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娇媚表小姐 作者:明夏一生   文案:   表小姐姚妍长得肤白貌美太妖媚,人人都觉得:这女人定是个水性杨花的小妖精,当小妾还行,正室万万不可。   上辈子为了让人赞一句端庄有礼,姚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最后还是被送入虎口成为侍妾。   重来一世,老娘怎么痛快怎么来,捞最多的钱,撩最强的男人!   本文设定:极苏,人人都爱表小姐   内容标签:甜文 爽文 复仇虐渣   主角:姚妍 ┃ 配角:帅哥特别多 ┃ 其它: ======================= 第1章 重生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下面开哪篇,看接下来做大纲的顺利程度吧,大家喜欢哪个就收藏那个,拜托啦。   新文1:《后宫扛把子》(暂定名,不到最后一刻,总会忍不住一再修改~~)   阿宁从冷宫杂役到万人之上,只用了短短几年。后来有人问她旁边人对此如何评价?   某宫女:手段卑劣!   某太监:极不要脸!   某妃嫔:小贱人见人就踩!   先皇后:滚,本宫眼瞎!   新 皇:温柔贤惠、甜言软语、柔心弱骨、柔美娇俏,偶尔有一点点小调皮~~~   众 人:皇上才是真的眼瞎!!!   新文2:《凶汉子家小娇妻》   柳苏苏长相美艳却一直嫁不出去,谁让她家是开棺材铺的。   张大牛有房有地有银子却依然娶不上媳妇,谁让有传言他曾经占山为王杀人如麻。   两人凑到一处,日子竟然过得红红火火,每天家里都传来各种肉肉肉的味道。   众人:为啥棺材铺里天天有肉味,是不是他们一家子都吃人,怕怕~   来自末世的柳苏苏:我相公每天喂我吃肉,关你们什么事儿!   张大牛:我媳妇超爱吃肉,夜里连我的肉都不放过呢!   冬至,天大寒,清凌凌的蓝天上飞过一群黑鸦,落到院中老树上如树叶一般密密麻麻。   姚妍借住在英武侯府西北一隅,紧挨着下人居所,平日里很是冷清。当初进府时,舅母握着她的手连连说心疼,特意安排这清净之地便于守孝。   后来即便知道舅舅舅母全是虚情假意,既算计她的钱财却又嫌弃她,所以才放任奴仆欺辱她,可她也只能忍下。   曹嬷嬷从院外走来,见到姚妍默立在树下,本就纤弱的腰肢越发不盈一握,清澈双眸里含了一丝哀愁,如捧心西子一般让人怜爱。   也怪不得府中少爷们都喜欢,这绝色多情模样,她这个老妇都难免多看几眼。   她心中忍不住叹一句“可惜了”,脸上却还是堆上笑:“表姑娘,天且寒着,您连大氅都未披,莫冻坏了身子。今天是大吉大利的好日子,夜里便要嫁入谢府,老奴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姚妍冷眼望过来,静静望着她不发一言,竟让她再说不出恭喜的话。   嫁?谁家傍晚时分一顶小轿子便嫁人?没有三媒六聘,没有十里红妆,没有吹吹打打热闹气儿,更没人来添妆祝福,只派一个老奴来说一声而已。更何况,她还在孝期,就这样急匆匆成了妾!   姚妍却连叫苦都不能,轻声道:“曹嬷嬷,我今儿想一直守着弟弟。到了夜里,你们自来叫我便是。”   曹嬷嬷讪讪笑:“姑娘想如何做都好。表少爷如今躺在床上,也念您着呢。姑娘,老奴说句实在话,这谢凌昭谢公子虽传言厉害了些,却是有名的美男子,且位高权重,人人忌惮,嫁过去您身份便水涨船高。再者他如今无妻无妾,姑娘去了便是头一人,只要抓住男人的心,何愁将来好日子?何况,表少爷冲撞了王府世子,若不求了谢府,少爷可就……”   小命保不住!姚妍懂。   可听说那谢凌昭手段残忍,杀人如麻,能止小儿夜啼,她心中怕。更别提她只是一个无名无分妾室,被弄死也无人追究。   见到弟弟躺在床上痛苦□□,姚妍泪如雨下。明明是那宁王世子肆意纵马伤人,却反怪弟弟挡了路,害他堕下马来。   弟弟如今失了一条腿,送去半条命,可那世子不过是受了一丝惊吓而已,却还是想要弟弟死。这世间,权势太过可怕。   听到姐姐哭泣声,姚景元醒了过来,努力抬手替姐姐拭去眼泪。悄声道:“姐,你莫听这府中人主意,他们一个个不过是想吸我们姐弟两个的血罢了。不用管我,你拿着剩下的一点银子,到南城置办个小铺子小宅子也能安身立命,绝对不能嫁给谢凌昭。”   弟弟自小聪慧,来京城不过月余便看透了这府中人心。可是她却不能当机立断,怕姐弟两个出去后更加孤立无援,被人欺凌,谁想到不过半年便落到这样境地,真真生死不如。   当初从家中带来的几万两银票,零零散散本就被拿走许多,这一次借着打点弟弟之事,更是全部哄走。现如今手里的,不过是缝在衣衫里的千两银子罢了。   姚妍咽下泪水,将荷包塞到弟弟贴身衣服中。“如今你我各带几百两应急,等姐姐在谢府站住脚,立即接你走。你莫怕,只要姐姐在谢府活着一天,他们便不敢折磨你。”   姚景元骂自己无用,却也留不住姐姐,只能看着姐姐从一个火炕跳入另一个火炕。   夜色刚浓,一顶青色小轿就把姚妍送进了谢府。连大门都不得进,悄无声息从西南角门直接进了内院。   偌大的内院,却连一丝人声都听不到,只听到老鸦在叫,夜色中更加瘆人。京城多鸦,煞气重的地方更是。她心想,难不成谢府与侯府一样,皆死了好些无辜之人?   是了,听说谢凌昭能将人的头颅当蹴鞠玩耍,府中死几个丫鬟小厮也是寻常。   这样想着,她越发害怕,却只能一个人紧紧握着床单,连钻到被子里也不敢,怕惹恼了那男人。   虽怕,却还是抵不住累。快要睡去时,姚妍听到门“吱呀”一声,吓得她一个激灵,腰背挺了起来。   谢凌昭望着坐在床边的女人,就着烛火冷哼了一声:“模样倒是不错,难为他们了。”   谢府哪里会舍得让他娶妻,听说皇上要赐婚,便提前找来这样一个女人,无非就是膈应一下,让他们夫妻未成婚先离心。   谢家人也是能耐,不知从哪里打听到这女人天生克父克母克夫,爹娘刚死了,送来克他了。   也罢,他若是怕克,早该死上一万次了。   下巴被捏的紧了,姚妍有些痛,便抬头望着他。眼中含泪,粉腮飞霞,轻轻呻.吟一声如猫儿叫一般,让人心痒。   谢凌昭挑眉:“叫一声。”   姚妍眼中全是迷茫,叫什么?这男人虽邪性,长相却好看。长眉入鬓,丹凤长眼,鼻梁□□,脸颊棱角分明,与时下流行的扑粉男人十分不同。只是,看她那眼神,如看小猫小狗。   谢凌昭手指用力,面上虽带着笑,说出来的话却不中听:“不叫就滚出去。”这女人眼睛如汪泉升雾,十分诱人。谢府又费劲心机让他用了药,虽排出许多,却还是有些影响。女人罢了,即使不喜欢,受用了倒无妨。   只是他心底有一不可告人秘密,最喜爱的并非女人脸,反而是声音。若声音不美,脸再好看也不想吃下。   若真滚出去,便是死路一条。姚妍忍痛,小声道:“汪汪汪。”羞死人,即使当她是狗,也不该逼着她这样。   谢凌昭:“……”忍不住眼角放松,嘴角翘起,这女人莫不是个傻的?这样的傻子,谢府找来对付他?“叫老爷!”   姚妍这才明白是她误会了,恨不能将头埋到床上,低头露出一截脖颈,白如玉嫩若花。声音颤颤巍巍:“老爷。”虽短短两个字,却如千回百转一般,勾人心。   谢凌昭从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将姚妍一把托起扔到床上,连一丝喘息机会都不给人。   痛。破茧成蝶,美是美,却需经历万千撕扯,可也只能硬生生忍过去。   这男人也不知是以别人痛苦为乐还是如何,这一夜竟不想停歇,即使她苦苦哀求,也狠要了几回。   …………   醒来,姚妍觉得有些汗意,打开车帘一瞧,竟然下了雪。   见姑娘醒来便往外看,吓得刘嬷嬷赶紧拉紧了帘子,嘴里连道:“姑娘多大人了,也不知道爱惜身体。刚刚是不是做梦了?脑门上竟出了一层汗,也敢吹冷风!”   丫头文琪、文慧也赶紧端热水、拿帕子,边伺候她擦面、摸面脂,边笑她爱看热闹。“姑娘这一觉睡得可真长,这会都快到济南府了,若再多睡几觉,很快便进京了。管家说咱们在济南府住一晚,明儿继续赶路。”   姚妍笑骂她们暗指她是猪,“看你们皮的,若惹急了我,直接将你们扔在济南府。”两个丫头装作害怕样子,连连讨饶,笑成了一团。   姚妍心里叹气,前世若真将这两个丫鬟留在京外多好,省得她们一个个被人害了去。不过重来一回,再不会善良懦弱了。即使没有爹娘护着,她也要活得很好。   听到管家催促赶路的声音,姚妍冷笑,英武侯府真真缺银子,这样急不可待连开春都等不得,便带着他们进京。若是他能明晃晃抢了钱财,说不得就直接把他们姐弟二人抛下,拿着银子飞奔到京城。   前世不知,还以为是舅舅想念他们,所以派人一路马不停蹄接他们进京。真相却是侯府嫡女刘嫔在宫中过得不如意,时常需要打点。而侯府十几年来没有立得住之人,既无人做高官,也无人经营得方,却个个维持奢靡生活,早就卯吃寅粮,入不敷出了。   为了维持荣光门楣,为了让刘嫔获得盛宠,侯府急等着他们姚家银子的来支应呢。   她们姚家虽只是商户,却是江南盐商,且经营南北货物,说是日进斗金不为过。要不是为了银子,当初侯府怎会将女儿嫁到商户,即便是庶女,也让京里人笑话了好一阵子。   只不过侯府算计再厉害,姚家也不可能让两个孩子拿走全部家业,最终家族出面将房子、铺子、田产和周转用的银子留下,只让姐妹二人带走了母亲嫁妆和几万两银子罢了。   但即使只这些银子,也足以让侯府好过几年。若刘嫔再得宠,那英武侯府重回昔日辉煌指日可待。   只是老天让她回来了,让她有机会拿回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明知侯府是刀山火海,魑魅魍魉聚集,姚妍却还是要去。不去,怎查出父亲去世真相?怎为自己和弟弟报仇? 第2章 臭墨   雪下得越来越紧。江南最冷之时也会有雪,但最多只是薄薄一层,还未落地便先化了,像这样紧的鹅毛大雪也只北方才有。   姚妍素手捏起帘脚,望着白茫茫天地。这大雪纯白干净,掩盖了一切泥泞和肮脏。   正思量往事,一阵“踏踏踏”马蹄声响起,马上一黑衣男子,面色苍白,眼角带寒,从后面飞速过去,留下扬起的雪花飞舞。   刘嬷嬷斥道:“竖子无礼,这样急匆匆赶路也不顾他人是否方便。好在扬起的是雪,若是尘土岂不扑人满面?”   姚妍见那男人十分眼熟,低头略一思量,大惊失色。忍下心中讶异,唤来侯府管事。   那管事姓宋,人不高但长相精明,乃侯府二管家,平日里听候夫人调遣,在府中很有几分脸面。他去江南接姚家姐弟之前便从夫人那里听得消息,知道这姐弟二人虽不是紧要亲戚,却也是财神爷,便面上从来带笑,“姑娘可是有吩咐?”   姚妍忍下厌恶,点头道:“雪天赶路乃出门大忌。宋管事,此去济南府还需一两个时辰,加上雪天路滑,说不得更加拖延时间,一个不好便连城门都进不去。我们便不要冒险,在城南驿站住下如何?”   宋管事想了想劝道:“若不冒雪进城,万一一直下着,我们岂不是在驿站中困上几天?向来都是下雪好走化雪难,赶车的又是老把式十分放心,我们赶一赶进城多好?”   上辈子,他们姐弟俩进城后第一夜便遇到了贼,装在首饰盒中的万两银票和各色珠子宝石丢失。姚妍姐弟找上店家,店家说他们乃济南府第一大店,里面有大人物入股,岂会做那种不顾名声之事?   且他们十分强势,说他们姐弟想诬赖讹钱,要闹到官府评理。   这时候,宋管事出面劝和,私下对姚妍说:若是进了衙门,斗不过地头蛇不说,还凭白惹一身骚。尤其她乃女子,但凡往衙门口一站,这名声便没了。不若先忍下这口气,回到侯府,自有侯爷夫人补偿。   她从小听父母说当官之人难惹,宁愿花钱打点也莫得罪,不然一个不慎便破家甚至满门遭殃。虽心疼那样多银票和首饰,却也知轻重缓急,只能憋下这口气。   后来进了侯府,谁也没提那丢失之事,自然也便没人说一句补偿。可巧得是,在她进入谢府为妾那一天,她看到刘三娘头上一颗滴水红宝石,像极了母亲留给她那一块。   人不多想时处处平静,一往心里去了,便觉这侯府谁都是贼。虽没有证据,姚妍却觉这宋管事实在不是个好的。   姚妍静静望着宋管事:“难不成宋管事济南府中有家人或朋友?竟然非要冒雪进城。只不过舅父舅母让你来接我们,自然是想让我姐弟平平安安入府。若是咱们耽误了行程,未能进入济南府,在冰天雪地里冻上一天生了重病,你觉得能交代过去?”   说完,她将车帘子一闭,沉声道:“嬷嬷,我向来以为舅父舅母是真心疼我,没想到却任由下人辖制欺负。既然这侯府不欢迎咱们,咱们打道回苏州便是。好歹我大伯还活着,再不济也不会让姚家女冻死在荒郊野外。走,咱们去驿站住一晚,明儿便返程。”   大雪天里,宋管事头上却冒了一层汗。心道在江南时这小娘子还十分听话,只要拿出她爹娘说过什么,便一切都当了真,怎越往北越难缠,实在不好对付。   他倒是恨不能找几个人扮做强人将这姐弟给杀了,自然一了百了。可一来江南那边姚家势力不小,不到关键时刻侯府不想开撕。另一个,这小娘子前几天竟然雇了一队保镖,他想下手都难。   仆斗不过主,一行人只好住进驿站。   因是冬季,驿站里几乎无人。见到京城武威侯府帖子,驿站驿曹和杂役皆十分欢喜。他们虽有一点薪金,但少得可怜,还是要靠贵客打赏才能养家糊口。   姚妍还未下车,车门帘便被掀开,一个矮矮小小孩童扑了进来,抱住她手臂:“姐姐你刚刚好厉害,吓得宋管事都不敢多话。车里虽有炭盆,可我还是冷,如今住进驿站,终于能暖和了。”   “我们景元乖,以后若是冷便喊姐姐,咱们带着铜水袋,还有最厚的羊毛毡,裹紧了便不冷了。”摸着弟弟小脑袋,姚妍柔声道。   姚景元低垂着头:“嗯,以后我知了。之前是怕给宋管事他们添了麻烦,不好多提。”   姚妍笑:“他再是侯府中人,不过是仆,有何可怕。即使进了侯府,咱们也是正儿八经亲戚,是侯爷亲自派人去请的,底气足足的。再说还有姐姐护着你,实在不行,咱们住到娘亲购置的小宅子里便是。”   姚景元今年九岁,比姚妍小了五岁半,平日里很是依赖姐姐。自从父母相继去了,更是恨不能黏在姐姐身上。“姐,我都听你的。日后咱们同住一屋,坐车也一起好不好?”   姚妍用脸贴贴弟弟额头,笑道:“好,都听我们景元的。”   刘嬷嬷无奈笑道:“男女七岁不同席,小少爷不许闹姐姐。”因把姐弟二人看大,刘嬷嬷虽是仆,却被姚家人当半个主子待,说话也有长辈语气。   姚景元湿漉漉大眼睛望着姐姐,一脸你若不答应我便哭的架势,姚妍笑着投降:“我们景元睡小床,咱们便不同席了。”怕大雪湿了鞋袜,便亲自抱起弟弟便进了屋子。   房间不精致,就是最普通的明暗各两间,装饰更寻常,但胜在暖和,一进门便一股热浪。   文慧摸出一块碎银子递给杂役:“辛苦小哥了,帮我们提来一桶热水如何?”   那杂役一看竟然有一两了,真真大方,乐颠颠便去弄来了两壶热水,“若用光了,可以直接在屋中烧水,耳房里有凉水。若有其他需要,姑娘尽管吩咐。”   梳洗一番,又躺了一会歇歇被马车颠簸快断掉的腰,姚妍便起床。见旁边弟弟睡得香,她轻手轻脚到了外屋,让人找来杂役说说话。   初来时,姚妍用厚巾蒙面,杂役并未见到真容。此时对面一小女子亭亭而立,虽只着素色棉布衣裙,却让她于娇媚气质中透出一点憨,男人最爱那种。   见杂役眼睛不眨,刘嬷嬷咳嗽一声,心道有话她这个老婆子来问便好,姑娘非要抛头露面。这小哥也是,好歹也是见识过南来北往各色家眷,至于这样傻愣愣的。   杂役听到咳嗽,一个激灵半低下头,脸都红了,磕磕巴巴道:“姑娘,姑娘……”   姚妍坐在桌边,右手撑着腮,见他这样便笑了出来:“小哥莫怕,我从小未出门甚少,所以喜欢听听各地趣事。你若不忙,捡着有趣的说上一说可好?”   “好好好,小的不忙。”这小娘子声音如温泉一般暖,让人浑身舒泰。小哥乃土生土长济南府人,便将风土人情捡着女儿家可能爱听的说了起来。   听了一会,姚妍插话道:“不知济南府最有名的客栈酒楼是哪家?我是个爱吃的,想雪停了去玩一两天。”   杂役笑:“若说客栈,自然是孟家客栈最干净也最安全,若酒楼,便是太白酒楼,济南府本地菜、南北东西菜式样样都做得来,只是略贵了些,非达官贵人富商不敢去。不过这两家背后主子实乃一家,势力十分大。”   一听“孟家酒楼”,姚妍眼睛一亮:“势力如此大,岂不是容易店大欺客?”   那杂役连连摆手:“姑娘哎,您可冤枉人了。孟家便是孔孟之家的孟,圣人后代,哪里会做出欺客之事?虽然只是孟家旁支,要不然也不会行商,但背后靠的是嫡支,人家要脸面呢。我们济南府很认孟家招牌,至少小的二十年来从未听过一次店里出事的。”   听小哥这样一说,姚妍更加坐实了,上辈子丢了钱财,估计真不是这店家所为,实为内鬼。   听了好一会,姚妍才作刚想起来模样:“对了,这驿站除了我们,可还有人住?要不要拜访一二?”能住驿站的,定然都是官家人,多数都会讲究礼节互访。   杂役小哥小声道:“您住进来前两刻钟,有一个男人住了进来,腰牌是羽林卫的小将领。不过一脸寒霜,不好惹的样子。您是姑娘家,莫拜访的好。”   想起前世听闻这位曾经在济南府驿站受伤,差点将命丢了,没想到真让她遇上了,倒可以做一番文章。   不过打点关系不急,先解决了某些人再说。   姚妍笑:“谢谢小哥讲了这样多,能麻烦小哥送来两盒墨汁吗?不要好,劣质味浓量大的那种便可。”说着让李嬷嬷又递了一小块银子。   杂役本就被姚妍笑容所摄,这会子又见到钱,哪里有不应的,转身便将驿站存的墨汁都送了过来。   刘嬷嬷见状很不是不解:“姑娘,咱们自带了兰花墨,您用这些臭墨作何?这小哥也是,意思意思拿一些便是了,拿来这样多,恨不能有一水桶了。”   姚妍笑容更盛,多才好,最好让贼人一身臭墨,洗都洗不干净。 第3章 安王   鹅毛大雪飘飘洒洒下了一夜,到了晚间方有停歇势头。第二日推开窗一看,耀眼阳光洒在雪地上,如铺了一层绵糖,又美又甜。   姚妍披上白狐大氅,穿上羊皮小靴便要出门。刘嬷嬷吓得跟在后面唠叨:“姑娘,您别看阳光灿烂,却能冷到冻手。您皮肤嫩得掐出水,一出门吹冷风便通红,窝在房中暖和多好。”   上辈子在京城呆过两年,姚妍自然知道冬天有多冷,可若一直呆在房中,就没法给有心人下手机会了,她那臭墨岂不是排不上用场?   “景元,跟姐姐堆雪人去,咱们南边可没有这好玩之事。”   姚景元虽从父母去世后乖巧沉默许多,但从小也是爱玩爱闹的少爷,一听姐姐招呼,哪里还忍得住。   两位小主子一出门,嬷嬷丫鬟的自然就全部跟上来,呼啦啦院子里热闹起来。   堆雪人、打雪仗,两姐弟玩得不亦乐乎,跑跑闹闹中将郁气散发出去许多,人也活泛起来。   刘嬷嬷见小主子开心了,自然也不拦着,大不了一会给他们二人多搓搓手搓搓脚就是了。   闹够了,也快到了晌午十分,姚妍带着弟弟溜着墙边走,到了西厢房处,听到屋中好像有一点动静。   姚妍好奇道:“院子里还有人住?”   驿站不小,有一个大院子、四个小跨院,还有后罩一溜大通铺,方便给各级家眷及所带奴仆居住。   不过因驿站炭火钱少,且冬日里来往官员家眷更少。为了省下炭火补贴一下家中,驿曹和杂役们一商议,便只开了大院子,其他小院都锁住了。   姚妍一行住的便是大院的北房,坐北朝南属于正房。她还以为要见到那人,总要想法子探一探几个小院子,没想到西厢房竟然有人!   杂役小哥十分不好意思,拱手讨饶:“实在对不住姑娘,咱们冬日里规矩便是只有大院子才供应炭火。昨儿那位壮士虽只是羽林卫低阶小将,但也不好得罪,只好安排他住进了西厢房。”   姚妍心下念佛,真是老天助她!“我怎听到里面有呻/吟声,难不成这位壮士病倒了?不行,爹爹说过,日行一善必有后福,且人在旅途理应互相关照,我进去一看。”说着便推门而人。   杂役:“……”这位姑娘应有十四五岁了,还真是不知道避嫌。“好,姑娘随意。”   刘嬷嬷:“……”姑娘平日里最是文静娴熟,怎么出门一趟让她越来越看不懂,连闯男人房都这样利索。不敢多想,赶紧随着进了房。   西厢房并不大,进去隔着屏风便是床了。一进屋,呻/吟声便更加明显了,似乎是极力隐忍压抑痛苦一般。   这男人侧躺在床上,门一开照进一束光,正好打在他脸上。他眉心一皱,人却未醒。剑眉长眼、高挺鼻梁,长相俊朗却有些硬,看着便不好相处。   不过他此时整个面庞通红,倒是显得柔和温顺了许多。   姚妍心下笑,这人明明是皇上第三子安王,非要装羽林卫小将,一个人出来办事,快要烧死了都没人管。   具体这男人经历了什么,为了什么冒雪赶路她不关心,她只知道,此人日后高高在上。只要结交上他,成为他的恩人,她们姐弟二人便此生无忧了。   冰凉凉小手摸了摸安王额头,姚妍叹气:“再烧下去就糊涂了。这位小哥,麻烦您到附近请个郎中可好?驿站中是否有酒,擦拭一下后背也是好的。”   亲自将五锭银子放到杂役手中,“雪天路滑,麻烦您了。可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人死在这里,回头京城找过来,驿站麻烦也大。一般郎中信不过,去济南府请个名医可好?一切诊金,我来承担。”她两世为人,早已知道没有银子买不通的人。   莫说有银子拿,便是没有,驿站也不能放任人死了。无故死人,上峰会追究的。杂役去了济南府,驿曹去拿烧刀子,房中便只有自己人了。   刘嬷嬷有些生气:“姑娘太冒险了,这人病了咱们出手相助也不是不行,可您何必亲自在这里。”盯着姑娘那贴在男人额头的纤纤玉手,恨不能去撕下来。   姚妍可不管这个,重来一世,在她心中名节可没有实惠重要。笑着继续安排:“阿牛,你一会留下替这位公子用烧刀子搓搓后背,务必半个时辰来一回,喂水喂药也伺候好了。文琪你负责熬药,帮衬阿牛一把。”   阿牛是弟弟小厮,名字虽土气,人却激灵,还算得用。   而此时,安王曲哲浩半睡半醒昏昏沉沉,只感觉烧的灵魂就要出窍,却突然被一冰凉凉之物覆了上来,舒坦了一点点。   耳边声音若有若无,但他觉得有一清泉般声音在缓缓低语,如幼时生病后母妃哄他一般,温柔安静,让他安心。   拿到药酒,阿牛便要开始搓背。需要解衣衫,姚妍自然不好再留下。还没垮过门槛,便听阿牛“啊”了一声。   姚妍停步:“怎么了?”   阿牛声音哆哆嗦嗦:“姑娘,这位公子背上全是伤……”他只是小厮,平时端茶倒水还成,真没见过这样血腥场面,不免有些害怕。   刘嬷嬷抓住姚妍胳膊:“姑娘,我们已经尽力而为。可看他这样子,明显不是好惹之人。若他背后还有仇家,难免连我们也盯上。”   知道嬷嬷是为自己好,可姚妍笑着将她手拿开,一步一步走到床前。“嬷嬷,我想起爹爹一个人上京后无缘无故去了,心里便难受。时常想,若是爹爹能得好心人相助,是不是结果便不同。我虽不认识这人,可看他孤单单赶路可怜,不出手相助良心难安。”   姚景元跟随姐姐脚步,“嬷嬷,圣人说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看到了,明知可能有危险,还是该做。”   两位主子都这样坚定,且抬出老爷来,刘嬷嬷哪里好拦,只好让人都闭紧了嘴,莫将这里的事情传出去。   姚妍自认见过许多血腥,但看到安王后背一条又深又长的刀口,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若是再深几分,怕是无法活命了。   前世听说安王差点在济南府去了半条命,当时只道夸张,原来竟比外人传的更凶险。早知道是刀伤,便该请个擅长跌打损伤的郎中来。   好在巧了,杂役小哥请来的郎中便擅长这些。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对姚妍解释:“姑娘实在对不住,仁仲堂最擅长风寒的大夫到大户人家出诊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只好请了这位。虽然主要是治疗跌打损伤正骨,但听说治疗风寒也还好。”   阿弥陀佛!姚妍又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他:“拿去喝酒。”   那小哥连连摆手,人蹿了出去。他都拿了仙女姐姐好几回银子了,再拿可就不地道了。   姚妍笑,这位心地还行,不是那等贪得无厌的。   郎中将伤口处理一番,又写下方子,留下几贴膏药。“多大仇多大恨,砍得这样狠。好在这是冬日,肉不容易腐烂,若是炎炎夏日,早都没命了。不过烧得太厉害,若是一直烧下去,即使命留着,脑子也傻了。”   姚妍:“……”她救人可不是因为好心!若安王傻了,她救了有屁用!“大夫,您乃杏林圣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一定要想想办法。”   郎中白了她一眼:“我既然出手,能不尽力?不过有些事还要看他自己毅力,若意志坚定,自然能闯过去。若他自己先没求生的心气了,神仙也拉不回来。”   郎中走了,可愁死了姚妍。既然出手了,万不能白忙活。她不能走,必须留在这里,亲眼把他弄醒了。   打发了其他人,屋中只留下阿牛和刘嬷嬷。看阿牛敷药敷得哆哆嗦嗦的,姚妍将药拿了过来,亲自抹药。   刘嬷嬷想替,姚妍却不让。笑话,替这位抹药的机会一生仅此一次,还能假手他人?   “嬷嬷,自从父亲母亲去了,我这心里总是自责。觉得当初自己多懂事一些,多帮助有困难人一些,是不是就能给家里积福,家人便都平平安安?如今我和弟弟到侯府借住,说是亲戚,在旁人眼里却是打秋风一般。同时孤苦无依之人,我不忍心看这位壮士去死。”   “姑娘心善。不过咱们虽是借住侯府,却是带足了银两去的,谁敢低看?你莫多心。”   “可我娘只是侯府庶女,舅舅当真就疼我和弟弟?即使舅舅有几分真心,舅母呢?当初是我糊涂了,留在姚家虽然也是看人脸色,可总归是自家。这一路北上,我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前路渺茫。”   主仆几人一边照顾安王,一边唠一唠家常,时间倒是也快。   喝了药、擦了背,尤其闻着药味中飘飘渺渺一股兰花香,安王脑子清醒一些。虽听得迷迷糊糊,却也听了一个大概。   心里还想,莫说舅舅不是亲的,便是亲的也未必能靠得住。且听着是英武侯府?这刘家可没几个好东西。这心地善良的小姑娘,以后日子不好过呀!   作者有话要说:  勤快的我存了好多稿,尽情来玩耍吧   今天继续有红包哟 第4章 失窃   姚妍在安王房中装了贤惠,诉了苦楚,又表了迷茫。心道若这男人但凡有良心,日后总该能帮扶他们姐弟一把?她可是正儿八经的恩人!   但她也不敢肯定。因男人若可怜女人,恨不能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留给她。可若是心硬,便是女人掏心掏肺,他该不理还是不理,说不得还因为她见过他最狼狈时候,直接来一个灭口!   罢了,尽人事听天命,她只能往最好处想。   这时文慧匆匆跑了过来,悄声道:“姑娘,您快回去看看,咱们的首饰盒子丢了!”   姚妍大惊失色,高声喊道:“竟然有人偷了首饰盒子?”   文慧愣了一下,她以为以主子的性子,定然不会大声嚷嚷起来。反应过来赶紧点头:“是是是,而且还撒了一地墨汁!”   因为声音不低,院子又不是那样大,所以大家都跑了过来。   驿曹本来在屋里吃烤地瓜,暖烘烘的,一听到有人丢了东西,心里骂娘急忙忙跑过来,头上都起了一层汗。一开口先撇清:“姑娘,咱们驿站虽不大,但向来清清白白,可从未出过偷窃事件。”   姚妍也不纠缠这个,吩咐镖师:“把咱们和侯府的所有人都集合到这里,所有人!”又笑着对驿曹道:“我自是信任驿站,所以不敢劳烦您,先从我们的人查起如何?”   话虽说得客气,意思确实我先从自己人查了,你总不能不让驿站的人出现吧?   驿曹虽觉得丢了脸面,但为了清白脸面,也只得吩咐手下十几人皆聚拢过来,包括帮衬做工的粗使婆子。   宋管家也是一头汗,他悄声劝道:“姑娘,咱们好歹是侯府,捉个贼还这样招摇,让旁人知道会笑话。”   姚妍微笑:“您是堂堂武威侯府管事,我不过是商户女罢了,脸面没有您重要。”   逼得一个主子这样说,他人都瞅着宋管家。   宋管家表情讪讪,但也没敢再劝。好在他提前吩咐了,拿到东西立刻藏起来,冰天雪地的,应该不会轻易被找到。   几十人呼啦啦被围在院子里,有的低头垂目老老实实,也有人觉得表小姐太过分,竟然让他们挨冻。   姚妍见镖师点头,知道人到齐了,便开口道:“今儿委屈各位,一会给每人一串钱打酒喝。不过,我这人旁的还好,却最见不得贼。今儿敢偷东西,明儿就敢杀主子,你们觉得呢?”   众人一听有钱,不过就是冻一会,值了,脸上就带出高兴,跟着便连连点头:“姑娘英明。”   按照事先吩咐好的,镖师头丁师傅喊道:“每个人都伸出手来。”   天寒地冻的,为了保暖大家都抄着手。但镖师喊了,便也听话伸了出来。有一个青衣粗布婆子却还是抄着手,在袖子里摸来摸去的不知道作甚,脸上也发了一层汗。   姚妍看过去,丁师傅将那婆子的手拉扯出来。   众人一看,嚯,一团黑,这是偷碳了?   姚妍笑着对服侍他们的杂役小哥道:“麻烦您把昨天给我一桶墨的事情说一下。”   这事并不复杂,杂役小哥两三句说个清楚。   姚妍又对文慧点头:“把昨晚你干了什么讲一讲。”   文慧这才明白,姑娘昨儿为何吩咐她做那种无理取闹之事了。“我们姑娘昨儿下晌做了个梦,梦到有人偷了首饰匣子,将所有身家都偷了去,日后过得十分凄惨。这不夜里睡前吩咐奴婢,把匣子里东西给挪了个地方,又把墨盒子放了进去。今儿早晨我们出来赏雪景,屋子里没人,然后……”   然后这婆子竟然大胆到偷东西!不用细说,大家都听明白了。   心道表小姐竟然连有人偷东西都能提前梦到,可真是个福气人!   那婆子“咕咚”一声跪在雪地里,哭喊道:“表小姐冤枉啊,老奴不过是早起烧火摸了碳,绝非什么墨汁子。”   刘嬷嬷冷笑:“当大家都是傻的,碳和墨汁能一个味道?宋管家,这可是您的手下,您来说说碳和墨汁怎么分辨。”   宋管事见逃不过,踢了那婆子一脚:“你个蠢货,有话就老实说,偷了便认罪,没偷就说这墨汁是怎么来的。”   听到暗示,那婆子一个机灵:“老奴刚被吓住了。老奴见南边墨汁便宜,便买了带回京给孙子写字用。今早上一不小心,竟然打翻了墨汁,这才引来误会。”   姚妍笑着看了杂役一眼,那小哥觉得自己被一阵仙气吹了,心里美滋滋。他跳到婆子身边,拉起袖子一闻,冷笑道:“这是咱们明水特有的老臭墨,味道臭了一点,但上色好,而且三天以后会回复普通墨香味,因为便宜,穷书生爱用这个。怎地,都说南边富庶,竟然也产这种廉价货色?”   南边跟来的一众人都摇头。江南富庶,却并非家家富裕,但即使穷人也讲究,尤其是书生,宁愿饿肚子,也不愿意旁人笑话,还真没听说过谁用臭墨。   婆子抵死不认,一口咬定墨汁而已,怎就说她是偷?   不过正僵持,一个镖师捧着一首饰盒子过来,“姚姑娘,在这婆子屋中发现了这个。”   宋管事:“……”不是说了让这婆子处理了!   他哪里知道,婆子因没偷到值钱物件,而首饰匣子上的碎宝石却值钱,所以便私藏在床底下。   那婆子见抵赖不成,打滚跪地求饶:“表小姐饶命,老奴一时财迷心窍这才犯下错事。宋管事,求您救老奴一次。”她眼中透着威胁,若是宋管事不救,便把他也扯进来。   姚妍笑望宋管事:“没想到你们两人关系倒是亲厚。也罢,既然是您的人,我便卖个人情。只是侯府里的人可别都跟这婆子一般,不然我们可不敢去住。”   宋管事:“……表小姐,您说笑了,我怎会和这种偷亲厚。只不过我只是小管事,处置人这等事,还要夫人才行。”现在把婆子卖了会逼她狗急了跳墙,回头找个机会悄悄弄死便是,留着是个祸害。   姚妍点头:“很是,很是,舅母能派这种人来接我,可见是亲信了,我一个外甥女哪里好处置舅母手下。好了,天这样冷,大家也散了吧。一会去买两只羊,炖了给大家去去寒。”   宋管事:“……”这表小姐实在难缠,竟然往夫人身上泼脏水!可他却无法反驳,不然越描越黑。   驿站众人:“……”这武威侯府可真够乱的。不过大冬天有羊肉吃,舒坦,表小姐敞亮。   因着这个事情,姚妍将武威侯府跟随服侍的人全都打发给了宋管事,只留自己带的二十余奴仆外加镖师。   众人喝羊汤之际,丁师傅悄悄汇报:“姚姑娘,刚刚我们的人去里里外外搜罗首饰盒子时,发现有人似是盯梢。”   姚妍心下一紧,“是盯咱们还是盯西屋那位?”   “我们虽带的钱财招人,但随行上百号人,除非悍匪不敢来抢。且驿站虽不大,确实正儿八经官家地盘,乃地方军和政府双重管制,一般人绝对不敢来这里惹事。倒是西屋那位,听说一身伤,可见是遇到了仇家。只是,谁敢随便与羽林卫对上?”   姚妍心道,若只是羽林卫还好,那位可是皇子,仇人能是一般人?说不得身份旗鼓相当。“丁师傅,您走镖多少年了?”   丁师傅一愣,怎突然说到这么家常的事情?还是老实回答:“十五六年了。”   “我爹在时,您便帮我姚家走过镖,咱们也是老交情了。您家中上有老母,下有三个孩儿,还有一贤惠能干妻子,在他们心里,您就是顶梁柱。说来镖师来钱不算少,但却是辛苦活,一个不好还容易遇险。您若信得过我,我给你指一条明路。若你们能把西屋那位救下,日后荣华指日可待。”   若不是为了养家糊口,谁也不想在刀刃上舔血,可丁师傅还是有许多疑惑。“西屋那位,姑娘认识?”   姚妍摇了摇头,“并未见过,但上午帮他用药时,发现了一枚玉佩。师傅多了莫问,若信便保他一保,即使这高位之人薄情寡义,并不安排您差事,我也不会让您白忙活,千两白银打底。”   说到这个份上,丁师傅自然要搏上一搏。   不多时,正房传来姚妍不满之声,说不想在这驿站中住下,想到济南府钱庄,将身上银两寄放,到了京城再取出,不然还不定被哪个贼给偷去。   这时候能够流通银票的钱庄皆有皇家背景,可靠是可靠,却从中抽成很高,是以一般人但凡能自己带的,哪里舍得到钱庄倒腾。   但此时也无人敢出来劝姚妍,毕竟抽成也比被人全部偷走强。   因为对他人不信任,姚妍收拾细软时让侯府下人都离开院子。宋管事虽不满,却也怕万一表小姐再丢点什么,那可真是沾一身脏,再也洗不清了。   一切收拾妥当了,姚妍让人悄悄抬了用床板被子简单制成的架子进了西厢房。看安王脸色没有上午那样通红,她轻轻走过去摸一摸,想试试这人是否还那样烧。   只手刚一碰上额头,便被一只大手握住。 第5章 遇匪   安王本就生得伟岸,又从小习武,手劲十分大。他下意识随手一握,姚妍觉得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另一只手赶紧扑打:“松开,松开,痛死了。”痛起来娇滴滴的,眼中含泪,像是受了极大委屈。   一个镖师看不过去,捏住了安王手腕,这才迫他松手。   看着通红的小手,姚妍气得要跳脚,要不是这男人将来还用得上,她这会就该让人劈了他。   迷迷糊糊半晕半醒的安王睁开眼,只见一小女子撅着嘴吹着手,眼里泪水要滴不滴,看他时也是一脸控诉,好似他怎样她了一般。   看安王醒了,姚妍委屈道:“我好心好意救你,刚刚差点被你弄痛死。”   那模样,实在如娇艳欲滴的花朵被他摧残了一般。   安王:“……”他刚刚到底做了什么?   见他不开口,且毫无负罪感,姚妍心中气极,却还是忍着让镖师赶紧将人抬进马车。   见姐姐带了一个大男人进车,姚景元吓得不清。“姐姐,难不成你看他长得俊?可咱们是投奔亲戚,再俊也不能带个大男人进府。”   见弟弟这样说,姚妍翻了个白眼:“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刚刚丁师傅寻贼,发现外面有盯梢的,应是冲着这男人来的。我好不容易才将人救下,难不成撒手不管?进了济南府,咱们耽搁几天,让他也养养伤,之后就各奔东西,我再不操心。”   她这样说,也是为了解释给安王听。   “姐姐太过良善了,见到受伤的猫儿狗儿都心疼半天,冬天里更是施粥舍棉送药的。如今见到这人血淋淋半死,自然更抛不下。可您也不和我商议商议,总归有更好方法。”带个被追杀的,总感觉不妥。   他哪里知道,姐姐早就换了一个人。还良善,良善早喂了狗了。若是没有好处,莫说救下将死之人,便是让她多看一眼都嫌麻烦。   不过姚妍自然不会告诉弟弟这些,她还特意冲着安王一笑:“小孩子不懂事,你莫在意。我既然出手,定然不会将你抛在半路。”   刚刚被渡了一层良善金光,面前女子又笑得这样纯真,安王觉得他可能运气好碰上了活菩萨。不过这女子眼睛含笑有些娇媚,难不成不是菩萨而是重情重义的小妖精?   他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还是面无表情,缓缓将眼睛闭上了。   白演了!姚妍心里气。这男人便是个榆木疙瘩,像她这样的美人还这样善良可爱,竟然眼睛都不多眨一下!   难不成这安王根本不是男人?   想起前世,谢凌昭被世人传为冷心冷肺冷面魔王,说什么不好女色,不近人情,夜里还不是来她这里好一番调.弄,哪次不是把她弄得手软脚软下不来床。   可眼前这男人看都不多看她一眼!   前世安王登基两年,并未生下一儿半女,难不成她的猜测是真?姚妍身上出了一身冷汗。好在她对他本来就没有任何旖旎心思,更不想掺和进夺位之争中。要不然,嫁给一个太监,又有什么意思!   想起爹娘在时,她只会对月吟诗、摘花酿酒,等到了年纪再找一家世差不多的夫君,一辈子悠闲幸福。   可自从父亲上京给老侯爷送葬后便一去不归,连尸身都未寻到。母亲急火攻心,一病不起,好端端身子不过月余便垮了。   从此他们姐弟失去依靠,从幸福云端低落到泥潭,只能看人眼色度日。后来更是弟弟残废,她委身做妾,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很多事情当年想不通,后来细细寻思,里面全是破绽。   如今能重来一回,她只想到侯府中查找真相,将背后黑心之人碎尸万段。可她一介孤女,即使手中有些银两,又能做什么?   英武侯府再没落,也不是她这样人能动得了的,只能寻找靠山,安王就是最好的靠山之一。   冰天雪地,官路上行人稀少。快到济南府,丁师傅前来请示:“姑娘,济南府三面环山,若是从南边直入,怕是容易受埋伏。如今天色尚早,咱们从东边绕进去,可否?”   丁师傅南来北往每年都要走这趟官路一两趟,对这里地形也十分熟悉,姚妍自然由着他做主。   刚要开口,安王突然睁开双眼,哑声道:“那些人十分狡猾,四个门皆不安全。麻烦姑娘往西南一偏,将我送到千佛山上。只要平安到了山下,自然会有人接应。他们四处分散,即使有人堵在这条路上,闯过去也不难。”   听他这样说,姚妍叹气:“早知路上如此凶险,便将我家弟先留在驿站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信你一回。”   要到千佛山,必然要离开大道。宋管事等人岂能依?“姑娘,既然要进城,咱们往小路上走作甚?侯爷和夫人想念您紧,快快回京才是。”   姚妍冷笑,不是想念她,是宫中不安宁,刘嫔急需银子吧?   “听说千佛山有万千佛坐镇,我想去求一求问一问父亲如今身在何处。宋管事若着急,可以先带着侯府众人到孟家客栈等候。您放心,最迟两三日,我便过去。”   宋管事自然不敢自行离去,万一这姑奶奶一时任性返回江南呢?   可姚妍反倒不依他们跟着,扯皮之后,才答应让几个护卫相随,其他人还是到济南府等候。   看宋管事带走了多半马车和土产,姚妍只带着自家奴仆和镖师,押运细软往西南小路而去。   姚景元有些担心:“姐姐,他们带着护卫走了,咱们会不会不安全?”   姚妍笑:“他们人数众多,一时看不出我们脱离出来,说不定那些贼匪错以为这位公子还在队伍里,直接找上他们去。”   她其实只是一说而已,关键还是看出侯府护卫一心只听宋管事调遣,遇到事情说不定还趁火打劫,实在靠不住,还不如打发出去。   没想到真让她说中了。   宋管事一行并不知道他们曾经带过安王,更不知道危险就在眼前。刚一过山,便从山坡上下来十几个黑衣人,一言不发就刺杀起来。   英武侯府虽靠军功起家,但上下三辈子都没人从军了,养出来的护卫功夫也寻常,三不两下便被人打得屁滚尿流,见同伴中死了几人,其他人全部弃了马车逃了。   这些人目的并非杀人,便由着侯府人跑了,只将马车一一搜捡。只可惜,连车架子都给拆了,也没找到所寻之人。   等过了好半晌,宋管事一行人三三两两重又聚在一起。老大不笑老二,统一口径贼匪太强悍,不然回了京又是一顿挂落。   没有马和车,一行人只能靠着两条腿走路。虽然都是下人,可侯府下人过得比寻常小门小户都要好,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和累。等望见城楼,他们腿都僵硬得不是自己的。   好不容易到了城门下,城门正缓缓闭上。   宋管事一路吆喝:“我们乃京城英武侯府之人,请稍后片刻……”   若是巡抚知府在这里,可能还听过这种三等候的名头,寻常城楼兵丁小将哪里听过这个,心道老子一年能碰上千八百回自称出自高门的骗子,信他个鬼!   一行人拼着命跑到城门,却只能将脸贴在厚重冰冷的大门上流泪。   无车马可歇,无棉被可挡,虽然身上穿着棉衣,可刚刚跑得身上起了汗,这会冷硬北风一吹,跟被冰刀子刮过一样,要了老命了。   这一天,太踏娘的倒霉了!   话说姚妍这边,他们一路紧张万分,还算有惊无险,眼看着千佛山在望。只快到山门,后面突然想起了阵阵马蹄声,几个黑衣人骑着黑马飞速前来。   丁师傅心道不好,让几个镖师护送马车继续前行,他则带人二十来人掉头拦上一拦。只是镖师虽强,比起武艺高强之人却差远了,只能仗着人多势众撑上片刻。尤其这些人也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身手诡异出奇,招招毙命。   丁师傅一行就要抵抗不住时,一群僧人拿着棍迎了过来。这些僧人皆黑瘦利落,虽执棍却不落下风。   对面黑衣人不敌,想要逃离。僧人却毫不手软,一群人将黑衣人围住,用棍子打个半死,往山上拖去。   丁师傅也跟着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好在姚姑娘要了车上男人一信物,让一镖师快马加鞭往千佛山求助。   要是这些僧人再晚来一刻钟,估计他们就小命交代在这里了。心里却想着回头更要勤加练习武术,竟然比吃素长大的和尚还差老大一截,丢人。   他们哪里知道,这些僧人乃武僧,从小练就一身童子功,浑身肌肉都是硬的,绝非普通只知道吃斋念佛的普通和尚。   见丁师傅等人安全回归,姚妍也放下心来。虽然拿出养镖师全家老小三代人的诱饵,却也不舍得让他们就这样送死。   本来想送下安王便走,可见丁师傅等人一身伤,姚妍开口求带头僧人:“我家护卫皆受伤不轻,这会济南府城门也关了,可否允我们进山歇息一两日?若是有药,也请相助一二,信女愿为佛祖重塑金身。”   那僧人:“……施主无需如此,既然救了我们寺院恩人,任您多住几天也无妨。”面上不显,心里略尴尬。虽是千佛山,可寺庙却隐藏在山中犄角旮旯,实在香火不旺。   如今有人给佛祖重塑金身,好事! 第6章 怜惜   死过一次的人还会怕死吗?   姚妍以亲身经历为证,怕,十分怕,比一般人更怕。因为知道死时有多痛苦,反而比常人更加留恋人间。   想当年她被人用了药,浑身痛到如被活活烧死一般,从此想都不敢想,梦都不敢梦到那种滋味。   但也许是白日里被追杀刺激了她,夜里便又重新体会到那种滋味。   她在谢凌昭身边那两年,日子谈不上好,却也并非坏。他白日里如何她不知,只但凡回府,夜里便回来她这里。温柔暖语虽没有,却欢好无限。   即使只是妾室,也是唯一的妾室,且时时受宠,自然在府中地位不低,至少明面上奴仆十分尊重她。所以即使只能困在一个小院子里,却也吃穿无忧。最重要,只要她得宠,弟弟在英武侯府就过得好。   可在她进府之前,谢凌昭已经被赐婚,女方乃秦国公嫡女秦娉婷,据传高高在上、美貌无双,真正京城明珠。   姚妍当时想着,夫人进府后,她一定更加安分守己,不给夫人添堵。可她的存在本身就错误。   没有女人得谢凌昭欢喜,唯有她两年来依然受宠,自然成为秦娉婷眼中钉肉中刺。她进府不过五日,便是姚妍丧命之时。   姚妍还记得两个婆子架住她,一个丫鬟捏着她的嘴,秦娉婷则亲自将药灌下。这个女子很美,眼里却淬着毒,“我乃天之娇女,国公府唯一嫡女,母亲又是大长公主,连公主郡主都让我三分,而你不过一个低贱商户女,却敢骑到我头上来。”   那药无色无味,可进了口中却立即烧了起来,将喉咙烧起燎泡,痛得姚妍拼命挣扎。可那几个婆子十分有力,哪里能挣扎开。   她想辩解,因深知自己身份,所以一向安分,除了夫人叫她到正院立规矩,平时根本不敢往前凑,哪里又敢不尊不敬?   看她眼中含泪摇头挣扎,秦娉婷大笑着用两根竹签捅入她的双眼,“我最恨你这双眼,无时无刻都含着春.水勾.搭夫君!还有这管声音,绵绵软软娇娇滴滴,让男人听了身子发软,真真恶心。成亲当夜,夫君宿在屋中,却远远的避着碰都不碰我,第二夜之后则夜夜宿在你那里。我成了整个谢府的笑话,很快就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都是你这个贱.人所害,我要让你尝尝口不能语,耳不能听,眼不能视的滋味。”   姚妍尝到了,这种滋味只让人恨不能立刻撞死。可她连撞死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硬熬着痛死。   她不甘心,她没有勾.搭男人,是他夜里从窗子翻进房来,连话都不说一句便直逼深处,毫不怜惜她还未动情。   事后她小心翼翼劝他回夫人那里,可他却冷冷看着她,一脸她有胆再说一次便将她剁了的意思。之后更是翻身上来,任意辱她。   明明不是她的错,罪过却由她来承受。她死了,也不知道秦娉婷日后过得如何。   原本想,谢凌昭会不会为此迁怒秦娉婷,可又一想这婚乃皇上所赐,秦国公手下又有二十万大军,哪个男人会傻到为了一个妾室毁了这样一门好亲。   只是梦,却那样真,如再受一次酷刑一般。   姚妍哭着醒来,将头埋在被子里流了一夜眼泪。不,她不能软弱,她要进京将公道讨回来,让那些人挨个付出代价!   第二日,刘嬷嬷等人一见到姚妍这幅样子,“哎呀”一声叫起来,文慧更是吓得险些将脸盆给摔掉。   刘嬷嬷将人搂进怀里,急道:“姑娘这是害怕了?昨日受了惊吓?您还说少爷年纪小,让我过去守着。少爷一点事情没有,您倒是受了惊,也不知道让丫鬟们夜里熬一碗安神汤。”   姚妍有些不好意思,哑着嗓子道:“嬷嬷,我睡前喝过汤了,莫怪她们了。只是夜里梦到爹和娘,有点思念他们,这才哭了。”   “寺庙主持医术精通,昨日那位公子和丁师傅都是他亲自看的,伤好得极快。文琪,赶紧请主持来帮姑娘看看。”刘嬷嬷吩咐。   姚妍觉得她不过做个噩梦,能有什么大事,不好麻烦大师。可文琪腿脚快,已经跑了。   看看镜中自己,金鱼肿泡眼,嗓子如破锣,丑死了,她都没脸见人。   主持大师其实平日里除了药佛月到济南府附近走医,其他时候很少为庙外之人出诊。但知道是姚家姑娘救了安王,即使听着只是受惊,一碗汤药便好的事情,也还是亲自过来诊治了。   昨日这位小姑娘蒙着面,大师并未上心看。今儿打眼细看面相,心下便是一惊:这女人和安王的关系还真是纠缠。不过这女人命里桃花太多,也不知日后对安王是好是坏。   压下心头所想,大师替姚妍把了把脉,便起笔写了一个方子:“都是寻常药,也可入食,比一般安神汤效果略好,日后但凡遇事害怕,喝上一碗便能睡得安稳。只是姑娘小小年纪竟然忧思过度,再这样下去可就容易损耗心神。万事随心,往开了想才成。”   刘嬷嬷叹气,将老爷夫人相继去世、家中又不□□稳的事情两三句说完,求大师帮调理一番。   主持略一沉思,又起了一个方子,“若非重病,一般都不好用药,毕竟是药三分毒。这是一药膳,寻常五天一喝,女人用了只有好处。只是心病还须心药医,想开了才是关键。日常也多走动,身体累了,想得还能少些。”   姚妍垂下头装作羞涩,其实却想着她估计这辈子想不开了,除非大仇得报。可仇家一个比一个位高权重,既富且贵,报仇谈何容易。   煎药熬药,一番折腾下来,天已经半晌午。   外面雪开始化了,天气更加冷了。不过已经是年后,这场雪后,估计春天也快来了。   千佛山是否有千佛之多,姚妍不知。但随山势却真乃一步一佛,更有万佛窟、观音庙……从山脚下,每见一佛便跪拜祈求。她所求并非报仇之事,而是父亲有幸活着,母亲地下安息,弟弟顺利长大。   人都说求佛不如求己,可无奈之时找不到依靠,也只能求佛哄一哄自己。   回到寺院,姚妍只觉腿脚都不是自己的,靠着文琪文慧才勉强站立。因寺庙不大,供外人休息地方很小。如今姚妍一行和安王皆住在同一院中,抬头不见低头见。   本想直接回房中休息,却见大师从安王房中出来,眼中笑意明显。姚妍行了一礼:“大师,可是公子醒来,伤势见好?”   昨日安王本就高烧未退好,又经过颠簸,伤口看着都吓人。要不是大师精通医术,姚妍都觉得自己可能要白救了。   大师佛祖般微笑:“是,再调养月余便完全好了。”   姚妍:“……”月余?那她就不等了。   做人情要把握度,让对方感觉自己赖上了,反而不妥。“那便好,有大师相助,我也安心了,明日我们便启程进京。”   大师自然无所谓,他私心里甚至希望这姑娘和安王此生不复相见。实在是这姑娘面相隐晦,让他不安。   而安王则躺在床上,静静想着姚妍所作所为。本怀疑她见过他,有心攀附这才冒险相救。可知道她的身世和来历,便明白二人从未有过交集,也不可能有。   萍水相逢却仗义相救与有心攀附完全不同,让安王心里不能不感动。   再者若是没有她,这会子估计他早被弄死在驿站里了吧。   只是,昨日还是软语娇音,今儿怎听着像是着了风寒。示意服侍的小沙弥将主持叫回来,问道:“舅父,可是姚姑娘病了?若是病了,不好着急出门,路上容易闪失。”   见冷清性子的外甥难得关心一个女人,主持既欣慰又担心:“你放心,不过是昨日惊梦吓哭了,哭多了自然嗓子不舒服?一碗汤药下去已然好了大半,夜里再来一碗,明日保管活蹦乱跳。”   用过药了还这样哑,那昨夜是哭了多久?想到那明媚纯良的女子被吓得躲进被子里哭,安王突然觉得心尖被针扎了一下。   “舅父,您多留她两日,好歹完全养好了再走。”   见外甥说得这样热切,主持心下叹气,只盼这女人是个好的。   听说安王留他们,姚妍心里有些欢喜,能让大人物记在心上,日后才有脸上门求帮衬。本想亲自去探望,表一表善心,却想起自己眼肿嗓哑实在难堪。   转眼一想,这男人估计是个太监,她就算美如天仙也是白搭。倒不如就这样自自然然,无需刻意用女色讨好,做成兄弟或姐妹也好。   寺庙里全是素食,姚妍便让丁师傅派人到附近村中,找一户干干净净人家买鸡炖汤。捧着陶罐,姚妍便进了安王房中。   主持大师果真神医,不过一晚,安王便清醒过来,脸色也不像先前那样难看。   见姚妍莲步轻移腰肢纤细,脸色憔悴白如薄瓷,眼眸如水洗过般清澈,越发显得如病中西子、雨后桃花,让人心生怜惜。 第7章 受惩   姚妍将鸡汤放在床边桌上,舀了一小碗,端到安王手边方开口:“病人多喝鸡汤肉汤身体才能好得快。寺里都是僧人,自然没人想到这个,我让人到村中熬得,你偷偷喝了。”   边说还眨眨眼睛,笑得像个偷糖吃的孩子。   皇宫里最不缺的便是美人,父皇虽已老迈,身边却围绕着无数美貌少女。但在他眼里,这些女人美如花、心如蝎,招惹不得。即使母妃,见到父皇贤淑柔顺、人淡如菊,背后还不是处处算计。   因见惯了女人的狠,安王向来对美色敬谢不敏。但这一次受伤,却让他见识到不一样的女子。   虽长相偏妩媚妖娆,性子却温柔善良,关键时刻又十分大胆,偏偏有时候又纯真得像个孩子。   “我怕贼人守在济南府,进京路上不会顺利,丁师傅几个未必应付得过来。待我伤好了一同进京,也好有个照应,如何?”   这人竟然能主动开口挽留自己,姚妍心中一喜,却还是垂头哀叹:“就算没有贼人,我和弟弟进京路上也不会平坦,只怕进京后更加麻烦重重。只是萍水相逢,遇难互相拉扯一把就是了,往后自然是桥归桥路归路。您乃正儿八经侍卫,我和弟弟却是飘零人,哪里还有机会见面。”   安王:“……”听她这意思,侍卫身份都高了???   见安王皱眉,姚妍忙收敛神色,强笑道:“何必说这些恼人的话,车到山前必有路,先将身体养好才是。鸡汤还要趁热喝,将体内寒气逼出来,您才能好得快。”   一双白嫩嫩芊芊素手捧着一亮红色釉彩汤碗,相互映衬十分好看。盯了片刻,安王才发现自己走神了,忙端过碗来。却因为急,半捧住了姚妍的小手儿。   姚妍羞涩得将手往回撤,差点将碗给丢了,安王怕烫了她的手便又越发捧住……   两两相望,姚妍脸红如桃子,小声哼哼道:“你先把手拿开吧。”   安王头一次知道什么叫手足无措,耳朵尖也红了。   将碗放到桌上,姚妍往后撤了两步:“我们明儿便走了,您在这里安心养伤。”说完匆匆离去。   安王捧着汤碗,轻轻啜了一口,明明是苦药,却喝出了蜜的味道。   又想到自己如今处境,大事未成还被重重堵截,日后没有安生时候。也罢,何苦把她也牵连进来。   姚妍到了院中方长出一口气,捧住脸想:难不成这人并非太监?若非太监,位高权重,真真夫婿好人选。   又拍了拍自己脑袋,前世这人可是两年未有子嗣。重来一回,她不能拿自己终身幸福冒险。   主持大师在远处看着这里情景,忍不住摇了摇头,这女人绝非表现出来那样纯良,但愿外甥别入了套。   第二日,姚妍说走便走,临行前往安王窗边站了片刻,终究没有进去,叹口气便走了。   而安王一直等她进来,哪怕见上一眼,却连这也没有等到。听到那一句叹息,心里紧了又紧,终究没有舍得开口留人。   第一次见到对他不死缠烂打的女人,他却反而只能无奈放走。   而没等到安王主动开口的姚妍,心里也埋了一丝阴影,心道昨日果真只是一时假象,这男人心里并未有她。   不过管他是不是太监,日后但凡能用上,她厚着脸皮也要去求一求。   望着济南府城楼,姚妍感叹万千。上辈子被宋管事等人给整了一顿,这辈子她可要好好讨回来。   吩咐丁师傅:“您派人先打听一下宋管事等人住到了哪个孟家客栈,咱们暂时先避一避。”   丁师傅明白了,姚姑娘这是不想同路了。   本以为要等好一会,消息才能传回来,可眨眼见打探消息的小镖师便回转了。   “济南府东南西北四家孟家客栈,我本想先到南店看看,没想到一进城便见到了宋管事,正坐在城墙根下晒太阳。”   姚妍:“……这大冬天的,宋管事倒是好兴致。”   那人裂开嘴笑:“我怕他们认出我,便将帽子围巾一遮,问旁边的人他们这是干啥。那里闲汉多,打听事方便。”   宋管事等人如此凄惨,其实说来也简单,都是没钱闹的。   这些人路上遇到黑衣人截杀,人倒是死得不多,但多多少少都带了伤。一看情势不对,这些人跑得比兔子还快,哪里顾得上财物。   等回过头来发现自己身无长物,又跑回官道上寻找马车,可哪里还能找到。又因为一路靠腿走,到了济南府城门都关了,只好在冰天雪地里混了一夜。   本就身上带伤,又被冻伤,一个个再不找郎中估计小命不保。   但看郎中要钱,他们哪里有?   出门在外,这些人多少身上有几个铜板,可奴才又有几个钱。唯有宋管事还好些,只是混乱逃跑中也没剩多少银两了。   若要救人,银子必然一个不剩,若不救,宋管事怕回去不好交代。正犹豫中,有了解他的便威胁道:“宋管事,当初夫人可是给了你五百两银票,咱们去江南还多少花了几个钱,可自从到了姚家,之后花费可全是他们来负担。咱们都受伤了,你还留着银子装进自己腰包里?”   其他人附和:“对,老宋你赶快拿银子,咱们死了,你一个人回府也活不成。”来江南算是肥差,这些都是家生子,背后关系复杂着呢,也不是好得罪的。   宋管事急的头上冒汗,把荷包往外一掏:“你们看,这里面哪有银子。就这几两碎银子还是我那婆娘给的,让我从南边多买几盒胭脂,说是便宜又好用。”   有人不服:“夫人信任你才交你保管,你竟然丢了!当初姚姑娘要去千佛山,你偏偏不去,若是去了,哪里会遇到这种事情。”   “就是,你平日就爱自作主张,还偷偷克扣银子,别以为咱们不知道。寻常无事我们睁只眼闭只眼,可咱们如今小命都快不保,你还这样便是下作,让咱们瞧不起你。”   这些人里有男仆有婆子,这些还好说,问题是护卫也虎视眈眈盯着他,宋管事觉得自己要不掏这个钱,这些人能生撕了他。   为了平安活到京城,宋管事只好掏光银子给这些人找了郎中。   结果自然是钱花光了,这还是郎中好心给免了零头。因都是皮外伤,再就是冻了一夜有些风寒,弄点寻常药便好,倒是不麻烦。   可之后呢?没钱日子岂能好过?饿着肚子,越发觉得饥寒交迫要死要活。   他们寻到孟家客栈,说是与主子走散了,约好了在这里见面,最多一两天便汇合,请掌柜通融通融,让他们先住进去,哪怕是大通铺呢。   宋管事觉得大通铺委屈了自己,可客栈掌柜还嫌弃他们呢。一脸沧桑,一身臭味,衣衫还破破烂烂,尤其还有好多个挂彩的,总之就不是正常人,不定是哪家土匪窝子里出来的,与人火拼失败了,来坑他们客栈的。   客栈背后靠山硬,能怕无赖?直接将人哄走。   宋管事又拿出英武侯府名头,被嘲笑个底朝天。   “莫说英武侯府,便是国公府我们也不给白住,在济南府地盘上,小小侯爷我们还看不到眼里。”小儿一边说一边“呸”,骗吃骗喝还有理了,德行!   不仅孟家客栈,论谁都不会施舍,便是面铺子都懒得施舍一口面汤,嫌弃他们脏了地盘。   饿极了护卫还想耍横抢包子,被老板娘抡着棍子便打了起来。虽然是小本买卖店里没几个人,可街坊都是认识的,老板娘一声吼,围过来几十个人。   别说山东大汉,便是大娘都壮实,没把他们揍死算是手下留情。   无法,最后这群人只能沦落到在南城门蹲守等姚妍一行人,比狗等主子还急切。   听完这些,姚妍只觉身心通泰。上辈子这些奴仆一个个比大爷还拿谱,时不时说些不中听的暗示,坑她往外掏钱,不然在侯府中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现在好了,加倍让他们尝尝挨冻受饿被人欺负是个什么滋味! 第8章 故人   一路往北,一马平川,官路越发宽敞平坦。   当初因宋管事催的急,京杭大运河还在冰封期,姚妍一行便只能坐马车颠簸。如今官道好走,速度也能快上许多,不到半个月便进了京城。   自宋朝开始,江南富庶超过北方,这几年又因为东南起了海运,越发豪富起来。但到了京城,一行人方知小看了北方,帝都终究还是有帝都气派。   姚景元小小年纪,从未出过苏州城,最多也不过跟着母亲到郊区寺庙上个香而已。后来一路被颠簸得蔫蔫的,话都不爱多说,更谈不上有观景好兴致。   这会却趴在车窗上连连惊呼:“姐,转糖人的!那个小孩拿着一匹马!姐,看那里,耍猴的!那里,玩把戏的……姐,到处都是卖好吃的!”   文琪文慧也跟着连连点头:“京城真好,连街道都比咱们南边宽了三四倍,天也更清湛。”   刘嬷嬷笑得低调又自豪:“那是,只有京城这样好的地方,才能培养出咱们夫人那样优秀的闺秀!这才是南市,不过是穷人住的地方,小打小闹而已。到了皇城附近,到处都是侯府、国公府,还有一二品大员聚集,那才叫华贵气派。”   姚景元眼睛一亮:“舅舅家也是侯府,肯定也气派喽。”   刘嬷嬷笑:“自然。”嘴角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心想若是侯爷真器重这一对外甥外甥女,就不该只派宋管事那等二等奴仆,好歹会派一个主子去迎一迎,哪怕是祖中旁支呢,名头也好听。且宋管事之流不过奴仆,态度却称不上多恭敬,可见主人态度了。   姚妍摸着弟弟碎发,“虽是舅舅家,却和咱们娘亲不是一母所生,景元莫太过依恋了。你想想咱们苏州城富贵人家有几个没有妾室的,不同母亲生的孩子真有那么团结友爱?”   姚景元虽小,却不傻。仔细一想身边认识的孩子,果真如姐姐说的,异母所生兄弟姐妹即使在外人面前都时不时打机锋,在家里还不定斗成什么样的乌眼鸡。   他眼神黯淡下去:“姐姐,我懂了。如果舅舅待咱们不好,咱们是不是回苏州?”   姚妍搂过弟弟笑道:“莫怕,咱们京中有宅子也有地,不愁吃不愁穿,即使旁人不喜欢咱们,也不妨碍咱们好日子。放心,姐姐定让你过上舒心好日子。”   见姐姐眼神坚定,姚景元也笑了起来:“嗯!我信姐姐。”   刘嬷嬷听了后便小声问:“姑娘,咱们不是要住在侯府?”   姚妍摇头:“嬷嬷,你从侯府出来的,你觉得母亲当年在府里过得如何?我和弟弟这样商户身份,他们能当正儿八经亲戚待?与其去了侯府处处看人脸色,倒不如自己单住好一些。仗着侯府亲戚的名头,一般市井小民也没人来敢欺负咱们。”   当年夫人还是姑娘的时候,日子谈不上坏,却也绝对不好。不然京城这样多适龄人家,何至于会被嫁到江南。说是嫁,可姚家给了十万聘礼,多数被侯府扣下来,和卖闺女也没差别了。   老爷夫人相继去了,姚家家族为了争夺盐利斗个你死我活,当时见到侯府来人,她以为姑娘终于可以过清净日子了。没想到,出了狼窝,等着的可能是虎穴!   见刘嬷嬷脸色发白,姚妍拍拍她的手:“一切都会好的,侯府还是要脸的。”即使坏到骨子里,该要的脸面还是会要,不然会被戳烂了脊梁骨,在权贵圈子里再混不下去。   刘嬷嬷心道自己一把年纪了,却还不如姑娘想得通透。她静下心来,指挥着车夫往姚家宅子赶去:“过了这条街,马车就要往右拐,咱们宅子离国子监不远,风水宝地!”   “因为咱们是商户,爹爹便特别羡慕读书人,当时来京城置办宅子,一听说国子监附近有院子出,紧赶慢赶抢到手,比旁人多花了几百两银子。即使只是一个两进的小院子,可爹爹觉得特别值!”姚妍笑,觉得爹爹有时候也是瞎胡闹。   刘嬷嬷一脸赞同:“可不就是值了,以后咱们元哥儿进了国子监读书,离家近是个宝,早中晚都有热乎饭吃。”   姚景元点头:“对的,我要考状元,还要养姐姐。”   一车人都笑了起来,恭维小少爷一定得偿所愿。至于日后,还真真让人服气,切切实实说到做到,这倒是大家没想到的。   到了路口,姚妍赶紧吩咐车夫:“押货的先回家,咱们先往左边拐去,我今儿很想四处转转。”   刘嬷嬷虽觉得姑娘第一次进京就瞎指挥有点胡闹,但只要姑娘高兴,她也不拦着,马车左拐右拐便到了玄武大街上。   马车刚行了一会便被人群堵住,问了问情况,却原来是前面有一年轻貌□□在卖身求助。   这少妇丈夫前年出海,一去不归,她和婆婆儿子一家三口苦受家业。去年婆婆去了,村里闲汉便时不时想来占便宜,日子便越发难过。过年时节儿子又一病不起,村里镇上郎中问便,钱花光了,病却还未治好。   于是一狠心求里正写了文书,自卖自身,但条件却是儿子保留良民身份。因为不是全家卖,稍有些家底的人家就不放心,是以看的多,真出手卖的却没有。   也有几个男人看中了这少妇美貌,想买了做妾,可这妇人放下话来,宁愿当清清白白奴仆,不愿与人为妾,即使正妻也不成。   姚妍上辈子便听说这少妇故事,里面曲折不细说,但这女人后来做胭脂水粉生意,眼光独到不说,性子泼辣、嘴皮子利落、为人也仗义,实在是经商能手。后来她相公回来了,带回大批钱财,两口子把几家铺子经营得有声有色,成为京城有名的大商户。   现如今,姚妍指靠不上老本,为了将来生活得好,只能另辟蹊径,自己做一做生意。可即使重来一世,她也有自知之明,压根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子。   她记起前世这少妇便是上午在这里自卖自身,下午晚上帮夜市摊子干苦力,勉强拿些药维持着他儿子生命。   没想到,她没来晚。   观看一会,姚妍觉这女人眼神坚定,即使有闲汉撩骚,她眼神也只当他们是死人,果真是自强自立之人。   便从马车上下来,走过人群,半蹲在这少妇面前:“跟我来吧。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却也能帮你养活儿子。”   这么多天,头一次有女人来询问,还是一小小少女。那少妇抬起头来,入眼的便是一妩媚桃花颜。媚则媚,眼神却纯,她心里安定几分。赶紧站起来行了一礼:“奴家夫君姓薛,奴家姓李,您叫我薛氏或薛李氏都可。奴家想大胆一问,姑娘家中几口,真能容下我这儿子?”   姚妍笑,心道估计是这阵子被骗怕了,便也不计较。“这里不方便多言,先拿着银子治好了你儿子,再到国子监旁边的安阳胡同来寻姚家便是了。”   将银子放到薛氏手中,姚妍也不再多停留,往马车里走去。   薛氏愣在当地,足足有两个大银锭,她这辈子没见过这样多钱。等反应过来,赶紧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抱起儿子便往医馆赶去。   刘嬷嬷小声唠叨:“姑娘您也忒好心,她拿了银子跑了怎么办?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骗子,到处都有卖身葬父之类的女子,也有那自残的男子等等,多数都是骗钱而已。”   卖身的人多,她又不是个个照应,还不是想着互惠互利。“不过二十两银子,对她是救命,对我却只是听个声响。就算是骗子,也伤不到根本,全当买个教训。”   刘嬷嬷:“……”那姑娘您这教训可真够值钱的。   姚妍倒是没想到,因为出手大方,被几个闲汉给盯上了。等到了一处僻静之处,那几个人围住了马车。   一癞子笑嘻嘻道:“姑娘好漂亮,听你们口音,南地来的吧?这京城人多地广,没有爷不熟悉的地方,爷今儿得闲,带你去玩玩?”   另几个附和:“爷几个带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人间富贵天。”   不等姚妍吩咐,丁师傅鞭子一挥,将几人撂倒在地上,冷笑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连大家小姐也敢调戏。”   那几个癞子屁滚尿流往远处滚,嘴里还骂:“车上连块宝石都没镶嵌,还充什么大家小姐,不过是南边来的土包子。”   姚妍:“……”京城这边流行的还挺奇特,回头她也镶上几块,省得旁人狗眼看人低。   丁师傅就要再挥鞭子,口中骂道:“打不死你们几个杂碎。”   姚妍探出头来:“师傅,不可。虽然他们无礼在先,咱们也犯不着惹了官司。”刚嘱咐完,便见对面不远处一马,马上一人。   那人长眼半眯,双手抱胸,冷眼看着这边。   姚妍却像是被冰锥子钉在胸口一般,冰凉透心。 第9章 勾魂   姚妍再没想到,进京第一天便遇上了谢凌昭。   这个男人对她来说,是救命的蜜果,也是夺命的毒.药。   每一次他看人时,都像今天看她一般,没有一丝表情,只有冷漠和疏离。   上辈子,她见他多是在夜里,虽也是面无表情,眼睛里却带着欲.望,偶尔也有一丝暖意。他喜欢她卧在床上,喜欢从后面捞起她抱在怀里,喜欢她似有若无的呻.吟,喜欢她喵喵喵学猫叫……可一旦事毕,他便不再多言一句,像是刚刚欢.好只是一场梦一般。   姚妍上辈子到死都没明白在他心里,她到底算什么,有没有在他心里驻扎过片刻。   而这辈子,她再不想与他牵扯,心累,身累。   放下帘子,闭上双眼半靠在软垫上,她手心里全是汗。   刘嬷嬷握住她的手:“刚刚叫您也不理,手抓着窗棂那样用劲儿,都快把皮给蹭破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姚妍轻轻摇头,“嬷嬷,我累了,想回家。”   刘嬷嬷笑:“可是知道累了,懂事的时候比谁都乖巧,任性起来还不如小少爷。”   主仆二人声音不大,谢凌昭习武之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刚刚他打这里路过,见几个闲汉围上车来。本来不爱管闲事,却忍不住停下来看。不过那护卫是个厉害的,三两下便将那几人打跑了。   他本待要走,却听见一软软声音响起,激起他一片心痒,很想多听几句。等见到那女子,更觉唯有这脸才能配起那样声音。   想到这里,谢凌昭心道自己这是刚刚杀人太多累出幻觉?竟然突然评论起女人来,是有多无聊。   只是那女人盯着他,即使时间很短,掩饰得很好,他办案办久了,却能品出几分意味来。这女人看他,像是看洪水猛兽,又像是看多年未见有情人,十分复杂。   他想了一轮,确信从未和这女子有过交集。应该说,他和任何女子都未接近过。旁人说他不近女色,实则是有些怕女人,怕她们前一刻还温柔善良,下一刻便能掐死亲人。   谢府里,这样的女人还少吗?   明明拒绝女人,可听她小声软糯说“累了”时,他还是有些想将人抱起来,想让她依靠片刻。   马车走了,谢凌昭也觉得自己该走了。平生一见,不过是多想两句,并不影响他做事。   人人都道他是皇上心腹,掌握百官生死。只有他知道,自己不过是皇上手中一把刀,而握刀之人已经老了……   一路上刘嬷嬷嘴里不闲着,路过每个地方,便将她知道的十几二十年前的典故一一说来,进了家门,更是连连夸老爷厉害,眼光独到才能选到这样一个好宅子。   文慧也跑过来迎着,“姑娘,刚刚奴婢打听了一下,除了国子监,咱们附近还有一家百味书院,里面夫子都十分厉害,最关键是不限出身,只要好学便成。咱们少爷最爱读书,一定能考进书院。”   姚妍自然知道这个,百味取人生百味之意,院长和夫子们都寒门出身,十分务实,教导学生也用心。不过他们多收秀才以上,启蒙孩童收得很好,一年也不过二十人而已。   “咱们景元从小就聪慧,是招一个夫子上门来教导,还是到书院读书,还要先看看再说。”   姚景元搂住姐姐胳膊,眼中冒光:“姐,我更喜欢到书院,还可以认识同窗,比闷在家中强。”   姚妍摸摸弟弟耳朵:“好,姐姐都依你。”心里却有些害怕。前世弟弟在书院里过得并不好,虽然是侯府中人刻意让人欺负弟弟导致,可谁知道这辈子会不会顺利。若私心,她宁愿将弟弟保护在家中。   逛了逛小宅子,虽只有两进,在寸土寸金的内城来说,已经足够大了。旁人家几代人都能住下,他们就姐弟二人,自然是宽敞得很。   很快就晚膳了,不过她胃口不算很好,自从见过谢凌昭,心里就一直憋屈。只喝了一碗粳米粥,用了一个小煎包便躺下了。   刘嬷嬷几个也没多想,只当是她累了,便服侍着躺下,心道好好睡一觉便好了。莫说娇养长大的姑娘,就连她们做惯了活计的,奔波了一路回到家,也只想歪头便睡。   二月里,南方已有春意,京城却还是寒风凛冽。好在北边人有炕,尤其是穷人家都爱这个。即使大户人家里老人,也喜欢睡炕。   不知这宅子原先住什么人,总之正房里有炕,倒是让姚妍稀罕了一会。躺上去热乎乎暖融融,舒服得没有时间想其他。   ……   深夜,月亮都躲了,姚妍整个人都懒在床上。她以为今夜会是一个人睡,倒是没有寂寞之感,只觉得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平日里,他一回来便会要她。即使她睡下了,他也会将她抱起来直接闯了进来。半睡半醒中,经常听见他在耳边呓语,好像说喜欢之类,却又听不清。   她并不想日日被他弄,因为太用力,而她又未开窍,有时候便会痛,并没有水□□融的欢快之感,只觉得身体要被掏空了。   昨日是他大喜之夜,终于可以睡了一个好觉。听小丫头来说他和夫人新婚燕尔感情十分好,她信了。   谁想到,夜里他又进来,好似还喝了酒。她有些怕,因为他一旦喝酒便会更用力,要了再要,快要把她纤腰折断,毫不懂得怜惜。   难得,这一次他主动开口,凑到她耳边问:“想我没?”   姚妍想摇头说不,却还是点了头,抿嘴羞涩道:“嗯。”他喜欢她羞涩。而她只有讨好了他,在府中日子才能好过,弟弟才能得到庇护。   只是这次他要得极为厉害,让她求饶到嗓子都哑了。   而他从胸里抬头看她一眼,展颜笑了。那张脸,却突然变成了安王曲哲浩的样子!   ……   姚妍吓得蹭一下坐起,头上一层汗,喉咙也烧的很。这个梦能吓死她。   炕还是那样热,可能第一次睡有些不适应。姚妍静了静心思,悄悄下了炕,到桌上取了一杯水。   水已经有些凉了,但还能入口。而且她口干舌燥,正好想喝些凉水缓一缓,便没有唤人要热水。   躺在炕上翻来覆去。   明明都已经重来一回,为何还要受谢凌昭所迫,为何梦里都是那样场景。香.艳,却让她瑟缩。   最可怕的是,为何谢凌昭的脸变成了曲哲浩的!   她虽处处照顾安王,可谓尽心尽意,但对天发誓没有旖旎心思,纯粹是见他位高权重,想攀附利用而已。且就算是攀附,也绝没有想嫁给他的意思。   难不成,内心深处她是见异思迁、水性杨花之人?   不对,她和谢凌昭是上辈子的事,和今生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胡思乱想,也不知何时才睡了过去。   第二日,文琪文慧进来伺候,却见姑娘还在睡着。平日里姑娘便爱睡懒觉,两人也没当回事,只悄悄做到窗边榻上做起了针线。   等到早膳十分,刘嬷嬷也来伺候,见两个丫头竟然还坐着,便小声问:“姑娘还未起?”   两人点点头,往里屋指了指。   刘嬷嬷望了望天,她一把老骨头,累了月余跟散架一般,今日比平日起得晚许多。还以为来晚了,肯定让姑娘笑话两句,没想到姑娘更懒。   在叫姑娘吃饭和任她睡之间,刘嬷嬷犹豫片刻还是任她睡去。可到了快晌午了,姑娘还不醒,她便不能由着了。   进了屋先小声唤了几句,见姚妍还睡得沉,刘嬷嬷皱了皱眉,紧走两步摸摸额头:“竟然发烧了,文慧快派人去请郎中。出了胡同往北便有一家延年堂,里面的郎中很不错。”   于是,本来安静的院子人仰马翻,都忙碌起来。   郎中见来人跑得快喘不过气来,还以为多大症候,紧赶慢赶往这里跑。等进屋摸了一把脉,忍不住翻白眼:“就是夜里忽冷忽热,稍微着了凉,一副药便好。其实多穿点,多喝水,多睡觉,不吃药也不打紧。”   刘嬷嬷急了:“明明烧起来了,怎么就不打紧了,郎中麻烦您快快给开个方子,我们姑娘从小体弱,可拖不得。”   开药能赚钱,郎中凭什么不开。匆匆写了一个方子,交代两句便走了。临走还说:“有钱人身子都弱,还不是养得过分了。要想长命百岁,还得多动动身子才成。”   刘嬷嬷没放在心上,姚妍却迷迷糊糊听到了。心想可不就是要多动动,上辈子在床上随便一动都能累死,这辈子再不能这样无用了。   又恨自己怎么又想这些乱七八糟,难不成真被谢凌昭给勾了魂?   她可真真冤枉了谢凌昭,因这夜里,谢凌昭也觉自己被勾了魂!   明明萍水相逢一女人,竟然入了他的梦。这还不算,竟然还躺在他怀中娇软成一团……简直一言难尽。 第10章 侯府   一路上受尽冰风雨雪却平安健康,等进了京城能睡个舒坦觉了,却急匆匆烧了起来。姚妍觉得,自己果真没有享福的命。   好在只是小风寒,好好睡了两觉,第二日一起来便身子轻快许多。   姚妍一睁眼,便见刘嬷嬷几个和弟弟凑在她面前。看弟弟眼睛都熬红了,她又急又心疼,“你们也都赶了一路,都守在我这里做什么?景元身子骨还不如我,嬷嬷你也由着他胡闹。”   刘嬷嬷“嗯嗯”点头,一边欢喜得吩咐端水端粥的,一边嘴里回道:“姑娘不怪自己让人操心,倒怪起老奴来了,这可真是冤枉死人。就少爷那脾气,平时好得不得了,一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   姚景元噘嘴嘟囔:“你倒是先找来十头牛拉我试试。姐姐天天让我多吃饭多睡觉多,自己倒不好好听话了。”   大家听了都笑起来,谁都没注意到姚景元眼里的黯淡,一点不似他这个年纪的孩子。   其实他自己也只是一时害怕,因为昨夜里做了一个如同亲身经历过一般的噩梦。再见到姐姐,心疼得不行,只恨自己年纪小,什么都做不来。   若往常他早扑倒姐姐怀里哭着撒娇了,可见姐姐病了,且梦里姐姐又是那样无助,反倒激起了他的男子汉一面,想要快快长大保护姐姐。   喝过水,净过面,用过粥,姚妍方觉得身子又是自己的了。“嬷嬷,咱们名义上便是来投奔亲戚的。如今虽不过去寄住了,却也不能失了礼道。拿纸和笔来,我写一个拜帖,你亲自送过去。”   刘嬷嬷见姑娘铁了心在这宅子里常住,便也不劝。她也知道侯府太过复杂,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姚景元却不依了:“姐,您身子还没好呢,何必为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费心神。”英武侯府,梦里可没一个好人!   姚妍看了他一眼,沉下脸来:“家中这样说便罢了,若是让外人听见,日后考科举都能让人拿出来说嘴。英武侯府是咱们正儿八经外祖父家,侯爷夫人是正儿八经舅父舅母。世人眼光多浅显,做了什么未必管,可若说了什么不妥当的话,能拿出来说一辈子。”   姚景元:“……”姐姐这意思是让他做一套说一套?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吧。不过姐姐说得对,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   刘嬷嬷看姐弟两个一路跑偏,她也不知道该劝不该劝。想等进了侯府,看看府里人态度再说。若是好的,还需劝姐弟两个亲近侯府才行,毕竟是夫人娘俩,也是姐俩日后强大依靠。   去候门高门,为了给主子长脸面,刘嬷嬷特地穿了一身杭绸长袄长裙,外面罩了一件灰鼠皮大氅,头上插了一根金钗盘发,手上戴上玉镯子。   文慧几个笑:“嬷嬷这一身好气派,不知道的以为是谁家富贵老太太。”   刘嬷嬷十分得意得走了,这些年名义是奴婢,主子们都待她十分好,当亲人一般,养得自然十分好,铁定给主子长脸。   没想到,到了侯府正门,看门的上下打量她一眼,眼珠子恨不能长到天上去,嘴里哼道:“什么姚家?咱们侯府哪有姓姚的亲戚?莫不是来打秋风的。”旁边人也附和着鄙视笑话。   姚家在南边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可京城贵人多,刘嬷嬷努力忍气:“府上亲戚多权贵,我们却也不敢冒充。你只说是三姑奶奶嫁的姚家,夫人自然知道。”   那人更是笑出声来,“哎哟哟,还敢拿三姑奶奶说事,咱们三姑娘定的是伯府丁家,明年才出门子呢,你就敢来冒充啦。滚滚滚,侯府可不是你这样人能登门的。”   刘嬷嬷气急,却也做不出对骂这种事情来,不然就成了撕破脸。   心想果真姑娘看得通透,这侯府但凡将他们姐弟两个放在心上,不可能不嘱咐一声门房。尤其他们已经晚进京几天,若真当回事,就该派人每天到城门处迎一迎了。   刘嬷嬷冷笑道:“一个奴才还敢狗眼看人低,若是夫人知道你耽误了正事,非剥了你的皮。”夫人嫁进来时,她还未陪嫁,所以见识过这位夫人的厉害。   侯府不重视姑娘姐弟,却还是派人去接,而且十分坚持接进京,所图不过是为钱财。若是夫人知道门房将财神爷赶走了,能饶了他们才怪。   刘嬷嬷转身便走,旁边一个一直未作声的门房却道:“这位嬷嬷说笑了,既然来了我们自然通传,您在这里稍候。”   刘嬷嬷本想立刻走,懒得搭理他们。可后来想姑娘到底是晚辈,该做得礼节还是要做到,再者贴子都写了,带回家便浪费了。于是将帖子递了过去:“您愿意递便递,我们主子还等着我伺候,便不再这里候着了。”   等她回家将门房态度一说,姚景元便道:“我就说侯府没好人!”   姚妍拍了他后背一下子:“再胡说八道请家法。以后出去读书了要知道谨言慎行,隔墙还能有耳呢,何况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说。我知你会说出去便好了,但习惯养成便不好改,你日后是做大事的人,岂能跟长舌妇一般随口便议论人?”   姚景元想了想,对,自己是要做大事能让姐姐依靠的人,不能喜形于色,让人小瞧了去。日后也当真处处注意,小小年纪便被人赞一句稳重有礼。   姚妍想起上辈子她便见识过侯府下人的嚣张,即使要去角门买个针头线脑,也要交钱才行,何况正门。虽是故意欺负她这个外人,却也反映出整个侯府大环境,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本来想着早和侯府联系上,也早一点想法子追查父亲生死不明的真相,早一点报上辈子的仇。但想想也不急于一时,自己先立住脚才是正经。   关上门,姚妍将银票地契统统拿出来理一遍。银票带了八万两出门,除去吃住行和镖师费用,也没花什么。小户人家十两银子一年便能吃饱穿暖,她算是大富了。   京城这边父亲置办下这个小宅子,还置办了两个铺子,地段都极好,总价值要上万两。当年都放到母亲嫁妆里,自然姚家人要不走。至于侯府,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他们再不要脸也不敢明着抢。   铺子房契在,据说一家租给粮店,一家租给布店,每年租金各上百两,但今年租金还没见到。苏州那边说是给留了一个庄子,可出产不可能送到京城。   京城居大不易,粮食蔬菜全靠买,不是没钱,可终究不如自家能出产方便。   整理好钱财,她便和刘嬷嬷商议起来。两人都觉得银票放那里不生钱,还得买铺子买地,这才是长久之道。只是,京城多权贵人家,好庄子好地还是要看运气。   郑妍这边欢欢乐乐计划如何赚钱,侯府那边却掀起波澜。   原因还是门房引起来的。三个门房属于两派。那位接了刘嬷嬷帖子的是二房的人,平日里便和另两个不太对付。心想帖子有用没用,递一下又不损失什么,万一做好了还能给大房添堵,便送到了后宅。   关于姚家之事,前院仆妇可能不太清楚,但后院里的却知道一些。二房也是夫人亲生,自然门清。   二奶奶陈氏拿了帖子赶紧让丫鬟去问清了一来二去,这才往夫人那里去。   正好大.奶奶赵氏帮着管家,这会子没在侯夫人跟前,二奶奶便笑着将贴子递了上去:“母亲,这是门房刚刚递进来的。姚家是三姑姑夫家,不是说没人了么,怎么还递进来贴子?估计是打秋风的骗子,被大嫂手下人给撵走了。咱家一年上门的穷亲戚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是该让大嫂的人给骂走才是。”   侯夫人张氏一听,连忙追问:“姚家?姚家两个姐弟不是还在路上,快打开帖子看看。宋管事平日里看着是个办事牢靠的,谁知去了南边两个月了,还没有把人接来。”   二奶奶微笑着将帖子打开,接着便大惊失色:“呀,竟然是三姑姑的女儿写的?说是想来拜访父亲和您。不是,他们怎就突然到了京城?”   惊讶不是假装,她真以为是姚家下人带的信,哪里想到是姚妍!这下也急了:“母亲,宋管事那里没见到影子,难不成出了岔子?”侯府都快穷疯了,财神爷可不能跑了。   侯夫人将帖子扫了一眼,沉声道:“把门子给带过来问清楚。”   二奶奶一个眼神递过去,带话的便将两个门房同时叫了进来。   赶走刘嬷嬷的那个一听是问姚家来人的事情,心里便慌了,等见到夫人嘴皮子便不利索。于是二奶奶手下便将前前后后发生了什么一五一十说了。   最后补充道:“小的问过那位嬷嬷姚家亲戚现住哪里,可惜那嬷嬷估计是气着了,连头都没回便走人。”   侯夫人不多言,挥手让人拖下那位门房打了三十板子扔到庄子上,又赏了这个伶俐些的一把钱。   二奶奶想给大嫂添堵,可看夫人那要杀人的模样,怕添火太猛引火烧身,也陪着沉默起来。   何况,家里钱财饥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宫里那位若再催银子,婆婆被逼没法,估计就要打到家用甚至儿媳妇嫁妆身上了。   愁,是真愁。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会出现一个腼腆的小哥哥~~ 第11章 (捉虫)   姚妍风寒好后第一件事情便是打算亲自去两个铺子看一看。上辈子在济南府将好些银票地契丢了,这两个铺子自然落入贼人手中。重来一回,不把钱牢牢把在手中,她不放心。   刘嬷嬷自然不依,“家里又不缺银子,哪里用得着您操心这个。如今老奴还愁呢,那天去侯府就不该着急上火,好歹也把住址留下。我倒是一时解气了,倒害得姑娘您难做人。要不然,我再去一趟?”   姚妍不解:“我有什么难做人的?”李嬷嬷把侯府给一把火烧了才好,只是给门房点脸色有什么大不了。   刘嬷嬷欲言又止,姑娘如今都十四岁了,又没有长辈依靠,再不和侯府拉上关系,将来如何嫁人?可一想姑娘还在孝期,三年后出孝已十七岁,实在是……老姑娘了。真是愁煞她了!   姚妍一看刘嬷嬷这神情复杂的脸便知她想什么了。可若是靠着侯府嫁人,还不如一辈子孤老终生。   当小妾累身,当主母累心,其实没什么本质区别,都是为男人活着,没意思的很。   这辈子,她打算等大仇得报后一个人清清静静过日子。   但怕说出真心话会被刘嬷嬷念叨死,只得安慰道:“嬷嬷,来日方长,有些事急不得。不过我是小辈,长辈再如何,将来有事了旁人也只会说我这个小辈做得不到位。虽然他们不理,但咱们一概节礼不可少,下一个节您再去一次吧。”   虽不想进侯府门,可若没有联系,如何把他们弄死?   刘嬷嬷一口答应下来,转念一想,最近的节日?清明节?给侯府送冥币和纸?嗯……   姚妍转身吩咐丁师傅带人跟着,一行人便到了街上。两个铺子都在西市大街,乃京城最繁华之地,白天铺子红火,夜里小吃受捧,总之是寸金寸土地段。   姚妍装作买家进了粮店。店在大街最北头,地段稍差,人也不算太多,但店面却大。   小伙计见人先笑,“请您各位买什么粮?我们这里白米白面五谷杂粮样样齐备,您只要进了咱们店,就能把京城市面上所有粮食给买到。听您几位是南边人吧?您放心,咱们是多少年的老字号了,从没有欺生一说,价格向来童叟无欺,不信你问问店中主顾。”   有位正在摸粮食的婆子笑道:“老字号是真,不过这伙计油嘴滑舌也是真,姑娘要买东西也得和他压价。”   小伙计捂脸:“就知道婶子向来爱坑我,罢罢罢,给婶子什么价,就给这位姑娘什么价总行了吧?”   其他主顾也笑了起来。看这情形,这些人确实是店中常客了。   姚妍心放下一半,能让人常来常往的店,掌柜和伙计都应不是难缠之人。她亮明身份:“我倒没什么可买,只是来逛逛自家铺子。去年底家中遭事,一直未来收租,如今刚刚得闲,你请掌柜过来吧。”   众人一听,嚯,这么年轻貌美的房东,可真是没想到。   一个大娘凑上来:“姑娘,许人家没?大娘帮你相看?我家住着一个赶考的学子,学问特别好,人又实在俊,和你顶顶配。”   姚妍:“……”都说北方人热情,还真是热情过头,一见面先给人介绍亲事。   刘嬷嬷笑:“老姐姐,我们姑娘不方便。”   那小伙计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把姚妍往里屋请,口中喊着:“掌柜的,东家来人了。”   掌柜的一见面先磕头,吓得姚妍退了三步。   那掌柜的约莫四十出头了,长相矮胖白净,一脸老泪说来便来:“姑娘,您可来了!咱家这粮店经营不错,可东家却出了事,我这心里难受呀。我本来想南下去寻,可东家说让我两年一交账,这才没急着南下。”   姚妍心中震惊,她一直以为只是房东,没想到是正儿八经东家!看了一眼刘嬷嬷,刘嬷嬷很是坦然,因她一直以为自家姑娘知道这事。   姚妍不再纠结这事,看了这掌柜的两眼,可真没看出这人哪里难受。若真惦记东家,前世换了主子,这人就不该把事情混过去,怎么也该找她和弟弟询问一二才是。   但也没人规定掌柜一定要对东家充满感情,她便懒得计较。“父亲出事这半年,我和弟弟哪里顾上这些。后来还是英武侯府派人接我们进京,不得已才北上。既然到了京城,就没有放着铺子不管的道理。”   掌柜试探问:“姑娘如今住在英武侯府?”   年底侯府还有人想来将铺子收回,但因为没见到房契,即使有好处,他也不能做主。万一主家有人,他这样做可是背主,会被人耻笑一辈子。不过若是有房契,那就另当别论了。   姚妍看他躲闪眼神,心下明白几分。摇头道:“那倒没有,进京路上遇到事情,和侯府管家失散了,如今住在自家房中。不过终归是实在亲戚,常走动也是应该。我手边还有事情,咱们改日再聊家常。”   这是催促自己赶紧办正事了,掌柜的只好拿出账簿和银钱一一交割。   姚妍虽然接过,其实心里也没底。她母亲出身侯府,又是庶女。现在想来,才情是很有,但管家理事尤其是看账上差了好些。估计刘家也故意这样养大庶女,日后嫁人才好拿捏。   因为母亲不爱这些俗物,她和弟弟便都不怎么接触这个。即使重来一回,也没有时间学习呀!被人坑都难以发现,这种心情十分沮丧。   但她不露出为难来,笑道:“我哪里看得懂账本,但临来前伯父送了两个十分会查账的婆子,她们从小学做账,倒是术业有专攻。”   掌柜本听她不会看账本心里松了一大口气,还没吐出气来便听有查账婆子,脸色便难堪了。他竟然忘了,盐商家中除了会养瘦马,还会养专门查账的女子。   他虽极力掩饰,却也逃不过姚妍观察。姚妍将账本和钱财推回去,笑道:“掌柜的再看看账,后日送到安阳胡同便好。”   赶尽杀绝没什么用处,不如看看他知不知道收敛。想来父亲在时,他即使想贪也贪不了多少,贪得多是后来的。若能补上,还能一用。   只看店里这买卖和伙计表现,也知这掌柜还算经营有道了。只要能辖制住,暂且先用着吧,世上哪里有完全不贪之人。   刚迈出粮店,便差点和一年轻男子撞在一起。那男子头戴儒生帽,身穿青色袍,衣袖边还磨了一层毛,可见家中不算太富裕。   那男子因刚刚差点撞上女子,这会子低头站在旁边一个劲儿赔礼:“姑娘,小生莽撞了,请您原谅则个。”脸都红成熟虾子。   姚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谁能想到这样稚嫩的书生会考上状元,又被皇上幼女景阳公主看中点为驸马。而这人竟然据理力争,以家中有未过门的妻子为由,拒了这门婚事。   本来他是死路一条,好在安王及时登基,这才救了他小命。   “你不用道歉,刚刚也是我拐弯太急。都是无意,何必放在心上。”   本以为有钱有势女子皆有些骄矜无礼,没想到这位姑娘如此好说话,唐云正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只这一眼,便彻底呆住。   这世上竟然有这样漂亮女子,皮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笑容比冬日正午太阳还要暖。“姑娘……”   姚妍更觉好笑,连以美貌著称的陵阳公主都没打动这人,原来竟是个呆瓜。也不和他计较,抿嘴一笑便要离开。   “哎呀,小唐也来买米?我都说了这月该我家出米面,你来做甚?你一人,我一家五口,一家出一月米,本就我家占了大便宜,你可不许又来填。”刚刚要给姚妍做媒的婆子抱着一袋子米出来,正好碰见他们两个。   婆子左看看右看看,笑道:“刚刚我还说我家住着一个学子,学问好样貌俊,这不就看上真人了。姑娘,不是我吹牛,小唐十三岁成了廪生,十五岁成了举子,今年才十七就进京赶考,一看就是状元脸,厉害不厉害?人家都兴榜下捉婿,那无趣得很,提前看中了不是更好?”   时下风气颇受盛唐影响,对女子还没那么严苛,对男欢女爱很能包容,玩笑也便开得起。   小唐本就脸红,这会恨不能钻进地缝里,连连摆手:“婆婆,婆婆,别替我吹牛。我倒不怕,人家姑娘脸皮薄。”   婆子看了脸不红心不跳的姚妍一眼,再看看脖子埋到地里的小唐一眼,心道谁脸皮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貌似会有榜单,发红包喽 第12章   粮店南边有一铺子,上面挂一幡,上写“赌坊”二字。   一小伙计吆喝:“快来押状元喽……还有十天便会试、殿试,赚大钱的机会来了。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一文银子出,眨眨眼十两、百两银子到手,赚不赚,就问你赚不赚!押越多赚越多,错过了后悔一辈子!”   吆喝声实在蛊惑人心,而且一文银子就能下注,大家全当买个好玩。当然了,真押注一般都是一串钱起,谁还真能拿出一文钱丢人?   姚妍笑:“文慧,过去问问现在押谁最多。”   文慧一溜烟去又一溜烟回,喘气道:“好似押叫什么廖和明公子的最多。”   廖和明?就那个恶心人的玩意儿?   姚妍歪头问小唐:“公子叫什么名字?”明知故问了。   唐云正没想到会被这样貌美的姑娘点名,结结巴巴道:“小生,小生,唐……”   那婆子一跺脚:“唐云正!云彩的云,正气的正。老娘最见不得你们书生磨磨唧唧脸皮子薄,想当年我家那位想娶我,还不是在街上拦住就想拉手。”   看婆子笑得一脸甜蜜褶子,姚妍没眼看。“文慧,你去押百两银子,就押唐云正公子。”若如前世一般,这男人必中状元,她就能赚上千两。若今生不同了,不就是百两,她输得起。   手中有钱,感觉就是爽。   刘嬷嬷:“……”很想问问姑娘是不是看上这个小白脸了。虽然这书生穷了些,但姑娘有钱,倒也不是不成。不过,也要看这小唐能不能考中。未必是状元,二甲进士也成,她家不挑!   唐云正直愣愣望着姚妍:“姑娘……小生……小生未必行……”心下打定主意,若是姑娘输了,他便拿自家银子陪给她。虽然家中不算富裕,但自从中举,日子也不难过,百两银还是能轻松拿出。   邻家婆子:“……”男子轻易不能说自己不行的!小书生,你露怯了。   姚妍灿烂一笑:“我说你行你就行。这样吧,你有没有赚钱手艺?字或画都行。万一输了,你送我一幅字画如何?”前世这唐公子字画还挺受捧。   被少女笑容晃晕了脑袋,唐云正连连点头,莫说一幅,十幅百幅都成。   人都走远了,他还在一个劲儿点头。被婆子一拍肩膀:“回家好好读书去,只要中了状元,老娘替你去做媒。你先回,我去粮店打听一下这姑娘底细。”   唐云正点头,却又摇头:“不不不,我没那意思,人家姑娘说不定定亲了。”   婆子白眼,就这样明显心思,是个人都看得出,否认啥。   姚妍一行也不坐马车,她想一路走到布店去。京城的热闹,她上辈子没机会见识,这辈子一定看够本。   当年一开始是沉浸在丧父丧母悲痛中,后又被拘在侯府后院轻易没有机会出门,再后来一顶小轿子送到谢府。   谢府中人关系奇怪,谢凌昭后院几乎没人敢靠近,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而他回来了,也很少说话,多数都是直接将她压在身下……   想到这里,就觉前世日子过得憋屈,忍不住抬头长出一口气,暗中发誓一定过得自由自在。   一抬头,斜对面茶馆二楼窗户边立着一个人。   姚妍:“……”她眼花了?眨眨眼,那人还盯着她。竟然是谢凌昭!   他那眼神,跟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般,有些吓人。   但姚妍将头往另一侧一歪,慢慢踱着步子走了过去。煞神怎么了,她又没做违法乱纪之事,能怕他?   虽这样想,其实心底还是有些怕,尤其总觉得后背被盯得生了刺一般,步子也不知不觉加快。   二楼,一白衣男子笑嘻嘻凑到谢凌昭身边,往楼下四处张望,问道:“大哥,你看谁?有人偷盗?不对,这些小事你才不管。”   谢凌昭铁青着脸看着他一眼,冷冷道:“闭嘴。”   那白衣男子笑得更欢:“难不成是看到小美人?哥你二十了都没开荤,要不要老弟给你把人逮回家送到床上?我跟你讲,只要知道女人美妙滋味,从此人生大不同。”   谢凌昭拿起一个茶杯冲他扔去。要不是那人躲得及时,能被砸一个头破血流,气得跳脚:“哥,有话好好说,你竟然下死手!”是不是兄弟,是不是人!   而谢凌昭此时又望向窗外,她人影儿都没了,心中竟然有一丝失落。   想着若是将人抱回家同床共枕……谢凌昭觉得自己疯了!   却忍不住想去查,这女人到底是谁。   姚妍只以为倒霉遇上谢凌昭,却未想到从此被人盯上了。等到了布店,发现位置比粮店好上许多,店面也没有小多少。端看人流量,真真黄金旺铺。   她长了一个心眼,问刘嬷嬷:“这是咱家的铺子,房东是咱们,东家也是咱们?”   刘嬷嬷:“不然呢?夫人没提过?怪不得姑娘刚刚在粮店是那样表情,您不知道咱家在京城经营铺子?咱们江南最不缺的就是粮和绸缎,家中又有船,往京城带货十分便宜。”   姚妍:“……我娘没说过。还有,如今还能用姚家船吗?”   轮到刘嬷嬷无语了。她看着夫人长大,人十分好,漂亮文静又端庄素雅,唯独就是太过文气了,十分不通俗物。   也罢,侯府盼着庶出姑娘们什么也不懂,这样才能靠着娘家,娘家也才能得力,不怪夫人。   可姑娘不同,姚家堂堂嫡女,只知风花雪月,如何才能立足,尤其还没有爹娘可依靠。   姚妍也想到这一层,“嬷嬷,日后你多教导。”   刘嬷嬷叹气:“我不过是侯府不得宠的奴仆,要不然也不会服侍老姨娘,又能有多少见识。姑娘,我听说大家闺秀都请宫中退役宫女教导,咱们要不也请一个。”   想到前世刘嬷嬷很快死在宅斗里,也知她确实能力不足,愁!   只是,宫中退役宫女,一时也不好找。而且宫里人脑子太复杂,一个不好也有后患。   姚妍脑子里突然想到安王,若这人有良心来找她,倒是可以让他推荐一二。   说着便进了布店,前世今生姚妍见过不少好料子,尤其谢凌昭人虽不太理她,得来的好东西却全都扔给她,布料更是不缺。看这店中,竟然多数料子都有。   一名小妇人笑着迎上来:“姑娘,咱们这里虽不敢说是京城第一,但我们江南有门路,南边时兴什么,店里立刻便能跟上,绝对不会有过季的料子。”   姚妍摸着熟悉的杭绸和凌丝,心中也有点怀念故乡了。若爹娘活着,她何至于背井离乡远赴京城。   “我想见一见你们掌柜,告诉他我姓姚。”   那小妇人十分有眼力见,一听是主家来人,赶紧将掌柜叫来。   因为布店虽经营各种料子,男女适合的皆有,但主顾却是女人居多,因此布店掌柜要么是妇人,要么是年老的老头子。   姚妍一见,再没想到竟然是一十分年轻的妇人。若不是梳着妇人头,她都以为是姑娘家了。   那掌柜笑着行了一礼:“小妇人姓丁,姑娘是?”   说来这丁氏是寡妇,因膝下无子被夫家赶了出来,而娘家兄长又想将她卖给一脚迈进棺材里的老鳏夫。一气之下她便逃了出来,路上差点遇到强人毁了一身,正巧被姚妍父亲所救。   姚父想着帮人帮到底,将她安排在布店当伙计,没想到十分有经营头脑,且在夫家便跟着相公行商,经验和手段都不缺,两年功夫就成了掌柜。   再造之恩,丁氏便十分感念姚父。再者姚父模样倜傥,为人君子,她心中多少有些爱慕。   见丁氏行礼,姚妍抬手虚扶她一把,将来历一说。那小妇人先红了眼睛:“没想到是恩公唯一女儿。恩公自去年秋天还亲自来过一次,拿了好些料子。