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饭馆(种田文) 作者: 长安墨色   文案:   周老三被赶鸭子上架,读了十四年圣贤书,到了二十他娘才明白儿子不是读书的料,改回家种田种地,可周老三身子骨娇贵惯了,田地种不来,媳妇也娶不上,眼看就要打一辈子光棍……   幸好,有个叫吉祥的姑娘肯嫁,只是吉祥胃口贼大,一顿能吃四五个壮丁的饭,周老三一听就觉要不得,可没想到,成亲后的两人如蜜里调油,把小日子过红红火火。   他们从摆摊开始,然后开饭馆、开酒楼,后来招牌打响,把一间不足三丈的小店,扩展成了数十家大酒楼,后来招牌打响,连官家都钦赐了牌匾。   小提示:   1家长里短,细水长流;   2节奏缓慢,温馨治愈,有美食,会经商,会发家致富,也会有小金手指;   3看文愉快哦,温馨治愈   内容标签:种田文 爽文 经商   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细水长流的温馨治愈种田文   立意:依靠自己的双手勤劳致富,过上幸福的生活。 第1章 、001   大清早起来,院子外头白茫茫的一大片。雪下了整晚,快天亮了才停,现在积了足有两寸厚。   王金秀从被窝里爬起来,穿好了中衣,紧接着翻身下床,边穿棉袄边推开门,大着嗓门往院子里招呼儿媳妇去干活儿,“娟儿,慧香,快去鸡舍看看,雪下得大,你们去把鸡舍顶子上的积雪除一除。”   说完了回身往床上瞅一眼,推一把,利落的对她男人说,“行了,天亮哩,你眯瞪一会也赶紧起来。”   说罢扣好棉袄上的扣子,风风火火梳了头,随便收拾了一下,就往灶房里钻,准备生火烧开水。   王金秀是周村出了名的能干人,从隔壁村嫁过来二十几年,将家里打理的干干净净,日子也过得红火。她男人周虎生人老实,勤快,种田种地一把子好手,夫妻两个生了三个男丁,老大叫周开荣,老二叫周开华,老三叫周开富,原本还想生个老四叫周开贵,谁知后来再没怀上。   得,好好的“荣华富贵”愣是没凑齐。王金秀时常念叨,就是这名字出了问题,好寓意没凑齐反倒成了败招,连累了他家的好运道。   原来啊,他家老三周开富生下来就格外体面,满月以后脸圆嘟嘟,粉嫩嫩,清秀好看的和年画上的福娃娃似的,王金秀喜欢的紧,笑的嘴巴都合不拢。后来这老三也争气,学说话走路都比同龄人快一大截,加上后来村里路过一个会算命的和尚,和尚来家讨水喝,周老三便迈着稚嫩的步伐,用泥碗给和尚递井水。   和尚一看周老三,眼睛都亮了,又是摸骨又是看面相,还问了八字,最后欣喜的说,这孩子将来有大造化。   那时候王金秀还没太往心里去,后来随着周老三越长越大,越长越体面,白白嫩嫩简直不像个庄户人家的娃娃,王金秀猛然想起那年老和尚的话,难道这大造化是说孩子将来能做官?   她越想越对,隔日就割了两斤肉,提上一篮子鸡蛋去乡里的私塾,请先生教她家老三读书。   王金秀刚回想到这,大儿媳妇罗娟儿进灶房了,一边哈气边说,“娘,刚去瞅了,鸡舍好好的,没啥问题,我把顶子上的积雪除干净了,你看,鸡昨儿还下了两个蛋。”   说着把手张开,里头卧着两枚白白胖胖的鸡蛋。   王金秀把鸡蛋接过来,宝贝似的放到边上存鸡蛋的陶罐子里,一边放一边和儿媳妇唠叨,“你说老三模样好,性子也好,咱家也不差,他咋就娶不上媳妇呢?”   原来,自周老三六岁去私塾开蒙,这书一读就是十四年,他读书踏实,先生都夸他,可除了踏实以外,就没半点读书人的天分,至今连个秀才都不是。   周老三自己都说了,他不是那块读书的料。   可王金秀不信邪,连哄带劝加压迫,又逼着周老三在私塾多待了几年,这不,一晃他就二十了,这婚事也耽搁了,早几年媒婆还爱上门说道,王金秀想着他家老三是读书人,把儿子看的比金疙瘩还宝贵,愣是一个没瞧上。   等她准备叫老三放弃读书,回来老老实实种田种地,好家伙,当年瞧不上的姑娘们老早就嫁人了,娃娃都生了俩个,就她家宝贝老三还是光棍一条。   大儿媳妇蹲下来,一块帮着点火烧开水,心想还能为啥,还不是您早先眼高手低,现在老三年纪上去了,除了多读过几年书,模样好看些,地里的活计半点不通,恐怕连五谷都识不全,可不是没姑娘肯嫁嘛。   但她可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边拿柴禾边安慰王金秀,“兴许缘分没到,咱们找媒婆慢慢相看着,总能找到称心如意的姑娘,娘,你别太心急了。”   王金秀怎么能不急,同样的是二十的年岁,老大老二那时孩子都有了,轮到老三他还一个人孤零零的,做娘的怎么能不着急,她越想越气,连带着心里积压的火气上来了,语气也不太好,急吼吼的,“我当然急,你们都不急,我还不急,那谁为老三上心!你们真是,一个个都叫我操心!”   这气性一上来,王金秀说话难免重,吓得大儿媳妇不敢说话。   听见灶房里头的吵闹声,二儿媳慧香端着一筐子红薯进来了,她在外头把话听了一半,剩下一半猜也猜得明白,不就是为了三弟的婚事嘛。   嘿,她还真有个消息要同娘说。   慧香把红薯放下,掀开灶台上烧水的锅,用瓢舀了几瓢温水在木盆里,边蹲着洗泥红薯边说,“娘,我倒是有个主意,要是你不喜欢,可别骂我。”   王金秀把眼皮子一掀,瞅了老二媳妇一眼,“那不能。”   她脾气大,有时候爱上头,但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这慧香昨天回了趟娘家,她娘家李家村靠近黄沙镇,昨儿镇上有集市,她跟着嫂子们去凑了凑热闹。一堆人凑一块话家常,自然说到她婆家弟弟周老三的婚事,慧香把自家兄弟夸了一通,问她们有不有适合婚配的姑娘介绍,奈何边上的人都不接茬,会认字儿模样帅有什么用,庄户人家还能靠这吃饭?   但没想到,最后还是有意外收获,有个婶子搭了句嘴,说去年有户姓吉的人家,是老家遭了灾,投奔亲戚到他们这一带的,可惜亲戚早就迁走了。   “这姓吉的一家子脑筋灵活,投亲无门的情况下,愣是在咱们黄沙镇活了下来,一家子和河边搭了个茅草屋,做些炊饼小吃食卖,滋味可好哩,听说,是他家闺女的手艺,那姑娘叫吉祥,长得水灵灵可标志了,今年刚好十八岁,我见过几回,性子也温柔,嘴甜爱笑的,你们婆家老三是读书人,模样俊朗人斯文,两人说不准合得来。”   慧香一听就来劲儿了,不过留了个心眼,边嗑瓜子边问,“这样听来,这位吉祥姑娘除了家境不好,是外地人,其余样样都拔尖,这么好的姑娘,上门提亲的人数都数不清吧?”   那位婶子摆了摆手,冲慧香挑挑眉,“套我话?嗐,我又不是媒婆,顺嘴和你提一嘴罢了,不兴唬你。实话和你说吧,这姑娘是好姑娘,但是胃口特别大,一顿能吃四五个壮丁的饭,太能吃了,一般人家恐怕养不起呦,再一个,她娘身子不好,累不得,常年要吃药的,下面还有个七八岁的弟弟,他们又是外乡人,在咱们这无亲无故的,姑娘就算出嫁了,以后也得顾娘家。”   慧香一听,当即就说算了,她娘王金秀把老三看成宝,这样的姑娘肯定瞧不上。   本来吧,这通话慧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过以后就忘记了,但今早听见王金秀提起老三的亲事后,她鬼使神差的想起来了。   因为啥呢?昨下午赶集回村时,她在河边遇见吉祥了。吉祥给挎着篮子卖饼子的父亲送水喝,慧香路过时瞅了眼,别说,这姑娘真真是出水芙蓉,美的像个仙女。   和她们家老三一样,白白净净,瞧着就叫人开心,顺眼。   为了这一眼莫名的眼缘,慧香就提了一嘴,把昨儿那婶子说的话复述一遭,也把吉祥姑娘的好样貌说了。   “这咋能行,咦,旁的不说,这外乡人我就不喜欢。”王金秀听完直摇头,他们这地界太平,土地也肥沃,这些年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外乡人落户,和本地人发生了不少矛盾,她很不喜欢。   见慧香的提议被婆婆否了,大儿媳罗娟儿赶紧拍马屁,接过话茬说,“就是,这外乡人要不得。”   慧香倒是半点不介意,把洗好的红薯放在锅里上火蒸,笑着说,“我就随口一提。”   很快,屋子里睡着赖床的爷们儿也起了,一家人坐在一块拿红薯当早饭。   周老三来的最晚,他到的时候大家都快吃的差不多了,不过没事儿,王金秀给他留了两个红薯,还蒸了个鸡蛋,见宝贝儿子进来了,她正想说吃个鸡蛋补充营养,以后考试脑子好灵活些。等话到嘴边了,才想起半个月前老三就从私塾回来了,如今在家里闲呆了半个月,现在说吃鸡蛋补脑,那不是瞎扯嘛。   “来,吃早饭,还温着哩。”王金秀索性不提了。   她偏爱老三,家里人都见怪不怪,两个哥哥也习惯了,并不觉得有啥问题,两个嫂子垂下眼眸,嘴皮子动了动啥也没说,王金秀是家里说一不二的主,她们没说话的份儿。   “三儿,吃了饭我去镇上买盐巴,顺便扯块布,给你做身新衣。”王金秀摸了摸周老三的衣袖,心疼的说,“你这衣裳补丁都七八个了,该换身新衣裳了,你呢,也别太难受了,这书嘛,咱们以后就不读了,跟着你爹还有哥哥们学种地,一开始你不习惯也没事,还有你爹和我呢,你心里有啥不痛快的,记得和娘说,千万别怄在心里,那不成,知道不?”   周老三穿着蓝布棉袄,拿着红薯慢慢的剥皮,边剥边冲他娘笑,白白净净的年轻后生,双眼又亮又有神采,坐姿也好看,不像他两个大哥似的弓背踏腰,他坐的端正,自带一种与众不同,温声的说,“知道的,娘,你别操心,我心里有数。”   搞笑,不读书他才不会不痛快,他痛快极了。其实啊,这周老三并不喜欢读书,都是他娘逼着他赶鸭子上架,赶着赶着,他娘真把他当作文曲星下凡,只有周老三自己晓得,他不是那块料子。   今年就算他娘不开口,他也不打算继续读书了。   但周老三装样子习惯了,加上他毕竟读了十四年的书,身上有了很多读书人的习惯,比如这斯条慢理的吃东西,说话,那是真的改不了,而家里的这些农活,他也是真的不会做,就算想学,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没有两个哥哥那样扛摔打的身子骨。   还好现在到冬天,雪都下了两场,是农闲季节,不然,周老三真不知道该咋待,书呢,不想继续浪费时间读了,种田地吧,一时间也还不习惯。   吃完了饭,王金秀往镇上去了,周村离黄沙镇最近,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们买东西,卖农货,都往黄沙镇上去。   路上王金秀还遇见了几个伴儿,是她娘家村子的,都是熟悉人儿,她们一边唠嗑扯闲边赶路。   说着说着,又拐到了她家老三身上,没办法,她愁啊,老三的婚事没有着落,她这心就焦虑,一焦虑就爱和人倾诉,在家和儿媳妇儿子唠叨,在外头就和朋友乡邻们讲。   就盼着啊,哪个好心人能给他的宝贝好大儿说个媳妇儿,让老三身边有个贴心人。   说着说着,还真有人出主意了。   “金秀,镇上有户人家,他家姑娘我瞅着不赖,模样好,品貌好,你可以相看相看,就是人是外地来的,家里穷,没亲戚帮衬,而且姑娘胃口大,吃的多,别的没啥毛病。”   王金秀立刻想起早上慧香说的那位吉祥姑娘,接茬道,“那姑娘是不是姓吉,叫做吉祥?”   说话的人一拍大腿,连声说是,“原来你知道啊。”   王金秀白眼一翻,险些踩着路边一个大泥巴坑,这叫咋回事呢,一早上听见两回撮合老三和吉祥的话了。她抿了抿嘴,原想摆手拒绝,突然改了主意,其实,去看看也行。   她倒要瞅瞅,这叫做吉祥的姑娘到底什么模样,有什么能耐,值得人人夸她好。 第2章 、002   王金秀打定了主意,不由的加快了脚步往镇上赶。   而此时,黄沙镇,黄沙河边一块平缓的山坡后头,传来了阵阵馋人的香味儿。路过的行人都晓得,这是吉祥一家在做饼子呢。   “吉老汉,记得给我留两个,先给你钱,做好了我来取。”   说话的叫做刘铁生,二十好几了还吊儿郎当混日子,是镇子上出了名的浪荡子,平日里吃喝嫖赌,没有他不会的,最近个把月,这浪荡子经常在吉祥家附近游荡。   这不,炊饼刚开始做,他就来了,嘻嘻笑的递过来几枚铜钱。他嘴里和吉祥的爹吉万成说话,眼睛倒是长歪了,直愣愣的往茅屋里面瞅。   吉万成瞪了刘铁生一眼,不去接他的钱,直接开口赶人,“去去去,不预定,做好了我自去街面上卖。”   刘铁生是个厚脸皮的,仿佛瞧不见吉万成的嫌弃,把几枚脏兮兮油腻腻的铜钱放在边上的灶台上,还兀自笑嘻嘻,“不管,钱我反正给了,对了,我吉祥妹子呢?我有点事儿找她。”   说着,这厮就要往茅屋里走。   这茅屋是吉万成自己买了几根木料,随便盖着凑合遮风避雨的,就两间屋子,外间夫妻两和儿子住,里间女儿吉祥住,简陋的很。   吉万成一听刘铁生的话,瞬间就来了脾气,抄起手里铁铲子就要打人,提高嗓门怒骂道,“滚开!吉祥和你没关系,你找她说哪门子话?!你给我走,快滚!”   “哟——哎哎哎。”刘铁生一闪身,跳出一丈远,他瘦的像只野猴,和高壮的吉万成起冲突肯定占不到便宜,再者,他对吉祥存了几分喜欢,还惦记着要做吉家的女婿,所以,就算吉万成对他恶言恶语,还要打人,他也收敛着脾气,笑嘻嘻的说,“行行行,我走还不行!”   吉万成哼了一声,把灶台上的铜钱抓起来往刘铁生身上扔去,“滚!”   等把讨人嫌的刘铁生轰走,锅里煎着的几张饼也糊了,发出阵阵糊味儿。茅屋里头闪出个穿蓝布棉袄的漂亮姑娘,头发黑亮,脸白如玉,拿着铲子抢救锅里的饼,边盛边心疼,“哎呦,坏了。”   这便是吉祥了,方才刘铁生在,她不好出来,人一走才赶紧出来帮忙。   吉万成看着女儿眼眶有些发热,勉强笑笑,“没事,这几张饼子你把糊的撕掉,剩下的你吃了吧。”   “不用,我不饿,留着一家人中午吃。”吉祥端着碗直摇头。   她说不饿,当然是假的。吉祥生下来只有五斤,从小也不胖,但就是爱吃,一岁的时候就能自己默默吃两碗米饭,把她爹娘吓懵了,生怕孩子吃多了胀死。可没想到,惊人的事情还在后头哩,随着年纪的增长,吉祥越长越好看。越长越水灵,但这胃口也增长的惊人。   就拿面条来说吧,一般人吃一大海碗足够了,吉祥不行,她至少得吃五六碗才不饿,要是敞开了吃,□□碗也行,外头人传吉祥一个人要吃四五个人的饭,那都说少说轻巧了。   在来黄沙镇以前,吉祥家也是富户,吉祥想吃多少都能满足,但家里遭了灾,沃土成了沼泽地,一家子跑到这里来,一没田地产业,二没亲朋好友,能活下来就不容易了,吉祥懂事,吃的也不如之前多,推脱自己胃口变小了。   吉万成这做爹的,哪里能瞧不出闺女是在撒谎,“吃吧,吉祥,听话,饭啊得吃饱了,吃饱了身子才好。”   话音刚落,吉祥的肚子便咕咕咕的叫起来,她脸皮一红,捧着饼子对他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完了以后点点头,“我先帮着干活儿,饼子都做好了我再去吃。”   吉万成欣慰的点点头,接着吉祥的弟弟吉瑞也出来了,两姐弟帮着一起做煎饼。这煎饼做出来又酥又脆,很受镇上人的喜欢,尤其是做出来以后,刷的那一层酱汁,又香又入味,老远都能闻见味儿。   这酱汁是吉祥调制的,她爱吃能吃,打小就爱捯饬美食,吉万成边刷酱边夸女儿,“幸好吉祥有好手艺,咱家卖饼子的生意才这么好,不然,这日子咋过哟。”   “唉——”屋子里躺在床上养病的吉祥娘,唐翠叹了口气,她边做针线活边看着外头忙碌的家人,心里又堵又难受。   等吉万成回屋拿篮子和棉被装煎饼,准备出去卖的时候,她对丈夫招了招手,“那浪子又来了?”   吉万成点头,“叫我给赶跑了。”   唐翠眉头皱成个大疙瘩,愁眉苦脸的说,“你赶跑了他,他下回还敢来,那家伙是个没脸没皮的,我是真的怕啊,孩儿他爹,万一哪天家里就吉祥一个人,他要再来,那可咋办?”   “不会叫吉祥一人在家的。”吉万成斩钉截铁的说。   唐翠捂着嘴咳嗽几声,拿起边上的泥碗喝了几口水润喉,“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吉祥都十八岁了,也该说亲嫁人了,咱们不能把她留在家里一辈子,耽误了她。”   提起这个,吉万成也叹气了,这一年倒是有些人上门说亲,但都不是好货色,家里好些的,不是有残疾就是给人做后娘,根本配不上他的女儿,剩下的就是些歪瓜裂枣,不是人痴傻缺根筋,就是和刘铁生一样的浪荡货色。   说到底,还是家里连累的吉祥。   “你说的我也知道,可这不是没合适的嘛,行了,我出去做生意了,你累了就睡会,吉祥的事情慢慢说吧,我宁愿她在家做老姑娘,也不能上别家受委屈。”   说罢,吉万成将做好的饼子整齐的码在篮子里,上头铺了三四层小棉被保暖,接着带上帽子,挎着篮子出街去了,吉瑞活泼,跟着也要去,吉万成依了他,父子两个一块往街面上去。   吉祥洗干净手上的油盐,然后端着冷了的饼子借着余火温了温,这才端进来和唐翠一块吃,唐翠摇头,“娘不饿,你自己吃吧。”   唐翠的胃口是真的不好,吉祥是知道的,也就不让了,用筷子夹着饼开心的吃起来,吉祥爱吃也吃得多,但是吃相好看,小嘴紧紧闭着,慢慢的一口一口咀嚼,让舌头充分的品尝到食物的鲜美滋味,最后才吞下肚子,满足的摇头晃脑,夸赞了一句好吃。   唐翠歪在床上瞧女儿,瞧着瞧着心里又开心又难过。   再说王金秀,在集市上买了盐巴,扯好了布,又走走看看买了一些家里缺的小物件,逛到一半和人唠嗑太入迷,一不小心就到晌午了,得,午饭是赶不回去吃了,不过王金秀可舍不得在镇子上下馆子,饿就饿吧,回家再吃饭。   早上王金秀说要看看吉祥,其实也就是一闪而过的念头,过了也就忘记了,毕竟,吉祥家这条件一听,她就没瞧上。   可无巧不成书,她刚走到路口,就遇见了吉万成,吉万成用棉被将煎饼盖了好几层,可那香味是咋遮都遮不住的,王金秀一闻,肚子就咕咕造反,感觉更饿了。   “刚出炉的新鲜煎饼,五文钱一个哩。”   “又酥又香,吃了一个保准还想吃第二个!”   加上吉瑞的吆喝声,王金秀咂摸咂摸嘴,吞了下口水,叫住吉万成,“大哥,我要一个饼,不,要两个。”   王金秀家里在周村算富裕的那批人,家里男丁多,田地也多,还养了很多鸡鸭猪,所以花点小钱也算不得啥。   吉万成用油纸将饼包好递过去,顺口说,“趁热吃最好吃,不信你尝尝。”   “不是我吃的,带回去给儿子还有孙子们吃。”王金秀吸了吸鼻子,把饼子塞到怀里,免得冷了。   吉万成一听这话,立刻想到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句话,刚才唐翠和他说吉祥的婚事,他表现的很潇洒,其实心里焦急的不行,听见王金秀这话,就特别的感慨,叹息了一句,“大妹子,咱们都是心疼孩子的苦命人。”   说着从篮子里拿出半块碎饼包好要塞给王金秀,说什么也要叫她尝尝,刚才王金秀吞口水,他都瞧见了。   王金秀也就不客气了,吉万成站在路口吆喝卖饼,她站在边上大口吃着饼子。   “大哥,你叫啥呀?为儿女的啥事烦心呐?”王金秀问。   吉万成揣着手,在吆喝的间隙里回,“我姓吉,还有啥,孩子大了,不就操心他们的终身大事。”   “哎呦,我也是。”王金秀吃着饼子聊着天,一听这话简直找到了知音,一下就把赶着回家的事情给忘记了,“我也为孩子的婚事操碎了心,我家儿子吧,今年二十了,那是样样都好,模样好看,性子温和,我家里条件也不差,但我儿就是姻缘运气不好,至今也没个身边人。”   吉万成家里是闺女,当然不会像王金秀说周老三似的,什么都往外面讲,多数时候他都是听着的,听王金秀像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将周老三的事情往外说,做娘的都是亲妈眼,王金秀当然拣好的说,什么孝顺啦,听话啊,会心疼人啊,越说越带劲儿。   边上吉万成越听,表情也越认真,不时的搭几句嘴,在心里忍不住想了一遭,她家儿子二十,吉祥十八,说起来年龄倒是合适,而且这位大姐是本地人,说话做事感觉还挺有谱,是个踏实人。   吉万成就这么默默一想,谁知道边上吉瑞先搭嘴了,瞅着王金秀说,“婶子,我姐姐今年十八,也是模样好,人又能干!大家都夸她好!”   小孩子说这话没别的意思,可说者无意听着有心,王金秀一下子就停嘴了,原来这位吉大哥家是闺女啊,等等,吉,他姓吉,莫非就是吉祥她爹?   王金秀看看吉万成,又瞅瞅吉瑞,加上这煎饼,好嘛,啥都对上了,还真是巧了。   “你姐这么能干啊,好,真好哈。”王金秀一下不知道说啥了。   吉万成哈哈一笑,也不知道该说啥,两人心里明显都想到了点什么,但这点子东西太过微妙了。   饼子吃完了,吉万成也要换个地方吆喝,王金秀也该往家赶了。   她边走边琢磨,这吉祥的爹倒是和其他外乡人不一样,心眼好,说话也有分寸,是个讲道理的人,瞧起来挺舒服。人和人交际,最讲究这第一眼的眼缘,王金秀心里舒服了,路过黄沙河边上的小山坡时,故意往边上走了几步。   赶巧了,吉祥提着木桶去河边打水,叫她给撞见了。   吉祥不认识王金秀,抿嘴笑笑冲她点头,声音脆脆的,“婶子好。”   “好,挺好。”王金秀赶紧也笑笑,接着加快了脚步往家里头赶去。   一路上啊,她别的没琢磨,光顾着想吉祥一家子了,咋说呢,这姑娘她瞧着顺眼,旁的不说,就单说这幅相貌,和他家老三就特别配,再者,姑娘大方懂礼貌,父亲和弟弟人都瞧起来不错。   就是,他们是外乡人,不过这也没什么打紧的,他们家在本地是大家族,遇上事情了不缺人撑场子,也不指望媳妇娘家帮衬。至于能吃,王金秀想了想,乐观的想,一个姑娘家在能吃,哪怕正抵得上四五个男人的食量,她家里的条件,也能养得起。   唯一恼人的,就是家里有个体弱的娘,和七八岁的弟弟,恐怕会被娘家拖累。   王金秀一边思考边回到家里,家门一开,她瞬间就不高兴了。原来啊,今天日头好,老大媳妇、老二媳妇都搬了棉被枕头褥子出来晒,唯独老三的被子没有人管。   “晒被子咋光顾着自己呐?”王金秀就差把不开心三个字写脸上了,一进门就怼上了。   老大媳妇罗娟儿原本搬着凳子,坐在墙根下边晒太阳边纳鞋底,一听婆婆开腔骂人,提着凳子趁人没有走近,悄没声的回了自己屋。   剩下在院里晒干货的二儿媳妇慧香讪讪的抓头发,“娘,我忘了,明儿我帮老三晒。”   话没说完,王金秀就气呼呼的打断了她的话,“这也能忘记了?现在天多冷啊,就你们知道冷!”   周老三原本叼着草根,靠着院里的大树晒太阳,手里拿着一本志怪小说看,听见这动静溜达着过来了,先接过王金秀手里的包袱,然后笑着打圆场,“我前些年总住在私塾里,嫂子忘记帮我晒被子,那不是正常嘛,再说了,也是我自己粗心,没想到好日头要晒被子,今儿学到了。”   慧香瞅了周老三一眼,原本被婆婆迁怒的委屈和火气也降下一点,她们家这老三啊,不仅模样好,这嘴也会哄人。   王金秀没再多说了,有两个嫂子也不顶用,老三到底是没媳妇儿,没有人心疼照顾他。   她越想,心里就越酸楚,尤其是傍晚的时候,看见周老三逗隔壁家的小孩玩耍,心情就更加低落了,这说明啥,老三喜欢孩子,四舍五入一下,就是自己也想做爹了!   吃过了晚饭,王金秀是再也忍不住了,悄悄的把周老三拉到一边说话,“老三,过了年你都二十一了,是该娶媳妇儿了,和娘说说,你喜欢啥样的姑娘?”   周老三倒是不急着娶媳妇儿,也闹不明白自己喜欢啥样的,要是家里允许,他还乐得多打几年光棍,但是他要这么说,他娘准保会生气,周老三想了想,说道。   “性格温柔的,能和我聊到一块儿的,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人,两个人没话聊多难受啊。”   这话说的在理,王金秀边听边点头,心里头想老三果真是没成家,想事情太浅了,两个人过日子呀,不仅要性子合适,更要紧的是对当户对。   不过,这也不怪老三,王金秀帮儿子整理着衣领,“行,娘心里有数了。”   她所谓的有数,是想到了吉祥,吉祥性子就好,模样俊,王金秀又是个特别爱看脸的人,这一整天琢磨下来,越琢磨越起了心思。   吉祥那闺女,值得相看相看。   夜幕降临了,一家人烧了热水洗脸烫脚,完事后给自回屋,收拾收拾准备睡觉了。王金秀先是和男人周虎生说了自己的想法,周虎生吧嗒吧嗒的抽烟,半天没憋出一句话,眼看王金秀眼睛一瞪就要发火,才憋出一句,“都行,你说了算。”   王金秀差点没被气死,直说周虎生是个没注意的人,半点想法都没有,她都找不着商量事儿的人。   说完了,王金秀推开窗户,招呼了一声,“慧香啊,到堂屋来,我有话和你说。”   早上慧香就提过吉祥,平日里她对老三的婚事也上心,人也灵活有主意,王金秀和周虎生说不投机,第二下就想到了二儿媳慧香。   慧香应了一声推开门出来了。   听着外头的动静,大儿媳妇罗娟儿心情一下就不好了,低着头用力的纳鞋底,侧脸瞅了边上周有荣一眼,周有荣正在逗刚满周岁的小儿子玩耍,父子两个乐得咯吱笑。罗娟儿只好用胳膊肘撞看了下周有荣。   “你说,娘叫慧香干啥去啊?”   周有荣茫然的转过脸,“啥?”   合着他光顾着和儿子玩,根本没留意院子里的动静,罗娟儿翻了个白眼,“没啥!”   再说慧香呢,一进屋子,王金秀就把想法说了。   “我今儿白天上集市去遇见吉祥的爹了,还见到了她弟弟,好像叫做吉瑞,人都不错,回来的路上还见到了吉祥,人人都夸她标志能干,今天一瞅,是不假的,我呢,也不是不知道老三的情况,他不会做农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很多人家不喜欢,不愿把姑娘嫁给他。”   “咱们继续挑选下去,也寻摸不到好的,吉祥这姑娘没准就是他的缘分了,就是吉祥家里啊,负担太重了。”   慧香一听,就知道婆婆是找自己商量事情来了,她倒是口快,想到啥直接就说了。   “娘,你说的这个,我倒不觉得有啥,吉祥家里现在是穷,过两年他弟弟长大了,她家里就有两个壮劳力,还怕养活不好自己吗?再说了,老三脾气软,有个娘家弱的媳妇不是更好?免得他在媳妇面前直不起腰板,受媳妇的气。”   王金秀一想到这点,心里最后的一根弦也被劝动了,是啊,她咋就没想到这个呢。村里好几个新媳妇是外村大姓人家的闺女,只要两口子吵架,这新媳妇就会闹着回娘家!闹的凶了,把娘家兄弟叫来帮着吵架甚至打架的都有。   再想想他家老三,多斯文的人,要是真的娶了大姓人家的闺女做媳妇,没准真的会被欺负。可要是娶吉祥,这事准保不会发生,吉祥没有势力强的娘家,嫁过来肯定会老老实实过日子,绝不兴风作浪。   得,明天她就去找媒婆,给两家牵线搭桥试着说和一嘴看看。   王金秀打定了主意,远在黄沙镇的吉祥家里,趁着儿子女儿都睡着了,吉万成悄悄的推了推妻子,小声的说起白天遇见王金秀的事情,他留了个心眼,在王金秀走了以后,和镇子上熟悉王家的人打听了一嘴,确定她家里真有个儿子,情况也和王金秀说的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是,镇子上的人说,周家老三是个不中用的,以后跟着他准保要喝西北风。   不过,吉万成倒是不介意,周老三不中用没关系,他爹娘还年轻,自然会帮衬,再说了,吉祥也能干,就算两口子将来日子不好过,这不还有他和吉瑞嘛。   吉万成阔气过,也深信自己会有东山再起的一日,所以,女婿能干不能干的他不在意,人没坏毛病就好,重要的是,性子要合适,吉祥性子本就温顺,要是配个强势的,准保会受欺负受气,周家老三这种读了十四年书的人,脾气再坏也坏不到哪里。   “孩儿他爹,听起来这姓周的人家是不错,可是……他们家会中意咱们吗?本地人可不喜欢咱们外乡客呐。”唐翠总是想的多,比较悲观。   吉万成哼哼一声,“瞧不上吉祥,开玩笑,把这镇子翻过来都找不出一个比咱家闺女还要好的来,能娶到吉祥的,就偷着乐吧。”   这话儿把唐翠逗笑了,“对,你说得对,咱家闺女是最好的。”   吹完了牛,吉万成小声的说,“放心吧,我会细细考量的,周家要真合适,我想办法体面的拉上线,睡吧。”   没过一会儿,屋子里就响起了鼾声。   里屋吉祥摸着肚子,饿得有些睡不着,她现在每顿都吃三四分饱,每天晚上都是饿着肚子睡觉,夏天的时候睡前会喝几碗大凉水填肚子,现在天冷了,起夜麻烦,她连水都不敢喝,只好生挨着,这挨着挨着,就把爹娘睡前的悄悄话给听见了。   周家老三?吉祥蹙起秀气的眉毛,默默的想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3章 、003   第二天一大早,王金秀吃了早饭就准备出门去找媒人帮忙牵线,隔壁村子有个叫刘大妈的嘴巴利索,说话办事儿很靠谱,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红娘,找她帮忙王金秀放心。   她收拾好了,回屋从床下抱出存钱的罐子,用红纸包了些钱塞怀里,准备给刘大妈做吉利钱。   “娟儿,慧香啊,我出去一趟,家里的鸡鸭猪记得喂,院子也扫一扫,哈。”   路过院子时,两个儿媳妇拿着篮子正准备出门上山摘点儿野柿子,昨儿说好王金秀也去的,罗娟儿忍不住随口问了句,“娘,你不和俺们一块上山啊?野柿子不多,过两日叫人摘完哩。”   王金秀把手揣回,“野柿子算啥,我今儿是去办大事儿,行了,我先走了。”   王金秀前脚踏出院门,慧香后脚就拉上罗娟儿上山了,边走边和大嫂把今天婆婆要去找媒婆的事情说了,都是一家人,这事情也没啥可瞒着掖着的,慧香越说越欢,罗娟儿听着就很不是滋味儿了。   同样是儿媳妇,她还是老大媳妇儿,凭啥这些事娘不找她一块商量,只找慧香呢?   罗娟儿把眉眼耷拉下来,薄唇抿着,没甚好脸色,等走到山脚下,能望见那一小片野柿子林了,她不耐烦的打断,“行了,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值得你笑得嘴都合不拢,这外乡人,我是一万个不喜欢,没劲儿。”   说完超过慧香,往山上去了。   慧香挎着篮子,有些莫名其妙,她的这位嫂子吧,有时候就爱生这种闷气,不知啥时候就惹得她不快活了,慧香和罗娟儿做了好几年妯娌,早习惯了她的古怪脾气,也没往心里去,把路边的枯草狠狠碾了几脚出了气,接着便跟着上山了。   不一会儿日头出来了,周老三坐在自己房里读了一会儿话本,挺无聊的,起身喝了半碗水,和他爹王虎生招呼了一声,推开院门溜达去了。   周老三一出门,坐在路边纳鞋底,聊天,晒太阳的村民们都瞅他。有招呼他过来吃瓜子花生的,也有拉着他想问问这不读书是咋回事的。   别说,周老三虽然穿着普通的蓝布棉袄,但就是比村里的其他后生要精神,那腰板挺的倍直,脸庞干干净净,人清爽又舒服。路边学走路的娃娃看见他,都忍不住扬起小脸多看几眼,接着蹒跚的朝周老三走过去。   周老三也不躲,笑着弯下腰掐了掐小奶娃肉嘟嘟的脸颊,奶娃娃乐得咯咯笑,顺势就往周老三怀里钻。周老三这人说话斯文,身上也干净,特别招小孩子喜欢,小孩子粘着他,他也乐得逗一逗孩子。   “瞧瞧,多招人喜欢,以后谁能嫁给老三,准保是享福的命。”   “就是,咱们村再挑不出第二个这样好的人哩。”   有的人夸周老三,是因为他好看又和气,尤其是家里男人脾气臭,一句软和话都不会讲的,更是对他赞不绝口,当然了,夸归夸,要说和周老三这样的人过日子,还是有不少人会打退堂鼓。   坐在不远处平地里晒太阳的几个老婆婆就压低声音开始唱反调了。   “咦,周老三小时候我们还当他是神童哩,没想到白长了张好看的脸,中看不中用哇。”   “就是,看看,一个大老爷们啥也不会,白读了这么多年书,我家闺女就是一辈子不嫁,也不能嫁给这样的人。”   “亏金秀还拿他当做宝,我看就是块废料!”   周老三不读书了,从私塾回来的消息在周村算是桩大新闻,王金秀本以为他会害羞的在村里抬不起头来,没想到周老三适应的很好,坦然的回到家里,遇见说闲话的也不生气,王金秀和人吵架,他还在边上劝,“娘,别吵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他倒是豁达。   在周老三逗孩子的时候,同村的周铁牛挑着一担柴火从山上下来了,听见边上老婆子们的议论,周铁牛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去。   铁牛是个命苦的孩子,比周老三小两岁,小小年纪父母陆续病逝,家里就一个年近七旬的太爷爷。周老三小的时候和铁牛玩得好,后来他去私塾读书,周铁牛还会去看他,帮着捎带东西或者送点吃的。周老三每次回村子,也会和铁牛说说话,铁牛唯一会写的名字,还是周老三手把手教的呢。   “三哥,走,别在这唠了,上我家耍去。”周铁牛拍了拍周老三的肩膀,把他给叫走了。   等走到铁牛家院子里,看见铁牛的太爷爷正在刨木头做凳子,周老三又兴致勃勃的凑上去,问这问那,铁牛的太爷爷耳背,周老三就扯着嗓子说话,爷俩咿咿呀呀,也不知说明白没有就乐。   周老三就是这样,瞧起来斯斯文文,放松下来时,才品出这人有点吊儿郎当的闲散味道,啥事也不在意。   “三哥,他们都在背后说你呢,刚才一个个脸上笑嘻嘻,背地里都在瞧你笑话,你理她们干啥!”铁牛把柴禾垒好,再也忍不住了。   周老三捏着锯末耍,侧脸回,“那有啥,爱说说呗,反正我也管不住她们的嘴。”   周铁牛算是服了他了,蹲下来问,“镇上来了个杂耍班子,这几天都在市场卖艺哩,三哥,要不咱去镇上看看热闹吧?”   “行啊,趁着天还早,咱们现在就去!”周老三可高兴了,想都没想就应了,回家招呼一声,揣了几个早上剩的馒头在怀里,就和周铁牛出去了。   临走前对周铁牛太爷爷说,“太爷爷,回来的时候我给你打一斤酒喝!”   老爷子笑得皱纹更深了,高兴的点头,“好哩,去喝喜酒啊?早点回来。”   ……   太阳渐渐出来了,冬天的日头力气弱,一点都不燥,晒在身上特别舒服。道路两边的雪白的像盐从罐子里洒出来,安静的堆在田野上、树梢上。   风儿也静,偶尔夹杂着轻飘飘的雪粒。   周铁牛和周老三都是高个子,铁牛人如其名,高壮如铁牛,而周老三虽然高,但身板相对单薄。两个人一路上说说笑笑,走得很快,一口气没歇就快到黄沙镇上了。   日头好,要晒被,夜里睡觉才暖和。借着好日头,吉祥也把家里的被子搬出来在太阳下晒晒湿气。   吉万成和吉瑞一块出去卖饼子了,唐翠早上喝了新抓的一副药,药里有安神的药材,喝完后也睡着了。吉祥不想吵醒她娘,一个人悄悄的把被子抱出来,挂在茅草屋不远的空地上,那里有吉万成用几根竹竿搭的晾衣台。   好不容易把被子挂上去,吉祥找了截木板拍打被子,身后冷不丁的响起点声音,吉祥吓了一跳,转过身就瞧见刘铁生猥琐的笑脸,他躲在边上看很久了,正想上前占便宜,谁知道吉祥警觉,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还差点用手里的棒子给他一下。   “吉祥妹妹,晒被子呐,哥哥帮你啊,看你这细皮嫩肉的,哪里做得动。”刘铁生一笑露出两排歪歪扭扭的牙齿,也不管吉祥瞪他,弯腰就要拿吉祥手里的棒子,嘴里继续说,“让我来,大男人哪里有叫女人做事的。”   吉祥不傻,当然不会乖乖的把棒子交出来,知道刘铁生怕她爹,扭头就对着茅屋喊,“爹,他又来捣乱了!爹!”   说完了吓唬刘铁生,“你走!不然我爹会揍你!”   刘铁生笑起来眯眯眼都快看不见了,整个人又猥琐又油腻,“吉祥妹妹你咋骗哥哥呢?你爹和你弟在街面上卖饼呢,我都看见了。”   好嘛,原来是有备而来。   吉祥抿唇咬着牙,莹莹的一张小脸上酝酿着怒气,她能吃,所以力气比一般女子要大一点儿,但是对付刘铁生这样的男人,没有十成的胜算,再说了,她和刘铁生打起来万一被人看见了,肯定是她吃亏,所以吉祥也不冲动,被子也暂时不管了,转身就往家里跑。   “吉祥妹妹,你跑啥啊?”刘铁生馋吉祥很久了,看见吉祥白净的小脸蛋小手就克制不住自己,他就是个泼皮无赖,原来想着要做吉家女婿还收敛了,今天一早就喝了两杯酒,现在正是上头的时候,加上吉万成不在家,那胆子大的没边,竟然追上去要扯吉祥的手。   吉祥回头就给了这厮几棒子。   也是这会儿功夫,周老三和周铁牛刚走到附近,路上走过一片泥泞地,脚上的鞋脏了,周老三寻摸着要去河边掬水洗一洗。   “三哥,你可真爱干净!”周铁牛连声夸赞,他特别崇拜周老三,只要是他三哥说的,他都会觉得对,觉得好。   两个人说笑着拐离大路,去黄沙河边把鞋子弄干净,周老三眺望着宽阔平静的江面,舒服的伸了个懒腰,顺着风,不远处吉祥和刘铁生的争执声隐约的传了过来。   周老三好奇的走近,刚好看见一个男人好像在欺负一个小姑娘。这周老三吧,浑浑噩噩过日子,在私塾消磨了十多年光阴,书虽然读的不怎么样,但是人心是善良的,想也没想就高喊一声,“你干什么呢!”   刘铁生吓了一跳,回头看是个书生模样的小白脸在管闲事,也不怕,把身上那股子流氓劲儿全部使出来,指着周老三骂,“关你屁事!小白脸子,一看就不是啥好人,啊呸……”   周老三没打过架,也不是特别会骂人,还有,和这样的人骂街岂不是有辱斯文,他往地上瞅了瞅,想找块趁手的石头攥着防身,只要把人赶走就行,他不必争这口头便宜。   可他计划的再好,忘记身边还有周铁牛,铁牛可是村里最会打架的,也受不了别人骂周老三,一下就从周老三身后蹦出来了,“你说啥?再说一次?”   刘铁生吓得转身就跑,周铁牛可不管,追在他屁股后头不放,两人很快就跑远了。   吉祥在原地瞪大眼睛,有些懵,周老三倒是继续淡定,对周铁牛喊了句,“悠着点!”   紧接着望向吉祥,“姑娘,他短时间不会来了,你快回屋去吧,家里还有人不?”   吉祥刚受过惊吓,白皙的脸颊上有两抹红晕,胭脂似的粉嫩好看,油亮的乌发挽在脑后,用一只木簪子盘好,为了晒东西方便,外头最厚的棉袄脱了,穿着绣花的薄棉衣,显露出玲珑的身段。   周老三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姑娘,不免有些紧张,接着闪开眼神,不再盯着人家小姑娘瞧。   “吉祥!吉祥啊!”唐翠刚才被外头的动静吵醒了,听声音是刘铁生,吓得她赶紧下床,找了把剪刀,扶着墙和门框慢慢的走了出来,一出门就焦急的喊吉祥,生怕她出了什么岔子。   “娘,我没事儿,刚才那个人来捣乱,被他们给赶跑了!”吉祥连忙回身去搀扶唐翠,边跑边回过头对周老三说,“谢谢你,大哥,你们来得太及时了。”   周老三人高又帅,那模样谈吐都是百里挑一的少见,吉祥见了自然也心生欢喜,和周老三道谢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特别好看,两个人对视一眼,就飞快的岔开了。   外头风大,唐翠直接从床上爬起来,就穿着单衣,吉祥顾及母亲的身子骨,急忙将人往屋里搀扶。这会子功夫,周铁牛也撵上了刘铁生,他把人摁在地上揍了好几拳,把这流氓揍得是又哭又叫的。   “哼!呸!”周铁牛揍完人又回来了。   吉祥招呼他们到家里坐,还要留他们在家里吃饭表示感谢,周铁牛摸摸肚子,别说,还真有点儿饿,但周老三一看吉祥家的情况,她多的是事情忙,哪里有精力招呼他俩,推辞几句就走了。   两个人重新回到大路上,往镇上热闹的地方走,周铁牛奇怪的问,“三哥,你咋老往后头瞅?我警告过那个人了,下回叫他避开咱们走,不然我见一次揍一次!放心吧,他不会跟上来。”   周老三哪里是惦记这个,他问周铁牛,“刚才那户人家啥时候有的,我记得前两年河边还没人住哩。”   “去年吧,我也不清楚啊。”周铁牛说。   再说吉祥家里,唐翠连被子都没盖好,就催吉祥赶紧去街面上找吉万成回来,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刘铁生越来越过分,今儿是凑巧遇见了好心人,下次又咋办?   吉祥应了,对刚才的事情也很后怕,帮母亲掖好被子转身听话的去寻父亲,不过,临出门前,包了一包门前晒好的红薯干,心想着要是能追上刚才的两位恩公,就送给他们做谢礼。   “大哥,大哥!等等我!”吉祥惊喜的笑了,蹦着对前面的人招手。   她笑起来可真好看,比春天的风还要温柔,眼睛里面有光,周老三笑得可开心了,站在原地等吉祥追上来,接过她送的红薯干,“妹子,你太客气了。”   “不,应该的,是我给你们的谢礼!”吉祥送完了红薯干,也没空和他们继续说话,她得去找她爹和弟弟。   周老三接下来一下午都心不在焉,连好不容易看到的杂耍都索然无味,周铁牛倒是乐滋滋的,把吉祥给的红薯干吃了一半,眼看就要消灭干净了,周老三赶紧把纸包夺过来,从怀里掏出馒头递过去。   “红薯吃多了烧胃,你吃馒头吧。”   周铁牛笑呵呵的接过,馒头可比红薯珍贵,“三哥,你对我可真好。”   ……   再说王金秀这边,她在隔壁村子找到了刘大妈,把自己的心思说了。刘大妈可谓是久经沙场,拉着王金秀唠了很久,把王金秀的心思给摸得透透的。   王金秀呢宝贝儿子,想娶个儿子喜欢脾气好,模样俊俏又体贴的,这样的姑娘说实话,是瞧不上周老三的,所以,王金秀放宽了条件,只要是人好,姑娘家的条件她不管了,唯一担心的是姑娘的娘家将来要周家帮衬,只要这点子说好了,周老三和吉祥倒是般配。   “行,我吃了晌午饭就去镇上,帮你说和说和,这姑娘我也见过,确实是不错,你家老三我也见过,都知根知底,我做媒啊好几十年了,第一个规矩就是我自己瞧着配,不然给再多的钱我都不干!婚姻大事嘛,是一辈子的事情,媒人没做好,被记恨一辈子哩。”   刘大妈说话一套接着一套,嘴皮子特别利索,王金秀和她越说越欢喜,是笑着回村子的,盼着这事能成。   吃了个早晌午,刘大妈敬业得很,歇了一会儿消消食,立刻就往镇子上去了,到黄沙河边吉祥家门口时,正赶上吉万成发完脾气,垂头丧气的揉面准备做下午卖的饼。   四十出头的汉子,沮丧又生气,眼眶里差点没掉下眼泪来。听吉祥把早上刘铁生欺负人的事情说了,他恨不得打死那混账东西,现在正一脑门官司,思考着上回听说的那户周家人,要不?找个媒人问问情况,直接点儿算了,吉祥留在家里他这做爹的没有,护不住哇。   “吉大哥,你忙呢?是我啊,刘大妈。”刘大妈笑盈盈的走近了,站在吉万成边上,往屋子里瞧了眼,压低声音说,“我找你说点儿事。”   吉万成抬头看是刘大妈,眉头不由的拧起来,这刘大妈半年前也来过一回,他知道这婆子是个媒婆,上回啊要说和吉祥给人做后妈,那男人都三十多了,孩子有四个,吉万成差点没被气死,对这刘大妈印象就不好,捎带着现在的脸色也就不好了。   “啥事?你说,不是好话别怪我骂你!”   刘大妈讪讪的笑了,之前她以为吉家会着急嫁女要彩礼钱,好盖房子买地落户,哪里知道人家把闺女看得那么金贵,这不,吉万成还记她仇了。   见刘大妈半晌不吭声,吉万成转身要进屋了,“说不说?不说就算了。”   “唉,急啥呀,上回是我唐突了。”刘大妈搓了搓手,先说软和话,可吉万成不吃这套,不耐烦的望了她一眼。   “行,你是直性子,我也不多说别的了,有人家托我上门说亲,这回是顶好的人家,二十岁的体面大小伙,家里条件也不错,本地人,大家族。”刘大妈一口气说完了。   吉万成的脸色这才好些了,问了句,“姓什么?哪个村的?”   “周村的,那后生叫周有富,行三,上头俩哥哥都成家了,父母也年轻,人也好,怎么样,坐下来听我唠唠?”刘大妈说。   吉万成心思一动,这不凑巧了吗? 第4章 、004   他正琢磨找人牵线拉桥,这不,人家主动上门来了。   吉万成心里舒服极了,原来那日聊天,周老三的娘亲王金秀就瞧上了他家闺女。他就说了嘛,吉祥人这么好,谁娶到她那都是天大的福分。   “唠吧。”吉万成故意把笑忍住了,脸上仍旧没表情,但去里屋搬了张矮脚凳给刘大妈坐。   一看吉万成这表现,刘大妈心里乐观了些,她也不客气,接过凳子坐在边上开始白话。   虽说她自诩说媒时很老实,从来不为酬金说违心话,但这说媒嘛,总还是冲着凑对成功去的,说话总会添油加醋,避重就轻。在这刘大妈的嘴里,周老三尽是好处,不会干农活这致命的缺点,她含糊说几句就过去了。   吉万成也没深究,他啊,早就把周家给了解透了,不过是假装不知道,听刘大妈扯。   “吉大哥,不过呢,还有句话我得提醒你,这嫁出去的闺女是泼出去的水,嫁了以后就是婆家人,娘家有事儿搭把手可以,但也别指着吉祥补贴多少,不然啊,婆家不答应不是?”   听完这话,吉万成刚好点儿的心情瞬间又冒火了,拧眉道,“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我最讨厌这句话!凭啥啊,我养了十几二十年的闺女,嫁出去就不是我的了?!”   刘大妈赶紧圆场,“你急啥,这古话又不是我编的,我不就说这个理儿吗?”   “行了,知道你啥意思。”吉万成冲她摆手,“吉祥嫁人了,我不会要她贴补娘家的,我家穷,但也没到搜刮出嫁闺女的地步,我吉万成也不是那种窝囊人,这点大可放心!”   刘大妈哎呦几声,“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敞亮人说话,这样讲来,这门亲事你也是愿意的了?”   吉万成想了想,这事情他和吉祥她娘唐翠提过,她娘亲也觉得不错,可吉祥还不知道。虽然婚姻自古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要过一辈子的人,还是小两口先见一面,看看合不合眼缘再说,不然,两家长辈觉得好,小辈如冤家,终究不会幸福。   “嗯,容我想想,刘大妈,你回头也把我家情况,还有我刚才说的话转述了,吉祥嫁过去,娘家不会拖累她,另外呢,我琢磨,让这俩孩子先见一面,孩子们投缘,咱们再谈。”   刘大妈点头,“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   王金秀回到家里就迫不及待的找周老三,她高高兴兴的推开院门,“三儿?三儿啊,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哩。”   可院子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声响也没有。   周老三和周铁牛去镇上看杂耍了,两个哥哥约上人下田摸冬泥鳅,周虎生找人下象棋,剩下两个媳妇儿早上摘完野柿子,回家吃过晌午饭,就领着孩子上别家煮茶喝聊闲天去了。   “人都上哪儿去了。”王金秀的喜悦找不着人分享,边嘀咕边各个屋子瞅了眼,确定大家都不在家后,随便溜达着去看鸡舍里的鸡鸭,这一看可不得了,这鸡鸭都跑出去了。   原来他家还有扇后门,后门和鸡舍的门都没关,这鸡鸭扑棱翅膀跑出去了一半,正在后门那块荒坡里蹦跶呢。   王金秀气了个半死,一边骂边拿着扫把,满山坡的赶鸡鸭,嘴里不住的“咕咕咕”“咕咕咕”,等她忙完这一切,早就累得筋疲力尽。   周家剩下的人陆陆续续回来,都被她一顿怼。   “今天这鸡谁喂的?心咋就这么大呢?万一跑丢了,或者被人顺走了咋办?你们一个个的,能不能长点儿心呐?”王金秀越说越心疼,鸡鸭是庄户人家的宝贝疙瘩,丢一只都得惦记大半年。   “娘,是我,我忘记关门了。”周家老大周有荣有些讪讪的接话道。   这鸡鸭平日都是家里的女眷在打理,今儿她们都有事忙,他去喂的食,心里惦记着出去摸泥鳅,三心二意的就忘记把门关上。   王金秀瞪了儿子一眼,她脾气一贯大,来的凶,骂起人来不客气,也不管周有荣都是成家立业有媳妇孩子的人了,骂得周有荣抬不起头来。   “你这个做老大的,你看看啊,给两个弟弟带的什么头,这点子小事都做不好,服了你了,真是我的祖宗。”   “现在还有我和你爹在,说个不吉利的,以后老人不在了,你咋办?你能撑得起这个家吗?”   王金秀骂周老大,老大媳妇罗娟儿感觉和在骂自己一样,脸色都变白了。   这时候周老三从镇上回来了,他先按照承诺把一斤米酒给周铁牛太爷爷送过去,逗老爷子呵呵笑了一会儿,才往自家院子里来,一瞅他娘又发脾气了,赶紧上来打圆场。   家里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是掰扯不清楚的,所以周老三打圆场惯来不说道理,只哄他娘亲的情绪,把人哄开心了,自然就不骂人了。   “娘,我回来哩。”周老三笑着高声喊了句。   王金秀还在气头上,回身不快的望了周老三一眼,“你今儿整天都没影儿,上哪里去了?”   “和铁牛去镇上散散心,溜达溜达,整天在家里有些闷。”周老三才不管王金秀黑着脸,很自然的挽着他娘的胳膊往屋子里带,“娘,大哥也不是故意的,行了,这事儿翻篇了,咱去屋里烤火吧,外头冷,今天去镇上我得了好吃的红薯干,又甜又软和,你尝尝呗?”   就这样,周老三边说着话边把王金秀哄到堂屋里去了。   站在院子里挨训的周老大松了口气,活动活动肩膀,扭头对罗娟儿说,“还好三弟能哄得娘开心,不然我今天咋办嘛。”   “哼。”罗娟儿气哼哼的剜了自己男人一眼,既气他粗心,也气他心大,同样是做儿子的,她男人好心做家务做错了要挨骂,老三不仅不做事,会说几句漂亮话还成有功劳的了?   这是啥道理。   ……   “娘,你尝尝。”一进屋子周老三就迫不及待的把红薯干拿出来,要让王金秀尝味道。红薯的产量高,家家户户都会种许多,和面粉、稻谷混合着吃,吃多了烧得慌,王金秀不爱吃这个,但这是周老三的一片好心意,她还是接过来,往嘴巴里边扔。   吉祥做事情仔细,红薯选得好,仔细的削掉皮,切成小长条晾晒,每一步都用心做的,这红薯干又漂亮黄爽,也不像别家做得硬邦邦,嚼起来很软和,还甜滋滋的。   嚯,还挺不错,就连王金秀这种吃红薯吃厌烦的人都忍不住夸。   “铁牛家的啊?”王金秀拉着儿子回了自己住的卧房,准备说悄悄话,随口问了一嘴。   周老三摇头,“不是。”   他本想将今日在河滩上遇见个姑娘,并且赶跑流氓的事情同他娘说,可王金秀心思不在这上头,她急着告诉周老三,她相看好了一位儿媳妇人选。   把门关好了,王金秀拉着儿子坐在床边,喜滋滋的说,“三儿,今早上我去找媒人了,隔壁村的刘大妈知道不?”   周老三抬起眼睛,“找媒人干啥?”   “你这孩子,傻了吧,昨天不是问你了吗?你喜欢啥样的姑娘,懂事的,温柔的,能说到一块儿的!娘给你找着个这样的好姑娘啦,今天一大早我就找媒人帮你说和去哩。”王金秀笑的嘴都合不拢,那笑容自始至终都没从颧骨上下去,瞅着周老三那个惊讶的样子,还当他是太过于惊喜了。   周老三才不惊喜,他受到的只有惊讶,万万没想到他娘的动作这么快,昨天才问喜欢啥样的姑娘,今儿就找媒人去说亲了。   而且,周老三攥着吉祥给的红薯干,心里头很不痛快,“娘,你咋不和我说一声。”   “说啥?昨儿不是和你说了吗?”王金秀没觉得哪里有不对的,推了儿子一把,喜滋滋的继续说道,“那姑娘叫吉祥,可俊俏了,性子也很温柔,你俩准能说到一块儿,前儿我见过一面,还笑着叫我婶子呢,一瞅就是听话的好姑娘。”   周老三没吭声,王金秀也没在意,说完了优点说缺点,“就是家里苦,不过没事,家世清白就成了,再一个吧,这姑娘比较能吃,听说食量大,一顿能吃四五个人的饭。”   “啥?”周老三默默吃着红薯干,一听这话差点儿被噎住,这姑娘这么能吃,想必身高体壮吧,加上王金秀平日里经常夸些相貌平平的姑娘好看,周老三对王金秀的审美不太放心,想当然的觉得,这会是个美丽的谎言。   “娘,这不行哇,咱家哪里有这么多粮食够人家吃,这等于家里一下多了五口人,要吃五份口粮,不成,不行。”周老三心里本不乐意王金秀不商量就给他说亲,现在算找到借口推脱了。   王金秀赶紧劝,“不怕,咱家供得起,你也别多想,当初叫你读书是娘出的主意,你为了读书才不会干农活嘛,这也不怪你,以后啊你成家了,娘会补贴你的,娘年轻,帮着你一起支撑,千万别有压力。”   周老三听了很是触动,不过,触动归触动,借口找到了他不能松口。   “娘,不成,我不能靠你们一辈子,这姑娘嫁给我,我也待不好人家,咱别误了人家,算了吧。”   王金秀失了主意,从小到大周老三乖顺又听话,她说啥这孩子就做啥,还是头回不同意她的安排,依着王金秀的脾气,她老早就要发火了,老娘为你操碎了心里还不领情,你咋不上天?   可在她面前的是周老三,周老三低着头垂着眼,她瞅着就心疼,“行了,你先回屋吧,这事再说。”   这一晚上,王金秀没睡踏实,周老三也没睡好,吉祥给的那包红薯干就放在窗边,他时不时的瞅一眼,又想起吉祥的样子,这样的姑娘,他是喜欢的,如果尚未婚配,倒是可以。   不过,人家姑娘兴许瞧不上他呢?   周老三乱七八糟想了很久,不知道啥时候睡着的,第二日醒来是眼下乌青乌青一片。吃早饭时王金秀看见了,心疼的哟,都起心思要去找刘大妈,说这门亲事算了。   可一大早没等她出门,刘大妈先来了,把吉万成想让周老三和吉祥见一面的事情说了。   “俩个小的先见一面也好,熟络熟络嘛,看看合不合眼缘,你说呢?”刘大妈问。   王金秀边和刘大妈低声说话,边看着院子里无精打采的周老三,把心一横,“成,下午我就支使他去镇上。”   周老三心里很明白王金秀疼他,今天故意表现的恹恹无神,好刺激他娘亲迷途知返,把那说亲的心思退掉。连早饭都特意少吃一半,演戏就得演全套,这才像。   本来还想着装个病啥的,谁知道王金秀喊他去镇上沽十斤酒回来,说那位吉祥姑娘今儿在小酒坊帮忙,穿粉色绣花棉袄,叫他看看喜欢不喜欢。   周老三本来不想去,可是一琢磨这是去镇子上,顺路会经过黄沙河那片河滩,说不准会见到昨天遇见的姑娘,他就动心了,病也不想装,样子也不想做了,接过王金秀给的钱,拿起两个装酒的大葫芦就要出发。   而且,见到了她娘喜欢的吉祥姑娘,他可以说不喜欢,这样他娘也不好意思再逼他了,简直是一举两得。   临走前看见院子里晾晒的腌鱼,周老三咂摸咂摸嘴,起了心思,昨天收了人家的礼物,今天回赠一下,也是正常的礼尚往来。   他用草绳串了两条,藏在酒葫芦背后一块带走了。   不一会,王金秀来院子里给腌鱼翻面,惊讶的大叫一声,“呀,咋少了两尾?刚才院子里是不是有猫,被猫叼走了?”   “不会吧,娘,放得那么高,这猫会飞还差不多……”   和周老三懒懒散散没规划不一样,吉祥外表斯文,打小就是有主意的人。吉万成让唐翠把媒人上门提亲的事情和吉祥说了。十八岁的姑娘脸皮薄,脸蛋儿红彤彤像煮熟的虾子,垂着头将话儿听完。   羞归羞,吉祥很有条理,听唐翠将男方的条件说清楚,自己琢磨了一回,她迟早要嫁人,就盼着嫁个好点的人家,听起来这周姓人家条件不错,是极合适的,吉祥便点了头。   “好,娘,我待会儿就是酒坊帮忙,带着瑞哥儿一块去。”吉祥含羞带怯的说道。   黄沙镇有间口碑不错的小酒坊,每次酿造新酒,酒坊里头忙碌,都会叫人帮忙做菜饭,打下手,吉祥的手艺好,经常被喊去帮忙,完事了能打包很多好饭菜回来,酒坊老板娘还会看着给点旧衣裳,酒糟,或者铜板啥的。   但今天吉祥可不是去帮忙那么简单,唐翠说了,今天那姓周的后生会来打十斤酒,他叫做周有富,大家都叫他周老三,爱穿蓝布棉褂,让吉祥多留意一下,满意了这亲事就准备定下。   吉祥重新梳了一遍头发,来到河边对着河水照了照自己,心情有些激动和忐忑,这时候吉瑞出来了,对着她大喊,“走啦,姐,咱们出发。”   “欸,来嘞。”吉祥脆生生的应了,和吉瑞一块去酒坊帮忙。   等周老三走到黄沙河边,吉祥家里就只剩下她娘唐翠,半倚着身子给吉祥缝补衣裳,周老三在河边清理干净鞋子,洗了手,来回转了几圈都没看见昨天的姑娘,不禁有些失落。   得,看来她不在家里头,这鱼也送不出了。   周老三垂头丧气的往小酒坊走,边走边叹气,等到了酒坊,他发现来打酒的人还挺多,竟然排起了长队。周老三一边排队,一边打量酒坊里的人,帮忙的伙计很多,一时间他还辨别不出哪位是吉祥。   好在女子不多,刨除年纪大的,不是粉色衣裳的,周老三的眼睛猛然亮了一下,咦,那不是昨日遇见的那位姑娘吗?周老三激动的不行,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还没等他开口,边上的酒坊老板娘开口了。   “吉祥啊,过来帮我搭把手,给客人打酒。”   什么,她就是吉祥啊。 第5章 、005   周老三惊喜不已,刚好吉祥也往他这边走了过来,连忙举起手里的葫芦说,“我要十斤米酒。”   他要的不算多,老板娘叫吉祥,“你先帮他打酒吧,剩下的人要得多,我来招呼。”   吉祥应声说好。   “是你啊。”吉祥不认生,甜滋滋的冲周老三笑,她让周老三扶好酒葫芦,自己把漏斗插在葫芦嘴里,接着用大木勺子舀酒,一勺刚好半斤。   酒滋味很香,闻起来特别香甜浓郁,吉祥边打酒边问,“大哥,还没来得及问你叫啥名咧,我叫做吉祥,你叫啥?”   周老三也笑,声音不疾不徐可好听了,“我叫周有富。”   这下子吉祥也反应过劲儿来了,她一慌张,拿木勺的手忍不住抖了下,险些糟蹋了好酒,还好她劲儿大稳住了。   “吉祥妹子,你小心。”周老三说。   “好。”   吉祥梳着乖巧的双丫髻,刘海下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会说话,特别的有灵气。之前两人不知道彼此身份倒自然,说话大大方方的,现在倒是害羞起来,你不敢看我,我不敢瞅你。   周老三心道真险,还好她娘没有听他的话退了这门亲,吉祥妹子,他看着就喜欢。   自然,吉祥对周老三也十分满意,打完了酒,周老三付了酒钱,这事情办完了人该走了,可他的双腿就像被胶水黏在地上似的,根本走不动道。   “吉祥妹子,我这有两条腌鱼,自己钓的,味道好着呢,给你尝尝看。”周老三怕别人听见了,特意小声的对吉祥说。   吉祥连忙推脱,“不用,你自己留着吧。”   “特意给你带的,哪里有拿回去的道理,你接着,别客气。”周老三坚持要送。   这边他俩悄咪咪的说话,已经有人注意到了,吉祥脸粉红粉红的,嗯了一声,和老板娘说出去有点事,待会儿就回来。   说完了带着周老三往外走。   直到离远了小酒坊,才接过周老三给的腌鱼。这鱼挺大,上面裹了酱油还有盐巴,腌制的很好,肉头也厚,做成酸辣鱼下饭肯定特别合适。   吉祥好久都没吃到过了,“谢谢你,周……大哥。”   周老三被逗笑了,“我行三,叫我大哥不合适。”   走在街面上,吉祥没有在小酒坊里时那么局促,人自然了很多,边走边侧脸看周老三,“那我叫你三哥?”   叫周老三为三哥的人多,吉祥跟着叫也没什么不好,但周老三想想不得劲,这体现不出吉祥的特殊来,于是一本正经的说,“不用,就叫我哥哥吧。”   吉祥小声的念叨两句,总觉得这不加名称直接叫,有点奇怪,太肉麻了,她叫不出口。   周老三倒是坦然,“人前你叫我有富,没人的时候就叫我哥哥,行不?”   “……行。”吉祥想了想答应了。   不知不觉吉祥家就要到了,吉祥准备把鱼放回家里,周老三有点舍不得她,“你待会还要回去帮忙吗?”   吉祥点头,认真的说,“要的,得忙到下午哩,老板说了,今儿给我和弟弟三十文工钱。”   而且,这三十文钱,吉瑞只要十文钱,剩下二十文全部给吉祥,吉万成不会要,也不许她买东西贴补家里,总叫女儿自己存起来贴身,吉祥现在已经有几百文私房钱了,她轻易不会花,钱留着心里才踏实。   长这么大,周老三还没有自己挣过一分钱,听吉祥这样讲,不免有些自惭形秽了。   “好,你忙吧,记得注意身子,别累着了,我回家去了。”周老三第一次真正的意识到,他好像挺没用的。   吉祥脆生生的说好,对着周老三小声的讲,“哥哥,路上慢点儿。”   说完那脸颊飞快的红了一片。   周老三听得心都要化了,“诶,好哩。”   ……   周老三刚回到家里,王金秀就迫不及待的问,“咋样?见到了没有?”   “见了。”周老三把酒往堂屋里拎,背对着王金秀回,这说话声不冷不热,王金秀真猜不懂他什么心思,忍不住追问。   “那你喜欢不喜欢?”   “到底看上没?”   “倒是说句话,你要急死我?”   一连追问了数句,周老三感觉太阳穴突突的跳,他不是故意不想回答,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直把两个酒葫芦放好了,扯了张凳子坐好才说,“她挺好,就是我有点没用。”   吉祥都会挣钱养家了,他只会吃喝家里头现成的。   啥?王金秀以为自己听错了,“是谁说你了?你挺好,谁说你不好了?”   王金秀瞬间就不乐意了,她是出了名的护犊子,别看她在家里骂了这个骂那个,把人贬得一文不值,但是在外头,绝对不允许说她家人不好,敢胡八道的,她能上去把人嘴给撕了。   周老三索性不说了,反正王金秀也听不明白,赶紧摇手,“没,没人说。”   “那你是看中人家了?”王金秀问。   周老三点头默认。   王金秀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地了,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她就说嘛,老三最是听话了,吉祥她瞧着好,老三准保也喜欢。   傍晚吃饭的时候,王金秀一高兴,多做了两个菜,还炒了一碟子花生米,取了一壶酒温上,说今晚上要喝几杯,两个媳妇儿也一块坐下吃饭,喝点小酒暖身子。   “娘,啥事这么高兴?”周家老大问道。   王金秀笑呵呵的,把给周老三相中对象的事情说了。其实这消息通过两个儿媳妇,已经传到了两个儿子的耳朵里,但大家都当第一次听说,接话说可太好了。   尤其是慧香,说起来她也算个牵线人,虽然只是搭了句空嘴,可心里也乐呵,慧香拿起酒壶先给公公周虎生倒了酒,接着第二杯给王金秀,笑着说,“太好了,老三的缘分来哩。”   全家人都很高兴,唯独大嫂子罗娟儿乐呵不起来,咋地?家里真要进来一个外乡人啊?   慧香挨个给大家倒酒,轮到罗娟儿的时候,她特别烦躁的说,“我不喝!”   “喝点呗,难得。”慧香还想给她倒,罗娟儿用手一挡,两个人刚好碰在一块,杯子咕噜噜得掉到地上,酒洒了一地,好在杯子没碎。   王金秀还没说啥,周家老大先瞪了老婆一眼,“你干啥呢,好好的手咋连东西都拿不稳。”   罗娟儿没吭声,沉着脸和周家老大对视,眼看两口子就要吵架,王金秀举起酒杯,“行了,该吃吃,该喝喝。”   她今天心情好,所以罗娟儿甩脸子,她也懒得训。   毕竟,两个小辈看对眼了,要成亲还有的是事情要忙。夜晚躺在床上的时候,王金秀还在琢磨回想两个大儿子成亲时的流程,对了,还得请刘大妈上门正式向吉祥家提亲,接着要拿两个小辈的生辰八字去合,合适了以后正式下聘,然后就能把成亲的日子给定下了。   王金秀接下来都在忙这些事儿,周老三却闲不住了,从前的日子得过且过,但那日吉祥给了他刺激,吉祥都能干活挣钱,他一个大男人当然也行,混了十几年日子的周老三,第一次起了要奋斗的心思。   他家种田种地讨生活,现在农闲季节,田地里头没事干,家务活两个嫂子干的差不多了,周老三就算想做,王金秀也不让,周老三想来去,想到了周铁牛。   周铁牛经常上山砍柴拿出去卖,小担的柴禾五文钱,大的十文钱,他可以跟着铁牛一块儿砍柴卖。   “不行三哥,砍柴很辛苦,你不行,吃不了这份苦头,哎呀,你在家呆着不好吗?”周铁牛一听,连忙拒绝了,说啥也不同意,上山砍柴又苦又累,哪里是他三哥该干的事。   可周铁牛拗不过周老三,没一会就松了口,周老三拿上砍柴刀,兴致勃勃的跟着周铁牛上山去了。   山上的积雪没有融,风吹得可冷了,很多小石包上结了冰,踩上去特别滑溜,一不小心就会摔跤,刚上山没一会,周老三就摔了两次,膝盖手肘都嗑青了。   山脚下好砍伐的柴禾早就被砍完了,还想砍到新柴,就得往林子深处走。   没一会,周老三就走出一身的汗,累得气喘吁吁,铁牛倒好,健步如飞。   “不行了,不行了,歇会儿。”周老三有点后悔,走一会儿就喊着要休息。   折腾了大半天,在铁牛的帮助之下,周老三才砍了一担小柴禾,下山以后,铁牛还要上山砍第二次,扭头问周老三还去不去。   “不去了。”周老三上气不接不气,心想他一辈子也不要上山砍柴了,简直不是人干的事情,铁牛不愧叫铁牛,简直是钢筋铁骨。   一脸狼狈的周老三挑着柴禾到回到家里,可把王金秀心疼坏了,“入冬前家里攒了好多柴禾,够烧到开春的,你咋这时候上山砍柴呢?”   周老三没好意思说自己是想拿去街面上卖,就这一担,恐怕三文钱也没有人要。   王金秀只当周老三是想帮家里做事,一边打热水给他洗脸一边欣慰的念叨,“哎呦,三儿太孝顺了,知道帮家里出力了。”   在周老三深刻检讨自己,并尝试上山砍柴这几日,吉祥连续在小酒坊帮了三天忙,顺利的攒下了好几十文私房钱,而刘大妈做事情利索,昨日就正式上门提了亲,今儿拿了吉祥和周老三的八字去合,合八字基本就是走个过场,结果当然是大吉大利。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了,眼看没多久就过年了,刘大妈的意思,是叫周家趁年前赶紧下聘礼,把婚期定在来年开春。   “俩孩子岁数都不小了,办事咱们得抓紧了。”刘大妈如是说道。   王金秀连连称是,说这事情是得抓紧,“等下了聘,这事情就是板上钉钉,我们家也好着手收拾新房,打新家具,准备成亲的东西。”   “没错,是这个道理。”刘大妈经常帮人说媒,哪个村有好木匠,镇上哪家裁缝铺子做喜服好,以及成亲需要张罗都东西,刘大妈都能帮着出主意。   俩人唠得起劲,说了足足一下午,罗娟儿不时的烧点热水泡杯粗茶送进去,把她们的话听得明明白白。   罗娟儿心里有气,也不舒服,不仅是这门亲事一开始王金秀不找她商量,更因为她不喜欢外乡人。   这里头是有缘故的,她娘家村子里,有户人家好心收留过一个流浪的外乡人,结果这人是披着羊皮的狼,把家里男主人杀害了,还糟蹋了女主人,把孩子拐走了,全村人一起搜山才将这恶棍揪住。   所以,在罗娟儿的心里,外乡人都心机深重,不然,好好的自己家乡不待,干嘛跑别处来,肯定在家做了坏事。   到了晚上,罗娟儿忍不住了,找到王金秀,把自己的担心说了。   “你说啥?”王金秀又惊又怒更觉得好笑,罗娟儿嫁过来她家五六年了,生了一儿一女,平日里不爱说话,性子比较小气,还爱生闷气,可王金秀没料到她会说这种话,“吉祥家是清白的,和你说的那种黑户逃犯不一样。”   “他们家是遭了灾的灾民,来咱们这投亲,可惜他们亲戚搬走了。”   “去年就告知了官府,在咱们这块落了籍,虽然是外乡人,按照官府的户籍来讲,也是黄沙镇的人哩。”   罗娟儿把嘴撅起来,“娘,反正你听不进去我说话!”   嘿,这是谁听不进去话啊。   王金秀有点头大,倒吸一口气还没说啥,罗娟儿以为王金秀又生气了,赶紧回了自己屋。   边上的周虎生开腔道,“这吉祥还没嫁过来就这样,等真到咱家了,妯娌间能处好不?”   “你啥意思?”王金秀瞟了周虎生一眼。   周虎生蹙着眉,咳嗽了好几声,“没啥,就是这事,你做得太急了,慢点好,妥当。”   “你少说屁话!你是不满意吉祥?”王金秀一听周虎生说话就容易暴躁,他说话看似有道理,其实全部是废话,要是不做了几十年夫妻,还真不懂他的话。   周虎生确实也不太喜欢外乡人,但他低着头抽烟,不说话了。   王金秀气的咬牙切齿,“我当初问过你主意吧?你咋那时候不说呢?现在说我急,再拖下去老三二十好几了,更加不好找!”   “得了,睡觉吧!”   这一家老小都得要她操心,王金秀叹气,她可真累,除了老二媳妇能帮点忙,其他人全要她照顾。   十一月二十日是黄沙镇本地祭奠河神的节日,河边会举办祭祀礼,夜里还会舞龙点炮仗,此外家家都用糯米做圆形的糍粑,可以放在水里泡着留一个冬天,慢慢吃。   庄户人家都会自己做,镇上的人就不一定了,吉祥家里会做很多,到时候拿到街面上去卖。   离二十号还有好几天,十五号左右,吉祥家就开始忙碌起来。   周老三上回上山砍柴,回家后胳膊腿酸了好几天,现在才好。听王金秀说要去镇上买做糍粑的糯米粉还有黄糖,他赶紧自告奋勇说他去。   这样,他就能找借口去见吉祥了! 第6章 、006   吉祥今儿起了个大早,和吉万成一起准备做糍粑。糯米已经用冷水泡了一天,现在要上锅蒸,之后将蒸熟了的糯米放在大石臼里用木锤子捣碎,越捣得细,这糍粑做出来就越糯,口感会更加有筋道。   “娘,你歇着吧,我来就好。”   屋子里太窄了,吉祥家里做饭洗衣都会在屋子外头弄,这做糍粑自然也是。吉祥负责将锅、盆从屋里搬出来,和吉万成忙得热火朝天。   唐翠也想出份力气,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吉祥见了赶紧将她摁回到床上。   “这次吃的药对症,我身体好多了,我能做事。”唐翠还是想帮忙。   吉祥当然不肯叫母亲操劳,去外头拿了一篮子干辣椒进来,“外头风大,娘,你还是在屋里歇着,这篮子干辣椒的柄需要剪断,我要用来磨辣椒粉。”   唐翠能帮忙做事心里就踏实了,接过辣椒问,“这么多,全部做成辣椒粉得用到啥时候?”   吉祥调制的酱汁里就加了辣椒粉,不过量不多,这一大篮子干辣椒,够用半年的了,唐翠担心没用完先生了霉菌,这不是糟蹋了嘛。   “娘,忘了和你说了,前几天街面上有家酒楼说我调制的酱汁滋味好,叫我卖这酱给他们哩,一斤酱汁给我一百文钱,我算了算,除去成本,至少能挣六成,是不是很划算?”吉祥笑盈盈说。   唐翠挺惊喜的,“太好了,挺有赚头的。”   不一会儿,蒸糯米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可惜天公不作美,今儿有点小雨,把屋子后头和柴禾给濡湿了,吉祥和吉万成引了半天的火都点不燃。   细雨霏霏,夹杂着小朵的雪花,可冷了。   周老三裹紧衣裳,手里除了等下要用来装糯米的布袋,还有一兜子黄澄澄的新鲜橘子,可甜了,是他特意带给吉祥尝鲜的。   所以,这风再大他不觉得烈,这雨再密他不觉得寒冷,美滋滋的迎着风雪往前走。   等到了河边,周老三远远看见了吉祥家的屋子,再走近一点儿,那在屋子前忙前忙后的不正是吉祥嘛,周老三笑了,正想打招呼,就发现吉祥身边还有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想来是吉祥的父亲,他未来的泰山大人。   有长辈在,周老三自然不好上前,犹豫了一会儿正要走,吉祥的弟弟出来找干柴禾引火,恰好撞见了他。   上次在小酒坊,吉瑞见过周老三,不仅知道他是未来的姐夫,还惦记着他给了两尾好吃的腌鱼,那鱼滋味可香了,她姐用辣椒蒜米生姜爆香,和香干一块儿煮,特别下饭,剩下的汤汁泡米饭都能再吃两碗。   “周大哥!”吉瑞欢呼起来,站在路边和屋子中间的位置,对周老三招手。   这下吉祥和吉万成也看到了周老三,周老三要是假装没看见,偷溜走,就太没礼貌了。   “吉瑞,你们干啥呢?”周老三问道。   吉瑞晃了晃手里的干柴禾,“我们点火蒸糯米做糍粑哩,可火点不燃。”   “咋回事啊?”周老三说着就往吉祥家的方向走过去了。   从周老三走过来,到说话,吉万成一直打量着他,通过吉瑞的称呼,明白他就是周有富,模样是真不错,人也长得高大舒服,仪态举止都好,身上有读书人的书卷气,也难怪那日吉祥见了他回家后,脸红扑扑的,这样的俊俏后生,哪个姑娘家不喜欢。   吉万成瞧着周老三,心里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己眼光不错,运气也好,瞧上了个好人家,忧的是养了十八年的宝贝闺女,就要出嫁做别人家的新媳妇儿了,他一万个舍不得。   臭小子,吉万成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脸色很严肃,吉祥瞅瞅父亲,又偷望周老三一眼,心里有点忐忑。   “叔叔好,我叫周有富,你叫我老三就好哩,我今儿上镇上来买糯米,哦,这里有一兜橘子,可好吃了,我拿给你们尝尝。”   周老三神态自若,说话很有分寸,脸上还带着笑,双手将橘子递过去。   吉万成从头到脚把周老三扫了一遍,这后生是挺不错的,礼貌,会说话,别的不讲,光是这幅相貌就挺招人喜欢,他也不吓唬人了,点了点头,吉祥这才接了周老三递过来的橘子。   吉万成转身继续点火去了,吉祥一边接橘子,一边背对父亲用口型问周老三,“你刚才不怕吗?我都吓死了。”   周老三低头也用口型回,“怕,我是装作不怕。”   吉祥忍不住笑了。   “今儿邪了门了,这火咋就点不起来呢?”吉万成趴在灶前捣鼓了一整,黑烟一阵阵冒出来,就是不见火,把他最后一点耐心都消磨了。   未来的泰山大人遇着麻烦了,做准女婿的哪里有不管不顾的道理,周老三急忙凑上去,嘴里说,“我来吧。”   其实,他在家总共也没烧过几次火。   “行,你试试。”吉万成还真应了。   周老三只好硬着头皮上,心里不停的念叨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这火千万得燃起来,不然就要在岳父面前丢脸。   “呼呼呼——”周老三撅着屁股往灶门里吹气,用细细的小树枝引火,捣鼓了一整,火真叫他给烧起来了。   “哇,真厉害。”吉祥赞了一句。   吉万成虽然没吭声,但是眼神里充满了赞赏,倒不是因为周老三点燃了火,而是这孩子脾气好,会照顾人,不是那种一点家务活都不愿做的男人。   屋子里,唐翠也探出头来,和周老三打了照面。   岳母看女婿,自然越看越欢喜,用碗泡了杯热茶给周老三暖身子。里屋太乱了,唐翠不好意思叫周老三进去,周老三懂得瞧人脸色,站在门口把茶喝完了将碗递回去,根本不往屋子里走。   他擦了擦嘴,转身问吉万成,“叔,待会这么多糯米,就你一人捶啊?”   吉瑞又抢白,“还有我姐呢!”   周老三看看又重又大的木锤,又打量下吉祥细细的胳膊,她这般瘦弱,哪里拎得动这么重都锤子啊,当即拍着胸脯说,“让我来吧,我先去街面上买糯米,回来时糯米也该蒸好了。”   “那咋好意思。”唐翠说道,亲还没结呢,就要人帮忙做事,传出去多不好听。   “没事,应该的。”周老三说完这话,就赶紧上街面上买米去了。   唐翠叹了口气,也不客套了,周老三多干点儿,吉祥就能多歇一歇。   时间过得很快,王金秀巴巴等着周老三快些把糯米买回来,她好泡上,隔日就能做糍粑,可左等右等,就是没见人影儿。   周老三当然没影了,他还在帮岳父家卖力气哩。   吉万成和周老三一人扛着一个木锤,你一下我一下,把热气腾腾的糯米从粒粒分明,直捶到你我不分,木锤本身就很重,还要使力气往下挥,周老三不一会就累得直喘气,不过,在未来的岳父和媳妇面前,无论如何也不能露怯,周老三靠着毅力在拼。   不一会,他俩满身都是汗。   忙和到中午,糯米终于全部都捶打好了,吉祥揪了一块尝味道,“真不错。”   说完又揪下一块给周老三尝,“真好吃!”   周老三说得是真心话,这糍粑又糯又软,清新的米香味在舌齿间弥漫,越嚼越好吃,吃了第一口还想来第二口。   “你等会,我把糍粑裹上一层黄豆粉和细砂糖,滋味会更好哩。”吉祥做吃的是最有一套了,这糍粑刚做出来软软糯糯,裹上调配好的甜粉滋味更佳,也没那么腻了,拿到外头去肯定也能卖得很好。   周老三坐在门口的矮脚凳上,一边歇息一边用帕子擦汗,笑着说,“好,今儿我有口福了。”   不一会儿,吉祥捧出来一个盘子,里头是调好的甜粉,揪了十几个枣子大小的糯米团子在里头滚,然后叫周老三尝尝,周老三捏起一个塞嘴里,嚼了几下,忍不住比了个大拇指。   “滋味绝了,真好吃。”   吉祥也搬了凳子过来,和周老三并排坐在一块儿吃,吃了十几个,原本饥肠辘辘的周老三有了五六分饱,看着天色也不早了,家里还等着他的糯米呢,便说道,“吉祥妹子,我吃饱了,时候不早了,我回家了。”   “别呀,在我家吃了晌午饭再走吧。”吉祥还准备做点好吃的犒劳一下周老三呢。   周老三倒是想留,不过家里的长辈都没表示留饭,他非留下来显得太厚脸皮,于是小声的对吉祥说,“我下次再来。”   紧接着提高嗓门,对在里屋的吉万成和唐翠说,“叔,婶,我先走了。”   吉祥也懂,父亲母亲都没说留饭,周老三是不好意思留下的,不过人家出了力气帮忙干活,还送了橘子过来,她也不能叫人空手回去,于是揪了一大团糯米糍粑下来,用装饼子的油纸包好了,叫周老三带上。   “拿回去给家里人尝尝,是我的心意,别推辞了。”吉祥仰头对周老三说。   “好。”周老三感觉心里热乎乎的。   吉万成在屋子里其实听得到他俩说话,见他们有说有笑,看来以后过日子能过到一块,他这老父亲的心,也稍微好受了点,于是从里屋探出头来对吉祥说,“送送你周大哥吧。”   吉祥轻声应了,送周老三往大路上走,两个人很有默契的走很慢。   “二十号的晚上,你会去看舞龙吗?”周老三问。   吉祥点头,“我当然去。”   周老三开心了,笑容挂在脸上根本消不下去,“我也会去,到时候给你带零食。”   听到零食,吉祥眼神闪烁了一下,步子放得更慢了,周老三不禁也放慢了步子,“吉祥妹妹,咋了?”   “哥,刚才你吃了那么点儿就饱了吗?”吉祥试探着问。   “五六分饱吧。”周老三回,其实再吃也能行,就是糯米做的东西有点腻,不想再吃了。   吉祥踩着路边的杂草根,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眨巴着眼睛认真的说,“那我可比你能吃多了,我刚才吃了二十几个,但是对我来说只吃了一点点,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周老三看着吉祥认真的表情,加上她还有点婴儿肥的脸蛋,这简直太可爱了,一时间没有忍住,咧嘴笑出了声音。   “你笑我啊?”吉祥皱起鼻子,有一点点小生气,吃得多这件事情,她从小到大受过太多的嘲笑。   周老三赶紧解释,“我怎么会笑你啊,我没有笑你,吃得多怎么地了?能吃是福气。”   紧接着低下头,有些羞涩的说,“等你嫁过来了,随便你吃,反正有我一口,就少不了你的。”   吉祥听见了,心里又高兴又害羞,轻轻的瞪了周老三一眼,“行了,哥,你越说越歪了,我就送到这里了,你路上慢着点儿。”   周老三不是个轻佻的人,说刚才那句话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勇气,说的时候胆大包天,说完了怂劲儿就上来了,低着头说好,接着往家走。   吉祥在路边目送了他一会,这才转身回家。   “这孩子瞧着挺不错的,脾气好,会疼人啊,做事情也有分寸。”唐翠和吉万成站在屋子边悄悄观察,夫妻两个时不时的搭着话。   “是不错,但以后要是对吉祥不好,我饶不了他。”吉万成不像唐翠那么心软,喜欢归喜欢,欣赏归欣赏,对周老三还是有层戒备的心思在。   唐翠捂着嘴咳嗽几声,“你啊,是舍不得吉祥嫁人。”   ……   “老三呢,咋还没回?”   “老大,你要不去路上接一接他。”   晌午饭都吃完了,周老三还是没回来,王金秀给他留了饭菜,叫周有荣去接一接。   两个做儿媳妇的收拾好碗筷,在灶房里洗碗,罗娟儿伸头往院子里瞅,轻声嘀咕,“老三以前总在私塾里,我不知道他品性,原来做事情这么闲散磨蹭,买个糯米都能半天不见影子,咱们村走到镇上也就大半个时辰,他都去了三四个时辰了,再不回来,待会子天都要黑了。”   这份嘀咕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院子里的人听不着,同在灶房里洗碗的慧香可听得是一清二楚,她唬了一跳,“大嫂,可别这样说,兴许有啥事耽搁了。”   罗娟儿冷冷一笑,“慧香,你尽会说好话。”   慧香一听,心里很不是滋味,“大嫂,你有话直说。”   “……你自己想呗。”罗娟儿板着脸洗碗,还是和平时一样的阴阳怪气,说话气人,但是又不说清楚是为啥。   慧香懒得和她说了,三下五除二把碗洗好,转身就出去了。   周家老大周有荣一开始懒得动弹,斜坐在堂屋里用牙签剔牙,浑不在意的说,“娘,老三那么大的人了,能找着回来的路,你担心个啥,过一会就回来了,哪里还要我接。”   王金秀一巴掌拍在老大胳膊上,“咋地?使唤你不动了是吧?长能耐了?”   面对王金秀的三连问,周老大一下就认了怂,老老实实的出门接他三弟去了,临出门前还拿了个橘子,一边剥皮一边溜达,走了老远才看见周老三扛着一袋子糯米在路上慢慢走,走几步歇一会的。   原来周老三今天打糍粑的时候太使劲了,他现在腰酸胳膊疼,还扛着几十斤糯米赶路,当然走得慢了。   周虎生是地地道道的老实人,周家老大老二的性子像父亲,没有啥主见,但是心肠好,善良,就算王金秀对老三偏心的没边了,这两个做哥哥的不仅不嫉妒,反而对老三也偏心,总觉得他是弟弟,做大哥的就得照顾着点。   这不,看着周老三扛不动糯米,周家老大自然的接过来扛在自己肩膀上,瞅了弟弟一样,“你怎么蔫蔫的没精神,去趟镇上就累成这个样子了?不是,你以后真得多锻炼锻炼,等开春了要下地,你这样可咋办?没三天就得歇菜。”   周老三不用扛米了,身上瞬间松泛不少,他活动着肩膀,“行,大哥你说的话我都记着哩。”   兄弟两个说着话,没一会就到家了。王金秀再偏爱周老三,今天这事还是惹她生气了,周老三一进门她就瞪他,“你怎么回事?回来的这么晚?你不知道家里在等你的糯米用呢?”   王金秀垮着脸骂人的时候可凶了,就连周虎生都只有听的份,不敢轻易反驳。   唯独周老三不虚,他先是乖乖的承认错误,“娘,我错了,是我不好。”   紧接着把吉祥给的糍粑拿出来,“娘,你看这是什么?”   王金秀打开一瞅,好家伙,是一团白莹莹的糯米糍,虽然冷了,但是还软和着呢。   “谁给你的啊?”王金秀问。   周老三笑嘻嘻的抿了抿嘴,语焉不详的说,“别人给的。”   说完了就往屋子里蹿,王金秀一看他这表现,明显是有古怪,也就把他回来晚的事情抛在一边,追着问东西是谁给的。   周老三揉着肚子皱着眉毛,有点儿可怜兮兮的对娘亲撒娇,“娘,我还没吃晌午饭呢,给我留饭了吗?我边吃边和你说成不成?”   王金秀拿他没办法,转身去灶房里帮他热饭了。   “是吉祥给的,她们家几天打糍粑,我刚好遇上,去帮了忙,所以回来晚了。”周老三没藏着掖着,把早上的事情说了。   王金秀叹了口气,行,真是孩大不由娘,前几日还吵着说不满意吉祥,今天都学会去吉祥家里献殷勤了。   周老三一边扒饭一边想着什么,最后祥装无意的问,“娘,成亲的流程是不是特别繁琐?”   王金秀坐在边上给周老三剥花生,听了这话头也没抬的回,“繁琐不繁琐的,不用你操心,你放心吧,一切有你娘我呢。”   “不是,我不是这意思,娘。”周老三说话犹犹豫豫的。   王金秀终于抬起头来,“你到底想说啥?”   “我想问,咱家啥时候去下聘,这婚期定在啥时候。”周老三憋着一口气,鼓起勇气把心里话说完了。   王金秀抿着嘴直笑,这孩子终于知道着急了,这是好事。   “明儿打完糍粑,后天我就去镇上,和刘大妈一块和吉祥爹娘商量彩礼的事情,商量好了就择好日子去下聘,傻小子,急啥急,我都安排着哩。” 第7章 、007   到了晚上,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大儿媳妇罗娟儿把孩子们都哄睡着了,到了外间自己的床上。刚掀开被子躺下,准备和周家老大说话,身边就响起了呼呼的鼾声。   罗娟儿把煤油灯吹熄了,盖着被子辗转难眠,最后实在忍不住,狠狠推了周用荣几把。   “嗯……咋地了,娃儿又尿床了?”周有荣闭着眼睛,睡意昏沉的嘀咕着。   “没尿,我有事要和你商量。”罗娟儿压低声音说。   周有荣翻了个身,背对着罗娟儿,手紧了紧被子,“商量啥,明儿再说呗,再说了,你自己看着办也成——”   话音未落,鼾声又起。   罗娟儿被他这态度气的牙根痒痒,干脆用脚踹,终于把人给踹醒了,周有荣困啊,哈欠连天的问,“啥事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老三要成亲了,马上就要下聘了,你知道不?”罗娟儿气呼呼的,抬脚又踹了她男人一脚。   周有荣莫名其妙的瞪着眼睛,“我知道啊,今晚上娘不是说了吗?”   “你这个死脑筋,你就没想想这聘礼给多少?”   “娘自有分寸,你放心吧。”周有荣还以为有啥大事呢,原来是这个,他一边怨罗娟儿小题大做,一边调整着睡姿,眼看又要睡着了,罗娟儿干脆一把掀开了他的被子。   冬日夜里温度低,猛地一掀开暖呼呼的棉被,一股子冷意袭来,把周有荣冻了个激灵,他气得坐了起来,“你有啥毛病啊?”   罗娟儿烦死了,捶了周有荣一拳,“你是真憨!我问你,这些年老三在私塾读书,花的是公中的钱吧?现在结亲,办喜事,彩礼,花的还是公中的钱,他这个样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以后做不了多少活儿,那姑娘还贼能吃,成亲以后,他们两口子花的还是公中的钱。”   “……这不都是一家人嘛。”周有荣没觉得有啥不对,当初他和老二结婚,花的也是公中的钱,一大家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周有荣觉得挺好,捎带着对罗娟儿还有了股子怒气,“不是,你想闹分家咋的?!”   罗娟儿抿了下嘴,“光会凶我。”   紧接着眼泪下来了,“过两年孩子就大了,姐姐弟弟还能睡一屋里?那不得盖新屋?盖新屋的钱从哪里来?再说,你看看我们吃的,穿的,好的样样紧着老三来,连孩子吃的都没老三好,又是凭啥?这样下去,我是受不了。”   周有荣见不得女人哭,罗娟儿一掉泪,他也不知道该说啥了,瞪了一会儿眼睛,拍了拍媳妇肩膀,“行哩,先睡吧。”   不过罗娟儿的话,还真说到他心里去了,确实,他娘亲偏心老三没啥,但他的两个娃儿,做父亲的谁不心疼,他也想好吃的好喝的给供着呀。   ……   隔日早上,家里开始打糍粑了,吃过了简单的早饭,王金秀就带着两个媳妇儿蒸糯米,不过,待会子打糍粑是体力活,女人干不下来,得家里的男人上。   “咦,有荣啊,你上哪儿去?”王金秀正从灶房出来,就看见周有荣拿着一柄柴刀准备出门去。   “去砍几根竹子回来编箩筐。”周有荣答。   王金秀抹着手从灶房走到院里,“糯米马上出锅了,你下午晌再去,先把糯米捶好了。”   周有荣没吭声,想了想准备听话的将柴刀放下。   一瞅他的表情,罗娟儿就猜到了。   “咳咳。”罗娟儿咳嗽了两声。   周有荣步子一顿,低着头有些左右为难。   “咋地了?你俩打哑谜呢?”王金秀莫名其妙的。   “娘,我想给大猫做身新衣裳,这不过年了嘛,我编几个筐子上街面上卖了换钱去,好扯布。”周有荣终于把心里想的事儿说出口,大有豁出去的气势。   在周家,大家一起下地种田,养鸡养猪,钱一处挣,饭一块吃,都是一起的。但王金秀也允许他们私底下自己挖点中药材,做点小手艺活换钱,也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前提是先紧着家里的活儿。   周有荣今天的表现明显有些奇怪,王金秀看着老大两口子,没有生气没有骂人,而是挥了挥手,“行,你去吧。”   “诶,那我先去。”周有荣走了,罗娟儿得意的挑了挑眉。   慧香看见了,总觉得家里要有事儿发生。   ……   昨儿上午累狠了,周老三睡到日上三竿了才从床上坐起来。王金秀进屋里来叫他,“三儿,快起来吧,把粥喝了,待会儿和你爹你二哥一块打糍粑。”   听见“打糍粑”这三个字周老三就头大,他活动着酸痛的脖颈跟他娘求饶,“娘,今天我帮着打下手行不?我胳膊酸的抬不起来了,今天干不了活,你非得叫我做的话,我这胳膊就要废了。”   王金秀推开门走到床边,打量着屋子里的家具和摆设。周家进门一个大院子,正屋和堂屋连在一块在正中,又宽又亮堂,是王金秀两口子住。   左边两间屋子,每屋分为外间和里间,老大和老二住,右边是灶房和周老三的屋子,因为周老三常年不在家里住,他的屋子是最烂的,也没啥家具,就空荡荡的一张床和一张书桌,还有个大木箱子,将来要成亲,这家具钱得花不少。   王金秀一边盘算,一边拉着凳子坐在周老三的床前。   “娘,你是不是有啥要说的?”周老三见这架势,不由得认真起来。   王金秀还真有话说,“三儿,明儿我就上吉家说事儿去了,你这亲事,娘一定给你定下来。”   周老三想到吉祥,眼睛里立刻带了点笑意,连声说好。   王金秀越瞧越觉得老三太单纯太傻了,老大都开始有私心了,这娃还只会傻乐,到底是没成家的人。幸好这些年她攒下了一笔银子,给老三打家具娶媳妇置办彩礼,都能体体面面的。可是俗话说,孩大不由娘,儿子们各自有了小家,渐渐的,都会有私心。   分家这个事,王金秀早就盘算过,不过,还是等吉祥进门以后,再说开吧。   “三儿,快起来吧,这糍粑你爹和你二哥打也行,不过,你这身子骨是该多练一练了,这样下去可不成,成了家,你就是小家的当家人,没厚实的膀子撑不起家。”王金秀说道。   周老三垂下头,有些气闷,说得是,吉祥嫁过来,就得让人家过上好日子,他现在这样是没用了些。   这周老三沮丧的很,暂时没想好自己能干啥,吉祥却有很多主意。   十一月十七日,王金秀和刘大妈一起去吉祥家商量聘礼的事儿,正赶上镇上酒楼的人来取说好的酱汁,一共两斤,付了二百文钱,还说好用下次再找吉祥订做。   “哟,吉祥你可真厉害。”刘大妈惊讶的合不拢嘴,“二百文钱抵四十个烧饼哩。”   吉祥有些害羞,低下头笑了笑答,“没啥厉害的,原来是自己家里做着吃的。”   王金秀抿了抿嘴,也笑呵呵的,拉着吉祥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也是一顿夸赞,说她心灵手巧,模样又体面,面对未来的婆母,吉祥更加羞涩了。   聘礼的事情大人们商量,吉万成找了个理由,把吉祥支出去买东西了,不过,没忘记叫吉瑞跟着一块儿去。   吉瑞今年八岁,生得虎头虎脑,揪了几根茅草在手里舞着耍,边舞边说,“姐,你就是厉害,刚才别人夸你,你有啥不敢认的?”   “别人夸归夸,做人要谦虚,懂不,不然显得憨。”吉祥把弟弟搂过来,一边和他说道理一边给弟弟整理衣领子,“瑞哥儿,你领子磨破了,今晚我帮你缝一缝。”   吉祥和吉瑞感情特别好,吉瑞也很黏糊他姐,小男孩突然有些伤感起来,“姐,我听乔生说姑娘嫁人以后,就很少回娘家了,你以后可要常来看我。”   “傻小子,周村这么近,我肯定常回来的。”吉祥摸了摸吉瑞的头发,“走,姐给你买糖吃去。”   “不用了,你自己存着吧,我听乔生说周大哥,不对,周三哥不会种田种地,你们以后的日子肯定紧张,我不能用你的钱。”吉瑞嘴里的乔生是镇上米铺的伙计,今年十二岁,也是个小大人,瞧瞧,都和吉瑞说的啥。   吉祥把弟弟拉住,“放心吧,这个我早考虑了,他不会种地,我也不太会,那我俩都不会硬是要种地,不是在一棵树上吊死吗?”   所以,吉祥一早就想好了,等成亲以后,一块做点小买卖讨生活,肯定比种田地要好些。 第8章 、008   王金秀和吉万成商量聘礼的事儿比想象中简单顺利得多,就连刘大妈都说,做了几十上百桩媒,还没见过这么好商量事的亲家,“你们都是明事理的人,两个小的成了亲,一定和和美美,是天定的姻缘哩。”   说实在话,来之前王金秀也为聘礼的事儿悬心,她们这儿彩礼要得高,十几二十两银子都是有的,吉家的日子又这样难熬,保不齐会狮子大开口。   可没想到吉万成只要了六两银子的彩礼钱,算是很低了。   “彩礼钱不重要,可家具,棉被,枕头,衣裳,木桶,蚊帐这些儿东西,都得要,成亲时候的花轿,鼓手,酒席都得体面,我闺女必须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嫁过去。”吉万成说。   王金秀赶紧接话,“那是肯定的,吉大哥你就算不提,我也会好好准备,你放心,亲事一定会办得体面热闹,吉祥嫁到我家,我绝对不会亏待了她。”   吉万成板着脸点点头,面上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女儿嫁出去了,娘家要是不给劲儿,往往会很可怜,在婆家受欺负了也没个撑腰的,所以,他必须丑话说在前头。   “吉祥是我的闺女,我心疼的紧,以后她要是受了欺负,我拼了命也会帮她,我们家虽然是外来户,如今日子也窘迫,可我闺女并不会因此没有靠山,只要有我在,谁都欺负不了她,你可懂?”   “懂,放心吧,谁都欺负不了她。”王金秀当然听懂了,连忙再次表示,吉祥嫁到周家,日子一定会好过,“我可稀罕吉祥哩。”   两家人都直爽,也不算计彼此,这聘礼的事儿很快就说好了。   眼看到了中午晌,唐翠留王金秀和刘大妈在家里头吃饭。   刘大妈早就听说吉祥手艺好,做出来的吃食特别鲜美好吃,正想着今日有口福了,那好字还没说出口,就被王金秀悄悄拽了下衣袖,接着王金秀一拍脑门,“哎呦,我想起来了,今天我还得给我当家的买几贴膏药,天冷了,他腰的老毛病又犯了。”   说着起身告辞,“你们忙吧,这顿饭改日再吃。”   唐翠挽留了几次,王金秀蹙着眉坚持要走,一脸可惜的说,“实在是当家的腰痛的厉害,等着我买药回去,我先走哩,你们忙。”   见此情景,唐翠也没强留了,等她们走远了,才感叹着说,“这王金秀,倒是个贴心的人。”   再说王金秀和刘大妈,刚走出吉祥家的屋子,刘大妈笑盈盈的脸就阴沉了些,皱纹都快耷拉到嘴角了,她们做媒的,一般主家都会好酒好菜招待着,这次都到饭点了,还叫她饿着肚子回家,这叫什么事儿啊。   王金秀抿着嘴没说话,等走到大路上了,才用胳膊肘撞了下刘大妈,“嗬,这是生我气哩?”   刘大妈把一缕乱发掖在脑后,“没生气,得了,你买膏药去吧,我先回家。”   “哎呀,等会子。”王金秀把刘大妈拉住,她不在吉祥家留饭,是瞧吉祥家屋子窄,实在是施展不开,那屋子摆的满满当当,又做卧房又摆杂物,留两个人吃饭,加上吉祥家里四口人,一共六口子,转圈都转不过来,王金秀不想叫他们麻烦。   给周虎生买膏药也是借口,常年和田地打交道,哪个庄户人家没点腰痛腿疼的毛病,家里备着药酒和膏药哩。   不过,红娘也不能亏待,王金秀拉着刘大妈,去镇上的卤肉铺子割了半只猪耳朵,然后找了个面馆子,一人来了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面条的汤汁是肉骨汤,加上碧绿的小葱丝,还有油炸豌豆和用猪油炒过的酸豆角,又香又好吃,加上脆爽的猪耳,滋味挺好。   冬天就该吃热腾腾的东西,再有肉,那真是享受,王金秀还问老板要了几瓣蒜就肉吃。   刘大妈边吃,王金秀边和她解释不留饭的原因。   “得啦,我都这把年纪了,还看不明白吗?你不想麻烦他们,我瞧出来了,你们两家这桩婚事啊,真不错。”刘大妈有得吃了,脸上笑容又回来了。   王金秀也没想到今日这般顺利,一开心,和刘大妈又唠了很久。十一月十九日,王金秀又去了一次吉祥家里,这回是正式下了聘,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很是热闹,引得很多小孩大人瞧热闹。   “唷,吉祥要嫁人啦?”   “是哪家的儿郎啊?都没听见啥信呢。”   “你们不知道啊,是周村的周老三,前几日那后生还帮吉祥家打糍粑来着呐。”   围观的人叽叽喳喳,有站着说闲话的,也有来吉祥家说吉利话,讨点糖茶喝、喜糖吃,按照黄沙河这边的风俗,下聘时女方家里是要摆席,置办酒水请亲戚朋友吃一顿的,算是定亲宴。   不过,吉祥家在这边没啥亲友,就备了糖块、花生瓜子等小零食,还熬了糖茶,有前来贺喜的都发一发,图个热闹喜庆,也算摆了宴席。   听见有糖块吃,不一会儿帮个镇子的小孩儿都围拢过来,叽叽喳喳的说恭喜恭喜,然后接过糖块塞在嘴里,咂摸的有滋有味儿。   吉祥坐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鞭炮声,脸上带着微笑,手里绣着一对鸳鸯戏水的枕巾。她家彩礼要的低,对应的,嫁妆也给的少,就是床单被套枕巾,还有鞋袜等物,吉祥想自己在成亲前把花样给绣上,不麻烦裁缝铺子的绣娘,这样,又能省下一笔钱。   ……   “三哥,你转悠啥嘞?能不能坐下歇会儿,头都被你给转悠晕了。”   去吉祥家下聘这天,周虎生还有王金秀,以及家里的两位哥哥都去吉祥家了,周老三在家里待不住,去周铁牛家找他耍,说是聊天,可周老三就和屁股上长了刺似的,根本坐不住,过一会儿就去院外转悠一圈,看看他娘回来没有。   “好,行行行。”周老三听见周铁牛的话后坐了回来,可心还挂记着下聘的事,说话都心不在焉。   周铁牛满脸纠结,“三哥,嫂子还没嫁过来你就成了这样式儿,等成了亲,你绝对被牵着鼻子走!”   “嗐,瞎说啥。”周老三吃着炒花生,满不在意的回。   周铁牛认真了,把眼睛瞪得老大,生怕他三哥成亲以后成为听媳妇儿话的那种怂包男人,“三哥,这媳妇啊不能惯着,得有规矩,咱们大老爷们,得在家里说一不二,三哥,你可不能成为妻管严,那多没面子!是不?”   周老三爱吃炒货,不过周铁牛自己炒的这花生受热不均匀,有的生有的糊,周老三一边埋头苦吃一边挑刺了,“铁牛啊,你这手艺咋回事?这花生不脆,糊了大半,你这不是糟蹋吃的么。”   “没有吧,我尝着还行……”周铁牛吃了两颗花生,吃着吃着回过味,“不是,三哥,我的话你听进去没?”   周老三索性不吃花生了,他对周铁牛勾勾手指,等人靠近了挑挑眉毛说,“铁牛,你有媳妇没?你没有,我很快就要有了,这两口子该怎么相处,你三哥我心里有数,别听外头的人瞎扯,两口子过日子,要的是和睦,什么谁听谁的呀,都行,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你少听村里那些汉子胡说,在外头逞口舌之快,在家指不定啥样呢。”   “是吗?”周铁牛长得五大三粗,面相生得又凶,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和姑娘家相处过,倒是和一般糙汉子学了不少“给媳妇立规矩”的歪理邪说,他信得很,现在又听周老三说两口子过日子要的是和睦,一时间两种想法扭曲在一起,他也不知道哪种是对的了。   瞅着周铁牛这样,周老三直想笑。   吃过了晌午饭,王金秀还没回来,想来是下聘后在吉家留饭了。周老三实在坐不住了,明天就是十一月二十日了,二十日晚上镇上会舞龙祭奠河神,还有人放天灯和河灯,周老三和吉祥说好了会见面。   周老三想着,这见面得给人带点礼物啊,上回吉祥说自己能吃,也爱吃,周老三就往吃的琢磨上了,叫周铁牛一块儿去逮麻雀儿。   他们村后山上就有很多麻雀儿,这小东西机灵又警觉,一般人逮不着,周老三这种不会干活儿的人就更逮不着了,幸好周铁牛干活、捉野兔子麻雀都是一把好手。   “行咧,那咱们去吧。”周铁牛带上工具和诱饵,和周老三一块儿上了山。   后山上茅草厚,低矮的灌木也多,很多猫冬的小麻雀在上面,半个下午过去了,俩人逮了好长一串,周铁牛回家烧了一锅热水,把麻雀简单收拾了,裹上盐巴用油炸了一遭,炸的骨酥肉烂,闻起来就馋人。   “嚼起来嘎嘣脆,真不错,铁牛,你厉害啊。”   周老三个铁牛一人分了一半,铁牛那半给他太爷爷做下酒菜,周老三则盘算着明儿晚上给吉祥打牙祭。   但好不赶巧,他端着碗回家时,正刚好王金秀一行人从镇上回来了。   “好香啊,叔,啥好吃的啊?”   周家老大的女儿甜妞今年五岁了,正是好吃的时候,周家老二的儿子豆饼今年四岁,也爱吃爱闹,一回家闻见香味就冲着周老三跑过来。   “炸麻雀儿,来尝一尝,骨头得嚼碎了,小心卡嗓子。”   周老三也特喜欢他的侄儿侄女,立刻就各给孩子们发了两只。炸麻雀刚出锅没多久,还冒着热气,甜妞和豆饼捧着直吹气,又烫手又舍不得放。   “用衣裳兜着吧。”周老三摸摸孩子的头,然后回屋把剩下的炸麻雀放好,接着转回到堂屋里头,看着俩孩子吃,这东西骨头太细,他得盯着。   “三儿,婚期定在来年正月二十五,还有两个月喽,年前我就找木匠打家具,再找泥瓦匠来把你住的那屋粉刷修整一遭,其余细碎的小物件,等过了年再备,比如喜烛、喜饼啥的,对喽,这喜服过几天也得去镇上找裁缝订才是。”   王金凤迫不及待地进来把婚期和周老三说了,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嗯,好嘞。”周老三嘿嘿一笑,翘着嘴角心里可热乎了,把侄子抱坐在膝盖上,细心的喂孩子吃麻雀腿。   很快,夜幕降临了,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王金秀端了一大碗卤酱肘子进来,是吉祥家回的礼,肘子用大料卤过,肥而不腻,特别爽口,配上几个家常小炒菜,今天晚上吃得极丰盛了。   灶房里两个儿媳妇还忙着,王金秀解开围兜先在饭桌前坐下了。   不一会儿,慧香捧着碗筷进来了,紧随其后的是罗娟儿,手里端着一碗刚炒出来的大白菜,罗娟儿一边摆菜一边看桌上的菜色,没看见炸麻雀之后,悄悄的瘪了瘪嘴。   心想回家时明明瞧见老三端了好大一海碗炸麻雀回家,怎么都舍不得端出来给大家吃呢?也是够小气的。   王金秀招呼大家夹肘子吃,一边招呼一边夸,“这肘子滋味好,香,比镇上的大酒楼做得还好,不仅外皮焦黄,卖相好,这味道更是绝了,一点都不油腻,也不知道吉祥咋做出来的,比一般人做得好吃多了。”   “是嘛?我尝尝。”周老三可高兴了,不仅是因为有肘子吃,更因为这是吉祥做的,他赶紧夹了一块尝,那肘子肉肥瘦相间,外皮还是完整的,但肉已经炖得很酥烂了,并且充分的吸收了卤汁的香味,这香味和肘子本身的鲜味结合在一起,像烟花似的在舌头上绽开,好吃的叫人能把舌头吞了。   “真好吃!”   “这手艺可以啊,还从没吃过这种口味儿的肘子,这是啥做法啊?”周老三一口米饭配一口肉,吃得非常满足,周家做肘子无非是加水加生姜再放点红枣枸杞一起炖,煮出来没比较油腻,那滋味儿和吉祥做的差远了。   “不知道啊,吉祥说是她自己瞎琢磨试出来的,这闺女,手艺好,有本事!”王金秀挺高兴的,以后吉祥要是过门了,家里人都能跟着享口福。   周虎生也连连称赞这肘子做得好。   肘子块儿大,家里人口又多,一人一块分完以后,就剩下几块碎肉了,王金秀也没多想,给家里的孩子和周老三分了。   “还是肉好吃,吃了身上有力气。”罗娟儿一边吃一边说。   王金秀点头,“那是,肚子里没油水,可不是没劲儿。”   罗娟儿笑笑,把脸转向埋头苦吃,正用酱肘子汁泡米饭的周家老大,并在桌子下踹了他一脚,周家老大噎了一下,把脚缩回去。又开始怂了,罗娟儿挺气的,一边夹青菜一边对周老三说,“三儿,明天你大哥帮你去山上砍树,这得花力气哩,娘刚才说了,肚子里面没油水,干活不得劲儿,你今儿不是炸了麻雀吗?怎么不拿出来给大家尝尝,不能一个人享独食啊,是不是?”   这话一说,饭桌上的气氛一下有点尴尬,周老三这碗炸麻雀大家确实都看见了,但没人惦记,一个呢是今晚有酱肘子吃,二来老三没提,要么明晚祭奠河神时顺便送给吉祥的,要么是兄弟伙之间做下酒菜的,罗娟儿好好的提这个,显得很刻意。   周老三一愣,把嘴里的饭菜咽干净了,正想起身去端一半过来,王金秀手快,把他给摁住了,“那东西火气大,今晚又肘子又炸麻雀的,明儿嘴上准得起一圈水泡,得了,赶紧吃饭吧。”   王金秀一发话,大家都没敢吭声,罗娟儿这明摆着故意搞事,这时候谁也不想冒头出风头,做那个挨骂的先锋,也只有周老三敢于缓和气氛,“娘说得对,那麻雀明天吃。”   “这盘胡萝卜谁炒的?真甜,娘,我给你夹一筷子。”   可这回周老三的话也不好使了,王金秀一边扒拉碗里的米饭一边冷声说,"娟儿,别动不动说什么吃独食,多难听啊?咱们一家人,别说这种话,家和万事兴,总跟自己家人较啥劲?"   “娘,我可没有。”罗娟儿赶紧反驳。   “唷,那是我说错了?是不,我说不得你了?是吗?”