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病娇春 作者:林中有雾 文案:   #大型追妻火葬场#   陆持自私阴鸷,飞扬跋扈不可一世。   姨娘将她带入伯恩王府时,就嘱咐她,陆持不是她能够招惹的。   沈棠一直记得,处处避让,比起荣华富贵,她只想好好活着。   可她不知道,有些人就算不招惹也会自己黏上来的。   小剧场:   沈棠戳着男人的肩膀细数他的不是,“那时候你就欺负我欺负成那样,往后还能有我的好,我要带着孩子回……”   “不许。”陆持黑了脸,冷声打断她的话。   沈棠抿唇,红了眼睛有些委屈,“你凶我。”   “没有。”陆持叹了一口气,过去吻她,“往日是我不对,我用余生弥补。”   他过去最喜欢将人逼哭,可后来也最怕她哭。   排雷:   1前期有点虐,慎入   2男主不是好人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主角:沈棠、陆持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淡青色的烟雨细细密密地笼罩了一层,掺杂了一点将夜的灰白,沉闷压抑得可怕。   云姨娘在男人说完话之后,脸色瞬间沉,看着旁边脸色煞白的却依旧强装镇定的女孩,直接将绣了一半的帕子塞了过去,“徐嬷嬷,带姑娘下去,这帕子绣得乱七八糟的,你教教她。”   小姑娘生得粉颊远黛,和云姨娘有一双极为相似的凤眼,白得像是刚洗净的嫩藕,眉间却有朱砂一点,红得耀眼,整张脸顿时妖娆起来,只怕长大后就是祸害男儿家的祸水。   藏在衣袖下的手攥得死紧,粉嫩的指尖泛白,怵惕地与云姨娘对视一眼,怯嗫地嚅了一声“是”之后,就跟着徐嬷嬷出去了。   “我瞧着那孩子挺好的,和陆持定亲之后,我会将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看,不会亏待了她。”陆端明看着她的背影,抿了抿起皮的嘴角,涩涩地开口。   陆持是伯恩王陆端明的唯一的嫡子,陆端明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在外面怎么花天酒地不说,嫡妻死后拿命逼着老王妃,抬了妾室做正妃,老伯恩王戎马一生挣下的脸面一下子都丢了干净。   云姨娘浑身都在发抖,若是几日后,陆持去了,所有的罪责都归到沈棠的头上,老夫人发威了,沈棠还能活命的?若是人真的病好了,以后陆持当真还能娶一个姨娘的外甥女不成。日后解除了婚约,沈棠顶着个冲喜的名头,以后还能说一个好人家?   她平日就和陆持不对付,一个半大的孩子整日阴沉,明里暗里没少拾窜着老夫人找她麻烦。先前她还能忍,但现在巴不得他立即就断气了,省得祸害别人。   这话在明面上却是不能说的,含情的凤眼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你知道我就这么一个亲人,我姐临终前我都发了毒誓,以后替她找个普通的人家。不求大富大贵,只希望她平安顺遂。持哥儿是那个性子,见到我恨不得直接将我捅了,棠姐儿还能有好的?”   柳腰一软,身子顺着凳子下挪,直接就跪在男人的面前,嫩白的柔荑去抓男人的手,眼底含着泪光点点,柔弱地想让人抱在怀里好好哄着。   “王爷,您将妾身救了出来,给了妾身遮风挡雨的地方。您让妾身怎样都是行的,您说只要持哥儿一个孩子,我就喝药,这辈子都没有那个福分有个一儿半女。我只有您和棠姐儿了,您这样说,不是拿刀子往我的心窝里戳吗?”   这么多年,陆端明对云姨娘确实有几分情谊,当年让人服下绝子药是他做过最对不起她的事情。往事被翻出来,心里的愧疚更甚。可老太太下了死命,他也违背不得。   狠了心,推开女人的手,沉稳道:“不管结果如何,以后伯恩王府都不会亏待棠姐儿的。”   说完便站起身,朝着外面走,“云娘,明日记得将棠姐儿带过来,别惹我生气。”   女人顿时哭得梨花带雨,平日里最好的利器现在却没有用,男人没有丝毫留恋地走了。   等确定人出了院子,云姨娘的眼泪一收,心里都是恨毒了的。这男人果真就是靠不住的东西,愿意哄着你的时候就哄两句,真要是触及自己的利益,都是翻脸不认人的。   自己在外面养外院将嫡妻气死,后面女人都是不断的,她要是已故的侯夫人,都能从棺材里爬出来将人杀了。现在装什么深情,为了个病秧子还要将她的棠姐儿搭上。   越发觉得烦躁,去了西屋,看见女孩安安静静地坐在窗边绣花。乌发雪肤,两只羊角辫子柔顺地垂在胸前,瞧不见真切的面容,只觉得连头发丝儿都是乖顺的。   徐嬷嬷叫了一声“云姨娘”,小姑娘突然惊醒,细针戳破了指尖,雪白的绢纱上便映出一朵梅花朵儿。可小姑娘没有丝毫的察觉,慌忙将绣活放在一边,站起来抬着一双凤眼,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小姨。”   她定定地瞧着小姑娘许久,咬咬牙,“嬷嬷,你先出去,我和棠姐儿说些话。”   徐嬷嬷瞧着不对劲,立即就收拾东西就出去了,还妥帖地将门给关上。   等没了人,云姨娘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持哥儿病得很重,他勉强也算你半个哥哥,明日跟我一起去瞧瞧人。”   沈棠听闻身子一抖,她年纪小,可双亲横死,早早经历磨难,比一般的孩子都要懂事些,顿时就明白小姨话里的意思。白着一张脸的,没有说话。   她来伯恩王府才三个月的时间,云姨娘只当她还没有见过那个病秧子,宽慰着,“你放心就是见见而已,持哥儿性子是有点古怪,但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不会难为你的。”   可云姨娘没想过,沈棠早就见过了,甚至因为第一面的印象过于惨烈,以至于她现在听听到他的名字,骨头缝里都渗着寒意。   外头关于陆持的传闻很多,沈棠能确定的只有两个。   一是陆持的确有副好相貌,所有夸赞的词放到他身上都不夸张。二是陆持够狠,将她推下池塘之后,裹着狐毛大氅站在岸边,一双清冷的眸子阴沉无比,如同在看一个死物一样,看她在池塘里死命挣扎。   初春的湖水冷得惊人,那种寒冷没过头顶如针扎般刺痛每寸皮肤的感觉,到现在都是她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她被人从池塘捞起来,几乎去了半条命,可却半分不敢提陆持推她入水的事情。没有人会相信的,说出来只会让小姨心里难受而已。   就像现在没有人会问她,是否愿意给陆持冲喜,就将事情决定下来。小姨就算心疼她也反抗不了,她也没有办法反抗,她不过是一介孤女,想要活着就必须仰人鼻息。   顿时悲从心来,可是她想活着,活到她有足够的能力逃离这一方大院。娇小的身子越发单薄,轻声说:“好。”   小姨在府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她该懂事些的。   云姨娘看着孩子半天,心里都是恨毒了的,将小姑娘温柔地搂着,如同多年前长姐对她那样,认真地说:“你放心,小姨一定不会让这件事情成了,我们棠姐儿以后值得更好的人。”   不管两个人情愿不情愿,第二日云姨娘还是将沈棠叫醒,花了一个多时辰替她梳妆打扮。   小姑娘穿着一身绛红枝花缠藤薄棉袄,用红色丝绸绑了小髻,垂下的流苏被编入羊角辫里,安静地垂在胸前。她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可骨像生得好,就算是以后都差不到什么地方去。   云姨娘在心里又将陆持骂了好几遍,拉着她的手,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我和你说的可都记住了,千万别怕知道吗?等事情结束之后我立即将你送出去,没有人会说你什么的。”   沈棠咬着嘴唇,想到那双阴鸷的眸子浑身打了一个寒颤,连忙点头,“我知道。”   得了准信,云姨娘才牵着孩子往陆持的听松院走去。   一行人早早地在正厅里等着。   坐在下首的是就是现在的伯恩王妃郝氏,生得极为美艳,可却穿了一身暗色的衣裙,显得人有些老态。她年轻时也是爱俏的,房里的花样也多,最后勾得伯恩王抬她为正妃。从此就端着个正妃的架子,活活将自己折腾成老古板。   她因伯恩王对云姨娘的偏爱,心里都是恨毒了的。现在的云姨娘的外甥女要给病秧子冲喜,想到陆持去了,老太太逼着云姨娘把沈棠交出来陪葬的场景,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笑容里带了几分幸灾乐祸,不怕事地挑拨着,“瞧瞧这孩子长得多水灵,这身衣裳也衬人。”   老太太抬头扫了一眼,顿时有些不悦。她的孙儿现在都病成这样,你穿得喜庆像是过年似的是几个意思!心里怒不可揭,若不是涵养还在,怕是当场就发火了。   云姨娘平时一颗七窍玲珑心的人,此刻也没有眼色,温婉地笑了笑,推了沈棠一把,“快叫老夫人。”   沈棠乍然被推出去,有几分慌乱,差点踩着了长裙向前面栽去。稳定身形后,行了一个礼,“沈棠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眼中的不满意更甚,要不是道士说持哥儿和她的八字最合,她就算是死都不会同意的。可这件事情却是他们伯恩王府对这姑娘有愧疚,面上柔和几分,“过来让我瞧瞧。”   沈棠抬眼瞧她,见人头发灰白,脸上虽有倦容,目光依旧是睿智清明,显得有几分严厉。   手心里攥着一把汗,她缓了缓神,走上前去才抬起头。   “是个好孩子。”老太太粗略看了几眼,只觉得这个小姑娘生得不错,也没有心思细想其他的,直接将一柄绿如意塞到孩子手里。   声线放软了几分,说着好话,“棠姐儿,现在持儿生病了,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等会拿着这个绿如意,乖乖进去躺着休息一会,等明日再叫你小姨过来接你。”   不知道是不是屋子里的地龙烧得太热,沈棠觉得手里的绿如意都在发烫。   她的视线转移到右边垂下的曼帘上,墨绿色的缎子上绣着白鹤青松,平静悠远的景象下掩盖着看不见的黑暗。   想起小姨交代的话,沈棠没来由地觉得紧张,喉咙都是发涩的,僵硬地点了点头。 第2章   沈棠是丫鬟领着进去的,厚重的帘子掀开,一股热气夹杂着浓重的药味便铺面而来,差点熏得人一个踉跄。   明明是青天白日,里面却昏昏沉沉,什么东西都瞧不清楚,只有架子上摆着的一盆花独自妖娆盛放。屋子背后有个怪物,正张开大嘴,要把所有的东西都吞噬下去。   沈棠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湿漉漉的凤眼定定地瞧着,那种恐惧像是滋生的藤曼将双腿牢牢地捆住,不能有分毫的动弹。   老夫人见她不动了,眉间有些不悦,身边的丫鬟小声地提醒,“姑娘,该进去了。”   身子无比沉重,可到这一步也没有人能让她反悔的,她侧过脸看了自己的小姨一眼,狠狠心就走进去。   这是沈棠头一次进入陆持的屋子,陈设虽然简单,却摆放得分离不差,隐有一种压抑之感。上头式样和花纹都是出挑的,她瞧不出什么名堂,只知道应该是价值不菲的。   再往里走几步,她才看见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少年。那双凌厉的瞳眸掩盖在眼皮之下,五官深邃突出,在少年的清秀稚嫩当中多了几分与年纪不符的沉稳。   就算是在睡梦中,少年的双手刻板地叠放在胸前,连呼吸都像是计算好了的,沈棠没来由地觉得可怕,身子往后退了几步,正想要转身离开,却被丫鬟一把抓住了肩膀。   丫鬟手上用了一点力道,“姑娘,我替你更衣,等会你就睡在里头,记得这个绿如意一定不能脱手了,不然老夫人该生气了。”   说着,就动手去扯小姑娘的腰带,将那点子反抗完全没当回事,很快就将人的衣裙脱得干净。   沈棠着一身雪白的中衣站在原地,死死咬着唇,年纪再小,也晓得这不是正经女儿家会做出的事情。   那种羞耻让她恨不得现在就撞到桌子上死去,可死了之后怎么办,老夫人那样严厉的人,小姨日后该怎么办?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的。   想起小姨和她说的法子,她吸了口气,将眼泪都擦干净,轻手轻脚地往床边走去。手刚搭上锦被,耳边就响起一个阴沉的声音,“滚。”   音质清冷,像是淬了寒气。   屋子里的地龙烧得正热,她却无端地打了一个寒颤,如同受惊的小兔般往旁边一躲,惊恐地抬头,却撞见一双漆黑幽深的瞳眸,里面蓄着暴风雨前的沉闷和压迫。   陆持生得好,就算是在病中,只眉间染上些倦色,气势依旧是骇人的。   坐起身,节骨分明的手一把卡住小姑娘的下巴,面容沉沉,看不出任何的喜怒,语气薄凉,“谁让你过来的?怎么,你小姨做惯了妾室,又要将自己的外甥女塞到我房里不成?”   沈棠白皙的两颊已有了红痕,清澈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可还是小声地辩解,“小姨不是那样的人... ...是老夫人让我过来的,说... ...让我来照顾你。”   脸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酸酸涩涩的感觉刺激得眼泪都下来了。   陆持半眯着眼睛,喉咙间咕哝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意,“怎么照顾,像现在这样脱干净吗?”   手指顺着曲线下滑,将雪白的中衣撩开一个小口子,只露出了纤细的锁骨就顿住了,某莫名笑了一声,“周云还真的舍得,才十岁有肯将你送过来,难不成这样的事情还有瘾不成?”   突然发了狠,将人如同破布般往一推,居高临下地看人,轻蔑道,“你也配!”   沈棠往地上一撑,手心已经被磨破。   面上的血色消退得干干净净,这无疑将她脱光了衣服放在光天化日之下,仍由人羞辱。倔脾气上头,湿漉漉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对面的人,“我说了是老夫人送我过来的,我不愿意,小姨更不愿意。”   脑海中回想起在来时,小姨的叮嘱,“陆持最不愿意别人提起的就是前伯恩王妃,你只要提起他母亲的死,他一定会见将你扔出来,这样就算是老夫人也不好说什么。”   提起亡母这件事情委实做的不厚道些,手上的痛楚刺痛神经,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的。   “你病得很重,如果不继续医治的话,怕是... ...怕是会和先王妃... ...”她说得磕磕绊绊,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觉得脖子上一紧,居然被人扯着衣襟活生生地拖拽起来。   陆持穿一身中衣站在原地,长发披散在身后,整张脸隐匿在灰暗中,没有一丝的表情。狭长的眸子幽深不见底,像是草原上的恶狼盯上了自己的猎物,随时冲上来撕咬得鲜血淋漓。   凑到她的耳旁,呼吸中夹杂着热气,缓声说“你信不信,我就这样直接杀了你。”   沈棠瞪大眼睛,瞳孔紧缩,脖子被勒得喘不过气来,她想要呼救,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来。的心上涌上一阵后怕,也顾不上其他,用力掐着少年的手,拼命翻转身子,抬嘴就咬了上去。   她用的力道极大,想着就算是死也决不让陆持好过。   嘴里很快就有血腥味道,浓重地让人作呕。   陆持好整以暇地瞧着小姑娘素净倔强的脸,半分眉头都不皱,仿佛没有一点痛觉。   这点挣扎反倒是激起他恶趣味,蹲下身子,笑着用手指捏上姑娘家的下颌,逼得人吃痛松了嘴。他瞧了瞧,啧,手上的印子还挺深。   瞳色越发深沉,“你说我现在朝着外面叫一声,说是周云派你来害我的,你说说他们会怎样想。”   沈棠的动作一顿,戒备地看向人。   “所以说,等会千万别出声,知道吗?”   她不明白人的意思,很快肩膀一凉,随着布帛的撕裂声,她肩上猛然被人咬了一口。   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尖叫出来,挥动的手撞在身后的架子上,双耳缠枝玉瓶晃动了两下,直直砸下来,碎成一地,有两颗褐色的小药丸随即掉了出来。   陆持盯着药丸,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外面所有的人都在,云姨娘疑心是两个人起了争执,连忙想站起来将沈棠接回来。可身子还没离开圈椅,老夫人拐杖重重一拄,“都给我坐好了!多大的人了,一点事情就大惊小怪。”   云姨娘脸上的笑容僵硬,心里都吊着一口气,“老夫人,棠姐儿胆子小得很,又不过是个毛手毛脚的小丫头,我怕她惹了世子爷。世子爷现在身子还不畅快着,别惹了祸子。”   老夫人瞧都没瞧她,继续闭着眼睛养神。   当今伯恩王府表面上看着风光得很,可内里没有多少的东西。第一任伯恩王走了,长子陆端明是个不中用的,这些年宫里头还眷宠中着伯恩王府不过是沾了老夫人的光。   老夫人是个传奇女子。当年先皇即位,恰逢乱党逼压,伯恩王出兵塞北在外,还是老王妃拿了兵符调动驻守在五子林的虎字军,杀入城中,平定盛京,直有巾帼赛须眉之势。   是以在伯恩王府里,老夫人不发话,谁也不敢轻易动作了。   里面陆陆续续传来女孩细小的哭泣声,像是细密的针都在往云姨娘的心口上扎。她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伯恩王,没想到男人只是盯着帘子不吭一声。   她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将牛鼻子老道在心里骂了好几遍,就怪人说的什么“进去了就不能轻易出来”,都是在胡扯,只是可怜了她的棠姐儿。   也顾不上许多,她提着声音向里面问了一声,“棠姐儿,怎么了?”   陆持将视线收回,神色不明地盯着面前挂着眼泪的女孩,修长的手指按着肩头那处的鲜血淋漓,碾压,两处的鲜血都混在了一起。   剧烈的痛感让沈棠的整张脸都是变形的,滚烫的泪珠一颗颗砸下来,额头已经是汗涔涔的一片。   “你小姨在叫你呢。”陆持扯下女孩头上绑着的锦缎,斯条慢理地将手上冒出的血迹擦干净,瞟了一眼身旁的女孩,“好意”地提醒着。   脑子里有千万般想法一一闪现,可面对那双骇人的眸子时,她总忍不住犯憷。   “我... ...我刚刚摔倒了,现在没事了。”   “真是个乖女孩。”陆持诱哄着,“是谁让你过来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女孩浑身一震,惊惧地看向少年,胆颤地往后面缩着,明明怕得要死,细细小小的声音仍旧在说,“不许你伤害我小姨。”   空静的室内忽然响起了一声轻笑,陆持的脑海中一一闪几个人的脸,他将染血的红绸缎重新给小姑娘绑了回去。   节骨分明的手指穿过发间,沈棠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就要往后面逃走,却被人一下子就按住了肩膀。   少年伸手捡起两颗药丸,放到沈棠的手里。笑得好看,如同海棠花在风里一寸一寸地绽放,让人移不开眼。   “你瞧瞧,这府里有不少的人想要我的命呢。”   沈棠瞬间脸都白了,觉得手上黏黏湿湿,一颗心陡然沉重起来。   陆持是伯恩王府唯一的嫡子没错,可他的上头也有个能文能武的哥哥陆临。比起陆持病怏怏,喜怒无常的名声,陆临给别人的印象好了太多,年仅十六岁就考取功名入了翰林院,成了盛京城里人人称赞的好儿郎。   就是可惜是庶出的身份了,可后来郝氏无子,就将陆临记养在郝氏的名下,也能勉勉强强占了一个“嫡”子的身份。   若是说这伯恩王府有谁要了陆持的命,也只有这两个人罢了。   可小姨和她都没有一个依仗,掺和到这些事情中来,都逃不过一个被人算计的下场。   “你猜猜看,我要是和祖母说,周云为了将你塞进来,特意给我下毒的,她老人家会是什么想法?”   陆持看见小姑娘瞳孔骤然紧缩,嘴角勾了勾,“我们都是想活下去对不对?沈棠,我们做个交易怎样?不然,呵。”   后面的话没说,其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沈棠纤嫩的手指攥得死紧,她晓得,陆持从骨子里都是坏透了的那种,可是他提出的条件对于她来说,诱惑太大了,她只剩下小姨一个人了。   细小的声音响起,“好。”   “这点倒是比你的小姨强。”陆持说着站起身,他仅仅比沈棠年长三岁,却已经初具成年男子的体魄,身影能够将沈棠完全遮住。   面对这种体格上的巨大悬殊,小姑娘眼眶通红,警惕地看着他。   一件单薄的披风就朝着脸上盖了下来,带着点松香的味道。   “今晚你就在地上睡一晚,明早会有人送你回去的。”少年的脸隐匿在阴影里,薄唇微勾,“但是沈棠,你记住了,从现在开始你便是我的人。”   什么是他的人?沈棠不明他话里面的意思,有些不敢相信人就这么轻易放过自己了。   直到过几日的时间,她才知道,陆持不是放过了她,而是找到了一个更好的由头,杀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第3章   自从沈棠从听松院里出来,应验了牛鼻子老道的话,陆持连着几日的高烧的的确确是退了下来。整个王府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老太太心情一高兴,接连往湘芙院送来不少的好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陆持突然向老夫人提出,要让沈棠住到听松院去。   老夫人原本不乐意,她是想着等那个小姑娘岁数再大一些的时候,替人相看一个好人家,嫁妆从公中出,办得风风光光,算是对她的补偿。   至于自己的孙儿,得是这盛京城中的贵女才配得上。   若是现在真让沈棠住进了听松院,日后怎么对外人说起她的身份?   郝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了消息,和老太太不一样,她巴不得现在就让沈棠住进听松院,最好入了那病秧子的眼。最好那病秧子和他爹一样是个浑的,顺顺当当地娶了沈棠。   到时候她替陆临相看一门能有助力的新媳,还怕不能将陆持从世子的位置上拉下来?   她算盘打的好,连夜让手下的人将道士找出来,许了重金,让他在老夫人面前说,陆持得和沈棠在一起才能保命。   老夫人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可有时候人真的不能不信命。老太太才将道士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当晚陆持又开始发起高烧。   郝氏又在老太太的面前一嘀咕,最后老太太还是将事情答应下来。   那厢云姨娘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听沈棠说了药丸的事情,关起门来将伯恩王府里的人都骂了好几遍的。   端了乌黑的药汁,她瞪了脸颊泛着病态潮红的小姑娘,“你以后见到人给我躲得远远的,才多大的孩子,人心都黑了。”   “我晓得... ...其实... ..其实他也没做什么。”沈棠手上拿着一个小老虎的布偶,指尖无意识地拨弄上面尾巴。小姨看着柔弱,却是怎么都不肯吃亏的。可那陆持是伯恩王府的世子爷,日后摆明了是这王府的主子,与他对上了能有什么好的?   右肩上隐隐传来一阵疼痛,忍忍吧,再忍忍,她总有一天能够出去的。   可天不遂人愿,郝氏突然过来,还没有等云姨娘给她请安,就直接丢下了一枚惊雷。   “好妹妹,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刚从老太太那里出来,我可就赶忙来告诉你了。”郝氏捂着帕子笑,头上坠着的金珠流苏一阵响动。   反常必有妖,云姨娘的心里一阵紧缩,怕郝氏又整出什么幺蛾子再把孩子吓到了,连忙把手中的碗放下,行了虚礼,这才抬头,“什么好事要劳烦夫人特意过来走一趟?这里简陋了些,也没个好茶招待。到我那屋子去,我前儿刚得了一包云峰银针。您最懂这些的,也让我涨涨见识,说说里面的门道。”   这云峰银针还是宫里面赏下来的,统共就那么多,老夫人是不爱喝茶的,全都送到王爷和世子爷的院子。她还没有尝上一口,到是叫这个狐媚子有了茶。   郝氏喉咙间像卡着一根鱼刺,帕子搅了又搅,才挤出一个微笑来,“我今天说的事情正和棠姐儿有关呢,老夫人说要棠姐儿住进听松院呢,以后她可就是这王府里的半个正经主子了,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好事。”   云姨娘和沈棠的脸色闻之一变。   沈棠浑身绷紧后缩,巴掌大的脸上已没有了血色,一双湿亮的眸子警惕地盯着郝氏,在触及到她眼底的轻蔑和不屑后,默默低下头,手里紧紧地攥住小老虎的尾巴。   原来陆持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只是为什么是她?为什么陆持不肯放过她。   从进伯恩王府,小姨就告诉了她,陆持是个不能招惹的。她一直乖乖听话的,躲着他远远的,一切所求不过是和小姨一起,守在这一方院子里,过平静的生活。等她长大之后,她就会带着小姨出去。   可为什么这么一点小小希望都不愿给她,陆持他... ...他怎么能这么心狠的?   贝齿咬上红唇,眼前蒙上了一层雾气,泪珠砸落在锦被上,很快就泅晕出一片暗色的水渍。   “夫人这是在说笑吧,世子爷是什么身份,棠姐儿怎么能配得上他?”云姨娘温婉一笑,“一定就是老太太随口这么一提的。”   这可是麻雀飞上枝头的好机会,要不是时机赶上了,她还能便宜了这姨侄两个。   郝氏心里嗤笑一声,暗骂云姨娘不识抬举,一面假惺惺地说:“老夫人怎么会说笑,这不是特意让我过来办这件事情的么,让我今天就接棠姐儿过去。要我说,听松院里吃用一具是最好的,你还怕人欺负了棠姐儿不成。”   “不是,这孩子怕生... ...”   “什么地方不都是住着住着就习惯了的。”郝氏吊着眼睛,敛了笑容,重新端起了主母的架势,顺便将这件事情栽赃在陆持的头上,“这可是世子爷亲自向老夫人求的,老夫人心疼孩子,可不就是同意了。你若是觉得舍不得孩子,只管去和老夫人说说去,只是这人今天我一定是要带走的。”   说?怎么说?连伯恩王都不敢违背老夫人的命令,她一个小小的姨娘能做什么?   那种权力之下绝对的威压给云姨娘迎头一棒子,那种憋屈和无力的感觉蔓延到全身,然后膨胀开来却半点不能发泄。   她磨了磨后槽牙,也没有心情去应付郝氏,冷着一张脸说,“我晓得了,棠姐儿在这还有些东西收拾,等会我再送她过去吧,夫人也省得烦心。”   云姨娘有多不痛快,郝氏的心里就有多痛快。她本来就懒得管这些事情,随口说了一声“随你”之后,转身就出去了。   她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替陆临选一门好亲事,她都迫不及待想要看着陆持在这个位置上被拉下来的样子。   等她走后,云姨娘转身,就瞧见小姑娘仰着头,眼眶都是红的,怯懦地问了一声,“小姨,你是要将我送出去吗?”   一句话就问得云姨娘鼻尖泛酸,沉默一会之后,给人胡乱擦着眼泪,硬邦邦地说:“去听松院有什么不好的,吃的用的比这里好多了。就像王妃说的,你这丫头可是撞了大运。”   沈棠晓得小姨不过是在说气话,她想说她不舍得小姨,她也不想去听松院,不想看见那个阴沉的少年。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全然说不出口。   眼神瞬间暗淡下来,都像是不会呼吸,半天她才憋出来一句,“那我就去吧。小姨... ...你记得要过来看我。”   云姨娘知道她懂事,可也没想到会懂事成这样,心里更加难受。   她知道陆持是在针对自己,可为什么要拿棠姐儿下手。所有的怨愤全都集中在一起,全都对上了陆持,血液里涌动的都是愤怒。   半大的孩子,心都是黑透了的。   越想她就越咽不下这口气,转身就要往外面走,不忘记交代沈棠,“哭什么哭,事情还没有到那份上呢!你给我好好呆在这里,我倒是想看看他到底是在耍什么花招!”   云姨娘带着一身的怒气去了听松院,还没有进院子的门就被人拦下来。她现在正在气头上,带去的人也多,前头的婆子拦不住,竟然也让人冲到了院中。   万嬷嬷才送过药出来,眉头蹙在一起,呵斥一声,“你们都在做什么,明知道世子爷喜静,还吵吵闹闹,是嫌着日子过得舒坦了是不是!”   身上穿着体面锦缎衣裳,浅褐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被梳起来,微微上扬的眼睛瞧出了气势不同。一说话,院子里顿时就安静下来。   她见场面控制下来,才像是才见到云姨娘一般,不卑不亢地问着:“姨娘来听松院可是有事情。”   云姨娘知道她,是听松院里的管事嬷嬷万嬷嬷。   万嬷嬷原本是先王妃身边的陪嫁丫鬟,后来先王妃念及恩情,削除了她的奴籍,许给当时伯恩后府的大总管,除了无子这点,日子过得也舒服得很。   后来大总管出了意外,她又回来侍候先王妃,先王妃死之后,就守着世子爷,生怕后院里的人害了这一个金疙瘩。   可这金疙瘩本来就是病秧子,不用别人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不去祸害别人就是他功德无量了。   “我听说世子爷病了,我过来瞧瞧,怎么,这事也是不许的?”云姨娘的话里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万嬷嬷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板着一张脸,“老奴先替世子爷谢过好意了,可不凑巧,世子爷才用过药,马上要歇着了,还请姨娘回去吧。”   “就这么凑巧,我倒是不信了。”   云姨娘现在恨不得将人给活刮了,当即就要硬闯,却被万嬷嬷死死拦住脚步。   她稳稳站在原地,厉声喝着:“姨娘莫要叫奴才们难做了!”   场面一下子就僵持住了,要不是面前的人打不得,云姨娘直接就上手了。   突然,屋子里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万嬷嬷,请云姨娘进来。”   万嬷嬷脸色没有半分的改变,侧过身让出一条路来,微微低头,“姨娘,请。” 第4章   云姨娘睨了她一眼,抬着下巴走了进去。   屋子的大门敞开,在院子里的下人眼神飘忽地往屋子里瞧。这可是天大的消息,谁不知道世子爷最瞧不上王爷的这些妾室。现在云姨娘居然过来探病,一看架势倒是像要过来找麻烦的,别等会两个人在里面打起来。   那可真就是个笑话了,不少的人等着看热闹的呢。   万嬷嬷凌厉的视线在场的人的脸上一一扫过,“都站在这里干什么!都给我去做事情去。”   一群人耸着肩膀,这才散开来。   才进屋子,就闻到一股子药味,却不怎么难闻,倒是有一种草木的清香。云姨娘才进门,就看见坐在窗边的陆持。   陆持身量有少年的纤瘦,整个人隐匿在墨绿色的大氅里,却丝毫不显老成和臃肿,反而衬托了一身的贵气。   他拿了一副棋子,一个人手执黑白两子,在棋盘上慢慢地下着。听见动静,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声,“云姨娘所来何事?我可不记得听松院和湘芙院有什么交集。”   “世子爷真的是好本事,男儿家不阅文研经,考取功名,倒是把脑子放在针对后院的姑娘家。”云姨娘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我知道你对我有不满,什么事情冲着我来就是,和棠姐儿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让她到你的院子来!”   黑子落下,白子成溃败之势。陆持这才收回手,用绢白的帕子将手擦干净,随手扔在不远处的炭盆里,很快卷起一条火舌。   这等淡定的动作直接将云姨娘刺激到了,她直接将棋盘一掀,棋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你去和老太太说,让棠姐儿继续留在湘芙院。”   陆持眼神一瞬间变冷,周遭的气息全都冷下去,像是淬了寒气。喉间漫出一声轻笑,像是在嘲讽,“凭什么?”   “你应该不会想要一个弟弟或者妹妹的吧。”云姨娘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一双凤眼里染着势在必得的精明。   她不愿意给伯恩王生孩子,可不代表她不能生。她不痛快了,他陆持也别想好过。   不得不承认,云姨娘生得好看,五官虽然说不上有多艳丽,可举手投足间那种介于女儿家柔情和妇人的风情糅杂在一起,就算是生气时,也是好看的。   陆持莫名想到那个缩着肩膀颤巍巍哭得喘不过气的女孩,明明样貌是相似的,却半点没学到她小姨的手段。   身上干干净净,惹得急了也只是会红着眼睛,再不济就是咬人一口。身上单纯的气质和这王府格格不入,让人忍不住想要动手,狠狠地、狠狠地摧毁掉。   都是在黑暗中行走的人,凭什么有人能接触到阳光?   陆持的心里涌起了一股陌生的情绪,趋于疯狂。薄唇微勾,“你以为我想要沈棠过来就能过来的?别说是还没有看见影子的孩子了,就算是大活人,说死了就是死了的,我又能做什么。”   早在一开始的时候,沈棠就将听松院的事情告诉了云姨娘。她一来管不上这些事情,二来她也和郝氏一样,巴不得陆持早就死了。   现在怎么听沈棠的事情还和郝氏有关系?思忖间,云姨娘的神色越发不好,这两个人斗争居然拿棠姐儿做了筏子!   她一口气差点没有能缓过来,就听见陆持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走到这一步,不都是为了活着的吗?”   云姨娘刚抬手,巴掌还没有落下去,就被他死死抓住。   屋子里的光线有些低,惨白的脸半隐匿在阴影里,瞧不清神色,“所以姨娘,你得保佑我好好活着,我活着,沈棠才活着,是不?”   这就是□□裸的威胁,可偏偏他拿捏住的是自己的三寸之地。   云姨娘都狠毒了他,语气古里古怪,“世子这番好算计,还用得上我。你要我帮你也成,棠姐儿和这件事情没关系,你得把她从这件事情中给摘干净。”   “迟了,只怕有人现在都巴不得我娶了她。”陆持笑着,阴郁的脸上倒是有几分颜色,“再说,我将人放在自己的身边,我们都安心是不是?”   果然是个狠的,云姨娘被这么一句话给堵了回来。让人将拿捏的把柄放了,无疑是在异想天开。   “你给我记着这句话,要是棠姐儿在这里受了什么委屈,我就算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云姨娘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就这么算了,仍由陆持威胁了?   他做梦!   她转身就借着出去买水粉的由头,去了一趟林娘子哪里。   林娘子是盛京中有名的大夫,专门替妇人家看些阴私的病症。因着之前周家和林娘子有些交情,这些年的云姨娘的避子汤都是从这边拿的,如果想要孩子的话,自然也是要调理一番。   忙活了大半天的时间,云姨娘才回到湘芙院。   小姑娘早就已经穿戴好了,安安静静地坐在小凳子上等着她回来。一般人将等待看作一件附带的事情,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还会同时做许多其他的事情。   而沈棠就是个实心眼的,你让她等着,她就会老老实实地专心等你回来。   去了听松院,不管是乐不乐意,都会参与到陆临和陆持的斗争中来。你说这样一个孩子,让她怎么舍得送去听松院。   还是沈棠先看见她,站了起来。云姨娘给徐嬷嬷一个眼神,徐嬷嬷立即出去,在门口的地方守着。   屋子里只剩下姨侄两个人,云姨娘弯下腰,视线与小姑娘平齐,直接说:“小姨现在要将人送到听松院去,你怕吗?”   怕吗?沈棠才十岁的年纪,能不害怕吗?可有些事情不是害怕了就能够躲避的,她不停地在心里面安慰自己,这不是什么大事,她还能看到小姨的。   说的次数多了,自己心里也都快相信了。笑眼弯弯,面上一派天真,“不怕的,世子爷人很好的,这里的生活比我之前都好了太多,已经很好了。”   云姨娘定眼瞧她,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最后才狠狠心开口,“过去了,就没有人能够护着你了,知道吗?离陆持远远的,只要不招惹他,他不会为难你的。”   她用指尖抬起小姑娘的脸,都说沈棠像她,可最像的还是她的姐姐,那可真正是名动江南的美人。她年轻时心气高,觉得容貌没有多重要。可经历了这么多年,她才终于肯承认,一副好的容颜对女儿家来说有多重要。   能让男人怜惜,能让男人能将命都给出去。都说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可真正有手段的能将男人留住一辈子。   心里生出一个念头来,若是沈棠她真的能让陆持护着她一辈子,是妻是妾此生都能无忧。   可是姐姐临走前说了,宁愿沈棠嫁于小户人家,了了一生,绝不愿沈棠屈于人妾。   才生出的念头就被自己给掐断了,云姨娘想,还是怀上一个孩子吧,不管能不能生下来,总是能找到由头将沈棠接回来陪她的。   “放心吧,小姨不会让你过去太久的。”   这是云姨娘对沈棠说的,也未尝不是对她自己说的。   最后是徐嬷嬷将沈棠送去听松院的,进到院子,万嬷嬷得了消息早早就在院子里等着。   沈棠见到她行了一个小礼,倒是出乎了万嬷嬷的意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小姑娘一眼,虚扶了她一把,“姑娘不必如此,我不过是一个下人而已,受不起这个礼。”   若是能说会道定是要客气一番,给人戴上高帽。沈棠疑心人对自己不喜,有些失落的低下头,小小地应了一声。   万嬷嬷全当没瞧见,板着一张脸将沈棠领到东边的屋子,替人介绍了一下屋子内的摆设和用途,就开始交代,“姑娘你是知道的,世子爷身子不好,不喜欢人吵闹。姑娘若是没有事情的,最好还是安静些。身上也不要熏什么香,粉脂什么最好都少用些,这些世子爷不喜欢。”   沈棠听出了她话里告诫的意思,手指都搅和在一起,应了一声。   倒是个不惹事的,比她小姨好了不少,万嬷嬷的态度缓了几分,临走的时候,难得说了一句,“姑娘若还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来说,算在听松院的分例里。”   “谢谢嬷嬷了。”沈棠将人送走后,才开始打量屋子里的摆设。   东屋比着正屋是差些,可摆设用度仍旧是不俗的。这倒不是因为老太太偏爱,是因为郝氏是个惯会装作大度的,这听松院子的吃穿用度一应是最好,在外面倒是也为她博了不少贤良的好名声。   沈棠正四处看着,两个同她年岁差不多大小的姑娘走进来。她正疑心是谁,两个丫鬟就冲她行礼,“良辰(美景)见过姑娘。”   “你们是谁?”   “奴婢是专门被指派过来侍候姑娘的。”两个人回话。   沈棠的脸一瞬间变得煞白,指甲在掌心留下一小排月牙的痕迹。就这么不信任她,还专门派丫鬟过来监视她才行? 第5章   深吸一口气,将眼眶中的眼泪逼回去,沈棠草草地应了一声,就要往里间走。   美景推了良辰一把,良辰面上带着为难,叫了沈棠一声,“姑娘,世子爷请你去他那边走一趟呢。”   沈棠的动作顿了顿,最后还是转身去了陆持的屋子。   她想过许多陆持会为难他的办法,只是没有想到,陆持只是让她过去侍候洗漱。她就算是再迟钝,也知道他这是在将自己当成了丫鬟使唤。   盯着瘆人的目光,她还是拒绝着:“我不要,你找别人吧。”   父母离世之前,她也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就算在伯恩王府,也一直有小姨护着,那里受到过这种屈辱。   转身就要离开,却被人攥住手腕往后面拽。她一下子失了重心,重重摔在后面的锦被上。   才抬头,就看见少年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你可还记得一开始的时候我说了什么。”   “陆持,你不要太过分了!”沈棠背过脸,忍不住哭了出来。   下一刻白净的脸被一只手大力掰过,直视少年的脸。她气不过又要去咬他的手,却被人卡着下巴,不能动弹分毫。   “怎么牙口这么好的?”陆持说着,手指划过肩膀,停在上次咬过的位置,然后按了上去,似乎要将骨头戳穿。   剧烈的疼痛猛然袭击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沈棠的身子就紧绷成一张弓,向后面退去,要摆少年的桎梏。却未能有半分的移动,整个肩膀都是疼的,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最后还是忍不住,眼泪模糊地求饶,像是小奶猫的哼唧,“ 陆持... ...疼... ...好疼... ...”   陆持冷眼瞧着,眼见着小姑娘撑不过去,才缓慢地松开手。斯条慢理地拿出一条帕子,替女孩擦去脸上的眼泪,神色温柔地仿佛刚刚施暴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喜欢听话的人,所以不要反抗知道吗?”他笑着,指腹触及到女孩的面庞,手感出人意料的好,又逗弄了两下,“所以要听话知道吗,听话我就不会为难你。”   变态!沈棠在心里骂着,恨不得直接打他一巴掌。   “在骂我,嗯?”尾音上挑,陆持死死地盯着那双澄澈的眼睛,像是要看到人的心里面去。   肩膀上的疼痛提醒着她,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摇着头小声反驳,“没... ...没有。”   陆持也不拆穿,呵,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他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将人身上的刺一点点拔掉。   想着便站起了身,依旧是清贵公子的模样,缓慢伸开手,对小姑娘说,“替我更衣。”   小姑娘缩成了一小团,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人,知道若是自己不照着办的话,一定不会放过自己。贝齿咬上红唇,不停地说服自己,只是更衣而已,这又没有什么。   深吸一口气,才忍着肩膀上的疼痛,替人宽衣。   她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微颤的手指和腰带缠在一起,却怎么都不能将它解开。   又急又乱,不知所措的时候,手背上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少年的手覆盖住她的,然后将腰带一点点解开,衣襟散开。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   魏国民风开放,男女总角之龄来往并没有太多的拘束,可也没有到为人宽衣解带的地步。   沈棠低下头,不敢多看人半眼,替人将衣服脱下,放在一旁的木架上就埋着头要离开的时候,就被人叫住。   陆持坐在床边,笑得有些恶劣,“就这样侍候人的?你的婢女就是这样侍候你的?”   脸上的血色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她整个身子都是在抖,心头犹如坠着千斤的重量,让她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原本想就这样一走了之,再怎样陆持总不能将她杀了。可还没有踏出去一步,有因为少年的一句话停下来。   “你就不想要你小姨在府中好过一点吗?”   “你想要怎样?”   “过来侍候我洗漱。”陆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点点的试探出的小姑娘的底线在什么位置。   果不其然,提到云姨娘,就算再难堪的事情,沈棠都会妥协下来顺从地去外面要了水,端了刻花铜盆到少年的面前,等人洗漱好。   又被人指使着去旁边的书房拿一本书过来。   意外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沈棠在架子上拿书,肩膀一用力就疼,失手将书砸落下来。好死不死地将底下一个陶瓷罐子砸碎。   碎片中,一团黑褐色的物体蠕动着,在碎片间舒展开自己的身躯。那种特有的“嘶嘶”声,让她整个头皮都是发麻,尖叫声快要冒出嗓子眼,却又被极度的惊恐给压下去。   小黑蛇四处游动着,扁扁的头部上两点眼睛不停地向周围瞄着,最后扬着身躯头部对准了沈棠,似乎下一秒钟就会扑上来撕咬一口。   沈棠浑身都是冰凉的,在黑蛇弓起身子扑上来的时刻,惊恐地闭上眼睛,惊叫出声。   鼻端传来一阵草药的香气,身上却没有传来任何的疼痛。再睁开眼睛时,就看见陆持的侧脸。   除却阴鸷的性子不说,陆持的相貌是顶好的,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下颌线条流畅仿佛是一笔勾勒而成。   而他此时的目光盯着手里被扭断了头的小黑蛇,颇为惋惜地转过头来来同沈棠说:“死了,我好不容易养了三个月的。”   沈棠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这条蛇是他养的?到底是怎样的人才在自己的书房养蛇,还能将它徒手捏死了?   她看向陆持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陆持察觉到她的退让,勾唇笑了下,故意将手中的蛇往前送了送,“怎么怕了?”   “陆持,你就是个疯子。”小姑娘一双眼睛沾了泪水,在烛火下水汪汪的,如同一头受惊的小鹿。   说完,就忙不跌连手带脚地爬了起来,朝着外面走去。   难得的,陆持没有追上去,深邃的目光盯着手里的蛇。半晌,忽然说了一句,“二三。”   话音刚落,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窗前的位置。   他直接将手中的死蛇扔了过去的,“这么好的东西有别浪费了,送给我那位好‘母亲’吧。真是可惜了,没能够送她一条活的了。”   二三连原因多没有问,只说了一声“是”。忽然听见外面的动静,不肖说他又直接消失在原地。   万嬷嬷进来,就只瞧见了一堆的碎片,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来收拾。   她先前见到沈棠红着眼睛出去,疑心是沈棠将瓷罐子打碎了。陆持是她看着长大的,样样都是顶好,就是这性子格外偏执。自己的东西别说是打碎了,就是碰一下都是不许的。她怕他因此为难人家,开口说了一句,“我瞧着那孩子是个没心眼的,怎么就这么毛躁。”   陆持没应声,突然抿唇问,“嬷嬷是在替她说话?”   “没有,就是觉得那孩子也怪可怜的,早早就没了双亲,无依无靠的。”万嬷嬷也是金陵出身,对沈家的情况也知道些,感叹了一声,“沈大人是个好人,沈夫人我也曾见过一回,性子真真温柔。若是他们没有出事的话... ...”   那沈棠也该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孩子,哪里用得着在伯恩王府讨生活?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   陆持大抵能猜到。   是啊,这个世界上的人原本都应该是幸福的,只有他,只有他活该了要和这黑暗为生。   他笑了笑,有几分邪气,“嬷嬷,明早将沈棠叫过来吧。”   万嬷嬷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应了下来。   将房间收拾好之后,她才出去,从厨房拿了一碗鸡丝粥,去了东边的屋子。   这时候沈棠已经睡下来了,怀里抱了个布偶老虎,缩成了一团。今天的那条蛇着实将她给吓着了,一闭眼就看见一条蛇“嘶嘶”地要朝着她的方向溜过来,吓出的冷汗都将外面的衣服汗湿了。   万嬷嬷见里面的烛火还未熄灭,压着声音向里面问了一句,“姑娘可睡下了?”   沈棠翻过身子,应了一声,就披了外袍坐起身。   万嬷嬷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将熬好的粥放在桌上就站在一旁,“老奴听人说姑娘晚上还没有用饭,也不知道你喜欢用什么,盛了点鸡丝粥,你尝尝可还符合胃口。”   “嗯。”沈棠其实不饿,也不知道怎么拒绝,只好拿了勺子慢吞吞地吃着。   鸡丝的鲜味全都融入到米粒间,却一点都不油腻,入口只是恰到好处的鲜香。沈棠食量小,才用了半碗就有些吃不下。瞧了瞧万嬷嬷,又不敢说,最后默默将粥都吞了下去。   万嬷嬷也没急着收拾,反而对沈棠说:“老奴侍候你换一身衣服。”   肩膀上的伤口仍旧是疼痛的,沈棠不愿意别人看见,刚想说不愿意就听见万嬷嬷又补充了一句,“世子爷喜欢干净的。”   这就是要逼着她换了。沈棠抿唇,最后没有反抗。   万嬷嬷瞧见人肩头上的伤口时被吓了一跳,结痂的地方很多都裂开,血和痂混在一起,看上去一片模糊。   这孩子也不说一声,若不是听世子爷提了一嘴,她一点都看不出来小姑娘的身上有着伤。真的都是作孽哦,这姑娘家身上留了这种疤以后还得了。   她重新打了热水,替人上了药之后,将一瓶玉肌膏放在床边。“姑娘记得伤口结痂之后抹些这个膏子,早晚一遍,以后不会留疤的。”   沈棠晓得万嬷嬷这是为了她好,感激着,露出一个笑容来,“麻烦嬷嬷了。”   “世子爷让你明日去他屋里。”万嬷嬷看她的笑容淡下去,心里也叹了一口气,严肃的脸上也柔和几分,“世子爷心地不坏的,就是性子不好。你多顺着他一些... ...你也能少受些罪。”   沈棠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陆持就是从骨子里都坏透了的,她就算再顺着,他也能够找到机会欺负她。   他讨厌她,就像他讨厌小姨一样。 第6章   这一晚上,沈棠梦见许多过去的时光,关于金陵,关于爹娘,关于院子里的那颗海棠树。她坐在树下的秋千上,娘亲温柔地替她梳头,爹在一边会告诉她许多关于外面的世界。   醒来时,盯着浅粉色的勾花床幔,她仍旧有几分不能回过神来。   这里是盛京,不是金陵,爹娘也不在了。   她麻木的起身,一直在门角守着的良辰看见了,立即上前询问着,“姑娘可是要洗漱?”   “嗯。”   沈棠刚点头,良辰就走到门口,对外面招招手,就有六个丫鬟分别捧着刻花铜盆、莲花漱口和粗盐皂角等进来。   良辰拧了热面巾想要替她擦拭,她偏头躲过去,将面巾拿了过来,看着屋子里面忽然出现的这么多人看,小声说了,“我不需要这么多的人,你让她们下去吧。”   丫鬟们面面相觑,良辰有些为难。   照理说沈棠只是一个姨娘的外甥女,自然不需要她们这么照顾。可她搬到听松院是老夫人开的口,用的世子爷的名头,谁敢怠慢了?   “姑娘,这里就是这样的规矩,若是侍候不好的话,万嬷嬷也会罚我们的。”她见沈棠有几分松动,招手让丫鬟将清水端到前面来,“这王府里就是这样的规矩,姑娘也不要觉得别扭。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总要学会适应是不?”   沈棠也不知道她说的是否是真的,以前的沈家没有这样的规矩,小姨的湘芙院也没有。她别扭地在一屋子人的侍候下收拾好。   良辰又拿了几套繁复的衣裙给她看,“姑娘,您瞧瞧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她一眼就瞧出这些都不是自己,应该都是新做的,怕是她穿了这身衣服碍了世子爷的眼,特意做出来的吧。   心里嘲笑了自己一声,却也不得不顺从。就像万嬷嬷说的那样,如果陆持心里舒坦了,她的日子也能好过不少。   “世子爷他喜欢什么样的?”   良辰心里也没有谱子,听松院里的人多,可世子爷自幼就不喜旁人近身,一直照顾他的是几个嬷嬷和随行的小厮。真若说是喜欢什么,也不知道。   但她瞧着世子爷素来穿些素净的衣裳,就挑出了一身水蓝色绣浅茜色小花的长裙,不张扬却落落大方,也挑不出什么错。   沈棠换上之后去了正屋,陆持正在书房练字。   见到她来,抬头看了一眼,目光触及到她身上穿着的衣服时,猛然沉了下来。   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沈棠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自己的裙摆,“怎么了,这个是... ...”   “谁让你穿这个的?”视线一瞬间变得锐利起来,陆持将毛笔扣了下来,发出一个沉闷的声音,不容置喙,“去换了。”   良辰说他喜欢这样式样的衣服,现在又要自己去换掉。沈棠觉得他就是在故意刁难自己,不管自己做什么他都是不满意的。   咬着唇站在原地,视线落在透过帘子钻进来的一抹阳光上,不去说话,无声地抗议。   下一刻,手腕突然被人攥住,沈棠吃痛地抬头,就撞进了一双蓄着寒气的眸子里。   两个人离得很近,她甚至能闻到隐藏在草木香气之下一种特殊的味道,是陆持独有的,浅淡的却直往人的脑子里面冲,霸道地留下印记。   头皮一疼,她被人揪着头发被迫抬起头,有种无所遁形的窘迫和难堪。   “昨日我和你说了什么,嗯?”尾音上挑,泛着危险的气息。   沈棠抿唇不说话。   很快衣襟被人揪起,身子失衡,脚步踉跄的被少年拖着往外面走。   院子里的人很快就注意到这点子动静,停下手中的动作伸头去看发生了什么,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劝说什么。   沈棠就像是一个破布般,被人直接扔在地上。背后抵上凳子的尖角,疼得她眼泪都被逼出来。   良辰被吓了一跳,都说世子爷的性子古怪,可是她在院中几年,也没有见过人发这么大的火。可他的脸色实在是瘆人,她咬咬牙,还是上前要将沈棠扶起。   陆持冷眼瞧着,薄唇轻张开,“带她去换身衣裳。”   “是。”良辰不敢不从,连忙扶着沈棠去了里间。   一道帘子将骇人的视线阻拦住,她才敢压低声音问,“这又是怎么了,早上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啊。”   沈棠无力地扯出一个笑,最后发现嘴角都是僵硬的,没有办法做出表情,只能沉默地摇摇头,不再开口。   良辰没再多问,去拿了衣裙给她换上。   这衣服送来的时候,有送了佩戴的首饰,这红色的衣裙自然不能配上蓝色的簪花。良辰又赶着时间,重新给沈棠梳了一个小辫。   整理妥当之后,她有些忧心地看着沈棠,“等会世子爷说什么便是什么,姑娘莫要争执了。”   不然,谁知道世子爷又要做什么。   到听松院满打满算还没有一天的时间,已经有两个人对她说过同样的话。沈棠想,只要陆持不为难她,哪里有这么多的事情,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认为是她故意和陆持作对呢。   因为陆持是世子爷,她只是一个姨娘的外甥女。   她要做的就是一个人形布偶,不可以有自己的一丁点想法,只要乖乖地受着陆持对她的任何摆弄。   挑开帘子出去,陆持看了过来。   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扫了一眼之后就只说了三个字。   “再去换。”   一个上午,沈棠都记不清楚被折腾了多少次,到最后都已经麻木。   最后她换上了一身绛红色的缠枝绣花长裙,式样和第一次见到陆持时穿上的那一身衣服有些相似,但更为精致繁复。层层开放的海棠花从裙摆一直蔓延到腰身,金线祥云滚边,流苏腰封将腰线勾勒出来。   走动间,如同踏在盛开的花里。   挑开帘子的一瞬间,陆持的眼中滑过片刻的惊艳。似乎小姑娘本就应该穿这样,娇艳灵动的,无忧无虑地长大。   “过来。”   沈棠顺从地走了过去,目光有些空洞,刻意将视线放在陆持的身后,不去看他。   陆持挑起小姑娘的下巴,总觉得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细细从她脸上看过去,开口,“笑一个。”   沈棠觉得莫名其妙,最后扯着嘴角,露出一个要哭不哭的笑容来,一双透亮的凤眼里水光点点,藏着纤细的哀怨,美得不可一物。   这种变相地取悦到陆持,他碰了碰人的脸颊,像是在逗弄一个小动物,神色温柔,“很乖,想要什么吗?”   她哪里敢要什么,只希望陆持的性子能够正常些,不要再为难她了。   可这敢说吗?她苦笑着摇摇头。   这不知道怎么又惹到了陆持,他直接捏着人脸颊,将那一块地方都染上了绯红之后,才肯松手,“又不听话了,是不是?”   沈棠忍着疼,随便扯了一个,“我想出去看看。”   陆持的动作顿了顿,沈棠实在是怕了,连忙摆手,“我换一个吧,我... ...”   陆持打断她的话,站起身子来。他身量高,就算常年在病重,却出奇地没有过分孱弱。宽肩窄腰,投下的阴影能够将沈棠完全笼罩住。   “换什么,等着吧,说不定那天我高兴就带你出去了。”   下午,主屋那边没有一点的动静,沈棠不敢相信陆持就这样轻易放过自己。后来听院子里的丫鬟在说嘴,才知道陆持进宫去了。   伯恩王府在盛京中不显山不显水,可谁遇上了都要给上几分面子。靠的不仅仅是先伯恩王和老夫人积攒系下来的荣耀,还因为陆持是东宫侍读,和当今太子是从小长大的交情。   当今皇帝子嗣不丰,以太子德行最为出众,且生母为后宫之主,母系出身显赫。等皇帝百老之后,皇位多半是交到太子的手上,到那时他陆持就是天子近臣,谁愿意从一开始就将他得罪了。   说得不好听些,就算可以不给伯恩王面子,也要顾及着陆持。   沈棠对这些不大感兴趣,只是惊讶,陆持那样的人居然也是正儿八经读过书文的。   “那我怎么瞧着他经常在府里,这个也是可以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的吗?”   “哪里能的,世子爷最近一直病着,告了假。若是平日里,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外面,就是休假了,那些爷也要过来请他出去的。”良辰正在绣荷包,顿了顿又说:“左右世子爷在府中的时日短,有些事情忍忍就过去,钻进牛角尖才是对自己不好呢。”   沈棠盯着手中做了一半的香囊出神,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良辰也没再说了。   因着陆持不在,沈棠也自在不少。美景是个喜欢闹腾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做了一个鸡毛毽子,就在院子里和同龄的丫鬟玩。婆子们将差事做得七七八八,也不着急了,聚在一起说着零碎。万嬷嬷虽说严厉了些,可这些事情也不拘束着。   春日里,阳光正好,好到让她生出错觉。如果陆持不在的话,就算在听松院一直住着,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样想着,就听见打理花草的婆子在闲谈,说是要将听松院里里外外的草地里都翻一遍,免得蛇溜进来,将人给咬到了。   这样偷听别人说话,似乎有些不好,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就听见另一个婆子说,“照理说这人来人往的,那里会有蛇在,也不知道王妃屋子里蛇是怎么溜进去的。”   婆子说着就压低了声音,“刚听外面在说,还溜进屋子里,就在梳妆台呢,吓得王妃失手砸了不少的东西,还请了大夫来瞧呢。”   沈棠呼吸一滞,想到了昨天晚上的那条蛇。她记得陆持那时候说的话——   “这么好的东西有别浪费了,送给我那位好‘母亲’吧。真是可惜了,没能够送她一条活的了。”   这蛇就是他故意养的吧。   王妃处心积虑地要杀了陆持,甚至用上了下毒的招式。而陆持也在等待机会,将人置之死地。   那么她呢,现在被迫搅和进这件事情里,又能活多长的时间? 第7章   陆持晚上喝了点酒,他有个小媳妇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就传出去了,太子提了壶酒,勾着他的肩膀说,“怎么这次就被算计到了,你那继母也真是着急的,这事情还没发生多久呢,就巴不得告诉所有人。”   “失策。”陆持皱着眉,将人推到一边,拿了一杯酒慢慢饮着。   太子却不信这话,他认识陆持多少年。外面的人都知道伯恩王府的大公子,那可真真是风月霁光的人物,怕是以后要承担起伯恩王府的担子。   他心里嗤笑一声,能在继母和兄长的算计下平安至今,那陆持又岂会是简单。只要有陆持在,陆临一辈子都别想出头。   “你别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吧。”太子笑着对着他的肩膀锤了一拳。   或许是声音有些大,将旁边的谢正辞引了过来。   谢正辞是华阳公主的嫡幼子,比陆持他们都小上几岁,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自小就被惯着长大的,性子有些天真,可也不惹人厌烦。   旁人都有些怯怕陆持,他却没想太多,还凑上来问,“什么小姑娘?是我认识的吗?”   “你小子。”太子笑着摇摇头,“你又是跟着你哥后面来的吧。”   谢正辞爽快地承认,然后眼巴巴地看向陆持,“表哥,我听说你刚得了一块玄铁,你要这个也没什么用,不如就给我怎么样?”   “你是听谁说的?”陆持睨了他一眼,“君子从不夺人所好,你要是想要的话,拿东西来换。”   谢家武将出身,谢正辞自小就酷爱兵器,当即就答应下来,“你要什么都是成的。”   磨磨唧唧了半天,谢正辞用一个和田玉原石换了一块玄铁,散场之后闹着去了伯恩王府。太子像是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话。   陆持醉酒,将玄铁给了他之后,就坐在里间缓神。谢正辞得了玄铁,立即就冲出去,恨不得现在就到铸剑大师那里,铸出一把绝世宝剑来。   步子太快,有没看清楚,出门就对着一个小姑娘撞了过去。他下意识地拦住对方的腰,一脚踩空,两个人直接顺着阶梯滚下去。   周围人一声惊呼,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谢正辞自幼习武,就这么点小伤自然不放在眼里,忙去看小姑娘伤得怎么样。当触及到小姑娘的模样时,有一瞬间的滞愣,心莫名奇妙地开始加速。   一下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还没等反应过来,嬷嬷们已经将两个人扶起来。   “我的爷,您就不能慢些,若是有什么好歹,那怎得了。”   听松院里的人都知道谢正辞的身份,生怕这个金疙瘩有什么好歹,到时候受罚的都是他们这些奴才。   只有良辰和美景围在沈棠的身边,良辰都不敢去碰她,生怕将人给弄疼了,“姑娘,可要去请大夫过来瞧瞧的?”   沈棠的半个肩膀都是麻的,可也顾不上自己到底伤成什么样子,先急着看衣服成了什么样子。见手肘的地方已经被磨破,瞬间就慌乱起来。   她怕极了陆持,生怕他又拿这个当作借口来为难自己,顿时脸都皱成一团。   谢正辞一直瞧着这边的动静,见她脸都皱成一团,拨开一群人走到沈棠的面前。毕竟是自己将她给撞倒的,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问,“疼不疼?我不是故意的,现在就让人去请大夫去。”   刚刚沈棠听见有人叫他三少爷,不知道又是谁家的公子哥,可能随意进出陆持院子的又岂会是一般人。撞了就撞了吧,难不成还能让人道歉不成。   她咬着唇,小声地说,“我没事的,公子见谅,我先行离开了。”   谢正辞有些着急,平日里自己的姐姐就算是磕着了一小块,都能够嚷嚷个半天,刚刚那个小姑娘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怎么会不疼呢?   他疑心是小姑娘恼了他,立即绕到前头,高高大大的男孩站在小姑娘的面前,眼巴巴地道歉,“刚刚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小心撞了你,你不要生我的气成不成。你喜欢什么,要不然我寻回来送你。”   “不用的,我真的没事。”沈棠不想要和人纠缠,躲在良辰的身后,想要疏离的意思显然易见。   谢正辞就算是再迟钝,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顿时觉得有些挫败。他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从小就是要什么有什么,何曾遭遇过别人的拒绝。   可心里还有那么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看着小姑娘的背影,还是忍不住问了,“我是谢正辞,你叫什么名字?”   “她叫什么,与你有何关系?”   遥遥地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沈棠回过头去,看见陆持站在门口。   落日的余晖从一侧打过来,半张脸在余晖里温柔,半张脸隐匿在阴影中看不清神情。   周身的气息陡然低下去,谢正辞觉得陆持看向自己的眼光越发不善,那种含着恶意的打量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样的陆持他不敢招惹,拉怂个脑袋一五一十地交代,“我刚将这个女孩撞倒了,她好像是伤着胳膊了,我想请大夫来瞧瞧。”   “不必了,都是死不了的。”陆持的声调里含着冷意。   沈棠看了他一眼,只见人仍旧是清冷,她想到了那天,陆持将她推下水后站在岸边时候的神情,同现在如出一辙,仿佛她的姓命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怎么能这样说。”谢正辞嫌他说话难听,横生出保护欲来,准备上前去拉小姑娘的手,“我们不理他,我带你回去,让大夫给你瞧瞧。”   还没有拉到手,就被小姑娘避开了。他不明白,明明表哥对她不好,她为什么要拒绝自己。   拧着眉头,看向面前的女孩。一身绛红的衣裙沾了不少灰尘,头发散乱地垂落下来,一双湿亮的眼睛看着他,像初生的小鹿,纵使狼狈不堪眼里也是充满警惕的。   他见过很多姑娘家,娇俏如他姐姐,端庄如魏清姝,无一不是被娇养着,举手投足不自觉地带着点蛮横。可从来没有见过像面前小姑娘这样的,纤细的,柔弱的,让人觉得她是需要被保护的。   顺从心意,他极为认真地给自己的承诺,“你不愿意吗?去我家的话,我不会欺负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二谢正辞出场啦,孩子气第一,正义感第一, 第8章   在很多时候,沈棠总奢求在既定的命运中,有人能够拉一把她。可真当这个人出现的时候,她才知晓,这世界上还有另一个词,叫做身不由己。她能走,她小姨该怎么办?她去了之后又会不会遇到另一个陆持?   她开始正视面前的男孩,身量只比她高出半个头,衣着华贵,容貌虽比不上陆持那样出众,也差不了多少。许是年岁小,两颊有些突出,脸上还带有几分孩童的稚气。   沈棠是真心实意感谢面前的人,可也没有办法接受这份好意。半蹲身子行了一个大礼,陈述一个事实,“我是伯恩王府的人。”   不是陆持的,但同样的,她都没有办法离开这一方小院。   陆持的眼睛渐渐地眯起,里面蓄着风暴。真是个不听话的小姑娘,他才一会儿没有看着,就已经有人想要将她带走了。   那厢一股恼意冲上谢正辞的头顶,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猴子一样被人戏耍着。两颊高高地鼓起,说了一句“随你”之后,又气冲冲地离开了。   沈棠的心里松了一口气,可瞥见仍旧站在原地的少年时,心上又像是被一只小手紧紧地攥着。   “过来。”陆持淡声说。   没有一点情绪上的起伏,沈棠也不晓得他是不是生气了。惴惴不安地走上前,她下意识地将右手背在了身后,眼神飘忽,语无伦次地解释,“我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是谁,就是突然被他撞到了,我没有想要要离开的。”   “啧,才见过一次,就有人想要带你出去呢。”陆持笑着,笑容里的泛着冷意。   沈棠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抑制住想要逃跑的本能,缩着肩膀,哆哆嗦嗦地解释,“没... ...我... ...”   “这是一件好事啊,这样也证明我眼光不错。”陆持伸手将小姑娘的胳膊一把抓起,丝毫不在意她因疼痛泛起了泪花,只是自顾自地说着:“瞧瞧,里面许是蹭破了皮吧,我替你上药。”   沈棠下意识地将胳膊抽回,“不... ...不用了,过段时间就会好。”   陆持一眼扫过来,她顿时就没说话了,老老实实地跟在少年的身后。   她身上沾了灰尘,怕把屋子里的东西弄脏,一开始只肯站着。   陆持接过万嬷嬷送进来的东西,扫了小姑娘一眼,只说,“去暖榻上坐着。”   她听话行事,还没有碰到暖榻的垫子,背后就传来少年清冷的声音,“把衣服脱了,脏。”   顿时僵硬在原地。   她虽未到总角之龄,可也年满十岁,在外面说也是一个大姑娘了,岂有在男子面前随意脱衣的道理。在家时,双亲也是教过她礼仪廉耻的,顿时羞躁和被人轻视的愤怒有了上来,和热气一起爬上两颊。她脸涨得通红,横生出勇气来,推了陆持一把就要往外面跑。   却被人狠狠的按住了肩膀,咬痕尚未愈合,手肘的地方又被摔得乌青,哪里受得了他用力的抓攥,顿时眼泪就飙出来了,说不清是害怕亦或是其他。   陆持才不理会这些,拧眉看着小姑娘一身灰扑扑的衣裳,想都没有想,就直接抓住了衣领。随着一声嘶拉声,布帛应声而裂,如破布般轻飘飘地滑落在地。   他搭上小姑娘的肩膀,手指极为有耐心地点动,压迫着,“是我帮你撕了,还是你自己脱了?”   这就是沈棠害怕陆持的地方,他从来不会顾及你的想法,他只需要一个结果,为了结果可以威逼利诱不择手段。   指尖都是颤抖的,衣襟开了一个小口,露出里面红色的肚兜,上面还绣着几朵未开放的荷花和蜻蜓。   衣裳落地,小姑娘只穿了亵衣,眼眶通红站在空旷地方,瑟缩着双臂环抱在胸前,恨不得将自己缩得小点,再小点,直至消失不见,谁也不能看见她。   她看着纤瘦,却骨肉匀称,更难得是肤色莹白,像是上好的牛乳,衬托肩膀和手肘处的伤口越发触目惊心,像是上好的工艺品出现了难以磨灭的瑕疵。   陆持将人拉到暖榻上,拿出一件大氅给她盖上,瞬间遮挡住大部□□体,只露出受伤的手臂来。   沈棠都做好陆持借机惩治她的准备,可是没有。   她整个人都陷在柔软的毛皮,陆持坐在她的身边,用掌心将药油抹匀之后,就附上她的胳膊,慢慢地揉搓。   他眼底没有那些瘆人的敌意,只是温柔而专注地盯着她淤青的地方。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她能将他的睫毛看得清清楚楚,近到能闻到少年身上特有的草木香气和清冽的酒味,近到此刻的她甚至会有一种错觉,她像是被他放在心尖上珍视很久的人。   可陆持这样的人,怎么会对别人珍视,沈棠心里恶毒地想,他这样的人就应该要一辈子孤独终老的。   陆持替她将药上好,拿热毛巾将手擦干净。他坐在沈棠的身边,敛去了身上阴郁的气息,如同一个大哥哥一般,声音轻柔地问,“沈棠,你想要离开伯恩王府吗?”   想要离开吗?她做梦都在想。   对着那双幽深的眸子,沈棠像是受了蛊惑一般,不知怎么就点了点头,小声地嗫嚅,“想。”   “那就好好的活着,活到有天你有能力逃出去。”陆持伸手,摸上女孩脖颈的地方,声音更加轻了,像极了两个人之间的呢喃,“可是你记得,逃走了就千万不要被我找到。”   他捏着女孩脖子上的那块软肉,语气阴森,“找到的话,我就直接杀了你。”   沈棠心头一颤,浑身瑟缩着,应一声,“好。”   “怎么,还真想逃跑?”唇边漫出轻笑。   这次她听懂了陆持话里的意思,连忙摇着头,半天才咬着唇,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我不会离开你的,会一直陪着你。”   “一直”这个词多好,许多人都曾经对他说过,可是做到的又有几个人。   “真乖,要记得你说过的话。”陆持笑得温柔,就算知道这是句假话,但是没关系,他有能力将这句话变成真的。   他会一点点斩去她所有的退路,让她只能依附他生长。   沈棠发现自从那天晚上之后,陆持很少再为难自己。正像良辰说的,他很多时候都不在府上,回来之后,她只需要陪着他,照顾他平时琐碎的事情。   其余的时间就和良辰美景一起,做女红或者万嬷嬷教她如何算账。有日陆持知晓沈棠识得字,允了她随意去看书,这漫长的日子才能够打发掉。   只是有一样,陆持不许她在私下里去见小姨。日子都走满了三个季节,转眼就入了冬,她也只见过小姨三次,每次都是小姨借着送东西的由头,来匆匆见她一面。   这也是一件极为可悲的事情,从一开始的屈辱,到后来只要陆持不是故意刁难她,她都觉得已经是一种奖赏。   入冬之后,陆持就不用进宫,时常在府里呆着,这可就苦了沈棠,整日里担心会不会哪里惹到他,平白多了折磨。   许是陆持也习惯身边有她位置,一日太子在清雪庭设宴,陆持主动提一句,“明日我带你出去转转。”   沈棠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来盛京也快两年的时间,拢共也就出过府两次,一次是小姨带她出去置办衣物,一次是生辰的时候,陆持带她出去瞧了瞧。   她喜欢府外的世界,喜欢那种人来人往的喧嚣,小心问了陆持,“到时候我们会去街上转转吗?”   “或许。”陆持没直说,反而交代沈棠,“明日穿上那套赭红色衣裙,红色衬你。”   沈棠不明白他的用意,只是听话的换上衣裙,出去的时候,她怕冷还特意裹了件同色的披风,帽檐的地方缀了一圈狐狸毛,显得更加娇俏。   清雪庭在城北的地方,前两日刚落雪,积雪尚未消融,倒是应了名字中的雪字。   沈棠忍不住掀开了一道小缝朝外面看去,才一眼便是说不出来的震撼。   落雪或轻或重地涂撒下来,整个山头都是被掩盖住,山头失去原有的颜色,屈服在积雪的洁白里。只有一片盛开的红梅如同火海般燃烧,鲜艳而热烈的盛开着。两种极致的色彩碰撞在一起,给人以视觉的震撼。   她生在南方,从未见过这些,哪怕脸颊已经被冷风吹得泛起红色,仍旧守着那一条小缝隙往外面仔细地瞧着,想要将所有的一切都刻在脑海中。   陆持睨了她一眼,也没说话,让马车在庭院外停下来,率先走下马车。   沈棠跟着下了马车,看着明显还有段距离的山路,有些疑惑地问,“不上去吗?”   “下来走走,车子里闷人。”少年淡声说。   陆持的身子不好,到冬天之后就受不得风寒。平日里在府中,哪怕是白天屋子里的炭盆都是不熄的。现在要走这么长的路,回去病着了折腾的又是她了。   她咬唇,想劝上几句,想到他阴晴不定的性子,又顿住了,一路不安地跟在他的身后,连两旁的景色也来不及瞧上几眼。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很喜欢男二,能保证的是不会为了剧情线刻意抹黑任何一个角色 第9章   走到庭院门口,早早就有人在迎,小厮将两人一路引到了后院中。首先瞧见的便是一汪活泉,泉下小溪依山势蜿蜒,将诺大的庭院分成了两半。   这方修着假山从木,那边只摆了一张巨大的石桌。许是他们来的晚了,对面已经有不少的人在等着了。   沈棠瞧了一眼,都是和他们差不多年纪的人,男子偏多些,姑娘家也有不少,有些年纪看着比她还要小些。这中间倒是有一位她认识,就是那位华阳公主家的嫡幼子。   显然对方还记得她,扫过她一眼之后,就气鼓鼓地撇过头去,和旁边的人说话。   沈棠隐约觉得,这些人的地位都是不低的,自己就像是拙劣的鱼目企图混进珍珠里一样,还没有过去,心里就有几分怯怕。   这时候,陆持反倒是成为她唯一的依仗。面对诸人打量的目光,她不自觉地将自己缩在了少年的身后。   宿高晏是个好热闹的,瞧见陆持的身后还藏着人,远远地就在问着,“怎么今日还带了人过来,也让我们仔细瞧瞧啊。”   陆持没有说话,场面顿时尴尬起来。   今日来的人多是王侯伯爵的子嗣,这个圈子里没有多少秘密,是以都听说过陆持身边有个小女孩,是一个姨娘的外甥女,用来给陆持冲喜的。他们自然不相信以后陆持会真娶了她,以后最多不过是个妾室。   而妾,在今天的场合下是没有资格被提起的。   太子按下宿高晏的肩膀,圆了场,“行了,就你是话多的,真有那么多的精力,看看待会你能得第几的。”   他是在场的人中地位最高的,开口压下这件事情之后,虽然还有不少的人好奇陆持身后的小姑娘是什么模样,但也各自按下好奇,继续说说笑笑。   这群人自出生起就是站在权力的顶尖上,为了聚在一起联络感情,日后接了家中的爵位,彼此之间不生疏,时常找各种借口聚在一起。   今日不知谁说要在雪上蹴鞠,借了太子的清雪庭设局,恰好撞上姑娘家要来赏梅,彼此都是认识的,索性就凑到一起。   人齐了就去了后山的雪地,陆持今日就是来走个过场,预备要离开之际,探子来报。北方大雪半月,积雪数尺以至房屋倾塌,麦禾颇伤,波及数万人,仅死伤者不在少数。西北官员已将此时急报,两三日之后消息便会传到盛京。   太子虽尊为东宫,可底下还有几个虎视眈眈的弟弟,要想这个位置上做得稳,就必须要有足够的才干让朝臣信服。当即和陆持一起下山,召集幕僚共同商讨此事。   此时再带上沈棠便有些不方便,陆持让马车将她送回伯恩王府,没成想,刚到府门就遇见了云姨娘。   “小姨。”小姑娘声音里头都染着喜悦,还没等人去扶,就率先踩着脚凳下了马车。   云姨娘也有些意外,将小姑娘上下打量了一遍,不放心地问,“在听松院过得可好。”   “挺好的。”沈棠小心地去牵她的衣角,低声补了一句,“只是有些想小姨了。”   云姨娘心头一酸,想来就是生气,陆持那人果然就是黑心,生生摆了她一道将棠姐儿要过去,此后便不再允许她姨甥二人见面。她原本想怀上一个,接口说身子不爽利将棠姐儿接回来陪着,可这大半年了,那事行的不少,可肚子里却没有一点儿动静,现在还是刚从林娘子那处回来呢。   她瞧了瞧马车里头,见没有人了,多问了一句,“你自己一个人出去吗?”   “我是和世子爷一起出去的,他好像有事情去了,让人将我送回来了。”   云姨娘一听,脑子里顿时闪过一个念头,若是趁着这个机会,直接将沈棠送出去的话,会怎么样?   这个念头刚起来,便抑制不住地疯涨着。她一把攥着小姑娘的手腕,笑着,“你好久都没有来湘芙院了,我刚给你做好了一身衣裳,你去试试,看合不合身。”   沈棠有些为难,陆持不允许她私下里去见小姨。可这几个月来,陆持对她的态度好了不不少,让她的胆子都大了不少。她暗自揣测着,去一趟湘芙院应该没有多少的关系吧,只要她赶在陆持之前回来,不告诉他就可以了。   她还没有出声,身边的良辰就小声回了一句,“世子爷说让姑娘回听松院的。”   这句话就像是一盆凉水直接从沈棠的头顶浇下,浑身都是僵硬的。她怎么就忘记了,她的身边还有好几双眼睛,有什么动静都会传到陆持那里。   你瞧瞧,她不管在听松院呆多久,都只是一个被严格看管起来,不允许有自己自由的人。   “怎么,我见一见我的外甥女还要向世子爷说一声不成?你出去问问,还有没有这样的道理。”云姨娘眼睛一瞪,拉着沈棠的手就走,“今儿王爷去我那里用膳,世子爷若是不高兴了,直接向王爷说了,我当着王爷的面给他赔罪。”   这院子里谁不知道,现在后院中最受宠的就是云姨娘了。今天出来的也没个能管事的,听见云姨娘将王爷的名头搬出来,一个个缩着不敢回话了。   倒是有人是个机灵的,连忙跑去听松院,将这件事情禀报给万嬷嬷。   沈棠大半年的时间没有回湘芙院,才踏进以前住着的西屋,见里面的摆设摆放地和她走时分毫不差,顿时眼眶就红了。   小姨还是念着她的。   云姨娘关了门,匆匆去拿了衣裳,转眼就瞧见小姑娘红着眼眶,眼泪要掉不掉,可怜的很。顿时就疑心她受了委屈,拿着帕子给人温柔地擦着脸,嗔怪道:“都是多大的姑娘来,还喜欢哭。是不是陆持他欺负你了?”   沈棠连忙摇头,怕小姨担心她,“我在听松院很好的,也没有人来为难我,小姨你不要担心了,你瞧瞧,我还长胖了些呢。”   她怕云姨娘不相信,还捏了捏手腮边好不容易鼓起来的软肉。她自小食量小,吃几口不吃也没人为难她。可到了听松院,陆持从来不会问她能不能吃得下,他只会将东西放在她的面前,让她一口不剩地吞下去。   曾经因为饱食疼得在床上发抖的,可现在她则是庆幸的,好歹这样还能让小姨相信,她的日子是真的不错的。   云姨娘一时犹豫,深情复杂地看向沈棠,“那棠姐儿,那我要是送你出去的话,你愿不愿意?”   沈棠不可置信地抬头,一双湿亮的眸子里写满了震惊,还掺杂了一点希冀。   “这早就打算好了,我在城外买了一个院子,原本之前就想把你送过去,没想到那个病秧子会... ...”她后面的话继续说,只是问,“你想出去吗?我会让婆子去照顾你,也会经常去看你,但是肯定比不上在伯恩王府这样好。”   “要是陆持知道了,他会不会为难你?”沈棠还是怕,比起平安无事来,能不能一直见到小姨显得不那么重要。   她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昏暗的室内少年阴沉着脸说,“逃走了就千万不要被我找到,找到的话,我就直接杀了你。”   打了一个寒颤。   云姨娘听闻只是一笑,“放心,你是从他院子里消失的,我还得去问问他,究竟把我得外甥女弄到哪里去了。”   沈棠听得迷迷瞪瞪,最后能和小姨在一起这个诱惑还是战胜了所有源自于对陆持的恐惧,她轻声回答着,“好。”   万嬷嬷的速度很快,云姨娘才和沈棠说完待会要做的事情,外面就有丫鬟来禀报,“姨娘,万嬷嬷来了,说是要来接棠姐儿回去。”   “让她再等一会。”云姨娘朝着外面说,继续叮叮嘱沈棠,“你要记住,出去了我未必能事事照顾到你,万事皆要小心了。”   “好。”沈棠点头,忍不住伸手去抱住云姨娘,小脸贴着女子的脸,依恋着:“小姨,你记得要来看我的。”   “一定的。”   云姨娘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人来敲门。   万嬷嬷的声音依旧是紧崩着的,“姨娘,我来接姑娘回去了。”   云姨娘怜惜地摸着小姑娘的脸,最后还是开了门。心中本就是不畅快,她阴阳怪气地对万嬷嬷说着:“呦,今日万嬷嬷怎么到我的湘芙院来了,我还以为我这湘芙院小,入不得您的眼睛呢。”   “姨娘说笑了,我本就是一个下人罢了,这样的话真是折煞老奴了。”万嬷嬷不接腔,只是对沈棠说,“姑娘该回去了。”   沈棠下意识地去看云姨娘,见人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之后,才敛下心头的狂跳,跟着万嬷嬷的后面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看见留言的人里面有熟悉的马甲,真的都超级开心 第10章   回了听松院,万嬷嬷让她喝了一碗浓姜汤趋走寒气,才送她回自己的屋子,说了一句,“今日的事情不会有人和世子爷说,但姑娘也该注意着,莫要不打一声招呼就过去了,找不到你也是急人的。”   沈棠垂着头,骨子里头的小倔强冒了出来,“我若是说了,他就不会让我去看小姨的。”   小辫乖顺地垂在肩上,眸子透亮含着水光,明明样子是乖顺的了,却总是不时地露出自己的反骨。   和她相处也有大半年的时间的,到底心疼她是个半大的孩子,万嬷嬷柔声说,“你不说怎么知世子爷不许?姑娘,有些事情总是要尝试一下,才知道结果是什么,你说是不是。世子爷对你不差,有些事情他未必就是一直不许的。”   沈棠咬着唇不去反驳,她是哪里敢提自己小姨,平日里就是用了从前在湘芙院带过来的东西,被瞧见了都是一番折腾。这种事情万嬷嬷是不会理解的,在她的眼中,陆持就没有不对的地方。   她借口说要睡觉,换上了小姨给她的一套丫鬟的衣裳,就在屋子里坐立不安等着别人过来接她走。   这种不知结果的等待最为磨人,外面的一丁点儿动静都让她疑心,生怕有人下一秒钟就冲进来。   熬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窗边突然传来几声轻响,她立即坐直了身子,心头狂跳似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眼神死死地盯着关上的门,等确定外面没有动静,才踮着脚尖走到了窗户边。   推开门缝瞧过去,就见一个嬷嬷焦急地等在外面,压低声音用气音说,“姑娘快些出来吧,等会有人注意到就麻烦了。”   沈棠踩着旁边的桌子翻出窗子,跟在嬷嬷的后面。嬷嬷是后厨里的一个小管事,到了傍晚借着送泔水的由头将沈棠带出去。   走的时候嬷嬷交代了,“姑娘莫要抬头,被认出来我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沈棠点头,索性这一路都是有惊无险。在离开伯恩王府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府门,她知道,这一步踏出去之后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可能再回到这里。   可是毫不犹豫地转过头去,离开伯恩王府,离开陆持。   ——   北方灾情严重,既因天灾,也有人祸。官员层层相护,赋税加重京师却无一人所知。此中牵连甚广,是否要顺势整治官员仍旧是一个问题。   有人说太子现在仍旧年少,未来仍旧由许多的变动,不宜在此时树敌过多,反而失去了朝臣的支持,以后陷入两难之地。   而有人则说,在其位谋其事,倘若现在纵容,则置数万,民众于何地?当今圣上偏爱正直之人,他日若知晓隐而不报,又该如何自处。   幕僚争论了一个下午,没有谁能完全谁说服对方。   送他走时,太子感叹了一声,“只怕这盛京又要变天了。”   “还未到三九的天气,现在变天了,日后如何?莫要妇人之仁了。”   “那北方灾情也只能是天灾了。”   “是人祸,不过是别人的人祸罢了。”锦靴踏上薄雪,陆持看着远方的残阳,意味深长地一句,“那些清流之家就等着这样的人祸呢。”   这世间最轻贱的莫过于人命,可往往最贵重的也是人命。   有人为了银钱权势可以罔顾数万人的性命,可也总有人为了数万人的性命奔波忙碌,不计银钱,不惜精力,不惧安危。   回到听松院,陆持就进了书房静坐了一个时辰,最后还是万嬷嬷来问,什么时候用膳。   身子都是僵硬的,他稍微活动了身子,看着旁边的位置空荡荡的,问了一声,“她人呢.”   今日是发放月钱的日子,万嬷嬷一直忙到现在,也是才注意一下午都没有看见过沈棠了。她拧眉想了一下,“许是还是在睡着,今日睡得迟了,又在外受了风,睡糊涂了也说不准。”   “将人给叫过来。”陆持的手搭在案桌上,有以下没一下地轻点着,眉间藏着不耐烦。   万嬷嬷知晓他心情不好,自己亲自去了沈棠的屋子。听两个丫鬟说沈棠一下午都没有出来过,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推开门一瞧,只见房间里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人的身影。   顿时心里一沉,将两个丫鬟叫过来仔细询问,“你们可知道姑娘去什么地方了,下午可有什么异常?”   现在人丢了,良辰和美景也被吓得够呛。美景早就哭了出来,良辰稍微镇静些,磕磕盼盼地说,“什么动静... ...也没有,姑娘说她... ...她要睡一会,我们就... ...在外面守着,什么都没有发生... ...”   万嬷嬷想起今日沈棠去了云姨娘那里,心里有了个大概,这人,怕是跑了。   “你们和我去世子爷那里一趟,是生是死,还是看你们自己的命。”   听了这话,良辰美景面色俱是一白。   陆持耐着性子听万嬷嬷将今日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手指停顿,烛火下勾着嘴角,看不出喜怒,“所以,现在人跑了?”   明明他没有动怒,可那种眼神像是淬了寒气的,让人头皮发麻。良辰咽了一口气,“我们没有听到动静的... ...”   话还没有说完,一方砚台冲着她的脑袋砸了过来。她生生得受着,鲜血从额头上涌出,很快染红了大半张脸。   少年站起来,背着光,阴影里一张脸更加可怖,如同暗夜里从万鬼中爬出来的修罗,声音又低又哑,“废物,连人都看不住。下去吧,到教管嬷嬷那里领十板子。”   这十板子哪里是孩子能够受住的,良辰美景面上都是一片惨白,却还是先谢恩退下了。   陆持望着窗外一片漆黑的夜,突然问了身边的万嬷嬷一句,“我对她不好的吗?”   “好。”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她知道他一路走过来受了多少的苦,只能安慰着,“是姑娘自己没悟到。”   “不是没悟到,而是她没有心,而是我养了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陆持转过头来,眸子里是如同死水一般的平静,所有的暴戾和狂躁隐藏在平静之下。   “嬷嬷,你信吗,她会自己回来的。”   万嬷嬷心头狂跳,不敢答话。   ——   日子匆匆过去,转眼就要到年底。因着北方的灾情,陆持也出去过几回,就算是在府里,也日日在书房里呆着。   沈棠消失了,云姨娘来闹过一会,被陆持三两句打发了,老太太瞧着孙儿的身体没出问题,也没有再过问。倒是只有郝氏真情实感地叹息了一阵子,便再也没有一个人提起。   年底前倒是发生了一件怪事,云姨娘病了。毕竟是自己的爱妾,伯恩王着实难过了一阵,请了不少的大夫来医治,可所有人之说这病要养着,却都说不出是生了什么病,一群人束手无策。   眼见着人逐渐消瘦下去,原本的娇花枯萎掉,伯恩王该难过已经难过完了,又开始宠信起别的姨娘,湘芙院一时成了别人躲避不及的地方。   徐嬷嬷偷偷抹着眼泪,也不知道云姨娘能撑到什么时候,也不去管姨娘的再三告诫,私下里送信给郊外的院子,想着万一有什么好歹,总是要这姨甥两见一面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就要上榜单了,emmmm ,我应该是按照榜单的字数更新。爱你们 第11章   “姨娘病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沈棠脑子一懵,忙站起来,寻了人急切问着:“可还严重,大夫是怎样说的?”   来报信的是王婆子,平时也受了云姨娘不少的照顾,此时也是真心实意地难过起来,“姨娘怕是不好了,怕是... ...怕是就是年底... ...”   “你胡说!我前段时间还见小姨好好的。”沈棠死死咬住唇,眼眶是通红的,却瞪大了眼睛忍着泪水,转身就要往外面冲,“我要去看看,一定是你说错了,小姨还说要来看我呢,怎么会突然病了,你定是在骗我。”   王婆子连忙拉住她,“姑娘,我就是来接你过去的。云姨娘心里最念着的就是你,等会见着了,可莫要像这样,徒惹姨娘伤心了。”   “小姨没病。”沈棠小声反驳着,不知道是说给旁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小姑娘不可不闹地跟着王婆子上了马车,就坐在角落里低着头不吭一声。她心里隐隐明白王婆子的话应该是真的,可还是守着那个念想,仿佛只要自己不承认,等会见到的就依旧是那个永远温柔的小姨。   身边的人一个个的都走了,她亲眼瞧着的,别人都当她不懂,好声好气地哄着,他们只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她其实心里清楚,走了就全都没了,以后就算她走遍山川,都不会再有一个人摸着她的头说,“我们的棠姐儿啊,以后会是最有福气的姑娘。”   你瞧瞧,都是在哄她呢,不然怎么一个个都丢下她呢。   路上突然一个颠簸,车身距离的摇晃一下之后,便再也不动了。车夫扯着嗓子在外面说了一声,“姑娘,马车的车轱辘坏了,怕是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王婆子也急着,今日若是不能进城的话,还要等到明日,可一群人都在湘芙院里等着的呢。   她刚想问修好马车还要多长的时辰,原本不言不语的小姑娘突然窜了下去,“我走过去。”   现已接近年底,盛京的天气可比不得金陵暖和。这伯恩王府少说都有数十里的路程,她一个小孩子怎么受得了的。   忙将人拦下,“姑娘莫要着急了,左右都不在乎这点时辰,你且等等吧。”   沈棠站在寒风中,对着的是这一方浩阔天地,看着突然停下来的马车,那种无力感从较脚底涌动上来。正是世界都是天旋地转,视线中一片模糊,却是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不停重复着一句话,“我要去见小姨,王嬷嬷,我想小姨了。”   谢正辞路过的时候,就瞧见小姑娘站在马车的旁边呆滞地看着远方,整个人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眼神空泛,看着都是吓人的。   他记仇得很,还记得这个小姑娘下了他面子的事情,也想气人一会,扯着缰绳大摇大摆地从她的面前经过。可走了之后,越想心里越觉得自己不厚道,娘亲说,男子汉大丈夫的不要和女儿家计较,他做的这些都叫什么事情。   看着小姑娘的样子瘦瘦弱弱的,不知道会不会被冻着,然后染了风寒,若是寻了一个不靠谱的大夫,说不定一条小命就这样交代了。他脑子里想了很多,越想越觉得后怕,将马头一调转,又巴巴地回去了。   他迎风而行,一张脸已经是潮红,见到小姑娘时,别别扭扭地问了一声,“喂,你怎么了,要不要... ...”   我帮你找人过来帮你修好马车的。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瞧见小姑娘的眼睛一亮,小跑着走到马下,仰着头,一双湿亮的眸子里是快要溢出的希冀,“你能不能送我去伯恩王府?”   他本就年岁小,这次还是背着家里人骑马出来的,带着人一起骑马的事情还没尝试过。可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咬着牙,说得豪情万丈,“行,你上来吧。”   沈棠眼眶一热,给人行了大礼。   王婆子是知道谢正辞的,事权从急,也顾不上许多,匆匆谢过之后,就交代沈棠,徐嬷嬷还在垂花门的地方等着,让她过去之后直接找徐嬷嬷便是了。   沈棠应了一声,便跟着谢正辞一起走了。   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车帘被缓缓放下。驾车得二三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方方正正的脸上已经没有多少的表情,只是问了一声,“世子爷,现在去哪?”   “回去吧,这么多天了,也该让人回来了。”又是一阵咳嗽声,音调又低又哑,透着寒气,“不然,真要成了别人家的。”   ——   沈棠自小在南方长大,这还是第一次骑马,等到了王府,两条腿被磨得生疼,落地的时候一软,差点就直接栽到地面上去。   亏得徐嬷嬷扶了她一把,小姑娘指尖陷入夹袄里,浑身都在抖个不停,“徐嬷嬷,我小姨怎么样了。”   徐嬷嬷原本震惊与华阳公主府的三少爷送沈棠过来的这件事情上,经沈棠这么一问,顿时也顾不得其他。摸着小姑娘的脑袋,嘴角嗫嗫嚅嚅半天,叹了一声,“姑娘随我去瞧瞧吧。”   沈棠心里一慌,却还能忍着,等去了屋子亲眼见到了躺在床上的小姨时,一直紧紧绷着的那根弦突然断掉,像是瞬间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和灵魂,只剩了一个空壳子站在原地,无悲无喜。   她印象中的小姨极为在乎自己的容貌和穿着打扮,任何时候瞧见她永远是妥帖得体,美艳得让人一见惊艳。而此刻她安静地躺在床上,两颊的颧骨高高耸立,面上泛着一层不正常的病黄色。头发压着枕头已经乱得不像话,枯燥而扎眼地显示着生命的衰弱。   徐嬷嬷怕惊扰到云姨娘休息,将小姑娘带了出去。见人呆滞的样子,心里也揪成了一团,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着:“姑娘看开些,姨娘... ...说不定老天爷怜惜,姨娘很快就会好回来。”   眼泪“啪嗒”地落下来,直接砸落在地面。这句话像是突然触动了某个机关,沈棠忽然掩面,身子缓缓蹲下,瘦小的肩膀不停地颤抖着。   明明没有一点儿声音,可那种浓烈到绝望的悲伤让在场人的喉间俱是一哽,既心疼这个小姑娘,又明白自己所有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谢正辞最是心软,受不得这些,忽然想到自己的表哥那有一位神医,干巴巴地说:“我知道有人认识神医,我去替你请去。”   说着就往外面走,直直地奔着听松院子走过去。他原本以为关乎人命,陆持能够很快打答应下来。   谁知道对方只是冷冷地瞧着他,将手中的笔放下,只说了一句,“与我何干?”   他气极,黑着脸甩手而去,将事情对沈棠说清楚之后,保证,“我一定会替你请来大夫的,你别难过了。”   沈棠没听清楚,脑海中只有一句“陆持能救小姨,但是他不会去救小姨。”   他怎么会救小姨呢,他都是巴不得小姨去死的。所有的怨愤都集中在一起,这一刻,沈棠都是恨毒了陆持的。   晚间云姨娘醒了一次,见到沈棠有些惊讶,很快镇定下来,面不改色地将一碗药汁喝下,淡声说:“你就这么一点出息,有什么好哭的,只要是人都会有这么一遭。只是可惜了,没能做到答应姐姐的事情。”   沈棠跪在床前,将自己的脸贴在小姨的手背上,哽咽着,“小姨不会有事的,我才不要小姨有事呢。”   “傻孩子。”云姨娘摸着她的脸,怜惜地说:“前段时间我将账目都整理清楚了,也是不小的一笔数目,够你一辈子生活的。要是我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也不要难过,遇到事情机灵些,小姨护不住你了。”   沈棠哭得更厉害。   云姨娘吐了血,湘芙院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匆忙请了大夫,大夫说,不过是这几日的光景了。   沈棠默默地坐着,忽然站起来冲了出去。她要救小姨,不管怎样,她绝对不能够让小姨出事。   冬天路滑,在路上摔了一跤,整个膝盖都跪到石头的尖角上去,她连反应都没有,爬起来一路小跑着去了听松院。   开门的婆子吓了一跳,也不敢放人进来,还是万嬷嬷路过,说了一声,“姑娘,还是回去吧,既然离开了听松院,就断然没有再回来的道理。”   沈棠直接跪了下来,卑微而执拗地磕着头,“嬷嬷就替我通报一声,沈棠求您了。”   沉闷的声音在寂静的院子中显得格外突兀,小姑娘的额头上很快就是一片通红。万嬷嬷依旧没有多少的表情,“姑娘愿意跪着就跪着吧。”   说完转身就离开,底下的人见机将院子的门给关上。   沈棠的额头抵着冰凉的青石板,那种浓烈到让人窒息的悲伤袭击来,整个身体承受,失声痛哭出来,绝望到连活着都觉得是一种错误。   天上又飘起了小雪,飘飘扬扬,地上很快就白了一层。   一双锦缎长靴忽然出现在眼前,沈棠抬头看过去,就撞进一双冷漠到没有一丝情绪的眸子里。   少年撑着一把油纸伞,整个人陷在温暖的狐毛大氅里,面冠如玉,清贵不减,唇边漫着笑意,只是声音是冷的,“你来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章   沈棠伸出手,攥住少年衣服的一角,小声地说:“陆持,我错了... ...你... ...你救救... ...救救我小姨... ...”   “凭什么?”陆持冷眼瞧着,将人的手踢开,然后才蹲下身子来,与沈棠平视,语调缓慢像是针尖慢慢在沈棠的心上刺着,“你记得我之前说过什么吗,跑了就不要让我找到,不然我会杀了你。你瞧瞧,你现在应该要感谢我没有动手。”   “我错了,我以后都会乖乖听话的。”沈棠什么都不想了,她只要小姨能好好活着。   脸上是泪涔涔的一片,“我再也不会逃跑了,你不喜欢我见小姨,我以后都不见了,我全部都听你的话,能不能救救我的小姨。”   “不听话的人我要着干什么。”虎口卡住女孩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   小姑娘额头上盯着骇人的淤青,有的地方已经破皮,鲜血混着融化的血水顺着白皙的脸庞下滑,衬托得红色越发摇曳,有种凌虐的美感。   “沈棠,我给过你就机会的。”   在他要起身离开之际,沈棠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勇气,整个身子都扑过去,死死地抱住陆持,就像是抱住了最后一点希望,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哭泣已经变得沙哑,又弱又小,“陆持,我会一直跟着你的,这辈子,下辈子,永永远远都不会离开的。”   陆持笑了,声音揉散在雪中,越发冷了,“我凭什么信你。”   自己还能有什么,沈棠恨不得将自己的一颗心都掏出来给他看看。绝望之际,她忽然想起什么,用力去扯着自己的衣襟,从里面拿出来一个的深碧色的玉佩,攥着递到陆持的面前,巴巴地说:“我娘亲给我的,上面刻了我的八字。”   盛京民风开放,可女儿家的生辰八字是绝不能给人瞧见的。那代表着女儿家的名节,而女儿家最重要的东西也恰恰是名节。   陆持将玉佩拿过来,温热的还带着女孩身上的体温。他停顿了会,解下身上的毛皮大氅将小姑娘的身子完全裹住,一把抱起来。   油纸伞掉落在地上,他说,“沈棠,要是下次再逃跑的话,你身边的一个个都会永远离开,懂么?”   身边是熟悉的草药的香气,沈棠死死地攥着男人的衣襟,半天才睁开眼睛,轻声说,“我知道了。”   心底是一片的冰凉,你看看,着兜兜转转一切还是回到了原点。她逃不开的。   万嬷嬷见陆持抱着小姑娘进来倒是没有多少的惊讶,脸上没有多少的表情,问了一声,“热水已经准备好了,要不现在带着姑娘去洗漱一下。刚刚受了冻,免得染了风寒。”   陆持没有说话,抱着人直接去了净房,将人放在春凳上之后才转身离开,只是交代了万嬷嬷,“她腿上受了伤,麻烦您多注意些。”   万嬷嬷挑眉看了他一眼,显然对这句话是有些意外的,回着,“老奴知道了。”   以前在听松院的时候,万嬷嬷也曾经照顾过沈棠一段时间,很快替人将身上的衣服脱去,就看见两个膝盖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瞧不见一块好肉。要是放在之前,她兴许还会心疼些,现在却觉得这是沈棠该吃的苦头。   沈棠的双亲离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寄居在别人的府中,察言观色的本领是极强的。敏锐地察觉到万嬷嬷的不高兴之后,也不敢说话,一声不吭地仍由人替自己洗漱。   只是在最后抱她出去的时候,她小声地问了一句,“嬷嬷是不是讨厌我了?”   “姑娘想多了,老奴不过是个下人罢了,哪里说得上讨厌或者喜欢了。”万嬷嬷将人放到床榻上,被子之前用几个汤婆子捂了一遍,都是热乎乎的。   “姑娘这次做的过了,良辰美景两个丫鬟因这件事情几乎去了大半条命,现在被罚着出了院子。虽说的确是她们没有照顾好姑娘,可终究也因为姑娘受罚的。”万嬷嬷给小姑娘披了一身外衣,低声说了,“还有世子爷,姑娘走了,最难受的人就是世子爷了。”   沈棠没有说话,万嬷嬷也知道她没有听进去,也不再多说。她这样的年纪,有些事情也不会懂得,说了也是没用的。   她私心地想,姑娘能够陪着世子爷一辈子好了,免得以后她们这些老人走了,世子爷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万嬷嬷出去后,告诉陆持,沈棠的膝盖受了伤,将药粉和棉布准备好之后,也就出去,没再管屋子里发生了什么。   陆持进来的时候,沈棠明显瑟缩了一下,又想起他不喜欢自己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僵硬了身子坐直,好歹是没有往后面躲着了。   这点明显取悦到陆持,将长条托盘放在一边,坐到小姑娘的身边,动手抓着她的脚腕,将宽大裤架向上卷起,露出血肉模糊的一片。   突出起来的动作让沈棠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白嫩脚趾蜷缩在一起,往嫣红的锦被子里钻。见他拿了药膏给自己上药,并没有其他的动作,心情一松,对小姨的担忧又涌了上来。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嗫嚅着:“刚刚小姨吐血了,大夫说不大好... ...”   猛然膝盖上传来一股剧痛,红肿的眼睛里顿时就飙出了泪水。   陆持的指腹就对着她伤口的边缘按压着,眼睛微微眯起,泛着冷光,“你刚刚说些什么。”   “我小姨... ...”膝盖上的痛感加重,小腿却被人一把握住动弹不得。她下意识地去抱住自己的腿。险些碰到伤口的时候被男人一把攥住。   “你说什么?”   沈棠后知后觉地知道陆持生气了,对陆持的恐惧和对小姨的担忧交织在一起,她忍不住哭了出来,抽抽嗒嗒地说:“你想要我... ...怎么办,我什么都没... ...有了,只有小姨了。今天她吐了好多好多的血。”   她仿佛是陷在过去某个恐惧的场景里,突然没了声音,原本清澈的眸子里都是红色的血丝。她看向陆持,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见,“娘亲也是这样,吐了好多好多的血,然后就丢下我了。你不知道,好多好多的血,我不管怎么帮她擦都擦不干净。”   陆持只是听着,动手将药粉在伤口处抹匀,并无多少的波动。   他对沈棠的过去也知道些。沈大人遇害掉落悬崖,被带回来的只是一具看不清面貌的尸体,沈夫人因此一病不起。当时沈府败落,并无侍候的仆人,等大家发现沈夫人走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   当时沈棠就站在母亲的身边,浑身是血,眼神空泛,只是对每个过来的人念叨着,“快救救娘亲,她还活着。”   没有人知道在那三天的时间里,年仅八岁的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陆持也无从得知。   他用棉布条将小姑娘的两个膝盖包裹起来,看她仍旧是呆滞的,伸手将脸上黏住的头发丝挑开,最后将整个人都抱在怀里,意外的轻柔,没什么抵触。   “我已经派人去请陈大夫了,他会救你小姨的。”   眼珠子转动了两下,沈棠抬头,忽然伸手搂着他的肩膀。鼻端传来的是好闻的草药的香气,她曾经一度恐惧着,此时却成为她唯一能够依赖的东西。   一颗从早上开始就吊起来的心,终于回到了原处,她哽咽着:“陆持,我的小姨会没有事情的,对不对。”   屋子里烛火昏黄,烧得正红的炭将温度升高,屋外依旧是北风呼啸,白雪飒飒。   陆持的神情难得温柔,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小姑娘的背部,缓声说:“不会有事的。” 第13章   沈棠第二次醒来时,看着金线勾勒的花纹仍旧有些回不过神来,侧脸看过去,是一只布偶的小老虎。她伸手拿过来,抱在怀里的时候才觉得安心。   这是她六岁时候的生辰礼,也是为数不多的还一直带在身边的旧物。离开听松院的时候,她差点以为这辈子都看不见它,谁知道兜兜转转,她又回来了。   手指勾着小老虎的尾巴,不由地去想小姨现在怎样。   有小丫鬟探头来看,见她醒着,问了一声,“姑娘现在要起吗?”   “现在什么时辰?”   “已经巳时。”   沈棠一惊。往常还未到辰时,陆持就已经醒了,等着她过去侍候。现在误了时辰,又不知道他要怎么责罚。   掀开锦缎被就要下来,谁知道两条腿竟然不像自己的,刚触及地面就一软,伤口处毫无缓冲地跪在地面上,钻心地疼着。   小丫鬟也被吓了一跳,赶忙过来扶起她,“姑娘可是想要什么,吩咐奴婢去取就成。”   沈棠吸了一口冷气,只是问她,“世子爷现在在书房么?”   “世子爷早晨就出去了,你若是有什么事情的话,怕是要等到晚上。最近一段时间,世子爷经常不在府上的。”   “不在府上吗?”沈棠轻声念了一遍,心速猛然加快,去湘芙院看望小姨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按下内心的冲动,她被扶着又去上了一遍药,但是不知道怎么了,有些地方还在流血,血肉模糊的一片,看着都是吓人的。   万嬷嬷见状,连忙去请了陈大夫过来。   陈大夫四十余岁,长相很是和蔼,只是一双眉毛有些显眼,看上去颇具喜感。万嬷嬷搅了披风,只将沈棠的膝盖的地方露出来的。陈大夫有些诧异地问,“这孩子怎么伤得这样严重,你抬抬腿,瞧瞧可还能动弹。”   沈棠稍微动了动,只觉得发疼,红着眼点头。   “怕是伤到骨头了,要养上一段时间。”陈大夫最后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药材,一再交代,腿上的伤口一定要养着,不然日后有可能腿脚不便利。   “那能不能出去走走,我不会走多远的。”沈棠急忙问着,见万嬷嬷的视线扫过来,手指扣着披风上的刺绣,涩涩地解释了一声,“屋子里有些闷人,我想着出去看看。”   陈大夫几乎是要被气笑了,他是大夫,自然看不得别人糟蹋身体。淡声说着,“姑娘真是好雅兴,但为着身体着想,还是忍忍吧。”   沈棠抿唇,披风上的绣花硬生生地被她扣得散了,心上急得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眼见着大夫就要往外面走,终于是忍不住问了,“陈大夫,昨夜在府上你可救治了一个病人,她... ...她现在怎样,可还好?”   陈大夫愣了愣,用眼神询问万嬷嬷,见人没什么表情,给了一个模拟两可的答案——“暂且无碍”之后就匆匆走了。   话才说了一半,其余的情况沈棠一概不知,反而让她更加焦急起来。她怕陈大夫去的晚了,小姨现在还在危险当中,或者是医治的过程中,又出了什么意外。   她最最怕的还是陆持不守信用,昨夜发生的事情就像是她梦中的一个虚幻,说到底陆持骨子里就是一个自私冷血的人。他恨着小姨,因为先王妃的事情。   先王妃是病逝,但有传言说,当初先王妃在病中的精神尚可,也是天妒红颜让人早早地走了,可这中间的龌龊的腌臜事儿谁又说得清楚。而显然,陆持认定了这件事情和小姨有关系,就是中间做了手脚害了人,她又能够怎样?   到底是年纪小,还沉不住气,去求了万嬷嬷一次。万嬷嬷依旧是冷着一张脸,说这件事情要等世子爷做决定。   沈棠没反驳,红着眼坐在窗边的暖榻上等着陆持回来,谁知道没有等来陆持,倒是等来了老夫人院子里的人。   涟漪是老夫人一手教出来的,原本想送到听松院子照顾世子爷的起居,里面就含了开脸丫鬟的意思。谁知道前头才进了听松院,后脚就被送出去,狠狠地在众人面前丢了次脸。   可她也是个厉害的,回了老夫人的身边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照顾着,因着那点子愧疚,老夫人对她有些不同。   她穿了一身宝蓝色的裙襦,俏生生地探头,见到沈棠之后用帕子捂着嘴惊呼出声,“前些日子我瞧着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现在也快年底了,老夫人得知姑娘回来了,还想着说要接姑娘去见一面呢。”   “大夫刚来过,说现在还不能动弹呢。”万嬷嬷解释了一声,“世子爷出去的时候,还特意嘱咐了,让她在院子里呆着呢。”   “老夫人派了人在前院等着呢,世子爷一回来也过去。”她晓得万嬷嬷是不好说通的,就转脸问了沈棠,“姑娘可还撑得住,老夫人是个喜好热闹的人,不过是寻你过去说几句话,也花不了多少的功夫。”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棠也明白,老夫人铁了心的让她去一趟。只是她不明白,怎么唯独叫了自己。   她低着头应了一声,万嬷嬷也不好多说,给她换了一身衣裳之后,让婆子抬了小轿,一行人才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郝氏透过窗户瞧一眼,转过去对老夫人说,“现在的姑娘家可真是金贵,这么点的路也要叫小轿抬着。就算世子爷偏帮着,好歹是来见长辈的,也未免太没规矩些的。现在听松院只有万嬷嬷一个管事的嬷嬷,有些事自然顾及不到。“   她的话转了一圈,才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来,“要不再挑选一个稳重的婆子,过去搭把手的?”   老夫人今日穿了一身绛紫色褂子,上面的绣着仙鹤蟠桃,用“福”纹滚边,通体的华贵倒是将身上的凌厉削减了些。   她虽已经年过花甲,眼神依旧是锐利的,只一眼便将郝氏看得有些心虚,不自觉地往后挪了挪身子。   “你若是有时间,就将后院好好管着。王爷前段时间不是又带回来一个姨娘,可将人安排好了,我瞧着信芳院倒是挺不错的。”   郝氏差点将牙都咬碎了。云姨娘病了,她还以为伯恩王能够消停一阵子,谁知道在外院又养了一个良家,最后还将人给带了回来。她原本想装了糊涂,老夫人却想要那狐媚子住进信芳院。信芳院是什么地方,离老爷的书房可是最近的,这不是摆明了在打她的脸。   老夫人瞧着她的样子,又不知道她想到什么地方去。郝氏这些年在王府倒是规矩,挑不出什么大错,可若是说多有手段却是谈不上的。不过是一个妾室罢了,抬进府中来既好拿捏,又能让王爷暂时收心,博了一个大度的名声,何必学了那小家子。   不过自己的儿子是个混的,老夫人心里清楚得很,这也是她为什么能忍着郝氏到今天的原因。   但她已经错过一次了,到了自己孙儿的身上就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她抬眼看着被人搀扶进来的小姑娘,问了一声伤势,见沈棠还要给她行礼,手一抬,“不必了,你既然受了伤就好好养着,我寻你过来不过就是想问你一些话。”   沈棠半弯着腿,也听出了老夫人话里不待见的意思。动作都有些僵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还是丫鬟过来扶到一边去。   “前段日子去什么地方了,怎么也没有瞧见你?”老夫人端了一杯茶,只润了润唇,不动声色地问着。   屋子里暖和得很,沈棠的背后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沈家家风严整,她不会说囫囵话,可也知道若是说了实情,不光是她,就是小姨也要受连累的。   白嫩的手指搅到了一起的,她低着头不敢抬眼,说得磕磕绊绊,“有人... ...有人... ...接我出去小住了一段时间。”   “你还真的是巧... ...”郝氏才开口,就挨了老夫人一个眼刀,瞬间将话咽了下去,不自在地去盘弄发间的簪子。   心里嗤笑,这般大的年纪了,还是这样畏畏缩缩,难怪不讨人喜欢。   老夫人本没有注意沈棠,今日还是听丫鬟说,这个小姑娘突然回来,求到听松院,最后陆持派陈大夫去给一个姨娘诊治。   这下子她不免着急起来,难不成陆持对这个小姑娘上了心。   态度温柔了几分,“回来就好,你小姨身子也不爽利,现在正是需要人在身边陪着的时候,等会让万嬷嬷替你收拾了,还是回湘芙院住着,也省了来回的时间。”   沈棠惊讶抬起头,一双眸子透亮清澈含着盈盈水光。手指触及到掌心的伤口,那种自虐式的疼痛让脑子还保持着清楚。   伯恩王府中老夫人从来是说一不二的,就是陆持也不得不遵守着。若是... ...若是有了老夫人的命令,她是不是能... ...   心思婉转间,她咬着唇,怯生生地说,“我不能走。”   “哦,是吗?”老夫人将茶盏往手边一放,巨大的声响将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她板了一张脸,眼神锋利,“你倒是说说为什么。”   小姑娘往地上一跪,伤口发疼,“世子爷会生气的。”   外面的雪依旧未停,这都过了三九的天气了,依旧是冷得让人打哆嗦。   陆持走到外面,肩头还散落着未融化的雪花,衬托地一张脸更加冷了。   丫鬟原本要行礼,话还没有出来,就硬生生地被人又吓了回去。   里面,传来老夫人威严的声音,“这是为人孝道,持哥儿怎么会生气。你放心,这府中老身说话暂时还有几分用处。” 第14章   沈棠磕了一个头,小声地回着话,“我答应了世子爷,只要他不说,我就不会离开听松院的。”   “你莫不是在威胁老身?”老夫人说得轻飘飘,却不由让人心头一紧。她看着面前跪着的小姑娘,容貌倒是出挑的,只是这野心大了些。   “这人啊,不能只想着自己,总是要替身边的人考虑些,这一言一行更是要谨慎。棠姐儿,你说老身说得可对?”   沈棠愕然抬头,湿亮的凤眼里藏着,老夫人是要用小姨来威胁她?他们这些站在高处的人是不是就喜欢用这种手段,去威胁、去践踏旁人的。   一时间脑子里被愤怒的情绪占据,她甚至有种恶毒的想法,扒开衣服让老夫人亲眼瞧瞧。不是我赖着你的长孙不走,而是陆持他就是一个疯子,是他逼着我呆在听松院。   可是她又有什么样的资格,现在老夫人若是真的将她和小姨灭口了,又有谁会去在意了沈棠第一次深刻意识到,要想在这伯恩王府活下去,就一定要有自己的依仗,让他人都轻视不得。   “可想清楚了?”老夫人又问了一句。   她咬着唇,正要回答之际,帘子忽然被人挑开,陆持从外面走进来,接了一句,“想清楚什么了?”   他肩头的落雪已经融化干净,将那一小块地方濡湿。立即有丫鬟上前替他解开披风,陆持才缓步走过来,朝老夫人问安之后,就坐在下首的椅子上。   “刚说让棠姐儿常去看看云姨娘,莫要因着疲倦了不走动。”老夫人下巴稍抬了些,涟漪立即上前,将沈棠给扶起来。   她试探地说了一声,“棠姐儿现在腿脚不便利,不如就让她回去湘芙院,也免得大冷天的来回折腾,你瞧着如何。”   沈棠闻言,立即将目光放到陆持身上。   有丫鬟上了杯热茶,陆持接过来,却不饮,只是拿了茶盖一下下地去刮上面的浮叶。   “这是应当的。 ”   老夫人的神色缓和些,沈棠的心里都忍不住生出希冀,嫩白的手指忍不住缩紧。   而下句话陆持又说了,“只是沈棠现在腿上的伤还没有好,要陈大夫经常过来照看,也是不方便过去。”   这就是要将沈棠留在自己的院子了,老夫人嘴角沉了下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到底是没有反驳他,只说了,“那就依照你的意思。”转而问,“你这几日都出去做什么了,北方大雪的事情还未解决?”   “别人找我饮酒罢了,我也好多日没来祖母这,倒是我疏忽了,今日定是要好好陪陪您的。”   “也亏你还记得有我这个老人家。”老夫人绷着一张脸,可眉眼间具是笑意。   祖孙两说了些闲话,快用饭的时候,老夫人将所有的人都打发走,只留下了陆持一人。饭后说了些闲话,老夫人突然问了,“北方雪灾甚是棘手?”   “倒也还好,只是先前发放下去的银钱白米,经了层层削减所剩不多,又死了不少的人。这件事情被闹大了,现在忙着调粮和彻查中间的涉事人员。”陆持粗略地提了一两句,未想瞒着。   “真是造孽哦。”老夫人叹了一口气,自己按了两下胳膊说,“但凡你父亲是个不混的,这些事情也不该由你担着。我有时候也在后悔着,当初就不该将你送进宫侍读,好好地继承了你父亲的爵位,做个富贵王爷,倒是不虞此生,可这伯恩王府... ...”   若是陆持日后当真做了闲散王爷,伯恩王府就彻底从政治中退出去,日后只有一个没落的下场。   陆持上前,低着头敛去了一身的戾气,替她揉捏肩膀。只有在这个时候,两个人才像对寻常的祖孙两,而不是伯恩王府的当家人和世子爷。   他宽慰着:“这条路也是我自己愿意走的,您不是说过了吗,男儿应该志在四方。”   “这点倒是和你的祖父有些相似。”老夫人宽慰地笑着,“你可知道这伯恩王府为何到现在我都没有放权?祖母是在替你守着呢,等日后你成亲,我还能帮衬你媳妇一些。等人能够独当一面了,我也就能过几天清闲的日子了。”   “说这些做什么。”陆持的手顿了顿,眸色渐渐幽深起来。   “我是怕你糊涂了。”老夫人拉着他的手,纵使再保养得当,手背上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许多皱纹,像干枯的树皮一样,昭示一个人生命的末尾。   “你想要什么,祖母从来没拦过你,可是你也该记得自己的分寸。有些东西私下里喜欢就多宠着些,可若是放在台面上,别人笑话的就是整个伯恩王府了。现下那孩子的年纪还小,莫做了什么出格的,等日后你成亲了,再将人收进房里也不迟。”   陆持应了一声,并未反驳。   祖孙两又说了些话,他临走时,老夫人才说了一句,“当年的事情就是你知道的那样,再往下查也没有多大的意义。逝者如斯,人总是要朝着前面看的。”   陆持撩了帘子,半张脸隐匿在风雪里。   今年的雪可真是大,才一会儿的功夫,才扫净的道路又被一层白雪覆盖住。   “可我若是不记得,怕是也没人会记得了。祖母,你早些休息,我过几日再过来看您。”   “唉。”老夫人像是叹息了一声,声音埋葬在风雪里头,也听不真切。   晚间的时候,万嬷嬷又去请了一趟陈大夫给沈棠重新上药,草草吃了东西,沈棠借口说冷困,就早早地睡下了。   原本只是想一个人躲个清净,后来偎在暖的锦被里,竟然也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醒来时屋子里的烛火还未熄,外面像是有个人的影子,隔着一层纱幔,影影绰绰也瞧不真切。沈棠的头皮一麻,四肢都是僵硬的。乱力鬼神的故事听多了,大晚上的也容易乱想。快要尖叫出声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清清冷冷的声音,“醒了?”   是陆持。   她顿时觉得像是被人愚弄了一般,扯开帘子,两颊高高地鼓起。明明是气急了,却也不敢发火,怯生的眸子里蒙着一层水光,比整日里苦着一张脸倒是显得有生气。   咽了咽口水,“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你。”陆持半弯下身子,那种年轻男子特有的胁迫便扑面而来,沈棠不自觉地往后面躲着,手心里已经是汗涔涔的一片。   “我挺好的。”   陆持只是定眼看着她,并没有说话,气氛一时尴尬下来的。   沈棠不习惯这样的沉默,眼神四处乱瞟着,被想起他今日说过的话,忽然又问了,“你说会让我经常去看小姨,是真的么?”   “很想去?”少年斯条慢理坐在她的身边,语气还算是平和。   她和陆持相处也有些日子了,渐渐地也能够摸索出一些东西来。脸上尽力露出一乖巧的笑容,“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过去了。”   “那就好好的在屋子里呆着。”陆持看着小姑娘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心中起了逗弄的心思。   修长的手指撩起小姑娘垂落在肩头的发丝,在食指间缠绕了几圈,眼见着人快要哭出来,最终还是开口了,“明日我让万嬷嬷送你去一趟,自己要注意腿上的伤口,免得到时候又要让陈大夫跑一趟。”   他的呼吸有一下没一下地喷洒在沈棠的脸上,一张冷峻的面庞在烛光下显得有几分温柔。特别是那一双眼睛,眸色如黑曜石一般,近处看时,更显得深邃,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吸引到里面去。   陆持很反常,沈棠的脑海中划过一丝光亮,再去深究时就已经捕捉不到了。   “睡吧,等会我就走了。”陆持见小姑娘对自己的戒备心很重,有没在意,等人躺下去之后,就离开了。   外面的风雪一片,整个伯恩王府都睡在了这片雪色当中。天高辽阔,万物一色,说不出来的寂寥。   陆持的手心里是前段时间收到的消息,短小的纸上只有一句——“云姨娘在场。”   未来的日子还有很长很长,足够他去寻找到掩埋在过去里的真相。他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屋子,勾着唇角笑了笑。   但愿沈棠不会让他失望。   ——   沈棠心里惦记着去看小姨的事情,第二日醒来得很早,换上了一身茜色的小袄,显得人精神了很多。   得知陆持早早出去之后,才央着万嬷嬷送她湘芙院一趟。   万嬷嬷许是早就得了消息,立即就安排了。不过她有事脱不开身,送沈棠过去的是院子里的另一个嬷嬷。   到了湘芙院,陈嬷嬷片刻的惊讶之后,立即将沈棠迎了进去,“姨娘好多了,早上才用了些东西,现在在里面呢。若是见到你了,定是会高兴的。”   挑了帘子,沈棠一眼瞧见了半靠在软缎上的女人,没能忍住,远远地就叫了一声,“小姨。”   云姨娘愕然回过头,苍白的脸上出现了几分莹润,比前两日那吓人的模样不知道好了多少。   她醒过来之后就知道棠姐儿为了就自己求到听松院去,现在瞧见了小姑娘额头上的伤痕,心里更是自责不已。她这个当小姨的没能耐,护不住人,到头来还要小姑娘出去求人来救自己。   打发了丫鬟和婆子出去,云姨娘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你怎么这样傻的,去求那冷面的黑心做什么。他... ...他又欺负你了?”   “没有。”小姑娘立即摇着头,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来,“院子里的人都对我挺好的,只要我听话些,也没人会为难我。”   她顺势靠在云姨娘的怀里,声音柔和,带有带你南方女子特有的软糯,“小姨,我知道我在做什么的,就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的。”   这话说得云姨娘的鼻尖一酸,这个傻姑娘,她可知道她这一回来,就将日后的前程全搭了进去。   先前的想法又重新冒了出来,且越发灼热。   尊严和骨气在实际生存面前,卑微地就像是一场笑话。   她说:“棠姐儿,你要让陆持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陆持:听说你要撩我?   沈棠白嫩的手指搅在一起,结结巴巴,没... ...没有   陆持:恩?再说一遍。   沈棠:没... ...唔... ...   留言红包   感谢营养液啦,我发现了有几个熟悉的马甲,转圈圈   读者“叶嘟嘟”,灌溉营养液+2   读者“吹梦到西州”,灌溉营养液+1   读者“归路.时间默笙”,灌溉营养液+2   竹马的神探兔子”,灌溉营养液+1   读者“Qwer”,灌溉营养液+1 第15章   “我护不住你的,在这府中生活不是一日两日,以后这中间还会牵扯更多,总是要人护着,这日子才能过得下去。”云姨娘摸着女孩的小辫,缓声说。   若不是事情到这一步了,她宁愿沈棠日后嫁个小门小户,绝不愿小姑娘搅和进这件事情中来。   沈棠手指勾着被子的边缘,脑海中浮现陆持的脸,生生打了一个寒颤,“陆持他讨厌我,我也厌... ...”极了他的。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陆持那样冷心冷情的人,这辈子都不会付出真心去喜欢一个人的,她何必白白做了无用的事。   云姨娘将她的身子扶正,仔细地去看小姑娘的脸,语重心长道,“你现在还不明白,等日后你就知道,姑娘家就算是凭着一张脸都能让人神魂颠倒了。他陆持再是黑面罗刹,说到底也不过是凡人,你要学着投其所好,迎合了他的心思,就是凭着这么多年的情分,日后他待你终究是有几分不同的。”   “小姨... ...”我不愿意的,沈棠看着云姨娘希冀的脸,原本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反而想,要是的陆持真的喜欢上她的话,那么是不是连带着小姨地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你瞧瞧,到头来,她也不过是一个自私的人。   云姨娘教了人一些手段,最后面上无悲无喜,说了一句,“但是你要记得了,不要喜欢上陆持,姑娘家最怕的就是动了感情。”   这是她用血泪得出的教训。   年轻时候不懂事,在桃花河畔遇上一个男人,就以为遇见了自己此生的挚爱。聘则为妻奔则妾,这是她娘亲在家时教导的话,她却偏不相信,跟着人来了金陵,才晓得对方已经有明媒正娶的夫人。   一身粉色的嫁衣入了伯恩王府,云姨娘都是恨毒了的,她自然是不希望自己的外甥女去走自己的老路。   这个世界上,真正要去喜欢的,只有自己一个人罢了。   估摸着时辰到了,云姨娘就要打发她离开。徐嬷嬷突然进来,略有些着急地说:“姑娘,华阳公主家的三少爷说要见你呢。”   乍一听这个名头,沈棠还没有反应过来,转脸就看见站在屋子外头的男孩。男孩穿了一身浅蓝色的衣袍,面上有几分潮红。见小姑娘看到了他,连忙挥着手,唤人,“沈棠,我给你找到大夫了,是盛京有名的杏林圣手,一定会治好你小姨的。”   男孩的脸上还带有几分的稚气,眼里却是亮晶晶,藏着希冀和不加掩饰的关心。   心上涌进来暖流,沈棠也没有想到他真的将那天的事情放在心上。这种猝不及防的感动在她的心线上锤击,那些防备最后都是溃不成军。   她在徐嬷嬷的搀扶下往外面走,给谢正辞行了一个礼,“多谢三少爷,但是... ...我小姨现在已经平安无事了。”   “哦。”谢正辞有些失落,但瞧见小姑娘一脸愧疚的表情,当即就挺起胸膛,安慰起她来,“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小姨好了是件好事呢,我也庆幸你小姨用不上大夫呢。”   沈棠越发内疚起来,她本就是个不喜欢拖欠别人的,顿时觉得无措,手指都快拧成了活结,干巴巴地说着:“真的是麻烦你了,我... ...”   她想了半天的时间,也不知道能够用什么东西去报答。   谢正辞瞧着白净的一张脸上都写满了纠结,极为爽朗一笑,说话却有些腼腆,却强装中着镇静,“我这不过是顺手之劳了,你若是想谢我,日后我过来找你,你可不许是躲着的。”   沈棠看着他努力想要表达出自己的不在意来,沉默了一会之后,小声地说了一声“好”。   跟着的嬷嬷见待在湘芙院的时间又要拖下去,怕回去又要被万嬷嬷责怪,忍不住在后面催促了声,“姑娘,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回什么地方去?”谢正辞听见了,顺嘴问了一声。   “听松院,我现在就是住在那儿的。”沈棠淡声说,脸上甚至还能带着恬静的笑意,“我现在要回去了,等日后再见了。”   谢正辞莫名想到那日在听松院里,穿一身灼灼红衣对他笑得有些惨淡的女孩,觉得心上也变得压抑起来。她明明不喜欢听松院,为什么还要回去的?   心上觉得难过,就像是在初夏那年偷吃了树上还未成熟的青梅,酸涩的滋味一直蔓延到嗓子眼,吞吐不得。   沈棠回到听松院,陆持已经回来了,在书房里呆着。   外人皆在,伯恩王府的世子爷真真继承了父亲的纨绔,别人尊着敬着的同时,又在私下里嘲讽着。   她虽然不知道陆持究竟有多少的本事,但总不会像外界传闻的那样不学无术。   这次没有等人来唤,她自己就让婆子送她去书房,安静地坐在在外面的椅子上等陆持出来,一边在心里面想着,陆持究竟会喜欢什么样子的人?   他那样强势的性格,喜欢应当是事事都顺着他的。可她有觉得,自己已经什么事情都听他的,也没有瞧见他对自己的态度好上多少。   小姨说,陆持性子古怪,皆因为生母早亡,父亲又是个混不吝的,老夫人有心教导,可也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这种人对外人都是排斥的,可别人对他的好也会记得一清二楚。   可怎样才算是对陆持好的呢?他什么都不缺,而她什么都没有。   想着想着就入了神,什么时候有人到自己身边来都是不知晓。   陆持看着小姑娘发呆,直接坐在她的身边,问了一句,“在想些什么。”   沈棠被吓得身子一抖,半天才缓过神来。她对陆持总有几分怯怕,更别说刚刚还在想着怎么算计他。心里更加心虚,也不敢抬头去看人,扯着小袄上的流苏,“没... ...没什么,只是想着年底快要到了,日子过得真快,也不晓得盛京是怎样过年的。”   “怎么,你又想着要出去?”陆持语气森森。   “没有... ...我没想着要走。”沈棠这次倒是机灵了一次,连忙小声地说,“我说会一直陪着你,就会一直陪着你的。”   陆持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多少的反应。   年底之前,沈棠一直在屋子里养伤,有时候想小姨了,便去求陆持,几次里面总会有一次是准许的。唯一高兴的事情是,良辰和美景回来了,继续在沈棠的身边侍候着。   很快就到了大年三十,伯恩王府的主子们都要到参加宫宴,陆持自然也在其中。   听松院里的人早早地给了一个月的月钱,又在管事那里领了不少的食材,也算是犒劳了这一年兢兢业业侍候着的人。   良辰和美景从管厨房的嬷嬷哪里要了些果酒,美景又下厨做了两道菜,放在食盒里,偷偷带去了沈棠的屋子,三个人就围着小桌子偷偷地说着闲话。   一开始沈棠还拘着,美景是个好热闹的,自己先尝了果酒,就开始怂恿起沈棠来,“姑娘,你尝尝,一点都不醉人,喝完了之后,嘴里还有一股果子的味道哩。”   沈棠将信将疑,最后捧了一小杯的,沿着杯沿边轻抿了一口,一股辛辣就顺着舌头往喉咙里钻,猛得捂着帕子咳嗽起来。   良辰急忙去拍她的背部,见姑娘两只眼睛已经泛着水光,忍不住问了一声,“姑娘之前没饮过酒?”   “在家时候父母亲不让的,说是姑娘家得有姑娘家的样子,若是成了小酒鬼就要惹别人的笑话了。”白净的脸上挂着浅笑,心里无不是惆怅的。   沈家是金陵有名的望族,沈父虽出身乡绅之庭,却饱读诗书,年少中举步入官场。沈母为大家贵女,待人谦和,从未与人红过脸。沈棠幼年生长于此,后又遭逢变故,性子都是温顺到极致的,除非是将人逼急了,不然对谁都是好声好气的。   这也是良辰美景格外喜欢她的缘由,现下听人提及父母双亲,怕惹了伤心事,良辰忙岔开了话头,“这酒不算好的才呛人,真是那好酒,入口都是柔和的,闻着都是果香。对了,”她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人听见一般,“世子可藏着不少的好酒呢,上次王爷宴请同僚,问世子爷要了,世子爷都是没给。”   这王府中,最为奇怪的便是王爷和世子爷的关系,照理说一个是老子一个是儿子,那里有什么隔夜的仇。但是两个人就是不对付,那怕是王府外头的人都知道。   三个半大的姑娘围在一起说话,因着是新年,又加上喝了些果酒,到后来说话越发没个顾忌。   美景趴在小桌子上,抱着个已经空了的酒壶,脸色潮红,半眯着眼睛,“我们世子爷为了先王妃的事情心里不舒坦呢。先王妃八抬大轿迎进伯恩王府,先前也打听了王爷虽然是个胡闹的,但好歹是没有什么庶子,也算是舒心的。谁知道世子爷刚出生没多久,王爷就将大爷带回来了。”   她迷迷瞪瞪地凑到沈棠的面前,伸出三个手指头,“大爷比世子爷可是整整大了三岁呢,因着这件事情,连带着伯恩王府在沂国公府都抬不起头来。”   这可算得上是府中的辛密了,良辰知道还是好了她在府中当差的娘老子。   沈棠原本半醉,听了这话立即被吓醒。屋子外面是婆子们喝酒闲话的声音,吵吵闹闹也听不真切,似乎过年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强打着精神将良辰和美景都送了回去,沈棠回了屋子瞧见剩下的半杯酒,又一个人慢慢地喝了起来,将自己灌成了半醉,瞧着檐角的大红灯笼都成了两个。   恍惚中有个身影向自己靠近,身量纤长,背部挺直,站着的时候如同一颗昂扬向上的松柏。她想到了自己的父亲,那个真真是个风月霁光的人物,若是他没有出事的话,娘亲也不会因悲恸过盛而离开,自己也无须离开金陵来到这盛京。   盛京好啊,无数人想削尖了脑袋往里面钻的地方,对于她而言,只是一个挣脱不开得牢笼,这个笼子里还潜伏着许多她不能预知的风险。   人影离她越来越近,她抬起手想要去摸他的脸,声音软软糯糯,像是在果酒里面浸泡了很长的时间,“爹?是你吗?”   见人不说话,她越发委屈起来,湿亮的眸子怯生生地看着来人,“是不是棠棠不听话了,所以你和娘亲都不要我了?”   陆持低头看了攥着自己食指的小手,温热的,很是软绵。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松开,只说了一句,“我是陆持。”   “哦。”沈棠的脑子仍旧没能转过弯来,等半天才反应过来,眼神中多了几分清明,说着就要站起来,“你是不是还没有吃的,我给你找找厨房里可还有什么。”   小姑娘面色如霞,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够闻到一身酒味。才站起来就已经有几分摇晃。   陆持眉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川”字,不动声色将人按回去,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你喝醉了。”   沈棠愣在当场,嗫嚅地应了一声之后坐回去。半天之后,她借着酒劲忽然抬起头,极为认真地问了一句,“陆持,你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呢。”   脑子里混沌成一片,有些话后开头说出来之后,后面说得就更加顺畅了。她掰着手指头,像是四五岁的女孩,小声地数落着,“你看看,你让我不去见小姨我也没有见,你说想让我像一个丫鬟一样侍候你,我也这样做了。明明我都已经很听话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呢。”   “我对你不好吗?”陆持伸手去捏她的脸。   “不好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女孩的面上一派单纯,主动伸手去勾少年的手。他的手很大,像是他这个人一样,总是冰冰冷冷的。“你喜欢什么样的人,我以后就努力变成你喜欢的人。”   一双极为惑人的凤眼里头藏着谨慎,“所以陆持,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的?”   陆持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深邃,藏着许许多多她看不清楚的情绪在里头。   半晌,所有的情绪都收敛起来,才开口,“你喝醉了,也该去休息。”   不由分说的将小姑娘拦腰抱起,放在温暖的锦缎里,看着小姑娘睡着之后,少年方才离开。   可是他不知道,小姑娘在他离开之后又缓慢地睁开眼睛,看着软烟罗纹纱帐发呆,眼底的娇憨消退干净。   贝齿咬上红唇,她心里堵得慌。瞧瞧,她也变成了一个学会算计的坏姑娘了。   今年年末可真是冷啊,她裹紧了身上的棉被,总盼着来年能够暖和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营养液啦   。LH..、?、边唯依?、言誉、随缘、宝宝、吹梦到西州、归路.时间默笙、叶嘟嘟的营养液啦,   转圈圈, 第16章   年初一,照旧是先要到老夫人的院子里头去。   昨夜伯恩王留宿在郝氏这里,两个人都饮了些酒,将所有的花样都试了一遍,稍微找到些年轻时的感觉,折腾到大半夜,要了几次水。   这可是这段时间都没有的事情,郝氏一边在心里感叹男人的本钱足到让她死去活来,一边又在懊恼,若是被别人听去,又不知道怎么议论,她这当家主母的面子就没了。   可她也是个机灵的,趁着这个机会,嫩白的指尖在男人的胸膛上打着转,“王爷,翻过年临哥儿可就是十七了,他这个年纪,有些人家连孩子都有了。先前为功名所累,现在好不容易熬出头了,也该替他相看一门亲事了。”   陆端明本就是好女色的,这么一撩拨,顿时就心猿意马起来。大手直直地往女人的衣襟里钻,含含糊糊地敷衍,“夫人说得是,此事你做主便可。”   郝氏在背地里翻了个白眼,她虽然顶着伯恩王妃的名头,可扪心自问,也只能在那些不入流的官夫人面前逞逞威风,真正勋贵人家则有些瞧不上她的。而陆临说到底都是个庶出的身份,就算有功名在身,可高门大户里都是有讲究的。   在亲事上,她还真帮不上陆临许多,这才将主意打到了伯恩王的身上。一把按住男人作乱的手,娇嗔着,“我在这事上使不上力。”   被人打断之后伯恩王心里本就不畅快,直接将女人一把抱在怀里,顺着脖子吻着:“我一个男人能做什么。”   “您不行,可老夫人成啊。她认识那样多贵女,随随便便挑一个,那都是临哥儿天大的福分。爷,临哥儿可也是你的亲生骨肉啊。”   伯恩王见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顺口答应下来之后,便急着云雨一番。   外头的嬷嬷催了两三次的,才没有耽误时辰。   去老夫人的屋子里,陆临已经在陪着老夫人说话。老夫人虽偏心陆持,但伯恩王府子嗣凋零,到了陆临这一辈,也只有陆临和陆持两人。是以,陆临虽是庶子,贵在占了一个“长”字,也颇有地位。   老夫人眼睛是个毒辣的,一眼就瞧出了刚刚两个人都在做些什么。心中虽不喜欢,到底是碍着过年,将火气给压下去,不轻不重地提了一句,“你们昨日这是喝了多少,到现在才起来,临哥儿来得都比你们早些。   陆临的模样和伯恩王又六成的相似,气质却是完全不同的,整一个儒雅书生的模样。闻言,只是温和地笑着,打着圆场,“我今日被外面的炮竹声惊醒的,想着祖母便过来了,祖母莫不是嫌弃我来早了的?”   “那有,你来了我便是欢喜的。”单单论才能,老夫人也是欣赏他的。   说着话,外面也来了人,是云姨娘和许姨娘,还有一个容姨娘前些日子染了风寒,现在还在院子里歇着。   许姨娘年纪轻,又是刚刚得宠的时候,见到伯恩王和郝氏在一起,脸上就有些挂不住。给老夫人行了礼之后,就撇着嘴坐到一边去。   反观云姨娘,从病里出来,将之前的精气神养了回来,更凭添了几分柔弱,一双凤眼极为出挑,惹得伯恩王偷偷地看了几眼。她却是个不在意的,向老夫人行了礼就规规矩矩地坐在下方。   伯恩王瞧着女人爱答不理的样子,心里越发痒痒了,总觉有些日子没见着,云姨娘越发地勾人了。   老夫人咳嗽了两声,他才将目光收回来,装模作样地问起了陆临朝堂上的事情。陆临一一作答,恭谦有度,进退得当,言语间并未有任何的浮夸,倒是让老夫人另看一眼。   涟漪打着帘子进来,朗声说:“老夫人,世子爷来了呢。”   老夫人的眼睛都弯了,眼角地方浮现了许多笑纹,却不能做得太过,淡声说,“请进来吧,所有的人就是他来得最迟,等会要罚他一罚。”   “祖母说要罚我什么的。”陆持刚好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了绛红色衣裙的小姑娘。   “你说说你是不是该罚的。”   “不该,我是替您去取抄录的经文了。”陆持脸上难得露出一个笑容来,将一个锦盒递过去,“您过段时间不是要进山礼佛么,到时候也能用得上。”   老夫人打开锦盒一看,里面还有条抹额,式样说不上多出挑,但针角细密可见也是花了一番心思在里头的。   她抬眼看着下方安静站着的女孩,和气地问,“这是棠姐儿做的?是个手巧的。”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放到沈棠的身上,她虽有局促不安,行动上也挑不出什么错,“万嬷嬷教我的,沈棠没有什么能够报答老夫人,还希望老夫人莫要嫌弃了。”   老夫人因着之前的事情对她有些偏见,却也不会在这个场合去为难小辈。让人去取了一盒子珠宝,“你们小姑娘都喜欢这些式样,就带着玩吧。”   “谢老夫人。”   一年之始就讲究顺顺利利,比方说郝氏瞧见老夫人偏心,平日里说不定要阴阳怪气说两句,现在都只能忍着,就是怕去触了老夫人的楣头。   可偏偏有人不长眼,许姨娘捏着嗓子说,“我瞧瞧,这棠姐儿真是个有心的,还特意给老夫人备了礼物,倒是显得我们这些长辈还不如一个孩子了。”   说着说着,她就看了一眼云姨娘,挑拨着,“我记得棠姐儿是云姐姐的外甥女吧,云姐姐是心细的,教出的外甥女都是好的,也不怪能讨世子爷喜欢。”   冲喜的事情瞒得紧,许姨娘又是后来进院子的,还以为是云姨娘在伯恩王那边说了什么,才将自己的外甥女塞进听松院的。原本就是想嘲讽一下云姨娘心机深重,自己的得宠了还惦记着世子妃的位置,让自己的外甥女去勾引世子爷的。   沈棠听懂了她的话,虽然她说的是事实,但顾及着老夫人和世子爷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提这些的。现在被人将那层遮羞布扯掉,里面的不堪和丑陋就全部曝光在明面上,她觉得周围的人都像是在对她指指点点的。   眼睛里迅速地蒙上了一层水雾。   老夫人的笑容收敛起来,许姨娘却没有察觉到氛围有什么不对劲,拉着沈棠的手,将自己手上的金镯褪下来强行塞给人,“我也没有什么好的,你就暂且戴着玩玩吧。”   小姑娘都快哭出来了。   “过来。”陆持突然开口,阴沉着一张脸,仍谁都瞧出他的不高兴来。   沈棠咬着唇,走了过去。   陆持牵着她的手看了一眼,纤细的皓腕上挂着一个金镯子,衬托得因抓攥而泛起的红痕更加碍眼。   小姑娘扯了扯袖子想要去遮挡,他想都没有想,直接将金镯子拽下了,随手扔给一旁的万嬷嬷,“给你了。”   这无疑就是在许姨娘的脸上狠狠地抽了一巴掌,周围人看向她的眼里都带着些嘲弄。她出自小门小户,可家里也宠得紧,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当即桌子一拍,声音都因愤怒都有些变调,“世子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持只是坐在那里,明明什么动作也没有,浑身的气势却是骇人的。一双狭长的眸子藏着不屑,半天喉咙里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浑身的血液都齐齐地往大脑里涌去,许姨娘脸色涨得通红,刚想要有动作,老夫人怒喝一声,“都拿我不当回事了吧!”   许姨娘仍旧看不清楚形势,极为委屈,“世子爷他不尊敬我。”   话还没说完,伯恩王立即给了许姨娘一巴掌,丝毫不见哄人时的温情小意。   “这伯恩王府从来没有哥儿敬着姨娘的道理。”伯恩王心里也是气急的,不知道怎么就将这个蠢东西接到府里来了。若是老夫人借着这件事情发作,日后还能有他的好日子。   面上怒容更甚,“我念着你年岁还小,这次暂且就不计较了。好好去嬷嬷那里学学规矩,什么时候知道什么是该说该做的,再出来吧。”   一句话就等于是变相禁了许姨娘的足。   老夫人心里是不满意的,最后却也什么都没说,将这件事情给揭过去。只有陆临看着沈棠,若有所思。   一群人当成了没发生过这件事情,继续说说笑笑,等时间差不多了,才各自散了。伯恩王惦记着云姨娘的身段,早把早上想着要多陪陪郝氏的念头抛却了,眼巴巴跟着云姨娘去了湘芙院,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地将人哄好,逞了这么多天的念想。   陆持被留下来陪老夫人说话,沈棠在花园转角地方遇上了专门等着她的陆临。   她先前听说过许多关于陆临事情,可真要是算起来的话,这也是她第一次在私下里遇见陆临。她知晓陆持和他不对付,最后惹出什么误会遭殃的又是自己,低着头打声招呼,就是要离开。   谁知道突然被他叫住了。   陆临的面上挂着和煦的笑意,有几分儒雅的感觉,见小姑娘躲着他,也不生气,只是像话家常一般,问着:“你怕我吗?”   “没... ...没有。”沈棠不自觉地搅着自己的手指,“我只是有些认生而已。”   陆临仔细瞧了沈棠的样子,放在贵女中都是不输的,也难怪陆驰会对她另眼相看。   “我瞧得出来,他对你很好。这些年也没有看见他特别护着谁。”他笑着说,语气你甚至带着些宽慰,仿佛真的像一个关爱弟弟的兄长。   若是沈棠不知道他和陆持之间的那些嫌隙,都快要被他骗了过去。   下一句男人就说了,“可这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坏事。”   