年底本该交账,竟没见到恩公贴身随从前来,不知出了何事?”   姚妍不想多提,只几句话将父亲失踪、母亲思乡成疾病逝一说,那小妇人泣不成声,好片刻才缓过神来。勉强笑道:“让姑娘笑话了。恩公待我恩重如山,姑娘也便是我正儿八经主子,日后定将姑娘当做恩公来待。”   丁氏吩咐人拿来账本,一一将这一年多的收益说了一遍。姚妍虽不懂账本,但听她说起来,竟也能听懂五六分。   那丁氏还道:“恩公交给我打理了三年,一直未清查过账目,我建议姑娘趁这次机会好好理一理。因我也不太懂账目,姑娘查账倒是帮我忙了。”   有过粮店经历,姚妍知这丁氏难得了。且不说账目清清爽爽,就算多少有些出入,能每年这样多收益,也很难得。   京城有这两个铺子,不敢说日进斗金,但供养他们姐弟两个舒舒服服过日子,足够了。 第13章   因为手中有钱,姚妍发现京城有别样之美。   上辈子只觉压抑万分,这辈子却觉京城集四海之物,十分繁荣昌盛。   文慧年纪小一些,性子也活一些,路过大戏院笑道:“姑娘,您在家中时便爱听这个,咱们进去见识一番如何。”墙上挂着各色剧目幡布,实在是吸引人。   姚妍苦笑:“我还在孝期,离开家北上已经对不起父母了,怎能听戏。不过有丁师傅几个护着我,刘嬷嬷带这两个丫头去玩一玩也好。”   父母丧,守三年。可上辈子侯府没给她守孝机会,急匆匆将她接进京,又急匆匆送给谢凌昭当了妾。   这辈子她有机会窝在苏州府守孝,但她却选择更艰难之路。当年侯府怎样踏着她们一家子骨血爬上去,如今她也要让侯府尝尝被人践踏的滋味。   所以,她只能抛头露面,只能尽快立住脚。   文慧见姑娘面色低沉,心里也惴惴不安:“姑娘,我错了,您罚我三天不得吃饭。”   见文慧小心翼翼模样,姚妍笑了出来:“好,看你能不能受得住。”   文慧当了真,连忙点头:“受得住受得住,这是奴婢应该受的。”   姚妍笑容越发大了,落在旁边人眼中,则如光风霁月,让人心情爽朗。   那男子忍不住走了过来,一脸温文尔雅:“不知姑娘喜爱何种曲目,小生可为您推荐一二。”   刘宇帆!侯府三公子,她的三表哥。   这位三表哥从小便有怜香惜玉之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称“帆公子”,在女人圈里名气尤其大。   上辈子,这人见了她后便连呼心疼,后来也确实是处处照拂。曾经她也想能嫁给这样男人也不错,至少温良和善,又懂女儿心,连丫鬟都心疼,待娘子应该只会更好。   可当她被送为侍妾时,当年日日缠在她身边说爱慕之语的这个男人却躲得无影无踪!   后来姚妍才知,他待女儿家好是真,可睡了丫头后便由着母亲打发到庄子上配人也是真。这人呀,心底里自私凉薄得很。   一温润如玉美公子站在眼前,笑得还那样谦和有礼,即使是搭讪,也不会被人讨厌,至少刘嬷嬷和两个丫鬟都没反应过来阻拦。   倒是丁师傅,从后面三步远处走上前来,拱手道:“多谢公子美意,我家姑娘不需要。”   姚妍心道,果真刘嬷嬷并不适合当教养嬷嬷,这种场合很该替她挡一挡,还得找个厉害人来才行。   面上却装作一派羞涩,红着脸道:“多谢公子。”转身便装作要走。   路却被另一男子挡住,摇着扇子大声笑:“小美人是哪家来头?京城有头有脸家的女儿本少爷都听过见过,倒真没见过你这样标致的。还请得起护卫,莫不是商户人家?本少爷乃侯府公子,要不要随我入府,也让你家改头换面从此直上青云?”   呵呵,刘宇星,侯府四公子,祸害!   若说三表哥让人不喜,这位四表哥则让人想吐。   毕竟,三表哥喜欢撩女人却不负责,但他至少撩的手段比较高,从来不会强迫,而是润物细无声让人自动沦落。   可这四表哥不同,老儿子大孙子,一向被娇养长大。而这位更是自带霸王气质,在家里都能搞得天昏地暗,在外面更是连连惹祸   上辈子强了好几个小家碧玉,后来都要么被纳进府中为妾室,要么就是被花钱了事,而侯夫人却不舍得说他一个不是,处处维护。   这人更是几次三番想要强迫姚妍给他当妾,因姚妍不从,折腾人手段频出。   而自家弟弟,就是被这人连累,从此断腿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姚妍心中有一复仇单子,第一个想灭了的便是此人。   相见不如偶遇,姚妍心中冷笑,给了丁师傅一个眼神让他莫阻拦。她眼中含泪,娇怯怯躲在三表哥身后:“公子,我怕……”像极了可怜弱女子终于找到靠山一般。   三表哥最爱女人攀附他、依赖他,当即斥责:“老四,成何体统。”   四表哥除了怕父亲,其他人还没怕过,怼回去:“我和美人玩,关你屁事。”   姚妍吓得牵住三表哥袖脚:“公子,他好凶,你帮帮我。”哭泣如雨后梨花,实在让人怜惜。   三表哥虽平时不愿意与老四正面杠,但在可怜小美人面前自然不能让:“大庭广众,你便如此行事,回头我告诉父亲,看罚不罚你。”   可四表哥才不怕,反正有娘挡着,爹的棍子打不下来。他嫌三哥磨叽:“三哥你有毛病?为了一个萍水相逢女人欺负亲弟弟。我知你也爱美人,大不了等我玩够了,再让给你风花雪月总行了吧。”   三表哥:“……”他稀罕别人玩剩下的?!“不成。我既然见到,就不容你欺负良家女子。”姚妍模样娇娇弱弱,眼神却自带一股风流妩媚,他喜欢这样的。   既然喜欢,就不愿用别人剩下的,这也是他这个侯府少爷的骄傲。   姚妍:“……”这个流氓。“我虽出身不高,但亲戚却是实打实的京城侯府。若是欺负了我,侯府定然不依。”   “侯府?哪个侯府?”两兄弟同时问。   姚妍:“英武侯府,家中还有女儿在宫中当娘娘,若是欺负了我,便是打了侯府脸面,你们也落不着好。”   两兄弟对视:“……”没听过自家有这样貌美如花小亲戚。   老四心道,难道这是爹的外室女?母亲凶悍,家中小妾老的老,怂的怂,他爹养外室倒正常。   三表哥笑道:“倒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只不知姑娘贵姓,是府中哪边亲戚?”他以为是哪个姨娘亲戚,毕竟自家正儿八经亲戚都见过,没有这号人。   “英武侯爷是我亲舅舅。不知两位公子是哪家府上?也是侯府亲戚?”   四表哥笑得更加贱:“我可没听说爹有你这样的外甥女。来来来,莫哄爷,跟爷回家去,你也不用乱认亲戚,直接叫侯爷为爹多好。”   三表哥想了一瞬,试探问:“姑娘可是姓姚?”他在家中时间较多,听丫鬟们说过几嘴。说是南边的表小姐路上走丢了,连宋管事也不见人影,也不知是死是活。后来好像为了什么事,她娘还生了好大气。   姚妍眼睛一亮:“是,这位公子是?”她一脸期待,眼中含着希冀,像是浮萍终于找到归家路一般,这让三表哥心中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若没认错,我可能是你三表哥。”   姚妍赶紧娇滴滴唤:“三表哥……”这一句婉转风流,如带了钩子一般挠人。   三表哥身子一酥:“暧!竟然有缘见到表妹,不如和我一起家去,咱们好好聚一聚才是。”   姚妍还没表态,四表哥跳过来:“叫一声四表哥。”   吓得姚妍再次躲到三表哥身后:“三表哥,我怕,你替我挡一挡他好不好?”上辈子她为了这兄弟二人感情,还一再隐忍老四,这辈子她要将挑拨离间进行到底。   三表哥点头:“表妹跟我一起回家,让我父亲亲自教训他可好?”挡,那自然是必须的!   老四再熊,但毕竟长幼有序,老三真上了心,他也不敢明着违背,心道日后将这表妹接近府中,自然能时不时相见,还怕没有得手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风来了,雾霾退了,终于有太阳了,心情超好。今天有红包~~ 第14章   相遇不如偶遇,姚妍想着给侯府那好舅父好舅母一个惊喜也不错嘛。   嘴上却还是拒绝:“三表哥,我前阵子让刘嬷嬷去递了帖子拜见,门房却说家中没有姓姚的亲戚。”垂下头泪欲滴:“舅母是不是不喜欢我?我还是不要去讨人嫌的好。”   刘嬷嬷心道终于有自己说话机会,刚才姑娘那番作态……她做奴才的都不好评价。罢了,姑娘做事自然有道理,就算没有道理,她也不能当面拆台。   “前阵子奴婢替姑娘递帖子,府中门房说了我们家乃堂堂侯府,要是哪个打秋风的亲戚都能见到夫人,岂不是会累坏我们夫人?”刘嬷嬷拿着腔调,竟然将门房语气学了一个六七成像。   三表哥表情讪讪,一听这语气,便知表妹所言不假。   “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若是父亲母亲不想念表妹,怎会派宋管事去接表妹。只是那门房是新来的,不懂规矩也不懂家中关系,这才错把表妹当做普通亲戚。事后母亲知道了这事,早把门房给打了一顿扔到庄子上,也算是给表妹出气了。”   四表哥也晃着扇子:“没想到这门房这样讨嫌,早知道是得罪了表妹,我直接把他买到盐场煤场,不出两年就累死。”   姚妍也不追究了,微微一笑:“既然两位表哥都说是误会,我便信上一回。只是今儿还是太匆忙些,我回家准备一份拜见礼才成。”   刘嬷嬷在旁叹气:“姑娘,当时咱们财物和土产之类都被宋管事带走了,家中哪里还有像样的物件,还是在铺子里现买得好。正好两位公子都在,姑娘也正好可以问一问侯爷和夫人的喜欢。”   姚妍心笑,嬷嬷有一点好,经常成为神助攻。   两位表哥眼神一对:“……”财物之类竟然让宋管事带走?怪不得这厮不回来了,看来是携款潜逃!逮住不用问,直接弄死拉倒。   三表哥到底稳重,连连道:“哪里能再让表妹破费,倒很该归家让母亲知道路上情形才是。”   见两位表哥都劝,姚妍顺势答应。   自有小厮先跑回府报信,所以姚妍这次进府十分顺利,且侯府两个儿媳大.奶奶赵氏和二奶奶陈氏都在二门处迎着。   这可是前辈子没有的待遇。   不过,姚妍也知这些不是看中自己,而是看中财物罢了。这辈子侯府抢夺财物没有那样顺利,自然要先将姿态做出来。   姚妍还未反应过来,两个表嫂先一左一右搂住她流泪了。   “可怜见儿的,我们早就盼着表妹归来,却不料此时才能相见,让我们想得心肝都急了。”   “是呀,娘日夜念叨,这几天都着急得上火了,嘴皮都起了燎泡,就怕姑娘有个闪失,对不住咱们姑奶奶。”   “表妹长得好标致,一步一莲花,正正说得是表妹这样的,如仙女下凡一般,我刚刚眨了几下眼才敢相认。”   “谁说不是,别说咱们府,便是满京城都找不到表妹这样漂亮之人。”   想起两个表嫂上辈子端庄范儿十足,见了她跟见了空气一般,这辈子竟这样亲热,弄得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两位少夫人一说,底下自然有丫鬟婆子捧场,这一路走到正院,实在是热闹。   一穿着绿袄青裙丫鬟走过来笑道:“表小姐可是到了,夫人都等急了。”   这丫鬟姚妍认识,名叫娉婷,模样十分俊俏,不过身子早被侯爷破了,算是通房,却又连通房的名分都没有,一直在夫人这里当丫鬟。   想也知道,侯夫人年纪大了,性子又无趣,若没有美貌丫头勾着,侯爷怎会常来她这里过夜。   进了正房,正面八仙椅上端坐着的正是侯夫人张氏。暗红袄,锗色裙,头戴全幅玉头面,富贵端庄。只脸上法令纹太深,让人觉得这女人要么生活不顺,要么脾气不好。   压下厌恶心思,姚妍头略低,行了一礼,小声道:“舅母。”   上辈子领会过,姚妍心道侯夫人名声好听,日子过得不算好。   侯爷貌似庄重,但实则是个好色之人,只不过掩饰得好一些罢了。至少夫人这院中丫鬟,侯爷便睡了好几个。   男人这样,女人生活能顺才怪。   侯夫人张氏见姚妍模样乖巧,心里安定几分。她就怕是个不知礼数张狂的,倒不好控制了。   侯夫人受了礼,终于舍得站了起来,虚扶一把:“快快起来,咱们是一家人,哪里用这样客气。你母亲在时,我们两个最是要好。如今她去了,你只当这里是自己家。”   姚妍活了两辈子,都觉得这张氏是天下第一厚脸皮之人,什么话都敢往外冒。连连点头:“嗯,母亲说过,甥舅亲,辈辈亲,侯府就是我和弟弟最亲近之人,日后自然全指望侯府做主了。母亲也说舅母是最和善的人,遇事找舅母没有错。”   侯夫人:“……”这外甥女是随便一说,不会当真指望她和侯府吧?“你这样想便是对的,只是景元怎么未一起来?”   四表哥是个嘴皮子利索的,便将街上偶遇给三言两语说了一下。当然,他如何调戏表妹,大庭广众之下还是不能说的。   他不说,侯夫人一看老三表情,也知个大概。估计是小儿子见姚妍长相美,又不是高门大户做派,便起了调戏的心思。   估计是拉拉扯扯中,姚妍急了将侯府靠山说了出来。   别说,最了解儿子的果真是母亲,只一瞬侯夫人便能将场景还原个大概。   看两个儿子盯着姚妍看的眼神,她心中倒没觉得儿子如何,只是将姚妍打入狐媚子一派了。   妖里妖气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女子。   张氏心中叹:放这样妖娆外甥女在后院,也不是是祸是福。但转念一想自家是儿子,即使出了事也不吃亏,表妹做妾室的还少吗?   想到这里,张氏只觉自己聪明。外甥女婚前不贞,她儿子不嫌弃纳为妾,既能得了钱财,还不丢人。一举双得!   脸上也热切起来:“好外甥女儿,既然来了就住下,我这就派张嬷嬷带人去接景元进家。”   张嬷嬷闻言便笑:“老奴定将差事办的圆圆满满,将表少爷伺候好好的过来。只是不知姑娘如今住在何处?”   姚妍看了这张嬷嬷一眼,前世这老婆子没少给她罪受。脸上带上难色:“我们北上虽是为了投奔舅舅舅母,可谁料路上宋管事将钱财细软都带走了,一时穷困交加,难为舅母收留了。只是景元今儿去拜师了,我们还需几天再来。”   侯夫人只听见一句“宋管事将钱财细软都带走了”!因无准备,嗓子都尖利了:“宋管事真将财物卷走了?”   昨儿娘娘还让小太监来崔,说是手头太紧,日子越发难过,急需府中银钱支持。可侯府为了维持体面,一年没有一两万两银子下不来,可家中出息一年不过这些,还要打点各方面……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   如今财神来了,却已经变成了穷神!   大表嫂也追问:“宋管事一向妥当,怎就敢如此做?表妹你手头就真的没有银两备用了?”   姚妍眼中泪终于落下来,咬紧嘴唇哭道:“还有一两千应急银子,其他全都被那宋管家给带走了。本来说好了在济南府孟家酒楼汇合,可我们赶到酒楼,问遍了济南府,也没人听说宋管事入住。   “弟弟读书都缺银子,正想过几日是不是应该返回苏州,没想到碰到了两位表哥,真乃万幸。”   “舅母,宋管事是侯府众人,他真的没有回京?”   侯夫人:“……”什么意思,想来讨债?!   侯府众人:“……”千两银子顶个屁用!还不够打发小太监的。   这南边来的亲戚突然不想认了,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谢谢美丽可爱小天使,么么扎!   读者“蓝精灵”,灌溉营养液+72019-11-21 16:41:23   读者“夜惜”,灌溉营养液+12019-11-17 02:12:29 第15章   看着侯府一众贵妇因她没了钱而想大发雷霆,却碍于脸面不得不忍着的样子,姚妍心里觉得特别爽。   她就喜欢看人吃瘪。   要不是惦记着弟弟到百味书院拜师的事情,她都想留下来吃午饭,慢慢享用她们的表情了。   姚妍一提出走,侯夫人和两位少奶奶恨不能她赶紧滚,嘴里却还是说着:“都是亲戚,以后常来常往。”   姚妍含泪点头:“嗯,舅母千里迢迢接我进京,这份心意我和景元都铭记在心。舅母放心,我回去收拾一番,两三天后便过来住。”   侯夫人:“……”并不想接纳。“好在你爹娘当初在国子监旁置办了小宅子,倒是方便景元读书。”   姚妍笑:“嗯,弟弟读书极好的。既然舅母说了,那我就让景元好好留在宅子里读书,我一个人过来孝敬舅母。”   她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弟弟搅和进来。虽然有上辈子经历,手中握着侯府无数把柄,自认为对付侯府是一种乐趣,算是胜券在握。可事有万一,她可不舍得拿弟弟前途和性命开玩笑。   侯府众人:“……”这姑娘是个缺心眼的吧?夫人都暗示她不用过来住了,怎么还非要来?   到底是缺心眼,还是厚脸皮打秋风?或者两者兼有?   她一离开,侯夫人便炸了,吩咐大儿媳赵氏:“将宋管事一家子关到庄子猪栏里。速让老大派人去查,务必查到宋管事行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平日里她爱端着架子,万不会说出腌臜的“猪栏”二字,但这会顾不上了,早气疯了。   姚家情形她太知道了,妹夫一进京,每次花费都十分阔绰。   每年撒到侯府的银子少说几千两不说,听说孝敬盐政和内务府的那才是大手笔,一出手就是万两打头。   可想而知,姚家最不缺的便是银子。即使姚家本家扣留诸多,但给这两兄妹的少说十万两。   十万两呀,够侯府几年花费了。而且有了钱,生钱也更方便,可保侯府十年二十年无忧。   到手的银子竟然让一个奴仆给卷走了,主子能咽下这口气才怪。   倒是三表哥和四表哥,虽感受到家中气氛不同,却还是待姚妍如初:一心想接近家中亲近!   京城美人众多,但贵女多骄傲,贫女多泼辣,像表妹这般妖娆妩媚却又梨花带雨纯净动人的,少。   表妹穷怎么了,家中养的人还少吗?尤其是妻妾众多,花费能少了才怪。再者说了,养庸脂俗粉,一文钱都嫌多,可养表妹这样的,再多十个八个他们也愿意。   到了侯府二门,姚妍便要坐上马车。三表哥依依不舍:“妍妹妹,外面哪里有家中安全,望你早日过来。不如我明日去帮你收拾?”   姚妍用水汪汪眼睛望着三表哥:“我知表哥心意,可都是女儿家常用的东西,哪里好让表哥帮着收拾。等三日后,我自然会过来,还望表哥不要嫌弃。”   一听是女儿家常用东西,三表哥就忍不住浮想联翩,往艳.色方面想去,脸变得通红,话都说不利索:“不嫌弃,不嫌弃,我永远不会嫌弃妍妹妹。”   四表哥不耐烦哥哥这样子,“妍妹妹放心,三日后我保准在胡同口迎着你,你放心便是。”   姚妍听候展颜一笑:“嗯,我最怕孤身一人进府,府中奴仆会看轻了,欺负我。有表哥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老四虽好色,但见姚妍如此信任他,心中升起一股热流,拍拍胸脯:“妍妹妹,日后一切有我。谁敢欺负你,告诉哥,哥打死他。”   老三不喜欢姚妍看弟弟那眼神,心中醋瓶子都打翻了,催促道:“天色不早了,景元拜师估计该到尾声。妍妹妹先回家去,我定每日去问候一二,有事你吩咐便是。”   在两位表哥依依不舍送别下下,姚妍施施然离开侯府。   管他侯府如何想,管他身后兄弟俩如何生了嫌隙,她只一心惦记着弟弟考试如何了。   百味书院要求严苛,不管家中什么身份,能进入书院的唯有学子一人。   曾有权贵家不服气,说我家奴仆众多,派几个跟着小主子怎么了,顺便还能帮书院打扫收拾呢。   可院长放话,连自己事情都做不好,哪里能吃了求学路上的苦。这样不能吃苦的孩子,书院受不起。   书院院长虽无官无职,可他门生众多,一般人还真不敢惹。   所以,书院规矩他做主,今儿景元也必须遵守。   姚妍到时,见到丁师傅和他一个徒弟还守在门口,便知考试还未结束。姚妍走近了问:“丁师傅,可进去一个时辰了吧?”   丁师傅点头:“刚打听一下,听说不仅要考试读书、背书、写字,还要当面谈对。知道的是启蒙,不知道的以为是考状元。”   越严苛,说明书院越抢手,但姚妍对弟弟有信心。   等了两刻钟,书院大门终于打开,一众小学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有兴奋的,有沮丧的,还有麻木的。更有一个小学子,一出门就爬到仆人背上,据说太累站着都能睡着了。   姚景元倒是还成,虽看上去有点累,但精神头特别好。见了姐姐,一蹦一跳跑过来,拉住姐姐手撒娇:“姐,又累又渴,我想喝杨梅汁。”   姚妍:“……你以为还是江南呢,要的倒是稀奇。”嘴里虽笑话,却还是赶紧捧出热乎乎的梨汁,“喝了下下火,甜甜心。”   刚才在里面没得吃没得喝,姚景元真渴坏了,捧起来咕咚咕咚便喝个透底,嘴里还连道几声“又甜又糯,过瘾。”   旁的孩子也有点心热水,甚至还有热乎乎鸡汤,可小孩子馋嘴,都爱吃甜,看姚景元这模样的,都跟自家母亲闹。   一看这样子,姚妍让丁师傅从马车上又搬出一个陶罐子,一人一些倒是分了个光。   本来看这边一美人,大家都没好意思凑过来。如今见她这样亲切,又因为都是为人母亲,便话多了起来。   和人聊了片刻,姚妍心中叹气,这百味书院弟弟还真不一定能进去。   京城孩子太拼,都是小小年纪,竟然有的已经接触四书五经,且多少都会一门才艺,简直不让人活。   反观弟弟,如今还只是真正启蒙阶段,拼学识拼不过了。   但是弟弟资质好,万一院长慧眼识珠呢!只能如此自我安慰,心里却还是想着回头找个备用书院,还要好好劝一劝弟弟,莫让他伤心。   虽极力控制,姚妍还是露出一丝愁绪。   书院里走出来一人,正看到姚妍笑中带着愁,忍不住走过来问:“姑娘,可是有难处?”   原来是唐云正。   姚妍眼睛亮了:“唐公子是百味书院夫子?”   唐云正脸红,连连摆手:“自然不是,我进士都未中,院长才不会收下我。只不过平日里来求教多了,偶尔帮助打打下手,蹭一顿饭而已。”   那就是和院长有交情了!   姚妍咬咬嘴唇,小声道:“真真羡慕唐公子,能日日请教院长学识。可惜我弟弟好资质,却因为家中缘故耽误了许多。如今虽已经启蒙了,四书五经都未接触,定然是与书院无缘了。”   用素色帕子擦擦眼角:“父母去了,将弟弟托付于我。我却无能,连书院都不能帮他找到,日后都没有脸见到爹娘。”   见心中美如画的仙子哭了,唐云正急得说道:“若真是资质好,院长不会不收。若不然,我明日找院长问一问?”   姚妍泪眼瞬间笑了:“真的?可真真谢谢唐公子。我弟弟名字叫姚景元,麻烦您帮着关注一二。”   唐云正连连点头,心里如吃了蜜一般,原来仙子姓姚,真真应了美好妍丽这一姓氏了。 第16章   望着姚妍期盼眼神,唐云正脸色微红:“姚姑娘,您放心,院长乃爱才之人,令弟聪慧,定会让院长喜欢。我虽人微言轻,也竭尽全力为令弟说情。”   至于姚妍弟弟是否聪慧,唐云正觉得姐姐这样好看,弟弟能笨?虽逻辑并不通,但他哪里顾得上。   姚妍笑道:“多谢唐公子。今日唐公子虽只是举人,但再过不久,您就是闻名大历朝的青年才俊。一甲头名,非您莫属。”不是瞎吹一波,实在是上辈子这位乃状元,才气一等一的好。   娇媚少女如此信赖自己,给自己戴了这么大这么高一顶帽子,唐云正只觉自己往日理智都失去,此时恨不能立刻转身为姚景元奔走。   实际上,他确实也这样做了。   姚妍笑望他返回书院,脸上笑容一直未减。   心道上辈子听说这唐云正是个干实事的人,不过脑子却有些一根筋,见了权贵也不知怕为何物,天王老子他也不服,更别提替旁人说情走关系。   朝中人都笑他是唐愣子。   如今看来,楞虽有些楞,却也可爱,并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正笑着摇头,姚妍只觉好似有人盯着自己,后背如被盯得烧起来一般。   她赶紧回头看,却发现街角并无一人。   姚妍叹:自己这辈子心思果真重了太多,总觉得谁都有可能害她。就连站在街上谈几句话,都好似有人盯梢。   想起之前被谢凌昭从楼上盯,就是这种感觉。   不过谢凌昭乃京城第一大忙人,哪里能这样巧时不时偶遇。却不知,刚刚她果真是被盯了几眼。   谢凌昭也觉自己遇到怪事,竟然三番两次遇上这小女子,真是邪了门!   从前办案无数,他眼里却没把人当做人,只当割韭菜一般。更没有把女子放在眼中,却一眼于众人中发现了她。   而这女子,十分不检点!   每次都与男子说笑,还笑得特别妖媚,一看就不是安分女子。   更可气,自己竟然忍不住盯着看了又看。   明明他觉得自己心中没有鬼,更没有将这女人放在心上,等姚妍一回头,他却下意识躲开……他发誓以后都不再关注这女人,实在是没趣得很。   而唐云正那里正在红着脸为一个小学子求情。   他是寡母带大,从小性子要强,很少说一个“求”字。可今儿既然答应了姚姑娘,他必须说到做到,只是终究不好意思。   唐云正向来自强自立,如今求到他头上,百味书院院长称奇,故意逗他几句。   这些不提,只说姚妍带着弟弟回到自家院子。   刚进门,便见门房递上一个帖子:“姑娘,今儿一公子来咱们家中,说是有事要拜访您。您和少爷都不在,他便说明日再来,这是留下的名帖。”   姚妍拿着帖子看了两眼,笑道:“故人来访,好事。”   姚景元拿过帖子:“曲浩?我倒没听说咱家有姓曲的亲戚故人。”   “咱们在济南府遇到一人,你忘了他便姓曲?”不过全名曲哲浩,这人故意去了一个字罢了。   “就是那位病公子?他伤得那样重,还以为会养上几个月,没想到这样快进京。”   姚妍:“……应该是。”好吧,但愿安王喜欢“病公子”这一称号。   不过第二日,姚妍姐弟并未等来安王,却是等来了薛氏。   薛氏带着自家儿子前来,一见到姚妍姐弟便磕头:“多亏主子赏赐银两,我儿小宝才没病死在路边。救命之恩大于天,我自愿卖身,终身为主子效劳。”   听她说话有章法,也知曾有过好日子,不是那种贫穷白丁出身。当时在路上救助时,姚妍并没有让她签卖身契。一个是不缺那几个银子,二也是想看看这女人品行是否信得过。   而薛氏在救了儿子后,第一件事便是来家中卖身,可见是个守信之人。丈夫出海生死未知,婆家人逼迫太紧,她却没有失去本心,十分难得。   但姚妍经历两世,早非当日单纯之人。即使信任人品,却更信任契约。哪怕先严后松,等她丈夫归来,归还卖身契便是。   姚妍让弟弟带着小宝回书房读书,自己则和薛氏筹划起日后生活。   薛氏见儿子能跟着少爷去书房,哪怕耳濡目染,也多少能学几个字,不至于睁眼瞎,心中十分欢喜,想跟着姚妍的心更强烈了。   姚妍笑道:“我当日救你,也是一时恻隐之心,实在没想到你还能找来。不过我知道你家中情况,若是回去老家,估计日子也不好过。”   薛氏忍不住叹气:“不怕姑娘笑话,自从我丈夫几年未归,家中日子便不好过。好在有婆母撑着,倒不至于让人欺负了去。可自从婆母去了,家中隔房的大伯子竟然起了歪心思,村里几个赖汉也……寡妇门前是非多,小宝年纪又小,日子实在艰难。求姑娘收留我们娘俩,我旁的不行,洗洗涮刷缝缝补补什么都能做,就连种菜都成,不怕吃苦。”   让一个经商奇才种地?姚妍还没这样疯狂。   “我手里倒不缺这些干粗活的,你可会做买卖?”   薛氏摇头又点头:“家里当年虽是村中富户,可哪里买得起铺子。不过因我丈夫当年是货郎,担着担子往城里村子四处跑。逢年逢节忙不过来,我都帮着照应一二。后来家中好多了,丈夫便在城里租了一个摊子,他卖杂货,我做小吃,生意还算红火。就因为摆摊赚到了钱,我丈夫才想跟着出海,顺便用自家本钱走点私货……”   如果可以选,她宁愿选择一家子平平安安,即使贫苦也愿意。   姚妍不想勾起薛氏不好回忆,便劝道:“既然有这本事,人总是想往高处走。我们老家苏州出海的多了去,许多说好了一两年回,后来竟十年才归。海外赚钱风险很大,但收益更大,足以让控制大船的商户在外徘徊多年。不赚够了,他们不会归来。你莫担心,我包你丈夫三五年便回。男人的事情咱们操心不上,不如想想怎么把日子过好了,把小宝养大。”   一听南边出海人甚多,薛氏心中又升起期盼。且为了儿子,她也很该打起精神来。“姑娘说得很是,倒是比我这一把年纪的还想的通透。”   姚妍心下苦笑,她也是经历多了,不然哪里能想明白。   说起做生意,薛氏确实多少有些见识。她虽没亲自做过,但却喜欢研究别人都做些什么。原来和丈夫也曾合计过日后要做什么买卖,只可惜本钱不够。   现在姑娘能出得起本钱,她跃跃欲试。   不过她也是个稳当人:“姑娘,不怕你笑话,我很是喜欢做买卖,可原来都是小打小闹,赚钱最多的事情家里也不过百十两银子。如今您一出手就是万两,倒是吓坏了我。不如咱们先请一个掌柜带带,等熟悉一两年再说?”   姚妍想,做熟了的掌柜都喜欢套路,她倒不稀罕。“我手下一个布店,那位丁掌柜十分厉害,可以指点你一二。至于专门请个掌柜,倒不如让你看着发挥。”   看姑娘如此信任自己,薛氏恨不能累死自己也要做个出彩。 第17章   士为知己者死,薛氏此时就是这种心态。   儿子小宝在姚家过得无忧,她便冲锋在前,看铺子,装饰店面,进货摆货,招小妇人当佣工,样样用足了心思。   不过开业已经是月余之后了,此事先不提。   且说这几天,姚妍旁的不担心,只担心弟弟进不了百味书院。倒不是京城仅此一家,但科举有成又不攀富嫌贫的,差不多也就这一家了。   自家银子不缺,可没爹没娘是硬伤。世人不是不善良,但却嘴碎,喜欢拿别人伤疤说事。   姚妍上辈子就最怕别人说她没有爹娘教养,自卑之下越发要脸面,所以往往拿钱打点,反而越发失了傍身根本。这辈子自然是别人爱放屁就放,她才不会在乎。   可景元是地地道道小孩子,若是进了那种欺负弱小的书院,苦头有的吃。她这当姐姐的,不舍得让弟弟再受委屈。   想了又想,她带着几样亲手做的小菜去了百味书院。听说院长是南边人,但愿能看在同乡情分上高抬贵手。   书院乃读书人看中地方,除了洒扫的婆子,当真还没接待过女客。   看门的老头听这小女子竟然要见院长,当时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姑娘,我们这里多青年才俊,您这年纪进去怕不合适。”   这样漂亮,好似那些读书人天天念叨的什么洛神西子的,怕会勾了他们的魂去。回头读书不成了,院长定辞退他。   美女妖精什么的,必须拦住。   这人歧视美人的眼神太明显,姚妍差点受内伤。“……伯伯,我是石院长亲戚。我家人不方便来,特地嘱咐我将院长爱吃的几个南方小菜带到。”   看门老头:“……”原担心这女妖精勾了书生的魂,原来竟是一场误会。不过,石院长长相那样粗陋,哪里来的这样好看的亲戚?   “姑娘稍待一个时辰,等午休时,我进去禀报一下如何?”   姚妍是来求人的,莫说等一个时辰,便是站一天也能成。   看她老老实实坐在门廊下等候,眼神清明不乱飘,看门老头心道他将人看扁了。其他小女子但凡凑到书院门前,恨不能从书生里挑拣出一个女婿,这女子却是个立得住的。   姚妍正想着侯府,心道五天了还没人来接她,可见是想不认她这门穷亲戚了。   不过亲戚么,不是想不认就不认的,那可是正儿八经的舅舅家。她穷了,不找舅舅舅母,还能找谁去?   何况,她家钱财还让舅舅家奴才吞了后潜逃,至于潜逃到哪里,是不是躲进了侯府,这谁知道呢?   前世为了脸面,即使遇到冤屈也不哭诉,这辈子她倒不介意将这些乱七八糟消息散播出去。   正想着如何散布消息,又如何名正言顺再入侯府,便听一小小声音唤道:“姚姑娘?”   姚妍一抬头,却是唐云正。   她展颜一笑:“唐公子,好巧,您不是过几日便要春闱,怎么有空来书院?”   唐云正见她一笑,如天边云霞般艳丽,忍不住心口“砰砰”直跳,定了定神方道:“昨儿和院长说了令弟的事情,院长当时未完全松口,我今日再来探探口风。”   姚妍有些脸红了,“唐公子,您大事就在眼前,却为了我家这等小事费心,叫我和景元如何感激才好?”本想利用人,但见这老实人如此上心,她又有点内疚。   唐云正连连摆手:“姚姑娘,莫这样说,读书人讲究打好功底,临阵磨枪没什么用的,倒不如出来散散心,等进了考场脑子才更清明。你今日来是?”   见唐公子这样实在,姚妍越发觉得自己卑鄙了,心道日后还是少利用这样老实人的好。“我想拜见石院长,求他能同情一二,伸出援手。如今家中父母早去,只留我们姐弟两人。京城权贵众多,百姓眼界也高,我们这样家世,难免会吃亏一些。百味书院包容万象,弟弟在这里至少不会受太多欺负。”   唐云正叹了一口气,“你随我来吧。”   因唐公子是常客,看门老头不好多拦,只摇头小声道:“果真书生爱妖精。也是,这样美的妖精,谁不爱呢。”   有唐云正带着,很快便见到了石院长。   听唐云正一介绍,石院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想怪不得昨天丧权辱国般答应各种条件,只为让一个小学子进书院,原来根子是看上了人家姐姐。   本来院长就信任唐云正人品,只是招人也要走个过场,便只给了五成把握。今日一见姚妍这好模样,再见唐云正这焦急上心样子,石院长轻轻点了点头。   可以逗唐云正,但守着他心上人,石院长还是很给面子的。   谁没有年轻过,少年慕艾最正常不过,他不能打击了小唐的少男心。   姚妍千恩万谢,谢石院长通情达理为人宽和,谢唐云正义薄云天乐于助人。她也有自知之明,没敢多废话,只留下小菜便退了下去。   石院长正好饿了,掀开食盒一看,都是南边常见的小腌菜,用筷子挑了一根:“这笋子甜中带辣,脆而不生,滋味不错,这雪菜咸中微甜……”一一品评完了,方点头:“小唐啊,你这心上人倒是能干。长相先不说,只这手艺,娶回家也不亏。”   唐云正此时脑子里正想着姚姑娘做腌菜是个什么情景,定然是包着一块青底白花头巾,如普通娘子一般忙碌,便被点名了。   反应了一下才明白院长说得什么话,唐云正脸瞬间全红。   “院长,姚姑娘可是正儿八经好人家女儿,哪里能让咱们这样品评?院长,您老而不尊!”   看他气鼓鼓的样子,石院长只觉更好笑了。“小唐,你就说喜欢不喜欢这姑娘。别骗人,读书人要实在。”   唐云正:“……院长您不觉得管事太多?操心太过,影响身体的。”   石院长:“……你滚!”   能把百味书院办出名气的,自然是大儒一枚。但不是所有大儒都一本正经,石院长私下便是一糟老头子模样。唐云正才不怕他。   姚妍这边美滋滋回家,路上还顺便买了六合居的烤鸭,回头整治几个小菜,提前庆祝一下。   女人一逛起来便失去控制,最后她和丫鬟大包小包进了家门。   一进家门,便见一婆子坐在院中。见到她们,那婆子站了起来,脸上笑着,嘴里话却难听:“哟,我们夫人还以为表小姐受苦,特意让我送几匹缎子。没成想,表小姐这样能买,哪里用得着侯府资助。”   姚妍虽不记得这婆子叫什么,只看衣服却也知道不过是粗使而已。   侯府派粗使婆子来给表姑娘送东西,真是把她当做要饭的打发了。   姚妍冷笑:“我家银子虽然被侯府管事给坑走了,但吃穿还能应付,倒不用侯府接济。你回去禀告侯夫人,我姚家虽不济,但给我们姐弟两个每年几千两银子还是成的,不劳烦她老人家惦记。”看看婆子身旁放的布料,不过是丫鬟们常用的绿绸,当谁稀罕。   每年有几千两银子!这破落户表小姐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正要出言讽刺,便见门房过来回话:“姑娘,一位曲公子求见。”   曲乃大历国姓,那婆子便十分上心。即使姚妍示意她可以滚蛋,却还是赖着不走。她倒要看看,表小姐随意见的外男是个什么来路。   长得这样妖媚,给达官贵人甚至皇亲国戚做了外室,多少对侯府也有帮助。   一见到来人,这婆子眼都直了。   虽然只是粗使,但她也是有见识的粗使婆子!这男人,咋长得这样像安王! 第18章   安王笑得爽朗,一进门先赔礼:“是我不对,前几日放了鸽子,倒显得忘恩负义。”   姚妍没觉得有什么,旁边还未走的粗使婆子却吓了一跳。因为安王出身高贵,母妃是贵妃,外公又手握兵权,性子便比旁的皇子多了一份肆意。   这份肆意让他为人就有些乖张。好起来能和人称兄道弟,但多数时候有些阴恻恻的,看人恨不能用下巴,十分懒得搭理人,哪里这样好声好气过。   京城百姓都知道,皇上四子中,唯有这个第三子最难伺候。   像今天这样笑得如此真诚,太罕见。   姚妍看那婆子一直在她和安王之间悄悄打量。先不搭理安王,皱眉冲那婆子道:“怎么,舅母哪里还有什么吩咐?”   刘嬷嬷接茬:“千里迢迢派人去接我们姑娘少爷,说什么侯爷夫人十分想念,催我们北上跟催命一般。如今真见了,竟由着我们独门独户撑着勉强度日。好不容易盼侯府来人,不过拿几匹下人用的布料子。我们姚家再穷,也不至于破落到求人救济的地步。”   将布料往那粗使婆子怀中一怼,刘嬷嬷白眼:“将这些东西拿回去吧,日后莫再登我姚家门,没得丢份。”   姚妍心中恨不能替刘嬷嬷鼓掌,干得好!   本来还嫌弃刘嬷嬷心机差、手段少,但能这样豁出去打脸,一心一意为她考虑的,也只有刘嬷嬷了。   心中爽,姚妍却还是装作凄苦模样,翘着小手指轻轻抹去本就不存在的泪,叹气道:“嬷嬷,这婆子好歹是舅母府上的人,即使是个三等粗使,咱们也要尊敬些。”   她这样矫情,落在安王眼中却只觉心疼。多么明媚阳光的一个女子,竟然被一小小侯府下人欺负成这样,连那翘起的兰花指,都带着一股悲伤。   要不是想着二人关系到底没那样熟,不好牵扯家务事,不然安王早一巴掌拍死那个婆子了。   姚妍自从重生就矫情习惯了,谁让世人多喜欢白莲花,真没想过安王也好这一口。   听姑娘吩咐了,刘嬷嬷点头,转身冲着那婆子却又发起了脾气:“听见没,我们姑娘多懂事。走,立即走。”   那婆子却反而不敢走了,笑嘻嘻道:“哎哟,姑娘您误会了,我们侯爷和夫人心里待您一等一的好,只是这阵子家中实在是事多,这才没能来接您。今儿也只是派我来探探路,明儿后日的,定来接姑娘体体面面进侯府。”   姚妍一脸懵懂,看看那婆子,又看看安王,小声道:“刚刚不还说让我好好住在这里,怎突然又想接我进府?”   对于侯府的出尔反尔,十分不解的样子。   那安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姚妍这种南边来的自然不认识他,可京城里尤其是大户人家,多数都知道他们兄弟几个。   这婆子估计是认识他,见他来姚妍这里,自然态度就前倨后恭。   想到英武侯府的势利行为,安王长眼一斜,沉声骂到:“还不快滚?”   来了,来了,安王平日就是这种眼神,看人跟看地上的蝼蚁似的,感觉下一刻就捏死一般。   那婆子自然不敢触霉头,说了两句好话就飞奔出门了。   刘嬷嬷在后面还喊:“年纪不小,腿脚倒是利索,跑得比鸡还快,怪不得派来跑腿。”   一家子都笑了,姚妍点点刘嬷嬷,“您年纪也不小,和她计较个什么。不就是侯府见咱们丢了银两便看不起穷亲戚,有什么大不了。咱家再不济,过个普通小日子还能成的。”   安王一听救命恩人竟然丢了银两,赶紧追问:“谁那样大胆,竟然敢偷你家银子。”   若是上辈子,姚妍定然将事情略过去,省得让对方不好意思。但今生不同,她做了好事,必须提醒这男人记得。   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来话长了,还不是碰到了刁奴。侯府派去接我们的宋管事,在进入济南府后,趁着我们去了千佛寺,他竟然带着银两细软跑了。好在我和弟弟身上各带着一些应急银子,地契也随身带着,不然这会子还不定饿死在哪里。”   刘嬷嬷咬牙切齿:“那宋管事可是侯府下人,一家子卖身契还在府里,能无缘无故敢逃?谁知道是不是侯府套路,故意坑了姑娘银子去。这不,一坑走银子,姑娘连侯府门都进不去了。”   千佛寺?那是为了救自己才让下人钻了空子?那可真是大罪过了!   “姚姑娘,竟然是我害的你如此。赔礼的话不多说,明儿一定将银子全补给姑娘。”安王本就对救命恩人有好感,此时更是愧疚难当,恨不能将侯府之人全部打死。   姚妍惊讶道:“和公子有什么关系?那仆人坏,即使济南府不坑了银子,进京后一样会坑,早早晚晚而已。您若这样说,我们可无地自容。”   “因我而起,岂能看姑娘受苦。”   “若公子这样想,我们岂不是挟恩图报?看公子打扮富贵,可这样年轻,手头哪里会有多少银子。本来见公子康复了,我们十分开心,倒要为了黄白之物败了心情。罢罢罢,公子谢意也表达了,还请早早离去,若不然……”   刘嬷嬷接茬:“很是很是,我们姑娘孤身一人,不能让人笑话了名节。至于那万两银子,在姚家来说也不过是小事。”   听刘嬷嬷报了“万两”之数,姚妍十分满意。   很好,救命之恩,且冒着大险救出来的,拿点好处费应该没问题吧?   姚妍悄悄瞅了一眼刘嬷嬷,装作警告她不许再说,然后才笑:“得了得了,别没完没了的。正好前几日腌了几坛子小菜,公子带回家尝尝。”   姚妍越不在乎,安王越内疚,越心疼。心道都是自己连累,不然何至于让她为难。将腌菜接了,送到后面小厮手上,才发现忘了什么事。   赶紧从小厮手上拿过礼单,“感激姑娘救命之恩,一点谢礼不成敬意。”说完一众小厮从外面拖着一个个托盘箱子的走了进来。   看这架势,估计是用马车弄了一车。姚妍觉得这位做派真不像皇家,倒像是暴发户。   忍住笑:“多谢公子了,当日举手之劳,倒换来这些礼物。也罢,我们收下,从此再不许提救命之恩之类,不然我可要恼。”   看姚妍忍笑表情,安王还不懂自己哪里错了,回头瞅了一下贴身服侍的小张子。   小张子挠挠头:“……”瞅我干啥,咱家早就说了,送姑娘家谢礼精致就好,又不是给村里穷亲戚送温暖,用得着用车拉!   可王爷偏不听,恨不能把私库里好东西多挑一些。要不是他尽心尽力拦着,估计能装十车。   不懂女人心思的木头,被人笑话活该。 第19章   姚妍不好明着一一看礼单,但只看数量如此多,心中便欢喜。   这辈子,她最爱的除了家人,便也只有黄白之物了,有什么都不如有银子让她心安。   面上却还是带着娇羞,“明明是最普通的出手相助,倒是让公子这样破费。我家兄弟正好又去了书局,家中实在没有男丁可招待公子……”   安王知道,这是姚姑娘想请他离开了。一个未嫁的姑娘家,总是面子薄。   可他却不想走。   前几日,进京第一件事便是想找到她。一边进宫和父皇母妃诉苦讨要好处,一边派人四处寻找姚妍。   好不容易通过英武侯府下人打听到一点消息,顺藤摸瓜找到这处住所,安王却又被宫中事务给绊住了,一时没能出宫。   他将她视为救命恩人,自然不想牵连到她,所以本来想十分低调。可这京城里,她明明有舅家,却并不被容,甚至被嫌弃为乡下来打秋风的一般。看她被一个粗使婆子欺负,他突然想成为她的靠山。   故而在婆子耀武扬威时,他突然现身了。   听姚妍推辞,安王感叹:“连驿站驿曹都不想多管闲事,若非姑娘出手,估计我可能真就留在外地再无法回京。姑娘高义,我不能不感恩。日后有需要之处,到城中任何一家庆余堂找我便是。至于英武侯府若再来作妖,直接撵走就是。”   安王说着,拿出一枚玉佩,碧玉如翠竹,却偏偏正中心有一缕红丝,像是心口一点血。   姚妍苦笑:“他们是堂堂侯府,我又何必给公子找麻烦。他们势大,哪里会将我们姐弟这等小人物放在心上,最多不过是来说几句刺人的话,全当狗吠便是。公子若无事日后也不要来了,免得让我们姐弟连累。”无需多看,她便知此物非凡品,假意推辞不要。   安王这人,若是正儿八经求他,他未必搭理。但像姚妍这样的,他反而越放在心上。   一边推辞,一边硬给,你来我往的,一不留神手碰到了手。   被一双大手碰到,姚妍像是被烫到一般,脸迅速飞红。也不敢再推辞的样子,握着玉佩急匆匆行礼后逃进房中。   她心里却笑,就算她不出手,这人上辈子也活着到了京城,活着爬上宝座。可她还是心安理得收下,因为朝中有人好办事嘛。一介孤女,若是不借势,如何能扳倒仇人。   她没想到的是,庆余堂竟然在这位名下。治病救人庆余堂,名气十分大。不止京城有,南边大城也有,原来靠山这样硬,怪不得开遍了大江南北。   而安王上辈子能笑到最后,也不是偶然,从庆余堂一处便可知,这位手中底牌够大。   望着逃离而去的倩影,安王手垂在空中无处安放。刚刚只触碰一下,便觉如丝绸一般柔软,还带着一点点温,舒服。   因为不好多赖在姑娘家,又有刘嬷嬷虎视眈眈盯着他,安王只得告退。   等出了胡同,安王回头望了此处一眼,忍不住皱眉。逼仄胡同,哪里衬他救命恩人住?那英武侯府也是,急匆匆将人接到京城,一听手中银两没了,便想撒手不管,甚至还来作践,真是将权贵之家的脸面都丢没了。   望着恩人强颜欢笑,他心疼。尤其恩人还这样善良,一心怕他受牵连。看她活得这样小心翼翼,要不要告诉她,自己真实身份?可又怕她有了畏惧,相处起来不自在。真是两难。   “听说前阵子英武侯府还有人要谋实缺?”安王突然问身边人。   小太监愣了一瞬,赶紧回答:“是,侯府大公子之前在工部水利司当个小主事,想往上走一步,听说想到户部去。”   小主事?那便是不入流的小官了,就这样还有脸耀武扬威。“想得倒是美。水利司虽苦,却是工部里的肥差了,倒不如让他到硝磺库去。”   小太监:“……好的。”硝磺库管硝石和硫磺分发,没油水不说,还有一定危险性,实在是苦差事一桩。主子竟然有闲心管这狗屁倒灶的事情,对姚姑娘还真是上心了。   只是,姚姑娘这等家世,连当侧妃地位都不够。主子喜欢没用,贵妃可看不上这等没势力的人家。   这些都是后话,而此时褪去轻愁和娇羞的姚妍欢欢喜喜点着财物。心道安王真是上道,送的都是贵重之物,她喜欢。   正好里面有几套精美首饰,虽不能倒卖,但可以放到店铺里装门面,充当镇店之宝。   而粗使婆子回去后,赶紧和夫人心腹张嬷嬷说了见到安王的来龙去脉。   张嬷嬷一惊:“你所见之人当真是安王?不是说安王去年就离了京城,怎可能在姚家小宅子里出现。”   粗使婆子指天发誓:“老奴虽没有见识,可那安王却是在去年上元节灯会时候见过一次。当时奴婢就是跟着夫人的车,有幸在醉仙楼遇到贵人,咱们夫人行礼的时候,老奴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安王那长眉凤眼,老奴看得真真的。”   主要是安王那一副看不上侯府的眼神,她记得太清楚了。当时心里还道,夫人高高在上又如何,见到更高贵之人还不是也要行跪拜礼。   张嬷嬷追问:“安王殿下去表小姐那里作甚?”   那粗使婆子将当时所见所听详细说了一遍,又补了一嘴:“老奴当时便改口了,说我只是替主子去探路拜访,这几天咱们侯府便去接表小姐进府。也不知这样说对不对,夫人不会怪老奴多嘴吧?”   张嬷嬷随手扔了几个银瓜子:“倒是机灵,日后好处少不了你。”赶忙进屋回禀夫人。   侯夫人此时正和几个姑娘说笑,听到这事便愣住了。三小姐秀蓉听到,急问道:“哪个表小姐?哪个安王?”   张嬷嬷:“南边姚家表小姐,侯爷庶妹之女,也就是姑娘您的表妹。”   “庶出姑姑家的,不是破落户吗?怎么就认识了安王?”三小姐摇着侯夫人胳膊:“娘,她都认识安王,您却想把我往低了嫁,我是不是您亲生的?!”   小女儿如今已经16岁了,原来定好的人家犯了事,婚事虽未解除,却也是早晚的事,必须重新再找人家。可找来找去,她这年纪哪里有合适的。何况,定过一次亲事的女人,终归名声不好听。   想了片刻,侯夫人开口:“张嬷嬷,将人接进府。她能遇上安王是她的福气,也是咱们侯府的福气。她一个孤女心太大了反而是坏事,倒不如把机会让给咱们秀蓉。”   秀蓉大喜,以她容貌,只要能给见面机会,不信安王不喜欢。至于那劳什子没落伯府,滚蛋去吧。 第20章   因安王在侯府下人面前亮相,姚妍反而不着急如何进入侯府。   以侯府当家人德性,此时早已主意打了一箩筐,她只需静待便是。   姚妍本以为第一拨来的应该是侯夫人张氏心腹张嬷嬷或曹嬷嬷。在张氏眼中,能派贴身嬷嬷来接她,她已经很该千恩万谢了,实在用不着主子出马。   可姚妍没想到,张嬷嬷来是来了,后面还跟着四表哥。   听丫头文琪来报,姚妍还当自己听错了,冷笑道:“侯府这规矩可真够乱,接表小姐上门,派一个下人便罢了,还能派个未成婚的表哥来,也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   日后传出去,说不准旁人会以为她喜欢表哥,所以才巴巴上门。   刘嬷嬷叹气:“想当年老夫人在时,府中光景可大不同。老夫人严厉,府中下人没有如今好过,但做事反而有规有矩,至少基本礼道却是懂的。姑娘,人都到了,咱们该如何?”总不能不见。   姚妍很是干脆:“不见。就说我一个小女儿家,不能随便见外男。莫说表哥,就算是堂哥,也不能随便相见。”   刘嬷嬷:“……”好吧,姑娘说得有道理。   在门外等了一刻钟的四表哥和张嬷嬷一听竟然不见,不仅愣住。   张嬷嬷是侯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自从熬死了老夫人,在侯府里便能横着走。眼中除了几个正经主子,那些姨娘庶女都要求着她才成。   被派来接一个侯府庶女出的表小姐,她已经觉得面子扫地了。要不是看在安王份上,她贵脚不会踏这贱地。   可这贱蹄子竟然说不见!   “少爷,咱们回去与夫人禀报一声吧?”张嬷嬷气得转身就要走。   可四少爷刘宇帆是个混不吝,一听表妹竟然不见他,对着门房就是一脚,骂道:“我是正儿八经表哥,你个仆人竟敢说不见。”   门房是丁师傅手下,手脚麻利得很,转身一躲便趁势躺在地上,哭丧道:“大少爷,您是打是骂,我今儿都不能让您进门。侯爷夫人是我们姑娘舅舅舅母,侯府说接我们姑娘进府,我们姑娘心里欢喜。可您一个大男人来接算怎么回事?谁家表哥接表妹进府的?哪个规规矩矩人家这样干事的?”   他声音大,一嚎就引来街坊邻居的探头探脑。一听他说的话,看向刘宇帆的眼神就不屑了,悄悄议论起来。能住在这一带的,多是书香门第,即使不富裕,却自持礼仪,对不守规矩的做法便很是不屑。   见众人悄悄议论,刘宇帆气得又要踢门房,“我接自家表妹关你们什么事。姑姑姑父早亡,表妹一个人进京,侯府不照顾,谁还能出手相助。”   门房继续哭:“谁说我家姑娘一人,我家还有少爷支撑门户呢!再说我家姑娘进京,还不是侯府硬接来的。我们姑娘孝期都未满,侯府就派人三催四请的,没有办法,我们姑娘少爷只好北上。谁知道半路侯府管事将钱财偷盗潜逃,我们两位主子磕磕绊绊好不容易进了京,侯府却嫌弃是打秋风的了,连大门都没让进。怎地,见我们姑娘手里还有铺子庄子,觉得还能再搜刮一回?”   莫说刘宇帆,连张嬷嬷都气的打颤,被这门房一诋毁,他们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刘宇帆只想抽鞭子打人,他从未见过这等无赖,竟敢往侯府头上泼粪。   张嬷嬷回骂道:“表姑娘钱财是贼人所偷,不要往咱们侯府身上赖。我们夫人怜惜表姑娘在外受苦,反倒让你这小人泼脏水。让表姑娘出来,咱们说道说道。”   门房呵呵:“你一个下人,也想找我们姑娘对峙,要不要脸。”   众人一看这架势,哪里还不明白,心道旁的事情不好说真假,但这侯府仆人不将表姑娘放在眼中是真。   隔着大门听了一会,姚妍心中笑得不行。门房是丁师傅千挑万选的,不仅功夫好,嘴皮子也利索。   目的达到,姚妍也不多纠缠,让刘嬷嬷出去应付。   刘嬷嬷其实并不理解姑娘为何一再和侯府不对付,可她是姑娘的奴才,依然如此了,只能听姑娘吩咐。   她抱着礼盒走出来,面上全是歉疚笑容:“老姐姐,可还记得我?我们姑娘惦记着侯爷夫人,北上路上还惦记着给长辈做衣衫。上次我本来带着想进侯府拜见夫人,谁料没能进去。今儿正好您来,就帮着带回去吧。我们姑娘说了,舅舅舅母是最亲不过的人,只要舅母有时间见她,她一定随时进侯府拜见。只是,下次莫让表少爷上门了,我们小少爷如今在百味书院读书,家中实在没人接待。”   众人一听,信息量很大。姚姑娘是个孝顺孩子,连路上都记得给长辈做衣衫。而侯府一开始果真也没让她们进门,现在却派一个少爷前来接进府,也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再者,姚家小少爷真不错,竟然去了百味书院,日后姚家差不了。   若是姚家一直在这里住下去,倒是值得交往。   不等张嬷嬷反应过来,刘嬷嬷将人搀扶着推进马车里,笑着挥手:“劳烦老姐姐亲自跑一趟了,我们姑娘不日将进府拜见夫人,还请老姐姐跟门房打声招呼。”   张嬷嬷:“……”老娘想骂娘。   可看看众人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的架势,只能将想骂的千言万语忍回去,笑着打了几句机锋。   四少爷不是好性子,本来还想挥鞭子将门房抽一顿,还是被张嬷嬷死死劝下。   等侯府人走了,张嬷嬷向众人作揖:“今儿多谢各位邻里乡亲帮衬,我们姑娘不好随意出门,少爷又在书院读书,我代我们主子道谢。”   大家伙纷纷摆手:“没做什么,邻里邻居帮衬也是应该。”   因都算小富之家,又多是读书人家,大家明明心中八卦,却不好多问,憋在心里难受。   等过了一会,姚家几个丫鬟婆子带着瓜果菜蔬一家家致谢。礼物虽不值钱,但初春菜少,也是精致好东西了,谁家都稀罕。   尤其是,主人家不好问的事情,仆人之间却可以多嘴一二。   不出半天,巷子里的人都知道个七七八八。虽然姚家下人都说得模棱两可,可足以让众人猜测出事实了。   日后谁要说姚姑娘攀附侯府,他们第一个不信。   旁人都是当八卦一听就完,并不会往心里去。可唐云正却放在心中,更加心疼怜惜姚姑娘。为此,对姚景元的功课也更加上心,闲暇之余恨不能全部用来教导他功课。   姚景元毕竟年纪小,哪里知道唐云正心中所想,只以为是一特好特热心的师兄,回家后嘴中便时不时带出唐云正来。   姚妍好奇:“唐公子不日日想着春闱成绩,却有功夫教导你?”   姚景元点头:“唐大哥说了,读书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需知日日不得放松。且他教导我,也能温故而知新。”   姚妍:“……”大状元能从启蒙书里温故而知新,也是能耐了。总之不管唐公子怎么想的,弟弟能得他指点总是好事。   两姐弟正说着,便听外面十分热闹,原来今日是放榜的好日子。   姚景元如今十分崇拜唐大哥,一听放榜,便求着丁师傅带他去看榜。姚妍闲来无事,也想去看一看。   望着被一众书生环绕恭维的唐云正,姚妍笑了。众星捧月,定是榜首,和前世并无不同。   唐云正本不是爱与人交际之人,如今被人围住,心里其实有些不喜。可又不得不虚伪应酬。心中正恼,便见不远处一摸丽色出现,还带着暖融融的笑意。   他此时脑子里只一句:她笑起来真好看。 第21章   望着意气风发的唐云正,姚妍只觉前世好似虚假蜃楼一般。   上一世,他中状元时她困在英武侯府后院,只听府中小姑娘们时不时叽叽喳喳说起这个相貌不凡的状元,语气里挡不住的爱慕。即使如贪慕权贵的三小姐秀蓉,口中也说起过他。虽然嫌弃他家贫,又是寡母带大,喜欢之意却挡也挡不住。   只是好景不长,唐云正被陵阳公主看中。而他却大胆拒绝,被皇上骂作不识好歹,朝中再无立足之地,从有才有貌状元郎变成憋屈度日。要不是有人暗中护着,小命都要不保。   姚妍唯一一次见他,是在一家寺庙。   那一日是她父亲三周年祭日,鼓了半个月勇气方才敢开口求谢凌昭,求他允许她到京郊寺庙为父亲上香祭拜。   本来早上只是阴天,到了半路却下起了雨。因雨势太大,她不得不到路边亭子躲雨,也见到了坐在石凳上读书的唐云正。   见到女客,唐云正低着头躲到角落里继续读书,典型书呆子一枚。   有婆子丫鬟议论,她才知道这人竟然就是状元郎。虽唏嘘他过得不好,却也敬佩他任何环境都能静下心来看书。   当时还想,对自己这样狠的人,何愁成不了大器。果真,在她死之前,他已经登上青云梯。   只是,中间吃了旁人不知道的苦。   这辈子,他是姚妍碰上的最温暖的男人。腼腆少语,却真诚可爱。但愿这一世,没有陵阳公主这样的女人出现。   见姚妍望着他笑,唐云正只觉暖阳绽放,花儿盛开,春寒变成了盛夏。   唐云正匆匆和认识的人寒暄完,疾步冲着姚妍走来,到距离她三步远处却又急忙停住。脸略红:“姚姑娘也来看榜。”   姚妍笑得灿烂:“谢谢唐公子,你中了榜首,我就有银两可以拿了。”前阵子她可是赌了千两银子的,一赔十,赚死。   唐云正望了望她,忍了又忍还是开口,小声道:“赌是不好的行为……”憋出这一句。心里明明很不认可赌钱行为,可看她笑得那样好看,怎么也说不出其他来。   姚妍抿嘴笑:“只此一次。托您的福发财,改日一定送上贺礼。”   好吧,听说小姑娘给自己礼物,唐云正更说不出教训的话来了。心道女人嘛,任性一点没什么,赌钱就赌钱吧。   他现在脑子里全是:她会送我什么?会不会是衣衫鞋袜?   好在理智尚在,嘴里还是谦虚道:“这不过是春闱,三天后还有殿试,还不定最后如何,哪里好收贺礼。”   “有才的人永远不会被遮挡住光芒。等你成为状元郎打马游街,我和景元一定给你抛花。”   唐云正:“……好。”突然压力好大,为了接到花,他现在就想读书去。   压力大,动力就会越大,唐云正只觉自己跟打了鸡血一般。三天后殿试,他读了一遍题,竟然是最普通的忠孝问题,突然冷静下来。   皇子们逐渐大了,皇上却越来越老。忠孝问题,谁都知道如何作答,圣人早就给出了答案,可千篇一律的答案最难出彩。   唐云正抛开杂念,只想自己的母亲,寡母养育不容易,再孝顺也不为过。他将寡母的不易和自己的感恩之心真实记录。   最淳朴的反而是最打动人的,唐云正赌对了,状元郎就是他。   皇上眯着眼看了半晌底下人,突然笑道:“唐状元文采斐然,孝心可嘉,难得样貌也好,刚刚差点点了你探花。”   探花:“……”那您倒是点呀,小的正想当一当状元。   不等唐云正反应,皇上又问:“唐状元可成家了?”   唐云正脸一红,不知为何脱口而出:“还未成家,但已经有了未婚妻。”   这么多年一心读书,哪里来的未婚妻。而他母亲也有些挑剔,模样好的觉得不够勤快,勤快的不够温柔,温柔的出身不好,出身好的又只是庶女……总之,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是以一直拖着。   可皇上一问,唐云正脑子里却想到一人,笑得最好看的一人,便无意中欺君了。可他不后悔,即使欺君。   皇上:“哦。”没有下文。   殿试散后,有几个大人忍不住摇头。这个状元有点傻,未婚妻而已,又没有成婚,干嘛要说出来。皇上问了,自然是心里存了事,说不定指一门贵妻,能让寒门子弟少奋斗十年二十年。   而且唐云正大殿上都这样说了,他们自然也不好再拉拢到自家阵营。   这状元郎还未发达,已经成了弃子一枚。   等打马游街那一日,姚妍果真早早定了一家酒楼。二楼包间,正好能看到街上情景。   三年一次,这是京城百姓的大娱乐,恨不能拖家带口出来看,人山人海。   姚妍姐弟俩也是第一次看,也是兴奋不已。   姚景元望着红衣戴花的才子们,一脸羡慕:“姐,唐大哥最好看,我以后也要骑大马游街。”   “有志气!等到那一日,姐把整个酒楼包下来,给你砸一万束花。”姚妍也觉得,唐云正比探花郎还要好看。   望着一直躲荷包、花束和果子的唐大哥,姚景元突然有些怂。心道回头要先练一练功夫,不然被这些小娘子们砸死可怎么办?   即使有侍卫开路维持秩序,队伍还是走得很慢。等唐云正走到酒楼下,姚妍姐弟两个急急忙忙将花往下抛。   姚景元大喊:“唐大哥,看这里,看这里。”唐大哥不仅照顾他进了百味书院,隔两日还考较自己功课,在他心中跟亲大哥没差。   听到熟悉的喊声,唐云正头一抬,便见金童玉女一般的姐弟俩凑在窗户上,洋洋洒洒往下抛花,脸上全是笑意。   他再次觉得,姚姑娘笑得比花儿还好看。   挥起手,冲着楼上笑了起来。   状元郎一笑,小娘子小媳妇们恨不能嗷嗷叫。这届状元郎太好看了,再不是酸臭老头子了,真想捉回家。   等队伍过去了,姚妍姐弟俩才消停下来。姚妍拍拍自己笑僵了的脸颊:“回家吧,今儿姐亲自下厨做几道大菜,你给唐大哥也送一份去。”   姚景元忙着点菜,姚妍却只觉后背一冷。   她回头往楼下望去。“……”被谢凌昭盯住了,眼神阴冷如冰霜。   像是被捉奸在床一般,吓得姚妍忍不住缩头。可缩了之后才反应过来,凭什么怕他。这辈子她可不是小妾,一点关系都没有!   姚妍头一扬,十分镇定往楼下走去,可腿肚子却忍不住打颤。   等她走到楼下,谢凌昭堵在楼梯口。   姚妍:“……”她不敢说话,只看了谢凌昭一眼,就赶紧低下了头。上辈子的怂,这辈子改不掉了。   谢凌昭自己也不知为何走到这里来。今日只是公务路过,却见姚妍笑颜如花冲着状元郎使劲撒花。   明明不干他的事,却觉得那笑容碍眼得很,很想教训她大庭观众之下莫笑得这样招摇,就不怕引来登徒子?   等状元郎都过去了,这女人还傻乎乎乐,就像亲人爱人功成名就,她跟着欢喜一般。   明明笑得欢,见到他却立即变脸,眼神里全是防备,如被猎人盯住的小鹿一般可怜。   他做什么了,就让她这样警惕?!锦衣卫办案还要给人说理机会,她却只会冤枉人。   看一个大男人如猎豹盯兔子一般盯着姐姐,姚景元虽也有些怕,毕竟对方人高马大,腰中还佩戴绣春刀!   害怕归害怕,姚景元自认是家中唯一男丁,从后面绕到姐姐身前,开口道:“这位兄台,请行个方便,让一让路。”   被一个小豆丁叫“兄台”,谢凌昭觉得有些好笑,脑子也清醒许多。   他手扶绣春刀,往一旁一侧身,让出一人行的地方。   姚景元在前走着,手还牵着姐姐的手,小心翼翼保护着从旁经过。   一身粉衣轻纱飘过,一阵若隐若现茉莉花香袭来,冲进谢凌昭鼻腔中,脑子里。若不是还有最后一丝理智,他想将她的手抢过来,拉住她问一问,为何见了他就像见了鬼。   等粉色背影快到门口,眼看就要离去,谢凌昭突然开口:“姚姑娘,你认识我?”   姚妍脊背一凉,他知道自己姓姚,他怎会知道! 第22章   听谢凌昭叫自己“姚姑娘”,姚妍脊背僵硬,手脚发凉。她刚来京城不久,又并未做任何不合规之事,这人怎会认识她?   被谢凌昭认识的人,最后有几个有好下场!   姚妍心中再怕,却还是慢慢转身,脸上硬挤出几丝笑容:“请问大人有何吩咐?”   谢凌昭:“……”他能有什么吩咐。他平日里话都懒得多说一句,哪里想到见到她,自己就这样贱。主动搭讪便罢了,这女子还一脸慷慨就义的模样,气死人!   姚景元感受到姐姐害怕,有些不解,挺直腰板道:“大人,我们乃顶顶好的良民,不信您问巷子里邻居,我姐向来很少出门,我也只在书院读书,从未犯过错。”锦衣卫大名,在南边时候就听说过。可他涉世未深,总觉得只要是好人,就不怕恶人缠。   谢凌昭心道,这小子胆子还挺肥。跟他说话还腰板这样硬的,满京城找不出多少个,这小子算一个。   说什么姚姑娘很少出门,只他见她和别的男人轻言细语交谈,至少三次!   “某听说姚家数万家产被英武侯府逃奴卷走,不知是真是假。”想了片刻,终于找到一个理由。   姚妍点头:“是真,在济南府那逃奴潜逃。不知奴婢犯错,是否会连累主人家?”能连累到侯府那就太好了。   谢凌昭摇头:“一般不会,除非谋逆大罪。”   姚妍:“……哦。大人若无事,小女子先行告退?”十分失望。   “你认识某?”看她避如蛇蝎的样子,难不成听过他名声?他知道,在百姓口中,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姚妍微笑:“不认识,但看官服,知大人乃为国为民好官。”是你出言留下老娘,现在问老娘认不认识你?有病!   “……”谢凌昭也没心思留她,且留了说什么?“日后有那逃奴消息,某定会即使告知姑娘。”   姚妍要疯,她可不想宋管事落入锦衣卫之手,不然什么事情都能查个水落石出,她的小招数可瞒不住。   姚妍行了一礼,带着弟弟出了酒楼。凉风一吹,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方知冷汗未消。见到谢凌昭一次,她便要做噩梦几次,真愿此生不再相见。   姚景元紧握姐姐手:“姐,等我像唐大哥那样厉害,再没有人敢为难你。”   姚妍苦笑,就算唐云正,碰上谢凌昭也是完败。   等姚妍一行走远,谢凌昭方收回视线,穿过酒楼后门往甜水巷子走去。   甜水巷子,早期是因有一甜水井而闻名。后来经历过一次地震,水井枯了,外室和高级暗门子却又聚集此处。混着胭脂水粉的水往沟中一泼,到处都是香味,且小美人多甜美,这“甜水”二字便有了别样意思。   甜水巷子第五家,门上挂着一个“徐”字,乃是某官外室徐氏之地。说不清是具体哪个官,只因为有些官员爱好奇特,喜欢和兄弟共用女人。   比如这徐氏,年纪不算小,有二十几岁,但手段频出,玩起来让人眼花缭乱,是小姑娘不能比。她既和户部一高官交好,同时又和兵部一高官同睡。一女侍二夫,每月拿两份钱,日子过得十分逍遥。   不止如此,有一次西北战事起,兵部要钱,户部扯皮,武将不干要开砸户部,二部关系一度到达冰点。最后竟然是这徐氏出手,连续几晚用美色操劳,这才将两部关系调停好了。   自此有些人便从中看出关键,将烟花女人当做官场润滑,竟然屡战屡胜。   不过,谢凌昭并未在徐宅停留,而是从后门穿过去到了一清净宅子。   而坐在大堂中的人,竟然是安王。   见到谢凌昭,安王放下茶杯笑道:“本王都喝了三碗茶,你再不来,我就该走了。”   谢凌昭拱拱手:“是谢某不对,来时路上遇到一点小事,耽误片刻。”   安王抬眼,似笑非笑:“竟然能有事情让谢大人关注,定然是大事了。”   谢凌昭走过去坐在对面,叹气道:“王爷可别折磨我了,不就上次事情没办好,自此便阴阳怪气,这是要让我奉上项上人头,您才满意。”   安王冷笑:“你还有脸说,说什么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关键时候把我人头送给别人。要不是我命大,这会子早就在乱葬岗被野狗分尸个干净。”   谢凌昭赶紧站起来连连作揖:“我错了还不成,再没想到接应之人竟然被那边收买。您还没进京,锦衣卫内部就先血流成河,河南山东也死了一片官员,便于安插咱们自己人,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您见好就收。我保证,下次再没有这样事,不然我提头来见。再者谁能想到,那人竟然因为一个女人就反水。”   打小的交情,安王虽然生气,却也知不能全怪谢凌昭。莫说锦衣卫这样庞大系统难以一一甄别,便是他王府里不也照样有旁人耳目,不然何至于到这甜水巷子里来见谢凌昭。   “可见女人是祸水,还是离远些得好。”安王感叹。殊不知,日后自己如何被这句话打脸。   谢凌昭听到这句话,脑子里出现的便是姚妍。娇俏身子,娇媚眉眼,就连眉梢都挂着似媚似纯的风情,让人……   立即打住,谢凌昭不敢再想,也不想再想。不过一无关紧要女人,不值当费神。赶紧开口:“今日王爷叫我来是有何大事要吩咐?”若非大事,安王也不会亲自见他。   安王不知为何脸一红,“我在济南府能活下来,全靠一女子相助。若她是男子,我还能给她谋个官职,可一女子,竟然不知如何相助。”   看安王犹犹豫豫左右为难模样,谢凌昭道:“女子不是更好办。若是家世好,就娶为妻。若家世不成,便纳妾。不过是名分,只要有你宠爱,后院谁人敢欺负她?能嫁入王府,算是烧了八辈子高香。”   因安王刻意封锁消息,这时谢凌昭还不知那女子便是姚妍。等日后知道,心中自然是后悔不已。   这便是直男想法了,好似管他什么名分,只要有男子宠爱,女人就一定能过好,哪里知道后院的弯弯绕绕。   听到娶为妻妾,安王脸真红了。模样好身段好不稀罕,难得是性子好人品好,这样女人若是嫁给他人,那他会气死的。“我母妃未必同意。最关键,她不想当妾。”   能考虑到女人意愿,谢凌昭知道,大兄弟这是真把女人放在心上了。“这都是王爷家事,我不好掺和,咱们先说正事可好?”   安王一想也是,男女之事就不用和兄弟说了。“我想拿到英武侯府把柄,让他们难过一番。”   “……”谢凌昭心中警铃大作,提到英武侯府,他首先想到的是姚妍。试探:“可是英武侯府得罪了王爷?还是与他人有关?”就一个没落侯府,能入安王的眼?   安王笑:“倒没有得罪我,就是看他们不顺眼。”   谢凌昭再试探:“一个小小三等候,家中又没有出息子弟,碍不着咱们大事,无缘无故何必动他。”   安王看了谢凌昭一眼:“刘嫔可能有孕了,且时常对母妃不敬。只要英武侯府倒霉,看她如何蹦跶。不过也不用一招致命,慢慢折腾他们便是,让他们知道被欺负的滋味可不好受。”   敢欺负他救命恩人,那就尝一尝被欺负的滋味。且要慢慢尝,尝个够!   皇子之间天然敌人。虽然刘嫔肚子里是男是女不知道,且就算是皇子,年纪太小也成不了气候。可既然安王想,谢凌昭也无可无不可,照办就是。   谢凌昭身上差事重,不敢多待,便匆匆离去。只是他心中十分疑惑,到底是谁救了安王?女人出手相救这事,他清楚,可具体是谁,安王那边却讳莫如深,他之前也没多想。   不过此时却不得不多想。动一动英武侯府不过是小事,安王却亲自吩咐,可见里面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看谢凌昭去了,安王眸子也冷了下来,静静坐着一动不动。   徐氏立在门廊,见安王脸沉似水,悄悄走进来将茶杯倒满,又立在一旁陪着一动不动。安王与谢凌昭每次相见都是在她这里,向来相谈甚欢,不知这次为何好似不太顺利。   良久,安王神色恢复,冲徐氏点头:“你辛苦了。下月我会带你儿去京郊,若是有意,可以一见。”   徐氏苦笑摇头:“只要他好便好,我何苦出现。多谢王爷相助,若不然我儿哪里活得下去。”   安王像是随意问道:“若是你儿娶一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儿为妻,你可有想法?”   徐氏笑:“只要我儿喜欢,我这当娘的何必干涉。至于我儿,我只希望他平安长大,能养活自己和妻儿便足够,至于名利富贵,不过是身外之物。”她倒是不缺钱,自□□后,男人们日日用金银供起来,可哪里真快活过?   安王叹气,有的母亲只希望儿女平安长大,有的恨不能拿儿子命来夺前程。 第23章   街上人群尚未散去,个个十分开怀,好似自己中了进士一般。还有那聪明的小贩将茶水、小吃用篮子挑着四处叫卖,生意十分火爆,将街市变得更加热闹。   姚妍姐弟二人随着人流慢慢游走,心中十分欢喜。   “前朝皆重农抑商,商户人家三代不得科举。自我大历太.祖起,重农却不抑商。景元,咱们赶上了好时候,商户出身也能科考,一定要珍惜,不要让爹娘失望。”姚妍忍不住感叹。   景元重重点头:“姐,我知。父亲在时生意做到极大,南北皆有咱们商号,日进斗金不为过。可即使如此,父亲也要年年进京上贡,见了不入流小官小吏也要客客气气。若是咱们家但凡有个举人进士,哪怕做个县令小官,父亲也不至于这样难,也不会……”不会在路上死得不明不白。   姚妍握住弟弟手,轻轻摇了摇:“景元,过去的莫想了,只要咱们姐弟过得好了,爹娘在天上就能安心。”她觉得男孩子淘气,适当压力有助成长。   “嗯,我要努力,长大后给姐姐撑腰。”姚景元发誓一般说道。   姚妍:“……真乖。”   抛开沉重话题,姐弟二人买了些小吃食,一路走一路尝,心情也越发好了。   姚妍只觉得耳朵发烫,摸着耳垂往路边一瞧,竟然站了熟人。   三表哥刘宇帆站在一家酒楼门前,旁边一身鹅黄色衣衫的是上辈子的老熟人三表姐秀蓉,更有几个面熟的丫鬟婆子。   三表姐眼中如淬了毒一般,满眼全是不善。   姚妍摸摸鼻子,她前世只有被这位表姐欺负的份,可今生是第一次相见,怎么这女人看她跟看敌人一般。   不过,她懒得搭理他们,假装没看到这两位,和景元手拉手继续往前走去。   秀蓉恨道:“哥,你看这女人,勾搭了安王不说,还勾搭上谢公子,连状元郎都冲她笑,怎么这样不要脸。”   三表哥:“……”讲真,这样的美人,能勾.搭上几个男人不是很正常?心中不耐烦,却还是耐着性子劝解:“她是她,咱们是咱们。娘都劝过你,一定好好相处。只有将她哄住,才能有你的机会。”若不是表妹认识的男人厉害,娘也不让她进府了。   “谁要和她好,我最讨厌狐狸精,恨不能抓烂她的脸。”这女人笑起来的样子,十足的狐媚子,男人竟然看不出她的水性杨花来?!   男人眼睛都瞎!   见妹妹一股真想冲到表妹面前质问的样子,吓得三表哥一直拉着她,等姚妍姐弟走远了,才敢将人放开。   别说妹妹了,他见了她和别的男人笑,心里也难受。那样暖那样艳那样娇的笑,却是冲着旁的男人去的,他心跟被千万枚针扎了似的。   这样诱.人的表妹,本该属于自己家的,却被他人盯上了,还是鬼见愁的安王和谢凌昭,神烦。   姚妍才不管这两兄妹心中如何想,她回到家好好休息一番,将常用的细软打好了包。   景元见姐姐如此,很是奇怪:“姐,你要走亲戚?还是咱们回南边?”   姚妍摸摸他的脑袋:“你明天开始就住到百味书院,每旬回来一次。姐要住到英武侯府了,你休沐时,姐会回来陪你。”   景元不依:“姐,那家人不是好东西。我梦中梦到过,他们是恶魔,专欺负咱们姐弟。”那噩梦缠绕他多日,虽然不再害怕,却再也忘不掉。   姚妍笑:“若那梦是真的,姐心中有数,去了正好给咱姐弟两个报仇。若是假的,姐也算找一个依靠。姐如今都十五岁了,终归不能一直闷在家中,日后还是要找一家长辈投靠。与其回南边被叔叔伯伯们卖了,还不如留在京城,起码有梦提醒呢。”商户若出好女,却只有待价而沽、让人挑选的份,她不甘心。   景元只恨自己还小,不能成为姐姐依靠。“姐,你等我长大,最多五六年我就考中秀才,到时候帮你找婆家。”   姚妍大笑,一个秀才在京城的地位和蚂蚁差不了多少,但也不好打击弟弟积极性,点头:“嗯,好。那咱们两条腿走路,一边试试英武侯府如何,一边你也快快长大,中秀才,中举人、进士,给姐撑腰。”   姚景元:“……”就知道姐姐还是把自己当小孩子,语气里全是戏谑。想到姐姐嫁人,他倒是想到一绝好姐夫人选。   回头他要和唐大哥好好相处,争取让唐大哥娶了姐姐。年轻俊朗状元郎成为姐夫,也还勉强凑合叭。   不出姚妍所料,第二日,二表嫂陈氏便来到巷子里。   一见到姚妍,陈氏便笑成一团花,紧紧握住她的两只手:“咱家表妹真真是可人儿,怪不得母亲日日念叨想着,连嫂嫂见了都恨不能揣回家当亲妹子。”热情得要冒火。   姚妍被握得不舒服,试着抽回手,却反被搂在怀里:“妍儿,咱们可是顶顶亲的一家子,你在这里清苦,我们如何看得下去,快快随我进侯府享福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花心男哄骗小姑娘呢。姚妍知道这位二表嫂,平日笑成花,心却黑成墨,尤其是打杀丫头跟喝水一般。   但凡与二表哥有点首尾的丫头,不是溺死在湖中,便是跌进井中,个别有幸活着的,也被卖到青楼中陪客。当真是手段狠辣。   被毒蛇一般的女人抱着,姚妍只觉恶心。面上却还是笑得腼腆:“二表嫂就会笑话我。可我小门小户出身,到侯府会处处拘谨,还不如窝在这小院中,隔几日给舅舅舅母请安得好。”   二表嫂不依:“看表妹说的,自家人哪里来的拘谨。你一个人在院子里,母亲日日担心,这几日都瘦了好些。你心疼心疼母亲,还是随我进府吧。”   好吧,这陈氏都说到这份上了,姚妍再不进侯府就是不孝。毕竟父母不在,娘舅最大,她还是要尽尽孝心的。   而且,她很期待进府趟趟浑水呢。眼看着高楼大厦崩塌,也很有意思呀。   收拾了两车行礼,姚妍随着陈氏进了侯府。   这次没有走角门,而是走了侯府大门旁的侧门,也是主子们惯走的门。红漆大铁门旁立着两座石狮子,庄严肃穆。进入大门,路过前院而不停,一直走到二门处才下了马车。从马车下来换轿子,又走了一刻钟方到了正院。   一路上,姚妍眼观鼻鼻观心,眼角都未往外瞄,镇定得很。前世虽然处处受挤兑,却还是跟着表哥表姐走遍了二门内,对侯府格局门儿清。   且说起富贵,侯府只是面上光了,里子比起姚家差远了,没什么稀罕。也就是前世自己傻,为了侯府面子处处自谦,反而让人看轻了去。   刚进正院,大表嫂赵氏便迎了过来,脸上挤出一抹笑:“表妹来了,母亲等了许久。”   这赵氏系出名门,最看不起商户女,如今能对她挤出一抹笑,挺难得了。   姚妍也笑得肃穆,规规矩矩行礼道:“大表嫂。”不再多言一句。   赵氏见她不赶紧攀附上来,倒多看几眼。心道水灵灵嫩如娇花的小姑娘,可惜了。   至于可惜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进了正堂,侯夫人张氏端坐在正坐八仙椅上,旁边紧挨着便是三表姐秀蓉。   说什么舅母想念自己,你倒是表现一番呀,哪怕是虚假的,也比端坐着等自己磕头行礼强吧。   姚妍心中吐槽,动作却不停,跟看不见地上的绣墩一般,并未下跪,只行了一个福礼:“舅母安。”声音小如蚊子哼哼,面上笑得羞涩,不知道的是只以为是一个没有大见识的小女孩。   莫说给这种舅母跪不下去。就算跪得下去,旁边一个表姐大喇喇坐着,等她一起跪拜?想得美。   侯夫人张氏被狠狠噎了一下的感觉。她都等着被磕头了,竟然只等来一个蹲礼。可面前不是儿媳妇,也不是硬凑上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她还真不好拿捏,只能站起来握住姚妍的手:“好孩子,你受苦了。”   姚妍拿着帕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舅母,听说您因为挂念我这阵子都没吃好睡好,妍儿心中难安。尤其看您眼底青色这样重,更是让我愧疚。”   就差说张氏一脸褶子,满脸刻薄老相了。   张氏:“……”这死孩子不懂礼节就算了,还不会说话,气死她了。却只能忍!   “是呀,你来了,舅母心里就安了。家中有四个表哥,两个表嫂,未嫁的还有一个表姐,都能陪你玩。来了家中便好好散心,莫再想你爹娘了。”   她为何眼底发青,还不是被家中事情闹得。侯爷是个万事不愁只管花钱如流水的人,还时不时睡个小姑娘给她添堵。   本来指望大儿子事业有成,成为靠山,可差事本来做得好好的,却突然出了篓子,被人捅到上面,如今只能闲在家中,等待机会。   总之,没一件顺心事。但愿这便宜外甥女能把安王拐到自己家,让秀蓉成功上位,也算侯府最大倚仗了。   姚妍:“嗯。”舅母还真是不吃亏的人,插刀也挺狠,一上来就提她孤女身份。 第24章   姚妍站在梧桐苑前,默默静立了片刻。上辈子,侯夫人张氏以她还在守孝为名,将她安置在偏僻逼仄的院子里。这辈子,竟然舍得让自己入住宝贝闺女二姑娘曾住过的地方,变化还真是够大。   随之伺候的曹嬷嬷以为她不满,赶紧笑着解释:“表姑娘,梧桐苑虽离正院不算太近,却紧靠着园子,一推门便能看到四季花草树木,旁边还有一湖,景致顶顶好,家中二姑娘出阁前就住在这里。旁边就是三姑娘的牡丹苑,姐妹俩平日无事聚在一处说说笑笑再好不过。”   姚妍摇头笑:“舅母费心了,这里我太喜欢,所以一时看呆了。劳烦曹嬷嬷一路送过来,还请进院子喝一杯茶。”   她挽着曹嬷嬷的袖子,“我初来乍到,舅母舅父还有姐妹们的爱好和忌讳一无所知,还请嬷嬷教导一二。我娘在世时就常提起侯府规矩大,我若一无所知,会让人笑话了去。”说着亲自将一荷包滑进曹嬷嬷袖子里。   曹嬷嬷在侯府还算吃得开,赏赐也没少拿,但唯一的儿子却天生软骨病,一年三百六十日,日日躺在床上,家中日子怎能好过得了。   她摸摸荷包,薄薄软软,猜到是银票,心中欢喜。连连点头:“表姑娘一片孝心,侯爷夫人听了只会感动。侯爷成日里忙差事,平时三姑娘能见侯爷的日子都不多,逢年过节能一同吃个饭。至于夫人,京城顶顶好的善人,平日里猜个蚂蚁都恨不能念佛超度,往庙里施舍银两更是无数。只是性子略严谨方正,不是爱笑爱闹之人。至于三姑娘,比您还大一岁,可还是小孩性子,最单纯可爱。表姑娘这温和性子,夫人和姑娘都爱,哪里用刻意注意。”   姚妍笑道:“多谢曹嬷嬷,这我可放心了。”   这曹嬷嬷真是可人儿,虽然句句都是好话,却也透露不少消息。   侯爷平日里不着家,至于是不是忙差事,另说。夫人爱念佛,时下人多信佛,可动不动撒银子的,估计是亏心事做多了。至于严谨方正,其实不过就是刻薄。三姑娘么,任性两个字就可以概括。   上辈子就对他们性情摸得很透,这样问不过是和曹嬷嬷搭上线罢了。   丫鬟们将带来的细软收拾好了,姚妍这里和曹嬷嬷也聊得差不多了,随手又将二两茶叶送给她,亲自将人送到门口才作罢。   见人走远了,刘嬷嬷才小声道:“她虽是红人,却比张嬷嬷差了一层,姑娘不必多理会。”   张嬷嬷?油盐不进,她搭理没用。   两人正说着悄悄话,一个穿红着绿、眉眼弯弯的丫鬟便凑了过来,屈膝行礼笑道:“奴婢嫣红给表姑娘请安。夫人让奴婢才院中伺候,还请表姑娘吩咐。”   嫣红,上辈子伺候自家弟弟,可真没少折腾事。这辈子她又出现,姚妍打算物尽其用。   “嫣红姐姐长得水灵气派,竟将我手下的文慧、文琪比成了烧火丫头。您是舅母身边得意人,我哪里敢随意使唤,只遇事请姐姐指点便是。”   听表小姐说得这样客气,将她捧得这样高,嫣红眉眼里得意之情挡都挡不住。“表小姐说笑了,但凡用到奴婢处,定竭尽全力。”   嚯,这小蹄子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一身的贱骨头模样,让刘嬷嬷十分看不上。见自家姑娘这样捧着一个奴婢,刘嬷嬷觉得怪异,却也不好当面说什么,只打算回头和姑娘好好说道说道,主就是主,仆就是仆,可不能让小小奴婢给拿捏住。   听刘嬷嬷一本正经给自己上课,姚妍心下笑得不成。就嬷嬷这点段位,还当自己高手。要真是高手,上辈子他们主仆就不会遭遇那样悲惨。   收拾妥当,休息了半个时辰,也便到了晚膳十分。   今儿是姚妍进府第一天,侯爷也要表示一下自己是好舅舅,忙里偷闲回府一起用膳。   侯爷今年已经四十出头,寻常家里已经是抱孙老头。可侯爷却模样俊雅,腰板挺直,身着月牙色家常衣袍,和几个儿子可以当兄弟了。   见到姚妍,侯爷先是一怔,方才叹气:“见到妍儿,就想到你母亲幼时,模样竟一模一样,舅父这心里不好受呀。”   姚妍:“……”胡扯,她相貌七分像爹,最多眼睛像母亲罢了。“舅父与母亲模样也十分相像,妍儿见到舅父,如见到母亲一般。”   侯爷:“好好好,舅父如爹,日后妍儿就当侯府为家。万事有舅舅替你撑腰,莫怕。”   姚妍笑得开心:“多谢舅舅。舅舅日理万机,还要照管妍儿,妍儿不胜感激。”   “哎,舅父虽差事甚忙,可再忙也不会忘了嫡亲的外甥女。”   两人互捧,都是瞎扯。   侯爷没有实职,除了大朝日子,平日里闲的长毛。而他不着家,不过是到相好那里胡闹罢了。而且侯爷爱好广泛,戏子爱,妓子爱,小妇人也爱,不过最爱的还是水灵灵小姑娘。   今日进门的时候还一身香粉味道,不过换了一身衣衫就装开了正经人。   张氏恨得牙痒痒,刚刚还和侯爷绊了几句嘴,此时脸还是臭的。“开饭吧,表姑娘都累了一天了,早用完早回去休息。”   姚妍:“……”张氏这性子还真是一言难尽。不过这样的性子,反而比笑里藏刀的好对付一些。   看了看位子,姚妍坐在三表姐秀蓉下手。   见姚妍穿着一身白色隐纹绸裹银边裙袄,分明素净寻常,可与那张瓷白娇嫩小脸映衬,竟有一股子楚楚可怜味道,秀蓉忍不住哼了一声:“来亲戚家做客还穿得这样素,岂不是给人添堵?真不知道跟谁学的规矩。”   姚妍眼中泪水立即涌了上来,在睫毛处隐隐绰绰,要掉未掉:“表姐,我并非故意,可我爹娘……”   旁人见她这模样,以为秀蓉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四表哥因受宠,才不怕这个妹妹,开口训斥:“秀蓉,女孩子要娴雅温顺,为何欺负表妹?”   秀蓉本来就被姚妍小白莲样子气得想吐血,听平日还算疼爱她的哥哥开口就训斥,气得回道:“谁欺负这个丧门星了,是她一身孝衣先给人添堵。”   听到吼了出来,姚妍眼泪唰唰往下掉,一滴一滴流过脸颊,却不敢多说一句,样子十分可人怜。   侯爷平日里自诩风流才子,见美人流泪,即使这美人是亲外甥女,也忍不住心疼。“秀蓉,平日里口不出恶言,耳不闻恶语,而你却如泼妇一般没有教养,你还有脸说旁人。你表妹无依无靠,如水中浮萍一般,你不说爱护,竟然还欺负她,像什么样子。”   转头又教训张氏:“都是你教得好女儿,就会给咱们侯府丢脸。她这一个月也别出门了,在静心堂好好养养性子。”   静心堂是侯府小祠堂,平日里翻了大错才会被关进去。自家女儿要是进去了,若让外人知道,名声能有好?   张氏狠狠挖了姚妍一眼,方教训秀蓉:“还不快老老实实回房,难不成真让你爹狠狠罚你。”   秀蓉平日里很是嚣张,可只要父亲说话了,她从来不敢反驳,只好委委屈屈站起来回屋。走时顺便踩了姚妍一脚。   姚妍早就防着她,赶紧一撤,只让她踩了个边角,却还是装作痛呼:“呀!”望着秀蓉:“表姐,你作甚踩我?好痛。你若不喜欢我,我回姚宅便是。”   当她是软柿子随便捏呢?   姚妍扶着刘嬷嬷的胳膊站起来,轻轻佛身一拜:“舅父舅母,是妍儿不孝。既然家中不欢迎,妍儿这便回自己家,等过年过节再来看您和表哥表舅便是。”说着转身便走。   秀蓉要骂:“想走便走。”却被张嬷嬷捏了一把,方才忍住没开口。   她讨厌姚妍,一脸妩媚子相勾引男人不说,还占了梧桐苑。本来她都答应了二叔家庶妹让她住进去了,却让姚妍截胡,面子里子都丢光了,怎能不气。   二表嫂赶紧站起来拦住:“妹妹说笑了,姐妹拌嘴最寻常不过,亲姐妹一天打三架的还少吗?打完就忘,还不是好成一个头。你秀蓉表姐今儿受了委屈,所以说了不该说的,你当妹妹的让一让何妨?”   妹妹让姐姐?还有脸了?姚妍抿嘴不语。   刘嬷嬷叹气:“我们姑娘向来好性子。姚家上上下下都是和气人,姐妹之间拌嘴也有,可真没见过一言不合就踩人的。我们小门小户没见识,哪里敢呆在侯府让人笑话。”   明晃晃职责家中姑娘教养还比不上商户,侯府人脸都被打肿了。   要不是还有求姚妍,张氏这会子恨不能将人扫地出门,此时却不得不站出来挽留:“妍儿,都是一家子,莫和你表姐计较,回头舅母打她一顿给你出气。你娘走得早,若知道你带着景元住在小院,该怪我和侯爷没照顾好你了。”   姚妍点头,轻轻道:“嗯,我娘最疼我了,要知道有人欺负我,就算在天上,也不会放过她。”   张氏:“……”小蹄子你滚! 第25章   因着二表嫂和稀泥功夫一流,这顿聚餐好歹勉勉强强算是进行下去。   侯爷只用了片刻,随意动了动筷子便离席了。他自诩干大事的人,能拨冗一刻钟来和外甥女聊几句已经是天大的面子。正好家里人在此处,他可以到前院胡闹一番。   而张氏作为主母却不能走,边吃边看着姚妍那张委委屈屈却又妖妖娆娆的脸,想起自己多少次在这种女人手里吃大亏,山珍海味也咽不下去,只恨不能将这张脸撕烂了。   大表哥几次想搭讪,都被大表嫂赵氏给截住话头。赵氏长相端庄,算不上美,神情又严肃,堪比宫廷嬷嬷,并不讨喜。可娘家强势,兄弟身上也都有好差事,压制得大表哥只好歇下撩骚的心。   二表哥平日里忙庶务,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很是会看眼色,和二表嫂天生一对。见母亲大人恼了这个表妹,即使表妹美如天仙,他也不会在这时候多聊一句,只闷头用饭。   三表哥,一眨眼不知道人去了哪里。至于四表哥,一说话就自带不正经,姚妍只当没听见。   好在大户人家讲究食不语,冷场也不算什么事。   因为不再把这群人当亲戚,所以姚妍心中一点难受都没有,只埋头欣赏美味,顺便悄悄观察这一家子。前世被侯府名头给压得不敢大喘气,现在再看,一个个的不想着怎么发家致富顶立门户,却是男的玩丫头,女的藏私房,早已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一顿饭用了两三刻钟便匆匆结束,姚妍带着刘嬷嬷和文慧往梧桐苑走。   姚妍立在梧桐苑前,心中感叹,梧桐栖凤凰,兆头多好。只可惜,二表姐秀莲也只不过嫁了定西候嫡次子,算不得高嫁。   平嫁很正常,但那嫡次子却是个风流成性的,秀莲一进门,一个通房丫头便将庶长子给生了出来。能让庶长子先生出来,可见这定西侯府多没规矩。   而能将亲闺女嫁给这样人家,必定是有所图,还不是看定西候简在帝心。说来,英武侯府真是烂到根了,卖了庶妹就算了,连亲生女儿都不顾。   正思量着,听一男声响起:“表妹,倒春寒夜里凉,站在这里小心伤身。”   姚妍转头一看,竟然是饭桌上消失的三表哥。   她莞尔一笑:“表哥,您怎会在这里。”   三表哥见她笑了,眼神恍惚了一下,一直走到她面前来。见姚妍退了两步,他方发觉自己差点越矩,赶紧也退了一步。“月色照耀下,表妹如月宫仙子,让我晃了神,让表妹笑话了。”   姚妍笑而不语。心道若是她不退,这人下一步便是拉拉扯扯牵手了。男人嘛,试探一下,见女人不拒绝,就会继续试探下一步,永无止境。   三表哥叹气:“今儿秀蓉无礼,让表妹受委屈了。她让家里人惯坏了,表妹莫和这不懂事的计较。”   刚刚她受委屈,这个男人没站出来说一句话,这会子却又单独卖好。两面讨好,实则没担当。   姚妍摇摇头苦笑:“是呀,真羡慕表姐有家人护着。若是我爹娘还在,何至于……但愿日后,能有一人时时维护着我。罢了,不说这些了,天色不早,表哥也回吧。”说完扭身进了院子。   月色下,一袭素衣的女人袅袅娜娜走远了。门一关,连背影都看不到。三表哥只觉失落万分。   表妹这句话,是怪他没站出来保护她了。   三表哥失魂落魄一般站在树下,最终也只是叹息一声而已。他有他的难处,他有他的难处。家中老大老小都是宝,唯有他这个中间的被忽视,他没有违背父母的资格。   可只要和安王搭上关系,或者谢凌昭出手相助,他定然会抓住机会一飞冲天。等他好了,定然会帮助表妹,只希望日后表妹体谅。   只听“嗤”一声,“三哥,美人没吃你那一套?”   三表哥回头一看,是老四。脸拉下来,沉声道:“夜深了,回去吧。”   四表哥又连连嗤笑几声,“三哥知道夜深了,还来盯着表妹的院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什么想法。你可别忘了,表妹尚在守孝,就算你想也得不到。再说了,表妹无权无势的,银子也被宋管事搜刮走了,三哥你真愿意娶?”   都是亲兄弟,谁还不知道谁。三哥从小就早熟,积极表现优秀,挣了一个谦谦君子称号。可他却知道,三哥野心不小,要娶妻,定然是娶一个有钱有势的助力。   三表哥眼神暗了暗,“不许多言,坏了表妹的名声。”娶妻?他想娶的女人多了。但真正让他放在心上的只有表妹,即使表妹为妾室,他也会疼她。   只不过,他还要借助表妹冲天,娶不得纳不得。   自家妹妹那模样性子,想要成为安王的女人简直妄想。可他若能在表妹心中占据一席之地,日后表妹嫁给安王,哪怕只是侧妃侍妾之流,愿意为他说几句好话,好处也受用不尽。   见老三装作一脸风光霁月,老四白了一眼,虚伪!背着手晃悠悠走了。   姚妍在门后听到两兄弟的对话,忍不住嘴角上翘。兄弟阋墙什么的,多有意思。不过火候还差太多,连个火化都碰撞不起来,没劲。   刘嬷嬷几个铁青着脸色随着进了屋,守家的文琪迎了上来,将带着露水的衣服换了下去,又端上来一个青花瓷盏:“姑娘,天凉喝碗黑糖姜汤去去寒。”   姚妍一饮而尽,身子瞬间发热,这才问道:“院子里安排得可妥当?”   文琪点点头,小声道:“两个小丫头还算老实,两个婆子有些嘴碎,好在进不了正房,也不怕出事。就是嫣红和香儿,一个比一个会当大小姐,活计没有个拿手的不说,还涂脂抹粉穿红着绿的。知道的是丫头,不知道的当是通房姨娘。”   姚妍笑喷,点点文琪的脑门:“若本姑娘是个爷们,她们还能勾引了去,可惜呀,本姑娘有心无力,占不到便宜。”   文琪气得跺脚:“姑娘,人家说正经事呢。您是不会被勾走了,可她们万一接近少爷呢?”   嫣红十七,香儿十四,可景元不过十二,这年纪差有点大。但想到前世这两个女人作为,姚妍决定不给这两个丫头作妖的机会。   “你们防备着是对的,不过这嫣红是大表嫂派来的,香儿是二表嫂派来的,咱们不看僧面看佛面,敬而远之便是。”嫣红和大表哥暗通款曲,香儿虽还未破身,却也和二表哥眉来眼去。   这两位表嫂,可真是人才。不过她来者不拒,日后总有用处。   姚妍歇下,只留一个新买的精瘦模样的小丫头杏儿随身伺候。刘嬷嬷几个拗不过,只由着她去了。   见人都走了,姚妍方问:“刚刚你盯住侯爷了?他去了哪里?”   杏儿看着小,实则年纪过了二十,早通人事。见姚妍问,她脸先红了。犹豫了片刻,方开口:“姑娘,侯爷这人……”   姚妍:“实话实说,不用隐瞒。”   杏儿无法,只能实话说来。   侯爷离开后,确实是去了书房。但可不是面上说得那样处理政务,不过是花天酒地而已。拉着一个小丫头胡闹就罢了,还玩了一个小戏子。   “姑娘,那侯爷果真不是好人。那小丫头和小戏子顶多十二三岁,可怜得紧。侯爷不仅自己用药,还给那二人喂了药,折腾得人命都要去了半条。奴婢实在看不下去,逮了一只猫扔进院子想打断一下。可那侯爷不仅不住手,竟然当场就把猫给掐死了,还大笑不止……”当时场景毛骨悚然,即使她见多了血腥场景,也觉得恶心。   姚妍:“……”能把活生生的猫掐死的人,杀人也不在话下吧,包括杀她爹。   想到小戏子,姚妍脑子里闪了一下:“那小戏子可是眉间有一颗红痣?”   杏儿点头:“嗯。啊?姑娘如何知道?”当时小戏子被压在书桌上,头却被侯爷一只大手捏住抬着,姿势极为怪异,尤其那眉心痣,让月光耀得十分清楚,扭曲至极。   姚妍冷笑,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听说延庆王家里丢失了一个小戏子,正派人四处寻。杏儿,你明日便借机出府,将这消息递出去。实在不成,找你主子帮忙也成。”   延庆王最爱戏子,而且属于多情种子,只要喜欢一个人,总是对他好到极致。只有过了那阵热乎劲,才将人丢在府中,给口饭吃不至于饿死。这小戏子,听说延庆王刚得手,不知为何带着游玩时候丢了,心疼得他不得了,出重金悬赏。   没想到呀,这小戏子竟然被藏到了侯府。   杏儿低头:“姑娘,你现在才是我主子,原来的只是旧主而已。”   姚妍笑:“好好好,我信你。只要你把事办好了,就是真把我当主子了。”   是谁的人不重要,能办事就成。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了,天气不错,留言有红包~ 第26章   夜色浓,姚妍回头望了一眼梧桐苑,困在这里十天了,每天活得都小心翼翼战战兢兢,身心俱疲。   重生只是给了再来一次的机会,让她看清世故人心,因而心肠更硬、做事更谨慎,却并没有让她聪明太多。   为了应付侯府里形形色色人,她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这一日,终于到了景元旬休之日,她能见到世上最亲近的人,也能缓一口气了。   到正院拜别侯夫人张氏。张氏挽留:“景元难得休息,接他来府中一聚多好。家中兄弟姊妹多,常见还能更亲香。”   姚妍笑:“舅母说得很是,景元也日日盼着来侯府。只是百味书院规矩太多,尤其是石院长说他资质不错,只是起步太晚,待他比待旁人更严厉十分。旁人能休一天,他却只能休一个时辰,到侯府打个来回都来不及。”   听百味书院院长说姚景元资质不错,张氏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家中除了老三勉强得了个秀才称呼,其他人念书实在不成器。不过都是亲戚,姚景元出息了,对侯府也没什么坏处就是了。想到这里,才勉强压下腹中酸水。   舅母外甥女说了几句不疼不痒的话,姚妍便坐着马车离开了侯府。   出了大门,姚妍给杏儿使了一个眼色,“我近来常常想念家中艾草糕的味道,眼看就要到寒食了,也不知京城有没有卖的。”   杏儿接话:“城南便有一家,奴婢虽未尝过,却听人说是地道苏州味,想来姑娘会喜欢。”   姚妍面上大喜:“好好好,杏儿你去跑个腿,多买一些,咱们和景元中午拿来当点心。”   杏儿拿着碎银子欢欢喜喜去了。刘嬷嬷笑道:“姑娘也太放纵她,不仅不立规矩,还各种由着她,惯坏了可怎么办。”   姚妍笑嗔道:“好,日后一定多管束。买糕还不是因为嬷嬷和文慧前儿说想念那个味,这会子倒怪上我。”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欢欢喜喜说起南方小吃。   姚妍想以后也要注意,奴仆之间也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免得人心涣散。杏儿身份没暴露之前,她不能太厚此薄彼了。   等她到了百味书院门口,景元已经站在门前等候。   十天未见,她觉得弟弟瘦了好些,忍不住心疼得一把抱住:“怎么瘦了这样多,读书哪里用这样卖命?”   景元觉得好笑:“姐,我每餐三个大馒头,荤素皆不缺,哪里就瘦了?不过每餐吃这样多,一到饭点还是饿得嗷嗷叫,也是奇了怪了。”   刘嬷嬷笑:“少爷这是蹿个呢,加上读书又费脑子,可不就饿得狠。听人说要多喝羊奶,能长个子长骨头,不知道书院里有没有?”   姚妍听了这个,点头道:“是这个道理,以后让刘叔每日早晚给你送一碗来。反正离家近,你出来一趟也耽误不了多少事。”   拗不过姐姐,景元只好认命。其实书院饭菜口味除了稍微咸了点,还算可口,哪里就能饿着。   姐弟二人回了自家,热热闹闹将近来之事说了一番。听说弟弟得了夫子夸奖,姚妍高兴得很。想起前世弟弟这会子被四表哥拉着到处胡混,现在却日日读书上进,爹娘该放心了。   姚景元从书袋里拿出一根银钗,“姐,看看喜不喜欢?”   最普通的桃花钗,不过是弟弟送的,她自然喜欢,顺手插在头上:“姐很喜欢,你不是天天忙着读书,还有时间买这个?”   姐姐头上本来只是用两串珍珠束了最简单的发髻,突然多了一枚银钗,难看倒不至于,可姚景元又觉得心里不舒坦了。   自己还没给姐姐买首饰呢,竟然先帮唐大哥送上了,自己是不是傻!“姐,好像有些突兀,你先拿下来,日后再戴嘛。”   姚妍白了他一眼:“你难得知道给姐买首饰,姐欢喜一会再摘。”   姚景元:“……”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脚!最终还是实话实说:“姐,其实,其实是唐大哥送的。”   姚妍:“……他突然送这个?你也接?”两个人脑子都缺根弦。男人送女人首饰是什么意思?弟弟这笨蛋也敢接!   “唐大哥进了翰林院后有两个月假,要回家祭祖,还要将家中母亲接到京城。