王金秀把筷子一放,刚才还能稳住脾气,被罗娟儿一反嘴,这气性上来了,忍不住就要发火,只要她当家一天,她就不允许小辈跟她对着干,哪怕是嘴皮子上的。   周家的老爷们除了周老三外,都有个毛病,就是王金秀发脾气的时候只会躲,要么装聋作哑,要么视而不见,惹不得还躲不起嘛。   “你胡说啥呢。”周家老大瞪了媳妇一眼后,也不会说话了。   周老三捏了捏眉心,没料到一碗炸麻雀还能扯出这么多矛盾,早知道先留在铁牛家,明儿再去取。   “娘,咱们先吃饭吧,嫂子不是那个意思,这不话赶话了吗?都怪我,您快吃饭,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您要是不吃饭,我心疼,来来来,快吃。”   周老三夹了一块肘子肉,作势要喂到王金秀嘴里,筷子都杵到王金秀嘴边了,看着儿子认真的模样,王金秀既觉得暖心又觉得好笑,扭扭捏捏的把肘子肉吃了,瞪周老三一眼,“傻。”   周老三是真傻,在学堂呆久了,家长里短里面的道道,尤其是女人之间的道道,他真是不太懂,到晚上睡觉前,还以为是这碗炸麻雀惹得祸呢。   第二天下午,周老三去镇上参加祭奠河神的庆典时,特意留了半碗炸麻雀在家,剩下一半只有六七只了,瞧着有点寒酸,不过周铁牛太爷爷牙口不好,吃了两只说不爱吃,铁牛又给了周老三一些,他用竹篓子装着,满满一篓子,这才像样。   周老三和周铁牛一块走到镇上时,天色已经灰蒙蒙的了,河滩上已经有不少人在瞧热闹,河边搭了简单的祭台,有人正摆放香烛贡品,边上舞龙的人正在排练。   “三哥,今儿可真热闹,咱俩有好几年没一块来看舞龙了吧,我记得小时候,我第一次来,还是你背我回去哩……唉,三哥,你在听我说话不?”   周铁牛兴奋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等他说完一回头,好家伙,周老三站在原地没动,提着一篓子炸麻雀正东张西望的看。   “三哥,我和你说话哩!”周铁牛提高音量又说了一回。   周老三心不在焉,周铁牛现在说的话在他耳朵里就像蚊子在哼哼,他根本没听明白,嘴里下意识的敷衍,“嗯,我听着呢。”   其实,他才没听,也没心思听,眼睛东看西瞧,正在人群里搜索吉祥的身影,那天他们说好了的,今晚祭奠河神,吉祥也会过来。   咋没见人影呢?   不一会天色彻底暗下来,河边点燃了一串串红灯笼,人群都往河边祭台拥过去,周铁牛伸长脖子往前挤,一边挤一边说,“三哥,跟紧我啊,待会花船要下河啦。”   话音刚落,周老三便听见身后响起他心心念念的声音。   “哥,哥,我在这哩!”   原来吉祥今晚上帮家里事,耽误了来看舞龙的时间,加上人群里男子多,她不想往里头挤,所以只在边上看,没想到一眼就看到了周老三,赶紧又是招手又是喊他。   周老三赶紧从人堆里走出来,眼睛亮晶晶的,映着吉祥粉嫩的小脸,吉祥今天是一身水绿褂子,从前在老家做的,是现存最体面好看,又新的衣裳了,领口还有一小圈白色兔毛,把莹莹的一张小脸更衬得白皙小巧。   她为了见周老三,出门前特意换的衣裳,两个年轻人在璀璨的灯火下你望着我,我看着你,很有点花前月下的浪漫意思。   但很快就有煞风景的人,吉瑞在边上急的直跳脚,他个头矮,根本挤不进去看给河神祭奠用的花船,急的都快哭了,嚷嚷着喊,“哎呦,我看不着啊,这个咋办?姐,周大哥,你们理一理我哇。”   吉祥被弟弟喊回过神,周老三也有点不好意思,刚才光顾着看吉祥,把吉瑞这小子给忘记了。   “来,哥领你去。”周老三牵起吉瑞的手,一边往人群里挤一边对吉祥说,“吉祥妹子,你等会我。”   周老三挤入人群,把吉瑞交给了周铁牛,叫他看好孩子,领着孩子看花船,周铁牛应了,一把接过吉瑞,提着孩子的胳膊直接把人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哇——飞起来啦。”吉瑞惊叫起来,乐呵呵直笑,铁牛性子单纯,两个人倒是能玩在一块儿。   安顿好了吉瑞,周老三走回到吉祥身前,低头看着吉祥带着微笑的脸庞,一本正经的说,“吉祥妹子,咱们在边上散会步吧,对啦,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两个人没往人多的地方去,沿着祭奠河神的地方往前走,到了一株大树下,那里避风,又能隐约看到祭奠礼,周老三扯了几团枯燥团成坐垫,和吉祥一块坐下,把竹篓子拿出来,里面是油炸的小麻雀,还有几个大橘子。   “给你吃的。”周老三笑着说。   吉祥吞了下口水,她晚饭只吃了四五成饱,现在又过了一个时辰,还真挺饿的,周老三这份礼物,送得真是时候。   “咱们一块吃吧。”吉祥接过竹篓子,眨巴这水汪汪的大眼睛说。   “好啊。”周老三拿了一只炸麻雀慢慢地啃,他不饿,所以吃得慢。   吉祥是真饿,虽然吃相斯文,吃得却快多了,周老三半只都没啃完,她已经吃了两只,一边吃一边说,“哥,这要是撒一点孜然粉和胡椒粉,滋味肯定会更好。”   周老三呆呆的瞅着吉祥,一边点头一边在心里赞叹,吉祥妹子咋连吃东西都这么好看哩。来之前他担心炸物吃多了会口干,这几个橘子就是解腻解渴的,周老三一边给吉祥剥橘子,一边同她聊天。   两个人都实在,说着说着,周老三还把家里因为这盘子炸麻雀的风波说了。   “哥,你知道你大嫂为啥生气不?”吉祥一边吃橘子一边小心的问周老三。   周老三摇头,他大嫂一贯就爱生闷气,这个他知道,但是为了一碗炸麻雀,他想破头也不明白哪里错了,只好说,“是不是炸得太香了?她馋了,怪我没叫她吃?”   “哈哈。”吉祥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她一边吃着甜蜜多汁的橘子,一边喂了几瓣给周老三,“哥,你先尝尝这橘子,真甜哩。”   这橘子树就是周老三自己家的,他挑的最甜最大的橘子带过来,自然知道甜,可以前所有吃过的橘子都没有吉祥亲手喂的甜,周老三甚至红了脸,幸好这黑灯瞎火的,不太看得出来。   吉祥还在心里琢磨着周老三刚才说的事。周家大嫂肯定不是馋了,这生气劲儿是冲着周老三去的,也等于冲着自己,思前想后,要么是这婚事她不满意,要么是对周老三积怨已久,总之,不是啥好事。   嗯,看来这大嫂不是那么好相处,以后过了门,得注意些才是,吉祥默默记在了心里,不过,她不知全貌,也没做啥评论,很快又和周老三说起别的话题了。   “吉祥,过几天我……就要去订喜服了,你喜欢啥样的?”周老三犹豫着问,“我听说,赵家裁缝铺子做的最好,上头的绣花最精致了。”   吉祥眼神闪烁了一下,脸蹭一下红透了,“哥,你说啥呢,哎呦,羞不羞。”   周老三倒是镇静,虽然内心也很慌张,“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定你喜欢的款式。”   “哥,我自己做,俺娘和我一起,我们家那边的风俗都是这样,嫁衣要娘家亲人一针一线的缝,一辈子才能……和和美美,甜甜蜜蜜。”吉祥娇羞的说道。   不一会儿,河边燃放起烟花,花火点亮天空,烟火璀璨,火树银花,周老三和吉祥仰头看着,时不时的指着天空说。   “哥,你看这个,真好看啊。”   “吉祥,那个也漂亮。”   两个人看得入迷,一时间没有察觉到,身后的草丛里,响起了 第9章 、009   等烟花放完了,祭奠河神的花船也放到了河水中,顺着滔滔江水飘向远方,承载着人们对来年风调雨顺,万事平安的美好期盼。   紧接着一阵阵鞭炮声响起,舞龙马上就要开始了。   “哥,咱们去也去看看吧。”吉祥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一边对周老三说话一边低头对他笑,声音又甜又脆,叫周老三听得心里热热乎乎,格外窝心。   周老三立刻站起来,顺手接过吉祥手里拿着的竹篓子,“行哩,这里的舞龙还是你第一次看吧。”   “是,俺家去年十二月才到的黄沙镇。”   吉祥想起去年的事儿还心有余悸,全家人好不容易到黄沙镇上,已经是晚上了,他们冒着雪挨家挨户的敲门,打听着亲人的下落,信上的地址是多年以前的,墨迹都晕染开了,瞧不太清楚。   老家遭了灾,又一片兵荒马乱,吉万成在老家实在待不下去了,才带着妻女长途跋涉,背井离乡的投靠远嫁的大姐,谁知大姐一家早就迁徙走了。   远离故土,无依无靠,一家人寻找了间四面漏风的破庙猫了一个冬天,有天晚上睡觉,庙里的半截土墙榻了,险些把一家四口埋在里头,现在想想,也是后怕。   吉祥和周老三一边搭话一边往前走,边上的灌木丛很厚,加上夜里光线黑,里头藏着个人,他俩一时半会没发现。   原来刘铁生上次被周铁牛一顿胖揍后,好一阵子没敢来骚扰吉祥,等他贼胆子又起时,吉祥已经和周老三订了亲,刘铁生打听了一遭,听说周家人多,是大家族,他怂劲儿上来了,不敢明着做啥,最多悄悄偷看吉祥几眼。   今儿晚上祭奠河神,刘铁生也跑来凑热闹,看见吉祥和周老三往边上走,悄悄的跟了过来,看着两个人说话聊天,吉祥还对周老三笑,他心里又忌妒又恨。   吉祥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咋对这小白脸笑呵呵呢?   刘铁生心里那个气,偷看完以后,在心里编排了一个肮脏的故事,准备悄悄的和自己那帮兄弟说,就说吉祥和周老三不害臊,还没成亲就悄悄躲在野地里卿卿我我,搂搂抱抱,还亲嘴了,这样故事传出去,准能搞坏吉祥的名声!呸,反正他也得不到,得不到就毁掉!   可好不赶巧,这片灌木是个三角形,吉祥和周老三和刘铁生走着狭路相逢了。   “吉祥妹妹,我咋觉得那人有点眼熟哩?”周老三随口问了一嘴。   吉祥可讨厌刘铁生了,那家伙就算烧成灰她都认得,噘着嘴嫌弃的说,“哥,你忘了,就是我们头回见面那人。”   周老三想起来了,难怪刘铁生看见他就和猫见了老鼠,掉头就走。这时候舞龙已经开始了,人群都在往热闹亮堂的地方聚集,看刘铁生走的方向,却是往人少的地方去。   不太对劲儿。   “他后来还来找过你吗?”周老三问吉祥,要是他还敢骚扰吉祥,骚扰他未过门的媳妇,他绝对不能放过他。   “没有,他不敢来了。”吉祥说着扯了扯周老三的衣裳,“走吧哥,咱们看舞龙去,不说这讨厌的人了。”   周老三心里头还是有点膈应,他叫吉祥先去看舞龙,他找刘铁生去。   “哥,你还找他干啥?”   “我再警告他一次,免得他忘记了。”周老三说完,扭身跟着刘铁生去的方向,走了。   周老三这人吧,有点儿神奇的地方,他有莫名其妙的直觉,或者叫做运道,比如小时候大家都在树下耍,耍到一半他不安心,非要自己一个人先回家,等他前脚刚走,后脚那树枝就被调皮孩子踩断一截,树上的孩子摔破了头,树下的伙伴被压到了脚。   他总能恰好的避开一些无妄之灾。   比如说这次,要不是他一时心起,要跟着刘铁生再警告他一回,就听不着这家伙和几个狐朋狗友瞎吹,说刚才看见他和吉祥在野地里做见不得人的事,这不是胡说八道嘛。   周老三一瞬间脸都气红了,这厮心肠太歹毒了,这谎言要是传出去,吉祥还怎么做人。   “你胡说啥?!”周老三平日里文质彬彬,但是气狠了,兔子也有咬人的时候。   他想都没想,直接一脚上去,从背后把说得起劲儿的刘铁生踹了个狗吃屎。   刘铁生光听声音,一下子还不知道是谁,就是后背疼得厉害,而且摔得不巧,刚好栽倒在一个大泥巴坑里头,他喝了好大一口泥巴水。   边上他的狐朋狗友见到这一幕都乐了,哈哈直笑,笑得刘铁生心里头窝火,爬起来回骂道,“老子说啥干你事儿了?”   “当然关我事。”周老三满脸严肃,狠狠瞪着刘铁生,“你刚才都是胡说八道,都是你编的。”   刘铁生人坏又怂,但是他又好面子,上次挨打没人看见,这次兄弟们都在呢,况且,他见周老三只有一个人,心里有点侥幸,硬着头皮说,“就是真的!你们能做,还不叫人说了?!”   “不知廉耻!”周老三气懵了,一下找不到啥词骂人,把私塾老夫子常教训他们的一句词说了,显然这样文绉绉的词是镇不住刘铁生这样的小流氓的,刘铁生反而还嘿嘿笑,一副我就说了,你怎么地的样子。   周老三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想揍人,虽然先生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哎呦,去他的吧!   “嘴硬是吧?还嘴硬,看你嘴硬多久!”周老三力气不大,对打架更是陌生,可他人长得高,比瘦猴似的刘铁生足足高一头,属于体型上碾压。   几拳下来,刘铁生懵了,招呼边上的狐朋狗友帮忙,不过酒肉朋友这时候根本不抵用,全在瞧热闹。   “哎——你松开,给我松开!”刘铁生哎呦哎呦的直叫唤,“我这么多兄弟!你别乱来!他们饶不了你。”   正说着话呢,周铁牛赶过来了,看见周老三雄赳赳的揪着刘铁生的胳膊,看起来完全没有吃亏,他这才松了口气,“三哥,我来了!这小子又皮痒了?”   一见周铁牛,刘铁生就和见了阎王爷一样,两条腿直打摆子。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刚才都是胡说的……我有眼无珠,我信口雌黄,我瞎说八道……”   ……   河滩上,吉祥牵着吉瑞的手正在看舞龙,吉瑞看得津津有味,吉祥则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的回头往后面望。刚才周老三跟着刘铁生走了,吉祥不放心,害怕周老三吃亏,赶紧去找了周铁牛。   周铁牛和周老三两个人对付一个,应该不会有啥事吧?   “姐,你快看啊,这龙真威风嘿!”吉瑞兴致勃勃,不停的尖叫欢呼。   吉祥嘴里应着,“是挺好看的。”   可那心思还在周老三身上,直到瞧见他俩好好的回来了,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回到了肚子里。   “没事吧,咋去这么久?”   “没啥事。”周老三揉了揉有些酸胀的拳头,简略的把刚才的事情说了,刘铁生包括他的狐朋狗友在内,一个个全部低头做了承诺,今天听见的事情都是假的,并且一个字都不外传,如果说给别人听,没有好果子吃。   吉祥知道刘铁生是个人渣,可没想到他能渣到这个境界,“真是活该!”   ……   时间过得很快,进了腊月,马上就要到年关了。周虎生领着儿子们去砍了树做木材,找了好木匠给周老三打家具,床椅梳妆台柜子一水都要换上新的。   而吉祥也筹备着自己的嫁妆,虽然都是些自己做的绣品,但她也要尽力做的精致体面。   两家人都在为亲事忙碌着,很快,过了年便到了正月,二十五办婚事,眼看着日子就要到了。   他们平头小老百姓没啥大讲究,不过姑娘家要成亲的前半个月,还是不兴在外头走动的,按照风俗要在自己的闺房待着。   不过,各家有各家规矩,叫吉祥完全不出屋那自然不可能,她平日会去河边打水,在屋外帮忙做家务活,不过镇上的小酒坊不去帮忙了,也不能和吉瑞上街面上耍。   周老三偶尔会到镇上来看吉祥,带点吃食给她,两人顺便说说话,被吉万成知道后,特意叫吉瑞传话,说成亲前周老三不能再来看吉祥。唐翠还埋怨吉万成小题大做,“道理是死的人是活的,老三哪回来不带东西,哪回不帮着干活儿,两人见一见也没啥,我瞅别家也没守这规矩。”   “你不明白,男人都是越得不到的越稀罕。”吉万成哼哼几声,“再说了,周老三想做我的女婿,就得有这份定力。”   唐翠听着觉得有道理,那就叫准女婿先吊一吊胃口。   吉祥在自己房间里赶着绣活,听见爹娘的对话觉得好笑,笑着笑着还有些伤感,嫁人这事儿真快啊,不到半个月她就要和周老三成亲了,想着想着,还有些期待,对未来的小家充满了想象。   她有好多过日子的想法哩。 第10章 、010   吉祥的小屋子很窄,只有一张砖石做基地,上面盖几块薄木板搭起来的简易小床,床前摆放着一张吉万成捡回来的小方桌,后头还有两个装衣裳的柜子,就这几样家具,已经把小屋子挤得满满当当。   正月里寒气还很重,虽然开春了,正应了春寒料峭这四个字,风呼呼一吹,还是冻皮冻骨。   吉祥用半个破瓦罐煨了一炉炭火,放在自己脚边,一边做着绣活,一边偷空烤一烤冻僵的手指头。   没过一会儿,外头响起窸窣的脚步声,还有少女拜年道喜的声音。   “吉老爹,吉大妈,新年好啊,这是我自己做的酱菜还有柿子饼。”   “吉祥呢?”   吉祥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了,连忙推开小屋的窗户,冲外头招手,“乔玉香!我在屋里头呢,快进来烤火!”   乔玉香今年十七岁,和乔生是姐弟俩,是临近村子的人,他们的身世比较可怜,父母亲都不在了,是乔家小叔叔收养了他们,不过叔叔家里负担也重,所以姐弟俩稍微大了点,就经人介绍来到镇上做工讨生活。   乔家姐弟和吉祥吉瑞能聊到一块,一来二去成了好朋友,经常过来串门。   过了元宵节镇上的铺子要开工了,乔玉香和乔生从乡下回镇上,还没忘记带点东西上吉祥家来一趟。   吉祥心里高兴,可算来了个可以和她聊天谈心的人儿了,喊完那句话后放下手里的活计,准备出门去迎接,刚走到房间门口,乔玉香已经进来了。   “乔生没跟着来啊?”吉祥拍打着乔玉香身上的细雪和路上染上的灰尘,边拍边问。   乔玉香笑起来很讨喜,脸颊圆嘟嘟的,有种喜气洋洋的感觉,“来了,半道上就遇见了吉瑞,两人贪玩,说要去买鞭炮耍,跑啦。”   “他俩就是爱玩儿,算了,随便他们去吧。”吉祥拉着乔玉香的手把人往自己屋领。   唐翠如今身子好多了,见家里来了客人,从床上下来说要煮茶给乔香玉喝,吉祥赶紧将母亲摁住,“娘,我会招待的,你放心吧。”   乔玉香也从里屋探出半个脑袋,笑着道,“吉大娘,你就拿我当自家人吧,不要客气,把我当做客人我可不依。”   唐翠咳嗽了两声,笑着点头。不过她还是在心里盘算着,待会得找点红纸,给姐弟俩一人包个小红包,正月里图个吉利嘛,还都是孩子呢。   “玉香,你尝尝这瓜子还有花生,好吃不?”   吉祥拿了两个碗,倒了自己炒的瓜子还有花生叫乔玉香尝,接着倒了半壶冷茶,放在炭火上温热。   乔玉香尝了点,惊讶的瞪大眼睛,这瓜子又香又脆,还有股子淡淡的茶叶香味呢,花生是剥了皮,裹了一层面粉油炸的,外头还撒了盐巴和调味料,吃起来香酥咸脆,特别的不一样。   “吉祥,你咋做的?怎么这么好吃?”乔玉香一吃就停不下来了,吉祥就是会张罗。   “瓜子啊,简单,炒的时候在里面加了茶叶,这炸花生仁也简单,就是调配面粉糊糊和外头那层五香粉比较麻烦,你想做的话我教你?”吉祥一边绣着鞋垫一边说。   乔玉香咔咔的磕着瓜子,听了直摇头,“算了,每回你说简单,实际上做起来可难哩,我学不会。”   吉祥自小就爱折腾吃的,以前家里还没落败时,还经常带着家里的厨子一起研究,平日里还喜欢研究菜谱,然后自己捣鼓琢磨,很多东西在吉祥眼里简单,比如掌握火候和拿捏各种调味料的比例,对吉祥来说就像吃饭一样简单,可换一个人,真是一头雾水。   “行,以后我做好了分你吃就是。”   俩小姐妹说话的功夫,茶也温好了,吉祥给乔玉香倒了满满一大杯。乔玉乔正口渴,接过来喝了大半,余光看见吉祥在纳鞋底,随口问了一嘴。   “这是给你爹做的吗?”乔玉香凑过来瞧了几眼,吉祥不仅做吃的手艺好,针线活也不落人后,瞧这鞋垫,还秀着花纹呢,精致又鲜艳。   吉祥摸着鞋垫上的花纹羞涩的笑了笑,“不是给俺爹的,年前我给他绣过两双了。”   不是给吉万成那就是给周老三的呗?乔玉香一时间竟然有些吃味儿了,感觉自己的好朋友被抢走了。   “吉祥,你对周老三也太好了,我告诉你啊,男人就不能惯着,你嫁过去了,千万要多长心眼儿。”乔玉香一个没嫁人没定亲的黄花大闺女,说起做媳妇做妻子的道理却是一套接着一套。   “婆婆和媳妇天生就是敌人,好比喜鹊和燕子,天生就是冤家,对待婆婆要长心眼儿,还要学会装柔弱,我跟你说啊吉祥,我家里人多,这婆媳之间的矛盾的瞧得多了去了,耍花招耍心眼子的多的是,就拿俺嫂子来说,一天天在家里就和唱戏似的,对婆婆和男人根本就不是一副脸色。”   “还有妯娌之间,更是难掰扯,你千万记住了,别和她们交心,明面上说体面话,都是哄你呢,你可别啥事都往外头抖。”   吉祥一边听一边蹙眉,“有这么严重吗?上回来下聘,他家里的人我都见过,瞧起来都挺和善。”   乔玉香噘嘴哼了几声,一边继续嗑瓜子一边说,“刚见面的时候,都装好人呗。”   吉祥还是觉得乔玉香的话有些偏颇了,不过都是为她好,吉祥还是认真的点头,“你放心,我会留心眼子的。”   乔玉香又喝一口茶,这个她倒是不担心,吉祥平日里是个想事情做事情都周到的人。不过有一点,她很不放心,“吉祥,你对周老三是不是太上心了些,又给他纳鞋垫又做好吃的,对我都没那么好,哼。”   这话有点孩子气了,吉祥忍不住笑出声,她歪头看着自己的好姐妹,大眼睛眨呀眨,“玉香,我当然要对他好了,因为他对我也好,想要日子和和美美,就要彼此照顾和珍重。”   “我对你也好,只不过他是我将来的男人,你是我一辈子的好姐妹,你别吃醋嘛。”   乔玉香嘟着嘴,小声嘀咕,“我才没有吃醋。”   好吧,她是有那么一点点吃醋,等吉祥成亲了,就不能找她玩儿了。   吉祥见乔玉香把茶喝完了,又给她续上,嘴里道,“等你要成亲了,你就明白了。”   “我要成亲的话,一定要找个听我话的,家里叫我做主的,我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的,要不,我可不嫁哩。”乔玉香说道。   “咋地?你要做家里的山大王呐?”吉祥又被这小妮子逗笑了。   乔玉香鼓鼓嘴,“对,我就要做大王。”   ……   吉祥待在家的这半个月一直做着针线活,周老三在家里也没闲着,他那屋正做最后翻修的事呢,原本斑驳的墙皮用白灰粉刷一新,灰蒙蒙的屋子瞬间亮堂起来。原先漏雨的几个地方也找人修补了,窗户重新糊过,贴上了大红的双喜,还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瞧着就热闹。   家具也都打好了,崭新的,泛着打磨后的哑光。   屋子里的被子,褥子,枕头,水盆,木桶等家伙什也都一水的新东西,连那门都叫人给换上了新的,谁叫原来那扇门缝有点大,还漏风哩。   总之,王金秀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做好了迎亲的准备。   一家人都忙的热火朝天,和村里人说话都喜上眉梢,满面春风,唯独罗娟儿有些不高兴,好几次又和王金秀拌起嘴来,王金秀干脆在迎亲的前两日,召集儿子媳妇来正屋开了个会。   孩子们大了,分家是迟早的事情,王金秀早看开了,没想到看不开的反倒是家里的爷们儿。   “娘,好好的说分家干啥?”   “咱们都听你的,您当家挺好,咱们哪里有做的不好的,你说,我们改了就是,可不兴说这气话啊?”   周有荣周有华都吓了一跳,脸都吓白了,还当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气得王金秀说要分家哩。儿子们大惊失色,儿媳妇们倒是淡定,低着头直看手指头,也不知道能看出什么花来。   “没啥事,原先咱们在一处过日子,是因为你们小,有的刚成家,有的还没成家,现在你们都大了,有妻有子,再继续过下去,一来家难当,我难做人,二来你们自己心里也有看法,得了,先别急着说话,等我说完。”   王金秀摆手叫大家安静,抿着唇环视着家里的人,媳妇们不敢抬头,两个大儿子战战兢兢,唯独周老三镇静得很,分家这事儿嘛,他觉得挺好,听得很认真。   “咱家的田地,我准备分成四份,各家一份,我们俩个老的一份,你们各自耕种,各自做自己的活计,但是咱们分家不散伙,大家暂且在一个锅里吃饭,你们按人头给我交伙食费,米面柴禾油盐都均摊,咋样?” 第11章 、011   王金秀把话说完了,下面没人吭声,谁也不愿做第一个开腔的人,显得自己好像很想分家似的。周老三见没人说话,把胳膊举起来兴奋的说道,“娘的这个主意好,我同意!”   有了周老三开头,周家老大老二也表了态,“既然娘都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办吧。”   一听这话,王金秀不开心了,啥叫她这么说了就这么办呐,王金秀长长的吸了口气,又重重的吐出来,陡然提高了音量,“你们是乐意还是不乐意啊?像老三一样给我个痛快话成不?!”   “都成家立业的人了,办事咋还这么含糊,倒是说明白点啊。”   王金秀是真的恼火,这老大老二全遗传了他们爹的脾气,老实的有些窝囊,根本没有当家做主的气势,商量个分家的事,个个和小娃娃似的。   周家老大看了看王金秀,又偷瞄了自家媳妇一眼,其实罗娟儿翻来覆去,私底下和他提过好几次,意思就是想分家,虽然他没接茬,但心里也松动过,现在王金秀主动提要分家,对他来说,感情上一时接受不了,但理智上,还是松了口气。   “我和老三想的一样,就这么办,我赞成分,娘说分家不散伙,我也同意。”周家老大咬着牙说。   边上的罗娟儿听见自家男人这么说,终于松了口气。这老三还有未来的三弟媳瞧着就不像能好好过日子的人,混在一起过日子,只会拖累两个哥哥,还是早分家早好,自家男人干活踏实,人又勤快,单过肯定比一块过要滋润的多。   周家老二抓了抓头发,有些犹豫,他呢完全不想分家,觉得保持现状就挺好,可王金秀说要分,老大老三也都同意分,这时候他唱反调说不分家,是不是有些不好?周家老二没了主意,扭头问自家媳妇慧香,“你咋想?”   慧香抿了抿唇,“你是男人,你说了算,俺都听你的,不过,你既然问俺主意,俺也说说自己的想法。”   “娘刚才说的话肯定深思熟虑过,俺听着很有道理,咱们家虽然分,可心是在一块儿的,以后还在一个锅里吃饭,还是团结的一家人嘛,所以,我也同意。”   周家老二点点头,觉得他媳妇说得有道理,分不分的左右是一家人,还在一张桌上吃饭。   “娘,俺也同意。”   王金秀揉着心口,终于把翻涌的火气给摁下去了,瞅了边上只管抽烟的周虎生,“当家的,那等新媳妇儿过了门,咱们就操持分家的事吧。”   “行。”周虎生一边咳痰一边含糊的应声。   商量了一晚上,终于把要分家的事情谈妥当了。王金秀特意把周老三留下了,周老三最近这些天容光焕发,要做新郎官的人就是不一样,人逢喜事精神爽。   王金秀给周老三拿炸面皮吃,一边看儿子吃一边问,“老三,你刚才咋那么爽快就同意分家哩?”   其实,一成亲就分家,对周老三来说最不公平,尤其是周老三不会干活儿,身子骨相对最弱,要他和吉祥下地种庄稼去,王金秀想想就脑仁疼,可若是不分,家里怕是要鸡飞狗跳,大媳妇罗娟儿明着作妖,儿媳妇慧香私下也会发牢骚,还不如趁着兄弟间和睦的时候,早早把家分了,免得最后撕破脸皮。   王金秀也不是那种拿捏着管家权死活不撒手的人。   “分家了不挺好吗?读书的时候先生说了,不患寡而患不均。”周老三说道。   王金秀正拿着杯子给周老三倒水喝,边听边皱眉,“啥寡不寡均不均的,娘听不明白。”   周老三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从私塾回来的时候先生说了,书上的句子平日里要少用,别人听不明白不说,还会被嘲笑掉书袋子,周老三今天一高兴给忘记了。   “娘,我的意思就是,我没用,不分家对哥哥们不公平,所以分了好,咱家和睦了,我也心安。”周老三换了大白话说道。   这下王金秀又惊讶了,这老三有的事情上憨憨傻傻,特别单纯,可有的事情,又看的特别清楚。王金秀点头,“三儿,行,你心里明白就行了,后天就要成亲了,别有心事,开心点。”   周老三还真没心事,他前几天去镇子上打听了,米铺和饭馆子都招伙计,来年开春田地实在是种不好,他就去镇上做伙计去,总能养活吉祥,总之,不能叫自己的媳妇饿着,这就够了。   王金秀不知道儿子打的什么主意,要知道了绝对唬一跳,做伙计讨饭吃一是辛苦,二是要看人脸色,她才舍不得周老三这样糟蹋自己呢。   ……   盼着盼着,正月二十五终于到了。天才蒙蒙亮,周家的院子就热闹起来,人来人往,和家里沾亲带故的村人几乎都来帮忙了,帮着宰鸡杀鱼,切肉洗菜,忙的热火朝天。   院子前后,堂屋里摆满了座椅,自家空间不够,还借了邻居家的院子摆席。   周老三穿上红彤彤的喜服,带着大红花,带上帽子,整个人又精神又帅气,周铁牛几个好哥们一块帮忙,和鼓乐手们一块走路去镇上迎亲。   办喜事迎亲是村里的大事,大家都爱瞧热闹,小孩子们跟着迎亲队伍在后头跑,各家的媳妇老婆子们也倚在门口围观,穿着大红喜服的周老三一出现,有些脸皮薄的甚至红了脸。   “周老三这张脸就是经看,你瞧,这相貌,不说周村,就是整个黄沙镇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哎呦,不晓得新娘子好看不好看,能不能衬得上老三哩。”   慧香听见了一挑眉,朗声说,“你们等着瞧好吧,我三弟妹长得比天仙还好看!”   媳妇婆子们一听,哄然大笑起来,你一言我一嘴的说,叫慧香别吹牛,有人还伸长脖子冲站在一边的罗娟儿求证,“娟儿,新媳妇真的好看还是假的好看?”   罗娟儿弯着唇笑了笑,“你们见了就知道哩。”   女眷们说话打趣的功夫,迎亲队伍已经出发了,走一段路便燃一挂鞭炮,周老三走在鞭炮炸出的一地红毯上,心砰砰砰跳得可厉害,整个人像喝醉了就似的,美的快要飘起来了。   他周老三,终于要把吉祥娶回家啦。 第12章 、012   和周家一样,黄沙河边上吉祥家里,也是天才蒙蒙亮就热闹了起来,小茅屋虽然破旧,可红双喜,喜联,还有红灯笼都挂上了。灰蒙蒙的小茅屋有了喜事的滋润,瞧起来敞亮多了。   吉祥起得很早,醒来时天都没有亮,刚穿戴好打开房门,就见吉万成和唐翠已经收拾好了,原来做爹娘的比她这新媳妇更激动,几乎一夜未眠。   “爹,娘,你们咋起这么早,还早着呢,再睡会吧,我去做早饭去。”吉祥说着往屋子外头走,准备生火熬点粥吃。   唐翠扯住闺女的胳膊,“算了,待会你还得梳妆打扮呢,烧火染一身火焰味咋能行?叫你爹去就行了。”   “嗯。”吉祥没争抢,只告诉她爹坛子里有醋泡的萝卜丁,待会挖一碗出来配粥吃正好。   唐翠把烛光挑亮了些,摸了摸吉祥的脸颊,心里有些不舍,但她不想招惹吉祥哭,勉强笑着说,“你爹知道的,你别操心了,快洗脸去吧,待会子喜婆和玉香就快到了。”   喜婆是专门帮新娘子梳妆打扮的人,也能充当新娘子的娘家人,一块跟着操持,乔玉香带着弟弟乔生来,也算是娘家人,加起来七八个,就是吉家全部的人了。   一开始唐翠还怕冷清,没想到吃过早饭,吉万成点燃一挂炮仗以后,瞧热闹的人便陆陆续续来了,大家都好奇的围拢在屋外头,等着瞧新娘子呢。   小孩们叫喳喳的闹,一会儿嚷嚷着要看新娘子,一会儿说吉利话讨喜糖吃。   吉祥坐在屋里头,喜婆已经帮她挽好了发,描了眉,抹了鲜艳的口脂,再换上吉祥自己做的嫁衣,明艳动人好似仙女下凡,小茅屋都跟着亮堂了。   喜婆也算见多识广,可像吉祥这样标志的姑娘可不多见,由衷的夸赞,“吉祥你这皮肤,就像剥了皮的鸡蛋,可滑溜哩。”   乔玉香在边上也很得意,一边透过镜子欣赏好姐妹的脸一边接着夸,“那是!我们吉祥是全天下最好看的新娘子。”   吉祥抿着嘴笑,嗔怪的叫乔玉香别瞎说。   “都是实话,没半个虚字儿!”   不一会天光大亮,迎亲的队伍就要到门前了,喜乐声,鞭炮声隐约的传了过来,吉瑞和乔生根本闲不住,上窜下跳的嚷嚷着要堵门,必须为难一下周老三才让他来接新娘子。   乔玉香也好耍,“我也去,我收集了好多对子,他要是答不上来,甭想娶你!”   “别太过了,给我点面子,玉香,你听见没。”吉祥拉住乔玉香的手,特地嘱咐道。   乔玉香把手一抱,“哼,这就护上啦?”   说着跑到外间去了,而迎亲的队伍也到了家门口。周虎生和几个年轻后生先上来拍门,说了一箩筐的好听话,乔玉香被逗得直笑,“你们说的比唱的好听,敢不敢来点实在的?”   最实在的当然是红包了,周老三往门缝里头塞了一大摞红包,接着又是唱歌又是对对子的,乔玉香说的对子,周老三基本上都对上了,惊得乔玉香暗想,明明很有学识,咋就连秀才都没考上哩?   那是乔玉香不知道,考学考得是四书五经圣贤书,周老三会对对子没啥用。   闹腾了一阵子,她们还没开门让迎亲的队伍进来,吉祥觉得差不多了,再闹下去别误了吉时,干脆把盖头一掀,扒着门框冲乔玉香小声道,“好哩,别闹了。”   乔玉香哎呦一声,赶紧来帮吉祥把盖头重新盖好,接着将人扶着坐会到床上,“我有数。”   说着刚想去开门,大门竟然承受不住压力,哐当一声整个倒了下来,还好吉瑞乔生闪得快,除了吃一嘴灰尘外,没有啥事儿。   罪魁祸首周铁牛也惊呆了,他只不过轻轻撞了几下,谁知这门板都塌了呀。   “门板一响,大吉大利啊,新郎官,门都开了,还不进来迎新娘子呀。”喜婆到底见过世面,面不改色的说着吉利话,话音刚落,周老三带着人进去了,门板塌就塌了,今日天大地大,没有他周老三娶媳妇儿大。   吉祥忍不住想笑,“你们咋回事?这门坏了,晚上我爹娘咋睡觉?”   周老三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一边将红绸递给吉祥一边说,“你放心,我叫人给咱爹娘修。”   迎亲的队伍热热闹闹的来,又锣鼓喧天的走了。花轿一起,小屋子里又重新归于平静,唐翠打量着吉祥的屋子,难掩悲伤,长长的叹了口气。   吉瑞凑过来,眼神贼咪咪的,“娘,姐嫁人了,她的房间以后是不是归我啦?”   唐翠一巴掌拍在吉瑞屁股上,“你姐刚嫁人,你就惦记上她的屋子,你这臭小子,还有没有点良心?”   “哎呦——”吉瑞一下蹦出半丈远,嘻嘻笑着说,“娘,我怕你难过,特意逗你开心呢。”   姐姐出嫁了,吉瑞哪怕只是个八岁的孩子,也是伤感的,可他更怕唐翠哭,他姐说过,哭鼻子伤身体。   ……   “新娘子来啦!新娘子来啦!”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喜庆高昂的唢呐声,还有欢声笑语,花轿颠呀颠,终于到了周村周老三家门口。   吉祥被背着下了花轿,紧接着是跨火盆,然后是拜天地,一整套流程下来,哪怕是身子骨结实的吉祥,也疲了,天没亮就起床梳妆,除了早晨的两碗稀粥,她滴水未进呢,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甚至有点头晕眼花。   “送入洞房——”   吉祥作为新娘子要在喜房里呆着,直到喜宴结束。这时候喜宴上的酒菜已经陆续开始上了,有鸡鸭鱼肉,有面点糕饼,滋味闻起来不赖,直往吉祥鼻子里面钻,勾得她胃都在抖。   真香,唉,她也是真饿。   “吉祥妹子,你等我。”周老三把吉祥送到洞房门口,捏着吉祥又滑又软的小手不想放开,哎,这喜宴真烦人,他现在根本不想吃席敬酒,只想回新房陪媳妇。   周老三说完了,发现吉祥似乎也不想撒手,莫非?她也舍不得自己吗?   周老三的胡思乱想还没有结果,吉祥的肚子咕咕咕叫了起来,声音很大,大到周老三听得一清二楚,吉祥的脸瞬间红得像番茄,还好有盖头盖着,不然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新郎官,赶紧去敬酒吧,来,新娘子,我扶着你进去。”   还好喜娘急着顺流程,把两人分开了,化解了吉祥的尴尬。   吉祥小心翼翼的坐在喜床上,又饿又累,一想起刚才的场景,又尴尬得脊背发麻,哎呦,真丢脸。   没过一会儿,喜房的门被咚咚咚的敲了几下,慧香在外头小声的说,“吉祥,我是你二嫂子慧香,你开开门。”   吉祥赶紧起身,透过盖头的缝隙,小心的挪到门前,刚打开半扇门,慧香就挤了进来,亮出手里端着的一大盘热腾腾的糕饼,“累了一整天,饿了吧,快吃吧。”   吉祥惊讶极了,原以为二嫂子有话对自己说,竟是来给自己送糕饼的,这可真是送到了心坎上。   “多谢二嫂。”   慧香直笑,“不用谢我,是老三交代的,他呀,可真会心疼人,想我成亲那日,饿到晕了也没人惦记,还是老三会贴心,吉祥,你说是不?”   吉祥揪着衣袖,又羞又怯,良久嗯了一声。   他呀,真好。 第13章 、013   慧香知道新娘子害羞,捂着嘴轻笑了笑,不继续打趣吉祥了。转身去外头又拿了一碟子水果,拎了一壶热茶进来,免得吉祥光吃糕饼嘴干。   吉祥饿极了,拿着糕饼一口口慢慢咀嚼,慧香坐着陪她说了一会子话,还提到了些私房话,又把吉祥的脸给羞得红透了。   “二嫂,喜娘和我讲过的。”吉祥小声道。   “好,那我放心了,你要是累了,就靠着床柱歇会儿,我出去了。”慧香说完出了喜房,忙着招呼客人去。   周家亲戚多,这喜宴摆了足足三十桌,还是流水席,周老三一桌一桌的敬酒,他不胜酒力,很快就有点晕晕乎乎了。以周铁牛为首的年轻后生更是玩心重,高喊着要为难周老三,不能轻易放过他。   “铁牛,铁牛!”王金秀知道这帮后生浪起来没个数,赶紧拽了下周铁牛的衣袖,对他小声讲,“婶子托你个事儿,你看,你三哥喝得脸都白了,婶子心疼啊,你能不能帮着挡点?”   周铁牛是谁,是周老三的头号追随者,他一瞅周老三的模样,确实是喝不动了,立刻临阵倒戈,满口应下,“好的婶子,有我在你放心。”   王金秀赞许的拍了拍周铁牛的肩膀,“老三交你这兄弟,真没交错!”   “来来来,到咱们这桌了,新郎官必须敬咱们一人一杯,对不?”周村一个叫周三娃的后生粗着嗓门喊。一般新人敬酒,都是一桌一杯,要让周老三一人敬一杯,哪怕是低度的米酒,也够他醉的昏睡三天三夜。   “好!就这样,不然不放人。”另外一个叫宋大福的也跟着嚷嚷。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村里有人娶妻办喜事,就这帮年轻后生闹的起劲儿,闹洞房的时候给新郎泼水,要新郎学狗叫啥的,这帮人最在行。   老百姓们办喜事又讲究和和睦睦,就算他们闹腾的过了,也不能生气,所以,周村这帮后生就更放肆了,周铁牛咋咋呼呼,也经常跟着闹腾。   “得了,还一人敬一杯,三哥哪有这酒量,敬一杯意思意思得了。”周铁牛突然说道。   刚才就数他闹的最起劲,咋说变脸就变脸,比翻书还快呐?周三娃和宋大福可不同意。   “那我可管不着,反正,今天得过咱们这一关。”   “还有铁牛,你咋回事?刚才提这个主意,我瞅你挺乐意啊。”   周铁牛抹了抹脸,伸出粗壮的胳膊将两个人摁着坐下,粗声道,“你俩还没成亲吧?待会三哥过来敬酒,你俩敢整事儿,小心我报复啊,到时候有你们好受的。”   “哟,铁牛,你咋待周老三比亲兄弟好好哩?”   “行,开个玩笑嘛,瞧你那脸色。”   一看周铁牛的表情,大家都知道他认真了,周铁牛不是那么好惹的,周三娃和宋大福就算心里不乐意,等周老三过来敬酒的时候,也不好为难了。   周老三顺利的过了关,笑着拍了拍周铁牛的肩膀,“铁牛,谢谢你,嗝,你们,待会子还要闹洞房啊?”   话还没说完,周老三就一个踉跄,有些站不稳了,还好他眼疾手快,扶着周铁牛才没有摔倒。   “闹洞房?不闹了,闹啥呀,谁敢闹我给他几拳。”   周铁牛一愣,他原本是打算领着人闹洞房的,一看周老三站都站不稳,这还闹啥,这不折腾人嘛。   “不闹了!”   这话可把边上一堆年轻后生给气着了,办喜事闹洞房最有耍头了,他们一个个都很期待,现在全叫周铁牛给搅合黄了,更气人的是,迫于周铁牛的淫威还不敢说不。   乔生和乔玉香就坐在傍边那桌,乔生悄悄的问他姐,“那个高个子男人好凶啊。”   乔玉香瞅了周铁牛,噗呲一下笑了,“迎亲的时候,就是他把吉祥家的门挤坏了,像头牛似的!”   ……   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就到亥时末了,客人们吃饱喝足,逐渐散去。   吉祥把点心水果吃完了,不一会犯了困,靠着床柱眯了一会,直到周老三推门的有动静,才惊醒过来。   “吉祥,你累不?”周老三把外袍脱了,坐在桌子边喝了半碗凉茶,说起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独处一室,周老三浑身不自在,刚才又喝了很多酒,他整个人发着热,像一块烧透的木炭。   “不累。”吉祥也没好到哪里去,新婚之夜,没有哪个新娘子不含羞带怯。   周老三饮完了茶,把内心的躁动安抚下去几分,思忖着吉祥被红盖头罩了这么久,定然憋坏了,赶紧拿起边上的秤杆,把吉祥头上的鸳鸯红盖小心挑开。   “吉祥,你真好看。”周老三咽了下口水,忍不住夸赞。   吉祥皮肤本来就白,红色又衬人气色,跳跃的烛光下,吉祥整个人都发着光,耀眼得像一粒稀世珍珠,特别招人喜欢,周老三看得挪不开眼睛,整颗心都要化了。   “哥,你喝醉了吧。”吉祥抬起眼眸,轻嗔了一句。   周老三摸了摸头,笑容久久都落不下来,还好他长得俊俏,换个人这样笑简直憨到不行,“我没醉,不过我刚在铁牛面前装醉了,这样,他们就不来闹洞房了。”   不闹洞房,他才能好好和吉祥度过这洞房花烛夜。   “哥,你真聪明。”吉祥笑着答。   一排喜烛把屋子照得明晃晃,亮堂堂,眼看喜烛一点点变短,夜更深了,两位紧张的新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愣是不知道该说啥,以前见面有说不完的话,现在倒不好意思说了。   良久,还是周老三先开口,“吉祥。”   “嗯。”吉祥连忙抬起头,喜娘说做女人的都有这一遭,还说,其实并不可怕哩。行,她做好准备了。   “你饿不?”   不料周老三一本正经,问出的却是这个问题。吉祥愣了愣神,随即忍不住笑了,糕饼下肚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她胃口大消化好,早就饿了。   “我给你拿吃的去,你等着哈。”周老三推开门,见主屋还有对面两位哥哥的房都熄了灯,摸黑去厨房拿了很多喜宴剩下的肉、饼子、还有两个大鸡腿来。   吉祥和周老三一块坐在桌旁,边吃东西边聊天,没想到新婚之夜,竟然是面对面坐一块吃东西,吉祥想笑。   一看吉祥笑了,周老三也跟着乐。   吃饱喝足后已经快到子时了,冬篮里存着热水,两人洗漱后,准备脱衣裳睡觉。周老三和吉祥背对着彼此,各自轻轻解着衣裳纽扣,衣裳窸窣的摩擦声在房间里清晰可辨,显得特别暧昧,两人的脸再一次红起来。   “呼呼——”周老三硬着头皮吹熄了蜡烛,“吉祥,你睡里边吧。”   “唉,好哩。”吉祥先上床,然后往里面爬,喜被一铺,躺进去倒是暖和,就是没有焐热有些凉。   可是很快,周老三也躺了进来,虽然没靠着吉祥,但吉祥能明显感受到男人身上的体温,比她热乎多了。灼热的气息逼得她大气都不敢喘。   又是沉默的半刻钟,良久,周老三问,“吉祥,你睡着了吗?”   “没呢。”   周老三又问,“你脚冷不?”   吉祥勾了勾脚指头,还真冷,尤其是她的双腿从膝盖往下都冰冰凉,可冻了,“有点冷。”   “那你把腿靠过来,我帮你捂一捂。”周老三说道。   吉祥有点犹豫,主要是害羞,不过还是鼓起勇气把冰凉的双腿往周老三那边靠,别说,男人身上就是暖和。周老三没想到吉祥的脚这么冰,冻得他打了个激灵,但更多的是心疼,早知道打盆热水叫吉祥多泡会脚了。   “你再靠过来点。”他说。   吉祥于是又靠过去了一点,周老三抬起小腿,干脆将吉祥的腿压在了自己的腿下面,紧接着翻了个身,把脸朝向吉祥,胳膊也大胆的揽了上去,把吉祥往怀里圈。   再不干正经事,天都快亮了,作为一个大老爷们,可不能这么磨叽呀。   周老三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对吉祥说,“咱们,该睡觉了。”   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吉祥一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说完“睡呗”才反应过来,霎时间羞得无地自容。   可对周老三来说,这就是赤.裸裸的鼓励。   “唔……嗯……” 第14章 、014   折腾到了后半夜,喜房里的动静终于逐渐平息。吉祥累得眼皮都睁不开,感觉没睡一会儿,天边就泛起了鱼肚白,鸡舍里头的大公鸡也开始打鸣,到第二日清晨了。   “什么时辰了?”吉祥睁开朦胧的睡眼往窗外望了一眼,窗户关着瞧不清院里的场景,但看天色还有隐约的脚步声,想来是不早了。   周老三也迷迷瞪瞪,把媳妇往怀里一搂,抱着人说,“再睡会吧。”   吉祥哪里还睡得着,这是她嫁到周家的第一日,早上要给公婆敬茶,再说了,鸡舍里的鸡鸭鹅要喂,灶房里的火要烧,早饭也要人做,活计不少呢,她于情于理得出去瞧瞧,看哪里有她要帮忙的。   “哥,你再睡会吧,我先起。”吉祥是早起习惯了的,捂着嘴打了几个呵欠,立马精神了,说完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周老三哪里肯依,搂着人不放手,“咱俩一块躺会,就一会儿。”   新婚小夫妻就是黏糊,吉祥白皙的脸颊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红晕,明知道不早了得起床,但还是陪着周老三胡闹了一会儿,直闹到两人脸通红才罢休。   活动了筋骨,瞌睡虫也跑光了,小夫妻两个终于从床上下了地。   “咕咕咕,咕咕咕。”院子里王金秀已经剁好了一大盆碎青菜叶子,正端着盆边招呼鸡鸭过来吃食,边喂边往周老三喜房那边瞅,瞧瞧,两人还没起呢。   王金秀看看天色,此刻天光大亮,已到辰时,一般的庄户人家这时候都该起了,再不起可要被骂懒汉的。   不过,王金秀心里没半点不高兴,相反,她乐滋滋的,昨夜是新婚夜,小夫妻晚点起又咋了?没多大事,多睡会就多睡会吧,养好了精神她才好早点抱上小孙子。   罗娟儿和慧香在灶房里烧火,罗娟儿淘了几杯米,加了点水准备上火熬煮。   “慧香,你看着点火,粥熬好了往里头加点青菜叶子和油盐,再把昨晚剩下的糕饼热上一盘,早饭就齐活了,我先回屋叫甜妞和猫儿起床去。”   说完罗娟儿摘下围裙作势要走。   “诶,大嫂,你等会儿。”慧香不干了,凭啥她看火啊,她家豆饼也还没起,等着她去帮忙穿衣洗脸哩。不过,今天这不是重点。   “早饭就粥还有剩的糕饼,太简单了吧?”慧香问道。   吉祥嫁过来第一日,不说别的,白面煎饼,蒸鸡蛋啥的总得准备点,别叫人寒了心,还以为他们家苛待新媳妇呢。   “咋了?咱家不总喝粥吗?她又不是啥客人。”罗娟儿心里还憋屈呢,想当年她嫁过来,天还没亮就起床准备一家子的早饭,怎么轮到老三媳妇就金贵起来,哼,想得美。   慧香还没来得及说啥,罗娟儿一转身走了,到院子里还听见她小声嘀咕,“家里做老大的,就是吃亏的命。”   “……服了。”慧香一大早又被气的不轻。   ……   “哥,你快点儿。”   喜房里面吉祥已经穿戴整齐,乌黑的头发挽成简单的妇人髻,两撇刘海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格外灵动,穿的是那身绿色夹袄,整个人明艳又动人。   吉祥做事情麻利惯了,周老三就显得有些拖沓,他这慢悠悠的性子,好像没啥事值得他着急似的,不过也有个好处,就是脾气好听话,吉祥一催,他就加快了动作。   “爹,娘,你们起得真早哇。”周老三先一步踏出房门。   此时王金秀正用笤帚打扫院子,周虎生抽着旱烟在院子里踱步活动腿脚,眼看太阳都出来了,哪里还算早,周老三可算是睁眼说瞎话了。   吉祥跟在周老三身后出来的,抿着嘴微笑,甜甜的跟着叫人,“爹,娘。”   一听这脆生生的声音,王金秀心里就舒服,她爱屋及乌,一边点头一边随着周老三的话茬,“我和你爹年纪大了,睡得少所以起得早。”   吉祥松了口气,看来婆婆没有怪她起得晚哩,“娘,我来扫地吧,你坐着歇会儿。”   “不用,不用。”王金秀攥着笤帚没松手,下巴往灶房里一点,“你去灶房看看能帮上忙不,你二嫂在里头忙哩。”   “行,我看看去。”吉祥把一缕碎发往耳后扒拉,脚步轻巧的往灶房走去。   周老三的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一直目送着他媳妇进了灶房,人影子都瞧不见了,才注意到他娘一直拄着笤帚看他。   “娘,你瞅我干啥?”周老三还有点不好意思了。   王金秀抱着手臂,上上下下把小儿子打量一遭,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就知道小两口甜蜜极了,夫妻两个心在一处,劲往一处使,今后的小日子才能红火,看来她眼光不错,给老三挑了个好媳妇。   “多瞅瞅你,免得你娶了媳妇忘了娘!”王金秀故意说道,养了二十年的儿子,娶了媳妇成了家,做娘的既高兴也有点膈应,咋说呢,儿子有了亲近的身边人,就不是小孩儿了,就该对爹娘有秘密了,王金秀是人,当然也有点不自在。   周老三吓一跳,满脸都写着惊讶,“那不能!娘,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您等着我和吉祥孝敬吧。”   “咱们家的好日子肯定还在后头哩,您千万别这么想,咋了?娘,你干啥呀这是?是不是谁惹着你生气了,要不你和我说说?”   王金秀心里舒服多了,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明明只是几句不抵用的漂亮话,可她听了心里好受了很多,要的,就是周老三这份态度。   “没啥,娘和你说玩笑话哩,你和吉祥都是孝顺的好孩子,娘知道。”   再说吉祥,刚走进灶房里,就见慧香在敲鸡蛋,罗娟儿的态度虽然惹慧香生气,可她想了想,还是从陶罐里拿出四枚鸡蛋,准备做一碗鸡蛋羹,又舀了几勺面粉出来,准备摊煎饼。   周家富裕,但也要粗粮细粮混合在一起吃,不是那种顿顿肉,餐餐白面的人家。   慧香张罗着蒸鸡蛋,摊煎饼,算是对吉祥嫁过来的一种迎接,也算有心了。   “二嫂,让我来吧。”吉祥见慧香准备用放凉水搅合蛋液,赶紧上前去接手。   蒸鸡蛋是一道很简单的家常菜,可要把鸡蛋羹蒸的嫩滑可口,里面也大有学问,就拿这水和蛋液混合的比例来说,就是一门学问,吉祥以前实验过好几次,发现蛋液和水的比例一比一的时候,是最鲜美滑嫩的,像慧香舀的这碗凉水,就太少了,蒸出来会老,不好吃。   “我得往碗里头兑点热水,二嫂,蒸鸡蛋里的水,用温水搅合最好哩,那样蒸出来的口感好。”吉祥一边说边往碗里加热水,用手指试了温度,确定水量和水温都恰到好处,才小心的往蛋液里头倒。   接着放了盐巴和胡椒粉在里面,用筷子慢慢的搅合均匀。   慧香在边上看得目不转睛,早就听说吉祥手艺好,做吃食是一把好手,今天正好开开眼,看看传闻是真是假。   “行,那你做吧,我帮你打下手。”慧香拿起一把小葱,一边摘一边看吉祥做。   不一会水开了,吉祥掀开蒸锅,把盛鸡蛋羹的碗放进去,告诉慧香要把火烧小点,“中小火蒸出来滋味更嫩。”   紧接着吉祥又忙着调面糊,发现灶房里还反正一捆菠菜,眼睛一亮,“二嫂,咱们做菠菜煎饼吃吧?”   慧香听都没听过,啥叫菠菜煎饼呐?不过,吉祥要做就做呗,“行,你想咋做就咋做。”   不一会儿,灶房里头传出了阵阵香味儿,特别的馋人。周老三往灶房里钻了好几次,说要帮吉祥打下手,可灶房不宽敞,他做家务事又笨手笨脚,好几次险些把人给绊倒。   慧香哭笑不得,吉祥也闹得红了脸。   “行了,别抢我的活儿了,你去堂屋摆桌椅去,马上就能吃了。”慧香从碗柜里捧出碗筷交给周老三,终于把人使唤走了。   吉祥弯着腰铲锅里的煎饼,还用酱油、香油蒜末调了一碗酱汁,切了点大葱丝准备卷饼吃。   “老三以前可从不往灶房钻,成了家就是不一样,一下就懂事了。”慧香逮着机会又夸上了,叫吉祥听了心里一阵暖。   ……   “爹,娘,吃饭了。”周老三摆好了碗筷,探头往他爹娘的屋子里吆喝了两声,他爹娘在房间里不知道嘀咕着些啥。   “来了,来了。”王金秀塞了个红布包在身上,笑呵呵的出来了。   不一会周家老大,老二几口子人全部也都到齐了,小孩子们望着桌上的早饭,不约而同的哇了一声。就连周家老大都夸了一句,“真丰盛,又过年哩。”   可不是嘛,就连过年也没这么丰盛,有一大锅青菜粥,有喜宴剩下的糕饼,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羹,还有配粥的酸萝卜丁,最稀奇的是绿油油的菠菜煎饼,香喷喷的,还有菠菜的香味呢,大家都是头回见,纷纷问吉祥咋做的。   “简单,把菠菜切碎,再捣一捣,和面粉一块和上就好哩,尽量煎薄一点,比较脆,待会刷上酱汁,和葱丝一块卷着吃,滋味肯定好。”   “行,大家都尝尝看。”王金秀招呼大家开动,一人盛了一大碗粥,然后开始吃煎饼。   周家老大的儿子猫儿挑食,总不爱吃青菜,倒是喜欢吉祥做的菠菜煎饼,吃了整整一块,王金秀摸了摸孩子的脸,对罗娟儿说,“你看,猫儿吃的多带劲,娟儿你和吉祥学学,以后孩子不爱吃青菜,就这么弄给他吃。”   “行啊,大嫂要是想学,随时找我来。”吉祥笑呵呵的说道。   罗娟儿垂下眼睑,嗯了一声,她虽然不喜欢吉祥,可面对乐呵呵的笑脸,总不好说啥。   一顿饭吃的是有滋有味,鸡蛋羹一家人分了几口,滋味真不赖,周老三咂摸着嘴里鲜美滑嫩的滋味,啧啧称奇,从小到大还没尝过这么好吃的鸡蛋羹。   吉祥也吃得乐呵,她吃相好,斯斯文文,一时间倒是没人注意她吃得多。   不过,这天注定不平静,吃完了早饭吉祥和周老三留在堂屋,准备给长辈敬茶。罗娟儿想起自己的手帕子没拿,转回堂屋去取的时候,刚好见王金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红布包给吉祥。   好家伙,就算隔了几米远罗娟儿都瞧得清清楚楚,那是个明晃晃的银手镯! 第15章 、015   罗娟儿赶紧停下脚步,站在窗户外头扒着缝准备偷听。   屋里头,王金秀确实塞给吉祥一个红布袋子包的银手镯,上面还有花纹,做工很不错,是周老三的奶奶留下来的。周家老奶奶这镯子是祖上传的,临终前给的王金秀,不过老奶奶和王金秀不太对付,这镯子也不是给她的。   “你奶奶最心疼你,临走前把镯子给我,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交给未来的小孙媳妇儿。”   王金秀一边把银镯子往吉祥手上套,边说起这镯子的来历。   原来周家奶奶一直盼望着生个闺女,好把银镯子给闺女做嫁妆,谁知自己一连生了四个儿子,没有女儿缘。周奶奶又把目光放在下一辈上,谁知又全部是男丁。   周老三清秀可爱,小时候又爱黏着奶奶玩,周奶奶就起了把东西给老三媳妇的心思。   不过呢,家里人丁旺,只给老三东西势必叫各房其他人不舒服,所以这镯子的事从没公开过,只有王金秀和周虎生知道。   “我把镯子给了你,总算完成老人家的遗愿了,来,三儿,吉祥,跟我过来给她老人家上香。”王金秀拍拍吉祥的手背,心里头挺欣慰的。   罗娟儿一开始气得要炸了,还以为王金秀偏心故意攒了银手镯只给吉祥,一听是老人家的遗愿,她又不好说什么了,可心里的那股子怨气还在作怪,正寻思是不是该告诉慧香,冷不丁的,袖子被人拽了下。   “嘶——”罗娟儿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回头看原来是自己的女儿甜妞,甜妞没来得及说话,罗娟儿就一把捂住女儿的嘴,抱着她回了自己屋。   “娘,我饿了。”甜妞还小,啥都不懂,瞧不明白她娘的脸色,回屋后继续扯着罗娟儿的衣裳撒娇,“俺还想吃煎饼,那绿色的煎饼,娘。”   “我的祖宗唉,才吃早饭你就饿哩?”罗娟儿点了点甜妞的额头,她生气归生气,但看着活泼可爱的女儿,心里头还是暖呼呼的。   周家老大斜躺着摆弄给儿子猫儿做的木头玩具,正雕刻得出神,罗娟儿突然踹了他一脚,周家老大吓一跳,差点一锉刀把小木头人的鼻子给削掉。   “你干啥呢?”   罗娟儿又踹一下,“没听见你闺女喊饿呢,去灶房给她拿吃的去。”   等喂饱两个小的,她再好好说道说道刚才看到的事情。   周家老大放下手里的东西,老实的去灶房里拿吃的,刚好碰见周家老二也往灶房里来,一问,也是来拿菠菜煎饼的。   “豆饼早上吃得少,刚才又喊饿了,吉祥做东西就是好吃,娃娃们都惦记着。”周家老二的儿子豆饼今年四岁,特别的挑食,每餐吃饭那可真令人犯难,还是头回吃了没多久,又嚷嚷着要吃东西的。   “对,就说早上那鸡蛋羹,愣是蒸得一点儿腥味都没有,这手艺,就算镇上的酒楼大厨师都没有呐。”周家老大道。   两兄弟进了灶房,灶台上盖着个竹编罩子,掀开一看里头只有一碗酸萝卜,早上吃饭的时候老大一家和老二一家吃的快,走得早,他们离开饭桌时菠菜煎饼还有青菜粥以及糕饼都剩下不少,今早的早饭绝对够吃,按理是能剩下很多的,两兄弟有点奇怪,难道是放在碗柜里了?   等他们把碗柜、锅,角角落落都搜寻一遭,硬是一点吃的都没找着,周家老二一拍脑门,“对哩,娘不是说过吗,三弟妹吉祥胃口大,一个人抵四五个人的饭量,你忘了?”   “对,想起来了,她都给吃完了?”周家老大惊讶的说。   两个人只好拿了几个橘子回去给娃娃们解馋,兄弟两个倒没往心里去,可两个做嫂子的,心里都有点嘀嘀咕咕,吉祥真这么能吃啊?那以后就算分了家,老三是不是该多交些油米面钱?   ……   如今已是一月末,再过上半个来月就到了春耕的时候,王金秀想着今年春耕前就得把家分好,到时候各家顾各家的地,免得扯皮,都觉得自己吃亏。   可吉祥才嫁过来一天,也不好立刻和人说分家的事,王金秀就暂时按下没有提,实际上已经和周虎生罗列起家里的田地,家具啥的了,早做打算到时候分家才利索。   很快,到了吉祥回门的日子。   小夫妻两个起了个大早,提着酒、糖、水果等礼物准备回娘家,收拾妥当准备出门时,王金秀去鸡舍里抓了一只肥美的大母鸡叫吉祥拿上。   按照黄沙镇的风俗,女儿回门,酒糖水果活禽都是必备的东西,礼物越多,代表婆家对新媳妇越重视,王金秀捉的这只大肥母鸡,绝对给足了周老三和吉祥面子。   “来,拿好了,这鸡最近下蛋下得可好了,隔日就能生一个蛋,你弟弟吉瑞也正长身体,正好给他吃。”王金秀抽了几根稻草拧成绳子,把母鸡的翅膀和腿绑得结结实实,然后递给吉祥拿着。   吉祥想推辞几句,边上的周老三可半点都不客气,从吉祥手里把鸡拿过去,乐呵呵的说,“谢谢娘,时候不早了,我俩出发了。”   罗娟儿和慧香在院子里晒东西,两个人看着这一幕,都没吭声,他们马上就要分家了,这鸡拿出去一只到时候分家就少分一只,两个人都有点心疼,但也没份阻止。   一来家没分依旧是王金秀当家,二来当初她们回门也往娘家拎过活鸡。   “哥,让我拿点吧,你不累吗?”   这次回门拎的东西不少,周老三全部自己拿,叫吉祥走空手。这几日下了场春雨,由周村去黄沙镇的土路被泡软了,道路十分泥泞难行,周老三双手拿满了东西,很快就累得气喘吁吁,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   不过,再苦再累他也不乐意叫吉祥辛苦,“不累,吉祥你小心点啊,前面有个泥坑,别踩进去了。”   吉祥应声,小心的避开了,“你别看我瘦,我力气比一般的女子大多了哩,要不我来拿水果和糖吧?”   周老三心疼吉祥,吉祥也心疼他,不忍心叫他拿那么多东西。   “不行,你力气再大,也是小姑娘。”周老三在这件事情上格外坚持,说啥也不叫吉祥动手。   吉祥抿着唇微微一笑,看着周老三的背影心里觉得特别温暖。   而吉祥家里,也一早就为女儿回门做起了准备,虽然才出嫁三日,可对于吉万成和唐翠来说,好比度日如年,吉祥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他们这么久,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见吉祥,问问她嫁过去日子过得咋样,公婆妯娌间好不好相处,更重要的是,有没有受委屈。   吉万成特意歇了一日不做买卖,大清早去集市上买了一尾大草鱼,两块嫩豆腐,准备中午熬鱼汤吃。   “姐,姐夫!”吉瑞守在路口,盼啊盼,终于把姐姐姐夫给盼来了。   “哎呦,拎这么多东西,呀,咋还有一只大母鸡,快,坐到屋里去,我烧了炭火,你们烤一烤暖和暖和。”唐翠把鸡拴在屋外避风处,叫吉祥和周老三赶紧去屋子里。   吉祥出嫁后,里屋收拾了一下给吉瑞住,还搬了些杂物进去,外间宽敞了不少,靠近门口的地方终于有个可以落脚的位置了。   “过来,吉瑞。”周老三一边烤火一边招呼吉瑞到身边来,然后从兜里摸出一大捧糖块来,是喜宴上剩下的,不知啥时候他揣了一兜,特意带来给吉瑞解馋。   吉瑞可高兴了,接过糖块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姐夫你真好!”   唐翠在边上瞅着,心里也舒服,看来周老三是个知冷热会关心人的,成了亲也没变。   大家坐在一起喝了几杯热茶,吉万成心疼女儿,说今日熬点鱼汤喝,叫吉祥多喝几碗,还叫周老三陪他喝几杯酒,翁婿两个好好聊聊天。   周老三连忙应下,“我看行,都听爹的,爹叫我喝我就喝。”   他倒是乖巧会说话,吉万成搓了搓手,“你们坐,我做饭去。”   春冬季节水凉得冰骨头,吉万成担心唐翠的身子骨,从不叫她沾手做饭,往日都是他和吉祥一块操持,吉祥一听她爹准备做饭了,急忙站起来,“爹,我和你一块。”   “今日是你回门的日子,你咋能动手呢,好好坐着陪你娘说说话。”吉万成二话不说就把吉祥摁回到了凳子上。   正喝茶的周老三连忙放下杯子,乐乐呵呵的说,“爹,我帮你。”   女儿要帮忙吉万成不许,女婿要帮忙吉万成倒不拒绝了,“行,你一块来吧。”   吉万成这样做心里是有盘算的,周老三在唐翠和吉祥说话有顾忌,母女俩单独唠,才好知道吉祥嫁过去的日子到底咋样。   所谓夫妻心有灵犀,周老三一走,唐翠果然关切的问起吉祥来了,“吉祥,嫁过去周家三天了,你咋样?他们家人对你好不?你要是受委屈了,可千万别憋在心里,记得和娘说,知道不?”   吉祥抿着嘴点头,“我知道,娘,挺好的,他们家人都挺和善,婆婆也好相处,两个嫂嫂接触还不多,瞅着也是明事理的人。”   “那就好。”唐翠放心了。   吉祥往门外瞄了眼,把衣袖往上撸了几寸,亮出手腕上明晃晃的银镯子,“娘,婆婆还给了我一只银镯子,是周家奶奶留下指定给小孙媳妇的,你看,嫁过去第二日就给我了。”   唐翠摸了摸镯子,这做工和分量都很不错,“太好哩,吉祥,你能过上舒坦日子,娘就安心了。”   吉祥母女在屋子里说私房话的时候,吉万成和周老三在灶火边忙碌的热火朝天,要是王金秀看到这一幕,心里不知道是啥滋味,养了二十年的儿子,在自家没下过一日厨房,在岳父家倒是忙前忙后,又是帮忙烧火又是洗青菜,还自告奋勇去井边挑水,把两口大水缸都蓄满了水。   “哎,真香。”中午吃饭的时候周老三吃了两大碗米饭,还和吉万成喝了两杯米酒,吃饱喝足以后脸颊红扑扑的,对吉祥道,“自家做的饭就是香。”   吉祥让周老三去吉瑞床上躺着歇会,歇息好了和她去街面上一趟。周老三摇头,“算了,我这一身饭菜酒味,别把吉瑞的床睡脏了,诶,吉祥,你去街面上干啥?买东西?”   “不是,我去酒楼问问,上次他们要了我做的酱汁,看看他们喜欢不,喜欢我就再做些拿出去卖。”吉祥早就想好了,“咱俩都不太会种地,做点吃食拿出去卖,补贴一下生活也好。”   这话恰好说在周老三心坎上,他也是这么想的,还想着陪吉祥半个月就去镇上找活做。   “行,那咱们看看去!” 第16章 、016   黄沙镇比较大,附近几十里还有两个小镇子,分别叫做百宝镇和永乐镇,不过这两个镇子比较小,十里八乡的村名赶集做买卖还是爱来黄沙镇,黄沙镇又是个交通要塞,是连接附近几个郡县的枢纽,所以商贸发达,人流量也大。   “吉祥,你看那有卖面的馆子,走,我领你去吃两碗。”   路过一家面馆子的时候,阵阵诱人的香味飘了出来,周老三深吸了一口,口水都出来了,连忙牵起吉祥的胳膊要往面馆子去。   “哥,咱们不是才刚吃过饭嘛,再说了,你身上带钱了吗?”吉祥知道周老三以前一直在私塾念书,是只有花钱的份没有进项的,平日也没有挣外快的途径,哪里来的钱嘛。   周老三从怀里摸出一吊钱,“我带了,以前读书的时候帮人写信抄书挣过一些,娘没要我的,叫我自己留着,后来又说抄书花时间,赚钱又少,我就没做了,不过,这钱留在身上我也没花,放在身上好久了,刚好给你买面吃,走吧,我知道你没吃饱。”   “你咋知道我没吃饱?”吉祥感觉到奇怪,她今天吃了半锅米饭,这几日在周家也是这个食量,周老三咋看出来的?   周老三说不上来,反正他总觉得吉祥说吃饱了的时候,还能再吃两碗,他不能叫自家媳妇饿肚子。   “我就是知道,进来吧,吃油泼面咋样?我听说这家的臊子油泼面特别有滋味儿。”   周老三和吉祥走到面馆里,叫了一份大碗了油泼面,老板收了十五文钱一碗,乐呵呵的说,“客人,咱们店有种新的酱汁,特别有滋味,要不要加点酱在面里头?”   话音刚落,吉祥和周老三还没来得及说话,边上坐着吃面的两位食客先开口了,“加,那酱汁滋味可好了,又辣又香,特别开胃,不信你们试一试!”   “实不相瞒,我就是为了吃这口酱汁,天天上他们家吃面来。”   听大家这么说,周老三觉得一定要试一试,好像不尝尝都吃亏了似的,“那我们也加酱汁。”   “行,不过加酱汁得多给三文钱。”面馆老板笑着说道,伸出手问周老三要钱。   吉祥还从没听说面馆吃面加酱汁要多收钱的,而且一加就是三文钱,再多两文都够买一个她家做的煎饼了,“店家,这酱咋这么贵?”   “贵吗?不贵啦,这酱汁是我从大酒楼买回来的,没剩多少哩,下个月再想吃,或许就吃不着喽。”面馆老板道。   吉祥原是不想加的,为了吃一口酱汁多花三文钱不值当,不过转念一想,什么酱汁能这么金贵?她不仅会做吃食,舌头也灵,吃的东西多尝几次就能试着摸索出做法,这酱汁要是真的好吃,回头她也试着做。   “行,三文钱就三文钱。”   不一会儿,面端了上来,下面垫着青翠欲滴的新鲜青菜,中间铺的是宽面条,面条上盖着肉末,炸黄豆还有葱姜蒜末,老板用烧好的热油一浇,噼里啪啦的香味瞬间充满了整间面馆,不过这还不算完,老板宝贝似的捧出一个陶罐,刮了一勺酱汁在面碗里。   接着盛了一碗面汤给配面吃,充满自豪的说,“你尝尝,这三文钱花得值不值。”   “哥,你先尝第一口。”吉祥用筷子把面搅匀了,将碗推向周老三叫他先尝。   周老三揉了揉肚子,用手在喉咙边比划了一下,“我都吃到这了,实在吃不下了,你吃吧。”   吉祥点点头,夹起面条大口吃起来,宽面很劲道,裹满了酱汁还有配料香菜的滋味,一入口好比鞭炮炸开,刺激的令人尖叫,吉祥惊艳的瞪大眼睛,对周老三比大拇指,“这面的滋味真好,尤其这个酱汁……哎,不对。”   这酱汁的滋味儿咋那么熟悉呢?   吉祥又吃了两口,边吃边品尝酱汁的滋味,不对啊,这酱汁不正是自己做的那种吗?滋味一模一样。   “店家,你这酱汁在哪里买的?”吉祥忍不住问道。   店家也豁达,这酱汁的事不知多少客人街坊打听过了,都想买点回家屯着自己煮面吃,可惜,现在买不着喽,他说了在哪里买的也没用。   “金枝酒楼的大厨师均给我的,好家伙,就这一小罐,收了我好几十文钱,听说是他们那一位大厨师做的,厨师回去过年了,到现在还没来,那厨师要是不来了,这酱汁就断了,不过,我已经和酒楼的人说好了,要是有再卖我点儿,客人你们想吃,再来就是,这酱汁贵,你们自己买也不划算不是?”   吉祥觉得奇怪,什么大厨师,明明就是她做的。   吃完了油泼面两人走出面馆子,吉祥把酱汁的事情说了,周老三想了想,“会不会是酱汁滋味好,金枝酒店的人想自己把秘方配置出来,再卖出去?”   “有可能。”吉祥卖给金枝酒店的酱汁改良过,和自家煎饼上刷的不一样,滋味更偏甜,而煎饼上的更加辣。   两人继续逛着集市,发现不止一家面馆有吉祥做的酱汁,并且反馈都很好,但和油泼面馆一样,都是用完了就没有了。   吉祥有了主意,“哥,要不咱们做些酱汁拿出来卖吧?我看大家都喜欢吃哩。”   周老三一听,也觉得行,反正现在家里事情不多,也没到春耕的时候,试着做酱汁生意,挺好的。   两人商量好了,乐滋滋的回到吉祥家里,刚走到门口,就发现家里来了客人,定睛一瞧,正是年前同吉祥买酱汁的大酒楼的人。   原来啊,吉祥和周老三真猜对了,酒楼的人把酱汁买回去客人都说滋味好,买东西的人就起了私心,偷拿出来一些卖给了面馆,赚了笔外快,本来酱汁就少,很快就用光了。   酒店老板觉得一百文一斤有点贵,就叫大厨自己琢磨配方,想着酱汁嘛,无非就是大料和辣椒啥的,谁知实验了无数次,都没有吉祥做的好吃,不是淡就是咸,还一点香味都没有。   这不,还是要找吉祥。   吉万成瞅见吉祥来了,对女儿招手,“回来的正好,来,吉祥,他想买秘方。”   金枝酒店来的伙计叫徐德,吉祥和周老三前脚才走,这家伙后脚就来了,软磨硬泡要同吉万成买酱汁的秘方。   “我们掌柜的出二两银子买你们的秘方,瞧瞧,这多好的一笔生意呐,一张纸,白得二两银,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咯,你们好好想想,这天上白掉的馅饼都不要吗?”   徐德是酒楼里的跑堂,一张嘴皮子利索得不得了,黑的都能叫他说成白的,磨了吉万成半日吉万成没松口,现在又劝吉祥。   “二两银子可以买半扇猪肉,也能买一二百斤米,这种地、卖煎饼得累多久才能挣二两银呐?反正这秘方你压手里也没用,还不如换成实在的银子攥手里,我说的对不?”   徐德嘚啵嘚吧说个不停,极力的劝吉祥卖秘方。   眼看着吉祥好像也不动心,徐德急了,伸出一个巴掌咬牙道,“成,那我再加五百文,你们卖是不卖?” 第17章 、017   二两半银子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诱惑不小,是个很不错的价钱,不过,吉祥不想卖,她刚和周老三商量好要做酱汁生意,这要是把秘方给卖了,不就自己断了路子?   “算了,这秘方不能卖,你要是还想买酱汁,就来找我,最近我正好要再做一批。”吉祥说道。   徐德还想再劝,吉万成不耐烦了,直接站起来赶人,“行哩,你在我家也消磨半晌了,没啥事就回去吧。”   “吉老爹,吉祥姑娘,不,周小娘子,你们再想想呗。”徐德急了,见说啥也不管用,又瞄上了周老三,“周三哥,你帮着劝劝呐,二两半雪花银,不要多可惜!”   周老三无辜的怂怂肩膀,“我听我娘子的。”   徐德彻底死了心,其实买秘方是他自己的主意,酒楼掌柜的是叫他来买酱汁,他自告奋勇说能把酱汁的秘方给买来,在掌柜的和其他伙计面前夸下过海口。   临出来前大厨还笑话他,“人家的秘方你给几个银子就能买来?做梦吧,哪里那么容易。”   好吧,还真是他想多了做白日梦。   “等下!”徐德生怕吉万成发火要拿扫把赶人,抓着头发说,“你们不愿意卖就算了,这样,我们酒楼订五斤酱,你们啥时候能做好?”   这酱汁做起来并不麻烦,只不过量大,需要三五日的功夫,吉祥多说了两日,“七天,到时候我送到你们酒楼去。”   徐德点头,“成,价钱呢?这回我们要的多,能优惠不?”   吉祥摇头,一百文一斤她还嫌卖便宜了,以后要是酱汁卖得好,她还考虑要加价呢,“不能便宜,再便宜我都没赚头了,再有,你这回买是一百文一斤,下回说不定就不是这个价了。”   徐德服气了,这小娘子以前瞧起来文文静静,原来这么会做生意,以往还小瞧了她。   “行,那给我立个字据,逾期没做好我可不依,到时候我在掌柜的面前交不了差。”徐德说道。   吉祥同意了,“立字据可以,你把钱付一半做订金。”   嗬,徐德对吉祥拱了拱手,他彻底五体投地。   收了徐德给的二百五十文订金钱,吉万成从屋子里找出了笔墨,由周老三执笔,给徐德写了张收据,上头写好了交货的日期。   瞧着这一幕吉万成和唐翠也放心了,能挣点是一点,小两口手里捏着钱,过日子腰板才能挺直,不过,周家三兄弟还在一口锅里吃饭,这钱赚了估计也要交公,不知道两人有没有心眼,是全交还是留几成在自己手里呢?   吉万成和唐翠都想私下提醒吉祥几句,奈何天色将晚,小两口要赶路回家了,行,只好下次再提醒了。   “等会,你们把这包糍粑带上,对喽,还有油豆腐泡,昨天你爹自己炸的,炸得不好看,卖相不好,但味道不错,都带上吧,哪能叫你们空手回去。”   唐翠把回礼准备好了,虽然不丰盛,也是娘家的一番心意。   吉祥捏了捏炸的金黄的油豆腐泡,“爹咋想起来做这个了?这多费油,想吃去街面上买两斤还划算些。”   “唷,瞧我和你爹这记性,忘记和你说了,你爹在街面上看好了一间铺子,有三四丈宽,准备租下来开个小摊子,卖点煎饼、豆腐还有小吃啥的,最近他在练手艺哩。”   吉祥家得了六两彩礼钱,刚好能在街面上租间铺子,有固定铺子好过在河滩边上搭茅草屋住,好歹有个固定的落脚点,茅草屋总不能住一辈子。   "你爹说了,等家里挣钱了,这六两银子给回你,你俩拿着好好过日子。"唐翠小声说道。   “娘,别说这些,你们安心用,吉瑞也不小了,去年爹不是说想送他去读两年书么?正好,有了固定的门脸你好养病,收入上来了,吉瑞也能去读书,他这个年纪,是该在学堂里呆两年,养养性子。”吉祥说。   开春以后,天黑得越来越晚,吉祥和周老三逛集、和徐德商量事耽误了时辰,不过,赶回家时好歹没错过晚饭,天正麻麻黑。   碗筷刚刚摆好,饭菜也刚出锅,他俩正好回来,王金秀原本拿着空碗准备给他俩单独留一份的,见人回来了,笑着道,“正好,你俩回来的正是时候,灶上温着锅热水,快洗把脸擦擦手,到堂屋里吃饭来。”   “哎,好哩,回得早真不如回的巧。”周老三一路上和吉祥商量着做酱汁的事情,两人越合计越觉得有赚头,心里都挺美。   吉祥站在堂屋门口闻到了油炸小鱼的味道,别说,滋味挺香的,令人很有食欲,“娘,今晚有炸鱼啊?闻起来真棒!”   今天周虎生的哥哥,周大伯家的孩子下河摸了半桶小江鱼,给各房都分了一斤。这小江鱼个头小,肉质腥,刨去内脏也没剩下几两肉了,大家吃小江鱼不是用油炸就是下重酸辣,这样做出来下饭,好吃。   “是啊,大房的春军送来的,我也不懂收拾,胡乱用油炸了吃。”王金秀回道。   待吉祥和周老三洗完脸到饭桌前,大家已经开吃了,王金秀给家里两个大娃娃,周家老大的闺女甜妞还有周家老二的儿子豆饼夹炸鱼吃。   不料两个小的尝了两口就撇嘴不吃了,尤其是爱挑食的豆饼,嚼碎了都非得吐出来。   “咋地了?不好吃啊?”王金秀一愣,自己夹了一条炸鱼尝了一口。   咋说呢,油太多,肉质太柴,居然还有点腥,那小刺也多,刮啦嗓子,也难怪小家伙们不爱吃。王金秀做饭的手艺也就这样了,她倒是不在意小家伙嫌弃,又往甜妞和豆饼的碗里夹了几筷子青菜,“你俩不爱吃炸鱼啊?那只能吃青菜了。”   吉祥也尝了尝鱼,确实是不好吃,调料的滋味也没进去,太干吧了,她倒是会做腌制的辣小鱼,香辣味,五香味,还有椒盐味都会做,而且做出来还禁得住放,下饭配粥还有配菜炒着吃都是一绝。   等明儿去镇上采买做酱汁的原料时,顺便去市场看看有没有小鱼仔卖,要是有买两斤回来,做给大家尝一尝。   “诶,明天跟我去百宝镇一趟吧。”饭吃到一半,王金秀忽然说道,“百宝镇舅爷爷过大寿,家里要做喜饼,办寿席,叫人去帮忙,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咱婆媳几个都去吧。”   周家已故的老奶奶,也就是周虎生的母亲,原先是百宝镇的人,家里挺富裕,院子三进三出,家里还有洗衣做饭的下人,要不是那年闹土匪,周家老奶奶和家人失散,还不会嫁到周家呢。   而王金秀嘴里的表舅爷,正是周家老奶奶的二哥,今年八十岁了。   “行啊。”   “好,咱们一块去。”   老大老二媳妇都没啥意见,虽然是去表舅爷家白干活,没有工钱,但是每次回来,人家都会送不少东西,而且,这也是一门亲戚,多走动总是没有坏处的。   可吉祥和周老三一听却犯了难,他们明日得去镇上买材料去,七天内得把酱汁做好给人家送去,这都是立过字据的,耽误不得。   “娘,吉祥就不去了,明儿我和她得去镇上哩。”周老三迫不及待想要和吉祥研究酱汁的事儿,再说了,家里去了三个人,少去一个也不打紧。   王金秀正低头扒饭,闻声抬起头奇怪的问道,“你们上镇上干啥去?” 第18章 、018   “嗯……有点事。”周老三夹了一条炸鱼,一边吃一边慢慢说,他和吉祥做酱汁的事不想瞒大家,再说了,想瞒也瞒不住,不过,他原是打算私下和王金秀说一声再告诉大家的,现在就说,恐怕不是时候,怕大哥二哥说他不务正业。   毕竟,做买卖这事情在庄户人家眼里,风险很大,一般都是没田没地的人才满世界做货郎呢。   周老三这一犹豫,王金秀也不问了,她对老三的品性很有信心,他说有事那必然是有正经事,现在大概是不方便说,王金秀换了个话题,“成,那就娟儿和慧香和我一块儿,明儿起早点,去百宝镇得有三十里路呢。”   接着给豆饼夹了块南瓜,“豆饼啊,你尝尝看,这南瓜甜滋滋的,不信?奶奶往里头洒了白糖。”   “哼,没有,骗人。”豆饼不爱吃南瓜,听了王金秀的话将信将疑的尝了一口,然后嘟着嘴说不好吃。   王金秀直叹这孩子真挑食,要是当年她的儿子这么挑嘴,她早就要揍人了,不过隔代总是亲密些,王金秀一边叹息着一边去取糖罐子,真给豆饼碗里的南瓜撒上了亮晶晶的白糖。   “这回奶奶没骗你了吧?赶紧吃,好吃得很,甜着哩……”   王金秀哄着豆饼吃饭,吉祥明天不去舅爷爷家帮忙的事也掀过去了。   罗娟儿瞅瞅自家男人,又看看慧香,见他们一个个都和没事人似的,也不好说啥,毕竟孤军难为,她出头等会又挨王金秀的骂。   “咦,娘,没有粥了么?”饭吃得差不多了,周老三掀开边上盛粥的锅瞧了眼,竟然已经空了,这吉祥还没吃饱呢。   王金秀哟了声,“今天谁淘的米?量没把握好,不够吃了。”   正喝粥的罗娟儿顿了顿,今天正轮到她做饭,晚上煮粥的时候是按照正常饭量做的,不过,吉祥吃的多,自然是不够了,罗娟儿小声的说,“我淘的米。”   王金秀眼睛一瞪,做了好几年饭了,咋连米量都记不住,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正要发脾气,周老三先开口了,“没事大嫂,怪我胃口好。”   说完了扒拉一下王金秀的袖子,“娘,我还没吃饱哩,要不,我去烤几个红薯吃吧。”、   “行。”王金秀点点头,以她的精明,哪里瞧不出罗娟儿就是故意的,这明里暗里的意思,是怪吉祥胃口大吃的多,她不乐意了,而老三又是个心疼媳妇的,明明早就吃饱了,是担心媳妇没饱呢,看来啊这分家该开始了。   吃过了饭,轮到慧香刷碗。她蹲在边上洗碗,周老三和吉祥就在一边烧火烤红薯,吉祥挑的都是又大又甜的红薯,烤得又香又糯,别看外皮黑黢黢,撕开红薯皮,里头的红薯肉冒着热气,又嫩又香甜,吃饱了的周老三都忍不住咬了一口。   “嘶,好烫。”周老三烫着了舌头,呼哧呼哧的直吐气。   “心急吃不了热红薯,你慢着点嘛。”吉祥被他滑稽的模样逗笑了,从碗柜里取了两把勺子,递了一把给周老三,“给,你用勺子舀着吃,这样就不烫嘴了。”   勺子舀红薯,周老三还是第一回 听说,他接过来一试,别说,还真方便。   慧香在一边看着也惊讶了,“吉祥,你咋懂这么多,真是厉害啊你。”   吉祥笑了,“我没别的本事,就是爱吃,也爱捣鼓吃的东西。”   “这不挺好,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咱们小老百姓过日子,不就捣鼓吃的东西,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有滋有味?”慧香的嘴很会说,夸人总能夸到心坎上。   周老三一边吃红薯一边点头,“二嫂,你要不拿两个给我二哥还有豆饼尝尝?”   闻见烤红薯的香味后慧香也馋了,她把碗洗好了,整齐的垒好放在碗柜里,一边做事一边说,“行,给我烤两个小的,不要太大,刚吃过饭,也吃不了那么多。”   在他们仨其乐融融聊天吃红薯的功夫,王金秀也在和周虎生说分家的事情,不过基本上都是王金秀在说,周虎生听,然后在王金秀不耐烦的催促声中开口。   “行,就这么办。”   “听你的,咱家不都听你的嘛。”   行,这真是个打死都没主意的人,王金秀索性不问了。正准备召集大家说事呢,没想到罗娟儿先来找她了。   王金秀嫌弃周虎生没主意,也嫌弃罗娟儿有一肚子的主意,总之,都不好,她都不喜欢。   “爹,娘,你们睡了吗?”罗娟儿在门外小声问。   “哦,是娟儿啊?没睡呢,你有啥事不,进来说吧。”王金秀扯着嗓子应了声。   罗娟儿慢吞吞的进来了,坐在王金秀对面的矮板凳上,一边烤火一边吸鼻子,半晌也没抬头说话。   “娟儿,你想说啥就说,别磨叽,我知道,没事你不会找我来。”王金秀瞅了罗娟儿几眼,说道。   罗娟儿舔了舔嘴唇,鼓起勇气说了,“娘,上回您提过分家的事,咱们啥时候分呐?您瞧,吉祥也过门了,春耕也要开始了,还是,您打算春耕完了再分?”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来问问,好早做安排和打算,娘,要有啥问题,我毕竟是老大媳妇,您说给我听听,没准我也能帮着出主意,我知道,我人比较笨,不过,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不是。”   “行了,行了。”眼看罗娟儿说起来要没完没了,王金秀赶紧打断她,这意思她听得明明白白,她就是想问,为什么还不分家,到底啥时候分。   “你来的巧,分家这事我和你爹刚商量好,正准备叫你们过来,既然你来问了,去把孩子安顿好哄睡了,咱们聚在一起说一说。”   不一会,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村里大部分人家都熄了灯上床睡觉了,除了偶尔几声狗叫没别的动静,但周家却罕见的还点着灯,不仅点着灯,一家八口子大人都聚集在正屋,听王金秀说着分家的事情。 第19章 、019   “咱们家有水田,旱地,上山还有几棵成了材的大树,和一小片橘子树,这些地啊树的有平有缓,有肥有瘦,有好有坏,完全平均分肯定不行,我和你爹做主,划做了四份,到时候你们抽签,抽中哪份就要那块地,剩下的那份归我们老的。”   “各自屋子里的东西都是还是各自的,堂屋和灶房的家活什一起共用,鸡鸭家禽归我们俩老的,不过,你们也可以自己在院子里建新的鸡舍,自己养自己吃,反正咱们院子宽敞,左右前后都有空地。”   “至于现银,家里的情况你们知道,给你们仨娶亲花钱多,老三娶妻要的彩礼钱最少,老大老二当初结亲,那彩礼钱都是十两银子往上,差不多也掏空了你爹和我这些年攒下的家底,家里银子不多了,一人给二两现银,你们自己过日子去。”   大家都在认真听,这分家分的很公平,没有人有意见,尤其是听到老大老二娶妻彩礼要的多,罗娟儿更加没有说话的余地了,因为家里三兄弟娶亲,就她娘家要的彩礼钱最多,足足要了十八两银子,确实是狮子大开口。   想起这个,罗娟儿还挺恨娘家人的,这简直是在卖女儿,好在婆婆脾气虽然不好,但从来没拿这点磋磨过她,这一点,罗娟儿心怀感激。   “娘,我瞅着不错,照这么分挺好。”罗娟儿说道。   难得罗娟儿没有抬杠唱反调,王金秀甚至有点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最难说话的人都说好,剩下的人更加没什么意见了。   吉祥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也乖乖的说行,“娘这主意好,就听娘的。”   家里其他人虽然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分家的事情,但周老三早就和吉祥提起过,吉祥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当然不意外了。   周老三也觉得挺好,分了家,他和吉祥爱种地种地,爱做买卖做买卖,吉祥食量好吃的多也没有心理负担了,多自由啊。   “行,明儿要去舅爷爷家帮忙,咱们往后延一日,后天去找村长还有周家长辈做见证,一块儿分家。”   商量完事儿,王金秀也松了好大一口气,分了家她也能自在些,免得一天又操不完的心。   人都走完了,周虎生哼哼两声,“分了家你就不操心了?你就是爱操心,分不分都一样。”   王金秀正铺着被窝,闻言瞪着眼睛扭头冲周虎生道,“你以为我乐意操心?把你们一个个给惯坏喽,就拿这铺床来说,哪天不是我铺,我不铺谁铺?你就睡地下吧。”   “……”周虎生无话可说了。   ……   第二日一大早,家里人竟然分了三拨起床,王金秀和罗娟儿还有慧香起的最早,天还没亮就起来了,没办法,百宝镇离周村远,不早点赶路只怕到舅爷爷家直接晌午了。   第二拨起床的是吉祥还有周老三,两个人赶着去黄沙镇的集市,去的越早东西越新鲜,去晚了很多东西就买不着哩。   最后一拨是家里剩下的三个爷们和小孩,反正,等周老三和吉祥都走到黄沙镇,在集市上溜达了几圈,这三人还没起,可见王金秀说的不错,这家有叫她操不完的心,她不在家,家里的这几位爷连床都不乐意起了。   “吉祥,明天咱们就要分家了,这做酱汁的事还要说吗?”周老三和吉祥走在集市上,挑选着做酱汁的东西,一边挑选周老三一边想事情,他反正不是很乐意说。   吉祥想了想,“咱们告诉娘一声,听听她的主意,不过我估摸着,娘会说,说不说都不打紧,家都分了不是?”   周老三笑了,“你这么了解娘?”   “当然啦,娘事情拎得特清,她肯定会这么说的。”吉祥对周老三笑了笑,“咋地了哥?你不乐意说吗?”   “也不是,就是事情没办成前,我不想往外讲。”周老三对这点有阴影,他娘从小对他寄予厚望,每次考试后成绩还没出呢,就满村子和人说他这次考得好,准能考上,结果榜一贴,嚯,他周老三又榜上无名,多尴尬。   两个人在集市上逛了半天,买了干辣椒,花椒,胡椒粉,牛肉,小虾米,酱油,以及八角还有桂皮等东西,葱和姜家里有,不过蒜没了,吉祥又去要了两斤蒜。   “这配料这么复杂呐?得有二十几种吧?”看着手里五花八门的配料,周老三感觉到不可思议,这么复杂,难怪酒楼的大厨师都配不出秘方。   “还差几样呢,等咱们买齐了,一共有二十八种,每一种放多少量,放的先后顺序,那都是有讲究的。”吉祥仰着头说,说起做吃的东西她就兴致高,说个不停,“哥,其实学会了也很简单,你试着和我做一遍,没准你就会了。”   等他们好不容易买齐材料,已经到中午了,吉万成出来卖烧饼的时候瞧见了他俩,特意把人叫回家里吃饭。饭菜很简单,一锅稀粥配上一碗酸菜,一碟豆干,不过周老三和吉祥都吃的很香。   光是吃粥,吉祥就算喝一整锅都不会饱,前天乔玉香送了几斤芋头来,是乔家人捎给他们姐弟吃的,乔玉香分了些给吉家,正好,现在蒸来给吉祥垫肚子。   唐翠把刚蒸好热气腾腾的芋头连锅端上来,招呼吉祥和周老三吃。   周老三吃不下了,只有吉祥还没饱,她小口的吃着芋头,秀气的眉毛一簇,“这芋头又粉又香,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些。”唐翠说着给女儿倒水喝,免得她噎住。   “开铺子的事准备的咋样了?爹,娘,你们要是缺人手帮忙,尽管来找我。”周老三忽然想起吉万成要开铺子的事情,赶紧表示自己可以帮忙。   吉万成现在瞅周老三是越看越顺眼了,难得对他笑呵呵,“行,你有这份孝心就好,不过没啥要忙碌的,找木匠做了几张凳子和桌子,等做好了打扫一遍就能开门做买卖了。”   ……   “等会,哥,有件事情我忘了。”   吃过了晌午饭,又在吉祥家坐着消化了一会儿,吉祥和周老三拎着东西往周村走,走出去没多远,吉祥突然懊恼的唉了一声。   “咋了,还有啥忘记买了?”周老三问道。   吉祥连忙摇头,这倒没有,忘记啥她也不会把配方里的材料给忘记了,“小鱼仔忘买了,刚才我在菜市场看见有人卖,想着待会买两斤,回去做麻辣小鱼仔的。”   “哦,对对对。”周老三也想起来了,昨晚上吉祥就提到了,要给家里人做好东西吃,他光是听吉祥的描述就馋的直流口水,对传说中的麻辣小鱼仔更是充满了期待,“走,咱们回头买去。”   这小鱼仔便宜,是渔民们捞鱼时顺带捞上来的,细看品种很多,但统称叫做小鱼仔,个头小的只有豆角尖大,个头大的也不过手指粗,吉祥和周老三回去买的时候,正好剩下最后三斤,一起便宜卖给了他们。   小俩口终于买齐了东西,欢欢喜喜的往家走。   “吉祥,你提着鱼和花椒还有蒜子,剩下的我来提着。”   “哥,我再多提几包,你把干辣椒也给我吧。”   “那不行,我不能叫你累着咯。” 第20章 、020   吉祥和周老三一路说话聊天, 赶在下午半晌回到家。院子里静悄悄的,周虎生去邻居家和别人下象棋去了,周家老大和老二把孩子抱去堂兄弟家托人照看, 然后上山去看田地和果树,明儿就要分家, 今天不得看看心里好有数嘛。   “哥,你先把干辣椒的把撇了, 我把鱼先收拾一下。”   吉祥做事情利落, 两人坐下喝了几口热水,歇息一会后,就张罗起事情来。做酱汁的二十多种配料都要收拾,有的需磨成粉, 有的要洗, 还有的需要用油煎,得费不少功夫。   不过,她想先收拾小鱼, 做好了晚上就能端给大家尝。   吉祥拿出木盆, 往里头倒满水,然后把三斤小鱼洗干净,还要将内脏挤出来。这是个耐心活儿,也是最花费时间的工序,不过吉祥做的仔细, 一条接一条的收拾, 把鱼仔身上黏着的沙子, 水草洗的干干净净,就怕吃的时候嚼出沙子,那多败胃口。   两个人一块干活, 倒是不累,可以边聊天边做。   “吉祥,你要是累了就歇会,咱们不急。”周老三生怕吉祥弯着腰累着了,没干一会就叫她歇息,吉祥抿嘴笑,脆生生的回他。   “哥,我又不是纸糊的,这点活算不得累。”   两个人说着说着,鱼收拾干净了,干辣椒把也摘完了。周老三又自然的拿起边上的蒜子,开始扒皮,两个人的配合是越来越默契了。   吉祥找出一只大海碗,把处理干净的小鱼仔放在里头,倒了点盐巴和酒腌制祛腥味,等过上半个时辰再下油锅炸香。   “咦,这院子里的是桃树不?”腌制鱼仔的空隙,吉祥搬了张矮脚凳坐在周老三边上,和他一起扒蒜,眼睛瞄到院墙边的两棵树,很有兴趣的问道。   如今已经立春,那两棵树抽出了嫩芽,叶片绿油油,瞧着心情就敞亮。   “是桃树,前些年二伯送咱家的果苗,特别能结果子,过半个月应该就能开花了,这花也开得好看,到时候摘几枝给你戴。”周老三乐呵呵的回,不过桃花再美,在他的心里也没有吉祥好看。   吉祥一边扒蒜一边冲周老三笑,“行,不过我想的是,等桃花开了,摘些来做鲜花饼,又好看又好吃。”   鲜花饼?这玩意周老三还是头回听说,“花也能吃?”   “当然能,鲜花饼是南方的吃食,小时候我吃过,会做,等花开了我试一试。”吉祥说着闭上眼睛,唇边挂着淡淡的微笑,她回忆起小时候吃鲜花饼的滋味儿了,想到鲜香甜美的馅和酥脆的外皮就流口水。   而周老三呢,看着吉祥心里也要流口水了,吉祥笑起来可真好看。   过了一会,小鱼腌制的差不多了,吉祥招呼周老三过来帮忙烧火打下手,她要开始炸鱼了,这可是重要的一步,鱼好不好吃的关键步骤之一。   上次王金秀炸的鱼太干巴,原因之一就是油烧得太老了,鱼一下去就被榨干了水分。吉祥把油锅烧好,等了一会后先放了只鱼下去试温度。   “正好。”看着小鱼仔翻腾一会,冒起了小泡泡,表皮慢慢变得金黄,吉祥用筷子把鱼捞出来,用勺子舀了一大勺鱼仔下锅。   她一边做周老三一边看,周老三跃跃欲试,拿起铲子要帮鱼仔翻面,他看家里人做饭都用铲子在锅里翻来覆去,这样做应该没错。   吉祥赶紧喊住他,“哥,炸鱼的时候不能随便翻,要慢慢来,不然鱼会碎。”   “哦,原来里头这么多道道呢,我记下了。”周老三出了力不讨好,但他丝毫不生气,反而默默将吉祥的话记在心里,炸鱼不能随便翻面,容易碎,“那么举一反三,炸其他东西也不能随便翻,道理一样,容易碎……”   吉祥一边小心的将炸好的第一份小鱼仔捞出来,一边好奇的问周老三话,“哥,你念叨啥呢?”   毕竟是读过十四年圣贤书的人,周老三偶尔还有点读书人的毛病,嘴里嘀咕念叨,声量小到边上的人听不清。   “我要记住你说的话,反复念叨几遍,就不容易忘了,从前先生教的,好使。”周老三回答道。   “你记这干啥?下次想吃,我还做给你吃就是。”吉祥说着又下了一批鱼过油炸。   周老三一字一句认真道,“我多学点是点,技多不压身,再说了,我学会了也能做给你吃。”   小俩口说着话,聊着天,没一会就把三斤小鱼仔炸好了,香味顺着烟囱飘了很远,附近几家邻居都闻得见。不过,这还不是最香的,味道更香,飘得更远,滋味更馋人的还在后头哩,那便是麻辣小鱼仔里头的的辣味。   吉祥把锅里头炸鱼剩下的油盛出去一些,然后依次放了辣椒粉、花椒粉还有盐、白糖葱白等,慢慢的小火爆出香味,最后把炸好的小鱼仔放进去慢慢的翻动搅拌均匀,炸的又酥又脆的小鱼仔吸收了辣味、香味、甜味,发出一阵阵勾人的麻辣香,顺风飘了很远,光是叫人闻一下就流口水。   “哥,你尝尝看合胃口不?”吉祥夹了一筷子喂在周老三嘴里。   “唔,好吃。”周老三吃了后赞不绝口,鱼仔外表酥脆,里头的肉还挺耐嚼,越嚼滋味越好,甜甜辣辣还香喷喷的,吃了第一口还想着来第二口。   周家老大和周家老二在田地里走了一下午,回到家又累又饿,离家还有十几米就闻到了香味,一闻这香辣的味道,兄弟两个就更加饿了,老大还说呢,“谁家在做吃的哩?滋味咋这么香,我都饿了。”   “可不是嘛,我也饿了。”周家老二接着话茬也喊饿。   两个人一起往家走,闻着香喷喷的味儿,摸着饿瘪瘪的肚子往家门前走,越走吧这味道就越浓郁,等推开虚掩着的院门,周家老二惊喜的说,“大哥,这香味是从咱家灶房里传出来的!”   这是谁在捣鼓好吃的啊?也太香了。   周老三听见动静了,招呼他俩过来,“吉祥做了新鲜东西吃,哥,你们过来尝尝!”   “好啊!”“诶,来了。”饥肠辘辘的两个人尝了一口,这麻辣小鱼仔可太开胃了,越吃越饿了。   “吉祥这手艺真是绝了!”   “哎,吃这个做下酒菜,下饭菜都是绝配啊。”   周老三乐呵呵的,夸吉祥就是在夸他,甚至比夸他还令人开心。   今日正好轮到吉祥做饭,晚上家里一般吃粥,都是白粥,清汤寡水的没甚好滋味,吉祥想了想,在粥里加了切碎的南瓜丁,熬出来软软糯糯,比白粥滋味丰富,熬好以后放点盐,撒上碧绿小葱花,再拌半勺猪油,香喷喷热乎乎,总比白粥好吃。   剩下的是四个素菜,一碟子油焖青菜,一碗小葱拌豆腐,还有一碗油豆泡煮的汤,剩下的是一盆子清炒白萝卜丝,都是经常吃的家常菜,不过吉祥做出来的,多了几丝鲜美,也讲究卖相和搭配,比如油焖青菜绿油油她就加红辣椒点缀,白萝卜丝全是白色就加几片生菜叶,这样才好看。   不过,今晚的重头戏还是麻辣小鱼仔,鱼仔放凉了,吉祥还在上面洒了些白芝麻,吃起来更香了。   到了饭点,王金秀领着两个媳妇正好回家,一路上风大,走得又累又饿,一进门就闻到饭菜香,王金秀吸吸鼻子,心里头暖呼呼,“饭菜都做好哩?”   周虎生叼着烟杆走出来,咳嗽几声道,“早做好了,要不是为了等你,吃都吃了。”   王金秀进屋把手里的包袱放下,“谁叫你等了,真是。”   周虎生哼哼两声,他这不是一片好心嘛,咋还不落句好话呢?   等吉祥把温在灶上的菜和粥端到堂屋,周虎生还生着气,虽然面上不显,端得还是惯常爱摆的严肃脸,可王金秀跟了他二十几年,哪里瞧不出来。   “行了,等我吃饭你有心了,咋啦?生我气了?”王金秀打趣了一句。   家里的儿子媳妇们一听都笑开了,周虎生哼哼两声,“我生啥气?吃饭!”   饭桌上吉祥做的麻辣小鱼仔再一次受到大家的好评,每个人尝了以后都赞不绝口,就连挑剔的罗娟儿都不得不说句好吃,豆饼就着小鱼主动喝了一大碗粥。   周虎生有兄弟四个,都住在本村,关系也好十分融洽,各家谁做了好吃的,都会给其他三房分一点,所以,吃完了晚饭,王金秀就带着吉祥去各家串门子了,给其他三房各送了一碗麻辣小鱼仔,顺便将吉祥夸了一通。   这东西做的是真好吃,吉祥长得体面嘴又甜,其他三房有的人膈应吉祥是外乡人,现在也没了偏见,直夸吉祥心思玲珑,手又巧,王金秀眼光真好,这是淘到宝啦。   王金秀这人稍微有点小虚荣,旁人越夸心里越得意,听够了好听话,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回到家里,罗娟儿和慧香还坐在堂屋里,为啥呢?因为今日去舅爷爷家里帮忙,回来时舅爷爷送了王金秀几件衣裳,都是新的没穿过,是舅爷爷家女眷做的,送给了王金秀,她俩等着王金秀分呢。   等包袱一开,原来衣裳只有两件,一件绣花的对襟棉袄,一套春装,剩下的是几块料子,颜色有深有浅,可以自己找裁缝裁衣。   王金秀待会肯定会把料子分给大家,罗娟儿和慧香不急,眼巴巴看着那两件衣裳,家里有三个媳妇,衣裳只有两件,这可不好分呐。   “咦,这衣裳腰身这么细呐?”王金秀拿起衣裳比划了一下,得了,她也不用费心端水了,这衣裳只有吉祥那苗条身板才能穿呐,罗娟儿和慧香块头都太大了,根本穿不下。   “吉祥,你来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先更3K,白天还会继续更新,庆祝入V,本章评论随机红包~   另外,还有一个种田文预收,《家有福妻》可以看看噻~戳专栏就能看到啦   文案:   陈娇生的水灵奈何家穷,碰上荒年吃不饱穿不暖,被小叔叔给卖了。   买客是隔壁村的地主老爷,要陈娇嫁他侄子陆彦生做老婆。   说起陆彦生,是个过了今日没明天的,原本一表人才,可惜去年摔断了腿,人也疯了,大夫断言他没几日活头。   陆老爷不想侄子去阴曹地府还一个人,才买了陈娇来。   谁知道新妇一过门,竟是天生的富贵命,陆彦生身子骨好转了不说,还重新执笔读书,开始考功名。   阅文指南:   1温馨治愈的种田文,细水长流   2男主会考科举 第21章 、021   吉祥原本站在后头, 听见王金秀叫她才往跟前凑,那绣花棉袄做工精致,夹的棉花又厚又密, 穿起来好看又暖和。王金秀将衣裳在吉祥身前比划了一下,长短大小正好合适。   “这衣裳就归吉祥了, 咱家就她能穿。”王金秀做了主,将衣裳分给了吉祥, 不过分料子的时候她给老大老二家多分了一块, 免得他们不乐意。   “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屋睡觉去,明早上吃了饭,咱们一块上祠堂。”   王金秀和村长还有周家长辈们都讲好了, 明天在祠堂分家。   累了一日, 大家都挺疲惫,也都各自回屋去。   “唉,多体面的衣裳, 那绣工真好, 可惜咱们穿不上。”   “去裁缝铺子找人做,手工钱就得上百文吧?”   罗娟儿和慧香都为没分到衣裳可惜,但没办法,谁叫她们穿不下,就算分到她们手里也没法改, 毕竟衣裳改小了容易改大了难。   第二天分家的时候, 几乎半个周村的人都来瞧了, 大家围拢在祠堂内外,等着周虎生一家分家。   “娃娃们长大了都得分家,连金秀家也不例外!”一位大婶子边纳鞋底边说道。   王金秀一家子和睦团结在周村是出了名的。   “分了好呀, 谁家孩子成亲了不想着分?”几个老爷子聚在一起抽烟,边抽边说哪个村哪户人家就是因为分家,日子反倒越过越红火了。   有人说分得好,自然也有唱反调的,其中一个阿婆就不赞同分家,“一家人过日子好好的过,干啥闹着分哩?我家俩儿子也都成家生子了,如今四十岁了,从没和我提过分家的事!”   话音一落,边上的人都笑起来,“周祥云他娘,你当谁都有你那么能耐啊?把一家子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拿捏死死的?”   老阿婆只当别人在夸她,闻言扬起下巴哼哼几声,“倒也是。”   不过边上的人都知道刚才的话是话里有话哩,原来这周祥云的娘亲特别强势,在家里那可是作威作福,两个儿子儿媳稍有不如她意的地方,这老太太就撒泼打滚逼儿子媳妇听她话,不分家?全周村恐怕就数周祥云兄弟俩最想分家哩。   大家嘻嘻哈哈的笑做一团,周铁牛刚好走过来,见这帮人瞧热闹似的围在边上就不乐意,分个家有啥好看的。   “你们在这呆着干啥?自家没地呆吗?”   周铁牛五大三粗,一张国字脸两撇弄眉毛一拧,粗声大嗓很是吓人,村里年轻后生不敢接话,只有老人家才敢说他几句。   “大清早的你吃□□啦?铁牛你再,这么横,小心娶不着媳妇。”   周铁牛满脸不爽的冷哼一声,见对方年纪大了不好纠缠没再,还嘴,这时候王金秀周虎生领着家里的儿子媳妇也到了。   分家的见证人主要是村长还有周村几个辈分大的老人,剩下的就是和周虎生家里比较亲的亲戚,一起看着做见证,周铁牛家也挂点亲,加上和周老三关系好,所以他也算个见证人。   大家一起往祠堂里头走,祠堂并不大,几十个人围在里头挤得满满当当,外头的人就扒着门往里头看,周虎生嫌弃他们吵,嘴巴又多,一把将门关上了,还上了栓子。   “铁牛,昨儿你嫂子做了好东西,待会我送点给你和太爷爷尝尝。”   周老三见到周铁牛后,又迫不及待的炫耀起吉祥做的东西来。周铁牛听了心里可感动了,他三哥待他就是好,分家这种大事的关口,还记得给他送好吃的!   “好哩,谢谢三哥和三嫂,待会你们抽签放心,我……”周铁牛说着神秘的挑了下眉。   吉祥感觉很奇怪,他们分家抽签,周铁牛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是咋回事?   “铁牛,你啥意思呀?”吉祥问道。   周老三也奇怪的盯着铁牛,被两人直晃晃盯着看,铁牛倒不好意思了,他抓了抓头发笑得憨厚,说出来也没啥。   \"昨晚上我拜了拜菩萨,求她保佑让你们抽最好的签,要是灵验了我就给菩萨买酒喝,然后,你们猜怎么着?我点香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边上的酒壶,洒了半斤酒,说明菩萨喝了我的酒!同意我的请求哩!\"   “做神仙的不会撒谎!”   瞧周铁牛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周老三和吉祥都忍不住笑了,周铁牛是真的太憨了。   “铁牛,你打翻的是太爷爷的酒壶吧?他老人家揍你没?”周老三用手肘撞了下周铁牛壮实的胸膛,打趣般笑着问。   周铁牛嘿嘿憨笑,“轻轻捶了我几下,他舍不得揍我。”   吉祥又被逗笑了,虽然求菩萨保佑抽好签这事听起来不太靠谱,不过周铁牛的一番好心是真的,“铁牛,谢谢你啊,有心了。”   “没事,三哥的事就是我的事……”周铁牛正说到一半,王金秀挤进来了,把周老三和吉祥俩人往前扯。   “你们仨待会再,聊,马上开始了!”   老村长和村里的长辈们坐一排,周虎生领着家人坐一排,身后站着的是帮忙做见证的本家亲戚。老村长有点老花眼,把分家立的字据拿很远,瞧了又瞧,检查清楚后读了一遭,确保大家听清楚后,拿了个小碗上来,里面是四个纸团团。   “你抽还是我抽?”周老三看向吉祥,“你抽吧,你运气好。”   “还是你抽吧。”吉祥推辞了一句。   他俩倒是放松,周家老大和老二一家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就连罗娟儿怀里刚满周岁的儿子猫儿好像都明白啥似的,瞪着紫葡萄似的眼睛看着大家。   