小姑娘瞬间起了戒备,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着,如小鹿出生般的眼睛警惕地看向男人,“沈棠不知道大少爷,说的是什么意思?”   “等明日你就知道了。”   陆临笑着,带着书生特有的儒雅,再也不肯往下说,无端地让沈棠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所幸人也没有再纠缠下去,说完之后就离开了,留下沈棠惴惴不安的等在原地,揣摩他话里面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给你们的加更,爱你们 第17章   虽然没有明着说过,但是陆持不喜欢沈棠和云姨娘私下接触的事情是整个听松院里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可初三那天却是反常的,一早来万嬷嬷就告诉了沈棠,“今日里你若是愿意的话,可以去云姨娘那里呆一会。”   沈棠正在绣花,听了这话有些发愣,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世子爷知道吗?”   “世子爷今日有事要忙,未必顾得上这些。这也正是过节的时候,在盛京中你只有云姨娘这么一个亲人,也该是去看看的。”   万嬷嬷说这句话的时候略微有些不自然,像是刻意在隐瞒着些什么。她忽然想到了到前日大少爷说得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心上觉得慌乱,索性将绣花的帕子往桌子上一放,低着头,“我还是不去了,世子爷不喜欢我去见小姨的。”   这个举动倒是出乎意料,万嬷嬷瞧了她一眼,半晌,心中叹了口气,“随意吧,不过到时候会有人过来,姑娘且避开些,免得徒惹麻烦。”   谁要过来?万嬷嬷一向最是持重,就是到了老太太的面上,也未曾见过半分的慌乱。今日来的是怎样的贵客,竟然特意来嘱咐她。可为什么是她呢?难不成是万嬷嬷料定了今日来的人,会找她麻烦的?   想到这种可能,沈棠的心头又是一阵的狂跳,喉间都是涩意。将慌乱按下去,她本就是不愿意惹事的性子,又小声地说了,“我还是去看看小姨吧。”   万嬷嬷知道她想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了。   今日会去听松院的人是谁,她还是从小姨那里听说到的。   云姨娘顺手在身后塞了一个软垫子,是前院刚送过来的,说是一金一尺的苏绣。伯恩王连着在湘芙院宿了两日,原本躲避不及的人又眼巴巴地凑过来,送了不少的东西。   她腰上的酸痛才好些,闻言睨了小姑娘一眼,“你是说万嬷嬷让你过来的?那许是沂国府的那位娇客要过来。”   她说这句话时候有些不屑。   实际上云姨娘是活得相当明白的人,她既知晓那些王孙贵族打骨子里瞧不起她们这些姨娘,她也不去巴结着,私下里提起的时候总带有几分嘲讽。   “就是世子爷的表妹,那位可真真是会长的,居然长了一张和先王妃肖像的脸。别说是沂国公府的人护着,就是到了这伯恩王府,也是人人敬着的。”   “那万嬷嬷为什么要我避开?”沈棠不明白。   “因为她喜欢世子爷,而日后就算陆持不娶你,也会将你收了当姨娘的,她能忍得了这口气。”云姨娘见小姑娘缩着肩膀,以为是被吓到到了。   顺手去摸小姑娘头上的簪花,宽慰,“你也不必害怕了,沂国公府将她当成了大家闺秀去教养,倒是不会做出什么不符规矩的事情。你只要小心些,不让人寻了错,她最多就是口头上讨些便宜罢。”   “那世子爷喜欢她的么?”   “谁说得清楚,但是待人是极好的。”   沈棠低头想了半天,也想象不出,陆持那样的人待人极好会好到什么程度。可心里渐渐升起一阵恐慌来,那若是陆持心上有喜欢的人了,她还要去让陆持喜欢她的吗?   她自认为做不出这样的事情的来,可若是不能让陆持喜欢了,陆持又不放她离开,她在听松院的日子要怎样过下去?   内宅中从来都是杀人不见血的,一个受宠的姨娘还能让人敬着,可若是失了宠,就像小姨前段时间的,是生是死都没有人会去过问的。   云姨娘以为她是担心陆持会因此薄待了她,只说了一句,“你放心,我这里还有他想要的东西,他就算是为了这个东西,都不会为难你的。”   是什么东西,关于先王妃的死因么?沈棠的手指又拧到一起,觉得事情越发复杂起来。脑子里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理了一遍,隐隐得出一个结论,自己被陆持当成了威胁小姨的最大筹码。   难怪了他要处处看着她,不要她和小姨接触的,除了占有欲作祟,他应该是怕自己和小姨串通成一气,失去了能够钳制小姨的把柄。转而又想到那天那样温柔的目光里,少年的真心实意又是占据了几成?   面色有些发白,一口气直接堵在了心上。沈棠盯着的袖口上印着的海棠花,心里止不住的发凉。   到现在起,她才下了决心,得要让陆持喜欢她,最起码当自己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男人还能出手护着一些。   在湘芙院一直待到太阳下山,沈棠才慢吞吞地往回走。也是她今日不凑巧,正好遇见了刚出门要回去的魏清姝。   那才是真正的天之娇女,穿着一身象牙白底绣桃花荷叶裙被拥簇在众多丫鬟和婆子中间,远山黛眉,眼角上挑,看着别人的时候喜欢微微抬起下巴,那通身的贵气也是寻常人不敢直视的。   沈棠下意识地想要避开,走到一旁给人让出一条路来。   却突然被人叫住了,“你就是沈棠么?” 第18章   沈棠躲避不过去,温温吞吞地应了一声,“是。”   魏清姝见她只是低着头,一张脸瞧不真切,只是这柔柔弱弱的样子像极了府中的那些姨娘,装着小白兔将男人的心勾得一干二净。她是沂国公府的嫡长女,从小就是照着当家主母的范儿教养的,瞧不上这些杂七杂八的人,面上还是大度得很。   走出众人的包围,立在小姑娘的面前,削葱的手指就挑上了女孩的下巴,如同打量物件般慢慢看着,抿嘴笑起来。   “我先前在山庄就听人说,表哥的院子里来了个貌美的。今日瞧见了,果真没说错,比之前的春娆好看了不少,光是瞧着都能让人心情好。老夫人开了口,让你照顾表哥就好好照顾着,日后定是少不了你的好处。”   春娆是陆持之前的婢女,也不知怎么发了昏,做出了勾引主子的事情。被陆持命人丢出去后,就被伯恩王看上了,一度春宵后成了莫姨娘。老子收了儿子房里的婢女当姨娘,传出去伯恩王府的脸都丢完了。老夫人是个狠的,让人捉了莫姨娘送进庵里,从此之后世界上就再也没有春娆这个人。   现在魏清姝拿沈棠同春娆做比,话里轻贱的意思无须多说。   沈棠只觉得像是一巴掌直接煽在自己的脸上,两颊都是火烧火燎。偏生魏清姝面上还带着笑,从头上拔下一根缠枝金簪来,直直地插。入小姑娘的发间,“不过是个小物件,你戴着玩吧。”   见人赏礼多是长辈或是主子所为,魏清姝只比她大了两岁,长辈是远远称不上的。   沈棠咬着唇,发间的金簪犹如千金重,坠得头皮都是升腾的。藏在袖子里的手攥得死紧,想要理论一番,倒是还记得两个人之间的身份,忍了下来,“谢姑娘。”   魏清姝倒是难得瞧了她一眼,冷笑了一声,“是个伶俐的,以后就好好侍候着。什么身份做什么样的事情,恪守本分了才能走得长远。”   说着她就转身,背部和脖颈挺直,世家小姐的气势就完全出来了。手臂轻抬,立即有丫鬟上前扶住她的手,在众人的拥簇下,缓缓离开。   她分明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态度甚至说得上平和,可说出的话却狠狠地、狠狠地在沈棠的脸上打了一记耳光。   这耳光尤为响亮,将那些隐在心里被关着的傲气打了出来。小姑娘只一身红裳站在那里,单薄消瘦,微微轻颤。半晌,才面无表情的扯下发间的金簪,朝着院子里走去。   这种权势的绝对碾压,勾起了心里最阴暗的部分,她想活下去,有尊严的活下去。   入了夜,照旧是沈棠侍候陆持的洗漱,手指搭上腰带,见过魏清姝的事情半句没有提,摸了摸腰带上被勾破的线头,“我在万嬷嬷那里学了些花样,明天... ...画出来给你瞧瞧,给你绣一条腰带可好?”   她还不习惯这样去讨好一个人,话尾都发着颤,连抬头去看少年都不敢。   陆持挑着眉,看着小姑娘的头发,眸色渐深,没有开口说话。   沈棠晓得他在看自己,强装了镇定,手还没有碰到少年的衣角,却突然被人攥住手腕,天旋地转间就被抵到墙边。   头直接撞到墙上,还没来得及呼疼,就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眸子里没有一丝光亮,蓄着探究与防备,只要她做错了一步探究与防备变会演变成一场风暴,直接将她吞噬。   心上没由来的发慌,一双湿亮的眸子不自觉地往别处瞟去,“你怎... ...”   “周云教你?”   少年的喉间闷出一声,拇指在女孩的下巴上蹭了两下,声音让人无端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沈棠心跳猛然加快,指尖都是泛白,生怕他瞧出了什么。   “怎么,现在想起来要讨好我,呵,她下一步教你什么?”手指向下,摸上纤细的锁骨,漫出一声轻笑,“可这样是不够的。”   “没... ...没有,小姨什么都没说。”突然反应过来,若是陆持有了确实的证据,现在那里还有自己开口的机会的。   他是在试探自己。   因着快要入寝,撤了几盏烛火,屋子里昏昏沉沉,不太亮堂。湿亮的眸子抬起来,只看见少年的脸半隐匿在昏暗里,眼尾微微上翘,倒是没有动怒的前兆。   喉咙间都是发涩的,滚烫的泪就这么突然砸下来,白净的小脸上是说不出来的委屈。   “我若是什么都没做,你便说我是没心的。我若是想为你做些什么,你便说是小姨教唆我的。”手指攥上少年的衣襟,清亮的眸子看着少年,压抑着,哽咽,“你说说,我要怎样做你才是高兴的?”   少年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眸色愈深,没有说话。   屋子里只有小姑娘的抽泣声,在这种沉默中,沈棠越发不安,大着胆子上前,轻轻用手环着少年的腰。   鼻端是熟悉的草木的清香,带着些温热,沈棠知道今天若是自己不能说出一个子丑寅卯来,她未必能够见到明日的太阳。   “今日去了湘芙院,是因为不想我同魏姑娘碰面么?晚间的时候我还是不小心遇见了一回,通身的华贵叫人挪不开眼,我若是个男儿家,也是喜欢的。我知道我比不得魏姑娘,可是... ...”小姑娘声音都哑了,“世子爷,能否怜惜些... ...”   她话里半真半假,哭得倒是真切,大部分都是被吓出来的。   陆持看不出来吗?半搭着官场见了不少的阎王小鬼,倒不至于被这点子东西迷了眼睛。你瞧瞧,小姑娘在他身边才呆了多久的时间,就学会了算计。   胸膛的那块地方被润湿,小姑娘抽抽嗒嗒像是一只小奶猫,扒拉着两个爪子寻找一份可靠。他伸手去摸她头上的簪花,俯身下去,声音轻柔,“下次学些好的伎俩,若是那天将我骗住了,我倒是考虑送你离开。”   沈棠噎住,浑身发冷,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整个人僵硬在原地,像是唱了一场空戏的丑角,脸上火辣辣地疼着。   她都不记得是怎么回到自己的屋子,又或许是不乐意提起,那晚上彻底将那点蠢蠢欲动的小心思斩断干净,规规矩矩地侍候着陆持。   也明白了一个事实,她斗不过陆持的。   陆持很忙,还没有过正月里,就经常在外面奔波,这倒是省了沈棠的尴尬。   眼见元宵节快到了,她闲着没事,听美景说元宵节那天街道上是怎样热闹的光景。   美景用手比划着,“姑娘你是不知道,那灯笼从街头挂到了街尾,就像是一条河一样,小时候娘亲还给我买过一盏兔子灯笼呢。可惜早就弄坏了,不然还能让你瞧瞧,你定是欢喜的。”   “怎么就像是河一样了?”   “人人的手上都提着一盏灯笼,一多的话可不就是像条河吗?”美景也没有想起来太多,直接问了一句,“姑娘不去看看么,很热闹的。”   沈棠的笑容有几分勉强,“再说吧,最近都是不得空。”   美景猛然想起,她是不能随意出门,心下有些后悔多嘴,喏喏两句便没有再开口了。   这件事情不知道怎么就传入陆持的耳里,晚间带沈棠上了马车,只说是要出去。   “去哪的?”沈棠规矩地坐在旁边,外面的声音热热闹闹,可也不敢掀开帘子瞧上一眼的。心里隐约知道,是陆持想带她出去看看,但又怕是自己会错了意思。   “约了人,带你出去见见。”陆持言简意赅。   沈棠听了这句话,眼睛都亮了,弯成了好看的弧线。   他只看了一眼,就错开目光,背靠在软缎上,不预开口。他这些天忙得很,北方贪墨牵扯了不少人进来,等各方势力将要保要弃的人划拉清楚,朝中官员削减不少,皇帝特许今年春闱多挑些人进翰林,将空缺给补上来。   选谁也是有讲究,哪方势力不希望将自己手底下的人塞进去,几个大臣暗自里斗得厉害,谁都想得了好处,谁也都不愿意做了这出头的鸟儿。   太子也养了一批门生,也想将几个人塞进朝堂,忌讳着皇帝的猜疑自己却是不好出手,事情就落到陆持的头上。几件事夹杂在一起,他整日里都是不得空。眼底一层淡淡的淤青,居然就这样睡过去了。   他是在暗处猛然被惊醒,察觉到身边有喘气的活物,几乎是下意识伸出手。 第19章   喉咙上传来剧痛,想要出声,可张口胃里就是一阵翻涌,勉强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有那么一瞬间沈棠心中升腾起害怕来,他是真的想要了自己的命。   陆持略略清醒了些,女孩的脖颈太过于纤细,仿佛再用点力道,就能够彻底结束一条美好的生命。暗夜中那些被压制的邪恶再次蔓延,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诱惑着,“再用点力气吧,再要一点点就好了。”   他陷入一个走不出的魔咒里,如同被鬼迷了心窍,加重了力道。   隔着一层纱窗,车外是灯火涌动、人潮来往的盛景。稚童的嬉笑声,贩夫走卒的吆喝声,男女交谈的切切声混杂在一起,喧嚣而张扬的热闹着。   微弱的灯火从外面透进来,小姑娘的脸已经涨得通红,一双湿亮的眸子里含着水光,唇瓣微张翕动,声音渐渐淡了下去。   陆持瞧得清楚,她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眉角及不可见地跳动了一下,半晌松开手,懒懒散散地往身后的软枕上一靠,散漫地说:“我睡了多少时辰?”   沈棠佝偻着身子,用帕子掩着嘴,猛烈地咳嗽着。可喉咙依旧发痒,有股血腥味子。在死亡线上走了一遭遇,她觉得陆持就是一个喜怒无常的怪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露出自己的獠牙,断了她的性命。   “我不知道,到了之后就一直在等着你醒过来。”谁知道人是醒了,却想要她的命。   她语气有些不好,嗓子受了伤,声音又干又涩,像是用砂纸摩擦着树皮。心里是存了气,眼眶发红,纤长的睫毛粘在一起,看着更是可怜。   陆持淡淡看她一眼,接着起身,挑开帘子,率先走下去。   那点子不舒坦郁结在心上,沈棠只纠结了一小会,跟着人一起下车。   长直的街道笔直地通向远方,高处用竹竿挑着挂起了一盏盏造型各异的灯笼,华贵如八棱八角琉璃面彩灯,可爱如之竹制的兔子灯笼,皆是中间火光一点,却不刺眼,映得街道有种朦胧的明亮而后,果真就像是一条灯河。   街道宽阔,仍旧拥挤,沈棠自幼生长在金陵,虽是繁华却远远比不得盛京。头一遭切身瞧见了这些人烟气,觉得什么都新鲜,忌惮着陆持,只敢跟在后面,小心且仔细地看着。   街角有一小摊贩在卖酒酿元宵,里面掺和了桂花,混着米酒,老远地就能够闻到香味。卖元宵的是一个老妪,头发已经是灰白,穿着一身绛蓝色的花纹棉袄,收拾地整齐,清清爽爽让人好感顿生。不少的孩子拿了开口的竹筒围在她身边,嘴甜地哄着,要了几勺子的汤水。粘稠的汁水挂在竹子的边缘,顺着碧色的竹壁下流,又急急地被舔舐干净。   稚童眯着眼睛,脸上都是雀跃的,这天地烦心种种,皆不如这一碗冒着热气的糖水来的真切。   沈棠生出几分羡慕,连连看了几眼,也不知前面的人停下,直直地撞了上去。抿唇问,“怎么了?”   “想要?”陆持略微抬头,看着老妪的方向,示意。   她被这突然的一句话给吓着了,脖子上的伤口还是痛的,万万不敢去猜陆持是不是突然发了善心。摇了摇头,小声地咕哝着,“没有。”   许是声音太小,陆持听差了,在她的手心放了一小个裸银,“等你半刻钟。”   掌心是温热,她盯着碎银子半天,又是一阵心惊胆颤,生怕这又是个什么陷阱,等她买回来之后,少年便会掐着她脖子,将滚烫的糖水灌入她的嘴中。   这样的事情他绝对做的出来,沈棠都是笃定了。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陆持微眯着眼睛打量,面上依旧是清冷的,没有多少的表情。却在下一刻覆住小姑娘的手,牵着她目不斜视地往前面走去,仿佛自己做的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情。   传闻中伯恩王府的世子爷身体孱弱,可一双手却大的过分,能够将小姑娘的手完全包裹住。虽养尊处优,可掌心有一层薄茧,远远比不上姑娘家的娇嫩。   沈棠下意识地要挣脱,手指才握了拳头,又忍着恶心没有挣脱。左不过就是半会功夫,忍忍便是。   来买酒酿元宵的多是稚童,或是那富贵家的哥儿小姐贪嘴,遣了丫鬟过来。两个人往那一站,不说通身的富贵,就单单是容貌都是尤为打眼,一看就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大人物。   有些人就是站在那,不言不语,浑身的气度就让他人避让三分。   老妪吓了一跳,双手无措在围布上擦着,试探一声,“少爷小姐可是要尝尝新鲜?”   “给她一些。”陆持应了声。   “唉,好好好。”老妪脸说了三声好,从挑来的担子里取出削好的竹节,用清水灌洗了几次后擦干水煮,手执长勺在冒着热气的木桶里搅和了两下,透明鼓涨的圆子翻腾两下,冒着白雾被灌到竹筒里,只是溢出来的香气不断地勾着馋虫。   稚童是最不知事,睁着小眼睛眼巴巴地瞧着,一齐涌过去,围着老妪嘴甜地叫着人。老妪被缠着答应多给添半勺的糖水,一群小萝卜头才安静下来。   沈棠瞧着,不知怎么就想到以前在家时,她和丫鬟们缠着教养嬷嬷要出去玩闹的场景,大抵也是这般的,不由地笑了出来。   “沈姑娘!”   忽然听见有人叫她,笑容还未收敛,疑惑转头。   身后是万千灯火,是涌动人群,是远处长风。小姑娘一双凤眼水生生地向上挑着,嘴角牵起一个温柔的弧度,笑如三月桃花繁盛,谢正辞突然就脸红起来,莫名地不敢去看沈棠的眼睛。   和他同行的还有长兄谢正靖和长姐谢珑。谢正靖和陆持交情匪浅,两个人相□□头示意也算是打了招呼。谢珑是华阳公主的独女,自幼娇惯,性子也养得乖张,可偏偏生了一颗玲珑的心窍,行动举止皆是挑不出错,在京中贵女里名声素来是好。   先前谢正辞向她打听过的沈棠的事,别别扭扭地要她去央了娘亲,将持表哥院子里的丫鬟要过来。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可她寻了人一问,原来自己弟弟看中了给持表哥冲喜的姑娘。莫说这姑娘日后前途如何,都是半只脚踏进持表哥房里的人。若真是开口,那就是兄弟两为了个黄毛丫头有了龃龉,那就真的成了个笑话。   她是个护短的,自家弟弟不忍去说,将所有的责任都归到沈棠的头上。现在细细看了小姑娘的模样,越发笃定是个不安于室,不由轻视几分,都做好了让别人下不来台的准备。结果瞧着自家弟弟呆傻的样子,不由气闷,偷偷在他胳膊上将内侧的软肉捏了一圈,美目怒睁,“见到表哥都是不说话的,等我禀了娘亲,定是有你好果子吃的。”   谢正辞回过神,不情不愿地打了声招呼,眼睛就看向了沈棠,热忱地说着:“你也是来看花灯的么?且说说你喜欢什么样子,我带你去挑几个好看的。”   陆持挑着眉,眸色冷了几分,周围的温度都降下去几分,嘴角勾着,嘲讽,“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这样热心了,俞显那倒是缺人的,你不若去帮衬些。”   俞显城外驻军的统领,管的是十万大军,手下更是能人云集。谢正辞想要去他营中许久,每每被他揍得灰头土脸扔了出来,还被别人笑话了不少回。   现在被揭了短,一张脸被涨得通红,半天反驳不出来一句话。   “表哥莫说了,娘亲就不喜欢他去军营,要是知道了不知道又要怎样生气。”谢珑打了圆场,瞧了沈棠一眼,想找个机会敲打她一番,免得肖想了不该的,出口邀约,“我在曲香楼要了临水的厅子,景色也是别致,不若一起,人多也热闹些。”   还没有等别人回答,她就走到沈棠的身边,不轻不重地说,“这灯会还是别人带着才能得趣,他们也不懂个风情,你陪我去瞧瞧。”   说着就不由分说地拉着沈棠的手往前面走,三个少年只得跟在后面。   元宵节热闹得很,摊贩为了应景,挑了不少的灯笼来卖,卖的花样却是不同的。有猜谜得灯笼的,也有做诗得灯笼的,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手段。陆持和谢家三兄妹都是在盛京长大,见多了自是不稀奇,倒是沈棠瞧了不少的热闹。   到了临湖的一段突然热闹起来,一盏十二面的琉璃灯盏被悬挂高空,上面绘有各月份花卉,取了四季之景。不说是有多名贵,做的倒是精致讨巧。   谢珑一眼就瞧中,拉着沈棠就要过去,谁知道刚走两步,就遇上了个熟人——阮滕。   阮滕是阮太傅的长孙,阮太傅学贯了古今,学识和涵养自是不必多说,却将嫡孙教养成一个草包。这草包样貌倒是好的,手执一把面扇,倒是有几分风流。   见了谢珑,眼睛都是发亮,上来就要拉扯,“谢姑娘,这么巧的,茫茫人海中你我相遇了,实在是妙不可言的缘分... ...”   谢珑直接往哥哥的身边一靠,气得不行。这阮滕不知发了哪门子的疯,见了她就要缠着,害得她在别人面前丢尽脸面,委实可恶。顿时竖着眉毛呛声,“这里这么多人,都是有缘的不成。即便你我之间有缘,那也是孽缘。我告诉你阮滕,少在我面前转悠,小心我去告诉了阮太傅,看你阮家要不要脸面。”   “你这么生气做什么,自古就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 ...”话还没有说完,阮滕就看见谢正靖面无表情地活动手上的筋骨,他咽了咽口水,没敢继续说下去,转移话题,“你是想要那盏灯笼的么?我替你买回来。”   说着就扭头,要去找店家说项。   谢珑直觉得晦气,率先去了酒楼,一路将阮滕从头到脚都骂了一会,见三个男人不应合,将目光对准沈棠,“你说说,他是不是个顶讨厌的人。”   才见了一面,沈棠断不会在背后论人是非,实诚地摇了摇头。   谢珑气结,口不择言,“你!你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你那姨娘送你去听松院,没教你怎么讨主子的欢心么!”   这句话是恶毒极了,往人的心窝子里面戳。听得多了,沈棠反而有一种她终于将话说出来的感觉,难受一阵子也就算了,毕竟自己说什么都是无用的。可心里还是有些堵着慌,将头别过去强装不在意。   话出了口,谢珑就有些懊悔,原本想要道歉。偏生谢正辞见不得这样,扯过她的袖子,不认同地责备,“父亲一直是说要宽于待人,你怎么如此刻薄。”他拧着眉头,后面的话说得轻,却极为认真,“她不是那样的人,阿姐,你不该这样的。”   一股热血直接涌了上来,谢珑的一张脸都是通红的。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从小同自己一处长大的弟弟,不敢相信他就为了个外人驳了自己的面子。   又气又恼,在所有人的惊讶当中,直接扯过沈棠的胳膊,毫不犹豫地给了一巴掌。   “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说错了不成,姨娘教养的终究是姨娘教养的,半点台面都上不的! ”   脸上火辣辣地疼着,嘴里有一股子血腥味。相似的话沈棠不知道听过多少,仿佛“姨娘”两个字就是原罪,只要沾染了,就污了她们这些天之骄子的眼。   可小姨从来没有做错什么,她也没有。   小姑娘站在原地,白净的脸上红痕狰狞地可怕。一双凤眼里含着水,却从来不退缩,声音细小而又坚定,“我是金陵前任县丞之女,寄居在伯恩王府是承了老夫人的恩情,可也没有卖身为奴,官家簿子上也是有我名字的。我小姨是妾室不假,可也是正经抬进伯恩王府去的。你若是瞧不起妾室,只管去和王爷说了,不必拿我发作了。”   且不说谢珑是个外人,手就是再长也管不到伯恩王府的事情。单说她和伯恩王差了辈分,却妄议长辈的房中之事,传出去也是没脸面的。   谢珑面上颜色变了几变,也是知晓后果的,一口气憋在喉咙里,被噎住,一口气差点没有喘得上来,咬牙切齿,“我倒是不知道你这样伶牙俐齿。”   “我也不晓得谢姑娘刚见了我还是客客气气的,转瞬就变了脸色。”沈棠骨子里也是不肯服输的,抿唇回话。   谢珑刚要再给人一巴掌,手腕刚刚抬起就被人死死攥着了。 第20章   沈棠有些诧异地看向少年,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凌厉清冷的下颌线,却意外地让她顺眼许多。心里一遍遍地问着,一遍遍地确认,这真的是陆持吗?他是真的在替自己出头的吗?   谢珑的手腕发疼,刚欲发火,却对上了陆持的一张冷到极致的脸,“表哥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这群人都是从小在一处长大的,外面多说陆持性子自私阴鸷,只有身边人知道同陆持打交道最为简单,他看上的人和东西,你只要不动了,便不会同你计较。   难不成他还真看上了沈棠不成?   “珑珑,过了。”陆持捏着她的手腕甩开,点到为止,“她日后是我房里的人。”   这句话几乎是宣示了主权,直接将沈棠以后的人生给定下来。   小姑娘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眼神一瞬间就暗淡下去,双肩削瘦,被裹在温暖地锦缎里,只觉得不堪重负。   谢正辞刚要上前一步,被谢珑一把扯住了。她心气高,可得了陆持的允诺,彻底灭了弟弟那点小心思,她也是乐意的,索性就大大方方赔了个罪,“先前是我冲突了,表哥莫怪罪。”   陆持扫了她一眼,并没有应承,直接牵着小姑娘转身离开。只是在经过谢正靖的时候,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略略说了一句,“我不同姑娘家计较。”   可这帐全都要算在她兄长的头上。   谢正靖挺直的后背有瞬间的僵硬,对视一眼之后点点头,两个人之间算是达成了协议。   旁人不知道,可沈棠离他们近得很,将这个过程看得一清二楚。刚刚那一巴掌,才挨时候只觉得脸颊发木,现在倒是火烧火燎地疼了起来,谢珑是半点没有留力气的。   正月未出,空气里还是充塞着一股冷意,无处不在的,冷得让人的心里都发凉。自己这一巴掌还是有些用处的,你瞧瞧,还能让他换来些好处呢。   只是下次是什么,鞭子,刀子还是什么其他?会不会有天陆持觉得厌倦了,直接将她送到别人府上,顺手做了人情。   心里涌出一大团一大团的绝望,连哭泣的力气也没有,只能麻木地跟在他的身后。   后面是万千灯火,前面却暗得看不清脚下的路。一明一暗中,是她挣脱不得的宿命。   谢正辞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眼神复杂极了,总觉得是眼睁睁看着沈棠进了一个火坑,可是他却半分不能阻止。他厌恶极了这种无能无力的感觉,恨不得在一夜之间长大,最起码能够护着她几分。   “看着有什么用,她是伯恩王府的人。姑娘家最怕惹了是非,就是被人惦记上也是一份过错。你若是不怕的,只管胡来,大不了公主府就是闹一次笑话,你且想想伯恩王府的老夫人能不能容不容得下她。”谢珑从小护着这个弟弟,当即想要去拽着他离开。   却被谢正辞轻轻避开。   谢正辞定眼看她,稚气的脸上带着认真,仿佛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我只是觉得她可怜些了,想要帮帮她。阿姐,我们不过是命好些,什么都有。她命不好,家道中落看人的脸色活着。我是想拉她一把,是我自愿的,千不该万不该也是我的不是,你为难她便是不对的。”   “你这是在怪我?”   “嗯。”谢正辞说着转身,“就是爹和娘知道了,也不会认同你。”   谢珑几乎要被气笑,甩着袖子就离开。   到了听松院,饶是持重如万嬷嬷也忍不住咋舌,“这是怎么了,瞧瞧这脸都是肿的。”   陆持由着小厮替他解了外面的披风,听到万嬷嬷的话,略微转头扫了一眼小姑娘脸上的伤,吩咐着:“去煮些鸡蛋,准备散淤的膏子,看着都是碍眼。”   听这话里的意思,万嬷嬷揣测也不是两个人之间起冲突了,心里疑惑更甚,是谁下了这么重的手?   她也不敢耽搁,连忙唤着丫鬟准备好东西。   等万嬷嬷出去了,陆持直接将小姑娘拽到一旁,捏着她的下巴,狭长的眸子微眯,在她的伤口上一寸寸地打量。   沈棠如同木偶般,随便他的摆弄。   边缘的地方已经有淤青,看着明显比另一边肿涨。她的肤色偏白,又是个娇气的,平日里稍微磕碰些,就会留下印子。   现在六分的伤口就已经是触目心惊,陆持颇为惋惜地摸了摸,“怎么不还手的?”   “我敢的吗?”沈棠回了一句,心下有些后悔,可也有种既然说到这里,索性说了畅快的冲动,自嘲地笑了声,“我这巴掌可是值了不少,能帮到世子爷,也是值当的。”   陆持挑了眉,目光渐渐深沉下去,嘴角勾着一个凌冽的笑,“怎么,现在倒是使上小性子了?你可知道你这一巴掌就换了一个庄子,怎么做都是不亏的。”   “也是世子爷好手段。”沈棠咧着嘴,笑得惨淡,“我瞧着的谢姑娘的气还没出完,要不改天遇见了,我再凑上去,让她甩两下。”   “倒是不错的。”陆持说着说着笑容渐渐淡了下去,抬头去抚小姑娘的辫子,在碰到时毫不犹豫地往后一拽,迫使她抬起头。   眼神里没有一丝的温度,“沈棠,我的忍耐是限度的,不要过火了。”   头皮都是生疼的,沈棠咬着唇,想到来听松院后的种种。她原本可以像那些稚童一般,不知事地捧着碗糖水在大街小巷穿梭,可以去县衙找爹,等着他带自己回府,府里娘亲准备好热腾腾的饭菜等着他们回来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伯恩王府里胆颤心惊地活着,像一个牲畜一样活着。   陆持见她不动了,手下滑时顺便搭上对襟棉衣的盘扣。   第一枚扣子被解开,沈棠猛然清醒过来,身子往后缩着,本能地按着颈间的手,一双含水的眸子怵惕地盯着面前的少年.   陆持淡声说,“松开。”   “不... ...不要... ...”小姑娘才开口,声音里就有了哭腔。   她不该活着的。   一双湿亮的眼睛里很快聚拢起水雾,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她伸手握着陆持的手,让他去掐自己的脖子,瞬间崩溃了下去,浑身都在颤抖,张开嘴大口大口呼吸,哽咽:   “陆持... ...我求求... ..求求你了,杀了我... ...杀了我,我就不该活... ...着的,我该和娘亲... ...一起去死的... ...我为什么... ...为什么要活着,我... ...我该去死的!”   最后一句猛然拔高音调,歇斯底里,“陆持,让我去死好不好... ...”   在过去十几年的生活里,很多人匍匐在陆持的面前求过各种各样的东西,却独独没有一个人在他面前求死。   一个人究竟绝望到什么程度,才能连死亡都不惧怕?   陆持低头看面前的女孩,半张脸顶着个巴掌印,都是泪痕,头发凌乱,哭得喘不过气来。很丑,弱小到不堪一击,却让他心生出不该有的怜悯来。   万嬷嬷在外头就听见两个人的争执声,拿着漆花案托进来时仍旧吓了一跳,看着世子爷阴沉着张脸,估摸着沈姑娘到时候又要吃些苦头。   谁知道陆持看到她之后,只是转身,沉声吩咐,“替她收拾一下。”   失去支撑,小姑娘顺着桌子跌坐在地上,一点点地将自己的手脚蜷缩起来,整张脸埋进膝盖里,双肩剧烈地抖动着,偶尔泄出两声隐忍到极致的哭声。   到底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哭起来也是让人不忍心。万嬷嬷将东西放在桌上,蹲下身将小姑娘搂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肩膀。   幼年的记忆被唤醒,眼中的热泪更甚,仍旧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万嬷嬷叹了一口气,柔声宽慰着:“好好的想要寻死做什么,这人死了,万事皆空倒是便宜,就剩活着的人在牵挂。一副棺材装着,多年后尘归尘,土归土,活着的人也不记着你了。”   她像是回忆起什么,“你们这些年纪小的,不知忌讳地乱说。等你到了老奴这个年纪,半只脚都迈进棺材里就知道了,这人啊,活着比什么都值当。”   屋子里一阵寂静,过了好半晌,才能听见小姑娘细哑的声音,“可像这般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万嬷嬷见她说话,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些,抬起小姑娘的手要将她扶起来,只是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眼前不如意了,总不见得一辈子都不如意。”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2019年,争取写三本 第21章   这句也不知沈棠有没有听进去,当天晚上就发起高烧,一连烧了几天都不见得好。   半大的小姑娘倒在锦被里,两颊通红,陷入一个醒不来的梦魇里,间歇地哼着不成调的话,也没有人能够听得清。   陆持让人拿自己的牌子去请陈大夫,陈大夫也只说是感染了风寒,开些寻常的方子。只是提了一句,“这姑娘心思重,心病还是要心药才能除去的。若是一直病下去,就算日后治好了,也怕成了个痴傻的人。”   沈棠有什么心病,她心心念念想回到自己小姨的身边,他肯放的?   自然是不愿,毕竟沈棠于他而言,还有些用处。可真若是痴傻了,周云那边也不好交代。他坐在玫瑰椅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桌子上轻点,盯着榻上烧得糊涂的小姑娘,眸色渐渐深沉。   晚间沈棠醒过来一次,病了许久,身子都是发软的。她侧过脸想唤人进来,却意外地看见一个不想看见的人。   他闲散地坐在那里,矜贵清冷,如玉的脸庞没有一丝烟火的气息,仿佛超脱于三界之外,冷冷地俯视,看着蝼蚁挣扎种种。   眼眶又热了一次,她连忙闭上眼睛,转过头去,不愿说话。过一会就听见响动,有人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长指解开盘扣,不可避免地碰到颈间娇嫩的肌肤,她没由来地觉得恶心,胃里不停地翻涌。最后还是忍不住,挥开少年的手趴在床边,一下一下地干呕着。   她这几日都没有用过饭食,什么都吐不出来,这样才是顶顶难受的。   “呵,这就是受不了?”少年的喉间溢出一声轻笑,伸手捏住的她脖子后面的那块皮肉,如同草原上的恶狼寻到自己的猎物,斯条慢理地将猎物逼到死处,“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最好爱惜了这条小命,折腾来折腾去,难受的不过是你的小姨。”   他俯身,凑到小姑娘的耳边,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那块裸露的肌肤上,语调缓慢得像是在执行凌迟之令,“要是你小姨盼着你回去盼了这么的久,结果得到的只是一具尸体,想想,她的脸色该会有多好。”   陆持心狠,一字一句都是往人的心窝里戳的。   一滴泪砸了下来,小姑娘愤愤抬起头,眼中凶光毕露,一字一顿,“陆持,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那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他没什么表情,伸手将小姑娘连同被子一起,抱在怀里,手边是不知道温了多少次的药汁,“若是真到了那天,我允你。”   就这么一句话,沈棠忽然哭了出去。她凭什么死了,亲者痛仇者快,说不定日后被人想起了,都是要说上一句,“就是那个小姑娘啊,我晓得,年纪轻轻就寻了死。”   而他陆持,依旧会高高在上地做着他的世子爷,一世富贵。   凭什么,她不好过了,也要拉着陆持一起,大家谁也别想撇干净了。   ——   自从大病一场,听松院里的人都能感觉到,沈棠的性子变了许多。原本性子里还有些怯懦,许多事情还要别人提点着去做。现在虽然还是不爱说话,但却对世子爷的事情上心,能做的不要别人提醒就自发做了,也没有见到什么不情愿。   陆持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却不点破。沈棠也不怕他知道,每日将该做的做了,忍着恶心将陆持的事情打理清楚。   两个各揣了自己小心思的人,居然也这样相处下来,在外居然传出了的陆持偏宠一个丫鬟的传闻。   有人高兴的很,就比方说郝氏,都巴不得陆持昏了脑子,直接将沈棠娶进门了。可也有不高兴的,比方说老夫人,又比如说沂国公府的魏清姝。   魏清姝在宴会上听人提了一嘴,砸碎了屋子里的玉制屏风,气得就要去伯恩王府找表哥问问,是不是当真就喜欢上那个不入流的孤女。   却被沂国公夫人,也是魏清姝的母亲派人拦下,拉到屋子里告诫,“你表哥家的事情少掺和些,我将你养了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在外头丢人的。”   她是真心喜欢自己的表哥,跟着陆持的后面追了这么多年,满心以为凭着两家的关系,能够顺顺当当地嫁进伯恩王府。   现下猛然遭了辩驳,一开始还没有能够反应过来,“娘亲不是也觉得表哥不错的,怎么... ...”   话还没有说完,魏夫人脸上泛着精明,冷笑打断她的话,“我觉着他不错,是因人前人后我都是他的舅母,说不得他半分的错。从小我是教你的,让你学着规矩,可哪有一条是让你去主动寻人的。陆持是你表哥,这辈子都是你表哥。趁早将你心底的那点小心思给我收拾干净了,莫说我不同意,就是你祖母知道了,也是决计不肯的。”   且不说沂国公府已经赔了一个女儿进去,怎么会让另一个女儿再进去,只论那伯恩王府嫡庶乱了一通,生出两个立派,日后的光景还不知如何,她又如何舍得了这唯一的幼女。   魏清姝年纪还小,这些话不能同她说,魏夫人怕她惹了乱子,只说:“过了年我派人送你去外祖家住段时日,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年纪都大了,你好好陪陪她们。”   “娘亲!”   魏夫人扫了她一眼,“清姝,记着,你是沂国公府的嫡女,享了这个名头的好处,就该担当起一个嫡长女应有的责任来,别没了脸面,带着国公府都抬不起头来。”   这话说得极重,魏清姝一时愣住,没敢去反驳。   魏夫人是个有手段,第二日就将魏清姝送出了盛京,倒是免了沈棠的一场祸事。   老夫人这边虽担心着,可到底是孙儿院子里头的事情,不好多问。做不过就是一个孤女,唯一的亲人还在王府里极容易拿捏,老夫人也是个想得开的,索性就放手不理会。   这倒是让沈棠过了几年舒坦的日子。 第22章   转眼三个年头,当初的稚气孩童也沉稳了些,板着脸在外面也混成了独当一面的人物,没人再去提当初逛戏园砸酒楼,凑了一起将半边山头都烧了的事情。   外面人五人六,同旧友见了面,两杯酒下肚,又是当初混不吝的样子。男人之间的话题离不开权力和女人。在座的都是世家之后,在朝堂牵扯过深,谁都有几件不能提的事情,能说的不多,聊完之后就将话题转到女人的身上。   这些人多是没有成亲的,可也早早经历了人事,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说话也不干不净起来。   太子和陆持在一旁喝酒,听了几句之后就开始说自己的事情。   “你那个大哥近来可真是春风得意,刚及冠就去了刑部任职,又娶了程清的嫡长女,日后这前途都是不可限量。”太子扯了一块熏肉片,像是话家常般提了一句。   可心里远远没有面上那么淡定。   他是皇帝的嫡长子,因着外祖家和嫡长子的名头被封为太子。现在底下的弟弟渐渐长大,难保没有人觊觎他的位置,当中以八皇子名声最显。   八皇子的生母萧贵妃是萧太傅的女儿,同皇帝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情分。早年皇帝借江家的势力登上皇位,对皇后和他这个嫡长子都是宠爱,就连萧家的女儿进宫也不过是贵人的品阶。   现在皇位坐稳了,就不记得当年誓死力荐的情分,萧贵人一跃成为冠绝后宫的萧贵妃,连带着她的儿子也成为诸位皇子中“最为聪颖”之人。   这陆临才入官场几年,就声名斐然,倘若是自己的人,太子倒是极为欣赏。可偏偏那陆临素来与八皇子交好,欣赏就变成了一种头疼。   陆持没去看他,“他也是伯恩王府的子孙,你不知道,我这个好‘大哥’现在平步青云,伯恩王有多欢喜的。”   甚至动了改立世子的念头。   他敛下眉眼,端起酒杯一个人慢慢地饮着,不欲说下去。   太子转移话题,尝了熏肉一口就放下了,“过几日父皇定是要选派几个人去肃州,肃州偏远疾苦,毗邻胡人乃多事之地,只怕各家又要推诿。”   陆持原本要回话,突然将目光放在人群当中。   现在在说话的是迟家的小公子迟绍,他向来是爱玩的,就是现在成亲了,外面也养了不少的人。刚听众人说着哪家的姑娘好看,忽然想到前两日在寺庙见过的那位姑娘。   忍不住心痒道:“若是说好看,我前日在济承寺遇见一个,穿着身浅色的衣裙,那身段... ...啧啧啧。”   他意味不明地感叹了两声,其中的意思是个人都能明白的。   陆持周遭的气息忽然冷下去,“我瞧着他就是不错的。”   说着将酒杯直直地砸向迟绍的脚边,杯子应声四分五裂,将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而陆持仿佛刚刚的举动不是自己做的,淡定地起身,只说了声要“先回去”就留下一头雾水的众人,径直走出去。   他在路上小睡一阵,到屋子里时头脑尚有几分混沌,有一穿着粉色勾花裙襦的女子见到了,放下手中的书走过来,熟稔地替他换下外面的衣袍。   女子生得好看,两眉弯弯,一双丹凤眼水光点点,勾着别人的神魂。她肤色莹润偏白,偏得眉间朱砂一点,清冷的脸上多了几分媚色。   陆持的脑海中莫名想到迟绍那几声意味不明的“啧啧啧”声,不动声色地瞧着。当初的小姑娘身量早已抽长,四肢仍旧是纤细的,只是某处隆起一道曲线,初具女儿家的娇态来。   几年的朝夕相对让他忽略了不少的东西,现下猛然发现,在不知不觉中,沈棠已经长大,有了年轻男子能为她一见倾心资本。   沈棠见他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地将碎发别在耳后,“怎么了,可是什么地方不舒服的?要不要找陈大夫过来瞧瞧?”   在听松院这些年她也渐渐明白一些事情,比方说陆持压根就没有病,却定时大张旗鼓地找陈大夫,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身体不好”。   说着就要往外面走,在经过男人身边的时候,忽然被攥住了手腕。耳边想起男人略带低沉的声音,“无碍,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情来。沈棠,你来听松院多长时间了?”   沈棠略微滞愣了一会,便回话,“五年又两个月。”   “你记得可真是清楚。”陆持哂笑,将她引到临窗的榻上坐下,“可是在这边度日如年了?”   “这句话你从五年前就开始问了,这么多次也不嫌烦的?”沈棠掩下心里的冲动,半坐着,身子前倾,眉眼柔顺地去看地毯上的花纹,看不出一点反抗来。   陆持记得当初她才来听松院的时候,虽说什么做什么,面上总是带着几分不情愿。现在她将这几分的不情愿全都藏到了骨子里,表面功夫做得任谁都是挑不出错的,几乎让他忘了那个口口声声说要杀了他的场景。   纵然知道她的真情里多是装出来假意,他倒也还是适用。随意将手搭她的肩膀上,去挑弄她颈间的碎发。明明是不雅放浪的动作,却偏生被带出了几分风流的味道。   沈棠眉头微蹙,刚想要避开,就听见男人沙哑的声音,“别动。”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我要考试(明天不更新),还没复习完,暂时就这么多了吧,放假了一定会多更哒。   我感觉两个人长大了对手戏还是不好写,暂定这样,可能有修改 第23章   手指挑着衣领口钻进去,停在锁骨的地方摸索。   夏天的时候,小姑娘穿着襦裙,细巧的锁骨就隐在繁复花纹的布料下,如一只张开了翅膀的蝴蝶,线条美得惊人。   可手感却没有那样好,总觉得干瘦了些。手指继续下滑,在某一处的上方停下,看见女子忽然绷紧身子,笑了一声,“瘦了点。”   一语双关,带了点挑逗的意味。   沈棠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将男人的手拿出来,便当成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淡声地陈述,“世子爷,你喝醉了。”   “许是吧。”   只听见这么一声,腰间一紧,她便陷入一个怀里,依旧是熟悉的草木的香气。   自从三四年前的那天,两个人便像是存了默契,沈棠虽然日日照顾着陆持的起居,就连男人沐浴的时候也曾跟进去服侍过,但实际上两个人之间鲜少有这样逾矩的时候。   她眉间及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推开,男人的五官突然在眼前放大。   那种侵略的气息太过强烈,沈棠的脸上的终于有了些波动,厌恶地撇开眼。   “嗯,不愿?”   炙热的呼吸就喷洒在面上,男人半垂着眼睛像是想要通过那些细微的表情去探究她内心的想法。   他似乎是忘记了当初是怎样羞辱她的。   沈棠有些想笑,问问他是哪里来的脸,居然觉得她是情愿的。   可这还不是时机。   藏在袖子里的手缩紧,她端起了一个笑容,眉间朱砂越发妖艳丽。她将自己的唇瓣印上去,冰凉的,几乎就像是贴着自己的皮肤。   顿了一会才离开,平静地说着违心的话:“怎么不愿的,我连命都是你的,更何况是这副身子?”   “哦,是么?”陆持笑了一声,笑意未曾深及眼底。   沈棠只瞥了一眼,身形都没有办法的晃动,“今儿老夫人差玲珑来说了,过几日是贺家小姐的及笄礼,她老人家被请去做赞者,让你一同过去。”   “可是又有人在祖母面前说了什么?”陆持的目光略略清明,收回自己的手。   “王妃同老夫人闲话,说是世子爷也到年纪,整日里也没有什么正经的官职在身,该是将终身大事定下来。许是成亲之后就稳重了,日后还能有些建树。”   陆持帮太子做事都是私下的,在外看来,他还是伯恩王府那个不争气的病秧子。就是这样,也有那人家舍得女儿嫁进来联姻的。一则是王府的架子还在那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所能接触的人脉是寻常勋贵人家比不的。二则是陆持的容貌过于出众了些,有女儿家凭着那几眼的印象就要将一生给赔进来。   郝氏也是搭上了伯恩王府的名声和自己娘家的人脉,才替陆临定了一门好亲事。现在看着陆持吃喝玩乐也有人上赶着要结亲,心里自然是过不得的。”   “我竟然不知道她如此好心了。”陆持嗤笑一声,脸色阴阴沉沉。   是没有那么好心,所以郝氏在老夫人那里说,看见陆持去了竹野楼,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说,陆持怕是被兔儿爷迷住了。   到陆持这个年纪的,都是早早开了荤的,可他的身边连个开脸的丫鬟也没有。身边的沈棠自小养到大,抽条成个美人,陆持愣是没有动。这说明了什么,要么就是他不能人道,要么就是喜好隐晦了些。   这两样老太太都是不能接受的,敲打郝氏一番之后,就有了贺家的事情,说到底就是想替陆持将亲事定下来,完全忘了当初让沈棠给陆持冲喜的事情。   沈棠心里讽刺极了,没有将这些说出来。省得陆持动了火气,拿她做自证的法子。   这第一个替哥儿们开荤的丫鬟多半没什么好下场,沈棠晓得今后躲不过这一遭,也不想拿自己的命去赌。   “你去的么?”   “再说。”陆持往身后一靠,衣襟散乱,露出一小片胸膛,却也不管,手指搭在腿上,有以下没一下地点着,没由来地突然冒出一句,声音哑到不行,“再过三个月便是你的及笄礼,可有什么想要的?”   只这么一句话,沈棠顿时警铃大作,陆持他是什么意思?   她半晌摇了摇头,扯了谎,“沈家的女儿都是等十六才算是成年的。”   “嗤”陆持隐在黑暗中,如蛰伏盘踞的毒蛇,目光从女子的身上打量一遍之后,笑了声便不再说话的。   沈棠瞧见他睡了过去,替人盖了一层薄被就回自己的院子。   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了水,耳房里呆了大半日,几乎将身上都要搓下一层皮来才不罢手。   穿衣服时,她的脑海中回想到陆持在摸她锁骨时的眼神,充斥着露骨而又炽热的欲。望。她懂,这是一个男人对女人最原始的欲。望,与情爱无关,赤。裸。裸地让她有些恶心。   但还是要忍,她要眼睁睁看着陆持,一无所有,哪怕赌上她的身子,哪怕赌上她的命。   第二日陆持早早出去,沈棠因着昨天的事情心里发慌,寻了空子就去了湘芙院,意外在路上见到了从湘芙院里出来的陆临。   她有些意外,且不说一个少爷如何和姨娘有交集,就是说郝氏和小姨不对付,陆临是记挂在郝氏的名下,断然不会在私底下找小姨的,更可况今天又不是休沐的时候。   陆临见到她倒是一点不躲闪,温和地笑着,“来找你小姨的么?”   “今天院子里做了一些芙蓉糕,小姨爱吃这个,我送一些过来。”说着,她扬了一下手中的食盒示意,问了一声,“大少爷今日没去衙门?”   “苧婉有了身孕,我陪陪她。”陆临说得轻淡,丝毫没有即将为人父的欣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府里府外的人都说,这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感情有多好,此刻沈棠却觉得未必传闻就是实话,只是这和自己的小姨有什么关系?   沈棠对自己小姨的事情格外执拗,只盯着湘芙院的方向不说话。   陆临见此,解释了一声,他原本是想过来找伯恩王的。   这倒是说得过去,沈棠松了一口气,暗自想自己未免也太小心翼翼了些,打声招呼准备要走,就听见陆临说了一句话,“盛京中近来出现了一批私盐,朝堂上牵扯得厉害,你可知道了。”   这些朝堂之事,深闺女子岂能够知道。沈棠估摸着陆临知道她能够进入陆持的书房,问她陆持有没有参与到这些事情中来。   她厌恶陆持,可也不想白白被人利用了一遭,含糊地应话,“不记得了,像是有些印象吧。”   “魏清姝要回京了,听说是沂国公府那边开始张罗亲事。”陆临也没有恼火,反而好声好气地和沈棠说话,“你若是不喜欢她的话,可以在衣服上熏一些艾草,她不喜欢这个味道,见到你都是要离得远远的,”   这对沈棠来说倒是个有用的消息,沈棠也不贪心,举着手里的时候开玩笑般地说了一声,“那事我想起来了,听别人说过,说不定我们这种人家都被底下的采买糊弄了,用了私盐呢。”   陆临的眸色极深,却仍旧是温润的样子,“多谢了。”   两个人各自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就此分开。   站在廊坊下目睹了全过程的程苧婉的眼神渐渐暗了下去,身边的丫鬟的最见不得她这样,忍不住抱不平,“小姐... ....”   “说了多少次,要叫我夫人的。”程苧婉训斥着,然后摸上自己的小腹,“回去吧,相公回去见不到我,该是会担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原本想要倒v,结果现在脸真疼,下次乱做保证,就罚我不许吃火锅了。   啊,我的第二个孩子啊,终于马上要出去见见世面了。 第24章   这些年许是知道沈棠不会再闹出什么逃跑的事情来,陆持并不拘着她,就是湘芙院也是常来的。前段时间老夫人身子不好,陆持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叫她去老夫人的院子里陪着,连着抄了几日的佛经,最后还跑了寺庙一趟。   她虽不信鬼神之说,但这几日老夫人的身子确实好了不少,也不需要人在近旁侍候,这才得了空能过来一趟。   徐嬷嬷正端了空的药碗出来,见到她面上露出几分喜色,“姑娘怎么过来了?”   “来送些芙蓉糕。”沈棠扫过一眼空碗,往屋子里面看,“小姨病了?怎么也没人告诉我一声的?”   “没没没。”徐嬷嬷连忙摇头,“这就是些滋补的汤药。”   她朝周围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才压低声音,面带忧色,“云姨娘最近心里不痛快,那新进来的秦姨娘未免也太没规矩些,昨日下午过来,说了些有的没有的,姨娘在屋子里生了一晚上的闷气,现在还在恼着呢。”   伯恩王欢喜云姨娘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平日里都是要月亮不给星星的。后院的女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只有云姨娘一直在湘芙院里住着,就是郝氏也不会当面给她难堪了。   秦姨娘抬进来的时候,众人见惯不惯,甚至有人私下里设了赌局,瞧瞧她能够受宠多长时间。可渐渐的,有人就说了,亲眼瞧见伯恩王和秦姨娘逛花园,秦姨娘说脚疼,伯恩王直接将人给抱回去,据说还去亲自替人捏脚。   哪怕受宠如先前的郝氏,后来的云姨娘,谁都没有过这样的待遇。伯恩王如同那十六七岁血气方刚的少年,与那秦姨娘日日欢好,好东西一样样地送着,恨不得将命都给出去。   有人说,伯恩王怕是动了真心。   沈棠听见了,也只在心里笑一声,这种人哪里有真心可言的。   进了屋子,看见云姨娘在描花。老天爷对她真是优待了,愣是没有一点岁月的痕迹,无法雪肤,一双凤眼上挑,看得人脸红心跳,就是说她是沈棠的姐姐也是有人愿意相信的。   她见沈棠来了,洗净手过来,“你来的倒是正好,昨日外面的铺子递了消息,说是之前定的头面做好了,你若是得空就过去拿些过来,顺便去林娘子那里拿些药过来。只说我的也一并拿了,她就明白了。”   “小姨身子不爽利么?怎么也吃药的?”沈棠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劝说了句,“有些人你不用理的。”   云姨娘眼下有一层淡淡的淤青,吃了半块芙蓉糕就放下了,拿帕子擦了擦嘴,“还没成些气候就将人给得罪死了,也不是什么有的手段的人,我犯不着生气。”   再说了,就为了陆端明那种人也是值得的?   她睨了小姑娘一眼,“老夫人现在卯着劲要将陆持的亲事给定下来,怕是不久之后就要有世子妃进来,你是个怎样打算?”   “我不晓得。”沈棠想起昨天陆持过问她今年生辰的事情,心中隐约有些感觉,这么多年陆持一直没有动她,不过是等着她及笄之后。   她也没经历过这些,哪怕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要将身子给出去,但是仍旧是害怕。到亲近的人面前,那些伪装才能卸下,刚准备开口,就听见云姨娘叹了一口气。   “陆持成亲之前,老夫人是断然不会让听松院里出现一个姨娘的。”能同伯恩王府结亲的多是贵家,若是世子妃还没有过门府里就有了姨娘,那就是在打亲家的脸。背地里阴私事情不说,放到明面上都是要脸面的,谁肯担了卖女求荣的名声,到时候愿意同伯恩王府结亲的人就少了,老夫人岂会容许。   若是现在陆持碰了沈棠,老太太压着,至多不过是个通房,那和丫鬟有什么分别的?   云姨娘心里也是着急,若是真的到了那天,那件事情被抖了出来,自己至多不过就是一个“死”字,可是棠姐儿该要怎样,若是没人护着,同自己一同去死吗?   这让她如何舍得。   “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的。”眼里含了泪,伸手去摸沈棠的头发,怜惜道:“陆持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某些事情他是快活了,受罪的都是你。你莫要糊涂了,毁了名声,日后都是被人戳着脊梁骨的。”   沈棠一顿,原本想要说的话完全说不出口,心上像是压了一块石头,沉闷得慌,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嗯。”   ——   隔日沈棠带着良辰美景出门,先去取了首饰,为了图一个方便,让马车走近旁的小巷子去林娘子。如实将小姨的话说了之后,林娘子给了她不少的药材,嘱咐,“这药材和前面的药性反冲,让你小姨注意些,别折腾自己的身子。”   沈棠听了这句话有些懵,直觉小姨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连忙问了,“这不是滋补身子的药物吗?小姨还生了其他的病?”   林娘子瞧了她一眼,而后才说,“没有,这滋补的药里也会有犯冲的药材,我给她换了一种,才有这个说法。”   她越是这样说,沈棠的心里越是不安定,旁敲侧击问了不少的话,愣是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只好压着疑惑离开。   心中乱成了一团,车身猛得一个颠簸,直接停了下来,要不是身边的良辰拉了一把,沈棠差点就跌出去。   美景是个冲脾气,冲着外面嚷了一声,“你是怎样驾车的!”   车夫有些为难,“姑娘,车轱辘坏了,怕是要等上一些时辰才行。”   沈棠急着回去问个清楚,当下就问了,“可要多长时间。”   “要几个时辰,不如姑娘等等,小人先回去,通知府里的人来接你。”   “不必了,我先回去吧。”这里离伯恩王府也没有多少的脚程,她索性就带着两个丫鬟先行离开了。   迟绍今日刚好过来找陆持,让人帮忙向太子求个情,他好不容易才回了盛京,实在不想再去那肃州。   结果等了大半日,连个人都没有见着,揣了一肚子的气离开,没成想在路上遇见了前几日心心念念的美人儿。   他是个混的,到盛京来才收敛了些,不过是怕沾染了麻烦。现在见这个美人儿虽然穿戴好些,可身边也只带了两个丫鬟,连个护卫也没有,估摸着是小门小户里娇养的女儿。   顿时心里就痒痒起来,对着身边的人说,“去,把她给我绑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我家大宝贝儿的文   《穿书之恶嫂手册》   文案:卓琏穿越到了话本里,成为书中反派水性杨花的寡嫂。   按照原本的剧情,她会给身为反派的小叔灌下砒.霜,把小姑推进火坑,将婆婆气死,然后被成为镇国公的小叔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   为了能好好活下去,她倒掉了砒.霜,斩断了桃花   却不想有一日在陌生的床榻上醒来,对面就是脸色阴沉的小叔…… 第25章   美景正碎碎念着:“今日真是不走运的, 怎么马车就突然坏了, 害得要走这么多的路。回去的时候,只盼着万嬷嬷能够少教训些, 最好别告诉世子爷,不然... ...”   走着走着,身边的人突然没有了声音。沈棠和良辰心里疑惑, 正准备回头看人怎么了, 突然眼前一黑,头上传来一阵剧痛,两个人连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就昏过去。   良辰美景醒过来时,只看见满天的霞光,鲜红地铺满了视野能及的地方。   姑娘不见了!   两个人像是被捂住了口鼻,连呼吸都是不会, 四肢百骸里都渗出一种能够叫人无力的东西,想哭都哭不出来。   良辰咬了牙,愣是将眼泪逼了回去, 一把拉起的地上瘫坐着失了神的美景,“走, 我们回去将这件事情禀报了。”   陆持今日回来得早,问了一次沈棠在什么地方就去了书房,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万嬷嬷也知道他是在等着姑娘回来。   眼见这天色渐渐深沉,她的眉头越发紧了, 一边担心沈棠是不是在外面出了事情,一边又担心是她在外面玩糊涂了,回来怕是两个人之间又是要闹别扭的。   正准备寻人去湘芙院看看,没想到却看见了两个面色发白的小丫头回来了。   万嬷嬷心里一沉,问了一声,“姑娘呢?”   “姑娘不见了。”良辰抖着声音,“我们回来的时候马车突然坏了,姑娘急着回来,我们就从荣安街那条小巷走回来,路上被人打晕,醒过来之后就发现姑娘不见了。”   万嬷嬷面上的表情更为严肃,知道此事情不能再耽搁,立即叫两个丫鬟跟在身后,“我们现在就去见世子爷,等会你们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几年前,姑娘也失踪了一回,两个丫鬟因失责几乎丢掉了小半条命,现在听说要去见世子爷,双腿都是发软,却咬着唇一点声音也不敢有。   陆持直接将书扣在桌面上,抬起头,凌厉的目光扫视过去,“你是说走在半路上,沈棠莫名让人给劫了?”   他没多少的表情,只是那种与身俱来的威严已是骇人,良辰的眼泪瞬间就出来了,恐惧到极致时,居然比平时更要冷静几分,“是的,姑娘拿了药,还说回来的时候要给云姨娘送过去。这些年姑娘也没有怎么出去过,日日见到的都是府里的人,也没有和谁发生过争执,谁想到半路上就被人... ...”   良辰拉着美景跪了下来,“奴婢知道是奴婢失职了,但求世子爷救救姑娘,奴婢愿受任何责罚。”   陆持看着她们,霞色中眸色更显深沉。   半晌才开口,破天荒地没有为难两个丫鬟,“你们的命留着,等沈棠回来,全凭她做主,且把今日的事情说得清楚些。”   良辰美景立马谢恩,可说来说去,愣是没有一点反常的地方。   陆持唤了二三,让他带着影卫去寻人,自己去了太子的府上,借了名声用京中多盗贼的由头,连夜封锁了各个城门,开始盘查主要路口的行人马车。   为了一个姨娘的外甥女闹出这样的动静,太子忽而看向陆持。只见男人临窗而站,身背挺拔苍劲,如在悬崖峭壁上拔地生长的枯松,眼底却是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急切。   “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对她这样上心?”   陆持顿了顿,微微敛眉,要往外面走,最后一句话倒是叫太子听得真切。   “她不该受这些的。”   ——   迟绍觉得自己的属下真是个蠢笨的,居然下了这么重的手,害得小美人在躺在床上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醒过来。他对一个昏睡的人没什么兴趣,耐着性子等人醒过来,谁知道一灯就等到了天黑。   左不过就是多等些时辰,他索性让人送了些饭食过来,倒了两杯酒自己一个人小酌了。   沈棠醒过来的时候,觉得半个脑袋都是疼的,倒也是记得自己是被打晕了带走的,不敢动弹。半张开眼睛,打量清楚自己现在的所处的地方,发现并没有人才敢撑着身子慢慢坐起来。   除了头上被人敲击了一下,身上再也没有其余的伤痕,就连衣服都是完好无损的。她顿时生出了许多疑惑来,是谁绑走她的,绑她来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想了半天的时间的,都没有一点线索,她大着胆子起身,走到屋子的门口。   瞧瞧将帘子挑开一条小缝,透过缝隙看过去,只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正在用饭。她刻意躲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将男人的样貌打量清楚,确认自己的未曾见过这个人。   难不成是陆持的仇家,没有害到陆持,就拿她泄气了?   心上闪过种种想法,沈棠也不去细究,当前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如何从这里脱身。   忽而,迟绍像是意识到什么,转头看了一下旁边的帘子,总觉得像是有人在盯着自己。   帘子后面,沈棠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连忙要往后面躲,却已经是来不及的,两个人恰好打了一个照面。   她刚醒,脸上还带着几分薄红,双眸剪水,低头的刹那间如三月桃花敷水,美得不可方物。   迟绍看得有些呆了,半天才回过神,觉得先前的等待都是值得的,上前想要揽住美人的肩膀,“美人儿,让我过来瞧瞧。”   沈棠向后退了一步,恰好避开男人的手,眼神中含着戒备,“你是何人?岂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绑了人,就不怕官家来找你麻烦?”   “怕?他们也要有这样的胆子的。”迟绍轻蔑地笑了一声,他是个反骨的,若是美人儿乖乖地从了,他或许春宵一度之后就忘记了这么个人。   可现在见着这女子虽慌乱,却半分颜色也不失,还敢用官家来压他。心里就勾起了兴趣,总想将她拐到床榻间,让她知晓一下厉害。   想着就上前,不由分说地就抱住美人儿,伸手去扯腰带,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爷到底也是有些能耐的,若是侍候得好了,保管你穿金带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沈棠心中大骇,听人的意思是哪家的公子哥。这盛京中,她虽认不得多少的人,可因为陆持的缘故,许多人都是知道她的。现在将她绑了过来,要么就是这个人刻意来寻仇,要么就是他压根就不是什么勋贵人家。   眼见人就要过来扯自己的衣物,每一寸被碰到的地方都泛着恶心。她不得不和自己赌上一把,冷声喝止,“你可认识伯恩王府的世子爷得陆持?”   听到的陆持的名字,迟绍倒是顿住,眼里闪过一丝阴沉,“你想说什么的?”   沈棠知道自己是赌对了,陆持就是个疯子,她不敢惹,别人也是不敢惹的。她揪紧被扯散乱的衣服,“我是世子爷的人,就算是不看僧面也是要看佛面,公子总不想为了我这个不入流的人,得罪了世子爷?”   要是放在平时,迟绍这句话还能听进去一些。可他刚被陆持下了面子,心里正憋屈着,想着法子要将面子给找回来。   他也没有听说陆持有妾室,以为沈棠只是个破了身子的通房。这通房和丫鬟没多少的分别,若是主子不喜欢了,转手送给别人也是常有的,他就不相信陆持会真的为了个玩物为难自己。   可若是睡了陆持的女人... ..啧啧啧   迟绍的眼中的光芒更甚至,低声桀笑,“得罪了又是如何?牡丹花下死,做鬼也是风流。你若是现在从了我,我还能怜惜你,让你也知晓知晓这女人家滋味来。”   沈棠的面色一白,看着男人一步步走近,挪着步子本能地后撤。从心脏的地方开始震颤,一下一下地连着整个身子都在发抖,浑身如同坠入冰窖里。   腰部抵上后面花架的尖角,疼得她眼泪都下来了。   迟绍见她避无可避,直接扑了上去,压在女人的身上,对着露出来的凝肤就开始亲吻。   沈棠的身后是一个宽口的玉瓶,被压倒的一瞬间,玉瓶被挤碎,碎片分毫不差地没入骨肉里,鲜血淋漓地带起了一大片疼痛。更让她恶心的,是脸上和颈间传来的黏腻的感觉,那种被侵犯的屈辱就像是一条蟒蛇,将她吞下去让她喘不过气来。   衣襟被男人扯开一个小口子,黏腻的感觉向下。她反手摸到一个碎片,抵在男人的喉咙间,声音冷清,带着一丝颤音,“你若是再动一下,我便杀了你。”   碎片没入皮肤分寸,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迟绍原本还想将瓷片夺下来,才有了几分动作,喉间的疼痛更甚,一时懊恼不已,冷笑,“若是杀了我,你以为你能走出这个院子不成?”   “自然走不出去,所以就劳烦公子和我走一趟。”沈棠凑到他面前,美人冷面,眼神肃杀,“我自是贱命一条,死了也没有什么可惜的,公子应该是不想陪葬的吧。”   “我倒是瞧不出你是这样贞烈的,怎么,他陆持就这样让你死心塌地了?”   “和他没什么关系,只是不想便宜了你这种畜生而已。”   “你!”   迟绍正欲发作,沈棠想都没想,直接在他的脖子上划了一道口子,“公子还是不要多说了吧,我胆子小,怕不小心手抖伤了你。”   沈棠挟持迟绍走出去,外面果然有十几个人在守着,个个身材魁梧怒目而视,越发衬托得女子娇小,如果闯进了虎狼之窝的小白兔。   可她不是小白兔,是条美人蛇。迟绍绑了个女人,最后肉没有吃到,却被人拿了碎瓷片威胁,面子里子都丢得干净,一时气恼,骂了出来,“都围着做什么,难不成真想让她杀了爷,你们给我陪葬的!”   护卫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让出一条道路来让两个人离开。   暮春的风还是有些凉的,吹在脸上还是有些发冷。后背的血一点点渗出来,粉色的裙襦染成了耀眼的红色,空气里都是一股血腥味儿。   沈棠苍白着嘴唇,不敢有半分的放松,带着人居然也走了两里多的路。在路过一个小山坡时,迟绍耍了心机,趁她不注意时,反手拽着她的胳膊直接向地上抡去。   掌心被碎沙磨破,已经是火辣辣的一片。她尚且还没有回过神,就被拽着衣领甩了一耳光。   左边的耳朵嗡嗡作响,她觉得浑身都是疼的,只听见男人从牙缝里蹦出来的阴冷声音,“不是能耐的很么?我迟绍这么多年,倒是头一次被人拿着瓷片威胁了。既然是个不知好歹的,也不必怜惜了,也叫他们认识一下,这伯恩王府的婢女是什么滋味。”   迟绍的护卫一直在后面跟着,此刻就沉默地站在沈棠的面前,如恶狼一般,只要迟绍一声令下了,就会冲上来将她吞裹下腹。   沈棠的额头已经出了一层冷汗,任何一个女子决计都受不了这样的侮辱,她宁愿清清白白地死去,也不愿一遍遍地被不同的男人侵犯。那不仅仅是在要她的命,更想将她的七魂八魄都踩在泥里,永世不得超脱。   她不想活得这样。   娘亲和她说,这人世间总是有苦有甜,可为何她的人生中只有苦难?她还没有变得强大,还没有从伯恩王府脱离,还没有能够带着小姨过上舒坦的日子,还没有亲眼瞧见陆持生不如死了,怎么就这样被这个畜生侮辱了!   散乱的头发粘在苍白的脸上,像是一个疯婆子般。只是一双通红的眼睛里面藏着恨意,对着他的脸上啐了一口,“你就是个畜生。”   “那你还在一个畜生的身下求饶呢。”迟绍笑得阴沉。   衣帛被撕裂的声音响起,沈棠绝望地闭上眼睛。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反而听见迟绍的尖叫声。顺着迟绍惊恐的目光,她转过身看去。   一个男人手持弓箭,直直地对准她身后的方向。 第26章   长箭破空, 从她的耳边呼啸而过, 直直插 。入迟绍头顶的玉冠。玉冠应声而裂,迟绍长发披散, 后背渗出一层薄汗水,接着就是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   沈棠通红着眼,看着男人的身影渐渐清晰, 挟裹着寒气, 眼底皆是一片肃杀。借着眼前一片黑暗,温暖的斗篷兜头罩下,世界里都是的特有的草木的香气。   迟绍不可置信, “陆持,你疯了是不是,不要以为伯恩王府势大,你就可以妄为了!”   “怎么, 没人告诉你,她不能动的?”陆持下颌紧绷,眼神轻轻地眯着, 泛着寒光,“你老子见了我, 都要称一声世子爷的,你算是什么东西!”   后面的影卫立即将所有的人都围起来, 陆持将沈棠一把抱起,扫了一眼身旁站着的二三,先将人送到马车上, 让影卫护送着沈棠回去。   要转身离开时,染着血的手突然抓住他的衣袖。   哪怕是强忍着,都能够听见她的颤音,“你去什么地方?”   “处理些事情,你先回去,让万嬷嬷替你处理伤口。”陆持低头看了她一眼,披风的下面是被撕碎的裙襦,露出了斑斑红痕,瞧着就有些碍眼。   沈棠注意到他的目光,面上有些难堪,手胡乱地扯着披风的边缘,如同一只木偶,也没有多少表情,应了一声“好”之后,就扯着帘子将这一方天地隔开。   陆持站在原处,定定地看着马车走远,整个人隐在暗处,几乎要和这夜色溶于一体。戾气渐渐冒出来,他反身回去。   地界一下子空旷起来,诺大的小山头上,只有迟绍被绑着跪在石子上。微热的空气里都是浓重的血腥味,陆持似乎没有察觉,冷着脸将迟绍嘴里塞着的布条拽出来丢在一边。   迟绍叫嚣着,“陆持,你这是要同迟家为敌吗?别忘记了,我祖父现在还站在太子的阵营里。”   “嘁。”陆持哂笑,从腰间直接拔出一柄匕首,刀鞘上镶嵌着五色的宝石,倒有些像是姑娘家闺阁把玩的物件。   □□却是寒光一闪,他随手在迟绍的衣服上一划,都没听见声音,一小片布料就这样生生被割下来。   这若是落到自己的身上,岂不是一刀就能看见骨头的?迟绍的头顶瞬间发麻,喉咙里咕哝着气音,“你... ...你别乱来,有话好好... ...好说,我是真不知道... ...不知道她是你的人。”   陆持只是听着,眸色郁沉,分明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却如同从万鬼中爬出来的修罗,带着绝对碾压的威严,让人不由自主地臣服。   “账簿在什么地方?”他忽然说了句话。   迟绍一愣之后,被压弯的脊背稍微挺直了些。他手上还有陆持想要的东西,他就说么,陆持怎么就为了个通房来发作他呢。   想通中间的弯弯绕绕之后,他硬气了几分,“账簿在我外祖父那里,若是想要的话,我就去求求外祖父。他一贯心疼我,定是会给我的。”   这就抬出了迟太傅来压陆持的,里面甚至有几分威胁的意思。   陆持生平最恨的,便是别人的威胁了。他勾着嘴角,只问了一声,“不说是吗?”   没有给迟绍一点回答的时间,直接将他的手按在地上,活活得切下一根手指来。   杀猪般的嘶喊声惊飞林中鸟雀数多,陆持的眼里蛰伏着噬人的阴沉,语气依旧是平淡的,“说不说?”   迟绍疼得全身都是汗,捂着自己的手差点哭出来,“陆持,我祖父的不会放过你的!”   又切下一根。   “唔,我真不知道。”迟绍蜷缩在地上,一个男儿被吓得身子都在发抖。   陆持见确实问不出什么,才收回匕首,看着上面的血渍颇为惋惜,“倒是便宜你了。”   他站起身,将匕首直接交给身后的二三,“既然有些东西他有了也是祸害人的,你不如就帮他去了。”   二三刻板的脸上有一丝皲裂,还是本能地应了“是”。   ——   陆持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万嬷嬷没敢将沈棠被绑走的事情说出去,院子里也如平日里一样,早早歇了烛火,只剩沈棠的屋子里还有微光。   万嬷嬷和两个丫鬟都在外面守着,脸上有些不好。刚刚是她们侍候姑娘上药的,白净无暇的后背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身上还些青紫的手印,一看就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这女儿家最重名节,就是被人瞧见衣服遮盖的地方,就已经被世人说是不检点,姑娘这一身的斑驳更是跳到黄河都是洗不清的。   旁的倒是无所谓的,左不过就是在背后嚼舌根子,最重要的,还是世子爷的态度。   万嬷嬷是看着陆持长大的,晓得他对身边的东西有种苛刻到病态的占有欲,被别人碰过的就是再好也决计不会再要。   心中就更是忐忑,好歹她也照顾沈棠五年多的时间,说是一点不偏疼都是假的。小姑娘一路走过来不容易,又白白担了这样的祸事,日后该如何自处的?   她忍不住问了一声,“老夫人见听松院请了大夫,派人来问话了,老奴只说是寻人来备些药材,防着夏日的虫子。老夫人只怕是有些不信,可要派人重新去说了?”   陆持的身上已有一层的薄露,人更清冷几分,顿了顿,“去禀报吧。”   万嬷嬷心里一沉,却不多话,良辰像是听懂了什么,双手紧握成拳。   “之说是我染了风寒,歇上几日就好。让她老人家不必担心。”陆持抬眼看着烛火,橘色火光的映衬下,脸上倒是有了几分凡尘气息,“让院子里的人嘴都牢靠着,聪明人总是要活得长久。”   万嬷嬷敛了眉眼,连声说,“是。”   绕过屏风进去,只看见女子趴在床榻上,大红的织花缎面薄被只盖到腰间,上面穿着蚕丝中衣,将所有的伤口都掩盖下去,不能窥见分毫。   陆持走了过去,长指掀开衣角,只一下,浅睡中的女子瞬间就被惊醒,蜷缩着往旁边滚去,却牵动后背的伤口,吸了一口凉气。   这几乎是本能,沈棠清醒之后,才意识到这已经在自己的屋子里。她怵惕地看向陆持,嗓子有些哑,“世子爷来做什么。”   “瞧瞧你怎么样了。”这点子抗拒陆持从来都不放在眼里的,直接坐在床边。   暮春的衣服都是浅薄的,沈棠侧着身子,可以清楚地看见脖子上的红痕一路没入到衣襟里,刺眼地很。   他伸出手,指腹在红痕上摸索,眸子错综交杂着许多或许自己都不明晓的情绪。   而沈棠能够忆起的,就是那个陌生的男人压在自己身上,用最难堪的方法在她的身上留下印记。这印记一遍遍地提醒她,那场噩梦是怎样发生的。   那么陆持呢,他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也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不干净的人了?秀眉蹙在一起,脑海中就出现在马车时的那一幕,陆持轻蔑的眼神。   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是陆持救了她,她应该是要感激。可只要想到那个眼神,她又忍不住去想,自己今日所遭遇的种种皆不过因他而起,日后他也会用同样的方式强迫她,这次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到了另一个火坑里,她又凭什么对人感恩戴德了?   这时她到有几分想知道,除却占有欲作祟,陆持对她究竟有几分是真心的?   陆持这种人,怎么会有真心的。她在心里自嘲地笑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啊,寝室熄灯,我怕打扰室友,搬着电脑在阳台码字,好冷啊 第27章   “他碰了你什么地方了?”陆持点着衣襟的开口, 不像是在询问, “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来?”   “世子爷放心, 身子倒是干净的。”沈棠抬头枕头上的花纹。   苏绣最是繁复,针角细密看不出一点的破绽来,因此价格也高昂得离谱, 这方面陆持倒是不计较, 给她的都是最好的。   她就像是被豢养的玩物,多是等着那日吃干抹净,这却是不怕他提前改了主意。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审核不过,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审核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审核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审核不过,我什么都没写, 什么都写我什么都没写,什么都写,这样再不过我就服了, 这样再不过我就服了,逼疯作者系列, 夹子上遇到这样事情,打电话问客服, 客服让我耐心等待,very good,锁继续锁, 我把一章都改成这个样子,我看你们怎么锁,非常low)   “可要再看得仔细些?”她将眼里的泪逼回去,湿亮的眸子里充满了讽刺,反手去摸自己脖子后面的缎带,“不若我再往下面脱?”   “脱干净让我瞧瞧。”陆持转身,走到旁边将烛台拿过来,就放在床边的矮柜上,这一片小地方瞬间明亮起来。   他背着光,如玉的面庞隐匿在黑暗中,依旧没有多少的表情,可隐隐能够觉得是动了怒。   声音清冷,没有一丝温度,“下面也脱干净,不然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被人碰过?”   沈棠的动作顿时僵硬住,心上像是被人用沾了盐水的刀子划出一道道口子,不致命却足够疼,疼得人心肝都在发颤。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如同灰尘般卑贱着。   “要我来帮你的,嗯?”陆持冷哼一声,就要去扯她的衣服。   “不要... ...”沈棠死命地摇着头,滚烫的泪瞬间就下来,心里的防线完全崩塌。她张开嘴,一下又一下,哭得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是喘息。   身影与小时候的重叠在一起,穿越中间的无数岁月,陆持的眸子里终究多了些不易察觉的怜悯。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审核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审核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审核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审核不过,我什么都没写,什么都写我什么都没写,什么都写,这样再不过我就服了,这样再不过我就服了,逼疯作者系列夹子上遇到这样事情,打电话问客服,客服让我耐心等待,very good,锁继续锁,我把一章都改成这个样子,我看你们怎么锁,非常low))   那种冲击太过于强烈,迟绍不过是亲了几下脖子,她尚且能当做是被畜生咬了一口。(审核不过,无法显示,作者发疯,无法沟通,如有意见,客服在线,我只是个写文的,其他不知道)   她不是没想过日后要给出去,可这种掠夺让她觉得恶心。她颤抖着身子挣扎,哭叫,没有一丝尊严地敞开身体,一遍遍地求他放过,然后到麻木。   陆持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沈棠披散着头发,哭都没有一滴眼泪。她直接给了他一巴掌,决绝地没有一点犹豫,“畜生,我恨你。”   陆持偏着头,眸子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沉色,忽而笑了一声,“在这听松院子每一日,你什么时候不恨我的。”   哪怕被沈棠认定了是禽兽,他的动作依旧矜贵如清流世家里的公子,替她将衣服穿上,声音温柔,“你是我的,是生是死都是。”   “若是足够能耐了,就扳倒我。”   “好。”沈棠的嗓子都是沙哑的。   日后在忆起这一日的事情,旁的印象都不大深刻,她只独独记住了床幔里的那些□□。唯一的好处是,她不会再有任何自轻自贱的念头,她要活着,活着在陆持的心上的捅上一刀。   ——   皇上将调查私盐一事交给太子本就是含了考校的意思,太子不负众望,顺着一个三等侯爵家的采买仆役,直接找到了贩盐的场所,将参与其中的人一网打尽,严刑逼供出一份涉事官员的名单。   为官者,最忌欺上瞒下,以权谋私。皇帝大权在握,接受万民臣服,能容忍手下的人蠢笨些,而绝对不允许有人仗着几分权力,公然挑战他的权威。   帝王一怒,血流千里。   三位大臣因此入狱,抄家问斩,手段凌厉,给那些心思活泛之人敲响了警钟。   半月之后,萧贵妃生辰,在临水阁设宴,有一歌女忽而跪拜于圣前,自称罪臣施怀定之女,因施家怀冤问斩敢死冲突圣前,替施家枉死之人平反。   皇帝震惊,重新抽派官员调查,果真如女子所说,施家与私盐一案无关。死者不可追矣,为了堵住这天下的悠悠众口,皇帝将施家之女认为义女,封为寿安公主,日后从宫中出嫁,另辞府邸,同亲生女儿无异。   而做为私盐之案的主审者,太子的日子就有些不好过。皇帝虽未言明,却让八皇子跟着他的身后学着,生生地将手中的权力分走了小半。   而终其一切原由,不过是被迟太傅反手陷害了一次。   “你那大哥倒真是厉害,提前竟算准了我们要去搜查怀宁侯府,将账簿销毁得一干二净。现在将那施家完全摘出来,反咬上我们一口。”太子随意地往棋盘上落子,心思显然不在上头,“只是迟太傅那边有些难办,先前同迟家交好,江南地带的两个位置全给出去,日后做事多少有些不方便。”   陆持落了黑子,白字式微隐有溃败之势,“他倒是老辣的,知道迟府的人在中间掺和了,立即就和别人联手。”   “你都直接将迟家的小少爷给废了,他岂能够咽下这口气了?”太子伸手,在棋盅里抓了一把白子,在棋盘的中间放下,整个局势又散乱了。   不远处的瑞脑消金兽炉里染着水梨香,香气甜腻醉人,素有女儿香一说。   他叹了一口气,“这几年势头太盛,终究会惹了猜忌,趁着这个机会收敛锋芒,我也能喘口气。”   废了迟绍终究是自己的私心,陆持沉默了一会,“抱歉。”   “你我之间无需说这些。”太子起身,按住他的肩膀,“走到这步都是不容易,若是温柔乡成了英雄冢,就真的是笑话了。”   陆持一个人静坐了许久,手边茶盏换了一次又一次,才起身离开。   路上他想起二三传来的消息,那日沈棠留在马车中的两份药物,一份是闺阁少女滋养身子,其中妙处不可言说。另一份是避子的汤药,沈棠暂且用不到这些,听丫鬟说,是准备送去给云姨娘的。   可云姨娘不是才将养身子想要怀一个孩子的么?   ——   沈棠身上的伤养了不少的时日才好,等后背全部结痂才被万嬷嬷许了,能出去逛逛。   谁知道赶巧,正好撞见了郝氏陪着程苧婉在逛园子。郝氏这些年肉眼可见地老了下去,曾经的美人将年华蹉跎在琐事中,瞧着自己的夫君将一个个年轻貌美的侍妾迎进来,也越发尖酸刻薄起来。   但是她对陆临是实打实的好,连带着程苧婉因为有孕的缘故也受了她的厚待。郝氏此刻拉着程苧婉手,耐心交代,“你要出来走动走动,这样孩子才能长得好。这可是伯恩王府的嫡长孙,可是金贵着呢。饮食上更是要注意,千万别随自己的性子。”   程苧婉仍旧对自己那日看见的场景耿耿于怀,外人皆说她嫁了一位好夫君,虽是庶子除出生,但由功名在身,日后定能够飞黄腾达了。可她不在意这些,当初她相中了陆临,也不过是因为她欢喜他的。   一袭火红的嫁衣嫁进伯恩王府,陆临也想她想的那般,是温润至极的人。可这过日子,夫妇之间哪里有这般相敬如宾的。说到底,她觉得陆临的心里有人,自己不过是一种将就。   她摸上自己明显凸起的小腹,对着郝氏说,“相公像是不太喜欢这个孩子。”   “这是谁在你面前乱嚼舌头,让人去拔了她的舌头。这些日子陆临不过是忙了些,没能够抽出空来陪你,你莫要多想了。”郝氏立即辩驳,劝着:“这是陆临的嫡长子,他哪里... ...”   说着她看见花架后头站着的沈棠时就停下,收敛笑容,装腔作势地端起主母的势头来,“这不是棠姐儿吗?有些日子都没看见你,前天在老夫人处,还提起你了呢。”   沈棠原本想避开,现在却时躲不过去,给郝氏和程苧婉行了一个礼,“前些日子我病着呢,现在才有些好,劳烦老夫人记挂。”   郝氏当初算计着将沈棠送入听松院,就存了让她勾引了陆持,让他沉浸在声色中。谁知道这么多年,陆持没有碰过她不说,还没去找云姨娘的麻烦,让她竹篮打水,什么都没捞到。   对沈棠虽说不上有恶意,但是也不待见的,“那你这身子未免也太弱了些,三天两头病着,日后也该寻个富裕些的人家,不然这请大夫的开销都是不够的。”   说着她突然拍了一下手,“说起这个我倒是记起来,前些日子听说有个婆子家的远方侄子中了秀才,模样也是周正,就是家境困苦了些。我瞧着和你倒是般配,不若我替你说了这个媒?”   沈棠在伯恩王府里的身份尴尬不假,可也是官家之后,但凡是个大度有眼力劲儿的,都会好好厚待了她,图一个仁慈的名声。   哪里会有这样羞辱的?   程苧婉知道郝氏所做为不妥,可想了想,终究没有拦着。 第28章   “谢夫人关怀, 夫人的眼光定是好的, 沈棠相信您。”沈棠顺从地说,面上带了些愁容, “只是我现在还在听松院,万事不能随性子,夫人权当是怜我, 且问了世子爷, 能否放我出府的。”   谁愿意和那鬼面罗刹对上的!郝氏的表情差点有些绷不住,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铁定指着沈棠的鼻子骂了起来。   生生地呕出一口血来, 扯了扯嘴角,“既然世子爷习惯你在身边侍候,你就安心呆着。运气好,日后世子妃进门, 世子爷就是看着你多年侍候的情分也不会薄待你的。这方面你倒是可以去问问你小姨,这为人妾室的本分该是如何。”   听了这话,沈棠心里都是想笑的。她虽年纪小, 可也知道郝氏当年同是个姨娘,等先王妃病逝之后才上位做了正经的主子。现在人前是风光了, 却又开始为难起和当初自己一样的人。真要是说起来,谁又比谁高贵多少去。   但她心里也清楚, 没必要和郝氏起冲突,应了一声,就没有说话。   不软不硬的态度叫郝氏像是重拳打在棉花上, 半天心里都是不得劲的。   站在一旁的程苧婉在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偷偷打量着对面的女子。   她嫁进伯恩王府也有小半年的时间,虽然知道世子爷的院子里养了一个姑娘,但到底是两房的,和她没有什么关系,也就没有注意过。现在细看,只觉得女子美目远黛,下巴尖尖的,低头时如同风中摇曳的海棠花,寂然无声,美得浓烈。   陆临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人么?   想着那日早上,陆临看向沈棠的眼神,不是对着旁人时的温润有礼,而是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情。同样身为一个女子,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夫君那时对这个人怀揣着怎样的心思。   思及此,小腹突然疼痛起来,她半弯着腰,死死地抓住身边丫鬟的手臂,疼得一张脸都皱起来,“快,我的孩子... ...”   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所有的人都被吓了一跳。郝氏只会在一旁着急上火地问,“这是怎么了,可是吃坏什么东西,可是受得住吗?”   还是程苧婉的陪嫁嬷嬷有个主心骨的,立即让婆子背着程苧婉回自己的院子,差人去请大夫过来。   一阵混乱之后,郝氏一把攥着沈棠的手,愤愤道,“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害了苧婉的! ”   这无疑就是飞来横祸,沈棠怎么肯认的,“我什么都没有做,只在今天才见过大少奶,怎么就... ...”   “你还是要狡辩,来人啊,给我将人关到柴房里去。若是苧婉好好的,那便是你走运。要是孩子有事,你死一千次都是不够的!”   良辰美景岂能看着自家的姑娘被冤枉了,立即就挡在沈棠的面前,将她遮得严严实实。美景是个没心计的,扯着嗓子吼,“和我家姑娘没关系,我们都没有碰她的。”   郝氏直接甩了她一巴掌,“你是什么身份,哪里有你说话的份上,都给我带回去,一个都别想跑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郝氏这是在故意发作,可也没有人敢站出来辩驳。   程苧婉怀着的是伯恩王府的第一个重孙辈的孩子,在花园的那一幕不知道是被谁传了出去,府里的人都得到了消息。老夫人、云姨娘和秦姨娘都赶到程苧婉的院子中,看看是什么情况。   郝氏的心里也着急,对上老夫人的询问,没头没尾地说着,“大夫还没有来呢,刚刚见了红,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说什么浑话!”老夫人面色一沉,若不是顾及着郝氏的面子的,只怕要当面训斥。果然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在王府呆了这么多年,竟然是一点长进也没有。日后持哥儿的媳妇,她一定要好好相看了。   “可去给临哥儿报了信?”   郝氏愣了愣,嗫嚅着说,“临哥儿正是忙的时候,他回来也帮不上什么用处,就没有... ...”   话还没有说完,老夫人将拐杖往地下重重一拄,“这是他夫人,怀着是他的孩子,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重要的。快让人去报个信,让他立即回来。”   郝氏瞧着她脸色不对,后面的话缓了缓没有立即说出来,面色讪讪地坐在一边。   云姨娘和郝氏不对付,原本是不打算过来,却听婆子说,郝氏在花园将棠姐儿带走了,才过来走这么一趟。   她晓得老夫人现在不痛快,低声劝说,“我瞧着那个临哥儿的媳妇是个有福气的,定是能够平安地将孩子诞下来的,老夫人莫要着急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云姨娘朝四周看了一眼,假装不知道地问,“棠姐儿呢?我刚听说她也跟过来了。她年纪小,没经历过这些,让人领着回去,别在这添了乱子。”   郝氏的脸色有些绷不住,“我让人将她关进柴房里。”   “她可是做错了什么?”   “那倒是要问问你的好外甥女,那条路我陪着苧婉走了百八十遍,那天都是没出过事。独独今天遇见她了,苧婉身子才不好的。”郝氏说得咬牙切齿,这可是她头一个孙子啊,伯恩王都答应,等孩子生出来之后,就上折子请求更换世子的!   定是那陆持得了风声,指使这个小蹄子过来害人的!   秦姨娘进王府的时间不久,外面的人都说她受宠,可只有她心里明白,她只是一个替身,一个云姨娘的替身。   你说好笑不好笑的,云姨娘还在府里,伯恩王却找了一个替身疼宠着,比原主还要风光。秦姨娘却不在意,她只要保证自己的荣华富贵就行。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云姨娘要从这个府里消失。   想着,拨弄手上刚养长的指甲,应和一声,“我前几日见过大少奶奶,身子康健得很,怎么就... ...唉”她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下去。   郝氏平日里也不待见她,此刻却觉得人无比地顺眼,恨不得直接点头。见有了支援,她的底气也足了,“老夫人,这可不是我胡说的,谁知道沈棠使了什么样的手段的,这么多年伯恩王府竟养出了一个白眼狼来,指不定就是别人在背后指使的。”   说完之后眼睛就不停地朝着云姨娘的方向看,就差直接挑明了。   云姨娘抬眼扫了她一眼,也不辩驳,借着端茶的机会将眼底的不屑掩盖住。   这郝氏居然越发蠢了,谁不知道棠姐儿这些年一直在听松院住着,若是别人指使的,那黑了心的陆持第一个逃不了干系。现在事情还没有定下来,老夫人能允许旁人对着陆持泼脏水的?   果然老夫人黑了脸色,眼角的皱纹更深,头疼的毛病也开始发作,“都少说两句,一个个都多大岁数的人,还当自己是年轻的时候,拌嘴玩的!”   这时候有婆子引着大夫进来,老夫人这才歇了声,同大夫说了两句之后,就让人将他引了进去。   一刻钟之后大夫出来,说程苧婉只是郁结在心,动了胎气,开些安胎的方子日日养着才能是好的。   郝氏仍旧是不相信,追问:“是不是误食了什么药,身子才不好?”   大夫也是常年替大户人家问诊的,听了此话就明白涉及了后宅里的不可见光的事情。凛了凛神,“夫人的脉象不像是中毒的样子,若是您不放心,可以请旁人来看看。”   郝氏的脸色瞬间难看极了。   老夫人扫了她一眼,后悔当初一时心软就让郝氏被抬正了。对身边的玲珑说,“送大夫出去吧。”   她突然感觉到一种疲惫,饶是当年穿着几十斤的铠甲赶了几天的路也没有这样累。那时从灵魂深处里生出的倦怠感,是对无法预知却逐渐逼近的死亡的恐惧,是对子孙后辈不成器的担忧。她还有几天能活的日子,等她不在了,这伯恩王府凭着陆持一个人,又能够撑到几时的?   心里叹了口气,“你既然是着急这个孩子,就暂时将手头的事情放放,让云姨娘帮忙管着。”   郝氏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老夫人这是要夺她的权?   “老夫人... ...”   “此事就这样决定了,等明日你就将账簿和私鉴交给云姨娘吧。你忙了这么多年,也该休息一段时日了。”老夫人拄着拐杖起身,“还有棠姐儿,让她先回去。这孩子是个忠厚的,若是她有时间了,就多到老身的院子来坐坐。”   后面的话显然是对云姨娘说的,云姨娘笑着点头,应了一声,“那是她应该做的,是老夫人抬爱了。”   老夫人一走,屋子里的人也就散了。出门的时候,秦姨娘拨弄头上赤金红宝石孔雀羽簪,皮笑肉不笑地从云姨娘的身边经过,“真是恭喜姐姐了,只是日后要劳累些,王爷那边我替你照顾着呢,你且宽心了。”   云姨娘心里嗤笑一声,这陆端明挑女人的眼光是越来越差了,她都不屑去理会,“照顾王爷本就是你的分内之事,记清楚了,以后莫要再说错话。”   秦姨娘的笑容凝固在嘴边,收紧手心,簪子的尖角膈得生疼。   陆临回来的时候,正好遇见了云姨娘,打了一声招呼,依旧是温温润润的样子,仿佛半点不知道自己妻子差点滑胎的消息。   云姨娘笑着,如同一位慈爱的长辈,关切着,“苧婉身子不舒坦,你多顾着她些。”   陆临抿唇,点了点头,跨着长步离开。   没人之后,云姨娘才变了脸色,恶心得说不出一点话来。这伯恩王府都是黑透了,见不得一点点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二儿子明天出去见世面,明日更新稍晚,还有考试的@哟呵呀嘿、铻玥玥、每天都沉迷于张康阳无法自拔、边唯依考试一定要加油呀,冲压,   一米阳光问我关于更新的问题,一般是晚上十一点前后,回家之后会提前,再通知。   啊,推荐大大的文,坑很浅,但是大大的坑品超级好的   《原配凶猛[快穿]》 by红叶似火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沈容被一个“原配系统”砸中   这里有无数个熬干血泪、含恨而终的原配   沈容的任务就是替她们讨回公道   【叉烧儿子要娶小三女儿的原配】   【洗盘子供凤凰男老公读书的服务生原配】   【买了巨额人身保险被害的原配】   …… 第29章   程苧婉的身体如何沈棠一丁点都不想知道, 有时候她甚至会怀疑, 她是不是天生就有招惹祸事的本事。若是自己受着还好,只是这次又将别人牵扯上, 倒是叫她的心里难受。   美景贪嘴,因此也比同龄的丫鬟圆润些,又生了一张圆脸, 很是讨喜。可得现在她的半半边脸都是肿的, 上面的五指头印清晰可见。   “王妃怎么瞧着没什么力气,下手这么重的。”她小声地咕哝着,对着铜镜去摸自己的脸, 许是碰到痛处“嘶”地吸了口凉气,问良辰“你看看我这边是不是肿起来了?”   “你说说你,性子怎样还是这么急的,今日得亏是王妃没有多少精力管你的, 不然你还能坐在这里了。”良辰将化瘀的药膏拿来,告诫着,“只要世子爷在府里一日, 旁人就不可能轻易将姑娘发作了。晓得你护着姑娘,可这也是要有眼力劲的, 别姑娘没什么事情,你倒是被别人拿捏了错处罚出去, 姑娘又要奔波着去救你。”   她将药罐子打开,一旁的沈棠接过去,指尖沾了些膏药要往美景的脸上抹。   美景涨红了脸, 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只得连忙摆手,“姑娘,奴婢自己来便成,不用劳烦你的,这……这不合规矩。”   她是个心眼实诚的,姑娘在伯恩王府中的地位尴尬,可当初世子爷让她跟着姑娘,她就将姑娘当成了唯一的主子,哪有主子替奴婢上药的道理。   沈棠垂眸,酸酸涩涩的情绪在心间鼓胀。原先她一直以为良辰美景就是陆持派来监视她的,虽平时也在一处说话,可终究不敢同她们太过亲近。总是怕付出感情之后,别人只会站在她的对立面,规劝她,“你在听松院这些年过的不好么?为什么不能接受世子爷的呢?”   她的人生都是在别人的决定中活着,她一直是被剩下的那个人,渐渐也不去期待身旁的人对自己怎样好,这次两个丫鬟在她前头挡着倒是出乎意料。   可自己就是个麻烦,谁沾染上都是麻烦。   “你听她的吧。”沈棠蹲下身子,小心地将药膏涂在她的脸上,“好歹现在我还是世子爷的人,就算她们想为难我,也要考量下的。下次... ...下次莫要冲动了。”   她看着美景的时候很是专注,仿佛满心满眼都只有这样一个人,动作格外温柔。   陆持进来的时候就瞧见了这么一幕,心里微动,在记忆中搜索了的一边,发现在这么多年的相处里,沈棠从来没有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神情。   在自己的面前,她总是冷静而克制的,哪怕心里再是不喜欢,也不会对自己说一个“不”字,只是里面有几分真心不可得知。   还是良辰先发现他,端着托盘行了礼,“世子爷。”   陆持点头,微远的目光放在沈棠的身上,没有说话。两个丫鬟都是有眼力劲的人,当即就从一边退出去。   屋子里没了人,沈棠又变回原样,本来想去端杯茶过来,手上沾着药膏却是不方便,左右一看身边都没有能够擦拭的东西。   陆持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坐下,拿出一块边角绣着海棠花的手帕,将她的手指擦干净。她的手生得偏小,但手指细长,饱满的指甲泛着粉色,倒是好看。   “今日在后花园出了什么事情?”   “万嬷嬷没有同你说?我以为她早就告诉你了呢。”沈棠扯出一个笑容,笑得有点讽刺,“也没有什么,今日遇见大少奶奶了,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动了胎气。王妃疑心我在中间做了什么,叫我过去问话呢。”   她删删减减只讲想说的事情说出来,至于那些重要的细枝末节则是一句没提,甚至将云云姨娘协理中馈的事情给瞒下来了,生怕陆持一个发疯,又要去为难她的小姨。   只是这种事情是瞒不住,陆持摩挲着她食指的关节,“我听说云姨娘开始理着中馈?”   “你既然是知道,何必又过来问我?”沈棠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站起来借着去倒茶的机会,将心底生出的不安压下去。   棕黄色的茶水倾入素色的杯盏里,上面漂浮着几片茶叶,袅袅茶香随着热气蜿蜒升起。   她看着杯底里青紫色的圆形描花,不知怎么就想起她才来伯恩王府的某天。   那日午间正热,小姨怕她冻着给她盖了一层薄被,她也因此被热醒。醒来屋子里却没有任何的人,她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水慢慢饮用,突然听见了小姨细小的哭声,中间夹杂着一些话,多是说关于那段见不得人的往事。   小姨的声音太小,还拖着哭腔,她盯着茶盏底的素花,将事情听了个五六分。察觉外面有人进来,她怕惹事,将茶盏放回原处,溜到被子里假装自己睡着。   可最后还是被人发现了,小姨盯着桌面上的一圈水印,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你都听到多少了?”   沈棠没敢说话,只是低着头,手指搅着腰带上的流苏。   云姨娘黑着一张脸,强迫她对着墙壁站了一下午,直到天色灰沉,才过来找她。   昏暗的角落里,云姨娘盯着她一动不动,缓声说:“棠姐儿,你要记住,要是想活下去,所有不该听到的,你只能当没有听到。”   那时她的年纪还是太小,以为这个世界不是白就是黑,不能够接受对自己那样好的小姨是个杀人凶手。睁着一双湿亮的凤眼,怵惕而戒备地看向小姨,颤抖着问:“是你杀害先王妃的么?”   “不是。”   “那为什么不说出来?”   她现在还记得当时小姨的神情,隐忍克制,明明也是愤怒的,可最后只剩一句叹息,“我还想活下去。”   这王府里能够让小姨三缄其口的人有谁?沈棠心上一阵慌乱,不敢再细想下去,端过茶杯转身。   陆持坐在榻上,拿了她的簪子去挑拨烛芯,也不去看她,“让你小姨少掺和着府里的事情,所谓树大招风,惹了旁人的眼,原本瞒着严严实实的事情被挑拨出来,连命都是没有的。”   一小截烧焦的烛芯被挑掉,火苗晃动两下,又重新燃烧起来。   沈棠心上一紧,将茶盏放在桌面上,就在男人旁边坐下,扯着嘴角问了一声,“世子爷是什么意思?”   发簪的尾部用帕子擦过一遍,仍旧发烫。陆持却是不管,扬手插入女子的发间,狭长的眸子微眯,看着人的时候总有几分漫不经心,“你就是这样问人的?”   沈棠顿了顿,凑过去送上自己的唇,轻触之后随即离开,“够么?”   两个人之间离得很近,炙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草木香混着女子身上特有的梨木香,牵牵扯扯最后竟也不知道是谁的。   陆持垂眸,一眼就瞧见了那双含水的凤眼,眼尾上挑看人一眼都觉得勾人。向下就是娇嫩饱满的唇瓣,唇色偏浅,却很适合亲吻,让人有种含在嘴里的冲动。   喉结上下滑动着,他的眸色变深,声音暗哑,“不够。”   按着人的头,重新吻上去。   他本就是霸道惯了的人,就是在这件事情上,也仍旧不顾旁人的想法。不由分说地卷着唇瓣,就闯入牙关中,像是微风抖擞的长胜将军,在这每一寸土地上巡视。   唇齿依偎间,沈棠的眼中依旧是一派清明,仿佛一切同自己没有多少关系,冷眼瞧着男人在情谷欠的边缘游走。   陆持停了下来,将人一把抱过来跨坐在自己的腰间,最柔软的部位抵着火热,一股恼意瞬间冲破头顶。   沈棠头皮都是发麻,脸上的淡定终究被撕破。她双手撑着男人肩膀半跪着,声音里已经有了愠色,只觉得被人轻贱了,“陆持,你疯了是不是。”   陆持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掐着女人的腰迫使她重新坐下去,两个人皆是闷哼出声。   沈棠是疼的,而陆持闷哼声中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意思。   “还有一个半月。”陆持眼底隐隐有些躁动,伸手将她前面垂下的碎发别在耳后,声音暗沉,“我怕是等不及了。”   他伸手强势地抓住女子纤细的手腕,往身下探去。   指尖碰到那团火热时,沈棠如同被灼烧般向回缩着,胃里都泛着恶心。忍着浑身的颤抖问,“你当真就是这样喜欢强迫人的?”   “呵。”陆持笑了一声,“结果有分别吗?不管是用不用手段,你总都不是心甘情愿的。”   一句话直接将沈棠堵得说不出话来。   陆持的眼底有几分清明,松开她的手半靠在身后的软枕上,一只手闲散地环住女子的腰,收缩,强迫她倒在自己的怀里。   传闻中陆持是个病秧子,实际上陆持不仅健健康康的,还常年学些手脚功夫。肩膀宽阔,衣袍松松垮垮垂下,到腰间时用一根腰带粗略勾出劲瘦的腰身。   “你会求我的。”   那是那天晚上陆持同沈棠说过的最后一话,她心中的不安越发浓重起来。她现在在乎的人只有小姨,陆持要是威胁她的话,也只能在这上面做文章了。   可是小姨又能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沈棠想不明白。   次日沈棠去了老夫人的德春院,老夫人向来是怕热的,但是年轻时落下病根,骨头又受不住寒,不能用冰盆。天气稍微热了些,就要丫鬟在身边扇风。   沈棠被叫去了里间说话,进去的时候被涟漪塞了一把团扇。   “老夫人是个怕热,姑娘还请费心照看些。” 第30章   沈棠点了点头, 走进里间瞧见老夫人半偎在春凳上小憩, 闭着眼睛也瞧不出来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这伯恩王府里的人都是真真假假,瞧不出一个虚实的, 既然进门的时候涟漪专程嘱咐,她自然也不会省事,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 慢慢扇风。   这看着是个轻巧的活计, 可就是光抬着手坐在那边一动不动,一个时辰之后手上也是酸痛难忍的。沈棠皱着眉头,悄悄换了手, 右手在空中划动了两下,才觉得舒坦些。   老夫人慢悠悠转醒,正好瞧见了,声音里还有久睡之后的倦怠, “棠丫头,来了多长时间了?”   她穿了一身深紫色祥云纹缎面对襟长褂,颜色也还算是衬人, 但也掩饰不住神情中的倦怠。这些年,饶是再保养得当, 老夫人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了下去,脸上的皱纹变深, 甚至出现了一些褐色的斑点,眼神早就不复当初的锐利精明。   “没多一会,老夫人可是要起来了?”沈棠半坐在榻上, 整个背部挺直,规矩地挑不出一点的错,就是盛京中的贵女也比得,同小时候的胆怯不知道是好了多少。   老夫人心里无不是感慨,拉着她的手,“一晃都是这么大了,若是老身记得没错的话,过一个多月,便是你的生辰,可有打算?”   “同平日一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日子,吃碗寿面便成。”沈棠总觉得老夫人话里藏着话,也不敢轻易开口。   “今年便是你及笄的时候,怎么能随意呢。”老夫人稍微提起精神来,吩咐在外面的涟漪,让她将库房的册子拿出来,“我早些年倒是收了不少头面,也不知道现在你们这些丫头们可还喜欢。你等会挑上几件,若是看不上眼,等明日我让人改了,你选些时兴的花样来。”   沈棠的心里无不是吃惊的。   说实在的,老夫人待她并不苛责,虽说她是官家之后,可父亲的官职不高,唯一的亲人不过是府里的姨娘。但凡是心狠些的人家,将台面功夫做得漂漂亮亮,私底下有的是办法让你有口难言了。   老夫人虽不偏帮她,做事也是公正。不说在府中这么多年她平平安安地过来,就是一开始的时候,老夫人让旁人清点沈家的财产,做了册子让她过目之后,放在手里一并管着,年年做了一份账目交给她保管。   银钱都是小事,只是这份心意沈棠一直是记着的,可她也不会奢求老夫人能做的更多,只是委婉回绝,“这礼物太贵重了,我受不得。”   “怎么受不得。这过了生辰,你也到了说亲的时候,总是要几件首饰来撑撑场面。”老夫人的语气里无不是感慨,染上了几分愧疚,“当年持哥儿病重,几乎是九死一生,老身也是糊涂,做了错事,白白教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你是放心的,伯恩王府名声就在那摆着,老身定事会替你挑一门好亲事,保你后生无虞。”   沈棠鼻尖一酸,既然老夫人知晓当年冲喜的事,足够毁了她一生,怎么还是做了这件事情?后面这几年,明明老夫人都有能力拉她一把,却冷眼看着她在听松院里挣扎。现在却打起了为她好的名义,如同恩赐般说,“我会将你后半生安排好。”,仿佛这些年她遭受的罪过种种,不过就是别人眼中的蝼蚁挣扎。   “谢老夫人,但是您也知道,我在听松院住了这么长的时间,就算有人不计较这些,总有些闲言碎语。沈棠这辈子也没什么所求的,只希望能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   她说得明白,也将那点子遮羞布全都扯下来,老夫人缓慢闭上眼睛。   伯恩王府对不住沈棠不假,这份愧疚她就是到了阿鼻地狱也愿意一个人偿还。   老夫人感叹了声,如同枯枝的手拍了拍沈棠的手背,“现在我老了,也管不动你们。你也是,持哥儿也是,上次我看上贺家那姑娘,他说是也不愿意的。你和他也算是自小在一处长大的,替我琢磨琢磨,他是喜欢那样的姑娘。我这辈子也算是快到头了,总盼着持哥儿成家立业,也算是了却我的一份心愿。”   这句话沈棠不好说,传出去陆持又不知道要怎样,她只挑了些好听的话哄着老夫人,“我瞧着您是个又福气的人,定是能活得长长久久,不必担心这些。世子爷一贯是孝敬您的,心里面都有着数呢。”   “你啊你,现在倒是学会哄人了。”老夫人笑得和蔼,终究没有太为难她。   等涟漪将册子送过来,老夫人做主选了两副头面,一副是赤金红宝石海棠花式样,一副是老炕冰种翡翠做的,说不上有多稀奇,只是价格高昂得离谱。   德春院的消息瞒不住,很快府里的几房都听到了风声,可没人是觉得欢喜的。云姨娘是个聪明的,晓得老夫人前头将管家的部分权力给她,后脚又赏了沈棠首饰,不过是一种补偿,怕是不久之后,这世子爷的婚事就要定下来。   郝氏和秦姨娘心中也不痛快,这老夫人平日里就是个严肃的,除了陆持就没有偏袒过谁。现在没有由头就赏了沈棠不少的东西,难不成是准了沈棠做世子妃的?云姨娘没掺和伯恩王府的中馈之前,谁是世子妃和她们没多少的关系,甚至乐意瞧见陆持娶了一个姨娘的外甥女。可现在则是不同,难不成这伯恩王府日后要被那姨侄两个人掌控了去。   郝氏寻了陆临商量,陆临不知道同她说了什么,倒是没有闹起来。   秦姨娘却是不甘心的,在一次欢好之后,缠到男人的身上,刻意用一种柔媚入骨的声音,嘟囔着:“云姐姐今日好像是病了,前两天我还看见她院子里的丫鬟在熬药的呢。”   “病了?我怎么是不知道的?”伯恩王心里一惊,猛得发现这段时日多是宿在新纳的小妾这,云姨娘就是生病了,他不知道也是正常。   没由来地觉得有些烦躁,中间夹杂着一些微妙的心虚,他拧着眉头,“她是最不爱惜自己身子的,许是最近天热,贪凉用了冰盆。”   他的相貌委实出众,明明是四十好几的人,仍旧天庭饱满,眉如刀削,上挑的桃花眼眼角有些细纹,却显示出成年男子特有沉稳和可靠来。这是一种岁月的积淀,同陆持的那种气势的威压不同,大把年轻的女子就被迷惑在这表象之下。   秦姨娘痴痴地看着人,横生出许多嫉妒来,为什么他眼中的人就不能是自己呢?是她的话,日后她要什么都是有的。   忍下心中的酸涩,将男人留下来,小心翼翼地是试探着:“现下应已大好了吧,王爷不必着急了。只是我瞧着姐姐身子不好,又管着这府里的事情,担心她受累了。”   伯恩王一头雾水,问清楚原委之后就没有再开口。他是个混的,但也不是个傻的,哄着秦姨娘歇下,转头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   去了哪,秦姨娘心里清楚地很,咬碎了牙,可终究一点法子都没有。   这厢的发生的事情,沈棠一概不清楚,只是去湘芙院的时候,她能够撞见伯恩王的次数又多了起来。但是小姨仍旧是不高兴的,又或者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姨笑得次数就少了许多。   有一次,沈棠甚至撞见了她对着镜子流泪。   她问为什么。   漫天的霞色当中,云姨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纤细的手指摸上眼角,然后是鼻梁,然后是染得通红的唇瓣,回过头来笑着,眼里噙着泪和无法言喻的悲伤,“突然发现自己老了呢,我离开经金陵的时候才像你一般大呢。”   那个一生坚韧惯了的女人,第一次在人前失态。   或许从离开金陵的那瞬间,她就是错的。   沈棠没由来地慌乱起来,只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走到小姨的身边,慌乱地要去拉她的手,话尾都带着颤音,“小姨... ...你别吓我。”   “你这孩子。”云姨娘伸手抹掉眼泪,一瞬间又回到那个八面玲珑的姨娘,“我不过是想到之前的一些事情罢了,你担心什么。回去吧,我这里在忙着,日后若是没有什么事情就不必过来了。若是有这时间,不若好好想了,等世子妃进来,你这日子该是怎样过的。”   沈棠的心里乱糟糟的,有种对既定命运无法改变的深深的无奈,更多的是一种恐慌,生怕自己一眨眼,下一刻小姨便不在了。   那是她唯一的亲人,是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若是小姨出事了,她该是怎么办?   她想到了那天陆持对着她说的话,“你会求我的。”,是不是一开始陆持就知道了什么?   惴惴不安了几天,心底的担忧活活地将所谓的尊严打死。沈棠终于还是忍不住,去找陆持想问个清楚。   做好打算之后,那天她起得格外早,进小厨房做了几样陆持偏好的糕点,带着去书房。   因着上次私盐的事情,陆持也闲下来,又推了不少人的邀约,在府上的日子倒是变多了。此刻来了兴致,正在作画。   见到她来,倒是抬头看了一眼,停下笔,拿起手边的方帕将手擦干净,“你怎么过来了?”   沈棠端着托盘的手缩进,粉色的指甲上泛白。最后面上带着笑容,走到男人的身边,将糕点放下,“我做了几样你爱吃的糕点,你尝尝可还行。” 第31章   陆持看了她一眼, 伸手拿过一块糕点咬了一口。   沈棠心里藏着事情, 随便扯了话,“味道怎么样?”   “你尝尝看。”陆持顺手将剩下的半块糕点递到她的嘴边, 半垂着眼眸,也瞧不清是什么神情。   她抬眼看着,沉默半晌之后, 轻轻张开嘴在同样的位置上轻咬一口, 全是蜂蜜腻死人的甜味。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能够闻彼此之间的呼吸。气氛一瞬间变得微妙起来。沈棠轻轻撇过头,想要端走桌面上的糕点, “今日忘记在里面放牛乳了,我去重新做一份过来。”   指尖刚触及瓷盘,腰间突然出现一只大手,往后一缩, 她的整个背部就贴上男人的胸膛。雄浑的,带着男子特有的侵略气息。   陆持看着那一截白皙的脖颈,顿了顿, “不必了,我正巧不知道画什么, 不若你就坐在那边,我帮你手绘一副。”   沈棠的目光就落在桌面上画了一半的风雨荷塘图上, 应和一声后,推开男人,在不远处的玫瑰圈椅上坐下来。   陆持随手将桌面上作了一半的画作出扯下, 随手对折就直接放在废纸篓里,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一句,“今日怎么这样乖觉的,若是不知道的话,还以为你是有事情求我。”   原本想要说的话就这么被堵在嘴里,沈棠的面上有些僵硬,总觉若是直接承认,有些利用的嫌疑,没敢回答,只是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陆持瞬间沉了脸色,勾着嘴角,眼神里却没有一丝笑意,“那你拉着一张脸做什么,瞧见我就这么不痛快?”   这几乎称得上是在刁难,沈棠深吸了一口气,才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哪怕里面分不清有多少的真情假意,可不得不说她笑起来的时候很是好看,仿佛整个屋子都亮堂了几分。   陆持的眸色逐渐变得深沉,最后提笔,上好的狼毫沾上墨汁,在雪白的纸面上游走。   屋子的外面,是温度正好的阳光,是姗姗来迟的盛夏,是一地凌乱的碎影,是难得的几分宁静。   传闻中陆持不学无术,可在书画上的造诣颇高,也曾有人出了近八百两的银子买了他的一副画,至于中间有没有讨好的意思她不知道。最后她也没有看见陆持给她作的画是怎样的,就已经被人掐腰提起抵在墙边。   陆持虽说了不会动自己,但是诸如此类的亲吻仍旧是常有的事情。书房,春凳,暖榻甚至是屋子西北角的亭子里,对于这种事情陆持随意得很,只要他想要,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可以的。若是沈棠此刻推拒了,她自己都是觉得矫情。   看着面前的男人,眉形锋利没有一丝杂乱,眼神时常是清冷的,透着几分漫不经心,仿佛是游走在云端的仙人,不带有一丝情绪冷冷地看着这个世界。只有在情动时,他的身上才有几分凡尘的烟火味,上翘的眼尾勾着心魄。   她安慰自己,好歹陆持的相貌出众,也不算是太亏。她抬起头,直接对着男人的嘴唇亲了上去,脑海中回忆陆持对自己做的动作,有样学样地去含住他的唇瓣,慢吞吞地舔舐、吮吸。   男人的呼吸陡然加重,她却是不管的,仍旧毫无章法地亲吻着。   陆持按住她的肩膀,低头就能看见女子的唇瓣,是极为诱人的浅红色,透着一层水光。无人知晓,在那些唇齿交缠的时刻,这张小嘴中哼出怎样的轻吟。   “世子爷,不喜欢?”女人的身子如同藤曼般缠了过来,笑着:“你瞧瞧你算得多厉害,还没有到我的生辰呢,我就要眼巴巴地过来求你了。”   “想好了?”声音暗沉几分。   “我小姨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世子爷不若同我先说看?”沈棠很是乖觉,一只手搭上男人的腰间,去拨弄上面的金边云纹。这还是她亲手绣上去的,应该是有些时日了,若不是上面的针脚,她几乎要认不出来。   陆持一把攥着她的手,往下面探去,眼睛却一直盯着女子略染上薄绯红的脸,“我从来不做没有好处的事情。”   手下是一团火热,肉和肉的直接接触,那种黏黏腻腻的感觉涌上脑海,刺激着每一根神经。沈棠整个脑袋都埋进男人的颈间,尽力忽略的手上的灼烧感。   外面是被日头晒得昏昏沉沉的万物,安静得只能够听见风吹过的声音。在这一方角落里,那些原本被压抑的谷欠望如同挣破牢笼的野兽,咆哮着在一双柔嫩的手上肆虐。   男人附在她的耳边们哼出声,沈棠回过神来时,手上已经是一片黏湿。   陆持顺着的她的侧脸开始亲吻,一点点地,最后强势地抬起她的下巴,一下下地琢吻,神情中带了一恍而过的温柔。   到最后也不知道怎么,两个人就倒在床榻上,呼吸错乱,衣衫半褪,沈棠的眼里依旧是清明的,最后淡然转过脸,按住男人向里面探去的手,“陆持,你以后会娶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严重,我果然是没有感情的杀手。   文中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 第32章   “你觉得呢。”陆持不答反问, 瞬间将这个问题抛了回去, 指尖缠绕女子已经被汗湿的头发。   “老夫人对你寄予厚望,怎么肯让你娶我的。”沈棠笑得有些无所谓, 动了动身子让自己躺得更加舒坦些,“沈棠只是想问世子爷这算是什么?就是妾室,也是轿子正儿八经地抬进伯恩王府的, 爷是将我当成了通房吗?”   “妻不如妾, 妾不如偷,这样才最刺激不是么?”陆持笑着,长指覆盖住曲线碾压, 含着耳垂声线又低又哑,像极了情人之间的呢喃,调笑着:“你当真没有半分动情?”   沈棠觉得好笑,眼神向下瞟了一眼, 学着男人惯用的语气反问着:“世子爷这般也算是情.动吗?”   陆持看着身下的女人,脸色潮红,一双凤眼含着水, 深处藏着戒备,半分没有情动的样子。仿佛现在在两人之间的不是情。事, 而是一场博弈,谁先露出了半点破绽, 就会被对方撕咬得鲜血淋漓。   他倒是有些怀念起小时候的沈棠来,小小的一个团子,虽然怯怕着他, 但胜在好拿捏,稍微一吓唬,就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向人。哪里像现在这样伶牙俐齿,逮着机会就上来撕咬一口的?   这般想着,可心里那些隐秘的欢喜多于懊恼的,捏着下巴继续吻了上去。   沈棠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是赌对了一把,未来如何暂且不想,好歹暂时是留下了喘息的余地。   闹腾了大半日,眼见人将该占的便宜都占了一边,云姨娘的事情却半口不提,她不免有些心急起来,扯着男人散开的衣襟小声地问了,“世子爷还没有将事情告诉我呢,难不成一开始的时候就是在哄我的?”   陆持扫了她一眼,最后吐出一句话,“云姨娘应该有了身孕。”   这个消息实在算不上是稀奇的,她小姨在伯恩王的身边这么多年,先前一直服用避子汤才没有孩子。这几年小姨一直在调理身子,有身孕都是正常的,可以说是一件喜事。   沈棠直觉得是被他戏耍了,不由觉得恼怒,气得就要去推开他,却被男人的下一句话给惊到了——“伯恩王没了子孙缘。”   什么叫没了子孙缘?意思是不能让女子有孕吗?陆持是怀疑小姨在外面与人私通,还怀了孩子不成?   这样的指责对于女子而言,完全就是致命的,若是传了出去,不管真相如何,就是那些流言蜚语都能要了一个人的命。   沈棠瞬间变了脸色,挣扎着坐了起来,“我知道你不喜欢小姨,可你也不能编造这样的事来冤枉她。你要是不喜欢这个孩子,大可去求了老夫人,一碗药落了个清净,不必这样羞辱人的。”   她怎么就这么蠢,居然会信了陆持的话!   “不说每年抬进府里这么多姨娘,就是外院养着的那些,就没有一个存了母凭子贵的心思?”陆持看着头顶的软烟罗纹帐,目光瞬间放空,划过些不为人知的寂寥与空荡,略带嘲讽,“难不成是真的为了怀念我母亲。”   沈棠信了几分,可情感上仍旧不能接受,强自辩驳,“你是如何知晓的,难不成这种事情伯恩王会敲着锣鼓告诉大家了?”   他是怎样知道的?或许是因为这毒就是他母亲亲手下的吧。   沂国公府的嫡长女,才貌性情样样都是出众,初嫁入伯恩王府,应该也是欢喜的,抱定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头。   伯恩王前两年确实做的不错,儒雅温润,对着她体贴入微,几乎让她忘记了这个男人本身就是个多情的。直到一个女人带着陆临找上门,将所有平静的假相撕破,她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丈夫对她的爱少得可怜,真正爱着的是外面的莺莺燕燕。   她一生恭顺惯了,也骄傲惯了,怎能忍受这样的轻贱。重病垂危之际,索性给伯恩王下了绝子药。她做不了唯一,她的儿子必须是这伯恩王府里唯一的嫡子。   陆持在听到过往的这些事情时,怜惜母亲为了这样一份感情断送了自己的一生,怜惜完了心里又是空荡荡,他的母亲在抱了必死决心的时候,可曾有半分考虑过,年幼的他该怎么在伯恩王府生存?   缓慢闭上眼睛,他明显是不想要多谈,“那你只当我是在说笑吧,你倒是可以去问问你小姨,不过你确定她想让你知晓这些的?”   沈棠才迈出去的步子就顿住了,倘若陆持说的都是真的,小姨最想瞒着的人应该是她,不然在一开始的时候就会告诉她。   想到近日小姨的一举一动,她的心上又笃定了几分,四肢忍不住发凉,想哭都是哭不出来的。她和小姨上辈子都是欠了伯恩王府的吗?怎么一步一步都不给人任何活路,把人都是往死里逼的。   可就算有一点希望,沈棠还是希望自己和小姨能够好好活着。稳了稳神,抓着床边要站起来的时候,她忽然察觉出不对劲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陆持都是恨毒了小姨的,若是这件事情是真的,他的第一反应难道不是揭发出来,怎么就提前告诉自己。   除非陆持根本就不想让小姨出事。   反应过来之后,沈棠盯着男人脸,问着:“你想让我做什么?”   “你倒是比之前聪明许多。”陆持仍旧是闭着眼睛,用颇为赞赏的语气感叹了一声,而后说:“不如你去帮我打听个事怎样?”   “什么?”   陆持睁开眼,深色的瞳孔里漆黑一片,“我母亲当年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过世的。”   有那么一瞬间,沈棠很想问他,如果真相比他想象的还要肮脏许多,他是否还要执着下去。但是很快她又忍住了,这左右不关自己的事情,难过的又不是自己。   很快,她就应了一声“好”。   ——   沈棠在屋子里将所有的事情都想得正好,比如说怎么不经意去假装发现小姨有身孕的事情,怎么劝说她舍弃这个孩子,怎么旁敲侧击地打听先王妃的死因。   她想得很是简单,只要没有这个孩子,其他的事情都好瞒下来。   可人算终究不如天算,沈棠还没有来得及去湘芙院,云姨娘有了身孕的事情就已经传遍伯恩王府。   说来都是凑了巧,郝氏将手上的权力分给云姨娘后,也不去盯着自己儿媳妇肚子里的孩子,而是日日召了云姨娘陪着,将云姨娘处理过的事情再看一遍,巴不得在中间寻到什么错处,好将管家的权力给收回来。   谁成想,云姨娘虽然是第一次管理府中的事情,但亏得做姑娘时周家的教导,虽然处理起来有些手生,但好歹是没有出过差错。   今儿上午,云姨娘忽然反胃呕出了许多酸水。这么多年伯恩王的几房子小妾都未曾有过身孕,郝氏自然也没有往那方面想,只疑心云姨娘是身子不好,连忙让人请来了大夫。   若是云姨娘真的身子不好,这管家的权力不还是要交到她手上的。   谁知道大夫过来一瞧,只说是云姨娘有了身孕,郝氏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比她脸色更加难看的是云姨娘。   对于丫鬟婆子们来说,这自然是一件喜事,忙往各个院子递了消息,挣了一两个喜钱。   沈棠去湘芙院的时候正好撞见了伯恩王,那个在人前一贯儒雅的男人,此刻像个孩子般,单膝跪在矮脚木上,要去听云姨娘肚子里面的孩子有没有动静。   “哪里就有这么块的,孩子还小呢。”云姨娘白着一张脸,扯出一个笑容来,“快起来吧,下人们都在看着呢。”   “看着就看着,爷有儿子了,还不准爷高兴。”伯恩王咧嘴笑着,仍谁都看得出来他的那份高兴。   早年的时候,迫于老夫人的压力,他就算是再宠云姨娘也不敢让人有一儿半女的,就怕到时候护不住她们母子。可现在不同,老夫人年纪大了,开始看重子嗣,云姨娘都怀上了,总不会做出让人拿掉孩子的事情来。   他是真的欢喜能够和云姨娘有一个继承了他血脉的孩子,是男是女都是好的,最好能够像云姨娘一些。   还是徐嬷嬷先看见了沈棠,唤了一声之后,伯恩王才站起身,咳嗽一声之后,装模作样地在云姨娘身边坐下来,见到沈棠之后淡声打了招呼,“你小姨现在有了身孕,若是有时间的话,就多过来陪陪她。”   “这是自然的。”沈棠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来。   伯恩王还想说什么,云姨娘推了推他,柔声说着:“你都吓到棠姐儿,不过是个孩子,你都和旁人说了多少遍的了,再欢喜都没这样的。”   “这不一样,他可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伯恩王反驳着。   云姨娘看着他的笑容,沉默许久时间之后才开口,“不是还有旁人约了你去茶馆的么,你先去吧,妾身在这里和棠姐儿说些话的。”   伯恩王不好多留,只是走的时候特意交代了,“大夫说你胎像还有些不稳,可千万要注意了,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吩咐了下人。”   “妾身知道了。”云姨娘笑着。   得了保证,伯恩王才肯放心离开。   “你们也都下去吧,我想歇着了。”云姨娘在那一瞬间,肩膀瞬间垮了下去,眼睛直直地盯着地上的一点,“棠姐儿也回去吧,你也瞧见了,最近我身子不舒坦需要静养着,最近你也不必过来了。” 第33章   “小姨, 你不高兴吗?”沈棠试探着问:“伯恩王看上去也是欢喜的, 日后定不会亏待了,说起来, 这个孩子还要叫我一声阿姐。”   怎么会高兴呢,这个孩子原本就是不应该存在的。云姨娘看向屋子外面的天空,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小腹, 越发想念起在金陵的时光来。   据说一个人在大限将至的时候才会不断地想起从前, 所以她的人生又将会剩下多少?   她是没有什么挂念,只是棠姐儿日后一个人该怎样在王府生存?   “你回去吧,我没什么要紧的。”云姨娘摆摆手, 交代着:“若是世子爷回来,你说我这边得了一副张先生的真迹,他若是喜欢的话,只管派人过来取走。”   沈棠听闻这话有瞬间的疑惑, 她现在就在这里,小姨若是真想将话给陆持,让她带过去便是可以, 哪里用得着回去说一声的?她总觉得这是什么哑谜,或许就是小姨求陆持帮忙的信号, 思忖一番之后答应下来,立即往听松院走着。   最近一段时间陆持倒是经常在府上, 比之前清闲了不少。沈棠没有在主屋里看见他,就去了旁边的书房。   屋子里的灯火并不明亮,只在桌边留了一盏暖橘色的红烛, 里面倒还是能看得清楚。   “从湘芙院出来的?怎样,相信我说的话了么?”陆持听见了动静,抬头瞧了一眼,顺手拿过手边的册子将面前的书给遮挡住,半眯着眼睛,“我瞧着你这样怎么像是过来找我麻烦。”   “世子爷说笑了,我哪里敢的?”沈棠见他伸出手,顺势将手递过去,一个转身整个人就坐在男人的腿上,脖颈上全是男人炙热的呼吸。   这样的坐姿过于暧昧,她挣扎着想下来,就听见男人沉闷的笑声,“你有什么不敢的,阳奉阴违这种事情你不是做的最顺手的?让我猜猜,这次又是什么事情?让我救你小姨,还是过来打听那个男人是谁?”   “若是都想要呢。”   “你倒是个贪心的。”陆持低头,对着那雪白的一片脖颈咬下去,含住一小块肉吮吸,在上面留下一个樱粉色的吻痕。“我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陆持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付出去一分都要成百上千的让人还回来的。沈棠一早就是知道的,可是心中还是有疑惑,不禁问出来,“世子爷是图什么呢?这么多年将我拘在听松院,若是说是为了威胁小姨,这些年在我身上下的本钱也是不小的,当真值得?”   她转过身,直接跨坐在男人的腿上,手臂轻抬,宽大的冰蚕丝袖下滑,露出一节圆润的手臂。灯火下,眉间朱砂痣红得耀眼,仿佛像是丛林间冒出来的妖精。   “还是说世子爷欢喜我?”   陆持的眼底划过片刻的滞愣后,吻了上去,言语有些轻佻,辨别不出真假,“欢喜,教我如何不欢喜。”   听了这话,沈棠只是娇笑着靠在男人的肩膀上,手指在衣襟的边缘摩挲,“世子爷,这可是不成的,总不能说什么便宜都让你占去。”   “那你想如何?”陆持拉着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把玩,摸着每根手指的指腹,甚至塞进嘴里咬了两口,看看触感是否像想象中的那样好。   被触碰到的那块皮肤有种异样的感觉,像是有许多只蚂蚁不停地啃噬,那种酥麻的感觉顺着血液涌动,往四肢百骸里钻。沈棠忍不住浑身战栗,本能地想要往回缩,却不小心碰到了后面半搭着的册子。   脸上有些薄红,她不自在地将碎发拢到耳后,对上那双极深的眸子时错开眼去,借着捡书的由头化解尴尬。   少许微光的映照下,她很容易就看清楚上面画着的小人,一个个或坐或仰,动作不一,可皆是光着身子,不可言说的部分连接在一起。   脸“腾”得一下瞬间燃烧起来,手里的东西像块烙铁般烫手,沈棠半弯着腰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陆持接过册子,顺手将女子捞进怀里,声音里的俱是笑意,“怎么,万嬷嬷没给你这个?”   “没,没有。”沈棠说得有些磕绊,见长指将册子的第一页挑开,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来的勇气,直接按着男人的手将册子合上,“你... ...”   半天,她也没有能够将一句完整的话说完,憋得全身都泛着粉色。一双湿亮的眸子里泛着水光,再也没有平日里的冷静自持,反而如一般的姑娘家,娇娇悄悄。   陆持心中微动,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底的那些躁动按压下去。咳嗽了两声才淡声说:“不会的东西多学学,不然到时候受罪的就是我们两个人了。”   刻意凑到女子的耳边,压低了声线,“万嬷嬷若是没有教你,我也可以代劳。”   他的声音本就有些清冷,现在却生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诱惑来,倒是更加撩人。沈棠胡乱地想着,倘若有一天她真的将陆持给扳倒了,就是凭着这副长相和声线,他做个小伶也照样能混得风生水起了。   一时失神,再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就已经被男人压在桌子上亲吻。这次的亲吻很温柔,但是同时也猛烈地让人无法拒绝。湿热的吻一寸一寸下挪,盛开出一朵一朵红梅,全身被一种陌生的感觉席卷,双腿本能地想要合上,却被男人恶意地顶开,就着微微的湿润研磨。   中间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沈棠生出许多恐慌,身体极度愉悦到迷失,神智却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二者之间,她一遍遍地唾弃自己。   在顶端被人含住吮吸时,身子紧绷成一张弓,口中溢出一声从未有过的轻哼声,似愉悦,似哭泣,似战栗,像是狐狸的尾巴在心口轻轻扫过。男人停顿了片刻,接着就是更为猛烈的侵袭,那点子从书上的花样全都试了一遍,逼得女子一遍一遍地呼唤他的名字。   情。事之后,沈棠窝在男人的怀里,仰头承受琢吻,眼尾发红,半天才试探地说了:“我小姨说她那边有张先生的画作,让你若是有功夫的话,就去一趟取过来。”   先王妃素爱画作,自己也收藏了不少。她是沂国公府的嫡长女,平日里就这么个喜好,出嫁时,沂国公府的老夫人搜罗了不少大家的真迹赠与,作为嫁妆,其中就包括了张先生唯一保存下来的画作。   母亲在离世前曾说,将所有的陪嫁留给唯一的幼子,哪怕是老夫人都不能过问分毫。但因他当时年幼,祖母怜惜,将所有的嫁妆一并接管过去。现在母亲的遗留之物居然出现在一个姨娘的手里,那背地里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东西。   眼底的情愫消退干净,陆持半眯着眼睛,眸色越发深沉,“你小姨可还有说过什么其他的么?”   “没有旁的。”   半晌之后,陆持将怀中的人抱紧了几分,仿佛像是要抓住自己仅仅存的一点东西。“我知道了,明日有人设宴在游船之上,你过去瞧个人热闹。”   什么宴会不宴会的,沈棠现在着急的是,他到底会不会出手帮小姨一把,咬牙就问了,“我小姨... ...”   “我说过,我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陆持碰了碰她的额头,眼底一派清明,瞬间又恢复到他伯恩王世子爷的身份,“我想要的从来都没有变过,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过来同我说这个。”   “那个人是谁?”   “一个你不想知道的人。”   沈棠心底冷了冷,最后也没有开口。   ——   云姨娘虽然说了不让沈棠去听松院,但沈棠念着小姨的身体,早上起来炖好了鸽子汤放在食盅里预备送过去。   路上瞧见了老夫人身边的杨嬷嬷也往湘芙院的方向走,她心里正奇怪着,杨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在府中很是有几分威望,平日里只在老夫人的身边时候着,今日怎么就独独跑到湘芙院来?   这几日不管真情假意,送到湘芙院的东西都是不少的,看来老夫人对这个孩子重视得很,倘若一天东窗事发了,那小姨应当如何?   烦心之际,良辰急急忙忙从后面追了上来,“姑娘,世子爷现在在找你呢。”   “怎么了?”沈棠疑惑,今日宴会设在画船之上,有人说晚间风光独好,特意将时间定在晚上,满打满算,他们出发都要到下午的,怎么现在都让她回去的?   “不知道,只是说让你先回去的。”   沈棠想了想,将手中的鸽子汤交给良辰,交代她送去听松院,自己则是先回去。   回去之后发现陆持早就已经在马车上等着了,见到她来,倒是没说什么多余的,只说了一声,“上车。”   她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发生,心绪不宁,难免多问了一句,“怎么这么早的?难不成要先在外面等着的?”   “这次特殊些,总是要多花些功夫。”陆持靠着里间,脸上难得浮现出几分清浅的笑意,玩笑般说着,“你得盼着我今日手气好些,不然得将你留在里面抵债了。”   沈棠有些一头雾水,再往下问时,陆持只说是到时候就知道的。   马车一连行了两三个时辰,才到了淮河的河畔了、,比平日的时间要久上许多。河边只停了一艘约莫能容下十人左右的小船。小船两端狭细小,五人并齐站立时就有几分勉强。中间乌棚不大,外面只用一层竹帘草草做了遮挡,怎么看都不像是举行宴会的地方。 第34章   “是在这个地方吗?”沈棠疑惑, 平日里这群皇城底下的公子哥, 吃喝玩乐比谁都是要讲究,怎么今日就到了这么一个地方?   陆持率先走到船上, 伸手将沈棠拉过来,“现在才是开始呢,还要行走一段时间的水路。”   船上除他二人之外只剩以为撑船的船夫, 美景在后面眼巴巴地瞧着, 沈棠原本还想将两个丫鬟带上,没想到船夫已经收了锚,撑着竹竿离开了水面。   面对沈棠的疑惑, 陆持倒是解释了一句,“此次宴会不能带任何的仆役。”   沈棠心中的疑惑更甚,虽说有的宴会主人家确实会有自己的要求,比方说上次上林苑的赏菊宴, 就要每个宾客带上一首以菊为题的诗句,再往前去京郊的火岩洞,每个人都不许带火石, 可独独没有听说谁家举办宴会不许带上仆役的。   这些公子哥都是被时候惯了,若是不带仆役少不得自己要动手, 有个紧急情况更是不方便。她在心里暗自想着,该不会因着这次的规矩, 陆持才刻意将她带在身边的?   在水上也不知道行了多久,外面的船夫吆喝了一声之后,陆持才领着沈棠出去。   离船不远处, 沈棠看见一艘长船,许是离得比较近,也瞧不清有多少,只知道拢共三层,高约莫五六丈左右,前前后后有数不清雕花木窗,碧色纱幔从中涌动,一时壮阔。   金陵在内陆,来盛京之后沈棠也很少出去,猛然见到这样的“庞然大物”倒是有些回不过神来。还是船上的小厮催促一声,她才稳了稳心神,跟了上去。   船上宽阔,与陆地无异样,远远就看见有位穿着深蓝色衣袍的男子迎了上来,抱拳相称,“世子爷,等你好长时间了,其他各位都在里面等着呢。最近新来了几个不错的玩意儿,特意给你留着,你若是看得上,就带几样回去。”   “若是每个人都带几样走,你家的生意还做不做的?”陆持笑了一声。   “权当是图个乐子。”   男子约莫二十岁左右,明明是商人,做的也是讨好权贵的事情,身上却没有丝毫的谄媚,反倒像是个呆书生,给人一种老实的假象。   沈棠如今也快及笄,不好直接露面,只站在陆持的身后瞧瞧的打量,心里对这个陌生的男子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不得不感叹一声,自己若是有眼前男子一半的本事,在听松院活得也会轻松些。   楚凛也瞧见陆持的身后跟着一名女子,看着装打扮同贵家小姐无异,猜测对方就是陆持养在院子里女子。他的生母当初不过也是个贴身侍候的小妾,亏得楚家不讲究嫡庶,他才有今天的地位。   因此对待沈棠也无轻慢,因对方身份尴尬,刻意忽略了称呼,只问:“姑娘可有什么旁的需要,楚某人立即让人给你送过来。”   沈棠摇了摇头,还没有说话,陆持忽然伸出手将人虚虚地揽在怀里,“她同我一起过去,你先去准备东西,若是不称意,多的是人要将你这艘船给拆了的。”   楚凛苦笑一声,说了一声请便之后,就让人领着陆持和沈棠进去。   船内构造与一般茶楼无异样,中间有一圆形大厅,二楼三楼隔间依大厅建造,围栏外悬着一根手腕粗细的麻绳,也不知是何意。   一楼随意摆着几张桌子,上面茶水也无,显然所有来客都去了二楼或是三楼。果然有小厮弯着腰冲上楼梯,在前面引路,“世子爷,在这边。”   中间穿过廊坊几道,绕了两三圈才在一个隔间的门前停下。小厮推开门,屋子里的人听到了动静齐齐地往外面看。   见到陆持身后跟着一个小姑娘之后稍微滞愣住了一下,接着就像是无事发生,继续笑闹着,“你这次可是来迟了不少,到时候要自罚三杯。”   “怎么来迟的,不也是还没有开始么。”陆持回了一句话,在靠围栏的地方坐下,将沈棠拉到自己的身边。   一边的魏清姝见到此幕,面上有些难堪,心里堵着气,刻意坐在了离他们最远的地方。   屋子里加上他们二人,共有十人左右,全是经常和陆持来往的人,沈棠倒是能够认识得全。只是谢家兄妹二人的后面站了一个年轻的男子,男子剑眉星目,面如刀削,身着绛紫色金线祥云滚边的袍子,胸背挺阔,显得人的肤色有些黝黑,却意外地随和不凶悍。   触及到沈棠的目光之后,咧着嘴冲她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瞬间记忆中那个小男孩与现实重合,她心里无不是错愕。   谢正辞见她显然是认出自己,张口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沈棠却是看懂了——“我回来了。”   谢正辞的事情她也曾经听说过一些,那年自元宵节之后,谢正辞在华阳公主府闹了三天,最后去了边关呆了许多年一直没有回来过。盛京中倒是能够经常听见关于他的消息,无非是谢家又添一员猛将,少年英勇,隐隐有当年谢老将军横扫四方的英勇。   现在他怎么突然回来的?沈棠不得而知,她对谢正辞隐隐怀着一份感激和愧疚,感激的是当初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他曾经拉过自己一把。愧疚的是,她总觉得谢正辞远走塞外和自己有几分关系。   陆持察觉到这点动静,看见谢正辞之后移开眼,偏头在沈棠的耳旁说话,明明是暧昧至极的动作,可说出的话都是往人的心窝子里捅去,“怎么,见到你的裙下臣了?还是盼着他能够再救你一会的?小时候他没什么能耐,现在可完全不一样了,他现在可是最年轻的将军,风头正盛,连我都要规避三分,说不定真的能够将你就出去。”   他明明是闲谈的语气,话语里甚至带了几分玩笑的意思,沈棠知道,他还是生气。   “不一样的。”沈棠摇了摇头。   陆持有句话是说对了,他们其实都是一样的人,在黑暗中挣扎永远得不到解脱。她这辈子都这样了,注定要和陆持一辈子纠缠下去,何必又牵连别人?   “什么地方不一样?”   沈棠将手伸了过去,接着宽大袖袍的遮挡,面无表情地与男人十指紧扣,“世子爷是觉得自己对我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所以才笃定了我要离开的吗?”   陆持难得被噎了一句,掌心的手温热柔弱无骨,虚虚地握着他的。他笑了一声,在女子的耳旁轻轻吹了一口气,“我发现你进来越来越会说些我爱听的,再努力些,说不定我真非你不可了。”   正在这时,一楼的大厅突然出现一个矮个的中年男人。男人声音浑厚响亮,他们在三楼的地方,仍旧能够将他的每一个字听得清清楚楚。   听了一会,沈棠才明白今日的宴会不过是一次变相的竞买。由人展示所要卖的东西,所有人均可出价,而价高者得到。   中间的男人高声“起。”   一声沉闷的钟声之后,有一个托盘样式的东西缓缓从麻绳的最顶端滑下,若是哪个包厢的人有兴趣,大可以直接取下看看,托盘中盒子里所盛放的是什么东西。   一连被不少的人看过几回,托盘才缓慢滑向一楼,被年轻的小厮取下交到中年男人的手上。中年男人开始叫卖,一盏盏红色的灯笼从围栏里伸出垂下,价格也由此一路高涨。   一路卖出了十件东西,除了谢珑看上来了了一套凤凰于飞式样的翡翠头面,催着谢正辞挂了一会灯笼之外,大家都各自低声同周围人闲谈着,仿佛他们来这边的目的只是为了喝喝茶水而已。   沈棠疑惑之时,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一开始见到的那名男子推门而入,笑着说:“各位,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要不要过去瞧瞧。”   这些人中,以太子最为位重,太子看了一眼四周,见无人反驳,遂说:“有劳了。”   沈棠云里雾里,出去的时候偷偷问陆持,“我们过来不是买先前的东西吗?现在准备去什么地方?”   “赌石。”陆持只说了两个字。   魏清姝在外面呆了三四年之久,性子沉稳不少,此次回到盛京也是答应母亲选一门良婿而嫁,但这么多年的执念岂会这样轻易就放下了。   先前看表哥和沈棠举止亲昵,已是不悦,现在终于忍不住,回了一句,“你没来过是不知道,楚家被誉为“天下第一玉商人”,逢三年便会有一次买玉料原石的宴会,开出什么料子便是什么料子。价格高昂,一掷千金比比皆是,沈姑娘可带足了银子?”   沈棠听动了她话里的针对,也没有去计较,正准备闭口不谈时,陆持说话了。   他整张脸隐匿在阴影里头,从沈棠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见紧绷的下颌,“她用我的。”   “表哥!”魏清姝惊呼出声,不敢相信自己的表哥居然为了沈棠当众下自己的脸。   “你及笄的时候我未能够赶过去,今日你也选上喜欢,权当是我的赔礼。”   听着这句明显是划清界限的话,魏清姝有些喘不过气,喃喃地说:“表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我知道,清姝,你不是小孩子了。”陆持语气平和,“等他日你出嫁之日,表哥送你一份更好的。”   魏清姝有瞬间是不想承认,眼前的这个人是小时候不管她做了什么都会无条件宠着自己的人。他分明知道,她要的从来只有一个他而已。 第35章   沈棠现在甚至想出去看看, 今天的月亮是不是从外面升起来的, 陆持居然也会有替她说话的一天。