快离京前,带我一起采买一些土产。他给家中买了好些东西,先给老太太买了银镯子银耳环,然后才给你买了银钗,当时只说顺手买的,我没多想便接下了。”   他没敢说的是,他心中早把唐大哥当姐夫了,提前收点不值钱的小首饰也就没当回事。   他不知道,唐云正在带他逛大街之前,早就提前转了好几个首饰铺子,看中了许许多多首饰,想亲手给姚妍戴上。只可惜名不正言不顺,最后只好退而求其次相中了最不起眼的桃花钗。样子普通,寓意却美,心中只期待二人桃花早点到来,能和和美美一辈子。   为了能顺理成章送到姚妍手上,这才曲线救国,绕了一个大圈子,利用了姚景元一把。   唐云正却忘了,桃花可能会到来,机会却未必是给他的。   姚妍能说什么,只好嘱咐:“日后多请教唐大哥功课是真,别收人家东西。唐大哥算是你半个师傅,哪里有徒儿不孝敬师傅,反而赚师傅便宜的?”   姚景元想了想:“也对。要不,姐你帮唐大哥做身衣裳?”在他眼里,自家姐虽然配玉皇大帝都够格了,但女子贤惠一些总是更好更讨人喜欢。   姚妍抡起拳头就给了老弟一拳:“你会做衣衫自己做去,别卖姐。”弟弟那小心思,她看不透才怪。   唐云正是夫婿好人选吗?是!   前世因为有未婚妻,连公主婚事都敢拒绝,可见为人多方正。可是,她却不是好妻子,她重生就是为了践踏侯府的鲜血,这条路注定不好走,何必坑寒门出身的他。   一个时辰很短,只够用一顿午饭,再聊一会天。   分别时,姐姐殷殷嘱咐弟弟要好好读书,好好长个子。弟弟则嘱咐姐姐要小心侯府人,遇到事就赶紧回来,他能养家糊口。   路上刘嬷嬷几个还感慨:“少爷果真长大了,懂得保护姐姐了。”最满意的是,知道给姐姐和唐状元保媒拉纤!   唐状元呀,一表人才,仪表堂堂,为人正直和善,最关键家中人口少,只有一个婆婆,没有妯娌小姑子的,姑娘嫁过去不要太省心。   一行人各怀小心思,坐着马车欢欢喜喜回了家,只刚进了胡同,便见杏儿一脸焦急的招手。   上了马车,杏儿一脸哭丧:“姑娘,不好了,侯府被人砸了,这会子还没完呢。”   姚妍眼里带笑,差点忍不住要笑出声来。拼命压抑住上翘的嘴角,问道:“怎会如此?谁敢砸堂堂侯府?我过去看看,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刘嬷嬷赶紧吩咐车夫退出胡同。“姑娘呀,您可不能犯傻,万一被男人碰到了,咱们可说不清楚了。”心道敢砸侯府的,来头可小不了,就算不是皇亲国戚,那也是国公级人物,惹不起惹不起。   姚妍就那样一说,又不是真的要凑上去,只躲在胡同旁看起来热闹。   侯府中,延庆王指挥着一群拿着棍子的汉子乱砸一气。   侯爷哭求:“王爷,您行行好,再砸就一无所有了。我真的不知这小戏子是您府上的,要是知道,哪里敢留下来,早巴巴送还给您了。”   延庆王斜着眼:“哎哟,你倒是会推脱。本王早就放出话来,京城有头有脸的谁不知道本王丢了心上人,就你还敢打马虎眼。别人不知道你那点爱好,老子还不知?见了白面小男子,你恨不能舔人家□□子。还敢藏着不放人,这会知道害怕了?晚了!”   眉心痣戏子躲在他怀中,哭得呜呜咽咽。小手抓着王爷胸:“王爷,他不是人,他他……您要替奴家做主。”   小戏子真不是装,这侯爷长的人模狗样,花样却千奇百怪,每次都把他弄得痛到下不来床。这阵子,他新伤覆旧伤,真真受了大罪。   见小情儿哭得肝肠寸断,延庆王心疼坏了:“砸,往死里砸,把后院给老子一起砸了。”   一幕僚赶紧拦住:“王爷,王爷这可不成。咱们砸了前院,皇上顶多训斥两句,朝臣也当聋子就过去了。可您要砸了人家后院,便坏了规矩了。”除非抄家灭祖的大罪,谁家也不会明着欺负女眷,皇家也要脸呀。   延庆王是先帝老来子,从小渺了一目,没有皇位继承权,又比哥哥们年纪小,所以过得很是肆意猖狂。但毕竟皇家出身,基本道理还是懂。   他一挥手,“把前院砸光。”   看着稀巴烂一地,侯爷心都碎了。   看侯爷心疼得扑倒在地上,延庆王过去就是一脚,踹到胸上。见他蜷缩起身子躲躲藏藏,延庆王冲着命根子又来一脚,咬牙骂道:“敢欺负老子的宝贝,老子让你知道什么叫吃了吐。既然腿不老实,老子帮你废了!”   因为动静闹太大不得不出来劝架的张氏正好见到这一幕,瞬间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忘了设置时间了,幸亏中午看了一眼,不然就大发了(捂脸) 第27章   眼看着侯夫人张氏白眼一翻轻飘飘晕倒在丫鬟怀里,延庆王也跟着翻了个大白眼,骂道:“一家子怂蛋,走。”   留下鬼哭狼嚎一地狼藉,一群汉子持着棍子大摇大摆走了。   出了侯府门,延庆王见一群看热闹的闲人,便怒吼道:“英武侯府胆大包天,光天化日窝藏嫌犯,本王这就将人带去大理寺。”   众人哗然。   “英武侯府胆子也忒大了,竟然敢犯法。”   “有钱有势的都这样,窝藏嫌犯算啥,又不是谋逆大罪。不信你看,英武候进宫哭两句,皇上铁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对对对,他们家可是有娘娘在宫里。”   “我咋听说是英武候抢了延庆王的小妾?”   “不可能,英武候又没有疯,敢抢王爷的女人?”   “有钱人么,爱好总是特殊的,万一就是觉得大人物的女人香呢?”   “好有道理!”   ……………………   姚妍:“……”人人都说延庆王是草包王,只知道吃喝玩乐。可看他玩的花样,可真真一点不草包。毕竟打砸侯府不是小事,可他这浑水一搅和,英武侯府有理也说不清了。   眼看着延庆王跑了,刘嬷嬷才敢大喘气,小心翼翼问道:“姑娘,咱们还回侯府吗?会不会被连累?”   姚妍叹气:“毕竟是亲舅舅家,即使犯了事,我也不该独善其身。走吧,咱们进去,看能帮一把是一把。”   杏儿:“……”姑娘忒能装,要不是您让咱们放出风去,延庆王能来砸了侯府?!姑娘这不是去帮忙,是去看笑话的吧。   等人群散了大半,姚妍一行才敢靠近侯府。   原先红漆木门已经被砍了几道口子,门口的石狮子也被泼了污物。一行人掩着鼻子进了前院,马车没法走了,根本没有马蹄子下脚的地方!   姚妍扯住一条帕子,挡住满脸的笑意。等见到躺着不能动的侯爷和晕死过去的张氏,姚妍觉得自己可能要完全蒙住脸才成,笑容实在挡不住。   前世这一家子欺负起人来毫不掩饰,这辈子也让他们尝尝被欺负的味道。   她知道延庆王混不吝,但没想到敢动侯爷命根子。   别小看这根命根子,虽然连二两肉都没有,却是男人安身立命根本。没了这玩意儿,侯爷从此没脸出门,更没脸上朝,一家子也会跟着抬不起头来。   因为别人说起来,不会说英武侯如何如何,只会说“那个没有命根子的侯爷”,一句话致命!   一家子不能出去折腾了,这家里只会更加翻了天,窝里斗,好一团热闹。   恨不能给延庆王鼓个掌!   掩住笑意,姚妍凑过去呜咽道:“太医,赶快请太医。”   此时侯府主子早都聚了过来,自然有人去请太医。可太医也是看人下菜碟,延庆王打了招呼,没有一人敢来侯府露面。   最终无法,大表嫂让人请了与娘家私交甚好的一位老太医过来。   张氏被掐了人中,很快就缓过来。可看一眼要死不活的男人,还有一地的文玩古物,她恨不能再次晕死过去。   男人么,早就不来自己房里了,命根子不值钱。可这些古玩,一件一件全是名品,是侯府几代人的心血,是她儿子将来的依仗,现在却全被砸了,能不心疼死?   秀蓉哭哭啼啼:“娘,娘您醒醒,家中还指望您主事呢。”爹半死不活,要是娘再有事,她日后难不成要靠嫂子过日子?   姚妍冷眼看这一家子,虽说哭成一团,可为侯爷夫人哭的却没有,真正哭的是自己罢了。   侯爷若是去了,大表哥就能承爵,即使降等为伯爷,那也是自己当家作主。大表嫂虽然盼着自己大姑子刘嫔能一举得子,求得皇上对娘家开恩,这一代不降等,可伯夫人名头也不是不能接受。所以这两口子心里只有美,绝对不会真哭。   老二两口子一直想夺爵,虽然明知没希望,可也总是蠢蠢欲动。再者说了,侯爷夫人活着,好歹不用分家。若分了家,儿女嫁娶都要降格,日子没法过了。   老三老四……老四一眼看到了姚妍,蹭过来问道:“表妹回来了?刚刚有没有碰到那些煞神,没吓坏吧?”   姚妍:“……”这时候还有心思关心女人!   她要是侯爷,这会能被气醒了。   其实英武候早就醒了,可他没脸张开眼。   从十一岁动了通房丫头,之后荤素不忌,玩了多少女人男人,到头来命根子却被毁了,简直比要了他的命都难受。   而且,出去谁不夸他风流倜傥,即使年过四十依然风度翩翩,面庞如玉。可现在……现在哪里还有脸出去。   还是大表嫂细心,见侯爷眼皮子偶尔颤动,手指头偶尔小动,便私下给夫君指了指。大表哥一看便知父亲这是装晕。   “二弟、二弟妹,扶着咱娘先到后院休息片刻。三弟四弟你们带着家里人散了。”大表哥吩咐完,又对大表嫂道:“把下人的嘴巴关紧,莫让家里乱了。”   毕竟是大哥,说话还是有分量,兄弟们都各自领任务走了。不过关紧下人嘴巴,已经晚了,何况还有人特意安排人传播出去,英武侯府这点破事瞬间便传遍京城。   姚妍也不好赖在这里看笑话,跟着去了后院。   到了湖边分别处,秀蓉恨恨道:“都是你这个狐媚子败家精,自从来了我家便一件顺畅事情没有,丧门星。”   姚妍一脸不可思议:“表姐,咱们可是一家人。”水汪汪眼里泪珠滚动,好不可怜。   秀蓉剜了她一眼:“这里又没有男人,摆出狐媚子模样给谁看?等我回头见了大姐,一定给你好看。”狐媚子就该当小妾,哪天让大姐指个婚,嫁给个混蛋玩意儿才好。   姚妍用帕子蒙住半边脸,做出掩面而泣的样子,哀泣着进了自家院子。她可不愿意将精力放在这个不懂事的姑娘身上。等侯府垮了,看她如何嚣张。   此时,张氏躺在房中,头上缠了一条抹额,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见夫人一脸生无可恋,张嬷嬷劝道:“夫人,侯爷这事虽然不好听,可您想想,与其便宜了那些小贱人,这样老老实实谁也捞不着,不是挺好?”   夫人这正室当的有什么意思,侯爷除了急用银子的时候能来房里一坐,平时可连院子门都懒得进。要不是夫人生了四儿三女,在侯府哪能站稳脚跟。   张氏叹气:“谁在乎那个。反正那些贱人都生不出孩子,他爱睡谁就睡去。我只是心疼前院那些好物件,看着碎了一地的模样,我这心里就疼。”   甭说侯爷的小妾们,便是和他有了首尾的丫头,张氏也是一碗汤灌下去,保管她生不出孩子来。   成婚多年,哪里还在乎男女情爱,在乎的是脸面和金钱权势罢了。   张嬷嬷再劝:“前院那些虽值钱,可哪里有您手上掌控得多。侯爷没了钱,只能乖乖听您的,岂不是因祸得福?”夫人天天忙着收拾侯爷惹下的女人债,多累,从此终于可以消停了。   想想地契房契和干股,张氏又满血复活,从此扬眉吐气。   从前还用小心翼翼看侯爷脸色,现在看他个球。   不出三天,侯爷便感受到待遇差别。看着桌子上的大鱼大肉,他一挥胳膊将桌子掀翻,骂道:“当本侯是乡下地主?竟然给弄来这些腌臜玩意。”   往日里鱼是桂花金丝鱼,现在却是红烧大鲤鱼,往日是闷了一天一夜的佛跳墙,现在却是红烧肉,往日素菜绿叶子嫩成水,还是用高汤烧制,现在却是水煮烂菜叶一般,总之用料和做工差了海去。   侍候的丫头战战兢兢:“侯爷,这些都是夫人吩咐的菜色,奴婢,奴婢……”   往日里丫头们衣领子半解半露大好风光隐隐绰绰,恨不能贴到他身上来。再看看现在,颜色靓丽的那几个最会躲懒,就连这几个模样一般的也当自己是贞洁烈女,就怕他多看一眼。   侯爷深深感受到整个侯府的恶意!   他忍不下这口气,气冲冲进了后院,见张氏桌子上的菜色,差点气炸肺。燕窝鱼翅八宝鸭,样样精致美味,相比之下自己吃的是猪食。   侯爷指着张氏鼻子骂:“让一家之主受苦受累,你却躲着享福,本侯非休了你。”   张氏眼皮子都不抬:“七出之罪,我犯了哪一条?何况侍奉公婆尽心尽力,为他们披麻戴孝,又养育了侯府孩子们长大成人,妾身可是有不出理由。”   心中冷笑,命根子都硬不起来了,脾气还这么硬,真真看不透形势。   张氏甚至想,反正现在大儿子的差事黄了,二儿子管理庶务,三儿子四儿子还没有正式走入仕途,守孝三年也不怕。   与其让这恶心男人总是蹦跶着给侯府丢脸,不如直接弄死?   人死了,丢脸的事就跟着埋入黄土,过上几年英武侯府又能体体面面回归上流交际。   只是,舍不得侯府降为伯府呀!   年年给大女儿万两真金白银,岂不是全都白花了。算了,等等闺女的肚子再说,容他多活一阵子吧。   侯爷哪里想到一眨眼的功夫,枕边人便将他的生死算计个透。犹自骂道:“你得意个屁,老子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   因为这一闹,日后张氏确实后悔个透透彻彻,再没想到侯爷留了这样后手。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下面开哪篇,看接下来做大纲的顺利程度吧,大家喜欢哪个就收藏那个,拜托啦。   新文1:《后宫扛把子》(暂定名,不到最后一刻,总会忍不住一再修改~~)   阿宁从冷宫杂役到万人之上,只用了短短几年。后来有人问她旁边人对此如何评价?   某宫女:手段卑劣!   某太监:极不要脸!   某妃嫔:小贱人见人就踩!   先皇后:滚,本宫眼瞎!   新 皇:温柔贤惠、甜言软语、柔心弱骨、柔美娇俏,偶尔有一点点小调皮~~~   众 人:皇上才是真的眼瞎!!!   新文2:《凶汉子家小娇妻》   柳苏苏长相美艳却一直嫁不出去,谁让她家是开棺材铺的。   张大牛有房有地有银子却依然娶不上媳妇,谁让有传言他曾经占山为王杀人如麻。   两人凑到一处,日子竟然过得红红火火,每天家里都传来各种肉肉肉的味道。   众人:为啥棺材铺里天天有肉味,是不是他们一家子都吃人,怕怕~   来自末世的柳苏苏:我相公每天喂我吃肉,关你们什么事儿!   张大牛:我媳妇超爱吃肉,夜里连我的肉都不放过呢! 第28章 第一更   姚妍回到屋中,穿上家常衣衫, 洗漱一番, 将刚刚污浊之气一扫而去。收拾妥当,走到窗前, 将窗杆撑起,双手托腮望着蓝茵茵高空。   进京后姚妍只觉时间过得飞快, 眨眼就进入四月。初来时满京城花草树木凋零, 此时却嫩芽遍树。   院中梧桐树挺拔阔大,占去了半个院子,等到夏日开花时间定是极美, 不过现在还是有点稀稀疏疏。   姚妍正想着夏日情景该多美妙, 便见一白灰色鸽子立在树枝上,转了一个圈,冲着窗户便飞来。   姚妍先是吓了一跳, 接着便笑了出来, 小东西一点都不认生,怪可爱。鸽子红色眼底黑色掩住乌溜溜乱转, 好似在验证面前的女人是不是熟人。   姚妍大气都不敢喘,怕把鸽子吓跑。小家伙歪头看了她几眼,突然蹦跳到她手心里。小鸟爪细细的, 尖尖的, 蹦来蹦去挠得人怪痒痒。   见姚妍没什么反应,鸽子像是不满一般,扑棱棱挥起了翅膀。   姚妍:“……”鸽子腿上竟然绑了一张纸条, 她刚刚眼瞎了,只一脸老母亲样稀罕鸽子,关键点没找到。怪不得鸽子急得飞翅膀,估计是嘲笑她太笨了……   解下纸条,之间上面是硬笔写出来的三个字:“满意否?”   姚妍笑了。   满意否?自然是满意的,可还不满足。   侯爷只是断了命根子而已,伤筋动骨,却不致命,她自然还不满足。偌大侯府,她要的可不止这点东西。   虽说有救命之恩,但安王能帮她也是情分。下位者救上位者,全看运气,遇上不懂知恩图报的,完全没辙。   姚妍见小东西一直踱来踱去,却全没有要走的意思,恍然大悟。   赶快跑到房中,掏出一把清炒的黑芝麻洒在窗台上。江南人喜欢吃一点炒黑芝麻,白肤乌发,物美价廉好吃食。求人办事要给好处,鸽子也一样。   小鸽子一看有吃的,用小爪子踩了踩,却并不开吃。用爪子戳一戳便望一望姚妍,戳两下再望一望。   姚妍一拍自己脑门,懂了,赶紧拿来纸笔。写什么?想了片刻,提笔写下一个字。   鸽子可是王府出身,最不缺的便是吃食,而且严禁吃外人给的任何东西。只可惜这个女子是个傻的,愣是耽误了它好多时间。要不是看她长得美,这会子早用爪子挠她鼻子了。   安王如往日一般上朝议事,到户部当差,只是偶尔会走神,想知道她对着一切是否满意。   等回到书房,见鸽子已经立在窗前支架上等他。下意识急匆匆走了几步,将纸条伸展开来。安王看了三遍,才确认自己确实没有看错,纸条上只有一个字:“猜。”   安王笑起来。猜?他可猜不出。   就他所知,侯府有心算计姚妍姐弟二人是真,但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实际好处没占到一分。   因侯府一向对姚家压榨,姚妍讨厌侯府十分正常。但这样恨侯府,恨到想让侯府中人去死,他却不太理解。   不过,女人狠一点很正常吧?!何况在他眼中,姚妍能冒险救陌生人,定然心地善良。往死里折腾侯府,定然是侯府私下里做了什么不可原谅之事。一定的!   不知不觉中,心便偏了。   安王召来侍卫,问道:“姚博文的死因可查清楚了?”姚博文乃姚妍之父,她曾稍稍暗示过父亲过世突然,有些蹊跷。   安王原来没多想,但见姚妍死抓着侯府不放,这才放在心上。   那侍卫很是羞愧:“属下从姚博文入京开始查,这人在京中认识人实在太多,主要是和户部、内务府不入流小官打交道,甚至还有一些三教九流之人,一些具体事情反而不好查证。后来去了一趟锦绣侯府通县庄子,从码头上船,之后便再无音讯。”   安王追问:“从庄子里出来,是坐车还是坐轿?上船时,是否确定是本人?”   侍卫:“……小的因为不敢打草惊蛇,目前还未查到这样细。不过,小的若是没看错,谢凌昭谢大人手下好似也在查姚博文之死。”   安王本来悠哉坐在椅子上,听到这个后背下意识挺直:“当真?是锦衣卫之人,还是他亲卫?”   侍卫很肯定答:“应该不是锦衣卫的人,我只在徐夫人那里见过一次。”   徐夫人便是徐氏,给户部官员当了暗娼那位。若非亲信,谢凌昭不会往那里带人。   安王挥挥手让人退下,心里却升起一股别样滋味。谢凌昭打小不喜女人,更不近女色,对姚妍事情却这样上心……有意思。   姚妍并不知有两个男人都在行动,她只知道别人都是辅助,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不过月余,英武侯府便天翻地覆。原来虽没落,底子却还在,至少说起来也是正儿八经勋贵。可如今,京城第一笑话非刘家莫属,家中夫人小姐们也没脸出门。   侯夫人张氏往常有多高调,如今就有多低调,整日里吃斋念佛,当自己是七老八十老太太。但下一辈不同,正是十几岁二十几岁年纪,走仕途的想往上爬,没成婚的想找个好人家。尤其是三小姐秀蓉,和没落丁伯府的婚约本就没彻底解除,这下子别说高攀了,连伯府都来人笑话了一番。   伯府来的是秀蓉未婚夫家三婶,笑得十分畅快:“侯夫人上个月还笑话咱们丁府丢人现眼,如今看来,咱们伯府好歹干干净净,没那么多偷戏子养妓子的毛病。既然夫人要取消两家子婚约,我们正好也有此意。不过当初走的礼,还请侯府一一还来。”   说着,来人就拿出一沓子礼单,眉眼一斜:“呀,听说侯府被王爷给砸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凑出这礼单来?”说完捂着嘴笑,一脸嘲讽。   丁伯府之前看中刘嫔将来,一直不想撒手,想凭借这个翻身。可如今得罪了延庆王,那可是皇上心目中红人,绝非一个小妃嫔可比。这么亲事,作废就对了。   张氏气得捂住胸口,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抖着手:“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而三姑娘秀蓉听说后火气极大,要不是张氏拦着,能带人砸了丁府。但解除婚约这种事向来只能悄悄进行,哪里还敢光明正大闹开。因为憋屈,屋子里丫头都跟着遭殃。   秀蓉在正院闹腾一番后走了,张氏却愁的头发都掉光。“嬷嬷,我家三儿可真是可怜,明明花容月貌,上能攀国公府王府,现在却被一个小小伯府退婚。”还是退出主流圈子的没落侯府,真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张嬷嬷虽然把秀蓉从小看大,却也不好昧着良心说小姐花容玉貌,顶多是中上之姿罢了。可她哪里敢实话实话,只好劝:“夫人,谁家没个起起落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大爷进入户部,一切都会好起来。三姑娘年纪还小,最多等个一年半载,咱们府又是一番好风光。”   不提儿子还好,提起这个,张氏更愁:“也不知道得罪了谁,明明答应得好好的,转过天来又拒了咱们老大。家里金银还能凑活支应,可连送出去的门路都没有,真真愁人。”   “咱们二姑娘那边呢?亲家老爷在吏部,很该能说上几句话。”张嬷嬷提醒,“实在不成,还有大姑娘出面。”   张氏叹气:“咱们刘嫔在宫中支应困难,哪里敢为这些事情劳烦她去。而秀莲自身难保……老话说得好,养闺女有什么用,嫁出去只顾自己,兄弟的生死前程都不放在心上了。”   她其实也并非真责怪二女儿,毕竟嫁过去两年半了,一男半女都未怀上,婆婆早就不喜。而女婿又是娇惯着长大的,只爱美人,如今屋子里都七八个妾室了。侯府强势时,闺女勉强立足,如今却真真自顾不暇了。   想到这里,张氏眼前一亮:“嬷嬷,女婿最爱美人,秀莲怀不上不说,姿色比秀蓉还差一等。如今家中指望不上她,咱们送个新人过去如何?”   张嬷嬷愣住,反应好一会才问:“您说把三姑娘嫁给姐夫?这万万不可,传出去让人笑话。”心道三姑娘是嫡出,若是大姐去了当个填房都勉强,当小妾实在掉了侯府的价。   这话气得张氏白了她一眼:“你脑子里想什么乱七八糟,就女婿那样的,二闺女嫁过去都是亏,我能填进去秀蓉?你觉得姚妍那贱人如何?面相随了她娘,一脸狐媚子模样,走起路来腰肢软成蛇,女婿就爱这样的。”   张嬷嬷:“……挺好。”想了想提醒道:“可姚姑娘和安王认识,据说和谢凌昭大人也有交情,嫁给旁人当妾,她肯?”   张氏一笑:“女人么,有什么肯不肯的,身子给了哪个男人,心也就愿意了。她自甘下贱当妾,关我们什么事?况且,没了她,才能有秀蓉的机会。”   说得安王好像个物件,谁攀上算谁的,但张氏被打击的脑子不会转弯,一条路非要走到黑才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三更,每章都有红包~~   谢谢飞飞女王、 春日暖阳两位大宝贝的地雷,爱你们么么哒   宝宝们,求收藏作者,收藏新文《娇宠宫女》:   阿宁上辈子是个美妆博主,这辈子成了冷宫杂役,   看着自己粗劣不堪的容貌,阿宁表示捂脸不能忍!   从改造自我开始,把整个冷宫都打扮靓丽起来。   美人一多,是非便多,   阿宁瞅着搂住自己不放的小哥:小哥哥,你想干啥?   小皇子:干……我就想和你聊聊天! 第29章 第二更   主仆两个正商议着,便听丫鬟来报:“夫人, 侯爷那边又催了, 想让您到前院去一趟。”   张氏冷笑:“又为了什么事?”   丫鬟支支吾吾:“奴婢不知。”侯爷大骂夫人是个老虔婆,平日里装贤惠伺候男人伺候得无微不至, 出了事却比谁都会摸干净屁股蛋子。让人叫夫人,就是想让夫人跪下来在他胯~下受折磨罢了。   总之, 侯爷一天比一天没了风度, 早非往日风度翩翩儒雅模样,嘴里的脏字也越来越难以入耳。   见丫鬟不说,张氏也猜个大概。她摆摆手让丫鬟退下:“知道了, 你们回去好好伺候。”   夫人不去, 丫鬟忍不住一个哆嗦,回头侯爷定要打骂她们一番才会出气。她们虽然是买来的奴婢,可也是人, 也会有怨气。   “夫人, 天天由着侯爷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您还是想想法子哄哄得好。毕竟是一家之主, 日后爵位承袭也需要侯爷上奏折。”张嬷嬷劝道。   张氏想了想:“他不是一直喜欢娉婷,让她去伺候着。每月我出一两银子给她,只要哄住老爷便好。”   张嬷嬷答应下来, 心里却是一寒。娉婷虽然有不足, 也曾和侯爷眉来眼去,但对夫人却忠心不二。可如今,夫人却说舍就舍了, 将来对她会不会如此?   而此时,娉婷正要撩帘子的手顿住,转身悄悄离去。   五月,春光明媚,牡丹苑里百花盛开。姚妍闲来无事,趁着露水尚在,将花儿收集起来,或晒干了沐浴,或蒸了花汁做凝露。   “姑娘,夫人身边绿萝姑娘过来了。”文慧引了一个绿衣丫鬟上前。   姚妍笑道:“竟是绿萝姐姐亲自过来,这样早,可是夫人有事?”   绿萝行礼后笑道:“今儿五月初一,算起来姑娘进府已经快两个月,夫人想着夏日很快就到,想给姑娘裁几身衣裳。锦绣阁的绣娘已经候在正院了,烦请姑娘移步过去一趟。”   张氏那抠门性子,竟然舍得给她做衣衫,可真是稀罕。姚妍忍不住抬头望天,太阳还是从东边升起的呀!   来了两个月了,寻常长辈给晚辈的赏赐没见过,冷不丁要做衣衫,她不由多想一些。   姚妍打发绿萝先回,自己带着文慧文琪二人前往正院。   到了正院附近,见娉婷正在院旁一棵树下立着。姚妍使了一个眼色,文慧便随着娉婷去了。   进了偏厅,主子奴婢一屋子,各种芳香扑鼻而来。姚妍笑道:“两位嫂嫂和秀蓉姐姐也在呀。”   秀蓉“哼”了一声,将脸转了过去,只留给姚妍一个屁股。   大表嫂端庄一笑不多言,二表嫂走过来将姚妍小手儿拉住:“今儿母亲大方一回,妹妹过会万不要客气,喜欢哪件就做哪件,挑贵的来。”   侯夫人张氏用手指点点儿媳:“就你皮。你妹妹当然用最好的料子、最时新样式,至于你这个已经嫁到我家的,还指望婆婆给你做衣裳,想得美。”   二表嫂陈氏转身又扑到夫人膝前,搂住婆婆胳膊摇晃求道:“娘,您可是亲婆婆,不能这样欺负儿媳。我今儿不多做,就两身成不成?”   张氏受不了她这撒娇,笑着点头:“成成成,随你们怎么选,可真是娶了一个泼猴进门,烦也要烦死人。”   陈氏不依:“就知道娘看不上儿媳,心里只有妍儿妹妹。要是等妍儿妹妹……”话未说全,却让人浮想联翩。   众人皆遮遮掩掩的笑,唯有秀蓉皱眉,一脸看不上姚妍样子。   姚妍心下想,这婆媳俩还真是配合得好,好似有意要让她进门当儿媳妇一般。可平日里张氏一心想娶个高门媳妇,可这会子却突然给她暗示,没有鬼才怪。   不过她装作听不懂,只微笑着挑拣料子。   绣娘做惯了大户人家买卖,一边量体裁衣,一边插科打诨捧场。从大到小一一排下来,最后才到姚妍这里。   绣娘笑:“这位姑娘有些面生,也不知是府上什么人?样貌实在是好,跟吃仙桃长大一般,皮肤粉嫩得能掐出水来,能穿我们绣房衣服,真真给我们天大的体面。”没听说府中两位少爷娶妻,听众人说话语气又是嫂嫂妹妹的,穿着甚至隐隐比侯府众人还强一两分,她一时摸不准身份,不过嘴一向甜,先夸了再说。   二表嫂笑:“这可是我们府中表小姐,南边来的,见多了好衣衫,你可要拿出最好的手艺来。”趁着绣娘量尺寸,陈氏将姚妍腰上系的荷包握在手里,“表妹这手艺真好,小小荷包都做得这样精巧,不如送给嫂嫂玩一玩。”   姚妍将荷包抢回,嗔道:“二嫂也真是,这荷包旧得都快磨边了,哪里好送您。我知道了,您是嫌弃我没孝敬过物件,回头再绣一个给您便是。”   二表嫂爽朗大笑:“知我者表妹也,回头给咱们娘几个每人至少一个。”   总之,古往今来女人家不论有多少烦心事,有新衣服总能让人开心,笑笑闹闹了半天方才散去。   姚妍和秀蓉因顺路,不得不一起回。一路无话,到了湖边分开时,秀蓉哼道:“你一个破落户,赖在我家吃住就算了,还有脸做新衣服。”   姚妍懒得搭理这个长大大的表姐,敷衍道:“表姐说得很是,等端午那日我便归家,日后就只逢年过节来走亲戚可好?”   秀蓉气到跺脚:“母亲都说好了端午要办宴会,你若走,岂不是变相告我状。装什么装,天天让我两个哥哥围着你,只要一天不嫁入侯府,你才不会真走。穷得连嫁妆也置办不起,不知我母亲和兄长看上你哪一点。”   姚妍:“……”这位姐姐眼瞎呀,明明是两个表哥跟苍蝇一样围着她,赶都赶不走。啊呸呸,她才不是臭鸡蛋之流,明明是最美丽花朵,那两个人勉强算是蜜蜂好了。   分道扬镳,姚妍进了房,让文琪在外面守着,她悄悄问文慧:“娉婷可是有事?”   文慧点头:“嗯,她身上有伤,想借银子抓药。”   姚妍:“伤?贴身大丫头又不用干粗活,哪里来的伤?”   文慧想到娉婷身上那些伤,脸羞红了,忍不住连连叹息,将这半个月娉婷遭遇说了一遍。   侯府丫鬟长相都齐整,大丫鬟更是相貌清秀俊俏。娉婷娘老子伺候过侯夫人张氏,娘老子去了之后,便将她要到正房伺候。   因为家生子天生受信任,又嘴巴乖巧,很快便爬到亲信位置。大丫鬟活计少,身份高,走出去谁都高看一眼,心便越养越大。   每每想到日后只能配个小子,最多嫁个小管事之流,天天为了柴米油盐算计,男人也只是狗腿子,娉婷心里哪能接受。一来二去,便和侯爷看对了眼。   不过侯爷之前虽好色,却没有真把妻子房中丫鬟拉到床上去,顶多就是暧昧。娉婷为了给侯爷当妾,多多少少用过手段勾/搭过侯爷。   一来二去,两人快上手了,却突然出了侯爷被弄烂了命根子的事情,奸.情自然戛然而止。   没想到,关键时刻,张氏却将她又抛给了侯爷。侯爷因为命根子受挫,见了女人是又爱又恨。宠起来的时候多少给点赏赐,可一旦想上床,心有余而力不足,自然是把女人往死里折腾。   自己那里不行,便拿琉璃球、玉棒来弄,甚至还弄了几个木头夹子,专往软处折磨,好人也撑不住一番折腾。   娉婷虽然没露出,可听她哭哭啼啼一说,文慧汗毛都竖了起来。再见她胳膊根大腿被弄得青黄蓝绿紫一团伤,更是心有戚戚焉。   听完文慧所说,姚妍沉默良久。   她知道侯爷不是个东西,手里弄惨了好几个少女小厮,可没想到这样惨无人道,比太监还会折磨女人。   “正好前几日景元送来几瓶子玉肌膏,送两瓶给她。再拿二十两银子,告诉她,若是有机会,我定带她离去。只是终归是奴籍,日后只能躲在暗处过日子了。不过她该办的事情也要尽快办。”姚妍不是慈善家,何况上辈子娉婷也没少欺负她,没有白白施舍的道理。   文慧点点头:“嗯,娉婷说侯爷弄伤了她之后多少会给好处,只是不好换成钱,这才找咱们来借。她先试试能不能把奴籍弄来,若不成再说。不过,她这次来一是为了借钱,还有一件事情禀报。说是端午聚会,夫人只请了自家人相聚,其中便有二姑奶奶和二姑爷。”   姚妍好奇:“这算哪门子大事?如今侯府颜面扫地,就算请外人,也不会有人来。”   文慧凑到主子耳边小声道:“二姑爷最爱美人,闹起来荤素不忌。娉婷影影绰绰听到一点消息,有人可能想让您着了二姑爷的道,让您防着点。”   怪不得让她们今儿去做衣衫,二表嫂更是在她身上摸来摸去,甚至想抢了荷包,原来还有这些弯弯绕绕!说不得会随时搞事栽赃嫁祸于她。   姚妍小心翼翼将自己身上检查一番,叹气道:“帕子丢了。”侯府中人真如蝗虫一般,防不胜防。   文慧急:“可是绣了花样?”言言   姚妍摇头:“那倒没有。”自从进了侯府,她身边特殊之物便一件没带,只用最寻常之物。即使丢了,也让人挑不出毛病。   她正愁没机会算计侯府,这边倒主动送上门来,也别怪她心狠手辣。   第二日,姚妍打着看望弟弟的幌子便出了侯府。   姚景元学业渐入正轨,每月来侯府一趟,皆是匆匆来匆匆回。倒是姚妍,每月都回家两三回,和弟弟相聚一两日。   离开侯府,她只觉空气都是自由的味道,身子都软绵绵许多。歪在榻上,突然想吃西街的叶儿糕,便差杏儿买去。   杏儿刚到了西市大街,正在叶家铺子排着队,便被人拍了一下肩膀。杏儿见是熟人,不慌不忙道:“先给姑娘买了点心再说。”   那那人答:“爷早都准备好了。”爷难得对一个女人这样上心,他必须把差事办好了,硬拽着杏儿到了徐夫人后院。   杏儿打又打不过,只得跟着去了,果然见到了旧日主子安王。   安王问:“你家主子吩咐你办何事?”   杏儿吭吭哧哧不好意思开口。安王更好奇:“怎么,有了新主子就不听旧主吩咐?”   杏儿咬咬嘴唇:“奴婢不敢。”自家弟弟还是安王手下,她哪里能真背叛旧主,只得实话实说:“姑娘吩咐奴婢买几种药。”   “什么药?”   “春,春,药。”杏儿觉得自己都要结巴了。   安王大惊:“……她自己用?看上哪个男人了?”   杏儿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旧主您想太多!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红包,晚上第三更,依然红包 第30章 第三更   回到自家院中,姚妍看着院中七八棵开得肆意烂漫的普普通通百日红, 深觉比牡丹苑名贵的娇花要养眼百倍。   弟弟正式进学后, 一天都需在书院,连午膳都不得随意出来。   闲来无事, 姚妍换上布衣,系上围裙, 亲自做起了粽子。用木桶泡上圆糯米, 至少半天才能泡透,便利用空余制作馅料。红豆沙需要煮制一个半时辰,肉需七分瘦三分肥, 蜜枣最简单, 洗净了直接和糯米混在一起蒸便可。   眼看到了中午,姚妍便就着材料做了最简单的竹筒饭,一半是糯米红枣甜口, 一半加了油条肉松小咸菜咸口。用食盒带上六个竹筒, 又盛了一份早就炖好的玉米排骨汤,姚妍便施施然去了百味书院门口。   书院伙食尚可, 但架不住总有学子或挑食,或想换口,三三两两出来觅食。姚妍见弟弟一直没出来, 便叫住一个学子:“这位小秀才, 能请启蒙甲班的姚景元出来一下吗?”   那学子大概十一二岁,刚到知事年纪,见到一位明媚娇艳的女子叫自己, 脸红成苹果,满口答应:“好,好,好。”然后撒腿就跑。   一溜跑到甲班,大声嚷道:“景元,景元,门口来了一个特别特别好看的小姐姐找你,明媚皓齿娇娇佳人,一笑一颦宛若明月,快说说是不是你相好!”   景元一听便知是自己姐姐,忍不住白了一眼:“你眼是不是瘸?我姐比我大好几岁呢,你看不出来?平日里在夫子面前当乖宝宝,私底下就知道相好相好,不嫌寒碜。”   那人笑道:“女大三抱金砖,我娘打算给我找个大媳妇,说疼人哩。咦~那是你姐?亲姐?你看我条件如何?”姚家姐姐长得美,可以当娘子!想到这里小学子赶紧停住脚,将跑乱的书生巾正了正,将脸抹了一把,自认风流倜傥俏公子。   看同窗口水都要流出来,姚景元一脸嫌弃:“我姐要嫁就嫁状元,等你考中再说。”心道小屁孩一枚还肖想我姐,疯了吧。   姚景元跑了,留下一地小学子失望叹气。状元哎,他们好像都没有这个命?怪不得夫子说书中自有颜如玉,还得只有好好读书考状元才能抱得佳人归。   于是,姚景元无意中一句话带动百味书院读书氛围更浓,在以后多年都更加碾压京城其他书院,当然这都是后话。   姐弟相见,姚妍只觉弟弟又长高一点,但也瘦了好些。拍拍弟弟几乎不存在的婴儿肥,惋惜道:“瘦太多了,都没什么手感。姐赶快忙完,回来给你补补。”   姚景元:“……姐,我都十一岁了,是大男人了,能不能别摸脸。再说才半月未见,哪里就能看出来瘦了?这叫抽条!”   姚妍心中白眼,屁大点小孩还有脸说自己是男人。但考虑到弟弟面子,跟着点头:“是是是,我们景元快赶上姐姐高了,是大人了。”   两人找个墙角蹲下来边晒太阳边吃饭,说着半个月以来家长里短。   分别时,姚景元依依不舍:“姐,从侯府搬出来吧,咱们自己过日子总比在高门大院轻松。而且我总是不踏实,每天都担心你被人欺负。”在他眼里,侯府个个不是狼便是贼,险恶至极。   姚妍笑:“担心我就先把自己变强,不然即使离开那里,他们想践踏咱们依然还是会出手。”   姚景元一想,果真是这个理,心里暗暗发誓,自己将来一定出人头地,保护姐姐不受任何人欺负。   看弟弟难受样子,姚妍摸摸他脑袋:“回去读书吧,我这三天都陪你,等端午再回侯府。姐心里有数,小小年纪瞎操心容易长不高哟。”   姚景元:“……又摸头!”不过姐姐能陪着自己真好。   看着弟弟进了书院,姚妍才转身往家中走去。到了拐角处,突然被一支胳膊扯进了旁边小胡同。   文慧吓得大叫,立即被人砍了脖颈,晕了过去。姚妍也吓得不轻,拼劲全身力气冲着那人脚踝处便踩了上去,趁那人松手之际,她右腿一拐就扫向裤.裆……这招她练了好久,没成想这么快用上。   安王:“……”不好,小娘子真辣,老子要变太监!背后便是院墙退无可退,好在他多年习武一跃上了墙头,这才堪堪躲过一脚。吓死,谁能想到平日里笑嫣嫣软绵绵的小姑娘这样狠!   姚妍看得目瞪口呆:“怎,怎会是你?”坏事,温柔形象毁于一旦,不知道现装样来不来得及?   安王大恨自己手贱,看她一路笑得开心,便想吓唬她一下,没想到先把自己给吓死。看姚妍满眼都是看登徒子样子,他深觉自己刚刚举动有毛病,现在有理也说不清了。   旁边掩藏起来的护卫更是没眼看,心道平日主子挺正常,虽嚣张了点,但从不做拉拉扯扯的丢脸事,今儿可不就是疯了,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经过一瞬不自在后,安王理直气壮挺起胸,沉声道:“我有事找你。”   姚妍打量他一番:“何事?请讲。您贵人事多,小女子不敢多打扰。”就这无礼拦人样,她可不想惯他这坏毛病。   安王不自在的咳嗽一下:“这里不大方便,你跟我来。”   转身见姚妍不动,跟着道:“你让杏儿买的好东西……”   。。。果真暴露了!姚妍心中哀叹,只得跟了上去,到了一座茶楼。   包间不大,两人用明明应该太过敞亮,却都有一种逼仄之感。尤其是安王抿着嘴一直瞅着她,就是不说话,气氛略瘆人。   姚妍想了想,都是一条道上的,谁怕谁呢,主动开口:“当日跟公子借用会习武的伶俐小姑娘,您答应好好的这一年她完全是我的人。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杏儿也是公子为了报恩主动送来,怎地,反悔了?”   看着她略沉脸色,说到最后眉毛还一挑,安王心道连生气都美的女人才是真的美。   安王倒了一杯香果茶,站起来走到姚妍身边,小声道:“春天燥,喝一点滋润。”不知道别人燥不燥,反正他这会特别燥!   姚妍抬头望了他一眼,指指对面凳子:“请坐。”不熟,别离那么近,老娘正生气。敢玩偷袭,要不是知道这人是鼎鼎有名的安王,她能直接把他弄残了。   看她气鼓鼓样子,安王心里更加好笑。放下茶,老老实实坐到对面凳子上,双手托腮双眼无辜望着她。   姚妍:“……”一个大男人表情这么甜,有毛病。深呼吸三下,开口:“您这样让我有点为难,我觉得我们之间还不需要互相管那么细,您觉得呢?”一个未婚女子□□.药,她能不为难吗?   安王理解,她的意思就是不熟,请滚远点。   他解释道:“我也是无意中碰上杏儿,怕你有解决不了的事情这才关心几句。杏儿对你忠心耿耿,她也是担心你误入歧途或遇到不可挽回难题,这才不得不开口说了几句。我很想知道,那药是给谁用,为什么用。”   明明就是干涉他人私事,却说得这样理直气壮,姚妍心中鄙视他。微笑:“我自己用,不可以吗?看上男人想成就好事,有什么问题?”反正形象挽救不回了,干脆破罐子破摔,真面目示人。   安王:“……你!”气死,她竟然想自己用!   姚妍继续微笑:“我怎么了?我出身卑微,又可惜不是男儿,连好好读书鲤鱼跃龙门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凭借自己美貌麻雀变凤凰,有什么不可以?你见了这药,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不就是这个?觉得这是我耍手段睡男人想上位?”不要打着关心的幌子,其实心里还是认为她手段不干净。   安王连连摆手:“我没有,我不是,我只是……”   姚妍冷笑:“只是觉得女人都如此,都靠着美色一步步往上爬?安公子,你帮我是情分,不帮我也无所谓,本来当初救你就不是贪图回报。所以,请不要管那么宽,各自走好自己的路便是。”口气凌厉,心却有点虚,她要是不贪图回报,傻了才会冒死救人。   见姚妍双眸含泪,安王心便是一紧,一时没忍住将人抱在怀里:“别说了,都是我的错,不应该错怪你。”听她说靠着美色往上爬,他这心好似被扎了个千疮百孔,往死里疼。   被男人紧紧搂在怀中,姚妍身子一僵。两辈子为人,她觉得这男人可能心思不那么单纯了。本来只是她帮忙、他还人情的简单关系,她并不想复杂化。   前辈子进了谢府,过得生不如死。这辈子要想嫁给安王,更是难如登天。旁的不说,只说安王生母的脾气,就不是好对付的。高门大户出身,不是她的良人,高攀不起。   既然不想多掺和,姚妍试着将人推开:“请公子自重,难不成公子见到女人就这样动手动脚?”只可惜男人虽然瘦,却十分高大有力,竟然推不开。在她认为,未婚先动手动脚,这个男人不是心里有她,不过是戏弄而已。   安王感受到抗拒,却不舍得松开,温温软软,香香嫩嫩,原来女孩子这样美好。第一次抱,耍赖想一直抱下去。“离开侯府吧,刘府没一个好人,何必让自己深陷泥潭。若是有深仇大恨,让我帮你可好?”   越是高墙大院,越能掩盖肮脏,他不想她陷下去。   姚妍叹气:“放手。杏儿留下一年,请公子莫再出现了,日后咱们两清。”形势逼人,她还离不开杏儿这样的人才。要不然,就该清高地将人清走。可惜,她如今早不知“清高”二字如何写。   安王心中更痛:“你明明知道本王是谁,不是吗?你想要的,本王都能给你。”皇子,即使不是最贵重,却足可以让人依仗,他想成为她的依仗。   姚妍:“……”要糟。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继续,爱你们,明天依然有哦 第31章   论心机女被拆穿后如何花样表现才能洗白?!   姚妍觉得京城人都太精明,她这点小聪明谁都骗不了, 怪不得上辈子被坑, 这辈子也没混出个样子来。被人点名她装傻,特尴尬。   好在她心中无畏, 轻轻下蹲行了福礼道:“当年救王爷纯属意外,我一小小女子, 连苏州府都未出过, 何德何能提前认识王爷?后来王爷出现在姚宅,让侯府嬷嬷瞬间态度大变,前倨后恭。能让侯府人畏惧的, 小女子自然会多想几分。王爷乃贵中之贵, 稍微一查身份便能知晓。我们小门小户实不该和王爷攀扯交情,只是面对前景困难重重,不得已利用王爷一把, 还请王爷赎罪。若王爷觉我心机重, 日后不再叨扰您便是。”   见原来娇俏鲜活的女人收起表情,脸上只剩庄重谦卑, 说起话来也一本正经,安王只想给自己一耳光。   看破不说破是成年人的处事原则,他干嘛要傻乎乎挑破这茬。看她屈身下蹲, 他心中全是苦味。   安王伸出手想将人扶起, 姚妍却低头连连退步:“劳累了王爷,不敢当。”   安王:“……”本来是想挑她的错,最后却打在了自己脸上, 怪疼的。“我没有旁的意思,说出身份只是想让你知道背后靠着我,不要有所畏惧,不要为难自己而已。莫说小小侯府,便是国公府,想动他也跑不了。”   姚妍懒得拆穿他,微笑道:“王爷说得是,只是非亲非故,哪里敢让王爷出手。杏儿已经帮了小女子大忙,让我有些离不开,不过王爷若是想调她回去,小女子绝无怨言。”实际上,她身边没个能耐人,还挺需要的!   一拳打在软棉花上,安王觉得要被憋死。“杏儿既然已经是你的人,日后我再不随意叫她就是。”   姚妍望着安王,满脸不信,却还是说道:“那便多谢王爷了。王爷是天之骄子,这小小胡同辱没了您,还请王爷先回。”这男人掌控欲.望极强,能真将杏儿交给自己才怪。   安王强忍:“……好。”从小到大因为娘亲得宠,即使作出狗憎人嫌的事情,也没被人这样明目张胆不待见过。这会被女人轰走了,他其实心中早就郁闷得咬牙切齿,却还是不得不保持君子模样。   谁让自己喜欢她呢!憋屈。   旁边隐藏起来的侍卫只觉空气真新鲜呀,往日里王爷行事嚣张怼天怼地连猫猫狗狗都不放过,如今被一小女人怼得无话可说,他们这些被欺负惯了的深觉解气。   安王浑浑噩噩往外溜达,一边是这女人真是不识好歹,自己都对她这么好了,还全然没反应。一边则是这女人身子可真软,刚刚抱在怀里跟抱了一团轻飘飘软绵绵云朵似的,又软又香却又不真实,滋味特别难形容。   走到大街上,被侍卫提醒几次,安王才清醒过来。长眼一横:“没看到本王正在思考问题,打什么茬?”   侍卫:“……”呵呵,思考为何被女人嫌弃?“王爷,卑职有错,不过刚刚卑职好似看到谢大人了。”   一听谢凌昭出现在附近,安王抿嘴不语,恢复成寻常冷漠模样,往他方向走去。   且说姚妍这里,刚刚硬憋着一口气将人怼回去,这会心里其实害怕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干嘛要嘴硬呢,就说个软话撒个娇,先把侯府干掉再说其他嘛。可是,不知为何,就不想在他面前低头。   正跺脚懊恼,突听一温润声音响起:“姚姑娘,可是有难处?您家丫头倒在地上,莫不是生了急病?”   姚妍抬头:“……”光顾着懊恼,忘了文慧还躺在地上了,好在五月天不算冷,不然她没脸见自家丫头。见来人是唐云正唐状元,心中松了一口气。“对,这几天文慧不舒服,见我回家坚决要陪着,走到半路竟晕倒在这里,麻烦公子和我一同抬回家中可否?”   唐云正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姚妍,只不过每日下衙,习惯了来胡同里逛一圈。出手相助自然是十分愿意,只是要抬一个女人,心里有些犹豫。“姚姑娘,男女授受不亲,您先守着,我去您家中叫两个婆子来可好?”说完撒腿就往姚宅跑去。   姚妍:“……成叭。”心道唐状元腿脚挺利索,全无柔弱书生模样。   等几个婆子将文慧抬进院中,唐云正也一并跟了进来。脸上心里全是欢喜,不仅能见到日思月想之人,还能进入院子,开心。   见唐云正笑得一脸傻样,姚妍问道:“唐状元可是有喜事?您高中状元后,竟没几乎当面祝贺,还请原谅。”   唐云正连连摆手:“姑娘莫笑话,还是叫我唐大哥或云正便是。景元时常分我吃食,已经将我当一家人,何必客气。”叫唐大哥就顶顶好,亲近。   “您算是他半个师傅,孝敬您是应该。”姚妍笑。   唐云正变色:“我这水平,哪里就敢当人师傅,只不过自小没有姐妹兄弟,一见景元就当亲弟弟而已,日后万不要提师傅二字。”他要成了景元师傅,岂不是姚姑娘差辈了!   刘嬷嬷见唐云正满脸红且手脚无措,心道是个正派小伙子,人也机灵能干,赶紧接话:“可不,姑娘也真是,人家唐状元才二十岁的人,哪里就像老夫子了。唐状元当我们景元是兄弟,今天也莫客气,老奴亲自整治几个菜,还请您莫嫌弃,留下来用餐。”   “不嫌弃,不嫌弃,此乃吾之荣幸。”唐云正再次连连摆手。   刘嬷嬷笑着准备饭食去,她觉得唐公子哪哪都可爱,连迂腐样子都可爱,配她家姑娘足够了。尤其两人都是普通素净青衣,竟然相映成辉,简直天造地设绝配呀。   姚妍哪里知道刘嬷嬷心里所想,不过她见到唐云正也深觉亲切,就关心起他这几个月境况来。   唐云正将回老家见闻和在翰林院情况简要一提,家中一切安好,翰林院虽然有几个小小绊子,但也躲了过去,只一心做学问,日子过得十分安静。   聊了一会子无关痛痒,方支支吾吾道:“这几日我一直有个事情定不下来,京中又没有其他亲朋好友,想姚姑娘帮着拿一拿主意。”   姚妍见他一脸为难,心道难不成是缺银子了?赶紧应承下来:“唐大哥尽管说,您既然将景元当做亲弟弟,我也是您亲妹妹,遇到难事理应互相帮衬。”她这是真心话,这一世遇到最暖之人便是唐公子了。   唐云正心中有点塞,他虽当景元亲弟弟,但并未当姚妍亲妹妹呀!哪里有和亲妹妹成婚的道理!可有苦说不出,再者这会反驳也没有意义。   叹气道:“我唐家三代单传,我父亲那一代,好歹有两个姑姑。到了我这里,七岁便没了爹,是我娘一手拉扯我长大。如今进京安顿下来,自然将我娘也一并接来。只是长期租住在旁人家也不妥当,便想着在城南或城西买一处小宅子。选中了三处房子,可是我刚来京中时间不长,一时拿不定主意,想请您帮着看一看,如何?”   姚妍点点头:“很该如此,买房大事是需慎重。”一琢磨不对,“只是我比公子还要晚到京城,且来往就这几处地方,实在没有能力。”   “……”唐云正自然知道这个,但他不能承认。“姚姑娘虽然来京时候不长,但身在侯府居住,见识自比我这乡下来的要广许多。且女子心细,说不准能发现我寻常发现不到的地方呢?”   姚妍觉得怪异,这道理将将说得过去,但唐状元的娘也是女子,且人老成精,不比她这个未见过世面的要强许多?看唐状元脸色通红模样,她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冲她来的吧?   虽可能是她多想,但也不想牵扯太多,本想要开口拒绝,却被刘嬷嬷一口答应下来:“应当的,应当的。大老爷们心再细,也都是看大事的,哪里有女人家想得周全。一个宅院住得是否舒坦,还得让女人来评定。只是不知道家中老太太是何意?”   刘嬷嬷也是替唐云正着急,既然心中有她们姑娘,哪里有自己冲锋陷阵的,当然是家中父母老人请了媒人来试探了!这才是正儿八经的求婚路子。   看刘嬷嬷使劲盯着他,聪明如唐云正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笑道:“是是是,家中事务理应女人做主。只是我母亲年纪大了,寻常活计还成,这些大事上不敢太让她操心。再者她一门心思只着急我的个人大事,也不顾上旁的。”   刘嬷嬷一听满意了,知道大事唐公子能在家中说上话,不至于全听老母亲的,让媳妇处处为难。“哪个父母不操心儿女婚姻大事的,我虽离京多年,但也是京城老人了,您倒是说说您母亲对儿媳又何要求,老奴说不准还能帮助牵线搭桥。”   唐云正忍不住看了一眼姚妍,脸红道:“我们乡下来的无根无底人家,只要女方不嫌弃我家贫便好,哪里还敢挑剔。”低头小声道:“关键还是要我喜欢,只是不知道对方喜不喜欢我。”   刘嬷嬷拍手笑:“唐状元这模样这才华,哪里会有女子不喜欢?除非她眼瞎。”   姚妍:“……”你们两个聊这么火热,想过她的感受吗?   扪心自问,她眼瞎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今天继续有红包哦~~   求收藏作者,收藏新文《娇宠宫女》:   阿宁上辈子是个美妆博主,这辈子成了冷宫杂役,   看着自己粗劣不堪的容貌,阿宁表示捂脸不能忍!   从改造自我开始,把整个冷宫都打扮靓丽起来。   美人一多,是非便多,   阿宁瞅着搂住自己不放的小哥:小哥哥,你想干啥?   小皇子:干……我就想和你聊聊天! 第32章   刘嬷嬷把唐云正所托之事痛痛快快答应下来,又欢欢喜喜将人送走。而姚妍全程懵懂, 恨不能成了木头人。   等唐云正离开院子, 刘嬷嬷拉着姚妍便进了里屋,语重心长道:“我的好姑娘, 您明年就要及笄,心中到底如何想?”   姚妍叹气:“嬷嬷, 我才十几岁, 您着什么急?明知我这身份配不上唐公子,又何必强求。”   刘嬷嬷急道:“哎哟,这要是在南边, 十一二订婚的比比皆是, 您可不能在这等大事上拖拉。您模样身段一等一的好,来京城这几个月,老奴都没见过一个与您比肩的。何况还知书达理, 家财万贯, 还有一前景光明的兄弟,哪里配不上?唯一缺点, 就是父母不在,可又不是年幼丧母,该受的礼仪教育都受了, 管家交际能力不缺, 天王老子也挑不出毛病。”   见刘嬷嬷真急眼,姚妍忍不住笑:“在您眼里,我是仙女下凡呢。”   刘嬷嬷点头:“可不就是这个理。”一脸理所当然。   姚妍摇头, 旁人不知道,她却牢牢记得为妾的那段日子。不爱谢凌昭,也谈不上恨,这辈子更不想有丁点瓜葛,可就是很难再接受任何一个男人了,她怕。   “嬷嬷,这事咱们暂且不提,先将大事办妥才是。”劝不通刘嬷嬷,姚妍只能拖延。   刘嬷嬷抹泪道:“夫人离世时拉着我的手,让我指天发誓一定要将您好好带大。我托大说一句,虽然是奴婢,却也是夫人最看重的奴仆,也算您半个长辈。老爷夫人若有在天之灵,定不会愿意看您寻仇报复,只想您一辈子平安喜乐。哪个名门闺秀这个年纪还未订婚?侯府指靠不上了,又没有其他长辈帮衬,能遇到唐状元这样好的人才,何不顺势抓住?不过您放心,老奴会悄悄打探一下唐状元母亲为人。寡母多刻薄,虽然偏颇,但万一遇上了也难受,咱可要谨慎。”   看刘嬷嬷一边跃跃欲试一边又挑三拣四的模样,姚妍笑了。唐家还没嫌弃她无父无母,她们这边先嫌弃上人家寡母带儿了。且她是商户出身,唐公子乃朝廷官员。即使朝廷对商户比前朝重视许多,但也掩盖不了身份地位差异。   果真,人心都是偏的。不过有人一直维护自己,感觉真好。   可怜世上哪里有十全十美美满婚姻,只求过得去罢了。若真不得不嫁人,唐公子确实是一等一的好人选。可她过不去自己心魔这道坎。   暂且不提这些事情,姚妍继续收拾馅料,包起粽子来,第一次在京城正儿八经过节,图一个热热闹闹。   安王那边却是心里十分不痛快。   七拐八绕终于在一家客栈找到了谢凌昭,这人见了他一脸诧异:“曲公子怎有空来此地闲逛?”   安王长眉一挑:“我一无官无职大闲人,在这里闲逛不是理所当然?倒是谢大人,寻常千头万绪牵绊着你,怎地就有空来这小小客栈?”装,还装!锦衣卫要是连被人跟踪都不知道,早就死了千万次。这厮明明故意躲他。   谢凌昭笑道:“听说江南水患需要曲公子主持,哪里就是大闲人?今儿来这里,是听说附近藏了一北疆细作,是以一一巡查一番。”   这家客栈乃大脚店,也就是专给南来北往的小商小贩们所用,突然见到两个华服贵气男子本就吓坏了掌柜和小二,深怕招待不周。一听竟然是来查细作,吓得扶着房间柱子才能站立住。   掌柜的哆哆嗦嗦:“两位公子,本店虽小,却是几十年祖传老店,绝对和细作没有勾结。”   安王但笑不语,就看谢凌昭怎么圆谎。拿一家小店做筏子,脸皮忒厚。   谢凌昭双眉一皱:“这几日是不是北边来了一群贩卖骆驼之人?”   掌柜的赶紧点头:“是是是,他们来了十多天了,每天往南市上做买卖。不过小店只是提供住宿,可没有丝毫瓜葛。”   谢凌昭点头:“那就是了。据悉这些人里混进了细作,你这店可要负连带责任。”   掌柜的一听西疆那群人竟然出了细作,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跪着苦苦求道:“两位老爷,小店小本经营几十年,这条街上老街坊谁不知道我家从来都是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借我们十个头百个头也不敢有歪门邪道的心思。只是南来北往人多了,难免鱼龙混杂,可我们店是清清白白,还请两位老爷宽宥则个。”说着就 “咣咣咣”磕起头来。他认出了谢凌昭腰间所配绣春刀,心道沾惹上了锦衣卫,只怕自己有理也要死上一回了。   没想到谢凌昭微微点头:“我们秉公办事,不会凭白冤枉你。自有人去捉拿细作,若有需要再来找你回话便是。”   掌柜的愣在地上,满脸不敢相信。只要被锦衣卫盯上,还没听说谁能好皮好肉出来,没想到他一求,这位大人竟然就答应了!哎呀,晚上必须拜拜菩萨。   小伙计因为年纪轻无知无畏,反倒比掌柜的反应快,拉着掌柜继续磕头,满嘴都是歌颂青天大老爷的,恨不能将谢凌昭夸成一朵花。   看着谢凌昭转身离去,安王忍不住翻了一个深深白眼。要不是知道这姓谢的为人,还真会以为这厮是在一本正经办案。   拿平头小民做筏子当借口,不要脸!   到了外面,谢凌昭面庞稍稍松了下来,刚刚差点没找到借口,好在有没有细作他说了算,圆谎简直太简单。   安王皮笑肉不笑:“谢大人好大官威呀,你一开口,京中谁不怕呢。”   谢凌昭敷衍一般弯了一下腰:“王爷说笑了,我不过是为朝廷办事。”   安王:“……”满嘴仁义道德忠君爱国的,果真没几个靠得住。“是为朝廷办事,还是为自己私欲办事?不知道谢大人盯着一个女人,是为何意?”   谢凌昭正色道:“京城谁不知道我不喜女色,王爷这是说笑了。”   安王冷笑:“本王也并未说你喜女色,说不定你是想将一女子捉拿归案呢,谢大人真是不打自招。不过自己是个几斤几两,心中应该有数才是。”   “为了一个女子,王爷就将咱们打小的交情抛一边去?”谢凌昭反问?他不信,安王这种人能真心将一女人放在心里。   看对面之人还在试探自己,安王抱胸正色:“交情值几个钱,你可以一试,但后果也要承受得住才可以。”父皇再喜欢姓谢的又如何,终究是姓谢不姓曲。   谢凌昭静默片刻,往远处一瞧,笑道:“王爷说笑了,我这样的人哪里会喜欢女人,不过是好奇王爷为何喜欢这人罢了。贵妃娘娘对您寄予厚望,我也怕您被有心人给缠住。不过,真正喜欢那个女人的人来了,您瞧。”   顺着谢凌昭手势看过去,安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真想一刀捅死眼前两人算了。   谢凌昭这样的,虽然惯会使阴招,但他深信姚妍不喜欢这样的。但唐云正,简直是给她量身打造一般。也是奇怪,明明唐云正与姚妍并无交集,可两人一见面就谈得来。且他见过,姚妍面对唐云正十分放松亲近,比待他真诚百倍。   心中虽恨不能捅死唐云正,安王还是笑眯眯往前迈了两步,爽朗笑道:“云正兄,别来无恙,今儿不上衙,是家中有事?”   看安王这番做派,谢凌昭嘴角撇了一撇,假热情。宫中老人都知道,安王若热情起来,保准后面有冰碴子等着。   唐云正哪里知道这些,受宠若惊道:“王爷莫如此称呼,让卑职无地自处。今儿家中却是有喜事将近,所以跟上官告了半天假。”自从上次交谈江南水患之事,唐云正觉得安王此人并不像传言中只会祸害捣乱,反而心系百姓,值得交往。   安王心中警铃大作,惊道:“是何喜事?”   见安王如此大反应,唐云正觉得有些怪异,还是回答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我母亲进京,想买一所宅院,今儿打量一番。”   安王点头笑:“很该如此,只是房子就在附近?”谁家有房?他要提前买下来,绝不能落入这小贼手里!   唐云正摇头:“并未在此,只是想请一好友帮着出出主意,看哪里更合适。”边说脸还红了,十分青涩小青年模样。   安王:“……”这小贼笑得这样荡漾,好不要脸!为何天下不要脸之人都让他碰到了,呜呼哀哉!   谢凌昭附和:“选房这种大事,咱们男人太过粗心,确实不太合适。看唐公子这模样,对方必是未婚妻子?”   唐云正连脖子都红遍了,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暂时还不是,别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只是一投缘好友而已。”   安王和谢凌昭对视,无语。   气氛一时尴尬,唐云正想着他虽因状元风光过一阵子,但地位却与这二人天差地别,很识趣得想要离去。文人嘛,并不想攀附谁。   见唐云正要告别,谢凌昭笑道:“唐状元大才,殿试一片治理水患、增加农田的文章让圣人经验。让我说,王爷正领命负责水患,当真需要唐兄这样人才辅佐协助才是。”   安王:“……”这厮竟然和他想到一处去了。   唐云正正色道:“我虽有心,但既然在翰林院当差,哪里好到户部干活,实在不符合规矩。”他又不是真的愣头青,做事规矩还是懂。   安王与谢凌昭对笑,二人不再纠缠此话题。   不过第二日,朝堂上立即有言官谏言,大意是当今文风日盛,实干风气却式微。许多才子一心沉迷文章,对国家民生视而不见。为了一改这种浮躁风气,应该从年轻官吏作风抓起,让他们以干代训,到基层当差一段日子才是。   有几人符合,圣人觉得主意不错,当场让吏部落实。吏部本来是最爱拖拉部门,这次难得效率奇高,五日内就遴选出三十个年轻人,撒网一般往各地抛去。   好巧,唐云正就在此列,且差事正是到江南平水患。江南一到汛期便容易水患,从五月底到八月末,谁都不敢放松警惕。   这一躺,带着小包袱匆匆而去的唐状元可是吃足了苦头。至于因实干苦干得到上官赏识,那都是后话。   五月五端阳节眨眼就到,姚妍此时境地,就如这阵子的唐云正一般,步步惊心,处处陷阱。   作者有话要说:  唐状元:。。。为什么我完败?不服,再战! 第33章   端午节,顺阳在上, 京城人富贵荣华惯了, 最爱折腾一个繁华热闹。连英武侯府也一改多日凄凉,处处透着一股喜气。   姚妍一进二门, 便被二表嫂陈氏迎了上来。陈氏快走几步拉住姚妍双手,面上一团笑:“好妹妹, 你可是舍得回来了。咱们往年府中哪里这样热闹过, 母亲向来懒得折腾,直接把我们撵出去登高。也就这次借你的光,还能混一顿好吃好喝。”   姚妍抿唇笑:“二表嫂就会打趣我, 说不定心里骂我累您操劳酒宴。”笑话, 说什么为她不出去登高,还不是侯府众人没脸出门。   这几日她往闹市处走了两圈,英武侯二两肉没了的消息都登上了戏台子, 成了全城笑话。就连三表哥, 平日里温润公子名头很盛,很爱和书生凑一处研讨学问, 如今也再不敢出门。   一行人欢欢喜喜进了正院,就见一众人围着一珠光宝气美妇人。那美人看面相有二十几岁,模样不差, 不过脸庞消瘦, 眉眼下垂,鼻侧皱纹偏深,显得气色不足。又穿着暗红色金边长衫, 内着赭色马面裙,端庄是足够端庄,却衬得人更加老气。   姚妍忍不住顿了一下。前世对这女人印象太深,这就是二表姐秀莲。婆家也是侯府,因家翁是吏部左侍郎,油水十足的实缺,是以比英武侯府强了好些,也算是高嫁。   这位表姐寻常看人都是用鼻尖看,能用鼻子哼哼一句回应人就是好的。   上辈子姚妍只见过她三次,却次次被挤兑得无敌自处。且她能给谢凌昭为妾,也是这位好表姐出的主意。   姚妍停下脚步,二表嫂回头诧异:“怎么回事?”   姚妍摇头笑:“见了外人,有些害羞呢。”   二表嫂拍手大笑:“可真是一家人不认一家人,这位可是你秀莲二姐,三姑母当年还未出阁时,待她最好。你们姐妹二人可要好好亲近。”   母亲若真待这人最好,那这位二表姐可真是更更该死。   听见二表嫂这样说,秀莲表姐往这边急走几步:“我那时候才几岁,见姑母出嫁,差点哭背过气,恨不能随着去了苏州。如今见了表妹,再不让你离京,咱们姐妹一辈子好好相处才是。”   二表姐话虽亲切,心中却咬牙切齿。若不是自己一直没有孩子,需要一位无依无靠的女人替她生下儿子,哪里用得着在这里和颜悦色。不过等到过了今日,姚妍可就全部被她掌控了。   等替她生下娃,这张讨人厌的脸就该弄烂了才好。面比桃花,眼含春.水,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   在她这种女人眼里,能将姚妍的命给留下就算是顶顶仁慈了。   姚妍深深点头:“二表姐所言甚是,日后您,我,还有三表姐,咱们定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让你们两个亲姐妹一辈子牢牢绑在一起。   三表姐秀蓉翻了一下白眼,哼了一声。要不是被二姐扯了扯袖子,她估计能反唇相讥:谁和小贱蹄子做姐妹。   赏花,吃鲜花饼,熏艾叶,喝雄黄酒、鲜花酒,席面弄得热热闹闹。   二表嫂作为这次操劳之人,和在座每一位都一一碰酒,屋里全是娇滴滴欢声笑语。到了姚妍这里,二表嫂撑住椅子,半靠在姚妍身上,双眼微眯笑道:“好妹妹,让我靠靠,嫂嫂这会子要醉了。这帮子女人呀,平日里温良贤淑,一没男人看着,个个都想造反,喝起酒来实在猛。”   旁边人笑:“明明是嫂子喝得最凶,这会子倒怨起了旁人,丢不丢人。来来来,罚你再来一杯。”说完端着酒便上来。   二表嫂赶紧往旁边躲,一不小心便将酒撒满了姚妍裙子。   “呀,你也太不小心,怎地将妍儿裙子弄脏?”几个人凑了过来。   二表嫂连连道歉,姚妍也赶紧摆手表示无碍。   “好妍儿,都是表嫂的错,这件洒金裙今儿第一次上身,便被我糟蹋了,真真可惜。随二嫂到我屋里去,一架子衣衫任你挑选。”二表嫂拉着姚妍胳膊就往外走。   姚妍哪里好让她赔,赶紧道:“二表嫂十分高挑,您的衣衫我哪里穿的合适。再者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天气暖了,真想换几件京城时新衣裳,表嫂倒是帮了我一把。不过一身黏腻腻确实不舒坦,我且回房换一换。”   二表嫂和秀莲对视一眼,二人眼中一喜。倒是大表嫂赵氏皱着眉,出声阻拦道:“都是一家人也不怕有人笑话,你就坐在这里等着,让丫头回去取来衣衫便是,省的你来回奔波。”   不等姚妍回答,三表姐秀蓉嗔怪道:“大嫂你也忒会躲懒。母亲让你安排宴席,你说自己身子不适推迟就算了。这来回不过一刻钟,哪里就麻烦了,用得着拦?”看似玩笑,眼里却带着刀,让大表嫂闭上了嘴。   二表姐冷笑点头:“大嫂很该多多为母亲操劳才是。咱们做女人的最重要是相夫教子,懒散可不是好习惯。”   “相夫教子”一句提醒了大表嫂。她看不上这些腌臜事,可相公差事还需二妹婆家相帮,她也只能昧了良心。   姚妍微笑着道谢,说了两句客套话便带着杏儿和文慧匆匆离去。她没想到大表嫂会劝阻一下,即使这一下,也让她高看几眼。   重活一世,她完全明白了人都自私,怪不得旁人。   主仆三人穿过花园子,看到聘婷从对面走来,只简单问了好,点了点头便又擦肩而过。   娉婷进了宴席处,悄悄走到三姑娘身边,“姑娘,事情不好了。”   三姑娘瞥了聘婷一眼:“能有什么大事?还这样瞒着旁人。”   聘婷凑到耳边说道:“刚刚二姑爷走错了院子,到您房中去了。”   三姑娘气得正要喊叫,被聘婷拉住:“好姑娘,让人听见您怎么做人?姐夫到小姨子屋中,就算是误会,您这辈子也解释不清了。咱们还是回去私下偷偷解决了的好。”   这话确实为真。世人最爱看热闹,要是让人知道姐夫睡在她房里,日后还怎么嫁给安王?三姑娘无法,只能随着聘婷去了。有人问起,她只笑说是母亲那里有点小事,过一会子就回来。众人都喝得微醺,也没真谁顾上她。   至于二表嫂和二姑娘,两人凑到一处筹谋去了,哪里顾得上老三呢。   再说姚妍这里,她和杏儿急匆匆回了院子。平日里丫鬟婆子虽不算多,总有七八个伺候的,今儿却被打发了出去,整个院子静悄悄。   杏儿小声道:“这等腌臜人,姑娘莫看了,奴婢自己进去处理就好。”   想到这位表姐夫浪.荡为人,姚妍也不想多看一眼,点点头:“小心,捂住口鼻,莫着了道。”   杏儿一笑,闪身进了内室。她常年训练,这点技能还是有的。只刚一拉开内室帘子,便闻一阵甜香扑鼻而来,味道浓郁却不难闻。她心里嘲笑,侯府还真是讲究,连催.情香都用的这样高级。   只是看着床上的男人,杏儿差点吐了出来。身材白胖,一览无余!庆幸刚才没让姑娘进来,不然王爷知道后能砍了她!   直接用床单子将这男人裹了起来,打了个包袱结,像提垃圾一样提了出去。   姚妍见到一愣,没想到平时温柔可爱笑眯眯的杏儿这样简单粗暴,也不怕把人给憋死。当然,这样恶心的男人,憋死也是活该。于是,她把头转向一侧,看不见就不用管,自己还是个善良的女子。   杏儿一笑,单脚一蹬一借力,直接从跳到院子墙头,趴着往下看了一圈三姑娘院子。因为节日,也为了方便行事,院子里仆妇也只有两三个。   正在琢磨怎么瞅准时机,便见文慧进了院子。“几位姐姐嫂子,主子们过节去了,咱们也很该轻松片刻,喝一杯雄黄酒去去百病。”说着,打开食盒盖子,一阵酒香饭香飘洒出来。   一个婆子凑上来看,惊喜道:“竟然有东坡肘子、桂花鱼,这可是咱们府中好菜,小娃子也能弄到。”   文慧笑得得意:“我们主子怜惜我们离开家乡来到京城,特意给我们花了银子买来的。”   几个人很是羡慕,毕竟三姑娘可从来不舍得施舍她们一文钱。见到好吃好喝,谁还能忍得住,几个人便说说笑笑围坐在一处耍。   杏儿冲文慧比了一个大拇指,一瞬间就进了屋子,又将男人扔在三姑娘床上。临了还点了一炷香。这香也是好物,味道优雅,性子却极烈,老夫人遇上它都能变成急赤白眼毛头小子。像二姑爷那样本来就没底线的,简直能浪到天上。   杏儿把事办妥了,刚跳回牡丹苑,便听三姑娘院子里有了动静。   秀蓉本来就心情不好,一进门发现丫鬟婆子吃酒耍上了,走过去就将食盒子给踢到一边:“就知道吃的蠢货,屋子里进了贼也不知道。”   聘婷轻轻扯扯她袖子,摇摇头,示意这种事情不好声张。“既然想玩就出去闹去,院子里一股子酒气算怎么回事。赶明儿得空回了夫人,将你们一个个撵了出去。还不快滚,回去洗洗身上味道。”   众人听了赶紧回下人住处收拾自己。   聘婷笑:“姑娘莫生气,刚刚也是为了便宜,将这附近的奴仆都差走片刻,怨不得他们。”   秀蓉嘟着嘴埋怨:“二姐也是,家里若缺女人,随便花几个钱买人便是,干嘛便宜了这小蹄子。”在她眼里,姚妍进入侯府为妾,那都是高攀。   聘婷赔笑:“是是是,可二姑娘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咱们这会还是赶紧将二姑爷赶走才是,不然一会来了人,可就说不清。”   到了内室门口,秀蓉皱眉:“我一名门闺秀,干嘛要去干这种事,你一个人进去将他拖到小蹄子那里就是了。”   聘婷口中说“好好好,是该如此”,脚下却一不留神被绊了一脚。   情急之下,聘婷抓住了三姑娘裙脚,两人叽里咕噜滚到了房中。   秀蓉气急败坏大叫:“你要死呀,呀,竟敢连累本姑娘,回头发卖了你!”   聘婷吓得痛哭流涕,一个劲儿认错。两人一番折腾,正好惊醒了二姑爷。这会子药劲儿上来,见了母猪都是香喷喷,何况是两个模样不错的小女子。   聘婷见一男人扑过来,疾步往后一闪,后脑勺撞到房门晕了过去。   剩下两人抱在一处,一个想要,一个想逃,只不过没几下挣扎,三姑娘抵不住香味儿,也意乱情迷起来……她眼中,安王正冲她温柔笑~~~   而文慧躲在院外大树旁,见到二少夫人带人前来,便喊了出来:“快捉贼!”   姚妍则靠在门内冷笑:上辈子送她做妾,将她卖了一个干净,这辈子倒要看看这侯府众人能有什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宝宝们灌溉,谢谢支持么么哒,超级开森~~~   读者“Lala”,灌溉营养液 +1 2019-12-14 14:28:21   读者“”,灌溉营养液 +20 2019-12-14 09:40:11   读者“”,灌溉营养液 +29 2019-12-11 10:04:31   读者“小双”,灌溉营养液 +7 2019-12-04 16:30:54 第34章   看到文慧急匆匆跑出来拦住她们一行人说是见了贼,且那贼还进了三姑娘的芙蓉苑   二表姐秀莲与二表嫂陈氏互相对视, 眼里都带上了笑, 看来好事应该成了!要不是表小姐出了叉子,文慧这个丫头也不会故意跑过来将她们引到芙蓉苑去, 明显是在拖延时间。   陈氏斥责道:“偌大的侯府门禁森严,哪里来的小贼?你这丫头实在该打。表小姐半天没回园子, 我们想着正好她这院子里芍药花正开得艳, 倒不如来这里赏花。”   二表姐笑道:“可不,这院子可是我未出嫁前住处,没到这个季节, 最想的就是这一簇簇的芍药和牡丹。”边说着边往院子里走去。   一行人说说笑笑到了门口, 正要推门,门却自动打开。   姚妍身着青色襦裙,外罩烟灰色纱肩, 身后乃一簇簇红粉白色芍药, 将她这一身素净反衬得更加出尘脱俗,如刚刚从烟雨中走来仙子一般。   看姚妍笑眯眯立在门口, 二表嫂和二表姐便是一愣。陈氏脱口而出:“你怎在这里?”   姚妍眯眼一笑:“我虽寄居侯府,这也是舅舅舅母指定我暂居之地,怎就不能在此?难不成二表嫂这是想下逐客令?也罢, 我来侯府也住了几个月, 是该会自家。”   被这一问,陈氏方觉出自己失态,连忙哈哈笑着掩饰尴尬:“怎会, 表妹可是我们最最喜欢的美人儿。我们是来观赏芍药,没想到你这样美的小仙女儿亲自来开门,表嫂这是深感荣幸。”   陈氏和二表姐打了一个眼风,心道这是哪里出了错,怎这女人好生生站在这里?   姚妍不管这些,笑着要将人迎进来:“本就是二表姐住处,还有各位嫂子姐妹的随着,我哪里敢不来迎着?”   突然芙蓉苑传出一阵尖叫声:“啊!”   姚妍转身就往芙蓉苑快步走去:“叫声如此凄惨,咱们快去看看,别让三表姐出事。”说着带着文慧杏儿便往那院子里冲去,二表嫂想拦都拦不住。   陈氏和二表姐心中有鬼,旁人却不太清楚,见芙蓉苑出事,当真是要去看顾一番,当然看热闹心情更盛就是了。   杏儿人小腿快,将关闭的正房门推开,入眼便是一具破衣烂衫半.裸女人横在地上。露出来的后背、腿根全是青黄红色伤痕,可见新伤旧伤集于一身,很有些惨不忍睹。   文慧捂住嘴:“聘婷!”   刚刚二表姐血液凝固,呼吸停止,就怕是自己妹妹。若是相公糟蹋了妹妹,她该如何自处?这会一听是丫头,立即反应过来,这女子身段确实比妹妹凹凸有致得多。   她鼻子哼道:“小小贱婢也敢到主子房中,成何体统,快将人扔出去。”   因为是奴婢,即使身上伤痕累累也被视而不见,还要被扔出去,同是奴婢的那些人心里更凉:这侯府主子,可真是跟不得了。   姚妍劝阻道:“好歹是舅舅身边伺候之人,这样出去太不雅观。文慧,去拿一身衣衫,将她暂抱到咱们院中去。”   她这一说,跟来的谁都明白了,原来这一身伤来自侯爷。有几个族中媳妇子心里便想,听闻侯爷闹得不像话,没想到竟然是真,也忒狠心,看这丫头一身的细皮嫩肉成了什么模样!   二表姐狠狠瞪了姚妍一眼,嫌她多事待要阻止,却听房中传来稀里哗啦什么东西翻到的声音。   姚妍打眼一瞧杏儿不在,便知又是这机灵孩子捣的鬼。她一马当先往内室冲去,刚一进门便被杏儿拉到一旁捂住双眼。   姚妍急道:“你捂住我眼睛作甚?”   杏儿连忙道:“场面太不堪,我怕您眼睛疼。”她主要是怕安王知道后,怪她让主子看了旁的男人身子!   再者,她也真心觉得不看为好。床上乱成一团还不够,一男一女竟然战到了桌子底下去,且姿势诡异无比,也是奇葩能耐。   几个未婚女子早就尖叫着跑了出去,没人反应过来应该低调,反而嗓子尖利到冲破天,能将闲杂人等都引过来。   几个媳妇子虽也躲避着,却忍不住观察战场。心道哎呦娘哎,这三姑娘平日里一副高傲样子,原来这样子会玩,佩服!   至于那男人倒没什么好看,后背上一坨白花花赘肉,貌似传说中的二两肉实则有半两就不错,总之还没自家男人有看头,小失望呢!   不过这些族人都是依附英武侯府而生,明面上哪里敢真看笑话,赶紧走过去想拉开战场。而此时,二表姐早已经要昏死过去。   她愁哭自己这是什么糟心命。家里上有严厉婆母,下有难对付妯娌,相公又是个爱花嘴的,屋里丫鬟没几个不上手。正经妾室有了五六个,其中一个还天天大着肚子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若不是一口想生儿子的心气撑着,她这会早都垮了。就现在,被相公妹妹这一搞,她这口气一下子没提上来,便要晕了过去。   见二姑奶奶要倒,二表嫂赶紧将人扶住:“好妹子,这会可不是晕过去的时候!”   一听陈氏声音,二表姐一口气又喘了过来,用尽全身力气甩了一个巴掌到她脸上:“你做的好事!”明明说好了是作贱了姚妍,怎转到了自己妹妹头上。她不承认自己错,只能把错误都摔到旁人头上。   二表嫂好歹也是侯府儿媳,娘家也是有点头脸人家,哪里受过这等侮辱,一气之下就将人从怀里扔地上。“要不是你们黑心,我才想不出这等腌臜主意。既然事情已经如此,莫要怪别人看了热闹。”   这阵子侯府鸡飞狗跳本就让人没了沉稳劲儿,被这一巴掌一激,陈氏再忍受不住。等看秀莲趴在地上一脸要吃她的样子,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何事,吓得急匆匆往正院跑去。   小姑子是婆母的命,要处理不好,她可真没好日子过了,必须恶人先告状。   见这两位不管滚在一处的两人,倒先吵起了架,族人媳妇子也是无奈。那滚在一处的两人眼里除了通天欲.望,早就失去理智,眼里就没有其他。   几个有经验的媳妇一商量,死马当活马医,让人端了两盆冰水过来,哗啦啦泼在两人头上。   别说,效果立竿见影,两人通红着眼望了过来,清醒了大半。   二姑爷在床笫之间很有经验,又加上事先被妻子嘱咐过,来后院会有京城第一大美人等着他享用。一见这场面便知道得逞了,不过却不知为何被围观。   其实他这人也好歹是侯府少爷,在外面还是要脸,第一时间拒绝了妻子这等无理要求,可妻子让他偷偷隔着花丛瞅了一眼美人,他这身子立即软酥下来,哪里还有抵抗意志,当即摩拳擦掌答应下来。   可一见刚刚滚在一处的女人,他立即翻脸:“怎么是她,也太丑了!”   讲真,三姑娘顶多不算大美人,但五官端正中等偏上 相貌还是有的。可与偷窥过的美人一比较,瞬间成了渣渣。二姑爷觉得自己亏大了!   三姑娘一见被人围观,又见自己寸缕不着,早就吓晕过去。这等大场面,她梦里都不敢想。   而此时,二表嫂将重点时期挑挑拣拣对婆母说了,侯夫人张氏也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强撑着带人前来撑场面,却发现这院子就要被围得水泄不通。   张氏咬牙切齿骂儿媳:“你有功夫来向我求助,就没工夫封了他们的嘴?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别想出了侯府。”   二表嫂打着自己脸哭道:“母亲,实在是二妹带去的人太多,那些人跑得又太快,儿媳哪里反应得过来。现如今,还要靠母亲拿主意。”   封嘴?她凭什么做这些事?她费尽心机帮着筹谋,可谁感激她了?平日里这两个小姑子一个比一个看不起她,看她们吃了这样天大的亏,她心里别提多爽快。反正她没有女儿,影响不到婚嫁。至于侯府名声,还怕更差?   家里主心骨一倒,家中一乱,往往就容易内斗,这是常态。   等张氏进来,屋里已经收拾了一番,虽凌乱却能下脚了。见到闺女如暴雨打残花一般瑟缩在床上,只剩下哭哭啼啼可怜兮兮,张氏恨不能打死二姑爷。   其实这件事后续收拾起来也不难,无非就是封口。毕竟不是仆人就是族人,离了英武侯府都活不成。只是花边消息最能下饭,再加上有心人做文章,怎么真能封住口,最多也就是掩耳盗铃,侯府主子听不到罢了。   一家子还想不到这个,只将闲杂人等遣散出去,三人哭做了一团。   张氏最愁的是,自家闺女到底应该怎么办?   二闺女怨她,为何想出这种主意。要不是母亲提了一嘴,她也想不到让相公染指姚妍,然后带回家生儿子。   三闺女更怨,明明她眼看就有希望攀上安王,竟然一下子就给姐夫那死胖子毁了,她如何甘心。   见两个女儿把她往死里怨,张氏也忍不住痛骂:“当初你们一个个都说这是顶顶好的主意,出了茬子却只知道逼死你们亲娘!”指着大儿媳:“你如今当家,你去查到底哪里出了错!”   大表嫂赵氏应下,心里却气哭。无他,她可是有女儿的人!   本来小姑子和伯府婚事作废,就让家中女子名声降了一等。现在可好,直接大庭广众之下滚床单,势必狠狠连累到侯府整个名声。特别是侯府女子,人家一提起来就认定了不够贞洁。她女儿虽然还小,但这等艳事没有十几二十年过不去,生生被耽误了往后前途。   脸,一家子全不要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趁着下人们告退礼区,二姑爷也静悄悄走了出去。在院子里见到姚妍,他虽身子掏空却依然有些蠢蠢欲动。只是时机不对,他只能冲着姚妍笑了一下。他自以为魅力十足,笑意勾魂,可姚妍却差点吐了出来。这种毒蛇,留着十足十祸害。   杏儿见这男人如此恶心,狠狠瞪了回去。   二姑爷一愣后摸了摸下巴:嘿,这丫头也不赖,虽然模样中等,但杏眼一瞪贼有味道,藏着一股风情万种。主仆二人同时纳入帐中,滋味应该不赖。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春日暖阳宝宝的地雷~今天北京下雪了,看到宝宝的名字,瞬间暖和起来   每天中午12点左右发文哈,谢谢大家支持! 第35章   是夜,清风徐徐。一弯细细月牙儿挂在高高空中, 洒下一点仁慈月光。   侯府已多日凄惨, 今夜更是如此,连更夫都不敢打梆子, 怕惊扰了主子,小命不保。   姚妍立在梧桐树旁, 静静观赏夜景。静谧之夜, 偶有虫鸣,安静祥和。只可惜,隔壁院子时而传来尖利叫声, 打破了这一份难得宁静。   听仇人哭会开心吗?会。可是自己有多开心?姚妍摸了摸自己胸口, 好像感受不到呢,连心跳都感受不到。   人在难过到极致时,会对外界事物形成排斥, 模样模糊, 声音也忽远忽近。就如父亲去世消息传来,就如母亲去世那两个夜晚, 姚妍其实没有眼泪,一滴都没有,因为她也如死了一般, 没有感知, 不会哭,不会笑,不会说话……   开心亦如此。开心到极致, 反而不知道怎么笑。就如大笑过后,往往会突生悲凉,突生寂寞一样。   自家姑娘仰望天空,连眼睛都忘了眨,文慧轻声唤道:“姑娘,虽近夏日,夜里却凉。嬷嬷要是知道您这样凉着,定会撕了我们这帮子丫头。”   姚妍摸了摸眼泪,笑道:“原来长时间不眨眼真的会流泪呢,真是好笑。”   文慧见姑娘撑着装坚强,心疼得很,却也不拆穿。“是呢,奴婢也这样玩过。姑娘,刚刚聘婷来过,说王爷约了京西侯明天夜里到甜水巷子见面。”   甜水巷子?姚妍想了一番才记起,那里是暗门子聚集地方。心中冷笑,他家姑娘遇到这样糟心事,当爹的还有功夫到甜水巷子,可真是……   不对,侯爷如今不能人道,最恨男女之事,却还是到那巷子里,定然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姚妍点头:“知道了。”只要是秘密,她都想听。   而聘婷回到院中,却见侯爷正在拿人发狂,她待要悄悄退出去,却见侯爷眼风扫了过来。她脸上带上最娇媚之笑,软软趴在侯爷身上,娇声道:“侯爷,奴想您的手了。”   侯爷最恨旁人不自愿,又爱看人不得不承受折磨。但聘婷这样柔软娇俏,半点不带勉强,让他下手能轻一点。一根长长细针蘸取颜料,慢慢在聘婷后背游走,换来的是女人轻轻吟声,如鱼儿遇水,十分享受。   聘婷嘴中是最媚轻叫,闭住的眼里却全是恨意,她想让这男人死,让这一家子人都去死。   事毕,聘婷痛得轻轻颤抖不能自已,却还是慢慢爬到侯爷腿上,抬头望着他,眼中含泪:“侯爷,救我,救救您的奴儿。”   英武侯刚刚兴奋过,心情极好,大手游走在聘婷后背细密血丝上:“你说,爷都答应。”   聘婷忍着剧痛将下午事情道来,求道:“侯爷,奴婢也不知怎么就变成这样,明明是一片好心。可是夫人不会饶过奴,定会叫奴承受千百倍折辱。侯爷,念在奴是您的女人,不如就亲自将奴掐死,一了百了。”   说着将脑袋拱到侯爷怀里,握住他的两只大手,将之放在她纤细脖子上。   若是往日,莫说奴婢,就是正儿八经妾室,侯爷为了给夫人面子,也不会阻拦什么。可如今难得有女人像聘婷这样得他心,且张氏如今待他万分差,相比之下,他自然会保能让自己愉悦的怀中女人。   “你放心,她再嚣张,也动不了我屋中人。就她这样的,死一百个不嫌多。可你,是我心中挚爱。”侯爷将人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后背。   聘婷痛到蜷缩成一团,趁势跪在床位磕头谢恩,将后背解救出来。   第二日,侯府依旧乱成一团。   二姑爷那边不承认糟蹋了秀蓉,只说是被英武侯陷害。而京西侯夫人,平日里就看不上儿媳,再来一个儿媳娘家妹妹,岂不是更糟心?且他们若是将人接进府,岂不是做实了是自己孩子糟蹋小姨子?   必须不能认,将错误推到英武侯府一了百了。反正他们已经名声扫地,再多一层又如何。   张氏见亲家彻底翻脸,没有办法,只能走宫中大女儿刘嫔路子,这都是后话。   见府中乱象丛生,姚妍趁机提出搬回安阳胡同。张氏自然顾不上她这事情,大表嫂本就对姚妍没有感情,也曾想过从她身上剥一层皮,赚一些银子。可发生这等事情,有一些突破了她的底线,倒也没脸再将人留下。   姚妍回到家中收拾一二,只等夜里去甜水巷子。如今内城十八坊依然有宵禁,但却并不严格,只要是良民,塞一些银子就能畅通无阻。   为了安全,姚妍穿了一身书生儒衫,将杏儿伴作小厮,两人打扮如乡下初进城长见识的书生书童一般,走进了巷子。   本以为暗门子聚集之地,定是欢声笑语花红柳绿,一堆美人儿在门口摇手招揽生意,没想到巷子里十分安静,从外面看不出一丝胭脂俗气。   听姚妍这想法,杏儿笑道:“您当这里是一般青楼呢,这里可是顶级交际之处,怎么可能那样俗气。”她手儿一指小声道:“这家和户部有关系,这家是工部之人,这家是兵部之人,这家是陈大监之人……总之个个有背景,但也不是从一而终,总之你来我往,你情我愿罢了。”   姚妍听得目瞪口呆,合着是六部小聚会,甚至还有公公外室,可真真开了眼界。   到了聘婷所说徐宅,杏儿敲了敲门。   大门打开一条缝,一看是陌生人,开门的妇人翻了一个白眼将门重重关上,“哪里来的愣头青,随随便便敲人家门。”   杏儿摸摸鼻子,尴尬笑:“明明是熟人嘛。”   姚妍看了杏儿一眼:“你来过?”   杏儿无辜眼:“奴婢没跟您介绍这里?”   姚妍摊摊手:“并未。”   “……”这就更尴尬了,杏儿一直觉得大家都是自己人,小秘密是共享,没想到这么重要的事情没说。她正要开口,却听后面一低沉男声响起:“你们在这里作甚?”   姚妍和杏儿吓得一跳,同时转头往回看。杏儿还好,姚妍却吓得连连后退,将后背抵在门上,一脸戒备。   谢凌昭握了握拳,这种被她防备的滋味真是不好受。“我记得我问过你,我们是否认识?你回答并不相识。可你屡次这种姿态,我想你应该说了假话。”   姚妍吓得屏住呼吸摇头:“没有,真没有。”吓得她嗓音都有一点点哑。   谢凌昭紧了紧喉咙,这管子声音,如钩子一般勾住他的心口,勾得一紧又一紧。抿抿唇,努力恢复正常:“在这里作甚?要进去?”   姚妍继续摇头,杏儿却握住她的手:“姑娘,正事重要。”   对,姚妍刚刚忘了这茬。望望门,再望望谢凌昭下巴……她不敢看他的眼。最终,她轻轻点了下头。   谢凌昭面无表情敲门,三长两短,里面出来人,却是一个年轻姑娘。脸上全是笑:“谢爷来了,我们夫人今天晚上有事,您自个儿到后院略坐一坐?”这个男人,她们也曾想攀附,却原来是一块冰,再火热的身子都甭想靠近。   谢凌昭略点头,带着姚妍主仆走了进去。   那姑娘望着三人后背,一脸恍然:怪不得不要姑娘,原来是喜好兔儿爷!好男人都被小白脸抢走了,可气。   进了后院,谢凌昭问:“想要打听什么?”   杏儿想作答,却被谢凌昭制止:“主子之间聊天,你一个奴婢莫插话。”   杏儿:“……”我呸!   姚妍深呼吸三口气,方低头开口:“英武侯与京西侯在此见面……”再说下去,她声音就要颤抖了。   谢凌昭再次握了握拳,抑制住想要逼她喵喵叫的冲动,点点头,示意她们随他来。   正厅,英武侯端着一杯茶:“亲家可真是人忙事多,自从顺顺当当进了吏部,我们这些老朋友老亲戚倒是难得见到您了。”   京西侯打哈哈:“都是自家人,反而要避嫌嘛,可咱们终归一家人,心还是一样的。”   英武侯冷笑:“通州码头那一船货,现在可处处留着账呢。”   京西侯抬头盯着他:“明明银货两讫,亲家得到的可比我多三倍,您这样做可就坏了规矩。至于三姑娘,让我儿纳她当贵妾就是。”   英武侯喝了一口茶:“这些都是女人操心的事情,咱们俩说这个就没有意思了。如今,我在这京城过不下去,倒想回西南旧地过上几年逍遥日子。”   “西南好地哪里有缺?瘴气丛生之地倒是有缺,可您想去?”京西侯反问。   英武侯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有没有缺,亲家是吏部侍郎,这点主还做不了主?”   看到荷包,京西侯脸色大变:“你这人做事忒不地道,说好了同甘共苦……也罢,我尽力而为。”心里却想着,怎么把英武侯彻底弄死才好。   英武侯将茶喝尽:“莫想送我上天,我死之日,一大堆秘密可就真真瞒不住了,不信你试试?”   两人对视,皆面笑眼带毒。都是一样的蛇,对方毒性如何太过了解,反而不敢动手。   一墙之隔,姚妍身子忍不住发抖,这荷包是她父亲之物!若不是杏儿死死抱着,她这会就能跑过来质问一番。   等人都走了,杏儿将墙上传音筒和反光镜都遮挡住,方开口:“姑娘,那荷包有问题?”   姚妍泪如雨下,双手捂住脸颊:“我父之物。那荷包里原来有一枚玉佩,可以调动姚家所有商铺现银。”   杏儿将主子搂在怀里,轻轻安抚:“姑娘,来日方长,您都走了一半的路,可不能沉不住气。没有完全证据,难以一棍子打死他们。”   姚妍明白,努力抑制情绪,好半晌方平静。等她哭泣声停止,一位美艳妇人才走了进来,笑道:“贵客来临,招待不周,若不然在我这里小酌几杯?”   杏儿屈膝:“徐夫人安。”   徐夫人笑:“好阵子不见,竟然不知道你换了主子。”能让杏儿转手,这女人可真是……看到姚妍正脸,她也心服口服。这种好颜色女人,值得男人讨好。   姚妍不多言,微微点头后带着杏儿匆匆离去。   谢凌昭跟着迈了几步,却又停住。他懊恼,自己为何总是被她牵引,刚刚见她哭,恨不能直接拿英武侯人头来讨她一笑。见杏儿抚摸她后背,他想砍了这双碍眼的爪子,换上自个儿的!   见谢凌昭模样,徐夫人一笑:“她这模样,莫说两个男人争,三个也不嫌多。”   谢凌昭一滞:对,目前至少三个了,只踏娘的希望别再出现第四个!这样想着,步子也迈了出去。   虽然她不想见他,可夜深了,他怕杏儿一个丫头护不住她。身为锦衣卫,保护良民也是职责之一了。 第36章   京西侯回到府中,不顾夜已深, 坚持将儿子唤到房中。   王进也就是二姑爷很是不满, 进了屋便嘟囔:“爹您也真是,自个儿年纪大了觉少, 还非要折腾我。”他刚刚在小妾房中睡下,闹腾了半宿, 腿都发软, 一路气喘吁吁走过来自然埋怨。   见儿子不过二十许,却虚成这样,京西侯气不打一处来, 一巴掌摔了过去:“孽畜!”   王进跳脚躲开:“爹你白天吃了金疮药?干嘛无缘无故冲我发火。”   要不是就这一根独苗, 京西侯能一棍子打死自家这个棒槌儿子。“你去丈人家喝酒,就将小姨子给睡了,还说我无缘无故发火?”   不等儿子说什么, 京西侯夫人先骂道:“都说了不是咱儿子的错, 是那贱蹄子自己凑上来的。”   京西侯指着夫人骂:“要不是你平日里纵容,他也歪不成现在这样。人家姑娘自己凑上, 那他怎么就到了人家闺房里的?”   侯夫人骂得更大声:“儿子这样你怪我,还不是你这根子烂了。你看看院子里多少小妾,还不是你这老子上梁不正带着下梁歪。”   见两口子先吵起来, 王进觉得特别无聊。每次都这样, 老两口自己吵架不就得了,非要揪着他不放。真是烦人。   京西侯争不过老妻,最后只扔下一句话:“赶明儿去英武侯府赔罪, 把他们三姑娘好好接进来当贵妾。你要是做不到,自有女人能做到,你这正妻位子也该挪地方。”   侯夫人气哭,最后却只能照办。无他,谁让丈夫自从当了吏部侍郎,连自己娘家也要巴结三分。   不过心里想着,等那姐俩都落她手里,看她怎么折腾死她们。   京西侯府如何鸡飞狗跳暂且不提。   夜深人静,青衣小轿悠悠晃着,让姚妍有些发晕。突然外面响起踏踏马蹄声,将她惊醒过来。   掀起轿帘,旁边跟着一匹黑马,马上坐着一人,腰间银刀随着身躯晃动闪出一道道光,让人莫名心慌。   姚妍放下帘子,皱眉揉起额头。这个男人阴魂不散,真真让人心烦意乱。明明这辈子从无交集,为何就出现了这种若有若无纠缠局面?   因为这人相随,回家路上畅通无阻,开坊门的小兵点头哈腰,全无之前收好处时的傲慢无礼。   姚妍心道,权势可真是好东西。于男人如春.药般上瘾,于女人则是杀人利器。可惜这样好的利器,上辈子她白白浪费。   若非她一味软弱谦和,而是缠着谢凌昭帮她彻查父亲死亡真相,帮她欺负回一切欺负她之人,好歹死也能死个痛快。只是,他会帮她吗?   上辈子会不会已经不用考虑,这辈子,即使他会,她也绝不会用他,没必要了。人生既然不合适,就无需多纠缠。   想明白了,姚妍心情也镇静许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她活着就是为了这个,想其他无用。   甜水巷子距离安阳胡同不远不近,三刻钟便到了家。下了轿子,姚妍头也不回进了家门。是他自愿相随,且一声不吭,她完全可以当做没看见。   锦衣卫怎么了,锦衣卫就能随便骚扰良家妇女?   见这女人当他是空气,连句客气话都不说就离去。明明是清风徐徐好天气,此时却如冰刀子刮在他脸上!这女人好不识抬举,他姓谢的还真不稀罕这样女人。   打马转身跑远,却在谢府门前停下来。   家不像家,一个个明面上敬着他,背地里却叫他杂种,当真让人窒息。若是可以灭族,他早将姓谢的全都杀光。   那人一边说十分重视他,却又将他扔在这样家中长大。这种爱和重视,还真是可笑。没见过亲娘,亲爹不能认他,家里这帮子都视他为猛兽。这样的日子,他其实早就过够了。   他盼着有一个人,能在门口等着他。他下衙后一进家门,便见到一个笑脸:“夫君,你回来了。”   那个女人能握住他的手,能笑着跟他说今儿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孩子们又如何淘气……可惜,所有接近他的女人只看重他手中的刀。家族需要结盟,他是最好的结盟对象。   头一次,有女人对他完全没有兴趣,不是欲迎还拒,不是遮遮掩掩,没有名利相拌。可是,那个女人眼中无他。   她宁愿对一个乡下进城的穷状元笑,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多可气。   一口浊气又一口浊气,让谢凌昭喘不上气来,甩了甩缰绳,转头往赫赫有名准确说是臭名昭著的北昭狱而去。   那里的人或穷凶极恶,或勾连叛国,或阴谋夺权,皆是大案要案,且不能公开审理的案子。但也有特殊,那就是小圈子里的私人案件。   人人都说谢大人手上没有一人能熬过十日,审案一等一得快,却也人人皆知他手段毒辣到什么地步。   到了北昭狱,谢凌昭翻了翻卷宗,觉得没有一个能解气的,便往暗格私卷里翻了一遍。视线在英武候三个字上停留半晌。   而此时,在济南府走失的崔管家一行十几人此时正泡在水中。可能因时间久了,全部有些浮肿溃烂。   两个锦衣卫守着,见谢凌昭进来,连忙低声汇报:“并未有什么有用消息,全是狗屁倒灶小事。别说,英武候府男人女人都够不是玩意儿的。在他们眼里,欺男霸女、祸害胎儿这都不是事儿。”   谢凌昭正心烦:“十几日过去了一无进展,你们还不知反省?还有脸在我手下吃饭。滚出去将卷宗重新理一遍,不论大事小事皆慢慢理顺,不信一点思路皆无,不然直接把你们剁了喂狗。”   两个手下赶紧笑嘻嘻跑了出去。明显看出都是亲信自己人,知道头儿只是嘴上吓唬罢了。   冲着水池,谢凌昭右嘴角一扯,笑得十分阴沉:“既然一帮子都没用,活着也是白白浪费粮食。”从旁边架子上拿下一个不知道什么材料制成的黑桶,打开盖子往其中一个池子倒,水瞬间“滋滋”作响,升起阵阵烟雾。片刻后烟雾消失,水池中人也只剩了上半身,漂浮在水中。最可怕,竟然还活着,嘴发不出声音,可眼睛还在一眨一眨。   见到这一情景,剩余之人皆干呕起来,纷纷争着再交代。   谢凌昭冷笑:“我这人最没有耐心,也最讨厌阳奉阴违之人。若到明日午夜,有用的留条好命转到寻常牢房,没用的就如他们几人,慢慢泡在这里等死即可。”   折腾了一圈,从牢狱出来,谢凌昭心里舒坦许多。望着漫天星空,呼出长长一口气。等心情平静下来,他又想把自己弄死拉倒!   明明说好了不再为那女人驻足,更不费心神,却还是忍不住管她这点破事。难不成上辈子欠了她的,这辈子必须还?!   而姚妍却是靠着杏儿一步一步挪进内室,身心俱疲。   刘嬷嬷听到动静迎出来,将人搂在怀里,心疼道:“什么大事值当夜里出去。虽说杏儿会几下子手脚,万一遇到坏人可怎么好?姑娘如今主意忒大,什么事情都瞒着我。”   姚妍笑,要不瞒着,刘嬷嬷能让她半夜出门才怪。   杏儿嗔道:“成了成了,知道嬷嬷最关心姑娘,可这会子也莫絮叨,先让姑娘安置下才成。家里可有定神汤?让姑娘喝几口。”   刘嬷嬷摇头:“寻常哪里准备这东西,姑娘惊着了?罢罢罢,我也不唠叨,你伺候好了姑娘,我这就现熬。”   只是等刘嬷嬷熬好了汤,姚妍也睡了过去。刘嬷嬷和杏儿商量几句,还是决定让姑娘先睡一觉。   ………………   黑漆漆的夜,姚妍坐着一顶小轿子一晃一晃往家里赶。   只是路好似特别漫长,走得她快要睡过去还没有到。她想喊住轿夫,问问怎么回事。一掀帘子,却发现根本没有人抬轿,竟然是轿子自己在动。   吓得姚妍赶紧躲进轿子,却又觉不对,试探着想往下跳。可路也黑漆漆的,还升起好大的雾,连路在哪里都看不清。   姚妍急得想哭,想喊人,却又不敢大声喊。死命忍住想要尖叫的冲动,努力想该怎么办。正在她胆子要吓破边界,突然看到远处有莹莹灯火。   黑夜赶路之人最爱明亮,她心里安稳了一丝丝。只是轿子明明在动,灯火却一直在远方。她吓得心咚咚咚跳,在犹豫要不要跳,最终安奈不住要跳时,却发现灯就在眼前。   灯火顶在她脑门上,一个男人的脸凑了过来,低低笑道:“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很久。”说着,想要将她从轿子上扯进怀中。   竟然是谢凌昭,是被鬼火一般围绕的谢凌昭!姚妍吓得大叫一声,跳下轿子,却如坠深渊……   姚妍以为自己摔死无疑,睁眼却看到有人抱着自己。见到来人,她哭着扑进他怀里:“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   这怀抱虽有一点硬,却十分温暖,让她安心。她一直哭一直哭,哭道抑制不住打嗝,嘴中反反复复只有那一句“你怎么才来。”   她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她觉得这一定是梦。因为这个人,不可能出现在她床边,不可能半夜来守着她。   不过噩梦中有人拯救,这种滋味真好。哭了半晌,她心里舒坦好多,又累得睡了过去。   如果前一世,也有人能拯救自己,而不是只当自己为玩物,该多好。   睡梦中,姚妍觉得有人一直轻轻拍打自己后背,甚至轻轻哼起了虫儿飞的歌谣,如她常常听母亲唱,如她常常夜里自己唱给自己听的那般。   调子虽有一点点跑,却如父亲当年哼唱的一般,听了让人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爱我们的人终会到来,只是或早或晚。 第37章   五月朝阳暖却并不刺眼。