抽签是按照顺序来的,周家老大先抽,罗娟儿想着孩子手气或许好些,拍了拍他男人伸到一半的手,“叫猫儿抽吧。”   “诶,行,让猫儿来。”周家老大把手缩回来,小童子的手气总比他的要好,说完赶紧喜滋滋的将儿子抱到怀里,抓着小娃娃的手伸到碗里抓纸团。   猫儿生下来很瘦,还早产了半个月,月子里整个人蔫巴巴没精神,王金秀差点以为这孩子养不活了,没想到一年后也白白胖胖,很招人喜欢。   “啊……咕力咕力……”猫儿才一岁,啥也不懂,嘴里一边吐泡泡耍一边看着边上的大人,好像很疑惑这些人都盯着他看,过了一会猫儿不好意思了,直往他爹怀里钻。   大家正要失望,猫儿却在缩回来的那一刹,顺手抓了个纸团。   “哈哈哈,这娃娃真逗——”大家都笑开了。   吉祥在边上看得认真,也被猫儿纯真浪漫的模样给逗笑了,“猫儿真可爱。”   周老三点着头晃了晃身子,猫儿是可爱不假,但他和吉祥有了孩子,肯定更加可爱,不过,还是先和吉祥过一过甜蜜的小日子,再,要娃娃。   “咱们也叫孩子抽吧。”慧香也觉得童子手气好,叫豆饼过来抽签。   “豆饼,豆饼!”一连叫了几声豆饼都没影子,慧香起身在祠堂里找了一圈,才在角落里找到和人打架打了满身灰尘的儿子,“你咋又打架了?瞧你这一身灰!”   慧香看着脏兮兮的豆饼气得想打人,周家老二倒是不气,反而笑呵呵的问儿子,“打赢了还是输了啊?”   豆饼避开正冒火的慧香,迈着小短腿往他爹那边跑,“赢了。”   “厉害啊。”周家老二一把拎起儿子的胳膊往怀里抱,“来,帮咱家抽签。”   慧香舔了舔唇,有些无奈的叹口气,吉祥扯了扯她的衣袖,“二嫂你别气了,孩子们都这样。”   老大老二抽完了,接着轮到了老三家,吉祥和周老三还没有生娃娃,这抽签的事情只能自己上了,周老三坚持叫吉祥抽,吉祥没推脱了,在剩下的两枚纸团里二选一,挑了一个攥在手里。   “行了,都抽好了就打开看看吧。”王金秀说道。   罗娟儿最先打开纸团,见到是二以后失望的唉了一声,她不认得字,但是两横代表二她知道,二这份地最宽,但是最贫瘠,而且有两块还在山上,除草播种都不方便。   而周家老二抽的则是一,算是不好不坏吧,也有块地在山上。   剩下的是三和四,老大老二都觉得四号地最好,都在山脚下,地势平缓土地也肥沃,就是比较小块。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吉祥抽走了。   “呀,是四。”吉祥打开纸团后念道。   一刹那间罗娟儿觉得心都要停止了,回家的路上还和慧香抱怨,“四号地最好了,土地肥沃,不像我们的二号,贫瘠的不得了。”   慧香加快脚步往家里走,边走边说,“这四块地是爹和娘分了又分的,每份都差不多,大嫂,你说四号地最好,我看不见得,四号是地最少的了,我看你的二号才最好,贫瘠怕啥,多种几年,多养养地,很快就肥起来了,到时候你就偷着乐呵吧。”   罗娟儿一听,好像是这个道理,心里高兴多了。   慧香也松了口气,她故意拣好听话安慰罗娟儿,免得她作妖。   分完家回到家吃了午饭,老大家和老二家都不约而同的打扫起卫生来,把屋子里外打扫一遭,比过年还仔细,分家了就要单过了,可不得换个新气象嘛。   王金秀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在堂屋里一边瞧一边发牢骚,“说要分家的时候一个个装模作样说不想分,看看,现在一个个多高兴,过年时吃年饭都没这么乐呵!”   “分家不是你提的?现在又不乐意了?”周虎生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找着东西,“唉,上回那两斤烟叶你搁哪儿了?”   王金秀听着瞅着更加烦躁了,“在柜子顶上,咋了?你又要出去啊?”   周虎生往烟袋里塞满烟叶,点了点头,“我找老李他们下象棋去,你呀,趁着还没春耕也偷会子闲吧,以后他们仨自己操心自己,你苦了这些年,该撒手就撒手。”   嚯,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周虎生竟然还会说窝心话了。   王金秀想想是这个理,不管了不管了,她拿起绣了一半的鞋垫,边纳边出门去了。   她也出去溜达溜达,找人聊天说话,松泛一会儿。   “吉祥,老三,你们在干啥嘞?”慧香忙里忙外的收拾东西,发现吉祥和周老三坐在灶房里忙着磨粉,有些好奇的进来张望了一眼。   好家伙,不望还不知道,一望简直吓一跳,灶房里摆满了东西,什么花椒辣椒蒜米,周老三正忙着把小虾米磨碎,砧板上还有切碎或者拍扁的姜葱,阵仗可大了。   “二嫂,我们在准备做酱汁的材料呢。”吉祥笑着说道。   “酱汁?”慧香觉得奇怪,扫了一眼配料,“这么多东西,得做一二十斤酱汁吧,得吃到啥时候?”   既然慧香都问起了,吉祥和周老三也不好瞒,“自家留两斤,剩下的拿到街面上去卖。”   “哦,行,好啊。”慧香嘴上说好,心里还是微微有些嘀咕的,这酱汁谁家都会做,拿出去卖会有人买吗?   不仅慧香这样想,罗娟儿也是这样想的,接下来的两日周家老大和周家老二都忙着找木材,砖石盖鸡舍,慧香和罗娟儿忙着托人抱小鸡仔和鸭仔,都为将来的小日子做着打算,唯独吉祥和周老三半点都不急,忙着在灶房里做酱汁。   闻着那味儿吧,是比家里以前做的香许多,不过工序也复杂,王金秀瞅着心里也七上八下的,两人地不去看,鸡仔也不养,一天到晚在灶房捣鼓,她真有点愁。   “老三和吉祥找我说要做酱拿出去卖的时候,我心里就不大同意,唉,可我又不好直说,前几年老三就同我讲过不想读想回家,我没同意生生把他耽误了,这回我要是拦住不叫他做,只怕又耽误了他。”   周虎生听王金秀在这里絮絮叨叨,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让老三他们捣鼓去吧,再,说了,吉祥不是说这酱汁已经订出去了吗?酒楼的人都交定金了哩。”   “啥呀,你听话只听一半呐?”王金秀手里剥着花生米,一边剥一边说,“订出去五斤酱,他们这回做了二十斤,还有十五斤等着卖哩。”   “嗷,那卖不出去也没事,咱们家亲戚多,一人送一斤就没了。”周虎生磕了磕烟灰,比哪个都淡定。   这句话可把王金秀气了个够呛,这个乌鸦嘴,东西还没做好拿出去卖,他就知道卖不出去啦?况且,她急的是这十五斤酱汁砸手里头吗?   “你还不明白,我是担心他俩种不来地,自己养活不了自己,将来咋办吧?”王金秀愁啊。   “担心啥,马上春耕了,到时候咱俩带上他们一起下地,第一年学不会还有第二年,咱们耐心些,总能把他们教会,你啊,就是太操心了。”周虎生慢悠悠的抽了几口烟,又出门找人下象棋去。   王金秀嘴里嘀咕着,“我没有做外婆的命,咋总操些外婆心哩?”   她实在放心不下,拿起剥好的花生仁借口去炒花生米,其实是去灶房看吉祥和周老三忙的咋样。   刚一进门,吉祥就兴冲冲的迎上来,手里捧着一碗酱,“娘,你来的正好,酱做好了,你尝尝。”   周老三捧着碗黄瓜条凑上来,用新鲜黄瓜蘸了浓浓的酱汁让王金秀尝。王金秀说好,吃完了说再,吃一根,这水灵新鲜的黄瓜和麻辣咸香的酱汁混在一块,本身就是绝配,加上吉祥做的酱汁味道丰富,辣里透着鲜美,就更馋人了,仔细嚼嚼,这酱汁里好像还有肉呢。   “娘,那是小虾米的味道。”周老三乐呵呵的,心里特得意,“好吃不?”   “好吃,这酱汁滋味不错,能干!”王金秀高兴的拍了拍他俩的肩膀,“等这批酱汁卖了,也到了春耕的时候,你俩先跟着我和你爹下地,我们教,你们跟着学。”   言下之意,捣鼓了这次得老实的种地去。   “嗯嗯,哎娘,咱家有没有可以盛酱的大号罐子?”周老三最近对做酱汁,做吃食产生了浓郁的兴趣,含糊着应下王金秀,转移了话题。   王金秀无奈的抿了抿嘴,“有,我给你们找去。”   隔日一大早,周老三和吉祥带着二十斤酱汁出门往镇上走了。最近一两日天气放晴,阳光灿烂,照在身上很温暖,路两边的青草、绿树都抽出了嫩芽,甚至还有早早开放的小野花。   走在田间小路人,人的心情自然就会变好。   吉祥穿了上次舅爷爷家送的棉袄,整个人水灵灵的好似春天里最美的花,脸颊粉扑扑的,对周老三说,“哥,我唱支歌给你听好不?”   “好啊。”周老三用扁担挑着酱汁,不重,脚步十分轻快。   吉祥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春日迟迟,卉木萋萋……”   她嗓子很脆,虽然不算浑厚,但是胜在音色好听,走在春天的林间小道上,沐浴着温暖的阳光,身边还有动人的歌声,周老三觉得这简直是一种享受。   “吉祥,你唱歌也好听。”   “是嘛?那我教你唱好不?以后咱们就能对歌了……”   “行啊,你教我呗。”   没一会太阳升起来,阳光更加温暖,吉祥和周老三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黄沙镇上,他们先去了金枝大酒楼,拿着字据找到了徐德,徐德找大厨来验了酱汁,爽快的给了他们剩下的二百五十文钱。   大厨对吉祥的这门手艺佩服极了,“等这五斤酱汁用完了,再,找你们定啊,一路上你们走累了吧,来来来,坐下喝点热茶,咱们聊聊天。”   聊着聊着,说不定还能套点关于秘方的话出来、   “谢了,还真渴了。”周老三接过热茶递了杯给吉祥,两个喝完后,大厨叫伙计搬了椅子过来,正准备聊几句,周老三就绝了他要套话的念头,“你们忙,不打扰你们了,我们走了,你们酒楼下次还想定酱,直接来找我们说,祝生意兴隆哈。”   说罢,担起装酱的罐子,走了。   “嗐,我不忙,聊一会呗……唉。”   大厨无奈,招呼伙计把酱汁往厨房搬。   对了,上次的酱汁用的太快,快得不正常,他一直怀疑是有人手脚不干净偷了些走,这次他要看紧些了。   ……   “吉祥,咱们去哪里卖?”走出金枝酒楼,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周老三一时有些迷茫,他买过很多次东西,卖东西还是头一遭,不知道该怎么开始。   吉祥和吉万成一块卖过饼,对做买卖的门道比较熟悉,细心的对周老三解释,“当然要去人多的地方哩,不过,上次那家面馆老板不是喜欢这酱汁吗?咱们问问去。”   “好,我看行。”周老三觉得吉祥主意不错。   来到面馆子老板一开始不信,上次的酱汁可是酒店大厨做的,面前这对年轻的小夫妻能做出一模一样的味道?他咋觉得是忽悠人呢?   周老三自信满满,“不信你尝一口。”   老板也好奇,“行,味道一样我就买。”   等他拿出勺子尝了一口,得了,他刚才完全是有眼不识泰山,这滋味简直一模一样,就是这个味儿。   “多少钱一斤?”面馆老板准备多要些,留着备用。   “三斤以上一百文一斤,不足三斤就一百二十文一斤。”吉祥给出了价,原以为面馆老板还会还价,没想满口就答应了,要了三斤。   又是一串铜钱入了荷包,周老三和吉祥都高兴极了,今儿做生意真顺利,真是开门红。他俩又问了别的面馆子,陆陆续续又卖了几斤,最后只剩下五斤酱汁需要拿到菜市场上去卖。   一开始他们站在菜市场没人问,毕竟酱汁不是稀罕东西,家家户户都会自己做,根本不会花钱买。就连边上卖青菜的老阿婆都说,“你俩回家去吧,这年头哪里有人买酱汁的?这东西人人都会做。”   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吉祥见边上阿婆卖的青菜新鲜,花钱卖了一捆。   “吉祥,买菜干啥?家里菜地里有哇。”周老三奇怪道。   吉祥对周老三眨了眨眼睛,还没解释呢,周老三灵光一闪,“我明白啦!”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一章更新,在晚上啦~看文愉快 第22章 、022   吉祥微微一笑, 晃了晃手里的青菜,“哥,你去问旁边的店家借只碗, 我把青菜洗一洗。”   “成,你等我。”周老三和吉祥想到一块去了, 这酱放着叫卖,路人闻不见也尝不着, 光靠吆喝声没人愿意买, 那叫他们尝一尝,准会动心。   果然,等青菜洗好了,吉祥挖了一大勺酱在碗里, 周老三扯着嗓门吆喝, “独家秘制酱汁哩,免费品尝,都来瞧瞧看看吧。”   “滋味好, 昨儿刚做出来的, 大姨,尝一口免费的,不要钱!”   不一会吉祥和周老三面前就围拢了好几个人,大家拿起青菜蘸酱吃,原本没报很大的期望, 等尝了后全都竖起大拇指, 咦, 这酱汁味道真好,蘸菜蘸饼拌面条都不错。   一问价,吉祥笑呵呵的答, “七文半钱文一两,我俩就住周村,吃了还想要的可以来村里找我们要。”   一百二十文一斤,和七文半钱一两虽然价格一样,但后者听起来就是便宜些。而且酱汁又是耐吃的东西,围观的人你二两我三两的,又卖出不少。   “诶,前面卖啥呢?咋围了那么多人?”   问话的是镇上富人家的伙计,小少爷不吃自家厨子做的菜,指定要吃菜市场一家卤肉铺的叉烧,伙计赶紧出来买,顺便给挑嘴的小少爷买点糕饼糖块回去,走到半路看到前面人多,不禁好奇的问了一嘴。   卖糕饼的店家一边称饼一边笑呵呵的说,“是卖酱汁的。”   伙计听了失望了咦声,“还以为是啥稀罕东西呢。”   “哎,那酱汁滋味可好了,不然会围这么多人?”糕饼铺的店家刚才也卖了二两,他称完了饼,忙挑了点给伙计尝味道。   “唔,是不错。”伙计尝了酱砸吧砸吧嘴,这酱汁挺香,很是难得。   待他付了糕饼钱,转身也凑热闹去了,一看只剩下半斤,忙举起手吆喝道,“我要了,我要了!”   “好,正好半斤,六十文钱。”   周老三和吉祥心情愉快的卖完最后半斤酱汁,满身轻松的往家里走,没想到这回这么顺利,二十斤酱汁卖了二两多银子,刨掉成本五六百文钱,等于净赚了一两半银子。   这生意还挺划算,也是他俩一块合伙挣钱。   “哥咱们挣钱了,今天买点好吃的回去庆祝一下咋样?”吉祥歪着头抿着嘴小心的提议。吉祥认为人活在世,过日子,宁愿少穿一件漂亮衣裳,少戴一支簪子,也得吃点好吃的,肚子里有油水,干活挣钱才有劲儿不是?   周老三也是这样想的,他连忙点头同意。俩人一合计,现在到了下午晌,肉铺里的猪羊肉都卖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不是啥好货,还是买鱼最合适。   说起来也是凑巧,刚好有附近村子的人用板车拉了两缸鱼来卖,正好剩下最后两条二斤多的大鲤鱼,那人急着回家,便宜卖给了他俩,加起来四斤鱼肉,正好五十文钱。   价格打了折,可鱼活蹦乱跳,品质是一点都没折。   卖鱼人用草绳将鱼串起来,递给周老三拎着。   回到家里,罗娟儿和慧香去隔壁村抱小鸡仔了还没回来,王金秀在家心里还挺忐忑,一直担心俩人做的酱汁卖不出去,听见院里有动静,赶紧迎出来。   “呀,这鱼你俩搁集市上买的?挺新鲜。”   王金秀接过鱼,打量着吉祥和周老三的脸色,见他俩神情轻松,周老三挑的罐子也轻飘飘,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娘,是我和吉祥买的鱼,今晚上给大家熬鱼吃,打打牙祭。”周老三笑呵呵,把担子放下后把罐子放到水井边上,准备待会洗干净。   王金秀心里挺欣慰的,老三越来越懂事了,吉祥也有孝心,“你俩今天卖酱顺利不?挣点钱不容易,自己留着存着不好嘛,买鱼干啥,昨儿熬猪油,家里剩了好大一碗猪油渣,我准备晚上拿来做酸辣油渣吃。”   王金秀嘴上埋怨他们买东西,其实心里特暖,不过是嘴上不饶人。   吉祥挽住王金秀的胳膊,柔声细语的说,“娘,今儿我和三哥卖东西特别顺利,一会儿功夫就卖光了,他们还说吃完了再找我们买。”   “我们这回挣了一两多银子,挣钱了当然得买点好的吃了,猪油渣明晚再吃,今天我做酸菜鱼。”   王金秀听他们讲挣了一两银子很是吃惊,我的天,竟然这么挣钱,“行,你俩可太棒了。”   “这钱是你俩的辛苦钱,好生收着,看你们能好好过日子,我心里就高兴。”   周老三蹲在水井边打水准备洗罐子,王金秀上去拍拍他的肩膀,“行啦,你到一边去,还是我来吧。”   她见不得周老三做家务活儿,下意识还像没分家前似的护着他,舍不得叫他累着。   “没事儿,我能洗干净,娘,你不还要教我下田种地嘛,见我洗个罐子都忍不住要帮我,那地也能全帮我种了?”这回周老三不依了,蹲着不肯挪动身子,还用胳膊把王金秀给拦回去了。   “你这……”王金秀想说周老三傻,哪有人不叫他干活非要自己干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下了,三儿说得对啊,她不能事事都帮他做,该放手让他多经历   “老话说得没错,人成家了一下就长大了。”王金秀心里欣慰,也是吉祥能干,能慢慢调.教老三。   “吉祥,我帮你一块炖鱼吧。”王金秀往灶房里去了。   吉祥利落的收拾好了鱼,剁成小块后用酒和葱姜腌制了一会去腥,接着用油煎过才下锅和酸菜一起炖煮,不一会汤就开锅了,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汤汁带着淡淡的奶白色,鱼的鲜香混合着酸菜的爽口,特别勾人。   又炖了一刻钟,吉祥拿勺子舀汤尝咸淡,嗯,今天这鱼果然新鲜,特别的鲜美,汤里还带点酸菜的酸,十分开胃。   “娘,差不多做好了,撒上葱丝和辣椒就能出锅了,大嫂二嫂还没回来呢?”吉祥一边摘葱一边问。   “她们走得远,兴许赶不上晚饭了,没事儿,给她们留菜就好了。”王金秀说着,话音还没落,罗娟儿和慧香就拎着小鸡仔回来了。   吉祥一笑,“看来大嫂二嫂还是有口福,这鱼汤就要趁热喝,冷了再热一遍容易有腥味。”   饭菜都摆好了,一家人坐下来开始吃饭,王金秀给吉祥和周老三夹了好几块鱼,乐呵呵的冲他俩点头,“你们多吃点。”   四斤鱼听起来多,但周家吃饭的人也多,先夹了几大块给吉祥和周老三,剩下的也就够一人一块了。   罗娟儿和慧香刚回家,不知道这鱼是老三买的都是一愣,紧接着王金秀说话了。   “今天老三和吉祥去卖酱汁去了,挣了钱没忘记咱们一大家子,买了两条大肥鱼请客。”   原来是吉祥和老三买的鱼,慧香赶紧夸他们厉害,要不是他们破费,今晚吃不着鱼。   罗娟儿也底下头不好说啥了,她一开始以为王金秀又偏心眼呢。   紧接着,她在心里盘算起鱼的价格,二斤的鲤鱼一般十五文一斤,四斤得花六十文钱,好家伙,整六十文钱,那他们卖酱挣了多少啊?莫非有几百文?   罗娟儿特别好奇,不过王金秀没说他们具体挣了多少,吉祥和周老三也没提,她再好奇也没用,总不好在饭桌上直接问吧。   在周家人享受酸菜鱼的美味时,镇上黄老爷的住处,黄宅里也有人在吃东西。   “小少爷,这酱辣,你少吃点吧。”   愁眉苦脸说话的正是白天买下最后一斤酱汁的伙计,在他面前,黄家小少爷正在用酱汁蘸鸡蛋韭菜饼吃,伙计约劝他不要继续吃了,黄家小少爷吃得越香,哪怕他已经辣得嘴皮都肿了。   黄家小少爷挑嘴,也吃不得辣,但是偏偏爱吃吉祥做的酱,哪怕辣肿了嘴唇也要吃。   “叫厨房再端碗糖水来,他难得胃口好。”黄夫人宠儿子,有些无奈的对伙计挥挥手。   这酱,的确好吃,就是对孩子来说太辣。   过了一会儿伙计端着糖水回来了,黄夫人叫住他。   “你明天去问问做酱汁的人,能不能单独做几种不怎么辣的酱?价格不是问题,叫他们开价就是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只要儿子好好吃饭,花点钱对家境富裕的黄家来说算不得什么。   伙计点头应下,心里正苦恼着怎么找到吉祥和周老三,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来了,那男的说他们住在周村。   “好的夫人,明天我就去问。”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了早饭,王金秀和周虎生瞅见天气不错,拿着锄头准备下地除草松土,为春耕做准备。   “吉祥,老三,你们跟我一起去,正好教你们。”   王金秀都开口了,吉祥和周老三自然要去,两人也扛起锄头,一起去到地里。   这时候,来周村寻人的伙计也从黄宅出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晚安~ 第23章 、023   “除草松土不是什么难做的活儿, 你俩看着,就这样,用锄头挖杂草的根, 把土挖松了,用手把草拽出来就成。杂草最赖皮了, 有一点根在土里就能活,你们记得, 根一定要锄断喽, 不然过几日再来,杂草又绿了一遍,还得返工。”   王金秀手把手的教,如她所说, 这活确实不难, 吉祥和周老三看了一眼就学会了。   四个人一人顾一角地,开始做活儿。周虎生做农活在行,做事情非常利索, 不一会就锄完了好大一片土地。   王金秀稍微慢点, 可也是做农活的好手,比一般女子要强,很快,也锄完一大块。   再回头看看吉祥和周老三,周老三没挥几下锄头就累了, 腰也酸腿也痛, 呼吸声极重, 感觉和上次上山砍柴一样累。   而另外一头的吉祥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力气算可以,但从没做过农活, 身体也吃不消。   一刻钟后,两人额头上都开始冒汗,脸颊也因为吃力而变得红扑扑。   “吉祥,老三,累了就歇会儿吧。”   王金秀看了,心里又急又心疼,急是看他俩这干活的模样恐怕应付不来春耕,心疼是怕他们累坏了。   “嗯,咱们是该歇会儿了,这活确实累人。”周老三泄了气,把锄头靠在树下,拉着吉祥一起走到边上,扯了几团杂草做垫子,肩并肩坐在一块歇息。   今天日头好,阳光明媚天高云淡,旁边的灌木丛里甚至有了扑棱翅膀的小个子蝴蝶,周老三累得浑身发热,一边用手掌扇风一边问吉祥,“你胳膊酸不,我帮你揉揉?”   吉祥嗔怪的望了他一眼,“娘和爹还在呢。”   “哦,对,我给累懵了。”周老三扶额苦笑,然后直接往后一倒,躺在一片杂草上歇息,顺手掐了截草根调在嘴里,双眼无神的盯着蔚蓝的天空,有气无力道。   “吉祥,这下地干活也太累了,我咬着牙做做没啥,你不能跟着我吃这份苦,咱们得合计合计,另谋出路。”   吉祥咬着唇,抱着膝盖,将尖尖的下巴放在膝盖上,看了看周老三,“哥,你别逞强,你也吃不消种地的这份苦。另谋出路的话,你有啥打算?”   周老三抓了抓头发,“我去镇上找活做吧,每个月都有月钱,能养活你,地租给别人种,咱们收点租钱就行了。”   吉祥静静望着周老三,随后笑了,“你去镇上做工,那我干啥?”   “你在家休息啊,帮我做做饭,晒晒被,闲时和村里的小媳妇们聊聊天,多好。”周老三一个翻身坐起来,细致的和吉祥描绘起他希望拥有的小日子。   “咱们盖一间敞亮宽阔的新房子,院里种菜种树种花,早晨起来一起浇地,完事了我去准备早饭,你去屋里把咱们的娃娃叫起来,等收拾好了,一家子坐在饭桌前吃饭,多和睦多温馨。吃完了我教孩子读书,你呢就在边上看着……”   吉祥听着听着也入了迷,接着说,“哥,这也是我想过的日子。”   不过,眼下棘手的是面前这一片长满杂草的地,真的把地租给别人种,吉祥和周老三都觉得,以王金秀的脾气会气得跳起来把他俩骂的狗血淋头,哪怕她周老三是她最偏爱的儿子。   这事啊,还是得从长计议,好歹今天得熬过去,不能当逃兵。   歇息了一会,吉祥和周老三再次扛起锄头准备下地。   “哎,四叔,四婶,有个黄沙镇上来的人找你们哩,快下去看看吧。”   周大伯家的儿子春君扛着锄头,隔着十来丈的距离吆喝了一嗓。   “镇上来的?什么模样?”王金秀有点奇怪,家里的亲戚朋友除了吉祥娘家人,就没有住黄沙镇的,会是谁呢?   “我也不知道,听说是想要什么,酱汁,哎呀,是不是找老三他们的?”春君想了想说道。   前天做好了酱汁,吉祥照例给周家各房送了一碗过去,春君尝过,知道吉祥做了酱汁,不过不知道她和周老三上集市去卖酱了。   “嗷,知道了,谢谢你啊春君,我们这就回去看看。”王金秀一琢磨春君说得对,回头叫吉祥和老三回去看看。   春君冲他们笑着挥手,“四婶和我客气啥,这不是应该的嘛。”   吉祥和周老三一听,赶紧拿上锄头往家里走。   ……   “小后生,你来干啥的呀?”   “找周老三做甚?”   周家的家门口,已经围了好几个闲的没事,或纳着鞋底或缝补衣裳的妇人,原本她们坐在空地里聊天,见村里来了生人,纷纷过来瞧热闹。   小伙计被一群女人围着,脸皮薄,脸都红了。周村有两个入口,一个在村东,另一个在村西,周老三一家住村东,偏偏这伙计不走运,往西边进来的,一路打听了个遍,走了大半个村子才打听到周老三。   人是找到了,村里瞧热闹的人也围了过来。   小伙计害羞的一会摸脸,一会摸鼻子,“来找他做酱汁,昨天我买了他们的酱,我家少爷喜欢,我家夫人觉得酱太辣,叫我来定做不辣的酱……”   这伙计平日机灵,但在女人堆里突然害羞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女人围着问东问西,一问一答间,把昨天的事说得一清二楚。   原本没几个人知道的事,估计过不了半日,就会像长了翅膀似的飞遍整个村子。   果然,等周老三和吉祥从地里回来,边上的人瞧他们的眼光都不一样了,有人羡慕吉祥手艺好能挣外快,有人嘀咕做买卖不靠谱风险大,还是踏实种地稳定。   周老三笑着和伙计还有村人打招呼,完事将伙计领进院来。   “我还记得你哩,听说你要找我们买酱啊?”周老三把人带入堂屋,吉祥去灶房拿了个杯子给伙计倒热水喝。   伙计正渴得厉害,抱着杯子一口气把水喝光了,然后将来意讲了一遍,“我家夫人说,只要滋味好,我们少爷爱吃,价钱的事情好商量,也劳烦你们用心些,吃了好吃,以后还常来买。”   “行倒是行,不过做新口味要时间,成本不一样,价格也不一样,你们要订,先教定金。”吉祥道。   黄家不差钱,伙计拿出早上从帐房支取的二两银子给吉祥,“该付的钱自然要给,材料尽着好的用。”   有钱了才好办事,吉祥把银子收下,周老三给黄宅的伙计写了收据,和和气气的达成了交易。   对伙计来说事情办成了能得老爷夫人的赏识,对吉祥和周老三来说是一笔大有赚头的生意,双方都很高兴。   到了中午,周家其他人从地里回来,都听说了这消息,原来吉祥做的酱汁这么招人喜欢,都特意找上门来买了。   吉祥准备做些牛肉酱,香菇酱还有肉丝酱等更适合小孩子吃的口味送到黄宅去,还和周老三商量,要是做出来反响好,就多做些又拿出去卖。   “娘,我和吉祥明早得去集市上买材料,加上做酱汁,多少也得花三五日时间,这就没时间去松土除草了。”周老三趁机和王金秀提前报备,秀气的眉毛一拧,佯装可惜,“为了不耽误春耕,我打算请铁牛来帮几日忙。”   啥?请人帮忙?真是钱多烧得慌,周家老大望了周老三一眼,“老三,你说啥胡话,雇人帮忙一天至少几十文工钱,你浪费这个钱做甚?”   他是真为周老三着急,这样下去咋过日子呀。   周老三没料到王金秀没反对,倒是他大哥先跳了出来,正要开口说话,没料他二哥也开口劝了。   “老三,你要是担心自己忙不过来,我可以帮你啊,找人帮工像啥样,付完了工钱,一年到头也不剩几个大子了。”   大哥二哥轮流苦口婆心的劝,像来口齿伶俐的周老□□而有些不知咋说了,只好讲这次时间来不及,真没空下地。   家已经分了,周老三爱咋做咋做,两个哥哥见劝不动他,只好把目光放在王金秀身上,期待他娘能让周老三“迷途知返”。   岂料王金秀眼皮一掀,十分淡定的说,“行了,就叫老三自己做主,你们自己的日子爱咋过咋过。”   听这意思,也是同意周老三请铁牛帮忙了,周家老大老二连连叹气,心道怎么娘也糊涂了。   王金秀望了三个儿子一眼,别人不知道老三的酱汁生意有多挣钱,她是知道的,还是挣钱要紧。   吃过了饭,大家回自己的屋歇息,两个做哥哥的还在怨弟弟任性,蹲着一起叹气,这老三以后咋办哟。   慧香在里屋哄着豆饼睡觉,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娘向来眼里揉不得沙子,就是分家了也不会允许老三胡闹,除非,除非这营生特别挣钱。   不过,慧香也就是自己想想,没和第二个人讲。   夜里周老三提了一斤酒,和吉祥做的油炸蚕豆去了周铁牛家里,周铁牛正帮他太爷爷捶背,老爷子年纪大了,总是腰酸背痛。周铁牛空了就帮老爷子捏一捏。   “太爷爷,我看你来了。”周老三晃了晃手里的酒菜,笑着说。   “啊?”老爷子白眉毛一抖,“找铁牛喝酒啊?他酒量不好,喝不动酒。”   周老三习惯了老爷子耳背胡乱接话,把酒菜放下,贴在老爷子耳边高声道,“是孝敬给您的!”   “哦,你说啥?大点声!”老爷子蹙眉,愣是没听清楚。   就这样你一句东我一句西的聊了会后,周老三和周铁牛走到了院子里,周老三把想顾他帮忙松土的事一说,铁牛满口就答应了。   “我不要工钱,要钱多见外。”周铁牛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干得漂漂亮亮。   亲兄弟还明算账,周老三当然不会叫周铁牛白干,他拍了拍铁牛的肩膀,“那就这样说定了。”   第二天一大早,铁牛真扛着锄头去了周老三家的地,忙的那是热火朝天。   周村的人都觉稀奇,周老三和吉祥真神了,学上地主雇人种田哩!   作者有话要说:  迟了点哈~晚点二更 第24章 、024   12.19二更   周铁牛倒是淡定, 不仅自己干得起劲儿,还带了一个小帮手帮忙,是他之前卖柴禾认识的小子, 隔壁村子的人,叫做唐小贵, 家里没有什么人了,全靠自己在外头混, 认了铁牛做大哥, 铁牛最近和他走的很近,做啥都带上他。   两个人一起配合,效率很高,而吉祥和周老三没了后顾之忧, 一早就出发去镇上采买做酱汁的材料。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 吉祥在前一晚就让周老三列好了清单,需要啥一目了然,买一样勾一样, 绝对不会遗漏。   吉万成定做的桌椅板凳做好了, 这日正带着吉瑞在铺子里打扫卫生。铺子虽小,位置也不算好,但胜在干净整洁,门前还有一株小樟树,到夏天气候好了, 树下也能摆上两桌。   唐翠一直吃着上回的中药, 现在身体比他们刚来黄沙镇时好多了, 虽然不能做体力活,但做扫地、烧水的轻巧活已经没有问题,加上开春后天气转暖, 吉万成想着人闷在屋里不透气,终于同意唐翠出来多走动,来铺子里简单的帮忙。   吉祥和周老三在市场逛了整个早上,到中午时来到了吉万成租的小铺里,这还是他们头次来,吉祥左看右瞧很满意,然后拉着母亲的手说话。   “娘,这铺子环境好,左右铺面是卖鞋袜和糕饼的也算干净,以后住在这,可比河滩边好多了。”   唐翠赞同的点头,可不是嘛,河滩边太潮湿了,褥子总是带着湿气,人住久了容易受寒得风湿,前阵子吉瑞身上还怄出了很多小红疙瘩。   “你爹准备在屋子后面用木板隔出个小间放床,留给吉瑞住,那正对着小窗户,光线好也通风。”唐翠介绍起了铺子将来的摆设,哪里摆桌椅,哪里放灶台,连吉瑞睡哪里都想好了。   吉祥左右看了一圈,不禁开口问道,“那你和爹睡哪儿?”   唐翠指了指屋顶,“准备在上面搭一个小阁楼,晚上我和你爹就睡上面。”   铺子太窄了,只好这样,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等手头宽裕了,我们再到附近的杂院租两间房。”唐翠怕吉祥心疼,忙又加了一句话。   “嗯,等铺子开起来,做生意挣了钱,日子慢慢的就好过了。”吉祥反过来也安慰唐翠。   吉瑞很喜欢周老三,姐夫长姐夫短的缠着他,要他讲故事给自己听。周老三圣贤书读的一般,志怪小说倒是看了一肚子,说起故事来头头是道,不一会引来了一堆听故事的娃娃。   中午吉万成留他俩吃饭,告诉他们三天后铺子就开业了,到时候如果有空,就带家人过来看看,吃开业的酒席。说完递给周老三一张请柬,叫他转交给家里的大人。   “行。”周老三把请柬收好,“时辰不早了,爹娘你们忙,我和吉祥回家去。”   吉瑞和他的小伙伴们对周老三恋恋不舍,拽着周老三的袖子央他下次再来,把没说完的故事讲完。   “好好好,下回我一定接着说。”周老三笑盈盈的和一堆小屁孩摇手。   此时此刻,在小孩子的眼里,周老三就是带着光环的老大,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崇拜。   “这小子,倒是有孩子缘。”唐翠在一边笑着说道。   吉万成瞄一眼周老三的背影,特别自豪似的说,“心思正的人才招孩子喜欢哩。”   嚯,唐翠忍不住笑了,打趣了一句,“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你咋也越瞧越顺眼了?”   “有吗?”吉万成还嘴硬,不过心里挺满意,他没瞧错人。   ……   吉祥和周老三把东西拿回家后,立刻忙碌起来,这回先做牛肉酱。   做酱的工序大同小异,先把配料准备好,接着往锅里放油加热,把剁碎的牛肉放进去快速的翻炒,接着放准备好的配料,最后放水小火熬煮,把配料里的香味都熬煮出来后,加入花椒粉、白糖等拌均匀就能出锅了,不过考虑到黄家小少爷的口味,吉祥还往里头加了芝麻和花生碎,吃起来更香,更符合孩子的口味。   灶房里的香味飘啊飘的顺风吹出了很远,傍晚时分,周家老大和周家老二从地里回家,刚走到家门口就闻到了馋人的香味,他们忙碌了一天早就饥肠辘辘,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罗娟儿往灶房里望了眼,深吸两口气,这味儿可真好闻啊。   她一边咽着口水边往刚建好的自家鸡舍走去,新抱来的八只小鸡仔已经饿了,见人来叽叽喳喳的叫唤,罗娟儿赶紧剁了些青菜叶子喂鸡。   等鸡仔长大了,或卖或留着生蛋拿去集市卖,都是一笔收入。   慧香回到家里,第一件事情也是去看鸡仔,还和周老二商量春耕结束后盖猪圈,要买两只猪仔来养,到时候过年杀了做年猪,卖一半留一半自己吃,多好。   “这家分的好,你看,一个个比以前勤快多了。”王金秀看着挺欣慰的,没分家以前做啥都是大家一起的,反而没有积极性,现在都卯着劲儿创收。   周虎生难得的赞同了一句,“是啊,要不说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哩。”   理是这个理,可王金秀咋听咋别扭,“你这是啥比喻?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   周虎生小声嘀咕,“不同你说话说我闷,说了你又不乐意听。”   ……   很快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饭菜陆续端了上来,是红薯粥加几个素菜,罗娟儿扫了好几眼,发现没有酱汁,惊讶的看了吉祥一眼。   咋能没有酱汁呢?   以前吉祥无论做了什么吃食,都会端出来给大家一起尝。   今天是咋回事。   王金秀捧起粥碗,边喝粥边瞄罗娟儿,“咋不吃啊?不饿?”   罗娟儿笑得有点假,干笑着说,“吃,咋不吃。”   晚上睡觉的时候,罗娟儿还在琢磨这件事,忍不住用手肘撞了撞边上睡得呼呼的周老大,“今天吉祥是不是熬了肉酱,咋没见她端出来?”   周老大猛然从睡梦中惊醒,恍惚了半晌才听清罗娟儿说啥,“嗯?啥酱?”   “你回家时没闻见味儿啊,那么香。”罗娟儿又推了推他,终于把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周老大彻底推醒。   “……”周老大满头疑惑,“吉祥做的酱,为啥要端出来分大家吃,咱们不是分家了吗。”   罗娟儿一噎霎时无话可说,烦了,“睡吧,你不懂。”   吉祥和周老三没料到做个酱还被罗娟儿惦记上了,他们昨天做得少,不够拿出来分。接下来两日又陆续做好了香菇酱,和黄豆酱等,一样一斤左右,用小罐子装好送到了黄宅。   伙计收了东西,不一会笑着出来,又给了吉祥和周老三他们一两银子,“咱们小少爷很喜欢吃,尤其是那罐牛肉酱,夫人说吃完了还托你们做。”   吉祥和周老三这一单挣了不少钱,琢磨着把各种口味的酱再做上十斤,和上回一样拿到镇上去卖。   隔日早上,周虎生和王金秀暂时放下地里的农活去镇上吃席,亲家新铺开业,他们再忙也要去支持。吉祥是亲闺女,当然也要去哩。   周铁牛带着小弟唐小贵也来凑热闹,乔玉香带着弟弟乔生也来了,所有人加起来刚好坐满一桌。饭还没做好,席暂时没开,周老三又被孩子们围着说故事了,周铁牛带着小弟在附近闲逛。   走着走着,突然听见旁边的小巷子里有孩子的哭声,另外一个声音在骂这孩子。   “好啊乔生,你竟然敢偷懒,可叫我逮住你了!”   哭泣的小孩边哭边说话,“我才没偷懒,我和掌柜的告了假。”   “告假了又怎么样,我说你偷懒了就是偷懒了!”   唐小贵边好奇的听边对周铁牛说,“巷子里有人欺负小孩子。”   周铁牛冲巷子里点点头,语气嘚瑟的说,“走,咱们看看去。”   待周铁牛领着小弟看清楚被欺负的对象,咦,咋有点面熟,周铁牛正疑惑着,还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乔生,乔生先扑过来抱住了周铁牛的腰,充满感情的喊了一声,“呜呜呜,铁牛哥哥,他们欺负人!”   周铁牛终于想起来了,这是三嫂朋友的弟弟,迎亲还有酒席上见过。而且乔生的这句铁牛哥哥喊得周铁牛很舒服,让他觉得自己被需要了,而乔生是需要被他保护的对象。   就冲这句铁牛哥哥,他今天也要帮乔生出口气。   “你们是干啥的?为啥欺负他,他是我弟。”周铁牛把脸沉下来,撸起袖子准备教训人,把欺负人的大孩子吓得快哭了,乔生什么时候有了这样凶神恶煞的哥哥?   原来这个大孩子叫桂平,和乔生在一家米铺干活,经常仗着自己大欺负乔生,乔生总是能躲就躲,今天和掌柜的告假半日来吃席,好不赶巧,遇见了桂平,还被堵在小巷子里,要不是周铁牛出现,估计乔生又要挨揍了。   过了一会儿,吉家的酒席马上就要开始了,乔玉香同吉祥着急的说乔生不见了,周老三也正纳闷,周铁牛和他的小跟班咋一眨眼也不见了?   周老三正要出去找,周铁牛和乔生还有唐小贵就一起回来了,还小声嘀咕着啥,瞧上去心情特别好。   “酒席就要开始了,再不回来,你们就没得吃咯。”周老三道。   “嘿嘿。”周铁牛憨笑几声,赶紧洗手准备吃席。   周老三总觉得他们三像干了啥坏事,蹙眉问,“你们仨刚才干啥去了?”   “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能告诉你。”乔生蹦着抢先答道。   周老三挑了挑眉,看向周铁牛,“啥秘密?连我都不能听?”   “不是,三哥是自己人,能听!”周铁牛赶紧甩干手上的水珠,附耳小声的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一共两件事,一是他收了乔玉香的弟弟做自己第二个小弟,二是刚才把一个叫桂平的伙计揍了一顿。   周铁牛还得意呢,周老三却眉头蹙得更深了。   “铁牛啊,你们捅娄子啦。”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25章 、025   周铁牛满脸茫然, “咋了?那小子欺负乔生,就是欠揍。”   这一点周老三也同意,不过那叫桂平的小子是米铺老板娘的同村, 听说还和老板娘沾亲带故,要是桂平和老板娘告状, 乔生恐怕有麻烦。   不过,事情做了就做了, 再多想也没用, 周老三揽着周铁牛的肩膀,“得了,先吃饭吧。”   这顿午饭实打实按照酒席做的,一共有整十二道菜, 鸡鸭鱼肉荤素糕饼一应俱全, 摆满了整个桌子。   吉万成倒了酒,先敬了所有人一杯,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乐乐呵呵的说, “今天没置办啥好菜,大家多体谅,这杯酒我先干了,你们随意,今天吃好喝好哈。”   “这么多菜足够好哩, 亲家你太谦虚了。”王金秀十分捧场, 端起杯子一口闷了, 周虎生紧跟着也喝光了酒。   剩下的人只有周老三和周铁牛还有唐小贵会喝酒,主客间你一杯我一杯,不一会两斤装的酒葫芦就见了底, 下午干活的要干活,赶路回家的要回家,吉万成不再劝酒了,点到为止。   “亲家,在这儿卖饼子生意肯定好,不过,再加点别的捎带着卖也行啊。”王金秀道。   吉万成点头,“我这这么想的,今后除了卖烧饼,我还准备熬点羊杂汤,馒头包子,炸物什么的一起卖,东西的品种多了,客人进门有挑选的余地……”   吃到最后,就剩下四位长辈一块聊天,周老三和吉祥要去逛菜市场,买一批做酱汁的材料回去,乔家姐弟要赶着回去上工。   路上乔玉香发现弟弟蔫头巴脑好像很不开心,忍不住担心的摸了摸弟弟的额,“咋了?刚吃了席还不高兴?你不会发烧生病了吧。”   乔生撅着嘴把姐姐的手拦开,“我好着哩。”   乔玉香和乔生不在一起做事,乔玉香有点担心弟弟,“难道是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乔生有气无力的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我可能闯祸了……”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身后周铁牛带着小弟唐小贵就追了上来,“乔生!乔玉香!等等我。”   乔玉香对周铁牛不陌生,就是奇怪他怎么追上来了,“周铁牛,你找我们啥事?”   周铁牛是找乔玉香来坦白的,今天他揍了桂平,要是日后那小子真的告状报复乔生,还是先告诉乔玉香有个准备比较好,不过,令周铁牛意外的是,乔玉香竟然不知道乔生一直在受桂平的欺负。   “乔生,你咋不早告诉我。”   乔玉香心疼极了,恨不得现在就找桂平去理论。乔生扒拉着手指垂着头,他不想说是怕姐姐担心。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乔玉香点头说知道了,“周铁牛,谢谢你,下回我给你做好吃的。”   乔玉香和乔生从很小就是孤儿,寄居在小叔叔家里,受了很多的白眼和欺负,还是头一次有人护着乔生,乔玉香心里特别的感动。   “不用,不用,你太客气了。”周铁牛连忙推脱,甚至有些脸红。   乔玉香抿嘴摇头,“那不成!你帮了我们,我就得谢谢你。”   过了一会儿,乔家姐妹都走远了,周铁牛还站在原地摸着头憨笑。   唐小贵看看乔玉香的背影又看看铁牛,“老大,你看啥呢,你不是说这丫头凶得很,你最不爱搭理吗?”   “有吗?我啥时这样讲了?”周铁牛拧起眉毛,“乔玉香不凶。”   唐小贵费解的抓抓头发,难道他记错了?   ……   到了二月下旬,是春耕最忙碌的时候,每天天还没亮,各家就炊烟袅袅,忙着起床洗漱做饭,吃了好下地干活去,就连七八岁的孩子都得为家里出力,帮着给大人送水喝,打扫院子啥的,周家老大和老二白天干活,晚上摸着黑在院子里盖猪圈,等猪圈盖好了,准备抱两只猪仔来养。   干了一天的活,周虎生也累坏了,吃过了晚饭趴在床上歇息,王金秀用药酒给他按摩背上的痛处。   天逐渐热了,门窗没关死,留了一半的空隙透风通气,不一会儿一阵勾人的香味顺着门缝飘了进来,香香辣辣叫人流口水,一闻就知道是吉祥和周老三又在灶房里熬酱汁了。   这些日子家里其他人都忙着春耕,只有吉祥和周老三没下地,是周铁牛带着唐小贵下地帮忙,料理着地里的事情。   “唉,也不知道老三这步路走对了不。”王金秀叹了口气,这些日子她瞧明白了,老三和吉祥是打定了主意要往做买卖的路上走。   周虎生趴着享受王金秀的按摩,舒服的直哼哼,“随他们去吧。”   “娟儿,帮我递几块砖过来。”周家老大穿着单衣,借着煤油灯昏黄的灯光忙着垒猪圈,罗娟儿在边上帮忙打下手。   闻着那馋人的香味儿,罗娟儿又耐不住了,咽了好几下口水。   她原以为这次也没口福尝到了,不料这次吉祥和周老三做得多,各种口味留了半斤留着自家家人吃,还说晚点煮一锅酱拌面做宵夜。   王金秀笑着点头说行,“白天做活辛苦了,咱们今天也弄点宵夜犒劳一下自己。”   接着又把吉祥和周老三交来的酱汁换算成钱记下,等下月交钱的时候,老三一家就能少交些,不过,因为吉祥饭量大,交的米面钱是老大和老二家的两倍。   这样,也没人敢质疑王金秀做事情不公平了。   做酱拌面很简单,用水将面焯水煮熟,加酱汁拌匀,再加点葱姜蒜末就色香味俱全,要是再加点酸菜腌萝卜啥的,更是将好吃程度直接往上推了一级。   吉祥借着熬酱汁剩下的火煮了一大锅面条,一家人美美的吃了一顿好的。不过,今天其实轮到罗娟儿做饭,吉祥刚才等于代她下面条,面条吃完了,当然得罗娟儿自己在灶房打扫卫生。   吃饱了喝足了,吉祥和周老三把做好的酱汁抬回自己屋,一盆一盆的放在外间晾凉,等明日拿到集市上去卖。   周家老大和周家老二蹲在角落交流盖猪圈的心得,一边说话还一边抽着烟。小孩子们被抓着洗了脸洗了脚,送到床上睡觉去。   都这个点了,谁也没料到还有人会来串门。   周家院子的门除了晚上睡觉时会闩好,其余时间都虚掩着,门被轻轻推开,来人啥时候进了院子到了灶房外都没人留意。直到罗娟儿洗完了碗,端着脏水往外倒时,才看见同村的刘婶扶着腰在外头。   “哎呀妈呀!可吓死我了!”罗娟儿猛然一惊,差点没把手里的盆给砸了,这刘婶走路咋半点声响都没有,和只猫似的。   刘婶已经有了六七个月的身子,但爱串门的毛病没改,大着肚子也乐意满村子溜达串门,今天晚饭刘婶吃撑了,捂着肚子出来散步消食,走着走着就到了周家门前,被酱汁的香味吸引,忍不住走了进来。   “我刚才喊了两声,你没听着。”刘婶随口编了个谎话自己给自己台阶下,说着探头往灶房里看,“你们还没吃饭呢?”   罗娟儿不太喜欢刘婶,脸上没露笑,边往外倒水边说,“吃了,这个时辰了还不吃晚饭,你当我们是神仙呐。”   刘婶没吱声,等罗娟儿倒完水一回头,刘婶竟然已经扶着腰不客气的进了灶房,半点不拿自己当外人。   “唉,你家又做酱汁哩,我就说嘛,外头就能闻见香味。”刘婶伸着脖子往碗柜上望,上面是还没来得及收好的酱汁。   罗娟儿深吸一口气,刘婶这人特别有意思,每次去别人家串门,总想方设法的从别人家要东西,乡里乡亲的不好意思不给,总被刘婶占便宜,瞧这意思,刘婶又打上酱汁的主意了。   “刘婶,灶房里烟大灯黑,你怀着孕不方便,快出来吧,摔着了我赔不起。”罗娟儿道。   “没事,我看得清。”刘婶东张西望,竟然自己拿起勺准备舀酱汁尝,嘴里念叨着,“上次我家大儿吃了你家的酱,就一直惦记着,我拿点回去给他尝。”   罗娟儿差点怀疑自己听岔了,凭什么?刘婶好大的脸,她同意了吗你就要拿回去给儿子吃。   吉祥和周老三的屋子里灶房最近,她隐约听见灶房里有外人说话的声音,好奇的推开窗看了一眼,然后用抹布擦了手,准备出门瞧瞧,刚走到门口,慧香哄睡了儿子豆饼,也出来了,边冲吉祥使眼色边走过来,伸手把吉祥拉回屋。   “现在别出去,灶房里的人叫刘婶,在村里是出了名的爱占便宜,你嫁过来不久,以后就知道了。”慧香从灶房努努嘴,“你听,刘婶在管大嫂要酱汁哩。”   吉祥一听,这可不行啊,这回酱汁一种只留了半斤,刚好够自家人吃,给了刘婶就不够了。   “你放心,看大嫂的。”   慧香和王金秀都有点好面子,面对刘婶有时不好拒绝,都在她身上吃过亏,唯独罗娟儿百毒不侵。罗娟儿是只往家拿,绝不往外给的性子,对家人抠门,对外人更是加倍的抠,刘婶想在她手上占便宜,那可真是白日做梦。   灶房里,一瞧刘婶直接动了勺子,罗娟儿三两步走到碗柜前,直接把酱汁端开了。   “娟儿,就几口酱汁你也不愿给啊,太小气了,你这样做可不地道,这样,我家今天摘了很多竹笋,我用竹笋和你换成不?”刘婶换了个说法,说拿竹笋换,可竹笋是不值钱的东西,在村里更不稀罕。   “不换,我们自己都不够,你儿要想吃,你拿钱管我家老三买呗。”罗娟儿面不改色,淡定的指了指周老三的屋,“又不想不花钱又想吃好的,天下没那便宜的事。”   “时间不早了,我得睡了,刘婶,没啥事你就回家去吧。”   罗娟儿说话半点情面都不留,慧香想听都替刘婶尴尬,大嫂也太敢说了,不过对付刘婶这种厚脸皮的人,就得这样狠。   “大嫂对付这样的人还挺有招的。”吉祥道。   慧香点头,心里有话但憋着没说,那就是,因为大嫂也不是省油的灯啊,不过无论如何,今晚做得漂亮。   “诶,吉祥,明天你们又出去卖酱汁啊?”慧香问。   吉祥点头,“是啊,明一早就出发。”   慧香叹了口气,充满羡慕的说,“你俩脑子活,就是有办法,不像我和老二,笨,只能下力气,在地里刨食。”   “二嫂,哪儿的话,我和三哥也是没办法。”   而且,这次的酱汁好卖不好卖,她和周老三心里还没数呢。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二更哈 第26章 、026   第二日一早, 周老三先去找了周铁牛,寻他借板车用。   周铁牛还没起,窝在被窝里睡得可香了, 周老三在外头喊了很多声,喊得嗓子都要冒烟了, 才把睡梦中的周铁牛给喊起来。   “三哥,这么早就来找我了, 有啥事啊?”周铁牛连忙从被窝里爬起来, 随手抓了件单衣披上,顶着一头乱发出来开院门。   “借你的板车使使,今天我和你嫂子要去黄沙镇卖酱。”周老三拍拍周铁牛的肩,说话的同时往他住的屋瞄了眼, 只见衣裳乱七八糟, 桌子板凳上都是灰尘,整个屋和整洁半点关系都没有,他瞧着都碍眼。   等周铁牛把板车拖过来, 周老三忍不住操心起他的终身大事, “铁牛,你今年有十八了,也到了成亲的年纪,有啥喜欢的姑娘不?”   “喜欢姑娘?我不喜欢姑娘。”周老三的脸呼啦一下就红透了,腿就像被火燎了似的, 猛然往后跳了一尺远。   周老三盯着周铁牛瞧了好一会, 好笑道, “不喜欢姑娘,难道喜欢男的?”   “不是不是!”周铁牛的脸更红了,语无伦次的解释, “我是说现在没喜欢的姑娘。”   周老三哈哈笑了几声,看来周铁牛还是没开窍,光是问他就羞成这怂样,要是真看上了谁家姑娘,恐怕憋到死都开不了口。   “铁牛啊,你听哥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再正常不过,你要是真的看上了谁,记得和哥说,我托媒婆帮你撮合。”   周铁牛的太爷爷上了年纪,除了耳聋外性子也愈发糊涂,是没心力操心周铁牛的亲事了,周铁牛自己也是愣头青,周老三觉得,该自己这做哥哥的多花心思。   “嗯……”周铁牛的害羞劲还没过去,闭着嘴半晌不说话。   “行哩,我拖上车先走了,你和唐小贵的工钱等春耕后我一起结。”周老三怕再聊下去周铁牛的脸要比红纸还红,不多说了,拖上车回了自家院。   吉祥在家收拾好了东西,用瓦罐把酱汁装好,适合蘸酱吃的黄瓜,白菜,生菜也都备好了。   一年中春天的风光最好,一阵春风绿一片,通往黄沙镇的土路前几日只有点点绿意,现在绿草已经连成了势,不知名的野花也开遍了山坡。   路上看到了几簇粉色的山花,周老三眼睛一亮,赶紧把车停下,摘了开得最艳的一朵,“吉祥,这朵花好看,衬你。”   吉祥接过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惊喜道,“不仅好看,还很香哩。”   俩人一路说说笑笑,到集市上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这个季节穿棉袄活动起来会发热,周老三把最外头的袄子解开两枚扣,问吉祥,“先去金枝酒楼问问?”   吉祥点头说好,这回做的酱汁加起来有几十斤,零卖不如整卖来得快,他们打算先把酒楼问一遍,再去面馆,剩下的再拿到菜市场单卖。   就这样忙碌了一个上午,酱汁卖出去二十几斤,剩下的只能拿到菜市场去单卖,卖到下午,酱汁还剩下十来斤。   吉祥和周老三算了笔帐,这次做酱汁成本是一两多银子,已经卖出了三两银的钱,哪怕剩下十斤卖不出手,也净挣了二两,绝对不亏。   不过,这也说明酱汁的生意不能长久做,这玩意经吃,买一回能吃很久,何况,有些人只是尝个鲜,不会经常买。   “吉祥,天色不早了,咱们得在天黑前回家,不卖了,咱们往家走吧。”周老三站起来拍了拍屁股,虽然今天东西没卖光,但钱没少挣,他呀知足了。   吉祥说行,时间是不早了,黄沙镇和周村之间的山路最近常有野兽出现,已经有好几个人说看到过野猪、山狸猫了,这些东西被人惹急了也是伤人的。   不过,回家前还得去趟吉家铺子,因为吉万成给吉瑞找了间私塾,学费收得便宜,还准用米面去抵,过几日吉瑞就要上学去,周老三把以前剩下的纸笔墨找了些出来,今天顺便拿给吉瑞。   吉瑞捧着笔墨像得了宝贝似的开心,赶紧小心翼翼的放到了自己的枕头边。   “爹,娘,我们急着赶路,不多聊了,你们忙,下次再来看你们。”   周老三喝了唐翠端来的粗茶,和吉祥都没来得及坐一坐,就得走了,吉瑞还想求周老三接着说故事,听这话很舍不得他们走,不过天黑了赶路不方便,他虽然年纪小当也明白这个道理,忍着心里的遗憾招手说,“姐,姐夫慢走。”   “吉瑞,你要听话,好好念书。”周老三摸了摸吉瑞的头,嘱咐他。   吉万成看他们还剩下十来斤酱汁没卖完,想是酱汁卖过两次,如今买的人不多不好卖了,他们明天再来一天,也不见得能全部卖光,“吉祥,老三,要不你们把剩下的酱寄存在我这吧,我写个小牌子挂外面,顺便帮你们吆喝,卖的出去就卖,卖不掉过几日你们再来取,咋样?”   周老三一听,觉得这个主意很好,扭头对吉祥说,“我看行,你咋想?”   吉祥当然觉得好,就是要麻烦爹娘帮她操心,等酱汁卖出去,她和周老三不能叫长辈白操心,不过吉祥现在没提,她若提了吉万成肯定会拒绝,唐翠说不定还会伤心,以为女儿嫁出去就生分了。   早上出发的时候天气很好,艳阳高照,等到下午的时候天就阴了,吉祥和周老三回周村的时候,已经刮起了凉风,有点要下雨的意思。   路边的树枝灌木被风吹的东倒西歪,树叶沙沙响个不停,要是一个人走在林子里,还真有点怕,要是半路窜出个野猪,就更吓人了。   周老三和吉祥都加快了步伐,刚到家没一会,天边响起几个闷雷,很快就下起了淅沥的雨,不算很大,但是连绵不绝,要是在春初淋上这样一场雨,非得生一场病,   王金秀下午炸了些花生,招呼吉祥和周老三过来吃,心疼的问他们有没有被雨淋。   “差一点儿,还好我们脚程快。”   “娘,你手艺越来越好哩,这花生炸得真酥脆,好吃。”   忙碌了一天终于能歇口气,周老三边嚼花生边夸王金秀手艺好,把他娘哄得心花怒发,笑得嘴都合不拢。   “你别哄我了,我的手艺,也就一般吧。”王金秀的手艺是真的比较一般,不过人嘛,有时候总是莫名的自信,所以在王金秀的眼里,她自己的手艺是不错的,一般只是自谦,就等人猛夸哩。   吉祥抱着碗喝了几口热茶,接过话茬道,“娘,哪是哄你,你做东西是真的好吃,香!”   “诶,吉祥说的话我信,她说好吃那就是真的好吃。”王金秀笑呵呵的,更加合不拢嘴了。   吃过了晚饭,累了一日的吉祥和周老三早早的回了屋,吉祥洗过头发,发梢带着淡淡的皂角香味,特别好闻,她在前面铺床,柔顺乌黑的头发一抖一抖,抖得周老三心烦意乱。   满脑子都是吉祥真香。   吉祥不仅真的香,皮肤也是真的白,摸上去滑溜溜的。周老三从吉祥身后凑上来,“我来铺床,你在旁边歇着。”   吉祥说好,周老三现在人越来越勤快,什么事情都抢着做。在周老三铺床的空隙里,吉祥去旁边的柜子里翻出纸墨,“三哥,铺好了过来坐,我们把酱汁的秘方写出来。”   “啊?”周老三回过头有些惊讶的看了吉祥一眼,秘方都存在吉祥的心里,写不写也没差,“你怕自己忘记了?”   “不是。”吉祥嗔怪了一句,“我还没老到记性不好的时候哩。”   “那为啥要写?”周老三铺完床坐下来,一时间闹不懂吉祥的心思,嗐,他想着今晚早点睡觉哩,他想吉祥了。   吉祥一边研磨一边说,“我准备把秘方卖了,做酱不是一门长久生意,大家的新鲜劲过去就没赚头了,不如把秘方一口价卖出去,咱们有了本金,寻一门能稳定挣钱的营生做,不是更好?”   周老三听进去了,其实今天他也感觉到了酱汁生意不好做,只是没想到卖秘方这招。   想想也是,他们想做其他生意缺少本金,不如把秘方卖了换钱,万事开头难,先把本金攒足了再说。   周老三提起笔,由吉祥口述他写,不一会就把几种酱汁的配料,比例,制作过程写了下来,周老三吹着上面的未干的墨迹,问吉祥啥时候去卖。   “等一段时间吧,待酒楼的酱汁用完了咱们再去提,我们先去探探市场,看做什么生意最适合我们,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吉祥盘算的很清楚,像这样的大事情一定要步步规划,不能心急,急了就容易出乱子。   他俩讨论的热火朝天,屋外的雨淅淅沥沥也一直没用停,庄户人家就盼着这样的春雨呢,雨水润透干涸的土地,播下的种子才好发芽生长,雨水的多少直接影响到收成。   可有人欢喜,自然也有人忧,院里突然传来几声响动,紧接着是脚步声和嫂子们的惊呼。   “哎呦,猪圈塌了呀——”   王金秀和周虎生看着院里的满地狼藉,脸色一个赛一个的差,老大和老二不愧是亲兄弟,这猪圈一起盖一起塌,也是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27章 、027   “这是咋回事?你看看你们做的活, 简直是一团豆腐渣,一场小雨就把圈给冲榻了,再大点还了得?要我说, 现在榻的正是时候,猪仔还没抱回来, 不然猪伤了、跑了,你们一个个就哭去吧。”   王金秀气得够呛, 先狠狠把老大老二训了一顿, 两个儿媳妇心里也苦哇,直怨自家男人做事情不走心。   雨还下着,加上点点夜风真寒人。周老三和吉祥也走出来看,盖到一半的两间猪圈已经成了一堆废墟, 有不少土砖都摔碎了。   “得了, 把砖石拣一拣垒到边上去,等明早雨停了,去向别人取取经, 猪圈重新盖。晚上寒气重, 大家也别在这站着哩,回屋睡觉去吧。”   王金秀发了话,大家都散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周老三在琢磨猪圈塌方的事情,思来想去,“应该是地基没打牢固, 风雨一冲, 就榻了呗。”   吉祥靠在周老三怀里, 被子一直盖到下巴,露出一双水灵的大眼睛,“三哥, 你琢磨这些干啥。”   “我明天准备……”周老三抱着娇妻在怀,心里暖呼呼,边说边往吉祥额上亲了一口,然后就没完没了了,手上动作也不老实,说话的心思也没有了。   吉祥被招惹的脸红心跳,躺在被窝里如一尾搁浅的鱼,呼吸声一下比一下重,挣扎了一会才问出话来,“你也准备盖猪圈养猪?”   “养猪就算了,我们先养一窝鸡仔吧。”周老三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养猪要盖猪圈、抱猪仔不说,还得照顾猪吃喝,猪吃的多,每天要喂两大桶的食,以后他和吉祥把主要精力放在买卖上,哪里有精力照顾,不过,养几只鸡仔是能抽出空闲的。   不过现在他啥也不想,抱了抱吉祥哑着嗓子说,“现在不说这个。”   他只想多抱抱媳妇儿。   ……   接下来几日,连绵的春雨就没停过。   周老三捣鼓研究,还真叫他把鸡舍盖好了。倒是周家两位哥哥忙着春耕,猪圈一直没时间重新盖。   周老三捣鼓鸡舍的时候,吉祥就忙着在灶房里头捣鼓吃食,什么面条、油条、麻花,每天变着花样做好吃的,不仅自己吃,家里的其他人也跟着沾光,天天吃的满嘴流油。   出门下地的时候都有村人调侃的问一句,“嗨,你们家今儿又做啥好吃的了?那香味飘得半个村都能闻见,天天这么吃,你们受得了我们这些闻的人都受不了哇。”   周家老大剔着牙很是得意,“我家三弟妹爱捣鼓吃食,你们不是不知道,自打她嫁进我们周家,咱家人就有了口福。”   “是哩,这样手艺好,会操持的姑娘哪里找?打着灯笼都寻不着。”说话的人会唠嗑,一句一句把周家老大哄得乐乐呵呵。   不过,这不是心里话,大家背地里聊闲的时候都说,照周家老三两口子这不过日子的吃法,过不了几个月日子都不用过了。   “他们吧田地田地不种,天天窝在家里好吃懒做,要我是王金秀,早挥着扫帚把人轰起来做事了,也就是王金秀宠着小的,宠坏了呀!“   “哎呦,自家事情自家操心,说不定人家心里有数哩。”   外头的话杂七杂八,有好有坏,不过对吉祥和周老三来说没大影响,两人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还花了一天时间去抱了两只母鸡一只公鸡,还有六只小鸡仔回来养。   小鸡叽叽喳喳的像一个个小绒球,瞧着就可爱,三只大鸡也毛光油亮,精神头十足,吉祥喂它们吃青菜叶子,个个抢着吃。   “等鸡长大了,红烧清炖都好吃,鸡脚鸡肾鸡肝可以卤着吃,总之,鸡全身都是宝贝。”   周老三眼睛看着鸡琢菜叶,脑子里想的全是鸡出栏后咋吃美味。   吉祥忍不住顾了他一眼,“它们还这么小你就惦记上了?”   “那是,谁叫鸡肉好吃哩。”周老三以前不太好吃东西,可吉祥做的食物太好吃了,受她的影响,周老三现在看见食材就会下意识琢磨能做啥好吃的。   小俩口嘻嘻哈哈聊得开心,笑容挂在脸上就没停过。   周老三的两位哥哥扛着锄头下地去了,走之前特意用余光看了他俩一眼,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恨铁不成钢,原以为老三娶了媳妇就会好,吉祥应该也是靠谱人,咋还越来越懒了哩?   “老二,你听见外头那些闲话了不?”周家老大嘴里嚼着花生,边嚼边和弟弟说话,做老大比较爱操心,外头的人说周老三懒,他听在耳朵里急在心里。   老二倒淡定很多,活动着手腕子问,“哪个嘴碎的说到你面前了?”   “那倒没有,不是咱们私下论一论嘛。”周老三要是真把自己搞的吃了上顿没下顿,除了爹娘补贴,到时候做哥哥的肯定也要帮衬,现在他有了两个娃,一家四口人吃穿用度,也很紧巴,尤其是他媳妇罗娟儿,把钱看得比命还重要,他想想就头疼。   不过,做大哥的不能对弟弟不管,就算罗娟儿要闹,真到了老三吃不起饭的那日,他挨骂也得帮一把。   周家老大絮絮叨叨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把周老二听的眉毛都提起来了,指着周老大手里的花生米,“这花生是吉祥炸的,早上吃的虎皮鸡爪是吉祥做的,人家过得挺宽裕,大哥你想太多哩,你啊,先把心收回肚子里去,咱们先把地种好喽。”   周家老二表面上淡定,其实之前也操过这份心,吉祥和周老三的种种表现太不像过日子的人了,不过,慧香的一句话叫周家老二安了心。   “老三读了十四年书,也不是白读的,没成亲前还琢磨过去山上砍柴挣钱,吉祥在娘家时也是挣钱的好手,怎会成亲后忽然变了性子?依我看,他俩早有打算,就像上次做酱汁卖一样,没到处往外说罢了。”   “而且啊,古话说得好,闷声发大财,说不定他俩有更能挣钱的门道。”   听了慧香一席话,周家老二恍然大悟,他媳妇就是聪明,别人琢磨不出的道理她一看就懂。   慧香帮周老二捶着背,闻言掐了掐自家男人的脸,“我和你私下这样讲就算了,一句也不能往外说,知道不?”   “爹娘也不能说?”   “对,不仅是爹娘,就连大哥和大嫂你也不能说,这些都是我的推测,不一定准,你记下没?”   周老二点头说记下了,“慧香,你当我真的憨呢?咱们俩口子的私房话,就算你不提醒我,我也不会往外头说。”   慧香听了捂着嘴直笑,周家的男人都多少都带点憨劲儿,不过和周老二过了这么些年日子,在自己的调.教下,这男人生活做事总算学会留点心眼,不想以前傻老实。   “我知道,你心里有数的,你是咱们这小家的顶梁柱,一家子都指望你哩。”   ……   终于等到了一个晴天,吉祥和周老三一起去黄沙镇上,准备问问金枝酒店还买不买秘方,顺便瞧看一下有不有合适的店面和营生可以供他们做。   周老三特别喜欢和吉祥一起走这段乡间小土路,风儿轻日光柔,听着树上的鸟雀活泼的叫声,闻着路边不知名的野花香,他就特别高兴,尤其是身边还有吉祥,吉祥高兴了还唱歌给他听,歌声比树上的鸟儿还清脆,听得周老三甜滋滋,恨不得这截土路长一点,再长一点。   “吉祥,天马上要热起来,厚衣裳穿不了,咱们卖酱汁挣了不少,今天去裁缝铺子扯块花色鲜亮的布,你做身新衣裳穿穿。”   周老三喜欢看吉祥穿漂亮衣裳,他才不像村里那些糙汉子似的,自家婆娘随便打扮打扮就生气骂人,他就喜欢自己媳妇打扮的漂亮,看着就心情好。   “那不行,钱要留着做生意,等咱们生意做起来了,挣了钱,我俩一人做一身。”吉祥扯着路边的柳藤,边说话边做花环,她不是不馋新衣裳,只是现在还不是享受的时候。   “行,听你的。”周老三被说服了,话才说完,吉祥突然调皮了一下,把编好的柳树枝花环戴在周老三的头上。   换做其他男人一定会赶紧摘下,嘴里往往还要嫌弃一句,“哪里有男人戴花环的,被人看到了不得笑掉大牙啊,真能闹腾!”   不过周老三不仅不生气,心里还美的冒泡,这可是吉祥给他做的,上面还镶嵌了几朵五颜六色的小野花,周老三比了个兰花指,笑嘻嘻的问,“我好看不?”   别说,周老三长相是真的好看,就算戴花环也不怪异,只叫人觉得可爱有趣。   “好看,好看,你最好看了。”吉祥被逗笑了,笑得前仰后合。   周老三听了她的话不同意,“不对,你比我好看。”   周铁牛和唐小贵今天也要去黄沙镇,虽然出发的比吉祥和周老三晚,但是脚程比他俩磨磨唧唧要快,赶上来时正好听见吉祥和周老三你一句我一句争论到底谁更好看。   周铁牛真听进去了,拧着眉毛细细琢磨了一会,最后认真的下了结论,“三哥和三嫂都好看。”   “……对。”唐小贵虽然比铁牛还要小两岁,但有些事情上开窍比周铁牛早,小声嘀咕了一句,“磕碜牙。”   三哥和三嫂也太腻歪了,看得人只有羡慕嫉妒的份儿。   “三哥!三嫂!等等俺们!”   唐小贵刚想和周铁牛说走慢点,不要打扰三哥和三嫂说话,可惜已经晚了,周铁牛这愣头青嗷一嗓子,把你逗我笑甜甜蜜蜜的小俩口唬了一跳。   吉祥一把薅下周老三头上戴着的花环,周老三回过头,“哦,是铁牛和小贵啊,你俩也去镇上?去干啥?”   “去买点肉回来熬着吃,再买点酒,三哥,三嫂,你们晚上一块来我家吃呗。”周铁牛兴致很高,拍着腰间鼓鼓囊囊的荷包特别的霸气。   原来昨晚周老三给他俩结了工钱,谁知昨晚才摸到钱,还没在荷包里焐热,周铁牛今早就盘算起怎么用了,要说周村谁最不会打算最不会过日子,当属周铁牛,若和周铁牛比起来,周老三都变得特别精于打算。   “我们就不去了,你挣点钱不容易,也别全用了,买点酒菜回去孝敬太爷爷可以,剩下的攒起来,身上有钱了才不慌,你懂不?”周老三忍不住劝了几句。   周铁牛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嘴里是说好,反正他知道,三哥这是在关心他。   走了一会,就快到镇上了,周铁牛和唐小贵还跟着他们。   周老三忍不住看了周铁牛一眼,“铁牛啊,我瞅你像烛台。”   “为啥啊。”周铁牛莫名其妙。   “……”唐小亮赶紧拽着周铁牛,“三哥,三嫂,你们忙,我们逛集去。”   周铁牛直到被拉开了还是满头雾水,“小贵,三哥说我像烛台是啥意思?我话都没听明白,你咋就拉我走哩?”   眼看周铁牛就要发脾气了,唐小贵赶紧解释,“老大,三哥的意思是说你太亮了。”   “啊?”周铁牛还没有转过弯来。   “没啥,就是以后看见三哥和三嫂单独说话,咱俩躲远点就是了。”唐小贵解释不明白,干脆说,“老大,等你娶了媳妇就明白了!”   周铁牛似懂非懂,最近是咋了,一个两个都关心起他的婚事来。   再说吉祥和周老三,两个人先在黄沙镇上逛,一条街一条街的看,观察着人流量还有街面上的商铺,感兴趣的还会同店家打听附近铺子的租金。   做生意嘛,自然是人越多生意越好做,相应的,租金也会更加贵,吉祥和周老三的钱加起来不到十两银子,租不起太好的铺子。   瞧来看去,吉祥觉得在靠近渡口的地方开一家小饭摊不错。那地方租金便宜,渡口人来人多客人又多,唯独不好的一点,小饭摊比较简陋,也住不了人,吉祥和周老三要么早起晚归天天在黄沙镇和周村之间奔波,要么还需另外租一间屋子住。   “吉祥,你饿了不,要不咱们要碗面吃吃,边吃边聊?”周老三饿得肚子咕咕叫了。   “行,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吉祥选了一家羊肉面馆,一人要了一碗羊杂面。   闻着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羊汤味,俩人更加饿了。   周老三知道一碗面吉祥吃不饱,在等面上来的间隙,走出面馆去给吉祥买馒头,前脚刚踏出面馆子,后脚就遇见了熟人。   “周老三!真巧啊!”原来是金枝酒楼的伙计徐德。   周老三和吉祥吃过面正准备去找徐德说卖秘方的事,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这就遇上了,“徐德啊,我正想找你去!”   “找我干啥?”徐德走过来。   “秘方的事。”周老三捂着嘴小声的在徐德耳边道。   徐德一听,两撇短眉毛差点兴奋的飞到天上去,“真的啊?太好了,就等你这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今天只有一更啦  明天双更哈~ 第28章 、028   徐德说完就上来拉周老三的袖子, 说街面上人多耳杂,不方便商量事,“我俩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说去, 你终于想通了,我就说嘛, 白花花的银子不要,不知道你们咋想的……”   “等会儿, 我媳妇还等着我买馒头回去, 我们在旁边的面馆子吃面,等我们吃好了,直接去金枝酒楼找你。”周老三往边上闪了半步,徐德抓了个空。   “行, 你们先吃着, 我待会就过来找你们!等着我哈。”徐德强摁下心里头的激动,和周老三强调了两三遍等他,接着一溜烟跑了。   “这小子, 咋这么急躁。”周老三感到有点好笑, 管卖馒头的小贩买了六个大馒头,两个肉包子拎着回了面馆。   回去后还同吉祥把遇见徐德的事说了,瞧徐德猴急的样子,这卖秘方的事情一定会很顺利。   没一会儿羊肉汤面端了上来,乳白的羊肉汤里面条劲道, 还有碧绿的小葱和炸的金黄的豆子, 再加些蒜末提鲜, 滋味很不错。   吉祥和周老三美美的吃了一顿,坐在面馆等了一刻钟没见徐德回来。周老三心想这小子也不是个靠谱的,等的这么久不见人影, 索性不等了,直接奔金枝酒楼去。   可世上凑巧的事就这么多,吉祥和周老三前脚走出面馆,徐德后脚就到。他在面馆里转悠几圈没看到周老三的身影,急忙问老板刚才的两位客人哪里去了,面馆老板忙的脚打后脑勺,闻言眼睛一瞪,没好气的说,“我管天管地还能管住客人的脚?我哪知道他们上哪去了?他们爱上哪上哪,我管不着!”   徐德被怼了一顿,来不及生气,琢磨人肯定往酒楼去了,在后面一路小跑的追。   原来徐德手脚不干净,总隔三差五顺酒楼的东西拿出去卖,久而久之,被酒楼的大厨给发现了,最后罚了一月工钱赶了出去。不过徐德仗着嘴巴利索会来事,很快又在另一家酒楼寻到了事情做,刚才急匆匆的跑走,就是问新酒楼的掌柜要钱买秘方去了。   新掌柜不是很信任徐德,他软磨硬泡好久才要来二两银,这不,一来一回耽误了功夫,煮熟的鸭子飞了,徐德急着拿到秘方给新掌柜献殷勤,一路追了上来。   可惜,吉祥和周老三已经进去了。   “两位里面请,你们要吃点啥?”酒楼的伙计们笑呵呵的把人往里迎。   “我们不吃饭,我们找家大厨说说秘方的事儿。”周老三开门见山直接道。   店伙计有些为难,“这个点我们大厨忙着呢,你们要见面,得等一等他,至少等他烧完手头的菜。”   吉祥和周老三对视一眼,是啊,千算万算,忘记这个点大厨师忙没空见人,正想说那算了,晚点再过来,没料楼下闹腾起来。   “哎呦,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怎么敢打人。”   “打人?打的就是你这吃里扒外,满肚子花花肠子的小人,你倒是会挣钱,害苦了我们,自己偷了东西往外头卖,账不平查不出原因,我们几个受累背黑锅,你怎么还好意思来!”   原来是徐德和金枝酒楼的伙计吵闹起来,双方都不服气,骂骂咧咧吵了几句后竟然直接动起了手,惹得路人和食客围观看热闹。   做生意都讲究和气生财,忌讳吵闹,这顿折腾把酒店掌柜都引了出来。徐德捂着被打青的额角,委屈的说他只是进去找人,“人找到了我就走,挨的这顿打我也不计较了。”   周老三和吉祥刚从人堆里挤出来,找人?是找他们喽。   “行了徐德,吃一堑长一智,我在你手里吃过一回亏,你当我还会吃第二次?识相的你就赶紧走,不然我报官了,把你以前做的事情全抖搂出来,看你挨不挨板子!”酒楼的大厨师走出来怒道。   一听有人要卖秘方,他就放下手里的活出来了,还没来得及和周老三搭话,徐德就冒出来,明摆着和他抢秘方。   想和他抢,门都没有!酒楼大厨说完看向周老三,十分大气的说,“你们的秘方,二两银子,我要了。”   不争馒头争口气,亏他之前还重点栽培徐德,结果看走了眼,养鹰人反被鹰琢了眼。   徐德不肯让,也顾不上捂伤了,站在门口又蹦又跳的说,“我出三两!”   周老三和吉祥没说话,两派人争抢的越厉害对于他们来说越有利,反正他们只管卖秘方,卖给谁都不要紧,价高者得就是了。   一个是酒楼大厨,一个只是跑腿的店伙计,很快,徐德就在议价的环节失下阵来,对于大厨来说,多付出二三两银轻轻松松,但是对于徐德来说是两三个月的月例钱。   最后,一份秘方卖出了五两银子的高价,远高于吉祥和周老三的预期。   俩人握着那一锭小银元宝心里挺美,这是将来做生意的本钱,可一份秘方交了出去,周老三还有点心疼,不过,后来证明他们这一招走对了,因为过了不久,很多人也跟风做起了酱汁,虽然味道不及吉祥做的好,但是价格便宜,也吸引了很多人买,抢走了很多客流。   要是周老三和吉祥死脑筋继续做酱汁生意,一定会吃亏。   吉祥和周老三又去渡口逛了几圈,渡口边上用油布茅草搭了一片小摊,总共有四五间,最末的一间挂着转让的小木牌。   两人上前问了,得知店家要迁到县里去,这才把经营的好好的小摊子转让,“别看我们这棚子简陋,生意好着哩,南来北往的客商多,等船的做生意的也多,饿了谁不要吃东西?要不是我家要搬走,我还舍不得转让哩,我们都在这做了十几年的营生了。”   守着小摊的大娘年过六旬,头发花白,摊子里的东西基本搬走了,只剩下几张小凳子,一个小火炉,上面的铁锅里用文火煨着一锅茶叶蛋,东西不多也没甚客人上门,倒是边上几家小摊子的生意特别旺,人来人往就没个停歇,和边上一对比,这间还真担待不起一个旺字。   “大娘,你们既在这做的好好的,为啥要搬走呢?”周老三和吉祥要了两个茶叶蛋,管大娘要了两碗热水,边吃茶叶蛋边和大娘唠嗑。   既然打算在此地做生意,当然得把底子摸清楚。   大娘天天一个人守着小摊,无聊的夏天数蚂蚁,冬天数行人,就盼着有人能和她聊,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   “我年轻时就和我家老头子在这做营生,一晃都三四十年啦,想当年渡口这一片,就属我家生意最旺最红火,后来孩子大了,去了县城里生活,再后来,我家老头子也走了,我一个人年纪大了,身子骨弱,撑不起这个摊子,只能一样一样减少卖的东西,现在就卖点茶叶蛋。”   “东西减少了生意不好,全当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近两年我身子骨越发差劲,再舍不得这小摊,也没办法,等摊子转让了,我就到县城去跟我儿子生活。”   老人家总是念旧,不愿意离开故土。周老三和吉祥也有耐心,陪着大娘聊了好长一会儿。   终于有人乐意陪自己聊天,大娘说了个痛快,吉祥和周老三也把这摊子的过去,附近的邻居,隔壁几家摊子的摊主名字、性格给了解的七七八八。   说到兴头上,大娘用漏勺又捞了两个鸡蛋,“这送你俩吃。”   “大娘,你做点小本生意不容易,我们给你钱,不白吃。”吉祥说着解开荷包要往外掏铜板,被大娘摁住了。   “两个鸡蛋值不了几个钱,吃吧,你大娘我不差钱。”   这位大娘很豪气,说完撸起手腕露出银镯子,略带得意的说,“你们瞧,我儿给我买的,他可孝顺了,除了给我买东西,还月月给我钱。”   周老三和吉祥也不好推辞了,白吃了大娘两个鸡蛋,有一说一,这位大娘熬的茶叶蛋很香甜,茶叶的清香和卤汁的味道透过蛋壳渗透到了鸡蛋内部,咬一口满嘴沁人的清香,叫人吃了一个还想来第二个,根本停不下来。   吉祥好学的心蠢蠢欲动,忍不住和大娘讨教起来,大娘人爽快,吉祥又陪她聊了半天,聊得过瘾,很大方的把几个小窍门分享给了吉祥,反正她以后也不做茶叶蛋的生意了,窍门留着也没用。   眼看天色暗下,就快天黑了,大娘也准备收摊回家了。她掀起眼皮扫了吉祥和周老三两眼,“得了,年轻人,你们是想接下我这间小摊吧?”   “底子都探得差不多了,怎么样?动心不?你俩要是能干,这摊子开起来一定红火。”   老大娘做了几十年生意,眼睛毒辣着,吉祥和周老三的来意她早就看清楚了。周老三和吉祥当然也动心了,不然何必在这和大娘唠整个下午。   唯一的重点是,租金和转让费。   “大娘,转让费多少?”   渡口是官家的,渡口附近的土地也是官家所有,不过,在渡口建立之初,附近村子的村民自己出钱在边上盖起小摊用来做生意,久而久之,官民都默认这间小摊主可以在此地做生意,但是摊子没有地契,不能倒卖,只能转让经营的权限。   这默认的事没有字据,价钱自然高不起来。   老大娘伸出一只手,“五两银的转让费,以后每月给官家交两千文租金。”   五两银的转让费,也算良心价,吉祥和周老三走到一边商量了许久,一致决定可以把小摊盘下来,黄沙镇是附近几个县城的交通枢纽,那么渡口就是黄沙镇的枢纽,船运、陆路都会经过此地,来往的人多何愁没生意。   他们就在渡口边开一家小饭摊!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二更噻 第29章 、029   周老三和吉祥看中了这间铺子, 和大娘说好第二日再来。回程的路上脚步更加轻快,顺便还去了趟吉家小铺子。   吉万成把帮忙卖酱汁挣的一两银给了他们,吉祥和周老三收下了, 想着明日再来时,割两斤肉来给长辈吃。   听说女婿女儿也准备到镇子上做生意, 吉万成和唐翠都很高兴,吉万成老早就觉得, 依周老三和吉祥的性子, 做生意比种地合适。   “渡口那片我之前也打听过,南来北往的人特别多,生意要是做得好,保管有赚头, 不过那片没法住人, 你们怎么打算?”   “我俩还没想好,不过铺子真盘下了,村里, 镇上两头跑肯定麻烦, 还是得找个住处,爹娘,我和老三先回去了,时候不早哩。”吉祥站起身来告辞。   临走前周老三从怀里掏出两个油纸包,里面是早上逛集时买的柚子糖块, 一包给吉瑞, 一包给家里的娃娃们, 刚才差点忘了掏出来。   “给吉瑞买的糖块,叮嘱他别晚上吃,容易坏牙。”周老三把糖块给了唐翠, 看看天太阳都要落山了,不禁问了一嘴,“这时候私塾也该下学了,吉瑞咋还没回?”   “先生喜欢他,有时候留他背背书,练练字,今天估计又留下了。”唐翠说着有点自豪,抿着嘴笑了。   吉瑞在私塾的表现很亮眼,先生夸,其他学员的家长也总拿吉瑞做榜样,要自家娃娃跟吉瑞学。   吉万成自己就认识字,前几年在老家时教过吉祥和吉瑞,吉瑞有基础,学的比一般人快多了。   “那可太好了。”吉祥很高兴,哪个做姐姐的不盼着弟弟有出息呢?   不一会儿天就黑了,路才赶到一半。道路两边的树又高又深,枝叶也繁茂,白天觉得绿意盎然,到了夜晚只觉阴森可怕。风也吹得急躁,呜呜咽咽,好像有人在耳朵边说话似的。   吉祥和周老三头回走夜路回家,手里还没灯笼,全靠着点点寒月微光照亮,说心里不忐忑自然是假的,两人肩并肩,故意你一句我一句的大声聊天,聊得越欢就越不会胡思乱想。   可周老三走着走着,越走越觉得寂静的山林子里除了他俩,还有第三个人的脚步声,但是他一细听,这声音又没了,周老三觉得背后凉飕飕。   林子是周村的林,里面有不少老坟,加上小时候乡村志怪传说听多了,周老三愈发觉得背皮发麻。   “吉祥,等会儿。”他忍不住拽了下吉祥的袖子。   吉祥停了下来,她也怕,只想走快点赶紧到家,看周老三脸色不对,不禁也疑神疑鬼起来,用气声问,“三哥,咋了?”   才刚说完,离他们不足两丈远的地方,突然有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啪啦几下,特别显眼。   周老三弯腰捡起一块石头握在手里当武器,顺手把吉祥护在身后,粗着嗓子喊道,“谁在哪?”   过了一会,黑暗里果真冒出个人影子来,吉祥和周老三被吓了一跳,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好家伙,等看清楚来人的相貌,周老三气的想打人。   这人不是周铁牛是谁?   “铁牛,你在后头咋不吭声呢?”周老三把石头扔了,招手叫周铁牛赶紧过来,接着埋怨一句,“把我和你嫂子吓得够呛!”   周铁牛觉得很冤枉,还不是唐小贵这缺德鬼告诉他,看见三哥和三嫂聊天聊的正开心时不要凑上前。   “三哥,你们吃饭没?看,这是啥?”周铁牛讪讪的抓了下头发,然后生硬的转移的话题,举起手里的纸包献宝似的晃荡,“卤牛肉!还有卤猪耳朵!待会一起去我家喝两杯吧?”   周老三和吉祥还真饿了。   不过,周老三心里有点恼火,不光为周铁牛无意间吓到人,更是因为周铁牛没将他的嘱咐放在心上,“我下午咋说来着,叫你把钱攒起来少花,你买半斤一斤肉开开荤,解解馋也就算了,买这三四斤肉做甚?加起来得一二百文钱呢,真当钱是大风刮来的?”   周老三自己在家经常被唠叨,是周家众人眼里最不叫人放心的一个,但是教训起周铁牛来却头头是道,很有那么一回事。   “三哥,你错怪我了,这肉不是我买的,是乔玉香给我买的!”周铁牛说着拍了拍手里的肉,“一块来我家吃点喝点呗?”   周铁牛一门心思邀请吉祥和周老三去家吃饭,吉祥却好奇好好的乔玉香为啥给周铁牛买肉吃,周老三拍了拍周铁牛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问,“铁牛,和三哥老实说,你是不是欺负人姑娘了?人家做工挣点钱不容易,你不能欺负一姑娘家啊。”   “哪能啊!”周铁牛一下子蹦出老远,急的面红耳赤,“是我上回帮乔生出气,今天又帮乔生搬了行礼,乔玉香为了谢我,主动送给我吃的!”   原来上次周铁牛为乔生教训了桂平,那小子回去后真的同老板娘告了状,气的老板娘要解雇乔生,不过好在乔玉香提前有准备,另外给乔生寻了个事情做,今天周铁牛正好碰上乔家姐弟去老雇主家搬东西,原本旧雇主想克扣乔生半个月工钱,但有周铁牛撑腰,这半个月的工钱好歹是要了回来。   乔玉香别看嘴巴不饶人,心是极善的 ,受了别人的恩必定要还,上次的事还没谢过周铁牛,又欠了第二次人情,说什么也要谢谢周铁牛,问周铁牛缺啥。   依着乔玉香的想法,意思是问他缺鞋袜手帕啥的不,她女红好,空闲时可以给周铁牛做,年轻的少女遇见可以保护自己的人,很容易心生爱慕,乔玉香这么问,还藏着点小女儿家不可说的小心思。   谁知周铁牛一根筋,根本没有转过弯来,他今天来黄沙镇就是买肉来的,乔玉香问他缺啥,“缺肉!我今天上镇上割肉来的!”   乔玉香只好帮周铁牛买了一只卤猪耳做谢礼,然后问周铁牛还缺啥,周铁牛挠挠头,心想乔玉香这丫头还挺大方的,“那……再来二斤卤牛肉吧。”   “……”   “……”   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吉祥和周老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啥。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吉祥打破僵局,“咱们先赶路吧,铁牛啊,那卤肉你留着和太爷爷慢慢吃,俺们回家吃饭,家里肯定留了饭,不吃放到明天就不新鲜哩。”   周铁牛想想是这个道理,点头说也对。   吉祥挺心疼乔玉香的荷包,乔玉香每月的工钱不多,还要给小叔叔家捎回去大半,留在自己手里攥着的本就没几个,好嘛,给周铁牛这憨子买肉就去了一百多文,那丫头可不得心疼死。   吉祥不好说周铁牛啥,毕竟是周老三的兄弟,她不好开口,正想着事呢,周老三说起周铁牛来。   “铁牛,不是哥说你,今天你这事情做的有点不地道,别人给你买肉,你要一点点意思下承份恩就算了,咋能像吃大户似的连吃带拿?就为给你买肉,我估计人姑娘这一个月都没钱买零嘴和小物件了。”   周铁牛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确实过了,他看着手里的肉,笑也笑不出,左右为难,“那我咋办?明天给人送回去?”   “送回去干啥,你送点别的。”   周老三觑了周铁牛一眼,这么笨,啥时候能娶上媳妇?   周家院子里,王金秀已经往院门外看过两三回了,伸着脖子边望边念叨老三和吉祥咋还不回来。   周家老大和老二忙完了地里的事情,正撅着屁股重修塌了的猪圈,王金秀不好再使唤儿子去看,自己提了盏煤油灯出去寻人。   这老三和吉祥干啥去了!咋天黑了还不着家,真叫人担心。   罗娟儿和慧香也帮男人打着下手,在边上帮着递砖块,抬水,顺便监工,说着说着男人烦了,“盖猪圈的事你们女人家明白个啥?在边上可劲叨逼叨,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你消停些不行啊?”   罗娟儿眼睛一瞪,狠狠剜了周家老大一眼,“我不说能行吗?瞧你上回就没盖好,一丁点雨就把圈冲榻了,我能不着急吗?我说你还不是为了这家,你当我爱说?”   “行,你有理,我说不过你行了吧。”周家老大闷闷的闭嘴,不再搭茬。   有时候,他还挺羡慕老二的,至少二弟妹慧香说话就不会这么冲,给足了老爷们面子。比如现在,慧香就温声细语的对周家老二说,“当家的,你瞧仔细了,地基一定得打好,砖石要对齐了,咱们宁可做慢些,也不要贪功。”   人就是怕对比,越比周家老大心里越烦躁,不小心盖歪了两块砖。   罗娟儿忍不住了,一把将周家老大扒拉开,“你起开,我自己都能盖。”   说完还真上手了,咋说呢,罗娟儿盖的比周家老大还整齐些。   周家院子里吵得热闹,提灯寻人的王金秀也终于在村口接到了吉祥和周老三,她啊,就担心这俩人半路上遇见了啥事,见人好好的站在面前,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今日咋这么晚?快回家吧,灶上给你们温着粥呢。”   “今天有事耽搁了一下,回去和你说。”周老三脸上笑嘻嘻的,知道她娘因为他们晚归担心了,心里正窝着火,一边说话一边捏了捏王金秀的肩膀,热乎的问,“还有啥好吃的菜?”   王金秀心里好受多了,“有一碗酸菜,半碗油渣炒青椒,还有点中午剩下的豆角。”   说完对周铁牛招呼了一声,“铁牛,上家一块吃点去吧。”   周铁牛乐呵呵的说好,回到周家后,还拿出猪耳叫吉祥切了半只,用葱姜蒜调了点酱汁,搅拌后一块下粥。   三人吃完了饭,没一会儿大家也要歇了。吉祥和周老三要去镇上做生意这么大的事情,哪怕是分家了,也要和长辈说一声。   于是,趁着王金秀和周虎生还没睡,吉祥和周老三去了正屋一趟,准备把开店的事说一遭。   “爹,娘,你们还没睡呢?我们有事和你们说。”   王金秀和周虎生已经洗了脸烫过脚,马上就要上床睡觉了,一见吉祥和周老三这严肃的阵仗,知道他们要说正经事,赶紧坐下来,“没睡呢,有啥事?说吧。”   院子外头慧香安顿好小的睡觉,原本也上了床,突然有点内急起床小解,忽然见外面有个黑呼呼的影子,趴在正屋的窗户外头。   慧香吓了一跳,“大嫂,你干啥呢?”   罗娟儿也被慧香吓了一跳,偷听到半路被别人在耳边呼喊一嗓子,任谁也要吓得跳起来。她赶紧来捂慧香的嘴,压低声音说,“快别嚎,咱们到边上去说话。”   等把慧香拽到一边,罗娟儿探头往正屋的方向看了好几次,见没有动静,这才松了口气,把捂住慧香嘴的手收回来,“我有话和你说。”   慧香捂着小腹蹙着眉,“大嫂,我先去趟茅房,回来咱俩再唠。”   罗娟儿翻了个白眼,“行行行,你快去,我就在这等你。”   等慧香回来,罗娟儿悄声说,“我听见老三和吉祥说要去镇上做生意。”   慧香瞪大眼睛,“他们胆子这么大?”   “这不是胆子大小的问题,你想想,他们刚成亲,做生意的本钱从哪里来?不会是问咱们爹娘要吧?”罗娟儿说出来最担心的事。   “不能吧?”慧香惊讶道。   “咋不能?娘偏心老三你还不知道?”罗娟儿愤愤不平,“不行,明儿我得探一探娘的口风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喽 第30章 、030   屋子里王金秀和周虎生已经把事情听得差不多了, 罗娟儿自认为偷听的事情天衣无缝,可慧香叫的那嗓子动静着实不小,屋里的人只要不聋都能听着。   “行, 你俩有主意就好。”王金秀对做生意的事天然有些排斥,在她看来, 家里有田有地有房,兄弟几个好好过日子, 家宅和睦, 想想滋味就美,何必跑外头去闯,那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累?   可这话也就想想,说不得, 她瞧出来了, 吉祥和老三想好了,她横加阻拦做坏人,招人嫌弃, 想闯就闯去吧。   “你咋想?”王金秀表态后用胳膊肘推了推周虎生。   周虎生光听不说话, 抱着手臂眯着眼睛,不知道的还当他睡着了。皮王金秀推了一把后,才猛然睁开眼,动了两下嘴,“都说完了?说完了就睡觉去吧。”   “哎, 好哩, 我和吉祥回屋去了, 爹娘你们也早点歇着。”周老三和吉祥出去了,王金秀跟在后头,待小俩口走后把门拴上。   做爹的是没主意的人, 老三却越发有想法,也不知道像谁。王金秀一边叹着边对周虎生讲,“明天咱们也学舅爷爷家,在正屋门口用砖石垒个花圃,种上点花草。”   周虎生每天下地累的已经够呛了,乍一听王金秀又给他加了桩活,急得没主意的人都生气了,扭头瞪了王金秀一眼,“你咋想一出是一出?咱们又不是什么地主老爷,地里刨食的人,你还学人家?”   王金秀气得在周虎生背上拍了一把,“刚才你没听见动静啊?娟儿在外头听墙角!我在正屋外种一圈花草,我看她咋偷听?”   原来是这么回事,周虎生沉默了,“这事你得说说娟儿,偷听不是正经人该干了事。”   “我心里有数,你放心!”王金秀进里屋铺床去了,罗娟儿偷听墙角不是一回两回,她得治一治。   ……   隔日清晨,天还没有亮透,鸡舍里的大公鸡就叫了起来,嘹亮的声音叫醒了睡梦中的庄户人,皮窝再舒服再暖,也到了起床的时候。   吉祥和周老三起得最早,太阳还没升起就爬了起来。屋子里太暗了,俩人点了盏煤油灯,借着昏黄的油灯数着钱,几次卖酱汁还有卖秘方的钱都堆在一起,刚好九两多一点,刨去摊子的转让费五两,还剩四两可以做本钱,加上分家时得的六两现银,一共十两,算来算去,勉强够用。   吉祥用个小红布包把碎银子装起来,铜钱用红绳子串好,放在另外一个蓝色小布包里,然后一起给周老三叫他在身上藏好了,他们吃了早饭就出发去黄沙镇。   今日轮到吉祥做早饭,看着天色不早了,鸡都叫了两轮,她赶紧推开房门去灶房里生火。吉祥手脚麻利,先用树叶杂草把火引燃,在灶上烧热水,然后从小窖里摸出一堆红薯,洗干净红薯身上的泥巴后放在锅里隔水蒸熟。   除了蒸红薯,她还要下一大锅面条,现在是农忙季节,下地做事体力消耗大,喝粥不抵事,必须一日三餐都吃实在的。   当吉祥在灶房忙碌的时候,周老三也没有闲着,把老菜叶子剁碎了,加上洗红薯时削下来的一些碎皮端去给鸡吃。   小鸡仔长得就是快,周老三喂完后还看了会儿,有鸡仔为抢食打架他还用木棍扒拉开,一边劝架一边说,“和气生财,你们消停些,家和万事兴懂不?”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周老三就随口一说,刚好皮同样来喂鸡的罗娟儿听见了。罗娟儿心里一惊,万万没想到周老三会说这样的话,以为在影射她,气得嘴唇都在抖,“老三,你说啥呢?”   周老三满脸平静的重复了一遍,罗娟儿听完后脸色更差了。   “大嫂?大嫂?”周老三瞧罗娟儿脸色苍白,赶紧喊了她两声。   周老三是整个周家脾气最好的,也最受大家喜欢,就算生活里磕磕碰碰,两个嫂子私下说王金秀偏心,但对这小叔子那也没话说。   罗娟儿气得转身要走,正好一头扎在王金秀身上,王金秀也是过来喂鸡的,罗娟儿这结实的一撞直接撞在她手里的破木盆上,木盆边缘硌到了罗娟儿的肋骨,疼得她直喘粗气,而盆里的鸡食也洒了一半。   “娟儿,一大早你就冒冒失失,咋回事啊?”王金秀搁下木盆,一把扶住罗娟儿的胳膊,先低头看她伤着没,幸好只是肉疼,没啥大事情。   罗娟儿心里委屈,疼得眼泪都流出来,刚才周老三阴阳怪气的话还回荡在耳边,忍不住和王金秀告了一状,说完后气哼哼的说,“老三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品性咋样做嫂子的心里有数,成亲前并不这样,不知道这份阴阳怪气的劲儿是和谁学的?”   还能和谁学?那必然是和吉祥学的哩。   王金秀竖起眉毛,还以为自己听岔了,周老三也是一脸莫名,“嫂子,我刚才那句话是对小鸡仔说的,绝对没别的意思,真的,我发誓!”   王金秀拍了一把周老三,“发誓?你发哪门子誓?”   她昨晚就准备要找机会收拾罗娟儿,现在机会就在眼前,王金秀自然不肯错过,索性鸡先不喂了,把罗娟儿给收拾服帖要紧。   “娟儿,老三说句家和万事兴怎么就戳着你肺管子了?这句话有啥错你告诉我?”王金秀抱着手臂,淡淡觑着罗娟儿。   罗娟儿蠕动下唇角没说话,王金秀替她说了。   “开不了口是吧?我说,因为你心里头虚,昨晚吉祥和老三在正屋和我们老两口说话,你在外头听墙角是不?你当我不知道呢?说什么你听着了不?”王金秀脾气一上来,语速就快,语速越快整个人看起来就越凶,唬得罗娟儿不敢说话。   罗娟儿不仅不敢说话,脸还烧得慌。   周老三左看右看没有开口和稀泥,换做以前他早就哄王金秀一乐呵,这茬就过去了,可现在他不这么干了。因为吉祥同她说过,娘亲教训人的时候少掺和,暂时把娘哄开心了,该解决的事没解决,下次还得接着教训,一家人过日子,就该把事情说明白,不然你猜我猜,迟早要离心。   “说话,哑巴了?你听见啥了?”王金秀道。   罗娟儿低着头,“听见吉祥和老三说想去镇上做生意去,我,我就想这做生意要本钱,他们的本钱从哪里来?”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王金秀从鼻子里发出几声哼哼 ,“所以你担心他们没本金,管我和你爹借是不?你不仅自己怀疑,还拉人下水,告诉了慧香是不?”   罗娟儿又不吭声了,王金秀剜她一眼,看向周老三,“三儿,现在知道你一句家和万事兴,不要打架怎么惹着你嫂子了吧?她心虚,你说啥她都以为你在说她。”   末了王金秀叹一口气,语气放柔和些,对罗娟儿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分家以后我和你爹不会偏心某一个,老三要做生意,拿的是自己的本钱,他前头雇铁牛春耕,和吉祥在灶房里忙,你以为他玩呢?人家是做酱汁挣钱,前前后后挣了不少,这次做生意的本金就是这样来的。”   “你的这个性子也要改,疑心病太强了,往后有啥想不明白的,你直接问我,少在背后瞎猜,更不要拉帮结派,皮我知道了,没有你好果子吃?知道吗?”   罗娟儿的脸更加烧得慌,小声的说知道。   王金秀好好的把她收拾了一顿,心里舒服多了,待罗娟儿走了,看了看周老三,“你和吉祥今早就去镇上把事定下了?”   “是,我俩都想好了。”周老三说道。   “好,那你们多留点心,还有你嫂子,就是这么个人,烦人。”王金秀把破木盆重新端起来,一边发牢骚一边开始喂鸡。   一大清早鸡舍这边的动静没人注意到,只有王金秀罗娟儿还有周老三知道发生了啥,王金秀没有在一家人面前数落罗娟儿,已经是给足了她面子。   今日的早饭除了蒸红薯还有一大锅面条,吉祥在下面条前先用热油把葱姜蒜末爆出了香味,出锅前往面里加上了一点提味的酸辣椒,格外的开胃,一人分了一碗,大家吃的心里热乎,鼻尖上直冒汗。   王金秀吃着吃着,突然把昨晚提的要在正屋门口盖花圃的事情讲了。   “娘,这有点麻烦哩。”周家老大还有老二都觉得没必要,尤其是听王金秀说,盖花圃三兄弟都要出工出钱,更是烦躁,好好的盖哪门子花圃。   可罗娟儿和慧香心里门清,娘还在说昨晚她们偷听的事情,罗娟儿又皮臊得抬不起头来,慧香也是浑身不自在。   三兄弟里只有周老三知道原因,他娘是皮偷听的事情惹毛了,盖了花圃好绝了偷听的可能,连忙说好,到时候他要是没空出工,就折算成钱。   吉祥也夫唱妇随,“盖花圃这主意好,到时候种上花草,开花时好看,夏天还能挡阳光,屋子里就凉快了。”   王金秀笑着说对,然后扭头点名问罗娟儿,“娟儿,你觉得这主意咋样?”   罗娟儿哪敢说不好,急忙说,“挺好,我娘家嫂子爱种花,等花圃盖好了,我问她要些花种子去。”   ……   昨日和吉祥他们说好了转让小摊的事后,大娘也上了心,今天特意把本家的一个侄子叫来,一起立了转让的字据,一手交银子一手给字据,利落的把事情给办了。   至于每月两千文的租钱是交给渡口的小吏们的,大娘带着吉祥和周老三提着酒,割了两斤肉去见了负责收租的小吏,小吏翻出一本账簿记了两笔,在官府的账簿上,渡口最后一间小摊的摊主从此改姓周了。   吉祥和周老三站在小摊子前,感觉做梦似的不真实,他们竟然真把小摊给盘下来了。   小摊子就搭建在路边,后面是一片平缓的山坡,前面是一条宽阔的土路,附近郡县的路人都会从前面经过,而土路的后面就是渡口,经常有船只进进出出。   小摊子用竹木茅草搭建,倒是宽敞,除去摆放灶台柜台的地方,至少能容纳十来桌人,不过现在里头啥东西都没有,显得十分空旷,屋顶还有几处漏雨的地方,要找人来修补屋顶。   不仅要修补屋顶,桌椅板凳,灶台,锅碗瓢盆这些都得准备,不仅花时间,更要花钱。   不过吉祥和周老三不怕麻烦,浑身都是干劲。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二更~ 第31章 、031   第一件要解决的事情是摊子上的桌椅板凳, 找木匠定做新的太贵,时间也要的久,两人去了旧货市场, 淘了一批二手桌凳,尽量寻找高矮大小一致的, 再请人修补一遍,能用就行。   而做饭用的铁锅, 烧水用的水壶, 还有蒸锅、铲子等厨房里的用具那可含糊不得,吉祥和周老三去找了镇上的铁匠,叫帮忙打一套,加急做的话, 五日后就能取。   剩下的还要采买油盐酱醋, 碗筷,各种零星的物件加起来几十上百种,光买这些就花了两日时间, 吉祥列的采买清单就写满了两页纸。   中间两人还抽空请人修理了漏雨的屋顶, 自己拿铲子把摊子前的杂草处理干净,铺上一层碎石子,这样以后下雨门口干净,不积水,客人进门才不脏鞋。   两人忙碌的这些天, 周老三要在镇上开铺子的消息也在周村传开了, 成为了众人嘴里的谈资, 多稀奇呀,周老三读了十四年书没成效,回家没消停一年, 又拉上新婚的媳妇去镇上做生意,他就没个消停的。   有年轻人说做生意也挺好,很多富人都是白手起家,现在财大气粗,每日吃香喝辣,过得是神仙一样的日子,周老三要是脑筋灵活,没准要成为周村的人才!   “什么人才!他要真是才,还能连秀才都考不上?”不看好周老三的基本是村里的老人,“我活了大半辈子,吃的盐比你们这些年轻人吃的米多,想挣钱就得脚踏实地!周老三这样浮躁,我不看好!”   村里几个胆大的小媳妇们也暗地里也讨论,不过羡慕的都是周老三疼媳妇。   “要是俺家那口子有老三一半贴心,叫俺跟着吃糠咽菜,俺也愿意。你们是没见着,那天我和梅芳往镇上去,看见周老三背着他媳妇走路哩,俺们还以为是吉祥脚伤了,上前一问,你们猜怎么着?是路上有泥坑,周老三不想叫媳妇踩脏了鞋!”   “就我家那块木头,打死也不会背俺走山路!”   是呐,哪个女子不希望身边人知冷知热会疼人,可往往事与愿违,凑合着过日子罢了。   梅芳低头缝补着孩子的棉褂,一边运针边笑刚才说话的,“当初金秀嫂不是还和你娘家提过,想撮合你和周老三来着?”   话一落大家哈哈大笑,把说话的小媳妇臊的满脸通红,“胡说啥哩,一句玩笑话你也记这么久?金秀嫂开玩笑哩,那时候老三还在读书,读的可好了,金秀嫂哪能看上我,不过,就算她后来瞧上我了,我也不能嫁呀,当年我也是村里的一枝花,老三休学回家,啥也不会,俺家人能让我往火坑里跳?”   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靠着周老三那一副好相貌,博得女子欢心不难,难的是女子的家里不同意。几个小媳妇叽叽喳喳,都说在闺阁时自己太傻了,如果能重来一次,一定自己挑个好郎君,至少比现在这个要好。   梅芳补着衣裳说,“重来一回,我也不会挑周老三,虽然他长得好看,但养不了家哇?脸又不能当饭吃。”   “真真是做白日梦,想嫁老三,也不拿个镜子照一照自己的脸,你配吗?”罗娟儿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恰好把这堆小媳妇的话听了一半进去。   听着就来气,啥叫不嫁老三,简直白日做梦。   梅芳也来气,“干你啥事?”   罗娟儿这人挺奇怪,是小气又多疑,就连家人都不放过,但是在外头又超级护短,她自己骂自己人可以,外人要是骂她家的人,她绝对不依。   这不,就因为那一句话吵嚷起来,梅芳到底是理亏,闹开了还真当她喜欢周老三呢,被家里男人听见了更不得了,争执几句赶紧收起东西回家去。   王金秀这几日基本没见着老三两口子,每天天都没亮,两人随便吃几口就奔镇上去了,到了天黑才回来,吃了饭就窝在屋子里商量事,一盏油灯两页纸两支笔,两人头碰头对面坐着写个不停。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要考状元哩?比划啥呀?”王金秀实在是摁耐不住操心的心思,从灶房出来时,见周老三的屋子亮着灯,小俩口正写着啥,就好奇的走了进来。   “娘,我们正在写菜色和定价呢。”周老三说着把手里写的抽出来给王金秀看。   王金秀轻轻瞪了儿子一眼,“我又不认得字,你给我看这有啥用?”   “娘,我念给你听。”吉祥起身从角落搬了一把椅子给王金秀坐,然后笑眯眯的给王金秀念起菜色来。   “娘,我先给读素菜,干辣椒炒包菜、蒜蓉青菜、清炒冬瓜……荤菜有青椒回锅肉、麻辣水煮鱼片……”   “咱们生意刚开始,我和三哥怕忙不过来,目前只准备十几个菜,等以后生意做起来了,再看情况删减,娘,你听着咋样?”   