转念之间也想清楚中间的弯弯绕绕,怕是陆持早就知道魏清姝喜欢自己, 正借着她手来拒绝呢。   跟上去之后,她在男人的耳边问了一声:“世子爷若是真想拒绝魏姑娘的话,何必借了我的手, 以后魏姑娘见到我怕是像仇人一般了。”   “这样才是最简便的法子不是么。”陆持松开她的手, 慢慢向前,半侧着的头笑着:“你若是这点用处都没有,我何必养你这么长的时间。”   一句话, 连带着将沈棠昨日的讽刺都还了回去,   沈棠笑了声,藏在衣袖里的手缩紧,谈不上是失望抑或是其他, 最后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   楚凛将他们一行人带到一间进深约有十来丈的屋子里,中间是用木板搭建起来的台子,四周则摆了几张桌子, 用屏风相隔开。   虽然看不见里面到底有多少的人在,但显然不止有他们几个。楚凛将他们引到靠台子的地方, 撤了一张屏风将两张桌子并成了一张,让侍女上了茶水之后才缓步离开。   太子瞧着周围, 称赞了一声,“这楚家的三少爷也是有几分手段,再历练个一两年, 怕是他的两个哥哥就完全比不上了。今年的这次宴会倒是讨巧,怕是这一次就够他在盛京中出名。”   “我这个大舅子自然是厉害的,你们也多帮衬些,不然歆茖又该说我。”说话的是宿高宴,这次宴会聚了这么多人也有他的参与。   经常同他抬杠的蒙准就差拍桌子了,“你也有脸说这句话,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楚家还没有同意这门亲事的吧,你先别太得意,说不准楚家还不认你这个女婿的呢。”   “就你说的好话,我要是和歆茖成不了亲,我瞧着你外院养着的那个不错,就直接送给我。”   “你死了这条心吧。”蒙准笑着骂了一句。   这时候买卖正式开始,两个人也就歇了声,转眼看起台上的石头来。   这里的赌石并不是说真的拿一块石头上去让人去买,而是拿出从玉矿上开采的矿石,削去外面一层岩石,露出一小块玉石的切口,再根据切口那一小面玉石的成分色泽待价而沽。黄金有价玉难得,除了恶意哄抬价格,大多数的人都能够买到一个差不多价值的玉石原料。   开始之前,陆持将手中的牌子扔到沈棠的怀里,闲散地坐在旁边,“你若是喜欢什么,就买下。”   沈棠第一次来,也不知道门路和规矩,难免有些底气不足,“我不会,别到时候亏欠了。”   “放心吧,高得离谱了,这钱楚凛也是不敢要的。”陆持从台上的几块石头上扫过,倒是没说什么。   还是身边的蒙准问了,“你眼光最毒,帮我瞧瞧那些是个好的,我也弄一块给我家老祖宗去,不然天天又该说我是不孝顺的。”   “都还不错,楚凛倒是没有拿什么水货出来。”   他们这些人中,若是真说谁对玉石有些了解,还是要属陆持,几个人东一句西一句地问了起来,沈棠倒是插不上话。   反正这次所有的花费都要算在陆持账上,她也没有多少顾及,看中了一块长相有些奇特的石头,以一千两百四十两的价格成交。   最后楚凛将价格喊出来的时候,在场人都被吓了一跳,将复杂的目光对到沈棠的身上。   一千两百四十两虽然价格高了些,够末等侯爵家的公子哥办一场喜事的花费,但是对于这些底蕴深厚的大家也算不得什么,至少没有到让他们吃惊的份上。   她直觉得自己像是做错了什么,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陆持。   陆持倒是没有多少的反应,冲楚凛点点头,楚凛会意立即让人将玉石包了起来。   饶是太子都忍不住咋舌,“你家的这位是个会花钱的,只是这次怕是走眼了,我瞧着那块玉石的成色并不太好,且这么大的一个,中间若是有裂缝什么,倒是不值钱了。”   “是啊。”陆持唇边漫着笑,玩笑般说着,“以后我也要多找几个正经的营生,不然怕是养不起了。”   他这般说多多少少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在场的都是个人精,笑着将话题给岔开了。只是魏清姝仍旧不解气,到底是世家的嫡女,说话也不怎么难听,只是看向沈棠,“不如现在找个地方让人将石头开了吧,也让好让我们看看,千余两黄金到底买了什么东西。”   说着就招手,让身边的侍女将楚凛找过来。   千两黄金?沈棠抬头看了一眼陆持,见他没有反驳,顿时被惊讶到了,心上一慌,甚至都想上前和这个人打个商量,这个东西她不要了。   她虽见不得陆持好,但这样的麻烦毕竟是自己惹出来的,若是她有银钱,咬着牙都要将这些银钱给补上。可是她没有,她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陆持给的。一时觉得难堪,可更多的则是在责怪自己。   “无碍。”陆持侧过头来,缓声低声说。   可这话并没有起丝毫的作用,沈棠看着楚凛慢慢走过来,捏紧手帕的手心都是一手的冷汗。   楚凛知道意思之后,迅速让仆人准备一个房间,将所有人都带进去。屋子的四周蒙上了黑布,里面看不见一点的光亮   等所有的人都在下方坐下之后,楚凛才点亮了中间唯一的一盏烛火,烛火映照了周围的一圈。暖色灯火下,翡翠切口的一圈都是绿色,但颇为暗沉,没有想象中莹润。   饶是沈棠是个不懂玉的,也知道这一千余两黄金打了水漂。   楚凛先从外面切下一小层,没成想居然没有见到里面包裹的玉。愣了愣神之后,继续往下面切,一连切下了四层,原本有花盆大小的石头最后只剩下茶壶般大小。除了切口能看见些玉质,几乎与一般的石头无异样。   经手过这么多玉石,楚凛一开始虽然知道开出来的玉石不会好到什么地方去,但也没有想到连连切了这么多层,居然连一点玉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他用手帕将手上的灰给擦干净,问了一声,“要继续切下去吗?”   这样的结果最满意的便是魏清姝了,她抿唇笑着,“看来你的运气是不怎么好呢,就是浪费了这么多的金子了。但想必表哥宠你,这点金子也是出的起的。”   她说得也算是事实,但是说不出来的阴阳怪气,就差没有将沈棠打成一个祸水。沈棠面上有些不好看,单薄的身子安静地坐在陆持的身边,有种说不出来的柔弱。   她的身影和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重合,谢正辞的心中横生出保护的欲望来,抿唇道:“那也是表哥自愿的,这种事情强求不来。”   魏清姝的笑容淡下去三分,谢珑自幼和魏清姝交好,暗中扯了谢正辞的袖口,暗示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可下谢正辞却不管这些,“谁都有不懂时候,错了又是如何,都是听松院里的事情。”   魏清姝嘴角一沉,若不是这么多年的修养还在,只怕要一巴掌打到他的脸上。深吸了一口气,才挤出一个笑容,“是同我没有什么关系,可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莫不是为了打抱不平了?”   谢正辞涨红了脸,多是被气着了。他对沈棠是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不过是幼年时对身边朋友的一种关心。就算经今日魏清姝为难的对象换成了旁人,他也是会同样出面维护,绝对没有魏清姝想象中的那样暧昧。   可他是个武将,军营中都是用拳头来说话,怎么辩驳得过,支支吾吾了半天,在别人的眼中倒是的成了一种默认,看向沈棠的目光越发微妙起来。   两边都是从小在一处长大的朋友,谁都没有错,错的便只能是沈棠了。   陆持看向谢正辞的眸子渐渐变得幽深,像是敛着一潭死水,看似波澜不惊,但是隐藏着要人命的危险。   他仍旧是笑着,只是笑容里掺杂了几分薄凉,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你瞧瞧,他倒是挺护着你的。说不定这时候你求他,他真的就要带你走呢。”   沈棠端坐在一旁,腰背挺直,眼神死死地盯着台子上那块石头,仿佛没有听见,半分注意力也不分走,直接对着楚凛说:“麻烦你继续切下去了。”   她就不相信,自己的运气当真能够差成这个样子。 第36章   灰黑色的石头缝里便有一股绿意涌动出来, 楚凛先是一愣, 转而眼中出现一阵狂热,急不可待地将表面的一层完全割去, 露出里面的玉石来。   绿,充眼所见的就是喷涌而出的绿色,没有一丝杂质, 仿佛一个不小心, 那绿色便要从灰黑的容器中流出来。   楚凛见惯了玉石,可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上乘的玉石,水头多之一分便觉太嫩, 水头少之一分便觉暗沉。他在手里摸了几回,忍着将其占有的冲动,朝着坐在对面的沈棠说:“恭喜姑娘,是阳湖绿, 不说是千金了,若是时间倒回去,就算出价万两黄金, 楚某人也愿意接手的。”   这可突然的反转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太子抬手, 立即有人将玉石送到他的手上。只看了一眼,他便知道楚凛所言非虚。阳湖绿倒是常见, 稀奇的是这一整块的阳湖绿,中间没有一丝杂质,若是做成吉祥的物件, 说是国之重器也使得。   他笑了一声,语气倒是和善的,“沈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好好留着吧,以后倒是能够当成传家的物件。”   魏清姝脸色一黑,径直走出去了。   沈棠有些回不过神来,若不是这么多人在,只怕要问了,“真的有这个价格吗?”。从太子的手中接过玉石一直到坐上马车回府,一路上她都有些迷迷瞪瞪的,仍旧不敢相信,自己手上拿着的这块石头居然值万两黄金。   陆持见她的样子便觉得好笑,伸出手将女子揽在怀里,“怎么,就这样喜欢的?日后我让楚凛帮你留意着,若是再有好的料子,送过来让你瞧瞧。”   “不了。”沈棠摇摇头,将玉石放在锦盒里,“这样的经历只一次便够了,再多几次我受不了。我就在想,若是当时开出来什么都没有,这一千余两的黄金就真的打了水漂,哪怕我一辈子都是还不起。”   “我可以等。”陆持笑了一声,只觉得这样为了点钱财算来算去的女子不知道比平日里好了多少。他心里生出一个念头,若是就这样和她过一辈子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可这个念头才出没有多长的时间,他又摇了摇头自我否定了,感情这种东西啊,往往比万两黄金更加奢侈。   “这个东西你打算怎么处理了?”   “你不要么?”沈棠有些意外,这个东西既然是用了陆持的钱财得来的,也没有她私自据有的道理,想了想之后便说:“改日可以问问老夫人身边的杨嬷嬷,老夫人喜欢什么花样的,等做好之后再给老夫人送过去。”   “那还不如问陈嬷嬷,她一向管着库房和祖母的私藏,杨嬷嬷一贯管着府内的仆役,这方面未必清楚了。”   他就是这么随口一说,沈棠倏得想起,上午杨嬷嬷往湘芙院走去的场景,心猛然一沉,脸上的笑容都僵硬起来。若是杨嬷嬷不是管着库房,多半也不是送补品去湘芙院的,而是老夫人知道了孩子的事情,要让小姨过去说个清楚!   心跳一时加快,若真的是这样,那小姨现在定是凶多吉少。她望着身边的男人,刚准备开口求救时,外面响起了箭羽划破空气的声音,一只箭泛着冷光,直直地插如入到离开陆持肩膀约莫两寸的地方。   外面很快响起来兵刃交接的声音,陆持阴沉着张脸,将帘子掀开一道小缝,将外面情况看了清楚之后,便拉着沈棠往车下走。   刚下车,就有十来个黑衣人冲了上来,二三挡在陆持的前头,方正的国字脸上写满了肃杀,“世子爷,你先离开。”   陆持点头,带着沈棠往后面撤去,黑衣人得知了这一举动,如同疯了般往这边涌动。陆持今日来参加宴会,身边并没有多少的人手,暗卫的本领再是高强,也禁受不住对方这么多人。   眼见着黑衣人就要杀了上来,陆持将女子的头按在胸膛里,沉声问了一句,“怕么?”   沈棠没有经历过这些,可也明白此时若是成为拖累,他们一行人就要死在这个地方。温热的血液飞溅到脸上,浓重的血腥味让她的脸色发白,却还是咬着牙,说了一声,“不怕。”   陆持就近抽出身边人的长剑,毫不犹豫地朝着冲上来的黑衣人就是一剑,血液飞溅开来,月牙白的衣袍上尽是梅花点点。   他的功夫也算是上乘,且出手狠辣,招招都往黑衣人的要害处刺去,若不是还顾及着身边的她,全身而退是不成问题。   黑衣人显然是发现了这一弱点,刻意往沈棠的方向攻去,倒是让他得了手,在陆持的手臂上留下一道伤口,血便从破碎的口子中涌动出来。   沈棠心上就像是装了一百只小兔子疯狂得跳动中,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若是换上几天,就算陆持死在自己的面前,她都未必会眨一下眼睛。   但是现在不同,陆持不能死,小姨还等着陆持去救人她的呢!   陆持的伸手是死角,有一个黑衣人绕到了他的身后,寒光闪闪的长剑就要刺过来之际,沈棠咬着牙,直接挡了上去。   感觉到背后覆上的柔软时,陆持浑身一震,转头就看见女子死死地揪着他的衣服,再往前,是一个黑衣人惊惧地睁大眼睛,手中的剑尖就停留在离女子不足半寸的地方,再往前一步,就会落得一个香消玉殒得下场。   明明心里也是害怕的,可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她还是挡着在了自己的前头。   他的心里倏得一动,那些恩怨情仇在此刻都变成了不要紧的事情。一颗心浸泡在温水当中,所有的冰块一点点融化开来,然后泛滥成汪洋大海,最终回归于面上的平静。他低着头,轻柔地将女子揽在怀中,语气里是自己都察觉不到温柔。   “好了,已经没事了。”   从生死线上滚过一遭,沈棠身子仍旧是战栗的,可第一时间仍旧想着的是陆持。陆持可千万不能有事,不然小姨也躲不过这一遭遇。   她苍白着脸,伸手去摸男人的后背,确认没有伤口之后,全身的神经才松了下来。腿止不住地发软,依靠在男人的怀里才勉强能够站立起来,无比庆幸地念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一番话将男人的那颗心暖了又暖,低头看着这样白净的脸,陆持亲了亲她的额头,“会一直没事。”   说着就将女子打横抱起,上马车之前,他对着周围一圈沉默无声的影卫做了一个手势,影卫拔出插入黑衣人身体里的长剑,开始了一番屠戮。   一阵风吹来,卷起血腥无数,一阵风吹去的,又是原来模样。   回去之后,沈棠便敏锐地察觉出陆持对自己态度微妙的不同,让他去救小姨的事情却不好立即说,否则便会被认为是故意设计他,到时候又是一笔扯不清楚的烂账。   晚间的时候,她派美景偷偷去打听德春院今日都发生了什么些事情。   美景回来只说:“听说老夫人罚了大少爷去祠堂,王妃和大少奶奶去求情,直接被老夫人赶了出来,说是谁要是再劝说的话,就跟着一起去跪着。”   沈棠猛然抓住她的手,声音里藏着慌乱,“可打听出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听说在前朝,大少爷将老夫人娘家侄子霸占土地的事情抖了出来,舅老爷被削去了官职,哭诉到老夫人这里来。老夫人将大少爷召回,甚至动用了家法,最后才罚着去了祠堂。”美景有些不能理解,“现在老夫人的娘家只剩下舅老爷这么一个男丁,如今被削职,日后日子更是难过,大少爷怎么就偏偏去挑了麻烦,不过老夫人这次也是下了重手的。”   沈棠听了半天,没听到自己想要的,只好自己问了,“那我小姨呢。”   “云姨娘?云姨娘不是在湘芙院养胎吗?”美景仔细想了想,确实没有听说过湘芙院出了什么事情,只是摇摇头,“没听说湘芙院有什么。”   沈棠不知为何,听了这话心里仍旧有些不安稳。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修文,只有一更,最近我要修文和捉虫,啊,晚安啦 第37章   隔日她捡几样得开胃的果脯, 预备送到湘芙院给小姨尝尝。谁知道才在门口, 就被杨嬷嬷给拦了下来。   杨嬷嬷身穿一件深蓝色福纹棉褂,灰白头发被整齐地梳在脑后, 面上虽然一直是笑的,却透露出一种精明来,“姑娘, 老夫人说这几日云姨娘身子不爽利, 最好要静养着,现在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了。”   沈棠心里一沉,这就算是变相的软禁, 她直觉是出了事,可也不敢硬碰硬,举着手里的食盒轻声说着:“我只是来给小姨送一些东西,说两句话便成。”   “姑娘, 老夫人说了,谁都不许进去,你别为难老奴。”杨嬷嬷就站在门口, 寸步不让,“东西老奴先替你收着, 等会就送进去给姨娘,姨娘知道你这份心意, 心里定是会高兴的。”   “嬷嬷,我只是想和小姨说两句话,看看她现在怎样, 没有旁的意思。”她镇静几分,从手上摘下一个镯子递过去,“你就通融些,让我瞧上一眼。”   “姨娘在里面修养呢,大夫日日来诊平安脉,身子都是专门请了娘子过来调养,你且放心着。你有这份心,云姨娘心里都是高兴极了,不必在乎这一两天了是不是。”杨嬷嬷将镯子给推了回去,透露了一点口风,“老夫人这是下了死令,这府里还有谁敢违抗了。”   沈棠说了许久,杨嬷嬷笑着将她的话都听完,最后还是摇摇头,坚决不让沈棠踏入院子中半步。   在言语的纠缠中,整个人都烦躁起来。陈嬷嬷贴着门边,朝外面看了一眼,忍着泪水,小声地唤着,“姑娘,云姨娘说若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先回去吧,她在这里挺好的。”   沈棠猛然见到她,上前一步就想问问情况,被杨嬷嬷拦着,只得探出身子问:“小姨现在还好吗?”   那里能有好的,昨日不知怎么老夫人就发了怒,派人过来将这湘芙院围得水泄不通,再三敲打她们这些奴才,若是在外面说了不该说的,一家老小全都发配到庄子上去。云姨娘吃不下任何的东西,那怕是喝口水都要趴在床边的吐个半天,这才多长的时间,脸上就没有一点活人的样子。   这孩子来的究竟是桩喜事,还是要了人命的祸事。   她咬着舌头,清醒几分,“好着呢,今日姨娘还在说,让你帮忙做几件小孩的肚兜呢。”   小姨本就不喜欢这个孩子,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沈棠喉咙里就像粘了东西,几次想要张口说些什么,最后颓然地站在原地,“那我就先回去,若是又什么事情,还烦情你往听松院里递个消息。”   “唉。”陈嬷嬷连声应和。   沈棠转头就去了老夫人的德春院,谁成想连老夫人的面都没有见着。   “姑娘,真是不凑巧,老夫人早上说头痛,现在还在里面歇着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涟漪脸上挂着笑,丝毫没有提起让沈棠进去等会的事情。   现在正好是三伏的日子,一年里天气正热的时候,沈棠头上顶着烈日,一阵一阵地发晕。舔了舔干燥的唇瓣,她小声地说:“我就在这里等着,老夫人什么时候醒过来,你唤我一声便是。”   涟漪应了一声,转身往屋子里面走去。   挑开帘子,绕过屏风往里间走去,坐在上方的正是老夫人,下首坐着的则是伯恩王。老夫人见到她来,抬头问了一声,“人走了没?”   “还在外面等着呢。”涟漪回话,拿过一旁放着羽毛大扇上前给老夫人扇风。   “这大太阳的,怎么能让孩子就这样在外面站着的。”老夫人还未说话,伯恩王先开口呛声,说着便站起身,要往外面走,“孩子不过就是想去看看阿云的,您何必拦着。”   “站住!”老夫人呵斥,光是坐在那,上位已久的威压便释放出来,眼里尽是一片清明,“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娘的,今日就给我在这里好好坐着。”   伯恩王顿住了步子,气恼地转过身,“母亲,你就算是再不喜欢阿云,她现在怀着的都是你的孙儿。你就不能看在孩子的份上,什么事情日后再说吗?”   涟漪见情况不对,立即收起了扇子,贴着屋子的一边走出去。   老夫人一口气差点都没能够喘得上来,将拐杖重重地往地上一拄,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的脑袋,“你到现在都不明白吗?那周云怀的根本就不是你的孩子,这就是一个孽胎,我们伯恩王府决计容忍不下。”   这就像是平地的一道惊雷,直接在伯恩王的耳边炸开,他双目欲眦,额头上青筋凸起,一张脸涨得通红,“怎么可能!阿云她... ...她怎么可能... ...”   后面两个字她怎么都说不出口,衣袖一拂,气冲冲地在旁边坐下,“阿云不是这样的人。”   她跟着自己一路从金陵来到盛京,将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去湘芙院的时候,那个美丽柔弱的女子永远乖顺地依偎在自己的怀里,将自己当成了天一般。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背着他在外面与人私通的。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他笑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为了说服老夫人,还是为了说服自己,“阿云一心都挂在我身上,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定是有犯了口业的奴才烂了嘴,在您面前胡说的。”   老夫人闭上眼睛,油然而生一种无力感,根本都不想去看他。   她怎么就生出了这样的混账东西!   伯恩王这大半辈子,有过的女子或许自己都数不清楚了,但真要说将谁放在心上了,那只有云姨娘一个。现在他早已过了不惑之年,剩下的年头就这么些了,也想安定下来,和云姨娘有个自己的孩子。   前半生是他对不住她,后半辈子,他一定会好好对她和孩子的。   他撩起衣摆,直接跪在老夫人的面前,“母亲,我知道你想将伯恩王府交给持哥儿,怕这个孩子生出来有什么变数。但您放心了,不管这个孩子是男是女,都碍不着持哥儿什么,烦情您还放过阿云。”   “你啊你!”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眼睛微微湿润,他居然为了一个妾室怀疑自己的母亲。她气得抡起拐杖就往他的身上砸去,连声骂着“逆子,逆子!”   她倒在一旁,喘了口气,“你若是不相信的话,就去问问她,她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种。我告诉你,伯恩王府绝对丢不起这个人,我不允许,你死去的爹更是不许!你若是在在这件事情上犯了糊涂,我便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老夫人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伯恩王仍旧不相信,顶着老夫人的威压,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立即起来向外面走去。   他要阿云亲自对自己说,旁人说的都是不算数的。   老夫人忍了很久的眼泪在看见儿子毫不犹豫离开的身影时,落下来了。这个曾经在战场上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女子,被围困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为伯恩王府付出了一生,可最后连自己的儿子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意听她一句。   可是又能怎样,她还是要将这诺大的王府给守下来,不需任何人糟践。   老夫人抹了一把眼泪,重新坐起来,将外面守着的夏嬷嬷唤了进来,“大夫那边可说过了?”   “说了,药已经熬上了。”   “去吧,她毕竟也在王府这么多年,送走的时候也体面些。”   “是。”   伯恩王直接闯进了湘芙院,杨嬷嬷还没有来得及拦,就被一脚踹了出去。他一张脸上些满了煞气,“我同云姨娘有些话要说,谁若是不长眼进来了,小心自己的小命了。”   急匆匆走进屋子里,满心的怒火和憋屈在看见女子苍白的脸时,又奇异地散开。可仍旧放不下面子,板着脸走到床榻边坐下。   事到如今,左右都躲不过这一遭,云姨娘也懒得去讨好这个男人。身子往下挪了挪,让自己坐得更舒坦些,平静说了一声,“你来了啊。”   伯恩王郁结了一肚子的话在心里,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内心深处有着隐隐的担忧,倘若这个孩子当真不是自己的又该如何?   他想了千遍万遍,也不肯去承认,这个柔顺至极的女人会在外面与人私通。   “我... ...”他才开口,声音已是沙哑的,“我刚刚听说了一个笑话,母亲说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你说有趣不有趣... ...”   女人意外地平静,他渐渐有些说不下去了,垂着头,伸手想要摸云姨娘的腹部,低声喃喃,“怎么可能呢,这明明是我们的孩子。”   他盼了许久的孩子。   云姨娘定定地看着他,仿佛看着年轻时在桃花河畔遇到的公子,温润如玉,将油纸伞递给她,说:“小心了,外面下着雨。”   “一眼误终身”这句话半点不骗人,她想当初她宁愿错过了,日后回想起来还能有些美好的印象,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将所有的美好在这一方牢笼里蹉跎掉,只剩下满心的怨愤。   轻轻避让开,她能够听见自己冷静而又清晰的声音,“老夫人说的没错。”   双拳紧握放在膝盖前,上面的青筋凸起。伯恩王双眼都是通红,身上的肌肉紧绷,拼死了才从紧闭的牙关中,挤出一句话,“你说的都是真的?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说。”   “不是你的。”云姨娘没有犹豫,偏过头来,脸上浮现出一个薄凉的笑容,有些讽刺,“你当真以为经过了这么多事情,我还会愿意为你生儿育女的?”   “陆端明,我从进这王府起,无时不在恨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快果然是不行,明天开始修文,正常更新,前面修文部分出入大的会标注,没有标注的基本就是改病句错别字,头疼。 第38章   “当年我来了这盛京, 知晓你有家室内便说要回去, 你强占了我的身子,将我留在这伯恩王府。我父亲因此一病不起, 我连双亲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至今未回过金陵。”眼泪从眼眶中奔涌而出,那是云姨娘一生的憾事。   “我... ...我以为你是情愿的。”伯恩王低着头, 几次想要说什么都没能够说出口, 最后盯着地毯上的花纹,双手撑在膝盖上,“这么多年我对你不好么?只要你开口说喜欢的东西, 我有哪一样是没有给你的?”   云姨娘笑出声音来,眼尾都是泛红的,“怎样才算是好?”她猛然抓紧男人的袖子,用力地向自己的方向上拖拽, 指着门外,“你瞧瞧这些年你到底娶了几房妾室,你倘若真的是怜惜我半分, 就不会让一个又一个的新人跑到我头上作威作福来。”   “王爷!妾身是不是还要感激您,没有把我像她们一样随意丢出府去。”云姨娘死死地盯着男人, 苍白的脸上泛着赤红,声嘶力竭着:“你从来都没有爱过人, 你爱的永远只有你自己,不然当年,你怎么亲手杀了你的发妻!”   伯恩王浑身一震, 不可置信地转过头,被掩盖多年的秘密被翻了出来,又气又恼,“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不知道的,我可是你最爱的女人啊。”云姨娘又哭又笑,无比讽刺,“我是出身下贱了些,你们这些人上人又究竟比我好到那去。老夫人拿了我亲人要挟,这些年我守口如瓶,死了心在伯恩王府里过日子,可是你们可曾给过我机会的?一个一个都要把我往死里逼着,现在这样你可还满意了?”   “你失了神智了,都开始胡言乱语起来,等会大夫来了替你诊断,开两幅药剂,什么都便好了。”伯恩王抓着女人挥动的手臂,不让她伤害到自己,有些狼狈地说:“将这个孩子打掉,我便当成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别再想其他的了。”   云姨娘只是摇头。   伯恩王瞬间暴怒起来,“怎么到这个时候你还要护着这个孩子!难不成你真的对那个奸夫有了感情。阿云,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   “说过吗?那想必当时我只是在哄你的吧。”云姨娘到现在,心绪反而平静下来,“你放心,我不爱你,也没有爱过旁人,孩子我断然不会留着的。”   “那你... ...”   伯恩王所有的疑惑还没有问出口,就看见一个穿着深紫色褂子的嬷嬷走进来。夏嬷嬷体态圆润,见到谁的时候都是笑眯眯的,可做事情是出了名的狠辣。她出面了,就是代表着老夫人的意思,就是伯恩王也难以违背。   云姨娘扫了她一眼,然后看向伯恩王,笑了出来,一如初见时的温婉,“老夫人不会让我活着。”   伯恩王都多大年纪的人,毫无建树,事事听从自己的母亲,怎么会为了一个妾室反抗呢。她深知男人自私的本性,也无希冀,平静地朝夏嬷嬷说了一声,“是老夫人让你来的吗?”   “老夫人说您身子不好,特意让我送了药过来,一碗下去,什么病什么灾都好了干净。”   “我不是和母亲说了,此事我回来处理的么。你给本王回去和老夫人说,湘芙院的事情不用她来管了。”伯恩王挥手就要将人给赶走。   “王爷,老夫人说您一贯是容易心软,特意让老奴来送云姨娘一程 。”夏嬷嬷将药端了出来,走动间黑色的药汁并无半分波动,“老夫人这可都是为了整个王府着想,也是为了云姨娘着想,您还请体谅些。”   “给本王滚!”伯恩王正准备一脚踹出去,忽而身后的女人拉了他一把,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力气,直接挣扎从床上爬起,夺过夏嬷嬷手里的药便是一饮而尽。   “阿云。”伯恩王暴喝一声,双目凸起,跨步上前将女人手中的碗夺了下来,直接往远处砸去。   青瓷碗四分五裂,碎片飞溅开来,然后没入毛毯中,听不见一点声音儿。   伯恩王直接将女子抱在怀里,第一次发现她实际很轻,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低。稳了稳步子,想要往前走,却发现每一步都走得艰难。从心脏的地方蔓生出一种恐慌,向身体的四处游走,瓦解了所有的力气。   云姨娘抬头,只能够看见男人发颤的下颌和上下滚动的喉结,看着头顶的雕梁画栋变成了蓝天白云,又变成了朱梁青瓦。胸口发闷,喉间涌起了一股血腥味,空气越发稀薄起来。   老夫人给的药当真是厉害的,临死之前她居然还能想到这个。   “不要去了,已经来不及了。”她虚弱地说,才说了一句话,口中忽然涌出了许多鲜血来。   哪刺目的红直接扎痛了男人的眼睛,他咬紧牙关,步子迈得更大,喘着气,“来得及,一定来得及,周云,我不许你离开我。”   过外面的小门时,他不小心被绊倒,却还是牢牢地将女人抱在自己的怀里。   他眼睛都在发酸,朝着周围人暴怒地吼着:“来人啊,快去找大夫,都在这里愣着干什么,要是晚了,我要了你们得命。”   云姨娘身上抽搐了两下,鲜血不断地涌出来,将两个人的衣服都沾染上这死亡的颜色。   伯恩王红着眼,伸手虚虚地拢着女人的嘴,一个大男儿坐在原地,哽咽,“你别再吐了,等会大夫就过来救你。你不是说想回金陵的么,等你好了之后我就带你回去。我们买一间宅子,晨起我替你描眉,然后... ...然后一起去桃花河畔,看当年那个卖伞的老妪可还在,我们让她做一把最好看的伞,好不好。”   “回不去,唔... ...都回不去了... ...”身体大多数的地方都在疼着,在死亡逼近之前,云姨娘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居然看见了自己的爹娘和姐姐,岁月未曾在他们的身上留下痕迹,一如当年她离开金陵之前的模样。   她恍若觉得自己仍旧是豆蔻年华,抬起沉重的手臂,想要去拉他们的手,艰难地发出一个气音来,“阿爹... ...阿娘... ...姐姐... ...我... ...”   她笑了出来,“来找你们了。”   万般纠葛,最终都成了一场俗事。   伯恩王仍旧将女人抱在怀中,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不停地摸着女人的脸,“阿云,是我错了,你醒一醒,要打要骂全都由你好不好?”   “阿云,你别吓我啊,你是知道,我最舍不得你的。”   “阿云,我心悦于你。”   “阿云... ...”   夏嬷嬷瞧了一眼,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向众人宣布,“云姨娘揭难。”   消息传到老夫人处时,站在一旁的沈棠也听见了。   头顶是炎炎烈日,仿佛将一切都融化成虚空,再也没有一点声音。她呆愣着,有些不相信,自己摇头说开来,“不会的,我前几日还见到小姨了,她还叫我好好的呢,怎么一个大活人就突然没了。”   她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下来了,眉间的朱砂痣越发鲜艳,急步向前要冲到老夫人的屋子里去,却被嬷嬷们一把拦下来。   “姑娘,您还请冷静些,这人死不能复生啊!”   “你胡说!我小姨不可能有事的。”沈棠转脸,一张脸铁青,眼神凶利,像是被伤到了要害之处的小兽,对周围人龇牙咧嘴,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老夫人在哪里,我要去见老夫人。”她一连推到了几个人,就要往台阶上走,抬眼就看见了面前站着老妪。   老妪身穿灰蓝色松鹤同天褂子,灰白的头发被整齐地梳在脑后盘起,额头上戴着一个同色的抹额,衬托得人更加精神奕奕。   沈棠的心里滋生出一个恶念,她的小姨在生死的边缘徘徊,老夫人依旧是富贵持重的伯恩王府掌权人。   恶念只存在一瞬间就被压下去,她跪在台阶之上,朝着老夫人磕头,“老夫人,求求你饶过我小姨这次,以后我和小姨都会听您的,您... ...”   “棠姐儿,云姨娘走了。”老夫人打断她的话,“你放心,就算云姨娘不在了,伯恩王府依旧会好好带你的。”   “没有... ...没有,小姨没有... ...”后面的话她怎么都说不出口。   长阶之上,女子的身子都在发抖,颤巍巍地伸出双手去拽老夫人的衣角,“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小姨。”   双眸噙着泪水,如同抓紧了最后一块浮木般,“您不是说让我离开世子爷的吗?我和小姨立即就走好不好,不会碍着你们什么的。”   陆持站在院子的门口,眸子中晦涩难明。   而沈棠瞧见他,就像是瞧见了救星般,跪爬他面前,“陆持,你救救我小姨好不好?我只剩下我小姨了,我不能再没有她的。我求你,只要你能救救我小姨。”   那是她的小姨啊,是她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点念想了,他们... ...他们这不是在逼她去死吗?   沈棠最后也不知道该去求谁的,只是在磕着头,眼泪混了一脸,疯魔了般念着。   在场的人无不是心酸。   陆持单膝跪地,将人轻轻搂在怀里,按着女子的肩膀,将仅存的那一点自我欺骗完全撕裂开来,“云姨娘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是渣作,啊,伯恩王真渣,啊,我陆持不渣,不渣,渣... ... 第39章   沈棠闭着眼睛, 心脏的地方一阵阵地抽搐。   头上顶着炎炎烈日, 两颊泛着不正常的黑红,眼泪混着汗水一起, 最后也分辨不出,齐齐顺着脖颈,往衣服里滑去。   干涸的嘴唇起了皮, 她倒在男人的怀里, 失神地盯着地面,眼睛离尽是虚无,“你说了要帮我救小姨的, 你说了的,你在骗我,都是在骗我... ...”   “陆持,我恨你... ...”   只说了几声, 人就直接晕了过去。   老夫人瞧了一眼,明明知道现在陆持抱着沈棠,仍旧对身边的杨嬷嬷说:“让个婆子将棠姐儿送回去。”   杨嬷嬷还未有动作, 陆持率先将人给抱了起来。他穿了一件月牙白的袍子,胸膛挺阔, 腰背苍劲如同悬崖边上昂扬的松柏,留下的阴影恰好能将女子给完全笼罩住。   “不必了, 我带她回去便是。”陆持说着便要离开。   老夫人站在他身后问了,“你可是在怪我?”   “没有。”陆持回答得很快,眼尾下敛, “我知道您这都是为了伯恩王府好。”   您唯一在乎的也只有这伯恩王府。   ——   沈棠病了,日日高烧昏睡着,陷入一个醒不来的梦魇里,口中喃喃地念着:“小姨,小姨... ...”   说到伤心处时,眼泪从眼尾滑下没入乌鸦鸦的云发里,擦不干净,也醒不过来。   听松院请了不少的大夫,却都只说是在烈日下中了暑,只消喝几贴药剂便能够好。谁成想,喝了两三天的药,人不仅没有好,反而病得更加严重了。偶尔有清醒的时候,便要挣扎着下来,不管不顾地往外面冲,说是要去见自己的小姨。   陆持却是不许,将屋子的门一关上,仍由女子在里面打砸。   外面的人都说,沈棠因为云姨娘的死疯了,好不好得过来,这谁说了算呢。   云姨娘下葬的那天,恰好是沈棠的生辰。她本就偏瘦,连着几日的折腾,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活得都没有几分人样。   良辰在替她穿衣时,看着腰围的地方大了一圈,顿时眼眶就红了,用针线将腰间的地方缝了一些.用金色巴掌大的剪刀将线头剪断,看上去才好些。   “姑娘,若是云姨娘还在的话,定是也不愿意见到你这般... ...人总是要向前面看得,你这样世子爷也担心... ...”良辰硬着头皮将话说完,心里着实是在替姑娘考虑。   云姨娘不在了,若是姑娘再这样和世子爷拧下去,到头来还是自己受罪。这些年她在听松院里也看得清楚,世子爷对姑娘未必不上心,可两个人因为什么事情拧住了,就这么不阴不阳地相处下来。   若是能够解开误会,这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单单是凭着这从小在一处长大的情分,姑娘以后的日子都能够好过许多。   “我晓得,这些天劳烦你和美景了。这么多年,你们跟着我也受了不少的苦头,权是我对不住你们。”沈棠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来,绕过妆台前将一个盒子抱出来,塞到良辰的手里,“这些都是我用在铺子里收上来的钱买的,也不值两个,等会你和美景选些好看的,其余的便送去给万嬷嬷。这好歹是用了我自己的银钱,你们也无需担心旁人说什么。”   良辰心头狂跳的,没有敢去接,“姑娘这是做什么,奴婢和美景还要侍候你一辈子呢,这些你留着,奴婢们不能要。”   “你不要想多了,今日是我生诞,按礼数也是要给你们的。”沈棠塞了回去,平静道 :“你去给我做一碗面过来,吃完了,我去送送小姨。”   那些不好的感觉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良辰小心地看了沈棠几眼,发现她神色如常,又疑心是自己多想。念着到时候她在身边看紧些,有什么苗头不对的地方再叫人,这么多人在这里看着,总出不了什么大事。   于是才将盒子收下,说了一声“谢姑娘赏”,才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沈棠就着几样腌渍好的酸菜吃了小半碗面条,身子才暖和些,让万嬷嬷带着在院子门口等着,过会一起去湘芙院,送云姨娘最后一程。   陆持才从外面回来,他在院子里连守了沈棠几日,只有在早上因急事出门,到现在才匆匆赶回来。他一向爱整洁,靴子和雪白的衣摆上却沾了不少的红泥,看上去有些许的狼狈。   见到沈棠出来,眸子里闪过片刻的惊讶后,便拧了眉头,“我进去换一身衣裳,便同你一起过去。”   “不必了。”沈棠勾着他的衣角,对上凌厉的目光,声音细小但一字一句含着坚定,“小姨不想看见你,就当是我求你的,你别过去了。”   陆持这辈子,从来只有伤人的分,自认为百毒不侵,可到头来倒是被身边养着的白眼狼给捅了一刀子。偏偏都是自己给惯出来,顿了步子,他看着女子站在阴影里摇摇欲坠,到底是心软,心里叹了一口气,只说是“随你。”便迈着步子回去了。   云姨娘是妾室,这种事情本就是忌讳,按照礼数是不应该操办,设个灵堂,问了风水先生出殡的日子,一副棺材送出去也就了了事情。   可伯恩王不同意,请了道士做法,除了没有宴请宾客外,其余的都是按照王妃的礼数来。这已经是逾矩,老夫人是最讲究礼数的,可最后也没说什么。   万嬷嬷怕沈棠心里堵着气,私下里劝解着,“云姨娘也算是走得风光,伯恩王跪在堂前守几日,老夫人说等明年祭日一过,就让人刻了碑,做得好些,总归下面的日子过的舒服。”   沈棠没忍住,“再风光又怎样,她是半点好处都没享到,也是做样子给活人看的。”   要不怎么说作孽呢,等日子一长,该忘的人将她忘记干净,这世界上还有谁记得有个叫周云的?   许是前些日子将眼泪都哭干了,沈棠在整个过程中显得格外平静,仿佛她真的就是来走个过场,冷眼瞧着一群人将棺椁入了室,封了砖石,盖上厚土。一个隆起的小丘里,沉睡着她对这个世上的最后一点念想。   晚间的时候,沈棠说想要酒酿元宵,现在也不是个时候,小厨房里什么都没有准备,真要是做好了,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辰。   她只说,“我在家时,生辰也吃这个。”   今日她的态度格外反常,明明是应该难过的,可她却生生将那些难过压抑在心里,面上同一个正常人一般说笑,看得身边的人都是难受,恨不得自己能替她难过了。   陆持倒宁愿她闹着,打砸也好,争吵也好,指责也好,总归是将心里的那口气出了,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死气沉沉着。   他手指在黄梨花木做成的小几上杂乱地敲着,有些烦乱地让万嬷嬷去做了元宵。   等元宵做好端上来时,已经是深夜,丫鬟和嬷嬷在外间侍候着,屋子里就只剩两个人。   沈棠尝了一口,便将汤勺放下,“你可还记得那年元宵节在路边买的那碗元宵了,和我家那边的味道很像,我后来怎样找都找不到差不多味道的。”   “我尝尝。”陆持伸手将碗端过来,用沈棠放下的勺子舀了少许,便尝出味道来,“甜了些。”   屋子里的烛火并不明亮,陆持的五官有些清冷,在暖色的烛火下柔和了那些锋利,将那些自私阴冷偏执全都藏在暗地里,整个人便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儒雅少年。   “你说说,我小时候怎么那样对我不好,兴许好些,我死心塌地欢喜你,帮你问问小姨那些事情,也就没有后来这样了。”沈棠手指托着下巴,歪头浅笑着,“不过她现在不在了的,我倒是知道一些,你要不要听一些?”   “不想。”陆持将勺子扔到碗里,粘稠的汁液溅了一桌子的。   “可我却想告诉你。”沈棠身子前倾,对着男人一字一顿地说:“先王妃是被下了药,伯恩王指示郝氏。你祖母也是知道的,帮忙瞒了下来,不仅是因为怕和沂国公府起冲突,而是想要侵吞掉你母亲财产。”   她怕自己心软,连皮带肉地说了干净,隐隐有报复的畅快感,嘴角微微上翘,讽刺极了,“你祖母待你这般,皆不过是因为知晓伯恩王不能生育,你是唯一的嫡系,可是比起你来,她更在乎的是自己的儿子。好笑不好笑,我是什么都没了,陆持,你比我好到什么地方去呢。你身边所有对你好的人都有自己的目的,无一人真心待你。”   烛火摇曳,将熄未熄,她缓步走到男人的身边坐下,趴在他的肩膀上,对着耳旁,温声软语,“你这辈子呀,都活该了要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   “所以我这不是将你留在身边么。”他拿着手帕,斯条慢理地将手背擦干净,放在手边摩挲着,半张脸沉陷在阴影里头,薄凉得紧,“你故意刺激我想做什么?让我动手杀了你?”   他冷笑一声,“你就算是死了,也是我的人的。”   “我知道,我这辈子都要和你纠缠在一起。”沈棠的手里赫然是一把金色的剪刀,恰好抵着男人心窝的位置,微微用力,已经有红色的血浸染出来,“所以我们一起去死好不好?”   “死了不打紧,只是你要让你小姨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沈棠一愣,继而心头狂跳,原本流干的泪水又涌了上来。她咬着唇,半晌哽咽着挤出一句话,“你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章节可以看早点,可能嗯哼你们懂。删节的地方某博后面放出来,这章有红包看一下后面,   推荐华华的文,我觉得好看啊啊啊记得救救孩子,收藏一下,她v后万更应该,不更新我帮你们抽她   啊啊啊华华现在在争取一个榜单,可以点进去看看好看不-好看   《回到1973》BY孺人   齐小芳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悲惨的童年。   梦里有许久未见的渣爹,于是齐小芳一个气不顺,就把她那好吃懒做的爸爸的一条腿给弄折了。   后来,齐小芳才知道,这丫的根本就不是梦。   她只不过是重生了,重回到了一九七三。 第40章   “你小姨还活着。”陆持反手将女人掐着腰在自己的身边坐下, 眸子里闪过一丝神伤之后, 只是平静地看向人,“我答应了会救你小姨, 就一定会救。”   这算是这么多年来他对沈棠的第一次妥协,却是不后悔,倘若周云死了, 那他和沈棠之间也算是走到尽头。他做事向来给自己留有三分余地, 就冲着心里那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都断不可能的让周云出事。   但他到底低估了周云对于沈棠的重要性,没了周云在王府, 她也没了顾忌,说出来一句一句都往人的心窝子里戳。更加难受,便是他知道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她时时刻刻都在厌恶自己。   可厌恶又怎样,人不是还乖乖巧巧地呆在自己身边么。   沈棠可不管他心里的弯弯绕子, 一双极其漂亮的凤眼里尽是通红,执拗地看着他想要个确切的结果,“我小姨到底怎样了?陆持, 你是不是在骗我的。”   陆持笑得极为讽刺,“你是半分都不肯信我, 既然不信,又何必问了?在你心中我不过是个恶人, 你可瞧见有恶人做好事的?”   “你救了小姨对不对?”沈棠听不见他的讽刺,贴上去,不管不顾地去亲吻男人的唇瓣。   饶是两个人之间有了这么多次的亲吻, 她会的花样仍旧是不多,只会含着男人的唇瓣不停地舔舐和吮吸,迫切而认真着。她尤然记得和陆持的约定,她将身子给他,他就帮她救小姨。   钱货两讫,倒是公平的很。   于是柔荑带着大手上移,顺着腰部曲线覆盖在那一方隆起的柔软上,而后双臂挂在男人身上,在他耳旁含糊地轻吟,“陆持,要我好不好... ...”   没有什么感情,只是简单而又刻板的动作,眉间美人痣越发妖冶,勾得人分寸大乱。   陆持垂着头看她,下颌紧绷,声音里掺了一丝沙哑,“这算是什么?”   “算我自愿的。”沈棠用唇碰了碰他的耳垂,而后向下,吻了吻喉结,“我想要你,你不想的么?”   她只是为了自己的小姨,将自己身子当成了筹码。这虽然也算是陆持最后的目的,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他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他扶着女子削瘦的肩膀,将两个人之间隔出一些距离,“你可是说我身边无一人真心待我,你这又算是什么,哄我高兴,再从我这边知道你小姨到底怎样了?知道之后又该如何,和你小姨一起离开么?”   “不会离开的,这辈子都不会。”沈棠深吸了一口气,扣住自己的腰带,慢慢扯开,衣襟散乱,便露出里面粉色的肚兜,上面绣着怒放的海棠花。某一处有顶起两个凸起,刚好在花骨朵的地方。呼吸间微微晃动,仿佛真的要活过来一般。   她轻轻地将自己贴了上去,柔软抵着坚硬,听见男人的呼吸声陡然沉重起来。   男女之间的事情她并非一概不知,早在一开始的时候,万嬷嬷便让她看了避火图,怕的就是两个人都是什么都不知道,反而闹了笑话。而她总觉得自己不会是陆持的第一个女人,看的时候只是粗略得扫了几眼,现在倒是什么都不会。   双手无措都不知道要往什么地方摆放,到底记得两个人在做这种事情是没穿衣裳的,细嫩的手指去勾男人的腰带。   要把她的相貌完全都刻入脑海中。等到两个人只穿单薄的中衣相对,他仍旧没有什么动作,仿佛这一切不过是女子的一厢情愿而已。   对于女儿家而言,这样着实有些难堪,而沈棠却顾不得。她已经是走投无路的人,只希望用这些肉体上的纠缠得到男人的一句准话,所有的羞耻都抛却在脑后。   她咬着唇,反手去解肚兜后面锦缎,却被男人按住了手。   暗夜里声音极为沙哑,带了一点蛊惑的味道,“你当真不会后悔的?”   “不后悔。”   女子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发出一声惊呼声,直接被抱起来往里面走, 双腿跨在男人劲瘦的腰间。腹部抵着火热,再往里走,两个人之间都知道会发生什么。   沈棠倒在大红色的锦被里,乌泱泱的头发披散开来,衬托肤色越发莹润,如同上好的白玉精雕细琢而成。脸上泛着绯红,薄薄的一层,如同开放的海棠花在风中战栗。   纱幔被放了下来,外面的烛火本就不甚明亮,现下帐内更显昏沉,影影绰绰,呼吸交错,在一方小世界里,彼此的心跳声更是明显。   沈棠觉得浑身发着烫,连带思维都变得模糊,只能感受到细密的亲吻遍布全身,包括那些隐秘的部位。在柔软被含着狎弄时,血液里像是藏着千万只蚂蚁在啃噬,是之前从未有过的酥麻。   再往下便是小腹,男子在□□上占着天生的优势,只是亲吻,她就已经咬着软枕小死过一会。整个人如同漂浮在半空中,思维里一片空白,可身子依旧是火热的,仿佛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急需找一个发泄的出口。   “忍着。”陆持亲了亲她的唇瓣,声音已经沙哑到不像话。   她有些疑惑地看向人,还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身下便传来剧烈的疼痛,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饶是陆持再淡定,到底也还是第一次,身上已是大汗淋漓,被逼得尾椎都是发麻,却仍旧将女人搂在怀中。   细小的呻。口今在猛烈的冲撞中破碎,摩擦碾压的痛苦中夹杂着隐秘的欢愉,沈棠却是不后悔,原本漂浮着心才落到原处。   陆持自私阴鸷喜怒无常,却是极为守信,他要了她的身子,就一定会让小姨平安无事,这样算来,她也是不亏的。   年轻人总是要冲动些,沈棠已然不记得自己泄了多少次身子,在天将亮时,才在男人的低喘声中昏昏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她浑身都是疼着,可是那处却意外的清爽,像是已经用过药的样子。她躺了一会儿,刚要出声让良辰美景进来,却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   “醒了?”   “嗯。”沈棠应了一声之后便没有再说话了,他们两个人之间本就不是因为情爱才在一起,更多的是一种交易。在□□过后见面,委实有些尴尬。   她伸出手去拽软缎上的流苏,露出的一节手腕上有着明显的淤青,陆持看着,眸色更加深沉,似乎窥见到雪白的中衣之下,那一身的斑驳。   他没什么虐待人的癖好,可只要那么一想,身子便有些燥热。掩唇咳嗽了两声,“小厨房温着甜汤,可要用些,等过会再吃些。”   沈棠应了一声,吩咐下去后,很快就有丫鬟送过来了。却没有进来,隔着屏风,她也不知道是谁,倒是省去了许多的尴尬。   她披了外衣,原本要自己起身,可一碰到地面双腿都发颤,完全不听自己的使唤,最后还是陆持将她抱了过去。   心底藏着事情,胃口也不怎么好,用了半碗她便放下来了,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还是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才带我去看小姨?”   她开口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有关自己的小姨,陆持多多少少是有些失望的。垂眸将碗拿起来,舀了一勺粘稠的甜汤送到女子的嘴边,言简意赅,“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沈棠见对方的目光落在勺子上,忍着心里面的烦躁将甜汤喝了下去。   “你是想让别人知道你小姨是诈死么?”陆持面上没多少的表情,“就是在外面,你也要装成一副伤心过度的样子,免得遭了怀疑,徒惹了麻烦。”   沈棠不傻,瞬间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手指蜷缩,试探着:“那个人是不是伯恩王府里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会修文,卡了一天,写了一个小年的小片段,综合考虑,如果有小片段的话(甜的)会放在评论区和微波的,不放在作话了,免得跳戏,也是给追文的小可爱的福利吧,撒花。 第41章   “不清楚, 等改日带你去见见你小姨之后, 你自己问问她便是了。”陆持看着她将一碗甜汤喝完,又将人给抱回去。   视线在小腹上扫了一遍, 声音有些哑,“还疼的么?”   “什么?”沈棠问过之后瞬间反应过来,昨日那些肢体上的交缠全都涌到脑海中, 面上染上了绯红, 强装淡定地回了一句,“不疼了。”   “真的?”陆持闻言双手分开,撑在两边, 身子完完全全将女子罩在身下,光是这架势便有些骇人,“让我瞧瞧。”   说着他就要动手去掀开被子,吓得沈棠直直地往里面躲, 秀眉蹙紧,“不用的,我已经好了。”   “瞧瞧我放心些, 怕什么,你醒来之前, 还是我替你上药的。”陆持直接拽着她的手,往自己的怀里拖。只是软软小小的一团, 说不出来的娇嫩,被逼到极致时,只红着眼睛小声啜泣。   念及此便有些想, 到底还是顾及着身子,他也没动手,抵着头顶,哑声说:“晚上还要上一遍药。”   只要想到那个场景,沈棠的全身血液便像是沸腾了一般,莹白的皮肤爆红发烫,说不出来的臊意,身子都在颤抖,“不...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的。”   “莫要动了。”陆持托着她的身子,直接将人压在床榻上,“我再陪着你睡会。”   感觉到腰上抵着东西,沈棠也不说话,只是抬眼看着男人。   “我不动你。”陆持只是这么说了一句,将人搂紧了几分。   两个人在一起也相处了五年多,可也是第一次同榻而绵,沈棠觉得哪哪都是别扭,又反抗不得。她在想,她和陆持之间到底算是什么呢?   他不喜欢她,她也厌恶极了他,两个彼此都不喜欢的人,最后却在一起做了这世间最亲昵的事情,交颈相靡,同榻而眠。若是母亲还在这世上的话,只怕要失望了吧,沈棠昏昏沉沉地想。   可若是所有的事情再重来一次的话,她也不会去后悔,最起码小姨能够安全地离开这伯恩王府,终究有一天她也会的。   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是晚上,起来用了些饭食,良辰美景便侍候着她洗漱。倒是没有瞧见陆持,良辰只说世子爷在主屋已经睡下了,想了想之后小声地说:“云姨娘才走,姑娘虽说是外甥女,可这时候传出去世子爷和你的事情总归是不好听的,世子爷下令让众人禁止胡乱说了。”   沈棠瞧着镜子里的人,在脖侧见到几个红色的印记,一路蔓延到衣服里头,其中有些都泛着青色。便是觉得烦躁,也不知道能不能消下去,不然被旁人看见了,不知道要生出多少的事情。   良辰见她苦着一张脸,有些想差了,宽劝着:“这都不是什么打紧的事情,等过些日子,世子爷向老夫人说了,定是会给你一个名分,不会委屈你了。”   她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就已经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在旁人眼里只会轻贱三分,还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说法。至于名分,没有是最好的,也同这伯恩王府少一分联系。她伸手去摸脖子上的印记,眼尖地瞧见自己的脖子上像是挂着什么。   扯了绳子一瞧,是一块圆环样式的玉佩,也没有什么花纹,只在玉佩的内圈里头有一行小字,像是谁的生辰八字。   美景凑过来瞧,“这是谁送的玉佩,我怎么第一次瞧见?”   还能有谁,定是世子爷送的。良辰在后面用手肘碰了一下她,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稍微有些底蕴的人家都喜欢在孩子出生时,将生辰八字刻在金玉上贴身佩戴着,其意义也是非同一般。沈棠倒是记起来,当初陆持将自己的那块玉拿走了,现在将他的送过来是几个意思,难不成真喜欢上她不成。   但凡是他心里有半分怜惜,都不会将她逼到这步。她笑了一声,将脖子上的玉佩取下来,交给良辰,“你找个盒子装起来,待会放起来,免得弄丢了。”   良辰捧着玉佩,嗫嚅着:“姑娘... ...”   “好好收起来,弄坏了我们都是赔不起的。”沈棠没接话,挑了一点散瘀的膏子在手上抹开,直直地往脖子上抹着,细细涂开之后,就让美景搀着回到床榻上躺着。   灯熄了没多一会,窗台边便有了些动静。她本就是浅眠,惊醒之后往外看了看,借着清冷的月光看清来人的身形之后,又很快闭上眼睛,装作自己已经睡着的样子。   暗夜里,听觉和触觉都回被无限放大。听着动静男人来了床边,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后背上便贴上炙热的身躯,依旧是熟悉的草木清香。   而后男人的手便半搭在腰间,用手指轻点了两下,便缓慢上移,握住那方柔软之后,她便有些装不下去,直接咳嗽了一声,“世子爷这是在在做什么?”   “今晚闷热,怕是要落雨,我过来瞧瞧你可出了汗。”他的声线本就有些低,原本清清冷冷的,掺和了沙哑,又生生地显现出一点诱哄的味道。   沈棠抬眼瞧了瞧外面的月光,也不知道这雨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半晌将手拿开,“你轻些。”   这便是允了。   陆持本只是想逗逗她,自己却撩出一身的邪火,不上不下倒是难受。手从胸前划过的时候,倒是觉察出不对劲来,狭长的眸子上挑,有些危险,“玉佩呢?”   “戴着不方便,让良辰给收起来了,不然我现在就去拿出来戴上?”沈棠说着话,身子却是不动的。   阳奉阴违的样子倒是将陆持给气笑了,他直接卡着女人的下巴,吻了上去。没有什么怜惜,只是单纯发泄着怒火,粗暴地让沈棠有一种被撕扯的感觉。她晓得陆持是生气了,也没有说话,沉默着仍由男人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着。   才入时便抵到最深处,让她生出被贯穿的恐慌来,掐着男人的手臂,连声说着:“慢些,你慢些的。”   “怎么慢?这样?”陆持压低了身子,刻意对着一处研磨,冷笑了一声,“你说话一向是没有真的,我也不晓得哪样你才是舒服的,都且试试看。”   这一试就试了几个时辰,沈棠趴在枕头上,攥紧了手,咬唇承受着一阵阵忽慢忽快的撞击,在一阵沉闷的喘气声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东西是被自己忽略掉了。   第二日陆持不在,听说是前段时间的刺客查出来是何人所为,今日过去看看。沈棠倒是因此松了一口气,原本打算好好休息一会,谁想到半上午的时候,听松院就来了人,还是委婉来说是专门来看她的。   “她怎么来了?”沈棠往脖子上遮了几层的粉,由着两个丫鬟替她整理衣服。   “不知道,大少奶奶身边的春桃说,大少奶奶知道你病着,就一直想过来瞧瞧。”美景小声说着,拿手比划了一下,“奴婢瞧见她带了不少的东西过来。”   自从上次后花园的事情,沈棠就一直不太喜欢程苧婉。虽然说一直是郝氏一直在找她的麻烦,可程苧婉在身边,只要解释一句便没有后来发生的所有。可程苧婉偏偏不说,就连她的丫鬟和嬷嬷都没有人出来说一句。   若是说程苧婉没有害她的心思,她是决计不肯相信的。   可是人还是要出去见一面的,她想起陆持说的话,在铜镜里看了看,瞧见眼下乌青的一片,瞧着就憔悴地很,倒是放心了,直接带着良辰和美景出去了。   算算日子,程苧婉怀孕也才四个多月的时间,小腹并未有多少的凸起,却刻意挺着一个腰,双手放在小腹上。   见到她来程苧婉站起身,伸出双手要去扶她,“前两天就想来看看你,只是我身子不稳,娘一直不让我出来,今儿才得了空。”   良辰美景倒是机灵,立即上前扶着,没敢让两个人有接触。   “大少奶奶,您坐着吧。”沈棠眼眶又红了红,拿着帕子将眼角擦了两下的,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如果有怠慢的地方,你还原谅着。”   她本就不想同程苧婉说话,只是装装样子。   程苧婉倒是相信了,面上有几分难看。她本是不想找沈棠的,可她也没了法子。陆临从祠堂出来,只是说,“云姨娘死了,沈棠病得半死不活,瞧着也没有个人样。”   那个一向温润惯了的男人终于变了脸色,郁郁沉沉,“你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程苧婉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这个自己的夫君为了别的女人向看仇人一般看着自己。她心里难受极了,哭都哭不出来,一双杏眼看着男人的,“沈棠是陆持的人,你何必... ...”   “那又如何。”陆临冷冷地打断她的话,眼神冰冷而又凌厉。   他缓步走到女人的面前,顷刻之间,又回到他翩翩君子的模样,温柔地去摸她的头顶,在女人看不见的地方,眼神没有一丝温度,“乖,别想多了,你是我妻,一辈子都是。”   像是对她说的,也像是对别人说的。   程苧婉心里都凉了半截,终究肯承认,陆临心里有人,那个人不是她。可是她能够怎么办,他们已经成亲了,即将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只有拼了命去维护这一段感情了。   她摸上自己的肚子,“我知道姨娘走了你难过,可这人死不能复生,你该往前面想些的。我听说后日济光大师要来讲法,你不如和我一起去,也替云姨娘请一盏长明灯。”   作者有话要说:  不能忘记我甜文写手的身份,狗头保命, 第42章   沈棠和程苧婉没有什么交集, 平日里在老夫人那里碰见了, 倒是能说上一两句话,可万万没有到能一起出去的交情。反常必有妖, 她也不会认为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程苧婉讨好的地方,说不定在路上出了什么幺蛾子,她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想着这般她便要推拒, “我小姨... ...”话还没说完, 就已经是泣不成声。   程苧婉太阳穴上的青筋凸起,忍着烦躁面上倒是一片耐心,“我晓得你心里苦, 若是云姨娘知道了,走的也是不安宁。不若同我一起去散散心,也替云姨娘祈福,成全一番孝心。”   这就是拿出“孝”字来压人, 逼迫沈棠同她一起前去法华寺。   沈棠直觉得中间有什么猫腻,且她已经知道小姨还活着,就更不可能同程苧婉一同过去。只不过她不好回话, 最后扯了陆持做筏子,“我也是这样想的, 这么巧,世子爷昨日也说了带我去看看, 倒是不能同你一起了。”   在外头,沈棠算是陆持的人,虽说未婚嫁, 但私下里一同出去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程苧婉是陆持的庶嫂,私下里若是有牵扯,闲言碎语就要出来了。   沈棠哭得伤心,程苧婉一时分辨不清她到底是真的有这件事情,还是随意扯的一个借口,讷讷地说了一声,“那是不便一起去了。”   说着挪动身边的茶杯,轻笑一声,是施施然开了口,“世子爷同你的关系是真的好,自小在一处长大的情分当真是不一样的。想来你已经及笄,也是正好的年华,什么时候和世子爷家将事情办了,等日后成了妯娌,我们来往也方便些。”   沈棠的身份虽不常提及,但是也没有刻意瞒着。程苧婉刻意此时提起,里面就有几分奚落的意思,一个妾室怎么和正妻称为妯娌的。   都说世家贵族之女读贯古今,自是温文尔雅气度非凡。可沈棠这么多年也遇见过不少人,旁的没多少感触,只觉得这学了文礼的人刻薄起来当真是寻常人不能比,一字一句不见血,都是往人的心口上插刀子。   沈棠也庆幸自己当真没有贪图些什么,只是回话,“日后世子爷怜惜,也不过给我个姨娘的位份。我自晓得我出身低下,自然不会去贪图什么,只要爷不嫌弃我就是成的。”   出身低下的又不止她一人,还有陆临。   她不贪图什么,可陆临可是想着世子爷的位置。被暗里讽刺一顿,程苧婉眼角微垂,不再说下去,后来找了个由头就先行离开了。   打发走程苧婉,沈棠草草用了些东西,又到床上躺下,睡了整整一下午,精神才好些,不像一开始死气沉沉的样子。   可盛夏闷热,哪怕是屋子里用了冰盆,可仍免不了出了一身的汗,她只觉得粘腻,要了水去一侧的耳房。   衣衫半褪间她才记起身上的痕迹,猩红的印记从锁骨一路没入衣服里,中间夹杂着一些青紫,可想而知情。事上是如何激烈。   沈棠连忙要遮掩可已经被两个丫鬟瞧个正着,良辰脸上红扑扑的,却依旧稳着声音嘀咕:“姑娘,疼么?世子爷也太过分了些... ...”   “不疼。”沈棠的耳尖都是通红的,着实是因为尴尬,蹙着眉头,“你们先出去吧,我自己来便成。”   两个丫鬟也不敢逗留,应了一声之后便出去。   沈棠身上的印子更多,特别是两腿之间,甚至有一点破皮的迹象,热水那么一浸泡,说不出来的疼意。回想起昨日陆持一开始毫无章法的横冲直撞,她估摸着他应该也是头一遭,不免觉得头疼起来。   为了给嫡妻脸面,这破了公子哥身子的丫鬟是不能留,若是她和陆持之间事情传了出去,老夫人定是不会冷眼旁观的,这一身的印记反倒是成了催命符。   这样想来,她又起了要离开伯恩王府的念头,等确认小姨离开,再从老夫人那里将原本属于沈家的产业拿回来,她便会去找小姨,两个人躲到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   这想来简单,做起来却是不容易的,旁的不提,如何避开陆持的耳目就是顶顶重要的事情。   一时入了神,也没有注意到房间里有人进来,头发被撩起时,她只当是良辰,“我自己来便成,你... ...”   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她瞧见了搭在锁骨间的手。手指纤长,节骨分明而不突出,仿佛是玉石雕刻而成。再抬头,就撞进一双漆黑的瞳孔里。   热水上冒着一层白雾,可水尤清澈,那起伏的风光全都暴露在男人的眼中。   沈棠扯过一旁的帕子遮盖住胸口,双腿曲起蜷缩,身子前倾,如云的发丝倾泄入水中,遮挡住大片春光,她软声问着:“世子爷什么时候回来的?可用过饭了?我让良辰准备去,你在外面等我片刻,可好?”   “不急。”陆持缓声说,从旁的木盒中取出香胰子,揉出白色的沫之后,便拉起女人的手臂,要往上面抹着。   沈棠忍不住瑟缩一下,却挣脱不得。两个人之间没有感情,再旖旎的动作都像是一场单方面的羞辱。她直觉得恶心,在声音变调之前,冷声说着:“直接做行吗,不必这样。”   陆持顿住,接而笑了声,继续将泡沫往女人的身上抹着,用巾子擦过一遍,再撩起热水清洗。整个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做起来的时候细致缓慢,倒是瞧不出什么旁的。   “今晚继续,你受得了?”   “世子爷若是想要,我怎么敢反抗。”   陆持将她前面遮掩的帕子抽掉,手就覆了上去,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你既然知道,又何必用话来激我。”   热气一熏,莹白的身子都透着粉嫩,沈棠咬着唇,一双湿亮的凤眼里蒙着一层水雾,眉间朱砂痣若隐若现,端得是勾人心魂。   陆持吻了上去,声音陡然暗沉下来,“别看我,嗯... ...”   看了他就不能保证自己的理智。   她是他所有的一时冲动,掌握不了,也逃避不掉。   等拿了长巾将女人从水中抱起来的时候,陆持的背后已经汗湿了一层,草草替女人穿上中衣,就用干燥的帕子绞着长发,倒是没有旁的过分的举动。   趁着这个空挡,沈棠将程苧婉来找自己的事情提了,“我总觉得心里不安稳,就借口说你明日会陪我一同去。”   她有些把握不好他的心思,只能委婉提起了,“这也是个正当理由,提出来仍由谁都是不会怀疑的。陆持... ...你让我去见见我小姨,成吗?”   陆持将帕子放在了一旁,垂眸之际眼窝有一层淡淡的阴影,半晌才说话,“明日我陪你去法华寺,但是过段日子才能让你去见你小姨。”   沈棠知道他救了小姨,可一日看不见人心里都有些不安生,闻言更是烦躁,耐着性子追问,“那大概要多长的时间?我只是见一面,小姨还在你手上,碍不着什么的。”   她就差没有直接说陆持是在拿小姨要挟自己。   陆持不屑于此,着实是有自己的打算。   当今圣上虽看上去强健安康,可毕竟是年过花甲之人,近年来沉迷求仙问道,吃了不少丹药,身子亏损更是严重,至多不过这两三年的光景。这消息被封锁得严实,还是萧贵妃摸了一些门路打听到的。   八皇子本就是存了篡位的心思,如今更是想要搅乱盛京里的这潭水,于是就有了之前刺杀的一幕。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身子孱弱的形象太过于深入人心,首先拿的就是他开刀。若是他有个好歹,便折去太子的一条臂膀,若是他安然无恙,刺杀的事情也会惊动到皇帝。   帝王自古多猜忌,各个位置上的人员又要有新的变动,想必八皇子是做足了准备,要将自己的人塞到朝堂里。这势必是一场恶战,太子失了先机,未必能赢,这样一来,他就不得不入了朝堂。   这朝堂之上也是讲究阅历和本事,他便揽下汾阳贪污的案子,不日便要离京,何时归来便是未定。   这段时间陆临对他盯得紧,周云的身份不好暴露,他原本打算将周云送回金陵,带去沈棠去汾阳的时候路过金陵,让两人见上一面。   现在看来这沈棠心心念念的永远只有她小姨 ,从头至尾都没相信过自己,等去了汾阳,知道她小姨就在金陵,说不定哪天就趁他不注意收拾了包袱就离开了。   他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从不!他既然救了周云,那她就必须留下来永远陪着自己。   陆持扫了她一眼,目光倏得变冷,大手捏着纤细的下巴,拇指碾着粉色的唇瓣摸索,“只有你小姨在我手上,你才会听话,不是么?”   沈棠脸色有些发白,哆嗦着嘴唇半天没说出话来,气氛陷入了一片古怪之中。   最后还是良辰见两人在里面的时间太长,有没有个动静,壮着胆子朝里面问了一声,“小厨房的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是让他们端上来,还是再放着一会?”   陆持偏头应了一声,薄凉的唇瓣触碰到那块被自己碾压变得鲜红的地方,呼吸连着呼吸,淡然道:“什么时候在你心里,周云不是最重要的,我便让你见她。”   一股怒火直接从胸腔蔓延到头顶,沈棠浑身都在发抖,盯着陆持的脸看了半天,忽然笑出来了,凑到男人面前,红唇张合,“世子爷是想让我把你放在心里顶重要的位置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渣作,我有罪,我鼻子会长长 第43章   “难道不是么?”陆持反手抓住她后面的头发, 强迫她抬头看向自己, “是你说要留在我身边的。”   这点沈棠倒是不否认,相同的话她都不知道对陆持说过了多少回, 说完了之后她还能继续面无表情地思索逃离的法子。真要是说起来,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眼尾带着泪,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告诉陆持, “难道你这么多年都瞧不出我只是在敷衍?”可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双手环上男人的脖子,同过去无数次那样,软声说:“我不会离开你的。”   是真是假两个人心里都清楚得很, 可谁也不会去计较。   用了饭,陆持照旧回到自己的屋子,等入夜之后,再像前几次一般, 从窗户里翻进来,同她睡在一张榻上。沈棠实在是怕了他在情。事上无止尽的索求,暗中捏紧了双拳, 盼着人放过她这么一遭。   索性的是,陆持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只是揽着女人纤细的腰,将人抱在怀里, 声音快要和夜色融在一起,“睡吧,明日我们一同去法华寺。”   既然见不到自己的小姨, 沈棠的兴致不高,身后抵着一个热源,就更加睡不着。她也不敢动弹,浑身僵硬着,直到下半夜时,才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她睡得并不安稳,过往的一切如同走马观花般,在她的脑子里面重现了一遍。   年幼时,小姨将她领进府来,同她说:“陆持不是你能招惹的。”;转眼间就看见年少的陆持将她推入湖水里,冷眼看她挣扎;而后是昏暗的室内,他咬上自己的肩膀,郁郁沉沉地笑着说,要同她做一个交易;再然后是青石路上,她对着一扇紧闭的大门不停地磕着头,鲜血掺和着冰冷的雪花,融入到深色的路面里... ...   很多年了,那些事情都被她锁在心里的某个角落,不去触碰,一直假装自己过的还不错。可是一旦回想起来,当时深深的绝望便哐当向她砸过来,在梦里都像是要窒息一般。   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大亮,身边早已经没有男人的身影。她摸了摸脸上,已经是一片冰凉,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一切早已经过去了。她忽然想起昨天晚上陆持的话,笑了出来,他是有什么脸面,在毁了她的前半生之后,还要让她继续留下来的?   她想逃离,比任何时候都要想。   笃定了主意,她也不必去纠结,想着还要从陆持那里知道小姨的下落,不如现在就顺着他,等将小姨安顿好之后再做打算。   想着就唤了良辰美景进来侍候洗漱。美景正在帮姑娘挑选首饰,伸头瞧了一眼外面没人,才凑到了沈棠的身边,压低了声音说:“秦姨娘昨日去了王爷的书房,说了些不好听的话,直接被王爷赶了出来。这可是头一遭,外面的人都在说她是不是失宠了呢。”   美景有些圆润的脸上带着些犹豫,显然是有话没说得出来。   沈棠心思一动,问她,“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   “不... ...不好说。”美景支支吾吾,“奴婢也是听前头当差的丫鬟说,秦姨娘在王爷面前说云姨娘不在了,后院的事情没有人管着,她能出一份力。后来不知怎么就说了些不好听的,王爷这才生气。也不知道她是怎样想的,回去砸碎了屏风,骂骂咧咧,将你也带了进去。”   秦姨娘从外室爬到姨娘的位置,定是有自己的几分手段。她惜钱也不计较钱,从王爷那边得了不少的好处补贴了娘家,也不忘记打点府中的下人,愣是用银钱砸出了一条路子。如今她吃了这么一个落子,就怕是个拎不清的,将帐都算在姑娘的头上,挑唆下面的仆人给姑娘找不痛快。   可秦姨娘毕竟是个姨娘,她们这些下人不能在背后议论,她只能委婉地提醒着:“她现在心里正不痛快着,姑娘还是小心些。”   沈棠的心里有些不舒坦,在外人面前,小姨才走了多长的时间,秦姨娘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要取而代之么?   她当真也是个没脑子,小姨之所以能接了管理中馈的权,除了老夫人要整治郝氏,也因为云姨娘是这府中的老人,中间杂七杂八掺和着一些说不清的事情。而她一个进府没多久的姨娘,凭着男人那点虚无没有根子的宠爱,就想染指王府内务。   伯恩王府就算是再没个规矩,也断然不会做出这种自打脸面的事情。   心里冷笑一声,沈棠有了主意,问美景,“此事可还有旁人知道?”   “没有。”美景摇摇头,“在老爷书房当差的同奴婢关系好,所以告诉了奴婢,旁人她一个没说。”   “王妃应该也会知道的,毕竟她现在管着事,许多人愿意将这件事告诉的她,讨一个好处的。”旁的沈棠不记得,可独独知道小姨走后,郝氏在背后说了不少的坏话,甚至在老夫人的面前挑唆。   美景知晓她的意思,点点头,“奴婢认识的人多,定是有这样的人的。”   此时沈棠也已经装扮好,拉着美景的手,诚心实意地道了一声谢。   美景红了脸,一双水灵灵的鹿眼里藏着羞涩,“奴婢是姑娘的丫鬟,自然是姑娘怎么说,奴婢怎么做,姑娘日后千万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听闻此话,沈棠的心里更是复杂,倘若日后真的要离开,她也得要将这两个丫鬟安排好,不然以陆持那样阴鸷的性子,这两个人不知道要受多少的苦头。这样想来,心上更是沉重,直到上了马车,见到陆持,才从面上挤出一个笑容。   沈棠生得好看,黛眉轻扫,一双含水的凤眼上翘,含着欲说还休的风情。那怕此刻笑得违心,但眉间朱砂依旧鲜活,衬得整个人更加明艳。她体量纤细,穿着素花长裙向他缓步走来,只有他知道在层层衣衫包裹之下的躯体是何等曼妙,让他在黑夜里一次次难以自持。   念及此,胸膛间便有几分躁意,陆持望向面前女子,声音微哑,“上来。”   他眸色漆黑深沉,仿佛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平静的表象之下酝酿着风暴,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席卷吞噬下去。   沈棠心中忽然有了些不安,直觉他又要做那档子事情,后背上汗毛都竖了起来,恨不得转身就离开。可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将手递了过去,被男人一把拉上了车。   车帘应声放下,她就直接被男人抵在车壁上,碰巧撞上了后面凸起,疼得她脸色发白,推了男人一把,抗拒着:“疼。”   陆持蹙眉,上下扫了一眼,叹了一口气,到底是没有混蛋到底。他小心将女人抱在怀里,伸手去摸磕着的地方,顿了顿,“下次不会了。”   沈棠是半点不信这样的话,男人这么说,她也只能应着。可到底是怕了他在这件事情上的毫无顾及,没忍住小声嗫嚅了一句,“我不喜欢这样的。”   “什么?”陆持挑眉,动作轻柔地给她揉着腰。   她现在跨坐在男人身上,两个人之间举止暧。昧,仿佛一不小心就会勾起火苗来。这样的情况下,有些话题根本就是不便讨论的。   沈棠往后面缩了缩身子,将两个人隔开一些距离,才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有些事情,你说出来,我未必是不答应的。”觉察出沈棠对他的抗拒,陆持极深地看了她一眼,慢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18:00更新 第44章   沈棠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 像是在什么地方听过, 也没有往深处想。心里是有些好笑,她想要的东西究竟有哪一样是他会给的。可是面上还是高高兴兴的, 轻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一看就是没有往心里面去,陆持冷眼瞧着, 掐着腰将女人拉过来, 耻骨相抵,最为坚硬的地方被柔软压在下面,隐隐有抬头的趋势。   沈棠变了脸色, 撑着男人的胸膛就要起来,却被一股横力拉扯坐下。坚硬如同一把利剑,隔着几层衣物微微陷了进去,疼得她脸色有些发白, 可更多的则是恐慌。   车子的外面就是随行的侍卫和丫鬟,隔着一层帘子,里面稍微有什么大的动静, 周围的人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陆持是没什么,可她名声就全没了。一想到下人们在她的背后指指点点, 说尽了不干不净的话,她手脚都是冰凉的, 身子忍不住颤抖,“不要。”   “不要什么?你倒是说说看。”陆持勾着唇角,可眉间隐隐有愠色, 咬上那张唇,勾进嘴里吮吸,唇齿的依偎间,他忽然想说,你为什么就不能试着相信我一些。转念就作罢,他知道沈棠不爱她,甚至恨毒了他,说出来不过是给了她一个依仗,任由她作贱。   分开时,沈棠明显有些气不足,眼尾通红地趴在男人的肩膀上小口喘着气,一下一下全都喷洒在男人的颈间。   酥酥麻麻的,顺着血脉往心脏里头渗。   陆持垂眸,眼里藏着不易发觉的柔情,伸手将女人凌乱的碎发别在脑后,忽然说了一声,“你对我笑一下,我就不在这里要你。”   明明是极为色.情的话,他偏说得散漫,仿佛只在同她说今日的天气如何。   沈棠顿了顿,用力牵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同过去的无数次一样。   明明是假的,陆持也不在意,不管情愿与否,人都是在他的身边,他们的未来还有那么多漫长的岁月,不是吗?   他握着那一双柔软的手,探向自己的下面,将女人一把揽在怀里,嗓音沙哑到不像话,“叫我的名字。”   思维一下子变得缓慢,手中是烫人的火热,沈棠被迫叫了男人的名字,一声一声的,是她自己察觉不到的魅人。   马车缓缓抵至山脚下,良辰还没有撩开车帘,就看见姑娘自己掀开车帘让丫鬟扶着下来,世子爷慢悠悠地跟在后头,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却不像是吵架的样子。   沈棠和陆持来法华寺纯粹就是做个样子,谁都没有礼佛的意思,没成想在寺庙的口遇见了意想不到的人——谢珑和谢正辞。   谢珑见到她之后收敛了笑容,神色淡淡的却出奇没有出言讽刺。谢正辞倒是有些意外,可随即打了声招呼。   到底是不如小时候见面方便,自从上次在船上见过一次,谢正辞同沈棠也没有什么联系,只听说她的小姨过世。一个孤女寄居在伯恩王府日子本就是难过,现在唯一的亲人离世了,可想而知对她的打击有多大。   谢正辞眸色温和,也没有去提人的痛处,只是咧着嘴笑着:“传闻法华寺最为灵验,只要心诚,佛祖一定会将你的心意传达到的。”   他穿着一身紫色长袍,胸口间绣着张着爪子的猛兽,偏偏身量健硕,又是从战场上摸爬了几年,猛兽似乎要撕裂衣服破空而出,衬得一身煞气。可眉目清明,笑起来的时候一同记忆中的男孩,满是真诚。   真要是说起来,谢正辞算是她来盛京之后为数不多能说上话的人,现在听到他关心的话,倒是露出一个笑容来,真心实意地感谢着:“我知道了,也愿你事事称意。”   女子穿一身缃色栀子花蜀洋绉裙,上面穿着白色薄衫,同是用缃色的线锈了折枝花卉,显得人更加纤细柔弱,如同一支容易折损的花朵。   谢正辞晃了晃神,见她的身后只跟着两个丫鬟,以为她是一个人过来的,遂邀请着:“我和二姐要去找济光大师,不如我替你引荐一番?”   沈棠还未说话,一道低沉的男声便替她回绝了,“不必了,等会我会亲自带她过去的。”   陆持缓步走过来,站在沈棠的身后,有意无意地宣誓着自己的主权。他仍旧是笑着的,可眼里却有些冷,“我听说皇上让你去西营校练,怎今日得了空过来了。”   “我陪二姐过来的。”谢正辞闷声说,心里却是有些不快的,他至今仍旧对当初陆持对沈棠的态度耿耿于怀,一个大男人为什么偏偏要去欺负一个弱女子。   他偷偷看了一眼沈棠,也不知道她现在的日子过得怎样。若是还像小时候那般,他说什么也会帮人离开伯恩王府的。   陆持嘴角沉了下去,“改天我们去校场较量下,活动活动筋骨。”   “那倒不要的。”谢正辞一口应承下来,“再过几日便是秋猎,表哥向来箭法精准,不如到时候较量一番?”   “那便如你所言。”   两人三言两语就将事情给确定下来了,明明都是笑着的,却横生出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再里头。   谢珑瞧着情况有些不对,立即在中间打了个圆场,“佛门面前就都别说你们刀啊剑啊的事情,我估摸着济光大师讲法的时辰也快到了,既然遇见了,我们就一同前去。”   众人都没有说话,谢珑便当他们是同意了,直接拉着沈棠往里面走,“我先带你去瞧瞧,让他们兄弟两慢慢说话吧。”   济光大师是得道高僧,曾游离山川,经世间万般滋味,最后得了慧根,遁入空门。传闻江湖中有一恶人经他点化,最后散尽武功大笑而去,从此不再祸乱人间。   这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谢珑来这纯粹是凑个热闹。当今许多贵人喜欢礼佛,若是有幸能得大师一句与佛有缘,日后在世家大族圈子中的地位就不一样,嫁入夫家也会受人礼遇。   等离后面两个人有些距离了,谢珑的态度也冷淡了些,但到底改了小时候不知事的刻薄,虽仍旧不喜欢沈棠,但客客气气地问:“你现在是同表哥在一起了吗?”   沈棠不知道她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却也不是傻的,警惕地看向她,只含糊地说:“我只在世子爷身边侍候,旁的没有想过。”   “别误会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我还以为你和表哥早就在一起,就等着一个名分。不过也不急,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谢珑将她带入佛堂前,一尊足有五人高的金佛便映入眼帘,带着让人臣服膜拜的威严。沈棠心中升腾起一种敬畏,谢珑恰好回过头来和她说,“我弟弟是个傻的,最见不得人不好,你最好同他说清楚了。不然他还以为这些年你受了伯恩王府的苛待,到今天还同舅舅家有些隔阂呢。”   她的话说得巧妙,明里暗里逼着沈棠去划清了同谢正辞的关系,最好日后不来往了。若是不去,那便是她在责怪伯恩王府刻薄了她,而王府收留她这么多年,传出去旁人也只会说她恩将仇报。   沈棠记着谢正辞的情分,可被谢珑这样说着到底有些难堪,应了一声之后便不再说话。   恰好济光大师开始讲经,听完便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情。谢珑要去找济光大师说话,却不好把沈棠一个人丢在一旁,就一同去了。   围在济光大师身边的人很多,谢珑还是仗着身份挤到了前头,双手合十,朝着大师行了一个礼。   济光大师已是古稀之年,有些干瘦,显得素色的僧袍有些空空荡荡。面相倒是和善的,右手边缠着一串紫檀木佛珠,眼神无波无澜,看向人时只让人内心顿时平和下来,觉得凡尘俗世不过一场空妄,沈棠倒是有些明白他受众人尊敬的缘由了。   大师朝谢珑回了个佛礼,眼神触及到一旁的沈棠时微微一滞,继而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姑娘福泽深厚,日后定是大富大贵之人。”   众人皆是一愣,沈棠回过神来,她若是福泽深厚,怎就会年幼失沽,怎就会遇到陆持。她笑着回话,“大师怕是看错了。”   济光大师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才看向沈棠,“姑娘命格极贵,但幼时多磨难,自有贵人相助,自后柳暗花明,闺中父兄多是疼宠,所嫁权贵,所诞良顺,荣极一生,惠及旁人。”   “贫僧礼佛四十余年,从未走眼。”   一语皆惊,众人看向沈棠时的眼神都变了。可济光大师所说,对于沈棠来说,就像是在描绘另一个人的美满人生,是一场触不可及的痴望。   她脸上的笑容都快有些维持不住,眼中隐隐有泪,“谢大师指点,不过大师这次怕是看错了人,我自幼失沽,且是家中独女,何来父兄一说。”   “阿弥陀佛,贫僧瞧姑娘命格,父缘未尽,令尊应尚在人世,日后相逢也未可知。”   沈棠心思一动,想问却又害怕,嘴唇上下翕动,还未出声,济光大师就说了,“贫僧也不知令尊现在身在何方,姑娘莫要问了,日后自会相见。”   他说着就将手中的佛珠褪下,递到沈棠的面前,如同一个长辈般交代着:“佛渡有缘人,姑娘也算是与佛有缘。望莫要被眼前的苦痛折扰,贫僧送你一串佛珠,佑姑娘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个小时写了三千字,告辞,我发红包赔礼道歉,我检讨自己,我真是个渣作 第45章   沈棠向来不信鬼神之说, 也不相信能从一个人的面相中就可以窥见一生的命运。可毕竟这件事情牵扯到她的父亲, 嘴上在如何说着不信,可心里头总有一份希冀, 万一她的父亲当真还活着呢。   她自幼失了双亲,无依无靠地活着,见惯了别人团圆, 莫不是慕艳的。鼻尖有些酸涩, 最后她还是双手将佛珠接过来,双手合十向济光大师行礼,“多谢大师指点。”   拜别济光大师之后, 沈棠明显没有了参拜的心思。先前在大殿的那一幕陆持也瞧见了,也没有勉强,直接带她下山。   两个人却没有直接回府,而是趁着薄暮, 去了柳州河。柳州河两旁便是烟花巷,有不少的公子哥为了追求风雅,夜泛河水之上, 花灯相接,倒是难得的美景, 故柳州河又被称之为胭脂河。   陆持用一件墨绿色的披风将女人全身包裹住,直至外人连女人的一寸皮肤都看不见之后, 才带着沈棠走进了一条画舫。   画舫里的摆设倒也是巧妙,利用盆栽和花灯的遮掩,能够完完全全瞧见外面的景色, 外面的人却看不清里面的。船外是飘散在柳州河上的靡靡之音,掺和着男子与女子之间的调笑声,净是一片醉生梦死,船内则有些安静,仿佛那些声音离得很远,与他们全然没有多少的关系。   入内,沈棠的才将身上的披风摘下,“你带我来这边做什么?”   陆持在里面的软垫尚坐下,斟了两杯酒。酒是时下颇受追捧的梅子酒,嫣红的酒倾倒入白瓷酒盏中,泛着碎金,倒是好看。   “许久没有来柳州河了,今日想起来了,便过来看看。”他伸手将酒盏递了过去,眉心舒展,举止松松散散,颇有几分风流的韵味。   沈棠接过尝了一小口,只觉得酸酸甜甜,倒是有些像梅子汁。   “怎样?听说你们女儿家最爱喝这些。”陆持转动着酒杯,嘴角有些浅淡的笑意。   “你自己尝尝便是。”沈棠怕贪杯,放下了酒盏坐在一旁,就猛得被人抓住手,扑到在男人的怀里。   接着眼前便是一片黑暗,只有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舌尖抵开牙关,混着酸甜的酒就闯进去,将大半口的酒都渡过去,似乎觉得有些亏了。便勾着舌头,一点点地扫荡,汲取着那丁点的甜味。   沈棠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快要窒息的时候才被放开,手脚发软地靠在男人的怀里。头抵着胸膛的位置,就听见沉闷的笑声,“挺甜的。”   说的却不知道是什么了。   缓了缓神,她便重新坐正,不动声色往外面挪动了些,端起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放下的时候正巧看见柳州河旁站着不少穿着纱裙的女子,她们或站或立,随意地与过往的男子搭着话,高兴了便仍由男子带走,做什么自然是不言而喻。   沈棠的两颊泛着酡红,手背撑着下颌,宽大的袖口滑下,露出一截皓腕,点了点外头,“你既然是常来,可曾找过她们陪着。我听说柳州河的姑娘不乏讨人喜欢的,可想着带几个入府里?”   “你是情愿的?”   “我有什么不情愿的?”她忽然笑了出来,给自己倒了一盏酒,又灌了一大口。湿亮的眼睛微微眯,眼尾上翘,眉间朱砂痣活了过来。   “上次老夫人还召我去问,问你在外头可曾有人,张罗着要往听松院里送几个人,生怕你有什么难言之瘾。你若是带个女子回去,老夫人都是欢喜的,若说谁不高兴,那只有未来的世子妃了。我盼着你找个大度的,能容得下我们这些卑贱的,让我往后的日子也好过些。”   “往后是谁,都欺负不到你的头上去。”陆持忽然说。   刚刚的亲吻之后,他的衣襟有些散乱,松松垮垮露出一片胸膛。他却是不在意的,闲散地靠在身后的软枕上,修长的腿曲起,一只手搭在上头,说的时候总有一股漫不经心的味道在里头。   可眼里映着的是点点烛火,竟有说不出来的温柔。   沈棠想自己一定是喝醉花了眼,居然能够陆持的眼神中看到几分类似于怜惜的神情。她只是笑了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继续喝着,不免想到了济光大师同她说的话,忽然有了泪意。   大师说她福泽深厚,定是大富大贵之人。她倒是想问问,哪有大富大贵之人是这样的命格?现在是从过去的泥潭子里走出来了,可回想起往前的一桩桩一件件,她仍旧有些恍惚,当初的自己是怎样活下来的。   酒入了七分,眼眶中涌出了热泪,顺着酡红的脸庞安静地流着,沈棠的眼神并不落在实处:“陆持,你可知道我本也是官家女的。”   “若是我父亲没有出事,我也会像那些姑娘家,同父亲一起学习四书五经,同娘亲撒娇,抱怨着女红。被疼宠着长大,无忧无虑,待及笄之后,便可以嫁给自己心仪的人,然后有自己小家。”   沈棠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可是我.. ...我什么都没有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用手一点点擦干净脸上的泪,然后用手指抵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对陆持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这里每一天都是疼的。”   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歇斯底里,她只是安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甚至是笑着的。可眼里却是大片大片被围困的悲痛,独自汹涌,汹涌到让人窒息。   陆持想,自己应当是有些后悔了。   他沉默地看着女人半晌,然后将她一把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部,像是对待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眉间藏着柔情与怜惜。   鼻尖是熟悉的草木的清香,一瞬仿佛回到了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沈棠死死地攥着男人的衣襟,哭得浑身都发抖,“你知道么,父亲... ...回来的那天,娘亲带着我... ...去看了一眼,面目全非,可是他们... ...他们都指着那具尸体... ...对我说... ...这就是我父亲。”   “陆持,我父亲还可能活着。”   “陆持,我不是没有父亲的孩子。”   ... ...   也许是压抑得太久,今日济光大师的话又刺激到她,她借着酒意,断断续续哭着,说了许多的话,说到最后,嗓子都已经是沙哑的,趴在男人的胸膛里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陆持守着她,像是守着自己最为心爱的东西。   这晚的记忆沈棠很多已经记不清楚了,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光大亮,她看着熟悉的软烟罗纹纱帐,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   良辰听见了里头的动静,连忙送了一口气,急忙带着丫鬟进去,见到沈棠就开口,“姑娘现在可还头疼?要不要先洗漱了,再喝解酒汤的?老夫人不知道要找你说什么事情,早早就派了涟漪姑娘过来说,现在还在等着呢。”   沈棠凝着眉,动作却是不迟疑的,“你怎么不早些唤我起来。”   “世子爷不让,说你昨日喝醉了,让你多睡一会。”良辰如是说,半分没有提及昨晚她看见的场景。   屋子里一阵匆忙,紧赶慢赶着终于是出门去了老夫人的德春院。   没成想,在厅堂的时候,就瞧见了郝氏和秦姨娘,秦姨娘不知犯了什么错,此刻正跪在地上哭地梨花带雨,瞧着好不可怜。   郝氏和秦姨娘也算是沈棠的长辈,若是有什么事情,沈棠倒是不好留下来的。正准备找一个地方避开些,谁知道老夫人叫住了她。   “棠姐儿,既然过来了,你且在一旁听听。”   郝氏心里一惊,怎么就让一个晚辈在场了?秦姨娘只觉得更加羞愤,觉得沈棠此刻过来就是刻意在看自己的笑话,看向沈棠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阴毒。   沈棠心里也是惊讶的,但更多的困惑,但面上依旧镇定得很,答了一声“是”之后,便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老夫人瞧着她举止从容,面上不显,心里倒是有些称赞的。她转脸看向秦姨娘,面上带着威严,沉声问着:“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跑到我这里来哭哭啼啼,不知道还以为我们王府是多苛带了你。”   秦姨娘被吓到止住了泪,也不敢哭了,哽咽了一声居然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屋子里都是一静,而后像是被触到笑穴来,抿嘴忍着笑,只是肩膀都是颤抖的。若不是碍着老夫人在场,只怕都要笑出声音来。   老夫人又是生气又是好笑,但念着秦姨娘的岁数也不大,也没有计较,冷眼扫了屋子里的人一圈,才淡然开了口,“你且说说看。”   秦姨娘的脸顿时红得滴血,恨不得从地里扒条缝儿自己钻进去,在气势上就先矮了三分,委屈巴巴地哽咽着:“是王妃非说我拿了王府的东西,说是要拿我做了家法处置。可我本就是冤枉的,特意来找老夫人主持公道。”   郝氏见她颠倒了是非黑白,登时就来了气。这个小贱蹄子,平日里仗着王爷的喜欢张扬也就算了,她念着自己是王妃的身份也不去与她计较,现在倒是好,居然在背地里打起了管家的主意。   死了一个周云也就算了,难不成她秦鄢还想做第二个“周云”不成!   她原本就是想揪到秦姨娘的小辫子,给她一个下马威也让她知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谁知道却意外让她发现,那小蹄子拿了王府的东西去补贴娘家。   在她看来,这日后王府都是要交到陆临的手上,四舍五入也算是自己的东西,这她岂能够忍! 第46章   郝氏将桌子一拍, 上面的茶盏抖动了几下, “你非要我将的账簿扔在你脸上,你才肯是承认的么?我原本念着情分, 不准备的将事情闹得如此难看,但我瞧着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妾身没做过的事情何须承认。”秦姨娘向老夫人磕了个头,额头上都是红的, “老夫人, 妾身是补贴了娘家不假,可他们将妾身拉扯长大,妾身撞了运气能进王府, 过着衣食无忧生活,可他们仍旧过着苦寒的日子,您让妾身怎么忍心。再者说,这补贴的银子全是妾身的私房钱, 也是得了王爷的允诺,过了明路的,怎么就是王妃口中吃里爬外的东西。”   她咬死了就是不承认, 反正这些东西也没有个证据,郝氏虽然顶着一个王妃的名头, 但也要顾及伯恩王府面子,不能随意处置了她。   想来, 她的态度就硬了三分,哭着说:“我知道妾身身份的低贱,王妃向来瞧不上我妾身, 但没有的做过的事情妾身是决计不肯承认的。妾身所言非虚,老夫人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问了王爷。”   沈棠敛了敛神,低头看着裙摆上的绣花,全然当自己是个隐形人,可心里头清楚,说完这句话之后,秦姨娘就彻底输了。   一个姨娘最忌讳的就是持宠的生娇。   果然老夫人神色就有些不大对了,郝氏的脸上更是黑了一层,大口地喘着粗气,偏头呵斥身边的丫鬟,“你去把高嬷嬷带过来,我看看她还能怎么狡辩。“   高嬷嬷原本是秦姨娘的乳母,后来做了管事的嬷嬷,可以说是秦姨娘的心腹了。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高嬷嬷突然从府中消失。   闻言,秦姨娘愕然抬头,身子不自然的后退,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惊恐来,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都放弃了。   很快,丫鬟将一个衣衫破旧的老妪带了上来,赫然便是高嬷嬷。高嬷嬷早就看不见当初趾高气昂的样子,皱起来的脸上有几道青青紫紫的伤口,背部佝偻,四肢蜷缩在一起,目光躲躲闪闪,显然是之前受过一番虐待。   秦姨娘的反应很快,瞬间扑上去嚎哭着:“嬷嬷,是谁将你弄成这个样子?”   在别人看不见地方,嫩白的五指深深陷入肉里,高嬷嬷一阵吃疼,就对上了秦姨娘阴沉的目光,哆嗦了两下之后,便低着头不敢言语半句。   秦姨娘万万没有想到郝氏是做足了准备,趁着所有人还没有开口,抢先将污水泼到郝氏的头上去,面上痛苦万分地控诉着:“王妃,您若是有什么不满直接冲着我来,嬷嬷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折磨。”   一句话就咬死郝氏在背后用了刑,逼迫高嬷嬷来陷害她的,不管后来郝氏再说什么,威信都是要大打折扣的。   郝氏气得半死,当即也顾不得什么,冲上去对着秦姨娘的脸就是一巴掌,“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不清楚吗,到现在还要来狡辩,我今天非要撕烂你的嘴,看你还怎么颠倒是非。”   她一连抽了几巴掌,秦姨娘整张脸都是发麻的,而后疼痛掺和着潮红攀上了两颊,她忍不住哭了起来,此时倒有几分情真意切。   见差不多了,老夫人将拐杖重重往地上一拄,发出沉闷声响,“好了,先说说看是什么事情。”   郝氏尤然觉得不够,憋着气收回手,忍着心上的愤怒指着高嬷嬷说:“我也是凑了巧,知道秦姨娘往娘家送了不少的银钱,多达几千两的数目。府中每个院子的份例都是一定的,她一个姨娘哪有这么多钱去补贴娘家。我一查可不得了,她居然将府中金银器具拿去做了典当,还克扣了院子里下人的月例银子去放钱,打的还是我们伯恩王府的名号。”   沈棠有些意外,既惊讶秦姨娘有胆子做出这么多的事情,更惊讶郝氏居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到这么多东西。郝氏要是有这样的手段,老夫人就不会将权力一直在手中攥着,是不是谁在中间推波助澜了一把?   “你胡说!我没有这样做,是你在冤枉我的!”秦姨娘惊惧地瞪大了眼睛,有顾不得所谓的规矩,激动地反驳郝氏的话。   她的唇色都有些发白,死力气去掐高嬷嬷的胳膊,“嬷嬷,你倒是说句话,这些的事情我根本就没有做过。”   老夫人眉心紧皱在一起,沉着嘴角,“高嬷嬷,你来说。”   高嬷嬷一开始只是低着头,抬脸时脸上已经是一片的泪渍,面上隐忍着些什么,刚开口声音都是哑的,“王妃说的都是真的,放钱的事情还是我帮着秦姨娘去做的。”   秦姨娘颓然地坐了下来,仍旧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是么?”老夫人扫了秦姨娘一眼,继续问着:“那你说说看,你为什么又要将这件事情揭发出来。”   高嬷嬷的脸上接连闪现过惊惧,愧疚和痛苦几种神情,最后掩面痛哭出来,“姨娘因为这件事情... ...逼死过一个丫鬟!老奴现在做着梦... ...都能看见那个姑娘要找我索命,老奴... ...老奴实在是良心不安啊!”   一语皆惊,伯恩王府虽说有了个乱了规矩的王爷,但未曾苛待过下人,更别说将人给逼死。   老夫人的面上凝重几分,还没有开口说话,就看见秦姨娘猛然抓住高嬷嬷的头发,疯了般揪打她,“你个老鳖奴,我究竟是那样对不起你的,你要这样陷害我。早知道当初,你家那猪狗不如的玩意儿欠下赌债的时候,我就不应当管,让人将你一家剁了干净,一了百了,省得你这个黑心烂嘴的东西过来帮着别人来害我。”   她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甚是难听,老夫人使了一个眼色,立马有婆子上来捂着秦姨娘的嘴,抓着她的四肢就抬下去了。   高嬷嬷衣发不整 ,面上还有几道抓痕,此刻正往外面渗着血,看上去可怕得紧。   老夫人倒是没有什么表情,让人将她扶了起来,“先带下去吧,等事情查清楚之后再说。”   高嬷嬷虽说现在已经不是伯恩王府的人,但毕竟中间牵扯到一条人命和王府的名声,真等查清楚之后,怕是也只有一个“死”字。可是高嬷嬷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的害怕,甚至有一种解脱的表情在里头。   沈棠直觉得中间有什么猫腻。   郝氏却是不管的,秦姨娘这次怎么都翻不了身。府里一下子少了两个姨娘,日后就是她的地位最为尊贵,想着差点忍不住笑出声音来。   她眉目都染着几分喜气,开口对老夫人说:“这秦氏真是... ...”   “好了,我现在有累了,要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就先退下吧。”老夫人打断她的话,闭上眼睛,显然是不想再说话了。   这就像是一盆冰水瞬间将郝氏浇了一个透心凉,后院中只有她一个人又怎么样,只要老夫人在一天,她就永远没有出头的日子。   她心中生出一个歹毒的念头来,若是老夫人死了会怎么样?   这个念头生出来先是将她给吓了一跳,顿时有些心虚,支支吾吾说了一声“是”之后,就匆忙离开了。   等人走了之后,老夫人又屏退所有的下人,等屋子里只剩下她和沈棠两个人的时候,才面带倦容地招招手,对沈棠说:“棠姐儿,过来陪着我说说话吧。”   这几年老夫人的身子也不大好,偶尔有生病的时候,陆持不得过来,便是沈棠过来照顾。平心而论,老夫人对沈棠虽说不上多好,但是也不差,沈棠也将她看成是自己的半个长辈。   她知道老夫人找自己过来一定是有话要说,便乖顺地走了过去,劝慰着:“老夫人莫要生气了。”   “你倒是说说,我是为什么生气?”   沈棠就是随口一说,哪里想到老夫人会问这句话,思索了一番之后,才慢声说:“王妃是直性情的人,猛然知道这件事情,做法就偏激了些。”   一个当家的主母拿捏不住妾室,倒是带头将这些破烂事情放到明面上争执,徒徒惹了笑话。小辈都能懂的道理,郝氏活了四十多年了,居然还没有看得明白。   老夫人叹了口气,复而拉着沈棠的手问:“那你说说,今日之事若是你的话,你会怎样做?”   郝氏和秦姨娘都算是沈棠的长辈,背后议论是最要不得的事情,沈棠低着头去看裙摆绣着的海棠花,摇了摇头,淡声说:“我也不知道。”   “你且说说,给我听听看。”今日的老夫人有些反常,非要沈棠说出一个法子来。她的头发被整齐得梳在脑后,面上虽有倦容,但目光依旧是清明的,说了一句极为有深意的话,“你也到了这个年纪,日后嫁了人,少不得要和夫君的其他女人打交道,若是没有几分手段,日后只有巴巴地等着被旁人算计了。”   手指捏着衫子的一角,沈棠顿时有些紧张起来,也不知道老夫人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知道了她和陆持之间的事情,还是说想要替她说一门亲事。   对于她来说,这两样都不是什么好事,心乱如麻,却还是硬着头皮回答了:“若是我的话,既然寻得了证据,就将人直接送到庄子上去,当成什么的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再私下将这些证据拿给您和王爷。”   “是个利落的。”老夫人点点头,接着话锋一转。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中不可以出现“二”字... ...(你们懂的,坏笑) 第47章   “你还是年轻些, 若是个手段高, 旁敲侧击地吓唬一番,逼着人将装进口袋里的东西给吐出来。之后怎样发落, 那便是要看那人的品行如何,是个知道好歹的,将这件事情揭过不提, 你拿住她的把柄, 日后不敢不听你的。若是个油水蒙了心的,再打发走。”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这里面的门道多着呢, 我那年轻的时候上阵杀敌不在话下,可这后院的事情也着实让我苦恼一阵,你日后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沈棠越听越不对劲,心里没着没落, 也不知道老夫人是个什么意思,也不敢轻易开口,只敢附和着:“慢慢学, 不着急的。”   “傻丫头,我没有多少的日子了, 还能教到你几时。”沈棠刚想要开口,老夫人就拦着了她, “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得很,我也不爱听那些假话。”   “这日子过的真是快啊,一晃眼, 你和持哥儿都已经这么大了,我瞧着也是欢喜的。”她回忆着,面上带了些愧疚,“当年若不是我的一己之私,也不会让你去了听松院,我时常想着这件事情,无时无刻不在后悔着,总想找个机会补偿你。现在你也是及笄之年,你小姨不在,我就讨个嫌,问问你的想法。棠姐儿,你可愿跟着陆持?”   她这话问得巧妙,没有说“嫁与”,只说“跟着”,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况且她说冠冕堂皇,实际上根本就没有给沈棠选择的余地,不愿意又能够怎么样,这盛京中还有人愿意娶一个已经失了身子的女人么。   沈棠口中的“不愿意”在舌尖绕了几圈,最后还是忍了下去,低下头垂着眉眼说:“小姨才走了,我不愿意想这些东西。”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有些不合适,但是过一段时间持哥儿就要去汾阳。你若是不愿意,我对外说与你认了干亲,婚事上不会委屈你。”老夫人顿了顿,接着说:“你若是愿意,那是持哥儿的福分,只能暂时委屈你跟着一同去汾阳,但日后定不会亏待你。”   陆持迟迟未成亲,老夫人的心里也着急着,既怕持哥儿有什么问题,又怕他被外面的狐媚子花了眼,这才将主意打到沈棠的头上。就算她不说,持哥儿也会将沈棠带去汾阳,倒不如由她提出来,再敲打的沈棠一番,日后去了汾阳,既能够照顾好持哥儿,又能阻断了外面的花花草草。   沈棠旁的没有听进去,只注意到陆持要去汾阳的事情,心里无不是吃惊的,陆持从来没有向她提过的啊,“怎么好端端的就要去汾阳?”   汾阳与边塞为邻,虽是交通咽喉要地,可远远不如盛京繁华。对于沈棠来说,唯一的好处就是离金陵比较近。   “朝堂上的事情,谁又能够说得清楚,一纸调令说要往什么地方去,就要往什么地方去。”老夫人淡声说,她瞧着沈棠的神情,也不像是不愿意的,试探地说着:“等你们去了汾阳,就是你们两个人过日子,也没人帮衬着,有些事情总该自己拿着主意。底下的人若是侍候得不上心,全权由你处置。可你也该记着恩威并重,切莫失了人心。”   这时沈棠才明白老夫人先前对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怕早就有了主意,叫她提前学着,到汾阳之后不用手忙脚乱受人牵制。   可她不想做一个妾室,世家大族的妾室从某些方面来说,连一个有身份的丫鬟都不如。就好比是小姨,又好比是秦姨娘,就算受尽了宠爱又如何,只要主子不高兴了,随随便便就能够找个由头处置。而所谓的正妻,糊涂如郝氏,老夫人虽然不喜,可也随时维护她的面子。二者悬殊,可谓天差地别。   沈棠不愿如此,也不想去汾阳。若是留在盛京的话,只要陆持不在,她从伯恩王府逃走的几率很大。最是不济的,像老夫人说,那怕是嫁给贩夫走卒,她也是情愿的。她的心思瞬间活泛起来,心上像是装着上百只蹦跳的兔子,一下一下都快要跳出嗓子眼去,这可能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喉咙有些发干,沈棠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小心地问:“老夫人,我能不去汾阳吗?”   老夫人也是一愣,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将话说得这么明白,沈棠却拒绝了。持哥儿眼神眯起,她垂着嘴角沉声问着:“你不愿意跟着持哥儿?”   “不愿意。”沈棠的声音细小轻微,在空旷的屋子里仍旧能被听得清清楚楚,藏着不会更改的坚定。   她从榻上起来,直接跪在老夫人的面前,行了一个跪拜的大礼,“沈棠自知身份卑微,幸得老夫人庇佑,得以在王府中安然度过这么多年。世子爷好心怜惜我,我亦将他视为兄长,之间绝无男女之情。我愿日后世子爷寻得一位... ...”   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双锦靴,玄色的背面上绣着竹纹,沈棠面色一白,浑身如同坠入冰窖之中,所有的话全都噎在嗓子眼,再也说不出来。   而陆持像是没有注意到她,自顾自地给老夫人行了一个礼,“祖母,先前路过天香楼,带了些你喜欢的糕点,已经交给嬷嬷了,等会让人端上来。”   “大夫早上来把平安脉的时候,还特意交代要少用些点心,我是吃不了。”老夫人伸手将沈棠扶起来,“棠姐儿先前被我叫过来,等会你们回去的时候,一同带回去吃吧。”   陆持眼尾上挑,看着站在一旁垂着头站着的女子,轻轻笑了一声,“倒也是,她最爱吃外面的东西,府里的厨子做的怎样好,都入不了她的口。”   他倒是头一次在旁人面前给沈棠难堪,沈棠晓得,他已经是怒极了。你瞧瞧,她好不容易鼓足一次勇气要逃离,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被发现,她的气运还真的是糟糕透了。   老夫人现在总算是明白,原来两个人并不是两厢情愿,纯粹就是持哥儿自个剃头担子一头热。毕竟沈棠也是自己身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本就亏欠现在更不会勉强,出来打了个圆场,“德春院刚请了一个厨子,若是是吃不惯,不如搬过来和我一起住着。”   “那倒是好的。”陆持应承地爽快。   这倒是将老夫人和沈棠都吃了一惊,不由抬眼看过去。   男人坐在一旁的圈椅上,散漫地靠在后面,把玩着手里仅有拇指大小的玉葫芦,面上甚至带着笑意,看上去似乎是真心实意同意这件事情的。   可沈棠死死地盯着他手里的玉葫芦,几欲昏厥,那分明是小姨佩戴过的饰物。   “那棠姐儿陪着我在这里住几天可好?”   沈棠刚想回答,就对上男人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顿时有种无力感传遍全身,艰难开口,差点拖了哭腔,“谢老夫人体恤,我还是回去吧。若是有时间,我再到着讨一顿饭吃。”   老夫人虽不明情况,到底也没有多问,将这个话题暂且揭过去。   陆持和沈棠两个人陪着老夫人用了午饭,瞧着她精神不济这才起身回去。   等进了听松院,陆持的脸一瞬间就沉了下来,直接抓着沈棠的手往屋子里走。他的步子迈得大,沈棠踉跄着差点跌倒,几乎是被人拖拽着前行,可她咬着唇一声不吭。   他们闹的动静不算小的,将院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可看着陆持阴沉的脸,谁都不敢上上前劝说,眼睁睁看着世子爷将姑娘拖进屋子里之后,才匆忙叫了万嬷嬷。   陆持将人拖进屋子的下一秒,就掐着女人的脖子将她抵在了墙边,男女气力的悬殊在此刻完全体现出来。沈棠觉得喉间疼痛,无法呼吸,胃里都是翻涌的,却没有任何的反抗,倔强地看着男人。   在快要昏过去之前,脖子上突然一轻,她身子有些发软,就顺着墙面往下滑,蹲着身子忍不住干呕,猛烈地咳嗽着。咳着咳着,眼泪就下来了,没入猩红的地毯中,而后消失不见。   “沈棠,有时候我都情愿你死了。”陆持冷眼瞧着她,脑海中一遍遍会想起在德春院的场景。女子跪在屋子里,平静地说着诛人心窝子的话,恨不得立即撇清和他的关系。   心上像是被划开一个小口子,涂上糖水然后放任蚂蚁在上面啃噬。表面上没什么要紧的,可只有自己知晓有多疼。早知如此的话,在一开始他就应该直接将人杀了,一了百了,省得她将自己当成仇人一般恨着。   沈棠自己心里何尝不想,左右那些话都是被听见个正着,她也不想着去反驳。她抬起头看着男人,湿亮的眼睛是通红的,泪从被压垮的睫毛上流下,一字一句说的认真,“你以为我情愿活着?陆持,你除了会用我小姨威胁我,你还会什么?”   “总归是有用的,不是么?”陆持气极反笑,眼神薄凉得没有一丝温度,如玉的面庞上净是一片阴沉,仿佛是从万鬼从中爬出来的修罗。他弯下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女人,“你瞧瞧,这些年你不也乖乖地呆在我身边费心讨好么?”   薄唇轻张,缓声说:“甚至爬上我的床,求着我要你。”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后,陆持微微偏过脸去。   女子死死地咬着唇,两只肩膀都在剧烈地抖动着,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颤着声音问:“陆持,你究竟将我看成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本活生生给基友扶持起来的,嘤嘤嘤,想当初我第一本连载时候,一章评论几个,点击二百,坚持到四十万,有点阴影了,然后到现在,总有一种很神奇的感觉,老想断更作死恢复以前二三百点击时候(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怎么想的。)感谢飞来飞去的蠢贞子,翦翦风,香飘飘、额滴个神呀,比较喜欢的地雷,感谢一直浇灌营养液的Qwer(从第一本到现在呀,嘤嘤嘤),还有经常留言的离弦,把我推入深海少年你可真善良,有风自南,弥生客,每天都沉迷于张康阳无法自拔,哈哈哈,我庙压你药,再寻以南,焦糖布丁... ...(老年人,其他有点不记得了)   但是给我名字我肯定眼熟,评论认真看了,谢谢你们给我一种我很红的错觉,昨天说“二”的人今天过来把我们的离婚协议签了,其他人给一个红包,嘻嘻嘻,今天有二更,很晚,小可爱们早点睡吧,不建议等。 第48章   “我也想对你好, 但你从来不在意, 不是吗?”舌头顶着腮边的软肉,里面已经有铁锈的血腥气味。陆持笑着, 眉眼上扬,面上却是更加的阴沉。   “你知道对人好是什么样子吗?”沈棠扯着嘴角笑了出来,“我真瞧不出来, 你倒是出去问问你对我好在什么地方!我至多不过就是你养的一个雏妓, 世子爷,这副身子你可还用的满意?”   “满意,满意, 满意极了。”陆持边说边笑着,忽然发了狠,将人从地面上拽了起来。他大手一挥,将桌面上的茶具全都推掉。   青瓷茶具滚过在地, 碎片应声四分五裂地飞溅开来。   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将外面的人都吓了一跳,良辰美景站在外头急得都快要哭出来,看见万嬷嬷从游廊赶过来, 远远地就迎了上去。   “嬷嬷,你快去劝劝的吧, 今日从老夫人处回来,世子爷和姑娘不知因为什么争执起来, 我瞧着里面的动静都是可怕。”   这几年两个人鲜少发生争执,就是有不对头的地方,两个人都刻意忽略过去, 维持面子上的和平。良辰在一旁看着,甚至都会有“世子爷干脆不娶妻,就这样和姑娘过下去”这样的想法。   昨夜,世子爷还抱着醉醺醺的姑娘回来,亲自动手帮姑娘洗漱换衣裳,一点一滴从来没有经过旁人的手。她端着醒酒汤匆忙走了进去,无意中撞见了那一幕。暖色的烛火下,世子爷将姑娘抱在怀里,一点点吻去泪水,诱哄着:“无妨,往后有我。”   她虽没有经历过情爱,可也瞧得清楚,世子爷看向姑娘的眼神分明也是喜欢的,怎么好端端又吵了起来。   万嬷嬷瞧着门边上守着这么多人,顿时板着脸训斥,“都围在这里干什么,手上的活都做完了不成!”   众人面上有些心虚,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就听见万嬷嬷又说了,“都给我去做自己的事情去。听松院可不比旁的院,都给我皮子放得仔细些,什么不该看见,什么不该听见心里都给我有个数。若是教我在外面听见了什么风言风语,我是讲人情的,可板子不讲!”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极重,众人也不敢围聚着,连忙做鸟兽状散开来了。   万嬷嬷这才抬脚,走到屋子里,隔着一道墨绿色为底的白萼梅花帘子,稳声说:“世子爷,姑娘可在里面。她身子虚,先前陈大夫开的方子现在已经抓了药炖好了,要不要现在端过来?”   陆持看了一眼躺在桌上的女人,白皙的脖颈上狰狞着几块淤青,格外刺目。他半晌沉吟:“过会。”   万嬷嬷身形仍旧是不动,“这药如果冷了就失了药效,又得重新炖上。银钱都是不计较的只是怕耽误了用药的时辰。”   里面一时没有了动静,那怕是万嬷嬷自己心里都没有什么把握。过了半晌之后,帘子被挑了起来,男子从里面走出来。她的一颗心刚刚放下,看见男人左脸上顶着的巴掌印时,又倒抽了一口凉气,“世子爷... ...”   陆持伸手,打断了她的话,“你先进去吧。”   万嬷嬷心里无不是震惊,就算是老夫人都从来没有动过世子爷一根手指,现在却被姑娘打了,还是打在男人最为重视的脸面上,她都不敢去想现在姑娘会是什么样子。   坠着一颗心,她抬脚就要往里面走,又听见身边的人说了一句“她怕苦。”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能看见一个背影了。万嬷嬷想了想,心上就更是复杂,这些都是什么事情。   走到屋子里,她就看见姑娘呆愣地坐在那边,身上倒是没什么伤口,只是面上挂着泪痕,鼻尖早就是通红的,看上去更是柔弱。她叹了一声,连忙吩咐丫鬟进来将东西收拾干净,才去问沈棠,“姑娘可要去洗漱一番?”   沈棠还没有出声,良辰美景两个丫鬟立即围了上来,她这才起身跟着两个丫鬟去了后面的耳房。   等出来的时候,万嬷嬷已经将汤药端上来了,旁边还放着一小碟子的蜜饯。   万嬷嬷找的借口倒真不是胡诌,沈棠自小身子虚,前段时间贪凉用了冰盆,又遭逢云姨娘离世的打击,这几日都有些恹恹的,特意让大夫过来瞧,开了调理方子。   不过她倒是不知道姑娘怕苦的事情,往常喝药都见人爽利地很,也就没有刻意准备。   现在桌子上摆了这么一盘子,沈棠有些惊讶,哑着声音,“嬷嬷?”   “是世子爷出去的时候吩咐的,说你怕苦,特意让我备下的。”万嬷嬷这句话也不算是说错。   听了这句话之后,沈棠便没有再继续往下面问,沉默着走到桌子旁,端起面前的碗直接将药都喝完,只是果脯却没有再碰一下。   “姑娘... ...”音调上扬,万嬷嬷疑惑地问了声。   “嬷嬷,我有些累着了,想去歇歇成么?”沈棠知道万嬷嬷想问些什么,可她不想说,她怕她说了想离开伯恩王府之后,原本对她照顾的有佳的万嬷嬷的也会站在她的对立面,劝说她打消这个念头。   她的面上没有一点表情,直接将万嬷嬷的话打断,“我和世子爷之间没什么事情,你们也不必担心了。”   既然是这样说了,万嬷嬷也不好再说什么,带着屋子里的人全都出去。   陆持出去没多久,宫里就来了人去老夫人哪里,直接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宫中太后生辰,请老夫人参加,且把府上的沈家姑娘带上,让太后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是泥巴,啊啊啊,写不了那么多,明天再更新吧。 第49章   太后寿诞年年都会送来请贴, 但今年倒是头一次说将沈棠带上。老夫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叫丫鬟塞给黄公公一个装得严严实实的荷包,才问着:“是不是那丫头做了什么事情不合规矩, 惹了祸子。若是这样我定是好好说说她,明日我亲自带着她进宫,给太后赔一个不是去。”   话是这样说, 可话里话外都是在维护着。   黄公公是宫里面的老人了, 从太后当初还是一个贵人的时候就在身边侍候着,早就是混成了人精,哪里是有不懂的。   伯恩王府的老夫人自来同太后叫好, 他也乐得卖一个人情,眯着眼睛将荷包收下,“老夫人莫要担心了,太后她老人家只是听旁人提起, 济光大师说沈姑娘是与佛有缘的人,只是唤沈姑娘过去看看,旁的没什么。”   他说着往旁边站了站, 伸手跟着的两个嬷嬷重新向老夫人行了个礼节。   “太后知道沈姑娘也是头一次进宫,中间难免有些不知道的地方, 特意让两位教管嬷嬷来指点下,省得您再找人了。”   “你就代我谢过太后。”老夫人听此也放下心。   “奴才一定会传达到, 太后还等着奴才回去复命呢,那的奴才也就先回去了。”   老夫人说着就让杨嬷嬷将人送了出去,然后将一旁的沈棠叫到一旁来, “你且见过两位嬷嬷,没过多少日,便是太后的寿辰,你这些天且学着。也不必过于紧张,太后向来喜欢你们这些姑娘家,见到了也是高兴的。”   从早上被叫来德春院,到午时同陆持发生了争执,再到现在听说太后要见她,这一天沈棠都过得云里雾里,还没有能回过神,不明白太后到底是真的为了济光大师的一句话想要见自己,还是另有什么隐情。   天家之命不可违,是福是祸都是躲不过,沈棠想着,便收敛了神情,朝嬷嬷们行了礼。   嬷嬷既然是得了太后的口谕,自然也不会拿乔,回礼之后便说:“宫里的规矩多,却是不难学的,这些天我和蒋嬷嬷会将要注意的地方告诉你,吃些小苦头自然是难免的,姑娘就费些心思。”   “沈棠明白这个道理,就有劳二位嬷嬷了。”   她举止落落大方,既不张扬也不畏畏缩缩,就是那大家的贵女也比得。两位嬷嬷对她的印象很好,顺带着将伯恩王府高看了一眼。沈棠的身份她们也晓得,老夫人不仅收留了她,且吃穿用度,行为举止都是比着大家教养的,这份胸襟就是旁人不能比。   因着有两位嬷嬷在府中,老夫人特意让人收拾出一个小院落来,让沈棠和两个嬷嬷都住进去,很快,老夫人要带着沈棠进宫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王府。   下人们在背地里躲着说,沈姑娘这是熬出头了,若是的得了太后的喜欢,日后说一门好亲事,就能够穿金戴银,有享不完的福气。也有人酸溜溜地说,沈姑娘和世子爷之间不清不楚的,说不定早就有了肌肤之亲,谁愿意娶这样一个女人。   这些言论沈棠统统是不清楚,两个嬷嬷倒是真心实意教她些东西,将所有的时间安排地满满当当,她倒是没有什么心思想其他的事情。自从上次和陆持争执,她也就再也没有见过陆持,她甚至会有种想法,要是能在院子里这么一直躲着就好了。   沈棠住的院子和程苧婉的落雪院离得比较近,程苧婉来过几次,两个人扯了闲碎的事情说,倒是也没有想象中尴尬。   同程苧婉闲谈,她倒是意外得知一件事情,秦姨娘被送到庄子上去,还是伯恩王亲自下的令。   那日从老夫人处出来,秦姨娘拿了性命相逼,非要见伯恩王一面。原本伯恩王都心软,松口让秦姨娘补上银钱这件事情就算过去。谁知道秦姨娘发了那门子的疯,非说是老夫人偏心,是刻意针对她,以前云姨娘做过相同的事情也从来没有人说过。   云游娘去了之前,伯恩王虽喜欢人可自己都不知道,糊涂过着日子。现在人走了,记忆中的女人就变成了心尖上的白月光,岂能容得下人如此污蔑了。他顿时就发了火,半点情面也不说,当天就让婆子将秦姨娘压去了庄子。   程苧婉提及到这里时,莫名说了一句话,“王爷待云姨娘当真是有心了,有时候外头的虚名倒是没那么重要,只要是真心对你好,比什么都重要。”   若是真心对你好,怎么会连一个虚名都不给你。沈棠心里想,到底程苧婉是没有经历过这些,等真到了自己手上,在正妻的手底下讨生活,所有的苦楚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面吞,看她还能不能说出这些话来。   不过有点沈棠倒是能确认,陆临同程苧婉之间的感情远没有外人传得那样好,陆临虽说没有侍妾或是通房,可回来的日子也不多,常常睡在府衙,只有在休沐的时候才会回来看看。   程苧婉推说是陆临的公务繁忙,没有那样多的事情。可自己嫡妻有了身孕,怎么连回来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的。   明日就是进宫的日子,两位嬷嬷将该教东西都已经教完了,沈棠难得有了空闲,和两个丫鬟一起学着打络子。   美景最是手巧,手指上下翻飞,没有多一会儿,一个小巧精致的络子就成了。沈棠瞧了极遍,打出来的络子总是松松散散的,没有一点儿样子,倒是闹了笑话。   她说着就要放手,“这些东西我老是学不会,倒不像美景,觉得她简简单单的打一个,都要比我好看许多。”   “这有什么难的,姑娘读的那些诗文才是让人头疼,姑娘若是想学的话,我教你便是了。”美景说着就拿了一大把的线过来理。   良辰见到这一幕,心里倒是一动,小心地说了,“不如姑娘就做一个小的,等会找一块玉佩挂上去,送给世子爷吧。”   姑娘和世子爷拧着,她们这些做丫鬟的总该要机灵些。姑娘来这里之前本就和世子爷发生了争执,这么多天都没有说话过,也是因为不在一个院子里。等明日的宴会一过,姑娘少不得还要搬回听松院,到时候两个人再这么拧着,姑娘也讨不了什么好。   沈棠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沉默着去拨弄手中的绳子。她是不想见到陆持,但是小姨还在陆持的手上,总不能真的就这样一直躲在着。   良辰见如此看,便知道她是同意了,面上露出些欣喜来,连忙转身要往里面走,“我这去找玉佩过来。”生怕迟了一会儿之后,沈棠就改变了主意。   沈棠觉得好笑,可也没说,重新跟着美景的后面学。手中的线被拆了一遍又一遍,夜深时她才勉强做好一个,良辰连忙找了一个玉佩挂上去。   躺到床上之后,她却怎么也睡不着。毕竟是头一回进宫,嬷嬷说得再多也没有真的用过,万一被人寻到了错处,她连一个自保的能力也没有。太后找她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也不清楚,回来之后,就要去听松院,她又该怎样面对陆持?   所有的事情掺和在一起,她反倒是更加清醒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头顶上的纱幔。   忽然,窗户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她偏过头去,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外面虽有月光,但是不甚明亮,沈棠也瞧不见他是什么表情,到底是先服了软,开口问着:“你怎么过来了?”   “过来瞧瞧,怎么还没睡?”陆持转身将窗户关上。   屋子里更加昏暗,只能借着微微透过来的光亮看见人影的走动。待男人走到床边后,沈棠想了想,身子往里面挪动,空出一大片地方来。   陆持郁结几天的怒火,因为这么一个细微的举动突然散开了,黑夜中响起了一声轻浅的笑意。   沈棠有些不自在地背过身子去,很快身后便贴上一具火热的身体。男人的手臂不由分说地从腰间横过来,将她翻了一个面直接抱在怀里,鼻尖仍旧是熟悉的草木的清香。   她的身子只僵硬了一会儿,很快又放松下来,乖顺地躺在男人的怀里。很快她的下颌就被人抬起,唇上落下一个温热的吻,一触即分,反反复复像是在确定什么。   四五次之后才将唇落了上去,上下摩擦着,将女子娇嫩的唇瓣含在怀里,轻柔地吮吸,生怕用了力道之后,便会将唇瓣研磨破。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陡然日爱昧起来,吻更加深入,长舌闯了进去,肆意地搅弄,抢夺着两个人之间唯一的空气。   手指没入衣服里,刻意在腰间摸索。男人的掌心有一层薄茧,那一块肌肤酥酥麻麻地生热,沈棠顿时软了身子,轻吟声很快被吞噬进去,偶尔溢出一两声,反而让男人更加的激动起来。   她能够感觉到身上男人浑身都是紧绷的,小腹上也抵着一方火热,可在最关键的时候,男人突然将手拿了出来,只是死命地抱着她,再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炙热的呼吸一下下喷洒在耳边,打在耳膜上,心中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脑海中总忍不住想到那些夜晚,整个身子都染上绯红,心速猛然加快,像是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陆持自然也察觉到这点,闷笑着,声音因情谷欠而沙哑不堪,“你也是有感觉的,”他的手抵上女人心脏的位置,“不是么?”   沈棠此刻倒是真心感激起万嬷嬷教她的东西,过往觉得羞耻不堪的东西,此刻倒是有了用处,让她晓得这不过是男女□□上的正常反应,否则她都快要怀疑起自己来。   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上这样一个男人。   心里嗤笑一声,可面上不表露出来,忽然想到她曾经问过小姨,为什么不喜欢伯恩王却仍旧在伯恩王府呆了这么多年,小姨只是笑着说,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事情是身不由己的。   她那时不明白,现在却是懂了,凑上去吻男人的唇瓣,声音软腻,“我想你了。”   陆持身子在一瞬间紧绷起来,现实恶狼摆好姿势准备撕咬自己的猎物。喉咙里都是干涩的,甚至泄露出一丝紧张来,“你说的... ...可是真的?”   沈棠没说话,双手勾着男人的脖子就吻了上去,她刻意地挺身去触碰男人的胸膛,就这样生涩而又没有章法的撩拨,仍旧能够将男子给直接逼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后两天外出有事,不更新 第50章   “等会声音小些。”陆持只说了这么一句。   沈棠愣了会, 也做足了打算, 尽量将身子放松下来,免得到时候吃了苦头, 可真的到那时候了,她仍旧有些吃不消。   男人在这方面依旧是惯有的霸道,她身子最隐秘的部位被迫张开, 被抵到最深处后直进直出, 不带有一点的缓冲,整个身子在颠簸中被人送上了最顶端。   这里比不得听松院,有丁点儿的动静都会将旁人惊醒, 最后将这件事情传出去。也许是这种紧张的氛围刺激了两人,所有的感觉竟要比头两次强烈许多。   最后沈棠被掐着腰抱了起来,趴在男人的身上,伸手就能够碰到汗湿的胸膛, 一下一下得传来心脏强劲有力的跳动声。   陆持垂眸就能够看见女子乖顺地趴在自己的胸前,像是小猫收起了自己的爪子,全身心的依赖着他。此刻的他们没有争吵, 没有猜忌,没有撕开脸皮时的咄咄逼人, 仿佛他们只是一对简简单单的夫妇,有种难得的平静。   脑子里出现“夫妇”两个字的时候, 倒是将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可细细想来,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 也似乎是件不错的事情。   不过这一天还早着,陆持心里清楚的很,沈棠不爱他,等到了她拿到所有想要的东西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他敛了敛神,伸手一下下去抚摸女子如云的密发,吻了吻她的额头。   他永远不会让这么一天发生的。   沈棠醒来时,男人早就不在屋子里了,若不是浑身的酸痛还提醒着自己,她几乎以为昨夜只是自己的一场梦境。她还记得今日要进宫的事情,生怕耽误了时辰,急忙唤良辰美景进来侍候洗漱。   等将一切都准备好,就带着两个丫鬟匆忙赶去垂花门。   门口已经有三辆马车在等着,沈棠才发现陆临和程苧婉也要去参加宫宴。   陆临本是庶子,照理说这种宴会邀请的只有各家的嫡系,可他凭着自己的本事入了仕,也是正经四品朝臣,且素来同八皇子交好,因此有了参加这次宴会的资格。   沈棠却是看不懂老夫人究竟是怎样的想法,照理说,陆持和陆临同时伯恩王府的人,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老夫人居然放任他们两个人分别支持两位皇子,将来不管是谁登基称帝,伯恩王府都未必能落得了好。   除非说老夫人自己也没有真的全心信任过陆持,所以才放任一个庶子同陆持打擂台,这样就算是太子失败了,还有陆临能保住伯恩王府。   那陆持知道这件事情吗?她想,依照陆持的手段而言,怕是早就知道这件事情,甚至默认了老夫人的做法。可是他们当真没有一点亲人之间的感情吗?所有的关系中只有利用与被利用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就算是伯恩王府的世子爷,陆持也处在随时被放弃的位置上。   沈棠的心中不由的发寒,竟生生地打了个哆嗦。   在她身边的陆临注意到,对她露出一个温润的笑容,提醒着,“现在虽说是夏天,可早晨起来也有些凉,出门的时候多穿些,免得落了风寒。”   因他这么一句话,在场人的视线都有意无意的落在沈棠的身上。沈棠心里有些不喜,注意到远处男人似笑非笑的目光之后,面上还客客气地到了声谢,“多谢提醒,下次出门我一定记着。”   陆临瞧着她的笑容,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从她的身上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眼神瞬间变得柔和起来,“记着便好。”   程苧婉站在一旁,将他眼底的柔情看得清楚,脸上笑容差点挂不住,“是呀,你应当多注意自己的身子,不然有人可是会心疼的。”   说着,她就冲着陆持看了一眼。   伯恩王府的人都知道老夫人有意让沈棠做陆持妾室的意思,众人也不会觉得她这个玩笑开得过分,反而捂着嘴笑了起来。   程苧婉巴不得这样,让陆临时时刻刻的记着,她沈棠早就是有主的人,断了他的念想。   沈棠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而后没有说话,安静地站在老夫人的身边。   恰好这时候,伯恩王和王妃赶了过来,老夫人咳嗽了两声,便吩咐着:“既然人都来齐了,就走吧。”   说完之后便转身,拉住沈棠的手,“棠姐儿和我一辆马车吧,路上我们也好说说话。”   沈棠晓得老夫人是怕自己紧张,连忙道谢。可落在郝氏的眼里,却像是沈棠在故意讨好老夫人,嘴里嘀嘀咕咕着:“小蹄子,就像她的姨娘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程苧婉和郝氏一辆马车,刚好听见了郝氏的话。   郝氏手段不怎么高明,却总喜欢摆出王妃的架势,早些年的时候做了不少的蠢事。但从程苧婉嫁过来之后,有程苧婉在身边拦着点,很少再出什么岔子。   这次程苧婉难得没有阻拦,反倒在上车之后,说了句类似挑拨的话,“老夫人喜欢也是应当的,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世子爷暂时没有娶亲,两个人都已经住在一个院子里,说不定日后呀,老夫人还会让她学着怎么掌管中馈呢。”   郝氏愣住了,立马说:“不可能,就算没有我,还有你,还有未来的世子妃,怎么就落到了这个小蹄子身上。”   “怎么不可能。”程苧婉摸着自己的肚子,眼神里闪现过一丝犹豫,脑海中会想起陆临看向沈棠时眼里的柔情,那丝犹豫就全然不见了。   她笑着说:“我听人说世子爷马上要去汾阳,此行定是会将沈棠带上,她若是一点管家的能力也没有,老夫人能放心的?等世子爷回京,她勉强也算是和世子爷同甘共苦的人,地位自然是不一样的,如何不能管着这府中的中馈了?”   郝氏本就是个没主意的,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就已经信了八九分的,顿时有股怒火冲上自己头顶,她在伯恩王妃的位置上呆了这么多年,管家的权力却被死对头的外甥女给夺走了,她岂能够甘心!   程苧婉见差不多了,自顾自地去吃小几上摆放的糕点,淡淡地提了一声,“再说了,太后这次指名道姓的说要见沈棠,说不定沈棠能将太后一并讨好了去,那她就是正儿八经的世子妃了,要是太后厌恶她... ...”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完,郝氏瞬间明白过来,“要是太后厌恶她,老夫人那边定是也会记恨上她,到时候她便什么都没有了。”   “娘,这次是太后的寿辰,若是真的闹出什么,伯恩王府在面子上也不好看。您就算是再不喜欢沈棠,也不能做出什么让人看笑话的事情啊。”程苧婉淡声劝说。   “我晓得,我当真就是那样没有脑子的人么。”郝氏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可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程苧婉看着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有死心,面无表情地将一块糕点塞进自己的嘴里。   不管这边婆媳两个人各自打着什么主意,老夫人和沈棠所坐的马车里氛围倒是和谐。   老夫人向她说着宫里面的事情,快到宫门口的时候,不放心地叮嘱着:“太后最喜欢女儿家,先前生了四个皇子,到最后才得了那么一位公主,自然是当眼珠子一样护着。想来你也是听说过的,就是华阳公主。我还记得华阳公主的女儿来找过你,她今日定是会一同过来的,若到时候人生,你倒是可以同她在一块处。”   沈棠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老夫人怕是不知道,她和谢珑之间一贯是不对付的。不过老夫人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她,此次参加宴会人,她几乎都不认识,等见过太后,老夫人也会有自己要说话人,到时候她该怎么办,难不成去找程苧婉?   想来都是有些头疼的。   马车宫外就停下来,老夫人位份高,太后特意让人用步辇来接,而沈棠、程苧婉和郝氏则跟在的后面,由宫女引路一直往里走,一直穿过南宁门和朝天门,经过了几道游廊和一个园子,这才到了慈明宫。   老夫人一下步辇,立即就有嬷嬷上前迎着:“老夫人,太后一直在等着您呢。太后许久没看见您了,一直在念叨着,等会看见了,定是高兴极了。”   “府上最近有些琐事,不得空,顺带着也上了年纪,不如以前方便咯。”老夫人笑着往里面走。   慈明宫已经的有许多人在,都是特意来给拜见太后的,见到老夫人之后,陆续有人起身问着好。   太后见到老姐妹,心里也是欢喜的,却佯装了生气,“你现在架子倒是大了起来,我起了个早,让人准备好茶水特意等着你,你倒是好,到现在才来的。”   “路上有事耽搁了些,我这向你赔个不是了。”老夫人说着就要弯腰行礼。   太后抬抬手,立即有嬷嬷上前去扶老夫人,说着她就看见老夫人身后站了一个小姑娘,是个生面孔,问了一声,“这就是沈家那姑娘吗?” 第51章   老夫人随即将沈棠拉到身边站着, 语气里有几分维护的意思, “可不是么,这孩子腼腆了些, 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还多包涵些。棠姐儿,快来拜见太后。”   沈棠随后朝着太后行了大礼, 说完祝寿词后便安静垂首, 背部挺直,不见丝毫的慌乱,   光是这份气度就要将大半人都给比下去。   太后想着两个嬷嬷的回话, 言辞间不乏对面前女子的称赞,有心要考校一番。想着便沉下脸,语气淡漠地说了一声,也瞧不出什么喜怒, “走过来让我瞧瞧。”   厅堂内的气氛有一瞬间凝滞,包括郝氏都在想,怎么她还没有动手呢, 太后就先厌恶起沈棠来?来参加这次宫宴的,大多都是修炼成精的老狐狸, 虽说还继续同身边的人说着话,但眼神时不时地落在沈棠的身上。   沈棠倒还算沉稳, 起身后便走到太后的身边,下颌微微抬起,才第一次看清太后的容貌。   比起老夫人来, 太后的面相更是和蔼,一头白发用碧玉簪子竖起,穿着掺金折枝缠花福纹褂子,全身就再无其他多余的饰物,仿佛只是一位从容老去的女子,与那些滔天的权势没有什么干系。   只是一双眼睛将所有的风霜和波浪敛下,深沉不见底,看向人时仿佛是一把利剑,直要将人的心底戳穿。   沈棠眼神有些躲闪,就听见太后问了:“你怕哀家?”   她想了想,太后深居宫中,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识了一遍,什么伎俩都知道,倒是没有必要瞒着。她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就行了个礼,“沈棠逾矩了。”   她此举刚好合了太后的心思。   一个人越是没有什么,越是想要什么。太后年轻时为了各方利益,同人勾心斗角,虚虚实实大半辈子,到老了越发希望身边的人能直率些。   “你这丫头。”太后笑了声,又想起晋国所托,问了声,“今年多大年纪了?”   “刚满十五。”沈棠不明所以,心上惴惴不安,总觉得要发生些什么。   “这是正好的年纪。”太后算了算,又问,“你可是金陵满城人士?”   沈棠心里的那点子不安尤胜,她本就是承了济光大师的话才被召见进宫,现在太后半分都不提济光大师的话,反而盘问起她的年纪和出身来。   不仅她不明白,在场的人更是困惑,太后轻咳了两声,“哀家年轻的时候倒是在满城呆过一段时间,现在年纪大了,倒是越发怀念起过往的时候日了,棠姐儿,过来同哀家说说你在满城的日子,如何?”   沈棠是官家女,当初举目无亲才投奔了小姨,后入了听松院,这本就是于礼法不和。但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少,且因伯恩王府势大,都不愿得罪了,所以也没有人会计较一个官家女怎么就进了世子爷的院子。   可是摆到台面上却是说不过去,来之前老夫人便同她打过招呼,让她自称是商贾之女。沈棠就按之前的说法,同太后一一交代着。   太后略略有些失望的,面上却不显,拉着沈棠的手,“好孩子,这些年且受苦了。济光大师从未走眼过,日后你定是能否极泰来,福泽绵延的。”   “谢太后吉言。”沈棠行了个礼。   后面又有人来参拜,沈棠不好多留,可也没有个好的说辞,正是尴尬之际,下方一个年轻的女子笑着开口,“我等会正要带遇礼去御花园逛逛,棠棠不如同我一起过去?”   沈棠抬眼,只看见女子肤若凝雪,细眉弯弯,头发已经挽成妇人的发髻,回看过来时眼里带了几分促狭的意思,并无丝毫的恶意。她的怀中抱了一个豆绿色的团子,团子约莫两岁左右,被养活得好,两颊都是圆鼓鼓的,此刻正睁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   如今皇室中有这般大孩子的只有太子的府上,沈棠应了声,“谢太子妃。”   太子妃眼里的笑意更深。   太后痛痛快快放了行,“且好好玩玩,不必如此多规矩的。”   皇宫之内,规矩森严,谁敢真的将她这般话给当真了。沈棠推辞一番,这才跟着太子妃后面出了门。   郝氏一口牙都要被咬碎,心想沈棠究竟是什么福分居然连得两位贵人的赏识,定是她们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她不由生出许多怨愤来,好歹自己的儿媳妇肚子里揣着的是伯恩王府的嫡长重孙,怎么再没有瞧见老夫人介绍来着。   太子妃开口邀请沈棠去御花园逛逛,倒真不是因为老夫人的面子。