姚妍跪坐窗边榻上,任由阳光铺满全身, 像只懒猫儿一般一动也不想动。   刘嬷嬷端着一碗羹汤走过来:“姑娘眼窝熬黑了, 眼泡都是肿的,可见心里存了事, 喝一点银耳莲子羹去去心火。”原来姑娘有什么事情都会跟她絮絮叨叨个没完,说出来反而还会好一些。可自从进京, 姑娘一日比一日沉得住气, 有事惯会闷在心里,倒让她更加担心。   姚妍并不接过碗,只笑着张开嘴, 任由刘嬷嬷一口一口喂。   文慧打趣:“姑娘可真是越活越小了。奴婢初进府时, 您才七八岁,那时候也是赖着嬷嬷喂饭。奴婢当时想,多大孩子了还撒娇。没成想, 姑娘这是想让刘嬷嬷喂到老呢。”   刘嬷嬷大笑:“成呀, 我打算把姑娘喂到一百岁,顺便自己活成老妖精。”   杏儿翻了个白眼:“嬷嬷成日克扣我们姑娘的燕窝自己吃, 倒拿银耳给姑娘充数,还美其名曰去心火,您不活成老妖精, 谁活成呀。”   刘嬷嬷腾出一只手来扭了杏儿一把:“我倚老卖老不成呀, 你能咋地我?吃点燕窝怎么了,改名我天天吃金子喝银子,只要姑娘愿意给, 关你啥事?”   杏儿其实只是被轻轻掐了一下,却跳个老高:“姑娘哎,刘嬷嬷这是要掐死奴婢。奴婢不依,赶明儿奴婢也要吃金喝银”   “就你这样的?等你混到我这份上再说。日后倒是可以到小主子面前来个倚老卖老,现在甭想。”刘嬷嬷边劝姚妍多吃几口,边挤兑杏儿,真真做到两不误。   一阵子鸡飞狗跳,姚妍心情好了许多。这几个都是真心关心她的人,为了让她舒坦才各种作怪,她怎么能让她们天天跟着操心。   吃饱了身子更软绵绵,姚妍直接半躺在榻上:“嬷嬷,以后我想睡榻上可不可以?”   刘嬷嬷自然不依:“我的好姑娘哎,您可是大家闺秀。谁家闺女不是睡内室,跑来窗边睡榻?况且窗边易吹风,万一吹到头痛可如何是好?”   姚妍用手遮着抬头望望太阳,这样好的阳光,她需要。黑漆漆的夜里,一点灯光就能让她有一点盼头,如果被每天被月光照耀着入睡,在金光闪闪中醒来,是不是特别美好?是不是就不用再害怕黑夜?   “不管,天这样热怎么可能吹风。今儿您要不给收拾妥当了,我就夜里偷偷抱着被子来睡。”她嘟着像孩子一样耍赖。心里也想着,做人就该如孩子一样,该耍赖就耍赖,太成熟了不过是委屈自己。   刘嬷嬷几个对视一眼,也罢,先由着姑娘闹腾,等心里舒坦了,自然就乖巧了。   正热闹着,文琪来回话:“姑娘,唐状元在前院呢,想和您见一面。”   姚妍一愣,“他不去衙门,来咱们家作甚?还是不见了,等景元回来再一同见。”自己昨夜没睡好,灰头土脸的羞于见人。而且每次刘嬷嬷都热情得过分,略尴尬。既然没想法,何必多牵绊,当良师益友不错,谈婚论嫁真心不合适。   刘嬷嬷叹气:“人家唐状元后日便要到南边巡察水务,这两日是朝廷开恩给休整用的。能拨冗来咱家走走,您不见合适?”   姚妍:“……”事务繁忙还特意前来,说不定真有事情要谈,她直接给拒了,这好像有点不合适。   杏儿插嘴:“有什么不合适的,他就一个小小翰林,咱们干嘛要捧着他?大男人也不知道避嫌,干嘛要和人家未婚姑娘见面,真真厚脸皮。”一切来抢姑娘的男人都是坏蛋,除了旧主子安王!   文慧和文琪对视一眼,轻轻摇摇头,神仙打架她们不掺和,反正安王和唐公子哪个都是好的,选谁都错不了。   刘嬷嬷狠狠瞪了杏儿一眼,“小小年纪还会顶嘴了。姑娘莫听她瞎说,咱们做人可不能失了礼道。唐状元为了少爷的学业操碎了心,咱们不能不感恩。”大帽子扣一扣,省得姑娘打了退堂鼓。至于那安王,在济南差点被人弄死,姑娘嫁过去,万一被连累了怎么办?皇家可不是一般人敢进的。   且高门大户、三妻四妾、规矩大如天的的,哪里有唐状元这份亲事实在。虽然家境一般,但两个人甜蜜蜜过日子,总会越过越好。   为了把姑娘顺当嫁出去,她一个老奴也不容易!   提起景元,姚妍哪里能忘记唐云正功劳。若没有他,百味书院进不去,夫子也不会如此重视。虽然百味书院夫子十分尽职尽责,但有唐云正帮助,才会当苗子培养。且状元之才时不时亲自教导,这份用心就更另说了。   姚妍觉得自己脸红了,唐状元这样好,她还想避嫌……当真是不识抬举。简单梳洗一番,匆匆到前院相见。   唐状元正在享用刘嬷嬷准备的粽子,沾着白糖,觉得有点甜,腻腻的。但见到姚妍一瞬间,他觉得人生还可以更甜!   浅粉色衣衫的少女,背后是粉艳艳蔷薇,整个院子都是粉色的甜味,甜到人发晕,甜到让人以为人间没有疾苦。   想好的开场白全部忘光,只腼腆一笑:“你来啦。”   姚妍:“……”好叭,这是我自个儿家,我不来谁来。但面上还是笑:“唐大哥久等。听说您几日后就要到南边办差,真是恭喜。”   唐状元笑道:“不过是协理办一些杂事,有什么好贺喜。”有什么喜!明明都准备好了请媒人提亲,不得不拖延几个月了,好气。   “我是想着,汛期没有三四个月过不去,还不知道何时回来。景元那里时不时还有学问要讨教,都怕耽误了他。这不我这几天连夜整理了一些笔记,请姑娘转交给他,还需督促他日日上进。”   “真是太感谢唐大哥了。”姚妍十分激动,能有状元整理的笔记,真真荣幸。就算是木头,死记硬背也能考中秀才了。何况景元还算有天赋,日后总能更进一步。   见姚妍笑得开心,唐云正觉得自己再缺觉再熬瞎眼都值得。想到眼睛,偷偷瞄了姚妍眼睛一眼,原来明媚双眼竟然有些暗淡,好似哭过一般。他忍不住问:“姑娘可是碰到了难为之事?若是信我,不若说出来一起解决。”看着怪让人心疼。   姚妍摇头笑:“能有什么大事,不过是看花儿谢了有些惆怅,小女子心事多罢了。倒是唐大哥,您去了南边一定要小心。水路还好,陆路难免颠簸,您要照顾好自己。”   被心上人关心,那滋味比蜜甜,唐云正笑得嘴都咧到耳朵边。   两人正说些家长里短关心话,便听门口有人道:“竟不知唐兄在此。”   来人正是安王,见唐云正和姚妍两人面对面笑得欢,他心被扎了刀子,刀子还是带着倒钩,转来转去那种,疼得要命!   这女人,见他从来都是浅笑浅语,一看就不当自家人。可见了唐云正,妥妥一家人感觉。气!   姚妍抬头见是安王,脸就先红了。   往常没感觉,可昨天夜里竟然梦到他,还搂着他哭了好久,特真实,也特丢人。他是堂堂王爷,哪里能看上她,最多当小狗小猫逗着玩罢了。   若是当了真,难不成她又要当妾?至于正室,身份天差地别,她想都不敢想。啊啊啊,不对,她干嘛想到和他成婚这个地步?她是疯了么!   脸越发烧着,姚妍有些无措,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安王自来熟站到她身旁,脸凑近了仔细看,问道:“吹风了,烧了?怎脸儿这样红?杏儿呢,怎么照顾的主子。主子都病了,还在这里辛苦待客。”   杏儿得了话,赶紧跑过来道:“还不是主子昨夜受了点惊,这会子身子还不舒服呢。要不是唐公子来,我们姑娘还在养身体。”说着瞥了唐云正一眼,有点埋怨。   被变相嫌弃了,唐云正有些懵。而且看安王的模样,和姚妍一家子这么熟?啥时候的事情?!   危机感骤增,暴增!   看着突然凑上来的脸,近到连汗毛都看得清,在阳光下毛茸茸的,让人心里怪痒痒。姚妍越发不自在了,后退两步嗔道:“王爷您来作甚?”   安王不答,反看着唐云正,笑眯眯道:“唐兄,几天不见看你脸色也不好。过几日便南下,一路颠簸十分辛苦,可要好好保养身子。这样,我府中还有几棵高丽参,着人给你送去,路上不舒服就切片往嘴里含一含。为了朝廷,为了将来青云路,身子骨能拼很重要呀。”   语重心长,一副好兄弟模样,可唐云正听了很不舒服。这是笑话他身子骨差?在喜欢的女人面前被笑话身子不好,那简直……简直太丢脸,没有男人能忍受身体不行这句话。“没有没有,就是为了给景元准备功课熬了几个夜,睡个饱觉就好了。我一走几个月,实在不放心景元。他同窗启蒙都早,虽然他天资聪颖,也要多努力才是。”   安王:“……”这看似老实的小唐不乖,竟然炫耀他和小舅子的关系!看似平常语气,可里面全是亲昵,简直不能忍。   不过也提醒他了,以后要多和小舅子打好关系才成。没有丈母娘老丈人可以讨好,这可是姚妍唯一的亲人了,必须拉拢过来。   而唐云正心中则想,这安王忒不要脸,明明知道身份有别,贵妃娘娘又是个心大的,日后难有正果,竟然还来撩拨妍儿。不成,他现在就商量请媒人之事,绝不能被动挨打。 第38章   一个是芝林玉树,一个是贵气清朗, 两个男人站在院中寒暄, 当真为小小院子增辉不少。特别是文慧文琪两个没有偏心的丫鬟,觉得哪个配姑娘都是极好。   而姚妍则有些晕, 她自认为除了脸还凑合,其他真真没有能打的地方, 不知何德何能让两人喜欢。   当然, 她不懂男人,其实除了脸,男人第一眼可能也不会太看其他条件。脸是前提, 其他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安王明示暗示唐云正赶紧离开, 可唐云正就跟木头人一般装作没有听懂,死赖着不肯离开。无法,安王只能拉起唐云正的手, 将人送到大门口, 然后送他离开。   唐云正:“……”突然被一个男人拉手真真奇怪。其实他很想赖着不走,毕竟别的事可以让, 娶媳妇这种事坚决不可以。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不说,对方竟然是个练家子,手劲儿极大, 恨不能拖着他到了门口。   为了维持住形象, 唐云正不得不离去。不仅打不得,关键还打不过,他也是很难了。   望着关上的大门, 唐云正在胡同里绕了三圈,直奔百味书院,找小舅子去了。景元与他一心,总有一点分量。   唐云正能过三关斩五将考中状元,自然不是笨人。他没有时间迂回,拉着小舅子说解一番功课,之后便分析宫里局势。   今上虽五十几许,可身体还算健壮。权力会让人妄想长生不老,皇权更是如此,谁愿意让给儿子呢?尤其是成年儿子,在他眼里有用却又碍眼,一个个日子也并不好过。   宫里有正宫皇后,不论是否得宠,地位却是屹立不倒。毕竟皇后出自开国公石家,实打实的兵权在手。   皇后虽没有亲子,亲信宫女所出的大皇子晋王却是从小养在名下,生母又是难产而亡,皇后亲手带大,关系比亲母子也不差多少。虽皇上一直拿着大皇子并非嫡出这一借口,暂未立为太子,却也颇爱重,至少是许多正统人士公认的继承人。   二皇子成王乃高贤妃所出。贤妃之父当年只是小小县令,如今也不过五品小官,高贤妃却能从采女一路升到四妃位子,可见手段之高。成王虽不显山不漏水,却是继承了母亲最大品质,脾气温柔,待人宽和,行事低调,公认贤王。   三皇子安王之母林贵妃,艳冠天下,自进宫二十年圣宠不衰,时不时和皇上发发脾气,却始终深得帝心。父亲乃江浙总督,财富地位皆不缺,只是对上手握重兵的开国公,不值一提。   下面还有几个小皇子,生母身份有高有低,不过还未成气候,暂且不说。   一一掰扯清楚宫中脉络,唐云正叹气:“安王若是出身不显,性子低调,即使新皇登基也不过是多低几个头。可他那样招摇,林贵妃又经常与皇后正面杠,在后宫也是树敌无数,日后能有什么好?至于说想踢掉晋王上位,成国公一脉怕是不会答应。”   姚景元经过这一阵子书院读书,人生阅历自认为多了许多,却还是听的云里雾里,最后忍不住问:“唐大哥,皇宫诡谲历来如此,只是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您不过六品,我更是小童子一枚,实在离皇位争夺太过遥远。且安王如何,更用不着咱们操心,毕竟是不认识的人呢。”   唐云正:“……”他说了这么多,合着景元还不知道安王常常赖上他姐?试探道:“你没见过安王?”   景元一脸唐大哥你做梦呢的表情:“我连个国公爷都没见过,何况皇子?”他脸还没有那么大。   “……那你听说过曲公子吗?”唐云正再试探。   姚景元点头:“那是自然,我姐是他救命恩人,不过我不甚熟悉。可是他又和安王有什么关系?”   唐云正深深看了傻乎乎小舅子一眼:“他俩,同一个人!”姐姐竟然没告诉弟弟安王身份,也是神奇。   姚景元:“……!”吓得差点跳起来,就那个热情到不着调的公子竟然是安王?安王不是传说中阴晴不定,性子暴戾吗?完全对不上!   “真的吗?唐大哥你不会搞混了吧?”景元不死心。   唐云正叹气:“你觉得他和你姐合适吗?”   景元特别认真思考了好一会,除了长相勉强配得上他姐,别的一概不成。若是林贵妃像唐大哥描述那样不好相处,岂不是会嫌弃姐姐出身?   自家姐姐乃天底下最好之人,一点委屈都不该受。   “唐大哥,我觉得他俩不合适,安王配不上我姐呢。”   虽然景元思考时间过长有点打击到唐云正,毕竟他以为自己在景元心中就是独一不二的姐夫,但好歹答案还算满意。“我也深觉如此。这几个月我要去南边,安王虽也去,但不可能长期驻扎,你可要帮着防备他,他对你姐狼子野心。”   景元认真点头:“唐大哥放心,我明白。”   他与安王本就不熟悉,没有感情基础。先不说姐姐能否为正妃的事情,只说若是不能成功上位,姐姐跟着吃苦受罪甚至小命不保。若是万一有幸成功上位,且陷于妃嫔之间争斗,即使皇后又能幸福到哪里去?   都不用对比,就知道唐大哥这种简简单单小门小户才是门当户对好亲事。虽然他只有十一岁,但也是为姐姐亲事操碎了心的。   何况唐大哥人好,没得挑,选他!   景元坚决表态鼓励到唐元正,赶紧回家和母亲商量亲事去,打算来个先下手为强。   不说唐状元这边,先表一表安王此时心情。   好不容易将唐云正推走,却见姚妍一脸不赞同。安王心沉了一下,果然这女人偏心姓唐的。   他主动凑上去笑着解释:“唐公子多年从文,身子骨有点弱,这次南下可能遇到水灾,更可能遭遇瘟疫,没有好身体如何能撑得住?我俩相识一场,很是投缘,互相视为知己,必须提点他一番。与其在这里,不如回家好好收拾行李,将常用药物备好。”其实他最想点明的是,小唐身子骨有点弱,这种男人不能嫁。   见这人又凑上来,吓得姚妍赶紧退后几步。往常不觉得,今天见到他总是忍不住脸红心跳,果真梦不能随便做。   见姚妍竟然还是排斥他,安王有些灰心丧气,只得将正事谈起:“这阵子我一直在搜罗英武侯府罪状,从延庆王叔那个小厮口中听到一件事,为了确认,我前几天将京西侯家第八个小妾的兄弟捉拿,这才做实了证据,只看你想将侯府弄到何种程度?”   姚妍心头一紧,无意识往前几步,恨不能抓住安王袖子:“当真?我想见那证人,可成?”   安王觉得自己闻到一股甜甜的蜜桃香,差点心神荡漾,强忍维持正常表情:“自然是好”   姚妍狠狠点点头:“那咱们现在就去。”简直一刻都等不得。父亲惨死,她却无法报仇,成为上辈子临死前最抱憾之事。   刘嬷嬷也知这半年姑娘最大心事就是此事,拦也拦不住,赶紧带着杏儿一同前往。   一路上马车里静悄悄,姚妍紧紧揪着帕子,直愣愣望着窗帷,眼里脑子里却空无一切。等着一天太久,突然到来有些不知所措。   刘嬷嬷见姑娘无心多言,她劝都无处可劝,只能盯着姑娘,就怕姑娘情绪太过有个好歹。   而安王则觉得自己腿可真长,往哪里放都不得劲,伸直了怕碰到姚妍惊扰了她,蜷缩着又觉得喘不过气来。平日里觉得马车很是宽敞,十几个人坐着也不算拥挤,如今却觉憋得让人心慌慌。地方这样小,真想坐过去挤一挤。   到了地方,姚妍下马车时差点栽倒,还是安王眼疾手快将人搂在怀里。   姚妍哪里顾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只随口道了一句谢,脑子里依然是如何才能彻底将英武侯府送往地狱。   而安王却遭了老罪,一团软软甜云朵栽到他怀里,差点将他一同融化成糖,恨不能黏黏甜甜永远纠缠在一起。   见安王竟然还想拥着自己姑娘,刘嬷嬷老身躯用力把安王往旁边一怼,自己接替扶住了姑娘。心道就说这男人不是良人,无媒无聘竟然还占上便宜了,下作。   总之,从一开始没看顺眼,怎么也不能翻身了。   安王摸摸鼻子,十分尴尬地委屈屈跟在后面。   杏儿叹气,自家主子原来挺厉害一人,如今怎么就成了这样怂?   从后院进入院子,姚妍等人并没注意这到底是哪里,往里走了一刻钟便开始觉得空气里味道不对,有一股腥味,像腐烂血液的味道。   刘嬷嬷警惕看了四周一眼,貌似还算正常,只是偌大宅院空无一人,有些瘆人。她悄悄和杏儿道:“你来的时候虽短,可姑娘待你真心好,可不能将姑娘往火坑里推。好杏儿,跟嬷嬷说说这是哪里?”不会是安王想要直接囚禁姑娘,然后……世上有权有势之人多的是黑心贼!   杏儿翻了一个白眼,“王爷私宅。”不过寻常用来对付不对付之人,手段略有些不好对外人道,如此而已。   很快进了内院,安王带着几人从假山里绕来绕去,不知道怎么就绕到了山洞之中,一下子变得十分漆黑。   姚妍脚下一个没踩实在,差点带着刘嬷嬷一同跌倒,好在直接跌进了安王怀中。而刘嬷嬷则被杏儿捞起,被她拘在怀里,想挣脱了扶着姑娘都不成。   安王趁机将姚妍半搂在怀里,心情美得如踩着云端。他觉得,这几十个台阶太过短,当初很该修成千万个台阶,这样一直一直走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又来一波感谢,感谢淑飞和lala宝宝灌溉营养液,抱住亲。   读者“淑飞”,灌溉营养液 +20 2019-12-19 13:07:07   读者“Lala”,灌溉营养液 +1 2019-12-15 23:56:13 第39章   一个一个台阶往下走,安王觉得路很短, 姚妍却觉得路格外长。   随着往地下深入, 脚步和呼吸的回声越来越清晰,姚妍脑子也重新活了过来。小手被大手一直包裹着, 这会子才感觉手心出了很多汗,黏腻腻的。   姚妍试着挣脱了几下, 安王却一本正经目不转睛望着路面, 好似并未觉察到姚妍小动作一般。   姚妍心道,自己小人之心了,估计安王只是怕她摔倒, 这才出手相帮而已, 当真毫无杂念。   而安王觉得自己心都要跳出来了,“噗通噗通”上蹿下跳震得他脑仁疼。软绵绵小手不动还好,一动就跟小猫爪子一样轻轻挠他的心, 一种很奇怪的痒, 瞬间将汗毛刺激起来,突然很想将人抱起来转圈圈。   姚妍反应过来, 却也很快就到了一块平地,虽是地下,周围却点着无数胖如婴儿胳膊的蜡烛, 光明如昼。   地下是白色地毯, 踩在脚下软软的,空气虽不算好,却有一股淡淡甜香。姚妍觉得, 安王可真真有情趣,竟然将牢房也搞出这样花样。就是一个大男人如此,会不会太过奇怪?   此时一个小厮模样的小男孩走了过来请安后笑嘻嘻道:“怪不得主子昨儿吩咐将这里好好布置一番,莫让污浊气息冲撞了贵人,来的竟然是这样美如天仙的姐姐。可惜就算布置成天上月宫,也配不上姐姐这花容月貌呀。”   安王暗赞一句有眼力劲儿,他刚刚看姚妍表情便觉不妙,可又无从解释,还是这小子机灵。嘴上却骂道:“就你多嘴。”   小子一边带路一边回道:“奴才本就是实在人,只会说实在话,姐姐这样美,还不能夸了?主子您可从未和女人多说过几句话,奴才好奇也是正常。”   杏儿从怀里掏出一把松子砸到那小子头上:“就你多嘴。”   那小子腾空一跳,顺手将松子全部搂在手里,方惊讶道:“呀,姐你也在?刚刚眼里前世仙女姐姐,还真没看到你。”   杏儿白了他一眼,心道还是这样油嘴滑舌,得亏每次还算能说到王爷心坎里,不然多嘴死得快。对姚妍介绍道:“这就是我那淘气弟弟,平日里替王爷跑个腿打个杂。”   看这模样,应该是安王心腹了,可见杏儿原来地位也不低。不过姚妍顾不上关心这些,只点头笑道:“是个习武好苗子,杏儿你日后可有依仗了。我有王爷陪着,你们姐弟二人去上面叙叙旧吧。”   顺着地毯往里走,直到尽头才看到一个仅容一人站立的小笼子,里面有一个男人被吊在房上,他肩膀上趴着一条蛇,时不时吐一吐蛇信子,样子十分唬人。   姚妍最怕蛇鼠,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深呼吸几下才敢凑上前:“你就是京西侯的小舅子?”   对方毫无反应。   安王:“……”这问得真够怂,温柔太过了。小得意想,这女人呀,还得靠他才成。清清嗓子,吹起了口哨,只见那蛇“蹭”一下便咬住了那男人眼皮子。   那男人哑着嗓子叫起来,连连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小的全都招了。”   故事说来话长,无非就是英武侯府看中了姚家家产,只是姚家毕竟是皇家,也只能时不时要钱要物,却没想过其他。   京西侯因为女婿在内务府当差,帮着姚家走过路子,自然也没少收银子。三人互称兄弟,互惠互利,也算相安无事。   只是去年初京西侯攀上一位贵人,有机会升到吏部。不过这样火的缺,自然不是白得,需一次供给那位贵人三十万两白银才可。   三十万两,京西侯祖宅卖了也凑不出来,便想与姚家借。可是姚家再有钱,也不会让姚妍之父一次拿出这样多钱,便只拿出五万两。   可京西侯对礼部官位势在必得,五万怎么可能填饱他的肚子,于是便和英武侯想出了分赃好主意。   京西侯也曾想过独吞,可惜姚家规矩太多,不是有玉佩便能成事,需要懂得里面门道。英武侯和姚父是连襟,二人平日感情也不错,内幕消息多少知道一些。   英武侯本来不想杀鸡取卵,但想到一次能得好大一笔财富,自然心动。明明姚家只是低贱商户,可为了钱财,他却还是不得不与他们打交道,深觉憋屈。这样也好,日后再不用虚与委蛇。   两人商议好了,邀请姚父到京郊庄子里玩,将人勒死在那里,然后让人假扮姚父装模作样坐上船南下,实则尸体早就埋在了庄子外的农田里。   可怜姚父,到死怎么也没想到合作伙伴将他给活活勒死。   姚妍听着恨不能生吞了英武侯和京西侯二人,竟然为了银子,生生将亲戚给杀死。她强撑着忍下眼泪:“我父亲尸身埋在哪里,你可知道?”   那人一直看不起女人,本不想开口,却见王爷又吹起了口哨,赶紧道:“这我真不知,我也是听我姐说的。”   他姐姐如今是京西侯第一宠儿,两人时不时喝些小酒,喝醉了就容易秃噜一些事情。有一次他姐说漏了嘴,才被他套来一些话。   没想到有一次见英武侯府三少爷受人吹捧,他有些嫉妒,便吹牛英武侯府有什么了不起,那侯爷还不是巴着给他姐夫钱,这才被人听出了门道。没想到时隔半年了,突然就被弄到了这里。   可真是该死的吹牛害死人。   姚妍知道能问出来的安王应该都问出,也不再纠结,叹气道:“只可惜并不能因这人所言便给那两个恶人定罪。其他再说,我想找到父亲尸身,让父亲安心回乡。王爷可否相帮?”凭她一己之力,还不知何时才能成事,只能借助安王力量。   被一双湿漉漉杏眼盯着,那眼里还全是期盼,安王能不点头?“我自有办法,既然没有证据,就直接将他们上面的贵人给搬到。只是不是一时一会就能成事,先随我到上面缓缓神,咱们从长计议可好?”   走到台阶处,一阶一阶往上走,安王很想再握住姚妍手。可惜上楼不像当初下楼,姚妍走得十分稳当,躲过了他伸过来的手。   安王:“……”美人儿还是晕乎乎才好,一旦清醒就拒人千里之外。也罢,他走在后面,用手虚撑在姚妍后腰处,只盼她一不留神绊一跤,他来一个英雄救美。可惜一直到了地面,也没等到这一机会。   猛一下子见到阳光,姚妍觉得眼睛被晒得好疼,突然便哭了出来,没有声音,却哭到恨不能跪在地上,喘不过气。她以为只有英武侯不是东西,竟然又多了一个京西侯。   可惜她只是最寻常女子,也不知等到何时才能将仇人一个一个也勒死,让他们尝尝这是何等滋味!   看美人如此,安王心痛得绞了起来,跟着跪在地上,将人搂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后背。见怀中人儿哭到蜷缩成一团,安王想不到如何安慰,只好轻轻唱起了虫儿飞。虽然翻来覆去只有那几句,却慢慢安抚住了姚妍。   刘嬷嬷在下面的时候被两个小厮给绊住,过了好一会才脱身上来,发现自家姑娘竟然在安王怀里!   她瞬间变成炸毛母鸡,将姚妍一把薅进自己怀里,瞪了安王一眼:“乘人之危非君子。姑娘,咱们回家。”   安王摸摸鼻子,心道这个老嬷嬷干嘛从始至终嫌弃自己?自己明明长相不赖,家世又顶尖好呢!原来自信到要上天的安王,突然被打击到自卑了。   姚妍并未感受到安王情绪,只跟着刘嬷嬷上了马车。车上,刘嬷嬷搂着她唱起了年幼时母亲常哼的一些小曲儿。   听着听着,姚妍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安王为什么会唱虫儿飞?知道她喜欢听这一小曲儿?   那天夜里到底是梦,还是真实?   如果为真,安王怎么进入她的房中?   姚妍望向杏儿,直看得杏儿不知所措,问道:“姑娘,我脸上有灰?”   姚妍没理她,靠在刘嬷嬷怀里闭目养神。   杏儿:“……”总感觉主子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到了家门口,主仆几人从马车上下来。姚妍一抬头,便见一人站在胡同里不远处,又是谢凌昭。   真真阴魂不散!   姚妍将头扭到一旁,全当没看见他,转身就进了院子,将门快速死死关上。   谢凌昭:“……”该死的女人,该死的自己!   说好了不再关心自己一分,不再关注一分,可还是忍不住将她的事放在心上,上赶着让自己没脸。可他控制不住,就跟欠了她十八辈子一般。   不就是被人下了脸子,这都不算事。谢凌昭自我安慰一番,走近了抬手敲门。   敲了好半天,院子里的人都跟聋了一样,竟没一人来开门,问都不问。   气得谢凌昭甩甩袖子,三两步飞着离开胡同,往大街上去。到了街上,看着人来人往,突然觉得自己过得可真悲凉。   许许多多人都巴结自己,转过身便骂他狠厉,可那又怎样,还不是要上赶着讨好他。可是,这个女人却避他如蛇鼠!   却原来,明晃晃嫌弃比虚伪攀附更让人讨厌,他宁愿她为了权势冲他一笑。   晃了晃神,谢凌昭最终还是转身回了胡同,双脚一跃跳上了墙头。门房里一个老头在打鼾,前院几个中年汉子在练拳,还挺热闹。   谢凌昭不想招惹是非,跳下来绕到后院,重新跃上墙头。院子里只有两三个仆妇,静悄悄的。   正想跳下墙头,被风一吹,谢凌昭冷醒下来。   身为朝廷命官,大白天闯女人家内室,好像有些丢人,还是晚上再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冒泡有红包,以后不定期掉落红包~   年底工作忙到想撞墙,晚上有点时间全用来码字了,所以没能及时回复评论,宝宝们体谅哈   姐姐真心话,正在读书的宝宝好好珍惜时光吧 !社会教做人,这句话是真理。我经常后悔当初为啥没再读博士呜呜呜 第40章   近黄昏,斜阳照在巷子里透出一股暖。巷子里每隔十几米便有一株碗口粗百日红, 枚红色花朵压低了枝头, 花瓣飘满整条巷子。明明没有花香,却让人生出满巷生香的幻觉。   谢凌昭闭着双眼感受一番, 突然很想回家,很想有自己的家。   他走出胡同, 来到大街上, 一时有些犯难。是去锦衣卫所,还是回谢府?好像两处都不是他的家。   最终,还是往谢府走去, 毕竟那里有一处院子属于自己, 谢府无人敢入,能让他有片刻安宁。   刚到大门处,看门人便都围了上来问安, 脸上堆的笑有些浮夸。谢凌昭不与下人为难, 径直往自己院子走去。   刚经过前院书房,便见一中年美妇人在一群丫鬟仆妇围绕下走了过来。还有好一段距离, 那美妇便轻柔柔开口:“昭儿,你月余未归家,娘都想得慌了。”   谢凌昭不语, 只面无表情盯着她。   那美妇用帕子沾沾眼角, 眼中含泪道:“你是娘的儿,娘辛辛苦苦将你带大,难不成就因为风言风语, 便和娘疏远了?”   谢凌昭终于开口:“有事?”   美妇被噎了一下子,脸上表情差点维持不住,缓了一会才温柔道:“娘难不成还不能单纯想你?哪怕一同吃吃饭也是好的。”   谢凌昭点点头:“好,既然见过了,那便不用想了,无事我先休息片刻,晚上还有要务。”   “……”那美妇恨得用手拧着帕子,却还是坚持笑着道:“为娘确实有一点小事。你弟弟如今老大不小了,聪明是极其聪明,可惜爱玩了一些。我想请你帮忙,为他找一所好一些书院,好好收收性子,将来高中进士,为咱老谢家添一抹光彩。”   谢凌昭冷笑,吃喝嫖赌无恶不作是简单的爱玩?她那好儿子从小请了众多名儒教导,却一一皆被气走。后来又陆续进遍京城有名书院,书院皆怕被带坏了风气,硬着头皮将他除名。如今十九岁了,却连个童生都不是,还想高中进士?这要是孔夫子听见,估计能气活过来。   见谢凌昭一脸鄙视表情,美妇辩白道:“你弟弟当年还小不懂事,如今大了,知道读书重要了,一会定会好好用功。他是你亲弟弟,你自己身居高位,忍心他这样一事无成?”   谢凌昭:“我只怕他受不了苦。家中不缺银子,你也不缺嫁妆,养他十辈子都够用了。”说完摔袖离去。   美妇被气得咬牙切齿,忍不住小声骂道:“不知人伦的畜生,天天就知道杀人抄家,小心将来被人活埋。”   谢凌昭耳力极好,听见后脚步一滞,却未停留,也未出手。从小偷偷听多了,习惯了。而且只要一天顶着谢家儿子的名头,他就不能将这家人怎样。人人都说他是魔鬼,可他终究是人,还是会被世俗掣肘。   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谢凌昭觉得自己鼻子耳朵眼睛里全是花瓣的香味,而一个粉衣女子时不时出现在眼前,近到一把就能搂在怀里。   明明没说过几句话,可他总觉得她就应该属于他。   他从小厌倦和人亲近,只因为被最亲近的人伤害过。   他喜欢和娘在一起,可娘眼里经常流露出厌恶。别人以为小孩子不懂,其实小孩子最敏感。后来他娘跌倒了,等他爹出现,娘却突然指着他,说是他不小心推到了她。   后来,那女人流了一个孩子,一直病恹恹躺着流泪。本来是家中唯一亲近他维护他的爹也疏远了他。   不到一年,那女人便生下来一个男孩。他知道那是弟弟,便偷偷去瞧,那女人却拦着。等他走了,那女人吩咐奶娘:那样脏的孩子怎么能让他靠近?伤了我的宝贝可怎生是好?   他是脏孩子,弟弟却是宝贝。   他难过,伤心,也开始有意识探听消息,方知道在那女人眼里,他就是个杂种、畜生。   再后来,他努力进了锦衣卫所,就是为了掌握更多消息,更多隐私,也隐隐约约知道一些自己身世。   因为没有家人,所以比谁都渴望家人。只是他害怕女人,怕她们当面笑得温柔,转身却是画皮,狰狞可怕。   直到遇到了姚妍。那女人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他,可他却偏偏被吸引。   他甚至想过是不是仇家派来故意耍手段勾.引他的,后来发现自己想多了,同时也发现这女人很有意思。同样会做戏,同样不是善茬,可他却觉得她比天下所有女人都真实可爱。   模模糊糊半睡半醒,直到深夜方才清醒过来。只要决定了几点起床,他从来不会延误一刻钟。   穿戴洗漱一番,甚至还用了一点点香料!他怕自己太臭,近距离说话会让她嫌弃。   进了胡同里,静的连猫叫声音都没有。谢凌昭一脚跃上墙头,瞅准没人方往下跳。却谁料突然出来三个人将他团团围住。   为首的一边挥刀一边骂道:“小贼,竟敢到爷爷地盘上来踩点。今儿下午是不是你来踩盘子了,当爷爷是吃素的?”这人正是姚妍从南边跟随而来的崔师傅。   谢凌昭:“……”大意了,没想到这女人护卫还挺尽职尽责,这个点还未睡下。不过武功差了点,被他几下打倒在地。   不过他也没脸硬闯,转身越过墙头往锦衣卫所飞去。刚落地,却被另外两人围了上来。这两个黑衣人身手比墙内那几个三脚猫强了许多,竟然很是能打。   一过招,谢凌昭便知道这是谁训练出来的。心里骂道:好一个安王,竟然派人围在女人院子周围,不要脸。   进而反悔,自己为何就没想到这样好的套路!   不过好在对方不想闹大动静,谢凌昭也不好对安王的人下死手,好有一刻钟终于摆脱这两人的围追堵截。   姚妍已经被吵醒。今儿如愿以偿睡在窗边榻上,打开窗子便能望见星空。今儿月光亮了许多,星星也随之减少。   不知道爹娘到底是哪一颗星星,他们有没有相聚,有没有夜夜守护着她。   眼睛有些累了,难免会流出一滴滴泪水,天上的星星也好像眨得格外频繁了。   擦擦眼泪,姚妍笑了起来。   她这阵子太过矫情了,该流的泪上辈子已经流完,这辈子就是为了活个肆意潇洒而来。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若是找不到证据,大不了花大价钱买凶将英武侯和京西侯直接杀死。他们二人死了,两个侯府也是树倒猢狲散,能有什么好?   她也让侯府之人尝尝落魄的滋味,多好。   至于最后被查出来砍头,她不怕。提早将弟弟送走,大不了送到南洋,她留下来承担一起便是。一人命换无数人命,值当!   等崔师傅在窗外轻轻唤她,方才反应过来:“师傅,他人走了?”   崔师傅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主子这语气有点像老熟人?不可能,他摇摇头让自己别瞎想。“是,但那人身手极好,我们几个真不是对手。不过那人出了院子,竟然又遇到高手,两边人直打到街上。姑娘,您说这两方人到底什么身份,怎么就盯上咱们小院?”虽说富,但从来没露过富,贵完全不沾边,怎么就引起注意?   听到这里,姚妍脸色一变,她以为是安王,竟然不是?   一夜未睡好,姚妍脑子浑浑噩噩的,到了第二日正午才醒了过来。   刘嬷嬷又是端着一碗莲子羹走过来喂她。姚妍郁闷道:“嬷嬷,能不能换点花样?”   刘嬷嬷理直气壮:“前儿是银耳莲子羹,昨儿加了梨子,春梨子多难得姑娘知道不?今儿又是燕窝,怎么就没换花样了?小小年纪心火旺盛,还怪老奴了。”说着深深白了一眼,将姚妍从床上搂起来便开喂。   姚妍:“……”好叭,太有道理无法反驳。   看姑娘喝光了,刘嬷嬷方乐呵呵道:“不过姑娘估计很快就不用去心火了。”   姚妍:“为何?”   刘嬷嬷笑得褶子都飞起来:“京西侯被人参买官卖官呢!听说经手的银子几十万两,而且他儿子放高利贷,因为利滚利逼死好些人家,还卖了十几个黄花大闺女到窑子里,作孽呀!”   姚妍激动得跳起来:“当真?”那可太好了。   今上算不得多清明圣主,可太.祖留下的规矩,涉万两贪腐者,死:因官牟利,逼死良民者,死……   只要规矩在,就有老臣、言官拿着祖宗先例说事,京西侯就算最后自辩成功,顶多留下一条命,却不会好活。   刘嬷嬷笑:“千真万确。满京城都传遍了,今儿出去采买的婆子听说了回来传闲话,让文慧听见了,专门派小厮出去打探的。”能如此速度传遍,没人安排她不信。   姚妍追问:“那英武侯府呢?”   刘嬷嬷摇头:“并未牵涉,但牵出萝卜带着泥,姑娘觉得他们能有好?且二姑娘夫君落难,三姑娘也没了当小妾机会,后院还不定怎么闹腾呢。”昨儿她可是发现了,安王对自家姑娘别有意思,既然动了京西侯,自然不会放过英武侯,早晚的事而已。   而此时,安王却约了谢凌昭到徐夫人处。强忍怒气道:“为何你出手?”老子明明都安排好了,用你多事!   今儿早朝自会有言官上奏,却没想到锦衣卫直接拿出一摞证据,一条一条念下来,京西侯吓得直接瘫软成一滩泥,顺便还尿了裤子。   旁的罪证先不说,就污了大殿这一条,就够京西侯喝一壶。   谢凌昭面庞平静:“闲得无聊,想找点乐子,王爷有意见?王爷不是也想动京西侯,卑职为您代劳,无需多谢。”   安王:“……”我谢谢你全家! 第41章   时间进入五月中,太阳再不是温吞吞模样, 彻底火热起来。   姚妍从小惧热, 在南边时候,一到夏日便开始猫在房中不敢随意外出。且母亲酷爱养生, 即使她想出门,也怕晒伤了脸不够漂亮, 将她在拘在房中。   久而久之, 姚妍在夏日便当真成了大家闺秀。   虽深居简出,乐子却听了不少。   京西侯府如摧枯拉朽,几夕之间便被除了爵位从名门贵族变成了罪人, 京西侯与他儿子菜市口砍头, 侯府众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部发配北疆。   姚妍就着仇人下场惨淡消息,多吃了几碗饭, 却还是觉得不够过瘾, 与杏儿叹道:“只死了两人,实在不够过瘾。听说那侯夫人逼死了好几个人, 管事也都作威作福,逼死良民逼良为娼的事情可没少做。就这样的人,很该一同处死。”,   杏儿笑道:“能传出来的是两人, 其实在行刑之前,这些人该死的全部死了。当初做了多少恶,如今就被报复多少, 老天爷岂能让他们好过。尤其王爷临往南边前,特意嘱咐过,定让京西侯府个个都不好过。   至于侯夫人,您以为她活着更好?锦衣玉食惯了,如今却被押到北疆。这会子天热尚好,那边冬季滴水成冰,他们却连热水暖姨都无,能熬过一个冬天就是好的。且手下小妾和儿媳妇,能与她好过了?”   姚妍一想是这么个道理,让他们一边受苦受难,一边狗咬狗,确实更痛快一些。死了就是一了百了,太过便宜他们。   杏儿再添一层保障:“姑娘就将心放到肚子里,王爷嘱咐了差役,即使有人想方设法想过正常日子,也不会有人敢接手。”   不成文规矩,虽然历朝历代女人地位低,但对女人刑罚也要轻许多。比如同样都是犯人,男人一辈子被死盯着做苦役,女人却可以通过婚嫁甚至不光彩渠道过上稍微正常一点日子。   还真是被杏儿说中了。就比如英武侯府二姑爷那一帮子小妾,里面就没有几个老实的,不过衙役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毕竟女人讨生活不容易,他们犯不着为难。   姚妍二表姐秀莲一开始心高气傲,虽然看不上相公很多年,可也没想过尊降贵和寻常庄稼人护林人相处,可到了北疆一看,简直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刚一进八月,夜里便凉了下来,进了九月底就开始冰天雪地。可她莫说穿暖了,连柴火都搞不来,热水更难得。这样日子一天天熬着,心气自然也就没了。   二表姐虽姿色不算顶顶好,却比寻常村姑有味道许多,毕竟是娇养多年,一举一动很会勾人。一开始还有光棍想着娶了这个也不错,至少还在生育年纪。特别看这女人屁股够大,是生儿子的料。   可还没上手,便被上面人警告。这些种庄稼的、护林的其实都是军户,并不得自由,一切需听上面命令。   至此,再没有人敢接二表姐的套近乎。   而二表姐没熬到第二个冬天,便在一次砍柴时落在冰沟子里,腿断了爬不上来,活生生冻死。   至于侯夫人,年纪一大把,死得比二表姐还更早一些。只不过死相较好,至少是冻死在柴房里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且在姚妍眼里,知道他们过得不好就够了,并不多关心。她更关心的是英武侯府,毕竟不仅害死了她父亲,还害死了她和弟弟,一家子都是罪魁祸首。   这阵子的英武侯府,气氛早已堕入寒冬腊月般冰冷。   他们与京西侯府本就同气连枝,一个倒台另一个自然胆战心惊。特别是英武侯,他自然知道京西侯手中过的银钱,一半都来自他这里。   他因为没有实缺,所以那日的小朝会他并没资格参加。可是当日上午,他便将事情知道个一清二楚。   英武侯吓得胆战心惊,将手中财产敛了一遍,又将铺子庄子过了一次。白银尚有十万两,多半是从姚妍父亲那里弄来的,铺子庄子也是拿姚家银子买来的。   只是到了紧急时刻,才发现铺子庄子不好出手,毕竟谁家也没那么多银子能随随便便吞下。再者一般人也不敢接手,一个比一个精明,把握朝堂动向精准得很。   手中有银,心中不慌,英武侯立即派心腹到通州码头,寻求南下的路子。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一旦有变,立即下西洋。手中这么多银子,都能买下岛屿自己当老大了。   管事的到了通州码头,倒霉的是竟然一时没有南下的。即使有几家,也都是谨慎的,并不敢随便接不相熟的人。   管事的又不敢说随行的是英武侯,只能求爷爷告奶奶。好巧的是,打听到安王将带领一行官员和匠人三日后南下。里面有一个泥瓦匠前阵子老娘重病花光了银子,这会子手头正紧,便冒险接下来买卖。   那管事还十分谨慎,将这泥瓦匠身份查了干净,验证那人说得句句为真。   英武侯赏了那管事,便琢磨着临行前将铺子庄子变卖了,不然最后岂不是便宜了张氏那死老婆子。他宁愿给小妾分了,也绝不给发妻,谁让他们早就闹掰了。   铺子皆是西市大街上好铺子,庄子也是城南大兴好庄子,好有几百亩整块地,十分难得。   好在京城有钱人甚多,他这里刚一挂出来便有人问上门来。压价肯定是要压的,但也尚能接受,于是十分顺利出手。   英武侯觉得,自己这几天简直如有神助,什么事都有东风凑巧吹过来。是不是说明,他难逃也会顺利?一时间信心倍增。   果真,到了码头上,英武侯很顺利跟着泥瓦匠人混上了船。   到了夜里,还拿银子买了几个小菜一壶酒,打算好好放松一下,毕竟这几天胆战心惊,就怕锦衣卫突然发现他的罪证,那可是跑都跑不掉。   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哼着上青云小曲儿,英武侯都快被自己的英明感动了。反正因为二两肉没了,他在京城脸都丢光了,且随时被曝光罪行有砍头风险,还不如到新世界寻求自信生活去。   正陶醉,便见有人挑帘子进入他的小房间,还将脚踏上了他的小饭桌,将饭菜踢个精光。   英武侯拍案而起:“哪个不长眼的……王……王爷……”抬头见到来人,他脖子都像被人死死掐住,话都说不出来。   安王笑得十分和颜悦色:“真是委屈了堂堂英武侯了,竟然憋屈在下等房中,窝在油腻腻的小桌子上吃着如此粗糙的饭菜。这样,我今儿赏你一道好菜如何?”   英武侯讪讪笑道:“侯爷说笑了。卑职说句自大的话,说不得将来咱们还是一家人呢。”   安王笑:“哦,怎么说?”   英武侯笑得神秘,甚至带着一股猥琐:“我那好外甥女,国色天香,人间难得,难道您不想带回家中宠爱?”   安王点头:“很是。”话音刚落,大脚旋起一股风朝英武侯面门踢去,直将他狠狠践踏在地上,恨不能将脸踩成烂泥。   “畜生,你还有脸提姚姑娘。她父母如何去了,你手中的银子从何而来,你比谁都清楚。若不是你,她现在还在南边过着锦衣玉食受父母宠爱的好日子,何至于漂泊到这千里迢迢的京城。”   英武侯见安王竟然了如指掌,吓得脸色都变了,嘴里却还是支支吾吾辩解:“王爷,我……”   “呵,还能说出话来,老子踩得太轻呀。”安王一脚又踹下,英武侯一嘴牙都掉了。他不解气,直接让亲信用绳子捆了侯爷,将他从甲板扔到水里。   安王吩咐道:“淹他一晚上,不过把握好火候,别让他死彻底了。明儿派艘小船回归京城,将人送到安阳胡同。”   等安王走了,几个亲信悄悄议论:王爷这是真上心了呀,比对老子娘贵妃娘娘都上心。春天不远了!   等姚妍见到来人,看到被泡肿了的英武侯,还有一箱子银票,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是?”   小陶,也就是杏儿弟弟笑眯眯道:“仙女姐姐安,这是我们王爷一片心意。这人竟然想要逃到南边,再从那里下南洋或西洋。好在我们王爷一直盯得紧,这才将人笼进圈套。”   他将英武侯嘴掰开,献媚一般显摆:“看,这是我们王爷踢掉的整口牙,让他下辈子也吃不了饭。”再指指箱子:“这是这老贼当初从姚家弄走的,自然要还给您。”   凑近几步小声道:“我们王爷一直押着不弄死英武侯,就怕一旦审案子,这些财富就不知道流进谁的手中。这本就是您的,留着当嫁妆就很好。”   姚妍有些脸红,却也拿的理所当然。债多了不愁,她欠安王的一桩桩一件件,不差多这一件了。   杏儿点点弟弟脑袋:“就你嘴甜。”每句话都忘不了给王爷说好话,就是嘴脸太明显了。   英武侯听见他们所言,心中一股气升到脑门,一下子晕了过去。怪不得那几天如此顺利,原来全部是安王刻意安排!   气死他这条老命了。   姚妍见他晕倒,冷笑吩咐道:“这一路侯爷受了好多罪,泡在水里定是着了凉。我是亲外甥女,哪里忍心见他受罪。杏儿,去把侯爷装在箱子里,里面放几个火盆,给侯爷烤烤火。”   杏儿得令,瞬间就将杂物房中一个杂木箱子拿来,照吩咐办了。   小陶:“……”女人都好狠!这是直接将英武侯放棺材里活生生烧了呀!   王爷呀,日后自求多福,现在撤退还来得及。 第42章   正午烈日,一个半封闭木头箱子里添了六个火盆。英武侯头部脚部各一, 身体两侧各二, 想不被热醒都难。   英武侯被捆着扔在箱子里,清醒后一见此情景, 只以为是进了传说中的炼狱,吓得差点再次晕了过去。昨天夜里在水中泡了一夜, 每次刚要能喘过一口气, 便被人用棍子摁进水里,那种感觉当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以为自己死了,没想到又被弄来这里。水泡火烤, 非常人能够承受。   英武侯想大叫, 却被杏儿塞了一嘴冰,噎得叫也叫不出来。   一个轻柔婉转声音响起:“哥哥,妹妹怕你热, 专门准备了一盆冰, 你慢慢嚼,死得时候能痛快许多。当年我天天喝苦药, 却还是没能熬过来,可真真是痛苦不堪。亲哥哥,妹妹不忍心你也受罪呢。”   箱子上面半遮的木头的被掀开, 露出一张妩媚至极的脸。   今儿姚妍心情极好, 一身正红色新娘喜服,头发挽成新妇人飞仙髻,上戴南海大珍珠牡丹冠, 额头化着二十年前时下盛行的梅花妆。   若是平日见到,英武侯定是眼珠子都转不动,可今儿一见,竟然有些像索命的恶鬼。“妹妹……”这身打扮,明明是妹妹出嫁时的装扮,他记得真真的。毕竟最漂亮的妹子嫁到南边,他也觉得可惜,当时便多看了几眼。   姚妍笑得阴沉如鬼:“别叫我妹妹,你杀死自己妹夫,就没有做过噩梦?他的尸体埋在哪里,你是不是都忘记了?”   英武侯连连推卸责任:“没有没有,记得记得,就在通县庄子南边的十里坡上,有一棵最粗的松树,底下就是了。好妹妹,快快救我,我真的是被姓高的那老贼逼迫的,不是真的想害死妹夫。”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恨不能掏心掏肝求饶,不想死呀。   姚妍得知父亲尸骨埋存之地,也不再演戏,吩咐杏儿:“竟然还能流出这腌臜玩意,可见火还不够旺,体内水分太足。用棍子拨一拨火,烧的旺一些。去前院吩咐人买两只全羊来烤,不然一股人肉味,邻居万一多想就不好了。”   杏儿将火棍交给文慧,欢欢喜喜到前院吩咐人去了。吃羊肉呀,她最喜欢,撒点西域传过来的孜然,再来点茱萸面,或者黑胡椒粉也凑活,滋味绝了。   文慧接过棍子,吓得手一直哆嗦,要不是刘嬷嬷帮着,压根连棍子都握不住。   姚妍笑道:“害怕就到房中躲着去。”   刘嬷嬷和文慧文琪纷纷摇头:“不,不害怕。”怕死了好吗,明知道英武侯该死,可活生生烧死人,她们可是头一次干,也希望以后再不会有机会这样干!   小陶看不下去,将棍子接过来,“我来吧。”要不是他见多识广,也能吓死的呀。这女人狠起来不是人。   于是,杏儿负责烤两只全羊,小陶负责烤人,整个下午院子里都弥漫着浓郁肉香。   羊烤好了,杏儿提了一只半到前院:“你们留下吃一只,这半只送给邻居。就说咱们老家有喜了,请大家一同沾沾喜气。”   前院都是崔师傅等人,心里明白的几个装眼瞎,不明白的喜气洋洋吃肉。浓郁的孜然香气,比西域馆子里烤的还香。主要是这羊肉和香料都特别贵,吃到就是赚到。   杏儿又十分好心切了两盘子送给刘嬷嬷几个:“这是前腿肉,最有味道最香了,赶紧趁热吃。”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想到英武侯的大腿,实在忍不住蹲下来吐了。   杏儿:“……”什么毛病,有肉竟然不吃!可见家里伙食太好,这些人个个欠饿。   小陶便大口嚼肉边小声和姐姐聊天:“姐,姑娘一向是个狠人儿?”   杏儿双眼特无辜瞪着弟弟:“你眼瞎吗?姑娘多温柔多可爱呀,哪里狠了?我活了十几年,见到最文静贤淑女人就是姑娘。”   小陶翻个硕大的白眼,指指剩下灰烬的木箱子,上面盖着一层破席子,底下还有一副骨头架子呢。“证据尚在,可不能睁眼说瞎话,这是温柔人儿能干出来的?”   杏儿一乐:“报仇嘛,自然怎么痛快怎么来。那贼人能勒死老爷,我们烧死他不是正常?你这脑子怎么长的。”   小陶:“……我随咱爹娘。”到底谁脑子有病呀!   而此时在宫中,谢凌昭正被皇上赏赐鹿肉吃。整个大殿除了两个亲信太监,并无他人。   “昭儿,朕觉得你这阵子脸都消瘦了,可是没休息好?”今上一脸关心。   谢凌昭恭谨回答:“微臣一向如此,并未瘦,只是皇上太过关心了。”   今上又道:“罢罢罢,你说没瘦就没瘦,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身体。朕还未想过动这些勋贵,昭儿怎么会想到动?你可一向不是自作主张之人。”   谢凌昭将鹿肉放在桌上,跪下道:“微臣做事有失分寸,还请皇上责罚。只是微臣想着,西北五年一战,南边又连年水患,户部银子早就支应不开。可那些勋贵的,一点正事不担当,处处只想往自己怀里捞银子。尤其是京西侯,早就引得老百姓不满。除了他,得了几十万两白银充到国库,又替皇上赢得民声,何乐而不为呢。”   今上亲自将谢凌昭拉起,叹息道:“明明只有咱们两人,你又何必跪来跪去。朕怀疑谁也不会怀疑你的忠心,只是怕你得罪了那帮子勋贵,太过冒险罢了。朕这么多儿子,竟然没有你一人得力。”   谢凌昭正色道:“为了皇上江山稳固,微臣不怕得罪人。即使百死一生,微臣也愿意冒险。”   今上拍拍谢凌昭肩膀:“好孩子,委屈你了。只是你如今已经二十有余,就没想过成家?若是你母亲还在,定急得白了头发。”   谢凌昭想到一个女子,神色便是一柔:“微臣会考虑此事,只是还不是时候。”他早已做好准备,可是那女人不喜欢他,追妻路还很漫长呀。   一见他神色,今上来了兴趣;“怎么,心中有人了?是谁家姑娘?只要你看中的,朕随时赐婚。”   谢凌昭双眼一亮,对,还有赐婚一说,大不了不要脸来个先下手为强。   此时,姚妍早已卸了妆,重新穿回素净孝衣,躺在榻上补个午觉。   又是熊熊大火,她被谢凌昭正妻困在屋里不得出。姚妍害怕,她不想被烧死,那窒息的滋味,那皮肤焦灼的滋味太难受了,可是门窗都被钉死,她没有逃走的机会。   眼看大火漫身,姚妍想叫却喉咙像是被人掐住叫不出声音来。突然房门被人踹开,一个男人带着一股凉风飞到她身边,将她裹在胸前抱了出去。   站立到水汽朦胧的院子里,重新呼吸到大口大口的新鲜空气,姚妍觉得味道真甜,人生真真幸福。   那人拢一拢她的碎发:“放心,只要有我,再不让人欺负你。”   姚妍笑了,十分开心,安安静静窝在那人怀中睡了过去。   等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姚妍坐在榻前发懵。摸一摸自己脸,好烫。   刘嬷嬷看见后关心道:“呀,姑娘脸好红,烧了?”赶紧用手摸一摸:“还好呀。”   姚妍将脸埋进被窝里,不是烧,是太丢脸。为何又梦到那人,还睡在那人怀里!明明不熟,明明白日相见并无其他想法,为何梦里却主动靠近人怀里,丢死人。   杏儿端着一盆水进来回话:“姑娘,您有话要转给王爷吗?小陶等人还没敢走,一直等着您呢?”   听到安王名字,姚妍脸更红了,摇摇头:“没有呢。他们一路不停奔波,太过辛苦。你每人给五十两银子,再多弄点便利饭食,让他们一路带着用。”   “为王爷办事是他们荣幸,姑娘要是实在想打赏,每人十两银子顶天。不然日后天长日久的,岂不是没个头。”杏儿说完这个,继续诱导:“姑娘,人家王爷好歹帮了咱们忙,要不要关心两句呢?”   姚妍在被子里翁翁道:“让他天热注意防暑,下雨注意打伞加衣,莫要随便喝生水,若是遭了雨淋一定要泡脚……”   话还未说完,被刘嬷嬷打断道:“成了成了,就这几句足够了。”又不是夫妻,嘱咐那样细做什么。   姚妍脸更红了,她一个姑娘家是不是太不矜持了?还有,杏儿什么意思,干嘛要天长日久相处,明明是没有关系的两个人!   杏儿撅了撅嘴,心道这老婆子莫非自己喜欢唐状元,所以才想让姑娘嫁给状元,她一个老婆子好日日欣赏一番?不然怎么就知道排斥王爷,可真是无理取闹。   不过等安王听到这几句嘱咐,腮帮子都咧到了耳朵根,追问:“还有没有?我就知道妍儿妹妹心中有我,关心多到位,果真是温柔如水江南小女子。”   小陶:“……”江南小女子见过许多,还真没见过这么狠辣的。   他犹豫要不要告诉王爷真相,毕竟拆人姻缘遭雷劈,可对主子忠心耿耿更重要,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将事情描述一遍。他敢发誓,绝没有添油加醋一句。是美色重要,还是小命重要,全看主子自己抉择。   安王听完,拍手叫绝:“不愧是本王看中的女人,这手段绝了,做人就该如此痛快淋漓!小陶呀,是不是觉得我和你天仙姐姐越发是良配了?”美滋滋。   小陶:“……是的呢,配一脸。”艾玛,他可再不敢叫天仙姐姐,就没有这样的天仙!心中连连摇头,爱情让人疯狂呀,王爷本来就经常不着调,又来个这样的媳妇,两人日后联手造反他都信。 第43章   通县十八里坡,景元紧紧抱着姐姐的胳膊, 姐弟二人默立在坡顶上最粗壮松树前。   崔师傅等人拿着铁锹一下一下铲着, 就像是铲在姐弟两个的心上,越来越痛, 越来越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至少姐弟二人觉得很久很久, 崔师傅终于挖到了一根人骨。   刚刚姚妍立得挺直, 此时却突然软了下去。要不是刘嬷嬷和杏儿架住,早已瘫了下去。景元虽年纪小,却历练得成熟许多, 虽然身子颤抖, 却还能勉强站立着,也更加紧张得抓住姐姐手腕。   互相扶持,互相安慰, 姐弟二人好不容易情绪缓和下来, 拿起铁锹也跟着慢慢挖起来,小心翼翼, 像是对待稀世珍宝。   等一架人骨拼接完成,姐弟二人早已泣不成声。   刘嬷嬷劝慰:“姑娘,也可能那姓刘的骗人, 老爷说不定还活着, 这只是旁人尸骨而已。”她看不得两个孩子这样难受。哭不可怕,哭得连声音都出不来,那才真难受。   姚妍含泪苦笑:“我爹脚有六趾, 小时候曾被视为不详,差点被祖母放弃,想将爹爹扔到河里。还是大伯抱着爹爹哭求祖母,跪了大半天才让祖母回心转意。爹爹很忌讳让人知道他有六趾,也只有母亲和我们姐弟二人知道而已。   就因为当年是大伯救了爹爹的命,爹爹才会尽力满足大伯的所有心愿,即使明知不合理,也会尽量而为。虽然爹娘去后,大伯一家子想吞了家产,但最后还是给了我们姐弟二人很大一笔银子,我娘的嫁妆也一丝未动。   人有好坏,但好人未必始终好,坏人也未必处处都坏,多是有私心的正常人罢了。我从未怨恨过大伯,一是觉得人性如此,更重要是因为他救过爹爹。”   景元也摸着父亲脚趾骨,像是小时候淘气,经常趁爹爹洗脚去摸着玩一样。“我曾羡慕爹爹有六趾,以为这是爹爹能干之源。”他冲着尸骨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爹,我姐帮您和娘报仇了。您常说让我好好用功,做个有用的人,能成为姐姐的依仗。您放心,我已经长大了,我会保护姐姐一生如意平安。”   姚妍搂过弟弟,二人相拥在一处:“姐姐知道你最能干,咱俩都日后好好活着,不给咱爹娘丢人。”   景元重重点头。他虽然不是最有资质的,但他可以做到最努力。   姐弟二人用父亲生前新衣,将尸骨装殓起来,放到带来的香楠棺木。这棺木是从南边老家一路带过来,用百年香楠木制成,就是想着让父亲死后不受委屈。如今终于派上用场,再不让父亲困在这千里之外。   姚妍泣道:“爹娘生前恩爱,娘临去之前嘱咐我尽力将爹爹尸骨寻到,二人生死在一处。来前请了高僧算了算日子,十日后便是扶灵回乡最合适日子。景元,若是回了南边能有合适书院,咱们暂时不来京城如何?”   景元自然同意:“都听姐姐的,等我高中进士那一次再冲入京城。”   刘嬷嬷虽然是京城老人,却跟着夫人到了南边几十年,家中子孙也多在南方,自然很是愿意回去。   崔师傅等人更是如此,虽然在这里银两足、危险少,姑娘也答应年前将家人都接来。他们男人还好,可家中妇孺都是南地口音,来了京城还不定多难适应。若是能回南边,那是再好不过。   唯有杏儿细心里发急,她的任务虽是保护姑娘,可更重要是为安王保护姑娘。若是回了南边,难不成眼睁睁看姑娘嫁给旁人?!安王非疯掉,说不定直接宰了她这个做事不利的,简直无法想象。   如今安王不在京中,真是难办。不过她转念一想,王爷不正在南边,这种不可抗力的问题很该甩给王爷自己去解决。   一行人各有心思回到家中,刘嬷嬷带着几个丫头伺候他们姐弟二人歇下,她自己却坐着发愁起来。   文慧很有眼色,问道:“嬷嬷可是更想留在京城?我虽然哪里都可以,只要跟着姑娘就好。只京城天高风朗、街面宽阔大气,可我却更喜欢咱们苏州府逼仄的小巷子,一步一步走着踏实。”   刘嬷嬷心里有事,便找来一双鞋垫纳了起来,一针一线仔仔细细绣着花样,这才静下心来,方开口道:“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在哪里不是呆,若真长久住在京城,姑娘自会想法子将咱们家人都接来,也不担心骨肉分离之事,只是姑娘的婚事可就难办了。就算不管安王,唐状元也是一等一的人才。论模样,论学识,论人品,哪一样有瑕疵?”   文慧文琪连连点头:“没有呢!”   杏儿:“……”为什么就不管安王了?我们王爷到底哪里得罪你个老婆子了,气愤!   刘嬷嬷得到认同,接着叹气:“再想想回到苏州府,大老爷和大夫人能白白放着这样好模样的侄女?咱们那边吧,说要脸很要脸,说不要脸还不如京城。送亲闺女攀附高官权贵的都不少,何况侄女?若是正儿八经嫁人我倒不怕,就怕……”就怕与人为妾,甚至连妾的名目都未必有。   文慧文琪再次连连点头:“大老爷不清楚,大夫人绝对做的出来。当初为了霸占咱们姑娘少爷家产,她可是将十五岁的亲闺女送给五十大几岁的知府老爷为妾。”真真恶心人,可这种事不少见。毕竟女儿不值钱,她们不就是被亲生父母卖掉,只是为了给儿子更好生活?   杏儿趁机插话:“既然如此,何必让姑娘羊入虎口,嫁给安王不是更好。有了王爷做靠山,姑娘以后还不是横着走?”   刘嬷嬷白了她一眼,鼻子“哼哼”两句,继续绣鞋垫去了。   杏儿:“……”哎,这是啥意思?看不起安王!   见杏儿一副要干架的模样,文慧赶紧拉拉她袖子:“别闹了,知道你向着安王,可咱姑娘能当正妃?”   杏儿被这一句话堵住,那还真挺难,至少贵妃那一关就特别难。   刘嬷嬷冷笑:“知道为何更选唐状元了?没有私人恩怨,我这个老婆子可是一心为了姑娘着想。不像某些人,吃里扒外的主。”   杏儿:“……”很生气,可又反驳不回去。   至此,一家子都中意唐状元了。□□叨着,便听门房说有一个老妇人来访,自报家门说是唐状元乳母。   刘嬷嬷心道,不是说唐状元小时候家里穷,竟然还能养得起乳母,可见日子也算好过。只是多数人家都讲究上午拜访,特别是并不是太相熟人家,唐家这下人却下午上门,略有点不讲究。   不过可能南北地方规矩有别,一点小事不好计较,刘嬷嬷自我安慰。   因着敬重唐状元,刘嬷嬷赶紧迎到大门处。一身着老绿色绸衣、褐色绸裙,满脸褶子的精瘦老太太坐在门房中一动不动。   那老太太眼睛盯着刘嬷嬷进来,却依然未起身,脸上也未带笑容。   刘嬷嬷心里不舒坦一下,却也不好计较,毕竟每个人性子不同,不好太过苛求别人也爱笑。且唐状元帮助少爷良多,看在他面上,也不能太过计较。刘嬷嬷继续自我安慰。   刘嬷嬷笑道:“老姐姐久等,倒是我们失礼了。这里不是说话地方,咱们移步到后院如何?”   那嬷嬷终于点了点头:“也可,正好我也看一看这姚宅好在哪里。”   刘嬷嬷心里一突,觉得不是自己多心,实在是这人太像来找茬的。   她本想将人带到内院正堂,请姑娘出来一见。但刘嬷嬷再没几分心计,此时也不想让姑娘出现了。   刘嬷嬷脸子也拉下来,一路无话,到了内院,落座看茶,方开口:“这大下午的,倒是不知道您为何而来。”   那嬷嬷皮笑肉不笑:“我为何而来,妹子应该最清楚。”   刘嬷嬷:“并不,还请直说。我家与贵府并无太多交集,不过也感谢唐状元帮助我家少爷学业良多。”她先将自家姑娘撇清。   那嬷嬷脸上褶子动了动:“是吗?我倒是听人说,这胡同里来了一位长相极美的姑娘,虽说父母双亡,但凭借自身美貌也能让有钱有势之人追捧,日子过得不要太好。”   听她这满嘴胡咧咧,刘嬷嬷极力控制怒气,却还是忍不住将茶杯重重一扣:“一派胡言,是哪个嘴巴不干不净乱攀扯人?我家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能攀附他人?你既然听人说,那咱们到这胡同里挨家挨户问,是谁家这么不地道,满嘴喷粪,臭气轰天。”就差直接指着鼻子骂那嬷嬷嘴巴臭了。   那嬷嬷黑黢黢脸上泛起了一点红,仰着脖子道:“你家姑娘若是好的,怎么哄着我家少爷临行前,缠着我家夫人前来求娶?我们少爷可是整个州府最有出息的,多少名门闺秀想嫁进唐府,能轮到一个无父无母的商户女?”   刘嬷嬷气得说不出话来,手指着那人发抖。   多亏杏儿出现,掐腰骂道:“我说你这个老婆子忒无礼,自家砸锅卖铁供你家少爷读书,方才勉强在京城立足。不,连个房子都没有,哪里谈得上立足。我家姑娘沉鱼落雁,家有万金,能看中你们那穷家破落户?真不要老脸。”   这会换做那嬷嬷脸红脖子粗:“你,你,你……”   杏儿翻着白眼继续骂:“我咋地了,还不让我说实话?男人最关键的最值钱的是啥?是考中状元?别让人笑话了,状元三年出一回,有几个混出人样来的,多数一辈子待在不入流位子上浑浑噩噩过一生。男人最重要的是有权有势又有钱,你掰着你那黑如碳的指头数数,你家大状元中了哪一条?”   说完大声喊院子里两个婆子:“你们一个个是呆子呀,还不把这老贼给扔出去。”啧啧叹道:“手指甲都没洗干净,还敢上旁人家门指三画四的,臭不要脸。”   文慧文琪差点鼓掌:厉害了,杏儿,不愧是王府出身,气势十足! 第44章   今儿又是一个好天。姚妍跪坐在榻上,将脑袋探出窗户, 静静望着天上白云。古人言云卷云舒, 在她这儿全成了调皮的小动物。一会儿是小狗,一会儿是小绵羊, 个个都十分可爱。   除了姚妍,旁人皆小心翼翼, 怕多说一句引起伤心事。   本来寻到老爷尸骨算是悲中大喜, 让唐家一闹,什么情绪都没了,只剩下气愤和沮丧。   刘嬷嬷觉得自己是罪魁祸首, 最是难过。本来姑娘对唐状元并无私情, 她却天天上赶着保媒拉纤的。打着为姑娘好的旗号,最后却深深伤害了姑娘。   姚妍看够了白云蓝天,方才有心思劝慰众人。   “刚刚看云朵都看馋了, 文慧去做一碟子云片糕, 不要放太多糖,容易腻。文琪做一碟子梅花糕, 我喜欢艳粉色花朵,中间花蕊不要鸭蛋黄,换成鹅蛋黄, 去火。”姚妍笑着将两人弄走。   见人少了, 姚妍方抱着刘嬷嬷腰笑道:“知道嬷嬷都是为了我,只是咱们南边规矩没这样大,让您有了误会。京城却是官商分明, 咱们和唐公子家泾渭分明,日后不好多来往了。正好我们也回南边去了,日后想见也见不得了。”   刘嬷嬷见姑娘不怪自己,反而老泪纵横:“姑娘,老奴糊涂,世间对女人多苛刻,一言一行处处受掣肘,老奴却上赶着让人家给臊个没脸。您打我也好,罚我也罢,就是不要憋屈在心里。”   姚妍笑了,唐家老仆虽然讨人嫌,可话也说对了七八分。   她可不就是喜欢攀附权贵的女人,不然当初哪里会救了安王?只不过唐公子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她一开始并未想过利用,只是牵扯到景元读书,无意之中利用而已。   本就是她理亏,怨不得旁人。   且总不能因为唐家仆妇言行,就怨上了唐公子,那就有些恩怨不分是非不明了。   “嬷嬷别说这些了,反正我也从未看上过唐公子。如今咱们就要返乡,一堆物件还没收拾,嬷嬷这是打算将细软都留在京城?”   说起收拾家,刘嬷嬷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忙着悲春伤秋的,竟然忘了正经大事!急的一跺脚,赶紧指挥着众人忙活起来。   杏儿在一旁目瞪口呆,姑娘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哄住了刘嬷嬷,忍不住摇头,这老婆子可真是个心大之人。   见刘嬷嬷忙去,姚妍摆摆手让杏儿坐在榻边:“坐下好好聊聊。杏儿,你跟着王爷好多年,你觉得他这人靠得住吗?”   杏儿狠狠点头:“十分靠得住!”   姚妍失笑,还真是护主的丫头。“那你客观说一说,唐公子这人靠谱吗?”   杏儿很想摇头,可终究是个实诚孩子,轻轻点头:“。。。还成叭。”   姚妍摸摸她小脑袋:“你觉得唐状元家人如何?”   杏儿气道:“忒不讲道理,明明是唐公子缠着您,怎么到她们嘴里那样难听。人家都说寡母难伺候,这次一见竟是真。”   姚妍笑:“这和寡母有什么关系,多少寡母都是通情达理、坚韧刚强。何况站在唐公子立场,他母亲是一等一的好。并非他母亲不好,而是我俩不合适。一个状元的母亲都看不上我这样的,你觉得贵妃娘娘会喜欢?”   杏儿:“……”就算再昧良心,她也说不出“会”这一个字。   见杏儿这模样,姚妍叹气:“刘嬷嬷以为我们和唐状元门当户对,都换来被人羞辱结果。你这里倒是希望我和安王在一处,可除非我愿意当无名无分的妾室,就算是侧妃,贵妃娘娘也不会答应,对不对?所以,日后不要再提这些情情爱爱,徒增烦恼。”   杏儿:“……姑娘说的是,奴婢日后再不多言一句。”只是,刚刚消息已经往南边去了,她对不住姑娘!   大家谈开了,心结也就去了,只一心忙碌扶灵回乡之事。   只五月成了多事之秋,第二日早上还未天亮,便被一阵急促敲门声吵醒。   不大一会儿,门上来报:“姑娘,是英武侯府一家子。”   姚妍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来,她弄死了英武侯,却并无他人知道,侯府牌子也还好好悬挂着呢。“来人是谁?”   门上婆子回道:“是一锦衣中年妇人和一同样盛装的小妇人,她们只说是您最亲近亲戚,并不报上姓氏。”   姚妍好奇:“难不成侯夫人和她家儿媳一同前来?这样大的阵仗,是要作甚?放她们到前厅呆着。”   她向来习惯晚起,又好好洗漱打扮一番,直到日上竿头才到了前面。一见到来人,确认是侯夫人张氏和二表嫂陈氏。笑道:“呀,竟然是舅母和二表嫂亲自前来。我以为是哪个仆妇,还由着性子睡到自然醒,冷落了你们,真真失礼。”   嘴上说着失礼,却连虚礼都未曾行,大大方方到主位坐下。端起茶正要饮,却将茶杯推到一旁,嗔道:“嬷嬷,咱们府里是没落了吗,怎么用这样粗的茶叶。往日都是明前茶,现在就成了雨前茶,粗糙得紧,换一杯玫瑰汁子,早晨就爱这一口甜。”   英武侯府众人如今最听不得“没落”二字,觉得姚妍一言一语都是讽刺他们。张氏忍不住哼道:“您如今可是贵人,样样都用得精致。”   姚妍点头笑:“做人可不就该如此,只要负担的起,越精致越幸福。就如吃饭,同样都是一只鸡,做出来味道和菜品千差万别,差的其实就是这份精致和仪式。”   张氏差点被堵死,想要发火,却被儿媳妇轻轻拉了拉袖子。若是往常,他们何须在此让人给脸子,还不是因为要求人办事。   二表嫂陈氏笑道:“表妹可真真是巧人儿,让嫂嫂着实羡慕。只是您有所不知,咱们府里如今日子不好过呢?”   姚妍端着玫瑰汁子,小口小口抿着,并不接话。   陈氏:“……”这女人嘴脸变得可真快,在侯府里还是小白莲,这会子装也不装了,真真气人。只是不得不自说自话:“妹妹有所不知,父亲前阵子下落不明,本来以为只是游山玩水,却突然有人拿着田契地契和商铺凭证来找咱们。”   姚妍心道男人没了无人找,钱一旦丢了这帮子人便急了,侯府众人可真是亲情够味。“这些契约都是假的?报官,让差役拿了他们下大牢。”   张氏急道:“真的是真的,可一定是他们偷走的。”   姚妍点头:“很是,那也要报官呀。”   婆媳二人对视一眼,都知道姚妍明晃晃搪塞她们。心道不就是傍上安王大腿,牛什么牛。“官府见侯爷不再,哪里会公平公正。我们也是没法子,想求姑娘去求一求安王爷。”   姚妍继续喝着,抽空回了一句:“不熟呀,不好开口呢。”见那两个女人被她气死却又敢怒不敢言,心里可真爽。   咒骂她,诋毁她,却想活成她的样子,这帮子女人真真可笑。   姚妍也不再逗弄她们,冷脸道:“当初我的帕子被二表嫂拿了去,要干什么好事,自己没忘吧?”   二表嫂干巴巴道:“不知道表妹说什么,嫂嫂又不缺帕子,何苦拿你的。”   姚妍站起来走到陈氏面前,狠狠摔了她一巴掌:“呀,表嫂脸上有一只虫子呢,真脏。”说着用帕子擦擦手,扔到杏儿怀里:“脏了呢,拿出去烧了。”   杏儿干脆脆回道:“好好的帕子,沾了脏东西就只能毁了,真真可惜。姑娘,奴婢好奇,侯府三姑娘被她亲姐姐和嫂子给害了,如今过成什么样子了?不会也跟着京西侯府流放北疆了吧?也不知道原京西侯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让坏人一个个不得好死。”   姚妍瞟了张氏一眼:“人在做天在看,树倒猢狲散,今上定会一个一个清算呢。听说今年户部银子不够,抄几个家灭几个族,什么都有了。”   张氏婆媳二人本来是来求帮助,没想到被插了一刀又一刀,双腿打颤差点站立不住。张氏指着姚妍骂道:“你个狠心的贱人,和你娘一样贱。”   姚妍狠狠摔了她左右两个巴掌:“在我家地盘还敢骂人,你怕不是个傻子?杏儿,将她们两个扔出去。记得告诉王爷,英武侯府做了无数伤天害理之事,一个都不用留。”她就是攀附权贵怎么了?有名头不借用是傻瓜。   张氏陈氏想骂,最后却双双跪了下去:“好外甥女,都是舅母嘴毒,你万不要生气。咱们侯府如今风雨飘摇,你母亲也姓刘,咱们可是同气连枝。”   姚妍怒道:“当初你们害死我爹之时怎么没想过同气连枝?让我相帮可以,侯府上上下下几百人,全都到京郊敬灵寺给我爹磕头去。只要你们每人嗑三个响头,我保证不报复你们。”至于是不是让旁人报复,那是肯定的。   英武侯府如何选择,姚妍不想,她知道以他们自私自利做法,为了保住银子,莫说嗑头,就算叫她爹祖宗都能做得出来。   而侯府众人也不负她望,第三日便全部到了敬灵寺磕头去了。   姚妍在旁边看着这一群不要脸之人,只愿他爹在天之灵能好受一些。看着仇人受苦受难,这是对被伤害之人的最好宽慰了。虽然迟到,却总比不到强。   不过报复只是开始,从不因虚假磕头赔罪而结束。 第45章   曾经仰不可及的人跪在自己脚下是什么感觉?好,很好, 非常好。姚妍并不想笑, 可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挑。缠绕她两世的噩梦终于过去,从此她彻底新生。   捐给庙里千两白银供应往生烛, 嘱咐了几句后日南下事宜,姚妍便带人离去。谁料张氏开口:“好外甥女, 你们姐弟二人年纪轻轻却扶灵南下, 孝心虽可嘉,却困难重重。正好你两个亲表兄在家赋闲,可以陪你南下, 帮一帮忙。”   张氏年轻时可能是个绝色美人, 可惜多年刻薄多年,脸也如刀刻一般走了型,连笑都僵硬。此时却笑得很是亲切, 真如和蔼舅母一般。   “妍儿, 表哥不放心你一个女子孤身前行,我陪你如何?”三表哥依然温润君子模样, 只眼底一片青,可见日子不好过。也是,一件事接一件事, 让侯府越来越成为京城笑柄, 他再装儒雅也依然是笑话。   这会子望着姚妍一片情深义重模样,让姚妍差点吐了出来。最讨厌明明薄情,却偏偏装深情的渣男, 比一开始就渣的明明白白男人还让人厌恶。   而四表哥,往日里眼角眉梢全是轻佻,如今却沉默许多。这会子被张氏拽过来,眼睛还是垂着,面无表情。   姚妍齿间挤出一声笑:“表哥就是表哥,怎么也成不了亲的。我爹有儿子,用不着他们。有这功夫倒不如出去找点事情做,省得再过几个月,侯府穷的要了饭。”   说什么怕她孤身一人,当初火急火燎将她从苏州府带出来,也不过是几个奴才陪着而已。且那些奴才目的也不是保护她,而是保护她的财产而已。   张氏想怒,却还是挤着笑:“还请外甥女求一求安王,将那些欺负咱们侯府的人教训一番。”   姚妍点头:“很是。不过话多之人不讨好,该闭嘴还是要闭嘴。”说完转身离开,只留下摇曳裙摆。   三表哥眼色黯淡,像是被人抛弃一般。四表哥冷笑:“当年她就看不上你,如今咱们成了狗,她会看上你?”   三表哥看了弟弟一样,连吵架都懒得吵。表妹一句话说得对,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找事做了。这个家,已经不能给他庇护。   当初在京城闯出君子名头,是为了待价而沽遇明君,而如今却被父亲狠狠连累。三表哥眼底也流出一丝狠。   这阵子父亲消失,他觉得一死百了也好。如今侯府只是没落彷徨,若是父亲活着,很可能就是罪状累累,最后抄家流放了。趁有缓冲,他快快投靠哪位大树才好。   看着三哥明明最市侩却努力维持一副清高模样,四表哥嗤笑一句,眼里却全是狠。不过一个女人,还想在他这里嚣张,还真是找死。只有他活着,就一定找机会弄死她。   不管人心如何,姚妍只一心忙碌南下之事。   从大运河南下,一重田,一重水,一重山,一路全是美景,与冬季颠簸北上完全不同。也可能心境变了,当年处处危机,今日心愿几乎达成。   至于侯府之人还活着这件事,在姚妍这里不算大事。毕竟活着才更好承受折磨,她还不舍得让这帮子人早死。   没有了糟心事,还有父亲棺木相随,姐弟二人或轻声说笑,或聊童年趣事,或聊日后人生,近一月水程与当初北上完全不同。   到了江南之地,日日烟雨,小雨飘洒在人身上脸上,从小在此长大的姐弟二人反而不适应。   景元笑:“不过去了京城小半年,却感觉活了半辈子,适应了阔朗大气,倒觉得这细雨愁人。阴雨天总是容易让人多思惆怅,还是阳光普照来得亮堂。”他说得是真心话,感觉前世就是京城人一般。只是前世梦里过得一般,这一世过得顺心如意。而且有姐姐相伴,人生美好。   姚妍也跟着点头:“可见咱俩都过得好,不然早日日想回老家。不过咱们寻回父亲,母亲也在此地,京城再好,我还是不舍得离开家乡。”   听姐姐这样说,景元觉得也很对。爹娘在此,他们姐弟二人却北上,太过不孝。“姐姐说得很是,爹娘就咱们两个,岂能丢下爹娘出门。姐,我觉得考中举人就不错,然后在家乡教书,如何?”   姚妍:“……”她不是这个意思。“好好读书,爹听着呢,生气了打死你。咱姚家几辈子从商了,爹娘可对你寄予厚望。”   景元吐吐舌头:“是是是,知道了,光宗耀祖咱们老姚家还靠科举,给姐姐当靠山也要靠科举成名。”   “胡闹,没个学子正经模样。”姚妍扯了弟弟耳朵一下,二人正闲聊说笑,船也停好。二人低着头一前一后踏着狭长船板往岸上去。   刚一到岸上,姚妍便觉头顶上一片阴影。一抬头,神色僵住。   安王一脸笑:“终于等到你了。”明明不到一月未见,却如十年一般,真是抓心挠肝的难受。   曾经听话本子,说害了相思病的男女,一日不见如三秋,三日不见消瘦不已,他觉得这形容太浮夸。不就是女人,还不是两个眼睛一个箅子,和男人有什么不同,有什么好想的?   到了自己,才深知话本子来源于生活!打脸来的就是这样快。   姚妍怕受伤害,怕贵妇娘娘也如唐家一般羞辱于她。她习惯了自我保护,习惯了用蚕茧包裹住自己身躯,躲在里面求安全。   所以安王的脸凑上来一瞬间,姚妍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背后就是狭长船板和广阔河水,一不留神差点就掉进河里。   在一片惊呼声中,姚妍安安稳稳落入安王怀抱。   安王见她躲闪,眼中黯淡许多,此时将美人抱在怀中,只觉全天下满天空都是甜的,丝丝绕绕缠住了他。   落入安王怀里,姚妍恨自己没用。明明只是躲闪,却成了欲擒故纵一般!羞人。   推推怀抱,安王不动。戳戳他胸膛,反而抱得更紧,简直要勒死她。为了不被活活勒死,姚妍只好开口求道:“好痛的,快放松呀,喘不过气。”   明明最普通一句话,落在安王耳中却变了味道,这小猫儿喵喵喵叫一般的话,就像是有其他含义一般。尤其这推推搡搡的软软小爪子,简直就是挠他的痒,整个人都麻酥酥软酥酥了。   景元此时对唐状元家里人很有意见,但并不代表他就喜欢安王。见这男人抱起来还没玩没了,从后面直接将安王长臂扯开,将他轻轻往后推了一下。   这也就是景元经过百味书院半年历练,人成熟许多,若是当初小孩子脾气,早直接将安王推水里去了,管你是王爷还是天王老子,占姐姐便宜就不成!   安王:“……”真软玉温香在怀,突然被人搅局,心情可想而知。   正要发怒,见姚妍身后站的是小舅子,瞬间便将火气压下。那个姓唐的呆子凭啥能接近姚妍,还不就是因为讨好了小舅子,在这点上,他不能输!   安王脸上堆笑:“景元呀,比上次见可长个不少,再不是当初小孩子模样,彻底成了有担当大男人了。这一路你护着姐姐南下辛苦了,有机会和哥聊聊一路见闻,也算是帮助哥了解风土人情。”   景元笑着客气道:“不敢当,不敢当,护着我姐是应对的。”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呀,他护着自己姐姐,用得着一个外男感谢?   果真皇家出品心眼子都多,套路防不胜防。当然,也怪他心性修炼不够,容易被人左右情绪。   只不过刚刚脸色都带笑了,这会子景元也不好意思直接拉下脸了,只好道:“我们连日奔波,姐姐有些疲劳,不方便与王爷多聊,咱们改日再相见。”   安王笑道:“很是,很是,赶远路确实受罪。所以我让人准备了四驱马车,车轮全部用棉毡包裹,里面还铺有几寸厚波斯地毯,绝对比寻常马车轿子好受很多,至少不颠簸。”   姚妍和景元一看,怪不得码头没有往日熙熙攘攘,二人还以为是阴天之故,没想到是安王提前清路。   前面横着两辆四驱马车,后面还缀着无数护卫,这阵仗让姚妍觉得自己成了高门贵女,不,普通高门贵女也没这阵势,简直堪比公主出门待遇。   被一群人盯着,姚妍有些发怯:“我不过一介民女,实在不堪坐此等豪车。”本朝虽民风开放,等级没有前朝严苛,但平民穿、住、行还是有限制。   安王长眉一皱,心疼道:“你值得最好,何必自谦。”他能做到的,就一定做到极致,绝不让自己女人受委屈。只是再次感受到姚妍疏离,安王觉得自己要疯。   女人果真善变。他不在京城这段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哪个贼男人敢背着他挑拨他与姚妍关系,找死。心里还道,姓唐的一直跟在他身边,没有任何异动,那应该就是姓谢的?   好一个姓谢的,小时候还称兄道弟,长大后却抢他女人!   心里想了许多,安王面上却维持笑容:“求求您了成不成?这么多兄弟看着,您就丢下我自个儿走了,日后让我怎么带队伍?他们看不起我,日后能听话?莫看我是皇子,其实那帮子文臣武将个个贼精,这些个侍卫也是如此,心里未必真敬服于我。您要是先给了没脸,开了坏头,日后我可真没好。”   一向傲娇自大之人突然卖惨,姚妍有些撑不住,犹豫片刻,只好点头。   景元捂脸,果真他们一家人脸皮都太薄,心地又善良,防不住皇家套路嘞。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早晨电脑崩了,今天发晚了,以后还是中午12点更新哈 第46章   六月江南,依旧阴雨连天。刚刚还只是阴天, 此时却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掀开车窗一角帘子, 姚妍望着熟悉却又陌生的街道,鼻子使劲吸了吸:还是江南的湿润更怡人。   虽然南边女子受束缚比京城更多, 可因为爹爹走南闯北见多了异族风情,对女孩子教养也并不控制, 最喜欢带着他们姐弟二人出来玩。   这一条条巷子她小时候几乎都走过, 城中好吃好玩的她也都清清楚楚。   只是不知道从何时起,母亲便开始不再让父亲带着她,一心想将她培养成大家闺秀, 文静秀气隐忍恬静。   姚妍知道, 母亲一切都为她好,让她嫁个好人家,能得公婆欢心。可惜这样的教养让她没了自我, 一味只会讨好求全, 做事畏缩不敢前行。若是如男孩子一边散漫长大,上辈子不一定会被英武侯府困死。   不过姚妍还是想念母亲温柔怀抱。小心翼翼长大的母亲, 眼界虽窄,却真的爱她们姐弟二人。   窗外有一个货郎正挑着担子轻轻叫卖,是姚妍最喜欢的桂花糖。看着小孩子围上去, 她忍不住也想吃。随着马车前行, 她忍不住一直往后看。   安王见了,让人停车,自己下去将整个货担子提了回来, 笑道:“喜欢吃哪个?”   姚妍脸红,指了指桂花糖。她觉得,这个男人虽想一出是一出,性子不稳得很,却也充满让人幸福的活力。只是不合适。   一边小心翼翼含住桂花糖,莫让它化了流到衣衫上,一边继续欣赏街上风情。   安王问:“很喜欢这里?”   姚妍笑:“自己家,就算不好都会惦念,何况苏州府是一等一的好地方。这里的天,这里的风景,这里的人,我梦里都想念。这一辈子,我都愿留在此处再不离开。”   前世进了京城一日比一日艰难,泡在苦水里,她最怀念的就是家中时光,还有甜蜜蜜的桂花糖。   听她这样说,安王眼神黯淡。自从她回来,已经三番五次暗示他二人并不合适了。   一车三人再无人开口,安安静静进了姚宅所在的巷子。   姚家老宅也在这一巷子,且是最气派小园林设计。只是如今住进了姚妍大伯一家,她们姐弟只能到母亲留下的嫁妆宅子。   安王从来不是低调之人,所到之处无一不折腾个浪花。如今带了几辆马车,又带了几十个侍卫,再加上姚妍从京城带回了的十几辆普通马车的货物细软,将整个巷子塞了满。   听到轰隆隆大动静,巷子里人家都派人出来打探。一时间大家都知道,姚博文的两个儿女归来了,且还是安王亲自护卫!   安王呀,那可是大魔头一般的存在。一到江南就将巡抚、知府和水道上的官员砍了个七七八八。   江南一直是皇后和大皇子势力范围,一向都无人敢动,谁能想到来了一个混不吝!   私下里无数折子和银票古玩也往京城去了,一边在皇上面前抹黑安王,一边四处活动保命。甚至还有无数人买凶击杀。   可安王从小就没怕过谁。想抹黑?不等圣旨先杀了再说。想暗杀,看看谁的刀斧手更厉害,查出来谁家出手,不问缘由直接株连三族。弄死几家子最凶的,从此无人敢出下三滥手段。   最可怕的是安王不藏私,抄家得来的银子一两不拿全部献给皇上,一船一船的金银珠宝往京城运,当时将码头都挤爆了。安王说的明白,都是清官好官?那为何抄来的银子能让国库轻松十年?为何江南无数堤岸都如被蚂蚁蛀空了一般?   皇上正被户部和兵部,还有一堆衙门哭穷,见到银子自然欢喜。至于皇后的哭诉,哪里有贵妃娘娘温柔小意来得舒坦。   且抛却个人喜好,皇上目前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大皇子势力做大,他甚至几次晚上梦见自己被亲儿子给毒死,硬生生被抢了皇位。   不说这些远的,直说巷子里人家见到安王车驾,赶紧恭恭敬敬将门户闭严,一副不敢多打探模样。   这所宅子是父母留给姚妍的嫁妆,三进带两个小跨院,房子真不算小。   望着父母亲自种下的满园的桂花树和石榴树,姚妍笑道:“旁人家多少有些重男轻女,我爹娘却偏疼我这个大的。他们觉得养女儿就要娇贵些,在我六岁时候就买下了这所院子。我爹说家里不缺银子,以后给我找个穷秀才当相公,将来住我家院子吃我家米,不听话就揍他。我爹这样说,被我娘狠狠捶了几下子,怕教坏了我。”   景元接话:“可不呢,咱爹最不喜欢高门大户,怕婆家欺负我姐。我如今也要努力,牢记爹爹教诲,日后好好守护姐姐。”   安王:“……”日子没法过了,老丈人咋这么能想。人家都恨不能卖女求荣,到了老丈人这里直接下嫁!想法清奇。“伯父伯母心情可以体谅,但婚嫁还是要看对人。多少穷书生后来变成了白眼狼,未必靠得住。”   姚妍不多说:“多谢王爷相助,今日家里确实忙乱,改日请您过来尝一尝南方小菜如何?”   安王虽然并不喜欢清汤寡水南方菜,但是能吃到心上人做的小菜,心情自然不同,连忙道:“很是,很是,只是若有需要尽管提。我和景元是好兄弟,一家人莫客气。”   景元:“……”咱俩不熟。   安王离去,留在苏州的老仆都才敢过来拜见主子,领头的正是刘嬷嬷儿子李旺一家人。   等屏退众人,姚妍问李旺媳妇:“这半年家中可好?”   李旺媳妇回道:“姑娘留足了银两,我们日子自然好。只是前面大夫人一直惦记着夫人当初留下的铺子,几次派人来过问,甚至还想接手。后来还是被大老爷和二少爷给劝住了。”   姚妍冷笑:“没想到大伯这样仁义。”讲真,虽然大伯对爹爹有救命之恩,可为人也确实贪婪,恨不能一两银子也看在眼里。这样一毛不拔的人能不伸手,还真是奇迹。   李旺媳妇忍笑:“哪里是大老爷的功劳,还是多亏了二少爷。大夫人插手不进来咱们生意,竟然相出了直接到咱们铺子拿货的主意。咱们毕竟是奴才,硬拦着不成,也只能哭诉几句。后来那边二少爷知道了,听说直接绝食,说是大夫人再这样干,他不仅不上书房读书了,连活下去的脸皮都没了。”   刘嬷嬷大笑:“歹竹出好笋,二少爷自小就亲近咱们老爷夫人,如今也还是好的。”   姚妍笑出声:“嬷嬷这是把咱们这边也骂上了,可是都姓姚。二哥哥是个实在人,就是读书读得有些呆了。”   刘嬷嬷白了姚妍一眼:“姑娘明知道老奴没那个意思,可真是冤枉死人。”   李旺媳妇看到婆婆和姑娘互动,更加放心下来,她们可是靠着姑娘才能过得滋润。尤其是见到安王亲自护送姑娘少爷回来,大家心里可都是蠢蠢欲动。   只是安王这人暴戾无常,会不会揍媳妇呢?要不要抽空和婆婆说一说这事?虽然她很喜欢随着姑娘身份水涨船高,可也不能不顾主子安王不是?   此时姚妍这边风平浪静岁月静好,老宅那里确是掀了热锅一般沸腾。   姚妍大伯指责妻子:“当初让你别做那么绝,好好安置他们姐弟二人。你呢?却非要家产全部霸占才罢休,硬生生将他们二人赶去了京城。现在好了,人家有了大靠山,跟着安王抖起来,咱们日子能好过?”   大伯母气道:“凭什么都赖在我身上?当初不是你们爷俩在打着算盘划拉家产?我当年怎么嫁了你这个没担当的废物,遇事就知道推卸责任。要不是看在你们老姚家钱多,我父亲舍得将我低嫁给你?可你呢,让我过好日子没?二弟妹珊瑚珠宝扔着玩,我却有个金银都难,你说你对得起我?”   大伯指着妻子鼻子:“低嫁?不看看你家破落成啥样子。说是秀才人家,却连个砖房都盖不起,为了给你哥哥娶媳妇,你爹能把你卖给人家当妾。要不是我挽救了你,你就等着受大妇磋磨去吧。”   二人热衷于互相揭老底,且没完没了,家中子女都习惯了。   为了不让父母再次吵崩,大少爷插嘴道:“二弟和小妹和二叔家孩子感情一向好。既然景元和妍儿回来了,让他们俩先去拜访。”   姚媛也就是小妹冷笑:“我没那个脸。当初求你们手下留情,好歹看在二叔二婶多年照顾咱们,每年几千两白银养着咱家的份上别那么急赤白脸抢我姐家东西。可你们呢,当时可是打了我一巴掌,还关了一个月紧闭。”   二少爷姚景之木着脸道:“我没脸出门,苏州府谁不知道姚老大霸占姚老二家产,还将人家儿女赶去京城投奔外家。咱们家又不是穷得吃不起饭,你们至于钻钱眼里?”   听着一儿一女说得这话,大伯母气得直哆嗦:“说得这是人话?吃里扒外的家伙,赶紧将人关到房里,别出来碍眼。”   姚媛无所谓:“关呗,反正我要绣嫁妆,哪里都无所谓。不过你们装缩头乌龟,安王可不一定放过你们哟。”   一家子:“……”说的是!要不是怕安王,他们在这里争论个啥?   而此时的安王,心情如被喂了一坨黄连,苦不堪言。   刚刚仔细问了杏儿经过,才知自己失败竟然是因为家世太好?有个厉害母妃?   该死的唐云正,竟敢连累他,看回头不弄死他。 第47章   被人毁姻缘不可忍,安王翻身上马冲水道衙门而去。京城来的学子们如今正在那里跟着做事。   进了衙门, 安王换来人问:“唐云正是否当差。”   那小官点头哈腰:“禀告王爷, 唐大人好像往姑苏山去了。”   安王用鞭子指指他:“我们南下是为了治水患,谁准许你让他有闲工夫游山玩水?”   那小官懵住, 谁不知道唐大人是您心腹,我们哪里敢在小事上为难?何况唐大人为了搜集资料已经连续十几个日夜不歇息, 还不许人休息一日?骡马还得歇口气呢, 何况是人?可上峰都息怒无常,他敢反驳?只能连连讨饶。   安王才没有功夫与这些芝麻小官计较,打马往姑苏山而去。今儿不算了账, 他夜里睡不着。   姑苏山并不算高, 只不过树种丰茂,遮天蔽日的,一般人并不往深里去。   安王往山里去, 刚到半山腰便听到一阵阵悲戚长啸, 比狼叫还瘆人难听。十几个护卫立即将主子护住,为首的护卫道:“王爷, 不知何人在此发疯,先容小的上去一探。”   安王一摆手:“世人皆疯,这人反而有魏晋名士之风流。不许扰人清净, 你们退下, 我自前去。”他突然挺羡慕这等狂吼之人,也想来一嗓子。   护卫见主子态度坚决,也只能在此止步。   安王到了山顶, 离那长啸声越发近了,嗓子眼儿也越发想亮一亮,于是也随着长啸一声。爽!   那边听到有人,突然卡壳,过了好一会才又长啸一声回应。   两人疯子一般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安王一时兴起,顺着声音攀着树枝飞了过去,只是到了近处一看,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两人大眼对小眼,尴尬万分。   终究安王脸皮更厚,开口询问:“唐编纂好雅兴,只是为何一脸老泪?”   被扎了一刀,唐云正深呼吸一口气才回道:“王爷见笑了,卑职这几日见多了贪官污吏险恶嘴脸,深感百姓疾苦,心中压抑万分,适才不过是舒缓心胸而已。”   安王:“喔,本王听说唐编纂相中的妻子被你母亲搅和了,可见是有更好姻缘等着你呢。”   唐云正:“……”心都被扎成冰碴子了。“卑职还将继续努力。娶妻就如求学,很难有人一帆风顺。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能真心换到真心。”   他今儿一早收到母亲来信,心中欢喜万分,心里想着定然有好消息。谁料打开一看,不过草草数语,皆是指责姚妍毫无礼数,对媒人趾高气昂漫天要价,更是瞧不上唐家乡下出身,一心想要攀附权贵,甚至暗地里和几位高官来往密切,行为极不检点。   母亲结论,此等商户之女绝非良配。   若唐云正只是对姚妍的颜一见钟情,对她性格并不了解,还可能相信。可他知道她和景元都一心想过安稳日子,绝非攀龙附凤之人。   且虽子不言母丑,可母亲确实前科累累。当年他从中了秀才便有诸多媒人往家里来主动提亲,可母亲挑三拣四,鸡蛋里真真能挑出骨头来。当初不介意母亲挑剔是因为他不喜欢,可如今姚妍是他上心之人。见母亲如此说她,心里很是不痛快。   他在想如何挽回,更想如何才能让母亲不要那么强势。真心疼爱妻子,绝不会想让她为难。   见唐云正还强辩,开口道:“对女人来说,婆母态度比夫君更重要,毕竟一句孝道就能磋磨死儿媳妇。你何必因自己私心困住她一辈子,让她活得左右为难。”安王这一句是真心话。   唐云正认真点头:“很是,卑职与王爷共勉。”   本来见唐云正如疯子一般惨,安王都觉得有些原谅他了,没想到这人这么倔强,一张嘴就气人。头疼,母妃确实比唐家老太太更难伺候。   “很好,男子汉大丈夫若想能管住家中,首先就是立业。本王给你一个立功机会,南下钱塘治水去吧。”离苏州府百里,看还怎么缠着姚妍。且水火无情,死了最好。   因安王私愤,唐状元连回衙门机会都没有,便被人急匆匆送到了钱塘。说是送,与押送无差别了。   而姚妍这里日子十分平静。   因安王到来,许多当地权贵乡绅和巨贾想要凑上来,却被姚妍姐弟以守孝为名,紧闭大门,任何人不接待,倒是省了诸多麻烦。   只不过挡得住旁人,挡不住安王。这厮脸皮太厚,不给开门就立在大门口不走。姚妍还没大胆到晾王爷在门外,只好放人进来。   权势是最可怕东西。明明知道权势只是空中楼阁,一着不慎便焚火上身,却还是不能抗拒。   就如苏州府这些官老爷,往日里只会吃姚家供奉,最多给一两句好话,哪里像现在这样恭敬。   姚妍觉得,自己重活一世本就有些利欲熏心,再这样下去,保不住她会真正丧失本心。   为了不再与安王纠缠,姚妍提出为父母结庐守孝。虽是女子没有这规矩,但因为家中也没有旁人管束,只要景元附和就好。   正好景元也觉得在家中麻烦,不如到山上读书习字抚琴来得情景。“娘亲去了连七七都未过,咱们就被侯府众人弄去了京城。既然回来了,是该好好陪一陪爹娘。”   因是守孝,二人只带着熏蚊虫之物,和几件最朴素衣衫,几套被褥,其余就是书和琴。趁着天色刚蒙蒙亮,二人赶在头一批出了城。   为了躲着安王留下来守护之人,姚妍下了死命令让杏儿引开,不然主仆之情当真断了。杏儿是个重情义之人,尤其和姑娘在一起才体会到为人乐趣,而不只是不敢行错半步的奴仆。为此,她这次当真卖力完成任务。   等到了山上,姐弟二人带着刘嬷嬷一家和文慧文琪两个丫鬟,从此驻扎下来。   景元一心读书,时不时还爹娘诵读一段心得。姚妍虽活了两辈子,但诗书上面确实从未下过功夫,也没有能力指点弟弟,只能让他自己琢磨着来,心里也是着急。   她能做的,也只有做几件衣衫,绣几件小东西,偶尔抚琴,更多时候则是看看账本。俗人一枚,最在意的还是钱。   这次南下,丁氏留在京城,薛氏和小宝则被她带了过来。小宝跟着景元跑前跑后,薛氏则帮她查账。   一查下来,心凉了半截,母亲留下的几间铺子,实在只能算勉强维持日子罢了。好在薛氏是个能干的,最关键是人人都看安王面子,再不敢故意为难,铺子才算活了过来。   姚妍一边看账,一边叹气,欠账就是这样,只要开了头就没完没了。当初救安王就是为了利用,如今利用太多,心里反而不好意思了。   景元偶尔也会看账,他也不想成为只是读书的呆子。   岁月静好,姐弟二人觉得在爹娘身边守着,比在哪里都强,至少心里清净。   这一日如往常一般,只是茅庐里突然来了一位访客,竟然是大伯家二哥。   二哥姚景之站在茅庐不远处,忍不住捂住脸,锦衣玉食长大的弟弟妹妹,如今竟然吃得了这样的苦,可见这半年受了多少罪。   想到这里,二哥先自己落泪了。若不是他爹娘贪婪,妍儿和景元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实在可怜。而自己也是欺负他们姐弟的一员,实在可鄙。   立在那里,进退两难,被打柴归来的李旺见到,笑问:“二少爷,您来了?”朝茅庐喊道:“姑娘,少爷,大老爷家二少爷来了。”   姚妍和景元赶紧出来,见到二哥都很开心,欢快道:“二哥,您怎么找来的?”   见妍儿和景元态度如旧,姚景之也安定下来,挠头笑道:“这阵子每天都往你们住处绕几圈,发现刘嬷嬷和李旺没出过门,一打听说是你们去了钱塘,说是想去拜访名师。我想着叔叔二婶这里没人照看,便想来走一走。”   姚妍笑:“之前归来后来看娘亲,发现这里干净整洁,原来是二哥功劳。”   姚景之憨笑:“都是一家人,应该的。不过见你们在这里我就放心了,我怕是有一阵子不能来这里了。”   景元好奇:“二哥要去哪里?”   姚景之神色黯淡:“我想下南洋看一看,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且读书是为了让人明理,我觉得现在的自己不配。”   姚妍安慰道:“二哥已经做得很好。其实若不是二哥和三妹相助,我们姐弟当初也得不到那笔银子和母亲嫁妆。”   说是母亲嫁妆,不过是幌子罢了。英武侯府是卖女儿,怎么可能给铺子庄子,只用二十几个箱子塞一些破烂玩意充数罢了。还是姚妍爹爹看不过去,打着嫁妆的名义给妻子置办了诸多东西。   因为是嫁妆名义,旁人就不好明晃晃拿走,给这姐弟二人留了下来。   被妍儿这样一说,姚景之觉得自己更没脸了。就如自己家是强盗,只因为没杀人放火,还给人留了一点活命钱财,就成了好强盗了?   见二哥一心想走,姚妍劝道:“既然二哥要下南洋,我倒是有条路子,总比您自己闯荡要强。顺便您也算是帮我,跟着自己人,我总能更放心。”   薛氏是个能人,已经搭好了路子,还指望这个赚更多银子。   姚景之倒不是为了赚妹妹便宜,是真心觉得自己应该能帮着妹妹,于是答应了。“我来还有一件事。我原先在承运书院读书,里面夫子很是负责,学风也正。前几日我求了夫子,想让景元去试试。他读书是个好苗子,可不能因为守孝就耽误了。”   景元却更想多陪陪父母,至少过一年半载再说进书院之事。几人正商议如何才好,便听见一萧声响起。   见姚妍这里有琴,姚景之便坐下来抚琴配合起萧声。萧声空远,琴声悠扬,配合天衣无缝。   一曲毕,不久远处一声音传来:“景之兄又来了?”   丛林中闪出一白衣男人,如空谷仙人,连芝兰玉树一词都形容不出何等风姿。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春日暖阳宝宝的地雷,爱你春夏秋冬四个季节!   第四个帅哥出现~   被娃传染甲流,吃了奥司他韦有效,今天不烧了,硬撑着写了一章 第48章   见此男人之第一眼,姚妍突然想起山涛评价嵇康容貌的话, “嵇叔夜之为人也, 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巍峨男子姚妍见过不少,如安王之洒脱肆意之美, 如谢凌昭之邪魅阴沉之美,如唐云正之温润怡人之美, 但这种仙人之姿, 却真真第一次见,且仙到无法形容。   见美心动,常人姿态。姚妍本就是寻常女人, 心一瞬间加快也实在正常。只她并无杂念, 更无邪念,微微行了一礼便回到茅庐之中。   姚景之并未注意到这些细节,只挥着双手扑到那男人面前, 抱着对方胳膊大笑:“好久未见, 裴允兄可好?”   被称作裴允的男人微微笑道:“一向皆好,只没想到在这里与兄相遇, 不知身旁这位小兄弟是何人?”   姚景之这才想起自己未做介绍,一拍脑袋:“真是相遇不如偶遇,景元快快过来给裴允兄行礼, 刚刚我提到书院, 便是他帮忙联络。如今你既然不想离开此处,便是私下跟裴允兄请教功课也好。”   “多谢裴大哥相助。”景元略脸红,他和人不熟, 堂哥却毫不客气模样,万一遭到拒绝,多少有些难堪。   姚景之笑:“你这位大哥可不姓裴,乃姓徐也。”   叫错人姓氏乃大罪过,景元很有些不好意思:“徐大哥见谅,刚刚我实在是冒昧了。”   徐裴允宽容一笑:“不过些许小事,何须挂在心上。不过我更喜欢别人称我为裴允或裴大哥裴老弟。