吉祥和周老三想的这些菜虽然不多,但都是常见的家常菜色,配菜也好买,操作也比较简单,适合开业之初做,而且渡口的小摊子来往人多,图的就是一个快字,做菜、上菜的速度一定要快。   王金秀哪里懂里面的道道,不过听起来不错,俩孩子用心了,她搓了搓手,笑着说行,然后揉揉肚子,“听吉祥报菜名,还把我给报饿了。”   “娘,这有啥,我给你做宵夜去!”吉祥赶紧站起来,其实王金秀不喊饿,她和周老三也饿了,准备写完菜单就做宵夜吃。   “你准备做啥?”王金秀好几天没吃过吉祥做的饭菜了,现在真挺惦记的。   吉祥没嫁过来前,家里人做菜滋味都一般,吃不出个好赖,但有吉祥做对比,瞬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轮到吉祥做饭那一日,家里的小孩都能多吃半碗饭。   “正好试一试新菜,我做个炒面条吧。”吉祥道。   炒面条是吉祥想出的第一道菜,先用热水把面烫七分熟,然后在凉水里冲,这样炒出来的面才劲道,不然得糊成一团,之后另起油锅,下辣椒葱姜爆香,然后加面翻炒就能出锅。这炒面价格实惠,做起来也快,食客要是赶时间,吃得也方便,喝上一碗小摊免费送的面汤,又是热乎的一餐。   很快,从灶房里飘出的香味就传满了整个小院,周老三准备剥几瓣生蒜就面吃,一边剥蒜边从灶房里探出头吆喝了一嗓子,“大哥,二哥,大嫂二嫂,吉祥做了炒面,你们出来一块吃呗。”   慧香侧躺在床上,对周家老二说,“当家的,你给我盛一碗端屋里来吧。”   “一块去灶房吃呗,你不是还没睡吗?”周家老二道。   自从上次王金秀知道她也偷听了墙角,慧香心里就很不得劲儿,又觉脸上无光,好几天都不太爱往院子里去,“我身子不舒服,你帮我端进来吧。”   “行,我给你端去。”周家老二很听话的出去了。   已经睡着的豆饼听见爹娘说话的声音被吵醒了,嗅着炒面的香味踢踏着鞋跟了出去,“爹,我也要吃。”   “行,爹背你去!”豆饼特别挑食,招呼他吃东西那可太难了,周老二不可能拒绝儿子,拎着豆饼一块出去了。   这锅炒面加了酱油还有豆瓣酱,吉祥还往里头加了些酸菜,炒出来那叫一个香辣。热气腾腾的炒面下肚,个个吃得满足。   试想一下,走南闯北饥肠辘辘的食客能吃上这样一碗炒面,谁心里不暖呼呼呢?   吉祥和周老三看家人吃得尽兴,对小饭摊的前途更加有信心了。   唯一不好的是睡到半夜时,老二屋里的灯亮起来,豆饼躺在床上哇哇大哭,爹娘咋哄都哄不住,急得慧香眼眶都红了。   这闹腾声把王金秀还有老大老三都给惊醒了,吉祥和周老三也出去看,只见豆饼捂着肚子直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没完没了的直往下掉。   王金秀问了好几次,豆饼才哭着说,“肚子胀呜呜呜。”   吉祥摸了摸孩子圆鼓鼓的肚子,问周老二,“二哥,晚上吃宵夜时我见豆饼也来了,你喂了他多少面条?”   周老二想了想,双手比了个足有脸大的圆,“就一碗。”   确实是一碗,但那可是一大海碗啊,慧香急的打了周老二一下,“你咋带孩子的?豆饼那么小,你咋能喂他吃这么多面条,你这爹怎么当的,气死我了你!”   早知道她就不在屋里吃,跟着去灶房了,男人就是心大!   “没大事,慧香,你给孩子揉一揉,过会就不要紧了。”罗娟儿道,她家猫儿就爱积食,吃了奶以后胀得哇哇大哭,揉一揉就没事了。   王金秀也松了口气,临走前埋怨周老二,“你咋这么虎了吧唧,亏你是当爹的人。”   一场虚惊过后大家各自回屋睡觉,没一会天就蒙蒙亮了,今日吉祥和周老三要去打扫卫生,打扫清楚后桌凳就能搬进去了。   昨天周铁牛说也要去镇上,他力气大,能帮着搭把手。   吉祥在灶房里做好了早饭,叫周老三把周铁牛叫家里来一块吃。周老三摇头说算了,“我端上一份给铁牛和他太爷爷,估计这会那小子还没睡醒。”   说着从碗柜里拿出两只碗,一只盛了粥,一只装红薯,双手各端了一只去找周铁牛,果然,他家院子还黑着灯,叫了好一会周铁牛才迷迷瞪瞪的开了院门,周老三把手里的早饭递给他,说晚点过来叫他一起去镇上。   周铁牛呵欠连天,说知道了。   “咦,对了,这几天咋见你那么闲哩?地里的活儿都忙完了?”周老三突然想起,种子播下去,是不是该施肥了呀?   周铁牛瞪大眼睛,“先歇息几日,过几天再施肥也是一样的。”   反正,到秋收时地里打出的粮食也够吃。   “……”周老三点点头,拍拍周铁牛的肩膀,“那你赶紧洗脸吃饭吧。”   走回家的路上,周老三就琢磨,这地叫周铁牛种不行啊,晚点还得和吉祥商量商量,重新雇个人才行。   “三哥,你看,桃花都开哩,真好看!”   “三哥,你明儿有空不,现在山上野菌子,竹笋正是时候,咱们采菌子去呗?”   三人走在乡间的小土路上可比两人热闹多了,周铁牛一路上嘴就没停过,见了桃树采桃花,见了路边的菌子就想着菌子熬鸡汤。   周老三哭笑不得,“你瞅我有空闲不?”   周铁牛挠挠头,嘿嘿一笑,“也是,三哥和三嫂现在忙得脚不沾地,没空上山采菌子。”   可吉祥被菌子和竹笋吸引了,这是当季的新鲜食材,配成竹笋炒肉片,野山菌肉丸汤都不错,“铁牛,你要是有空去山上多采些,卖给我们。”   “行啊,采菌子和竹笋我可在行了!”周铁牛爱往山上跑,山里的好吃食就没有他不懂的,不会的。   待他们走到镇子上,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阳光白灿灿的晒在身上有点热,周老三和吉祥带着周铁牛在镇子口歇了会脚,然后一齐奔旧货铺子。   上回要的十来套旧桌凳还在旧货铺子里,等着周老三拉走,旧桌凳原先断胳膊断腿看不得,修补完以后还挺像样。   “我借你们板车,你们自己拉回去吧,记得待会把车还我,我急着用哩。”店铺老板挺热心,免费借周老三他们板车用,也幸好有周铁牛在,不然这十套桌凳靠周老三和吉祥两人搬动,非得去半条命不可。   “铁牛,今天回去我让你嫂子给你做红烧肉吃,你嫂子可会做红烧肉了,那肉又软又糯,咬上一口滋滋流油,拌一口米饭简直是绝配。”周老三的一番形容勾得周铁牛馋虫都出来了,他咽了几下口水说行。   吉祥皱了皱鼻子,“我还没做过,你就知道啥滋味了?”   周老三笑了一声,“虽然没吃,但我知道一定好吃,再说,今晚就能吃着了。”   板车的木轮子一路咯吱作响,周铁牛劲大在前面拉车,周老三在后面推,吉祥在前面领路,不一会就到了渡口边。   刚好有一条船靠了岸,饥肠辘辘的船客们提着行礼下了船,一多半的人都奔边上的饭摊来了,瞧着这一幕,吉祥和周老三愈发觉得饭摊的生意有赚头。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哦~ 第32章 、032   周铁牛头次来, 瞧见小摊直说好,敞亮又宽敞。   板车太小了,一次只能搬一半的桌凳, 把板车上的货卸下去后,周老三和周铁牛又去旧货铺子拉了一趟, 最后是周铁牛拖着空车跑了第三次,把车还回去给老板。   日头越升越高, 天也越发燥热, 三人把桌凳垒在边上,出了一身的热汗。   三人坐着歇了一会,喝了点水,开始打扫起饭摊里的卫生。陈年的污垢不好洗, 要用刷子蘸水使劲的刷才能干净, 土垒的地凹凸不平,有的地方需填补,总之, 瞧起来没啥大事, 细做下来处处要费工夫。   “呦,你们是哪里的人?已经把摊子盘下来了?”   没一会隔壁走来位三十出头的妇人,头上扎着花绳,身穿碎花棉褂,面相十分精明, 一瞧就不是好惹的, 她倚在门口瞧了会儿, 用帕子捂着嘴走了进来,边走边说话,声音又尖又细。   “我们姓周, 是周村的,大姐你咋称呼?”吉祥拧着帕子站起身回答道。   “叫我何姐就成了,周村啊?我娘家表妹就嫁到了周村,那可是个好地方呦。”何姐在屋里转了两圈,嗓门大声调高,指着隔壁道,“我是那家的老板娘,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互相照应着呗。”   吉祥点点头,面上带着笑,“那是。”   “有啥要帮忙的招呼我一声。”何姐把腰一叉,像巡逻似的在屋里转了两圈,“你们盘这摊子花了多少钱?”   吉祥不知这何姐的底细,不想多说,只顾埋头干活,敷衍着道,“没花多少,何姐,你在这做多少年了?”   “有年头了,得十来年了,我成亲第二年就和我男人到这做生意。”何姐转动着手里的帕子,特别糟心的嘟囔一句,“都怪我命苦,嫁了个臭男人,害我在这吃苦造孽。”   “……”   吉祥不知道该说啥,索性不说了,周老三也不想接着聊,常言道同行是冤家,在不知道这何姐底细前,私人的事少谈论,毕竟人和人之间交浅言深是大忌讳。   “何姐,屋里灰尘大……”周老三的话没说完,被周铁牛抢白了,他嗓门子大,完全把周老三的声音盖过去。   “你男人咋害你了?你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周铁牛高声道。   何姐继续耍着帕子,盯了周铁牛一会儿,轻笑一声,“我嫁他第二年他就死了,叫我守了十几年寡,一个人支撑这破烂铺子,你说,是不是害苦我了?”   “……”周老三真想缝上周铁牛的嘴。   好不容易送走何姐,隔壁的隔壁开饭摊的许老板也来瞧热闹,是个中年汉子,捧了几个熟柿子过来给周老三他们吃。   人也瞧着和善,不像何姐一样问东问西。   不过临走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你们隔壁那女人是个扫把星,命硬,克死过两个男人了,人也不咋检点,你们最好离她远点。”   周铁牛听了正要开口,被周老三踩了一脚,他才住嘴。   “谢哩。许老板你忙去吧,有客人上门了。”   周老三敷衍走许老板,和吉祥道,“我看这俩人都怪里怪气。”   “没事,三哥,咱们只顾做生意,不参与那些是非就好了,人扎堆的地方,总归有矛盾。”吉祥把主要精力都放在做卫生上,什么何姐许老板的话,她统统不放在心上。   “吉祥你说得对。”周老三继续埋头苦干。   经过一天的打扫,饭摊的卫生基本打扫完毕,座椅板凳一摆,还挺像样。   “三哥,这些东西就这样摆着,晚上不遭贼吗?”周铁牛问。   周老三笑着拍他一下,“当然会哩,后面有间小木屋做仓库,晚上收摊了得把东西收里头。”   累了一天三人骨头都像散了架似的,腿脚都迈不开步伐,周老三拖了两张凳子出来,三人坐着歇了好一会儿,歇息够了身上恢复些力气后,周老三从怀里掏出一百文钱给周铁牛,叫他去肉铺割两斤五花肉回家。   “留着晚上做红烧肉吃。”   周铁牛说好,掬水洗了把脸捏着钱兴冲冲的走了,临走前还没忘记来时摘的那束桃花,周老三眯着眼看周铁牛,“这小子有情况啊。”   吉祥揉着发酸的手腕子,“能有啥?难道是送给玉香的?”   俩人说了好一会儿,一致觉得周铁牛和乔玉香挺配,一个是性子简单脾气憨直,一个嘴巴刁钻心眼好,要真的有那意思,定是一桩好姻缘。   “走吧,趁着天色还早,咱们找房子去。”   周老三和吉祥这些天在周村和黄沙镇之间奔波,已经受够了,以后开店了早上还需买菜,天天得早起,还是花些钱在镇上租间屋比较好。   镇上有很多杂院,一般中间的院子、水井公用,然后院里的屋根据大小、光线不同,收不同的租金,一般在二百到五百文之间。吉祥和周老三两人单住又不带孩子,只求屋子干净整洁,放得下床晚上能睡觉就成,要求简单房子就好找,正好离河滩不远的街上就有这样一间房。   “这屋子闲置半年了,前头是一位私塾先生住,收拾得很干净,有窗户正对着黄沙河,透风又透气,屋子在走廊最尽头,平日里也清净,正适合你们住。”   房东阿婆把自家房吹得天花乱坠样样都好,等房间门一推开,也就普普通通,不过床、桌子、衣柜都是现成的,除了积灰和窄小些,大毛病没有,周老三动心了,吉祥也满意,她容易知足,屋子再差能差过河滩边的茅屋?   一番讨价还价后,这屋租到了手,每月二百文房钱,房东阿婆当即给了钥匙。   两人赶回家,周老三喝了几口水屁股都没沾板凳,就奔到正屋对王金秀喊,“娘,帮我翻一翻黄历,看看哪天日子好,我和吉祥的饭摊准备开业哩!”   王金秀双眉一抬,“这么快啊,行行行,你等着,你大伯最会看日子,我求他去。”   说着攥起黄历,拿上四个鸡蛋奔周家大伯的院子里去。王金秀虽打心底不想叫周老三去外头闯,但饭摊真要开业那日,这当娘的还是有些自豪,至少周老三没有在家混吃混喝。   去周家大伯看日子的功夫,她把周老三的事一股脑说了个遍,收获了不少称赞,王金秀觉得,当初叫她骄傲自豪的老三好像又回来了。   周家大伯说三月初一日子好,也就是三日后,宜开业,吉祥和周老三便选了这日子。   晚上王金秀说周二伯家送了小半桶泥鳅来,上回吉祥炸的小江鱼好吃,今晚拿泥鳅当鱼再做一回,要是给她做肯定又腥又柴不好吃,白瞎了好东西。   “娘,今天不行,铁牛白天帮我们搬了东西,我说过要请他吃红烧肉的,肉都买好了,待会我和吉祥就去铁牛家了,不在家吃饭。”周老三说道。   这几日吉祥和周老三忙,已经好几顿没和家人一块吃了,好不容易早些回来,却要去周铁牛家吃饭,她心里空落落的不舒服。   “娘,你吃醋哩?”周老三瞪大眼睛,一本正经的说,“你别吃醋呀,我先承诺了铁牛不能食言,等肉熬好了我端一碗来孝敬你?好不?”   王金秀把装泥鳅的木桶放下,瞪周老三一眼,“我吃哪门子醋?你们快去把,铁牛帮了忙,是该犒劳人家,去吧去吧。”   吉祥知道王金秀口是心非,刚才就是吃醋了,不过周老三一哄,她心里已经好受了很多,吉祥蹲在王金秀身边和她说了些炸泥鳅的小窍门,王金秀按照吉祥说的方法,滋味果然不差。   从田间地头回来的村人们路过周家小院,都忍不住要说声,“咦,金秀婶子做啥好吃的,咋这么香,简直馋死个人哩。”   很快,周铁牛家的院里,也飘出阵阵勾人的香味,这可是件稀罕事,周铁牛家祖孙俩个凑合过日子,每日的吃食都对付着来,是熟的能填饱肚就行,什么时候做过这么香的菜。   “真香,熟了没?我真想尝一口。”周铁牛在院子和灶房之间来回游荡,肚子已经咕咕叫个不停了,就等着开饭。   “再熬一会,收收汁就能吃了,铁牛,太爷爷还没回来,你去找找,等太爷爷来了再开饭。”周老三边剥蒜边说。   周铁牛一拍脑门,他光想着吃红烧肉,竟然把亲生的太爷爷都忘记了,老爷子估计出门找人聊天去了,现在还没回来,“我这就去,等我回来……”   说着周铁牛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吉祥掀开熬肉的锅盖,一阵醉人的肉香扑面而来,深色的酱汁咕嘟咕嘟冒着泡,酱油还有大料的香味已完全沁入肉中,这肉先焯过水,之后用小火慢慢煎至两面金黄,接着另起油锅,加糖炒出糖色以后,放入葱姜、花椒桂皮等配料继续翻炒,最后加入水和酱油等和煎好的五花肉一起炖煮,为了去腥增香,吉祥还放了一杯酒进去。   文火慢熬了小半个时辰,早已经肉酥软糯,充满了甜香味。   “唔,太香了,这菜也能加到菜谱里去不?”周老三闻着味没吃都快醉了,嘴里念叨着这道菜肯定好卖,其实,只要是吉祥做的他都觉得好吃,都觉得好卖。   吉祥拿出一只碗,盛了半碗出来,笑着递给周老三,叫她送回去给爹娘尝尝,然后道,“做红烧肉太费时间,以后就算卖,也得限量。”   “走一步看一步呗。”周老三端了碗,三两步奔回自家院。   周家的饭吃到了一半,周老三这碗肉一端进来,香遍了整个屋子。王金秀接了碗,只见肉块四四方方,肥瘦相间泛着焦糖色的光泽,瞧着就叫人有食欲。   王金秀给家里两个大孩子各夹了一块,剩下的端到了灶房里,今日家里的男丁还没归家,和村里人修水坝去了,王金秀说修水坝费体力,肉留着给他们下饭补身子。   两个做媳妇的默默点头,都说好,不过心里到底有些膈应,自家红烧肉只得一小碗,周铁牛一个外人倒是吃得满嘴流油。   不过,上次挨过骂以后,罗娟儿消停了很久,就算心里不舒服,也不敢表现出来。   慧香舔舔嘴唇,也没吭声。   不过,她除了眼馋红烧肉,也为周老三操着份心,两处的房租加起来二两多,均摊下来一日得净挣七十多文钱才能包本,要是生意不好最后亏了,十多两的本金打了水飘,她想想就能直接晕过去。   “唉,你想那么多干啥?现在也没回头路了。”周家老二天黑以后才和父兄一起回来,吃了晚饭只想睡觉。   慧香打了热水给周老二脱鞋烫脚,歪着头打量他,“今晚的红烧肉好吃不?我都没吃着,娘只给甜妞和豆饼尝了一块,剩下的全给了你们。”   周老二把脚伸进滚烫的热水里,舒服的直叹息,“吃啦,今晚的红烧肉滋味真好,汤汁都能下两碗饭?你没吃着啊?没事,下回我也割一斤肉回来熬红烧肉吃。”   慧香皱了皱鼻子,“算了,我也不馋这口肉,等忙过了春耕,我多去买两只猪仔,一头猪能卖不少钱。”   一般人家养两只猪已经够忙的了,养四只那更忙,还得为猪饲料操心,周老二有些担心,“你一人忙的过来吗?”   “那不是还有你吗?”慧香道。   “对,这家还有我呢。”周老二亲热的捏捏慧香的肩。   ……   三月初一很快就到了,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小饭摊正式开张,饭摊前周老三用毛笔字写了个小招牌,长方形的小木板上四个黑色大字,吉祥饭馆。   吉祥问周老三为啥叫这名,周老三说,“吉利啊,总比有富饭馆好些。”   这倒是,吉祥饭馆念起来就顺口。   没多久一条满载船客的船靠了岸,一波人涌下船,周老三激动的踮着脚尖往前面看,“吉祥,咱们饭馆的第一位客人就要上门了。”   这话对也可以说不对,因为第一波进门的是好几位客人,不一会又来了一波,他们一个个又饿又冷,看着菜谱点了炒面、蒜蓉青菜还有炒肉等菜。   周老三第一次做生意,稍微有些忙乱,不过也就乱了一小会,很多适应了。吉祥一直很镇定,手脚十分麻利,配菜配料提前洗好切好放在碗里备用,做起来更加快。   没叫客人多等,热气腾腾的饭菜陆续出锅,周老三把菜端上去。   “你们这家,是新开的吧?”客人尝了几口炒面,抬起头问。   周老三马不停蹄的给其他桌的客人上菜,倒热茶,点菜,抽着空回了句,“对,今天才开业。”   客人道了句难怪,难怪味道这么好。   原来渡口这些人流多的地方,小饭摊小饭馆做的饭食普遍滋味差,吉祥的手艺在里头显得特别惊艳。   香味是最好的招牌,客人们嗅着香味而来,越来越多。   早上周老三和吉祥准备了十来斤猪肉,两只鸡,还有几十斤素菜,和二十来斤面条,没想到生意这么好,到了下午菜和肉都卖光了。   打扫完饭摊的卫生,洗好碗,收拣好东西,二人早早收摊回家,回家头一件事情就是把门窗关好,干啥呢?数钱。   今天少说卖了有五十份饭菜,加起来收了一千五百多枚铜钱,刨去成本,至少挣了七八百文钱,比想象中有赚头多了。   吉祥和周老三越数心里越高兴,不过,今天忙下来确实累,光靠两个人根本顾不过来,至少得再添两个人,一个帮忙招呼客人收拣碗筷,一个帮着吉祥忙灶台上的事。   “明天咱们就招人去。”周老三乐滋滋道。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二更哈(把租金改成了二两银子) 第33章 、033   第二日清晨, 天还蒙蒙亮,吉祥先醒了,她推醒周老三, 两人简单的洗漱后,先去市场买菜, 买了有新鲜的猪肉,刚从地里扒的青菜, 刚出锅的豆腐, 还有几尾活蹦乱跳的鲤鱼,逛着逛着,天色渐明,朝阳挥洒而下, 菜市场的人愈发多了起来。   菜买好了, 还要忙找伙计的事。   找伙计一般有两个门路,一个是熟人介绍,二是找中人。吉祥先想到了乔玉香, 她出来做了好几年的活儿, 或许认得要找活干的人,熟人做保,知根底比较安心。   乔玉香在染布坊帮工,杂活碎活都帮着干,比方说大清早起来, 染布坊的工人要吃早饭, 几十口嘴等着, 厨房里忙不过来,她就要去厨房帮忙烧水添柴。   “平儿,去提桶水来, 缸里都空了!”乔玉香拿着木瓢正往铁锅里添水,没舀几下水缸空了,赶紧支使边上的小丫头平儿去打水。   小丫头嘴一瘪,“玉香姐你自己咋不去?尽安排我做重活儿。”   “怎么?使唤不动你了?我去了谁看着锅等水开?水开了我好下面条,上回叫你煮个面,面都坨成浆糊了,这次可不敢再叫你做。”乔玉香把手一叉,细眉毛一挑,瞪平儿一眼,“你还不去?”   平儿撅着嘴,不情愿的提起木桶奔水井方向,一边走一边嘀咕,“我明天就走了,看你以后使唤谁!”   乔玉香对平儿的背影哼哼两声,无奈的蹲下身,往灶火里添了几根柴,这小平儿太难使唤了,难怪吴管事要开了她。   整个厨房忙忙碌碌,氤氲的水汽熏得人睁不开眼睛,厨房的伙计赵贵走到乔玉香身边,“乔玉香!外头有人找你,你看看去吧。”   乔玉香刚把面下了锅,正用筷子搅拌,闻言脸色一沉,“不会又是我小叔叔和婶娘吧?”   他俩来找她准没有好事,不是家里谁生病了要钱,就是问她啥时候加工钱,再要不,又看上哪个村的歪瓜裂枣,要给她说亲,她一点都不想见到叔叔和婶娘。   赵贵咦了声,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乔玉香,“不是他们,他们我认得,这次来的是对年轻夫妻。”   乔玉香这才扯下围裙跑出去,年轻小夫妻?那必然是吉祥和周三哥啦。   “赵贵,我出去看看,你帮我照看面条,别糊喽,要不找你算账!”   ……   “玉香,这是从家带的橘子,甜,带给你尝尝。”   吉祥和周老三在染布坊门口等了没多久,就见乔玉香跑了过来,吉祥赶紧把从家带的橘子递给她,乔玉香没客气,一把接过抱在怀里,十分老成的问。   “说吧,你们找我有啥事?”不是紧要的事情,吉祥不会来这找她。   吉祥点了点乔玉香的额,“啥都瞒不过你,那我长话短说,我们不是把饭摊盘下来了嘛,昨天营业了,生意不错,但两个人忙不过来,想招两个帮工,来问问你有熟人不?”   “让我想想。”乔玉香拿起一个橙子利落的扒掉外皮,边嚼橘子边问,“我得先问工钱,才好给你们介绍人。”   这个嘛,吉祥和周老三不太懂,反问乔玉香行价如何。   “年纪小的估计□□百文钱就能招到,但只能洗洗刷刷,毕竟年纪小,很多事办不好,年轻的机灵的成人,要一两五银子一月,要是还想他会做菜、算账那价钱还得往上翻。”乔玉香勾了勾手指说道。   话音刚落,方才和乔玉香讨价还价的丫头平儿从角落钻了出来,甜甜的说,“掌柜的,掌柜娘子,你们要招工啊,瞅我咋样?我不要□□百文,七百文钱就行。”   乔玉香白了平儿一眼,“你刚才在偷听?好啊,看我不揍你!”   说着对平儿扮了个鬼脸,把人给吓跑了。   “你还这么皮,吓唬人家孩子干什么。”吉祥说着伸直脖子往平儿跑走的方向看了眼。   乔玉香怕吉祥真的看上平儿,赶紧说,“她年纪小,人鬼精鬼精的,你可别雇她,我已经帮你想到了一个人,还是个男娃。”   “乔生就在对街的酿酒坊做事,前几天有个伙计叫葛秋,打碎了一缸酒,被开了,但人很老实勤快,你去问问,找那孩子做帮工不错。”   “我就认识这么一个靠谱的,剩下的你俩再问问别人吧。”   吉祥点头说好,细碎的阳光照在她身上,脸庞上蒸出一层薄汗,显得她越发白净了,“行,玉香你忙去吧,我们去问问看。”   待吉祥和周老三赶去酿酒坊,乔玉香嘴里说的那个葛秋提着铺盖卷,正垂头丧气的出来,乔生跟在身后安慰他,他还没找到下份工,酒坊已经不给他住了。   还好吉祥和周老三来的及时,正好碰上葛秋和乔生,不然葛秋一走,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人。   葛秋比乔生大几岁,今天十四,个子长得很高,只比周老三矮上一点,就是比较瘦。   叫他去饭摊帮忙,这孩子想都没想就应下了,对他而言,只要有工钱拿,有地方睡觉,能吃饱饭就行了。   眼看时间不早了,吉祥和周老三也没空继续找人,急着回去开摊做生意。   有了葛秋帮忙,洗菜备菜的压力少了许多,这孩子特别老实,吩咐他做啥就做啥,很听话,听话中甚至透露出几分憨劲儿,不过洗菜切肉不需要多机灵,踏实耐心就好。   吉祥和周老三觉得很满意,这孩子能留下来。   昨天炒面和辣椒肉片、蒜蓉青菜卖得比较好,今天早晨配菜的时候吉祥特意多备了些,果然,今天又是这几样卖得最快。   炒面和蒜蓉青菜胜在价格实惠,辣椒肉片香辣爽口,配米饭吃是一绝,来吃饭的食客多半急着赶路,都想吃完赶紧走,重辣重盐能下饭,上菜快是他们最喜欢的,当然,滋味好也是重点。   到了傍晚时分,吉祥饭馆的饭菜又一次最先卖完,最后一份炒面出锅,太阳也刚刚落山,周老三把木招牌取进来,表示饭摊已经打烊。   然后他和吉祥扫地擦桌子,葛秋洗碗,三人忙活到一半,外头来了一位大爷,说要两份炒面带走。   “大爷,我们已经打烊了,你明天再来吧!”周老三对大爷说道。   这位大爷看看天色,奇怪的问,“天都没黑透你们就打烊了?我记得这片一直开到天黑啊?对了,是这样,我昨天带孙女来你家吃过炒面,丫头回家后就惦记上了,非叫我今天再来买,你们打烊了能不能破破例,重新开火给我炒两份,我带回去给丫头解馋?”   周老三有些为难,“大爷,不是我不愿破例,实在是面条用完了,没有办法给你炒,明天再来吧!”   “行,明天记得给我留啊,我天天到镇上来卖青菜!”大爷挑着空担子走了。   隔壁的老板娘何姐磕着瓜子,心想这不行啊,一天天的生意都被隔壁抢光了,她得想想办法。   她新鲜主意想不出,照葫芦画瓢还不会吗?何姐决定了,从明天开始她的饭摊也卖炒面。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快乐~ 第34章 、034   试用了一天, 吉祥和周老三准备把葛秋留下来,可葛秋住哪里成了个难题。   他们租的小屋是单间,没有葛秋睡觉的地方, 把人领回院子里以后,周老三去找了房东阿婆, 阿婆想了想,一楼还有间小屋, 特别窄, 光线也不好,一直没有租出去,如果周老三满意,一百文钱一个月。   周老三把葛秋叫来看, 只见小屋里摆着张两尺宽的木床, 角落一个木柜,剩下的空间只够站两个人,墙壁上还有渗水留下的污垢, 瞧起来十分破旧寒酸。   不过葛秋很满意, 出来做工一般是睡大通铺,晚上睡觉为了占位置、抢被子经常打架,要么就被同屋的打鼾磨牙吵得睡不着,能一个人住单间,简直是梦里才会有的美事。   “掌柜的, 这很好!”葛秋腼腆的笑着说。   安顿好葛秋, 周老三在屋里用碳火热了一大锅热水, 和吉祥好好的烫了脚,放松放松筋骨,之后又到了一天中最愉快的时光, 便是数钱。   一千多枚铜钱摊开在桌子上,景象十分壮观,吉祥负责数钱,周老三负责用绳子串起来,越数心里越舒坦。等把钱数完了,周老三抱出今天特意买的陶罐子,把钱一串串的放进去藏好,之后在上面放了几枚鸡蛋,假装是个装鸡蛋的普通罐子。   等铜钱攒多了,再找钱庄换成小元宝。   早上买菜花了不少的工夫,比方说买肉、豆腐,去的不巧需要排队,之后挑选,讲价,上秤又是时间,周老三和吉祥决定去和店家提点预定,说清楚第二日要的品种、斤两,第二日直接去取就好。   接下来的几日,小饭摊的生意一直很不错,每次都是一清早起来,葛秋先推着小车去合作的肉铺、面摊取提前订好的东西,吉祥和周老三逛市场买时鲜的菜,之后一起到饭摊上,摆桌凳,备菜,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不到天黑摊上的东西就卖光了。   卖光了就打烊回屋歇息,天天如此。周老三和吉祥已经去钱庄换了一回银子,攥着银光闪闪的小元宝,吉祥郑重的收在了自己的小荷包里。   不过,渐渐的,饭摊上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以前最好卖的炒面竟然到了傍晚还剩下许多,炒肉片的猪五花也还剩两斤。   葛秋郁闷的洗着碗,边洗边埋怨,“隔壁几家偷我们的菜色,咱们卖炒面,他们也跟风卖,咱们卖辣椒炒肉片他们也学,听说分量还比我们的大,把生意抢去不少哩,害的我们也要深夜才能打烊,学人精真麻烦!”   隔壁的何姐还有许老板有事没事常来看吉祥做菜,炒面和辣椒炒肉片不是什么难的菜色,没几日就被隔壁两家偷师学去六七成,加上渡口的食客赶时间,在意上菜的速度,一见吉祥饭馆要排队,溜达着就去隔壁吃,就这样,慢慢的被抢走了部分生意。   不过,假的真不了,隔壁再怎么学,滋味到底比不上吉祥做的,周老三琢磨了一会,关窍还是在上菜的速度,“咱们再添一个灶台,两人一起炒,上菜的速度不就快起来了?”   说的是简单,添灶台意味着要添人,这人还得会烧菜,一时半会上哪里找人去?   吉祥把注意力放在了渡口来往的那些船只上,现在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北方河道的冰雪融化,渡口除了客船,还有很多北下的,南上的商队,这些船队经常会在渡口短暂的停留,采买一些东西,不少船员也会下来买吃食,或许是在水上飘荡的日子过于无聊,船员很喜欢买零嘴。   昨天就有个船员软磨硬泡,把吉祥炸来给客人免费吃的油酥小花生买走了。   要不?做点零嘴卖给路过的的商船队的船员们?吉祥把这个主意和周老三说了,周老三挺赞成,趁着下午饭摊上客人少,周老三准备去菜市场买些面粉、花生、还有小江鱼回来。   顺便去肉铺里告诉店家,往后少留几斤肉,太多了他们卖不了。   肉脯老板挥舞着刀砍排骨,边砍边问周老三,“你们家生意不挺好吗?听说天还亮着就能收摊,是不是嫌弃我家肉不好?我和你交底,我给你留的肉都是猪身上最好吃的部分,价格公道,不信不打听打听去,再没有比我家价钱更低的了。”   周老三是肉脯老板的大主顾,还以为是自家的肉贵品质不好,惹周老三不满意了。   “没有的事,你别多心,我要是真嫌弃你家肉不好,我一斤都不会订,真是生意不好做。”这肉脯老板是个踏实人,周老三怕他误会赶紧解释了一遭。   肉铺老板继续剁排骨,叹了口气,“这倒是,你们那片有四家饭摊,竞争自然激烈。”   正因为激烈,才不得不动脑筋啊,周老三可不想天天忙到半夜才打烊,更不想把生意做砸了回家种田种地,很快,周老三买齐了东西,赶紧回到了饭摊上。   吉祥叫葛秋先收拾小江鱼,自己先和面准备炸小麻花。   她拿出几个鸡蛋打在碗里搅匀了,然后倒在生面粉里和面,适当加点水就够了,用鸡蛋液和出来的面团会更加酥软香甜,面团和好了吉祥用一块布盖上放在盆里醒了一会。   就这空隙里,刚好来了两桌客人,点了几道家常菜,等吉祥做好菜,面团也醒得差不多了。   吉祥把醒好的面团拿出来,用擀面杖擀成一个厚薄适宜的大圆饼,接着用菜刀切成手指宽的长条,然后捏着面条的两头往反方向拧,没费多少时间一个个生麻花就做好了。   最后是下宽油炸,吉祥先示范了几次,周老三在边上看,然后替下吉祥,让吉祥在一边休息,周老三学的用心,除了前两根麻花炸的有点糊外,后头的都不错,炸的黄酥香脆,卖相和味道都很好。   至于麻辣小鱼仔,诀窍在于调料和炸鱼时的火候,吉祥完成了关键的步骤,剩下的交给葛秋去做,这样她没那么忙碌,只需要坐在边上指挥就行。   就这么一边做小零嘴一边做生意,到了晚饭时间,小麻花、油酥花生、麻辣小鱼仔都做出了半盆,就等明天拿出去卖。   隔壁厨子闻见了味儿,深嗅了好几口,问何姐,“老板娘你闻,这是什么味这么香?”   何姐听见了赶紧也嗅几口,“好像在炸麻花?不对,是炸鱼?”   管他们在炸啥,只要是卖得好,他们也跟着卖就是了,何姐站起来,甩了甩手里的花手帕,对自家厨子说,“你等着我看看去,回来告诉你咋做,隔壁那小娘子真是个能干人,模样俊俏,手艺也好。”   说着何姐拐出自家饭摊,到了吉祥这儿。   葛秋年纪小藏不住事,喜欢谁就笑脸相迎,不喜欢谁嘴角能耷拉到下巴,见隔壁“学人精”来了,赶紧板着脸把油炸麻烦搬到灶台下放好,周老三也手快的收好了麻辣小鱼仔。   何姐转悠了一会,没发现什么新鲜吃食,眼睛滴溜溜的转悠一会,走到吉祥身前,“妹子,晚上打烊了咱俩家人一块喝几杯呗?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以后日吃还常,要互相照应。”   吉祥忙着做菜,头也没抬回了句,“没空。”   “呵呵,那就算了。”何姐讪讪的,大概知道自己遭人嫌了,讨了个没趣灰溜溜走了。   周老三瞧见何姐在吉祥这吃了瘪,心里暗爽不已,“吉祥,你干的漂亮。”   吉祥挑了挑眉,“这是跟大嫂学的,对付不喜欢的人,陪笑脸多累,就不应该给好脸色。”   反正同行是冤家,隔壁也没脸没皮的偷学了自家手艺,两家相亲相爱不可能,何必假惺惺。   晚上收了摊,已经到了月上中空的时候,吉祥叫葛秋先回去,她和周老三要去吉家铺子一趟。明天卖小零嘴需要油纸,饭摊里没有,现买人家铺子也关了门,干脆问吉万成借一摞,等他们买了再还。   等吉祥和周老三走到吉家铺子,吉家人刚吃完饭,桌上的碗筷都还没有收拾干净,见到女儿女婿来了,唐翠赶紧问吃饭了没有。   “吃了。”周老三说着把特意带给吉万成下酒的一碗油酥花生递过去,“你们咋这么晚才吃?”   “油用完了,下午买了些猪肉熬猪油,一忙就耽误了吃饭的时辰。”吉万成抽了两张长凳出来,招呼女儿女婿坐。   吉瑞原本吃完了饭,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背书,听见外头的动静掀开床帘子看了眼,见姐姐姐夫来了,连忙下床穿鞋,牵着吉祥的手喊了两声姐,接着迫不急待的求周老三去了。   “姐夫,这回你有空给我讲故事了吧?不讲完我不准你走!”吉瑞八岁多,正是男娃调皮捣蛋的年纪,嘴里说话就算了,双手攀着周老三的肩膀,一直往他身上跳。   他喜欢黏着周老三,谁叫他这姐夫脾气好还一肚子好听的故事呢。   不过,这次周老三没那么好说话了,他把吉瑞从背上揪下来,掐了掐吉瑞肉包子似的脸颊,“你得先背书,背好了我才能给你讲故事。”   “我早就背下来了!”吉瑞急了,牵着周老三去拿书,他一定要证明自己。   吉万成笑呵呵的,没想到儿子竟然和姐夫这么投缘。   “吉祥,饭摊的生意咋样?”唐翠不忘关心女儿女婿的生意。   “还行,有赚头,就是隔壁两家吧,爱学我们,我们卖啥他们就卖啥,竞争大了我们的生意就差……不过,咱们不能干着急不想办法,我和三哥就琢磨着,做些零嘴卖个路过的商船船员,对了,我们今天就是借油纸来的。”   吉万成赶紧去拿了一摞油纸给吉祥,还赞同的说,“你们这想法好,做买卖,第一就要脑筋活,第二是勤劳踏实,对了,你刚才说还要招人,有合适的吗?”   吉祥摇摇头,“没有,找中人看了几个,都不太着调,来饭摊做事,多少能学点我的手艺,怕人品不好,学熟后就跑,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确实,吉万成想了想,“乔玉香那丫头灶上的活熟悉,人又勤快又机灵,要不叫她来做?”   吉祥犹豫了一下,“不知她愿意不。”   她和周老三的饭摊才刚开始起步,虽然眼下有赚头,但说句不吉利的,不稳,说不定出点啥岔子,就倒闭了,不如乔玉香在染布坊做事稳定,乔玉香月月都往家里交钱,叔叔婶婶盯得紧,不知她愿意冒这风险不。   “吉祥,你明天问问去,她要是愿意来,咱们也不亏待她。”吉万成道。   都说一个好汉三个帮,最生意做事情,有好的帮手能事半功倍,他盼着乔玉香能来。   隔日一早,葛秋和周老三一到饭摊就忙着裁剪油纸,然后把昨天做好的小零嘴一包包分装好,整齐的码在竹篮里。另外放了三个小碗在竹篮里,里头的零嘴是给客人尝味道的。   “葛秋,等商船一靠岸,就和我去边上吆喝,麻辣小鱼仔五十文一包,麻花和油酥花生三十文一包,知道了不?”   趁着还没有船靠岸,周老三抓紧时间给葛秋做培训,教他怎么吆喝怎么收钱。   不一会,太阳升起来了,辽阔的江面上遥遥驶来几艘帆船,船上还挂着商队的名字,周老三和吉祥心里不免激动,“哎呦,来了来了,快去试一试。”   黄沙镇是当地的枢纽,但放眼全州只能算小渡口,大船队不会在小渡口久停,厨子补充好物资后马上就会走,一般只停个把时辰。   所以,周老三和葛秋得抓紧时间,他们提上竹篮快步走了过去。   隔壁的何姐正悠闲的磕着瓜子,看见周老三和葛秋奔船边去,心里还觉得奇怪,“他们干啥呢?”   摊上暂时没客人,大厨守着冷锅冷灶闲人一个,懒洋洋道,“我哪知道去。”   没等一会儿,他们都知道周老三和葛秋干啥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收到了小可爱们的建议,我会改月钱,另外有小可爱问到更新的问题,目前是一日两更,加起来6千字,年底比较忙碌,等过了这阵子,会把更新时间也固定下来!么么哒 第35章 、035   “香辣小江鱼, 酥脆小麻花,还有油酥小花生,谁要瞧看瞧看?免费尝, 保管您吃了第一口还想来第二口!都尝一尝瞧一瞧啦!”   “刚做好的麻花、油酥花生、小鱼仔!”   葛秋这老实孩子记住了周老三的嘱咐,叫他吆喝时大声点, 他就拼了命的吆喝,一下便把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船员们在船上待久了, 好几天没下过地, 纷纷借着船靠岸的个把时辰下船溜达,听见吆喝声闻着香味走了过来。   一问价钱不算便宜,但对船员们来说,价钱不是大问题, 他们跑船赚得多, 船上又没花钱的地方,买点零嘴打发无聊的时间正好,重要的是滋味如何。   “你尝尝就知道了!”周老三主推麻辣小鱼仔, 这东西价钱高赚头足。   船员们你尝点我尝点, 别说,香辣味十足,无聊的时候做嚼谷,喝酒时做下酒菜,都行, 于是纷纷解开荷包掏钱买, 麻辣小鱼仔卖得最好。至于小麻花和油酥花生, 是寻常吃食,不过滋味也不赖,有的人买完了鱼仔, 捏几颗花生一尝,“唔,滋味不错,花生也来一包。”   眼看二十来袋小鱼仔就快卖没了,花生和麻花还剩下不少,周老三灵机一动,吆喝道,“还剩下最后几包哩,要买的快点来,晚点就没了,三种零嘴打包价一百文,花生和麻花两袋五十文,划算啊!”   一阵吆喝下来,小鱼仔飞速卖光,最后只剩下了两袋麻花,瞧着是卖不动了,周老三摸了摸装钱的袋子,笑得很开心,对葛秋说,“咱们回去吧,这回卖的真不错!”   可不是嘛,光卖这些零嘴挣的钱,就比开饭摊一天还挣得多。   何姐和她的大厨在对面都看傻了,这啥情况?何姐自动忽略了昨天的尴尬,腆着脸笑问走过来的周老三,“周小弟,你们做了啥拿去卖啊?”   “没啥。”周老三也学到了这招,无论何姐再热情,笑得再欢实,他都没完外透一个字,就叫她猜去吧。   “三哥,你拿上钱,再去买些小江鱼回来,我看这东西好卖,咱们多备点。”吉祥道。   周老三也这样想,麻辣小鱼仔风味最独特,招人稀罕,而麻花还有花生虽然常见,但和鱼仔配成一套卖,效果也不差,“我再买点面粉和花生回来。”   待周老三走出去没多远,吉祥赶紧追了上去,“差点忘了,还要去买油纸,记得买了还一摞给爹娘。”   周老三笑着答,“知道了。”   说来也凑巧,等周老三一去,正好来了一波客人,饭摊少了个人,吉祥和葛秋忙得停不下来。一位常客想买两份炒面带走,在外头排了好一会队才找到机会问吉祥,“老板娘,我要两份炒面,得等多久?”   前面有三位客人等着,吉祥边炒菜边估摸出时间,“得一刻半钟。”   客人一听,这可等不及,可惜的叹了口气,转身要走时,何姐招呼了一嗓子,“别走呀,我家也卖炒面,在我家吃也是一样。”   这客人姓刘,是镇上卖中药材的小商人,性子耿直火气盛,在吉祥的摊上吃过好几回面,觉得好吃经常来,还没尝过何姐店里的,中气十足的问了一句,“好吃不?”   “当然好吃,哪能不好吃呢。”何姐想都没想就自信的回答道。   哪里会有店家说自己的东西不好吃?黄婆卖瓜还自卖自夸呢。   何姐顺着话茬一答,不料刘商人记在了心里,等炒面端上来他尝一口,脸色一下不对了,这面油放少了没香味,面条也坨得厉害,不如吉祥饭馆炒出来的清爽,还有,酱汁味也不一样,总之味道不对,不符他的胃口。   “炒的什么破面条?还有脸说好吃?难吃还差不多!”刘商人双眼一瞪,气呼呼的把筷子摔下。   何姐饭摊上的厨子做饭手艺一般,但是这么多年,还没人指着他当面说难吃,当下火大气得不行,挥舞着铲子冲出来和食客吵嘴。   “你这人咋说话呢?怎么就难吃了?你少找茬!”   刘商人提高了音量,“就是难吃,难吃还不叫人说了?你这炒面谁教的啊?”   一句无心的话正好戳在厨子的肺管子上,炒面谁教的?是他们家老板娘偷偷从隔壁饭摊偷学的手艺,大厨一下没话了,心虚没底气说话。   何姐赶紧上来打圆场,对刘商人温言细语道,“我叫他再给你炒一盘。”   “哼,算了,难吃的东西我不爱吃!”脾气古怪的客人甩下一句话,丢下吃了两口的面走了。   何姐喊了两声没留住人,端起那碗面往泔水桶一倒,没好气的说,“不爱吃拉到,反正付过钱了。”   等她在抬起头来,大厨摔下围裙,竟然离开了灶台,何姐急眼了,“你又咋了?”   大厨气哼哼,还能咋的,被人指着鼻子骂难吃,他伤心了,以后还咋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何姐一个头两个大,软硬皆施的叫大厨赶紧接着炒菜,“你赶紧起来炒菜呀,坐着干啥?那人胡说八道哩,别往心里去,你这月的月钱还要不要了……”   听着隔壁的动静,葛秋忍不住偷笑了几声,趁着收碗筷路过灶台的时候,语气愉快的轻声道,“掌柜娘子,他们吵起来了,嘿嘿,有人说她家炒面难吃。”   吉祥面不改色继续忙碌着,只轻微的勾了勾嘴角,想偷师偷得精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往后遇见爱较真的客人,隔壁还有得闹腾。   不过,以后又做饭菜又做零嘴,三个人定然是忙不来,招人的事情迫在眉睫,一刻都等不得了。等到晚上打烊了,吉祥用剩下的菜做了个油焖茄子、白灼菜心,还有小半碗辣椒炒肉,三个人围坐在小桌前美美吃了一顿。   刚来的时候葛秋被吉祥的好胃口惊到过,现在已见怪不怪,甚至怕吉祥不够吃,自己忍着只吃半碗饭,结果饿得半夜起来喝井水,被起夜的周老三发现了。   “葛秋,多吃啊,在饭馆做事,吃管够,瞎客气饿的是自己的肚皮,知道不?”周老三打心眼里喜欢这个老实孩子,一直劝他多吃。   吉祥给葛秋夹了块肉,冲他笑笑,“听掌柜的话,敞开了吃。”   吃罢了晚饭,他们一起把东西收拣好,剩下一些碗筷留给葛秋洗,吉祥和周老三去染布坊找乔玉香,问问她愿意来饭摊帮忙不。   这日乔玉香和伙伴出门买东西了,吉祥和周老三扑了个空,站在染布坊等人的空当,周老三伸了个懒腰,“吉祥,闲着也是闲着,咱们沿着街道溜达几圈吧。”   即便是到了晚上,黄沙镇上主要的商业街依旧很热闹,两边的酒楼商铺照旧营业,黄灿灿的灯笼高挂两边,特别亮堂好看。   路上行人三三两两,夜风柔和,吹得人心身舒畅。   周老三见到路边有卖糖画的,赶紧拉了拉吉祥的衣袖,“你喜欢哪个?我给你买。”   “不买了吧,费钱。”吉祥皱了下鼻子,“不过,你要是想吃,就买。”   周老三摇头,“我不馋,买了就是给你吃的,钱挣了该花也得花,不然白辛苦了不是?偶尔享受一下也没啥。”   说着掏出钱给摊主,说要买一个七仙女造型的糖画。吉祥在旁边笑眯眯的,温声道,“也对,咱们累一天,吃点甜的甜甜嘴。”   就在俩人等摊主做糖画的时候,吉祥冷不丁的被人拍了把肩,把她吓了一跳,扭头一瞧,是乔玉香着鬼丫头,她和伙伴出来买东西,正好碰上了周老三他们。   “吓死我了。”吉祥瞪了乔玉香一眼,“我们正好找你呢。”   乔玉香调皮的对吉祥吐了吐舌头,辩解一句,“我轻轻拍你一下就吓着了?你以前吓唬我可没留情,比我过分多了。”   然后眨了眨眼睛问,“找我啥事?”   吉祥欲言又止,乔玉香后头还站着她的伙伴,当着人家面挖墙脚,她不好开口,万一乔玉香没答应,更是尴尬,乔玉香和吉祥是好朋友,一瞧吉祥的眼神就知道她想啥,利落的回头对同伴道,“你先回去吧,我晚点回去,记得给我留门。”   待人走了,乔玉香道,“什么事啊,神秘兮兮的。”   周老三咳嗽几声,见吉祥没想好怎么开口,索性替她说了。   “乔家妹子,我们开的饭摊如今缺人手,想来你也知道,我和吉祥今天来找你,就是想问一句,你愿意来不?给的工钱不会比你现在的低,吃和住都包,你手下还能管一个小弟,坏处是咱们小本经营,还不太稳定,其次做饮食的比较辛苦,咋样,你考虑不?”   乔玉香瞪大了眼睛,伸出手指指着自己,“叫我去帮忙?”   吉祥不禁有些紧张,“对,你没听错。”   “这我得好好想啊。”乔玉香歪着头,脚尖在地上点了几下,轻哼一声,“吉祥你得求求我,求我才能考虑。”   一看乔玉香这副嘚瑟的样子,吉祥就知道有戏,她攥住乔玉香的胳膊,“好,我求你,今晚先请你吃馄饨好不好?”   听见有吃的,乔玉香眼睛都亮了,“好,现在就去,我知道前面有家馄饨摊子味道特别好。”   出来前刚吃过晚饭,周老三肚子很饱,不过吉祥还能来碗二两的馄饨面,清澈的面汤里飘着蛋花和碧绿小葱丝,鲜肉馄饨用滚水焯熟了往汤里一放,撒上一点胡椒粉,几滴辣椒油,一碗美味的馄饨就做好了,热气腾腾勾得人食指大动。   吉祥和乔玉香边吃馄饨边聊,周老三捏着糖画在边上时不时的插几句,最后馄饨吃光,事情也商量好了。   “我明天不上工,正好去饭摊做一天,要是我能做得来,就去和管事辞工,去你们那里干。”   乔玉香心里是挺乐意和吉祥一起做事的,和吉祥还有周三哥一起,总比在染布坊干要开心得多,至少自在,心里高兴。   “我先回去了,明儿一早就找你们去。”   作者有话要说:  创业初期会比较辛苦的  晚安咯 第36章 、036   隔日清晨, 乔玉香起了个大早,洗脸时见天灰蒙蒙的怕是要下雨,回屋抱了把油纸伞, 沿着小路慢慢往河滩边去。到的时候饭摊已经开了门,吉祥和周老三在后头的小仓库里取东西, 留下葛秋坐在灶台后处理那一桶小江鱼。   葛秋做事情入神,待乔玉香伸头来看他, 这憨小子才猛然觉出来人了, 一开始以为是来吃饭的客人,急急道,“对不住,太早了, 我们还没开张, 灶都是冷的,客人要想吃饭,得等上好一会儿。”   乔玉香抱着手臂哼了半声, 才个把月没见面, 这小子竟然认不得她了,也没管葛秋说啥,自顾自往饭摊里头走。   这下葛秋急了,来者不善呀,下意识的扭头嚎了一嗓子, “掌柜的, 掌柜娘子, 来客人了。”   吉祥走出来一瞧,笑着拍了下葛秋的肩,“你再仔细看看?”   懵懵懂懂的葛秋用手背揉两下眼睛, “噢,是玉香姐!你来了啊!”   乔玉香拧了拧葛秋的耳朵,“终于认得了?你呀,贵人多忘事哦。”   “你换了个头型,刚才又背着光,我才没认出来的。”葛秋嘿嘿笑着有些腼腆,端了张凳子让乔玉香坐他旁边。   饭摊上早晨生意最清闲,趁着这会功夫,吉祥张罗着把今天要卖的零嘴做出来。   小江鱼准备的比昨天还要多,足足有半桶,需要一条条的把内脏挤出来,这是个细致活,花的时间最长,还好乔玉香来了,坐在葛秋边上和他一起处理,乔玉香话多又爱笑,手上动作不停,嘴巴也没歇着,一会说笑话一会哼两句歌,有她在气氛绝对不会沉闷,做事都变得有趣起来。   吉祥和面待会好炸麻花,今天准备了两种口味,一种裹蜂蜜汁加白芝麻,一种加盐巴和小葱花,一种甜一种种咸。   周老三在一边洗菜洗肉,才开了小半个月的饭摊,他的刀工已经大有长进,萝卜片切得厚薄适中,猪肉洗干净码在砧板上,一刀一刀也切得均匀。虽然还有进步的空间,但比起之前好多了。   听着隔壁喜气洋洋仿佛过年一样的笑声,何姐叉着腰翻了个白眼,这笑声膈应越听越膈应。昨天她问周老三做啥好吃的周老三没透风,她便去码头亲自问了,不难打听,是些麻花和花生等小吃食。   这不难,谁还不会做呀,何姐想了想,对厨子道,“你会做啥零嘴不?啥五香花生、怪味瓜子,有会的不?”   大厨慢吞吞的备着菜,头也不抬的回,“我是炒菜的厨子,不会白案上的东西。”   何姐气得不轻,摆出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不就是被人说炒面难吃吗?不至于!   “你守着饭摊,我去买点花生还有核桃仁,咱们也做小吃食拿去卖。”   何姐拿上钱出去了,不过,这一趟不仅去买材料,还要去找趟介绍工人的中间人,这大厨太难伺候,得换。   不一会天色更加阴沉了,天边轰隆几声闷响,飘起了细细的雨丝。   天气不好,来往的车马行人纷纷停下来躲雨,随便到饭摊来吃点东西,好不赶巧,何姐出去了,剩下大厨和帮工忙和不过来,大部分人都到了吉祥饭馆。   乔玉香和葛秋放下收拾到一半的小江鱼,热情的揽客。周老三麻利的安排客人们入座,吉祥在灶台后忙得热火朝天,乔玉香见灶上忙,赶紧撤过来帮吉祥打下手。   菜肉配料都提前备好了,出菜的速度很快,没多久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一盘接一盘的出锅了,辣椒炒肉片香辣下饭,白灼萝卜丝爽口甘甜,炒面最实惠又能填饱肚子,无论食客的口味是清是淡,总能点到适合自己的。   乔玉香佩服吉祥佩服的五体投地,这菜色定的太好了。   等这波客人吃完饭要走人时,雨也停了。   “趁着这空当,咱们炸先炸麻花吧,剩下的一个小灶炸小江鱼。”   吉祥安排的有条不紊的安排着,越是忙碌她越是清醒镇静,这样才不会忙中出错。   饭摊上只有一个大灶台,火旺,炸麻花好用,剩下一个小火炉一般用来烧热水,现在用来炸小江鱼正好。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的速度更加快了,没多久就炸好了出了锅,整整三桶,热气腾腾香气扑鼻,一闻就叫人流口水。   “吉祥,就服你这手艺,真是绝了。”乔玉香捏了几条麻辣小鱼仔放嘴里,嚼了几口忍不住给吉祥竖起大拇指,“你呀,这在做生意绝对我委屈了,应该去开大酒楼。”   “少给我戴高帽,玉香,在这做了大半天,你感觉咋样,愿意来不?”吉祥用胳膊肘碰了下乔玉香,“这里好还是染布坊好?”   乔玉香抿着嘴笑,“这里好。”   吉祥心里一喜,“那你是乐意来了?”   “来,我回去就找掌柜的辞工。”乔玉香对吉祥挑眉笑着说道。   周老三和吉祥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有了乔玉香帮忙,这身上的胆子能松泛不少,至于工钱,不会亏待了她,会比她在染布坊还高上三百文钱。   没过多久,炸出来的小零嘴放凉了,他们刚用油纸哼装好,河边就来了船。葛秋和周老三挎着竹篮过去叫卖,和昨日一样,卖得挺好。   “一百文钱三样哩,比单买划算啊。”周老三这么一吆喝,买客都都觉得一次买三包最划算。   闪闪发光的铜板像流水似的装到了钱兜子里,这次做的零食多,这趟吆喝只卖出去一半,剩下的要等下一支船队靠岸,吉祥和周老三不怕卖不出去。   很快到了晌午,该吃中午饭了,吉祥简单的炒了一盘土豆丝,往里头加了些白醋,土豆丝吃起来酸爽香脆,挺下饭的,另外还做了条一斤左右的鲤鱼,先加油把鱼表面煎得两面金黄,有香味了以后加水加调料熬煮,把鱼肉煮透后大火收汁,浇上一层吉祥秘制的酱汁,撒上葱花和香菜,滋味又香又辣。   四个人两道菜有点不够吃,吉祥又顺手炒了道青菜,热锅加油,油温上去了下青菜爆炒,断生立刻盛出来,青菜还保留着脆脆的口感,汁水丰富,特别清甜。   “吃饭喽,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在饭摊做事有一点很美,饮食差不了,想吃啥就吃啥,顿顿有肉。”周老三笑了一声,夹了块鱼肉吃,“唔,好吃!”   正吃到一半,远远的走来了几个人,竟是王金秀带着大嫂二嫂来了,老三和吉祥来镇上半个多月,还没回过家,王金秀一直挂记在心,这不,趁着出来买酒的空当,到饭摊找儿子来了。   “娘,大嫂二嫂,你们吃了吗?快进来,一起吃点吧。”周老三和吉祥赶紧放下碗筷把人迎进来,倒了三碗热茶给她们仨喝。   “还没呢,晚上家里请客吃饭,我们出来买酒,没来得及吃。”王金秀捧着茶碗一口气喝掉大半,喘匀了气继续问,“这生意咋样?你们也是,在外头大半个月了,也不记得往家里捎个信儿。”   “挺好的,娘,我错了,都怪我太忙,忘记给家里捎信,这样吧,我给你们烧两个菜做赔礼,你们想吃啥?”周老三的嘴惯来会哄人,该服软就服软,该逗乐就逗乐,几句话就能把王金秀哄得乐乐呵呵。   罗娟儿和慧香两个做嫂子的也不得不认,比起木头一样的哥哥,老三这软和劲儿就是招人稀罕。   “你都会烧菜了?”王金秀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两个度,老三别说下厨房烧菜,在家连洗菜烧火的事都没干过几回,遑论下厨,“真的假的?”   “哄你做啥,不信你看着。”周老三站起来往灶台走去。   做菜这事说简单不简单,但也不至于难得没法下手,菜和配料都提前弄好了,吉祥站在边上指挥,什么时候加葱姜,啥时候放肉,关键步骤提前着,炒出来滋味也还不错,这是周老三主动要学的,吉祥要是太忙,他就能顶上。   “娘,嫂子,你们看,不错吧?”周老三炒着菜,快出锅时还来了个颠勺,“开饭馆的哪有不会炒菜的道理?”   王金秀眼睛都看直了,盯着周老三炒了两盘菜,一个猪肝炒酸菜,一个清炒豆芽,待把菜端上,她夹起来尝味,别说,不愧是吉祥教出来的徒弟,有点师傅的风范,竟比她这老婆子做的还爽口几分。   吃着吃着,王金秀又心疼起儿子来,在村里那个男人会下厨房呢,最多忙碌的时候帮忙生个火剥几瓣蒜,老三却天天在灶台边上泡着。   “唉,这菜好吃,但娘心里不是滋味,见不得你辛苦。”   王金秀这话出于对儿子的偏爱,一时有感而发,但一出口,就有点怪,吉祥吃着饭抬起头看了婆婆一眼,出来做生意开饭馆,周老三自然要下厨做饭,至于辛苦,两个人都是辛苦的,听起来好像是在怪她。   周老三一愣,转而冲她娘一笑,“我不怕辛苦,只怕穷,穷得没钱孝敬你和爹,没钱给吉祥买胭脂才叫人怕。”   王金秀乐了,说对。   这茬飞快的掀了过去,周老三突然记起娘和嫂子是来买酒的,“晚上家里干啥要请客吃饭?”   “咱家后院的围墙太久没修理,昨儿榻了好长一截,今天你爹和大哥二哥请了几个堂兄来帮忙盖围墙,晚上请他们吃饭,家里没酒了,我们上来打酒,买菜。”   王金秀没说完,其实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院墙是三兄弟一起的,这修围墙花的工钱、请客吃饭的酒菜钱得三兄弟均摊,她带着大媳妇二媳妇来,就是要她们亲眼看着老三也是掏了钱的,免得罗娟儿又犯疑心病,以为她偏心老三没叫他出钱。   “这么回事儿啊,围墙榻了没伤着人吧?”周老三关切的问道,家里侄儿侄女经常爱在围墙下捡石子、扔掉沙包。   王金秀扒拉着饭,眉毛一挑,“没伤着人,大清早榻的,人都还没起,倒是把咱家大黑狗吓了一跳,在院里狂叫了一阵。”   “那就好,娘,我这里走不开,我的那份工抵成钱好哩,我该出多少钱,你告诉我,现在就给你,你们在家辛苦了。”周老三也机灵,几句话就明白了他娘的意思,两个嫂嫂心知肚明,被王金秀这暗戳戳的教训磋磨的抬不起头来。   这明摆着臊她们,叫她们看好了,老三也出了钱。   “工钱和材料加上买菜大概得花一两银子,你和吉祥不在家,做不得事,工钱摊一百文,一起给四百文钱吧。”王金秀说完添一句,“你先记着,到月底交钱了再一起给我。”   她本意是担心吉祥和老三的生意刚开张,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给点时间叫他们缓一缓,谁知周老三一听直摇头,“我现在就给。”   说完直接从怀里拿出了四吊铜钱,每吊一百文,把王金秀和两位嫂嫂的眼睛都看直了,好家伙,老三随随便便就能从身上掏出四百文钱?   震惊之余,王金秀还挺欢喜,美滋滋的把钱收好了。   吃罢了饭王金秀赶着去买酒菜了。两位嫂子走在前头,王金秀稍微慢了几步,周老三追上去扯了扯她的衣袖,递了两包小麻花上来,眉开眼笑的说,“吉祥叫我拿给你的,给你和爹零嘴,无聊时嚼几根,滋味可香了,有甜口有咸口,吃起来酥脆得很。”   王金秀接过来收在篮子里,心里挺暖呼,“吉祥这丫头手巧,心也好,会惦记人。”   “那是,她心眼可好了,开这饭摊要说辛苦,就数她最苦,从招人、烧菜、想主意,没有她不操心的,要不是她脑筋活,手艺好,我还不知道咋过日子,娘,你说是不?”周老三乘机在王金秀前面猛夸吉祥,末了略带遗憾的说,“吉祥还说,年底挣钱了给你和爹扯布做新衣裳穿哩!”   王金秀一听,嘴笑得合不拢,倒不是真的贪图那身衣裳,主要是儿媳妇孝心难得,“你告诉吉祥,做事情别太拼了,得空了多休息,别把身子累坏了。”   “我知道,娘,你们买菜去吧。”周老三挥手送走娘和嫂子,回到了饭摊里。   吃了饭葛秋去洗碗了,乔玉香捧了堆蒜,坐在一桌子后慢慢扒皮,吉祥见周老三回来了,低声问,“刚才吃饭时娘说那句话,是不是怪我呢?”   周老三用肩膀碰了下吉祥,冲她一乐,“哪能啊,娘随口一说,刚才还叫我转告你,别太累了,要学会偷懒,娘可喜欢你哩。”   吉祥抿嘴一笑,安心了。   周老三也暗暗的长舒一口气,两头一哄皆大欢喜,挺好的。   到了下午,隔壁也开始做起了油酥花生,不过油酥花生虽然是常见的简单吃食,但是也有窍门,大厨火候没掌握好,把一锅花生全烧糊了,气得何姐直跺脚。   把花生捞出来扔掉后,剩下的油接着炒菜给客人吃,结果被客人骂说菜里一股焦糊味。何姐气得心口疼,毁了一锅花生不说,还坏了一锅好油,今天真是走背运。   不一会又来了商船,这次的还是大船队,贩卖丝绸的,船员月钱高,从南边大城市来的,一听三包零嘴才卖一百文钱,都觉得便宜,你一份我一份,没多大会功夫就把剩下的零嘴给全部买光了。   今天挣的钱比昨天的还要多,吉祥和周老三晚上光数钱就数了小半个时辰。   “吉祥,这零嘴这样有赚头,要不咱们多做些卖,咋样?”周老三觉得,饭摊上的生意辛苦,利润薄,不如做零食来钱快。   “可咱们人手不够。”吉祥想了想,“要不把乔生也招来?”   “这主意不错,要是乔玉香来了,乔生肯定也愿意。”周老三把数好的铜钱一串串放在陶罐里,面上盖好鸡蛋,小心的在床下放好,藏在一堆杂物里头。   “不过,在招人之前,我们要把新灶台盖好,现在又做零食又烧菜,火已经不够用了。我明天去街上找几个泥匠,帮我们搭灶台,今天做麻辣小鱼仔的时候,我看隔壁那两家和伙计又过来偷看了,要不干脆在摊子后盖一间小屋做灶房?以后做零食、调酱汁都在木屋里做,他们想偷师就偷不着了!”周老三忽然灵光一闪说道。   小饭摊后面是一片平缓的山坡,把地修理平整建一间屋子不成问题,吉祥觉得这主意不错,极其赞成。   第二天一早,周老三果真去找泥瓦匠了,带着人来饭摊后面看,盖砖屋花费高时间久,定然不行,最后定好用木头搭个小茅草棚,只要风雨刮不倒就行了,四周用草帘子做遮挡。   泥瓦匠三个人哼哧哼哧的开了工,忙的热火朝天。   乔玉香回去和管事的说了要辞工的事情,不过染布坊最近缺人手,要再干半个月才放人,不然不给最后一个月的工钱。   “也行,正好这小屋盖起来要半个月,等屋子盖起来,乔玉香也过来了,倒时候万事俱备,咱们就扩大做零嘴的规模。”   周老三不着急,好事多磨嘛。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来晚了,今天只有一更啦,今天来大姨妈_(:з」∠)_   另外,很谢谢你们的评论,看到你们的评论超开心的(偷偷和你们说,我没有一本书评论数破千呜呜呜) 第37章 、037   “三哥!我看你们来了, 你瞧,这是啥?”   隔日早上,吉祥和周老三刚到摊上忙着摆桌椅凳子, 做到一半的时候,周铁牛拎着两个破麻布袋子到了。   这几日虽然下雨, 但刮的是西南风,空气潮闷, 走几步路能闷出一身热汗, 周铁牛赶路走得急,热起来干脆把外头的薄棉褂脱了,里头就穿一层单衣,还把袖子撸到胳膊肘, 露出精壮的腱子肉。   “昨天我上采了好多鲜竹笋, 今早去摘了野菌子,都新鲜着哩,拿来给你们做买卖!你们快看, 多体面, 我怕放久了毁了滋味,从山上下来就直奔镇上。”周铁牛兴致勃勃,献宝似的拉开麻布袋。   周老三探头一瞧,竹笋有七八捆,又粗又长, 还挺新鲜, 野山菌大概有一斤多, 上头还沾着露水和泥巴,仔细一闻还带着泥土的腥气,“行啊, 铁牛,和你提了一嘴,你还真记在心里头了。”   “那是,三哥你说的话我能忘咯?”周铁牛总把周老三说过的话记在心,嘿嘿笑得憨厚。   吉祥找了个小盆来装菌子,问周铁牛吃早饭没。   “还没呢,早上赶时辰,啥也没吃就上山了,现在肚子都饿瘪了哩。”周铁牛抓了抓头发,笑得有些羞,因为在他说话的同时,肚皮很应景的咕噜咕噜叫唤起来。   吉祥边挑菌子边笑,“正好,我们也没吃,待会一起吃。”   周铁牛忙不迭的点头,又能尝到三嫂的手艺了,真好,上回吃了红烧肉他惦记了好久。   “三哥,你们把竹笋剥出来,菌子先放一边,一斤不好卖,倒不如留着中午自己尝个鲜,剁几个肉丸熬菌子汤吃,你们先剥笋,我来做早饭。”   吉祥起锅烧油,先用酱炒了些鸡蛋末,然后烫了一大锅面条,酱伴面吃。另外又做了锅青菜汤,还有几个早上路过面点铺买的杂粮大馒头,一个有成年男子的巴掌大,上蒸锅热了一遭,正冒着热气。   有面有汤水还有馒头,端上来摆满了一桌子,周铁牛不客气,掰了半个杂粮馒头,拌了一大碗面吃大口吃,抹了抹嘴觉得不过瘾,还去灶台边摸了几瓣蒜加里头。   葛秋头次见周铁牛,老实孩子被五大三粗的汉子吓住了,整个人缩成一团不敢吱声。   “你叫啥?”周铁牛吃一口面,嗑一口蒜,对葛秋点点下巴。   葛秋小口的喝着青菜汤,“我叫葛秋。”   “哦,你得离我远点儿。”周铁牛一脸平静的说。   “为啥?”   “为啥?”周铁牛瞥了葛秋半眼,猛地冲孩子怪叫一声,“因为我吃人!”   葛秋冷不丁的被吓,一个激灵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好在周老三眼疾手快,一把将人薅住搂稳了。   “你吃饱了闲得慌是不?周铁牛,你能不能别瞎闹,吓唬小孩子干啥啊。”周老三说完周铁牛,又给葛秋夹了几筷子酸菜在面里,告诉他面前的哥哥面相凶,但是个很善良的好人。   葛秋信没信周老三不知道,反正他坐得离周铁牛更加远了。   “铁牛,转眼就要到清明了,地里是不是该施肥了?临走前我把家里的几亩地都交给了你,除草浇水这些事,你办好了吧?到秋收时我家地里能打上粮食不?”   周老三上次就想另外托人照顾地里的庄稼,周铁牛不太靠谱,可后来一忙就没顾上。   “唔,没事,我记着呢,过几天我看看去,这庄稼不用那么细心伺候,反正到秋天能有粮食吃,再说了,三哥,你那几块地肥沃得很,就是春天随便洒上几把种子不管它,到了秋天也能结果,你放心吧,而且我看,叔叔和婶子有时也往你的地里转,他们也操着心的,你放心吧,昂。”周铁牛埋头苦吃,边吃边回周老三的话。   听他这么讲,周老三更觉得不靠谱了,不过说什么也晚了,周铁牛自己这些年就是这样含糊着过来的,不是故意怠慢他,况且,当初要不是铁牛帮忙,靠他和吉祥松土播种,那可真要了老命。   算了,过几天抽个空回家,把地另外托人照顾吧。   做零食的事昨夜吉祥和周老三又讨论了,等小屋子建好,乔玉香正式过来了,零食的种类可以再加几样,像麻花、花生这些普通品种只搭配着卖,麻辣小鱼仔这样别人难仿制跟风的做主推。不过,仅有麻辣小鱼仔一样肯定不够,吉祥准备再多弄几个花样,首先想到的是肉脯,这东西做出来禁得住放,价格也卖得起。   今天就先做试做猪肉脯。   做这个很要耐心,周老三要了二斤猪里脊肉,细细的剁成肉泥后,吉祥往里头加了胡椒粉、盐巴还有白糖等调味料,接着拿出一双筷子,叫周老三拿着往一个方向搅拌均匀。   “三哥,记得一定得往一个方向,不然肉吃不上劲,容易散掉。”   周老三应了一声,“交给我,你放心吧。”   肉很快就搅拌好了,接下来要上火烤,那可是一门技术活,周老三代替不了,得吉祥上手,可今天饭摊上生意特别好,客人来来去去,上菜,收钱,点单就没停过。   葛秋说好像是隔壁的厨子辞工了,何姐自己捋起袖子炒菜呢,她许久没忙过灶台上的事情了,手忙脚乱的,连累了上菜的速度,客人都往隔壁跑了。   “铁牛,你下午有事不?没事的话留下来帮我一天,晚上再回去咋样?我给你算工钱!”眼看摊上忙不过来,更不得一人当做两人使唤,周老三赶紧揪住周铁牛帮忙。   周铁牛能有啥事,正经庄稼人地里有一堆事,在他眼里统统不要紧,又没成亲,家里就一个太爷爷还不太管束他,整日除了跑山上打点山鸡野兔解馋,就是下河摸鱼,实在没钱花了才砍几捆柴卖了换点铜板。   一听周老三开口留他,想也没想就点头了,“三哥你看我能做啥,安排吧,谈工钱多伤感情,咱们哥俩还讲这个?有事你尽管开口。”   周老三拍了拍他的肩,“那不行,一码归一码。”   不过,铁牛能干啥呢?周老三想了想,叫他忙灶台上的事笨手笨脚,招呼客人面向太凶,“你去劈柴,然后帮忙挑水,客人吃完了帮着收空碗,菜做好了帮着上菜,这你会吧?”   “放心,我有眼色,哪里有活儿往哪里凑呗。”周铁牛说完一把揽住葛秋的肩膀,活像只大黑熊逮住了小白兔,“小弟弟,待会带着哥我一起做啊,有不会的我问你,你告诉我咋做,成不?”   葛秋一缩脖子,“诶,好。”   “你这孩子,胆子咋比芝麻还小,以后跟你铁牛哥混,我罩着你……”   周老三冲吉祥一乐,“铁牛又要收小弟了。”   他们这一顿忙碌,时间很快到了晌午,中午把周铁牛摘的一斤山菌子洗干净,和肉丸子一起熬了一锅汤,吉祥还往里头加了两束粉丝,出锅前洒了一把小葱。   汤热气腾腾的出锅了,配上三个素菜,还有一碗酸萝卜,又是热气腾腾的一桌。   周老三先尝了一口汤,眼睛猛地亮了,山菌肉丸汤就是鲜,那鲜美的滋味久久萦绕在舌尖,叫人欲罢不能忘,汤里的粉丝也好吃,吸饱了汤汁,把鲜味都收到了里头,吃起来也是种享受。   可惜饭摊上做的都是快火炒出来的菜,汤水等菜色做出来花的时间长,不适合在饭摊上卖。   到了下午,今天的菜都卖光了,饭摊提前打烊,吉祥也有空安心的试做猪肉脯,肉泥已经搅拌好,吉祥用擀面将肉泥擀成薄薄的一层,然后铺铁锅上,刷一层油以后上火烤,烤到一半刷层上次做麻花剩下的蜂蜜继续烤,直到肉脯缩小到原来的一半大小,撒上些白芝麻就能出炉了。   烤制好的肉脯端出来香味四溢,吉祥切成两指宽的长条,招呼大家过来尝。   “唔,好吃。”周老三尝了几片,肉脯很有嚼头,咸甜有滋味,但又比一般的肉脯更加柔软,属于越吃越上瘾那种。   葛秋和周铁牛尝过也赞不绝口,不过,猪里脊肉本身就贵,这东西好吃是好吃,一般人家还不太买得起。   “三哥,三嫂,这价格该咋定呐?”周铁牛问道。   吉祥想了想,光是成本就要五六十文钱一斤,翻个两三倍,卖一百文五十文半斤,应该不成问题。   周铁牛吓了一跳,“妈耶,这有人买得起吗?”   “短见识了吧?”周老三又拣一片猪肉脯在嘴里嚼,边嚼边指着外头来往的行人,“南来北往的行人里,多的是有钱人家,有钱人不在乎多花几十上百文的钱,只在乎东西好不好吃,吃得滋味好,贵一些他们也乐意买,况且,我们这肉是好猪肉,蜂蜜也是纯蜂蜜,这个价钱算良心哩。”   周铁牛感觉自己长见识了,对他三哥的崇拜又添加了一层,“三哥,你咋啥都懂,你太厉害了!”   吉祥抿着嘴直笑,拿盘子抓了半斤猪肉脯出来留着自己人吃,剩下一斤半用油纸包起来,对周老三说,记得上次要咱们订制酱汁的黄老板一家子吗。   “你是说,把剩下的肉脯拿去黄宅卖?”周老三眼睛一亮,猛然想到了啥。   “没错,他们家小少爷兴许爱吃,咱们碰碰运气呗。”吉祥笑道。   “我看行,这肉脯咸甜有滋味,是小孩喜欢的口味。”周老三说完把周铁牛叫了过来,结了竹笋、山菌,还有今天的工钱给他,又安排葛秋和周铁牛收拾桌子凳子,然后洗碗关门,他和吉祥要出去一趟。   黄宅不远,从渡口沿着大路往镇子中心走,不到一刻钟就能到。   走着走着,天阴沉下来,下起了蒙蒙小雨,还好出门前周老三心细,拿了一把油纸伞出来,赶紧撑开,伞身往吉祥这边侧,他自己湿了一半的衣袖。   “三哥,把伞往你那边挪一挪,袖子湿了会凉着的。”吉祥碰了碰周老三的胳膊,示意他把伞挪一下,她才没那么娇贵。   可周老三平日听话,这次却倔强得很,不挪伞,反对吉祥说,“怕我淋着,你就靠过来点吧。”   吉祥有些羞,嗔怪一句,“没正经,在街上呢。”   “这有啥,你瞧,前面那对夫妻,也是这样走的,男的还把手搭在女的肩膀上,你看,就是这样。”说着,周老三也把手臂搭在吉祥的肩头,嘿嘿笑着说,“这样,你我都淋不着了,皆大欢喜。”   下雨了又临近傍晚,街面上没多少行人,加上有雨伞遮住,吉祥也没推开周老三,可她到底脸皮不如周老三厚,白皙的脸颊上没一会就浮起淡淡的红晕,强装镇定道,“快走吧,前头就是黄宅了,不知咱们这回运气咋样。”   作者有话要说:  我带着更新走来啦 晚上还有一更,但是可以预见会很晚,所以,明早看吧,提前晚安   谢谢你们的评论感谢在2020-12-26 23:30:16~2020-12-27 22:0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青子衿、屿 20瓶;261220、沁、_弥 10瓶;冬天 5瓶;ee不吃鱼鱼 4瓶;allknow 3瓶;方也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038   黄宅里头, 饭厅里已经上菜了,六菜一汤是黄宅晚食的标配,鱼肉蔬菜都有, 家里的大厨是黄夫人花了高价从别处挖来的,据说做菜很有滋味, 她和黄老爷都很喜欢,但偏偏不和小少爷的胃口。   黄家小少爷尝了一筷子鱼, 嫌腥, 喝了几口汤,又觉得淡,黄夫人哄了很久,才喂他吃下几口鸡蛋羹, 吃完了黄小少爷再也不愿意在饭厅呆, 嚷嚷着要出去玩。   “顺子,带少爷出去转悠转悠,他活动后累了饿了, 再带他来吃饭。”黄夫人扶着额叹了口气。   黄宅靠近大街, 从正门出去拐出小巷就是热闹的集市,黄小少爷爱热闹,经常央求仆人带他上街上耍,看着外面的小雨,和即将黑下的天空, 仆人带上了雨具和灯笼。   这边门一开, 刚好看到吉祥和周老三提着个油纸包的上次见过的伙计说话。   “这是什么呀?”那伙计接过油纸包嗅了嗅, “还挺香的。”   “是里脊肉加蜂蜜烤制出来的肉脯,有营养,滋味也好, 就做了两斤,知道你们家小少爷爱吃零嘴,全部送来了,别人想买都买不着。”周老三自打和吉祥做生意,嘴是越来越会说了,把伙计说得连连点头。   “没错,我家小少爷不爱正经吃饭,就爱吃零嘴,夫人老爷都愁,你这肉脯做的零食倒是稀奇,比一般的蜜饯、糕饼要好,你们在这里等一等,我拿去问问夫人,她说好我才好去账房支钱。”伙计拎着猪肉脯往宅子里走,谁知小少爷正好出来,小孩子鼻子灵,闻着味道就跑了过来。   看着黄小少爷左右手各抓几条肉脯吃得贼欢,伙计笑了一声,“得了,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去告诉夫人,你们等着。”   黄夫人一听这肉脯又是上回做酱汁的周姓人家送来的,叫伙计拿二两银子给他们,“他们有心了,对了,少爷很喜欢这人做的吃食,你出去问问,他们可会做饭?”   这下可碰对了人,吉祥说会做,周老三则毫不谦虚的把她夸了一通,“我媳妇的手艺不用多说,那是一绝,烧烤煎炸煮,没有她不会的,我们在渡口开了间饭摊,叫做吉祥饭馆,要不明日中午我们做两道菜,你取来给小少爷尝一尝,要是合胃口,往后我们可以经常做。”   黄夫人一听,当然说好,她现在最愁的就是小儿子挑食的毛病,只要能让他多吃东西,旁的都不在乎,吩咐伙计第二日晌午去吉祥饭馆取菜。   回到家里,吉祥和周老三照例花了点时间数钱,那大肚子陶罐就快塞满了,抱起来沉甸甸的,但两人心里倍高兴,周老三烧了热水,和吉祥洗完脸烫了脚,美滋滋的爬上床睡觉。   周老三搂着媳妇在怀,两口子靠在一块说话。   “黄家出手挺大方,咱们那一斤半猪肉脯原只想卖四五百文,黄夫人一出手就是二两,上次做酱汁也是,赏钱给得多高。”   黄家生意做的大,出手自然阔绰。   周老三卷着吉祥的头发在手指间耍,边耍边问,“明天你准备做啥菜?”   “我还没想好,不过你放心,我心里头有数的。”吉祥把头靠在周老三肩上,歪着头打量他,“过几天空了,咱们得抽时间回家里一趟,田地的事要另外找人伺候,再不补救就来不及了。”   “也是,时辰不早了咱睡觉吧。”周老三其实也惦记着要回家一趟,除了田地的事,也要看看爹娘,不然叫人说闲话,说他们在外头做生意,把家里人都给忘记哩。   但周老三这句早点睡觉是实打实的谎话,年轻人火力壮,况且还是新婚,根本就没有早睡一说,还好他们这间小屋是二楼最尽头的一间,偏僻,隔壁屋的人最近搬走了屋子暂时空着,任他们折腾也没事。   不过,后果就是隔日早上起得有点晚,吉祥从床上坐起来,天已经准备大亮了,虽然还是早,但对于开饭摊的人来说,已经太晚了。   “三哥,该起了。”吉祥推了周老三几下。   周老三揉揉睡眼坐起来,虽然还困得直点头,但他有个优点,就是没啥起床气,打着呵欠起床开窗,然后拎着盆推门去院里打水洗脸。   刚走下楼梯,就见葛秋已经收拾好了,正蹲在自己小屋的门口等他们。   这孩子确实勤快又老实,周老三捏了捏葛秋的脸,把钥匙扔给他,告诉他先去取货,然后到饭摊上去。   “以后不用等我们,你起床了就先去取货,然后摆桌椅板凳,扫地,知道不?这里傻等这浪费时间,葛秋,好好干,等挣钱了我给你涨工钱,保管比在酒坊干工钱高,工钱攒起来,过几年留着娶媳妇儿。”   葛秋挠挠头,脸皮一红,接过周老三给的钥匙跑了。   今天是个晴天,早晨的阳光暖洋洋,洒下来特别招人稀罕,吉祥把摊子上的抹布,洗碗布,还有竹筛等容易受潮发霉的东西摆出去晒,忽然嗅见隔壁传来了一阵油酥花生的味道。   原来隔壁摊位的何姐终于招到了会做零嘴的厨师,不仅是她,隔壁的隔壁,姓许的老板经过几天研究,也做出了麻花和油酥花生等小零食,准备和吉祥他们一样,等商船靠岸了拿上去卖,买客不增,卖的商家增多了,可以想象,这竞争就大了。   葛秋还挺操心,瘪着嘴担心的问,“掌柜的,这可咋办?”   周老三笑了一声,“没事,拔你手里的鸭毛吧。”   他们今早没空做零嘴,马上就中午了,黄家的人要来取菜,吉祥特意把小灶腾出来,专门做黄家的菜肴,第一道就是鲜竹笋煲鸭汤,这道汤十分鲜明爽口,不油腻不重口,不过做起来讲究,要把鸭肉和竹笋炒过后加水,文火慢慢的炖,直到把笋子的清香和鸭肉的香味都熬到汤里才好。   另外小孩子都喜欢煎炸的东西,吉祥选了一块鲜嫩的豆腐,放在锅里加油满满煎至金黄,加上调配的酱汁,外壳焦脆,内里还软乎乎,最后点缀上一撮葱丝,又好看又好吃。   “吉祥,这两道菜做出来像画似的好看。”   周老三光是闻味道,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黄家伙计按点来取了菜,付了钱后小心翼翼的用食盒提了回去。   到了下午,吉祥可算腾出空闲来,把早准备好的猪肉泥巴加入调料,用擀面杖擀平,然后教周老三和葛秋烤,烤好了晾凉了就切,在船队靠岸时,赶制出了十袋肉脯,那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面钻,周老三拎着篮子在码头一吆喝,一百多文钱一包的肉脯,一眨眼功夫就卖没了。   至于何姐还有许老板做的油酥花生、麻花虽然也卖出去一些,但加起来收的钱还不如周老三的多。他们呀想不明白,油酥花生、麻花这些吃食太常见了,见多识广的船员不太稀罕,可买可不买,但这肉脯、麻辣小鱼仔是稀罕物,勾人犯馋,只要尝了味准会掏腰包。   前几日吉祥家的油酥花生、麻花卖得好,那也是因为和麻辣小鱼仔打包,船员觉得一起买便宜实惠。   而且,何姐和许老板家的厨子雇来本身只做菜,现在给他们额外加了做零食的活儿,一个个心里很不高兴,等零食卖出去还要分成的,这一包花生刨去成本、油盐柴火钱、给厨子的分成,到何姐他们手里也没剩几个铜板了,好像?有点得不偿失,白折腾了这么多天。   不过,看着吉祥和周老三挣的盆满钵满,何姐和许老板还是眼馋,他俩是多年的对头,但是在金钱的诱惑下,竟然也从对头转化成了“朋友”,许老板主动向何姐提议,他们两家一起合作,这样省力气,赚的钱五五平分。   “哼,要放在平日,他和老娘说话,我搭理才怪!不过,没人和钱过不去,看在钱的面子上,我才应下的。”何姐摸了摸头发,甩着手里的花帕子,指挥店里的伙计去收花生还有小江鱼,“隔壁吉祥能做的,我们也能做!”   许老板和何姐的约定是何姐买材料,他家出配料和工人,然后两家一起卖,最后挣钱了平分,何姐觉得这主意成,为啥呢?一听她出材料好像吃亏了,不过她家不用出人,隔壁许老板要出人,一定会影响上菜的速度,速度一慢,生意必然不好,她刚好捡漏。   市场上的小江鱼都是渔民当天捕鱼时顺便捞的,量就那么多,早上葛秋去把小只的买了,等下午何姐的伙计去买时,剩下的都是半个巴掌大的鱼,价格稍微贵一些,何姐想想没多在意,反正能卖得起价钱,贵十几二十文一斤不碍事。   不过,万没想到的是,鱼大了,刺就多,肉头厚又难腌透,许老板家的厨子仿制了做出来,哎呦,那味别提多腥了,根本不能下咽,自己吃都嫌弃,遑论客人。   “呸,太难吃了。”何姐尝了一口味道不对,把脸一沉要找许老板算账,谁知这人精瞧情况不对,直接翻脸不认人。   “算了,这口味我们做不来,还是只做油酥花生吧。”   徐老板说得轻巧,鱼说不做就不做了,可何姐差人买了几十斤鱼,成本都砸里头了,这时候不做,她桶里的鱼咋办?   “我哪知道?谁叫你买这么老多,不光我的事啊,当初只说好你出材料,我出人工,赚钱了五五分账,别的我管不着。”许老板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可把何姐气的够呛。   听着隔壁两家的骂战,周老三只觉得想笑,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吵闹起来外人只当在看猴戏。   晚上关摊后周老三和吉祥去钱庄把铜钱换成银子,然后在市场上买了两斤糖块,一些糕饼,还有两尾大草鱼,准备晚上赶回周村,明天不开业,也给葛秋放一日假。   这次出门,再回周村已经快一个月了,走在熟悉的山村小路上,周老三心里特别踏实,有种衣锦还乡的感觉,吉祥冲他直笑,“三哥,咱们还算不上衣锦还乡,以后,咱们还要开大酒楼。”   “对,现在这小饭摊,太埋没你的手艺了,好些菜都不方便做。”周老三心里也想着以后要扩大门面,不过眼下他们还没这份实力,一步步来吧。   走到村口时天已经黑了,甜妞和豆饼还要几个娃娃在路边耍,混得满身都是灰,甜妞名字起得甜,但性子就和个男娃似的,正把村里一小男娃摁在地上揍,男娃想爬都爬不起来。   “甜妞,你干啥呢?”周老三快步走过去,腾出一只手把甜妞扒拉开,“你又打人了。”   甜妞平日就喜欢黏这周老三,见小叔叔和小婶子回来了,别提多高兴了,嘴裂开笑得欢实,“婶子,叔,你  们回来啦。”   说完迈着小短腿往家报信,“爷爷,奶奶,你们快出来看,我小叔叔和小婶子回来了……爷,奶奶……”   这小丫头,瞧着以后就是个性子辣的,周老三叹了口气,正想安慰安慰刚才被甜妞揍的男娃,谁知小男娃见甜妞走了,就像只兔子似的迅速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跑没影了,天太黑,周老三没瞧清楚是谁,只好把豆饼抱起来,一边往家走边问,“刚才你甜妞姐为啥打人?”   豆饼眨巴着眼睛道,“他打我脸。”   原来是甜妞帮堂弟报仇呢,小丫头还挺讲义气,吉祥摸了摸孩子的头,两位嫂嫂之间有些波涛暗涌,但是小孩没心眼,亲密的就像亲姐弟。   走到院子前,王金秀已经奔到了门口,站在那笑得嘴都合不拢。   “回来咋不提前说一声,哎呀,还好今天家里饭做得晚,我们还没吃,要不你们就得吃剩饭了,来,快进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 第39章 、039   周老三和吉祥回来了, 家里饭不够,原本吃红薯粥,王金秀张罗着再下一锅面条。晚上吃得简单, 原本是猪油渣炒辣椒,还有一碟酸菜和两个素菜, 根本不够吃,幸好吉祥想得周到, 买了两尾鱼回来, 不然今晚上还真没菜吃。   吉祥麻利的收拾好鱼,和酸菜一起做了一大锅酸菜鱼,热气腾腾的,鱼肉滋味鲜美, 汤汁奶白, 带着鱼的鲜又有酸菜的爽口,还微微有些辣,非常的下饭。   “啧, 真香, 好久没吃着吉祥做的饭了,这滋味就是好,香。”王金秀先舀了半碗汤喝,好滋味在舌尖上打转,鲜美的让人恨不得把舌头都给吞下去。   家里的孩子们更开心, 夹了鱼肉在碗里吃得欢。   吃罢了晚饭, 吉祥和周老三把带的糖块还有糕饼拿出来, 给大家分了些,甜妞和豆饼嚼着糖,围着俩人打转转, 尤其是甜妞,她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去镇上耍,围着周老三问个不停。   一会说问是不是每天晚上都有人在街面上耍猴戏,一下又央求周老三明天回镇上时带上她。   小孩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吃完了糖块又问周老三要,那二斤糖块周老三分了三碗出来,一瞧就是明天要拿给其他三房的,剩下的没多少了,给了两个小的一捧,剩下的待会王金秀会收起来。   “不准吃了,会坏牙齿,到时候虫子从嘴里爬出来,别说吃糖,就连豆腐都咬不动哩。”周老三宠孩子,王金秀生怕他耐不住娃儿们的央求,纵着他们随便吃,只好自己出来做这个坏人。   甜妞和豆饼咬着手指,可怜巴巴的瞅着周老三,他果然心软了,把两包糕点取过来,拿出两块枣泥糕分给孩子,“吃这个吧,慢着点儿。”   那糕饼是金贵东西,庄户人买得少,王金秀一见吉祥和周老三买这个已经心疼了,唯恐两孩子一下给吃光了,赶紧把剩下的也收拣起来,对娃儿们道,“吃了手上那块就罢了,剩下的我收着,好东西得慢慢享受,知道不?别三两口的,没尝着滋味就吞了。”   “奶奶,我还想再要一块,就一块,我瞅着里头还有绿色的,是不是绿豆糕。”   甜妞果然眼睛馋,手上捧着的枣泥糕还没吃完,又惦记上绿豆糕了。她不开口还好,一说话乖乖吃糕的豆饼也叫唤着还要一块。大部分时候王金秀对孙子孙女都是能依则依,能顺就顺,但她绝对不纵容着,比如眼下这情况,刚吃过饭又吃了糖,现在枣泥糕没吃完又嚷嚷这要绿豆糕,咋能依呢。   “不行,忘记奶奶刚说得话哩?好东西,慢慢吃。”王金秀说着抱起糕点和桌上剩的糖块,转身回卧房,小心的收拣到了大木柜里头。   豆饼跟了两步想追在奶奶屁股后头一起进卧房,被慧香扯着衣裳抱坐到腿上,“别去,你好好吃你的糕,别贪心,要了绿豆糕你也吃不下 。”   豆饼嘴一瘪,“甜妞姐要的,她要我也要。”   “你少学人家!”慧香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甜妞这孩子没点女娃娃的文静,比一般男孩还皮,在村里到处惹事和男娃干仗,豆饼天天跟在她屁股后头,学得一身坏毛病,她心里不太乐意豆饼跟甜妞玩耍,碍着是堂兄妹,不好开口说罢了。   这话一说出口,边上罗娟儿听了很不舒服,接了一句,“甜妞,今天又打架了?为啥打架?又为护你豆饼弟弟啊?哎呦,女娃就要有个女娃的样子知道不,以后闲事你少管,没人记得你的好!”   “大嫂,你别这么说,刚才我随口一说,没别的意思,千万别多心呐。”慧香一怔,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话了,赶紧道歉打圆场,一脸赔笑。   罗娟儿就看不惯她这样子,惺惺作态,白眼一翻道,“我没多心,多心的是你吧。”   “得了得了,老三和吉祥好不容易回来,你俩杠啥哩,吃饱没事就回屋睡觉去,别在这大眼瞪小眼的了,干啥呀一天天的!”王金秀瞪了俩媳妇一眼,开口赶人了。   罗娟儿和慧香也知趣儿,领着孩子回屋去了,随后周家老大老二也走了,就剩下周老三还有吉祥在正屋,周老三在外头锻炼了个把月,完全瞧明白两位嫂嫂刚才话里藏着的机锋,也不像以前一样傻乎乎的打圆场了。   好心打圆场不仅没用,反而容易惹一身腥。   “爹,娘,我和吉祥不在屋的这些日子,田地托铁牛照顾着,但他不是勤于耕种的人,交给他我不太放心,琢磨着干脆把地租给其他人种,我和吉祥轻松,也免得你们二老操心照顾。”   周老三边喝热水边把想法说了,但他知道,这想法多半会被爹娘反对,果然,话音才落,王金秀就提高了嗓门,“咋?地你都不要哩?田地是咱们庄户人家的根,老三!”   “这田地你不种,那我和你爹帮着种,外头再好,你们总归是要回来的?对不,等你们回来过日子,没有田地,你们吃啥?喝啥?这不像话啊,周家往上数九代都没这样的!”   可周老三能听王金秀的吗?他从小到大是听够了,现在只想听自己的,而且成了亲有媳妇儿撑腰,更是啥都不怕,不过脸上还是笑嘻嘻,“娘,我们都分家了,分家时你和爹不是说过,我们自己过小日子,你不管了吗?”   王金秀一愣,理是这个理,但她咋能不管嘛,要这话是老大或者老二说的,她早就一拳过去了,得亏她疼爱周老三,才没有立刻发作。   “娘,我开个玩笑,你别当真,我不是三岁小孩了,我这把地租出去,又不是卖,要是我回周村了,再把地要回来就是,至于你和爹帮我们种,那更是不妥当,你们年纪不小了,腰腿都不大好,种一份地已经很吃力,再帮我们,那不得累垮了?我和吉祥可舍不得!”   “我和吉祥在外头辛苦挣钱,不就是想孝敬你们嘛?你放心,就是把地租出去,每回收粮食给我们一二百斤粮做租子,这比叫铁牛照看好多了,要是托付给他,秋天地里能打几粒粮?对不?”   周老三苦口婆心,把这道理掰开了揉碎了给王金秀和周虎生说了好几遍,最后靠着那张哄人的嘴,把王金秀磨得没了脾气,“行,吉祥你咋看?”   吉祥早就和周老三通了气,是两口子想好了周老三才开口的,她当然支持周老三的主意了,“娘,我都听他的。”   得了,两口子是吃了秤砣铁心,王金秀还能说啥,“你们爱咋办咋办吧,我不拦着了。”   至于周虎生,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没吱声,王金秀没意见,他就没意见。   “娘,我和吉祥把糖块给大伯二伯他们送去,你们早些睡吧。”周老三说服了爹娘,领着吉祥出去了。他们送糖块是一个原因,另外一层是想找周大伯的儿子周春君商量事儿。   “春军哥,春军哥,你们睡了不?我是老三啊。”   周大伯家早年就分了家,几个儿子前几年就搬出了老宅各自盖了新房。周春君比周老三大十多岁,已经有了三个娃娃,送完糖块周老三特意拐了个弯,到了周春君盖的小院前,透过泥巴栅栏看见屋里还亮着火光,这才领着吉祥敲门。   “没睡呢,唷,你们回来了,进来坐吧。”周春军没睡,和媳妇儿坐在堂屋里编箩筐呢,他负担重,两口子养三个娃,周大伯家儿子多,整整五个,地少人多,分家后每个人就几亩薄田,周春军不得不经常做点小东西拿出镇上卖,换点钱。   正是这个原因,周老三才想着把地租给周春军种,他就是瞧上了周春君两口子的勤快和年轻,一定能把他的田地伺候好,到时候能多收点粮食做租子,果然,他和吉祥把这主意一说,周春君两口子吗,满口就答应了。   他们呐,就缺地,这可太好了。周春君的媳妇孙卉兰在边上忙着用泥碗给他俩泡茶,一听在话笑得嘴巴都没合拢过。   “春君哥,你别怪我把话先说前头,我们得先把租子约定好,不能做糊涂账,你说是不?”周老三边喝粗茶边说道。   “那是,亲兄弟还明算账,这是应该的!”周春君满口应下了,丑话说在前,日后才不扯皮。   他俩当即口头约定好了租子,按照秋天收成的三成交粮食给周老三,明天就找人做见证写字据。   “那好,这事就这么定下了,时间也不早了,春军哥,卉兰嫂子,你们忙吧,我们先回去了。”   事情办得顺利,周老三和吉祥心里都挺高兴,他让吉祥先回屋休息,自己顺道又去了周铁牛家,告诉他以后不用帮他操心地里的事情了。周铁牛一开始还有点失落,觉得周老三不把他当兄弟,苦着一张脸有点不高兴,“三哥,你不信我?”   周老三笑了一声,这要看信他什么,要是信他周铁牛能把田地伺候好,那还不如信他周老三将来能考上状元。不过,人总是信哄的,周老三掏了掏兜子,正好还剩下一块糖,拿出来递给周铁牛,笑嘻嘻的说,“我哪能不信你?这不是怕你一人忙不过来嘛,给,刚好还剩最后一块糖,给你甜甜嘴,别苦着脸了。”   “三哥,嘿嘿,最后一块啊?给我了啊?”周铁牛接过糖块塞嘴里,砸吧着甜味儿,郁闷的心情一扫而光。   “对,最后一块都给你了,早点睡吧,我先回屋了。”周老三三言两语把周铁牛招呼好,回家时已经夜深人静,到了睡觉的点了。   刚走到院子门口,又见门外蹲着个身影,正是他大哥周有荣。   周老三摸了摸嘴,得,今晚上和他娘说,说完了找周春君,接着是周铁牛,好么,紧接着他哥又来了,一晚上他这张嘴就没有停下过。   今晚上周老三和王金秀说要把地包出去时,没有关门,王金秀一激动嗓门又大,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只要屏气凝神,在院子里能听清楚,罗娟儿没敢听墙角,挪了张板凳在自己屋门口听,把话听得七七八八,原来老三要把地租出去,她当下就动了心,回屋戳周家老大,叫他去和周老三说,“咱们租下老三的地,你快去和老三说说,别叫别人占了先机。”   周家老大斜躺在床上逗儿子玩,闻言不耐烦的回了一句,“就咱们俩个人,包下老三的地,我们两双手也忙不过来啊。”   罗娟儿眼睛一瞪,用食指戳周家老大的脑门子,“你咋那么笨?一点儿都不会想,老三那份地比我们的肥沃多了,你租了来,咱们种肥沃的地,咱原先那份再转租给别人不就完事了?”   她倒是会盘算,周家老大觉得麻烦,但是挨不过媳妇念叨,还是听话的蹲在门口等周老三回来。   “唷,哥,你咋在这儿呢?外头多冷啊,吹多了夜风对身体不好,走吧,咱们有啥话进去说。”周老三一看他大哥的脸色就知道有话要说,虽然已经快到四月了,但外头还是冷得慌,赶紧把周家老大扶起来往屋里走。   周家老大欸了声,“就在外头说吧。”   看他大哥那么坚持,周老三也没推了,吸了吸鼻子,“哥,那你说,我们是亲兄弟,有啥说啥,不碍事的。”   “我听……听见你说要把地租出去啊?”周家老大多少带着些做老大的脾气,看着弟弟长大的,往日总是端着哥哥的气场,突然叫他求弟弟做事,还有些不太习惯,心里转变不过来,说话就有些别扭的慌。   周老三一听,嘿,果然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对,大哥,我刚去和春君哥说好了,把地租给他家种,他家不是地少嘛,正好。”   一听这话,周家老大要说的话全部卡在喉咙里,说吧,人家已经安排好了,他不能棒打鸳鸯,不说吧,这罗娟儿那关过不去,况且,他是亲哥啊,挠了挠头发,周家老大还是犹豫着开口了。   “老三,其实,我和你大嫂,也能种,我们又是亲兄弟,有啥事不都紧着亲人吗?你要是愿意,你的地,哥可以租过来,租子也照样给,你觉得咋样?”周家老大说道。   周老三沉默了一会儿,他爱笑着说话,这会子脸上却严肃的厉害,清秀的眉毛一簇,显露出平日少有的严厉情绪,叫周家老大有些心慌,接着就听老三道,“哥,这不好啊,我都和春君哥说好了,说好的事情不能轻易变卦,再说你和嫂子带了两个娃娃,还有那么些地,家里还养猪、鸡鸭,家里地里到处都是活儿,你们会□□术啊?能把我的地也种了?”   “这个……你别管,总之,你不能再想想,改个注意?”周家老大实在不好意思说,他种不了那么多地,到时候会把自己的租给别人。只问周老三愿意松口不。   周老三当然不松口了,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就是,说出的话不能轻易变,大哥,你别为难我呀,其他的事你求我,我能帮一定帮,可这件,不行。”   聊到了这里,周老三的态度已经很明确,周家老大不好再说啥了,“行,咱们回屋吧。”   直到躺入温暖的被窝里,抱着吉祥吹了灯准备睡觉了,周老三才说出了另外一层担忧,其实呢,把地租给谁都差不多,他只管收租子就成,但是他不想租给大哥二哥。   吉祥枕着周老三的手臂,伸出食指摸了摸周老三的脸颊,贴着他耳朵说,“我知道为啥。”   周老三把吉祥揽得更加紧,用下巴上的胡茬戳吉祥的脸蛋,笑着问,“这么心有灵犀?”   吉祥被戳得咯咯直笑,边笑边推周老三,“再闹,今晚不和你睡一个被窝了。”   “好好好,我错了,下次还敢。”周老三成心逗吉祥,小夫妻两个又是一番折腾。   而那个没说出来的原因,是亲兄弟不好明算账,村里亲兄弟为了田地,宅基地吵闹甚至打架的事情也不是没有,现在刚分家,那块地归你,这块地归我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等他和吉祥在外头待久了,真要把地收回来,万一大哥不还,他找谁说理去?就算理说清楚了,那这兄弟还做不做?   倒不如一开始就把地给别人家种,日后有争论自家兄弟能拧成一股绳帮他,而不是窝里斗。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吖 不好意思今天有点晚_(:з」∠)_ 第40章 、040   隔日清晨, 吉祥和周老三被一阵鸡叫声吵醒了。周老三睁开朦胧的睡眼,外头已经大亮了,院子里鸡咕咕咕叫得凄厉, 王金秀粗大的嗓门透过门缝钻进来。   “快,老大, 把鸡抓住!别叫它跑了!”   好不容易有一日清闲,周老三不想早起, 把吉祥往怀里一搂, 被子往头上扯,瓮声瓮气的说,“不管,咱们再睡会儿。”   吉祥把脸贴在周老三胳膊上, 从被子里钻出头来, 小声的说,“三哥,我睡不着了, 咱们说会话吧。”   “好, 说啥。”周老三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眼皮一合能秒睡,在陪媳妇和会周公之间反复挣扎,呓语般的回着话。   “今天瞧着是好天气,咱们上山转转呗, 看看还有野菌子和笋子采不?你说咋样?”   吉祥声音细细的, 贴着周老三说话时就像是往他耳朵里轻轻吹气似的, 周老三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啥?”他刚才睡了过去,没听着吉祥说啥。   吉祥哼了声, 把脸转过去,“你睡吧,我先起了。”   说完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不过她晚上睡在靠墙的里侧,下床得跨过周老三,脚刚刚抬起来,便被周老三一个反扑,用被子裹着压住了,周老三笑得有些坏,“生我气了?我不睡了,我陪你说话。”   吉祥瞪了他一眼,“才不要你陪,咱们起床吧,听外头那动静,娘好像要杀鸡。”   小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不过刚才也算不得吵架,吉祥和周老三是闹着玩的,也正好祛一祛周老三的瞌睡虫,这回笼觉睡着是舒服,可一不小心就会睡过头,吉祥可不想被婆婆敲门从床上拎起来。   “三儿,吉祥,睡得好不?还是家里的床睡得香甜吧?说起来,你们租的那屋我还没去瞧过,下次去镇上赶集,我得看上一眼。”王金秀一手抓着只老母鸡,一手握着刀,站在灶房门口准备杀鸡,见老三那屋的房门开了,扭过身笑呵呵说话。   吉祥接话说,“娘,当然是家里舒服了。”   周老三伸着懒腰,其实他觉得,哪里睡都一样,反正他不认床,瞌睡虫来了往哪里一倒都能睡得香甜,不过这实话他娘准不爱听,一脚跨出去问他娘今天是不是要杀鸡。   王金秀点头,“杀只鸡给你们俩补补。”   这鸡是庄户人的宝贝,除了逢年过节,就只有产妇做月子、老人过寿这种样的情况才杀鸡吃,周老三皱了下眉头,“娘,咱们在外头吃得还行,没饿着,这鸡留着下蛋吧。”   王金秀才不听,她瞧着周老三都累瘦了,吉祥也是,本来身材苗条刚刚好,在外头开了一月饭摊,腰细得就剩下一尺了,这小身板可怎么生养,不行,就是得补。   “留啥留,我热水都烧好了!”王金秀利落的把鸡收拾了放在砧板上,等着中午熬汤喝。   灶房里慧香和罗娟儿在做早饭,中午吃好的,早上就吃简单点,是粥加酸菜配杂粮面煎饼。   “我看老三在外头是发达了。”罗娟儿搅合着面糊,嘴里小声的嘀咕着。   慧香往灶门里塞着柴火,闻言略抬了下头,“大嫂,你咋知道?”   “你看娘都专门杀鸡给他俩吃了,这还用说?唉,老三确实脑筋灵活,不像咱们呐,不敢闯,不敢拼,只能守着几亩薄田在土里刨食,一年到头累个半死,也赚不了几个钱,瞧不见长辈的好脸色,可这能怪我吗?就拿我们做老大的来说,敢抛下家里去外头闯?也就老三有这个运气。”罗娟儿一肚子气,心里也膈应着昨晚周老三不同意将田租给他们。   不过,这话暂时不能拿到明面上说。   慧香撇撇嘴,不想听罗娟儿发这莫名的牢骚,烦人,她往灶门里加满了柴禾,拍了拍手,起身就往外头走。   “哎,慧香,这早饭还没做好,你上哪儿去啊?”罗娟儿急忙喊了声,生怕慧香是要回屋躲懒。   慧香回过头,无奈的说,“我去拔两颗葱,切了加到面糊里一块煎!”   等早饭吃完了,吉祥和周老三一起出门,先去找周春君签订字据,这事情叫两家长辈见证签字画押就成,周虎生披上衣裳,边抽烟边出去了。   这字据签订了,事情便是板上钉钉,改变不了,罗娟儿叹了口气,瞪了周家老大一眼,取了把镰刀出来扔在他的脚边。   “哐当”一声把周家老大吓一跳,“你啥意思?”   “啥意思?还能有啥意思,叫你去竹林里砍几根竹子回来,咱们抽空编些筐子筛子,赶集时好拿出去卖,换钱!”   ……   “铁牛,你嫂子想上山转转,你下午有空不?有空带着我俩去呗?”   定好了字据后周老三没有回家,拐了段路去寻周铁牛,这小子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发愣,他太爷爷又出门找人聊天下棋去了,周铁牛没事情干,正闲得发慌,听见周老三隔着院门喊他,话音未落就穿上鞋出来了。   “有空!三嫂想去哪耍?”周铁牛说起上山的事情,熟悉的就像是在说自己家的堂屋,每一处都熟悉的很,“后山比较陡峭,全是石头,一般人还不敢上去哩,冬天我上山砍柴就爱往后山去,只有我一人,砍柴可快了,从村口出去有个小山包,地势比较平,咱们村好多老人小孩都往那去,人多了,就没啥可采的好东西,你们想去哪儿?”   周老三挠了挠头,那后山他和吉祥爬得上去才有鬼了,可小山包又没啥意思,“就没个折中的地方?”   “有!当然有!”周铁牛想了想,“可是挺远的,要翻过小山包再往里头走,那儿人少,林子深,不过地势算平缓的,去不?”   周老三有点犹豫,他怕吉祥没力气走那么远,正想开口叫周铁牛再想个地方,吉祥用胳膊肘撞了下周老三,“咱们就去那吧,我每天吃那么多也不是白吃的,力气大着哩,咱们走吧。”   “那行!铁牛啊,你在前头开路!”   三人一起上山还是头一遭,周铁牛扛着一柄锄头,给了周老三一个铲子,吉祥拿着把镰刀,去山里头,哪怕是近的地方,周铁牛也习惯性的会带上武器。   他们沿着小路出了村子,很快就到了小山包,果然在那里看到好几个采菌子,挖野菜的老人和小孩,地里能吃的东西都被刨得差不多了。   春日已到,山坡上开满了一片一片的小野花,还有粉翅蝴蝶和小个子蚂蚱在里头蹦蹦跳跳,天气不错,走了一阵子竟然还出了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特别舒服。   “这可是好兆头,没准能摘到些少见的山菌哩,吉祥,你看着点脚下,别踩着坑,要是走不动了,就告诉我,咱们就停下来休息。”周老三兴致挺高,一路上说个不停,他前十几年都在私塾念那些无聊的四书五经,去山里采菌子这事情,对他来说也挺新鲜。   吉祥也差不多,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整个人都清爽了,“你放心吧,我会小心的,绝对不拖你们后腿。”   小俩口说话总是忍不住带着些腻歪劲儿,还好周铁牛憨得厉害,啥都听不出来,反而认真的说,“嫂子你哪里的话,咋会拖累我们哩,你比一般的女孩儿能干多了,上回唐小贵带着他堂妹一块来,咱们去采菌子,看见一只毛毛虫她都能叫半天,真是,闹心得很。”   周老三听了忍俊不禁,拍了拍周铁牛的肩,“铁牛啊铁牛,你这叫不解风情,人家是怕虫子吗?没准是想引起你的关注哩。”   周铁牛眼睛一瞪,“为啥啊?”   吉祥听了咯咯直笑,想起上次周铁牛采摘的那束桃花来,她一直想问问周铁牛到底送谁了,今天终于找到了机会,“铁牛,上月咱们一起去镇上打扫饭摊的卫生,你路上摘了好大一束花,后来送谁了?”   “啊,这……我送给乔玉香妹子了。”周铁牛脸忽然涨得通红,见周老三和吉祥都盯着他瞧,眼睛里嘴角边还藏着似有若无的笑,当即脸热得像刚出锅的烙饼,结巴的解释,“上次我收了她买的肉,后来我问她,要我回送些啥,是她说,想要花来着……”   周老三存心逗周铁牛,“她叫你送你就送?铁牛,我不知道你这么听她话啊,你俩啥时候这么要好了?”   “没有啊,哪里好了,三哥,你别拿我逗趣了……我们好久都没见面哩。”   三人嘴里说着话,脚下步伐没有停,不知不觉往山里走了大半个时辰,他们越走越远,林子也越来越深,这里都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老树,树冠又高又密,别说阳光漏不进来,就连天光都暗了几分。   空气又湿又潮,正适合山菌子生长,加上这地方来的人少,不一会,真叫他们拣了大半篓的菌子,拿回去熬汤或者加油清炒都好吃。   不过走着走着,周铁牛觉得不对了,往回看,来时的路也瞅不见了,完蛋,好像是迷路了。   “铁牛,你仔细想想,咱们得走出去啊。”周老三蹙眉,不禁有些后悔走这么深。   他催一句,周铁牛就更加急躁了,在附近东看西瞧的转圈,吉祥继续捡着山菌,边捡边说,“铁牛你别急,你成日在山上跑,肯定能寻找路,千万别慌啊,越是慌就越乱,我相信你,有你在咱们不能迷路。”   这人果然要靠夸,周铁牛冷静一些后,一下就找到了路。   “翻下这个小坡就能下山哩。”   周老三松了口气,“行啊铁牛,不愧是成天在山里头跑的,就是厉害。”   小小的波折很快过去了,更加绝的是,下山的路上周老三竟然和周铁牛一起打到了一只野兔子,那野兔足足有十来斤,肥得很,刚好跑到了他们的旁边。   “还真叫三哥说着了,今天就是有好兆头啊,采到了这么多野菌子不说,还打到了一只大肥兔子!”周铁牛拎着兔子耳朵,笑得合不拢嘴,“嫂子,你会做兔子肉不?”   “会啊,这兔子肥,做成麻辣兔丁一定好吃。”吉祥已经琢磨上怎么吃这只兔子了。   三人聊得兴致勃勃,尤其是周铁牛,已经在咽口水了,“三哥,嫂子,那咱们下山了就去我家,收拾这兔子吧!”   “那不行!”周老三摇头,他家今天杀鸡,中午有鸡汤喝,当然要回自己家吃哩,于是对周铁牛道,“你先把兔子拎回家,收拾好了,我和你嫂子吃过晌午饭就找你去,咱们晚上吃兔肉。”   周铁牛咽着口水,“那也行。”   他们仨聊得欢,村里周虎生一家已经快炸开锅了,周老三他们往山里走走停停,采菌子加上迷路花的时间,后来打野兔,等下山时早就错过了午饭的时辰。   