” “是,奴婢等告退。”宫女恭敬应诺,领着其他人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将大门合了个严实。 宫女们一退出,小皇帝便高高兴兴地冲到了谢云邵旁边,眼巴巴地看着桌子上的各色点心,民间的小玩意儿比起宫中精致的糕点来更显得有趣儿,让他瞧上一眼便食指大动。 整个寝宫里只有他们两人,安静的很,小皇帝也不必端着在外人面前的威仪,他拿起一串糖葫芦直接便往嘴里塞,谢云邵拍了拍他肩膀:“小皇叔,你也不怕里面被下毒?” 小皇帝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大侄子,以你的智商干不出来那事儿,这点儿信心朕还是有的。” 谢云邵被这话一噎,拿起一块糕点放在嘴里。两人并排坐在阶上,开心地吃吃喝喝,谢云邵满足地饮了一口酒:“他们全部都在赤霄营里,我现在连找个一起出去吃饭的人都没有,还好还有小皇叔你。” 小皇帝也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轻轻抿着:“大侄子你成婚后还是要去赤霄营吗?” 谢云邵点了点头:“好像是,上次陈大人给我批了半个月的假,婚礼后的第五天就要进去呢!”想到这儿宁世子有些悲伤,进了赤霄营要隔七天才能回来一次,每个月最多也就三次,真惨。 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的宁世子久久听不见回声儿,他侧头一看,就见自家小皇叔眯着眼不停地抿着杯中的酒,宁世子心中一个咯噔,连忙把杯子抢了过来:“小皇叔,你再喝就醉了。” 小皇帝砸吧砸吧嘴,回味了半天,不舍地盯着那杯子,好在自己也知晓不能再喝了,只略微遗憾了一下便听着谢云邵说起江都的一系列事情来。 这一说便一直说到了傍晚,待到谢云邵归家的时候刚巧赶上晚饭,吃饱喝足后,宁世子把脸凑到自家老爹旁边:“爹,你捏了捏看,我补回来了没有。” 宁王依言捏了捏,笑呵呵道:“补回来了,补回来了。” 谢云邵闻言高兴地转回了自己的院子,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又飘到了院墙边儿去,他到的时候季黎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季黎靠着墙壁对着他招了招手,宁世子一溜烟儿地便跑了过去跟她靠在一起:“你今天来的真早。” “今天晚上没什么事儿。”季黎侧了侧身子回道。 “这些日子怎么没看见师父呢?”自打回了京都他竟是再也没见过季安歌了,宁世子看着身边人的侧脸轻声问道。 季黎玩着手中的树叶:“师父忙着和友人叙旧呢。” “友人?谁呢?”谢云邵好奇地问道。 季黎用着树叶轻轻地划了划他的脸:“很多人。”比如齐老爷子,比如清河郡马。 ……………… 晚风掀起落叶飘飘洒洒,姜恒之看着坐在围墙上的人不由发出一声轻笑,他面色轻柔,极尽温和:“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季安歌从围墙上跳下来,慢条斯理地理了理有些散乱的衣襟,她双手背在身后笑看着他:“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我可都回来好几日了。” 姜恒之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收着棋盘上的棋子,檐下暗黄的烛光照的他的眉眼有些朦胧,季安歌坐到他的对面:“咱们俩干脆下一盘好了。” “那也得到屋里去,外面太暗,伤眼。” 季安歌看着对面人那忆如往昔的温和面容,内心不由泛起波澜,她眼睑低垂:“你就这样一直待在这里吗?” 姜恒之笑了笑:“挺好的,安静的很,你知道的,我最是喜静的。” 季安歌默然,姜恒之喜静她知道,但喜静和常年都不踏出房门是两回事儿。姜恒之将最后一粒棋子放进棋篓里,抬手戳了戳她额头:“想什么呢?我朝驸马郡马本就是闲人,我日日待在院子里看书下棋,可比谁都自在。” “妗西她还好吗?”季安歌叹了一口气,低声问道。 “她?”姜恒之嘴角的笑意减了减:“这些年还不就是那样。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 季安歌撑着下巴摸着棋篓里的棋子,玉质的棋子带着丝丝凉意,略缓了手中燥热,京都对于她来说果然是个伤心地,在这里总是会无端想起很多事情。 “你们俩……” “我们俩可从来就没什么。”姜恒之轻哼一声,对于当初谢妗西报复性地求陛下赐婚一事,他虽然表面不说,但到底还是极为在意的。撇去他自己有心上人这一说,‘喜当爹’这种事情可不是哪个男人都受得了的。 季安歌轻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姜恒之抬手拂去石桌上的落叶,言语缓缓:“你去看过齐则和盛行了?” 季安歌点了点头:“去了,回京当天就去祭拜过了。”她还在墓地那边呆了整整一晚。 姜恒之抬首望了望空中的月亮,满目怅然:“我们三兄弟,他们俩都死在疆场为国尽忠,只有我缩在一隅,无所事事。” 作者有话要说:  大姨妈虐我,今天就先这样了(╥﹏╥) 第47章 季安歌和姜恒之对坐无言, 每当两人谈到已逝的齐则和盛行的时候, 他们更多的是静默,逝者已逝, 留下的是数不尽的回忆和带不走的往昔。 季安歌低看着桌上的棋格,姜恒之静静地看着她, 也不知道两人坐了多久,他伸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时辰不早了, 回去休息吧。” 季安歌缓过神来,微笑地看着他:“确实不早了,那我就先走了,改日给你带上好酒,咱们喝个痛快。” 晚风吹得烛火摇曳,姜恒之脸上略带着不赞同, 他曲着食指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双眉轻蹙:“酒多伤身, 不可多饮。” 季安歌知晓他的脾气, 含笑点了点头:“知道知道,那就只带一壶,咱们一人一半。”她站起身来,又跟姜恒之道了一次别, 这才迅速地翻过围墙没了身影。 姜恒之抬眼望着空荡荡的院墙,他坐的笔直,眉目温和而缱绻。站在院门口的人猛地将门推开来,理着衣摆冷笑着走了进来, 言语中不乏讥讽:“还看呢,人都不知道走多远了。” 一如平常的阴阳怪气,姜恒之也不生气,他若真是同谢妗西生气怕是早就被气死了,他还想着再多活几年呢。姜恒之拿着棋篓准备进屋,谢妗西跟着他走进屋内,嫌弃地扫了一眼屋内的摆置:“真寒碜,真难想象这儿也属于我清河郡主府。” 姜恒之转身去了内室,谢妗西就站在哪儿借着烛光看着庭院,姜恒之再次走出来瞧见谢妗西还在终是开口。言语冷淡:“你怎么还在这儿?” “这儿是我清河郡主府,本郡主想在哪儿就在那儿,你管得着吗?”谢妗西抚着鬓发,竟是难得的在坐了下来,像是要与姜恒之杠上。 姜恒之烦躁地敲了敲桌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妗西没有回答他,反倒是冷哼一声:“她倒是胆子大,我清河郡主府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仅如此……”她挑了挑眉冷眼看着已然不耐烦的姜恒之:“还和本郡主的郡马孤男寡女相对言欢呢。” 姜恒之这里清静的很,甚至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白日里饭菜什么的也是大厨房使人按时送到,除了送饭的和打扫的,平日这里院儿里只他一人,他也乐得清闲。 谢妗西今晚也没带侍从,周围没什么人,姜恒之说话也不遮遮掩掩,他冷看着她,道:“孤男寡女?你不是就站在门外看着吗?你甚至比她还早一步不是吗?” 谢妗西紧盯着他半晌,突地一笑,她面上虽带着笑容,但说话的声音却是冷淡的很:“你们既然都知道本郡主在门外,还敢这般无所顾忌,还真是胆大妄为的很。” “谢妗西,如果你就是特意过来说这些的,麻烦你立马出去。” 谢妗西看着面前这位名义上的丈夫,在她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里,哪怕再生气再不耐烦,这位大儒名门之后也总是一副温谦和雅的模样,不过……自从两人生出嫌隙之后,他见着她就多是冷脸冷眼了。 谢妗西没由来的就想到了齐则和盛珉,他们和姜恒之性格迥异,却偏偏成了极好的兄弟,当年京都城还曾笑称他们为‘溪山三杰’,谢妗西收回目光,大步走了出去。 姜恒之原地站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缓步步入内室。 谢妗西有些踉跄地走在青石板上,她没有走远,这边清静的很少有来人,她突然就想一个人好好待一会儿。 她坐在树下,蜷缩着,双手环腿,下巴轻轻地靠在双膝上目光怔愣地看着洒落在地面上的月光,萦绕不散的孤寂感让她心中涌一股酸涩,一个人了,真的一个人了,她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齐则死了,盛珉死了,姜恒之和她之间也早就断了,季安歌……安歌也和她恩断义绝了,他们五个……只有她是一个人了。 她颤抖着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尚且平滑的面容让她想起那些真正年轻的岁月。长街策马,踏青同游,他们五个人从来都是一起的,后来啊后来,渐渐地散了……不,也许并没有散,只是她一个人走掉了而已。 谢妗西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她很多年没有见到季安歌,今日瞧见,原以为自己一定会趾高气昂地走到她面前阴阳怪气地奚落讽刺她一顿,没想到她压根儿就没有那个勇气。 以前没见着她,她可以想些乌七八糟的法子去恶心她,因为她觉得自己是有理的,明明是他们、是他们……谢妗西突地有些茫然,是他们做了什么呢? 他们做了什么呢?谢妗西微微张了张嘴竟是说不出口来,她以前可以骗自己,是他们害的她沦落到现在这般境地,像个疯子像个傻子。可是当她看到季安歌撑着脑袋微笑的模样,她才惊觉不是他们害的她沦落至此,分明是她自己自甘堕落,分明是她自己…… 谢妗西呆呆地直起腰,望着天上的明月,其实她一直都知道,都知道……其实她心里明白的很,只是一直固执地觉得自己是受害者,是他们害得她失去了深爱的人,是他们害得她的儿子失去了父亲,可是她却忘了……什么是因什么是果。 她恍恍惚惚看见季安歌那双含笑的眼,一如往昔动人。 ………… 季黎准备绕过花园回房休息,没想到刚巧碰上独自一人回来的季安歌,她手中拎着酒壶走的很慢。她也瞧见了季黎,挥了挥手中的酒:“黎黎,你这是刚刚和你家小白兔交流完感情回来么?” 季黎皱着眉把她手中的酒壶抢了过来,双手背在身后:“你怎么又在喝酒?” 季安歌摊了摊手:“你可别污蔑我,我可是一滴都没有喝。”她是准备着回自己房间再喝来着,没想到半路上碰见了自家徒弟。她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今晚大醉一场的想法怕是实现不了了,亏得她特地拿的最烈的酒。 “师父,少喝这些东西。”季黎低声叮嘱道。 “哎呀,不说这个了,不说这个了。”季安歌将手搭在季黎的肩上,半搂着她往前走,她们两人的院子离的很近,可以同很长的一段路。深夜寂静,师徒两人难得相伴归途。 “黎黎,嫁衣你绣了吗?”季安歌拍了拍自己脑袋,说好回来帮着准备婚礼,居然忘得一干二净,这突地回到季府,瞧着满府的喜庆这才想起来,真是!季安歌想及此又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雨眠在准备。”你让季大人她握笔握剑行,握绣花针?不好意思,她真不会! 季安歌忍不住笑出声:“我倒是忘了,你自小就没学过那东西。”她以前也给她请过绣娘,结果这丫头直接把绣娘请了出去。 季安歌不知道想起什么,拉着季黎往自己的院子去,季安歌的院子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但是一直都有丫鬟打扫,如今她回来了,下人们更是不敢怠慢,屋子格外整洁。 季黎站在梳妆台前疑惑地看了一眼翻着柜子的季安歌,见她忙着翻东西没工夫理她,她便无聊地摆弄着梳妆台上的妆奁。 “黎黎,你过来。”季安歌站在圆桌前对着季黎招了招手,季黎放下手中的发簪走了过去,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桌上叠的整整齐齐的艳红衣裙,这是…… 季安歌轻轻地抚摸着那绣纹精致的嫁衣,她神色温柔目光眷恋:“这个本来是我给自己准备的,现在给你了。” 季黎一怔:“师父……” “咱们俩身形差不多,这可是你师父我花了好久绣好的,可惜没用上,现在便宜你了。”季安歌嘴角含笑,那笑却是比哭更来的悲伤。 季黎默然地看着桌上的嫁衣,是了,她记得太后娘娘跟她提起过,师父和那位景桓侯本来是要成亲的,可惜,那人没能回来。 季安歌眨了眨眼睛缓解酸胀,她拉着季黎的手轻轻地拦住她,怔然地看着灯架上燃烧的烛火,季黎任由她靠在自己身上,自己低眸凝视着那似火的嫁衣。 不知道靠了多久,灯架上的烛火都都快要烧尽了,季黎恍恍惚惚听见师父的轻语呢喃:“齐则……” ………… 有了季安歌在府里,整个季府热闹了一倍不止。明日便是婚期,季黎无聊地坐在自个儿房间里,看着雨眠等人收拾,她本来是想去书房的,结果被自家师父拉了出来,去不了书房她本来是又打算去演武场的,结果她家师父大手一挥把院儿里的狗全赶到那儿去了,演武场被狗占了,她也用不成了。 季黎无聊地轻敲着桌子,外面已经暗下来了,就连尔宜都没工夫理她,季大人叹了一口气,没什么事儿做啊……干脆去找小白兔好了。 季大人是个行动派,怎么想便怎么做,她走出房门见雨眠他们没有察觉,暗舒了一口气。 宁世子刚刚沐浴完,打发了七引等人下去,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打滚儿,明天就是大婚,明晚就是洞房花烛,宁世子把脸蒙进被子里,想想都觉得害羞。 季黎站在窗外,暗暗嫌弃了一番宁王府的守卫,心中想着等着以后得空了,绝对要把这些守卫交到尔宜手里好好操练一番才是。季黎抬手将闭着的窗户轻轻推开,里面刚刚沐完浴的水雾气儿便猛地钻入她的鼻息,她略微可惜地皱了皱眉,应该早点儿过来才对,可惜可惜。 季黎左右看了看,确信没什么人这才跃入里面,她武功极高,这般动作下来几乎悄无声息,屋内的人并没有发觉她,仍旧埋在被子兀自激动着,季黎走到窗前,半靠着床架,等了许久床上的人依旧没有抬头的打算,她干脆轻咳了一声示意。 正激动地幻想着明日婚礼的宁世子被这一声儿吓得够呛,他怔愣了一下这才翻起身子,抬头一瞧刚好和季黎看戏的目光的对上,宁世子激动地差点儿把脖子扭了:“你怎么在这儿啊?什么时候来的?” 季黎坐到他身边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她闻着屋内月中雪的幽香,四处打量了一番:“这里是婚房?” 宁世子红着脸摆了摆手:“不是,不是,婚房在另一边的院子。”他们王府人少房子多,当初他老爹选婚房的时候还颇为苦恼的很,房子太多也是一种苦,后来还是他自个儿挑的,就挑了最近的那个,其实按他的想法婚房就用他的院子也是可以的嘛,反正以后他都是跟他媳妇儿住啊,天天都待在同一间屋子里,宁世子羞涩地搅了搅身边的床幔,盛满欢喜的双眼紧紧地盯着身边的季黎。 季黎轻笑一声,揽住他的肩膀两人一起倒在了被子上,谢云邵似乎特别中意月中雪的味道,就连被褥上都有淡淡的幽香,她深吸了一口气,向来只用安神香的她突然觉得月中雪也不错,她动了动头和谢云邵的脑袋靠在一起,望着头顶的烟青色锦幔轻声道:“你刚才在干什么?” 宁世子大着胆子把手搭在季黎的腰上,咧着嘴回道:“我在想明天的事儿呢。”他在想明天的洞房花烛夜! “听说明天迎亲队伍要从另一边绕?”季黎记得雨眠好像提过一句,她没放在心上只隐约记得似乎要绕很远来着。 宁世子委屈地嗯了一声,本来嘛,他们俩家离的多近啊!就隔着一堵墙,明明走个几步路就可以把媳妇儿抱回家了,结果师父大手一挥,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就这么点儿距离迎亲队伍都比它长,还迎个屁的亲啊!她给自家徒弟准备的十里红妆那不是全废了?老季大人不高兴了,直接冲到宁王府拎着宁王和宁世子‘商量’一下,最后拍板绕,必须得绕,从另一边绕过去,再绕回来。 季黎叹了一口气,早知道她就注意着点儿了,早点儿知晓也好拦着自家师父啊,这一绕可就得绕大半个京城呢,想到这儿季大人又叹了一口气,她到现在都不是很能接受自个儿穿着嫁衣嫁人,在季大人的心里她应该才是骑高头大马的那一个才对! 季黎侧了侧身,撑着脑袋看着谢云邵,宁世子被她这目光盯的有些不自在,也学着她侧身撑着脑袋,两人相对着瞧了一会儿,季黎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正准备离开,旁边的人却是凑了上来吻了吻她唇角。 季黎眯了眯眼,直接抬手一推将人压在身下,她一手撑在他的脸侧,一手轻轻滑过他的俊秀的面颊,双唇微弯:“小白兔,你是想要先入洞房吗?” 宁世子羞羞地抿了抿唇,双手抓着她的衣袖,结结巴巴道:“也、也可以的,虽、虽然还没有准备好,但、但是也、也没问题的。” 季黎瞧着他闭上眼睛任君宰割的小模样忍俊不禁,她浅浅地吻了吻他的双唇,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今日就算了,咱们明天见。”言罢起身,走之前还顺带着捏了捏对方的脸。 宁世子起身坐直,对着已经跃出窗外的季黎挥了挥手,小声回了一句:“明天见。” 宁世子抱着被子滚到床上,兴奋地差点儿笑出声来,拿着喜服进来的七引奇怪地看了看他:“世子,你没事儿吧,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虽然大婚前夕请大夫实在是不吉利,但这世子爷好像有点儿不大对劲儿,刚才他出去的时候还好也就时不时傻笑一下,现在……七引默默地凝视着笑个不停的某人,这么一会儿病情就加重了? 宁世子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去去去,出去,小爷我好的很。” 七引摸了摸鼻子,把喜服摆好,又叮嘱了一番才耸了耸肩退了出去。 季黎回到季府的时候季安歌正好在她房间,她一进门儿便被她拉了个正着,季安歌坐在凳子上一脸谴责地看着她,斜了斜眼:“真是不知道节制。” 季黎:“……”她怎么了? “你以为为师不知道?又跑去找旁边院儿里的傻兔子去了吧?”季安歌一副你别想骗你师父我,你师父我心里门儿清的模样,季黎抽了抽嘴角,关好门:“师父,我什么都没做。”她倒是想做点儿什么来着,这不是没做呢吗! 季安歌摇了摇手中的扇子扇了扇风,言道:“你猜猜看我信不信?” 季黎叫了雨眠准备热水,坐在季安歌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没兴趣。” 季安歌轻哼了一声,合着扇子敲了敲桌子:“木疙瘩,真是没有情趣。” 季黎放下茶杯淡淡地看着满脸写着‘朽木不可雕也’的季安歌,修长的手指抵着自己的下巴:“师父,对上小白兔我自然就有情趣了,至于对上师父你嘛……你好生看看我这波澜不惊的双眼,不止没有情趣,连情绪都没有。” 季安歌咬了咬牙:“……”臭丫头,有了媳妇儿忘了娘! 雨眠回禀热水已经备好,季黎朝着房门指了指,季安歌拿着扇子敲了好几下她的脑袋,这才略微解气地大步走了出去。 第48章 成亲的日子就在眼前, 天还未亮季黎便被人拉了起来重新沐浴梳妆, 她坐在妆镜前,透过镜子看着站在身后的季安歌, 季安歌很高兴,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她撩了撩柔长的秀发,双手搭在季黎的肩膀:“今天师父给你梳妆。” 季安歌是真的开心, 她把季黎当做唯一的亲人,从小更是当女儿一般疼爱,无奈小丫头太过懂事,她这个做师父的几乎没什么用。她亲眼看着小小的一团长成这般眉眼精致的模样,心中不断地涌起一股又一股的成就感来。 季安歌握着木梳轻轻地划过长发,一下又一下, 她的手劲儿很轻,非常的舒服。 季黎看着季安歌手上动作不停挽着头发, 有种很新奇的感觉, 她的发式向来简单,平常也就束个玉冠,平常女儿家的发髻她从来没有试过。 季黎看着她带上给自己带上凤冠,半揽着她的肩笑的格外温柔:“我都差点儿认不出来了。” 季黎抬手摸了摸发髻, 翘了翘嘴角,她自己也差点儿认不出来了,季安歌下巴抵在她的肩膀,笑道:“你家小白兔说不定真认不出你了。” 婚礼都是定在黄昏之时, 季黎一大早就被拉了起来收拾一番过后已经是晌午了,她勉强吃了些东西垫肚子坐在床上,这出嫁可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季黎靠在床上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总算是隐隐约约地听见外面的唢呐声,她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坐直了身体,季安歌很是激动把盖头给她蒙上。 她上无兄下无弟,最后还是由季安歌这个唯一的长辈搀扶了出去,大靖京都的嫁娶里一般没有哭嫁这一回事儿,还好没有,季大人舒了一口气,你叫她哭?开什么玩笑,笑都笑不出来还哭! 向来脑子清醒的季大人一直到上轿都是处于一种昏昏沉沉的状态,直到外面高呼起轿,她才彻底清醒了过来,她掀了掀盖头入目的便是一大片的红,这轿子里里外外红通通的,刺眼的很,她干脆闭上眼养神。 因为迎亲队伍不走回头路,按照季安歌的要求,接到新娘子的迎亲队伍又绕了大半个京都城绕回了宁王府,春风得意的宁世子跳下马接过弓箭射了过去,季黎听着箭矢发出的嗖嗖声,坐直了身体,看着突然伸进来的手抽了抽嘴角,要不要这么急躁,外面还没叫新娘子下轿呢。 外面盛装的小女童天真地看向凑到轿子前的宁世子,咦,她今天不是‘出轿小娘’吗?她不是来迎新娘子出轿的吗?为什么表哥自己就上了? 周围人也一脸懵逼,这还没拜堂呢,怎么就搭手了!按照大靖的婚嫁习俗新娘子出轿需要‘出轿小娘’引出,然后新娘新郎各执红绫才对啊! 七引急的凑到谢云邵面前,扯了扯他衣袖,压着声音脸红脖子粗:“世子,错了!错了!” 宁世子疑惑地看向他:“什么错了?” 七引还没开口,季黎理了理盖头,已经将手搭了过去下了轿,刚一下轿两人便被强迫性地分开了,季黎手中握着红绫,刚才是怎么了? 手执红绫入正堂,三跪,九叩首,六升拜,最后礼毕送入洞房。 季黎坐在床上,盖头挡住了视线,她干脆无聊地低着头看着自己手指:“雨眠,这还得多久?” 雨眠看了看房中漏刻:“大人,快了,姑爷应该很快就来了。” 果然,雨眠说完没有多久外面便响起了脚步声,谢云邵推开门,微微立定,这种诡异的感觉,他突然就想起那个差点儿被狗咬死的梦来,谢云邵猛地摇了摇头,大步走进去。 屋里只有龙凤双烛燃烧的声音,安静的很,他按照嬷嬷的提示接过秤杆,咧着嘴轻轻挑起盖头,‘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这话用在这里并不是很适合,偏偏宁世子就觉得对极了,他握着秤杆傻笑个不停,还是旁边的嬷嬷扯着嘴提醒了好几遍才回过神来。 宁世子坐在床上笑呵呵的,他眼巴巴地看着季黎:“娘子,我们、们喝、喝酒。” 这酒自然是合卺酒,季黎勾唇笑了笑,宁世子端着酒杯彻底傻眼了,他家娘子好漂亮! 呆呆地喝了合卺酒,宁世子还没缓过神来,又被推了出去宴客,没了盖头季黎瞬间自在了,她走至桌前慢吞吞地用着糕点,这成个亲可比军营巡查都累。 “雨眠,按按肩。”季黎指了指肩膀,雨眠会意地走过去帮着揉肩,季黎舒服地眯了眯眼,还是平时的装扮舒服。 用了些点心填了个三分饱,季黎便靠在床架上闭目养神,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又响起了脚步声,听着声音便知有不少人来。 “不行,你们不能进去!”这是谢云邵的声音,满满的不乐意。 “闹洞房好歹走个过场不是!”这是盛行的声音,他在赤霄营呆久了,嗓门儿越来越大。 “是啊,是啊,表哥,我要看表嫂。”这是个小女娃的声音,很嫩,估摸着是赵家的小姑娘。外面又七嘴八舌的说了不少话,有男有女,很快谢云邵便招架不住了,人涌了进来。 季黎早已坐直了身体,冷冷地看着涌进来的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瞬地安静了下来,赵莘莘仰着小脸儿,双眼瞪得老大:“表嫂好漂亮哦!”言罢她又一脸羡慕地看向谢云邵:“表哥,你真幸福!” 谢云邵尴尬地左看看右看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该干啥,盛行拍了拍手:“我们……” 两个字刚出口,他就敏锐地感觉到了一道冷冰冰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抬了抬头就见季黎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他舔了舔嘴,吓得心肝儿一颤。季黎皱了皱眉,视线在他们身上扫过,不悦地眯了眯眼,上位者的气息笼罩着所有人,她言语淡淡:“出去。” 诸人刚开门的时候就后悔,听见季黎的话,僵着脖子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就跑了出去,门被关上,外面还隐隐约约传来几句说话声。 “盛行,都是你,闹什么洞房,小爷差点儿交代在里面!” “谁知道季黎姐这么凶!新婚之夜都这么凶,怎么办,小伯爷我突然好担心谢云邵那个傻小子真的交代在里面。” “你这么一说,我也突然有点儿担心……” 诸人诡异地沉默了,颇有些沉重地望了一眼后面的新房,又迈着颇有些沉重的步子走出了院子。 季黎听着外面的话无语地理了理衣袖,宁世子坐在她旁边就双眼迷蒙笑嘻嘻地看着她也不说话,雨眠看了看漏刻:“大人,时辰不早了,你要不要先换身衣服?” 宁世子直接脱了外袍就可以,季黎难得羡慕地看了他一眼,跟着雨眠去了屏风后面。雨眠早就把要换的衣物准备好了,季黎拿起那薄如轻纱的红色衣裙,捏着衣服的手指咔咔作响,她面无表情地看向雨眠:“就穿这个?” “是啊,大人,这可是老大人特意准备。”雨眠有些激动地晃了晃手指:“最薄的料子!” 她就知道是师父特地弄的,季黎把东西甩到雨眠怀中:“换一件。” 雨眠摇了摇头:“没了,就这一件。”为了以防万一,老大人特意只准备了一件,多贴心啊! 季黎看着她沉默不言,雨眠把衣服赛回到季黎的手上,语重心长:“大人,你可不能害羞啊,你要是害羞,今晚的洞房花烛可就过不成了。”你总不能指望着那么容易害羞的宁世子主动吧! 季黎眯了眯眼,雨眠说的有道理,不过,她倒不是害羞,主要是从来没有穿过这玩意儿,难免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季大人将雨眠挥退了出去,微微叹了一口气。 