我逢五逢十皆会上山,就在东边一处山头,欢迎随时来共同探学。”   姚景之是真心关心自家弟弟,便考较景元一番,摸清他学到了哪个境地。等考了几题,忍不住叹道:“咱们老姚家的慧根都给了弟弟,不过进京半年便进步神速,真是可喜可贺。”   景元连连摆手:“哪里是我进步大,实在是我们百味书院的夫子们太过负责,教导起启蒙学子都不遗余力。再者我也时常向一位相熟大哥讨教功课,这才有这点进步。若是当真资质好的,有我这等际遇,童生试也该通过了。”   徐裴允听到百味书院,一直微笑的脸庞才有了一丝变化,相比刚刚笑容更自然:“竟然是百味书院,咱们倒是有师兄弟关系了。”   因为这一层关系,三人之间真诚许多,徐裴允也认真指点一二。几人深聊,才发现景元所说大哥竟然是唐云正。   “传言此人文采一流,相貌更是一流,景元竟然能与之相恰,也是难得。”徐裴允感叹。   景元抿嘴一笑:“与裴允哥哥相处不算久,您和唐大哥谁学问更好还闹不清楚,但若只论相貌,唐大哥是一等一得好,但您却又强他数倍。若是您高中状元打马游街,京城的女子估计会疯。”说着便将当日唐大哥差点被一堆绣球果子砸伤趣事拿来一说。   姚景之惊奇:“当真,京城女子真如此爽朗?”望着徐裴允求证。   徐裴允点头:“千真万确。”他虽未中状元,却也真真感受过这种豪放,甚至为此吃了大亏。   景元惊道:“裴允哥哥是京城人?”   却原来,徐裴允正式徐国公府嫡子嫡孙世子爷。只不过八岁那年丧母,外祖家一是为了维系与国公府关系,二也是为了让他不被后母欺负,平安长大,让裴允姨母做了续弦。   这位姨母虽是庶女,却与裴允母亲感情甚好,当初没少受姐姐照顾。前两年也真当裴允为亲子,只是随着见识越广,视野越宽,心也就越大。   尤其是有了亲子之后,更是视徐裴允为眼中钉肉中刺。因这位后母之前表现太好,寻常又一副温柔贤淑甚至有些怯生生模样,自然没有人怀疑她险恶用心。   几次挑拨离间,徐裴允被父亲不喜。   要不是祖母护着,徐裴允估计小小年纪便无声无息死掉。只可惜祖母体弱多病常年卧床,前年去世后更护不住徐裴允,逼迫他只能避到江南求学。   这些话当面自然不好说,是分别后姚景之将徐国公府之事说来,倒是惹得姚妍姐弟二人唏嘘不已。   高门大户,果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姚妍问:“这位徐公子学问如此好,为何不走科考之路,非要远来江南?”   姚景之:“……”他哪里知道这么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再者勋贵不能走科考之路,不然清流和寒门还有什么出路?”   姚妍还是不解:“且看他武功也十分好,近几年西疆北疆异动频频,走武将之路也很容易闯出名堂,窝在这深山老林实在奇怪。”虽然这人长相仙到无法形容,可她如今不是完事不懂小女子,凡事喜欢多想几分。   姚景之:“……”妹妹原来多么乖巧话少之人,心思也是单纯万分,为何如今锋芒强了这么多?不够可爱了呢。   *   钱塘县,安王心浮气躁。以为姚妍往南边来了,他追了半天,没想到最后就追到杏儿几个奴仆。   他提着鞭子顶着杏儿鼻尖,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白眼狼,竟然敢骗本王,你们姑娘呢?”竟然躲着不见他,这才是真让他生气的地方!   杏儿跪下,却一脸无惧:“禀王爷,奴婢如今是姑娘的奴婢。姑娘有令,不敢不从。”   安王被一句话堵死,气道:“拉下去砍了。”   小陶赶紧替姐姐求饶:“主子息怒,您还不知道我姐是一根筋?再说了,我姐能力强不强不好说,但对您却是忠心耿耿,这点毋容置疑。这里面定有隐情,还需给她机会容禀。”   安王指着杏儿:“看她一副不怕死的样子,会有隐情?”   杏儿十分委屈:“姑娘说了,奴婢这次要是再办不好差事,就再不让奴婢靠近。奴婢想着,一时痛快好,还是往长远看更好?这次虽然背叛了王爷,可从长远看,有奴婢在姑娘身边,您才能放心不是?日后虽不敢明着传递消息,可真有什么大问题,奴婢永远记得自己是王府出去的,定然不会背叛王爷。”   要不是总偏心王爷,她会被姑娘嫌弃?   安王:“……我还得谢谢你?”   杏儿不好意思:“那倒不用,毕竟我也是您和姑娘二人好。常言道,沙子越是想抓越会溜走。如今姑娘正想不开,何必逼得太紧。依奴婢说,目前这些都是小事,您还是先回京城劝服了贵妃娘娘才是长久之策。”   安王想杀了这个丫头,但终究还是无力道:“你滚。”咬牙切齿。   安王几个亲信偷乐,早就说雷声大雨点小,只要是姚姑娘的人,王爷敢动才怪。   不过杏儿的话也提醒了安王,他现在最棘手的问题还没解决掉。心情烦闷,带着几个侍卫往江上走去。   小陶望着天叹气:“往年都是七上八下,也就是七月初到八月底是雨最凶,防洪也最谨慎的两个月。可奴才听说,这里可是已经连续大半个月有雨,且其中还有几次暴雨。这才是六月里,总感觉天气有些反常。”   安王不懂天时,听小陶这样说,便到田里和几个老农打听。一听是京里来的贵人,一个老农摇摇头:“每年京城都来人,还不是在城里吃喝玩乐两个月,等回京带着银子带几个女人,好不逍遥快乐,谁还真管我们死活。”   旁边老妇人扭着老头胳膊,赔笑道:“官爷们莫听他乱说的,咱们这里田不缺水不缺,一年里有半年可以吃白米,日子过得很好的呀。”   那老农嘟囔:“每年稻米涨势都不错,可一决堤就全白干。就算没决堤,还不是让那帮子贪鱼给吃没了,咱们过年吃个饱就算不错。”贪鱼是当地土话,也就是贪官污吏。   “哎哟你个死老头子想死就去死,别连累儿子孙子呀。去年老孙说错话,一家子都要盐场干三年呀。别说三年,半年就累个没人样的呀。”老妇人跟安王继续赔笑:“我家老头子是疯子,平日里无事就爱疯言疯语,村里人都知道的,您贵人有大量,莫计较的呀。”   安王越听脸越黑。虽然他这人不算好人,时常干些不讲理的事情,但从来没欺负过这样贫苦的百姓。   祖宗制定了一堆好规矩,这才过去多少年,底下就把老百姓不当人了。   他点点头:“老人家放心去忙吧,我们只是路过,还要往南边赶路。就是这阵子总是阴雨连绵,想问问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那老妇人放心很多,“那就好,那就好。这贼老天是不正常,往年五月往后雨水是多,但从没这样多过,前阵子几次暴雨,村里倒了几个老房子呀,伤了好几个人。说起来这样大雨我小时候遇到过,后来发了大水,死了多少人呀。好在我们这里有山,大家伙已经提前往山上搬运东西了。”   安王惊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老农插话:“自然,我们里正是好人,可负责呀,早十天前就带着我们往山上搬了,怕大堤保不住呢。可不像县官啥的,肚子里全是坏水,每次修堤坝都是用稻草混炉渣。”   那老妇人给了老农一棍子:“不会说话就别说,一天天的胡咧咧,早晚吃牢饭。”   听到竟然是稻草混炉渣来修堤坝,安王脸都黑了。朝廷年年拨几十万两银子用于南方水道,这帮子蛀虫生生被喂成了毒虫。   在苏州府杀了一帮子人,这些人却还是不知道收敛,可见还是杀得少了。   安王却不知,因他下手太辣,差点将小命葬送在这里。 第49章   望着破旧的县衙和水道衙门,安王一度怀疑田边老农老妇所言是否过分浮夸。若这里官员当真是贪官污吏, 衙门很该豪奢无比才对。可眼前呢, 大门门钉缺了几颗,院子种满了蔬菜, 甚至还养了十几只鸡鸭!房子更是破败到风一吹就掉尘。   这种衙门边远小城都难有,何况最富庶江浙!旁边民房都比衙门气派上许多。   衙门破, 衙役也稀少, 安王一行在院子里站了一刻钟都无人搭理。还是小陶机灵,到后院找来一个老迈龙钟的杂役。   望着一身富贵绫罗的公子,那杂役原本一脸不耐的脸上露出笑褶子:“敢问公子何事?”   安王问:“不知这县令和衙役去了何处?”   那杂役笑道:“此时正是农忙时节, 诸位老爷们都四处巡逻了, 说是要赶在雨季前保粮呢。您不知道,每年春夏秋三季都是衙门最忙之时。”   安王又问:“一个官吏都不留,万一有案子怎么办?”   杂役大笑:“公子可真会说笑话。如今谁不知道苏浙地带物产丰饶, 民生安逸, 哪里有什么案子哟。就算有,也不过是家长里短, 兄弟分家产不公之类小事,村里里正老爷们都能处理的事情,还能用到县老爷?不瞒您说, 咱们县老爷可是有名的青天大人。不知公子有何难事, 跟老奴一说,晚上汇报给县老爷,绝不让您吃亏。”   那可真是厉害了。安王不动声色, 笑道:“咱们也没什么事,只是路上遇到了小贼,将银子偷走,想来报案。”   杂役皱眉点头:“竟然有此等恶劣事件,公子稍后,我现在立刻让人禀报老爷。若不嫌弃,现在后院住下休息。别看院子破旧,但房间多得很。”老爷说了,有北边口音特别是京城口音的一定要严阵以待,绝不能怠慢半分。   安王看了看护卫,一护卫笑嘻嘻道:“可真是好县令。我们公子先回客栈,我在这里陪您听信如何?”   安王一行出了县衙,几个护卫道:“听起来有点怪,但又觉得说的都十分理所当然,公子觉得呢?”   小陶冷笑:“爱民如子的县令有,但衙门里个个爱民如子且天天出去盯着庄稼地的,少。且这杂役虽老,小日子过得却不错,我去后院发现他一家子正在吃鸡。鸡腿上还有肉就丢给狗,这可不是一般小户人家能舍得的,这老杂役当的舒服。”   天下财十分,九成九掌握在一成人手中,剩下的普通人就算日子好,也不过是温饱之家,谁舍得浪费。他们这些护卫日子算是好过的,家里也没舍得随便扔肉骨头给狗吃的。   “爷,您找个酒楼歇着,奴婢和弟弟去和卖菜卖柴的婶子大爷聊聊去。”杏儿出身苦,她宁愿相信田间老农的话。毕竟这年头,要不是被逼急了,谁敢骂县老爷,那可是灭门死罪。   杏儿装作行商路过人家的丫头,和卖细毛菜的妇人聊起来。等聊到为何举家南下,杏儿叹道:“不瞒婶子呀,我可真是羡慕你。别看我是大户人家丫头,其实日子不好过哩。咱们是开封府来的,那里官老爷只管自己死活,衙门修得恨不能堪比王爷府,还好色的很,想要我们小姐当妾呢。再看看咱们钱塘的县衙,破旧不堪,可见官老爷是个青天。”   那婶子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问:“你家小姐当真漂亮?”   杏儿点头:“沉鱼落雁之美,毫不夸张。”   那婶子悄声道:“那您还是回去说一声,最好不要在此地多做停留。咱们那位县令老爷,最爱的就是美人,就连嫁过人生过子的妇人也不放过。家里已经二十几个小妾了,还不包括外室和窑子里的相好。而且手下一帮好狗,没事都要咬三分,你们外乡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杏儿捂嘴惊讶:“当真如此丧心病狂?可衙门那样破,县令真不像是那种人。”   那婶子嗤笑:“也就你们外地人当真。破旧一是做给上面人看,最关键那些个老爷根本不在衙门里,不是住在自家府里,就是在红线舫上寻欢作乐,修建衙门有啥用,反正不是自己家。你若不信,仔细观察街上,有年轻女子走动?”   杏儿打眼一瞧,莫说年轻女子,也就大婶这种风吹日晒黑黢黢的有几个。“我以为是南边风气如此,对女子礼教更严苛。”   那妇人白眼道:“礼教都是对大家闺秀的,你看谁家穷的饭都吃不起了,还有功夫把闺女关在家里养着的,自然是要做事的。咱们前几年一直有绣房,女子赚钱养家的不少。也就这几年,稍有姿色的都不敢出门了。且绣房船厂前几年遍地,这几年税收严苛,早都活不下去了。城里如今死气沉沉,乡下更是如此了。”真心怀念前几年好日子!   杏儿这边消息如此,小陶那边也差不多。对着外乡人,总有那爱诉苦的会扯上几句。   安王听了汇报,脸色很是深沉:“夜里去探一探红线舫。”   此地位于钱塘江一角,因船妓聚集,人称红线舫,正是官老爷们晚上寻欢作乐之处,白日里静悄悄一片,到了夜里便歌舞笙箫。   *   刚入夜,天边还带着一抹落日红晕,江面上已经有了沸腾之势,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红船里姐姐妹妹莺莺燕燕像是刚刚从睡梦中醒来,或打着哈欠,或揉着软腰,人人带着一股子睡不醒的靡靡之气。   一白衣轻灵女子在船头弹着琵琶,琵琶声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女子小曲儿则如清晨黄鹂鸟般动听。船内女子则个个软若无骨,攀附在男人身上好似美人蛇一般。   一青衣男子正被一鹅黄色衣衫的女子逼得往角落里挪身子。他一边退一边用胳膊挡着前面,一不小心碰上那女人胸,像是被烫着一般吓得手足无措。   那女子娇笑道:“状元郎,奴家又不是妖精,您害怕什么劲儿,莫不是嫌弃奴家不够美艳?”   旁边一男人调/笑:“黄娇娘可是红线舫一等一的美人,唐爷也太不识抬举。娇娘,他就是个呆子,跟了哥哥如何?哥哥保准让你体内充盈,从此不知空虚为何物。”   鹅黄色衣衫女子拿起一个酒杯砸到那男人身上,佯怒道:“张教头您要不要脸,如今奴家可看不上你这样粗人,只想和状元郎共度良宵。只要唐公子睡了奴家,奴家日后可以吹上十年。咱们这里文风盛,可有状元之财的能有几人,奴家只认唐状元一个。”身子又往唐云正身前蹭到:“状元郎,答应了奴家好不好,奴家不仅不要银子,还倒贴百两如何?”   另外一男子笑道:“黄娇娘你完了,将咱们当地学子得罪光了,看你怎么混下去。”   黄娇娘撇嘴道:“有什么大不了,大不了奴家不要银子让他们睡上一个月。只要进了奴家身子,保管怒气全消。”   一时间船上气氛更加热烈,各种污言秽语扑面而来。   唐云正哪里见过这等女人,吓得要逃,却被几个女人给拦住,直接将人逼到了床上。   唐云正带着哭腔:“我已经未婚妻,怎能与其他女人做此等事。”   几个女人媚笑:“状元郎可真是好笑,莫说未婚妻,您问问这些个臭男人哪个没娶妻生子。”   一船人哈哈大笑:“没想到唐状元竟然是个雏儿,你们这几个妖精有福了。唐状元,莫傻了,等你尝过这些女人有多骚,保管从此忘了你那未婚妻。家里女人那是生孩子用的,这里的女人才是让咱们自个儿痛快用的,莫死要面子活受罪了。”   见这些女人真动手,唐对不起云正也顾不上虚与委蛇,狠狠推开几个女人往江里跳去。旁的女人什么滋味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不能不忠。   唐云正噗通往水里一跳,吓得众人都傻了。这夜色已黑,若是不会水的,跳下去可就是个死。就算会水,一不留神也容易出事。   众人完全不理解,不睡就不睡,用得着以身殉节,又不是贞洁烈女,可真真是个读书读傻了的呆子!   众人望着王县令,求他给一个主意。   王县令冷脸道:“给脸不要脸,既然美色钱财不能拉拢,那就随他去吧。只不过京城来的官员也实在不检点,竟然和窑姐胡闹到半夜。身子一虚,脚步一浮,竟然掉下船淹死了。”   听县令这样说,就是给唐云正之死定了调子。回头找到尸体,还得做出一副纵~欲过度而死的假象才可。一精壮汉子点了点头,带着两个兄弟入水。   老爷让这姓唐的去死,今晚他就必须去死。   唐云正投江,往远处投了几处石子激起浪花,造成游泳离开的假象。实际人却并未离去,而是从腰间掏出一根细细铁管,含在口中,往船底扎下身子。   他既然敢跳,自然水性极好,且有备而来。虽然是读书多年,毕竟南边水乡长大,从会走路就会扎猛子了。   也是被逼得无法,这里官员惯会做戏,一时找不到把柄。他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打算死遁后藏在暗处找把柄。   且夜里寻欢作乐,容易顺真话,他打算这几日泡在水里耗上了。当年考中状元靠一股狠劲,如今为官更要如此。   至少他无法放任百姓年年因为这些蛀虫被毁了家园。往年都是五十年一遇大水才遭灾,现在几乎几年一来,百姓们受不了呀!   投入船底,他拿出一个听筒,往船板上一贴。刚刚在船里已经摸清了构造,知道这个地方正是县令和监正几人所在之处。   那监正来自京城,别看喜欢在船上混日子,实则是个太监。一脸阴测测笑:“京城物价贵,还真没见过几个像姓唐的这么能抗的。明明家底薄,还装清高,真让人看不起。”   王县令恭维:“也就是大公子体谅我们,知道我们不易,才派您来照看。可是自从那安王来到南边,咱们日子可不好过。江苏府的官员十之七八都落了人头,不知咱们这边如何?大公子那里可是有命令?”   监正冷笑:“自然让他有来无回,你们这边可准备好了?要是将事情办砸了,小心大公子要了你们狗命。”   一个小小太监竟然称呼官员为“狗命”,可见其嚣张。王县令心中不服,他可是出自陇西王家,虽然只是旁支的旁支,可也是大户出身。且这监正人五人六,实则只是一个小喽啰,不然哪里会千里迢迢来江南,来他这小小钱塘。   “公公放心,本官早已安排妥当,只是不知安王是否会南下到这小小地方。”心中不忿,却因这帮子都是大公子那边亲信,他不敢不服。   监正呵呵笑道:“咱家也不敢保准他会来,但南边全部是大公子地界,就算不来这里,也会到别处去,处处都已经有安排。只是咱家盼着他能来,不然哪里有咱们立功机会。大公子可说了,只要谁将安王葬了,日后定然保他飞黄腾达。”   王县令想着皇后娘家势力,再想想自己明明是王家子弟,也是同进士出身,却一直窝在这小地方几年,狠狠心道:“公公放心,要是不成,本官提头来见。且只要他来,本官自有办法让他到堤坝上去。”   可见人心不足,一般同进士出身,顶多是到普通地方当个小小芝麻官,哪里能来这等富庶之地。   船下唐云正听得胆战心惊,这些人可真是大胆,害朝堂官员就罢了,竟然连皇子都下死手。   他只是翰林院小小编纂,从未曾想到皇位之争已经如此激烈。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祝所有宝宝2020年喜事连连,赚大钱买新房换新车哈哈哈~ 第50章   阴雨连天,黑压压的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姚妍正在为弟弟做鞋子, 可能光线不足, 一不留神扎到了手指,疼得哼了起来。见自己手指尖冒了几滴红艳艳血珠, 心里发堵。   刘嬷嬷将姑娘手指头拿了过来,心疼得不得了, 同时也心焦如火, 总觉得这天气瘆人。望着漆黑的天,叹气道:“姑娘,老奴知道您和少爷一片孝心, 想补上未能守完的孝。可您看这天, 十几日可有一日是晴的?尤其这几日,雨一日大似一日,咱们这茅庐实在是不安全。”   文慧文琪都是南边人, 按理说见惯了风雨, 此时也有些害怕,跟着劝道:“姑娘, 虽说咱们这里地势相对平坦,也没有遮天树木,还算安全。但如果再这样下去, 若是山上石头滑下来, 那可真是太过危险。老爷夫人若知道少爷姑娘冒险守孝,心里岂能安稳?”   姚妍和景元都是听劝之人,只是不是他们不想下山, 实在是大雨连绵,走都不知道何时走。   正焦急中,却听到了一阵阵欢快笛音,与雨水映衬,很快让人心静下来。   景元笑道:“竟是裴允大哥。”将手洗净,坐在琴前呼应起来。   不过片刻,茅庐外声音响起:“景元竟然还在山上?”他其实明知故问了。昨儿打听了姚家还未回归,今儿才特意前来。   “裴允大哥,这个鬼天气您竟然还敢上山。”景元将门打开,将裴允迎了进来。见他虽着蓑衣,却依然湿透全身,景元赶紧吩咐人将干衣热水拿了上来。   见此,姚妍等人也立刻避到内室,将小厅堂留给这两个男子。   收拾好了,裴允方道:“我也是知道你们未归,方才上山。你二哥将你们托付给我,哪里真就撒手不管。小小年纪,还不知这山中有多危险。前天后山一角塌陷,半个村子都被埋了。今儿雨虽大,但穿着蓑衣走到山底下也没有多远。山脚我安排了几辆马车,上了车就一切妥当了。”   一听半个村子被埋,看天又没有要晴之意,景元哪里还敢拖延冒险。因是守孝,姐弟二人没带多少值钱东西,一人裹了几身干净衣服便下山了。   上山容易下山难,尤其阴雨路滑更是千难万难。往日里半个时辰路程,这一路竟然走了一个半时辰。   一开始还好,走得还算平稳,到了后来被风吹雨打的都歪歪斜斜。   刘嬷嬷年纪大了,姚妍让文琪文慧多顾着她,自己则撑着棍子走。刘嬷嬷急道:“姑娘金尊玉贵,你们赶紧伺候着去,我粗人出身,哪里就娇气了。”   姚妍被雨打得头都抬不起来,就这样脸上也全湿透,还是笑道:“嬷嬷以为我疼你呢,我是怕你万一跌倒了还要我们抬着,岂不是要了我们命?您可行行好,别折腾我们了。”   刘嬷嬷气笑了,也不再多言。她知道自己要真有个闪失,以姑娘的性子亲自背也要把她背下山,自己还是别惹事的好。   徐裴允在前,听她们说话清清楚楚。心道看着娇滴滴的小姐,没想到甚能吃苦。这大雨天下山,莫说她了,就连农户女都叫苦连天,可她却硬是没叫一声苦。   忍不住头一偏,用眼角撇了身后一下。看娇小瘦弱身影被风雨裹挟,连头发丝都贴到了额头,看得人有些心疼,想扶他一把。   不过徐裴允不是毛头小子,自然不会随意冲动,男女大防他十分注意。主要是京城贵女给他教训太多,无意中说一句话都能被人赖上。所以,虽惊艳姚妍好颜色,却始终没正面说一句话。   姚妍此时累死累活,哪里顾得上看美男子,莫说裴允只是多看她两眼,就是直愣愣盯着,她都没有感觉,只想赶紧喘一口气。   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到了山脚,果然有几辆马车在那里等着。刘嬷嬷忍不住念佛:“菩萨保佑,再不下山老奴腿都要断了。”   景元听了笑道:“嬷嬷,您可谢错了人,该谢的是裴允大哥才对。”   刘嬷嬷赶紧道:“对对对,菩萨要谢,裴公子也要谢,赶明儿老奴给裴公子做几件衣衫。”她听少爷一直裴允大哥叫着,以为裴允姓裴,也无人纠正,便一直这样叫了。   徐裴允笑:“那就多谢嬷嬷了,允正愁没人帮着做衣衫。”   他这一笑,姚妍想到一句: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几个小丫鬟脸都红了。这位公子,美得让人心慌,尤其被雨水一打,好一幅神仙出浴图。想多了,捂脸。   徐裴允若是知道这些人所想,定然能气得将她们扔进山里。他最不喜欢旁人说他美。   进了马车,几个人更是感动,竟然有数套成衣!若是平时,定然不能在这野外马车上换衣衫,但现在哪里顾得上这些琐事礼节,先护好身子要紧。   换上干燥衣衫,喝上黑糖姜茶,再围着火炉烤着头发,一行人觉得瞬间活了过来。尤其几个女人,都觉裴允公子真真细心,忍不住小声感叹几句。   刘嬷嬷随之心想,这样细心又好看的男人,除了家世差点,又没有功名,还没有财产之外,其他勉勉强强能配得上自家姑娘。   若是姚妍知道刘嬷嬷所想,她能吐一口老血,果真自家人偏心自家人,偏心到脸都不要了。   刚一进了姚家巷子,便听急促的“嗒嗒嗒”声音传来。景元掀开车帘一角,只见一匹马飞快冲了过来,速度快到撕开了绵绵雨帘。   等马近了,才发现马上之人竟然是杏儿。   “杏儿!”景元大声叫道。   杏儿这才注意到是少爷,急忙勒住骂:“少爷,姑娘可在此?”   景元看杏儿脸色发白,赶紧让她上车。杏儿却坚持:“奴婢要见到姑娘。”   听到声音,姚妍探出头来柔声道:“杏儿,你怎么如此狼狈,可是有急事,快快上来。”   杏儿飞快钻进马车,见车上没旁人,方开口:“姑娘,安王失踪了!”   姚妍心口一紧,正要问,便听杏儿又加了一句:“和唐状元一起,生死未知。”   本就劳累过度,姚妍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   从前几日安王暗访开始说起。安王此人说不上正直,但实在看不上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且让暗卫一查,这钱塘大大小小官员竟然没几个正人君子,贪污钱财是小,手上人命无数。   安王本想立即着人将一帮子官员就地砍了,谁料正在部署,便听城里大喊,钱塘堤坝快要垮了,支撑不了半日,大家快快逃命。   城里乱了起来,百姓忙着往高处跑。身为皇子,安王却不能逃,反而逆着人群往堤坝处赶。   亲近护卫忙拦着:“王爷尊贵,岂能以身试险,先避过大雨,长远谋划才是。”   安王长叹:“身为皇子,岂能置百姓安危于不顾,即使身死,至少无憾。”一脸凛然正气。   随行官员和几百护卫感动万分,京城那帮子人真是爱乱传,说什么安王胡闹任性,为人阴险暴戾之类的。可他们跟了这么久,深觉安王虽然随性了些,但却一片赤诚丹心,实在是难得的磊落人。   安王亲信却想:呵呵。   几百人里总有人害怕,可皇子都亲去大坝了,他们怎能不去,于是一路走一路劝,而安王始终信念坚定。他死也要和大坝死在一起,即使用身体堵,也要把堤坝堵上。   跟唱大戏一般,一行人到了钱塘堤上。只见上万民夫冒着暴雨,光着膀子,一袋一袋扛着黏土堵。可除了几个杂役,竟然一个官员都未见到。   安王大怒,寻人问那几个杂役县官和水道官员在哪里。而那几个人统一回道:此处并非最危险处,官老爷们都到上游白庙堤坝去了。   护卫将事情禀报安王,请示道:“王爷,咱们是留在此处,还是前去白庙堤坝?”   安王和亲信门对视一眼,心道消息竟然不准?   是在此处堤坝等着,还是去白庙堤坝,安王一时也拿不到主意。没有把握之事,他不敢冒险,毕竟什么也没有比自己命更重要。   就在此时,从上游方向来了一队人马,见了安王全部跪下,为首一人道:“安王殿下,白庙堤坝就要垮塌,此处定然会受影响,还请王爷速速随卑职前往西部山区,暂时避难。”   安王坚持不离水路,高喊:“人在堤在,人亡堤亡,本王势要与大坝共存亡。你们前面带路,本王这就去白庙堤坝。”   一行人苦苦哀求,但安王始终坚持,并解下自己钱袋子,“本王出京所带所有银票,全部留给兄弟们买酒喝。大家加把劲儿,为了城里的父母儿女兄弟姐妹们拼一拼吧。”   可能雨水太大之故,大家觉得安王眼睛里竟然有了泪水。   民夫们见皇子都不顾安危,如此为全城百姓着想,干活都来了劲头,搬运袋子更加卖力。   安王不多停留,打马往白庙方向赶去。只是刚近了堤坝,便听轰隆隆声音连绵不绝,大地都要颤动。   暴雨中赶路,马本就疲乏,一受惊吓全部四处乱蹿。安王的马本在前方中央,嘶吼一声冲着激流河水就奔了过去,一头栽进河里,瞬间无影无踪。 第51章   暴雨已经连泼了三日,苏州府的青石板早已无法承受, 巷子里满是积水, 许多人家已经无法下脚。好在姚家地界稍高,且高门大院门槛高且下水通畅, 这才勉强还能住人。   姚家众人却不顾上这个,因为姑娘已经高烧昏睡了两天两夜, 药灌不进去, 银针砭石等等都无效,愁死一家人。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还是下着暴雨的夜, 姚妍一个人走在水蒙蒙雾罩罩的长长巷子里。雨水和黑夜让她窒息, 心里害怕,却只能往前走,因为两侧高墙连着高墙, 且高墙后面给人感觉鬼影重重, 只有往前冲才有一点点活着的希望。   突然,前面出现一点亮光, 飘飘忽忽越来越近,却也越来越让姚妍揪心。她只觉那灯光像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她, 要将她扯进地狱一般。   正这样想, 那鬼火一般的灯光里突然伸出一只扭曲干枯的手,一把扼住她的咽喉,果真要将她撕扯碎裂。   姚妍想反抗, 却连呼吸都难,脑子里闪现出一个男人的名字,好像呼喊他,他就能来解救自己。是的,每次为难时刻,他都会出现,她需要他。只是咽喉被掐住,怎么喊也喊不出来。   姚妍正在挣扎,便听有人一直在呼唤自己:“妍儿,妍儿,妍儿……”谁?是娘亲?这样温暖的声音好像好久未听见了。   她一把抱住娘亲,喊道:“娘,娘,我想你。”   刘嬷嬷身子一紧,她虽然当自己姑娘是亲生孩子一般,也仗着是老奴很有几分脸面,但被姑娘一把搂住叫“娘亲”,实在是一种奇怪的体验。   只是听姑娘嗓子如敲碎了的锣一般嘶哑难听,刘嬷嬷心疼死,恨不能以身相替。“好孩子,快快醒来,娘亲想你,娘亲给你梳头,给你裁最时兴的衣衫……”   姑娘这两天烧的糊涂,一口水都喂不进去,只能靠着干净水帕沾一点点唇。医药无效,只好听还魂婆子的话,让她装成夫人,将姑娘的魂儿换回来。   足足换了两个时辰了,姑娘竟然真的有了意识。   等姚妍醒来,发现自己还窝在暖暖怀抱里,看着衣衫,才知道不是母亲,只是刘嬷嬷罢了。虽然有些失望,但能活着走出哪条像鬼巷一般的地方,她知足了。   眼睛睁不开,没有力气发声,也没有力气动,可是极渴,便用力扯了扯刘嬷嬷袖子。虽然她拼尽全力,却也只是微微一动而已。   好在刘嬷嬷一直关注着姑娘,瞬间发现了姚妍这一轻微动静,脸上全是笑:“谢天谢地,姑娘可是醒过来了。文慧,拿蜂蜜水,文琪,叫大夫。”刚吩咐完,眼泪下来。姑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对不住夫人。   喝了水,姚妍方觉活了过来。望着外面的天,黑黢黢的,问道:“嬷嬷,什么时辰了,白天黑夜?”   刘嬷嬷叹气:“晌午刚过一个时辰。”天黑成这样,不过是雨太多天太沉之故。   姚妍心一紧:“我是不是睡着了好几天?”   刘嬷嬷哄道:“两天了,也不算很久。您这是淋了风雨,高热不退,最伤根本,先莫说话了,等大夫来了再说好不好?”   “嬷嬷,杏儿真的回来了?”姚妍试探,她怀疑一切都是梦。像安王那样打不死的人,怎么可能死。上辈子那样难,安王都能登上高位,他才不会死。   而唐状元,他还未遇到为难他的贵女,还没有娶妻生子,怎么可能会死。   刘嬷嬷早就对那两人很是不满,觉得都不是良配。可不喜欢了,不代表就想他们死。虽然各有各的不好,其实人本身真真是万分的好。   听姑娘问起,刘嬷嬷摸着她的青丝:“姑娘,莫担忧太多,您先养好了身子才最重要。至于他人,皆身居高位,自然会有人去寻,何须小女人操心。”   姚妍默默躺着,深恨自己无能为力。   大夫看了不免摇头,风寒是小,心里憋闷是大。若心事不除,容易种下病根。   杏儿随着大夫一起前来,听了这个暗恨安王狠心。姑娘听了他们死的消息,直接晕了过去。可是,到底是为了安王,还是唐状元,杏儿也没有底。   趁着刘嬷嬷休息片刻机会,姚妍问:“杏儿,安王和唐状元一起失踪,如何失踪你细细说来。”   原来那日,安王明知上面有人给县令带了许多炸.药,明知是冲着他来的,却还不得不以身犯险。   济南那一次差点身死,死了无数官员,但并未震慑到那些人,反而让他们更想弄死他。上一次没有牵扯到江山社稷,皇上为了平衡,也不过意思意思惩罚了大皇子而已。   可这一次,他们竟然拿江南数县百姓生命冒险。不,父皇其实内心还是不够在乎,因为百姓之死他会动容,却不会动了狠心。因为死数万甚是数十万人,还是动不了他的根基。   但朝臣不会答应,因为有良知、有抱负的官员并非少数,只要证据确凿,大皇子在朝堂之上名声全毁。若再传到读书人中,这些愣头青一般的可爱人士,会用唾沫星子将皇后和大皇子淹死。   本朝言官盛行,这是对权力的很好约束。   安王不觉得这些会动摇大皇子根基,毕竟世人忘性大,缓个几年名声就能回来。可他抓住了大皇子与敌方官私截税银、把持海政,从东洋、西洋偷偷引入一大批武器的证据。   皇上最怕什么?最怕造反,最怕皇子有军权有武器,那他皇位可真就不保了。   大皇子一派知道安王会往京城送消息,所以沿途水路陆水检查非常严格,传递消息之人已经死了一批又一批。   安王虽早已做好硬拼准备,可在江南旁人地盘上,他胜算太小。与其被人困死,不如自己找死。   只要自己死了,江南定然会乱上一乱,戒备自然就放松。局势一乱,自己才更有机会安全回京。   安王明知有诈,他还是去了。可他没想到临炸一瞬间,唐云正竟然骑马追上来。   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安王跟被喂了苍蝇一般恶心。   唐云正被火烤了一天,此时已经缓了过来。睁眼一瞧安王活着,开心溢满全脸:“王爷,您还活着!”   安王哼哼:“死不了。”   唐云正点头:“是,您福大命大,又一心为民,怎么可能会死。”   看这人竟然十分真诚的恭维自己,安王觉得天要变了。因为同喜欢一个女人之故,他如今很看不上唐云正,可这人竟然冲过来说保护他。炸.药起的一瞬间跳上马背将他搂在怀中上。。。。这保护方式,真是一言难尽。   安王不想这些个人私事,问道:“你怎知道本王会遇到危险?”   唐云正十分坦然:“我在红线舫,哦,是钱塘官员平日吃喝玩乐的几艘船。那里船连着船,竟然比平地还要平坦。我在船底下泡了三天,听他们酒后说了好些事,其中之一就是要害死您之事。可惜,微臣还是来晚了。”   安王:“……”泡了三天,可真是能耐人。忍不住仔细打量唐云正,明明是白面小书生,竟然有着拼死毅力,也是人才了。   “微臣还听了一些事情,但都隐隐绰绰的。要不是为了赶来您这里,微臣打算泡上十天半个月的。”   安王心里真佩服了,要是监察官员都有这份心劲儿,何愁拿不来证据!日后要是有机会,他一定让姓唐的监察百官去,比锦衣卫还卖命。   不过唐云正唠叨完,才发现哪里不对。   身处山洞,竟然衣衫被褥、吃喝之物全都有,一看就是早有准备。且仔细观察周围,竟然十分隐秘,从外面看这里是一块完整山石,怎么也想不到里面别有洞天。   唐云正小心翼翼试探:“王爷,微臣没坏了您的好事吧?您是不是早已知晓,且做好了安排。”   你才知道!安王想撅回去,但想想此人是真的冒着身死危险救了他。若非真君子,这人怎会冒这种险。他骂不回去,只哼道:“以后先保住自己命为先。万一我真死了,你爬也爬到京城为本王喊冤才更实在。”   唐云正汗颜:“很是,很是,我若死了,证据便没了。”   安王:“有实证?”   唐云正:“……没,就是听到的,还没来得及查证。”   没石锤你说个屁。“办案要讲究实证,不然咱们和普通言官那种闻风起奏有什么不同?”见唐云正脸红,安王难得安慰了一句:“不过你已经很好了,若不是为了来救本王,时日久了总会拿到证据。”   唐云正觉得自己还是经验不足,深有愧疚:“那现在怎么办?微臣再继续到船底下泡着听消息?”   “……不用,暗卫能干的活,无需朝廷官员受此大罪。证据已有一些,很快就能趁着混乱往朝廷送。而且最大的证据是为什么突然有了那么多□□,为什么旁的地方不炸,偏偏就本王这里开炸。”   父皇越老,越见不到骨肉相残。他可以杀儿子,儿子之间却不能互相杀,这是皇权逻辑。   唐云正连连点头:“那微臣能帮什么忙?”   安王认真道:“你想法子回京好好办差,日后总有大用。但只要本王一日不在京城出现,你就一日不得透露出去本王还活着的消息。即使一年半载甚至三年五载本王不回京,你也要沉得住气,懂吗?”   唐云正虽不解为何所需时日如此长,但还是郑重应下。   安王心里却想,本王要公事私事一起办,带着姓唐的小子,纯属坏事。 第52章   京城,晴空万里, 炙热骄阳烤的青石板路烫脚。一红色宫装女子手拖白绫, 一步一步走在去景阳宫路上。   因是晌午,除极少还在当差的宫女不得不劳作, 多数人都躲在房中,或小憩, 或说笑。突然一声尖利哭声在皇宫内院响起, 吓住了一片人。   宫中最忌打听事看热闹,但宫中又最无聊,闲的让人想死, 是以稍稍静不下心的都四处打探到底出了何事。   要知道宫里不许有哭声, 哪怕就是被打死,都必须憋着,不然就是大不敬。这样肆意的哭喊声, 实在罕见。   景阳宫门口, 红衣宫装女子正抛起白绫往门梁上挂。可惜门楼太高,挂了几下竟然都落空, 气得她大哭起来。   “一天天的想要害死我儿,上次几百人拿着刀剑想弄死我儿,这次直接用上了炸.药。为了杀死我儿, 把整个钱塘县给淹了。皇后呀, 大皇子那个杂种您要护到何时?”   “不过就是贱婢的儿子,狗娘养的杂种,您堂堂皇后就算生不出儿子, 也不能给贱人养孩子。贱人生的一辈子是贱种,养到最后你连个太后名堂都捞不着呀。”   “您想想,当初您把那贱婢弄死,大皇子能不嫉恨?如今用得上您和国公府,自然是千依百顺好儿子。可真到那一日,您不被剥皮抽筋都是轻的呀。皇后呀,您可不能眼瞎心盲,被杂种欺骗呀。忙活一辈子全是为他人做嫁妆,您甘心吗?”   这红衣宫装只有贵妃娘娘才能穿,也只有贵妃娘娘才敢在景阳宫门口嚣张骂人。虽然句句都是骂大皇子,可大皇子虽然没寄名到皇后名下,却是一直养在景阳宫。一句一个“贱人”,倒不像是骂大皇子生母,而是冲着皇后来的。   可贵妃娘娘说的是事实,皇后还没法反驳。   皇后此时早被气得太阳穴直跳,要不是宫女抹了清凉膏,差点背过气去。“混账,她竟敢骂到本宫这里。去,把林贵妃打十个耳光,扔回去。”她想杀死贵妃,可却不能。   掌宫女官劝道:“皇后娘娘,虽然她不对,可她刚刚死了儿子。您要是明晃晃打了她,众人嘴更堵不上了。”有理也变没理了。   皇后气道:“本宫与大皇子生母情同姐妹,却由着她们这些贱人挑拨多年。若今儿不打了她,明日更多人凑上来。”   女官继续劝:“大皇子为人您最清楚,又是从小捧在手心里的,他不可能受这些挑拨。林贵妃是皇上心尖宠,您看是不是将她请进来,或者您亲自去说几句?”   林贵妃那人就是个混不吝,手下还带着几十个宫女,若皇后真敢让人去打她,双方能混战,白白让天下人看笑话。   且世人同情弱者,林贵妃儿子都没有,皇后还这样斤斤计较,可不让人说嘴。尤其是,宫里人早都传开,安王之死很有蹊跷。   谁敢杀死皇子?谁没事想杀皇子?傻子也知道缘由。可二皇子是个木头一般老实人物,世人可不就只怀疑大皇子?   皇后犹豫中,便听宫门口继续传来呜呜咽咽哭声,后面还缀着无数女人的哭声,跟哭丧一般,当真心烦意乱。“本宫病了,让人请皇上来处置。”   宫女答应下来,心里却有些不屑。心道要不是皇后出身好,就这手段,谁都弹压不住,哪里有资格稳坐中宫。   皇后闭门不出,林贵妃就坐在景阳宫门口一直哭一直骂,虽然言语粗糙,但架不住嗓子好听,娓娓哭诉,竟让人觉得比说书的还生动。   皇上听了之后只深深叹气:“难为她了,难为她了。”   太监听了心道贵妃死了儿子难为,但皇后被人堵在门口骂了一中午了,也难为。皇上这样和稀泥,皇后不说什么,贵妃可不依。   “陛下,您要不亲自瞧瞧去?贵妃娘娘身子弱,这大中午被太阳晒,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您岂不心疼。且万一贵妃娘娘想不开跑到正阳宫来……”   想想贵妃那行事不拘小节的做派,堵到门上来寻死觅活,皇上吓得一身汗,急匆匆到了景阳宫。他可不想让贵妃骂上门,这女人实在是粘人得很,还很拉的下脸来。   众人见了皇上,乌拉拉跪了一地。林贵妃本来趴在景阳宫门槛上,现在见了皇上也不起,就那样眼泪汪汪望着他。   “皇上,我儿没了,我儿终于没了。”说完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大哭起来,让人觉得瘆人却又可怜。   毕竟是宠爱多年的女人,皇上多少还是有感情,走过去将贵妃扶起来:“梅儿莫怕,咱们儿子福大命大,会没事的。”   贵妃娘娘扑在皇上怀里:“皇上,当年浩儿在济南府被他们几百人追杀,要不是被好人送进千佛寺,早已经成了枯骨。他们竟然胆大包天,这次直接不顾全城百姓姓名,也要将我儿害死。那是多少吨的炸/药呀,大堤都垮了,我儿还能活?若只是被水淹了还有一线生机,可硬生生被炸死后抛到水里呀!”   “皇上,大皇子是您的儿子,浩儿就不是了吗?济南府那一次,有皇后和她娘家力保,谁让国公府有三十万大军呢,妾身不忍心让您为难,只能忍心一口恶气。可这一次,妾身凭什么再忍?妾身死都不怕,还怕一个贱人和贱人的孩子?”   听到“三十万大军”,皇上忍不住眼神一暗。   “皇上,大皇子今日敢杀浩儿,明儿便敢造反呀,反正他背靠大树,谁能奈何得了他!”   皇上:“梅儿,莫要胡说。”   贵妃冷笑:“妾身胡说?当年妾身好生生大家闺秀。您当初看中了妾身,可妾身和娘家都不依,我们是清流世家,凭什么与人当妾。您说您会护着妾身,会一辈子对妾身好。可实际上,妾身给贱人每年嗑得头还少吗?妾身让人欺负得还少吗?妾身心中爱您敬您,一切都忍了下来,可结果却是连儿子都保不住呀。妾身不甘心!”   她心里知道,当初皇上看中她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更多是看中她家族背后的清流势力罢了。可是,谁让他是皇上,她和她的家族没有拒绝的权力。   一开始,谁耐烦和旁的女人争男人,可后宫你不争不抢便被人踩。所以她披上战甲,让没一个人都知道她林梅儿不好惹。   不好惹又怎样,还不是妾。   见这男人还想和稀泥,林贵妃更觉恶心,面上却还是一片依赖之情:“皇上,您不为妾身做主,妾身今日就死在这景阳宫。”   皇上都来了,皇后自然来迎。在门口便是听到林贵妃的一片控诉,还一口一个贱人称呼她,当场气得头疼病犯了。   “你何时给本宫下跪?何时有过小妾自觉?你口口声声贱人,贱人是谁?”皇后指着林贵妃骂道。   林贵妃吓得钻到皇上怀里:“皇上,妾身骂贱人是说大皇子生母。大皇子犯错,皇后娘娘又没有参与,娘家也没有参与,何苦往自己身上揽呢。皇上,皇后娘娘没有儿子,她不懂妾身这一片心,可您懂的,对不对?”   又被人骂没儿子,皇后真心想晕过去。她一直将大皇子当做自己儿子,可恨不能所有人都提醒她,她不过是没有名分的养母罢了!   有儿子很了不起吗,还不是被弄死。   皇上:“……”他并不想掺和两个女人的斗争。可看看贵妃梨花带雨的模样,尤其想想三儿子死了,他也心疼。夜里也想,三儿子死了,是不是很快就逼宫了?   皇后娘家再强,这几年势力也被瓜分差不多了。尤其这几次出手太狠辣,明晃晃冲着皇位去的,让皇上着实厌烦了。   ***   皇宫一团乱,江南这里同样如此。   已经半个月了,江南数地各方人马出动找安王,却一无所获。   而且那日白庙堤坝炸了,虽然主体还在,毕竟挡不住洪水。好在钱塘大堤严防死守,老天也帮忙及时由暴雨转小雨,钱塘百姓是保住命了。   但命虽保住,钱财却损失不少,于是大家开始骂贼老天。只是三天内,城内便开始流出消息,原来此次大祸竟然不是天灾,而是大皇子为了弄死三皇子,故意让人炸了白庙堤坝。   这还了得!三皇子近日为了江南水患杀了一批贪官污吏,很得民心。   原来贪官污吏都是大皇子的人,原来大皇子为了皇位竟然不顾兄弟之情,不顾百姓安危。真是人渣畜生!   消息越流传越广,很快就随着水道海道传遍南北。   而此时,官府恨不能掘地三尺将安王找出。虽江南水道都在大皇子掌控下,但这几年因为皇上控制皇后娘家势力,早已将江浙巡抚换为林家门生,任由两方争斗。   安王可是林家外孙,竟然出了这等意外,官府岂能不急?   而姚妍也拿出万两白银,让崔师傅找道上之人帮助寻人。她怕如上次一般,万一安王还活着呢?万一还活着,却被大皇子的人先找到了呢?   她不敢想后果,只想撒出去银子换一条命。   杏儿小心翼翼问:“姑娘,您把家当都撒出去了,就为了救不相干的人?万一打了水漂呢?”   姚妍叹气:“不是不相干的人。他的命当初就是被我救下,还没好好利用就死了,亏本。唐状元是景元师傅,怎能弃之不管。”   杏儿再试探:“姑娘是心悦安王还是唐状元?”这么多天了,看姑娘日渐消瘦,却始终问不出到底为了谁,让人着急。   姚妍望着阴沉沉的天叹道:“我喜欢江南,哪怕冬天湿冷,夏季多雨,我依然喜欢。京城再好也不是家。”   杏儿:“……”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答了和没回答一样一样的! 第53章   雨蒙蒙,雾蒙蒙, 雨水洗过的山林如仙境一般。只可惜, 这样的仙境在两个大男人眼里不值一钱。   安王一边啃着肉干一边瞪着对面的男人:“小唐,你到底走不走?”   唐云正一脸肃穆:“王爷不走, 微臣岂能先走?作为臣子,保护您是职责所在。”   安王:“……”就这文人小身板, 谁保护谁心里没数么。“小唐呀, 我这里虽然准备充足,但米粮肉干还可,青菜可真不够了。咱们二人消耗, 供应不起了。”   唐云正恍然大悟:“很是, 很是。”   安王以为这黏皮糖终于要走了,却不料听唐云正接着道:“微臣出身寒微,小时候最惯常做的便是帮母亲挖野菜。如今正是盛夏, 且雨水不断, 林子里最不缺的便是青菜和菌类,定然委屈不到王爷。”   “……”要不是看这唐云正是个正人君子, 安王真以为这人故意拖着耗着赖上他了。这小唐要是女子,非他不嫁了的架势。   “如今半月过去,我舅父那边应该已经将江南掌控住了。只是事有万一, 本王不敢冒险。在他们眼里, 你是早已死了之人,路上定然无人盯着你。带着证据赶紧回京城。只是万不要说本王还活着的事情,不然父皇狠不下心来, 可懂?”   唐云正很看不上皇族内斗,明明都身居最高位了,怎就永不满足,非要争个死去活来。但是大皇子实在过分,将全城百姓当做筹码,实在可恶,让他死看不上。“微臣明了。只是证据事大,微臣只能尽力而为,不过微臣保证誓与证据共存亡。”   安王懒得理这呆子,取出一荷包,拿出一玉佩:“江南宝字号当铺任一家,拿着这个,自然有人接应你。”   宝字号乃多年老当铺,唐云正小时候还曾进去典当过衣裳,没想到竟然和安王有关系。心道能动用老字号力量,这说明安王或其背后势力在江南盘踞已久,为何这次竟然一败涂地?虽有疑问却也没多问,只听令办事。   唐云正一走,安王这才和暗卫见面,仔细询问这阵子准备如何。此次冒了这样大险,再不能糊弄过去。且早晚都要彻底撕破脸,这次就是最好的时刻。   安王也明白,靠父皇给自己找场子都不过小打小闹,只能他自己来。   暗卫很有些不放心唐云正,便提醒道:“主子,唐编纂只是一介文人,拿着这样关键证据,万一遭遇不测,或者万一被人胁迫毁了证据……”   安王挥手让他退下,虽然认识时间不算长,姓唐的眼力见也差了点,但人品无大瑕疵,他信得过。至于是否能力足够,他也有两手准备,不怕唐云正办事不力。   而唐云正这边,先进了钱塘县打探消息。全城饭馆子茶馆子都在说书,虽然没有明着骂大皇子,却全部在影射。大家都遭了灾,自然都将罪魁祸首恨死。只可惜对方身份太高,只能暗着骂。   唐云正摇摇头,这造势如此强,可见是有人故意推动。不过能这样明明暗暗往大皇子身上泼脏水,说明这里早已脱离大皇子之人控制了。   为此唐云正放心许多,并未着急找当铺之人相助,而是装作普通赶考学子一路北上。因安王说了不着急,让火慢慢稍旺。因此他顺着水路,每到一城还可以停留几天观察形势。   到了苏州,他还特意到白沙书院听了一场学子辩论。白沙书院乃四大书院之一,天下游学学子都以来此参加辩论为豪。   这次题目十分激烈,正是江南水患。虽然不敢参与皇权争斗,但对那些贪官污吏却是可以随意鞭挞,对如何真正根除江南水患也随意发表想法。总之十分热闹,且明里暗里皆往不利于大皇子一派引导。   唐云正心想,林家乃清流代表,自然能把天下学子之心引导过来。只是大皇子背后是实打实军权,日后如何并不好说。   但他已经踏上安王这条船,由不得犹豫和后悔。   看着辩论,无意中他见到一个淡青色衣衫书生,从侧面看竟然与景元一模一样。   他本来想追过去细看一番,想着回京后告诉景元这一段奇遇。只可惜那人走得匆忙,很快混在人群中找不到踪迹了。   因着景元,唐云正又想到了姚妍,心就是一痛。   在红线舫船下时,他也曾被水泡的想死,每次都靠回忆姚妍的一颦一笑熬过去。每一次见面,每一句话,都回味无穷。   可是,他母亲竟然将人得罪了。这怪谁呢?只能怪他自己。从第一次放任母亲开始,这祸根就种下了。可若没有他母亲这份傲慢,在他中举人那年,估计都娶妻,这会该生子了吧,与姚妍更无缘分可言。   这次回京,他没有脸求姚妍体谅他,给他时间摆平一切。因为他知道,姚妍可能喜欢他,却并不爱慕他。   他更没有想好如何面对母亲。他想告诉她,错过了姚妍,日后他再看不上任何女人了,宁愿孤独一生。娶妻是为了能有人陪着说说话,漫长一声才不孤独。可在母亲眼里,唯有权势背景才最关键。道不同不相为谋,可母子血缘却断不了,他这一辈子可能也只能如此了吧。   唐云正顺着水路一路往北,一路想着杂七杂八,一时是想起姚妍时候的甜蜜,一时又是面对未来生活的灰心丧气,反而时间过得很快。至于苦了点,当年他一个穷书生四处求学都不怕苦,如今手里有些银钱就更谈不上苦了。   一路顺风顺水,只是到了沧州地界,突然出现一些查验身份之人,偏偏不是光明正大查验,反而是比较隐蔽那种。   唐云正立即上了心。好在他的路引在出京时便有了备用,一时还能糊弄过去。当时还想着安王怎么如此小心翼翼,给他安插一个不起眼学子身份。现在看来,果真是谋者有远虑,用在这里了。   等到了通县码头,巡逻之人和暗查之人激增,让唐云正十分不安。   甚至有一人盯着他瞧了许久,眯着双眼摸着下巴一直打量他,追问:“当真是江宁学子?说几句方言来听。”   唐云正一脸怒气:“我虽不是朝廷官员,好歹也是正经举人,你们如此揪住不放,是何意思?”虽说不快,但此句确实是江宁方言。   那人拱手笑道:“得罪,得罪,只是兄台确实看着脸熟,肯定今年在京城见过。”语气客气,手却不松开。   唐云正冷笑:“天下学子都一个味道,你见过不稀奇。”心里想着坏了,难不成是在状元打马游街时候见过,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另一个船上下来几个学子,其中一个正往这里看,突然急走过来喊道:“云志兄,云志兄,你不是说过一个月再进京,怎么突然提前了?你这样悄悄走,让人有些怀疑是不是故意避开我了。”   唐云正:“……”此人竟然知道他的假名字,应是安王说的接应人之一了。“抱歉,抱歉,实在是家母忙着给相亲,吓得我不得不避出来。”   那人哈哈大笑:“你如今都一十九岁,娶妻不是很正常。我们都觉得你太呆了,就算不娶妻,也可以先放两个通房嘛。如今进了京,正好痛快痛苦,听说贡院后面不远处就有一条巷子,里面姑娘花样多得很,那滋味一辈子忘不了。”一脸的猥琐。   唐云正一脸嫌弃:“吾等还需努力,岂能沉迷花乡。”   那人撇了撇嘴:“天天假正经有意思吗?夫子又不在身旁,装什么装。如今都进京了,松快松快不是稀松平常。来来来,同窗们都在前面等着呢,别磨磨唧唧。”   边说边拉着唐云正就走,唐云正冲刚刚查验他身份的那人使个眼色,意思是想让那人留住他,帮他解脱同窗。   可那人一看这架势,知道自己盯错了人,懒得费工夫,装作没看到往旁处去了。   无法,唐云正跟着那几个人一起走了。上了马车,那人方放开唐云正,拱手道:“唐突公子了,还请见谅。殿下吩咐了,我们接引您进京,先往林府一聚。”   唐云正不论想不想去林府,也只能如此了。只是进京后,他却突然想实现一个愿望。   掺和进这场争斗,虽然只是一个小人物,却也时不时面临生死考验。他想着万一死了,也要见一见心上人才可以。   因为唐云正执着,旁人也只能由着他去安阳巷子了。   心里忐忑万分,唐云正还是硬着头皮敲姚宅大门。敲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出来一个老头:“谁呀?”推开门一看:“唐公子?”上下打量着他,全无当初热乎劲儿。   唐云正依然笑道:“李伯,景元可在家?”   李伯瞅了他一眼,方慢吞吞说道:“姑娘和少爷都回老家了,带着我们老爷骨灰,估计几年内不会回来了。唐公子是堂堂朝廷命官,就无需往我们这小地方跑了。”哼,当初唐公子家下人来院子里瞎咧咧,那叫一个傲慢无礼,他这语气就算客气了。   唐云正只觉天旋地转,“姚姑娘走了?”走了,竟然走了!一走几年,孩子都有了,还有他什么事儿!   那么,他在苏州府看见的是不是景元?他只恨自己眼瞎,恨自己没多上心。当时要追上去一见,说不定就能见到姚妍一面。   只是,她还会见他吗?   而此时姚妍,也觉得自己眼瞎了。怎么倒在自己轿子旁的男人,这么眼熟! 第54章   这几日老天爷突然开了眼,持续一个月的雨说停就停了。望着水洗过后更加湛蓝的天, 姚妍心里却灰蒙蒙的。   已经大半个月, 虽然江南各方力量全力搜寻,安王和唐公子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姚妍原来信命, 自从重生后反而不信了,她更相信事在人为。她信奉只有自私一些, 心硬一些, 才能活得更好一些。   可现在,她又开始重新信命了。脱离掌控之事,只有求助神佛, 这也是众多百姓的心态。   趁着天晴, 姚妍坚持到白云寺为安王和唐云正二人祈福。景元虽然信奉儒家学说,并不热衷鬼神之事。可在他眼里,唐云正就是他师傅。即使唐家人不好, 可他只是不再认唐云正为姐夫, 这师傅还是认的,是该为师傅祈福。   于是姐弟二人各有想法, 一同往白云寺赶去。   可能水患刚过,百姓们还忙着收拾家园,没多少人有心思闲逛, 且白云寺陡峭, 许多贵妇小姐们也并不热衷来这里,因此上山路上行人极少。   往年姐弟二人随着母亲前来,皆是十分虔诚自己爬上山。可最近经过几番折腾, 姚妍身子弱到恨不能走几步路便喘大气,只好麻烦崔师傅手下用小轿子抬。   刚到半山腰处,姚妍一行便听到山林有打斗声音。护卫们护着轿子,崔师傅问:“姑娘,听声息像是有几个高手过招,咱们是赶紧下山,还是继续往上?”他怕是山上出了事,掺和进去可就不妙。   只还不等做出抉择,便见一人从山上滚了下来,正好撞到轿子上。姚妍一看,竟然是安王!“崔师傅,赶紧帮忙,拦住那些贼人。”   追杀安王的乃四个黑衣人,一见这边有十个护卫,转身就往山林中窜去。   崔师傅等人长出一口气,可太好了,看那几人身手实在是高,要是硬碰硬还真是凶多吉少。“姑娘,咱们赶紧下山,以防他们再带人手追过来。”   姚妍见到安王浑身是血,自己血液都凝固了。听到崔师傅说话,方才反应过来,“赶紧抬上轿子。脚快的先下山,请最好的跌打损伤大夫往家里候着。”   一路往山下疾驰,姚妍只恨速度还不够快。   瘾在山林里的几个暗卫互相对视几眼,砍伤了主子,还射了一箭,竟然还得了赏赐,总觉得不真实。   主子是疯了吧?!   而姚妍这里,直到大夫说出无大碍,只是皮肉伤之后才缓过一口气,直接晕倒在床边。   而景元却还提着一口气,安王伤成这样了,那唐大哥呢?   好在刘嬷嬷几个脑子还清醒,将自家姑娘和安王都妥善安置了。只是安王一直昏迷不醒,药石不进,真是愁死个人。   好在姚妍只是身子弱,昏了一个时辰便清醒过来。她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一个梦,梦见将安王救了。可她总觉得这个梦不真实,连说出口都不敢。   杏儿见自家主子直愣愣坐在窗边发呆,心道主子可真是沉得住气,安王活着回来了,竟然没多大反应。   不对,难不成主子其实是喜欢唐状元,所以只见安王活着,以为唐公子死了才吓晕过去?而不去探望安王,是因为不想见?不敢往下想了,安王这一身伤白折腾了!   主仆二人正同时发呆中,刘嬷嬷走了过来,叹了一口气:“姑娘,要不您亲自看看安王殿下吧。大夫明明说了伤势不算重,喝几服药,养两个月就好全乎。可现在安王一滴水都不进,何时才能好过来哟。”   姚妍睁大眼睛望着刘嬷嬷:“嬷嬷,安王真的被咱们救了?”简直不可思议。   刘嬷嬷和杏儿:“……”合着主子以为这是梦呢。   姚妍心里喜悦,哪里顾得上身子,一下子就蹦下床来。要不是杏儿抱住,能栽到地上。   倒是杏儿松了一口气,见主子这状态,安王一身伤值了。   客房内,安王静静躺在床上,身上血衣换了,看着没有那样骇人,脸色却还是惨白。   姚妍一步一步挪到安王身边,她怕走快了会惊到这个男人。想当初在济南府,她救他只为了利用,即使看他快死了,心里并无一丝波澜。   而现在,明知道只是皮外伤,明知道不会有生命危险,可她还是觉得心揪得难受。   姚妍坐在床边,将安王轻轻抱起,将他脑袋放到自己腿上,“文慧,将药碗给我。”端到药,缓缓往安王口中送。   十分神奇,一直死死闭口的安王竟然张开了嘴吞咽。   刘嬷嬷想阻止,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在心中叹气:这真是上辈子的孽缘。可是莫说现在姑娘无父无母,就连老爷在世时,家里也攀不起安王。   江南巨贾甚多,多少人将女儿往京城高官府中送,可惜没有一人能为正妻。甚至有碰到没良心父母的,甚至将女儿送给太监,只为了谋更大利益。   而眼前这位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是贵妃娘娘所出,说起来身份比大皇子还要尊贵。姚家还是攀不上呀。   姚妍一心只顾着照看安王,哪里管得了刘嬷嬷这么多戏。小心翼翼喂药,却还是免不了有药汁子洒出来,只能将安王紧紧搂着,才得以顺当喂完药。   而安王,此时已经如上云端。   他想过最好的待遇就是姚妍让人扶起他,她拿着小勺子喂药而已。哪里想到,竟然能将脑袋拱在美人腿上!   只愿此生不再醒来。   正美滋滋想着,感觉一滴水珠掉在自己脸颊上,还有一点点热。安王睁开眼,正看到姚妍眼含泪水,一滴一滴滚落下来。   安王焦急,抬手想为她抹掉眼泪,却忘了自己肩膀受伤,痛得眉毛皱起来。   姚妍哭着笑着握住安王的手,嗔怪道:“伤成这样还敢乱动,是不是不要命了。”   安王笑:“我其实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没想到竟然落入天下第一美人手里。即使日后真死,这辈子也值当了。”   “都这样了还嘴贫,活该你疼。”姚妍说完,发现自己态度有点过于亲昵。想走,却发现还抱着安王的脑袋!   她想捶死自己,刚刚听说安王用不进药去,一着急就将人抱了起来,这会想扔下,又下不了手。她只能装作无事一般,将安王脑袋轻轻放到床上,然后自己坐到脚凳上去。   安王看着姚妍明明脸红到爆炸却还是硬装没事人儿,想笑话她,却又怕惹急了她再不过来,只能也装作刚刚一切都没有发生。   刘嬷嬷笑:“王爷能醒来实在是百姓们的福气,也不知何时往京城送信?”   刘嬷嬷一开口,倒是提醒了姚妍,他们身份之别,哪里能随便起爱慕之心。姚妍笑道:“是,殿下帮咱们江南百姓肃清了贪官污吏,还将堤坝重新修固。百姓们都说,若非您一力要求巩固大坝,这次暴雨连连可就惨了,少不得要背井离乡卖儿卖女,民女谢谢王爷。”说着便行了一礼。   安王只觉口中苦涩,刚刚明明空气都是甜的,这会子突然变脸,女人真真心比海深,难以捉摸。   眨眼间,安王便皱眉呻.吟:“痛。”   姚妍立即紧张起来,趴过来问:“哪里痛?”   “哪里都痛。”安王像个小孩子耍赖撒娇:“那些人刀刀致命,若非我身手极好,这会子都葬身鱼肚狼腹了。他们狠追了我这么久,好不容易被你救了,我不敢北上,想呆在这里隐匿一阵子可好?”   姚妍犹豫:“好倒是好,可那些人来势如此大,我怕我这几个护卫根本护不住殿下。”   安王:“……”忘了这茬了,可怎生是好。   杏儿插嘴:“姑娘,我联系小陶吧,给他递个消息,让他带人隐匿在咱们府周围,暗中保护如何?这样一明一暗,总比完全放在明处强,您觉得呢?”   姚妍想了想:“也对。”   安王心落了地,心道回去给小陶升职加俸,不能亏了这对机灵姐弟。   几人正说着,景元行礼问安后方问道:“王爷,唐状元唐大哥可是与您同行?”   安王觉得自己胸口又疼了,小舅子喊姓唐的是“大哥”,到了自己这里就是规规矩矩的王爷。他发誓要利用这段时期将小舅子笼络住。   安王笑道:“景元放心,唐状元早在我们遇险后几天便逃脱了。毕竟那些人目标是我,不是他。如今他肯定早已平安抵达京城,不日便会有消息传来。”   一听唐大哥成功脱险,景元很是高兴,姚妍自然也高兴。只是她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刚刚只顾着关心安王了,竟然将唐云正抛在脑后。   而此时,唐云正被架在热火烤。   安王外祖父林相早已隐退多年,如今却亲自带着唐云正往大殿上哭诉。   林相仗着自己年纪大,见了皇上噗通一跪:“皇上,求您为老臣做主。老臣虽有几个不成器儿子,可闺女却只有一人。老臣四十几岁才得了这一个闺女,真是疼到心窝子里。闺女当初心高气傲,从未想过与人为妾,是老臣硬逼着她低头为妾。当初老臣答应她,老林家一辈子不争功,保她和孩子平平安安。”   “当年女儿一进宫,老臣就力求告老回乡,后来皇上也终于允了。老臣为的不就是让有些人看清楚,我林家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人家,绝不会有任何妄想。可那些人呢,竟然杀死老臣闺女唯一的儿子,老臣唯一的外孙。皇上,求您为老臣一家子做主呀。您若厌了老臣闺女,给一封休书,让老臣带回家去吧。若是她在呆在宫中,活不过这一两年那。”   说着趴在地上哭他个昏天黑地,看着好不可怜。   林相一哭,满朝文官跟着落泪,朝堂上吵成了热锅。   唐云正只是不入流小官,从来没有资格站在大殿上。他一直以为高官都是斯文有礼温文尔雅的,即使争斗也是影影绰绰不拿到桌面上来说,没想到哭戏和吵架都如此厉害。   长见识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春日暖阳宝宝的地雷~北京又下雪了,你的名字真暖,真明媚,让人心情好! 第55章   肃穆大殿,一众文臣跪在地上雅雀无声, 只闻林相这一老臣凄凄惨惨哭声。而另一侧, 武官皆默立。   泾渭分明。   一派是三皇子,一派是大皇子, 势力看似皆不小。   只是皇上不是傻子,文臣能做什么, 最多打打嘴炮, 做不来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可武将呢,莫说手握几十万重兵的皇后娘家,便是守卫京畿, 拱卫皇城的几万、几千人马, 也足以将她这个皇上拉下马。   看着武将脸上的淡然神色,皇上突然想,若是自己被大皇子弄死了, 这些人是不是也如现在这样平静。   这帮子臣子, 谁做主子不要紧,只要是自己派系能带来好处便可以。   这么多年, 皇上一直在试图打压皇后娘家,确实也将势力分出去了。他自以为做得比较成功,如今看来不过是面上功夫。   看老臣哭到昏死过去, 皇上终于开口:“人证物证确凿, 众位爱卿以为如何处置晋王?”   满朝文武无人先开口,只是文臣脸上多带着愤然之色。   皇上点名一武将:“陈将军,你以为如何?”陈将军与皇后母族并不亲厚, 甚至这几年很有些不对付,是以皇上才专门点他。   谁料陈将军答:“此乃皇上家事,臣等不好开口。”   陈将军这样答,倒让大皇子晋王的舅父多看了几眼,心道这姓陈的平时总不对付,争权夺利毫不手软,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如此靠谱。可见武将还是一家,大家铁桶一块,甚好。   翰林院大学士终于忍不住:“家事?涉及到江南数万人命,涉及到安王生死,这算家事?皇上,太/祖命令,子孙若犯错比庶民更严惩。安王已死,江南数万百姓受灾,一句家事就免了晋王之罪?即使臣等答应,天下黎民百姓也不会答应。”这帮子武将怎能如此没有底线。   定北侯反驳:“人证物证皆可以造假,说不定是安王嫁祸晋王呢?再者说了,就算晋王偶有不妥,毕竟是个孩子呀吗,怎么就值当穷追不舍了。皇上子嗣不丰,如今成年的皇子只有二人了。你们想要打杀了皇上儿子,是何居心?”   听定北侯这一句,莫说告老休养的林相了,就连如今在位的左相都气得胡子翘起来:“定北侯这一句话太过诛心!就算没了安王,没了晋王,还是成王,凭什么说我们逼迫皇上杀子?说什么安王嫁祸晋王?安王能蠢到自己用身体堵□□这种法子?”晋王可二十有五了,一句孩子不嫌寒碜。   定北侯一脸不屑:“那谁知道,反正你们就是居心不良。”一脸无赖样。   左相:“你……”   看老相和左相皆被权贵欺负,文臣心中不忿。这些勋贵平时仗着出身人五人六,多占据军中要职,很看不起清流。勋贵清流互相看不上由来已久,在今日彻底激化。   皇上被炒得脑仁疼。是,大皇子和皇后可不就是看中子嗣不丰这一点。没了老三,老二又是个木头人,说不得老二命也够呛能保住,天下可不就只能传给老大这个畜生了。   皇上心里翻涌,但还是忍着气,指一指唐云正:“让他说一说。”   除了殿试见过皇上,这是唐云正正儿八经第二次面圣。说是面圣,实则从同到尾一直低着头不敢观圣颜。还是身边人碰了碰他,方才反应过来。   从一开始就做好准备,唐云正虽紧张却还是有条有理汇报。从他初入江南见闻,再到泡在红线舫船下所听,到后来赶到白庙堤坝想阻拦暗杀,却碰到安王一行上百人被炸.药所轰情景。   毕竟是状元之才,虽看似客观寻常用语,但经他描述,马匹多被炸了血肉模糊,而人多直接被掀翻到江中,几乎没有生存希望的画面还是震撼了众臣。大家皆唏嘘,谁能想到一向心高气傲的安王竟然死得如此凄惨。   虽说安王行事诡异了点,但细想真正坏事一件没干过,这一死,大家不免给他带了光环,深深同情。   唐云正接着表述:“皇上圣明,微臣为了救安王随之跳入江中,只可惜暴雨连连,江水泛滥,微臣实在无能为力。后来微臣被江水卷入山林之中,有幸存活。微臣醒后,听见有人在搜寻山林,本以为要获救了,没想到竟然一帮兵卒说是发现一个杀死一个,绝不让京城来的人有命活。”   说道这里,唐云正忍不住抽噎,“微臣只能继续躲躲藏藏,喝江水吃野果受了无数罪才躲进一商船货仓离开江南。本以为自此顺顺利利,没想到从沧州到通县一路关卡刁难。微臣能活着回到京城是老天爷保佑,是皇上保佑。”说完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再不敢抬头。   林相此时正好醒来,感叹道:“大皇子可真是势力庞大,从南到北的军队随意调动,安王死了也是活该呀。皇上,微臣错了,微臣不该来大殿哭诉。说不定回家路上,微臣这老命,微臣家人的性命就不保。皇上,可否容微臣告退,回家收拾一番,体体面面去死?”   皇上早被激怒,强压火气:“林相何出此言,这天下是朕的天下,看谁敢动你性命?”   林相凄惨一笑,不再说话。   皇上:“……”过分,林相这是不信任朕能保住他老命!   而皇上确实是立即被现实狠狠打了响亮耳光。   林相从皇宫返回家中,都是核心地盘,所经之处全部是高门大户或繁华街市,没想到就在西华大街附近就被一批黑衣人追杀。   那些人晃着长.枪,出手狠辣,且每一枪都冲着老林相身上而去。   要不是当时正巧有一队御林军换防后出城从此经过,林相可就身死当街了。   多少眼睛看着此时发生,这事引起轩然大波,大皇子也太大胆了,竟然一言不合就行凶杀人,还是这样招摇过市手法,实在目中无人了。   皇后知道后,狠狠摔了大皇子一耳光:“你是觉得皇位到手了?咱们如今明哲保身还来不及,你竟然让死士杀死林相?你脑子进水了吗,没了安王,他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用,何至于要现在出手。”   多少年没被打过的大皇子眼里闪过一丝不满,想起小时候皇后虽面上对他好,可他身边嬷嬷却极其严厉,甚至经常不给他吃饭。他一开始还哭诉,皇后也严厉批评那嬷嬷,却从未换人。后来他就知道,皇后要的就是他乖。   后来长大一些,皇后是越来越亲近他。谁知现在他都成家生子,皇后竟然这样说打耳光便打。可他也真心委屈:“母后,我是您亲手带大,是什么人您还不清楚?我虽讨厌姓林的,但哪敢这时动手,这是有人栽赃嫁祸。”   皇后冷笑:“谁能栽赃嫁祸给你?让你不要随意联络武将,自有你外祖石家替你张罗。可你呢,何时和陈将军、定北侯勾.搭在一处?那两人心大,不可深交。”孩子大了果真有了外心,这是怕她娘家做大,自己发展势力了。   大皇子更委屈:“母后,您说得每一句话我都铭记在心,哪里敢忘。那陈将军和定北侯当真不是儿臣的人。”   皇后盯着他:“当真?”   大皇子连连点头:“当真。”   皇后沉吟,要么是眼前这孩子心大了,私底下培养了势力。要么就是有人浑水摸鱼,想将他们推上风口浪尖。   皇后挥手让大皇子退下,坐下来想了很久。然后她穿上明黄色皇后正装,带人往林贵妃处探望。   林贵妃身边人听说皇后驾到,一殿的宫女太监忙迎到门口,心里都有些慌:皇后可从未踏足景宸宫,今儿吹的是什么风?   皇后轻声问:“怎不见贵妃前来?”按照规矩,林贵妃自然应该迎到门口。   林贵妃掌宫宫女答:“回禀皇后娘娘,我们娘娘如今躺在床上已经起不来了。”   皇后惊道:“为何?本宫并未听说有何大病。”   宫女心中冷笑,皇后掌控后宫竟然说不知道,可真是笑话。她老实回答:“我们娘娘已经七日不进饭食,全靠奴婢强灌下几滴参汤吊着命呢。”说完哭了起来,从呜呜咽咽到痛哭流涕。   一宫人脸色灰暗,深感前途无望,也都跟着抹泪。   皇后不信,亲自进了内殿,果真见林贵妃躺在床上。头发油腻腻,脸上灰蒙蒙,嘴唇毫无血色,脸颊略微凹陷,一看便是将死之人。   一见贵妃这副样子,皇后便信了七分。因为林贵妃向来自负外貌超群,从来都是光彩照人,据说连睡着了也不容许有容颜之事。   而今林贵妃却像硬生生老了十岁,可见安王是真的死透了。   呵呵,看看这景宸宫,所用之物比她皇后宫中还要强上几分,还不是皇上宠爱才赏赐。可那又如何,儿子都死了,受宠有什么用!   皇后想着,不是安王这边有诈,定然是大皇子那边有问题了。养不熟的白眼狼!   宫里热闹与姚宅完全不相关。   此时安王深觉岁月静好,若能一辈子躺在床上更好。   明明养了半月,伤口已经愈合大半,可安王却还是一副弱不禁风样子,连汤碗都端不得。且他养了一个坏毛病,必须姚妍守着才喝,不然就装睡不起,任谁叫都不醒。   今儿又是如此,姚妍忍不住叹气:“你明明知道日后无望,何苦这样作践人。”   安王望着她:“没试过,怎知无望?在你心里,我就这样无能?”   姚妍苦笑:“与你无关,是我出身太差。何况,就算是天生贵女,我也不喜与其他女人争奇斗艳。与其过那种毫无生趣的日子,还不如窝在江南平安度过一生。”   安王心口一疼:“你该信我。” 第56章   安王说完“你该信我”,换来的是沉默。室内静如凝滞, 室外蝉声聒噪刺耳, 让安王恨不能飞起来将那些蝉给一个一个抓过来打一顿。   见姚妍并不回应,安王叹息却也不再多言。她不信他,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   放下药碗, 姚妍终于开口:“王爷如今说什么都是多余, 民女如今有三年孝期要守,您能等到那时,皇上和贵妃娘娘也不会让您等。您是娘娘唯一的儿子, 她上心是应该的。”   安王苦笑:“你如今十五岁, 再过三年十八岁,能等的人家也确实不多。但我能不能等是我的事情,你答应不答应是另一个事情。你信我, 我母妃犟不过我。”母妃这人虽傲气, 但只要他坚持不娶,母妃也不会当真为难, 这份信心还是有。   姚妍:“……”他这人什么意思,嘲笑自己三年后是老姑娘?!虽然是事实,还是有点生气呢。   门外伺候的杏儿仰头望天:王爷追不到媳妇那是咎由自取, 甜言蜜语都不会说, 还指望他能干啥!   杏儿正想怎么给安王解围,便见文慧从外面匆匆进来,问道:“姑娘可在里面?”   见杏儿点头, 文慧掀开帘子,见安王和自家姑娘大眼瞪小眼,气氛略诡异,她也没多想:“姑娘,大夫人来咱们这边了,您要不要到正院看看?”   自从回了苏州府,大伯大伯母当起了缩头乌龟,全当她不存在。今儿突然来,这是何故?   虽然不喜欢大伯母,但也没多大仇恨,姚妍点头道:“我去看看。”   见姚妍完全忘了他这个人,安王抿着嘴盯着她瞧,一直等人走远了,问杏儿:“你家主子是不是不喜欢我?”   “呵呵”,杏儿挤出一丝笑,没说话,小跑着追姚妍去了。她心道,不是不喜欢,是你自己作的。本来大好形势,姑娘这几日都起了怜惜之心,女人往往分不清怜惜和爱慕,说不定就成功了,可硬生生被安王自己给作没了!   安王很无辜的摸着鼻子,他怎么了,为何杏儿眼里全是鄙视?   姚妍这边到了正堂,只见大伯母在悠哉喝茶,还挑剔茶叶不够鲜嫩,还是家中茶园里小姑娘用唇瓣采下的“雀儿舌”最有味道之类。一看就是闲心不轻。   倒是旁边的三妹姚媛一脸着急,见了姚妍,姚媛急跑过来搂住姐姐:“姐,你没事吧?”   姚妍笑得一脸老母亲样:“我有什么事儿?大半年没见,媛媛长高不少。今儿什么风,把你这待嫁的姑娘给吹过来了。”   对她来说,这是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个堂妹,竟然恍然隔世。前辈子接触到的善心人不多,这个妹妹就是之一。   记得当年入了谢府为妾室,孤苦无依。这个堂妹随着夫君北上参加会试,专程到谢府看望自己,还留下几千体己银子。当时堂妹夫家不算富裕,她能拿出这些来,很不简单。   当时她拒绝,堂妹说这本来就是叔父留下的家产。可姚妍依旧感动,因为并非所有人能吃下去再吐出来。   姚妍笑:“前阵子还给你下了两次帖子,可你就是不来,这突然来了,倒让姐姐不适应。”   姚媛有些羞涩得低下头:“姐,你是不是怪我?”她其实偷着来大门外转悠过几次,可是每次都没脸进来。她又不是小孩子,叔父去世后爹娘的嘴脸很是刺激到她。   见从小机灵古怪脸皮厚的妹子这个姿态,姚妍笑道:“不论何时,你都是我妹子,与旁人不相干。”   听到这句话,大伯母嘴角一扭曲,这是骂她呢。“哟,妍儿这是怪我与你大伯父不成?咱们可是至亲一家人,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好。当初也是怕你和景元年纪太小,不懂得经营,为了咱们老姚家这一大家子,我和你伯父才接管了生意。现在看你们落难,旁人都躲不及你俩,还不是我和你大伯出手拉吧你们。”   不等姚妍开口,姚媛跳脚道:“娘,您可少说两句话,都是一家人,谁还不了解谁,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大伯母气得想拍姚媛几巴掌:“你懂个屁,要没有我和你爹,你嫁到张家就喝西北风去吧。就张家那穷光劲儿,要不是你叔父当年看人走眼,我能将你嫁过去?”   姚媛冷笑:“娘,您说这话可就伤人。张家虽然不济,却也有几间铺子,张大哥也是正儿八经秀才,要不是叔父牵线,就咱家这样的能将我嫁进读书人家?张大哥家虽不算富裕,却不是那种吸血人家,不然要是指望我养着,我还不嫁了。您再这样,我也学我三哥出海去,看你拿什么嫁给张家。多余话别说了,我爹让咱们来是说话伤人的?”   大伯母被噎住,翻了几个白眼还是没说出旁的话。不过她心里委屈死了,往家里划拉财产还不是为了这帮子孩子,可一个个的不体谅他们做父母的苦心,真是白眼狼。   姚媛握住姐姐的手:“姐,跟我回家住一阵子吧,外面这阵子太乱了。”小声道:“外面之前传您和安王关系匪浅,现在见安王死了,好多人蠢蠢欲动想干坏事呢。我爹这阵子听了好些风言风语,您一个人住我们不放心,他没脸来,才让我过来接你。我知道,我爹娘做的不对,可你去了天天和我同吃同住,保准没人敢委屈你。再者我爹再不济,也不会看着自己侄女被那些坏人欺负。等过了这种风头,等景元长大了,日子就好过了。我前几次来你这里看,总有鬼鬼祟祟的人在外面溜达,真不放心。”   姚妍自然也懂世态炎凉。之前无数人巴结往这里送东西,想通过他们姐弟二人和安王扯上关系。后来安王死亡消息一传过来,那帮子人瞬间消失。   甚至还有人嘲笑过景元,想让他把姐姐送给旁的富户高官的,毕竟安王看中过的女人,稀罕。   为此景元跟那人狠狠打了一架,身上脸上全是伤。不过因为景元打架狠到不要命,一般人不敢随意挑战了。   虽然景元回来不说,但哪里真能瞒得住姚妍,不过装作不知情罢了。弟弟为了她拼命,她除了心里埋怨安王几句,又能如何呢?   权势就是这样,当初借助成功,将英武侯府和定西侯府两大家子消灭。如今又因为安王受了点罪,她怨不得别人,总不能有好处心安理得享用,一有难处就撇清。   至于围在外面溜达的人,有些是坏人,但多数可能是安王手下吧。不过这点倒是不用和堂妹解释。   “我这里看家护院的几十号人呢,你不用瞎担心。再说了,真有那些坏人,大伯也拦不住,还白白受连累。”敢动她的人,来头都不会太小,姚家一个商户怎么可能抵挡得住。   大伯母撇撇嘴:“哟,从小到大连累我们还少吗?你去了京城一趟,你外祖家就垮台。你一回苏州府,一帮子人为了舔安王的屁股就欺负我们。好不容易安王死了,我们还是被连累,总之没个好。你要真懂事,就老老实实找个姑子庙呆着,莫给咱们带来晦气。”   姚媛气得推人:“你走,你现在就走,我再也不回家了,从此就陪着我姐。”说着就将她母亲推出院子,将大门一关,泪流满面。明明说好了是将姐姐请回家,可母亲实在过分,这是要逼死姐姐。   大伯母还想开口骂,被文琪一盆冷水浇过去。   大伯母跳脚:“你个小蹄子还敢欺负我,看我不提脚卖了你。”上前就要扑打,被杏儿伸出来一条腿给绊倒。   文琪笑得特别真诚:“大夫人?奴婢本来是要泼鸡的,怎么突然成了您?奴婢错了,给您赔个不是。”说完转身就走。   杏儿笑死,这个文琪平日里跟不会说话的木头人一样。总之伺候姑娘成,但让她说话难,这会子估计是气急了。   大伯母一身水,又被绊倒花丛里,一身泥,一脸叶子,实在是狼狈不堪。想骂,嘴里却被扎了花刺,开口模糊不清。   杏儿笑道:“夫人您实在是不够小心,这么平整的地方怎就突然摔倒了,得来,奴婢抱着您走。”将人轻松一提甩到肩膀上,将人扛到大门口。要不是为了姚媛姑娘脸面,她能直接将人扔到大门口。   姚妍两世见过无数恶人,如英武侯府和谢府中人,多的是面热心冷或面冷心冷,大伯母这种村妇样的,反而比那些大户人家的恶人稍微可爱一点点。   她并不当回事,反而是姚媛一直闷闷不乐。姚妍反而安慰:“我都说了你是你,旁人是旁人。我如今守孝,你明年就要成婚,还是要好好呆在家中绣嫁妆才是。若是让你夫家知道了,万一说嘴就不好了。”多数人家都忌讳,姚妍可以理解。   姚媛腼腆一笑:“他不敢。”   姚妍笑了,真是个傻丫头。   她不当回事,安王却不能不当回事,气得当场就要让人将姚家灭了。还是小陶劝住,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姚家也还是有好人。若真伤了姚家大伯大伯母,伤了姚家三姑娘和三少爷就不好了。   不过安王却想着,他需要再加大点动作,速战速决才可,不然他家小善良还不定受多大罪。   京中大皇子晋王那里本来日子就不好过,被今上免去一切实权,圈禁在宗人府。   没想到,谢凌昭带着锦衣卫在查抄晋王府邸时,竟然发现了密道,里面还放着十二套龙袍和陈年奏折,这还了得! 第57章   皇城北部有一处树林,里面有一宫殿群, 人称“北宫”, 又名“冷宫”,乃是前朝废弃的宫殿。此处并非只要被惩罚的妃子, 还有先帝留下的老宫人,其中最特殊的一处便是专门圈禁皇子之处。   因着前朝曾有一被圈禁皇子, 阴差阳错历经曲折竟然成了皇上, 从此若真有心想将人置于死地的,再不敢圈禁而是直接处死。   而皇上将大皇子囚禁此处,可见还是给留了一线生机。大皇子虽觉人生艰难, 却依然保持体面, 好歹还有几个伺候的宫人。   当他见谢凌昭来到此处,背着手笑道:“谢大人亲自来此,可是父皇要见本王?本王受了天大冤屈, 曾写信给皇上送过几次, 可是有了回信?”   大皇子真心觉得自己冤屈,想杀安王是真, 可更多罪名却是莫须有,都是旁人栽赃嫁祸。   谢凌昭并未多言,只一挥手, 后面两个拿着托盘的太监闪身而出。一个托盘上是三尺白绫, 一个上面是一壶酒。   见了这种东西,大皇子脸色骤变:“你到底是谁派来,竟敢谋害本王。”他倒是想直接打了谢凌昭, 只可惜知道不是对手,只能讲理。   谢凌昭嘴角一挑:“莫多言,喜欢哪个挑一个,不然等我逼你,场面可不好看。”虽这样说着,却还是用手掐住大皇子脖子,将白绫一圈一圈往上绕。   大皇子跟个小鸡仔一样被提溜着,只觉呼吸越来越不舒畅,勉强发音:“你疯了,谋杀皇子是死罪。”   谢凌昭将白绫绕到旁边一小树上,然后将大皇子提了起来,冷笑道:“大皇子当年不是最爱将人勒住捆在树上?记得微臣小时候因为无意中读书胜过您一次,您就让人将我给捆了,脖子和脚一起束缚。看微臣挣扎,您还拍手大笑好玩来的?”   “那时候微臣不过五岁,还不懂人间险恶,是您第一次让微臣懂得什么叫濒临死亡。”看大皇子脸色越来越轻,手脚挣扎得越来越弱,谢凌昭笑道:“滋味好受吧?当年要不是安王赶了过来,微臣可就死透了。您高高在上,竟然没有人来救您吗,很可惜呀。”   大皇子想撕了谢凌昭,却只能眼睁睁等死。   就在他窒息至极,白绫断了,不,是树枝太细被弄断了,他得救了。   看大皇子如狗一般在吐着舌头喘气,谢凌昭笑着叹气:“真可惜,本来一次就死透了,这样还要多来几次。看来大皇子您不舍得人间,想多留几刻钟。”一次死透,那可是好人才有的待遇,大皇子这样没有一丝人滋味的,想得太美。   大皇子一听,吓得晕死过去。   谢凌昭并不打算放过他,让太监用冰水泼醒了他,将一张纸沾湿覆盖在大皇子面上。一张糊完再一张,直到大皇子彻底没了气息。   谢凌昭抹了眼角并不存在的一滴泪,叹道:“真是可惜了,大皇子实在可怜。好在本官心善,送他一个好死。”   据说被纸活活憋死之人,能被憋到死去活来,而且偏偏头脑清醒,痛苦放大百倍,这还算好死?   看谢凌昭做派,两个太监双腿打颤往旁边退了一下。都说谢大人尤其魔头,他们本来还不信,毕竟长相那样俊美,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谢凌昭并不在乎旁人如何看,只拿着几封信进宫复命。   皇上看着老了几岁,轻声问:“大皇子死了?虽然他早有反心,毕竟是亲生儿子,朕这心里不好受。”   谢凌昭也跟着叹气:“大皇子比微臣大几岁,平日里虽没有太多交情,却好歹是一同长大,微臣心里本来也不好受。只是,皇上您看看这个,据说大皇子往外递了几次信,也不知道是何人回信,微臣并不敢打开看。”说着将信呈到皇上手里。   皇上打开一眼,脸色大变:“逆子!朕给他多次机会,这逆子竟然真想杀了朕。”皇上也曾经是皇子,自然知道皇子想登基的渴望。他虽然不喜欢自己儿子也如自己一样渴望皇位,但不至于想杀了儿子。可看看现在这几封信,竟然是串联武官逼宫。   “昭儿,你如何看?”皇上垂坐在龙椅上,好似被抽了力气。   谢凌昭神色黯淡:“人生最幸福的便是有妻有子,可是妻子儿子却想要杀害自己,真是权势害人。不过如今大皇子已死,皇后和石家那里即使有重兵,也终究蹦跶不起来了。”   被谢凌昭一提醒,皇上突然才想起还有皇后!   “朕现在就去弄死那个贱人!”皇上心里气极,他觉得自己再宠爱别的妃嫔,却始终没有动过废了皇后念头,始终给她尊崇。可这个贱人竟然想杀了他,让大皇子登基,真真可恶。   谢凌昭虚劝:“皇上,忍了二十几年了,何必急于一时。石国公毕竟有数十万兵马,一旦皇后被废,后果不堪设想。”   不劝还好,被他这样一劝,皇上觉得自己尊严大损,反而一定要将皇后打入冷宫。不过最终还是不敢闹大,只让谢凌昭趁着夜深人静将皇后带走,而景阳宫众人直接被扔进慎刑司严刑拷打。   谢凌昭心中冷笑,这男人每次都说大话,最终其实不过是懦夫罢了。   谢凌昭亲自将皇后带到冷宫,不过并未带到后妃之地,反而将人带到大皇子死处。   他指了指那棵断掉枝丫的小树,笑道:“皇后娘娘,大皇子就是死在此处,您慢慢享用。还可以慢慢欣赏这些树,选一棵最喜欢的,将来微臣送给您。”   皇后怒道:“杂种!你母亲勾引自己兄弟乱/伦,生下你这样的杂种。肮脏的贱.种还敢在本宫面前耀武扬威,真是可笑。”说完哈哈大笑起来。“只要有我父兄在,你和皇上这种腌臜东西能有活路?”   谢凌昭冷眼瞧了皇后一眼:“请高贵纯净的皇后慢慢在这里等着那一天吧。”   这皇宫里没有一双干净的手,谁又比谁高贵?   *   等大皇子暴毙的消息传到江南,已经是半月之后。此时江南已经入了八月,正午流火,到了夜晚却有了凉意。   今年雨势来得走来得猛,去得也早。眼看着天气正常了,姚妍便想和弟弟一同往山上去。   景元也正有此意:“这阵子城里风头一日往东一日往西,人人心里闹腾得慌,无几人能静下心读书,还不如在山上心静。”   安王失踪消息传来时,一帮子官员巨贾高兴了一阵子,等大皇子暴毙消息传来,这帮子成了缩头乌龟,却又出来另一批人耀武扬威。大家为了权力,一时间丑态百出,真不知道何时才是头。   不过经此一事,景元心态更稳,至少对人生百态有了新的看法。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权势不过如此。只是唯有依靠权势,才能守护住家人。两难之下尽力而为。   姚妍点头:“很是。之前不敢出去是怕有人故意刁难,茅庐那里实在不安全。如今那帮子人倒台,咱们姐弟倒是能喘口气。很快就八月十五,咱们还可以陪爹娘过节。最多住到重阳节,夜里山上就太凉了,咱们还是回城住着,不然爹娘不放心。”   景元也笑:“是,我昨晚还梦见娘了,说是不让我吃冰盏。”   正好姚媛走了进来,听见这个笑道:“婶娘从来就不让你吃凉,可你哪次少吃了?多大的人了,还爱淘气。姐,刚听见你们商量再去山上?”   姚妍笑:“是,山上静,读书也方便。”   姚媛脸红道:“前几日我无意中碰到张郎,说起景元读书之事。张郎说他族中夫子很会启蒙,想让景元去试试。姐,张郎是个脑袋笨的,都能被教导着成了秀才,咱们景元这样聪颖的,估计会更好。”因着安王失踪,景元读书求学都困难,往日里亲厚的兄长们也都变了脸色。姚媛看不过,这才求了自家未婚夫。   见她一边口中嫌弃,满脸却全是幸福爱慕的模样,姚妍大笑:“你家张郎要是笨,苏州府可没几人聪明。不过咱们说正事,张家虽好,可我们现在就过去占便宜,难免被有心人说嘴,平白给你生事。”   姚媛白了姐姐一眼:“就你多想,张郎不是那样的人。”   姐妹二人说说笑笑,聊些家事,又做些针线活。不过到了下晌,姚妍就赶人。   姚媛气嘟嘟道:“姐姐每次都这样,从不让我过夜。”   姚妍边推人边哄:“过几日再来。你明年要出嫁好好呆在家中,莫总来这里,让你婆家知道了,万一挑理可不好。”他们家正在守孝,妹妹虽不在意,她却不能由着这孩子。   印象中,张郎确实是个厚道的,可张家人也不是个个好相与,起码婆婆就是个厉害的,好在还算讲理。   这边姐弟三人聊得开心,之后姐弟二人又指挥着收拾几件细软,全然忘了家中还有一个男人。   安王觉得自己十分受伤,努力了这么久,为何全然无进展?   妍儿顾虑重重,小舅子更是只有裴允不在时,才不得不和他切磋学问。养不熟的小舅子呀!   试着他问身边人如何才能打动美人心,下属个个摇头,他们全是单身汉,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一个出主意:“王爷,直接将人捆回京城。听说只要有了肌肤之亲,女人保准百依百顺。”   另一个也跟着点头:“我娘也说了,煮熟的鸭子才飞不了。”   安王很认真的想怎么才能把鸭子煮熟,想到需要这样那样,自己那脸先红得想煮熟了。他倒是想,可依着姚妍那性子,能千方百计杀死他!   只能继续曲线救国,找了个由头:“景元学问还是差点火候,我跟着去茅庐,好歹有个切磋学问之人。”莫以为皇子不用科考便轻松,实则从三岁便已经启蒙,且还是最有名大儒为夫子,学问能不好才怪。   这点安王十分自信。   姚妍笑着拒绝:“如今京城局势很快就要尘埃落定,还请王爷尽快赶回去主持大局。且景元还小,并不需要多深学问,即使真遇到难题,有裴允公子稍稍指点就可以。”   安王:“……”看来该给裴允换个差事了。 第58章   八月初一,夜深无月, 皇宫里却依旧灯火辉煌。即使三更半夜, 依然有无数宫人在忙忙碌碌。   景宸宫,林贵妃静静躺在皇上怀里, 紧紧搂着,身子有些颤抖。   皇上轻轻拍着美人:“又做噩梦了?”   林贵妃摇摇头:“没有, 只要您在, 妾身就从来没有做过噩梦。皇上,谢谢您这一个月始终陪伴妾身,不然妾身熬不过去。”毛茸茸脑袋往皇上心口窝蹭, 软软绵绵的, 像一只乖巧小猫。   皇上觉得,上辈子是欠了这女人的。不论她撒泼,还是撒娇, 他都喜欢。虽然已经二十年, 却依旧滋味很美。   皇上这样觉得,可别的妃嫔却恨透了林贵妃。心道半老徐娘了还霸占着皇上, 又生不出第二个崽儿来,这不是浪费么!   只是林贵妃原来仅仅有些跋扈,现在却是被谁惹了就往死里怼谁, 上来兴头甚至说打就打。自从没了皇后, 这宫中就贵妃最大,众妃嫔竟然找不到说理的地方。   也有那自认为受宠的美人给林贵妃上眼药,可皇上发话了, 贵妃刚没了儿子,难不成还不让她发泄一二?   有皇上护着,旁人还敢说什么?没看皇后都称病闭宫退避三舍了,她们这些小虾米还是知趣一点的好。   皇上拍着林贵妃:“好梅儿,天还早着,再睡一觉吧。”   林贵妃撅着嘴不满:“皇上,您放梅儿出宫好不好?妾身恨不能每夜都梦见浩儿,梦见他还活着,却失了记忆,甚至要叫别的女人娘。皇上,您要相信一个母亲的直觉,我们儿子一定还活着,真的。”   皇上叹气:“朕撒出去上万人,可谁也没能找到浩儿。咱们还是想开一些,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尘埃落定,朕封你为后,将来不论如何,你都是太后,没人敢欺负了去。”   林贵妃将身子扑在皇上怀里,将人压在床上,湿漉漉双眼望着皇上:“您不缺儿子,可妾身却只有这一个宝贝。妾身不稀罕太后,只稀罕您和儿子。要是真到了那一日,妾身一摸脖子随您去了,才不要认别人当儿子。不过现在,妾身必须去找儿子。”   见皇上不同意,林贵妃使出浑身解数将人揉来捏去,是个男人都受不了。最后皇上只能缴械投降,不过却终究没答应林贵妃亲去。而是同意江浙知府林大人可任意调动地方军队,来一个真正的地毯式搜索。   林贵妃面上不痛快,心里却欢喜得很。她本来就没想过成功出宫,毕竟皇上在宫里,却将妃嫔放出京城,自来就没有这样的事儿。   她要的就是林家能光明正大动用军权!   皇后娘家至今未倒,还不是因为手中兵权在握。林家用不着几十万,只要一点点蚕食就好。   等舅父亲自带人找到山上来时,安王正在给小舅子讲解二十四史。虽然以景元水平并未到这一地步,但安王却觉得做学问不能按部就班,见识和眼界比单纯知识更懂打好根基。   因着裴允不知去了哪里,景元很是失落了几天,不过和安王交流了一个时辰,彻底崇拜上这一师傅。   林舅父赶到山上,看到的便是自家大外甥一本正经当着师傅,竟然十分儒雅!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呀!”林舅父摸着胡子一脸老父亲慈祥模样。   听到动静,安王和景元同时回头。   安王:“……”这么快,不是说好了拖到九月!他还没将媳妇拐到手呢。   林舅父抬头望天:“是真失忆了,见到舅父也不认识了?”哄旁人行,哄他不可能。安王从逃脱后山林后的这一切行动就在眼皮子底下,没有他打掩护,能成功才怪。   安王笑嘻嘻蹭过来:“这哪儿能,就算不认识自个儿,也不能不认识舅父。”   林舅父将外甥推到一边:“成了,别磨蹭了,再不回去老二就该蹦跶起来了,下面还有几个小的,甚至还有肚子里踹着的,你以为自己能一直是香饽饽?听说这阵子高贤妃走路都带风的,你再留在江南一个月,她就爬到你母妃头上去了。你就可怜可怜舅父,我这一天天的收到你母妃的信,快被她逼疯。”妹子不舍得骂儿子,见天骂他这弟弟。   舅父与母亲是龙凤胎,因着舅舅晚出来半刻钟,从此地位天上地下。安王对舅舅这地位也深表同情。   他又蹭过去抱住舅父胳膊,笑道:“舅父,咱们老林家做事可不能不地道。姚家姐弟两次救我于危难之中,您说我就这样走了,合适吗?”   林舅父虽然觉得姚妍姐弟出现太过巧合,可他也打听过,济南府那一次纯属意外,是真真正正没有姚家姐弟,就没有了自家大外甥。而这一次虽有些诡异,但实打实也是姚家姐弟救了外甥。   他不是想赖账,只是到了做官做到他这个位置总是阴谋论,想着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为此他还很是仔细得查了姚家祖宗十八代,除了京城彻底消失了的英武候,京中没有一个亲戚。且姚父虽在京中钻营,但做的也是正经买卖,也没挂靠什么势力,总之是个清白本分之家。挑不出大毛病。   至于自家外甥对姚家女儿这点心思,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不过就是商户,感谢还不简单,想纳妾就纳妾,想给银子就给银子,林家都不缺。   不等林舅父开口,景元拱手笑道:“不敢当,不过是顺手而为。草民姚景元,拜见巡抚大人。本该扫榻相迎,只是草民与姐姐在此守孝,招待多有不周,还请大人见谅。”又转而拜了一拜安王:“王爷此去千里,请多保重。”   他这不卑不亢几句话,倒是让林舅父高看一眼。人家这是明着客气,暗地里让他们快走了,自家外甥在姚家混得不咋地。   安王:“……”之前还万分崇拜,这会子就赶人,这姐弟俩一个毛病。“景元呀,我教了你这几天,深感资质颇好,若是留在江南实在埋没,跟哥去京城,哥推荐你到官学,甚至给我当伴读也可。”   越说越高兴,把自己平日都接受哪些大儒授课讲了起来,差点眉飞色舞。他深觉自己这个主意不错,恨怎么早没想到。   姚景元笑着拒绝:“京城虽好,毕竟不是家。且江南学风盛,好几家书院十分有名,景元想成了童生后拜帖试试。我们姐弟生于斯长于斯,望安王体谅。”   他又不是傻的,林家若是好相与,林大人若是看得起他们家,早该提起救命之恩。别人不提,就是怕他们姐弟赖上罢了。   安王:“……何苦执着于此,你总要进京赶考,何不早去几年,也省得你姐姐跟你折腾。”   姚景元语气淡定:“王爷说笑了,景元如今才十二岁,等进京赶考,姐姐早就嫁人生子,自然是随夫家生活了,哪里就至于跟着我。且经过这些日子起起落落,草民觉得平安健康最好,其他不过过眼烟云。”   这拒绝太过直白,林舅父想着自己应该避出去的,不然年轻人会没面子。且他也听明白了,一直是外甥剃头挑子一头热!   听说姚妍嫁人生子,安王觉得自己肺都要气炸了,脸色也阴沉下来:“你姐姐如何想,不用你替他做主。”   景元沉默。他知道安王始终是皇子,性子好不过是因爱慕他姐。可就算他发火,他也不怕。为人妾室,只要他活着,绝不会让姐姐沦落至此。   想想之前时时出现的噩梦,姐姐为了救他当了妾,委曲求全小心翼翼最后却被烧死。这辈子,他就算死,也不能连累姐姐。   见两人僵持,且小小少年始终不悲不喜,林舅父就想打自己脸。   听打探的人说姚家姑娘长相极美,妖艳妩媚,人间少有。林舅父心里认定是个攀龙附凤女子,今日见了这弟弟,才知全是冤枉了这家人。   林舅父和稀泥:“浩儿你先回京,姚家姐弟自有舅父照拂。”   姚景元麻溜道谢:“谢林大人。”   安王瞪了自家舅舅一眼,坐在小院石凳上就是不走。他这一早,天高水长,想将媳妇追回来千难万难了。   看着太阳越来越西,无法,姚妍只好出来一见。茅庐破旧,更显美人如玉,让林舅父眼前一亮。   姚妍屈膝行礼算是拜见过林大人。她沉默着,拎起刚刚烧好的水泡了一壶茶,为林大人和安王各斟了一杯。   姚妍苦笑:“仇恨会让人蒙住双眼。民女在苦难中时,也曾想攀龙附凤,利用权势为我父母报仇。十分荣幸,在去京城路上救了王爷。当时并未多想,只是顺手而为,谁能想到竟然是高贵皇子。而王爷已经将民女家愁人弄个一个家破人亡,让民女狠出一口恶气,算是将救命之恩清了。”   “而这一次救助,实在是莫名其妙就撞上了,且民女也并未费劲,真真举手之劳。而民女想着,若是王爷过意不去,就让林大人为我弟弟写一封保荐书,找一家能包容商户的书院读书,也算两清。”   安王盯着姚妍:“那你自己呢?全是为了旁人,你不为自己想想?”   姚妍反问:“王爷觉得为人妾室好吗?民女斗胆一问,您觉得贵妃娘娘开心吗?莫说妃嫔,就算皇后,过得开心吗?”   她重活一世就是为了报仇,现在大仇已报,她只想平平安安活着。他们姐弟两个活得好了,天上爹娘才能真正放心。   安王:“……”心被扎成筛子了。虽然想否认,但他母妃确实没有一天过得轻松如意。 第59章   八月,整个江南都飘洒着浓郁的桂花香。   摘桂花, 洗桂花, 晒桂花,做桂花饼、桂花酥、桂花藕, 姚妍一天天忙的不亦乐乎。自从安王回京,姚妍觉得自己喘了一口气, 整个心都明快起来。   重生以来, 本来过得肆意洒脱,活着就是为了报仇,为了过得更好。可前阵子, 受安王态度左右, 她也跟着魔怔了,陷于爱情与权势之中,心情十分纠结摇摆。   好在想通了, 日子也就好过了。当断则断, 这是她对情情爱爱的态度。   如今钱不缺,亲情不缺, 姚妍便想将买卖做大,甚至想亲自去南洋走一遭。只不过如今守孝,这些事情一时无法成行。   景元听了姐姐打算, 也十分感兴趣:“姐,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到时候我也跟着。咱们不仅下南洋,还要下西洋, 听说那里的人都是红头发绿眼睛,跟怪物一般,我也想见识见识。”   姚妍笑道:“行商虽好,却始终低人一等。姐姐做生意,你一心一意科考便好,将来路才能更顺。咱们守孝满打满算还要两年,之后你就要开始科举之路,哪里有时间远行。只是守孝无法上书院,仅凭自学还是欠缺,姐姐正在为你物色夫子呢。”   苏州府虽是老家,姚妍当年在时却只知道吃喝玩乐,哪里会操心哪个夫子好这种事情,自然就不了解。   三哥倒是秀才,只可惜被家里人气得去了南洋,去了这么久,只让人顺路捎带回来一封信,后来音讯全无,说是继续往西了,没两年回不来。如今想用也用不上,愁人。   姚景元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姐,唐大哥今儿刚给来了信,捎来许多他当年用的书,还给了一封信,介绍了咱们松江县一位夫子。