王金秀往村口看了不下五次,看一次失落一次,最开始还有些耐心,到后来已经烦躁了,嘴里不住的念叨这俩人跑哪里去了,又催着老大和老二去寻人。   “娘,听村里的老人和小孩说,早上见他们和铁牛往山上去了。”周家老大满村子找人,好不容易得了信儿,立刻匆匆忙忙的回来报信。   王金秀心一沉,担心的厉害,“莫非一不小心踩空了,掉到山窝窝里了?”   他们村子附近山多,每年都有出事的人,王金秀紧张加担心,招呼两个儿子就要进山找人。周家老大听话的拿上锄头准备上山,周家老二蹙着个眉,“娘,再等等吧,没这么要紧,周铁牛你还不知道啊?他恨不得能住在山上,有他带着能出啥事?”   王金秀眼睛一瞪,打了周老二几下,“他可是你弟,你一点不关心?”   慧香见了赶紧拉了下她男人的衣袖,示意他别说了,转脸对王金秀解释,“有华不是这意思,他不会说话,娘,咱们进山找人,一块去。”   院子里闹哄哄的,就在这时候,院子的门被推开了,人还没走进来,周老三爽快的声音先传了进来,“唔,好香啊,鸡汤熬好哩?娘,爹,我们回来了。”   “咦,你们干啥哩?”周老三走到院子里,看见家人们都站在一起,脸色一个赛一个都紧张,不禁又问了句,“咋了,啥事啊?”   王金秀气得够呛,饶是她疼爱周老三,这下子也忍不住了,上前狠狠的拍了周老三好几下,“你上哪去了?吓死人了知道不?你能不能叫我省点心!”   吉祥有些尴尬,确实,是他们想着上山不小心误了时辰,“娘,我们……在山上迷了一会,为了找路,就晚了,您别着急,下回我们一定不这样。”   “算了,快把竹篓子放下,洗把脸来吃饭吧。”王金秀的气发一下就过了,反而觉得有些对不住吉祥,“吉祥,我是急脾气,也不是冲你们,就是吓着了,还以为你们掉山里头哩,那山林子深,啥都有,往后少往里头去,知道不?”   吉祥乖乖的应了,“知道。”   香喷喷的鸡汤还温在灶上,加了香菇、粉丝在里头做配料,还放了枸杞、红枣增加香味,光闻就令人忍不住流口水,王金秀做饭菜的手艺一般,唯独这熬老鸡汤还过得去,毕竟,那肉质肥美的老母鸡放在锅里慢火炖了半时辰,又放了许多料,吃的是食材的原汁原味,味道不会太差。   鸡腿给了甜妞和豆饼,两个大翅腿王金秀直接夹给了吉祥和周老三,“吃,别推辞,你俩在外头奔波,回家就该吃口好的。”   说完了又把鸡爪夹给他俩,这也是有说法的,“吃了鸡爪好抓钱。”   总之,鸡肉身上好吃的东西又营养的部分,王金秀都紧着吉祥和周老三吃了,偏偏,旁人还说不得啥,家已经分了,这杀的是王金秀和周虎生养的鸡,说起来要不是吉祥和周老三回来了,他们连鸡汤都喝不上。   况且,周老三还当着各位哥哥嫂子的面,往王金秀手里头交了一两银子,说是单独孝敬爹娘的,望着那一小块碎银,两个做哥哥的都低下了头,原来老三在外头这么挣钱哩。   “爹,娘,早上我们在山上抓到了一只兔子,在铁牛家里哩,我和吉祥准备做成麻辣兔丁,晚上留在铁牛家吃饭,你们少煮一个菜,麻辣兔丁做好了,我们端一碗回来给大家尝鲜!”   听着周老三爽快的声音,周家老大瘫在床上,说不羡慕是假的,他就想不明白,老三不懂种地,人又单纯又憨,怎么能挣那么多钱,那么又造化?最后无奈的叹了声,“这就是命!”   老三果然生来就不一般,小时候那讨水喝的和尚还真说对了。   罗娟儿觑了周老大一眼,懒得说,周老三要是憨,那周老大就是蠢。   “别小瞧了老三,自打成亲以后,我瞅他精明不少!”   ……   再说吉祥和周老三,到周铁牛家的时候,那只大肥兔子早已经被收拾干净,放在砧板上就等吉祥掌勺做成麻辣兔丁了。   做麻辣兔丁要先把兔肉焯一次水,沥干水分以后再用冷油将兔肉煸炒出香味,之后还要陆续加入白酒、酱油等调料去腥增香,等香味都煸炒出来,兔肉也略带金黄,外皮稍微有些焦脆感之后,加水没过兔肉,转文火慢慢的炖煮。   这一道工序比较长,很考验烧火人的技术,火旺了不行,火小了也不妥。   周铁牛一边嗅着诱人的香味一边往灶门里添柴禾,闻的着香味但是吃不到肉,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口水都不知道咽过多少回,终于等到吉祥掀开锅,夹了一块兔肉出来尝。   “嗯,入味儿了,铁牛,把火烧旺一些,大火收了汁就能出锅了。”   最后吉祥还往兔肉里撒了点白糖,这样可以提鲜。虽然才刚吃过午饭没多久,中午喝了大两碗又甜又香的鸡汤,闻着麻辣兔丁诱人的香味,周老三还是馋了,感觉有个钩子勾着他不停的咽口水。   吉祥用筷子夹了一块兔丁吹了吹,喂到周老三嘴里,笑着问,“咋样?”   兔肉本身就新鲜肥美,十分的滑嫩,经过充分的炖煮以后吸收了花椒辣椒的麻辣,又有酱油白酒的香味,还有新鲜小葱香菜的清新,加上滋味浓郁层次丰富的汤汁,嚼在嘴里越吃越香,简直是绝了。   “好吃!这兔肉味道太好了。”   周老三赞不绝口,周铁牛更加不用说了,哪怕刚出锅的兔丁热气腾腾很烫嘴,他也一边吹气边啃了好几块。   “真香!”   这兔子是周老三和周铁牛两人一起打的,做好以后周老三和周铁牛说平分,周铁牛乐滋滋的说行。周老三盛了两大碗出来,一碗往家里端,一碗准备晚点回镇上时带上去,给岳父岳母还有小舅子解馋。   周老三这一手端水的技术高明,叫吉祥心里暖呼呼的。   眼看天色不早了,周老三和吉祥不想走夜路,回家收拾了几件薄衣裳带上,准备回镇上,王金秀追了上来,硬塞给他们一个小布袋子,叫他们一定带上。吉祥接过来打开一看,里头是满满的糠,糠里头是一枚枚白胖的鸡蛋。   “娘,你和爹留着自己吃吧。”吉祥推辞着不肯要,这足有二十来个鸡蛋呢。   王金秀坚持要叫他们带上,笑了一声,“放心拿,这是你大嫂和二嫂给的,她们白吃你们的鱼、兔子肉,回几个鸡蛋算啥?是应该的,带上吧。”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嘿嘿,娘,代我谢谢大嫂二嫂,等我们下次回来,还带好吃的,你和爹在家好好保养身子,我们挣钱了,下次回继续孝敬你们!”   周老三接过了鸡蛋,一番话又把王金秀哄得乐乐呵呵,那一两银子拿在手里,王金秀可高兴了,她最担心的三儿眼看有了出息,她心里美得冒泡。   “好,娘盼着呢,你俩路上小心些。”   ……   在周老三和吉祥回周村的这一日,葛秋没闲着,这孩子昨天晚上老老实实的把碗筷洗好,桌凳收好,忙碌到天色漆黑才回小院睡觉。   好不容易睡了个懒觉还睡不踏实,起身去市场找肉铺、面铺的老板定好隔日要的东西,一切都做好了,才有点小孩子心性,跑去酿酒坊找乔生耍。   等葛秋耍够了准备回小院时,正好遇上送往麻辣兔丁回来的吉祥和周老三。   “葛秋!”周老三喊了他一声。   葛秋一回身,看清楚人后高兴的喊叫起来,“掌柜的!掌柜娘子!你们回来啦!”   说着奔到跟前,带着骄傲劲儿把他一天的行程汇报了,他没有偷懒,吉祥和周老三心里挺高兴,确实没招错人,这孩子笨是笨点,但是做人踏实,比起只有机灵劲,光会偷奸耍滑头的好多了。   “葛秋,跟咱们去河滩逛一逛,晚点我们再回家。”吉祥道。   “去河边干啥呀?”葛秋有些懵,天马上就要黑了,河边有蚊子和飞虫,风景也不见得好看。   吉祥抿嘴笑了笑,“去找渔民订小江鱼啊。”   这是吉祥和周老三在路上商量好的,以后要扩大做麻辣小鱼的量,原材料不能断,隔壁的何姐、许老板眼馋他们挣钱,跟风做,难保没有其他人眼馋也跟着做,万一别人下手快,把小江鱼都买走了,他们就抓瞎了,还是先找渔民们说好,把小鱼订了。   葛秋恍然大悟,还是掌柜的和掌柜娘子聪明,他就想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二合一啦  晚安~看文愉快 第41章 、041   沿着河滩往上走, 不一会就到了附近的小渔村,这村子很小,只有十几户人家, 在黄沙河边上靠打鱼为生,也做些熏鱼、干虾拿到集市上卖。   他们三人走到村里时, 正赶上村人生火做饭。其中有位大叔,姓邓, 大家都叫他老邓头, 周老三和他买过几回鱼,算得上是老相识。   “周老三,你咋来了?我正熬粥哩,你们吃过没?留下一起吃晚饭!”老邓头热情, 拿着把破蒲扇正蹲在灶房里扇风生火, 见有外人来,探着身子出来招呼他们。   老邓头家里孩子多,一个个瞪着眼睛瞧外来客, 年纪最长的有十四五六, 最小的被娘亲抱在怀里,还没有断奶。   “吃了,邓哥,我有事情找你商量,你出来, 我们聊一聊。”周老三没把老邓头的客套话当真, 冲人招手把人喊了出来。   这小渔村人少, 老邓头是这波渔人中老大哥式的人物,地位等于周村的村长,有啥事情找他准能说上话, 周老三今天来,就是想和他谈合作。   主意是吉祥和他一起想的,具体商量事由他来。   老邓头双手在衣襟上擦了擦,把灰擦干净了,准备出来说话,就在这时候,被娘亲抱着的奶娃娃可能是饿了,忽然哇哇哇大声哭起来,奶娃娃一哭,另外一个三岁的小孩儿嘴一瘪,也跟着哭泣,院里比敲锣打鼓还要热闹。   “走,咱们到院外头说去,外头清净,孩子多了就这样,一天吵吵闹闹没个清闲。”老邓头已经习以为常,把他们仨领着到院外僻静的地方说话。   这事情,说来简单,就是周老三想叫老邓头把渔人打到的小江鱼收好,再送去饭摊给他。   “这活儿不叫邓哥你白干,一斤鱼我给你一文钱的提成,不过,你得保证货的量和品质,咱们和气生财,一起赚钱,邓哥,你觉得咋样?”周老三撅了截草在手里耍,边编草戒指边瞟了老邓头一眼,继续游说,“你们村这些人,一天至少能打三十斤小江鱼,你转手一卖净挣三十文钱,一个月下来就是一两银子,能买不少东西,你不乐意?”   老邓头当然乐意了,这一两银子不是白捡嘛,当即拍着胸脯应下了,“行!可以,这是小事情没问题,不过,就怕我收来了,到时候你变卦不要,我这不是在乡亲们面前失信嘛。”   这一点周老三和吉祥早有准备,“咱们立字据,摁手印。”   这样老邓头既不怕货收了周老三不要,周老三也不怕货被别人抢走,双方都很满意。   葛秋算是学到了,原来做生意还有这学问哩。   ……   饭摊后头的小屋就快要盖好了,乔玉香再过几天也能来帮忙,但住哪儿又成了个问题。   “三哥,要不咱们租一个小院吧,反正,日后咱这饭摊还会添人,做零嘴也会有很多香料、配菜要晒,需要个大院子,既住得方便,做生意也方便。”   周老三挺乐意,他心思比较歪,嫌弃的是杂院里人多,很多事情不方便,烧个热水都要下楼去趟院里,半夜总有邻居吵架,住起来不太清净。   “行,我没意见,那咱们明天就找房子去。”   整间的院子比较贵,找了好几家中人看房,直到三日后才寻到满意的,那房子在青泉巷里,进门一个大院子,有五六间屋,要一两银子一个月,不过现在饭摊上生意好,这一两银的房租,付得起,也是必须付的。   “这屋子敞亮也干净,院里还有两棵桂花树,到了秋天那花开得一簇簇,黄澄澄,香气扑鼻,半条巷子的人都能闻到,你们住这里,保管舒服。”   每位中人就像媒婆似的,有一张巧嘴,能把每间待租的屋夸得天花乱坠,连周老三都自叹不如,他低头轻声问吉祥,“就这间吧?”   “嗯,确实挺敞亮的,光线好,隔壁的邻居我也注意了,是菜场开肉铺和面馆的,都是正经人家,住起来可靠,安全。”吉祥心细,连邻居住的啥人问了。   吉祥满意住得舒坦最重要,周老三冲中人点点头,“那就这间吧。”   很快到了四月里,气温像是吹气似的升了上去,吉祥饭馆在河滩边上的生意一直不错,但也就比隔壁两家好上一点,灶上也离不开人,一直忙忙碌碌转个不停才能多挣钱,周老三就找吉祥商量,这样下去不行,人不是铁打的,继续干下去身体迟早吃不消,还是得想办法偷懒。   “偷懒?”吉祥乍一听这话有些意外,笑着看向周老三,“咋偷懒啊?”   周老三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当年读书时也许就因为他会偷懒,所以才考不上秀才,不过,人生就得学会偷懒。   “等乔玉香来了,咱们再招一个人,以后灶上炒菜,洗碗,切菜,都交给他们去做,你就累不着了。”周老三想得很周到,“家常菜讲究不多,只要把放调料的顺序,量给估算好,滋味也不会差。”   “把活儿都推出去了,咱们俩干啥?”吉祥歪着头打量着周老三问。   周老三眉毛一抬,“咱们想新菜,想秘方,想怎么挣钱呐,你想,一天就十二个时辰,就那么多精力,全部放在灶台上了,回到家累得只想睡觉,半点精力都不剩,每天像只陀螺似的转不停,这样下去,挣再多钱有啥用?还不如在家晒太阳睡懒觉来的舒服。”   吉祥有些惊讶,原来他还有这么多想法,不禁瞪大眼睛,把周老三看了又看。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话,不正经?”周老三耸了耸肩膀,他骨子里就是这样一人,想法偶尔挺不同于常人的,以前有他娘压着管着,才有外表那一副听话的样子,但那都是假的。   吉祥噗嗤一笑,两眼笑得弯弯似对月牙,“没有不正经,我觉得你聪明。”   只有聪明人才会想方设法偷懒哩。   ……   这偷懒的第一步,就是在乔玉香来了以后,把一些家常菜的做法和窍门告诉她,比如肉片要先用酒和盐腌制过,这样炒出来肉质鲜嫩有味道,炒青菜的时候要最后放盐巴,因为青菜遇见盐巴水出水,容易变老滋味就不好了。   诸如此类,说起来还有很多,都是吉祥在过去的日子一点点摸索出来的,也是她做菜好吃的原因。   乔玉香听了一个头两个大,这里头的窍门也太多了,“吉祥,你脑子里咋能装得下这多东西啊?行了,你也别给我解释道理了,反正我也记住不,你告诉我咋做,我照办就成,行不?”   “行,都交给你了。”吉祥对乔玉香还是挺放心的,这丫头脑筋活,做事情也麻利。   有了乔玉香掌勺,葛秋在旁边收碗洗菜,吉祥和周老三体力上的担子松泛多了,也有了更多时间来研究新的吃食,研究卖东西的门路。   “三哥,还记得我上次说的鲜花饼不?今天我试着做一回,要是滋味好,和猪肉脯、麻辣小鱼仔正好凑成一套卖。”吉祥惦记鲜花饼很久了,一直没有空做,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周老三当然记得,不过,现在已经到了四月,桃花开了又败了,上哪里找新鲜的桃花呢?   “桃花败看没关系,做鲜花饼滋味最好的,其实是玫瑰,玫瑰酱经常吃能舒气祛瘀,有药效呢,药铺就有卖,咱们去买两罐现成的就行。”吉祥盘算好了,“等做出来给你们尝尝,滋味好就送两盒去黄宅,鲜花饼滋味甜,外表又体面,小孩儿瞧了一定喜欢。”   说做就做,吉祥把周老三也带动成了行动派,想到啥立刻放开手脚去干,和乔玉香打了声招呼后,小俩口揣上钱出去买玫瑰酱了。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老邓头便来送鱼,鱼和水一起装在个大木桶里,老邓头用板车推过来的,乔玉香熟练的拿出一个漏筛,让老邓头把鱼往漏筛上倒,然后称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不过,这鱼一倒乔玉香觉得不对劲,“咋只有五斤?昨天八斤,你们一日送的比一日少,最近不刮风不下雨,这鱼也不难打啊?”   老邓头嘿嘿一笑,解释道,“这打鱼是靠天吃饭,运气不好我也没辙,乔姑娘,我也想多收点鱼,送来好多挣钱不是?”   乔玉香称完重量,把鱼倒到自家木桶里,一边招呼葛秋提进去,边付给老邓头鱼钱,然后双手一叉泼辣的说,“哼,你可别骗我,你和我家掌柜的白纸黑字立过字据!”   “放心,我多大岁数的人了,还能诓骗你个小丫头?”   老邓头提着空桶,拖着板车走了,乔玉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待周老三和吉祥把玫瑰酱买回来以后,把鱼的量越来越少的事提了一嘴。   嚯,难道老邓头看着老实,其实耍了滑头?周老三想了想,抓了一兜子铜板出去了。   想要探听事情,首先要找的就是本地的地痞流氓,这些人一天没有正经事可干,在街头巷尾瞎晃悠,认识的人多又杂,想要打听点消息很快。   周老三一下就想到了刘铁生,刘铁生从去年看龙灯嘴多被狠狠收拾了一顿后,很久都没看到过人影,不过,周老三知道他经常在棋社牌馆混日子,一逮一个准。   “刘哥,外头有人找!”   刘铁生正蹲着看人下棋,听见外头有人找他还有些不耐烦,一边晃荡着身子往外走一边嘀咕,“哪个不长眼的打扰老子看棋?真他娘……”   然后,他看清楚了周老三的脸,脸色倏然一变,那挨过打的腿仿佛又疼了起来。   “周……周三哥,你找我干啥,我啥也没干啊!如果有人说我干了啥,那一定是冤枉我!”   周老三挠了挠头,这小流氓也太外强中干了,不过,能打听消息的流氓就是好流氓,他轻笑了声,把手里几枚铜钱抛来颠倒去,另外一只手对刘铁生招了几下,“有好事找你,你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太忙了,来晚了,并且只有一更T^T,过了元旦就有时间多码字了   晚安哦~还有不到24小时就到2020年啦 第42章 、042   刘铁生猫着腰走了过来, 不太相信周老三找他会有好事,可上回的阴影太深了,刘铁生心里再忐忑不安, 面上还是对周老三硬挤出几丝笑,“周三哥有啥好事啊?你说, 我听着。”   这小子本身就瘦,畏畏缩缩笑起来更像只猴崽子了, 周老三不舒服的耸耸肩, 把手里的铜板反扣在刘铁生的掌心,贴近他小声道,“黄沙河边上那小渔村熟悉吧,里头有个叫做老邓头的?你认识不?”   黄沙河这一带刘铁生熟悉啊, 他摸到真钱后终于相信周老三不是找茬来了, 喜滋滋的把铜钱往兜里一塞,拍着胸脯说,“熟!我认得, 周三哥你有啥吩咐尽管说, 我一定给你办好喽,哎呀,你看你,还这么客气,下回别这样了, 嘿嘿, 有事你说一声就行了, 俺们俩个,从此以后……”   “咳咳。”周老三可没心思和刘铁生称兄道弟,他目标明确着哩, “你帮我打探打探老邓头最近搞什么鬼,他有没有从村人那收小江鱼,收好了以后有没有全部运来卖给我,帮我瞧好了,打探的好我再给你另外一半钱。”   这事简单,刘铁生满口应下,心里稍微有些好奇,“我当是啥事哩?就这?周三哥,你打听这干啥,是老邓头和你做生意耍啥花招啦?”   以前没发现刘铁生话这么多啊,周老三蹙了下眉,“这不归你管,我和你说不着。”   以前刘铁生觉得周老三白白净净,斯斯文文,活脱脱一个小白脸,现在完全不一样了,周老三蹙眉抬高音量在他眼里,那就是活脱脱的小阎王,惹不得,惹了要挨揍,赶紧一缩脖子,“知道了,我就问问,嘿嘿,等我打探好了就来告诉你。”   ……   很快,太阳落山了,忙和到傍晚时分,饭摊上的菜都卖光了,吉祥在调制腌制小江鱼的佐料,一杯盐,三杯干辣椒粉,还有胡椒粉、花椒等物,一样一样,用小秤称好重量,周老三在一边提笔记录,以后吉祥要是忙,这调制配料的事周老三也可以代劳。   这也算是他们一起记录下的第一份秘方。把秘方写在纸上,固定好佐料和鱼的配比是周老三出的主意,这样做出来的小江鱼口味稳定,不会因为一时手抖,某一样东西放多了,就影响鱼仔的口味。   乔玉香掌勺做着晚饭,准备简单的炒一盘酸辣土豆丝,油焖茄子,再加一道肉沫豆腐,另外配一碗青菜汤,三菜一汤有荤有素,这席面在富裕人家里才吃的到,也就是吉祥和周老三好吃一口好的,才会做这么多菜。   “到你们这来做工,还真是来值了,这才几天啊,我都吃胖了。”乔玉香按照吉祥说的步骤做菜,虽然滋味儿赶不上师傅的好,也是像模像样,至少比起隔壁两家口味好上许多,熟客基本都会再来,只有真正的过路客,才会选择隔壁两家。   “你哪儿胖了?再说胖点也好,多富态。”吉祥把佐料配完了,笑着对乔玉香道了句,乔玉香瞅着脸圆好像很壮实,其实身上挺瘦,肉全都堆脸上了。   乔玉香听了心里还挺美,把锅里炒好的土豆丝盛出来叫葛秋往饭桌上端,酸辣的香味飘得很远,光是嗅一口就充满了食欲。   “玉香,你进步不小啊。”吉祥夸了乔玉香几句,从碗柜里拿出一双碗筷,准备从酸菜坛子里捞些酸萝卜待会下饭吃。   等吃完了晚饭,就准备打烊了。   见隔壁日日打烊那么早,隔壁两家的伙计心里不太平衡,做着事儿浑身没劲,又嫌弃吃的不好,都是客人吃剩下的剩菜饭,隔壁可日日都是新炒的菜,还有荤有素哩。   何姐和许老板听了也来气,哪家饭摊饭庄的伙计不吃剩饭菜?也就吉祥和周老三搞特殊,把风气都给带坏了。不过,眼下他们没精力找吉祥他们的茬,自从上次合作卖零嘴的事吹了,这何姐就和许老板杠上了。   比如今天,何姐拎着扫把在外头扫地,把一堆破烂菜叶子扫到了许老板那边,就为这个,已经在外头吵闹了有小一刻钟。   “你哪只眼睛瞧见这是我扫过去的了?你少血口喷人!姓许的我告诉你,别以为我是个寡妇就好欺负,我忍你很久了!”何姐翻脸不认自己把烂菜叶扫了过去,将许老板气得够呛,连脖子就红了。   “我欺负你,就你这泼妇样,我躲还来不及,告诉你,我也忍你很久了……”   外头吵得热闹,吉祥和周老三围坐在一桌,吃得也热闹,乔玉香听得津津有味,边听边琢磨哪些话她可以学,以后拣来用,她倒是会学。   饭吃得差不多了,最后还剩下一些菜,吉祥端来一个大碗,把菜全部倒里面,再往里加了许多白米饭,用勺子搅拌均匀了,这菜拌饭又香又好吃。   “你俩先回去吧,我们晚点再回去,记得给我们留门。”周老三和吉祥会等着刘铁生过来说老邓头的消息。   果然,没过一会儿,刘铁生来了,他机灵,不敢在吉祥面前露脸,在外头吹了声口哨,叫周老三到外头说话。   “咋样啊三哥?”待周老三回来,吉祥已经把菜拌饭吃完了,正用水冲着碗。   周老三打发走刘铁生,一路上都低着头,虽然猜到了老邓头耍了滑头,把鱼卖给了别人,但是买家是他没想到的,不是别人,是周春贵,也就是周春君他弟弟,周老三自己的堂哥。   这个周春贵比周老三大三四岁,是周老三这一族里比较活泛的一个,知道周老三卖小鱼仔挣钱,眼红了也想试一试,加了两文钱一斤,把货源给截走了。老邓头也是财迷心窍的,为了多挣钱悄悄把鱼大半卖给了他。   “三哥,这事你咋想?”吉祥蹙眉,老邓头好说,周春贵可是本家近亲,是和周老三打小一块长大的兄弟,她怕周老三碍于亲戚的面子,随了周春贵抢货。   周老三一屁股坐下来,吉祥把他想得太心慈了,周老三才不管啥本家亲戚,背后耍心眼已经坏了情分,周老三考虑的是咋治一治周春贵。   “吉祥,明天我得回家一趟。”   周老三想到了一个法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晚了 晚安 新年快乐啊 第43章 、043   吉祥把碗筷给收拾好了, 问周老三,“三哥,是啥办法?”   “这事周春贵做得不地道, 我不能白吃这个亏,他能不顾亲戚兄弟间的情面来抢我的货, 我就能让他在大家面前丢脸,让咱们周村的人, 都看看他是啥样的人品, 还有,我大伯娘脾气大性子难缠,我若不先下手,恐怕最后还得被倒打一耙。”   周老三想好了, 他和老邓头立过字据, 他那边好说,被发现了不敢再卖给别人,主要是怕周春贵那边收不上来货, 继续出其他鬼主意, 这牵扯到周氏本家的人,他得学会借力打力,至于借谁的力气,当然是他娘亲王金秀的了。   “行,那明天我和你一块回去不?”吉祥见周老三是这个态度, 她也放了心, 做生意挣钱就是这样, 难免遇见眼馋的,跟风的,捣乱的, 若是一味的退让很难有出息,得拿出点与人斗的魄力。   周老三见吉祥把碗筷都洗好了,就把饭摊上剩下的板凳、桌子往小仓库放,一边搬东西边道,“你留在镇上吧,我就和娘说你忙,脱不开身,前两日咱们才一块回去过,爹娘不会多心的,你放心吧。”   这趟回村难保不发生冲突,周老三不想将吉祥牵扯进去,私心想吉祥能避开就避,免得被气着。   “那你带上两斤小鱼仔回去,给爹娘拌面条或者做下酒菜。”吉祥自然也懂得周老三的用心,他的心就是细腻,想事情还周到。   “好,爹娘见了一定高兴。”   第二日一大早,周老三先去了小渔村找老邓头,老邓头家里刚吃过早饭,他悠哉的点了烟,正忙里偷闲蹲在院子外头的大树下抽。   这才三五日,他倒卖转手小江鱼挣了一百多文铜钱,算是发了笔小财,老邓头一咬牙,狠心买了二两烟丝过瘾,抽得正舒服,吞云吐雾间就瞅见周老三来了。   “哟,抽烟呢,日子过得挺有滋味啊。”周老三笑笑说道。   老邓头嘿嘿的应了两声,从地上站起来,客套的问周老三要不要抽两口。周老三不抽烟,他闻见烟味就觉得恶心,摆了摆手拒绝老邓头的客套,寒暄几句后从怀里掏出当初写的字据,问老邓头,“你还记得这是啥不?”   “记得,咋会忘记嘛,上头还有我摁的红手印哩。”老邓头不认字儿,当初字据是找会认字的邻人帮忙瞧过的,内容具体是啥老邓头忘记的差不多,不过上面的红手印假不得。   周老三满意的点头,“你记得就好说,这上面写得清楚明白得很,说好了你要把收好的小江鱼全部卖给我,我帮着垫付本金,还会按照比本金高一文的价钱收你的鱼,你啥风险都不承担,一倒腾白挣钱,你说,这差事是好事吧?要不是这美差事,你还抽不上这烟呢。”   “……是,那是。”老邓头听了一愣,琢磨出点不一样的滋味儿来,周老三从前是读书人,说话惯来温和有理,刚才的话吧,像是话中有话的样子,“这多亏你啊,哎呀,忘记问你了,吃早饭没……”   周老三懒得继续寒暄了,把字据摊开,给老邓头读起来,“我吃了再来的,你听,这上面写好了,如果你没按照规矩办事,得双倍赔偿我的损失,你是不是把鱼偷偷匀给别人了?你害我这几天都没货卖,知道不?”   “啥?”老邓头惊呆了,连忙把烟掐了和周老三狡辩,“天地良心,我没有卖给别人,周兄弟,你不能冤枉我啊。”   “冤枉?”周老三笑了声,把字据叠好塞到怀里,“我都知道了,连你卖给谁,什么价钱,卖了多少我全知道,不过,过去的事情可以过去,我既往不咎,咱俩还能继续合作,只要你下不为例。”   “老邓头,这收小鱼不是啥有技术含量的事,我是照顾你担子重才找的你,你要是不乐意干,我找别人也一样,我这次来,也不是找你赔钱,人都有一时上头犯错的时候,以后改了就行,你说是不?”   周老三的话一套下来,老邓头已经心虚的抬不起头,收鱼的事不是非他不可,他生怕丢了这赚快外的好机会,也不狡辩了,把头垂下讪讪的人了错,“对,是我鬼迷心窍了,周兄弟,是我对不住你,这样,明天我收的鱼不要差价了,我平价卖给你成不,就当做我向你赔罪了。”   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周老三点点头,“行,你的好意我得领情啊。”   把老邓头这边收拾好了,周老三拎上两斤做好的麻辣小鱼仔回了周村,到家时正半晌午,家里的男人下地忙和了,两个嫂子领着孩子约去邻居家做布鞋,家里就剩王金秀。   王金秀刚把家里的猪、鸡鸭喂过一遍,洗干净手,喝了半碗水匀了匀气,坐在堂屋里打盹儿,正琢磨着中午该煮点啥吃,就听见院门响,她只当是儿媳妇回来了,从屋里走出来扯着嗓子问,“咋样啊?新鞋款式难学不,哎呀,要我说就是一天天瞎折腾,鞋嘛穿脚上踩在地下,穿啥款式不行?还非得学新的,有这闲工夫干点啥不好?”   这周老三也是皮,推开院门进来后往灶房后一躲不出声,王金秀走出来没瞅见人影,还当是自己听错了,揉揉眼睛定睛一看,不对啊,院门刚才是合上的,明明被人推开了。   “人哪儿去哩?大白天的活见鬼了,真是。”王金秀嘀咕了两句,正要回头,周老三哈哈笑着从灶房后头闪出来。   “娘,是我!”   “哎呦,吓我一跳,你属猫啊,走路没声,不对,你故意的是不?”王金秀瞅周老三一脸憋笑的坏样,又好气又好笑,气得是周老三这熊玩意和小孩似的吓唬人,喜的是儿子又回来了。   周老三嘴像抹了蜜似的甜,笑着把手里的麻辣鱼仔递过去,“我哪敢吓唬娘?这不是躲起来逗你开心嘛,这鱼拿着,吉祥千叮咛万嘱咐,叫我拿回来给你和爹吃,这鱼仔的配方后来改过,滋味更香了,不信晚点尝尝看。”   “这鱼是做来卖钱的,给我和你爹吃不是耽误挣钱了?”王金秀嘴上叨叨着说不好,那心里还是如吃了蜜糖似的甜,把油纸包拿在鼻尖下嗅了一口,麻麻辣辣的滋味真是要人亲命,光闻闻就知道这东西好吃,“吉祥就是孝顺,这孩子心细,老惦记着我俩老的,对了,刚还问你呢?前几日你和吉祥才回来了,你今天咋又回了?”   说着周老三和王金秀走到了堂屋里,王金秀把东西放下,转身取了碗给周老三倒温开水喝,还捧出糖罐子给水里加了勺白糖搅匀,糖水喝在嘴里甜滋滋的,周老三一气喝碗,把碗搁下抹了抹嘴巴,这就开始表演了。   “我头疼,哎呀——”周老三把头垂下,深深的叹了口气。   王金秀蹙眉戳了戳他,“咋了,刚才还嬉皮笑脸,怎么一下就蔫呼了?”   周老三又叹一口气,掐了掐眉心,“生意上碰上点事,有人捣乱,要是外人倒好解决,主要是自己人,我这不就犹豫了。”   王金秀心里咯噔一下,“咋了,谁啊?”   周老三就等着王金秀问呢,祥装为难把事情说了,“春贵哥这样做,我很难办,而且那鱼仔,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做不好滋味不好,腥气重,鱼都要砸在手里。”   王金秀一听火气就大了,根本没把周老三的后半段话听在耳里,满脑子都是周春贵这王八羔子,小时候没少上自家混吃混喝,大了成了混球一个,祸害起自己人来了。   “老三,这事你准备咋办?”王金秀气呼呼问道。   周老三抓抓头发,“我能咋办?这事是春贵哥不地道,但是我也不能把人怎么着,还有大伯娘那脾气,嘴巴不饶人,我不敢轻易招惹哩。”   原来老三是怕那老婆娘,王金秀哼哼两声,周虎生有四兄弟,年轻时兄弟们没分家,妯娌间数她和大嫂文菊芳最爱掐,现在家分了多年,梁子也结了多年,一直不咋对付,勉强是面子上过得去。看着老三可怜巴巴的样子,王金秀越看越是心疼,这周春贵欺负人,她不能忍气吞声。   “老三,你在家里坐,我去趟大伯家。”王金秀道,说着站起身就要走,脸板得厉害,嘴角狠狠往下耷拉着。   “娘,你干啥去啊,可别冲动哇。”周老三瞪大眼睛,感觉她娘要去大伯家打架去。   王金秀冷笑一声,“我有数,我先去看看。”   她和周家大伯娘不对付,但是周家大伯是个极好的大哥,看在大哥的面子上,她也不会胡来,要先去探听一下,家里长辈知道周春贵干的这些个龌龊事不,要是大的小的合起伙来欺负人,那就怪不得她了。   王金秀走了,临走前抓了几捧干萝卜条,端着碗风风火火走的,她总得找个串门子的理由。王金秀前刚走,周老三立刻松了一大口气,有他老娘出马,这事情他就吃不了亏。   周老三翘着二郎腿歇了会,休息够了准备回自己屋,天气渐渐热了,今晚回镇上时顺便再带些换洗的薄衣裳上去。   过了会子周老三困了倦了,把外衫一脱斜躺床上眯了会,周铁牛在外头喊醒了他,“三哥,三哥你回来啦?”   “你消息咋这么灵,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周老三从屋里探出头。   周铁牛嘿嘿笑,走近院里道,“我听婶子说的,他们在你大伯家吵架哩。”   周老三瞪大眼睛,“吵起来你还笑?幸灾乐祸啊!”   “哪能啊,我是看周春贵那小子挨骂,我心里痛快。”周铁牛急急解释,他比周春贵小六七岁,小时候没少挨欺负,周春贵这人脾气排场大,大了两人还是合不来,看周春贵倒霉,周铁牛高兴。   周老三没空理会他,抓起外衫边穿边往大伯家去,一边快步走还不忘叮嘱周铁牛,“记得帮我把院门合上!”   他得看看局面成啥样了。   周铁牛把门合上跟着周老三身后一块走,周老三扭头问,“我娘没吃亏吧?”   “没有!婶子的脾气三哥你还不晓得,她不能吃亏,况且这件事还是你有理哩。”周铁牛晃了晃脑袋道。   大伯家和周老三家隔了小半片竹林,走出没多远,就依稀听见了吵架的声音。其中王金秀的嗓门贼大。   “哎呦,大哥,你别动气了,算了算了,这事了了吧,孩子不懂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作话比较长不好意思(*/ω\*)   1晚点二更,尽量在12点前,因为2021年啦,希望我和你们大家都不要熬夜,健康快乐的生活   2之前一直没有设置防盗,从今天开始会设置成50%订阅,72小时的防盗,以后会逐渐提高到70%的订阅   3本来想抽奖,但是我研究了一会发现搞不懂,就给大家发红包吧,本章评论就好啦 第44章 、044   原来王金秀到了周家大伯家, 先是把一碗干萝卜递过去,说是自家晾晒的,脆生生, 拿辣椒拌了佐粥吃最好,文菊芳笑着收下了, 只当王金秀是来拉家常的,说着说着, 王金秀起了调门, 问春贵和他媳妇儿这几日到哪里去了,咋没看见他俩 。   周大伯家也已分家了的,几个儿子后头都盖了新房搬出去住,只有周春贵还没盖房子, 和爹娘一块住, 周春贵两口子下地不算勤快,全仗着两个老的帮衬一把过日子,经常在家里晃悠。   “他呀?谁知道, 天天没个正形, 被惯坏了。”周家大伯咳嗽几声,对于周春贵他是恨铁不成钢,这小子没救了,就这样混日子。   王金秀看了周家大伯一眼,“大哥你身子没事吧?又咳嗽呢?”   “没事, 老毛病了, 前几天凉快受了寒气, 咳嗽几天就好了。”   一听周家大伯这样说,王金秀放心了,身子没毛病就好, 她等着告状哩,王金秀那嘴不是一般的利,三言两语把周春贵做的事说了,话音还没落呢,边上的文菊芳急的跳了起来,指着王金秀鼻子骂。   “你少胡扯!你凭啥说我家春贵抢了你家老三的东西?你有证据吗?衙门里的老爷断案还要人证物证哩,你有哪一样?说不出个好歹来我跟你没完!”   巧了,这人证王金秀知道一个,那老邓头就是人证,至于物证,王金秀没理会炸了毛的文菊芳,转脸对周家大伯说,“爹娘在时,在山下修了放木材的小屋,我今儿看见小屋里冒了炊烟,要不咱们过去看看?没准物证就有了,大嫂,你同意不?”   文菊芳的脸色变了下,张口还想说啥,周家大伯急了,瞪了妻子一眼,“你眼神飘乎乎的,春贵是不是真做了这样的事?”   那文菊芳当下就不敢说话了,她确实知道,周春贵买鱼的钱还是她给的。   本来嘛,这些年春贵就嚷嚷着种田没搞头,还是做买卖挣钱,只是苦于没有挣钱的方法,这不,听说周老三在镇上开饭摊挣得不错,周春贵起了心思,去镇上打听了一遭,发现开饭摊子本钱、技术、人工缺一不可,麻烦的很,就打起了退堂鼓,最后发现周老三还卖麻辣小鱼仔,那价钱特别高,就眼馋了,想仿照着做辣鱼卖,勾搭上老邓头截走了货源。   里头的来龙去脉文菊芳清楚,在她看来问题不大,老邓头爱卖给谁就卖给谁,周老三凭啥管啊,不过,家里老头子犟得很,被他知道了周春贵肯定要挨收拾,文菊芳就安排周春贵两口子去老屋子里做鱼。   “行,你不说算了,弟妹,我和你一块去看,要是你说的真,我打断春贵的腿!”周家大伯是家里的老大,在周氏这一支里也算说话有分量的人,他们兄弟四个是出了名了团结,他不允许下一辈窝里斗,即便是堂兄弟也不行,这口子一旦撕开,就是打他的脸,打周家的脸,叫外人看笑话。   文菊芳一看事情越发严重,后悔刚才嘴硬,要是一早忍了省得后头的麻烦,不过说啥也晚了,周家大伯的驴脾气发作起来,谁都拦不住,王金秀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故意告状告到周家大伯面前。   呸,从前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就阴险,年纪上去越发狡诈了!文菊芳苦着张脸跟在后头出院子,边往小屋走边瞪王金秀,恨不得目光能在她身上扎出两个大窟窿。   但是现在说啥也没用了,周春贵两口子正在小屋里生火做这麻辣小鱼仔,这东西看似简单,做起来难,两人笨手笨脚的忙和,先把收来的鱼全部炸好了免得坏,然后一次做一斤实验味道,正做好第二锅,周春贵夹了一筷子尝滋味儿。   “咸了。”   那话才刚说完,几个大耳光子就劈头盖脸从背后打下来,周家大伯气得胡子直抖,一脚踹翻锅,扯着周春贵的胳膊往家走,嘴里骂着,“你好出息啊?自己人也下手?我咋教出你这么个儿子!”   周春贵的媳妇刘玉梅吓了一跳,锅翻了溅起一片火星子,差点烫着她的手,她赶紧舀水把火浇灭,然后追着公公和丈夫的脚步跟着往家赶,“爹,爹你别生气啊,听我说,春贵就是想做点小买卖,挣钱了好孝敬你们。”   “你闭嘴!我教育儿子没你说话的份!”周家大伯气到了极点,扭头把刘玉梅呛住了,就连边上文菊芳都插不上嘴,周家大伯铁了心要教训儿子。   待周老三赶到大伯院子里时,周春贵已经挨了好几棍子,王金秀抱着臂在一边嘴里劝,其实是暗戳戳扇阴风,“孩子年轻,想着挣点快钱没啥,但是这手段得清白啊,不能总想歪主意,哎呀,大哥啊,算了吧。”   王金秀越说,周家大伯越生气,文菊芳在边上看得直跺脚,“王金秀你给我闭嘴!”   “咋了?凭啥啊,我说句话还需得你批准?”王金秀立刻反驳,见周老三来了,蹙起眉说,“你咋了?不在家睡会啊?”   周老三摇头说不累,看这情况他娘没受委屈,周春贵也受到了教训,他上前抱住了周大伯的手臂,“大伯,行了,这事情就到此为止吧,春贵哥一时糊涂,我也不怪他,咱们以后还是兄弟一家人,你也别打他了,我知道啊,你打他你自己也心疼,我伯娘也心疼,行了,行了,算了。”   这话戳到了周家大伯的心坎,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着周老三给的台阶把棍子扔掉,“老三,你大度哇,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明事理。”   周家这番动静吸引了不少人瞧热闹,原以为周老三来了还要闹上一场,在大部分周村人眼里,  周老三还是个书生,古话说书生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们还挺期待书生吵架哩,定然有趣儿,谁知周老三几句话把事情给了了。   唷,那嘴真是能说会道。   周老三想要周春贵吃个教训,白截他的货就该吃点苦头,苦头吃过了,他心里就舒坦了。   回到家里,王金秀也感觉出了口恶气,浑身上下都舒坦,忙了这一趟临近晌午,王金秀准备做晌午饭,刚把饭蒸上,家里的男人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过了会两个儿媳妇回到家里,王金秀赶紧指使她们去菜园子里摘点菜回来。   午饭除去周老三带回来的麻辣小鱼仔,全部都是素菜,王金秀给周老三捞了一大勺鱼仔在碗里,“家里做的饭菜,是不是没你们饭摊子上做的香?”   “都香,家里的有家里的味道,吃了二十年吃习惯了,一吃是这个味,我心里就暖呼呼。”周老三笑盈盈,说话就是中听,连两个哥哥都笑了。人嘛,总是爱听好话,说好话不难,就嘴一张一合的代价,周老三乐得哄大家开心,虽然实话是,这家里的饭菜是不咋地,尤其是现在,他的嘴已经被吉祥的手艺给养叼了。   全家人都乐呵呵,只有大嫂子罗娟儿没有笑,刚才她已经听说周春贵的事,心里暗暗道了声好险,模仿老三做生意挣钱这想法她也有过,不过家里事情多脱不开身,才没有和周老大提,没想到周老三这么能耐,周春贵刚起头就被他收拾的这样惨。   罗娟儿想到这抬头看了周老三一眼,脸还是那张脸,白净俊气,斯斯文文,但是有着说不上来哪里变了,变得比以前有城府了。   “老三,你们重新租的屋大不?”王金秀总惦记着去镇上老三俩口子租住的地方瞧一眼。   周老三赶紧点头,“大,还有两间空房哩,你和爹去耍,保管能住的下,院子也宽敞,住着舒服着哩。”   “呀,这这么宽得多少房租?空的房租出去贴补房钱呐?”王金秀忍不住操心了。   周老三咽干净嘴里的饭,“娘,以后摊子上还要招人,那空屋子将来也会用上。”   还要招人?这生意的摊子是越铺越大了,二嫂子慧香扒拉着饭,默默的想。   吃罢了饭,周老三歇了一会,拿起饭前就收拾好的薄衣裳准备回镇上,王金秀从地里摘了一堆新鲜的青菜叫他带上,“娘,这次回来的匆忙,下回给你带糕饼,上次的枣泥糕滋味咋样?”   王金秀乐呵一笑,拍了周老三一把,“不准买了,费那钱干啥?你人多回来几趟娘就知足了,不多送你了,路上小心着点儿。”   “行,我走了。”周老三左手挎着一包袱,右手提着青菜,没走几步远,后面慧香追了上来。   “老三,老三,你等等我。”慧香追得气喘吁吁,追上后扶着路边的树匀了好几口气。   周老三回过头,“嫂子,你找我啥事?”   慧香把手里提着的一兜子橘子递过来,“你捎上,给吉祥吃,这橘子甜,她准保喜欢。”   周老三接过来,“二嫂,你是不是还有话讲?”   “嗨,被你猜着了,那我就直说了,刚才听你讲摊子上以后还要招人是不?我娘家有个侄儿,刚十四岁,想着要找事情做哩,你看他行不?小名叫做六六,你见过的,前两年来家里走过亲戚,吃过饭的,圆脸蛋子,挺壮实那个。”   周老三想起来了,那小子很调皮,而且十四岁还没定性,他不大乐意要,这哪里是做伙计,不等于帮人看孩子嘛,葛秋年纪小,但是人老实,不是每个小少年都和葛秋一样干的好活。   “嫂子,你和我直说,那我也直说了,这不行,一个是饭摊上做事辛苦,二个孩子交给我,我也怕照看不好。”周老三说了一堆他自己都不信的理由,纯粹是因为六六是个娇生惯养的小男娃,他不想要,也不喜欢把亲戚往摊子上招揽。   慧香一愣,还以为这事周老三会满口应下,就没想过会被拒绝,“没事没事,我就是随口一问,你快赶路吧。”   等晚上要睡觉了,慧香忍不住和周老二道,“老三将来会有出息,他呀心够明白,做事情拎得清清楚楚,没有他不明白的事,心肠也够硬。”   周老二睡得迷迷瞪瞪,扯开眼皮把慧香拉躺下,“嘀咕啥,快睡吧。”   “唉,我真后悔,当初不分家该多好。老三如今很能挣钱,咱们多少能跟着沾光。”慧香忍不住叹息道。   “那分家你不也同意吗?现在后悔了,晚了。”周家老二心态倒是稳,看别人挣钱了他不眼红,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多美,够了,他知足!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还是熬夜了 第45章 、045   周家老二心态摆得正, 挺知足的,慧香也就不说啥了,把蜡烛一吹, “睡吧,明儿把猪圈加盖一间, 好了俺们就再抱两只猪仔回来养。”   第二天老邓头又过来送鱼,这回果然没敢动歪主意, 送来了三十多斤, 他嘿嘿笑着说这鱼都新鲜着,为了这口新鲜,连大鱼都没来得及送菜市场去卖,先把鱼拉来给周老三。   周老三称了重, 给了钱, 笑笑没多言语,老邓头之所以老实,一是昨天警告了他一遭, 二是周春贵挨了大伯一顿揍肯定没办法继续收鱼了, 老邓头就是想卖也卖不掉。他对老邓头的人品已经不信任,琢磨着想个办法替换掉他,找个更加可靠的人收鱼,不过眼下,两人还是要合作的。   “这鱼还活蹦乱跳, 挺好, 明天还这样送, 可不许诓骗我。”周老三用木桶盛了鱼,对老邓头点点下巴道。   老邓头把钱塞到荷包里,拍着胸脯保证做到, “我走了,大只的鱼还等着我拉到菜市场卖呢。”   小江鱼提进来后,葛秋就熟练的搬了张矮凳出来,左边放装鱼的木桶,右边放个大木盆,葛秋从木桶里捞鱼,收拾干净内脏后扔到右边的木盆里,不一会就熟练的收拾出一大捧。   现在做麻辣小鱼仔基本是葛秋和乔玉香做,吉祥只需要在放佐料的时候把关,经过几次历练,葛秋他们做出来的滋味和吉祥的差不多,现在吉祥要把心思空出来,研究鲜花饼。   前几天就想着做,回了趟周村耽搁了,今天才得空。   做鲜花饼最关键的是饼子的那口香气,能把玫瑰花酱的香味留下才是关键。   “小时候我姑经常做,这鲜花饼就是同她学的,说起来,以前在老家的时候,亲戚邻居都说我不像爹,不像娘,最像我姑姑,我姑也是胃口好,喜欢倒腾吃食。”吉祥边揉面边说话,脸上带着些浅笑,出了薄汗鬓边的碎发黏在脸上,像块冒着香气的白面饼子,周老三给看呆了。   闪了下神才接话,“那咱姑手巧呗,你像她所以手也巧,不像我,打小没吃到啥好的,娘的手艺你知道,水准飘忽不定啊。”   吉祥抿嘴笑了声,“别老吐槽娘,被她知道了拧你耳朵。”   “这不私下聊天我才这样讲,当着她面我哪里敢,要说娘这些年,也是不容易,我当面说出来气她,我还是人?”周老三在饭摊后面的小厨房帮吉祥打下手,俩人边干活边唠。   要做饼子,首先就得把面团给揉出来,这面揉好了要盖上布稍微醒半个时辰,吉祥拧开前几日买的玫瑰酱嗅了一口,唔,真香,说着递给周老三也嗅了口,这香喷喷的东西周老三还从没吃过,想想就觉得清新爽口,不禁舔了舔嘴唇。   “这东西是甜的吧?”   吉祥知道他这么问准是馋了,拿出勺刮了半勺喂到周老三嘴里,问,“甜不?”   这玫瑰酱吉祥挑选时有眼光,要的新酱,里面加的白糖不算多,吃起来只是微甜,更多的是玫瑰自带的香气,周老三把酱吞到肚子里以后,玫瑰香还在口齿间久久萦绕,“这东西肯定受小孩还有姑娘家喜欢。”   姑娘家嘛,都会喜欢这种香喷喷的东西。   吉祥点头说那是,然后看柴禾不够多了,转脸对周老三道,“三哥,你去抱点柴禾进来,待会要起锅烧水做饼子了。”   说了一遍周老三没动,低着头不知道在想啥,直到吉祥又重复了一遍,他才抬起头挑眉问,“你刚才说啥?我分神了,没有听着。”   吉祥没有恼,耐心的将话又复述一遍,周老三赶紧去抱了两捆柴禾进来。   “三哥,你刚才琢磨啥事?”   吉祥把面和好了,准备碾花生碎,待会和玫瑰酱混在一起做馅料,扭头随口一句问,没料周老三来劲儿了,拖了张矮凳坐在吉祥面前,兴奋的说。   “女人,我刚才在想女人。”   “啥?”吉祥转过身瞪着周老三,也就是她脾气好,换个凶点的一铲子就打在周老三身上了,有新婚妻子站在面前,他敢说在想女人?   周老三是故意逗吉祥呢,吉祥吃醋的样子可招他喜欢了,“嘿嘿,你别生气,听我和你说。”   “你讨打,下次再这样看我不收拾你。”吉祥瞅周老三那得意的样儿就知道他刚才是故意的了,把腰一叉瞪着他道。   周老三急忙认错,“下次不敢了。”   吉祥这才哼了哼重新碾起花生来,“那你到底在想啥?”   “我刚才尝了口玫瑰酱,你说这鲜花饼做出来和玫瑰酱一样香气扑鼻还甜滋滋,我想这女子肯定喜欢,鲜花饼做好了拿去女人多的地方卖肯定销得好,我刚才就琢磨呢,哪里女人多。”周老三道。   吉祥拍了周老三一把,好啊,原来他刚才真的在想女人,不过是为了做买卖,生意上的事情她就不计较了,“那你想出主意来了?”   “还真叫我给想出来了,你听我仔细的和你讲,清明节以后文丘山上那寺庙不是会举办法会吗?山上风景也好,站在山顶上能俯瞰整个黄沙镇,每年这时节上山去寺庙里求签的,去山上看景踏青的,人多得数都数不清,而且,文丘山上文丘寺据说求姻缘特别灵验,不少姑娘会去上香求缘分哩,等你的饼子做好了,咱们去文丘山支个临时的小摊,卖鲜花饼,再想几句响亮的吆喝词,准保销路好,大家抢着买。”周老三道。   吉祥一听,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尤其是上山进香的有不少富裕人家,爬山爬得累了饿了渴了,都得买点吃食垫肚子,所以,出了卖吃的,他们还能准备喝的,比如香茶,梅子汁。   “行啊,三哥,你脑筋就是转得快,不过,我这饼还没做出来哩,等做好了你尝尝,好吃才能拿出去卖。”吉祥手里动作不停,话里话外透着谦虚,可周老三对她满是信任。   “当然会好吃哩,你做出来的东西,滋味就没差过。”   周老三吹捧人那是一绝,明知道他是在故意夸你,又透着诚心实意,吉祥被夸笑了,“行了,这里没你的活儿了,你出去外头看看吧,马上到中午了,外头靠葛秋和玉香两个恐怕是忙不过来,你去收钱帮客人点菜吧。”   随着春夏季节到来,渡口这片的人愈加多,来往的船只也更加密集,饭摊上的生意也愈加红火,周老三念叨着,“赶紧多挣些钱,有钱了再招俩伙计。”   “喂,这外头的地也是你的?你晒东西好好晒,摆在我家摊子前算怎么回事?欺负我一寡妇?姓许的你好意思?赶紧给我挪走,再不拉开老娘我一脚踹翻!挡着我这客人进门了。”   “我哪里过线了?这门口的地我晒点花生违反哪条法了?你少卖惨,我欺负你?你不骑在我头上拉屎就谢天谢地了。”   周老三刚出去,就又赶上隔壁两家吵架骂街,向来往的商船兜售小零嘴的生意他们虽然屡战屡败,但还是坚持做着,最后终于放弃模仿做小鱼干、肉脯这些要技术,学不会的,挣钱多的零嘴,改卖起炒花生瓜子、油炸虾片、红薯干这些常见的吃食,虽然价格卖不起,利润也薄,但虾米多少是口荤腥,大头叫周老三和吉祥挣了,他们为了小头吵得不可开交。   花生、瓜子、红薯干这些都怕潮,潮了就不脆了,味道就不好,时常要拿出来晾晒,门前的位置拢共就那么大,你多挪近几寸,另外一个人就少几寸,本来,邻居间互相礼让下也就过了,可谁叫许老板和何姐仇结得更深,成了冤家呢。   “小店有热腾腾香喷喷的炒面条,新鲜的小白菜,还有各色炒菜,都进来看看啊,点两个菜免费送一碟小咸菜,实惠又好吃!”周老三趁着隔壁吵架,在外头吆喝了两嗓子,喊进来好几波客人。   他们吵他们的,而他趁乱招揽生意才是正经事情。何姐和许老板也真是,白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虾米越来越小不知道挪窝想办法,这虾米有啥好挣钱的,吃大鱼大肉才美呢。   吉祥在小灶房里忙和,不一会十来个白色的玫瑰花生馅的饼子就做好了,用筷子涨了红汁水在饼子中心点上桃花形状的花纹后,像烤肉脯似的把饼烤出来就能吃,这外头的面饼一共有两层,外头是油皮里面是酥皮,经过充分的炙烤后,外皮泛出淡淡的金黄色,而里面的酥皮又脆又香。   “鲜花饼做好了,你们都来尝一尝吧,看看好吃不好吃。”吉祥一喊周老三跑得最快,凑到吉祥身前。   “给我吃一个。”周老三接过一个饼子迫不及待的啃了一口,忙和大半个早上本来肚子就饿了,这满口热腾腾刚出炉的饼吃下去,别提多畅快了,尤其是外皮酥脆,里头的馅料又香又绵软,甜滋滋的,别说是小孩和女人,就连他这大男人也爱这一口。   “吉祥,这饼子好吃,一定能卖得起价钱!”周老三几口就把饼吃干净了,吃了一个还不满足,又问吉祥伸手要了一个。   吉祥把饼子用盘子装好,“好吃我就放心了,离文丘寺法会也没几日时间了,待会吃了晌午饭,我再去买些糯米粉和玫瑰酱回来,既然要做,就多做些,法会上能卖,咱们还有和辣鱼肉脯混合在一起卖。”   “行,哎,那饼子还剩下多少个?”周老三探头问。   吉祥低头数数,“一双,两双……还有十一个了。”吉祥数完仰起头,“咋了?”   “包上六个,下午买东西的时候我去看看吉瑞,上次我说好要买只毛笔送给他,男子汉大丈夫,我不能食言。”周老三笑着说道,去看了吉瑞,顺道也去看岳父,他知道吉祥也惦记着家里头。   “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吉瑞可爱吃鲜花饼了,他去私塾读书,也不知道读的咋样,能不能……”吉祥说到这顿了下,本想说能不能考上个功名,一想这是周老三的心结,就略过不提了,拿着饼子出去给葛秋和乔玉香吃。   这事对周老三来说,已经不是个事了,还自己开起玩笑来了,“吉瑞总比我这个姐夫的强,书念得再差也差不过我。”   吉祥连忙说,“那是你考试运不好,不是你书念得不行。”   “别安慰我了,行或者不行都是以前,我现在只想好好做买卖,多挣钱,咱们早点换大铺子,有钱了盖座体面的大瓦房,红红火火过日子就成。”成亲前周老三整天无所事事,干啥都不得劲儿没兴趣,现在完全不一样了,他有媳妇就有了目标!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一不留神到早上了,那就早安吧 第46章 、046   等到傍晚时分, 摊子上生意忙的差不多了,还剩下最后几桌客人在吃饭,菜都快卖光了, 等这几桌客人吃完了他们就准备收摊。   吉祥把围兜接下挂在一边,洗着手对乔玉香说, “待会你和葛秋收摊子,我和三哥去市场买东西, 你们自己做晚饭吃, 我俩回娘家吃饭。”   “你去吧,这里交给我。”乔玉香拿着抹布擦着锅和铲子,衣袖翻上去露出手腕子,整个人都透着麻利, 越来越有工头的范儿。   “你呀, 对葛秋客气点,那孩子现在都怕你。”吉祥洗干净手,拣了块干净抹布擦手, 乔玉香来了后她省下不少心, 里外都有人打点照应,就一点,乔玉香风风火火,做啥事都利索,可葛秋到底脑子不灵光, 有时做事情慢一拍, 被乔玉香天天吼, 最近都有些怕她了。   乔玉香提起眉毛,“是吗?我一直把他当做弟弟看待。”   乔玉香对葛秋没坏心眼儿,遇上难缠不讲理的客人还护着他, 可葛秋毕竟年纪小,难免被乔玉香的“狮吼功”给吓唬到,最近吃饭、做事在乔玉香面前都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乔玉香一时没觉察,还是周老三发现,提醒吉祥和乔玉香说说。   “你当人人都是乔生?乔生是你亲弟弟,你咋吼咋骂都没事,葛秋胆子小,得了,你注意些少说他就是了,我就怕这孩子有气闷在心里,我们走了,你们忙着吧。”吉祥点到为止,乔玉香聪明,自会改善关系。   到了四月里,连晚风吹在身都不冷了,吉祥和周老三一路走一路说着话,周老三拎着油纸包好的饼,瞄见吉祥的衣裳磨破了边,“吉祥,待会咱们上裁缝铺子,给你扯布做件新衣裳。”   “费钱,我有好几件换洗衣裳哩,倒是你,薄褂子没两件,都替换不过来,要去,也是给你扯布做。”吉祥说着拍了拍周老三的背,摸了摸褂子,“这蓝布衣裳洗的都快成灰色的了。”   “不,这事你得听我的,我媳妇得穿新衣裳,等咱们下波挣钱了,再给我做,先紧着你来。”周老三不在意穿啥,一年到头有衣裳能替换,不露胳膊不露腿就成,可吉祥不一样,她穿新衣裳多体面,他看着高兴。   吉祥不和他犟了,自从到了黄沙镇,除了成亲时的喜服,她还没有穿过新衣裳,“好。”   到吉万成铺子里的时候,唐翠正淘米准备煮饭,中药她一直在吃,价钱是贵了些,但效果好,如今能正常下地做轻巧活儿了,脸色也红润不少,“呀,你们咋来了?来,进来坐。”   见到女儿女婿唐翠赶紧招呼,放下淘到一半的米擦擦手,就要给他俩倒水喝,周老三笑了两声,亲热的叫了爹娘,摸摸脸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俩蹭饭来了,有啥好吃的不?”   “有!给你俩炖肉吃,好不?”唐翠倒了水回来说道,本来她挺客气的,周老三这开玩笑的话语一下便把人的距离给拉近了。   周老三把鲜花饼放下,拿起淘到一半的米代劳起来,边舀水洗米边说,“肉我们吃腻了,要吃就吃,嗯,让我想想,要吃就吃炒酸辣椒炒咸菜,那个下饭,我能吃两碗。”   吉万成被逗笑了,他还在灶台后忙和着烙最后一锅饼,“你小子发达了?肉都能吃腻?”   “爹,娘,别听他的,三哥说笑呢,这有几块豆腐和卖剩下的一条猪肉,咱们晚上吃这个。”吉祥是带了肉和菜来的,把东西放到了案板上,往铺子里的小床瞧了眼,“吉瑞还没回来?”   “又被夫子留下了吧。”吉万成有些得意又有点心疼,“念书也辛苦,半夜点蜡烛还在背。”   周老三安慰了几句,说这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吉瑞好好读书,读得好了将来光宗耀祖,周老三几句话,把吉万成哄得笑呵呵,从角落里拿出一壶酒,说今晚上要和他喝上两杯。   “行啊,爹,娘,我和吉祥还得去买东西,晚点再过来。”周老三走前还特意指了指油纸包,“那里头是吉祥晌午做的鲜花饼,滋味可好了,你们记得尝尝。”   吉万成说好,捋着胡子瞅周老三和吉祥的背影,得意的说,“幸亏我当初眼光好,你瞅瞅,老三这样的女婿,多好。”   “是,多亏了当家的你有眼光。”唐翠心里欣慰,当初那些出高彩礼但是家里乱糟糟的人家,幸亏没瞧上,自己姑娘也是有福气。   ……   去了趟吉万成的小铺,出来时天已经黑了,赶在裁缝铺子关门前,周老三扯上吉祥登门,订了新衣裳,是嫩绿色的料子,特挑人,但凡穿的人黑点糙点那就看不得,所以这料子质量好,透气又舒服,但是卖的不好,好不容易来了个适合的衬得上的客人,裁缝娘子也高兴,周老三跟吉祥讲了个很低的价钱,她也同意了。   “哎呦,这卖布也看缘分,这料子和你娘子有缘,卖就卖了,你不订一身?穿新衣裳一定衬得你更加精神。”裁缝娘子给吉祥量了尺寸,见周老三眉清目秀嘴又甜,多和他搭了几句话。   周老三已经把价钱讲下来了,就不大和裁缝娘子说话,嘿嘿笑几声就过去了,免得吉祥吃醋。   等从裁缝铺子出来,他得意的伸出手,“我刚才老实吧?”   “啥?”吉祥专注的走着路,目光留意着路边的铺子,寻找着药堂,这玫瑰酱得到药堂买,质量才好,品质有保证。   “刚才那裁缝娘子和我搭话,我都没接,你瞧着了吗?”周老三歪着头,眉毛一抬,就等着吉祥夸他。   吉祥偏偏不,“嗯。”   周老三急了,不夸他也成,“你以后瞅见男的和你搭话,也这态度,不和他多说一个字。”   “那客人上门了咋整?以后我都不待客了?”吉祥抿着嘴憋笑,周老三你也太霸道。   “啧,你就应一声,哄我一乐不行?”周老三干脆攥住了吉祥的手腕,“行,走吧,咱们买酱去。”   天虽然黑了,主街上人还不少,吉祥脸有些发热,缩了下,“好好好,别动手动脚,我应你。”   计谋得逞了,周老三笑了一声。   他俩要买的东西多,等大包小包提着回去时,饭菜已经烧好了,小葱拌豆腐,椒丝肉片,还有一盘酸菜炒鸡蛋和腌酸黄瓜,味儿很香,还没走到铺子前就嗅到了,吉瑞捂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看见姐夫姐姐来了眼睛都放亮光。   “姐,姐夫,你俩可算来了,我肚子都要饿瘪了。”吉瑞蹦过来顺势就往周老三身上扑。   周老三攥紧他的胳膊,把人举着飞了两下,“最近有没有调皮?”   “没有,夫子还夸我来着。”吉瑞从周老三身上跳下来,“姐夫,上次你说我考第一名给我卖啥来着?”   周老三想了想,“风筝。”   吉瑞嘿嘿嘿笑起来,他牙换到一半,前几天门牙掉了一颗,一笑露出缺牙齿,有些可爱劲儿,“前天私塾考试,我拿了第一,你得给我买风筝了。”   有些大人喜欢逗小孩玩,承诺了要买最后又假装不记得,吉瑞生怕周老三也这样干,抱着他手臂不愿意松开,这紧张兮兮的样子把周老三逗笑了,点了点吉瑞的额,“这么不信任你姐夫我?攥着我怕跑了呀?我跑得了你姐姐跑不了,放心吧,我给你买,明天就给你买。”   吉瑞这才乐呵呵的把手撒开。   隔日开始,饭摊上开始忙着大量的做鲜花饼、肉脯还有麻辣小鱼仔,是为了几天后文丘寺的法会做准备,到时候人多这货当然得备足,而且他们不仅要备货,日常售卖的份儿也得做出来,两下加一起,这人手又短缺了。   葛秋和乔玉香是腾不开手的,饭摊上生意忙,还要周老三帮着搭手,吉祥一个人忙不过来,周老三心疼媳妇,说得回去找帮手。   “你准备找谁?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再招个伙计呢?”这招个伙计又是一份开支,工钱除外,吃也是一份。   周老三没想那么多,“只要人招来了,做的吃食多了,卖出去就能挣钱,还怕给不起工钱?吃又能吃几斤粮食,我们开饭摊的,随便挤挤就够一人的嚼谷了,我现在难的,是找谁。”   他可瞧够了隔壁两家的伙计勾心斗角,有悄默默把摊子上的肉菜塞裤腰带里偷回家的,有贪墨营业赚的铜板的,也有为了偷懒互相扯皮耍赖的,不过也给他提了个醒儿,要想生意做得红火,这伙计得好。   “嘿,有了,就找铁牛吧,那家伙力气大,等法会那天咱们不是得推车去吗?上山的路陡峭,也只有铁牛那身板才好拉车,我这就回村找他去。”周老三想好了,当即准备回村。   吉祥同意他的想法,用油纸包了几块鲜花饼叫周老三带上捎回去给家里人尝鲜,笑一声道,“娘瞅见你得惊讶了,准嘀咕你咋又回家哩,晚饭前能赶回来就回,趁着天亮好赶路,现在天气暖和了,野兽啥的爱下山蹿,走夜路不安全,知道不?”   “我明白,我走了,这饼子真香,爹娘一定喜欢。”周老三嘻嘻哈哈的嘱咐乔玉香和葛秋好好守铺子,提溜着饼子回村了。   还真叫吉祥给猜着了,王金秀把冬天盖的厚被子搬出来,正在院里晒日光,边晒边用棍子敲打,周老三突然从被子后头闪出来,把她惊着了,“三儿,你咋又回来了?”   “我回来找人,这是吉祥做的鲜花饼,你们尝尝,滋味可好了,新奇,你们保管喜欢。”周老三细细的把鲜花饼的滋味描述了,勾起了王金秀的好奇心,她接过来嗅了嗅味道。   “别说,还真挺香。”   周老三给完饼子,忙着去寻周铁牛,“娘,我还有点事,出去一趟。”   离开饭点还有一个半时辰,王金秀追着喊了一嗓子,“那里啥时候回来吃饭?”   “别留我的饭了,我待会就回镇上。”周老三冲他娘亲摆了摆手,一溜烟走了。   周铁牛今天下河摸鱼去了,周老三去找他时恰好院里没人,他太爷爷年轻时就闲不住,老了还是一样,拄着拐杖出去找人聊天唠嗑,院门虚掩一下,进去一个人都没有。   下午有些薄薄的阳光,周老三喊了两声没有人应,斜躺在院子里的柴垛上眯眼休息,被太阳晒舒服了,竟然真睡熟过去,周铁牛提着半桶江鱼回来,喜滋滋的喊了一声三哥,把周老三吓了个激灵,睁开眼朦胧的说,“可算回来了。”   “三哥你找我干啥?”周铁牛把说着把桶子伸到周老三面前,“你看,今下午摸的鱼,三哥你要不?我分给你一半。”   周老三说好,“铁牛,你有好事忘不了我,我也惦记着你,现在我饭摊上缺人手,你来不?”   周铁牛想都没想,“来!”   周老三多想了层,“太爷爷身子咋样?”   老爷子耳朵不好使,有时候犯糊涂,不过身子骨不赖,能自己做饭菜吃,但他得提前问好了,要是太爷爷身边离不开人,周铁牛就是要去也去不得。   “好着呢,这个三哥你放心。”周铁牛把桶子放下,“再说了,镇上又不远,我常回来瞧就是了。”   这铁牛种田马马虎虎,秋收时得的粮食只能糊口,平时摸鱼打鸟也就是改善伙食,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钱,跟着自己倒是能一年存下十来两银,周老三点头,“行,那你找太爷爷去,和他说一声,待会你就跟我去镇上,最近赶一批货,急得很,先随便收拾套换洗衣裳,等忙过了这几天,你觉得合适了,再回家收拾一趟。”   “一定合适,都不用试!”周铁牛信心十足。   “呵,那就好,我回家一趟,待会来寻你,到时一起出发,快着点哈,或者你准备好了,来家喊我也成。”周老三把事情办完了一身轻松,迈着愉快的步伐哼着小曲往家走。   可家里的气氛不大对劲,王金秀还在院子里打被子,但脸色是肉眼可辨的差劲儿,嘴角耷拉这,见到他回来了才勉强笑笑,“你夜饭真不在家吃?”   “不了,今儿也是抽空回来的,摊子上事情多,等我回去哩。”周老三含含糊糊没说是为啥事回来,反正他娘也没问,生意上的事情能不提就不提了,免得家里人又塞亲戚做工。   王金秀没心思多问,得知周老三不留饭也就不忙着做菜了,把晒好的大厚被抱起来往屋里走,周老三赶紧搭手,嘴里问,“咋了娘?我瞅你不像高兴的样子。”   高兴?王金秀咋能高兴的起来?说起源头,还赖周老三那一包鲜花饼。   这饼子装的时候比较着急,吉祥也没留意有个是碎的,掉了一块剩下大半,鲜花饼个头大,吉祥包八个正好一大包,想着是给二位长辈的,长辈想分就分,不分就留着自己吃,她和周老三不管。   王金秀当然是舍不得吃的,多半留给家里的娃娃吃,刚进屋把饼子放下,打开油纸包瞅,周老二的儿子豆饼就回来了,这娃挑食,晌午饭没吃两口,进门就喊饿,王金秀就把那块碎了的饼子给豆饼吃了,等到周老大的闺女甜妞回来,又各给了两娃娃一块完整的饼,自己就吃了点掉在手上的碎渣。   那鲜花饼是真香,王金秀看孩子们吃的高兴自己也乐呵,谁知道大媳妇罗娟儿有些不高兴,她见还剩下五块饼,加上娃娃们手里两块一共七块,嘀嘀咕咕说,“这送饼子咋还是单数,真不吉利。”   说完就被王金秀给骂了,“你管呢?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挑拣起来哩?再说了,原先是八块,有块碎的给豆饼吃了,你少在这里怪里怪气。”   罗娟儿一时多嘴挨了婆婆骂,头一低灰溜溜回屋了。不过心里还是怄气,“八块?八块也不对,咱们家要分成三份,这八个不好分,包得不对,凭啥豆饼要多吃一块?偏心。”   她自顾自小声嘀咕,没想刚好撞上周老三放了被子从正屋出来,呀,老三原来在屋里呢,啥时候回来咋没听见动静呢,罗娟儿愣了下。   那话完整的被周老三给听着了,换在过去他肯定一顿嘻哈就给糊弄过去,不稀得和嫂子见怪,不过他在外头混了这个把月,见识增长了不少,有些事情遇上了得说清楚,含含糊糊倒是自己理亏。   “大嫂,你刚才的话不对理,这饼子我拿回来是孝敬爹和娘的,可不是孝敬你们的,爹娘爱咋分就咋分,想给谁吃就给谁吃,嫂子你说我包八块不对,我可不同意。”周老三脸上还有点笑,可话已经很不留情面了,就差指着罗娟儿鼻子说,你想得美。这饼子不是给你的。   罗娟儿一讪,低着头走了。   “嫂子,别见怪啊,我就是说说实话。”周老三伸着脖子喊了一句。   王金秀来精神了,“三儿,你行啊,开窍了?还知道怼上人了。”   她心里高兴啊,就怕周老三傻乎乎书呆子气,光嘴甜有啥用,该犀利的时候也得下的去手。   周老三回屋把饼子重新包好,告诉王金秀别总想着估小辈,剩下的让她和周虎生慢慢吃,要多想着点自己,别苦了一辈子什么都没享受到,至于改变嘛,其实他原先就这样,不过是藏的好,现在天性被解放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47章 、047   王金秀给抱了两包笋干, 是前些日子上山采的,已经晒干了,用开水发泡一下炒肉或者酸菜吃都是一绝, “带上!留着你们自己吃!”   推辞了好几下,周老三放弃了, “行,爹, 娘, 我先走了。”   到周铁牛家把他叫上后,周老三领着他一起去镇上,路上大致给周铁牛安排了事情,摊子上劈柴, 挑水, 搬桌椅板凳等体力活都给他,剩下就是零碎的散活儿,比如上菜, 洗碗, 还有择菜啥的,不过只是暂时,等忙过了这阵子,铁牛还是做跑堂最好。   “行,我记下了, 三哥, 你说的那鲜花饼子, 好吃不?”周铁牛心思全没在做事上,惦记着吉祥做的新饼。   “好吃!等到了摊子上,我拿给你尝鲜。”周老三看看天色, 已经暗了,催促周铁牛加快步伐,这夜路可是不好走。   周铁牛人长得牛高马大,心眼也大,满不在乎的摇晃身子,“没事!三哥啊,有我在你还怕走啥夜路啊。”   “又吹上天了,上回去山上采菌子迷路那回,你也这么说。”周老三笑了声,把周铁牛挤兑的满脸通红。   “那不是意外嘛,再说哩,后来咱们打到一只大肥兔子,好家伙,肉头贼厚,嫂子手艺又好,我现在还惦记着那麻辣兔丁,想想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周铁牛舔舔嘴唇,沉浸在回忆里,咂摸咂摸嘴,那麻辣爽口的滋味好像还在舌尖萦绕。   “得了,快点走吧。”周老三瞧着天真是要黑了,不由的又加快了脚步。   ……   今晚上本来是要打烊了,葛秋把吉祥饭馆的小牌子都收了进来,代表今日本摊的所有饭菜都已经售卖干净。   外头忽然来了个男子,说要订两个菜,葛秋蹲在门口洗碗,抬起脸说已经打烊了。   隔壁何姐瞅见了,赶紧上前说自家店里菜和肉都有,问要定啥,不料那男子不耐烦的瞪了眼,也不答话,越过葛秋直接进来店。   乔玉香在里头擦座椅,吉祥收拾好小灶房的卫生,坐在边上喝水歇息,冷不丁的和来人打了个照面,一愣神,“客人,我们摊打烊了,你明日再来吧。”   来人脑门子上淌着汗,一拍大腿,说,“不行啊,我是黄宅来的,我家少爷晌午发烧了,服了药刚退烧,晚上没胃口吃饭,我家夫人要我来上你们这定俩菜带回去。”   “那这样吧,我们还有鸡蛋和准备自家吃的半截香肠,我做了你拿回去交差,咋样?”吉祥听说是黄家来的人,也来了精神,黄宅出手阔绰,也算是老客。   “行,太好了。”黄宅的伙计松了大口气。   吉祥麻利的搅拌好鸡蛋液,放在小灶火上蒸,至于那半截香肠,肥瘦相间,本来是做炒菜的,思量着黄家小少爷刚退烧,吉祥用香肠煨汤,用白菜吊的汤底,烫了白豆腐和白萝卜在里头,加上切得薄薄的香肠片,撒上一撮葱丝,香味一下便出来了,卖相也好。   提着两份菜,黄宅伙计付了钱,千恩万谢的走了。   听说刚才那伙计是黄宅来的,何姐可是吃了好大一回飞醋,要知道那黄老爷和夫人挑剔得很,家里的厨子三天两头换不停不说,下馆子也只去镇上的大酒楼,寻常的小饭馆都不去,遑论他们这样的苍蝇小摊子。   不过,幸好她不知道黄宅的人已经订过两回菜了,不然酸得能掉牙。   “玉香妹子!”   周铁牛和周老三摸黑到摊子上时,天早已经黑透了,吉祥把留给自家吃的香肠和青菜做菜卖给了黄家,今晚只好凑合,乔玉香从坛子里捞出来一个腌制的透透的酸萝卜,洗了后切成小丁,接着洗了一把香菜一把葱,还拍了几个大蒜,准备下油锅爆炒,另外拿三个鸡蛋搅合开,待会儿煮一锅鸡蛋蛋花汤。   吉祥用个小碗装了麻辣小鱼仔,一素一荤加个汤,凑合吃一顿,“明天给大家炖鱼吃。”   这话才说完,周老三和周铁牛就领着半桶鱼回来了,看见乔玉香后周铁牛那咧开的嘴角就没合拢过,嘻嘻笑着凑上前,乔玉香一怔,撇开目光笑了下,“铁牛你咋来了。”   “三哥叫我来帮忙。”周铁牛嘿嘿笑得憨厚,简直是没眼看。   周老三提着的鱼走过来递给吉祥看,“铁牛白天下河摸的鱼,还活着哩,你瞅瞅,看咋弄着好吃。”   吉祥看了眼,那鱼多是巴掌大小,清蒸恐怕刺多不好,还是下油煎了后加水炖煮成酸辣鱼好,“交给我吧,我来收拾。”   “嘿嘿,三哥,这和玉香妹子一起做事,我是一万个乐意,你先前咋没和我提?你要是早说了,我早就来了。”   趁着吉祥收拾鱼的功夫,周老三走到小灶房去取鲜花饼给周铁牛先尝口鲜,谁知周铁牛跟着过来了,一边跟边笑,那脸上就和开了花似的,全是甜蜜蜜,笑得周老三没眼看。   周铁牛倒是好,要么不开窍,这一开窍就像痴了似的。   “你瞧上人家了?”周老三把鲜花饼塞给周铁牛。   周铁牛接过咬了一大口,“光我瞧上人家又啥用,人家玉香妹子不一定瞧得上我,三哥,你说是不?”   乔玉香对铁牛啥意思,周老三心里稍微有点谱,大概率是瞧得上,不过难的是乔玉香的娘家,家里的叔叔婶子很难缠,周铁牛要想和乔玉香好,乔家人那一关得过。   “你好好干,在她面前好好表现,重要的是多干活,攥着工钱存在来,有了银子啥都好办,要不,她真瞧上你了,你空着双手拿啥娶人家?人咋和你过日子?”周老三道。   周铁牛饿极了,三俩口把饼子啃下去,“听三哥说话就是长见识,没错,我现在是该存笔老婆本了,将来啊,都给玉香妹子。”   “行了,咱出去吧。”周老三告诉周铁牛,这话先藏着心里,得慢慢来,先对乔玉香好,对她好她自然也喜欢你。   吉祥手脚快,已经把十几条小鱼给收拾干净了,先用酒、姜片腌制了一会,烧热油后下锅慢慢煎至两面金黄,不一会香味就飘了出来,鱼皮被爆香,嚓啦嚓啦的发出响声。   看鱼煎的差不多了,吉祥加水熬汤,往里头放了酸菜和辣椒,还有今日王金秀给的笋干,最后加上葱花香菜,收了汁以后,盛出来慢慢一大锅。   “唔,可真香啊。”周老三摩拳擦掌,已经迫不及待要尝一口。   离开文丘山的法会还有三日了,吉祥和周老三买了很多猪里脊肉、玫瑰酱、糯米粉和花生,小灶房里总会留两个人,做了一大篓子猪肉脯、鲜花饼和麻辣鱼仔,那卖猪肉的铺子看见周老三就直乐呵,大老远就和他打招呼。   “周老板,明天要定少肉?以后啊,你也不用亲自来铺子里取了,咱们都是老熟人哩,我杀好了肉,直接给你送过去不是更加方便?是不?”   周老三要的货多,一个要顾摊子上正常的肉量,二个要做猪肉脯,每天都要的多,成了个大主顾,肉铺的老板看见他就像看见了财神爷,笑脸相迎外,还总送他点小碎骨头,或者猪下水。   不过,周老三不吃这套,订肉只看品质和价钱,谁家的肉最好最便宜他就订哪家的,才不管什么熟悉不熟悉。   “今日你的肉不太好,太瘦了,便宜两文钱一斤吧,我现在就要,昨天定的肉太少了。”周老三来回挑选,边瞅边说。   周老三讲价有耐心,笑呵呵的和人磨嘴皮子,加上他要的量多还是常客,总能精准的找到肉铺老板的心理价位,以最便宜的价格买到最好的肉,最后还叫老板给他添一小块猪肝或者大肠。   “周老板,你不发财谁发财?你不能这么抠门啊。”肉铺老板每次卖完肉给周老三都肉疼,感觉自己吃亏了似的。   “啧,我咋能叫抠呢?我照顾你生意还不乐意?你要是上我家馆子吃饭,我一定给你多放肉。”周老三和肉脯老板们聊天吹牛,唠够了才提着肉回渡口。   几天忙下来,货是备足了,吉祥招呼葛秋去买了好几摞油纸,裁剪成小张后把鲜花饼,肉脯一包包装好,麻辣小鱼仔有油,准备到卖的那日用碗做单位卖,一碗刚好半斤。   法会的前一日,刚到傍晚,太阳一落山吉祥饭馆就打烊了,法会开始的早,吉祥他们得起的更早,备好东西拉着货上山,所以今晚上得早早的睡。   巧的是吉祥他们前脚走,后脚黄宅的人又来定菜了,这回小少爷又闹着不吃饭,黄夫人赶紧叫伙计去吉祥饭馆卖两个菜回来,谁知道一来扑个空,伙计跑得满头是汗,生怕差事做不好回头挨骂,赶紧去隔壁摊子问吉祥他们住哪儿,就算追到家里去,他今天也要把菜给小少爷提回去。   何姐能告诉他?她笑眯眯的把人打量了,指了指自己家的饭菜,“我们都是一样做饭菜的,你家小少爷爱吃隔壁的你当为啥?就她做的是山珍海味?错了,是你家小少爷吃惯了好东西,爱咱们这一口家常的,不信我叫厨子炒两个菜,你尝尝,好吃你带走,不好吃我不摁着你要。”   这伙计到底年轻,听何姐的话觉得有道理,点头说好,“那你做试试看。”   何姐这位新招揽来的厨子做饭菜确实不错,原先也是在别家馆子干了很多年,做菜重油重辣,最近好些客人都夸滋味好,被夸得多了何姐多少有些膨胀,真当她家厨子是厨神转世,实际上是因为摊子上赶路的人多,好吃重口味的菜,下饭吃的快,吃了好赶路,其实滋味儿不禁细品,吃多了也容易闹肚子。   等了一会儿,厨子炒出一盘子肉片还有干煸豆角,伙计吃了一口觉得还行,提溜着就回去了,何姐笑的合不拢嘴,高兴极了。   可是当夜黄家小少爷就肚子痛,脸色发白把黄老爷和黄夫人吓得够呛,找了大夫来看,幸好没大事,是食物吃油腻了刺激了肠胃,拉一场肚子,吃点温和调养的药也就好了。   ……   隔日清早,天还没亮呢,隔壁院子里的鸡叫了起来,喔喔喔的把吉祥给叫醒了,她伸出胳膊推了推身边的周老三,“三哥,咱们该起来了。”   今天是法会的第一日,他们要去山上卖货,他们没有板车,昨天周老三去和旧货铺子的老板花六十文钱租了三天,原本老板只愿意租给他们小的,周老三软磨硬泡,硬是把最大的给租来了。   他们先把肉脯、麻辣小鱼仔,鲜花饼装上车,剩下的是装点门面的顺便卖的小麻花和油酥花生,炸虾片等小零嘴,还有一个小炉子,一包干罗汉果和碗、油纸、矮凳等物。   喝的本来吉祥想做酸梅汁,想想现在还没到季节,加上人手不够忙不过来便放弃了,他们卖的多是香辣干脆的东西,旁边熬一锅罗汉果茶,卖个一文钱一碗也不赖。   “我来搬,让我来!”   “放下放下,那个也我来!”   “那个太重了,你们提不动的,叫我来吧。”   周铁牛积极得不行,忙的团团转但是心里高兴,他想在乔玉香面前表现,抢着把活全给干完了,吉祥和周老三倒是落个轻松,站在边上笑呵呵的聊了两句。   “上次定的衣裳应该做好了,等忙完这三天,你去试一试,看合身不。”周老三靠着院里的树,一边嚼草根一边说。   吉祥说好,给周老三理了理衣领子,“到时给你也订一身,对了,你的鞋是不是也该做新的了,我瞅鞋底子全快坏了。”   周老三最近忙啊,忙起来就是废鞋,之前他的鞋全是王金秀给做的,娶了媳妇后这活计该落在吉祥身上,可吉祥哪里有空给他纳鞋底,她自己的鞋也该添两双了,周老三琢磨一会儿,呸一声把草根吐出来,“这样吧,等忙完了我们去买好材料,叫咱娘帮我们做两双鞋,我娘做的鞋穿着可舒服了,一点都不硌脚。”   “行,到时咱们再给爹娘扯块布,叫他们做新衣裳穿。”吉祥想想,婆婆给媳妇做鞋穿显得她有些娇,不过他们情况不同,在外头做生意,真没空自己做鞋,叫长辈代劳了多孝敬就是,也算得体。   说话间周铁牛已经把东西都装好了,满满的一板车,周铁牛在前头拉车,周老三在后头扶着点,趁着微亮的天色,大家一起往文丘山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今天是没有熬夜的一天 第48章 、048   今天是个好天气, 周老三一行人刚到山脚,太阳就露出了头,比他们还早的没几个, 三三两两的往山上去,周老三前一日就来踩过点, 文丘山很高,山尖尖上能俯瞰黄沙镇, 还有块碑, 不过那里地方窄,不好摆摊,山脚倒是地盘宽敞,可刚上山的人哪里会渴和饿, 还是摆在半山腰, 文丘寺下来五十米的地方最好。   那地方有两棵大古树,树冠足有几十米宽,还有几张现成的石凳子, 用来摆摊最好。周老三给寺庙守门的小师傅送了几包饼, 托他帮忙占地,果然,等周老三他们来时,那地方还空着,小师傅得意的说, “刚才来了两个卖茶叶蛋的, 叫我给劝走了。”   每年法会都办, 也有机灵的卖点小吃食,但像周老三他们这样大阵仗的,还是头一遭, 小师傅闻见香味了,说啥这么好吃。   周老三明天后天还得做生意,笑着包了麻花、花生等物一大包给那馋嘴小师傅,“自家做的小零嘴,你尝尝,吃完了再来找我要。”   不一会儿太阳升起,薄薄的晒在人身上有了温度,有些热,周老三把外衫脱了,穿着里头的中衣生火,准备熬煮罗汉果茶,叫周铁牛提着桶子去寺庙借两桶井水来,小师傅得了周老三的好吃,一边从兜里掏麻花吃边笑呵呵的把周铁牛领进去。   吉祥把袖子挽起,边摆货边抬头瞧日头,“还好三哥寻到了这个好地方,有树遮着阴,咱们晒不着太阳,不然三日熬下来,个个都得脱层皮。”   乔玉香点头说是,然后摆弄着手指头,问吉祥待会摊上不忙的时候,她能不能进去也烧柱香。   “行啊,烧香可以啊,不过,你得说说为啥,这文丘寺最灵验的就是求姻缘?哪家男儿把你的心给勾去了?”吉祥说着用胳膊撞了下乔玉香,侧目等她回话。   “哎呦,这我不一定求姻缘啊,也可以求家人平安,身体健康,还有……”乔玉香先是害羞,接着眼睛一转,笑了声,“还可以求佛祖保佑,保佑你早生贵子,儿女双全。”   这下轮到吉祥脸皮发热了,小声说,“没正形,你还没嫁人哩,一天天心里尽琢磨啥,得了,干活儿吧。”   等他们把货摆好,火烧上,罗汉果茶熬上,渐渐的,上山来的人多起来,有几个好姐妹结伴上香的,也有母亲女儿姑嫂一大家子同行,文丘山路不宽,官家不许轿子马车上山,加上烧香拜佛要的就是颗诚信实意的心,所以无论贫穷贵贱,大家都走得气喘吁吁。   “刚熬好的罗汉果茶啊,一文钱一碗,还有猪肉脯、鲜花饼子,路过的都瞧瞧看看啦。”   随着吆喝声,不少走累的香客围拢过来,先是要碗罗汉果茶解渴,喝着喝着,便被麻辣小鱼仔的香味给吸引了,吉祥也不小气,有问的就直接叫人挑几根尝尝。   那一尝滋味可不得了,香辣爽口,特别勾人,有闲情逸致来烧香拜佛的,哪里又缺那几个零嘴钱,虽然肉脯、鱼仔卖得贵,不过滋味好啊,又听和鲜花饼一块买省钱,干脆几样都要了。   原本是鱼仔卖的最好,鲜花饼大个不好给人尝滋味,周老三掰开一个给大家闻,随口编了个故事,说鲜花饼有玫瑰馅,吃了能美容,女子能变美,男子招桃花,不信买来尝尝。   大家都知道他这是开玩笑,但架不住吆喝,你买一份我买一份,别说,饼子虽然闻着不如鱼仔香,可吃到嘴里香喷喷,打个嗝都是玫瑰味。   吉祥不停的收钱,递饼,用碗装鱼然后用油纸包起给客人们,不一会就买掉了一半,看来那货还备少了。尤其是来上香的小姐妹们,你买了饼,那我必须也买一份,除了饼子好吃,也带些攀比的味道。   好容易到了正午,该来上山进香的都来了,吉祥他们的摊子前终于得了空闲,周老三和寺庙的人打了招呼,捐了一百文香火钱,得了些素食斋饭,有焯水后凉拌的豆皮,还有菜籽油炒豆芽,和大白萝卜丝,剩下的是一大锅白粥和一些酸菜,中午先简单凑合一顿,到晚上回家得吃顿好的,一来犒劳大家的辛苦,二来今天体力消耗大,不吃点有油水的,身体熬不住。   “吉祥,你多吃点儿,我和那小师傅交情好,待会他还给我送一锅白粥,别省着吃。”周老三见吉祥只喝了三碗粥,远远不够她的食量,赶紧给她夹了一大筷子豆皮,那碟子豆皮本来就没剩下多少,被周老三一筷子夹掉了多半。   周老三才不管得体不得体,眼下他媳妇吃饱最重要。   铁牛见了有样学样,赶紧也给乔玉香夹了一筷子萝卜丝,“玉香妹子,你也多吃点。”   周老三看看周铁牛,又瞧瞧乔玉香,细品了二人的表情,觉得有戏,将来真能喝上这两人的喜酒,他站起来去叩寺庙的门,不一会又端来两盘子素菜,左手还提着一锅白粥,又是那小师傅送来的。   “三哥,你到底给人多少零嘴?”周铁牛瞪大了眼睛。   周老三笑一声,“你傻不傻?光靠零嘴收买人啊?我花钱哩。”   待他们吃完晌午饭,各自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眯了一会,没过多久,上山踏青野餐,和在文丘寺吃了斋饭或者爬到山顶看过风景的人,又陆陆续续下山了。   这路过的人多,很快又来了一大波的买客,因为早上买的人多,有的迫不急待尝过,旁人见滋味好,吃得香,也都馋了,纷纷趁下山时买上一份。   周老三看了看存货,还剩下一些,可物以稀为贵嘛,他扯着嗓子吆喝起来,“最后几份了啊,剩下的不多了,想买的客人赶紧买,我们卖完了就收摊,没买到的明日再来喽!”   他越是吆喝,买客们越心急,好像今日买不着就吃亏了似的,纷纷往前挤,吉祥收钱都收不过来,忙到最后,还真有几位没买上,他们又急又累,忍不住抱怨起来,火气很大。   周老三笑了声,拉着客人贴耳小声说。   “今日货备得不多,对不住了,你们排了这么久的队伍,没买着我心里也过意不去,这样好哩,我们明日还来,你的脸我记下了,到时候我给你便宜十文钱,咱们悄悄的约定,我单独给你的实惠,可别跟别人说。”   听了这话,没买着的客人怒气消了,一听明天来买还有实惠,心里舒坦极了,“行,我明天再来。”   卖完了这波,天还亮着,算起来忙了四五个时辰,但是挣的钱比在饭摊做几天挣的还要多,周老三用白布袋子装钱,再把袋子塞在木桶里,足足有半桶,今晚上估计数钱都得一时辰,不过,就算通宵数钱周老三心里都乐意,这都是钱呐,可以给吉祥买材料做鞋,可以孝敬爹娘,还能攒起来盖房子或者开正经饭馆。   到了山脚下,周老三摸出两吊钱,叫周铁牛去菜市场一遭,这时辰买肉只剩边角料了,不新鲜,告诉他去小渔村找老邓头买两尾大鱼,然后上卤肉铺子买只烧鸡,剩下的钱再沽几斤酒。   “这三日咱们有得忙,伙食不能差,你快些去买,早上和中午已经凑合了,晚上可不能差,得好好吃一顿。”周老三嘱咐完周铁牛,转脸对乔玉香说,“我怕铁牛一人买不好,要不你一块去?”   周老三给大家改善伙食外,还不忘记帮周铁牛创造机会,乔玉香点点头,说行,周铁牛一听,那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剩下空的板车倒是不重,周老三在前面拉,葛秋在后头推,又是下坡路,走起来十分的轻巧,吉祥本来还想搭把手,叫周老三给劝住了,“你今天够忙了,走空手吧,我和葛秋拉车足够了。”   吉祥没再坚持,她今天还好,就是数钱数多了,手指有点疼。   回到家,周老三先把钱抱进屋子,把门拴上后和吉祥大致瞧了眼,“等忙完了这三天,我得去钱庄把铜钱换成银子,我估摸着得有好几十两,加上咱们开饭摊赚的,应该有五六十两银子了。”   在镇上像样的位置开饭馆,少说也得一百两出头,至于盖房子,要是一般的院,几十两就够了,要是想气派点,还得往上加钱,周老三想了想,“等钱攒够了,还是先开饭馆,然后再存钱盖房子,要盖就盖气派的,青砖黑瓦,再盖个气派的门头,住着多爽快。”   吉祥也是这般想的,先把生意做起来,挣钱了富足了再考虑盖房子的事情。   他们俩一块把铜钱塞到桌子下,准备吃了晚饭再回来数钱,外头乔玉香和周铁牛忙着杀鱼,葛秋被使唤到灶房是烧火,等火烧旺了,外头俩人还没把鱼杀好,也怪铁牛逞能,非要代乔玉香杀鱼,接过技术不好,鱼脑壳又硬,蹦跶两下跳到地上,沾满了泥巴和灰尘。   乔玉香急着杀好鱼做饭,不禁有些着急,说了周铁牛几句。   “得了,铁牛,你进屋帮葛秋一块烧火吧。”周老三实在没眼看,把周铁牛拉开到一边,低声说,“叫你多找乔玉香说话,帮她多做事,可没叫你添乱呀,你帮倒忙还不如不帮。”   周铁牛挠挠头,“三哥,当初你亲近嫂子好像没这么难,为啥到我这就不一样了。”   “因为这个。”周老三指了指自己。   周铁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啥?”   “因为脸。”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二更~ 第49章 、049   周铁牛一愣, 得了,他服气了,他三哥那张脸是出了名的俊秀好看, 他根本比不上,既然颜值比不了, 他想要讨玉香妹子的欢心只能另外下苦功夫。   “你又损铁牛了,你老欺负他, 他怎么还这么听你的话?”吉祥从屋子里出来, 看铁牛那大块头蹲在地上烧火就觉得喜感,周铁牛算不得好脾气的人,唯独对周老三言听计从。   “小时候就我和他玩儿,我可是村里最招人喜欢的娃, 那时候铁牛的爹、娘都生病, 病在床上起不来,下不了地,没多久就去世了, 村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就议论, 说是铁牛命太硬,克死了爹娘,谁挨他谁倒霉,只有我不信这个邪,照样和他耍。 ”   周老三打小便不爱信那一套, 王金秀说过他几回, 叫他离铁牛远点, 可周老三当面应得好,转脸还是爱和铁牛玩,倒不是他菩萨心肠, 实在是周铁牛摘野果,捉泥鳅样样都在行,带他玩有好吃的,周老三乐意着哩。   鱼终于杀好了,乔玉香在灶房里热油锅准备煎鱼,周铁牛块头大,挤在里头实在碍事,又被乔玉香给轰了出来,吉祥休息好了,洗手后将手擦干走进灶房里,顺便将烧火的葛秋也使唤出去,给他几个铜板,让他去街角的小摊子买些卤豆腐干回来做添菜。   “掌柜娘子,咱们今晚有鱼有鸡,还要添菜啊?”葛秋愣愣的问了嘴。   吉祥冲他笑,“好吃的你还嫌多?那行,买回来你不准吃!我们几个吃!”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就去。”葛秋嘿嘿一笑,在这干活就是好,每天的伙食不带重样的,还没人抢,能一直吃到饱,葛秋知足也知感恩,刚才是帮主家心疼银子,吉祥打趣儿一句把他弄了个红脸,也对,摊子上生意好,掌柜娘子这是犒劳大家呢。   等灶房里只剩下了自己和乔玉香,吉祥摸了几瓣蒜出来剥,边剥蒜边望了乔玉香好几眼,把正在煎鱼的乔玉香瞧红了脸,“吉祥,你看我干啥,真是,你想问啥就问吧。”   不等吉祥开口,乔玉香就能想到她要问啥,还能有啥,问周铁牛呗,乔玉香年纪也到了,前两年叔叔家就已经有许多媒婆上门,叔叔婶婶说还要留自己几年,统统回绝了。乔玉香心里门清,是想留着自己再多挣两年钱,现在再留下去村里人该讲闲话了,叔叔婶子也热络的操心起来,不过他们瞧上的人家乔玉香自己没看上,乔玉香拒绝了好几回,已经有些闲言碎语说她眼光高了。   吉祥舔了舔唇,把蒜米剥好扔在碗里,紧接着拿起把小香葱摘起来,“你说我想问啥?”   “你还装?不就是想问那谁吗?”乔玉香用锅铲将鱼块小心的翻过来,下巴朝灶房外一点,指了指院子里挥舞着斧头劈柴的周铁牛。   吉祥抿嘴笑了声,故意使坏,“谁说我要问他?我想和你说工钱的事情。”   “你……你故意的是不?”乔玉香一噎,把脸憋了个通红。   吉祥把葛秋支开和乔玉香单独在一块儿,其实有两件事要说,一个确实是想问乔玉香和周铁牛咋样了,如果彼此有意,不妨定下来,周铁牛本性善良,人不坏,是个踏实可靠能过日子的人,另外一件就是乔玉香的工钱,乔玉香做事情麻利,也不躲懒耍滑头,和吉祥又是知根底的朋友,吉祥不会亏待她。   “玉香,你的工钱我准备给你涨一涨,往后二两银子一个月,你涨了钱也别和你叔叔婶子说,自己攥在手里头,以后做体己钱好了,你叔叔婶子当初收留你和乔生,恩情是大,但这几年你赚的钱多半送回了叔叔家,你叔叔那两间大瓦房要是没有你的补贴,他能盖得起来?依我看,你报恩也报得够多了,从今往后,多为自己打算。”吉祥压低了声音小声的对乔玉香说道。   乔玉香听了后脸倒是不红了,眼眶却湿了,哽着声,“我知道,心里头有数的。”   很快,饭菜都做好了,热气腾腾的酸菜鱼汤,还有酱拌烧鸡和卤豆腐,家里剩下两根茄子,叫吉祥和前日炼猪油剩下的油渣一起,做了个红烧茄子,四人好好的吃了一顿,周老三和周铁牛还喝了两杯淡酒。   葛秋收拾碗筷,回灶房烧水洗碗,吉祥看周老三喝得脸颊有些发红,疑心他醉了,赶紧上前搀扶起周老三往房里走,忍不住说他,“你酒量不好,就别喝这么多了。”   周老三脸白五官俊秀,喝了酒后脸颊绯红,倒更显得俊气了,吉祥把人半搀扶的运到床上,过了会葛秋说热水烧好了,给他们打了大半桶提到屋里来。   “躺好了啊,我给你拿帕子擦脸。”吉祥转身去把热水倒在盆里,把擦脸的棉帕子打湿,还没回身呢,周老三不知道啥时候起身了,从背后搂住吉祥,在她耳边说。   “娶了媳妇儿就是好,喝多了酒还伺候我洗脸洗脚,我这日子过得太美了。”   吉祥低头有些羞,嗔怪的说,“你装醉呢?三哥,你听过狼来了的故事不?你这次是装的,下次真醉了我就不理你了,让你臭烘烘的睡一夜。”   周老三笑着说下次不敢了,接着从怀里掏出来一盒胭脂,外壳很漂亮,上头还瞄着花纹,一瞅就知道价格不便宜,少说也得上百文,吉祥接过来细看几眼,打开盖一股好闻的花香,惊喜的问,“你啥时候买的?”   “昨天就买了,送你的。”周老三送完了东西把吉祥的腰一搂,低声问,“现在不生气了吧?”   “气,气得不行。”   “那我哄哄你……”   ……   文丘山的法会还有两日,见吉祥他们昨天摆摊生意好,有利可图,第二天来了很多摆摊的,不过他们来的仓促,卖的东西没有好好准备,都是些普通货色,而且位置也没吉祥他们的好,所以,生意影响不大,反而因为多了卖糖块的、烧饼的,文丘山上买东西的客人更多了,一个烧香拜佛的法会,倒成了买东西的集市。   吉祥他们的带来的鲜花饼成了最紧俏的货,这东西瞧着和普通饼子区别不大,但买回去一尝味,是又香又酥又好吃,回头客特别的多。   黄宅的夫人也来上香,看见吉祥摊子上的吃食眼熟,一问才知道,这就是吉祥,她那挑嘴的儿子,吃过好几回吉祥做的饭菜,也是有缘分,黄夫人赶紧叫随从上去,各样东西都买了几盒。   “巧了,还剩下最后五盒鲜花饼,都叫你们家夫人给买完了,各位没买着的也没关系,我们明天还来,等法会结束了,有还想吃的,去河滩边上的吉祥饭馆寻我们,就能买着。”货卖干净了周老三高兴,笑眯眯的叫大家明天再来。   等这三日结束,吉祥和周老三花钱叫周铁牛买了只大肥鸭,忙完回到院里后烧水烫鸭毛,由吉祥掌勺,做了梅子鸭吃,这梅子鸭做法极其讲究,一不留神就会柴和腥,很考验厨师的手艺。   吉祥先是把剁好的鸭肉块下锅煎,中火慢慢的煎成金黄色,等外表有了色泽,再加梅子、陈皮和酱油冰糖大料等加水炖煮,等鸭肉被煮透,吸满了梅子的酸,冰糖的甜,还有酱油大料等材料的香味后,大火收汁,再淋上一层辣油紫苏等调制的酱汁,那滋味简直了,又甜又辣,吃起来很爽口。   吃完了饭,吉祥和周老三回到屋里,点上蜡烛把门拴好,从床底下抱出来两个大陶罐子,这三天挣的铜板太多了,根本来不及数,今晚得多花点功夫,把钱给数清楚,等明天拿去钱庄换成银子存起来,这不数不知道数,光是这三天,就挣了几十两银子,很有赚头。   隔日早上,吉祥和周老三叫乔玉香他们先去开门,他俩去钱庄换银子,然后一块去布坊取衣裳,新衣裳就是好看,嫩绿的料子像绿叶似的衬得吉祥白里透红,裁缝娘子把吉祥夸了又夸,就差没说她是天女下凡了。   周老三看在眼里,得意在心,他媳妇儿就是标志,这家裁缝铺料子多,店家也实在,就又和掌柜的、掌柜娘子讲了会价,扯了两身暗花碎纹的料子给王金秀做衣裳,两身蓝布、灰布的给周虎生,周老三自己也要了两身,最后还要了做鞋面的厚料,还有鞋底子,针线等物,好拿回去让王金秀帮忙做鞋。   天是一天比一天要热了,周老三想起上次去吉万成铺子里,唐翠还穿得厚,热得她解开衣领的第一颗扣子透气,不用想也是没薄衣裳,拿冬天的料子凑合穿,唐翠身体本身就不好,这样焐下去不妥当,周老三又给岳父母和小舅子吉瑞扯了一身料子,说待会给他们送去。   吉祥是嫁给了他老周家,成了老周家的媳妇儿,可钱是夫妻两个一起挣的,要是没有吉祥的好手艺,根本挣不来钱,于情于理,也要孝敬岳父母。   他俩买完了东西,直接把料子给吉万成唐翠送去,接着就回饭摊上忙了,晌午饭点是最忙人的时候,根本离不开人,周老三准备忙到下午晌,再抽空回周村给家里送布和做鞋的料子。   等到了饭摊,一瞅不得了,隔壁何姐的摊子竟然关门了,少开了一家,那生意就红火几分,葛秋和乔玉香忙碌的脚不沾地,就连周铁牛都不得不出来给客人点菜。   人多钱就多,周老三瞅这场面备的菜肉肯定不够,赶紧去菜市场又买了一批,暂时把回家送衣料的事情搁置了。   吉祥暂时没空去小厨房忙碌,腰里挎着小包,在摊子上负责收钱和点菜,不一会荷包就鼓囊起来,钱都塞不下了。   到了下午他们才听说,原来是黄宅小少爷吃了隔壁何姐家做的饭菜,病了一场,被黄家人告了官,虽然最后没啥事,何姐受了惊吓,暂时停业几天,她手底下那厨子也开了,现在正满大街找中人,给她介绍新厨子哩。   周老三懒得理会这档子破烂事,倒是在菜场买菜的时候,和肉铺老板吹牛聊天闲扯了一会儿,他起心想盘间体面敞亮,正正经经的饭馆经营,虽然钱暂时不够,但未雨绸缪先了解行情那是错不了。   不过不知咋的,传呐传,就成了他周老三要开新馆子了,本来是瞎传,结果周村有人上镇上赶集,又把信儿传到了王金秀的耳朵里。   “金秀婶子,你们家三都要开馆子了,你个当娘的还啥都不知呢?哎呦,三儿这瞒的也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TT前天晚上写着写着睡着了,昨天没写,今天更新,然后以后每天保底一更,我不瞎立flag了 第50章 、050   王金秀一开始没觉得有啥, 农忙季节过了,村里的婆子媳妇们没事忙,拿着旧衣裳缝补, 坐在院里晒太阳吹风聊天,什么都扯, 可架不住大家都这样说,听着听着, 王金秀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 嘴上硬撑说这没啥,家都分出去了,她才懒得操心,儿子们想咋过就咋过, 他们自有打算, 她还懒得管。   不过,从外头回来后,王金秀就浑身不得劲儿, 看什么都不顺眼, 周虎生和人出去打牌,晌午吃饭时回来晚了,也叫她黑着脸说了,饭桌上儿子媳妇们都不敢说话,都知道娘今天心情不好, 但不知道谁惹着她了。   “老大, 老二, 你们四月的钱还没交呢,再过几天五月就要来了?怎么的,分家了还想吃爹娘老子的?我和你爹分家时把家底全分了出去, 你们不是不知道,这钱,快点给我交上来,再下去,买油盐酱醋的铜板都没有了。”王金秀心情不好,说话特别冲,两个媳妇儿都红了脸,做儿子的心里也不太好受。   倒不是他们真想啃老,不愿交钱,实在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庄户人家除了种田地收粮食卖了换钱,便只剩下卖年猪,一年到头除去这两件大进项,剩下的就是编些竹筐、攒几个鸡蛋到集市上卖,小打小闹,买点针头线脑就没了,况且孩子小,时常有个发烧咳嗽,请郎中看病拿药不得花钱?   前些日子周老二和慧香又买了两只猪仔,还有小鸡小鸭,分家时得的六两现银去了大半,剩下的东花些西用些,手头实在紧绷,周老大和罗娟儿也差不多,见弟弟多买了两头猪仔,赶紧也跟着买了。   吃完饭回到屋里,慧香打发豆饼出去玩,拍了拍豆饼的衣裳,叮嘱他,“少和你甜妞姐玩在一块,他们那伙人比你大,你在里面做跟屁虫,大家都嫌弃你,知道不?你要像小叔学,看你小叔多知书明理有本事?从小调皮捣蛋有什么出息?以后挨饿又受穷,连给爹娘的伙食费都交不起!”   豆饼才四岁,哪里听得懂他娘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慧香才一松手,他就迈腿往外蹦,嘴里嚷嚷着,“才不是哩,有甜妞姐帮我,他们才不敢欺负我!”   慧香叹了好大口气,刚才饭桌上受的闷气更加堵在心口,上不来下不去,慧香嫁到周家这么些年,一直笑呵呵很少生气,就算有气憋在心,忍忍也就过了,可是这回实在忍不住,往床上一趟,抱着被子脸朝里,委屈的直哭。   “慧香,哎呀,你咋了嘛,哭什么。”周家老二走进来,看见他媳妇这个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儿,说到底是他这男人没用,赚不来钱,别说孝敬爹娘了,就连媳妇儿子都没顾好。   慧香心里头气,老三都准备在镇上开大饭馆子了,可他们呢?慧香越想越臊得慌。   就这个当口,周老三终于寻了个空,把前几日买好的衣裳料子还有做鞋的材料拎着,一起回了家。推开院门的时候大嫂罗娟儿正在院子里喂鸡,一眼就看见周老三手里提着的鞋料子。   “大嫂,喂鸡呢?你样的的这鸡长得不错,又肥又大,多精神。”周老三笑说道。   罗娟儿点了下头,没多说话,等周老三提着东西进正屋了,她拎着空桶紧赶两步,那爱听墙角的毛病又犯了,不过,上次说要在正屋门口建花圃,王金秀不是说笑,真的建了,不过没种花,种的是一排辣椒小葱和香菜,罗娟儿站在门口探望两眼,实在没处下脚,一步三回头的回屋,把逗儿子玩的周老大踹几脚。   “老三又回来了,我看手里提着不少东西呢。”   周家老大刚吃了晌午饭,此刻正犯困,逗了儿子一会准备歇晌,懒洋洋的说,“又回了?回就回呗,你管这么多干啥,闲的慌,这是他的,再说了黄沙镇离咱们村又不远,他走半个时辰就能回。”   一瞅周老大这幅懒洋洋的模样就生气,烂泥扶不上墙,真是没出息,罗娟儿把睡着了的小儿子抱开些,轻声的问,“四月的伙食费咱们还没给娘哩?你就不着急?”   周家老大还真不急,“咱们不还剩下一两多银子?你从里面抽些出来,交给娘就完事了,咱们是老大,该给老二做个样子,你不提,我倒是真忘记了。”   “你说啥?什么老大老二?就你这怂样你还想着做老大?”罗娟儿气得够呛,好不容易轻声细语一回,这下也完全憋不住了,“家里就剩下一两银你还敢往外掏?真有啥事要花钱咱们就抓瞎吧,要我说,当初不分家就好了,好等娃娃在长大些,不过,现在说啥都晚了,你想过没?老三能做生意挣钱,咱们也能啊。”   说着,罗娟儿把周家老大推了下。   周老大赶紧坐起来,瞥着罗娟儿,“你逗乐呢?我是做不来生意,你能吗?”   老周家祖祖辈辈都种田种地,过得挺好,虽然刚分家手头紧张,但爹娘那辈不都这么过来的?没事整那些花哨东西干啥,周老大觉得这样就挺好。不过,罗娟儿可不这样想,没有对比还好,一想到老三如今风生水起,他们连伙食费都交不起就闹心。   “我听说,老三铺子里猪肉、鱼进得多,每天都往肉铺子里定很多肉,在别家买是买,在自己人手里不也是买吗?”   周家老大盯了罗娟儿一眼,“你啥意思?叫我改行卖猪肉去?”   “不是,你忘记了?我大伯也是卖猪肉的,在我娘家村里开了个肉摊子,以后老三在我大伯那买肉,我做中间人,挣点介绍费总可以吧?还有鱼,鸡蛋,鸡鸭,我都能给老三找来,他都不用花心思买菜了,我没做生意的脑筋,买菜我还不会吗?”罗娟儿想了下,这钱与其给别人挣,还不如自己人来挣,要发一起发,毕竟是亲兄弟。   “你这瞎胡闹呢,我觉得不好,老三怕是不能答应。”周家老大听了就觉得荒唐。   “你不提咋知道他不应?”   ……   正屋里,周老三笑嘻嘻提着东西探头走进去,喊了声娘。王金秀的脾气还没消下去,扭头见周老三回来了,先是乐,随后气性上来了,“你有啥事啊?摊子上不忙啊,一天天这么多空闲往家钻?”   一听他娘这口气,周老三就敏锐的觉出不对来,他把东西放下,笑问王金秀这是咋的了,谁惹她不高兴了,“娘,你说,我现在就找他算账去,敢惹我娘生气,我一定不能放过他。”   王金秀笑了,她也不是真生周老三的气,就是有些怪他做事不告诉自己,“听说你要开饭馆了,那小摊上的生意不准备做了?”   “没影的事!”周老三喝了几口水,把碗放下,“娘,我倒是想,这钱还没攒够呢,等有这个打算,我肯定要告诉你和爹一声,听听你们的意见呐?你们是长辈,吃的盐比我和吉祥吃的饭都多,我倒是肯定要听你们的主意。”周老三说话就是中听,三两句说下来王金秀心里又舒坦了,虽然这是漂亮话,当初周老三和吉祥不种地要去开饭摊,全是他俩自己的主意,哪里听过爹娘老子的。   不过,有些话王金秀还是要提醒周老三的,“你们挣了钱,这房子得盖起来,田地也可以多买几亩,有房有地,以后过日子啥都不怕,做生意这事,娘总觉得风险大,不保险,还是地啊,房子啊,看着才踏实。”   周老三已经觉得头脑发胀了,他现在和吉祥挣着种几年地都挣不来的钱,日子过得美着呢。他不想和王金秀辩,娘是为他好,但不知做生意的事。   “娘,你说的我记着,我们有打算的,对了,你看这是啥。”周老三把布拿出来,抖开给王金秀看,“是吉祥给买的,说要换季了,给你和爹买了两身薄料子,娘你摸摸看,都是裁缝铺最好的料子,摸上去滑溜舒服,那花色也好看,做好的穿出去,保管年轻十岁,人人都羡慕。”   王金秀一摸,嗬,还真是那么回事,料子是好料子,花纹也好看,“吉祥真细心,你们挣钱不容易,挣了钱自己留着呀。”   周老三把王金秀逗乐了,才拿出做鞋的材料,王金秀一看就明白了,点了头,“行,放这吧,我做好了托人给你俩捎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51章 、051   周老三点头说好, 接着又给王金秀一块碎银,说吉祥和他不在家,不能在身边尽孝心, 还要长辈帮忙看着屋子,喂养鸡鸭, 既然不能陪在二老身边, 挣了钱孝敬爹娘总是应该的,王金秀乐乐呵呵把银子揣好,“行,娘就不同你客气了。”   离吃晚饭还早, 王金秀知道她要留周老三在家吃饭,他也是不肯的, 况且走夜路总叫人不放心,就叫周老三早些回去。周老三却说这趟回来还要顺便帮周铁牛瞧瞧他太爷爷过得咋样。   “老爷子好着哩,昨下午在隔壁和人唠嗑,还唠急眼了和人吵架, 就这精神头,活到九十九不是问题, 你看看去吧,这时刚吃过晌午饭, 估计还在家没出去哩。”王金秀说着又把周老三叫住, “你就空着手去啊?”   周老三一拍脑门,还真忘记带点东西去看太爷爷了,回来的时候光惦记拿衣裳料子,周铁牛也是心大,完全没记得捎一些东西回来给老人家,这老爷子年纪大了, 别的不喜欢,就好一口酒和好吃食。   “你等着。”王金秀回屋,取了一斤米酒,两包花生叫周老三拿去给太爷爷做下酒菜,“拿去吧,哄老爷子一个乐呵。”   “嘿嘿,还是娘你想的周到,那我也不客气替老爷子收下了,我这就借花献佛去。”周老三提着酒和花生走了。   听见人出了院子,闷在屋子里的大嫂才探出头来,瞟了眼周老三的背影,对自家男人说,“你瞅,分家了分家了,咋感觉分出去的只有我们,娘待老三还是和从前一样,儿子回趟家,酒菜打包带走,你说这叫啥事啊。”   