雨眠一转出屏风,就看见新晋姑爷红着脸盯着屏风使劲儿瞅,瞧见她出来连忙转了视线,雨眠抿唇笑着对谢云邵俯了俯身:“姑爷,奴婢们就先出去了。” 谢云邵也不看她,连连点头,雨眠对着其他侍女挥了挥手,诸人静默地退出了房门。 谢云邵坐在桌子旁边,撑着脑袋又继续盯着屏风,过了许久,人影总算是动了动,走了出来。 季黎扯了扯左肩上总是下滑的外衣,无语地又扯了扯右肩,这什么鬼衣服,怎么总是往下掉? 这一身衣裙确实很薄,下面还好,下裙有两层……至于上面嘛……宁世子差点儿激动地从凳子上摔下来,薄如蝉翼的外衣松松垮垮,似乎一动就要往下掉,不……确实一动就往下掉,那外衣太薄了,穿了当没穿。他一眼便能瞧见里面的艳色的肚兜和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 宁世子猛地站起身来,鼻间有热流滑过,他抬手堵住鼻子仰着头,一溜烟儿缩到床架子边,扯过床幔把自己挡了起来,恨不得季黎没瞧见自己才好。 季黎皱了皱眉:“你在干嘛?” 宁世子瓮声瓮气地回道:“流,流鼻血了……”宁世子心中哀嚎,丢脸死了! 季黎扯了扯嘴角,笑出声来,瞧着他那样子,因着这衣服的尴尬略微缓了缓,季大人走到床架子前,将宁世子拉着的床幔扯了下来,言语轻缓,黛眉微挑:“我看看。” 宁世子憋红了一张脸,扭了扭头,季黎瞧着他捂着鼻子的手,他尴尬地把手放了下来,季黎看着他沾了血迹的脸,抬手敲了敲他额头,肩头的衣服刷地就掉了下去,季大人讪讪地收回手搂了搂衣服,宁世子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慢慢下滑,只觉得鼻间一热,他连忙捂着鼻子跑远,声音细弱:“又、又流鼻血了。” 季黎坐在梳妆台边慢条斯理地拆着发髻:“盥洗架上备了水,你好好洗洗吧。” 宁世子远远地应了一声,洗干净了血渍这才慢踏踏地往季黎身边走,他看着那薄纱下光洁的脊背,鼻血差点儿又流了出来,宁世子猛地捂住自己双眼,手指缓缓地张开一条小缝,暗搓搓地偷看。 散开的长发披在身后,遮住了若隐若现的背部,宁世子咬了咬唇,放下手慢慢的走到床边理了理被子,正襟危坐。 季黎侧了侧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这是准备就寝了?” 宁世子瞥了一眼漏刻,点了点头:“不、不早了。” 季黎站起身来靠着梳妆台不动,只静静地看着他,宁世子迟疑了一下还是走到了她身边,季黎依旧没有说话,宁世子心中惴惴,他是不是做了啥事儿惹她不高兴了? “娘子……”宁世子习惯性地想要去扯季黎的衣袖,双手摸上轻滑的外衣轻轻一扯,本来随时就会往下滑的外衣瞬间垮到了腰际,宁世子一惊,一呆,战战兢兢地举起手,满脸无辜:“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轻轻地扯了一下而……已!”他敢摸着自己的良心发誓,他真的只是轻轻地扯了一下而已! 季黎低眉看了看在腰间摇摇欲坠的外衣,深寂的目光又缓缓移向举着手不断偷瞄的某人,宁世子触及到那目光被吓了一跳,他手忙脚乱帮季黎把外衣扯了上来重新搭在了肩上:“娘子,我真的不是故意,真的!” 季黎一把抓住他的手,微微俯身,双唇擦过他发烫的脸颊:“要不咱们安置了吧……” 耳边的声音和平时夹着清冷的言语不同,带着点儿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儿,宁世子身体有些发软,他呆呆愣愣地点了点头:“好、好啊。” 季黎抬手弹了弹他的额头,肩头的衣服又滑落了,她却没有再去搭理,一手勾住他的脖子,皱了皱眉:“你似乎有点儿腿软?要不要我抱你过去?” 抱、抱他过去?听见这话的宁世子身躯一震,开什么玩笑!他可是个男人!让自家娘子抱过去……这、这像话吗? 宁世子气呼呼地反手一把搂住季黎的腰,一手穿过双腿,将人抱了起来:“我、我来抱你,我是男人!” 季黎的手一直搭在他的脖子上,对于宁世子突然的动作她也没表示出什么惊讶,她挑了挑眉,季大人她头一次被人抱,还真是有那么一点儿难以言说的新奇感。 宁世子小心地将人放在床上,自己则是坐在旁边,双手握拳放在大腿上,坐立不安,季黎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诧异地捏了捏他的脸:“都出汗了,这么紧张啊?” “有点儿。”何止是有点儿!他其实紧张的不得了! 季黎看着他那模样,认命地自己的动手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把人往前一带,她对着他挑了挑眉:“小白兔,既然你不动手,那我就不客气了。” “啊?”宁世子还没反应过来,突觉天旋地转人便被季大人压了下来,披散的长发落在他的两颊边隐隐有些发痒,他睁开眼睛正好看见两层淡红的床幔慢慢地落了下来,微凉的双唇,侵入的暖舌总算是拉回了他的思绪,他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幽深双眸,双手不受控制地环住了她的腰。 缠绵的深吻结束,季大人微微支起头笑看着脸颊发红的某人,宁世子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有些发麻的双唇,看着季黎的样子不禁一呆。他紧紧地抱着她,双眼发亮,满脸兴奋地又凑了上去。 灯芯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声,长夜漫漫,春宵无价,人间乐事怎可辜负? 雨眠和七引两人坐在房门前的石阶上,两人撑着脑袋直打呵欠,七引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他又转回了脑袋,撑在双膝上继续打瞌睡。 “雨眠。”喑哑的女声突然从屋内传来,雨眠一个激灵猛地站起身来,对候着的丫鬟招了招手:“准备送水。” 事情全部被雨眠揽了,彻底清醒过来却完全插不上手的七引只好待在一边,没什么事儿思维就很容易发散,一发散就会胡思乱想,他看了看里屋,刚才他没听错的话,叫水的是季大人吧!嗯……这种时候叫水的不应该是男人吗?所以世子爷,你现在究竟在干嘛? 被七引惦记的宁世子正抱着自家娘子笑的一脸傻萌,他用脸蹭了蹭那光滑的肩头,又忍不住亲了亲,季黎挑了挑眉,抬手将他推开:“沐浴,然后睡觉。” 宁世子点了点头,趁着季黎不注意又亲了亲,抿着唇偷偷地笑个不停,外面水已经备好了,待到丫鬟侍女都退了出去,两人才下床沐浴,待到他们转入屏风,雨眠才带着侍女们进入房间收拾床铺,沐浴完的两人回来之时,被褥等已经换新了。 两人躺在床上没有说话,宁世子一直到现在都还有些激动,他侧了侧脸看着已经闭上双眼的季黎轻声问道:“娘子,你睡了吗?” 季黎睁开眼侧身:“怎么了?” 宁世子摇了摇头,白皙的脸颊上带着点儿羞涩的笑意:“我、我就是叫叫你。” “睡吧。”季黎伸手揉了揉他的脸,闭上眼没再说话,宁世子握着她的手,大眼睛盯着她一动不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沉沉睡去。 一夜好眠,无梦到天明。 作者有话要说:  jj抽的厉害…… 第49章 季黎有好几天的婚假, 宁王府中只有宁王这么一个长辈, 一觉睡到大天亮,她睁开眼的时候谢云邵已经醒了, 正枕着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季黎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坐起身来。 宁世子眨了眨眼睛, 白净的脸上染上了红晕,傻呵呵地笑了两声麻溜地跳下了床叫了人进来准备穿衣梳洗。 雨眠进来的时候眉角眼梢都带着兴奋, 她把准备好的衣服拿给季黎瞧了瞧,季黎看着那艳红的衣裙,双眉一皱,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她是想穿平时的衣服,但是新婚第二天说什么都有点儿不适合。 季黎带着雨眠去屏风后面换衣服, 雨眠絮絮叨叨地说着接下来的行程,无外乎就是去拜见长辈, 季黎坐在屏风后面的榻上, 看着雨眠。 雨眠正理着衣服,不解地问道:“大人,怎么了?” 季黎对着旁边空出来的位置抬了抬下巴:“过来帮我按按。” 雨眠坐在她旁边,问道:“大人要按哪儿?” 季黎绷紧了脸, 缓了一会儿才气闷地吐出一个字来:“腰。” 雨眠大惊,她不可置信地回道:“大人,奴婢以为你战无不胜呢!” 季黎咬了咬牙:“闭嘴!”这和她是不是战无不胜没有关系,□□之间床笫之事上女性本就处于弱势, 季大人她虽然好强多是处于上位,但是……算了,季大人尴尬地偏了偏头,这种事情季大人她还是闷在心里比较好。 雨眠一边帮季黎按着腰,一边在心里不断大吼,她家战无不胜的大人居然败在了床上,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她不相信,打死她都不相信! 如果季黎知道雨眠的心里活动,她绝对一巴掌把这丫头拍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什么叫做败在了床上?季大人她从来就没有败过! 雨眠按了好一会儿,季黎觉得差不多才换好衣服走了出去,谢云邵早就穿戴整齐洗漱完毕了,他坐在床沿上,好奇地看向季黎身上的繁复衣物,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季黎穿女子的装束,平常都是类似于男子的宽大长袍,玄袍玉冠玉树临风,突然见着这一身女装,他还真有些不适应。 季黎任由雨眠摆弄着她的头,看着妆镜不发一言,宁世子看着坐在梳妆台沉着一张脸的人,咬了咬下唇,他娘子好像心情不怎么好。 “娘子,你怎么了?”宁世子秉着满腔的关怀,蹲在她身边,双手放在她的双腿上,季黎低了低头,大概是因为过了洞房花烛,小白兔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季黎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挑了挑眉:“没事。” 两人一道用了早膳,估摸着宁王下朝回来了这才往正堂去。宁王在大堂坐立不安,他身上的朝服尚未换下,摸着胡须焦躁地走来走去,王府管家大忠哥将茶盏放在桌上不解地问道:“王爷,你这是怎么了?” 宁王叹了一口气,扶了扶自己的官帽:“大忠啊,你说等一下季大人给本王敬茶,本王要说些什么好?”宁王很忧伤,每日上朝站在他前面的当朝权臣突地成了他儿媳妇,这感觉……宁王坐在椅子上,怎么想怎么不自在。 “王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大忠哥双手放在身前微驼着背不甚在意地回道。 听着大忠哥的话,宁王越加心慌了。 季黎和谢云邵到的时候,宁王正垂眸沉思,经大忠哥提醒,这才正襟危坐满脸严肃地看着他们。 季黎端了茶递到宁王面前,神色平淡:“公公喝茶。” 宁王瞧着这模样,吓得一个哆嗦,连忙站起身来双手接过茶盏,嘴里不停念着:“大人你坐,你坐……” 季黎也不跟他客气,淡定地走到谢云邵旁边坐下,她坐在那里不言不语,面色淡漠,即便穿着一身喜庆的艳色长裙也丝毫挡不住她周身的威严气势。宁王瞄了她一眼,越发战战兢兢了。 宁王抿了一口茶,心中发苦,有像他一样苦逼的公爹吗? 喝了茶就该说话了,宁王抖了抖嘴唇,迎上季黎那冷淡的目光,脑子一抽,尴尬地笑呵呵道:“大人你在王府,吃好,喝好,睡好……随性随意……哈哈哈” 站在季黎身后的雨眠狠狠地抽了抽嘴角,这哪是长辈训话?这分明是把人当坐上宾呢。 季黎轻点着桌面,对着宁王微微颔首:“公公不必如此紧张,在外本官是朝臣,在内我是王府儿媳,放轻松。” 放轻松……宁王扯了扯嘴,他倒是想啊,可他和季黎同朝为官好些年了,这位一言不合就拔刀血溅宣和殿的事儿可没少干,印象太深刻,完全放轻松不了! 宁王心不在焉地笑哈哈,胡扯了一会儿便带着他们一起去祠堂给已逝的王妃上了几炷香。等到从祠堂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巳时了,下人早已将马车备好,季黎便带着谢云邵一起进宫拜见小皇帝和太后。 小皇帝自下了早朝便一直待在宋太后的寝宫的里等着他们二人,因得如此,季黎刚踏进大殿就见着小皇帝站在堂中不停张望。 季黎拱了拱手:“陛下。” 小皇帝看了看跟在季黎身边的谢云邵,转了转眼珠子,轻咳了一声严肃地抬手免了季黎的礼:“大侄子,侄媳妇儿,你们可叫朕和母后好等呢!” 季黎立直身体上下打量了一番小皇帝,淡淡开口:“陛下这般有闲情,想来奏折都批完了吧?” 小皇帝闻言严肃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他这不是急着看看新媳妇儿呢嘛!小皇帝不开心地嘟了嘟嘴:“侄媳妇儿,你应该该叫朕小皇叔,朕是小皇叔是长辈,侄媳妇儿是不能凶长辈的。” 季黎掀了掀眼皮:“臣刚才没听清楚,陛下不妨再说一遍。” 小皇帝刷的闭了嘴噤了声,转身跑到上座宋太后身边,正襟危坐,一脸严肃。 宋太后脸上的笑就没停过,听见季黎叫了她一声皇祖母,更是开心地见牙不见眼。 在宫中并没有坐多久,宋太后大大咧咧地说不好耽误他们小夫妻的时间,直接挥了挥手让他们回府去交流感情,小皇帝眼巴巴地目送了季黎和谢云邵出去:“母后,朕也走了。” 季黎和谢云邵两人缓步出了宫城,就见尔宜抱着剑靠在马车上,尔宜对着季黎眨了眨眼:“大人,属下跟了你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你这般打扮呢。” “你怎么来了?”季黎拉着谢云邵的手走了过去,她有三天婚假,尔宜可没有,她现在应该在督卫署待着才对。 “来给大人送些最新情报。”尔宜从怀中掏出一小叠纸扬了扬。 季黎往四周看了看,最后皱着眉先一步上了马车,尔宜对着谢云邵做了个请的动作:“世子你先。”谢云邵不客气地点了点头上了马车,尔宜这才拿着剑钻了进去。 “本来嘛,大人新婚不应该拿这些事情来烦你的,只是有一些新的发现,想着让大人你拿个章程出来。”尔宜将那叠纸递到季黎面前,面色微带了些歉意。 季黎随意地翻了翻,大致瞧了一遍,马车已经动了起来,尔宜开口:“春玉楼的乐师代一寞是钟越泠的人,我们已经跟她取得了联系,她在春玉楼多日,几经试探,最后盯在了春玉楼的新花魁落槡身上。” 尔宜见季黎微拧着眉没有开口,又接着道:“我们听取她的想法重点监视了落槡,发现她和安宛秋有点儿联系。” “有点儿联系?”季黎将东西放在小几上:“怎么说。” “安宛秋停职之后出门了两次,这两次都碰见了落槡,不过两人都没有说话。” 季黎眯了眯眼:“你让人将杜南清,流萤,安宛秋全部带到宁王府去,然后把落槡也请来。” 尔宜点了点头:“那,大人,要不要带些人手布置在宁王府?” “自然是要的。”这落槡十有八|九就是知道冰枫下落的那个人,而安宛秋恐怕就是杜南清流萤三人中唯一和落槡有联系的人,季黎敲了敲小几,当然这到底还是带着几分推测的。 尔宜回了声明白,瞧着这意思,无论那落槡是不是她今日怕都是得进督卫署一趟了。季黎又和尔宜交代了几句,尔宜俱是应诺最后直接跳下马车回了督卫署,准备带人。 谢云邵虽然不是很明白季黎和尔宜谈话的内容,但他猜测应该和暗谍有关,暗谍这方面不是他能问的,他干脆就一直闭口不言,只静静地呆在一边。 尔宜一离开季黎便看向满脸上下都写着无聊的宁世子,季大人她好不容易三天婚假,等一会儿却依旧得办事儿,真是对不起自己的假期。 觉得不能辜负自己来之不易的假期的季大人伸出手指在宁世子的下巴处勾了勾,宁世子瞪着一双清澈见底的眼,微微红了脸:“娘子,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这直勾勾的眼神看的他有些害羞。 “美人儿看起来实在可口,忍不住便想着瞧瞧了。”季黎放在他下巴处的手移到了他脑后,勾住他的脖子把人拉到了身前,宁世子身体一歪就倒在了季黎身上,整张脸都埋入她的脖颈之间。 滑腻的肌肤,扑鼻的幽香,宁世子不由深吸一口气,兴冲冲地抱住她,在她脖颈间蹭了蹭,肌肤摩擦带起来的触感直击入心,叫他忍不住发出舒服的喟叹。 两个人舒舒服服地靠在一起,一路上无言回到了宁王府。 第50章 季黎坐在花园小湖边的六角亭里, 因为等一下要办正事儿, 她已经换回了平常的衣物,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谢云邵的手, 时不时一本正经地说着些玩笑话,宁世子坐在她身边一张脸从头红到尾。 远处站着的两人的目光不断地瞄向他们, 自家娘子还亲了亲他的脸,宁世子脑袋嗡嗡作响, 以前他们俩亲近可没什么人在,这……这当着丫鬟侍女还有两个外人亲近什么的,真的很羞人! 宁世子咽了咽口水,水润的双眸望向季黎:“娘子……她们……” 季黎摸了摸他脑袋,扫了一圈俱是低头敛目的侍女,最后冷冷地看向时刻注意着这边的安宛秋和杜南清两人:“眼睛往哪儿看呢?” 安宛秋和杜南清连忙低下头, 再也不敢乱瞄,季黎半搂着谢云邵靠身后的扶栏上, 忍不住又亲了亲他的脸, 眼角带着笑,凑到他耳边轻声道:“现在好了吗?” 宁世子脸红的都快冒烟了,他环着季黎的腰吻了吻她的唇角,哼, 这本来就是他的家,他在自己家里和自家娘子亲近有什么不对?宁世子越想越对,脸上的烧意微微退了一些。 对于小白兔的主动,季大人表示非常高兴, 说话的时候整个人格外的柔和,安宛秋听着那边的说话声,这还是她头一次听到季黎这样柔和的说话,她面色慎重地看了看身边狼狈不堪的杜南清,季大人到底叫她们来干什么的?安宛秋整颗心都紧绷着,导致身体都有些僵硬。 安静的亭中只有季黎和谢云邵的说话声,大约过了两刻钟的时间,青石板上又传来了脚步声,季黎懒懒地抬了抬头,流萤来了。 安宛秋看见流萤心中一个咯噔,额头上渐渐布满了细汗,尤其是当季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她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缓。就在她低垂着头掩饰着自己的不自在时,流萤已经掠过她走至了亭中。 “流萤给大人问安。”清清泠泠的声音兀地响起,叫所有人的心头都有一片轻羽拂过。 季黎随意地点了点头便没有再理会她,倒是谢云邵瞪着她,流萤!他知道,就是揽花苑里的那个狐狸精!上次他想进去找娘子,尔宜还拦着他不让他进去,说什么不能打扰之类的话。 宁世子觉得自己心口儿有些疼,他鼓着腮帮子委屈地看向季黎,不言不语,满眼控诉。季黎挑了挑眉,不解地戳了戳他的脸:“怎么了?” 谢云邵双手放在季黎的耳边,双唇凑过去,酸酸道:“上次在揽花苑,我去找你,你呆在她的房间都不出来,尔宜也不让我进去,你们、你们是不是……” 季黎往后仰了仰身子,压住唇角的笑意:“我们是不是什么?” “是不是、是不是……”宁世子是不是了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垮着脸双唇紧抿:“你明明知道我想说什么。” 小白兔的郁郁寡欢的样子看的季黎好笑,她勾了勾他的脖子,吻上他的双唇,轻轻摩动,舌尖在他的唇瓣上轻缓的滑过带起一阵酥麻,声音低哑:“本官和她可没什么关系。” 宁世子喉结滚动,气息不稳,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真的吗?” “真的,我只是去她那儿听书而已。”季黎舔了舔唇,压下心中的悸动,等一下还要办正事儿,还是克制一点儿比较好。 “听什么书?” 季黎轻笑一声,唤来了雨眠:“去取一本书来交给流萤。” “是。”雨眠偷笑着应下,很快便将书取了来交到流萤手上。 流萤拿着书,含着柔光的双眸看向季黎,宁世子猛地站起身来,挡在季黎身前,肃着脸:“看什么看!” 流萤被他吓了一跳,声音之中带着些惊意:“大人,这……” 季黎将谢云邵拉了下来,垂眸看着两人扣着的双手,淡淡道:“读。” 流萤抿了抿唇,翻开书,慢慢地读了起来。她那空灵中泛着柔和的声音悠悠传入人耳,叫人心中格外舒缓。 季黎轻轻抚了抚谢云邵的鬓角:“这就是听书。” 宁世子这下彻底放心了,欢欢喜喜地搂着季黎的腰,脸埋在她的颈间蹭了蹭。季大人非常受用的眯了眯眼,唇角微翘。 尔宜亲自去请的落槡,当她带着落槡进来的时候,流萤已经读了将近一刻钟了,季黎对着流萤挥了挥手,流萤会意地将书合上退至一边,亭子里霎时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亭子边的小湖里有鱼跃出水面的声音,季黎点了点谢云邵的额头,他连忙坐直了身体。季黎理了理有些散乱的衣襟,墨眸看向跟在尔宜身后走来的落槡。 这位春玉楼的新花魁,她还是第一次见,步履轻盈环佩作响,容色之盛如春半桃花,楚楚动人,虽然及不上揽花苑的紫菀,却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奴家落槡给大人问安,给世子问安。”落槡的声音平缓,带着女儿家特有的柔媚。 谢云邵的目光触及到落槡那张脸,忍不住皱了皱眉,季黎抬手掸了掸衣袍也没叫起,只是目光冷寂的打量着她。 “安宛秋,你可识得她?” 季黎问话,尔宜拿着剑对着安宛秋比了比,安宛秋咽了咽口水小步走到了落槡面前,强自镇定地摇了摇头:“大人,属下只知道她是春玉楼的头牌花魁,与她是不想熟的。” 季黎又转向流萤和杜南清:“你们两人可识得她?” 杜南清摇了摇头,她一直都待在江都可没见过这个什么春玉楼头牌,倒是流萤点了点头,俯身回道:“春玉楼的落槡姑娘,奴家自然是识得的。” 季黎嗤笑一声对准了安宛秋:“听出自己的回答和别人的区别了吗?”安宛秋闻言心下一惊,却又听季黎的声音:“本官问你识不识得她,可没问你和她熟不熟。” 安宛秋紧抿着苍白的双唇:“大人,属下不明白你意思。” “本官的意思很明显,安宛秋,你以极好的成绩考进督卫署,怎么会连话都听不懂呢?”季黎站起身在安宛秋面前立定,抬手钳住她的下巴狠狠地将她低垂的头扳了上来,惨白的脸上尚有来不及掩饰的惊慌:“你慌什么?” 安宛秋敛了敛神色:“属、属下没有。” “有……还是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季黎甩下手,雨眠及时递了帕子过来,季黎擦了擦手将帕子随意的扔在了桌子上,她缓步走回到刚才坐的地方,脊背挺直:“高昌的诸位,你们知道本官今天把你们叫过来是为了什么吗?” 除了杜南清,其他几人听见季黎的话俱是一惊,相继跪下,安宛秋目光平视着季黎,看起来极为坦荡:“大人,属下和高昌绝没有一点儿关系。” 季黎扬了扬眉眼:“本官不信,除非……” 安宛秋跪着往前行了两步:“除非什么?” “除非你亲手杀了她们。”季黎给了尔宜一个眼神,尔宜点点头将一把剑丢在了安宛秋面前。 “大人,如果她们是无辜的,岂不是错杀好人!”安宛秋声音发颤,双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长裙,手心俱是冷汗。 季黎没有理她,倒是尔宜开了口,将剑踢到了她腿边,冷声道:“宁可错杀一百也不可放过一个,动手。” 安宛秋犹犹豫豫,落槡神色哀戚:“奴家只是个靠容色吃饭的下贱人,却是不知道到底犯了什么律法,惹得大人这般动怒。” “偷东西!”季黎尚未开口,一直静默不言的谢云邵却突地发了声儿,季黎扭头:“你刚刚说什么?” “就是她,那次到你府中偷东西,还划了我一刀害得我中了青叶痕的毒!”谢云邵目光灼灼地盯着落槡那双泫然若泣的双眸,拉着季黎的衣袖晃了晃。 季黎也想起来了,有一天他确实中了青叶痕,还在季府里住了一晚,她抓住谢云邵的胳膊,昨晚她还瞧见了那上面淡淡的痕迹,季黎眸色微沉:“这么肯定是她?” “身形,眼睛,还有给我的感觉,很像很像!” “隔了这么久了,你倒是记得清楚。”季黎抚了抚他的肩,笑道。 宁世子得意地昂了昂头:“本世子的记性好的很。”他可是过目不忘的! “世上之人尚有相同,仅仅凭着身形眼睛,和那虚无缥缈的感觉便将人定罪,世子未免太过草率!”落槡言语不卑不亢,表情镇定,但话中的指责性却是十足,季黎不悦地冷哼了一声:“草率不草率,不是由你说了算的。” 落槡拔高了声音:“季大人!” 季黎冷笑着看向安宛秋:“你怎么还不动手?” 安宛秋摇了摇头:“大人,这、这实在是不妥!” 季黎双手交叉,神色淡淡:“尔宜。” 尔宜应诺,拔剑直接架在了安宛秋的脖子,季黎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好了,最后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死或者她们死。” 冰冷的利刃紧靠着自己最柔软的脖颈,只要执剑之人轻轻一动,她便会成为剑下亡魂,安宛秋脑中天人交战,贝齿紧紧地咬着下唇。季黎也不急,等着她慢慢想,安宛秋此人是高昌第三训练营最底层的间谍,这类间谍对高昌的归属感并不是很高,关键的时刻,她会舍弃高昌站在对自己最为有利的一面。 正如季黎所料,安宛秋最终还是战战兢兢地捡起了地上的长剑,双手握着剑柄,脸无血色。季黎抬手指了指她身边的落槡:“就从离你最近的落槡开始吧,好好送她一程。” 尔宜在安宛秋拿起长剑的时候便退到了一边,没了尔宜的桎梏,安宛秋的行动便自由了起来。 落槡冷眼地看着她,厉声喝道:“安宛秋!你快停下!” 季黎一直注视着落槡的态度,看着她对安宛秋那仿若上级对下级的姿态,季大人心情很好的弯弯了唇,又启声催促安宛秋:“快点动手。” 安宛秋举着剑,眼一闭便送了出去,落槡眉间闪过一丝狠厉,直接握住安宛秋的手腕往后用力一推,安宛秋瞬地便倒在了地上,落槡阴沉沉地看着季黎,她算是知道,今天这人请她来就没打算让她完好的出去,无论她承不承认自己是高昌间谍,她今天都不可能再回去春玉楼,落槡冷眼扫了扫地上的安宛秋,心下一狠,反正都是死路一条,就算是死也要拉上个垫背的! 这般想着,落槡夺过安宛秋手中的长剑,便直直地冲着季黎和谢云邵而来,季黎一手把谢云邵往后一拉,仰身抬腿一脚直踢她的手腕,落槡只觉手腕儿发麻,不禁一松,长剑哐当一声便掉在了地上。 尔宜一把抓住她后颈的衣服往后用力一带,将人摔在了六角亭外的青石板路上,落槡快速的起身和尔宜过起了招。 季黎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儿安宛秋等三人:“来人,全部拿下。” 候着的禁林卫一拥而上,将三人拿下,静等着尔宜将落槡捉拿。 谢云邵侧头看着面色清冷严肃的季黎,心头一颤,他双手紧紧地握着季黎的衣角,抿了抿唇,这种距离感,让他觉得他们之间隔得有点儿远。 季黎发觉他的举动,眉眼柔和:“怎么了?” 宁世子压住心头的不舒服,摇了摇头:“没什么。” 季黎不疑有他,又转眼盯着尔宜那边,落槡武功尚可,和尔宜过了多招才被拿下,尔宜将人交给禁林卫,自己走到季黎面前拱了拱手:“大人,接下来有何指示?” “把她们分开关押,分开审讯,顺便将间谍落槡落网的消息布告天下,然后,严密监视整个京都,等着冰枫自己行动。”季黎平声吩咐道。 “是,属下明白。”尔宜接收到指令便指挥着禁林卫将人往督卫署押,走之前笑着对季黎眨了眨眼:“耽误大人婚假,真是不好意思,接下来的两天,属下保证不来打扰您。” “自己的保证可要记好了。” “当然,属下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尔宜又拱了拱手,这才带着满脸笑意押着人回了督卫署。 