据说这位夫子乃是秀才出身,虽然始终没考中举人,在打基础方面却是实打实的厉害,从他手中出去了好些人才。唐大哥说这人曾欠他一份恩情,可以帮我引荐。”   自从见识过唐家人的无理取闹,姚景元对唐云正也多少有些看法,至少觉得姐姐不可能嫁到那种人家受气。可是唐大哥实在是贴心,让他对唐大哥本人生气不起来。   “姐,唐大哥只问了我的学问,还问咱们住在这里可还适应,其他倒是一句没多问。”唐大哥这人分寸感很好,话里话外都是师兄口吻,让景元想替姐姐再拒绝一次都无法开口,不然倒显得自己小气多疑了。   姚妍:“……既然他愿意送你书,你接着就是。至于那夫子,咱们打听打听,若真是好的,去趟松江府请一请也无妨。至于其他,和这些都不想干,你也不用多想。”她算是想明白了,送上门来的好处就收着,人情欠下就欠了,又能怎样。   姚景元一想也是,不能做姐夫,却可以做师兄,自己欠下的人情自己还,谁也没说要拿姐姐还债。   而唐状元这阵子却如在火上烤,浑身都煎熬难受。   和林家人搞定了大皇子,唐云正却并未因此成为功臣,因为大皇子外祖石家恨不能生撕了他,处处时时盯着他。   石家没了皇子,皇后病了还不能接见外戚,他们成了无头苍蝇一般。不过石家好歹是武将世家,手中权势还是一等一。且如今西北边疆快入冬了,异族又到了来中原抢粮草抢女人时节,局势再次紧张,还需石家继续坐镇西北。   为此,皇上再生气,也不可能此时动了石家,只能怀柔政策,缓缓来图。   石家都是暴脾气,对大皇子之死动了真气,可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只要不是真要造反,他们也只能忍了皇上。   对皇上能忍,可从南边活着回来的唐云正,石家人绝对不能忍,甚至出动了死士要杀死他。不过因为林家早做准备,几次暗杀皆未成功。   因几次无功而返,石家恼羞成怒,在唐云正还跟着林家在忙着处理后续之事时,趁着深更半夜放了火,将唐云正家点了火,甚至还连累了巷子里其他两户人家。   唐云正家人口本就少,除了唐母,其他仆妇也就三人,甭说救火,连救人都来不及。好在院子小,房子更小,几人好歹跑了出来,还将唐云正母亲也抱了出来。   人都活着,不过可惜的是唐云正之母却被烧伤严重,即使林贵妃派了御医救治,却依然瘫在床上。   因此事没有证据,谁也动不了石家。可流言已经散出去,做实了石家随意打杀朝廷命官的名头,让石家人蛮横不讲理的形象更深了几分。   京城之中,石家名声一落千丈,甚至还有诸多学子请愿要将石国公府兵权撤回,严惩杀人凶手。后来还是林家出手,才将众人怒火暂时平息下去。   唐云正处处受到为难,最后还是林贵妃出手,等事情料理完了,直接命令唐云正一家子住进了安王府邸。安王虽死,可府邸底气依旧在,谁也动不了那里。   唐云正几岁便没了父亲,家里也并不富裕,若不是母亲性子强硬,他们日子都过不下去。他从小便发誓要好好孝敬母亲,一切都听从母亲安排。只是他没想到,母亲竟然狠狠羞辱了他的心上人。   曾经他心中怨怼过母亲,埋怨她为何不能为了儿子幸福多想以想。正因为心里有怨恨,从江南回京一开始,他并未回家,想让自己用忙碌忘掉这一切,等情绪和缓了再母子相见。   可如今见到母亲瘫在床上,唐云正哭得痛不欲生,因为是他连累了母亲。他抱着母亲,哽咽道:“娘,都是孩儿不孝,孩儿自不量力,才惹来那些恶人。孩儿没让您过一天好日子,一辈子都拖累了您。您相信儿子,儿子只要活着一天,就一定会报仇雪恨。”   他哭红了双眼,发誓一定要把石家彻底拉下马。石家在西北当了多年土皇帝,卖官鬻爵不说,甚至还杀良冒功,拿着百姓头颅邀赏,早应该付出代价了。   唐云正母亲见了儿子只有开心,笑着拍拍儿子肩膀:“我儿子有出息,从小就给娘亲争气,给娘亲带来从未敢想过的荣耀。娘亲养出状元儿子,还跟着来京城过上好日子,还让贵妃娘娘亲赐在这王府里住着,咱们老家谁能有过这等荣耀?改天我要给你爹烧柱香,告诉他我也是住过王府的人。就算今天死了,这辈子也值当了。娘还庆幸,好在那晚你没回家,不然伤了我儿,我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母亲毫无埋怨,甚至真的以他为荣,唐云正更加难过。娘亲再不对,也是为了他好,他却埋怨母亲,当真不是人了。   石家一天不灭,他们一天不敢出安王府。   唐云正尽心尽力伺候母亲,心里全是愧疚,可即便如此,还是忘不了心里那个人,这个女人的一笑一颦全印在他的心里。   母亲和心爱女人,他只能选一人,他也只能选母亲。越是知道从此不可能在一起,心里越是疼。   不能直接联系,他也想她日后过得轻松。因此,他一有时间就整理心得,只为了帮助心上人弟弟得偿所愿,进而让她身份更高上几分。   心上人若是嫁人,他会痛不欲生,可他更不想看到她因为是商户被人瞧不起。她若是嫁人,就嫁一个尊她爱她之人。   唐云正如何想,姚妍顾不上。她这辈子从未因是商户而自卑。商户怎么了,能凭借双手过上好日子,也不是谁都能做到。   每日里看着铺子生意蒸蒸日上,她心里不知道多开心。   当然,不得不承认,这些与安王生还的消息有很大关系。如今江南人人皆知,姚家姐弟是安王的救命恩人。   姚妍想着,她这辈子就是借势的命了。   因为有这一股势,姚妍这阵子顺风顺水,松江县之行也十分顺利。李夫子四十几岁,这几年一直在县令府中教导县令公子。因这位公子中了举人,李夫子自觉无力再教导,便打算还家休息几个月再出山。   无意中遇到唐云正,两人曾是忘年交。难得唐云正求人,李夫子便决定给一个面子。特别是考较了景元几个问题,深觉是可造之材,连拿乔都不曾,带了几身衣衫便跟着到了苏州府。   读书人多有一点爱好,这李夫子最喜爱的就是他的灰毛驴,走到哪里都不舍得。于是姚妍姐弟乘坐马车,李夫子则坚决骑着他心爱的小毛驴,一路晃晃悠悠走走停停,行走十分缓慢。   苏州府和松江县距离并不遥远,马车不过半天车程,可因为小毛驴实在是慢,直到天将将黑才到了城门口。   平时城门虽有查验却十分散漫,今日兵士却一改懒散模样,个个站得笔直,且查验起来有板有眼,还不收好处!   排队的百姓觉得稀奇,窃窃私语:“可是有了大案,要抓人不成?”   另一个百姓道:“哪里,听说来了一位钦差大臣,而且还要在旁边军队驻扎一阵子,说是要练兵呢。听说这位大人物手段狠辣,最看不上无纪律之人,看不上的说杀就杀,不然这群兵油子能这么重视?”   姚妍几人觉得这些官员离自己太远,并未往心里去,只盼着快快回家休息。   等紧赶慢赶到了家门,姚妍掀开帘子随意一看,眼睛却盯在了那里。竹青长袍,银色腰带,最显眼的便是明晃晃的绣春刀。   如果有阴魂不散一说,姚妍觉得自己可能遇上了。现在想装作没见到,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第60章   前尘过往已然抛下,姚妍决定放过自己, 不再踯躅, 更不再害怕。她缓缓放下帘子,吩咐道:“直接进二门。”   门房上人拿掉门槛, 车夫赶着车便往走。却不料旁边站着的男人突然跃上马车,掀开门帘钻入车里。   姚妍:“……”此人之前虽讨厌, 却从未主动做过不守规矩之事, 这是失心疯?   她盯着谢凌昭,不发一言。姚景元却不依,直接拿起车上茶壶便往谢凌昭身上扔去。一壶水眼看就要泼洒他一身, 却被轻轻松松接在手上。   谢凌昭微笑:“多谢茶水招待, 不过我还不渴。”   姚景元:“……”好不要脸之人。他实在恨透了此人。在梦中,这人纳姐姐为妾,却不护着姐姐, 眼睁睁让正妻活活烧死了姐姐。当时他已经是将死之人, 却还是撑着病体到谢府讨个公道,正好碰上了谢凌昭。   姐姐尸骨未寒, 谢凌昭却毫不受影响,在朝堂上很是呼风唤雨。见了他,这男人也只是冷漠看了他一眼, 连句致歉的话都没留下。   即使只是梦, 可因为实在真实,姚景元绝不能忍受这男人靠近自己姐姐。   “谢大人,我家世代良民, 不知您这是何故。即使我家犯错,也不敢劳累谢大人亲自前来,草民定老老实实接受审讯。还请谢大人先退出马车,省得让人说嘴。”姚景元平静心情,认真说道。   谢凌昭笑道:“哦,你认识我?”很有意思,他并未出现在姚景元面前过。   姚景元也笑:“谢大人说笑了,京城谁不知道您。”能让小儿止哭的恶魔,人人皆知,人人退避三舍。   姚景元语气很欠揍,谢凌昭却并不计较,“若是动静闹大了,人人都知道我在你姐姐马车上了,你觉得好看?”   姚妍嘲讽道:“那又何妨,草民现在名声可不算好,谁不知道我最爱的就是攀龙附凤呢,多一个也不算大事。”这些自以为是大人物,从来都是任性而为,却不想想给他人带来多少烦恼。安王是,谢凌昭也同样如此。   见姚妍当真发怒,谢凌昭也不再作死,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姚景元想杀人,可他知道,十个百个自己也打不过这个男人。心中感叹,百无一用是书生!好气。   姚妍倒是无所谓,只吩咐道:“到前院停下。”对谢凌昭说道:“看来大人确实有事,那就书房一聚,可否?”   谢凌昭点点头,心里却十分难受。   前几个月他奉命去了西北联络军中之人。处处小心,环境险恶,甚至遇到过狼群,却每次都化险为夷。谁料没有葬身狼腹,却差点被石家人给灭了。   那次是在边疆,因一个不小心被拉拢之人给卖了,石家出动几千高手围攻他们几十人。当时若非救援及时,他们一个不剩全死在边疆。   因受伤太重,他高烧不退,不知为何梦到种种,就如亲身经历一般。   上辈子也是如今处境,不过此时他却已经有了女人,正是姚妍。虽然是旁人送来暖床小妾,却也真真切切温暖到了他。尤其是她喵喵叫的模样,简直像小爪子挠他的心,让苦味人生出现了一点甜。   只是从小生活在被嫌弃与被荣宠之间,他的性子早就阴晴不定,不知道如何表达喜欢,也不敢。   他以为自己强大无比,却没料到后院女人比想象中更可怕。等他知道姚妍死讯赶了回来,她已经成了一具灰色干枯的尸体。   他本就是疯子,此时更是彻底疯狂,将杀了姚妍的那个女人和她的手下一个不留全都扔进山洞里活活烧死,对外只说是遇到劫匪,下落不明。   虽然替姚妍报了仇,他却无法原谅自己,因为罪魁祸首其实是他。因为他不够在乎,才让别的女人进门,才让人有机会害死了她。   最该死的是他。   看到刚刚还飞扬跋扈的男人突然眉眼耷拉下来,姚妍觉得果真是男人心海底针。不过这男人并不在她眼里心里,所以并不关心他心情好坏,连他死活都不想关心。   三人到了书房,姚妍先迈步进去,谢凌昭随之而入,顺手将门关上。   姚景元:“……姓谢的你别欺人太甚,信不信我让护卫弄死你。”单打独斗没有一丝希望,不信几十人干不掉他一个。杀死朝廷命官怎么了,他活着就是为了保护姐姐,如今见姐姐要受欺负,他死都不怕。   谢凌昭小声道:“你嚷嚷这么大声,难得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你姐姐有私?”   姚景元:“……”恨得踢了一脚门,回头想拿砍刀劈开门,再把姓谢的给劈死。   姚妍柔声道:“景元不要着急,谢大人看来是有话要说,说开了就好了。你就在门口坐着,若真有事,姐姐叫你。”   姚景元无法,只好拎着刀靠在窗边,仔细听着动静。   房内,姚妍泡了一壶茶,一杯给自己,一杯给了谢凌昭:“秋天容易上火,谢大人喝杯茶冷静冷静,想好了再开口。只不过我十分好奇,远日无仇近日无怨的,您盯上姚家是为何?”   谢凌昭一饮而尽。这小女子就坐在旁边,一缕若有似无幽香往他鼻子里直钻,是让人容易上火!特别是想起梦里,她在床上的时候更香。   谢凌昭强迫自己低头,冷静片刻方开口:“为你。”   姚妍:“……”吓死!这男人上辈子十分耿直,床上开口都难,最多会赏一些衣料首饰时说一句“拿着”之类让人生厌的话,这辈子突然会撩人,没疯才怪。   姚妍不知如何接话,沉默下来。   谢凌昭走过来蹲在姚妍身前:“你进京后第一次见到我,如见到鬼一般,为何?”   突然这样近,姚妍往椅子后背靠了两下,突然见谢凌昭腰间一闪,灵机一动:“绣春刀,我害怕绣春刀。锦衣卫名头太响,我有些怕,并不是因为您。”   谢凌昭又问:“当时挎刀之人好几个,为何只盯着我?”   姚妍:“……你是在审罪犯?”   谢凌昭也意识到自己逼得太紧,退后两步微笑道:“并不是,我觉得你应该懂我,因为我突然记起了上辈子许多事,那里一直有你陪着。”   “实在抱歉,我并不懂,而且您说笑了,我一商户女,您一官场红人,怎可能有交集。要不大人告诉我,我们到底有何交集?”她不信他敢说出自己为妾之话来,给她机会翻脸。   姚妍面上微笑,其实心中早已惊涛骇浪,实在没想到谢凌昭也能记起前世,这是老天爷玩她呢!   谢凌昭:“……妻子。”   呵呵,鬼话连篇。姚妍笑:“大人您可真敢想。莫说上辈子,就这辈子,您敢娶?能娶?就算您想,身边拦着的人不是一个半个吧?如果不能,何必来撩拨这些有的没的。”原来见了这男人就怕成猫,现在想开了反而无所谓。   有本事敢娶她正妻,说不定还真考虑考虑。姚妍觉得心酸,因为这年头真没见过几个真正好男人,谁不是有几个臭钱就三妻四妾甚至养了外室。特别是商户,因为常年在外奔波,在当地养女人,和妻子两头大的事情多得很。好男人也有,但是她未必有那好命能碰上。   嫁谁不是嫁,嫁给高官没什么不好,日后就算娶了妾,她依然是老大!   谢凌昭郑重点头:“你信我,既然敢来,一定是正妻。我虽人在谢家,可谢家无人能管束我,只要我想,就无人能阻拦。”   姚妍:“……大人说笑了。既然话都说开了,还请您离开,日后莫再来了。我如今尚在孝期,谈婚论嫁是大不孝。”心里鼓励自己只要是正妻,嫁谁都可以。但真听到谢凌昭这样说,她还是怂了。   见姚妍缩在椅子里,大眼睛乌溜溜转着却又躲闪,如一只被吓到的小猫。他怕吓到她,心里叹气,到底还是退了一步。“不论两年三年甚至十年,我都等你。”   说完,大步流星走了出去,只留姚妍呆愣在那里。上辈子,他宠她,却并不爱,为何这辈子突然执着?   可在谢凌昭这里,他接受不了其他女人,只想抱着自己的猫儿共度余生。他离开姚宅,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势在必得。   景元进了屋子,见姐姐缩在椅子里发呆,轻声问道:“姐,没事吧?”刚刚一直仔细听着,并未听到任何动静,只有小声话语。   姚妍听到弟弟声音方回神:“能有什么大事,谢大人是问救安王的一些细节,估计也是上面有人关心。”没影子的事情,她并不想让弟弟为此劳神。   景元不信,一看姐姐便是在撒谎。   姚妍笑道:“如今咱们是救了安王的红人,谢凌昭再强,也总不能动安王的人。对了,李夫子还需要安置,你快快过去服侍,莫让夫子以为你不尊师重道。日后只要你出人头地,姐姐还能没有好日子过?”   出人头地哪里有平安好,可姚妍却还是要给弟弟施加压力。她生死都无所谓,本来就是偷来的一生,可希望弟弟能过得更好一些。   小孩子总要有人领路。就如小时候她并不喜欢弹奏,总觉得手指疼,想撒娇耍赖不学,还是被娘亲逼着才不得不学会。现在大了才领会到,学到任何本领都不亏,至少没有人陪着的时候,弹琴好歹能解闷了。   景元虽比同龄人稳重,却终究还小。她想督促着他,至少这姐姐当的问心无愧。   至于自己,至于谢凌昭,都是将来之事了。说不得谢凌昭等不得,或者皇上等不得,就给他赐婚了,就如上辈子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好多宝宝问到底谁是男主,你们更喜欢谁? 第61章   人活得累,不过是因为没活明白。姚妍经历过, 犹豫过, 如今看开了,便只觉一切不过如此。   正如许多人一心想要嫁个好人家, 等真正成婚发现不过如此,可能就会降低期待。没有期待, 便不会折腾自己和旁人。   即使谢凌昭隔几天就要出现一回, 每次不久呆,只是送来一筐子时令水果,或是不值钱小玩意儿, 略坐一会便走, 有时候连话都说不上一句。   姚妍也不推辞,转手就赏给下人。只要不是威逼利诱,甚至到了霸王硬上弓地步, 姚妍都能忍。   活着就好, 有什么不能忍?   谢凌昭却被她这态度打击到没脾气。自己拥有一切,权势和地位, 长相自认也不差,为何她就是不喜欢?不过想想可以理解,谁让他上辈子犯浑, 没能保护好她。   西北之行他收获颇丰, 却也让身体伤了元气,需好生静养几个月。本来皇上已经下了命令,让他就在京城呆着, 可他却还是请求来了江南。   至于皇上那不忍的表情和语气,谢凌昭并不想看。若真疼爱一个人,怎会舍得让他到西北虎狼之地。   石家在西北盘根错节,不冒生命危险就无法打破其中利益纠葛。皇上明知如此,却还是派了他,一个是信任,一个也是可以冒险牺牲掉罢了。   这两世,能给他温暖的唯有一人,可惜他辜负了。   江南因有林家坐镇,又有安王杀了一批又一批官员,其实已经归于风平浪静。而皇上派人来,无非就是怕林家成为另一个石家罢了。   毕竟江南鱼米之乡,历来税收重地。特别是近年来出海收益暴增,这块肉骨头皇上怎么可能再交给旁人。   谢凌昭来了,明着是整顿军务,暗里则是监控江南局面。为了安皇上心,谢凌昭时不时给林大人找点事情,实则一心一意只想寻回媳妇。   只是无论他怎么表现,姚妍那里始终不冷不热。想提亲,她一句话挡回去:尚在孝期不易谈婚论嫁,等两年后请官媒上门即可。   明明是接受,其实拒人千里之外。他要的是当初温柔可爱的小猫咪,而不是现在这个冷冰冰的女人。   可他能怪谁?   谢凌昭在江南深感无力,安王在京城则是彻头彻尾的水深火热。   他一路装病弱,被舅父所派的千人队伍护送归京。他们趁着夜色悄悄进了京城,本想着在府邸养伤,却被母妃派来的人直接抬进了皇宫。   还未到景宸宫,他便听到一女人呜咽哭声传来,竟然是母妃一路哭着迎了上来。   “儿呀,我的儿呀,那些个杀千刀的这是要逼死咱们娘俩呀。”搂住安王,一声肉一声心肝的哭着,“恶人自有恶报,晋王那个庶人一命抵一命死透了。可我儿你不知道,你不在京城这些日子,那些个小鱼小虾都敢来母妃这里耀武扬威。不就是有儿子,不就是肚子揣块肉,有什么了不起?”   安王:“……”母妃这哭得有点假了。要真是得知儿子生而复还,绝不是这种一边哭一边指桑骂槐那种。不过谁让母妃一向跋扈,且时不时抛下温柔假面撒泼,大家应该也都习惯了。   “母妃,好母妃,儿子也想您了。若不是挂念您和父皇,儿子都撑不下去。”安王也挤了几滴眼泪。   掌宫姑姑劝道:“娘娘,王爷,夜里露水重,咱们回宫再说。”   一行人且哭且走,招摇得后宫人人皆知:安王终于回来了,全须全尾活着回来了!   一些人无所谓,反正自己也没生出儿子。一些人则气得恨不能掐断指甲,明明大好局势,怎么这该死的安王就活了呢。   进了景宸宫内殿,掌宫姑姑挥退众人,只留林贵妃娘俩叙话。   林贵妃一甩脸子,揪住儿子耳朵:“竟敢连老娘也骗!要不是你舅舅传来信,老娘差点哭死。”得知儿子失踪第一天,她哭得晕死过去,连报仇的力气都没有。好在第二天大嫂便进了宫,不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真杀了皇后和大皇子,甚至想杀死皇上的心也有了。   后来闹皇后,不过就是故意折腾给人看,心里却是安稳的。不过一天不见到儿子,终究还是挂念,如今见了活生生的人,反而很想拿起鞭子抽一顿。   安王疼得直吸气:“母妃,母妃轻点,儿子也是怕人多眼杂走漏消息,哪里有舅舅那边妥当。再者受伤是真,总要养个七七八八才能回京。”   林贵妃急道:“当真受伤了?你舅母说只是掩人耳目轻伤而已。”说着扒了儿子衣服就要检查。   只见内殿突然闪了一道亮光,林贵妃心里就是一紧,有人来了。   果真,皇上正巧就踏着点走了进来,还不让通传。   林贵妃心中冷笑,口口声声说疼爱她,疼爱浩儿,却还是想来个突然袭击。这皇家呀,哪里有什么情情爱爱。   皇上急匆匆走了进来,“浩儿,你总算回来了。”抱住儿子,拍了拍肩膀。   安王“哎哟”一声,埋怨道:“父皇,您能不能下手轻点。我没被炸死、砍死,倒被您这亲爹给拍死了。”   林贵妃拍他脑袋一下:“怎么跟你父皇说话的,没大没小。”一边终于放心解开儿子上衣,只匆匆看了一眼,便泪如雨下。刚刚是装的,此时却是真的心疼死。   虽然已经过去好久,可伤口还是新伤摞旧伤,有些皮肉还往外翻着,甚是吓人。特别是前胸处有一处长长伤疤,若是稍微一偏,命都没了。   林贵妃捂着嘴,想忍住却始终忍不住。这是她养大的儿子,却被亲兄弟害到如此地步,而一切不过为了那个皇位罢了。   看母妃哭到喘气都困难,安王赶紧拍拍母妃后背:“莫哭了,莫哭了,儿子福大命大,这不就活着回来了?如今这些伤看着吓人,其实一点事情都没有,不信我站起来蹦跶一下。”说着就要站起来,却疼出冷汗,跌倒在榻上。   皇上一看这样,赶紧劝住:“别乱动。”又抱住贵妃:“梅儿莫难受了,咱儿子回来了,此后我一定护着咱儿子,再不让他受一丝委屈。你放心,等百年之后,这个位子一定是浩儿来坐。”   林贵妃怒道:“若当初不是您强迫妾身进宫,我们娘俩又何至于活得如此狼狈。但凡是亲娘,宁愿不要自己命也要保住儿子的命,至于那劳什子皇位,当我们娘俩稀罕。浩儿,咱们有骨气一些,你到西南边陲要块封地当个养老王爷,娘亲跟着你享福去。”   安王点头:“好,不过母妃,儿臣想到江南,即使封地小点也无所谓,最好是在苏州府。”   皇上:“……一把年纪了还谈这个,当年朕也是太过情深,才不得不委屈了你。浩儿你也是,你母妃闹就罢了,你掺和个什么劲儿。”   安王撇嘴:“儿子可是经过两次生死之人,尤其这一次真真死里逃生,哪里稀罕那些功名利禄。父皇,母妃,儿子甚至连王爷都不想当,就想到江南带着媳妇游山玩水。”   林贵妃瞬间抓住重点:“你有心上人了?”   皇上:“……”这个要紧吗?要紧的是儿子好像当真对皇权无所谓了!当年就吊儿郎当不求进取,但好歹对权势有几分喜欢,现在怎么连王爷也不想当了?真的假的?只是儿子越不想要,他反而更想给了!   安王脸红了,小声道:“嗯。”   一看儿子竟然会脸红了,皇上和林贵妃都深感稀奇,这厚脸皮儿子可从小到大没脸红过。俩人同时问:“谁家姑娘?”   见无人再紧盯着他的伤口,安王松了一口气。伤口有真有假,他也怕万一穿帮露馅。还好,母妃神助攻。   安王一脸羞涩大姑娘模样:“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儿子想下江南陪着她过日子去。”   皇上贵妃恍然大悟:“哦,姚家姑娘呀。”   林贵妃想了一下:“那姑娘母妃未见过,但能救了你的命就是好的。不过听你舅舅提了一嘴,好像是商户出身,而且无爹无娘?不过只要你喜欢,母妃赏她做侧妃。”在她看来,一个商户女做侧妃,简直天大的恩典了。   皇上附和:“这出身有点苦呀,父皇看中了刘尚书家嫡女和陈将军家嫡次女,正想着一正妃一侧妃给你赐婚。不过可以两个侧妃,你若喜欢娶了便是。”之前并不想给儿子找一强有力支持,如今想开了,又看不上穷出身了。   林贵妃点头:“刘尚书家姑娘我见过,是个温柔贤淑的。不过陈将军家,武将出身,听说有点泼辣?”   皇上深深看了贵妃一眼,心道你倒是文臣家出身,后宫再没有比你更泼辣的了。到了自己儿子,就喜欢温柔贤淑了?   见这二人一唱一和,安王翻了一个白眼:“别介,儿子受不起。父皇您要敢赐婚,我就敢推辞,反正我现在破罐子破摔,您要看不惯就把我扔出去。母妃您也是,别乱点鸳鸯谱,听我的没错。”   林贵妃还想骂儿子,安王却哭诉:“母妃,您是要累死我吗?一路奔波回来,连口水都没喝上!”   林贵妃:“……”对不起亲儿子。赶紧招呼人伺候汤汤水水,哪里还顾得上说其他。   皇上看到想看的,也没再多待,留了地方给母子二人。   等忙乱过去,安王悄悄握住母妃的袖子:“母妃,告诉您个事儿,您可一定要挺住。”   林贵妃一惊:“何事?”   安王垂头丧气:“母妃,儿子不能娶名门贵女,不然一切都瞒不下去,将来不好收场。儿子,儿子身子受了一些影响,子孙上可能有些困难。”   林贵妃:“!”晕了过去。 第62章   窗外黑夜如墨,林贵妃的心则痛到只觉暗无天日, 这日子真过不下去了。   缓了好久, 林贵妃方能开口:“儿呀,你莫吓自己, 咱们请太医来看看如何?”   安王凉凉道:“母妃,您要让父皇知道我的隐疾?您要咱们娘俩成为整个后宫的笑话?您要永远屈服在别的女人面前?”   不, 林贵妃哪里甘心。她忍了这么久, 最恨的就是妾室身份,她想要当老大很久了。若是儿子隐疾暴露,从此与皇位无缘, 而她也永远成不了太后。若真如此, 她承受不住。   “那咱们找民间大夫,悄悄医治如何?你这么年轻总有办法,只要有良方, 这点毛病不算大事。”林贵妃心存侥幸。   安王点头:“日后之事谁说得清楚, 就算有良方,也不是现在能寻, 也不敢寻。父皇那里暗探如云,您觉得他当真察觉不到?咱们如今办法,唯有儿子塑造为情深义重, 只认定了姚姑娘一人, 总比娶了高门贵女之后露馅强,您觉得呢?”   林贵妃想想京城这些贵女,全部都是娇养长大, 若儿子娶进门却一直不碰,是隐瞒不住。想想就头疼!“可那姚姑娘出身也太差了,母妃怕委屈了你。”   安王看了母妃一眼,又看了自己那里一眼,长长叹了一口气。   林贵妃见儿子这副模样,心软成一团,也意识到自己太过苛责了。权势虽好,可谁想嫁给太监呢。啊呸呸呸,自己儿子才不是太监,只要给时间一定会变好!   虽然一再自我安慰,林贵妃还是睡不着,自己儿子呀,小时候伤寒都能让她难过几天,现在竟然遭到这样打击。日夜受折磨,两天下来消瘦憔悴了好几分。她现在只想把大皇子的尸骨挖出来鞭尸,把皇后一家子给弄个五马分尸才能解心中之痛。   皇上见了,只心疼爱妃,以为是浩儿伤得太重才让爱妃如此煎熬。为此也不敢多刺激贵妃,只吩咐太医用最好的药把儿子的伤给治疗好。   阴差阳错,安王这一身伤顺顺当当瞒了过去。   因他毕竟成年了,不好总呆在后宫,三天后还是回了安王府邸。等他进府,才发现家中多出来唐云正一家人!没人告诉他这情况。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安王内心想着很该把这厮给赶出去,让石家干掉,自己还省的惹一身骚。只是想到这厮在江南表现,明明知道有生命危险还是跳下激流救他,安王就有点下不去手。   等听说唐云正母亲瘫痪在床,安王心想这婆子欺辱心上人的仇算是报了。且要不是这刁钻老婆子,说不得唐姚两家婚事都定下来了。   他该感谢唐家老太婆才是!   本来都已经原谅唐云正一家子了,安王却发现小唐每天都在埋头抄抄写写。安王以为他在忙政事,没想到竟然是给四书五经作注。一个状元干这事,很有些不合理。   安王试探:“唐状元这是厌弃了官场,想要回家乡教书?”   唐云正看了安王一眼:“非也,帮一小友准备。”   安王:“……”一猜就是!这厮竟然还惦记着妍儿!“唐兄,你知道做人什么最重要吗?”   唐云正懒得搭理他,等将一篇注释完成才回答:“贵在知难而退,贵在有自知之明,对吗?”死过一次的人,什么都看开了,王爷在他眼里也不过如此了。   安王:“……原来你都懂。”   唐云正放下笔,正色道:“我原来就配不上她,只不过一心爱慕想争取一番。后来发生这许多事,我脸皮再厚也不忍心她嫁进门受苦受累。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任何妄想,只是想默默帮助而已。只是王爷,您觉得自己就合适吗?您想过她的想法吗?”若非为她考虑,他不会就此放心。   安王只觉心被重击,这姓唐的说话真不讨喜。若以后有机会,就将这人远远调离京城,永不相见。“你放心,本王看中的就一定能护得住,不劳操心。”   唐云正冷笑:“是吗?谢凌昭大人去了江南,到了苏州府附近整顿军务,不知道您是否清楚。”   安王急道:“怎么可能?他不是刚从西北归来养伤?言言”   唐云正摊手:“那谁知道。所以王爷您现在不要盯着卑职,毕竟卑职早已退出战场。”说来心酸,连竞争的机会都被自家人作没了,而他却谁都怪不得。   安王再一次觉得,人生最不可信赖的就是兄弟这种东西了!特别是谢凌昭,这可是一同长大的玩伴,抢起他女人来毫不手软!   被兄弟想一刀捅死的谢凌昭,此时日子却并不好过。他无论做什么,姚妍全部无视,当他是死人一般。   景元捧书苦读,一上午并不言语。而谢凌昭坐在他对面,听得要昏睡过去。他来是为了见心上人,可谁料姚宅太大,内外院分得清清楚楚,他被隔在外面不得见。   到了中午,景元按时用餐,谢凌昭提醒:“你就一个姐姐,不和她一起用餐,你姐会不会孤单?”   景元并不看谢凌昭,不过还是回答:“不会,我姐嘱咐我要一心一意用功读书,希望不要在无谓事情上浪费时间。倒是谢大人您日理万机,何况来看我一个小学子读书。”   谢凌昭:“……”他疯了才想看小舅子读书。“我虽是武将出身,但自小也是用功读书。看你如今无法去书院,想帮你一把。若遇到不解之处,尽管问我便是。”   景元才不信他,随便翻了一篇文章给谢凌昭,想让他知难而退。没想到,这武夫竟然很有见解。   景元面上装作无所谓,心里其实备受打击。他以为自己天资还算聪颖,没想到是个人都比他强,也不知未来科考之路能走多远。   谢凌昭笑道:“我以后每隔一日来和你一同读书,如何?”   景元笑道:“不必,我唐大哥让人捎来许多书,够我消化几个月了。且若真有难题,写信给唐大哥便是。他是状元之才,我信他。”关键时刻只能拿唐大哥背锅了。   谢凌昭气得吐血,却也只能忍住。若是常人敢这样明晃晃讽刺他,直接下了打牢让他懂事,可谁让这是心上人的亲兄弟,惹不得。   想前世姚妍是为了这一弟弟才跟了他,偶有请求也全是为了这个弟弟,谢凌昭明白景元在姚妍心中地位,是以并不敢如何,只能转身离开。   景元冷笑,还想见他姐,没门。   若必须在这几人里做选择,安王和谢凌昭都不是好人选,比唐大哥还不如。说来婆婆厉害,但凭着姐姐手段,再加上娘家撑腰,不怕日子过不下去。   可皇家与谢家,那真是龙潭虎穴,进去就真由人揉搓了,连合离都无法提出。   谢凌昭在这里受了挫,很想半夜翻墙找姚妍一聚,可他怕自己见到她在床上会忍不住,要真做了错事,那才是无可挽回。   无法,只能趁着姚妍给父母上香时候将人拦截。   姚妍刚一出门便见谢凌昭高头大马等在那里,腰中竟然没佩戴绣春刀,也很是难得了。难不成她说害怕绣春刀,他放到心上了?不过要是被他跟一路,那姚家又要再次被送上风口浪尖了。   姚妍叹了一口气:“谢大人,您是想让全城百姓都知道,民女刚刚被安王抛弃,又引来谢大人这样大红人吗?”   世人多爱看旁人热闹,姚家当初因安王火了一时,后来又被踩到脚底。再后来峰回路转安王活着回了京城,姚家又好过一些。   但近日见安王并未派人来接姚妍进京,城里人又悄悄议论起来,是不是姚家女儿失宠了?   明明当初对外说的是安王喜欢景元这才与姚家有了交集,可世人对兄弟情谊并不稀罕,最爱传的还是绯闻。尤其姚妍姿色出众,天然有当小妾优势。   不过大家爱八卦,却没人说到他们面前。姚妍知道这些还是拜大伯母所赐。   这大伯母三五天来游说一回,想让姚妍主动北上投奔安王。理由很强大,“为了景元,为了姚家光宗耀祖,给人当妾室又如何?何况只要得了宠,说不得就成为侧妃了!”在大伯母眼里,侧妃真的很荣耀。   要不是安王看不上姚媛,且姚媛也有了人家,大伯母能把亲闺女打包送给安王。   听姚妍说这种话,谢凌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若你答应,我今日就让官媒先来提亲。哪怕先过了明路,就算因守孝无法走完三媒六聘程序,旁人也再说不出什么。等你一出孝,我就求皇上赐婚,如何?”   见他说得十分真诚,姚妍被堵得说不出话,将帘子一放再不搭理此人。也罢,名声算什么东西,只要自己过得好就是了。   景元心疼姐姐,“姐,你莫听别人乱嚼舌头。等我日后出息了,咱们到外地生活,什么样的好姐夫找不到?”   姚妍见弟弟真着急,笑道:“等你长大我都老了,难不成嫁给鳏夫?你若真有心,日后过继一个孩子给我,姐姐就不用成婚了。明明大好日子,为何要围着男人过日子,还要天天受婆婆气。”   景元一开始觉得不嫁人怎么可以,世俗压力太大,可想想姐姐说得也很有道理,承诺道:“姐你放心,我日后有了儿子你随便挑。嫁人是为了有个依靠,以后有我依靠,不成婚又如何?我支持姐。”看看姐姐,他觉得女人真不容易。日后他要娶个贤惠媳妇,对她好,让她对姐更好。   姚妍点头:“很好。”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谢凌昭:“……”人生好艰难。 第63章   入冬之后,江南湿冷, 偶尔还会下一点薄雪, 姚妍更加不想出门。   每日关在家中制花茶、做点心、做针线,偶尔琴棋书画陶冶一下, 姚妍觉得一天天过得很快很轻松。   这一日姚妍正在准备明日用的腊八食材:“嬷嬷,往日里都是这青菜、芋头、蚕豆这几种蔬菜, 今年要不要换个花样, 学京城人用红豆、红枣、薏米、糯米这些食材,也让家里下人换个口味好不好?”两辈子在京城呆了也不过两三年,口味却真变了。   刘嬷嬷哪里会在这些小事上坚持, 自然是姑娘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今年尤其是多事之秋, 姑娘虽然面上不显,但刘嬷嬷听了外面说法,她都气得不成, 姑娘怎么可能不计较。为此刘嬷嬷恨不能每天换着法子给姑娘做好吃的好玩的。   下人正忙活着, 便听前院婆子来报:“禀姑娘,巡抚林大人家有人来访, 说是林夫人陪房。”   姚妍和刘嬷嬷几个对视一眼,都心里没底,不过还是赶紧将人请了过来。别说林夫人陪房, 就是个三等仆妇, 姚家都要高接远送,谁让人家出自高门。   很快一个穿着灰鼠皮大氅,头戴白玉簪的婆子笑着走了进来, 后面还跟着一个绿衣青裙的小丫鬟,可见确实是林府里有些头脸的。   姚妍亲自迎了出来,笑道:“不知林夫人有何指教,竟劳烦嬷嬷亲自前来。”   那嬷嬷满脸是笑:“姑娘莫笑话奴婢,奴婢姓徐,从小跟着我们夫人。只要夫人看中的人,奴婢都抢着来伺候。”   这人自我介绍,更明指出林夫人对姚妍的重视。   姚妍忍不住眼角一跳,总觉得突然这样,像是要出什么幺蛾子。“嬷嬷说笑了,林夫人若有吩咐,我们姚家肯定全力以赴。”   见姚妍不接招,却将自身替换为姚家,徐嬷嬷反而心中点头。看来贵妃娘娘说的没错,这孩子估计是真不想攀龙附凤,他们这边还要多做些文章才行。   徐嬷嬷笑道:“姑娘是安王救命恩人,就是我们林府大恩人。要不是姚少爷要守孝,我们老爷早就推荐少爷到书院读书了。不过我们老爷说了,贵公子是个聪颖的,要是有困难尽管找他就是。不过这次来倒是为了姑娘,我们夫人极喜欢您的品格,想腊八这天请您过去一聚呢。”   姚妍:“……”思量片刻,她还是笑着拒绝:“真真多谢林大人和林夫人了,不过奴婢出身商户,实在礼仪不周,怕是让人笑话。况且您也知道,我们如今尚在孝中,怕冲撞了贵人。”   徐嬷嬷叹气:“您不知道,我们夫人来自京城,并不太习惯南边这风俗。因知道您在京城住过,她真的很想和您聊一聊京城风土人情。姑娘莫要推辞了,全当小辈哄哄长辈呢,您觉得呢?”   人家悲情牌都出来了,姚妍还能如何?   第二日刚用过早饭,徐嬷嬷就带人来接了,还是林府专用马车,相当招摇过市了。   巷子里有些人家看到,回头立刻将这消息禀报主人家:谁说姚家在安王那里失宠了,林府可是专门来人接了!   姚妍倒不管这些,大树底下好乘凉,名声不值钱,自己又没做亏心事,总比被人随意欺负死的强。   进了林府二门,林夫人带着两个儿媳竟然亲自迎接,“姚姑娘可真是好看,我这一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生出漂亮闺女,一看到你就喜欢。”   姚妍心中很是生疑,如此高贵身份的夫人这样热情,没有问题才怪。“夫人说笑了,多少人羡慕您有两个好儿子。”少说少错,她并不打算太多甜言蜜语哄人。   林夫人笑道:“两个臭小子除了淘气没旁的本事,不过你这两个嫂嫂倒是好的。虽比你都大几岁,却都是爱玩爱闹的性子,日后闲了多来找她们玩。”   姚妍笑着答应:“十分荣幸,也请两位嫂嫂日后多多关照。”   两位少夫人一位姓方,一位姓王,都笑得十分真诚,不过话却不多,但每一句都说得让人觉得体贴温暖。   姚妍心想,这两位少夫人要么是性子天生如此温和,要么是林家家风如此。且林家仆妇也都是规规矩矩之人,并未有任何眼睛长在头顶上行为。也由此看出,林夫人治家有方。   林夫人拉着姚妍的手,亲亲热热进了暖房,几个人坐下来说说话。林夫人笑道:“南边天气还是暖和,稍微有点炭火就能养活鲜花,这点比北方要强。不过我还是喜欢京城,路也宽阔,天也空旷,不像这江南,房子院子虽然精致却有些逼仄了。听说妍儿在京城住过大半年,应该也喜欢京城吧?”   姚妍叹气:“不怕夫人笑话,我是随遇而安之人,哪里都能适应,不过人嘛总是觉得家乡最好。我爹娘亲人都在苏州府,即使这里千不好万不好,我依然觉得好呀。至于京城,终归人生地不熟,且还是伤心之地。夫人可能不知道,我爹爹是被京中亲戚所害,那里是我家伤心地,想起京城就有些难过呀。”   林夫人心中咯噔一声,贵妃娘娘还说让她考察一番。说什么虽然浩儿喜欢,总要确保是个好孩子,别是那种一味攀附权势的女人,进了门搅和得不安生。   可现在一看,人家闺女压根就不想进京!   “人生很长,过去的事情就莫在压在心头,爹娘总是盼着孩子能过上好日子。你这样人才,我真心喜欢,想让你当干女儿,将来一起进京如何?”   见姚妍要开口,林夫人接着说道:“你先别说其他,你只为了弟弟考虑一下,是不是这样日子更好?”女人家都会为了娘家考虑,她不信姚妍不动心。   姚妍笑道:“多谢夫人看得上,只不过我们一介商户,怕给夫人惹麻烦。至于我那弟弟,年纪虽小心气却高,最不愿意的就是靠着亲戚过日子。不过若是夫人愿意,莫说是干女儿,便是当丫鬟我也心甘情愿。”   像林夫人这样品级的能让她当干女儿,虽然是为了强化林家与皇家关系,但也确实容不得她拒绝。但该表态还是要表态,他们姚家儿女可不是故意高攀。   见姚妍终究答应,林夫人笑道:“可真是好孩子。”从手腕上褪下一支玲珑剔透白玉手镯,再帮姚妍戴上,“这是给女儿的见面礼,日后母亲要将你养在身边,圆一下我这想养闺女的梦想。”   两个儿媳笑道:“母亲这是有了女儿不要儿子了,咱们可不依。”   林夫人将两个人也搂过来,拍拍她们肩膀:“都是好孩子。母亲年纪大了难免照顾不周,你们日后可要将妍儿和景元当亲弟弟妹妹多加照顾才行,不然我和你爹不依。”   两位少夫人各自笑着从头上拿下钗簪,皆是白玉制作而成,插在姚妍头上。大少夫人笑道:“母亲放心,我和弟妹二人相处如何您也知道,日后我们二人定会将妍儿妹妹照顾妥当。”   二少夫人跟着点头:“我们姑嫂三人定投脾气。原来都是大嫂照顾我,现在来了小妹,终于也让我有照顾人机会。”   林夫人很是满意。林家虽不敢自称世家,但家风确实是正。尤其是林家有规矩,四十岁无子方可纳妾,虽然也有个别养丫头的,到底省了太多肮脏事情。   姚妍连连道谢,心里也想着,林家虽然有些功利,但总归照顾她的心情。看这首饰材质,便知是顾着她守孝之事了。   林家放低身段,姚妍也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两好合一好,相谈甚欢。   林夫人是想着直接把姚妍接近林府,好好相处培养感情,明年好送姚妍进京。但姚妍自然是拒绝,后来只好定下小年那一日,姚妍和景元一同到林府相聚,也算是将干亲正式认下。   直到傍晚,林夫人才将人放回去。徐嬷嬷接,同样也是她送,路上服侍十分到位。进了林府二门,林家马车方自转回。   姚妍正要往内院走,便见谢凌昭从大树后面闪身而出。她看了留守在家的文慧一样,文慧摇摇头,刚刚林家人在此,她哪里敢提醒,省得让两边人都为难。   谢凌昭盯着姚妍:“林府请你过去作何?”   姚妍回道:“谢大人若是问案,民女自当好好作答。若只是私人八卦,民女为何要告诉您?”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谢凌昭:“……我奉命来江南整顿军务,自然要和林家打交道,需要注意他家一言一行,还请姚姑娘配合。”   姚妍笑了:“那您该刚才就拦住林家马车,问问林家人到底如何做想。我只知道是请我做客,毕竟我是安王救命恩人,至于林家人怎么想,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谢凌昭:“……”前世多乖巧的小猫咪,现在怎么每次说话都噎死人。“你变了,你原来不是这样。”他觉得有点委屈。   姚妍:“……”杀人如麻大魔头突然扮可怜,还真是不适应。“大人说笑了,自从父母去世,民女便知道世上唯有自己最可靠。英武候府如何没的,大人应该有数吧?”若她是小乖猫,这会子英武候还嚣张着呢。   这男人要想娶她,就好好娶她这个人,而不是前世那个小可怜。活明白了才发现,这世上再没有男人值得她迎合。   谢凌昭自然知道京城发生一切。也对,这女人若还是前世那样良善,估计又是被人生吞活剥的命。   他以为自己喜欢前世的她,可见到如今的她,依旧离不开,也不想离开。 第64章   抛下谢凌昭,一行人速速进了内院。姚妍将自己抛在榻上, 一句话都懒得说, 浑身力气如抽去一般。   刘嬷嬷见状,挥退文慧几个伺候的小丫头, 自个儿端着一盏花胶燕窝羹走了过来:“姑娘,这一天也没见您用多少吃食, 好歹用了这个垫垫肚子。”   见姚妍不动, 刘嬷嬷将杯盏放在床头,将姑娘给抱在怀里:“可不能任性,不论如何, 不能委屈自己, 生病了可不是小事。”一小勺一小勺喂起了姑娘。   喝完燕窝,姚妍觉得肚子暖了,身子也舒坦许多, 方叹气道:“嬷嬷, 看来这次是躲不过去了。林大人一家之前虽然也送了一车礼物,却从未有后院之人露面, 也是不想和咱们有牵扯之意。现在突然如此热情,还认了干亲,可见是宫里娘娘传了信过来。”   若只是安王有意思, 他们还不会陪着胡闹, 毕竟姚妍商户出身,了不起封一个侧妃。林家家大业大,犯不着巴结一个女人。   刘嬷嬷点头:“林家嫡支没有女儿, 认您当了干女儿,若是安王顺利登基,那也是外戚了。他们尝到了外戚甜头,这是不想放弃了。”   姚妍有些不解:“就我这样的,最多是个侧妃,他们何至于呢。”   刘嬷嬷想了片刻,眼睛一亮:“难不成想推您为正妃?高门贵女人家自有爹娘和背后强势家族,日后定然不会看顾林家。可您不一样,除了依靠他们互惠互利,还真没有其他背景。只是……”只是没有强势娘家的正妻,不好当。   姚妍苦笑摇头:“罢了,管她正妃侧妃,咱们都不稀罕。我觉得难,毕竟听人说林贵妃极其要面子,什么都要最好,她能让我为正妃,可真真不敢想。”   主仆二人无法,毕竟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   弱势群体,可能死还多少能由着自己,活着却处处仰别人鼻息,真真悲凉。   而林家那边,林夫人也正在和林大人商议。“姚姑娘心思倒是个正的,在咱们府上一天,一句都未提到安王。两个儿媳有时候试探,她也并不接话,可见真不是那种为了往上爬脸都不要的孩子。”   之前其实林夫人怀疑姚妍与安王已经有了首尾。毕竟血气方刚小伙见到娇媚女子动心也是常有,若再有了床榻之乐,那一时半会是忘不了。尤其自家外甥之前又是个没开窍的,一开窍可不就跟老房子着火一般势不可挡。   可今日真见了姚妍,方知自己小瞧了人。   之前因着林贵妃来信让她将姚妍认了干女儿,一个是为了抬高姚妍身份,一个也是为了林家将来继续能在后宫说上话。   古往今来为何有联姻一说,为何一众臣子想方设法送女儿进宫,还不就是因为枕头风实在厉害。林贵妃希望自家娘家能一直好,这个法子也不为过。   但林家是清流世家,林夫人自己也是出身名门,很看不上这种手段。虽然有贵妃的命令不得不认姚妍为干女儿,可是不是真心又是另一回事。   “我见这孩子举止稳重,言语顺耳,并不是那种轻浮张狂之人,当女儿养着不亏。只是这孩子并不是十分热络,也不知养不养得熟。”林夫人觉得姚妍为人还是有些寡淡,骨子里有些拒人千里之外感觉。   林大人笑道:“人和人相处就看缘分,也看是否真心,你若是喜欢就真心待她,日子久了总会好些。再者也是贵妃娘娘多思了,咱们林家向来识时务,若真安王上位,咱们反而不好事事出头,能维持如今体面就很难得了。安王不是软性子,大事小事都不会人人揉搓,咱们也不做那种钻营之事,好好做事就是。”   有的外戚仗着自家身份张狂,林家万不能如此,不然最后哪里有一个有好下场。   林夫人从小耳濡目染,也明白其中道理。“好,日后就当门亲戚处着,也不想那些杂七杂八了。不过贵妃娘娘之前可是发话非顶级世家女不娶,怎么突然降低到这样?”在她眼里,姚妍人才是一等一的好,但家世实在不够看。   林大人摇摇头,笑道:“这不是咱们考虑的,只依着娘娘吩咐办事就是。不过既然姚姑娘成了咱们干女儿,嫁妆上你可要操心一些,莫让人看了笑话。”   林夫人白了夫君一眼:“我是那等小气的人?”既然结交就下血本,抠抠搜搜有什么意思。莫说林家因为与海政有很大关系,因此得了不少实惠,就她娘家当年陪嫁随便拿出几样,那也很够看了。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不再纠结这一话题。   姚妍自然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这一天过得太累,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晌午在旁人家歇息又不可能睡着,天一黑便累的睡着了。   只到了半夜,她突然惊醒,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一睁眼,差点就叫了出来,嘴一瞬间被堵上。   谢凌昭小声道:“莫叫,是我。”要是叫来人就惨了,里子面子都没了。   姚妍:“……”去死吧,说得好像二人早就约好,有了奸情一般。瞪着谢凌昭,生气了。   谢凌昭早来了半个时辰,见到的是乖乖蜷缩在床上睡觉的姚妍。月光照耀下,睫毛阴影特别长,鼻子一呼一吸,小嘴嘟嘟着,比小猫还要可爱乖巧。   这才是他心心念念的女人,是那个只会躲在他怀中喵喵叫的女人。   谢凌昭心道,也不知道这个女人经历了什么,竟然由上辈子鹌鹑性子,成了如今这样强势。一言不合就开怼,杀起人来也毫不手软。在京城,那两个侯府之人虽然不是她直接弄死,却是她的手笔。   不止性子大变样,甚至样貌也有些变了。上辈子全是柔媚,悲戚之时让人怜惜。而这辈子明明还是那张妩媚动人之脸,眼神却变得凌厉许多。尤其是望着他时,上辈子都是爱慕和敬慕,这辈子从一开始的害怕厌恶到现在的无所谓,还真是扎人心。   明明好似不是同一个女人,可谢凌昭却还是放不下。且上辈子说不上喜欢更多还是怜惜更多,这辈子却真真是喜欢更多了。   当然,也有上辈子没照顾好她的愧疚。   姚妍趁她愣神功夫,将他的手给打开:“谢大人可真是出息了,竟然钻女人闺房,不知道朝中人知道了,会不会大吃一惊?”   谢凌昭:“……”脸红了,他也不知道为何这样疯狂。   “白天没能说上话,我心中着急。夜里来是想告诉你,等我一个月好不好?安王真不是好选择。先不说有成王虎视眈眈,下面还有几个未成年的小皇子盯着,争夺皇位向来都是一条血淋淋的路。陪着他,若是胜利了还好,若是失败了就会把命赔上。再者,就算成功上位,后宫妃嫔其实那样好当的?没有娘家支持,皇上的宠爱不过是一时罢了,一辈子困在宫中,你甘心吗?”   姚妍冷笑:“安王宠爱只是一时,那你就靠得住一辈子?”都不是好男人,还有脸笑话旁人。   谢凌昭:“……”他就是犯贱,非得来找堵!可谁让他喜欢。“后宫佳丽三千,皇上面对诱惑太多,而我发誓今生只有你一个。”上辈子算是吃了后院女人大亏,不管表面如何,吃起醋来干得全是要人命的事情。   上辈子没护着姚妍,这辈子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她受任何伤害。   姚妍此生不会再相信男人一时头脑发热说出的话,笑道:“可我信安王。至于没有娘家支持,我现在可是林家干女儿。且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大不了认你当兄长,日后也为我撑腰。”   姚妍心道,有本事你就答应呀。不是说喜欢,那最高境界就是默默付出了。   谢凌昭:“你!”   姚妍盯着他冷笑:“如何?若不答应,就请立刻出去。”滚!   看姚妍满眼全是嫌弃,谢凌昭心似刀割:“好好好,你若非要如此,莫怪我。”转身离去。   姚妍呵呵笑了两声,轻声骂道:“伪君子。”说是喜欢,其实不过是想占有,当她还是年幼无知小女孩呢。   谢凌昭飞到院子外,在巷子伫立良久。明明是夫妻,却偏偏成了仇人一般。若他上辈子不那么冷血,如今绝非这种局面。   在他离开后,巷子里闪出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人对另一人吩咐:“赶快将此消息送往京城,我看这姓谢的快等不及,怕是要不好。”   这两人皆知谢凌昭身份,怕他先请了皇上赐婚,那可就不妙了。   等安王收到消息时,他还在和皇上抗争。   皇上想要为儿子娶一强有力后援,便想将长公主的独生女儿陵阳郡主赐给儿子,顺便指了陈将军庶女为侧妃,这样勋贵、武将自然有一部分势力站在儿子身边。   而林家本来就是清流代表,各方力量加起来不容小觑。   皇上觉得自己如今是真为儿子考虑了,可谁料儿子却坚决不要,说什么并不想与这些势力牵涉太深,只想娶心爱女人潇潇洒洒过一生,当一富贵王爷足以。   儿子太有上进心了,皇上心累;儿子突然想开对皇位没兴趣了,皇上心更累。养儿子干啥,都是作孽哟。   皇上想让贵妃劝一劝,毕竟贵妃一度嫌弃妾室身份,对太后位子应该很感兴趣才对。   谁料林贵妃叹气:“皇上,妾身已近不惑之年,当初那点小心思,如今全部看开了。活着什么最重要?姓名最重要。只要我儿能安稳活着,要那些身外之物做什么。”   皇上:“……”你们都逗我玩呢! 第65章   这几日京城越发冷了,刚进十月便开始下起了大雪。因没有防备, 乡下一些茅草房被压塌, 甚至还死了几个人。   不知何时起,京城里悄悄有了传言, 说是突降大雪乃老天爷警示,定然是某些人杀伐太过, 血腥冲天, 扰了天庭安宁。   传来传去,到了皇上耳中时,便是安王在江南杀戮过重, 请替上天责罚。   有几个言官说得信誓旦旦, 从古说到今,总之就是江南官员即使有错,也有错大错小, 不该一律死罪。安王这次受伤差点死掉, 就是上天示警。   说什么皇上本该冷落安王,谁料却比往日更加宠爱, 甚至有培养为储君之意,老天这才不得不再次示警。   言官一通话之后,甚至有好些人附和着点头。   皇上登基多年, 见惯了这种互相倾轧, 心里其实很有些不满。可是老祖宗规矩,言官不可杀,他也只能忍着。心里却明白, 无风不起浪,为了皇位大家都疯了。   皇上年近五十,身子本来还算硬朗,但今年夏日在西苑避暑时突然从马上摔下来,身子就大不如从前。天刚一冷又伤风一次,足有十天才好转。   看来这是有人急了,能蹦跶的都出来蹦跶了。   皇上有些烦躁,生气儿子们和他们背后势力一个个不省心,也生气自己身子越来越糟糕。   退朝后想找个人说说话,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景宸宫。   皇上不想让人通传,径直去了内殿,想给林贵妃一个惊喜。   还没进门,便听安王委委屈屈撒娇:“母妃,您看看那些人嘴脸多恶心,这是看我死里逃生,想办法整死我呢。说什么老天示警,我算哪根葱呀,轮得着示警我?要示警也是示警父皇。”   林贵妃赶紧捂住他的嘴:“哎呀熊孩子,委屈就委屈,带上你父皇干什么。这些日子你父皇为了你操碎了心,知道你身子弱恨不能将私库里所有好药材补品找出来让你强身健体。还天天想着给你娶几个身份高贵正妃侧妃,还不是为了给你寻一个依靠。要是旁人早感恩戴德了,你竟然还埋怨,母妃打死你。”   安王翻了一个白眼:“母妃,父皇那是我亲爹,为我着急不是应该?小时候还天天抱我呢,撒尿在他身上,父皇也是笑嘻嘻的,不舍得揍我。打小我就知道这世上最可以信赖的,对我无条件好的就是爹娘。可这亲爹也是,就会坑我,要不是他让我娶高门贵女的心思传出去了,能引来那几家子的嫉妒,然后就下雪这点事诋毁我?”   林贵妃拍了安王脑袋几下子:“越说越来劲了,你父皇还不是为你好,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安王大笑:“我要是狼心狗肺,我父皇就是狼,母妃你就是狗吧,要不然咋生出我这个玩意儿呢。”   气得林贵妃又气又笑,打又不舍得真打,只能捏上几把。门外皇上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不过终究还是欣慰多一些,至少安王打小就当他爹,而不是像旁人那样供着他,敬着他,没意思的很   笑过之后,安王叹息道:“母妃,我是真的厌倦了这种生活,亲人不是亲人,甚至比仇人关系还要恶劣,这一辈子有什么意思。经过这次生死,我是彻底醒悟了。父皇母后是我最爱之人,只要有父皇,我就好好潇洒。等真到那一天,我就带着母妃和心爱女人远离京城,过普通人日子吧。母妃,您难道不想像普通人家一样亲亲热热生活?”   说到最后,母子二人都忍不住哽咽起来。   等房中平静下来,皇上方推开门进去。林贵妃眼中还有泪,赶紧擦了笑道:“皇上怎么突然来了,倒让妾身没有准备。”   皇上笑:“爱妃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老三又气你了?”   林贵妃柳眉一竖:“可不就是,咱们两个辛辛苦苦给他找了几个人选,这熊孩子竟然一个都看不上,非要娶了那个救命恩人。也罢也罢,由着他去吧。皇上,孩子大了,自己有想法了,咱们就宠他一次,别难为他了好不好?”   被贵妃揪着袖子,两眼泪汪汪撒娇,皇上想要拒绝的话就说不出来。心里想,孩子这是真的被吓怕了呀。   不过也是,只要有他这个父皇,就算老三娶个商户女又如何?历史上娶贱民的都有,好歹老三相中的是正经人家闺女。难不成皇子身后势力强大就是好?天大地大,还是皇权最大。   安王见皇上犹豫,也抱住他胳膊:“父皇,您倒是答应呀。我不管,您要是不答应,我就去做和尚去,好歹能一辈子清清静静。”   皇上一听急了,林家出过一个和尚,自己儿子可不能受他外家影响。“成吧,不过男人只宠爱一个女人可不是好兆头。”爱美人不爱江山,日后容易犯错。   林贵妃冷笑:“可不呢,怎么也应该学你父皇,三宫六院几百个妃嫔,还有那上万宫女,这才叫齐人之福其乐融融呢。”   看爱妃酸气冲天,皇上赶紧哄道:“我对你可向来一心一意,旁的女人不过摆设。再者朕后宫总共几十个人,还得了一个不好色的好名声,怎么到你这里就几百上万女人了呢。”   林贵妃不屑地哼了一声,“不好色还能让刘嫔怀上。这女人自从英武侯府没了,整天神神道道的,几次拿着肚子冒险,都让太医和嬷嬷们给管住了。你惹得祸,自己收拾不了,还得天天让我盯着,可真是厚脸皮。得了,在儿子面前我就不揭你老底,等他走了再和你算账。”   安王撇嘴:“老夫老妻了还天天吃干醋,儿子我都倒牙了。不过还是要谢谢父皇,好人做到底,给赐个婚呗。”   皇上指着他:“你这个臭小子,赶紧滚。朕专门给你写个圣旨,等会让內侍给你送府上,可行了吧。”   安王乐得不行,磕了几个头蹦蹦跶跶就跑了,路上还大声笑:“本王就要娶媳妇喽!”   林贵妃嗔道:“皇上您也由着他胡闹,这一个月差点把妾身缠磨死,可我开不了这个口。   皇上不以为然:“这又如何,皇家媳妇不拘泥这些小节。”   林贵妃心道,还真是皇权在上,当初可不就是不顾她的意愿,硬让她进了宫!   “成吧,大不了先成婚,等女方孝期满后再圆房。”重点是为了将儿子那里不成的事情掩盖过去,不然总有人会拿着孩子说事。   皇上哪里会在乎这些小事,点头道:“随你安排,只要你们娘俩高兴就好。”   林贵妃叹气:“我高兴不高兴都是小事,终归是要儿子喜欢。您儿子多,不懂我这当娘的心情,就这一个孩子,还不都是掏心掏肺为他一人。只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条路,日后享受不到现在这样的好日子,也怪不得旁人。”   自家贵妃一向神采飞扬,突然这样消沉,皇上有些心疼,将她搂在怀里:“莫怕,有朕保护你们。”临到老了,方才发现女人多孩子多有什么用,终归还是贴心的那个最好。   林贵妃也抱住皇上,闷闷道:“嗯,您护住我们一天,我们就嚣张一天,总比窝窝囊囊过日子强。真到了那一天,大不了我一根绳子随您去了,让浩儿带他媳妇去南洋西洋。”   皇上拍着贵妃后背:“说什么傻话呢。”   林贵妃心中冷笑,求人不如求己,他们娘俩的谁都拿不掉。   等谢凌昭日夜兼程进了京城,第一件事就是到皇宫求见皇上,没想到在东华门便被安王拦住。   安王抱胸而立,被阳光照耀得更加耀眼。见谢凌昭走进了,挑眉笑道:“谢兄,别来无恙啊?”   谢凌昭这是记起上辈子事情后第一次与安王正面相见。两辈子都是从小一起长大,这厮就从来不是好东西!   除了济南那次是真的被刺杀,之后一系列刺杀事件和谣言中伤之类竟然全部是安王自己所为。有些是经过他之手,有些则是暗卫来办,背后消息网庞大无比。   外人谁能想到一个嚣张肆意的王爷竟然处心积虑筹谋了十年,可见从刚懂事便冲着皇位去了。   见谢凌昭望着自己,眼神有些奇怪。安王又笑;“不认识本王了,去了一趟江南就失忆了?”   谢凌昭反应过来,回道:“几个月未见,王爷好似又威猛了一些,微臣感到好奇。不过今儿是有正事,等觐见皇上后再请王爷一聚。”   安王笑得得意:“好兄弟是该一聚。说来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我这才长了个子。”   听见这一句,谢凌昭心中大动:“哦,王爷有何好事?”   安王笑得欠揍:“半个月前父皇给我赐婚,內侍带着圣旨往苏州府去了,你没碰到?不过京城谁不知道你对女人毫不敢兴趣,你自然体谅不出我心中喜悦。”   谢凌昭:“谁,王爷和谁联姻?”他尚不死心。   安王笑道:“说来你也认识,就是姚姑娘,两次救了本王。”   谢凌昭追问:“侍妾,还是侧妃?”不甘心,这样好女人则能当妾!上辈子成为妾室足以可怜,这辈子只能是他的正妻。   安王:“你想什么呢?既然两次救我,自然只会是正妃!怎么,你有意见?”   谢凌昭苦笑:“不敢,恭喜。”他这一路风雨无阻,为的就是要快些要到赐婚旨意,没想到还是来晚了。   明明是他的女人,为何这辈子大变样了?   他仅存的理智告诉自己,现在赶快出宫。若是他硬着头皮去求皇上,姚妍可能最后唯有一死。   耳朵听不到旁人说什么,谢凌昭一步一步走出皇宫,走到大街上,又走到安阳巷子,蹲在大门口,捂住了脸。 第66章   夜深无月,姚妍静静靠在窗前, 望着天上群星。星星一眨一眨, 也不知道哪两颗是爹和娘。   今日一切有些意外,但其实又早有预兆, 姚妍心里依然有些悲凉。   京中內侍水路南行,受了安王嘱托, 这一路上除了必须补给, 船只几乎没有停留,不过半月便到了苏州府。   因是册封王妃,这是大好事, 內侍便没瞒着掖着。进了苏州府, 地方官员便远远接着,就怕哪里不周到。   大家忙着打听圣旨内容,可李公公是个鸡贼的, 只笑眯眯说是天大好事, 却并不提内容,只让人带路往姚宅去。   大家一听是到姚家, 且內侍满面笑容,这些人心中有数了,这是要册封姚姑娘为侧妃了!大皇子已死, 二皇子娘家出身太差, 下面几个小的年纪小不说,家世也不显赫,如今安王确实是异常突出了。   姚家女子如今只是侧妃, 但是等日后可是很有可能成为宠妃。普通人家嫡庶分别明显,但唯有皇家完全打破这一禁忌。只要有皇上宠爱,二婚或妓子都能一飞冲天,何况姚家是清清白白人家!   到那时,他们苏州府都能跟着得利,毕竟后宫有人好说话。   不过大家心里都仔细回忆,有没有对不起姚家之事?不然适得其反。还好,当初欺负姚家的都死的死贬的贬,在位这些就算没交好姚家,也并没有做出什么不好之事,谢天谢地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姚家,姚家众人也是大吃一惊,尤其是仆妇们都有些手足无措了。   前面传信婆子一路飞奔,连礼都忘了行,气喘吁吁道:“姑娘,快快准备,宫里公公来传圣旨啦。”老天爷呀,她有生之年竟然见到了这等大场面,感觉现在立即死了也值当。   姚妍和刘嬷嬷对视一眼,皆苦笑。也罢,该来的总是会来。   沐浴焚香来不及,只穿戴整整齐齐便匆匆去了前院。   李公公一见到姚妍,心道怪不得安王死皮赖脸要娶她为正妃,这模样、这身段一等一的好,至少京中无人能及,连他这半个男人都觉得惊艳,何况安王血气方刚男人。就连年轻时期艳冠群芳的贵妃,也比姚姑娘略逊一两分了,也不知这婆媳如此美,会不会互相嫉妒。得了,这不是自己一个太监该操心的事情,真真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姚妍一脸肃穆,跪下接旨,其他人也呼啦啦跪了一地。   等听到侧妃姚家好女为正妃时,众人心里都大吃一惊。正妃呀,这可真是厉害了,姚家走大运了!   众人心中与姚家打好关系的小九九更上一层次。   姚妍不悲不喜,恭恭敬敬跪接圣旨。   李公公见姚妍态度,更加坚定这女人是干大事的。要是一般女人接到这样圣旨,知道自己给炙手可热的安王当正妃,定然是喜极而泣不知所措。可看这女人,神情里可没见到任何惊喜之意。   安王这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替安王将来默默点了一个哀,李公公笑道:“恭喜准王妃,贺喜准王妃。”   姚妍有了笑脸:“劳烦公公千里迢迢,还请在家中住上些日子再返程。”一个眼神过去,刘嬷嬷立即塞给李公公一个荷包,里面银票五百两。银钱虽多,但谈不上巴结,不多不少正正好。   李公公笑道:“咱家得了皇上的命令,且安王还惦记着您这边,咱家还需快快回去复命才是。”姚妍适时红了脸低头,装作羞涩不知道如何回话。   一直未开口的林大人笑道:“难得李公公前来,我和家中夫人都惦记着,还是到我们那里住几日才是。”   李公公自然无不从,他也带着林贵妃任务,需要和林家接上头,交代一些事情才可以。   等李公公走了,众人也呼啦啦跟着去了。不过接着却是官场上有头有脸的家眷都送了求见帖子,随之送了无数好礼。   生为商户,向来只给上位者送礼,这还真是头一次被送礼,姚家人都有些不适应了。   刘嬷嬷也没见过这种阵势,只能问姚妍如何办才好。   姚妍想了片刻:“礼物留下,帖子一个不回。”她将来是安王妃,自然行事路数应该随着安王才是。   刘嬷嬷忐忑:“不会让人说咱们傲慢无礼吧?”   姚妍笑笑:“无妨,照办就是。”安王不爱也不能和官员有太多纠葛,她也不可以。若是她八面玲珑,反而给安王惹了麻烦,容易招人眼。   而她留下礼物,贪财就成了她的缺点。人若是毫无缺点的完人,才真的可怕,让人处处防备。   众位女眷看到这情形,心里都有些没底,这是有意交往还是无意呀?好在众人一分析,既然礼物留下来,就说明至少不厌恶他们,不然哪里会收下,这就足够了。   不过各位家眷心里还是偷笑,果真商户人家出身,还是有些贪财了。也罢,只要爱财,日后真有事求到门上,拿银子砸应该能砸开门,对自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   白天热闹了一整天,姚妍虽连帖子都懒得看,心情却还是受到影响,于是趴在窗户边上数星星。   刘嬷嬷本来应该睡了,不放心自家姑娘,还是过来看一看。“姑娘,这样大了还淘气,如今都年底了,夜里风冷得很,别吹坏了身子。杏儿也是,本该她当值的,这会子又偷懒。”   姚妍转过头来,脸上带着笑:“嬷嬷,是我让她去歇着的。家里太热闹,想一个人静静。”   刘嬷嬷叹了一口气,搂过姚妍拍着她:“别想了,嫁人都是如此。老奴看着您从小不点开始变大,越大心里越惊。因为姑娘您太过美貌,若是嫁给普通人家,未必是好事,是不是?”   姚妍点头。她曾十分单纯,可自从爹娘去世便经历太多,懂了人间世事,也听了无数悲惨之事。美貌能护得住是好事,护不住便成了罪恶。   当年在谢府为妾,她见识到好几个官员为了升职,竟然将妻子送给上峰,真真恶心人。   “安王虽性子有些稚嫩,但好歹心地不错,何况您是救命恩人,即使将来恩宠少了,面子依旧还在,后来的人总归不会超过您。可谢凌昭不同,那人阴森森的,看人眼神就如夜枭一般瘆人。老奴听说谢府家事复杂,还真没有安王那边干净利索。您是正妃,在王府后院就是老大,林贵妃手再长也有限,反正也不住在一起。”   姚妍点头,若是只能二选一,她自然选择安王。面对安王,她心情放松许多,可一见谢凌昭,心里发毛,自己如沦为猎物一般。   命运如此,她没有旁的选择,只能接受。放平了心态,日子过得也就如此。   林家那边,李公公与林大人在书房密谈。   林大人问:“对于安王婚事,皇上到底作何想?姚家底子还是太薄了。”即使安王认准了姚家女,皇上也不该这样由着他,难不成是想继续打压安王?   李公公笑道:“皇上如何想,咱家哪里知道。不过皇上指了几家贵女,一心想给王爷找几门好亲。只是安王一心要娶,林贵妃又由着他,二人就劝下了皇上。”   林大人心里骂自己妹妹糊涂,好好的贵亲给放下了,可他毕竟只是舅舅,还不能干涉到皇子婚事。且妹妹来信殷殷嘱咐自己一家照顾好姚妍,让自家认了姚家女为干女儿,他又能怎样呢?   李公公一开始把姚家想成了破落户,今儿见到姚宅景象,反而觉得还不错。虽然不贵气,但富商底子还在。给他那一荷包,里面五百两银子,那老嬷嬷却好似并不看在眼里,一点肉疼感觉没有,可见平日里富惯了的。   虽然背后没有强势娘家,可宫妃嘛,只要真得宠,娘家都不重要。   李公公拿出一个信封,“这是安王千叮咛万嘱咐让老奴一定要送到您手中的。说是请您照着做,莫有其他想法。”   林大人并不放在心上,毕竟李公公虽然算自己人,却毕竟不是最亲信,能让他带的东西,至少说明不需要太过机密。   可等李公公走了,林大人将信封拆开,差点气乐了。   林大人将信封里东西交给夫人:“看看咱们好外甥,不知道的还以为多没本事、长相多丑找不到媳妇呢,这样上赶着,我都替他丢脸。”   林夫人看完却乐了:“两个庄子千亩良田,两个西市大街好铺子,外带金银财宝无数,这些还罢了,竟然送了庆余堂的干股。妾身往日里小瞧了安王,以为是个没心没肺不会疼人的,没想到竟然这样贴心贴肺。你觉得丢脸,我却只羡慕,若妍儿真是我亲闺女,有安王这样一女婿,我做梦都能笑醒。当年你若送我这些财物,我能幸福死。”   林大人:“……至于么?再说我要真送过去,老丈人能用拐杖打死我。”自家夫人出身名贵,出嫁时十里红妆,可不用羡慕旁人。   “不过安王小瞧了姚家女儿,这位手里不仅有姚家当初银子,还参与了海上生意,已经进了两次货物。这些西洋玩意儿在内陆稀罕得很,价钱都贵的很,她可真不缺这些。”   林夫人白了他一眼:“你们男人懂什么,不在于缺不缺,而是看心意。我看安王比你强许多,至少人家懂得疼媳妇。”哼,虽说林家不许纳妾,可相公年轻时候至少去过数次花楼,当她不知道呢。   林大人:“……”都老夫老妻了,怎么还为这个闹起来!都怪安王这个不靠谱的傻缺! 第67章   前后两世第三次进京,姚妍深感万事皆大不同, 全因权势所为。   姚妍想起前辈子进京, 处处小心翼翼,事事唯英武侯府之人为重, 每一句话都要三想四想才敢出口。可即使如此,也被侯府仆人明里暗里笑话是乡下来的, 一路上过得十分憋屈, 也越发小家子气。   第二次进京,姚妍处心积虑救了安王,狠狠惩治了侯府恶仆, 手中又有银子, 一路还算顺风顺水。   但与这一次相比,上一次进京就无法看了。   赐婚旨意来得急,婚期更急, 竟然就在第二年秋日, 连出了孝期都等不及。父三年孝实则两年零七个月,母一年孝。寻常人要是孝期内婚丧嫁娶等绝不允许, 甚至会被族人除族。若有孝期科考的,被发现后资格也会取消,官员不论职务高低都需辞官回乡守孝。总之, 守孝制度十分严苛。   但只要与皇家相关, 一切都可以不遵守规则。如采选民间女子,并不管是否在孝期。弱者如皇上确实需要之官员,夺情不允辞官的也不在少数。   接到圣旨, 距离婚期还有八个月,听着是长,其实转眼就到,因为要准备的实在多。因此甫一开春,姚妍一行便只好回京。   一路上,有皇家派来接引之人,更有安王派来的私家护卫,还有江苏府衙派出的护送人员,可谓浩浩荡荡。   因这次带着嫁妆,所以船只足有十几艘才将将满足。到了通县码头,众人一看船只打着安王旗号,便明白了几分。   只见穿上走下一绿衫女子,脸上有薄薄面纱,春风一吹露出嘴唇和下巴,白皙肌肤红艳唇儿,只这影影绰绰一角便让人觉得应是美人。   姚妍一下了船便上了安王府准备的马车,一般人哪里能见到真容。不过后面一船船东西转移到马车上,足有几十辆马车货物,让人看花了眼。   有那好事的打听这里面都是什么,姚家仆人十分自豪笑道:“自然是我家姑娘嫁妆。虽然我主家不是名门贵族,但在苏州府也十分富裕,家中夫人也是出自侯门,留给我家姑娘诸多好东西。”   虽然姑娘嫁给王爷算是高攀,可刘嬷嬷发话了,大家都踏踏实实昂首挺胸做人,谁也不许丢了姑娘的面子。   看着一车车箱子往马车上装,甚至还有无法装箱的只能用红布蒙住,这里面好东西可真真不少,看得这群看热闹的人眼睛都直了。   谁再说安王妃是乡下破落户,他们能跟人急,见过这么富裕的破落户?要这是破落户,京城也没几家能看的了。   几十辆马车浩浩荡荡往京城去了,自然也引起众多人关注,一传十十传百,当天该知道想知道的,便都知道了。   这一天,安王也是跟烧了屁股一样,恨不能早早出宫见一见心上人。不过先是被皇上问政事,好不容易结束冗长对话,又被母妃叫了过去。   见儿子用膳都心不在焉,林贵妃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得劲儿,一股子醋味:“母妃养了你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你这模样。原来说给你娶媳妇,可看看你办的都是什么事儿,不是祸害人家兄弟,就是直接上门劝人家姑娘长相一般就莫要攀高枝,吓得京城贵女都不敢嫁进来。现在可好,听说姚姑娘心里看不上你,你倒是上赶着了。”   安王见母妃这样,笑嘻嘻道:“母妃您该好好想通才行,养儿子可不就是上辈子欠债,不然早该养个乖巧听话的闺女了。想当年儿子不想成婚,是不想给您娶一个不孝媳妇。现在这个人女本分,能帮着我一起尽孝呢。”   林贵妃白了儿子一眼:“我要是让你媳妇伺候我,教导她为人媳的道理,你舍得?”   安王竖起了大拇指:“必须的,母妃是婆母,交给儿媳妇规矩天经地义。别说只是伺候您,就是您一天三顿打她,我都不带心疼的。”   看儿子这言不由衷模样,林贵妃懒得理他,挥挥手:“赶紧滚,婚前别闹出笑话来。”   安王委屈的低头看看自己那里,“哦,我倒是想呢,可也得有这本事,走了,母妃太伤人了!”说完飞速跑了。   林贵妃:“……”恨不能打自己几个耳光,怎么老是忘了自家儿子有这不能人道的毛病呢。刚刚还吃儿媳妇的醋,觉得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成了别人的。现在则想着一定要哄住儿媳妇,不能让她因为无法圆房怨怼儿子。   哄,现在就哄。   林贵妃翻起自己私库,红珊瑚盆景不错,喜庆;白玉金雀十八盘不错,儿媳妇请客的时候拿出来有面子;金寿青龙石世间少有,听说儿媳妇书画不错,可以当镇纸或刻章……   看着主子选了两箱子东西还不罢手,从小服侍的掌宫林姑姑笑着劝道:“贵妃娘娘,您直接把私库全搬到姚家得了。日后王妃总要时不时进宫,您赏赐的机会少不了,细水长流才是正经。”   林姑姑并非林家家生子,只是五岁便被卖到林府,因为手脚利索,模样又清秀,被选到林贵妃院子里,兢兢业业从三等小丫头熬到心腹,后来又跟进宫。林姑姑原来只有一个很土气的名字,连姓氏都没有,还是林贵妃看不过去给赐了姓名。两人虽是主仆,但几十年情感,尤其在宫中相依为命,早成了姐妹。   见林姑姑这样劝,林贵妃也笑起来:“这不都是为了浩儿。听说那个姚姑娘是个有主意的,就怕浩儿笼络不住。”   林姑姑笑道:“咱们三皇子可不是一般人,我看就没有他搞不定的。三皇子莫看有时候性子跳脱,心里却有谱,若姚姑娘不是好的,您觉得他能看得上?不信您想想之前他挑剔的那几个女子,是不是真的家里或本人有瑕疵?”   儿子再不好,也希望旁人夸,何况林姑姑句句都在理上,林贵妃也放下心来。   安王可顾不上母妃了,他都半年没见姚妍了,心里想得慌。要不是为了长远考虑,他恨不能亲迎心上人进京。   一路快马进了安阳巷子,看着姚宅两个字就在眼前,安王反而不敢立即上前了。近乡情更怯,见了心上人更是如此。   而一门之隔,姚妍觉得不敢认自家院子了。“这是谁弄的?”京中信里可是完全没提。   本来只是不大的姚宅,如今却是将左右两边院子都买了下来,改成了五进带着东西两个跨院的大宅子。   留守的看门人跪下求道:“姑娘,老奴实在无法。皇上刚下了赐婚旨意,安王就派人过来改宅子。说王妃不能受任何委屈,必须住的舒舒服服才可以。还说少爷将来是要结婚生子的人,万一生十个八个孩子,原先的宅子可不够用,不如趁这一次,把院子好好改造一番。”   “……”姚景元脸都黑了,当他是猪呢,一生一堆崽子!   这一路上,他脸色就没好看过。梦中姐姐为了他成了妾室,他曾发誓这辈子一定要让姐姐幸福。可结果呢,一纸赐婚圣旨,姐姐便嫁给了安王。   当然了,比起梦中为妾,姐姐如今好歹是正妃,可姐姐并不喜欢安王呀。   这一切姚景元谁都不怪,只怪自己无能护不住姐姐。   这会子看到安王这厮竟然连宅子都给改了,虽然明明是好事,可他心里就是不得劲。让姐姐住得好穿得好吃得好明明是他的责任,怎么就成了安王来弄?   意识到姐姐很快就真的成了皇家人,姚景元心塞得很。   姚妍笑着摇了摇头,安王果真还是个缺心眼的,谁家用夫家给盖房子呢。这要是讲究人家,根本不会感激,只会觉得折了面子。   一路累得很,姚妍也没工夫介意这些,只让老仆人起来,“罚你半年月钱,日后不可再如此。”也怪不得这人,但罚还是要罚,不然日后谁都不听话了。   老仆人感恩戴德磕了几个头。不是他不想拦着,可他拦不住呀!且送信啥的,都被安王的人拦得死死的,说什么给姑娘惊喜。不过还真没看出来姑娘有什么喜。   进了内院,姚妍忍不住揉了揉头。原本房间清清爽爽的,不过一副屏风,两幅画,简简单单家具摆设。   可再看现在,可用金碧辉煌来形容。清一色黄花梨家具,博古架上更是金银玉器琳琅满目,关键是墙上有六幅画,不知道的以为是古玩店呢。   这样没有品,姚妍觉得她可以重新设计安王府了,不然可怎么住呢。   简单梳洗,都顾不上用膳,姚妍就睡了过去。临睡着前还想,好在床还是那个床,位置还是那个位置,不然她真睡不着。   而安王站在前院,足足等了几个时辰,到了夜里也没见到姚妍。   姚景元木着脸陪着,忍不住哈欠连连。他还只是半大孩子,一路虽然被好好伺候着,那也很累的。好不容易刚睡了两刻钟,便被小厮叫了起来,陪着安王东拉西扯。   景元觉得安王不该投胎到皇家,应该成为媒婆之类才对,啰里啰嗦唠唠叨叨,恨不能将姐姐在苏州府都做了什么都打听清楚,就连一顿饭吃几个菜几碗饭都要问到。   见小舅子累成这样,安王脸皮再厚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便提出明日再来。   姚景元笑道:“多谢王爷体谅。姐姐劳累了半个月,可能要多歇息几日,王爷过一段日子再来也是好的。”婚前一年最好不要见面,这老规矩他都懂,安王却不当回事,可真真烦人。   安王:“……”小舅子太难缠,到底怎么才能讨好到呢。   站在巷子里,安王心里还是很得意的。这里面好东西都是他一一精心挑选的,当嫁妆很实惠的,妍儿定是喜欢得不要不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过年好呀~一定一定要保护好身体,健康最重要!   因为疫情扩散,外出游玩形行程取消,老老实实在家码字了。不过因为过年,也很想玩呢,所以尽量日更,但更新时间点随意哈 第68章   因两位小主子皆长途奔波十分劳累,姚府很快陷入平静。   望着数百盏灯火最后只剩下点点星光, 安王才不得不回自家府中。他其实犹豫很久, 很想趁着夜色偷偷溜到姚妍床头,一诉相思之苦。可他觉得心上人未必能理解他这种急切心情, 甚至会埋怨他,只能忍住。   姚妍对他, 远还不到心心相印地步, 这点自觉安王还是有的。   于是他转身离去。小陶还十分没有眼力见的问道:“王爷,如此良辰美景,您何不进去和王妃说上几句?”小陶觉得王爷布置这宅子可是下了大功夫的, 王妃绝对和给面子。   安王:“……”真真哪壶不开提哪壶。“男女授受不亲, 何况母妃盯着,不好这时候给你们王妃添乱。”   小陶:“……也是。”嘿,王爷要是懂啥叫男女授受不亲, 那可真是笑话了。不过奴才也不好拆台, 只好敷衍两句。   姚妍本还想着能过几天清净日子,缓一缓再面对京城局面, 没料到第二日便有宫里人来。   姚妍不敢怠慢,一听到消息立刻到二门处迎接。来的是一位约莫四十岁的宫装嬷嬷,上身青色夹袄, 下面是赭色马面裙, 裙角是银色丝线五福花纹,面和手的保养也十分精心,不知道的以为是哪家贵妇人。   只看穿戴便知是林贵妃面前体面人, 姚妍更加不好怠慢,却有不知道如何称呼,正犹豫该如何开口。   这位嬷嬷先笑道:“给姑娘请安,老奴是景宸宫掌宫姑姑林氏,今日奉贵妃之命前来,扰了姑娘清净,真是失礼了。”说着当真行了一礼。   姚妍赶紧将人搀扶一把,哪里敢真让她行礼。   知道是得力嬷嬷,没想到是林贵妃面前一等一的红人,姚妍只觉头疼,未来婆母身边红人,那可真不敢得罪了。笑道:“姑姑可真是客气,我是小辈,能让姑姑亲自前来探望是福气。”   林姑姑将带来的赏赐先给姚妍,方笑道:“您是王妃,老奴可担不起。这些都是贵妃娘娘累年积攒下来最爱之物,一心想给儿媳妇,这才让老奴先带过来。贵妃娘娘知道您长途劳累,想三日后再请您宫中一聚。”   两人简简单单聊了几句,姚妍客客气气请林姑姑到正堂喝茶,却被婉拒:“贵妃娘娘喜欢王妃,这才着急忙慌让我送来这几件首饰,若是我敢倚老卖老让您辛苦,回头贵妃可要埋怨我累了她儿媳妇。”   姚妍装作害羞,也不好强留人,只让刘嬷嬷给了一个红封。   林姑姑坚决不要:“王妃莫客气,贵妃娘娘要知道我敢拿这些,回头要笑话我这张老脸呢。这宫里人多呢,哪里能都打点得过来,王妃您身份高贵,不用管这些小事。”虽然宫里诸多人想蹦跶,可贵妃娘娘不是吃素的,容不得自己儿媳妇还要打点奴才。当年就敢和皇后打擂台,如今对手都没了,更无所畏惧。   姚妍点头笑道:“谢谢贵妃娘娘教诲,我记得了。不过这是头一次见面,还请姑姑手下,日后定不会客气。”虽说林姑姑真心不要,可她毕竟是小辈,也不能真不把长辈面前红人放在眼里,该低头还是要低一下。   林姑姑最终还是笑着收下了,心里其实还是满意的,安王是个目中无人的,有个圆滑一些的王妃在后面调停,能帮着缓和好些关系。   等送走林姑姑,刘嬷嬷叹气:“刚刚见了林姑姑,老奴方知同样是仆人,可那份能耐可真真天差地别。林姑姑笑得明明十分和气,却总有一种不怒自威之感。姑娘,老奴觉得自己镇不住王府后院那帮子人呢。”   姚妍安慰道:“谁都一样,我不也是对宫中事务一窍不通。估计去宫中见贵妃娘娘,会赏赐我们两个宫中嬷嬷教导礼仪。您和文慧文琪也一并学习,日后总要面对。”刘嬷嬷在英武侯府都被吃得死死的,何况后宫呢。可仆人最重要的是忠心,能力倒是其次,总能培养起几分。   刘嬷嬷一想也是,心里也有了底,便好好收拾起贵妃赏赐之物来。江南富庶,姚家当年更是一等一的有钱,可真正好东西见识也有限,她只连连赞叹:“贵妃娘娘有心了,姑娘您将来日子不会难过了。”她人老成精,自然知道婆媳关系重要性。   姚妍自认有些见识,但见到这一件件也知道稀罕物,心里便放下几分,自我安慰道未来婆母虽厉害,但至少不排斥她,甚至还能为她做几分面子。   男人可能觉得有宠爱就好了,婆媳关系都是小事。可姚妍却知道,婆母因身份在那里,要想拿捏住儿媳妇那就太简单了。   她听多了林贵妃强势厉害的事例,心里其实一直有些怕。以为这婚事是安王自己在皇上那里挣来的,林贵妃是不得不答应,心里不定怎么看不上她。要说以林贵妃的心气,即使知道她是救命恩人,能给了侧妃位子就不错了。   现在看来,林贵妃竟然主动示好。那么,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宫中林贵妃听了林姑姑回话,心里也放下几分。“只要是个安分性子就好,样貌如何都是其次。”就怕是个心比天高或是泼辣的,那可对将来不利。   林姑姑笑道:“样貌老奴都无法形容,倒是有您当年七八分样子。您还不知咱们安王,若是个普通人,他能上心?”   林贵妃想想自己儿子那德行,也笑了起来。   等三日后见到真人,林贵妃方知自己这老姐妹是没讲真话。哪是她当年七八分,可比她容貌最盛时还要强上好些。   有人说美人相轻,可恰恰林贵妃是个爱美色之人。只看这后宫,但凡真长相出色的,她多少给几分面子,连林姑姑都劝不住。   当年林姑姑还发愁,人家都是打压美的,捧着丑的,好歹更有利于自己争宠,当年皇后就是这样做的。可林贵妃当真是只要美人,即使只是草包美人,她都不忍心多为难。   就因为林贵妃如此行事,反而让皇上高看几分,还以为贵妃是真心实意为他挑选美人,实则林贵妃只为自己养眼。后宫了无生趣,男人也不过如此,再不多看看美人,岂不是烦死?   于是这一见到姚妍,林贵妃笑容从端庄变成了热情,主动从贵妃宝座上走下来,握住准儿媳妇的小手,摸了几把才道:“可真是个天仙下凡,我儿眼光不错。”   “……贵妃娘娘说笑了,在您这盛世牡丹一般相貌面前,谁敢自称天仙。”这要不是自己婆母,姚妍能将手抽出来,实在没见过如此热情的女人,摸起小手来就如男人调戏女子一样,怪瘆人!   林贵妃笑道:“人美不说,小嘴还甜,来陪母妃坐着说说话儿。”恨不能拉着姚妍到宝座上一起坐。反正宽敞,两个人丝毫不拥挤。   看姚妍快要吓坏了,林姑姑赶紧将小凳子搬近了,“请姑娘上座。”多年没遇上比贵妃娘娘更美的,她都快忘了自家娘娘性子,看把人家孩子给吓得,以为遇到登徒子了。   姚妍十分感激得道谢,给她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和婆母并坐。   林贵妃摇头笑道:“咱们虽然只是婆媳关系,可我没有女儿,日后只会当你是亲生的,何必拘谨。”要是自己能生这样漂亮小公主,那做梦也是要笑醒的。   姚妍也不是傻子,自然能感受到林贵妃真心实意情感,便也调整心态,交流起来也多了一丝真心。   婆媳二人互相聊一些家长里短,林贵妃喜欢聊聊儿子小时候怎么胡闹,也愿意问姚妍小时候一些事情,倒没谈一句时局和后宫。   家长里短容易让人亲近,大半天很快就过去了。   临走时,林贵妃指派了两位宫嬷嬷跟着去了王府。还拉着姚妍小手解释:“母妃派她们去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着让你熟悉一下京城各世家族谱还有宫中事务。等你上手了,母妃就把她们撤回来。”   原先只是因为儿子关系,想要维持面子情,这会子林贵妃是一心想多和儿媳妇亲近。于是原先指派好的宫嬷嬷也不用了,无他,那四个嬷嬷里有两个性子稍有些严厉。   她本来是想着接着宫嬷嬷之手好好调/教儿媳妇,并不是为了显示婆母权威,而是真心为了儿子将来后院考虑。   可如今喜欢儿媳,自然还是慢慢来吧。林贵妃觉得自己还年轻,完全可以等儿子媳妇成婚之后,自己亲自教导嘛。旁人哪里有自己教导来的用心!   姚妍很是感激:“多谢贵妃娘娘教导,妍儿定认真学,争取不给娘娘丢脸。”   林贵妃嗔道:“叫什么贵妃,很该改口叫母妃。”   姚妍脸一红,她可不敢。见小孩子脸皮薄,林贵妃也不强求,反正总归是一家子,天长日久相处便是。   虽然她爱美人,其实也有底线。这大半日相处,她是真心喜欢姚妍为人,不卑不亢又知进退,实在是个好儿媳人选。   至于商户出身,林贵妃觉得这都不是事儿。之前不喜欢这身份,也是怕娶进一个斤斤计较的小气女子。   儿子就是有眼光,看中的儿媳妇是个好的。   这一天姚妍觉得有些累,毕竟婆母再热情那也是婆母,必须小心翼翼对待。不过心终于落地,贵妃娘娘明明很好相处呀,世人所言并非都准。   一路想着,突然听见外面一阵马蹄声,一声声马鞭声想起。不等姚妍多想,自家马车就被抽了一鞭子,马受了惊,差点将她们甩了出去。   何人如此嚣张!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喽,给宝宝们拜年啦。   大年初一有红包哟~ 第69章   敢在京城街道上纵马狂欢的,非顶级权贵莫属。   要不是车夫乃安王府中人, 要不是身边还跟着八位护卫, 绝非只是马匹被马鞭尾扫到这样简单,说不得这会姚妍一行就要命丧马蹄之下。   车厢乱了片刻, 文慧文琪脑袋皆被撞痛,也唯有姚妍因为被杏儿搂在怀中, 还能保持体面。   车厢外, 护卫首领一手抓住马鞭,怒道:“来者何人,竟然在西市大街纵马, 可知是牢狱之罪?”这要王妃真出了事, 他们百条命都不够陪的,谁不知道车里这位是王爷心尖尖。   对面一女声冷哼:“哪条狗在叫?律法是我家定的,有本事你让我进一进牢狱试试。”   护卫首领:“……你!速速让开, 这里面可是我们准王妃。”他乃安王府护卫头目之一, 并非私家护卫,而是正儿八经七品武将, 被一个女人称作“狗”,心情可想而知。可他认识眼前这女人,所以只能隐忍, 等主子来为他们做主。   女人哈哈冷笑:“准王妃是个什么级别?我可是正儿八经郡主, 是不是应该出来行礼问安?”   护卫首领能来护卫姚妍,自然是安王亲信,也冷声道:“郡主是对我们安王不满?郡主虽是长公主之女, 可我们王爷是正经皇子,曲家正统。”   轮到陵阳郡主气得说不出话,这一个小小狗子竟然嘲笑她并非正儿八经皇族!   姚妍脸色冷了下来,心道竟然是这个不讲理的玩意儿,可真是倒霉。若说京城贵女虽多清高,但多数十分有教养,绝不会在明面上让人挑出一个不好,总之注重名声得很。可也有几人骄纵无礼名声在外,其中最臭的便是陵阳郡主。   姚妍挑开帘子,此时脸上已经不带愠色,温声笑道:“倒是不知对面是哪家郡主,还能给朝廷制定律法了,真真佩服。”   京城百姓都身经百战,权贵纵马时不时发生,他们躲得及时,但看热闹也及时。   一边是纵马不讲理的郡主,一边是笑语吟吟的安王妃,百姓的心先偏了,听到这一句忍不住笑了起来。一个人笑声小,一群人加在一起便大得很,听在陵阳郡主耳中便很不得劲。   陵阳郡主峨眉扬到鬓角,两眼略上挑,长相说是漂亮,不如说有些英气,配上一身飒爽红衣,骑在白马上,若不是五官扭曲,称得上中性美人。只不过脸扭曲了,便成了凌厉吓人。   而反观姚妍,银衣青裙,让娇美动人脸色少了一丝妩媚,多了一丝柔弱,十分惹人怜爱。   只看长相,众人的心便偏了,何况道理本就在姚妍这边。   被挑衅了,陵阳郡主气得咬牙:“不过是乡下来的土包子,穿上龙袍就当自己太子了。”   姚妍正色道:“郡主慎言,这种话脱口而出,是要逼死安王?本以为你只是年纪小不懂事,这才冲撞马车,谁料竟然是刻意来栽赃陷害,故意杀人。我一小小乡下女子,自然不敢哭诉,咱们现在就回皇宫伸冤,让皇上和贵妃娘娘评评理。车夫何在,立即返回宫中。”说完将车帘甩下。   众人:“……”一言不合就告状,好主意。   要是旁的女子,姚妍不会这样不留面子怼回去,可这位陵阳郡主,她上辈子就有些厌恶,何况今生又主动过来挑衅。   陵阳郡主乃大长公主唯一女儿,因这么多年只有这一个女儿,大长公主便十分溺爱,就算郡主做出再过分之事,也都极力兜着,越发让女儿性子骄纵。   大长公主身份高贵,但并非皇上亲姐,却是皇上养母也就是后来太后之女。当年皇上能上位,太后出了大力,所以今上对这位姐姐向来十分纵容。   特别是太后在时,大长公主时常进宫,权力高涨。只是随着太后去世多年,恩情也就越来越淡,但在皇上面前依然很有面子就是了。   至于这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陵阳郡主,当年在宫中比众位皇子还受宠爱,皇上也喜欢她性子,觉得真实、可爱。   可实际上,这位郡主从小就蛮横不讲理,小时候打杀仆人,长大了则爱好特殊,十分喜欢美男子,特别是有才气的美男子。   上辈子这位郡主从十四岁开始,便囚禁了好几位美男子,不过自从遇到唐云正,便一门心思扑在唐云正身上。因为遭受拒绝,便想再次用邪门歪道逼迫唐云正就范。好在安王出手,这才保住了唐云正小命。   这辈子是否还有这种爱好,姚妍不得而知,可就看这脾气,依旧是那个暴戾样子。   陵阳郡主虽骄纵,可并非智障。对上一般权贵,皇上即使为了显示自己是孝子,也依然会维护长姐家女儿。可安王是得宠皇子,林贵妃又是个护犊子的,就算不喜欢姚妍,为了安王面子,不撕下她一块肉来也决不罢休。   可让陵阳郡主认错,她又下不来台,从小到大她还真没认过错!只能先让马一横,拦住回宫之路。   护卫首领心里翻个白眼,“还请郡主让开,莫耽误我们赶路。”   陵阳公主道:“宫中其实那样好进的?即使是正经王妃,也需要宫里对牌才能进去,何况还未进门呢。”   杏儿探出头来,笑嘻嘻道:“贵妃娘娘喜欢准王妃,今日送了一个对牌,随时可以进宫呢。听说长公主当年也有一块,不知道现在是否还在?”   陵阳郡主:“……”好气。自从太后去了,对牌虽未让归还,却是换了新的一批,她们公主府的这一副便成了废物。这小贱人专挑人软肋插!   杏儿还不罢休:“杏儿原出自安王府,听说只要有了赐婚圣旨,即使还未成婚也视同皇家之人。那么我们准王妃可就不是普通乡下人,则是比您高两个级别的皇家人啦。听说郡主向来懂规矩,是不是该向我们准王妃行礼谢罪?”   陵阳郡主:“你大胆。”   杏儿嘻嘻笑:“多谢郡主夸奖,我就是因为大胆,才有幸被安王安排着伺候准王妃。”   陵阳郡主:“……贱人。”   车内几人憋着笑,有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就是可乐。文琪文慧刚刚还头晕脑胀,这会子也不觉得疼了。文琪还小声嘟囔:“要是我有杏儿妹妹这个厉害嘴就好了。”挺羡慕的。   文慧跟着点头,深觉没能维护主子是很大罪过,也想着该与时俱进增长能耐,姑娘可不再是当初的普通商户女,她们当丫头的也该拿出气势来。   姚妍笑道:“若你们都跟她似的皮猴模样,我不得需要天天跟别人屁股后面赔礼道歉?各有各的好,做好自己事情就好。”   主仆说笑完,姚妍正要掀开帘子,想看看陵阳郡主是否气得扭曲了脸,也想等着接受赔礼道歉,毕竟谁愿意别欺负。   便听一男人开口:“这个丫头说得对,准王妃是皇上亲自赐婚,皇家正妃,而郡主虽是大长公主之女,却始终是外姓人。无论从品级还是从身份,陵阳郡主都造次了。若您不下马磕头赔罪,本官可是要就要在朝堂上弹劾驸马了。”   姚妍白了一眼,竟然又是谢凌昭这个阴魂不散的。不过这男人说的话,她喜欢。为避嫌,将掀帘子的手退了回来。   谢凌昭一直紧盯着马车,自然也注意到这小动作,心里为自己叹息。错过了便是错过了,此生再无缘了。   陵阳郡主一向嚣张,可若说有几个害怕的人,谢凌昭便是一个。无他,这人连王爷郡王都曾扳倒过几个,大皇子晋王也是这人弄死的。她身份再高贵,也不敢和皇子相比。   陵阳郡主并非蠢笨,反而面对危险很是识时务,赶紧将白马掉头,想要溜。   谢凌昭却将绣春刀一抽,直接将白马脑袋砍了下来!陵阳郡主哪里能想到这人竟然一言不合就砍了马头,叽里咕噜从马身子上滚了下来,一直滚到人堆里,狼狈万分。   众人哗然惊呼,吓得后腿十几步,不敢再看热闹。乖乖,不愧是谢魔王,一出手就是狠辣!   而姚妍也忍不住掀开了帘子,要不是她性子坚毅许多,见到一地马血,这会子该吐出来。   谢凌昭拱手行礼:“抱歉,惊扰了准王妃。本官这就派人护送准王妃回府。至于郡主纵马伤人事件,本官明日定启奏皇上,求皇上出手整治这帮子纨绔子弟。”一挥手,马夫也不得不听,赶紧赶车离开,而谢凌昭自己则直接跟随着。   姚妍:“……”不是派人护送?这人也不知道避嫌。   而陵阳郡主则想破口大骂,可看着阳光下明晃晃闪耀的绣春刀,终究还是闭了嘴。心里却想,今日之仇一定要报!   走了不远,安王也赶了过来。   安王往日里过得随心所欲,朝政多是父皇带着大皇子、二皇子处理。可自从他从江南回来,老头子就跟吃错了药一般,天天拉着他讨论政事。   他还年轻,媳妇都没娶,有陪一群老头扯七扯八连续几天议而不决的功夫,陪娘子玩多好。   今日本就心情不好,因为西疆并不安稳,可这些老臣还在研究研究研究打着嘴炮,并没有多少实际行动,他能不气么。   刚一结束,便有人将西市大街上的情况传给他。自己媳妇竟然受一个破落户郡主欺负,能忍才怪。   可等他一路打马奔到地方,除了还有一匹死马没人敢动,王妃竟然回家了,还是谢魔头护送着。   安王这心都快气疯了,谢凌昭狼子野心实在过分。如今妍儿都是他王妃了,这小贼竟然还敢惦记。   等安王奔到姚府,只见姚妍马车未停直接往二院而去,而谢凌昭则被看门人拦住。从始至终,妍儿都未搭理过谢凌昭。安王这心立刻便平静下来,心道妍儿果真心里只有他一人,视其他男人为粪土!   谢凌昭立在姚府门口并不想走。想当年他来过无数次,甚至还翻过一次墙,虽然最后并未成功。可现在却反而难得一来了,竟然有些怀念当初时光。   正在他怀念之时,肩膀被安王狠狠拍了一下:“谢兄,多谢对内子相助,改天请你喝酒。”安王说的咬牙切齿。   谢凌昭笑道:“保护良民职责所在,不过王爷这次做的不对了,竟然由着一个小小郡主踩到姚姑娘头上,是不是有些……”丢人?   然后抛下一个鄙视眼神,打马而去。   安王:“……”气死!可这厮说得竟然让他无法反驳。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身体健康,每天憋在家中,好想出去溜溜呀~~~ 第70章   谢凌昭说走就走,安王心里却还是醋劲十足。打马跟了上去, 语重心长道:“小谢呀, 咱们好歹是一同长大的,朋友妻不可欺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吧?”   谢凌昭:“……”踏娘的到底谁欺负谁的妻?妍儿明明是他的女人, 怎么就落到如今被本该不相关的男人来数落他了。   “我知道你心里有想法,可世间美人如此多, 难不成你见一个就要爱一个?做人要讲原则, 不能冲兄弟妻子下手是最基本原则。”这要是其他男人敢觊觎他心上人,早一刀捅死拉倒,谁让是一同长大, 又一同冲锋陷阵过的兄弟, 这才耐着性子分析。   谢凌昭横了安王一眼:“不好意思,我认识姚姑娘的时候,你们还没有婚约, 且一点成婚的意思都没有。而且若没有皇上赐婚, 你们能这样顺利走到现在?不过你放心,我今天只是守护良民, 而不是有其他想法,今后也不会有。”   安王:“……”扎心了,可妍儿还没接受他这是事实, 不过嘴上不能承认。“嗯, 我信你,再者说了,我就算不信你, 也会信妍儿的,她看不上你这样的。”   谢凌昭深呼吸三口气,方才压下拔出绣春刀大干一场的冲动。“王爷有空在这里叽叽歪歪,不如好好安慰姚姑娘,毕竟受惊的是她。”说完将马鞭一甩,扬长而去。有的人就不能搭理,不然能气死自己。   “用你教,我懂怎么哄娘子!”望着谢凌昭远去,安王摇摇头,不再多想。谢凌昭这人手段狠辣,但却不是一个伪君子,说过不再纠缠,那就不会不要脸,这点他还是信的。只不过,被旁的男人惦记自己娘子,心里滋味很怪就是了。   安王太明白姚妍了,这女人不用人哄,因为她就是个没心的女人。上门哄人之前,他得先帮娘子到长公主府要礼物去。   安王带着几十个护卫奔向公主府,到了门前,门房还想拦着去通报一声,安王叫人拿下便闯了进去。   正院里,陵阳郡主哭哭啼啼诉苦。她不仅没讨到面子,还被当众羞辱,从马上跌到了地上。巧得是,她正好跌进了卖石雕摊子上,身子被石头膈得疼到想死。最惨的是,门牙还磕掉半截。   不想活了。   见女儿寻死觅活,大长公主又心疼又生气。“江南女人多是狐媚子,一个个就知道当狐狸精勾.引男人。就这样下三滥出身,还敢欺负我闺女。当初我都和皇上透过风了,要将你嫁给安王,日后就是稳稳的皇后之位,谁知道半路杀出这么个不要脸妖精来。”   大长公主深感失策呀,当年因为局势不明朗,她这才犹犹豫豫没敢定下将闺女嫁给哪个皇子。如今终于明朗,却被安王给拒绝了。   若非如此,她又何必冒险和别人结盟。   陵阳郡主哼唧道:“娘,那女人实在太嚣张了,我不过就是半路拦着她问个话,竟然让谢凌昭那个大魔头用刀砍我。娘呀,谢凌昭那个男人多冷血,京中闺女谁都不敢招惹,谁都入不了他的眼,今儿竟然为了一个狐狸精出手,可见有奸、情。”   “江南有那种专门训练女主的地方,叫什么瘦马,那都是千人骑万人枕的玩意儿。谢凌昭去过江南,说不定二人瞒着安王都睡过了,娘这就进宫找皇上要说法,让那个女人拿命来赔偿。”   大长公主话音刚一落下,一粒石子打进她的嘴里,门牙掉了一颗,混着石子一起噎进嗓子里,血呼啦差不说,还差点噎死。   仆妇们急了:“谁,是谁这样大胆?”   安王施施然走进来,看了看大长公主和陵阳郡主:“哟,今日是怎么了,姑母和表妹怎么都一脸伤?