她没见过沈棠,自然也知道沈棠没有见过她,此刻好奇地问着:“你方才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沈棠心想着,宫里的人是不是都喜欢这么盘问人。但面前的人是太子妃,她便将刚刚认人的法子都说了一遍。   “你倒真是个胆子大的。”太子妃笑着,看向沈棠的目光中带上几分深意,“果真是七窍玲珑心的,就是我瞧见了都喜欢,怪不得有人专程来找我,说是宴会上照顾你一些。”   她的眼里都是善意,不过是打趣。   沈棠听着却觉得别扭,强装着淡定,面上却有几分绯红,慢声说:“世子爷想必是怕我丢了伯恩王府的脸面。”   “我瞧着他是因为在意你的。”太子妃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本就是出身武将世家,性子直爽,全当两个人是两情相悦,说话也没有个顾忌,压低了声音问:“你同我说说,你二人独处的时候,他是不是也是那般冷冰冰性子?”   “世子爷不怎么爱笑。”沈棠细细想了一遍,若是认真说起来,在他们心平气和相处的那几年,陆持也是经常笑着的。   两个人刚好走到了凉亭,立即有宫女上了茶点,太子妃直接将一块金丝乳酪糕塞到孩子的手上,方才说,“我一直在边关长大,那边的人性子都直爽得很,莫说冷脸了,就是生气都是一会的事情。来盛京之后,我才晓得这边的人笑都不敢放肆。你家的世子爷更是好,每次见到都是冷冰冰,像是要把人给冻住。这次倒是托了你的福,他倒是难得对我态度温和些,还送了我几块未雕琢的玉石。我倒是不爱这些,日后你们大婚了,我再找人做成头面送你。”   若不是知道太子妃是不知情的,沈棠几乎以为她是在讽刺自己。她面上的笑容有些淡,同样的话说得多了,远远没有最初的尴尬,“我身份低微,配不上世子爷的。”   太子妃倒是有些看不懂了,照着这架势,若不是将沈棠看成未过门的妻子,怎么老夫人会将她带过来参加此次宴会?陆持和太子爷怎么又特意同她大招呼让她照顾沈棠的?难不成的两个人之间是吵架了,才这样故意说的?   她知道太子和陆持的关系好,日后说不定要同沈棠时时打着交道,因此也乐意在中间说些好话,“我瞧得出来世子爷对你很好的,别瞧着他同世子爷走得近,进出我府上这么多次,我遇上他的次数一双手都数的过来。这件事情本是太子说一声便是了,可他还是亲自过来说了,对你还不算是用心的么?”   沈棠只是笑着,并不说话。唤做是旁人,听说有这样冷性子的公子哥,愿意为了她主动托人照顾,只怕嘴上不说,心里都是有几分感动。但她到底是有几分清明,知道这些感动都是不算数的东西,陆持愿意给她的,从来都是残暴之下的丁点儿温情,而这份温情她宁愿从来都没有。   太子妃察觉出她表情的细微变化,察觉到自己像是说了不该说的,正觉得有些尴尬的时候,怀里的陆遇礼伸出手,往沈棠的方向递过去,也不知道学了谁,圆乎乎的脸崩得紧紧的,颇有几分喜感:“你... ...你吃... ...”   沈棠愣了愣,用手指了指自己,“是给我的么?”   “嗯。”陆遇礼抿唇点了点头,耳朵却突然红了。   小家伙挑着双亲的优点长,现下年纪小,五官还未完全张开,但白白圆圆的,身子裹在豆绿色的衣服里,像是一块青团,看着就是讨喜的。   沈棠也是喜欢,接过来咬了半口,去哄他,“我吃完了你没有了怎么办?”   陆遇礼从自家娘亲的怀里溜下来,直接跑到石桌的旁边,伸手就要去够上面盘子,眨巴眨巴眼睛,纵使装得再严肃,还是奶声奶气的,“这里有,很多很多。”   “你这孩子。”太子妃笑着,“见笑了,这孩子挺喜欢你的。”   小家伙像是听懂了,红云烧到脸颊上来,瘪着嘴说:“我没有。”说完之后,就走到沈棠的身边,“姨母,娘亲坏坏,我要抱抱。”   他本就是个小孩子,冷不丁说出这样的话,直觉得好笑。沈棠将孩子抱在怀里,陆遇礼起初还有些兴奋,见自己娘亲仍旧笑着,板着一张圆脸转过头去,只是眸子里都是亮晶晶的。   姨母的身上好香。   两个人逗了一会孩子,小孩子童言童语,将周围人都逗笑了,整个亭子里都是笑声。   郝氏陪着程苧婉刚好逛到这里,瞧见此幕,郝氏从鼻孔里哼哼着:“老夫人可真是个偏心的,若是今天她将你带在身边多好,那现在坐在那个地方的人就是你了。”   程苧婉淡淡地看了一眼,便收回自己的视线,“人各有命。”   御花园中间有条河,从宫外引活水而来,但并不宽泛,上面修建着一座桥,是通往亭子的必经之路。有尾懒猫呆呆地爬在柱子上,瞧见有人过来,又挪了挪身子,继续昏睡过去。   郝氏小心翼翼地将人给扶了上去,“什么人各有命不人各有命的,东西不是都靠自己争取来的么。你现在肚子里的就是我们府上的嫡长重孙,等落地之后,老夫人哪里有不欢喜的。老夫人喜欢了,还怕什么东西没有吗。”   河里的水清澈见底,里面游荡着几尾彩色的鲤鱼,若是掉下去了,就算命还在,名声也没了。   郝氏顿时笑了起来,同程苧婉说着,“既然太子妃也在,不如我们也过去瞧瞧。”   太子妃见二人来了,虽说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客客气气地请人坐下来。   还是郝氏先开了口,“瞧这小皇子的模样,日后定是个俊俏的,我看人一向是准的,错不了。”   “日后的事情谁能说清楚了。”太子妃出身武将,却觉得有学文才是顶重要的,相貌倒是最末。她也就是因为这个,当初闹着要嫁给太子。   等到了自己儿子的身上,也不希望别人往俊俏的方面夸。   先前的宴会她遇见过郝氏几次,知道她是个不顶事的,也没多计较,转眼看向程苧婉凸起的肚子,放缓了声音,“你这有几个月了?”   “五个月了?”程苧婉柔声说,眉目都柔和了下来。   “看着像有些小了,你且多吃些补补身子。”太子妃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出来,而后说:“我那时候有孕也像这般,不太显怀,身边也每个长辈教导,也没有往这方面想,两个多月了才觉察出不对劲,也是后来慢慢补起来的。”   “我瞧着小皇子是个有福气的。”   两个人毕竟都是有了孩子的人,倒是能说到一起去。沈棠听着,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顿时觉得浑身都僵硬起来,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肚子。   她和陆持每次欢好后,都未曾服用过避子的汤药。 第52章   她和陆持之间的事情本就隐秘, 更不会有人想着要告诉她。想起昨天晚上的那一场情.事, 她的脸色更加惨淡,一遍遍祈祷着。   不会那么凑巧的, 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怀上了。她怎么能怀上陆持的孩子呢?她已经了苦了这么多年,仰人鼻息生存,又如何舍得生育一个孩子, 走她走过的路。   太子妃瞧见她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问着:“怎么了,可是身子不痛快?”   程苧婉看了她一眼,略有所思索。   “许是昨日受了凉, 无大碍的。”沈棠挤出一个笑容来。   “宴会还得过一会才开始,要不我先送你去休息一会。”太子妃提议,“要是实在难受,我们再找太医来可好?”   今日是太后的寿辰, 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太后的面上也不会好看。   沈棠心上乱糟糟的,也无心同人说话, 直想找个亲近的地方,最后点了点头, 应承着:“我歇一会便好了。”   郝氏盘算着自己的主意,对着沈棠的态度难得好了, 热心地说:“这可大可小,一定要当心自己的身子,不如我送你一同过去吧。”   她这态度虽然反常, 但是都在想,郝氏惯是会在外面装贤良的,也没有往细处想。   于是一群人就往回走。   要过圆拱桥时,郝氏顿时紧张起来,拉着程苧婉的手竟是一刻都不放,恨不得人能走得有多慢,就有多慢。她瞧着不远处踏上桥头的沈棠,眼神中闪过一丝阴狠。这丝阴狠被程苧婉丝毫不落地收在眼里,可她最后什么也没说,沉默地跟在后面。   走到桥中间时候,沈棠忽然感觉牵着的团子在摇自己手,她低头去看,小孩说了句话。外面人多,他又人小,有些听不清楚,沈棠弯下腰,才听清,“姨母,这里好香呀。”   见他眼睛里亮晶晶的,似乎是在同她分享着一个了不得的秘密,沈棠的心就软成了一团,笑着刚要说话,就听见一声格外尖锐的猫叫声。   原本好好在柱子上盘着的猫,突然发了狂,往人群中一扑,直接扑到沈棠的背上。沈棠背上一疼,却不敢让开,死死地将孩子抱在怀里。   猫挪了挪身子,直接往后面的人群中扑过去,宫女们惊讶着让开。也不知道是谁踩到谁的裙摆,有人的腰杠到后面的栏杆上,直接翻了下去。刚巧踢到身边的人,翻滚下去。   郝氏一下被吓到,顿时慌了神,就往身边躲,将程苧婉暴露在前头。猫一窜过来,她被吓得往旁边一倒,正好倒在滚落下来的宫女身上。   小腹一疼,她感觉有湿热的液体从双腿间涌出。程苧婉面上扭曲,双眉死死地蹙起,咬着发白的嘴唇,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苧婉!”郝氏惊恐地睁大眼睛,尖叫出声。   场面一下子就乱了起来,沈棠连忙将身边的孩子抱了起来,交给身边的宫女带下去。太子妃也没有想到,连忙叫人用步撵将程苧婉给抬了下去。   太子妃没有告诉太后,而是派人将这件事情告诉了皇后和伯恩王府的老夫人。   等两个人赶到时,太医已经施过针,但是程苧婉得要躺在床上静养,孩子现在暂且保住了,但之前已经有小产的迹象,后来怎么样谁都不敢保证。   这就是委婉地说,程苧婉这胎是保不住了。   郝氏坐在圈椅上,眼神呆滞无光,口中不停地念叨着,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听了太医的话,眼泪瞬间滑落下来,又是悔恨又是难受,拍着自己的腿干嚎着:“老天爷啊,你这不是在要人的命么。”   她就准备靠着这个孩子翻身的啊。   说着,她突然看见一旁站着的沈棠,面上凶光毕现,冲上去就要揪打,“都是你这个害人的下贱东西,你说,是不是你故意要害苧婉的!”   事发突然,虽说有宫女的立即将两个人拉开,沈棠仍旧挨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地疼着。   老夫人恨不得直接将郝氏的一张嘴给堵上,她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是皇宫,做这样没脸面的事情是不是嫌弃别人看的笑话还不够的!   她此刻是真的动了怒,拐杖往地上重重一驻,“来人啊,王妃被迷了心魂,把按用冷帕子醒醒神,省得胡言乱语,冲撞了贵人。”   “老夫人缓缓,现在人没事就是最好的。”皇后在一旁宽慰着。   她出身名门,说话温温柔柔,做事却是一贯的凌厉,“您放心,既然是在宫里出的事情,我一定派人细细问了清楚,给您一个交代的。”   听闻此话,郝氏如遭雷劈,嘴唇上下抖动着。   等老夫人凌厉的视线扫过来时,她心虚至极,慌乱地错开眼去来。她早就没有了来时的意气风发,双肩耸搭着,恨不得将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   老夫人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心里瞬间凉了半截,仍然强撑着,身形沉稳,“老身就先谢过皇后娘娘了,不过这件事情纯粹就是老身那孙媳妇福薄,出了意外,还请您多担待些,老身现在就带她回去。今儿是喜宴,太后难得有这么好的兴致,她那边还请您代为遮掩些,免得败了兴。”   若是论品阶来说,皇后是一国之母,什么事情应当是她来决定,理应要将事情弄个明白。但老夫人开了口,她也乐意卖一个人情,将事情躲个清净。   “这是自然,老夫人放心,此事并不会有旁人知道。”   太子妃瞧见郝氏的样子,虽摸不清门道,但是明白郝氏是在针对沈棠。她本就是极为讲义气的,见沈棠合自己的眼缘,自然愿意帮着些。   她将沈棠拉到了一旁偷偷说:“此事我给你作证了,同你没有关系,我明日就去伯恩王府看你,若是老夫人为难你,我帮你说情的。”   她的眼神坦荡真诚,丝毫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明明他们之间只见过一面,太子妃就肯如此相帮,沈棠心里多多少少都是有些触动的,“不必如此,老夫人虽说的严厉些,但是也是明理的,不会为难于我。”   “那便当成遇礼想去看你。”太子妃说得果断,将这件事情决定下来。   她们匆匆说过几句话,沈棠便跟着老夫人一起离开。   回了伯恩王府,老夫人让人将程苧婉送回落雪院,便将郝氏直接叫了过去。中间说了什么也没有人清楚,只是听说郝氏被夺了手头上所有的权力,被罚着禁足半年。   沈棠心里隐隐有个猜测,怕是这次的事情同郝氏脱不了干系,郝氏原本应该想要算计她的,阴差阳错倒是将程苧婉给害了。   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何心情,现在她唯一困扰的是想知道自己是否有孕和怎么才能拿到避子汤。   这两件事都不难,难的是如何避开身边的人。   ——   陆临从宫中回来之后,立即被老夫人叫去德春院。   昏黄的烛火下,老夫人褪去了白天的凌厉,满脸的皱纹下,人越发苍老起来。她的声音有些沉,闭上眼睛问:“苧婉的事情可知道了?你这些天暂且将手头上的事情放放,好好陪陪她,毕竟这才是要同你走一辈子的人,好好对她,莫要让她寒了心。”   陆临的声音有些淡,听不出一点的喜怒,“最近衙门里有些急事,暂且脱不开身,我尽量回来的早些。”   “脱不开身,就让你岳父去给你担几日,想必他愿意的很。”老夫人显然是气极了,说话时声音都有些喘气,“你的好母亲算计人,没把别人算计进去,倒是叫自己的儿媳妇算计进去,你问问她亏不亏心,你再问问你,你亏不亏心的?你但凡是对苧婉好一些,现在都不会是这个样子。”   “我知道,我以后会好好待她的。”陆临应承地爽快,面上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真心在里头。   这样轻飘飘的态度彻底将老夫人惹火了,她直接抄起手边的茶盏砸了过去,“你是不是还在想着她?”   一丝鲜血掺和在茶水里面的,顺着脸颊流下来,陆临的表情有一丝的变化,继而笑了下,“没有,不过是个女人罢了。”   “那你为什么不肯对苧婉好些?”   “不好么?”陆临想,已经够好了吧,毕竟她想要的他全一丝不落地给了程苧婉。心底忽然产生了一丝隐痛,他脸上笑得越发欢畅,“您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因着什么娶了程苧婉,自然是会负责到底的。”   “不管如何,她都是我唯一的妻。”   老夫人顿觉无力,她生了一个耳根子软的儿子,孙子却一个比一个倔强,也不知都是随了谁的。   她已经老了,日后还有多少年的活头,这伯恩王府日后不是还要交到她们的手上。她终究是放软了声音,“若换作任何一个人,我都是依着你的。”   “我知道。”   “你恨我?”   “没有。”陆临温和地笑着,起身就要离开,“秋天已经到了,气候转了冷,您应该也注意些身体的。”   老夫人找陆临事情没有传出去,陆持到了伯恩王府之后,就直接回了听松院,见偏房的灯火还亮着,顿了顿步子,嘴角微微上扬,“她回来了?”   “回来了,晚上的时候就和两个丫鬟一起的,将那边的东西都搬了回来。”万嬷嬷瞧着沈棠回来时神情不大对,怕两个人等会又要吵起来,连忙在中间说着好话,“老奴觉得她在外面住着也不习惯,未尝是不想这边的,只是现在还没有想的明白呢。”   陆持听出她话里意思,“她不高兴?”   “也不是,听说宫里出了些事情,许是被吓着了,现在有些怏怏的。”   “我去瞧瞧。”陆持抬脚走了过去。   屋子里的烛火还未熄,沈棠躺在床上想事情,也还没睡着。现见到他过来,打起精神来就要往起坐着。   陆持在床边坐下,让她靠着自己,“我听万嬷嬷说你身子不爽利,可是在宫中伤到什么地方了?”   “没有,就是这段时间有些忙,累了点,让我歇会便成。”沈棠怕他继续问下去,非要找个大夫来给她问诊,忙不迭将话题带了过去,“我今日见到太子妃和小皇孙了,我听说太子妃不是盛京人士,那怎么就和太子在一起了,皇后情愿的吗?”   “有什么不情愿的,太子妃是彪骑大将军的女儿。彪骑大将军膝下三子,独得一幼女,皇后情愿都来不及。”   “那他们是联姻的么?”   “也不算是,太子妃倒是真心喜欢太子的,若不然也不会远嫁到盛京。那年彪骑大将军进京述职,太子妃跟着一起过来,路上被人刁难了,是太子解的围,许是从那时候两个人的缘分就开始了吧。”   沈棠听着,也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从未说过太子对太子妃的心意如何,在心里难免替太子妃不值当。   陆持见她这般,便知道她有些想岔了,虎口卡住她的下巴,捏了两下便亲了过去。厮磨间,开了口,“太子先前是不喜欢的,现在么,自然也是情愿的,不然你以为如何有了小皇孙。”   “太子那样地位的人,一个孩子能说明什么?”   “若是不喜欢,头一个孩子未必出自太子妃。”皇家讲究嫡庶,有时候又是不讲究的。太子同太子妃成亲一年,并无子嗣。若是他争一个“长孙”的名头,早就有了一个孩子。陆持不欲多说,转移了话题,“照理说你今日应该也见到那孩子。”   “见到了,看着都是机灵的,今日若不是因为他,那猫说不定就直接往我的脸上扑过去。”   陆持攥着她的手一紧,过后才缓声说:“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   刚刚闹腾间,沈棠就直接躺在男人的腿上。现在抬眼看过去,下颌仍不见一点赘肉,一笔勾勒而成,而后是突起的喉结,往下便是锁骨。看上去有些文弱,可是她知道,在衣服下的每一寸都是硬实的。   她忽然就在想,若是陆持知道她有身孕的话,会怎样?想着便问了,“你喜欢孩子吗?”   陆持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将目光放到她的小腹上。沈棠便如同被火灼烧一般,连忙推了他一把,“你在想些什么,我没有的。”   “我知道,你今日受了惊吓,明日找陈大夫过来瞧瞧。”陆持说,声音里绷着一丝紧张,藏着些隐秘的欢喜。   沈棠的心重重一沉,直接变了脸色,坐起身子来,“我好得很,不需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口嫌体直,兄弟两个啊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陆持稍微好一点点 第53章   “听话, 你便当是诊断平安脉。”陆持重新将人拉进怀里, 垂眸去看人。他的眸色本就偏深,此刻更是更是漆黑一片, 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难不成你当真是有了身孕,但是故意不让我知道了?”   “没有。”沈棠不去看他, 轻声说:“就算是有的话, 我也不会生下这个孩子。”   “呵。”陆持轻笑一声,意料之中的回答,他倒是要比想象中的要冷静许多。说到底不过是对自己过于自信, 他有的是办法让她心甘情愿地生下自己的孩子。   从那天济光大师所说,他的心中一直有些不安稳,除了周云,他再也没有能够留住她东西。倘若有日, 沈棠当真寻到了她的父亲,是不是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会的,她做梦都想要离开。   他迫切的想要有一个拥有两个人共同血脉的孩子, 那是他们生命的延续,是一辈子的羁绊。他所剩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自然想要拼命抓住已经拥有的。   若是有一个孩子,男孩像他些, 女孩像沈棠些,他可以教会他骑马赌石,也可以陪着她和她娘亲一起学琴棋书画。想着, 他落在沈棠小腹上的视线更加柔和,面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动作却轻了不少,“要是真的有,我们就要吧。”   “老夫人能同意的?”沈棠别过脸去,心里更多的是一种恐慌和惊惧。   她终于明白前些年小姨为什么一直不愿有个孩子,除了对伯恩王彻底失望之外,大抵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从生下来就是低人一等的。   “同不同意没什么关系,我们可以去汾阳。”   “我不想。”沈棠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笑了出来,伸手去环住陆持的脖子,笑着问:“世子爷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才想要一个孩子的吧。”   “嗯,喜欢。”陆持点点头,随意地应声,真真假假,大抵只有自己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你娶我啊。”   看着男人瞬间沉默下去,沈棠的嘴角勾着一抹讽刺的笑容,“沈棠出身低微,自然是... ...”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男人追着唇吻了上来。   他的吻向来强势,这次却格外的轻柔,仿佛此刻的她不过是块易碎的瓷器,点儿力气就能将她给弄碎了。   “好,从汾阳回来,我便娶你。”   沈棠刚想笑,却意外看见男人的眸子,从未有过的情绪外露,笃定地在向她承诺着。她有一瞬间的晃神,最后转过脸去,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出声问,“你能原谅伯恩王么?”   “不能。”   “巧了,我也是。”沈棠能感觉到男人的身体瞬间僵硬起来,她佯装在睡,心绪搅乱了一会又重新回归于平静。   有些伤害造成了,她甚至可能用一辈子去疗伤,不是后来做出弥补就可以愈合的。毕竟啊,是他亲手将自己变成这样的,不是么?   她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醒来时,陆持已经不在了。   万嬷嬷起了一个早,就在沈棠的屋子外面候着,听见里面有动静,就唤人进去侍候。   沈棠出来时,意外发现陆持在这边,她还没有来得及打招呼,就听见男人说了,“陈大夫过会就来。”   昨夜想了一整个晚上,她也算是想了清楚,不管是要不要这个孩子,前提都是她真的有了身孕。万一就那么巧,就真的是自己在胡思乱想的呢。   想着,她也就没有反驳,沉默地坐在一旁。   许是打过招呼,陈大夫来的也快,陆持和沈棠刚用过早饭,便有丫鬟进来说,陈大夫来了。   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陆持让人将陈大夫带去偏厅,屏退下人之后,这才同沈棠过去。   陈大夫被催得急,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大事情,来得也是匆忙。将丝绢覆盖住沈棠的手腕之后,这才将手搭了上去。他的眉间瞬间凝重起来,仿佛是不敢相信一般,又示意沈棠换一只手,这才有些犹疑地开了口,“我瞧着姑娘的脉象没什么,可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两个人皆是愣了愣,沈棠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陆持的面色有些不虞,手指在桌面上不停地轻点着:“你再瞧瞧,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陈大夫心里想着,你又不告诉我有什么症状,光是靠着把脉,若是有什么奇门异毒,怎么可能察觉得出来的。可他的面色实在有些吓人,陈大夫也不敢多言,又重新把脉。   过了半刻钟之后,他几乎是笃定地说:“姑娘的身子好的很,没有任何的迹象。   陆持的手指停顿了,然后紧缩握成一个拳头,过了半晌,才听见他略微沙哑的声音,“我知道了。”   陈大夫实在是看不懂了,怎么沈姑娘的身体好好的,世子爷反而是不高兴了。   他也不敢去问,连忙收拾了箱子就离开了。   陆持心里是怎样想,沈棠全然是不关心的。她只知道这次自己能够放下来心来,现在唯一难办的便是如何拿到避子汤。可转念想想,若是她不同陆持一起去汾阳,岂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这两天你将东西收拾下,三日之后我们便一同去汾阳。”陆持像是看穿她的念头,淡声说:“带些必要的东西便成,旁的等到了汾阳之后在重新买些便是。”   “我... ...”   “去的时候,我们顺便路过一趟金陵,前些日子,我派人将你的小姨送过去了。”   沈棠后面的话便咽了下去,能够见到小姨,对她来说诱惑很大。   陆持瞧见她这样,冷笑一声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沈棠在坐了一会,便听见老夫人院子里的涟漪过来了,说是太子妃带着小皇孙过来,请她过去见客人。   她也没有想到太子妃昨日的话居然当了真,应下之后,让良辰去库房里找一块适合小孩子佩戴的金器带上,便跟着涟漪的后面的一同过去了。   陆遇礼似乎偏爱豆绿色,今日穿了一件长衫,前面绣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幼虎,衬得人更是可爱。可他偏偏爱板着一张脸,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见到沈棠过来,眼睛亮了亮,却仍旧规规矩矩地坐在原地,只是一个劲往沈棠的脸上瞧。   沈棠给老夫人和太子妃行了礼,然后故意去逗他,“小皇孙可还记得我了?”   青团子红了耳尖,抿着嘴点了点头。   太子妃捂着帕子在笑,“你别看他现在不理人的样子,昨夜在府上就要闹着过来见你的。今日早晨愣是叫嬷嬷将这件衣服找出来,说是要让你看看,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   众人都笑了起来,青团子顿时恼怒起来,转了个身,将身子背过去,眼巴巴地瞧着沈棠,“姨母,遇礼没有。”   沈棠的心瞬间就软成了一团,她试探着张开手,青团子直接扑到她的怀里,顿时心满意足起来。   他伸出小胖手去捏沈棠的的耳朵,凑上去,奶声奶气地说:“姨母,我觉得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沈棠被逗乐了,也不知道太子妃是怎样教出这样古灵精怪的小人来。   老夫人见到小孩也是喜欢的,但也知道太子妃今日过来不是找自己的,于是痛痛快快放了行,“你们年轻人带着孩子一处玩吧,我现在也年纪大了,禁不住那样玩闹了。棠姐儿,你就领着太子妃和小皇孙到处转一转的吧。”   “老夫人现在还年轻着呢,日后等遇礼长大了,叫他经常过来看您。”太子妃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同沈棠带着孩子一同出去了。   等身边的丫鬟都在远处侍候着,太子妃偷偷同沈棠说:“我瞧着老夫人待你是不错。”   “是挺好的,我寄居在王府这么多年,她但凡是一个苛刻的,我怎么能走到今天的。”到底和太子妃不是知根知底的熟人,她也没有必要将伯恩王府的那些破烂事情说出来。   倒是太子妃在外面听见了风声,提醒着:“也未必见得,不是我刻意挑拨,我听说老夫人在外头替世子爷相看人家,说是要在世子爷去汾阳之前,先将亲事定下来,等回来之后就成亲。   昨日她缠着家里的那位爷,将沈棠的事情打听清楚,顿时觉得伯恩王府做得委实不厚道,连带着她现在都有些瞧不起陆持来。   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他们家就不当是人待着。   “一早就知道了,老夫人说等世子妃进门,就纳我为妾。”沈棠说得平淡。   太子妃一时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喜欢陆持才呆在这边的,她心疼沈棠是一回事,胡乱插手别人之间的感情又是另一回事。   边关长大的人,似乎从骨子里就带着一种豪情,纵使在盛京蹉跎这么多年,有些东西还是改不了的。   太子妃的想了想,便问沈棠:“你喜欢你家世子爷的么?”   沈棠只是笑着:“喜欢不喜欢,其实没有那么重要的。”   “很重要。”太子妃看向她,说得极为认真:“你若是喜欢的话,同去汾阳的时候就将人绑住,让他离不开你,让他八抬大轿娶你进门。可你若是不喜欢的话,我家在汾阳还有些势力,我能帮你离开的。”   这些年沈棠不是没有萌生过逃跑的念头,可大多数的时候,这些念头还没有发芽,就已经被扼杀在泥土中,看不见天日,就比方说上次老夫人问她愿不愿意去汾阳一般。   失望积攒得太多,是很难再重新鼓起勇气的,她一时没有说话。   太子妃看着也是着急,最后在她的手里塞过去一块令牌,“你且想想吧,若是到了那边之后,你有了这个念头,便带着这个令牌去楚香楼找一个姓盛的人,直接说是我让你去找他的,他便会帮你的。”   手里的令牌一时沉甸甸的,沈棠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半晌,才讷讷说了一声,“多谢太子妃。”   “无须说这些,不过是缘分一场吧。”太子妃挽着她的手,叹了一口气,“若是你有空的话,就多替我看看那边的风光,我好些年没有回去,也不知道哪里是什么模样了。”   这或许就是她心中的一件憾事了吧。   下午两个人带着团子,至于其他的事情,两个人都没有提起。   送走了太子妃,沈棠回了听松院,美景见到她的头一句话便是“大少奶奶小产了。”   程苧婉的这一胎原本就是保不住的,沈棠倒是没有意外,谁知道美景又说了“听说是同大少爷有些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我正经更新起来,也是很厉害的,挺起我骄傲的小熊糖 第54章   “陆临?”沈棠想, 虽然看得出来, 陆临未必同程苧婉有深厚的感情,但毕竟程苧婉的肚子里怀着的是他的孩子, 总不至于让程苧婉小产吧。   “不知道具体是为了什么,落雪院里瞒着比较紧,听外面的丫鬟说, 大少爷进屋子没有多久, 就听见大少奶奶的哭声,而后嬷嬷就出来说,大少奶奶见红, 请了大夫过来,没能够保住。”   “那王妃那边呢,就的没有一丁点儿动静?”   “王妃那边被老夫人禁足,未必能知道外面的动静。”美景想了想的之后说:“大少奶奶未出阁时, 就颇受程大人的疼宠,这次大少奶奶小产的消息若是传了回去,只怕程大人不愿善罢甘休了。”   “慎言, 这些同我们都没有什么关系,该是如何都不应该由我们去烦心。”沈棠将头发上的珠钗取下, 心里却是明白。   程大人插手最坏不过就是一个和离的结果,但是没有人会同意的。老夫人不同意, 郝氏不同意,就是程苧婉自己也不会同意的。   程苧婉当然是不同意,她前头十几年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走过来, 活在别人赞叹声中,怎愿意在别人面前将自己的伤疤揭开。   她一生都该是体面的活着的。   伸手摸上自己平坦的小腹,里面有空荡荡的感觉。这里曾经孕育过一条生命,因为他回父亲不喜欢,他连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机会都没有。   程苧婉看了坐在床边椅子上的陆临一眼,只见人如同记忆中的温润如玉,没有一点儿难过的迹象,干涸的眼眶里又涌出许多的热泪来。   她连忙转过脸去,仍由眼泪将枕巾湿透,才拖着浓重的哭音问:“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让我将这个孩子得生下。”   想过吗?陆临有瞬间的恍惚,自然而然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话,“我也喜欢这个孩子,他没了,我也是难过的。”   “你真的难过吗,陆临。”程苧婉渐渐弯曲着身子,双臂环绕在胸前,死死地抱住自己,背部仍旧是颤抖的,“我一直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我以为有了孩子之后,你会顾及我们一些,会同我好好过日子的。不管你心里面有谁,我们最后才是一家人的。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陆临,你难过吗?”   日光透过雕花木窗投射进来,程苧婉的声音格外冷静,“你不难过,你心里头从来没有我。”   陆临双肘撑在膝盖上,身子往前面倾去,眼睛一动不动地去看地面上的倒影,“我们还有以后,只要你愿意的话,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妻子。”   “那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么?”   陆临沉默了会,而后站了起来,“你先歇着吧,这些事情我们日后再说。衙门里还有些事情,我晚点再回来看你。”   听见帘子被挑起又放下的声音,程苧婉咬着被角落,狠狠地哭了出来。   眼神里面渐渐有了凶光,手死死地捏成拳头,朝着榻上砸了下去。   总有一天,她一定要要了沈棠的命!   ——   汾阳偏北,气候干燥且易有风沙。太子妃怕沈棠在那边住得不习惯,零零散散送来了不少的东西,还专门说明是什么用途。   沈棠领了这份心意,将所有的东西都带上了,再收拾些必要的东西,前前后后也花了两天的时间。   出发前一晚上,老夫人特意将她和陆持叫到德春院,多是嘱托他们两个人在外面,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两个人的性子都要放好些,切莫因为些小事情争执了。   老夫人显然是将她当成了管权的,走的时候塞给她一小叠银票,显然也有几万两的数目。   她哪里敢收下,正要推辞的时候,就听见老夫人说:“权当是做长辈的给你们的一份心意,出门在外,总有能够用得着地方。   陆持冲她点点头,她这才将银票收了下去。   等他们的背影一消失,老夫人瞬间就红了眼眶,杨嬷嬷在身边劝着:“说不定不出几个月,世子爷就能回来了呢。您莫要难过了,免得伤了身子,世子爷在外面担心着。”   “你不知道啊,他若是能得回来,这盛京的天都要变了。”   她一辈子都是为了伯恩王府,可到头来,这府上还是落下了一个凄凉的场景。或许呀,有些事情,她从一开始便是错的。   沈棠和陆持是第二日清晨就从伯恩王府出发,没有惊动任何的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昨夜陆持要的厉害,每一下都要抵到最深处,她本就有些吃不消,可男人到天将白时才肯放过她。早上的时候她有些起不来,良辰美景替她换了衣服后,陆持直接拿了一张披风将她包住,直接抱着的上了马车。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睡着,可是一想到要离开这个生活了七年多的地方,心中生出一些怅然来,人反而是清醒一些,掀开马车的帘子去看外面。   这个时候街道上没有什么人,整座城市格外安静,只听见车轱辘压过地面的声音,显得格外空荡。   远处有微光,从屋子边缘攀爬,一点点驱走黑暗,将所有的金色的暖光都洒向整座城市。等他们一行人出了城门的时候,太阳刚好爬上来。   清晨的光还带着凉意,沈棠的嘴角一直是上扬的,指着那一轮太阳同陆持说:“我很久都没有看见过盛京日出是什么样子的,真要是说起来的话,这也算是头一回了。”   陆持伸手,将她的披风往前面拉了拉,满是笑意,“你若是喜欢的话,以后回来后,我再陪你一起看。”   沈棠眉间氤氲着笑意,没有说话,心里面却是在想,没有下一次了,日后她永远都不会再踏入这座城池的。   盛京离开金陵有些距离,加上陆持不急着过去,一路上边走边停的,花了近二十多天的时间才到金陵。   沈棠看着城墙上高高悬挂着的两个字,有瞬间的恍惚,甚至眼睛都不敢眨,生怕这只是自己午夜梦回时的一场虚幻。   她笑着,笑着笑着眼泪突然流下来,“我真的好久好久都没有回来过了。”   陆持在旁边问:“你是想直接去见你小姨,还是找间客栈,休息会,等明日再过去?”   “我小姨现在在什么地方?”沈棠抹了抹眼泪。   “你家之前的住宅,我买了下来,现在你小姨在那边住着。”   沈棠忍不住,哭得鼻尖都是通红的,过了好半天,才深吸了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着:“陆持,我想要... ...去... ...看小姨,我想要... ...回家... ...”   “傻子,回家不好么?这应当是一件喜事,你哭什么?”陆持面上有些嫌弃,却温柔地将人给揽在怀里,用帕子替她擦去眼泪。   沈棠很少有这么事态的时候,她也没有为什么委屈,只是单纯想要通过这种简单的方式去宣泄,她这些年远离家乡后所有的心酸坎坷和无尽的思念。   她只有在这方土地上才能找到归属感,这种归属感成了一种羁绊,无论她日后身处何方,都会记得这个地方。   陆持见她这样,也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   马车驶向沈府。   曾经的沈府已经被修葺过一遍,大门重新上了朱漆,越发亮堂起来。门前有两个护卫,见一行人停在门前驻足,上来问了一声,“这位爷和姑娘有何事情?”   “我找你们周娘子。”陆持沉声的说。   护卫却是不动的,谁都知道这府上只有一个女主人,周娘子平日里待他们都是不错的,他们自然是要尽心保护着,怎么肯轻易就将人给放心去的。   这时候他瞧见男人的身后站出来一个女子,虽然哭得眼睛鼻子都是红的,可他却觉得这是自己瞧见过最好看的人,比周娘子还要好看。   女子说话了,声音也是柔柔的,“你去禀报一声,只说沈棠来拜见她便是了。”   沈棠?好像周娘子有个外甥女,也是姓沈。护卫的神情瞬间就变了,连忙往里面走,“我去叫人去递个消息。”   沈棠约莫等了一刻钟,就看见一个妇人从里面走出来。   她亲眼瞧着小姨面色泛青地躺在那里,几乎是万念俱灰,恨不得同人一起去了。现在见人活生生站在自己的面前,她才有了真切实感,小姨还在的,小姨没有丢下她一个人的。   今日她都不知道哭了多少次的,可眼泪就是止不住,她飞奔着跑向小姨,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同小时那般,亲昵地说:“小姨,我想你了。”   云姨娘眼眶也是泛红的,“都是多大的人了,还这样,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省些心。”   她嘴上这样说着,却不由地将怀里的人搂紧些,“到里面坐去吧,站着门口都是干什么的。”   “好。”沈棠应承着,让人将东西都搬了进去。   周云带着沈棠往里走的时候,对着身边站着的陆持低声道谢:“麻烦世子爷了。”   也不知道在为帮她逃离王府道谢,还是为了他带沈棠过来而道谢。   陆持面上依旧没有多少的表情,只是目光放在沈棠的背影上,淡声说:“不必了,都是我应当做的。”   周云脸上的笑容差点就没能够维持住,冷哼一声之后,便往府里走。就算陆持救了自己一命,但她也不会将棠姐儿当成所谓的“谢礼”。   见到小姨之后,沈棠的话明显比之前多了不少,白天她同小姨一起,将院子的每一处都瞧得仔细,到了晚上,她便同小姨宿在一起,说说各自发生的事情。   “所以你要同陆持一起去汾阳么?在这里能留几天?”周云皱着眉头,将刚炖好的鱼汤放在她面前,颇为不满,“你们也没成亲,你就是连一个姨娘的的名头都没有,凭什么同她一起过去。”   沈棠不敢说她和陆持之间已经将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一遍,于是扯了一个由头,“老夫人这样安排的。”   她怕小姨看出什么,拿起勺子就要去喝汤。谁知道才闻见味儿,她整个的胃里都在翻涌着,捂着帕子就要去外面吐,可只是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   周云跟过去半天,看着看着便觉得有些不对劲,狐疑盯着沈棠的脸,开玩笑般地问了一声,“你这样子倒像是怀了孕。”   说着说着她的笑容就收敛几分,眼神里满是探究,“棠姐儿,你同我说句实话,你同陆持之间没有什么吧。”   “没有。”沈棠回答地斩钉截铁。   作者有话要说:  1之前没怀孕是因为时间对不上,若是头两次怀上的,后来有次他们在船上喝酒,对宝宝不好。2   2文中有句话“她只有在这方土地上才能找到归属感,这种归属感成了一种羁绊,无论她日后身处何方,都会记得这个地方。”我总感觉我是引用了,明天查一下资料看看,   3晚安拉 第55章   “我和世子爷之间清清白白。”沈棠的手紧攥着衣服的边缘, 神情中闪过一丝慌乱, 强装镇定地说:“许是路上受了凉,再加上颠簸过来, 身子不舒服是正常的,休息几天就好了。”   周云盯着她没有说话,她顶着探究的眼神, 几乎没能够装下去, 细声开口补上一句,“若是不相信的话,明日找大夫过来瞧瞧。”   上次陈大夫来瞧了, 她并没有身孕,后来她虽没有拿到避子汤,可每回之后,她都会仔细地清洗干净, 她笃定自己是不会有身孕。   “也好,明日让人来看看。”周云将事情应下来,叹了一口气, 拉着她往屋子里面走,“等你再大些你就知道了, 情情爱爱什么的,远不如握在手里的银钱和权利来的重要, 人总是要为自己活着。”   不知从什么地方飞进来一只蛾子,绕着烛台一圈圈飞着,像是不怕疼般, 直接往火里面钻着,很快就再没了身影。   周云看着,忽然说了一句,“棠姐儿想走吗?”   沈棠看着她,顿时懂了她的意思。她一个人策划逃跑了,被抓回来不过也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可的若是牵扯上小姨,被发现了,陆持那个疯子又不知道要做出什么的样的事情来。   她不敢赌,忍着腥味将整盅鱼汤都喝下去,才慢吞吞开口,“不想。陆持... ...陆持他待我很好的。这辈子就这样了吧,只要我不出错,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他不会对我太差的。”   周云看着她,似乎是不相信这句话,“我现在手头上有些银钱,也能找到门路,你若是想离开,我就让人去安排。”   当初她没了办法才将棠姐儿送进听松院,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她最怕的就是棠姐儿对陆持有了感情。陆持连心都是黑的,面上一副正经的做派,背地里都不知道染了多少人的血。他都是冷心惯了人。   要是当初知道陆持在知道先王妃的死因后还能忍着,她就不应该信了陆持的鬼话,落到今天的局面。现在想来都是后悔,若是日后两个人有个争执,棠姐儿也没有个依仗,能讨得了好。终于她欠陆持的,这辈子她就算是当牛做马也会还上。   “我不想,小姨,我想要留在陆持身边的。”沈棠笑着,挽着周云的手,头靠着她的肩膀,语气里有些轻快,“你不必担心我的,陆持说了,回盛京之后会给我一个名分的。” ’   周云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将那句“陆持,不是你该喜欢的。”咽了下去,柔声说:“你自己心里要清楚,什么事情有个数,别傻乎乎地把所有的希望放在男人身上。你往后日子好了,我才会放心。”   沈棠应声。   这一路上虽说也不赶,但坐马车这么多天总归是累人的,她躺在床上没多一会便睡着了。她夜里睡得沉,醒来时都已经是晌午。陆持说是有什么事情出去了,到晚上才能回来,让良辰递了话,说是不用等他用饭,她倒是躲了个清净。   但却没能够躲得过大夫,周云将大夫请过来时,还在说:“你这身子委实差了些,走这么一点路就受不了?这蒋大夫可是金陵有了名的大夫,让人看看,缺什么让他开了方子,总得给你补回来。”   沈棠拗不过她,只好让大夫把脉。   蒋大夫的年纪倒是同名气一样大,最惹眼的就是一缕灰白的胡子,眼睛有些小,看向人时就眯成了一条缝,看着脾气都是好的。他把脉前还同沈棠开玩笑,“若是说老夫有名气的话,待会诊金可得多收些。”   说着,他就往沈棠的手腕上搭了薄巾,手指搭了上去。过会他的神色便有些不对劲,左手捻着胡子,看了沈棠一眼,发现她没有挽着妇人的发髻,面上更是沉重。   周云连忙问着:“大夫,没有什么事情吧,您可别吓唬我们。”   “周娘子可否叫叫她们在外面守着?”   沈棠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正要说话,周云已经利落地叫所有丫鬟们都去了外面,“蒋大夫,您有什么就直接说。”   灰白的胡子都快要被捻断了,蒋大夫看着地面说了一声,“姑娘有了身孕。”   这仿佛是一道惊雷,直直地砸在两个人的耳边。周云错愕地看向沈棠,就看见她白着一张脸,嘴唇哆嗦着:“不可能,我不可能有身孕的。”   说着,沈棠就将自己手腕放在横木上,咬着唇说:“大夫,定是你刚刚弄错了,您再看一遍吧。”   蒋大夫看了她一眼,只见女子白着一张脸,蹙着眉,一双眸子里拢着湿气。仿佛他只要给了一句“不会错的”,那些湿气便会凝结在一起滚落下来。   他也有个同她差不多大小的孙女,也知道这件事情对于闺阁中少女的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于心不忍,委婉地说:“老夫行医四五十年了,这点子还是精通的。”   沈棠像是瞬间被抽去所有的力气,重重倒在椅背上,仍旧是不敢相信,自己怎么有了陆持的孩子?   周云瞧见她的样子,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气恼极了,心里将陆持都骂了几百回了。若是日后,棠姐儿有了孩子,便是一辈子的依仗,她自然是欢欢喜喜的。可现在没名没份的,算是什么,日后别人知道了,都是戳着脊梁骨骂的。   她挤出一个笑容来,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给大夫,“您的瞧瞧,她的年纪还小着呢,要一个孩子也是不合适的。您看看有没有什么方子,伤害小些。”   蒋大夫瞧了一眼沈棠,只见她呆愣地坐着没有什么反应,似乎还没从震惊中走出来,说了一声,“这还是要看看姑娘是怎么想的,她若是... ...”   “我不要这个孩子。”沈棠开口,眼神都没有落到实处,一连说了几次。   “你们让个人同我一处去拿药吧,热水煎服,一个时辰之后发作。”蒋大夫将东西都收了起来,叮嘱了一句,:“这东西伤身体,要好好养着。”   “我知道了。”周云不放心,亲自将大夫送出去,又给了不少的银钱,让他莫要向旁人的提起。   蒋大夫是个厚道的,连忙答应下来。   再回到的屋子里时,见沈棠仍旧呆愣地坐在原地,面色一片惨白。周云就是有再多想要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将人一把搂住,“你这个傻丫头,你怎么... ...”   “小姨,我没想这样的。”眼泪一点点渗出,随之倾泄而出的还有一种慌乱。她在伯恩王府面对那些刁难时仍旧能改色,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她依旧是多年前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寻求着自己的保护。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个孩子,更加不可能会留下这个孩子。一想到自己的小腹里住着一个小生命,她的心中说不出来的怪异,谈不上欣喜,也说不上厌恶,更多的是一种茫然和恐慌。   周云心里也是烦躁,可不敢在这时候刺激,只是这么一直陪着她。   良辰美景先前被叫出来的时候就有些困惑,什么病是她们听不得的,还得将所有人支走才可以?难不成是什么不治之症了?她们的心里一直七上八下地跳着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病情都想了一遍,心里是越来越没有底。   最后还是良辰绕到屋子的后面,偷偷听里面再说些的什么东西。里面安静得很,姑娘抽泣的声音就更加明显,可半天也没人说个话,她心里越发着急起来。   实在没了法子,她只好偷偷溜出去,想要将这件事情告诉世子爷的。   她出门一路打听着福来酒楼在什么地方,没多长时间就跑过去。也是她运气好,才到酒楼的门口,就看见了往外面走的陆持。   陆持同几位公子哥在一起,面色清冷,身形挺拔如绝岭的孤松,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在人群中极为醒目。   他看见良辰后,眉心微蹙,不知与同行的人说了些什么,便大步走了过来,“姑娘出了事情?”   良辰有些怕他,稳了稳心神之后才说,“姑娘今日找了大夫来把平安脉,最后不知怎么,就将我们所有人支走,后来有人跟着大夫去拿药,我就瞧见姑娘一直在屋子里面哭。奴婢怕出了什么事情,过来同您说一声。”   陆持顿了顿,眸色极深,如同墨染一般,周围的温度顿时冷了几度。   良辰往后缩了缩,就听见他淬了寒气的声音,“你可知道是找了哪个大夫?”   “姓蒋的大夫,听说在金陵城里很有名气。”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就这样不问了?若是姑娘真的有什么好歹怎么办?良辰脚步没有动,小声地提了一声,“奴婢瞧着姑娘的样子,像是有些严重。”   “是挺严重的。”陆持淡声说,说完自己便“嗤”笑了一声,眼神薄凉,没有一丝温度,“她到底是恨着我的。”   良辰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可也不敢多问。   沈棠全然不知道,良辰已经出去,将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告诉陆持了。她只是呆呆地坐着,等一碗汤来将所有的事情都了结干净。   唯一庆幸的便是小姨没问,她怎么同陆持在一起,反倒是和她站在一边,打算瞒着陆持将这个孩子了结的。   出去买药的婆子回来得有些晚,进来之后就立即将药给炖上了。谁知道,她没有等来药,倒是将眉间凝着寒气的陆持等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更新真的是垃圾,我有罪,我的锅。 第56章   出去买药的婆子回来得有些晚, 进来之后就立即将药给炖上了。谁知道, 她没有等来药,倒是将眉间凝着寒气的陆持等回来了。   “哟, 这不是世子爷的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周云心里本就不痛快,说话就更加不客气, “我们这里庙小, 比不得千金一宵的万花楼,我还以为您回去那个地方呢。”   金陵多瘦马,万花楼就是专门养着瘦马的地方, 比起青楼来,只是面子好看些,里子里都是做一样的生意。   陆持在旁边坐下,似笑非笑着, “若是有时间倒是想去见识下,只是赶不及,汾阳那边来了人催, 准备明日就出发,你同我们一道去汾阳吗?”   说着他的喉间溢出一声古怪的笑意, 阴沉沉的压抑着怒气,“她自幼就喜欢听你的话, 想必你过去了,她高兴地很。”   他光是坐在阴影里,面容沉沉, 身形有些散漫,明明是一副清冷贵公子的姿态,可周遭说不出来的压抑。嘴角勾着笑,“我倒是忘记了,你不能出去的。毕竟还有人不死心,到处打探着你的下落呢。”   一股气直接冲上周云的头顶,她的脸色变了又变,皮笑肉不笑,“世子爷这是在威胁我?”   “谈不上,只是提醒罢了。”陆持伸手去拿手边的热茶,用茶盖在上面刮了几次,眼皮子也不抬,“毕竟是我将你送出来的,真要是查起来,我倒是理亏的。”   开口便是拿救人的恩情压着。   周云王府这么多年,不仅因为容貌,更重要的是会看人脸色,就算是气极了,也会压抑着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决定。她晓得陆持现在心里不快活着,也没有打算硬碰硬,反倒服了软,“我是无所谓,你想什么时候赶路都是没什么的,只是棠姐儿受的了?才赶了这么几天的路,她就有些不舒服,早上大夫来还在说,说是要静养着。不如就留她在这边多留些时日,等好了之后,再叫她过去。”   陆持转手将茶盏放在一旁,才搭上方桌的一边,就突然放了手。茶盏落在地上的声音很是清脆,碎片飞溅开来,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他却是不管,转头看了一眼沈棠,“真的是病着了?”   沈棠觉得他的话问的起奇怪,隐隐有些不好的感觉,抿唇没有说话。正在这时候,有丫鬟将煎好的药端了上来,墨黑的药汁被盛放在白瓷碗里,还冒着热气。   她点了点头,“路上有些赶了,要歇着。”   说完之后她便将药端了起来,还没有碰到唇,就听见男人又问了一声,“你当真要喝的么?”   他眸色深沉,整张脸隐匿在有阴影里,全都是一片郁色。   “不过是些补药而已。”沈棠的手微微抖动了下,然后沿着碗边,一饮而尽。药汁极苦,沿着喉咙下流,胃里都泛着难受,眼睛里有了湿意。她忽然想,若是没有遇到陆持,她会不会嫁与一个平凡的人,有了孩子之后会不会也像旁人一样欢喜着?   “呵。”陆持忽然笑了一声,猛然将她一把拉起,拖着就要往外面走。   周云立即拦着他,“世子爷是什么意思?”   “同你有什么关系?”陆持冷眼瞧着,话里面都是讽刺,“你当初将她送进听松院,就应当有个明白,她日后是生是死同你都没了干系。”   被人戳中了心窝子,周云面色一白,却仍旧拉着沈棠没有放手,“世子爷就这点本事,要同女儿家为难?”   陆持没说话,在沈棠身边说了一句话,沈棠倏得睁大眼睛,眼里都是惧色,声音都是发颤,“陆持,你就是个畜生。”   “是么。”陆持将她往怀里一扯,直接横抱过来,就往外面走。突然出现的二三突然出现,将周云困在屋子里,指着陆持的背影就是一阵大骂。   陆持全然不管,将人放进马车的榻里,下颌紧绷,冷笑着在她耳旁说:“勾引畜生的时候,可没人逼着你脱了衣裳。利用完了就想离开,沈棠,我们不过是半斤对八两罢了。”   有那么一瞬间,沈棠几乎以为自己是光着身子的,赤条条得任由别人的侵犯和侮辱。许是最近的日子都太过顺畅了,顺畅到让她以为,自己是个活生生站着的人了。滚烫的眼泪砸了下来,她揪着自己的衣领,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是啊,我怎么就忘记了,我不过就是你养着的一个雏妓。”   她的声音里拖着浓重的哭腔,眼尾都是发红,脸上挂着一个惨淡的笑容。“世子爷,这副身子用得可还行,您说说,您还要多久才会厌烦的。”   陆持伸手,用拇指拭去她的眼泪,许是用力太过,在女人的脸上留下红痕,漆黑的瞳孔里有瞬间的松动,而后归于平静,只剩让人胆颤的偏执。他凑到女人身旁,额头相抵,声音越发温柔,像极了情人之间的呢喃,“很久,这辈子,不论生死,你都是我的人。”   “是啊,是生是死我都摆脱不了你。”沈棠又哭又笑,眉间朱砂像是血一般鲜艳,而后眼神里迸发出恨意,恶狠狠地说:“那我就恨你一辈子。”   一辈子有多长?谁能知道的,就算是恨,也会一辈子记着他,也还算是不错的。陆持自嘲地想。   侍卫和丫鬟一起,很快就将东西搬了出来。二三将周云关在屋子里,任由她在里面打砸,直到陆持他们走远了,二三才将屋子的门打开。   还未等得及周云发作,二三就板着一张方正的国字脸说:“世子爷留话,说要是您想要让姑娘过得好些,就安安静静地在金陵呆着。”   周云直接抄起手边的茶杯,往他的身上砸了过去,冷声说:“我倒是要瞧瞧他能怎么样。”   这点力道对于二三来说什么都不算,只是茶水沾到衣服有些麻烦,他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看着周云往外面追去,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世子爷是不能怎么样,但是他有的是办法,让你找不到姑娘的。”   周云的步子停住了,二三走的时候倒是说了句人话,“世子爷不会伤害姑娘的。”   ——   马车往外面走了许久,才在城外一个庄子里停了下来。陆持先下去,而后的良辰美景挑着帘子过来扶她。   沈棠一路沉浸在过往之中,此刻才觉察出些不对劲来。蒋大夫说,药效会在一个时辰之后发作,可现在别说是一个时辰了,就是两个时辰也是有,可是她却一丁点的反应也没有。   她心里一沉,心里已经有不好的预感。回想起那个丫鬟的延迟归来,和喝药前陆持那古怪的态度,不好的预感更是强烈三分。她甚至笃定了,陆持定是将汤药换成旁的了。   眼睛都是红肿的,哭却已经哭不出来了,有种命中既定的无力感。可是她怎么可以要遮这个孩子呢?这个孩子无时无刻地不在提醒她,她是如何自甘下贱地爬上陆持的床,是如何一遍遍地被人羞辱着。   她站在马车的上面,冷眼瞧着离地面快半人多高的距离,脑子里有些癫狂的念头,忽然迈出角,直接踩在了空处。   然后闭上眼睛,重心前倾。   所有的事情发生不过在片刻之间,身边两个丫鬟惊呼一声。   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的发生,身子反而陷入一个怀抱里。依旧是熟悉的草木的清香。她知道是何人,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转而将头转开,丝毫不理会男人是什么样的想法。   陆持整张脸都是黑的,满是风雨欲来之色。没有人知道,在沈棠从马车上摔下来的那一刻,他的心脏有片刻的骤停,等人的切切实实地被自己抱在怀里时,他的后背冒出了一层的冷汗。   他抱着女人,走进一个院子之后直接将门踹了开来。   院落里很干净,显然是有人的打扫过了。他直接走进屋子里,将女人放到了床上,正要扯过被子时,女人突然开了口。   沈棠依旧是闭着眼睛的,只说了一句:“我不会的要这个孩子的。”   大手骤然紧缩,手背上青筋突起,“你会生下她的。”   “不会,就算你将汤药换了,又接住了我,又怎么样。只要我不想要这个孩子,我随时都能不要的。”沈棠声音沙哑,“你防不住我的。”   “我知道。”陆持勾了勾嘴角,笑容越发薄凉,“但是你得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安全了,你小姨才是安全的。”   “要是我连小姨都不在乎了呢。”她睁开眼睛,原本湿亮的眸子里布满了红血丝,“这么多年,你一直拿小姨威胁我,可你不也没动手么。因为你知道,若是我小姨出了什么事情,我也不会独活了。”   她嘲讽着:“世子爷,你到底是喜欢上了你当初最瞧不起的人。”   陆持面上闪过一丝慌乱,最后没了表情,冷声说:“所以你是仗着我不会拿你怎么样,才敢这样吗?可是沈棠,我最不喜欢别人威胁我。”   作者有话要说:  保住小红花,真刺激 第57章   “你怕是忘记了, 我那位好父亲对你小姨还念念不忘着, 若是知道她还在金陵,只怕连夜要赶过来。”陆持伸手摸上她的小腹, 掌心隔着衣服,触及到的只是温热。这个地方日后会慢慢隆起,孕育着一个生命, 流淌着他和沈棠的血液。   想到这个可能, 他胸腔中忽然生出许多暖意,眉峰难得的柔和下来,“这个也是你的孩子, 难道你不喜欢么?”   “不喜欢。”沈棠拿开他的手,背过身子,过了半晌,难得心平气和说了一句话。她说:“陆持, 我从来都是恨着你的。”   “你再说一遍。”陆持看着她的背影,声音里没有什么情绪上起伏。   “我从来都是... ...”沈棠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身子被人从后面一扯, 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抱起, 往屏风后面走去。   屏风的后面有一个梳洗的台子,旁边放着一个等人高的铜镜。铜镜做工精细, 镜面光可鉴人,连人的头发丝都照得清清楚楚。   她尚且不明白他要做些什么,男人忽然扼住她的下巴, 迫使她看向镜子里面,一字一顿,“瞧清楚了么,你浑身上下那件东西不是我的,哪个地方我没有碰过?”   镜子里面的手缓慢下滑,覆盖住女人的精致的锁骨,然后没入交叉的衣襟里。   沈棠猛然清醒过来,攥住他的手,慌乱地转过脸,湿漉漉的凤眼里写满了惊恐,“你疯了!”   “还有更疯的,你瞧仔细了。”陆持低头,在她耳边冷笑一声。   顺着话刚落,沈棠的衣服被活活地撕开一道口子的来,露出里面赤红色的肚兜。柔软被包裹在中间,颤巍巍地晃动着,一派旖旎的风光。   一股羞耻的感直接冲上沈棠的头顶,她尖叫着躲开,手直接往男人身上打,想要将人给推开。   陆持却是不管,脸上尽是风雨欲来之色,一贯上扬的眼角成了一道细缝,透着凌厉,“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是属于谁的。”   说着长手往旁边一拉,直接将旁边的桌子拖了过来,将的女人推了上去。   沈棠知道,只要自己一抬眼,就能够看见自己衣衫不整地被男人压在身下,那种的羞耻和的屈辱感很快就变成了惊恐。男女力气的差距此刻凸显出来,挣扎着却依旧被人按在身下,扯开了衣服。   衣服半退到腰间,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上面冒出一层鸡皮疙瘩,双肩颤抖着,两片肩胛骨像是振翅的蝴蝶,似乎只要弄出些声响,便会抖动着飞走。   陆持听见了细细小小的哭声,“不要... ...不要... ...陆持,我不要的... ...”   他冷眼瞧着,带着薄茧的指腹顺着雪背上的一条沟线缓慢下滑,看着上面起了一小片小疙瘩,扯了扯嘴角,“不要么,我瞧着你的身子热情的很。”   双手撑桌面上,腰身下沉,将身下的女子遮盖得严严实实,像是一直雄鹰盘踞在上空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猎物,却不急着追捕,先是将人逼到死角。   然后咬上女人的耳垂,眼神里却丝毫没有情谷欠,清清冷冷的如同一场博弈,慢声说:“你哪会是说过要的,无论我做什么,你始终是恨着我的。既然如此,不如随了我的心意,你高兴也好,难受也好,终究是要求着我。”   他的声音像是夹着刀子,直直地往人的心窝子里戳,“不是你说的么,你不过是我养的雏妓。”   这么多年,沈棠的那份骨气仍旧没有被磨灭,出身清流之家的后代,无论在什么地方,仍旧保持着那一份不卑不亢的节气。   她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眉间的朱砂痣也暗淡下去,只有眼睛是通红的,嘴唇上下哆嗦着,却说不说任何的话来,无声地哽咽着。她只觉得冷,像是身处在冰窖,寒气往四肢百骸里渗透。这种寒意甚至影响了呼吸,又或者是空气越发稀薄,她喘不过气来,就像是被捞上岸的鱼,无力地挣扎着。   是啊,她从来就是陆持豢养的雏妓罢了,就该匍匐着请求主人的怜悯,去获得活下去的机会。   可有时候,活着往往比死了还绝望。   陆持一把抓着她的头发,迫使她抬头。   铜镜中出现了女人的脸,只有巴掌大小,弯弯细眉,眉尾下压,说不出来的纤细柔弱。此刻头发凌乱,胡乱地黏在脸上,眼睛和鼻尖发红,眼泪混了一脸的,楚楚可怜。   若是个正常的男人,恨不得立马上前,将人搂在怀里,好生好气地哄着,恨不得掏心掏肺。   可陆持不是,他只是冷冷地瞧着,如同游离在红尘之外,高高在上地睥睨着身下的女人,“什么东西,我既然给了你,就能够收回来。”   他斯条慢理地解开自己的腰带,慢慢将衣袍脱下,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每一个过程,就像是在对女人实施着凌迟之刑。   外面是丫鬟来来回回走动的声音,隔着一道窗户,只要有人心细些,就能够听见屋子里面的动静。若是有那好奇,过不定在窗缝里往里面偷窥。   在那种极度的恐惧和羞辱当中,沈棠看见男人解开中衣带子,脑子里的那根弦突然断了,哽咽着开口“不要……不要在这里……去榻上……陆持,我求你了……不可以在这里的。”   到后来,她已然是崩溃的,胃里泛酸,只能趴在桌子上干呕着。   陆持的神情终于有丝松动,拿过旁边的一件衣服盖在女人身上,将人打横抱起,直接抱着身子往床边走去。   她仍旧是哭着的,上气不接下气,周身沉浸在一种悲伤的氛围当中。   陆持仍旧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背部给她顺气,“你非要我说这些难听的话,才肯得学乖么。”   他侧头去亲吻女人的脸,一点点将眼泪吻去,眉眼柔和下来,带着怜惜,“你什么时候才能乖些,留在我的身边不好么。”   不好,不好,沈棠呆呆地看着远方,眼神渐渐失去了光彩,总有一天她一定要离开陆持,就算死了也要。   陆持让人送来热水,亲自给沈棠洗漱,动作轻柔细致,像是在对待一件珍宝。沈棠只是冷眼看着,并没有任何的反应。   她这一天情绪起伏大,夜里的时候突然见了红,一小片血渍将亵裤染红,刺痛陆持的眼。在官场上混着的,谁的手里没有几条人命。陆持手上也见过不少血,可是看着那抹鲜红慌了神的,手都是抖着,“二三,找大夫过来。”   二三不敢耽误,立即就过去。   下腹还在流着血,沈棠看着头顶的绣花锦帐,心中有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她想,要是就这样孩子没了也好,也就不用跟着她一起受罪。   心上涌起一大团一大团的难过,浓重地让人窒息。她覆盖在小腹上的手死死地攥着衣摆,默念着:“是我对不住你,下次记得托生在一个好人家。”   陆持坐在床边,衣袍凌乱,眼窝深邃,轮廓分明的脸上写满了狼狈,拉着女子的手,沉声说:“没事,一定会的没事的。”   他自己说着话,像是说给沈棠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二三回来的很快,是直接将蒋大夫抓过来的。可怜蒋大夫一把的老骨头,被人带着在空中飞来飞去,站在地面的时候腿都是发软的。   等将床上的人瞧清楚,更是惊讶,“这不是沈姑娘么,你怎么... ...”   他的视线扫到身边的男人时,突然没了音。他常年替大户人家问诊,见过不少的市面,一眼就瞧出面前的男人气势非凡,光是坐在那就能够感觉到压迫,绝非一般人物。这大半夜的,他守在沈姑娘的身边,而沈姑娘又未婚嫁,这中间又不知道有多少的弯弯绕绕。   陆持身子都是的僵硬的,见到大夫过来,哑着声音:“大夫,尽量保全母子。若是... ...若是有了意外,以她的身子为重。”   蒋大夫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连声说:“是,小人自当尽力。”   陆持回头看了沈棠一眼,便走出去在外间坐着。隔着一层布帘,里面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这种未知会将所有恐惧感无限放大,他总忍不住往最后方面想,若是这个孩子当真保不住该如何?   他沉默地坐在那里,压抑着所有的情绪,像是一块巨大的磐石。远处有风吹送过来,烛台上火苗跳动着,将影子拉的忽长忽短。   不知道等了多久,蒋大夫才从里面出来。花白的小胡子气得一抖一抖的,他忍不住指责,:“你先前可知道的她有了身孕?”   陆持的半张脸有隐匿在阴影里,过了半晌点头。   “你是她何人?”   问到这个问题,男人明显沉默了下,蒋大夫已经将人在心里将人骂了一遍,却听见男人的突然开口。   声音沙哑的像是在什么地方磨过。   “我是她的夫君。”   蒋大夫的火气就更胜,“你既是她的夫君,又知道她有了身孕,为何就不让着她些。她这明显就是气郁结在心,情绪波动过大,才有了小产的迹象。”   在盛京里人人让着、敬着的世子爷,被一个大夫当面骂着,说出去任由谁都是不信的。   那番话说出口,蒋大夫有些后悔,这样的贵人哪里轮的上他这种人来指责了。可医者仁心,他想起了屋子里被中折腾得没有活色的姑娘,缓了缓语气才说话。   “这女子怀胎十月,日日都是在遭罪,已经是不易,且易有风险,稍有不慎,轻着有滑胎之像,重则一尸两命。这毕竟也是你的骨血,就算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你也该的让着她些的。”蒋大夫往严重了说:“这次亏得是发现得早,才保全了两人,老夫再开些养胎的方子,好好养着。若是有下一次,谁都说不好会发生什么。”   陆持没说话,面上已经是一片铁青,他其实也不知道会这样严重的。   他是男儿,自然没有人教他这些。此次前往汾阳,身边并没有带着年纪稍长的嬷嬷,更不会有人来告诉他如何照料。   “大夫,将要注意的事情写下,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他如是说,而后站起身,脚步有些踉跄地往里面的走。   女子已经睡着了,安静地躺在那里,下巴尖尖的,比起在王府已然瘦了不少。他就坐在床边这样看着,想了想,他对她确实算不上好的,还差点害了他们的孩子。   只要想到那抹鲜血,他仍旧心有余悸。   日子又换了一轮,墨色里面掺了白,一点点亮堂起来。   沈棠醒来的时候,男人就坐在床边,背着光,也瞧不清他的表情。   只听见人暗哑的声音——   “沈棠,生下这个孩子,我放你走。”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渣男,我忘记了今天有课,没有双更,有红包... ...   渣男喜欢用钱来弥补... ... 第58章   这么多年来一直心心念念的事情, 在这句话里有了结果, 沈棠也说不清自己是怎样的想法。她实在是怕了,怕这只是陆持用的缓兵之计。陆持这个人啊, 得不到的东西宁愿毁了,怎么会让她离开的。   像是知道她的心里话,陆持自嘲地笑了一声, “怕我只是在骗你么, 沈棠,我没必要将一个一直不爱我的人留在身边。这孩子对于我而言,是不同的。只要你生下来, 我便放你和周云离开。”   他语气轻松,像开着玩笑,“不然的话,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   里面就含了威胁的意思。   沈棠没有说话, 眼里却是犹豫的。   陆持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用拇指摸索女子食指的关节, “我说到就会做到,沈棠, 生下这个孩子吧,我不会亏待他。他也有到这个世界上看一眼的权力, 你不能随意将他抹杀了,对孩子不公平的。”   对于沈棠来说,唯一愧疚的就是肚子里的孩子。陆持误打误撞, 也算是戳到她的软肋上去。她沉默了很长的时间,才开口:“等孩子出来,你就会放我走?”   “会,与其你留在我身两厢生厌,倒不如放你走,我们就这样纠缠下去又有什么意思?”陆持低着头,俊朗的五官蒙上一层阴影,勾着唇冲女子笑了笑,带着三分落魄。   沈棠总觉得事情中间有什么猫腻,心上仍旧有些发慌。可她依然冒了风险,选择相信陆持一会。最起码到现在,陆持虽然冷血阴鸷,手段残忍,但还是遵守承诺。   她到底没有在外面独自生存过,不知道承诺之所以是承诺,是说话的人愿意去遵守。可若是说话的人是个黑心的,事后翻了脸,那所有的话都是空话。   不凑巧,她遇见的就是黑了心的陆持。   陆持见人不闹腾了,心里面也松了一口气,“厨房里还炖着血燕,要用一点吗?”   还没有女子开口,陆持就唤了外面守着的良辰美景。昨夜院子里的人几乎都是一夜未眠,吃的用的早早就准备好了。   陆持才吩咐没有多长时间,良辰便端着血燕进来。见到沈棠时,她眼睛都是红的,碍着世子爷在场,她没好多说什么,可看向沈棠的眼里都是控诉,“姑娘,你千万仔细着身子,昨晚都将奴婢们吓了一跳。”   她说着话,伸手从长案上将碗端了下来,正准备给姑娘时,世子爷忽然伸出手,“我来吧。”   良辰连忙将碗递过去,而后极其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屋子里面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沈棠原本挣扎着要起来,奈何身子遭了一次罪,怎么都用不上力气。   陆持在她的身后塞了几个软枕,不由分说地将勺子递到她嘴边,“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若是喜欢的话,我再让人送些过来。”   他的神情举止都自然得很,若不是沈棠的身上还痛着,她几乎要以为先前的争执只是自己的臆想。   她想,若是论起做表面功夫,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比得上他们两个人了。每次争执都恨不得将对方直接掐死,却在下一刻,两个人都将怒气收敛起来,维持表面上的平静。   她现在也没有力气同人争执,顺从地将一碗血燕服用下去后,又继续在床上躺着。要睡之前,想起先前陆持说要去汾阳,现在耽搁下来是什么打算。   “若是那边催得急,你便先过去,等我稳定之后,你再让人来接我好了。”   她这话说的好听,内里的意思不过是这段时间不想看见陆持罢了。   陆持的手骤然紧缩,手背上青筋突起,勺子仍旧沉稳地送到沈棠的嘴边,喂着人喝下去,而后才说:“这里没个住的地方,呆在这里始终是不方便的。”   “这不是伯恩王府的产业?”   “王府这些年虽说是有些家底,倒不至于处处都有自己的产业。”陆持直接忽略了金陵城内他名下的几家酒楼,只说:“这院子还是楚凛借给我们用用的,到底和他交情不深,不好一直在这。”   沈棠没说话,光是他们带出来的银钱就是不少,陆持要真想她留下来,怎么可能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楚凛也要同去汾阳,先前我派人去说了,到时候我们一起走水路,路上不会如此颠簸。”   沈棠晓得他笃定主意,怎样说未必都是听的,索性不开口,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陆持原本还想守在屋子里,外面突然有人禀报,说是楚家的公子前来拜访,说是请世子爷赏个脸,见上一面。   他有点倒是真的没有说错,他同楚凛的交情算不上好,此刻他借了楚凛的势,自然不好回绝了,看了女子一眼之后便出去。只是走的时候嘱咐良辰美景,让她们仔细屋子里动静。   楚凛并不是一个人来,后面还跟着两个男人,一个背着个药箱,像是个大夫。至于另一个,剑眉入鬓,鼻梁高耸,虽说穿着最普通的衣物,可是浑身的傲气却是压不住的,显然是出现显贵。   陆持脑海中已经将这皇族宗亲过了一遍,印象中也没有人这号人物。倒是听说晋国的大皇子最近来了魏国,晋国好玉石,同楚家有些渊源倒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他心上更是笃定三分,眼尾上挑,似笑非笑着,反倒是看不清楚凛为何将人给带过来。   楚凛的头皮发麻,盛京中的那几位爷,最是面前的这位摸不清性子。若不是应了盛承宣替他找什么妹妹,他恨不得都躲着这位爷远远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我仍旧是渣男,评论有红包   昨天说给红包,但是我后台抽了,有差不多一半人的评论显示不出来,没办法给红包 第59章   两个大男人说是要来找个未出阁的姑娘, 怪异得很。   可现在只能装了不知情, 楚凛随即将身后的大夫让出来,“我听说沈姑娘身子不舒服, 特意找了这金陵城中最好的大夫过来,看能不能帮上忙。”   若是说楚凛此举是在示好,他就不会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带过来, 若是来找他, 也不必找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借口。眼神从旁边的男人身上,陆持心里就已经想得七七八八,心中警惕更甚。   晋国虽是小国, 但盛产香料宝石,颇为富饶。前几年晋国一直处于内斗之中,花了几年的时间才将国内几个蠢蠢欲动的亲王打压下来,然后就传出风声, 说是晋国的皇室在找位女子,据说是皇帝的胞弟膝下唯一的幼女。   皇帝这位胞弟的人生也是传奇,宫中内动, 他自幼被送走,已过而立之年才回到皇室, 帮助自己的哥哥平定叛乱。无论是年纪、身高还是回去的时间,都同那天沈棠描述的一模一样。陆持几乎能够确定, 这位未曾蒙面的福亲王,就是沈棠的父亲。   而后他无比庆幸,曾经有次调查沈棠的身世时, 顺带着将她在金陵的过往抹杀掉,不然的话,只怕晋国的人一早就找了过来。   这也是他为什么迫切希望有个孩子的原因,怕的就是有一天沈棠的父亲突然出现,要将人带走。可有了孩子之后,他就有了借口,哪怕得沈棠不爱他,他都有办法促成这门亲事。   他剩下的东西已经不多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沈棠甚至是他的唯一,又怎么能允许旁人将她从自己身边带走。   他勾着嘴角冲楚凛笑着,眼神中却是止不住的寒意,“先前已经有大夫来看过,不必前后折腾。倒是你,都将晋国的大皇子带过来,都不好生招待着。若是晋国皇帝知道了,只怕要说我们怠慢,影响了两国邦交。”   盛承宣倒是微微有些讶异,索性直接挑明了身份,“在晋国时我就听说伯恩王府的世子爷是个眼力毒辣的,今日倒是领会到。不过我此次前来,可不是以什么大皇子的身份,完全就是来寻找一件宝贝的。”   陆持的心上一跳,面无表情地按下茶杯,笑意也收敛几分,“我可不知道我这里有什么好东西能够让大皇子看中。”   “家父生辰在即,他素来爱好美玉,我听说府上沈姑娘的手上,有一块上好的湖阳绿玉石,不知可否转让。”盛承宣想,若是能借着这个机会,能够见到这个姑娘一面是最好。   探子回去一波又一波,堂妹的下落仍旧没能都打听出来。那天他听楚凛说,这位世子爷身边也有的一位姓沈名棠的姑娘,虽说条件上有些出入,但他总是不死心,总要亲眼见上一面才安心。   陆持自然不愿意给人能够接近到沈棠的机会,直接回绝着:“棠棠手上的确实有这么一块,但原本是打算等我们成亲之后,雕刻成物件送给孩子的,倒是不好转手出去。若是大皇子想要玉,我立即让人送几块过来,权当是我的贺礼吧。”   “我倒是听说沈姑娘的年纪也不大,像是才过了及笄礼罢,这么小的年纪,双亲也是同意的?”   “她已是二八年华,同我自幼相识,长辈们自然是同意的。”陆持难得说这么多的话,后来又补上一句,“若是那时大皇子还在我魏国,定要过来喝一杯喜酒。”   盛承宣以为他口中的长辈说的就是沈棠的父母,且年纪一点的也对不上,如此一的来,这个沈棠就不是他要找的小堂妹了。   他心中多多少少是有些失望的。   晋国虽地方偏僻,可远比魏国风气开放。虽女子同样不得入朝为官,但地位却未必比男子低,有不少显赫的人家在生了儿子之后,势必要生出一个女儿以凑出一个“好”字来。而若是一户大门里,若是没有一个女儿,便是要被外面猜测,是不是这家上辈子做了什么惹人怨愤的事情,才被老天爷惩罚。   完全就是无稽之谈的事情却被淳朴的晋国人视为真理,恰好盛承宣兄弟四个唯独没有妹妹,又恰好亲叔叔家有个堂妹,刚好走丢了。   无论是出于什么方面考虑,盛承宣都希望将自己这个堂妹找回来。   得知这次又是无功而返,他心上失望但面上一点查觉不出来,深邃的眼睛里全是疏离的笑意,“君子不夺人所好,此事便作罢,是我唐突了。日后世子爷和沈姑娘大婚,即使我不不在魏国,也定是会让人送上厚礼的。”   盛承宣得了结果,自然是不会多留,很快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隐约知道些内情的楚凛被陆持留下来,陆持让人上了一盏热茶,没连着杯底,直接递给楚凛,“我听说楚家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现在都和晋国的皇室有了关系,莫不是准备去晋国住着的。”   茶盏底本就有些薄,泡茶的水却是刚刚煮开,拿在手里手都有种被烫脱皮感觉。楚凛却是不敢动弹,冷静而克制地说:“小人不敢,同大皇子往来完全就是钱货两讫的买卖,不敢有旁心思。”   能做到楚家这个地位的商人,自然是和朝廷的扶持有关。而他们最忌讳的便是同他国人相交甚密,没有一个皇帝能够容忍自己子民在掌握滔天的财富后,将这些财富带去他国。一旦发现有这样的意图,那便是株连九族的罪名。   楚凛的背上已经是汗涔涔的一片,“若是世子爷不相信了,小人愿意将买卖的账簿交出来。”   “不是我不愿意相信,而是别人不相信。”陆持垂眸,指尖极有节奏地在桌子上敲着,一声一声的,直往人心里去。   楚凛的神经被崩得越来越紧,快要被扯断时,忽然听见男人开了口。   “楚凛,在这个世上什么都可以不懂,但一定要知道,什么事情应该说,什么事情不应该说。”   他愕然抬头,就看见坐在阴影里头的男人,明明是一等一的容貌,此刻却没有的一点表情,只是眼神阴鸷得吓人。他在商场上同大小鬼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可头一次滞住。过了半晌,他才连声说“好”。   ——   陆持和沈棠仍旧住在一个屋子里,养了几天,沈棠的身子见好,所有人也都松了一口气。汾阳那边频频有人来催,陆持便决定明日同楚家的商船一起,再走陆路去汾阳。   临睡时刻,就一直有只手在自己的小腹上摸着。沈棠一开始是装睡着的,后来也有些受不了,冷声问着:“你不睡么?”   “有些睡不着。”沈棠是背靠着他的,陆持低头刚好抵在她后背两片蝴蝶骨中间,声音有些沉闷,“你这里还是疼着吗?”   “不疼。”沈棠回话,隐隐有些知道陆持极其重视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自从那天蒋大夫来过,他几乎日日守在自己的身边,吃穿用度不假于他人之手。   到底是在一起生活了好几年,沈棠心里别扭一阵之后也就随他去,两个人倒是心平气和地相处了一段时间。   “你想要一个女儿还是儿子?”陆持问她,倒没有真想从她口中听出一个结果来,他自己则是无所谓。   这个问题几乎每一对刚成为父母亲的夫妇都会在私下里讨论,但用在她和陆持之间实在是违和得很。她只需要将这个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之后便离开,不想在过多的纠葛之后产生感情。   于是对着这个问题,她的态度更显冷淡,嘴硬着:“不知道,是男是女都同我没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这个孩子也是你的。你身为人母,做两件衣服总是使得。若是个男孩,你总不能做件衣裙的。”陆持笑了一声,声音有些低沉,将她的手强拉着,叠放在她的小腹上,“沈棠,这是我们的孩子。”   手背是男人火热的掌心,手下则是平坦而柔软的腹部,里面住着一个小生命,以后呱呱落地,会成长为一个像她又或者像陆持的大人。   她的心里面忽然有了种奇妙的感觉,在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真正和自己血脉相关的,心里柔软成一片,可隐隐有些慌乱,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天,她真的能放下自己怀胎十月所生下的孩子?   头一次,她有了些不确定,像触电般地缩回自己的手,“睡吧,我累了。”   陆持也不急躁,他只要慢慢得让沈棠接受这个孩子就行,还有快九个月的时间,他不着急。   此去汾阳,原本是走陆路顺畅得多,陆持怕沈棠受不住,才刻意改绕了水路。海上风光独好,陆持原本想带着沈棠去外面散散心,可在上船之后,发现船上多了一行原本不该来的人。   盛承宣假装没有看见陆持冷淡的脸色,主动上前同他打着招呼,“我也要去汾阳办些事情,世子爷不介意我们一道吧。”   “当然不介意。”陆持勾着嘴角,眼尾却是下垂,状似不经意地看了身旁的楚凛一眼,“我这不过是乘了楚少爷的东风,谈不上介意不介意。”   说着他便转身,伸手将沈棠披风上的兜帽又往下扯了扯,遮住大半张脸,只留下一张尖尖的下巴,语气冷淡得说:“她身子有些不舒坦,我先陪人会去休息,大皇子自便吧。”   盛承宣倒是真的有事去汾阳,在船上遇见了陆持也算是意外。对于他莫名冷淡的态度有些摸不着头脑,看到他身旁的女子时,顿时悟了。   他看不清楚女子的长相,只觉得过于瘦弱了些,跟在陆持的后头娇娇弱弱地往旁边一站,倒也是显眼,让人越发好奇被遮住的面容到底是怎样的。   晋国尚礼,他自做不出当面要看人相貌的事情。看着人远去的背影,想着船上十来天的时间,他总能够碰见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是渣男是小仙女 第60章 (捉虫)   盛承宣同是往里面走, 不经意转头时, 瞥见侍卫里面有一个格外娇小的身影。侍卫的衣服一点也不合身,袖子松松垮垮地将手盖住, 像是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他的脸瞬间就黑了,走过去将挡着脸的“侍卫”扯了出来,就听见一个软软糯糯的女声:“大公子, 你想要做什么, 还有这么多人在看着呢,多难为情啊。”   “谁让你过来的,胡闹!”盛承宣板着一张脸, 魏国到底是比不得晋国,岑欢在晋国都算是胆子大的姑娘,到了魏国来,所作所为在旁人的眼里不知道是如何的惊世骇俗。   岑欢是岑太傅的女儿, 因此和他熟稔。从小就跟着他后面四处跑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一个大人,足够引起那些不长眼的人的觊觎。他自小就将她看成是自己的妹妹,现下心里更是光火, 斥责着:“我现在马上派人送你回去。”   “我不要。”小姑娘往后面一躲,双手环抱在胸前, 扬着个美人尖,“为什么要将我赶走, 我又不是和你一起来,凭什么你可以上来我就不可以?我今天非要呆在这里了。”   她又不是傻子,刚刚在后面她可瞧得仔细得很, 盛承宣看着那女子的眼神不一般。她才不要下去,万一就在这么短的时间,盛承宣喜欢上别人,她该怎么办,她要在一旁盯着才可以。   盛承宣是她的,一直都是,谁也不能抢。   “不许胡闹,你先乖乖回去。”盛承宣脸黑得像锅底一般,看在她年纪小,没说重话,“你不是说想让我陪你去看梅花的么,等我回去之后我再陪你。   岑欢想,要是你和其他的女人跑了,我看梅花还有什么意思。心里面越发笃定,她笑眯眯地上前去挽他的胳膊,“我才不要呢,最近爹爹管的严,什么都不让我做,不如和你一起逛逛,我发誓,我不会给你添乱的。”   她努力地睁大眼睛,伸出四根手指做了一个发誓的动作,颇为可爱。   盛承宣却没有轻松多少,他正是知道岑欢心底的那点小心思,才不愿意将她带在身边。   他比她年长了十岁,虽然看起来不算什么,可是只有当事人知道,这十年究竟意味着什么。   当他逐渐老去,对所有的事物失去了应有的热情,接过父辈的重担一日一日重复着生活。那时候她正值年轻,仍旧有很多的可能,却只能陪他被困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仪态万方地撑起一国之母的责任。   扪心自问,盛承宣对岑欢不是没有感情的,正是因为这份感情,他才更加舍不得她放弃洒脱的生活,陪着他一起。   面上的表情渐渐收敛起来,他看向面前才到他胸膛的小姑娘,心平气和起来,“欢欢,不值得,知道吗,不值得。”   岑欢眼睛瞬间就红了,浓密的睫毛像是把扇面,她撅着嘴,狠狠地捏了捏男人胳膊上的肉,拖着哭腔小声咕哝着:“你说都是不算数的,我说值得就是值得,我才不要你管呢。”   她哼哼唧唧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盛承宣顿时没了话,只说了句“随你”,就往里面走去,自然错过岑欢在他背后,嘴角勾了起来。   沈棠自然不知道这边的动静,楚凛想必是知道了她和陆持之间的关系,在安排的时候也没有的避讳,直接将两个人安排进一个屋子里。   她不太想同陆持说话,自己一个人寻了个靠窗的地方坐过去,拿出带过来的话本子解闷。   画本子上说的是一个落魄书生和侯门小姐故事,多半是在说书生是如何满腹经纶,但无伯乐赏识,只能沦落成一个靠卖字画为生的人。最后他却得到了小姐赏识,两个人一来二去便私定终生,不顾众人反对,终成神仙眷侣。   故事没有多大意思,不说书生为何满腹经纶却偏偏连个秀才都中不了,就只说私定终生逃出侯府哪里是有那样简单的。不说丫鬟婆子日日在身边侍候着,就是侯府里的那么多的侍卫只是摆设不成。真要是这样简单,她怎么起了这么多年的心思,就没一回动手的?   只是画本子里写了不少糕点的方子,她倒是感兴趣的,看得津津有味。想着上面的方子若是没有错的话,改天抄下来试试看。   陆持却是不知道,走过去看了一眼,正好就看见了孟生给小姐梳妆描眉的场景,挑了挑眉,笑着问:“喜欢的这样的?”   沈棠只当他是在问糕点的方子,也不去看他,应了一声,“看起来倒是挺好的。”   “我替你梳妆。”陆持突然说。   沈棠还没明白他在想些什么,瞥见话本子的内容,顿时悟了,撇过脸去,“没有,我只是在看上面的方子而已。”   “那你便当我想要替你梳妆。”陆持说着挥手,良辰美景立即将梳妆要用的所有东西都送了过来,包括要用的胭脂水粉。   他像是玩笑般说:“总归瞧了那么多次你怎样梳妆,总不会差到什么地方去。”   沈棠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和他拧着,就没有吭声,也算是默认下来。   陆持这双手拿到刀剑,也拿过毛笔,却也是头一次替人梳妆。骨节分明的手从如云的乌发里穿过,要往上面挽成一个发髻。但是总有几缕不停话的头发冒了下来,放肆地在肩膀上飘啊飘的。   他面上仍旧没有多少的表情,却抿着唇,也不着急,慢慢将头发捉上来。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替沈棠挽了一个妇人的发髻,中间用一支镶了红宝石的簪子固定,将人的血色也带上来几分。   若是忽略沈棠不见喜色的脸,倒是真的像一个才出嫁的新妇。   美景在一旁看着,见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难得如此和谐,圆圆的脸上满是激动,“姑娘这个样子比平时更好看了。”   “脸色瞧着还是有些苍白的,这两日可还是没有休息好?”他挑了一些遮住瑕疵的水粉,用指腹抹开,弯下身子,轻柔地在女子的右眉间点了点,将水粉揉开,那红得摇曳的朱砂很很快就不见了,脸色倒是越发苍白起来。   他瞧着有些不喜,让人拿来笔,沾了花汁,在女子的眉间描画着。   迎着光,他本就是眉目如画,薄唇如丹,原本线条还有些冷硬,可光亮将那些冷硬柔和掉。他的眸子中泛滥着点点微光,专注且温柔着。沈棠能够在他的眸子里看到自己,这仿佛给了她一种被珍视的错觉。   双手搅和在一起,她低下头去盯着男人衣袍上的云纹,很快眉间便盛开出一朵娇嫩的海棠花,仿佛风一吹,便会从额间飞出来一般。   陆持瞧着,眼中的笑意更深,拿了小铜镜放到沈棠的面前问:“瞧着可还喜欢?”   沈棠本就不怎么在意这些,他问了才顺着他的话说了一声“喜欢”。   对比她冷淡的态度,两个丫鬟倒是觉得稀罕的很。   美景好奇得紧,凑过身子去细细看,越发觉得神奇,推了推旁边的良辰,“你瞧见了没有,若是将这个学会了,日后也能替姑娘这样画。”   “你以为随随便便就能画成的?”良辰此时恨不得将她的嘴给直接缝起来,这摆明了就是世子爷对姑娘有了感情,这才替姑娘描了花钿,她们这些丫鬟代劳算是怎么回事。   “怎么不成的。”美景还在问。   两个丫鬟就这样争辩起来,外面丫鬟过来说:“楚少爷在二楼摆了席,请世子爷赏脸去一趟。”   沈棠此刻心里说不出的怪异,她因为有孕,在金陵时就不怎么敷粉,因此出门就带了一顶帷帽。若是参加宴席,这样定是不够的,而陆持像是早早料到楚凛会过来请他们一般,提前替她梳妆了。   她告诉自己,这些不过是巧合罢了,难不成陆持还能未卜先知,知道她要看什么样的话本子了?   心绪烦乱,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她就瞧见男人的大手抓了过来,将她的两只手握在手心,状似漫不经心地问着:“可是着凉了?若是身体不爽利,就不用过去的,楚凛那边打声招呼便是,等会再叫他让人送一些你爱吃的过来。”   这就是在别人的船上,说来他们只算是客人,在主人家的地盘上提这么多要求,则是有些不合规矩了。沈棠自然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将心里的疑惑压下去,全当成了是一场意外。   于是温声说着:“不必这样,让良辰美景多带件衣服,到时候要是冷了。我再披上好了。”   陆持也没再多说,只是将人的手拉得更紧,牢牢的护在身边。   今晚楚凛宴请的除了陆持和沈棠之外,还有盛承宣和岑欢。   之前在船前头,沈棠见过盛承宣一面,此刻也没多少的意外,倒是觉得坐在她身边的女子有些面生,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在打量别人,别人自然也在看她。盛盛承宣盯紧了她眉间的海棠花花钿,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头。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你们应该叫我什么(疯狂暗示)   推荐专栏预收文,现言甜文(重点:甜文)捍卫我身份   《你亲我一口呀》   “顾家那丫头啊,有病。”   “哪里有病?”   “脑子,她来顾家时啊,被摔坏了脑子。”   “怎么没听说过?”   “顾家老三,护着,没人敢说。”   外人私底下都说,沈蔓是个傻子,   顾长风却知道她比谁都精明,   知道怎么让他心软,让他臣服   让他在每个深夜里难以自持……   她是他世界里唯一的公主   【排雷】1女主是真的智商不高,傻白甜   2双C,感情线,其他没有逻辑 第61章   岑欢起初见到沈棠, 见她挽了个妇人的发髻, 想来不会和盛承宣有什么牵扯。转而却看见身边得男人看着沈棠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头皮一下子就炸了开来, 难不成就算知道沈棠已经嫁人了,盛承宣还要将人抢过来不成?   她脑子里面想事情多,就差没有直接将两个人孩子的名字想好, 转而又觉得自己好笑, 难不成承宣哥哥宁愿喜欢个妇人也不喜欢她?   想着便觉得不服气,刻意挽着盛承宣的手,用比平时甜了八度的声音问着:“承宣哥哥, 这个人是谁呀,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   说着便冲沈棠看了一眼,原本只是想要挑衅,奈何人长得娇俏了些, 倒是像在撒娇。   沈棠不明所以,对她笑了笑。陆持注意到她这点小动作,侧过头来, 低声问了句,“怎么了?”   “没什么, 你知道坐在盛公子旁边的女子是谁吗?”   “不知道,若是个男的, 我还能猜一猜身份。”陆持刚好坐在沈棠的旁边,微微侧过头,话里面有些揶揄, “放心,还是你好看些。”   他有些散漫,平日里总是木着一张脸,看上去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笑起来的时候倒是好看,眉目都柔和下,里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一副风流的做派,像是在风月场里玩惯的人。   沈棠突然想起他时常出入柳州河,那里的女子都是受过专门训练,才貌品行都是上乘,难道他这些年都做了柳下惠,没有一个瞧进眼里去?她看向陆持的目光就有些微妙起来。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是不信?”陆持说着,将女子面前的茶盏换下,重新让人准备热汤过来。   “我只是想知道,世子爷见过那样多的美人了,怎么就瞧上我了。”沈棠笑了一声,里面有些许的讽刺。   “或许是觉得得不到的东西是最好的。”陆持将小盅里面的鸽子汤倒入碗里,送到沈棠的面前,半开着玩笑说:“或者你试着一直留在我身边,说不定那天腻了,就主动送你离开。”   听了这话,沈棠的身子有半刻的僵硬,她抿了抿嘴角,声音有些轻,“你不是说,等我生下这个孩子,你就让我离开的么。”   “嗯。”陆持勾着嘴角,眼神却是冷的,“你放心,我未必是非你不可,到时候你愿意离开,没人会拦着的。”   这话说得有些重,显然是已经生气了,沈棠却当作全然听不懂,自顾自地喝着面前的热汤。   虽说两个人中间的氛围不太对,但郎才女貌的,在别人眼中就成了恩爱。岑欢扯了身边男人的袖子,不停在他面前说着:“你瞧瞧这两个人的关系有多好,听说还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呢,想必两个人的眼里除了对方就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人了。”   说完之后她在心里面补上一句,所以你就别去打扰人家夫妇两个,好好地回去娶她不好吗?   盛承宣显然是之前打听了一番,虽然听见的中间有些虚假的消息,但大体上还是和事实相符的。比如说面前恩爱的两个人并没有成亲,又比如说两个人已经宿在一个屋子里。   魏国的男人三妻四妾虽是常事,但是大门大户的更讲规矩。陆持现在对这个女子再好又有什么用,没名没份,等日后这份宠爱不在了,这女子又该要如何生活。   许是之前将沈棠认成了自己的堂妹,现在知道她不是,可心里面还是有几分怜惜。同时心里面还有几分庆幸,若是叔叔知道自己的女儿受过这么多磨难,只怕要愧疚一辈子。谁家的姑娘不是娇宠着长大,若是堂妹也同沈棠一般,只怕他还没有动手,晋国的几个人就要追过来找麻烦。   这里面说不出口的弯弯绕绕多得很,盛承宣没有准备同岑欢说,只是不动声色地拉开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冷声呵斥着:“好好坐着,一个小姑娘在外面做的歪七扭八,像是什么样子。”   岑欢机灵得很,知道他现在正在气头上,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之后,就在自己的位置上坐正,眼神却死死地盯着盛承宣和沈棠之间。她捏着拳头发誓,只要让她瞧见了一点点苗头,都要将苗头给掐了。   楚凛瞧着桌面上的风起云涌,颇为头疼,却不得不出来打了个圆场,“今日外面捞上来不少新鲜的鱼,听说味道都是不错的。也算我们有了口福。”   “你在海上跑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吃腻的么。”盛承宣笑着说,“若是真的喜欢的话,不如你接下楚家海路这一块,日后时都能够享用了。”   楚凛苦笑,“真要是接手了,倒是没有这么多心思了。这船走水上走,都是要时时刻刻祈祷这老天爷心情好,天气就一直这样晴,路上也不见些妖魔鬼怪拦着。不然啊,遇到了那极端的天气,就要时时刻刻担心这船会不会沉了。“   “哪里就有这么吓人的,你怕不是在唬我们。”岑欢最是不相信的,晋国内虽多湖泊河流,她没有坐过几回船,可每次都是稳稳当当的,从来没有出过什么乱子。   “怎么没有可能的,那年我恰好遇见了,那浪都比船高,一个浪头打下来,十有八九都是要翻船的。亏得那年在船上的都是老师傅,拼了命往外围赶过去,不然这时候说不定只有影子在陪你们说话的。”楚凛笑着的,顺带着将中间的过程都说了一遍。   他是商人,口才自然是不错,三两句话将所有的事情说得跌宕起伏。几个人听着,偶尔插上几句话,说说这些年来自己的游历,一顿饭吃下来,倒是没有出什么岔子。、   沈棠一直听着的,后来岑欢不知道怎么就将话绕到她身上去,“听说盛京中好玩的地方多的是,你有没有的去过什么好玩地方,我怎么都没有听你提起过。”   盛京的地方她去过不少,可多数是和陆持一起过去的,风景什么倒是见过不少,但若是说什么地方有趣的话,她觉得真没有。   但是气氛现在正好,她也不好意思说什么扫兴的话,只能扯了句话,“盛京中好玩地方不少,我倒是没有细细玩过。若是真说什么地方印象深刻,我倒是记得金陵城外有个百果园,给了银子便能够进去随意采摘。我那时候年纪小,去过几回,到今天还一直记着。”   陆持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动了动,有意无意地轻点着,眼神渐渐幽深起来。   盛承宣听到了这么句话,顿了顿,心里活泛开来,“我倒是不知道你是金陵人。”   “她应该算是盛京人吧吗,毕竟从小就是在盛京呆着。”陆持直接将话题接了过去,举着一杯酒向盛承宣示意,“我听说早些年大皇子也到盛京来过,若是什么时候你同岑姑娘一同过来的话,我定是要尽地主之仪的。”   岑欢最喜欢别人将她和盛承宣联系在一起,顿时的眉开眼笑起来,一口将事情应了下来,倒是没有人再去深究沈棠到底时不时金陵人士的事情。   用完了饭,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   盛承宣既然知道沈棠不是自己表妹,自然也没有想着要见人,如此几个人倒是相安无事。唯一不高兴的便只有岑欢,因为她发现盛承宣一直躲着她。之前在晋国还不明显,可她追到魏国之后,他就恨不得将“不待见她”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既然山不过来,她便过去。岑欢在这方面从来就不是怂的,当即决定就要找盛承宣将事情说清楚了。   她走到门口,指尖刚触及到门框,就听见里面的谈话声。声音有些小,她也听不真切,只模模糊糊地知道“沈棠”两个字。这就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她站在门外,觉得浑身都是发冷,她瞬间就失去推门而入的勇气。她怕盛承宣直接就承认,他心里面有喜欢的人了,这么多年来只是将她当作妹妹而已。   那么,她连给自己一点幻想的机会都没有。   在门外站了很长的时间,最后她转身离开,预备着要去找沈棠。沈棠已经有了夫君,就不可能再接受盛承宣。那样,她就大肚点,等他被拒绝之后再好好安慰他一下就好了。   想着就打定了主意,她直接往沈棠的屋子那边走。   沈棠正在和陆持对弈,陆持半分都没有相让,她手执白子不多一会便处于劣势,稍不留神就全军覆没。   良辰过来说岑欢过来找她时,她破颇有些意外,“说了是因为什么事情么。”   “没有说,岑姑娘只说是有急事见你。”   正儿八经算起来,沈棠只和岑欢见了一面,刚巧到知道名字的交情,她想了想,正准备开口请人进来的时候,就听见身边的陆持在说:“你出去回话,只说姑娘有些累,现在还在躺着。”   话音刚落,就看见岑欢推开拦着她的丫鬟冲了进来,气呼呼地指责,“我和你夫人见面同你有什么关系,你还让人撒谎来搪塞我。”   明明是尴尬至极度的事情,陆持却有些淡定,慢慢将棋面上的黑子挑拣起来,勾着唇角笑了声,“我就算让人这样说,你不是还进来了吗?有什么区别。”   似乎像是这样,岑欢一时没有想好反驳的话,反倒是脸涨得通红,只好将目光放在沈棠的身上,颇有些委屈地说:“我找你有些事情。”   她此刻才注意到沈棠有些不同,长相倒是没有变化,气质却有了很大的变化,她几乎以为自己是认错了。再仔细看了看,原来沈棠额间的花钿被洗去了,离右眉头不远的地方有颗朱砂痣。明明是空谷幽兰的气质,偏生因为这抹鲜红,眉间染上了些妖冶。   沈棠同她差不多大,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总归要比她老练些,便开口问:“你说说得是因为什么,若是我能够帮上忙的,我自然是尽力。”   岑欢咬着嘴唇不说话,眼神却不断地向陆持的方向瞟过去。   陆持刚好将最后一颗黑子放好,起身往外面走,“我想起来找楚凛还有些事情,你就在屋子里吧,今日外面风有些大,你小心点着凉了。”   “嗯。”沈棠应了一声。   等陆持一出去,岑欢也憋不住话了,走到沈棠的面前,两只大眼睛盯着人,紧张兮兮地直接问:“你喜欢承宣哥哥吗?”   沈棠愣了一会,才知道她口中的承宣哥哥说的是谁,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cp的文,《侍婢承欢(巫山云)》By玥玥欲试剧情和文笔吊打我十个来回,真的,动动小手,搜一下名字就可以,感谢支持啦   二更没有。明天吧,我吃错了东西胃疼,真的,骗人我一辈子不吃火锅   《侍婢承欢(巫山云)》By玥玥欲试   文案:卿卿前世遇人不淑,被渣男的妻子打骂,甚至被他送给过别人,最后的最后,落得走投无路,投河自尽的下场。上天垂怜,人生重来一次,重回到初见他的那夜。帐外士兵林立,蝉韵清弦,她笑了笑,借故出去,而后直接入了他的上司,那个兵权在握,A爆了的少年将军帐中……   一句话简介:重生后找了个最帅最强的 第62章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事情。   早在一开始她就看出岑欢喜欢盛承宣, 听了这句话就知道岑欢是误会了什么, 解释着:“我和大皇子才见过一面,绝对说不上喜欢。”   岑欢见她眼神坦荡, 无丝毫的遮遮掩掩,顿时就放心了不少,“那你要保证, 要是承宣哥哥说喜欢你, 要和你在一起,你千千万万不能答应他。”   “你喜欢他吗?”   “当然喜欢,不然我为什么会从晋国追过来。”岑欢仿佛是想到了什么, 顿时叹了口气,整个人趴在桌面上,有气无力地说:“但是他不喜欢我,永远只是将我当成一个妹妹, 可是谁愿意做他的妹妹呀。”   微光透进来,洒在还有些稚嫩的脸上,她的眼睛里带着些迷茫和难受, 但更多的则是希望,像从来不知道任何苦痛般。   这一看就知道是在众人保护下长大的孩子, 受尽了疼宠,或许她人生中唯一的挫折便是喜欢人暂时还没有喜欢上自己。   沈棠生出许多的羡慕来, 最后只能安慰着:“说不定日后他就会发现,心里面还是喜欢你的。”   “谁知道呢,不过他那个木头, 除了我可怜他能看上他之外,想必旁人也是受不了他的。”说着,岑欢的眼里瞬间有了光彩,站起来要往外面走,一边还不忘交代沈棠,“你可是答应过我,不准喜欢他。我就这么一直在他身边缠着,我相信总有一天他是能够看见我的。”   沈棠只当她还是个小孩,笑着将话应了下来,“肯定会的。”   她就算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也知道如果一个男人对一个女子一点儿感情也没有,就不会让她时时刻刻缠在自己身边。尤其是盛承宣这样的人,若是真的一点儿不喜欢岑欢,那么岑欢根本就不可能跟上来吧。   说到底,岑欢都是被偏爱的那一个。   岑欢不知道这些,她得了沈棠的允诺,满心欢喜地往外面走,在转角的时候突然看见陆持,瞬间就变了脸色。   这离沈棠的屋子不远,若是个耳力好的,定是能够将刚刚的一番对话听得清楚。   盛承宣是晋国的大皇子,等现在的圣上百老之后,定是要接过国军的担子。倘若被别人知道,年轻的时候喜欢过他国的有妇之夫,便是的一件极为丢脸的事情。   她气得不行,“你... ...你是不是男人啊,居然还偷听,你... ...”   你你你了的半天,她也没有能够说出什么骂人的话,从最里面蹦出一句,“你们魏国人还真的是无耻啊。”   “是么。”陆持不在意地笑了声。   船里面的过道有些狭窄,阳光也头部进来,他散漫地靠在门边,整张脸隐匿在阴影里,声音里带了些诱哄的味道,“想不想看看你在盛承宣的心里到底有没有分量,我能够帮你的。”   “你为什么要帮我。”岑欢警惕地看向他,“再说了,谁知道你是想帮我还是想害我,我才不相信你会有这么好心呢。”   她总觉得面前的男人气场有些强大,浑身都觉得有些不自在,正准备离开的时候,陆持 说了一句让她很是心动的话。   “毕竟你们在一起了,他才不会一直盯着我的夫人,不是么?”   有些昏沉的走道里响起了一声轻笑声,“你连这点都不敢,怪不得盛承宣这么多年旁边没有旁的女人,你都没能够将他拿下的。”   岑欢一下子有些跳脚,这就是她一直不敢面对的事情。是呀,这么多年来围在承宣哥哥身边的只有自己,他倘若是喜欢自己的话,早就应该娶她了才是。   “喜欢一个人啊,就要尽力将他留在自己的身边,所以用上一点小手段,也是一件值得被原谅的事情,对不对?”   陆持的声音很轻,直接往人的耳朵里面钻,岑欢犹犹豫豫了半天,最终承认,自己还是心动了。   她扬着个美人尖,半分都不肯示弱,“你说说看是什么法子,要是好用的话,我再考虑考虑。”   “回去淋一桶冷水,开窗户吹一个时辰冷风,染了风寒便会有大夫过来诊断,说你是水土不服,自然有人会送你回去的。”   “可是这样的话,他一定会让侍卫送我回去的。”   “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陆持笑了声,站直了身子要往外面走,“回去之后,只要身边没人提起沈棠,日子久了,他也就忘记了有这么一个人不是么。”   他说完之后就要往屋子里面走,岑欢站在原地想了很长的时间,最后不得不承认,陆持果然是说服人的高手。   是的,她心动了。   沈棠坐着还没有多久的时间,就看见男人从外面进来。坐船也有不少的时间,虽说船上的空间大,但毕竟有限,日日对着一片看不到边际的海水,总觉得有些烦闷。   她问了一声,“你刚刚真的是去找楚凛了吗?可知道还有多少时日才能够到的。”   “怎么了,可是有些不舒服了?” 陆持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发觉有些凉,便让人将披风拿过来,又给她裹上有一层,“大概明日早上就能到,再走个两三天的时间,便是汾阳城内。我让人早早就去买了间宅子,到时候你看看可还缺些什么,让人陪着你去置办些。”   自从知道她怀有身孕之后,陆持日日在她身边陪着。有时候明知道她不搭理他,仍旧在屋子里做自己的事情,不曾离开。   现在倒是叫旁人陪她一同去,倒是有些反常,“汾阳那边很忙么?”   “也不是,就是才去,要见的人有些多了。”   沈棠想起来了包袱里藏着的令牌,心思一动,但不敢让陆持瞧出什么。她借着喝水的空当,将眼底烦乱的心思掩下,软声说了句,“既然你在忙着,就不必顾虑我。我身边有这么多侍卫和丫鬟侍候着,出不了什么事情,你的事情才是最为要紧。”   自从上次争执之后,两个人虽说都装了面子上的平静,但是实际上交流却是没多少。沈棠难得这么软声同他说话,倒是叫他有些意外。   他看了女子一眼后的,伸手去摸女人的小腹,“现在你和孩子才是最要紧的事情,放心吧,我一定会多抽出时间来陪你们的。”   沈棠浑身都是僵硬的,挤出一个笑容,“随你吧。”   到了第二日早上,船果然就靠了岸边,不过倒是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岑欢连夜高烧不退,请了大夫来,只说是水土不服。盛承宣原本想要同汾阳走一趟,见岑欢这样,也就歇了心思。等船靠了岸边之后,立即带着侍卫护送岑欢回晋国。   沈棠的听见了,只觉得盛承宣并不像岑欢所说,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只希望两个人回去之后,能好好说清楚的。   倒是身边的陆持说了一句,“他们回晋国之后,估计会成亲。”   “你是怎么知道的。”沈棠看了他一眼,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昨夜是盛承宣照顾她的,全程没有经过其他人的手。”陆持笑着,声音漫不经心,透着一股子愉悦。   他也是没有想到,岑欢也是有几分手段的。他牵着沈棠的手,往船的下面走,“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我们也该走了。”   沈棠想了想,便同他一起下去了,这两个人呀,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场过客而已。   先前在太子妃的口中,倒是听说了不少关于汾阳的事情。沈棠对着汾阳的印象还停留在太子妃的美好叙述里。可真到了汾阳,她才晓得完全都不是那么一回事。   汾阳有些落后,马车行了不少路程,就见广袤的土地上零零散散地坐落着几户人家。更为奇怪的是,没有多少人在外面走动。远远地瞧见了有几个老妪的身影的,很快又消失不见,她几乎快要以为自己是花了眼。   整个地方都透露着一种古怪。   陆持自然也发现了,唤来二三,说了几句话之后,二三并领命离开。   沈棠有些不安,“是不是这里有什么问题。”   “没有,这里离汾阳城还有些距离,在城门关闭之前,我们未必能够赶过去。我让他先去城里面打点去。”   陆持没有说实话,沈棠也就没有多问。心里胡乱想着的时候,手心一热,“不必担心,这块虽没看见多少人,但看房子都是没有多少年。说不定这儿富裕了,人都往汾阳城里搬。”   沈棠心上仍旧是乱糟糟,她虽不信鬼神,但这个地方过于古怪,总让人联想一些不好的事情。   “这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的鬼神之事,多半是人为而已。”陆持叹了一口气,直接将人搂在怀里,“明日我们就进城,那里得热闹些。”   长途奔波这么久,男人的身上依旧是一股好闻的草木的香气,这香气将沈棠揪着的一颗心一点点熨平。她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一般靠近城门的地方,会有一家客栈,让那些来不及进城的人歇上一晚。   他们在离城门约莫十里地的林子外,找到了这家客栈,但是意外的是,客栈里没有一个人在,里面阴气森森,所有的地方都积攒下一层厚厚的灰尘。   良辰美景头皮都是发麻的,小声地去问沈棠,“姑娘,今夜真的要在这里住下么?”   沈棠有些不敢,只好见目光放到陆持的身上。   陆持蹙着眉头,自然不可能让她住进去,可现在往城里面赶也是来不及,只好下令在林子里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就往汾阳城去。 第63章   之前他们赶路的时候也曾经在林子里住过, 比起阴气森森的宅子, 住在外面不知道好了多少。   许是今天见到的事情都过于诡异,晚上升了火堆, 几个人围在一起,不知怎么就说了起来。   有人将手往火上面烤着,稍微热了些, 搓了搓胳膊, 让浑身的血液活泛起来,“你们的有没有觉得这边冷的有些不正常,虽说也快入了冬, 可怎么觉得背后一直冒冷气一样。”   “你小子,手头上都见了那么多血,还怕什么。真要是有埋伏,来一个杀他一个, 来一双就杀他一双,唧唧歪歪的做什么。”   “可若是不是有人埋伏呢,我瞧着这边屋子都没有多少的年头, 显然曾经有很多人在,现在却连人影都瞧不见几个。”他后面的声音说得越来越小, 最后咽了咽口水,“你们说, 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地方闹鬼呀。”   话音刚落,就有胆子小的丫鬟尖叫,声音凄厉, 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沈棠也是被吓了一跳,不自觉地抓住身边人的胳膊,待发现不过是个胆小的丫鬟被吓出了声,这才缓了口气。   惊慌之下,她才发现自己抓着的是陆持的胳膊,连忙松开了手,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在火光下,她脸色仍旧有些的发白。   陆持将面前朝着火堆,又扔了一根木柴,“没有这些东西的,若真的有的话,这种传闻早就传扬开来,可是你看看,我们一路过来,可听说了什么吗?”   “这是说不准,我们坐船过来,在路上也没有停留多久,就是有什么传闻,我们也是不知道的。”沈棠抿唇,最后轻声说。   她虽然也不信,但是禁不住自己多想,深夜能够将人的心底的那点子恐惧给无限放大。   陆持无奈,倒是一直将她搂在怀里,没有松手。   到了下半夜,许多人都禁不住瞌睡,就地靠着树边或者铺一块布直接在地上睡着了,只留下几个人在守夜。   火光仍旧没有熄灭,偶尔听见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守夜侍卫在交谈,声音很小,揉散在林子间,也听不真切。   夜越发深沉,守夜侍卫的眼中都有了几分的困顿。   “啪噗。”西南角的地方忽然有了细微的响动,守夜侍卫的眼中顿时有了几分清明,眼神锐利地朝旁边看出。   西南角的地方摆放着所有的干粮和一些平日里用得上的东西,摆放成一小堆,若真是有人躲在那边,他们也是看不见的。   侍卫们看了一眼,分别握紧手里面的长刀,一点点像西南角的地方逼近。还差几步距离,忽然有个人样朝着空中撒了一把面粉,然后朝着后面“噌”的一下就窜了出去。   “有刺客。”侍卫大喊一声,另一个人朝着西南角的方向追了过去。   沈棠睡得浅,被这么一句话猛然惊醒过来,查觉身边有人在才松了一口气。陆持是抱着她睡的,察觉了怀里的人有了动静,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你继续睡一会,我出去瞧瞧。”   许是刚醒,声音还是沙哑的。他向下亲了亲沈棠的额头,说着就要坐起来。   沈棠已经清醒地差不多,马车里昏昏沉沉,她也不想一个人呆着,扯了男人的袖子,“我同你一起。”   一同生活了这么多年,陆持也是头一次知道沈棠怕这些东西。   怀里的人身上有股水梨花的香气,温温热热直往人的心里钻。他的心莫名软成了一片,温声应了,“好,外面寒气重,将斗篷裹上。”   说着,他就开始动手,替沈棠将衣服都穿好,确定没有一处透风之后,才牵着她的手往下面走。   侍卫像是拎着一个棕色的麻袋往这边走,嘴里面还在骂着,“这是哪里来的小兔崽子,怎么好事不学,尽学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你爹娘都不好好教你。”   说着,他就将手中的棕色麻袋往地上一扔,原来是一个十来岁左右的孩子。   他的头发散乱,穿着件单薄的麻衣,浑身沾满了灰尘。虽然看不见长相,可仍旧能让人一眼记住,因为这个人太瘦了。肩膀的骨头根根耸立,腰部似乎一把手就能够抓住,整个裤管空空荡荡,都不像是个活人。   男孩双手被绑住,挣扎了两下见逃脱不掉,索性就坐下来同侍卫扯着嗓子骂,“我爹娘早就死了,都不知道埋在什么地方,你要是有这个本事倒是将他们挖出来,教训我呀。”   他声音像是公鸭嗓,粗哑难听。   侍卫拿着剑鞘就给了他一下,“我倒是头一次见人这样说自己的爹娘的,说,你摸到这边想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找你们要一点吃的。”男孩讨好地笑了两声,“大爷,你看看你们也没有什么损失,不如就直接放我走呗。”   陆持挑了挑的眉,“那我问你一件事,这周围为何没有一户人家?”   听了这话,男孩突然抬起头,露出一双清凉的眼睛,顿了顿,然后眦着大白牙笑了一声,“爷,这可不是您管得起的事情。”   “放肆,竟然敢同世子爷如此说话。”侍卫直接踹了他一脚。   叶生被这一脚直接踹懵了,倒在地上直接吃了两口土,“呸呸”了两声将嘴里的土吐了干净,然后看向陆持,像小狼崽子似的,眼神里尽是凶狠,“你当真是世子爷?”   “你这小子... ...”侍卫刚想要上手,陆持一个冷刀子丢了过去,后面的话就咽在喉咙里。   “我是。”   “比县太爷官儿大?”   “嗯。”   男孩的声音有些抖,“比刺史的官儿大吗?”   “嗯。”   陆持刚应了一声,男孩双眼通红,咧着嘴角笑得浑身颤抖,笑着笑着就弯着身子嚎啕大哭起来。   众人正不知所以之际,他挣扎着身子,冲着陆持跪下,嘶吼着:“贱民叶生状告汾阳县令和禹州刺史相互勾结,随意捕人做大牢,逼着这些人做的苦工,分文不给,动辄打骂,将人折磨致死。”   陆持看着他,笑了声,“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一下子就将两个父母官给告了,我凭什么相信你?”   “世子爷不是觉得奇怪吗,这周围没有多少人在。”叶生哽咽着,艰难地想要将每一个字说清楚,“因为这里但凡是能干活的,都被他们抓进去做劳力,每天那里面都要死几十个人。”   他忽然激动起来,粗声吼着,像是走到绝境的狼崽子,“若是你们不相信,可以到梁江关去瞧瞧,每挖开三尺城墙,就能够扒出来一副白骨。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后来被折磨得做不了活,就被人直接活填了进去,他们死前,还一直伸手叫救命的。”   陆持带来的这群人中,不乏手中染了鲜血的。可听了这话,仍旧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是要有多恶毒,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你是如何知道的。”   “因为我们一个村子的人,就保了我们五个人出来,让我们逃走去通风报信。我们五个人一路被追杀,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 ...”   四个人的血都溅了他一脸,温热的,都是铁锈的血腥味。再次提及这件事情,他的脸上像是蒙了一层什么东西,他怕一伸手,摸到的就是同伴的鲜血。   他后面几乎都说下去,不停地给面前的官老爷磕头,“世子爷,你一定要去救救他们,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救救他们。”   “不然他们真的会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和朋友提到某些话题,气得我心肝脾肺肾都疼,但是,我要做小仙女 第64章   所听所闻都过于骇人, 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浅慢起来, 生怕惊扰了这位沉浸在巨大悲伤里的孩子。   他年纪不大,却已经历过这个世界里最深的黑暗。黑暗的上头是所谓的“光明”, 严严实实将“黑暗”逼在角落里,将饥饿、劳作和无数人的死亡积累成财富,然后更加光鲜亮丽地活着。   陆持最后让侍卫将孩子身后的绳子解开, 火光映照着他的脸, 下颌似乎是一笔勾勒而成。他敛了浑身的冷气,同叶生陈述着一个事实,“我可以帮你救他们出来, 但是中间也需要你参与。这条路很苦,甚至有可能丢了性命,你也愿意吗?”   “只要爷能救他们出来,要我做什么都是成的。”叶生的嗓子像是被树枝刮过一遍, 声音粗哑,眼睛里都是像要出血的。   他佝偻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给面前的男人磕了三个响头, 抢先说:“叶生谢爷救了众人一命。”   陆持让人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带他去整理干净。他个子小,又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衣服穿在他身上,就像是挂着长布条, 也没个形状。他长相只算七分,又过于消瘦,七分又生生被拉下来一二。眼睛倒是生得灵, 大大的眼睛四处转动着,一副机灵的样子。   良辰见他可怜,找出了一些干粮和热水递给他,他接过说了声谢谢,便自顾自地坐在火堆旁,狼吞虎咽起来。   半大的儿子吃死老子,他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这一个月来又是在山里挖着野菜生活,见着了吃的,就像那狼崽子见了肉,吃相有些吓人。   身旁的侍卫在火堆里又添了几根柴火,撇了他一眼,笑骂着:“你这小子,也当真是个胆子大的,若是今日你碰到的不是我们,而是旁的人,你就不怕把你直接抓起来,送给汾阳县令吗?”   “那就是老天爷不给活路呗,要是命了定了这么不走运,就认了呗。”叶生含糊不清地说着,接着冲他眨了眨眼睛,“你看,老天爷还是讲一些道理的,你看,我这不就是遇上各位爷了么。”   侍卫笑了声,喉间咕哝小出一句话,也听不真切。   今日听到的事情过于震撼,沈棠抱着一个汤婆子,同陆持回到马车里,想了想还是没有能够忍住,偷偷问了他,“那个孩子说的事情都是真的么。”   她知道陆持是过来查贪墨的事情,料想中间的水深得很,可也没有想要官吏竟然会有的这么大的胆子,踩着无数人的白骨来获取自己的功名利禄。   “是真是假说不好。”陆持从用银片将烧焦的烛心挑开,马车里又亮堂了些,脸上的阴沉便暴露无疑。   禹州地处偏僻,汾阳更甚,山高皇帝远,官员仗着无人送信,便圈地为王,为非作歹。朝廷拨下几千万两的银钱,只为修建起梁江观一带的城墙。日后若是有胡人来犯,可庇佑一方百姓免受战争之苦。这本是一件利民的好事,最后却成了一道催命符,要了万千民众的性命,这又是谁能够想到的事情。   陆持虽无心怀苍生的悲悯,可此时仍旧忍不住动怒,“若是真的,便就是株连九族的罪名,一个人都跑不了。”   他拿了一个帕子,将银片前端的黑色擦干净,交代沈棠,“汾阳到底不如盛京安稳的,若是出门的话,多带几个侍卫。”   “我知道。”沈棠应声。   她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却已经显怀,小腹的地方凸出来一小块,将腰身绷得紧紧的。她本就生得好看,起初身上还有些青涩,有了身孕之后,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开来。明明还是之前的相貌,可是却平添了一份女儿家的媚态。   烛火之下,五官更显柔和,仿佛所有的时光在这一瞬间停滞下来,只有烛火在跳跃。陆持的心里忽然就软成了一片,忍不住去吻她的额头,温声说:“我尽量空出时间陪你,听说汾阳的雪景独好,到时候我陪你去看看。”   “不必了,你有事情便去忙你的,不必如此迁就我。”沈棠手撑在后面的榻上,身子往后面挪了挪,和男人之间隔着一定的距离。她见到男人抿着唇,也知道自己的话过于生疏了些,这才打了圆场,“良辰美景都在这边陪着我呢,你不必担心了。”   陆持盯着她的脸,半晌,倏得欺身上前,抬着沈棠的下巴就吻了上去。他明显是带了些火气,吻里面都掺和了几分惩罚的味道,不管不顾地闯进有牙关里,□□着敏感的上颚,然后含住一小节粉舌,不停地吮吸,抢夺着每一分空气。   沈棠有些被吓到,直接要往后面躲,却被人按在了的榻上。   吻越发深入。   在这些事情上,陆持向来是霸道惯了的,似乎要用这种方式逼着身下的女子服软,让她一辈子都离不开自己。   可身体上越发亲密,他心里却越发清楚,沈棠当真将之前的话执行地彻底,半分没有在意过他。她将自己包裹在一座孤城里,冷眼瞧着他在城外挣扎着。他从一开始的恼怒,想要将人拉下来同他一起沉沦,到现在却成了一种无可奈何,而后便是一种悲凉。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孩子真的能够将沈棠留下来吗?   埋在女子的颈间,一贯上挑的眼尾的安静垂下,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他的眼神暗淡下去,过了半晌,才响起他略微沙哑的声音,“沈棠,我们... ...”   “我们这样算是什么呢。”沈棠接过了话头,双手抵着男人的胸膛,缓声说:“世子爷,日后你若是有了世子夫人,看在这个孩子也是你亲生骨肉的份上,对他怜惜些。”   陆持的眼中恢复了几分清明,勾着嘴角,笑得有些冷,“这是自然,总不能他娘亲不要他,父亲还不上心。”   沈棠脸上的血色消退干净,半晌都没能够说出话来。   外面的天渐渐亮堂起来,林子里笼着一层薄雾,偶尔听见一两声鸟叫声。歇了一段时间,众人便收拾行李,准备往汾阳城去。   叶生还被人盯着,陆持怕打草惊蛇,就让他躲在后面的行李车上。他倒是也听话,二话没说,身子往后面一缩就藏了进去。   约莫两个时辰之后,便到了城门口。有机灵的人在城门口守着,瞧着这一行人气势非凡,立即就抄了近道往刺史府中送消息。   陆持早早地就让二三在汾阳城置办了一座宅院,还没有过去一趟,在半路上就被人拦截下来。   禹州刺史项理全带着一群人赶到,在路边将一行人拦了下来。项理全年过五十,长相很是文雅,宽大的一挥,双手叠放在胸前半臂距离,礼貌问着:“可是伯恩王府的世子爷,下官禹州刺史项理全前来拜见。”   陆持将车帘挑开一角,露出一张稍带清冷的脸,眼神在他身后人的脸上扫过一遍,“刺史这是何故?”   何故?借着机会来笼络陆持而已。禹州本就偏僻,谁知圣上突然派来一个世子爷,说是来磨砺一番,可他早就得到了消息。这位爷来磨砺是假,准备盘算禹州的政务是真。禹州里多的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倘若真的查到了什么,那便是要了命的事情。   他心里弯弯绕绕已经想了一遍,下决心要将陆持笼络住,面上越发诚恳起来,恭敬地说着:“下官知道世子爷旅途劳顿,特意在天香楼摆了一桌宴席,替世子爷接风洗尘,不知世子爷可否赏个脸。”   这样子与传说中吃人不吐骨头的传闻有很大差别。   陆持没立即应声,将车帘放下。   项理全去盛京述职时,曾经见过这位爷一面,也知道他的性子阴晴难定。现在见人不露面,也不知是何意思,心里面就敲起了小鼓。   而后就看见男人下车,冷声说:“如此便麻烦大人了。”   项理全连声说这不过是自己的分内之事,眼神有意无意的落在车上,试探着问:“可还有旁人,不如一同前去?”   陆持低声说:“内子身子有恙,不便同去。”   说着便带头往前面走,丝毫不给项理全再问的机会。   项理全心中疑惑,没听说这位世子爷是成了亲的,也没多问,老老实实地跟了上去。   进了天香楼,里面已经几个人在。见刺史带了一个人过来,瞬间就知道了陆持的身份,连忙上前行礼,并主动说了自己的官职和姓名。   六司里面来了三司,还有汾阳县令同在。陆持扫了一眼,便明白今日在座的怕都是项理全的心腹,此次宴会不是单纯的给他接风洗尘,怕是另有所图。   他装作不知道,酒过三巡之后,装了薄醉的样子,闲散的靠在椅背上,只是身上的气质依旧是清冷的。   项理全见差不多了,便使了一个眼色,坐在下首的汾阳县令上前,讨好的笑了笑,小心问着:“世子爷觉得今日的菜色如何?还有一道菜,厨房在温着,可要现在呈上来,世子爷尝尝看。”   他话里有话,陆持看向他,手搭在腿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拖着声音,“哦。”   介于一声和二声之间,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县令打着胆子,拍了拍手,立即有人端着一个长碟上来,上面覆盖着一层未煮过的水菜,隐约露出点金色来。   陆持用筷子将上面的水菜一拨开,赫然是一根金条。他看着下首的男人,似笑非笑,“县令这是什么意思?” 第65章   “不过是下官的一点点心意, 下官听说这黄鱼的味道最是鲜美, 特意让人呈上来让世子爷尝尝。”县令小心翼翼地看着陆持的表情,大着胆子说:“世子爷若是喜欢的话, 下官的家里的还有一小筐,不如明日就给你送过去?”   陆持没有说话,伸手将金条拿在手里颠了颠, 便知道这分量都是实打实的, 没有掺和一点水分。俗话说,三年清知县,万两雪花银。可着别说万两雪花银了, 怕是万两黄金都给昧了下来。   他原是对叶生的话有些怀疑,现在却是相信,将金条随意往桌上一扔,古朴的实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在场的人都没了话, 将自己当成了一个陪衬,眼观鼻鼻观心,就等着看京中来的这位世子爷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陆持微微眯着眼睛, 里面透出来一股凌厉,“县令家产颇丰啊, 我竟也不知汾阳县令的俸禄如此丰厚,千万两黄金都是可以随意许人的。”   他说着像是玩笑话, 却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冷意。   县令额头上立即就渗出了一层的细汗,双腿忍不住发软,“下官内人家里稍有产业, 这些银钱还是能够拿出来的。世子爷放心,这都是过了明路的,都是体谅世子爷辛苦。”   陆持将桌子一拍,声音里都高了八度,“杨县令,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的贿赂本世子!”   他一句话就在县令的头上扣了一顶大帽子,刺史和三司的脸色皆是有些不好看。县令直接往地上一跪,哆哆嗦嗦了半天,才说:“世子爷,您真是冤枉下官了。若是说贿赂,必定是有所图谋,但这都是下官对您的一番心意,什么都不求。”   “当真什么都不求?”陆持用手指敲着桌子,一下一下都打在县令的心上。   今日这一出都是早先商量好,之所以让他打头阵,不过是因为他的官位最为低微罢了。可是再低微,命还是值钱的,县令想了想,立即摇了摇头,“定是没有的,还请世子爷放心的。”   司兵的眼睛都看直了,司工也是心疼这么一大笔银子,在中间打了个圆场,“别鹏兄也是过于冲动了些,到底是见识少了,当真官场都是要走门路,才莽莽撞撞闹了的这么一出。心是没有什么的坏心思,若是冒犯了世子爷,烦情世子爷原谅这次。”   他的话说得巧,将县令的所作所为都说成是迫不得已,暗中捧高了陆持,也让陆持没有借口将这笔金子带走。   陆持笑着看了他一眼,“不是都说是对我的一番心意么,若是我不接受的话,岂不是喊了属下的心?”   就是司工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   他都没有见过这样心黑的,既想拿了钱,又要装作糊涂。   这里好歹也算他们自己的地盘,他就任由这个世子爷去查,就不信这位刚出茅庐的小子能够查出什么东西来。想着,他心里不屑地冷笑一声,为了那几十根金子而耿耿于怀着。   “今日既然是替世子爷接风洗尘,官场上的事情便留到日后再说。”刺史淡声将话题带过,转头对陆持说:“小女擅长琵琶,听说世子爷过来,特意作了个谱子,世子爷可要听听?”   陆持还没有说话,就有小厮抬着一面巨大的屏风进来。   屏风将诺大的房间分出一个小空间来,有一名女子从侧门进入,缓步走到中间,然后坐定。她的身影投在屏风上,影影绰绰,有种朦胧的美感。她抱着琵琶,手指从弦上划过,一阵清脆的响声之后,美妙的琵琶声便从手中倾斜而出。   陆持看着屏风上的影子,忽然想到沈棠。在伯恩王府的这些年,沈棠也不是全然在照顾他,盛京中贵女所学的,她一样都没有落下。身边的人都知道沈棠擅长诗书,很少有人知道,沈棠真正擅长的是长琴。   俗说琴声能够反应一个人的心境,当真是没有错的。那日沈棠在抚琴,他刚好从院子里路过,琴声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绝望,绝望之后便是挣扎,如涅槃的凤凰最后浴火重生,回到一方天地中。   他缓步走进去,弹了一半的曲子戛然而止,小姑娘瞪着一双湿亮的眼睛,怯生生地看向他,眼神里写满了惊恐。   当时他怎么说来着?时间过于久远,他倒是有些记不得了。但是从那次过后,沈棠便再也没有弹过琴。   现下想来,心中倒是有些怅然,越发想念起家中的女人。她身子娇气,每每受不了几回便哑着声音说不要。现在她又有了身子,几乎没有停歇地在外面奔波了两个月左右,不知道一个人在府中怎么样。   念及此,他的心中染上了一股焦躁,想要立即回去,亲眼瞧瞧才算是放心。   刺史见他一直盯着屏风,以为他是对自己的女儿有了兴趣,心中一喜,给旁边的人做了一个手势之后,便举着酒杯劝起世子爷的酒来。   “世子爷,来了汾阳,若是有什么需要下官去做的,只管吩咐了。来,下官敬你一杯。”   “世子爷,下官也敬您。”三司得了眼色,也举着杯子开始敬酒。   陆持只喝了一杯,便说要提前离场。司兵还想要劝,被陆持一个眼神扫过去,所有的话都吞了下去,端着酒杯自己一口闷了。   出门的时候倒是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一个披着墨绿色斗篷的女子撞了过来,恰好撞进陆持的怀里。   女子身上有浓重的熏香,她慌乱得地站起身,一张脸上写满了惊恐。在看见陆持的脸后,面上布满了绯红,娇羞无比,手指不停搅弄着帕子,刻意将声音压低,显得有几分甜美来。“是梦羽没有看清脚下的路,请公子原谅。”   她说了慌,其实她是故意撞上去的。   先前爹爹同她说,会有一个世子爷来汾阳,若是她能够好好把握住机会,抓住世子爷的心,成为世子夫人,那她在盛京中都是人上人。她起初有些不乐意,心底瞧不起那些吃喝玩乐的世家子弟,觉得自己日后嫁于的,定是这个世间最有能力的男儿。   可现在见人一面,心头便有小鹿直跳,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男人,先前的话记不起来半分,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陆持眉头微皱,眼尾上翘,透着薄凉,“若是眼睛这点用处也没有,那的不如挖掉算了。”   项梦羽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陆持直接向外面走去,半分眼光都不曾分给她。   他的住宅离天香楼有些远,让车夫加快了脚程,紧赶慢赶回去的时候,沈棠还是歇下了。   良辰在外面守着,看见他来连忙上前行礼,才说:“今日姑娘也不知怎么了,晚上的时候也没有吃多少的东西。”   “她现在睡了吗?”   “先前躺下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陆持已经有几分醉意,顿了顿往里面走,“若是等会她还醒着,就送些进来。”   里面的烛火已经熄灭了,女子在里面躺着,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陆持的声音压得有些低,朝里面问了一声,“睡了么?”   沈棠其实还没有睡着,她有些认生,又是自己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呆着,在床榻上躺了半天,也没能够睡着。可她也不想去面对陆持,索性就装了睡着,没有应声。   但是呼吸声还是出卖了她,暗夜中,陆持的笑声有些低沉,含着几分促狭的意思。他转身去烛台旁,拿火石将蜡烛重新点上,屋子里瞬间就亮了起来。   女子仍旧在装睡,纤瘦的身子裹在厚重锦被之下,他看着那张白净的脸,心瞬间就的软了下来。   他起了逗弄的心思,坐在床边,伸手去捏秀挺的鼻子。   沈棠装睡也装不下去,皱着眉头拍开他的手,无意中撞见陆持的眸子。   他显然已经有些喝多了,玉面上染上了一些红晕。眼尾一贯是上挑着的,眼神微微眯着,里面跳动着点点烛火。他周身的那些冷凛和阴鸷都收敛起来,一派温润,仿佛清流之家醉心诗书的公子哥,颇有清风朗月之态。   这样的陆持的是少见的,沈棠愣了愣之后,将视线落在了的别处,“世子爷都是多大的人了,怎么学了孩童的把戏。”   陆持忽然倾身,将整个人抱在怀里,手肘撑在一侧,哑着声音,话里面似乎含了别的意思,“你说我多大?”   沈棠睁着一双湿亮的凤眼,眸子里滑过片刻的疑惑之后,两颊瞬间爆红,眼神开始飘忽,“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她说着就要伸手推开男人,意外地闻到了一丝甜腻的香气,明显是女子才会用的调香,动作也就得有了几分的停滞。   男人没有发觉什么,稍微用了点力道,就要的吻下去。   谁知道女子偏了偏头,一脸戒备地看向他,目光中甚至带了点嫌弃,“世子爷,怎么外面的姑娘不够好么,莫不是外面没有做成的,回头来就要试在我身上。”   沈棠说这句话的时候只觉得恶心,她不是没有想要日后陆持成了亲,照样要在别人的榻上宿着。可一想到他用搂过别人的手才碰自己,胃里都在翻涌着。   陆持瞬间就明白她话里面的意思,料想便是天香楼时那位女子撞上来,身上染了一点味道。他今日喝了酒,自己没闻出来,倒是叫沈棠发现了。   不过他也不着急解释,反而目光灼灼地看向女子,“沈棠,你这是在在意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zhazuo:阿持,你想多了 第66章   陆持喝醉了之后几乎是两个人, 较平日的清冷话就有些多, 听到了不爱听的话就一定要揪着,非要分出个是非曲直来。   沈棠隔着老远的距离都能够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自然不愿意同他争辩,轻声说:“你去洗洗, 味道熏得我难受。”   “好。”陆持应了一声, 又说:“我让良辰送了吃的过来,你也起来,陪我吃点。”   “先前没有吃吗?”沈棠问过之后便觉得有些后悔, 指不定他刚刚就抱着哪个美人儿风流一番,哪里还顾得上吃的。   之前陆持要的厉害,旷上几日就要将她往死里折腾。可自从她有了身孕之后,陆持便再也没有动过她。倒是也有擦枪走火的时候, 他倒是没有勉强,利索地出去洗个冷水澡。   若是说今日他没碰过旁人,她心里是不信的, 便嫌弃起他脏来。她怕两个人再说下去,就不小心秃噜了嘴, 连忙说:“你快些的,我在外面等你。”   “好。”陆持俯身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便走进一旁的耳房,很快耳房里便响起了水声。   沈棠起身,只在外头披了一件薄棉衫, 去外面的时候,见良辰早就将东西准备好。一小盅小米粥,两样新鲜的水菜,还有一盘用牛乳蒸出的糕点。   她们今日才到汾阳,什么东西还没来得及置办,看着菜样她倒是有些惊讶。不说旁的,就说这牛乳也要赶早才能买得到,且过夜就不能饮用,一看就知道是有人早早准备好了。   “谁拿来的?”   “二三,我瞧见厨房里还有不少新鲜的,够吃上一阵子。”良辰又压低声音,“世子爷一回来就在问你,知道你晚上没有吃多少,才特意让我准备的。”   沈棠晓得,自己身边两个丫鬟天天在她面前念叨着陆持的好,恨不得她和陆持两个人能够圆圆满满了。   她心里笑了一声,起了坏心思,问她:“你可知道今日世子爷在天香楼做了什么?你得准备着,说不定过几天,我们这府里就要添人。那时候说话就该注意些,免得让人以为我仗着怀有身孕,欺负新来的妹妹。”   良辰瞪圆了眼睛,立即摇头将话咬死了,“不可能,世子爷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沈棠笑着,拿过一块糕点来慢慢吃,不轻不重地说:“怎么不会?你也瞧见,我身子重,也侍候不了他,抬一个通房进来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么,哪家的爷不都是这样。”   “不一样的。”良辰摇头,犹犹豫豫了半天,低下头去扣托盘上的花纹,嗫嚅着:“世子爷他心头有你,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倒是头一次有人在她的面前说这样的话,沈棠忽然觉得口中的牛乳糕没了味道,笑容也渐渐淡了下去。   “这些年世子爷对你不错的,虽然没有给你一个名分,但院子中也只有你一个人。像世子爷这样地位的,若是没有早早成亲了,大多也定了亲事。世子爷没有,来了汾阳也特意... ...”   “良辰。”沈棠的叫了她的名字的,将手中的糕点放在一旁,眼睛一动不动地看向她,缓声问:“换成是你,被人拿着亲人的性命威胁,逼着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你愿意吗?他对我却是算是好,却是从手指缝里露出来,我就必须要对他感恩戴德么?”   “姑娘……”   “我心中自是有数,你不必一直劝我的。先下去吧,等会进来收拾一会就好。”   良辰几次都想要说些什么,看着姑娘的格外平静的表情,忽然就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心里也着急,若是这两个人一直这样拧着,日后有了孩子又该怎么办?   陆持出来的时候只穿了一件中衣,腰带松松散散地系着,露出一大片胸膛来。发梢上还的沾着水珠,偶尔有几滴落下,顺着沟壑分明的胸腹往下流,然后的没入衣服中消失不见。   沈棠只看了一眼便将视线很挪开,正要站起身子,替人拿件衣服过来,“最近夜里有些冷,你这样也不怕着凉?”   她还没有站起身,就被男人按着肩膀做下去,“不碍事,等会吃完便去睡吧。”   陆持动手,舀了一碗被熬得金黄的小米粥,放到沈棠的面前,伸手在捏了捏她腮边的软肉,蹙着眉,“我瞧着你最近像是瘦了些,若是有什么想吃的,便告诉丫鬟们,让她们给你做些。”   “没有那样娇气的。”良辰的话多多少少是有些影响的,沈棠心中有些乱,他说什么都应着,却是没有上心。   陆持也没有勉强,挑着菜吃了几口,同她说起汾阳的事情。突然想起来什么,同沈棠交代着:“这几日或许有人会说来拜访你,你若是不想见,直接让人回绝,若是实在无聊,就当是她们来陪你解解闷子。若是来了,你记得将那个孩子带下去,不要让人知道。”   “谁要来的?”沈棠只吃了小半碗,便放下了勺子。   “刺史夫人还有的六司的家眷,听说我带了女眷过来,说不准会不会来拜访。”他说着就将沈棠的面前的碗端了过来,重新添了些粥,继续吃着。   沈棠张了张嘴,最后没说什么的,只是应了声“好。”   心里想着要是那些夫人们过来,要怎样准备。   官家夫人之间走得远近,也间接代表着官场上的走势。比方说陆持要查汾阳贪墨的案件,她同刺史夫人就不能走得太近。但刺史夫人的品阶摆在那个地方,她连个通房都算不上,又不好怠慢,想来都是件麻烦的事情。   她想得入神,身子忽然腾空失重,吓得她直接尖叫出声,本能地环住男人的脖子。对男人促狭的眸子时,脑子有些发懵,直接去打男人的肩膀,“你好好的吓人做什么。”   “吓到了?”陆持闷声笑着,胸腔都在震动,抱着女子往床榻的方向走。   将人放在床榻上后,他便欺身而下,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间,偏过头去想要吻女子娇嫩的唇瓣。   他今日的情绪有些高昂,许是因为喝了些酒。沈棠整个人都被一个炙热的身躯包裹着,草木的清香里夹杂着凛冽的酒香,先前的调香味道倒是没有了。可是只要想到,她的心里面便止不住得膈应。   于是便有些抗拒,左右躲着不让男人接近自己。   几次之后陆持便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低头去看怀中的女子,眸子里染上了一丝困惑,挑着眉头,“嗯?”   “我不想。”   “为什么?”陆持有些困惑,拉着沈棠的手指,逼着她将掌心向上,就吻了下去。   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杂念,仿佛在做的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湿热的吻顺着掌心一路向下,然后吻在胳膊的内侧,盛开出一片极为耀眼的红梅。   皮肤上泛起了酥麻麻的感觉,顺着血管涌动,浑身生出着一股燥意,将头脑烧得昏昏沉沉。   即将沦陷之际,沈棠抓住了一丝清明,“陆持,算是我求你的,能不能不要这样,今日的女子没能满足你吗?我不管你在外头有多少的人,好歹对我尊重些,别和别的女子欢好之后又来找我。”   陆持身子有片刻的僵硬,节骨分明的手指抚上女子的脸庞,已经是一片濡湿。女子面色如霞,湿亮的眼睛怵惕地看向他,睫毛因沾着泪水而根根分明,轻微的颤抖着,如振翅的蝴蝶。   “没有其他女人,从来都只有你。”他郑重说,一点一点吻去女子的泪痕。   深夜里,他的声音过于温柔,带着一丝缱绻,拉着女人的手贴近自己的胸膛。   手下是强健有力的心跳声,混着男人一声一声的轻唤声,最后一丝清明也归于混沌。   沈棠身子一阵轻颤,心跳也加快起来。