督卫署的人相继离开,季黎这下是真的闲了下来,午时早就过了,季黎捏了捏谢云邵的脸,宁世子收敛心神:“娘子,我们去用午饭吧。” “你饿了?” “未时都过了,当然饿了。”宁世子指了指外面天空的太阳,回道。 季黎微笑着凑到他面前,吻了吻他双唇,轻声道:“我也饿了,不过我不想吃饭。” 宁世子抿了抿唇,好奇道:“那吃什么?水果糕点不果腹。” 季黎眯了眯眼,轻轻咬了咬他下巴:“吃你就好了。” 宁世子身子一僵,微红着脸,双眼紧张地不停眨巴:“大白天的,是不是不大好?” 季黎看着他那样子,不禁笑出声来,揉了揉他发烫的脸:“跟你开玩笑的,走吧,吃饭。” 季黎先一步站起身,宁世子脸上的红热退去,只余下满脸可惜,双眼里盛满了懊恼,哎呀,他直接答应就好了嘛,干嘛多嘴呢! 季黎见他还没起身,又开口:“走了。” “哦……”宁世子耷拉着脑袋跟在季黎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往院子走去。 第51章 两人用了饭歇了一会儿, 季黎便叫人搬了榻椅到院子里的槐花树下, 半靠在榻椅上拿了一本书无聊地翻看。 秋末的太阳看着唬人,实际没什么温度, 季黎懒洋洋地靠在软枕上,吹着和风翻着书。谢云邵让人在她旁边搭了个凳子, 也拿了本书装样子。 宁世子翻一下书又看一下季黎,翻一下书又看一下季黎:“娘子, 要不咱们出去走走吧。” 季黎轻轻地又翻了一页:“现在出去一会儿又得回来,明日吧。” 宁世子又重新拿起自己在书房随便选的书,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看起来,这仿眼一看真是认真的不得了,季黎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眼,含着笑又继续做自己的事。 约莫看了一个多时辰的书, 季黎坐直了身子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脖子,刚偏了偏脑袋, 就瞧见抱着书靠在椅子不停打瞌睡的谢云邵, 槐花树上被吹落的花瓣掉了不少在他的身上。 宁世子睡的迷迷糊糊,突觉有谁在摸他的脑袋,歪着头睡眼朦胧地瞧了瞧,就见原本看书的季黎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起了身, 正捋着他的头发。 宁世子打了个呵欠:“娘子,你不看书了?” 季黎摇了摇头,指了指旁边让他坐上来,微凉的指腹轻抚过他的眼角, 问道:“你这是无聊的睡着了?” 宁世子偏了偏头靠在季黎的肩膀上又打了个呵欠:“我不喜欢看书。”他喜欢骑马射箭,多好玩啊! 季黎抬手放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抚动:“不喜欢看,不看便是了,做什么硬要自己往下看?” 宁世子在她肩头蹭了蹭:“可是娘子你在看啊,那我也得看。” 理所当然的语气叫季黎笑出声来,她弹了弹他的额头,宁世子不解地坐直身体看着她:“娘子,怎么了?” 季黎又歪着身子靠在榻上,她微眯着眼,抬手对着谢云邵招了招,透过树叶细缝投射下来的细细碎碎的阳光洒落在她身上,周身上下都带着一种慵懒的高贵。 宁世子移了移,坐到了她腰际旁边的空处上,手撑着榻沿微微俯身,明亮的双眸里含着一丝疑惑:“娘子,你要睡觉了吗?”问了这话,宁世子又扭头望了望天,现在估摸着快到酉时了,但是睡觉的话好像还早了点儿。 “现在还有些早,不如我们说会儿话?”宁世子凑近了些,很是认真地寻求季黎的意见。 季黎的指尖轻轻扫过他的脖子,拂过他的喉结,最后一路向上停在了他那漂亮的双唇上,食指点了点几下,满意地看到身前人红了脸,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说得多不如做得多。” 宁世子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他应该没有理解错才对,他兴奋地握住季黎的手,郑重认真地点了点头:“娘子说的对,说得多不如做得多!那、那……我们……” 季黎嘴角含着笑意看着他却是不接他的话,也不再有其他动作。宁世子犹豫地抿了抿唇,最后小心翼翼地俯身凑近,闭着眼亲了亲她的双唇,然后快速地起身,观察着季黎的表情。 季黎掀了掀眼皮,舌尖轻轻地扫了扫唇面,懒懒道:“继续。” 得到允许的宁世子红着脸又将头埋了下去,不同于刚才的轻触即离,这次的吻带着明显的缠绵,深入的吮吻让两个人都有些气息不稳,宁世子的双眸中带着一丝迷醉,季黎微张着嘴和他微微拉开距离,看着他那有些难受的表情挑了挑眉,声音低哑地问道:“我抱你还是你抱我?” 宁世子缓过神鼓着腮帮子,搂过她的腰:“当然是我抱你!娘子,我要再一次严肃认真以及非常郑重地强调……我!是个男人!” 季黎吻了吻他唇角,凑到他耳边轻声道:“非常男人的小白兔,走吧。” 非常男人的宁世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将人抱了起来,快步地冲进了屋子,雨眠贴心地将房门拉好,又打发了人去将热水备好,这才坐在阶前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宁王府中的婢女说着话。 宁世子跪坐在床上,满脑门儿汗地解着衣服,季黎皱着眉不耐地把他拉近,单手紧攥着他的衣服,用力往外一扯,哧啦一声,质量上好的月华缎瞬间便成了碎片,宁世子呆滞地看着歪着脑袋红唇微张的季大人,又咽着口水看了看地上和床上的碎布片:“娘子……你……为什么撕我衣服?” 季大人勾着他脖子将人拉了下来:“小白兔,这样比较快啊……” 整个人都懵了的宁世子就这样被拉着倒了下去,转眼便沉溺在了红帐暖床之中。 ……………… 第二日是个阴凉天,云雾遮挡着太阳,凉风侵扫着大街,昨日说好了今日出门走走,季黎和谢云邵吃过早饭歇了一会儿便乘着马车出了门。 两人也没有定下目的地,也就任着车夫赶着马车在城中乱晃。 “娘子,你过几天是不是就要开始上朝了?”宁世子捻了一块糕点,问道。 季黎点了点头:“大靖婚假就三天。”刚好三朝回门之后。 “我也快去赤霄营了,要七天才能回来一次呢。”他把糕点塞进嘴里,吞咽下之后才慢慢地说道。 季黎收回掀着车帘的手望向他:“你不想去?” 宁世子摇了摇头:“也不是,我只是觉得要很久才能见到你。”宁世子暗暗地叹了一口气,七天呢,一天十二个时辰,七天就是八十四个时辰,好长…… 季黎笑而不语,没再谈这个话题,反而颇有兴致地问道:“你寻常爱去哪儿玩儿?” “千杯酒楼,九珍阁,去的最多的就是这俩地儿,有时候的话会出城围猎,和着亭松他们一起骑马四处转转,吃吃喝喝什么的。”其实他的生活还是挺无聊的,以前呢,他还会去和别人斗蛐蛐儿,可是后来他家的将军王意外命陨了,为了纪念他那可怜的将军王,他连蛐蛐儿都没斗了。 宁世子忧伤地又捻起一块糕点,一想起将军王他就心疼。 “那咱们就先去九珍阁逛逛,然后再去千杯酒楼。” 听见季黎的话,雨眠走到马车门口吩咐车夫,宁世子对此也没有异议,反倒还挺兴奋,他以前来逛这些地方都是跟着于亭松他们一起的,这次是和自家娘子一起去,到底还是有大不同的呢! 九珍阁是个三层的阁楼,其中三楼古玩字画,二楼金银首饰,一楼则是各种杂七杂八的女儿家中意的东西,还有各色名贵熏香。 马车在九珍阁的门口停下,很快便引起了人注意,上面的宁王府标志不要太明显,前天的大婚还历历在目,一瞧见这马车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成婚的那两位,本来嘛,成婚也没什么稀奇的,关键这两位的身份实在是怎么看怎么不搭,完全不搭的两人真搭上了,诸人自然而然多放了些心神在上面。 谢云邵先一步下了马车,季黎跟在他后面,刚刚落地就察觉到了四面八方而来的目光,季黎冷冷地环视四周,待到那些好奇的目光全部收回之后才带着谢云邵一并进入了九珍阁的大门。 九珍阁里人不多,只有几个夫人小姐在选着香绸扇,季黎没往人多的那里去,她到了九珍阁才想起自己还有东西放在儿未取,遂直接走到掌柜站着的地方,敲了敲桌面儿:“掌柜的。” 九珍阁的掌柜是个须发斑白的老人家,他笑着拱了拱手,恭敬道:“季大人。” 季黎微微颔首:“东西做好了?” “好了好了,一早便好了,就等大人来取呢。”掌柜的转身走入内间捧出个盒子来,他将盒子小心地放在台上,推到了季黎身边,在季黎的注视下才缓缓打开。 里面装着两块玲珑剔透的晶石,淡紫色的光泽透着点儿引人入胜的神秘,漂亮是漂亮,可是她记得哪来的时候可不止这么点儿,季黎看向那掌柜等着他的解释。 掌柜的摸了摸胡须,满面歉意:“季大人,这晶石易碎,分开的时候废了不少,零碎的细屑都在这儿了。”说着又拿出了一个小木盒,那木盒子里果真是一些小碎块儿。 “娘子,这是什么呀?”宁世子很是好奇地抬手戳了戳盒子里的晶石,问道。 “前些日子好友送的成婚之礼。”这是一叶先生送来的,一块淡紫色的晶石,非常的漂亮,当时她从苍露山回来便将那晶石交到了九珍阁,叫他们好好打磨分拆成两份。后来事情较多竟是给忘了。 “真好看!”宁世子由衷地赞美。 “有一份儿是你的。”季黎指了指盒子里的那两块晶石,轻笑着说道。 宁世子点了点头,拿起一块细细把玩,耳边突然传出来的声音惊的他差点儿把东西摔到了地上。 “这位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长得真漂亮,我叫子桑芜,认识一下嘛!” 隐含兴奋的声音从楼梯口传到了一层大堂,谢云邵郁闷地转过头,就见子桑芜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脸上是遮不住的热情。 “子桑小姐谬赞了,奴家紫菀。”紫菀略含无奈地看着从踏入九珍阁开始就一直缠着她的子桑芜,脸上带着点勉强的笑意。 宁世子看着子桑芜手摸下巴老神在在的模样不由眼皮一跳,女色鬼什么时候进京的?宁世子快速地将晶石放好,拉着季黎的衣袖,低声道:“娘子,我们快走,我们快走!”要是让子桑芜那个女色鬼发现就不好了! 谢云邵的话音刚落,季黎还没出声儿,那边子桑芜转着的眼珠子就盯住了他们,双手一拍,惊讶地叫了一声后便兴冲冲地朝着他们跑了过来。 “哎呀,漂亮姐姐,云邵哥哥!好巧啊!” 宁世子假笑了两声,向前两步挡在了季黎前面:“是挺巧的,你什么时候进的京,我怎么没听见消息?” 子桑芜歪着脑袋目光灼灼地盯着谢云邵身后面色平淡的季黎,轻咬着唇笑的内敛:“我啊昨天一早到的,祖母兄长他们忙着呢,我就带着采苹偷偷溜出来了。” 宁世子不高兴地又移了移完美地挡住了子桑芜往后看的目光,子桑芜也很不高兴地动了动,又换了个方向,对着宁世子吐了吐舌头办了个鬼脸。 宁世子轻哼了一声,转身拉着季黎就要往外走:“娘子我们走,别理她。” “云邵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呢!”子桑芜不满地跟在他们后面:“你妹妹我好不容易来趟京都,你都不请我去你们家坐坐吗?你怎么这么小气呀?我们可是好兄妹!” 宁世子对着她翻了个白眼:“好妹妹,我一点儿也不想引狼入室。” 子桑芜瘪了瘪嘴:“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什么狼,哪来的狼?人家明明就是可爱的小白兔,温顺乖巧的不得了,对不对?漂亮姐姐。” 季黎挑了挑眉不予置评,宁世子看着子桑芜那副双手捧脸的娇羞模样瞬间炸毛了,瞪了瞪她:“臭丫头,你哪里像兔子了,一点儿也不像!”世子他才是兔子,宁世子扭头看了一眼季黎,撇了撇嘴,他才是她家娘子的小白兔! “我哪里不像?” “你哪里都不像!” “你这是嫉妒我长得可爱!” “我犯得着嫉妒你吗?”宁世子冷哼一声,世子爷他压根儿用不着嫉妒她! 宁世子拉着季黎飞快地出了门:“七引,快!快给本世子拦住她!”七引得了令,拦在子桑芜面前死活不让她往前走一步,气的子桑芜狠狠地踩了他一脚,趁着他抱脚哼哼的时候追了出去,一出去就见马车渐渐远去! 子桑小姐跺了跺脚,她今天都还没来得及和漂亮姐姐说话呢!紫菀笑着从子桑芜身边走过,乘着马车回了揽花苑。 宁世子坐在马车上,掀着帘子确信子桑芜没有追过来,这才舒出一口气,他学着子桑芜的样子捧了捧脸:“娘子,我可爱吗?” 季黎揉了揉他的脑袋:“可爱。” 宁世子放下手微红着脸凑到季大人面前,眨巴眨巴眼睛:“比那女色鬼还可爱?” 季黎亲了亲他的双唇,轻声道:“当然。”季大人舔了舔嘴唇,她家的小白兔简直可爱到爆了! 第52章 (捉虫) 婚假三日很快便过去了, 结束了每天腻腻歪歪的时光, 季黎又开始了每天早起上朝的日子,谢云邵也在五天后重新前往赤霄营。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宁世子在七引的叫声下慢吞吞地爬了起来,搂着被子呆坐在床上, 抿着唇扫了一圈儿屋子,这才起身穿衣。 “世子, 你今天要去赤霄营,可得快些呢。”七引麻溜地给他拿来了衣袍,宁世子沉默地任由七引给他穿衣,七引疑惑地看了看他:“世子爷,你怎么不吭声儿呢?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宁世子耷拉着脑袋,微微晃了晃:“没有。” “那就是心情不好?怎么了?”七引招了丫鬟进来给他绾发, 不明白的挠了挠头,自从每天早上季大人开始和王爷一起上朝后, 这两天他家世子好像都有点儿焉耷耷的。 宁世子沉默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又晃了晃脑袋,七引拧着眉挠了挠自己下巴,转身出了门便和雨眠说起这事儿,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雨眠暗自点了点头,她得报告给自家大人! 宁世子拎着包袱乘着马车去了赤霄营,新婚归来,接受到了赤霄营的诸位无比热烈的欢迎, 他把包袱放下床上,同一个大帐里的盛行和赵裴扬都在,盛行一把搭在他肩膀上,一副七老八十的模样:“小伙子哎,这新婚生活可美满幸福否?” 宁世子抬着手肘推了推他:“当然好的很!”说完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脸上的郁色微微散了些。 “行嘞,你小子真是傻人有傻福。”盛小伯爷酸酸地憋了一句,可不是傻人有傻福吗?瞧瞧这春风满面的样子,看的小伯爷想揍他! 宁世子整理着包袱,瞥了一眼兀自感慨的盛行:“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儿?” 盛小伯爷闻言身子一僵,随后双眼冒火,赵裴扬猛地凑了过来,坐在谢云邵的床上,激动地笑着道:“我知道,表哥,我知道!” 谢云邵将目光转到赵裴扬身上,赵裴扬清了清嗓子,憋着笑大声道:“这丫的当街调戏人家姑娘,被人家拿着擀面杖揍的。” “你放屁!小爷怎么可能调戏她?”盛行深吸了一口气,小伯爷中意的是明艳的那一款,可不是那嫩豆芽菜! 昨日赤霄营放假,好不容易放假,小伯爷换了一身水蓝色的外袍,和着赵裴扬等人一道去逛街好好透透气,几人也没坐马车就闲闲地在街上闲晃。小伯爷以往也是个吃喝嫖赌样样拿手的货,虽然现在有了很大的改变,但到底还是有些根子在,他在见到揽花苑的紫菀姑娘的时候忍不住就凑了过去。 紫菀虽然是清倌儿,但是和着揽花苑客人的肢体接触还是有的,比如摸摸手啊之类的,也都是默认的规则,盛行也没觉得哪儿不对,但是突然冒出来的豆芽菜直接拉着紫菀就气呼呼的走了,盛小伯爷不干了,追了上去,略显轻浮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说了句‘这是揽花苑新来的花娘?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活脱脱一从头直溜溜到尾的嫩豆芽啊,何妈妈准备改行卖豆芽菜了?’ 紫菀还没说话,嫩豆芽就炸了,抄起旁边面摊儿上的擀面杖直接就往盛小伯爷身上招呼:“去你的嫩豆芽,从来都是本小姐调戏别人的份儿,哪来的不长眼的居然敢调戏本小姐,你也不去江都打听打听,本小姐纵横江都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 盛行想起来都是气,轻轻摸了摸自己脸上的淤青:“该死的嫩豆芽,打了小爷溜得比兔子还快,下次落在小爷手里,小爷绝对要揍回来!!” 宁世子摸着下巴一脸沉思,半晌才神神秘秘地说道:“我知道那个豆芽菜在哪里。” 盛行瞪大了眼:“你认识?” 宁世子点了点头:“上次去江都,她还到季家祖居住了一晚上,不过那日你回来的晚没见着她,等到她被她哥拉走的时候你也还没起来,完美的错过了。” “谁,说,是谁!”盛小伯爷挽了挽袖子,咬牙切齿,他长这么大何时被人当街这么揍过? “景荣大长公主的孙女儿,子桑家的六小姐子桑芜。应该是没错的。”纵横江都这话,不用想也知道是她,宁世子眼角抽了抽,无端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去子桑府的情景,小豆丁儿子桑小姐拉着他的衣袖,一手挥着小棍子:“我子桑芜一岁开始就纵横江都,云邵哥哥出门若是碰见不长眼的,报我的名儿!”那叫一个豪情万丈,那叫一个万夫莫当…… 子桑芜!盛小伯爷眯了眯眼,臭丫头,被他逮到,揍死她! “对了,你们今天怎么没有训练呢?”按理说不应该这么闲啊! 盛小伯爷沉浸在狠揍豆芽菜的幻想之中没工夫回答谢云邵,一旁的赵裴扬开了口:“今天齐老将军和表嫂要过来,陈大人叫我们自己待着,等会儿去集合。” 宁世子双眼发光,他娘子也要来! 齐老将军是个不服老的,一大把岁数了还是天天跟着小年轻较劲儿,季黎看了看对着魏褚之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儿,叫了声老将军。 “小季啊,咱们快走吧,快走吧,我这几日闷在府中都快闷出病来了!”老爷子一看见季黎,瞬间变了个脸,催促着季黎快些往赤霄营去。 “老将军莫急,这就走。”季黎抬手对着他做了个请的动作。 老将军大半辈子都在马背上过的,不愿意坐马车,季黎与他只好骑马前行,老将军笑眯眯地看着季黎:“小季,你是真的要把那群小兔崽子给我玩儿?” 季黎轻轻晃了晃缰绳,微笑颔首:“真的,老将军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齐老将军哈哈大笑:“他们的爹娘老子不会来找我麻烦吧?老头子骨头脆,可经不起折腾呢!” “不会的,老将军放心吧。”季黎目视前方,唇角微翘:“他们可不敢乱来折腾你。” 齐老将军笑着舞了舞马鞭,黑色的马匹率先冲了出去,季黎也动了动缰绳紧随其后。 等到他们一行人到达赤霄营的时候,陈纪已经组织好了人站列整齐,季黎与齐老将军相继走上高台,随意地扫了一圈儿,在触及到谢云邵的时候微微停留了一会儿,陈纪走近来回禀情况时,她才若无其事地将目光收回。 季黎对着齐老将军点了点头示意,齐老将军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口。 “各位小兔崽子们……”齐老将军到底是军营里混的人,这吼起话来,声如洪钟。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我手下的兵,跟着我好好玩儿。”齐老爷子边说话便摸着自己的胡须,笑的双眼都成了一条缝儿。 季黎现在算是将这群子弟完全交给了齐老将军,她走到一边对着陈纪低声吩咐道:“回头便将这里的禁林卫都给撤了,等一会儿齐老将军手里的齐家军会进驻这里,以后这儿就交给齐老将军负责,你也不必回去,先跟在老将军身边看着点儿。” 陈纪点了点头:“大人放心,属下明白。” 齐老将军已经训完了话,他老人家大手一挥让所有人都去跑圈儿,自个儿坐在高台上的太师椅上翘着腿,笑眯眯地看着下面跑动的队伍,他盯了一会儿打了个呵欠:“小季啊,你那小相公也在里面吧?要不要把人带回去?免得到时候你心疼来找老头子我的麻烦呢。” 季黎摇了摇头,他每日在家中无事,待在赤霄营反倒还好些。 季黎在离开的时候拉着谢云邵在大帐里说了一会儿话,季黎摸了摸他额上的汗水,笑道:“若是有什么事,你就直接去找陈纪,知道吗?” “我知道了。”宁世子拉着她的手,笑的无害。 季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你若是不想待在赤霄营里,其实也可以跟我离开。”反正他家小白兔乖巧的很,训不训练都没什么所谓。 “娘子,我想待在这儿。”宁世子很坚定地点了点头,他抱着她,毛茸茸的大脑袋靠在那有些瘦削的肩膀,瓮声瓮气:“娘子,我、我会努力的。” “嗯?”季黎不是很明白的应了一声,努力?努力什么? “你这两天怎么怪怪的?” 宁世子摇了摇头,双眸亮晶晶地紧盯着季黎:“娘子,我以后一定会成为一名厉害的将军!” 将军?一向聪明机智的季大人觉得自己脑子突然转不过来弯儿,这怎么突然提起什么将军来? 季黎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碰了碰自己的头:“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娘子,我很认真的!”宁世子执拗地盯着她,气鼓鼓地开口道。 “那好,你告诉我,为什么突然生出这种想法来?”季黎戳了戳他的脸,半抱着人问道。 宁世子反身环住她的脖子,声音低弱:“他们说我是个没用的纨绔,配不上你。”宁世子他想来想去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他确实是个没用的纨绔,而他家娘子却是朝中缺不得的人物,每当他看见她处理正事儿的时候总会觉得他们俩隔得很远。 季黎闻言一愣,缓过神来双眼微眯,内含冷光,她轻抚着他的脑袋,声音危险:“谁说的?” 宁世子坐直身体摇了摇头没有说出来,他们又没说错,季黎看着他那副闭口不言的样子生生将追问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宁世子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着季黎:“娘子,我以后也可以跟着你和老爹去上朝的。” 季黎亲了亲他的双唇:“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当将军呢?” 宁世子非常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因为我不喜欢读书,科举的路走不通的。”世子爷他看见书就打瞌睡,文走不通那就只好走武了,尽管他并不知道武这条路走不走得通,但是这人嘛,总得对未来有点儿期望不是? “等以后公公退了下来,你会继承宁王府,同样也可以和我一起去上朝的。”季黎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说道。 “那不一样!”袭爵靠的是他身体里谢家皇室的血,靠的可不是他自己,那样他也仅仅是从‘没有用的纨绔世子’变成‘没有用的纨绔王爷’而已。 “随你吧。”季黎唇角带了点点笑意,有一个人愿意为了她成长,无论如何,想想都还是觉得高兴的。 宁世子见她答应,笑嘻嘻地抱住她,亲了亲她的脸颊,又顺着脸颊移动到了双唇上,紧贴着的唇瓣微动:“娘子,娘子,我好喜欢你……好喜欢你。” 那低低碎碎的声音兀地响起,叫季黎的心中好似开出了花来,芬芳而甜蜜。 第53章 天气越来越凉, 北伏护送二皇子谌铮的队伍在秋冬交替的日子里到达了大靖京都, 朝野上下都忙碌了起来。 到底是远方来客,大靖秉着大国风范于第二日晚间设宴。 因为要参加晚宴, 赤霄营下午便放了假,宁世子高高兴兴地坐在饭桌前吃着东西, 季黎坐在边上看着他。 “怎么看怎么觉的瘦了。”季黎戳了戳他那一鼓一鼓的脸,顺手抚了抚他微乱的鬓角。 宁世子边吃着东西边傻笑地看着她, 拿着筷子夹了一块鱼肉递到她嘴边:“娘子,你吃。” 季黎摇了摇头:“我不饿。”季黎推了推他拿着筷子的手,给他盛了碗汤放在他的手边。 “娘子,今天晚上有宴会,你要多吃点儿,不然会饿的。”宫中宴会向来吃不饱, 他们一般会在那之前吃点儿东西果腹。 宁世子的表情太认真太严肃,季大人弯了弯双唇, 还是叫雨眠添了碗筷。 两人用过饭尚未到酉时, 晚宴开始的时间是戌时一刻,宁王府离皇城近的很,对于他们来说时辰尚早。 “娘子,我们什么时候往宫中去?”谢云邵半撑着脑袋看着同样半撑着脑袋季黎问道。 “戌时。”季黎回道。 “这么晚啊?”他以前参加晚宴的话, 一般都是提前大半个时辰去的。 “重要人物总是要最后出场的。”反正此次乃是北伏有求于他们,给不给脸他们大靖说了算。 宁世子点了点头:“娘子你说的有道理。” “你在赤霄营怎么样?”季黎一般不会让人太过关注谢云邵在赤霄营的事情,太过关注便成了监视,她一向只吩咐陈纪若有大事的时候才来向她禀报, 她更乐意每一次谢云邵回来的时候自己说给她听。 “很好啊。”宁世子笑的双眼弯弯:“我们每天就跟着齐家军一起训练,早起晚睡,虽然有点儿累,但是感觉挺开心的。” 季黎轻嗯了一声没有插嘴,静静地听着他说话。 “每天晚上齐老将军都给我们讲战场上的故事,昨天晚上讲到了盛将军。” “盛行的父亲?” “嗯,从他出征讲到他战死疆场,说了好久呢。”谢云邵神情有些低郁:“晚上睡觉的时候,盛行一个人在床上坐了一晚上都没有入眠。” 季黎抿了抿唇:“他的父亲征战疆场多年,是大靖铁骨铮铮的好儿郎,而他醉迷声色犬马,不知天下愁思,他父亲的名声快给他败的差不多了,他要是睡得着才奇怪呢。” 宁世子微微叹气:“昨晚,齐老将军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把盛行骂了个狗血淋头。”他趴在桌上,看着季黎,心有余悸的模样:“娘子,你不知道,要不是陈大人拉着,齐老将军差点儿把盛行揍趴下。” “先端肃伯和齐老将军已逝的孙儿景桓侯是拜把子的兄弟,可以说都是他老人家一手带出来的,他瞧着盛行自然是恨铁不成钢,难免激动了些。” “景桓侯齐则?”宁世子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嗯,就是师父当年的未婚夫婿。”季黎摸了摸他的眼角,轻声道。 季黎和谢云邵两人说着话,将近戌时时才整理了着装,戌时准时出门,在戌时一刻的开宴点儿踏进了设宴的宁安殿,作为比上首皇帝太后还要晚来的朝臣,理所当然收到了一大波的目光,宁世子提着一颗心,这还是世子爷他头一次得到这么多的注视……还真有点儿不习惯…… 季黎目不斜视带着谢云邵走至殿中央,对着上首的小皇帝和太后拱了拱手:“陛下,太后娘娘。” “季卿和大侄子来了就入座吧。”因为有北伏的人在,小皇帝从踏入宁安殿开始就端着身子,面色严肃,生怕做了什么有损国威的事情,见到季黎总算是出现这才松了口气,微带了些笑意。 季黎颔首,带着谢云邵走到左边的第一个长案边坐下,旁边坐的正是他老爹宁王。宁王吹胡子瞪眼:“儿子,你们这个时候来怎么没告诉我一声,早知道嘛我就跟你们一起走嘛。”宁王他在这儿干坐了大半个时辰,屁股都坐麻了。 “忘记了……”宁世子尴尬地笑了笑,他忙着和自家娘子谈心不小心就把他老爹给忘了。 宁王暗自摇咬了咬小手绢儿:“有了媳妇儿忘了爹。” 