莫不是刚才你们二人抢肉吃打起来了?”这俩女人嘴上无德,活该被揍没牙。   大长公主用食指指着他,想骂却骂不出来。   安王点头:“嗯嗯,我明白姑母的意思,原来是陵阳表妹不孝,为了讨要银子养面首,这才把您给打的!这还了得,咱们历来讲究以孝治天下,莫说是小小郡主,便是皇上也要讲究笑道。何况郡主表妹年纪大了,也该找人家了。表妹养面首这名声传出去,谁家敢娶呀。姑母放心,我这就替您教训表妹。来人呀,将陵阳郡主打上三十大板。”   就这样无德女人,还敢肖想嫁给他,恶心人呢。   大长公主一着急,直接噎死过去。   陵阳郡主反应过来:“表哥,不是我呀,是姚妍那个女人气得母亲,表哥你可不要被外貌蒙蔽双眼。”   安王冷笑:“不孝就是不孝,还推卸责任让旁人背锅。我媳妇和姑母认识?怎么可能打了姑母。来人呀,五十大板伺候。”   不等陵阳郡主反抗,几个护卫直接将人拿下,帕子一塞,不过还不敢下手:“主子,我们从没打过女人……”一群大老爷们打了人女人,日后没法在军营里混了。   安王拍拍自己脑袋:“可真是糊涂了,今儿应该带几个婆子过来的。走,拿麻袋装上,咱们到姚府去找婆子。”   护卫得令:“好嘞。”只要不逼他们打女人就成,别人打了和他们不相干。   安王走时还吩咐呢,“快去宫里请个御医,万一姑母真被表妹给弄死,这皇家也跟着丢脸呀。所以说呀,养儿不能过于溺爱,还是棍棒底下出孝子。”   众仆妇:“……”去死!   陵阳郡主这辈子没想到,自己会被当做尸体一般用马驼着。想当年她为了取乐,曾经让人把不屈服于她的男人绑在马尾巴上拖着玩耍。当时只觉得游戏好笑,能让她多吃几口饭。且经历过她手段的男人,只要还活着,没有人能再敢拒绝她。   可今日呢,她也受到了这样待遇。她发誓,只要活着,今日之仇一定会报。   安王让小陶驮着陵阳郡主一起进了姚府。   姚妍听到安王来了的消息,心想这男人不来才怪。   等见到面,安王仔细看了几眼姚妍,发现没有受惊迹象这才放心,歉疚道:“这事是我的不对,给你派的护卫太少,日后至少带上五六十人出门才可以。”   姚妍笑:“不至于,王爷派的都是精锐,今儿我可没吃亏。我知道王爷这性子,可别为了这点小事坏了大事。”夫妻一体,她可不想最后被人斗死了,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忍一时海阔天空嘛。   安王手一挥,让小陶把麻袋往地上一扔,“成,咱们不是惹事的人,今天就只让陵阳给你道歉就完事,绝不闹大了。”   “……”姚妍这才发现麻袋里还有一个女人。人都被弄得没个人样了,这还不是惹事的人!   陵阳郡主此时已经被折腾得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了,想骂人却不敢,只闭眼装死。   安王瞅了一眼,纷纷小陶:“去谢大人那里讨要一罐子蛇,放到麻袋里让郡主清醒一下。”   姚妍彻底无语了,这男人是要作死呀。大长公主仗着是太后所出,可真不是善茬子,见到自己闺女这样,肯定善了不得。   陵阳郡主今日吃了大亏,一听有蛇自然不敢再装死,睁开眼只见姚妍笑吟吟望着她,心里骂道两口子都是狠人,竟然还有脸笑。可形势不由人,郡主挤出一滴眼泪:“给王妃嫂嫂请罪,今日实在是小孩子心性,被人一撺掇便没了脑子,还往王妃嫂嫂莫生我的气了。”   姚妍笑:“好好好,原来郡主挺会说人话,不过我和安王尚未成婚,这句嫂嫂我可不敢受。既然已经道歉,就快快回家去吧,改日我再请你喝茶赏花。”   陵阳郡主被气死,却不能多说什么,只用企盼眼神望着安王,她觉得做主的还是自己这位狠表哥。   安王站到姚妍一旁,笑嘻嘻道:“今日都是我的错,咱们进去说一会话,我也好好给你赔罪如何?”至于郡主一个大肿脸还想抛媚眼,他只觉得想吐了。   姚妍点点头,也不再理郡主,两人往书房走去。   留下众人有些懵,这到底怎么处理呢,将人赶出去的意思吧?   刘嬷嬷笑道:“今日天色不早了,劳烦郡主先行回府,我们姑娘改日再请您。”虽然笑着,却连搀扶都懒得搀扶。   陵阳郡主恨得咬牙切齿,却只能忍着,使劲撑着想要爬起来,却一个趔趄又趴到在地。   最后还是刘嬷嬷心善,和小陶商量:“要不怎么带过来的,再怎么带回去?”总不能让人留在这里吹夜风吧。   小陶应了下来,将陵阳郡主往麻袋里一推,扛在肩膀上,到了外面往马背上一驮,又将人送了回去。   这一日,陵阳郡主恨不能重来一回。她干嘛要想不开给姚妍下马威,就算欺负也该暗里来,不然哪里会受这么多罪。真想死,更想安王和姚妍死。想到以后,她决定忍下一口气。   而姚妍刚刚虽然顺着安王,毕竟这是为她出气。可私下里却有些着急:“大长公主与皇上感情甚好,会不会对你有影响?”记得前世这位大长公主可是能一定程度上左右朝政的。   安王笑道:“这是担心我呢。”心里美滋滋。   “就因为感情好,被背叛了会更让人难受。我这位姑母可不是安居后宅的,这些年没少掺和官场上的事情。近来更是疯狂,竟然和成王联合起来,想要夺权篡位。你觉得,父皇能原谅这个?等着吧,明天且有得闹腾。”   本来要不是陵阳郡主找事,安王不会这样早揭穿,毕竟成王那边证据还不够,且他对父皇也没多少感情,让父皇受罪好像对自己没坏处。   可现在既然对方惹到门上来,那就早点撕破脸,也没什么大不了。 第71章   阳春三月,斜阳撒在地上, 带着一点点凉。   见安王没有离开之意, 姚妍劝道:“按照风俗,成婚前你不该来, 日后莫这样了,不然让旁人笑话, 不过今天还是多谢你。”要没有安王撑腰, 她想要在京城立足很难。   经过上辈子,姚妍知道京城贵女都有自己的骄傲,并不会因她成了王妃便放下鄙视和偏见, 明里暗里少不了讽刺。但因为安王雷霆手段, 连一向自居京城贵女之首的陵阳郡主都折腾得不成人样,日后至少没有人敢明着为难她了。   见心上人赶自己走,安王觉得委屈:“你当真不想我?”   姚妍:“……”就这样整天脑子里塞满奇奇怪怪想法的男人, 最后怎么登基上位的, 肯定是因为皇上没其他成器儿子了吧!   “想的,不过大局为重, 为了咱们将来,忍一忍又何妨。”男人面子不好不给,姚妍装作娇羞道。   一听心上人也想自己, 安王心情好了一些, “嗯,你放心。那日后你多进宫探望母妃,她真心喜欢你呢。”   姚妍深觉奇怪, 良心讲,林贵妃口碑向来不算多好,跋扈嚣张,喜怒无常,且野心不小,怎就看上她这个乡下来的?不是妄自菲薄,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安王大言不惭:“你这样好看,谁能不喜欢?”   姚妍才不信,若说男人还能看脸,可能因女人美貌便昏了头。但林贵妃是女人,且是因美艳而宠冠后宫的女人,不可能喜欢同款女子。“讲真话!我这人宁愿被真相伤害,也不想被欺瞒。”   安王扭扭捏捏,终于还是说道:“我受过伤,身体没那么好。”   姚妍上上下下打量安王,真没觉得这厮哪里不好了,看上去十分生龙活虎嘛。   安王被打量得不自在,哼了一句:“不许多看,不许多想,先走了。”迈着傲娇的大步子走了,走着走着直接飞奔起来……   姚妍:“……什么毛病。”转身回屋,突然想到身体不好的一种可能,脸刷得红了。有过两辈子经历的人,脑子就是容易多想,丢脸!   怪不得林贵妃对她好,原来是因为自己儿子不成了。不知为何,想到安王身子不行了,姚妍反而松了一口气。她其实对男人没有期待,如果不用做那种羞人事情,而是单纯过日子,那就太好了!   安王跑到府里之后,靠在大树上狠狠喘了一口气,深觉自己找的借口丢脸。可为了顺利成婚,认了。   正巧唐状元出来见到:“王爷被疯狗撵了?”   安王气道:“你怎么还在本王府中?石家已经强弩之末,从哪里来的滚哪里去。”这厮到现在还天天伏案整理读书笔记,然后巴巴拿给姚景元,美其名曰只是为小友尽力。明明就是贼心不死,贼心不死呀!   唐状元也不恼,“我家房子烧毁了,钱财也没有了,王爷要不要接济一下,好歹也是救命恩人。”他现在难受着呢,并不想当差,还想装着养伤好好疗一疗心伤。   小陶插嘴:“状元爷,咱们王爷给您在城南买了一座三进的宅子,您和老夫人两个人足够住了。就算日后娶妻生子,也很宽敞的。再说了,我们王爷还有半年就成婚了,您总是在这里呆着也说不过去,外人还以为我们王爷有什么特殊癖好呢。”什么救命恩人,脸怎么那么大。   唐状元:“……哦。”这么快就成婚了。要不是自己被安王耍手段弄到南边,他定会亲自安排官媒求娶,姚妍此时就是自己娘子了!想到这里就想一刀捅死自己算了。至于对安王,他倒是没那么恨,可也想留在这里碍眼。   小陶:“好来,唐状元答应要走啦?三日后宜搬家,小的这就安排去。”不想走,没门!   安王笑道:“虽然不舍得唐兄,可不能耽误你的前程。这几日已经在操作,下月初你就可以到御史台正式做官了。这个位置十分重要,希望唐兄能好好发挥自己才能。”   翰林院清贵,御史台打嘴炮,唐状元并不觉得打嘴炮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可若一直呆在翰林院,确实会让人丧失斗志。   见唐云正不开口,安王一本正经拍着他肩膀:“唐兄,翰林院呆两年便足够了,若一直待下去,人才会废掉的。如今正是关键时期,希望唐兄到御史台,为正义力量多发声,为天下百姓多尽力才好。”   唐云正:“好。”心里却道,别拿天下百姓说事,不就是为安王多尽力,别说那些虚的。不过都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不尽力也不成。   第二日,大长公主进宫求见皇兄。但因为是女眷,只能递帖子到景宸宫林贵妃处。   林贵妃虽然没有皇后名分,却掌权六宫,想给谁没脸十分简单。听说大长公主求见,冷冷道:“咱们这位长公主就是太目中无人了,当年太后在时,整个后宫都要看她脸色。后来太后去了,她便只看得上皇后,对我们这些妃嫔十分看不上。如今呀,我可不敢让这位大姑姐降了身份,让她回去吧。”   林姑姑笑道:“过去多少年的事情了,娘娘还记着呢。”   林贵妃哼道:“哪里多少年了,前几年还笑话我们浩儿不成器呢。就他们驸马府脏成那样,男的女的没几个干净的。就她闺女那丢人事办的,谁家黄花大闺女能干得出来,还敢笑话我家浩儿。后来大皇子死了,便想起我们浩儿来了。就那样的闺女还敢肖想我儿子,恶不恶心。现在倒好,竟然还敢跑到街上欺负我儿媳妇,简直找死。”   贵妃娘娘一向爱计较又护短,林姑姑笑了笑也不在意:“成,我让人将大长公主劝回去。娘娘,大长公主在咱们这里讨不了好,转头就到成王哪里结盟。成王和贤妃都是低调人,此时也急了呀。”   会咬人的狗不叫。贤妃不过是小官之女,在后宫属于最底层被人踩那种。可她硬是靠着一分温柔贤淑慢慢往上混,阴风点火弄死当年欺负她的妃嫔,且在皇上哪里说话多少有点分量。   原来皇后和大皇子在时,这两人旁观皇后与林贵妃斗法。等皇后没了,林贵妃势头冲天无人能阻拦,贤妃这才坐不住了。   不仅结交学子,甚至联姻路子也铺平了。安王不要的亲事,成王全部想接手巩固势力,不过陈将军等人不回应,只大长公主靠了上来。   林贵妃挥挥手:“不说这些玩意儿了,咱们还是想想怎么给两个孩子办一个盛世婚礼。至于外面那些事,我相信浩儿能办妥。至于贤妃,咱们的人盯紧了,必要时候点点火,逼急他们最好。”   而大长公主在宫外等了半晌,最后却只等来一句话:贵妃娘娘昨晚没休息好,今天不接见外命妇,改天再请大长公主进宫一见。   大长公主如今已经四十多岁,比林贵妃大了十几岁,却被这样驳回来,面子上先受不了。可她连宫都进不了,连到皇上那里诉苦都不成。   想了想,大长公主到了成王府,等成王回府后商议大事。可她哪里知道,成王此时恨不能与公主府完全没有关系。   朝堂上,本着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的原则,大家本以为今天又是走过场应付一屁股无聊杂事的一天。   可谁想,安王突然就发飙了,直指大长公主府陵阳郡主当街想装死他家准王妃,还一再给准王妃没脸,求皇上做主。   皇上那里暂时还未收到这样消息,主要他对女人家这些破事也不关心。自家儿子突然提起,皇上愣怔了一会方道:“陵阳欺负姚姑娘?陵阳一向是个可爱乖巧的小姑娘,怎么突然为难姚姑娘了?”   众人:“……”陵阳郡主可爱乖巧?皇上这是说笑吧?   安王拿出一个折子读起来,一串三十几个人名。“父皇,这些书生的名字您听过吗?”   皇上再次纳闷,怎么又突然提起学子了?   安王也不卖关子:“这些男子多是地方上苦读十几载才有幸进京赶考的学子,也有几个是京郊小秀才,都是咱们将来栋梁之才,可却都被陵阳郡主囚禁在府中。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玩弄起男人来手段十分狠辣。这样女人,父皇说她可爱乖巧?她侮辱了这样美好的词语!”   皇上:“……”他知道陵阳有时候稍微任性了那么一点,可谁家孩子不任性呢,没想到竟然这样一言难尽。“当真?”   安王:“父皇若不信儿子说的,您问问谢凌昭谢大人,他们锦衣卫是否知道。您若再不信,问问这满朝文武,谁能昧着良心说不知道。最后你还可以问问我二哥,听说他和陵阳郡主正在议亲,迟迟没能真正定下来,肯定也是听了陵阳郡主的臭名吧?”   谢凌昭拱手行礼:“听是听过,不过毕竟郡主是大长公主唯一孩子。再者男人养小妾的很是正常,女人养面首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至少不是国家大事,臣等不好上报。”   众人:没想到谢大人如此……开明?   皇上:“……老二,你说呢?”   成王此时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当然知道陵阳是个什么德行,可他不在意,只要有了权势,将来换个女人当妻子还不简单!可若明知道女人是这个样子还求娶,那就是自找绿帽子戴,男人尊严都不要了,哪里还有脸争皇位。   “回父皇,儿臣并不清楚。父皇一向喜爱陵阳,陵阳在宫中也确实懂事明理,当真不像安王所言。”不是他识人不明,皇上不也如此?   安王笑得十分真诚:“我原来以为二哥怎么如此心大,竟然喜欢上一个宠爱过几十个男人的女子,这必然是真爱了。现在才知道二哥是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好在这次揭露出来,不然以陵阳那性子,二哥日后可是会时不时头顶草原呀。”   成王也笑:“那可真是多谢三弟了!”我谢你祖宗十八代。不对,两人竟然是同一个祖宗,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第72章   大殿上,除了这几人外几乎无人发言。陵阳郡主是皇上外甥女, 两位皇子是皇上亲子, 他们之间纠葛完全可以内部解决,如今放到朝堂上讨论本身就不寻常。   两边战线皆未提前收到信儿, 本着多说多错的本能,此时只能闭嘴不言。   皇上心里其实也大舒坦, 本来只不过女人之间争风吃醋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现在却不得不辩出一个是非曲直。   看安王一脸我有理我自豪的样子,皇上恨不能扇他一个耳光。这熊孩子,从小就受不得委屈, 如今就算是为了护自己媳妇也过分了些, 好歹陵阳郡主是半个皇家人。   可皇上总不能说陵阳郡主大街上纵马撞准王妃是对的,强迫男人充当玩物养面首是对的,只能下令拘禁陵阳郡主到慈安堂三个月, 并好好向姚姑娘赔礼道歉。   慈安堂乃是皇族惩罚女子地方, 谁进去过就很难好生生出来,即使出来也是颜面尽失。   安王还有些不满, 他本意是弄死陵阳郡主拉倒,省得这女人祸害人。可谁让皇上护短,于是一脸隐忍憋屈模样不再发言。   这副熊模样差点气死皇上, 怎地还不满意?!   等散朝后, 皇上单独留下谢凌昭。挥退伺候的众人,皇上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些孩子一个个都不省心,今天老三实在是不给皇姐面子, 若是太后还在世,该怨怼朕了。”   谢凌昭笑道:“安王从小就是这个性子,一言不合就开打,京城谁不知道呢?不过安王也就这点最好,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全在脸上,倒是不会往心里去。”   皇上也笑:“从小被他母妃惯坏了,见了朕也是如此,一不高兴就甩脸子。朕辛辛苦苦维持太平盛世,也不知道将来哪个孩子能撑起这份担子。昭儿,以后不论谁上位,你可要好好辅佐,莫让朕在地下还不安宁。”   谢凌昭赶紧跪下:“皇您圣体安康万寿无疆,何必说这样让人伤心的话。臣不过是卑微身份,也不敢妄想其他,只要能活着有口饭就万幸了。至于安王也好,其他皇子也好,都是孝顺孩子,您看中谁就是谁,旁人也不敢多言一句。”   见谢凌昭眼中含泪,皇上将他搀扶起来,紧紧握着手:“是朕对不住你,对不住你母亲。当年太后跋扈,朕也没有办法。”   谢凌昭流泪点头:“微臣母亲从未怪过您。”这个男人没有担当,却将罪过都推到太后身上,可真是够恶心人。   “不过太后娘娘当年是过于跋扈了,把握朝政十多年。大长公主倒是学了个十成十,这么多年欺辱驸马是小事,竟然买官卖官,当曲家天下为自己掌中物。先是和皇后勾结,如今又和成王勾结,野心实在够大。皇上,长公主一个女人不足为惧。可陵阳郡主实在不能成为王妃,皇家不能冒险,万一孩子不是皇家的呢?”谢凌昭这话就有些诛心了,将陵阳郡主置于死地。   皇上惊道:“她不可能那样大胆。”   谢凌昭苦笑:“皇上要不派內侍到郡主京西庄子上看一看吧,青楼都没有她会玩,这样女人很可能是贾南风第二,您怕不怕?”   皇上:“……”那还是怕的。历史上贾南风当了皇后之后不仅把持朝政,还喜欢养面首,甚至和大臣私下不干不净……皇家脸都掉地下了。   成王母子二人因出身问题,本身性子就不够强硬。大长公主又不是个好惹的,京中经营多年,势力不小。若真把天下给了成王,那日后可真不好说会不会改天换日。   不过,他也没想要传位给成王,瞎担心什么呢!“不说这个了,你自从江南回来,便情绪不好,可是遇到难事?”   难事?简直就是要命的难事!谢凌昭心里苦,却有苦难言。看皇上盯着他,最后还是叹道:“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原先看着很好的人为了权势都变了模样,甚至还威逼利诱微臣牵扯进去。可微臣始终只忠于皇上一人,岂是其他人能拉拢动的,可是微臣怕趟不起这趟浑水,将来粉身碎骨。”   皇上追问:“竟然找到你那里去了,都有谁?”   谢凌昭苦笑:“皇上莫逼微臣了,总之微臣不会偏帮任何一人,全听皇上吩咐。”   谢凌昭虽不说,但皇上也清楚,最近老二三番两次与昭儿找机会交往。至于老三,本就从小和昭儿交好,这阵子反而交往少了一些。当年昭儿身份不明,所有人都想欺负他,也只有老三拉他一把。   皇上好奇:“你和老三一起长大,朕怎么感觉这阵子总是互相看不过眼?”   谢凌昭被噎了一下,脸渐渐变红,小声道:“皇上,您别问了,不过是私事上有点小矛盾,过上一年半载就好了。”   难得见昭儿脸红,皇上更加好奇了,乐道:“你俩从小就是打了好,好了打,怎么这次气性这么长?要是老三欺负你就告诉朕,朕骂他一顿。”   谢凌昭抿唇:“是微臣对不住他……哎呀都是儿女情长小事情,皇上您就别问了。要是皇上没有其他事情,微臣就此告退。”说完跟有人追他一般跑了。   皇上:“……”难得见谢凌昭小儿女模样,哈哈哈大笑起来。   吩咐人进来,皇上问起李公公是否听说谢凌昭和安王闹矛盾之事。   李公公笑道:“奴婢还真听了一耳朵,这还得从安王妃头上说起。说来安王回京后担心王妃在苏州府受委屈,特意嘱托谢大人帮衬一二。您也知道谢大人那性子,从来就没对哪个女人好脸色过,何况他还嫌弃安王妃配不上自家好兄弟,没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因为谢大人不作为,导致安王妃在苏州府受了一点委屈。因为这个,安王恨死谢大人了,所以才闹掰了。”   皇上大笑起来,“昭儿那性子是做得出来,朕还真未见过他对哪个女人好脸过。这都二十出头了,还没娶妻也是愁死人。安王也是,就这么点小事,至于翻脸吗。”   李公公点头:“就是,就是。不过您也不能笑话安王,皇上当年不也这样,为了贵妃娘娘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   皇上想起当年自己干的那些事情,甚至听说贵妃娘娘有个青梅竹马表哥后,将那个男人发配到西南边陲,好像现在还只是一个七品小官,不过儿女双全,听说过得还不错。   当年吃醋的心思,如今全都淡了。皇上叹气道:“朕这么多年对不住贵妃了。”   李公公笑:“贵妃娘娘虽然现在没有后印,可也是执掌后宫了,世间有几个女人有这福分,皇上可没对不住贵妃娘娘。”   皇上陷入沉思,封后呀,其实当年被窝里真的发誓要将石皇后给废了,让贵妃上位的。可是后来孩子们大了,皇上为了摆平各方势力始终没有轻举妄动。到了现在,若是封贵妃为后,老三可就是正儿八经嫡子,和封为太子也没有差别了……   虽然这些儿子里最喜欢老三,可自己还是壮年,并不想哪个儿子独大……   李公公见皇上皱眉思量,头也不敢抬了。高位者心思,他不懂,也不敢懂。只是贵妃娘娘的心思这次又要落空了。   姚妍这里,时间过得很慢。嫁妆之类不用操心,自有皇家内务府负责,她只要学好规矩即可。   只是这规矩并非常人可以承受。两个宫中嬷嬷得了贵妃命令,已经很是放松尺度,可从说话到点头再到走路都有规范,学起来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见准王妃累了,两位宫嬷嬷还主动提出可以休息,但姚妍却不敢松懈。规矩很讨厌,但学好了是对自己的保护,不能让人拿了把柄。   虽然活了两辈子,却当真没和高门大户夫人多交流,更别提皇家了,姚妍这真是从头开始了。   刘嬷嬷看着姑娘这样拼命,她心疼道:“先学个大面就好,日后您就是王府当家人,谁敢挑剔您这个。”   姚妍笑:“京中多少人笑话我是乡下来的,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贵妃娘娘现在心疼我,可若是我丢脸次数多了,她会如何?”说是当亲闺女,可哪个婆婆真会把儿媳妇当女儿呢?正如哪个儿媳妇会当婆婆为亲娘呢?一样的道理,谁都没有错。   对这次出嫁,姚妍心里谈不上高兴。虽然是正妃,可若是一直生不出孩子来,让人笑话的唯有她。   即使林贵妃知道是安王身子不行,可之所以答应娶她,不过是找一个替罪羊罢了。等几年未孕,京城定会传出她无子还善妒的流言来。   想到这些,姚妍叹了口气。   刘嬷嬷瞧着姑娘神色不好,安慰道:“姑娘莫担心了,虽然是高嫁,可只要王爷心里只有您一个,还怕日子过不好?”她其实还挺满意的,正妃呀,谁敢想呢。即使老爷夫人尚在人士,也不能为姑娘找到更好更登对的亲事了!至于日后安王会不会娶侧妃,只要夫人生下儿子,地位就稳固得很,还怕这些?   两人想得不是一码事,姚妍也不能把安王不算男人了的事情说出来,只笑一笑便过去。   女儿大了想嫁人,可真到嫁人了又惆怅,这是常事,大家也不放在心上。不过两个宫嬷嬷受贵妃命令而来,自然会将姚妍状态一一上报。   林贵妃听说儿媳妇肯努力肯吃苦,心里更加满意了。不过听说姚妍偶尔有惆怅神色,心里便不安稳。   儿子是儿媳妇救回来的,当初给儿子诊治结果,儿媳妇也知道了吧?不行,必须好好稳住儿媳妇情绪,她这个婆婆要继续助力。   于是,林贵妃三天两头赏赐准王妃,对儿媳妇十分满意的消息传遍京城。   一时间,姚妍成为人人羡慕之人。 第73章   安王每天都在算日子,一天一天慢得如蜗牛爬一般, 不知何时才能成婚, 愁得他恨不能逼着钦天监找个借口往前提日子。   但姚妍却觉得时间飞逝,感觉什么都未准备到位便到了成婚时候。   林夫人提前一个月来到京城, 作为干娘帮着筹备一番,总不能让姚妍自己筹备成婚事宜。本来按照林贵妃和林家意思, 想让姚妍到林府出嫁, 也算是为姚妍撑腰了。但姚妍却十分坚持,毕竟自己有弟弟有娘家,为了弟弟面子她也不能这样干。   林夫人为了与安王持续打好关系, 自然从姚妍处下手, 处处依着她,不会为了小事纠结。于是她直接住进了姚宅,日日十分上心帮着打理。   看到姚妍嫁妆单子, 林夫人即使当年也是十里红妆也忍不住咂舌, 这也太多了。   庄子、铺子、宅子,各种珍贵器具林林总总, 竟然出来二百多抬嫁妆,比正妃最高一百六十抬嫁妆规格还要高上许多。   林夫人发愁,与姚妍商量:“妍儿, 虽然现在规矩不那么严格, 但我怕咱们嫁妆太多,让其他人眼红。你也知道有些守旧老古董,他们旁的本事没有, 就爱揪着一些小事无休无止,恨不能顺着这个揪出人家祖宗十八代来说事,没得惹一身骚。你觉得咱们如何取舍才好?”   姚妍想了想:“每一抬再挤一挤?”   林夫人扶额叹道:“这已经是挤无可挤的情况了,再挤箱子都要破了。我看这样,不如留下一些给景元?”她觉得这些估计是姚家全部了,都给姐姐带走,弟弟日后捉襟见肘可也不行。   虽然林夫人是一切为了和姚妍交好,但都是人,这阵子相处下来有了些许真感情。她是想着有个娘家依靠比什么都强,如今姚妍多支持弟弟一些,将来就算来了弟妹,也不至于离心。   姚景元先不同意:“这些东西除了王爷给的,再就是我母亲当年一半嫁妆,该我的早都留下。至于其他都是我姐姐后来自己赚下的,我一个大男人昧下日后可没脸见人。我看不如把一些大件提前悄悄送到王府,只要嫁妆单子是对的,其他都好商量。”   作为弟弟,本就怕委屈了姐姐,恨不能把家底子掏空了给姐姐当嫁妆,好让皇家和京城人都看看,自家姐姐可不是穷苦孤女。可姐姐不依,硬是给他留下许多。景元觉得自己占足了便宜,哪里还能再多占。   姚妍也笑:“委屈不到景元。”她当姐姐的虽然带走大半,但给弟弟也留下了足够多,何况还有干股。她不是不舍得给弟弟多留,只是日后用钱地方太多,也是没办法。   听完后,林夫人心里就是一惊,没想到这样多竟然是姚妍自己赚下!她也知道姚家在京城开了首饰铺子和洋货铺子,在苏州府也有分号,还参与了海上贸易,钱肯定是赚了不少,没想到这样多。毕竟除了嫁妆,还有数十万两压箱底银子。   姚妍心里却明白,海上贸易和洋货铺子虽赚钱,若不是安王罩着,她这生意早被瓜分完了。这次家中银子几乎被她带走,日后助安王一臂之力,也是助自己了。安王好,她和景元才能好,这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日后真真夫妻一体了,与情情爱爱无关。   林夫人见姐弟二人都坚持,也不再多言,毕竟是姚家家事,她也不好多掺和。至于安王那边,自然是姚妍怎么愿意怎么来,就算他将安王府拆了重建,安王也觉得甚好。   只要能顺顺当当成婚,其他一切都是小事。   不过成婚前三日,林夫人还是特意进宫一趟,将姚宅见闻说一说。重点是说道嫁妆,“我们在江浙呆了这两年,很是知道江南富庶,莫说姚家这样当过皇商的,就算是私商也十分富裕。若是和海上贸易相关,银子更是数不胜数。我还以为姚家没落了,但看妍儿嫁妆,便知底子还在。安王娶她,不算太过将就了。”   林贵妃有些不信:“听人说姚家十分低调,吃穿住用虽精致却不奢华,真有你说得这样夸张?”她派去的宫嬷嬷每月一来汇报,每次都是夸赞姚妍规规矩矩,家中仆人做事也都规规矩矩,是个讲规矩有底线的人家。这对于她来说,有这样儿媳妇就足够了,没成想竟然是个钱袋子。   林夫人笑着将嫁妆单子拿出一份:“娘娘看看,咱们当年可有这样?越是低调,说明这孩子心理越是有谱,日后娘娘省心了。”他们这些清贵人家,再看中姑娘,也不过拿出一百二十抬嫁妆,即使勋贵人家,再多也有限。   林贵妃拿过长长单子粗一过目,也叹道:“底子是够厚,不过这里有兔崽子给他媳妇添置的吧?”   林夫人捂嘴笑:“娘娘眼神就是好。可就算剔除这些,那也足够惊人了。再者说,咱们做长辈的不就盼着儿女幸福平顺,安王待他媳妇好这是应当的。若是两个凑成怨偶,娘娘您还不得跟着日日操心。”   见自家嫂嫂替姚妍说了诸多好话,林贵妃心里对姚妍更是满意几分。无他,她这位嫂嫂是个和善人,但若真让她评价人是好是坏,那可真难。能车轱辘似的说这样多,其实也是真心有几分喜欢姚妍。   “也是,小夫妻的日子自己过,咱们也不掺和,免得让人嫌弃我这当婆婆的多事。当年我刚进宫,可是受够了太后娘娘无事也要搅和三分的苦。兔崽子好不容易开窍,我这当娘的还能挑剔?日后嫂嫂也多来京中走动,咱们嫡支不够昌盛,还指望兄嫂支撑呢。”林贵妃对整个林家都颇多照顾,但心里最惦记的自然还是亲兄长。   可惜呀,自家兄长没有女儿,不然就是最好联姻对象。哪怕是庶女呢,封为侧妃,日后成为高位妃嫔,对娘家也是一大助力。不过万事不能强求,哪里有十全十美。   林夫人点头:“娘娘也莫多顾着咱们林家,顾好自己就好。咱们女人本来就辛苦,家族昌盛最终还是靠男人得力。只不过这日日相处,我也真心喜欢妍儿为人。特别是盼了多少年也没有盼来闺女,有个干女儿也是疼的。儿媳妇也是旁人家女儿,贵妃娘娘既然吃过婆婆的苦,日后可要好好疼爱孩子们才是。”   林贵妃指指自家嫂子:“嫂嫂这是怕我对妍儿发脾气呢。原来还说最疼我,现在有了妍儿就开始挤兑我。”   林夫人白了自家小姑子一眼:“自己什么性子自己不清楚?当年京中贵女有几个没被你挤兑过?”因比小姑子大十几岁,当年婆母又早去了,所以她就把小姑子当女儿养大一般,说起来十分随意。当年许多嫉妒小姑子长相美艳的,一开始还说些酸话,后来硬是被小姑子挤兑得想跳河。   林贵妃却是有苦难言,她脾气再大,现在也不敢随意发了。谁让自家儿子身子受损,不能人事了呢!莫说姚妍带着大笔嫁妆进府,就算是一文不拿,她也只能哄着。再说了,进宫多年什么脾气都能被磨光三分,哪里还像未出嫁时候张扬。   念着儿媳妇的好,到了夜里,林贵妃又到皇上那里使使劲,让皇上给赐了两抬嫁妆充充面子。有皇上认可,日后姚妍就算有点小差错,旁人一般也不敢多言。   杂事一堆,很快也就到了出嫁正日子。   姚妍感觉刚一睡着,就被人给晃醒了。她特意看了看天,月亮弯弯眯着眼睛挂在树梢,夜空黑漆漆一团。又看看时辰,果真刚过凌晨。   被人拉着穿上喜服,然后就是描眉画眼梳妆打扮。   姚妍面前是一张西洋镜,镜中自己大红色七凤宫装十分耀眼。多少年了,她头一次有穿正红色机会。   恍惚想起前世,自从爹娘去世便是孝服,即使被送进谢府为妾那一日也只是一身粉衣,之后虽不缺各种颜色衣衫,却始终没有过正红色。   即使谢凌昭不计较,甚至赏过她几匹红衣料子,可她也始终谨记妾室身份不敢穿在身上。那种处处做小伏低的苦,之后过来人才知道。   再看看镜中这大红色便十分不真实。姚妍忍不住摸上衣服,凤凰冲天乃一针一线绣制而成,摸在手中便十分真实。   虽然这次嫁人也是稀里糊涂,但姚妍此时还是笑了。终于是正妻,终于不再如偷天度日的老鼠一般没脸出门。即使日后安王身边可能无数女人出现,也只能立在她面前守着规矩了。   见姚妍一笑,喜娘乐道:“王妃这一笑当真倾国倾城,月亮也羞于出现了。奴婢当了几十年喜娘,您是最漂亮的新娘子了。”   姚妍只是笑笑,知道她们不仅靠手艺吃饭,更是靠着一张巧嘴,这句话可能每次都会一提,并不能当真。但听人夸,依然欢喜就是了。   她也算明白了,其实重活一世并未聪明,只是冷静许多,现实许多而已。她的优势可能只是一张脸,若没有这张脸,凭什么让男人喜欢呢?说什么贤惠淑女让人爱,可没成婚前,谁知道你贤惠不贤惠,淑女不淑女。   父母安排的婚事多看家世是否相当,而自己却只能靠脸和投机取巧罢了。   这场婚事,不论她是否满意,她都无法选择,也必须承认这是她的最好结果。想明白了,姚妍也便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做。   既然夫妻已经一体,那便装作一心吧。也许装得久了,自己也就习惯了。 第74章   前朝时期皇子必须成婚后才可以出宫建府。但本朝□□因看不惯男娃娇生惯养,于是规定皇子三岁就需离开生母到皇子所长大, 十五岁便可以出宫建府并领差事, 二十出头成婚的不在少数。   如大皇子晋王当年为了和皇后娘家石家联系更紧密,十六便娶了石家嫡女为正妃。而成王和安王则因各有心思, 一直未娶正妻。   不过成王好歹有母妃赏赐的两个侍妾,虽未娶妻却早就享受齐人之福。安王则多年未开荤, 突如其来老房子着火, 激动心情可想而知。   因为婚事,皇上终于良心发现给安王放了三天假,不再拉着他在朝堂上当木头人。这三天安王当真是度日如年挠心挠肺, 恨不能夜里偷偷溜进心上人房中, 只见见面拉拉小手就满足。   终于盼到了掀开盖头这一日,安王只觉得自己手都打了哆嗦。盼了太久终于娶到美娇娘,此时像是假的一般, 太不真实了。   走完冗长迎娶仪式, 此时姚妍已经累的不想动了,只想坐在床上歇一歇腿。她以为自己应该不会紧张, 但隔着红盖头一个暗影走过来时,她也忍不住心砰砰砰跳起来。   不过从红盖头底下扫到安王,看他手指紧紧抓着袖子, 手想伸过来却不敢伸的样子, 姚妍突然想笑。   两个人一坐一站足有一刻钟还未掀开盖头,喜娘暗示了几次都没催促成功,只好硬着头皮道:“王爷, 好时辰不等人,您不着急,老奴都替新娘子着急了。要不这样,老奴替您掀开盖头得了。”   旁边站着的几个皇家婶子嫂子的也噗嗤笑了起来。这几个女眷是得了贵妃娘娘的意思来充门面的,但平日里女眷们与安王接触不多,只知道这是个混不吝的,没事别惹他就是了。不过今日见他这样可爱呆子模样,心里便亲近了几分。   延庆王妃笑道:“喜娘莫催,我们还在看好戏,等他们今晚到底能不能洞房呢。要是安王迟迟因为不敢掀盖头没能成功洞房,日后咱就有大笑话可以看了。”   另外几个上了年纪的也跟着大笑:“就是,催什么催,随他们吧,咱们闲着也是闲着,在这里坐着看戏挺好。”   两个年轻的媳妇虽然没好意思跟着笑话,却也笑得快坐不住。谁能想到,安王竟然这样怂呢!回家告诉可以告诉相公,其实安王是天底下第一胆小之人了。   安王:“……”刚才只顾着紧张了,倒是忘了房里还有外人!他擦擦额头上的汗,拱拱手求道:“多谢各位皇婶皇嫂前来相助,天色已晚还请早早回府,改日我一定前去致谢。”快滚呀,他还等着洞房呢!   延庆王妃几个是来帮忙的,见安王一脸想要洞房的模样,都是过来人谁不懂呢,便也笑着离开了。临踏出房门前,延庆王妃还笑:“大侄子,大男人该上就得上,太怂了让人笑话。”   安王正要掀盖头,一听这话差点摔倒。怂,这是不可能的!   他用一杆秤将盖头掀开,只见姚妍明眸天籁娇艳如花,脸红的像刚刚长熟的红苹果,正在抿着唇微微笑。很可口美味的滋味,安王突然很想咬一口。   想起当年见姚妍,就觉得她笑起来真好看。后来她很少给自己好脸色,即使笑也多是假假的,今日虽只是抿唇笑,却是真笑!   可见,心上人也很想嫁给自己呀。安王自信心突然大增。“妍儿,妍儿……”   姚妍听着这人跟老和尚念经一样,心道估计是身子不行所以不好意思了,于是笑道:“嗯,我在。天色不早了,咱们睡吧。”   安王心中一朵烟花炸了:妍儿竟然主动邀请他睡了,睡了,睡……   又听:“不过我习惯了一个人独睡,更喜欢在床边榻上歇息,王爷一人在床上吧。”姚妍自认男人都好面子,尤其安王更是天下第一好面子的人。她主动提出到榻上睡,给他一个台阶,也省的让他夜里难堪。   与人为善,与己为善嘛,姚妍自认还算善良人。   安王:“……”他耳朵没毛病吧?新婚之夜妻子却要分居而眠,这是看不上他?!刚刚心里炸起的烟花此时成了一团灰,风一吹能糊他一脸。   姚妍见安王楞着没反应,以为他是装傻,笑笑不再多言,站起来往外面榻上走去。好在她提前吩咐杏儿准备好了被褥,不然这会子再让王府下人多准备一套,会让人多想。维护相公的面子,她还是要做的。   见姚妍施施然站起身来,一身大红色婚服明明是宽大无形,却依然让她走出袅袅娜娜韵味,看得安王气血往上翻腾。   都是自己娘子了,不能怂!安王一把将人搂到自己怀中,闷声道:“你想走?”胭脂香粉淡淡体香,一股奇妙香味冲他扑面而来。安王只觉丹田气满,于是便成了真正男人了……   姚妍被他搂着,心里本还想着明明只是名义夫妻,做什么还要非困在一张床上。她都这样懂事的先退让了,这人还不撒手。难不成像传言里说的,有些太监明明自己是男人,偏偏要逞强要脸,不仅娶媳妇,还要用尽手段折磨女人。   遇到这样的半个男人,那可就太吓人。突然之间,姚妍觉得前途暗淡,她可不想一辈子和一个变态捆绑在一起。现在想想,上辈子她死之前安王都没有娶妻,即使登基为帝也没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可见是真的不行了。   正在想着,便觉好像哪里不对,安王竟然有了反应!   姚妍:“……”她这辈子清清白白,可上辈子与人为妾,这档子事情还是懂的,一脸不可思议,出口就是:“你不是身子不行?”   安王愣了,他怎么就不行了?再一反应,脸都变绿了,咬牙切齿:“谁说我不行!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行不行!”男人最恨旁人说自己不行,尤其是娘子这样说,那简直就是人生奇耻大辱,必须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行!   姚妍还没反应过来,嫁衣已经被扯开扔在一旁,里衣也成了碎布条,散落一地……   安王本想一雪耻辱,他这三天可是搜罗了无数好图好书,宫里宫外,委婉一些的,粗俗一些的,他自认学的十分到位。   等真真付诸实践,才发现一切都是空谈,遇到一生中从未有过的温暖与柔软,这种感觉难以描述,只可惜不过三下五除二……自然不至于这么快,可也没多少便败下阵来。   安王:“……”用被子捂住脸,不活了!   他虽未经人事,可与兵油子打过无数教导,听过太多荤段子了,什么一夜七女,什么一战到天明,什么三天三夜大战二十回合等等。他当初自认这些都是毛毛雨小意思,甚至曾想过新婚三天不出门,可现在看来实在高估了自己。   姚妍本在懵中,因为她认为不行的人竟然还不错,至少本钱还是大大有的。至于时间长短那都因人而异,并非越长越好。何况过来人也知道,真正头一次接触女人,个个都是快如撒尿,成婚时间长了才能百战不殆。   可她一个女人,总也不好主动安慰男人:不是你不行,是次数太少所致,咱们多来几次也就好了。那她就是自寻死路了……   可见安王埋在被窝里不敢露面,心里却笑翻,纯洁的小男生真不赖,还挺招人疼的。心里也叹气,有经验的女人太可怕,说来还是她赚了呀。   不过上辈子都烟消云散了,如今她重头再来,只是安王的正妃。遇到他其实还是幸运的,日后要好好为家里操持,将来也要管理好了后院,莫让那些侧妃妾室之流打起来。   一个想着丢脸丢到大街上,整个人都不想活了。一个想着既然嫁了就好好当大妇,将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才可以。殊途同归,都有些失眠了,好不容易才睡下。   第二日,宫中嬷嬷前来收帕子,见白帕子上竟然有红色血迹,心里落了一个大石头。毕竟来前林姑姑千叮万嘱,万一没有落红便临机应变,千万不可传出笑话。   这位嬷嬷是林贵妃心腹,多少知道一点内幕,本来以为任务艰巨,袖口里都塞了鱼泡鸡血了,突然便用不上了,真真不赖。一脸老褶子笑成一团:“恭喜王爷王妃,贺喜王爷王妃,老奴这便去宫里复命。来前贵妃娘娘嘱咐了,王爷王妃不必着急前往宫中,正午前赶到就是。”   安王冷着脸:“知道了。”不再多言,心情不爽。   姚妍脸上带笑,让刘嬷嬷给了一个荷包:“多谢嬷嬷,我与安王用过早膳便会过去。”   这位嬷嬷满脸带笑离开王府,但一坐上马车便脸色凝重。见了贵妃娘娘,将装着帕子的盒子交了上去,也算是交差了。   林贵妃看到落红,问道:“这是?”   嬷嬷点头:“这是大好事。不过,老奴走时,王爷好像不是特别开心,脸色也不如意。”实在不像春风得意的模样呀。   林贵妃心里却想,难不成这是安王为了面子作假?忍不住叹气,只要努力万事皆会成功,她儿子将来一定会成功。   姚妍其实有些不太理解,不就是时间短促了一些,至于这样忌讳?见安王想蹭过来,却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她不懂了。不是应该越挫越勇扳回一局,为何他这样呢?难不成觉得男女之事不过如此,不太热衷。也好,其实她也不太热衷呢。   她哪里知道,这一夜安王跟烙饼一样,特别想靠近,恨不能再来十遍八遍,可又怕每次都丢脸。一次丢脸可以说是失误,几次都如此那就无力翻身了!   呜呼哀哉。 第75章   姚妍睡到自然醒,窗外日头已经穿过窗棂照射进来。望着红彤彤扑面而来的床幔, 还有满屋的正红色装饰, 她方才彻底醒了过来,明白自己已经为人妇了。   转头望着安王, 只见一双含水般凤眼盯着她,眼珠都不带动的。   姚妍:“……”安王这眼神有点像深闺怨妇, 又有些像饥不择食的野狼, 总之有些怪。“相公,你醒了?”温婉一笑。   安王脸瞬间就红了。相公呀,多亲切的称呼, 还有甜甜的笑, 谁能想到大清早一睁眼就能收获这样好的待遇,心都飘了。   姚妍看他呆呆的,将一条帕子铺在他眼睛上, 然后到床尾找衣服。昨儿夜里这厮别的能耐不咋地, 撕衣服的能耐挺大的。   安王悄悄将帕子拿下来,偷偷看着在动来动去的姚妍, 他觉得自己不能好了,那该死的家伙又要蠢蠢欲动了。   好不容易顺顺当当起了床,姚妍安排早膳。刘嬷嬷听见动静走了进来, 先向安王行了礼, 之后再道:“王妃快快起吧,宫里贵妃娘娘还等着您去请安呢。”   安王道:“宫里嬷嬷不是说了不着急?你们王妃累了,睡一个回笼觉也很应该。”   刘嬷嬷:“……是。”欲言又止, 看了看安王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心里却是不赞同,姑娘本就出身不显,若再不努力挣个贤惠名声,日后可靠什么立足呢。   不过姚妍却并不想委屈自己,装一时简单,装一辈子太难,有这装贤惠功夫,她还不如享受这好日子。   等刘嬷嬷退下去,安王拉着姚妍手:“莫在乎他人看法,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姚妍一笑:“都听夫君的。”小拇指勾一勾安王大手,逗一逗他。   被调戏了的安王又脸红了。。。。。。   看着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安王原来这样纯情可爱,姚妍只觉得好笑。每日里闲来无事逗少年,也还不错。   用过早膳,二人乘车往宫里去了。   出门时,姚妍神清气爽走在前面,美艳娇贵,仪态万方,端庄雍容。而安王明明是并行,却总觉得气势弱了一些,像是退了半步一般。   上车时,杏儿习惯性搀扶住姚妍,却被安王用眼瞪了回去。娘子现在可是有相公的人,用得着丫鬟摸娘子胳膊?   安王亲自扶着姚妍,一起上了马车。   看着这一切,王府下人皆明白了如今府中局势,王妃地位不可撼动呀。有那些本来瞧不上王妃出身的,或者有上位心思的,一看王爷王妃这做派,也暂时歇了心思。   尤其那些头一次见到王妃真容的奴仆,总算明白了为何王爷放着无数门当户对的京城名门贵女不娶,非要娶这位江南女子了。除了传说中的什么救命恩人,关键还是靠脸呀!若是王妃是个大丑女,就算救上十回八回,王爷也未必会娶回家!   姚妍不知道王府众人心思,且她现在也顾不上管。后院事情她做主,前院事情自有王府官员打理。如今后院就她和王爷两个主子,不像大家族那样复杂,处理起来应是不难。   坐在马车里,姚妍靠着车窗微眯着眼。每次见到贵妃娘娘,虽然对方十分热情,却还是让她心生警惕。先后两辈子,没见过真正和善婆婆,她不信自己这样命好。   见姚妍叹息一声,安王心就一哆嗦,想着是不是娘子对自己不满意!   无能的男人没地位,亘古不变的真理呀,安王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无法翻身了。   到了景宸宫,姚妍自觉退后安王一步远,低头垂目贤惠小媳妇模样。   林姑姑亲自迎了出来,满脸是笑:“王爷王妃来得时候刚刚好,贵妃娘娘刚刚用完早膳,刚念叨了一句,两位主子便来了。”   姚妍心想林姑姑真真会办事,明明他们来得不早了,却先找了理由让他们心里舒坦。   贵妃娘娘见到儿子儿媳模样,心里先满意了。虽然同是女人,且也喜欢姚妍好颜色,但往往是自己如何嚣张另说,可身为婆婆还是都愿意看到儿子为大,儿媳懂事,像姚妍这样小媳妇样子很得她心。   只走近了一看,儿子眼底带着青色,不是那种纵.欲过度的,而是郁郁不得欢那种,这就大发了!   再看儿媳妇,行动间并无不适,脸上虽娇羞却并不劳累。   一般新婚夫妻,除非感情不合,夜里都会欢喜几个回合。第二日男人得意洋洋,女人娇羞体累,光从面相和行动上便能看出来。   可再看自己儿子儿媳妇,绝对不是那种大战几个回合那种。想想宫嬷嬷带回来的帕子,那上面的红莫不是儿子为了面子造假了?   本来还有一些婆婆范儿的贵妃娘娘,瞬间压下心里疑惑和难过,面上带上欢喜笑颜,撇开儿子拉着儿媳妇的双手:“好孩子,辛苦你了。昨儿母妃本是想出宫参加你们婚事,只可惜皇上最终没有松口。母妃心里觉得对不住你,日后定将你当亲闺女好好补偿。若是浩儿有什么不妥当,母妃告诉我,母妃定打得他不敢欺负你一点。”   说完还搂着姚妍拍了拍她后背,真像是闺女回门一般了。   姚妍抿嘴笑道:“母妃说笑了,王爷他很好,很是体恤儿媳,是个好人。”她故意说得模棱两可。   林贵妃:“……”哪个当娘的希望儿子在床上体恤儿媳呢。儿子无能,她这当娘的腰杆子也硬不起来,恨不能弯成了软虾。   安王却并未多想,只觉得母妃和媳妇相处甚好,他就不必有左右为难之时了,心里还略得意。   林贵妃喝了儿媳妇敬的茶,又赏赐了自己最爱首饰,这才坐下来正正经经聊起来。林贵妃本就觉得儿媳妇哪里都好看,觉得性子也好,再加上自己儿子挺不起来,她这当娘的自然愈发和善。   而姚妍对林贵妃虽怕,毕竟这位婆婆名头很大,在后宫谁都敢怼,甚至听说年轻时候还曾和皇上闹气,差点卷了包袱回娘家那种。摊上这样的厉害婆婆,谁不怕。   可自接触以来,婆婆从未对她发过飙,还处处维护。再者她既然嫁人,也知道除了丈夫,依靠的还是婆婆。所以姚妍也十分愿意捧一捧婆婆。   两个都是有心人,聊天自然欢欢喜喜,从首饰胭脂到了吃食衣衫,竟然发觉诸多相同爱好,倒是让安王觉得自己是上门的女婿。   几人正聊着,林姑姑进来提醒:“娘娘,时辰不早了,要不要奴婢送王爷王妃到皇上那里?”   林贵妃点头:“那是自然,新妇总要见见公婆,母妃陪你们一同去。”   三人一同去了正殿,皇上也早已得了信。这阵子因为身体越来越虚弱,皇上难免有些脆弱。想想自己快五十岁了,膝下儿子有几个,活着的孙子却没有一个,孙女有三个也被关在皇陵。   想起儿孙稀少,皇上又恨起了已经死去的石皇后。若不是这个悍妇太过嫉妒,将那些怀孕的小妃嫔要么弄死,要么弄得流产,他何至于如今成年的孩子只有这样少。   要不是贤妃万般讨好皇后,贵妃娘家显贵,老二老三也未必能生下来。后来大皇子成年了,皇后也认命自己生不出儿子这一事实,这才放松对后宫女人管控。   正想着,林贵妃带着儿子儿媳走了进来。   望着三十几岁依旧美貌的贵妃,皇上心里舒坦几分。人比人无法比,同样出身高贵,同样性子不好惹,可至少贵妃从未对其他女人的孩子动手。   就如现在后宫还有三个女人有了身子,这都是贵妃心慈手软的结果了。   林规范一进门便见皇上面上带笑,她也笑起来,娇声道:“皇上笑什么呢?难不成是见了儿子儿媳,笑话妾身也成了老婆婆?”   皇上赶快摇头:“不敢不敢,贵妃永远年轻貌美,朕可不敢笑话。守着孩子你就别如此,莫让小辈笑话。”   林贵妃哼了一声:“还说妾身不老,这不就是明晃晃嫌弃我老而不尊。”   皇上大笑:“你呀,无理也要闹三分。来来来,浩儿带着你媳妇过来,让父皇看看你们两口子。”   姚妍虽低着头,心里却想着,自己段位还是太低。看看自家婆婆,年纪不小了却想撒娇就撒娇,哄男人很有一套。   若说贵妃爱皇上,姚妍是不信的。不说上辈子贵妃娘娘在皇上死后的表现,只说常理,若是爱上皇上,女人绝不会活得这样幸福随意。只要爱了,哪个女人不善妒?   夫妇二人拜了父皇,安王笑嘻嘻道:“父皇,即便是农家儿子娶媳妇了,老子也会给好处。父皇打算给儿子房子还是庄子呀?”   皇上本来还震惊于儿媳妇美貌,忽听儿子讨要好处,笑骂道:“朕怎么生了这么一个不要脸的儿子。往日里给你好处还少了,还有脸要东西了。”   林贵妃笑道:“谁还嫌好东西多呢。妾身给了儿媳妇好些首饰,件件都是稀罕玩意儿。您是一国之君,难不成还比妾身小气了?看您这样,儿子还好说,儿媳妇能笑话死您。”   皇上被贵妃娘娘怼了却不气恼,笑道:“说不过你们。好好好,你们小两口想要什么好处?”   安王笑的得意:“我跟媳妇说了,趁着父皇母妃年轻,我俩要游历大江南北去,最好是下西洋长见识去。”冲着姚妍笑:“是吧,媳妇?”   姚妍娇羞一笑,轻声道:“一切都听夫君的。”   皇上:“……”儿子可真有福气,媳妇长得好不说,还这样听话,他咋就没这好命。只是小两口越是想出去走走,他还偏不放人了,一定要压担子才成。 第76章   人越老越喜欢年轻时候的感觉。比如皇上,年轻时候一心想要真正掌权, 想摆脱太后桎梏, 后来又要对付石家等诸多大世家,总之每日忙于朝政, 在后宫用的心思并不是很多。   曾经后宫女人不过十几个,其余皆是这十年间进宫的新人。男人越老越喜欢年轻美人, 越想一展雄风。自己皮肤松弛, 唯有搂着娇嫩滑润美人才舒坦,像是妖精吸食对方活力一般。   面对年轻女人,皇上习惯了显示自己能力, 即使对方是自己儿媳妇也如此。当然了, 皇上这人虽不算明君,但绝非那种乌七八糟之人,对小辈也没有任何龌龊想法, 不像史上有些人乱了人伦还理直气壮, 他只不过习惯使然而已。   “浩儿是个懒惯了的,朕不给他压担子他就懒得只会吃喝玩乐。既然你也成婚了, 是该收收性子了,朕决定让你先到户部历练一番,等你生下长子……”   正说着, 便听外面太监来报:“禀皇上, 贤妃娘娘带着二皇子过来了,说都是一家人想亲近亲近。”   林贵妃柳眉一竖,这个贤妃可真是会挑时候, 眼看皇上就要封太子的感觉了,她来插一杠子,一会怼不死她。   皇上却没多想,年纪大了总是喜欢热闹,便让人传了进来。   只见一白色上衣藕荷色宫裙的女人走了进来,谈不上美艳,但五官清丽,很是和蔼可亲。姚妍觉得,宫里多美人,皇上吃多了大餐,偶尔想换换清粥小菜也可以理解。只是一把年纪了还穿藕荷色衣裳,也太过装嫩了。当然,贤妃寡淡脸色很衬这身衣裳就是了。   后面跟着一白衣男子,书生气很足。若论相貌,这人比安王差许多,若论文气,这人比唐云正差许多,总之就是放普通人里出色,在优秀人中便很平庸了。   姚妍只看了几眼,便微低下头,这两人不值得她多上心。   高贤妃见了皇上眼睛一亮,刚要开口便被林贵妃截了话头。林贵妃笑道:“贤妃妹妹怎么出来了?前阵子听说你为了先皇后之死很是伤心难过了一阵子,有半个月下不来床?”   皇后因病封宫,年前一场风寒要了性命。一般小妃嫔还唏嘘,只说大皇子之事给皇后打击太大,这才因心病而病入膏肓。高贤妃自然知道是何原因,不过是皇上想让石皇后死,便只能死了而已。   不过因为往日里紧紧攀附石皇后,贤妃是个好面子之人,不想做的太难看,让人笑话她忘恩负义,只能装模作样滴了几滴眼泪。   没想到林贵妃竟然抓住这点不放,惊得高贤妃赶紧反驳:“妾身……”   林贵妃笑吟吟堵住她的嘴:“贤妃妹妹向来是个好的。当年皇后在世时,贤妃妹妹每日里仔仔细细服侍皇后娘娘,二人感情亲如姐妹,堪称大妇与小妾相处典范。只不过本宫还是劝一劝贤妃,旁的小妃嫔不知道内情便罢了,你作为四妃之一难不成不知道到底何事?这石家吞了几百万兵饷,杀了上千良民充作敌人头颅,更不说在西北差一步就称帝。这样的大事,就算贤妃妹妹不知道,成王也很该明白,劝一劝贤妃明白实非才是。”   高贤妃和成王:“……”这个贱人真阴,想要反驳却插不进话去。   林贵妃嘴皮子向来利索,不带喘气继续道:“咱们后宫女人不懂事也是正常,可贤妃娘娘日日见自己儿子,成王却不劝娘娘识大体懂大局,实在不应该。难不成成王竟然也看不明白大局势,还以为石家所作所为很是正常?哎呀皇上呀,这可就是您不对了,自己儿子长歪了可怨不了旁人,谁让圣人都说子不教父之过。成王不懂事,根子全在您了。”   本来皇上还听得皱眉,听到最后自己都被赖上了,大笑道:“你呀你,老二自己不懂事,是他自己笨,怎么就成了朕的错?”   成王:“……”父皇竟然随随便便给他扣个笨的帽子,他明明就是学问最好的那一个!“父皇,儿臣并没有糊涂,儿臣只是……”   林贵妃冷笑:“成王不糊涂,却还是站在石家那一边,难不成是故意而为,这更可怕。之前见你被陵阳郡主耍得团团转,还以为你是被骗得带了一堆绿帽子。现在看来,难不成是成王明知道陵阳郡主德行而主动上赶着成婚,可见肚子里有鬼。可你也不想想,娶妻不是你一人之事,是咱们整个皇家的脸面。”   高贤妃母子急的一脸汗,噗通跪下:“皇上,贵妃娘娘今日这是作何,难不成看我们母子不顺眼,故意陷害我们娘俩?”   皇上觉得林贵妃今日确实有些咄咄逼人,但说的好像又是实情……   见皇上脸色,姚妍貌似小声道:“母妃,相公,我好怕,刚刚他狠狠盯了我一眼,样子好吓人。我在外面见过他,好像是和一群文人谈笑风生,并没有这样凶。”语气里十足十的委屈,手指还颤颤巍巍指着成王。   林贵妃:“……好孩子莫怕莫怕,有母妃护着你们,就算他再厉害,还有你父皇护着咱们呢。”   被可怜兮兮的儿媳妇一打岔,皇上忘了刚刚林贵妃盛世凌人模样,只挥手让成王退下:“滚下去,好好的差事不当,天天惦记有的没的,朕还活着呢。”   成王:“父皇,儿臣没有。”然后一不留神瞪了姚妍一眼,这个黑心女人和她婆婆一个德行,都该死。   姚妍将头埋进安王怀里,小声讨教:“相公,我怕~这个人在外面结交友人的时候特别温和,人称文公子,京城十分有名呢,可近看为何这样吓人。”   安王憋着笑,拍着她的后背:“不怕不怕,有相公呢。”   皇上觉得一个江南来的女子都知道老二文公子的名头,可见这个儿子多会收买人心,在清流里有一定影响力。他见姚妍娇滴滴模样,自然不会多想,只会觉得老二不是个好的。   林贵妃笑道:“我们儿媳妇就是个胆小的,娘家没什么人撑腰,可不就是这样。不过你现在已经是安王妃了,可不能丢了咱们皇家脸。对了,贤妃和成王怎么跪在这里?是不是今天闯了祸,这才来求情的。皇上,咱们儿媳妇也来认了了熟脸,我们也不在这里挡着贤妃娘娘办事了。”   贤妃:“……”去你的闯了祸,她今天明明是趁机来刷个脸熟的。因为后宫新进了三个异族美人,身段妖娆不说,性子还颇为大胆,据说床上更是厉害。弄得皇上除了还到林贵妃那里,她们这些老人早就失宠了。   贤妃不怕失宠,反正也没有多得宠过,不过仗着是老人能和皇上说说知心话。可如今皇上突然不爱说话了,只爱在床上胡闹,她这样寡淡的自然也就失了地位。她无所谓,可为了儿子却不能坐以待毙。   同样有成年儿子,林贵妃得意洋洋,她却只能装贤惠。要像小妃嫔那样花园偶遇,月下拦人,堂堂贤妃实在做不出来,今日接着安王新婚团圆的名头,她倒是可以拉着儿子露露脸。   谁成想,脸没露成,先丢光了。   也不知道林贵妃吃了什么呛药,一点面子都不给了。   皇上见林贵妃带着儿子儿媳妇要走,本来还想说几句话的,这会也只能让太监将赏赐之物拿来,训诫安王两句:“成家立业,如今成家了再不能胡闹,日后好好当差才是。”   又笑着对姚妍道:“若是浩儿欺负你,告诉你母妃也成,直接告到朕这里也成,莫将委屈憋在心里。”   姚妍低头小声道:“谢谢父皇,儿媳将父皇母妃当做亲爹娘一般,哪里会受委屈。”   皇上心里熨帖,多乖巧多美的孩子,要是自家公主也长得这样漂亮就好了。他这样想着,却忘了平日里他可未将闺女放在眼里,不过娇养着罢了。   林贵妃带着一对新人走了,顺便还踱步道高贤妃面前笑吟吟道:“好妹妹,有错就好好认罪,莫惹恼了咱们皇上。不是我说妹妹,一把年纪了还天天穿成这样,也不怕一帮子小妃嫔笑话。人家小姑娘那叫娇俏可爱,您眼角褶子一堆了,很该穿得隆重一些才是。”   高贤妃差点撕裂了指甲,她虽是妹妹,实则比林贵妃大了近十岁,最恨别人笑话她老!   皇上这才认真看了贤妃一眼,心道果真一脸褶子了,粉也太重了一些,嘴角也垂了。忍不住叹道:“岁月不饶人呀,咱们都老了。”长长一叹,他也不想老呀。   贤妃:“……”心被扎成了筛子!不想说话了,只想回到自己地盘摔盘子摔碗去!   成王劝道:“父皇还年轻着呢,听说儿臣很快就要有几个弟弟妹妹了,儿臣心里欢喜。”   皇上对此也很得意:“是呀,男人还是老得慢一些。不过这两年你母妃是老了许多,你这当儿子的要好好表现,不能老给你母妃添乱子,让她跟着操心。罢了,朕忙活一上午也累了,你们没要紧的事情就先退下吧。”   成王:“……是。”他怎么就胡闹了!林贵妃母子原来虽然嚣张,但从来不怎么主动给人挖坑,怎么性子变化如此大。   成王和高贤妃两人扶持着,恍恍惚惚浑浑噩噩走出正殿。被太阳一晒,贤妃醒了过来,问道:“是不是咱们做的事情,那对贱人母子发现了?”   京中曾有传言安王性子太过暴戾,杀人过多,才惹得上天不满,这些都是他们这里出去的。包括安王在江南多经受的灾难,除了大皇子那里,也有小半是来自成王。   没办法,谁不想登基为帝,兄弟天生就是仇人。   成王咬牙:“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咱们没有退路。只是父皇太过偏心了,咱们这条路不好走呀。”   高贤妃冷笑:“林贵妃最看不起身份低微之人,咱们这次就让她吃个大亏。”   这边母子二人合计着速战速决,林贵妃母子婆媳三人却其乐融融,甚至还劝儿媳妇:“妍儿呀,咱们女人虽然柔弱,可也不能让人白白欺负。遇到那不要脸的,该骂就要骂回去。做人要是天天想着为了长久之计忍耐,最后大事不一定成,自己先憋屈死。像高贤妃那样伏低做小二三十年,到头来就算真上位,大半生也就过去了,又有什么意思。”   姚妍明白,上辈子她不就是小心翼翼,恨不能讨好每一个人,可谁知她的好。没有权势地位,一切讨好都只会让人觉得理所当然,让人更看不上罢了。   怼人不一定有好处,但绝对很爽。 第77章   秋高气爽,暖阳高照, 正是京城最美时节。   林贵妃带着儿子媳妇出了正殿, 望着天空笑道:“钦天监选了个好日子,这几天天气实在是好, 妍儿要不要去御花园走一走?”   姚妍:“……也挺好。”老百姓都以为皇宫除了金砖碧瓦宫殿,更有精美别致园林, 景致定然极好。可懂的都知道, 皇宫里各大主殿不允许有一棵大树,就算花圃也有限,目的是为了皇宫安全, 防止刺客藏匿。所以金碧辉煌是真, 自然景致完全没有。   唯一的花园子也并不是多大,不过就是些花花草草和一些不太高大的景观树,不然哪里就会妃嫔们一逛御花园就容易扎堆遇到呢。真正美景是在皇宫后侧的园子, 从地理位置上看与北苑相距不远。而到了暑热时候, 皇上更是会带着得宠的妃嫔到西郊避暑,那里才是真正美景如画。   姚妍来自苏州, 能稀罕皇宫里这个中规中矩的园子?可林贵妃都发话了,她不好不从。也罢,难得进来一趟, 逛一逛也不错。   安王见姚妍好似并不很看得上御花园, 忙拦着:“昨儿大婚我们都累了,逛什么御花园,不如到前面凉亭处坐一坐便出宫。”   林贵妃见自家儿子那叫一个维护媳妇, 心里有一点点酸,但想到儿子硬气不起来,也不敢多说一句,笑着说:“很是很是。”   等林姑姑引着姚妍往前面走了,林贵妃赶紧拉住儿子小声问道:“儿呀,昨夜如何?”   安王被问得一头雾水:“挺好呀。”   林贵妃见儿子还逞强,恨不能眼泪都流出来,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瓶塞到儿子手里:“夜里服下一粒,说不定就能成事了。”一脸你懂得的意思。   安王:“……母妃这是春……”   没说完,被林贵妃瞪了一眼:“自己知道就得了,嚷嚷什么。这个不算虎狼之药,偶尔为之不会伤身体。儿子呀,该对自己狠就狠点,不然日后你这日子如何是好。”被女人瞧不起,夫纲不振,儿子也是难做人。   安王觉得自己虽然没想象中那么好,但不至于用药。可当初撒下谎,如今就必须圆,“母妃,昨天其实我用了一点,哎,不提也罢。母妃我们先回去歇息了,这些日后再说。”   林贵妃觉得这天气哪里是暖阳高照,简直就是寒风凛冽呀!儿子昨夜用了药都不能成事,她这心要凉透了。本想着用几次生下个一男半女也是好的,可如今这个愿望也难以实现。   林贵妃想着儿子即使成功登基,日后还要认养宗室儿子,辛辛苦苦最后也是为他人做嫁衣,只觉得前途暗淡。原先还想着面子,多少装一装贤惠人,如今她可顾不得了,怎么爽怎么来吧。就如往日总会给高贤妃几分面子,今日可是句句往地上踩她脸面。   回府路上,姚妍也并不多问林贵妃悄悄说了什么。安王也不想说话,只静静看着姚妍,侧面看完正面看,怎么看怎么美。想起昨日夜里光滑如水肌肤,安王忍不住蠢蠢欲动。他往前蹭了蹭,蹭到娘子身边,轻轻勾住小手,小声道:“娘子,咱们回去先休息吧。”   “嗯。”姚妍觉得这男人跟狼盯上肉一般,眼神太过炽烈,但也懒得理他。这几天太累,只想歪到床上好好睡上一大觉。   等进了府,姚妍感觉到气氛更加不同。   昨日近身伺候的都是自己带来的人,可今日自下了马车落地开始,几个王府丫鬟和婆子便围了上来请安,从院门都正堂路上像是被水洗过一样干净。   一个绿衣丫鬟笑道:“王妃辛苦了,厨房上一直炖着养生汤,不知道王妃是喜甜还是喜咸。”   文慧笑道:“麻烦姐姐了,不过王妃口味多变,日后王妃吃食交给文琪便好。”看那丫鬟脸色略变,文慧又道:“至于王爷王妃内室,刘嬷嬷掌管着便好。等几位姐姐熟悉了王妃性子和爱好,再上手不迟。”   王府原有的几个丫头皆变了颜色,这是明晃晃受到排斥了,王妃果真没有面上那样和善。   文慧心中冷笑,昨日要个热水还推三阻四,拿着京城规矩和习俗说事。今天看王爷被王妃笼络住了,就凑上脸来讨好了,想得美。   文琪一直在家守着,悄悄笑:“昨天那几个还说新婚前几天少用水才好,今天几个婆子跪在地上洗地呢。”看王妃是南边小户人家出身就想欺负上来,想得美。   丫鬟们的举动,姚妍全当没有看在眼里。管束下人也是一门学问,一味仁慈只会让他们觉得主子好欺负,一有机会便欺上头来,先严后宽反而更容易让人感恩戴德。至于为难几个下人,她倒是没想过,没得掉了身份。   安王随着姚妍一起进了内室,将人拥在怀里:“府里你是女主人,所有大事小事都由你做主便是。其实原先我这里都是小厮和粗使婆子伺候,只是成婚前按照皇家惯例,内务府才给拨来这些人。你若用不惯,让她们到洒扫等处伺候也是一样。”   姚妍:“……”她刚刚仅仅一打眼便发现这四个大丫鬟眉眼十分俊俏,毕竟是采选进去的宫女,模样身段自然一等一的好。这样娇滴滴的丫鬟打发到洒扫上,没几天就传出安王妃善妒的流言了,且她还舍不得呢,日后还有其他用处。   “这个不急,能干的该留下还是要留下,正好缺人手。至于那偷奸耍滑的,该怎么惩罚就怎么罚。倒不是我这人善妒,只是不知根知底的不敢多用。咱们现在步步惊心战战兢兢,万一从小事上不注意让人逮住把柄,可就有理说不清了。”   “娘子说得很是。”见自己娘子撇清一下,安王心花怒放,心道这是在意他才不放心将人放在后院。实则真心冤枉,他看着那些妖妖娆娆走路都要扭三扭的女人也心烦。   见姚妍脱了外衣歪在床上,安王蹭了过去,将头歪在姚妍肩窝处撒娇:“娘子,一同睡。”刚刚路上他很是□□,觉得自己这次可能会翻身,于是便想试试。   姚妍累得很,想将他推走,但在安王眼里这便是欲迎还拒……男人一旦脑子里只有这档子事,任何困难都挡不住。   等被温暖包裹,安王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找到了家一般。此时脑子里也不想着时候长短,全程都是兴奋愉悦感。等彻底停歇下来,安王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可以了!   再不是传说中的三次完事,更不是软脚枪,他是彻彻底底男子汉了。   而姚妍刚刚如小舟入了大海,沉沉浮浮颠颠簸簸,一个浪又一个浪打过来,只觉得小船儿都快散架了。明明昨夜还是小少男,这会子却突然进化成汪洋大海,也是够人受的。好在昨日已经适应,今儿觉得渐入佳境了。   姚妍觉得自己也是疯了,竟然觉得这种滋味还不赖。她觉得自己可能年纪大不要脸了,羞得钻进被窝不敢出来。   安王见娘子羞得像个小猫咪一样蜷缩到被窝里,得意的无声笑了起来:终于扬眉吐气了!从此可以翻身做主人了。   当然,至于是否翻身成功,谁在上谁在下这个问题太过复杂,两口子被窝里凭实力决定,不过日子确实越发蜜里调油了。   姚妍当年不懂蜜里调油是个什么意思,只以为是富足安逸日子,现在彻底懂了方方面面的意思,羞。   刘嬷嬷几人看着自家姑娘面容越发娇嫩,心里也都放心许多。虽说大家都觉得自家手中有大把银子,应该昂头挺胸。可见识到了皇家规矩和气派,她们其实还是底气不足。见到姑娘姑爷感情这样好,公婆又和普通人家不同,至少贵妃不会天天盯着自家姑娘,小日子能不好过才怪。   三朝回门,安王正经把没成年的小舅子当做岳家走动,回门礼都是精心准备。   姚妍这辈子唯一亲人就是弟弟,即使仅三天不见也想念得紧,一见到弟弟便拉着心疼道:“怎就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难不成胃口不好?”   安王:“……”恕他眼拙,没看出小舅子哪里瘦了,三天而已,能有什么变化。   姚景元也恨不能眼里含泪:“姐姐也瘦了,难不成王府厨娘做的饭菜不合胃口,看眼窝都深了。”说着还瞥了姐夫一眼,有点埋怨姐夫没照顾好姐姐的意思。   安王:“……”怎么又关他的事?   姚妍笑道:“我还好,这几天一直是文琪带着几个人准备饭菜,和在家用的一样。偶尔用一下王府厨娘准备的京中饭菜,滋味也还不错,回头你也去尝尝。我不在家这几日,有没有用功读书?原来只觉时间很慢,可现在想想,没多久你就该下场考试,还是要底子厚才可以。”   姚景元一边陪着姐姐走进正堂,一边笑道:“每天都读书呢。唐大哥给我制定了一个计划,每天学什么,每月学多少,总之十分详尽。原来我觉得自己学得还不错,但总有一条线理不顺。按唐大哥这个计划,突然发现事半功倍,十分明了。虽然日后未必有唐大哥这样成就,但前面几场考试应该能顺顺当当。”   姚妍拍拍弟弟肩膀:“实在是好,日后也多请教唐大哥。不过唐大哥也是有差事之人,也莫太过麻烦他,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安王一听“唐大哥”三个字就心里一颤,暗恨唐云正不地道。如今妍儿都是自己娘子了,这人怎么还在景元这里刷好感。不过转念一想,他唐云正再努力又如何,妍儿还不是嫁给自己,日后连见一面都十分困难。   “景元读书有天分,又有贵人相助,妍儿就不用太过操心了。我前阵子打听到百味书院一位袁老先生要退下来,说是年纪大了长时间教书有些吃不消,想回老家休息。因我门下一人和这位老先生是同乡,又有相助之谊,经他牵线,那位老先生答应可以缓两年再走,教一教景元读书。”安王为了小舅子也很拼的,把京城好夫子挨着数了一遍,然后想办法搭上线,总之也是很废了一番功夫。   姚景元眼睛一亮:“可是浙江府出身的袁先生?”   安王笑道:“正是。”   姚景元十分高兴,那位夫子他听过,在百味书院便十分有名,虽然面上严肃了一点,不过学问十分好,且是方正之人,很得院长信任和学子喜欢。   姚妍看景元很是欢喜,心里也十分高兴,便冲着安王笑了一下。   安王得了奖励性质一笑,心里更加欢喜,心道果真讨好了小舅子便能得了美人心。虽然这几日娘子待他也亲热,但他总觉得还缺点什么,二人之间像是隔着一层纱。   不过一层纱而已,他不怕,相信自己总有揭开那一日。 第78章   歇过午觉,姚妍一行人方依依不舍离开娘家。看着张灯结彩满园喜色的王府, 姚妍总觉得不够真实, 心道自己怎么一眨眼就嫁给安王呢?   上辈子安王顺利登基,但始终没有娶妻。那这辈子娶了自己, 会不会不一定能登基呢?想到失败下场,姚妍吓得一哆嗦。不, 她不能接受这种结局。惨死过一次, 她不敢承受第二次。   安王见姚妍一抖,以为她受凉了,关切道:“可是傍晚有些凉?进了屋为夫帮你泡一泡热汤。”   姚妍却握住安王的手:“我只是心里不知为何紧张, 夜里也睡不踏实, 总觉得这几日有事情要发生。你和母妃都要小心一些,莫着了别人的道。那一日高贤妃看着咱们那眼神我永忘不了,这人才是会咬人的狗不叫。我只怕咱们如今烈火烹油, 总怕有人见不得好。”   姚妍只恨上辈子一直关在小院子里, 因为自己只是妾室,羞得不敢出去走动, 也不想出去结交,只看眼前那一亩三分地。现在看来,若是她当年多关注京中大事, 不会两眼一抹黑了。   不过她记得影影绰绰, 好像宫里一个妃嫔犯了欺君大罪,娘家九族都被诛了。虽然记不清是不是贤妃,但好像位分确实不低。至于成王, 好似在狩猎时运气不好撞上狼群,然后葬身狼腹。   当时只听下人议论一耳朵,当时还想一个皇子本来应该一辈子锦衣玉食,运气却如此不好,下场如此凄惨真是可惜。现在想想,皇家狩猎都是仔仔细细清场过的,不可能出现一只危险猎物,怎么可能出现狼群,定然就是有人故意设计。   其中种种她不懂,可也知道定然是你死我活争斗结果。   见娘子一口一个“咱们”,且眼神那样炽烈,安王心里热乎乎的,终于有一家人的感觉了。   安王反握住姚妍小手,安慰道:“你莫怕,我既然娶了你,自然会将你好好护住,不会让你跟着受委屈。贤妃那里自有母后,母后宫中二十载,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人坑了。”   姚妍想着也是,若母妃是个单纯女子,哪里能到如今地位,这样年纪还能圣宠不衰。等二人进了内室,姚妍挥退众人悄声道:“若母妃能成为皇后娘娘就好了,如今终究不够名正言顺。我不求大富大贵,就是有些担心你和母妃。”   见小小年纪的娘子竟然还操心起这个,安王觉得很好玩,同时心里也很暖。若非是真正一家人,哪里会谈这个。安王也不是那种认为女人就不该操心政事的那种男人,便将局势掰开了分析一下,“二哥打的好主意,四处想着拉拢关系,可功勋世家和权臣都不是傻的,不会无缘无故掺和,毕竟成了事业不会更富贵,一旦失败确实万劫不复。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父皇年纪大了,身体又越发不好,疑心病一天比一天重。”   两人正说着,便听刘嬷嬷在外面叩了几下门,小声道:“王爷王妃,前面书房来人说是有急事,想求见王爷。”   能这个时辰来找安王,定然是大事,姚妍自然赶快催他过去。   安王迈门槛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回头道:“娘子和我一同过去听听吧,省的你挂念。”   姚妍心里一暖,可真没几个男人能做到这个地步,因为他们往往觉得女人就是暖床的而已,大事宁愿和幕僚说,也不会和女人说。“我去又不帮不上忙,不过就是替你着急。快快去吧,要是能讲就回来告诉我。”   姚妍不想像上辈子一样,一心只当一个老老实实的贤惠人。既然进了皇家,必须要掌握更多才能活得更好。但她也不敢在人前如此,不然就成了现成的被人攻击的靶子了。   半个时辰后,安王便回到内院。姚妍帮着换了衣衫,两人又用了晚膳,挥退了众人方才说起外面事情来。   两人下午还说二皇子成王四处拉拢关系,竟然真叫他成了,只不过手段有些卑劣!   “左相秦大人你知道吧?成元四十六年状元,后来有幸娶了当时一位郡主,算来是咱们老姑奶奶辈了,从此青云直上。当然了,关键还是秦相自己有手段,不然娶公主郡主的官员多了去,有几个有大出息的。”安王说道。   姚妍点头:“据说秦相一生只娶郡主一人,一辈子恩恩爱爱,连个通房都没有。只不过子嗣艰难,代代单传,听说这一辈只有一个孙女,目前还没有孙子?”秦家权势大不说,名声也实在好,是读书人领袖了。至于林家,只能位列其后。   安王撇嘴:“秦相一生一世只爱妻子一人是真,可到了他儿子可不是这么回事了。明面上也只娶了一个妻子,只生了一个女儿,实际上在外面养了七八个女人,儿子都生了四五个了。秦相知不知道不好说,但秦老夫人肯定知道,只不过为了名声一直用被子捂着不让人知道罢了。”谢凌昭那里早就把这些女人和孩子掌握得一清二楚,不过因无用没什么作用,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的,并不去招惹罢了。   姚妍虽喜欢听这些八卦,可也不明白秦家和今日之事有何关系,一脸雾水。   安王笑叹道:“我那个好二哥可真是厉害。今日秦相孙女陪着她祖母和母亲上香,下山路上马受惊,差点跌到山沟里。不过据说千钧一发之时,老二冲了过来,将秦相孙女抱在怀里。英雄救美人,且这君子还将美人抱了好一会,差点蹿到城门。这样搂搂抱抱的,不成婚就说不过去了。”   姚妍惊讶,这样巧合?“二哥也喜欢上山烧香?这事不会已经传出去了吧?”   安王刮了她鼻子一下:“明明知道是他设计的,还装什么惊讶,看上去太假。”老二既然做了,自然要让人知道了才有用。不出两天,这事定然传遍京城。   姚妍吐舌不好意思了,很是娇俏模样。   安王一见香舌儿,哪里还能说什么正经事,一心只想将人哄到床上。成婚才三天,香滋味还没吃够呢!一天不吃上三回,浑身难受。   姚妍故意不依,就要好好吊吊这人胃口。一个想要,一个欲迎还拒,这一夜熬得红烛由粗变细,烛液留了一池……   等到第二日姚妍醒来,只觉得浑身腰酸背痛,真想踹一脚旁边男人,一点都不知道节制。当然她全然忘了自己昨夜也有些欢喜,一而再再而三想要更加充实。   只往旁边一看,床上竟然没人,且被褥都是凉的。   掀开床幔往外一看,日光已经照到屏风上,可见已经日头高照了。   成婚这几日有些胡闹了,姚妍有些暗恼,心道从今天开始要好好了解王府内务,不能再稀里糊涂让人哄了去。   刘嬷嬷听到动静,赶紧带着文慧几个进来,笑道:“王妃醒了?王爷天刚蒙蒙亮便上朝去了,嘱咐我们千万别早叫您。”   姚妍知道了,皇上是个抠门的,只给了三天假期,从今日起安王便要日日上工了。挺好,省的在家缠磨人!   皇宫朝堂上,今日貌似一片安静祥和,实则大家都知道了昨日秦相和成王两家子的事情,都想着能不能看上热闹。   而秦相从始至终面容像往常一样端正严肃,并无一丝异样,让好些想排挤他的人都无从开口。没有人好主动提,虽然里面牵扯到政事和局势,可归根结底男婚女嫁这等事情毕竟属于私事,关心多了显得自己好像是八婆一般。   一直到朝堂结束,成王才留了下来,还主动走到秦相面前笑道:“秦相大人,今日我有一事求父皇做主,您也留下来听听。”   众人一听这话,耳朵都竖了起来,想听听秦相这一老狐狸如何反应。   而秦相则只是笑笑,“若不是朝堂大事,自然就是皇家内部私事,老夫也不好掺和。”   成王心里不满,看出秦相这是故意逃避,却还是笑道:“说是私事,却与秦府相关。”   秦相一笑不再说话,却也没有再走。   昨日之事皇上也听说了。他虽然不算勤政,但对儿子们的一举一动越发关心了,每个人身边还不知道放了多少眼线。见老二性急成这样,心里其实多少有些不满。   秦相的孙女,皇上曾经属意给安王为妃,当然京城让他留意过的不少。这样好助力,旁人求之不得,谁料老三那小子就是个情种,竟然一点不想借助秦相势力。   也罢,文臣武将家的女儿孙女都被皇上惦记过,可老三就是铁了心娶个江南商户女,皇上也无话可说。不过也充分说明傻小子至少不是那么惦记他这个位子,想到这里心里舒坦不少。   再看老二这副样子,皇上心里其实有些膈应。都是亲儿子,虽说因为林贵妃之故略偏心老三一些,可他自认对老二也是真好,也是精心挑选过好亲事。可也是奇怪,每次想赐婚都出一点事情,到最后都不了了之。   前阵子刚把陵阳郡主那茬子事情压住,又来一个秦家孙女。秦家孙女是好,可人家前阵子还打算和表哥议亲呢,也不知道进展到什么地步。   皇家总不好直接截胡抢亲!   没了外人,成王跪下求道:“父皇,昨日儿臣为母妃到百塔寺烧香,路遇秦相孙女陷入险境,情急之下将人救了下来,一不留神有了肌肤相亲……父皇,咱们皇家最讲责任担当,儿臣必须娶了秦家女,方能不让人笑话。”   秦相:“……”好不要脸,那是一不留神?差点抱到城门口去,护卫围追堵截才将人拦下,不然就直接冲进城上大街上遛一遛了。   皇上询问秦相:“左相如何想?”   秦相深深叹了一口气:“多谢成王出手相助,不过王爷所救女子并非老夫孙女,而是老夫儿媳妇一穷亲戚家女儿。本来那孩子回家后还羞得寻死觅活,今日王爷有担当想娶了他,老夫立即将这好消息传回去。老夫孙女上个月已经和靖安侯府订婚,自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昨日之人怎么可能是她。”   成王:“……不可能!”绝不可能,这可是他花了极大力气才打探出来的行程,且自己抱了秦家女一路,能认不出她这人来?秦雨萱名满京城,样貌才气皆为上上品,无数贵族世家子弟都知,他不可能认错人。   以成王自己喜好,他也爱极秦雨萱这样女子,只是这女人心高气傲看不上他。转而求其次,他才勾搭上了陵阳郡主。   且当时也是想着陵阳郡主毕竟是大长公主唯一孩子,助力会更强一些。可后来被老三搅和了好事,他才使劲法子与秦家扯上关系。   现在这老头竟然不认,绝不允许。 第79章   傍晚听了秦家故事,夜里便做了噩梦, 像是将前世生活再来一遍。   秦相孙女秦聘婷穿着正红色喜服站在姚妍面前, 让姚妍匍匐跪在她面前。她明明一句话都未开口,却让姚妍深觉云泥之别, 自己只是被踩在地上的烂泥。   作为毫无地位的妾室,姚妍端着茶水跪在秦聘婷面前, 直到挺直的背俯在地面, 直到手中的茶因双臂颤抖无力洒在地上。   秦聘婷慢慢踱到她面前,脸上带着笑,眼里却淬着毒:“你就是相公捧在心尖尖上的女人?模样身条是真好, 一看天生就是伺候男人的命。”   姚妍将头埋在地上, 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不,她不是愿意低下身段伺候男人,她没有第二个选择。可她是妾室, 在大妇面前连一句硬话都不敢反驳。   她也不想招惹谢凌昭, 也盼望他每夜都到大妇房中。可她说了求了,他只是冷冷看她几眼, 却还是将她扑倒在床上,动也不动秦聘婷。   一次,两次, 秦聘婷再也无法忍下去。可能她也想过两人相敬如宾就好, 可谢凌昭如此不给她脸面,不给秦家脸面,她忍不了。   在某一天早上, 秦聘婷见到姚妍脖颈上的红印之后,将她关在房中,让下人纵了火,笑看姚妍整个身子在燃烧。   秦聘婷大笑大哭:“谢凌昭不过一个上不得头面的杂种,凭什么看不上秦家女。我恋了这个男人三年,从第一眼就难以忘记,可他眼里却没有我,瞧不上我这个外室女。他喜欢的是姐姐,她是京城最耀眼明珠之一,一身的骄傲清高,才气无人能及。你不过是替身,是玩物,而我也始终得不到他的心,我们两个都是可怜人。”   皇上赐婚,秦谢两家联姻,嫡姐秦雨萱和小厮私通,不得已被送到外地,而她作为外室女终于登台入室,成为嫡母名下女儿。而那个小厮正是秦聘婷姨娘收买之人,为的就是毁了嫡姐。父亲有三个女儿,可唯有她样貌最好,才艺最精通,能够成为嫡姐的替身。   姚妍听不见外面说什么,她难受到只会大声求助,可所有人都跟死了一样,没有人回应她。被活活烧死,实在是几辈子也忘不了的痛。   听到呜呜咽咽的哭泣声,安王警醒过来,只见身边人在翻来覆去,双手挣扎着,像是反抗恶魔一般。他着急地将姚妍抱在怀里,“妍儿,妍儿,快起来,快快起来……”   姚妍只觉得被摇晃得身子都要散了,勉强睁开双眼,哭着扑在安王怀里:“你终于来了。”终于有人救她了,再不是窒息到死也没人搭理,这种感觉真好。她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想将所有委屈都哭出来。   安王觉得心都绞痛了,亲吻着她,抚摸着她的后背,慢慢揉着她的双臂,“不要怕,我一直在,永远在。刚刚只是做噩梦而已,你永远有我陪着,一辈子都陪着。”见心上人哭道肝肠寸断,情急之下突然想起了江南小调摇篮曲,安王又唱了起来。   见心爱之人难受,安王宁愿自己代她难受,可惜他始终不知她为何如此难过。   姚妍渐渐冷静下来,擦擦眼泪不好意思笑道:“谢谢你在我身边。”有人在自己身边,给自己安全感,真好。   安王问道:“做了什么梦,能告诉我吗?”   姚妍摇摇头:“不想提了,睡吧。”过去的都该过去。秦聘婷再如何,如今再也伤害不到她。   安王见她不想说,也不强求,继续拍着她后背,拍了很久,怀中人终于睡了过去。   等姚妍醒来,难得见安王没有去上朝,而是紧紧搂着她。她以为自己忘了前尘往事,至少对秦聘婷没有那么恨。   她恨锦绣侯府,恨定西侯府,是他们造成了她和弟弟的悲剧。可对于秦聘婷,虽然是这个女人烧死了她,却恨不起来。   若论先来后到,她先进的谢府。可若论身份,她只是一个小妾,秦聘婷是正室。她甚至想过,若二人身份互换,她能不能忍得了这样的妾室。男人连新婚第一晚都去了妾室房中,还屡次不给脸面,她也会恨吧。   可是,该死的不是男人吗?为什么要烧死另一个女人?   本来妾室便是玩物,男人腻歪了大妇想弄死便弄死,想养着便养着。姚妍想着自己早晚会被冷落,之后便是躲在一个角落养老。可谢凌昭明明娶了秦聘婷,却并不会平衡,让矛盾更加尖锐。   若论恨,她更恨谢凌昭。既然要了她,为何不保护她,让她陷入绝境。若谢凌昭不那样亏待秦聘婷,会不会结果不一样?   姚妍觉得自己脑子乱成粥。恨,好像又不能恨,怨,又不知道该怎么怨。她对锦绣侯府下死手,是因为他们得了好处却还是杀了她父亲,逼死她和弟弟。可秦聘婷呢,难不成她要杀了秦聘婷?却又下不去手。连报仇都谈不上。   感受到怀中人醒了,安王也睁开双眼。昨夜娘子一直睡得不安稳,他过一会就要搂搂抱抱拍一拍,几乎没睡一个时辰。   姚妍看到安王眼底青黑,有些愧疚:“昨夜是不是吓到你了?”   安王笑:“是不是昨夜路上受了惊?听说年纪小的人路上遇到什么,容易丢魂害怕。”   姚妍笑了起来,嗔道:“我都是妇人了,哪里就是小孩子了。”   看她这副样子,安王又心疼又想要,只觉得娘子真是可爱的小女子呀。“吃点东西,一会继续补觉。”   姚妍点头:“好。不过前朝有大事,你不去好吗?”秦相是文臣第一人,若真与成王两手,日后夫君压力一定不小。   安王乐得摇头:“成王不过是一厢情愿,他觊觎秦雨萱不是一天两天了,可秦家女却早已有心上人,不会喜欢成王。最关键秦相是个厉害的,两朝元老不倒翁,他怎么可能站队。”   姚妍有些懵:“你说什么?秦雨萱?她是秦相嫡孙女?秦家不是只有一个嫡女?”   安王一头雾水:“对呀,京城人人皆知有问题?你脸色怎么这样差?”   姚妍当然脸色不好,秦雨萱是秦家嫡女,那秦聘婷怎么回事?秦聘婷可是最以自己嫡女身份为傲,以正室身份自得,怎么突然换了人?   可她不能问安王,只勉强笑道:“没事,我与秦家又不想干,也没有什么交集,不知道秦家嫡孙女名字不是很正常?只是昨夜睡得不好,太累了,还想再躺一下。”   安王想追问几句,却见姚妍歪在床上闭了眼,便也不再多说,只吩咐人将早膳摆好。“好歹用点东西再睡,不然难受,睡也睡不踏实。我下午出去一趟,看看老二和秦家如何了。”   其实这些事情根本用不到安王去查,不过见姚妍有些抵触他,心里不太舒服,便想出去避一避。他不明白,明明娘子救过自己命,相处也没什么问题,为何她就是不能接受自己。   安王觉得和姚妍应该过得更好才是。多少夫妻都是婚前连见一面的几乎都未必有,多数也不过是父母定下,婚前见一两面就是了,不也过得很好。而他们两个明明婚前就很熟悉,他又没有吃喝嫖赌任何不良嗜好,为何就得不了他的心。   浑浑噩噩中,安王去了徐夫人处,想亲自听一听京中八卦。   徐夫人一见是主子来了,态度恭谨,话语却透着随意:“主子终于舍得办正事了,前阵子谢大人还经常来喝闷酒等您呢。只可惜您新婚大喜,哪里顾得上他,让他白喝了三天酒。”   谢凌昭喝死拉倒,安王才不理他,也懒得和徐夫人说笑,摆摆手让其他服侍之人退下:“近来秦家有什么异样?除了秦雨萱被成王救了那一次。”他觉得姚妍的噩梦来得突然,好像是和秦家相关,这也是男人直觉。   徐夫人收起笑容,严肃回道:“秦相一向会做人做事,该厉害的时候厉害,该装糊涂的时候便装年老体衰活不久的样子,皇上自然还是信任至极。”   安王也知道这些,自从皇上身子不利索,朝堂上许多奏折都是秦相筛选过一遍才到了皇上手里,权力和皇宠可见一般。“秦家后院如何?”   徐夫人这里消息其实更多是后院,前朝消息多在谢凌昭和安王暗卫手里。“秦老夫人身子健朗,但听说秦夫人病了好一阵子,好像是秦知府在任上又养了两个外室。不过闹出事情来,好像是秦知府以秦夫人年过四十无子为借口,想要将一外室接近家中抬为姨娘。那位外室跟了秦知府二十年,一直十分得宠,秦知府每次外任都带着。”   安王倒没关注过这些,毕竟一个知府还入不了他的眼。“那外室生了几个儿子?”年轻靓丽的女人前仆后继,若这位外室只凭外貌可未必能讨好,应该是靠着子嗣取胜。   徐夫人说起来也是觉得服气,“仅有一个女儿,可那女儿真真机灵,一岁半会认字,两岁便能背诵《三字经》,四岁便能作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真可谓第一才女,嫡女秦雨萱可真没有她这能力。尤其是长着一双巧嘴,哄得秦知府每日眉开眼笑,比对儿子可要好许多。因为此女到了婚嫁年纪,秦知府这才为了她想法子将外室转为姨娘。不过莫说秦夫人不同意,秦老夫人也不赞同。因为秦家家风历来以严谨清正著称,突然出来一个十几岁女儿,岂不是打自家脸面?”   一个外室女儿,得宠与否掀不起什么风浪,安王压根没放在心上。于是在他询问下,徐夫人恨不能将秦家鸡零狗碎事情汇报一遍。   安王仔细捋了遍,在秦相坐镇下,秦家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事,毕竟谁家后院没点腌臜事儿呢。可能,娘子噩梦只是巧合,与秦家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  懒蛋明夏来感谢大家啦。多谢春日暖阳的多个地雷和10瓶营养液,真爱么么哒   感谢LJ静的2个地雷和20瓶营养液,欢迎新朋友~~   感谢“淑飞”灌溉营养液20瓶,谢谢~   特殊时期,祝所有宝宝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不知道你们怎么样,我已经快被憋疯了哈哈哈哈 第80章 (捉虫)   安王和姚妍的婚约已经让京城百姓吃了很久的瓜,都以为安王是被狐狸精给迷惑了。但听说了来龙去脉, 知道姚家女救了安王两次之后, 大家也便认可了。救命之恩大于天,给个正妃位子实在正常。   尤其看着姚家女十里红妆, 普通百姓只觉得有钱,对身份差距也没多少概念, 还认为挺门当户对, 是小看了安王呀,这位估计看上人家姑娘脸是真,看上银子也是真。   可当听说成王要娶秦家一个远方亲戚家女子时, 京城百姓又有大瓜可吃了。听说那女子出身不好便罢了, 还特别穷,一个包袱便被打发到了秦府寄居,可用孤苦无依来形容。   大家心想, 现在的贵人爱好都这样奇怪了吗, 为何都放弃门当户对贵女,非要娶小户女呢?后来才知, 成王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想娶秦家嫡女反而只娶到了远房亲戚呢。   许多能人将当时成王所作所为讲了一遍,如何出手救人, 如何有了肌肤之亲讲的跌宕起伏, 吃瓜群众也听得津津有味。   有那阴谋论的便想,这里面会不会是成王为了能娶到秦家女故意而为?可惜人家秦家不接招,成王只能吃闷亏了。不过因为证据, 也没人敢在明面上说,只心里嘀咕。   普通人只看热闹,朝中官员心里却真的仔细估量。心想成王登基其实也有好处,因为自古君臣之间也是拉锯战,君强臣弱,君若臣强,成王出身不好,底气不足,在百官面前就不会太过强悍。   可是成王此人也有明显缺憾,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秦家这事是成王想要算计秦相。不择手段之人为君,做人底线太低,未来容易走偏。   虽说人皆有私心,可多数官员皆是十年寒窗读着圣人书走过来的,为官之德还是有的。大家喜欢的是明君,哪怕不是明君只要能稳固江山也可以,万一上来一个得志便猖狂的,后果不堪设想,说不得一不小心害得黎民百姓流离失所。   往日里成王口碑还算可以,至少为人谦谦君子,也喜欢与文人结交。可经此一事大家看出他卑劣手段,心里更是敬而远之。当然了,能站到朝堂大殿的都是官场老油条,面上自然不会显现出来。   而成王这里也是一头乱麻。为了此次计划他花费颇多心思,可谁能想到秦相这个老狐狸竟然想出用过小孤女替嫁这个法子。   成王和母妃抱怨:“秦老狐狸实在过分,拿个庶女也还说得过去,竟然只肯抛出一个远房孤女,实在不将我们放在眼里。”因为秦家外室入住秦府,秦知府有庶女的消息早都散了出来。虽说庶女,但却是实实在在秦家人,也是一个态度。   高贤妃眼神黯淡:“都是母妃害了你,若你出自皇后甚至林贵妃,这帮子小人哪里敢这样踩。不过你终究是你父皇的儿子,是皇上亲封的成王,再不济也不能委屈自己真娶了那个孤女。秦雨萱竟然宁愿选择一个书生,也不愿意嫁给王爷,可真是自甘下贱。”   她这一辈子的心事和难堪都来自出身,想当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白眼。后来好不容易有了孩子,也成了四妃,可心里自卑这个坎始终过不去。   成王摇头:“和母妃无关,是我想简单了。秦老狐狸两朝元老,自始至终没与皇家有姻亲,是个站得稳的。这和秦雨萱无关,她也不过是秦家棋子。若那孤女是个好的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咱们不能言而无信。”   “老三那媳妇好歹嫁妆多,比京城贵女可有钱,面子不好看可里子更重要,娶了这样的,安王维护关系花费便有了出处。可秦家那亲戚,不过是秦夫人娘家人,一点优点都没有,咱们又不是救济,娶她作甚,能给个侍妾身份便是高看。这事你莫管了,我求一求你父皇去。”高贤妃绝不同意。虽然她出身也不好,可她最看不上没权没势的儿媳妇。   成王心想,若像三弟媳那样容貌,即使穷一些也认了,至少纳为侧妃也是好的,谁不愿意夜里搂着娇艳小美人儿睡觉呢。可他私下打听过,那姑娘性子方正,模样也方正,真没有一丝优点,给个没名没分的侍妾扔在角落里养着也就罢了。   被成王嫌弃的各处都一般的姑娘,此时正在秦家后院角落里绣花。外界纷纷扰扰,她只求心里一个安静。   秦夫人带着秦雨萱亲自来劝,见她这副本分样子先放下心来。“铃儿,你是我侄女,我不会害你。只是当时相爷在朝堂上放出话去了,我也没有拒绝余地。不过你莫怕,若你真不愿意嫁,姑姑就去和老夫人求一求。”实则家里连夜商量过的,虽说也问过她的意思,但她还能不同意?   叫铃儿的姑娘放下绣架,微微笑道:“姑姑说笑了,我在秦府吃穿住了五年,是姑姑将我养大的。莫说是给成王为妾室,便是让我嫁给商贩走卒,铃儿也心甘情愿。”   这几年,她卖了无数绣品,努力养活自己,可她也知道若没有秦府庇护,她能不能好好活着都难,甚至会被卖到哪个肮脏地方。女人难为,这道理她早就明白。   秦夫人其实心里也疼爱这个表侄女,毕竟跟在自己身边几年了,养个猫猫狗狗也有了感情,何况是活生生的小姑娘。“姑姑知道你懂事。不过你放心,成王这个人不管如何,却还是要面子的,不会太亏待了你。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好歹日后不会吃苦受罪,总比真嫁个小门小户好。若再有个一男半女,你这一辈子也有依靠了。”   铃儿姑娘也知道,自己如何想不重要,姑姑出自名门,在姑姑心里给王爷当侍妾确实是比给小门小户当正室要好。   见表妹微微点头,秦雨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人是替她嫁。嫁给王爷好不好?自然是好,可娘告诉她风险太大,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且她与表哥也是青梅竹马,从小知根知底,早就有了感情,心里更偏向嫁给表哥,只能先顾着自己。“表妹莫怕,娘为你准备了足够多嫁妆,总归是个底气。我心里记着你的好,日后能帮的一定会帮。”   铃儿姑娘笑道:“谢谢表姐,我对这桩婚事很满意。”   秦夫人知道这个侄女一向懂事,看她能平平静静说这些话,便更加放心了。不怪她自私,谁不爱自家儿女,为了自己女儿,只能牺牲这侄女了,何况还不是亲侄女。   成王那里实非好去处,不过她也会好好待这个侄女,不让她太苦。何况万一成王走了大运呢?将来也是一门亲戚,更要维系着。于是秦夫人认认真真打点嫁妆,秦府公中也出了两千两银子,当正经庶女对待。   等人都走了,铃儿姑娘望着窗外,苦笑一下。她能如何?寄人篱下总要有自觉,何况又不是让她去死。至于日后成王真犯了事,大不了陪着一死,也是一个解脱。若能平平安安过一生,那就是父母在天之灵保佑了。   姚妍知道成王纳了秦家远房亲戚之女为侍妾时,正在景宸宫陪着贵妃娘娘喝茶。   林贵妃边喝茶边叹道:“高贤妃也是打的好主意,不能娶嫡女,那就纳一个与秦家有关联之人,反正侍妾位置不值钱。成王别看在外面人模狗样的,可在府里真不是什么好人,他那两个侍妾日子过得不如意得很。这位姑娘嫁过去,也不知道过成什么样。要秦府给些助力还好,成王不敢过分。若是秦府不管她死活,那可就难办。”   人若天生好性子还好,若是被逼着在外人面前装温润君子,自然就要在其他地方出一口气才可。成王便是这种人,在外一副模样,对府中侍妾则是当做发泄工具,心情好了给些赏赐,心情坏了则是又打又骂。   姚妍则想起自己上一辈子,寄居锦绣侯府,又被人送到谢府为妾。没有娘家,没有钱权的女人实在是身不由己。   都是可怜人,不过这位姑娘比她当初强太多,虽然为妾,至少秦府给了六十抬嫁妆,当做正经亲戚嫁出去的,比她当初只带了一个箱子,夜里悄悄出门强太多了。   “女人嫁人都是命,但愿这姑娘能自己立得住。”姚妍重活一世方明白,任何处境都要靠自己。有些人把好好的生活过糟糕,也有人绝地求生。她曾经想过最坏,若嫁给一个恶人,那她只会更恶,宁愿鱼死网破也不会再委曲求全。   “可不如此。”林贵妃也想起自己当年时,若没有皇上搅和,她就顺顺利利嫁给表哥,说不定现在儿女双全,过着富贵太太的日子。有娘家撑腰,丈夫只有捧着她的,哪里像现在日日提心吊胆的。   “嫁人就是重生一次,遇到好男人幸福,遇到个好婆婆更幸福,我最幸福的便是遇到相公和婆婆,京城谁不羡慕。”姚妍叹道,三分讨好,七分真心。   旁人都说林贵妃不好相处,可这两个月来相处,姚妍觉得其实婆婆挺好的,至少不是面善心奸那种人,有什么话也都说在明面上。   谁都喜欢听几句美言,何况林贵妃自认真是一个好婆婆,心里稍稍得意。“不是我自夸,比高贤妃那个女人可强太多了。她向来小家子气,恨不能连宫女的份例都克扣一下,还不定怎么折腾儿媳妇的嫁妆呢。好歹是四妃之一,脸都不要了。”   婆媳二人说得都是没什么内容的闲话,三日一见面瞎聊着,倒是感情增进不少。   自从儿媳妇总进宫,儿子来得也勤快多了,林贵妃深觉儿子还是有个笼头管住的好。   野马必须套上缰绳,老话有道理呀。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月亮好圆~   提前祝大家元宵节快乐!今明两天冒泡都有红包,给大家送一份平平安安,大吉大利。 第81章   姚妍在林贵妃这里玩到下晌,直到安王来接才携手恩恩爱爱离开。   贵妃在后面看着, 忍不住感慨万分, 心想好在儿子没傻到家,虽然里子不行, 但至少懂得体贴娘子。妍儿也是个好的,不像有些贵女一言不合就回娘家告状, 那自己儿子不行的事实就捂不住了!总之, 这个儿媳娶得好呀。   今儿难得天气不太冷,小夫妻二人并未做轿辇,慢慢走着到了西华门, 马车在那里等着。景宸宫是后宫第二大宫殿, 在西轴线上,到西华门依次经过三个宫殿。二人一路走,安王一路指点着宫殿, 让姚妍尽快熟悉。   顺手再说一些小时候淘气的事情, 让姚妍笑个不停。什么撒尿活尿泥,什么大皇子装大哥范儿教训几个小的几句, 便给大皇子下药让他在书房里放震天响的屁……都是野孩子才干的事情,皇子竟然也能干得出来,果真富贵贫贱都是人。   姚妍这家伙小时候胆大包天, 什么祸都敢闯, 估计要不是贵妃娘娘势头盛,能被兄弟们联手给剁了。等到了西华门,她面上还止不住笑, 一抬头却看到谢凌昭正等在马车旁边。   额……瞬间笑容全消。本来姚妍都快忘了这人了,可自从听到秦家故事,便重新记起谢凌昭当初如何让她无辜枉死。仇人阴魂不散,可真真讨厌,偏偏恩恩怨怨说不清楚,还不能下死手。   安王扶着姚妍让她先上了马车,然后才装作看到谢凌昭,皮笑肉不笑:“谢大人竟然在此,今日不用出门杀人?我们小夫妻新婚燕尔,不适合与见血之人聊天,再见。”   谢凌昭:“……”我呸!“微臣不过是一把刀,真正喜欢见血之人还请自觉一些,莫推到我等小民头上。”要不是你们姓曲的不是东西,老子也不用干这行。   