她觉得脑子昏昏沉沉,什么时候被褪去了衣裳也不知道,待回过神来,便浑身赤衤果的躺在男人的身下。灼热的呼吸遍布全身,最后在小腹间停留,一遍一遍地吻着。   这里有他和她的孩子,只有在这时,陆持才能深切的体会到,这个女子完完全全是属于自己的。   再往下,便用唇舌去探索那方秘境。   这样的感觉太过于刺激,女子被逼红了眼,也不知是羞耻还是欢愉,身子紧绷成一张弓,哆哆嗦嗦地哭着:“不要……不要这样……啊……”   快感劈头砸过来,不给一点缓冲。没有餍足的男人并起一双白嫩笔直的腿,就着湿润,开始自己的挺进。   沈棠前头一句话倒是没有说错,旷了很久的男人是招惹不起的,他顾忌着她有身子,虽未真正的进去过,可也将能玩的花样都用在她身上。   她实在是怕了,推说身子有些不舒服,陆持才肯松手,打了热水替她擦拭一遍之后,才搂着人沉沉睡去。   外面是看不见一丝光亮的黑夜,屋里的人却在安睡着。总有人会挡住所有风雨,驱走黑暗,给心中的人想要的光明。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会修改,今天没有灵感,哭 第67章   沈棠早上醒来时候, 陆持已经出去了, 听说是去县衙,查查这几年的政务。良辰和美景迅速将室内都收拾干净, 脸上都有些红,沈棠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低着头去吃炖得正好的红枣粥。   陈妈是来汾阳之前进院子, 她之前就是在大户人家当持, 专门照顾怀有身孕的妇人。她早先就知道请她来的主子是京里头来的大户人家,自然想拼尽全力照顾着,侍候人稳稳当当生产下来。   她昨日站在外面, 听到里面的动静就是心惊胆颤,可又不是人家家里的嬷嬷,自然不好同世子爷开口。见沈棠是个脾气软的,她想了想走到人近前说着:“夫人, 这怀有身孕,头三个月自然是顶顶重要的,您可千万注意些, 不能由着爷乱来了。”   昨夜凌乱的片段涌上脑子里,沈棠两颊都在发烫, 低着头抿唇应了一声。   陈妈见她这样,以为是她没有的的听得进去。有些大户人家的女眷, 为了争宠留住人,一点不顾及自己的身子,强行将爷留在房中, 欲想行云雨之欢。云雨之欢是享受了,腹中的孩子也折腾没了,留下一副病怏怏的身子,也没个子嗣。最后男人也移了心,什么都没得到,潦倒一生的多的是。   她怕沈棠也是个想不开的,委婉劝说着:“照理说这有孕之后是不能宿在一起的,姑娘可要让人收拾个屋子出来,再派个丫鬟过去照顾。一般来说啊,都是派自己身边亲近的丫鬟的过去,想必她们之前一直在夫人身边呆着,对世子爷的喜好也有几分了解,总不至于唐突了。”   良辰美景手中的动作一顿,面上的表情也有些不好,看向陈妈时眼睛里甚至有几分敌意。   陈妈却是不知道,见沈棠垂下了嘴角,声音也小了些,“现在孩子才是最为重要的,只要能平平安安地生下一个小公子,还怕爷轻待你吗?”   说实在的,外面的人家都是这样的规矩,陈妈这样说倒是真的为沈棠好,但到底不适合她们这样的情况。   美景查觉出沈棠有些恼了,在中间打了岔子,过去挽着陈妈的手就要将人往外面拖,“陈妈,厨房里面还炖着汤,里面的东西爷不知道夫人是不是能吃,你给去看看。”   等出了门,确定沈棠听不见了,美景拉着她才说:“以后别在夫人的面前说这些事情,她不爱听。”   “你年纪还小,懂什么。”陈妈觉得自己诚心诚意为人,到头来还落了别人的埋怨,心里恼火极了,甩开她手就往前面走,“我走过的路比你过的桥都多,现在不信我的话,等后来出了事情,也莫要说是我不尽心。”   美景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面也在发堵,这究竟是谁找来的人,怎么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没瞧见世子爷和姑娘正是恩恩爱爱的时候吗?   这边美景在心里数落人,那边良辰怕沈棠心里不舒坦,直接跪在沈棠的面前说:“姑娘,我和美景从小就跟在你身边,万不会有其他的心思。”   她抿着唇,过了一会缓声说,自里头都透着一股子坚定,“若是你不放心,可以将我许了府里的下人,只要能在你身边侍候就好。”   沈棠倒是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连忙伸手去扶她,“怎么能随意许配呢,不管怎样,你和美景既然在我身边侍候,就不会让你们去做旁的,其他人说什么我也不会放在心上,你不必多想,且安心呆着。”   这么一遭沈棠倒是想起来,良辰美景都比她大上两岁,也到了可以嫁娶年纪。她伸手将跪着良辰扶了起来,认真说道:“若是日后你们有喜欢的人,只管来说。我向世子爷讨个人情,将你们的卖身契讨要过来,日后出去日子也好过些。”   良辰红了眼,“我只想一辈子呆在姑娘的身边,等小主子出生了,我可以帮忙照顾小主子。”   “说得什么傻话。”沈棠心中缓缓流过一阵热流,没有继续再往下面说。但心中有了主意,在她走之前总要将这两个丫鬟安顿好才放心。   陈妈虽说是话多了些,可手艺却是没话说的,知道沈棠最近胃口不好,特意做了几样开胃的小点心。点心多半是做成了花瓣或是小动物的形状,看着就是有食欲的。   沈棠寻了本汾阳当地的风俗志来看,看得有些入神,过了半天才发现院子门口藏着一个身影,赫然就是昨天和她们一起过来的叶生。   她让良辰将人叫进来,叶生倒是没有被发现扭捏,大大方方走了过来,倒是个会说的,直接叫沈棠“姐姐。”   沈棠倒是也没有纠正,怜惜他的遭遇,轻声问着:“你方才躲在那边做什么,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叶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今日也没有看见世子爷,想问问他去了什么地方。”   良辰刚好端着一盘糕点过来,闻言笑了声,看着叶生的眼里多了几分警惕,“那小兄弟倒是问错了人,后院中的人可万万不能过问爷的行踪,我们如何知道世子爷在什么地方。”   叶生许是听出了良辰话里面的针对,表情有些讪讪的,“我只是随意问问,没有旁的意思,嘿嘿。”   他瞄了一眼沈棠手中的书,转移话题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姐姐看得可是《风俗志》,要是没有看错的话,这还是我的先生所著。这本倒是不好,起先先生编撰的时候,错信一个匠人的胡说之辞,后面的地方都是错的。”   “你的先生?”沈棠略微有些惊讶,瞧了一眼《风俗志》上的落笔,是一位颇有名气的文人。读书颇费银钱,更不须说拜名师。而文人多是清高,有时候拿着千两银子上门,都未必能够拜入门下。   她瞧叶生也不是富裕人家,未必能承担起这笔费用。   叶生许是知道她心中的想法,有些不好意思,“当时我是个调皮的,日日躲在屋角下听先生授课,后来被先生发现了。先生人好,许了我进学堂。后来发生了些事情,倒是没有再去了。”   发生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沈棠也不会去戳他的伤疤,考校起叶生的书文来。交谈下来,沈棠不由对他刮目相看。他年纪虽小,看上去也有些二混痞子的派头,可见识却是不俗的,引古论今,也有自己的一番见解。   说完了之后,他暗戳戳地向沈棠问:“世子爷可有要让我帮忙的事情,若是有只管说,我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   沈棠估摸着他是真的着急了,就将这件事情应承下来,却也没敢将话说满,“等他回来,我替你问问。”   她倒是说到做到的人,等了陆持许久的时间才见他踩着夜色回来。   他见沈棠还在厅堂内等着,眼神里划过片刻的敬业的之后,便将披风交给一旁的丫鬟,坐到女子的身边,“可用过晚饭了,怎么一直在这里等着?下次若是我回来得迟了,你就先用饭。”   “我今日吃了不少的糕点,不怎么饿。”   沈棠倒是真不饿,先头月份浅,挑食什么的还不明显,现在月份大了,吃什么都感觉没味道。今日还算是好的,前头还吃了小半碟的糕点。   人家有了的身子的,多是会变得圆润些。陆持看着她的下巴越发尖细,盛了一碗汤给她,“喝些汤,让人将饭菜热着,若是晚上想吃了,再用些。”   “今日叶生来找我,顾及想问你,什么时候去救叶家村的人。他倒是精明的,没有直接说,弯了几个弯子才来问我。”   沈棠将下午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颇为感慨,“年纪这样小,有这份见识和胆量已经是难得,若是托生在好人家里,又或者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这个世界上只有遭遇相似的人才能感同身受。   沈棠看向叶生的时候,多数也在看过去的自己。可她比叶生好的多,至少伯恩王府给了她遮风挡雨的地方,吃穿用度上比一般人也优渥很多。   陆持顿了顿,拿着手边的热帕子擦了两下手,看着她勾着嘴角,“你心疼的吗?”   好好的话愣是被他问出了一种怪异的感觉,沈棠撇开眼去,将银勺放了下来,“你胡说什么,他年纪还小,我只是将他看成了弟弟。”   “他已经十三岁了,放在簪缨世家,都早早安排同房了。”陆持面上没有多少的表情,只是声音里掺着冷意,端着青瓷碗舀了一勺汤递到沈棠的嘴边,“你既然有了身子,就不要为这些事情伤神。若是下次他再来,让丫鬟同他说,让他来找我。”   沈棠心里无不是惊讶的,叶生的个子偏矮,又过分削瘦,她还以为他只有十来岁的样子。她瞧了一眼在嘴边的汤水,忽然觉得一阵反胃,捂着嘴巴就要吐。   良辰忙拿过来口盂,半途被陆持接过去,直接捧在沈棠的面前。   呕吐物本就污秽,哪是爷们碰的东西。陈妈就要上前帮忙,忽然就顿住了。她瞧着那个风光月霁般的少年郎,丝毫不避讳地用热毛巾替女子擦拭嘴角的污秽物,半步不离,轻声问:“可还有什么地方难受?”   她伺候过不少的人家,也瞧见过人家恩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可也是头一次见到男子如此照顾自己的夫人。顿时她就明白那个小丫头的话,爷和夫人之间的感情好得很,哪里容得下旁人。   心里觉得一阵羞恼,后悔今日说出那样的话。   沈棠吐得厉害,等缓过神来时,整张脸都是煞白的,软着手脚被男人搂在怀里。   陆持下颌的紧绷,身子有些僵硬,让人将饭菜撤下去,招来陈妈问,神情罕见得有一丝紧张。“她……这是怎么了?”   陈妈见他这样,褪去了一贯的稳重,倒是有些少年的样子,心里无不是感慨,面上倒还是恭敬的,“夫人是正常的反应,女子有孕之后都会这样吗,等月份再大些,就自然而然地好了。”   “可有什么法子?就这么一直吐着?”陆持的声音里都染上几分厉色。   沈棠又是恶心,趴在口盂上吐。她先前已经将东西吐了干净,此刻只是干呕着,胃里翻涌着,想要要打结。她眼尾发红,刺激地眼泪都往下面掉,白煞着一张脸。   陆持的眉头死死皱在一起,动作轻缓拍着女子的背部,冷说冲着陈妈说:“你想个法子,让她舒坦些。”   这女子怀孕之后容易呕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叫她能想出什么法子。陈妈刚要开口,男人凌厉的视线就扫了过来,那瞬间的威压逼得人喘不过气来,说出口的话就完全变了,“我去做几道开胃的菜,让夫人试试。”   “嗯。”得了话,陆持的目光又全然放到沈棠的身上,将沈棠一把抱起,往屋子里走。   谁都没有想到沈棠的孕吐来得这么厉害,单单是晚上,她又趴在床边吐了三四回,差点连腰都没有办法直起来。别说是吃东西了,就是光闻见味儿,都是反胃的。   陆持守了一夜,天刚亮就让人去请大夫,大夫倒是开了些药,只是药还没有端进门,沈棠就扬着巴掌大的脸,泪眼汪汪地瞧着他,“陆持,我喝不下去,别让他们端进来好不好?”   他心一下子就软了,他宁愿此刻受罪的人是自己。女子的四肢仍旧是纤细的,抱在怀里也没多少的重量的。只有小腹的地方微微凸起,汲取着原本属于女子的养分。他侧过头去亲女子的额头,狠了狠心,“先试试看,大夫说喝完之后,身子就会好了。”   沈棠想了想,头皮都是发麻,那种恨不得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她挣扎着就要往后面躲,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是一片泪渍。   “沈棠,听话。”陆持冷声说。   “我不要。”她才说了一句话,面上表情就有些不大好,连忙趴下去,肩膀松动着,一下一下地干呕着,光是听着声音,都觉得难受。   陆持也不敢勉强她,阴沉着一张脸让丫鬟们做了不少的东西进来,一样一样地试着。倒是有两样能下口,可过不了多久又吐了干净。   这样整整持续了三天多的时间,到最后沈棠实在是受不住,抱着陆持,声音里染了浓重的哭腔,“陆持,我难受……”   温热的泪就落在颈间,往人的皮肤里渗。陆持几乎是三天没有合眼,眼睛里充满着红血丝,眼睁睁瞧着女子的身体一点点虚弱下去。稍微合上眼睛,就忍不住多想,   屋子里格外安静,他缓慢闭上眼睛,听到了隐忍而克制的男声。   “乖,我们不要这个孩子了。”   没有人知道他对这个孩子有多欢喜,也无人知道他曾在深夜里一遍遍幻想孩子是何种模样。他孤零零地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对这个有他和沈棠血脉的孩子怀着最大的期待。   可是最后,应当是这个孩子同他们没有什么缘分,陆持自嘲地想,一瞬间心如刀绞,连呼吸都变得浅慢。   沈棠有片刻的僵硬,最先说不要这个孩子的是她,可现在却本能地犹豫了,哑着声音问:“你不是… …很喜欢这个孩子的么……”   “不喜欢了。”陆持睁开眼,双目赤红,声音依旧是清冷“等会让人去找大夫要一贴滑胎药,我们不要孩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二月二,祝节日快乐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弗及 6瓶、屁屁桃 1瓶、狮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68章   孕育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过程, 看着肚子一日日地鼓胀起来, 她似乎同里面的孩子有了联系。沈棠一开始就不愿意要这个孩子,现在男人提出来, 她似乎也没有得反对的立场,沉默着没有说话。   陆持将两个丫鬟叫进来,让人去大夫那边拿滑胎药过来。两个丫鬟站着没有动弹, 低着头眼神也没落到实处。心里则是在替姑娘不值, 当初要留下孩子的世子爷,现在不要孩子的也是他,怎么他想怎样就是怎样。   女儿家小产极为伤元气, 多的是人因此落下了病根,怎么治都不得好。到了世子爷这,倒是好的,轻飘飘的一句话倒是将所有罪都留给姑娘了。   美景最是容易心软, 登时就哭了出来,往地上一跪,咬死了话, “奴婢不去。”她说着将良辰一把扯下来,圆圆的眼睛里看着陆持都是凶光, “良辰也不去,没人愿意去的。”   良辰倒是没有这样冲动, 想清楚中间的关节之后便开口劝说,“世子爷,这时候滑胎姑娘身子受不住的。再者说, 别人家身体正好的娘子意外落红,都是小死一会,姑娘身子这样弱,谁能担保没有事情。”   “就看着她这样下去?”日头从外面洒进来,经过床幔遮住一层,到里面却不甚明亮。陆持坐在阴影里头,小心地抱着怀里的女人,双目赤红,看着人时眸子里都是冷光,“一个奴才如果连最基本的听话都做不到,要着有何用?”   “世子爷,是奴婢逾矩了。”良辰开始磕头,额头上已经泛起了红色,“但是求您替姑娘想想,她身子本就不怎么好,真的受不住这般,您若是不相信可以找陈妈过来问问。”   这边正在争执,外面有个小丫鬟走进来,吓得腿都是在发软,小声说:“世子爷,外面有位夫人,自称是禹州司法方夫人,说是过来拜访姑娘的。”   “不见,让人回去。”   小丫鬟拔腿就往外面跑,还没有多长的时间,脸上带上些激动,又进来说:“方夫人说她带了一个治孕吐的法子,说是姑娘要是愿意的话,可以让姑娘试试。”   陆持刚开始愣了愣,等回过神来,语气里面都染上了些急色,“请她进来。”   沈棠现在还是衣衫不整的样子,不便于见人。两个丫鬟闻言语也是一喜,忙帮人换了一身衣裳。   方夫人相貌说不上有多出众,细看之下只觉得让人觉得舒坦,身上有一种书卷的气息。她的小腹隆起,显然也是有身孕的人,或许是因为这个的,总觉得她面上更是温柔。   她见到陆持后也不惊讶,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礼后便没有再看她。   因为她是女眷,且陆持同司法方茂德本就不熟,他总要避讳些。回头朝身后的女子看了一眼,便起身去了外间。   方夫人在他离开后,神色缓和了些,走到床边时,立即有个小丫鬟搬着一个凳子过来。她坐下之后,用帕子捂着嘴笑了声,“我瞧世子爷冷着一张脸都有些害怕,平日你们私下相处也会这样吗?”   “他这几日没怎么合眼,看起来不好说话。”沈棠躺在软枕上,面色有些发白,“我身子不好,不能招待你,还请见谅。”   “无碍,我那时候比你还严重些,自然是知道你的苦楚的。”方夫人摸上自己的肚子,两颊浮现出清浅的梨涡来,“那时候我家相公舍不得我吃这个苦,死活不要孩子。后来还是我婆婆拦着了,不然他那愣头愣脑的性子,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来。对了,我给你带了些我那时候吃的蜜饯,你尝尝,若是喜欢的话,我下次多带些过来。”   她说着,便有一个小丫鬟捧着个瓷罐子走过来。才掀开了一道口子,里面便飘出来一股酸味,光是闻着味道都教人牙根发软。走近一瞧,里面整齐地码放着红莹莹的圆果子,果子浸泡在金黄的汁水里,瞧着倒是好看。   沈棠原本就喜欢甜食,这几日为了让她开胃口,也做了不少酸味儿的糕点给她吃。但是像这样光是味儿就能够将人熏到一个跟头的,做都不会做。   她原本也是准备拒绝的,可看着方夫人看着她的样子,又不好说出口,只能硬着头皮让美景挑出一个给她尝尝看。   果子酸酸涩涩的,还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咬碎了之后汁水像是粘液,让人难以下咽。要不是顾及着礼数,她只怕直接吐了出来。   “这果子啊,还是一个妇人所赠,我那时候吃了这个才好,表哥才花了一点银钱将方子买了下来。这几日世子爷都没去衙门,派来询问的人都被打发回去。这么一问才知道夫人害喜严重,表哥才让我送这些过来。”   “替我向你表哥道声谢。”   “谢倒是不必的,夫人身子好了,世子爷才有心思去衙门。”方夫人笑了声,将心里面的着急掩饰下去,“最近我倒是一直闲着,夫人若是不嫌弃,我倒是可以经常过来陪陪你,我月份比你多些,有些事情还是知道的。”   她过来陪着,陆持就不必留在府上。沈棠是个聪明的,瞬间就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心上一紧,问了声,“近来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能有什么事情,汾阳一贯治安严,至多不过是乡里乡村之间的小纠纷罢了,近两年纠纷还少了不少呢。”方夫人侧身,将小瓷罐拿过来,亲自递给沈棠,脸上带着些慎重,“夫人若是喜欢,就多吃些,完了您只要差人说一声,我再给您送一些过来。”   沈棠狐疑地将瓷罐接过来,方夫人明显像是松了一口气,接着将话题带过,和沈棠说孕期需要注意的事情。到后来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一上午的时间,她好了很多,丝毫没有泛呕的感觉。   快到晌午,沈棠便想要留饭,方夫人脸上染上了些绯红,“表哥不放心我一个人出来,特意说中午接我回去的。”   就算是关系再好的表哥,总归是男女有别要避讳些,怎么瞧着方夫人没有提自己的夫君几次,倒是时常将表哥挂在嘴边。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事儿,沈棠也不好多问,让美景收拾盛京的特产给人方夫人带上,再让人送她出去。   陆持等人走之后,才进去。他之前一直是在外面守着的,丝毫没有听见女人的呕吐声,缓声问:“现在可还想吃些什么?”   “我想吃面了,要那种酸一点的。” 沈棠忽然说。   她有了胃口,对于院子里的人来说就是天大的喜事。所有人都不敢怠慢,连忙忙活开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素面被端了上来。陆持喂了她小半碗,她便摇着头说吃不下了。   陆持也没有勉强,让人将剩下的面端下去之后,便陪着沈棠在说话。   他一贯爱整洁的,这几日下来也没来得及打理,他的眼窝下已经有了层淡淡的阴影,胡茬也冒出来一些。   沈棠想起方夫人的话,问他,“不是说衙门很忙么,我听方夫人的意思,是他们找你有事。我现在已经好了,你也不必一直在这边照顾着。”   “我自己不愿意掺和进去,就当是我休息一会,同你没有什么关系。”   沈棠一时说不出话来,总不好说我知道你不去是因为我。过了半天才指着旁边的瓷罐,“方夫人应该是在里面藏了什么。应该是方大人不便在人前给你的东西,你找找看,或许是有用的。”   陆持这次倒是没耽搁,让丫鬟们送进来一副新的瓷罐,将果子挪到新瓷罐中后,果然,在底部瞧见了一个用油纸包的严严实实的物件。   拆开来一看是一封信件。   信件上写了什么沈棠是不知道的,却看见陆持在拆开信件之后,脸上更显几分阴沉。   她忍不住问:“事情很严重吗?是不是和叶生村里人有关?”   陆持瞧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我怎么觉得你对他过于关心了,现在身子好了,头一件事想的也是他。”   “你不必如此阴阳怪气,你若是心里不高兴,直接叫他赶出去送押给汾阳县令,我半个字都不会说的。”沈棠觉得他委实过分些,说话也难听,仿佛她同任何男子多说了一句话,便是他们二人之间有了不干不净的关系。   这天底下对她存了坏心思的,只有他一个罢了,谁人还能和他一样。   她气不过,直接背过身子去不理人。   陆持瞧着这么长时间,她身子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也放下心来,索性将外衣脱掉,在床榻的另一边躺下。   他一把将女子搂在怀里。   沈棠心里还存着气,挣扎了两下。   陆持抱着她却是不放,刻意用刚长出来的胡茬去蹭女子纤长白皙的脖颈,扎得女子直躲,呼出来的热气全都喷洒在耳边,“我明日要出去,让我先睡一会。”   沈棠顿了顿,最后还是乖顺地让人抱着。   身后的人呼吸逐渐变得均匀,沈棠以为他睡着时,忽然听到他说了一句——“沈棠,我很庆幸。”   庆幸你还好,庆幸我们的孩子还在。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专栏预收《你亲亲我呀》,点击专栏,喜欢就动动手收藏一下下,超级甜的文,我发誓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额滴个神啊 16瓶、柠檬百香果 10瓶、屁屁桃 5瓶、Queen??娃娃 4瓶、软软很软 3瓶、escape 3瓶、2625915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69章   沈棠的孕吐好了不少, 闻见腥味重的东西还是难受, 但清粥小菜还是吃得下去,脸上到底是活泛了些。   汾阳那边确实有事, 不好再耽搁下去,陆持陪了她一天之后,就开始忙了起来, 经常是深夜才能回来。沈棠若是没有睡, 两个人之间还能说上几句话,若是已经睡了,他便会叫来良辰美景问问这一天沈棠都吃了什么用了什么。   托先前陆持守了沈棠几天的福气, 汾阳的人都知道世子爷身旁有个姑娘。之前刺史夫人打听了一番,知道沈棠地位尴尬,没过了明路却早早和世子爷在一起。她自诩身份得贵重,自然做不出有损身价的事情。她不带头, 底下的那些夫人就是有有心同沈棠结交的,也不敢轻易拜访。   后来陆持几天闭门不出,她们又重新估算起沈棠的地位来。不管是因为这个人还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 既然世子爷重视,她们必然要有所表示, 于是约着一起下了帖子。   出门的时候,刺史夫人瞧着自家女儿一身的红装, 破有些头疼,温声温气地说:“你穿成这样去做客不合适,容易抢了主人家的风头。”   她就是为了抢风头才过去的啊, 项梦羽颇为自得,这件衣服是汾阳最好的绣娘所做,往日里她穿这件衣服同人一旁出去,定是会将身边的人压得死死的,旁人能够看见的只有自己。   这次同样也能够将那个什么棠的压下去,若是幸运的能够的遇见世子爷,说不定就能够让人高看一眼,若是因此能够成就一场良缘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她牵着裙摆转了一圈,下巴高高抬起,“娘亲,不觉得我穿成这样很好看的么。”   “不觉得,梦羽,去换一身衣裳,别惹我生气。”刺史夫人脸上仍旧挂着笑,连弧度都不曾得更改过半分,只是莫名看上去有些阴沉。   项梦羽心中一紧,知晓她生气了,也不敢反对,嗫嚅着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才出门。她不敢同自己的娘亲作对,心里面还存着气。   等到世子府,被丫鬟们引到内院,瞧见穿一身白绿色的女子坐在凉亭边时,又瞧了瞧自己身上同色的衣裙,整张来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项梦羽自负美貌,可头一次见到沈棠时仍旧晃了晃神。面前的女子体量纤细,五官精致却不寡淡,穿着素色的衣服愣是有一股空谷幽兰的气质。偏生眉间朱砂一点,幽静中就更添几分妖娆。   汾阳女子少有小骨架的,项梦羽自然也不例外,五官远远不如沈棠精致,又穿了身素净的衣裳,几乎是完全被人比了下的。   因此她见到沈棠时也没有个好脸色,打过一声招呼之后就坐在一旁不说话。   刺史夫人看向沈棠的时候面上带着几分歉意,眉尾却是高高上扬,“小女自幼娇惯了些,还请姑娘海涵。”   她们这些人谁不知道沈棠怀了身孕,现在称呼沈棠为姑娘,显然是没有将沈棠看在眼里。   下方坐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妇人,是司工邹秦平的夫人。她脑子一转弯,立即给刺史夫人捧着场,“项姑娘一向是涵养好,从小诗书礼乐的教着,《女戒》《女德》都是读惯了,可和外头的人不一样,最是守规矩。今日定是遇上烦心的事情,沈姑娘应当是不介意的吧。”   沈棠总算是知道这群人是来干什么的,字字句句都像是往她的脸上甩着巴掌。就是泥做的人儿也是有三分脾气的,她忍着火气,轻飘飘地看向刺史夫人,“她的娘亲都不介意,我介意什么呢。”   刺史夫人面上的笑容的淡了几分,司田房正真的夫人有点儿胖,打理的却很是清爽。几个夫人中就要数她最好说话,她见气氛有些古怪,就出来打了的圆场,憨笑着:“这点儿小事,谁都不要再说了。我听说姑娘是从盛京过来,在这里可住得习惯?姑娘若是不嫌弃,我舅子头两天在山上猎了一些野味,正新鲜着,我等会让人送些过来,您就当是尝一个新鲜咯。”   邹夫人阴阳怪气地说:“房夫人,你这可就不厚道了,我怎么没瞧见你送给旁人,独独给了沈姑娘一份。”   房夫人年纪本就是她们当中最大的,性子软,只得废了唇舌解释,“大家都在汾阳住了这么多年,谁是没有的吃过,谁家缺了这么点子东西。你且说说,我将我家里剩下的那些全部给人。”   邹夫人一噎,还是她身后的妇人暗中拉扯她一下,她才没有说话。   她们本来就是同沈棠不熟悉,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送上各家的礼物就要离开。只是在出门时候遇上了些意外,正好撞见了回来的陆持。   那真是风光月霁的人物,眉眼如画,薄唇如丹,肩背挺直,闲散得站在那里,浑身清冷,如同一颗遥不可攀爬的孤岭之松。   项梦羽至今未有婚约,多是看不上汾阳的年轻子弟,总觉得凭着自己的美貌,就的应当要嫁到盛京里的世家去,过着人人羡慕的生活。   陆持几乎满足了她所有对夫君的幻想,一想到被这样清冷的人抱在怀里,温柔地对待着,她的血液几乎都是沸腾的。   两颊如同三月桃花盛开,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眼见着男人就要从自己身边路过,急得也顾不上什么礼数,贸然开口,“世子爷,你可还记得我了。”   陆持正要往里面走去,因这么一句话顿住步子,半眯着眼睛,眼角一贯是上扬着,薄唇轻张,“不记得。”   说完,便踏步朝里间走去。   项梦羽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眼泪登时就下来,捂着脸就朝外面跑了出去。   刺史夫人的面上已经是一片铁青,要不是还有人在,只怕直接发出火来。面上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继续同夫人们说说笑笑。   可等回了家里,她直接拽着女儿的手往屋子里拖,“我什么时候教你做出这些没有脸面的事情,上赶着往男人身上凑的?”   “可是爹爹不是也让接近世子爷,让他喜欢上我的么。”项梦羽只觉得委屈,她可是亲女儿啊,为什么娘亲不帮着自己,反而来责怪自己,嘟囔着:“那沈棠不也凑上去了吗,现在连孩子都有了,我瞧着世子爷欢喜得很,我上前去同他说说话又是怎么了。”   “啪——”   耳光的响声在空旷的室内格外刺耳。   项梦羽捂着自己泛红的脸,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的娘亲,“你打我?”   “打你怎么了,若是你在外头再做出一件丢人现眼的事情,那我们项家便没有你这个人。”刺史夫人早先商贾出身,眼光倒是好,挑中还是书生的项理全,成就了一段才子佳人的美话。   可多年之后,当年的穷酸书生一跃成为禹州刺史,佳人却成了得别人口中登不上台面的商贾之女。刺史夫人如何不气人,越发讲究规矩,生怕被人瞧不起了。哪怕是她一直疼爱的女儿,也决计不能做出丢她脸面的事情。   “沈棠就算再受宠爱如何,不过是养在外院的。若是盛京里的老夫人不认,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过是个野种,冠以皇姓都不行。”刺史夫人讥笑着,“的亏她爹娘死得早,要是在下面知道她早早就爬上男人的床,死都不得安宁。”   说着她就看向自己的女儿,“你好好想想,下次若再是这样,就收拾收拾嫁到锦州去。”   锦州刺史曾经为了大公子上门求过亲,项梦羽回想起那个跛子看着自己的样子,顿时一阵恶寒,也不敢反抗。   晚间,她的哥哥项高阳过来时,她又痛痛快快哭了一场,眼泪汪汪地同自己的哥哥说:“我是真的喜欢世子爷的,定是因为沈棠那个狐狸精在他面前说了坏话,他才对我有些偏见的。哥,你帮帮我,我想要嫁给世子爷。”   项高阳仗着自己是刺史的儿子,自幼就在禹州这块为非作歹。年纪稍长些,就在自己父亲的庇佑下进了官场,面上是收敛些,可背地里的阴私事情没少做了。他惯是狠的,唯一的弱点便是这个比自己小了几岁的妹妹。   可此刻听了她的话,他却木着一张脸没有应声。   新来的这个世子爷可是个不简单的,几天的时间就查到梁江关的事情。若不是他们谨慎,提前将人转移了地方,现在他们一家人都要在大牢里面呆着。他差点没有直接指着自家妹妹的脑袋说,你还喜欢世子爷呢,他现在正在想着怎么要你爹和你哥的命。   可官场上的事情,他们丝毫没有告诉家里面的两个女人,这句话也不好说。   他心疼自己这个妹妹,叹了一口气才说:“他不是你应该喜欢的人。”   “你也觉得我配不上世子爷的么?”项梦羽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委屈地说:“哥,就是那个狐狸精迷惑了世子爷,只要她消失,世子爷就一定会喜欢上我的。”   “胡说什么东西。”项高阳训斥,心里面却有自己的想法。   新来的世子爷在梁江关的事情上查得紧,弄得他们这群人疲惫不堪。若不是因为自己的父亲拦着,他早就想给人一个教训,让他知道这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世子爷不能动,他身边的人总是可以。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也好告诉他,在禹州的地界上,谁说了才是算数。   项梦羽哭了得出来,“哥,我就是求你这么一回的。”   闹腾了大半天,项高阳“勉强”答应下来,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璇妹 7瓶、屁屁桃 5瓶、狮子 1瓶、弗及 1瓶、木子木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70章   梁江关的事情胶着, 几个老狐狸领着陆持到衙门和城内转了一圈, 能摆在明面上的政绩都让看了一遍,也不怕盘查。至于冤捕百姓入狱, 强做苦工的事情瞒的死死的,账簿、人和钱半分都没有看见。   以刺史为首,底下的人欺上瞒下的功夫可是了得, 若不是司法和司田在背地里通了风, 查起来还要些时日。目前难的是,他们究竟将这些人藏在什么地方。   寻遍禹州地界,叶生说的地方都去找过两三回, 可愣是没有发现半点影子,仿佛那些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陆持打着找叶生问一些事情的借口,还是想回来看看沈棠。见她在木椅上坐着,神色有些恹恹的。他坐到对面, 用手去碰她的额头,“可是身子又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一直就这样。”方才陆持和项梦羽之间的对话,她听得清楚。方才她闻到项梦羽身上的香气, 与那次陆持从裹在身上的香气一致,便料想两人之间定是见过的。   她半笑半不笑地问:“世子爷当真没见过项姑娘。”   “我每日要见那样多的人, 哪能个个都是记住?许是见过,但是没什么印象。”   他说得倒是坦然, 伸手抓了一把桌上的坚果,随着一阵响声,坚果挤压着破碎开来。他将里面的果仁挑出来, 放到沈棠的手心,“但是那天在天香楼,刺史家的姑娘出来一次,难不成是她?”   沈棠还没说话,他又接了一句,“样子不大像,倒是莽撞的样子却没变,她爹若是有她一半了,汾阳的倒是好查。”   “麻烦得很?”   “有些,几个人都狡猾得很,事情也办得隐秘,不然汾阳的事情也不会瞒了这么多年。”这中间牵扯得多,陆持也没准备细说,转眼瞧见沈棠微微凸起的腹部,目光柔和下来,“觉得好像又长大了不少,等月份大了,现在的衣服就该穿不上。改日我陪你出去,找几个绣娘重新置办衣裙,别等到时候还要赶着。”   陈妈在旁边说了一句,“这些都是不着急,我瞧着夫人这月份小,肚子倒是明显得很,说不准呀,这怀的是双生子。”   陆持和沈棠皆是一愣,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多大的年纪,头上也没有长辈教导。两个人在一块过日子倒成,可对于这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都是陌生的。   陈妈也不敢将话给说满,“夫人比旁人三个月的要显怀一些,但是也说不准,还得要过段时间才能够知道。双生子可是难得,只是娘亲要辛苦些,夫人这样都有些消瘦了,得好好补补。”   沈棠愣过之后,也就淡定了,她本就是偏瘦,只要有点点的肚子都有些明显,她也没有在意。   这已经进了冬天,白日里汾阳的日头依旧是毒辣的。沈棠刚想要站起身回到屋子里,就听见身边的男人问了一声,声音里是可以的听得见的紧张,“你要干什么去?”   “我回屋子里歇一会。”沈棠觉得有些莫名。   只见身边男人忽然站起身子,牵着她的手,慢慢往屋子里走去。本就是几十步的距离,愣是走了半刻钟才到。   到门口时,男人弯下腰将她打横抱起,迈过门槛往里面走。丫鬟们看见了,直捂着帕子站在一旁笑着。   沈棠原本觉着没有什么,却在别人促狭的笑声里红了脸,眼睛里泛着一些水光,小声同陆持说:“你不必这样,陈妈也说了,不见得就是双生子。”   陆持没有回她,将她放在床榻边,伸手将女子散落的鬓发绾在耳后,一贯清冷的眉眼里也染上了暖色,“只有一个,我也欢喜。”   他相貌一贯是出众的,平日里总是挂着生人勿近的气场。炙热的阳光从外面洒进来,将那份锋利磨平,只剩下温润。沈棠莫名想到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虽说是俗气,倒也是应景的。   早些年,她还在想,陆持这样冷心冷情的人,怕是这辈子都要孤零零地活着,永远不会对旁人动心。   可此刻,她能够在陆持的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还有几分溺死人的柔情。   沈棠情不自禁地抬手,摸上男人眼角的地方,笑了出来,“世子爷既然欢喜,就多怜惜些。”   她半分没有提起自己,就是笃定了生完孩子之后就会离开。   陆持喜欢她,对她好,她都知道,可这些好从来都是有限的。终究有一天,他也会娶妻生子,他能给她的也不过是个妾室的位置。   她不敢接受这份好,甚至不敢对过去释怀。仿佛一旦松动了,过去的那些日日夜夜就会跑出来,质问她以前的受的那些折辱算是什么?现在又算是什么?   陆持听懂了她话里头的意思,面上的笑意也淡了三分,“自然,他没个娘亲,若是我不再好好护着些,不知道要在外头受到怎样的欺负。”   沈棠抿唇,没有应声。   “我找叶生有些事情,晚上再过来。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告诉下面的人。”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往外面走。   沈棠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有了一丝不安,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个棘手的问题。   陆持向来守信是不假,可若是他突然后悔了又该如何。就照着他那样偏执的性子,真的会将她放走了?   沈棠在屋子里想了几天,最终还是不放心,预备拿着太子妃给的令牌去楚香楼找人。   可是还没有出去,倒是叶生先找了上来。   叶生搬着一个匣子来找她,见到之后将匣子打开来,颇为热情地招呼着:“姐姐,我这几日闲着无事,用木头雕刻了些小玩意儿,你瞧瞧看,可还是喜欢?”   他将匣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有兔子、蝴蝶,花朵之类的,也有老虎,木剑和将军模样的人偶。虽说不上有多精致,但显然是下了一番功夫,就连将军身上佩戴的宝剑的花纹都看得清清楚楚。   等东西被放到明面上之后,他方才有几分忸怩来,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随便弄弄,也不值两个钱,你也别嫌弃,只是我的一番心意。日后孩子出世了,就给他玩玩看,说不定他见惯了金玉,就喜欢这些物件呢。”   他后面的声音小,明显有些底气不足。他知道沈棠是什么好东西都见过,自己这只是找了一截普通的木料雕成的,他自己都觉得拿不出手。   这些日,陆持其实同底下人说了,少让叶生进出这边。但叶生本就是个没脸的,趁人不注意就溜进来说几句话,就算是进不来,也要在外面远远看上一眼。   沈棠倒是不觉得他真的对自己有什么男女之情,他看向自己时,眼里永远带着几分依恋和尊重,那几声姐姐也叫得极为顺口。   后来她才知道,叶生真的有个姐姐,同她的年纪差不多大小,当时也怀有身孕,却强行被人掳走。而后发生了什么,叶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沈棠却是能够猜到的,对着叶生也更为好些。   “我瞧着都挺好的。”沈棠拿了个小老虎把玩着,发觉叶生也是心细,将每个棱角和目刺都磨得圆滑,“你这么着急给我做什么?我这月份还浅着呢。”   “唉,那什么,我今日就是来向你辞行的。”   “辞行?你要去哪里?”沈棠颇为震惊,“可是旁人说了什么闲话?你不必理会,且安心住着。”   “不是,就是有些事儿,还等着我去办呢。”叶生龇着牙笑了起来,“我好歹也是个男子汉,总是要做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不能让旁人瞧不起了。你是不知道,我们村子里的牛二,老是说我……”   “可是因为汾阳的事情?”   “嗯。”   “危险吗?几日能回的?”   “我是去做大事的人,什么时候回来?怎么能说的清楚。”叶生低着头,用脚尖去戳地上的大理石。   沈棠察觉出他的不对劲来,吊着一口气,联想陆持之前说过的话,猜着此次的事情定是风险不小,不免着急起来,“你年纪还小,有些事情还轮不到你,我去同世子爷说。”   “姐,是我主动要求世子爷让我去的。”叶生想了想,实诚地说了一句,“这事没我真不行。”   他们迟迟找不到民众被关押的地方,只有以他当引子,让那些人重新将他抓回去。陆持的侍卫会一直盯着他,直到找到关人的地方。   也不是没有危险,但凡逃出来又被抓回去的人都没个好下场,轻则毒打一顿,派给你最重的活计,在一日重复一日的繁重劳作中死去。重则砍断双腿,被人吊在高处,用不断流下的鲜血将暗处哪些逃跑的心思掐干净。   他怕吗?定是怕的,谁人是不惜命的,可比命更重要的,是为亲人报仇和救出村子里那些还活着的人。   “姐,我答应他们了,如果我活着出去,就一定会回去救他们。”叶生笑得坦然,丝毫不见身上的浮夸与狡猾,眼神明亮而坚定。仿佛在这一瞬间,他就蜕变成那个足以肩负起重担的男人。   “你可是想好了?不会后悔的?”沈棠问。   “许是会后悔,但若是不去,我就一定会后悔。”叶生看着沈棠,极为认真地说:“姐,我姐她命不好,现在这样也算是解脱了。但是你不一样,你往后的人生,比我们都好上百倍。”   “所以你,一定要喜乐安康的、永远风风光光的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我喜欢叶生,啊, 第71章   沈棠最后没有再继续劝下去,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不论自己愿不愿意都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这或许称之为宿命。   她想了想,从妆匣中取出一个锦囊来, 放到叶生的手上,“这是我来时从法华寺求来的平安符,我等你平安归来。东西我先替你收着, 等你回来之后, 你再亲手交给他。”   “好,我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叶生咧着嘴笑,眼里隐隐有些泪光。他早年的人生一直是明亮的, 后来猛然坠入黑暗中,以为这辈子就是这样了。   可他终究是有些幸运的,遇见了沈棠,这辈子也不算是太糟糕。   这是叶生走时同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沈棠将它当成了是一句承诺,期待着叶生能够平安地回来。   只是她私底下还是求了陆持的一回,让他多加人手保护叶生。   陆持将手里的木雕放下, “我怎么瞧着的这么多年,你也没多过问我几句, 现在对这个小子却是好。”   “叶生好歹是送了东西给我,你给了什么?”沈棠随意扯了一个借口, 她放下手中做了一半的中衣,同他说:“我明日要去楚香楼一趟。”   “楚香楼?城外那家做香料生意的,你去那里做什么?”   “在院子里呆了这么多天, 我也想出去看看,总不能像是在盛京一样,一年都出去不了几回。”沈棠面上有些难看。   在盛京的那几年委实算不得好,实际上从离开之后,两个人都有意无意地避开谈起过往的那段时光。   陆持心下有些疑惑,沈棠并不是爱熏香的人,怎么好端端的要去看香料了?他按下疑惑,淡声说:“明日我还有些事情,不能同你一起过去。你一个人的话,多带几个侍卫一起。”   “好。”沈棠表情放松了些,陆持不去,对她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   她心里面盘算得清楚,也吩咐手下的丫鬟将明日要带的东西准备好。谁知道等到第二日,陆持也突然上了马车。   “世子爷不是还有些事情吗?怎么也一起了。”沈棠要笑不笑地看着他。   “延拖的一日不打紧,最近汾阳有些不太平,我同你一起也放心些。”陆持的脸上依旧是风轻云淡,一副是为了沈棠好的样子。   沈棠没说话,心里笑话自己,怎么这么多年了,也是不长长记性,怎么就信了陆持的忽悠。   楚香楼也不知是何缘故,做的是买卖的生意,却将店铺设在偏远的地方。亏得是调香师傅的手艺过硬,调出来的香料与别家不同,香气中多了一起甜馥的气息,极受汾阳上流圈子的喜欢,有不少的人家专门派遣小厮去买香料。   穷苦的人家买不起,至于那些有余钱的人家,往往因为楚香楼地方偏远,不愿专程为了香料走这么一趟。   久而久之,楚香楼做的全都是有钱人的买卖,被外人传为是以金易香。   沈棠瞧着这边的风景独好,难得见到群山环抱,远目翠生。她在汾阳见惯了黄土风沙,此刻倒是新奇起来,掀开帘子往外面看,转过脸来同陆持说话,“这边倒是稀奇了,楚香楼也真是... ...”   她的声音被揉散在风里,一支泛着冷光的长箭便贴着她的脸直直没入车壁三寸有余。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她背后被惊出一身的冷汗,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后怕来。   陆持顿时冷了脸色,将女子一把拽过抱在怀里。   车外传来马的嘶叫声,车身突然颠簸起来,被强拽着前行。   陆持抵着车壁,挑着车帘往外面看,外面的车夫已经身亡,马的背上插着一支箭,狂躁地奔跑着。   若是任由这样下去,定是落了个车毁人亡的下场。陆持自己倒是还好逃脱,只是沈棠怀着身孕,稍有不慎便会被伤到。   转念之间就做了决定,他将小桌拖过来挡在沈棠的身前,“你扶着些,我将马逼停。”说着就弯着身子跨过车门,一把扯过了缰绳。   躲在暗处的人看见在驾车的人,心里顿时一“咯噔”,急忙同身边的人说:“少爷,是世子爷!”   项高阳顿了顿,朝着马车上看去,脸色就变了,“怎么回事,不是说今日过来的只有那个女人吗!”   他是想给陆持一个下马威,可没想要陆持的命。陆持好歹也是伯恩王府的接班人,是太子身边的亲信,若是在汾阳地界出了事情,定是会引起震动。可若是没死,就是今天刺杀的名头,都够项家死上几回。   事情已然错了,不如就一错到底,陆持要是躲过了这一劫,遭殃的就是他们。   他只觉得晦气,心里将传递消息的人骂了千百万回,咬着牙直接夺过身边人的弓箭,直接瞄准陆持,一连射了几箭。   原本马都快安静下来,空中又横来几支冷箭,有些就直接插入马背上。马再次狂躁起来,比之前更甚。这已经行了几里路,越来越偏僻,马车也颠簸得厉害,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四分五裂开来。   风呼啸而过,刮在人脸上都是生疼的。   两边都是陡坡,树木绵延向下,也看不见尽头。而行至不远处,就是一个山涧,马却不受任何的控制,还要往前面冲。   电光火石之间,陆持选择赌上一把,立即将身边的女人抱了过来,往旁边一跳。而马带着马车向前,没有一丝缓冲地冲下山崖。只听见引亢高昂的嘶叫声响彻山谷,很快就归于平静中。   项高阳见两个人滚了下去,狠狠地将手中的弓箭砸了向石头,脸色越加郁沉,最后扭曲起来,同身旁的人说“世子爷绝对不能活着回来。”   侍卫拽上自己的面纱,“是。”说着,就迅速带上二十二个黑衣人离开。   这是半山腰的一个陡坡,两个人顺着山坡往下面滚动,碎石和枯枝将衣服和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划破,最后狠狠地撞在一个一人多粗的树上。   陆持挡在前头,皱着眉头闷哼一声,而后看向怀中的女人,拉着她的手,将她的身上都看了一遍,嗓音有些发紧,“你可还好?”   滚下来的时候陆持用了点力道,死死地护着怀里面的女子,让大部分的伤害都落在自己的身上。   沈棠身上倒是没有怎么受伤,可到底是受了惊吓,一张泛白的脸皱在一起,腹部一阵阵地抽疼着。她只是喘着气,有些说不出话来,勉强发出一个气音,“疼。”   陆持心上一紧,下颌绷成一道线,忽然听见远处传来脚步的嘈杂声,脸色又是一变。他低头去亲吻女人汗涔涔的额头,沉声问:“不怕,他们知道我们出了事,一定会过来找我们的,不会有事的。”   他说着就站起来,直接将女人打横抱起,往山里面继续走,“我们先找一处休息的地方,可还能忍一会的?”   “可以。”沈棠咬了咬牙。   陆持虽没有说什么,可走得有些快,没有丝毫的停顿,像是在躲避着什么。沈棠猜想,这次的袭击定是经过细密的策划,后面的人定是想要他们的性命。现在见他们摔下来之后,说不定就派了人过来追杀。   走了不远之后,隐隐听见后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若是陆持一个人倒是好脱身,只是现在带着沈棠一起,就算有些功夫,也难免开始气喘,。眼见身后的人就要追过来,沈棠顿时心如鼓擂,抓紧了陆持的袖子,因为疼痛一张脸都是皱在一起,“放我下来吧,再这样下去,我们两个人都没有办法脱身。”   “你放心,我惜命得很,等会要是人追上来了,我定是会将你放下来。”陆持没什么表情,额头上滑下许多汗水来。   沈棠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里却越来越着急,倘若后面这些人真的追上来应当怎么办。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死亡会来得这么近。   他稍微用力,就将人托起来,吻住女人的唇瓣,气息有些粗重,倒也算得上沉稳,“我们一定都能够出去。”   虽然这么说着,他心里却没有多少的把握,就像沈棠说的那样,要是两个人再这么继续走下去,谁都是跑不了。   不远处有一缓坡,生长着一排低矮的灌木从,若是不注意看,躲一个人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陆持直接将沈棠抱了过去,将手中的一块令牌塞到她手里,“等会不论听到什么声音,一定不要出来。若是我没有回来,便在这里等着二三找过来,将这块令牌交给司法方茂德,剩下的事情他会知道怎么做。”   他伸手拨开女子汗湿的头发,神情里闪过一丝复杂,继而笑了开来,狠狠咬住女人的唇瓣。就真的是咬,直到口腔里弥漫着血腥味时,他才肯松开,卡住女子的下巴狠狠地说:“沈棠,我要你这辈子都记住我。”   “一辈子那么长,怎么记得住。”沈棠眼尾发红,忍着肚子传来的一阵阵疼意,双拳紧握,尖锐的指甲快要陷入肉里去,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说不定过上几年,我就全然不记得你长什么样子。”   沈棠厌恶陆持,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让陆持去死,尤其为了她。她给自己找着借口,说此刻的关心,不过是她不愿意劝陆持的人情。   “所以你一定要回来。”生理的疼痛和心理的折磨硬生生将眼泪逼了出来,她的身子无法自控的抖着。   陆持用拇指擦掉她的眼泪,然后吻上去,“等我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每天日常,醒来持续丧几个小时,然后努力码字三个小时。丧的时候非常丧,负能量满满,看到文还是哭,感觉好矫情,但是真的有点点失望啊,希望以后天天可以做正能量的小仙女 第72章   陆持说完后就转身离开, 接着就听见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她的神经都紧绷到极点, 似乎能得感觉到有人的目光落在这边。   脚步声渐渐逼近,一下下擦在她的心上, 心里像是揣了千万只一起蹦跳的兔子。她捂着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一丁点儿的动静,生出恐惧像是潮水般涌来。   忽然, 西北的方向传来些动静, 黑衣人的脚步顿了下来,和自己的领头相对一眼,只听见一声“追”, 脚步声便渐渐远去。   手上已经是一片濡湿,不知是冷汗还是眼泪。   时间从来没有如此漫长过,远处传来风的声音,在心头上慢慢划过, 每一下都划过长痕。   沈棠皱着眉头,小腹一下下地抽动着,引起阵痛, 甚至下面有了些濡湿的感觉。她捂着自己肚子,深吸一口气, 不断地让自己放松下来。   几欲昏厥之际,二三带着人赶了过来。   他见到半躺在地上的沈棠, 身边并没有其他人在,方正的国字脸上更是沉重几分。但是知道姑娘对于世子爷的重要性,立即蹲下身子, 说声“得罪了”之后,双指就搭上沈棠的手腕,眉心中间出现一个“川”字。   沈棠显然是动了胎气,至于情况是否严重,他也不是大夫,再细些就瞧不出来了。   二三正准备叫人将沈棠送回去,手臂就被人死死地攥在。   女人浑身都是汗,头发一缕一缕地粘在苍白的脸上,像是隐忍着什么,面上极为痛苦,指着西北的方向,“他们在那边,不用管我,去救他。”   二三只犹豫了一会,便说了一声“是”,留下几个人在这里保护沈棠之后,便立即向深林中奔去。   没多一会,二三便背着一个人出来。   陆持一向是爱整洁的,又偏爱浅色的长衫,在盛京时,沈棠半被逼迫着,帮他做了不少,全都带到汾阳来。今日出门的时候,沈棠还问他想穿哪件,亲自侍候他换了衣衫。   这才多久的时间,月牙白的长衫上被长剑划了几道口子,伤口翻卷着,鲜血不断地从中间涌了出来,将衫子染成了刺目的红色。   那红色划破昏黄的岁月长河,沈棠一夕之间回到那个逼仄的房间,身边是安静沉睡的娘亲,她坐在她身边看着外面的朝起朝落,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那是一种没有着落的恐慌与害怕,渗透到呼吸中,不至于致命,却让人喘不过气来,觉得连呼吸都是疼的。   她脚下一软,扶着身边的木头,咬牙说:“我们先回去,让人立即找大夫过来。”   好好的出去,结果两个人都受了伤,随行的丫鬟和仆人都是被吓到了。良辰美景红红着眼,忙进忙出当持着的局面,好歹是没有出什么乱子。   替沈棠问诊的是徐娘子,知道出了事,也没有细问,只是交代,“我瞧着夫人肚子里因该是双生子,双生子生产本是不易。这次是夫人福泽深厚,只是有些小产的迹象,我开些安神的方子还能将养回来。只是后面一定注意了,保持心情开阔,切务操劳过重。”   “我知道了,美景,你带着徐娘子下去,我去世子爷那边看看。”沈棠沉声说。   美景刚想要劝着,沈棠已经叫了身边人的扶着去了后面的院子。   这次的刺杀显然是预谋过的,但沈棠去楚香楼只是一时兴起,定是有人在中间通风报信,他们才能埋伏到。   陆持受了伤,沈棠更是小心,派过去照顾的人都是从伯恩王府一起带过来的。沈棠过去时,只见里面的丫鬟端着一盆盆血水出来,看着都是吓人。   二三抱拳向她行了礼,“夫人。”   “世子爷怎样了?”沈棠轻声问。   二三的一张脸都是铁青的,世子爷的伤口瞧上去很是严重,尤其是腹上伤口,若是偏上一分,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说来也是奇怪,这最后一剑不偏不倚,力道也把控得极好,出血虽多,但及时止住也是无碍。   但谁会没事在自己的身上插一刀的?二三按下心中的疑惑,终于开窍了一回,耳尖有些红,刻板而僵硬地说:“世子爷伤得很重,不知道里面怎么样了。”   “嗯。”沈棠只应了一声,便去里面的厅堂中坐着,再也没有问其他的话。仿佛陆持的生死对于她来说,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二三这辈子也没有尝过情爱的滋味,可也晓得世子爷为姑娘做了这么多,姑娘却这样不闻不问着,岂不是让人寒心。他替世子爷不值得,看着沈棠的脸色也有些冷。   在听松院的时候,沈棠也算是半个正经的主子,良辰心细,到底是压不了手下的人。沈棠来这之后,原本还有些杂乱的屋子瞬间安静下来,个人做着自己的事情,也不在中间推诿责任。   美景将徐娘子送走之后,立即从厨房里拿了炖好的燕窝过来。她怕姑娘冻着,又带了手炉和大氅,总之是怎么舒坦怎么来着,生怕姑娘有一丁点儿的不舒坦。   屋子里还有陆持的其他暗卫,其中不乏从小就跟着陆持。在暗卫的守则里,最重要的一条的就是忠心,他们都是宁愿用自己生命也要保住主子安危的。   现下见世子爷为了救人,生死不明地躺在里头,夫人倒是一点儿都不担心,生怕自己委屈了。   要不是姑娘说派人去保护叶生,今日随行的暗卫就不会少,说不定从一开始的时候就能够将人给救下来;若不是因为护住姑娘,世子爷又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正是冲动的年纪,中间有人忍不住的,质问沈棠,“夫人都不担心世子爷么?”   “担心有什么的用,我是大夫么。”沈棠尽量语气平缓,她忍着嘴里的怪味,机械地往嘴里面塞着汤水,恨不得将所有的东西都塞下去。   小腹还是疼着,她轻声同肚子里面的孩子说着话,“你们乖一些,爹爹和娘亲都有事情,顾不得你们。”   美景一听这话就炸了,站在沈棠身前挡着,朝说话的人骂:“还要怎么关心着,姑娘还重着身子,刚从鬼门关转悠了一圈,自己还不好着,就来这边守着。你们还想怎么样,一个个不声不响的,关键时候就会埋汰起人来。这世子爷还伤着,若是他在这里,你们敢这样作贱吗?”   “美景。”沈棠轻声呵斥,转而说:“你去厨房看着药,将良辰叫过来。”   “姑娘。”美景咬着唇,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厨房里我不放心旁人在,你去盯着,除了我们带过来的人,谁都不许碰送过来的东西。”   美景见沈棠不是在怪罪自己,圆圆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立即应声,往外面走。   沈棠后来没说话的,就一直坐在原处等着。后来良辰瞧不下去,劝她,“姑娘,你先去里间睡一会,休息片刻。奴婢在这里守着,若是世子爷这边有了动静,奴婢立马通知你。”   “无碍,我也睡不着的。”沈棠摇摇头。   良辰也去劝不走她,只好让人拿了软枕放在在她身后垫着,不时得过来问她有什么想要吃的东西。   好歹快晚上的时候,大夫背着个药箱出来了。   沈棠连忙站了起来,顿了片刻,极为艰涩地开了口,“他怎么样了?”   “伤口是缝合好了,血也已经止住了。只是失血过多,还要昏睡上几日。”大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老夫这就去开几贴药,若是没醒,这药也要让人灌下去。”   心上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沈棠这才松了一口气,“有劳大夫。”   她说这就要往里间走,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来。   “你们若是着急世子爷,不如替我去司法府上走一趟,请方大人过来。”她还记得陆持的交代,怕误了他们之间的事情。更重要的是,现在陆持受伤的消息怕早已传了出去。   背后的人若是个狠的,定是会在这几日重新寻着机会下手。若是没有人在中间周旋,只怕她们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   侍卫们没人应声,还是二三在沉默片刻之后,应了下来,转身向外面走去。   沈棠讥笑一声,也没在意,往里面走。   屋子里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刚进去就能够将人呛一个跟头。里头只在烛台上点了一根蜡烛,昏昏沉沉,大多数的东西都看不清楚,却能过一眼让人瞧见躺在床榻的陆持。   在沈棠的记忆里,陆持大多时刻都冷冷清清地坐在一旁,冷眼旁观着别人的热闹,带着几分讥诮和高高在上的怜悯。若是有人犯到他跟前,前头笑着,后脚就能送进地狱。   他性子阴鸷冷清,同时也强大到让人不敢侵犯,他几乎没有失意的时候,永远是那个恣意人生的淮安世子。   就这样一个人此刻白煞着脸,褪去了所有的锋芒,躺在床榻上像是脆弱到不可一击,随随便便一个人过来就能够了结他的生命。   若是几个月前,她兴许还要笑上一声,“你也是有今天”,可此刻,多年前的夙愿达成了一半,她却没有多少高兴的意思。   “你出去吧,我想陪他单独待一会儿。”沈棠松开良辰的手,往里面走,坐在床榻边。   良辰往里面看,只能够看见她的侧脸。姑娘眼瞳里含着水光,正低头看着世子爷。   她想,姑娘应该是有点喜欢世子爷的吧?又或许不是。怕是连姑娘自己,都是不清楚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元气满满的小仙女,有些事情不如意,但是也不差啊,我要努力更新,冲呀 第73章   沈棠掰着手指头, 算算她和陆持之间认识多长时间, 真要是细究的话,也有六七年了。在六七年的时间, 不管是两个人是相互试探也好,防备也好,还是企图将对方加在自己的身上的痛苦加倍还回去也好, 两个人也在一起磕磕绊绊过了这么多年。   两个人之间不说有什么感情, 只是让沈棠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陆持受伤,却能做到的无动于衷,她也是不能的。尤其是陆持的受伤还和自己有关系。   说句自私些, 她宁愿陆持不去救他。那么两个人之间是爱也好,恨也好也能够分得清清楚楚。而不是像现在,爱不起来,可要是说恨的话, 也缺乏一分底气。   她眼神复杂地看向沉睡中的男人。   因为失血过多,陆持的整张脸都是煞白的,凌厉的眸子此刻安静地垂起, 睫毛很长,在眼窝的地方留下一层淡淡的阴影。她忍不住伸手按住男人的眉心, 然后顺着鼻梁下滑,落在干涩的唇瓣上, 半晌才收回自己的手。   也不管男人是不是能够听见,缓声说:“徐娘子说我怀的是双生子,你之前不是说你喜欢孩子么, 这下总算是如意了。所以你也要快些醒过来,不然……我也有些撑不下去。”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中。而后她弯下腰,躺在男人的身边。闻到的只有血腥味,中间夹杂着很清浅的草木的香气。   眼眶渐渐泛红,迅速积累着水光,然后没入深色的被褥里。   世子爷受伤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不知外面的动静如何,府里倒是人人自危起来,尤其是后来招进来的仆人。   从盛京跟过来的仆人都是家生子,娘老子一家人的卖身契都是王府里扣着,到汾阳这么几日也不可能被人收买。只有那临时找来的仆役,本就是穷苦人家,说不准就为钱做出什么事情。   沈棠第二日就起了个早,让良辰领着人一个一个地询问,前日晚上到他们出门,各自都做了什么事情,可有看见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则是在大堂等着司法方大人过来。   谁知道人倒是过来了,可身后还跟着一大帮的人,分别是刺史与其余五司。七个大男人往厅堂里一坐,屋子瞬间有些拥挤,衬托坐在首位的女子越发削瘦起来。   刺史按下茶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面前的女子,面有姝色,风姿冶丽却不妖娆,看着的低眉顺眼的样子,想必也是没有什么主见的。   如此想着,心上倒是轻松一分。   他当初能从一个穷书生爬到一方大吏,就是因为做事圆滑,让人揪不出半点错来。可这份谨慎半点都没有传到自己的一对子女头上,昨日的听说自己的儿子为了替女儿出气,居然带着人做出暗杀的事情来,差点被气得灵魂出窍。   若是得手了还好遮掩,却偏偏将两个人都给放跑了。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若是世子爷醒过来查到他们头上去,还能有什么好的?   想着,面上多了几分凝重,他同沈棠说着:“世子爷受到行刺的事情老夫已经安排人去查了,在禹州的地界上发生这样的事情,老夫自然是难辞其咎。夫人,不知世子爷现在的如何,可否让老夫进去瞧瞧,还有些政务需要世子爷亲自过目。”   沈棠也不去看他,只是轻声说:“伤得很重,大夫说就是这两三日,若是挺过去了,就没有什么问题。大人的好意心领了,只是这时候的不方便,大夫说世子爷要好生休养,不能让人进去打扰,就是我也没有进去瞧过。”   刺史捻着胡子的手一顿,见女子神情坦然,无半点神伤之色,不由地怀疑起来,陆持真的伤得那么重?这会不会只是一个幌子,想要诱引他们露出马脚之后,才一网打尽?   他嘴角沉了下来,悲恸的样子便有了三分,“夫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老夫实在是难辞其咎,一定要看到世子爷平安无事才能安心的。幸得,老夫也认识几个名医,不如请过来给世子爷瞧瞧,说不定就能够立即将人给治好了呢。”   “多谢大人,只是不方便。”沈棠直接将话就咬死了,当着几个大男人的面,丝毫不怯场。   “不过... ...”她抬起头,眼皮半张,朝着在场人的脸上都扫过一遍,眼神冰冷里面像是藏了刀子一样。乍一看,倒是有几分陆持的气势来。   众人的头皮子一紧,心里打起了一个突突,面上都多了几分谨慎。   “这禹州的地界是该管管了,光天化日之下就能够做出刺杀的事情,显然是不将礼法放在眼里。项大人既是一方大吏,守得是在这土地上的每个百姓。我也乘今日的便宜,向您报个案,请您务必将这件事情彻查,越快越好。”   她慢声说,音量不大,却能够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显然是要将这件事情追查到底。   司兵郭弘义是个粗人,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大掌往桌子上一拍,发出的巨大的声响。粗眉入鬓,脸上也带着些煞气,倒着眼角,他语气不善:“禹州本就是匪人居多,且藏踪隐蔽,那有这样好寻得的。”   他往起一站,身形上就是一种压迫,“夫人在后院中许是不知道,很多事情不是说说就能够办成的。您让我去见见世子爷,这事他能够清楚。”   他打心里就瞧不起这个女人,想着深闺妇人,吓唬一下不就成了,哪里要像刺史那样,还和人磨磨唧唧了。想着,他转身,抬脚就要往外面走。   还没有走一步,突然膝盖上一阵的疼痛,半跪下去。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人攥着手腕将胳膊往后一压。二三的脚直接踹了上去,郭弘义被逼着,膝盖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地上。   他只觉得被人下了面子,恼羞成怒,“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世子爷养的一个外院罢了,真当自己是个正经主子了!”   二三二话没说,直接将他的腰带扯开,一把塞进他的嘴里,只能的听见“唔唔”的声音。   沈棠并没有半分要阻止的样子,摸上自己的小腹,“大人,我现在是有身孕的人,胆子又小,经不得别人吓唬。万一有了什么好歹,我人言微轻,是不敢说什么,只是老夫人和世子爷那边就难为您去解释了。”   “误会,这都是误会,郭大人担心世子爷,未免反应大了些,让人将的郭大人放了把吧。”刺史在的中间打了个圆场,“夫人若是不放心,老夫请个大夫过来给您诊断。”   “二三是世子爷身边的侍卫,我只是爷养的一个外院,怎么就能使唤得动他。”沈棠勾着嘴角,笑得有些冷,“当初老夫人说让我过来照顾世子爷,现在世子爷受伤了,定是也有我的责任在里头。我这就修书一封回盛京,说明事情原委。”   这件事情真要是传到盛京,他们这些官员的位置还能做得稳?众人面上有些讪讪的,此刻才明白,这女子是个不简单的。   刺史知道今日是打听不出陆持的情况,自然不会的做赔本生意,连声保证,这件事情一定会给个交代。然后他就带着来六司离开,至于的的背地里的会做什么动静就不敢保证了。   等人一出去,良辰美景就端着汤汤水水进来,沈棠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沉默地将所有的东西都塞进嘴里。   用完了才问站在一旁的二三,“可找到地方了?”   在伯恩王府时,老夫人一开始就打算将沈棠收房,所以该学的东西沈棠一样都没有落下。她又是出身清流之家,陆持也拘束她的书文,处理公文也没有避讳她,因此她的见识自然比一般人都开阔些。   二三想了想之后,便说:“没有,最近他们都没有什么动作,叶生还在外面躲着呢。”   “你出去放话,只说世子爷伤得不轻,说不定挺不过这一遭,说得越严重越好些。”   “夫人不怕到时候真闹出事情?”   “就怕他们不闹,闹起来才容易露出马脚。”沈棠也有些累,往后面靠了些,扯过一旁的软枕往身后带垫了垫,“良辰,你去给方夫人下帖子,说是我身子不好,请人过府来陪着。”   良辰也没有去问,直接就出去准备。   这几日沈棠的日子过得也不快活,陆持那边要照看,又要应付各路的人马,府中大小的事情良辰和美景也帮着处理了些,但有些事情却是要她亲自点头。   方夫人瞧见她的时候,觉得她又瘦了一圈,不免心疼,送了不少的补品来,安慰着:“世子爷吉人自有天相,你也宽心着。”   沈棠用帕子拭了拭眼角,伸手去拉方夫人的手,“怎么宽心都是不行的,大夫也不给个准信,话都是往好了说,可世子爷到现在都是不醒,我看着都是着急。”   手中多了一个坚硬的东西,方夫人没说话,将东西放进手里,又同沈棠说了一会儿话之后离开了。   将人送走之后,沈棠的心里面也就松了一口气,去别院看陆持。   她有一样倒是没有说谎,大夫早早说,陆持休息两三天的时间的就能够清醒过来,这已经是第四天了,半点儿动静也没有。   照顾陆持的丫鬟见她过来之后的,急忙起来给她行了一个礼。   她接过丫鬟手中的热帕子,坐到了床榻边,问了一声,“世子爷的的今日可有醒过来?”   “没有。”   “你下去吧,这里我照顾着。”沈棠仔细给陆持擦脸。   她这事情做的顺手,前天大夫过来的换药的时候,她就坐在一旁。这是沈棠头一次见到陆持的伤口,他的皮肤本就有些偏白,伤口就像是蚯蚓般盘踞在手臂和胸膛伤,丑陋而又狰狞,有些地方的血痂破了一点,往外面渗着血珠。   腹部的伤口更是严重,几乎要贯穿,大夫在一旁说,“世子爷这次真是命大,稍微再偏些,就是大罗金仙人也没有办法。”   沈棠回想起来都是觉得后怕,不敢想象若是这些刀子都落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样的场景,想着心里面更是沉重。   美景在挑着帘子探头进来,也没说话,见沈棠没有注意到她,便又将帘子放下。   往返了两三次之后,沈棠终于瞧见了这边的动静,“有事情的么?你进来说话便是了。”   美景圆润的脸上难得多了些复杂的情绪,进来之后,小声地说:“姑娘,查出来是谁走走漏消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开始说这本过年或者开春就能写完,现在脸真疼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尹月诺云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eeeeeei 65瓶、额滴个神啊 32瓶、喵啊酱 4瓶、璇妹 2瓶、狮子 1瓶、屁屁桃 1瓶、归路.时间默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74章   “是谁?”沈棠拉着陆持的手, 仔细擦着。   “不好说, 事情是外院一个丫鬟同别人说的,但是和院子里的王婆子有些关系。”美景面上也有些不好, “那丫鬟叫银玉,会说话得很,平日里买了些东西哄着, 就专门打听院子里的事情。那天她就是从王婆子这里听说了消息, 然后告诉外面的人。”   “可知道是告诉了谁?”   美景的脸上更是难看,“不知道,银玉昨个晚上... ...死了, 今天才被发现的。”   这摆明就是背后的人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提前解决了一个后患。能够在她的府做。的出这多手脚,且和他们有的过节的便只有一个人。但是她万万没有敢想到,在明面上, 刺史也敢做得这么过分。   当真是欺负他们府上没人了?   沈棠没说话,美景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着:“姑娘,王婆子怎么办?”   王婆子是听松院里的老人了, 跟着他们一路颠簸到了汾阳已是不容易,且这件事情同的她关系不是很大。若是罚轻了, 日后下面的人有样学样,久而久之说不定都能欺负到主子的头上来。可若是罚重了, 就会试了人心,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个王婆子。   沈棠一时没说话,忽然想起老夫人来。年纪还小时, 她见德春院里的丫鬟偷了一只簪子,被罚着出去打了三十大板,下来之后人已经是半死的。   她尤记得丫鬟的哭喊声的半个院子都能够听见,老夫人却端坐在原处,半分神也不分,盯着她将佛经抄完。   那时候只觉得老夫人心肠硬,明明有那样多惩罚的办法,却选了最严重的一种。现在到自己做主了,她才晓得中间各种艰辛。倘若那时候老夫人软了半分,只怕伯恩王府都撑不下来。   如今,她也要做着同老太太一样的事情,心里不是不唏嘘,颇有些造化弄人的意思在里头,“打二十板子,给些二两银钱,直接调到外院。和下面的人说清楚,让他们仔细着,在外面什么能做,什么能说,心里都有个数,院子里不养心思向外的人。”   “好。”   沈棠起身,换了一个热手帕,继续替陆持擦拭,“买些肉食和水菜,让厨子做了分给下面的人吃,只说是这段时间辛苦了,给他们的犒赏,酒却是不许吃的。”   美景得了话,就直接出去,没有再打扰两个人了。   “我都是欠了你的,这上辈子究竟要我欠下多少银子,这辈子才遇上你了。”   沈棠半弯着身子,牵着陆持的另一只手在擦,“到了伯恩王府之后,我就没有过上半天的好日子。那年道士说我们八字极合,想必是全合了你的。不然怎么到这汾阳,我要继续侍候你不说,旁人还说着闲话。不过我也不怪他们,终究是我自己行不正了。   有时候我在想,若是我亲人还在,你敢是这样对我么?你就是欺负我没有一个依仗。所以说你聪慧,可你也糊涂。”她弯着嘴角,两行热泪从腮边流过,强忍着所有的担忧,缓声说:“若是一开始,你就能的对我好些,我们又何必像这样了?”   可是她知道不会。   陆持自私阴鸷,对自己认定的东西或人,有种超乎寻常的占有欲,不允许身边人的离开。而她又恰恰相反,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怎么离开。两个人说到底就是不适合,陆持能够给她都是生下来的一丝怜悯,而她要是的是彼此敬重的感情。   可是当见到浑身是血的陆持时,她心中还是有了一丝松动。   她半睡下去,趴在陆持的手臂上,只露出精致的下颌,“时间过得真快,我……我们之间都有了孩子。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我听陈妈说,孩子一天一个样儿,等你醒来之后,见到了只怕要吓着。到时候可别埋怨我,说是让你错过了这些。”   陆持的思绪漂浮在半空中,起起伏伏,而后听见女子软糯的声音。他想要听清在说些什么,可声音有些小,也没有落在实处,虚无缥缈让人抓不到源头。   手臂上传来温热的感觉,隐约还能听见哭声,那哭声往人的心里钻,像是上好的细丝往心脏上面绞,血肉模糊地泛着疼。没有由来的,他就有种想将人抱在怀里哄着的冲动。整个身子猛地下沉,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他听见女子带着哭腔的声音——   “你醒过来,我们好些的,不要一直在吵了。”   他伸手摸上女子如云的长发,声音干哑,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好”。   沈棠直起身子,愕然抬头,有些颤抖,“你醒了?”   问完之后,对上男人含笑的眼睛,这么久来压抑的所有情绪一下子释放出来。   鼻尖酸涩,她不停地抿着唇,想要将所有负面的情绪压制下去,可微亮的眼睛里不断涌出泪水,爬满了整张素净脸。   “我没事,哭什么?”陆持抬起手,用拇指去擦掉她的眼泪,却越来越多,无奈的叹了一声气,将手插.进女人的发中,强迫她低下头吻了上去。   只是唇与唇之间的触碰,丝毫不含任何情谷欠,带着些安抚的味道。   直到此时,沈棠才确确实实有一种他醒过来的真切感,漂浮在半空中的心也落到了实处。她愤恨地咬着男人的唇,宣泄着内心的不满,见他也不挣扎,就松了口,“你可知道……外面所有人都在担心你。”   “那你可曾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  我和基友说,我学了垃圾处理这门课。让她们小心一点   她们:…… 第75章   陆持问, 反手将沈棠的手攥在手里, 十指紧握,仿佛两个人之间原本就是这样亲密的关系。   “担心, 府里的人没有一个不在担心着。”沈棠这才反应过来,觉得手心都是烫人的。   男人的手很好看,骨肉匀称, 苍白的皮肤下青筋浮起, 看着没有什么力道。但是在危险的关头,这双手从未有松开过,牢牢将自己护在身后。   到既然承了别人的好, 她倒是不会说出“你不该救我”之类的话,想了想之后,才细声地补上一句,“我也很担心你。”   陆持笑了出来, 眼里有细碎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   她不敢去看,有些慌张地站了起来, “我去找大夫来给你瞧瞧,你想要吃什么, 我让人去准备。”   陆持知道她有几分躲避的意思,也就没有勉强, 任由人过去了。   来日方长,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往好的方向上发展。   陆持醒过来的消息没有往外面传,他躲在一方小院里, 也没有那么多要烦心的事情,日子倒是比往常舒坦了好些。闲着无事变同沈棠一起,煮茶泼墨,过起了自己闲云野鹤般的日子。   过了月余之后,刺史也忍不住,背地里做了不少的小动作,可也不敢动梁江关的那些人的。叶生倒是被抓了回去,可他们也只是将叶生放在外面养着,没有任何动作。   陆持消失这么长的时间,怎么想都是诡异的。傅高阳做错了事,这段时间倒是老实不少。   他有心要弥补自己的过错,就在项理全的面前拾窜着:“爹,你说这么长的时间,为什么世子爷那边一丁点儿动静也没有,外头都没有人见过他一面。”   “说不定就躲在暗处,等着瓮中捉鳖呢。”项理全气定神闲地端着茶,轻啜一口,实则心上也有些慌乱起来。   梁江关的事情不是说将人关起来就可以,城墙还需要修建,还得找一大批工人过来,原料都要开始采买。看着不见经角,这银子可都是白花花从口袋中拿了出去。他这些年贪下来的银子,除了进了自己口袋的,有一半还多拿出去打点。现在不敢在的银钱的上做手脚,可打点的关系却是不能断,只得拿自己的银子去填补这个窟窿。   自从陆持来了这汾阳,他就没有的的一日睡过好觉,现在陆持不明生死,贪财的念头起了一点,又被自己给下回去,过得还不如往常了。   项高阳起身,走到他面前,“若是说世子爷已经……”他对着自己做了的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说不定那女人也怕着,刻意将消息瞒了下来。若是真的想打消我们的警惕话,又为何对外宣称世子爷的身子已经好了。”   项理全眼皮子一抬,“你有几分把握?”   “七分,我的派了二十余人过去,就算没死也是重伤。”项高阳在中间加了一把火,“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知道世子爷到底有没有出事。不能再这样一直拖下去了,已经拖不起了,爹。”   项理全最后还是将话给听了进去,他让人通知了六司,司法方大人和司田邹大人找了借口没来。其余四司便同项理全一起,去了陆持府上。   陆持正同沈棠在院子里赏光。   陆持后来也知道,在他昏迷的这段日子里沈棠都做了些什么,促狭地笑着:“我竟然不知你有这样的胆量,倒是要谢你,平日里对我手下留情了。”   “我这不是在借着世子爷的威风去唬人么,世子爷的手段这样多,岂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沈棠瞪了他一眼,这件事情也算是过去,她也没有在意。   后来许久不见二三,发现身边的侍卫又换了一批,她才想起来问。陆持语焉不详,之说是让他们去锻炼锻炼,免得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只长了嘴皮上的功夫。   沈棠知道,此事或许与自己相关,但是也没插手求情。手下的人知道了沈棠不是和懦弱好糊弄的,侍候起来比往日更上心些。   自从知道怀的是双生子后,两个人都格外注意。   汾阳的冬天,日头难得有这样好的时候。沈棠的坐在外面的竹椅上,身上裹着一件用白狐皮做的披风的,只露出一张削尖的下巴,气色倒是比往常好上不少。   她同陆持正说着话,年关将至,他们虽在外地,可总要往京中送些东西过去。正说着话,她忽然停了下来,一把抓住陆持的手臂,顿了顿,才说:“他在踢我。”   先前肚子里孩子只像是一个象征,这一个月,沈棠的肚子肉眼可见的鼓胀起来,直到现在,肚子里的孩子突然有了动静,她才切切实实感觉到,自己的肚子里真的有两个小生命的存在。   “给我摸摸看。”陆持眼尾上翘,将手掌轻轻落在沈棠隆起的肚子,半天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他索性直接的蹲下身子,将耳朵凑了过去。院子里还有这么多丫鬟在,沈棠顿时红了脸,伸手要推开。   陆持抬头问:“怎么不动了?”   “才四个多月,动静小得很,怎么可能一直都在动。”沈棠说着就要推他,“你起来。”   这边两个人正说着话,丫鬟突然进来说,刺史带着四位大人一起过来拜访。   沈棠和陆持相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都看见阴谋的意思。汾阳的案子拖拖拉拉到现在,总是要有一个了结的,沈棠随后换了一身衣裳,就出去了。   项理全这次是有备而来,他原先只是怀疑,而沈棠又拿出“世子爷身子好得很,只是要静养,不方便见客。”的说辞,心中就越发笃定起来。   长袖一挥,他抱拳站在厅堂中间,面上接连闪现过沉痛、纠结和大义凌然之后,冲着沈棠说:“世子爷既然无事,夫人为何一直拦着我们?离出事已经有月余的时间,再重的伤现在也好了三四分了吧。夫人这百般阻挠,可是为了遮盖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事。老夫身为禹州刺史,世子爷既然在禹州的地界上出了事,老夫自当全权负责,可夫人也该老实说出的世子爷的伤情来。”   “我说了世子爷很好,现在只要耐心调理了。”沈棠避重就轻,翻来覆去就是这么一句话。   刺史气得拂袖,说着就要硬闯,“禹州这么多事务等着处理,夫人得罪了,老夫今日一定要知道世子爷怎么样了。”   沈棠乱了手脚,猛得站起来,差点打翻茶盏。这动作落在有心人的手里,自有一番意思。   “二三,将人都给我拦下来。”   二三得令,同侍卫一起,迅速将场面控制下来。这些人的刀子都是真正见过血的,浑身煞气,刺史带来的人不敢轻易动作了。   “我瞧大人今日不像是来做客的,二三,送他们离开!”沈棠猛喝一声,手指却死死地攥着桌子的一角,指尖都是泛白的。   刺史瞧见她这样,眼神暗了暗,冷哼一声,转身离去。上了马车之后,他同身边项高阳说:“梁江观的事情开始吧,做得隐蔽些。”   晚上,陆持在书房给老夫人写信,沈棠就着烛火在做小孩子的衣裳,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又和陆持说了一遍,而后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才出现到别人面前?”   “等段时间吧,怕是要等到年后了。”陆持说着,在信件上落下最后一笔。   烛火摇曳着,微黄的纸张上有未干的墨痕,上面写着——   祖母大人膝下:   久违慈训,常以为念。今兹略闲,聊禀数语。孙在禹中诸事安好,自知谨慎,重慈不必挂怀。所携沈棠,秀外慧中,贤良淑德,与孙琴瑟同谱,鸾凤和鸣,已有有梦熊之喜,将择日返辽,盼重慈做主,相结丝萝。   近日天气渐凉,秋风侵体,当小心调理,慎食生冷,厚自珍爱为盼。   陆持谨禀,叩请   祖母大人懿安。   他看着上面的字半天,忽然笑了出来,感叹起人生境遇的奇妙来。多年之前的自己定是没有想到过,日后的某一天,他当真会喜欢上沈棠,还动了娶她的心思。   沈棠见他笑出来,觉得有些莫名,“可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是好事,到时候你便知道。”陆持将信纸折起塞进信封里,封了火漆后,便阔步走过来。   沈棠眼前一暗,很快陷入熟悉的怀抱中。这姿势委实有些暧昧,她虽有些别扭,但知道陆持身上的伤口没有好全,不好挣扎太过,只抵着他的肩膀,“怎么了,觉得你有些奇怪。”   “只是突然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陆持看着她,暖色的烛火给女子镀上一层柔光。   她面上染了三分桃红,脸上细碎的绒毛清晰可见,像是熟得正好的桃子,让人想要一口咬下去,看看是否如想象中的鲜嫩多汁。   想着,喉结上下滚动,也随着心意,他顺势咬上了上去。力道不重,与其说是在咬,不如说是在调情。含着那块软肉吮吸,然后下挪,碰上嫣红的唇瓣,长舌挑开牙关,侵入到内里。像是精神抖擞的将军,在自己的每一寸土地上巡视,做上标记,宣誓着自己的所有权。   沈棠被亲得浑身发软,眼里含着莹莹水光,软若无骨得扶着男人的肩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倒了下去。明明是娇弱的样子,偏生眉间朱砂一点,说不出来的媚态。   “回盛京我们便成亲。”   沈棠愕然抬头,眼中恢复几分清明,看着男人脸上毫无玩笑之意,默了默,才说:“一开始你说说孩子生下来就放我走,就是在骗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我大宝贝的文,(她就是仗着她日更,嘲笑我断更一直嘲笑到今天的人,微笑)   书名:穿成私生女后我变美了   作者:石上清泉   文案:顾纤穿到一本书里,成了B市顾家的私生女,也是天之娇女顾菀的容器。   女主顾菀长得美艳精致,是潜力无限的女星,但除了顾家人以外,没有人知道她得了肾衰竭,需要换肾。   原身刚上大学,被骗到了一场酒会,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发生关系,怀了孕。酒会的照片被人发到网上,她成了众所周知的拜金女。   按照原本的剧情,原身因为流言蜚语的攻讦,精神状态不稳定,稀里糊涂打了胎,却死于大出血,顾菀伤心欲绝,最后用了原身的肾脏活了下来。   现在顾纤成了原身,身上还带着金手指,要做的只有三件事:   好好读书   养好身体   远离顾家   谢颂看着花园里看书的少女,黑眸闪烁不定   秘书:谢总,这块地位置偏僻,就算开发也不一定会收回成本   谢颂态度冷淡:别废话,买   顾纤发现自己多了一个新邻居,是她姐姐做梦都想攀附的男人 第76章   “没有,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我说的话仍旧算数。”陆持伸手将她后面的头发一点点理顺,声音里有一丝的落寞, “可能是得到了一些东西之后便想着要更多了。”   他正视沈棠,漆黑的瞳孔里敛着所有情绪,仿佛一片风平浪静的大海, 无人知道内里多么的波涛汹涌。“当时是存了私心, 留下这个孩子后,你走了也有个念想,不至于往后的日子过于孤寂。可现在却觉得我们连孩子都有了, 为什么不能重新开始试试看?你要的我都愿意给你,你不要的、旁人有的我也绝不会少你。”   “余生还很长,沈棠,我盼着我们能好些。”   对于陆持而言,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是不易,相处了这么多年,沈棠倒是第一次见他服软。   她承认,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答应下来。可冲动之后又忍住了。她不爱陆持, 也不知道此刻答应下来,究竟是因为先前救命之恩的感动, 还是因为共同血脉之间的羁绊,又或者是他许了自己一个看似光明的未来。   每一样都不应该是她答应陆持的理由,可每一样都告诉她, “你应该答应的”,他救过你的命,你们之间有了孩子,他也愿意娶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可答应的话一直说不出口,心里有个声音频频在说,你忘记过去了吗,你忘记他是怎样逼迫你留下来的吗,你忘记他是怎样将你的尊严折损像一个仆人一样侍候他吗。   过去与现实在天人交战,沈棠低着头,长时间没有开口。   陆持似乎是查觉出什么,只是就将她搂在怀中,声音比月色还要柔和几分,“我不勉强·你,你且好好想想,全凭自己心意就行。”   沈棠搂着男人的脖子,将自己的身子靠了过去,头靠在肩膀旁,呼出的热气交织在一起。   窗外风拍打着窗柩,屋子里碳火正盛,这个冬天也不算是太冷。   她晃了晃眼,轻声应了,“我想想。”   ————   信件送到盛京,已经是快过年的时候。得了陆持从汾阳送过来的东西,老夫人的笑容就一直没有消失过。东西贵重倒是其次的,重要的是里面的这份心意,老夫人连忙吩咐身边的涟漪,让人挑选些东西送放到汾阳去。   郝氏见不过去,这半年时间,陆临在官位上又升了一阶,平日里也没少给老夫人请安送礼,再没有得老夫人一声好。陆持就送了这一车破破烂烂的东西,她倒是欢天喜地上了。   这句话她不敢说,程苧婉的孩子没了之后她子在府中就低调不少。兼之她催着陆临再要一个孩子,陆临一直拿朝堂的事情搪塞,很少去落雪院子。她疑心是小夫妇两个人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忙着帮两个人和好,倒是没有时间出来作妖。   陈嬷嬷将一封信拿了过来,“世子爷还给您写了封的信呢,想必在汾阳一直是念着您的。”   老夫人面上笑容更甚,接过信件后还在说:“持哥儿最是孝顺的,之前送的那些东西,我还没有用完,这倒是又准备上了。他在外面也忙,下次啊,让他不必在这上面费心思了,左右我在府中,什么都是有的。”   “这是世子爷的一番心意,您这样说,他还要和您急呢。”陈嬷嬷顺着她话说。   老夫人笑意更甚,郝氏有些瞧不过去,在下面嘀嘀咕咕着:“世子爷怎么有时间准备这些东西,说不定全是沈棠那丫头打理的呢。”   任谁在兴头上被人泼了一盆冷水都是不高兴的。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淡了三分,低头去看手上的信件,突然冷了脸,将信件一把拍在桌子上。   发出的巨大声响让众人都吓了一跳,老夫人淡声说自己累了,将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   郝氏留了个心眼,偷偷让人去打听了,发现件了不得的事情——沈棠怀孕了,陆持回来之后,便要娶她为妻子。   对于陆持和沈棠的婚事,郝氏乐见其成,恨不得替老夫人将这门亲事答应下来,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沈棠已经怀了身孕。若是孩子出生,这就是伯恩王正经的嫡孙,日后还能有陆临的好。   她也没个人可以商量的,就将这件事情告诉了程苧婉,“这个小贱蹄子,和她死去的姨娘一个德行,没名没份地就爬上了男人的床,我倒是瞧瞧,孩子真要是生下来,伯恩王府这点子脸面往什么地方放!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世子爷说了要娶她?”   “可不是吗,你是没有瞧见,老夫人的那张脸,比墨水还要黑。我总是高兴了,她成天念着她那个宝贝孙子,现在算是栽了,我瞧她日后还能不能在别人面前抬起头。”   程苧婉没应声,心理却是极为不舒服。若是没有沈棠,她和陆临就该是恩恩爱爱的,也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现在她什么都没了,沈棠倒是过的滋润,名分和孩子都有了。   她心中涌起火气,气完之后又觉得不对劲。她总觉得陆持不是这样意气用事的人,为了娶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宁肯得罪老夫人。   她比郝氏的消息可灵通多了,先前听母家说太后在寻人的事情,心里打起了突突。难不成太后要找的人真是这个沈棠,世子爷知道沈棠的身份才娶她的?   这本就是猜忌,查的时候倒是叫她查出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原来沈棠果真是晋国福亲王的女儿,这几年晋国一直派人寻找沈棠的下落,最后无功而返的原因是陆持在中间阻拦,刻意将沈棠的消息藏了起来。只是程苧婉不太清楚,陆持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沈棠身份的。   嬷嬷在一旁说:“据说当年沈棠已经离开伯恩王府,是世子爷给云姨娘下了药,将沈棠逼回听松院。先前还觉得奇怪,怎么世子爷就和一个丫头过不去,现在想想,怕是那时候就知道了沈棠的身份,刻意将人留下来的。”   这句话说得对,也不对,若真是那样,以陆持的手腕,早些年就将人骗得死心塌地,哪像现在两个人一直犟着。   可是话不都是人说出来的吗,她将纸张折叠起来,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世子爷想娶沈棠,日后我们也算是妯娌,我也该送她一份东西。”   这些都是后话,盛京发生的事情陆持和沈棠全然不知,在汾阳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刺史那边有了动作,陆持也开始忙碌起来,手中握着不少证据。   年前他特意空出一段时间来,同沈棠一起过年。两个人相处这么久,在一起过年倒是头一遭,也格外看重。   让丫鬟裁了红纸,陆持动手写对联和“福”字。沈棠如今有五个多月的身子,因怀着双生子,格外显怀,也不方便动弹,就让丫鬟们去贴对联和挂灯笼,她在旁边瞧着位置正不正,也算是参与到事情中去。   大家都是第一次背井离乡到汾阳来。陆持并不是苛刻的,每个人都赏了半年的月钱,让厨子做了不少的荤食分出去,热热闹闹过了年。   等用了晚饭,两个人便屏退下人,在窗边说话,全是零零碎碎的琐事。   “过了年就没多少日子,陈妈说三月尾孩子就要出世。我倒是希望是两个女儿,样子像你一些,性子像我些。日后养娇纵点,到了旁家也不会受欺负。”陆持想得是挺好,手里剥着杏仁,一颗颗放在沈棠的面前,“性子活泼些就叫雀喜,文静的就叫倾喜。”   “若是男孩怎么办?”   “男孩就随意些,挑一个寓意好的字取名便成。”   沈棠没理他,突然觉得肚子一阵抽动,笑了出来,“孩子在动,指不定就在反驳你说的话。”   “我来瞧瞧。”陆持说着就走过来,伸手去摸沈棠隆起的腹部,半天却没什么反应。   这个孩子似乎天生的同陆持不对付,从一个月前开始胎动,这么多天,愣是没有叫陆持摸到过一回。往往都像现在,先前在沈棠的肚子里踢了一脚,后头陆持要过来时,就没了动静。   沈棠瞧着他脸色不好,笑得有些有些喘不过气来,手扶着小几,“说不定真是两个男孩,听见了你说的话,气不过呢。”   “你喜欢男孩?”陆持有些无奈,伸手揽着她的腰防止她跌倒,随意说:“要不一男一女,凑一个好字,”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吗?”   陆持抬头,漆黑的眸子更显深沉,眉眼间染上少年的稚气,“我的孩子,为什么我说了不算。”   他说着便低下头,在圆滚滚的凸起上落下一个吻,神情认真且温柔,“是男是女都好好,在你娘亲的肚子里乖些,别折腾她。”   很多时候,什么事情陆持都愿意去做,可若是让他说出来便是极为困难。难得说出这样一句软和话,沈棠几乎以为是听错了,伸手其去碰他的脸,“今日倒不像你以往的风格,许不是晚上吃了酒,现在醉了?”   “那你喜欢么?”陆持将她的头按低,抬起头亲了上去。   这样的氛围里,亲吻似乎被赋予了特殊的意思。沈棠红了脸,眼里含着水光,多了几分欲语还羞的娇怯。   倒也是没有拒绝,陆持挑了挑眉,心里横生出一股躁意,原本潜伏的谷欠望瞬间抬头。温香软玉在怀,他从来都不说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   他起身将女子直接打横抱起,往里面走。   轻纱被放下,屋子里烛火摇曳,男子粗重的喘气声像是战前的号角声,将所有的血液点燃,放纵在那方土地上进攻肆虐。娇嫩的花朵颤巍巍地被撑到极致,颠簸之中,听见女子的娇吟,似难过到极致,又似愉悦到极致。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日六了,别被我吓到。 第77章   梁江关的动静的的越来越大, 年一过, 项理全也按捺不住,偷偷将关起来的苦工放出来的一批, 掺和在请来的工人里头。不过他倒是谨慎的,将苦工牢牢看管起来,不允许和外面的人有丝毫的接触。   如此在暗地里做了一个月之后, 他彻底放松了警惕, 似乎就是笃定陆持出了事,禹州地界上再也没有能够制衡他的人。   一直经管这件事情的是汾阳县令的小舅子柳富深,那柳富深本就是个混的, 年轻的时候的赌色皆沾,走运的是出生在一个富裕的人家,姐姐又是一个极为有本事的,做上了县令夫人之后, 将柳家的生意   不过县令同夫人之间本就是利益的结合,谈不上什么感情,真正宠爱的是妾室梅姨娘。原本县令夫人还能忍下去, 一个姨娘而已,是上不了台面东西, 权当是养了一口牲畜。   谁知道正月里梅姨娘生了一个小子,县令大喜, 摆了七日的流水宴,并提出要将的孩子挂在夫人的名下。县令夫人咬死了不同意,县令只淡声说:“这是我唯一的儿子, 夫人总不能让我杨家断子绝孙了吧。”   县令同杨夫人之间孕有三女,听闻此话,她几乎要咬碎了一口牙。女本柔弱为母在则刚,况且杨夫人本就是刚烈的,岂能的容忍自己算计了一辈子的东西全留给一个庶子,当即就起了拆伙的心思。   她写了信给自己的弟弟,让他将柳家的生意同梁江关的联系断了干净,准备反手就将杨县令贪墨的证据交给世子爷。谁知道柳富深是个不争气的,将消息递给杨县令。杨县令送了一杯毒酒,将夫妻两这么多年的情谊断了干净,可他没有想到的是,杨夫人早就将所有的账目送了出去。   恰好关着叶生的人将叶生带去关押叶家村众人的地方,随后的暗卫跟了上去。他们自诩见多识广,可见到眼前一幕时,仍旧被震惊地说不出任何的话。   数千人就被关押在一个狭小沉闷的山洞里,吃喝拉撒全在这个终日看不见一点儿阳光的地方。腐败的尸臭味,滋生的尿骚味将这个不大的山洞堵得严严实实,他们却恍然不觉,眼神空洞地盯着出口的地方,盼着有人能够将他们带出去瞧一眼。   孤寂、死亡和漫无边际的殴打辱骂的阴影盘踞在每个人的头顶上,他们像蝼蚁般卑微地,在死亡的边缘上渴求一点生的希望。   暗卫进来时,数千双眼睛齐齐盯着他,没有一点儿生气。离着最近的是一个的约莫七八岁的孩童,皮肤黏在骨头上面,削瘦的脸上眼睛大得出奇,问他:“你也是被抓进来的吗?”   “不是,我是来带你们出去的。”   整个山洞瞬间沉寂下来,隐约能够听见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忽然听见有个妇人哽噎着,微小的声音便如冷水入了油锅,瞬间在人群中炸裂开来。数千人哭红了眼睛,相继弯着腰开始匍匐在地磕着响头,哭喊着。   “青天大老爷,救的都是命啊”、“好人一辈子都有好报”、“老天爷开了眼”……   他们用含糊不清的话,表达自己最诚挚的敬意与感谢,□□嘈杂却让一行刀尖上舔血的汉子红了眼,想要将他们搀扶起来,却没有任何的用处。   一桩震惊京师的案子就此掀开一角,没有人想到居然有官员胆大包天,做下如此骇人惊闻的事情。   皇帝震怒,连下三道急诏,命陆持主办汾阳一案,严惩包括刺史在内的数名官员,择日缉拿回京。而涉及此事且有包庇之嫌者,连降两阶,督察不严者,降职一阶罚俸半年。   八皇子手下的人在中间得了不少好处,涉案官员不少,当即请令,“此中牵连甚广,督察者虽有疏忽,但不及至此,愿陛下三思。”   皇帝一把将手中的砚台砸过去,双手撑着桌面,怒极反笑,“无用便是一种过错,居高位,不谋其事,朕要之何用。”   汾阳一案便这样定了下来。   等官兵去了项家捉拿项家一行人时,刺史夫人和项梦羽都没能反应过来。项梦羽是娇惯长大的,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红着眼眶往刺史夫人身边躲,“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刺史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拧眉看向来人,“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擅闯刺史府该当何罪名。”   来抄家的侍卫统领刚好参与解救苦工的活动,亲眼看着那些平民百姓因为旁人的一己私欲,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而这些人依旧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太平日子,锦衣玉食地活着。   他心中无不是愤慨,嗤笑声:“擅闯刺史府的罪名自然不是我等能够担当的,可项理全已经就被革了官职,现在就等着将你们送到大牢,让你们一家人团聚呢。”   “你胡说!”项梦羽面色惨白,整个身子都在哆嗦,出于恐惧往后面退了几步,“你一定是在骗我,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这样和我说话,等我告诉爹爹之后,定是要了你的命”   “嗤。”侍卫笑了一声,招了招手,立即有士兵上前捉拿。   他们都是粗人,从来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刺史府顿时一片哭声。   这些事沈棠倒是听府里的下人提起过,陆持是个手段强势的,接连抄了刺史、二司、县令以及柳家,禹州地界如同地震一般,可出奇的是没有起什么乱子。民众只是说青天大老爷开了眼,终于将吃人骨头的东西抓了起来。   此时的沈堂已经有八个月的身孕了,肚子上像绑了一口锅,四肢却依旧纤细,从远处看去倒有些吓人。   陆持更是担心,更加不允许她出府去,只让人每日陪着她在院子里散散步。一下子缉拿这么多官员,所有的政务便摊到他头上,再加上他要处理汾阳贪墨的后续,一时忙得分身乏术,不过每日他都要回来陪沈棠一个时辰。   有次晚上回来,就沈棠转身去吩咐丫鬟上饭的功夫,她就看见男人坐在椅子上睡着了。这些时日,他轻减不少,眼窝深陷,眼下有一层淤青。   沈棠推了推他,轻声说:“陆持,吃一些东西再睡。”   陆持睁开眼,眼里充斥着红血丝,半天才缓过神,将面前的人一把抱在怀里,头埋进颈间,深吸了一口气。女子身上特有的香气让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过了半晌,他略带疲倦地说:“最近有些忙了,等你生产时我便空出时间,陪陪你。”   “你先忙着你的,那才是要紧事情,若是时间不够了,不必日日回来。”沈棠有瞬间的不自在,想了一会,抬起的手才慢慢落在男人的肩膀上,“这样来回奔波,身子也是受不了的。”   陆持抬起头,眼尾上挑着,里面闪过一瞬间的光亮,“我回来看看你,也算是放松了,你不必担心。”   这段时间两个人的关系融洽了不少,可相互仇视这么多年,陆持的性子忽然软和下来,倒是让沈棠有些不真切的感觉,总觉平静的背后在酝酿着什么风暴。   实际上沈棠有时候的直觉时相当准确的。   日头正好的某天,她和美景在院子外头做小孩子穿的衣服。她和陆持对孩子都重视得很,将带过来雪蚕丝给小孩做衣裳。看得陈妈忍不住咋舌,在私下里告诉沈棠,小孩子长得快得很,用不了这样好的东西。   沈棠将这些看得淡,觉得自己有只要孩子穿得舒服,便是可以。久而久之,陈妈也便不再说话。   美景一边拿着小衣用手比划,一边问身边的陈妈,“小孩子只有这么一点大吗?会不会太小了点。”   “不小了,姑娘是不知道,有些双生子生下来只有巴掌那么大。”陈妈看着美景一脸震惊,笑着说:“日后多喂些,张开了就好。”   “那乳母要好好找。”美景转脸看向沈棠,“前些日子良辰说相看了几个乳母,说是带过来让你瞧瞧……奇怪,今日怎么没看见良辰?”   她扭过头往四周看,瞧见良辰带着一个信封走过来,连忙叫着。   良辰快步走过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沈棠,“今日突然有人送了一封信过来,上面也没有个名字,只说是从盛京传过来的,要让姑娘亲自打开。奴婢在前头问了大半天,一句话没问出来不说,一时不查居然让人直接的跑掉了。奴婢瞧着他也不像是什么好人,正准备将这封信交给世子爷,让他查查来由呢。”   “拿过来我瞧瞧。”沈棠有些好奇,接过信封才发现里面鼓鼓囊囊的,全都是纸张在里头,这才打开来仔细瞧了瞧。   待看清纸上面的内容时,她的嘴角渐渐垂了下去,一道的惊雷就直直地在耳边炸裂。然后仿佛失聪一般,世界里没有一点儿声音。   秀眉死死地蹙起,双手有些轻微的发抖,她忍不住想,这上面写的东西到底有几分是真实的?陆持究竟骗了她多少的东西?   良辰见她脸色不好,小心问了一声,“这信上可是写了什么不该的东西。”   “没有,只是些无聊的事情。”沈棠脸色难看极了,青天白日里,她却觉得深处冰窖,浑身发寒。   良辰瞧着她像是遭受了极为致命的打击,想要开口却无处劝起,就看见姑娘站了起来,像是处在高处,身子摇摇欲坠。   “等世子爷回来,你转告他,我在书房等他。”   书房一般放着机要密件,有专门的人在把守着。从盛京起,沈棠就经常出入陆持的书房。是以,到汾阳后,她虽不常来这边,但是也没有人拦着。   陆持的书房很是整洁,各样东西分门别类地摆在桌子上,挑不出一点碍眼的东西。她在桌子上扫过一遍,视线忽然就停顿下来,看着夹在《战国策》里露出一条边的信封。   又是信件。   她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这封信上会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是一旦知道之后,她和陆持之间也完了。   纤细的指尖抽出信封,然后拆了开来。沈棠在德春院里抄了不少的佛经,一眼就瞧出,这是老夫人的笔迹。上面的字不多,拢共就说了一件事,让陆持回到盛京后同贺家的小姐成亲。   沈棠自嘲的想,在老夫人身边侍候这么多年不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老夫人在知道她有身孕之后,大大方方给了她一个良妾的身份,日后生出的孩子记养在嫡母的名下,并告诫陆持,以后莫要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   你瞧瞧,一个两个都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好了,却只瞒着她一个人。   她忽然想到那天,陆持目光灼灼地同她说,等回盛京之后,他便会同她成亲。现在看来,那番话究竟有多讽刺,陆持从来只是将她当成一个玩物而已。   来自身边人的伤害永远是最重最疼。   沈棠只觉得心上被捅了一刀,让她疼喘不过气来,热泪压垮睫毛,宣泄而出。她捧着一封信件,又哭又笑。都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怎么就不能长长记性,为什么还相信陆持这种人会有真心!   夜色慢慢驱走所有的光明,将整座城池笼罩在阴影之下。   陆持回来时候已经夜深了,良辰忙上前说:“姑娘今日下午去了书房,到现在也没有出来。奴婢同美景去了几回,姑娘只说有要事同你商量。”   “今日可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人给姑娘送了一封信,不知道是谁,姑娘看过之后脸色不大好。”   陆持顿了步子,微微挑眉,侧过脸看向良辰,目光中都淬了寒气,“谁让你们将一些来路不明的东西给她看?”   良辰一顿,弯着腰赔罪,“是奴婢的错。”   “自己到管事那里,扣除一个月的月钱。”   说完他便裹挟着一阵冷风离去。   “怎么没有点蜡烛。”屋子里是一片黑暗,陆持像是没有意识到沈棠的异常,走到烛台前用火石将蜡烛点燃,屋子里重新亮堂起来。   沈棠安静地坐在书桌旁,骤然的光亮刺得她睁不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她才缓过来,才开口,声音哑涩,“你回来了啊,刚好我有事情要同你说。”   “想要说什么?良辰说你晚上都没有用什么东西,我们先吃些,到时候再慢慢吃。”陆持走过来,扫见她手中拿着的信件时,顿了顿,接着便像是个没事人般,抽走女子手中的东西,不在意地说:“祖母说的都当不了真,我说了会娶你,便一定会娶你。”   “我知道,所以你为什么要娶我?真的是因为喜欢我吗?”沈棠坐在那里,浑身都是僵硬的。她舔了舔干涩开裂的唇瓣,缓声说:“先前我也以为是这样,可是仔细想想,从我们一开始见面你就不喜欢我,恨不得都让我消失,为了威胁小姨才将我留在听松院,怎么就突然喜欢上我。”   陆持的眸子一瞬间暗淡下去,像是一汪深潭,拢着所有情绪。他翘着嘴角,声音有些冷,“你想说些什么?”   “我想说,我真的太自以为是了,以为你对我好,为了救我甚至以身犯险就是真的喜欢我。我怎么就忘记了,你这个人啊,一点心都没有。若不是有利所图,怎么会放下身段去哄人的。”发红的眼尾渗出眼泪来,沈棠牵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眉间朱砂格外妖冶,“我差点就被骗到了呢。”   字字句句都是诛心的,陆持怒极反笑,面色郁沉,一把攥着女子的下巴,迫使她抬起的头来。看见女子巴掌大的脸上全是泪痕迹,他所有的火气又散开,将她的眼泪擦干净,“是有人和你说了些什么吗?都当不得真,你想要知道什么便过来问我,不许再这样阴阳怪气。”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爹爹是谁?”沈棠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是不是你故意让人搅乱了消息,所以过来寻我的人都没有找到我。”   这是陆持埋在心里最深处的秘密,赫然揭露出来,他的脸上闪过得片刻的震惊。   原本怀疑的事情,突然被证实了,沈棠只想发笑。这么多年,她所遭受的种种罪过,皆不过是因为眼前人的一己之私。她也应该有平阔坦荡的人生,最后却卑微的活着,成为曾经自己最不耻的人,忍受别人的指指点点。   陆持啊,他怎么能又怎么敢将她的人生摧毁成这样。   沈棠气得浑身都在发抖,然后狠狠地给了面前的人一巴掌,眼里全是厌恶与憎恨,仿佛两人之间有着是誓不共天的仇恨,“你真卑鄙。”   那种眼神深深刺激到陆持,他背着光,整张脸隐匿在阴影里头,唇边漫着笑意,“我一贯是卑鄙的,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所以你就这样利用我吗?先是利用我小姨将我逼回伯恩王府,又刻意让寻我的人找不到我,甚至故意让我怀上这个孩子……”   沈棠几乎喘不过气来,双手死死地攥着椅子的得把手,“陆持,我一贯觉得我命不好,是我自甘堕落爬上了男人的床,旁人说什么我都忍着。因为我一直孤零零地活着,不忍着也没有人会得替我出头。可这算什么,从头到尾就是你的算计。看着我现在声名狼藉地活着,你是不是很高兴了?我还要感激涕零地替你生下这个孩子,世子爷,怎么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发现你有这样的好算计。你且告诉我,你接下来想做什么,也让我有个准备,提前配合你的不是么。”   她微微站起身,凑到男人的面前,一字一顿地说:“陆持,你真让我觉得恶心,无比恶心。”   “我没有想过让你不见你父亲。”陆持的下颌紧绷成一条线,抿唇将她按在椅子上,面上没有多少的表情,声音是一贯的冷静,“等我们回盛京成亲之后,我便同你去晋国,亲自拜访你的父亲。”   “那你怎么没有同老夫人说,晋国王爷的女儿上了你的床,连孩子都生了。”沈棠忍着身下的抽疼,挤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来,“老夫人就盼着你娶一个名门贵女,陆持,你瞧着我身份可还配得上你?”   她扶着把手站起来,想要往外面走。   “沈棠,过去算是我的错,你要怎样做都好。”陆持抓着她的手。   他半靠在桌子旁,眼神晦涩,陷入一种即将失去她的恐慌中。神情都染上了几分慌乱,涩涩的开口,“我只是想你能一直陪着我。”   “好啊,那你去死,死了我们就两不相欠。”沈棠挥开他的手,往前面走去,仿佛这样就能完全从过去中走出。   剩下的襦裙已经湿透,双腿之间仍旧有液体不断下流,腹部传来抽疼,让人恨不得去死。她脚下一软,直直的跌在地上。   陆持一懵,一股巨大的恐慌袭击脑海,动作快于想法,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时,就已经抱起女子往外面走,声音有些发颤,嘶吼着:“快来人,将产婆找过来。”   众人见状也开始慌乱起来,院子里吵闹成一团,慌不择路彼此撞上的人有的是。   沈棠这一胎出了不少意外,因此陆持早早地就找了几个产婆,就在别院里住着。他抱着人去主屋时,六个产婆已经急急忙忙赶到了。   他将女人放到床上,才看见自己手上染了一片鲜血。那红色极为耀眼,直直的往人心窝子里戳,陆持后背已经是一片冰冷,生平头一次软了脚。   有稳重些的婆子上前同他行了一个礼,板着一张脸,“世子爷,你该出去了,没有男子生产时在屋子里的道理。”   陆持看了一眼沈棠,她脸上全都是汗,额发湿哒哒的黏在上面,苍白的脸都皱在一起,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可就算这样,她死死的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好。”陆持转过头,脚步踉跄,“若是她有事,屋子里的人便为她陪葬。”   产婆心头一凛,应声之后又开始犯愁,这夫人是双生子,又是早产,能不能母子平安,谁说的清楚。   陆持一直在外面坐着,屋子里只有产婆焦急的声音,丝毫听不见女人的哭叫声。一面墙,将所有的恐慌无限放大,他仿佛又回到了母亲离开前的一夜。   沈棠说得没错,他是冷心惯了的人,起初要将她留在听松院,不过是因为孤寂太久,身边养着个人陪着。他和她都是亲缘淡泊的人,本就是应该在一起。   他一开始并不喜欢沈棠,全当是一个宠物养着,会生气会反抗,倒是比死物多了许多生气。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上沈棠,因为他对自己的自制力有足够的信心,等日后腻了,定是能够从这场游戏中全然身退。   可自制力这种东西,从遇见她的那一刻便全然瓦解了。在黑暗中行走很久的人,点滴的光明便会成为心之所向。许是习惯了回来之后便有人对着他嘘寒问暖,无事便在书房陪着他也不打扰,会为他做香囊、衣裳,一整颗心全然系在他身上。   陆持知道这一切都是沈棠浮于表面的假象,可还是无法自控地陷了进去,想独占她的所有。爱,便是占有,他也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自然想将喜欢的人拼命留在身边,哪怕是用尽手段。   可此刻坐在门外时,他陷入一种深深的恐慌中。   他知道,他留不住沈棠了。 第78章   中间不停有人进出着, 端进去的是澄清的热水, 端出来的便是血水。   产婆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咬死了牙一声不吭, 她忙吩咐丫鬟去煮了参汤,亲自喂沈棠喝下去,急忙说:“夫人, 这时间还长着呢, 您若是难受,便叫出来,不必如此忍着。”   沈棠没说话, 身下的又是一阵抽疼,她咬着唇差点背过气去,唇瓣上已经渗出点点的血珠。产婆没了法子,让丫鬟找一块绢布放到她嘴边, 让她咬着。   可时间一长,外面的天渐渐亮堂起来,产婆们开始慌了起来, 有人掀开布锦往下面看去,心里打起了突突, 孩子是脚步先朝下的。   也就是民间俗称的“落地生”。   落地生极为凶险,更何况这是双生子, 若是头一个出来得迟了,小的说不定就在里面闷死了。   “夫人,您用力些, 孩子就快出来了。”产婆急得满头是汗,只在一旁说些宽慰的话,“过了这遭就好了,都看见孩子的头了,加把劲就行了。”   沈棠只觉得盆骨的地方被人硬生生地撑开,那种疼痛在每根神经里涌动,摧毁人的心智力。好几次,她都觉得自己会这样昏死的过去,又生生地被疼意拉醒。   时间渐渐过去,羊水都快干了,要是再拖下去,大人和孩子都保不住。   几个产婆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相视一眼后,高胖一些的产婆往后面走,“你们去推肚子,我去拽孩子,是福是祸,都是这么一遭。”   话一出,屋子里的丫鬟全都白了脸。   产婆跪在沈棠身边,“夫人,你且忍忍。”   她话刚落,后面的两个婆子就开始按压她的肚子。那种剧烈的疼痛袭击全身,像是要将灵魂也一并摧毁般,冷汗又逼下来一层,她身子紧绷成一张弓,忍不住尖叫出声。   伴随清脆的啼哭声,沈棠的意识渐渐远离,只听见身边的人不停地在叫她的名字,然后腹部又是一空,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产婆还没来得急高兴,看着手中浑身泛青的孩子一下子傻了眼,立马有人接过去,翻过孩子的身体,伸手去扣孩子口中的呕吐物。等清理干净后,只听见一声微小的哭声,像是猫哼一样。   这个孩子怕是活不成,所有人的脑中闪现过这样一个念头。   这个消息将新生的喜悦都冲淡几分,有丫鬟出去报了喜,“世子爷,母子均安,是小小姐和的小少爷。”   陆持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往起站时,脑子一懵,都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进去的。   屋子里面得血腥味还没有散开。   两个产婆抱着孩子走过来,“这个是姐姐,这个是弟弟。小少爷瞧着不大好,要请大夫来看看。”   陆持看了一眼,两个孩子格外小,皱巴巴地一团缩在小被里,不像沈棠也不像他。   “让人找大夫过来照看。”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往床边走。   女子就像从水里捞起来的一般,浑身湿透,安静的躺在床榻上,呼吸都变得浅慢。他紧紧地盯着她的脸,生怕一个不注意,面前的人变回从眼前消失。   “她怎样了?”   “夫人生产时脱了力,等休息够了就好。”产婆即刻回话。   陆持也不动弹,就直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沈棠。一夜之后,他眼中的红血丝更甚,下巴冒出了一层胡茬,衣服皱巴巴地裹在身上。他宽阔的肩背没有往日的挺拔,略微有些佝偻,任谁也不会想到,这就是当初盛京中意气风发的公子哥。   良辰将准备好的荷包分发给众人,产婆得了赏,极有眼力地退了下去。她上前问:“世子爷可要下去休息一会儿,这里我和美景看着就可以。”   “无碍,你们看着两个孩子去,我是说小的身子不好么,你去看看大夫怎么说。只要能治好,银钱都是不计的。”   良辰心里是不愿意的,她虽不知道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出来姑娘便胎动,生产时九死一生,她在旁边看着都揪心。   世子爷明知道姑娘有身子,还让她出了事情,就是有天大的理由都是他的不对。良辰心中不免怨愤,语气也不怎么好,“底下的人粗手粗脚,等会儿姑娘醒了,用她们也习惯。”   陆持没说话,良辰美景二人便默认他同意了,也在屋子里守着。中间两人出去过几次,看着孩子。   两个孩子都是安静的,软趴趴地睡在那里,也不怎么动弹,饿的时候便哭上两声。小少爷生下来比小小姐瘦了一圈,吃得也不厉害,哭的时候就像小奶猫的哼哼声,看着都让人心疼。大夫说他有先天不足之症,又因孩子太小,不敢开草药伤了脾胃,只能让乳母喝下药喂养他。   可沈棠早产,乳母还没有找好,府上只有一位,又不敢让乳母服下药。且两个孩子都不够吃,小少爷吃不了多少,小小姐吃的多,饿的也快,乳母没有了奶水,哭得整张小脸都是通红。   沈棠是在孩子的哭声中醒来的,她循声看过去,见美景抱着得孩子在轻声哄着。当她视线触及到坐在床边的男人时,冷了脸色,转过头,“出去。”   陆持恍若未闻,招手让人将两个孩子都抱了过来,“你还没有见过孩子吧……”   “出去!”藏在锦被之下的手骤然缩紧,她将音量又提高了,“我不想看见你,出去。”   陆持的面色铁青,他的手肘撑在膝盖上,眼里的黯然一瞬而逝,语气依旧是清清冷冷的,“是龙凤胎... ...”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沈棠将被子掀开,挣扎着就要往起坐。   良辰惊呼,陆持的一张脸全黑了,他抿着唇,死死地攥着女人的手,“你疯了是不是!”   “那你就出去。”沈棠白着一张脸,语气却透着不容置否的坚定。   屋子里的人知道两个人之间又发生了争吵,皆屏住呼吸,不敢大声喘气,生怕扰怒了两个人。   僵持一会之后,还是陆持让了步,隐忍了火气,“你好生休息,我这就出去。”   说着就站起身,大步朝外面走去。   孩子像是查觉出氛围不对,忽然哭了出来,美景抱着她不停地颠簸安抚着,没有丝毫的用处,孩子依旧扯着嗓子哭个不停。   良辰犹豫了一会,问沈棠,“姑娘可要看看两个孩子?”   沈棠眼神复杂地看着孩子,那哭声像把刀子往她的心上割,过了半晌,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不必了,你们照顾着就好了。”   作为母亲来说,他们两个都是自己的骨血,她不可能是不喜欢的。可是一想到这个孩子是被逼着生下来,孩子的父亲亲手毁了她的人生,她又本能地不想去看孩子。   呆在这里的每一刻钟都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想离开,若是同孩子有接触,培养出感情了,分开时只是自己难受。   两个丫鬟看着这样心里头也难受,这都叫什么事情,孩子没出生之前都是天天盼着,现在生出来了,两个人又像是说好了般,谁也不在乎了。   奶水不够,两个孩子饿着肚子,都哭得厉害。沈棠打定主意不去过问,竟真的半句话都没有问过。无论是谁上前同她说话,她都闭着眼睛一声不吭。   两个丫鬟实在没了办法,只好将事情告诉了世子爷。   美景本就经不住事,先前又被大夫吓唬了一通,圆圆的眼睛都红了,“大夫说小少爷要尽快喂药,可现在乳母只有一个,乳母喝了药,小小姐就要饿着。两个孩子都哭了一下午了。”   陆持看着两个孩子,心莫名软了下去。他接过靠近手边的一个孩子,比想象中的还要小,仿佛一个不留神就能从怀抱中摔下来。   他的动作都有些僵硬,小心翼翼站起来往屋子里走去,将孩子直接放到沈棠的身边。   沈棠查觉出他的动作,冷眼扫了过去,“将孩子抱走,我不喜欢他在我身边。”   “孩子饿了,乳母的奶水不够,你的儿子生下来就先天不足,哭了一下午。你若是不喜欢,就看着他哭闹,任由他出事。”   陆持狠了心肠,直接将两个孩子往她的身边一放。两个孩子离开了温暖的怀抱,哭得就更加厉害。   两个孩子一直在屋子里呆着,只有要喂养的时候才会抱出去一会。在丫鬟零零散散的谈话中,她也知道了一些情况。两个孩子因为早产的缘故,都过分瘦小,特别是小的,生下来就差点没能够活下来。   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才生下来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到完全不管不问了。   最后她还是妥协下来,“我喂孩子,但是这段时间,你不许再踏进这个屋子一步。等找到乳母之后,你放我离开。”   陆持看着她许久,心头压着一块石头,堵得他有些发慌。他是真的没有想过,有一日沈棠会厌恶他到了这个地步。   但是他现在也不敢硬碰硬,将这件事情应承下来,却没有说,会让沈棠离开。   他自欺欺人地觉得,只要他不松口,沈棠便不会离开。   沈棠愿意喂养,这自然是件好事。许是因为亲缘的关系,两个孩子都十分黏沈棠,只要一会没有看见她,就要哭。   小的那个生了几回病,整日里身子都是滚烫的,吃了含了药汁的奶水也不见好,整日里缩在沈棠的怀里哼唧唧的。没人的时候,她都不知道哭了多少回,总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孩子。   有天晚上,小家伙病得严重,一下下喘着气,将所有人都吓着了。 第79章   就那么一个小小的团子, 窝在怀里喘不上气, 沈棠一颗心都是揪在一起,恨不得能替他受过。   大夫过来瞧了一回, 开了一副方子,嘱咐说:“此药药性重,孩子能不能受住不好说, 你们慎重些用。”   这几乎就是在宣判这个孩子的死刑, 她咬着牙,将药方接了过来,让丫鬟们煎药。三碗水煎成半碗, 药汁呈现苦黑色,才端到孩子的面前,孩子便开始哭闹。细嫩的手指头勾着沈棠的衣裳,哼哼唧唧地要往怀里面钻。   他一哭, 沈棠也受不了,跟在后头默默地掉着眼泪,可还是忍着, 强行将药给孩子灌了下去。   中间孩子呛到几回,张着嘴就在哭。沈棠将那一小团抱在的怀里, 不停地亲吻着额头,“不哭了, 不哭了,喝了药之后就能好了。”   她抱着孩子一刻都不敢撒手,生怕一不注意孩子就出了事。每隔了一两个时辰, 她总忍不住伸手去探孩子的呼吸,几次下来,整个人都像是魔怔了一般。   陆持一直在外面守着,眸子漆黑快要渗出水来,每次想要踏进屋子里时,又忍了下来,独自在外面焦灼不安着。在沈棠睡着的时候,他进屋子里几次,经常一坐就是大半宿,在女子快要醒来的时候,又提前出去。   几天下来,沈棠几乎是脱了一层皮。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是,孩子最后平安无事。   这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喜事。   等两个孩子都稳定下来之后,她便开始惦记起另外一件事情来——她想要离开。可陆持像是预料到她有这样的念头,对院子里的管派更严,她身边人进出都严格了些。   她发现凭着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离开。   叶生是孩子快满月那天才过来的。他被救出来那天,身上全是带血的鞭痕。他也没有一个亲人,沈棠倒是想要将他留下来,被他礼貌谢绝了,同村子里的人一同回去。   这次是掐准了沈棠要生产的日子才过来,谁知道他来了之后才发现,孩子都快要满月了。他心中直觉得怪异,也没有门道打听,就将这种怪异压在心底。   他毕竟是外人,不好直接进屋子里,沈棠便让人支起一道屏风,两个人隔着屏风说话。   叶生带着不少野味和鸡蛋过来,大部分都是他在山上打猎获得的,或是用猎物换来的。虽然不值几个钱,但也是他的一番心意。   “这些都是补身子的,姐,你看看你喜不喜欢吃,喜欢的话,我再从山上猎一些回来。”   “你这些天回去就在山上打猎么?不是说还想继续读书么?怎么不学下去了?”   叶生一愣,继而笑了出来,“打猎也不错,每日自由自在,还能换些银钱,倒是挺快活的。”   他不想继续说下去,转移了话题,“我能看看孩子长什么样吗?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我空空手来的,有没有给她准备什么礼物?”   沈棠示意良辰美景将孩子抱出去,“一男一女,姐姐叫倾喜,弟弟叫元洲,两个人长得倒是挺像的,性子也差不多,平日里乖巧得很,不怎么闹腾人。”   孩子抱出来以后,叶生见到他们的第一面就觉得欢喜,甚至还有几分激动。   孩子养了一个月,原本皱巴巴的一团也舒展开来些,像是白白嫩嫩的团子,看着脸水生生的,让人恨不得亲自动手去掐一下,看是否能拧出水来。孩子的模样像陆持多些,但是眼睛都像极了沈棠,元洲眼角的地方甚至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   两个人养得都好,但和同样大的孩子比,还是有几分瘦弱,看着可怜巴巴的。   叶生只看着,连声说了几个“好”字,“我看都是有福气的,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日后都是俊人儿。”   “现在能看出些什么,我只盼着他们平平安安的就好。”   两个人又说了些话,关于最近的生活。   说了几句话之后,叶生心中的怪异感更是强烈,他没能忍住,直接问出来,“怎么就早产了,一般不是要等足月吗?”   他见自己问出这句话之后,屋子里的气氛陷入一种古怪的沉默中,就直觉不好。   正要插科打浑将这件事情糊弄过去时,沈棠突然说话了,“我和世子爷有些争执,出门的时候不小心绊到了,孩子才提前出世的。”   沈棠知道,叶生是唯一能够帮自己将消息带出去的人,想了想之后,将令牌和早先准备好的信件一同放入锦囊里,让丫鬟转交出去。   “你若还想继续去学堂学字,便带着这封信,去城北的信芳学堂找一位姓朱的先生,我早先同他打好招呼,他会收下你的。”   叶生心里一沉,城北根本就没有什么信芳学堂,更没有朱先生。沈棠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话,让他起了疑心。他面上却不显,老老实实将锦囊收下了,往口袋里一塞,嬉皮笑脸的问着:“姐,你说我什么时候去比较好?”   “自然是越快越好,去得迟了,先生也会觉得你是不诚心的。”   “好。”叶生将事情一口应了下来。   他离开之后,才急急忙忙找了一个角落,将锦囊拆开来看,里面是一块令牌和信件。   信件上草草交代了这段时间沈棠发生的事情,看得他火气直往头顶上冲,深吸了几口气,才将后面的话看完。   沈棠让他去城外楚香楼找一位姓盛的等东家,请东家出面谋划,帮着她离开这里。叶生自知此事关系重大,也不敢耽搁,连夜出城去楚香楼。   楚香楼正是忙碌的时候,自然不会搭理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子。掌柜挥手正要将人赶出去时,叶生仍旧笑嘻嘻地凑了上去,用身子挡着手,将手里的令牌给掌柜看,“你可认识这个东西?”   掌柜一下沉了脸,将叶生的胳膊反手擒住,往里面的屋子里推去。关上门之后,他才沉声问:“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我要见你们东家,有重要的事情说。”叶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见我们东家?”掌柜生了一双鹰眼,直勾勾的看着他,里面藏着锋利。   叶生将令牌往桌子上一拍,粗着嗓音吼着:“我自然不算什么东西,可这令牌的主人认识你们东家。我只是来跑个腿的,若是耽误了事情,你能担待得起!”   氛围一时僵持下来,半晌,掌柜古怪地笑了一声,“好小子,倒是个有胆识的。希望你没有骗老夫,不然也叫你见识见识这楚香楼护院的本事!”   作者有话要说:  当初微博说后面有惊喜,就是多加了一个元洲的。陆元洲,倾喜,沈棠,陆持名字的好好听 第80章   楚香楼的东家的名唤作盛礼, 本就是晋国人士, 因着和魏国之间的生意往来频繁,所以在此处开了一个香料楼。   他本是权臣之后, 因兄长接过家族重任步入官场,他不愿与其相争,潇洒江河之中, 做起了生意。因为家族的便利, 他同宫里的几位爷也有几分交情,来时便受了嘱托,寻一名名叫沈棠的女子。   只有一个名字和出生的年月, 至于身高几何,相貌怎样,如今身处何处统统是不清楚的。他私自想,这样寻人无疑是大海捞针。再说, 福亲王离开的时候,沈棠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孩子也没有依靠怎样生存下去, 如今是死是活都说不好。   因此,他也并未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现在猛然听人提起这个名字, 沉睡的记忆一下子就被唤醒了,他困惑地看向旁边只比桌子高出小半截的小姑娘, “巧巧,我先前见过叫沈棠的女子?”   巧巧穿着一身鹅黄的曲裾襦裙,生得唇红齿白, 她抱着一本足有砖头厚的簿子翻找,一阵纸张摩擦的声音过去,她才抬起头,一板一眼地说:“没有,这块令牌应该是您给杨姑娘的。去年杨姑娘还写了信来告诉您,若是有人拿着这块令牌来找您的,请您务必帮她这一个忙。”   “像是有这么一回事。”盛礼仔细回忆着,当初杨娉婷将事情说得清楚,却独独没有说这个人也叫沈棠。   他将令牌收下,同叶生说:“此事我应下来,你回去问问,让她寻个日子,我便带着人过去接她。”   叶生见他答应,也不再多问。两个人商量事情之后,叶生便离开了。   他后来又去找了几回沈棠,也没有能得到一个准确的日子。因为陆持虽答应不进屋子,但无论公事如何繁忙,每晚都会过来看看孩子和沈棠。   有几次沈棠睡得浅,模模糊糊中察觉到男人坐在自己床边,待她清醒时,屋子里面已经是空荡的一片,没见到人影。可她知道,陆持是来过的。   三日后大雨,梁江关城墙坍塌,砸死了不少人,陆持明日便要过去查看。   沈棠也是听身边的丫头在说,前任刺史项理全做的真就不是个人事,拿稻草充当砖石,填充在墙体中间。雨势一大,竟然直接将城墙给冲垮。听外头传来的消息,垮掉的墙体中还发现了几具白骨。在长期欺压之下,梁江关到百姓反抗起来,跪在衙门门口讨要一个说法,世子爷这次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沈棠将这句话放在心上,等第二日叶生过来时,将这个消息告诉他。   叶生出门时正好撞见了回来的陆持,陆持白天甚少在府上,他来了几趟,这还是第一次撞见陆持。   他脸上挂着笑容,嬉皮笑脸地同陆持打了个招呼,说自己来看看两个孩子,又找了各种角度,将两个孩子好好夸了一通。看见陆持隐有不耐之色,才讪讪地将话题停下来,说了声告辞。   转过脸去后,他脸上的笑容全然消失不见,眼底一片郁色。   陆持眉间出现一个小小的“川”字,直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随后找来良辰问:“叶生,这几日过来都做了些什么?”   “同姑娘说说话,然后陪小少爷和小小姐玩,其余便没了。嗯……倒是有一次姑娘说,要送叶公子去学堂,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他日后怕是也没有这么多时间过来了。”良辰对叶生的印象好了不少,其中也有些怜惜他遭遇的缘故,笑着说:“小少爷和小小姐也挺喜欢叶公子的,往常旁人抱他们便要哭闹,他抱着却不哭。”   “嗯。”陆持点点头,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桌上轻点着,心中的烦闷却没有丝毫的减少。   他的直觉一贯是敏锐的,外人听着可能觉得是玩笑话,可这份直觉却帮他规避了不少的麻烦。他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也许就和沈棠有关系。   “世子爷,姑娘……姑娘说回到盛京之后,您便要和贺家的小姐成亲……”   良辰是奴才,原是不该过问这些事情的,可她自小就在沈棠的身边侍候,也看着两个孩子出世。女子家最重要的东西姑娘全给出去,明明不是她的错,可她平白担了许多骂名。   我是以后世子爷也不能给姑娘一个名分,那连带着两个孩子都会受委屈。她瞬间替姑娘不值起来,“那姑娘怎么办?”   “没有的事情,你先退下,找两个丫鬟替我收拾东西,明日我便去梁江关。”   良辰脸上有些难看,行了礼之后便离开。   第二日早晨,陆持早早就出去了。他离开没多久,叶生同盛礼一起带着二十多人闯进来。   这阵势将所有人吓了一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让他们直接冲到内院,丫鬟和婆子尖叫着,院子里乱成一团。有人上前来拦着,被领头的人拽着胳膊就扔开。   他们进屋子的时候,沈棠正抱着倾喜。   盛礼自觉自个和来的这些人都是粗人,面前女子见到他们没有丝毫的慌乱,利索地将手中的孩子交给叶生,趁着身边丫鬟还愣神的时候,将另一个孩子抱在怀里。   他饶有兴趣地盯着着她,半真半假地说:“来的时候,可没有人告诉我这里还有两个孩子的。”   “现在您不是知道了么。”一双凤眼里带着警惕,她将孩子牢牢地护在怀里,“他们很乖的,不会碍事。”   “啧。”盛礼莫名笑了声,觉得眼前女子的长相倒是真的同福亲王有些相似,说不准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他乐意卖个人情,“行,快些走,等人来了便不好办。”   听了这一番话,屋子里的丫鬟才知道发生了什么,顿时懵住。   美景眼眶一下就红了,想要冲上前拦住沈棠,“姑娘,你要去什么地方?”   沈棠还没开口,良辰就先将美景一把拉住。他的情况也没比美景好多少,哑着声音问:“姑娘日后可还回来?”   “不会回来了。”沈棠轻声说,面上也带着些不忍,“你们……你们要和我一起离开吗?”   “不了,谢姑娘好意。”她走不掉的,她生来就是伯恩王府的家奴,就算走了,爹娘还在王府。   姑娘在这里过的不开心,她一直都是知道的。现今姑娘能有更好的选择,她自然是希望姑娘能越过越好。   她抹了抹眼泪,极力克制着情绪,话里都飘着颤音,“愿姑娘此后一生顺遂,小小姐和小公子能够健康平安,良辰以后不能在姑娘身边侍候,盼着姑娘日后还能记得我。”   “良辰!”美景脸上都是震惊,直接甩开她的手,不管不顾地要去拉沈棠,“姑娘,你不要走。”   良辰将她抱住,“你们快些走。”   沈棠也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眼神复杂地看向这两个一直陪着自己的丫鬟,说了声“抱歉”之后,便带着孩子离开。   侍卫闻风赶过来,盛礼带来的人都像是有身手的,很快便和侍卫缠斗在一起,他们三人便带着孩子一路退出去。马车早早的就在门外候着,接到人之后,车夫便抄了一条近道快速驶离。   许是有些颠簸,两个孩子都被吓着了,不安地挥动四肢,小脸皱在一起,一副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样子。   沈棠不听地轻拍他的背部,哼着不知名的曲子,孩子渐渐安静下来。   盛礼看了半天,问她:“这孩子就是那位世子爷的吗?你可是把人家孩子都一起拐过来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别等会将你送出去,过不了几天你又被人抓回来。”   “可能会去晋国。”   “去晋国做什么?”盛礼捡了两颗花生,剥开之后往嘴里扔,半是试探,“莫不成你在晋国还有什么亲人不成?”   沈棠低头笑了笑,并没有回话。   “说起来,我也是晋国人,你若是愿意的话,倒是可以和我一起。”   “你是晋国人,怎么在魏国的地界上做生意?”沈棠身子后倾,动作里头带了几分防备的意思。   “做生意嘛,还讲究地方不成,只要有钱赚,什么地方都好。再说了,我也不全是为了生意,还有件重要的事情去做。”盛礼将花生壳往桌子上一扔,看向沈棠,不错过她的一丝表情,“我在找一个人,说来也是凑巧,你和这个人同名同姓。”   “什么?”沈棠瞳孔微微收敛。   “我是说我在找一个叫沈棠的女子,她的父亲是晋国的福亲王盛居正,嗯,也可以说是沈居正。”盛礼见她神情错愕,心中便有几分猜测,“你不会刚好是我要找的沈棠吧。”   沈棠像是被一个巨大的惊喜给直接砸中,怀中的孩子动了下,扯住她的衣服,她也从震惊之中回过神,记得自己是怎样的处境,沉默下去没有说话。   盛礼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他坐正了身子,笃定地说着:“你就是沈棠。”   说完之后,他自己便先是困惑起来,瞧她的样子也不像是不知道自己身份的。先前大皇子预备到汾阳来,虽中途有事回去,但是他听说和这位世子爷同乘一条船很长的时间,两个人总是见过面的,为什么这兄妹二人没有相认?   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问:“你见过大皇子么?他也在找你。”   沈棠立即就想到那个男人,之前她在船上见过他几次,但是也没有说过几句话,因为那时她有了身孕,陆持便不让她随意走动。   她忽然一顿,想起了在船上时,陆持那种种怪异的举动,顿时明白过来。   陆持那时就知道,大皇子是她的兄长,刻意让她避而不见的。   一种被欺骗被隐瞒的愤怒袭上心头,沈棠几乎想要立即冲到他的面前问问看,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是不是非要她匍匐在地,靠着几分他所谓的“喜欢”毫无尊严地活着?   一种忽如其来的疲惫将她击垮,她张了几次口,所有的情绪积淤在嗓子眼,发不出一点儿声音,也无从说起。   那种感觉极为难受,仿佛身体只是一个容器,里面塞满了各种负面的情绪。外界再有一点点的刺激,便会破裂开来,伤得血肉模糊。   盛礼见她这样,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到了城门口,马车忽然被逼停,盛礼好奇地挑开帘子去看看发生什么,沈棠看过去的时候,正好撞见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   是陆持。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是日六的料,嘤嘤嘤,今天不更新了,明日十点再更新 第81章   男人恰好站在晨光中, 光线将他的身影拉长, 显得身形越发挺拔,像是一座孤峰, 巍峨中带着几分萧索的意味。   沈棠抱着孩子的手忍不住紧缩,却丝毫没有避开。   陆持的眼神渐渐变冷,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过来, 阴阴沉沉含着威胁, “下来。”   “你说过会放我走的。”沈棠看着他,极力忍耐着。   “呵。”陆持轻笑一声,说得讽刺, “这你倒是记得清楚,怎么偏偏就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你不是还说要一辈子留在我身边么。”   他身后的侍卫皆握住自己身边的佩剑,上前的一步, 做出防御的姿势。   陆持一张脸变得铁青,上面像是反覆盖着一层积雪。他颈间的青筋凸起,衣服下的肌肉紧绷着:“下来, 同我回去,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他暗有所指, 眼神从沈棠周遭的人身上慢慢划过。   沈棠疑似福亲王的女儿,盛礼就是拼了命也要将人带回去, 此刻打断他的话,“世子爷,您这就不厚道, 沈棠是我们晋国人,难不成要我们王爷亲自过来,将人给带回去?”   “这是在魏国的土地上。”陆持提醒他,眼神一瞬间冷到极致,原本清冷的面容染上几分薄怒,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仿佛将所有事情都牢牢的抓在手里,“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盛公子想必不会做无趣的人。”   盛礼的脸上也染上了几分凝重,偏头和沈棠说:“你是怎么惹上这个疯子的?”   “我先下去同他说几句话,你帮我照看一下孩子。”沈棠将孩子塞到盛礼的怀里,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挑起车帘下去了。   “姐!”叶生急忙想叫住她,怀里的倾喜开始哼哼唧唧,隐约有哭闹的样子,一愣神,就看着她已经下去了。   他原本想下去追,盛礼叫住他,一副老派的样子,“让她去说清楚,不然我们都走不了。”   陆持看见她下来,面容松动些,上前要拉她的手,却被女子轻轻巧巧地避开了。   指尖空荡荡的,顿了顿之后缓慢握成拳头,青色的脉络清晰可见。   女子警惕地看向他,连伪装都是不愿意,眼里写满了憎恶,“陆持,放过我行吗。”   “放过你,谁又来放过我。”陆持牵着一个笑容,下一刻上前,一把攥住女子的手腕,“沈棠,待在我身边,这次的事情我便不同你计较。”   他隐忍着,像是做出了极大的让步,沈棠却觉得极为可笑。为什么到今天这步了,陆持依旧就要高高在上地给予她怜悯。   她用力要挣脱开,大手如同长在上面一般,怎么也挣脱不掉,索性拔下头上的簪子,朝着他的手臂狠狠地刺了下去。她用了十足的力道,将这些年的怨愤全都发泄出来。   金簪刺透布帛,没入皮肉里。   沈棠有种报复的快感,抬起头问他,“疼么?”   陆持眉头也不皱一下。   “这些年我受过的伤害要比这疼上百倍,皆拜你所赐,你满意了吗?”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所以我过去所受到的那些,权当是我自己命不好,是么?”   她的眼睛像来好看,内含外翘,看向别人时眼里含着水光,有种说不出的风情。而现在,这双眼睛都是通红的,里面盛着放不下的哀伤。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世子爷,你想过我愿意吗?我不愿意。我不是没有想要留下来过,陆持,我那时是真的感激你,救了我小姨。可是,我感激就像是笑话一样,一开始分明就是你给小姨下药的!”   沈棠渐渐松开握着金簪的手,簪子吃重落地,留下的血窟窿往外面冒着血,很快染红了大片衣裳。   沈棠看着面前的男子,一贯上翘的眼尾,高挺的鼻梁,略显薄削的唇瓣,五官精致到有几分女气,却生了一双锋利的眉毛,凸显出硬朗来。   在她过去十六年的生命里,几乎一半的时间都和这个男人纠缠,两个人之间甚至还有两个孩子。她一直是憎恶的,可不得不承认,她也确实是心动过,唯一的那几分心动,都在男人不断欺骗和压迫中,消殆干净。   