人都到齐了,小皇帝小手一抬示意开宴,晚宴开场便是尚仪局司乐司和宫中乐坊准备的歌舞。季黎看着殿中的舞蹈,手指轻轻地摩擦着酒杯,打量的目光慢慢地移到了对面北伏的人身上。 北伏护送二皇子谌铮的是一名很年轻的将军,姓张。据尔宜查探,这位张将军也就是个靠着家族隐蔽缩在军中捡漏攒军功的货色,派这样的人出使,北伏到底是个小国呢。 季黎移了移目光,当目光落在二皇子谌铮身上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怔愣,她原以为谌铮应该和他兄长北伏太子长的差不多,高状虎气,没想到……这么阴柔!是的,阴柔。 秀气娟长的细眉,含笑的桃花眼,微红的双唇,还有小小的瓜子脸……季大人表示自己受到了冲击,一个男人比季大人她还长得像女人。 宁世子戳了戳了季黎的手肘:“娘子,那位长的像个狐狸精的就是北伏的二皇子?” 长的像狐狸精?季大人听到宁世子的话又抬眼看了看对面的谌铮,嗯,确实挺像狐狸精的。 “就是他。” 宁世子瘪了瘪嘴,对上季黎的双眼:“娘子,虽然他长的像个女人,但事实上他还是个男人,你别被他骗了。” 季黎轻笑地摇了摇头,这人还惦记着当初传言她好女色的事儿,季大人捏了捏自家小相公的脸,笑着道:“我不喜欢女人,只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告白叫宁世子整个人都懵了,哎呀,宁世子迷迷糊糊地给自己灌了一杯酒水,笑的迷醉:“娘子,你刚才说、说……你……” 季黎又给他添了一杯酒水,眉眼温和:“说我喜欢你呀。” 明明是平平淡淡没有起伏的语气,但落在宁世子的耳中却好似从那层层缥缈云雾中传来的泠泠仙音,撩拨地心弦颤动,若不是此刻顾及着宫宴人多,他恨不得直接抱住她。 宁世子双手抓着季黎的衣袖,明亮的眼眸里是满满的欢喜,这是第一次,他娘子这么直白地说喜欢他,他双唇弯弯,他也喜欢娘子,非常非常非常喜欢。 两人说话间,殿中的歌舞已经撤了一轮了,那边北伏的张将军端着酒杯起身,对着小皇帝举了举:“大靖的皇帝陛下,现在是否该请出我北伏的太子殿下了?” 小皇帝看了一眼季黎,而后也端起酒杯举了举:“不急,待事情谈妥之后,朕自会让人请北伏太子出席。”小皇帝的声音虽尚显稚嫩,但却也暗含威严,到底是做了多年皇帝,一举一动都带着天家的尊贵。 北伏的张将军皱了皱粗眉,他转眼看了看自己对面上首老神在在轻抿着酒水的女人,他虽不认识,但也能猜的一二,料想便是国主再三叮嘱要仔细防范的对象,季黎。 “我北伏二皇子在此足以表现我北伏的诚意,但贵国的诚意我等似乎并没有看见。” 小皇帝皱了皱眉,季黎安抚地看了他一眼,才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抬了抬眼皮:“张将军似乎还没有看清楚局势。”季黎冷淡的目光射向对面:“客随主便,懂?” 张将军变了变脸色,把手中的酒杯放下,正要开口说话,坐在旁边的北伏二皇子谌铮却是开口制止了他,轻缓的声音兀地响起:“季大人说的对,客随主便。” “此次晚宴乃是为二皇子接风洗尘,晚宴之后二皇子入住扶风馆,北伏太子自然会送到张将军处。”季黎这话说的明白,别人也听的明白,二皇子入住扶风馆,那就意味着交到大靖手中,他们自然也会将说好的北伏太子交还北伏。 “好,希望贵国说话算话。”张将军虎着脸坐下。 “我大靖可不是那些说话当放屁的无信小国。”齐老将军拍了拍桌子,一脸的不高兴,按他的想法就是直接打,打死他们才好。 齐老将军的话出,北伏大多人的脸上都不怎么好看,这说话当放屁说的是谁他们心里门儿清,说的不就是他们北伏吗?这话难听的很,偏偏他们还反驳不了。 一场晚宴相当的不称心,官员相继离去,季黎留了下来安排相关事宜。 “尔宜,你带着二皇子前往扶风馆,陈纪,你去将北伏太子送往明台院。”明台院是北伏来使暂住的地方,和扶风馆正好在两个方向。 张将军等人已经随着宫人离开,尔宜站在阶前提着灯笼,谌铮立在宁安殿的门口,望向淡声吩咐的季黎:“先时人多,尚未好好与季大人好好说话,久闻季大人威名,日后谌铮多有麻烦之处,全仰仗季大人了。” “二皇子不必客气。”季黎笑了笑,先一步拉着谢云邵离开了宁安殿。 “娘子,你说那二皇子背井离乡,为什么还那么高兴呢?”谢云邵看着檐下的方灯,不明白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他高兴的?”季黎微笑着问道。 “我看出来的。”宁世子紧扣着她的手,回道。 “真聪明。”季黎用空着手弹了弹他的额头:“他啊,可是个比你还聪明的人物呢。”大靖素来以仁义治国,他这位北伏质子在大靖的日子怕是比待在北伏要来的自在的多。 ……………… 初冬的天空一直堆聚着层层阴云,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晴朗天,季黎便叫了盛行和姜希白两人带着谌铮去往城中的千叶山游玩,顺便徇私将谢云邵也从赤霄营拎了出来,一道出游。 宁世子等人是从赤霄营出发的,离千叶山近的很,三人到达山脚的时候,季黎他们还不见人影。 盛行随手扯了根草叼在嘴中,伸了个懒腰,看向旁边靠在树上的谢云邵和姜希白:“你们俩最近是不是中邪了?一个比一个勤奋。”姜希白也就算了,他自打从进入赤霄营开始就是白天训练晚上看书,把自己逼的跟个什么似的,这谢云邵也不知道哪根儿筋儿不对,突然之间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似的,训练起来和齐家军那些正规兵有的一拼。要不是这小子整天都跟他在一起,他都快以为这人换了芯子了。 宁世子撇了撇嘴,微微抬了抬下巴:“我们这种有追求的人的世界,你不懂。” 盛行摊了摊手:“你别说,我还真有点儿不懂。你以前怎么说来着……人生不需要追求,你摸着你的良心说,这话是不是经常从你嘴里蹦出来?” 宁世子摸着自己的心口,严肃着脸:“是的,我说过。可是那是以前,盛行,我摸着自己的良心告诉你,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现在的我是一个有追求的我。” 盛小伯爷一脸郁闷地挠了挠脑袋,他怎么突然觉得自己和这傻小子之间隔了一道深渊? “季大人到了。” 宁世子正准备向盛小伯爷叙述自己满腔追求的时候,姜希白站直了身体,看着停下来的马车提醒了一句,宁世子瞬地闭上嘴,把所有的话都咽近了肚子里,他握着腰间的佩剑一溜烟儿地冲了过去,猛地掀开车帘,歪了歪脑袋,双眸似含星辰般明亮:“娘子。” 季黎放下手中书,半弯着走到马车门口,抬手点了点他额头,宁世子直起了身子,乖巧地立在马车边等着季黎下来。 季黎刚下了马车就被他抱了正着,脸抵着脸蹭了蹭,走过来准备问安的盛行姜希白,还有刚刚下马车的谌铮皆是一愣,略显尴尬地背过了身子。 三人不约而同地扯了扯嘴角,有媳妇儿了不起啊! 缓过神来的盛行望了望天,悲伤地叹了一口气,有媳妇儿好像是挺了不起的,他和姜希白都有个不着调的老娘,从来就没想过给他们娶媳妇儿这回事儿,至于谌铮这位质子……大靖可没哪个姑娘会想着嫁给他。 对于他们三来说,有媳妇儿确实了不起了……这媳妇儿还是季黎姐,那就更了不起了…… 第54章 千叶山的初冬并不显萧瑟, 树枝繁叶仍旧带着亮眼的翠绿, 一行人在幽静地小道上慢步而行,平添了几许闲情。 千叶山的人很少, 只有极少的一两人顺着石阶往上到那深山的古寺拜上一拜,谌铮对那古寺似乎很有兴趣, 几人便绕了一圈儿也踏上了望不到尽头的石阶。 季黎牵着谢云邵的手走在前面,时不时低声说着话。 “娘子, 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起要带那个什么二皇子和我们来千叶山的?”宁世子又踏上一步石阶,很是好奇,他家娘子日理万机,忙的跟个什么似的,哪来的什么闲情带人出来游玩?更别说那人一个寄居京都的质子。 季黎笑拉着他立在石阶边的大青石旁等着后面的三人,此处甚是幽静不见人影, 她的声音越发显得清清泠泠:“带他出来游玩让你们陪同,我不就可以光明正大拉你出来玩儿了吗?” 宁世子听着她话, 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一把环住她的腰,亲了亲她微含笑意的双唇:“那……谢谢娘子。” 季黎抬起手也笑着抱着他那越发挺拔的腰身,轻轻地嗯了一声,两人腻腻歪歪地靠在一起, 温情脉脉。 立在一边的尔宜和雨眠已经见怪不怪,冷漠脸地平视前方,没办法,对于时不时撒糖的行为, 她们已经被刺激的免疫了。 相对于平静的不能再平静的尔宜和雨眠,爬上石阶的另外三人则是一脸不淡定,尤其是见证过季大人冷血无情的各种行为的盛行和姜希白,盛行猛地摇了摇头,面前这个温柔的不行的人绝对不是他的季黎姐,他望了望天,他家季黎姐是不可能这么……柔和似水……的? 盛行默默地又看了一眼那笑的相当甜蜜的傻小子,原来……季黎姐好这一款吗? 被围观了的两人都相当平静,季大人是向来如此,小白兔则是在丫鬟小厮面前练出的厚脸皮,面对着几人热烈的打量目光,小白兔表示,他已经不是往昔那个时不时就脸红的小白兔了! 季大人摸了摸小白兔的脸,手指无意间轻抚过他的双唇,小白兔浑身一颤,打脸来得太快……他白白的脸又开始发红发热了。 “走吧,继续往上。”季黎重新牵起谢云邵的手缓步向上。 走了将近大半的路程,山腰处出现了岔路,相对于直直往上的石阶,其他两条明显要绕些,季大人一心想着和自家小白兔独处,看了看后面还没有跟上来的几人,拉着谢云邵走了左边的那一条,这条路她曾走过,景色不错,是个好地方。 雨眠和尔宜对视了一眼,非常贴心地提出她们从另外一边走,反正她们大人武功高强,安全问题完全不用担心,她们也就不去打扰人家小夫妻腻歪了。 季黎赞赏地看了一眼满脸笑意的尔宜和雨眠两人,点了点头:“去吧。” “娘子,咱们这么甩掉盛行他们真的没问题吗?”宁世子有些担心,他在赤霄营呆了好些日子了,听了不少各国之间的龌蹉事儿,对于单留下谌铮他们有点儿不放心:“那二皇子,就让盛行和姜希白看着真的可以吗?” “放心,暗处有人。”季黎摸了摸他脑袋,禁林卫有专门的人手负责监视谌铮,都是些一等一的高手,不会出什么事儿。 宁世子这才放下心来,欢欢喜喜地双手扯着季黎的袖摆,两人在密林环绕的青石小道缓缓前行。 后面的盛行三人走到岔路口,想也没想直接选了往上的石阶,完美地和季黎尔宜他们错开,三人行了半天,也没见着人影,后来甚至加快了步伐依旧没见季黎他们的影子。 盛行气喘吁吁地撑着腰:“他们不会是走了另外一条道吧?” 姜希白点了点头:“应该是的,想来季大人不欲让我们打扰她。”要不然依着季黎那缜密的心思绝对会在岔路口停下来,或者给出提示。 盛行不解地看着他:“你说,我季黎姐到底是怎么看上那个傻白甜的?” 姜希白理了理衣袖:“因为他又傻又白又甜啊。”配季大人这种又精明又黑心又高冷的人正正好。 盛行:“……”你这话说的,他可是很认真的在提问哎! 谌铮听着他们的对话微微一笑,抬眼往上望去,却见四个极慢的身影:“前面有人,不若我们去问问看他们可有瞧见?” 盛行和姜希白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三人快步向上,带待到近了才瞧清楚那四人的模样。 盛行和姜希白两人皆是一愣,姜希白是因为瞧见茜色长裙女子难得狼狈的模样,盛行则是因为自己看见了那个一身淡黄的嫩豆芽气的发愣。 “嫩、豆、芽!”盛行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几个字,正小心地扶着紫菀的子桑芜听见这个称呼猛地抬起头,双眼喷火:“你叫谁呢!” “谁应叫的就是谁!”盛行同样双眼喷火地看着她,两人怒气冲冲地对峙。 姜希白皱着眉看了他们两人一眼,缓步走到半靠在小芽身上的紫菀面前,目光下移落在她沾了血迹的裙摆上:“紫菀姑娘受伤了?” 紫菀面色有些发白,一向雅和的气质中多了几分柔弱,唇角强带着些许笑意:“不小心磕在了石阶上。” 那边和盛行大眼瞪小眼的子桑芜回过神来,万分抱歉地看着紫菀:“都是因为我,紫菀姐姐才会受伤的。”她们今日一早来拜千叶山古寺,没想到她半路上踩到了一个小石子儿差点儿倒下,紫菀拉了她一把,她倒是站稳了,紫菀却倒了下去,腿一下子磕在石阶上,当下便出了血。 子桑芜大概说了一下起始,双手扶着紫菀:“我们得快些下去才是,留疤就不好了。” 姜希白拧着眉看了一眼紫菀那双腿打颤的模样,抬手制止了子桑芜和小芽的动作,他随意地坐在石阶上:“这路长的很,我背紫菀姑娘下去吧,你们这样走下去,腿怕是得废了。” “姜公子……这……”紫菀开口就要婉拒,子桑芜和小芽却是接连替她应下,这路确实长的很,这般走下去,痛苦的很。 紫菀抿着唇终是点了点头,姜希白看向盛行:“你们两人上去吧,替我向季大人告罪。” 盛行点了点头应下,姜希白回头看了一眼依旧靠在小芽身上的紫菀,紫菀眼睑低垂略略迟疑了一番终究还是轻俯在了姜希白的背上,姜希白这些日子在赤霄营是下了狠功夫,比起以往那外强中干的身子,现在却是扎扎实实的,他不费丝毫力气便将紫菀背了起来,他起步往台阶下走,双眉轻蹙,真轻。 子桑芜见紫菀被背走了,拎着裙摆就要跟着去,盛行冷哼一声瞪了瞪:“惹祸精。” 子桑芜气呼呼地跺了跺脚:“你说谁呢。” 盛小伯爷高昂着头,一脸嫌弃地打量了她一番:“说你啊,嫩豆芽。” 子桑芜眯着眼看了他好一会儿,从束带中掏出拇指般大小的小瓷瓶,拔开塞子对着盛行就是一挥,白色的粉末随着风全部洒在了盛行身上,好在谌铮动作敏捷才没有受到波及。 盛小伯爷动了动鼻子,打了个喷嚏,突觉头昏眼花,谌铮眼疾手快地将人抱住,定睛一看,不过转眼盛行便晕了过去,有点儿懵地看了同样有点儿懵的子桑芜。 “姑娘,你这是……” “哎呀,我不是洒的痒痒粉吗?为什么他晕了?”子桑芜拿着小瓷瓶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也没瞧出个什么门道,旁边的侍女采苹一脸不忍直视地碰了碰她手肘:“小姐,这不是痒痒粉,这是染衣小姐送给你防身的迷药,你今日出门特地拿上的。” 经采苹提醒,子桑芜这才恍然大悟,她咽了咽口水:“染衣姐的药可真厉害。” 谌铮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姑娘,这人晕了,你是不是得帮帮在下把人弄上去?”他让子桑芜帮忙倒不是因为自己把人弄不上去,实在是他身份特殊,姜希白不在,盛行昏迷,得有个人向季黎证明这事儿真的和他无关才是,即便他知道暗处有监视他的人在,这自己的态度还是要摆出来的。 子桑芜看向谌铮,谌铮生的阴柔,长相柔美带媚,子桑芜愣了愣,笑呵呵点了点头:“好啊,好啊,姐姐,我帮你。” 谌铮抽了抽嘴角:“姑娘,在下性别男。” 子桑芜点了点头:“那就是漂亮的小哥哥,我非常乐意帮你的忙。”说着一手拉起盛行的胳膊作势就要帮她。 “小姐,紫菀姑娘那里……” “我们先把人送上去再下山去看紫菀姐姐。”子桑芜到底还是有点儿心虚的,她无意将盛行弄晕,原本只是打算让他身体发痒的,上次她也听紫菀说了盛行的身份,她不止上次把端肃伯给揍了,这次还把人弄晕了……要是被她兄长知道,她就惨了……子桑小姐悲伤地望了望天。 采苹瞧着她那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无奈地笑了笑应下。 子桑芜和谌铮扶着彻底昏睡的盛行一路往上,那边姜希白背着紫菀缓缓向下。 紫菀爬在姜希白的背上,双手轻轻地搭在他的双肩上,石阶略有些陡峭,这一步一步往下行的并不是如表面那般轻松,姜希白两步梯子行的有些快,紫菀一个前倾,来不及多想,双手反射性地环住他的脖子,这般动作叫两人皆是一愣。 姜希白尴尬的轻咳了一声,以往他也是个混迹秦楼楚馆的人,对于这些多不在意,后来的这些日子,他书读的多了,性子也渐渐地被掰正了,读书人的礼义廉耻倒是沾了不少。 姜希白微有不自在地继续向下,紫菀侧头看着他有些发红的耳廓微微一笑:“姜公子好些日子未曾去揽花苑。”昔日的揽花苑的常客已经有小半年没再踏足过那儿了。 姜希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后干脆只低低地应了一声。 紫菀轻轻地笑出声来:“那种污秽的地方,不去也是好的。” 姜希白动作微顿:“紫菀姑娘……” “姜公子小心脚下。”紫菀见他有些怔愣,惨白的双唇轻启提醒了一句,姜希白回过神,又将注意力放在了石阶上。 气氛微微有些沉闷,姜希白的性子越来越有朝着沉默寡言的方向发展,他抿着唇看着脚下的路,不发一言。 紫菀身为揽花苑的头牌向来长袖善舞,能言善辩,察觉气氛尴尬,她忍着腿上的疼痛又起了话头:“姜公子今日也是去往上头的古寺?” “嗯,季大人让我与盛行两人一道来陪着北伏二皇子。” 紫菀唇角微带着笑意,声音轻缓地说起些趣事儿来,姜希白是不是地应一声,倒也不算无聊。 好好的天气,谁也没想到会突然下雨,姜希白背着紫菀立在石壁下,微喘着气,皱着眉看着雨幕,紫菀歪了歪头,神色之中夹杂着愧疚:“姜公子将我放下来吧,这一路真是劳烦你了。” 姜希白依言将人小心放在壁下的石凳上,擦了擦脸上的少量雨水后便沉默无言地立在她旁边,紫菀微抬着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原本那样肆意的公子哥缘何变成现今这副沉默寡言低闷少语的模样? 大概是因为紫菀的目光太过明目张胆,姜希白有些不好意思地偏了偏头,避过她的视线,紫菀察觉到他的动作,知晓自己失礼了,微微一笑收回了目光。 “这雨一时之间怕是停不了了,现在小了些,紫菀姑娘,我们不若冒雨下去吧。”姜希白看了看紫菀的腿部和那苍白的面色,微皱着眉提出了建议。 紫菀知晓他担心什么,对方一番好意,她微微颔首称好,姜希白在她身前蹲下,她伏在他背上,双手虚环着他的脖子,脑袋微微凑近他的耳畔:“雨天路滑,公子小心。” 暖湿的呵欠的声传入耳中,带着酥酥麻麻的感觉慢慢地滑入心底,姜希白抿了抿唇轻轻嗯了一声,紫菀展颜一笑,待到姜希白背着她走出石壁,她抬起手借着稍显宽大的袖摆挡在他的头顶上。 头顶的光线微暗,茜色的袖摆垂落在脸颊边,柔滑的面料沾了些许雨水带着丝丝凉意,姜希白却突然觉得心头一暖,他唇角微动,加快了步行的速度,后面轻身一人的小芽隐隐跟不上他的步伐。 小芽双手挡在头顶上,看着前面速度极快的两人叹了一口气,拎着湿淋淋的裙摆,踩着雨水快步跟了上去。 ………… 比起姜希白他们半路遇雨,季黎和谢云邵就非常的幸运,两人刚刚踏进古寺大门,便传来了雨打青瓦的噼里啪啦声,古寺里的人非常少,除了少数的僧人和一些备考的贫苦学子外,几乎没什么其他人。 雨眠和尔宜到的比他们早的多,甚至已经给佛祖菩萨上了香。 季黎不信神佛,她站在蒲团旁边看着跪在上面满脸虔诚的谢云邵,自她师父退隐之后,她在朝堂之上从不跪拜任何人,无论是小皇帝还是宋太后,她都不必行跪拜之礼,以往她也甚少往寺庙去,就算为了公事去往相国寺,她也不跪拜神佛,仅仅是躬身上几炷香罢了。 季黎将手中的香插|进佛像前的香炉鼎中,走至一边,无声地看着谢云邵睁开双眼恭敬地把手中的三炷香奉上。 宁世子做完这一系列事情,高高兴兴地走到季黎身边,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欢声叫道:“娘子。” 季黎并着他走出大殿站在屋檐之下,看着从檐上连续不断滴落的雨珠,眸色柔和地捏了捏他温暖的手:“刚才那般认真,可是在想佛祖求着什么?” 宁世子含笑点了点头:“是的。” 季黎见他没有往下说便也没有继续往下问,见季黎没有深究,宁世子微微松了一口气,娘子如果问他的话,他肯定就忍不住说出来了,说出来的话就不灵了。 那转着眼珠子纠结的模样实在诱人,季黎深吸一口气,尽管她不信佛,但到底还是佛门净地,她……要忍耐! 两人在屋檐立了许久,尔宜和寺中僧人打好招呼,带着季黎和谢云邵去了西边客房,古寺之中所有的屋宇俱是青砖黛瓦而成,带着相国寺没有的清幽与安谧。 “等会儿盛行他们到了,记得告知与本官。”季黎对着转身要出去的尔宜提了一句,尔宜低声应诺出了门,往正殿去等着盛行几人。 幽静的禅房又只剩下季黎和谢云邵两人,谢云邵身上还带着赤霄营的佩剑,她坐在屋内的藤椅上,斜着头,打量起他这一身来,宁世子笑眯眯地模样,大方地任由季黎打量,到最后还半蹲在藤椅边,双手交叠搭在扶手,下巴抵在手臂上,明亮大眼睛里不断闪过求夸奖:“娘子,怎么样怎么样?我这一身儿怎么样?” 季黎双手放在他的脸上用力地揉了揉,直到他双颊微红,鬓角微乱,一副可怜的模样时才讪讪停手,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半晌才看着他笑意盈盈,不吝夸赞道:“丰神飘洒,气宇轩昂,吾心甚喜。” 听到夸赞的宁世子笑的见牙不见眼,他起身和季黎挤坐在同一张藤椅上,搂着她靠在一起,透过半开的门扉,看着外面的雨景,听着雨打万物的清脆声,宁世子惬意地笑弯了眉眼。 “娘子。” “嗯。” “娘子。” “嗯?” “娘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季黎抬手敲了敲他的额头,无奈地问道。 宁世子委屈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下巴轻抵着她的肩:“就是想叫叫你啊……娘子,娘子,多好听啊,嗯……你觉得好听吗?” 季大人唇角微翘,看着他忍不住出神,好一会儿才轻声回道:“好听极了。” 第55章 在古寺里呆了一个多时辰, 雨也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季黎看了一眼昏睡不知人事的盛行,又看了看一脸心虚有些狼狈的子桑芜, 大概是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子桑芜见着她没有像以往那般的热情, 反倒是显了几分畏缩。 “你给他撒了迷药?”季黎背着手开口淡淡问道。 子桑芜轻嗯来了一声后焦急地摆了摆手:“漂亮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我……我准备撒痒痒粉的。” 撒痒痒粉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吗?季黎微微摇了摇头,不禁想起前些日子自家师父给盛行相看姑娘这事儿来,盛行的生母是个不管事儿的,整日整日也就守着自己的小屋子哪里想得到自己儿子的终身大事? 她记得师父拿过来给她瞧的那两幅画像里,有一个就是子桑芜,而且看师父的意思, 似乎对着子桑芜挺看好的。 另一个姑娘是个大家闺秀,温雅娴淑, 相较起来这子桑芜的性子倒是和盛行相配的, 既然师父有意,倒也可以让这两人试着相处看看,来日再听听盛行的意思。 “既然你把他弄晕了,这里就交给你了。”独留孤男寡女似乎也不大好。季黎又加了句:“雨眠, 你也留在这里照看一二。” 雨眠多数时间都跟在季黎身边,季安歌替盛行相看姑娘这事儿她也是知道,雨眠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俯了俯身:“大人放心, 奴婢明白。” “可是、可是……我还得下山呢。”子桑芜不大情愿地搅了搅手指:“紫菀姐姐因为我受了伤,我得去看她的。” 季黎往外走的动作微顿,挑了挑眉:“紫菀?” 子桑芜忙不迭地的点头,季黎眯着眼扯了扯嘴角对着尔宜使了使眼色,尔宜微微颔首退了出去。 “现在大雨,你想下去也走不了。”季黎没再看她,丢下这句话便转身出了门,谢云邵走近看了看床上躺着的盛行,问道:“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子桑芜没好气地戳了戳盛行的手臂:“我也不知道,大概也得好几个时辰之后吧。” 宁世子摇头晃脑:“自作孽不可活。” “云邵哥哥,你还有没有同情心啊?”子桑芜一脸不高兴地连瞪了谢云邵好几眼,尤不解气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对你,不需要同情心。”宁世子对着她扮了个鬼脸,一溜烟儿地钻出了房间。 子桑小姐对着那背影吐了吐舌头:“幼稚鬼!” ……………… “子桑姑娘和紫菀一起到这古寺来上香,路途中紫菀为了拉子桑姑娘一把受了伤,姜公子送人下山去了。”尔宜很快便从跟着谌铮的暗卫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大概,匆匆前来回禀。 季黎靠在椅背上,手指轻点着扶手,眸光微动,子桑芜向来喜欢往美人儿身边凑,那日在九珍阁便一直缠着紫菀说话,她俩搭在一起倒也不显突兀,只是……季黎沉吟了一会儿:“盯紧紫菀,隐蔽些。” “大人,紫菀身边一直都有我们的人在,这些年也没发现什么。”尔宜回道。 “再多加人手,你看着办吧,现在左右不过是广撒网,哪怕有一丁点儿的怀疑都不能放过。”季黎轻舒一口气,望着外面阴沉的天空,她想着让这个冬天成为冰枫最后的岁月呢。 “对了,大人,那几个的审问已经提上日程了,落槡是个能忍的,这么久了,愣是什么都不说。” “这个世上没有撬不开的嘴,只是没有用对办法罢了。”季黎微微一笑,提起一个人来:“陆染衣到京都好些日子了吧?她上次与本官提过有意进督卫署任职,提审落槡的事交给她试试。” 尔宜一愣,突地笑出声来:“大人真是找了一个极为适合的人呢。”这陆染衣可不是什么善茬,就她对其生父陆老爷和嫡母陆夫人干的那些事儿,其用心简直可谓险恶。 说到陆染衣,不止尔宜就连季黎也想起了监视的人传来的话。 景荣大长公主一离开江都,陆染衣便开始着手回报陆老爷和陆夫人的事儿,陆染衣是钟越泠的徒弟,身为江湖毒师的唯一传人,在药毒方面甚少有人及得上,陆老爷和陆夫人不是没了彼此就不能活吗?她在两人的身上分别放了两种相克的毒|药,平时若是两人不靠近,那毒|药也就是慢慢侵蚀自己的身体,倒没什么明显的痛苦症状,但若是两人靠近,这两药味道相撞便可叫两人浑身若千蚁噬咬,痛苦不堪,这一来二去是个人都受不了,陆老爷和陆夫人被折磨的痛苦不堪,明明是有情人却只能隔岸相望,真真是好不叫人怜惜悲戚……啊呸! 陆夫人每天在府中悲戚难耐,日日念叨着她的陆郎,什么事儿都不管,陆老爷日日隔着围墙朝着里面直喊心肝儿,也什么事儿都不管,家中长子陆老大在自家媳妇儿的撺掇下,直接就把整个陆家揽在手里,冷眼看着他们闹腾。 要说陆家的孩子摊上这么对父母也不知道上辈子是造了多大的孽,要细说这父母的奇葩事儿,陆老大能说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你见过在自己孩子发烧到昏厥的时候,兀自相对诉情絮絮叨叨几个时辰就是想不起去请大夫的父母? 你见过因为母亲想要抱孩子没走稳磕了一下,就对孩子大吼大叫关进柴房几天不给吃食的父亲?还有那磕了一下仿若得了绝症,一刻也不浪费地拉着丈夫生离死别,压根儿就不管那因为她饿的半死的儿子的母亲? 你见过……明明每天都在家中,却半个月都抽不出时间去看望一下孩子,整日整日地坐在窗口看着院门等着男人回来的母亲?还有那只要自己女人一掉眼泪,不管三七二十一全府连坐的父亲? 去他大爷的父亲和母亲!陆老大憋着一口气,要不是那两人生了他,他真想亲自动手弄死他们为世界除害! 说实话,陆老大每天看着陆老爷和陆夫人那天塌了的样子确实舒爽的很,所以哪怕隐隐察觉到是陆染衣在作怪,也什么话都没说,反倒是秉着乐见其成的态度。 