罗娟儿光看见周老三回家一趟提着东西走了,却选择性的忽视了周老三是怎么孝敬爹娘的,不过这回她可不敢发作,家里养了四只小猪仔,她忙着上田地里薅猪草喂猪,甜妞大点还好说,自己出去玩不用操心,才一岁的猫儿离不开人,她把孩子背在身上下了几回地,累惨了,还琢磨着叫王金秀帮忙照看着,可不敢和婆婆唱对台戏。   再说王金秀,等周老三走了以后把那衣裳料子捧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心里欢喜极了,老三两口子是有出息的,又孝顺,果真没有白疼,这料子摸着软和光滑,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上档次,前一年因为周老三读不下去书,从私塾里回来呆家里闲了大半年,王金秀明里暗里听了不少闲话,受了一箩筐闲气,现在嘛,哼,儿子孝敬了好东西,她得拿出去显摆一下。   王金秀把料子包起来,准备打着寻人帮忙裁衣裳的幌子,出门先转一圈,刚把走到院门口,又折回来把正屋的门给拉上了,再走时,罗娟儿背着猫儿在后头响亮的喊了声娘。   “你有啥事啊?”王金秀急着出门去,回头望了罗娟儿问道。   罗娟儿一手抱着猫儿,一手拿着个大背篓,里头塞着把割猪草的镰刀,“娘,我待会要下田割猪草喂猪,这猫儿正睡着哩,你帮我看一会儿吧,我一会就回来,等下他爹要下地看田里的水,实在是腾不开手了。”   “那不成,你俩有事,我也有事啊。”王金秀一口回绝了,没等罗娟儿再说啥,扭身出了院子。   罗娟儿气得脸都白了,娘能给老三酒水花生,帮自己看会娃就这么难?   “你看你娘!自己的亲孙子都不待见!”她真是气疯了,回屋对着周老大就一顿牢骚,周老大人是没主意,有时候还有点怂,可他受不了媳妇说自己老娘,当即站起来指着罗娟儿鼻子道。   “平日你说我就算了,我忍忍就罢,娘也是你能说的?说我娘我不依!再说了,娘都说了有事忙,你要不问问慧香看,看她下午在家不,叫她帮忙看着也行啊。”   “我宁肯背着猫儿下地,也不叫她看!”罗娟儿最近和慧香越看彼此越不顺眼,以前没分家的时候还勉强过得去,自打分家了,为了院里谁占的空地多,谁晒衣裳占了好位置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吵起来。   就拿今早上来说吧,罗娟儿养的一只下蛋母鸡扑棱翅膀飞到了隔壁窝,在周老二家的鸡舍里下了个鸡蛋,可慧香偏不认,说什么今早上是拣了两颗蛋,但是自家母鸡下的,罗娟儿和慧香就为这鸡蛋的事,早上急赤白脸的论了很久,还是王金秀给两人都骂一顿才劝解开,这时候热脸贴冷屁股叫人帮自己看孩子,罗娟儿可扯不下这张脸。   行,没人看孩子她就自己看,等她灌了几口凉开水再次准备出去时,太阳从云堆里冒头了,气温一日比一日热,这晌午后的日头不好惹,猫儿才一岁,怕是受不得这份暑气,罗娟儿琢磨了一下,怕孩子跟着晒生病,出门把满村子疯玩,正跟一群男娃一块爬树的甜妞喊了回来。   “别一天到晚的在外头疯,看着你弟弟,我去地里割猪草了,你爹待会也出去,你老大不小了,也该为家里分担点事了,知道不?你坐这,不准动,等我回来没瞅见你,看我咋收拾你!”   罗娟儿把甜妞摁在家坐好,嘱咐几句终于拿上筐子镰刀出了门。   ……   “太爷爷,我看你来了。”   过了半个时辰,周老三提着酒肉到了周铁牛家,他琢磨着老人上了年纪,还是该吃些有营养的,就又走到隔壁大村子的肉铺上,买了块猪肝来,加上王金秀给的酒和花生,才一起给太爷爷带来。   至于钱嘛,酒水是他个人的孝敬,猪肝从周铁牛的工钱里扣!这周铁牛花钱没数,一点都不会攒,周老三和他说一两银子一个月,其实和乔玉香一样,是二两一月,剩下一两银他先攥手里,等看周铁牛慢慢懂点事了,再一起给他。   “喔,你回来了?最近书念得咋样?听你娘说,先生总夸你听话能干,将来有大出息喔。”老爷子记忆又乱了,时不时犯些糊涂,叫人哭笑不得。   周老三把东西搁下,贴在老爷子耳边说,“我不读啦,太爷爷,我都回来大半年了。”   “读书好啊,读书好。”周老太爷压根没听见周老三在说啥,自顾自的接着话。   周老三站在院里和老爷子闲扯了几句,伸头见水缸里的水空了,提着空桶给老爷子打满了水,房前屋后转悠了几圈,见没多大问题,就又陪着老爷子鸡同鸭讲的唠了几句,看看时辰不早了,周老三惦记着回镇上去,拍了拍老爷子的手,“太爷爷,我走了。”   “你走吧。”老爷子把这句话听明白了,等周老三走了,他准备拄着拐出门找老伙伴唠。   临近五月,田地间一片绿油油,地里的禾苗又绿又齐整,瞧上去心情就好,周老三刚走到村口,一眼就望见一伙孩子在村口的树下玩耍,周村的入口处有一条小河,上面有板石桥,桥头边有两棵上年纪的古树,孩子们夏天时经常在树下耍,也下河洗澡,不过,现在还没到夏天呢,河里的水不多,河低露出不少大石头。   周老三随手摘了几朵花,边走边碾着花耍,人还没走上桥,就听见前面那伙小孩发出阵阵惊叫,好像有孩子从桥面上掉下去,砸在桥底下的石头上了。   周围就周老三一个大人,他赶紧飞奔过去,一看了不得,躺在桥底下干枯河床上的,正是猫儿,猫儿才一岁多点,路都走不稳,当然不可能一人出来玩,是甜妞在家闲不住,找了块背带把猫儿背在背上悄悄出来耍,刚在石板桥上打闹的时候,一个不留神,猫儿就从她背上滑了下来。   “猫儿?猫儿?”周老三戳了戳侄儿的脸,孩子脸憋得通红,像是能滴出血来,最后哇一声大哭起来,周老三这才松了口气,哭出来就好,幸好这小不点运气好,一头栽在河底的烂泥上,要是碰在石头上,脑门非得开花。   不过,那胳膊是磕着了,划开一个大口子,正哗啦啦的流血,周老三瞅着要紧,赶紧扯了一角衣襟摁住伤口,然后抱起哇哇大哭的猫儿往家走。   进门王金秀周虎生都不在,只有二嫂慧香坐在院墙下编竹筐,见周老三抱着猫儿进来也吓到了,赶紧对跟进来的甜妞和豆饼说,叫他们把罗娟儿还有周家老大喊回来,自己和周老三忙着用稻草烧成灰,给猫儿止血。   猫儿手疼,哭得浑身冒汗,扯着嗓子听得人扎心,最先赶回来的是王金秀,一看孙子这样心疼极了,“不行,不行,得请个大夫好好看。”   慧香说是,“我去请。”说着匆匆出去了。   等罗娟儿赶回来,猫儿已经止住了哭,就是脸还是红,呼吸有些急促,罗娟儿气急了,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回头就给甜妞一巴掌,甜妞知道自己这回犯了大错,也不敢哭,捂着脸呆怔了一会儿,才呜呜呜小声的哭起来。   罗娟儿一看甜妞竟然还敢哭,不禁更加生气,指着她骂,“还有脸哭?你弟差点给你摔死你知道不?我走前咋嘱咐你的啊?你但凡听话些,我就能少操心,别哭了,你还叫人活不叫人活!”   孩子是当娘的心头肉,罗娟儿教训自己的娃,按理别人插不上嘴,都说甜妞顽皮不像个女娃娃,但是周老三还挺偏爱这侄女的,但他此刻不好说啥,便站在一边。罗娟儿嘴上骂了还不够,抬手又想揍甜妞,这下王金秀不依了,抬手把甜妞扯到自己身后。   “你有气冲孩子撒干啥?刚才揍那一下叫她长长记性就够了,甜妞是女娃娃,女娃揍不得,再说了,她自己才五岁还是个娃娃,你叫她看孩子,她能看得了?”   王金秀说得句句在理,也因为在理,罗娟儿更觉得憋屈,她这不是没办法吗?豆饼被这场面吓愣住了,刚才猫儿掉下桥他也在,是甜妞在前头跑,豆饼在后面追,罗娟儿看见豆饼也一肚子邪火,一巴掌拍在豆饼脑门上,“你是不是追甜妞了!你不追猫儿能摔下去?”   这巴掌来的突然,其他人都没料到,赶巧周老二听到消息赶了回来,把这幕看在眼里,豆饼是他的儿子,无论如何轮不到嫂子来教训,周家老大憨怂憨怂,周老二脾气就没那么温驯了,一把将儿子抱起来,指着罗娟儿的鼻子道,“大嫂,你少动手动脚!豆饼四岁懂啥?”   周老三眼看家人要吵起来,赶紧半拉半劝的将二哥和豆饼喊出去,接着把哭噎了的甜妞也喊了出去,一个个在气头上,都不是讲道理的时候,就像灶台里烧得红彤彤的火,想要熄灭,非得将柴禾抽出来。   “二哥,你抱着豆饼在这坐会,我进去看看,咱们大男人不兴和女人置气,等大哥回来了,我告诉大哥,嫂子这样做不对,猫儿掉下去,和豆饼没关系。”   周老二好受了些,这豆饼是他的独苗苗,生下豆饼后慧香身子没养起来,这四年过去了没怀上第二胎,都说女人生育后身子要是没养好,很难再有孕,简而言之,周老二做好了今生只有一个儿子的准备,谁揍豆饼,就是揍他的命根子,他能不急?   大夫很快提着药箱子来了,给猫儿好好的瞧了一遭,手上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问题不大,他拿出伤药包扎好,取了一瓶消炎的药粉还有几卷纱布给周家,药加上诊金,一下去了二百文钱,罗娟儿心疼孩子又心疼钱,等大夫走了,猫儿睡下,又被王金秀扣住,好好说了一遭,意思是看孩子大意不得,大人都有疏忽的时候,何况是甜妞?   罗娟儿一个头两个大,心里烦躁又不敢说出口,敷衍的点头答应,王金秀看得出她心不在焉,叹了口气叫她出去。   而周老三已经往镇上去了,在村口遇见了才赶回来的周家老大,周老大想种几颗果树,吃过晌午饭去田里看了水,就去罗娟儿娘家买果苗去了,顺便找罗娟儿大伯问了下猪肉的事,这一问吧才知道村里生意一般,罗大伯根本不自己杀猪卖肉,是和另外两个村的人合伙分要一头猪,周家老大一瞅,觉得不太行,就没和罗大伯提,拎着几颗果苗回来了。   “大哥,你快回家看看去吧,甜妞带猫儿出去玩,孩子一头栽到了村口那条河里,好在没啥大事,手腕上划拉了一个大口子,已经叫大夫看过,拿了药,好好养护着不要紧,最多是手腕子上留一块疤,猫儿是男娃,留疤没什么,只是这大嫂气急了,把豆饼打了下,二哥生气了,二嫂知道了估计也气,大哥,别怪我这做弟弟的多嘴,你是咱家的老大,这事于情于理你得在中间调和,可要忍住脾气,不要火上浇油。”   周老三都不用多思,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今天这事儿没完,等他大哥回去还有得闹腾,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周老三住到了镇子上,家里再闹也吵不着他,但他还是提醒大哥一句,免得大嫂三两句一顿闹,大哥做事没个准心,更是了不得。   “行,你说的我记住了,你慢点赶路啊,不多聊了,我先回家!”一听猫儿伤了,周家老大是心急如焚,周老三的话匆匆在心里过了一遍,急着往家里头赶。   ……   “掌柜娘子,咱们的饼卖光了,好几波客人还来问,明天是不是多做些饼子卖?”   鲜花饼在文丘山上卖过一回,很多人买了尝了,都觉得新鲜好吃,纷纷打听从哪里买的,本以为这样精致又美味的点心,不是镇上的大酒楼就是糕饼铺子的新款点心,谁知竟然是河滩边上小饭馆制作出来的,惊讶归惊讶,架不住东西好吃,这几天不少人慕名过来买。   负责做零嘴吃食的就吉祥一人,周老三或者周铁牛能帮着烧火烧水揉面,其余大部分时候还得吉祥来,一人忙不过来,饼子、肉脯、鱼仔一日只能做那么多,卖完了就没有了。看着客人捏着钱来买东西,没买着一脸遗憾的走开,吉祥是脸上笑着叫人家明天再来,心里有些不笑不出来。   买客只是吃不着好吃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损失的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等周老三从周村回来,刚好天黑,坐下来吃罢了晚饭,吉祥和周老三说起扩大零嘴产量的事。   道理很简单,现在是货少客人多,最紧俏的三样零嘴就算不拿去向过往的商船兜售,就是放在摊子上卖,每天下午也卖光了。   周老三和吉祥盘了一遍,如果货管够,每天至少能卖出两倍的零嘴。可多做货,说到底还是得加人,没有人工这货多不出来。   可这人,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招的,这摊上的租金、院子的租金,加上乔玉香、周铁牛还有葛秋的月钱,以及五个人吃饭的伙食,七七八八成本得去十两,多招一个人有些奢侈,这不招人吧,又太累,货也不够卖。   周老三和吉祥一时间没想好,吃过了饭回先回院里去,今天收摊比较早,中午炸麻花时有一锅火候没看好,有些糊了,周铁牛尝了一个根觉得还不错,说,“滋味儿不赖,还挺香的,拿出去卖吧,没事儿。”   “等会,我尝尝。”周老三把葛秋叫住,捏起一根嚼起来,咋说,吃是能吃,但细品下有股子苦味,“不行,这样不能拿出去卖,坏了自己的招牌。”   “铁牛,葛秋,乔玉香,你们都听好了,别人爱买我们家的吃食,就是冲着那好滋味来的,东西做坏了另外倒掉,也不能卖出去,清楚不?”周老三难得发脾气,说道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把周铁牛训得心里直突突,低着头说知道了。   这锅麻花卖不了,那便只能留给自己吃,光凭吉祥他们几个,就是吃的嘴角起泡也吃不完,所以乔玉香用油纸包了一大包,晚饭后要给乔生捎过去,葛秋见了跟着要去找乔生耍,一见乔玉香要出去,周铁牛能闲得住?就说要去找自己的小弟,一块跟着去了。   最后只剩下周老三和吉祥趁着月色往家走,别说,这阵子忙着做生意,二人独处的时间几乎没有了,周老三到底读过几年书,带着吉祥沿着河边溜达一圈,还真有点花前月下的才子佳人味儿。   周老三往水里投石头子打水漂,小石头沿着水面弹跳了几下,才没入水中,荡起一圈小波纹。天气热了,河水也不凉手了,还有三三两两的妇人抱着桶,盆子,趁着月光来河边洗衣服。   吹着柔柔的江风,周老三觉得浑身舒坦,他俩走着走着,离小渔村越来越近,几个人端着大木盆,借着月光在水边刨鱼,鱼刮去鱼鳞扯掉鱼鳃和内脏,抹上一层盐巴和酒腌制,收拾干净以后会用烟熏,做成熏鱼或者腌鱼后再卖给镇上的酒楼。   周老三看着看着心里面忽然有了主意,酒楼能买现成的熏鱼做菜卖给客人吃,他们做麻辣小鱼仔的江鱼也可以叫人收拾了再送过来,做麻辣小鱼仔的鱼个头极其小,把鱼一条条收拾干净挤出内脏得花不少功夫,不如把这活包出去,小渔村的老幼妇孺都能做,帮收拾鱼给十几文钱的加工费,保证有人抢着做。   周老三想好了赶紧把这主意和吉祥说,这样,大家省了时间,就能腾出手来做其他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挺早哦 第52章 、052   吉祥一听觉得这主意不错, 就是担心别人做得不仔细,万一鱼没有收拾干净,或者里头有泥沙, 叫客人吃着崩牙或者腥,这不也是败自家招牌, 得不偿失嘛。   “这个我想想。”周老三挠了挠头, “交给老邓头去办,上次他诓骗我,我给他留了面子,这次刚好给他个立功的机会, 要是做得好,我就不换人了。”   上回老邓头悄摸的把鱼卖给周春贵, 周老三起心想换了老邓头,另外找人收鱼,不过后来老邓头学老实了,每天送来的鱼准时, 分量也多,还新鲜, 周老三便没换。老邓头胆子小,经过上次的事后再没出过差池, 周老三和吉祥去他家找人, 敲了门以后在院门口喊了几声“老邓头”。   话音还没落,两个小孩就赤脚跑了出来,把门拉开盯着周老三和吉祥看,这老邓头是真能生,上回来时他媳妇还抱着小娃娃喂奶,这次他媳妇的肚子又鼓了起来。家里孩子多吵得慌, 老邓头把跟在屁股后跑的两个娃轰回院里,把门虚掩上领着周老三个吉祥望边上走。   这老邓头心里也明白,收鱼不是个技术活儿,他们这小渔村里任何一个人都能做,生怕周老三和吉祥这次来是要把他撇下,另外找人,他这心里啊直突突,有些发慌。   “周掌柜,你们来找我有啥事?”他先前还叫周老三弟弟,现在都改口叫掌柜的了,周老三没推辞,老邓头这种人,就是吃软怕硬,对他越是软和老邓头跳得越高,就得叫他怕,才会老实做事不出岔子。   吉祥拍拍周老三的肩膀,让他把打算和老邓头说,老邓头听完连声说好,收拾鱼仔简单,他都不用去外头找人,自家老娘和媳妇就能做好。   “鱼收拾好了送来,里头不准有沙子、水草,得收拾的干干净净,丑话说在前头,送来后我会检查,要是没做好,可别怪我不讲情义。”周老三道。   老邓头咧嘴一笑,“放心!那是肯定的。”   果然,等第二天鱼仔送过来,泥沙洗干净了,内脏也全取出来,只要用水冲几遍,就能放调料下去腌制,最后下油锅炸,工序快了不少,不过,做肉脯要剁成肉泥压成薄片后一张张烤制,鲜花饼要一个个包,一炉一炉烤,想叫产量翻倍,光把收拾鱼的活包出去,还是不够。   早晨和傍晚还好,事儿不多,晌午前后人手最是紧张,饭摊上生意忙,食客来来往往不停,乔玉香和葛秋在前面忙着炒菜上菜,周老三也要搭手,周铁牛就两头跑,一会劈柴一下打水,留下吉祥在小厨房忙着做零嘴,周老三就琢磨了,请一个人奢侈,那请半个人总可以,工钱按日结,不管饭也不管住,只要每天晌午饭以后来摊子上,在小厨房帮忙就可以。   帮忙介绍工人的中人周老三找过几回,没寻到合适的,最后吉万成给推荐了个人,是黄沙镇本镇的,叫徐嫂,四十多岁,家里两个儿子,有孙子孙女,是本分过日子的人家,徐嫂乐意来帮忙,手脚还麻利,吉祥试用了一天,除了徐嫂年纪上来了比较唠叨外,别的都不错。   人手够了,零嘴的产量就上得来,周老三还叫人给做了组柜台和货架,把肉脯、鲜花饼等零食一包包装好,系上小麻绳,往货架上那么一摆,还挺像回事的,吃饭的客人了,也会问上一嘴,尝一尝,最后也买上几包。   吉祥和周老三也从四五日去钱庄换回银子,改成了三日一次。   这钱挣得多了,周老三把寻地方开馆子的事也提上了日程,上菜市场买东西,上街面上溜达的时候,总是多问多打听着,也留意着,看看有不有合适的铺面。   一晃四月快过去了,马上要到端午节,过年过节都是家家团圆的好日子,周老三和吉祥就喜欢过节,倒不为别的,就为过节人多,平日里再勤俭节约的人家,也会割肉买菜好好庆祝,苦日子过久的尚且要补油水,奢侈一把,富贵人家更不用说了,已经有包括黄家在内的,向吉祥他们定鲜花饼等吃食,过节互相送礼,鲜花饼是上台面又好吃。   订的人多了,周老三拿笔记下,竟然有七八十盒。   吉祥看着单子,眉头一蹙,“三哥,这量太多了,我和徐嫂光是做鲜花饼就有得忙,根本没时间做别的,要把单子上的货赶出来,那晚上就得熬夜,估计要做通宵,这……我能熬得住,徐嫂年纪大了,她不一定熬得住。”   “不行,这样不行,就算徐嫂乐意,我不乐意,我娶媳妇儿回来又不是为当牛做马,为了几个钱叫你通宵做事,我周老三还是人?我比地主老财还抠门。”周老三一口就否决了,驴拉磨都得歇口气,何况是人,人又不是铁打的,吉祥的身体就算比一般女子强健,但也不能通宵熬,况且,他心里头还有别的主意。   “吉祥,每年的端午节镇上都有龙舟比赛,比赛连续举行三天,到时候围在河边瞧热闹的人多得数不清,比文丘山的法会热闹好几倍,咱们在文丘山上摆摊能挣二十两银,趁着端午节摆三天摊子,一定能挣更多,说不定开饭馆子的钱就够了。”周老三道。   天热了,热起来人就爱犯困,吉祥用手扇着风,原本有些困意,在听见周老三的话后一下就精神了,没错,端午节她也准备好好做一场,卖得好的零嘴、粽子、酒糟小汤圆,还有清热解暑的酸梅汁,罗汉果茶都可以做。   “说来说去,还是人不够。”吉祥用手撑着下巴,把目光瞟向周老三,“三哥,你有啥主意?既不想我累着,又要出货,总得有个法子。”   周老三想了又想,说他去找一批短工回来,专门为了这次端午节备货,吉祥和这些短工人不用来饭摊,在租的院里做零食就好,短工们早上来晚上回自己家,赶在端午节前做一批货出来,到时候准能挣一笔大的。   “三哥,你这主意我赞成,那你找人去吧,等人的事落实了,有了谱,咱们再买糯米粉、面粉、糖。”吉祥越来越喜欢周老三,遇事,他总能想出办法。   徐嫂是吉万成介绍的,周老三没多想,提了斤一酒、一条肉,又麻烦岳父大人帮忙找短工去了,这中人狡猾,还不如熟人介绍靠谱,吉万成的小店支在小巷子里,巷子里面住着很多的街坊邻居,一来二去和吉万成唐翠夫妻混熟悉,吉万成还真认识不少人妇人,大部分是有儿女负担也重的,要洗衣做饭伺候一大家子,抽不开身去找活干,但又想挣钱补贴家用,正合适去周老三那里打短工。   “我帮你留意着,老三,你把工钱、要求都告诉我,明天再来一趟,我问好了写份名单给你,做生意就得像你这样,脑筋活,迟早能干出份大事业来。”吉万成很上心,也热络,他要是再年轻个十岁,也得铆足劲把小店扩大,挣钱置地建房,可惜年纪上去了,熬不动,现在看周老三,仿佛是瞧见了年轻的自己。   在岳父大人面前,周老三不敢摆谱,笑几声谦虚的说自己也就小打小闹,能多挣些就多挣些,“爹,娘,你们把吉祥嫁给我,是我周老三交了好运,前世修来的福气,为了让吉祥过上好日子,我脑筋不活也得活,人都是逼出来的。”   吉万成瞧周老三最甜谦逊会讲话,心里就忍不住高兴,谁不喜欢听好听话呢?哪怕知道是哄人乐呵的。吉万成忙着揉面做饼,把岳父哄开心,正事也说完了,周老三很知趣的要撤,挥了挥手,“爹,娘,你们忙,我先回去了。”   “等会!”吉万成拿出一包果子叫周老三带回去,周老三推辞不肯接,说留给吉瑞吃,吉万成硬是塞到了周老三怀里,“家里还有,吉瑞有得吃,再说了,这果子是给吉祥吃的,又不是给你的,你给我带回去!不带也得带。”   得了,话都讲到这份上,周老三觉得自己再说不要岳父大人能和自己打起来,听听,给吉祥吃的,他做女婿的有哪门子理由拒绝,换个小气的人没准就记仇生气了,周老三摸得准吉万成的脾气,他纯粹是嘴硬,加上心疼女儿,对他没有意见,拎着果子走了。   唐翠不放心,追上来把周老三喊住,“你爹就这牛脾气,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虽然爹说是给吉祥吃的,我悄悄蹭几个吃,不告诉他就是了。”周老三嘿嘿笑着掏出一个果在衣裳上蹭几下,咔嚓咬了一大口,“真甜诶。”   唐翠被逗笑了,冲周老三挥手,“甜就多吃几个,走吧,你们也忙,别耽误活儿,回去吧。”   ……   常言道一传十,十传百,周老三要招短工的事情不知咋的,就传回了周村,比二大妈家鸡丢了,周老三大伯娘又和人吵架了等等事情还传的快,就像是大年夜点的炮仗,噼里啪啦在周村炸开了锅。   其实也不怪村里人好奇心重,多嘴舌,爱在背后说三道四,实在是那钱太诱人,周老三吉祥开饭摊没到两个月,私下孝敬过爹娘几两银子,王金秀不好往外头说,毕竟财不外露,可衣裳料子她藏不住,也不想藏,大大方方的拿给外头人看,别人稀奇的问一句咋舍得买这么好的料子,还和周虎生一人做两身,王金秀就得意的说,是她家老三给买的。   “老三和吉祥在外头挣钱不容易,我老说,钱要省着点花,都攒起来,将来盖房子,养孩子哪样不要花钱?是这个道理吧?可他们就是不听,非得孝敬我们俩个老的,哎呦,没办法呀,劝不住,不仅买了衣裳料子,做鞋的材料也买了……”   周村的人心里多少有了点数,周老三和他媳妇在外头,是真的挣钱,多少人在心里盘算着也做点啥小买卖,不过挣钱的主意哪里是一时半会想得出来的?挣钱主意想不出,眼热心馋,就把目光放在周老三他们身上,周村离黄沙镇近,几乎每天都有村民上镇上去,稍微一留意,这周老三要招工的消息,不就传开了。   现在田间地头的农活都干的差不多了,村人都闲了下来,一个个都起心想给周老三打工去,有纯粹想去挣钱补贴家用的,也有不老少打歪歪心思,想去偷点师或者学生意经的,更有村里几个无赖混混,纯想去蹭吃喝的。   “你呀,就不能在家好生呆着?得了几身好衣裳,看你尾巴翘的,都快上天了,低调些不行?能憋死吗?今天我遇上两个人问我,老三是不是在招工,他能不能去!”周虎生难得对王金秀发火,抽着旱烟嘀咕了几句,声音还小,不过话说得明白,嫌弃王金秀在外头太招摇。   王金秀是招摇,不招摇当初就不会摁着周老三读十四年书,然后日日把老三读书能干挂在嘴上。是周老三从私塾回来她面子上抹不开才低调一阵子,现在老三做生意红火起来,她高调的性子又起来了。   “我儿子媳妇给买的好东西,还不兴我往外说?又不是什么丑事!你叽歪个啥!”王金秀心情好,懒得和周虎生吵架,“就算没这衣裳的事,你当他们就不问了?就想巴结着咱挣钱,你别理,生意上的事咱们不知道,啥也不应,不就得了?”   王金秀能拒绝,可周虎生开不了口,都是乡里乡亲,央求到他面前,他说不出个不字,只好在家宅了一天,都不敢去外面找人打牌。   “诶,你知道不?老三在招工人。”   到了夜晚,熄了灯大家钻被窝里睡觉,周家老大睡眠好,一沾枕头就开始打鼾,被罗娟儿给推醒,在耳边问了一句。   “嗯,知道。”周家老大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你想干啥?”   罗娟儿把周家老大扒拉回来,“我还能想啥,咱们手头上一两银子都不剩了,上回猫儿瞧大夫拿药,后来吃肉补血气,我又去寺庙里给猫儿烧香,七七八八加起来花掉不少,这样下去别说将来建房子,就是给娘的伙食费,咱们都交不起,今儿娘又催了,你脸就不热?”   周家老大困得不行,蹙眉睁开眼,“你想说啥你说,别绕弯子了,我听得脑仁疼。”   “你去给老三帮忙去,能挣几个是几个,你干不?”罗娟儿问。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53章 、053   “你说啥?”周家老大一听这话, 瞌睡虫瞬间跑没了,人一下就精神起来,眼睛瞪得老大, 瞧他这幅样子罗娟儿就有些来气,挺高壮的一大老爷们, 咋半点都不为这个家想, 也不为妻小的生计发愁,倒是她做女人的整天操心操肺,头发都快要熬白了。   “让你去老三那挣钱, 帮忙!咱家没钱了, 好歹得挣几个钱攥手里,我们过日子才踏实, 你说是不?”罗娟儿又说了一遭。   周家老大揉了揉眼睛, 低着头不说话,恰好猫儿睡醒哼哼唧唧的哭了两声, 周家老大赶紧去哄儿子,“猫儿不哭, 乖乖, 快睡吧, 快睡吧, 一觉睡到大天光。”   直到把猫儿哄睡熟了,周家老大才抬起头讲,“我丢不开家里的事,你一个人要照顾甜妞, 还要照顾猫儿,还有家里喂养的鸡鸭猪,剩下你咋忙的过来, 这事算了,我觉得不好,睡吧,大半夜了。”   罗娟儿叹了口气,“我不怕累,只怕穷,你也别给我东扯西扯,咱俩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当我瞧不出你啥意思?你怕丢人,背上还托着老大的包袱,拉不下面子去求老三,我不管,你不去咱们全家快喝上西北风了,这次,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要是抹不开面子,明天我去镇上找老三,周有荣,你听见没有?”   周家老大只要一开口,罗娟儿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他确实是抹不开面,干脆躺着不动,装睡,直到罗娟儿狠狠踹他一脚,“别装,你耳聋了还是哑巴了?”   “行,我明天去找老三还不行?睡觉!”周家老大知道这茬是躲不开了,媳妇逼得紧,只好应下来。   隔日早上,罗娟儿起了个大早,推开窗户往外一瞅,天色还灰蒙蒙的,清早的风有些凉,把她吹了个激灵,罗娟儿去院里取了两捆干萝卜和一袋子红薯,扯了几根草绳捆扎好,回到里屋把睡得香的周家老大推醒,“快起来,趁着日头还没出来,往镇上去吧,老三那饭摊子就开在河滩边,你往渡口走就能瞅见,我给他们包了萝卜干和红薯,你给带上,别睡了,再拖下去就不赶趟了,快着点,你听见没有?”   周家老大被硬生生从床上薅起来,纵然百般不乐意,在罗娟儿的催促下提着东西出发了。   周家自打分家,田地各种各的,家禽各自喂养,唯独吃还是一个锅里,王金秀和两个媳妇轮流做饭,择菜、烧火、洗碗烧水啥的,一人轮一天,米油面,油盐酱醋茶还有柴禾,都是王金秀准备,三个儿子每月往家交伙食费,可以给银子也可以直接给东西,这规矩开始时看起来挺公平的,现在是越来越难操作。   先是周老三和吉祥搬到了黄沙镇,直接不在家里吃伙食,不过,他们留下了几只鸡仔鸭仔在家,是王金秀和周虎生帮忙喂养,屋里的闲事,比如下雨屋顶漏雨,日头好帮忙晒被,这些都是爹娘操着心,所以,周老三和吉祥不占老人便宜,该给的伙食还是给,多的就当是孝敬老人,不过这家务事嘛,吉祥是做不了了,他们吃都不在家吃,照给伙食费已经是大度。   剩下婆媳三个轮流做家务活,做着做着吧,问题就出来了,先前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没分家,屋里的事情不分你我,谁煮饭谁喂鸡,全听王金秀安排,大家都知足也和睦,现在分开了,都有小家要照顾,多为集体做点活儿,那小家的事情就得放在一边顾不上。   就说昨下午,罗娟儿中午扯猪草去了,回来晚了错过了晌午饭,回到家往灶房一钻,掀开锅盖瞧了眼,竟然只有一大锅白粥,连几块红薯南瓜都没舍得放,她还以为是婆婆不待见自己,故意只留了白粥在锅里,挖了几块酸萝卜凑合喝了两碗,回里屋问周家老大才知道,今儿轮到慧香做饭,她赶着下午去镇上卖箩筐,只熬了白粥。   “哼,她倒是会省事,一锅白粥就打发了一大家子人,还真是会过日子哩。”罗娟儿怪气的说了几句,今天轮到她做饭了,罗娟儿有样学样,也熬了一大锅白粥,等粥好了天色刚亮,她匆忙喝了几口,回屋把甜妞摇醒,告诉她不要出去乱跑,接着把猫儿背起来要出门。   这时候王金秀还有慧香才刚起,漱口洗脸的功夫,罗娟儿已经出门了,说早饭好了就在锅里,她趁着日头没出来先去薅猪草。   等王金秀收拾妥当进灶房一看,直接愣住了,“呀!娟儿这省事的,就熬了锅白粥?咋地,是咱们家穷的掀不开锅了还是她存心躲懒?”   也不怪王金秀生气,家里的大人们正值壮年,小的么还在长身体,喝白粥之余,好歹蒸上几个红薯或者煎点杂粮面饼子混合着吃,光吃白粥根本行不通,王金秀骂了几句,慧香洗漱好了钻进灶房里,“娘,你别生气了,担心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我洗几个红薯蒸上,大嫂今天定是忙。”   “忙?就她忙,家里除了孩子,哪个没事做?就她是大忙人,我们一个个都躺在床上享清福?”王金秀越说越来气,等罗娟儿扯了猪草回来,王金秀直接把人叫到正屋里去,告诉罗娟儿下回没空煮,就找人换班,也好过应付了事。   “都是一家人,你有事忙招呼一声,互相能帮衬自会帮衬,别犟的和头驴似的,就拿上回猫儿从桥上栽下来说,你要是肯多句嘴,叫慧香帮你看着娃,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这早上的粥也是,你要忙事没空煮,就和我说,我和你换一天,或者我帮你煮一回,也不是大不了的事,娟儿,你听着了没?”王金秀说了很多,看罗娟儿绷直的嘴角就知道她没听进去,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罗娟儿心烦,猫儿从桥上栽下去,最心疼的是她这做亲娘的,还用得找婆婆来说?她已经够烦的了,再说了,早饭她熬白粥就要挨说,昨儿晌午慧香也熬的白粥,娘咋不说她?罗娟儿不服气,噘着嘴小声嘀咕道,“娘,昨晌午慧香不也熬的白粥,你光说我的不是,咋不说说她呢。”   “啥?”王金秀眯着眼睛想了会儿,不对啊,“昨晌午慧香是熬的白粥,还煎了白面饼子,炒了一盘子小白菜,特意给我和你爹送到正屋来的。”   罗娟儿就算做梦都想不到,这慧香竟然这么干,全家人都喝白粥,单独给两个老人做了菜,等周家老大回来,罗娟儿发了很大一顿牢骚,说慧香就是故意的,太阴险,这是特意给自己使绊子呢。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周家老大提着萝卜干还有红薯走到了镇上,按照罗娟儿在家时给的提示,不一会就寻到了饭摊上,大清早的摊子刚支上,乔玉香和葛秋各搬张矮凳,坐在门口择菜洗菜,周铁牛忙着摆桌椅板凳,摆好了挥舞着斧头劈柴,然后一摞摞垒好放到角落里。   清早饭摊基本没人,乔玉香他们仨忙着做准备,吉祥这做掌柜娘子的也没有闲着,她拿出算盘噼里啪啦的算着数,边算边记录出多少货,需要多少材料。   “呀,周大哥你来了啊,吃过早饭没?”周铁牛眼睛尖最先瞧见周家老大,粗着嗓子喊了句。   吉祥听见了,把笔放下往外走两步迎出去,“大哥。”   周家老大有些别扭,扒拉一下头发后往摊子里瞧了两眼,这小摊子收拾的整洁干净,桌子凳子摆放的整整齐齐,还真是像样,不过,老三好像不在,“老三哩?”   “他啊,出去有事,摊子上的酱油、盐巴、胡椒粉用得差不多了,他趁着早上凉快,去菜场买去,大哥,你找他有事?”吉祥问。   吉祥和周家老大算不上熟悉,在三弟媳面前,周家老大还有做大哥的包袱,他能咬着牙和老三诉苦,对这三弟媳妇那是打死都说不出,大老爷们活着不就是为争那口气?   “没事,我是来赶集的,顺便来看看你们,这是你嫂子给的,拿着吧,那红薯可甜了,萝卜嘎吱脆。”周家老大摸摸鼻子说道。   吉祥没客气,大大方方的接过东西,估计周家老大出门早,没好好吃早饭,就说碗柜里还有剩下的煎饼,她再炒盘炒面倒上一杯淡酒给周家老大吃。周家老大还想客气说不用了,吃了才来的,周铁牛笑嘻嘻的走进来,说三嫂的手艺可好了,那炒面是一绝,“周大哥,你千万别客气,现在三嫂很少掌勺,我们想吃都吃不着哩。”   叫周铁牛一打岔,吉祥已经把油锅热上了,炒面在一个快字,油热了以后把焯过水的面条一放,没一会就能吃,周家老大早上出来时就啃了个生红薯,还真饿了,就摸着肚皮说行,今天享享口福。   吉祥边炒面边说,“别听铁牛吹,就是寻常的面。”   那炒面以前在家时吉祥也炒过,周家老大知道那滋味儿,是真好吃,想想口水都能流出来,等面炒好了,周家老大边吃边等周老三回来,兄弟俩好好说事,大不了他面子不要了,老三准会答应他。   不过,周老三一时半会真回不来,他买饭摊上缺的调味料就花了一个时辰,买东西之余,还笑呵呵的和人唠嗑扯闲,周老三倒不是八卦,爱听隐私,而是探消息,做生意嘛,知道的越多越好,比如他听说杨宅的宝贝闺女要定亲了,忍不住多问了几句,这杨家男儿多,孙女只有一个,自小是杨老太太的掌上明珠,娇贵着,杨小姐要定亲,杨宅自然要大操大办,办喜宴嘛,珍馐美味,水果糕饼,哪一样不要准备?   周老三起了心,要是能把饼卖到杨宅里去,定能挣一笔大的,不过,人家大宅院,比黄家还阔气,周老三要把生意做进去,不太容易,不过,他会想办法的。   而且,杨家小姐的定亲宴在六月,现在刚到四月末,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周老三不急,他现在最要紧的,是把短工给招来,赶在在端午节好好的挣一笔,提着调味料,周老三溜达着去了吉万成的小店,这时候买煎饼、吃面条的人多,吉万成在灶台后忙得不可开交,没空理会周老三,唐翠给周老三拿了块饼子,叫他先坐会儿,“老三,吃块饼,等你爹空下来,再给你说。”   逛了一个时辰的菜市,周老三还真累着了,把东西搁在角落,一边揉腿肚子边啃饼,大口大口嚼着挺有滋味,吃噎了就喝口面汤顺食,挺悠哉的,倒是周家老大在饭摊上等他,等的心急如焚。   周老三不着急,好事多磨,他岳父大人肯定帮忙找到人了,不然见他过来准立刻叫他另外想办法,别说,周老三猜的很准,吉万成是找到人了,都是住在巷子里头的街坊邻居,一共有四五个,他把名字和年纪以及每天能上工的时辰都记下了,等忙完了将字条给周老三看。   吉万成曾经阔气过就是不一样,做事情有条有理,周老三捏着字条扫几眼,心里立刻就有了数,这几个人都不错,赶紧笑呵呵谢谢岳父大人,还说明天要买烧鸡谢岳父大人的恩情,吉万成被逗乐呵了,眉毛一瞪,“你当我是馋你的烧鸡?”   “哪里哪里,是小婿我非得给您二老买,我不仅买烧鸡,我还买酒,到时我陪您喝两杯,嘿嘿,成不?”周老三直笑,吉万成也不吓唬他了,把路边耍的一个小孩叫来,塞给他半块饼子,叫他去巷子里把名单上的几个人喊过来,要是合适,今下午就去上工。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 第54章 、054   最近天热了, 早晚有些凉意,风吹在身上会冷,但是只要日头一出, 刺辣辣的阳光照下来,不到晌午, 温度便升了上去, 仿佛到了盛夏。   上回吉祥和周老三给扯的料子已经做成了衣裳,吉万成今天头回穿,穿新衣心情好, 就是怕做事时不小心, 给沾染上油星子,唐翠劝吉万成穿旧的得了, 新衣裳好衣裳等哪天出去做客, 或者休息时再穿,“这多好的料子, 我啊,怕你弄上油污洗不掉, 岂不是糟蹋了?”   吉万成不听, “我就爱穿新的, 新衣裳不穿难道要收在柜子里头, 等旧了再拿出来穿吗?衣裳而已,你别太紧张了。”   “行,那你就穿吧。”唐翠管不住他。不过,吉万成也就是嘴上硬气, 把新衣穿上后也怕弄脏了,今天做事时围裙袖套戴得严严实实,周老三在店里闲待这么久, 愣是没发现岳父穿了新衣裳,直到吉万成忙完了,把围裙摘掉他才瞅见。   周老三夸新衣裳好看,穿上去显得年轻了至少十岁,接着又夸做工好,针脚缝得密,平整又熨帖,吉家的经济条件摆在那里,做衣裳不会拿去裁缝铺找人代劳,不用想肯定是唐翠做的,周老三等于把岳父岳母都夸了一遍,把长辈哄得乐乐呵呵,唐翠又给他拿。   等了一会子,跑腿的小孩回来了,把单子上列的五个人都领了过来,有三个年纪和王金秀差不多,周老三开口管她们仨叫婶子,剩下两个比周老三大几岁,他叫姐,本来嘛,这五个人从没出去打过工,见东家还挺紧张,一路上叽叽喳喳,还以为是什么满脸严肃的大汉,等到地方一见,原来是位眉清目秀的年轻后生,加上周老三嘴甜脾气好,坐下来聊了一会,大家就从陌生到了熟悉。   “离端午节还剩下六七日,工期紧,任务挺重,所以哩,答应我了咱就不能变卦,这工钱最后一天结,谁来得最勤,做得最多,我还给发红包,我家租的院宽敞,院子里有树,做活阴凉不热,上午下午都来上工的,还管一顿午饭,我和我媳妇都是敞亮实在的人,脾气好,不会打骂人,你们愿意来,那现在就跟我走。”   周老三刚才既是聊天,也是通过聊天探底细,其中一位婶子家里十来口子人,洗衣做饭都她一人操持,周老三一琢磨,这位婶子操持完家务活,估计也没多少力气上他家做工,就把人否了,剩下四个人聊完了,才谈工钱和条件。   “行,我是乐意去,这几天我叫儿媳妇多做事,我呢,给你们帮工去。”   “哎呦,我儿子刚满一岁,离不开人,不过他可老实,白天爱睡觉,睡醒了我把他放在木马上玩,他自己在上头能摇半天,不会耽误我做事。”   剩下四个都是诚心想挣钱,周老三瞧了也觉得老实的,他站起来点了几下头,说那就跟他走吧,接着和岳父母告了辞,领人先回饭摊,马上到晌午饭时间,周老三想着这批打短工的要是好用,做事麻利人老实,往后还有机会用,不能亏待人,先给点甜头尝尝,待会到了饭摊子上,让乔玉香做几个下饭菜,让大家好好的吃一顿,下午好干活。   再说饭摊上,离晌午越近客人越多,吉祥还有乔玉香等人手头上都有活儿要做,忙起来根本顾不上周家老大,周家老大坐在凳上一人呆着,那是坐立难安,怎么都不自在,吉祥看大哥的样子不像是来赶集,更像是找老三来了,走出来又问了一回,说今天来镇上是家里出啥事了,还是有事要商量?   “没事,家里好着呢,我顺道过来看看,没别的事,你忙你的,我歇够了这就走了,别送了。”周家老大出来时就不情不愿,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向老三低声下气求一回,结果来得不巧,赶上周老三出去,他在饭摊上呆坐半晌,早把那点信心给消磨干净了,硬着头皮从饭摊上出来以后,沿着小路回周村。   他要是再耐心些,多待一刻钟,就能把周老三等回来。周家老大平时走路快,这次磨蹭极了,走走停停,一直在心里盘算要怎么和罗娟儿说,越盘算心里越烦,走到半道干脆往山里一钻,拾柴禾去了。   ……   “都吃,夹菜,大大方方的别客气。”   饭菜做好了,周老三招呼大家夹菜,待会都是要□□力干活的人,得吃些有油水的东西,为了在端午节好好赚一笔,他和吉祥也算下了本钱,给大家熬了条鱼,除了鱼肉外,还炒了两个家常小菜,一盘子肉末酸豆角,白米饭管够,这伙食质量绝对是顶配,寻常百姓在家都吃不上这么好的伙食,周老三和吉祥这东家样做得好,几位女工也尽心力,吃完了还帮洗碗筷,还是抢着洗。   周老三琢磨来日方长以后有机会还雇她们,这几人也这么想,早听说在外头做事讨贱,遇见不好说话的东家那委屈是一箩筐一箩筐的受,遇见周老三和吉祥这样好的,肯定得抓紧一切机会表现,唯恐东家不满意,叫她们走,再说了,刚才吃的那顿饭是真香啊,炖鱼小炒菜在家不是没吃过,可人家做出来的就是滋味好,难怪生意兴隆。   做肉脯的猪肉、收拾干净的小鱼仔,还有做鲜花饼的糯米粉、面粉和玫瑰酱,还有油盐酱醋白糖蜂蜜等调味料都备好了,都买好堆在摊子上,等着运回院子里,看着那一堆材料周老三敲敲脑门有些发愁,这靠肩扛手提弄回院里可不是办法,磋磨人。   周铁牛见了说他挑回去,他力气大没问题,周老三摇头说不行,“这么多东西你挑也得挑三趟,再说饭点没过,摊子上离不开人,你挑货去了谁劈柴挑水,谁招呼客人?”   他得另外想办法,人的脑筋得学会拐弯。   周老三想了想,瞄到了隔壁何姐门口放着的板车,何姐有辆板车,就放在门口。   何姐上回让黄宅的小公子拉了肚子,还被黄家人报官去衙门过了一晚,出来后歇了好几日,摊上的厨子也没了,到最近两天才缓过劲来,她原先还在周老三和吉祥面前笑盈盈的装和善,现在是装都懒得装了,吉祥饭馆里发生点啥动静她都注意着,嫉妒和羡慕的心思作怪,见隔壁摊子生意比自己的好,花样多,挣钱多,她恨得牙痒痒,晌午周老三拎着四个人回来,她就一直注意着,现在一看周老三的眼神,就知道他想什么。   “喂,你过来。”何姐挥着花手帕把自家饭摊上的伙计招呼过来,翻着白眼说,“把车给我推到摊子后头去,快点!”   她阴阳怪气,就差没把不借两字写在脸上。   周老三没吭声,去到河边找巡逻的小吏,管他们借来了板车,这个渡口是官家在经营,也有小吏小兵管理和巡逻,还负责渡口的维护,他们屋里什么工具都有。   周老三主动和他们搭话,说说笑话逗会趣,一来二去成了熟悉人,小吏小兵们偶尔也来饭摊上吃饭,每次他们来,乔玉香都会多放肉、菜,或者另外做个素菜炒粉啥的送他们吃,凭借这些交情,周老三开口说借车,人家当即就答应了。   官家的车可比何姐那小破板车新,不仅结实还宽,周铁牛把货一样样垒好,全部东西都能装得下,四个工人两个在前面拉车,两人在后头推,吉祥帮忙抱着那一岁的奶娃娃,还不忘叫周铁牛把小娃娃的木马也放到板车上。   “三哥,你不用回去了,留在摊子上吧,剩下的我能安排好。”吉祥道。   这一幕叫何姐看傻了,偏偏乔玉香还故意气她,把刚洗了碗的脏水往外泼去,边泼边冷笑一声道,“有的人看看看,看啥呀?守着破烂当做宝贝,以为谁稀罕使你家那破烂?直说了吧,你呀是拿土疙瘩当金元宝,鬼迷心窍!”   脏水泼了一地,虽然倒在吉祥饭馆自家门前,但水可不长眼睛,溅起来到处都是,何姐站得近,有几滴脏水溅到了她裙子上,当即要发作,撸起袖子要来掐乔玉香,乔玉香是不怕这些的,她小小年纪就出来做工,啥样厉害人没见过,她早历练出来了,无论是嘴还是体力。   不过这回,用不着她自己出头,周铁牛先急了,敢欺负他的玉香妹子,何姐这是长胆子了。   “你想干啥?”周铁牛往乔玉香身前一站,拧眉瞪何姐,何姐得亏是个女的,要是个汉子,周铁牛拳头都招呼上了。   何姐怂了,她真怕周铁牛这样脾气躁不讲理的人。   “玉香妹子,你别怕她,有我在你就不会吃亏,她不敢欺负你。”把何姐吓跑后周铁牛低头安慰乔玉香,见乔玉香眨着眼睛看自己,耳朵一下红了。   乔玉香抿嘴直笑,把那股泼辣劲收起来,点头说好,葛秋蹲在旁边削土豆皮,边削皮边瞅边上的两人,忍不住插了句话,“铁牛哥,玉香姐横着哩,她才不会吃亏,隔壁婆娘那样的人,就算再来一个凑成对上,都欺负不了玉香姐,你想多了。”   “闭上你的嘴!”乔玉香拧了拧葛秋的脸,“不说话你会变哑巴?”   葛秋赶紧求饶认错,“玉香姐我错了,快,给我松开。”   ……   幸好当初租房的时候有先见之明,租了个整院,宽敞,通风,四五个人一起忙事也能铺得开。   回到院里,吉祥马上开始了分工,揉面、拌酱、剁肉等等工序都分出去,烧火、打水的人也安排好,全部听她指挥,她自己则是做指点,放调味料等关键步骤她自己来,有几样料的配比是秘方,不能叫外人知道,她自己在灶房调配好了再端出来。   人多做事就是快,边做还能边聊天,也不累,效率还高。她们一直干到快天黑,吉祥找了纸笔来,按照工作量给每个人记了工钱,揉面的花力气,给的钱多,只会包的动作慢的,就给钱少,大家出来做事,都奔着钱去的,见东家这样算钱,都暗自发誓明天要多卖力气,越卖力挣得越多!   晚上周老三回来,闻见整个院都是零嘴的香味,走到堂屋一看,摆的满满都是肉脯鱼仔还有饼,他忍不住馋劲儿捏了两撮吃,边嚼边说这伙人能干,照这速度,客人订的东西能做出来,还能余下很多到端午节那天摆摊。   吉祥插手望了周老三一眼,还没说话,周老三立刻转过弯,拉过吉祥的手捂在掌中,笑着说“不过要说能干嘛,还是我媳妇最能干!”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下我的预收文《家有福妻》,求收藏一下呀   文案:   陈娇生的水灵奈何家穷,碰上荒年吃不饱穿不暖,被小叔叔给卖了。   买客是隔壁村的地主老爷,要陈娇嫁他侄子陆彦生做老婆。   说起陆彦生,是个过了今日没明天的,原本一表人才,可惜去年摔断了腿,人也疯了,大夫断言他没几日活头。   陆老爷不想侄子去阴曹地府还一个人,才买了陈娇来。   谁知道新妇一过门,竟是天生的富贵命,陆彦生身子骨好转了不说,还重新执笔读书,开始考功名。   阅文指南:   1温馨治愈的种田文,细水长流   2男主会考科举 第55章 、055   吉祥听了一笑, 伸了个懒腰然后揉着后腰说饿了,问周老三他们是不是吃了夜饭才回来的,她还没吃, 待会去灶房里做饭。   见吉祥揉腰像累着了,周老三赶紧帮着揉, 他手劲大还会找位置, 吉祥被捏得舒舒服服,眼睛闭着很是享受,“你们吃了没?没吃我多做点儿。”   “吃了,吃了才回来的。”他们一日三餐都在饭摊上吃, 那有现成的火现成的菜, 家里只有酸菜、青菜和几颗蛋,还有面条,是预备晚上饿了做宵夜吃的, 吉祥今天下午没在饭摊上, 夜饭只能一个人吃了, 听了周老三的回答虽在意料中,但心里还是有点疙瘩, 尤其是周老三说完还添一句,“我们都吃饱了, 等会你一个人吃吧。”   吉祥好久没一个吃饭了,想想还有些凄凉,把周老三的手推开,“那你让开, 我做饭去。”   周老三赶紧把人拉住,“你别急,我给你留菜了, 在碗里扣着带了回来,葛秋烧火热菜去了。”   他啥都能忘,唯独不会忘记吉祥还没吃饭,刚才吃的时候单独给吉祥拨了菜,还包了七八个拳头大的白面馒头,担心吉祥下午累着了晚上胃口大,准备的食物不够吃,还叫乔玉香给吉祥炒了碗粉带回来。   听见周老三这么上心,惦记着自己,吉祥心里好受多了,过日子图的就是和睦舒心,夫妻之间相互照应扶持,就算忙些累一些,也值了,跟着周老三过日子,她打心眼里觉得满足。   见吉祥笑了,周老三也高兴,把人摁在凳子上做好,说自己去灶房取菜,吉祥乖乖等着吃现成的就行。   “你们快烧热水,一个个轮流着洗澡吧,别耍了,待会晚点又抢着洗,再打起来我不管了啊。”周老三一手端菜一手端炒面,胳膊下还夹着包大馒头,周铁牛年纪也不小了,还和孩子似的,带着葛秋满院子追着跑,乔玉香看天一日日越来越热,担心夏天了乔生没衣裳穿,前两日扯了几米棉料,叫裁缝铺的人裁剪好了,自己拿回来缝制,现在点上蜡烛正在屋里赶工。   周老三不会催乔玉香,只能催周铁牛和葛秋赶紧去洗澡。   到了屋里,吉祥拿着馒头一啃,就尝出这是她爹吉万成做的馒头,“爹娘给的馒头?”   周老三给吉祥倒了碗温水,点点头道,“下午我上卤肉铺子买了只烧鸡给爹娘送去,爹包了一大包馒头,非叫我拿回来吃,还见着吉瑞了,这年纪的孩子就是长得快,几天没见又长高了,当年我长身体时,我娘每天都省一个鸡蛋给我补充营养,所以我才能长这么高,所以我劝岳父大人,再省不能省嘴里的那口吃食,再苦不能苦着孩子,吉瑞长身体,得多吃肉多吃蛋。”   吉祥点头说难怪周老三又高又白,原来是小时候吃了小灶,接着说她爹心里有数的,现在吉家日子好过多了,唐翠虽然还吃着药,可吉家小店挣得也比原先多,吉瑞长身体的营养还是能跟的上,“吉瑞现在的任务,是好好读书写字,他听话些,家里就省心些。”   这个嘛,周老三也同意,吉瑞这孩子挺乖,他喜欢,所以下午吉瑞说想买玩具没钱,周老三大方的给了他铜板,成了小舅子和姐夫间的小秘密。   “三哥,娘对你那么好,大哥二哥吃过醋吗?”吉祥吃口馒头就口菜,小口小口吃得香,边吃边和周老三聊天。   吉祥和吉瑞关系好,相亲相爱,不过当初弟弟刚出生时,吉祥还吃过一阵子弟弟的醋,王金秀对周老三这么偏爱,按理两个哥哥多少会有些不舒服。   “还真没有。”周老三想了想,小时候两个哥哥对他没得说,周家老大和周家老二性子随周虎生,都挺老实,不爱争风吃醋,加上周老三六岁就去私塾读书,一去就是十四年,距离产生美,周老三除了私塾放假会回来住一两日,就只有过年时回来住十天半个月,他难得回来,两个哥哥还来不及吃他醋,人家又回私塾去了。   不过,周老三没娶媳妇前不知道过日子的难,娶妻生子以后才知道小家最重要。   吉祥和周老三聊了会,忽然想起早上大哥来了的事还没和周老三说,虽然周家老大嘴上说没事,是来赶集的,可吉祥感觉不大对,“我总觉得大哥有事没说。”   “下次回家我问问看,今天你累着了,我去看看灶上有热水不,倒出来给你好好洗个澡,今晚早些睡。”周老三说着出去了,然后便看见周铁牛和葛秋还蹲在院里耍,明显还没去洗澡,“铁牛,你们还没洗?我的话不顶用是吧?”   “三哥,我错了,现在就去。”周铁牛光顾着耍,一时间把周老三的叮嘱给甩到了后脑勺,刚站起来又被周老三给拦住了。   “行了,你们晚些洗,先把热水匀出来给你嫂子用。”   一连备了好几天的货,马上就到了端午节前一日,货已经备足了,客人提前预定的鲜花饼、肉脯等都做好完包装好,等着客人到饭摊上取回家,等端午节到了自家吃或者送礼。吉祥和周老三存钱的罐子满了一回,小夫妻俩数了很久,又拿去钱庄换了回银子。   端午节按理家人要聚一起过节,外嫁女还会往娘家送东西,是个团圆节,吉祥和周老三要做生意挣钱,自然没法陪家里长辈过节,所以端午前一日,一大清早,周老三去菜市场卖了两只大肥鸭,取了在肉铺预定的大肘子,提了鱼,先和吉祥去了吉万成的小铺,把一只鸭一尾鱼还有铺子里自己做的饼给了岳父母,寒暄几句后,马上又回周村。   提前把过节的孝敬拿回去,端午节就安心做买卖挣钱。   回到周家院里快到晌午饭时间,一家子人都在,王金秀带着两个媳妇正在包粽子,见老三和吉祥回来了笑得合不拢嘴,接过鸭子和肘子还有鱼瞧了几眼,那鸭子可真肥,一看就是养足了时间的老鸭,煲汤最好喝,大肘子又肥又重,足足有三四斤,鱼一瞅也是新鲜的,这份端午节的孝敬只能用一词形容,就是硬气。   王金秀嗓门特别大,边笑边说老三和吉祥买太多了,费钱,存着攒着多好。   “这是我们应该孝敬的,娘,我帮着包粽子吧。”吉祥在院里用井水洗了把手,甩着水珠要进堂屋帮忙包粽子,王金秀拦了一下。   “刚从镇上走回来,你累吧?先别忙了,回屋歇会儿再说。”王金秀想,哪里有媳妇刚回来,就叫人做事的理,况且,大肥鸭大肘子刚接过来,她心里美得很,更舍不得叫吉祥做事了。   周老三又是个疼老婆的,本就不乐意叫吉祥动手包粽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偷个懒咋了?当即笑呵呵的说谢谢娘,娘果然会心疼人,他刚才走上路走疼了,现在就回屋,让吉祥给捏捏。   “那快去吧,你也歇着,好好的咋还把脚给走疼了,就这十几里地啊。”王金秀嘀咕往,挥手叫周老三和吉祥赶紧歇着去。   其实啊,周老三才没脚疼,就知找了个借口。   堂屋里,罗娟儿把头低下来,她可瞅见王金秀接鸭子、肘子的画面了,生怕婆婆借机又催教伙食费的事情,赶紧沉默,一言不发,慧香倒是活泼,扯了几张粽叶折成三角形,边往里头添糯米边问吉祥他们带啥了,王金秀正想炫耀,立刻乐乐呵呵的和慧香说话,“那大鸭子可肥了,熬成汤肯定很滋补。”   “娘,我会熬,我还收着一张熬鸭汤的方子呢,是我姑给的,里头有红枣,枸杞,山药片,等会我去配一副料,那鸭汤就叫我熬吧。”慧香说道。   罗娟儿听了,冷哼了声,这慧香是越来越会拍婆婆的马屁了,马屁精。   “你别包了,去看看豆饼睡醒了没,他早上吃得少,现在准饿了,他要醒了,你给他喂点煎饼吃。”慧香没理会罗娟儿的阴阳怪气,转脸叫身边的周家老二去看儿子,说着不动声色的用脚尖点了点周家老二的脚背。   “行,我知道了。”周家老二把手上沾了糯米扒拉干净,转身出去了。   周老二和慧香的话里,其实暗藏着些小秘密,这不过端午节了,慧香回了趟娘家,她娘家哥哥嫂子留慧香吃晌午饭,吃完了坐在院里聊天,说着说着就到了周老三身上。   “哎,早知道我就说和一嘴,把我娘家妹妹说给老三做媳妇,多好啊,老三就是能干,谁嫁给他就是享福的命,可惜了,错过了。”慧香的娘家嫂子知道周老三在镇上开饭摊,生意还不错,心里那个悔,要不是她已经嫁人生子,巴不得自己嫁给周老三,谁知道一个五谷不分,农活都不会干的小书生,竟然有做买卖的灵活劲儿呢。   慧香听得直笑,边嗑瓜子边笑嫂子马后炮,“嫂子,当初可是你不看好我那娘家弟弟,现在说啥都晚了,金疙瘩早被别人捡走了,谁叫人家慧眼识珠呢?”   姑嫂两个逗着嘴,边上慧香她哥听烦了,说得了,他有正事想说。   “哥,你说呗,我听着。”慧香道。   “周老三在镇上开饭馆子,这大米、面粉、糯米粉、芝麻、花生消耗挺大吧?我听说开馆子的人都爱在镇上的粮米铺子买东西,粮米铺的人都是去乡下收的货,转手一倒腾往上加不少钱,周老三是不是也在粮米铺进货?不如你让老二和周老三说一嘴,你们在乡下收货,然后供给他用,价格比粮米铺卖的便宜,他省钱了,你们也能挣些外快,反正现在地里活少,不忙。”慧香他哥提议道。   慧香有些为难,“老三怕不那么好说话,上次咱舅想把娃送去做事,他就没同意。”   “这回不一样,一个卖一个买,他乐意就做,不乐意就拉倒,你好歹叫老二去问一声,你们分家了,迟早要盖房子搬出去住,现在就靠种田养猪,狗年马月才能住上新房?你自己也想想,再说了,这事情要做成了,门路打开了,不止卖给周老三,还能卖给其他馆子呢,何况,咱们又不坑他,踏踏实实收上来的好货,不骗人不偷不抢的,你怕啥?”   慧香她哥脑子挺活,在村里包了两亩地养鱼养虾,日子过得很红火,自己过红火了,就越瞧妹子越可怜,给妹子妹夫想了这么条路。   “那好,哥,回去我和老二说一声。”慧香从娘家回来,当晚就拉着周家老二说了,周家老二抱着儿子玩耍,听完想都没想就应了,一家兄弟不说两家话,等老三回来他就提。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56章 、056   周家老二出了堂屋, 往周老三屋门口瞅了眼,正想把周老三叫出来,屋里睡觉的豆饼不知道啥时候醒了, 孩子睁开眼睛就想找妈妈,独自从床上爬下来, 连鞋子都没有穿, 掀开门帘子走了出来,脸上还挂着泪痕。   “豆饼你哭啥,都多大的人了,睡醒后咋还哭呢?你饿不, 爹喂你吃饼子, 好不?”周家老二心疼儿子,把寻老三的事暂时放下,将赤脚的豆饼横抱起来先回了屋。   不一会儿罗娟儿娘家来了两个同族的哥嫂, 不是亲的, 但有亲戚关系, 嫂子是周村人,今天也来娘家送过节的孝敬, 罗娟儿自打过了年,还没回过娘家, 娘家父母惦记着,托人来和罗娟儿说一声,带个话,说罗家包了许多红枣豆沙粽, 问罗娟儿还有周家人爱吃不,喜欢的话到时候多给她带几个回来吃。   明面上问爱不爱吃粽子,实际上是催罗娟儿赶紧回娘家一趟, 外嫁女的孝敬是亲爹娘的面子,孝敬的越多,爹娘面上好看,罗娟儿要是连娘家都不回,爹娘岂不是被人笑话?   罗娟儿哪里敢回家,家里的哥嫂都是势利眼,前几年回家又割肉又提酒,还要包几块红糖,一齐拿回娘家才换哥嫂两张笑脸,现在家分了,她手里只捏着几百文钱,哪里有余钱去孝敬娘家,这次端午节,她就没打算回去。   同族哥嫂托村人喊了个话,叫罗娟儿出去说几句,他们不正式进周家院子,就用不着送礼了,王金秀也不用茶啊饼的隆重接待。   “你和我一块去吧。”罗娟儿把周家老大也给叫出来。   两夫妻走到院里,带话的村人说罗家的同族哥嫂就在外头的大树下等着,他话带到了,先走了,周家老大笑着冲村人挥手,说辛苦了。   话没说完,罗娟儿扯着男人的衣袖,把人拖到屋里,把门关上后小声的说,“我都不用出去,就知道他们找我干啥来了,一定是我爹娘瞧着明天就过节了,我还没提酒提肉回家,心里着急,托人来催我,这样,待会儿你去,我不露面,见着人了你先说话,就说我这几天身子不大舒服,你也忙,这回端午节我就不回去了,等节后我再寻个日子回去,叫他们好好过节,红枣豆沙粽太甜了,周家人都喜欢咸粽子,不爱吃甜的。”   周家老大为难的把头给低下来,“我这样说,人能信吗?”   “管他信不信的,先这样说吧,我们手头没钱,拿什么割肉打酒?你以为我真不想回娘家啊?等手里有余钱再说吧,行了,别废话了,你赶紧出去吧。”罗娟儿把周家老大推出门。   也是凑巧了,周家老大刚要出远门,周老三就提着两斤肉一斤酒出来了,酒肉是周铁牛买了给他太爷爷的,托周老三捎回来,等端午节摆摊结束后,他再给周铁牛放三天假,让他回村陪太爷爷。   “大哥,你也出去啊?”周老三问道。   “嗯,是啊。”周家老大摸了摸头含糊的应了。   罗家哥嫂站的不远,就在院子斜对面的树下等着,这俩人周老三也认得,见兄弟俩个一块出来了,急忙招呼寒暄,说好久没见着了,又说周老大好久没上罗家村来,接着问周老三是不是娶媳妇了,反正嘴就没落个空。   去太爷爷家送酒肉不着急,周老三索性也停下来,和罗家哥嫂说话聊天,说着说着,罗家哥嫂终于记起正事来,冲周家老大点点下巴,把罗娟儿爹娘的话转述了。   “……”周家老大真是为难,当着周老三的面他死活说不出罗娟儿病了,自己也忙,等过节以后再找时间去看两位老人的话,刚才罗娟儿还精神满满的在堂屋包粽子,他做哥哥的没办法在弟弟面前睁眼说瞎话,丢人!   “周大哥?你咋发呆呢?”罗家哥哥纳罕道。   周家老大干笑几声,说知道了,“红枣豆沙粽好吃啊,多谢两位长辈还惦记着,我们明天一大早就回去,辛苦你带话了啊。”   他这嘴比脑子快多了,心里没琢磨好被罗家哥哥一催,莫名就做了承诺,说完心里立刻后悔了,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   “大哥,明天就是端午,你和嫂子还要去罗家村一趟啊?来得及不?”周老三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路程,罗家村离周村可不近,一来一回还要赶上自家的晌午饭,那天不亮就得赶路。   周家老大讪讪一笑,“没事没事,来的及,早点起就行。”   既然大哥说没问题,周老三也没多想,他现在脑子里装的事情多,尤其是生意上的,千头万绪样样都得操心,他去太爷爷家送往酒肉,回来正好吃午饭,接着就要回黄沙镇。   ……   “老三,你终于回来了,等你好久了。”   周家老二回屋哄了哄儿子,出来时周老三就出去了,他就蹲在院子里等,终于把人给盼回来,赶紧揽住周老三的肩膀,带着人往屋子里钻,接着开门见山的将收油米面的事情说了。   这问题说出来,周老三一拍手,说这事情他还真琢磨过,做生意要挣钱,需开源节流,前面他光顾着开源,暂时把节流的事给搁置在边上,油米铺里买东西放心省事,价格上不大友好,他哥要是真能收上便宜质量又好的米、面,他准在哥哥这里买,何况还是亲兄弟。   “哥,要我说,你单靠我那小饭摊上的消耗量,挣不了多少钱,不如这样,等货收上来了,除了卖我,也往油粮铺里送,你把价钱稍微提一些,倒手挣差价,反正比种田地挣得多,能挣些是一些,你说呢?”   “不过,做这生意有一样不好,就是本钱要得多,米面贵,没个三五两的本钱做不下来,风险嘛是有的,要挣钱就得担风险,而且收粮食是个体力活,我担心你一个人做不下来,要是大哥能一块入股合伙,也不错,我就提一嘴,具体你们商量,只要二哥你收的货没问题,我愿意要。”   周老三给周家老二交了底,意思是做米粮生意他同意也支持,但是不能把期待全放在他身上,要自己把销路给扩展开。   马上就要到晌午饭时间了,王金秀提议说要不今天就把大肥鸭宰了,熬了汤叫吉祥和周老三也喝两碗,周老三赶紧推脱,熬个鸭汤少说也一个时辰,他和吉祥耽误不起时间,待会回了镇子上,还得为明天端午节摆摊做准备,“娘,别张罗了,随便炒两个菜吃就行,你还和我客气呢?好像我是家里的客人似的。”   刚才周老二已经把商量事的结果和慧香说了,慧香挺满意,她手里还存着二两银子,前些日子编竹筐挣了些,再卖两只下蛋鸡,本钱能凑出来,至于带不带周家老大,再说吧。   “今天我来做饭吧。”慧香笑盈盈的,做生意是万事开头难,要有周老三带着,偶尔帮出点主意,自家的日子定然好过。   周老三说谢谢二嫂,吉祥跟着进灶房帮忙生火去了。刚才的粽子包好了还没煮,王金秀以为吉祥他们要等到下午才回镇上,想着吃了晌午饭再煮粽子,问了周老三说吃了饭马上就走,可把王金秀给着急坏了,“多留一会呗,你们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听话!”   “娘,实在是时间紧,下次,下次回来我一定多留,今天不行,摊子上只有周铁牛和乔玉香还有葛秋,一个小姑娘一个憨子,还有个小孩,你说,我能放心啊?我不得赶紧回去盯着嘛,等挣钱了,再给你和爹买肉吃,扯布做新衣裳穿。”周老三赶紧哄王金秀。   想想也是,东家不在,下面的人能老实干活?饭摊上那三个伙计,王金秀只对周铁牛有信任,可周铁牛是真的憨,叫他守着摊子,王金秀想想就觉得不靠谱,还是做生意挣钱比较重要,“那我去给你们包些生粽子,你们回去自己煮着吃,煮粽子一定得煮透了,那火要看好,唉,不说了,不用我操心,吉祥肯定会煮。”   王金秀回到堂屋,抽了几根稻草绳,将生粽子一个个串成串,待会周老三拎着就能走,上次的鞋还没做好,差最后几针,王金秀串好粽子,把吉祥和周老三都叫到正屋里来,把做到一半的鞋拿出来,叫他们俩先试一试大小。   “合适,鞋底子真软和,舒服,娘,你手真巧。”吉祥把鞋套在脚上试了试,婆婆做的是真不赖。   王金秀爱屋及乌,周老三现在有些小出息,和吉祥脱不开关系,要不是娶了吉祥,吉祥有这门好手艺,她想破头都想不透周老三还能做啥,种地他受不得累,去私塾教书连秀才都不是,哪个家长愿意送去学?得亏是娶了吉祥,这样老三终于像金子似的,会发光。   并且,他们出去这一个多月,不提拿回家的吃食衣料,单是孝敬的银子攒起来就有三四两,王金秀心里美滋滋,经常把包钱的小布袋打开,数一数摸一摸,心里舒坦。   试完了鞋,周老三出屋了,吉祥把鞋穿好,说去灶房帮嫂子烧火去,被王金秀给拦住了,王金秀拿了捧野果出来,昨天她和大伯二伯家的女眷们一块上山摘的,滋味挺甜,叫吉祥吃吃看,接着冲吉祥使眼色,“烧啥火啊,我把你留下了,没人敢说你偷闲,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就歇着吧。”   王金秀还真说对了,慧香一门心思做菜,边做边和周家老二商量做生意的事,浑身都是劲。   “咦,甜妞,你爹你娘呢?”周老三走出来,准备找他大哥再聊会儿,刚才试鞋的时候王金秀说了几句,大意是刚分家各房日子过得都苦,唯独老三越来越红火,真是好造化啥的。   周老三忍不住又想起前几天大哥来镇上的事,想想还是不对劲,准备找到人给问清楚,顺便再问二哥一句,收米面的生意是不是打下主意想做,愿不愿和大哥合伙,要是有那意思,三兄弟一块聊聊,他种田种地不行,这些天生意经倒是悟出不少,亲兄弟之间互相照应提醒一下是应该的,大哥二哥待他都不赖。   甜妞一早又出去疯玩了,伙伴们都被喊回家吃饭她才想起来回家,茫然的回,“我不知道啊,屋里只有我弟在睡觉,没瞅见我爹娘,小叔,你回来了,我小婶子回来了不?”   “回了,在你奶那屋呢。”周老三说完指了指正屋,甜妞立刻跑了进去,小婶子回来了,会给他们做好吃的吧?   这时候门外头响起了车轮碾过土地的嘎嘎声,周老三走出去看了眼,竟然是一辆骡子拉的小车,原来村里有人来了富亲戚,人不走路是雇车来的,周老三打听了几句,得知马车回程要经过黄沙镇,正好顺路,车夫也乐意捎他们一段,路上有人聊天比他一个人热闹。   周老三赶紧回院子叫吉祥,对王金秀说外头有免费的顺风车,他脚走路多了疼,有马车坐正好,今天不在家留饭了,让爹娘哥嫂多吃些。   听见儿子说脚疼,王金秀不留了,山路上石子多,踩多了确实脚疼,“行,那你们走吧。”   说完不忘把生粽子给他俩拿上,吉祥和周老三坐上车走了。   有王金秀的同意,周老三也不怕家里其他人挑理,他的脚不疼,纯粹是心疼吉祥的脚,能坐车就不走路了,饭等回到镇上,叫乔玉香炒个小菜吃。   作者有话要说:  午安~ 第57章 、057   周老三带着吉祥拎着刚包好的粽子回了镇上, 也得亏回去了,要不待会家里吵起来,还得花时间劝架, 刚才到处找不着周家老大和罗娟儿,是两口子避开家人, 出去商量事情了。   答应罗娟儿爹娘明早回罗家村以后, 周家老大便懊恼不已,后悔自己嘴巴快,瞎答应下来,得了, 被他媳妇知道非得闹上天, 可这件事情藏着掖着不是个办法,纸包不住火,罗娟儿迟早得知道, 周家老大又怂又好面子, 不敢在家里告诉罗娟儿, 担心她不管不顾发作起来,他面子上不好看, 所以,趁着家人没注意, 把罗娟儿拉到了外头讲话。   一开始,罗娟儿还以为有啥好事呢,上回叫丈夫去镇上找老三寻事情做,周家老大回来扯了谎, 说老三的摊子上人招得快,他去的时候人已经齐了,罗娟儿心里憋屈, 到底没法子,生意是老三的,她闹腾也没有用,这事在周家老大的遮掩下过了,但是罗娟儿没死心,让周家老大今天找周老三再说说,往后还需要人帮忙,记得给大哥留位置。   “咋了?你和老三说了他同意了?”罗娟儿问道。   面对媳妇的问题,周家老大浑身不自在,犹豫半天没吭声,罗娟儿等得心里发毛,越发感觉不妙,她男人好像没干好事,每次犯了错,就是这幅霜打茄子的德行,罗娟儿不禁提高了音量,“你说话呀,和我打什么哑谜?我告诉你周有荣,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到饭点了,我等着去灶房帮娘做饭,再不讨好一下爹娘,我们一家就得被轰出去喝西北风了,你知道不?还不说?”   “你着急个啥呀?!每次都和我急,我是你男人,不是你儿子!”周家老大被逼急了,竟然也硬气一回,也有为等会的坦白做准备的意思,他脾气摆得越大,罗娟儿越不好骂他,要是文绉绉的用个成语形容,叫做恼羞成怒。   周家老大顺手折了半截小竹子在手里,一边甩边粗声粗气的说,“你爹娘也六十多岁的人了,生你养你多不容易,就盼着年节你回家看看,也瞧瞧外孙子,小辈孝敬长辈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到你这咋就那么难!”   “啥?”罗娟儿听懵了,嫁给周家老大这么多年,很少见他这般长篇大论,还说什么孝敬老人的大道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周老三换了个人,“你别在这东扯西扯,你到底想说啥?”   “我的意思是,一年就一个端午节,咱们不能躲,该回去看老人的还得去,为了几个钱连岳父岳母都不要了,说出去不叫人笑掉大牙啊,所以,我应下了,和你哥嫂说了,我们明天一早就回罗家村,去看你爹娘!”周家老大继续掰着竹子,加大音量掩盖自己的心虚,一番长篇大论,听起来头头是道,特别有道理,可罗娟儿才不是好说服的人,她有时比王金秀还要人间清醒,想用道德绑架她?做周老大的□□梦吧,罗娟儿气得手都发抖,指着周家老大破口大骂。   “我看你是晕了头了!和我说孝道,对,我不孝顺你孝顺,你孝顺的连伙食费都交不起,让老婆孩子在家夹着尾巴做人,让你去求求老三,他吃肉,求他给你点肉汤喝喝,你呢,没气势罩不住人家,弟弟连汤都不愿分你一口,我能咋办?我只能逃这一回,那是我亲爹娘,你以为我不想回去?我疯了吗?”罗娟儿气得胸口疼,咬着牙继续骂,“我怎么就嫁给了你这个窝囊废!没用!”   周家老大想唬住媳妇没成功,倒被反将一军,被骂得抬不起头来,何况他心里也虚,啧,他就是管不住嘴呀,要是时光能倒流,他一定咬着牙把罗娟儿说好的台词说完,可惜见在悔青了肠子也没用。   罗娟儿气昏了,转身往院里跑,回到家里时周老三和吉祥已经坐马车走了,慧香刚做好一盘辣椒小炒肉,一盘清炒豆芽,从灶房里端出来正要往堂屋去,就见罗娟儿一阵疾风似的冲进来,差点把她给撞翻。   “呀,大嫂,你小心点啊,我摔到了没事,这菜洒了可不糟蹋了嘛,哎哎……”慧香念叨了一句,说完才看清楚罗娟儿的脸色,那嘴角耷拉得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欠她钱,紧接着罗娟儿跑回自己的屋,把门狠狠关上,砰的一声响,可吓人了。   慧香煮好了饭菜,心情原本很好,被罗娟儿这一冲撞,再美的心情也不太好了,她端着菜跟着罗娟儿走了几步,到了大房的窗子外头,拉高拉长音量问,“大嫂,饭菜都煮好了,端上桌就能吃,你快出来吃饭吧。”   屋子里没有人应声,罗娟儿扑倒在床上,哭得一脸的泪,没功夫理会慧香。   于是慧香又喊了好几声,把王金秀都给招了过来,王金秀瞧不惯罗娟儿那张丧气脸,瞧着就没有个好心情,“别喊了,爱吃不吃,惯得她!”   说完了周家老大磨磨蹭蹭,手里捏着半截掰碎的竹子进来了,瞧他魂不守舍的样子,王金秀眉头一皱,上前边给周家老大拍衣裳上的灰尘边问咋地了,“你们夫妻俩怎么一个比一个丧气?”   “没事儿,娘,我进去看看,你们先吃饭吧。”周家老大说完也进了屋,不一会甜妞从屋里被赶出去,和大家一块吃饭。   本来今天不该吃这么好,因为吉祥和周老三回来,又带了酒菜,才好好置办了几个好菜,有肉丝、有炒鸡蛋,还有腌鱼炒豆腐干,慧香还煮了个青菜汤,配上豆芽还有炒南瓜,有鱼有肉,有菜有汤足足六道菜,可体面了,可惜周老三他们为了坐顺风车先回了镇上,不然,慧香还准备把鱼给炖了呢。   王金秀拿出一个碗,把菜拨出来一些,留着给那别扭的两口子吃,她又给甜妞夹了一筷子鸡蛋,问她爹娘咋了,甜妞才五岁,啥都不懂,还是个心大只知道疯耍的丫头,边往嘴里扒拉鸡蛋边说不知道,好像是吵架了,但她没听清楚吵的啥,就被她娘轰出来吃饭了。   “奶奶,他们会不会打架?”甜妞吃着饭,终于觉察出些不对劲来,眨巴着眼睛问王金秀话。   王金秀又给她夹了些肉丝,摇摇头,“不会的,你别瞎想,好好吃饭,待会吃完了别惦记着出去玩,和我一块煮粽子,你个小姑娘家家,成天在外面和男娃爬树,捉虫子像啥样?得学着文静些,女娃娃要小声说话,小步子走路,那样才好看,对了,那叫咋说来着……我想想,对了,要淑女,知道不?”   “啥叫淑女?”甜妞小脑袋大疑惑,这个词绝对在她的词汇量之外,王金秀就算说了,她也半点都听不懂。   “就你小婶子那模样,就叫做淑女。”王金秀想想给打了个比方,甜妞一听,马上就说自己明白了,做小婶娘那样的人,就是奶奶口中的淑女了呗。   饭吃到一半了,突然周家老大的屋子里传来稀里哗啦摔东西的声音,原来是两口子商量事没说好,罗娟儿一气之下砸了两个罐子,家里一点一滴的家伙什都是过日子的工具,罗娟儿这样砸,那日子还咋过?两口子又呛了几句,顺手又砸了几样。   王金秀一下就跳了起来,吵架归吵架,小夫妻磕磕绊绊没有不吵架的,可砸东西那要不得,糟蹋死物算什么好汉?伤的还不是自己,何况,她小孙子豆饼还在房里呢,别吓着小孩了。   “吵什么呢?”王金秀推开门一看,更是了不得,罗娟儿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卷绳子,正在往房梁上扔,看那架势竟是吵嚷着要上吊,嘴里念叨日子没办法过了,王金秀赶紧用力拍了周家老大一巴掌,“你没见媳妇正闹呢?赶紧给我拦下来!快点!你听着没!”   蹲在一边赌气的周家老大这才站起来,从罗娟儿手里抢过绳子往地上一扔,把人抱起来摁在床上,王金秀把吓得哇哇哭的猫儿抱起来,走近看罗娟儿气得脸色发白,脸上还有汗珠,生怕人背过去,招呼慧香把门窗都打开透气,然后叫慧香给罗娟儿熬点红糖水喝,先让她消消气,晚点再论道理。   罗娟儿喝了红糖水,躺在床上歇了会,人好多了,睁开眼睛看王金秀在一边,小声的叫了声娘,王金秀见人醒了,问,“你到底咋了?早上还好好的。”   “娘,我活着真不如守寡。”罗娟儿道。   王金秀心里一噎?咋地这啥意思啊罗娟儿,当着她做娘的面咒她儿子死?看在罗娟儿才发完疯,王金秀没有和她计较,忍耐着脾气没有发作,“别胡说,你有啥心事,你说,要是为了伙食费的事情,不至于,我没逼你到那份上吧?”   罗娟儿摇摇头,“娘,今天我说说实话,这家分的不公平,老三做生意说做就做起来了,那本钱从哪里来的?他前十几年光会读书,怎么一成亲就能拿出那么多银子盘下饭摊?老三是老幺,老幺就是享福的命吗?就我们做老大的这么苦,什么好处都没捞着,老三也是,田地不肯给我们种,非要包给春君,做工做活也不要自家人,推脱说人招满了,谁知道是真是假?”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王金秀实在忍不住了,好嘛,原来罗娟儿心里藏着这么多事,当初老三开饭摊的事她明里暗里解释过多少次,是吉祥和周老三自己挣钱做的本钱,和他们老两口没半点关系,至于生意上的事情,老三自有自己的考虑,何况,老大想去找老三寻工做,她根本不知道。   “那你想咋样?反正我说啥你都不信是不?你不仅不信,还寻死觅活。”王金秀说着说着又快急眼了,她受不了那被冤枉的委屈。   “重新分家!”罗娟儿斩钉截铁的说。   ……   家里闹腾的快翻天了,在外头的周老三和吉祥暂时不知道,端午前一日回到镇子上后,周老三就忙着去租借板车了,一借就是两辆,一辆管旧货铺的老板租的,一辆是管理渡口的小吏免费借用的,不过周老三是个机灵活泛人,舀了两碗油酥花生给那伙人嚼着解馋,哪怕是面子上的情分,也是这般一来一往处出来的。   “三哥,等咱们挣钱了,也得找木工做一辆板车,往后还有各种节日,推出去摆摊,进货都能用着,你说是不?”吉祥摸摸板车,有些心动。   周老三笑着接话,说还有个用处吉祥忘记说了。   “还有啥?”吉祥问。   “还能拉你呀,以后回村你就坐板车上,我拉着你回去,这样你省劲儿,一点都不累。”周老三嘴甜的像是抹了蜜糖,把吉祥逗乐了,嗔怪他这嘴就会贫。   “我不是说着玩的,我认真的,吉祥,你不信?不信下次回村我借辆板车拉你回去!”周老三提高音量为自己解释。   吉祥忍不住笑了,说她可不敢,被村里人瞅见了要说她娇贵了,当着大家的面周老三不大好说过分的甜言蜜语,他脸皮厚无所谓,吉祥一定会羞红脸,便嘿嘿笑了两声不说话了。周铁牛在边上听着了,说三哥三嫂坐板车上,他力气大,一个人就能把车给拉动。   “铁牛哥,你力气这么大?”乔玉香听了后插嘴道,这些日子她和周铁牛好得很,经常在一起说笑,周铁牛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在乔玉香面前表见的机会。   “那当然了,你也坐上面,三个人我也能拉得动!”   正在洗碗的葛秋连忙抬起头,充满期待的问,“那我能坐上头不?”   周铁牛摸了摸葛秋的脑壳,勾起食指和中指敲了两下,“你想的美。”   葛秋做为吉祥饭馆里的食物链最底层,眼眶一下就红了,那可怜劲儿憋得周老三出来主持公道了,说你俩还真配,咋都欺负小孩呢?   说完从钱箱里拿出来一些铜板,叫葛秋去小渔村找老邓头买两尾鱼,今晚加餐,明天就是端午节,要吃饱喝足才有力气摆摊,剩下的钱让葛秋自己买东西吃。   葛秋笑了,吸吸鼻子捧着钱出门去,心里那叫一个美,走路都带着风。天色微暗,饭摊就提前打烊了,今天吉祥掌勺做晚饭,周老三和其他人坐在边上裁油纸,吃过了晚饭回去加班将最后一批零嘴包好,明天安心的去摆摊。   葛秋提回来的鱼很新鲜,老邓头不敢欺负他,选的最肥美的鱼,从草绳提回来还活蹦乱跳。   “这鱼真好,我们是清蒸还是水煮啊?”吉祥问。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周末愉快 第58章 、058   “你觉得怎么弄好吃, 咱们就怎么弄,你是大厨你说了算。”周老三道。   吉祥看这鱼新鲜,还是清蒸最能体现鱼肉的鲜美和滋味, “那就清蒸吧。”   说完她麻利的将鱼收拾好,去掉鱼鳞和内脏, 还将鱼肚子里头那层黑膜给撕掉了, 周老三好奇的问那是啥,以前他见王金秀蒸过鱼,没有这个步骤。   吉祥同周老三解释,“这层黑膜别看体积小, 滋味很腥, 留着容易把蒸鱼的滋味搞坏,去掉最好,咋的三哥, 这个你也要记下?”   “我当然要记下了, 虽然我手笨不会做饭, 但我可是饭馆的掌柜,这些做饭菜的小窍门, 我必须得知道,要好学不是?”周老三笑呵呵道。   旁边乔玉香他们已经把生姜、葱洗好切好了, 还听吉祥的安排用热水泡发了几朵香菇,做完了这些葛秋和周铁牛跑到一边玩斗鸡游戏,哥俩又闹又笑,乔玉香对吉祥蒸鱼的手法有些好奇, 想学,吉祥信任她,也由得乔玉香看, 不过,听见不远处周铁牛和葛秋的嬉笑打闹声,乔玉香就心猿意马,看了一会就跑过去和他们一起耍,嘴里喊道,“铁牛哥,你们在干啥呢?”   吉祥直摇头,乔玉香现在和周铁牛简直好的像是穿一条裤子的人。   “等着吧,咱俩迟早能喝上他俩的喜酒。”周老三开玩笑道。   在他们说话聊天的空隙中,吉祥在鱼的表面抹上了酒和盐,腌制了一小会祛腥味。   \"三哥,你去给我找个盘子,要大些的,能把整条鱼都装下,待会我要上火蒸鱼。\"吉祥让周老三给找来一只大瓷盘,接着将刚才准备好的葱段垫在盘子上,然后将鱼放在上头,用刀在鱼的正反两面划出几道切口,方便入味,随后拿起砧板上切好的姜片、香菇片等塞在切口以及鱼肚里。   “三哥,你把蒸锅的盖子掀开吧。”吉祥将剩下的葱花和姜片切成细丝,淋上一些酱油后,这鱼就能上锅蒸了,为了保持鱼肉的鲜嫩,火候很有讲究,蒸锅里的水还是冷的就要放鱼,盖上盖子以后大火烧开,接着蒸个一刻钟就能出锅吃了,出锅前洒了几撮红辣椒丝,卖相特别好。   蒸鱼的空当里,吉祥用另外一个灶台大火炒了两个炒菜,做了个蛋花汤,鱼出锅时,另外的两菜一汤也做好了。   吃饭前周老三一本正经道,“吃了这顿饭,明天得好好干活,端午节划龙舟,河边的人比文丘山法会时多好几倍,你们要做好准备,会辛苦些,但是辛苦一定会有回报,挣钱了不会亏待你们,咱们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只要你们不离开吉祥饭馆,我周老三一定管你们一辈子,我和吉祥有口吃的,就不能饿着你们。”   说完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酒,站起来说要敬大家,酒水是周铁牛去酒坊沽的淡酒,度数很低滋味偏甜,在座的都能喝。乔玉香见状赶紧从碗柜里拿出几个杯子,一一倒满酒后分给大家,吉祥和周老三先干了,周铁牛等人见状,赶紧也喝干了。   周老三难得煽情一回,葛秋和乔玉香眼眶都有些红,他们都是从小出来干活,有家还不如没有家的人,忽然有了归属感,心里暖呼呼,唯独周铁牛心大,啥感触都没有,一连找周老三干了好几杯,最后还是乔玉香劝住,让周铁牛别喝了,明天还得早起,起不来就糟糕了。   回到小院里,周老三和吉祥早早的歇下,贪玩的葛秋和周铁牛也在吉祥的监督下早早的熄灯睡觉了,周老三把手搭在吉祥细细的腰胯上,还有些睡不着,翻来覆去吉祥感觉他要整事,赶紧把周老三的手捉住,“三哥,该睡觉了。”   周老三笑一声,瓮声瓮气问睡不着咋整,吉祥伸出手指点了点周老三的额头,“睡不着你就闭上眼睛,找个舒服的姿势躺着不动,一会就能睡着,不信你试试看。”   “不行,我不想试,我不试。”周老三把手抽出来,将吉祥搂的更紧了,抱着媳妇睡觉就是舒服,他巴不得夜晚睡觉时刻都搂着,不过吉祥嫌热,经常在周老三睡着以后就从他怀里钻出去,周老三总为这事情和吉祥闹别扭,比如此刻,这别扭劲儿又上头了。   年轻的小俩口,闹腾起来就是干柴烈火,一不小心就点燃了,吉祥可不想闹腾到大半夜不睡觉,明天顶着黑眼圈起床摆摊,她亲了周老三一口,“这样好不好?能睡了不?”   周老三心里挺甜,他知道轻重,明天摆摊要紧,也就不闹吉祥了,媳妇是他的,以后来日方长,不差这一晚上。   “能睡了。”周老三嘟囔道。   夜深人静,周铁牛的屋子里已经鼾声震天,不仅睡熟还开始做起美梦,时不时的吧嗒吧嗒嘴,偶尔还说两句梦话,不过他左右房间的葛秋和乔玉香还没睡着,都在回忆今天晚上吃饭时,周老三说的那番推心置腹的话,想着想着,乔玉香和葛秋又红了一次眼眶,泪水吧嗒吧嗒的掉,葛秋咬着唇哭了一脸的鼻涕,脏兮兮的将枕巾都哭湿了。   乔玉香是大姑娘,比葛秋爱干净得多,想到眼泪流到枕巾上容易发霉长斑,赶紧坐起来找了块手帕擦眼泪,无论如何,吉祥和周老三待他们几个没得说,工钱高,也从来不打人骂人,做事情讲道理又公平,出来做了这么久的工,还没遇上过这样好的东家,只要他们不赶人走,乔玉香和葛秋也乐意做一辈子。   相比较之下,周老三倒是平静多了,晚上那番话并不是有感而发,是他老早在心里打好了腹稿要说的,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钱对人来说重要,可情谊也重要,他多说些好听话团结一下大家,动动嘴皮子就能收买人心,是事半功倍的好事情,不过,话是提前准备好的,但情谊也是真的,周铁牛和他关系多好就不用说了,葛秋那孩子缺根筋学东西有些慢,不过人老实,可以留下常用,乔玉香和吉祥以前就是好朋友,虽然性子泼辣些,强势些,但人讲义气,也很不错,况且和周铁牛处得来,说不定以后就是他弟妹了,这三人,周老三用得放心,他和吉祥以后要开饭馆,身边没有左膀右臂是不行的。   隔日清晨,隔壁院的大公鸡咕咕咕叫起来,推开窗户看,天还是黑黢黢的,估计只到卯时初,周老三先起来,拎着脸盆去院里打水洗脸,拉开自家鸡笼一瞅,公鸡还在呼呼睡觉,幸亏隔壁家的鸡叫得早,每天很准时。   不一会吉祥穿戴好衣裳,梳整齐头发也出来了,乔玉香起得最早,已经收拾妥当,点上蜡烛在堂屋里检查货,吉祥洗完脸以后进到堂屋里和她一起点货,肉脯、鲜花饼是主推的货,他们用了最好的油纸做包装,上面还贴了张红字,用黑笔写上品名,整整齐齐瞧着就叫人舒心,上回卖麻辣小鱼仔担心油会将纸沁透,用得现卖现包的办法,后来发现这样太忙了,耽误工夫,所以这回吉祥和周老三想了个办法,在油纸里加了两层荷叶,这样油大部分沾到了荷叶上头,最后沁出来的只有一点点,影响不大。   除了三样卖得最好的,还有吉祥新做的枣泥糕、绿豆糕等小吃食,这些糕饼不稀罕,在每家糕饼铺都有得卖,吉祥想了个主意,叫木匠做了几个形状特殊的磨具,么么花瓣、兔子、乌龟,口味上出不了风头,在造型上抢眼也不赖。   “出发吧。”   点好要带的东西后,周老三和周铁牛每人拉着一辆板车,一块往黄沙河边走去,黄沙镇整个镇子都依河而建,渡口还有吉祥一家当初住的茅屋,都搭建在下游,往镇子中间走一段,最热闹的是在中游,那里有一座大石桥,石桥的左右都是集市,非常的热闹,每年端午节的龙舟比赛,就是在石桥附近开始。   到地方的时候行人还不多,基本都是摆摊的人,他们天没亮就起了,到的时候天还是灰色,可好的位置基本都给抢光了,不是要晒太阳就是很偏僻,周铁牛急得直问周老三这可咋办,“三哥,咱们抢不到好位置不就完蛋了?我们备了好多的货,只有好位置才能卖得完,这可怎么办呀,三哥你说句话呀,哎呀,急死我了。”   看周铁牛急的团团转,周老三倒是优哉游哉很悠闲,把车拖到靠近石桥的树下,说他们接下来的三天就在这里摆摊卖货。   “三哥,这里有人了。”周铁牛指着树下的油布说道。   油布下鼓囊囊的,应该是别人家的货,旁边还摆着一把小椅子,明显是有人占了。   “铁牛,你三哥我向来只打有准备的战,位置的事我早就托人占好了,不对啊,人哪里去了?”周老三说着把油布掀开,里头是几捆稻草,油布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道具,话刚说完,跑过来两个年轻小伙子,原来他们是跟刘铁生那小流氓混的,上次在赌坊后认识的周老三,一个个闲的没事干,周老三叫他们过来占位子,报酬是十几块铜板,刚才两人去河边撒尿去了。   占位置这种事情,越是小流氓干得越漂亮,一般人不敢招惹怕麻烦。本来,周铁牛也能干这活儿,但周老三担心他晚上睡不够,就没有叫他来。   没过一会儿太阳出来了,金灿灿的阳光破云而出,把河水染成金色的绸缎,参加比赛的龙舟队也陆续到了,划龙舟的到了,来看比赛的行人也渐渐多起来,有全家老小一齐出动的,也有三五伙伴成群结队出来游玩的,还有不少成对的情侣。   吉祥和周老三把货摆好了,还用油布搭了个小棚子,摆了几张桌凳,除了卖零嘴外,吉祥还准备熬酸梅汁、罗汉果茶,以及凉粉等冰饮料,天气很热,游人逛累了肯定好吃一口冰食。   “铁牛,你去接一接我老丈人他们,日头都出来了,人怎么还没到呢。”周老三嘀咕了几声,叫周铁牛去找吉万成,端午节这样好的挣钱时机,吉万成肯定也要来凑个热闹,占位置的时候周老三顺便也给岳父占了位子,不过人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吉祥都有些着急了。   周铁牛走到半路就遇到了拖着小车的吉万成,还有吉瑞,唐翠身子骨弱,吉万成担心她受不得暑热,让她在家里歇息,吉万成准备的是煎饼还有馄饨面条等寻常吃食,和吉祥他们摆在一起卖,互相有个照应。   “酸梅汁,冰冰凉凉,酸甜爽口的酸梅汁哩!”   “鲜花饼,猪肉脯,麻辣小鱼仔,滋味都很好,不信路过的客人尝一口,准合胃口!”   葛秋嗓子脆,乔玉香嗓门大,两个人轮流吆喝,不一会摊子前就围拢了不少人,吉祥家的这些零嘴卖了这么些日子,口碑很好,回头客带着新客,你一盒我一盒,卖的特别好,吉祥做的酸梅汁也很抢手,熬出来以后放凉了,加上碎冰,三文钱一碗大家抢着买,吃不了酸的就买罗汉果茶喝,既不喜欢酸也不爱茶的苦,还有冰凉粉可以选择,总之酸甜苦辣,每一种口味吉祥都照顾到了,还准备了桌凳叫客人歇脚。   他们分工挺明确,葛秋和乔玉香吆喝,吉祥和周老三负责收钱,周铁牛杵在边上管闲事,防止有人趁乱顺手牵羊,不一会日头升得更加高了,越来越热,周铁牛把最外头的衣裳脱下来,只穿着坎肩,看着他高壮的身躯和手臂上一块一块的肌肉,就算有小偷想下手也不敢。   吉瑞看着隔壁姐姐姐夫的摊子生意那么好,心里可羡慕了,以后他也要像姐姐姐夫这样厉害!好在吉瑞没有把这个小梦想说出口,不然叫吉万成听见了非得揍他,他送吉瑞去读书,可不只是识几个字那么简单,他盼着吉瑞能考个功名哩。   “原来这饼是在你家买的,奶娘,你过来看看,这就是黄家送来的那种饼吧?”   到了下午,摊子前来了个穿罗裙的姑娘,乌黑的头发绾成双环髻,簪着珠花嵌金桃花簪,通身的打扮看起来便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她站在摊子前说话,话音刚落,小姑娘身后钻出个灰褂衣裳的老婆子,盯着鲜花饼瞧了瞧,说模样瞧着像,但是不知道滋味如何。   周老三忙着收钱,递货,加上旁边人多嘈杂,根本没把老婆子和姑娘的话听清,不过这二位瞧上去就像大主顾,赶紧取了张油纸包好一块饼,让她们尝一尝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59章 、059   原来这次端午节, 黄家在吉祥他们这订了许多鲜花饼,逢年过节亲朋之间相互送礼是常有的事情,黄宅是大户,更加讲究人情往来, 便将鲜花饼和粽子、糕点等一起送了出去, 其中也包括眼前这位罗裙姑娘家。   没回过节,应节的吃食就那么些, 吃腻了不新鲜, 唯独里头的鲜花饼引起了姑娘的主意,鲜花饼子外皮略带焦黄,吃起来十分酥脆, 里头的馅不是纯甜,而是带着玫瑰的清香,她非常喜欢,可惜的是鲜花饼送来只有一盒,家人兄妹几个分一分,尝个滋味就没有了。   “好,我便尝尝看。”那位罗裙姑娘大方的接过来, 小小的尝了一口, 没错, 就是这个滋味。   “好吃吧?这饼是我媳妇做的,独家秘制, 只有我家才做得出来, 才有这好滋味, 咋样?喜欢就来几盒。”周老三看客人的脸色就知道他们喜欢,已经把几盒饼摞起来递上去。   “奶娘,你接着, 我们要了。”罗裙姑娘点了头,身后的老婆子赶紧接过饼,付了钱,吉祥接过铜板塞到荷包里,笑着多搭一句。   “我们在渡口开了家小饭摊,吃了要是喜欢,再来买啊。”   吃了晌午饭以后,太阳稍微有些西斜,但这时辰才是一日中最热的时候,太阳一晒,连风都是热的,吉祥给大家一人舀了一碗凉粉,冰凉爽甜吃下肚,暑气消散了不少,吉瑞趴在后面的小凳子上昏昏欲睡,吉祥端了碗凉粉给吉万成,接着又端一碗给吉瑞,说喝了凉粉再睡。   吉瑞已经眯了一会,爬起来喝了凉粉后睡不着了,见姐夫终于闲下来,赶紧去黏周老三,要他给自己讲上次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   一个早上卖了许多货,收了很多的钱,周老三点了数,正在账本上记录出货数,一开始他们是不记账的,嫌麻烦,后来发现不记账不行,数目乱了更加麻烦,周老三还学会了扒拉算盘,正在大致的盘算一早上挣的利润,吉瑞凑过来,好奇的问,“姐夫,你在干啥呢?”   周老三拍了拍小舅子的头,“吉瑞,我问你,一包饼我挣六十文钱,卖八十八盒我挣多少?”   “五千二百八十文。”吉瑞想了一会说道。   周老三歪头打量他,心想这小子不会是乱说的吧,接着扒拉了几下算盘,还真是五千二百八十文,“不错呀,你小子心算厉害啊,谁教你的?你们私塾的夫子吗?”   “没人教我,私塾不教这个,我自己就会。”吉瑞嘿嘿笑,他天生算数就厉害,“姐夫,我把数算出来了,你是不是能给我讲故事了?给我讲嘛,你都好久没有给我说故事了。”   周老三拍拍身边的凳子叫吉瑞坐下,祥装为难的样子,“本来我是不想讲的,等晚上收摊了,你跟我回家帮忙算账,我就给你说好不?我给你说新故事,说美猴王打闹天宫。”   吉瑞很乐意去,眼睛一亮,“那我把乔生也喊出来,一起去成不?”   “行啊,你们一块来。”周老三伸出手要和吉瑞拉勾,“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大黄狗。”   说完正要用大拇指和吉瑞盖章,他忽然往后缩了下手,有些为难的回头看了眼吉万成,最近吉万成盯吉瑞读书盯得紧,晚上总看着他习字背书,吉瑞担心他爹不给他出来。   周老三把章硬给盖了,“没事,姐夫和你爹说。”   周老三叫吉瑞晚上去家里吃饭帮忙算账不过是个由头,小孩子心算再好,也是小孩,周老三不放心将账给孩子经手,他还没有懒到那个份上,不过,倒是听说心算厉害的人都有自己的窍门,晚上他可以细问吉瑞,他心算的时候用的什么办法,他也许能学上两招,以后进货卖货大有用处,另外呢,有了固定铺面以后,吉万成把看管吉瑞很紧,吉瑞头上那根弦崩得太紧了,周老三想让孩子松泛一个晚上。   “太好了,姐夫,那你先给我说白骨精的故事,晚上再说大闹天宫的。”吉瑞小孩子心性,听到周老三这么说,心里头乐开了花。   故事说到一半,街尾走来几个年轻人,一边走一边磕着瓜子儿,一走一蹦跶,叫村里的老人形容,就是走路没个正形,一瞧就是没出息的闲人懒汉。   今天是端午节,黄沙镇上的行人多是镇子上的本地人,附近乡村的明天后面才会到镇上耍,因为今天是团圆日,大家从早上就忙着做菜,中午是团圆饭,下午唠嗑打牌,只有村子里那批闲汉无赖才会早早的出来瞎逛。   这伙半大小子正是罗娟儿娘家村子的,其中有两个还是罗娟儿的堂亲族戚,当年周家老大办喜酒,这伙小子还来周村吃过席,见过周老三一面,当初听说周老三日子红火了,周村不少闲汉也打过白吃白喝的打算,都叫周老三体面但是决绝的拦了回来,他们是做生意,又不是发善心,村邻蹭吃喝白拿的口子不能开。   久而久之,也没人来占便宜了。可是今天,罗家村的这些混小子,起了坏心眼,一个是本来就抱着白占便宜的心思,二个是今早上罗娟儿和周家老大回村,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周老三的不是,她的这几个堂弟族兄听得很生气,觉得周老三欺负了自家姐姐。   “这东西咋卖?”其中一个叫做罗小光,最调皮,走上来就对周老三他们摊子上的货翻翻捡捡,把东西都给弄乱了。   周老三和罗小光说了价钱,感觉他们很面熟,但是一下没有想起在哪里见过他们,这些零嘴的价钱自然是这些小混混们付不起的,他们也没有想着付钱,也不问摊主同意不同意,拿起饼子肉脯就吃,尝了一块又一块,周老三把眉头蹙起,瞧出来他们根本没心思买东西,纯粹是来捣乱的,用手里的蒲扇将他们的手拦住,说尝了不好吃就算了,让他们走到一边去。   罗小光不干,觉得周村的人欺负了罗家村的人,他不乐意想出口气,其次这摊子上的零食真好吃,他吃了第一口就想第二口,根本停不下来,那爪子越过蒲扇,又抓了一大把肉脯,边吃边问周老三,“兄弟,你可认得我?”   “不认得,我丑话说在前,你们不买东西就不要尝了,赶紧到一边去,我做生意和气生财,不想和你们这些毛头小子做计较,要是得寸进尺,别怪我不客气。”周老三懒得和他们攀扯,直接开口赶人。   罗小光感觉丢了面子,竟然抬手摔了一包饼,人家一拳都打到脸上了,周老三要是往后退那就不是男人,他踹了踹睡在树下的周铁牛,把他喊醒说有人闹事,周铁牛睡得正香,朦胧的睁开眼睛问,“啥?”   “那几个人摔了咱们的饼,你把那人揪住,咱们去报官。”周老三指了指摊子前站着的那伙混子。   周铁牛是周村出了名的能打架,声名在外,就连罗村的小混混们也听说过,一见周铁牛站起来,全部脚底抹油想跑,别的人跑了就算了,罗小光这混混头子周老三一定要揪住,不揪住罗小光他以后也不用做生意了,周老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罗小光的手腕子,接着周铁牛绕到了摊子前,将他双手反剪揪住了。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哎呀,打人了!”罗小光嗷嗷叫唤,看着周铁牛沙包大的拳头心里就发憷,这拳头砸下来他可扛不住。   要是在村里或者乡里,罗小光今天这一顿揍是没得跑,今天算他走运,端午节赛龙舟,街面上行人多摊贩多,维持秩序的小兵小吏也多,周老三他们要是动手了,有理反而成为无理,吉祥怕周老三和周铁牛上头,赶紧过来劝架,就连吉万成都来拉女婿的手,“好好说话,别打人,我们做生意为了挣钱,都和和气气的,别动气,为这种东西不值当。”   周老三拍了拍罗小光的脸,扭头叫吉祥和吉万成放心,他做事情有分寸,“这小子砸了我的饼,我得报官,叫他照价赔偿。”   说完了叫葛秋去喊人,估计这点小兵吏们吃了晌午饭,正躺在桥底的阴凉地方歇晌。葛秋脆声应了,拔腿就要去,罗小光一听魂都丢了,报官比打他一顿还恐怖,他听说官兵们一个赛一个凶,他害怕。   “周三哥我错了!你不认得我了?我是罗家村的小光,我们前几年还见过,我大姐叫罗娟儿,嫁到周村的时候,我去你们家吃过喜酒,那年我才九岁,周三哥,你想起来没有?看在咱们还是亲戚的份上,你饶了我吧,别报官了,多见外啊,我错了,真的错了。”   一脚踢到铁板罗小光知道认错求饶了,周老三把葛秋喊住,其实他也没想报官,这点小事情官家懒得理会,主要是想吓唬罗小光,就是想叫他认错服软,听见罗小光的话后周老三仔细回想了,记忆里是有这么一号人,难怪他觉得面熟。   “你知道错了?你摔坏我的饼,吃我的东西咋算?别和我攀扯关系,我和你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你少给我来这一套!”周老三瞅了罗小光几眼,言简意赅的说,“赔钱吧。”   鲜花饼和肉脯价钱贵,罗小光才赔不起,也不敢回去问爹娘要,他爹脾气大,知道他在外头惹事能揍得他皮开肉绽,再说了,“我也是为大姐出气。”   “啥?”周老三一头雾水,“你大姐,你是说罗娟儿,我大嫂,你帮她出什么气?”   罗小光偷瞄了周老三一眼,“你自己不知道吗?”   旁边的周铁牛没那么多耐心和这小子周旋,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有话快说,别磨磨唧唧和娘们儿似的,小心我揍你!”   罗小光赶紧缩着脖子往周老三身边靠,为了不挨打只好有啥说啥,“我大姐今早上回来,和我婶子吵架了,说就怪你,闹着分了家,占了便宜,自己日子红火好过起来,就忘了自家兄弟,把亲兄弟扔在一边,拉着别人发财,还说你媳妇就金贵,在家里啥活都不沾,苦活累活都是她一个人干,反正,我大姐可怜,你们都对她不好!”   \"什么狗屁话?这是人说的话?\"当初分家是怎么回事,周铁牛这样的憨子都明白,是哥嫂嫌弃他三哥不会种田下地,唯恐连累了他们,才在周老三刚结亲就分家,怎么口风一换,成了他三哥闹着要分家了呢?   “铁牛,你别急,你到边上去些,我有话问他。”周铁牛激动,周老三倒是冷静,他扯了两团稻草拉着罗小光坐下,拍拍那混小子的肩膀叫他别紧张,让这小子听见什么知道什么都和自己讲,都说了他就不追究他的责任。   罗小光赶紧点头,到底是半大的孩子,一点心气都没有,立刻临阵倒戈,把早上听来的话一五一十转述给周老三听,大意是早上罗娟儿带着男人回娘家,就拎了几个粽子和一包鸡蛋,娘家人觉得礼太轻巧面上无光,村人也打趣问说罗娟儿婆家弟弟不是发达了吗?   “怎么娟儿?他没带你们一块发财啊?上回我去镇子上赶集,路过了你婆家弟弟开的摊子,哎呦喂,那生意可红火了,伙计都雇了好几个,打虎还亲兄弟,怎么着也该帮你们一把吧?”   “是啊,娟儿,你不会是闷声发大财,不肯告诉我们吧?别藏着掖着,我们又不跟你借钱。”   罗家村七大姑八大姨嘴巴特别碎,罗娟儿听了耳热心慌,不一会委屈上心头,又觉得亲爹年和哥嫂都瞧不起自己,坐在院子里一边哭一边诉苦,任凭周家老大在一边拉扯就是不停口,罗娟儿一委屈,感觉啥事都是别人的错,总之她半点错处都没有,罗小光当时就在边上听,听得一清二楚。   他话说完了,周老三的心了寒了,大嫂虽然不爱笑不爱说话,但他没料到她会在背后这样说他,周老三问罗小光听见这些话的人多不多。   “可多了,就在院子里头说的,大家都听见了。”罗小光答。   那这件事情周老三就不能装作不知道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过几天这些风言风语就会传遍,他周老三的名声在乡邻里还能听?   “你走吧。”周老三把罗小光给轰走了,端午节这三天是挣钱的好时机,就算大嫂在家疯狂的给他泼脏水,周老三暂时懒得搭理,挣钱要紧,等忙过了这三日,看他咋处理。   “三哥,他和你说啥了?”吉祥见罗小光被放走了,走过来问周老三情况,周老三摇头说没啥大事,等回家再和吉祥细说。   等晚上收摊的时候,吉祥守着三四罐铜板早把白天的事情给忘干净了,原先以为文丘山法会已经是最赚钱的一日,没料那只是小麻雀,端午节龙舟会才是重头戏,赚来的铜板背都背不动,周老三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全部运到屋里。   吃过了晚饭,洗过澡,又将吉瑞和乔生送走,时辰已经不早了,吉祥本来想拉着周老三把钱清点一遍,数了小半个时辰,一百文一吊,十吊捆成一扎,没过多久吉祥就困得直点头,想上床睡觉。   “吉祥,咱们先睡觉,明天再数钱吧。”周老三有些心疼,看吉祥困就想叫她去睡觉。   可是吉祥不数清楚今天挣的钱,她睡不着,周老三想了想,出去拿了个秤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60章 、060   周老三也是灵机一动, 把已经数好的一吊钱称出重量,然后将剩下未数的称出总量,二者相除,很快便大致估算出今天挣了多少钱, 吉祥终于放心了, “还是你有办法。”   “没辙啊,我都是被逼出来的, 要不然我媳妇今晚不和我睡觉, 要抱着这堆铜板睡咯。”周老三说着将吉祥打横抱起往床边走去,吉祥不放心的扭动着身子,指着三罐钱说。   “我还没把钱收好呢, 就那样放着我不放心。”   周老三脚步轻快,边走边说,“放心,放心,等下我收,你安心上床等我。”   话音才落,因为抱着吉祥被遮挡了视线, 周老三一脚踹到了凳脚, 脚下一歪, 好不容易才站稳,吉祥吓了一跳, 急忙问周老三撞到哪里了, 痛不痛, 要不要紧?   “不痛,没多大的事。”周老三坚持抱着吉祥放到床上,笑了一声, “怪你最近长胖了。”   “胡说。”吉祥伸手掐周老三的脸,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呀眨,特别好看,“你么么意思,是不是嫌弃是吃得多了?”   周老三爱逗吉祥玩,把人逗得又气又恼后他就认怂,接着温言细语的哄,每回都这样,乐此不疲,吉祥也看透了他的小把戏,不过小夫妻吵吵嘴,打闹一下,也算种情趣,吉祥不会真的生气,见周老三慌里慌张的认错求饶,她便噗呲一声,忍不住笑。   “时辰不早了,你去把钱收好,我们早些睡觉。”吉祥道。   夜里很安静,只有打更人报更的声音隐约响起,不一会,大家都睡熟了,周老三本来还想和吉祥说今天罗小光交代的事情,谁知脑袋一沾枕头就发困,抱着吉祥在怀里,一下就睡着了,一夜安眠,第二天醒来已经是隔壁鸡鸣的时辰。   今天桥边比昨天还要热闹,因为附近乡村的人也来了,熙熙攘攘的行人把街道堵得水泄不通,吉祥和周老三忙着揽客,卖货,收钱收得手都软了,他们摊子上的货卖得好,连带隔壁吉万成的小摊生意也好几分。   “要两个烧饼,两碗冰凉粉。”有客人既在吉祥的摊子上买了东西,又在吉万成的摊子上要了饼,客人玩耍行走了一个早晨,腿脚膝盖发酸,正想找个位置歇息,指了指吉祥摊子后面的位置,“那是谁家的凳子,我能坐着歇会吗?”   “我们是一家的,尽管歇息。”周老三飞快的接嘴道。   客人笑着说好,又让吉万成再煮两碗面条端过来。吉家卖的是煎饼面条,多数客人都想坐着吃,可惜吉万成带着吉瑞来摆摊,带不了多的桌椅板凳,只带了几张矮凳和一张窄桌,很多客人见没有位置坐便走了,周老三就招呼吉万成的客人坐自家的座位,反正他们卖的酸梅汁罗汉果茶等冰饮吃得快,客人坐一会就会走,位置够用,借给吉万成用一用也没关系。   在外头做生意不容易,能帮就帮了,一连三日,都这样互相扶持过来的,吉万成的摊子相对比较冷清,卖的吃食比较顶饱,每次都是到了饭点生意才好,而吉祥和周老三的摊子正相反,饭点前后生意好,吉瑞见姐姐姐夫的摊子忙不过来,也会过来帮吆喝和递货,总之,也没谁占谁便宜这一说。   