安王点点头:“很是,很是,下回本王转告父皇。”   谢凌昭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口中维持恭谨:“微臣一直想和王爷聊一聊,不知何时有时间。”想当年不论嘴上再斗,大家始终都是同一战壕。可自从这厮成婚后,想见一面都难了,正事也说不上几句话。   安王甩了甩袖子,抬头望天叹了三口气:“哼。”转身上了车。   谢凌昭却知道,安王这是赴约了,三更天老地方见。其实他也觉得自己疯魔了,明知道不受欢迎,还非要来看一眼。   可谅谁站在他的立场,这道坎也很难过去。明明是自己女人,一眨眼就成了旁人娘子,这口气憋在心里憋出内伤。   尤其看两人携手相伴,姚妍脸上全是满足笑意,像针扎一样扎在谢凌昭心尖尖上,疼。   谢凌昭看着马车渐渐远去,最后淡出视线,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明知不可强求,却偏偏忘却不了,这滋味实在难受。   晃晃脑子醒醒神,谢凌昭刚要离开,见一马车进入视线停了下来,一白色鲛灵披风,娇红色金线撒地衣裙女子走了下来,俏生生立在他面前笑道:“谢大人有公务在身?”   谢凌昭此时心中怒火中烧,恨不能把这恶毒女人给摁着头压在冰里憋死冻死,面上却还是茫然状:“姑娘是?”   秦聘婷笑吟吟道:“大人真真健忘,竟然将小女子忘记。小女子乃秦相孙女,聘婷是也?”这男人,上辈子便是一个恶魔,这辈子依然如此,在京城搅风搅雨,最后竟然得了一忠臣名号,愈发蒸蒸日上。她上辈子真是瞎了眼,竟然芳心错付,这辈子非要将他拉下马鞭尸才可,也让他尝尝被人踩的滋味。   她明明下了决心,可前几天回京时候再次遇到他,看他一身青衣袍,佩戴绣春刀,骑着赤红色高头大马打街上过,芳心依然动了。他脸上那种不可一世的骄傲,最能打动女人心。   一边是滔天仇恨,一边是怦然心动,秦聘婷想掐死自己。   谢凌昭摇头:“抱歉,本官只知秦家有女雨萱,并不知有其他女子。不过此等小事为秦家事,与本官并不想干。”说完便上马要走。   秦聘婷上辈子的骄傲都是因他破碎。这辈子重生一回,活得风生水起,谁敢说她不是嫡女?在父亲任上之时,所有大家夫人小姐都捧着她一人。即使回到京中,她吃穿住用行全部比照秦雨萱,甚至还隐隐踩了一头。她是姨娘生的怎么了,只要有父亲捧着,谁也不敢得罪她。就算是那个出身世家的大妇,见到她们娘俩还不是隐忍几分。   可被谢凌昭这轻飘飘一说,她的骄傲再次跌进泥淖。   上一辈子新婚之夜,谢凌昭斜着眼睛冷冷看她,语气掺着冰碴子一般:“秦老大人为官一向公正,没想到家中竟然如此糟污不堪。你这样为人,也配嫁人。”从此这男人再不踏足她的房间,即使她主动迎上去也是用绣春刀一挡,好似她是什么不干不净东西一般。   是,她是做过坏事,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若是有嫡姐好好活着,她永远不能出头,京中夫人便只认嫡姐。只有秦雨萱远走他乡,她才能成为秦府唯一第三代,才会有联姻价值。重活一世,她也想两全其美,不想做得太过,所以嫡姐依旧活着不是吗?只不过那女人宁愿嫁给表哥,也不愿嫁给成王,可真是傻子。当然傻人有傻福吧,好歹躲过之后圈禁。   秦聘婷不甘心:“谢大人,咱们两家婚约之事,不知你是否知道?”   谢凌昭看了她一眼,冷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请姑娘不要随口乱说。不过我这人来者不拒,姑娘想要嫁进谢家,随意。”   秦相一向中立,可并非不作为,而只是等待风向罢了。亲孙女自小养大,不太舍得她受苦,所以当初安王拒婚,秦相一句不多言。等秦聘婷回归谢府,这等丑事掩饰不住了,便自己到皇上那里诉苦,也是拼一把前程。对混账儿子失望了,可秦家整个家族还要保持兴盛,联姻是最好途径。   一把白发白须之人,眼中满是泪水,皇上岂能怪罪,反而安慰秦相莫往心里去,秦府已经够干净了。而且不知怎么聊着聊着还主动提出给庶女一个好亲事,也就没有人敢碎嘴。   而拉郎配的另一方便是谢凌昭。皇上是觉得这是一举两得之事,毕竟谢凌昭有秦相这样姻亲也是好的。   谢凌昭早就绝了娶妻心思,秦聘婷这样女人愿意进来,他很愿意奉陪。上一辈子这女人虽然被他怒火之下烧死,可却始终不能填平他的怒火。这辈子她自己找上来,就莫怪他不留情面。   姚妍回府路上有些心不在焉,安王亲自买了一串糖葫芦、一包糖炒栗子哄着,便将她哄得早忘了不痛快之事。   见娘子开怀笑,安王便觉得自己盯着一群侍卫不理解甚至有些小小瞧不上的眼神去买小吃夜市值得的。兵蛋子懂什么,说什么女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屁,一看就是没有娘子的人,娘子可是要哄的。而且娘子天下第一好人,金银财宝不要,就爱小玩意儿。   到了夜里,安王更是恨不能亲自为娘子沐浴搓脚,从脚趾一路就搓了上去,滑溜溜不知道进了哪里。闹了两次,姚妍累的沉沉睡了过去,安王精神头却还是在。   安王当年最爱半夜外出办事,可自从有了娘子,只想搂着香喷喷小娇娇一闹到半夜一睡到天明,实在没有心情见那帮子男人。   可为了日后能更稳当抱着娘子睡个美觉,只能牺牲短暂享乐。望着娇媚睡颜,他狠吸了两口气才舍得离开。   到了徐夫人那里,谢凌昭早都等了一个时辰。见到安王嗤笑道:“王爷可真是贵人,随随便便便往后推迟时辰。”   安王拱拱手:“见谅,实在是娶了媳妇没办法。不是有句诗嘛,从此君王不早朝,你这种光棍不懂。”   谢凌昭:“……”老子才不是光棍,要不是被你截胡,老子现在也有娘子抱,真真心塞。可说来说去都是自己作死,怨不得旁人。   安王凑近了笑:“看谢大人眼底发青,莫不是公事太过劳累?还是秦府之事太过让你激动,以至于睡不着觉?”   谢凌昭吸了吸鼻子,他问道了熟悉的味道,一股淡淡的香味,却又说不上什么味道,清新却迷人。   他将头往旁边一撇,推开安王:“别闹了,正是要紧,难不成你想成为手下败将?”原来是一条船上蚂蚱,现在更是,因为他不能忍受那女人再次经受任何波折。若安王失败,毁得可是无数人的姓名和前程,最受牵连的便是她。   “秦老头明里说是不高攀成王,却还是将远房亲戚给了成王当妾,除了六十抬明面上嫁妆,还有万两白银。这在秦家是小数,可在那姑娘眼中是恩情。他这是不放弃成王那条线,以防万一。我这里和秦聘婷的婚事,也是他极力促成。咱们关系瞒不过有心人,攀上我这个孙女婿,不仅讨好了皇上,也讨好了王爷。”   安王倒是不在意:“他就是老狐狸,当年不也如此?不过你无需拿自己婚姻大事开玩笑,若是不喜欢那女人完全可以推掉。当然若是觉得秦家女样貌性子都不错,也随你。”   见这厮还能稍稍为他考虑一二,谢凌昭心里好受那么一两分,心想好歹没一片真心喂了狗。   安王接着笑道:“反正你也不可能娶到像我娘子这样好的,就随便选一个得了。”   谢凌昭:“……”我勒个去,刚刚白感动一场。 第82章   第二天日上高头,姚妍被刘嬷嬷叫了几次才醒来, 还迷迷糊糊不知身在何处。   刘嬷嬷是又气又笑, “好在贵妃娘娘在宫里,王妃您不需要日日到婆婆那里立规矩, 不然天天这样睡,非在婆家丢脸。日后夜里王爷胡闹, 你也该劝着些。再说了, 人家王爷可是天刚亮便上朝,没人能说出个一二三,您呢?家不管了, 事不做了?”   姚妍脸红, 心里想着明明夜里他动的更多,为何累的反倒是自己,难道这就是男女差异?   这些话应该是母亲来劝, 可姚妍因为两边长辈皆不管束, 日子过得比在家里还舒坦,只能由刘嬷嬷来劝, 简直苦头婆媳操碎了心。   “您看王府风平浪静,可总有几个想钻空子之人。主家管的严厉了,那些人心里抱怨却不敢吭气, 主家管束宽松了, 懂事的人夸一句好,可那偷奸耍滑的却趁机作妖。您刚进门时候还看不出来,毕竟王爷宠您, 其他人因惧怕王爷也不敢做旁的。可等了一日又一日,您没有一丝动静,这几天便扯皮事情一大堆。大厨房里将米面油往自己倒腾的,洒扫处有推脱的,就连那几个宫里赏赐的丫头也有蠢蠢欲动的了。您看看,这该如何办才好,总不至于天天睡懒觉无所作为。”   刘嬷嬷都快愁死了,这几天除了伺候之时,天天盯着各处办事之人。问题她明明知道有几个不好的,可敢耍滑头的都是精明人,总是让她找不足证据,可气个半死。   见刘嬷嬷气得腮帮子都鼓鼓的,姚妍忍不住大笑起来。“好了好了,嬷嬷莫气,我这不是看看谁才是不老实的。这要是全都自己干,我这王妃不得累死。文慧,将本子拿过来,读给嬷嬷听一听。”   文慧笑眯眯拿出一个小本本读了起来,都是谁在什么时间干了什么错事,比如大厨房里一个厨娘报账是用了五十个鸡蛋,可实际上只用了四十个,羊肉用了十斤,实际只有八斤;比如针线房做衣衫报账用了两卷金线,实则只用了一卷半多一点;比如浣洗房应该谁当差,却时常装作肚子不舒服让老实人替代等等,全是狗屁倒灶不值一提的小事,但积累多了也是大事。   听文慧读完,刘嬷嬷目瞪口呆:“乖乖,这样琐碎的事情,文慧这孩子怎么查到的?没看出她还有这能耐呢。”不对呀,平日里这孩子也要当差,哪里来这么多功夫呢,难不成是暗探?   见刘嬷嬷一脸想不通的模样,杏儿跳了过来,笑嘻嘻道:“当然是本姑娘的功劳啦?”   刘嬷嬷恍然大悟,点一点杏儿笑道:“我就说呢,咱们王府第一爱偷懒的家伙就是你,每日里没个正经差事,就爱拿着零嘴东逛逛西溜达的,听说还经常到大厨房抱一只烧鸡啃。要不是王妃给你撑腰,我早把你训一顿了。”她也是说笑着玩,就冲杏儿这一身好功夫,她也得敬着。   杏儿头一扬:“我的本事多着呢,每次吃点好的都被嬷嬷念叨个没完,也不瞧瞧嬷嬷天天吃多少好东西。”   众人皆笑,因为姚妍当刘嬷嬷是长辈养着,吃穿住都是一等一的好,比普通人家的夫人还要好许多。不过大家也明白主仆情分深,且看姑娘如此厚待嬷嬷,心里其实都欢喜,谁不希望跟着有良心的主子过呢。   刘嬷嬷讨饶:“杏儿姑奶奶可饶了我,日后莫说烧鸡,就是糟鹅熊掌我也知说应该的。”   杏儿叹气:“我还真吃过一次熊掌,那滋味真不如烧猪蹄好吃呢。不过既然嬷嬷开口了,日后我就再加点菜了啊。”转头对姚妍诉苦:“王妃您不知道,刘嬷嬷管束下人可狠了,府里都怕她呢。”   刘嬷嬷掐腰:“王妃待我好,我不得帮着王妃看家?那个词叫什么来着?鸡犬升天,不对不对,狗仗人势?哎哟我老糊涂了。”说完还笑着打了自己一嘴巴。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屋里一大早便十分热闹。   姚妍心里好笑,上辈子刘嬷嬷可是被英武侯府压得死死的,每天为了她能吃上一口热乎饭而努力。甚至有一次她高烧不退,英武侯夫人装病不管事,刘嬷嬷一把老骨头跪着求了管家半天,方才得了一碗药。每日里小心翼翼,最后还是被人陷害惨死。这辈子可能见识多了,再者主子身份也不同了,这才腰杆子硬了吧。   想想前世那憋屈,再想想今生这潇洒,姚妍高兴得多吃了一碗饭。慢腾腾用过早膳,姚妍吩咐官家将后院众奴仆都叫到听事堂院子里。   这还是王妃头一次这样大规模叫人来,往日里不过是叫管事嬷嬷们分头听吩咐,一切也都比较王府旧历来,也没什么创新之举。因为这个,有的认为王妃性子软而不当一回事,有聪明的在心里嘀咕,这是要点一点三把火了吧?于是赶紧想想自己有没有不规矩或做错了事,别被抓了当典型。   见到王妃头戴白色昭君帽,身穿绯红色狐皮大氅,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只端坐在那里,身边围绕八个丫鬟。明明姿容艳丽,该是娇养花朵,此时却跟办案一般,当真十分威武了。   见规定的时辰到了,还有人悄悄往里走。姚妍吩咐管家:“将院门给锁了,外面迟到的一个不留,全都发到庄子上去。文琪陪着,省的有那些老人仗着面子大,来管家这里求情,倒让管家为难。”   管家脸上臊了一下,女主子这是嫌弃他无能,甚至偏帮亲信了。他赶紧点头哈腰:“王妃说的是,小的这就吩咐下去,绝不姑息一个。”   因这一句发到庄子上,吓得本来还有些乱的众人立即大气都不敢出了,心里皆想:咬人的狗不叫,老话说得对呀。   见众人安安静静老老实实站在那里,姚妍笑道:“头一次见正式见大家伙儿,大家也莫紧张,不过是闲聊几句。从左边第一个起,都报一报自己姓名,在哪里当差,具体每天都干什么事情。也不用说太琐碎,大概干了什么说一说便是。都是闲聊,大家也莫说虚的,不然回头找你们自己人一个个对起来,出入太大可不好。我这人旁的无所谓,但最最不喜欢的便是说谎。”   众人心里一凛,谁都不是圣人,都有几个朋友,但也都有几个不对付的。万一王妃专找和自己不对付的文,那可就惨了。于是只能一五一十说了起来,即使掺假也有限。   文慧带着几个丫头在旁边记录着,每人一张纸,上姓甚名谁干了什么一清二楚。若有那偷懒的或者人浮于事的,这时候便显了出来。   一个一个跟过筛子一样,自然进行得也就很慢。天气冷,姚妍也不干等着,施施然进了屋子,靠在窗边看得还挺清楚。   众人战战兢兢立着,等全部报完了已经下半晌了,肚子饿了,身子越发冷了,对女主人的敬畏便更深了。   姚妍此时已经出来,笑眯眯望着下面:“大家可是冷了?放心,已经吩咐几个丫头去炖了羊汤,一会大家伙每人管够。不过最后还是要立一立规矩,文慧念一下这单子。”   这单子正式一早念给刘嬷嬷听的那个,谁干了什么坏事说得明明白白。   一听这个,当事人脸煞白煞白,生怕不仅撵到庄子上,甚至活路都没了。   姚妍笑道:“虽然都是小事,但日积月累却成大事。刚刚有几个正是迟来那几个,一家子都到庄子上去吧。至于你们几个站在这里的,便罚三个月月例,若有再犯也一家子到庄子上享福去。天也不早了,大家各自散了,先喝了羊汤再干活,不然不知你们心里骂我,连王爷该怪我太过严厉了。”   众人只有谢恩的份,哪里敢有怨言。也是头一次意识到,后院王妃最大,他们连想找个人求情都没地方。   等众人转身走,发现王爷正笑眯眯站在院子门口。见到管家还踢了一脚,笑骂道:“你也是跟了我多少年的老人了,还让王妃挑出错处,连本王的脸面都跟着丢尽了。日后但凡有一点错,不等王妃罚你,本王先将你扔到西北边疆战场上玩玩去。”   管家只有求饶的份,哪里还敢有一丝怠慢王妃。其实他心里也冤枉,实在是一大家子上千仆人,他对前院上心多一些,自然就对后院管束少了。   不过管家心道日后再不敢含糊,必须伺候好了王妃再说。毕竟王妃也太吓人了,一个多月都没有动静,突然就狠抓一把,手有点黑呀……不敢惹,不敢惹。   众人见老管家都被王爷给骂了,心里更加认识到王妃地位,从此更不敢有一点子偷奸耍滑了。   而立在姚妍身后的几个丫鬟,有两个本来对安王有几分心思的。今儿见姚妍弄个大的,心里还幸灾乐祸,想着王爷一定讨厌这种女人。只要王爷厌了王妃,自己可就有上位可能了。可现在见到王爷这一脸笑着维护王妃面子,她们也暂时歇了心思。   这两个心里也难受,论年纪和王妃一样大,论样貌比不上王妃,论其他更是比都不必比,她们是不是前途太黯淡?完全看不到上位希望呀。   这几个女人的心思刘嬷嬷时常念叨一下,但姚妍完全不管。若男人不愿意,女人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把男人拉到床上强迫了去。但凡能耍手段成功的,全是男人管不住自己的腿。这样的男人,有什么稀罕的?   姚妍在外人面前一向给安王面子,笑着迎上去嘘寒问暖:“今儿天越发冷了,夫君先到正院喝口热汤才好,来这空旷地方多难受,让妾身心疼。”   安王很是享受这种被关怀,只要有外人,娘子总是一口一个夫君,语气别提多敬着他了。只是若都是自己人,这女人便时不时给他一个白眼,偶尔急眼还会踹两脚,全然没有温柔样子。   不过也不知道为何,他竟然更喜欢被踹,喜欢娘子泼辣一点,难不成是被欺负习惯了? 第83章   姚妍夫妻二人携手从听事堂到了正院,再次让大家见识到什么叫甜甜蜜蜜。   安王觉得娘子柔软小手真真可爱, 拉一辈子都不够。姚妍则觉得适当时候秀一秀恩爱, 也是一种借势了。   进了正院,姚妍摆脱了紧握的大手, 嫌弃道:“你的手太热,握得我的都汗了。”   安王笑嘻嘻凑过来:“冬天你怕冷, 我热乎点好替你暖~床~”说得十分荡漾。   姚妍白了他一眼:“说正经的, 刚刚你看到多少,是不是觉得我不近人情,将一些王府老人也赶跑了?”   安王将美人儿搂在怀中, “哪里会, 欺负你的砍头都不为过,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王府人员庞杂,你若不出手, 就会有人浑水摸鱼。娘子替夫受累, 我只有心疼。等你手下几个丫头能顶事了,就让她们多操心, 你也别太亲力亲为。”   下晌看娘子端坐在椅子上,一瞬间是让他有些陌生,可也唤起他往日回忆。“当年在济南府, 我差点放弃自己, 是你带着人将我护送。前有堵截后有围追,可你却一丝不乱,镇镇定定就将我送到千佛寺。当时我便想, 这样大胆且有担当的女人世间少有。包括我母妃,也算是身经百战,可遇到那种情况未必有你做的好。回京后我便时时想起你的脸,觉得若是能娶了你,日后就不用担心后院拖后腿了。”   姚妍听的汗颜,她那不是大胆,是知道这男人铁定死不了,而且还会高高在上。虽然如今一切都在变化,但当时她对这点深信不疑。   安王边说边忍不住蹭姚妍的脸,她忍不住问:“你当时是喜欢我的镇定大胆,还是喜欢我的脸?我要是个丑的,你还能以身相许?”   安王大笑:“当时肯定不会,可现在你不论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说着将大手钻进娘子小袄里游走起来。   姚妍气道:“手凉,走开。”滚,老娘才不信这甜言蜜语,她若是变成胖妇人或者一脸褶子,就不信他还喜欢,骗小女孩呢。   安王不要脸道:“你喜欢热乎乎的?那就送你一根热乎乎的……”说着动作便停不下来。   姚妍:“……”不要脸。   冬日天短,月牙早就挂在高高树梢。   屋内两个新婚小夫妻闹得昏天黑地,屋外刘嬷嬷唉声叹气。   杏儿不解问道:“嬷嬷,你都叹了九十九次气了,再叹下去明天会不会少气?咱们王爷王妃这样恩爱,府里没一个人敢惹您,您能有啥不痛快?”   刘嬷嬷敲了敲杏儿脑袋:“你小孩子懂个啥。今儿王妃发威,我还以为她长进了,懂得持家过日子了,没想到又胡闹起来。你不懂婆婆的心思,我是怕贵妇娘娘心里不是滋味,觉得儿媳妇除了会哄男人,旁的立不起来。”   杏儿撇嘴:“嬷嬷你多虑了哈,新婚夫妻不闹腾才出问题呢。至于贵妇娘娘本来就是靠哄人走到今天,不至于会在这方面为难儿媳妇。倒是嬷嬷你,明明是娘家人,非得摆出个婆家谱来,真是让人不理解。难道,是因为你和老头子分离太久,心里嫉妒了?”笑得一脸欠打。   刘嬷嬷:“……我今儿非打死你。别说老头子,就算十八岁小伙子站我面前,我这年纪还能干啥。”   杏儿憋着笑:“嬷嬷好大野心,竟然想过十八岁小伙?”   刘嬷嬷被她气死,“下次不许跟着我守夜,你文慧文琪姐,甚至另外几个丫头加起来也没有你嘴贫。”   杏儿伸伸舌头,要不是因为刘嬷嬷这里有好吃的,她才不跟着呢。“嬷嬷我问个正事,咱们都进王府了,你家老头和儿子怎么还留在姚府?很该跟着当助力呀。”   刘嬷嬷笑道:“还不是姑娘不放心景元少爷,让我家那几个帮着跑腿办事。等少爷长大娶妻了,他们就跟我过来了。”   杏儿懂了,“原来如此。不过袁夫子十分上心,少爷如今功课进步很大呢。而且唐状元每隔几日都过去一趟,旬休之时也过去一天帮衬着,王妃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刘嬷嬷赶紧道:“唐状元的事情你一句都不许在王妃面前提,知道吗?”自家姑娘已经嫁人,就要好好和王爷过日子,可不能受旁的男人影响。王爷一开始正在热乎劲中可能不在意,谁知道日后会不会翻旧账。   两人说了不知道多久的话,房中终于传出要热水热饭的声音来。   姚妍此时羞得躲进被子,嗔道:“你当了一天差,饭都不吃先闹这个,也不怕丢人。”   安王拍一拍白生生翘翘儿,“夫妻之事有何丢脸?这次怪我,下次用过晚膳咱们再闹。”原来年少不识香滋味,如今怎么也停不下来。   打打闹闹中很快就入了腊月,说来成婚也三个月了。   腊月事情最多,但姚妍坚持每三日进宫陪一陪贵妃娘娘。后宫女人看似锦绣繁花,实则滋味如何只有自己知道。若不是闲得太过,能有那么多拉拉踩踩?   婆媳二人也不是一直聊天,贵妃娘娘也有意带着姚妍多学一些事情。她处理宫务时,都是让姚妍在一旁听着看着。   每日里也没有多大事,不过是惯例琐事,再来就是小妃嫔们的事情。今日则是秀琳宫来人禀报:“娘娘,偏殿刘嫔怕是要不好了,时不时病上一场,年前是不是迁到北苑处,省得晦气?”   姚妍心里一凛,这刘嫔正是锦绣侯府大女儿,当时侯府犯事她正有身孕,一点没受牵连。只不过后宫孩子本来就不是那么好生养,何况她这个没有娘家,且没有钱财的。   倒也没有那个高位妃子特意为难她,毕竟刘嫔这种要身份没身份要宠爱没宠爱的,生一个孩子又能怎样?犯不着为了这种人脏了自己手,损阴德。   但这刘嫔当年仗着自己有钱,娘家又是正经侯府,很是看不起低位妃嫔,自然招惹下许多仇敌。锦绣侯府一垮,便有人明里暗里踩她两脚。   刘嫔本就受了大惊吓,才被人这样无休止刁难,郁结于心胎气不稳,好不容易熬到快生产却摔了一跤,孩子丢了,她自个儿身子也垮了。   林贵妃头都不抬:“不是将养了四五个月了,怎么还不见好?你们这些人都怎么伺候的。”   来人求道:“我们完全按照位分伺候,一点都不敢克扣,请娘娘明鉴。”克扣是没有,但精心伺候是甭想,且旁人来欺负来索拿财物更是常有。   林贵妃看了儿媳妇一眼,见儿媳妇抿嘴皱眉,便知道如何办了,吩咐道:“既然不好便挪到北苑去吧,不过时不时让御医过去一趟,别太冷落了。”   她知道儿媳妇与刘嫔有点亲戚关系,但只是隐隐绰绰听说好似两家不和。只是锦绣侯府都没人了,她也不想打听到底如何不和。如今看来,应是有深仇大恨了。不然到了这生死关头,儿媳妇不会不开口说句话。且儿媳妇也不是心狠之人,自然是刘家对不住姚家了。   听贵妃娘娘如此说,那人也明白了。贵妃这话虽不难听,实则是将刘嫔扔在北苑自生自灭了。如今已经隆冬,宫里各处都暖烘烘的,可北苑却是正经冷宫,能熬过年都稀罕。   姚妍自然也想到这个,心里颇为痛快。锦绣侯府为何杀她父亲,欺负死她姐弟,还不都是为了谋财。这些财物一部分是打点关系想升官发财,一部分便是进了这刘嫔手里。上辈子刘嫔最后如何她不清楚,但至少她活着的时候,那女人一直顺风顺水很如意。   等人都退了,林贵妃试探道:“我好似听说你家与刘家是姻亲关系?”   姚妍苦笑:“锦绣侯是我舅父,我娘是他庶妹。关系很近,可是他们为了钱财却杀了我爹。”一脸悲戚,无一丝作假。即使过去很久,即使已经报仇,她提起来还是恨。   “好孩子莫多想了,母妃帮你派人到西北欺负刘府那些老弱妇孺去。至于刘嫔,日后定让她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矫情日子一去不复返。”林贵妃搂着儿媳妇拍拍后背,深恨自己多嘴问一句,从旁人那里问一问多好。主要是和儿媳妇关系很好,直来直去惯了。   见林贵妃着急,姚妍笑了出来,“如今全是好日子,不想当年那些事情了。如今这样就很好,母妃什么都不要做,不然引起有心人多想,对王爷不利。”   见儿媳妇第一时间先想着自己儿子,林贵妃心里熨帖,“好孩子,是不用想了,有母妃和浩儿在,谁也不能欺负了你去。进入腊月朝中事情少了,咱们女人却愈发忙了。你那田地要报租子,店铺要报所得,账目虽有专人看,自己也不能不懂。还有各种亲属网,密得跟蜘蛛网似的,送礼回礼都是学问,且有你累的。”不想儿媳妇难过,赶紧转移话题。   姚妍笑道:“其他不怕,就是皇家年礼我愁的很,问相公有没有往年礼单,他竟然说送什么礼,凭什么他要送礼,只要孝敬好母妃就行了。”   这确实是自己儿子能干出来的事,婆媳二人大笑起来。   林贵妃笑骂:“这小兔崽子往年确实如此,他只要不欺负人,人家便谢天谢地了,谁家敢收他的礼。但如今成婚了,正儿八经独立门户了,女主人得操心了。别说你要维系关系,母妃这里每年春夏秋冬还要举行四次大宴会,非要把春花夏荷秋月冬梅赏个透彻才作罢,还不包括大年夜皇家聚会。明明又累又没意思,可总要维系体面,也给下面人亲近机会。”   姚妍懂了,上下关系不是全靠职级维系,互相搭路子给面子也很重要。 第84章   今年京城的冬天格外冷一些,刚进入腊月便已经下了三场大雪。这一场是从昨夜起便下了起来, 直到黄昏仍未有停歇之意。   安王往日里是下半晌便回, 这几日往往天黑了才归。今儿大氅上又是一层雪,这还只是进了后院走了不远的路而已, 且还有人撑着伞。若那些因为做事来不及撑伞之人,身上雪有拇指厚了。   姚妍这几日吩咐大小厨房姜汤不断, 也是为了防止有人冻坏了身子。   见安王一身雪进来, 饶是姚妍不算感性之人也忍不住心疼,急走几步帮他解了大氅:“明知道大雪还走路急,哪怕批一层蓑衣也比硬挨着强。这几日朝政怎如此忙, 旁人都快歇了, 你却日日早出晚归。”   安王见娘子语气抱怨,实则心疼他,这被冻了的身子瞬间就暖和起来。要不是因为身上太寒, 真想抱着娘子打几个圈圈。“你也知道我如今在户部坐着, 总不能真吃干饭。今年雪格外大,城里百姓还好, 京郊塌了好些个草房子,冻死了十几人了。”   每到冬天都会冻死几个到几十个人,但因为这两年风调雨顺, 百姓日子还算好过。只今年雪一场比一场大, 百姓这个冬天的日子只会一天比一天难熬。   姚妍知道这个理,却还是心疼自己人,别的帮不上, 只好热汤热饭热被窝伺候着。   安王在外面累是累,可他这身份又不用出去跑,其实并不难受。但娘子这样心疼他,这样美滋滋小日子不多见,便时不时装个可怜。   窝在被窝里,安王叹息道:“婆娘孩子热炕头,还是娶了媳妇的好。今儿皇上要个着急东西,我们户部上下百十号人连口汤水都顾不上喝,凉馒头就下了肚,肚子到现在也有点不得劲儿。”实则户部再忙,也忙不到让他吃不上热乎好饭的地步。   听他这样一说,姚妍赶紧将人搂了起来,心疼得帮他摸摸肚子,揉了又揉,还一直问:“好一点没有?要不要力道再大一点?”   安王被一双柔夷给摸来摸去,身上火气大盛,空有一身力气没处使的感觉。这会子哪里想起白日里的冷,只觉得烈火焚/身,想找个地方泄把火。   年轻小夫妻,想到便做到,当即便行动起来。   姚妍本不依,想让他多歇息一个时辰,就怕一闹起来便入了半夜。可架不住他可怜兮兮哀求,说是只有这个才体会到活着乐趣,不至于白日里因劳累而烦死。   好似这乐趣和白日差事并无关联,但两人手脚不停导致脑子都不太好使,一来二去便烧起了房子,热气腾腾差点掀翻房顶去。   第二日照例又是姚妍一个人睡了懒觉。想到自己在家中锦衣玉食,夫君却在衙门里累个半死不活,当然主要是夫妻生活水溶交融十分美好,让姚妍也想为夫君分忧。   腊月本就是封账日子,各处账本子前两日便交了过来。只是因为下着大雪,太阳无影无踪天阴沉沉,让姚妍也失去活力。总之一个字,懒。   连刘嬷嬷都笑话她,往日里一说算账比谁都勤快,见了银子眉开眼笑。莫说只是阴天,就是天上下着刀子,也不耽误赚钱。如今却提不起大兴趣,还不是因为王府日子好过。背靠大山,这才有资格矫情起来。   姚妍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往年总怕钱财少了日子不好过,也怕哪一日赚不到了手头有积蓄便能撑过去。如今地位变了,有了权势自然就不会缺少来钱的门路。   比如今年这账目,海上贸易得来的舶来品销路一向好,可往日里自己赚十分,总要花至少五分利润出去到各处打点,今年有了安王撑腰,谁还敢收礼要孝敬?   还有京城胭脂首饰铺子和布庄等几处店铺,往年赚钱却也是只是小富,但今年却有许多贵妇人专门要店里新品,连价钱都不带多问几句。看得是谁,也是安王。   里外里一算,今年各处所得竟然翻了两番,数目实在是不小。   姚妍吩咐人请来薛氏和丁氏,二人从当年小掌柜成为京城里无人敢小觑的经商好手。几分是因为背靠大树好乘凉,几分也是有真本事,至少店里货物推陈出新上无人能及。   姚妍见二人打扮得好了几分,笑话道:“果真是有钱的大掌柜了,只看这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比一般官家娘子还好上几分。”   薛氏笑得开怀:“多亏娘子相帮,我那口子平平安安回到京城,奴婢不得多打扮打扮?再说了,咱们铺子可是做贵妇生意的,奴婢若太寒碜,岂不是给您丢脸。”   姚妍也乐了,薛氏为了养育孩子性子一向要强,但像如今这样爱笑,还是夫君从南洋顺利归来之后的事情。   丁氏也笑着附和:“我这年纪可不爱打扮,但我若不俏了,谁还敢买咱们布料和衣衫?这都是为了主家脸面,王妃可别笑话我们。”   姚妍促狭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丁姐姐有了心上人缘故。说来你们开春要成婚,到时候我可要去喝一杯喜酒。”说来这丁氏当年对姚妍父亲有些心思,但因为男方不热乎,她也只是憋在心里。   这几年对她有意的男人不少,但丁氏始终不想嫁人。今年恰巧遇到了幼时邻居,一来二去便走动起来。那男人娘子难产而亡,只有一个八岁的女儿跟在身边。丁氏见那小女孩可怜,总是相帮一二,倒成全了一段姻缘。   丁氏老姑娘一枚,说到成婚还有些腼腆:“那王妃可记得一定来。”这副小女孩模样惹得姚妍和薛氏大笑起来。   三人好好唠了一会家常,这才转到生意上来。   姚妍叹道:“京城大雪,公子哥儿和大家小姐都只觉美景难得,呼朋唤友出游赏析一番。可听说因为天冷,今年炭火格外贵,普通百姓家都省着用,生一身冻疮的不在少数。更有京郊农民,日子越发不好过了。”   薛氏和丁氏连连点头:“确实如此。”她们虽然风光许多,到底是普通人家出身,哪里会不了解这个。   薛氏道:“倒是有几家在城门口和城隍庙施粥的,只是杯水车薪还没成气候。”   姚妍明白,吩咐道:“今年银子比往年多了不少,怎么来的你们也有数。咱们只拿该拿的辛苦钱,比照去年留下,其他的都捐赠出去吧。施舍粥也好,棉衣也好,甚至是炭火,穷苦人最缺什么你们比我懂,看着到外面采买去。咱们船虽停了,但车马行还照常运转,都交给你们俩来用。”   这算下来几十万银子了,丁氏提醒道:“这样大数目,要不要和王爷商量一下?”夫妻一体,以王妃这财力动用个几千两上万两私房钱倒是无所谓,可这样大数目,万一王爷有用呢?她也是怕王妃年轻,不知道这里面厉害。男人嘛,总是想做主。   姚妍笑道:“他忙成那样,哪里顾得上来。再说这是我的买卖,用不着告诉他去。大男人惦记女人私房银子,他不嫌丢人?”她知道,安王就不是那种人。若是缺了,他也不会硬抗,自会厚着脸皮求到他这里,可他和林家手里真不缺银子。   “成,我们两个定会有商有量将事情办好。”见王妃如此自信,薛氏和丁氏二人相视一笑,也为主子如今地位高兴。一个女人过得好与不好不是吹出来的,还是看这份从容和自信。   做好事,姚妍也没打算藏着掖着。成王天天想博一份好名声,为此在文人里面到处钻营。她和安王用不着,有钱就是底气。   等打着安王和王妃旗号捐出去的各种物资闪瞎了百姓们的眼,谁都念一句好,可比那些只会来虚的强太多了。老百姓不懂什么治国理政大道理,谁给馒头给肉吃,谁就是好人!   至于皇上会不会猜忌?若是往年姚妍还有些怕,但今年却不想这些了。   无他,自从入了冬,皇上这身子就跟破风箱一般一日不如一日,竟然天天咳喘起来。有时候在朝堂上,大家正争论一个问题,皇上便咳喘个不停,吓得大家不敢多言语,就怕他一口气上不来憋死了。   御医们愁,日日把脉问诊,可皇上的身子就是不见好。后宫妃嫔也愁,没孩子的愁彻底没了侍寝机会,有孩子还没长大也是白搭,当然比没生养好一些就是了。   林贵妃也愁,这会正伺候皇上,一口一口喂东西。   皇上这会好许多,摆摆手:“不想吃了,朕累了,你也别忙了,坐下陪朕说说话。”   林贵妃点点头,帮皇上掖一掖被子后方劝道,“皇上也别老是训斥太医,您越是骂他们,他们越是害怕,反倒放不开手脚。要不然您让信得过的人出去寻一寻民间方子?其实这不是大不了的毛病,记得妾身当年也曾连续三四个月咳喘,太医也说得咳嗽个百天才能过去,果真熬过去就好了。只是您龙体尊贵,能有偏方快速治愈也是好的。”   皇上也不是讳疾忌医之人,想了想便道:“也好。”为了好好活着,求神拜佛都用了,还怕寻名医?   林贵妃试探道:“只是皇上往日里身子最是健壮,当年马上狩猎向来第一,比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都要强壮许多,怎么自入了秋便总是连绵小病?皇上莫生妾身的气,嫌弃我多管闲事。只是您是我的夫君,是我的天,妾身不能不硬着头皮管一管。皇上,您仔细想想,有没有用过什么不太好的食材或者偏方?病从口入,总要找出个根源才能杜绝。”   皇上眉头一皱,仔细想了起来。   林贵妃却没给他思考时间,接着道:“对了,高贤妃前几日还来跟我商量一个事情,说浩儿成婚几个月也没有子嗣,皇宫太过冷清。想着是不是将京城贵女邀到皇宫赏雪,从中挑一个名当户对的贤淑女子与成王为妻,说不定明年就报上孙子了。妾身想着贤妃娘娘一向本分,很少提这种建议,倒是满足她的好。皇上您觉得呢?”   皇上心里很不痛快,他这里病在榻上,贤妃就着急子嗣问题,着急老二娶妻之事,是不是也太没良心?这女人是没有心,还是心太大呢?   病重之人,心思最是狭窄,免不了每一件事情都细细思量。   见皇上想的入神,林贵妃微微一笑,挖坑她是专业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乐观的船打赏地雷,谢谢么么哒!   这个时候确实要乐观~~提前祝大家情人节快乐,今年这个节日省钱呀 第85章   过了腊八就是年,往年此时京城早就一派热闹景象, 百官也歇了口气, 等着收获各种孝敬过个好年。   只因今年皇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时常在朝堂上大发雷霆, 今年百官日子不好过。官员们日子难过了,底下人自然也要跟着。一个个影响下来, 大户人家没有几个敢喘大气的。   只是本朝讲究正月里不婚嫁不动迁, 是以还是有很多平民百姓抢在年前成婚,这样才不至于家家一副萧条样子。   顶风作案忙着婚嫁的还有秦相爷秦家。秦相两朝元老自然很懂忌讳,可是谁让自家孙女不争气, 竟然与她表哥有了首尾!   秦相一把年纪, 见惯了大风大浪,国事家事想来举重若轻,但秦雨萱这件事情却让他很是恼火。文官最看重面子和清誉, 孙女闹出这一件事情, 简直往他脸上糊屎一般。   可这种事情,要么狠心到勒死自家孩子, 要么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秦相狠心,可家里女人狠不下心。上到老夫人,下到秦雨萱母亲, 谁也不舍得她死, 只能苦苦哀求。   且秦相不为庞的,只想一想儿媳妇娘家是多年至交,他也不能寒了这人心。   秦雨萱更是委屈, 她自己都想一死了之。她苦苦哀求老夫人和母亲为她做主,她和表哥从未有过苟且之心,十几年青梅竹马且有了婚约,他们怎么可能等不了几个月。   “那一日我本来老老实实在房中做嫁衣,可表哥丫鬟说表哥在前面有着急事情求助。表哥求上门来,我岂能不去。谁料见了表哥,他十分吃惊我为何到前院来。我俩意识到不对,可门却打不开了。后来也不知如何,脑子十分不清楚,稀里糊涂便发生了那种事情。”   秦雨萱是真委屈,她恨不能以死明志,却又咽不下这口气。“祖母、母亲,求为娉婷做主,彻查当日之事。”   秦家多少年就只有这一个孙女,老夫人拿着当眼珠子疼爱,见孙女咬死是别人陷害,她也动摇。自家孙女品行她自然相信,只是一开始被遮蔽了双眼。   秦老夫人搂住孙女:“祖母相信你,只是这事被许多人知道,捂是捂不住了,只能将婚期提前,腊月里便嫁了吧。好在你表哥知根知底,本来也有婚约,面子上也不至于太难看。”   又命令儿媳妇,“你回你娘家说一声,他们儿子犯下的错误,日后不许拿这个说事为难娉婷,否则我老婆子头一个不依。”   秦夫人只有比老夫人更心疼自家闺女,连连点头:“自然,我嫂子一向公正,不会亏待了娉婷。若是他们有其他心思,我豁出脸面也要撕上一撕。”   她沉思片刻又说:“咱们秦家家风一向清正,连下人之间也一向和和气气,可这半年真是不大清净,大大小小发生多少事了。娘,这次的事情,无论查到谁头上,也希望您支持儿媳。”   秦老夫人深深看了儿媳妇一眼,叹了一口气,却还是点了点头。家里有鬼,自然闹腾。可都是自己儿子搞的事情,她这个当娘的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这些人设计到亲孙女秦雨萱头上,老夫人再忍不了。要不是为了母子情分,她早将那妖妖娆娆的姨娘给赶走了。   秦家这边要想查证需要时间,暂且不提。   这几日宫里却十分热闹。自从林贵妃透出话来,说皇上同意高贤妃为二皇子成王选妃之事。高贤妃便十分兴奋,连夜将帖子发了出去。   她本来想借着林贵妃名头发帖子,但林贵妃推说自己不好插手退避三舍。   高贤妃一想也是,自己儿子选妃为何让林贵妃插手,万一给弄一个敌方女儿,或者一身世平常女儿,岂不是毁了她这几个月筹谋。选儿媳,还是自己把关的好。   京城公侯之家、清流名门接收到请帖,却没几家高兴。   虽然高贤妃只说让当家夫人带着女儿进宫赏花,可到了他们这个地位,谁不知道高贤妃的心思呢!   自己女儿或孙女成为王妃荣耀不荣耀,那自然是荣耀的,若是操作好了,能给家里带了很大实惠,甚至从此走上巅峰,说不得博一个承恩公。   可是成王如今地位尴尬,比起安王无论是从母妃地位,还是从皇上宠爱上都差了一截。成则幸,不成则全家跟着倒霉。   这些人家一算计,成王能顺顺当当登基为帝可能性实在小,且林贵妃与高贤妃,安王与成王,双双都快要撕破脸了。将来安王登基了,成王想当富贵王爷的可能性都很小,极大可能人头落地,好了也是扔到皇陵圈进。   怎么算这比婚姻买卖都不划算,风险实在太大,于是众人都不想去。   可是不去行吗?高贤妃毕竟是四妃,也有下懿旨的能耐,就算出不了大事,但给随便穿穿小鞋都让人难受一阵子。   权衡之下,众人只能带着家中女子去宫中赏花赴宴。   姚妍本不想凑这个热闹,可她又对一些人好奇,心里痒痒。   这几日她跟着林贵妃处理宫中事务,从而掌握人情关系,理清各家背后弯弯绕绕关系。   今儿见儿媳妇心不在焉,林贵妃笑道:“往日里都是带着你纸上谈兵,今儿咱们也去赏赏花去,带你认识认识人。不过不着急,想凑到咱们这边的,自然会先来景宸宫拜见。”   虽然是高贤妃发的帖子,但现在林贵妃才是掌握后宫之人,有心的自然会过来。至于那些连来都不来的,不是傻子,便是早便撕破了脸。   但能到了这个台面上的怎么可能有傻子,即使是政敌也不会摆到面上,是以所有人先乖乖到景宸宫走一趟。   可林贵妃也不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人,看不顺眼的人家压根不让进,只让林嬷嬷甚至其他宫女打发了便是。   看自家婆母态度,姚妍更加懂了远近关系。   娘俩正讨论着各家情况,便听宫女来报秦相家女眷前来拜访。   姚妍心里一咯噔,她等的便是这家人。   见母妃低头不言语,姚妍小心翼翼问道:“母妃,虽然秦家与成王有了姻亲关系,可我们是不是要给秦相面子?”   林贵妃笑道:“你以为我疯了,将秦夫人拒之门外,这不是把人往老二那里推?不管秦相究竟是什么人,咱们只有客客气气的。就算皇后,也有很多不得不见的人家,何况是母妃这种身份。”   她抻一抻,无非是让秦家明白她不看好那桩婚事而已。   秦夫人在外面等了半刻钟,心里却已经很是忐忑。往日里只要拿出秦府名头,谁都高看一眼,连宫里娘娘都不会慢待。但今日这一点点的迟疑,已经让她觉得丢脸。   秦娉婷见嫡母搓手不安,心里冷笑:就这点涵养功力还有脸当正室,真是丢秦家的脸。   那一日她原本是设计秦雨萱与小厮私通,让嫡母嫡姐彻底颜面尽失,给姨娘和自己腾位子。没想到嫡姐命好,竟然阴差阳错遇到了她那位好表哥,成就了好事。   也罢,只要嫡姐嫁了,她也就有出头之日。虽然没有彻底将嫡母地位打垮,也算小有收获。且家里正在查此时,秦娉婷也不敢再出手。   想到此次进宫目的,她忍不住咬唇,发誓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不然秦家知道真相之后绝对容不下她。可只要她成功上位,秦家也只能打落牙齿吞下去。   权势是最好的保护伞,秦娉婷两辈子都深有感触,她只想爬到最顶端。   等秦夫人被叫进正殿,哪里还有往日骄矜模样,嘴上好听的话说个不停,恭维了林贵妃又恭维姚妍。   “妾身早就听说贵妃娘娘和安王妃情同母女,今儿一见果然是真,可真是天下婆媳典范。最让妾身佩服的是,贵妃娘娘竟然和王妃模样也有些相似。人家都说母女相、夫妻相,妾身还头一次见识婆媳相呢。”秦夫人笑得一脸真诚。   林贵妃也不特意拿大,毕竟儿子将来也需要秦相相助。即使不是助力,至少别拖后腿。她也笑道:“还真别说,本宫第一次见妍儿也喜欢得很,娘俩越相处越得宜,每日不见就想得慌。这是老天爷见我只有一个皮小子,送个女儿来补偿本宫呢。”   她亲亲热热拉着姚妍的手,“日后你有什么事情不懂耶多请教秦夫人,她可是咱们京城最有名的贤惠人,当年未婚时也是有名的才女。你年纪轻,多讨教讨教人生经验,总有好处。”   姚妍笑得腼腆:“儿媳早就听过秦夫人大名,只可惜差着辈分,我可不敢多去打扰。不过听说雨萱姐姐也是女子典范,我多去找姐姐玩也应该。”   听到这一句夸赞,秦夫人脸皮子一抖,努力挤笑,心里却极苦。女儿那事好在一床被子捂住了,不然可真让秦家没脸出门了。   姚妍见秦夫人神色,心里也便有数了。看来上辈子悲剧重演了,只是不知道具体情形如何。也是,如果秦雨萱没事,怎么轮到秦娉婷这样女人跟着进宫。   她故意装糊涂问道:“秦夫人,这位姐姐便是雨萱姐姐?”   秦夫人:“……也不是。”   姚妍恍然大悟:“哦,难不成是给成王当侍妾的那个远方亲戚?也是,雨萱姐姐乃秦家嫡女,风范确实应该更加不同凡响。而这位姐姐……也不错了。”话虽不算刻薄,脸上却是有些看不上的样子。   林贵妃心里纳闷,心道儿媳妇一向宽容大度,很少针对什么人,今儿故意给这个庶女没脸,难不成有什么过节?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她也并不制止,随着姚妍胡闹。   秦夫人不知如何开口,秦娉婷早已气得鼻孔都大了。   上辈子天天匍匐在自己脚下的女人,这会子竟然抖起来了。刚刚受了自己大礼,这会又故意给自己没脸。   贱人!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回来了!电脑依旧没好,疫情期间工作人员不上门,我也出不去,暂时借了同事一个破旧无比的本子先用着   感谢还没离开的盆友们,这两天冒泡的有红包哈。 第86章   朝阳透过琉璃窗漫进殿内,将屋内照射得无比清透, 人脸庞上的每一丝细微表情都藏不住。   姚妍端坐在林贵妃旁边, 脸上一直带着得体的微笑,微微垂眼望着下面坐着之人。   秦娉婷两辈子都没想到这样一个商户出身的贱民女子能够让她仰视。这个世界太不对了, 明明这个贱女子应该匍匐跪倒在她面前才是!   上辈子这个女人抢了她的男人,这辈子又抢了她的高贵位子,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 便让秦娉婷的脸有了一丝扭曲,忍都忍不住。   当她重生回来,一心想要攀上富贵巅峰, 没想到一进京城便听腻了安王的花边消息。什么违抗圣命硬是娶了救命女子, 什么二人情比金坚恩恩爱爱,什么安王妃深得婆母喜欢,林贵妃恨不能日日赏赐之类等等。   秦娉婷虽恨自己晚回来一步, 但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新皇登基, 封侧室为皇后的不是什么稀罕事情。只要她把住了安王的身心,委屈一两年没什么大不了。   对付男人, 她自觉很有自信。上辈子太过骄傲,这辈子只要放下身段,哄男人手到擒来。   可当她知道安王妃竟然是姚妍之时, 她恨不能将屋子里摆设砸了一个遍, 甚至因此方寸大乱。要不然秦雨萱可就不是可表哥私通,而是实打实委身给打杂的小厮了,至因她当时有些顾不上, 谋划不够周全了。   听说是一回事,今日见姚妍高高在上又是一回事,秦娉婷恨不能撕了姚妍。   见秦娉婷眼眸透着凶光,林贵妃便十分不喜,“秦夫人,女子还是贤惠的好。既然这位姑娘住到了你们府里,还是要给成王做侍妾的女人,更要好好学规矩才是。”   秦夫人见庶女这幅死样子,心里十分气,却还是硬着头皮道:“给成王做侍妾那位早在月前就住进了王府,这位是我府中姨娘所出。”   成王纳妾之事林贵妃自然知道,也知道底下这位心气甚高,磕头都不情不愿的女子是庶女,她就是故意打一打秦家脸,更是打秦娉婷的脸。   再者难得儿媳妇看谁不顺眼,她必须帮衬,就是这么护短。   姚妍笑道:“听说秦家向来没有乌七八糟的之事,没想到竟然当不得真。不过也是,屠夫赚了钱还想娶个二房,何况高门大户。秦夫人是顶顶好的贤妇,京城里谁都不会说个不是。”   要不是因着自家婆婆虽然是贵妃却始终还是妾室,姚妍不得不说话有所顾忌,她这会该直接骂姨娘外室和庶女之类的不是东西了。   真不是她看不上庶女,毕竟很多人成了姨娘并非心甘情愿,庶子庶女更是不能选择出身。只要明白身份,踏实做人就好了。   可上辈子秦娉婷谎称自己是嫡女,又一再瞧不上她这个姨娘,姚妍也不会特意拿着这个说事。   自家突然被拿来与屠夫比较,秦夫人心里也不痛快。可她也知道这两位是看不上秦娉婷,心里微妙得很,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甩一甩脸子了。   而被当初踩在脚下的女人看不起,秦娉婷这心里有多苦可想而知,可她却不敢反驳一句。   见秦娉婷被骂了之后反而镇定下来,姚妍心里叹一句厉害,果然不要脸的人更牛一些。   见秦娉婷依然坐在那里,姚妍笑道:“算了,今日可是赏花吃酒的好日子,说这些倒是没意思。且秦小姐这样貌一等一的好,倒真是可人疼。”   听她这样说,林贵妃打趣道:“你才多大,说气话来就这样老气横秋,不怕让人笑话。得了,不耽误秦夫人好事。咱们都是女人,日后夫人但凡有难处,只管来找本宫。”   而对这秦娉婷,林贵妃和姚妍都不再多看一眼,好似是无关紧张的奴仆一般。也是,在归入眼中,庶女可不就是如此。   秦娉婷心气再高也只能跟着秦夫人老老实实退下去。   等离得景宸宫远了,路上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少了许多,秦夫人将秦娉婷拉到一僻静处,面色很是难看。   秦夫人警告道:“这不是府里,也没有老爷给你撑腰,他也撑不起来。老爷让我来,是为了给你找个好婆家,让众位夫人见识一下你的贤惠,而不是看你甩脸子。你将来如何我不管,但不要摆着这张脸给咱们府丢脸。”   秦夫人这辈子最恨的便是这位庶女和她那个最爱作妖的姨娘,算是她人生路上一大障碍。虽然有娘家撑腰,有老夫人支持,姨娘不可能上位,但光想想就够恶心。   她恨不能这个庶女去死,可碍于老相爷和老爷要求,为了秦家将来只能带庶女进宫一趟。   “相爷和老夫人嘱咐你莫忘了,老老实实坐着让人相看,莫主动攀附高贤妃,也莫做出不妥当的事情来。”她最后警告道。   秦娉婷心中冷笑,如今府里最丢人的不是她的好嫡姐秦雨萱?婚期跟人沟通,当娘的还有脸来训斥她。   见庶女脸上神色,秦夫人便知她想什么,心里十分恨。她只有一个女儿,要不是为了女儿在婆家日子好过,她才不会听从老爷吩咐。   不过看庶女这样子,这女人过得好了,会不会回报秦家不好说,但绝对会给自己女儿找麻烦。为了女儿,她也不能把庶女捧上去。   于是秦夫人下定决心,只要不丢了秦家人,她就懒得提点着秦娉婷交际。   在林贵妃那里受了一些蹉跎,在高贤妃宫中全给找补回来。   高贤妃听人报秦夫人母女来到,亲自迎到大殿门口,而不是端坐在宝座上。   不等秦夫人墩身行礼,高贤妃便将人拉起来笑道:“本宫和你向来好,怎么还这样客气,也不怕孩子们笑话。”   说完顺便拉起秦娉婷,从手腕上褪下一支镯子套在她手上,“多漂亮孩子,眉眼让人看了十分舒服,一看就是懂事的孩子。”   秦夫人笑笑:“贤妃娘娘说笑了。”若是自己亲闺女,被人夸了秦夫人心中再高兴,定然也谦虚几句,顺便低调的点出几个有点,比如就只是会做点针线,只会和老人说说话等等。可秦娉婷一个庶女,她懒得多言。   高贤妃多年习惯了看人眼色,自然看懂了秦夫人心思,也不多说什么。也是,旁的女人的孩子,谁愿意多夸呢。   此时大殿内已经有诸多夫人坐着等。见秦夫人来了高贤妃这作态,大家心里有数了,这是看重了秦家呀。   也是,成王前阵子费劲想娶了秦雨萱,最后只纳了秦夫人一个远方亲戚。现在有机会,自然还想娶秦家正儿八经女儿。   高贤妃和成王这心思,还真是昭然若揭了。   只是,端看皇上心思了。皇上这阵子无故训斥了成王好几次,还让安王代管了户部、兵部两大要害部门。只要不是瞎的,也明白皇上偏心谁了。   看高贤妃紧盯着秦家,众人反而心思安定好些,毕竟谁也不愿意和他们扯上关系。不过想到还有侧妃位子,也有几家不高不低不上不下的心里忐忑呢。   众人心里如何想不重要,面上都给足了高贤妃面子,笑吟吟赏花饮酒去。   席间林贵妃带着姚妍前来一趟,因为前殿传来消息,说是皇上很可能也要来一趟,让她提前去准备着。   等太监走了,林贵妃小声对姚妍道:“皇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定然不会到贤妃那里凑这个热闹。不过既然让咱们去一趟,就全当去看看热闹。你也见识一下京城贵妇们的脸,她们变脸的模样特别精彩。”   见母妃一副想看热闹的样子,姚妍也很期待。   果真,等她们到了园子里,便见围绕在高贤妃面前的众人呼啦啦围了过来,请安的请安,恭维的恭维,全然将高贤妃抛在脑后。   姚妍早就知道权势重于一切,可如今看这些高高在上的夫人们也如此,还是有些惊讶。想着果真人还是往上爬的好,同时也觉得心里凄凉。   谁没有起起落落的时候,若是失势的是自己,这些人还不定如何呢。   林贵妃看姚妍有些失落,小声道:“所以做人要舒坦,趁着有权势之时随性嚣张一些好好做自己。天天装贤惠装温柔,憋屈一辈子不说,万一失势还被人踩,这就没机会尝一尝爽滋味了。”   姚妍:“……”婆母说得对!   而高贤妃正好走到两人身边,听到这一句差点吐血。她就是一辈子伏低做小,得势时候装大度不敢任性,现在更是不敢了。   她和儿子挣了一辈子贤惠名,如今却被挤在角落里憋屈求生。   一瞬间伤心过后,高贤妃重新打起精神来。她有儿子,皇上还没立太子,她们娘俩还有机会!   见高贤妃重新挺直了背,林贵妃也不痛打落水狗,毕竟该打的是成王,而不是后宫这个可怜的女人。   和众人寒暄过后,林贵妃貌似不经意笑道:“本宫来这里是听了皇上口信,估计一会是要给贤妃好东西,让本宫也来沾光呢。”   众人心里犹豫,难道皇上要亲点皇子妃,给成王撑腰?   高贤妃也有一点这样想法,毕竟皇上儿子不多,自己儿子又是实际上的大儿子呢。腰杆子更挺直了!   众人正猜测什么好事,便见皇上心腹李公公亲自前来。   李公公笑道:“贵妃娘娘在就好了,老奴这就宣旨。”   林贵妃心道,她不过就是陪衬,有这样重要吗?等听完圣旨,她什么都明白了。   众人也都明白了,皇上这是多厌恶高贤妃,才在她选儿媳妇的宴会上,宣布晋林贵妃位皇贵妃!   高贤妃的脸疼,特别疼。 第87章   冰雪极寒天气过后,天空万里无云, 阳光十分灿烂。可惜冬日里阳光再明媚也只是面上而已, 照在人身上也并没有多暖。何况此时大殿门广开,外面阵阵冷风袭来, 更是冲淡了阳光之暖。   不过林贵妃,不, 此时已经是皇贵妃了, 笑容极其艳丽,与阳光映衬竟是熠熠生辉,让女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而高贤妃此时面上也带着得体微笑, 嘴里也说着恭喜的话, 身子却紧紧靠在心腹宫女身上,手也狠狠掐着宫女才不至于给皇贵妃一巴掌。   那位宫女好不可怜,手都要被掐出血了, 面上却还是要坚持笑着。她若是出丑, 主子不会让她活过三天。贤妃在外人面前温柔,对待下人却从来不体贴。   众人心道, 皇贵妃不愧二十年盛宠,只冲这份容貌也是应该。两位娘娘明明也没相差几岁,为何站在一起如同两辈人?高贤妃刚刚还好, 此时如被雷击过一般, 眼神都不够聚焦了,更是憔悴了几分。   不过也是,谁被这样打脸还能笑得开怀。也就高贤妃常年隐忍惯了, 对自己一向狠,才能维持着体面。   林皇贵妃可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她笑吟吟握住高贤妃的手,面上愧疚道:“好妹妹,本宫当真不知道皇上竟然这样促狭,突然封个皇贵妃不说,还让本宫正式执掌封印。本宫本来是给妹妹捧场的,不料却喧宾夺主了,真真抱歉。”   嘴上说着抱歉,眼里的笑却挡都挡不住,喜悦像要溢满了流淌出来一般,真是气死了高贤妃。   可高贤妃却只能忍着,反握住皇贵妃的手笑道:“姐姐熬了好几年终于又这等好事,我们都跟着沾光了,谈什么喧宾夺主。妹妹还以为去年姐姐就该这份荣耀,谁料等到现在,姐姐也不容易了。好在这后宫,日后是姐姐做主了,还请姐姐多关照。”   话恭敬,却也有软刀子,谁不是熬出来的。可只要没笑到最后,谁胜谁负不好说。当年皇后和石家权势滔天,人称石半朝,文武官员皆要看石家脸色,不也只要用了一年便分崩离析如大山崩塌。   高贤妃自信等得起,至少她的王牌还没出来。   林皇贵妃并不在意这个,宫里人总是习惯如此说话,都无所谓了。她笑着听了一圈在场夫人们的恭维,然后带着儿媳妇施施然回了景宸宫。   一进景宸宫,林皇贵妃脸色便拉了下来,挥手让宫人们都退下。   姚妍不解:“母妃,可是有何不妥?”   她觉得皇贵妃乃是副后,还可以用凤印执掌后宫,关键时刻说话也很有分量了,母妃为何还这幅样子。   林皇贵妃瘫坐在窗边榻上,长长叹了一口气:“皇上还是防备着咱们。皇后早就死了,成王不得他心,即便如此他也不松口封我为后,你说这是为何?只要我不是皇后,浩儿不是太子,将来就有诸多变数。”   “帝王之心太过多变,他这是怕咱们得了势便有了歪心思。呵呵,明明要被人毒死了,还贪恋这个位子,还真是想不开。”   姚妍也想通了这件事情,小心翼翼问道:“皇上身子还好吧?”不知道能撑多久,她其实盼着这位公爹早死早托生。   林皇贵妃笑着摇摇头:“本来还有一年半载能拖,但今日他办的这件事,定然会激怒高贤妃。那女人看似贤惠大度,实则最小肚鸡肠,这次丢了大脸,她肯定如疯狗一般下狠手。”皇上是个小心之人,可高贤妃能混到现在也不是白混。   姚妍见母妃并不太在意这件事情,心里感叹夫妻缘分不过如此的同时,也安下心来。既然母妃知道,定然早就有准备。   这阵子安王也是早出晚归,有时候半夜还翻墙出去,可见也和这些事有一些关联。不过他不说,她也就不问。   重活一辈子,她自然希望活得越久越洒脱越好,干嘛要操那么多心呢。主要以她这能耐,想操心也是帮倒忙罢了。   好在手里有钱,用银子帮着安王府砸出好名声。   且她也不全是为了安王府,用的一直都是安王妃的名头。将来他若失败,一家子被圈禁或被刺死,都用不到什么钱,留着也是白白便宜旁人。   可若是安王登基,敢对不住她,那可就会被人看不起了。毕竟她可是在他微末之时砸光了家底协助他的,算是有功之人。   林皇贵妃和儿媳妇一边说些前朝后宫等等事情,一边吃着羊肉吊锅子热气腾腾养身。这大冬天的,可不就爱吃几口热乎饭,喝几口热汤。   而高贤妃那边则冒了冷气。虽然殿内用了无数火盆,但毕竟是看戏听曲的地方,并不那么严实。且为了减少烟火气,只能上些点心,最多有些热茶罢了,吃了并不舒服。   好在大家并不是为了吃饭而来,还不是为了成王选妃的事情。   原来就不看好成王的,经历了封皇贵妃事件后,便更加想法子远着高贤妃,莫让她缠上来单独说话。毕竟若是高贤妃递了话,她们接还是不接呢。   原来有几分心思的,此时也歇了几分,谁不怕被牵连呢。博富贵重要,老命更重要。   因为心思浮动,众人便借着赏花赏雪往园子里看看。   秦娉婷早就想出去走走,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现在几个夫人先动起来,她们这些小辈也可以自在一些了。   她小声请示秦夫人:“母亲,我想出去更衣,刚刚喝了一杯凉茶,有些不太舒服。”   若是赏花赏雪这种借口,秦夫人还能拦着不让庶女乱跑,但更衣这种事情,若是真的可不能硬憋,也憋不住,只能放她离开。   不过还是吩咐道:“莫乱走,速速回来。”她发现了,高贤妃那里一直盯着的是陈将军家女儿,还有就是羽林卫李左使家女儿,估计要么是有意一家,甚至是两家了。   陈家是嫡女为正妃,李家是庶女为侧妃,身份正正好。不过秦夫人觉得高贤妃这是异想天开了,这陈李两家可不是好拉拢之人。   武将最忌讳和皇子结盟结亲,除非有天然亲缘关系来个亲上加亲,或者皇上有意,还真没人敢像高贤妃这样露骨。   秦夫人心里冷笑,成王这心思可真是越来越掩不住了。也是,眼见皇上身子不行了,谁不急呢。连家里老爷子也急了,要不然不会出馊主意让她带着庶女出来现眼。   秦娉婷听到嫡母警告心中不满,却还是连声答应下来。“母亲放心,要不您派个丫头跟着女儿?”   秦夫人这等身份进宫不过也只能带一个服侍之人,能让庶女带走才怪。主要她还是不将庶女放在心上,皇宫里能敢惹出什么事情呢?不至于。   旁边一夫人见秦娉婷走了,这才凑到秦夫人身边,悄声道:“妹妹,你不看着她?若是让她得势,将来你们娘俩可就不安稳。”说话之人正是秦夫人嫂子方夫人。   秦夫人冷笑道:“她和她娘一个样子,说聪明却全是一肚子歪门邪道,即使我掏心窝子对她们好,也只会反过来咬我。嫂嫂莫担心,没有她们,还有外面那几个庶子呢。就我家老太爷那样子,过不了两年定然会挑一个好的养。”   她嫂子略皱眉:“你放心,家中总是你指望。家里再不济,你哥哥和侄子也总归上进。”   秦夫人想到娘家人,脸上也笑容多了,“嗯,如今秦家已经搅进去了,咱们家可要站稳了。”当家人很重要,秦相年纪太大,而秦老爷又养得娇了,好在娘家还稳得住。   方夫人点点头,心里却想富贵险中求,儿子早就跟安王是一派了。   而另一边,秦娉婷早一个人往东边去了。因她前世曾几次进宫,且有心探听线路,自然将一些事情弄明白了。   正东靠近东华门是皇子所,虽然也在皇宫内,却与前朝后宫皆有宫墙相隔,自成一体。东边靠南有一书华殿,正是最接近皇子所的宫殿。之前书华殿一直空着,现在却成了安王办公之地。   秦娉婷找一地方褪去貂皮大氅,反穿到身上就成了最普通的棉袍,正是高门大户有些体面的丫鬟常常穿那种。   她到了书华殿外,还被询问几句。得知是安王妃身边之人,守门那人也不好多问,只吩咐道:“殿下不喜欢有人惊扰,你去找服侍殿下之人说几句便速速出来。”   秦娉婷点点头,急匆匆往里面走了。   而她刚进去,另一边则闪出来一个人,正是杏儿的弟弟小陶。他冲着远处大树上比划了一个手势,自己往殿后门去了。   临近正殿,外面竟然无一人守着,秦娉婷心道自己运气真好。她左右看了两眼,抬手按了一下头上碧玉金雀簪的头部,便推门进去。   房中东窗边一身着竹青色长袍的男人正背对着她伏案写字,只看背影便十分让人心动。自己将要和将来高高在上的男人发生点什么,秦娉婷不免有些紧张。   她慢慢一步一步挪过去,也是想要更多时间让香味散发开来。   此时她双眼已经有些迷离,心也砰砰跳。她相信,这个男人一定也受了影响。因为他停下写字,好像在嗅着味道。   这种东西只要一息间便能影响到人,这会子功夫足够圣人也动心了。   秦娉婷微微启唇,娇滴滴唤道:“殿下,我来了。”   那男人转过身来,冷声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秦娉婷脸色大变,吓得眼睛都要凸出来,“你怎么会在这里!”谢凌昭,这个男人竟然是谢凌昭。   谢凌昭用沾了药水的帕子捂住鼻子,心想这女人可真是万年不变的爱好,上辈子就最爱用这种下三滥的玩意儿。 第88章   秦娉婷跪坐在冰凉凉地上,石砖刺骨之冷让她有一丝回神。   面前男人高高在上, 和上辈子一样垂目看着她。这个男人的双眼貌若桃花, 眼神却如鹰隼,恨不能将人衣服一层一层剥去, 直直看到人心中去,一丝污垢都藏不得。   谢凌昭嘴角好似露出一丝笑意, “怎么办,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殿下,不过是他手下之人罢了。”   秦娉婷双眼迷茫, 她是为了来找安王?不不不, 她两辈子最爱的只有谢凌昭,“夫君,我是来找你的, 一直找了你好久好久。只要你心里眼里有我, 我会一辈子都好好跟着你。”   她明明应该恨死这个人,可还是忍不住想打探他的一切消息。知道他依然是受尽皇宠的谢大人, 依然是人人惧怕的谢魔王,她的心里既觉得骄傲,又如虫蚀入骨一般难受。   她拼命想往上攀, 就是等到登上皇后宝座那一日, 为了让他匍匐在自己面前求饶,求自己高看他一眼,给他一条活路。   秦娉婷觉得自己想要和这个男人一直纠缠在一起, 恨不能将对方揉到骨头里去,忍不住一件一件往下褪着衣服……   谢凌昭用帕子同时也捂住嘴,他有一些恶心。这个女人上辈子一开始高高在上,一脸嫁给他这种身份不明之人是怜惜他的模样。可当看到他并不想搭理她之后,这女人变想出各种法子诱惑他。   有一日也如现在这样,屋子里熏着香,她一件一件褪去衣衫,想要将他抱住。   谢凌昭看她如脚底泥淖,不,应该如茅坑里的腌臜之物。   可他的眼神落在此时秦娉婷眼里,却是笑意盈盈,爱意浓浓。“谢郎,夫君,我的好夫君,咱们这辈子再不分开,我愿一辈子伏在你身下……”   听这女人越说越不堪,如青楼窑姐儿一般淫/词浪/语出来,谢凌昭实在不耐烦了。好不容易听到一声猫叫,他赶紧翻身从后窗出去。   其实这次任务本不需要他亲自在屋里候着,只是前阵子听说秦娉婷才女之名,他便怀疑这女人有异。想到自己重生遭遇,他便想着难不成这女人也是重生而来?   这一稍稍试探,还真让他猜到了。一头黑线之余,谢凌昭又好好捋了一遍前世今生,发现这女人始终围着后院打转,最多也就是琴棋书画有些名头,对朝堂大事和他私下行事并无机会有太多了解后,也便放下心来。   何况此时成王已经在里面了,这糟心的一男一女配成一对,当真是妙极。   成王本来正想法子对陈家女献殷勤,谁料心腹来报安王这里和一年轻妃嫔勾搭在一处。他想着抓奸,这才不再纠缠陈家女。   趁着父皇病危,这老三竟然和小妃子勾搭上了,想想可真是痛快。父皇一怒,老三还不定能不能保住性命。   成王本来是带着几个太监一同来的,不过十分不凑巧一时没找到,只好自己前来,顺便让心腹报到前面陈公公那里了。   陈公公当年受过母妃恩典,一点小忙还是会帮的。   成王见书华殿没几个守护的,心里便想这是老三故意指使出去,好方便小妃嫔前来的。且他刚走近正殿,便听到里面女人娇/喘声和男人喘息声,脑子一热直接将门推开了。   入眼便是一样貌极美女子衣衫半褪,怀抱房中大梁使劲儿摩擦。   成王一时间愣住,主要是这等画面让他停止呼吸,腿也跟着支棱起来。而那女人听到这边动静,模糊只见是谢凌昭站在那里,她还娇嗔着跑来将人用双腿盘住:“你可真坏,竟然故意玩这躲藏游戏。来么,抱紧了人家,松开了人家体内发热,难受得禁。”   不正经话语加上娇喘声,双眼又如软钩子一般挠人,成王这色胚哪里守得住。   何况药效也催人发热,两人很快就滚到了一处,甚至把桌子上的墨汁都洒了一地,最后闹得折子上都有了二人喷薄之物。   闹了一出又一出,二人叫得最欢之时,陈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闯了进来。   他以为是安王与小妃嫔胡闹,心里还想着果真女人要么是少女,要么嫁人后需要一直滋润。这不这个小美人被爱怜过几次却被搁置在一边,这会子要起来就地动山摇,声音可真是骚上了天。   谁料看到两人正脸,陈公公脸都僵住了。成王他认识,可眼前这位□□子他实在没瞧过。   但就算不知道身份,也知道今日好些贵女进宫,定然是哪家黄花闺女了。这可真是闹大了!   陈公公机灵,带着几个手下就想撤退,还笑道:“年轻人就是好体力,咱们这无根之人听了都心慌慌的。得了,断人姻缘如杀人父母,这等缺德事咱们不能做。”   几人都听他指挥,自然想着赶紧离开。可刚一退出房门,便听身后一声音响起:“怎么了,安王殿下竟然背着王妃偷吃,可真是胡闹。喜欢哪个就纳回家去,在宫里闹腾算怎么回事。”   几人回头一看,吓得坐在了地上,好死不死,竟然是从不讲理的谢凌昭谢魔王。   谢凌昭皱眉,踢了几人一脚便踹开了门,看到的便是二人踏着折子靠在桌子上行那等事。   谢凌昭大怒,“来人,将他们给捆了。”   刚刚还静悄悄的院子里突然出来六个人,拿着绳子便当真捆了起来,还十分好心的将两人捆在一处,用被子同时裹住。   陈公公回过神来劝道:“谢大人,不过是少年心性玩闹罢了,何必弄得这样难看。”   谢凌昭盯着陈公公冷笑:“连折子都被踩了,还洒了一堆男女污浊之物,这还不是大罪?趁着安王不在,这两人不会是想着弄脏了然后栽赃到安王头上吧?”   傻子才会跑到人家地盘上用这种法子栽赃,明显就是圈套。可就是这样拙劣圈套,一时也洗不干净。   谢凌昭见陈公公还想说话,挥手让人过来,“把这个老阉奴一起捆上,谁让他对皇权大不敬。”   陈公公连反抗都没有机会,就被连捆带塞一嘴臭布子。   一路上谢凌昭也没打算遮掩,就这样露着头将三人给抬到了御前。   前几天下雪天气阴冷,皇上身子越发沉重了,但还是硬撑着批阅重要奏折。除了秦相和安王,他现在很少见外人,但一听谢凌昭求见,他还是立即允了。   人老了,越发怀念年轻时候美好。谢凌昭母亲走得早,留下的全是美好回忆,对谢凌昭也更加宽和几分。   可皇上一见成王竟然和一女子赤/裸/裸捆在一处,旁边还有一个一脸鼻涕的陈公公,他这脸色便不好了。   皇上眯着眼睛看了几眼,觉得这个女人自己没印象,应该不是后宫女子,至少自己没睡过,脸色好歹缓和几分。“昭儿,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被冻了一路的成王此时彻底清醒过来,一听皇上直接略过他问谢凌昭,心里更是不满,果真传言为真,谢凌昭这杂种定然是皇上生下来的野种。   可成王不敢外露,只哭哭啼啼委屈道:“父皇,儿臣冤枉呀。”   皇上怒道:“你闭嘴。”   成王:“……”被吓了一跳,同时身子下面也被吓出了一滩白色之物。   谢凌昭:“……”恶心!   “皇上,今日臣奉命到安王批阅折子办公的书华殿去商量如何持续救灾之事,没想到看到成王殿下竟然在房中书桌上行那等肮脏行径,还将污浊之物撒到了折子上。这等大不敬行为,臣实在看不过去,才将这二人带了过来。”   他说完亲自用手帕子捏着那几张折子呈了上去,一脸嫌弃。   敢以下犯上的,本朝大概也就只有谢凌昭了。不过皇上早就赋予他监视皇子权力,倒没有觉得不对。   皇上看到几个脚印子和一堆奇怪污渍,都是睡过女人的,哪里会不懂这些是什么玩意儿。当即大怒:“逆子,将他拖到皇陵去。”   成王大喊冤枉:“父皇,儿臣是着了旁人邪门歪道,那里肯定有媚/药之类,求皇上明鉴。”   谢凌昭笑道:“臣锦衣卫之门,对断案多少了解,就让臣来断一断。”   他看了看秦娉婷,“这位姑娘很眼熟,像是秦家庶女?”说着手从她头上一撩,将碧玉金雀簪给拔了下来,将簪头一扭,露出里面白色之物。“这是姑娘之物吧?”   秦娉婷委屈道:“臣女并不知发生何事,臣女委屈。”   谢凌昭摇头:“你只说这是不是你之物。你可以否认,但秦府随便问几个人,应该能判断出你所言真假。”   不理会秦娉婷苍白脸色,谢凌昭又取下成王玉佩,也按了一处,露出里面药物。   “秦姑娘不懂宫规可以原谅,但成王殿下难道不知不得随意带药进宫之事?像这种媚/药还算小事,若是毒/药呢?臣很想知道,殿下这药是给谁用的?”   成王脸色大变,嘴里还是强辩道:“这不过是男人助兴之药。成婚之人偶尔有时想更尽兴一些,谢大人也管?”   谢凌昭笑道:“这男人不行啊,还是不要嚷嚷得大家都知道才好。一个女子一个男子都带着助兴的药,而且都是藏在常用的首饰里,可真是好巧。还说是旁人陷害,可真真有趣。”他随意瞟了成王那里一眼,眼里全是鄙视,鄙视成王不行。   成王:“……”滚。“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娶了这女子就是,还请父皇赐婚。”   皇上赐婚金贵着呢,能给这对弄脏了折子的狗男女赐婚才怪。挥挥手,“滚,自己和秦相商量去。”不过刚刚谢凌昭的话印在他心里,这宫里还真是谁都能带进来药,让他查起来更麻烦了。   谢凌昭笑道:“皇上果真仁慈。不过这两样子药不能再让他们带走,还请皇上亲自宣太医验一验的好。”   成王一脸无所谓,助兴之药,虽然有些虎狼,但不是大罪。   不过谢凌昭冲他笑了一下,还眨了眨眼。   成王:“……”这厮勾/搭本王。 第89章   成王想一巴掌扇死谢凌昭,他没想到这厮如此下作, 竟然陷害他, 往死里害!   而皇上此时已经怒火冲天,直接将一块玉石镇纸扔到成王头上, “拉出去砍了,将高贤妃一并捆起来, 查, 一查到底。”   成王再没想到,自己玉佩里的助兴之药会被换成致命毒/药,而且确实也是他曾经给皇上用过的药。   可这种药绵延如丝, 一点点药就能将一个成年人给毒坏了内脏。但这药又极好, 因为是慢毒攻心,并不是那种急发之药。   所以成王在夏日里用过后,便早早将这药给毁了, 这辈子也不会再接触这种药。可此时, 这药又出现在他身上。   他捂着正在流血的脑袋,苦苦求道:“父皇, 这是毒计,是谢凌昭这小人的毒计,他之前将药换了, 栽赃嫁祸于儿臣, 您不要被他蒙蔽了双眼。”这小贼早就和老三勾结到一处了,当他不知道呢!   谢凌昭很是无辜:“皇上,一路走来都有无数人盯着, 臣哪里有机会换药?您也看到了,除了刚刚打开玉佩一瞬间,其他时候臣并无接触。”   成王不死心:“父皇,他乃用武高手,一瞬间也足以将药换掉,求父皇给儿臣一个澄清。”   皇上早被气得咳嗽了半天,这才给了机会让成王说了一堆话言言。   等缓了过来,皇上叹气,指着陈公公:“这个阉人的师父跟了朕几十年,虽然去年回乡荣养,可留下心腹不少。而这个阉人和他师父都受过高贤妃恩惠,你当朕不知道?朕早就有察觉,只不过一直隐忍不发而已,就是为了给你们一个机会,不想错怪自己亲儿子。”   可今天这药明晃晃捅到他眼前,还有什么好说的。   成王依然喊冤不服,谢凌昭建议:“皇上,为了让成王心服口服,微臣有一想法不知当说不当说。”   皇上挥挥手,“说。”   谢凌昭道:“让人请高贤妃来一趟,把这药喂她,看她吃还是不吃。”   成王怒目圆睁:“你这个小人,竟然连母妃也冤枉。”他想扑过去撕了谢凌昭。   而皇上不给他作乱机会,直接让人拉到偏殿等候发落。   皇上心里难受,他这一辈子女人无数,但高贤妃却曾被他放在心上。这个女人不是最漂亮,却最懂他,最会伏低做小哄着他。他怕这女人当真参与了,怕自己真眼瞎了。   而高贤妃因为今日林贵妃被封为皇贵妃之事心里很是不痛快,回到自己宫里便砸烂一地东西。   至于成王之事,因为离后宫有一定距离,还没传到这里。且有人知道了,也没人敢来报信,谁想在高贤妃怒火上浇油呢,这不是嫌自己命长。   此时突然听到皇上宣她到前殿,高贤妃还以为是皇上终于要补偿她了,补了个妆高高兴兴便过去了。   等到了殿内,高贤妃总觉得气氛有点怪异,但皇上脸色尚可,便没有多想。   她笑盈盈走上前行了一个常礼,便笑道:“皇上,您终于想起妾身来了,人家许多天未见到您,心里都想难过了。”   皇上:“……”老娘们还装嫩,往常不觉得如何,这会子被恶心到了。   收到皇上眼神,李公公将药拿了过来,谦卑笑道:“贤妃娘娘,这是外面进贡来的好药,说是用了之后容颜永驻。这药太少,皇上不舍得赏赐给旁人,第一个便想到了您。”   高贤妃本来还笑得十分开颜,一见到那明黄色药末,脸便僵住了,期期艾艾道:“皇上,妾身虽然年纪不小,却觉得浑身有力,还是不要随便用药了吧。这等好药,不如留给皇贵妃姐姐,或者其他姐妹们用。妾身连儿子都有了,还在乎什么样貌。”   皇上讥笑道:“你有了儿子,皇贵妃也有儿子,怎么能厚此薄彼呢,还是你们两人一起喝了的好。”   自己这样说完,突然意识到他其实谁都不信,连皇贵妃也怀疑上了。   罢罢罢,话已经说出口,不如就让人叫皇贵妃来试试。若是不是,那更好。   李公公端着碗的手差点哆嗦一下,却还是吩咐下面跑腿的速速请皇贵妃前来。   高贤妃也镇定下来,和皇上聊起了今天宴会之事,顺便还点评一下各家闺秀。   看高贤妃话越来越多,皇上心里越来越冷。这个女人有个毛病,心里越虚话便越多,平时可不会这样没有分寸的品评京城贵女们   。刚才她的脸色已经说明她懂这个药,甚至十分清楚这药厉害之处,可见是接触过之人。虽然跟了自己几十年,却也是必死无疑了。   下一步端看皇贵妃知不知道此药了,谁说一定是一个人下药呢,说不得个个都有鬼。皇上近来谁也不信。   林皇贵妃听到来人宣她到前殿,一个小内侍特意翘了一个小手指在鬓角抚了了三下,她便知道有情况。   只是来了好几人,谁都不敢多说多问,她便装作好似无事一般进了大殿。   林皇贵妃身为宠妃一向不怎么守规矩,进了大殿随意行了一个礼便冲着高贤妃笑道:“贤妃妹妹也在呢,是不是为了成王娶妻之事?不是姐姐说你,你一直盯着陈家那几个武将家,没得让人拿捏住。成王功夫一般,别让媳妇子给揍了。”   皇上心里更不高兴了,这贤妃和老二整天盯着武将和羽林卫之类的,这是要为造反准备呀。   见高贤妃面上慌张,神色也不好,林皇贵妃更纳闷了,“皇上,您没同意婚事?妾身看贤妃妹妹这脸色可真差。”说着走到皇上身边,往皇上身上一靠,撒娇道:“今儿妾身高兴,刚刚和浩儿媳妇喝了几杯,头有些晕。您叫妾身来有什么大事嘛,办完了您要亲自送妾身回去才行。”   林皇贵妃凑到皇上耳边娇滴滴道:“你都有功夫和贤妃瞎扯,要敢不送妾身回宫,妾身再不理您。”   皇上大笑:“你这个促狭鬼,不就是封个皇贵妃,值当这样高兴。得了,朕这里有好药,喝了之后养颜美容,你最爱这种玩意儿,朕便想到了你。”   这后宫人人怕他,也唯有这个小女人当他只是男人。这样爱笑爱闹鲜活的女人,皇上不是不喜欢,可是更爱的还是自己。   听皇上这样一说,林皇贵妃心里有数了。心里再厌恶,也只能开开心心道谢,“还是皇上知道妾身。什么贤惠大度的好名声,妾身一点都不稀罕,但只要能美貌如天仙,就算饮鸩止渴,妾身也愿意。”   只是见到李公公端过来的药,林皇贵妃撇了撇嘴,一脸嫌弃:“虽然是好药,但模样也忒丑,黄乎乎跟猫尿一般。”   虽然嘴里说着嫌弃,却还是主动端了过来,“得了,为了美,猫尿也喝得。”说着就往嘴里倒。   她不是装样子,是真的敢喝。今日她不喝,明日就是她儿子喝。   如果必须一死才能让儿子顺顺当当过完一生,她死也甘愿。   刚喝一口下肚,林皇贵妃还笑:“别看样子差,口味还成,好像老陈皮。”说完还要继续往嘴边送,药碗便被皇上夺了过来,“快,太医快催吐。”   林皇贵妃一脸懵懂,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的样子,“皇上怎么了,这真是猫尿?滋味还挺甜呀。哎哟,皇上您晃什么晃,晃得妾身头疼。”   若说药性强,可一口也不会立即发作,林皇贵妃这也是装样子。但这是毒/药,即使她再控制也受影响。晃晃悠悠站立着,一个不慎便跌进了皇上怀里。   高贤妃:“……”贱人最爱装相,这个药根本没有这样猛!   可看到林皇贵妃做派,她真真后悔了。两个人表现对比太过明显,皇上这样疑神疑鬼之人定然不放过她。   趁着慌乱之际,高贤妃从腰带宝石扣中取出一点药,想着往皇上口中送。   只是她刚把药沫子抠到指甲缝里,手便被一直隐藏在墙边的谢凌昭飞过来一把抓住。   皇上此时正围绕在林皇贵妃身旁看太医催吐,嘴里还一直吩咐:“快快快,务必将人救活,不然朕让你们人头落地。”   吓得太医加大剂量,让皇贵妃吐了一个昏天黑地才罢休。   医正大人擦擦汗方回禀:“皇贵妃已无大碍,只需好生调养一个月便如往日一般康健。”   而李公公也彻底放下心来,心里骂了皇上千百遍,实在没见过这样折腾自己女人的男人。   皇上正要松口气,便将谢凌昭将高贤妃推了过来,不耐烦道:“这种女人扔到冷宫里自生自灭去就是了,别来碍眼。至于成王,废为庶人到北疆劳役去。”   终究是伺候自己几十年的女人,终究是亲儿子,还是有些下不了手。想着若是他们命大就活下来,若是仇人找上门杀了他们娘俩,也好过自己动手。他可是仁君!   谢凌昭点头:“是。不过这女人刚刚从腰扣中抠出一点紫黑色粉末,想要从您身后抹到您嘴边。”   皇上一听那还了得,赶紧让医正一看。医正一望,吓得汗都流下来,跪在地上回道:“此物南疆至宝,乃紫蜘蛛尾部炼制而成,见水便侵入肌肤,一刻钟便能毙命。”   谢凌昭不信,“我从未见过这样邪性的药物,再怎么剧毒也能拖上一天半日的。”让人拿了一点水,“皇上,要不让高贤妃自己喝了试一试药性?”   高贤妃本来还不承认,一直喊冤,一听此话便要扑过来掐死谢凌昭:“你个杂种,和你娘一样贱,竟敢陷害本宫……”   不等她继续骂下去,谢凌昭卸了她下巴,将药灌了进去。高贤妃吓得自己催吐,弄了鼻涕眼泪一把把,却还是一刻钟毙命,死状如厉鬼一般可怕。   谢凌昭冷笑,这女人当年欠了他母亲一命,如今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春日暖阳宝贝的地雷,爱你笔芯!   看到老朋友们还在追文,开心 第90章   这一夜注定难眠。   皇上当年受太后和石家掣肘,心中时常憋着闷气, 是高贤妃如姐姐一般安慰他, 鼓励他。别人都笑话高贤妃是太后和皇后的走狗,可高贤妃却每每将打探来消息悄悄告诉他。虽然多数没用, 却也是一份心意。   后来,太后死了, 他也逐渐掌权。即使有石家时不时出来蹦跶, 却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因为自在了,他便不那么需要知心人,更喜欢年轻娇美的妃嫔, 以至于高贤妃退了一步。   可即便如此, 高贤妃也有了儿子,有了地位,也在皇上心中始终有分量。   皇上觉得任何人甚至林皇贵妃都有可能毒害他, 唯有这位曾经相依为命的好姐姐不会。是以当他对下毒之事有了眉目之后, 却始终下不去狠心,想着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是旁人诬陷给高贤妃。   只今日高贤妃竟然当场就打算毒死他,且被拉下去的时候还像厉鬼一样诅咒他不得好死,诅咒他以后生生世世都不会有人爱, 诅咒他活不过明天……总之高贤妃那恨毒了他的眼神让他害怕, 让他觉得极为陌生。   为何女人面孔这样可怕,其他女人是不是也如此?后宫里是否有人真爱他?皇上心烦意乱一晚上,出了一身又一身冷汗, 直到快天明才合上眼。   而高贤妃死之前,除了恨,更多还是悔。明明凭着早年情分,她和儿子能过得很不错,至少儿子能得一贤王称赞,为何非要疯了一般要夺权?   小时候儿子是真的一心只喜欢读书,是她一遍遍在儿子耳边督促他要上进,要为母妃争口气。若不是她一再逼迫,儿子寄情山水当一个闲王不是极好?   可惜走到这一步,只能鱼死网破。皇上身子撑不了多久,可她和儿子更是活不过明天。   临死了,她连儿子一面都见不到,悔,恨。   其实她哪里知道,在她死之前,成王已经自缢而亡。他比母妃看得明白,与其死得不体面,不如就这样去了。   只是他死都不明白,明明那些药都被融入水中销毁了,怎么会又出现在自己玉佩里?   而此时成王府中一个侍妾正在一方小院子里抬头望天,望着望着忍不住哭着笑了起来,她终于不用再受折磨了。   这侍妾竟然就是秦夫人远方亲戚家孤女铃儿。她父母去世后本来依附族人生活,虽然日子过得艰难,平日里只能吃个七分饱,却也安稳。   后来秦家要选几个女子入府陪伴大小姐,她因为曾读过两年书,便有幸被选中了。从此衣食无忧,却也费尽了心思,毕竟寄人篱下也不好过。   秦家从不拿自家女儿攀高枝,因为要维持清流世家的脸面。可是她们这几个亲戚家孩子,既然受了养育之恩,自然就该好好报答。   嫁给有前途的寒门学子为妻是上上选,但必要之时也会给达官贵人为妾室。   铃儿早就知道自己命运,所以能为王爷侍妾她也无话可说,吃了秦家十几年饭,为秦家效力也是本分,总不能真的天遂人意人人都是正妻。   只是成王在外面一副谦谦君子贤王模样,夜里关上门却如恶魔一般。尤其白日里受了气,夜里便拿着她们撒火。   因着她是替秦雨萱进门,坏了成王好事,自她进门便成为了唯一被虐女人。她不怕吃苦受累,可成王竟然将蛇放入她裙中,冰凉凉长蛇游走,吓得她尖叫连连,可她越尖叫,成王兴致便越高。   她以为这就是极限了,没想到后来成王觉得没意思,兴致来了甚至让侍卫欺辱她……   生不如死,她想一死了之,可不甘心。凭什么身为女人就要被人欺,就算死也要拉着成王一起下地狱。   因为成王并不将她放在眼里,平日里只当她是猎物,是私人玩/物,偶尔便会炫耀自己做下的大事。虽不明说,铃儿却也猜出几分。   而此时,府外有人联系上她,只要能拿到成王下毒证据,保她下半辈子清净。联系她的人乃京城第一绣庄之人,背后之人定然不简单。   铃儿不需要知道太多,反正都要被折磨死了,还不如试一试。   于是她趁着成王折腾完她酣睡之际,将药物偷下一部分,并成功替换了。至于后面如何发展,她管不了那么多,自有其他人谋划。   成王府主仆全部赐死,而铃儿偷梁换柱到了济南府一处庄子上渡过余生,还领养一孤儿养老送终这都是后话。   只说此夜安王与姚妍却十分快活。仇人犯了死罪,他们不乐呵才怪。于是一夜好闹,直到了半夜三更才舍得入睡。   第二日清晨,天还没有一丝亮光,往西郊取水的马车便出发了,随之林皇贵妃被逼试毒的消息传入安王府。   安王此时正在好睡,被暗卫叫醒还一脸怒气。可听到母妃被逼中毒消息,他气得差点提到进宫砍了皇上去。   暗卫抱都抱不住,还是吵醒了姚妍才劝住。   姚妍这一世所经历温暖,除了弟弟景元,也便是安王和母妃。婆母从不为难她,待她如亲闺女一般好,她哪里会不欢喜。乍一听婆母竟然被皇上逼着喝了毒,她也一样想砍人。   可她好歹有理智,当然感情远着一层确实是有关系,便死死抱着安王求道:“夫君,母妃为何喝了那药,还不是为了您。若您现在不管不顾提刀去了皇宫,母妃岂不是白受罪?若您真心疼母妃,就该忍下这几天,进宫和母妃商议一下该如何做,而不是小儿意气。”   见自家娘子眼泪一直流,安王有些心疼,便冷静许多。也是,他这样做只能让旁人欢喜,他和母妃,还有这一家子都会跟着被赐死,一切都烟消云散。   二人在家哭过痛过一场,等进了宫脸上便好了许多。   且林皇贵妃传出话来,也只是说她受了风寒,冬日里老毛病了,只字不提毒/药之事。为此皇上也满意许多,他事后也觉得自己太过冷情,为了脸面,并不想儿子知道。   好在林皇贵妃是个懂事的,还懂得遮掩。   守着太医和众人,姚妍和安王虽焦急心疼,却脸色正常,一个忙着伺候,一个陪着说说话,母慈子孝且无半点异常。   可等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安王脸就变了,“母妃你放心,不出三日我就让那人拿命来,省得他总是时不时发疯欺负您。”   虽然知道母妃只是胃部受了一点损伤,药物加食疗总能调养过来,可也当真后怕。若不是母妃用了一点小手段,只喝进去一点点,且及时催吐,此时母子二人便阴阳相隔了!   林皇贵妃气得拍了儿子后背一巴掌,骂道:“就你能耐,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骂完了又叹气,“这事母妃自有计较,也会自行讨回公道。母妃知道,天家无父子,父子兄弟之间自相残杀历朝历代都有,但母妃不允许你沾染上一点。母妃宁愿自己浸泡在献血里,也不愿你手上沾一点脏。”   听母妃如此说,姚妍心里难受,果真最疼爱子女的始终是母亲,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林皇贵妃笑道:“你哭什么,难不成哭自己将来也要面临我这样境地?妍儿放心,只要母妃活着,就不会让浩儿胡来。不为别的,你看看这齐家治国平天下,样样都需要心齐。可但凡家里三妻四妾一堆庶子庶女的,哪个真能阖家欢乐?还不是明争暗斗变成个猪头烂脑的。”   当然了,自己儿子硬不起来也是真。   但多少太监还三妻四妾呢,男人就算自己不行也不妨碍毁了女人。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她也是真心喜欢这个儿媳。懂事,识大体,关键是没有肮脏心思。就算儿子将来想不开要广开后宫,她也得帮着拦着。   姚妍从未敢想过母妃能如此见地,忍不住讷讷道:“母妃,儿媳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您慈母心肠……”想为自己争辩几句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再说了,安王要广开后宫,那就开吧,不过要等她生下儿子,再把安王阉了之后……这些都是后话,不扯那样远了。   安王脸都变绿了,没见过这样的老娘,竟然不向着儿子向儿媳妇,不过这话很对他的心思就是了。“只要母妃健健康康,儿子这辈子都听母妃的。不过母妃受了委屈,儿子不能当看不到,大不了只给他填把花就是了。”本来还有一年半载活头,那就再减少几个月。   看儿子神色,林皇贵妃哪里不明白,拍拍他手:“母妃向来就不是吃亏的人,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你再做便是画蛇添足。”   姚妍与安王对视一眼,明白母妃真是个爽快人,这是昨天晚上已经动手了。   被林皇贵妃劝着,安王还要忍下怒气到前面侍奉一下皇上。大皇子二皇子都因为大逆不道之罪被赐死,这时候一枝独秀的他最不能再被挑出毛病。   当年追随大皇子二皇子的朝臣也不是都倒向他,还有一些盯着小皇子们,都想来一个拥立之功,甚至个别心思大的还想成为摄政王呢。   安王明白不能功亏一篑,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同样忍下的还有谢凌昭,二人在大殿外碰到只对了一个眼神。可从对方眼中,都感觉快要解脱之感。   谢凌昭把当年欺辱他娘亲的人一个个都干掉了,只除了皇上。   皇上像是十分宠他,可实际上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当年他娘亲悲剧,一切都来源于这个男人。   两人如今目标越发一致,只想快快结束这一切,不然一直憋着总会疯狂。 第91章   高贤妃死后,皇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一开始还想撑着身子上朝, 刚从龙床上站起来便一头又栽了回去, 再也没能起身。   此时已经近年底,朝中无大事, 唯一关注点便是皇上身子,以及背地里更关注的到底谁来继承皇位, 这可关系到家族下一个几十年的兴荣。   成年皇子中只有安王尚在, 其母妃又是副后皇贵妃,可以说从身世从资历从年纪来说,方方面面皆是最合适人选。   但皇上就是不封太子, 难免有些人心浮动。   安王不仅不控制朝中舆论, 甚至还在背后推了一把,为的便是看清楚谁支持谁反对。他也要看看每个人怎样站队,此时不辩清楚, 登基后可真就没有机会了。   姚妍这里也并不清闲, 总有一些家眷想走枕边风路子,想着提前来吹吹风。官员结交容易落人把柄, 但家眷交际实在寻常,谁也不能说个不是。   可越到此时,姚妍脑子越清楚, 决不能给安王拖了后腿。于是直接以伺候婆母为名, 整日泡在了景宸宫。   有那不死心的,竟然托媒人想与姚景元联姻,吓得这个十几岁少年躲到唐云正家中, 再不敢露面。   姚景元自从姐姐嫁给安王,在京中便成了女婿热门人选。若是未曾经历过世事艰难的少年人,可能会经不起这虚假繁华的侵蚀,可他现在知道,他再受欢迎,不过是因为姐姐是安王妃。   他若是只靠着姐姐,总有一天姐弟二人谁都靠不上,会像上辈子一样任人宰割。   想通了这点,姚景元带着夫子住进唐家,一心想考取功名。明年他就可以参加生员考试,信心十足。   至于联姻,姚景元并不是那些只讲究风花雪月的文人。他更希望选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将来互相为助力。不是现实,而是人生便是如此,由不得他任性。不管爱或不爱,他会待她好。   安王府至亲都躲了,京城高官便没了走路子对象,只能老老实实过年了。   这个年底波澜重重,面上却又风平浪静,就这样进了大年夜。   往日里是皇室内部大宴席,但今年因着皇上身子不成了,便只有嫡系宗室前来,打头的便是延庆王爷。   这位王爷往日里风流无限,每每来皇上这里不是炫耀自己新得了什么古人字画,便是得意找到了绝色美人,向来对政事不感兴趣。   但看到自己侄子如今比自己还老,延庆王忍不住哭了出来。“皇上,您说您让我怎么跟先帝爷交代。当年大哥可是嘱咐我好好帮衬您,可是我脑子不成,除了给您惹祸,一点用都没有。如今看你躺在床上,我这心里难受……”   皇上和其他叔辈之人都不热络,唯有这个小叔亲近。见延庆王哭得快要背过气去,反过来还安慰:“皇叔才比朕大五岁,说是两辈人,实则一同长大。好几次太后和皇后娘家发难,都是皇叔帮衬,你的情分朕都记在心里。只是朕日子不长了,皇叔要是什么心愿尽管说。”   延庆王叹气:“我这里吃喝玩乐都是顶顶好,唯一的闺女也嫁人了,过得日子也不错,还能有什么心愿。只是先帝爷当年一心想让老百姓过上安稳富足日子,皇上您继承先帝爷遗志,也是一心扑在江山社稷上。平日里我不敢也不喜欢参与朝政,但为了江山稳固,皇上还需及早册立太子才是。”   提起女儿,延庆王眼神温柔很多,心里却对先帝更恨。若非先帝不地道,有一次拿他挡了刀子,何至于日后再没生出孩子。不过一切都过去了,他现在只愿意女儿下半辈子有新皇照应着,万事顺遂。   皇上眼神空洞,他回忆自己这一辈子,好像还真是失败,女人和儿子都想着害死自己,一想到后宫便害怕。   本来是对老三这个孩子有意,可他又害怕这也是一个白眼狼。   延庆王握住皇上双手:“皇上,不能再犹豫了,难不成您还想再出一个武将外戚?还想再出一个被母族把控的小皇上?”   皇上被这一句话警醒,最后点头:“皇叔请秦相、林侍郎和陈将军前来,你们四人一同见证吧。”   听到有林侍郎,延庆王放下心来,知道自己这个皇帝侄子终于要放手,将天下交给安王了。   册立三皇子安王为太子圣旨一出,皇上过了一夜便驾崩了。   林皇贵妃等到皇上死了,终究没能成为皇后。她站立在皇上尸身前泪流满面,回忆过往种种,可能有一些情情爱爱,可更多全是互相算计。   这个男人因她容貌算计她进宫,信誓旦旦许她皇后之位,说什么石家只算计他的位子,唯有她才是真心人。可等到花儿都谢了,等到皇后死了,等到皇上死了,她依然只是妾室。   好在这个男人终于死了,而她还年轻,还能靠着儿子成为太后,还能自由自在活上好多年。   后宫岁月难熬,但唯有太后不难熬,天下谁不来讨好她呢,再不用小心翼翼看人脸色了。   安王眼里泪水更是如雨泼一般,没有办法,今天娘子准备的帕子用料没掌握好,一沾便哭死人了。   他不喜欢父皇,但也从来没想过让他死。可当他知道这个男人竟然明知道那药是剧毒,还要试探他母妃,安王便彻底怒了。   他死过几次都无所谓,皇家本来就是你死我活,可为何一定要为难女人。好在女人狠起来比男人更甚,母妃一出手便让父皇死了。   不过想到这里,安王觉得后背一冷,暗下决心一定记住今日,不能走了天下帝王常走的老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这哪里是享受美人,明明就是催命粉骷髅。   真的怕了,娘子还是一个的好。   不管真伤心还是假伤心,总之大家都哭了好几日。这几日里,文武百官几次请求新出炉的太子快开上位。   可安王却只会哭,一再拒绝,说是必须要为父皇守孝三年。   虽然人人知道这话是做戏,可还是要感动得一塌糊涂,然后一劝再劝,为了天下百姓,也不能一直没有主子。   到了第三日,百官终于等不得,在延庆王带领下,将龙袍批到了安王身上,从此登基为新皇。   新皇第一道圣旨便是封母妃为太后,封王妃为皇后。第二道圣旨大赦天下,除十恶不赦外皆罪行减一等,百姓赋税三年内减三成。   而姚妍作为后宫唯一女人住进了坤和宫,正式成为后宫之主。   姚妍请太后娘娘住进坤宁宫,“那里地方更大,母妃喜欢哪个太妃,也带两个住在偏殿,算是解闷。”   而太后娘娘打量了一番自己的景宸宫:“先帝虽虚情假意许多年,但心血来潮时候也是真大方。看看哀家这宫殿,可比旁的地方强多了。坤宁宫虽然规格更高,但那里太过正经,一住进去就好像成了老太太。哀家不去,哀家就喜欢这里。”至于带几个顺眼的太妃,共用一个男人,怎么可能成为朋友,一个都不带。   姚妍:“……”没想到婆母还有少女心呢。“可天下人会骂皇上不够孝顺吧?”   太后娘娘眨眨眼:“哀家好不容易熬到能做主了,你们被骂两句不干我事。日后哀家只知道吃喝玩乐,这景宸宫也不想多呆,你们把西山别宫收拾出来,春夏秋三季哀家就住那里了。这后宫交给你了,哀家才懒得再操心。”终于可以出宫喘口气了。   姚妍好似被塞了一个鸡蛋,噎死了。   她真没想到,一向靠谱的太后娘娘这么爱玩。   可她也感动,只要有太后娘娘在,皇后就必须守着规矩。太后一出宫,她这个皇后还真是老大了。   夜里,姚妍将太后打算跟皇上说了:“母后也太贴心了,只是母后一人出宫,我们哪里放心。”   皇上搂着娘子,叹了一口气:“人人想当这皇宫主人,可真住进来,才发现这宫殿大得有些空了。要不是娘子陪在身边,我都想溜回咱们安王府睡觉去。母后那性子原本就不该进宫,可为了我,她一直忍着。如今儿子登基,母后可不就想活得自在一些。等过了年天暖了,先帝也要葬入皇陵。只说母妃舍不得父皇,想去和父皇作伴吧。”   母后私下与他谈过,承恩公林家不能成为第二个石家,她这个太后都退后几步,林家便不得不退步。好好当差,稳稳当当往前走,总比靠着外戚身份作威作福长久太多了。   这种话不好当着姚妍说。姚家本来就只有景元一人,虽然封了如意侯,却一时半刻不会成为林家那种大家族,不会出现外戚掌权局面。万一儿媳妇想多了,也让姚景元低调,那可就不是太后的本意了。   姚妍听完夫君所言,好一阵无语,她觉得母妃这辈子都不想再和先帝作伴,毕竟是生死仇人了,不过这借口够好。   “你若觉得空,一年之后便选秀,进来百八十个娇滴滴美人,一晚上换一个,你就不觉得这大殿空了。”姚妍自己不觉得,其实语气里全是酸溜溜。   皇上闻闻空中,问道:“谁家在酿老陈醋呀。”闻到姚妍怀里,惊讶道:“哟,怎么娘子被老陈醋泡透了吗,怎么身上这样酸。脱了让我瞧瞧,是不是骨头都是酸的。”   说着手便不老实,大手上下游走起来。   姚妍被弄得痒死,拍打他道:“你讨厌,明明心里美得很,恨不能明儿就选秀,还笑话我吃醋。”   皇上直接将人扑倒,“不敢不敢,娘子太过强悍,一个我都对付不了,再来几个我会累吐血,活不过一两年。为了身子康健,我还是老老实实守着娘子一人。”   见这人当真像蜜蜂一般要采蜜,吓得姚妍反抗:“如今还在孝期,让人知道非骂你是个荒/淫昏君。”   皇上直接把花心占据,贴到姚妍耳朵边笑:“今晚就让你知道什么叫荒/淫无度。”   宫殿如此大,内室动静再大,可也传不到外面。   一辈子很长,但帝后二人齐心,几十年也短。   作者有话要说:  本王正文大结局啦,后面还有3章番外,交代一下仇人下场、几个男神的将来、帝后养包子幸福生活   不知道下面开哪篇,看接下来做大纲的顺利程度吧,大家喜欢哪个就收藏那个,拜托啦。   本来想写后宫,但刚写完宫廷类的,有些疲惫,很可能先开《凶汉子家美娇娘》,小门小户发家致富过日子的故事。   新文1:《后宫扛把子》(暂定名,不到最后一刻,总会忍不住一再修改~~)   阿宁从冷宫杂役到万人之上,只用了短短几年。后来有人问她旁边人对此如何评价?   某宫女:手段卑劣!   某太监:极不要脸!   某妃嫔:小贱人见人就踩!   先皇后:滚,本宫眼瞎!   新 皇:温柔贤惠、甜言软语、柔心弱骨、柔美娇俏,偶尔有一点点小调皮~~~   众 人:皇上才是真的眼瞎!!!   新文2:《凶汉子家小娇妻》   柳苏苏长相美艳却一直嫁不出去,谁让她家是开棺材铺的。   张大牛有房有地有银子却依然娶不上媳妇,谁让有传言他曾经占山为王杀人如麻。   两人凑到一处,日子竟然过得红红火火,每天家里都传来各种肉肉肉的味道。   众人:为啥棺材铺里天天有肉味,是不是他们一家子都吃人,怕怕~   来自末世的柳苏苏:我相公每天喂我吃肉,关你们什么事儿!   张大牛:我媳妇超爱吃肉,夜里连我的肉都不放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