陆老爷和陆夫人的日子过的浑浑噩噩悲痛欲绝,其他陆家人则是每日都过的舒爽无比,这么一对比,陆老爷不开心了,他和他的心肝儿这么痛苦,这些个混账东西居然过的这般舒泰,陆老爷一气之下就要招人收拾这些个碍眼的人,却惊讶地发现整个陆家包括所有的店铺生意都已经被他大儿子攥在手里了。 陆老爷气冲冲地去找陆老大,刚巧碰见在和陆老大叙旧的陆染衣,陆老爷啥也不说就要动手收拾‘孽子’。 陆老大从小就忍着他,现在自己当家做主了怎么可能还忍得住?抄起袖子就是干,好在陆染衣将他拦住了,不然非得把人打个半死。 陆老大看见陆老爷就烦的很,陆染衣给他出主意将人送到庄子上去,陆老大觉得可行,眼不见心不烦嘛,他大手一挥依着陆染衣的意思就将人送到了她和她姨娘原本住的庄子上去。 那庄子陆染衣住了多年,里面多是她的人,陆老爷和陆夫人被送去了庄子,她下起手来愈加方便。 陆夫人的饭食里被她加了致幻药物,每日都梦见陆染衣那死去的生母来找她索命,孤独无助的陆夫人忍着千般万般的痛苦去找陆老爷,恰巧就撞见了陆老爷和青楼的半老妓子这样那样的画面,因为陆老爷年纪大了,陆染衣还特意给他下了整整一包的顶级嗜骨销|魂散,那场面相当的‘精彩’。 陆夫人悲痛欲绝,肝肠寸断,清醒过来的陆老爷知晓自己伤了心肝宝贝儿的心,隔着院墙大吼着道歉,到底是多年心肝儿,陆夫人强撑了一会儿便原谅了陆老爷。 陆染衣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罢手啊,有了第一次,她又策划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不是情比金坚吗?不是爱大于天吗?那就继续爱呀……好让她这等俗人好生瞧瞧他们那高洁无比的爱情呗。 待到第五次撞破陆老爷的破事儿,陆夫人再也受不住了,每日撞鬼本就耗尽了她大半心神,又加之这般连续不断的刺激,陆夫人一怒之下拿着刀就对陆老爷一通好扎,好在下人拦的及时,借着陆染衣的医术又将人救回来了。 陆染衣瞧着差不多了,就让所有的人都撤了出来独留陆老爷和陆夫人两人待在庄子里,除了每日送些饭食谁也不准靠近。 陆夫人恨陆老爷的背叛,原本心怀愧疚的陆老爷怨怼陆夫人心狠,哪怕庄子只有他们两人,也依旧热闹的很。 季黎对于陆染衣的做法不置一词,到底是他们自己的恩怨,她轻声道:“陆染衣审讯的时候,一定要有我们的人在场,不能让她和落槡单独相处。” “是。”尔宜点头应诺,立在门前不再出声儿。 季黎对着站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宁世子招了招手,两人到了里间的木床上,躺着休息了好一会儿,待到雨停了才被尔宜叫起。 第56章 已经是申时三刻了,季黎去看了一眼盛行, 他依旧处于昏迷的状态, 季黎皱了皱眉, 望了望天色, 明日一早她便要上朝, 必须地赶回去才是。 子桑芜靠在方桌上打着瞌睡, 季黎抬手敲了敲桌面:“子桑小姐。” 被惊醒的子桑芜迷迷糊糊地四处乱看, 最终双瞳聚焦在了侧面的季黎身上,痴痴地咧了咧嘴:“漂、漂亮姐姐,你叫我?” 季黎对着子桑芜点了点头:“我们马上要启程下山, 带着盛行不方便, 你和你身边的丫鬟还有雨眠便留下来吧,待到明日一早再往山下去。” 子桑芜不开心地撅了撅嘴,脸上多多少少带着些不愿:“漂亮姐姐, 这不大好吧?” “无碍,左右有雨眠在,你意思意思待在这儿就行了。” “为什么呀?”既然不是让她照顾他, 为什么还要让她留在这儿啊:“这地方无聊的很, 要不是紫菀姐姐要来, 我才不上来呢。”子桑芜最讨厌去什么寺庙,以往她祖母和母亲还有家中姐妹要去拜菩萨的话,她几乎每次都装病,躺在床上睡觉都比那有意思啊! 季黎轻放在桌面的手微顿,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子桑小姐不信佛?” “不信。”子桑芜打了个呵欠, 坚定地摇了摇头:“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可谁见过?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人家,日日拜佛,可没见佛祖救济救济人家呢。” “不过是世人求个心里安慰罢了。” 季黎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子桑小姐倒是看的明白。” 子桑芜不以为然地歪了歪脑袋,季黎没再和她说话,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接过尔宜手中的油纸伞,并着谢云邵走了出去。 雨其实已经停了,只是山中树多,雨水多有残留,顺着枝叶时不时往下掉,虽不到冬季最冷的时候,这雨水落在身上还是凉的很,尔宜便贴心地在寺中借了几把油纸伞。 哪怕路上积了不少雨水,这下山的路依旧要比上山的路好走些,一行人走至山脚下的时候天色虽有些暗,却尚能辩清前路,赤霄营就在千叶山山脚下,季黎想了想便撑着伞与谢云邵多走了一段路。 赤霄营的大门就在眼前,哨台上的灯笼发着昏黄的光,执着红缨枪的侍卫立在上面注视着地上的一切,季黎一手撑着伞,一手摸了摸身前人毛茸茸的大脑袋,唇角微弯:“去吧。” 宁世子有些不舍地抿着唇,他抱着人附唇上去亲了亲,明亮的双眸执拗地盯着她,沉默了半晌才轻声开口:“娘子,我走了。” 季黎点了点头:“过几日赤霄营便放假了,不是又能见面了吗?” 宁世子心中叹了一口气,他转身跑向赤霄营的大门,在临门的时候突地顿住脚步,看向季黎。 撑着油纸伞的人立在微暗的天幕里,暮色柔和了她的气质,瘦削的身子站的笔直,她的目光平静而深远。 宁世子轻轻咬了咬唇,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些发酸,他喜欢的人无论站在哪里都可以用她那瘦削的身体撑起一方天地,他就像是一个受她庇佑仰望苍穹的弱小生灵,他自小被父亲祖母疼宠长大,锦衣玉食丽服华冠,他可以不用努力便荣华一生,他随性随心,无愁无思,无作为。可是现在……他发疯了的想要成长起来,不为别的,他就想能够站在她身边替她撑起那沉甸甸的天,尽管、也许、可能、大概她并不需要,他依旧执着地想要让自己看上去强大那么一点儿,再多一点儿,一点点…… 他单手握着腰间的剑柄,眉眼含笑地看向不远处的人,用力地挥了挥手,季黎瞧见了,对着他微微颔首。 一直到人影消失在门口,季黎才转身走向停放马车的地方,谌铮站在马车前见季黎回来了,拱手作揖后便上了马车,季黎对着尔宜颔首示意,将伞交给她后上了自己的马车。 马蹄声慢慢响起,马车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清河郡主在夜色中从相国寺回来,她穿着一身淡青色的烟纱裙,显得格外素净,自从那日在姜希白那儿见到季安歌之后,第二天她便带着人去了相国寺,一住就是将近两个月,直到今日才回来。 她扶着穿着黛色褂子的嬷嬷的手走下了马车,望着清河郡主府这熟悉的门扉竟有恍若隔世之感,她立在门前,沉默地望着那描金的漆红匾额,在门人略显惊讶的目光中走了进去,这些年看惯了自家郡主绮装丽服,恍地见着今日的装扮一时之间当真是缓不过神来。 谢妗西带着人往自己的院子走去,看着被灯笼照的朦胧不清的鹅卵石路不发一言,她站在青石台阶上望向不远处的院落,满院灯火,时不时还有下人出入,她皱了皱眉,声音有些嘶哑:“希白回来了?” “听管家说,是今日未时的时候回来的。”小丫鬟俯着身轻声回道。 “赤霄营放了假?”谢妗西抬了抬眼,问道。 “郡主,离赤霄营放假还有好几天呢,奴婢也不知晓公子为什么会突然回来。”她这些日子都与郡主一道待在相国寺,对于府中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 谢妗西盯着小丫鬟看了半晌:“去打听打听。” 不止小丫鬟就连立在谢妗西身边的老嬷嬷都诧异地偷看了她一眼,这还是头一次郡主发话叫他们去打听公子的事情,要知道,自家郡主以往可是甚少理会的。 谢妗西回到自己的院子,坐在圆门里面,看着屏风里面来来往往提着热水的婢女,她撑着脑袋发呆,一言不发。 老嬷嬷给香炉里加了一小勺香料,又将窗户掩上,这才走到她身边,给她捏了捏肩。 去打听消息的小丫鬟很快便回来了,恭声将打探来的消息尽数倒腾了出来。 “你是说,希白今日带了个姑娘回来?”谢妗西讶异地挑了挑眉,见到小丫鬟点头,她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唇角泛起苦笑,到底是她将孩子给耽误了,希白早就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 “可知道是哪……家姑娘?” “不清楚,那姑娘似乎受伤了,公子背回来请了大夫,现在正安置在公子旁边的院落里。”小丫鬟摇了摇头回道。 谢妗西拧了拧眉,虽然这些年她不怎么关注这个儿子,但也知道他素来只在外面胡混,绝不会将那什么乌七八糟的人带回郡主府来,如今带着个姑娘回了府……她有点儿坐不住了。 谢妗西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老嬷嬷连忙将人拉住:“郡主,你这是做什么去?” “去瞧瞧那姑娘。” “郡主,你瞧瞧这都什么时辰了?房中水都已经备好了,不若待明日一早将人叫来。”老嬷嬷轻声建议道。 谢妗西看着外面黑漆漆的样子,又回头看了看房中漏刻,确实已经很晚了,说不得那边的人都已经休息了。 “也罢,明日叫她来吧。” 谢妗西打算着明日看看那被自家儿子带回来的姑娘,谁知道待她一觉醒来,不止那姑娘走了,就连姜希白也天不亮就回了赤霄营。 谢妗西听着婢女的回话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她撑着脑袋,略显颓然,老嬷嬷瞧着谢妗西那郁郁寡欢的模样,提议着去花园子里逛逛透透气。 冬季的花园着实没什么好逛的,随便晃了那么一圈儿谢妗西便失去了兴致,就要离开的时候却是碰见了同样出来透气的姜恒之。 姜恒之随意地看了谢妗西一眼便摆正了目光,从她身边掠过,谢妗西静默地看着他离开,难得的不发一言。 姜恒之走至拐弯处顿了顿,诧异地偏了偏头,暗想着这人莫不是又在捣鼓着什么龌蹉事儿。想了半天无果,他微微摇了摇头,大步离开。 ……………… 这几日朝政松缓,季黎几乎每日都有不少空闲,陆染衣已经开始着手审讯落槡的事情,她似乎对审讯一事儿非常的感兴趣,弄出了不少方案来,当然,每种方案都离不开毒|药就对了,要说这陆染衣不愧是陆染衣,那些个渗人的法子还真不是一般人想得出来的,督卫署专门负责审讯的禁林卫整天在陆染衣身边鞍前马后,就差直接奉茶叫上一声师父了。 季黎闲得无聊,每日也会饶有兴致地去督卫署地牢转转,瞧上一瞧落槡那凄惨的模样顺便看看进度,然后才会乘着马车回到王府或者季府去。 这日季黎如往常一般出了督卫署,乘着马车回家,路经九珍阁却是无意间看见了姜希白和紫菀的影子,季黎微微眯了眯眼,难得今日赤霄营放假,姜希白居然和紫菀待在一起,这两人…… 季黎靠在马车里,摇着头笑了笑,左右与她没什么关系,她还是快些回去见见自家的小白兔吧。 作者有话要说:  按着大纲估算了一下,本文预计八月底九月初完结 小天使们要有心理准备≥﹏≤ 第57章 季黎回到季府的时候,谢云邵已经回来许久了, 她走进房间便闻道一股独属于沐浴后的水汽的湿味儿, 绕过垂帘, 果然就见穿着一身亵衣的宁世子。 修长的手指穿过他尚有些湿润的黑发, 季黎心情颇好地轻扣着他的脑袋:“有想我吗?” 宁世子双颊泛红, 将头埋进她的脖颈间, 亲了亲那柔软的肌肤, 环住她的身子又蹭了蹭:“想!特别特别想你。” 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很好的愉悦了季黎,她顺着他散开的黑发,低低地笑出了声来。 雨眠一脸无语地捂了捂眼, 你们俩不是昨天下午才见过吗?昨天下午自家大人去往赤霄营旁边的千机营巡视, 转头就去了赤霄营,昨天下午不是才腻歪过吗?用得着一副多日不见思之如狂的模样吗? 像她这种没有对象的人,果然不是很明白他们那种有对象的人的想法, 雨眠心中微叹,对着候着的婢女们使了使眼色退了出去。 耳尖的宁世子听见关门的声音,抬起脑袋, 对着季黎眨巴眨巴眼睛, 那软萌萌的模样看的季黎心肝儿直颤, 她微微移开眼,若无其事地走至圆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问道:“怎么了?” “娘子,我明天又要去赤霄营了。”宁世子站在原地,看着她非常认真地说道。 季黎抿了一口茶水回眼平静地看着他, 示意他继续往下说。宁世子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沿边坐下,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双手张开,红着脸道:“所以,娘子,你来吧。” 季黎:“……”什么鬼? 宁世子见自家娘子没有动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膛,最后干脆把亵衣直接解开露出前身的肌肤,乖乖巧巧地坐在那里,一副任君施为的模样。 季黎放下茶杯,眯着眼舔了舔双唇,在那亮晶晶的双眼的注视之下缓步走过去,她站在他身前,抬手轻轻撩了撩他落下的长发,暗纹繁复的袖口轻划过他的鼻尖,熟悉的幽香瞬间转入鼻中,带着让他沉醉的味道。 宁世子仰头看着站的笔直的季黎,对着她傻傻地笑,季黎勾了勾唇,俯身弯腰轻咬住了他的唇瓣,反应过来的宁世子双手环住她的腰将人拉了下来顺势便倒在了床上。 唇舌相交时的悸动叫两人都不怎么好受,宁世子摸摸索索地就想要解开她的衣袍,季黎拦住他的手,强忍住心中的欲望,低着声道:“这是官服。” 她一共三套官服,前些日子两人在床上没注意坏了一套,如今除了身上这一套也就只有一套了,宫中司衣司尚在赶制中,这一套坏了,她上朝可是连换洗的都没了。 宁世子咬着唇心虚的收回手,上次他把官服弄坏了,他家娘子脸都黑了好久,季黎站起身将衣服脱下挂在了衣架子上,穿着一身中衣回到了床上。 看着躺在床上的人,俯身双手撑在他的两腰间低看着他,宁世子羞涩地飞快瞄了她一眼,季黎长长地舒了口气,真是诱人犯罪。她俯身压在他身上,感受到了身下人日渐结实的胸膛,亲了亲他的下巴。 两人在床上腻歪了将近两个时辰,起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了,那边宁王叫他们去大堂吃饭,两人梳洗了一番,这才手牵手领着人往大堂去。 宁王坐在饭桌前捻着胡须,见着亲昵无间的两人走进来,脸皮颤了颤,尽管他已经见过无数次季大人和他傻儿子亲密的样子,他还是无法相信,那个对着他傻儿子满脸柔意的人是季、黎! 季大人完完全全属于人狠话不多的类型,宁王假意扳着手指算了算,季大人一天对他家傻儿子说过的话很多,比他和她共事这么多年加在一起说过的话都来得多,见惯了沉默冷酷,杀伐果决,一言不合就拔刀的季大人,他完全受不了眼前这个温柔地惯着小媳妇儿的季大人!……啊呸!他家儿子才不是什么小媳妇儿! “爹。” “公公。” 淡淡的声音瞬地便将宁王飘走的神魂给拉了回来,看着已经走到近前的季黎连忙站起身来,讪讪道:“季大人,坐,快坐快坐。” 季黎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坐下,宁世子乖巧地坐在她旁边,宁王抖着胡子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空出来的位置,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臭小子!有了媳妇儿就不要爹了,亏得他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拉扯长大! 季黎一抬头刚巧就瞧见宁王那悲愤的眼神,宁王动了动眼珠子,尴尬地对着季黎笑了笑,连忙埋下脑袋拿起了筷子:“好了,好了,我们吃饭吃饭。” 三人沉默地用了午饭之后便坐在大堂里说着闲话,准确来说是宁王和谢云邵在说话,季黎只是坐在旁边当个陪衬。 “儿子,我今日在九珍阁碰见了姜家小子。”宁王说到这儿不高兴地轻哼了一声。 “怎么了?他惹你了?”宁世子不以为然,这姜家小子指的自然是姜希白,要说是以前的姜希白会和他老爹生出龃龉他还相信,现在的姜希白嘛……那可是实打实地换了个性子,不是个惹事儿,宁世子斜了斜眼:“老爹,你不会是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欺负人家一小辈儿吧?” 宁王听见这话,气的胡子一翘一翘的,双目圆瞪着他:“瞎说!本王这么和蔼可亲的人会干那事儿?” “那是怎么了?”宁世子好奇地托着下巴问道。 “我不是在九珍阁瞧见那许臻的白鹭图嘛,就想着买下来啊,虽然王爷我本不好这些,但是附庸风雅嘛,装上一装也是好的不是,王爷我都准备付钱了,却叫姜家那小子登了先。”宁王气哼哼地吹了吹胡子:“王爷我想着与他说道说道,好叫那小子让给我,没成想那小子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人家不想给就不想给呗,你有什么好气的?” “结果那小子转身就送给人姑娘了,人姑娘拒绝他居然直接就丢人怀里了!臭小子,人家不要上赶着送给人家,我这个伯父好声好气的想着要,他……哼!”宁王气的又瞪了瞪一边悠闲的宁世子,语重心长,恨铁不成钢:“你们这些小年轻,怎么一个二个都是有了媳妇儿忘了爹的?” 宁世子歪了歪身体靠在季黎身上,撇了撇嘴:“你又不是人姜希白的爹,人犯得着记挂着你吗?” “那……那我总是你爹吧?你看看,你看看,我的儿啊,你现在像什么样?”宁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悲愤地看着靠在季黎肩膀上的宁世子,儿子你看啊,爹也有肩膀,你往爹身上靠啊,爹长的多和蔼可亲啊,哪里像季大人整天挂着一张不苟言笑的脸呢? 宁世子委屈地抱着季黎:“娘子,你看,爹要拆散我们。” 季黎:“……”你们说你们的,不用特意带上我的。 宁王见自家儿子扯上了季黎,如同在宣和殿一般反射性的闭上了嘴,正襟危坐地喝起了茶水。 “姜希白送画的姑娘可是揽花苑的紫菀?”季黎轻轻抚摸着谢云邵的脑袋,对着宁王询问道。 “是啊。”宁王心中暗暗摇了摇头,这姜家小子和那紫菀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想的那般关系。 季黎听见这话倒是眯了眯眼,想起了那日在千叶山子桑芜说的那些话,宁世子察觉到放在头上的手停住了,靠在肩上的头动了动问道:“娘子,你想什么呢?” 季黎回过神,捏了捏他的脸,半是玩笑地说道:“想你啊。” 宁世子直起身体,双眸发亮,亲了亲她的微翘的双唇:“我也在想娘子。” 宁王僵着身子看着自家儿子儿媳旁若无人的亲昵,眉眼抽了抽,这些小年轻啊……已经晋升老人家的宁王一脸牙疼地站起来,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身子,搓了搓肩膀飞快地溜了出去,待到季黎两人缓过神来,大堂里早就没了宁王的影子。 ………… 要说最关心姜希白和紫菀这事儿的莫过于心结稍解的清河郡主,谢妗西。 谢妗西坐在上首,听着老嬷嬷说话,老嬷嬷将知道的事儿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谢妗西忍不住皱了皱眉:“你说那姑娘是揽花苑的花魁?”一个烟花之地的女子? 老嬷嬷偷偷地瞄了瞄她的脸色:“郡主,紫菀是个清倌儿。”老嬷嬷特地提这话倒不是为了紫菀,她也是郡主府的老人了,一直跟在郡主身边,眼瞧着郡主最近有意和小公子亲近了,她自然是高兴的。 “清倌儿又如何?还不是那秦楼楚馆的人。”谢妗西脸上的表情实在是算不得好。 “郡主……”老嬷嬷欲言又止。 谢妗西摆了摆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吧,我不会插手这事儿的,希白若真是喜欢,悄悄纳回来也就是了。” “是这样,公子若是喜欢,犯不着伤了母子和气。” 母子和气?谢妗西摇了摇头,他们之间哪来的什么母子和气?自从那日她说他不是她和姜恒之的孩子之后,他竟是再不和她这个母亲说话了,谢妗西苦笑一声,怪谁呢?还不是她自己作的。 “回头叫那紫菀到府中来,我好瞧瞧看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人。”谢妗西这些年并不怎么关注府外的事儿,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她除了想着给季安歌添堵外,几乎什么事儿都不理,哪怕这紫菀在京都贵族圈儿非常有名,她也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样。 “是个标致的,在京都圈子里挺有名气,听说季大人还曾招她入府抚过琴。”老嬷嬷笑着道。 “是吗?”听起来好像还说得过去的样子,毕竟能叫季黎请到府中去抚琴,这样的人京都可找不出来几个。 只是……谢妗西摸了摸心口,双眉紧蹙,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不大舒服,总觉得要出什么事儿,她上一次有这个感觉的时候还是……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这个字眼一冒出来,她越想心中越是发慌,谢妗西强自定了定神对着老嬷嬷吩咐道:“尽快抽个空将那紫菀叫来与我瞧瞧。” “是,奴婢记下了。” 第58章 赤霄营的训练结束,谢云邵如往常一般和盛行去了齐老将军的大帐, 等到两人出来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了, 远远便瞧见和其他士兵坐在火堆边的姜希白。 和那些粗枝大叶说着话的士兵比起来, 那清和沉默的模样实在惹人眼的很, 盛行拉着谢云邵走了过去, 和其他人打了打招呼便坐在了姜希白身边的空位上。 “你干嘛呢?以往到了晚上不是都窝在大帐里看书么?这几天怎么有闲情出来的?”盛行双手分搭在两条腿上, 痞里痞气地问道。 “没什么。”姜希白抬头望了望半隐在乌云间的弯月, 微笑着摇了摇头。 见他不欲多言,盛行也没再追问,打了个呵欠:“明天放假, 你们去哪儿玩儿?” 谢云邵拿着棍子戳了戳火堆, 火势渐大,热气袭人:“不去哪儿玩,我要陪我娘子。” “真没劲儿!”盛行瞪了他一眼, 想着自己明日的行程,转向姜希白:“你呢?莫不是也要待在家中不出门?” 姜希白抿了抿唇,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回道:“约了人出城。” “约了人?谁啊?还出城呢。”盛行咦了一声, 装模作样地看了他许久, 才诧异地问道。 姜希白站起身, 火光映的他全身都暖烘烘的:“一个朋友。” ………… 到了冬季,植物大都凋零,枯叶满地,寒风瑟人,姜希白站起身靠在白玉兰花树下, 缠绕的幽香让他心情舒畅,他望着不远处的小径唇角微微泛出点点笑意。 紫菀察觉他的目光,一手撑着淡青色的油纸伞,一手对着他轻轻挥了挥,她的心情很好,眉眼间含着无限的温柔,小径上有少许枯叶乱石和零零落落泛黄的青草,穿着绣鞋的脚轻轻踢了踢边上的小石头,对着身边的小芽叮嘱了两声,小芽迟疑了一会儿,望了望那边的姜希白,抿着唇终是听话地回到了停马车的地方。 紫菀撑着伞,看着不远处的人,她很高兴,非常高兴,难以抑制地高兴,为什么呢?她也不知道,反正瞧着他觉得高兴就对了。 “你来的有些早。”紫菀将伞收好,怡然地立在他身边。 姜希白摇了摇头:“我也才刚到而已。” 紫菀盯着他笑弯了眉眼,姜希白瞧着也觉得高兴的很,其实他一大早从赤霄营出来便直接往这儿来了,连郡主府都没有回便出了城,他不说,但是紫菀那般聪慧,想来是知道的。 这片土地上种满了白玉兰,每到冬季美不胜收,约莫着时辰尚早,此处还没有什么行人,两人并肩走在林中,轻声说着话,享受着难得的悠闲时光。 “这个送你。”姜希白拿出早就准备的木盒子递到紫菀面前,心中微微有些忐忑。 紫菀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笑着问道:“这是什么?” “生辰礼物,我明日一早又要回到赤霄营去,这是提前送你的生辰礼物。”姜希白回道。 紫菀握着盒子的手渐渐抓紧,表面却还是笑意温柔的模样,她仰了仰头:“我不过随意提了一句,你倒是这般放在心上。” 姜希白听着她的话,略有些尴尬的轻咳两声,偏了偏头,侧着身子:“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他将紫菀的伞握在手中,对着空处轻轻抬了抬手。 紫菀双手紧紧地扣着那木盒,笑着点了点头。 马车里摆着小小的暖炉,地板上也铺了一层毛毯,紫菀和姜希白分坐两边,小芽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皱着眉看着两人之间那略略暧昧的气氛。 紫菀一直都没有说话,姜希白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这一路走的实在是沉默的很,但却也不显尴尬。 马车缓缓驶进内城,没用多久便到了揽花苑的大门口,小芽先下了马车,紫菀和姜希白却是没有什么动作。 “我、我给你赎身吧。”姜希白犹豫了一路终于还是开了口。 紫菀僵在原地,双指不停地摩挲着木盒表面的雕花,目光怔愣地直直地看着他。 紫菀没有回话,她双唇微动,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小芽掀开车帘就见里面两人相对无言的情景。 小芽目光晦涩地看了看姜希白,随后才蹙着眉向着紫菀说话:“紫菀姐姐,清河郡主府来人,说是清河郡主让你去一趟。” 姜希白掀了掀马车窗帘,正好对上外面人的目光,他挑了挑眉,母亲身边的大丫鬟玉竹。 “公子,你怎么……”玉竹瞧着姜希白,飞快地俯了俯身,心中惊讶不已。 “母亲叫你来的?” “是,郡主听闻紫菀姑娘曾被季大人招至府中抚琴,也想着听听看究竟是什么仙音妙曲。”玉竹不会蠢到将自家主子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她一言一笑挑不出丝毫错来。 “知道了。”姜希白没有深究,他可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谢妗西是为了他才来找的紫菀的,毕竟他这个儿子对于她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这一点他用了将近二十年才瞧了个清楚明白。 姜希白放下车帘,依旧坐在马车上丝毫没有下去的打算:“小芽,吩咐马车往郡主府去,我就当搭个顺车了。” 小芽点了点头,转而便对着车夫嘱咐了两句,她爬上马车,坐在刚才的位置,车夫见她进了里面,晃了晃缰绳,马车又重新动了起来。 立在外面的玉竹看着被马车带起的尘土,就着衣袖掩了掩唇,转身上了郡主府的马车。 谢妗西这几日睡的不好吃的更是不好,她每日都要去小佛堂上好几炷香,念好几遍佛经才堪堪能静下心来。 “郡主,喝口茶定定心。”老嬷嬷接过小丫鬟递上来的茶盏小心地放在谢妗西的手边,她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笑意。 谢妗西端起茶盏抿了几口便听到下人来报说是姜希白和紫菀一道会了府来,听见这话,谢妗西皱了皱眉,压着心中的惊意叫人将他们带了进来。 自两人踏入堂内起,谢妗西的目光便一直都放在姜希白的身上,她心中有悔意有愧疚,目光之中不免也多掺了这些情绪,无奈姜希白对着她行完礼后便低眉敛目一声不吭,压根儿就没有分一丝一毫的心神在她身上。 谢妗西心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揉了揉眉心打发了他出去。姜希白退出去前望了紫菀一眼,见她神态平和不卑不亢心下微定,微抿着唇出了大堂,他没有走远,就站在外面不远处的地方等着里面的谈话结束。 姜希白不在了,谢妗西的全部心思便转在了一边的紫菀身上。 紫菀今日穿着一身白底樱花长裙,脸上只有着淡淡的妆容,她天生丽质,略施粉黛也叫人移不开眼去。 谢妗西呆呆地看着她,端着茶盏的手兀地无力,杯盏掉在地上,哐当一声……青瓷碎裂,热茶四溅。 老嬷嬷大惊,叫了好几声也不见谢妗西缓过神来,她轻轻地推了推她僵在半空中的手臂:“郡主,郡主!” 谢妗西嚯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了紫菀面前,紫菀不解地抬了抬眼,她早就听说这清河郡主精神头不怎么对,今日一看这传言似乎不假。 “你……是哪里人?”谢妗西的声音有些发抖,她隐在袖中的指尖不住地微颤。 紫菀曲了曲腿:“原是蕲州音玉坊中的琴妓。” 谢妗西压住心中的慌乱,双唇微张,好半晌才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强自冷静下来。 “郡主……”老嬷嬷对着她使了使眼色,提醒她莫要忘了今日叫紫菀来的目的。 谢妗西却是没了那兴致,她冷着脸坐在上首,拍了拍桌子:“来人,将她给本郡主拿下!” 外面候着的小厮瞬地涌了进来,就要对紫菀动手,一直注视着这边的姜希白眉心一跳,飞快地奔进了里面,将紫菀护在身后,他就是担心谢妗西发疯才会守在外面,这会儿对着冷若冰霜的谢妗西也没有问什么原由,同样冷着脸看着她,反正他这母亲时不时都要发点儿疯,他早就习惯了。 “希白,你让开!”谢妗西双眼泛红,手紧紧地扣在桌面上,力气之大竟是叫那指甲都变了形状。 “不让。”姜希白毫无情绪地回了两个字,谢妗西猛地将桌面上的糕点碟子扫在地上,有些歇斯底里地对着旁边的小厮吼道:“混账东西,没听见本郡主的话,将那个女人拿下!” “母亲。”姜希白护着紫菀将涌上来的小厮踢翻在地。 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感情起伏的两个字终是让谢妗西微微镇定了下来,她紧咬着下唇压抑着心中的情绪,憋了半天才憋出几个字来:“我是为你好!” “不需要。”姜希白拉着满脸惊异的紫菀直接出了门,快步将人护送到了大门口,瞧着她乘着马车离去后才冷着脸回了府中。 谢妗西看着姜希白拉着紫菀离开,她双腿发软地追了两步便跌坐在了地上,神色怔愣,目光之中隐隐含着崩溃。 “郡主,郡主,你这是怎么了?”老嬷嬷急的满头大汗,慌手慌脚地指了丫鬟去请大夫。 谢妗西在老嬷嬷那担忧急切的唤声中稍稍清醒,她强撑着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门,正好撞上返回的姜希白。 她扑到姜希白身上,双手狠狠地揪着他的衣襟,带着血丝含着眼泪的双眸紧紧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马上和她断了关系,否则,我谢妗西……一定不择手段让她死无全尸!” “你别太过分!”姜希白心中兀地升起一股难以抑制地怒火,将她的双手扯了下来,用力一拂,站立不稳的谢妗西便倒在了地上。 谢妗西双手撑着地面,颤抖着抓着他的脚边的衣袍,仰着头,厉声道:“我是你母亲,你必须听我的,你不能和她扯上关系!” “母亲?你现在知道自己是个母亲了?”姜希白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她:“我和她的事不用你管。” 姜希白弯腰扯下自己的衣角,冷着脸不再看她:“母亲,你最好别动她,到目前为止我还不想咱们的母子关系真的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谢妗西看着姜希白大步离开的背影,颤着手撑在地面上,她的声音已经嘶哑了:“你不能,你不能……”你不能和她扯上关系,你不能……不能步我的后尘…… 谢妗西趴在地上,眼泪沾湿了衣袖,红色的绣花沾了水变得深暗,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缓缓直起了腰,散乱的发髻,眼角的泪渍无不昭示着她刚才的狼狈。 冷风吹过,她微微有些瑟缩,抬着头无言地望着乌云暗沉没有太阳的天空,干涩的声音慢慢响起:“备车,去宁王府。” 第59章 “大人,千机营器械图失窃。”尔宜带着人走进书房, 恭敬地俯了俯身。 季黎将手中的书重重地丢在地上, 冷冷地看着他们:“混账!千机营护卫堪比皇城, 居然也能丢了图, 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尔宜没有回话, 这千机营护卫不是她负责, 她不好接这个茬, 只是静立在原地,季黎站起身,手撑在书案上, 双眼微眯:“丢的是假图还是真图?” “大人放心, 是假图,真图放在安全的地方。”尔宜快速回道。 季黎冷哼一声,脸色并没有丝毫好转, 即便是假图失窃,那些人也逃不了失职之责。她理了理衣袍快步走了出去,尔宜见此, 领着人跟在她后面。 “马上封锁全城, 一个都跑不了!” “是。” 季黎带着人赶往千机营, 刚好和清河郡主府的马车错开,谢妗西被人扶着从马车上走下来,这些年她好久都没有往这儿来了,她侧了侧头,季府就在宁王府旁边, 那远处的檐角上停着一只麻雀,孤寥而寂寞。 王府管家大忠诧异地将人迎了进去,要知道,这宁王府和清河郡主府两府之间的交集淡薄了怕是有将近二十年,这清河郡主怎么突然亲自往这儿来了?急急忙忙的,甚至于连个帖子都没来得及下。 谢妗西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她穿的很暖和,但是身上却是止不住的冷意,一颗心冰冰凉凉的可怕。 她坐在大堂里,目光怔愣地望着外面的庭院,下人将茶水奉上,她动都没有动一下,直到王府管家大忠与谢云邵走了进来,她才微微分了点儿神思。 宁王出门参宴去了,季黎刚刚也离开了,府中主子只剩下谢云邵一人,他刚才听见大忠哥的话还不相信呢,没想到真是姜希白的母亲。 宁世子皱着眉打量了一下略有些狼狈的谢妗西,拱了拱手:“清河姑姑,你怎么突然到这儿来了?” “季黎呢?我是来找她的。”谢妗西目视着前方,声音低哑。 宁世子坐在椅子上,拨弄着茶盖儿:“刚刚走,似乎有什么紧急公务。” 谢妗西猛地站起身来,脸上渐渐浮现出焦躁,她快步走到谢云邵旁边:“她去了哪儿?” “貌似是千机营。”谢云邵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心中微惊,这清河姑姑不会是来找他娘子麻烦的吧! 千机营……谢妗西双拳紧攥,千机营守卫森严,她就算跟过去也见不到季黎,可是……那事儿耽误不得! “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宁世子微微皱了皱眉,摇头道:“这就不清楚了,也许一个时辰,也许两个时辰,也说不定要到半晚上才会回来。” 谢妗西听见这话,脸色变了变,她后退了两步,老嬷嬷连忙扶住她:“郡主,你这般匆匆忙忙地来找季大人究竟是为什么事儿啊?”自从今日见了那紫菀之后,整个人都不对劲儿了,这种状态……老嬷嬷心中大惊,这种状态有点儿像是…… 谢妗西呆滞地靠在老嬷嬷身上,沉默了半晌,拎着裙摆不顾仪态地跑了出去,她身形有些踉跄,好几次都差点儿跌倒,老嬷嬷急的满头大汗,歉意地对着谢云邵行了礼,带着人匆匆追了出去。 一群人从开始到现在于王府中停留不到一刻钟,来去匆匆叫诸人摸不着头脑。 谢云邵一头雾水地看着谢妗西等人离开的方向,有些担忧地皱了皱眉,这清河姑姑时不时就发一趟疯,谁知道今天是不是刚巧又要发疯找人麻烦? “七引,你去一趟清河郡主府找找姜希白,给他提个醒儿。” 七引也是知道这位清河郡主的各种事迹的,听到谢云邵吩咐麻溜地出了门往着清河郡主府去。 谢妗西出了宁王府大门并没有往马车上去,她在漆红的大门口停了一会儿,沉默着走向了旁边的季府,后面跟着的老嬷嬷见此着实惊了一下,她快步地赶了上去,压低了声音:“郡主,你这是……” 谢妗西顿住脚步,淡漠地看向老嬷嬷:“你们不必跟着,就在这边等着吧,我一个人去便好。” 老嬷嬷有心想要说几句,却触及到谢妗西那突然之间平静下来的目光,她双唇嗫嚅两下,终是顺从地点了点头,拦住了后来的婢女们。 谢妗西理了理披风裙襦,抚了抚略散的发髻,掏出手绢细细地擦了擦脸,觉得差不多了才缓步向着那清冷的门庭走去,她微抬着下巴,眉角微扬,带着一份强撑的矜傲,漆红的木门,描金的牌匾,陌生又熟悉,她上一次站在这儿还是多年以前。 她强自淡定地对着守卫报出自己的封号,静静地立在阶下等着人出来。 来的人是她非常熟悉的云芸,云芸见着她非常的惊讶,谢妗西想着,这些日子她倒是收获了不少惊异的目光,她暗暗自嘲了一番,面上却是不露分毫,哪怕想通了不少,她依旧不愿意在这些人面前软上哪怕一分。 “郡主里面请。”云芸抬了抬手,谢妗西双手放在腹前,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的仪态。 曲水拱桥,飞檐幽亭,季府现今的格局与多年前并无大的变化,依旧清冷,依旧幽深。谢妗西脚步不停地随着云芸往前,她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微微泛起波澜。 这是自多年以前她和季安歌闹掰了之后第一次这样面对面地站着,出乎意料的平静,没有想象之中的愤恨与怨怼,平静的好似一方碧潭,只有粼粼波纹,却无大风大浪。 亭子里的石桌上摆放着棋盘,季安歌唇角微带着笑意,她瞧了谢妗西许久才坐回到了石凳上,淡定地捻起一颗棋子,随意道:“下一盘?” 谢妗西心中装着事,想要直接与她说出口来,但一瞧着季安歌那闲适的模样,她却也不愿输了阵势。撩了撩披风端坐在季安歌的对面,如她一般亦捻了一颗棋子,暖玉制成的棋子触及到指尖,微微驱散了些寒意。 “你来找我,怕是有什么不得了的急事,直说吧。”季安歌将棋子落在棋盘上,开口道。 “揽花苑的紫菀,你最好马上派人把她控制住。” “哦?”季安歌盯着棋盘,随意地应了一声。 谢妗西紧抿着唇将手中的棋子啪的一声用力放在了棋盘上:“她是高昌那边的人,我肯定!” “嗯……”季安歌摸着下巴,依旧盯着棋盘,轻轻地嗯了一声。 “季安歌!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你别太过分!”谢妗西双手撑在棋盘上,嚯地站起身来,面含恼怒。 季安歌随手将棋子丢回了棋篓里,手指轻快地点着石桌那有些粗糙的表面,她微仰着头,即便是仰视依旧气势十足,唇角含笑,怡然自得:“你急什么,这事儿急不得。” 第60章 季安歌就是季安歌,哪怕天塌下来, 她也依旧淡定如斯, 就是这样, 就是因为这样, 就是因为她无论何时何地都是这个样子, 有时候, 她恨不得撕开她那虚伪的面皮, 想要好生瞧瞧,那从容不迫之下是不是也如同她这个孤世旅人一般彷徨无助。 谢妗西紧咬着牙关,双眼泛红, 她深吸一口气, 强抑制住自己想要发飙的冲动:“你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季安歌将棋子放下,收回看着谢妗西的目光,缓缓站起身来, 平静地看着她:“我没有不信你,这事儿确实急不得。” “那你马上让人将那个女人控制起来!”季安歌越是平静谢妗西就是越是焦躁,言语之中甚至隐隐带了些许命令的意味儿。 “不行。”季安歌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行?”谢妗西冷冷地看着她:“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是啊, 不是我的风格。”季安歌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没办法, 现在不行, 不过……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你管我。”谢妗西拂袖而去,既然这人都直接拒绝了,她也不想留在这儿自讨没趣,要不是因为希白说的那些话,她也犯不着来找她们姓季的, 自己就动手了。 谢妗西已然离开,季安歌低眸看着才下了不到十子的棋局,苦笑着摇了摇头,云芸从亭外走了进来,在季安歌的注视之下将棋子收好:“主子,郡主的儿子姜公子搭到里面去。” “是吗……”季安歌走到阶梯前,远望着朦胧的天际,云雨将近,京都马上就有一场大雨了。 “主子,咱们真的不需要做什么吗?姜公子那边……”云芸到底还是有些担心。 “不用担心,也就这两天了。”季安歌轻轻舒出一口气:“放心吧。” ……………… 即便是白日里,揽花苑的依旧有客人来,虽然只有零零落落的几个,到底也比其他一般的秦楼楚馆要好得多。 紫菀听着楼底下传来的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指尖轻抚着木盒上那精致的花纹,小芽将门打开,她微含着笑意走了进去,甚至连身上的披风都未除去便径直坐在了梳妆台前,小心翼翼将木盒放在光滑的桌面上。 她没有打开,只是眸光泠泠地看着那精致的木盒,耳边是小芽细细碎碎整理东西的声音,她迟疑了一下,偏了偏头,声音冷淡:“小芽,你去厨房弄些热粥来,我想着暖暖身子。” 小芽发下手中的拿着的茶壶,犹犹豫豫地看了她一眼,良久之后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出门时还顺带着小心地关上了房门。 紫菀见小芽离开又将目光放在了木盒上,身为揽花苑的花魁,她收到过无数的礼物,金银珠宝书画典籍,甚至于佳酿珍馐。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对一个礼物满怀期待过,大概是因为……送礼物的人不同?好像也不尽然,明明以前姜希白也给她送过东西,却也没有如现在这般过。 指尖轻轻勾掉木盒的小扣,缓缓将盖子打开,盒中红色的软布上放着一把精致小巧的玉梳,她将玉梳拿起放在手中,泛着点点暖意的梳子光滑温润,她看着妆镜里姣好的容颜,伸手将身后的头发拉到前面,松开缠着的发带,轻轻地慢慢地梳了一下又一下。 结发同心,以梳为礼。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紫菀姐姐……”小芽将房门推开,快步走了进来,就看见紫菀端坐在妆镜前一副神思缥缈的模样,她的目光从打开的木盒慢慢移到紫菀半挨着长发的玉梳上,她神色微变:“姐姐,你……” 紫菀缓过神来,快速地将玉梳放回了盒子里,啪的一声将其盖好,不悦地说道:“进门之前怎么不说一声?”她站起身看着两手空空的小芽:“让你拿的粥呢?” “姐姐,我刚才遇见出门采办的王婶儿了。”小芽没有回到紫菀的话,而是没头没尾地说起了这样的话来。 “怎么了?你每日不是都要见着她吗?”紫菀的语气不怎么好,小芽也不在意,她面上带了几分愁色低声道:“王婶儿说,她刚出门的时候看见十二府禁卫兵往城门的方向去了。” 紫菀脸色一怔,王婶儿刚出门的时候应该是在半个时辰之前,那时她们应该还在郡主府,她双唇微抿:“怎么会这么快?” “不知道。”小芽摇了摇头,脸上带了些埋怨:“也不知道首领是怎么想的,这个节骨眼儿上居然叫咱们去偷千机营的器械图,那边盯的紧,一不小心就是死路一条。” 小芽口中的首领指的是高昌第一训练营的首领,这个任务确实发的奇怪,但他们作为下属只能尽量去执行根本就没有办法推脱。 紫菀眯着眼走到窗户边上将其推开了一条不大的缝,冷风不管不顾地涌了进来,吹得她眉心发疼。 她房间的窗户对着揽花苑后面的一条小街,这街道冷僻的很,寻常少有行人,现在却能零零落落地看见几个穿着铠甲的士兵,她又移了移眼,街口处刚好有一队神色肃穆的士兵路过,紫菀紧皱着眉将木窗关好:“全城戒严了,现在整个京都怕是都已经封锁起来了。” “那怎么办?姐姐,这个时辰还没有传来消息,图纸肯定尚未传出去。”小芽轻声说道。 “静观其变。”她们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静观其变。 小芽点了点头,暂且将此事放下,她准备着再次往厨房去弄些粥水,目光瞥过梳妆台上的木盒,轻咬着下唇道:“姐姐,你和姜公子还是莫要走太近为好,于你于他而言,保持距离才是正道。” 紫菀当然知晓小芽说的对,她心中百转千回,面色越发冷淡:“我知道。” 小芽见她这副模样,也不敢再往下继续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紫菀坐回梳妆台前,双手轻覆在木盒之上,怔怔地看着妆镜里的自己,沉默良久才轻舒出一口气来。 季黎回到宁王府的时候刚到亥时,房中的灯烛尚且亮着,原打算往书房去的脚步转了转,推开门走了进去。 宁世子坐在桌前撑着脑袋,万分幽怨地看向她,季黎被那眼神瞧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解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大晚上的不睡觉坐这儿干嘛呢?” 宁世子听见她这话,眼神越发幽怨了,委屈地闭着嘴也不说话。 季黎摇了摇头,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坐在他旁边,半低着眉看着杯中的茶水想着事。宁世子拎着茶壶给她杯中添水,一边唤道:“娘……子……” 季黎被这转了几圈儿的两个字弄的浑身不自在,握着杯盏的手微僵,总算是从自己的思绪中挣脱了出来,她抬了抬眸,半是无奈地将他拉回了凳子上,亲了亲他的双唇:“早些休息吧,明日你还要去赤霄营呢,我去榻上眯一会儿就好了。” 宁世子的注意力稍微换了一个地方:“为什么要去榻上?榻上多冷啊,床上有我给你暖着呢。” 季黎捏了捏他的脸:“那行,既然小相公想给本官暖床,那本官就恭敬不如从命。” 宁世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季黎连衣衫都未除,和着外袍侧身躺在床上,她拉着被子额头靠着他的额头,不过一会儿便有些迷糊地入眠。 灯烛的光透过床幔投射进微弱的光来,那暧暧的轮廓叫他竟是看的有一丝痴醉,他偷偷地将手搭在她的身上,又做贼似的亲了亲她的眉眼,见人没有醒过来这才闭上眼,强忍了许久的睡意再次袭来,他打了个呵欠,伴着烛光拥着人沉沉睡去。 季黎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听见房内传来的脚步声便睁开了眼,小心地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刮着风,比起室内冷了不是一星半点儿,季黎被冷风一吹,睡意消散了大半,她听着手下人的话,微微颔首:“你去告诉尔宜,人手安排好了之后便暂且不动,等到明日一早本官上完朝再说。” “是。” 季黎又与来人说了些事情,用了将近两刻钟才交代清楚,等到来人离开之后她才又回到了房间,在暖炉边烤了一会儿驱散了寒气才重新躺回了床上。 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又起身上朝。 早朝一如往常一般不停地扯着事儿,有人便提起封锁京都的事情,这命令是季黎下的,季黎上前一步,侧身看着发言的官员。 那官员是个刚刚入朝不久的,毫不畏惧地迎上:“季大人,封锁京都这等大事你怎能三言两语便兀自定下?” 季黎凌冽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儿,冷笑一声:“那你待如何?” 四周的人听着这夹霜带雪的声音瞬地低埋了头,那官员却是大义凛然道:“自然是解禁,封锁京都会给老百姓带来诸多不便。” “解禁?你想的倒是挺简单。”季黎双手抚摸着朝笏,唇角微翘:“解禁了之后好让你的同党逃窜出去么?” “你,这是何意?!” 季黎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招人入内将其押解:“就是要你命的意思。” “季黎!你……唔唔唔……”侍卫眼疾手快扯了东西塞进他的嘴里,季大人心情不好可是直接拔刀的,后果就是血溅宣和殿,那地儿可真是难洗的很。 那官员被堵了嘴,愤恨地盯着季黎未果,最后只得眼巴巴万分可怜地望向端坐龙椅的小皇帝。 小皇帝冷哼一声,挥了挥小手:“送进督卫署地牢好好审讯。” 季黎站在前列冷眼看着这一切,小皇帝沉了沉声:“季卿,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都已经准备好了。” 第61章 下了朝,季黎先是去了理政殿, 小皇帝也刚刚回到那儿, 正端坐案前拿着朱笔打呵欠。 见着季黎进来, 小皇帝连忙正襟危坐死死地抑制着自己打呵欠的冲动。 “季, 季卿, 你怎么来了?” 季黎指了指外面:“陛下要与我一道?” 小皇帝双眼发亮, 从龙椅上蹦了下来, 连连点头:“侄媳妇儿,你都不知道,朕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出去过!”小皇帝满脸委屈, 几岁开始就被折腾着上朝, 自从他坐在龙椅上开始,除了几次象征性的狩猎外,他就没出去过。 “我没说要说出去。”季黎面无表情地开口。 “啊?你不是指外面吗?”小皇帝急急地绕过明黄的长案立在季黎面前扯着她的袖口。 “陛下误会了, 我说的是督卫署。” 小皇帝失望地啊了一声,低着脑袋看着地面,整个人都绕着一股不高兴的气息。 季黎瞧着他的样子, 很好地想起了皇帝陛下的大侄子, 轻咳了一声道:“不过, 今日事了之后,倒是可以带陛下出去走走。” “好啊,好啊!”只要能出去透透气,怎么都好!小皇帝悲伤地抹了抹眼角,朕都快被这无聊透顶的日子憋死了, 以前好歹呢大侄子空闲的很,总是抽空进来陪他玩儿,现在大侄子可比他都忙,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来过了。 “章来福,给陛下换衣。”季黎招了章来福进来,自己转身出了理政殿的大门,立在阶上,看着已经飘雪的天空,现在雪下的不大,触地即融。 小皇帝换了身常服,身外罩着厚绒的披风,头上戴了顶毡帽,包裹的严严实实地站在季黎身边,他仰了仰脑袋:“侄媳妇儿,咱们走吧。” 绕过理政殿便是上朝的宣和殿,季黎也没叫人准备肩舆,而是由着宫人撑了伞,慢慢地往宫门走去。 出了宫门再往督卫署还有一段路程,季黎也不着急,一手牵着小皇帝不疾不徐。 “陛下明日记得将今日的功课补上。”季黎看着地面上的水渍说道。 “朕知道了。”小皇帝点了点头,他知晓季黎的脾气,若是他耍赖不干,绝对会被立马送回理政殿去。 季黎抬手理了理他有些歪的毡帽,又开始往前,一路上少有行人,只有些稀稀拉拉的打扫的宫人,两人到达督卫署的时候,陈纪正站在阶前等着。 “微臣参见陛下。”陈纪对着小皇帝躬身低首,待到小皇帝应了之后立马转向旁边的季黎:“大人,人手都到位了,你看……” 季黎掸了掸衣袖上沾到的雪花:“进去再说。” 督卫署一大半的人都被派出去了,十分的冷清,几个正在汇总资料的官员见着来人又是一通行礼,季黎摆了摆手带着小皇帝去了后堂的房间。 “先从东街开始拿人,然后南北两街,最后才是西街。”季黎坐在案前淡淡吩咐道。 陈纪领了命退了出去,小皇帝不解地趴在桌子上:“为什么要把西街放在最后呢?” “因为西街有我最想抓的间谍。”季黎拿起案上的资料,看了一眼无聊的小皇帝:“陛下带着章来福四处逛逛,尽管这里并没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但好歹能透透气。” 小皇帝很开心地点了点头,带着章来福快速地跑了出去,督卫署他很少来,小孩子的新鲜感还在,左窜窜右看看,倒也欢乐。 自昨日十二府禁卫兵封锁城门开始,人们便察觉到了京都肃穆低沉的氛围,不少人为了不惹祸上身甚至于请了好几天的工假。因为下雪的缘故,街上少有行人,路人瞧见那气势威凛的士兵无不快速走开。 东街的人在接到命令之后迅速封住了通往西南北街的路口,其他人则是按照命令拿人,督卫署监视了几个月,拿人那是一拿一个准儿,整个东街鸡飞狗跳。 东街的动静很快便传到了其他地方,有人心虚有人八卦,总的来说非常的热闹。 紫菀听着小芽打听来的消息,双眉紧蹙。 “东街那边具体情况如何?” 小芽摇了摇头:“东街守卫森严,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但是从外面瞧着情况不大好。” “你再使人出去打听打听,小心点儿,别把自己折进去了。”紫菀不大放心地嘱咐了一声。 “知道了。” 紫菀看着小芽离开的背影,眸色暗沉,她打开窗,外面是随处可见的巡逻士兵,东街那般大的动静,他们这西街的人却是未撤,想来东街完了之后便轮到其他三街。 紫菀怔怔地关上窗户,思索着是落槡撑不住招了,还是他们高昌出了叛徒。到目前看来,后面的可能性更大些,如果真是出了叛徒,那么她还有一线生机,毕竟知道她身份的人很少,但如果是落槡招了,那她恐怕是…… 动静实在太大,不少人都暗中观察着东街的状况,谢妗西站在飘雪的院子里,颈间的绒毛领子上沾满了片片雪花,她双手捂着暖手炉听着下人回禀打探来的消息。 “小人去的时候已经拿了不少人了,俱是押着往皇城的方向去,东街那边已经解开了路禁,转而向着南街移动了。” 有雪花落在她的发顶,额面,融化的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谢妗西轻嗯了一声,仍旧呆呆地看着高大的院墙。 “郡主,外面凉,你还是到屋里去吧。”老嬷嬷满脸疼惜,若不是碍于尊卑恨不得直接把人拽到里面去。 “嬷嬷,我在想到底应不应告诉他。”谢妗西开口,声音有些缥缈。 老嬷嬷不解地皱了皱眉:“郡主你说的是?” “关于紫菀的事情……你说我应该告诉希白吗?”谢妗西轻声问道。 昨日谢妗西已经跟她说了个明白,老嬷嬷自然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她沉默了一会儿:“郡主,你自己心里已经有成算了。” 谢妗西微微笑了笑,配着苍白的面色竟是有几分难得的柔弱之感,她转身朝着长廊走去,边走边吩咐道:“来人,去往赤霄营请公子回来。” 在赤霄营见到来接他的下人时,姜希白的脸色并不怎么好,他轻咳了两声看着神色平和的玉竹,问道:“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玉竹曲了曲膝:“郡主吩咐奴婢等请公子回府。” 