恩恩怨怨纠缠在一起,此刻她倒是将一切都看开了,眼中多了几分释然。   “陆持,你其实根本就不爱我,你从来就不懂什么叫感情,你只是将我看着你的一个附属品,希望我永远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永远围着里转。你太自私了,但凡是我在乎的东西,你都要一一摧毁去。”   “你但凡是有半分爱我,不会舍得这样对我。”   “陆持,让我走,别让我恨你。”   陆持整个世界都开始凝住,周遭的一切都成了虚幻的背景,只看见女子的红唇上下张合着,说些什么他听不清楚,亦或是不愿意听清楚。   沈棠相貌没有变化,他却觉得站在面前的女子有些陌生,猛然发现这么多年来,他似乎没有好好的看过她一回。   他记忆中的女子一直是柔顺的,甚至带着一点怯懦,被逼迫时也只是红着眼,伸出自己的爪子想要挠人,却没有什么力道。不管是真情假意也好,总是依附他生长。   而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女子,带着一股决然与恨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拼命地想要从他身边逃走。   心房那块传来一阵尖锐的疼意,顺着血管向身体的每一处延伸,手臂上的那点疼意也变得微不足道。   他忽然没了底气,眼神晦涩不明,半天才开口,声音像是被树皮刮过,沙哑难听,“我们有倾喜和元洲了,他们需要父亲和母亲。”   “所以又要用孩子来威胁我吗?”沈棠鼻尖酸涩,又哭又笑,“陆持,这么多年,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们姓陆,你要走可以,孩子留下。”陆持垂眸,下颌紧绷。   倾喜和元洲那么小,她十月怀胎将他们生下来,又看着那么小的团子渐渐长开,他们就成了她的命根子。特别是元洲,从生下来便身子弱,在鬼门关里闯过几回,到现在身子都不大好。他爱黏着沈棠,病时烧红了脸,窝在沈棠怀里喘不过气,这让她如何舍得丢下两个孩子?   可是她又清楚地知道,这次若是留下来,她这辈子便都不能离开。   沈棠捂着脸,眼泪从手指缝里一点点渗出,最后应了声“好”。   陆持恍惚了一瞬间,所有的话都说不出口。   她在上马车时,回头又看了两个孩子一眼。风吹过她的长发,声音快要消散在风里,“陆持,我们死生不复相见。”   两个孩子像是察觉到什么,开始哇哇大哭,沈棠的整个神经都在突突地跳动着,可她却从来没有一次会过头。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沈棠会这么干脆地将孩子留下。   盛礼有些不确定地说:“若是拼上一把,还是有几分胜算。”   “不了,这是他的地方。”   拼过了又怎么样,他们连城门都出不去。   车轮压过石板,缓慢驶离,哭声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沈棠知道,这个地方,她不会再回来了。   ————   世子爷回来时,还带着两个孩子。   良辰心头一跳,开口问:“姑娘呢?”   “走了。”陆持说完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两个孩子哭闹不停,良辰和美景将孩子抱过来,哄不停后便要带着他们去找乳母。   出门时,良辰像是听见了一声低问,又像是叹息。   “她会回来吗?”   她转头时,只看见世子爷沉默地坐在暖榻,几乎要与周围的暗色融为一体。她疑心是自己听错了,顿了顿之后,便抱着孩子离开。   屋子里一片沉寂。 第82章   沈棠走了, 像是从来没有里来过一般, 这两个字几乎要成为伯恩王府的禁忌,谁都不会提起。   陆持比往日更加沉默, 这几年他在官场上走得顺,老夫人都奈何不他。私下里老夫人替他相看了不少的人家,都被他轻轻巧巧地挡了回去。   他那时候抱着元洲, “您不是伯恩王府没人继承吗?元洲可以, 再不济还有陆临,日后我将爵位传给他的孩子也成。”   陆临这几年同程苧婉几乎是形同陌路,陆临在官场上起起沉沉, 拿着公务当借口,甚少回来,和程苧婉成了一对怨偶。   郝氏看着陆持的两个孩子眼热,但是又不敢做什么小动作, 只能不停催程苧婉,让她和陆临也要一个孩子。可一年中两个人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怎么可能有孩子。郝氏却不是这样容易就放弃的人, 没有嫡孙,庶孙也是好, 于是就动手往陆临的身边塞人。   程苧婉是当真的对陆临动了感情,郝氏这样做刚好戳到她的痛脚, 昔日和睦相处的婆媳两因为这么一件事,几乎成了仇人一般。   老夫人默了默,又说:“你该找一个人照顾你。”   “院子里有这么多丫鬟, 不缺人照顾。”陆持又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倾喜和元洲,但毕竟是我的亲骨血,您对他们好些。”   老夫人顿时没了话,她对两个孩子不亲近,甚至后悔当初的让沈棠一起跟着去汾阳。现在倒是好,带回来两个孩子,一个是女孩,一个是病秧子,陆持还不愿意娶亲。有时候她甚至在想,若是陆持和他父亲一样也是好,最起码不是个死心眼,守着一人将自己一辈子都搭了进去。   后来老夫人下令,府上不允许再提起与沈棠有关的事情,只是会记住的人一个也没有忘了她,尤其是良辰和美景。   有时候,良辰甚至有一点恍惚,到底有没有沈棠这个人。   自己裙摆被牵动了一下,她低头去看,一个粉色的团子就站在自己身边。她用同色的缎带绑了两个花苞,缎带的端口上坠着两个花纹繁复的银铃铛,动作间能听见得极为悦耳的响声。   小姑娘仰着头,小脸白净,骨相生得极好,能够看出日后定是一位美人儿。此刻小姑娘仰着头,小脸都皱在一起 ,“爹爹什么时候能回来,元洲又生病了,我有些害怕。”   “不怕的。”良辰将她抱起来,一同往屋子里走,一个同她模样有几分相似的小男孩坐在床榻上,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抓着一个布袋在玩,这便是元洲。   元洲看上去很瘦,脸上浮现着一种不正常的惨白,看见她们过来,抬着头盯着良辰。   良辰笑了声,“世子爷近日有些忙,等到晚上才能回来呢,厨房里做了你们喜欢吃的菜,我们先用些好不好。”   倾喜撅着嘴,有些想哭,但知道自己做别人也会为难,泪水在眼睛里打转,愣是没有哭出来。而元洲只是抿着唇,说了声“等爹爹回来”,说完之后便低下头,安安静静地继续玩手里的玩具。   两个孩子都乖巧得不得了,元洲因为常年生病,性子要沉闷一点。倾喜为了哄他高兴,经常同他说话,哄他高兴,看上去要活泼不少。可因为没有同龄的伙伴,照顾他们的一直是听松院里的丫鬟和婆子,到了外人面前,两个人都有些内向。   不过都十分黏着世子爷,每天到了下午,巴巴地问着开始问,世子爷什么时候回来。   世子爷这些年的性子冷了很多,对两个孩子倒是好,不管再忙,一定会抽出时间来陪他们。这听着倒是简单,可做起来却是不容易的。有时候两个孩子一起哭闹,声音吵得人头疼,良辰几乎以为他要发火,可他只是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哄,也不要他们插手。   元洲生了几次重病,他都在身边整宿整宿的守着。这一次差点没有挺过去,请遍了名医才将人救回来了。   可是却将倾喜吓着了,倾喜在没人的时候偷偷问良辰:“元洲会不会突然不见了。”   她这么小,还不懂死亡的含义,费力的想要表达清自己的意思,“就是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以后我和爹爹都见不到他了。”   良辰心就像是在陈醋里泡了很久,酸酸涩涩,忍住眼泪同她说:“不会的,小少爷那么乖,不舍得走远的。”   陆持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带着一身的酒气,这是从来没有的情况。万嬷嬷立即上前替他解开披风,“世子爷,今日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两个孩子还在屋子里,还没有用饭,说是要等你回来。”   “晋国有使者要来,我同太子在商议事情,多喝了两杯。”陆持面上有些薄红,眼神里透着一股倦意,“下次让他们先用饭。”   听到“晋国”两个字时,万嬷嬷手一顿,抖了抖披风后放在一旁的架子上,“两个人都不听,也没有人能劝得动。”   “我去看看。”陆持说着往屋子里去,看着两个孩子凑在一起,抓着桂花糕在吃,他的神情顿时软和下来。   倾喜先看见他,立即飞奔过去抱着他的腿,“阿持,阿持,今天我和元洲都很乖,没有吵别人哦。”   “真的么,那为什么她们让你们用饭,你们都没有听话。”陆持将她一把抱了起来,很小很轻,像一只糯米团子。   “想要等你一起。”一双小肉手捧着陆持的脸,她认真说:“阿持,我和元洲都有想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晚回来。”   “嗯。”陆持只说了一个字,语焉不详,他将孩子放到一旁,眼神注意到元洲坐在一旁仰头看他。   他觉得好笑,顺势在他的头上摸了一把。元洲板着一张脸,往旁边躲了躲,也没有躲带掉,嘴角可疑的弧度,“想吃饭。”   这别别扭扭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吃了饭之后,两个孩子都乖巧地让人帮着洗漱。现在天气不冷,也就由着他们穿着件中衣在床榻上,他们缠着陆持,非要他说一个故事来听。   “今晚不可以,明日我们要去宫里。”陆持拿了帕子,给元洲将湿的头发绞干。   听说要去宫里,倾喜就有些不高兴,外面有些人坏得很,说娘亲以后不会回来了。她嘟着嘴,“能不能不去。”   “太子妃和遇礼哥哥都在。”   太子妃这些年对两个孩子很好,有时候会将两个孩子接过去,同陆遇礼一块玩。两个孩子不常出去,对外面的世界向往得很,闻言点了点头,不情不愿地将事情应了下来。   要睡觉的时候,倾喜忽然问陆持,“爹爹,我和元洲已经很乖了,娘亲什么时候,才愿意回来看我们?”   一旁的元洲也看了过来。   他们的相貌像陆持多些,可一双眼睛像极了沈棠,尤其是元洲,右眼角的地方甚至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   陆持有瞬间的恍惚,“会回来的,你们娘亲最喜欢你们。”   “那你能不能让娘亲快些。”倾喜认真说:“我和元洲都很想她的。”   “好。”陆持将她们的被子掖好,烛火下他的神情落寞,心脏的地方钝痛。他坐在床边很久,看着沉睡中的两张小脸,轻声说:“我也想她。”   第二日两个孩子醒得早,安静坐在床上玩着布偶。良辰和美景进来的时候被吓了一跳,美景连忙去摸他们的手,发现是温热的之后才松了口气,“小少爷,小小姐,日后你们醒了要说一声,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特别是元洲,着凉一次又要喝几天的药。   “有盖被子。”元洲只说了这么一句,就站起来,张着双手。   年纪这样小,主意倒是挺正的,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可个头又没有多高,怎么瞧着都有些不协调,让人想笑。   美景却笑不出来,给他穿上衣服后,哄着他喝了一碗老姜汤。   就因为这么件事情,元洲一早上都不高兴。   今日是得晋国使者来访,因来人中也有女眷,所以特意在中宫设宴,宴请了各位夫人。陆持不好过去,将孩子交给了太子妃。   可太子妃也要招待来人,便让陆遇礼同他们一起去偏殿,让孩子们自己玩着,派了几个宫女在的一旁看着。在殿中也有其他家的公子姑娘,闹腾得很。   倾喜偷偷拿了一块糖塞给元洲,“给你吃一块,我不告诉良辰姨她们,你不要再生气了。”   陆持不许他们吃甜食,因此糖对于他们来说也稀罕得很。   元洲顿了顿,将糖放进嘴里,含糊不清说:“不喜欢喝,黑忽忽的。”   “你乖些,我们要听话,娘亲才会回来的。”   刚好德安公主的女儿经过他们旁边,刚好听见了这么句话。她比倾喜大了四岁,因为出身好走到那里都有人夸奖,因此十分骄纵,不允许身边的人比自己出色了。   可自从倾喜出现之后,夸奖倾喜的人居然比自己多,就因为这么一件事情就记恨上。她听完倾喜的话之后,就立即扯着嗓子吼了一句,“你是个骗子,你根本就没有娘亲!” 第83章   “我没有胡说, 爹爹说了, 我娘亲马上就会回来的。她很喜欢我和弟弟的,一定会回来看我们。”倾喜咬着唇, 辩驳着。   “那你说说,为什么你们娘亲从来没有出现过。”郑妙妙高高抬着脸,心里为抓住他们小辫子而高兴, 得意洋洋地撩起汗巾, 上面绣着许多繁复的花纹,“这可是我娘亲亲手替我我绣的,你们有吗?”   有孩子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全都围了过来,郑妙妙赶忙问:“你们说说,你们见过她的娘亲吗?她根本就没有娘亲,他们的娘亲早就不要他们了, 现在在骗人呢,倾喜是个骗子!”   “好像是没有看见过她娘亲。”   “她为什么没有娘亲啊。”   “真可怜。”   ……   嘈杂的人声将两个人直接的淹没了,倾喜的眼泪都在眼睛里打转, 声音小了不少,“我没有骗人, 娘亲会回来的。”   “你就是在骗人,你娘亲永远都不会回来了。”郑妙妙见她还不“听”劝, 顿时就来了气,上前将人推了一把。   她本身就比倾喜高,小孩子又不会注意自己的力道, 直接就将倾喜推到在地上。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郑妙妙刚要得意笑起来,面上一黑,直接被人打了一巴掌。等她看清时,才发现是元洲。她一股怒火涌到心上,仗着自己比元洲高,直接拽着元洲的衣领打他。   倾喜见状不对,连忙上前护着自己的弟弟,三个人纠打在一起。郑妙妙虽然年纪大,但是倾喜和元洲有两个人。拉扯之中,竟然直接将郑妙妙推到,郑妙妙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这哭声直接将宫女引过来,连忙将三个人拉开。郑妙妙却是不依不饶,说一定要同自己的告状。   一闹就闹到了前面,郑妙妙见到了德安公主,头一句话就是,“我说倾喜和元洲没有娘亲,他们不相信,还动手打我。”   她被德安公主溺爱着长大,可这前头的人可不止德安公主,各家的贵妇人都聚集在一起,还有两个面生的妇人。听闻此言,大多数人心上都是有些不自在,总感觉是自己的话被别人说出来。   伯恩王府的世子爷早些年从汾阳带回来两个孩子的事情早就传了一个遍,孩子生母却不详,听说是府上的一个丫鬟,后来被老夫人下令给处置了,这可不就是没有娘的孩子么。   可这话只敢在心里说说,谁敢放到台面上。陆持护两个孩子护得很,他虽是个男人,手伸不到后院中来,可保不准前头不会疯狂打压家族。况且太子妃和当今皇后也相当照顾这两个人孩子,谁愿意自找没趣了。   德安公主的脸色不大好,扯着孩子的胳膊正要呵斥一番,谁知道郑妙妙又补上了一句,“这些不都是在家时您告诉我的吗?”   她脸上的神色变了几遍,连忙用帕子捂着她的嘴,“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在家教你德容言工,你怎么全然不记得,倒是将刻薄的样子学了十足。快点向弟弟妹妹道歉。”她说着面露歉意,看向太子妃和那两位面生的妇人,“小孩子间说了些浑话,都是玩笑之语,全然不能当真。”   太子妃这些年在宫廷之中将自己的性子磨下来,可往常得泼辣却是半分没有改,闻言冷笑了一声,将两个孩子叫到自己身边来,“小小年纪,说完直往人的心窝子里戳,就是我们这些大人听着都是难受,更别提孩子听见了。”   直接被人这样打脸,德安公主面上一黑,不知不觉就松了手。郑妙妙逮着了机会,冒头吼了一句,“可是我又没有说错,他们本来就没有娘亲,就是没有。”   说完之后扭过的头就跑了出去,留下德安公主一个人在原地尴尬。   两个孩子都快要哭出来,太子妃也冷了脸,“他们娘亲暂时不在,我这个做的伯母的定是要护着些,也不定比旁人差了。你若是不喜欢,日后我也不会带着孩子碍了你的眼。”   太后年事已高,皇后是个软和的性子,这两年越发淡薄起来,将手中的许多事情都分给太子妃。就是这日常的宴会,几乎都是太子妃在中间操办。她这样说,几乎就是将德安公主排除在权贵的圈子之外。   德安公主出身不好,也是这样才过了几年安生日子,许了一个不错的人家,她自然是拧不过太子妃,又不愿意就这样服软,给自己找了台阶下,“妙妙是小孩子,不太懂事,你们还请原谅一些。”   说完这句话之后,一位年轻的妇人歪着头笑出声音来,她头上佩戴的珠玉作响,“你们魏国做事都是这样吗?我我们晋国就是走卒贩夫都不轻易语人短处,德安公主,贵女还得多教些,女子言之为重啊。”   在别人的地头上说这样的话着实嚣张得很,气氛一时尴尬了下来,岑欢却浑然不觉,弯着身子去看两个孩子。   倾喜眼里含着泪,要哭未哭,一双莲藕般的手搅在一起,明明受了委屈,却一声不吭。元洲沉默地站在姐姐的身后,嘴角抿得紧紧的,再无其余的表情。   岑欢的心顿时软成了一片,偏过头去问太子妃,“这是谁家的小公子和小小姐啊,模样生得真是好,瞧着这委屈的样子,怪让人心疼的。”   “伯恩王府上的。”   这就是倾喜和元洲了?岑欢愣过之后,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柔,“过来给我瞧瞧,这两个孩子倒是生得好。”   太子妃心里划过一丝诧异,怎么的就知道了两个孩子的名字。莫不是之前认识的不成。可这两位都是晋国人士,又怎么会认识两个孩子的。   正想着,两个孩子便靠在自己身边,太子妃将两个人揽过来,“两个孩子有些怕生,莫要见怪。”   岑欢没有半分生气,还在一旁帮着应和,“小孩子都是这样,不打紧。我瞧着感觉投缘得很,这里有两枚玉佩,算是我的见面礼。”   随后,她身后的丫鬟便捧着一个锦盒过来。晋国好玉,所出玉石皆是不菲,可这两块玉佩仍旧抢眼,被拿在手上时像是捧着两汪绿意,说不出来的好看。   太子妃原本不准备收下来,谁知道岑欢直接过来蹲下来,给两个孩子将玉佩系在腰间。   倾喜有些怕,去牵太子妃的手,等岑欢给她系好之后,抬头看了一眼太子妃,才捏着袖子,怯声声地说了一声:“倾喜谢过了。”   “好孩子。”岑欢摸了摸她的脸,将另一枚给元洲系上,发现元洲瘦得出奇,腰身她几乎合手就能环住。她早就听说元洲身子不好,也没想到会如此孱弱,不免生出几分怜惜。抬眼看着,觉得一双眼睛像极了某个人,尤其是眼角下的朱砂痣。   她眼底的怜爱是遮挡不住的,元洲敏锐查觉出不对劲来,别别扭扭地站在的原地。他想,眼前的人会不会是自己娘亲,他低下头偷瞄着,想要找出自己和这个人有些相似的地方。可能是心理作用,他觉得自己和面前的人哪哪都是相似的。   岑欢不知道他内心的这点小心思,慢声说:“这是放在寺庙里祈过福的,能保佑你们日后健健康康地长大。”   元洲抿唇,几次想要将话问出口,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岑欢出的是重礼,这点动静自然瞒不过在场的人,大家心里就像是被猫爪挠了心一般,这晋国的大皇子妃怎么就对伯恩王府的两个孩子另眼相看了?都想着等宴会结束之后,到外面去打听一番,瞧瞧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渊源。   大家都是见过场面的人,这点事情很快就被遮掩过去。太子妃倒是发现了,晋国来的这两位夫人倒是真的喜欢两个孩子,时不时地要逗弄上两句,问一些简单的问题。   到宴会结束了,岑欢还特意过来问:“倾喜,元洲,舅... ...姨母这次过来,还带了不少有趣的东西,改日我去接你们去安延府上,好不好?”   两个孩子都没有敢应声,太子妃笑着打了个圆场,“怕是不行了,淮定世子爷最宝贝这两个孩子,平日里都当眼珠子一样护着,不让两个孩子轻易出去。”   岑欢的面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带着憎恶和浓重的敌意。太子妃还没有反应的过来,就见面前的女子变了脸,对着两个孩子和颜悦色起来。   陆持过来接两个孩子的时候,背着两个孩子,太子妃将这件事情说了一遍,说完之后半开着玩笑问:“你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情,现在被找上门来了。”   他没说话,夕阳映红了他的脸,暗色的光芒之下,总显得有几分寂寥。   太子妃渐渐瞪大了眼睛,“不会……”   “不是,她们是倾喜和元洲的舅母。”陆持淡声说,将目光放在远处三个孩子身上。   陆遇礼今日溜出去和几个同龄人打弹弓,才让倾喜和元洲被欺负了。太子妃罚着他去抄三遍的《明礼》,此刻正坐在石桌前誊抄,倾喜便像只小麻雀般,不停地问着他琐碎的问题,元洲则是踮着脚,想要看陆遇礼在写些什么。   “沈棠是晋国福亲王的女儿。”   “什么?”乍一听到这个名字,太子妃有些回不过神来,过来半天才略有些紧张地开口,“那她这次回来了吗?”   “不知道。”陆持只丢下这么一句话,便朝两个孩子走过去。   他希望她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泪腺大大的文,真的超级好看,今天也是我泪腺大大的小迷妹。   《奈何她媚色撩人》by 发达的泪腺   唐妩乃是京城君梦苑的头牌,是大妈妈捧在手心的一颗明珠。   初见那日,刚好是她第一次出阁的日子。   他坐在包厢里睥睨着她,她抬起细白的手臂小心翼翼地为他斟酒。   他面如冠玉,风度翩翩,一看就是个矜贵的谦谦君子。   她想着,与其被卖给那个日日守在销魂窟的承安伯,还不如卖给面前的这位。   于是,她鼓起勇气,怯生生地用小手指勾了勾他的手心......   宋凞(xi)不动声色地將酒觚举起,随即一饮而尽。   心叹,果真是。   夜色撩人,媚色惑人。   【小剧场】:   初见时的唐妩:殿下可是觉得妾身身份卑微,所以说厌弃就厌弃了?   宋凞皱眉,一言未发。   宅斗时的唐妩:殿下若是觉得妾身无理取闹,那臣妾不如现在就走。   宋凞胸口钝痛,伸手便拦住了她。   怀孕时的唐妩:殿下如果觉得臣妾配不得殿下,那......   宋凞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低声下气道:“是我不配,行了吗?”   #当一位清心寡欲的人儿食髓知味以后#   #玛丽苏的女主自然不能只有一个身份# 第84章   两个孩子上马车之后都有些怏怏的, 提不起精神。陆持心疼两个孩子, 在想郑家还有哪些人。郑家的老太爷是三朝元老,极有威望, 一力撑起了郑家。其中郑家大房的大爷和六爷最为聪慧,可惜大爷年轻时卷进的党派斗争中当街横死,六爷尚公主远离开朝政。郑家其余子孙倒是在朝中领了职位, 可惜建树不多, 不足为惧。   陆持有心要给郑家的人一些教训,盘算着过几天让郑家大房的二爷往泗水走一趟,忽然手上出现一个小手的触感, 倾喜掰着的手指,然后将自己的脸贴近陆持的掌心,歪过脸去看他,“有个有姨母对我们很好, 今天还给了我们一块很漂亮的石头呢。”   她说着就直起身,抓着自己腰间系的玉佩,献宝一般地给陆持看, “你瞧瞧,很好看, 元洲也有一块,她还说要请我们去玩去。”   陆持动了动心思, 问:“她可说了什么其他的事情?”   “什么叫其他事情?”倾喜将手肘撑在他的膝盖上,一双小肉手托着脸蛋,眼里写满了好奇。   不得不说, 两个孩子的眼睛都像极了沈棠,陆持有片刻的恍惚,后面的话便没有问出来,将话题给直接带过了,“那你们想去那位姨母的府上玩吗?”   倾喜顿了顿之后,才小声回了一句,“想,可是我和弟弟两个人不敢去。”   “明日我送你们过去。”   听了这话,倾喜顿时高兴起来,恨不得直接往人的身上跳,眼睛里像是盛着细碎的光芒,“爹爹最好啦。”   元洲在一旁看着,低着头没有说话,到了晚上有些忍不住,偷偷问陆持,“今日那个姨母是不是……是不是……娘亲。”   这方面他亏欠两个孩子,说实在的,这些年他也动过心思,娶一个贤良淑德的名门贵女,不求的出身如何,只要能够对两个孩子好些,能够照应这府中的一应内务。   可刚动了心思,脑海中便闪现过一个女子的脸,红着眼角看他,似乎是在控诉,他就歇了这门心思。两个孩子几乎是她用命换回来的,倘若有一天她回来看一眼,知晓两个孩子唤别人做娘亲,只怕这辈子都要恨着她。   他确实做了许多对不起她的事情,就当是……就当是报应好了。   “不是,你们娘亲不是她。”陆持摸了摸他的头,然后转身出去,过了许久才再次进来,手里面拿着一卷书画。   铺展开,画中赫然是一个女子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含笑着注视着前方。画的边角有些磨损,可画面整洁,上头的颜色鲜艳如新,看上去就是被保存得很好。   两个孩子都有些茫然,隐约知道些什么,局促不安地看向陆持。   “你们娘亲便是这个样子。”陆持垂着眼,睫毛在眼窝出晕染出一片淡淡的黑色,眸子越发深沉,藏着无法言喻的深情,“她很好,很温柔,你们小时候的时候,会天天抱着你们,别人都不能碰一下。”   两个孩子都忍着泪,过了一会,倾喜才说:“娘亲真好看,元洲和娘亲一样,这里都有红红的点。”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些委屈,顿时就哭了出来,“就我没有,是不是因为这样,娘亲才不愿意要我的?”   “有的,只是你还没有长大,等你长大之后,也会有的,你现在年纪还小呢,等长大之后你也会有的。”陆持将她抱起来哄。   可倾喜突然来了脾气,在陆持的怀里面哭得喘不过气来,小脸都涨得通红。陆持哄了很久,她才抽抽嗒嗒地问:“那娘亲为什么不要我和弟弟?”   陆持想到沈棠临走时的那一幕,有些说不出话来。沈棠性子软,那样的情况下,宁愿将孩子留下也要离开,想必是恨毒了他吧。   他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是沙哑难听,“你们娘亲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等她将事情做完之后,就会回来看你们。”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我很想她。”   “会回来的,不回来,我就带你们去找她。”陆持说。   “好,那你答应我的。”倾喜伸出手指头,要和他拉钩。   陆持将手递了过去,心里面在想,她应该也想看见两个孩子的吧。   ——   第二日陆持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安延府,晋国一行便住在安延府上。不过陆持倒是早早打听了,此次晋国来人中有福亲王和两位皇子,而女眷中过来的只有两位皇子妃。   他们来得仓促,提前并没有准备拜帖,是以福亲王并不知道他将两个孩子也带了过来。   陆持进来的时候,福亲王正坐在首位上,大皇子和二皇子坐在两侧。三人脸上皆是没有多少表情,气氛莫名有些凝重。   两个孩子本就有些怕生,敏锐查觉到这些人不欢迎自己,便拽着陆持德的衣角往他的身后躲,只敢伸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往前面看。   福亲王一滞,看了一眼两个孩子之后,收敛了浑身的气压,看向陆持,不轻不重地“世子爷今日怎么过来了,这就是那两个孩子么?倒是挺乖巧的。”   真要是说起来,沈棠应该是像福亲王多一些。   福亲王虽然已年近半百,却没有多少的老态,带着文人特有的文雅和清高,看上去倒是随和得很。可大皇子在晋国也是一等一的人物,此刻坐在下方却是被完全压了下去,可见传闻中福亲王手段过硬所言非虚。   “孩子同皇子妃投缘,一直闹着要过来,希望没有叨扰。”陆持说话,身边的两个小厮便捧着堆到半人多高的锦盒过来了,“这是我特意准备的一些礼物,还请笑纳。”   “我们在这边自然是什么都不缺,劳烦世子爷费心准备。”福亲王笑得让人如沐春风,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将礼物交过来。   他转头同一个丫鬟说:“去后面将两位皇子妃请过来,说是来了贵客。”   这贵客自然不是指陆持,若今日他不是带着两个孩子过来,只怕连安延府的门都进不来,福亲王哪里还能这样好声好气地和他说话。   沈棠是他唯一的女儿,他一声不吭远离魏国本就是对她亏欠良多。两年前他将人找回来,还没来来得及高兴,就见她奄奄一息得病倒了。忙着将她的身子调养好之后,女儿便拉着自己的手,求他不要问往日发生了些什么。   他自然不愿意戳人的伤口,应承下来,可在背地里让盛承宣调查一番。   盛承宣只说沈棠这些年过得不如意,受了苦才被找回来。   他做事一向稳重,福亲王自然是相信,直到元洲病重的消息传到晋国,沈棠忽然昏厥之后,福亲王才觉察出不对劲来。   重新找人探查一番,他才晓得自己的女儿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他本该如珠如玉对待的女儿,因为他的过错,却被人待成草芥一般,随意轻贱。极度自责之下,他对着伯恩王府的怒火更甚,誓要替沈棠这些年受到的的委屈全都讨回来。   至于孩子,他盛居正的外孙外孙女,岂能流落在外。   他亲自来魏国走一趟的原因,出了存了替沈棠出气的心思,更重要的是将两个孩子带回去。   想着,他面上的神情放缓了几分,将视线放在两个孩子的身上,“这就是倾喜和元洲么,过来让我瞧瞧。”   两个孩子躲在陆持的后头,倾喜怯生地看着他,元洲没什么表情,只是钻着陆持的衣角不肯松手。   他们都乖巧地行了礼,可谁都不愿意往前面去。   福亲王看着陆持的眼神极有深意。   作者有话要说:  大型火葬场,微笑脸,迟了一点点,我不渣! 第85章   陆持牵着两个的孩子的手, 走上前, 低声说:“叫外祖父。”   这么大的孩子,其实外祖父这个词对他们来说, 是陌生的。但是两个孩子都是听话的,让他们叫人便乖乖叫了。   按照礼数来说,这样叫就等于承认了陆持和沈棠之间发生过的事情。可两个白生生的团子站在面前叫他外祖父, 福亲王面上虽不显, 可心上还是有几分激动。几次想要伸手去抱一下两个孩子。可最后他也没有伸手,只是问了一声,“元洲的身体好些了吗?”   “比之前要好些, 但是现在还要小心养着。”陆持倒是没有了官场上的专横,像个好学的后生,言辞中带着几分恭敬。   福亲王知晓他的用意,只是笑了声, 对元洲说:“我听说孩子学些拳脚功夫,能够强身健体。日后我们元洲也学些,长大之后就能够保护姐姐。”   元洲听说能保护姐姐, 想了想之后,点了点头说声“好”。   两个孩子倒是被教得不错, 福亲王倒是满意的。恰好两位皇子妃过来,二皇子妃左初瑜本就是清冷的性子, 也不爱说话,打过声招呼后便安静地站在一旁。可岑欢不是,她见到孩子先是一喜, 笑容还未流露出来见到旁边的陆持时便僵硬住。   当年陆持算计她的事情她可记得清楚,她和盛承宣之间还因为这件事情争吵过。现在见到他,岑欢恨不得直接让护卫来将他打一顿,此刻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皮笑肉不笑,“世子爷可是大忙人,怎么今日突然就过来了?”   “两个孩子说是要过来找你。”   倾喜和元洲站在陆持的两旁,见她脸色不怎么好,便生出几分怯意,拉着陆持的手不肯松手。   岑欢背地里将他又骂上一回,好好的只会拿孩子做借口,可还是得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姨母带你们去后院玩一会,你们喜欢吃些什么,等会让厨子做一些过来。”   两个孩子都没有动弹,还是陆持说了一声之后,才肯和岑欢一起离开。倾喜去之前,还特意嘱咐陆持,“爹爹,你记得要等我们哦,不可以一个人偷偷离开。”   明眼人都能瞧出来,两个孩子对陆持都依赖得很,在场三个男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大好。   倾喜和元洲都很少出来,难得得了个机会,好奇地朝四周看,却也不闹腾,任由岑欢牵着往前面走。   岑欢将他们带到一处凉亭坐下,让丫鬟们将屋子里的木刻小人拿出来,又给他们都倒了一杯用各种水果干混合泡出来的茶水,茶水酸酸甜甜,在晋国时就极受孩子们的喜欢。   倾喜和元洲各自拿了一个小杯子,嘴巴放在杯口一点一点地抿,像两个小老鼠一样。   “你们不喜欢喝这个吗?”岑欢好奇问。   “喜欢。”倾喜的嘴唇被水润过一层,有些腼腆地回话,“爹爹说了,不可以多吃甜的,来之前我和元洲已经吃了一小块栗子糖,不可以再多吃了。”   “他现在不在这里,我不会告诉你们爹爹的。”   元洲摇头,一板一眼地说:“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要不然就是不乖的孩子。”   爹爹说,只要他们乖乖的,娘亲便会回来看他们。   岑欢不知道其中的关键所在,哄了几次,见两个孩子没有丝毫的动摇,一边心疼两个孩子过于懂事,一边又觉得两个孩子确实被教得很好。她见时间也差不多,便同两个孩子说:“姨母去厨房给你们带一点糕点过来,糕点里面没有放糖,你们吃一些。”   两个孩子应了声,一人拿了个喜欢的木雕,玩起来过家家的游戏。   岑欢一步三回头,在转角处遇见了一个身穿宝蓝色对襟方领蝴蝶裙的女子。   女子体量纤细消瘦,肤色莹白,偏得眉间朱砂一点,娇弱中便带了三分媚色。此刻她眼底含着水光,睫毛濡湿成一小簇一小簇,开口时就有些哭腔,“他们都已经长这么大了,我走的那时候,他们才这么一小团呢。”   她抿着唇,伸手比划了一下给岑欢看,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就这么一点大,一直要人抱着,离了……半刻就要哭闹。现在都长大了……也懂事了……”   说着说着,喉间就像顶着硬物,说不出话来。沈棠背过身子去,帕子捂着嘴,失声哭了出来。   那是她的骨血,同她的命一般。   无数次夜里,她都会从睡梦中惊醒,耳边会传来孩子若有若无的哭声,她刚掀开被子想下床将孩子抱起来时,她才发现孩子早就不在自己身边了,还是她亲自将他们丢下来的。   那种剜心般的疼痛让人窒息,她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双臂环住双膝,紧紧抱着自己,一遍一遍,像是自虐般去像两个孩子会怎么样。   倾喜爱哭,元洲体弱,两个孩子会不会没人照料,会不会受欺负,会不会有天问她们的娘亲在哪里?   她恨不得替他们受了所有罪过,可最后只是徒然。元洲重病,陆持重金筹请天下有能之士,消息传到晋国,她便瞬间昏厥过去。最后请人查探,就算知道孩子安然无恙,她还是动了想回来看两个孩子的心思。   远远地看一眼就好,哪怕是一眼,知道他们安然无恙便好。   元洲眼尖,看见那边角落里有个人,便同倾喜说:“姨母在那边和谁说话,我怎么听见有人在哭?”   倾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看不真切,“要不我们过去瞧瞧?”   两个孩子相视一眼,便拉着手往前面走。   ————   前厅里,因孩子不在,大家也没有必要维持表面上的平静。   福亲王坐在一旁,装模做样地拿起茶盏喝茶,盛承宣问了一声,“世子爷现在还没有娶亲吗?上次自汾阳一别,我还以为你早就有了家室。世子爷正值意气风发的时候,娶一房娇妻岂不是美哉?”   “无心此事,不劳大皇子操劳。”陆持只说了这么一句。   “我这也是关心一下,毕竟我妹妹也在贵府上住了不少时日,我正不知道该如何替她报答这些年你照顾她的恩情呢,留着她一条命,让我们见到还活着的她。”盛承宣将“恩情”两个字的音调咬的格外重,整句话听起来别扭而又刺耳,说不出来的讽刺。   陆持没开口,确实对不起沈棠,这是他一早就承认的事。这两年他一直在想,若是在一开始他就知道会喜欢上沈棠,他一定在最开始就对人好些。   气氛僵硬着,忽然后头传来孩子的哭声,陆持听见了,瞬间扶着扶手站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感冒严重了,怕被骂渣,但是最近写得章节短,有点断断续续了。我以后更新一般三个时间,中午12点,晚上九点或者晚上11点半,这三个时间,没更新,就是不更新,明天我尽量努力一点,很抱歉了 第86章   原来倾喜和元洲走到跟前后, 岑欢和沈棠才发现了两个人。岑欢立即蹲下来和两个孩子说话, “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不是说要等我过去的么?”   “他听见有人在哭。”倾喜指了指元洲, 将目光放在另一个人身上,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小声问岑欢, “姨母, 这个人怎么了,为什么她要哭啊。”   糯声糯气,听得别人一颗心都要化了。   “她呀, 找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太高兴了。”岑欢看了一眼沈棠,见她避而不见,心里面叹了一口气, 将倾喜抱起来,“我们去亭子那边玩,让这位……姨母一个人呆一会好不好?”   倾喜点点头, 岑欢抱着孩子要离开,元洲就跟在后面。他不经意转身看了一眼, 脚下的步子就顿住。   面前的女子他昨晚正从画上看过一回,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 右眉间有一个红色的点,和他的一样,倾喜因为自己没有, 还哭了好长的时间。   他张了张嘴,叫出了那个他在私底下练习了无数遍的名称——“娘亲。”   声音有些小,但还是能够被听得清清楚楚。仿佛是一道雷从头顶上直直地砸下来,直击灵魂深处。她耳旁全是嗡嗡嗡的声音,一时间也不知道躲避,呆愣地站在原处。   元洲立马上前,抬着头看向沈棠,眼中坚定几分,而后问:“娘亲,你是不是专程来看我们的?”   沈棠曾经梦见过无数次两个孩子叫她娘亲的场景,这一声似乎将所有的梦境撕碎开来,让她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陆持就在前头,若是这个时候沈棠和两个孩子相认了,后面又不知道会惹上多少的麻烦。岑欢倒是理智的,立即唤了沈棠一声,“你先去屋子里。”   沈棠回过神,看了两个孩子一眼后,就要离开之际,有人扯住她的裙摆。   “娘亲,你又不要得我们了吗?”元洲抬起头看她,脸上没有多少的表情,垂下的手却紧握成拳头,“我和倾喜以后会更加听话的,你能不能陪我们一会,就一会儿。”   倾喜此刻也看见了沈棠,溜下岑欢的怀抱之后,直接往沈棠的身边冲,一把抱住她腿,借,急切地说:“娘亲,娘亲,你不要走,我不想要你走。”   沈棠瞬间挪不动步子,两个玉团子都是她想了很久的小人儿,她的心都软成了一片。强行压住要将孩子搂进怀里的冲动,她哑声说:“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不是……”   后面话她怎么也的说不出口。   “你是我们娘亲,我记得。”倾喜急得快哭出来,她去拉沈棠的手往外面走,“爹爹就在外面,他知道的,你就是我们的娘亲。”   是啊,陆持就在外面,要是再拖下去,说不定就撞见。世人都说时间是治愈的良药,能够抚平过往的一切伤口,可是世人没说,有些伤口在时间里只会慢慢溃烂,越发恶劣。   陆持之于沈棠而言,就是一道会在时间里溃烂的伤口。   她狠了狠心,蹲下来拉开倾喜的手,温柔地将她额上的碎发归拢到一起,“我以后再来看你们,现在,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等完成之后,我会一直陪着你们。”   倾喜听不懂这些,她只知道一件事情,娘亲刚见了他们就要走。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完全没有办法能够接受的。   她从小就没有娘亲,每次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家的娘亲将孩子抱在怀里,都会在想,如果自己的娘亲也回来了,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会抱自己,给自己做小衣裳,陪自己睡觉。她真的想了好久好久,一直都乖乖听话,就是希望有一天自己也会有娘亲。   现在她见到娘亲了,可是娘亲不喜欢她和弟弟,现在又要离开。往日里堆积的情绪一下子就爆发开来,她“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玉雕般的脸被憋得通红,“娘亲……娘亲,你不要走,倾喜以后……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不要丢下倾喜。”   她见沈棠往前面走,想都没有想就要追上去,一边追一边哭,“娘亲,你不要走。”   岑欢在旁边看着都是心酸,她难以想象,沈棠心里又该是多么难受。她忙上前去,将孩子抱在怀里不让她继续往前面走,“倾喜,你娘亲她有事情,过几日就来找你好不好。不哭了,不哭了,姨母过段时间带你去找她。”   倾喜全然听不进去,蹦着跳着要挣开岑欢的怀抱,想要追上去,嚎啕着:“娘亲,娘亲……”   陆持过来时,就看见倾喜哭得喘不过气来的样子,他连忙将孩子抱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部给她顺气,侧过脸去亲她的脸颊,哄着,“好了,不哭了。”   倾喜搂着他的脖子,眼泪鼻涕什么的,全都蹭到陆持的肩膀上。陆持没有在意,仍旧放低了声音哄着。她渐渐收了声音,却一下一下打嗝,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我见到娘亲了。”   陆持的动作顿住了,转头看见岑欢有些不自然的神色,胸腔中忽然滋出一种久违的冲动,类似冰封的湖面被砸开了小口子,然后裂纹铺满整个湖面。   而后他又很快镇定下来,沈棠没露面,总不会是不想见到两个孩子,多半是为了躲着他的。他哄着倾喜。“许是你看错了,娘亲现在还在很远的地方呢,等过段时间她才能过来看你。”   元洲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此刻却突然冒出来一句,“没有看错,那就是娘亲,但是她不要我们。”   他仰头看向陆持,同沈棠相似的眸子里全是困惑,有些紧张地去扣袖口上的花纹,“她……她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我和倾喜?”   “没有的事情,她一直都很喜欢你们的。”陆持笑着摸了一把他的头发,“我们先回去,等过几日,娘亲就会过来接你们。”   两个孩子都没有说话,倾喜靠在陆持的颈间,仍旧在小声地啜泣着,却都没有再闹下去。   陆持带着两个孩子出去的时候,同赶过来的福亲王说:“我明日再亲自上门来拜访。”   福亲王看了一眼两个孩子,倒是也没有直接拒绝,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声,“明日说不准有什么事情。”   “那我便等您回来。”陆持紧接着说。   “你愿意等着,那便等着。”福亲王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往里面走。   两个孩子今日闹了一天,回去之后,陆持将两个人都哄睡着了。两个白团子此刻安静地凑在一起,窝在薄被里,随着呼吸,被子一起一伏,彰显着生命的活力。   这是他和沈棠孩子,每次念及此,他便生出许多柔意来。这几年的时间里,他曾不止一次地在想,当初沈棠若是没有走的话,现在他们会不会像是无数平凡人家一样,有一个自己的小家。他们一起看着倾喜和元洲长大,教他们诗书礼乐,同他们一起玩闹,过着他肖想已久的生活。   可沈棠有句话说准了,他活该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地活着。他坐在床边许久,长时间地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   隔日,陆持独自去了安延府,安延府的丫鬟引他去前厅,“福亲王和两位皇子才出了门,现在不在得府上。”   “无碍,我在这里等着便是了。”陆持一早就预料到福亲王会有刁难,此刻倒是心平气和地坐了下来。   他相貌本就生得好,此刻收敛了性子里的沉郁,一身月牙白衫,倒是个清风朗月的翩翩公子。惹得几个丫鬟红了脸,借着换茶水的由头进进出出,偷看了好几回。   消息传到后院时,岑欢和左初瑜正在陪着沈棠说话,听了这话只是冷笑一声,“有些人就只是生了一副好皮相,内里都是黑透了,吃人不吐骨头,也亏得你们还过去瞧。”   丫鬟们没敢说话。   岑欢想想,估摸着陆持今日是为了沈棠过来的,她见沈棠没有什么反应,自己倒是坐不住,想要听听前面到底在说些什么,就找了一个借口溜出去。   等她出去之后,左初瑜给沈棠倒了一杯茶,开口问她:“可想好了?”   左初瑜性子冷,一贯的话少,更不会主动去过问别人的事情。   她问起时,沈棠还有些略微的惊讶,而后的反应过来,才轻声说:“想好了,我不会见他的,等孩子要回来之后,就立马回去。”   “那两个孩子都有些黏他。”左初瑜将手中的热茶放在她面前,“不见到你,他是不可能放手的。我若是你,我便会同他见一面,将所有的事情说清楚。”   沈棠盯着面前的茶盏,微黄的汁水中浮着一个绿色的梗,在热气里起起沉沉几次,转悠着沉到了杯底。   “让我好好想想。”她如是说。   前厅中陆持近乎等了两个时辰,福亲王同盛承宣才过来。   见到陆持,福亲王先是惊讶了一番,推说让陆持久等了。而后他坐在首位上,眼睛都不抬起一下,笑着问:“世子爷过来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等会府上还有些事情,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我也不便留你了。”   他几乎将赶客的心思放在明面上。   陆持却没有丝毫的火气,走到前头来朝福亲王行了一个礼,而后缓声说:“晚生为求娶令媛一事而来。”   话音刚落,福亲王直接冷了脸,盛承宣在一旁听着,冷笑了一声,“世子爷真是好打算。” 第87章   “晋国虽地方偏远, 好男儿仍旧得多如过江之鲫, 棠棠自是福亲王唯一的女儿,再不济也有我们这些哥哥弟弟替他撑腰。”盛承宣眼中火气不减, 拂袖说:“世子爷凭什么上门求娶。且既是求娶,媒人何在?难不成我晋国就如此之弱,世子爷上门求娶和晋国贵女, 竟丝毫准备都不做!世子爷烦情收回这句话, 虽在你魏国地界上,可我晋国人不会让人羞辱至此。”   他三两句话就将此扯上了两国邦交的问题,盛承宣却仍旧觉得不够, 早知道陆持今日过来是为了说真这等混账话,早间盛承泽出门的时候,他就该将人拦下来,让盛承泽同陆持痛痛快快打一场。   “绝无轻慢之意。”陆持只身站在中间, 肩背部挺直,态度不卑不亢:“若是觉得诚意不够,明日我便会请媒人一同登门……”   福亲王抬起手, 直接打断了他要说的话,“我且问问你, 若是棠棠只是孤女,而不是晋国的福亲王的女儿, 今日你仍旧会上门的求娶吗?”   “会。”陆持面上多了几分慎重,“我从一开始就准备好要娶她的。”   “所以你就逼着她同你行夫妻之礼,逼着她生下两个孩子!”福亲王重重地将桌子一拍, 抓着手边的杯盏就砸过去。   碎片飞溅开来,陆持面上一疼,便有细密的血珠从伤口中渗出来。他垂下眼帘,任由鲜血慢慢流下来,染红了半张脸,看上去触目惊心。   福亲王扶着桌子站起来,每每想到此事他便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但凡你怜惜她半分,你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将她当成玩物一般,我都该感谢你,这些年没有将她给逼死。你现在说要求娶,妻子出身名门,又有两个乖巧的孩子,倒是什么便宜都占了,可你有想过她是情愿的么?”   陆持这一生走得一直是顺风顺水,他出身世家,先前入东宫侍读,早早进了朝堂,而后便有政绩傍身,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盛京城里,谁人不恭称一声世子爷。   他不知道怎样去爱人,因为他无需去爱人,他想要什么,都能够唾手可得。早些时候的确如此,沈棠不爱他,也老老实实在他身边呆着,无论真情亦或是假意,皆全身心放在他身上。他那时候的确不爱她,不过是身边孤寂太久,需要一个人一直陪着。   等他明白自己的心意时,沈棠已经视他为洪水猛兽,拼了命地要离开。得到过一件东西再失去,往往比从未拥有过要得来得痛苦多,他才明白,他没有办法失去沈棠。   他自私阴暗偏执,从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他自己知道,他对沈棠动了心,所剩的唯一一点良善已经全部给了她。   “我知道过去是我对不住她,若是能够再来一次,从一开始我便会对她很好。”   原本难以开口的事情开了一个头,后面反而说得容易很多,阳光穿过窗柩斜斜地透进来,将他的的五官刻画得立体清晰,眼尾微微上调,漆黑的瞳仁中敛着光,带着十足的诚意。   他郑重地给出自己的保证。“往后的日子还有很多,我愿意用一生,许她一世荣,护她百岁无忧。”   福亲王和盛承宣便知道,他是来真的。可都是在官场中打了几个滚的人,什么事情没有见过,怎么会就这么简单就相信了   “话怎样说都是好听的。”福亲王咳嗽了两声,接着坐回原位,变回一副好商好量的样子,“世子爷总是要拿出一点诚意来瞧瞧,总不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这便是要松口了,陆持自然同意,“您请说。”   “这两个孩子是棠棠怀胎十月才生下来,你将孩子留在身边,这么多年她可是一回也没有见过。你若是真的想娶棠棠,就将孩子送过来,让他们母子团聚了。”福亲王说得轻飘飘,却含着威胁。   不将孩子送过来,婚事便没有办法谈,将孩子送过来,怕是他们明日便会启程回晋国。   陆持半垂着眸子,半边脸已经被鲜血染红,过了一会,他才说:“孩子你们若是想见,我随时会将他们送过来,但是我不可能将孩子给你们的。”   “怎么,要将孩子当成最后的筹码,讨价还价不成?”福亲王隐有怒色。   “两个孩子都没有离开过我,而且他们有些怕生,我怕他们到晚上会哭。”陆持倒是也没有说假。   尤其是晚上,就算是在听松院,两个孩子都很听话,可是也犟得很,到了晚上他们都要见到他,才肯得吃饭睡觉,谁劝都不行。   “你先将孩子送过来,到了晚上再接回去。”福亲王说。   陆持应了声,得了回答,福亲王自然不会想要留他,早早地就让盛承宣将他送出去。   出门的时候,陆持问了一声,“她这几年怎么样?”   “好得很,最起码像个人一样活着,没人逼迫做什么。”盛承宣的语气不大好,在沈棠的事情上,他永远有一份愧疚之心。当年他同沈棠擦肩而过,未能够将人带回来,也就有了后面所有的苦难。   他们并不是苛刻的人,光是陆持刻意扰乱消息,故意让沈棠无法与他们相认这一点,他们就已难以释怀,更不用说陆持逼着沈棠做下的事情。   送他出门前,盛承宣问了他一句,“你现在也是有女儿的人,倘若有一天有个男人像你对棠棠一样对她,身为人父,你又作何感想?”   陆持没说话,想了下,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天,只怕他会想方设法将人给了结。   一种忽如起来的压抑涌到心上,沉重到让人一瞬间感到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我想见见她。”嘴唇上下张合着,声音像是在沙砾里滚过一遭。   “回去吧,你知道的,她不会想看见你。”盛承宣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他站在门口,离这不远便是热闹喧嚣的长街,人来人往,所有繁华皆与他没有什么干系。他缓慢抚摸上心脏的位置,里面像是得缺失了一块,这些年过去了,仍旧在隐隐作痛。   陆持旁的不说,倒是个信守承诺的,隔天就将两个孩子送过来,然后就离开。   倾喜颇为不舍,陆持走的时候,她眼巴巴盯着他,提醒着:“你要记得过来接我们,不能将我们丢下。”   “好,记得要听娘亲的话。”陆持摸了摸她的头顶,就离开了。   岑欢昨日就站在屏风的外面,听完了陆持的所有话,笃定了陆持是想要拿两个孩子当制作借口,来接近沈棠。她这些年身子不大好,同盛承宣之间一直没有个孩子,只简单觉得孩子的性子都是多变的,你对他们好些就成,哪里就离开陆持就不行了。   想着,她的态度就越发好起来,哄着两个孩子,“我带你们去见娘亲好不好。”   倾喜有些害羞,双手搅和在一起,立即应了一声“好”。   可真当见到沈棠时,两个孩子都有些害羞,拉着手站在原地有些不敢上前,只瞪着眼睛看着他们的娘亲。   娘亲是他们见过的人当中最好看的一个,她会不会也会像爹爹一样,会将他们抱在怀里,然后温声哄他们。可是她不像爹爹一样,能抱得动两个人,那她要先抱谁?   两个人只纠结了一会,很快又淹没在巨大的欣喜中,两个脸蛋红扑扑的,眼睛里都盛满了细碎的光芒。   他们可是有娘亲的人呢!   沈棠心都软成了一团,眼里含着泪,激动唤了一声,“倾喜,元洲……”   这句话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一般,两个孩子立即扑上前去,牵着沈棠的裙角,像是个小麻雀般,一声一声叫着,也不知道什么是疲倦:“娘亲!娘亲!娘亲!”   沈棠蹲下身子,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两个团子软软小小,抱在怀里的时候,沈棠一直空悬着的心终于落在了实处。   这是她的孩子,血脉连在一处,在那些深夜里,她曾一遍遍想着两个孩子叫她娘亲的场景。现实永远比梦境来得欣喜许多。   她连忙擦了擦眼泪,问他们,“娘亲给你们做了衣服,你们换上,看穿着合不合身。”   “嗯。”两个孩子兴奋地点着头。   沈棠也没要别人帮忙,独自带着两个孩子去屋子里。她的衣服都是比着两三岁的孩子做出来的,倾喜的衣裳穿着刚刚好,元洲的衣服却的大了一圈。   换衣服的时候,隔着一层中衣,沈棠都能够瞧见他身上的肋骨。元洲从小便身子弱小,她对他的关注也多些,旁的不求,只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长大。现在见他这样,心中更是酸涩,问着:“前段时间听说你生病了,身子可好全了,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好了。”元洲的耳朵尖子都是红的,他突然弯腰,手圈成一个听筒状,附在沈棠的耳边,轻声说:“我最近有好好吃饭,以后会像爹爹一样厉害,可以保护娘亲和倾喜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我文笔不好,不太能够撑得起这个故事,但是我是努力想要写好的。我没有想着要刻意虐哪个角色了,所有的事情都是自然发生,说句老实话,每个角色我都很喜欢,我觉得在我的世界里,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爱你们 第88章   沈棠眼里隐隐有泪光, 她一把拉住元洲, 额头相互抵在一起,“娘亲现在不要你保护, 只要能看着你健健康康长大就好了。等你长大了之后,再保护娘亲好不好。”   元洲重重点头,而后有些地害羞地往沈棠的身边站了站, 有些试探地伸出手, 见她没有拒绝,这才一把抱住了沈棠。   他在想,外边那些人说的话果真是没有错的, 爹爹和娘亲抱起来果然不一样,娘亲身上软软的,还有一股好闻的香味。他偷偷问了一声,“娘亲, 你这次不会突然就离开了对不对?”   一旁的倾喜听见了,也立即缠了上来,睁着大眼睛, 眼巴巴地瞧着:“不会走了,对不对?我和元洲最近都很听话的。”   “不会离开你们的, 你们都这样乖巧,娘亲怎么舍得将你们丢下呢。”沈棠看着两个孩子, 眸子都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她爱怜地将倾喜的绒发拨到一边,只是说不会离开他们而已。   元洲的衣服大了些, 却仍旧不肯换下来,同倾喜一起换上新衣服之后,动作处处小心,生怕将衣服给弄脏了。   沈棠带着他们去后花园看花,中间的时候,叶生忽然过了来,手里面拿着一大堆给小孩子玩的玩意儿。   他当初同沈棠去晋国,就一直留下来。沈棠原先准备送他去学堂,他自己倒是收拾了包裹,一声不响地入了军营,一步一步往上爬,在短短的时间里,爬到副将军的位置。   里面或许有人在中间周转,可军营里从来都是用拳头说话的地方,也无人知道他在里面生存,付出了怎样的努力。当初那个干瘦弱小的少年,抽条生长,健壮沉稳,一跃变成今天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   不过叶生对沈棠的态度没有多少的变化。见到她之后,叫了一声“姐”,然后就看向两个孩子,问了声,“这便是倾喜和元洲吗?怎么都长这么大了。”   两个孩子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有些害怕,牵着手缩在一起,往后面躲了两步。叶生却没有多少的在意,预备去抱离他最近的元洲,但是怕沈棠觉得他重男轻女了,就直接捞起倾喜往肩膀上一扛。   动作发生的过于突然,倾喜尖叫一声,沈棠浑身的神经顿时紧绷起来,连忙过去拉着他的胳膊,想要将他将孩子放下来。   还没有开口,叶生便拉着倾喜的手,哄她,“你看看,坐在这里是不是能看见更多的东西,瞧瞧,现在你比你娘亲还要高呢。”   倾喜的小肉手直接抓着叶生的头发,缓过神来之后,才敢偷偷睁着眼睛,发现自己真的忽然高了好多,感觉周围的景色全都不一样了。她到底胆子小,新鲜劲过去了,便撅着嘴看向沈棠,有些不乐意了。   沈棠将她抱过来,嗔怪道:“她现在还小,很容易会吓到的。”   “我见孩子们都喜欢这样抱着他们,我以为倾喜也喜欢呢。”叶生有些不好意思,转过去抱起一旁的元洲,元洲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开,索性就让人抱着。   叶生爽朗一笑:“他们小时候都挺喜欢我的,怎么这时候反而是生疏下来。”   “那时候他们才那么一点大,怎么可能记得你。”沈棠去哄倾喜,教她喊人,“这个是叔叔,倾喜,叫叔叔。”   倾喜还记得刚刚发生的事情,有些害羞,直接往沈棠的怀里躲,叶生拿着刚刚拿过来的玩具去哄她。   两个孩子见惯了金银玉器,制作精美但未免墨守成规了些。民间虽说不上有多惊喜,可胜在新奇,他们都是头一次见,目光立即被吸引住,瞪着一双眼睛养上面看。   叶生对两个孩子倒是好,耐着脾气陪他们玩,随口问了一句,“我倒是听说他们一眼就认出你了,难不成你们之间还有什么心灵感应?”   元洲正在拿着一面小鼓在摇,在旁边说了一声,“因为爹爹有娘亲的画像,爹爹给我们看了,爹爹说他想娘亲的时候也会看看。”   童言无忌,可两个大人心里皆是一愣。很久没有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沈棠最初有些生疏,沉寂已久的心脏跳动一下,隐隐抽疼着。   叶生见她面色不好便明白,无论是好是坏,陆持都在沈棠心中留下很深的印记。   他垂下眸子,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仍旧笑着同孩子说话,将话题扯开,“那你仔细瞧瞧我,以后可千万不能忘记了。” 第89章   白天的时候倒是好说, 两个孩子本就不是会闹人的, 同他们在一起玩得也开心,只是等到傍晚的时候就有些不行了, 两个孩子都有些的心不在焉,不停地朝着门口的地方看。   几次下来,沈棠也发现了, 仔细地将手中用藤条编织的镂空球边缘的毛刺清理干净, 问着:“你们想……想你们的爹爹了吗?”   倾喜有些犹豫,若是说想爹爹的话,娘亲会不会以为他们在这里玩得不高兴, 以后就不让他们过来了?她吞吞吐吐着,最后说:“我想良辰姨给我们做的糕点了,良辰姨做的糕点可好吃了。娘亲,你要不要去我府上, 我们可以一起吃。”   她口中的良辰姨应该就是良辰了,沈棠也可以说自小同良辰美景在一处长大的,久别故人莫不是想念。当初若不是她们一直在自己的身边守着, 她怕是早早就被折腾过去了。   沈棠既然是得了她们的消息,也有心想要见上一面, 将打理好的藤条球给两个孩子,“下次我们可以和良辰姨还有美景姨一起, 我们出去玩。你和元洲不是说想要去乘船吗,我们过几日便过去好不好?”   “嗯。”倾喜托着自己的下巴,立即兴奋地应着。   “怕是不行。”叶生在一旁同元洲斗草, 本就是拿着两根草在扯过来扯过去,元洲却抿着唇玩得起劲得很,他身边已经是一小堆被扯成两段的草。   叶生半点也没有让他,他也不恼火,小手抓着草一根根试着。   “近日南方大水,灾民涌入盛京,外面的地方乱得很得,听说中间还发生了疫疾,说是死了几个人。最近最好别带着两个孩子外出,外面现在乱着呢。”叶生也是今日出门买东西时,打听到了,他想了想,又继续说着:“听说世子爷接管了灾民重振的事情的,怕是这段时间也忙得很。”   这几年,正是太子爷和八皇子斗得正厉害的时候。陆持在汾阳一案中立了功,也不得不站在明面上来,替太子爷分担一些。可这次他却是在拿命去博前程的,可是他有没有想过,他还有两个孩子。他生不生病都不是什么要紧的,可他日日和两个孩子相处,万一让孩子染上了些什么,怎么办?   沈棠没说话,伸手去摸倾喜头上的簪花,越发急切地想要将孩子接到身边来。她在想,是不是应该和陆持见上一面。   到天擦黑,外面的丫鬟才过来说,世子爷过来了。两个孩子都等了好长时间,沈棠不方便出去,叶生便将两个孩子抱出去。白白嫩嫩的两个团子,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本意,叶生都是喜欢的。   在路上的时候,他悄悄问了,“你们觉得的叶叔叔好吗?”   倾喜说了一声好,元洲则没有应声,就是这样,叶生仍旧觉得欢喜得很,连连做了不少的承诺,说改天他们过来的时候,会带他们去玩些什么。   快到屋子里时,他才将两个孩子放下,进去之前元洲忽然仰头问他,“爹爹和娘亲是不是吵架了。”   他皱着眉头,生怕叶生不知道他的意思,费力地从脑海中想出的一个合适的比喻,“就像我和倾喜一样,有时候她做了不好的事情,我也会不高兴的。”   两个孩子的相貌其实都有些偏向陆持的,元洲年纪小,倒是将陆持的冷脸学了一个十足十的,乍一看,两个人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应该是吧。”叶生失笑,伸手去摸他的头发的,“你这小孩,年纪小小,管这么多是事情做什么。”   元洲没有理会他的话,又问了一句,“那他们会不会和好。”   叶生的笑容淡了三分。   会不会和好,也许是不会,不然当初沈棠就不会选择离开。可沈棠那样性子的人,又是最容易心软,谁知道陆持会不会使出什么技俩让她回头。   他的眸色更加深沉几分,他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重新掩饰好眼底的阴霾,叶生爽朗一笑,“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我倒是也想给你们保证。”   陆持在里面就听得到了叶生的声音,见他进来之后,情绪上有了些起伏,像是有些意外,而后他笃定地叫出他的名字,“叶生。”   两个孩子站在他身边,让他没由来地觉得有些刺眼,语气也有几分的冷淡,“你也过来了?”   “嗯,姐一个人过来,我不放心。”叶生说得倒是坦然。两个孩子见到陆持后,就立即跑了过去,他瞧着两个糯米团子的身影,怎么都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心里骂着,两个小没良心的。   陆持能感觉到叶生对自己的敌意,同样是男人,他自然知道叶生眼中的是什么主意。不过他倒没在意,甚至没多看叶生一眼,同福亲王打了声招呼之后,便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   路上的时候,倾喜叽叽喳喳地在说话,两边脸颊红扑扑的,三句话却离不开“我娘亲”这三个字,陆持有时候觉得,当初给她取名取错了,应当叫她“雀喜”才是。   他伸手去捏她的小肉手,问着:“你就这么喜欢娘亲吗?”   “喜欢,娘亲身上香香的,还很好看。”倾喜趴在他膝盖上,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凤眼问他,“爹爹,你喜欢娘亲吗?”   不知为何,陆持忽然想起那天,女子红着眼睛,一字一顿地对他说,“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若是喜欢我半分,定是不会舍得这样对我。”   喜欢这种东西呀,若是对方不信,说的再多都不过是感动了自己而已。   陆持心上有些难受,哪怕是自我感动,他也不能说出违心的话来,“很喜欢。”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看娘亲呀?”   对着女儿懵懂的眼神,陆持忽然说不出话来。他总不能直接说,我比你们更想见到你们的娘亲。   虽然因为不同的原因,陆持和沈棠心里都想和对方见上一面,但又找不到什么好的契机,就一直拖下来。   岑欢和盛承宣成亲也有两三年的时间,一直没有个孩子,听说法华寺灵验得很,便请沈棠和她一起过去,也算心里有个慰藉。她们倒是也想叫左初瑜一起,不过左初瑜和盛承泽正是冷战的时候,便没有过去打扰,两个人带着一行护卫,便独自过去。   “初瑜的性子本就冷,当初二弟缠上人家,眼巴巴地跟着她后头才娶回来。这倒是好,成亲还没有多长时间,就这样三天两头地吵架,再好的感情也经不住这么消耗。”岑欢实在是看不懂,他们两个人之间也没有什么大的矛盾,只是为了一些鸡皮蒜毛的小事争执,可往往一争执起来便要冷战,过不了盛承泽又要跟在人后面哄着。   沈棠倒是知道两个人矛盾的真正原因,当初左初瑜爱的并非是盛承泽,不过是后来一次意外,同盛承泽有了肌肤之亲,两个人才成亲的。盛承泽一直觉得左初瑜心里头没他,嫁给他不过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左初瑜又是个性子冷的,不愿解释太多,两个人才这样拧住了。   她也曾经劝说过两个人,结果没多大作用,两个人该冷战的时候依旧冷战着,她便开始不说什么了。感情这种事情,除非自己想通,不然旁人就是说的再多都是没用的。   今日法华寺的人不多,沈棠和岑欢两个人去拜了观音,求了平安符之后,时间仍旧还早着,便找一个小沙弥询问:“济光大师可在寺中。”   “师叔祖近日都在,现下这个时辰应该在后院中,二位施主若是想见师叔祖的话,小僧可以引你们去,代为通传一声。”   “有劳了。”沈棠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之后,便和岑欢一起跟在他的后面。   行至后面小院,院门口前专门有人把守。小沙弥上前也不知道是说了些什么,回来时脸上便带着歉疚,“师叔祖现在正在会见要客,不方便见客。”   沈棠虽说有些遗憾,但是想着她还要在盛京呆上一段时间,日后还有机会过来,同小沙弥说了几句之后,便要转身离开。   “济光大师很有名气吗?怎么瞧着要见他的人不少。”晋国寺庙很少,僧人的地位也不是很高,岑欢还是头一次知道僧人除了看管寺院之外,还能替人传道解惑。   “当初便是济光大师告诉我,父亲仍旧在世上的。”沈棠想,上次过来时,还是同陆持一起过来的,刚好还遇见了谢家的三兄妹。   她一直觉得自己同盛京的联系没有多少,可四处的走走之后,又得觉得自己什么地方都去过。   正想得入神时,突然听见小沙弥叫了一声,“女施主请留步。”   她愕然回头,看见站在院子门口的济光大师和那个男人。   纵然想过再次相见的场景,她仍旧没有料想到会在这样突兀的情况下相遇。她克制住几乎是本能要逃跑的冲动,站在原地。   她着一身淡湖色衣裙,绣花从腰间往下蔓延,重重叠叠缀满了裙角。细碎的阳光落在她鬓边的乌发,露出美人尖,纤细瘦弱让人有几分怜惜之意。偏生得眉间朱砂一点,眼尾透着风情,楚楚可怜中生了一股媚意。   看着一张记忆中分外熟悉的脸,陆持站在原地,觉得心脏的地方停跳了几拍,然后猛然开始加速,连血液都开始沸腾。   沈棠,许久未见。陆持在心里面默念着。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万更,下次营养液5888更新。统计营养液前三名,我写番外,想看什么写什么。   我为了营养液真可怜,自己心疼自己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尼古拉斯仙仙 10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啊是阿言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天坑梧桐树 180瓶;流月、最爱小笼汤包 100瓶;茶茶是个小仙女 86瓶;沐沐酱 78瓶;啊是阿言呐 66瓶;妮妮妮妮、小可爱一枚 40瓶;Baobab 30瓶;九丶钟的尒、屁屁桃、BOOMSHAKALAKA、颜槿年、大脸妹@、鱼香肉丝、╰—骚里骚气·Jian人、额滴个神啊、七月、山尚 20瓶;22264120、柠檬百香果 16瓶;sasa、仙儿最爱的豆包、Q_Q123、狮子、安笙、鹤汀、24278240、marcy熏、挥袖伴春 10瓶;Qwer 7瓶;暖栀、簪纓の豆腐愛讀書 5瓶;离你远一点、24837114、暖 4瓶;一抑郁就看言情 2瓶;嘟嘟、汪倩、狗狗狗几何、千秋要君一言、去囿、白梨梨、3494088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心心念念许久的人就在身边, 他却没有任何的动作, 生怕将人惊吓之后,又会离开个几年。   谁也不肯先开口, 气氛快要凝固住时,济光大师行了一个佛礼,声音醇厚, 带着一种能够让人安静的力量, “阔别多年,女施主近来可好?”   “托大师的福气,近来还算不错。”沈棠对济光大师始终带着一份尊敬, 对着他行了一个礼之后,才缓声说:“今日故地重游,特地来拜访,也感谢当年大师解惑之恩。”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你我相遇便是缘分,佛渡有缘人。”济光大师这两年一下子苍老了不少,眼皮松垮垮地搭着, 眼神却依旧是清明。他看向沈棠的目光中带着善意,“女施主, 有些事情莫要成为自己的执念,执念过深不过是伤人伤己。不如放下过往, 你日后还有许多日子,不必沉溺在过往里。”   沈棠总觉得他的话里面带着深意,像受了某人的嘱托刻意在劝说她。她视线从旁边男人身上略过, 也没有辩驳,温声回答:“谢大师指点。”   济光大师像是看穿了她的心口不一,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双手合十,对着门前足有五六丈高梧桐树,低声念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   声音低沉如同编钟之响,像极了长辈同小辈之间的低喃。   济光大师推说需要坐禅,便回院子里去。岑欢原本想直接拉着沈棠离开,恨不得能够离陆持有八百米的距离。可是在半路中,却还是被陆持拦下来了。   伯恩王府的马车横停在道路的中央,直接将她们的马车逼着停了下来。岑欢是个暴脾气的,此刻完全爆发出来,掀开车帘怒目斜视,声音都快喷出火,“世子爷,你这是什么意思?有这样直接拦下来的,你怎么不多带些侍卫过来,直接将我们绑过去。”   陆持的目光只盯坐在车里的沈棠,喉结上下滚动着,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沈棠,我有话同你说。”   沈棠看了过来,爱也好恨也好,在那双眸子里再也看不见一点踪影。她看着他,就像是看着陌生人一样,陆持的眸色更加浓重几分。   “有什么事情不能登门亲自说,世子爷莫不是欺负我们两个弱女,啊!陆持,你就是个疯子。”陆持突然上了马车,岑欢尖叫一声,直接拿着手边能拿得到的一切东西,拼命砸过去。   陆持任由那些东西砸了满身,漆黑的眼神直直地盯着沈棠,看着那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下颌紧绷成一条线,“下来,我有话想同你说。”   沈棠原本是想要的同陆持谈,将所有的话都说清楚,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都想要将两个孩子带走。可此刻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眸子时,后背的寒毛忍不住竖起。有些时候,她甚至要比了解自己还要的了解陆持,他这个人若是疯起来,什么都拦不住的。   她的手指深陷入身后的软枕中。   许是查觉到她的抗拒,陆持的面色放缓了几分,“就算是为了倾喜和元洲,我……也不会做什么的。”   孩子几乎是两个人之间仅存在的话题,沈棠想了想之后,便要起身下去。   岑欢拉住她,满脸的不可置信,“你不会是真的想跟着他一起离开的吧。”   “我们迟早都是要说清楚的。”沈棠拍了拍她的手,“我去一会便会回去。若是……若是我在太阳下山之前,还没有回去,便让父亲去伯恩王府寻人。”   她后面一句话是看着陆持说出来的,里面便藏着几分告诫的意思。   陆持没有出声,在下马车的时候,将手伸出来要扶着她下马车。他的手上宽大,纹理没有那么清晰,掌心的地方有一层薄茧,沈棠顿住了动作。   在过往的那些日子里,陆持虽说是性子阴鸷的,却将贵家公子的姿态做了十足。他们也曾出去过很多次,每次下车他都会记得扶自己一把。   有丫鬟立即搬来小凳子,站在一边要过来扶她,沈棠搭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   指尖空空荡荡,然后收回来紧握成拳头,这两年的时间,陆持听见沈棠对她说的头一句话是:“世子爷,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关系,你不必如此。”   女子的声音一贯的甜腻,说出来的话却像是淬了毒一样,伤着伤着倒像是习惯了一般,倒是觉得没什么,陆持稳住心神之后,便跟了上去。   原本陆持想带她去湖边,沈棠对着两个人独处的场景还有些恐惧,尤其是在湖面上,真若是发生了些什么,都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的。   她随便扯了借口,“我有些晕船,不如就找间茶舍,左不过就是为了说几句话,不必如此兴师动众的。”   “这么多年,我怎么就不知道你有晕船的毛病?”陆持挑眉问,似乎是有些嘲讽。   “世子爷是大忙人,哪里是什么事情都知道的。”沈棠说着顿了顿,慢声咬着字,“况且人都是会变的,没有谁能一直和以前一样。”   两个人正走到一家茶舍门口,陆持走在前面将她引进去,忽然偏头说了一句,“变了,就重新了解就好,沈棠,我有这个时间的。”   一句话直叫沈棠浑身的寒毛树起,她身体微微往后倾斜,脸上全是防备的样子。   陆持瞧见了,勾着唇瓣略有些自嘲的意味,“你放心,你现在是晋国福亲王的女儿,我不敢对你做什么。倘若你真的出了事情,便是两国交恶,圣上头一个降罪的便是伯恩王府。在这样关键的时候,我是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他伸手提起茶壶,橙黄的水柱便裹挟着一股茶香倾入茶杯中,“你知道我一贯是自私自利的人,从来不会做这样亏本的买卖。”   沈棠同他说话,从来都讨不到什么便宜,索性就直接闭嘴,伸手拿过茶杯慢慢饮着。   气氛一时间冷下来,她在思索开口的方式,想着要怎样开口,陆持才愿意将两个孩子给她。   谁知道,最后还是陆持先说话了,“你要在这边呆多长的时间?”   “大概两个月吧。”   “两个月么?”陆持垂下眸子,拇指和食指之间夹着茶杯,慢慢转动着,似乎在仔细思考着什么事情。   沈棠忍不住先开口了,“你知道我回来是为了什么,以前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现在都不想去计较,但是,我一定要将两个孩子带走。”   “好。”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他们都是我……”沈棠的后面想说的话淹没在震惊中,她一时没能够回过神来,总觉得是自己的幻听。   陆持将茶杯放在一旁,桌面与茶杯中间出现了一圈水印。外面的阳光正好,他背坐在阳光里,周边都像是被描上了一层金边。他眉目依旧是清朗的,较之过往的清冷,增添了几分沉稳,让人更加琢磨不透。   沈棠几乎怀疑,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假人,真正的陆持哪里有这样好说话的。   “不过,我有个要求,在盛京这段日子,你能陪……陪陪孩子。”   “这是自然。”这件事就算他不说,沈棠也会这样做。   “同我一起。”陆持看着她,在后面又添上一句话。   他居然能提出这样的要求,沈棠几乎快要被气笑了,“世子爷,你凭什么认为你现在还能要挟到我?魏晋两国通市互惠在即,晋国愿意在中间做出让步,我想,魏国圣上定是乐意帮些小忙的。”   “那你想过倾喜和元洲会愿意吗?”陆持反问她,冷静而又克制地同她说::“你离开两年五个月又十八天,这些天里你没有照顾他们一天,你觉得他们会情愿同你离开吗?”   孩子永远是沈棠的软肋,现在被人戳着伤口,眸子里迅速蒙上一层水雾,狠狠别来脸去,“当初是我愿意将孩子丢下来的吗?陆持,你到底有没有心,怎么这么多年,你还是这样,半分不会为别人着想,来来回回就只会威胁别人这一套。”   “有用不就行了。”陆持回了一句,见她眼泪滚落下来,心上便有些泛堵。他将手帕递出去,帕子的边缘有些毛边,拐角处绣着一个小小的“持”字。   他的声音陡然低沉下来。“我知道过去是我的错,就这两个月,你就当是给我留个念想,让我也晓得一家人在一起是什么样子。两个月之后,你带倾喜和元洲离开,我决计不拦着你。”   “你嘴里有几句真话了。”沈棠推开他,站起身便要往外面走,“若不是因为孩子,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你。过几日我父亲便会去宫里,与圣上谈及此事,你若是有这个功夫,不如去想想该怎么应对。”   她还没有离开,便猛然被人扯住手臂,往圈椅上按着。眼前猛然一黑,鼻端嗅到熟悉的草木的香气。她挣脱几次都没有挣开,而后愤然看向凑到面前的男人,“陆持,你是什么意思?”   “你想让孩子这么小,就听到别人说双亲不和,为了他们大打出手么?”从陆持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见女子小巧白皙的耳垂。喉结上下滚动了两遭,他平复了心里的躁意,声音低沉,极具有诱惑力,“只是两个月的时间,我们陪孩子出去玩几回,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若是让皇上参与进来,晋国付出的代价怕是也不小。沈棠,你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答应我,两个月之后,我亲自送你们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两更,暂时不确定什么时候,可能晚上十点左右,还有一更是凌晨,你们可以第二天看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243185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石上清泉 118瓶;妮妮妮妮、清 40瓶;尼古拉斯仙仙 34瓶;Rrrrrv 30瓶;额滴个神啊 21瓶;陆敏杉、沐沐酱、Sunshie゜浅瞳?、24293369、颜槿年、七月 20瓶;惊蛰 15瓶;阿男Ananma、24278240、鹤汀、空城旧梦。、h 10瓶;Q_Q123、小毛、Queen??娃娃、怡仔、簪纓の豆腐愛讀書 5瓶;暖 4瓶;27095190 3瓶;28314659、S、公子醉无忧 2瓶;狗狗狗几何、欣、晓爷8194703、千秋要君一言、o(╯□╰)o欣、3243185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他说这句话时, 语气莫名有些低沉, 周身莫名地有些压抑。   “我为什么会答应你?”沈棠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些疲惫, “他们都是我至亲至近的人,如果我连他们都不能依靠,你想让我能够依靠谁?你么?倾喜和元洲是我的孩子, 我相信等他们长大之后, 能够理解我。他们的也不会像你一样,用各种名义将我禁锢在身边。说到底,你就是自私。”   “所以呢, 你想他们在缺了娘亲之后,又缺失父亲么?”   “不会的,若是遇见一个合适的人,我会成亲的。”沈棠低着头, 眉间朱砂痣越发的妖冶,“他或许出身不高,也不懂得怎么哄人, 但是他只要不嫌弃我,肯对我和两个孩子好, 我便是情愿的。”   她还没有说完,手腕上便是一阵疼痛, 心上却于越发畅快,对上陆持越发深沉的眸子,一字一顿说:“我会每天等他回来, 为了他煮饭做羹,为他裁制衣裳,会同他做尽夫妇……”   “不要说了!”陆持轻声喝止,搭在扶手上的手握成拳头,上面青筋鼓动。   “陆持,我同任何人在一起,都比你好上千八百倍。”   沈棠才张口,便被男人卡着下巴吻了上来。她被圈在一方小天地里,全是男人凌冽的气息。她挣扎了两次,见挣脱不开后,也随着他去了。   男人的吻显然是夹杂着怒气,专横地闯进女人的口中,在每个角落里肆意地侵犯,掠夺每一寸呼吸,想要将内里的每一寸地方都染上自己印记,企图用这种方式来证明,怀中的女人是自己的。   可是吻越加深的入,他的心中越发恐慌,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渐渐消失。   呼吸纠缠在一起,结束之后,陆持便对上一双格外清醒的眸子,里面没有半分的情谷欠,有的只是的厌恶。   女子轻轻耸动着鼻尖,说:“陆持,我真瞧不起你,怎么样,还想在这里要我么?”   她抬起眼,眼尾上翘,话却像是刀子一样,“你也就这一点手段了。”   剜肉割心的痛楚也莫过于此,陆持有些狼狈地低下头,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姿势也足够暧日未,可是从某些方面来说,两个人之间隔着十万八千里。   陆持垂着头,背阳的角落里,也看不清他的神情,声音发颤,“往日是我错了,你要我怎样弥补都可以,但是,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   “能啊。”沈棠回答得轻快,“将倾喜和元洲交给我照顾。”   “你走的时候,我会让他们跟着你一起。”陆持抿着唇,半天才说,“我绝不会纠缠,但是在盛京的日子,也别刻意躲着我。”   沈棠闭上眼睛,心里想,就当是为了两个孩子,她最后还是将这件事情答应下来,走之前同陆持说得最后一句话便是:“我再信你最后一次,陆持,我希望你能够遵守诺言。”   等人走后,他坐在茶馆中,看着桌面上的一圈水印,许久没有动弹。   程苧婉今日是出来看大夫,她和陆临之间就这样一直僵持着,最近郝氏的动作越来越大,甚至将自己娘家的侄女接过来,用了什么心思是显而易见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陆临没有碰她,也没有去碰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不然,怕是她今日的处境更是艰难。   有时候她自嘲地想,那陆临当真是个情深的,居然能够为了沈棠做到这个地步。她和陆临到今天,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是爱上了这个人,还是单纯地咽不下这口气。   她听了母家的话,来找外面的大夫开了些房中夫妇助兴用的东西,不管好歹,她得要怀上一个孩子才好。   出门的时候,看见了伯恩王府的马车,程苧婉正奇怪着,突然看见沈棠从一家茶舍中走了出来。她的耳边一嗡,瞬间听不见周遭的所有声音,瞪着眼睛看着那张让自己恨之入骨的脸。   原来沈棠回来了,她的视线在沈棠身上和马车之间来来回回地看着,顿时冷笑出声。有些人当真是命好,有了个好出身,现在又要回来,毫不费力地就能够拥有所有的东西么。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这样好的事情。   函春在旁边叫了她几遍,“夫人?夫人?该回去了。”   程苧婉收回眼神,脸色阴沉得不像话。函春以为她还是为了和大少爷之间的事情生气,在一旁劝说着:“大少爷心里头未必是没有您,全身心都是政务上,也是盼着能高走一步,给您一个好的未来。这几个月我听说,衙门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等过几天,您送些补汤过去,大少爷会一直记得您的好。”   “记得吗?未必,他心心念念的人可不是我。”程苧婉古怪地笑了一声,转身往回走。   进府的时候遇见了郝氏,郝氏带着她那个侄女在凉亭乘凉。郝氏的侄女叫郝晴湄,长相普普通通,没有出挑的地方,性子倒是好,会说话,也会讨郝氏的欢心。   现在她正替郝氏锤肩膀,见到她来腼腆地笑了笑,话语里有却几分得瑟的意思,“夫人,你来了。”   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上不了台面,她也算是倒霉,正好撞见程苧婉不高兴的时候。   程苧婉平日里顾忌着身份,不想同她一般计较,也就忍着她在面前作妖,此刻却讥笑着:“你对我婆婆可真是好,就是身边侍候的丫鬟,都未必能比你周到。改天你去我院子里,挑几件喜欢的首饰,也谢谢你帮我照顾婆婆这么长时间。”   郝晴湄一口牙都要咬碎,手上没轻没重,疼得郝氏直皱眉,连连咳嗽了几声。郝晴湄才反应过来,慌忙松开手。   这是自己家的侄女,郝氏自然要维护她的颜面,将所有的气都撒在程苧婉身上,“你这媳妇做的是好,见到婆婆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开始对着客人阴阳怪气,果然是大门大户里出来的,这指桑骂槐的本事旁人学上几年都学不会。”   被长辈这样说着实有些难堪,不过程苧婉也不在乎,甚至顺从的给她行了礼,倒是将郝氏吓了一跳,眉头倒竖,“你又想做什么!”   “不是您让我行礼吗?”程苧婉回她一句,走上前来,对着郝晴湄说,“我同婆婆还有些事情要说,郝小姐能否规避一番。”   郝晴湄面色有些难堪,却不敢反驳,只将眼光放在自己姑母身上。   程苧婉难得有这样严肃的神情,郝氏是糊涂的,可该精明的时候也有几分精明,咳嗽了两声便让郝晴湄退下。郝晴湄不敢反抗,扭捏一番之后,见没有人理会,便气鼓鼓地离开了。   “你想说些什么?”   “沈棠回来了,就是世子爷院子里的沈棠,还替世子爷生了两个孩子的那个,现在又和世子爷好上了。”   “同我有什么关系?”   郝氏正要发笑,就听见程苧婉说——   “我忘记说了,沈棠就是晋国福亲王的女儿,日后要继承福亲王的一切。”看见郝氏错愕的表情,程苧婉的心上终于舒坦了些,“你说若是老夫人知道沈棠的身份,会不会极力促成这门亲事?到时候陆持和相公对峙的筹码又多了不少,日后怕是要看着别人的眼色过日子。”   “他敢!”郝氏激动地拍了拍桌子。   程苧婉勾着嘴角,“婆婆若是有时间想着将自家侄女塞进来,不如想着,怎么将这桩亲事搅和了。”   说着他也不管郝氏是什么反应,便转身离开。郝氏缺点都是数不清,可对陆临却是实打实的好,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侵犯到陆临的权益。   至于沈棠么,呵,就看她能有多大的福气了。   沈棠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算计上,她回到延安府,发现一群人都在大厅中等着她。   见到她过来,盛承泽立马起身,走过来,前前后后看了她一遍,才松了一口气,责怪着:“你也太胆大了,居然还敢和那种人出去,下次别叫我遇见他,否则我定是要教训他一顿。”   他性子急,对沈棠的关心倒是实打实的,也不只是他,还有盛家的所有人。她几乎是遍体鳞伤得来到晋国,可他们用自己最大的善意帮她将那些伤痛治愈。这也是她同陆持抗衡的勇气,因为她知道,他们为了她做了这么多事情,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她再回到以前的生活中。   “无事,你们都在呢,他不敢拿我怎么样的。”沈棠心中流过暖意。   “也不行,我和叔叔还有大哥都在,下次若是有什么事情,让他直接来找我们。”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瞧瞧你,也不会武功,万一被欺负了怎么办?”   “承泽。”左初瑜皱着眉头叫住他。   他似乎也是察觉到自己说得太多,怕沈棠多心,一个大男人站在原地有些窘迫,“我不是责怪你的意思。”   “我知道,他这次只是找我谈些话,愿意让孩子跟我走。下次他若是再来,或者反悔了,一定会告诉二哥的。”沈棠认真说。   盛承泽听见“二哥”两个字,眼角弯了弯,“你没受委屈便好。”   “好了,既然棠棠回来了,就先开饭,有什么事情之后。”福亲王开口。   叶生站得离沈棠最近,从沈棠进来的那一刻,就一直在打量着,见到她嘴角有道细微的口子时,呼吸一滞,心上多了些难过的感觉。   却在不停地告诉自己,沈棠那样讨厌陆持,两个人之间是不会发生什么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凌晨,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要等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莎莉 2个;瓜田守护者。、清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selmg 20瓶;随遇而安 6瓶;小毛 3瓶;AA__整体卫浴批发 崔、不爱吃胡萝卜的兔子君、君子式微、嘟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一家人吃饭之后, 便聚在一起。沈棠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都说了一遍。   福亲王沉思片刻之后, 问:“他当真是这样说的?两个月之后,便将孩子交给我们, 让我们带着离开?就没告诉你是因为什么吗?”   “他没说什么原因。”沈棠的心里突然有些烦躁,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她到现在觉得陆持突然放了手有些奇怪。   “哼, 算他是聪明了一会, 不然闹起来,他也讨不了好。”岑欢气呼呼地说着。   福亲王和盛承泽对视一眼,心中已经有几分猜测。他们此次前来, 除了为了沈堂一事,也是顺便将魏晋两国互市之事商定下来。   他们曾经见过魏国皇帝一面,见他面色发黑,脚部有几份虚浮, 已是日薄西山之象。魏国的事情他们也听说了一些,太子的位置不稳,底下八皇子蠢蠢欲动, 现今圣心不明,最后也不知道是谁能够登上那个位置。若是八皇子有心背水一战, 只怕盛京要乱起来。   朝堂更迭,最不缺的就是流血与牺牲。   陆持既然肯将孩子交给他们, 怕是事情有些严重,他自己都没有几分把握能够全身而退。   这些他们自然不愿意同沈棠说,极其有默契的将这件事情瞒下来, 就当是陆持给的一些补偿。   一家人围着又说些话,各自回到院子的时候,叶生突然叫住沈棠,神情有几分严肃“姐,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叶生身上有一股匪气,对别人一直笑得有几分不正经,瞧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其实最为心细敏感。   他上次用这样的神情同自己说话,还是他要离开去梁江关的时候,沈棠也不由得有几分紧张,问他:“可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她怜惜叶生的遭遇,也将他当成自己的弟弟一般,见他没有说话,声音更是放缓了几分,“你同我说,没有什么关系,我能帮你的一定帮你,你当我是你的亲姐姐好了。”   叶生苦笑着,她这一句话,倒是叫他不好开口。他将所有心思按住,突然笑了出来,恶作剧般地说:“只是想问问你,明日倾喜和元洲过来吗?若是过来的话,我明日早上去东街铺子那里排队,听说那里的点心特别好吃,买回来给两个孩子尝尝。”   “你倒是教我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沈棠瞬间哭笑不得,“你不要太惯着他们两个,若是说什么你便给他们什么,日后他们便会养成不好的习性。不如等他们过来,你教他们怎样投壶,上次他们就说想学。”   叶生一口应承下来,“这自然好,旁的我不敢说,这投壶的技术我还是有几分的。”   他们一起往前面走,前头丫鬟提着的灯笼本就不怎么明亮,正好走在青石路上,沈棠一个不注意,踩在光滑的石头上面,差点摔了过去。   “小心。”叶生提醒一声,动作快于想法,连忙去扶她,慌乱之中不小心扶上她的肩膀。   消瘦,却又很软,带着一种让人留恋的香味。叶生的心开始乱了,怦怦只跳着,红色迅速从耳朵蔓延,一路延伸至脖颈。他触电般缩回自己的手,轻咳了两声,“姐,你没有事吧?”   沈棠瞧着他的反应,心中有些异样,又怕是自己的多想。   叶生今年十五,正是年纪最好的时候,沈棠在想,一般这般大的男子可否定亲了?她到底还是年纪轻了些,没有操办过什么大事,也不知道怎么安排叶生才是合适的。想着过几天,她去和父亲商议下,总不能让他耽误下来。   沈棠轻声说:“我没事,只是突然觉得时间有些快,才见到你的时候,你才到我肩膀,现在却比我高出许多。”   “高一点不好吗?这样才能保护你呀。”叶生伸手,将身边丫鬟的灯笼接了过来,亲自提着给沈棠照着前方的路。   沈棠看着他,两个人的脚步都停顿下来,叶生心里心虚着,先不自觉地别过头去。   这时候,沈棠若是再不知道,那便是自己傻了。她不知道叶生是什么时候生出这样的心思,可只将他看成是弟弟,不忍心伤害他,却知道自己应该将话说明白,让他断了这方面的心思。   月亮挂在高空中,却有乌云遮挡住,隐隐绰绰,不甚明亮。   沈棠笑了笑,她眼睛生得好看,内含外翘,认真看向他人的时候,便会有一种温柔的感觉。她的声音和这夜色一样温柔。   “你现在还能护着我,日后等你成了亲,有了妻子和孩子,那时候你要保护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那时可不要将我忘了。”   “不会的。”他低下头否认,也不知道是在否认前面一句还是在否认后面,此刻他倒是显示出少年的青涩来,手指不停得摸索着灯笼柄上的花纹,“我说过会一辈子保护你,就一定会的。”   “傻孩子,我也会遇到要保护我的人呀。”   手指停顿,骤然紧缩,像是要将木质的柄手扣断。心脏紧缩,连带着神经都是疼的。他不甘心,又在后面问了一句,“就不能是我保护你吗?”   “我是你姐姐,比你年长几岁,自然是我来保护你。”沈棠继续往前面走,“这些有什么好争辩,我们是亲人,谁保护谁都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吗。你现在年纪还小,等日后见的人多了,便会明白这些。”   叶生知道,若是再说下去,他便连留在她身边的资格也没有。将所有复杂的情绪埋在心里,他提着灯笼追过去,“不管怎样,这一程我也要护着你走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实在是困了,先睡了,万更缺的字数今天补回来 第93章   陆持近日要处理盛京疫疾, 问两个孩子去沈棠那边住上几天可是情愿的。   倾喜看着他, 撅着嘴问:“你不和我们一起吗?你想要去什么地方,是不是不想要我和元洲了?”   水灵灵的眼里迅速蒙上一层水雾, 啪嗒一下泪珠就滚落下来,“能不能像之前一样,等晚上的时候, 你再接我们回来。”   陆持一把捞过孩子, 抱在怀里哄着:“之前你不是说想要和娘亲多呆一段时间吗?爹爹最近有些忙,你娘亲那边准备好了,就等着你们过去玩几天。等几天之后, 我再去接你们好吗?”   “真的会过来接我吗?”   “会的,等我忙完这段时间,便和你们娘亲一起,带着你们去山庄玩。现在山庄里枣子也红了, 你和元洲不是早就想去庄子上吗?”   “我们一家人一起吗?”元洲坐在他身边,抿唇问。   “嗯,已经和你们娘亲都说好了。”   这对于两个孩子来说都是巨大的诱惑, 他们虽然现在有了爹爹和娘亲,但是敏锐地察觉到爹爹和娘亲之间有些怪怪的。他们也想能够像其他的人家一样, 能够同时拥有爹爹娘亲。纠结了一番之后,便点头同意了。   两个人也不知道学了谁, 将自己心爱的玩具打包好,系成一个小包裹就斜背在身上。两个人互相拉着手,泪眼汪汪地看着陆持, 打了几回招呼,“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千万要记得过来看我们,不然我和元洲多可怜啊。”   陆持瞬间有些哭笑不得,又哄了不少遍,才将他们送过去。怕他们在那边不习惯,陆持特意让良辰和美景也跟着过去了。   听松院里一下子就少了几个人,消息迅速就传到老夫人那里。   郝氏想了好几天,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有些人就是很奇怪,见不得别人有丁点好。当初沈棠不过是一个孤女,像丫鬟一样,现在瞬间成了一国郡主,甚至压了她一头,她心里能顺畅得了?万一再嫁给陆持,就是凭着这身份,老夫人还能有不喜欢的,到时候那两个小崽子都要成为老夫人的心头宝,以后还能有陆临的位置。   她不怎么聪慧,可笨人也有笨招,听说陆持将孩子送走,心里就伸出一计谋,到老夫人那边吹耳旁风。   “我可是听说了,沈棠现在可是晋国的郡主呢,那几个皇子对她好得不得了,您是没瞧见,她现在可是威风了。可我这心里总是不安生,那孩子是个养不熟的,我们虽说是将她养成这么大,可说不定心里还在埋怨我们,指不定就唆使她现在的亲生父亲还有堂哥,准备报复我们王府呢。不然照理说,她回来也该是看看您的,可这么多天,您听见有一丁点儿动静吗?”   伯恩王府对沈棠委实是不算好,将一个官家女逼成那样,说出去面子里子都没。可郝氏却将黑的说成白的,非要在沈棠身上套一个忘恩负义的帽子。   “她真的回来了?两个孩子还在府上,她若是回来了,不可能不回来看看。”老夫人有些不相信。   “诶呦,我的老夫人唉。”郝氏连忙叫着,“她都看过孩子几回了,刚才世子爷才将两个孩子送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答应了,要将孩子给她呢!世子爷这次也迷了眼睛,这种大事万分都不同您商量,还将您瞒在鼓里,说不定啊……”   郝氏后面的话没有说全,显得极为有深意,明里暗里说,陆持现在不将她放在眼里。她怕这把火还不够旺,又在后面添了几句,假模假样地劝着:   “我瞧着啊,世子爷这样做说不定是想讨回沈棠的欢心,将她迎娶进门,但怕您不同意,要先斩后奏呢。那年不也是这样,差点要和她在汾阳拜了天地。沈棠现在的家世也相当,两个人倒是相配的,我只是担心她心里对我们存着怨愤,日后在世子爷耳旁吹枕头风,挑唆着让世子爷和我们离了心。”   老夫人近来身子不大好,许是年纪大了,各种病痛是常有的。人一病着,脑子就没有之前清楚,而郝氏又正好戳中了她的痛处。陆持这几年越发不听她的话,有些事情甚至和她对着来,自小养大的孙子和自己离了心,老夫人刚强一生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打击。   此刻更是怒火攻心,她倒是没有直接表现出来,沉声说:“她不来拜访我,我这把老骨头也该去看看她。倾喜和元洲好歹也是陆字打头的,住在别人家算是什么回事,你随我一同过去。”   “好。”郝氏眉开眼笑地应了声。   那边沈棠也是才接到孩子,看着跟过来的良辰美景一时没能回过神。反应过来时,眼泪已经掉了一串,她连忙上前拉住两个人的手,差点说不出话来,“你们怎么也过来了……倒是好多年没见,我瞧你们的样子一点也没变。”   “姑……郡主。”两个丫鬟也红了眼眶,连忙给她行礼,美景直接哭出来,“美景以为此生再也不能看见您了……呜呜呜……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们。”沈棠将两个人扶起,“谢谢你们一直帮我照顾两个孩子。”   之前听人说过,两个丫鬟都到了放出去成亲的年纪,求着陆持留下来,就为了照顾两个孩子,这份情意沈棠一直放在心里。   “这是应该做的,倾喜和元洲都很乖,我们也没出多少的力。”   倾喜和元洲听见提起他们的名字,好奇地抬头看她们,发现她们都在哭,瞬间慌乱起来,连忙用小肉手去抱住她们,“娘亲,良辰姨,美景姨,你们为什么哭了呀?”   三个人相视一笑,沈棠将倾喜抱起来,低声解释:“我们是高兴呢,不用怕。”   她转而和两个丫鬟说:“我们先进去,什么话待会儿再说。”   之前陆持就已经知会过,福亲王乐意接受他卖的这个好,连忙让人收拾出一间屋子来,又去让下人搜罗许多孩子喜欢的玩意儿,就等着两个孩子过来。之前他们知道沈棠想两个孩子,所以没去和她争,让母子三人单独待着。可这次两个孩子一来,都有些忍不住,将孩子接过去陪孩子玩。   沈棠得了空闲,同两个丫鬟各自聊了聊近几年的生活。这些年伯恩王府的变化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比方说老夫人经常生病,也不太待见两个孩子;大少爷在外头越走越顺畅,大少奶奶反而和郝氏不合;王爷散了后院,也不在外头招人,反而迷信起得道长生……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都是关于听松院里面的人。   美景看着沈棠,小声说着:“世子爷一直念着你,你走的那天,他一个人坐在书房好几天,不吃不喝也不见人,整个人像行尸走肉一般,将我们都吓坏了。若不是后来小小姐和小少爷……”   良辰偷偷从后面碰了碰她的胳膊,让她别再说下去。美景面上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没有往下说。可是在她心里,她总是盼着姑娘能够和世子爷和好,一家人团团圆圆美美满满的。可她也知道,姑娘心里怕是真的没有世子爷。   三个人正叙旧,左初瑜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了。   沈棠有些惊讶,“父亲他们人呢?”   “伯恩王府的老夫人和王妃前来拜访,福亲王和大哥大嫂正在前头招待呢。”左初瑜见孩子在这个地方,没有明说,委婉地点明:“皇叔说外头乱着,让你带着孩子在院子里。”   良辰和美景见她们有话要说,就将倾喜和元洲带到院子里玩。   等孩子走之后,左初瑜才淡声说:“瞧这架势,怕是过来闹事的,陆持前面才将孩子送过来,她们后脚就跟着过来要人,也不知道他们家是几个意思。”   沈棠垂着头,伸手去按裙摆上的花纹,“陆持,应当是不知道的。”   这也不是她替陆持说话,再怎么样,他对两个孩子倒是挺好的,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做什么文章。   左初瑜看了她一眼,没忍住,说:“就算他不知道,也是他的责任。他家里的事情自己都盘算不清楚,还拖累这边。不过这样也好,皇叔和大哥早就想着找个机会替你出气,她们倒是自己送上门,也省得麻烦。”   她说得确实也没错,若不是近日忙,福亲王和盛承宣早就先拜访伯恩王府,老夫人和郝氏来了,倒是省去他们一番麻烦。   福亲王将老夫人迎到上座,又让丫鬟奉了茶,将礼数做了齐全之后,才笑着问:“怎么不见伯恩王过来,久闻伯恩王大名,我还盼着能见上一面呢。”   老夫人面上一滞,自己那混账儿子有的就只有坏名声,他若是成器的,她还用得着来走这一趟?   她几乎都要以为福亲王是在故意寒掺她,可对方面上诚恳,态度恭敬,也挑不出什么错。老夫人只能将这一口气咽下,她双手放在拐杖上,朝四周看了一眼,说:“端明有些事儿,不能过来。老身听说棠姐儿那丫头回来,好歹她在伯雍王府也住了这么多年,老身也算是半个长辈,我来瞧瞧她。怎么,她人呢。”   “小时候没调理好,一直病着,现在还在屋子里养着,也就不叫她出来见您了。”福亲王语气淡淡的,“也是我这个当爹的没用,只是一个九品县令,也没给她什么依傍。您这次不来,我也要亲自上门感激您,是好是歹,您也留了她一条命,没给她像她那苦命的小姨一样,一碗汤给送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1陆持动过娶妻的念头,是因为社交原因,人情往来,府中大事操办,管理中馈都是需要女主人的,他一个男人是不可能带着孩子去和一群夫人社交,所以倾喜和元洲一直没有什么玩伴,和太子家的小孩走得近,他也觉得亏欠孩子,想过但是因为沈棠一直没有娶亲   这个地方我曾经高中问过我同学,为什么jack死了,rose为什么还能够开开心心生活,继续嫁人,继续快乐过日子,年轻的我觉得这个不是真爱,我朋友当时和我说:因为这就是生活。   对于陆持而言,沈棠是可能一辈子不回来的,他自己活多长时间他自己也不清楚,娶亲对他来说,也是生活,但是他为了沈棠没娶,是因为真的深爱。   他很爱孩子的,所有孩子的事情自己过问,他们娘亲不在,孩子那么小,不可能直接和孩子说,“我把你们娘亲逼走了”别人不是看不起孩子,太子妃都直接怼德安公主,公主也没有还击,陆持也让郑家人付出代价了,小孩子说没娘亲的事情,纯粹嘴碎,小孩子最单纯也最伤人,都是皇家人,脑子中没有什么太多尊卑概念, 第94章   亲王就是故意找茬的。她的头发已经是花白, 眼神早已不复当初的清明, 声音却依旧是威严的,“福亲王是在哪里听说这等谣言的, 当年云姨娘是身子不好,没能够救回来,人才走了的。中间隔着有些年头了, 许是有人记错了, 或是有心搬弄是非也为可知。”   “您说这样的话,也不怕她晚上来找您?”福亲王呷了一口茶,“她也是我妻妹, 理应我该照顾她,才叫人打听一番。老夫人既然这样说,不如找当时还在长的人对峙一番。是非曲直,总是要闹个明白。”   闹什么明白, 云姨娘的那点破事她都是不好意思开口。被人这样明里暗里地一贬通,老夫人急火攻心,语气都染上几分急速, 不由地拿捏起架子来。   “她既然入了我王府,那便是我王府的人, 福亲王莫不是想要管到别人家事上来?云姨娘确实是病逝,只管找湘芙院的丫鬟和婆子过来问, 若是再不信,大可以告到圣上面前彻查此事。老身这一生对不起旁人的事,断断忍受不了这样的污蔑。”   当年知情的人已经被她解决差不了, 就真的说出去一个妾室比奴才好得了多少,谁会为了这件事仔细计较。   而福亲王知道云姨娘假死的事情,若是真查下去,说不定事情就会暴露。他笑了声,亲自替老夫人斟茶,面露痛苦之色,“我这妻妹一生可怜,我听旁人这样说,难免愤慨些,望老夫人原谅。”   他此刻的示软倒是叫老妇人心里好受不少,面上还未缓和,就听见他又说,“ 她临死前我也未能见上一面,听说她留了些东西给棠棠,不知什么贵府方便,我派人去取。”   老妇人一愣,倒是下首坐着的郝氏炸开了。伯恩王岁虽是个花心的,可对云姨娘确实不错,也不计较银钱,稀罕贵重的物件送了不少,瞧这她都是眼热。原本云姨娘死了,她倒是有机会将东西占为己有,可偏偏伯恩王发了疯,不许旁人动,现在东西还在湘芙院里放着,这可值不少的钱。   她立即变了副嘴脸,见酸刻薄的样子全露出来,尖声说:“这可都是王府的东西,拿死人来做筏子,惦记着别人的钱财,福亲王可真是好算计,可这钱你们一分都别想拿到!”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岑欢头一次见她这样的人,难以想象过去沈棠是如何在王府中生存下来的。她也是不客气的,直接怼了回去,“我们晋国虽小,却也不缺这点钱财,不过就是为了给在世的人留点念想。伯恩王府若是计较这些,大可以说个价钱,多少我们都愿意给。”   她说了给钱之后,顿了顿,又在后面补充说:“再者说,这些东西都是说给棠棠的,王府哪有霸着不放的道理,不会王府已经没落到这点东西也要计较吧。”   “你给我闭嘴!说了这么多,你们不是还为了钱吗?”郝氏目眦欲裂,身子前倾,恨不得直接站起来,给面前的女人一巴掌。   这样子将岑欢吓着了,盛承宣有些无奈,都多大岁数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一点沉不住气,可默不作声地握住她放在茶几上的手。   “好了。”老夫人将拐杖往地上重重一驻,发出巨大的声响。“就依照福亲王的意思,你什么时候方便过去,提前派人说一声就可以了。”   “老夫人。”郝氏急了。   福亲王却觉得还不够,“还有之前棠棠带去王府的那些产业,老夫人若是有空,便让人一起准备好吧。”   王府的中馈也交给郝氏一些,其中就包括了沈棠的那点铺子和银钱。郝氏想着反正她也不会回来,在中间昧下了不少,不然她这几年的日子也不会过的这么滋润。   现在让她将这些钱吐出来,简直都是在要她的命。郝氏桌子一拍就站起来,“王府养了她这么多年,吃穿用度一应是最好的,福亲王怎么不算算这中间的花费。”   “那你说说是多少?我一定给了。”福亲王纯粹就是为了出一口气,看见郝氏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心上更是舒坦。   老夫人恨不得直接将的嘴给堵住,原本她还想留三分面子给她,此刻却忍不住直接骂着:“我还没有死呢,府上还轮不到你做主。”   她今日过来,为的不过是沈棠和两个孩子的事情,谁知道事情还没说,倒是先被人前后敲打了一顿,冷哼一声,“放心,不论王府绝不会少这些东西的。”   郝氏面色一白,身体都有轻微的发抖,她这些年昧下来的钱,可都全花出去了,哪里还有剩余!   “两个孩子呢?我这个做曾祖母的,想见他们一面也不过分吧。”   过分但是不过分,就怕安的没有好心,福亲王恭恭敬敬地说:“孩子过来许是累着了,现在睡着呢。要不我派人去叫醒,让他们过来见见您。”   “不必了,我就在这里等着,等会儿他们醒了之后,我再带他们一起回去。”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我这年纪也大了,就想着子孙在自己身边,热热闹闹的才好,福亲王不会连老身到这点乐趣也要剥夺吧。”   “世子爷将孩子送过来的,我还以为经过了您的同意呢。”福亲王想,你自己和陆持没有商量好,将威风耍到我头上算是怎么回事。他也不说什么其他,只咬死了一句,“我既然答应世子爷照顾孩子几天,就一定要做到。您是世子爷的亲祖母,他一定会听您的话,不若您先知会他一声?”   “这点小事我还能做到主。”老夫人淡声说:“他也是糊涂,我也没老到不能动了,替她看看孩子还是成的,怎么就把孩子交给外人了?”   她一口一个外人,难不成孩子不是沈棠生的。   福亲王皮笑肉不笑,直接将责任推回去。“这话您同世子爷说去,毕竟是你们的家务事,我不好掺和。”   不管老夫人怎样说,福亲王都是一个态度,孩子我不会给,若是想要便自己去同陆持说。老夫人这一趟,目的没达到,自己讨了个没趣,最后黑着脸离开。   福亲王心里也藏着气,傍晚陆持过来看孩子时,气就全都撒在陆持身上。他看着远处正在玩闹两个孩子,因兴奋脸颊都是红彤彤的,见到沈棠过来便扑进沈棠怀里,举着一朵小花说话。   “你祖母今日过来要孩子,你可知道?”   陆持远望的目光收回来,里面的温柔消退干净,倒是没有推卸责任,“此事我并不清楚,等我回府问过之后,再给您一个答复。”   “不必了,我就是想告诉你,若是真的想将孩子送过来,就将自己府上的事情处理干净。”福亲王背着手,用眼神示意,“他们都是我的宝贝,你忍心,我却丝毫不忍让他们受丝毫的委屈。”   “我知道。”陆持低声回话,“以后祖母不会再过来的。”   “那就好。”福亲王转身,“去看看孩子们吧,他们念叨了好久,等着你过来呢。”   他并不是苛刻的,既然两个月之后能将孩子带走,也就不会拘着不让孩子和陆持见面。不过他也补充一句,“现在外面天也黑的早,你也早些回去。”   陆持应了声,两个孩子见到他,立即跑过来。   倾喜的小肉手捧着手里的花,一边给他看一边说,“爹爹,你看看我找到的花,是不是最好看的?你看看这里,它被虫子咬了一口,肯定很疼的。”   元洲手里空空的,在后面站着,突然说了一句,“你把花摘下来,它也会疼啊。”   倾喜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些,表情一下子凝固住,眼眶内迅速积攒起水雾,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捧着小花凶了元洲一句,“我讨厌你。”   说完就扑进陆持的怀里,哭得伤心,“我做了坏事,呜呜呜,我不是故意要让小花疼的,呜呜呜……”   元洲也没有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现在原地,纤细的手指搅和在一起,局促不安地看着他们。沈棠怕他心里难受,也将他抱了过来。他显然还是在自责着,小心地盯着倾喜,唇抿得很深。   “因为倾喜不知道呀,知道了就不会这样做对不对?”陆持将她抱起来,一个小团子就缩在他怀里哭得喘不过气来,“我们和小花说声对不起,然后找个地方将她埋起来,明年的时候,它又会长成一朵小花。它知道倾喜不是故意的,所以不会。”   他声音轻柔,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倾喜的背部给她顺气,眉目间染着夕阳的余晖,周遭的气息都变得平和,和沈棠记忆中的陆持判若两人。在此之前,她甚至很难想象到,有一天陆持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陆持随后同倾喜将花朵埋了下去,而后又陪她玩了一小会的时间才走。   外面的天擦黑,两个孩子正闹着别扭,良辰和美景在里面陪着。   最后是沈棠送陆持出去的,两个人之间没什么话题,一路上都是沉闷的,快离开之后,沈棠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没有想到你会对倾喜这么耐心,我以为按照你的脾气,会直接吓唬她,让她不许哭。”   “不舍得。”陆持的声音快要和夜色融合在一起,他突然看向沈棠,漆黑的眸子里涌动着温柔。   晚风吹来,思绪都变得远长。   他说:“我不舍得,看见她我就会一直想到你,难免会去想,若是那时候我能对你好些,我们的后来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第95章   “不知道, 或许还是这样, 又或许不是,谁能知道呢, 毕竟时间不会给任何人再来一次的机会。”沈棠回望着他。   她明明整个身体都站在男人的阴影里,一双眼睛却亮得出奇,“陆持, 我们都的向前面多看些, 过去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已经过过去了。”   “我知道,可是我走不出来。”陆持阔步向前, 显然是不想再将这个问题继续下去,“近日我都有些忙,未必能得空过来,两个孩子你就费心照顾些。”   沈棠应了下来, 陆持出去之后,也没有去城南被划分成疫疾区的梁平,反而是抽空去了一趟伯恩王府, 直接进了老夫人的德春院。   陈嬷嬷见他阴沉着一张脸,有些被吓着:“世子爷, 这个时候你怎么过来了?”   “祖母呢,我有一些话想要同她说。”陆持说了一句话, 立即有丫鬟上前,将他解下的披风接过去,放在一旁挂着。   “老夫人才用了饭, 现在在歇着呢。”陈嬷嬷回话,见他抬脚就要往里间走,连忙拦着他,絮絮叨叨地念着:“前两天太医刚过来瞧,说老夫人的病又重了一些,现下要仔细静养着。世子爷您有什么话,也注意说着,她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也受不得多少的刺激。”   “陈嬷嬷,你到王府有多少年了?”陆持突然停下脚步,漆黑的瞳孔郁郁沉沉,仿佛一汪深潭,稍不留神就将人卷入到池底。   陈嬷嬷心头一凛,恭声回着话,“四十余年。”   “是老人了,也该知道什么话是该说的。我进去同祖母说些话,不要让别人进来打扰。最近天气凉,你也该注意些身体。”   “是。”陈嬷嬷对上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脖子就像被人扼住,无法呼吸。   老夫人正在看账簿,她既然答应福亲王将东西给出去,自然不会抵赖掉。看见陆持过来,她将手中的毛笔放下,少见得冷了脸,“你还知道回来看看我,我以为你被外头那些人迷了眼,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我姓陆,不姓齐。”陆持也没有行礼,直接走上前拿起一边的砚石,替她磨墨。   老夫人姓齐,此话可以称得上是大逆不道。老夫人原本还有几分歉疚,听了此话后,便只剩下愤怒,“你这话是何意思?是在怪责怪我吗?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半声也不知会我,就将孩子送过去!”   “您不是不喜欢倾喜和元洲吗,省得将他们留在府上,您看着还心烦。”   “你眼里可还有没有我这个祖母!”   老夫人将桌面一拍,有点点墨汁溅到陆持手上,如玉般的手上多了几个墨点,他却浑然不在意,掏出帕子来,仔细地擦着,将那一块皮肤擦得通红时,才将墨点擦干净,而后拿着砚石,继续磨墨。   “有的,不然我母妃的死怎么我半分都没提过。”陆持像是没看见老夫人如遭雷劈般的神情,眼底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如同在说旁人的事情,“当年我母妃死,是伯恩王亲自下的药,可他那点子手段,怎么瞒得过魏国公府那些过来调查的眼线。您亲自替伯恩王抹平了所有痕迹,甚至默认郝氏对我下手,若不是我外祖母出面护我一命,同伯恩王府决裂,您怕是为了掩盖事情,也要将我送去我母妃那里。”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冷下来,明明是八九月的天气,冷意却往人的骨子里钻。   老夫人在早先的震惊之后,缓慢回过神,浑浊的眼睛盯着烛火,不可抑制的轻颤着,声音像是在沙石里滚过一遭,“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去汾阳之前。”陆持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出声,“您看您将这事情瞒的多好,在此之前,我从未怀疑过您,因为您可是我的亲祖母,将我一手拉扯大。外面谁不知道,伯恩王府病秧秧的世子爷,是老夫人的心头肉,可他们怕是不知道,我为何一直是病秧秧的。祖母,若是那时我没有借太子爷的势,您是否想让我和母亲一样病逝?”   老夫人闭上眼睛,松垮的眼皮颤抖着,滚烫的泪水便从眼缝中挤出,然后爬满沟壑。   那是她曾经做过的最无法原谅自己的事情,伯恩王妃死了,自己亲生儿子跪在面前,磕破头求她。她也是一位母亲,怎能忍心将自己的孩子交出去,她只能帮他,甚至不惜对自己的亲孙子下手。幸亏陆持命大,活过来,此时又传来伯恩王绝孕的消息,她才将陆持养下来。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除却一开始抱有不良的心思,她后来对陆持的每一分好都是真的。   “阿持,我这都是为了王府,你凭心而问,除却一开始,祖母对你怎么样。”   “很好,所以祖母,我不也是忍到了今天?可您不该去找沈棠的。”陆持放下砚石,“她和两个孩子就是我的命,你是想要我的命吗?”   “你为了一个女人……”   “是我欠她的,祖母,我对不起她的事情太多了,好歹能做一件让她高兴的事情。”陆持突然跪下去,对着她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您年纪也大了,管着这些事情难免力不从心,不如好好休息。”   老夫人看着他,他重新站起来,眉眼沉毅,腰背挺阔,曾经孱弱的少年终将长大,长成她曾经期待的样子,足够强大,足够冷血,足够理智,也足够撑起这风雨飘摇的伯恩王府。   她一瞬间像是被抽去所有力气,佝偻着身体坐在圈椅上。   外面有秋蝉的叫声,嘶嘶啦啦很是凄厉。   “你父亲问道,是不是你做的?”   “得道成仙不是人人期盼的事情吗?我不过是让人告诉他一个可行的法子。”   “他可是你的父亲!”老夫人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而后又哭又笑地说:“罢了,罢了!原先就是他欠你们母子的。”   还没有入冬,夜里就已经是格外冷,寒气从脚底漫上来,陆持穿着不算少的,可仍旧觉得浑身发寒。他抬头看外面的月亮,隐隐绰绰不甚明亮。   忽然想到那个夜晚,小姑娘窝在自己的怀里,怵惕地看着他,却仍旧认真地说:“陆持,我会一辈子陪着你,永远不会离开你。”   或许在那时候,他就是心动的。   伸手揽入怀中,指尖空空荡荡,唯有穿廊而过的长风。   是了,他活该是一辈子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   就着微弱的月光,他大步走出门去,没有任何留恋的。   ——   两个孩子到了晚上还闹着别扭,扭头坐在床榻的两边,连个眼神都不给对方。到了睡觉的时候,倾喜占了地形的便宜,先凑到了沈棠身边,抱着她的胳膊,拿着小肉手在中衣上面点。   元洲坐在中间,拿着两个木偶在盘弄,瞧着淡定得很,眼神却不停地往沈棠的方向上飘着,一副要说话不说话的样子。   沈棠拉着他的手,让他在自己的另一边躺下。元洲记忆中是没有和大人睡在一起的,他原本还挣扎了一下的,可是最后想到这是自己的娘亲,自己也会想旁人一样的,能让娘亲哄着睡觉,也就打了个滚睡在沈棠的旁边,耳朵飘着一层粉色。   倾喜见到他有些不高兴,“哼”了一声才气呼呼地说:“我今天很难过,你知道么。”   “对不起。”元洲小声说,抿唇之后,允诺:“明天我可以将糖都给你。”   倾喜哼哼唧唧的,最后没有忍住笑出来,咧着嘴说:“现在我高兴了,可不是因为你的糖哦。”   孩子之间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第一次闹脾气和好了之后,又黏糊糊地玩在一起。今天是第一次在外面过夜,两个人都兴奋得很,到后来实在扛不住了,才安静地躺下来。   元洲突然问:“娘亲,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看见爹爹?”   他的脸很小,除却眼睛,模样都有些像陆持,仰着头的时候,简直就是陆持的缩小版。   沈棠伸手将他后面的头发理清,用绸缎绑了一个小揪揪,“怎么想爹爹了吗?”   “嗯。”元洲抿唇,像是害怕她生气,而后又补充说:“和娘亲在一起也很开心。”   很多时候,沈棠情愿两个孩子不那么乖巧,不那么懂事,像这个年纪的孩子一般,玩闹哭笑,无拘无束的活着。   可这两个孩子懂事到让人心疼,性子有敏感,大人的一点情绪都能够影响到他们。她本就对孩子有愧疚,现在更是难受,在两个孩子的额头上各亲了一口,“爹爹最近有些忙,过几天才能看你们,你们先跟着娘亲几天,好不好。”   “嗯。”两个孩子应了声,乖乖闭上眼睛,开始睡觉,心里却是在想,如果有一天爹爹和娘亲都在,那就更好了。   院子里到底有些拘束,沈棠准备带着两个孩子出去玩,岑欢一个人待着无聊,最后拉上左初瑜一起,同沈棠一起出去。   倾喜和元洲出去玩的时间很少,撩着车帘子,兴致勃勃的朝着外面看,不停地在问沈棠一些他们没见过的东西。   路过东大街的酒楼,前头突然乱起来,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被一个壮汉像个和麻袋一样扔出来,整个身子重重的摔在门口的柱子上,当场呕出一口血来。   沈棠眼疾手快地将帘子放下来,怕孩子们被吓着。   岑欢皱着眉头,将车帘掀开一道小缝,嘱咐外面的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能将人打成这样,你们过去瞧瞧发生什么事情。”   有侍卫片刻之后就打听清楚,说是有一程姓公子,听说是那个大臣家的,使了下作的手段强了清白人家的姑娘。那姑娘舅舅家也是个官员,表哥们没窝住火,带了人过来教训。   岑欢听了直晦气,“也是活该,也不知家里是怎样教导的,能做出这么恶心的事情。”   “不晓得,听说前两年,这个人的哥哥也是犯了同样的事,晚上走在小路上被人收了,也不知是谁下的手。听说那程姓的官员就两子一女,先前折损了一个,这个怕是怎么也要护着,就可怜了那个姑娘。”   沈棠好歹是跟在陆持后面几年,官场上的事情也见识了一些,压根不信这种巧合。想必是那程家得罪了人,被人教训了一回,这件事情还指不定怎么收场。   这些倒是同她没什么关系,她也就没放在心上,同车夫说:“你换条路走,将它绕过去。” 第96章   沈棠猜得到是没错, 这件事情有人推动着, 最后闹到了圣前,程姓官员因德行有亏, 教子无方,被降了一阶成为三品官员。这二品和三品之间虽只隔了一阶,可实际犹如天差地别。进一步则扶摇直上, 官拜一品, 福泽子孙。   多少三品大员熬了多年却原地不动,程清还是治水患有功,才勉强升到二品。谁知道自己辛辛苦苦挣下来的这点功劳, 全被自己儿子给断送了。   可这又是自己唯一的儿子,被人打得奄奄一息躺在床上,他又发不出火,最后请了自己的女儿回来, 看看了女婿陆临是否能在后面帮自己一把。   程苧婉赶回家,母亲眼泪汪汪的在弟弟的跟前守着,见到她的第一句话, 便是:“你弟弟这次是被人算计了啊。”   程清将桌子一拍,话里仍旧带着几分火气, “他自己行为不端,怎能怪到他人。慈母多败儿, 他就是完全被你害了。”   “我怎么了,他不是你儿子,你不心疼的?”程夫人将手帕一掏, 房间里有些沉闷,只听得见她压抑的哭声。   程苧婉倒是觉得母亲说的没有错,这也本不是件好事,好人家肯张扬出去?这一不为名二不为利,若是后面没有推手,又怎会闹到御前。   程家就程放这一根独苗苗,程苧婉少不得顾着他,于是问着:“你近来可得罪过什么人?”   “谁知道了,那陈家女同我好时,早就不是完璧之身,你情我愿,怎么到最后反而是我强迫她。”   程放委屈得很,他被程家照顾的很好,可性子不要强,在绔执圈里也玩得开,更没有挡谁的路,怎么就被人算计了?   此次上告的御史不参与党派之争,同程清之间并无过节,基本也不是官场上的斗争,一家人在一起,也不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程苧婉本是出嫁女,告诫自己弟弟,早日将亲事定下来,日后少出去沾惹是非后,便又在傍晚的时候回去了。   程清送她出去,顺便将叫她回来的意图说出来。   他叹了一口气,“现今圣上龙体欠佳,盛京日后不知是怎样的局面,你那个弟弟是个不成器的,现在我若是退出来,程家局势怕是更加难堪。陆临现在在都察院,同八皇子走得近,你让他在八皇子面前说些好话。”   “爹,你知道我和陆临他……”   “夫妻本一体,他是知道轻重的。”   程清这样说,心中难免有些悲怆,他膝下三子,一死一伤,原是最引以为傲的嫡长女,婚事中也有诸多难处。   “我知道这件事于你而言过于牵强,是为父对不住你。可程家好些,你也能在陆临的面前有说话的底气。我现在就你和你弟弟两个孩子,自然盼着你们能好些。”   程苧婉鼻尖又是一酸,将事情答应下来。   她随后找上了陆临,陆临开口便她一句,“你最近同陆持有过节?”   程苧婉呼吸都有片刻的停滞,再联想到自己做的事情,面色有些惨白,许久才能缓过神。她而后将珍珠白玉汤从食盒中取出,亲自盛上一碗,“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同他能有什么过节?”   陆临靠在后面,十指交叠放于胸前,笑容是一贯的温和,“御史大夫是受了他的意思,将你弟弟的事情告到圣前,事情在太子爷那里压着,这边插不了手。程公若是还想上一步,这两年避讳些。树大招风,太惹眼了对程家没什么好处。”   “我知道,等会儿我便写一封书信回去,同爹说。”程苧婉将汤递给陆持,眉眼一下温和下来,里头还带着几分羞怯,一如当初刚成亲的时候。“这汤我炖了好久,你尝尝看,可还合口味。”   陆临顺手接过来,只尝了一口便知道里面都放些什么东西。他五指抓着碗,往桌面上重重一放,溅出来的汤汁沾了一手。   “以后别做这样的事情了。”他站起来,将旁边的披风取下,就要往外面走,“衙门里还有些公文未处理,我先过去,改日再回来看你。”   程苧婉是高门贵女,用上这样的手段已经是难堪,现在被人当面戳穿,难堪当中更多了几分气愤。她同他是拜过天地的夫妻,行这事本就是天经地义,可他却从未碰过自己。   所有的情绪积攒到一起,她瞬间爆发出来,拿着食盅朝陆临砸过去,“你若是心里有人,当初何必又娶了我,现在人走了,又做出一副情深的样子给谁看?陆临,说到底你就是自私,你的喜欢都让人觉得恶心。”   她见男人瞬间阴沉了脸,撕破那层温柔和煦的假象,“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程苧婉此刻便像是是疯了一般,心中越发酣畅淋漓,“她不爱你,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你……”   她的肩膀上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意,男人赤红着眼睛抓着她的肩膀,眼光中迸发出气急败坏的恨意,仿佛在下一刻就要撕咬过来,“程苧婉,你若是想要你程家安稳,就给我闭嘴。”   他深吸一口气,狰狞的表情就再也看不见,一眨眼,他又是那个风光霁月的公子。   “我同她的事情,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大颗大颗的泪滚落出来,程苧婉的心从来没有像如此一样痛过。   她这一生啊,从遇上陆临之后,便全都是劫难。   可她不甘心,凭什么这世间所有的好处都被沈棠占了去。   沈棠,这两个字几乎成了她的魔怔。陆家的两兄弟不都是在乎沈棠吗,那她便将这个人摧毁去。   沈棠是完全记不得还有程苧婉这么一号人物,自然也不会去防范她什么。实际上,她现在全部的心思都给了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在这住了有五六日,除了那天陆持过来看过一回,再也不见他的身影。   头几天,两个孩子到处玩着,虽然也问过几回爹爹在什么地方,可也懂事的没有哭闹。这日子一长就不行,两个孩子想陆持想得厉害,躲在没人的地方偷偷抹眼泪。   元洲还好些,倾喜一贯黏陆持黏得厉害,某日中午醒来,看不见陆持在身边,猛然大哭出来,闹着要见爹爹,谁劝都是不听的。   沈棠没了法子,让人去请陆持,让他晚间时候过来一趟。听了爹爹要过来,倾喜才停止了哭声,可仍旧皱着一张小脸,眼泪汪汪的样子。   陆持管了疫疾一事,疫疾来得凶险,所患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且极易传染。他在梁平呆了几天,虽能抽出时间回来,但怕传染别人,一直没出来。   听说两个孩子想他,他便将所有的事情推了,重新沐浴,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又在艾草房里熏了一个多时辰,得了大夫的保证,最后才离开。   这样下来,到安延府到时候便已经很晚了。两个孩子听说他要过来,也不用饭,就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干等着。   福亲王心疼,让他们先吃,说等他们的爹爹过来,厨房里再给他做新的饭菜。   倾喜摇摇头,肉手攥着栗子糖不肯松手,“爹爹一个人吃饭多难过呀,我和元洲要陪你着他。”   元洲没说话,却也是不动弹。   一家人就守着这两个宝贝,一起等陆持过来。   陆持过来的时候,两个孩子眼睛一亮,溜下凳子就跑过来,喊了一连串的“爹爹”,往陆持的身上扑。陆持向后退了几步,倾喜和元洲注意到这个动作,立即停顿下来。   元洲沉默地站在原地,倾喜眼里有了泪花,瞪大了眼睛,声音细小怕惊动了什么,“爹爹,你是不是不要我和元洲了,所以这么久的时间,你都不过来看我们。”   “怎么会呢?”陆持心软成了一片。   两个孩子虽说有父亲,陆持也尽量会抽出时间陪两个孩子。可这些仍旧是不够的,他们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和府里的丫鬟嬷嬷待在一起,内心敏感,最害怕的就是被抛下。   “最近爹爹在照顾生病的人,要是抱你们的话,可能会传染给你们。你们想想,元洲生病的时候,我们每个人是不是很难过。要是你们都生病了,那该怎么办?”他一向话少,对两个孩子倒是耐心。   元洲抿唇,突然说了一句,“我倒是想生病,这样你就一直陪着我们。”   沈棠眼眶瞬间就红了,连忙将孩子抱起来,呵斥着:“我不许你胡说!”   她很少在孩子的面前这样失态,一下子将周围的人都给吓着了。元洲隐约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抿唇不吭声,过了一会儿,才将手放在沈棠的肩膀上,拍拍她。   “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沈棠自觉失态,又缓声补充,“爹爹和娘亲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你和倾喜能够平平安安的。爹爹最近有些事情,等忙过了就会陪着你们,你们暂时和娘亲一起待几天。”   两个孩子点点头。   福亲王让人拿来了椅子,让陆持在一旁坐下,两个孩子远远地同他说话。陆持哄着他们用完了饭,看着两个孩子洗漱之后,乖乖地在床上躺下后,就立刻离开。   “疫疾这样严重吗?这么晚还得过去,要是不急的话,不如你留下来,我让厨房重新做几道菜,你用了饭再离开。”沈棠见他来回折腾,忍不住说。   哪怕今日来的是一个陌不相识的人,沈棠照旧会说出这样的话。可说出来之后,又像是她还在意着陆持,脑子里一片混沌,不知如何解释,索性就没说下去。 第97章   陆持眸子里有了暖意, “不了, 我回去还有些事儿。此次疫疾来得凶猛,虽会传染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感染上, 我住在里头的隔离区,所有人进出都要熏艾草,倒也还算是安全。”   他虽这样说, 可沈棠也明白, 他日日住在梁平,身边都是患了疫疾的人,怎会有那样安全。她面露出忧色, “你也看见了,两个孩子都黏你的很,你也注意安全。”   “太医正在研制医治的法子,已经有了初步的对策, 想必不久之后,疫疾就能够解除。那时我带你……还有两个孩子,我们去庄子上玩几天。”   “不方便的。”沈棠正要拒绝, 听见陆持补充说他早早答应孩子,想了想之后, 便同意下来。   两个孩子到了第二天,仍旧有些闷闷不乐, 听说城里来了杂耍,沈棠便想着带他们出去看看。   今日街上的人格外多,将原本就不怎么宽阔的街道围得水泄不通, 只将中间留出来一个长约三丈左右的高台。   表演杂耍的人穿着极为鲜艳的衣服躺在中间,只露出两条穿着大红绑裤的腿,一下下地去蹬半人多高的水缸。水缸在空中从未落地,忽然那人一用力,水缸飞起一人多高。   这若是砸下来,躺在下面的人非死即伤,众人倒抽了一口凉气。沈棠带着两个孩子在酒楼二楼的房间里往下看,两个孩子紧紧地攥着她的衣服,两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颇为紧张。   水缸落地,被男人用脚牢牢接住,直立在脚尖,众人爆发出一阵响烈的喝彩声。盛京里最不缺的是有钱的人家,人们瞧着高兴了,拿着铜板或是碎银子,齐齐地往上面扔,吆喝着:“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倾喜和元洲不太懂,歪着头问沈棠,“他们都在干什么,为什么往上面砸东西。”   “因为那些叔叔在表演杂耍,他们付出了努力,用来获取一定的钱财维持生活。周围的人看了这个表演,就付出自己觉得合适的价钱。”沈棠怕自己说的不够清楚,又解释了一遍,“就像是你去买东西,是不是也要给钱,别人才将东西给你。”   “那我们还没有给呢。”倾喜说。   “现在人多我们去不了,等会儿等他们结束,人少了之后,我们再将钱亲自交给他们,好不好?”   两个孩子点头。   杂耍表演的时间还挺长,看着下面的人渐渐散开来,她才带着两个孩子下去。她给了两个人一人一两碎银子,让他们亲自交到那个管事的人手上。   管事的瞧见来人衣着华贵,两个孩子像玉雕的一般,拉着手往簸箕里放钱,模样看着就让人欢喜。他拿出两个皮影小人递给两个孩子,“不值两个钱,你们两个拿去玩吧。”   倾喜和元洲看了一眼沈棠,见她同意之后,才有些腼腆地接过木棍,糯声糯气地说了声“谢谢”。   两个孩子高兴得很,沈棠也不拘着他们,任由他们拿着木棍摆弄着皮影画。   不知在哪里突然冲出来一个小乞丐,直接往两个孩子的方向跑。电光火石之间,沈棠连忙蹲下来,下意识地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   后面的侍卫立马上前,直接将小乞丐一把提起,再往地上一摔。小乞丐佝偻着身子,爬起来就想跑,却被侍卫用剑指着喉咙不敢动弹。   他年纪也没有多大,全身像是在污泥里滚过一遭,而后被风干,很是脏乱。他被吓得直接哭出来,因恐惧说话都磕磕盼盼,“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见……那个……那个东西好看,我才想要拿的。”   倾喜和元洲瑟缩在沈棠怀里,沈棠将他们仔细检查一遍,轻声问:“有没有被吓着?”   两个孩子点了点头,而后倾喜钻进沈棠怀里,颇为依恋地蹭了蹭。   既然两个孩子没有事,沈棠自然也不会同那个孩子计较,让侍卫告诫他一番之后,并直接放人离开。   这么一闹她也没有心思,直接带着两个孩子坐上马车回府。等到中午用饭前替两个孩子洗手时,她才发现手背上多了三道抓痕,与周围白皙的皮肤对比,很是狰狞。   美景拿了药给她包扎,一边骂着:“我看不是来抢东西了的,倒是像故意来伤人。你瞧瞧这手伤成什么样子,得亏伤口不深,若是留了疤就难看了。”   “就是个孩子,年纪还小着,我们也没出什么事情,总不能让侍卫将他打一顿吧。”沈棠接了句。   所有人都没有往深处想,谁知道夜里,沈棠突然发起了高烧。一开始只是以为感染了风寒,让良辰和美景将两个孩子抱到外间睡,预备一早就去找大夫。   可天还没有亮,沈棠便已经烧得两颊通红,呼吸明显地急促起来,良辰去叫她,她也没应声,显然是以前烧糊涂了。   院子里的丫鬟都吓了一跳,连忙派人去告知福亲王。福亲王让人拿着令牌,去宫里请太医过来。太医一把脉,脸色直接就变了,立即将手缩回来。“郡主染上了疫疾。”   所有人处于震惊当中,太医叹了口气,看着围在屋子里的人,拱手说:“此疫疾会传染旁人,最好不要这么多人在里面。今日进过房间的人,沐浴熏身,换下来的衣物直接烧掉。等会下官写一道方子,让府中众人饮下。”   福亲王沉声问:“此疫疾可否医治?”   “不好说,至今还未有人痊愈过。”太医低下头,叹了一口气,“太医院研究疫疾的太医都去了梁平,剩下的人对疫疾都是一知半解。依照下官而言,最好将郡主送到梁平,说不定还能求得一线生机。”   梁平是什么地方,他们之前都曾经听说过,被发现有疫疾的人被抬着进去,就再也没见过别人出来。   福亲王身形一晃,这是自己唯一的女儿,怎么受了这么多磨难之后,还有这么一遭。他仿佛在瞬间苍老下去,疲惫的眉眼垂着,过了半天才同盛承宣说:“你进宫去同皇帝说,请他下令调派太医过来,无论如何,我也要看到棠棠平安无事。”   太医劝说:“懂疫疾的人本就不多,梁平里还有许多人等着救命。再者,此种疫疾本就是会传染,对身边人而言也是隐患。梁平派去的人,会基本的护理,于郡主而言,前去梁平才是最好的选择。”   众人瞬间沉默下来。   盛承宣倒还理智的,“送去梁平也可以,对于棠棠来说,这样的确是最好的。陆持刚好在那边,托他先打点一番,我过去照顾她便是。”   “我也去,你们大男人过去,怎么照顾她。”岑欢在后头说。   “你去干什么,老实在府里呆着。”盛承宣呵斥,面上有几分凝重,一把将她的手包在掌心当中,“我知道你担心她,可我们这么多人在,断然轮不到让你去的地步。”   “好了,先让人去将陆持叫过来,再说。”福亲王很快镇定下来,让所有的人都先出去,先将自己清理好,确保不会传染上疫疾,自己则是和盛家两兄弟商讨,究竟该如何处置。   最后他们还是决定将沈棠送往梁平,福亲王原本准备一同前往,最后被盛承宣拦了下来,“皇叔,说句不吉利的话,棠棠和陆持都在梁平,若是有什么事故,两个孩子还得您照顾着。您此次若是过去,有什么好歹,两个孩子怎么办?不如我来走这一趟。”   盛承泽哼哼唧唧,“你去做什么,晋国这江山还要不要?她也是我妹妹,我过去就成。”   等到陆持过来的时候,三个人还未商议好。   陆持的身上裹挟着一股寒气,衣衫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见到福亲王与盛家两兄弟,也没有像往常一般客气,直接开口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高烧不退,还在里面。”福亲王说。   陆持顿了顿,半声招呼也不打,挑开帘子就直接走进去。众人还没有来得及拦着,只得把眼光放在福亲王身上,等他做个决定。   福亲王挥挥手,“让他进去吧,拦也拦不住的。”   陆持去之前有过很多种想法,等疫疾结束,应当还有半月左右的时间,他能借着看孩子的机会,同沈棠见上几面,将他曾经许诺过她但还未来得及做过的事情全都做一遍,然后送她和孩子离开。   夺位之争本就是九死一生,他想,若是他能活着,他一定不计一切的去找她。   可他所有的打算当中,没有一样是沈棠得了疫疾,脸色通红地躺到在床上。   缓步走上前去,他也不避讳,颤抖着伸出手去触碰沈棠的额头,发现掌心已经被缰绳割得灼热,感受不到发热后,便直接弯下身子,用额头抵着额头。   明显比正常温度高出了很多,额头相抵,炙热而粗重的呼吸一下下喷洒在脸上,与他曾经在梁平见过的患了疫疾的人的症状没什么两样。   他的心重重一沉,像是被什么抑制住喉咙,说不出任何的话来。眼神死死的盯着沉睡中的女子,希望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境。   睫毛轻微的颤抖了几下,眼皮上的凸起移动,女子缓慢睁开眼睛。许是还未清醒,那双内含外翘的眸子里蒙上一层水雾,湿漉漉的,清澈的没有一丝杂质。   而后渐渐有了神光,看清男人离自己只有几公分的距离,秀气的眉毛轻轻蹙起,声音沙哑,“你怎么过来了?” 第98章   “听说你生病了, 我过来看看。”陆持撑着手, 缓慢坐起来,视线触及到她被棉布包裹了一圈的手背时, 停顿了一会,便去牵她的手,仔细瞧着, 问:“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小孩过来抢东西, 不小心抓到了。”沈棠缩回手,总觉得他这个时候来得有些不合时宜,她本就是个心思细腻的, 略微一思索,抬头有些不确定地问男人,“我的病是不是很严重?”   陆持见过太多得了疫疾的人,印象最深的不是后来他们的惨状, 而是每个人那绝望的眼神,浓重的,沾满死亡的气息。他的心上开始慌乱, 生怕有一天会在沈棠的眼中,看到同样的眼神。   “不是那么严重, 你随我去梁平一趟,太医们快要想出救的法子, 过段时间就能够好了。”他像是在和沈棠,也未尝不是拿着这句话在安慰自己。   “梁平?”沈棠惊讶出声,瞬间就明白自己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她皱着眉头, 似乎不太相信这个事实,自己怎么会突然患上疫疾呢。疫疾凶猛她也略有耳闻,可一直都觉得这是离自己很遥远的事情,从来没有想过,对于旁人来说,只有千分之一的概率会哐当一下砸在自己身上。   茫然之后便是恐惧,十指陷入繁复的勾花锦被上,她背部紧绷,嗓子又干又涩,里头藏着一丝期盼,“太医来确定了吗?”   问完之后,她又沉默下来,这不是普通的小病,父亲和哥哥他们自然会再三确定。   全身像是脱力般,重重地靠在后面,闭上眼睛时,都能感觉到眼睛上传来的灼烧感。睫毛纤长,不停地颤抖着,如同一只振翅的蝴蝶。   忽然有泪渗出来,到了这时候,她反而冷静下来。“你出去吧,这是会传染的,我也不需要你的照顾。”   “我在这陪陪你。”   “我说了,我不需要……”   话还没有说完,唇上便多了一个触感,有些凉凉的,明显和自己的体温不相匹配。   她倏得睁大眼睛,一双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下意识地要推开男人。却被男人将两只手禁锢在头顶上方,下颌被抬起,她有些吃疼,微微张开嘴,便让男人闯了进去。   亲吻中带了些狂热,丝毫没有情谷欠的味道,只是掠夺与侵占,唇齿相偎,津液交缠,似乎要将人融到骨血中,有种末日般的癫狂。   眸子里迅速积攒起水雾,在眼眶的边界摇摇欲坠。她用力去看面前放大的脸,不错过丝毫的细节。   陆持生得好看她一直都是知道的,眉骨突出,眉毛贴着眉骨长过去,没有一点的杂毛。眼睛有些像桃花眼,只是眼尾有些上翘。冷着眼看人时,叫人都忍不住打寒颤;可笑着看你时,优惠让人有一种“他眼中只有你”的错觉。   此时他的眼睛安静的闭着,睫毛的末尾微微卷曲,看上去儒雅而无害,丝毫不能将他和那个在官场上心狠手辣的世子爷联系在一起。   沈棠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忘了陆持,在这两三年,她也的确是记不起陆持的长相来。可在此刻,她才发现,她是如此熟悉陆持身上的每一处细节。   陆持终于放开她,脸上甚至带有些罕见的孩子气,坚定而缓慢地说,“若是传染的话,现在已经传染上了。”   胸口上下起伏,她急促地呼吸着,眼睛一眨,泪水就重新涌出来。她轻轻别过头,“陆持,你就是个疯子。”   “我一直是个疯子。”   “我不会感激你的,一切都是你自己自找的。”   她一点都不希望陆持对自己好,恨不得两个人付出的东西都放到天平上仔细的称量,然后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   眼泪落在软枕上,晕染出一片深色,她的声音里有浓重的哭腔。她忍不住蜷缩着腿,整个身子缩在一起,像是受伤的小兽,与记忆里那个小姑娘没什么分别。   