第三天收工回到家,周老三可兴奋了,把钱罐子背到屋里,将门栓好后,将木衣柜打开,从被褥下抱出前两日挣的铜板,在心里大致估算了一遍,这次端午节挣了几十两银子,加上之前攒的钱足有一百多两,够在市场上盘下一间不错的饭馆了。   “吉祥,明天就和我上街面上寻铺面去吧,我们要盘就盘一间地段好,热闹敞亮的铺面,你的那些拿手好菜,清蒸鱼、酸梅鸭、红烧兔丁,都能拿出来卖,饭摊上客人都图快,你的好手艺都使不出来,多可惜。”   吉祥把蜡烛点上,一连点了三支,烛光把屋子照得亮堂堂,她好和周老三数钱,“别那么急,我们先把钱数清楚,明天去换成银子,再去打听开饭馆要多少钱,既然要开饭馆,我们的饭摊就要转出去,事情多着呢。”“你放心,我们的钱够开饭馆的,前阵子我就开始打听了。”周老三提起一个罐子,将里面的铜板倒在桌上,金色的铜板就像流水似的洒满了整个桌子,周老三越看心里越高兴,拿起边上的红绳边数边继续说,“我看桥边有两家小饭馆就很不错,干净,敞亮。”   吉祥没想到周老三这么早就开始有准备,甚至连地址都想好了,笑了一声坐到周老三身边,和他一起数钱,心里暖呼呼的。   “那听你的,你想得多,我就能少操心。”   小俩口数钱数得不亦乐乎,一下竟然忘记收工回来后还没吃晚饭,周铁牛还有乔玉香带着葛秋把板车上的东西卸下来,货都卖干净了,剩下的不过是桌凳、碗、小炉子等用具,还有剩下的一些油纸、柴禾等物料,周铁牛他们把东西都收拾妥帖了,肚子早已经饿得咕咕叫,家里没剩下么么吃的,只有油米面和咸菜,最后剩下的几个鸡蛋昨晚烙饼做了宵夜。   乔玉香心想吉祥和周老三肯定在记账,不敢去打扰,上次给乔生缝制的夏衫还差最后几针,她缩到屋里去补针了,叫葛秋生火熬粥,说今晚上吃些清淡的。   “行,那我去淘米熬粥。”葛秋听话的往灶房去了。   周铁牛摸摸肚皮没多想,直接去敲周老三的房门,咚咚咚敲了好几下,“三哥,三嫂,天黑了我肚子饿了,晚上咱们吃啥啊?”   屋子里周老三和吉祥这才想起饭都还没吃,光顾着在屋里数钱了,吉祥捂着肚子笑弯腰,嗔怪周老三太财迷,数钱数得啥都忘了。   “怪我怪我,我的错。”周老三和吉祥先把钱收好,接着取了几吊钱在手里,然后开门给周铁牛一吊钱,叫他去买菜。   端午前周老三就承诺大家,结束后要请大家吃好顿好的,可惜今天太忙了,忙到天都黑透了,回来又猫在屋子里点钱,现在莫说是新鲜鱼肉,怕是卤肉铺子都要打烊了,“铁牛,你去看看卤肉铺还有啥卖的,买些回来,我记得街口刘大妈家里有个小菜园,老人家爱种些小菜,你嘴甜问一问,老人家地里种了么么蔬菜瓜果没有,使银子问人家买一些,我们回来好好做顿饭庆祝一下,去吧。”   周铁牛拿着银子就要走,吉祥把他喊了回来,让葛秋跟着一块去,周铁牛面向太凶,她怕街口刘大妈看着害怕,不肯卖他们小菜瓜果,葛秋是小孩子,刘大妈肯定不那么怕。   不一会儿,周铁牛拎着一个卤猪耳,还有半斤叉烧进来了,后面葛秋提着一个白菜,一个白萝卜,还有些小葱和新鲜辣椒,食材不多,但收拾出来两荤两素,加上卖剩下的一大碗酸梅汁,吃起来还是特别的有滋味。   周铁牛特别喜欢喝酸梅汁,捧着碗咕嘟咕嘟一口气能喝下大半碗,末了长长叹息一声,那叫一个爽。   饭很快吃完了,周老三从怀里摸出三吊钱,给周铁牛、乔玉香、葛秋一人分了一吊,“这三日你们跟着我和吉祥起早贪黑,辛苦了,特别是葛秋和乔玉香,吆喝得嗓子都哑了,这是你们应得的奖励,乔玉香,葛秋,明后两天我和吉祥有些事要办,铁牛要回家看他太爷爷,我给他放三天假,你和葛秋辛苦两天守着摊子,等铁牛休息回来,再换乔玉香休息,最后是葛秋,行不?”   葛秋和乔玉香都说没问题,拿着钱小心的收起来,心里可美了,周铁牛好奇的问周老三和吉祥要干嘛去,周老三还没办好的事不想让太多人知道,给周铁牛夹了两块叉烧,“没啥,你多吃菜。”   周铁牛嘿嘿一笑,“嗯,三哥你对我太好了,你也吃。”   吃完了饭大家都散了,周老三和吉祥继续回屋点上蜡烛数钱,乔玉香见葛秋困的厉害,不让他洗碗了,叫他赶紧回屋睡觉去,自己在水井边打水洗碗,周铁牛冲了澡穿着件短褂就出来了,看见乔玉香一个人在洗碗,拳头都捏紧了,“葛秋那小子呢?怎么叫你一个人洗碗?我去把他揪出来。”   “算了算了,我叫他去睡的,他这个年纪正长身体,就是爱睡觉,你别喊了。”乔玉香把周铁牛喊住,看他身上的短褂已经破旧得不行,白色都快洗成灰色的了,“铁牛哥,我给你做件褂子吧,你这件破得不能穿了,多少年前的了?”   周铁牛听见乔玉香要给自己做褂子,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蹲下来帮乔玉香洗碗,“这褂子有年头了,好像是我二哥结婚那年,金秀婶子帮我做的,算算得有五年哩,我每年都穿。”   “难怪褂子那么短,肚脐眼都在外头。”乔玉乔笑了一声。   周铁牛被她笑得脸都红了,默默帮着洗碗涮碗,舌头就像打结似的,一时不知该说啥,两人头对头的蹲在一起,都有些别扭害羞。   “铁牛哥,我有几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要是说错了,你别怪我。”乔玉香道。   “那不能,你说呗。”   乔玉香想了想,斟酌着开了口,“我知道你和周三哥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关系很铁,但我们毕竟在他手底下做事,有时候要注意些,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不问,比如说刚才,周三哥说和吉祥有事要忙,你就不该打听,他要是乐意说,不需我们问,自己就会讲,铁牛哥,你说我说得对吗?”   “啥?”周铁牛挠了挠头,满头雾水,“都是一家人,有啥该问不该问的?三哥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乔玉香无奈的笑了,低头道,“算我多嘴多心了。”   周老三对周铁牛不一样,她能看得出来,而且铁牛性子直接单纯,哪怕多问几句,周老三也不会怀疑他有二心故意探听消息,她和葛秋这样的就不能多问,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事最妥当。   ……   屋子里,周老三和吉祥熬到了后半夜,总算是把钱给清点清楚了,两个人睡了个懒觉,第二日快到中午才起来,周老三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嘟囔着说睡懒觉就是舒服,好久没这样好好睡觉了,能每天睡到日上三杆就好了。   吉祥蜷在周老三的怀里,睡久了有些回不过神,“想得美,那不成了闲人懒汉了?”   “不一样,闲人懒汉除了懒之外还不爱干正经事,我就爱睡点懒觉,但我做正事呀,等咱们的事业做起来了,我就雇好些个勤快能干的人帮我们做事,我呢,就天天搂着你在床上睡懒觉。”周老三砸吧一下嘴,这场面他光想象就觉得美好,要真能实现,那就是神仙都不换的生活。   前些日子吃素太久了,周老三憋得很辛苦,现在钱挣到了,时间也充裕,搂着媳妇胡闹了一场,吉祥被闹得出了一身汗,之后烧水洗漱,等两人起床,已经是中午了,大概是钱挣多了,眼睛看着钱肚子就能吃饱,两人也不饿,简单的煮了个葱油拌面,加点小咸菜就对付了一顿。   不过,这葱油拌面简单但是滋味一绝,先把面焯水烫熟,接着是熬葱油,要冷油时就下葱白,慢慢的将葱白煎至金黄,在煎炸的过程中,葱香味会完全沁入猪油里,葱油熬好了,用酱油、白糖和盐调出酱汁拌在面条里,最后淋上一层热滚滚、香喷喷的葱油,把面搅拌均匀,一份简单但是好吃的葱油拌面就做好了。   “幸亏娘不知道我们今天起得这么晚,不然准得挨训。”吉祥吃着面,笑着说。   “娘疼你,才舍不得说你呢,每次我回村,娘都夸你,还嘱咐我,让我多干活,你少干,娘疼你不比我这个亲儿子少。”周老三吸溜着面条,不忘给夸他娘王金秀,这样吉祥听了也高兴。   虽然,吉祥在心里清楚得很,媳妇不是女儿,婆婆待她再亲,也是为了周老三的缘故,就像周老三对吉家好,也是因为她,但是吉祥已经很知足了,过日子能和睦平安,就够了。   吃过晌午饭大家都猫在家歇晌,吉祥和周老三却有事情忙,他们把钱罐子一个个搬到板车上,正好趁着人少拖到钱庄去换成银子。   于此同时,周村里,周铁牛提着大包小包的吃食,有酒、肉、花生米,禁得住存放的鱼干、肉干喜气洋洋的往家走去,刚过桥,就遇见了王金秀。   “金秀婶子,出门去唠嗑啊,看见我太爷爷没有?他在屋里不?”周铁牛急忙招呼了一声。   王金秀手里抱着两双鞋,淡淡的打量了周铁牛一眼,“在呢,我刚路过你家院子,看见他了。”   周铁牛幸亏是有些憨,察言观色不太行,没有品出王金秀的不高兴来,所以好心情完全没有被破坏,听了王金秀的话后说婶子咱们回见,然后提着东西大步往家里去了。原本王金秀还想再问他一些话,周铁牛走得快,她也没机会问了。   “唉。”王金秀叹了口气,抱着怀里的鞋回了屋,然后坐在屋里不停的长吁短叹,本来嘛,鞋子好不容易做好了,王金秀心里挺美,她和周虎生的鞋是缎面的,活了大半辈子都没穿过这样好看料子金贵的鞋,心里美滋滋,坐在外面和村人半炫耀半显摆,要多爽有多爽。   “你问这个料子?摸着挺紧实滑溜,开始我不识货,后来才听说是缎面的,哎呦,这绸啊缎啊的,卖得可贵了,老三和吉祥也真是,我和虎生哪里用得着这样好的鞋,倒是他们在外头做生意,该穿点好的,结果自己只买布面的,把缎面的孝敬给我俩老的,懂事,懂事又叫人心疼,下回,我再不许他们这样干了。”王金秀炫得起劲,越说越是开心,谁知道说着说着,有人讲起端午节龙舟赛的事情。   往年龙舟赛王金秀会带着一家老小都去看,可今年分了家,老大老二忙着小家的事情,还闹得很不开心,天天拌嘴,王金秀也没心思张罗带着家人去看,她就没吱声,只竖起耳朵听。   听着听着,那话题不知咋的就拐到了老三身上。   “金秀,你们家老三对老丈人可真孝顺,我听人说,端午节去桥边摆摊,那位置可难占了,吉家的位置就是老三托人占的,还有劈柴、打水老三也都叫铁牛帮着吉家做,哎呦,我说嘛,原先吉祥家连个住处都租不起,怎么吉祥一嫁过来,不仅开了小铺,连吉祥的弟弟都能读得起私塾,原来是有老三帮忙啊,老三这哪里是娶媳妇,是直接取了媳妇一家子哩。”   王金秀越听越不是滋味,当初要娶吉祥进门时,最叫她担心的就是吉祥娘家,娘家太穷,要老三和吉祥接济,这是她打死都不能接受的。   “别瞎说,我那亲家做吃食也有一套,他们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是自己的造化,你们少不知内情在这里瞎猜胡猜,么么娶一家子一屋子的,我看你们是昏了头,也不怕烂嘴,下回别叫我听见,再胡说担心我撕烂你的嘴,吴婆子,你听见没?我没和你开玩笑。”王金秀听了以后白眼一翻,半是开玩笑半认真的警告了这伙人,她嘴上硬气,心里到底有些犯嘀咕。   老三特别稀罕吉祥,昏了头帮吉祥娘家也不是不可能。   \"你咋了,好端端的叹什么气,谁惹你了?\"周虎生扭头看王金秀这幅样子就知道她又生闲气了,也不知谁惹了她。   王金秀愁眉苦脸,摸着新鞋也不觉得香了,怎么想怎么不对味,“还不是外面那群嘴碎的人给闹的,说老三孝敬岳父家,说他是娶了人一大家子回来,我听见就来气。”   “有啥好气的,别理她们,整天看热闹不嫌事大,你要真听了她们的挑唆,才是着了那伙人的道。”周虎生咳嗽两声站起来,背着手准备寻人打牌去。   王金秀嫌弃的白了他一眼,小声嘀咕一句,“天天往外跑,没个定性。”   周虎生听见了也只当没听着,王金秀就这个脾气,心里不痛快的时候看谁都不顺眼,这时候最好别搭理她,更不能跟她对呛,撞在刀口上有得受。   过了一会,王金秀气够了,决定躺床上歇会儿,这气温一天天越来越高,稍微活动下就满身臭汗,人还容易犯困,中午不眯瞪一会整个下午都没精神,她刚脱掉外衫,凉快的躺下,闭着眼睛就要睡着了,外头突然敲起门来,王金秀差点摁耐不住心里的火气,直坐起来,“谁啊?别光顾着敲门,吱声!”   “娘,是我啊。”门外响起周老大的声音。   原来是老大在敲门,这孩子打小就不爱多讲话,大了以后几乎不单独找爹娘说话,除非有啥正经事,王金秀边应声说来了边把外衫穿好,收拾整齐了拉开门,外头周家老大蹲在屋檐下,正用小木棍拨弄地上的泥,正午的太阳毒辣,直接晒在他身上。   王金秀见了心疼,招呼儿子赶紧进来,“别在外头晒着了,快进来吧,老大,你有啥事不?直接说吧,我们娘俩不打哑谜,你来的正好,娘也有些掏心窝子的话想和你说。”   说完她把门关好,拉张凳子坐下来,准备好好和大儿子聊会儿。   “娘,我今天来,是,是为了那事,你知道吧?老二想做收油米面的生意,拉我入伙。”周家老大说道。   王金秀点点头,“我听着了,慧香和我提过,今天她不是拿着鸡鸭和老二去镇上卖去了嘛,就是换本钱去了。”   说到这里,周家老大有些抬不起头来,同样是刚分家,怎么老二就能凑够做生意的本钱,自家就一两银子都凑不出呢,“娘,你知道就好,这,我和娟儿手头没钱,想问你和爹借点本钱,等我们挣钱了,再还给你们,可好?”   王金秀皱起眉头,“老大,这谁给你出的主意?你媳妇吧?”   周家老大点点头。   “我就知道!”王金秀的火气蹭蹭蹭的直往脑门上冒,推开门直接冲到了院子里,掀开周家老大那屋的门帘子,“罗娟儿!”   “老二做生意没本钱咋就知道卖鸡鸭凑,你就得管我借,我借给了你,老二怎么想,慧香又怎么想呢?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俩日回娘家说了么么混账话,我都知道了,你故意的是不是?故意坏我们老周家的名声!你怎么想的?我问你,你嫁过来这些年,我亏待过你吗?我们家待你不薄,你咋总不知满足呢?”   罗娟儿被吓了一跳,脸色白了几分,抿着唇不说话了,找老人借钱做本钱,确实是她的主意,她养的几只鸡都在下蛋,她可舍不得卖。   “娘,我们借了钱又不是不还。”   王金秀瞪了罗娟儿一眼,“这不是钱还不还的问题,你呀你,得了,我不想多说,上次你不是说要重新分家吗?我觉得这主意不错,重新分吧,以后吃也分开,免得你和慧香为了做家务事拌嘴斗气,我也懒得和你们纠缠在一起,天天生闷气。”   说完气冲冲的回了正屋,罗娟儿受了婆婆的骂,一时委屈上心头,捂着脸哭起来,周家老大站在院里左看右看,最后还是决定先哄老娘,跟着王金秀回了正屋,看着愣头愣脑的儿子,王金秀气得牙根痒,老大就算有老三一半机灵劲儿,也不至于将媳妇拿捏哄弄成这个怂样。   娶妻要娶贤,她选的这个大儿媳妇真是看走了眼。   “老大,你是家里的男人,遇事要有主意,不能样样都听媳妇的,她说啥就是啥啊?”王金秀叹了口气,“你得硬气些,男子汉大丈夫,天天听老婆的话能有么么主意!”   周家老大诺诺的应了,王金秀看得眼胀,“你出去吧!”   ……   端午节过后两日,周铁牛回到了饭摊上帮忙,换乔玉香回家休息,吉祥和周老三逛遍了整个黄沙镇,基本上把所有能开饭馆的铺面都转悠了一遍,探听了价格,暂时还没拿下主意,银子在手,不怕找不着合适的。   正好过几天是周家老太太的冥诞,按照风俗,老人去世的第三年冥诞是需要大操办的,周老三和吉祥正好有空,就提前回村,准备和家人一块置办酒席,做完以后再回镇上继续找铺面。   趁着早晨没有太阳,王金秀和周虎生扛着锄头去地里除了草,回来时正好在村口遇见了吉祥和周老三。   “爹,娘!我们回来看你们了。”吉祥笑盈盈说道。   “真好,省的的托人叫你们回来了。”王金秀道。   周老三带了不少酒肉菜,还有给周虎生买的治腿脚酸疼的膏药,他心里挺兴奋,“娘,你叫我们有啥事?”   “回家再说吧。”   王金秀不想在外头说扫兴话,看吉祥穿着新衣裳,嫩绿的料子衬得人精神体面,她看着心情就很好,便把吉祥拉到身边,“这衣裳真好看,不过,还差一双好鞋,鞋子做好了,赶紧回家试穿。”   吉祥笑笑说好,接过王金秀手里的锄头自己拿着,一起回了周家院子。   “小叔,小婶子,你们回来啦,太好了。”甜妞和豆饼在院子里耍,看见吉祥和周老三回来笑得嘴都合不拢,直往周老三身上扑,周老三一边抱一个,把小孩搂在怀里。   “想我们了?”他问。   甜妞和豆饼异口同声,“想。”   “我看你们是想零嘴吃了,一个两个都是小馋猫。”周老三点点侄子侄女的额头,扭头指着吉祥,“零嘴都在婶娘手里,快去夸夸婶娘,小婶娘一高兴,就给你们吃了,快。”   吉祥刚嫁过来不久,孩子们和她还不是太亲近,尤其是豆饼,有些认生,可甜妞是自来熟的性子,展开双臂搂住吉祥的腰,“小婶娘你真好看,就像是天仙下凡,像仙女!”   豆饼见了仿佛受到了鼓舞,咬着手指扯吉祥的衣角,“不对不对,甜妞姐说的不对,小婶娘比仙女还要好看!”   吉祥被逗乐了,这俩孩子真心讨人喜欢,这回带的零嘴全是摊子上自己做的,各种形状的枣泥糕、绿豆糕,还有肉脯和鲜花饼等,她每样捧了些出来分给孩子们,甜妞和豆饼用衣襟兜着,心里乐开了花,这一刻吉祥在他们心里,就是仙女。   “行了,出去玩会吧,老三,吉祥,来屋里歇会,我给你们拿瓜吃。”王金秀把叫喳喳的孩子们轰出去玩了,领着吉祥和周老三进正屋里来,她呢,正好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哦 第61章 、061   “娘, 你是不是有啥事要同我们交代,你说吧,我们听着呢。”知母莫若儿,周老三兴奋劲过去了, 一瞅王金秀的脸色就知道她心里藏着事。   王金秀拿出两个香瓜来, 这是拿米和隔壁村的人换的,那瓜又香又甜, 滋味特别好, 王金秀一下拿出来两个,已经够大方了,她用井水洗干净香瓜表面上的灰尘, 一人递了一个,叫他们尝个鲜,然后才坐下来,说家分得不好,要重新分。   “这咋说?”周老三啃了一口瓜,滋味果真香甜,他吃得满嘴清香, 眉毛挑了下, 想起前几天罗小光转述的他大嫂说的那些混账话, 对了,想起来了, 那事他还没解决呢。   吉祥不知情, 这几日忙着挣钱数钱找铺面, 她早把罗小光捣乱的事情忘记了。   “我说的重新分家,是把吃饭也分开,原先我想家是分了, 可大家还住在一起,分开做饭饮食又费时又费柴,不如在一个锅里吃饭省钱,哪里知道好心没好报,家分了,心也散了,根本不能在一个锅里吃,唉,不说了,我也是从媳妇熬成的婆,都想为小家争利,我能理解,这不丢人。”王金秀说话留了分寸,心想周老三和吉祥不在屋里,对罗娟儿和慧香不和天天吵嘴的事不清楚,她不提也罢,免得老三俩口子心烦,罗娟儿在娘家胡说八道的事也摁下没有提,转了个话题。   “另外一个,你俩不在家吃饭,饭钱月月按时交,交得还比两个哥哥多,这是吃亏了啊,这不妥当,当娘的不能眼见你俩吃亏不作为,日子久了,别人非但不惦记你们的好处,还当做是应该的哩,你俩今天要不回来,我准备托人上镇上喊你们呢,等中午吃过晌午饭,大家坐在一起,好好商量这事吧。”王金秀说完见吉祥小口小口已经将拳头大的香瓜吃了一半,想起她胃口好,一个香瓜怕是不够塞牙缝,转身又拿了两个出来给吉祥吃。   周老三默默听着,他人虽然不在家里,可他爱和人聊天唠嗑,家里的这点情况他一清二楚,也幸亏他娶了妻早早搬到镇上去了,要还是刚从私塾回来,对人情世故半通不懂的周老三,估计能被嫂子们欺负惨。   “娘,重新分家,把吃也分开这主意我同意,但你说我和吉祥吃亏了我可不依,那钱是我俩心甘情愿孝敬你们的,往后吃分开了,我俩也照样往家拿钱,我和吉祥有得是叫你和爹操心的事,再说了,我俩挣钱,不就是为了孝敬你们?”周老三啃着香瓜嘴又甜,王金秀听他说两句脸上有了笑。   “老三啊,你这张嘴咋这么能哄人?好听话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倒。”王金秀戳了戳周老三的脑门,嘴上不饶人心里挺乐呵。   “娘,我哪里是哄人,全部是实话!”周老三吃瓜吃得欢,见吉祥似乎也喜欢吃,琢磨回镇上时带半筐上去慢慢享受,“娘,这瓜真甜,在哪里买的?”   王金秀得意的笑笑,“甜吧?我用大米和隔壁村的老农换的,他偶然得了一批好种子,就种出半亩地来,产量不多,可难换了,你还想要?明天我带你找他去,也不知他还有不有,要是没有了,你把家里剩下的几斤带走。”   “那不行,家里剩下的留着你和爹吃。”周老三赶紧推辞,吉祥也说不用了,在家连吃带拿像啥样。   “行了,你们坐吧,到饭点了,我做饭去,你俩上次回来没口福,没吃上一顿好的就回了镇上,这次一定得好好吃一顿。”王金秀说着掀开门帘往灶房去了,今天本来轮到慧香做饭,可现在轮班简直就是个屁,你推我推,最后做出来的活简直没法看,都是应付差事。   今天慧香两口子去镇上卖东西了,罗娟儿和老大也不知上哪儿去,一大清早背着猫儿就出去了,家里就剩下他们老两口和两个小孩,王金秀走到灶房里,嘀咕着也不知老大老二回不回来吃饭,这走前不留个准信儿,米都不好淘。   正嘀咕着,吉祥跟着她前后脚进来了,“娘,多淘些米吧,要是中午没吃完,剩饭我晚上做成炒饭吃,滋味可不赖。”   “行,那听你的。”王金秀边往锅里量米边叫吉祥出去歇着,“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别累着了,去睡会吧。”   吉祥摇头说不累,好久没有给家里人做饭了,今天她来掌勺。   说起来,王金秀已经好久没有尝过吉祥的手艺,想想口水都快流出来,不再推脱,和吉祥在灶房里忙着做饭菜,没一会儿家里人陆续回来了,包括老大和老二两口子,王金秀心里松了口气,还好听吉祥的话多煮了米,不然这两口子出门不吱声,仔细回家没晌午饭吃。   “你俩上哪儿去了?”慧香临出门前打了招呼王金秀便没有问,而是揪住罗娟儿和周家老大问道,她心里怄着些气,语气不免有些急躁,罗娟儿抿着唇不说话,周家老大站出来说。   “我们做买卖差钱,早上去外头借钱去了。”   “……”王金秀差点被气死,“借钱?”   整个周村谁不知她王金秀家日子过得去,家里隔三差五有肉吃,娃娃们每天能吃到鸡蛋补营养,过节能吃上糖块,过年能穿新衣裳,是村里冒尖的那一撮人,王金秀在人前从不露怯,怎么到了老大这里,还往外借钱了呢?   “不嫌丢脸啊?”王金秀呛道。   刚才不说话的罗娟儿掀起眼皮,薄唇抿了抿,“娘,这咋叫丢脸呢?就算丢脸,也是丢我们自己的脸,不会丢你的。”   王金秀惊了,罗娟儿脾气见长啊,敢和婆婆犟嘴了,周老大啧啧的直叹气,一边是亲娘一边是亲媳妇,哪个他都怕,哪个他都说不得。   “大嫂,不是我说啊,你不该这样和娘讲话,咱们是小辈,对长辈得有基本的礼貌,人之所以是人,是咱们知道礼义廉耻。”   周老三原本在屋里躺着睡觉,听见院子里动静后才掀帘走出来,本来大嫂和娘犟嘴,自有大哥出面教训大嫂,轮不到他这个小叔子出面,可瞅他大哥那个样子,根本降不住大嫂,而且那日听了罗小光的话,在他心里大嫂基本没什么分量了,她能在娘家公开说他的坏话,他也没有必要顾及她的脸面。   “老三,你说啥?”罗娟儿难以置信的抬头瞪周老三。   周老三没接罗娟儿的话茬,他说的话已经算轻巧了,转而对周家老大说,“大哥,你的媳妇你自己教训,你们俩口子的事关起门来好好说,但有一点,不能气着我娘,更不能欺负我娘,谁敢气爹娘,不管是谁,我要他好看!”   说罢搂着王金秀的肩膀,连哄带劝给拉到灶房里了,吉祥乍一听还弄不明白咋回事,只觉得周老三对大嫂态度的转变有些快,儿子维护自己,王金秀打心眼里高兴,回到灶房里,吉祥继续做菜,周老三蹲在边上帮忙扒蒜,王金秀往灶房里加了几根柴,琢磨一下感觉不太对,“老三,你是不是知道了啥?”   周老三仔细的扒着蒜,头也没抬,“是,我啥都知道。”   吉祥没吭声,后来趁王金秀出去拿东西,灶房里就剩下他俩了才问,“三哥,你知道什么了,咋没和我说呢?”   “本来要说的,后来忙起来就忘记了。”周老三长话短说,把罗娟儿在背后说的那些告诉吉祥。   难怪婆婆要把家彻底分开,遇上这种情况这样的儿媳妇,不分开吃得少活好几年。   “三哥,等下吃饭的时候好好说话,大家和睦的吃完晌午饭,有仇有怨,吃完了饭再说,不要在饭桌上吵架,样子不好看。”吉祥道。   “我知道,饭桌上吵架不是浪费你做的这桌子好菜了吗?不过,我能忍得住,不知娘能不能忍,娘的脾气你知道,发作起来没人能招架。”周老三嬉皮笑脸,伸手掐了掐吉祥的脸颊,吉祥脸蛋滑溜溜,嫩得能掐出水来。   “别闹。”吉祥瞪周老三,挥着铲子叫他消停些,“娘听你的哄,你待会多说些好听话,把她哄乐呵了,她就不生气了。”   ……   “不就是挣了几个臭钱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先前在私塾读书,靠家里养活时多安分,天天大哥大嫂的喊,嘴甜的像抹了蜜糖,现在好了,娶媳妇挣钱了,腰杆子硬了,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小白眼狼!”   “当家的,你咋回事?你弟弟骂你媳妇不讲礼义廉耻,你就在旁边干听着啊?没有出息!”   被周老三当着大家的面说了一通,罗娟儿感觉面子都丢光了,回到屋里又是一顿牢骚,周家老大听得脑袋都炸了,连续抽了好几泡烟,屋子里顿时烟雾缭绕,熏得罗娟儿头晕。   “别抽了,买烟叶不要钱?今天出去转悠了那么久,才借来四两银子,你丢人不丢人?当着娘的面我不敢认,现在关起门来我也要说,丢人!确实丢人!”   周家老大把烟给灭了,咳嗽几声,“又不是不还钱,等生意做起来挣钱了,还上就是了,你少说几句吧,娘也是你说的?老三不说你,我也要说你,对娘你得尊敬着,和娘犟嘴把你给能耐的。”   罗娟儿听了白眼一翻正要反驳,外面甜妞敲门喊人了,“爹,娘,饭好了,可以吃饭了。”   “哎,来了。”周家老大应声站起来,扭转身子问斜躺在床上的罗娟儿,“你吃不?”   他这媳妇一生气就不爱吃饭,卧在床上能怄半天的气,周家老大以为今天闹了这么一遭,罗娟儿肯定不起来吃饭,谁知道她一咕噜就爬了起来,“怎么不吃,我吃。”   不吃白不吃,她可看着了,今天有好菜。   吉祥和周老三回来时带了酒肉,吉祥炸了肉丸,做了青椒鸡蛋,还有两道蔬菜,另外煮了一锅排骨萝卜汤,每个菜都色香味俱全,闻着就叫人流口水,罗娟儿躺在屋里都闻到了香味,有好吃的不吃,她又不是傻子。   “来,吃肉喝汤,你俩尝尝鲜不鲜。”王金秀先给两个小的舀了汤,接着给周虎生舀,猫儿一岁多了,也能跟着大人吃些好克化的食物,王金秀不喜欢罗娟儿,但对猫儿这个最小的孙子还是很偏爱的,舀了汤,夹了好几块排骨,叫罗娟儿撕碎喂猫儿吃。   好吃的饭菜堵住了众人的嘴,一顿团圆饭吃得有滋有味,饭锅里的最后一粒米都被刮干净吃掉,慧香站起来收拾碗筷,笑着说,“今天本该是我做饭,早上去镇上耽误了时间,劳娘和吉祥还有吉祥辛苦下厨,是我的不是,我去洗碗。”   王金秀点点头,“吃了饭都回屋歇会吧,哪里都不要去,歇够了都到正屋里来,我俩老的有话说,至于是啥,你们心里都有数,我就不多说了。”   ……   “三哥,你想啥呢?”   家里的凉席、被子、枕头都清爽又干净,仔细闻闻还有股皂角香味,可见他俩没在家的这些日子,王金秀都操心着打扫着,周老三和吉祥关上门窗,脱掉外衫,一人拿着一把蒲扇扇风取凉,周老三这屋后头有个高高的小窗户,窗户推开半扇透风,正好对着屋后小山包的竹林子,风一吹,竹叶水波似的流动,还有沙沙的细响。   吉祥躺在周老三的身边,就快要睡着了,不经意间扭头看,发现他出神的盯着小窗后的竹叶看,都快看呆了。   “外面有啥好东西?我咋就看不见呢?”吉祥伸出手来,调皮的在周老三眼前晃动好几下,终于把这人的魂给喊了回来。   午后的周村格外宁静,屋外刺目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外头像蒸笼一样充满热气,贪玩的小孩都缩回家里,连看门狗都恹恹的肚皮贴地睡觉,一声也不叫唤,越是宁静,周老三越觉得惬意,忙碌了这么久偶然闲两日,身边还躺着他貌美如花的俏媳妇,日子要多美就多美。   “没啥,我刚才想到咱们的饭摊,我们要开新馆子,这饭摊迟早要盘出去,我在想怎么样能盘出个高价来,要是盘摊子又能挣一笔,可就太好了。”   吉祥把身子侧过来,面向周老三,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扇扇子,“那你想出办法没有?”   “暂时还没有。”周老三摇摇头,   吉祥又凑近些,把下巴靠在周老三的胳膊上,“三哥,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你说呗,我听着。”“二哥要和大哥一起做生意,我心里有些没谱。”吉祥有些忐忑,大嫂和二嫂不对付,这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一开头就失了和气,往后还怎么合作?   周老三挠了挠头发,说是啊,前几天回来他还提议二哥带上大哥,现在也后悔了,不过人家商量好的事情,他再去打破也不像样,“别想了,这也不是咱俩能拿主意的。”   本来,慧香是不想和老大一家合伙做生意的,她想拉娘家表弟入伙一起做,可是老二不同意,说一家人要团结,有财一起发,无论如何他要带上大哥一起做,慧香劝不过,这才答应下来。   过了一会,王金秀推开正屋的门喊他们进去,这是要商量分开吃的事情。   三个儿子带着媳妇陆续进屋,站的站,坐的坐,你不瞅我,我也不瞅你,王金秀拍了下桌子,对周老三招手,“老三你过来,帮你大哥二哥写借条。”   “老大老二有两个月的饭钱没交,知道你们要做买卖,钱周转不来,我也不催你们,什么时候有了再给,你们也别生气,我叫老三写借条不是不信你们,我是怕有人记性差,忘记我们老周家待她有多好,在外头瞎说八道,说我们亏待她,虐待她。”   王金秀这话锋明显冲着罗娟儿去的,她想开口辩驳,被周家老大狠狠的拽了下袖子,周家老大脸被臊得通红,又丢脸又羞愧。   家里还有些大米、黄豆、花生以及两麻袋面粉,王金秀说分成四下,大家平分,那些锅碗瓢盆就不分了,三个儿子自己买去。   “娘,我就不分了,唉,你硬要分给我也行,我都孝敬给你们,不拿走。”周老三推辞不想要,几十斤米面分下来不值什么钱,他还懒得找人运上去。   听到周老三这样说,周家老大更抬不起头来,他也想豪气的说不要了都留给爹娘,可家里没银子,分的粮食不要,全家老小真得喝西北风。   这次分家比想象中顺利,不吵不闹的分好了,后天是周家老奶奶的冥诞,会来很多客人,明天要上镇上去买菜,王金秀给媳妇们提了醒,家丑不外扬,有什么不痛快的自家吵吵就算了,别在外人跟前吵,被她看见了没好果子吃。   可罗娟儿在娘家胡说八道坏了自己的名声,周老三还没咽下这口气,这时候他再发作,明摆着忤逆王金秀。   “三哥,这口气咱们就咽下了?”吉祥扭头问他。   “不可能,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这事情我自己不好澄清,我找人帮我说!”周老三才不想忍气吞声,他不能莫名其妙受委屈,就算有天吃亏,也得吃在明面上,要不谁知道你受了委屈?   说完周老三穿上外衫,带上草帽,用葫芦打满凉开水要出门去,吉祥忙问他要干啥去。   周老三回身嘘了两下,低声说他要去罗家村找罗小光,“你别和其他人说,娘要是问起我,就说我去隔壁村找以前的同窗耍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好呀~ 第62章 、062   周老三走了没多久, 王金秀果然问起来了,“咦,老三呢?他中午问我那香瓜哪里买的,我正准备带他去找老农换, 明天要上镇上买菜去, 没时间去。”   “他出去找朋友了,娘, 带我去吧。”吉祥正在屋里收拾衣裳, 听见王金秀的话后赶紧在院里拿了个竹筐背上,表示自己和王金秀去。   王金秀拍了拍吉祥的肩膀,“待会瓜重, 我怕你背不动。”   “背得动,背得动,娘你别看我瘦,我有力气。”吉祥也找了草帽戴上,和王金秀出村去找老农买瓜。   因为周老三刚走不久,吉祥有些担心她们走快了追上他,故意在路上多说话吸引王金秀的注意, 直到了村口, 罗家村往西边去, 找老农往东走,她才松了口气。   “吉祥, 在外头做事辛苦不?要是累了, 就回家, 还是家里好,你们在外头哪里有家里安逸?等钱挣够了就回家来,盖上几间青砖大瓦房, 多买些田地,种果树、养鱼,这些营生也挣钱,你俩要是不想下地,多雇些长工找帮手帮着做也一样的。”   王金秀还是舍不得儿子,周老三那边看起来嘻嘻哈哈,但是油盐不进,王金秀说不通,知道周老三特别听媳妇的话,转而攻略起吉祥来,生意上的事情吉祥和王金秀说不明白,她和周老三压根没打算回周村。   “嗯,再说吧,现在论这些还早呢。”吉祥转了话题,问起明天要备哪些菜。   “按照规矩,需要有十个菜,要有汤、有荤、有素、糕点,还要有一道压轴的硬菜,说起来麻烦的很,舅爷爷一家子也来,咱们更要置办的体体面面,别叫他们笑话了去。”说起这个,王金秀也挂记在心里,“今晚吃了晚饭,我去找几位叔伯商量,吉祥啊,你有啥主意?”   吉祥想了想,一般人家置办席面,“肉菜可以有炸丸子,扣肉,烧鸡、红烧鱼,汤可以有鸡汤,鱼汤,糕点可以是红糖发糕或者绿豆饼……”   婆媳俩说着话,赶路也不觉得累,吉祥果真是好体力,王金秀已经走得气喘吁吁,她还能精神满满的说话聊天,“哎呦不行了,咱们找个阴凉的地方先歇会吧。”   吉祥脆声说好,在旁边的草堆里揪了几团干草,和王金秀坐在大树底下歇晌。   罗家村比她俩的目的地更远,按理周老三会到得更加晚,但他今天运气好,半路遇见有人用驴拉着板车路过,他急忙叫住人家,一问他们是往一个方向走,周老三花了几块铜板顺了一段路,早早的赶到了罗家村。   他找到了罗小光,给了这小子一点好处,让他和村里那些老人、妇女们多说说话,顺便把他周老三的为人处世,周家分家的细节说了。   “三哥,我这不是瞎传话吗?还是胳膊肘往外拐,我这还是人?”罗小光突然良心发现了,答应好的事又犹豫起来,吞吞吐吐之间倒是记起自己是个人,端午节那几天胡作非为的时候咋不记得自己是人?   周老三拉着罗小光蹲在背人的小溪边,他掰了截草茎在嘴里叼着,顺手拍了罗小光一下。   “什么叫瞎话?无中生有,颠倒黑白叫瞎话,我叫你说的都是事实,没有半点假,你传出去只叫做事实转述,再说了,我今天给你钱,前几天你砸了我的东西我没叫你赔钱,铁牛要打你还是我拦下来的,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没数?”周老三说着又拍拍罗小光的肩膀,“这话你小心些传,就说给嘴最多的几个人听就行,她们自己就会传遍,到时候人多口杂,谁还记得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罗小光一下就被说服了,点头说好,周老三给了他甜枣,接着就是警告,他吐掉草根站起来,“你要是卖了我,做了叛徒,我不打人,周铁牛可说不准。”   “三哥,不可能,我罗小光一言既出八马难追。”   “那就行,你回去吧,我也走了。”   做完了这些,周老三心情敞亮了不少,一路哼着小曲回的村,这些话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附近的村子,他可不能吃闷亏。走到快到家的路口,周老三见路边的小亭子里围拢着几个人,原来是有人摸了些泥鳅,自家吃不完,去镇上又麻烦,放在路边的歇脚亭里卖。   周老三看那些泥鳅挺新鲜,个头不大,刚好小拇指粗细,不由的想起吉祥上次做的油炸小泥鳅来,将泥鳅收拾干净,然后下油锅炸酥脆,然后洒上些盐巴、辣椒粉、胡椒粉,加一点点酱油,下饭或者做零食吃都很美味。   “还剩下多少?我都要了。”周老三付了钱,提着泥鳅慢慢的回到村里。   彼时吉祥和王金秀也刚到家,老农家里还剩下最后半篓香瓜,叫吉祥花钱全部买来了,这瓜一个个又白又嫩,摆在屋里就能闻见清新的香味。   “三儿,你可回来了,找谁耍去了,赵村那个赵秀才?我听说他现在也不读了,在他们村开学堂教小孩读书哩。”王金秀走回来出了一身臭汗,腿脚也乏,搬了两张凳子坐在院里的大树底下吹风歇息,见周老三推门进来,问了一嘴。   周老三哪里去找了什么赵秀才,他嗯嗯的应了两声含糊过去,把手里提着的泥鳅递给王金秀和吉祥看,乐呵呵的说今晚上有泥鳅吃。   下午说好以后分开吃,王金秀一刻都不想耽搁,立刻把家里剩下的粮食给分了,连院子里剩下的柴禾都分了,从晚上开始大家各吃各的,所以今天晚上的泥鳅就没周家老大和老二的份了。   吉祥让周老三拿盆拿桶过来,把泥鳅洗干净,她来把内脏挑出来,炸出来的更加香,没腥味,不一会三个人一起把泥鳅给收拾好,吉祥去灶房里把这一大盆泥鳅用油炸了出来,吉祥做炸鱼、炸泥鳅已经轻车熟路,火候和调料的配比掌握的特别熟练,没多久诱人的香味就从灶房里直往外飘。   罗娟儿和慧香在屋里嗅着香味直流口水,那味道可太霸道了,除非躲出去,不然在哪个角落都能闻见,仿佛能想象炸泥鳅那馋人的滋味,一定很好吃吧?不过大人再馋,面子总是要的,就算口水一口一口的往肚里吞,打死也不会出去看一眼。   甜妞想往外蹦,“小婶娘又在做好吃的了,我看看去。”   “你给我站住!没给你吃没给你喝咋的?别给我出去丢人现眼。”罗娟儿扯着甜妞的胳膊把人薅了回来。   可她没想到,过了会子隔壁周老二那屋响起声音,罗娟儿侧脸一看,是慧香端着一盘李子拎着豆饼出来了,嘻嘻哈哈不知道去灶房和老三说了啥,回来时李子没了,捧着一碗油炸泥鳅,豆饼一手拿一根,嚼得正香,恰好一阵风从外面吹来,浓浓的炸物香闯进屋子,把罗娟儿的心肝脾肺勾得打转,也太香了吧,慧香也真是,怎么那么候脸皮,分家了还腆着脸问人家要吃的。   “娘,豆饼都吃上了,我为啥不能吃?”甜妞扒着门往外看,更加馋的慌。   “你管人家!”罗娟儿也有点后悔,强忍着馋意缩在屋里不吱声,说不定,老三会送过来一碗。   要是往日,周老三还真会送,可现在不同了,他主动敲门去送东西给大嫂吃?那可拉倒吧。吉祥又炒了两个素菜,烙了几张饼,把吃食搬到正屋里和王金秀周虎生吃起晚饭来。   慧香探头见灶房里没人了,去熬了一锅粥,炒了个白菜,给豆饼蒸了个鸡蛋,一家子在屋里也开始吃晚饭。   不一会天都暗了,罗娟儿还缩在屋子里,周家老大出去看田里的水了,天洒黑才回来,一进院子就闻见各种饭菜的香味,可推开自家的门一看,屋里连灯都没有点,媳妇带着孩子在床上睡觉。   “喂,你咋不做饭呢?我在外头累半天,回来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周家老大发了牢骚,把睡在床上做美梦要吃大餐的罗娟儿推醒了,梦里头罗娟儿正要啃肥嘟嘟的大鸡腿,嘴巴都张开了,却被周老大给喊醒,她揉揉眼睛坐起来,半天才回过神。对了,分家了要各做各的饭,“我忘了。”   周家老大很无语,“那里还不快去做,我饿了,娃也饿了。”   另外一边,正屋里王金秀他们已经吃完了饭,今晚的泥鳅炸得多,足有三四斤,晚上正好要去大伯家里商量后天酒席的菜色,吉祥装了四碗,待会顺路给三位伯伯送去,叫他们也尝尝滋味。   罗娟儿眼看着吉祥和王金秀端着炸泥鳅出去了,心里那个后悔,找知道她也学慧香那后脸皮了,要了面子丢了里子,连口好吃的都没吃着,亏了!   正在她沮丧的时候,周家老大端着碗炸泥鳅进来了,甜妞眼睛都亮了,扑过去拿炸泥鳅吃。   “你尝尝。”周家老大把碗凑到罗娟儿面前。   罗娟儿刚才觉得后悔,现在倔劲儿又上来了,“拿开!我不想吃!”   ……   本来商量菜色是长辈们的事,吉祥辈分小不参与,但她手艺好哇,菜色商量出来,最后少不了她帮忙,王金秀这才喊了她来,大家也没意见。   倒是周春贵两口子没料到吉祥会来,见到吉祥头也不敢抬,悄悄的躲到自己屋。   “吉祥还是懂事,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惦记着做好吃的送来给我们。”   “可不是嘛,这炸泥鳅滋味真好,吉祥,你咋做的,也教一教我呗?”   商量完菜色,长辈们拉着吉祥你夸一句,我夸一句,都说她好,刨去客气的成分,也打心眼里羡慕王金秀命好,找到了一个能干懂事的好儿媳。   “好啊,这东西简单,伯娘,你们要想做,我告诉你们,就是下锅炸的时候要炸两遍,泥鳅才够脆,另外是洒在泥鳅上的料粉,里面有辣椒粉、盐巴、花椒、胡椒,都是普通的东西,注意比例就好。”吉祥说道。   “得了,你觉得简单,对我们来说可难,上次我想学着做你拿手的那个,麻辣小鱼仔!我咋做都不是那个滋味,还是你做的最好吃。”周家二伯娘笑着说。   她话还没说完,被王金秀爽利的截去话头,“我说二嫂,你别看我家吉祥年纪轻,就套她的话,这麻辣小鱼仔的秘方是那么好套出来的?那是秘密!”   “哎呦,王金秀,你警惕性也太强了!行行行,我不问了。”周家二伯娘笑呵呵的,接着充满羡慕的对王金秀说,“哎,还是你命好,三个媳妇都听话乖巧,不像我家那几个,算了,提了我糟心。”   王金秀笑笑没说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二嫂羡慕她,是她不知道,那罗娟儿就不是省油的灯!   到了周家老奶奶冥诞这日,吉祥做为大厨做了不少菜,但主要是盯配料的烹饪过程,村里办席基本是男丁炒菜,大锅大勺,吉祥就算比一般女子力气大些,也拎不动那么重的铁勺。   这次冥诞,最重要的客人当属白宝镇的舅爷爷,舅爷爷八十多岁了,近几年身子骨不太硬朗,儿子们担心他大夏天的奔波受不了暑热,回去病一场就不值当了,拼了命了把老爷子拦下来,派了大儿子大儿媳,带着孙子孙女们来吃席。   本来这些镇上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太太少爷们以为乡下办席,酒菜也就凑合,没抱多大期待,一尝滋味意外的好吃,预期的失望反而成了惊喜。   周家舅爷爷一家吃了席,要连夜赶回百宝镇,王金秀包了些没动过筷的菜给他们,有卤肘子,炸小肉丸,还有一碗红烧肉,是她特意留出来回给他们带走的。   隔日清晨,吉祥和周老三回了黄沙镇,周家老大和老二凑够了本钱,拖着板车开始了走街串巷收购米面等粮食的路,按照周老三的提醒,他们提前去镇上了解了米油铺里各种粮食的价钱,用笔记下后,再去乡下收购。   这是他们头一次做生意,心里不免紧张,没想到过程特别顺利,村里的米粮比镇上便宜不少,而且越是偏僻的村子,价钱越是便宜,周老三准备把饭摊盘出去,摊子上暂时不需要进货,当周家老大老二拖着米推到饭摊门口,听到周老三说不买米,顿时吓得心都要跳出来,“老三,你可别和哥哥开玩笑,这里头压着我们全部的身家,我们输不起。”   周老三笑嘻嘻的,把麻袋解开,看了米的质量又问了价钱,拍着胸脯叫大哥二哥放心,“你们收的米质量好价格低,不愁卖不出去,跟我来吧。”   他带着哥哥到了油米铺,周老三和掌柜的还有店伙计是老熟人,加上周家老大和老二收的米确实质量好,以高出进价不少的价钱卖了出去,这一倒腾,得利五五分成,每人挣了五百文钱,这还只是他俩第一次做,两个哥哥都高兴,第一次尝到了做生意的甜头。   “做买卖就是去种地强,来钱快!”   “大哥,二哥,这买卖做得好,确实比种地挣钱,不过咱们不能大意,钱挣的多,风险也大,得做好准备,多留心多注意。”周老三留下周家老大老二在饭摊上吃了晌午饭,另外交代了一些生意经。   挣钱了这哥俩真心高兴,回村的路上都在盘算明天再多收些米,拿去镇上卖了又能多挣钱,心情已经很美,没想到回家后还有更好的消息在等着。   慧香生了豆饼后身子没有养好,好几年了肚子都没有动静,吃过药拜过观音,一直没有见成效,她和周家老二渐渐死了心,怀不上就算了,今天早上慧香去扯猪草,回来熬猪食的时候突然晕倒了,王金秀给冲了糖水喝,没一会慧香就醒了,她还不放心,又请郎中来家里看了眼,一搭脉,郎中连连道喜,“大喜事,这是喜脉!”   王金秀高兴极了,跑到祖宗牌位前上了两柱香,又磕头又烧纸,“祖宗保佑,保佑慧香和肚子里的孩子平平安安,再给我添个大胖孙子,不是孙子也行,水灵灵的孙女我也喜欢,儿女双全,正凑成一个好字。”   紧接着周家老大和老二便回来了,听到自家媳妇怀孕了,周家老二高兴的脸通红,盼了几年都没有盼来的事情,竟然在放弃以后来了,他心里高兴,围在慧香床前嘘寒问暖,问她想吃什么,有没有不舒服,恨不得把慧香捧在手心里。   “大夫说了,慧香情况还好,就是身子骨比较弱,要多吃些有营养的补身体,另外,不能做体力活,别的大事没有,老二,你别太担心了。”王金秀给周老二交代了一遍注意的事情,豆饼也乖巧懂事的给娘亲递热水喝。   不过,慧香要卧床休息,家务活肯定干不了,周家老二要留在家里做事,自然没功夫出去和周家老大收米粮,周家老大就和罗娟儿商量,要不等慧香情况好些了,他们再出去收米粮?   罗娟儿收了新挣的五百文钱,心里正高兴,巴不得明天再多挣些,她也想早点攒够钱盖气派的大房子,一家人搬出去住,一听周老大说要停几天,脸色一下就不好了,“停什么停?有钱你都不挣,你傻呀?老二去不了,我和你去。”   “那家里的鸡鸭猪谁喂?”   “老二喂呗,我帮他出去收米,比在家里做家务累多了,算起来他还占便宜了。”罗娟儿昂起头道。   “那还不如你留家里,帮着老二家做事,出去收米你能行吗?”周家老大心里有些忐忑。   罗娟儿已经打定了主意,“我出去收米!叫我伺候慧香?做白日梦吧,我看见她心里就各膈应!”   作者有话要说:  很开心看到大家讨论剧情,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晚安啦 第63章 、063   一开始周家老二有些忐忑, “大嫂能行吗?在外头收米风吹日晒,很辛苦的。”   周家老大和老二蹲在院墙下一起抽烟,老大抽着烟叹了口气,“她是铁了心要去, 好赖叫她试一试, 再说,你在家照顾慧香也挺好。”   媳妇终于怀上了, 周家老二打心眼里头高兴, 挣钱很重要,可照顾媳妇和肚子里的娃更重要,现在悬在周家老二心里的弦就是慧香, 他又想到慧香和罗娟儿不和睦,两人经常拌嘴,要是留大嫂在家照顾慧香,两人几句话不投机吵闹起来,动了胎气更是了不得。   “行,那明天就叫大嫂出去收米吧。”周家老二松了口,把写了各色粮食售价的纸给大哥拿好, 又重复了一遍周老三白天同他们说的话, 粮食的质量要过硬, 价钱差要大,另外要收好转手的品种。   “知道的, 我记下了。”周家老大点了头, 周老三说的那些话, 他记在了心里。   隔天清晨,周家老大和老二都起得很早,罗娟儿蒸了几个红薯吃了, 叫甜妞看着点弟弟,然后拉着板车和男人出门收米去。周家老二觉得俩小孩光吃红薯烧胃,又去灶房里熬粥,另外煮了些面条,大哥大嫂出去忙事了,忙的还是兄弟俩个的事情,周家老二当然要把侄子侄女给照看好。   他把面条端到屋里给慧香吃,里头还卧着一个荷包蛋,慧香把鸡蛋分成两半,吃了一半剩下另外一半要分给豆饼吃,豆饼乖乖的趴在床前,摇头说不吃,“娘,留给你吃。”   “豆饼,娘吃过一半了,乖啊,这鸡蛋煮得特别嫩,你吃了能长高。”慧香摸了摸豆饼的脑壳。   豆饼毕竟是小孩,看着荷包蛋馋的口水直流,最后还是忍不住,自己拿着筷子,小口小口的把剩下的半个荷包蛋吃光了。   “甜妞,豆饼,你俩安静些,别吵闹,不要影响你婶休息,二叔出去了,有啥事去正屋找奶奶,知道了吗?”吃了早饭剁了盆老菜叶喂鸡鸭,周家老二得出去扯猪草了,临出门前倒了一壶开水放在慧香床前,又把猫儿、豆饼、甜妞都喊到外间来,慧香躺在里间卧床休息。   俩大孩子都点头说知道了,猫儿坐在小凳子上望着周家老二咯咯笑。   老二拿上镰刀背着竹篓出去了,路过正屋时和王金秀打了声招呼,王金秀应了,说她会帮忙照看着,周家老二走了没一会,她就揣着一包山核桃上慧香那屋,“慧香,我这有包山核桃,你每天吃三五个,这东西有营养,吃了对身体好,我放这了啊。”   媳妇怀孕了做婆婆的也打心眼里高兴,王金秀坐在床前和慧香说了会话,见慧香气色不错,心里大为高兴,听见仨孩子在外间吵得很,也不多坐打扰慧香安胎了,出去将孩子们领到正屋去照看,临走前还不忘告诉慧香,“有啥事你喊一声,我今儿整天都不出门。”   ……   五月的天气不是开玩笑的,早晨太阳一出来,没多大会功夫就将夜晚积攒的凉爽全部冲散,大清早太阳就这么烈,可想而知到了正午该多么热。   周家老大拖着车,罗娟儿走的空手,翻过一座小石山她就累出一身汗,不过想到能挣钱,她就一点都不觉得苦,浑身充满了力气。   “哎呦,糟哩。”走出了一二十里地,他这当爹的才想起有事忘了,“出来收米,一走就是整天,甜妞和猫儿在家吃啥?咱没给他们姐弟俩备饭,哎呀,你这当娘的咋回事,亏你还是个女人,怎么这点事都能忘了!”   罗娟儿斜眼看了自家男人一眼,“呵,我忘了?我能忘?”   “你没忘你咋不给备饭?”周家老大急吼吼,脸都涨红了。   罗娟儿不以为意,把头一偏,“家里那么多人,还能饿着甜妞和猫儿?慧香肚子里有了,现在娘眼里,她就是金疙瘩,我猜啊,娘今天肯定哪里都不去,仨孩子都会帮着照看,生怕吵到慧香休息,你就放心吧,娘再不喜欢咱俩,也不会亏待她的孙子孙女。”   “倒也是。”周家老大放心了。   ……   “三哥,你和三嫂又出去啊?”   乔玉香回家休息了,摊子上就剩下周铁牛和葛秋,他自己不会炒菜,幸好葛秋学了几手,加上周老三新雇了个短工白天过来帮忙,饭摊子上的生意才维持住,可出菜的速度慢了,挣的钱就少了,而且各色零嘴的出货量也在减少,周铁牛看他三哥和三嫂天天在外头转悠,越发感觉不对。   还有,早上有人背了一篓子小野莓来卖,这东西在乡下很多,周铁牛从小到大不知道吃过多少,可他三哥就像没见过似的,花了一百文钱买了那篓子小野莓,可把周铁牛给急坏了,“三哥,你想吃这个你早说啊,我去山上给你摘去,这东西不稀罕,不值钱,哪里值你花一百文钱买下来。”   周老三把小野莓一颗颗挑出来,个头大,颜色红润,没有破皮的才留下,一边选边答,“小野莓在乡下有得是,可我买的这些个滋味甜,卖相也体面,你没瞧出来?”   他这样一说,周铁牛真的仔细看了,“是,三哥你说的没错,这些小野莓是比一般的大,但我还是觉得不值!”   吉祥笑了声,说铁牛你别急,你三哥不做亏本的买卖,他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说着小夫妻俩又把上次在老农那买的香瓜,托人买的鲜嫩多汁的大蜜桃,还有外皮翠绿滋味脆甜的青李,加上小野莓一起放在竹篓里,提着要出门去。   这一堆水果都不是稀罕物,在这季节随处可见,周铁牛一脑门的雾水,随手拿了几颗小野莓塞在嘴里,疑惑的又重复问一遍,“三哥,三嫂,你们到底咋想的?”   周老三拍了下周铁牛的手,“就这么些,你别给我吃完了,先不告诉你,我和你三嫂出去一趟,你看着摊子,小灶房里徐姐她们在做零食,你也盯着点。”   “放心吧,我看着呢。”周铁牛道。   说完周老三提着竹篓子和吉祥出去了,上次打听到杨宅的千金要定亲,周老三就一直惦记着把自家的糕饼推销出去,杨宅办定亲宴定然大操大办,要的货肯定很多,做成了又是一笔银子,而这些新鲜瓜果,就是周老三准备的敲门砖,这些果子在乡下常见,但卖到镇上的不多,而且每一种品相、滋味都是周老三精心挑选过的,杨宅的主人们肯定会喜欢。   很快,他们走到了杨宅的后门,杨宅人丁兴旺,每日消耗的蔬菜肉蛋瓜果不少,早晨时分后门进出的人很多,买菜的,送柴禾的,看门的,挺热闹。   其中有个送菜的汉子,叫做王辉,他既给杨宅送菜,也爱上吉祥饭馆吃饭,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周老三和吉祥今天来就是托王辉转牵线搭桥,王辉送菜的时候将竹篓给了管家,管家尝了些,见这些东西少见稀罕,差人洗干净给夫人送去,不一会里头出来人问,说是小姐喜欢那碟小野莓,问是从哪里买的,还有不有得卖。   管家大喜,能得到小姐的喜欢,他脸上也有光,急忙又找到王辉问东西哪里来的,王辉便将周老三和吉祥引荐进来。   “这小野莓还有,你们家小姐喜欢吃,我再托人寻一些送来,小事情。”周老三把找野莓的事情应下,他此行的目的也达到了,就是见到杨宅的管家,见到了人,他有恩于人再加上好口才,不一会就与管家攀上了几分薄交情,把带着的两盒饼也送了上去。   下月小姐定亲,需要用到许多东西,杨夫人一桩一桩的梳理,大部分事情已经定下了,包括酒席糕饼,还有衣裳首饰 ,周老三这趟来得有些晚。   不过,杨家小姐正是那日端午节,在周家摊子前买饼的罗裙姑娘,管家将饼送进来以后,她边吃野莓边说,“这不是那家的饼吗?原来野莓是他们送来的。”   杨夫人有些惊讶,“哪家的?是镇上新开了糕点铺吗?我怎么不知道。”   “不是糕饼铺,不过他们做的东西好吃,又稀奇,至少在镇上,女儿还没见过第二家能做出来,娘,上次过节我送了一盒来,你没尝么?”杨家小姐说着皱了鼻子,“你还骗我好吃。”   这些天为了女儿定亲的事杨夫人忙得焦头烂额,哪里记得什么糕饼,她根本没吃,杨夫人笑着点了点女儿的额,“怪我,我现在尝尝。”   说罢打开糕饼盒子观看,这次除了送鲜花饼,周老三还选了一盒枣泥糕,鲜花饼滋味独特,只有他家能做出来,可枣泥糕谁不会,就连他娘王金秀都会做,所以他和吉祥在造型上下的功夫,有金鱼形状的,翻过来背面印年年有余的字样,还有花朵状的,背面印花开富贵,好几种造型,每个都讨巧,外表好看,寓意吉祥。   杨夫人看中了这造型别致,寓意好的枣泥糕,再尝一口鲜花饼,果真好吃,口齿留香,难怪自家挑剔的宝贝千金都夸好吃,“送饼的人还在吗?”   “在,在外头呢。”管家点头答。   杨夫人笑了笑,“把人叫进来,我见一见。”   ……   到饭点了,饭摊子上的食客越来越多,周铁牛既要招揽客人,又要收钱,还要收碗,忙得他脚打后脑勺,脚下步伐就没有停过,好不容易歇息片刻,倒了碗凉水准备喝,后面小灶房里徐姐她们又喊人了。   “铁牛啊,柴禾不够烧了,待会要烤饼,你快劈些柴拿来。”   “水缸里的水也快见底了,先把水挑满吧。”   周铁牛捧着水碗边喝边应,快步朝后面小厨房走去,步子迈得太宽,一个踉跄,差点叫凉水给呛住,人忙起来,喝凉水都欺负人!   “柴禾前面还有,你们先抱几捆应急,水我现在就提两桶,你们别总催我,外头摊子忙着哩,待会再缺水缺柴禾,自己提自己劈去。”   这五大三粗的年轻后生面向凶,一双大眼瞪谁谁心里发憷,徐姐她们刚来做事时都怕周铁牛,根本不敢同他说话,可细相处下来,方知道这后生看着面恶,其实淳朴的有些憨,徐姐不怕周铁牛了,一边包鲜花饼边冲周铁牛笑。   “我们都是女的,一个个力气小的像蚊子,不像你,力大如牛,厉害着呢!能者多劳嘛,你这么勤快,改明儿姐姐我给你留意着,说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做媳妇儿,好不好?”   周铁牛实在招架不住这伙女人的嘴,脸皮微红,提起水桶打水去,嘴里念叨着,“三哥三嫂咋还不回来,这么大个摊子,我一人可看不住。”   正念叨着,救星来了。   乔玉香挎着个小包袱,从外头走了进来,正午的阳光折磨人,晒得她脸庞通红,汗水把头发打湿了,顺着额角直往下流,乔玉香喘着粗气,说,“我回来了。”   “三哥不是给你放了三天假吗?咋一天你就上来了?”周铁牛惊喜不已,见乔玉香又热又累满头大汗,急忙放下水桶拿碗给她打水喝。   乔玉香迫不及待的接过碗一口气喝了大半,喘匀气道,“在家无聊,惦记摊子上的生意,我就上来了。”   “还好你来了,我们都忙不过来,葛秋做菜那水平,啧,比你差远了。”周铁牛没做他想,反正玉香妹子回来了,他就高兴。   小灶房里徐姐用光了水缸里的最后一桶水,探头见周铁牛还围在乔玉香跟前说话,扯着嗓子催,“铁牛,我等着用水,你快去呀,耽误做活了。”   乔玉香冲周铁牛一乐,“铁牛哥,你快去吧。”   “嘿嘿嘿,好。”周铁牛被那笑晃得心神荡漾,美滋滋的打水去。   过了饭点,周老三和吉祥终于回来了,看见乔玉香提前回来也是又惊又喜,乔玉香用抹布擦擦手,“我给你们留了饭,在碗柜里,应该还温着,去吃吧。”   周老三和吉祥已经在杨宅留过饭了,倒不是贪杨宅那口吃的,留饭可以多和杨宅的伙计们聊天说话,混个面熟以后大家互相照应,多个朋友多条路。   “我吃饱了,我出去订些东西,吉祥,你吃饭吧,天热,菜市场里肯定有卖冰饮的,等我回来给大家买冰饮吃,我出去了。”   刚回到摊子上,屁股都没有坐热,周老三又要出门,刚才在杨宅吃饭,吉祥斯文客气的吃了三碗大米饭,惊的同桌吃饭的人连连赞叹,说人不可貌相。   “周娘子好胃口啊。”   吉祥笑着放下碗筷,不好意思再添饭了,三碗大米饭对于她来说,只能算是垫了垫肚子,五六分饱都算不上,周老三当然知道他媳妇儿没吃饱,留吉祥继续吃饭,他出门去办事。   “我和你一起去吧。”吉祥道。   “不用,你吃了饭歇会,眯眯晌。”周老三心疼媳妇儿,早上已经陪他奔波的半日,下午的事就他一人办吧。   吉祥知道周老三出去买东西办事没一两个时辰回不来,也就不坚持了。   今天中午掌柜不在,饭摊上吃的简单,乔玉香留了半锅米饭,一碗肉末炒酸菜,还有大半碗辣椒炒鸡蛋,加了吉祥做的酱汁,都是很下饭的东西,吉祥将饭和菜搅拌在一起,菜汁和米粒充分混合,扒一大口吃在嘴里,那滋味妙不可言,是越吃越香。   “玉香,你回去受委屈了?不然你咋呆一天就回来了。”吉祥边吃边问。   乔玉香折叠着手里的抹布,眼神有些闪躲,“没有。”   恰好摊子上又来了几位客人,她急忙站起来招呼,吉祥吃着菜拌饭,只盼着是自己多想了。   这次去杨宅碰运气真是碰着了,杨夫人和杨小姐对他们做的鲜花饼和枣泥糕赞不绝口,非常的喜欢,杨夫人图个稀奇和好兆头,同他们订做了二百盒鲜花饼和二百盒枣泥糕,鲜花饼一盒十个,算起来是两千个鲜花饼,枣泥糕一盒十二个,六种造型,算起来是两千四百个,这笔大单做下来,又是几十两的进账。   周老三回来又出去,就是着急去订材料了,做四百多份糕饼,得要不少面粉、糯米粉、油,还有玫瑰酱,芝麻,蜂蜜,把材料的事情搞定,周老三和吉祥才能放心。   “三哥,这么多饼子,咱们明天就开始做吧,万一来不及咋整?”   等周老三拎着冰凉粉回来分给大家吃,并将好消息公布后,周铁牛吃着粉,操起心交货的心来。   周老三笑了一声,忍不住手敲了敲桌子,“铁牛,现在天气这么热,杨小姐六月定亲,我们五月就把饼子做出来,放一个月,那饼子糕点还能吃?”   “那可咋办?”周铁牛呆了。   吉祥吃着凉粉,和周铁牛解释,“天气凉快的情况下,糕饼存放半个月口味不受影响,天气热,最多□□天,杨小姐六月初五定亲,我们的糕饼分在初三、初四分两次送去,我和你三哥商量,最好是初一开始准备,最大限度的保留糕饼的好滋味。”   周铁牛懵懵懂懂,行了,他也懒得想了,反正有三哥三嫂在,生意上的事情他们安排得好好的,他只要照着做就行。   交货的事情周老三不担心,到时候多招几个女工,一天做一百来盒糕饼,准能按时交上,他担心的是材料,现在是五月,新的粮食还没收上了,旧粮吃得差不多了,现在是一年中粮食价格最高的时候,所以他提前去粮油店订了材料,等两天材料到了,先搬回家放起来。   万事俱备,就等下月初一准时做饼。   “吉祥,中间刚好有一个月时间,咱们把饭摊盘出去,把新店盘下来,咋样?”   晚上冲完凉,周老三摊开成大字型躺在床上,天太热了,他就穿了条裤衩,一手摇扇子一只手挠肚皮,刚洗澡的时候被两只大蚊子给盯上了,咬了他好几口,害他肚皮上长了几个大包。   周老三边挠痒边和吉祥说话,吉祥正用棉帕擦头发,头歪着,满头乌发如瀑布般垂下来,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子,周老三看着看着,就有些心不在焉了,吉祥说好,说这些天看来看去她还是最喜欢桥边那间铺子,周老三也只是应付的点头。   “我也最喜欢那间。”   周老三心不在焉就要使坏,“吉祥,你咋从来不帮我洗脚?”   “啥?”吉祥回过身看他。   “我娘,我嫂子,都会帮自家男人洗脚,你啥时候给我洗洗?”周老三说着还把脚翘起来给吉祥看。   妻子给丈夫打水烫脚,本身很常见,不是啥大不了的事情,可吉祥从来没帮人洗过脚,加上周老三待她一直百依百顺,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她愣住了。   “过来。”周老三斜支起身子冲吉祥招手,“你过来说点好听话,我就叫你给我洗脚了。”   吉祥才不理她呢,把棉帕一甩,赌气般的说,“我这就去烧热水,给你好好烫一烫脚。”   不烫得周大爷嗷嗷叫,她就不叫吉祥。   周老三赶紧爬起来把吉祥拉到怀里,笑着说,“我逗你呢,怎么敢叫你给我洗,我给你洗脚差不多。”   吉祥和周老三呆久了,嘴上功夫见长,“你说的,我记下了,等冬天你不给我洗脚,就是不讲信用的小人。”   “行啊,你可以出师了。”周老三把吉祥抱上床,然后熄了灯,黑夜里床架嘎吱响了两声,周老三突然觉得肚皮上的包又痒起来,他赶紧去捞。   “真是怪事,这蚊子怎么光咬我不咬你。”   吉祥噗嗤笑了一声,“你是蚊子亲戚呗,喜欢找你耍。”   ……   怎么把饭摊盘出去,怎么样盘出最高价,周老三想过很多主意,最后用了最原始最常见的法子,就是在门口贴转手的告示。   不过呢,他写的告示有个稀奇处,上面写到了竞价,七天后在他家院子里竞价,底价是二十两银子,最后谁出价最高,谁就能把饭摊给盘下来。   不一会吉祥饭馆门口就围拢一大票看客,认字的人给不认字的念,不认字的互相转述,议论纷纷,连隔壁何姐和许老板听见动静都出来看,他们上次合伙做生意最后不欢而散,已经很久没讲话了,但是今天,何姐破天荒的主动和许老板说话了。   她甩着冲不离身的花手帕,不屑的说,“一个破饭摊子,想盘都没人要,还搞竞价,还低价二十两,哪个失心疯冤大头会去啊,真是想钱想疯了。”   “就是,二十两,不可人,没有人要!等着砸手里吧!”许老板如是说。   俩人说完还嫌不够,又絮叨了许多,里外都是嫌弃周家的摊子,把吉祥饭馆贬得一文不值。   到了下午,尴尬了,何姐和许老板悄悄找周老三交钱,前后脚进来了,周老三一手收钱一手给竞价的号码牌,“你俩约着一起来的啊?”   周老三还给参与竞价的人设置了门槛,每人交二百文钱才能参与。   “你不是不稀罕吗?满嘴忽悠,姓许的,你嘴里就没一句真话!”   “小蹄子你说谁呢?就他妈你真,戏演的和真的似的,行了,还搁我面前装,你狐狸尾巴早露出来了。”   何许两人一出门立刻吵闹起来,葛秋和乔玉香伸着脖子看热闹,看得他俩直乐,不仅狗咬狗一嘴毛,还得给他们交钱。   突然周铁牛看到了周家老大和周家老二,“三哥,大哥和二哥来了。”   周老三探出头去看,果真是。   推着十来袋粮食从周村到镇上,周家俩兄弟累出一身汗,远远的对周老三招手,他们又上镇上卖粮食来了。   可周老三解开麻袋一看,眉头忍不住皱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啦 第64章 、064   “怎么收的是玉米粒, 现在大米最好卖啊。”周老三抬头,看着大哥二哥说道,上次他们收的是米, 周老三以为这次会继续收米的。   “乡下的米涨价了,一斤涨了一文钱, 有的还涨两文, 没挣头,我看玉米粒价格低,就全收的玉米, 咋的?不好啊?这玉米的质量可好哩,你看油光瓦亮的, 一点霉一点虫都没有。”周家老大连忙解释, 去乡下收米前,本来和老二说好了,大米最好卖,这次出去还是收大米, 可到了村子里挨家挨户的问过才发现, 价格都涨了, 罗娟儿担心米高价收,卖不上价, 就说收玉米粒好了,玉米粒的差价最大, 一收一卖,挣的钱最多才是。   看着大哥大嫂收了一车玉米粒回来,周老二心里有些犯嘀咕,不过收也收了,他不好说啥, 好不容易拖着车到镇上来,看着弟弟的脸色,他心里不祥的感觉再次涌上来,“老三,这玉米有啥不好吗?你说,我们听着。”   “先上里头坐会儿,喝点水吧,我慢慢讲。”周老三把装粮的口袋扎紧,叫周铁牛把装粮的车拖到饭摊后面阴凉处放好,才拉着大哥二哥坐下。   葛秋给倒了三碗凉水端过来,天气太热了,赶了这么久的路,周家老大老二早干的喉咙冒烟,捧起水碗咕嘟咕嘟喝了个爽,用手背抹干净嘴角,沉思良久的周老三才缓缓的开口。   “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米价贵,涨价是正常的事情,乡下的米涨价,油米铺子的收购价自然也跟着涨,至于玉米粒,油米铺要的少,本身不如大米好卖,而且纸上写的是玉米面的价钱,不是玉米粒,你们看错了,收来的玉米粒还要磨成玉米面,才能卖得出去,就算油米铺直接收玉米粒,也要在价钱上扣出工钱来。”   这话一出口,周家老大和老二大惊失色,连忙拿出那张写了价钱的纸看。周家两个哥哥没读过书,但是周老三教过他们认字,一到十,还有百千万,以及一些简单的字周家老大和老二认识,可稍微复杂些的就不行了,所以那张写了价钱的纸,是半画半写,比如米字简单,周家兄弟认得,周老三直接在后面写价钱,玉米面三字周家兄弟不认识,周老三直接画了个带穗子的玉米,玉米粒则画了一个剥皮的玉米表示。   “还真是,哎呦,这可怎么办!”周家老大一惊,当初这张纸是周老三在他俩面前写的,每一个图案代表什么,解释的清清楚楚,可他脑子糊涂,昨天和罗娟儿收米时一急,加上那死婆娘一直在耳边唠叨,他心里烦,一下就看岔了。   难怪玉米粒差价那么大,原来看成玉米粒和玉米面的差价了,想到自己的失误把老二也连累了,周家老大垂着头,感觉没脸见人。   “都怪你大嫂,这次是她和我去收的玉米粒,昨天我本来不去的,她非拖着我出去,又一直在旁边吵,说收米担心价格高卖不出去,还是收玉米粒最好,吵得我晕了头,要不然哪有这回事!”   “老三,那咋办,你有什么好法子吗?”周家老二没空责怪谁,这里头压着他卖鸡鸭换来的全部本钱,他要把本给捞回来。   周老三挺烦的,他不讨厌笨人,但讨厌那种笨还喜欢拿主意的,比如他那位大嫂。   “先去油米铺问问看吧。”周老三说着看了看天色,刚才还是阳光明媚,一下就乌云密布,眼看就要下雨,“马上到饭点了,等吃了饭我带你们去油米铺。”   周家老大心急,“现在就去,我心里不踏实。”   现在急也没用了,玉米粒已经收亏了,周老三指了指天上的乌云,“大哥,马上要下雨,天黑得像锅底,我怕走到半道雨就来了,这粮食可碰不得一点水。”   “老三说得有道理,大哥,过来和我把粮车往摊子里推,免得雨落下来溅湿了!”周家老二心里挺后悔的,也膈应,明明不是自己犯错,连累他跟着一起悬心,走背字,挡都挡不住!   上次端午节摆摊,周老三买了卷油布,他从小灶房里取出来给粮车盖上,没多大一会,天边响起几个响雷,轰隆隆几声巨响,接着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滴又大又密,雨幕深得连不远处的码头都快看不清,行人纷纷避雨,连路边散步的大黄狗都狼狈逃窜。   “还好听了老三的,要是刚才就去油米铺,咱这一车玉米粒,是彻底砸手里头了。”周家老二站在门口看着大雨心有余悸,他本来就是随口一说,家里的老二是最没存在感的,老大是老大,经常被爹娘念叨,老三聪明,被爹娘喜欢,就他这老二脾气最好,也最容易受忽视,所以一般情况下,周家老二不出口伤人。   但话落到周家老大的耳朵里,就不那么回事了,他怎么听怎么想,都觉得老二是在怪自己,周家老大没吭声,一言不发蔫巴巴的坐回去。   老家来人了就是客,吉祥下厨熬了条鱼,乔玉香炒了几个炒菜,六七个人围拢一桌吃饭,毕竟是在饭摊上,做生意的地盘,加上时不时来个客人点菜,吉祥和周老三就没多客套,大家都吃得匆忙,周家老二大口大口的扒饭,留意到大哥好像不夹菜,直接给他碗里夹了好几筷子,“大哥,你吃菜啊。”   “是啊,别客气。”周老三扒了几口饭,又去收客人钱去了,等他再回来,大哥二哥已经吃完,蹲在饭摊子后面的小山坡上说话。   周老三拿起碗继续吃之前,对哥哥的背影喊了句,“再等我一会儿,等我吃完饭就去油米铺。”   “唉,你慢点吃,不着急。”周家老二回头道。   吉祥给周老三夹了块鱼,又夹了些豆角,“三哥,二哥都说了叫你吃慢些,你就慢点吃,吃快了对胃不好,仔细肚子疼。”   “好,我听我媳妇儿的,我慢慢吃,细嚼慢咽。”周老三也吃不快,他吃饭和吉祥差不多,都是斯条慢理的,这是多年养出来的习惯。   ……   “大哥,你干啥呢?”周家老二跟着大哥去的山坡,本来想商量卖玉米粒的事情,突然见大哥歪了下身子,还用手掌抹眼角,他一下惊住了,“哭了?哭啥,哎呦。”   周家老二蹲在他身边,拍了拍哥哥的肩膀,“不是啥大事,再说了,咱们还没去油米铺,你就悲观成这个样子?大哥,过了啊,坚强些。”   周家老大吸了吸鼻子,他这是急的,看老三刚才那个脸色,他就觉得情况不好,一着急眼泪就下来了,”这四两银子是管别人借的,要真亏了,我猴年马月才能还上,你嫂子得发疯,估计屋顶都能叫她戳破喽。”   “四两银子算啥,生意真的做起来了,赚回来容易的很,大哥,说真的,就算这次玉米粒砸手里了,亏本了,我还要继续干,我瞧出来了,做生意比种地有出息,能过上好日子,你看今天晌午的菜,有鱼有肉,有荤有素,在咱们村这是来贵客才有的席面吧?可我看老三和那几个伙计吃的从容的很,都不抢菜吃,估计他们平日也是这伙食水平。还有,这次收错玉米粒的事,不光是大哥你糊涂,说句不该说的,大嫂也有责任,要不是她在你耳边吹风,你也不会收,你说对不?”周家老二道。   “不说她了,说说你,我的娘唉,亏了你还有胆子做买卖?你本钱从哪里来?慧香不和你急?你开玩笑的吧?”周家老大想起罗娟儿就心烦,不太想提起她,又听见老二说亏了还要继续做生意,吓得他眼泪都止住了。   周家老二认真的点头,“我说真的,慧香和我一条心,她不会拦着我的,这次的银子要是真亏了,我就把栏里的猪仔卖了。”   “……你的意思,这次是亏定了?银子全部要砸在里头了?”周家老大听着老二的口风感觉不对劲,怎么还没去油米铺,老二话里话外都是要亏光的感觉,“是不是老三刚才又和你说啥了?”   周家老二哭笑不得,“大哥!他啥也没说,我这样讲,不是安慰你嘛,我怕你太担心了,一激动晕过去咋整?你我可背不动。”   “……”周家老大知道后半句是老二在开玩笑,但是他半点都笑不出,刚好周老三也吃完饭了,他看见老三捧着碗在喝水,于是站起来把老二推开,“行了,不和你说了,你说话吓人,把我忽悠的心都要跳出来。”   出门前,周老三取了钱放在身上,昨天和油米铺的老板订了不少东西,今天到货了他就搬些回来,趁着有车用。   到了铺子里果然如周老三所料,玉米粒不好卖,情况比他预测的还要糟糕,镇上的几家油米铺根本不收玉米粒,只收磨好的玉米面,这次玉米粒的价格本来就收高了,再花一笔磨粉的成本,怎么算都要亏,倒是不至于全部亏掉,得亏一半。   “哎呦,这可咋办,吃亏了,吃亏了啊。”周家老大急得团团转,不断的叫周老三再和铺子的老板说说好话,“你和他们熟悉,帮忙多美言几句,再给我们抬抬价吧,一下亏去一半,这咋能行。”   “大哥,我和他还没熟到那个份上,我说加钱就加钱,就是镇长来的也没这个道理,做生意又不是发善心,而且,越是生意做得好的,越不讲人情,这几个油米铺的老板,精明的和猴一样,我能有什么办法。”周老三嘴上说不行,还是进铺子里和老板又说了会话,价格没提上来,老板和他说了个事,老板说油米价格按照季节和供需波动正常,但是再动荡也不过二三成,周家老大收的玉米粒比市场价贵了五成,明显是被人给坑了。   走到阴凉处,周老三细细的问了周老大收玉米的过程,之后拍着大腿道,“大嫂太沉不住气了,以为占了便宜急着收,被人瞧了出来,卖玉米粒的也是个人精,就欺负你们不了解市场,这市场上的粮价,每天都在变,至少五天就得重新打听一遍粮价,还有村里那些卖粮的,有的是真淳朴,有的是扮猪吃老虎,得擦亮眼睛。”   周家老大抬起头,“啥?粮价变得这么快?老三,你咋不早告诉我。”   周老三觉得稀奇,“大哥,你种了这么多年地,你还不知道粮价变得快?”   “我不知道,以前都是爹娘去卖粮食,我只负责扛,背,做体力活。”   周老三捏了捏眉心,无语了,所以他大哥是真淳朴那搓人。   ……   下午生意好的出奇,大概是端午节买他们零嘴的人太多,一传十,十传百,不少客人特意找过来买零嘴吃,还有人惦记端午那日的冰酸梅汁,凉粉,说吉祥家的滋味好,为啥不接着卖。   “这摊子太小了,张罗不过来这么多吃的,不过,我们很快就要搬走了,准备在桥边开家大些的馆子,到时候冰饮、零食、可口的饭菜都有卖,来吃就是了。”吉祥道。   “是吗?那可太好了。”常来买零嘴的客人不少家境富裕,就算好奇吉祥的手艺,看饭摊简陋的条件,拥挤的桌凳也打消了念头,要是吉祥饭馆另外换个干净清洁的地方,倒是愿意品尝。   没过一会儿周老三回来了,坐在凳子上喝水,汗水把鬓角都打湿了,吉祥掏出手帕给他擦汗,周老三接过来放在鼻子下嗅了几口,“真香。”   “你少来。”就要到傍晚了,吉祥肚子饿了,她抓了一个鲜花饼吃,又递了一个给周老三,边吃边问,“大哥二哥呢?那些玉米粒卖出去了吗?”   周老三在外头奔波的半天,也饿了,一边吃饼子一边摇头,“难啊,收价太低了,他们又把粮拖回去了,叫我给想办法,我一下也没有好主意。”   “别急,你慢慢想。”吉祥把饼吃完了,还是有些饿,刚好碗柜里有油炸的米花,吃起来脆脆的,上面撒了一层盐巴,特别过瘾,吉祥口一口吃着,突然想起来,“玉米粒能炸成玉米花啊。”   周老三瞪大眼睛,“你是说把玉米做成玉米花卖?”   “对啊,三哥你想啊,玉米粒价钱低,卖给粮铺肯定要吃亏,不如再花些心思,做成零食,卖出去就能挣钱,让我再想想,玉米粒可以做成玉米花,还可以炒成香酥玉米,反正大嫂二嫂在家里有空,可以花点时间试一试,死马当作活马医,你说是不?”吉祥越想越觉着这主意不错。   周老三也觉得行,怕亏钱就不卖,货压在手里也不是个事情,还不如按照吉祥说的,做成零嘴卖出去,也许能有意外的惊喜,“吉祥,你可太聪明了。”   不过大哥二哥已经回去了,周老三准备明天再托人告诉家里,吉祥给想了个好主意。   ……   家里的男人出去卖粮了,罗娟儿本来很高兴,那批玉米粒她在心里算了一笔账,至少能挣一两银子,等啊等盼啊盼,却见自家男人和老二把粮原封不动拖了回来。   还垂头丧气的。   “咋又把粮拖回来了?”   周家老大一肚子气,狠狠的瞪罗娟儿,“还不是赖你,我说收米,收米,你偏偏不听,一定要收玉米粒,现在好了,镇上的铺子根本不要玉米,这一车粮卖不掉了!”   慧香躺在床上歇了三天,身体好多了,现在可以正常的下地走动,不过王金秀心疼她,还是不叫她做活,周家老大和老二回来的时候她正在屋子里缝补衣裳,听见外头有动静连忙走出来看,“咋了?你们在说啥?”   男人在外头没卖掉粮食,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责怪女人,罗娟儿心里好大一股火气,“老三怎么说,他不管管?”   王金秀走出来了,这话她听着不舒服,“老三为啥要管,这是你们自己的生意,咋了?还能赖上他了?先把粮搬到屋里去,事情慢慢商量,别急。”   罗娟儿怎么能不着急,本钱全部是借的,等着他们还钱,到时候还不起那才是真的丢人,亏她今天白高兴了,真丧气!不过她不敢和王金秀顶嘴了,免得婆婆又说她,现在慧香怀孕了是家里的宝贝,这几天她已经受够了,好吃的好喝的婆婆全往慧香那屋端,她没吃着一口。   边上慧香没有把话听全,只是知道情况不好,她也着急,刚好离罗娟儿近,就拍了下大嫂的肩膀,“你们说啥呢?咋了?”   罗娟儿正在气头上,肩膀一扭,劲儿使大了,把身后的慧香撞了下,慧香叫了一声,身子歪了,差点跌倒,还好周老二手快,扶住了媳妇的腰,周老二是个好脾气的,唯独在慧香和豆饼的事情上他受不了一点气,谁欺负他老婆孩子他就跟谁急。   “大嫂,慧香是双身子的人,你不能推她,推坏了别怪我不客气。”   王金秀也吓一跳,连忙走过去看慧香有没有事,一边看一边说罗娟儿,“毛毛躁躁的,你注意点,孕妇磕着碰着不是开玩笑的,你再这样,就别在家里待了,早早的给我搬出去,看见就烦。”   “……”罗娟儿气极了,撅着嘴回房去,当天晚上饭也没煮,孩子也不管,周老大自己在灶房里煮了一大锅面,自己吃了还要喂孩子,末了还要洗碗,累得他骨头都要散架了。   罗娟儿躺在床上,“知道累了?我天天都这么累,娘还要赶我们出去,还有慧香,谁没怀过孩子,就她怀孩子那么金贵。”   王金秀刚好在院里听见了,故意扯着嗓子说,“我叫你搬出去,可没叫我儿子出去。”   罗娟儿吓得脸都白了,婆婆啥意思?这是要赶她出家门?赶紧闭嘴啥也不说了。   “咳咳,得了,回屋去,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周虎生出来把王金秀拉回正屋,赶媳妇出门这种话太重了,也怕王金秀气性上头,说出更加伤人的话来。   “拉我干啥。”王金秀到屋里坐下,压低声音,“我故意吓唬娟儿,免得她跳得起,整个家就她最能折腾,就算是分家了,谁折腾我收拾谁。”   ……   晚上吉祥和周老三去小渔村管老邓头买了两尾鱼,提了些自己做的零食,去了吉万成的小铺,今天是吉瑞过生日,小夫妻俩去吃晚饭。   吉瑞穿着新衣裳,穿了新鞋子,乐呵呵的站在巷等姐姐和姐夫。   “姐夫,你啥时候带我放风筝去。”吉瑞一见周老三,不是缠着他讲故事,就是想着玩。   周老三摸了摸小叔子的脑袋,“你把整本《论语》背下来,我就带你去。”   “那还不简单,我很快就要背完了,姐夫,你说话可要算话。”吉瑞高兴的直蹦跶,上次周老三给他买了风筝,可是他还没有好好放过。   “姐夫啥时候骗过你?当然说到做到了,你别急,等你把书背完,我不仅带你放风筝,我还给你买新的玩具。”吉万成管吉瑞管的紧,基本没多的玩耍机会,周老三看见吉瑞,仿佛看到当年被逼着读书的自己,所以,能带这孩子玩会是一会。   吉万成已经做好了晚饭,炸了猪肉丸子,熬了骨头汤,还配了两个素菜,并给吉瑞做了面条,上头盖了两个荷包蛋,他把菜端上桌,见唐翠接过吉祥带来的鱼,放在水里竟然还活着,摇着尾巴游动,搭了句嘴,:“人来了就行,还带菜带东西干啥,下次什么都不用带。”   周老三把手上提着的零食放好,接着帮忙拿碗筷,一边摆碗边说,“真的啊?那下次我们啥都不拿,你不嫌弃我就行。”   “哼,你试试?我叫我女儿别拿,又不是叫你不拿,你少跟着沾光。”吉万成抬手敲了敲周老三肩膀道。   周老三从怀里摸出一小坛好酒,“您也太小气了,亏我特意卖了好酒带过来。”   “什么酒?”吉万成眼睛一亮。   “上品花雕。”周老三把酒塞子拔掉,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吉万成和周老三吃饭,翁婿俩个总会喝点,喝完了就天南地北的聊天,女眷就不跟着凑热闹了,吉瑞吃完了饭,得了几块铜板,跑到夜集上买小玩意去了,一年就过一回生日,吉万成也允许他浪一回。   月亮越升越高,挂在树梢上,洁白的像块大面饼子,唐翠搬了张长凳,拉着女儿坐在门口大树下乘凉,夜风传堂而过,带来一阵爽快。   “吉祥,你成亲也快小半年了,肚子里头,咋还没动静呢?”唐翠拉过吉祥的手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 第65章 、065   吉祥听她娘这样说, 愣了下,她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是快半年了, 这事不急,也急不来。”   “怎么能不急, 傻姑娘, 女人成亲以后的头件要紧事,就是怀孕生子,有了孩子, 你和丈夫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婆婆才能容你, 不然日子久了, 别说是丈夫,婆婆,就连嫂子们都会看轻你,这样, 日子可不好过哇。”唐翠在真心为女儿做打算, 眼下周老三对吉祥好, 她看在眼里,可日子长了, 什么感情都会淡,只有生了孩子, 才能巩固住吉祥的地位。   吉祥却不这样想,“娘,你想的太多了。”   “娘是过来人,看得明明白白。”唐翠怜爱的摸摸吉祥的手背,“我收藏了一份催孕的方子, 待会你抄一份拿走,去药堂抓药熬着吃,早点怀上,给我和你爹生个大胖外孙子。”   吉祥暂时不想要方子,“不急,该怀就会怀上的,再说了,现在手头上事情多,晚个一年半载要娃,正好腾出手脚做买卖。”   唐翠还想劝,吉瑞捏着根糖画蹦跳着回来了,催生话题被迫中止,唐翠再想劝也只好闭上嘴,吉祥松了口气,笑着把吉瑞喊到身边留他坐,有他在娘就没法催了。   “吉瑞,背首唐诗给姐听,你会背几首?”   “我会背好多,多的数不清,姐你想听哪首?”   ……   周老三一不留神多喝了几杯,回家路上吹了点夜风,酒劲上来了,他步伐有些混乱,路过小沟渠的时候指着水面奇怪的问,“吉祥你看,水里咋有两个月亮?咦,天上明明只有一个哇。”   “你喝醉了。”吉祥揉揉周老三的脸,他喝酒上脸,从眼脸到脖子,像是涂了层胭脂般粉红水嫩,“三哥,你喝醉了好像唱戏的花旦。”   周老三是喝多了,可他自认为头脑清明,就是走路有些不稳当,吉祥说他像花旦,不就是说他像女的,周老三不同意,他伸手刮吉祥的鼻子,“你胡说,我明明是唱文里的,威武大将军。”   说完看见吉祥衣裳里露出半页纸,他顺手抽了出来,随口问,“这是啥?”   吉祥脸一红,伸手要往回抢,“没啥好看的,白纸。”   原来唐翠惦记吉祥的肚子,硬是叫吉万成给抄写了一份,临走前非要塞给吉祥,叫她按照方子上的抓药吃,吉万成醉的比周老三还要厉害,字抄写得歪歪扭扭像蚯蚓在爬。周老三扫了一眼没看明白,再看吉祥激动又害羞的模样,酒立刻醒了几分,对着明月仔细看起来。   吉祥那叫一个后悔,早知道她便将这方子藏仔细些,被他看到了,她觉得脸都没地搁,像被火燎了似的,烧得慌。   果然,周老三嘿嘿笑了声,对吉祥说,“你这么想给我生孩子?”   他看清楚方子上首四个大字催孕神方后,心里可高兴了,甚至有些感动。   吉祥却想揍他,把脸撇开,“谁要给你生孩子,是我娘非要塞给我的。”   “你不给我生,那谁给我生?”周老三把吉祥拉到身边,越看吉祥越稀罕,心里美得冒泡,不过就算这样,也没忘记和吉祥耍嘴皮子。   吉祥原本是羞,听了这话后全成了气,“你爱找谁找谁呗。”   说完加快步伐要往前头走,周老三又把媳妇给惹毛了,连忙追几步跟上去,又是笑又是哄,见吉祥还是不理他,只好使出最后的招,他拦在吉祥面前,弯腰屈膝,撅起屁股拍拍背,“吉祥你跳上来,我背你回去,好不好?别生气了,我刚才说错话了,我不该。”   “哼。”吉祥的脸终于绷不住了,露出一个笑脸来,“谁敢要你背啊,你喝醉了酒东倒西歪,我还怕你把我摔沟里去呢,时间不早了,快点走吧。”   “那你不生气了呗。”   “懒得理你。”吉祥看了周老三一眼,“下回你说话别这么气人,成亲以前你也不这样啊,原来乔玉香和我说,男人成亲前一个样,成亲后又一个样,我还不相信,现在算是知道了,她说的对!”   周老三摸着头又偷笑,成亲前不哄着纵着,他哪里来的媳妇嘛,不过他现在也没变,故意逗着吉祥玩而已,心是半分未变,“乔玉香懂啥,全是纸上谈兵。”   不过,唐翠的一番话,开始吉祥没往心里去,洗漱好躺上床以后越琢磨越有几分道理,全天下哪个婆婆不盼着早点抱孙子,哪个男人成亲后不盼着媳妇肚子里有,就拿二嫂慧香来说,怀孕前后的待遇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三哥,三哥。”吉祥推了身边人几下,喝醉的人睡的像头猪,她根本喊不醒,吉祥翻来覆去,心里藏着事,睡不着了。   周老三翻了个身,把身边动来动去没个安生的人搂入怀,“睡不着?”   “睡不着。”吉祥甚至有些委屈,感觉她是猪栏里被惦记下仔的母猪,“三哥,万一我生不了孩子咋办?”   “那就捡一个。”周老三打了个呵欠。   “娘能同意?”吉祥觉得他在骗人。   周老三就算骗人也要骗得一本正经,说假话时比真话还要真,他睁开眼睛,认真的思考的一下,“那你就装怀孕,在衣裳里头塞枕头,等过十个月就把枕头扔掉,假装是你生的,娘不知道就行了。”   “少胡说。”吉祥去扯周老三的耳朵,“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周老三猜测今晚丈母娘肯定是和吉祥催生了,搞得她胡思乱想,他喝了酒现在又困又倦,眼睛一闭就能睡过去,不过还是强打起精神来安慰道,“吉祥,你别多想,咱俩才成亲几个月,孩子的事着啥急?慢慢来,该有的自然会有,你心思重反而影响身子。”   “睡吧,不准想哩。”   ……   隔天清晨,乔玉香带着葛秋他们先去饭摊子,吉祥和周老三还有正经事要做,周铁牛有些费解,一路上和乔玉香嘀咕,“三哥和三嫂最近是咋了,三天有两天都不在摊子上。”   今天周铁牛穿了乔玉香新给做的褂子,白褂衬人,憨憨的周铁牛竟然也多了英气,不过说话还是憨直的厉害,乔玉香道,“他们自然是有事要忙。”   “可忙啥呢?我问三哥他也不说。”周铁牛还有些委屈,想不明白三哥咋啥事都不和他讲了。   “忙生意上的事情呗,铁牛哥,杨宅的大单,黄宅的单,还有招工人,进货,这些事都要时间运作,只不过你看不着罢了,周三哥待你是最好的,我和葛秋都看在眼里,葛秋,是不是?”乔玉香说完拍了下葛秋的肩膀,这小子听的半懂不懂,不过不敢不点头,连忙附和几声。   “那是,咱们掌柜的最喜欢铁牛哥了。”   周铁牛听了,心里瞬间舒坦了,只要三哥还喜欢他就行,他愿意死心塌地跟着三哥三嫂做一辈子。   没过一会儿,太阳升起来了,黄沙镇最繁荣热闹的地方,文昌桥边,两岸林立的商铺陆续开门营业,其中有不少早餐摊子,小饭馆,也有茶楼,油米铺以及裁缝铺,早起的居民挎着菜篮子去买菜,入耳的是清亮的吆喝声,“新鲜出炉的大包子哩,薄皮大馅,热气腾腾!”   “香糯软滑的豆腐脑,来一碗吧。”   吉祥和周老三穿着上次新裁的衣裳,并肩在街道上走着,男的俊女的俏,非常登对,他们俩今天,是来下馆子的,穿了新衣新鞋,兜里还揣着银子。   这也是周铁牛问周老三上哪去,周老三不告诉他的原因,铁牛要是知道他和吉祥放着自家的饭菜不吃,跑到别处花钱吃,一定急的跳脚,周老三懒得废口舌解释,索性没告诉他。   “两位客人要吃点啥?”   他俩走到一家面馆子前,店小二赶紧出来迎接,周老三和吉祥点了几碗店里的招牌,除了吃面以外,周老三暗自把价钱,面的分量,还有客流量记在心里,吉祥则专心的吃面加品尝面条的滋味,吃完了面,夫妻俩去外头把刚才看到的结果都用纸笔记下,接着两人又找了家视线好的茶楼,寻了靠窗的位置,叫了一壶红茶后,对着窗户看了半天。   中午去的饭馆,一中午吃了三四家馆子,专门点人家的招牌菜吃,周老三每盘菜都尝几口,怕吃多了待会吃不下别家的,吉祥倒是无所谓,她胃口好,吃得津津有味,吃完以后琢磨一下,还能分析出菜里放了什么,怎么做的,火候到位没有,食材新鲜不新鲜,都能尝出来,吃到一盘烤鸭,吉祥说鸭子是卤过才烤的,卤药里加了新鲜的橘子,所以有股特殊的清甜味。   周老三吃了块鸭脯,除了滋味不错外,啥都吃不出,还是吉祥舌头灵,不过,这些馆子做的饭菜,周老三感觉都没有吉祥做的好吃。   “三哥,看了一天的,你觉得咋样?我是看中了,文昌桥边热闹繁华,人多,而且这些饭馆子做菜的水平都不赖,价钱也卖的起,说明这附近吃饭的食客,图的是饭菜的好滋味。”吉祥会做很多精致好吃的菜肴,只可惜小饭摊上不好卖,来这里就有了用武之地。   周老三和吉祥想的差不多,“那就定了,咱们就在这开馆子,桥尾大榕树下那家馆子要转手,我打听好久了,价钱挺合适的,明天再来和人谈吧。”   回到摊子里已经到半下午,太阳都西斜了,吉祥坐着喝了几口水,突然想起周家大哥二哥手里的那批玉米粒,早上遇见了同村的人,已经叫人捎过信了,白天咋没见他们过来学玉米花和油酥玉米的做法呢?   “那两样吃食不难做,自己在家做出来了吧。”周老三歇了会,想想不太对劲,“吃食好做,可销路还没找到,按理还会来问我,咋不见来呢?”   算了,周老三没多想,货压在手里他们自己最急,不找自己反而是好事,说明他们能搞定。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我评论过千啦 好开心 所以,本章随机给评论的小天使发红包哈   晚安~么么哒 第66章 、066   周老三猜对了一半, 他托村里一个年轻后生递的信儿,这小后生来镇上买东西,买完以后还在集市上溜达了好几圈, 等他回到周村转述周老三的话时,已经是晌午饭时间, 周家老大和老二听了如获至宝, 觉得这主意很好,亏一半的银子将收来的玉米粒出手,他们狠不下心, 做成零食出售,能挣点是一点。   王金秀嘴上说儿子分家以后, 她就不操心了只享清福, 可哪里能放心,昨天傍晚看俩儿子拖着粮回来,丧头耷脑,她一个晚上都没睡好, 想到白花花的银子亏了、没了, 她就心疼的闭不上眼睛, 就怪罗娟儿生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要不是她在旁边出歪主意,老大也不可能失心疯, 收一堆卖不掉的玉米粒回来。   “喂,你明天再去镇上,问问老三,叫他给咱们想个办法,这一车粮卖不出可怎么办?我们还咋过日子?周有荣, 你听见没有?老三不是能干吗?他肯定能有主意。”   罗娟儿大清早就醒了,刚睁开眼睛就踹身边的男人,叫他在去镇上讨主意,周家老大可烦了,他翻了个身没吭声,不想搭理罗娟儿,昨天去镇上已经丢了面子,狼狈的回到家里,他简直没脸见老二俩口子,全是叫这婆娘给闹的。   “听见我说话没?又哑巴了?”罗娟儿翻身坐起来,拿起床尾的衣裳往身上套,边系扣子边说,“你去镇上找老三,我回娘家一趟,罗家村有座磨坊,我去问问收不收玉米粒,你眯瞪一会赶紧起来。”   周家老大还是不理人,罗娟儿气急了直接掀了被子,“装什么装,收错玉米全怪我一个人?你的眼睛是装像用的?得了好处你笑嘻嘻,错了全赖我一个人呗?我还不是想为家里多挣几个钱,我又不是故意使坏,我有病啊?自己给自己挖坑,你少半死不活,躺够了赶紧起来去镇上找老三,不够你磨叽的!”   清早上院子里很安静,只有圈里的猪哼哼唧唧,还有大公鸡偶尔叫一嗓子,但都不如罗娟儿这嗓门大,喊得各屋都能听见,每到这种时刻,周家老大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夫妻两个那点矛盾,全叫罗娟儿给嚷嚷出去了,他一个大老爷们,这样多没面子,迟早休了这婆娘。   周家老大咬了咬牙,心里想的到底不敢说,摸着肚皮猛坐起来,狠狠瞪了罗娟儿一眼,罗娟儿见他起来了,仰起下巴哼了声,洗了脸,吃了昨晚剩下的粥以后,匆匆往娘家村子走了。   “老二,等会咱俩再找老三去,他脑子活,准能给想出好办法。”   吃过早饭,周家老大溜达到院子里,对着老二那屋喊了声,他脑子笨的像块木头疙瘩,实在不知道该咋办,思来想去,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老三身上。   周老二掀开门帘走出来,他昨晚也没睡好,眼睛下面两团青黑,他走到院角扛起锄头,“大哥,下午再去吧,老三肯定也想着办法呢,只不过这办法是那么好想的?咱得给他时间,下午晌再去吧,这几日太忙,田地里的活儿拉下了,我看看去,大哥,你去不?”   “去,我和你一块儿。”周家老大听弟弟这么一说,觉得也对,拿上农具下地了。过了会周虎生也下地看庄稼去。   等年轻小后生来传信的时候,家里男人们全都不在,只有王金秀和慧香两个大人在屋里,王金秀给慧香单独开了小灶,熬了鸡蛋粥给媳妇补充营养,听见外头有人敲门,王金秀还伸出头紧张的看了眼,生怕是村里那些聒噪的娘们儿来串门了,看见她给媳妇开小灶,准要上外头胡乱说胡乱猜,慧香这胎怀的不甚安稳,在没有彻底保住前,她不准备往外说。   “金秀婶子,是我啊,周大龙,三哥托我告诉你们一件事儿。”   “原来是大龙啊,进来坐会喝口茶呗。”王金秀松了口气,开门喊周大龙进来歇气喝水,周大龙一个年轻小后生,当然不会留下来喝水唠嗑了,连忙摇头摆手。   “不用了,金秀婶子,我把三哥的话带到就行了,急着回家呢,三哥说啊,他说玉米粒的价格低,但是玉米粒做成玉米花和香酥玉米等零嘴价格就高了。”   还真是,把玉米粒做成零食,加工一下价钱就能往上涨。   “娘,这主意可太好了。”慧香在正屋把周大龙的话听得清楚明白,当即说要试着做,这两样东西她在家时都做过,不难,就是费心思花时间,累得很,不过只要能把东西卖出去,吃苦受累都不怕。   王金秀哪里舍得怀孕的慧香累着,叫她坐在傍边帮忙烧火,她来做。   就在这时候,罗娟儿也失望的从罗家村的磨坊出来了,她边擦脑门上的汗珠边骂磨坊主黑心肝,“开价比镇上的油米铺还低,也不怕挣多了撑死!周扒皮!”   她骂了几句,往娘家院子去了,路上遇见几个村人,和人打招呼才发现,她们好像都在避着她,笑也笑的阴阳怪气,还在背后指指点点,咋了?罗娟儿一头雾水,到了娘家院前,院门是虚掩着的,她想也没想推开门往里头走。   “爹,娘,我回来了。”   话音还没落,从灶房里突然倒出一盆脏水,险些溅到罗娟儿身上,紧接着她大嫂从灶房里出来,抬眼看是罗娟儿,淡淡的呦了声,“你咋回来了。”   罗娟儿和她大嫂不太对付,当初嫂子嫁到家里来的时候,她还没有嫁人,小姑子和新嫂子难免争风吃醋,这梁子结下了,只会越来越深。   “我过来有事,顺便看看爹娘他们,人都上哪儿去了?”罗娟儿见院子里静悄悄的,一边问一边往堂屋去,也不客气,走到堂屋门口用木瓢自己舀水喝。   罗家大嫂看见了,一把将木勺夺下,皱着眉毛说,“你也太埋汰了,就着瓢喝水,你喝爽快了把瓢往水缸里一丢,叫我们一家人全喝你的口水?真是没点教养,你在婆家也这样?”   罗娟儿被批头盖脸的一顿呛,想反驳的时候突然发现嫂子手腕上带着个银手镯,还带着花纹,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她哥哥竟然给嫂子买银手镯?这是发了多大一笔财啊。   见小姑子眼睛都看直了,罗家大嫂心里很得意,这小姑子嫁得好,前几年日子过得滋润,每次回娘家都趾高气扬,不把她这嫂子放在眼里,还和婆婆合起伙来欺负她,现在她可逮着机会炫耀了,罗家大嫂把袖子撸起来,眉飞色舞的介绍着款式,“你哥说了,等以后挣钱了,还给我买银簪子,叫他不要买,他还不同意,说自家婆娘打扮的体面,他也有面子。”   罗娟儿越听越不是滋味,爹娘都不在家里,哥哥也不在,她懒得听嫂子炫耀,就说要走。   “不急,坐下歇会呗,咱们聊聊天。”罗家大嫂也怕罗娟儿下次同家人告状,说小姑子回娘家,这做嫂子的连口水都不管,坐也不叫人坐,从灶房拿了个泥碗倒了水把罗娟儿带到堂屋坐下。   “你知道现在外头人咋说你不?你是罗家嫁出去的女儿,代表罗家人的名声,在婆家怎么做人,多少乡邻都看着,嫂子知道你气性大,要强,但也不能太过分,该讲的道理总要讲吧?”罗家大嫂说道。   罗娟儿一口凉水差点没呛到肺管子,“大嫂,啥意思啊,外头人说我啥了?”   “你不知道啊?上次你回家,不是说你那娘家兄弟的不是吗?说他分家占便宜,他发达了不管兄弟的死活,还说你婆婆偏心老三俩口子,婆婆亲自给媳妇做鞋穿,乡亲们听了还以为你在婆家受了天大的委屈,个个都为你打抱不平,结果,前几天有人说,这些全是你添油加醋乱说的,分家时你们是抓阄匀的地,周老三也没有不管兄弟的死活,反而给你们出主意想办法挣钱,你婆婆给媳妇做鞋,是媳妇先给婆婆孝敬了银子、衣裳料子,以前大家有多心疼你可怜你,现在就有多厌你,你还不知道?”   “前两天村东边有人家托媒人给自家姑娘说亲,好家伙,男方一听是罗家村的姑娘,那婆婆就不想要,说姓罗的事多脾气不好,还点了你的名,得亏媒婆嘴巧,把男方一家子哄得高高兴兴,才把这事给过了,没耽误村里姑娘的姻缘,你说,出了这种事,可见你是出名了。”   罗娟儿吓得脸都白了,“谁在背后乱嚼舌根,被我知道了,非拔掉他的舌头。”   “得了把,东家说西家说,我哪里知道话口最先从哪里出来的,反正,你安分些,日子久了,谁还记得,这茬就过了,再说,人家传的也是真的,你婆婆嘴上不饶人,也没真的亏待过你,安生过日子吧。”罗家大嫂说道。   罗娟儿不好再辩驳,想到自己差点影响同村姑娘的姻缘,更是没脸继续呆下去,罗家大嫂去屋后收个衣裳的功夫,她站起来招呼都不好意思打,抄小路回周村了。   ……   文昌桥边这家唐氏饭馆已经开了十几年,就在桥尾,门口有棵大树,树冠十分的茂密,夏天能遮挡阳光,冬天能挡风,附近的环境也不错,店面里头挺宽敞,足能容纳十几桌客人,大几年前唐氏饭馆还是黄沙镇上有名的馆子,文人雅士,还有镇上的富贵人家,都爱上唐家吃饭,说唐老板做的红烧猪蹄是一绝,肥而不腻,又香又糯,配些黄酒凉菜美美的吃一顿,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可慢慢的,文昌桥边饭馆子越来越多,做菜好吃的不止唐氏一家,慢慢的,红烧猪蹄成了过去式,再好吃的东西,也有吃腻的那日,唐老板也老了,准备把馆子盘出去,带着一家老小回乡下过日子,转手的告示贴出去很久,问的人多,可真正愿意接手的人少,毕竟银子不算少,唐老板出价八十两,馆子里的旧家具和锅碗瓢盆打包一起转手。   八十两,可以在镇上买一间不错的院子,有这笔钱,做什么不好,干嘛非得盘下一家经营不善快倒闭的饭馆子呢?谁傻谁接手,可周老三和吉祥乐意做这个傻子,唐氏饭馆的位置最好,正好在桥尾巴上,来往的行人一定会路过,人多意味着客源多,而且宽敞,唯一不好的就是唐氏饭馆一锅猪脚熬了十几年,没有熬成老字号,倒是因为守旧把自己给熬死了。   他俩又不守旧,这馆子到他们手里头,一定能扭亏为盈。   “咱们换个地方聊,小平,沏一壶龙井拿上来,然后把门关上,我们有事要说。”见到吉祥和周老三上门,唐老板一开始没太往心里去,以为又是来闲聊问价钱的,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得知周老三把定金都带来了以后,唐老板眼睛都亮了,直接带钱来的都是诚心人,赶紧把人往小包厢里面请,还叫店伙计沏茶拿进来。   “唐老板,现在是饭点,我看附近的饭馆子生意都不错,怎么到了您这里,一桌客人都没有呢?”周老三喝着茶,说话直接往人心口上扎,直接把唐老板要说的话给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了。   唐老板想说自己这铺子生意好,是旺铺,可店里连个鬼都没有,说出来谁信呢?他呵呵干笑几声,说今天奇怪了,“平时生意都不错,今天不知道怎么搞的。”   吉祥暗想可拉倒吧,她和三哥连续观察好几天了,这唐氏饭馆现在一天都没几个客人上门吃饭,生意惨淡极了,不然,守着这样好位置的铺子,唐老板只要能挣钱,一定不会脱手。   周老三和吉祥诚心想要,唐老板诚心要出手,双方都很积极,事情就好商量,八十两的价钱是高了些,但降价的余地也不多,一个是地址好,二个店里的桌椅板凳,火炉,铁锅等物品卖旧货是不值钱,可若要重新置办一套,那得花不少银子,直接捡现成的用也方便,唐老板知道这个理,把旧货折成钱加在里头。   “唐老板,我们好说好商量,我不坑你,但你也别叫我吃亏,你总得给我让让价,这样,六十两怎么样?你要是同意,我明天就来交钱,咱们立字据,摁手印,这事情便妥了,你我都省心,也办成了事。”周老三试着讲价,不过唐老板不同意,最后大家各自让了一步,把价钱定在了七十两银子上头。   终于办成了这桩大事,吉祥心安了,周老三心里也美得很,这小馆子像样,敞亮气派,怎么看怎么顺眼,门口也不像在渡口边似的,全是石头和泥巴,风一吹屋子里就是一层灰。   “吉祥,晚上回到家里,咱俩得重新想一份菜单了,现在做菜的条件有了,你想做啥都能做,我看那灶房宽敞,里面有四个灶台,足够咱们使了。”周老三开始规划起以后的事情来。   开正经饭馆子就是比开小饭摊要带劲,吉祥心里也吃了糖似的甜滋滋,“我看旁边紧巴着一间小屋,问了老板说没有用处,屋子矮小,一直用来做柴房,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等店面盘下来了,我们找人把小屋的窗户掏空,做成一个大窗户,里面订上货架,专门摆零食在里面卖,做成一个单独的小零食铺子,文昌桥的人流量这么大,零食卖的肯定比在河滩边卖得多,三哥,零食生意咱们就算开了饭馆子,也不能拉下,做零嘴挣钱,也给咱们挣人气。”   “我懂你的意思,我同意你的想法,今儿和唐老板说的这一番话,也给我提了个醒,当年唐氏饭馆的红烧猪脚是一绝,就连隔壁镇上的人都会特意跑来,就为了吃口猪蹄,我小的时候就听同窗说过,说桥边有家馆子卖猪蹄的,味道特别的好,那叫一个香,每次过节他爹娘都会带他去吃,把我馋的口水直流,一直惦记着想吃,后来私塾放假,我特意拐到桥边看了眼,老远就看到唐氏饭馆前排了几米长的队伍,都是来买猪蹄的,那香味风一吹飘得到处都是,可我兜里没有钱,闻饱了味道只好饿着肚子回家,啧,想想叫人叹息,以前多抢手,现在成了狗不理,还不是老板不知道变通,不知道变花样,所以,等以后咱们搬过来了,无论生意多好,都得保持新鲜感,等食客吃厌烦了再换新的,就晚了。”   周老三说着,想起小时候自己那馋猫样觉得好笑,吉祥听见了说这道理她明白,“我会做很多吃食,大部分都还没拿出来卖呢,你就放心吧,世上好吃的东西数都数不清,”   说着吉祥扯住周老三的袖子,拉着他往回走,周老三奇怪的问,“又回去干啥?”   “三哥,你小时候不是一直惦记这家的猪蹄吗?小时候没吃着就算了,今天再不吃一口,以后唐老板回了老家,你就一辈子错过这红烧猪蹄了,今天我们奢侈一回,买回家好好吃一顿,正好叫我也尝一尝,三哥你惦记了十几年的猪蹄,是什么滋味儿。”   周老三心里挺热乎的,他都忘了要尝一尝童年惦记的味道,吉祥倒往心里去了,笑道,“行啊,买一个大的回去,咱们好好吃一顿,事情定下来了,也该告诉铁牛他们这消息。”   吉祥说她也这么想,一个好汉三个帮,无论小饭摊还是大馆子,都离不开得力的伙计帮忙,乔玉香、周铁牛还有葛秋那孩子,都是可靠又放心的人。   俩人回到唐氏饭馆,打包了一个红烧猪蹄,猪蹄被炖的软糯酥烂,浓郁的酱汁配上小黄豆,加上几撮碧绿的葱丝,瞧着就很有滋味儿,味道也好闻。   “我口水都流出来了,可算圆了小时候的梦。”   “快吞下去可别流出来了,叫路上的人瞧见不像话。”吉祥故意调笑周老三。   周老三嘿嘿嘿笑,“口水流出来丢的是你的脸。”   \"流口水的是你,咋会丢我的脸?\"吉祥瞪着周老三,一脸的奇怪。   “我会和他们说,是媳妇不给饭吃,把她男人馋的口水直流,反正要丢脸,咱俩一块丢,谁都不吃亏。”说完了周老三还笑,被吉祥轻轻拍了下,嗔怪他。   “又贫嘴。”   小夫妻两个办完了一件大事情,心情愉快的往摊子上走,马上到晌午饭时间,他们要在乔玉香做好午饭前赶回去,不然菜多了吃不完,晚上又得吃剩菜。   