姜希白将书收好,却是没有动的打算,他坐在凳子上,不欲起身:“可是有什么事?” “郡主说有急事请公子回府一趟。”玉竹恭谨地回声儿:“奴婢等已经拿着郡主的亲笔书信去寻过齐老将军了,老将军准了公子的假,公子随着奴婢等直接回府便好。” 姜希白并不想去见谢妗西,本打算以无假为由推脱,没想到对方已经给他请好了假,对于这种行为,他不悦地皱了皱眉,拂袖先一步走了出去。 赤霄营离清河郡主府有一段距离,一路无言,姜希白半掀着车帘看着外面肃穆的士兵,从离了赤霄营开始,他们的马车已经被叫停检查了三次,比起昨日,今天的盘查却是越发的紧了,他在营中听齐老将军提过几句,似乎是在抓别国暗谍。 暗谍,神秘而又危险。潜藏在京都的暗谍,就是威胁着整个大靖的毒瘤,他放下车帘,轻咳了一声,早日将毒瘤连根拔起也是好的。 姜希白见到谢妗西的时候,她正立在柱廊前屋檐下无言地看着他,那样专注的目光让他心中一动,他拱了拱手,礼仪上挑不出一丝错来。 “母亲急急忙忙唤我回来所谓何事?” “紫菀。”谢妗西看着听见这两个字便变了脸色的姜希白,紧抿着唇,压抑着心中凄凄开口道:“告诉你关于紫菀的事。” “你……要有心理准备。”谢妗西定定地看着他。 “母亲不妨直说。” “她,是高昌间谍,而且是高级间谍。”谢妗西的目光紧锁着姜希白的脸,缓慢而慎重地将憋在心口的话说了出来。 “不可能!”姜希白想也不想便直接反驳,这话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紫菀怎么可能会是高昌的间谍! “这是事实,你不信的话,可以去季府问季安歌或者去宁王府找季黎。” 谢妗西非常的平静,平静的可怕,正是因为这一份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平静,让她的话增添了不少可信度。 姜希白盯着谢妗西瞧了许久,转身冒着风雪冲出了郡主府,一路奔向季府。 谢妗西瘫坐在地上,低声问道:“南北两街的情况如何?” “南街已经肃清干净了,现在已经开始着手北街了。” 谢妗西微闭着眼:“很快就轮到西街了。” ………… 姜希白从季府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他茫然地立在冰天雪地中,有些无助。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的,晃晃荡荡地竟是到了揽花苑的大门口,揽花苑的大门半掩着,里面的热气从门缝里钻出来正袭着他的面部,被冻僵的脸微微松缓。 他无视老鸨的热情,径直走向了紫菀的房间。 紫菀打开门的时候,就见着姜希白浑身僵硬地立在门前,她心中一喜,拉着他走了进去。 “你怎么来了?”紫菀将人按坐在凳子上,一边给他倒着热茶,一边问道。 “我、我来看看你。”姜希白双手捧着茶杯,神色难辨地看着她。 “今日你不是应该在赤霄营的吗?怎么有这闲情?”紫菀坐在他对面,正对着房门。 “告了假。” 两人说话多是紫菀问,姜希白愣了许久才慢吞吞地回答,他低着头沉默了许久,终是打算亲口问她一问,却突觉颈肩处一疼,下一刻便没了知觉。 紫菀猛地站起来,厉声对着尚未收回手的小芽道:“你这是做什么?” “姐姐,咱们得马上离开这儿,落槡十有□□招了,咱们暴露了。”小芽不顾她挣扎将人拉到梳妆台前,寥寥草草地给她重新画了妆,自己也做了一番乔装。 小芽背着包袱拉着紫菀往外走,紫菀咬着唇看了看倒在桌上的姜希白,伸手将梳妆台上的木盒塞进了包袱,走到桌前,轻轻地摸了摸他的侧脸,终是在小芽的催促下离开。 姜希白是被尔宜推醒的,无论问他什么,他都是摇头不语,尔宜挑了挑眉,不甚在意地扫了一圈儿早已没人的房间,带着人回了督卫署。 “大人,她们跑了。” 季黎立在书案前挑了挑眉:“跑得了吗?”最后的挣扎而已…… 第62章 对于捉拿回来的高昌暗谍,季黎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便让尔宜将人押进了督卫署的大牢, 交由陆染衣负责。 虽然季黎并不是很赞同陆染衣的审讯之法, 但不可否认非常的迅捷有效, 陆染衣是个天生的酷吏。能从牙关紧要的高昌高级间谍嘴里套出话来, 这可不是谁都能有的本事, 看着娇娇弱弱, 啧…… 季黎双手背在身后看了一眼房中漏刻, 已经过了未时了,她走出房门准备离开督卫署,却忽然想起小皇帝还在这儿。 “可见着了陛下?”季黎随手招来一人问道。 “陛下带着章公公朝着地牢去了好一会儿了。” 地牢?季黎微皱着眉举步绕过曲廊往地牢去, 还未到地牢入口, 便被突然窜出来的小皇帝紧紧地抓着衣角。 “陛下这是怎么了?”季黎不解地摸了摸他脑门儿上的细汗,又看了看同样脸色苍白的章来福:“你这又是怎么了?” 小皇帝仰了仰头,哭丧着脸:“侄媳妇儿, 陆姑娘好可怕!”嘤嘤嘤,那真的是他记忆里温柔病弱的陆姑娘吗?那真的是母后天天夸奖的大家闺秀吗?骗人!! 季黎见他提到陆染衣,思绪一转大概便知道了怎么回事儿, 估摸着是见到陆染衣审讯时候的样子了, 说实在的, 季大人她第一次见到陆染衣审讯的模样也着实被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鬼气森森的,怪渗人的。 “所以啊,陛下,看人可不能看表面。”季黎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她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小皇帝很是慎重的点了点头:“侄媳妇儿你说的对极了!” “陛下不是想出去走走吗?随我一道回宁王府如何?”季黎询问道。 “好。”小皇帝握住她的手, 乖巧地站在她的身边,歪了歪脑袋:“侄媳妇儿,朕想大侄子了,朕可以把他从赤霄营叫回来吗。” 谢云邵今日天未亮便去了赤霄营,到现在也不过在那呆了将近几个时辰,昨日他休假,她却是公事繁多,都没怎么好好说话,心中打着小九九的季大人神色温和:“陛下是大靖的皇帝,当然可以。” 小皇帝高兴地蹦了蹦,欢呼了几声,连忙吩咐章来福叫人去赤霄营接人。 季大人心情愉快地带着小皇帝坐上了马车,马车在街上走走停停,买了不少小玩意儿,待到两人回到宁王府逛了一会儿,宁世子便随着人回来了。 “娘子!”宁世子张开双手跑了过去,完全无视了同样张开双手等着自家大侄子来个抱抱的小皇帝。 宁世子双手揽住她的肩,笑的眉眼弯弯:“哎呀,娘子,我好想你啊!” 小皇帝扯了扯宁世子的衣服:“大侄子,朕也很想你。” 皇帝陛下的大侄子毫无所觉地蹭了蹭自家娘子那有些泛冷的脸颊,委委屈屈地道:“娘子,你怎么不理我呢?” 小皇帝委屈地瞪了瞪眼:“大侄子,你倒是看看朕啊!” 季黎眉心直跳,抬手戳了戳谢云邵的额头:“陛下生气了。” 宁世子恍然地低了低头,就见小皇帝陛下鼓着腮帮子,脸颊泛红:“大侄子,是朕叫人接你回来的,你忘恩负义!” 宁世子满怀愧疚地蹲下身子:“小皇叔,不好意思啊,刚没看见你。” 小皇帝眼角憋着几滴鳄鱼泪:“大侄子,朕决定了,朕要销你的假,回头朕就告诉齐老将军以后你一个月休息一天!!!” 宁世子大惊,双手握着小皇帝肩,满脸惊惧:“小皇叔,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可是你亲侄子,你可是我亲叔!你不能这么坑我!”开玩笑,一个月回来一次,他娘子怎么办?他、不、接、受! “你现在知道朕是你亲叔了?”小皇帝抬了抬脑袋。 “亲叔!”宁世子满脸严肃地点了点头:“正儿八经的亲叔。” “那……你准备怎么招待你亲叔?”小皇帝脸上带了点笑意, “那……你大侄子带着你逛逛?”宁世子瞄了一眼静静立在一边的季黎,试探性地对着小皇帝问道。 小皇帝望了望天色,他不能在外久待,逛一会儿就差不多了,小皇帝笑拉着他最喜欢的大侄子的手表示可以。 季黎坐在亭子中悠闲地赏着雪景,旁边是正在拿着炉子煮茶的雨眠:“雨眠,叫人取些糕点来。”今日午饭是在督卫署吃的,督卫署的伙食算不得好,她没用多少便停了筷,现在腹中倒是有些饥饿。 雨眠久久没有动作,季黎不解地偏了偏头,就见本应该陪着小皇帝的谢云邵站在不远处,双眼亮晶晶:“娘子,你若是腹中饥饿,可以直接吃我的!” 季黎动作一顿:“没脸没皮。” 宁世子走过去,挤坐到她身边,很是认真道:“跟娘子你学的。” 季黎:“……”是跟她学的? “娘子你不信?” “信。”季黎眉间冷淡,强势地将他拉了过来抵在身后的朱红色亭柱上,单手撑在他脑后,唇角微扬:“你这是在调戏本官?胆子不小啊。” 宁世子抿着唇,眨巴眨巴眼睛:“我没有啊。” “是吗?”季大人面色清冷。 宁世子有些惴惴地看着季黎,双手轻轻扯着她的前襟:“娘子,现在明明是你在调戏我。” “你可以拒绝啊。”季大人挑了挑眉。 宁世子摇了摇头,有些羞涩:“我喜欢娘子你调戏我。” 季黎:“……” 宁世子微闭着眼,头靠着身后的柱子,微微地仰了仰头,脸颊泛红:“娘子,来吧,尽情地调戏我。” 季黎深吸一口气,强忍住自己想要发笑的冲动,吻了吻他的下巴,她家的小白兔看着怎么就那么的可口呢? 这边两人亲亲密密,那边的宁王和小皇帝俱是一脸悲愤,小皇帝狠狠地跺了跺脚,大侄子!不是说去给朕拿吃的吗? 小皇帝瘪了瘪嘴,大侄子,你彻底的失去了朕! 小皇帝气呼呼地带着章来福回了皇宫,有什么了不起的,朕马上就长大了,朕马上也会有媳妇儿的! “母后,朕要娶媳妇儿!”小皇帝扑向正在修花的宋太后,宋太后听见这话,手一抖,花瞬地被拦腰剪断,她睁大了眼:“我儿,你才多大呢!” ………… 寒冬的夜晚,温暖的被窝才是归宿,两人相拥地靠在床上说着话。 “你明日不必去往赤霄营。”季黎手指轻绕着他的发丝,低声说道。 宁世子不解地看向她:“为什么呀?”今日他已经缺了一天了。 “赤霄营停课了。”季黎回道。 “我怎么不知道!”他娘子是怎么晓得的? “作为高官,当然会先一步得到消息。”季黎捏了捏他白嫩嫩的脸:“虽然捏着没以前的舒服了,但这模样瞧起来还是如往昔一般又白又嫩。” 宁世子大惊,双手捂着脸用力地揉了揉,果真没有以前舒服了:“我明天就叫人炖一锅猪蹄!”他拿着季黎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娘子放心,我很快又会变回以前那个又白又嫩又软又舒服的我。”所以,千万不要嫌弃我! 季黎咽了咽口水,收回手,脑袋凑了上去,双唇张开轻咬住他的脸,低低地应了一声。 ………… 京都城门已经封锁了三天了,季黎这几日就待在督卫署看着陆染衣叫人递上来的审讯报告,对于逃掉的紫菀两人没有丝毫动作。 尔宜抱着剑懒懒地坐在椅子上:“大人,有人递了口信到清河郡主府。” “清河郡主可有人出门?” 季黎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尔宜却是知道这人指的是姜希白,她摇了摇头:“没有,姜公子自那日从揽花苑出来之后,便再也没踏出房门一步。” 季黎敲了敲桌子:“他倒是清楚明白,这样最好不过了。” “大人,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呢?” “她自己暴露自己,咱们岂能辜负她的一番‘好意’?”季黎起身走出了房门。 尔宜耸了耸肩,即便是紫菀不给姜希白传信儿,他们也很快能把她揪出来。 千叶山的古寺后面有一片梅花林,傲雪凌霜的寒梅在漫天飘雪之中展示着自己独有的风姿。季黎撑着伞站立在厚厚的积雪上,身后是列队整齐的禁林卫。 梅花林中的女子身穿着艳红色的广袖长裙,她手中执着一把红梅伞,黑发如瀑散在身后,就这略显孤单的背影亦能叫人移不动眼珠子。 季黎平静地看着她,抬了抬手,身后的禁林卫两边绕开将人围住。 紫菀缓缓转过身来,唇角带笑:“你们来的有些晚。”从她递信到清河郡主府到现在已经将近两个时辰了。 “雪路难行,自然晚了一些。”季黎眯了眯眼:“冰枫。” “你还是叫我紫菀吧。”紫菀笑了笑:“我比较喜欢这个名字。” 季黎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紫菀望向季黎身后的那条路:“他没有来啊。” “没有。” 紫菀神色微怔,随后又恢复了笑意盈盈的模样:“我没有输给你,我只是输给了高昌内部的叛徒,和全盘招供的落槡。”如果不是高昌内部的叛徒使手段让落槡突然来大靖和她接头,她的身份无懈可击。 “是吗。”季黎无所谓地淡淡开口,那又如何呢?她现在依旧是瓮中之鳖。 “高昌内部的叛徒是谁呢?”紫菀笑意微敛:“让我猜猜,应该是个挺有身份的,且能在训练营说得上话的……” “你知道是谁?” “不知道。”紫菀摇了摇头,她已经离开高昌多年,哪里知晓其中的官职变动? 季黎双唇微动:“你是直接跟我们走,还是想要活动活动筋骨?” 紫菀眉眼上挑,手指一动,伞瞬地合在手中,没了伞的遮挡,雪花簌簌地全落在了她的身上。 “垂死挣扎一下吧,我也想领教领教由季安歌一手办起来的禁林卫的厉害。” 第63章 这是季黎第一次见识到紫菀的功夫, 高昌花诸多精力培养起来的人物, 到底还是极为厉害的。 季黎冷漠地看着紫菀与禁林卫动手,她一点儿也不担心紫菀逃掉, 正如她自己所言, 不过垂死挣扎罢了。 紫菀的这身衣裙选的极好, 哪怕受了伤沾了血也很难看出什么, 季黎低眸凝视着雪地上的血迹, 那点点洇开的样子像极了雪地盛开的红梅。 紫菀跌坐在地上, 她猛地吐出一口血来,抿着唇笑了笑,不慌不忙不惊不惧, 一如季黎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般, 对于直指着她的诸多长剑视而不见。 “瞧我这样子怕是走不动了。” 季黎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带走。” 禁林卫将紫菀架了起来,她没有丝毫挣脱的意思,哪怕知道此次只有死路一条, 她依旧平和的很。自打她踏入大靖京都起,她就没有指望着能活着回到高昌去, 像他们这种人,命从来就不是自己的, 有点儿可悲又有点儿无奈。 关押紫菀的地方和关押落槡的地方仅仅相隔了一堵石墙, 紫菀靠在墙壁上扯了扯嘴角,想起刚刚路过时瞧见的落槡那凄惨的模样,她压抑地咳了好几声,扯动了伤口, 又有血渗透了出来。 她让小芽躲了起来,也不知道她能不能逃脱一劫。 地牢的青石走道上又响起了脚步声,紫菀微微抬头,和小芽的目光对了个正着,她沉默地看着小芽被押着往前慢慢消失在视线之中,他们高昌十多年的心血,安插在大靖京都十多年的人手,算是彻底地连根拔起了。 高昌啊,高昌,紫菀仰了仰头,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紫菀小芽的被捕,督卫署又用了将近一天的时间搜寻其他逃跑的暗谍,到目前为止,京都算是干净了下来。 季黎先是在理政殿向小皇帝禀报了此事,后又特地上了一份书写详细的折子,之后,她回了季府与一直等着消息的季安歌细细说了一番。 季安歌摸了摸下巴:“这消息先莫要传出去,钟越泠正在想办法从高昌抽身,她帮了咱们这么大的忙,说什么也不能给她添乱才是。” “师父放心吧,我都知晓的。”季黎点了点头,钟越泠确实帮了她不小的忙,听到季安歌提起这茬,她非常平静地应下。 从季府回到宁王府,季黎难得的浑身都放松了下来。 赤霄营的活动虽然停了下来,谢云邵却还是时不时地往那儿去,用他的话说就是左右待在家中也无聊的很,还不如去找齐老将军玩儿。季黎问了雨眠,知晓谢云邵不在家中她便自个儿用了晚饭,如今正是冬季,天暗的越来越早,过了酉时不久外面便是一片漆黑。 季黎梳洗过后早早地便上了床,她每天要干的事儿不算特别多但也绝对不少,这几天没怎么睡好,趁着这些事情差不多都了了,她想要好好的睡上一觉,左右明日休沐,最好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没有让人熄灭烛火,季黎将床幔放了下来,让雨眠退了出去,这才全身一松缓缓入眠。 谢云邵在昏暗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月色之下归家,宁王府人口简单,无论白日和黑夜多是寂静安宁,他撑着伞踏着尚未来得及清理的积雪,步伐极快,七引跟在后面,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子。 回家总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情,他心情颇好地换了只手执伞,去见了自家老爹之后才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屋内烛光明亮,他一踏进屋子便觉暖气扑面而来,在外间的暖炉边散了散周身的寒气,褪了外面罩着的厚重披风,轻手轻脚地绕过垂帘门,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眯着眼享受般地饮完,小步小步地走到帘幔全被放下了的大床前,木质的床沿微微有些发凉,他钻进帘子里,手肘撑着床沿,手托着下颌。 “哎呀,娘子,我吵醒你了吗?”谢云邵懊恼地低了低头,扯了扯季黎身上的被褥。 季黎半睁着眼,见是谢云邵,只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又微微侧了侧身继续睡了过去。 宁世子瞧着她又睡熟了的模样,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他蹲在床边咧着嘴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 他喜欢极了她,为什么喜欢她呢?大抵是因为他太笨了,他左思右想,琢磨了许久也没想出原由呢,就是喜欢她,喜欢看着她,喜欢粘着她,他的娘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外面是冰天雪地,内间是暖烛柔光,他双手搭在床沿上,下巴放在手臂上,他想着这人世间最美好的日子约莫便是如此了。 寒冬的夜晚带着刺骨的凉,皇城官署里到了晚间大多没人,督卫署里虽还亮着灯盏,但那寒夜之中的点点幽光并不足以驱散寒意。 看守地牢的守卫灌着热水烤着火驱寒,他们这些值夜班的,尤其是冬夜值班的,那真是受苦的很,不只受寒受冻,还得时时刻刻关注这地牢里的情况,一刻也松懈不得,要不然出了什么事儿,他们这一颗脑袋可不够掉。 地牢里的犯人抓着唯一御寒的棉被缩在潮湿的谷草之中,备受煎熬的入眠,紫菀靠在墙角,她手边的棉被叠的整整齐齐丝毫未动,她虽身有内力不惧寒意,但是受了重伤,内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现在的她就像是个真正的柔弱的普通女子。 男牢和女牢是分开的,这边也听不见什么鼾声,四周很安静,哪间牢房里的人动了动她都能清晰地听见谷草吱呀的声音,人待在安静的地方思绪便很容易发散,紫菀撩了撩散掉的长发,露出沾了血迹的脸,她目光无神地看着对面的那间牢房,那里面没有住人,里面立着木架挂着刀具长剑,那是用来审讯的地方……专门设在她的对面,这可真是让人恼火的很啊,也不知道是谁安排的,想着要她亲眼看着其他人受刑的模样呢。 她知道,她清楚,但是她的心里依旧平静的很,有什么办法呢?没有什么办法,成王败寇,理所应当。 他们立场不同,利益相关不同,若是大靖安插的间谍落到他们高昌手里,照样如同他们一般,没有对错,仅仅是因为他们各为其主,其主相对。 守卫一手提着灯盏,一手握着腰间的佩剑,他们每隔一刻钟便会轮流进来巡查一番,以免发生什么事情。 守卫在关押紫菀的牢门前来来去去走了好几趟,他皱着眉看着僵坐在角落里的紫菀,又移了移目光落在未曾动过的棉被上。 “难不成冻死了?”守卫连忙踢了踢牢门,这里的犯人很是重要,要是被死了,那事儿可就大了! 紫菀听见了守卫的低语,在他踢着牢门的时候转了转脑袋,平静无波地看了他一眼又缓缓地将脑袋转了回去。 守卫见她有了动作这才平了平心:“把棉被罩身上,大冷天的,想死啊?” 紫菀依旧一动不动,守卫低骂了几声,他手中并没有这牢房的钥匙,想进去也进不了,他认命地回到休息的地方拎了个加碳的炉子摆在了牢门口。 加了碳炉子,牢房里的温度升高了些许,紫菀动了动指尖,面色呆滞,目光放空。 现在估摸着不是丑时便是寅时,再过个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天亮了就该审他们了,最先审的应该不是她,若真是最先审她就犯不着给她安排这么个‘好位置’了。 她僵硬着手从怀中将玉梳掏了出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散乱的长发,她的长发素来柔顺,哪怕乱极梳上几梳子便可柔顺如初,今日却不知怎么回事,她来来去去梳了许久却始终梳不散长发缠成的结。 紫菀慢慢地坐直了身体,小心地把长发捋到身前,摒弃其他思绪,一心一意地梳起头发来。 这大晚上没事儿做梳头发,愣是把巡查的守卫吓了一大跳,这长发披散再配着那张沾着血渍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闹鬼呢。 紫菀将长发梳顺,摸摸索索地将她散落的发带找了回来,绾好了头发,她又在衣袖上找了块干净的地儿擦了擦脸,整理好了仪容,她又缩回了角落里,靠在墙壁上,安静地呆了一会儿,巡查的守卫从牢门口走过,她便将一早藏好的东西取了出来。 像他们这种人落在敌国的手里,除了死路一条便再也找不到其他路可走,她进高昌训练营见到首领的第一面,那个人教她的第一课便是自杀,当落入敌人手中时,如何在敌国的牢狱之中自杀。 她被关进来的时候连衣服都换了一套,为了防止出现自杀这种事儿,这地方的牢房石壁都是特殊材质制成的,撞墙还没撞死,发出的声响便足够吸引所有人。 紫菀看着手中的药丸,突地想起离开高昌时首领对她说过的话,有时候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紫菀拉过身边的棉被搭在身上,又过了一刻钟了,巡查的守卫再一次从牢门口晃过,他见紫菀盖上了被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缓慢的脚步声逐渐消失,紫菀窝在棉被中,一手拿着梳子一手将药丸塞进了嘴里。 明日的阳光她是见不着了,人生的最后一刻她回想了很多东西,最后的目光落在了手中的玉梳上,她微微扬了扬嘴角,如果有下辈子,她希望做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哪怕是个乞丐也是极好的。 “谢谢……” 谢谢什么呢?谢谢有一个人在她无光幽冷的岁月里给了她一份平寂却不失温暖的关怀,只是从一开始便注定了有缘无分,刚刚开始便已结束。 寂寂的寒冬夜,冰冷的回环风,雪花簌簌声响,带着冬季特有的清冷孤寞。 所有人都没有发觉紫菀的死亡,直到陆染衣来到督卫署地牢准备开始今日的审讯的事宜,才惊然发现早已没了生气的紫菀,她就缩在墙角,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棉被遮挡住了她的脸,她那瘦削的身子,来来去去十几趟巡逻的守卫这才没发现她的异常。 陆染衣使了人去向季黎禀告,季黎刚刚从理政殿出来便听见了传话,她直接去了督卫署地牢,冷冷地扫视了一边跪在地上的守卫,没有说什么大步踏进了地牢内里。 陆染衣穿着一身柔和的粉色衣裙,她就立在大开的门口没有进去,只是静静地等着季黎过来。 “姐姐,她死了。”陆染衣很平静,除了初初见到尸体有一丝惊讶,她后来一直都表现的非常平静,这种事情很容易便料到的,自杀而亡……这是必然。 紫菀这类间谍到底和落槡他们是不一样,她选择死守秘密,而落槡他们选择生而苟且。 季黎立在木门外面,里面查探的仵作已经收拾好出来。 “服毒自尽。” 季黎点了点头,仵作拎着东西退了出去,季黎看向陆染衣:“今日没你什么事儿了,先回去吧。” 陆染衣乐得无事轻松,点了点头,拢了拢衣裙走了出去。季黎默然地盯着内里的紫菀良久,招了人来:“你去清河郡主府找姜希白,就说……紫菀死了,要不要来收尸随他。” “那……大人,他要是不来呢?” “那就照规矩,乱葬岗。”季黎边走边丢下这句话。 “是。” 季黎没再理会紫菀的事情,她本来也就没想着真从紫菀嘴里套出什么来,紫菀的死她很平静的接受了。 她出了地牢,也没有回王府去,如今临近年关,汇总的各部年内资料已经整理好了,无论如何她都得去看上几眼。 陆染衣没什么事儿做,一个人在皇城官署里转了一圈儿,实在无聊没什么事儿,这才乘着马车准备回子桑府。 还未出城门马车便停了下来,她掀了掀车帘,风雪猛地灌进了马车,她丝毫不介意,甚至又将车帘往上掀了掀,入目的便是一前一后的两辆马车。 上面清河郡主府的标志明显,她放下帘子,懒懒地打了个呵欠:“走吧,回去了。” 马车又重新动了起来,缓缓出了皇城大门。 姜希白终究还是来了,无视督卫署内各人诧异的眼神被领着走进了地牢,他见到紫菀尸体的时候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他比诸如陆染衣季黎等人更加平静。 他抱着已经冰冷的人大步离开了督卫署,季黎早早便打了招呼,姜希白带人离开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他把紫菀放置在马车上,他就坐在她旁边,轻轻摇动的马车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道车辙。 “公子,咱们往哪儿去?”驾车的下人想了想还是多问了一句,这带这个死人总不能往郡主府去吧?依着郡主的性子还不得闹翻了天? “回府。”姜希白将马车中的貂皮毯子轻轻地盖在紫菀身上,对着外面淡淡地吩咐道。 驾车的下人愣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才摇了摇手中的绳子,马车朝着郡主府的方向继续前行。 马车在清河郡主府的大门口停下,姜希白抱着人进了门带回了自己的院子,招来了婢女,指了指床上之人:“好好与她梳洗一番。” 婢女们原以为是个昏迷的姑娘,哪想到是个死人,她们惊惧地望向姜希白,姜希白淡淡地看着她们又重复了一遍,婢女们压抑着心中的惊怕,颤抖着手将床上的人扶了起来。 姜希白出了房门,立在屋檐下看着地面上扫至两边的积雪,对着贴身小厮招了招手。 “公子。” 姜希白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你出城去找块好点儿的地方,我要用来做墓地的。” “公子要离的远些还是近些的?”小厮询问道。 “远些吧……远些的好。”姜希白抬手掸了掸飘到他身上的雪花,想了一会儿,略有些黯然地道。 小厮飞快地应下带了个斗笠便出了府,遇上了停在门口的另一辆马车,谢妗西掀着帘子,冷眼看着行礼的小厮:“不伺候着公子,你往哪儿去?” 小厮答道:“公子叫小的出城去寻块好地。” 谢妗西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小厮行了一礼,见谢妗西没再追问,飞快地跑离开了去,谢妗西放下车帘靠着车壁,她目光怔然地看着绒毯上精细的纹路,轻声开口道:“他这是想着寻块好地儿给她呢。” “是啊,他比当初的你可是做的好多了。”