陆持有瞬间的恍惚,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吻上额头,如小时候那般,轻声诱哄着:“是我自愿的,你就当是……我把以前欠你的全都还你。”   ——   陆持执意一个人带走沈棠,话刚说出口,盛承泽就朝着他一拳打过来。陆持生生受了这一拳,嘴角渗出血渍,闷哼了一声。   “他父亲和我们这些哥哥都在,怎么都轮不到你去照顾她。你不要以为棠棠生病了,你借机在中间做点什么。我们只需问你借个地方,棠棠我们自然是会亲自照顾。”   他这样的话完完全全就是在迁怒,可福亲王和盛承宣都没有拦着他,毕竟沈棠患了疫疾一事来得蹊跷。   疫疾虽有传染的风险,可疑似疫疾的人都会送去梁平,怎么就突然冲出来一个小乞丐,刚好伤了沈棠,又刚好将疫疾传染给沈棠。   若是中间没有猫腻,他们怎么也不相信。可沈棠在盛京有过交集的人不多,牵扯最深的便是伯恩王府的人,这伤怕是因为陆持才受的。   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因为眼前的人,受尽了磨难,福亲王的心中便忍不住愤怒, “棠棠在晋国三年,一直都是好好的,到了这边就出事。世子爷,你若是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去查一下,那个小乞丐到底是何人指使的。至于棠棠,我们不会让你来照顾的。”   他越说越生气,最后直接拍着桌子骂:“我早先便同你说过,让你将你府上的那点子破烂事理清楚,若是不能,你也别过来祸害我女儿。”   “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此事我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陆持随即承诺,“到了梁平,我一定会照顾好她,将她平安送回来。”   “若是不能吗?”   福亲王嗤笑一声,正准备开口,就听见男子铿锵有力的声音。   “那我便同她一起。”   福亲王形形色色的人也见过不少,看见陆持面容沉沉却咬着这一句话不放,自然也知道他说的是真的。怕是相处了多年的夫妻,也未必能做到这一步,他心中有些动容。   可也仅仅是动容而已,身为人父,是很难原谅一个曾经严重伤害过自己女儿的人,更遑论会让这个人来继续照顾自己的女儿。有些伤痛体验过一次也便罢了,第二次他是怎么也不可能让沈棠去受的。   “世子爷,别的不需说,我只问你一句,你准备用何身份来照顾得棠棠?难不成你想将以前的那些事情,闹到人尽皆知不成?”   “以前是我对不起她,我……”   “你知道便好,世子爷,回去先安排……”福亲王后面的话顿时吞了回去,站起身子来,连盛家两兄弟都端坐了身子。   陆持撩起长袍,直直跪了下去,甚至能听见一声沉闷的响声。   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除了陆家先祖和当今圣上,陆持这是第一次给一个人下跪。他赤红了眼睛,额上青筋突起,声音克制,“今日我是一定要带她离开的。”   他先前都错过了许多次了,这次他不想再错过,人间凡尘也好,碧落黄泉也罢,他都想陪着她。   福亲王没了声音。   陆持却是等不及了,站起身说了一声“得罪了”之后,便站起身直接朝着屋子里走去,厅中忽然涌入许多侍卫。   盛承泽抬脚就要跟上去,却被福亲王叫住了,“算了,让他先带棠棠过去,等会将东西都收拾好,我也去梁平。”   福亲王松了的口,陆持就这样将沈棠给带走了。最后跟着去梁平的不是福亲王,也不是盛承宣,反倒是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盛承泽。丫鬟们刚将沈棠的东西收拾好,放入马车里,他直接将车夫提了下来,自己坐上去拉着一车的东西跑了。   事情发生得突然,也没人能够将他给拦下来,看着马车扬长而去,丫鬟急急忙忙进去,同左初瑜将事情说了一遍。   岑欢当时刚好在场,瞧着一贯冷面的左初瑜因为这么一句话瞬间变了脸色。   左初瑜迅速站了起来,往外面走了几步之后,便想起来,现在追上去已经是来不及了。她便从一开始的愤怒,变成了后来的失望与无力。   岑欢从来没有瞧见过她的脸色有这样难看,以为她是担心盛承泽有危险,这也是人之常情,若是今日过去的是盛承宣,她也是要担心的。可出了事情的是沈棠,他们这些亲人若是不照顾些,让棠棠怎么办。   她劝说着,“二弟,他也是担心棠棠,等会我们就让人将他寻回来,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我是因为他去梁平照顾棠棠吗?”左初瑜冷笑一声,“我是因为他不管做什么事情,从来不会同我商量一声,每次我都是最后知道事情的那个。有时候我在想,他当初为什么要成亲,一个人自由自在不是挺好。”   这听上去像是气话,可岑欢知道,左初瑜这次怕是认真了。她也没有劝说别人的经验,干巴巴地说:“他就是这样性子的人,急躁了些,可心里头还是有你的……”   “我知道,可我不想再受着了。”左初瑜说着转身,要离开时突然顿住了步子,一把抓住岑欢的胳膊,光洁的额头上已经是一层细密的汗水,“我肚子有些疼,你帮我请个大夫过来。”   “哦哦哦,好!”岑欢回过神,连忙唤来身边的丫鬟,催着人去找大夫,自己则是将左初瑜扶到一旁。   一阵忙乱之后,大夫来看过,说是左初瑜有了身孕。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因为这个在一起的,会虐男主的, 第99章   现在虽正是乱的时候, 可有了孩子哪里是不欢喜的。福亲王连忙让人去将找盛承泽, 就是他进了梁平,也让他先回来。   盛承泽是在半路上被人拦下的, 得了消息,夺过报信人的马又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闯进屋子, 还没有看见人, 便朗声问:“初瑜,我真的要做爹了吗?”   “你小声些,也不怕吓着初瑜。”岑欢恨不得一巴掌拍到他头上, “大夫都说了,她要静养,我可先告诉你,你不许再惹她生气。”   盛承泽连声应着, 高兴的不得了,像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走进去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瞬间咧着嘴笑出来了,“初瑜, 我们要有孩子了。”   左初瑜看向他,眼底俱是复杂, 看见岑欢还在,想说的话没有说出来。   岑欢见他们俩有话要说,便笑着说自己有事儿, 赶忙出去,将空间让给小两口子。可出门之后,她的笑容便淡下来。   她嫁给盛承宣之后的几年,确实过的不错,长辈对她满意,盛承宣年长她八岁,若是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争执,多半都是他让着自己。唯一让她有些烦恼的是,她和盛承宣之间至今未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到了盛承宣这个年纪的人,谁没有自己的孩子?成亲三载,她的肚子却没有一点儿动静,现在就连后来成亲的左初瑜也有了身孕,她疑心是不是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毛病?   越想越觉得难受,回去之后她就哭了一场。   盛承宣回来时,便看见自己的小妻子趴在小几上抽抽嗒嗒,两个眼睛像核桃一样肿着,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连忙将人抱在怀里,“这是怎么了?”   岑欢见到他来,搂着他的脖子哭得更厉害,“承宣,你会不会觉得生气,我一直都没有为你生一个孩子。”   盛承宣有些哭笑不得,刚想板着脸教训人一番,让她不要胡思乱想。可看见一张娇嫩的脸上全是泪渍,顿时又心软了,哄着:“我娶你又不是只为给我生孩子的,我们还有那么多时间呢,不着急的。”   “可承泽和初瑜都有孩子了。”   “我们以后也会有的。”   岑欢还想要说些什么,身子突然失重,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人压倒在床上。盛承宣亲了她一口,“我们现在也可以有。”   帷帐被放了下来,然后就是满室春色。   经过这件事情,倒是暂时没有人能抽出身去梁平,倒是给了沈棠和陆持一个相处的机会。   陆持接到沈棠之后,很快将在梁平里的住所让出来。梁平里没有侍候人的丫鬟,大多的事情他都不得不亲力亲为。   沈棠来回折腾了一回,身上已经是一层汗,雪白的中衣被汗湿了一层。陆持从外面要来了一些热水,预备替她将身子擦洗一番,顺便换一件衣裳。   等他将兽角铜盆端进来时,沈棠皱着眉头问:“没有丫鬟的么?”   “倒是有,你愿意让一个生人进来的?”   看着床边放着的一套整齐的衣裳,她没有说话,这两样都不是什么好选择。她不想要一个面生的人进来服侍,可自己得了这样的病,若是让她身边的丫鬟跟过来,也是强人所难。可她和陆持之间男女有别,曾经又有过那么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让他替自己来擦洗身子,便有一种说不出的尴尬。   “我自己来,可以的。”因为高烧不退,沈棠的两颊晕染出一片深红,说话时,气力上便有些不足。   而陆持也没有给她选择,从一旁取过缎带,在自己的眼前缠上几层,确定看不见之后,才将拧干的热帕子递过去。“你自己先擦一下身子,等会我蒙着眼睛,帮你将衣服换了,不会看见什么的。”   就是不看见,可那些触碰都是难以避免的。可这也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沈棠最终将热帕子接了过来,解开扣子。她胡乱在身上抹了两把之后,就将帕子还给陆持,细声嗫嚅着:“好了。”   “背后擦了没?”   她还没有回答,陆持便起身,径直走到放了铜盆的木架边,将帕子洗了一遍之后拧干,拿着帕子又走了过来。中间,他并没有碰到其他地方,沈棠都快要怀疑,他是否真的蒙上眼睛之后就一点看不见的。   “你将身子侧过来,我替你擦擦背。”他说得自然,仿佛觉得自己做的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沈棠原先没准备动弹得,谁知道他突然伸出了手。她本能地将身子往里面倾了些,男人的手眼搭在自己的腰间。他掌心很热,甚至比自己的体温高上许多,那一小块地方变得灼热。   “嗯?”声调上扬,带着些疑问,男人修长的指尖却强势地从衣摆下方探进去,然后将衣服轻轻卷起,用温热的毛巾仔细擦着她的背部。   沈棠低着头,将脸直接埋进素色花纹蜀绣软枕中。帕子是棉绸的,贴着皮肤时,没有像麻布那样将背部刮得生疼,也没有像丝绸那样柔滑,而是一种轻微的酥麻感,将每一个毛孔都激起疙瘩。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热起来,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沈棠觉得有一股躁意盘踞在胸口,无法舒缓出去。她的脑子有些晕沉,尚且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   陆持倒还算是规矩,迅速替她将汗湿的衣服换下来之后,就解开了蒙着眼睛的缎带。他看见沈棠脸上潮红,洁白的贝齿咬着干涸的嘴唇,唇齿间隐隐有血丝。   他连忙拿出手帕,指尖顶着手帕的一角,轻按出血的地方,“是不是有哪里疼?我这就让太医过来瞧瞧。”   “不是,只是脑袋有些沉,感觉整个人被困在缸里,晕晕乎乎的。”   陆持给她倒了一碗热水,喂她喝点水润润唇。之前他一直亲自照顾两个孩子,所以动作也还算是熟练。“若是想睡便睡一会儿,等过几天,这病就好了。”   沈棠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也没有吭声,喝了水后便躺在软枕上,不知不觉就这样就睡过去。   她是在睡梦中被活活疼醒的,身体里面像灌了许多冰块进去,冻得浑身的骨头发疼,身体都快不像是自己的。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屋子里却没有点烛火,一片寂静。她咬了咬牙,也没有去叫人,随后将身上的被子裹得更紧些。   哪知道她刚动作,左手边的床榻上便传来动静,一阵衣摆摩擦的声音之后,便听见火石的碰撞声。烛火被点燃,屋子里瞬间亮堂起来。   眼睛突然见到光亮,下意识的闭起,等适应之后才重新张开,第一眼看见的便是男人关切的面容。   “怎么了?”   沈棠忍着那股疼意,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些,缓慢地吐着字,“我有些冷。”   陆持将她的手握住,发现她的手心是滚烫的一片,甚至出了汗,心上大骇,瞬间方寸大乱起来,说话也没有以前的利索。“我去给你加床被子,外面的药已经在熬了,喝下去之后……便会好。”   可等加了床被子,将药喝下去之后,明明沈棠的脸已经被烧得通红,额头上全是汗水,她仍旧觉得冷,整个身子都在发颤。   这个时候,肉体上的疼痛反而不算什么,更煎熬的,便是那种恐惧所带来的精神上的折磨。那些说着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多半还是没有经历过大病大灾。在经历过死亡的威胁之后,才知道活着是一件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   沈棠情绪上有些崩溃,用被子捂着脸哭了一回。   陆持看着他那样,心窝子都是疼的。他索性将外袍直接脱掉,躺到床榻上,将她一把抱在怀里。他攥着她的手腕,半强迫地将她手贴近自己的胸膛,头抵着她的额头,问:“觉得热一点没有。”   手上能感觉到一些热意,她已经没有了推开他的力气,任由他将自己抱在怀里。鼻端是熟悉的草木的清香,里面夹杂着艾草的气味,却神奇的让她突突直跳的神经缓和了些,让她忍不住将自己的身子贴得近一些。   陆持搂着她的腰,伸手将她的腿一把捞起,架在自己腰间盘踞。   沈棠的整个身子都像是挂在他身上,曲线相贴,他却没有丝毫的杂念,不停地轻拍着她的背部,同她说也是在同自己说,“马上就会好的。”   可天不遂人愿,沈棠病症来得迅猛,太医研制的那些药方能够缓解大多数人的病症,却在沈棠的身上没有多大用处。   沈棠的身子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两三天之后整个人已经处于迷糊中,一整天都难得有清醒的时候。   盛承宣是两日之后过来的,来见过沈棠几回,同她也说过几次话,眼见着她的精神越来越差,到最后说话的时候,她都能够直接昏睡过去。沈棠发病的样子他却没有见到过,陆持将门一关,一个方脸的侍卫就挡在门口前,寸步不让。   他在外头,只能够听见女子压抑的哭声,和男人低沉的诱哄声。   陆持抓了三个太医在屋子里坐镇,进进出出好多回,险些将三个太医先给逼疯了。太医到最后倒是琢磨出一个方子,不过用药很是凶猛,里面甚至掺了一味牵机药。成则皆大欢喜,若是败了,就是那牵机药都能要了人的命。   这样的药,就算是有天大作用,陆持也不肯用在沈棠的身上。曾经恣意妄为的世子爷,在生死面前也成了一个胆小的人,瞻前顾后并且小心翼翼地对待着关于沈棠的每一件事情。   因为有些人的失去,是他承受不起的。   可五日之后,沈棠的病又严重了,她心跳过快,呼吸急促,几次都像是喘不过气来。   作者有话要说:  99,红包,祝陆持和棠棠长长久久 第100章   太医坐在不敢马虎, 坐在屋子的外面, 他们已经过来看过几回,说是今晚凶险, 若是熬不过来的话……   后面的话,在触及到两个男人吃人的目光之后,又吞了回去。   “不是说研制了一个方子吗?能有几分把握?”陆持坐在一旁, 手肘撑在膝盖的地方, 头颅低垂,说不出来的颓废。   他这几日几乎没有合上眼睛,就是假寐一会, 都会突然惊醒,然后并着食指和中指,探向女子的颈间。每一次去探脉搏,都是一场极大的考验, 生怕得到一个自己不想要的结果。   “只有两分。”   陆持抬起头,双眼红得像是要渗出血来。他转动几乎已经僵硬的脖子,看向墨色赤金花纹的帘子。嘴唇因为缺水已经气皮, 有些地方的纹路很深,他抿唇时, 便有鲜血渗出来,嘴里一股铁锈的腥气, “你让人去熬药吧。”   “是。”“我不同意。”两声几乎是同时响起。   盛承宣看了一眼太医,眼中全都是凶光,“只有两分的机会, 这和逼着她去死,有什么分别!”   他说着起身就要往里面走,冷冷瞧着坐在一旁身形不动的男人,“一定还会有其他的法子,若是你不愿意救她,我这就带她离开。”   二三上前,直接堵在门口。   他猛然回头,就听见陆持突然问他,“你知道我认识她多长时间吗?”   还没有等他回答,陆持像是沉浸在回忆里,“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没多大,就一点点高,瘦得不像样子,但是眼睛很好看。见到我之后,她立马怯生生地躲在周云的身后,只敢露出半张脸偷看。   那时候我在想,她太弱了,弱到我稍微用一点手段,就能够将她弄死。来了听松院后,稍微逗弄一下,就会伸出爪子来挠人。那时候也说不上是什么心理,养个玩物陪着,日后我也绝对不会亏待她去。   但是后来,先动了心的人反而是我,见不得她受一点委屈,可最后她所有受到的委屈都是因为我。我知道她恨我,一直都知道,可我总想着她留在我身边就好了,爱不爱我都不重要。可是我知道她不开心,一点儿都不开心。我想她能够高兴一点,想让她这辈子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康康泰泰。   你同她认识几年?两年还是三年?我们认识快九个年头,甚至还有两个孩子,你觉得你对她的感情能越得过我去?”   这可能是陆持在旁人面前说过最长的一段话,盛承宣的心里一阵复杂,“那你可想过,若是出了……”   “我陪着她,她胆子小得很,是生是死我不会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陆持说得异常平静。   太医随后出去熬药。   屋子里异常沉默,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人的心头上刻刀子。里面突然传来响动声,陆持急忙进去,只见女子手抓着身边的床幔,挣扎着要起来。   “想要什么东西吗?”陆持上前拉着她的手,在她的背后垫了几个软枕。   “没有,你陪我说些话吧,我脑袋有些沉,我怕我睡着了。”沈棠半天,说出一句话来。她的身体十分虚弱,就是说一句话,都要躺回去歇上一会儿。   “怕什么,我们都在旁边守着呢。”   沈棠的眼珠子转动了几下,她的身体她自己清楚得很,到了头了,一丁点儿都不想浪费剩下的每一点时间,小声说:“不能睡的,睡了就醒不过来了。”   陆持瞬间被戳中了泪腺,弓着身体,食指的不停地在女子的关节上的摩挲,尽力想要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太医已经在熬药了,马上就能好。”   沈棠知道,这些不过都是在哄她,不知怎么了,她突然想起那年得元宵节,她第一次和陆持一起出去看花灯的场景,说:“我想要花灯了,小一些的,要兔子的。那时候一直想要一个来着,后来一直没如愿。”   “这不是简单的事情吗,我这就派人去买,若是还不够,等今年元宵节的时候,我同你一起,你想要什么样子,我们便要什么样子的。”陆持说着,就让二三出去置办了。   今日陆持的话格外多,絮絮叨叨,几乎都没有停下来过。最后花灯没有买回来,到是药先熬好了。这次沈棠却格外坚持,一定要等到花灯买回来,才愿意喝药。   “你不懂,我只想看一次。”沈棠轻声说。   现在又不是元宵节的前后,二三也是找了不少家店铺,才找到一个匠人临时做了一个。   既然是临时做出来的,做工没有那样好,有些地方的彩纸都糊得毛毛糙糙,沈棠瞧见了,仍旧欢喜得很,让陆持立即点上了。   昏暗的室内,只有的花灯发出的一点微弱的光芒,沈棠静静地看着。她想起美景提起兔子花灯的时候,脸上神采奕奕,带着无忧无虑的天真和娇嗔。那时候她就在想,兔子花灯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多年之后,她终于如愿了,说不上欢喜,也说不上失望。   看了好一会,她才说:“把药拿过来吧。”   陆持端起药碗的时候,不小心泼洒出来一些,沾了满手的药汁。沈棠笑着说他是越活越回去了,然后牵着衣角将他手上的药渍擦干净。   在她端过药就要一饮而尽时,陆持的手往前伸了伸,然后十指紧握,看着她一字一顿说:“沈棠,我爱你。”   沈棠顿了顿,露出一个微笑来,干净而纯粹,将过往的一切全都抛开。   “我知道,这世就这样吧,若是有来生,你记得早先就对我好些。”她眼里有了雾水,端起药碗,仰起头一饮而尽。   “不要来生,这辈子我都会一直对你好的。”陆持忍不住,直接将她抱在怀里。   沈棠的思维有些飘忽,觉得肩膀上有些湿意,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陆持哭了。   她自记事以后,生命中大部分的时间都和这个男人纠缠在一起。到了这时候,爱或者恨,都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心口突然传来一阵绞痛,喉间漫过一股铁锈的腥气,鲜红的血就涌了出来,落了男人满背的。   她想伸手去擦,可却越来越多,像是怎么也擦不完,整个人就像漂浮在半空中,全身脱力,手腕无力地垂下。   一阵风起,远处的花灯突然灭了。   陆持深吸一口气,整个胸腔都震颤着,死死的咬着牙,挤出几个字来,“沈棠,我不许你有事,你听见没有,我不许你有事!”   最后一句,如同困兽在咆哮,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从他的周遭释放出来。   盛承宣瞧着不对,立即将太医叫过来。可太医还没上前一步,便对上了男人的目光。   平静里面夹杂着一股阴狠,嗜血的,像是盯着死人一般。太医腿一软,差点走不动道。   盛承宣晃过神之后便镇定下来,扯过他的手腕,“你若是还想保住棠棠一命,就让开。”   这样说,陆持才松手,站起来时身子摇摇欲坠,亏得盛承宣在一旁扶了他一把。   太医连忙上前,把脉之后,心头涌上一股狂喜,又怕自己误诊,又确认了两遍,连声说:“万幸,万幸,脉象平和下来,郡主体内只有余毒,再开些药方调理即可。”   陆持说不上自己那刻的感觉是怎样的,像是被关在狭窄阴暗的木箱里许多年,陡然被放出来。他的脑子里面来来回回重复着一句话,“沈棠平安无事了。”   他看着她,笑了出来,还好还好,还好她还在。   自从得知沈棠平安无事,陆持便像魔怔了一般,日日在她床榻前守着,就等着她清醒过来。   那日是个好天气,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天边,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光和热,将金灿灿的阳光铺了一地,连树叶上都泛着碎金。   沈棠模模糊糊中听见有人在说话,声音离得太远,她只能听见几个词语,像是“病重”、“叛变”、“离开盛京”之类的。   她往里细想时,觉得脑袋都是疼的,忍不住轻吟一声。   声音很小,却依旧被外面的人听见了,男人说话的声音一下子就停下来,接着她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忍不住抬眼看过去,男人挺拔的身影便撞进眼中。   陆持今日穿了一件雨过天晴色外袍,衣摆处绣着从竹,将身上冷冽的气质柔和去,如同清贵家的公子哥,带着读书人的书卷气,温文尔雅。   他见她醒来,眉眼间是藏不住的温柔和欢喜,“你醒了啊!”   沈棠脑子里混沌的一片,倒是觉得陆持这个样子笑起来很是好看,然后便看见他走过来,一张俊脸在眼前放大。   她刚醒,眼里还带着一些茫然,就那样呆呆地看着他,脸上带着几分稚气,也不知道闪躲。   陆持唇边漫着轻笑,忍不住凑上去,在她的唇上轻啄一口,而后看着她,说了一句沈棠听不懂的话,“你赢了。”   你赢了,我心脏的每个部分,都在对你臣服。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失败第一天…… 第101章   虽说是体内的余毒未清, 但是沈棠基本没有什么大碍, 只需用一些药石养着。养了五六日之后,她的身体已经好得七七八八。   头几天陆持倒是一直在身边的陪着, 事无巨细他皆是安排得妥妥当当,可后来几日,经常有人过来, 让他出去商议事情, 她也没有疑心。   只是他在外的时间越来越长,到了第七日,沈棠只在早上的时候, 才见过他一面。她倒是问过一次,他只说是太医研制出了新的法子,现在正调遣人过来,熬制药材。   岑欢过来的时候, 她正在闲着无事,看见陆持旧衣袖口有道口子,拿着针线预备将衣服缝补起来。见到岑欢过来, 她也是高兴的,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迎了上去, “今日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两个孩子又得哭了?”   她和陆持都不在孩子的身边, 一日两日还可以,时间久了就不行,不管良辰美景怎样哄都是不行。元洲问过一会之后就没再问过, 一个人坐在得一旁不说话。倾喜却是不行,她性子本就是软些,一直躲在被窝里哭。   两个孩子也是被折腾得够呛,等沈棠好些之后,陆持也去安延府一趟。此刻岑欢过来,她自然在猜是不是和两个孩子有关系。   “倾喜和元洲都听话得很,上次陆持来说了一次,保证过几天能看见你们,也不哭了。现在初瑜正带着两个孩子呢。”岑欢说,拉过沈棠的手仔细看,见她的只是清减些,精神头却是足的,也放心些。   所谓患难见真情,当事人可能还有些不清楚,他们这些外人可是看得明白。若不是时局不对,想必皇叔也同意两个人在一起。   岑欢瞧了一眼旁边的外袍,又转开眼,“我今日过来,是有要紧的事情想同你说。初瑜怀孕了,月份再大些便不好再赶路。现在你身子已经好了,照皇叔的意思说,等三日之后,就启程离开。”   “这么早的吗?”沈棠下意识问着,话说出口后才明白过来,自己说这样的话是不合适的,因为他们一开始便是为了陪自己过来,将连个孩子带回去。现在陆持也答应将两个孩子给她,她也没有什么留下来的必要。   表面上,这样说的确是没有的错。可心里面一直有个声音在说:“陆持怎么办呢?”。   岑欢见她没有立即应声,想了想还是问了:“棠棠,你是在意陆持吗?”   沈棠有些不自在得转身,将衣袍和针线都收起来,心里面也复杂得很。她说不好现在对陆持的感情是怎样的,不知道是出于喜欢,还是因为在病危时对他照顾的感激。   她没有喜欢过人,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子。再加上她虽然已经对过去释怀,可那些得伤痛的余威仍在,她也不愿意自己对陆持心动。   “要是所有的感情,用简单的在意或者不在意就能够说完,那倒是好了。”沈棠含糊不清地说。   “可不管怎么样,你都是要先回晋国。若是觉得不喜欢他,那便带着两个孩子过自己的日子,不会差了。他若是有心的,也会追过来求娶,你现在呆在魏国也没什么用,反而人多口杂,让别人逞了口舌之快。”岑欢一生也可以说是顺风顺水,可这些道理还是懂的,“不管怎么样,你总要为自己打算,现在呆在魏国不是什么好事。”   “我……我没有在意他,只是先前答应,要留在魏国两个月。”   岑欢刚想说,让他们离开便是陆持出的主意,但怕她起了疑心,便将事情推到陆持身上,有些隐晦地说:“他也不是动不通情理的人,之前皇叔同他说过这件事情,他也同意说让我们先离开魏国。”   沈棠的心里有轻微的不舒服,陆持既然都将事情答应下来,她也没有什么反对的理由,就同岑欢说,她明日便回安延府,同他们一起回去。   之所以留下来一晚,是想,就算是离开的话,也要和陆持郑重说一声才是。   等到外面的月亮都爬得老高,陆持才裹挟着一身寒气回来,她还没有开口,便听见男人说:“我找你有些事情,你随我出来一趟。”   他面上有些严肃,甚至有些罕见的紧张,动作也有些不自然,沈棠总觉要发生些什么,思维也被带过去,“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在外面说?”   陆持半弯着身子,侧头在她的耳边说:“你去了便知道了。”   话刚说完,也不管沈棠情不情愿,陆持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往外面阔步走去。   这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倒是将沈棠的好奇心勾了起来,直到看见那小半个山头的花灯时,她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山林安静地沉睡着,花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星星散散分布着,远远看上去,像是在山上围着一道橘色的绸带。明与暗交错着,恍若是一场梦境,沈棠一时愣住了。   两人原本是并肩而立,陆持忽然牵着她的手,“上去看看吧。”   山头上有一座凉亭,经风雨的侵蚀有些破败,但因早先年有一对夫妇因为世俗不容,流落至此,题词一首诉尽平生后,下落不明,倒成了后来人口中让人慕艳的爱情。有不少定情的人同伴侣前来游玩,最后传出在怀云亭定情的男女,最后一定会白头到老。   早些年她曾经和陆持曾经来过一次,还玩笑着说:“旁人怎么就知道能白头到老,不是在自己的身上,我是绝计不会相信的。”   “那日后我们过来试试。”那时的陆持说。   以前的玩笑话,她自己都未必记得,而陆持带她来这里,是随意选了一个地方,还是将以前的话都记在心里。   她看着凉亭的周围散落着大大小小的花灯,要么是兔子模样,要么是海棠花的样子,一下子就笑了出来,眼里有一层雾水,“你这些天都是在准备这些东西吗?谁教你的这些?”   陆持看上去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样子,虎口的位置不停得摩挲着她的手,也不去看沈棠的脸,“嗯”了一声之后,问:“喜欢吗?”   这个问题像是有些歧义,像是应了声“喜欢”之后,就要接受这番举动背后的心意。她不停地在问自己,真的要这样接受陆持吗?   可是一想到过去,她的心中便萌生出退意。陆持这个人的喜欢啊,太偏执,她就算是心动过可也总害怕着,她不愿像过去一样生活着。   她的手瑟缩了一下,看着远处成片的花灯没有说话。   忽然她的手被松开,尚未明白发生什么事情,就陷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里,鼻端传来草木的清香。   沈棠不算是矮的,可也只到男人下颌的位置。陆持略微低着头,炙热的呼吸就全喷洒在沈棠的耳边,有些痒,那一块地方酥酥麻麻的,顺着血液往人的心里钻。   她听见男人异常温柔的声音,“沈棠,你听好了,有些话我只说一遍的。”   心跳陡然加速,砰砰直跳,可呼吸交错间,她听见的,不止自己一个人的声音。   “沈棠,我喜欢你,比我想得还要喜欢你很多。但是,我很胆小,比你想得还要胆小。所以害怕失去,用尽所有的方法要将你留在我身边。那时候,我明明知道你不开心,可我仍旧不愿意放你走,因为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了。可是,现在我想,就算是我什么都没有,我也想要你荣及一生。”   他顿了顿,伸手抚上女子的头发,声音低沉,“我不是想逼你去做些什么,只是想我的软肋指给你看。此后,能伤害到我的,便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陆持那样的人,就算是被打断了骨头,都不肯哼出一声。这样习惯将所有情绪都掩藏在心底的人,说句软和话,都觉得是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中,给别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可此刻他却彻彻底底、不带有一点保留地将自己的一颗心和盘托出,脱下所有尖锐的铠甲,任由面前的女子主宰着他的整个生命,在这场的感情里他完完全全臣服。   能做到这一步,对于陆持而言,需要有多少的勇气呢?   沈棠一下子红了眼眶,将自己的脸埋进男人的胸膛里,能够听见心脏处传来一声声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她闷声问:“若是我仍旧不能接受你呢?”   “那我便一直等着。”陆持将她又抱紧一些,“你先去晋国,等我将这边的事情处理后,我便去晋国求亲,求到你答应我的那一天,又或者求到我们变老的那一天。”   “你在哪里学会这些话的?”   “沈棠,我说的都是真的。”陆持抬头,看着那远处的一片灯火,声音里带着些莫名的惆怅,“你答应不答应,都一直由着你,我只是怕我不说,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我只求你一件事,无论好的坏的,我愿你心里一直记着我。”   而我尽力,保全自己,活着去晋国,以十里红妆娶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卡文,但是写出来,啊,老夫的少女心啊   日万失败第二天   推荐基友小甜文   《容氏楚虞》/荔枝很甜   文案:   容家来了个表姑娘,众人玩笑说是给那个容二公子找的童养媳。   容二公子冷笑:谁要谁领走。   也正是那日,楚虞初到容家,躲在老太太身后,探出个脑袋,怯生生喊了句庭哥哥。   四年后,楚虞过了笈礼,提亲之人络绎不绝,容老太太热热闹闹在为楚虞择婿。   楚虞偷偷说:淮家三公子挺好的,而且离得近,外祖母还能给我撑撑腰,庭哥哥你说呢?   容庭:……林楚虞你他妈再说一遍?   容二公子内心:离得近?撑腰?当我容庭是死的?说好我的小媳妇儿呢?   后来,容庭隔着盖头对人说:容楚虞好听吧?   楚虞羞红了脸,小声说:还、还行吧。   文案二:   容二公子拦着那个自己不待见的小姑娘,盯着她那张自己肖想已久的唇瓣儿,一口就咬上去。   “林楚虞,你还嫁给别人吗?”   楚虞哭着揪着他的衣摆,抽抽搭搭说:“你咬我干嘛啊。”   容庭舔了下上牙:“啧,甜啊,小爷喜欢。”   阅读指南:   1.二世祖×表姑娘   一个控制欲超强,一个把另一个吃的死死的。   2.不是真的表兄妹,文中会交代。   3.架空勿究。 第102章   那天之后,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好上不少, 最后还是陆持将沈棠送回安延府的。   两个小家伙早早就在门口等着,倾喜见到两个人过来, 直接冲了上来扑进陆持的怀里,一连声地叫着:“爹爹,娘亲, 倾喜很想你们的, 呜呜呜,以后能不能不要将我丢下,我以后会很听话很听话的, 我不会吵你们的。”   圆溜溜的眼睛一眨,眼泪就直接下来了,她将头在陆持的身上蹭一蹭,撅着嘴:“要是你们再将我丢下的话, 以后我就不理你们了,哼。”   “之前和你们说过了啊,因为娘亲生病了, 爹爹要去照顾她,那个地方很危险, 所以不能带你们一起过去。”陆持掏出帕子来给她擦脸,动作细致, “我和娘亲都很想你们的,所以娘亲一好,我们就过来你们。”   倾喜很好哄, 听见这句话之后,立即扭头看向沈棠。在孩子的世界里,生病就是一件很痛很痛的事情,她伸出小肉手,轻轻捧着沈棠的脸吹气,“我给娘亲呼呼,痛痛就没有了。”   沈棠的心软成一片,“现在娘亲不痛了。”   而元洲的关注点显然是有些奇怪的,他仰着头问了声,“所以爹爹和娘亲一直在一起?”所以是嫌弃他和倾喜,才将他们丢下来吗?   元洲年纪小,可懂得事情一点都不少,知道爹爹和娘亲关系不好,才经常只有一个人来陪他们。他以前最大的心愿便是爹爹和娘亲能和好,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可是他现在却有一种恐慌,爹爹和娘亲和好之后,会不会不要他和倾喜了?:   他木着一张脸,眼里全是茫然与不安,小手紧握成拳,都不知道应该摆放在什么地方。   沈棠直接蹲下身子,尽量同他平视,“爹爹和娘亲一直在一起,清倾喜和元洲都是我们的宝贝,那个地方太危险了,我们都不舍得让你们过去。现在危险已经解除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尽量陪在你们身边,可以吗?”   元洲没应声,垂着头,又问:“以后都不会再将我们丢下了,是不是?”   沈棠的离开对于他来说,一直是个阴影,一点点大的孩子,最怕的就是被别人遗弃。   这件事情上,沈棠一直亏欠两个孩子,此刻自然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心里越发愧疚,将他一把抱到怀里,“不会了,娘亲以后再也不会将你们丢下的。”   陆持看着母子二人,心里却有些担忧,若是回了晋国,沈棠未必能带得了两个孩子,若是闹起来,只怕她也招架不住。   想着,在出门的时候,他将元洲带到的一旁来说话。他也没有想瞒着,直接同孩子说:“爹爹有事情要做,你们先和娘亲在晋国待一段时间,到时候我再去找你们。”   元洲闻言瞪大了眼睛,直接说了一声:“不要!”   “我是男人,所以我要保护娘亲和你们,有些事情是我不得不去做的。”陆持扫了他一眼,伸手扳着他的肩膀,迫使他挺起胸膛。   陆持都不知道,元洲的倔脾气是和谁学的,他挑着简单的来说,“之前我是不是和你说过,娘亲和倾喜是女子,她们需要别人的保护。而你是男子,日后一天终将成为一个男人,接过我的担子。你的一切都可以拼搏得到,但是她们不能。所以,作为她们的儿子和弟弟,不管发生什么,你一定要保护好她们,你能够做到吗”   说完之后,陆持自己都是觉得好笑。元洲早慧,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可他也不太强求这么大的孩子能懂些什么。   谁知道,元洲懵懵懂懂抬起头,应了声:“我知道了,我会保护好娘亲和倾喜的。”   陆持哑然失笑,伸手去揉元洲的头顶,将他的头发弄乱,“你这孩子。”   福亲王一行人走得有些突然,陆持将他们送出城外,又派了自己亲信去保护沈棠和两个孩子。   沈棠瞧着这个架势,玩笑着说了一句,“若是不知情的话,还以为你出了什么大事,急急忙忙要将我们送走呢。”   “你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陆持将一个盒子给她。   盒子有些小,上头没有任何的花纹,只在开口的地方挂了一把精致的小锁。看着不起眼,可是拿在手里却是有些分量,沈棠拨弄着锁,一边问着:“这里面是些什么?”   “一些小玩意儿,若是孩子哭闹得厉害,你便拿出来哄哄他们。平日里别打开了吧,哄得次数多了,也就不管用了。”陆持将钥匙给她。   沈棠不是个好奇心严重的,他这样说了,自然不会仔细去探究。   临走时,她的心口没有由来的慌乱,突然抓着陆持的手腕问:“你准备什么时候过来?”   “你这么想我去晋国提亲吗?”陆持松松散散地站着,脸上有些促狭地笑意。   沈棠脸上染了一层绯红,有些不自在地说:“谁想要你过来,我……只不过怕两个孩子想你而已。”   说着她便转身,往马车的方向走, “若是我一个人的话,我巴不得你不过来。”   “再过两个月,我便过去。”   沈棠顿了顿步子,随后说:“好,我等你来晋国。”   陆持站在原地,看着马车慢慢走远,目光便得远长起来。   他的身边赫然多了一个男人,是太子爷。两人自小在一处长大,说话也随意起来很多,太子爷说:“我以为按照你的性子,会直接将她留下来。”   “还是算了吧,她没必要留下来。”看着马车逐渐变成一个小点,他方才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身朝着盛京城门看去的。   因为是清晨的缘故,只有微光,这座城还没有完全苏醒,道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存在,显得越发压抑起来。   太子假模假样说了声:“连累你了。”   实际上,伯恩王府早在一开始就站了队,若是真的等八皇子上位,第一个要处置的就是伯恩王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早就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   陆持说:“你知道便好,日后要给我钱财和珠宝,我和你不一样,养家要花费不少。”   两人相视一笑,心里陡然沉重下来。   元德二十八年,先帝驾崩,临终留有诏书,传位于太子陆正宗。裕王联合驻扎在盛京城外的狮虎营和长阳十万的大军,起兵谋反。新皇式微,苦守城内。后有援军相助,双方鏖战,伏尸百万,血流千里,终平定叛乱。裕王仓促而逃,不知其所终。   伯恩王之子不幸身亡,新皇念其于战乱有功,追封宣平王,谥号忠穆。   新皇即位,政治上也是一番大清洗,首当其冲的便是程家和陆临。   程家的人已经被关押起来,程苧婉因住在伯恩王府,暂时没有什么事情。函春早先得了消息,和丫鬟嬷嬷收拾了不少的细软,准备同自家的夫人一起离开。   可此时程苧婉一点儿也不着急,细细给自己画了眉,染上正红的口脂,瞧着镜子里一张艳若桃花的脸,笑了出来,转头问函春,“我这样打扮好看吗?”   “好看,可是夫人,我们得快些收拾东西。”函春觉得得她现在的样子有些的诡异,心里的焦虑更甚,“夫人,老爷一早就将事情安排好了,现在马车就等在外面。我们找一个隐蔽的地方生活,他们是找不到的。”   “我知道,可是我不想走。”程苧婉看着丫鬟白着脸跪下来,起身去扶她,“这些东西你们带走吧,我们主仆这么多年,就当是我给你的一些补偿了。”   “姑娘!老爷就是为了让你以后能够好好……”   “我明白,可是他们现在都不在了,我不想一个人就这样孤零零地离开。”程苧婉到现在倒是镇定下来,“这些东西还值不少的钱,你们等会分分,反正我也带不走。你不要留下来陪我一起,那样我心里反而不好受。”   “姑娘……”   “好了,走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   函春见她心意已定,不好多说什么,最后咬了咬牙,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   往常热闹的落雪院一下子就空荡下来,程苧婉扶着雕花木门,在外面站了许久的时间,眼睁睁瞧着日头一点点落下去,将整个天空都染得通红。   霞光中,一名男子缓慢走进来。他穿着一身素色的长袍,脚边没有一点灰尘。他挂着一贯温和的笑意,眉眼干净,一如多年前那个走进自己生命中的少年。   程苧婉的意识都有些模糊,仿佛下一刻他便会拿着手帕问自己,“苧婉?很好听的名字。”   “你没有离开吗?”男人开口问。   这一声将所有的意识拉回来,程苧婉抬头,仔细看着陆临,然后笑着:“没有,我想等你回来。你不是最爱喝青梅酒的吗?我准备了一些,你尝尝看?”   “好!”陆临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抬脚越过她走进去。   澄清的酒液倒入杯中,陆临看了一眼,正要端过来一饮而尽时,程苧婉的神色有些复杂,上前按着他的肩膀,“别喝得这样急,你先陪我说说话吧。”   “你想说些什么?”   程苧婉将他的酒杯放到一旁,“你爱我吗?”   陆临看着她,忽然笑了声,“其实认真说起来,我和你倒是挺像的。我那时也经常问她,爱我吗?其实我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不爱。可是我还是不厌其烦地问,就盼着那天她高兴了,能哄一哄我,说她心里面是有我的。”   “那你能哄哄我吗?”红唇上下张合,程苧婉慢慢坐到他身边,妖娆的身子直接依偎过去,“如果时间重来一次,你先遇到的人是我,你会不会喜欢上我?”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陆临伸手拿过酒杯,慢慢饮了下去,辛辣的酒顺着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里。   他说:“是我对不住你,若是有来世的话,早在一开始,我就不会因为一己之私,将你拖下水。”   如果有来世,他一定会拼尽所有力气,早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带着她离开。   可惜没有如果。   鲜血不断从口中漫出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   她像是没有知觉,麻木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猛得灌了下去。   程苧婉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她又哭又笑,对着远处的夕阳说:“你看看,就算你不爱我,最后还不是和我在一起了吗?”   太阳完全沉了下去,天幕一点点变黑。远处有长风吹来,而后打着漩又离开,没有一点儿踪迹。 第103章   陆持死了。   消息传到晋国时, 沈棠正在做倾喜的小衣, 尖锐的针尖猛然刺入皮肤里,渗出一个小血珠来。她将手指含在嘴里吮了吮, 下意识得不肯相信,嘴角牵起一个小弧度,“你在说什么玩笑话, 他怎么可能的会出事, 之前的时候,他都答应我了,要到晋国来。”   岑欢见到她这个样子, 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顿时就沉默下来。   沈棠的笑容淡了下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些:“你从哪里听到的消息,应当是中间有人误传了。以后这样的事情可要注意些, 说出来都让人心里慌慌的。”   “消息是真的,魏国那边的探子来禀报的。”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而后是长久性的失聪, 世界里没有一点儿声音。她在想,陆持怎么会出事呢?他明明都答应自己了。   眼里迅速拢起一层水雾, 她抬起头想要将眼泪给逼回去,仿佛这个这样做之后, 便能够证明自己听到的是个假消息。她僵硬地转过头,眼睛里全都是倔强,“他不会的, 我都认识他这么多年了,知道他是什么样子的人。”   刚好叶生带着两个孩子过来。   倾喜和元洲都被陆持教得很好,陆持说了过段时间来找他们之后,他们便很少有吵闹的时候。他们性子都好,白天谁陪着玩都可以,同叶生的关系也不错。叶生最近得了空,经常带着他们到处转悠,也去了晋国不少的地方。   沈棠见到两个孩子,目光瞬间柔软起来,“你知道吗,他很喜欢两个孩子的,就算是为了孩子,他也不会让自己身处险境。”   两个孩子都是的耳朵尖的,闻言忽然都跑了过来,牵着沈棠的裙摆,眼里都是亮晶晶的,“是有爹爹的消息了吗?他什么时候才能忙完来看我们呀?”   他们在园子里疯闹了一会,现在脸蛋红扑扑的,额头上汗涔涔的一片。沈棠掏出帕子,给两个人仔细地擦干净,“马上就会回来,你们昨天不是说想喝桂花糖水吗?等会我们让良辰姨做一些好吗?”   “可是我们已经吃了两块糖了。”倾喜的小肉手搅和在一起,颇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今天可以多吃一点点,以后就不许了。”   “好!”倾喜咧着嘴笑,在原地蹦了蹦之后,捧着沈棠的脸亲了一口,“娘亲真好。”   岑欢的神色瞬间复杂起来,若是沈棠今日有半分的失态,她还觉正常。可看着她像是没事人一样和两个孩子说话时,她的心里便觉得说不出来的诡异。   她不由得更加担心,吞吞吐吐才说出一句安慰人的话来,“你……”   话才说了半句,沈棠就打断了她的话,“我没事,我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些什么,你不用安慰我的。”   沈棠说着带两个孩子出去,叶生怕她出事,跟在后面一起过去的。   “怎么,还这么不放心的吗?”沈棠指了指前面的在走路的两个孩子,“有他们在呢,不管发生什么,我总是要先照顾好他们的。再说了,我根本就不相信这件事情。”   叶生和她认识也有这么的多年,思来想去就将所有的事情全部告诉她了,“其实,我们这次这么着急回来,并不全是因为二皇子妃有了身孕,而是世子爷提前来告知魏国将乱。当时魏国的皇帝已经病重,八皇子手里握着不少的兵马,这一战就是场恶战,九死一生。”   “所以一开始,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只是单独瞒了我一个人?”沈棠没有想象中的失态,出奇地平静着,反问了一句,“既然说了要瞒着我,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了呢?”   “那你情愿所有人只瞒着你一个人吗?”叶生的眼里闪过一丝手上,僵硬地站在原地,“当初瞒着你是怕你知道之后,会留下魏国受到伤害。现在告诉你,是知道以你的性格,定是不想所有人瞒着你。若是你觉得世子爷没有出事,想要去魏国找他,那我便陪你一起过去,我只是想……你能过得开心一点。”   他目光中带着一点祈求,与多年前那个小孩子没有什么分别,“我知道自己是存了私心,可是我也没有那样无耻。”   现在外面提起叶生,都说那是个优秀的后生,日后定是大有作为。可他心里却知道,自己曾经有多么难堪。沈棠在他深陷泥潭时拉了他一把,这辈子就算是对不起天下人,也不会做出一件让她伤心的事情来。   他知道她心里头没有他,可他要的也不多,只要能够在她身边远远守着便可以了。   可正是因为知道他的这种性子,沈棠越不愿他耽搁在自己的身上,直接将话给挑明,“这辈子就算没有他,也不会有旁人。”   叶生有些狼狈的别开脸,“我知道。”   等用了午饭,沈棠将两个孩子哄睡着,自己则去了里面的屋子。等到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他们告诉她的消息反反复复在脑海中回荡,她忍不住想,陆持是真的出事了吗?   这时候她倒是想起了临走时陆持给自己的盒子,她将钥匙就放在枕头的下面,原先还想着等陆持过来时,就将东西完完整整交给他,告诉他,她可以将两个孩子照顾得很好。可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是在这个情况下,将盒子给打开。   引入眼帘的是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银票,最地下是几张地契。那时候伯恩王府清账的时候,沈棠也曾在旁边见过一回,知道这是在魏晋两国交界附近的庄子和店铺。粗略数数,这里几乎是陆持大半的身家。   这样的认识几乎击碎了沈棠心里所有的防线,被压抑的感情便从破口中宣泄而出。一滴热泪滚落下来,正好砸在深色的盒面上。沈棠眼前是一片模糊。直到现在,她才不得不承认,陆持骗了她。   他已经做好了回不来的打算,所以才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同意将两个孩子给她带走。   在过去的岁月中,她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要看着陆持去死,可当他真的死了之后,她远比想象中要难过许多。他们纠缠了大半辈子,中间未必是没有感情的,怎么好好的人就这样没了呢。   沈棠一直在屋子里没有出去,良辰和美景过来叫了几次,都没有能够将人给叫出去,怕她在里面出了事情,连忙的将事情告诉了福亲王。   福亲王虽然不喜欢陆持,可对于他的死无不是唏嘘的。他扣了扣门,朝里面说:“棠棠,小厨房已经做好了饭,你出来用些。后面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一起商量。”   现在已临近傍晚,屋子的门窗都是紧闭的,里面昏昏沉沉,半晌,才传出异常沙哑的声音,“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呆着,您不必的担心我。”   “我知道,我是想找你说说话,我先进来了。”福亲王推门进去,屋子里却没有人在,他转了一圈,正觉得疑惑时,注意到梳妆台旁边一个小小的身影。沈棠直接坐在地上,背靠着墙面,双臂环抱着双腿,蜷缩成一团,旁边是打开的盒子和一堆散开的银票。   她只是愣愣地看着远方,眼里没有一点光彩。福亲王难免心疼,走上前去,“是因为陆持的事情吗?”   “算是吧,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太突然了。可能换成了其他人,我也会一样难受。”她将头埋进自己的膝盖间,声音沉闷:“我其实一直想着他出事,他那时候几乎是叫我往死里逼,硬按着我的脖子让我低头。可真出事之后,我又开始作贱自己,念着他对我的好。真要是说起来,他也不算对我太差,旁人有的、甚至没有的都愿意给我。   那年大雪天,我看了别人的白狐狸皮几眼,他当是我喜欢,转眼就和别人去了深山,给我猎回来一条,日后我再也没有缺过这些东西。我晓得他对我好,可我半点儿也不敢承认,一直想他不过是将我当成了一个雏妓养着,是为了要的折磨小姨。   可是他那样性子的人,怎么可能因为这么点的小事,就和别人纠缠那么长时间。他若是真的想报复的话,一碗毒药下去所有事情都清净了。我想,那时候,他应当是对我有几分情谊的。”   “那你喜欢他吗?”福亲王轻声问,他只有沈棠这么一个女儿,她若是说喜欢的话,就算是付出再多的代价,也要替她将这件事情打听清楚。   沈棠沉默了很长的时间,才开口说话,带着一点茫然,“我不知道。”   她压着嗓子笑了一声,“若是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能用喜欢和不喜欢就能说清楚就好了,我觉得自己的不喜欢他,可是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中间经历了生死,还有两个孩子,中间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儿感觉。”   “爹,我想去魏国看看,不论他是生是死,我总想看一眼,亲自确定一下。”   “我不同意。”福亲王脸色有些不好,魏国新皇上位,可叛军仍有些散落在外,若是出了事情怎么办?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强硬,又将语气放缓几分,“你现在还有两个孩子,他们若是见不到你就不行,你忍心带着他们一路奔波?” 第104章   沈棠没有说话, 或许正是因为陆持不在, 两个孩子都格外黏她。似乎是从小就经历了分别,两个孩子的内心都格外敏感, 半天见不到沈棠就不行,生怕自己的娘亲会和爹爹一样,突然就消失得没有踪迹。   可去魏国寻人一路上少不了颠簸的, 且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沈棠自然不愿带着两个孩子一路奔波。   见她神情有些松动,福亲王立即说:“你若是觉得他还没有出事,我便派探子去打听情报。若是他还活着, 你和孩子都在晋国,他不可能不过来找你们的。你先带着孩子在这里等着,等知道具体情况后,再做打算。”   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她现在得不是自己一个人,她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即使确定自己不会去梁平,她还是恳请福亲王, 一定要将事情调查清楚。   沈棠为了转移注意力,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两个孩子的身上。晋国民风淳朴开放, 并无女子不能外出的陋习。正值外边繁花似锦,盛礼举办了一个赏花大会, 将帖子送一份到福亲王府,福亲王不得空,她便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出门赏花。   在做生意的方面, 盛礼一直比旁人都高明许多。晋国四季温暖如春,各色花朵竞相开放,花卉在这边算不上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可他偏偏和旁人不同,从花农手中低价收购不少的花,弄出一个赏花大赛,评选出一个花王来,赏金千两。一时百姓争相购买,所有花卉竟一售而空,所获利润不菲。   沈棠过去的时候,盛礼站在一个穿着黄色衣裙的女子身后说话。女子生得极为美艳,身高有些不足,看着有些稚气,和身后的盛礼一对比,就像是个精致的布偶。   还没有走过去,就听见盛礼在说:“巧巧啊,你这个样子可是不行。那香蝶只是和我见过一面,在我这边买过几回东西,不能算在关系亲近的人里。”   巧巧停下笔,有些疑惑:“我瞧见了你们在一起说话,她倒在你怀里,你还冲她笑了笑。上次你不是说,这样就算是关系亲近吗?”   那回是香蝶崴了脚,他在旁边扶了一把。盛礼有些头疼,早知道当初抱着这个小丫头被发现时,就不应该扯这些乱七八糟的忽悠她。可他现在也想不出其他的说辞,胡乱说:“爷说了不算,那就是不算,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哦。”巧巧应了一声,也瞧不出情绪,只是在下笔的时候,力道又重了几分。   这些盛礼自然是没有发现,他看见沈棠过来,顿时笑了,连忙迎上来,“这可真是稀客,我还以为你不会过来呢。”   “孩子没有见过这些,我带他们过来看看。”沈棠牵着两个孩子,弯着腰对他们轻声说:“这个是盛叔叔,你们要说什么?”   “叔叔好。”倾喜和元洲问了声好。倾喜有些害羞,两个胳膊都快拧在一起,元洲依旧没有多少的表情。   但是两个人的相貌都十分出众,看着都让人觉得欢喜。盛礼有些印象,笑着问:“这就是那两个孩子吧,一晃都长这么大了。”   他有些恶趣味,见元洲木着一张脸,便蹲下来捏了元洲的脸一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那时候就一点点大,只会哭,现在怎么不哭了?”   元洲一就是一张高冷脸,抿唇不说话,可两个耳朵尖尖泛着粉红。   盛礼一下子笑了出来,拿出两个小狐狸给他们。小狐狸是金子做的,有一寸多长,模样可爱。   元洲和倾喜眼睛盯着,看样子是喜欢的,却都没有动手,而是看向沈棠。   这也算不上是多贵重的东西,沈棠笑着说:“这是叔叔送给你们的礼物,快谢谢叔叔。”   两个孩子这才敢拿,冲着盛礼说了声谢谢。   “倒是被教的挺好的。”盛礼称赞说,随后起身,“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先到处看看,等会儿若是有时间的话,我想同你说些事情。”   沈棠应声。   今天来的人不少,有各自带了东西,显得有些拥挤。两个孩子对周围的一切都好奇得很,恨不得所有的东西都凑上去仔细瞧瞧。   倾喜不小心沾了一手的泥,沈棠蹲下来替她擦拭,叮嘱着:“下次可不能用手去碰了,你瞧瞧,多脏呀。”   “里面有一个小虫子,我想把它抓出来,这样花花就不疼了。”倾喜不好意思的说。   “那也不能这样,万一虫子咬着你了怎么办?下次你可以先和娘亲说,娘亲帮你把虫子赶跑好不好。”   “嗯。”倾喜认真地点头,随后上前在沈棠的脸上亲了一口。   沈棠还没有笑出来,眼角的余光看见元洲正站在花架的前面花架,上面摆满了盆栽。旁边正动手打架的两个人也不知是谁,撞了花架一下。花架上面摆满了盆栽,最上头的盆栽摇晃了两下,竟直直地朝着元洲的头顶砸了下来。   沈棠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往孩子的方向跑。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从旁边窜出来一个人影,迅速将元洲抱起,往旁边跑了几步。花盆直接砸落在地,四分五裂。   沈棠背后惊起了一身的冷汗,赶忙将元洲抱过来,等孩子在怀里时,一颗心才落到了实处,“你有没有哪里受伤,身上疼不疼?有没有被吓”   元洲慢吞吞回话,“没有。”   他歪着头,有些好奇地看向那个救他的叔叔,一张小脸没有多少的表情,像是在认真思考什么事情。   见他没事,沈棠松了口气,连忙向救元洲的男人道谢。   男人摆摆手,“这点小事,夫人不必放在心上。今天街上的人有些多,夫人若是带着两个孩子的话,还需注意些。”   沈棠原本还想酬谢他一番,谁知道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直接走开。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也没有什么赏花的心思,前去和盛礼告别。盛礼依旧在和巧巧拌嘴,老大不小的人就瘫在椅子上,也没有个正形。   见到她过来,他稍微坐正了些,抬手对巧巧说:“那个谁,出去让丫鬟给郡主送杯茶过来。”   巧巧听话地将是册子合上,转身出去了。   “怎么这么早就走,后面还有些花没上来。大皇子之前就同我打了招呼,让我留两盆给你。你等会瞧瞧什么喜欢,我差人送到你府上去。”   “不用了,我不爱这些,若是带回去,没有专门的花匠侍弄,倒是白白糟蹋了一盆好花。”   “这还不简单吗,我派两个花匠专门去福亲王府帮你照顾去。”盛礼立即笑着说,不知道有多热情。   这天底下没有什么白拿的好处,盛礼更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人。沈棠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倒是盛礼西先受不住,举着双手做投降状,“当然,我也不是什么都不图,我只是想要在你这边买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你都找到我这边来?”沈棠疑惑问。   “咳咳。”盛礼咳嗽了两声,居然有些不好意思了,“那什么,那丫头被我捡回来也这么多年了,虽然不知道生辰是多少,但是从我领她回来的那天算起,也快到了她十六岁的生辰。晋国和魏国不一样,我们这边十六岁才算是大生辰。我寻思着,总得送点什么吧。之前,福亲王不是将一盒子南海的粉珍珠送你了吗?你要不匀一些给我,我给那丫头做几件首饰玩。”   沈棠倒是想起来有这么一个东西。南海粉珍珠难得,整个晋国统共就三盒,一盒给了皇后那,一盒给了岑欢,自己这一盒还是父亲想着她喜欢,找皇帝要过来的。   这本是长辈的心意,她不好转赠。   盛礼见她面上有为难之色,了然地笑了声,“我也不要多,八颗就行,我零零散散从外面买了一些,就缺八颗。”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沈棠随后就答应了。要出门的时候。   盛礼突然同她说了一句话,“我听说你最近在打听世子爷的事情,我倒是知道一些。魏国人都在传他已经没了,其实不是。据我所知,下葬的时候,棺材里根本没有人。”   他的话说到这里就停住了,沈棠一颗心纠在一起,猛的转过头来看他,“然后呢?”   “准确的来说,人应该是不见了。”盛礼面上有些沉重,“当时局面很是混乱,世子爷带兵突围,中了埋伏,后来搜寻也见不到人影。说实话,这样活着的概率不是很大。正因为这样,魏国新皇才下了圣旨。”   沈棠忍下了情绪的翻涌,过了半会儿,才缓过来,说:“这样也好,总归还有一点希望,此事便多谢你了。”   她告别了盛礼,便带着两个孩子离开。因为这一番话,她这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   如果陆持还活着,他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来晋国找她们?是不是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还是他根本就不想过来?   脑子里面很乱,她在给两个孩子说故事的时候,都有些走神。   元洲伸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娘亲,你怎么了?”   沈棠才反应过来,将他的被子掖了掖,柔声说:“我在想一些事情。”   他抿唇,忽然问沈棠,“是不是爹爹过来了?”   沈棠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只能说:“爹爹还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元洲看了看她,然后背过身子,闷声说:“骗人,我都看见了,今天救我的那个叔叔,就是爹爹的侍卫,爹爹一定过来了。” 第105章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沈棠去握他的手, 尽量平静地说:“那一定你们爹爹过来, 没有告诉我们,准备给我们一个惊喜呢。”   她将元洲的身子翻过来, 摸了他的小肚皮,喉咙干涩,声音里有一丝颤音, “今日救你的叔叔, 你确定是你爹爹身边的侍卫吗?我是想,要是能确定的话,那就是你们爹爹过来了, 我们不如准备个惊喜给他。”   这个解释元洲稍微能接受些,总不会是爹爹和娘亲偷偷见面不告诉他。他回想了一下以前见过的人,认真点了头,“我见过他, 之前有一回他还和爹爹一起回来的。”   沈棠不知道自己应该欢喜还是应该愤怒,欢喜的是陆持不再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愤怒的是, 如果他没有出事,为何派人守着他和孩子, 自己去不肯出来相见。   他在打什么主意,非要所有人惦记着担心着, 他才觉得心里舒坦吗?   所有的怒火郁结在心中,她却无法发泄出来,积攒多了承受不住, 便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想将陆持逼出来,亲自问问他,若是他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一切只是心血来潮,那么她绝不会原谅他。   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将别人对他的关心和担忧看成是玩笑。   可是她现在没有任何能联系到陆持的方式,该怎么样才能见到陆持?着两个孩子哄睡着之后,沈棠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元洲今天是受到危险,那个男人才突然出现,是不是说明,有人在暗中保护着他们?那倘若自己遇到危险呢?是不是有人会出面救自己一次。   这一切不过是她的猜想,没有多少切实的证据,可是,沈棠愿意赌上一把。   第二日早上,沈棠借口说要出去买些胭脂,自己一个人早早就出门了。在晋江城中逛了大半日,最后才到街边的撑起的小摊子上看首饰。   这些首饰多半不值钱,做工也粗糙,但胜在花样新奇。她颇为感兴趣,驻足在摊子前很长时间,一时入了神。   远处突然来了一辆失控的马车,车夫坐在车前费力的想要控制住马车的方向,却没有一点的用处,神色越来越慌张,冲着两边大喊着:“快让开!快让开!这马车失控了!不要撞上来!”   沈棠就站在马车要行驶的路线上,她却如同没有听见一般,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恍若未觉。这马蹄若是踏过去,非死即伤。车夫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上,大叫着:“让开!快点让开啊!”   马车下一刻就要撞过来,沈棠下意识的闭上眼睛,接着胳膊猛得被人一拽,她往旁边走了好几步。还没有能够反应过来,便看见一个男人猛的蹿上马车,夺过车夫手里的缰绳,猛地将绳子一拉,迫使发了狂的马停下来,避免撞上路旁的摊子。   一场危险被化解,旁边的人纷纷称赞。车夫激动了半天,弓着手道谢就要下跪,“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啊!若是没有您的话,今日都不知道要出多大的乱子。”   男人摆手,正要离开时,看见沈棠站在自己的面前。他愣了愣之后,便笑着说:“夫人,还真是凑巧,今日又遇见您了?”   “真的只是凑巧吗?而不是你一直跟在我身后?”沈棠见男人瞬间变了脸色,心上更是有几分笃定,冷着一张脸问他,“你的主子呢?现在在什么地方?带我过去见他。”   “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男人不承认,转身就要离开,“我与您本是萍水相逢,我顺手救过您一回,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那你能保证你的主子一辈子都不来见我吗?我是个记仇的,若是有天我见到他了,第一个遭殃的便是你。”沈棠叫住他,趁着他愣神的时候,周围迅速涌出十几个侍卫来,“你若是执意不肯说,我只好请你到府上了。”   男人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一招,刚有动作时,便有三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他这时才反应过来,沈棠早就看清他的身份,设下这个计谋,专程等着他过来。   这时他倒是没有想着再挣扎,等被带到人少的地方后,便说:“夫人,有些事情不告诉您,自然有不告诉您的道理。我只是一个侍卫,世子爷吩咐什么,我只能做什么。”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知道,只想确定他是否平安无事。”   “世子爷很好。”   沈棠顿了顿,看着街上的来来往往,转过头对侍卫说:“是他派你过来保护我和孩子的吗?可还有其他人。”   “属下不知。”   “那若是我今天出了事情呢?”沈棠忽然笑了,“他不是让你过来保护我的吗?那要是我突然受伤了,你猜猜他怪的人会是谁?”   男人瞬间变了脸色,沈棠上前一步,慢声说:“我也不为难你,我只是想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我自己找过去便成。”   她的一番威逼利诱之下,终于将事情打听清楚——陆持还活着,他一直都在晋国,甚至偷偷看过她和孩子几次,但是一次都没有露面。   陆持住的地方是城边一带比较安静的地方,周围的院子很少有人居住,倒是显得有几分荒凉。沈棠让自己带来的侍卫前去敲门,过了一会儿,门边才露出一条小缝来。   二三方正的脸上难得有惊愕之色,原本想要将门带上,面前的人却突然一拥而上,将门挤开来。   沈棠的眼光略过他,往里面看去,院子里清净得很,似乎没有人在。   她准备往里走时,二三拦在她的面前,“姑娘,不可!”   “让开!”   “您若是想要进去,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二三弓手做揖,说着就要动手。   沈棠就是为了防止今天的情况,特意带了不少的侍卫过来,两边人说着就动了手。二三武功就算是再高强,也吃了人少的亏,被一行侍卫直接按在墙面上。   他见沈棠要往里面走,眼睛都快凸出来,额头上青筋暴起,“姑娘,算二三求您了,不要进去!”   “我倒是要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沈棠直接往里走,里面是个院子,草木凋零有些荒凉,可路面上没有一片落叶,显然也是被人打理过一番。   院子里的门都是紧闭,她径直走向主屋,纤细的手指搭在门框上,停顿片刻之后,直接将门推开,   明明是大白天,屋子里却暗得很,外面的阳光猛然照进去,也仅仅只能见到一角落。   尘埃上下浮动着,黑暗里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二三,有何事?”   相处这么多年,沈棠在他开口的一瞬间,便听出来他是谁——原来他一直没事,只是躲着不愿意见她罢了。   这几个月来所有的惶恐不安在此刻发酵成怒火,她冷笑一声,“二三还在外面呢,世子爷可用我叫他叫过来?”   里面一下子没了声音,瞬间回归到死寂中。   沈棠摸黑往前面走,才注意到房间里的门门框框,都被蒙上了几层黑布,所以屋子里才没有一点光亮。她觉得疑惑,走路间不小心绊到什么东西,整个身子前倾时,突然有双大手牢牢地将她托住。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近,她能够闻见男人身上熟悉的草木的清香,安心之后,所有隐忍的情绪一下子就爆发出来,“你要拉着我干什么,不是躲在这里不愿见人吗,我以为你是想不要孩子,同这边断得干净。要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还要派侍卫来保护我们。”   她讥笑一声,“当断不断,可不是您的作风。”   这些日子,福亲王和盛承宣都接连派出不少的人出去打探。外面闹得人仰马翻,她也好不了多少,经常整宿整宿的失眠,生怕外面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两个孩子像是猜到些什么,经常跑过来问她,“爹爹什么时候过来?”   两个孩子的还小,她不可能说出真话,只能瞒着,白天带他们多出去玩,试图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在这段时间里,她一直过得十分压抑,有时候甚至有喘不过气的感觉。   而这一切事情的起源,正安然无恙地站在她的面前。   她忽然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整个人被迫跨坐在男人身上。这样的举止过于暧昧,却让沈棠觉得被羞辱了一般。她联想到过去和他有了什么争执,他也会这样终结她所有的不满。   她什么也不去顾忌,挣脱不开后,气得直接咬上了男人的肩膀。她的力道极重,等到最嘴里有血腥味之后,才松了口,“你就是个彻头彻尾混蛋。”   “我是混蛋,这不是你一早就知道的事情吗?”陆持还没有等女人发火,将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这样的怀抱,他在睡梦中都想了千万次,他叹了口气,“你怎么就找过来了呢。”   沈棠动作僵硬住,心中觉得异样,联想到这种种不对劲之后,忍不住问:“你什么意思?”   “没有什意思,就是突然发现,我真的有些想你了。”陆持的声音莫名低沉。   “陆持,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沈棠心中疑惑的感觉更甚,指尖揪紧了衣角落,“你到底怎么了?”   沈棠能感觉到他手臂的肌肉在一瞬间紧绷起来,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屋子里是一片沉寂的黑色,在这样的氛围中,一颗心也变得压抑起来,她的心某名开始慌乱。   “我受了一点伤。”陆持抿唇,搭在扶手上的手青筋凸起,似乎要将扶手一并捏碎,“我……我可能以后都没有办法站起来。”   “你……你在说什么?”沈棠摇头,似乎难以理解他说的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106章   “没什么, 只是腿受了伤, 没办法站起来。”陆持喉结上下滚动着,说得轻描淡写, 仿佛发生的是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   沈棠心里则卷起惊涛骇浪,她颤抖着指尖将手往下面探,快要触碰到他的腿时, 手腕上一阵吃疼。她能感觉到周遭的空气冷了几度, 随后手腕上一松,男人的声音里有几分狼狈,“别碰了。”   陆持这个人, 冷静克制,习惯将所有人的事情都牢牢地掌握在手中。他是盛京城里人人都要退让三分的世子爷,生来就是天之骄子。这样骄傲惯了的人,是如何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她的心里头闷闷的, 有些难受,“疼吗?”   “已经不疼了。”陆持叹了口气,伸手摸上她的脸, 触及到的只是冰凉的一片,“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不过只是不能走而已,比起旁人来, 已经好了不少。这些日子,我都已经习惯了,你不必太担心我。”   若是真的习惯了, 为何要将所有的窗户都封闭起来,为什么还要躲着不肯相见?沈棠顿时就明白了侍卫说的那句“世子爷最不愿见到的人是您”是什么意思。他半生都是不肯示弱,现在以这副样子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场巨大的打击。   沈棠知道现在所有同情的话,在他听来都像是一种施舍,索性就不再谈论此事,声音又放缓,“屋子里这么闷,你也不嫌憋得慌吗?要不将窗子打开来,透透光,你是不知道,现在晋国正是万花齐放的时候,我昨天还带着两个孩子出去玩。   她扶着椅子的把手,自然而然地起身站了起来,摸索着走到窗户的边缘。还没等陆持说话,她就一把抓住黑布的一角,用力往下面一扯动。   黑布缓缓下坠,阳光从浅碧色的纱窗里慢慢溢进来,屋子里瞬间就亮堂起来。   陆持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将自己的身子侧过来,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双腿遮掩住。等缓过来之后,他就看见沈棠站在阳光里头,偏过头朝着他笑。外面的阳光热烈得正好,在女子的周身都描绘了一层金光,侧脸是通透的粉色,眼里盛着万千光华。   她对他说:“若是有机会的话,我们带上倾喜和元洲一起,我们一家人一起出去看花去,嗯?”   沈棠见他没有说话,微微睁大眼睛,踩着一地的碎金走过来。   若干年后,陆持忘记了很多的事情,却唯独记得那个阳光正好的午后,女子浅笑着朝自己走过来,走进他的生命,陪他走过这一生。   胸腔里生出许多暖意,他笑着应了声,“好。”   “那我们可是说好了,可不许再推辞。”她弯下身子,这样能够看清楚陆持脸上的每一点变化。他瘦了不少,或许是在屋子里呆得时间长了,脸上浮着一层不正常的惨白。男人的右眉尾的地方有一道疤,微微凸起,若是再往下面挪上几公分,就直接会伤到眼睛。   沈棠忍不住伸出手,指腹在疤痕上摸过,陆持别开脸去,有些不自在,将话题带到两个孩子身上去。   “他们两个都乖得很,知道你有事情要去做,也不像一开始那样吵着说要见你。”沈棠笑出来,“真要是说起来的话,这次还是元洲先发现你的侍卫,同我说你回来了。”   “他很聪明,大人们说什么他都明白的,倾喜那孩子的性子像你多些。”遇见了事情就忍不住会哭,某些时候又倔强到不行,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   “我之前答应元洲,说你马上就会过来看他,你准备什么时候去看两个孩子?”沈棠问得有些小心,见陆持没说话,就自顾自的接了下去,“要不然过些时日吧,你带了他们三年,我也想带他们一段时间。”   “等过几天。”陆持也想两个孩子。他骨子里就是传统的人,有可能因为从小就见过伯恩王府的那些腌臜事情,他对血脉亲情更是看重。尤其两个孩子从小没有母亲在身边照料,他充当了两个人的角色照顾孩子几年。孩子骤然不在身边,他心里就有些空落落的。   可是,他希望在孩子面前一直是无所不能,能够佑护他们平安长大,而不是这样狼狈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毕竟两个人还未嫁娶,沈棠不可能留在这边,陪着他说了一会儿话,到傍晚到时候才离开。   走之前她特意将二三叫上,问他:“他的腿可还有医治的法子。”   “不好说,太医院的太医都来瞧过,说是没有多大的希望。可普天之下能人异士如此之多,说不定就碰上了能够医治世子爷腿疾的人。听说晋国有一个大夫,专治疑难杂症。之前也有患有腿疾的人请了这个大夫医治,最后痊愈。虽不知真假,可总有几分希望。手底下的人一直在寻找,说不定能找到。”二三方正的国字脸上依旧没有多少表情,说话都有些刻板,“姑娘若是方便的话,可否请福亲王帮忙寻人?”   “此人是谁?现在在什么地方?”沈棠立即问,“我二哥走过的地方多,晋国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地方。我去问问他,他说不定听说一二。”   “岭南人士,据说姓李。”二三想了想之后,没能够忍住,同她说:“姑娘若是有空的话,都过来看看世子爷。他自从受伤之后,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也不让人进去。虽然他不说,可我们这些身边的侍卫知道,世子爷受了不小的打击,性子一日比一日阴沉。他最在乎的人是您,你若是能够陪陪他,他心里也好受些。”   “我知道了。”沈棠丢下这么一句话,就直接离开。   二三驻足,看着远处的天空很长时间,才转过身朝屋里走去。反正他倒是看明白了,感情这种东西呀,是致命的毒药,也是救命的解药。   沈棠许久没回来,福亲王怕她出了事情,派了侍卫过去寻找,自己则是在厅堂中等着。天快要黑时,他才看见沈棠回来,却没有半句的指责,只是关切的询问:“可是遇上什么麻烦事?到现在才回来。可用过饭了,我让小厨房温着些饭食,我让他们端上来。”   “不用了,爹爹,我有事情想同你说。”沈棠连忙叫住他。   福亲王顿了顿步子看她,见她神色不好,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双手撑着膝盖,声音又放缓了几分,“你说说是什么事情?不用着急,什么事情爹在呢。”   沈棠眼眶一热,就像今日见到陆持以及陆持患有腿疾的事情说出来,“我想请您帮忙去寻人,看能不能找到。等明日我去二哥的府上,让他也帮忙留意些。”   “你是说,他还活着,但是已经站不起来了?”福亲王沉声问,姿势也随意一些,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才不急不缓地说:“这不过都是小事,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是怎样的打算?又是站在何种立场让我帮忙的?”   “我不知道,他现在是这个样子,我能够帮些就帮些。”她低着头,伸手去摆弄衣角的流苏,“就当是为了两个孩子,他们也不希望看见自己的父亲变成这个样子。”   “帮我是肯定会帮的,可是棠棠,晋国虽没有得魏国那样苛刻,可是该讲究的东西都是有讲究的。抛开孩子不谈,你俩也算是男未婚女未嫁,日后经常来往,也不怕外面传出了什么风言风语?”   沈棠不小心将流苏卡进嫩白的指甲缝里,生生拽断了一截。   “我现在年纪也大了,说不定过几年就要见你的娘亲,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也管不了太多。可是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总是盼着一个人能够照顾你,让你以后不至于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一个人带着倾喜和元洲也挺好的,不必非要和谁在一起。”   “倾喜迟早要嫁人,伯恩王府就元洲这么一个男丁,保不齐以后就要得回去。孩子们大了啊,谁都是留不住的。”他说得颇有几分感慨,接着话锋一转,“到时候你一个人怎么办?”   说完之后,他就淡淡呷了一口茶,“我瞧着那陆持,人虽还不错,但是到底不适合你。你为了两个孩子,我也知道。但是没有那份心思,最好少来往些,有什么事情,我出面帮忙就行。”   他同天底下所有的父亲一样,不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受到丁点伤害。他是同情陆持的遭遇,甚至愿意帮这个忙,可他也有私心,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同得陆持在一起。陆持那样的人,心思太沉,她吃不住他的。   现在两个人还年轻,感情正是热烈的时候,那怕是性命都可以豁出去。可是感情这种东西说变就变,且的陆持那样的人才遭这样打击,若是性子变得扭曲,日后棠棠是能够受得了的?   “若是有时间,多在外面走动些,外面的人多得很,没有谁是非谁不可。你先挑挑看,若是看上了谁,也可以试试看。”   沈棠低着头,“我现在没时间想这些?”   “那你想什么?还想着那个小子不成?”福亲王放下茶杯。茶杯落在小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空旷的室内听得格外清楚,“明天让他过来,也见见面。”   陆持现在的情况还不得稳定,沈棠怕他还不适应在人前,就直接给回绝,“他现在还不方便。”她看着的福亲王的样子,就知道他的想法,温声说:“他遭了这一劫,心里也难受着,您就当看在倾喜和元洲的面子上,别为难他。”   “算什么为难,这点事情都待不住,还能有什么出息。”福亲王起身,往外面走,直接将事情给定了下来。 第107章   沈棠本就不想福亲王去找陆持, 于是刻意隐瞒了陆持现在住的地方。福亲王在魏国的地界上做事束手束脚, 可是在晋国,要是想知道一个人住在什么地方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隔天侍卫就到陆持的住处, 只一句话,“福亲王想请您过去见一面。”   陆持正坐在屋子里自己和自己下棋,虽说屋子里的黑布被扯下来, 但是门窗紧闭, 也没有亮堂多少。陆持拿着黑子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落子,又一颗一颗地捡了回去。   二三见状, 便替他回话,“劳烦转告一声福亲王,世子爷有些事情要忙,改日定是会亲自登门拜访。”   侍卫面上露出为难之色, 将福亲王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王爷说,小小姐和小少爷都想您, 您最好还是过去一趟。”   这基本上就是拿孩子在要挟,福亲王是打定主意让他过去一趟, 陆持垂下眸子,眼窝处有一层淡淡的阴影的, 沉声应了,“我等会便会过去。”   现在他出现,早就没有往先的方便, 二三将他推到马车前。二三方正的国字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刚想动手,将世子爷抱上马车时,就看见世子爷用双臂撑着的轮椅的扶手,将自己的上半身撑了起来。   往常来说,非常简单的动作对于陆持来说都有些费力,他的脖颈后有层绯红,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二三刚想说话,就被男人一个冷眼扫过来。拿眼神极冷,周遭的气温连带着降下去几度,他浑身打了一个寒颤,就又听见男人说:“过来扶我。”   他连忙上前,将大半个肩膀都让了过去,陆持搭着他的肩膀,将自己挪到马车上后,已经是气喘吁吁。晋国的天气总是暖洋洋的,带着一点慵懒,他却没有丝毫感觉到,低头将自己的视线全都放在腿上,下颌紧紧绷成一条线,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片阴郁里。   过了很长时间吗,他才慢慢转过头,“走吧。”   福亲王见到陆持坐着轮椅被人推进来的时候,才相信的,陆持是真的走不了路了。他倒是难得对陆持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如同看着一个亲近的后生,“你来了啊,先前听说你出了事情,我都是捏了一把汗,现在见你平安,也算是放下心。总归命还在,日后做什么都还有机会。”   这句话换成是旁人说,怎么听都像是在嘲讽。可由福亲王说出来,仿佛真的是长辈的叮嘱。陆持拱手道谢,眉间不见丝毫阴霾,较之之前,更多了几分洒脱,“多谢福亲王指点。”   如此遭遇之下,还能保持这般心境,已经是难得。福亲王面露处几分欣赏之色,可欣赏完了,该说的话他都是半分不少说:“世子爷这次前来晋国所为何事?”   “我……我是过来看看孩子。”陆持张合着嘴唇,话到了嘴边就转了弯,口中有几分苦涩,他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好说是上门来求娶的。   “孩子都挺好的,现在应该和他们娘亲出去了。他们都喜欢街上的那些小玩意儿,棠棠陪他们转悠了这么多天,还觉得没有玩够,这不一大早,又要闹着出去。”福亲王的话是这么说的,语气确是高兴的,甚至带着几分炫耀。   “你今日既然来了,不如同我下盘棋。”福亲王起身,语气轻松平常,“你在晋国也没有什么认识的人,要是不嫌弃,就同这边多来往些。毕竟等你回去之后,路途遥远,再见两个孩子就难了。”   任由谁都能够听出福亲王话里面的意思,到底是经过风浪的人,陆持心里就算是再怎么难受,面上也不会表现出分毫,“我知道,可能等过段时间我就要离开,魏国还有些事情。”   “哦,是吗?”福亲王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先就把话说出来,“走的时候,记得提前说,我也好送送你。”   两个男人之间实际上没有多少共同的话题,福亲王和陆持当真下了三局棋,每局不多不少,福亲王刚好赢了半子。不管是不是陆持有意让之,福亲王心里都过了一把棋瘾,心里舒坦不少。   送陆持出去的时候,福亲王一直是笑着的,直到看见沈棠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不早不晚,刚好撞见了陆持。   福亲王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两个孩子在见到陆持的瞬间就冲了上去,一连串的“爹爹”叫着。倾喜几乎笑成了一朵太阳花,直接往陆持的身上一扑。   沈棠吓了一跳,生怕她将得陆持撞到,正要上前的抱过孩子时,就看见陆持已经将孩子牢牢地抱在怀中。   嫩藕般圆滚滚的手臂挂在他的脖子上,倾喜眼睛都快笑得看不见了,“爹爹,我和元洲都好想你呀。”   “有多想?”怀中抱着软软小小的一团,陆持的心也软了下来,伸手去摸她的头发,“有没有听娘亲的话?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又继续哭了?”   “才没有呢。”倾喜说得小声,往陆持的手上蹭了蹭,像只奶猫一般,撒娇,“我只是偷偷哭了两次,因为真的真的太想你了。”   血缘亲情真的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东西,自从这两个孩子出生,陆持的人生便又被赋予了另一种责任,为他们遮蔽所有风雨。现在看着昔日的小团子长成这么大,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会有人一直想着自己,这便已经是足够的。   他眉眼瞬间就温和下来,“我也很想你,还有元洲。”   说着,他就摸了一把在旁边的元洲的头。元洲有些见怪不怪,爹爹总是要等和倾喜说完话之后,才想起来还有他这么一个孩子。可是他也不能生气,倾喜是女孩子,他要多让着她一点。   他木着一张脸,等将内心所有活动都想完之后,这才察觉出不对劲来。他伸出手,扣着轮椅上面的雕花,问了一声:“这是什么东西?”   陆持的动作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沈棠连忙将孩子拉到一旁来,她看了一眼陆持,然后温声解释:“爹爹受了一点小伤,现在要坐轮椅调养一段时间。”   “很疼吗?”元洲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很疼的,所以爹爹已经很厉害了。他想着元洲和倾喜,所以打跑了很多坏蛋,赶过来见你们了。”沈棠说。   谁知道元洲忽然往前走了两步,轻轻摸了摸陆持的腿,别别扭扭地说:“以后等我长大了,我就和你一起打跑坏人。”   “等你长大再说吧。”陆持捏了一把他的脸,元洲被养的好,脸上也有些肉了,软软的倒是和倾喜有些像。   两个孩子黏着陆持,说什么都不肯松手。福亲王心里有些不痛快,却不得不笑着将陆持请进来人留饭。等到了下午,陆持又陪着两个孩子玩。   两个孩子在陆持和沈棠的面前还是有些不一样,在沈棠的面前,他们还有些拘谨,对旁人说的话都有些敏感。可陆持在时,他们就彻底放松开来,在园子里玩,见到什么稀奇的,都要拿过来给他看看。   许是因为今日疯了一天,两个人用了晚饭后都睡得很早。他们乖乖地躺在床上,睁着两双及其相似的眼睛,问他:“爹爹,你是不是不会离开了呀。”   沈棠玩笑般问:“难道你们和娘亲呆在一起不开心吗?”   倾喜生怕她生气,赶忙凑上去亲了她一口,急急忙忙说:“开心的,很开心的。”   她又在后面小声补充着:“要是爹爹和娘亲在一起,那就更好了。” 第108章   两个大人都是一愣, 气氛莫名尴尬起来, 陆持掩唇咳嗽了两声,直接转移了话题, “等过些天,我带你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嗯。”两个孩子都点了点头,眼里都是亮晶晶的。   “那现在就快些睡吧。”陆持慢声说。   两个孩子都乖乖闭上眼睛, 等了一会看见两个孩子都没有什么动静, 疑心是他们已经睡着了。   陆持刚想要转动轮椅离开时,元洲突然睁开眼,转过头去看他:“你要去什么地方?会不会又要很长时间。”   “不会。”陆持看了沈棠一眼, 随后说:“等明天的时候,你们就能够就见到我了。”   元洲点点头,见他不像是在骗自己,随后也放下心, 自顾自地睡了起来。   沈棠送陆持出去,路上的时候她突然蹲下身子,猝不及防地伸出手在陆持的腿上按了一下, 问:“现在这里有感觉吗?”   陆持的脸有些僵硬,推着轮椅往后面动了几步, 一副疏离的样子,冷声说:“没有感觉, 就这样吧,好歹这条命还在,你不必过于忧虑。”   “我爹打听清楚李大夫的下落了, 据说在岭南的静幽谷中,离这边只有两三日的距离。李大夫年轻时候遇上些事,对权贵的态度不怎么好,求药的人那么多,但是他从来不出谷。你若是有时间的话,还是亲自过去一趟,不管怎么说,还是有几分的希望。”   “二三同你说的?”   “我自己问的,你只当我是多管闲事吧。”沈棠怕他心里不好受,回去又要胡思乱想,上前走了几步,推着他往前面走,“我也希望你能早点好过来,不说其他,我不想看着两个孩子难过。你也不必多想什么,这又不是什么大毛病,一定能够治好的。”   “我知道,只是不习惯而已。”陆持说着伸手,转动身下的椅子,椅子直接往前滚动不少的距离,将沈棠直接丢在后头。   夜色有些深,没有月亮,也没有风,周围像是被灌满了墨汁,浓重地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陆持的声音有些冷,他的身影快要和这夜色融为一体,“我不需要别人的怜悯,从来都不需要。”   隔天两个孩子都起了大早,看见陆持不在,虽没有哭闹,可是情绪都有些低落,拉耸着两个小脑袋,自己学着穿衣裳。   倾喜撅着小嘴,“爹爹骗我们,根本就没有看见他。元洲你说,这次又要把我们丢下多长时间。”   元洲木着一张脸,头上乱糟糟的。他看了倾喜一眼,想了想之后说:“爹爹应当是回晋国了,他不要我们了。我们要好好听话,不然娘亲也不要我们了。”   倾喜被这么一吓唬,眼睛里迅速的积攒起水雾,眨巴眨巴眼睛看向元洲,控诉着:“你骗人,爹爹不会不要我们的。”   “哎,没事,不要我们也没关系,我陪着你一起”元洲挪到倾喜的身边,他现在个子还小,不能搂着人,只好伸出双手,将倾喜的头一下抱了起来,“你别难过了。”   他这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倾喜顿时悲从心来,直接“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哭声太大,外面的人都听到了,连忙进来,就看见元洲抱着倾喜,倾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良辰连忙将孩子们分开来,将倾喜抱在怀里。倾喜哭得一张脸皱在一起,被憋得通红,眼泪不停地往外面渗。   她很少有哭得这么厉害的时候,良辰连忙问着:“是怎么了,怎么哭得这么可怜。”   “她想爹爹了。”元洲站在一旁说,仰着头问:“良辰姨,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爹爹?”   良辰可不敢轻易就答应他们,先哄着和美景一起,替她们将衣服穿好,再带她们去找沈棠了。   沈棠看见两个孩子的样子,心里头也不落忍,答应等两个人吃完早饭时,就带着他们一起看陆持。   倾喜被陆持吓过一回,异常黏着陆持。才见到陆持的面,她就跑过去伸手要抱,等窝在陆持的怀里时,心情才好些,黏黏糊糊地说:“才一天,我就非常非常想你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能将我和元洲丢下。”   原本陆持是打算去静幽谷找大夫看看,才对两个孩子说了一些,倾喜就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委屈地说:“就不能带上我们一起吗?我们都很听话的,不会闹着你的。”   对于小孩子来说,离别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他们也快三岁的人了,可跟在双亲身边的日子不多,心里也没有多少的安全感,生怕什么时候就被人丢下了。   陆持和沈棠哄了大半日,都没有多少的用。两个孩子要跟去静幽谷,沈棠自然不放心,想了想之后,也决定跟着一起过去。   事情告诉福亲王的时候,福亲王倒是没有多少的反应,只问了一声,“确定了吗?你也知道,这传出去算是什么。”   “孩子闹着要去,两个人都在我身边呆了这么长时间,我也不舍得让他们独自过去。”沈棠收拾东西的手停住了,又刻意强调了一遍,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现在陆持的身边没有什么照顾的人,静幽谷又是个偏僻的地方,我怕他照顾不好孩子。”   真要是只为了孩子,多派两个丫鬟去又不是不可以。说到底,她心里头对陆持还是有着几分关心。福亲王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得明白,也知道这次沈棠是非去不可,索性就直接松了口,但是也给出了自己的条件,“你既然是只为了孩子,你也该想清楚,孩子也需要一个完整的家。等从静幽谷回来,陆持治好了腿疾,也该回魏国。你就好好同世家子弟见上一面,挑一个顺眼的。”   沈棠听着他像是挑货物的话,瞬间有些哭笑不得,“人家若是看不上我,或者对两个孩子不好呢。”   “他敢!”福亲王将桌子一拍,“你放心,没人能够欺负我盛居正的女儿。”   沈棠心头一热。她小时候总羡慕别人,有亲人护着,不管做什么都能够挺直腰板。她将这份缺失都弥补给自己的两个孩子,希望他们不重演自己的人生。现在,她找到了自己的父亲,父亲将她小时候没能够拥有的那份关怀一并给她,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再也不是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也没有再抗拒,让福亲王安心些,“我知道了,回来……回来我便会去参加宫宴。”   福亲王“嗯”了一声,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算是一家四口头一次一起出门,两个孩子都兴奋得很,一路上叽叽喳喳,不停问着陆持和沈棠各种问题,类似“树为什么长这么高,草为什么就长不高?”“为什么有些土是红色的,但是有些土是黄色?”   许多问题都稀奇古怪的,沈棠饶是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有些问题仍旧回答不上来。倒是陆持,瞧着这么多年都是混着过来,可是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到了静幽谷,两个孩子走在前面,沈棠压低了音量去问他:“你什么时候读过这些书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什么书?”   “你和孩子说的那些,不是从书上看来的吗?”   “不是,随口说的。”陆持说得一本正经,抬头看她反问一声,“你不会是也信了吧。”   “……”沈棠顿时说不出话来,没有理她,直接往前面走去。   陆持牵着嘴角笑了声,随后也跟了上去。   李大夫怕是铁了心要做一个隐士高人,将自己的屋子修建在半山腰间。陆持腿脚不便利,便由侍卫将他抬上去。沈棠不想让他尴尬,带着孩子走在前面。   半山腰间有一座屋舍,屋子倒是挺大,看上去像是被刚翻新过一遍,看上去很是整洁。屋子前头还有个院子,院子里晒满了各种药材,有一老一少两个人正在院子里翻晒药材。准确来说,是那个年纪小的在翻晒,而年纪大些的则坐在一旁看着,念叨着:“你这个娃娃还想偷懒,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什么药材不记得,什么药方子背不下来。你倒是好,药材全都记混了,方子一个也记不住。你说说,你这些年都学了什么东西。”   “我说了我记不住,您老是逼着我干什么。”年纪小的嘟囔着。   “我瞧你不是记不住,是心思一点都没有放在上头。”年纪大的气得要命,站起来就要打她。   年纪小的也不怕,就直接往一旁躲,正好瞧见了带着两个孩子站在外面的沈棠。   李初一的脸上有一块红褐色的胎记,极为醒目,往常吓坏了不少来人。她见沈棠站在原地,眼里没有厌恶与害怕,就连两个孩子也乖乖巧巧地站在她身边,虽说有些害怕,但是也没有做出奇怪的举动,难免觉得好奇,问了一声,“你见到我这个样子都不害怕的吗?”   “为什么要害怕?”沈棠反问着。   哪个少女不怀春,可惜李初一怀春的时候,人缘都毁在这一张脸上了。乍看见一个见到她不鬼叫的人,她心里高兴得很,对沈棠的影响也好上几分。再定睛一看,发现面前的人是一个万里挑一的美人儿,一身皮肤就像是在牛乳里泡出来的,见不到一点瑕疵。   她虽不是个好看的人,可见别人好看心里也是欢喜,“你也是求医吗?就冲你这句话,等会我爷爷给你看看。”   “哼,谁答应了,你答应了你自己治。”李大夫背过身子去,不去理他们。   沈棠有些尴尬,正不知道要怎么说时,旁边站着的倾喜忽然说话,“不是,是我爹爹,他的腿很疼,很疼,没有办法走路了。”   “是吗,等会让爷爷给你爹爹看看。”初一随口应着,接着将目光放在沈棠的身上,眼睛里全是星星,热情地说:“快些进来,到阴凉的地方乘乘凉,外面多热呀,要是再把你晒黑了就不好了。”   她已经全然忘记了的后头还有一位病患的事情,只想将沈棠带到阴凉的地方,所以在看见后来的陆持和一群侍卫时,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也是来求医的吗,最近不接待病人了,你们另请找人吧。”   倾喜小心扯了扯她的袖子,仰着头小声说:“他就是我爹爹。”   一个精致的团子扯着你,奶声奶气的说话时,初一的一颗心都要化了,刚准备改口时,李大夫看着陆持身后站的一群人,顿时冷了脸,丢下一句“那也不救”之后,就拂袖离开。 第109章   所有人都愣住了, 初一也觉得有些尴尬, 她偷偷看了眼陆持,所穿戴之物皆是不凡, 顿时就明白自己爷爷生气在什么地方。   她侧过头去,偷偷和沈棠说:“我爷爷不喜欢有权有势的人,他都放出话了, 有权有势的人就算是死在我家门前头, 他都不会出手相救的,你怎么还让你相公带这么多人过来,我爷爷肯定是生气。”   “他不是……”沈棠见初一睁着眼睛看自己, 后面的话有些说不出来,只好转移了话题,恳求着:“能不能帮我请李大夫帮忙看看,不管付出多少的代价都可以。”   “不好说, 若是开了先例,日后来的人会越来越多,爷爷不太可能同意。”初一面上有些为难, 她倒是真心想帮这个忙的。   沈棠虽说失望,可也礼貌得谢过初一, “我在这里等等李大夫吧。”   美人难过起来,也是一个美人儿, 初一不落忍,转身进去,“我去帮你求求我爷爷, 看看他能不能通融一番。”   沈棠便在外面等了近一个半时辰。   李大夫当真选了一个好地方,山林深处多是遮天蔽日,终日不见阳光。可这块地方阳光足得很,两个孩子的脸很快就被晒得通红,脸上是汗涔涔的一片。   若不是因为他的话,沈棠正带着两个孩子到处游玩,身边专门有人侍候,要什么便会有什么,哪里会像现在一样,在烈日下等着,看别人的脸色。   陆持的心就像是被放在慢火上煎熬,他是想给他们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可是没想到现在,他反而成为一种拖累。他就像是走入一个见不了光的死谷中,眼睁睁见着自己最在乎的人的为了他受苦,自己却无能为力。   他的下颌紧绷,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沉声说:“不治就不治吧,我们回去,总是能找到其他人治疗的。”   “来都来了,再等等看吧。”沈棠弯下腰,要给两个孩子擦汗,让他们去阴凉的地方等着。   不知道那句话忽然触动了陆持的神经,他将她一把拉起来,手臂上青筋凸起,眼神阴鸷,像草原上被围困住的雄狮,做着破笼之争。“我说不必了,我们回去。”   “你弄疼我了。”沈棠皱着眉头。   陆持顿了顿,很快将她的手松开,他转动轮椅调转了方向,再次强调了一遍,“我们回去。”   “陆持,你不要这样,我们好不容易才来了这里。”沈棠连忙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侍卫就堵在前头不让他离开。   陆持只是平静地看她,“你这是想要强迫我是吗?”   他声音清冷,透着藏不住的怒火,两个孩子都被吓了一跳,站着不敢动弹,身子不停地地后缩。   沈棠怕吓着孩子,让他们以后有心理阴影,弯下腰附在他的耳边说:“别这样,孩子都有些害怕了。”   陆持猛得偏过头看她,因离得近,沈棠能够清楚地看见他眼里的红血丝,然后就听见男人说:“你这个样子会让我自己觉得我就是一个废人。”   听了这句话,沈棠心上都觉得沉闷,她收拾好情绪,毫不避讳地对视上去,笑了出来,“因为你是倾喜和元洲的爹爹呀,只有你好起来,他们才开心。”   话刚落,就听见有人咳嗽了两声。所有人偏过头看过去,只见初一扶着李大夫走了出来,初一正朝着他们挤眉弄眼,被李大夫赏了一个板栗之后就老老实实不敢动了。   李大夫对外人架子摆得十足,慢悠悠地问:“是谁来找到看病的,我先瞧瞧,要是我也治不好,干脆早点回家,别过来耽误别人。”   陆持身后的侍卫隐有不愤之色,但碍着他是大夫,没敢直接的表现出来,全都黑了脸色。倒是沈棠将话给接过去,“您给瞧瞧便成,若是暂时没有法子的话,我们再回去找找其他人。”   李大夫低着下巴,抬着眼皮去看人,哼哼了两声,“我就直接告诉你,若是我说治不好了,你找旁人也是一样的结果。”   他这样说着,却主动走到陆持的面前,不情不愿地替人把脉。接触到脉象时,他先是一愣,“你这腿受伤多长时间了。”   “三月有余。”   “呵,正巧了,要是再晚一些,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了。”李大夫冷笑一声,“治倒是能治,就是需要些时日。”   “大概多长时间。”沈棠连忙问。   李大夫倒是个不肯让自己吃亏的,走到树底下的石椅上坐下来,才回话:“至少得一个月,但是不保证,只能说有七成的可能性。”   他见两个孩子的小脸被晒得通红,连忙招手让两个孩子过来,“你瞧瞧外面的日子多毒啊,赶紧过来,小心将小脸都晒伤了。”   至于大人,他才懒得管呢。   沈棠示意的两个孩子过去,倾喜和元洲看着她,有些害怕,最后还是听话挪动了步子,往树荫的地方走。两个人手拉着手,只敢站在树荫的边缘,离那个奇怪的老爷爷远远的。   李大夫倒是喜欢孩子,细细看的时候,倒是察觉出一点不对劲来,对着元洲招手,“那个男娃娃过来,让我瞧瞧。”   元洲抿唇,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他因为是早产的缘故,身子一向都是不大好,前几年三天两头生病。沈棠和陆持都请过不少的大夫,都说是娘胎里带下来的恶疾,只能精贵养着,根除恶疾却是不大可能的。   沈棠想着面前的李大夫说不准真有本事,一眼就看出了什么。她心里报着几分希望,连忙过去将元洲抱到李大夫的跟前,问着:“元洲的身体不好,您能不能也帮忙瞧瞧看?”   “哼,你倒是会讨便宜。”李大夫耸动着鼻子,有些嫌弃,可是还是替元洲把脉,细细问了沈棠一些关于孩子的问题,最后下了结论——能治,但是也要像孩子他爹一样,留下来一个多月。   这将沈棠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她原本想着,陆持在这里住上一个月,她隔三岔五地带孩子过来看看就成。可现在元洲留下来,她就不能说走就走了。思忖一番之后,她决定和两个孩子一起留下来。   李大夫喝了口茶,调子慢悠悠的,“你也瞧见了,我这里屋子就这么得一点大,住不了这么多人,你们一家人留下来可以,可是后面那些人你叫我往哪里塞?”   二三板着一张方正的国字脸,声音刻板,“我们在树上歇着就行。”   “但是的你碍着我眼了。”李大夫将眉毛一竖,“我那土里埋的,草里长的还有树上结的,可都是我的宝贝,要是弄坏了,我找谁去?”   这句话可以说得上是胡搅蛮缠了,初一头一个听不下去,指着外面说:“你瞧瞧,外面空荡荡的一片,你宝贝在哪里呢。”   李大夫又狠狠敲了一下她的头,“你给我闭嘴吧,记得先将答应我的事情给做了,还不快去磨药,站在这个地方干什么。”   初一嘟着嘴叨叨了几句,不情不愿地往屋子里面走,快进去时,还不忘记扒着门框朝着李大夫吼了一句,“你也答应我要给他们治病,可千万别忘记了。”   李大夫一噎,心里直骂自己养了这么一个讨债的玩意儿,对着旁人的态度也越发不善,“你们快些想清楚,要留下来还是走人,总是要给一句话出来。”   沈棠看了眼陆持,最后说:“我和我女儿能不能也留下来,光是他们在这里,我也不放心。”   “随你,不过我可是先说好了,我是治病的,不是伺候人的。大山里什么东西也没有,想要什么都自己动手。若是有空得话,帮着初一晒晒药材。能接受的话,就留下来吧。”李大夫这次倒是好说话,背着手往屋子的里面去。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不一会除了沈棠一家人,其余人都直接下山了。   沈棠过去要推陆持的轮椅,见陆持冷着脸要拒绝,就连忙说:“还要在这里呆上一个多月,你就能保证都没有要让我帮忙的时候吗?”   “没有。”陆持硬着声,推动轮椅往前头走,声音低落,快要融化在这热气当中,“我没有能力保护你们,可是不想你们跟着我受苦。”   沈棠觉得心里难受,一半为自己,一半为了陆持。曾经意气风发的世子爷现在坐在轮椅上处处受人照顾,这种落差几个人能够受得了的。她不怪陆持现在对自己的态度,可是还是觉得有些委屈。可想想之后,又没有委屈的必要,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任由别人欺压的小女孩了,她该坚强的,这样她才能保护她一直想要保护的人。   中午的午饭是沈棠准备的,因为住在山腰上,这里不缺野味,沈棠很快做出了五菜一汤,倒是将李家的祖孙两人都惊着了。   李大夫挑挑眉倒是没说什么,初一则是有些不淡定,她自小就是当着男孩教养的,性子大大咧咧,一边将菜都尝了一遍,一边猛夸着:“真好吃,我还以为你们大户家的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没想到你手艺这么好,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咳咳。”李大夫将她的手拍开,“一副没有见过市面的样子,平时我亏待你了不成!”   “你是没有尝到味儿,我保证等会你吃了,要多吃几碗。”初一也不怕,直接和他呛声,若不是她离得远,只怕又要被打了。   “就是普通的菜色,若是喜欢的话,我再给你们做便是了。”沈棠好脾气地说着,一边给倾喜和元洲的胸前垫着一块手帕。   李大夫倒是不好多说什么,哼哼了两声,在之后默默地多盛了一碗饭。   吃人嘴软,就是李大夫的脾气再不好,也知道这个道理。他下午让初一将两个孩子带去院中玩,自己则是将陆持和沈棠带进了屋子里。   李大夫找出一个的浴桶,放了熬好的药水之后,自己在一旁的的木架上翻找些什么,头也不回地交代着:“你先泡一会药浴,等时间差不多了,我再给你施针,看看有没有的感觉,若是没有的话,可有点麻烦,又要重新改药的方子。”   他在木架的最底下找到了收拾好的银针,转过身看见两个人都不动弹,竖着眉毛说:“你不是他的夫人吗?怎么这种事情还要我一个外人动手了。”   沈棠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她面皮子薄,脖颈露出来的一小截泛着粉色。   陆持倒是替她解围了,“我伤口有些深,怕吓着她。”   “等会施针的时候还要她在旁边帮忙呢。”李大夫瞧着两个人的神色都不太对劲,以为是贵族的人不习惯药浴的时候,有个外人在场。他心里嘀嘀咕咕着就是事多,还是自以为“善解人意”地出去了,“夫妻本一体,就这么藏着捏着可不行。你们自己先弄着,等泡够了一个时辰之后,再来叫我就可以了。”   说完,他就直接背着手离开了,沈棠和陆持唱的一出假夫妻的戏还要继续唱下去。   在伯恩王府的时候,陆持也是恶趣味,沐浴的时候,非要沈棠在一旁陪着。两个人在耳房里该做的不该做的事情都做过一回,可是换了一个时间之后,沈棠仍旧觉得尴尬。   她觉得命运真的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当初两个恨不得对方直接死在自己面前的人,现在兜兜转转在一间小屋子里,她为他宽衣。   可是现在也不是矫情的时候,嫩白的指尖微颤,沈棠的手便搭上男人的腰带。   从陆持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见她颤抖的睫毛,桃粉色的两颊,瘦尖的下巴,再往下,便能够隐约窥见起伏的曲线。   他顿了顿,接着礼貌避开自己的视线,大手一把攥住女人柔荑。   沈棠被吓了一跳动,才抬起头就对上男人微微上挑的眸子,里面带着些晦涩难明的情绪。视线落在她脸上的有些灼热,她心头一跳,稳了稳心神之后,才问:“怎么了?”   “不需要这样的,你找个东西过来,让我搭把手,我自己可以。”陆持微微抿唇,和元洲有十成的相似。   沈棠仿佛是被烫到了一般,缩回自己的手,她想着这样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便应了声好。   她给陆持找了一个原本放花瓶的架子之后,便头也没回地出去了。   元洲见到她出来,觉得有些奇怪,有些担心地问她:“娘亲,为什么你脸上红红的,是不是生病了?” 第110章   “不是, 是因为里面的温度有些高, 被热气熏的。”沈棠蹲下来和他说话,见他的额头上有汗, 便掏出帕子来要给他擦。   一旁的倾喜看见了,踮着脚尖走过去,一双小肉手不停地往自己的脸上扇风, 做出一副很热很热的样子。   “倾喜也热了吗?”沈棠被逗笑了, 直接问她。   倾喜歪着头,别别扭扭地说:“倾喜很热,已经出了好多好多的汗水。”   一番童言童语将在场的人都给逗乐了, 倾喜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身子往沈棠的身边靠,将自己的脸埋了进去,不停地在说:“你们看不见我, 你们都看不见我。”   初一笑得快岔气,李大夫半是感叹地说了一句,“你们倒是将孩子教得不错, 日后都是好坯子,错不了的。”   “只要他们平平安安就成。”沈棠将孩子抱起来, 怕倾喜捂着自己,想要让她转过头。   “不要, 不要,你们都在笑话我呢。”她声音本就是软,含含糊糊地说起来, 就像是在撒娇一样。   听得李大夫的一颗心都快化了,他连忙让初一找一些孩子玩的东西过来。   初一蹙眉,“那得是多少年前的东西,都不知道坏了没有,你还想着给他们玩呢。”   “没坏,我都收拾得好好的,东西幸亏是我收拾的,没有落到你手里去。”李大夫哼哼了两声。   初一一边称奇,一边往旁边的屋子里走去,很快就抱出一个小箱子来。里面放的都是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看样子是有些年头,但是被保存得很好,整整齐齐地地摆放在里面。   “这些东西你怎么还留着呢。”初一拿出一个竹条编制的竹蜻蜓,旧时的记忆都涌现上来。那时候她爷爷还不是现在一副脾气古怪的样子,她年纪小爱疯闹,经常满个山头地乱转,爷爷就跟在她后面哄着,一边用这些小玩意儿做条件,让她不要走远了。   那时候自己要是有倾喜和元洲一半听话,估计爷爷都能够乐疯了。她想着,就拿了几个塞到倾喜和元洲的手里,“你们试试看,我觉得还挺好。”   这种旧物一般都是带了特殊的含义,沈棠怕孩子们给弄坏了,到时候不好交代,刚准备要拒绝时候,就听见李大夫说:“给孩子玩的,我就是图个高兴,又不是给你的,你在犹豫什么。”   药沐的时间要到了,沈棠不好说什么,只是交代两个孩子要仔细些,不要给弄坏了,便和李大夫一起进去。   陆持坐在木椅上,他一身白衣,衣服没有一丝褶皱地合拢好,捂得密不透风,只能看见突起的喉结,显得清冽又透着几分禁欲的感觉。   李大夫问了声,“有点反应了吗?”   “还是先前的样子。”陆持的话里难掩失望,却还是平静接受了这个事实,“真要是治不好,我也认了。”   “你认了我可是不认,若是没有治好,这不是砸了我的招牌吗?”李大夫哼哼了两声,从屋子里有取出不少的东西,依次摆放在长桌上,一一指给沈棠看过之后,便说:“到时候我说要那样东西,你直接递给我便成了。”   沈棠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心上有些慌乱,连忙在脑海中将李大夫的话都过了一遍。她眼角的余光不小心瞥见李大夫撩起陆持的腿,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愕。   陆持的肤色偏白,而一双腿上盘踞着深深浅浅的伤口。有些只是一道印子,有些则是像条肉色的水蛭趴在那里,猛然看上去,便让人心惊肉跳。   她还没有来得及收回自己的目光,就已经被陆持看得清楚。陆持静静瞧了一眼自己的腿,眼里尽是阴鸷,自嘲地低笑了声。如今这副样子,自己看见了都觉得嫌弃,还想让谁喜欢不成?   施针倒不是只在腿上施针,各处的经脉都要扎一遍,且过程格外漫长。沈棠眼见着大夫将几根儿臂长的针刺入皮下,光是看着便觉得疼痛。陆持只是咬着牙,中间没有出声,等结束之后,他已经出了一身的汗,看上去有些儿狼狈。   李大夫施施然将银针在油火里烧一遍,用干净的帕子擦干净后,便放好,他还有心思开玩笑,“是个能忍的,不像别人鬼喊鬼叫吵得我头疼,腿上可有感觉了?”   “先前有一下觉得麻,后来没什么感觉。”陆持说得有些不确定,他的腿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知觉,怕是自己希冀太过出现的一种错觉。   “那便好,这点痛都不算什么,等有感觉了练习走路,那才是真的疼,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针尖上。”李大夫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哼哼了一声,“你只盼着后面没有雨下,不然你便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了。”   他说完也没有多呆,背着手和沈棠说:“你的手艺还算是不错,这里又没有你什么事情了,不如去做些饭吧。我这年纪大了,一饿手就得发抖,若是明天扎错了地方,你也别怨我。”   沈棠倒是脾气好,“您想吃些什么,我给您做去。”   “随便弄些吧,嗯,我瞧着中午那几样菜就是挺好的。”李大夫背着手,语气淡淡的,心里面则是在回味中午的炭火煨肉。肉被炖得酥软,吸满了汁水,里面也有几分野菜的清香。他从来不肯承认自己重口腹之欲,后来才发现自己没有吃过好的。   嗯,下次该让初一跟在后面学着一点,离开的时候,李大夫这样想。   沈棠有意报答,晚上在中午的菜色里面,又添加了一道糖醋鱼。这个方子是在伯恩王府时,万嬷嬷教给她的。陆持爱吃鱼,却不会挑刺,都是让下面的丫鬟给去了刺再端上来。   晚上时间不够,她也没去处理鱼刺的事情,见陆持碰都不碰一下糖醋鱼。她想到今天下午他隐忍的样子,有些不忍心,就主动挑了一块放进他的碗里。   陆持挑挑眉,没说话。   两个孩子见状,迅速将碗里的东西三两口吞下去,然后捧着空碗眼巴巴地看着她,“娘亲,我吃鱼。”   初一倒是没有那么多细腻的心思,纳闷着:“这里还有呢,想吃你们就夹啊。”   “不一样。”元洲闷声说。   “都是鱼,还能有什么不一样。”初一笑着。   沈棠倒是知道两个孩子是为了什么,不禁脸上一红。   “那都是人,人和人还有不一样呢。”李大夫瞪了她一眼,对两个孩子倒是笑眯眯的,对沈棠说:“他们要是爱吃鱼,就夹给他们,就鱼背那一块肉多刺少,全给两个孩子。”   晚饭吃到很久才结束,初一主动包揽了厨房剩下来的活,让沈棠他们先去休息,还怕他们不认识,指给他们看,房间在什么地方。   房间不算小,虽然里面器具简陋,但是没有一丝灰尘,显然是被人经常打扫过。   沈棠看见屋子里只有一张床时,眼神顿了顿。她和陆持不仅不是夫妻,就是连相互喜欢都称不上,住在一个屋子里着实有些尴尬。她看了身旁的陆持一眼。陆持掩唇咳嗽了一声,“我去问问看,有没有其他的屋子,你和孩子便先在这里睡吧。”   他刚将轮椅调转方向,就看见初一就抱了一床薄棉被过来。   听了他们的话,初一只当得他们嫌弃这里简陋,也没有怀疑旁的,有些为难地说:“我们这就三间屋子,床的话,唔,你们一家人睡是有些挤,但是是干净的,之前也没有人住过。你们先就凑合些吧。我给你们拿了床被子过来,山中夜里有些凉,你们晚上注意些,别冻着了。”   沈棠不是多事的人,没有再提要换房间的事情。   两个孩子都有些倦意,眯着眼睛靠在沈棠的身上,问着:“娘亲,什么时候才可以睡觉呀,我都有些困了。”   陆持转着得轮椅,往屋外滑去,“我到外面去呆一会,你先带两个孩子睡吧。”   沈棠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已经看不见陆持的身影了。两个孩子也是累着了,躺到床上去没多一会就睡着,软软小小的一团趴在那里,呼吸起伏,像是上天专门赐给她的礼物。   她在孩子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便蹑手蹑脚地走出去,看见陆持正好坐在屋外的走廊上。   今晚的月色正好,月亮毫不吝啬地在地上铺满了厚厚的一层清辉。整座山都沉静下来,清风从远处飘过来,带着树叶的沙沙声,惊起蝉鸣声,将这月色衬托得格外温柔。   陆持清减了不少,月色之下透着几分疏离,像是困在自己孤城里的人,他走不出来的,别人也进不去,平静之下总是头透着几分孤寂。   沈棠在旁边的小凳上坐下,陆持听见动静,偏过头见到来人是她之后便问:“你怎么没去睡?”   “出来看看你在做些什么?”沈棠抬头去看天上的月亮,想着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两个人中间却很少有这样平静的时候。   夜晚似乎能够将人内心的情绪勾出来,然后无限放大,所以她说出所有的话,只能在后来解释为脑子发懵,一时犯了傻。   她只能说自己是犯了傻,不然她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为什么在后来对陆持说:“你也到屋子里来睡吧,山里面寒气重,别着凉了。”   陆持突然偏过头来看她。   他坐在阴暗里头,脸色郁沉,一贯上挑的眼尾此刻安静地垂下,里面蓄满了风暴。他沉声说:“沈棠,我若是你的话,就会带着孩子走得远远的,半分都不会回头。”   他诺诺张开唇,像是头困兽:“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你懂吗?”   沈棠不是泥人,也会有自己脾气,听了这话也忍不住有些火气,反声问着:“走得远远的之后,你又继续追上来,躲在不见光的地方看着我和孩子吗?”   陆持感觉自己的所有的骄傲被人狠狠踩在脚底下,仿佛他只是一条讨主子欢心的狗,摇头摆尾地祈求着别人的怜悯。他骄傲一生,将所有的事情都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而这种摇尾乞怜的感觉对他来说甚至连死了都不如。   他宁愿当初直接战死,留给所有人一个强大自持的形象,而不是现在这样脆弱到不堪一击,任何人都有直接捏死他的可能。   从某些方面来说,他就是一个什么用处都没有的废人。   他狼狈地错开目光,正要转动轮椅离开的时候,手臂突然被一只细白的手抓住了。 第111章   女子的眼底蒙着一层雾气, 软声同他说:“陆持, 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   “我以前是什么样子?”陆持见她不说话,嗤笑一声, 正要挥开她的手时。   就听见她说:“你以前吗?很坏,坏到骨子里的那种,存了心思要欺负我。我那时候天天数着日子, 想自己还能够坚持到几时。”   沈棠的声音带着南方女子特有的软糯, 中间又掺和了一点清脆,听起来很甜又不会腻人,一下子将时光拉回到那个泛着微黄色泽的日子。   陆持想了想之前的事情, 那时候他对沈棠算不上是好,一心想拔了她的刺,折断她的傲骨让她只能依附自己生长。他后来一直愧疚着,说是愧疚可更多的则是后悔与怜惜, 旁得更多的就没有了。   而现在他多了几分感同身受,一时间觉得呼吸不畅,心里钝钝地疼着。沈棠自小生长在书香门第, 千金有傲骨,那时她被他强按着低下头时, 只怕被现在的他还要难受上百倍。   那些事情,只怕连畜生都不会去做, 他却一一做了,并且奢求着,沈棠有一天会爱上他这个造成她所有苦难的元凶。他到此时才算是真正明白, 自己曾经给面前这个自己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一辈子的女人带去了怎样的苦难。   他低垂着头,正好能看见女子裙摆上繁复的花纹,上面沾满了灰尘,看上去灰扑扑的,失去了原有的色泽。   所有的情绪积淤在心口间,不得宣泄而出,嗓子眼堵得慌,过了半晌,才听见他颤抖着声音说:“对不起。”   这句话他原本就应该说的,却迟到了许多年,所幸的是,还不算是太晚。   沈棠忍住了鼻尖的酸涩,“我还是怪你,还是没有办法对过去释怀,但是我现在能原谅你,因为在过去,我也不是没有从你这得了好处。”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时我虽然恨你,却不得不承认,你才能也出众,替皇帝铲除那么多党羽,治了水患,查了贪官,还去管理疫疾。若是其他人,远远做不到这一步。我印象中,你几乎是无所不能,做什么事情都很轻松,仿佛所有的一切你都料到了结局一样。所以当初我小姨出了事,我头一个想着的就是要找你,那是候我就潜意识觉得,只要你答应的事情,那就是板上钉钉了。”   “我没那么好。”陆持的手缩紧,低声说。   “有的,在倾喜和元洲的眼中,你会比我说得还要好上百倍。”沈棠握住他的手,“我们都不是当初的那个孩子了,我们现在自己都有了孩子。所以你要快些好起来,恢复成那个意气风发,无所不能的世子爷,这样才能保护倾喜和元洲。”   她眼里盛着清辉,一字一句都说得认真。   陆持想,他一定是修满了十世的福气,才能在这一世遇上沈棠。在前方黑暗不知未来时,她一直是心中唯一的光明。   一念起,所以情深。   李大夫的医术和他在外面的名声对得上。陆持自从那晚之后,安安生生得配和着治疗,七八日之后,腿上就有了知觉。他暂时还不能练习行走,还需要养上几日,但这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元洲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空暇的时候便和倾喜一起,跟在初一的后头满山头转悠,性子比以往活泼了不少。   初一有时候比陆持和沈棠还要疼两个孩子。原因是有次她指着脸上猩红的胎记问两个孩子,“你们怕这个吗?”   两个孩子摇摇头,倾喜掐下一朵花送给她,“你就像这个花朵一样好看,我和元洲都很喜欢你的。”   初一心里高兴得很,面上还是装作了一派难过的样子,刮了一下两个孩子的鼻子,假兮兮地卖着惨,“谁知道你们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说不定你们嘴上这么说,心里面还在嫌弃着。”   这么大的孩子哪里会知道这么多复杂的东西,真的以为初一难过了,手足无措着。   元洲抿唇,说出一句与年纪极为不匹配的话,“爹爹说了,一个人的相貌并不代表什么,心肠好的人才是最好看的人。”   倾喜努力点着头,小肉手扒着初一的脸颊,“吧唧”亲了一口,“在倾喜眼里,你已经很好看很好看了。”   初一的心啊,差点就直接软成水了,但还是忍着,将目光对准了元洲。   元洲虽然年纪小,可也有了自己的小包袱,往后面退了几步,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初一直接拉过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在他的脸上亲了几口才肯放开。元洲面无表情地擦了擦脸,整个人从脚底红到了脸上,连发丝里都冒着红色。   没有人和初一谈过感情,但是初一却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盼着突然出现一个人,对她像陆持对沈棠一样好,然后他们再生两个孩子,她会将他们教得和倾喜元洲一样懂事的。   天气说变就变,远处乌云涌动,叫嚣着逼压下来,顷刻之间就有要落雨的趋势。   沈棠忙将他们叫回来,和李大夫以及初一一起,将外面晒着的药材拿进来。他们才将最后一篮子药材拿进来,外面就开始下雨。雨势很大,就像是有人坐在乌云的上头,用铜盆舀水往下面倒一般。   雨水溅落到走廊里面,初一跺了跺脚,将脚底的泥弄得差不多,抬起头抱怨着:“我怎么瞧着这雨一时半会都停不了,前些天才收了药材,这在屋子里面捂着,非全烂了不可。”   她刚刚落在后面,身上淋了一些雨,沈棠惊讶地看见她脸上的水珠变了色,脸上的胎记变得深一块浅一块,不由惊讶地出声,“你的脸?”   “我脸怎么了。”初一有些奇怪,下意识往脸上抹了一把,见手上染了红,就愣住了。   李大夫从后面推了她一把,吼着:“还不快点进去,站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初一才反应过来,索性走上前,用手捧着接了一把雨水,就开始洗脸,两三下就将脸洗干净,露出“胎记”下面白嫩的皮肤来。她的五官很好看,虽然称不上是一件惊艳,可是也颇有几分味道。她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这大山中蓬勃生长的山花,看着便能够让人愉悦。   此刻,她耸着鼻尖,有些抱怨地说:“他们都发现了,我也不想装下去,反正下这么大的雨,又没人过来。您就让我把这东西洗掉吧,整天画这个东西我自己都嫌弃我自己了。”   李大夫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之后,就直接走掉了。   “你为什么要在脸上画一块胎记?”沈棠好奇地问。   “山里的人还是挺多的,这样少了好多麻烦。”初一语焉不详,没准备再继续说下去。   沈棠却是能够理解,李大夫是小有名气的大夫,前来问药的人很多,保不齐中间就有登徒浪子看上了初一,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就算是再有名气,也只是一介平民,手无缚鸡之力,不能保护好初一,只能想出这样一个招数来,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的宝贝孙女。   沈棠有些动容,刚想叫她们去屋子里时,雨幕中突然出现一道黑影。等她们看清是谁时,二三已经将半个人高的麻袋放在地上。   他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衣服全都湿透贴在身上,将贲张的肌肉线条全都勾勒出来,衣摆滴滴答答往地面上落着水珠,地面上很快积攒起一滩水渍。   初一瞥见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可心里面又好奇着,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偷瞟着。   二三常年都是在戒备的状态中,自然从一开始就注意到有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看了看站在沈棠身边的姑娘,认出来是李大夫的孙女,见她脸上没有了胎记,心中滑诧异片刻之后,便板着一张方正的国字脸,刻板地说:“我看见下雨,不知道要下多长时间,我怕你们在山上没有食物,特意送一些上来。”   他看了一圈,没见到世子爷,在场的都是老弱妇孺,于是又一手将麻袋提了起来,问:“厨房在什么地方,我帮你们送过去。”   初一立即说:“我知道,我带你过去。”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她掩饰性地将自己垂下来的头发都撩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来,“落雨之后有些湿寒,我刚好要去厨房,给你们你们熬一点老姜汤,顺带着带他一起过去而已。”   沈棠没说什么,二三便跟在初一的后面去厨房,她带着两个孩子进去时,才发现陆持不在这里。   她问李大夫又没有看见陆持,李大夫慢悠悠地摆弄着药材,回了一声,“没有看见出来,应该是在你们屋子里头吧。”   “我去看看去。”沈棠转身,带着两个孩子准备回到自己的屋子。   刚出门,她就听见李大夫在后面叹了一声,“怎么好好就突然下了雨呢,他腿刚有了知觉,这下不知道要疼成什么样子。”   沈棠心间一滞,加快了自己的步子。她站在门外,手刚要推开门时,就突然顿住了。   隔着一道的门,间或能听见男人痛苦恶的闷哼声,低低沉沉,掺在雨声里面,若是不仔细听都听不出来。   施针的时候,陆持都不曾哼过一声,这次到底是要有多疼,他才会忍不住□□?沈棠像是窥见了什么秘密,担心着却也不敢进去。   他应当是不想自己这个狼狈的样子被看见。 第112章   倾喜在旁边扯了扯娘亲的裙摆, 仰头看向她, 刚准备要说话时,就看见娘亲将食指放在唇边, 对她做了一个小声的动作。   她以为是在和自己玩什么游戏,小声地问她:“为什么我们不进去呀?”   “因为爹爹在里面有些事情,我们不能打扰他。我们先去找李爷爷玩好不好?”沈棠低声同他们说。   两个孩子点点头, 沈棠便带着他们回到主厅中, 才发现主厅中,初一已经和李大夫闹腾起来。她站在旁边听了一会,知道一个大概。外面的雨有些大, 初一想让二三留下来等雨停了再走,李大夫不同意,说是院子里不留生人,让二三从什么地方来, 就回到什么地方去。   “外面下着这么大雨,真要是下山,发生了什么意外怎么办?”初一挽着李大夫的胳膊, 摇晃着说:“他都说了得,只要有个地方就成, 也不讲究地方,留下来等雨停了再走不迟啊。”   李大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似乎有许多话要说,最后只憋出来一句,“我现在管不了你了是不是?”他似乎是气极了, 袖子重重往下一甩,背着手就往外面走。   二三已经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衣服应当是李大夫的,他比李大夫的身形高大不少,束手束脚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双手搭在膝盖上,露出一截麦色的手臂。   “你放心,你先在这里呆着,他不会赶你走的。”初一就差拍着自己的胸口保证。   “多谢李姑娘。”二三仍旧板着一张方正的国字脸,许是没有对人说过这样的话,声音硬邦邦,倒是像过来讨债一样。   可初一仍旧欢喜得很,走出去的步子都是轻飘飘的,“你淋了雨,说不准就受了寒气,我去给你……给大家煮一碗老姜汤去,驱驱寒。”   二三刚要起身想说不用,她的人就已经走到了外面,又重新坐回去了。   沈棠认识二三也有好年了,按照往常来说,别说外面下的是雨了,就是下的刀剑,他也一定会赶下山,不会欠下旁人一点儿人情。可是今天他却一反常态地留下来,倒是让沈棠觉得有些奇怪。   两个孩子说要去找初一姨玩,沈棠同意了,等厅中没了人,她才半开玩笑地问二三,“怎么今日突然就想着留下了,莫不是怕我照顾好你的世子爷不成?”   “不是。”二三顿了顿,想了想之后闷声说:“魏国那边来了消息,说是裕王逃到了晋国来,当时叛军已经攻到城外,是世子爷带兵突围请了援军,后来也是世子爷将裕王一箭射下马的。”   “你是说他有可能找过来报复吗”沈棠听出了他话里面的意思,想了想之后才说:“这应该没有多少的可能,晋国对外来人的排查有些严,不说这个,就说他对晋国也不熟悉,不会这么快找过来。”   “不好说,当时世子爷不也是不声不响地来了晋国吗?”二三顿了顿,后面的话没有继续再说。   其实按照二三的身份来说,说这么多已经是逾矩,沈棠总觉得中间有什么的不对劲的地方,看了二三一眼,之后才说:“你的意思是让我提防些,最好让我爹派些人过来?”   二三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委婉地说:“当初世子爷没有想到裕王还能逃到晋国来,所以带过来的人手有些少。”   护住一个两个还成,可若是四个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沈棠倒是也能理解,也不会拿着自己和孩子们的危险去开玩笑,随即就允诺下来,“等会我修书一封给我爹,你让人去送一趟。”   “多谢姑娘。”二三松了口气。   沈棠有意不去打扰陆持,可晚饭的时候也没有见到他出来,难免有些担心。她预留了一份饭菜在锅里热着,等大家都吃完饭后,初一带着两个孩子在厅中玩,她就将在热的饭菜端着,去找陆持。   屋子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见不到一点儿光亮。听见有人推门进来,陆持下意识地往里面回避些,“出去。”   沈棠就当作没有听见,摸到桌子旁,边将油灯点亮边说着话,“我看你晚上没吃,给你送些吃的过来。”   陆持的状况实在算不上好,他整个身子都窝在轮椅中,浑身都是冷汗。他脸上有一种病态的苍白,眉头中间有个很深的川字,像是在极力掩饰着什么。见到沈棠过来,他别开脸,声音有些发虚,“我不想吃,你先出去吧。孩子们呢,你先带他们洗漱,早点睡吧。”   “孩子们在和初一玩,初一脸上的胎记是画上去的,现在两个人正在缠着她问是怎么画上去的呢。”沈棠将饭菜端到他面前,“你吃一些吧,我今天特意做了鱼,还将鱼刺给剃掉了,你尝尝看和万嬷嬷的手艺有没有些像。”   陆持抿唇,嘴角的地方隐隐有酒窝。沈棠看着他,眼里有让人无法拒绝的好意思,他顿了片刻,最后还是伸手接过来。   可生理上的疼痛是难以忍受的,腿部的筋脉扭着,骨头缝里因为落雨不断地往外面释放着疼意。他夹着筷子的手无法抑制地轻颤着,费力想要夹准食物,可每每食物都从筷子边溜走。   沈棠有些看不下去,接过他手里的碗和食物,喂给他吃饭。   这是记事以来,头一次有人给自己喂饭,他看着送到自己嘴边的食物,似乎难以接受这种方式。这对于他来说,几近是人格上的一种侮辱。   “你和元洲很像,性子都是如出一辙的别扭。再不吃我就叫孩子们过来,让他们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沈棠这样说着,可眼里全都是笑意。   “我没有别扭,就是有些不习惯。”陆持蹙眉,低下头张口将饭吃下去。   饭是放在竹筒里蒸出来的,有竹子的清香,又沾了鱼汁,吃起来很是鲜美。有了第一次,后面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因为疼痛,陆持吃得很慢,沈棠在一旁找着话说:“二三今日过来了,还带了不少的食物,我瞧着里面有些新鲜的牛骨,听说很补,明日我用砂锅煨了,到时候你喝一些。”   “不想吃。”陆持的眉间有很重的倦意。   沈棠站起来将饭碗放在一边,准备等会带出去,柔声问:“那你想吃些什么,明日我给你去做。”   陆持没有说话,沈棠半天没有听到回答,刚想要转过身子时,手里的筷子被抽掉,手中忽然有温热的感觉。她再反应过来时,身子已经被人转过来,腰间忽然出现一双大手将她抱住,男人的脸上就埋在她的腹部。   她刚想要推开,就听见陆持沉闷的声音,“让我抱一回吧。”   有时候沈棠明明知道心软是最要不得的东西,可是她偏偏见不得别人示软,尤其是陆持。她甚至回怀疑,陆持是不是吃定了她这点,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地在重逢之后,侵入到她的生活当中。   屋子里很安静,雨水打在窗柩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扰乱人的心神。脑海中有个声音告诉她,此时将陆持推开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她的人就已经做出了相反的动作,身后将他脖颈后面的湿发挑开,“很疼吗?”   “不疼,只是很久没有这样抱你了,棠棠,我很想你。”陆持声音缓慢而又清晰,像是落在耳膜上,一声一声都让心间发烫。   他说:“落下悬崖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我活不下去了。可是我必须活着,我答应了要来晋国来找你的。”   “我那时候在想,我不能先走,不然到了来世,我比你大了那么多岁,你定是要嫌弃我了。”   “棠棠,等我的腿好了之后,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   沈棠想,陆持的芯子里定是换了一个人,不然的话,他怎么突然会说这么多的情话?她在此刻确确实实是心动了,可那些心动和害怕一起,被小心翼翼地放到天平上对比着重量。天平上下摇晃着,她也没有得出一个结果来。   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时,门口突然出现了两个小萝卜头。   “爹爹,娘亲,你们在干什么呀?”倾喜拉着元洲的手,好奇地朝着里面看。   沈棠的脸上涨得通红,立马拉开陆持的手,也不去看他,直接拿着碗筷往外面走,一边问着两个孩子,“你们怎么过来了?初一姨呢?”   倾喜歪着头,懵懵懂懂地看着沈棠:“初一姨说她找二三叔叔有事,所有让我们过来找你们?”她看向后面的陆持,立马跑过去,却不敢去碰他,只敢小声地问:“爹爹,你还痛痛吗?”   “痛,所以过来让我抱一下。”陆持一把将孩子抱在了怀里。   倾喜有些担心自己重,压着他了,小肉手捧着他的脸问:“我是不是太重了,明天开始我就要少吃一点,这样你就能一直抱得动我了。”   “可是你长大一点之后,爹爹也不能抱你。”   “为什么?”倾喜困惑着。   “因为那时候倾喜已经是大姑娘了,所有男孩子都不可以抱你。”   倾喜听得糊里糊涂,“那爹爹为什么可以抱娘亲呀,娘亲也是大姑娘了!”   “因为娘亲是我最爱的人。”陆持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无比地温柔,沈棠心头一跳,似乎听见了什么破碎掉的声音。   “那倾喜呢?”   “倾喜以后也会遇到一个最爱你的人。”   ——   从那天之后,沈棠和陆持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古怪起来,准确地来说,是沈棠在刻意回避着陆持。   许是回避的态度太明显了,就连旁人都察觉到。外面的雨正好停下,山上冒出了不少的野竹笋,初一拿着个篮子和沈棠去挖笋子。   这也不是早春,刚冒头的竹笋还没有那么多,两个人找找着,位置就偏僻起来。   初一偷偷问沈棠,“你和世子爷怎么了啊?”   初一喜欢二三,丝毫没有避讳,大大方方地让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开始跟着二三的后面,叫陆持世子爷,美其名曰提前统一称呼,培养感情了。   她的喜欢是炙热的,纯粹的,甚至是义无反顾的,可惜喜欢的人是个木头了。   沈棠忍不住问她:“要是二三一直不接受你怎么办?”   “不接受就不接受啊,他身边也没有旁人,我就这样一直缠着他。等有一天他累了,想安定下来,我就是他的敌意选择,说不定我们就真的在一起了呢?”   “那若是以后他喜欢上旁人呢?”   “那我就恭祝他,希望这辈子他的人生都顺顺利利的。最起码我尝试过,努力过,到以后了我也不会至于后悔的。”   “不觉得委屈吗?”   “感情从来都是不平等的事情。”初一笑得肆无忌惮,“我现在不委屈,倘若有一天我觉得委屈了,我也一定不会告诉别人,因为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不后悔的。”   她转过身,笑着说:“你老是问我干什么,你还没有说你和世子爷到底怎么了呢?”   可后面只有被雨水浸润成一片嫩绿的山野,并没有人的身影。初一后背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哑着声音喊了声:“沈棠,你在什么地方呀,别躲着了,怪吓人的。”   山间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她的话。   初一笑容渐渐凝固了,大喊了声:“沈棠,你在哪里?”   仍旧没有人回答她的话。   初一心上慌乱起来,连忙在周围找了一圈,没找到人之后,她便察觉出不对劲,立马放下所有东西,朝着屋子里飞奔而去。   ——   沈棠是被人迷晕了带走的,醒来时就听见“嘶嘶”声,就在自己的耳边,很是密集。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在说话,正要凝神听一会在说些什么的时候,兜头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而后便听见一个阴冷的声音,“醒了吗?”   