季安歌端起小几上的热茶,轻轻抿了一口。 谢妗西没说话没反驳,季安歌说的没错,当初的她得知那人死了的时候,第一想到的是到督卫署大闹一场,然后再到皇宫去大闹一场,闹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宁,这样才好啊,所有人都与她一般不好过了才好呢。 谢妗西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双手捧着茶盏,飘飘的热气氤氲了她的双眼。 “他是个好孩子,我都听齐老将军还有黎黎说了,他很努力,他继承了他父亲的优异。”季安歌放下手中的茶杯。 “他父亲啊……”谢妗西喃喃道。多遥远的人啊,在她的记忆里那个影子都隐隐模糊了。 真可笑,她和她的儿子都走了同一条路,爱上潜藏在京都的高昌间谍,然后等来他们的死亡,这就像是一个轮回,只不过……她的儿子比她看的清楚看的明白。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们为什么不能给他一条生路。”谢妗西软软地半靠着,神色有些恍惚:“我和你是多年的好友,他和齐则姜恒之盛珉亦有情谊,我一直都在想,我们之间这般深厚的情谊,你们为何不能留他一条命呢?” 季安歌没有说话,现在她只需要静静地听着她说就好了。 “我天真的以为,只要你们留他一条命,我们所有人都可以回到最初的样子,最初……最初那肆意潇洒的日子。你们说他自杀在督卫署的地牢里,初始的时候我是不信的,他那样的人,怎么会轻易地自杀呢,后来我信了,但我依旧固执地把所有的过错推到你们身上。” “我忘了,他是敌国的间谍啊,死了其实才是最好的归宿。” 无论是昔日那个她爱的人,还是今日的紫菀,对于他们来说一死方能百了,活下来要面对的问题何其多,国与家本是同生,但当那个家不属于自己的国时,哪来的什么同生? 当季安歌回到季府的时候,脑子尚有些混沌,今日与谢妗西这么一道,叫她想起了不知道多少的往事。 她洗了个热水澡,也不管准备好的饭菜,一个人躺在床上,盖着被子闭着眼。 当年她初初下山便结识了一道出来游玩的齐则一行人。 那个时候的齐则正是十六七岁的年纪,身姿挺拔,严肃清正,他身在将门,哪怕尚且没有上过战场,却也带着一股子独属于将门的铁血之气。 那个时候的姜恒之还不是现在这般平静的如同个岁末老人,他喜欢吟诗作对,为人温谦和雅,翩翩君子儒雅端方,大抵说的便是他这类的人了。 那个时候的盛珉就如同他的儿子盛行一般,最喜欢胡闹,京都第一纨绔的名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和盛行吃喝嫖赌样样拿手不同的是,盛珉的纨绔体现着脾性上,嚣张,傲然,不可一世。 他与齐则骨子里都是同一种人,满腔热血孤傲血性,只不过一个内敛些,一个张扬些。 那个时候的谢妗西潇潇洒洒,不知愁绪,她身为皇室中人非但没有带着娇贵,反倒是和乐的不行,她总是喜欢拉着她说着京都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说说笑笑,每日里当真是好不快活。 那个时候的日子确实美妙的很,美妙地让人想要沉溺在其中再也不要醒来,所以她说她理解谢妗西,因为很多时候她也差点儿就把自己困在里面。 所有变化的开始大抵是在高昌和大靖开战的时候,那个时候的高昌国主养兵蓄锐多时,又从大靖偷得了兵防部署图,便想着干一番大事业。 齐则随着齐老将军领兵上阵,他在军事上有着难以想象的天赋,首战便是大捷,势不可挡,他以最好的姿态赢得了那场战争的胜利,陛下非常高兴,直接封侯。 在那之后的两年里,边疆又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在那两年里,谢妗西遇见了那个她痴痴念念了多年的人。 而她季安歌则是栽在了齐则身上再也挣脱不开来,那个男人就像是最香醇的酒让她着迷,每次她抱着他,她就觉得自己像是拥有了整个世界。 陛下赐婚的时候,她高兴地笑出了声来,嫁给一个她喜欢的又恰好喜欢她的,这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估计就是因为太幸运了,老天爷便想着给她添添堵,高昌联和北伏和其他小国家卷土重来,齐则和盛珉都披甲上阵,远赴边疆。 当噩耗传来的时候,她正绣着她的嫁衣,齐则没有死在真正的兵戎相交的战场之上,反倒是栽在了敌手的阴招之下……瘟疫啊,那个时候的高昌国主昏老不堪,一心想着报当年之耻,让染了瘟疫的士兵上阵,多‘好’的心思啊…… 她在昏暗的烛火下绣好了自己的嫁衣,她想着穿上了嫁衣,无论如何她都是他的人了。 齐则死了,她再也不像以前那般在朝堂之上得过且过,悠闲度日。他的守护大靖的梦想,她会帮他实现的。 齐则去了,盛珉一个人顶着大靖的边疆,他曾经问她他和齐则哪里不同,她回答,两个人,哪里都是不同的。 盛珉死的时候是个冬天,他战死疆场,也同时结束了边疆的战争,高昌元气大伤,老国主薨逝,新国主继位,所有的战事都停了下来。 盛珉曾经送给了她一套极好看的衣裙,她穿着去见了他最后一面,在盛家的灵堂里,见了他最后一面。 齐则死了,盛珉死了,他们五个人只剩下她和姜恒之还有谢妗西。 和谢妗西的决裂在京都大肆抓捕间谍的时候,最后他们五个人就只剩下她和姜恒之了。 谢妗西请求陛下赐婚,她和姜恒之成了一对名义夫妻,然后他们五个人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一个人。 她将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朝政和培养季黎身上,陛下性情温和,是少有的仁德君主,他素来信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陛下临终前将几岁大刚刚背完千字文的三皇子交到她手里,小皇帝上位,她成了名副其实的权臣。 小皇帝继位不过一年,她便将所有的事情丢到了黎黎身上,黎黎天资绝佳,她观察了半年,觉得差不多了便带着云芸隐居在了归雁山。 归雁山等归雁,她当年就是在那儿遇见了出门游玩的齐则一行人。 惊见少年,终身难忘。 ………… 谢妗西坐在圆桌旁,趴在桌面上,她从睡梦之中醒来,迷迷蒙蒙地看着跳跃的烛火,恍恍惚惚看见那年京都雨落,屋檐下撑伞而来的人眉角眼梢俱是欢喜。 她低低地笑出声来,满面怔然地趴回桌上,一时之间竟是不知所措,她居然又想起了那个人的模样,明明应该消失在她记忆里的模样,突地又想起来了。 第64章 每年京都都会下雪, 今年的雪比之往年要更大些,风也比之往年要刺骨些。 季黎立在理政殿外的台阶上,冷风掀起她的衣角, 她静静地看着覆盖在琉璃黄瓦上的白雪沉默不言。 “娘子,我好了, 走吧。”在理政殿加了一件厚披风的谢云邵快步走了出来,自然而然地牵着她的手, 对着她笑了笑。 季黎唇角微翘, 反握住他的手,他的笑里像是带着暖阳,每每见着,哪怕身处雪雨风霜都能叫她一颗心都暖烘烘。 “你今日不去找齐老将军吗?” 谢云邵摇了摇头:“齐老将军今日和王必简大人有约,没工夫理我。” “那你今日可要做什么?”季黎低声问道。 “陪你啊。”宁世子笑眯眯地回道。 季黎停住脚步,轻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好。” 两人回到宁王府,旁边季府的下人便匆匆忙忙找到了季黎。季黎听着来人的话双眉微蹙:“你是说,师父要走?现在?” “是的, 大人, 老大人东西都收拾好了。” 季黎与谢云邵两人赶到季府大门外的时候, 季安歌正站在台阶上看着下人把行礼往上面搬, 季黎还未走近她便瞧见了她:“黎黎, 小邵啊, 你们怎么来了?” “师父。”季黎颇为不悦地唤了一声。 “哎呀,黎黎,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反正我留在这京都没什么事儿,京都的天不怎么适合我,我啊,还是回归雁山去,那里才自在呢。”季安歌笑着扯了扯季黎的脸,又转身吩咐下人的动作加快些。 季黎抿了抿唇:“这些日子我也没什么事儿了,师父不若留下来吧,趁着这个机会我好好陪陪你。” “不用,不用,我还是想着回归雁山去,等天气暖和了,你们啊可以来归雁山看看我的。”季安歌摆了摆手,直接拒绝了季黎。 “师父,雪路难行,你好歹等雪停了再走。” “你看,雪已经停了。”季安歌指了指天空,雪确实停了,天也似乎有放晴的趋势,她唇角泛着笑意,眼看着下人将东西都搬上了马车,侧身抱了抱季黎,又爱怜地摸了摸她额边的碎发:“师父走了,等到能抱孙子了,师父我就回来了。” 季安歌上了马车,对着季黎和谢云邵两人挥了挥手,马车缓缓启程。 谢妗西刚刚从皇宫回来,她从袖中取出明黄的卷轴,看着上面的龙纹出神,丫鬟玉竹走到她身侧,低声回禀道:“郡主,季大人离开京都了,这会儿应该出了城门了。” “季安歌走了?” “是的,郡主。” 谢妗西点了点头,转身便去了姜恒之的院子。姜恒之的日子倒是自在,他不管事儿也不出院门,自个儿窝在那一方小天地里,没烦没忧。 谢妗西去的时候他正坐在屋檐下煮着茶,瞧见谢妗西踏雪而来有些惊讶:“你来做什么?” 这问的着实不客气了,谢妗西也不在意,她将手中的圣旨递到他面前,淡淡道:“拿着吧。” “这是什么?”姜恒之没有接,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明黄。 “圣旨啊,姜大公子在这小地方待久了,莫不是连圣旨都认不得了?”谢妗西见他不接,直接塞进了他手里。 “我当然知道这是圣旨,我想问的是这是什么圣旨。”姜恒之皱了皱眉,双手将圣旨缓缓打开,上面的字迹渐显,他便听到谢妗西的声音:“和离圣旨。” 姜恒之脑子里发出一阵嗡响,细细一看,果真是和离圣旨。 “你这是什么意思?”姜恒之稳住心神,刷地站起身来问道。 “和离,放你走啊。”谢妗西异常平静地看着他:“怎么?还是说你习惯了这种日子舍不得离开了?” “你说真的?”姜恒之合上圣旨还是有那么点儿难以置信。 “圣旨都在你手里了,难不成还有假?” 姜恒之握紧了手中的圣旨,这种感觉非常的不真实,谢妗西哪里管他的情绪,理了理她衣袖上的毛绒滚边:“季安歌走了,刚刚出了城门。” 言罢不再理会兀自呆愣的人,举步离开了小院儿,走了没多久就被身外裹了件大氅的姜恒之追上了,路过她身边的时候脚步微顿,到底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快步离开。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谢妗西平静的内心里多了一丝轻松,她回到自己的院子做了一会儿便带着人也出了城。 墓园子里格外的寂静,冬日里连虫鸣鸟叫都听不见,她坐在墓碑旁边,将杯中的酒尽数倒在了地上,另一杯则是灌进了自己的肚子。 “很久很久都没来看你了,今日突然就想过来看看。” “希白长大了,但是我却不能带他来见你,若他知晓你高昌的身份,必定又是一场烦恼了。” “这么多年,我一直没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我大概是疯魔了,现在想想,我这一生真是格外的失败。” 地上的雪水浸湿了她的衣裙,她絮絮叨叨地靠在墓碑上说着事,像是要把这些年缺了的话全部给补上,她带来的酒尽数进了自己的肚子里,酒喝多了,浑身倒也不冷,迷迷糊糊地竟是睡着了过去。 冷风吹过,她疲倦地掀了掀眼皮,又见记忆中那人檐下手执青伞,笑意温和。 京都彻底的平静了下来,季黎每日里也闲了下来,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过了一个新年,直到来年开春,冰雪消融。 当季黎在京都见到成功从高昌撤回来的钟越泠时,高昌那边也接到了京都间谍全军覆没的消息。 钟越泠本就是用毒的好手,从高昌撤回来之前顺带着坑了一把高昌的三个训练营一把。 高昌在大靖京都多年的努力一朝化为云烟,蓄力多年的高昌终究是将狼子野心摆在了明面上,正式联合北伏发兵大靖边界。 季黎给奔赴边疆的将士践行,看着盛行谢云邵等随着魏褚之等领兵离开。 尔宜站在城墙上,她看着渐行渐远的队伍疑惑地问道:“大人,你既然担心宁世子为何还让他……” “他想要做什么,我没有立场去阻止他。”他在想什么她知道,他想干什么她自然也会尽量支持。 “对了,大人,钟越泠也跟着上战场去了,要不要让人盯着她?”毕竟是从高昌出来的,防人之心不可无。 “不必。” 季黎从来没有觉得日子这般难熬过,她每日除了上朝就是待在宁王府里,时不时听听宁王的唠叨,又时不时听听来府中串门儿的子桑芜的抱怨,无外乎就是兄长又不让她出门了,盛行干过的那些混账事儿。 季黎几乎天天都关注着战况,算着什么时候大靖的军队能平安归来。到后来心中烦躁的不行的时候,她甚至还去千叶山的古寺里拜了拜佛。在那儿她碰见了姜希白和陆染衣。 姜希白正在准备不久之后的会试,陆染衣因为其特殊的审讯方式暂时留在了督卫署,虽然没有职位,但也领着那么一丁点的俸禄,也算是半个督卫署的人。 姜希白是也是来这儿拜佛的,陆染衣素来没心没肺,纯粹就是来闲逛的,三人无意撞见,打了个招呼,季黎便与陆染衣一道下山了。 “没想到大人也信佛。”陆染衣挑了挑眉,她是真的有点儿惊讶。 季黎没有反驳她的话,也没应她的话,她立在石阶上向下望去,隐隐能瞧见赤霄营和千机营的大帐,她待了一会儿才百无聊赖的下了山。 提心吊胆的日子是真的不好过,有时候季黎也会生出一两丝后悔来,当初若是强硬的把人留下来,自己现在也犯不着日不能食,夜不能寐。 一直到高昌败退愿割地求和,大军班师回朝时,备受煎熬的日子才算过去,季黎也终于能睡个好觉,当她半夜醒来看见蹲在床边的人时,要不是那一身难闻的气味儿,季大人还恍惚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 “娘子,我先去沐浴了。”宁世子嫌弃地看了看自己一身的风尘,转身招呼雨眠他们抬水进来。 季黎也从床上走了下来,她脑袋还有些晕:“不是说要后日才能到的吗?” “我先回来的。”宁世子笑嘻嘻把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反正又没什么事儿,我就和魏将军他们说了说自己一个人先回来了。” 季黎坐在圆凳上撑着脑袋静静地看着他,他身上还穿着盔甲,帽子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发髻有些散乱,脸上沾了不少脏东西,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却多了一些其他的东西,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雨眠她们的动作很快,没用一会儿便将浴桶热水准备好了,她将人挥退了出去,看着他一件一件地褪掉自己的衣物然后缩进浴桶里。 季黎看着他擦着自己的身子,愣了好半晌才起身走了过去。她突然走过去吓了宁世子一跳,猛地往下一缩,整个人都浸没在了水中,只露出个脑袋。 “娘子……” 季黎捏了捏他那在边疆变得有些粗糙的脸:“坐直。” 宁世子乖巧地坐直了身体,季黎看着他肩上的伤口呼吸一滞,微凉的指尖轻轻从那已经结痂的伤痕上轻抚而过,她声音涩然:“还疼吗?” 宁世子转了转身,睁着大眼睛紧紧地注视她,摇了摇头:“不疼。” 季黎抿着唇,眼睑低垂:“你不疼,我疼。” 宁世子一愣,他有些无措地拉住季黎的衣袖,急急道:“娘子,我没事儿,真的。”说着他又拍了拍自己肩头的伤口:“这是男人的标志,一点儿都不疼。” 季黎看着他,越看心中越是难受,她俯身双手轻轻地环住他的肩膀,水打湿了她的衣袖,迅速洇开来,没一会儿整个袖子都湿透透的。她轻轻地吻了吻他的鬓角:“洗好了吗?” 宁世子乖顺地靠着她的脑袋:“洗好了。” “我抱你还是你抱我?”季黎扯了扯嘴角笑着问道。 这是个老问题了,宁世子猛地从浴桶站了起来,依旧像以前那般气鼓鼓地回道:“当然是我抱你,娘子,我要再再再一次郑重地强调,我!是个男人!” 季黎将他拉了出来,双手环着他脖子:“好吧,你抱我。” 两人倒在床上的时候,快要接近卯时了,宁世子喘着气:“娘子,你、你等会儿还要上朝,要不咱们还是……还是……” 季黎懒懒地抬了抬眼:“本官不舒服,这朝就不去上了,雨眠会让公公带个信儿给陛下的。” 宁世子眨了眨眼:“真的可以吗?”他突然生出一丝罪恶感,他家娘子可是从来都不会缺早朝的,刮风下雨,大雪冰雹可都是挡不住。 “怎么?你想让我去?” “不想!” “那不就结了。” 宁世子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大脑袋埋在她的脖颈间亲昵地蹭了蹭,沉默了一会儿,他才看着她一本正经道:“娘子,我要在上面。” 季黎吻了吻他唇角:“好啊,小白兔。”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结束,明天应该有一个日常小甜甜番外。 其实这篇文写的磕磕碰碰,实在不是擅长的类型,好几次都头疼地差点儿想放弃的,全靠小天使们还有柿子支撑着我QAQ,再次感谢小天使们~~笔芯~(づ ̄3 ̄)づ╭?~ 接档新文《(穿书)女配捉妖日志》 文案 又名《每次捉妖都碰见同一个小哥哥被妖怪放在锅里炖》 《和玛丽苏女主正面杠的那些日子》 身为根苗红正的捉妖师二代,一朝穿越成书中女配的盛清清看着遍地的妖怪险些泪流满面,终于有妖怪让她捉了!不容易啊! 只是……为什么每次捉妖都能碰见同一个小哥哥被放在锅里炖? 女主(痛心疾首):“这么帅气的小哥哥,你们居然只想着炖他而不是上他!什么追求?” 妖怪(一脸懵逼):“嗯?!!!”你这么一说……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男主(默默地缩进锅里):“……求炖!” 有兴趣的小天使请戳作者专栏~~ 第65章 番外 谢靖安的名字是当今的皇帝陛下也就是他亲爱的皇叔爷取的, 据说他出生的时候,大靖风调雨顺百姓安康,他家皇叔爷眉头一皱发现这事儿并不简单, 他这大侄孙一看就是个有大福气的,双手一拍, 就叫靖安好了! 为了取名儿这事儿,他家老爹在理政殿撒了一天泼, 还在皇太|祖母那儿埋汰了皇叔爷取名字一点儿水准都没有, 他自己倒是觉得这个名字不错,以国号为名,他就问还有谁? 但是他爹不喜欢啊,大名儿取不了那就取小名儿好了,于是宁王府的世子爷他又有了个小名儿二呆。 当他世子爷长到了该进学识字的年龄,知道二呆的意思的时候,世子爷他差点儿吐出一口血来,他多想指着他老爹的额头戳戳戳:你才是二呆, 你全家都是二呆! 当然了, 他忍住了, 毕竟他老爹的全家包含的人太多了, 势单力薄的小世子爷他惹不起。 自从知晓了二呆的意思之后, 世子爷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进皇宫, 皇太|祖母追着他叫二呆,二呆好久都没有来见我了,二呆最近在干什么呀…… 一进季府, 太师父摇着扇子笑嘻嘻地,哎呀,我们家二呆来了,二呆累不累啊,二呆想吃什么啊?二呆今天有没有听话啊…… 小世子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他必须和他老爹好好说道说道。 小世子冷着一张小脸儿,双手紧紧地攥着,一言不发地冲进正院儿,他特地找了个他娘在家的日子,他娘亲最是明事理,一定不会跟着他那没脑子的爹胡闹的! 小世子冷哼一声溜进房门,就看见自家爹娘挤在一张榻上,衣衫不整,动手动脚。 “爹娘,你们在干嘛?”小世子面无表情眼带好奇地看着满脸尴尬地两人,寥寥草草地请了个安,立在原地歪着脑袋。 季黎轻咳一声正了正脸色,理了理衣襟:“没什么,靖安这么急着进来可是有事儿?” 小世子最喜欢的就是他娘,从来不会叫他二呆,他娘简直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看……这才是亲娘!至于爹……呵,他大概有一个假爹。 小世子鼓了鼓腮帮子,双手扯着季黎的衣袖晃啊晃:“娘,我觉得自己的这个名字非常的不好,咱们改一个吧~改一个吧~”小世子的大眼睛扑闪扑闪,鼓着脸噘着嘴,呈现出了自己最完美的状态,他娘亲最喜欢的就是他卖萌了。 季黎瞧着他那样一颗心软乎乎的,一把将小娃娃搂在怀里,声音柔和:“那可不行,你的名字是你皇叔爷取的,皇家族谱也都上了,怎么能随便改呢。” “不是大名儿,是小名儿。”小世子仰着头纠正道。 季黎还没说话,旁边的谢云邵不淡定了,连连摆头:“不行,不能改!” “为什么呀?”小世子气呼呼地瞪着他,这不是他亲爹! “这名儿好养活啊,你小小的时候体弱多病,自从你爹我给你取了这个名儿之后什么病都没了,不能改不能改。”谢云邵说完还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不叫二呆!”小世子委屈地想哭,身为京都新一代的领军人,这个名字怎么拿得出手? 小世子怒瞪着自己老爹,却见他老爹一本正经地回望着他:“你小子知足吧,要不是你娘不同意,我还准备让你叫二狗子呢。” 小世子:“……”那我是不是还得对着你感恩戴德哦? 自家老爹态度太过坚决,小世子哇的一声埋在自家娘亲的怀抱里:“娘,你才是我亲娘!” 改名之事最后还是以小世子的失败告终,直到……他最亲爱的妹妹出生,当他听到自家老爹笑着叫了小妹妹一声‘二傻’的时候,小世子觉得自己的人生圆满了,二呆就二呆嘛,怎么都比他妹妹的二傻好啊,他只是呆,他妹妹那可是傻呢…… 等到妹妹长大的时候,小世子觉得吧,她还真是个二傻,跟他爹一样傻。 小世子庆幸地望了望天,还好他比较像他娘,聪明机智乖巧伶俐,要真是像他爹,哎……这人生怕就是没什么希望了,毕竟想要在这世上再找一个像他娘这样的女人,怕是有点儿难哦。 小郡主性子有点儿呆,反射弧有点儿长,每天跟在小世子的屁股后面叫哥哥,别管她亲哥坑她多少遍,她都待她亲哥如初恋。 小世子已经九岁了,小郡主今年刚好五岁,小世子拉着小郡主的手,笑的格外柔和:“二傻,你今天帮哥哥个小忙好不好。” 小郡主看着他呆呆地点了点头,隔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好。” “二傻,你呢把这幅画交到娘亲手里,你就这么说……”小世子附在小郡主耳边细细叮嘱了一番,再三重复后又问了一遍:“记清了吗?” 小郡主眨了眨眼睛,吸了吸鼻子之后才点头,小世子放心了,郑重地拍了拍她的小肩膀:“去吧,二傻,哥哥回头给你买糖葫芦。” 小郡主微微睁大了眼,嘴角咧开:“谢、谢哥哥……” “别客气啊,小呆瓜。” 季黎这些年已经慢慢地闲下来了,每日里几乎就没什么事儿,她拿着书坐在庭院,听见下人禀报说小女儿来了,抬了抬头,就见自家小郡主两只手拽着一个画轴,哼哧哼哧地往前拖,她婴儿肥的双颊红嘟嘟的,额头上还有不少汗。 季黎双眉轻蹙,站起身来走了过去,对着跟在后面的下人斥道:“你们怎么回事儿!” 下人也不敢辩驳,哗啦啦地跪了一地,小郡主仰着头,呆呆道:“娘,画,给你看。” 季黎弯腰伸手连人带画地抱了起来,她也知晓自家小女儿的性格,执拗的跟头牛似的,她冷冷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下人:“再有下次,全部给本官滚出王府。” 下人们战战兢兢地应诺,接到小郡主呆呆的不明所以的目光,季黎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儿,抱着人坐在石凳上,拿着手帕给她擦汗,轻声道:“阿宝给娘带的什么画儿啊?” 小郡主靠在自家娘亲的怀里,小脑袋蹭了蹭,想了好久才想起哥哥的话,她慢吞吞地说道:“爹爹的画,漂亮。” 季黎明显不相信,笑着道:“你爹可不会画画。”那人最讨厌读书写字作画,这么多年可没见过他画了什么东西。 小郡主见自家娘亲不相信,心中有些急了,她的糖葫芦要飞了,小郡主眼睛不停地眨巴,愣了好半天才继续开口:“买的,爹爹买的,好多钱钱,多……”说着还伸出两只胖爪子比了比:“娘,看,看。” 季黎亲了亲她的小脸蛋儿:“好,那阿宝和娘一起看。” 季黎把小姑娘圈在怀里,拿着画轴打开,看着画中的人有一瞬间怔愣,小郡主伸着小胖手指了指:“漂、漂亮,爹爹的画。” 季黎眯了眯眼,那边谢云邵也回来了,他走到季黎身边弯了弯腰:“咦,这不是揽花苑新来的柒风吗?娘子,你怎么会有她的画像?” 季黎合上画啪的一声放在桌上,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你怎么知道她是揽花苑新来的柒风?” 谢云邵挠了挠脑袋:“前几天在九珍阁见了一面儿,听别人说的。” “只见了一面就记得挺清楚啊。” 谢云邵一脸疑惑:“啊?” 季黎低着头摸了摸自家小女儿的脸蛋儿:“阿宝,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小郡主嗯了一声:“漂、漂亮,爹爹的画,买的,好多钱钱,多……” 谢云邵摸着下巴组织了一下二傻的话‘这是他花了好多钱买回来的漂亮的姑娘的……画?’ “等等,娘子,这画不是我的,我刚才还以为是你的呢。”谢云邵吓得一呆,连忙解释。 季黎唇角微翘,看着他道:“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 “那这是谁的?”谢云邵蹲在旁边,微仰着头。 “你儿子专门买来坑你的。” 谢云邵看了看一脸呆的小女儿,咬牙切齿:“谢、二、呆!!” 送走了小女儿,谢云邵依旧没能彻底消气,他趴在桌子上眨着眼看着又拿书在看的季黎:“娘子,养了个这么坑爹的儿子我好生气啊,要亲亲要抱抱才能气消。” 季黎斜瞥了他一眼,将手中的书盖在了他的脸上:“幼稚。” 小世子今天格外高兴,他拿着糖葫芦步伐欢快去找到了自家的傻妹妹,小郡主眼巴巴地看着糖葫芦在他身边直转悠。 “二傻今天完成任务了吗?” 小郡主忙不迭地地点头,小世子满意地把糖葫芦递给了她,诱哄道:“那下次二傻再帮哥哥一个小忙,哥哥给你带两串糖葫芦好不好啊?” “好。”有糖葫芦吃什么都好! “好个屁!”谢云邵一把揪住小世子的后领不客气地往外拽:“臭小子,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你还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被拖着走的小世子不停地挥着自己的手,大惊道:“二傻,你不是说你完成任务了吗?”为什么他老爹还如此生龙活虎? 小郡主看着自己有些狼狈的哥哥,歪着脑袋咬着糖葫芦,呆呆道:“完成了呀。” 小世子看着自己妹妹那小呆样儿欲哭无泪,大声道:“二傻,快去找娘找祖父救你哥哥我呀!” 小郡主咬着糖葫芦目光单纯地盯着小世子,不应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小世子悲叹一声:“三串儿糖葫芦!” 小郡主双眼放光,郑重地点了点头,蹦蹦哒哒欢欢快快地去找她娘亲和祖父了。 小世子望天无语,这个世界啊……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是……没有了…… 本书由 断燃篱愁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