沈棠见已经被人发现了自己的这点小伎俩,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才看清楚这个人的样貌 。她在魏国的时候,也曾经跟着陆持出去过很多次,一眼就认出了面前的人,“裕王!”   “你倒是还记得我。”裕王冷笑一声,拽着她的头发,强行将她的头扭向后面。   后面是一个几尺深的大坑,里面放了许多灰白的虫子,密密麻麻的一片,只是看了一眼就让人头皮发麻。   裕王按回了沈棠的肩膀,声音淬着阴毒,“这是我专门为世子爷准备的嗜血虫,只要闻到了血腥味,就会顺着伤口往人的身体里钻,然后将身体上的肉啃干净。你瞧瞧看,这个礼物他会喜欢吗?” 第113章   沈棠仿佛觉得虫子已经爬满了后背, 然后吸满了血, 浑身的神经都紧绷着,凸凸地跳动着。她看着裕王, 仿佛是在看怪物一般,“你到底想做什么,这里是晋国, 倘若我出了事情, 我父亲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怎么会让你出事情呢,你现在可是我最大的筹码。”裕王强势地扳过她的脸,细细看了一遍之后, 突然冷笑出声,“你瞧瞧这张脸,长得有多好看呀,怪不得陆持能为了你来晋国。”   他往前准备吻上去, 唇瓣快要贴上去时,沈棠突然转开脸,唇就擦着脸颊过去了。   “怎么, 被陆持睡上瘾了吗,还要为了他守身如玉?不过现在他的两条腿不是废了么, 还能满足你吗?”他古怪地笑着,声音像是条毒蛇盘踞在沈棠的耳边, 伸出自己的蛇信子,留着毒液。   沈棠明明知道现在不是激怒他的时候,可还是忍不住, 看向他时就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你若是一个堂堂整整的男人,就不会说这种羞辱的言论。怎么斗不过陆持,就要将一个女人抓过来逞口头上的威风吗?”   “别着急,我这不是请了世子爷过来吗?”他贴近她的耳边,吹着气,“你该感谢我的,你不是早就想着陆持去死吗?我是在帮你呀。”   “我不需要。”沈棠直觉得身边一阵恶寒。   “那这就可由不得你了。”裕王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站起自己的身子来,交代身边的人,“将她绑起来,我们来瞧瞧,我们这位痴情的世子爷什么时候可以赶过来。”   “你就是一个疯子,你放开我。”沈棠心上慌乱,看这个架势,裕王分明是想要了陆持的命。   “将她的嘴堵上,听着有些吵人。”裕王用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而后说。   沈棠的嘴里很快就被塞进一块布料,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陆持是在傍晚的时候才赶到的,沈棠清楚地记得那天太阳在临走的时候放了一把火,将大半个天幕烧得红彤彤的,像是血。   他的双手被磨出了鲜血,他却恍若未觉,慢慢转动轮椅赶了过来。   沈棠的鼻尖立即有了酸涩的感觉,他明明知道裕王这次就是专门来针对他的,明明知道过来之后只会得到侮辱的。   裕王原本懒懒散散地坐在椅子上,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他来,立即就笑了出来,坐正自己的身子,仿佛是在同多年未见的朋友打着招呼,话里面透着一股热乎劲,“呦,这不是世子爷么,你终于过来了啊。”   陆持有些不耐烦,显然是在压抑着怒火,声音冷到极致,“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情,不要将她扯进来,将她放了。”   “你这是在求我吗?可是求人也要有求人的态度,我比较喜欢看人跪下来求我。”裕王笑了出来。   陆持沉默着,浑身的肌肉紧绷,他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后槽牙,像是曾经草原上称霸一方最后却断了腿的雄狮,任何动物都想趁机上来,狠狠地撕咬上一口。   裕王见他不动弹,缓步走到沈棠的身边,拿出一把匕首,抵着沈棠的脖子。他侧过身子同陆持说话,“你瞧瞧,多细皮嫩肉,你说我若是在这里轻轻划上一刀,会不会马上有鲜血飞溅出来?”   `  “你别动她!”陆持抿唇,最后妥协,双手扶住扶手将自己的身子慢慢撑了起来,然后整个身子前倾,重重跪在了地上。他的脸上全是汗水,衣服在来的时候被路上的树枝刮了几道口子,整个人狼狈不堪,跪在自己曾经的死敌面前。   所有的骄傲与骨气被人踩进泥里面玩弄,他丝毫不见当初的意气风发,只是无能而又卑微地祈求着,“你放了她,我任由你处置。”   沈棠抬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汹涌。她的脑海接连闪现出许多画面。年少的陆持站在岸边,冷眼瞧着她在水中挣扎,然后跳跃到幽暗的房间里,他咬上她的肩膀,偏过一张精致的脸笑着问她:“沈棠,我们做个交易如何?”;稍微年长些的陆持更加可恨,将自己当成了玩物一般,在卧室、耳房、书房、游廊,花园的假山后面,清雪庭的屋面甚至更多,只要没有人的地方,他兴致上来了,就会随意的逗弄她。现在的陆持更加可恨,打着喜欢她的幌子肆意侵入到她的生活当中来,在她感染疫疾时寸步不离地守着,带她去看了满山的花灯,向她许诺许许多多关于日后的事情,更可恨的是她居然真的心动了。   可这一切,皆不如此时来得震撼,陆持那样性子的人,怎么就可以甘愿折断了自己的傲骨。   她整个人就像是被泡在水中,无法呼吸,只能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啧啧啧,世子爷还真的是一个情种呢。”裕王“啪啪啪”地鼓起掌来,然后走到陆持的身边,抬脚就直接踹了上他肩膀,眼神中全是阴狠,“你不是很了不起的吗?居然带兵突围出去,若不是因为你的话,我早就登上那个位置。”   他宽大的袖袍一挥,朗声说,“成为这个世界上至高无上的王,所有人都要臣服我,歌颂我!”说着他就转变了话风,伸手拽着陆持的衣领,将人如同破布一般,直接从地上拽了起来,双目赤红,里面泛着嗜血的光芒,语气阴森,“而不是像现在一般,成为一个丧家之犬,不得不东躲西藏着。陆持,是你让我一无所有,我也想要你知道一无所有是什么滋味。”   “将那个女人带过来,把她嘴里塞着的东西拿掉。”裕王勾勾手,身边的侍卫立即过去,将沈棠带了过来。   沈棠被后面的人推了一把,踉跄着往前面栽了倒在地,却在下一刻被人拽住了头发拖拽起来。整个头皮就像是要被掀开,尖锐的疼痛席卷了全身,她却咬住了唇,连一声闷哼都不曾有,这倒是让裕王觉得有些可惜。   他按着沈棠的脖子,迫使女人的大半个身子都倾入坑中,只要他松开手,女人就立马跌入进去。坑中是成百上千只灰白的虫子涌动,就在等自己的食物滚落下来,然后冲上去撕咬。   沈棠觉得生理性的反胃,眼泪一颗颗地砸落下去。她知道陆正宗就是个疯子,说再说的话,只会得到羞辱和愚弄,她索性就直接不说话了。   陆持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一种从所未有的恐慌席卷了全身,他颤抖着嘴唇,如困兽发出自己的咆哮声:“陆正宗,你敢!她若是有事,我要了你的命!”   “是吗?那我还是真的有些怕!”裕王看着他,然后在他吃人的目光中,缓慢松开自己的手。   随着女人的尖叫声,在所有人吃惊目光中,陆持居然站起来直接扑过去,将沈棠一把抱住,两个人齐齐滚落到得坑中。   一路上碾压了不少的虫子,黏稠的粉白液体被挤了出来,空气中顿时有一股恶臭的腥味。所有的虫子像是受了刺激一般,疯狂地向两个人涌过来。   陆持见状,立即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向四周扫去,虫子被掀翻在外,然后翻过身,又继续往这边爬动。   “将外面的衣服脱下来。”陆持迅速说,声音都有些喘。   沈棠也没有迟疑,将外衫脱下来之后,也学着他的样子,去扫周围的虫子。   可是他们只有两个人,力气迟早有用完的时候,可虫子却不断地往这边爬过来。陆正宗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做困兽之斗,然后“好心”地说:“这个虫子叫嗜血虫,最喜欢闻的就是血腥味,不如我还给你一把刀子,你在腿上捅几刀,我帮你把这女人救上来,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事情,不更新   推文《她的唇超甜》By:二晓啊   文案一:   电影发布会上,一身高定西装的新晋影帝手腕上竟然戴着女人的绑发皮筋,有记者眼尖,还没等问,陆时南已领悟的抬起手,大方的让对方拍。   记者未料一向冷情寡言的影帝会这么配合,又怕自己会错意,征询的眼神看向经纪人时,陆时南已经急不可耐的开了口,他嗓音醇厚,像放置了二十年的一坛浓香的酒,晃了晃手腕,冷淡的开口:“已经有小祖宗了,都别惦记。”   文案二:   医院步行楼梯间,陆时南将桑央压在墙上亲,他挑着眼角问:“合法么?”   桑央梗着脖子硬气道:“假结婚,有协议,你不能这样。”   陆时南咬着姑娘的唇,含糊着又问:“合法么?”   桑央想了想自己的小红本本,带着哭腔点了点头。   “神踏马骗婚!” 第114章   沈棠摇头, 怕陆持在此刻犯了傻, “不要,他就是故意的, 他压根就不想放过我们,不管你做什么,他都不会放过我们。”   虫子突然爬到她的脚边咬了一口, 她忍不住缩脚, 在地上蹬了几次才将虫子蹬了出去。罗袜半褪,露出一小截雪,上面分布着许多红痕, 有的正往外面渗着血珠。虫子闻到血腥味更是躁动,往中间继续涌动着。   忽如其来的疲惫淹没过来,陆持抬着头,下巴上一道红痕清晰可见, “我同你做个交易怎么样?”   裕王只是笑:“你现在还有同我讨价还价的权力吗,你只是……”   “我知道真正的圣旨放在什么的地方。”陆持神情忽然变得散漫起来,似乎笃定了裕王一定会对这个消息感兴趣, “你不是一直疑心太子纂改了圣旨吗?你说巧不巧,他刚好同我说过放在什么地方, 也知道先皇遗诏中到底说了什么。”   裕王的脸瞬间阴沉下来。   陆持几乎是戳中了他的死穴,父皇一直器重自己, 他侍奉在跟前的时候曾经得到暗示,说会将那个位置传给他。父皇死前他不在盛京,谁知道刚要赶回来的时候, 就听见别人说父皇传位于太子。   他怎能接受这个结果,定是那陆正明在中间做了什么手脚,纂改了圣旨,这也是他为什么立即起兵造反的缘由。   陆持同太子爷交好,知道圣旨在什么地方还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他生性多疑,不肯轻易相信,斟酌着说:“世子爷总是要给几分诚意吧。”   陆持没有丝毫的犹豫,在沈棠的惊呼声中,拿起匕首就插入自己的腿中,□□的时候,整个刀子都沾了红。他随意将刀子扔在了一旁,冷眼看着裕王,“这样行了吗?将她放了,我就告诉你。”   他穿得本来就单薄,那一刀子够狠,裂开的锦帛里能看见翻开的伤口。伤口里正往外面冒着鲜红的血液,鲜红的,刺人眼目的。那一刀像是扎在自己的身上,封闭的容器被破开一道口子,所有隐忍的情绪奔腾而出。   她下意识地去捂住他的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面上已经是冰凉的一片,她机械地摇头地,周遭的一切都没有了声音。她喃喃说:“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听话,你先离开。”陆持像是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对她仍旧是笑着的。   “为什么要听你话?你是谁啊?为什么要替我做决定。”她几乎是喘不过气来,死揪着陆持的衣摆不放,哆哆嗦嗦地说:“你不是答应我了,要和我一直在一起的吗,你又说谎。”   “我对你也没说过几句真话。”陆持苦笑了一声,见旁边有侍卫走过来,直接拽着沈棠的胳膊,将她往后面挪动了一点。   侍卫见状,用绳子套住沈棠的腰,往后面一拽,直接将她从坑中拉出来。   “带她走,确定她安全之后,我就告诉你。”虫子已经苏醒过来,歪歪扭扭的朝着他的方向涌去。他也没有什么反抗的意图,随意地用衣裳挥了几下之后,就索性放弃了。   所有人都知道等待他的后果是什么,沈棠也不例外。当时死亡的阴影压在头顶上时,过往的恩怨没有了计较的必要,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死在自己面前。   “陆持!”她挣扎着,要过去帮他。   才走了一步路,旁边的侍卫便反剪住她的胳膊,压着她往前面走。   山间响起女人凄厉的哭声,里面透着深深的无奈与绝望,给山间笼上一层暗色的悲伤。声音往人的耳朵里钻,直叫人头皮发麻,然后越来越远,直至听不见。   裕王揉了一下自己的耳朵,“现在可以说了吧。”   “你站过来,我告诉你。”   裕王看着坑底涌动的灰白虫子,变了变脸色,“你想耍什么花招?”   “我能耍什么招数?现在我的腿也废了,还自己给了自己一刀,连站都没有办法站起来。”陆持嗤笑一声,眼尾带着些不屑,“你也就这么一点胆量,怪不得当初会被我一箭射下马。”   激将法好用在于,有时候对方明明知道你是在故意激他,可心里存着一口气咽不下去,明知道有风险也要尝试一下。似乎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你瞧瞧,就算你用了各种阴谋诡计,最后还是被我狠狠地踩在了脚底下。   裕王现在存的就是这个心思,嘴上说着“你以为这点小伎俩就能够让我上当吗?”,可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面走了几乎,蹲在巨坑的边缘上,像是在看一个死物一般,“说吧,说不定一会我高兴了,还能赏你一个全尸。”   “先皇的确传位给当今圣上,圣旨上明明白白写着,就在太和殿中供着呢。”陆持笑得越发恣意,哪怕身处于绝境中,颤抖气质仍旧出众,“先皇是逼着你造反,拿着你给圣上铺路呢。怎么,被自己一向敬重的父皇算计了一把是什么感受?”   裕王表情一瞬间狰狞起来,“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要相信你吗?”   “你凭什么不信,若是先皇真的嘱意你,早就将你立为的太子,何苦在临终前特意将你调走?”   这句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将编织的谎言一下子割裂掉,剩下的就是格外残忍的事实。   裕王气得跳脚,直接夺过身边的侍卫的刀往陆持的方向刺去,“一派胡言,一派胡言!我今天就要了你的命。”   陆持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他看准了裕王的方向,在寒刀即将落下来之前,突然站了起来,徒手握住了长刀,猛得往下面一拽。   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幕,裕王在震惊中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人就已经掉下去。陆持没有任何犹豫,夺过他的刀子,反手一刺。   温热的鲜血飞溅出来,在男人的叫声中,所有的虫子像是被唤醒了一般,躁动起来,疯狂往两个人的身体的中涌去。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脑海中忽然浮现起小姑娘湿亮的眼睛,她穿了一身火红的襦裙,金色的海棠花层层叠叠蔓延到的脚边。她怯生生地看着自己,一字一顿地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一直。”   可是这次,是他先失约了。   他陪不了她那么长时间。   沈棠失踪的事情早早就被传去福亲王府,刚好是凑巧,侍卫们在路上看见了赶过来的福亲王。福亲王立刻带着兵队,沿着陆持留下来的线索赶过来,先是救下了被人劫持的沈棠。   “陆持还在里面,你们快点去救救他,去救救他。”她的衣服灰扑扑的,有斑斑血迹,头发散乱,整个人狼狈不堪。   福亲王见她这样,担心她是不是什么地方受了伤,刚要上前查看她的伤势时,袖子就被人死死地拽住。   沈棠红肿着眼睛看向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点希望的,哀求着:“去救救他,裕王不会放过他的。”   福亲王迟疑片刻之后,留下些人守着沈棠,自己则是带着人继续找过去。   陆持被救起来时只剩了一口气,福亲王也不敢耽搁,连忙将人送去李大夫那里。等外面的衣服被揭开,众人看着趴在伤口上吸血吸得饱胀的虫子一阵沉默。   李大夫行医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病人都见过,可在替得陆持处理伤口时,心上都发颤,手中打飘动,不小心捏死了一个虫子,鲜血伴着一股恶臭味往外一滋,刚好溅了他满脸。   身边打下手的侍卫递给他一个温热的帕子,他叹了一口气,朝着脸上抹了一把,“伤成这个样子,我也不能把握能救过来。”   他拿着银棒往陆持的腿上翻了翻,“就算就回来,这腿也差不多废了。”   福亲王神色复杂,只说:“您尽最大的力量就行,请务必保住他这一命。”   若是陆持这这次真的出了事,只怕沈棠也要跟着去了半条命。作为一个父亲而言,就冲着陆持曾经做过的错事,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同意自己的女儿同他在一起。因为论起手段来,沈棠吃不住他,长久以往,弱势的一方定是要吃亏的。   可他现在隐隐发现,沈棠未必是站在弱势一方,毕竟在不知前路如何的前提下,这个男人确实可以为了她连命都可以豁出去,何须说旁的。   若是有一天棠棠说要和这个人在一起,他大抵也是会同意的吧。   他走到屋子的外面,沈棠沉默地坐在廊旁。陆持进来时,两个孩子都看见了,知道爹爹受了很严重的伤,心里难过得不得了。倾喜哭过一会,后来许是知道现在大人们都在忙,自己再哭的话会给他们添麻烦,便忍着眼泪和元洲手拉手,一起坐在沈棠的旁边。   三个人都看着可怜巴巴的,福亲王蹲下身子,伸手去摸倾喜的手,发现手心冰凉冰凉的,忙让人去拿衣服过来。   等将两个孩子的身上都裹上了一层披风,他才说:“我带你们先去吃点东西吧,手心都冰凉的,吃点东西暖和一下身子。”   “我不想,我想要爹爹。”说着,倾喜的眼睛里便蓄满了眼泪,俨然成了一个小哭包。她撅着嘴,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抬头问福亲王,“外祖父,爹爹会没事的,对不对,他一定会没事的,对吧?”   她问话的时候,另外的两双眼睛也一齐看过来,仿佛他得说了一个“不”就是在做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   福亲王不擅长说谎,只是哄着:“你们不是知道吗,李大夫的医术最好了,我们应该要相信他会将你们爹爹救回来。我们先去吃一点东西吧,然后睡上一觉,等明天的时候,我们就可以见到你们爹爹了。”   “我想在这里等着。”元洲低着头,闷声说了一句话。   两个孩子也不知道是学了谁,倔得不得了,谁都不肯走。福亲王没有办法,只能让人将饭菜端过来,逼着三个人都吃了一点。孩子的年纪还小,就算是有心守着,可到了午夜的时候,眼皮子就开始打架,最后撑不过去,歪歪扭扭的靠在沈棠身边睡着了。   福亲王让人将两个孩子送回去,自己则坐到了沈棠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在这里替你守着,你先回去睡吧,若是有了消息,我立马就派人通知你。”   “我睡不着。”沈棠的眼下已经有一层淤青,黑夜中连朱砂痣都暗淡了几分,“我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他浑身是血地倒在我面前。”   这个时候,沈棠心里才肯真的承认,她心里是有陆持的。朝夕相处那么多年,她的前半生几乎一直在同这个男人纠缠,在那些他挺身而出的瞬间,她确确实实是心动的。可她一直不敢承认,因为认了,她便觉得对不起过去那个平白受了的许多伤痛的自己。   直到鲜血飞溅到脸上时,她才想清楚。懦弱也好,没有骨气也罢,她过去的自己向现在妥协。她想告诉陆持,其实也是动心的。   她真的害怕,所有的话连说出口的机会也没有。他们之间已经错过太多,她想,以后不要再错过了。   “爹,我想同他成亲。”沈棠低下头,语气里没有丝毫的羞涩,反而有一股倔劲在里头。   福亲王顿时沉默下来,他忍不住问了一声:“你可都想清楚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想好了。”   “唉,我已经老了,管不动你们的事情了。”福亲王摸了摸她的头,仍旧将她当成了往昔那个在自己身边转悠的小姑娘,“凭心就好,不要想太多,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还有爹帮你呢。”   他忽然叹了一口气,“若是你娘还在的话,怕就不是这样好说话了。”   他们之间很少提及沈棠母亲,这几乎成了一种忌讳。   福亲王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情,或许就是回到晋国。那时晋国内乱严重,他原本是想亲自接沈棠母女二人过来,谁知道在路上的时候就出了事情。二十余侍卫拼死才将他从刀光剑影中救了出来,他在床上休息月余才转好,可也歇了将她们接过来的心思。   他面上风光,可是处境实在艰难,活在数不清的暗杀当中。等他的皇兄即位,他将所有的事情料理干净,他才会腾出手去寻找自己的夫人和女儿。可是一个入了黄泉,一个下落不明,哪里还能见得到人。   可是有些路,踏上了,哪怕是硬着头皮也要走完。沈棠这些年过得越是不如意,他心上便越是难受,他对陆持的怒火未必没有几分迁怒的意思在里面。   “您想她吗?”沈棠问。   “想的,唉……”福亲王原本想要说些什么,嘴唇翕动了两下后,又咽了回去,只剩下一声沉重的叹息。   天亮了起来,世界都安静的很,偶尔听见鸟鸣的声音。门上突然传来响动,李大夫疲惫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简单的说了下结果,“放心吧,那小子还真的是命大,命是保住了。”   沈棠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所有的神智都归到体中,她惨白着一张脸,从门口往里面看去,见陆持还在睡着,便将疑惑都目光投向李大夫。   李大夫明白她的意思,此刻也没有为难,直接说了,“他流了很多血,现在还没能够恢复过来,歇上一段时间就好了。只是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他腿疾本就是将好未好,现在又重创一回,以后治不治得好谁都不敢保证。”   作者有话要说:  太太的文真的超级好看,求收藏救救太太,本来石上清泉,林中有雾,棠下xx多好的一对啊,但是棠下太太背叛了我们(微笑)   还有星期三一次性放结局,明天不更新   《皇妾》by棠下烟   盛元三年的选秀,合州秀女舒暖被选中做了宫嫔。   舒暖本是小户女,生就一副国色天香的样貌,家破人亡后被送入宫廷魅惑君王。   皇帝阴冷的眼神落在头顶。   舒暖禁不住落了泪。   ——   皇帝为人阴鸷,不近人情,冷漠锋利。   总而言之,不是好人。   直到碰见舒暖,便再也冷不起来。   只恨不得将她捧在掌心里,一辈子不惹凡尘。   无忧无虑。 第115章 大结局(上)   “没有法子了吗?”沈棠着急地问。   “能有什么法子。”李大夫几乎要被气笑了, 但想想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谁身上都不好受, 于是将想要骂人的话咽了下去,“好好养着, 再看看后面的事情吧。总归人还活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沈棠谢过他,他只是摆摆手。他年纪也有些大, 一晚上不睡觉身子也有些吃不消, 将初一叫过来,叮嘱她去开一些补血的方子之后,便到房间里睡下。   “爹, 你也去睡一会吧。”沈棠同福亲王说,见他面色不虞,抢先说:“我再在这里等一会,过会子也去休息。等会两个孩子醒了, 我若还是在睡着,你帮我哄一下他们。”   福亲王看着她唇色惨淡,巴掌大的小脸上没有一丝活色, 心里也是心疼。但他知道他犟不过她,手往后面一背, 只叮嘱着:“你也要注意休息,不要勉强了。”   “我知道。”沈棠应了一声, 便朝着里面走去。   男人安静地躺在床上,因为失血过多,脸上淡薄到没有颜色, 连呼吸都是轻弱的,似乎一个不注意,整个人便会化作了虚无。   沈棠无端地想到那年她被老夫人逼去听松院的场景,疑心也会像以前一般,男人突然趁她不注意就醒过来了。   回过神来之后,她才走过去,在床边坐着静静地看着男人,想要将他的样子一点点描绘进心里,确定男人的存在。   然后她忽然笑了出来,“我上辈子真是欠了你的。”小心地将身子依偎过去,闻着一身难闻的药石的气味,沈棠想,她真的没那么多必要去纠过去。   “日后你要对我好些,知道吗?”   ——   福亲王放心不下沈棠,陆持昏迷的时候也直接在李大夫这里住了下来。李大夫这一生,同高官富人最是过不去,倒是出人意料地同福亲王一见如故。   两个人没事的时候就窝在屋子里下棋,空闲了就带着孩子满山地转悠,日子过得有几分自在。   可他们自在了,福亲王手下的人比以往要更加忙碌几分,公文药材和食物日日往山上送着,有时要一日跑上几趟,原本安静的山谷突然喧闹起来。   可毕竟他们住的地方偏僻,许多的事情有诸多不便,福亲王有日同李大夫对弈的时候,突然问了,“你可曾想过搬出去住?”   李大夫顿时变了脸色,若不是在大山里呆得久了,难得碰见这么一个说话合胃口的人,只怕他已经当场翻脸了。他冷哼一声,鬓边翘起的白发一抖一抖的,“搬出去干什么,我在这里呆着好好的,有山有水,有吃有喝,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我现在的日子呢。”   “是呀,这处的确是好,若不是杂事缠身,我都想要在这里一直的住下去。”福亲王顺着他的话应了一声,面上仍旧如同春风拂面,看不见丝毫的恼怒。   这套路有些不大对头,李大夫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声音小些,“你若是想住就住,这样我两还有个说话的人。”   福亲王笑着摇摇头,“我不行,我还有这么一个女儿,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远嫁。在城中住着到底是方便一点,她就算是回来看我也有个去处,也不用担心我伤着什么地方也没人告诉她。”   “那倒是挺好的。”李大夫应了一声,也没有往深处想。   “你瞧着初一那孩子也到了年纪,可许配了人家?”   “没呢。”想到这里李大夫头顶上都在冒火,也不知道自己那个缺心眼的孙女是怎么看上了二三那个莽夫。他也没有强求初一要嫁一个多么好的人家,可也不能是二三啊。那家伙空有一身肌肉,整天木着一张脸,看上去都像是恶鬼下山。   他补充说:“等过几日,我给她去相看人家。”   福亲王顺势问:“那附近可有什么好人家,我也看看,还能在旁边替你出个主意。”   这一问就将李大夫给问住了,这附近有什么好人家来着?他在心里将附近的人都想了一遍,包括那个整日牵着一头水牛的阿财和念着“子曾经曰过”的书生,然后惊讶地发现,附近连个适合的人家都没有。   他瞬间沉默下来。他虽然性子古怪,也不会想看见自己走后,初一孤零零地活着,可若是将她嫁给一个不好的人家,那还不如孤零零的。   福亲王顺势说:“我倒是认识几个后生,人品相貌自是不必多说,家中人员简单,也没有多少糟心事。你若是信得过我,我就讨嫌做个媒人。”   李大夫这才晓得了他话里的意思,可第一时间也没吭声,含糊其辞地应着:“我再想想吧。”   这些事情初一分毫不知,她此刻正和沈棠一起准备晚饭。   这几天下来,他们才知道原来沈棠和陆持还没有成亲。没成亲之前两个人就有了孩子,中间的弯弯绕绕必是不可少,李大夫和初一二人都没有什么异样的目光。   初一忍不住好奇,问沈棠,“你当初是怎么和世子爷在一起的?”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尴尬,沈棠面上浮现出些不自在,捡了大概说:“小时候因为一些事情,我!和他住在一个院子,后来我俩就在一起了。”   “青梅竹马?”初一有些激动,口上也没有什么遮拦,兴致勃勃地同沈棠说:“我还以为是话本子写的那样,他仗着地位逼迫你,硬生生地将你留在身边。”   “哪里会像话本子写的那样。”沈棠干巴巴的笑了两声。   初一叹了一口气,“我原是想问你,怎样才让世子爷喜欢上你,若是也像话本子说的那样,我也跟在后面学一学,说不定能那木头突然开窍。要是喜欢能够像吃饭喝水一样方便,那该多好,省去许多烦恼。”   沈棠小心翼翼地用帕子包住药罐的把手,用纱布滤了一下,便将盛满药汁的碗放在托盘上。她同陆持的感情本就不正常,也给不了初一太多的建议,只是在出去的时候,她略微提了一句,“若是我记得没错,再过一个月便是二三的生辰,往年这时候,他都要空出一天来休息,今年不知道会不会也这样。”   初一眼睛亮了亮,顺口接话,“要的要的,定是要空出来的。”   沈棠抿着嘴笑,裙裾摇曳间,她缓步走入屋内。陆持昏迷了五六日仍旧没有苏醒的迹象,她有些担心,去问李大夫几回。李大夫只说他失血过多,休息好了就能醒过来。   那几日她就像魔怔了一般,把李大夫说的话拆开揉碎了一句一句地琢磨,生怕自己漏了什么。李大夫被问得有些烦,可对上她柔弱的样子又不好说重话,头一次被人逼着给了担保。   她像往常一般将汤药放在床前的矮柜上,从他碎碎念着:   “裕王被送到魏国,那边的人现在也知道你在这里,今天刚到了信,说是老夫人让你回去一趟。现在人还在福亲王府住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   “倾喜和元洲一直在问我,你什么时候醒,那日将他们吓得够呛,晚上一直在哭,他们最听你的话,你醒了记得哄哄他们。”   “初瑜要和二哥和离,二哥追去了左家,现在正忙的焦头烂额。盛礼不知怎么,将巧巧给气走了,现在也在满世界寻人。我原先本想托他们去寻一下别的大夫,现在只能想想其他办法。我倒是想让太子爷也去找找,可我同他没什么交情,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所以你什么时候醒过来,陆持,最近事情好多啊,要是你在的话,那就好了。”   ……   陆持周身处在一片混沌之中,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一点儿东西。他刚想要起身去寻找一个出口,可四肢却像是被什么禁锢住,丝毫动弹不得。   他就眼睁睁瞧着这片白茫茫将自己吞没,一时恍惚间,他听见一个轻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声音很甜,里面掺着一分沙哑和三分清脆,一点也不腻人。他努力地想要听清这个声音来自何方,挣扎间,一丝光亮透进来,劈开了这一片混沌。   眼前出现一个女子的背影,领如蝤蛴,楚楚纤腰。她转过身时,凌乱的碎发垂落在额前,眉间朱砂一点,眼中是掩饰不住的错愕。   等看清楚面前的男人时,她掐了自己手心一把,等确定这不是幻想之后,眼中的错愕便消退干净,却而代之的是快要溢出来的欢喜。   她快步走到他面前,“你醒了啊,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我去告诉李大夫,让她过来瞧瞧看。”   陆持握住她的手腕,一双上挑的眼睛定定看着她,声音嘶哑,“不用,你留在这里好好陪陪我便成。”   沈棠顿了顿,接着就被人拽入怀中。她的脸的贴着男人的胸膛,耳边能够听见的男人强健有力的心跳声,脸上忽然有一些燥热。   她听见男人低沉中略微带了一丝沙哑的声音——“沈棠,我没有失约。”   就这么一句话,沈棠的眼泪顿时就下来了。   ——   陆持醒了,笼罩在众人头上的阴影终于散开来。   福亲王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说动了李大夫,同他们一起去福亲王府,于是众人一起去了福亲王府。   陆持在晋国有自己的住所,可这次一起过去,福亲王似乎默认了他和沈棠的事情,难得没有说什么,还特意将一个院子让出来,给他们一家四口人住着。这样一来,沈棠轻松了许多,平常的琐事有下人们帮忙,两个孩子也有人帮忙看护。   她余下所有的心思几乎都放到陆持身上,每日上午陪着他一起去李大夫那里接受治疗,下午要么是同孩子在一起,要么就只是呆在一个安静的地方,每个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陆持身上的伤口好了七七八八,当时虫子咬的没有那么厉害,大部分的疤都日日敷草药去除了。只是当初大腿上被捅了一刀,虫子也咬得重,不管用了多少药,那里始终留下了一大块疤痕,像树皮一样,看着就让人恶心。   他起初看到这道疤的时候,虽然没说什么,可神情上始终有几分不自在。   李大夫来了福亲王的府,最最令他满意的一件事情,便是福亲王府里有不少关于医术的古籍。他空暇的时候看了不少,然后在一本古籍中找到医治陆持双腿的法子。他加以改进了一些,直接给陆持用上了。   古法的效果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好,成效很慢,过了一个多月后,陆持的腿上才有了一点知觉。这总归是一件好事,说明不是一点希望也没有。   晚间的时候,沈棠突然想起来,趴在枕头上偏过头去看陆持,嫩白的手指戳着他的肩膀,慢声说:“我爹找你说了些什么,我怎么瞧着你回来之后便有些怪怪的。”   今日福亲王突然说得了一包好茶,请陆持过去品品。沈棠原本想跟着一起过去,丫鬟将她拦下来,说倾喜和元洲在后花园在做东西,请她过去看看。她便知道,是福亲王有话想找陆持。   福亲王虽然是默认了她和陆持之间的关系,但是说到底,他还是对陆持有几分不满意,沈棠怕他会为难陆持。   陆持抓着她的手,她的手很细很白,骨节并不明显,尖端泛着一层淡粉色。他微微垂下眼,眸子里敛着许多不知名的情绪,漫不经心地应声,“ 没有什么,只问我伤口恢复得怎么样。”   他突然看向她,眼里面有几分促狭,“不然你以为在说什么。”   沈棠被他看的一阵脸热,手指蜷缩在一起,“我要是知道说什么,还问你做什么?你不愿说,就是不愿说,特意这样敷衍我做什么。”   “没有要敷衍你,只是问了下我的恢复情况。”顺便说了一些婚事。后面的话,陆持没有说,转而拦着沈棠的腰,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然后下巴搭在女人的肩膀上,蜻蜓点水般在女子的下颌上落下一个吻。   沈棠晓得他不愿意说,也没有多问,只是磨蹭着说:“那你给我瞧瞧你伤口。”   她只听说过,陆持的腿上留了疤,但是一回都没有见过,每次都会被陆持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挡回去。   陆持下意识地拒绝着,就看见女子捧住自己的脸,而后唇上就落下了一个温热的触感。女子的身上有股甜甜的水梨花香,连呼吸都沾染上,而后伸出舌头,小心的在唇瓣上舔舐,像是小猫在饮水一般。她在这方面一直是生涩的,却能够牵动起自己所有的情谷欠,陆持顿时觉得一股躁意淤积在胸膛间。   沈棠不大习惯这样的主动,松开时脸颊早已经是通红,“你让我瞧瞧看,总不能你一辈子就这样躲着我?”   陆持仍旧没有松口,沈棠小心地将身子凑过去,湿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陆持甚至能够在她的眼中看见自己的脸,这让她有一种错觉,彷佛面前这个女子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察觉到腰间的动静,他一把按住女人作乱的手,喉结上下滚动着,黑色的眸子越发深沉,“不要闹了。”   红唇凑过去,擦着耳尖而过,沈棠的声音有些轻,喷洒在耳膜上,直往人的心里钻。   “阿持,让我瞧瞧。”   一时间心如鼓擂,胸膛上下剧烈地地起伏着,陆持呼吸渐渐粗重起来,最后缓慢松开自己的手,算是默认了。   雪白的中衣被缓慢褪下,陆持的肤色原本偏白,此刻腿上那一块旧粉色的疤痕蛮横地霸占了所有视线。   沈棠原先有些被吓着了,指尖轻微地颤抖着。   这样大大咧咧地将自己的伤口展示在别人面前,对于陆持而言,仍旧有些难堪。他燥热的手心覆盖住沈棠的眼睛,轻声问:“是不是很丑。”   “是有那么一点。”沈棠呆愣地说。   陆持有些别扭,装腔作势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强势地咬住她的唇瓣。样子看上去有些吓人,实际上动作轻缓,生怕伤到沈棠。   两个人曾经有过鱼水之欢,骤然分别了几年之久,又赶上年轻气盛的时候,擦枪走火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谁也不是圣人,陆持他也不想做圣人。   吻触缠绵往下,挑开雪白的中衣,便露出里面薄青的肚兜儿。一块软布兜住浑圆,浑圆随着呼吸颤颤巍巍地露出尖尖来,将那一小块顶起来一个突起。   陆持的眸色一瞬间变得深沉,仔细听声音里还有轻微的发颤,“可以么?”   沈棠没说话,抬头吻了吻他,眉间朱砂妖冶,她就像是个惑乱人心的妖精,所有的情谷欠被点燃。   衣衫凌乱,一朵海棠花羞怯地盛放在幽谷中。来人没有丝毫的怜悯,大手覆盖在海棠花上,肆意地碾压着,揉出一手的花汁,将幽谷都冲洗了一回,花的香味就得漫出来。   远处有夜莺的啼叫声,声音婉转。有蜜蜂闻到了香味,立即飞了过来,覆在被摧残的娇花上,一下下地汲取着蜜汁。起初只是在浅处试探,渐渐得了趣味,就往深处里钻,每次入得极深,仿佛里面藏着什么好东西。   沈棠受不了这样的孟浪,被折腾得小死了几回,最后只能哭着求饶。   她眼尾都是一片通红,浑身泛着粉色,软成了一团泥水,趴在陆持的身上,小声地问他,“你疼么?”   床笫之间问这样的话委实怪异,陆持低下头,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唇,“早就已经好了,看着有些恶……”   沈棠听不得他说这样的话,在他的唇上轻啄着,“不难看,以后会好的。”她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这句话的真实性,想了想之后,躬身往下面划去。   从陆持的角度看去,他能染着潮红的脸凑在丑陋的疤痕面前,美与丑的对比很是突兀。他似乎是意识到什么,脑子里的一根弦死死崩紧,说话难得地断断续续起来,“不要……起来……”   而后他只能看见一个头顶,腿上传来温热的感觉。他顿时浑身紧绷,青筋鼓胀,每寸被接触的皮肤都泛着酥麻。那酥麻来势汹汹,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了所有理智。   他猛得翻身,将女子压在身下,话里面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你今天晚上不要想睡了。”   沈棠对上那双上挑的眼睛,心底一颤,最后也只是干巴巴地说:“你轻些。”   他也想轻些,却轻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问你们一句话,我到底是不是甜文写手(挺起我骄傲的小胸膛) 第116章 大结局(下)   沈棠被折腾了一晚上, 天将亮时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再醒过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屋子里面没人, 却隐隐能够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声音有些小,像是怕打扰到她。   她忍着浑身的酸疼想要起来,脚刚一落地那种酸涩的感觉就更加明显, 差点一踉跄摔了下去, 还好扶住旁边的柜子,可以无法避免的发出响声。   外面说话的声音一停,便看见陆持挑着帘子进来。他今天穿了一身宝蓝色的袍子, 上面绣着祥云草木鸟石,没有往日的那些锋利,俨然一个风光月霁的少年书生,身上还带着几分意气风发。   他推着轮椅过来, 扶了她一把,捏了捏她的手,轻声问:“还难受吗?要不找大夫过来瞧瞧?”   沈棠瞪了他一眼, 她长相本就偏柔媚,现在眼中含着春水, 不仅没有威慑力,反倒像是在撒娇, “我丢不起这个人。”   倾喜和元洲站在帘子后面,只露出小脑袋朝着里面看。往常这个时候,娘亲早就起来陪他们玩一会, 可今天她却一直睡到了现在。   陆持的事情让他们有些阴影,怕娘亲也是生病了,一直在外面守着,缠着爹爹问,“娘亲到底怎么了。”   现在见娘亲好好的,他们就站在门口眼巴巴的看着,他们也想和娘亲说话。   沈棠注意到两个孩子,连忙招手让他们进来,将他们都抱到床上坐着,捏着倾喜的鼻尖问:“怎么都不进来?”   “爹爹说你累着了,要好好休息,我们怕吵到你。”倾喜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凤眼,将娘亲仔仔细细看一遍,担忧地问着:“娘亲,你现在还难受吗?”   听到她这样问,沈棠的脸立刻就红了,“不,不难受了,等明天的时候,我和爹爹带着你们一起去外面玩,好不好?”   “好。”倾喜立马开心起来,很快就忘了之前的问题。   她想了想之后,小肉手小心捧着一个帕子,元洲帮他将帕子打开,里面是两枚切成小小的玫瑰花糖。她糯生糯气地说:“这是我和元洲今天的糖,很甜的,你吃吃看,吃完就不难受了。”   沈棠的心软成一片,直接在她脸上亲了两口,“给我之后你们不心疼吗?”   两个孩子都摇摇头,元洲垂着头,拇指去扣手指的关节,慢声说:“我不想你们再生病了。”   他知道生病很难受很难受,他不想让自己的爹爹和娘亲也生病。这是小孩子最简单也最质朴的愿望,却格外能够打动人心。   陆持瞧着沈棠眼眶又红了,有些无奈,招手将元洲叫来身边,“你是在害怕吗?”   “我不害怕,我是男子汉,也已经三岁多了,要照顾好我和倾喜,你是想说这些吗?”元洲脸上没什么表情,早早将陆持以往同他说过的话,抢先说出来。   这时候陆持开始怀疑,自己平时是否对他过于苛刻。他声音放缓了几分,“你现在年纪小,也可以害怕,什么事情还有我和你娘亲在呢。我和你娘亲一定会身体健健康康的,看着你们平安长大。”   “我们一家人会一直在一起吗?”元洲的手捏成一个小拳头。   “会的。”陆持摸了摸他的头。   “嗯。”元洲哼了一声,嘴角却不可控制的上扬,耳朵尖上都是粉色。   陆持的腿有了好转,已经不能用以前的方子,李大夫又钻进了书房里,这几日不替陆持施针,时间就空出来。沈棠想着明日一起去庄子上玩几天,下午便开始收拾东西。   谁承想,这一趟还是没走的了。   快要傍晚的时候,魏国那边突然来了人,指名道姓说要求见陆持。等把人领进来之后,陆持反倒是惊讶了一把,“钟叔?你怎么过来了。”   钟叔从几十年前起,就是伯恩王府的大管家,经手的事情许多,从不会轻易离开王府,陆持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只见钟叔眼眶一热,直接跪下来,“世子爷,老夫人病重,请您回去见……见最后一面!”   陆持下意识以为,这又是祖母想要骗他回去的计量,还没笑得出来,见钟叔脸上的悲怆后沉默下来,“什么时候的事情?”   “已经有三个月了,开始老夫人只是吃不下东西,原先以为只是人老了消化不好,请大夫来看也用了不少药。可后来老夫人的身子越来越差,吃什么吐什么,这一个月几乎没怎么进食。大夫说,不过是月余左右的光景。老夫人晓得,以前的事情确实做的不足,她也不求什么,只想让你回去见她最后一眼。他就能这么一个孙子,就看在养育之恩的份上,奴才求您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陆持脸上完全没有了笑意,深邃的眸子如同平静的海面,沉默地坐在那里,将所有的风暴掩饰在平静之下。   半天之后,他才像回过神来一般,“我知道了,等我收拾一下,便同你一起回去。”   钟叔看了一眼两个孩子,试探问了声,“小公子和小小姐也回去吧?”   陆持没有说话。   钟叔是老夫人捡回来的,一生忠于伯恩王府,忠于老夫人。老夫人虽然没有说,可他知道她是想所有人都回去,见到儿孙团团圆圆,美美满满,才能放心离开。   他见陆持不说话,便求到了沈棠的头上,快五十多岁的老人此刻佝偻着身子,向沈棠磕头,“姑娘,您就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也回去看看老夫人,她没多少日子了,您就当……”   沈棠忙让人去扶他。   福亲王在一旁看着,倒是说话了,“她年纪不大,受不得你这样的礼。”   钟叔身子一阵僵硬,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就听见福亲王说了:“老夫人病重,他们作为子孙后辈,回去看看是理所当然的。棠棠,你去让丫鬟将东西收拾好,等会儿你们一家人一起回去。我这边还有些事情急需解决,大王要是才能过去,你请你们王爷见谅了。”   沈棠有几分错愕,她原本以为照着自己爹爹的性子,不会让她和孩子过去,所以刚才一直没开口。陆持惊讶之余,心里多是几分感激。   决定好之后,沈棠也没有耽搁,立马去收拾东西。要出发之前,福亲王将她叫到一旁说话。   “你去那边之后,万一老夫人真的到了那个地步,你该当持的也要当持起来,不懂的地方多问问年纪大的嬷嬷。你俩毕竟还没有真正成亲,需要在许多人面前露脸的,就不要过去了,省得有人在外面说闲话。这里是一些银票,莫要省着,该打点的也要打点着。”   他能做到这步,是沈棠万万不敢想的,她捏着银票的一角,几次想张口,最后也没问出来。   倒是福亲王自己说了,“你爹不是拎不清的,出事的是他亲祖母,就算他恨着老夫人的所作所为,可血缘关系摆在那里。你若是不过去,他虽说不生气,可心里未必没有疙瘩。你现在对他点点好,他又不是傻子,心里都记得清楚呢。我旁的虚名也不求,只要你两日后好好的就成。”   “爹……”沈棠眼眶红红的。   福亲王一直对她很好,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的第一反应永远是站在她的立场上,替她安排好所有事情,是她最坚强有力的后盾。这也让她有足够的底气,去面对所经历的一切风雨。   “好了,若是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你先和他们一起过去。”福亲王摆摆手。   陆持和沈棠当晚就动身赶去魏国,一路上也没敢耽搁,紧赶慢赶在半个月之后到的。   伯恩王府的气氛沉闷。众人皆屏声敛气,动手做自己的事情。见到他们回来,众人都高兴着,好歹府上有能够做主的人。   万嬷嬷提前得知了消息,早早地就在门口等着,领着他们去老夫人哪里。   “你们心里有个准备,老夫人精神不太好,十有八九时睡着的。她现在吊着一口气,就等着你们回来,你们说话也注意些,不要刺激到老夫人。”   陆持应了声,等看见祖母时,才知道情况要远比他想得严重许多。   老夫人瘦得不成样子,脸上覆盖着一层黑色。她全身浮肿着,原本皱巴巴的皮被积水撑成薄薄的一层,就窝在被子里,呼吸微弱。就算是这样,她仍旧收拾得整洁,花白的头发被整齐的挽在后面,维持那几分残存的体面。   相比之下,坐在一旁的伯恩王则有些邋遢。身上的袍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换上去的,皱巴巴的贴在身上,他的胡子也没刮过,下巴上是漆黑的一层。   见到他们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对着老夫人轻声说:“娘,阿持和棠棠,还有孩子他们一起回来了。”   老夫人动了动,伯恩王便知道她还醒着,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来了啊。”老夫人睁开眼睛,看了看他们,“过来让我瞧瞧。”   陆持推着轮椅上前,老夫人明显是注意到了,闭上眼睛后,眼角就渗出泪来。伯恩王连忙拿出干净的帕子替她擦拭,神情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哆嗦着嘴唇说:“腿伤好些了吗?”   “大夫说有法子治好,比之前好很多。”   “那就好,那就好。”老夫人连说了两声,接着看了看沈棠。   沈棠晓得她是有话要对自己说,连忙上前。才走到前面,她的手就被老夫人一把抓住,她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也不好挣扎,疑惑地问了一声,“老夫人。”   “棠棠 ,先前是我不对,看着你两现在好好的,我也能放心。”老夫人声音缓慢,说上一句话就要停顿一段时间,才有力气说下句,“你能够过来,我很高兴。我也没有多少日子了,不能亲眼看着你们成亲,若是日后你们小两口子有什么摩擦,你也多担待些。他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只管说,教训他一顿都可以,只是别走了。”   说着老夫人的眼泪就下来,“你是不知道,你走了之后,这个孩子就像是缺了魂一样,那段时间过得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若不是还有倾喜和元洲,他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情来。我往常一直在怨你,怎么能够狠得下心,丢下一切东西说走就走了。可仔细想想,我那时候对你们宽容一些,未必有后来那么多事情。”   沈棠对老夫人不是没有怨过,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她却不忍心对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这是陆持的祖母,也是她的,她握住老夫人的手,轻声说:“我不愿您,我和陆持会好好的,倾喜和元洲还等着您教他们练字呢。”   “我的身子我知道,你不用安慰我的,人都有那么一遭,我看着你们好好的,我就放心了。”老夫人喘了几口气,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锦囊,递给沈棠,“这是伯恩王府库房的钥匙,账本和人情往来什么的,我早早就让嬷嬷们整理好了,你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只管让她们给你出个主意。你还年轻着,也别怕出错了,谁都是这样过来的。”   这就是直接将当家的权力给沈棠了,这从规矩上说有些不大对,沈棠瞧了陆持一眼之后,小心将锦囊收了起来,“我先替您保管着,等您好了,我再交给您。”   老夫人点点头,而后看着伯恩王。她这一生就这么一个孩子,他小时候被宠得不像话,到大了就养成了一个废人。可不管怎么样,他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如何不挂念着。   “你莫要怪我,你那媳妇现在得了失心疯,也管不了事。你听我一句的,把外面的那些莺莺燕燕给断了。你以为他们图你这个人吗,她们图的是你伯恩王这个位置。你若是有这个精力,不如把时间放在孩子们身上,这是你的儿子,你的儿媳妇,你的孙子。你若是老了,那面的那些人能照顾你吗。你现在对他们好,等你老了,你身边还有人能帮你一把。”   伯恩王低着头,四十多岁的人了,就这样哭了出来,“我知道,以后我绝对不会再出去招惹别人。您放心着,什么事情我都清楚得很,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叫我怎么放心,你若是个神智清楚的,怎么会做下那些错事的。”老夫人没忍住,浑浊的眼睛里又流出眼泪来,眼泪就顺着沟壑往下面流。   她这一生啊,活着也未免太糟糕了些。   “阿持,祖母不求你原谅他,但他到底是你的父亲,我只求你,等他老了不能动弹了,你能够管管他,不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   她说的这些话,几乎都是在交代后事,屋子里的气氛一时变得沉闷而又压抑。这种氛围下,就是沈棠也忍不住难过,偷偷抹了两把眼泪。两个孩子有些害怕,乖乖站在沈棠身边没有吭声。   陆持像是丧失了所有的感觉功能,木着一张脸坐在得轮椅上。他一贯上挑的眼尾此刻安静地垂下,眸子深邃像是一潭死水,没有的一点儿波澜。   他静静看着面前的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会陪着他一起识字,带着他一起拜访名将,在年幼的他的心中几乎无所不能的女子,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一下子就老得不成样子,一下子就走到生命的尽头。   他的思绪有些恍惚,然后点点头,“好。”   老夫人终于放下心来,又抬手,冲着伯恩王问:“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可准备了。”   “备上了。”   “然后厨房做点汤圆,让他们都吃一些。”老夫人吩咐说,接着又闭上眼睛。   汤圆很快就做好,丫鬟们端上来,每个人都尝了一些,就连老夫人都吃了小半碗下去。   那天,老夫人的精神格外好,拉着他们说了许多从前的事情。虽然不想往那方面想,但是在场人的心里都有一个底子,老夫人,老夫人怕是要不行了。   老夫人是在早上走的,前脚她还在同他们说话,后头就说自己困了,躺下去之后,她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府中开始挂了一片白,各种事情都要安排起来。老夫人生前同各家都交好,前来吊唁人很多,府中来来往往的人不少。   沈棠是头一次操办这样的事情,虽说有些不熟练,但府中的老人都认识她,知道她身份,没有做出什么幺蛾子,还在后面帮了她不少的忙,到底是没有差错地将事情办了下来。   忙倒是还能忍,她最担心的还是陆持。   陆持表面上看,比任何人都要的冷静,有条不紊地处理所有的事情,和前来吊唁的人交谈,同在灵堂里痛哭流涕的伯恩王相比,他就像是对这件事情毫不关心。   有人在背地里说,伯恩王府的世子爷是个人物,双腿都废了,还能这样坦然地处事待物,这伯恩王府啊,还落败不了。可也有人,他性子冷,至亲离世,他都没有一点儿反应,怕是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能够扰乱他神思的事情。   可沈棠知道,陆持远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他这几日几乎没怎么睡觉,在灵堂经常就是跪了一整晚。她怕他身子吃不住,硬逼着他吃了一些东西。可这几日下来,他整个人仍旧瘦了一大圈。   老夫人下葬后,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下午,沈棠瞧不下去,让良辰准备了一些饭菜之后就去找他。   屋子里没有点灯,仅有外面透过来的一点光亮,昏昏沉沉的。他就坐在书桌旁发呆,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那种不经意透露出来的孤寂感,让沈棠心口一窒。   老夫人对于陆持的意义不一样,她是将陆持一手带大的人,后来虽然也曾算计过陆持,但是那些好是真的。陆持这个人,都说他冷心冷情,可偏偏他也是最注重情谊的人。   他或许早就知道了老夫人抚养他长大只是因为想要将伯恩王府的辉煌继续下去,可他念着那点好,就算心里知道也情愿被老夫人算计着,这也就是他为什么最后才对陆临下手的原因。   这样的陆持,有些卑微,笨拙地想要留住身边所有的温暖,却格外让沈棠心疼。她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柔声说:“我让厨房给你留了些饭菜,”   陆持僵硬地转过头,“你吃过了没。”   “我陪着孩子一起吃的,他们两个都懂事得很,知道现在府上忙着,也不缠人,现在在屋子里自己玩着呢。”沈棠故作轻松地说。   陆持“嗯”了一声之后,就没了动静,眼神防空着。   沈棠从他的背后抱住他,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然后轻声说:“阿持,你不是一个人,你现在还有我和孩子,我们都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屋子里是长时间的沉默,只能够听见交缠在一起的呼吸。   而后陆持缓慢地仰着头,看着头顶上一片空荡荡的黑暗,一字一顿说:“棠棠,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的你们了。”   两个人的脖颈相蹭,沈棠及其有耐心,伸手去摸他的脸,“没事,就算以后倾喜和元洲都会离开我们,有自己的小家庭。但是我一直都会在啊,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陆持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就像是漂泊很久的人,突然找到一个温暖舒适的住所。所有的心防被彻底攻破,他闭上眼睛,“其实她也不太在乎我,她心心念念的只有她的儿子。最后的时候,担心的也只有他。我那时候拼命让自己变得强大,因为这样她才能对我关注一点了,后来她真的将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因为我和太子爷交好,我是最后可能让伯恩王府成为一流王府的人,可是她还是不在乎我。”   “棠棠,我是不是真的糟糕透了。”   沈棠侧过头去亲他的脸,“没有啊,老夫人是知道你现在的生活已经安定下来,以后会越来越好,所以没有那么多要交代的事情,但是伯恩王不一样。你已经很好了,每次我遇到危险的时候,头一个救我的人就是你。你还将倾喜和元洲教得很好,很多人都在夸他们呢。”   “阿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会陪着你一起,好好将我们的孩子抚养长大,然后我们就去过我们自己的生活,去游历山河。等我们老了,不能动弹了,就帮元洲带他的孩子,说不定那时候,我们都已经有重孙呢。”   那天晚上,沈棠同陆持说了许多的话,不停地再向他保证着,她会陪着他一辈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后来有些困了,她就被男人抱在怀中沉沉睡去。   早上的时候,还是钟叔将他们吵醒的,钟叔说:“伯恩王去了寺院,准备削发为僧,长伴青灯古佛。”   这个消息像是道惊雷在沈棠耳边炸开,她整个人都清醒过来,见陆持沉默着,就先说话了,“你们快派人去拦着啊,怎么好好的要出家了。”   钟叔说:“来不及了,已经派小厮去问了,大师只说世界上没有伯恩王陆端明这个人,然后将小厮打发回来了。”   “由着他去吧。”陆持又说了一句,“留不住的人不必强留了。”   他抬头看着外面,外面阳光正盛,让人感觉到一点暖意。   他牵起沈棠的手,过往的一切都被抛在脑后,“我们去看看孩子吧,这些天也没怎么同他们说过话。”   沈棠瞧着他,忽然笑了,应了声“好”。   命运对他们都算不上好,可也不太差,让他们都找到了可以相伴一生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金主爸爸支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终于写完了这个故事。   有不好的地方,但是我很爱这个故事,也爱一直包容我,鼓励我陪伴我完结的朋友们。   下个故事有缘再见吧 第117章 民国脑洞篇(上)   陆持来沈家的时候, 沈棠正在泡牛奶, 她看见来人时,手上一抖, 半勺的奶粉就撒在外面。   沈棠拿了一个方帕子将白色的粉末慢慢擦干净,然后问管家,“他来干什么的?”   管家面上有些尴尬, 生怕惹恼了她, 小心翼翼地回话,“老爷说,以后陆少爷和我们住在一起。”   这件事情沈父倒是和她说过。沈父年轻时, 只是一个穷人家的小子,谈了一门亲事,定下的是自己的青梅竹马。本来是一桩好好的婚事,哪晓得当时军阀混战, 沈父被拉去当兵。在哪个年代,上了战场能够回来的不过寥寥几人。   沈父命大,腿瘸了一条, 捡回一条命,回来时却发现自己的青梅竹马早就嫁人了。他也能够理解, 留下一点现金之后,就走了。他后来认识了沈母, 在自己丈母娘家的支持下,开了一个厂子,赶上了时代的发展, 厂子越做越大,在燕京也站稳自己脚跟。   沈母早早去了,沈父带着一个女儿一直未娶。前些天他刚好撞见了小时候的青梅竹马,青梅竹马已经病重,活不了多长时间,托沈父帮忙照顾她的儿子。   沈棠被养得骄纵,却不是不明事理,对这件事倒是没什么意见。沈家家大业大,不过是养了一张能吃饭的嘴吧,谁晓得来人居然是陆持了。   陆持同她有过节,还不是什么小事。   她起先去学校,就听人说了陆持的事情。陆持生得好看,五官精致,眼尾微微上翘。他略微有些近视,看人时总是习惯迷一下眼睛,显着整个五官更加忧郁立体。   这时候能够读他们高中的,要么就是家里有钱有门路的,譬如沈棠,要么就是学业突出极为受老师赏识,被免了学费招进来,譬如陆持。富家子弟的男生过于油腻,出自苦寒人家的子弟又多是木讷,陆持一下子就从中间凸显出来,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   沈棠对陆持是一见钟情,后来想想,多半应是见色起义。她本来就是胆子大的,人又长得甜美,以为追一个人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哪晓得她遇见的是一块木头,对他百般好都没有用处,还反过来凶她。   听说陆持家境不好,她特意带着所有小金库去找的陆持做工的地方找他:“这是我所有的钱,够我两花的,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保证你衣食无忧。”   而陆持当时是什么反应来着?沈棠记得不大清了,只知道陆持拒绝了她,说这辈子都不想看见她,让她死了这条心。   同他一起做工的工人笑着:“有这样的好事你都不要吗?这可是大小姐,那钱多的都是花不完。”   陆持看向她的眼神很冷,像是一把刀直接戳进了沈棠的心窝子,他对着自己一字一顿地说:“你让我觉得恶心。”   瞧瞧这句话,沈棠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对待过,转身离开之后,陆持就成了她的一种禁忌,谁都不能提。   可兜兜转转,最后陆持却住进她家里,不肯用她的钱,最后却用上了她爸的钱,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她将手绢直接砸到他脸上,星星点点的白色粉末落在他脸上。   陆持垂下的双手紧握成拳,就听见女孩娇俏的笑声,“不就是钱的事情吗?这奶粉可是从西洋进口,这么一点都够你一个月的花销,好闻吗?陆持,你也让我觉得恶心。”   说完他就看见女子转身,往楼上走去。   她只穿了一件粉色睡袍,睡袍只到膝盖的位置,露出下面白皙挺直的小腿。   管家尴尬地说:“小姐只是任性了些,心肠还是好的,你不要往心里面去。”   “我知道。”陆持垂着眼帘,收敛所有的情绪,不悲不喜。   二   沈父是晚上知道这件事情的,碍着时间晚,没有直接发火,可是第二天早上,还是将沈棠教训了一顿,“我教了你这些年,就是让你钻进钱眼里看人?”   沈棠慢吞吞吃着烤得金黄的吐司面包,慢悠悠说话,“我没有,我只是想同他开些玩笑而已,你这么凶做什么?对了,陆持呢,我怎么没见到他,难不成真的将自己当成了大少爷,吃个饭都要让人三请四催了?”   沈父心里憋着一口气,想着她年纪小,不应该对她说什么重话。可是憋了半天没忍住,他将垫着的帕子扯下来,擦了擦手,“他天没亮,就去厂里和工人一起卸货,放学了也要过去,我按照工人的工资付给他。”   “怎么,我家都养着他了,帮这点小忙也要收钱吗?”   “我是想养着,可人家有骨气。只是为了让得他娘安心,才接受我的帮助,在我们家住着。可钱他却是分文没要,住宿,吃饭和上学都准备自己解决。我不过是给他提供了一个住所和一份工作,不管怎样说,他既然叫了我一声叔叔,这都是我应当做的。他不欠我们家什么,所以你给我收起你那点小性子。”   沈棠的腰背挺直立,“我没有错,他母亲的医药费不是你付的吗?拿了钱都不让人说吗?”   沈父发火了,“我希望你成为一个正直勇敢善良的人,而不是被惯成这样骄纵。你给我反思一下,你到底的做错了什么。没想清楚之前,家里的司机不会送你过去,你自己走去上学。”   走去就走去,沈棠轻微皱着眉头,将账都算在了陆持的头上。如果不是他的话,爹地怎么可能发这么大的火。   沈棠想找陆持麻烦,一连几天都没有见到人。听管家说,他每日天不亮就走,然后工作到半夜才会回来。   陆持的平时对他们这些下人的态度,每晚回来他替陆持开门,陆持都会礼貌地和他道谢,知道他腰疼,特意送了一小瓶药酒给他。人心都是肉长的,管家试着替陆持说好话。“其实陆少爷挺好……”   “我知道他好,你看,我这也不是没做什么吗?”沈棠坐在真皮沙发上捂着自己的脚后跟,说得咬牙切齿。这几日走着去上学,她的脚后跟已经被磨得见了血,她又是傲的,不肯低头,自然越发痛恨起陆持来。   晚上她连续喝了几杯咖啡,强撑着没睡,就是为了等陆持回来。半夜十一点多,她才听见一点动静,算准时间之后,她才慢慢走下楼。   陆持住的原本是客房,后来家里佣人多了,改成了佣人的房间,陆持来了之后就住下来。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除了床,书桌和柜子之外,再也没有其余的摆设。房间收拾得很是整洁,床上铺得被子连一丝褶皱也没有。房间里没人,倒是浴室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沈棠今日是非要逮住陆持,有些嫌弃地看了眼木椅子之后,大大方方地在床上坐下了。   陆持不知道屋子里有人,出来时候身上只穿着一件长裤,裤腰松松垮垮地挂在小腹上,上面是整整齐齐的八块肌肉。他拿着毛巾擦头发,手臂上覆着一层肌肉。见到房间里有人,他的动作停顿了下,直接扯过旁边的衣服的给自己套上,一张脸冷到了极致,“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啊。”沈棠站起来,一双风眼微眯,“你对待恩人的女儿就是这个态度吗?”   陆持定定看着她,然后上前一步,直接攥着她的手腕往外面拖。   沈棠着急了,她今日是过来找他麻烦的,要是出去了还找什么麻烦。大手攥得她生疼,她不停地挣扎,眼见着要被人拖出去之时,她忽然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你若是再碰我一下,我便出去说你想要□□我。”   陆持的动作顿时停下来了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她时的目光有些危险,像是恶狼盯上了自己食物。   沈棠无端地感觉到一种压迫,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给自己壮胆子,“你最好听话一点,不然的话我直接让我爹地将你赶出去……”   “你知道什么是强。暴吗?”   “什么?”   沈棠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却被人狠狠抵到墙上。陆持的手带着一层薄茧,直接滑过她的大腿,然后强势地架起她的腿盘踞在他的腰上。他往下压了压,一团炙热便抵在她的小腹间,“这才叫强。暴。”   “你……你!”沈棠小脸通红,猛得推开他,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巴掌的,“穷人就是穷人,一点教养也没有!”   “所以别来招惹我。”陆持低着头看她,脸上的红印触目惊心。   他木着一张脸,也没有什么表情,“下次就不止是这样了,沈棠,我是说真的。” 第118章 民国脑洞篇(下)   三   那晚陆持阴鸷的眼神确确实实将沈棠给吓到了, 几日躲着不肯出去见人, 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想到抵着在小腹间的炙热。   他怎么能够, 怎么敢这个样子对她!沈棠想想便觉得气恼,一张脸浮起艳红色。   “你这几日怎么了,见你都魂不守舍的?”杨生走过她面前, 在她的面前放了一瓶鲜奶, “马上就是你的生日了,可想好要怎么办?”   “和往年一样吧,我都烦了, 那些大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不过是想找个借口,和我爹地攀交情,怪没有意思的。”沈棠将瓶子贴在自己的脸上, 瓶子冰冰凉凉,倒是将心里的躁动压下去一些。   杨生见她色泽红艳的唇瓣晃了晃神,撇开眼睛, “不如几年在我家酒店办一场,不请旁人, 就我们学校的这些人。”   “我嫌弃麻烦。”   “不用你动手的,你只需要负责那天美美地出现, 然后震惊四座就行。”   见他这样说,沈棠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他们本就是一起长大的,关系比旁人要好许多, 彼此之间都没有什么秘密。当初沈棠带着小金库去找陆持,还是杨生给出的主意。   “你到时候把账单送去给我爹地就行。”   “好。”杨生应了声,要离开的时候,不经意问了一声:“我听说陆持现在住到你家里去了,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杨生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下意识地不想将真话说出来,摇了摇头,“没有的事情,你听谁胡说了。”   “就是问问。”杨生摆摆手,“上次你不是说陆持欺负你了吗?这次生日宴会我们也请他过来,给你找回场子来。”   四   杨生说要给她办一个生日宴会,就当真准备了。沈棠穿着空运过来的小洋装,笔直的腿用粉色的蕾丝缎带交叉缠绕到脚腕,脚下蹬着一双亮粉色的小皮鞋。这种谁穿都显得有几分土气的颜色,穿在她的身上却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反而衬托得她像不谙世事的公主。   她这几日都没有遇到陆持,托着腮坐在一旁,眼神却不断往门口的方向看。   杨生走过来,递给她一个盒子。盒子的表面用金箔贴了海棠花,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这是什么?”沈棠一边问,一边伸手打开,里面是一条粉钻项链。粉钻被切割成星状,外面围着一圈细钻,光是看着便让人挪不开眼。   在场的人非富即贵,可仍旧为杨生的大手笔惊讶,笑着调侃,“你这是把老婆本都拿出来了吗?”   沈棠直觉得尴尬,这样的礼未免太贵重了些,她推脱着:“不要,不然等你生日时,我都不知道拿什么来还你。”   杨生挑着眉,从她手里将项链拿过来,走到她伸手,亲自给她带上,“我送你的东西什么时候让你还过了?你不是说喜欢粉色的星星吗?以后你就能天天戴着了。”   周围的爆发出一阵怪笑声,冰凉的坠子碰在锁骨上,沈棠觉得犹如千金之重,可这时候再反驳的话,也太不给人面子。   这时候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男子的身影,他穿了一件深蓝色的长衫,站在那里如同一颗昂扬向上生长的孤松,清俊挺拔,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杨生坐在沈棠椅子的扶手上,一只手撑着椅背,像是将沈棠整个人都揽在怀里,侵略的意为十足。他看了眼陆持,笑着问:“给你送请帖的人没告诉你么?今天来的人都要穿正装。”   说着他忽然拍了一下自己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抱歉地说:“我忘记了你家条件不好,买不起正装。你瞧我这脑子,早知道在一开始的时候,就给你送去一套了。不过这酒店里有一套我的旧衣服,你要不然就穿那个吧。”   众人哄笑着,看向陆持的目光皆有几分轻视。   沈棠觉得杨生说这样的话太过分了些,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解围时,忽然对上了陆持的视线。明明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仍旧能够看清隐藏在陆持眸子里每一丝情绪的变化,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在失望。   他有什么好嘲讽的,沈棠顿时火气就上来了,说的话也不经过大脑过滤,“让你去换衣服就换衣服,这里有不少的好东西你见都没有见过,今天你敞开了肚皮放心吃。不然等以后可就没有这样的机会。”   “不必了。”陆持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走上前将一个小盒子放在桌子上一角,淡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之后就转身离开。   杨生直觉得被人甩了脸子,骂了几句之后,拿过陆持放在桌面上的盒子。盒子用粉色的星星纸包着,他没多想,直接得拆开来。里面放着一条手链,缀着一个粉色的水晶,也没有个牌子,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地摊货。   他嗤笑一声,正要扔掉的时候,被沈棠一把夺过去。   “你不会真要戴这种东西吧,真要是喜欢,改天哥哥送你一条更好看的。”   “谁说我要戴了,我只是拿着以后羞辱他,送不起东西就不用送,这么破的东西让我怎么戴出去。”沈棠的目光有些躲闪。   五   沈棠虽然这样说,看着手链半天,发现陆持还是有些审美的,挑选的手链还挺好看。她也没有多想,回去的时候直接将手链的挂在自己手上。陆持送自己这么的一条手链,按照礼节来说,她也应当同他说一声谢谢,在洗过澡之后,她便来了的陆持的房间等着。   今日她是寿星,也被灌着喝了几口酒,脑子晕晕乎乎,还没有等到人回来,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陆持一回来就看到这副画面,女子穿着一件粉色的睡裙睡倒在的他床上,长及腰间的乌发散开来,衬得人越发不谙世事。她脸上仍带着几分醉酒的潮红,樱粉色的唇瓣微张,飘出一句不知名的咕哝声,右手抱住自己侧过身子去。   因为这样的举动,她的裙摆往上卷了几寸,一双笔直嫩白的腿便毫无遮掩地暴露出来,阴影处甚至能见到内衣的边缘,纯白的,上面印着草莓的图案。   她似乎是偏好这种幼齿的东西,当然,她的年纪也不算是大,脸上还带着没有消退的婴儿肥,生气时两颊鼓胀着,像是一只河豚。可年纪再怎么不大,也到了知事的年纪,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的到一个男子的房间来算是怎么回事?   陆持嗤笑一声,直接走过去,在她的脸上拍了两下,“醒醒,回去。”   “我不,你让我再睡一会。”沈棠只当还在自己的房间,觉得今日的王妈格外烦躁,然后在床上滚了几圈,抱着枕头又睡了过去。   陆持直接上前去要拉她的手,将人拽起来之后,才发现手上异样的触感。他低头看了看,赫然是自己送的手链,眸色又黑了一层。   被人这样直接拽起来,很难有不清醒的,沈棠回归了几分神智,见陆持盯着她的手腕瞧。将自己的手腕又举高了几分,她笑眯眯地问:“我戴着好看吗?”   “你现在醒着,该回去了。”陆持避开这个问题。   “去哪?陆持,你忘记了吗,这整个宅子都是我的,我愿意在什么地方就在什么地方,你管得着吗?”   陆持看着她,深黑的眸子里面酝酿着风暴,天人挣扎之后,又归于平静,声音依旧是清清冷冷的了,“那我出去,你先在这里休息的好了。”   他转身就离开,谁知道后背上突然贴过来一具温软的躯体。来人似乎是怕自己的掉下去,像是爬树一般,嫩白的腿勾着他的大腿,然后是腰,慢慢往上挪动着。细软就直接贴在他背上摩擦,他浑身都僵硬起来。而后耳边有呼出的热气,有酒味,但是更多的则是一种奶香味。   “陆持,你其实喜欢我的。”   女孩说着,话语里全是笃定,甚至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洋洋得意。   他忽然想笑,没有能够笑出来,唇瓣就被人堵上了。   像是小猫的轻舔,伸出粉嫩的舌尖在唇角舔舐,没有任何技巧的,却让人无端起了一身的火。   他直接将人扔在了床上,沈棠也不气恼,双手撑着身子微微后仰,发梢就在被面上摩擦飘荡。   她说:“陆持,既然你欠了我家的这么多钱,不如就好好侍候我怎么样。”   “你想怎么样?”   沈棠也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她也没多少的经验,只记得杨生曾经养过一个女孩子,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哦,对了。   她扬着美人尖,“我要包养你。”   屋子里的灯有些暗,沈棠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听到他后来说了一声“好。”   六   沈棠包养了陆持,很荒唐,隔天酒醒之后,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件事情是真的。   可她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恼怒,而是一种类似于果然如此的怪异感觉。实在不怪她,实在是陆持的长相全都长在她的审美上。见色起意之后她在床上翻滚了几圈,忍不住咧着嘴笑出声来,昨天的自己做的可真是漂亮啊。   可是包养要做什么事情呢?沈棠头一次当金主,也没有一个主意,最后决定向杨生取经。她问杨生都对他养的女孩子做了些的什么的时候,杨生的表情有些怪异,对她说:“我同她之间没什么,不过是一种消遣。你若是不喜欢的话,我便让人将她送走,我保证以后没有这样的事情。”   沈棠干笑了两声,心中总有些怪异,“不必了,我只是问问而已,你不要想多了。”   后来还是他们两个人都认识的一个朋友告诉她,“杨生对那个小狐狸精可好着呢,天天送这个送那个的,还带出去玩了不少次。听说呀,他们早就那个了?”   沈棠一惊,“他们之间真的那个了?”这当金主也当得太憋屈了吧?   “不然为什么要包养她。”朋友笑了一声,摸了摸她的脑袋,“听说杨生包养的人和你长得有点像,你可长点心吧。”   朋友原本是想提醒她,管好杨生,别让一个代替品真的上位,将原主给挤下去了。沈棠则是理解成,杨生对她有非分之想,让她远离一些。   这样的事情确实有些膈应,沈棠想找个机会和杨生说清楚,但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怎么当好一个金主大人。   七   沈棠显然是花了一番心思,放学后就直接去了做发型的地方,做了造型之后又去上面的商场买一身衣裳。她穿惯了西洋的大摆裙,今天耳根子软,被忽悠着买了一身旗袍,曲线完全被勾勒出来。   收拾好了之后,她便一个人去了做工的地方等陆持。夜里天气凉,她今日穿得又单薄,早就被冻得不行,偏偏又是爱美的,不肯穿旧衣服。她就这样穿着的圆头的小皮鞋在外面站了几个小时,足尖都有点发麻了,陆持才出来。   见到人之后,她的眼神立即亮了起来,远远地就朝着人招手,“陆持!”   陆持见到她这样,眉间有个小小的“川”字,立即走过去,话里面有些不耐,“你过来干什么?”   沈棠一整天的好心情就因为这么一句话全没了,她耷着一个脑袋,转而想起她现在已经是他的金主,顿时理直气壮起来,“我来找你啊,你别忘记了,你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讨好我。”   “嗯。”陆持敷衍地应了声,看见她手里的袋子,直接拿过来将里面的衣服拿出来给她穿上,言简意赅,“这里乱,以后别过来。”   沈棠眼睛转了转,问他:“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陆持只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拽着她往前面走。   沈棠的手冰得像石头一样,走了几步路上,身上还没有热乎过来。路过一个小摊子的时候,陆持给她买了一碗甜酒酿。她还是头一次坐在这么简陋的地方吃东西,看着青瓷碗缺的那一道口子,半天没能够下得去嘴,只是眼巴巴地捧着碗的边缘。   陆持的眼底滑过一丝暗淡,很快又恢复正常,拿过她手里的碗自己喝了一口。他吃东西很斯文,没有什么多余的声音,喉结上下滚动着,只有轻微的吞咽声。   沈棠看了半天,莫名觉得身体内有股躁动,小声问:“好喝吗?”   “嗯。”陆持慢吞吞应了声。   沈棠鬼使神差地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瓣,很甜,有桂花的香气,味道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接受。   “你在做什么?”   “履行金主的义务。”沈棠回答得近乎理所当然。   她眼睛很好看,是典型的风眼,内弯外翘,看着人时,似乎有千言万语藏在里头。陆持能够在她眼中看见自己的身影,只有他一个人。   他忽然笑了,冷峻的眉眼间含着几分笑意,转而也亲了过去。   这可不同于之前的浅尝辄止,而是更伸出的纠缠。沈棠想自己一定是喝了假甜汤,不然为什么脑子晕晕乎乎。   被放开时,她的两颊是红彤彤的,也学着问他。   “你在做什么?”   “履行被包养的职责。”   沈棠:……   回去的时候,沈棠有些脚疼,小皮鞋将脚后跟磨红了一片,她闹着要让陆持背她回去。   她趴在男人宽阔的背上,能够近距离地闻到陆持身上的味道,有汗味,但是更多的是一种类似于草木的清香,很淡,却莫名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她莫名就想到了那个亲吻,戳了戳陆持的肩膀小声说:“其实你是喜欢我的吧。”   陆持没有理会她,一路沉默地将她背了回去。   摇摇晃晃,她差点就直接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间,她似乎听见男人“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听不真切,清风朗月之下,像是一场幻听。   幻听也没什么关系,沈棠亲昵地在男人的肩膀上蹭了蹭,反正他们的时间还很长,她是他的金主,这个男人迟早会是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就问一句,我是不是甜文写手!预收文《你亲亲我呀》差不多就是这种风格,求一个预收呀,暑假开文。   推荐基友《王府美人》by深碧色,我和她文风很像,(有点不要脸),欢迎去戳她   宁王府来了个妖妖娆娆的美人,柳眉杏眼,体态风流。   众人议论纷纷:   “狐媚模样,不正经。”   “相貌倒是像丹宁县主,可身份云泥之别,凭什么入王爷的眼?”   “不过是个玩物罢了。”   姜南云恍若未闻,有钱有势,谁管什么真爱不真爱?更何况,宁王长得也好,稳赚不亏。   等到宁王成了新帝,她从王府美人成了一朝皇后,姜南云有点懵——说好的是替身、是玩物呢?   新帝:这话朕没说过。 第119章 盛礼和巧巧   盛礼要成亲了, 新娘子不是巧巧, 是盛家定下来的丞相的义女。   巧巧听环翠在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正在抄写佛经, 闻言头都没抬起一下,“主子们的事情,哪里是我们能够谈论的。”   她虽然这样说, 心里却是不大信, 她在盛礼身边呆了这么长时间,从来就没有见过什么丞相的义女。按照他那样无拘无束的性子,怎么肯和一个没有见过面的女人在一起?   环翠吊着眼睛看她, 话里面有几分讥讽,“人家和我们可是不一样,地位尊崇,和二少爷是郎才女貌, 天生的一对。我们下人啊,就应该恪守自己的本分,不该去想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没有指名道姓, 话里话外全都是奚落。本来一个院子里的都是丫鬟,都是侍奉主子的, 谁还能比谁高贵了去。可巧巧不同,二爷宠她, 做什么事情都将她带上,及笄的时候出手也大方,送了一套南海的粉珠。   那珍珠都有人的眼珠子大, 叫她们这群人羡慕得啊,做梦都在想着,什么时候叫自己碰上这么一个主子。   环翠见巧巧一副淡定的样子,心里就来气,故意走过去问:“巧巧,你跟了二爷这些年,二爷对你这样好,就没有说些什么?”   “说什么。”   “说什么呀。”环翠刻意将声音拉长了,然后猛然补上一句,“说让你当妾呗。”   晋国的男子没有纳妾的说法,为妾者都是下贱的狐媚子,走出去都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巧巧手一抖,宣纸上出现了一大块墨迹,她面无表情地将纸张扯下来,窝成一个团子扔出去。纸团不偏不倚刚好擦着环翠的裙子,未干墨水在裙子上划了一道痕。   环翠顿时气得条跳脚,“你什么意思,戳中了你的痛处是不是,整天讨好二爷,二爷当真能看上你这种矮子不成!”   “那又能看上你了?”巧巧一张脸拉下来,如同在看跳梁小丑一般,“二爷高兴我在他身边侍候,那是我的本事。你若是不服气,只管将话在二爷面前说一遍,眼巴巴地来奚落我做什么。”   巧巧绕过她,往外面走,忽然想到什么,步子一顿,偏头说:“我今日再教你一句,做奴才的把心思放正了,有些东西你嫉妒不来,不是你的永远不是你的。”   环翠面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巧巧的内心远没有看上去的那样平静。她喜欢二爷,这几乎是府里都知道的事情,二爷也一向对她好。他这么多年未娶妻生子,有人说是二爷专门等着她。她听说后虽将人训斥一番,可心里生出隐秘的欢喜,她也想嫁给二爷,同他共度余生。   可为什么现在二爷就要丢下她,和其他的女人在一起呢?她甚至连问都不敢问,也没有资格和立场去指责,她只是他捡来的一个小丫鬟,养了她这么多年,她应该是要感激的。   没资格吃的醋最酸,巧巧想,现在嫉妒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她不想做同人争抢夫君的女人。若是有一天,二爷真的成亲了,她就会安安静静的离开。   盛礼满面喜色地走了进来,见桌子上摆着许多菜,菜色丰富,许多都是小厨房里不常做的东西的,他当是巧巧心情好,特意问了一声,“最近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怎么突然做了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也过来尝尝。”   巧巧没有推脱,在旁边坐下之后给两个人都倒上一杯酒。盛礼问着酒香,微微眯起眼睛,有几分享受,“绍兴的女儿红,最起码有三十个年头了,是御史大夫送过来的那坛子?这酒水可烈着呢,你不许多喝。”   “巧巧高兴。”巧巧喝得急,嘴角都流下来些,她右手拿着酒杯,手腕自然下垂,露出一截小臂来,脆生生的,像是洗干净的嫩藕。   左不过都是在府上,出不了什么事情,盛礼也由着她,“为了什么事情高兴?”   “因为二爷要成亲了。”巧巧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你都知道了?”盛礼顿时乐了。   他花费了一番功夫同丞相家攀上交情,算来算去让人答应认下巧巧做义女,不日之后便会同他成亲。以前那个在跟前的小姑娘啊,现在已经长大了,且越来越好看,美艳得不可方物,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人给娶回家了。   “我还想着过段时间再告诉你呢。”盛礼温柔地摸了的摸她的头顶,允诺着:“以后我会对你很好的。”   以后对她很好,是想要将她当成一个妾室吗?巧巧心上觉得难受,她不想做妾室,不想和别人分享少爷。   借酒消愁未必是真的,可古往今来也不知道忽悠了多少人。在巧巧有意的撩拨下,两个人都喝得醉醺醺的。盛礼多少还有几分理智,将她送回房间,要离开的时候,女子忽然抓住他的手。   她的声音细细小小的,眼里却含着坚定,“二爷,你要我吧。”   盛礼头脑中一名叫做理智的墙轰然倒塌,他错愕的看着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巧巧点点头,伸手去搂住他的脖子。他们身高的差异很是明显,她几乎是挂在他身上,软声说:“我喜欢二爷,想让二爷要我。”   “谁教你这些的!”盛礼说的有几分咬牙切齿,还没有等人开口说话,就抢忙吻上人的唇,将她压倒在床榻之上。   炙热的呼吸遍布身体的每一处,交颈相卧,堪堪在抵进去的刹那间,他恢复了几分清明,停下来。他们快要成亲了,他虽不在乎那些礼节,可也想着巧巧的名声,若是此刻要了她,日后别人不知道要在背后怎么说道。再者说,他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要了她,也太过委屈她。   脑子里面将事情都过一遍,他还是抽身离开。   察觉到他的动作,巧巧抬起头疑惑地“嗯”了一声,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温热的眼泪就这样下来了。她轻声问:“二爷,不喜欢吗?”   “不是时候。”盛礼没有想太多,他现在正是难受的时候,急待发泄出来。他看着女子几乎要将自己的脸埋进被子里,没好意思让人帮忙,有些憋屈地自力更生着。   等结束之后,他收拾好自己,在巧巧的脸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柔声说“你先好好睡吧,等明日我再来看你。”   “嗯。”巧巧应了声。   盛礼当时没有注意到,等第二天看见空荡荡的房间时,他仍旧有些回不过神。巧巧居然离开了,就因为昨日他没有要她?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给气笑了,转身出去找人一打听,将所有的事情明白的七七八八。他直接将环翠赶出府,又认命地带上人,准备将某个不听话的小姑娘给抓回来。   他本就是做生意的,认识的朋友遍布五湖四海,又因为家里的权势,和朝廷的人有些交情。原本他想着将人偷偷带回来,他私下里将人教训一顿,事情也就这么算了。哪知道巧巧跟了他这么多年,对他找人的法子一清二楚,他连人的一个影子都没有看见。   最后没了法子,请了旁人帮忙。中间有人知道他和巧巧要成亲的事情,笑话他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他算是在朋友的圈子里狠狠出了一回丑。   可也是有效果的,很快就有人告诉他巧巧的下落。为了躲开他,那个小丫头也是下了血本,跑到一个人烟稀少的大山里。   他很快就带人找过去,一路上都想着,若是找到人了,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一番,让她知道自己是真的生气了。可是真的看见人了,他完全忘记发生什么事情,只想将这失而复得的人抱在怀里。   他的巧巧,终于又回来了。   巧巧见到他,慌乱之余难免有些心虚,下意识地转身离开,却被男人两三步追上来。   看着男人阴沉着一张脸,像是要吃人的样子,她心肝都发颤,怯懦地唤了一声,“二爷。”   男人的脸色没有丝毫的缓和,声音都快掉出冰渣子,“等回去了,我们再好好算账。”   “我不……”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男人狠狠地瞪了一眼。男人不由分说地将她抗在肩膀上,阔步流星地往外面走。   巧巧最后还是被带了回去,第一个来见她的,却是大少奶奶。大少爷走了仕途,将来是要继承家业,大少奶奶也必须跟在夫人后面,和各位官家夫人交际。因此,大少奶奶虽然性子温和,她总是有几分怯怕。   “你和二弟是闹别扭了吗?若是他欺负你了,日后只管和我或者和娘说,我们定是会帮你做主的。”大少奶奶仍旧是笑着,“可不能再这样,不说婚事重新操办要花多少的代价,就是这一声不吭地走了,多让人着急。这些天,二弟为了找你,能用的关系都用上了,稍微有点动静就往外面赶,人都瘦了不少。”   旁的巧巧都没怎么听清楚,只听她说了“成亲”两个字,反问着:“二爷不是要同丞相的义女成亲吗?”   “你是听谁说的?”大少奶奶转念一想,知道其中的原由,瞬间哭笑不得起来,向巧巧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一遍。   巧巧这才知道自己究竟闹出了怎样的乌龙,头低下去都抬不起来。若是当时她能稍微问上一句,能对二爷再信任一些,都不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   大少奶奶见事情解释得差不多,自己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临走的时候,她交代巧巧,“娘为了这件事情发了老大的火,二弟还在那边赔罪呢。既然你已经回来了,过两天还是亲自过去一趟,将事情解释清楚。”   “我知道,多谢大少奶奶提醒。”巧巧回话,心里存着感激。   她弄明白所有事情之后,满心都是愧疚,想等着二爷回来之后,亲自向他赔罪。可是她一连等了两天,都没有见到二爷的身影,心里就明白,二爷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故意在晾着她呢。   这件事情明明白白是自己错了,巧巧想了一下午,最后做了一桌子饭菜,亲自去书房找二爷。   她真是选了个好时候,盛礼刚好在书房里。他看见小姑娘过来,哼了一声没有理她,而是装模做样地拿起一本书过来看。   可他的心思半分没有落在书上,眼角的余光注意着小姑娘的一举一动。   巧巧也不敢说话,老实摆好了饭菜后,轻步走到男人身边站立,手指不停地搅衣服的下摆,有几分心虚,“二爷,巧巧做了几道你喜欢的菜,你尝尝看。”   “不敢,我怕吃完之后,人又开始不见了。”盛礼闲闲地说,心里也存折一口气,背过身子去,只留个小姑娘一个背影。   屋子里安静得很,半天也没有听见什么动静。盛礼正觉得奇怪,转过头看了一眼,就看见小姑娘低着头,眼泪不停地往下面落。   一瞬间,他就心软了。他有些痛恨自己的没有原则,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原谅她。后来想想,两个人是以后要共度一生的人,计较这么多也没有什么意思。   没有纠结多一会,他就将人抱在怀里,“你又哭什么,我都没有找你算账呢。”   “是巧巧不好,巧巧不该怀疑二爷的。”   “当然是你不好。”盛礼狠狠地咬上她的唇,带有些惩罚意味在女子娇嫩的唇瓣上肆虐。将心里的火全都发出来之后,又变成了温柔的亲吻。   他问:“你以后还敢走吗?”   巧巧红着脸,“不会了,巧巧会一直陪在二爷的身边。” 第120章 盛承泽和左初瑜   “这是和离的文书, 你看看, 若是有问题,你直接去左家找我父亲便成。”左初瑜将文书放在桌子上, 推过去。   盛承泽整个身子都僵硬了,半天才回过神,没有接话, 而是说:“你饿了没, 厨房里刚炖了燕窝,我去帮你看看,你等会先吃一点点垫垫肚子, 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再让他们做。”   “不用了,左家来了人,等会就接我回去。”左初瑜撑着桌子站起来,她如今已有六个月的身孕, 肚子凸起来一大块,可是身上没有涨多少肉,看上去有些吓人。   盛承泽连忙伸手去扶她, 她摆摆手,脸上依旧没有多少的表情, “账簿前几天已经交给嬷嬷了,我只将嫁妆带走, 其余的分文未取,若是不放心,找人重新算一遍, 我不想欠着你什么。”   “就非要这样吗?我们孩子都快要出生了。”盛承泽嘴笨,只会说这么一句。他低垂着头,伸手要要去握住女子的手,像是一个落败的狼狗,满是被人抛下的委屈,“我不想和离,以后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绝对不和你还嘴。”   “没必要,从一开始我们就不应该成亲的。”左初瑜挣开他的手,“我连谁都没有错,只是不适合在一起,承泽,分开吧,这样对我们谁都好。”   “不必勉强,不要挽留。”这是左初瑜走之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盛承泽愣愣地看着摆在桌面上的文书,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不断安慰自己,这本就是他强求来的缘分,留不住了就留不住了,没有必要难受,过于作践自己。   安慰了半天,他反而是更加难过了。   他和左初瑜的开始有些戏剧,他参加宴会喝了些酒,听着身边的人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顿时觉得无聊,就找了一处偏僻的院子休息。   可偏僻的地方不止他一个人惦记着,很快身边就响起了一男一女的交谈声,什么好哥哥好妹妹乱叫了一通,直叫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转身就离开。   谁晓得转角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穿着淡青色衣裙的姑娘静静站在那里,平静地透过一个空隙朝着里面看。   他顿时觉得好笑,这人难不成有什么偷窥欲不成?他起了捉弄的心思,走过去轻咳了两声,花花公子的架势十足,“怎么,羡慕别人这样吗?要不要自己也试试。”   女子淡淡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接着说:“你知道这里面的人是谁吗?”   “谁?”盛承泽摸不着头脑。   “我表妹和我定过亲的男人。”   一瓢狗血兜头浇下,盛承泽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说不出话来。左初瑜见他一副吞了虫子的表情,不知怎么就的笑了出来,“我在说笑而已,不必当真。”   她笑起来很好看,像是三月里开得正好的桃花,极为美艳,同她略西显的寡淡的长相一点也不符合。   后来他专门找人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她叫左初瑜,晋江城中第一才女,又生得好看。只可惜呀,她性子过于冷淡,又早早同青梅竹马的宋家大公子定了亲,所以啊,被讨论的次数没有那样高。   原来她真的是定了亲的,盛承泽听后便想起那天撞破别人奸情的事情。这么久都没有听说退婚的事情,他想,左初瑜怕是爱惨了这宋家大公子。这本同他没有多少关系,可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些不快活,去军营呆了一个多月。   出来时听说宋左两家的亲事吹了,原因也相当戏剧,宋夫人和左夫人带着左初瑜出去选首饰时,恰好撞见了宋家的大公子与人幽会。左夫人怒不可揭,左姑娘哭着跑了回去,隔天左家的人就去退亲,行事利落,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盛承泽听说这件事情,哼起了小曲。   这个时代,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退亲对女孩的名声都不好。过段时间就传出风声,说那宋家大公子和别人是真心相爱,和左家小姐定亲,不过是碍于两家的情份。那左家的小姐又是性子冷,哪里比得上别人的温情小意。众说纷纭,愣是将原本的受害者说成了加害者。   有人说,没了宋家这门姻亲,左家小姐再也难嫁给这样好的人家。   他听了心里都是火,一时冲动就到左家将左初瑜叫出来,“你要成亲吗?你觉得我怎么样?”   话语的简单粗暴,若是换成了别的姑娘,只怕叫人过来将他打一顿都是轻的。而左初瑜只是看着他,问了一声:“你是说真的吗?”   心脏跳动的速度陡然加快,他莫名红了脸,“是认真的。”   “好。”   左初瑜这一个字直接将两个人绑在一起,后面就是一场盛大的婚礼,两个只见过两面的人在一夜之间成了这个世上最亲密的人。可从一开始的激动和新鲜走出来后,两个人之间的矛盾也开始暴露出来。   没有什么原则性的大问题,就是生活的一些小摩擦。比如左初瑜喜静,想要一个人独处,他却天生向往自由,恨不得就在马背上度过,又比如左初瑜喜欢将事情安排地妥妥当当,不喜欢任何意外,他却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原本不起眼的事情在生活的积累中,会消耗掉所有的耐心和爱意,于是左初瑜提出和离。当看见文书的那一刻,他甚至会有种诡异的“果然如此”的感觉。   一连在屋子里呆上几日,每次他都会有种错觉,初瑜还没有走。只要他开口说话了,过会女子便会慢悠悠地应声,问他想要什么。可现在不会有人应声了,留给他的只是一屋子的死寂。   到最后,他自己先受不住了,洗漱一番之后,就直接去了左家。因为身份的便利,也没有人敢拦着他,他顺顺利利地走了进去。可他见到的不是左初瑜,而是左初瑜的父母双亲。   他对这两位长辈很是尊重,先是问了声好,然后就开始问:“初瑜在什么地方,我想见见她。”   左大人说:“真是不凑巧,她早上刚刚出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怕是叫二皇子白跑一趟了。”   这话不知是真还是假,盛承泽被磨得没有脾气,老老实实在椅子上坐下来,“那我先等等她。”   左大人和左夫人也任由他去,让人招呼好之后,自己就开始忙着自己的事情,将他当成了透明人一般。盛承泽在这里干等了一天,也没有等到人,晚上的时候,就灰溜溜地回去了。   左家的人全都松了一口气,谁知道第二日的早上,盛承泽又上门来。碍着他的身份,众人又不好直接将他赶出去。连续几日之后,倒是左大人先受不住了,开口说:“老臣也欢迎二皇子登门拜访,但是府中下人粗鄙,恐冲撞了您。二皇子若是有事不妨直接说出来,老臣能够做到的,一定万死不辞。”   若是没有什么事情,你就直接回去。藏在后头的话左大人没说,盛承泽也能够听出来。   说实在的,就这样赖在别人府上不走,盛承泽自己都觉得尴尬。可是这样是唯一能够见到左初瑜的方式,他也顾不上许多,“我只想见见初瑜,同她将话说清楚。”   “要是老臣没有记错,小女已与您和离,从此两不相干,二皇子又何必多此一举?”左大人对这个女婿本就是不太满意,当初若不是自己的女儿一口咬定要和二皇子成亲,他决计不肯同意这门亲事。   不是说盛承泽不好,而是他现在也没有个定性,还像是个孩子一样,做事没有个章法,承担不起一个家庭的责任来。果然,自己的女儿怀着身孕一个人孤零零的回来了,同他们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同盛承泽和离了。”   左大人是个爱女儿的,见状岂不是心酸。就算他女儿有不是的地方,可她还怀着身孕,盛承泽是怎么敢让她一个人回来的?这几乎是扎在左大人喉咙间的一根鱼刺,吞吐不得。   “我没有同意和离。”盛承泽低着头,念着:“我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做错了,我想问问她。只要错了,我就开始改,以后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件事情我管不着,二皇子可以亲自同她说。府上实在无招待的精力,望二皇子日后不要上门来打扰了。”左大人拂袖离去。   盛承泽第二日过来时,左府已经是大门紧闭。他是个犟脾气的,在左府的门口晃悠了几日,实在见不着人了,才肯离开。   他这次倒是学了一个聪明,留下了不少暗线,只要见到左初瑜出门,就立马有人来通知他。   或许是见没有人在附近转悠,左家的人也渐渐放下心来,三日之后,就有探子过来禀报,说见到左初瑜出门了。   他立即将自己收拾干净,换上一身整洁的衣服之后,才赶过去。等见到女子的背影之后,他又发觉自己根本不敢上前,他怕她根本不理会他,更怕她冷眼看着他,问他过来干什么。   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二皇子,现在也对着自己喜欢的人瞻前顾后,小心翼翼,若是放在几年之前,说出去都是没人愿意相信。   他就远远地看着,然后发现左初瑜比印象中瘦了许多,肚子高高凸起,他看着都害怕,生怕她肚子上的那点肉将她的身子都压垮了。   许是他的目光过于炙热,身边的丫鬟察觉到后面有人跟着,连忙和自家姑娘说:“二皇子在后面跟着呢,看样子也跟了挺长时间,要不要将他给请过来。”   “让他跟着吧,说是没有多少用处。”左初瑜正低着头看布料。再过几个月,孩子就要出生,得多备上一些软和的布料,到时候绞了给孩子做尿布用。   她选了几匹,请人到时候送到左府,正预备给钱时,店家笑着同她说:“已经有人付过了,夫人要是喜欢,就多挑一些。”   左初瑜知道是谁给的银子,想了想之后,也没有推辞,直接带着丫鬟一起离开。   她似乎是有意在折腾盛承泽,这段时间频频外出,逛遍了晋江城里所有的店铺。每次她出去,盛承泽都在她后面跟着。他们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盛承泽却没有一次上前说话。   有日回府的时候,她突然想吃野味,便叫身边的丫鬟过去买,她则是站在路边等着。大街上的人很多,前面有一群孩子在奔跑玩闹。有小孩不小心撞过来,她如今身子重,眼看要躲闪不及时,男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将她牢牢护在怀里。   盛承泽的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瞪着眼睛去凶孩子。孩子犯了错,被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弹,撅着嘴巴快要哭出来。   左初瑜没有受伤,想着孩子顽皮,没有要追究的心思。她轻轻拍了男人的手臂,“好了,你不要吓唬他。”   几乎是一瞬间,盛承泽的气势肉眼可见地弱了下来去,肩膀微微耸着,就差在背后插个尾巴摇动起来。他讨好地笑了笑,“你没事就好,我刚刚是在同他开玩笑呢。”   左初瑜站直自己的身子,瞧着他神色有些复杂。盛承泽不好说话,往常不管她说几遍,他该不听的还是不听。有时候有些事情他明明知道做了之后,她会生气,可还是先斩后奏,然后跟在她的后面磨磨唧唧地闹着,半逼着她原谅。   他骨子里就是霸道的人,日子久了,她也累了。   她神色平静地开口,“以后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没有什么意思。”   盛承泽嘴边的笑意凝固住,对她露出一个几乎要哭出来的笑容,“我不会打扰你的,我只是想看看你。”   “可是你已经打扰到了,别让彼此太难堪了。”左初瑜淡声说,然后头也不会地离开了。   晚上的时候,左夫人过来找她,她正在做小衣裳。左夫人将她手中的衣服一把夺下来,“你陪我说一会儿话。”   左初瑜其实能猜到左夫人想些什么,她同盛承泽和离得突然,回来只是简略地说了原因。左夫人能忍到今天才过来问她,就已经在她的意料之外。   “您是想问我和他怎么了吗?”左初瑜开始理线团,拿起一个毛线勾成的线团,“就是单纯的不合适,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但是您放心,他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左夫人被这么一抢白,后面的话都有些说不出来,“我看他也在这里呆了好长时间,对你未必不是真心的。若是你们之间没有什么原则性的大矛盾,不如将事情摊开来说,能和好就和好,实在不行分开也是一件好事,现在这样拖拖拉拉的,对谁都不好。”   “我知道。”   “我看你是不知道,你明知道他在外面守着,还天天出府做什么?”   左夫人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是逼你,但是说你心里还有他的话,就应该主动去解决问题,而不是这样一直回避着。你们的年纪也都不小了,还有多长的时间让你们去蹉跎。我瞧承泽那孩子还不错,品性也不差,虽然有时候闹腾了些,可谁不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这成亲之后不比在姑娘家的时候舒坦,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磕磕绊绊正常得很,我和你爹年轻的时候也闹得厉害,现在不也就这样过了大半辈子。”   “你们两个人啊,缺的就是磨合。”左夫人如是说。   左初瑜想了一晚上,最后还是觉得,她和盛承泽的开始太过匆忙了。他们之间缺少磨合是不假,可最让她头疼的一点却不是这个,而是他们之间缺少信任。   她同宋辞最后的婚事闹得难看,可毕竟他们青梅竹马,曾经有过感情。盛承泽便抓着这点不放,总疑心自己不过是个替代品,以为她心里面一直有其他人。他曾经为了这事吃了不少醋,一次两次尚且能算作情趣,可次数多了变成了刀子,刀刀往人的心口里戳。   想了一晚上,她本身就有些烦躁,早上出门见到盛承泽时,更没有几分好脸色,“今日你别跟着我,我要去宋家小公子出世,苏桃毕竟是我表妹,我要过去看看。”   盛承泽的眼神几乎在一瞬间黯淡下去,他身子微微往前倾,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能开口,藏在衣袖下的手捏成一个拳头,最后挤出干巴巴的一句话:“你月份也重了,让身边的人好好照顾你,别太累着了。”   左家和宋苏两家早在几年前就不来往,这不过是左初瑜找的一个借口,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有其他想说的吗?”   “玩得开心?”盛承泽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任谁都能听出他话里都不情不愿。他恨不得立马将人留下来,贴着她的耳朵念叨,“去什么宋府,过两个月他们也会有孩子,保准比那姓宋的孩子好看十万八千倍。”   可是他怂,他不敢说,最后只能像一条斗败的狼狗,拉耸着一个脑袋看着她离开。   他就直接坐在左府门前的石阶上,也不去管来来往往的人投向他的怪异的眼神,脑子里面想着事情。   盛承泽不喜欢宋辞,因为他曾经是被左初瑜放在心尖上的人。他知道计较过去没什么意思,可是一想到哪些年,左初瑜可怜巴巴地喜欢这么个人渣,他还是忍不住生气。   他就这么一直坐着,从早上一直傍晚,连身形都没有移动过半分。时间被无限延长,他仿佛等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才听见马车的声音。   左初瑜见他坐在门口,像是被人遗弃的一头狼犬,神色微动,最后在丫鬟的搀扶下,缓慢走下来。   她的脚才踩在地上,面前便落下一片阴影,她还没有能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拥入怀中。   盛承泽说:“初瑜,我难受,我们和好吧,可不可以。”   他像是怕她误会什么,急匆匆说道,“我知道是我的不好,以后不管做什么事情我都提前和你商量,如果你不同意,我就不去了。我也不会去说你和宋辞之间的事情,你说什么都好。只是初瑜,别丢下我一个人行吗?我不想我一个人。”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以前也是这样说的,怎么,又要用这个来骗我不成?”左初瑜脸上没有丝毫的动容。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男人闷声说,她突然觉得脖颈间有些温热,她错愕地看过去,心中情绪复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左初瑜缓慢抬起手,抚上男人的背部,软声说:“好了,我们进去吧,门口这么多人看着呢。”   盛承泽抬起头,眼尾还有些濡湿,咧着嘴笑出来,就差在后面安一个尾巴摇动起来,“好,我们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个番外是盛礼啊,就是带沈棠去魏国,后来开了一个花会,元洲在花会上差点被花盆砸了。   这个番外是答应给某个小可爱的番外   明天可能放大婚番外,还有一个养小包子番外,小姨的番外可能放vb上   推荐基友文,《皇眷正浓》by陆菱   文案:一入宫门深似海,宫斗失败幸运重生的沈熙容决定跳出苦海。   此时她尚是豆蔻年华,美貌动京城,提亲的人踏破门槛。   这家公子温柔痴情,那家侯爷英俊挺拔……   选什么秀!她要嫁人!   万万没想到,宫中选秀之日,前世的狗皇帝夫君守在猎场等她。   狗皇帝:“为何不来选秀?”   沈熙容:“……”   我前世一定欠了这个狗皇帝很多银子。 第121章 大婚   三年间发生了不少的事情, 李大夫寻了古法, 终于将陆持的双腿治好了,但是身上的疤却没有办法去除。   守孝期一过, 陆持和沈棠的婚事便提上议程。两个人在一起不少年,虽无夫妻之名,也有夫妻之实。沈棠虽没有出去参加过几次宴会, 甚至很少在众人面前露面, 可亲近的人身边都知道她的存在。   倾喜和元洲都快七岁了,若是补办婚事的话,有些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送到别人面前让别人议论,她总觉得有些不自在。所以福亲王提出让他们赶紧操办婚事时,她第一时间选择了沉默,没有说话。   “婚事是一定要办的, 我和棠棠还年轻,许多事情也没个章法,全凭岳父做主。”   陆持直接改口称了“岳父”, 福亲王挑眉,也没有反驳, “我想着啊,将棠棠认回来, 唤作盛棠。我回去便同皇兄说,让她以公主之名,从晋国出嫁, 这样旁人也不会有什么闲言碎语。”   这样的确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只是两地之间路遥远,这样行事时间上难免会耽搁许多。如此一来,他最起码有大半年的时间见不到沈棠,可是想了想之后,立即就同意了。   他也想和棠棠拜堂成亲,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妻子。   决定好之后,沈棠便要和福亲王一起回晋国。   这也算是另一种两国之间的联姻,圣旨一下,陆持就立即着手,安排人过去迎亲。过了半年之久,才将人接到魏国来。   两家都想将亲事往大了办,所以晋国来了不少人,皇室中来了三个皇子,只有盛承泽因左初瑜还在月子中,所以没有跟过来。他人没有来,倒是给了不少的添妆。福亲王不是委屈自己女儿的,几乎给了大半个福亲王府的产业做嫁妆,再加上晋国的皇帝给了不少,各个有交往的人家也送了添妆,所以沈棠的嫁妆很是丰厚,足足有一百四十多担。   有些人家嫁女儿,讲究个虚名,每一担里放不了多少东西。可这一百四十担都是实打实的,红布一掀,别人连个手掌都插不进去。若不是顾及着礼仪制度,这一百四十担还要往上面加一些。   他们先在安延府住下,等三日之后,伯恩王府的人再正式上门迎娶。   成亲前一天,福亲王将沈棠拉到屋子里,给了她一个小盒子。沈棠打开后一看,全是银票和地契。   她原本想推脱不要,福亲王将盒子直接盖上塞给她:“老夫人走之前,原本就打算将你们的婚事办了,这是那那时候他放在我这里的,这本来就是伯恩王府的东西,我只在里面又添了些,你一起带过去。自己好好放在手里攥着,做什么事情也能有底气,日后给孩子也是好的。”   “您会怪我吗?一嫁就嫁这么远,不能够时时回去看您。”许是氛围太过悲伤,沈棠的眼眶都红了。   “你自己生活过得好就行,不必想这么多。”福亲王多是不舍,以前跟在自己后面叫爹爹的小姑娘现在也长大,即将为人妻为人母,远离自己,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这让他如何舍得。   然而又不得不舍得,她的人生自己只能陪她走这么一小段路程,她需要一个人同她相扶大老。   这是所有为人父者的心酸,他只祈求,她的人生再无风雨。   “你嫁得远,我未必能时时顾着你,你该自己注意些。你能和陆持相伴到老自然是好事,若是受了委屈也不必一直忍着,差人来说一声,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我还在,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来接你回家。”   福亲王又交代她一些琐碎的事情,到傍晚时才离去。   沈棠明明在伯恩王府生活了那么长时间,可一想到她就要嫁入伯恩王府,心里便没有来地紧张,夜里的时候也睡不安稳。   窗外忽然传来些动静,像是有人在推窗但是没有推动。沈棠听见了,披了件外袍就走了过去,轻声问:“陆持吗?”   隔着一道窗,外面传来一声“嗯”,又听见男人问:“这窗户被人封了吗?”   “爹说怕今晚有小毛贼过来,提前让人将窗户封死了的。”沈棠想想陆持憋屈的样子便觉得好笑,“没想到还真的遇到毛贼了。”   在官场上呼风唤雨的伯恩王现今被一道窗户给拦着了,他也有不少的法子将窗户打开,可最后也只是呆呆地站在窗户前,想象着里面的人的模样。   许是今夜的夜色太过于温柔,所有思念之情便倾泻出来,他说:“棠棠,我想你了。”   沈棠的胸腔间生出许多欢喜来,眉眼都温和下来,她瞧着男人投在窗上的影子,“明日你就能见到我了。”   “嗯,明日我们便成亲了。”陆持唇边漫出笑意,“棠棠,我很欢喜。”   “你先回去睡吧,等明日我再过来,娶你。”   “好。”   就这么简单的几句交谈,便让沈棠安心不少,再躺到床上时很快便睡着。   第二日天还没有亮,沈棠便被人叫起来梳妆。替她梳妆的是盛京城内有名的全福人,身材有些圆润,见到谁面上都是笑笑的,很是喜庆,各家操办喜事都喜欢找她。   在梳妆之前,她先让良辰喂沈棠吃了些东西,笑着说:“公主可要多吃一点,上了妆之后这一天都没有吃东西的机会了,这女子呀,一辈子就这么一天,一定的要漂漂亮亮的,等新郎掀开盖头一看,就将他迷住了。”   “那可不行。”岑欢在一旁接话,“平时伯恩王见到她都走不了路了,要是被迷住了,这成亲可就麻烦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沈棠的脸上都泛着一层粉色,又被人笑话了一会,而后就有人替她上妆。   沈棠的头发还没有弄好,就听见了外面的爆竹声。全福人一愣,“这么快吗?伯恩王这么着急将新娘子娶回去啊。”   “你们也别乱了手脚,外头几个舅子在拦着呢,快,快将新娘子的凤冠拿来戴上,还有绿如意,让新娘子拿在手上。”   屋子里的人一阵忙碌,好不容易收拾妥当,陆持就已经过来种种刁难闯进来。他今日穿了新郎的喜服,这样鲜艳的颜色他也是头一回穿,却意外的好看,衬得人更加英俊挺拔,一派风流。   他站在那里,眼尾微微上翘,就冲着沈棠的方向看。她穿着火红的嫁衣,嫁衣上用金线绣着大片的海棠花和凤凰,一块红盖头安静地垂下,遮掩去所有的面容。再过一会,他们即将拜堂成亲,自此之后,她是他的妻。   众人笑着,最后盛承宣将沈棠给背出去。就这么短短的一段路,他却走得异常缓慢。可再短的路,也有要走完的时候。要出门时,盛承宣同她说:“日后对自己好些,若是受了委屈只管回来,哥哥们都在呢。”   沈棠心头堵堵的,最后闷声“嗯”了一下。   出门时候,福亲王也没有交代太多,便让她出门了。   喜婆扶着她上了花轿,等轿子缓缓前进时,她才有“即将要嫁人”的恍惚感。手中的绿如意已经被握得温热,她顿时觉得紧张起来。   陆持这边并没有长辈,所以福亲王坐在首位之上,接受亲人的跪拜。   喜婆高声唱:“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送入洞房!”   众人笑闹着,拥簇将新人送入洞房。陆持今日没了平常的清冷,见谁都是笑笑的,将好心情直接挂在脸上。众人也敢和他开玩笑,见他一直站在房间里,笑着说:“新郎官,现在还没到时辰呢,您还得到外面得招待宾客呢,莫不是见到新娘子,都走不动道了。”   陆持被笑话了也不恼怒,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仍旧看着坐在床边穿着一身嫁衣的沈棠,目光中温柔地都快滴出水来。   在房间内多是女眷,见状眼中无不露出羡慕的神色来。听说伯恩王对晋国的这位的公主一见倾心,受了不少人刁难才求娶娇妻。听说晋国那边要求伯恩王不准纳妾,日后伯恩王府就只有一位王妃,这是多少女子想要却不可求的。   陆持也没有在房间里呆多久,很快又被人叫出去招待宾客。今天来有许多人是同陆持从小长大的朋友,陆持从受伤之后便而很少出来走动,这次赶着人大婚的时候,拼命给陆持灌酒。   这些人自小在风月场上呆惯了,酒量自然不浅,陆持又是来者不拒,很快便被人灌醉,走路都有些踉跄。   他最后是被人扶进来的,因为知道沈棠的身份,众人也不好一丝闹腾,将人送过来之后,就自行离开了。   沈棠以为他是真的醉了,担心他难受,正要掀开红盖头,让人送一碗解酒汤过来,手腕就被人按住了。   她看不清楚恶外面的情况,只听见男人笑意沉沉的话:“夫人,这种事情应由为夫来做。”   他刻意咬重了“夫人”两个字,那两个字往人的耳膜里钻,然后啪嗒上去,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沈棠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没有来得觉得紧张,嫩白的手指摆放在小腹前,死死地攥着衣服的下摆。   她听见脚步声渐渐远离,停顿了片刻之后,男人又走到了身边。一杆秤出现在她面前,大红的盖头被慢慢掀开,一个男子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陆持的手心也出了些汗,人生头一次紧张起来。   两人的视线碰撞在一起,他们已经有快半年的时间没有见面,就这样对视着,似乎要将对方的样子都刻在脑海中,然后相视一笑。陆持的心底一片柔软,从此之后,他再也不是孤身一人。   他象征性地将右手紧握成拳头,置于的唇边咳嗽了两声,“要不要去洗一下?”   沈棠说不出话来,在点头的瞬间,就猛然被人抱起来。她吓了一跳,连忙搂住男人的脖子,察觉到他眼里的促狭之意时,佯装恼怒地锤了锤他的肩膀,“你刚刚是在装醉吗?”   “嗯,他们今天都憋足了劲想要灌醉我,不这样的话,我未必能回来。”陆持看向沈棠的目光中有几分炙热,“今天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之夜,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我可不想被那些人给破坏掉。”   气氛一下子就炙热起来,沈棠的心脏开始失序地跳动起来,砰砰砰越来越快,像是要直接跳出。她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胸膛,红着脸“嗯”了一声。   耳旁里修建了一个沐池,从厨房引入热水,很是方便。后面发生的一切几乎是顺理成章,衣裙和金叉散落了一地,屋子里水汽弥漫,看人也不真切,只听见击打水面的声音。   沈棠的腰部被一双手牢牢握住,她被迫撑在池壁上,接受来自后方一波一波的深入,红唇轻张,断断续续地说着:“你慢些……你……慢些,我受不住……”   他们本就的的很长的时间不曾有过,闭合的娇花被逼着吞下和自己尺寸不相符的东西。这本就是困难,再加上热水的刺激,她早就已经被逼着泄了几回。而身后的陆持似乎越发兴奋,迟迟未有要泄出来的迹象。   她被逼得没了法子,只好娇声求着:“阿持……夫君,你轻些,你疼疼……疼疼棠棠。”   就这么一句话,像是要了人命的毒药,陆持浑身紧绷,尾椎骨都在发麻,掐着她的腰,快速顶弄了几下,最后再深处爆发出来。   沈棠已经软成了的一滩水,任由身上的人摆弄着。陆持只将他们的身子简单清理一下,出来时用帕子擦了擦,便这样直接将人给抱出去,放在床榻之上。   而他们的夜,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江春入旧年》求预收,点进专栏可见   苏九年命不好,给嫡姐当陪嫁丫鬟,安分做人,奈何生得越来越好看,被姐夫看中要纳为妾室。她誓死不从,嫡姐将她活捉了打死,甚至害了她的生母。   谁想到一睁眼,她就到姐姐劝她为妾时,为了保住自己的这条小命,她偷偷将目光对准了秦家的掌权人——秦三爷秦江春。   秦江春有隐疾,他不能人道,清心寡欲了很多年,突然有个姑娘撞进他怀里,红着脸笨拙地撩拨着。   他原先没什么反应,后来却觉得,唔,小姑娘身子很软,那里尤甚。   小剧场   去书院选人,秦三爷将男扮女装的苏九年带上了。苏九年凑在爷耳边,红唇张合:   “我瞧着那青衫的公子不错,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想必学问不错,还有那紫衫的公子,生得真是高,还有……”   秦江春暗自记下,晚上的时候将人往死里折腾,沉声问:“谁最好?”   苏九年红着眼睛,断断续续说:“三爷是……最好的,他们都比不上。”   窗外是残夜,江春入旧年。   外面人都说,秦夫人命好,苏九年心里知道,她不过是遇到了一个好人而已。 第122章 关于二胎   陆持和沈棠成亲三年, 两个人之前经历了那么多, 早就过了年少轻狂的时候,对现在的生活珍惜得很, 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争执,感情一如当初新婚燕尔的时候。   可上流圈子里则是在笑话陆持畏妻如虎,连一起出去喝酒都要派小厮先回去通报一声, 到了点就一定要走, 说是“夫人在家里等着,不好多留。”   闹腾的人都是同陆持一处长大的,陆持同沈棠那点子事情都知道些, 亲眼瞧着当年陆持是怎么使唤人家小姑娘,谁知道过了几年,两个人的地位完全变了,笑话着天道好轮回之后, 又起了坏心思,千方百计勾着陆持去喝花酒。   这本就是老友之间开着玩笑,没有人当真, 谁晓得真的有那种脑子不清楚的人,想要讨好陆持, 送了两个瘦马到伯恩王府。   可瘦马别说是没见着伯恩王了,就是连伯恩王妃也没见着, 还在门口时,就被刚要出门的元洲看见了。   元洲那时候已经成了世子爷,相貌继承了父母双亲所有的优点, 性子却是像陆持,冷着脸时父子俩像得十足。   他瞥了一眼,问来的小厮,“这是谁?”   小厮的陪着笑,“我家老爷说,伯恩王为社稷操劳,实在幸苦,特意送了两个丫鬟过来……”   “送回去,王府不缺人。”元洲声音有些冷,跨出去的步子顿了顿,又转回身。   小厮在后面叫住他,讪笑着:“您瞧瞧,我家大人也没有旁的意思,总得让伯恩王见见不是吗。这两个姑娘啊,都是专门□□过的,说不定王爷就……”   “今天若是谁放他们进来一步,自己去营里领罚去。”元洲瞧都不瞧他一眼,交代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就朝里面走去。   今日是休沐日,陆持在书房中处理公务,见到元洲过来还有些奇怪,“不是说约了朋友一起去骑马吗?怎么现在还在这?”   “有些学业上的知识还没有弄明白,想找人解惑。”   “什么问题。”陆持放下手里面的公文,难得正视他。   元洲这孩子的天资聪慧,更难得是的沉稳持重,无论是学业还是品行,从未让陆持和沈棠操过心,有时候甚至能帮忙照顾倾喜。   他忽然来问问题,让陆持还是有些惊讶。   “最近先生在教古籍,读到‘其身正,不令其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有些不明其意。”元洲一板一眼地说。   这句话从一开始陆持就教过他,此时说出来有些怪异。他看了元洲一眼,淡声说:“我知道了,你先同朋友一起出去吧。”   等元洲出去之后,陆持找人将今日的事情一问,便得知其中的首尾。找人将主事的人告诫一番,略施些惩罚,外面盯着的人得了风声,从此之后也不敢送人过来。   这件事情不轻不重就被揭过去,这个小小的的麻烦,沈棠还没有看见影子,就早早被父子两个人打发了。   不过沈棠和陆持之间还是发生些争执,两个闹得有些大,沈棠直接将陆持赶去书房,好几天也没有给过他一个好脸色。   起因是沈棠想要一个孩子,她错过了倾喜和元洲那几年的生长,算是为了弥补自己心中的遗憾,想要的个孩子将过往的一切弥补回来。   陆持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反对,只是在晚上的时候更加缠着她。她便以为是他也想要一个孩子,便格外配合,乖顺地任由他摆弄自己的身子。他察觉到这点,便越发孟浪,寻了本册子说是要将所有的花活都试一遍,恶意地磨她,逼着她说了许多诨话。   那段时间两个人黏糊得很,沈棠却没有怀上,就请初一过来替她瞧瞧。   初一如愿地嫁给了二三,二三跟了陆持许多年,如今成家就不再适合做暗卫。陆持将他调去虎狮营做了副将,初一也是正经的官夫人。可她在山野间散漫惯了,不习惯魏国的繁文缛节,以前没事便到伯恩王府来坐坐,要不然就是跟在李大夫后面学医术,有了孩子之后更是很少出来走动。   听完了沈棠的话,她有些诧异,说了一句,“你们夫妇两还真是奇怪,之前世子爷还找我爷爷,要避子的方子。这药效应还在,你们就算是想要孩子,也应当想调理调理。”   “陆持要了避子的方子?”   “嗯?你不知道的吗?”初一有些惊讶,自觉失言之后,面上染上了几分尴尬,后来随意找个理由便离开了。   沈棠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是这个样子,她没有能够忍住,晚上陆持回来之后,便直接问了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陆持见她面上严肃,以为是底下的人送瘦马的事情被她知道了,将手里的长衫放在木架上之后,走过去伸手抱住她,“都是底下的人在胡闹,人我可是没有见着就被打发出去,同我没什么干系。你知道的,我只心悦你一人。”   这些年他说好话的本事越发见长,往往能将沈棠撩拨地脸红心跳。   可这次却没有用,沈棠迅速抓住他话中的重点,问:“什么人被打发出去了?是送给你的女人吗?”   她明知道这件事情和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可一联想到他瞒着自己去拿避子汤,转身过来当做什么事情没发生,在□□上折腾自己,心里便越发愤怒,直接挣开他的怀抱,质问道:“你就是因为这些女人,才不愿意和我再要一个孩子吗?”   “别胡说,我压根就没有见到她们。”陆持估摸着她知道了所有的事情,继续瞒着没有任何意义,索性将话摊开来说:“我们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再要一个也没有必要。”   当年她生产的情景仍旧历历在目,有时候想到这个场面,心中都会涌起后怕来。他们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才换来现在的安宁与平稳,陆持私心不希望让她再去冒险一次。   他伸手想要去拉她,手上却落了空。   “你明明知道我想要孩子,你若是不同意,可以直接说,你就这样,特意瞒着我。”沈棠眼底有泪意,眼眶泛红。吵架吵着吵着就能哭出来,她自己都有些嫌弃自己,背过身子去,走到床边坐下不理人。   这倒真的是陆持的错。绕是过了这么多年,沈棠在□□上仍旧有些羞涩,他经常只能吃个半饱,在某些特殊的日子哄哄人,才能尽兴。他原本没想那么多,意外发现沈棠在说完要孩子之后意外配合,这才动了歪心思。   这点理由实在摆不上台面,他颇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在她身边坐下来,“这是我的错,我给你赔不是,你想怎样罚我都成。前段时间你不是说想去金陵走走吗?趁着快年底,我们带孩子一起过去,顺便将府里的应酬躲了,你也可以少操劳一些。”   “我不去。”沈棠见他凑上来,心中便觉得烦躁,伸手想要将她推开。   还没有碰到人,她的手便被人一把握住。陆持低头握着她的手,刻意用食指的关节去磨蹭她的,“那将孩子送到宫里住一段时间,倾喜老早就说想过去玩。送孩子过去之后,我们两再去金陵,顺便看看你小姨怎么样了。”   周云一直在金陵独居,沈棠写了书信,几次邀她回盛京都被婉拒了。毕竟是从小将自己养大的人,沈棠不是不挂念。但是见陆持这样推脱周旋,半分都说不到重点上,心里则更加气恼起来。   她直接将他推了出去,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你别碰我,你先去书房呆着,自己好好想想,等想清楚之后,我们再说话。”   等将人推出去之后,她直接就将面前的门给关上了。   陆持知道她正在气头上,也不敢去惹她,最后去书房睡了一夜。第二日他起了个早,去外面的珍馐楼买了是些沈棠爱吃的点心带回去,可是回去之后,丫鬟告诉他,夫人呆着小姐和少爷去了盛府。   盛府是福亲王的住宅,福亲王到底舍不得女儿,他和沈棠成亲没多久之后,便也搬到盛京来。福亲王可不是像沈棠这般好说话,陆持顿时觉得头疼起来,转身去了盛府。   福亲王正带着两个孩子练拳,元洲的动作倒还算是标准,倾喜学起来则是费力的许多,歪歪扭扭自己倒是学得认真,不停地问:“这样可以吗?这样呢?”   倾喜是第一个见到陆持的,她立即欢喜起来,要往这边走,“爹爹。”   福亲王咳嗽了两声,“还没有做完呢,继续练。”   倾喜皱着一张小脸,惨兮兮地看向陆持,她和小时候的样子变化有些大,现在模样轮廓像沈棠多些,水灵灵的风眼看过来,陆持就有些心软了。   他掩唇咳嗽了两声,福亲王偏头看了他一眼,问:“怎么,最近身体不舒服吗,李大夫刚好也在,若是有问题,让他替你把把脉。”   “不是,我是觉得孩子的练了这么久了,也要休息一会。”陆持淡声说:“我也很久没有过来陪您下盘棋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我陪您下一盘怎么样?”   福亲王自然注意到他们那点动静,转过头问两个孩子,“你们觉得累吗?”   元洲老老实实地练拳,少年清秀挺直,依旧没有多少的表情,冷声说:“不累。”已经有个人在前面做表率了,倾喜心里就算是想停下来也没个借口,跟着元洲后面做动作,闷声说:“不累。”   “你看,没人觉得累,这孩子呀,就要多锻炼一会,这身体才能健康。”福亲王站到一旁喝了口茶,才淡声同倾喜说:“你过去瞧瞧你娘亲在做什么去。”   “好。”倾喜笑眼弯弯,身上佩戴的银铃铛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牵着裙摆就往后面走。   “你也歇歇吧。”福亲王对元洲说。   元洲的动作都没有停歇,“不用,我再多练一会儿。”   福亲王的眼中滑过一丝赞赏,没有继续要求他去歇着,而是在一旁指导起来。自己的岳父没有开口,陆持也不好离开,跟在后面见了一上午元洲习武。   到了下午,福亲王又让他带着两个孩子去马场,选两匹性子温顺的马,日后请人教他们骑射。忙了一天的功夫,陆持只在晚上的时候,见了沈棠一面,也没有说上几句话,又被福亲王打发走。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陆持最后想见人,只好做起了以前的老勾当——翻窗。   他都好多年没有做过这个了,翻窗的时候还在自嘲地想,这算不算是越活越回去了。   沈棠听到了动静,有些被吓到,刚准备叫人时,看见了男人的身影又将所有的话吞了回去。   她直接背过身子,没有理他。可是没过多久,被子被掀开,她的后背贴上来一具火热的胸膛,腰间突然出现一只手。她原本不想理会,可是没多久,炙热的手便顺着散开的衣襟滑进去,手指就在小腹间打转。酥酥麻麻的感觉就从小腹间散开,她有些不自在地将自己的身子往前面挪了挪的。   陆持很快察觉到她这点小动作,嘴边漫出一声轻笑,在寂静的夜间无端生出些诱惑来,他凑到女人耳边,诱哄着:“这些天想我了没有?”   “不想,我还觉得日日见到你有些烦呢。”沈棠说得小声,多少有些言不由衷。   “烦也没有办法了,我还想烦着你一辈子呢。”陆持刻意凑到她耳边。说话时的热气全都喷洒在娇嫩的肌肤上,他能明显感觉到怀中女子发颤。   “你离得我远些,我现在还在生气呢。”沈棠往里面躲了躲,奈何身后的人一直追着不放。她几乎是贴到了床边,再往里面挪动点整个人都要掉下去。   陆持觉得好笑,强硬地板过她的身子,让她趴在自己的胸膛上,一只手放在她背后,帮她将后面压乱的头发理清,“那你什么时候不生气?我们回家再继续生气行吗?我好好侍候你。”   他说着将身子往上面顶了顶,某处的灼热便抵在沈棠的小腹间。沈棠的脸顿时就红了起来,在他腰间拧了一下,装作恶声恶气,“你脑子里就是这些事情,你哄我回去也是为了这个吧。”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身子突然软了下来,甚至凑上去去吻男人的喉结。她能感觉到男人的呼吸一瞬间变得粗重起来,而后娇声说:“你想吗?想的话,你就同意我们再要个孩子。 ”   在这种时候问他这个问题,几乎能将陆持给逼疯。这些年沈棠的性子软和许多,有时候甚至会软着声音求他,每每这样,他便什么原则都没有,几乎是有求必应,唯独在孩子的事情上,而沈棠又偏偏在这件事情上执着。   若是这个问题没有解决好,日后还有得闹腾。陆持沉声问:“就这么想要一个孩子吗?”   “想的。”沈棠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上,嫩白的手指不停地点动着。她难免想起过去的事情来,声音微哑,“我想要一个孩子,这次我不会再错过她的成长,会一直一直陪着她一起。”   那几年的时间里,所有人都过得不如意,她现在提起,陆持的心上也有些难受。他抓着她放在胸前的手,有些紧张,“你身子本来就不好,未必经得了妊娠的痛苦,我不想你那么难受。”   “李大夫和初一都在呢,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沈棠反手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握。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能够听见他略微失序的心跳声,“我说过了要一直陪着你的,就不会让自己出事。”   “阿持,我是真的再想要一个孩子。”   陆持最后还是松了口,“等过几日让初一替你瞧瞧,若是她说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就要一个吧。”   “好。”沈棠凑过去亲了他的唇,轻声说:“你亲亲我,我喜欢你亲亲我。”   他们之间几日都不曾有过,这句话无疑就是在烈火上浇上一桶油,所有的理智都被摧毁干净。   她几乎是在瞬间被人翻身压在身下,炙热便抵在她的小腹间。她愣了楞之后,顺势将自己的双腿缠上在男人劲瘦的腰间。   陆持深深吸了一口气,附在女人的耳边,说得咬牙切齿,“今晚你就不必睡了。”   某些方面,陆持还真算说到做到的一个人,这一晚将沈棠来来回回折腾了许多次,掰着她的身子摆弄成自己喜欢的姿势,狠狠地吃了一顿饱饭。   沈棠天将亮时才沉沉睡去,早上也未能够起来。   倾喜早上过来找娘亲,可是没想到见到的却是自己的爹爹,还奇怪地问着:“爹爹什么时候过来的?娘亲呢?”   “娘亲还在睡着呢,我们先出去,不要吵醒她好不好?”陆持牵着倾喜的手,往外面走。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低下头问了倾喜一声,“倾喜,你是想要一个弟弟,还是一个妹妹?”   倾喜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只有我和元洲不可以吗?”   陆持顿住了步子,蹲下身子来尽量与她平视,“为什么?倾喜不喜欢弟弟妹妹吗?”   “不是,”倾喜摇摇头,“我有元洲陪我玩,若是有弟弟妹妹的话,他们没有人陪他们玩。”   “他也会有其他的小伙伴啊。”   倾喜停了一会,小声说:“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陆持也没有问。倾喜突然看见了在院子里练功的元洲,噔噔噔跑过去了,有些埋怨,“你怎么不等等我呀。”   元洲得抿唇,表情依旧很淡,“我叫你了,你没起来。”   倾喜闻言有些不好意思,“下次不会了。”   说完之后,她便跟着元洲的后面,有模有样地学起来。   陆持看着两个孩子的身影,瞧着外面春光明媚,忽然有了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江春入旧年》求预收,点进专栏可见   苏九年命不好,给嫡姐当陪嫁丫鬟,安分做人,奈何生得越来越好看,被姐夫看中要纳为妾室。她誓死不从,嫡姐将她活捉了打死,甚至害了她的生母。   谁想到一睁眼,她就到姐姐劝她为妾时,为了保住自己的这条小命,她偷偷将目光对准了秦家的掌权人——秦三爷秦江春。   秦江春有隐疾,他不能人道,清心寡欲了很多年,突然有个姑娘撞进他怀里,红着脸笨拙地撩拨着。   他原先没什么反应,后来却觉得,唔,小姑娘身子很软,那里尤甚。   小剧场   去书院选人,秦三爷将男扮女装的苏九年带上了。苏九年凑在爷耳边,红唇张合:   “我瞧着那青衫的公子不错,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想必学问不错,还有那紫衫的公子,生得真是高,还有……”   秦江春暗自记下,晚上的时候将人往死里折腾,沉声问:“谁最好?”   苏九年红着眼睛,断断续续说:“三爷是……最好的,他们都比不上。”   窗外是残夜,江春入旧年。   外面人都说,秦夫人命好,苏九年心里知道,她不过是遇到了一个好人而已。 第123章 盛承宣和岑欢   左初瑜的孩子出生了, 是一个女儿, 叫甜甜的。小姑娘完全继承了母亲的长相,性子却得像父亲一样跳脱, 谁见到了都眯着眼睛笑。   盛承宣十分喜欢这个侄女,每每去看她时,总是要抱上大半日。岑欢和他认识这么多年, 自然知道他喜欢孩子, 但是成亲这么多年,两人又没有刻意避着那些事情,她却一直没有身孕。   皇后虽然没有催促, 但是明里暗里都说了几次,岑欢心里也着急上了。可是这种事情不是着急就能怀上的,她疑心是她和盛承宣的身体出了问题,请了大夫来瞧, 却没有瞧出什么问题,只让她放宽心,该怀上时候自然会怀上。   盛承宣也劝她, “这种事情都是命中注定好了,强求也是没用的。我们现在还年轻, 晚一点要孩子也是一件好事。”   晚一点要和要不上完全是两件事情,一直紧绷在心上的弦突然就断了, 岑欢“哇”得一声就哭出来,抱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我怀不上, 我试了许多法子,一直怀不上。承宣,我也想要一个我们之间的孩子。”   不管是儿是女都好,只要是他们的孩子都行。盛承宣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像他这个年纪的,谁不是早早地就儿女双全了。就是比他小上几岁的盛承泽,都已经有了一个女儿。   她爱慕了他那么多年,自然不愿意见他落了一个绝后的下场,忍着内心的酸涩,“承宣,纳妾吧。”   腰间的大手忽然一紧,勒着她有些喘不过气来。盛承宣自然知道自己的小妻子的压力,可是听见她这样说,心里还是忍不住愤怒。他控制着力道在她的臀上不轻不重地打了几巴掌,板着一张脸,“你舍得吗?我陪你的时间本就少。若是纳妾,得分出一半的时间给她,以后也会同她宿在一个房间,同她做夫妻之间的事情。岑欢,我就问你一句,你舍得吗?”   岑欢听他这样说,两个眼睛已经是通红,像是小时候犯了错,眼巴巴跟在他身后求他帮忙,“不舍得,可是我生不出来,我不想你连孩子都没有。”   “说得是什么傻话,我不是有个女儿吗?”   岑欢顿时瞪大了眼睛,惊诧之余更是多了几分受伤。她不知道盛承宣是什么时候在外面有人的,也没有办法去指责什么,只是心上钝钝地疼着,像是拿着没开刃的刀子在伤口上割肉。   她咬着唇,半天才开始问:“在什么地方,现在府里宽敞,不如接过来一起住着。”   “不就是在这里吗?”盛承宣抱着她,一点点擦去她的眼泪,哄着:“从小就跟在我后面跑,不就是像女儿一样吗。行了,又不是非要有孩子才可以。”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盛承宣封住她的唇,待两个人的气息都有些紊乱之后,才放开。他的声音已经哑了,“我们以后努力努力,总是能怀上的。”   大约又过了半年之久,岑欢的肚子依旧没有动静,她几乎要被这件事情折磨得疯了。盛承宣也没了法子,瞒着岑欢,预备在旁支抱养一个孩子,当作自己亲生地对待。   这不是一件小事,最后惊动了宫中,皇后娘娘忙将盛承宣和岑欢叫进宫里。岑欢这才知道盛承宣的所作所为,回去的时候她哭了一场。她自己不能生育,抱养已经是最好的法子,她不是不知道轻重缓急的,随后也默认了这件事情。   他们也知道孩子对于一个家庭的重要性,不想去做夺子的恶人,于是在旁支中双亲已故的小孩。   这样的条件或许有些苛刻了,他们寻了两个月也没有寻到一个合适的。岑欢几乎是认命了,也不再纠结孩子的事情,这些天过得自在得很,倒是恢复了往日的几分神彩。   可没想到的是,这时候岑欢被诊断出来怀有身孕。   她起先不知道,只是最近嗜睡了些,她还以为是春困。为了不让自己一直睡着,她带着丫鬟去树上摘香椿。   哪晓得脚下一滑,她直接从树上摔下来,崴着脚了。   太医过来瞧,说是她有了身孕。这让她又惊又喜,心里升起一阵后怕来,捧着自己的肚子不敢动弹。   送走太医之后,她立刻派人将这件事情告诉盛承宣。   盛承宣当时正在同大臣商议要事,闻言丢下一众人赶了回来。   他走进屋子时,看见女子正歪靠在床边。   她偏过头来对自己笑着,像是花朵一寸寸绽放开来,“承宣哥哥,我们有孩子了。”   “嗯。”盛承宣含笑看着她。   如你所愿,如我所愿。   作者有话要说:  正式完结,我爱你们,感谢一路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