到了中午,摊子上就特别忙,客人多,大家都忙得团团转,一个人恨不得劈成两半当双人用,葛秋择菜切菜手上动作不停,突然外头来了个大婶子,手里提着一盒猪肉脯,高声说,“你家卖的这肉脯有问题,发霉了,你看,你们看看,都长霉了,这咋吃?能把人给吃坏了!”   乔玉香正在炒菜腾不开手脚,周铁牛走过去把肉脯接过来看,嘴里嘀咕,“不可能啊,这猪肉脯烤得很干燥,没有水分咋会发霉呢?而且我们的肉脯卖得快,昨天做的最迟后天就卖完了,咋会发霉哩?”   他想不明白,但是那包肉脯拿到眼前仔细一瞧,确实是长毛生霉了,东西坏了吃不得,三哥也和他们说过,卖出去的东西质量得过关,不然会坏了自家招牌,周铁牛不笑不说话的时候,面像上看还挺唬人,好像随时要挥拳打人似的,那大婶子紧张的汗都出来了,警惕的盯着周铁牛。   “你说咋办吧。”大婶子说完用衣袖抹了下脸,还想再说,被乔玉香抢了白。   “大婶,要么我们给你退钱,要么换一包新的给你,对不住了。”乔玉香不想把这番动静给搞大了,心想赶紧把大婶给安抚好,等周老三和吉祥回来,再和他们说。   大婶子还想再骂几句,看着五大三粗的周铁牛心里怵的慌,加上乔玉香说能退钱,赶紧冲周铁牛说,“退钱!把钱还我。”   周铁牛拿了钱给那大婶子,她接过来揣在荷包里转身就要走,周铁牛赶紧追了出去,把那大婶子吓唬得不轻,瞪起双眼问,“你要干啥?”   “我把钱给你了,这包肉脯你得还给我啊。”周铁牛抓抓头发,被大婶子这一声嚎叫吓得心脏突突直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怎么欺负人了,幸好现在是大白天,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才不至于引起人的误会。   大婶子有些尴尬,\"对,给你。\"   这茬事大家都没太往心里去,就是觉得奇怪,周老三和吉祥经常说,他们做买卖的,要的就是好口碑,有回头客,买卖才能做得长久,所以这些吃食的质量,他们从不含糊,小鱼仔每天要的都是新鲜的,送来有一点异味都会退回去,猪肉脯选的是最好的里脊肉,不掺杂一点肥,鲜花饼烤糊了一点,也不会拿出去卖给客人,他们做得这么小心,这猪肉脯咋就发霉了呢?   不过,万事总有意外,兴许是这包肉脯包装时沾到水了。   乔玉香没多想,周铁牛很快也忙忘了,那包发霉的肉脯被他放在碗柜上。   “三哥,三嫂,你们回来哩,手上提着的是啥,闻着咋这么香?”   过了一会儿吉祥俩口子提着红烧猪蹄到摊子上了,周铁牛站在门口一眼就瞧见了他们,连忙往前跑了几步,闻见香味周铁牛忍不住咽口水,追问是啥好吃的东西。   “红烧猪蹄,咱中午蒸米饭,这东西配米饭好吃。”   “哎,行行行,我这就去淘米。”周铁牛舔了舔嘴唇,红烧猪蹄好哇,味道香又有油水,他是最喜欢了。   闻见味道后乔玉香和葛秋也吞起口水来,吉祥找了个大碗把切好的猪蹄倒出来,这次打包是唐老板借的碗,明天还得还给人家。   周老三在一边搓着手,对吉祥挑挑眉,“不愧是我惦记多年的东西,就是香,不过,比起你做的,还是差远了。”   他馋的厉害,不过再馋也没忘记奉承媳妇儿,成功收获了吉祥一个微笑。   好不容易等到米饭蒸好了,乔玉香另外炒了两个素菜,终于可以开饭了,吉祥夹了块猪蹄在碗里,又舀了一勺黄豆,然后淋上几勺浓浓的酱汁在上头,肉汁配米饭,那是绝配。   周老三没心思淋肉汁,夹起一块肉直接啃,大家闷头吃肉,一口,两口,最后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吃之前吉祥和周老三一直说这红烧猪蹄好吃,乔玉香和葛秋不好拆台,周铁牛才不顾及那么多,他皱着眉头,把肉呸的吐出来,“这肉是臭的,咽不下去。”   葛秋也弱弱的赞同,“好像……是臭的。”   “就是臭的,都别吃了,吐出来,坏肉吃了伤身。”吉祥舌头灵敏,臭肉吃在她嘴里加倍的臭,漱了好几次口才好些。   “玉香,你另外做两个菜来吧。”吉祥说着把那碗香喷喷的猪蹄给倒了,谁知道这东西闻着香,吃起来那么败胃口。   周老三也被恶心坏了,“难怪唐氏饭馆守着那么好的位置都开不下去,卖这种臭了的吃食,大家吃了第一回 ,谁还来第二回,真不知道老板是怎么想的。”   “天气热,猪蹄一天卖不出去就坏了,舍不得扔还放在锅里熬,闻着没问题,一次就露馅了。”   唐老板这样做,是省了芝麻丢了西瓜。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啦 第67章 、067   那锅臭的红烧猪蹄坏了大家的好胃口, 乔玉香另外炒了俩菜端上来,也吃不出不好滋味。   “这是大喜事,咱们跟着三哥越来越风光了。”   “掌柜的,新馆子大不大, 啥时候能搬过去?”   吃完饭吉祥洗了盘野莓端来, 众人边吃边听, 周老三把盘新店的事告诉大家。乔玉香心里大致有数, 心想这是迟早的事, 吉祥手艺好, 周三哥脑子活, 开这小饭摊确实大材小用,还累人。周铁牛和葛秋两个没想这么多, 乍一听惊得嘴都合不拢。   馆子升级了, 他们也跟着沾光,听说文昌桥边的馆子家家干净整洁,生意红火,连跑堂的伙计都有股子傲气。周铁牛路过那些馆子,都不抬头往门里看, 就是不想见到那些伙计的歪嘴斜眼,料定他吃不起似的。   现在好了,三哥直接把馆子开过去,真解气。   傍晚收摊打烊, 回到租的小院里没多久, 外头有人敲门, 周老三去把门拉开,竟然是吉瑞。   “你咋来了?刚从私塾下学吧,竟然不在家温书习字, 过来有啥事?”   真是稀奇了,吉万成盯吉瑞盯得紧,有一点时间都摁着他读书,周老三推开门把吉瑞放进来,吉瑞捧着一个碗扬起下巴,“我是来送东西的。”   说完掀开小碗上的盖子,原来是炸酥肉,闻起来香喷喷的。   吉祥喜欢吃炸酥肉,今天吉家买了一斤里脊肉炸了一碗,出锅了叫吉瑞给送一碗来,给吉祥尝尝,吉瑞那叫一个高兴,捧着碗脚步飞快的奔姐姐姐夫家来。   “吉瑞,送到了就回来,拉下了功课小心我揍你。”   吉万成在背后半叮嘱半威胁,吉瑞嘴上应得响亮,到了姐姐家早把老子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先耍个自在再说,上次端午节摆摊,他和葛秋玩过,现在俩人成了朋友,吉瑞把酥肉给周老三,人往院子里钻,找葛秋一起玩把戏,周老三拿起一块肉吃到嘴里,别说,外壳酥脆,裹了糖汁甜滋滋的,里头肉质很嫩,咸香多汁,滋味真不赖。   “岳父大人炸的酥肉真好吃,吉祥,你会做这道菜不?咱可以加到新店的菜单里头。”   周老三吃的根本停不下来,一连吃了几根,吉祥好久没吃到娘家炸的酥肉,舌头上品尝到的是美味,心里想起的是温馨的回忆。   “我会,炸酥肉要出来好吃有两个重点,一个是腌肉的调料,二是油炸时火候的把握,挺简单的,你放心吧,我做出来不会比这碗滋味差。”   你一根我一根,眼看一碗酥肉快见底,吉祥用胳膊肘碰碰周老三,“别都吃完了,给玉香他们留些。”   酥肉的到来打开了大家的胃口,酥肉没能填饱肚子,反倒是把馋虫给勾了出来,吉祥和乔玉香去灶房里煎了几张薄饼,把碗柜里存的半罐酱汁抱出来,洗了一把生菜,切了半碗黄瓜丝,加上几根葱,准备好了搬出大木桌放到院里,招呼大家吃宵夜。   傍晚收摊的时候吉祥买了个大西瓜,正在井水里泡着,捞上来时西瓜外皮都结白雾了,周老三切开,给宵夜又添一道美食,不用想都知道,这西瓜啃上一口肯定又冰又甜。   “吉祥,我给你卷一个。”   周老三拿起一张薄饼摊开,依次将配菜放在上头,刷上一层厚厚的酱汁,卷好后给吉祥,吉祥接过咬了满满一口,薄饼的面香味,酱汁的香辣,黄瓜生菜的清新,还有生葱的清冽滋味混合在一起,越吃越爽口。   吃着薄饼卷菜,周老三心里又有主意,“这道菜也加到菜单里,好吃,还顶饱。”   “你说,咱们俩一下就想出两道菜,唐老板做了十多年生意,咋就是啥都不会想呢?守着红烧猪蹄一卖十几年,还是臭的,真是笨。”   吉祥说不仅是笨,还很狡猾,“明天去立字据,我俩得多留意,别被这只老狐狸给骗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唐老板表面上笑呵呵,实际上老奸巨猾,吉祥这样想,周老三也是,明天可大意不得。   不知不觉,宵夜吃完了,夜也深了,吉祥和周老三坐一块商量事太入迷,回过神已经很晚,再不把吉瑞送回去,估计岳父大人要提着灯笼上门寻人了,周老三已经被吉万成说过一回,说他领着吉瑞就会玩儿,他可不想面对岳父大人的黑脸。   “铁牛啊,帮我送吉瑞回家,说他在我们这背了一晚上书,背累了我们留他吃了顿宵夜,这半个西瓜是孝敬二老的,让他们吃不完吊井里冰镇着,明天还能吃。”   周铁牛应下,找了盏灯笼点亮叫吉瑞提着,他提溜着西瓜,临出门前回身对周老三道,“吉大叔能信吗?我骗他被他看出来咋整?”   “信,能信,问吉瑞背的啥,你就说《论语》,早去早回。”   周老三憋着笑,那话就是糊弄人的,他岳父能信就有鬼了,骗一骗周铁牛还差不多。   ……   隔日早上,吉祥和周老三按照约定去了唐氏饭馆,跟着唐老板把馆子的每个叫落都仔细看了遍,里外里的检查,屋顶有无漏水,桌椅板凳有没有缺胳膊少腿等等。   “咋不信我呢?这些东西天天用,都好使,放一万个心吧。”   周老三嘿嘿笑着说他当然信了,人和人之间要的就是信任,吉祥暗暗想,还不是那锅猪蹄闹的,也幸好买了个臭猪蹄,提醒他们要小心瞧起来实诚,背地里奸猾的唐老板。   文昌桥边的铺子为私人所有,唐氏饭馆的店面是镇上大财主何家的,周老三他们和唐老板说好以外,还需要去找何家管事,何家管事会把承租人从唐老板改成周老三,何周两家签字画押,那是承租合同,约定的是租期和房租钱,之后周老三再和唐老板签订字据,是转让合同。   “周老板年纪轻轻,做事情怎么如此老成,哎呦,现在后浪拍前浪喽。”   周老三笑呵呵的摁下手印,随口道,“哪里哪里,俗话说得好,姜还是老的辣,我们这样的小年轻,还要唐老板这样的前辈多指教呢。”   唐氏饭馆里还有很多唐老板的私人物品,他要雇车搬走,和周老三他们说明天再交钥匙,周老三同意了,也不差这一天。   隔日再来时,唐老板已经收拾妥当,站在铺子前等他们来,周老三交钱,唐老板交钥匙,各自两清。   “等会儿,唐老板,我再进去转几圈。”   周老三说着往饭馆里头走,唐老板急忙跟上,“昨天都看了,连墙缝你都没放过,还有啥好看的?”   “做事情得做细致,我七十两银子拿出去,不容易啊,当然得小心哩。”   “唐老板,你别介意。”   周老三和吉祥夫妻两个一唱一和,不理会唐老板的劝阻,进到饭馆子里,一个数座椅板凳,一个直奔灶房清点锅碗瓢盆,唐老板急得直拍手。   “哎呀,这还有什么好点的,昨天不都数过了?我急赶着回乡下去,你们太磨叽了,会耽误我回乡的行程……”   不听不听,就当是老王八在念经,周老三和吉祥继续点数。   “不对啊,这铁锅少了两个,大的那个水缸也不见了。”   “唐老板,昨天点数时,是十四套座椅,现在怎么只剩下十套了,靠墙放了一排柜子,也不见了,还有,门前的几株花树咋也被挖走了?”   唐老板紧张的直搓手,手心里全都是汗,“不会吧,没少啊。”   早就料到唐老板会耍滑头,吉祥和周老三留了心眼,昨天点数时全部记了下来,白纸黑字都写了,唐老板顿时哑口无言,东西少了周老三和吉祥不能依,商量好的七十两银子不能给,要往下压价,吓得唐老板把儿子喊过来,去旧货铺子把少的东西运了回来。   吉祥和周老三点了数,一样不见少,才交钱画押,接了钥匙。   “唐老板,有空回来坐啊,慢走不送哩。”   “得了,别送了,再会。”   唐老板坐上回老家的马车,佩服的直摇头,这年轻小夫妻,实在不简单,精明又能干。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啦,来大姨妈了,动弹不得呜呜呜 第68章 、068   把新铺子的事解决了, 吉祥和周老三松了好大一口气,送走了唐老板,转身第一件事就是找锁匠换了新锁,然后寻木匠定做了新招牌, 仍用的旧名字吉祥饭馆, 周老三觉得这名吉利好听。   “三哥, 这店里桌椅板凳, 锅碗瓢盆齐全, 要新添的不多, 收拾几天把菜单列出来, 打扫一下卫生,简单粉刷一遍, 估计这个月二十几号就能开业了。”   “差不多, 下午我找泥瓦匠来,先把小屋的窗户扩建成门,再订制一批货架,剩下的没什么要忙,就是小饭摊竞价的日期快到了, 我得把时间花在这个上头,没多的时间顾这头……”   吉祥说没事,她顾新馆子的事,叫周老三安心去忙。   “真是奇怪了, 一个早上来了俩退货的, 都发霉了?”   渡口边的小饭摊上, 乔玉香忙着炒菜炒面,一直没闲空,终于忙完了赶紧走过来, 拿起碗柜上放着的猪肉脯看,还真发霉了啊?   乔玉香用手指拨弄肉脯上的小黑点,然后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味道,真的是霉,她想不明白了,这些猪肉脯小鱼仔做的时候好好的,每一道工序都没问题,最近咋老出毛病?不是长霉就是发臭,这样下去还咋做生意。   “徐姐,你看看这是啥?你们做东西的时候,水份是不是没烤干?”   乔玉香第一反应是徐姐她们几个偷工减料,为了多做活多拿工钱投机耍巧,抓着纸包直奔小灶房,徐姐几个嫌乔玉香说话冲,话听在耳朵里心不大舒服。   “玉香妹子,咱们几个做事不敢有半分马虎,肉脯都烤干了,香了才敢端出去,你别乱给我们扣帽子,我们受不起。”   “那这些霉点怎么回事?一回就算了,一捧珍珠里总会混进一两颗鱼眼睛,但这二回三回都发霉,都来退,我们还咋做买卖,一传十十传百,客人都说我们吉祥饭馆卖的零食发霉,吃不得,我们还能有饭吃?别说吃肉了,连口稀粥都捞不上。”   乔玉香气得慌,上次那大婶来退货,后来太忙了忘记和吉祥说,今天她无论如何不能忘,要赶紧把这事情报告上去。训完了徐姐,前面又有人点菜了,乔玉香应声说来了,赶紧又往前头去。   “莫名其妙,这叫什么事啊,玉香也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气性咋这么大,唉,你们几个都听着了吧,赶紧的,把肉脯再烤干点,没听见人怎么说咱啊?下回再有人来退货,玉香第一个治理咱们,把她能耐的,比东家还厉害。”   徐姐心里不服气,但人在别人手底下做事,没有不小心受气的,在周老三和吉祥这里还算好的,做工的环境好,工钱合理时间又自由,在别处可寻不到这样好的活计了,乔玉香横就横吧,拿她没办法。   “别叫我逮着机会,下次我一定要狠狠告这小丫头一状,就是看不惯她神气的样子。”   另外一个姓田的大婶子愤愤不平,徐姐能忍,她可忍不了,乔玉香比她的女儿,儿媳妇年纪还小,叫她管束着,呸,她才不依。   其他女工听见了,有人叹气劝田婶子别往心里去,出来做工是挣钱补贴家用,和和气气把钱挣了多好,何必为了乱七八糟的小事置气,气坏了自己不值当,也有人边做事边扇阴风,生怕事小不够热闹。   过了一会,吉祥和周老三回来了,葛秋和周铁牛追问说新馆子的事是不是妥了,吉祥把钥匙拿出来抖了抖,“好了,钥匙都换哩。”   “那啥时候搬?明天能去不?”周铁牛迫不及待了。   周老三笑了一声,说没这么快,还得等几日,吉祥走路走累了,取了两只碗倒满凉开水,自己喝一碗,分周老三一碗,叫周铁牛别着急,“晚上带大家去看一圈。”   乔玉香就知道周铁牛和葛秋忘性大,今天要不是她惦记着,有人退货的事又该忘说了,她拿起碗柜上放着的纸包走过来,“吉祥,你瞧,这几包肉脯发霉了,好几个客人来退,你说,外面要是传开了,说咱们做的吃食质量不过关,可咋办。”   听到这个,周老三赶紧凑近,和吉祥一起研究那几包发霉的肉脯,确实,都长霉了不能吃,周老三又问那几个退货人的长相,乔玉香几个仔细回忆了,都说没啥特殊,有大婶子,有小媳妇,还有个是老阿婆,看着脸熟,应该是镇上的人,但不认得。   “不应该啊,肉脯那东西烤的干燥,又加了盐、酒,放十天半个月都不成问题,好端端的不会发霉。”   周老三想不明白了,吉祥低头认真看着肉脯,突然惊叫一声,“这不是咱家做的!”   “不是?镇上还有第二家能做猪肉脯的?”   “有可能,厉害的人多琢磨多试验,依葫芦画瓢做出来不奇怪。”吉祥让乔玉香赶紧去取自家做的肉脯来,“放在一起对比,就能看出来。”   乔玉香赶紧去取了包新肉脯来,徐姐田婶子等人也跟出来看,一包是退货,一包是新出炉的,摊开放在桌上,还真对比出不同来,他们做颜色较深,厚薄也均匀,而这包发霉的,颜色发白,厚薄也不一样,吉祥挑了块没发霉的尝味道,滋味也不一样。   “那是有人故意搞鬼啊,用发霉的次品假装我们的货来退。”   周老三和吉祥气的想笑,怎么还有这种恶心的人,无中生有的搞事情,来坏吉祥饭馆的口碑,这样的事情多了,外面难免有传言,做买卖的,最重要的就是口碑。   “哼,先前还冤枉我们哩,现在搞清楚了,是外头人在搞鬼!”   田婶子气哼哼的往小灶房去,边做事边嘀咕,发了很大一通牢骚,乔玉香走过去,笑着对女工们讲,“刚才是我脾气太冲,我错了,也是太心急,为摊子的生意着急上火,各位姐姐婶子别往心里去,我和你们陪不是。”   “没事,下回注意就行,谁没个上头的时候,”徐姐先前生气,气来的快消的也快,大家在一起做事,和气生财。   “呸!装什么装,刚才的神气哪里去了?还说我们没做好,现在知道低头了?玉香,不是我说你,你这样的性子,将来哪个男人敢娶你?就算有人眼神不好娶你回家,你要是不改这牛脾气,婆婆也容你不得,小心日子难过,婶子我是过来人,好心劝你几句,都是为你好,往后可不能这样做人,动不动给人甩脸子!”   田婶子自觉有理,加上在家里治理儿媳妇习惯了,说话一套接一套,听的边上几人心里直打鼓,在家怎么教训人不要紧,现在是在外面,乔玉香是谁?先不提她的泼辣脾气,说起来还算她们半个管事。   “算了,别说了,赶紧干活吧。”徐姐扒拉一下田婶子的肩膀,赶紧打圆场,可田婶子才不买账,冷笑一声,掀起眼皮扫乔玉香一眼。   “咋了,推我干啥呀?说话都不行?玉香,我说的都是好话,听老人言,才有福气。”   乔玉香抱着手臂,心里相当的不耐烦,田婶子仗着年纪大,平时就爱摆架子,轻易使唤不动,她早就看这位大婶不顺眼了。   “什么老人小孩的?把事情做漂亮要紧,爱讲大道理回家说去,别在这里摆谱,爱做就做,不爱做回家去。”   说完乔玉香转身就走,田婶子瞪着她的背影,脸都给气红了,像只熟烂透的大红柿子。   吉祥和周老三还盯着那几包霉肉脯看,周老三在琢磨咋找背后使坏的人,边上吉祥在想下次有客人来退货,怎么证明不是自家做的。   “我想到主意了,以后用来包零嘴的油纸,专门标上编号,再盖一个定做的印章,盖在隐秘的地方,下次再有人来退仿冒的货,就把包装纸扯下来看有不有编号,印章,没有的必定是假冒,我们直接戳穿他。”   “这倒是个好主意,我去琢磨下怎么编号,印章叫铁牛找人刻一个,从现在开始,我们摊子上卖出去的东西,都编号盖章,做好了还没卖的,也补上,藏在背后的小人,我们一定给他揪出来。”   说着吉祥把纸笔取来,和周老三一起商量该怎么编号,最好是简单又特殊,简单是方便标记,特殊是一眼就能看出是自家东西,正说着话,田婶子走了过来,说有事要说。   她是来告状的,告乔玉香的状,徐姐几个劝了她,可惜劝不住,田婶子偏偏要来。   “东家,我忍不住了,和你们反映个问题,不是我多嘴小气,实在是玉香那丫头太欺负人,我们这些人,年纪够做她婶子大娘的,好歹算长辈,她呢?说话哪里有半点晚辈的样子?没有教养!要我说,这丫头就不该要,那嘴尖牙利的样,不是个安生本分的人,我最讨厌这样的姑娘,欠管教,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周老三听前几句时没放心上,乔玉香的性子他和吉祥知道,那是不饶人哇,说话又直又尖,把田婶子收拾的心生怨气,发泄一下他能理解,他嘻哈着和稀泥就是了,不料田婶子越说越过分,没教养不安分这样没分寸的话都说了,吉祥的脸色都不好了,乔玉香没教养?她看这位田婶子才是,抿了抿嘴,直接打断田婶子的话。   “田婶子,你话说重了,有事说事,别扯别的东西,我和老三忙着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啦 第69章 、069   田婶子被噎住了, 她再没眼力见此刻也察觉到不对,她好像说多了,乔玉香和吉祥关系不一般,吉祥肯定偏心那小丫头, 可田婶子就是气不过, 继续发了一通牢骚, 把乔玉香贬得一文不值, 顺便抱怨一通, 说得全是自己的委屈, 总之, 乔玉香要不得,光会耍威风不会干事儿。   “行哩, 我都知道了, 不过田婶子,你说的这些全是气话,俗话说,日久见人心,相处时日久了, 人是好是快,勤快还是偷懒,都能瞧得出来,乔玉香脾气是冲了些, 但她没有私心, 为的是生意、是大家, 你说的这些,全是私人之间的不对付,你看不惯乔玉香, 你可以和她吵、和她闹,但你跑来告黑状,实在不该。”   “田婶子,你回去吧。”   吉祥把告状的田婶子给训了,周老三看田婶子还要反嘴,直接让人走,看着东家脸色不好,田婶子心里也发虚,抿抿嘴回去继续做活儿。   徐姐她们见人回来了,赶紧压低声音问咋样,“东家怎么说?”   “关你们啥事,问我干啥?要想知道自己问东家去!”田婶子没好气的回道。   徐姐要把做好的一盘鲜花饼拿去烤,边刷蜂蜜边回,“吃生米饭了?说话咋这么冲。”   外头,周老三给吉祥倒了碗水,把碗推到吉祥面前后,一边敲桌面一边思索,半晌开腔说道,“乔玉香啊,这脾气是挺大,从上到下,除了咱俩,这摊子上没人不怕她,大事小事,不合她意的都说,甭管什么年纪,只要她看不惯,张口就骂。”   吉祥喝了几口水,抬眼看周老三,“三哥,那你咋想的,你也看不惯玉香吗?你要叫她走”   “嘿嘿嘿。”周老三笑了几声,“哪能啊。”   接着低声讲,“不提乔玉香和你的关系,就凭她这股劲儿我也要把她留下来,你想,一个家里总有人□□脸,另外一撮人□□脸,做生意也是一样的道理,咱俩是主事的,应该好脾气,宽和的对待伙计们,可一团和气大家做事情容易松懈,有乔玉香帮咱们做恶人,做活做事的效率才能提上去哩。”   吉祥听的直点头,周老三说的都在理,“现在玉香惹恼了田婶子,都跑咱俩跟前告状了,这回该咋处理?我怕下头的人,不止一个对玉香的意见。”   “这好办,不难,正好用这个机会给玉香立威。”周老三低声,“玉香在咱手底下,算是管事,管事和手底下的人,好比是猫儿和老鼠,天生就不对付,一个要管人,不凶手底下的人不听话,一个被管束,老觉得上头对她有意见,我们要做的,就是平衡他们的矛盾,谁弱了就扶谁一把,现在田婶子敢跑来告状,说明乔玉香的威信还不够,我看呐,干脆把田婶子给辞了,其他人见了,还敢不服?”   “说的是哩,这主意真好,玉香是个能干人,等新馆子开起来,多挣钱了,咱得给她涨工钱。”   周老三点头,“是该涨,她事情做的好,值得付这份工钱。”   ……   第二天做活儿的时候,吉祥叫乔玉香切了西瓜端去小灶房送给大家吃,这西瓜薄皮红瓤,水分特别足,在井水里泡了两个时辰,从里到外都冰滋滋的,炎炎夏日吃上一块,是一种享受。   “吃西瓜哩,都歇歇吧。”   乔玉香把瓜放下,所有的女工们都停下来,一声比一声高的谢谢乔玉香,说她真辛苦,自己做活儿就够累的了,还惦记叫她们吃瓜,乔玉香笑笑,“谢我干啥,是掌柜的买的瓜,请大家吃了解暑,要谢该谢掌柜的。”   “都得谢,你们都挺辛苦,玉香,你也吃一块来,这块甜。”说着,徐姐笑呵呵挑了最中间的一块瓜给乔玉香。   只过了一个晚上,看着女工们对自己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乔玉香心里明镜似的,田婶子前脚去告状,后脚就被辞了,说明吉祥和周三哥向着自己,这些婶子姐姐们才不敢仗着年龄起架子。   至于为什么向着自己,乔玉香心里也清楚,反正都是为了生意,为了挣钱,她招人厌没关系,她那张嘴本来就容易招人烦,她没所谓不在乎。   吃完了瓜没多久,周老三说要出去,吉祥拉着袖子把人拦下,“是什么特急的事不?”   “能缓,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我看调料用的差不多了,想去菜市转一圈,买些调味料回来。”   “那你坐下,咱俩等着。”吉祥捧了一篓子花生出来,边剥花生边说,“我估计背后捣乱的人,今天还得叫人来,我俩就在这里等着,守株待兔,等着这人自己送上门来。”   周老三说也是,坐下来和吉祥一块剥花生米,剥出来后炒香了做配菜用,剥了大概两碗花生米,外头还真来了两个人,手里拿着两个油纸包,上来就说东西发霉了,吃不得,吃了要吃死人,什么话难听捡什么讲,嗓门特别大。   “听说吉祥饭馆做的东西好吃才来买的,谁知道买回去是这个样子?哎呦,我那孙子才三岁,亏的我给娃吃之前看了眼,不然这发霉长毛的东西给娃娃吃下肚还了得?吃坏了你们能赔的起?”   “哎呦,你也是来退货的?我跟你一样,也是来退东西的,啧啧啧,你们看看,这包饼子都发霉了,闻起来一股臭味,价钱卖的还贵,质量又不好,简直是抢钱,亏你们是生意人,一点良心都没有,就会挣黑心钱,损阴德哩。”   退东西的两人一个捧哏一个逗,嗓门比唱戏的还大,恨不得嚷嚷的全世界都知道,没多大会功夫,就引起很多人围观,摊子上的食客们也伸长脖子看,里头不少回头客,也卖过摊子上的零嘴,要是东西有问题,他们心里膈应,以后也不敢再来了。   周老三淡定的喝了一口水,冲来人笑笑,伸出手说,“发霉了?拿给我看看。”   “给!”   退货的一个是三十多岁的妇人,一个是六十多的老婆子,理直气壮的把东西拍在案板上,乔玉香刚洗好的案板,准备切猪肉条,她们把东西这样一甩,案板又脏了,她恨不得把刀直接挥过去,不过她忍了,没好气的瞪了那俩人,把东西递给周老三。   周老三看了零食,又看了包装的油纸,吉祥也凑近仔细看了,抬起脸道,“这不是我家做的东西。”   话音未落,退东西的俩人急眼了,涨红脸质问凭什么说不是,“肉脯和鲜花饼不是你家做的,还有哪家会做?”   “这个得问你们自己。”   吉祥拿了两包正宗的出来,将包装纸撕开,露出里面的编码和印章,“我们摊子上做的东西,每一份都有编码有印章,你们说发霉的这两包,瞧好了,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你们是来讹人的?”   刚才退货的妇人和老婆子还理直气壮,证据拿出来后马上就心虚了,啜噎着说可能是自己搞错了,东西是家人买的,也许弄岔了,“我回去再问问,把东西还我,我问清楚再来。”   周老三不给,他脑子缺根筋差不多,才会把两包假冒的东西还回去,他不仅不还,还想好好吓唬两人,把背后指使的人给审出来,不过,两人看着情况不对,撒腿就走了。   “铁牛,铁牛,走,我们跟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明天肥! 第70章 、070   周老三和周铁牛一前一后, 跟着那两人出去了,吃饭的客人围拢过来看要退的那两包零食,乍看上去和摊子上卖的差不多,仔细一瞧, 就觉出不对了, 肉脯没有香味, 颜色浅, 瞧上去就没有食欲, 而鲜花饼看上去形状圆圆, 点了粉色的红点, 做得很体面,掰开来里面的馅料不对劲, 不香。   “啧, 这事情奇怪啊,在哪里买的不清楚,发霉了倒是知道来这里退货,说的还理直气壮,真是怪了。”   “哎呦, 这还用想,同行是冤家,怕是哪个人眼红了嘴馋了,羡慕别人挣钱, 气不过, 故意雇人来搅合吧?”   “还真是有可能哩, 那些黑心肝的,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我在吉祥饭馆买过好几次零嘴了,味道好, 质量好,我就说嘛,怎么可能出问题。”   客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大部分人都在为吉祥他们说话,吉祥点头冲大家笑,叫乔玉香给客人们免费送一碟子花生米。   “我们做生意讲究诚信,不好吃,质量不好的东西,绝对不会拿出去卖,你们都是老顾客,我们什么样的人品,你们最清楚,过阵子我们要搬了,搬到文昌桥旁边,原先叫做唐氏饭馆的地方开新馆子,再来啊。”   有客人问起是不是红烧猪蹄做得好的那家唐氏饭馆,“当年唐家的猪蹄,在黄沙镇是出了名的好吃哩,去晚了排队买都买不着。”   想起唐老板卖的闻起来香吃起来臭的猪蹄吉祥就倒胃口,“对,就是那家。”   “还出名,是难吃出了名,前几年滋味还不错,最近是越来越难吃,活该他倒闭,听说一家老小回家种地去了。”   “真的假的?”说话的客人问吉祥,“唐老板当真回乡下去了?”   有的人和吉祥一样买到了变味的馊臭猪蹄,对唐老板的印象大打折扣,也有的运气好,买到的都是新鲜的好货,唐氏猪蹄在他的记忆里还是难得的美味,吉祥无意和客人们说长道短,掰扯别人的八卦家事,摇头说自己也不清楚唐老板的去向。   再说周老三和周铁牛,走了没多远,退货的妇人和老阿婆就分开走了,一个朝东一个朝西,“铁牛,你跟着那位阿婆,瞧见什么了回来和我说。”   他自己紧跟在妇人身后,妇人走走停停,到了菜市场边,站在一棵大樟树底下,好像在等人,树边上有很多小灌木,周老三舒找了个平坦的地方舒服坐下,刚好能隐藏自己又能看着妇人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还真的来人了,还是位老熟人,穿红戴绿,正是隔壁摊子的老板娘何姐,何姐眼馋隔壁摊子的好生意,仿照吉祥他们做吃食,什么卖得好什么挣钱她就跟着卖,看着隔壁哗啦啦的挣银子,她眼红的抓狂,天天惦记怎么把猪肉脯、小鱼仔还有鲜花饼仿照出来。   最近,真叫她找到了一个厨子,仿照了一批零嘴出来,味道比不上吉祥饭馆做出来的好,但模样有七八分像,她偷偷卖了一批出去,挣的钱还没有捂热乎,退货的人就挤上门,发霉的,变味的,有沙子硌牙的,没个消停。   何姐起了坏心眼,有退货的就告诉别人,这些零嘴其实是吉祥饭馆做的,她是帮人代卖,要退货就找吉祥饭馆,不过退货时不能说在她这买的,货退了之后来找她,她再给退一遍钱。   “咋回事嘛?!存心叫我出洋相?我去退货,人家翻开油纸包叫我看,上面没有编码和印章,根本不是他们做的,还好我跑得快,不然我得挨骂!”   妇人一见何姐过来就怼上了,嘴皮子利索的很,要何姐给她赔钱,“不管了,你赶紧把钱退我,我也是猪油蒙了心,才答应你去别人摊子上退货!”   “能怪我?哎呀大妹子,你得横一点,人家才怕你,怕了你才会退钱,你咋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他们不同意退钱,你就使劲闹,坐在门口骂,做生意的最怕丢人,怕名声不好,你一闹腾,说不定还多给你退几文钱。”   何姐试图说服妇人再去吉祥摊子上闹,压着脾气继续商量,没料妇人朝地上吐口唾沫,懒得听她说。   “我闹个屁!废话少说,快给我钱,我懒得搅合,你说东西是他们做的,到底谁做的我心里没数?人家做的东西要你卖?少扯谎了,我不贪心了,退一份钱就行哩,你赶紧把钱给我!”   何姐闹了个脸红,把腰一叉,“退你钱也行,那包发霉的肉脯呢?你给我才能退钱!”   “留在吉祥饭馆里了,咋地?你还想叫我回去要回来?”妇人陡然提高嗓门,一副气极了要吃人的模样。   看来两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周老三舒服的坐在草窝里,看着俩人和炸毛公鸡似的吵架,何姐毕竟有把柄在人手里,再犟再横也只好把钱退给妇人,何姐前脚把人打发走,后脚周老三就站到了她面前。   “哎呀我的妈,吓死我了。”何姐唬了一跳,瞪着眼睛看周老三,像是老鼠冷不丁的见到了猫,心都要飞出来。   “周小弟,你咋在这呢?呵,真巧了。”何姐揉着手里的手帕,讪讪道。   “真巧啊,你俩刚才说的话,我都听着了,何姐真厉害,把我家摊子上的零嘴都仿做出来了,小弟我打心眼里佩服,这东西谁做出来谁都能卖,我是没有意见,不过自家东西质量出了问题,指使人来我家退东西,这便不合道理了,对不对,何姐?”   周老三懒得和这婆娘说表面话,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露了底牌,何姐刚才还在心里犯嘀咕,生怕周老三听见了她和妇人的对话,现在一听,好家伙,周老三是故意跟来偷听了,这人精,比狐狸还狡猾,真讨厌!   心里怨归怨,气归气,何姐还是追在周老三屁股后头不停的说好话。   “周老弟,这件事情是姐姐做的不对,姐姐对不住你,这样,你说个办法,咱们怎么处理这件事,只要我能做到的,都好商量。”   周老三加快了脚步,边走边蹙眉头,“何姐,你别跟着我,叫人瞅见了,万一有嘴碎的多心的,编排我俩可了不得,我是成家的人,不能和你搅合在一块儿,免得耽误我清白。”   何姐被臊得脸通红,在心里暗暗呸了声,暗想你一个大男人有个狗屁清白,老娘都不在乎,你装什么黄花大闺女。   “周小弟,你到底要咋办?我请你吃饭,咱俩好好唠唠,商量商量行不?在外头做生意讨生活不容易,你不能太小气,什么事没个转圜的余地哩?”   余地?周老三揪了一截草根在手上把玩,何姐想出这种阴损招数来害他的时候,咋没想到留余地哩?   “何姐,别追了,这事该咋办就咋办,过几天你就知道了。”周老三说完走得更快了,何姐追了几步,没追上,反正听周老三那意思,是不准备轻易的放过自己,这小子长的眉清目秀看起来挺顺眼,熟悉了以后才晓得,这人心思深着哩,加上他那位瞧起来和气的小媳妇,俩人鬼主意多,她真怵得慌。   下午,摊子上的柴禾快烧完了,乔玉香叫周铁牛去劈柴,话音才落,隔壁何姐听见了,笑呵呵的抱了几捆劈好的柴过来,“我家有,来来来,先烧我家的应急,忙得过来不,忙不过来我叫摊子上的伙计来帮忙,缺啥你们吱声,我有求必要,大家是邻居嘛,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们两家,就如一家人一样。”   “谁和你一家人?谢了,用不着。”乔玉香猛然看到何姐的笑脸,特别的膈应,拿人手短她才不要呢。   过了一会,吉祥发现小葱花快用完了,招呼葛秋去菜市场看看还有不有卖,“菜市场要是卖光了,就去找我爹,问问葱花还有剩余不,给我们匀些。”   这回也一样,话音刚落,何姐便抓起摊子上的小葱过来了,“我给你匀,我这有哇。”   事出反常必有妖,吉祥拒绝了何姐突然而来的好意,过了会子周老三回来了,吉祥把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背后捣鬼的是不是隔壁何姐。   “神了,你咋知道的?”   “今天下午她换了个人似的,一下送柴禾一下送葱花,脸上笑容堆满了,这讨好人的模样,我还能看不出来?”   吉祥说完挺好奇何姐到底做了啥,她怕成这个样子,周老三把来龙去脉讲了。   “咱们这一片归码头的小吏管,上头最讨厌下面惹事生非,这些年何姐仗着寡妇身份和利索的嘴皮子,总做刺头儿,月租不按时交,又和人吵架,上次黄宅的小少爷吃她家的东西吃坏肚子,影响就很不好,这次又和客人串通陷害我们,管事的小吏知道了,只怕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吉祥明白了,“你去和管事的小吏说了?”   “说了,我既不骂她也不打她,只是把实话告诉了上面,上面咋处置,我就管不着了,听说新上任的老大很严厉,估计不会给何姐好受,反正,坏事是她自己干的,没有人逼她做,什么结果都是她自作自受,不赖咱们。”   “是,小洞不补只会越扯越大,何姐早受教训早好,免得以后做出更加阴损的事情来。”吉祥说完了,问周老三说过几天王金秀生日了,是大寿,家里肯定要操办宴席,等饭摊转手的事情忙完了,先回周村给娘帮寿宴,上来再准备新馆子开业的事。   周老三一拍脑门子想起来了,越忙忘性越大,把老娘的生日都给忘了,“还好你记得娘的生日,我都忘了。”   “上次你和我说过一回,就记下了。”吉祥把家公家婆的生日,家里长辈们的生日,都特意记下了,小辈不记得长辈的生日,要被挑礼的。   今年王金秀满四十八,他们这里的风俗女性逢八是大寿,要大操办,有儿女的家里小辈都会回来,女儿要给娘做寿饼,做新衣裳新鞋子,儿子买肉买酒请客吃饭,可王金秀生了仨儿子没有女儿,连侄女儿都没有,依照风俗,媳妇抵半个女儿,没有儿子的媳妇做寿饼做新鞋新衣裳,等于双份的孝敬都落在了儿子身上。   “哎呀,没啥好做的,三十八,二十八的生日都平平淡淡的过了,也没办酒席,这一次也不办了,有啥好办的,割两斤肉回来,炸点丸子,随便过个生日就得了,也不麻烦你们小的,我这老的也落个清闲,听着没?”   王金秀说这回不办寿宴,家里两个做儿媳妇的心里很赞同,办寿宴意味着要做很多活儿,耽误很多功夫,这还是小事情,多辛苦也罢了,庄户人家也不怕苦,主要问题还是出在钱上头。   周老大听媳妇话,脑子进水买了一车玉米粒回来,卖不掉,差点亏掉一半钱,还好老三和吉祥给想了个主意,叫他们做成玉米花和香酥玉米拿出去卖,王金秀帮着两个媳妇在家做,老大老二拿出去叫卖,一开始卖的不好,做好的东西眼看要受潮,周老二又去麻烦周老三给想办法,周老三想了想问他二哥,“我记得你和大哥跑的挺快?”   “那是,咱们仨兄弟随爹,爹年轻时跑得就快,全村没有人能撵上他,咱仨也一样,你忘了?小时候我去偷果子,八岁的年纪十二岁的人撵我,都撵不上,嘿嘿,那果子拿回来,还分给你和大哥吃哩,记得不,可甜了。”   周老二说起来还很自豪,他们家三兄弟,跑得都快,腿脚很麻利。   说起小时候的事情,周老三觉得好笑,没错,跑得快就好了,“那我就放心了。”   “为啥?”周老二搞不明白卖东西和跑得快慢有啥关系。   周老三细心的给他二哥答疑解惑,“二哥,你听我说,玉米花和香酥花生市面上太常见了,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做,做了拿出去卖,不好卖是正常的,好卖才是奇怪了,滋味上,口味上咱们不好改善,也没有改善的余地,只好在价格上做文章哩,你卖便宜点,别人卖六文钱一碗,你就卖五文,别人卖五文,你就卖四文,总之,比别人价格低一些,东西就好卖了,钱少挣些算了,主要是急着把资金回笼,对不?我知道二哥你不死心,还想继续做米粮生意,那咱们就专心些,别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纠结,你回去也劝劝大哥,少挣就少挣,把本钱弄回来是正经事。”   “老三,这读过书就是不一样,说话就是有道理,没错,这几天我还真是懵了,我是做米粮生意的哩,最近成了专卖玉米花的小摊贩了,路子越走越歪,你说的对,不过,这和跑得快慢有啥关系?”   周老二还没想明白。   “嘿嘿。”周老三笑了笑,“二哥,你想啊,你们把价钱降下来了,客人都买你们的东西,不买别人的,不等于砸人饭碗,断人财路,这是大仇哇,保不齐有人看不惯,要揍你们,双拳难敌四手,遇见这种情况,你和大哥撒腿就跑,别和人理论,跑得越快越好。”   “原来是这么回事,哈哈哈哈,放心,我们哥俩脑子没你灵光,体力可比 你好,一般的汉子还打不过我们哩,不过,话说回来,咱是挣钱的,不是出去打架的,你想的周到,我记下了。”   靠着周老三给出的这个主意,全家人齐上阵,加上王金秀和周虎生帮忙,忙碌了六七日,终于把一车玉米粒全部做成零嘴卖了出去,真叫周老三给猜中了,降价大甩卖这种事,触怒了很多小摊贩,他们故意在偏僻的路上堵周家老大和老二,要给他们教训,还好哥俩早就准备,看见有人堵,老远就跑,这几天有惊无险,终于把东西全部卖光。   这批玉米粒卖出去,不仅没有亏本,除去柴禾油盐糖的成本,一人还挣了三百文,不算多,好歹没亏本。   也正是为的这批玉米粒,周家老大老二更不能答应王金秀不办寿宴的话了,分家的时候王金秀嘴上说话毫不留情面,说家分了她就做撒手掌柜,什么都不管,可遇见了事情,帮忙的还是亲爹娘和兄弟,老三出主意,爹娘帮忙做活儿,就为这个,做晚辈的也要加倍孝敬。   因此,王金秀说完不办寿宴,两个儿子都站出来反对,“娘,这寿宴咱该办,二十八、三十八的生日不办席,那是我们兄弟几个还小,都没成家,现在我们兄弟三个都娶了媳妇儿,这寿宴无论如何都该办。”   确实,到了四十八快五十,是知天命的年岁,到了这把年纪,村里比较富裕过得红火的人家,女眷逢八男子逢九,都是要办寿宴的,王金秀想想后点头了,“那好吧,随便办一下就行了,衣裳鞋子前不久才有新的,这次就不用买了,寿饼花样也不用多,四种花样就好了。”   白天允了诺,晚上躺在床上睡觉时,儿子媳妇们又是一顿愁,又是一笔开销,还不小,处处都要花钱,可这钱偏又那么难挣。   真愁人,罗娟儿躺在床上,像烙饼似的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觉,上次王金秀说要赶她走,加上误导男人进了一车没用的玉米粒,并且慧香还怀有身子,她知道家里现在没她地位,没说话的份,不犟了不爱顶嘴,就是一直叹气,把周家老大吵得睡不着觉。   “你屁股上长刺了?能不能消停点,孩儿都快被你吵醒了。”   罗娟儿见男人也没睡着,那正好,她为办寿宴的钱从哪里来烦心,便推推身边的男人,问准备怎么凑这笔钱。   \"咱们不是挣了钱吗?上回卖米五百文,这次卖玉米花三百文,加起来够办寿宴的了,睡吧,还想啥。\"   “那岂不是钱没捂热,就得花出去,四两银子的本钱都是借的,什么时候能还上啊?”罗娟儿心里急,回应的是身边男人呼呼的打鼾声,周老大直接睡着了。   这天一大早,周家老二来了黄沙镇,到饭摊子上留意到了那封竞价转让的告示,问周老三写的是啥,开新馆子的事已经定下了,没必要瞒着家里人,周老三便说了小摊子要盘出去,准备去文昌桥边开新馆子的事。   “太好了,生意越做越红火哩,真好。”周家老二拍拍弟弟的肩膀。   吉祥给二哥倒了水,留意到二哥是拖着板车来镇上的,上面放着四袋粮食。   “二哥,你们这回收的啥货?”周老三心有余悸,担心又是啥不好卖的东西,忙走出去看,解开口袋原来是四包黄豆。   吸取了上回的教训,周家老二有机会就打听集市上粮食的价格,发现最近黄豆价钱在涨,和乡下有差价,急忙要了四袋来卖。   “这次是我单独进的货,不是和大哥一起的,我在你这坐会儿就去集市上卖,估计能挣个二百文,对了,过几天是娘四十八的生日,家里商量好了,要办寿宴,鞋子、衣裳、寿饼、酒菜都要准备起来。”   周家老二来黄沙镇,一个是卖黄豆,二个怕老三俩口子太忙,把娘的生日忘记。   “知道了,娘生日前一天我和吉祥就回去,娘过大生日,得体面热闹,叫娘高兴高兴。”周老三和吉祥想的挺好,衣裳鞋袜给买套新的,喜饼做八个花样,菜色也需丰富,什么鸡鸭鱼肉,扣肉猪肘子,都得安排上。   反正,不能寒酸,周老三心里清楚,他娘好面子,办得越好她会越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第71章 、071   “真稀奇, 周老三要把手里的摊子盘出去,竟然搞什么竞价?我听都没听过,河边一个小饭摊,又小又破, 就是个破烂棚子, 有人要就不错了,谁吃饱了撑的去接手啊?”   “可不是吗, 报名还要收钱哩, 一人二百文,光是报名费估计就挣了好几两,还真是无奸不商, 真会挣钱。”   马上就要到吉祥饭馆转手竞价的日子,消息传开了, 码头附近的人没有不知道的, 闲着没事撩闲唠嗑时, 周老三和吉祥写的那张告示便是谈资,一间小饭摊又不是金窝窝,底价就要二十两, 多数人都说不值得,有二十两银子做什么不好, 跑到码头边吹风做生意,能有什么前程。   “哟, 那就是你目光短浅了,那间摊子风水好, 人家是挣钱了要开大馆子了,才脱手转让哩,你们不想要, 多的是人想要,都说开饭摊不挣钱,姓周的为啥能挣?还不是脑筋灵光,没脑子的人,在哪里做生意都挣不来钱。”   有人说好,也有人说坏,吉祥和周老三不太在意,外头人咋说都没事,反正,报名的已经有十多个,都是交了报名费才算的,二百文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是他们故意设置的门槛,用来试探报名人的诚意,免得有人吃饱了撑的来搅局。   大清早门口路过了一位菜农,吉祥看菜农担着的青菜新鲜,把人叫住买了好几捆,拎回来放在桌子上,又找了一个大簸箕,叫周老三过来一起择菜。   吉祥手脚麻利不一会择了很大一捧,周老三做的慢,只择了吉祥的三分之一,不过没事,吉祥叫他坐过来,本来就不指望他能做多少活,是有事情要商量。   “三哥,我听说参与竞价的十几个人私下都商量好了,到时候谁都不加价,逼我们按照底价出手,之后他们再抓阄,谁抽中了谁接这摊子,还有人偷偷和铁牛打听有没有黑幕,葛秋也被问了,这事可咋办?”   他们搞竞价,就是想多挣一笔钱,到时候东家加二百文,西家再加三百文,你一嘴我一句,谁也不服谁,价钱肯定越喊越高,他们要是都不加价竞争,这法子直接没了效果。   “他们真这么说?吉祥,你从哪里听来的?”   吉祥嘴上说着话,手上动作也没停,继续择着青菜,“听我爹说的,有人在他的摊子上吃面,不知道他是我爹,说漏嘴了,不过,十几个人就算约定好了,真能一条心?”   “难,两家人合伙做事都能吵翻天,何况十几个,不过这事我既然知道了,就不能放任不管,想要套路我占便宜,想得美吧。”   吉祥把择好的青菜交给葛秋去洗,望了周老三一眼,“你想出办法了?”   “你过来些,我告诉你。”周老三冲吉祥勾勾手指,附耳小声说了几句。   吉祥听完把他推开,笑着起身去取了几吊钱给他,“还是你主意多,会想办法。”   “那是,有我在,你就放心吧。”   周老三拿好钱揣入荷包,倒了碗凉开水喝下肚准备出去。马上就到中午了,日头毒辣,特别热,周铁牛在淘米蒸饭,看他的好三哥又要出去,仰头道,“外头太热了,三哥,你这时辰出去不怕中暑气啊?”   “嘿,不怕,你以为我出去做事去?我是去享受。”周老三说完走了,周铁牛把脸转向吉祥,奇怪的问。   “三哥干啥去?还说去享受,难道去戏园子听戏去?”   吉祥坐回位置上继续择菜,微微一笑,“去下馆子。”   “啥?饭馆不是盘下来了吗?咋还去别家吃饭,咱们自己做的比别家还好吃,三哥为啥呀,三嫂,你不劝劝我三哥吗?”周铁牛捧着锅急得直起腰。   乔玉香推了他一把,“三哥自有打算,铁牛哥,你快淘米吧,淘好了我好上锅蒸,火都烧好了等着哩。”   “嗷,对对对,我这就淘。”乔玉香打断了话茬,周铁才想起还有一堆活没做,赶紧收心忙去了。   吉祥抿嘴一笑没说话。   ……   再说周老三出去了,人没走远,在旁边溜达了几圈又回到渡口,站在隔壁的隔壁许老板的摊子上叫店伙计把喊老板出来。   “周掌柜呀,稀奇了,你找我啥事?”   上回因为仿制麻辣小鱼仔两家闹了矛盾,以后就很少打交道,许老板面子上过不去,周老三不搭理他,他也不会主动来惹,许老板虽然不算什么温良老实的好人,比起隔壁何姐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好歹知道廉耻,有个人样儿,看到周老三来找他很诧异,要留周老三坐下来喝点茶水。   “不喝了别麻烦,我今天来是找你吃饭的。”周老三坐都没坐,也不喝水,笑着拍许老板的肩膀说到饭点了,他们做了半年的邻居,吃顿饭是应该的。   许老板连忙点头说是,“你坐,我叫厨子炒两个好菜,我们喝几杯。”   “不用,我请你上外头吃去,到饭点了,是摊子上生意最好的时辰,我俩坐这喝酒,不是耽误生意吗?我知道一家滋味特别好的馆子,老早就想去吃了,一直没有找到伴,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俩去尝尝,咱们也尝尝别家的菜嘛,走了,我请客。”   周老三说着冲许老板点了点下巴,看周老三话说的认真不像骗人,而且,竞价的日子马上要到了,保不准周老三是要透露点啥,许老板飞快的同意了,不过,这顿饭不能叫周老三破费,他还惦记人家的摊子呢,赶紧拿了钱装好,和周老三出去吃饭。   外头的日头不是一般的晒,太阳很大,俩人走了一小会儿就出汗了。   “周掌柜,还有多远,要到了吗?”许老板走得气喘吁吁,热得满头大汗,忍不住问走在前头的周老三还有多远,“是哪家馆子,你说说,我兴许知道。”   周老三揪了一片荷叶顶在脑门上遮太阳,厚实的荷叶遮住了大部分阳光,比起直接头顶烈日的许老板他要舒服不少。   “许老板别急呀,就在前面马上就要到了,你热不热?要不我把荷叶借给你遮阳?刚才真不好意思,池塘边就一片合适的叶子,我也怕摘多了池塘主人和我急,不然,我无论如何也要给你整一片。”   许老板咽了下口水,一个“好”字卡在喉咙里马上就要说出来,看周老三并没有要把荷叶给他的意思,又吞回到肚子里,他抹了把额上的汗,“没事,你用吧,我不热。”   “哎呦,许老板你太客气了,那恭敬不如从命,我不强求你。”周老三顶着荷叶,带着许老板在镇上溜达了足有小半个时辰,到最后荷叶都快被晒冒烟了,终于,周老三停下了,指着前面一家饭馆说到了。   这家饭馆子看上去一般,许老板想不出里头能有啥好吃的招牌菜,不过,眼下他累得浑身乏力,根本没胃口吃东西,也没有力气问,周老三点了两个菜,看许老板热的满脸通红,叫店伙计先上一碗冰镇的酸梅汁。   他们选的是靠里侧的位置,十分隐秘,许老板一碗酸梅汁下肚,精神劲儿回来了,心想现在总该谈正经事了,凑近周老三压低声音道,“周掌柜,你这个地方选的不错,真好,正好方便我俩说话。”   正好菜也上来了,一荤一素,是半只烧鸡加一盘青菜,许老板把店伙计叫住,要他们添一碟卤牛肉和花生米来,再叫一壶米酒,“我俩好好聊聊。”   周老三饿了,夹起一块鸡肉吃,边吃边对许老板点头,“行啊。”   看他笑盈盈的,许老板心情更加激动了,看来,周老三是有悄悄话要同自己说。   第二天,周老三又请了一位姓刘的人吃饭,也是绕了半个黄沙镇,最后选了家馆子随便点了几个菜吃饭,这家滋味比昨天那家好,他还特意打包了两个菜回来给吉祥他们吃,反正不用他花钱,姓刘的那位和许老板一样,抢着要付账,他抢不过索性不抢了。   到了下午,吉祥饭馆提前打烊了,周老三把店铺要搬迁的告示重新写了一遍,贴了张更大的在门口,告诉老顾客们他们要搬家。   紧接着,吉祥和周老三招呼大家把摊子打扫一遍,刀具砧板等用习惯的东西都搬回去,几个腌酸菜的坛子也要拿走,还有几个好用的铁锅,铲子等,总之,捡好用的东西拿,剩下的桌椅板凳本身就是旧货铺子淘来的,用了几个月以后更加旧了,他们没打算拿走,留着转给接手的人用。   “今天收了个早工,真自在。”周铁牛挑着东西和大家一起回院子里,心里挺美。   周老三夸周铁牛现在越来越勤快了,以前在村里日日睡到太阳出来才起,不是下河摸鱼就是上山玩,反正没个正形,实在没钱用了才去砍两担柴卖了换钱花。   “多亏了三哥,嘿嘿,跟三哥做事不仅能学道理,人也变得勤快,是好事。”无论周老三说什么,周铁牛就是一个劲儿的吹捧,在他看来,这世界上就没有第二个比周老三还厉害的人,他三哥是个人物。   不过,刚从私塾回家那半年,周老三也是日上三杆才起,现在倒是一本正经训起周铁牛来,吉祥笑笑,对乔玉香说晚上有空闲,包饺子吃。   吉祥他们收摊回家了,边上一双双眼睛都盯着,没一会儿,许老板的摊子上就围了很多人,要参第二天竞价的十几个人基本来全了,坐在一起商量事,他们私下说好了,明天谁也不喊价,由其中一位老人家以二十两的底价把摊子盘下来,然后他们私下抓阄,谁运气好摊子归谁。   老人家是街上卖果子的,没有本钱真能把摊子盘走,交给他出面盘下大家本来很放心,可现在何姐心里犯起嘀咕了,斜眼瞟着许老板。   “前天我看见你和姓周的出去吃饭了,你俩没这么好的交情吧?这个节骨眼上吃什么饭?我问你,你们私下聊了什么,说出来给我们也听听。”   “啥也没说,就吃了顿饭。”许老板指着何姐的脸提高音量,“你少在这搅浑水,我对天发誓,什么都没说,只吃饭,而且是周老三来找的我。”   何姐不信,扭头又问那姓刘的和周老三吃饭时说了啥,“镇上好多人都看见你们吃饭了,藏着掖着都不成,说了啥你们俩老实的告诉我们,免得大家猜测,搞得我们不团结。”   姓刘的和许老板都很无语,越是强调吃饭时什么都没聊,大家越不相信,何姐疑心最大,“周老三好端端的凭啥叫你们出去单独吃饭?”   “那你问周老三去啊,问我?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许老板急了,眼睛一瞪,“明天就竞价了,咱们窝里乱有啥用?明天按照早前说好的做,大家都不加价,让卖果子的老人家把摊子盘下来,我们私下再抓阄,你们都记住了。”   众人又吵闹了一阵,许老板和姓刘的赌咒发誓说吃饭时真的啥也没说,大家才作罢,勉强相信。   “那行呗,就按照原来的计划做,谁都不给加价。”   “对头,这事要的就是个齐心协力,谁也不能反水,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谁最后做了叛徒,加了价,就是和其他人过不去,我们就从朋友从成了仇人,说句不好听的,就别想在黄沙镇混了。”   “放心吧,我们十几个人是一条心。”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72章 、072   天快要黑了, 太阳已经落山,天边还剩下最后一抹橘色的夕阳。下午回到院子里,周老三给大家放了半日假,周老三吃完饭舒服的窝在床上去睡觉。   “吉祥, 过来一块睡会呗。”周老三拍了拍床板。   周老三褂子上的纽扣掉了, 吉祥正帮他缝补, 扭头望了他一眼笑道, “你先睡吧, 我得忙一会。”   “那我等你。”周老三笑嘻嘻的往里侧挪动, 给吉祥匀出很大一块位置,反正,吉祥不来他就不睡了, 周老三眼睛一眨没一眨的盯着吉祥看,把吉祥盯得脸皮子发红,瞪他一眼怪道。   “我脸上沾锅灰了还是长麻子了?你总看着我干啥?”   周老三手里攥着蒲扇慢悠悠的扇风, 悠哉的回,“我看我媳妇呢, 没办法, 谁叫我媳妇美的像天仙,仙女下凡了还不兴我多瞅几眼, 养养眼睛?”   “没个正经, 你先睡吧,今天下午没事忙,咱们都能歇,我缝完这粒扣子就睡,你别闹。”吉祥抿着嘴扯出一抹笑,说着扬了扬手里的衣裳, 可周老三没媳妇陪着心里空落落的,他翻身坐起,在床上盘腿坐好。   “我偏要等你,要不你放着待会我自己缝。”   “算了吧,上次你倒是帮我缝了一粒扣子,男人的手太粗了,手工活做出来根本不能看,还是我来好。”吉祥说的是前两个月天还凉快时的事,她小衣上的一枚扣子掉了,周老三非说他来缝,说这和丈夫帮妻子描眉一样,也是种情趣,说明夫妻恩爱,可那扣子缝出来歪歪扭扭,实在看不得。   想起这事周老三嘿嘿笑了两声,抓着头发给自己挽回颜面,“我第一次缝扣子,做不好正常,等我多练几次手,一定能缝好。”   小俩口说着话,扣子也缝好了,吉祥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把门拴好,窗户开了半扇透风透气,终于上床午睡了,她躺下后把帐子放下,周老三殷勤的给她打扇取凉。   “别闹啊,我困了,好生睡觉。”吉祥闭上眼睛小声的说。   周老三摸摸鼻子,“没闹,我这不是给你扇扇子嘛。”   不过,睡着睡着他那手还是搭到吉祥的细腰上了,软绵绵的真舒服。   这一觉睡得特别安稳,清凉的风透过窗户吹进来,带走了空气里的燥热,周遭十分安静,只有蝉鸣和风吹树叶的沙拉声,周铁牛和葛秋吃饱了饭,也早趴在床铺上睡着了,乔玉香眯了一会儿,拿上钱出去到了集市上,买了些香胰子、棉帕等日用品和零嘴给乔生送去,等她回来,天色不早了,吉祥周老三等人也起床了。   “吉祥,你说咱晚上包饺子吃,我买了两斤猪肉回来,你看,肥瘦相间。”   吉祥差点把这事忘了,把肉接过来,“还好你记着买肉,要不然咱今天就要吃素馅饺子了。”   说完叫周老三把肉钱给乔玉香,乔玉香摆摆手,“不用了,两斤肉而已,我买了请大家吃,不用给我钱了。”   “那不行,钱这个事情上,咱们得见外,一码归一码算得清清楚楚才好,说好了你们来这做工包吃包住,说到就要做到,钱你拿着,该给你的。”周老三把钱塞给乔玉香,她没客气接了,她心里有数,吉祥她们心里也有数,这样处起来自在,分寸拿捏的很好。   “那我和面去。”乔玉香去了灶房,刚从床上爬起来,睡久了晕晕乎乎的周铁牛从屋里出来,跟着乔玉香屁股后面一块往灶房里钻。   “玉香,你下午出去了?这么晒不怕晒黑咯?再说了,有啥事叫我一块去,我能帮你忙……”   “你要烧火呀?我帮你点火……”   周老三缩了缩脖子,用嘴形冲吉祥说,“真粘人。”   “你也差不多,别光说铁牛。”吉祥抿嘴一笑,抬手拍了周老三一把,他俩嬉嬉笑笑说个不停,灶房里周铁牛和乔玉香两个也唠得乐滋滋,葛秋茫然的东瞅瞅,西看看,不太灵光的脑子忽然灵光一闪,感觉自己此刻多余,他没吭声,扭头去找院里养着的大黄狗耍去。   几个人齐上阵,乔玉香擀皮,吉祥和葛秋包,周老三负责下锅煮,周铁牛在旁边烧火,很快,饺子就包好煮好出锅了。   吃饺子需要蘸醋,一口一个别提多爽快了,自己做的饺子,个个薄皮大馅,他们做了两种馅,一种是香菇猪肉还有一种是猪肉白菜,每个人都吃的满口鲜香,拴在角落里的狗子都馋的汪汪叫起来。   最后还剩下一大碗饺子,众人都吃不下了,“吉祥,剩下的你能吃完不?”   周老三感觉吉祥还没吃饱,还能再吃一点。   “七八分饱,不过有些腻了,我做成煎饺吃,做好了你们也尝一尝。”   吉祥起锅热油,小火慢慢把饺子外皮煎得又酥又脆,用铲子敲上去硬邦邦,泛着金色的光泽,瞧着就很有食欲,香气喷喷的煎饺出锅了还不算完,吉祥还要调制蘸料,她找出一只小碗,在里面加了香油、酱油还有一点醋,还有蒜末小葱,最后是一大勺自己做的肉酱。   “三哥,我喂你尝一个。”吉祥这话正合周老三的心意,虽然他吃了两大碗饺子,现在撑得很,可看着色香味俱全的煎饺,还是忍不住咽口水,香,真香。吉祥知道他是馋了,夹起一个饺子蘸了满满的酱料给周老三吃。   这饺子皮经过油煎后就像薄脆似的咬起来嘎吱响,又脆又酥,但是里头还是鲜美多汁,加上口味丰富的酱料,和清新的小葱,各种滋味混合在一起,特别的美味,可惜的是周老三实在吃不下了,早知道刚才少吃几个饺子,不然不至于更好吃的东西摆在眼前却没有肚子装了。   见周老三尝了竖起大拇指,特别享受的样子,旁边乔玉香和葛秋等人也坐不住了,摸着吃的溜圆的肚皮也要来尝,煎饺是真的好吃,可他们实在吃不下,吉祥笑笑,“没事,下次我再给大家做。”   明天把竞价的事情弄完,下午吉祥和周老三就准备回周村帮王金秀过寿,要大后天才上来,索性给葛秋他们放两天假,让他们回家看看,不回家也行,就在院里住着,还不用做事。   葛秋说要回家去,前阵子他娘生了个妹妹,他想回去抱妹妹,乔玉香想了想,说她不回去了,正好乔生和她的鞋都磨破了,她明天就去买做鞋的料子,趁着这两日的空闲做双新鞋穿。   最近吉祥给乔玉香涨了工钱,人兜里有钱了腰板就是硬,底气也足,乔玉香给自己和弟弟又是做新衣又是做新鞋的,吉祥一边吃煎饺边同她说话,“玉香,你最近买了不少东西,以前可没见你对自己这么大方过,怎么突然想开了?不留着钱顾你叔叔婶婶了?”   吉祥是故意这样说的,先前乔玉香挣的钱大部分往家里拿,自己省吃俭用,她都看不下去,玉香在外头泼辣厉害,唯独对家里人唯唯诺诺,说啥听啥。   “这不是你给我涨工钱了嘛,我挣的比以前多了,但我没告诉家里,交的还是原来的数,剩下的我都存起来了,他们总说钱交回家去是帮我和乔生存着,一份做我的嫁妆一份做乔生娶媳妇的聘礼,我才不信哩,我都想好了,叔叔婶婶收养我和乔生是恩情,这些年我们也还了,我家人以后不会再往家里拿一分钱,乔生挣的钱也不往家里拿,我可以替他存着,总之,别想再欺负我们姐弟俩了。”   吉祥点点头,“你这样想最好了,我上回见过你婶婶,瞧上去不太好惹,你要这样做,估计阻力不会少,你且硬气些,守住自己的荷包,不管他们来软的来硬的,都别把钱交出去。”   “知道的,这个你放心吧,我一回家就问我要钱,你看,现在我连家都不回。”   乔玉香和吉祥说着话,周铁牛回屋简单收拾了一点换洗衣裳,他胆子大不怕走夜路,说要连夜回周村去陪太爷爷,一听乔玉香不回去,心思又有些动摇了,磨磨蹭蹭想改主意。   “铁牛,快些出发吧,包袱跨在肩膀上,一只手提灯一手拿根大木棒防身,走快些,太爷爷见你回去了一定很高兴。”乔玉香劝了两句,周铁牛才乐呵呵的出发回周村。   晚上临睡觉前,周老三摸摸肚子感觉有些饿了,给了葛秋几文钱,叫他去夜集上买碗馄饨回来吃,那家馄饨包的不错,汤的滋味也好,是在墙角支的露天摊子,每晚都开到很晚,周老三吃过一回惦记上了。   “费那钱干什么,你想吃啥我都能帮你做,何必花钱吃外头的。”吉祥说周老三乱花钱,周老三有自己的一套道理。   “那家馄饨是真好吃,你尝一尝,品一品,分析一下他家汤底是怎么熬的,锻炼一下舌头嘛,再说了,咱们都洗过澡了身上香喷喷的,再去厨房动灶火,叫油盐熏的满身味道,澡不就白洗了?”   吉祥瞪了周老三一眼,“行,你说的对,有道理极了,我说不过你。”   见媳妇没话说了,周老三赶紧笑嘻嘻的哄,“错了错了,下次我不辩了,你说啥都对。”   没一会儿葛秋捧着碗回来了,周老三给了他二十文钱,叫他买的是大碗馄饨,可是馄饨铺的老板给的是中碗馄饨,比大碗了少了十颗,“这账不对啊。”   “……”葛秋抓了抓头发,他不认字也不大会算数,这账对不对,他心里根本没谱。   “算了,睡觉去吧,这么晚了再折回去找卖馄饨的估计也收摊了。”周老三把馄饨接过来,又去灶房里取了一份碗筷,和吉祥各分一半吃。   吉祥尝了尝滋味确实不错,就是老板有些奸猾,骗小孩儿。   “以后得教他们多认几个字,尤其是算数和打算盘,必须人人都会点,免得以后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周老三边吃边道。   吉祥喝了几口汤,抿起嘴,“不错,你该教一教,认字算数还是很有必要的,不说做生意,以后过日子也大有用处。”   美美的吃了一顿宵夜,到了该睡觉的时候,天实在太热了,摸摸草席都热的烫手,吉祥用棉帕蘸水,把草席擦了一遍才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葛秋回老家去了,乔玉香去买鞋料子,院子里突然空落落的,周老三还有些不适应,吉祥煮了一大锅面条,两人吃了面,坐在房里说了会话,正准备出去饭摊上,就已经有人等不及跑到院子门口来找他了。   “周掌柜,吃早饭了吗?”   周老三把门拉开,笑了一声,“吃了,你别绕弯弯了,我知道你是来催我的,放心吧,这事我没忘记,今儿是我那饭摊竞价的日子。”   “也不是催你们,就是大家都到齐了,都等着你们过来,顺便叫我来看看,接一接你们,话说,周掌柜你们实在是太厉害了,从前这摊子生意不好,硬是叫你们经营成了客人排长队的旺铺,这不,连摊子的转手价都起来了,周掌柜,咱们是老熟人了,能不能教我点做生意的小窍门,让我也开开窍啊。”   来寻他们的是镇上开铺子的,做了十几年生意嘴皮子利索,话说了没几句就和周老三套近乎,还自来熟的讨生意经,吉祥没吭声,周老三只觉得好笑,那生意经是那么轻易说出口的?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他和这人非亲非故,才没那么傻呢。   “我做生意的窍门简单,就是老实,讲诚信,与人为善。”周老三扯着万金油一般的大道理,三人没走一会就到了摊子上。   这人的话不假,大家果然都到了。   “你俩可算来了,我们盼星星盼月亮,眼睛都盼直哩。”   周老三笑了一声,“有这么夸张吗?得了,闲话不多说了,我手里有一份单子,交了报名费的我都记着呢,写了名字的才能进来,没有报名的就不要凑热闹了,我今天赶客不欢迎啊。”   “嗯,对对对,周掌柜说的对,咱们按照规矩办事。”许老板说着对各位使眼色,提醒大家按照约定来行事。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挺紧张的,吉祥把摊子上的板凳拖过来招呼大家坐,众人刚坐好,周老三清清嗓子说可以开始了。   “我加五百文。”   话音才落,就有人加起价钱来,许老板一愣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是谁这么不讲规矩,旁边何姐就提高嗓门喊起来,“那我加二百文。”   许老板慌了,紧跟着何姐喊,“我再加五百文。”   你一句我一句,场面很快就混乱起来,谁都顾不上昨晚上说好的“规矩”,只知道今天要是不加钱拼一拼,这间铺子就盘不下来,谁守规矩做老实人谁就是地道的大傻子。   最后姓刘的花了二十六两银子把摊子给盘下来,周老三和吉祥挺满意这个价钱,当即和老刘签字画押,收了钱,以后这摊子就是老刘的了,晚点再去找官家改一下承租人的名字就好。   等周老三和吉祥一走,剩下的人都炸开锅。   “说好了不加价,怎么变卦了呢?许老板,你是牵头人,你怎么也往上喊价。”   “我是喊了,但我不是第一个啊,谁第一个喊来着?那人叫什么?是谁啊?”   “我们都不认识他,唉,老刘,你怎么走了,这事不能算啊,说好了最后抓阄决定谁接手这摊子的。”   老刘把字据叠好贴身收好,“白纸黑字,签字画押了都不算?你们比官家还大?我刚才老老实实到最后头才加的价,这事赖不到我头上。”   这个局面是周老三早就料到的,十几个人个个都有私心,能齐心才是怪事。   明天就是王金秀的生日,周老三和吉祥早就备好了寿饼,是自己买的材料叫女工们做的,还有油炸的小果子,糖块等,都买好了,鱼、肉等也找定好了,直接去铺子里取就好,东西准备的多也丰盛,把两个箩筐都装满了,周老三挑着担子和吉祥一起回周村。   好在今天是阴天,云朵遮住了太阳,赶起路来还算清爽,周铁牛一早就和王金秀打过招呼,说今天周老三和吉祥回来,所以早早的,王金秀就盼着儿子媳妇了,早上周家二伯送来了一篓桃子特别甜,王金秀给了孙女孙儿几个,剩下的都吊在井里冰镇着,就等着老三回来给他们吃,解渴取凉。   看着婆婆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时不时推开院门去村口瞅,罗娟儿心里又羡慕又嫉妒,推了推身边的周老大,“你看你娘,一早上出去望了八回,天天就盼着老三回来。”   这话一听周家老大就不舒服,“什么你娘我娘的,你嫁过来了就是亲娘,以后别你我分的这么清楚,再说了,娘盼老三回来不正常吗?老三多久才回来一回,明天就是娘的生日了,你别惹事,不会说漂亮话就少说,别惹娘和老三不高兴,知道不?”   经过玉米粒的事情,罗娟儿消停了不少,周家老大说她没吭声,周老三回来也好,她也盼着,盼着老三再给想想挣钱的法子,风险小些的,她被上次玉米粒的事情吓怕了。   隔壁就是周家老二的屋,周老二扛着锄头说要去地里瞅瞅,看看庄稼长得好不好,被媳妇慧香喊住,“你别去了,待会儿老三就回来了。”   “我知道,早上铁牛来家里打招呼了。”周家老二摸了摸头发,“咋了,他回来我还不能出去了?”   慧香把周家老二的手拽住,拉着他坐下来,“倒也不是不能出去,老三难得回来一趟,你们兄弟两个坐下来好好聊天,说会话多好,去地里看也不差这一会功夫,老三现在生意做得好,见多识广的,你和他好好聊一聊,多听听长见识也是好的。”   “你说的对,那米粮生意我准备继续做,正好有些事要和老三聊,那我不出去了,在家里等他。”   慧香这下安心了,起身去外头把豆饼找回来,给孩子洗干净手和脸,整了整衣领,“待会你叔和婶子回来,记得喊人,他俩一进院就喊,越大声越好,听见没?豆饼,你记住了,乖乖喊了人娘就给你拿糖块吃,记住别忘喽。”   把男人和孩子都打点好了,慧香安心了,坐在院子里剁猪草,边剁边抬头往院子外头瞅,终于,周老三和吉祥回来了,周老三挑了一担的东西,慧香站起来忙使唤周家老二去接。   “叔叔,婶婶好。”豆饼站在边上甜甜的喊人。   王金秀往孩子脸上摸了一把,喜滋滋的说,“到屋里坐吧,哎呦,豆饼嘴真甜,是不是想叔叔婶婶了?一进门就知道喊人。”   周家老二帮周老三一起把两箩筐的东西抬到了堂屋里,王金秀去井边把冰好的桃子洗了洗拿出来叫吉祥和周老三吃着解渴,“天热,累坏了吧。”   “今天不算晒,还好,娘,你也吃一个。”吉祥捡了个又大又红的递给王金秀,王金秀乐呵呵的推辞。   “娘吃过了,你俩吃,特意给你们留的,这桃比一般的甜。”   边上慧香也没有闲着,去取了一壶凉开水拿进来,给老三俩口子一人倒了一碗,还抓了些花生瓜子出来给他俩吃。   “二嫂你别忙和了,显得我和吉祥是客似的。”   慧香扯了张凳子坐在边上,脸上盈盈的全是笑,“你们难得回来,可不就是客?吃吧,这些花生瓜子前两天刚炒的,可脆了,尝尝看,对喽,前天你二哥摸了几斤螺丝回来,放在屋里用水生着,泥吐的差不多了,今天晚上正好可以做来吃,吉祥难得回来,平日里忙坏了,今天就别动了,我来做饭,滋味虽不比吉祥你做的好,也能吃,你别嫌弃就成。”   “那不能,有得吃还嫌弃,那不是不识好歹了嘛。”吉祥没答话,周老三抢先一步接了嘴。   豆饼白白嫩嫩的长得俊,不少村人都说他像小叔,慧香捂着嘴笑,“豆饼将来能有老三一半出息,我就高兴了满足了。”   “像我?让我看看。”周老三把豆饼扯过来仔细瞧了瞧,豆饼除了白净些,和自己也不像嘛。   王金秀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什么像不像的,慧香就是想拉拉近乎,夸人的话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倒,这两口子殷勤会做人,再看看到现在都没出来打招呼的老大两口子,王金秀愁的直摇头,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第73章 、073   “娘, 我们给买了新衣裳还有鞋,在箩筐里,你看看穿得下不,不合适我拿去换, 对喽, 还有肉, 拿出来别放坏了。”   周老三啃着甜桃, 才想起筐里的东西。   “你俩咋不听呢?这次过寿, 简单意思意思得了, 又买新衣裳新鞋,不花钱呐?”王金秀嘴上说费钱,心里乐开了花, 这都是老三和老三媳妇的心意,说明惦记着她才会买这买那,果真是没白疼。   吉祥站起来, 帮着婆婆把新衣裳鞋子拿出来,新衣裳是件料子薄软的对襟长褂, 湖蓝的底暗绿色的花纹, 瞧上去挺上档次,是裁缝铺子新进的款式, 王金秀摸一摸就知道是好货。   “那不行, 第一次过寿,得红红火火喜庆的过,你和爹没有生女儿,吉祥就是闺女,这是吉祥给买的。”周老三说完指了指鞋,“鞋子也是蓝色, 正好和这衣裳配成一套,这料子好,又薄又透气,夏天穿可舒服了。”   王金秀听得心花怒发,挽着吉祥的胳膊亲热的说,“媳妇就是女儿,说得没错。”   接着她又弯腰去掏箩筐,把里头的寿饼、瓜子花生、糖块等一样一样的拿出来,慧香看着桌上堆得越来越满的东西,脸上笑容有些挂不住了,老三俩口子准备的东西真齐全,质量也好,那寿饼上印着福寿禄花纹,精致好看,瓜子花生有好几包,还有核桃和红枣,桂圆,桌子都快放不下了,再看自己,就备了寿饼还有花生瓜子等一些简单的东西,真是拿不出手。   慧香这样想,旁边周老二也有些不自然,唯独豆饼年纪小啥都不懂,只会眼巴巴的望着满桌好吃的流口水,周老三摸了摸侄子的头,“想吃?”   豆饼害羞的点头,奶气的回,“想吃。”   周老三有心逗他,“你说几句吉利话来听听,把叔叔哄高兴了就给你吃。”   “嗯……”豆饼怯生生的更加害羞了,这孩子就是这么个性子,不爱说话,动不动就脸红,慧香和周老二怕这样下去豆饼上不了台面没有出息,心里急的很。   慧香把孩子拉到身边,推了推他的肩膀,“上回看戏,戏里的人拜年时咋说的?你回来的时候不是还学来着嘛,还记得不?说给你叔叔听,他听了准高兴,给你吃很多糖。”   “恭喜发财,财源广进,平平安安。”豆饼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出来,虽然是戏里的词,却说到了周老三的心坎里,没错没错,这话他确实爱听,于是伸手抓了一大捧糖块塞到豆饼手里。   “给,拿去慢慢吃。”豆饼得了糖块心里美极了,小心翼翼的塞到兜里,然后趁着大人们聊天说话,顺着墙根悄悄溜出去耍了。   ……   “这肉买的真好,是前腿肉吧?”慧香起身把肉提起来,这块肉足有七八斤,肥肉油头足,一般得早早去肉摊上蹲着,才能买到这样好的部位,不过周老三可是肉摊的老顾客大客户,他用不着排队,提前打声招呼人家就给他留了。   “是前腿肉,做炸肉丸,这里还有一块五花肉,做红烧肉吃最好了。”吉祥笑着说。   慧香点头把肉提起来,“那我拎到灶房里去,待会就剁陷。”   “我来吧。”吉祥站起来撸起袖子跟着要去灶房帮忙,被慧香摁回去。   “你坐下歇会儿。”   办寿宴不是件轻松的活儿,自己家就有十几口人,加上周家其他三房亲戚就快五十了,再加上其他亲人、邻居、老人,足有七八桌客,张罗起来不容易。   周家老大和罗娟儿缩在屋里没出去,就是寿宴到底怎么办还没商量妥,说来说去,还是手头的钱不宽裕,现在鱼肉那么贵,粮食也值钱,请几十口子人吃一顿,吃的都是银子。   “总不能叫客人光吃豆腐青菜,喝葱花汤吧?该花的钱就得花,我去正屋瞅瞅,你不想出去就在屋里呆着!”周家老大纠结了一会,料想正屋里老二和老三在商量帮寿需要的花费,他躲在屋里没个老大的样子,咬咬牙觉得还是要担起责任来,不管罗娟儿咋发牢骚,对爹娘的孝敬不能少。   见男人憋着口气出去了,罗娟儿赶紧也跟着去,就怕他一上头瞎应承。   “你俩也来了?坐下吃果吧。”王金秀瞪了周家老大和罗娟儿一眼,眼里的不满就快藏不住了。   老二和老三已经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老三一直教老二怎么和人打交道,建立人情网络,如何打探市场,她在边上都听得入迷,暗自惊叹老三不愧是读过书的人,这脑筋就是灵活,看人做事想得深,他现在日子过得红火,不是运气好是凭他自己的本事,这样难得的机会,老三说点知心话给两个哥哥长见识,多好,可老大倒好,缩在屋里不见人,王金秀也懒得去叫他。   “老三,娘办寿宴买的花费,咱们……”周家老大坐下来刚开口,就被周老三打断了。   “我刚才和二哥说好了,这次办寿宴,我出大头,鱼肉鸡鸭还有酒水,我回来前都和人预定好了,明天一早我们去镇上取就行。”   周家老大一愣,想说这不行,“你排行最小,怎么能让你出大头?”   “怎么不能,大哥,你和二哥的生意才刚起步,正是要用钱的时候,这个节骨眼上你们的钱还是留着做买卖的好,等你俩发达了,挣钱了,下次家里办喜事,再让我少出就好了嘛,这事不用纠结。”   “行,大哥,咱们就别推辞了,这是老三的一番好心,我们仨兄弟不用这么见外,这样老三,等你二哥我挣钱了,我一定好好谢谢你。”周家老二没那么客气,心里的包袱也没那么重,听见老三说要出大头他心里还很高兴,心想老三就是懂事,知道体谅两个哥哥的难处,不愧是亲兄弟就是靠谱,赶紧应下来,慧香听了直笑,小声的同自家男人说,吉祥也懂事,老三真有福气,娶了一个好媳妇儿。   罗娟儿在旁边看的心里着急,心想有便宜不占就是王八蛋,假装不经意的推了推自家男人,使了个眼色,然后乐呵呵的对周老三说,“老三,谢谢你了,说实话现在我们手头紧得很,上次猫儿从桥上掉下来吃药看大夫花了不少钱,剩下的买了猪仔,为了做生意还向外人借了银子,家里实在匀不出钱来办寿宴,你是帮了你哥大忙了。”   听着罗娟儿倒豆子似的把家里拮据的情况往外说,像是和老三诉苦一般,周家老大脸上挂不住了,打断了罗娟儿的话,“行了行了,别说这些了,你去厨房帮忙吧,我们几个男人说会话。”   寿宴是明天,但是今天下午很多东西都要预备上,灶房里活儿多,王金秀不可能叫慧香一个人忙,刚才就带着吉祥出去了,现在里屋就剩下罗娟儿一个女人,她瞪了周家老大一眼不太想出去,还想留在里头琢磨和老三修复一下关系。   “娟儿,来灶房搭把手。”   王金秀也伸长脖子在院里喊她了,罗娟儿是想留也不能留,只好出去了。   灶房里头慧香在洗肉准备待会剁成馅,王金秀给吉祥安排了一个轻巧活儿剥豆子,叫罗娟儿去接替慧香,“她是双身子的人,不能使大力气,慧香啊你过来和吉祥一起剥豆子。”   罗娟儿不太高兴,但还是要听婆婆的话。   屋子里,周家三个兄弟在说话,周家老二觉得收米粮这生意前途好,有挣头,“就是市场行情变化太快了,要是能握准行情,一定能挣钱。”   周老三慢慢的磕着瓜子,说这个价格变化是关键,“物依稀为贵,市面上缺什么,什么东西量少但是买的人多,价钱就高,先小打小闹的做几单,等掌握了规律和窍门再扩大规模,这生意我自己没做过,也说不大好,反正,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想要挣钱总是要担风险的。”   边上周家老大没吭声,掀起眼皮瞅了两个弟弟一眼,“你俩现在说话真吓人,用孩子去套狼,多可怕。”   周老三被逗乐了,笑了一声,“大哥,这话又不是我创的,这是句古话。”   “我知道,你当我是傻子?这都没听过?我的意思是风险太大的话,咱们承担不起,赚钱了好说,万一要是亏了,自己饿肚子也就罢了,家里老婆孩子咋办?一起跟着喝西北风?”   “怎么的,大哥,你打退堂鼓了?”周老三一听这话,感觉不太对劲。   周家老大叹一口气,抓了抓头发,“本来嘛,安心种田种地日子平平安安我挺知足的,大家都这么过日子,没见谁饿死,经过上次的事情,我看清楚了,想要挣钱发财才没那么容易,做人要知足,收米粮这个生意,我不大想做了,风险太大吓人,不如做小零嘴拿出去卖,上次买香酥玉米,一斤能挣十几文钱,农闲的时候做些拿出去卖挺不错的,就算卖不出去亏也亏不了多少。”   “大哥,靠着卖油酥玉米猴年马月才能挣钱建房子?过两年甜妞和猫儿大了,连住的屋都没有,还有,猫儿将来要娶妻生子,你现在不多挣几个钱,将来孩子们怎么办?”   周家老二一听急了,大哥这胆子也太小了,这是要撤股啊,做买卖最怕的就是合伙人一言不合要撤股,就留下他一个人,这个生意还咋做,根本做不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74章 、074   “老二你急什么, 马上就要收庄稼了,先把地里的庄稼收了再说,咱也没空闲出去收粮了。”   到底做不做周家老大还没想好,剥了几粒花生塞嘴里, 边嚼边含糊说道。   确实, 庄户人家一年到尾在地里忙和,就为了收庄稼那一两个月, 时间耽误不起, 什么都没有夏收重要。周家老二把话咽回到肚子里, 心里头有点后悔,早知道当初听慧香的劝好了,大哥做事一会儿一个主意, 前怕狼后怕虎, 和他不齐心, 想的不一样,以后咋合伙做买卖嘛。   “老三,你把刚才的话和大哥再说一遍,听听别人是怎么发家致富的。”   周家老二推了周老三一把, 想老三劝一劝大哥那木头脑壳, 不过周老三没心思说, 强扭的瓜不甜, 做生意是有风险的, 不可能万无一失,他有心想帮兄弟一把, 但他不想落下话柄,尤其是大嫂还那么难缠,吃力不讨好他才不去大包大揽呢。   “好久没在村里溜达了, 我看看铁牛他太爷爷去。”周老三搂了一把瓜子花生在兜里,腿一迈出门去了。   灶房门口,树荫下头摆着一张小桌子,吉祥和慧香各坐一边剥着豆子,微风时不时的吹过带走夏日炎热,蝉趴在树干上偶尔叫几声,还算清净。   “吉祥,你做活儿真麻利,比我剥得快。”慧香乐呵呵说道。   吉祥抿嘴笑笑,“也没有,二嫂你有身孕做事不方便,再说了,人各有所长,我做厨房里的活计是快些,但是田地里的活是一窍不通。”   “不通田地里的活要什么紧,说明老天爷不叫你下地,看你的手指又细又尖,定是享福的命,老三娶你是捡到宝贝哩,现在村里哪个不夸你,羡慕你俩日子经营的红火,连我们走出去都跟着沾光。”慧香嘴巧,说话特别好听,把人哄得高兴又服帖,吉祥听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二嫂,你身子现在好些了吗?头还晕不晕?听说孕初爱吐胃口也不好,看你脸色还不错,没什么症状。”   “好,好多了,我怀这胎比头胎舒坦,上次是累着了才晕,现在已经养好了,找大夫重新号过脉,已经没事了。”慧香说罢用手背擦擦额角的汗珠,感觉手有些酸,就停下歇了片刻。   灶房里头罗娟儿瞅着不太舒服,怀孕生孩子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本事,她都生了两个了,怎么慧香怀个孕就柔弱的和猫仔似的,她瞬间不想剁肉了,把刀猛然放下,端着张矮凳走到灶房外头挨着小桌坐下,也要歇一歇。   “吉祥啊,你们啥时候回镇上去?”见慧香和吉祥说话不停,她也要插几句嘴。   吉祥对于大嫂二嫂印象差不了多少,她嫁过来没几天就住到镇上,对于她来说,两位嫂子的印象主要从周老三嘴里听来的,大嫂不太爱交际嘴巴比较碎,相比下二嫂比较亲切,不过,都是嫂子,只要对她笑脸相迎,她都一视同仁。   “后天下午回去。”   “不多留几天?”罗娟儿问道。   吉祥摇摇头,“生意上的事太多了,想留没空闲留。”   “真是辛苦,你们挣钱也不容易,多挣钱好啊,将来盖一间大房子,置地买牛,做个小财主,就是咱老周家的出息人哩。”罗娟儿一改平日的刻薄,虽然嘴不如慧香的巧,也是紧着好听的漂亮的话说。   吉祥对大嫂露出一个笑脸,大嫂态度这样好,她也好做人,在外头做生意够累的,回家不想勾心斗角花心思应付。   “哪里,大嫂别夸了,再夸我和老三就要飘了,还是脚踏实地的好。”   王金秀想在肉丸里剁些香菇木耳增香味,正从柜子里翻找干货,刚翻出来就看到罗娟儿嫌累跑出去歇着了,看到大媳妇躲懒她心里不大乐意,怎么媳妇顾着休息留下婆婆在灶房里做事?没有个长幼尊卑了。   她把几朵干香菇和木耳丢在盆子里头,倒了热水泡上后,探头往外瞅了几眼,看吉祥和罗娟儿聊得还不错,想了想把话咽回到肚子里。   算了,改日再教训娟儿,老三俩口子回来一回不容易,老大媳妇老二媳妇多和吉祥唠唠,培养一下感情也不错。王金秀虽然偏爱老三,也盼着老大和老二好,小时候老三像一块泥巴,她咋捏都没事,但现在不同了,老三娶了媳妇成了人,越来越有主意,她做娘的也当不了儿子的主,以后帮不帮兄弟,怎么帮还是老三自己拿主意,而且老三对媳妇特别好,两个媳妇和吉祥处好关系挺好的。   “呀,小婶娘你们回来啦。”   整天在外头耍不爱在家里呆的甜妞回来了,炎炎夏日这丫头跑出一身的汗,脸上手上沾满了泥巴和灰尘,一头扎进院子里瞧见吉祥就喊起来,说起主动喊人这件事,甜妞比豆饼好很多,豆饼要慧香教了才怯怯的叫人,喊完了就往娘屁股后头钻,但甜妞不一样,她胆子大得很,也不怕生不怕羞,看见吉祥就小婶娘小婶娘的喊,朝人扑过去抱住吉祥的肩膀。   甜妞喜欢吉祥和周老三,老是惦记着什么时候叔叔婶子领她去镇上耍。   “你长高哩。”吉祥摸了摸甜妞的头,顺便把这丫头脑门上黏着的树叶子揪下来。   甜妞顺势往吉祥怀里卧,下巴靠在吉祥的臂弯上,咯咯的笑,“我长得可快了,每个月我爹都给我量身高,每次我都长,豆饼也量,可他长得好慢,隔壁大虎说他再不长,以后成了矮子就娶不上媳妇,哈哈哈哈,豆饼被说哭了,不过我帮他揍了大虎。”   罗娟儿从没因甜妞这么自豪过,大方的甜妞衬得老二家的豆饼多小家子气。   “瞧瞧,我家甜妞和她小婶子多投缘,真好,甜妞以后多和你小婶子学学,有一半能干我这个当娘的就知足了,小孩子还是活泼些好,吃得开,不过慧香,你家豆饼斯文些没关系,你和老二将来给他娶一房厉害媳妇就行。”罗娟儿笑着说。   吉祥摸了摸甜妞的脸,这丫头淘是淘了些,不过挺招人喜欢的。   “豆饼是斯文,和他小叔小时候一样,斯文又白净,无论大人小孩,脑筋灵活聪明最重要。”慧香听出了罗娟儿的话中话,立刻反唇相讥,两个人你笑着说一句,我笑着还一嘴,就这么打起嘴仗来。   吉祥自然听懂了,家里这些小磕绊她懒得理会,更懒得参与,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嫂和二嫂的矛盾好几年了,同在一个屋檐下,磕碰再所难免,就算她多管闲事去解也解不开,不如装做什么都听不明白,偶尔装傻也是明智之举。   “甜妞,我领你去洗把脸,咱把脸上手上的灰洗一洗,然后带你去正屋吃糖。”吉祥带着甜妞去井边打水洗脸走开了,慧香和罗娟儿的嘴巴仗失去了观众,立刻失去了味道,两个人你瞅我我瞅你都没什么好脸色。   王金秀适时的探出头来,“娟儿,过来和我一块剁肉。”   另外一边吉祥带着甜妞洗脸,小丫头洗干净以后也是白嫩可爱,井水冰凉,扑在脸上胳膊上舒服极了。   “小婶子,啥时候能带我去镇上玩啊?”   “等天气凉快一些,农忙季节过了再说,行不?”吉祥道。   “那行,嘿嘿,小婶子这么好看,肯定不会骗我。”甜妞甜滋滋的说道。   晚上这餐饭吃的丰盛,有红烧肉和油炸小丸子两个肉菜,还有青菜萝卜加蛋花汤,虽然婆婆和嫂子们都不叫吉祥下厨,可今晚的菜还是她掌勺,没办法,吉祥手艺好,她做菜有滋有味,比家里其他人好多了。   自各家分开做饭以后,很少吃到这么丰盛的菜肴,两个孩子撒开肚皮吃得欢,大人看见有油水的菜心里也高兴,一顿饭吃得挺美。   晚上躺在床上,听着屋后竹林的沙沙声,周老三心里很舒坦,吉祥吹了灯后上床,月光从窗户投射进来,把屋子里照得很亮堂,周老三把吉祥搂住,小声问她,“今天大嫂和你聊啥了?她没对你阴阳怪气吧?”   “没有哇,我瞅大嫂还不错。”周老三说话时紧贴在吉祥耳畔,吐出来的气勾得她耳根发痒,吉祥直往旁边缩,“别闹。”   大嫂对吉祥好好的周老三就放心了,担忧解除他就一心一意的惹事,搂紧吉祥央求道,“不闹太过火行不行?”   被他这么直白的一问,吉祥闹了个脸红,抬手捶了他两下,“才不信你,信你我是傻子。”   “听话,再信我一次……”   ……   隔日一早,周老三和兄弟先拖着车去镇上,把预定好的鱼肉鸡鸭豆腐等食材拖回来,留在家里的女眷们去菜园子摘青菜萝卜,剪葱花,回来以后坐在院子里择菜、洗菜,忙碌个不停,七八桌饭菜光靠家里几个人忙不过来,其余三房也过来帮忙,吉祥捆上围裙,撸起袖子,指导大家把肉切好腌制好,配菜都准备齐全了,下锅的时候就快。   村里其他人过寿,还没有过这样大的排场,菜色十分丰富,有香菇炖鸡、红烧鱼、炸肉丸还有小炒五花肉片,还有豆沙包子和绿豆糕,寿饼漂漂亮亮的摞起来放在一边,王金秀还换上了新鞋子新衣裳,头发用水蘸过,梳得整整齐齐特别漂亮,人逢喜事精神爽,比平日精神了好几倍。   周铁牛带着家里的太爷爷先过来了,他力气大,帮忙摆桌椅板凳,劈柴提水是一把好手。   “老太爷,你去正屋坐。”王金秀大声的说。   “啥?今天十五日?”周老太爷耳朵背,总是乱搭话,王金秀习惯了,把老爷子领到正屋里坐着,里面还有几个上年纪的老人,过寿嘛,总要有几个辈分大年纪大的老人家坐阵,是好寓意。   慢慢的,客人们陆续上门,大家到齐了开始上菜,一盘一碟色香味俱全,嗅着就有胃口,叫人流口水。   周老三把鞭炮挂上,捂着一只耳朵点燃了,噼里啪啦一阵响后,可以开席了,周老三搬了张凳子到院子里,摸出不知道啥时候准备好的锣爬到凳子上敲了两下,朗声说。   “今天是我娘的生日,感谢各位叔叔婶婶,伯父伯母,兄弟姐妹,父老乡邻来捧场,今天希望大家吃好喝好,桌上的菜都是我媳妇儿的手艺,你们尝一尝准好吃,我们在文昌桥边开新馆子了,以后去镇上吃饭,记得来我们那,只要是周村的,我免费送小菜,嘿嘿,寿饼也尝一尝,以后家里娶妻嫁女,过寿、孩子满月,要定糕饼的也欢迎来找我们订,价格一定优惠,保管比在别家订划算。”   周老三话说完,客人们哈哈笑起来,老三真是厉害,娘亲寿宴也没忘记给自家馆子唱吆喝。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75章 、075   周老三嘿嘿笑了两声, 从凳子上跳下来,指着喜饼道,“我没说孬话,不信你们尝尝, 吃到嘴里就知道这饼子的滋味有多好了。”   吉祥饭馆卖的饼和糕滋味好, 暂时只在镇上打响了名头,名声还没传到附近的村里去, 一个是乡下做喜饼爱自己动手, 二个价钱贵, 他们想买也舍不得掏荷包,不过,现在有钱有粮的人多了去了, 周老三和吉祥商量后觉得乡下的市场挺有潜力, 至于消费习惯, 那都是培养出来的。   “往前倒几十年,过寿宴能吃上两口肥肉,喝上半杯淡酒就算好日子人家,后来上面给减了税, 加上老天爷照顾, 年年风调雨顺, 大家日子好过了, 过寿宴才兴起穿新衣新鞋, 吃寿饼摆满十个菜,买的寿饼瞧上去体面, 吃上去滋味好,分给客人脸上有光,肯定会有人买的。”   吉祥点了头, 昨晚就和周老三商量好今天趁机推一下自家的货,也不算白出寿饼钱,不过,吉祥生怕周老三一时上头说嗨了,忘记这是婆婆的寿宴,“三哥,你顺嘴提一句就得了,千万别把风头抢去。”   这个周老三明白的,“你放心,我拿捏得住。”   寿宴开始了,客人们吃菜喝酒吃饼子,嘴上说的话绕来绕去离不开桌上的饭菜。   “这饼确实好吃,老三媳妇手艺真不赖。”   “那当然了,不然人家怎么小饭摊换大馆子,生意越做越红火呢?”   主桌上一直有人过来敬酒,王金秀乐呵呵的喝了好几杯,整个人红光满面,这样体面热闹的寿宴,在附近几个村子都是独一份,这下可给他们老周家长脸了。老三就是能干,果真是没看错人,她这做娘的跟着沾光咯。   村人们吃着鱼肉,私下也小声议论,周喜辉家里要嫁女,尝过周老三的饼后觉得滋味好,就说要在老三那里定做喜饼,同桌吃饭的人听了炸开了锅。   “周喜辉,这饼的价钱可不便宜,你确定要订?”   周喜辉家底厚,这些年房子盖了,儿子也娶了妻,家里还养着一头牛,正愁没机会向大家证明自家日子过得红火哩,闻言抬了抬下巴,笑着说,“闺女结婚是大事,小女儿家一辈子就这一回,喜饼贵些不打紧,主要是好看体面,叫我闺女热闹红火的嫁过去最重要,钱不算大事。”   这话一出,边上人牙都要被酸掉了,周老三适时走了过来,要给周喜辉敬酒,拍着他的肩膀一通扯,“喜辉叔这话说得太对了,给闺女添好彩头最重要,咱们周家的女儿嫁人,就得体面红火,热热闹闹的嫁出去不叫婆家人看轻咱,新媳妇的日子好过了,做爹娘的心里才踏实呢,喜辉叔,为了你这种长远的目光,我要敬你一杯,来,我先干了啊。”   听了这番话,也有几个人心思活动了,想在周老三那里订饼,他刚才说的那番话可有道理了。   正好吉祥离桌去旁边盛饭,那几个人就围上来了。   “吉祥,你们那里做的饼,只有这一种?滋味是好,可价钱太贵了,有没有更便宜些的,我们乡下人家,光在地里刨食,一年到尾也存不下几个铜板,卖的太贵了,我们想买也买不起来呀。”   吉祥想了想,说是有的,“等我们新馆子开业了,你们都来瞧瞧看看,到时候会有新花样的,都别急。”   见吉祥松口,几个说话的妇女心里乐了,心想这老三媳妇儿本事好脾气还不赖,是个好说话的人,有两个就得寸进尺了。   “这饼子咋做的?要不你先教我们做做,自家先做来尝一尝,吃了滋味好,再去你们那里订也一样。”   吉祥心想这些人真好笑,见她好说话越来越夸张,做饼哪里是能随便教的,把秘方都抖落出去,他们就要喝西北风,吉祥笑笑,“自己做太麻烦,还是去我们那买现成的吧,再说了,今天有现成的,滋味怎么样,吃一口就知道了。”   “哎哟,你就行行好嘛,可怜可怜我们,教我们几招,又不是啥大事……”   村里这些七大姑八大姨脸皮不是一般的厚,见吉祥脾气好又是新媳妇,更加肆无忌惮了,围着她追问个不停,这些人都是长辈,吉祥还不好甩脸,正想怎么打发开她们,大嫂罗娟儿也端着碗过来盛饭了,见这几个人苍蝇似的嗡嗡嗡个不休,她的脸飞快的耷拉下来,嘴一撇瞧上去就不好惹。   王金秀这三个媳妇,罗娟儿在村里人缘最不好,管你是亲戚是长辈,她一概不管不给面子。   “你们站在饭锅前嘀咕啥呢?唾沫星子全飞到锅里了,叫别人咋吃?”   罗娟儿说罢一把夺过吉祥手里的饭碗,给她满满盛了一大碗,然后递回去,“快回去吃饭,待会菜都凉了。”   吉祥接过碗应了一声,甩掉那几个妇女回桌去了,罗娟儿把腰一叉,皮笑肉不笑的问,“把碗给我,我帮你们盛饭?”   那几个人和罗娟儿之前多少有过矛盾,哪里肯让她盛饭,看她那张拉长的脸就吃不下饭,纷纷摇头摆手,“不用了,我们自己来。”   罗娟儿撇嘴没说话,不客气的给自己盛了满满当当一大碗,端着走开了。   女眷们吃饭快,男人们喝酒划拳,最后剩下两桌摆在树荫下,喝得兴致很高,周虎生和三个儿子都陪着男客们在喝酒,女眷们把剩菜归置好,蹲在院里把碗洗干净。   “吉祥,往后看见这些人别客气,该说啥是啥,她们脸皮厚着哩,你越给好脸色她们越往上爬欺负人。”   罗娟儿洗完了碗,搬张凳子挨着吉祥坐下,慧香有孕不便弓腰久坐,王金秀让她回屋歇着去了,正好她不在,罗娟儿要借这个机会和吉祥好好拉近乎。   “我从来不惯着她们,你也别怕,要我说她们就是看咱年轻,想欺负我们,我偏不叫她们如愿,别傻乎乎的着她们的道,就是想唬你把做饼子的方法说了,说了出去她们谁还来买呀?把你当做三岁小孩糊弄哩。”   吉祥静静听着,“多谢大嫂,我记下了。”   等了一会儿罗娟儿进屋哄猫儿午睡,一直在旁边听着的王金秀靠过来,压低声音,“吉祥啊,可别听你大嫂胡说,村里是没人敢欺负她,可也没多的人搭理她,乡里乡亲的,打断骨头连着筋,闹太僵不行,以后有的是相互照应的时候,全像你大嫂这样,最后都成了孤家寡人,多可怜。”   “嗯,娘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回村这几天,吉祥听了满耳朵的话,而周老三则是喝了满肚子的酒,到了半下午男客们才迈着蹒跚的脚步陆续散去,吉祥把他搀到屋里,用盆打了水进来,将棉帕蘸水拧干,给他擦脸擦手。   周老三没有醉透,只有三四分的醉意,他往里侧挪了挪给吉祥腾出个位置,“吉祥,你也躺会歇歇,咱们睡一觉就要出发回镇上去了。”   “行,你先睡我待会来。”   吉祥把水端出去泼掉,又把门口晒着的枕头被褥抱进来塞到柜子里,最后洗了脸洗了胳膊凉快了一把才关上门进到里屋准备歇晌,果然,周老三还瞪着眼睛等她。   “你不来我睡不着。”   吉祥把鞋脱了躺在周老三身边,瞅了他一眼,“少胡说,没成亲前你一个人不睡觉的?”   “那不一样,现在我金贵了,一个人睡不着。”周老三说完闭上眼睛,酒劲翻涌上来,他是真困了。   边上吉祥还在琢磨大嫂和婆婆的话,嘴里嘀咕着复述一遍,然后道,“我觉得她们说得都有道理。”   “有什么道理?大嫂把事做太绝,娘死要面子活受罪。”吉祥还以为周老三睡着了,没想到他闭着眼睛还答话,“听听得了,可千万别学。”   吉祥笑了两声,摸了摸他的脸,“行了快睡吧,我在你心里是不是特别傻?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你放一万个心,谁都别说话了,睡饱了好出发。”   “嗯,睡吧……”周老三攥紧吉祥的手,小夫妻俩很快睡熟了,等他俩一觉醒来,外面天都黑了,各家各户点上灯准备吃晚饭。   周老三坐起来,抓了抓头发,缓了一下睡懵的情绪才套上鞋和外衫,推开门冲外头喊,“娘,你咋不喊我们起来,天都黑了。”   “看你们睡得香,不舍得喊你。”王金秀提着半筐烂菜叶正喂鸡,边往鸡舍里撒菜叶边回头,乐呵呵的说,“天黑了就多在家留一宿,不差这一日半日的。”   吉祥穿戴好也出来了,婆婆说错了,这一日半日的功夫很重要,明天约好了泥瓦匠过来改建新馆子前面的小屋子,一早碰头,今晚就得回镇上去。   “娘,铁牛来过吗?”今天下午回镇上,周铁牛是知道的,周老三说过的事情周铁牛不会忘记,按理他们不出现,他也会找上门来。   王金秀继续撒着菜叶子,拔高嗓门,“铁牛啊?他来过,叫我喊回去了。”   周老三有点脑壳疼,看来今晚要走夜路了,和铁牛走夜路他倒是不怕,可吉祥也得跟着走夜路,他想想就心疼,关心则乱,语气不禁有点冲,“娘,你问没问他来找我们干啥?”   “问了,说回镇上去。”王金秀有些不高兴了,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坏,她知道今下午老三俩口子要回镇上去,可她想留下他们多住一宿,在家呆着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她心里高兴,当娘的对儿子能有什么坏心眼儿,老三这话口听起来像是怪罪她了。   “那你还叫他走?本来可以趁天亮赶路,现在要顶着月亮走路了。”周老三活动活动筋骨,准备出去找周铁牛,趁早出发去镇上,全然没留意到王金秀的脸色,还是吉祥心细些,眼色好,不动声色的扯了扯周老三的衣袖。   “娘生气了,你别说了。”吉祥小声道。   周老三拍了拍脑门,晃悠着走到王金秀身边,接过她手里的破筐子放在一边,笑着问,“娘你生我气哩?那你打我几下消消气,我刚才说话太急了,该打!”   从小到大,王金秀把周老三当做一块宝,几乎没有打过他,现在儿子大了成家了,她更不会打了,只是,这宝贝疙瘩一样的小儿子,怎么越大越不听话了。   “走吧,我打你做什么,你做买卖最重要。”王金秀闷闷道。   “娘,有富不是故意的,明早约了泥瓦匠过来改建房子,说好了的事,他怕失约才着急,不是冲您去的。”吉祥连忙站出来打圆场,亲热的挽住王金秀的胳膊,“我俩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现在不是急着挣钱盖新房吗?咱们俩个要趁着年轻,多挣钱,先苦后甜,都是为以后的好日子。”   “就是,挣了钱好孝敬你们,娘,知道你舍不得打我,那我自己打。”周老三说着抬起手,真的在自己脸上拍了一把,王金秀赶紧攥住她的手。   “胡闹。”   一场小风波很快过去了,王金秀也后悔天亮时没叫老三俩口子起床赶路,害得他们走夜路,她让三人每人举个火把,周铁牛和周老三手里还握着粗木棒,就担心半路遇见下山的野兽。   周铁牛嘿嘿笑,憨直的说,“金秀婶你放心,路上遇见野兽,要叼人先叼我,遇见鬼吃人吸血,也先吃我的血。”   “你这憨娃!”王金秀拧眉,气的打了周铁牛一下,“黑灯吓火你瞎许什么愿,快呸呸呸,晚上不准乱说话,你知道不?”   “呸呸呸,嘿嘿。”周铁牛挠着头笑得憨厚。   “娘,铁牛不是故意的,不知罪无罪,咱们走了,你们别送了,回去睡觉吧。”周老三道。   不过,王金秀还是领着儿子媳妇在村口目送了很久,直到老三俩口子和周铁牛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里才回家去。   “娘还是最心疼老三。”晚上睡觉时罗娟儿道。   她真羡慕吉祥,模样好自己有本事,嫁的老三又是个知冷热会疼人的,还讨婆婆的喜欢,殊不知周家老大还羡慕老三呢,娶了个好媳妇,至少不给男人添堵。   周家老大逗儿子玩儿,没搭媳妇儿的话。   “哎,生意上的事情你问过老三主意没?我也不求大富大贵,今年能把欠的债换还清,踏实的把猪仔养大卖掉就知足了,明年挣的钱就能存,后年就能张罗着盖房哩。”   周家老大还是没吭声,他暂时没把不想做米粮生意的事告诉罗娟儿,省得她又要闹。   “你真是个闷葫芦,我是嫁了个聋子还是哑巴?算了,睡觉吧。”   ……   回到镇上,第二天泥瓦匠就带着人过来改建馆子前的小屋,周老三量了尺寸,去找木匠定做货架,吉祥带着人收拾卫生,其实没什么要打扫的,就是把座椅板凳重新摆放,东西按照自家习惯重新归置,新招牌也做好了,换上去就成。   还有一些零碎东西用具,去市场上采买回来就好。   估计过两三日就能开门营业,吉祥拟了份菜单,除了日常小炒意外,将酸梅鸭,麻辣兔丁等几个菜做为主打的招牌,这几道菜是别的饭馆子少有的,也是吉祥的拿手菜。   “鸭子好说,到处都有人养,兔子养的人少,猎户偶尔能打到两只,要将麻辣兔丁做招牌菜,进货渠道得好好找一找,免得客人点了咱做不出来。”   夜里,吉祥和周老三商量道。   周老三拍拍胸脯,“做菜的事交给你,后勤的事放心教给我,不会有问题。”   隔天早上,周老三出门去,菜市场上的摊主就没有他不熟的,他慢悠悠晃荡几圈和摊主们聊天说话,很快打听到有个路口经常有猎户过来卖货,野鸡山兔子,甲鱼,田鸡都有卖,他便蹲在路口等,等到了好几个卖货的猎户,收到了一只野兔和两斤田鸡,瞅着都很新鲜。   他们这边山不深,专靠打猎为生的没有,都是家里种着地,偶尔上山猎些吃食拿到集市上卖,补贴家用,周老三就和猎户们商量,以后猎到了野兔子直接拿去文昌桥边的吉祥饭馆,有多少他收多少,然后下田摸了田螺,捉了泥鳅或者田鸡他也收,“省得你们蹲在这里浪费时间吆喝,下回直接去我店里,留你们喝茶吃果儿。”   “行。”那卖货的猎户也高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乐滋滋的回去了。   周老三提了货回来,兔子找了个笼子养在后院里,留着开业后卖,田鸡养不到开业,中午就炒成菜吃了,滋味很香,田鸡肉特别滑嫩,蒜瓣似的全是肉,加上红辣椒下油锅爆炒,滋味那叫一个绝。   两天后,吉祥饭馆新店准时开业,噼里啪啦一阵鞭炮响过后,门前还有舞狮表演,两只威风凛凛的彩狮在门前争斗嬉闹,引得行人停步围观。   “发糖了,过来排队领糖啊,花生糖,又香又甜,领完为止啊,连续发三天,明天后天还有,欢迎再来。”   吉祥捧着一篓子糖走出来,站在门口给大家发糖,花生糖是她新做的品种,吃起来香喷喷,香酥花生外裹上一层麦芽糖,撒上芝麻,滋味很好。   看热闹的行人都围过来领糖,不一会吉祥饭馆门口人越围越多,赚足了人气。   隔壁饭馆的掌柜姓宋,踮着脚挤入人群中,也领了两块花生糖,塞入嘴里嚼了嚼,别说,滋味还挺好。   “诸位街坊邻居,今日本店开业,不仅有舞狮,免费送糖块,进店吃饭还免费送两碟小菜。”   “要不赏个光,进来看看?”   旁边周老三继续吆喝着,听见免费送两个小菜,不少人呼朋唤友,“走,进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76章 、076   经过一番细致的打扫, 饭馆内部焕然一新,走进去迎面看到的是镶嵌在墙壁上的菜单,上头列了辣子鸡丁,辣椒炒肉, 油炸泥鳅, 豆腐丸子等等菜色挺丰富,主打的招牌菜前头标了红点, 表示那是主推。   不过, 饭菜的滋味是好是坏, 要尝过才作数,先进来的几桌客不急着点菜,嚷嚷着让伙计把送的两盘菜端上来尝味道。   周铁牛从后厨伸出头往外看, 见客人们光吃免费的不点菜有些心烦, 这些人穿得干净体面, 咋个个像铁公鸡似的,一毛不拔!   “有免费赠菜就光吃免费的了?也不体谅一下我们,不挣钱也就算了,还要我们倒贴?”   外头吉祥发了一会儿糖, 见进店的客人多了, 担心周老三一个人招呼不过来, 便把糖块交给葛秋, 让他给排队的人发糖, 她进去帮忙。   “我怕我发不好。”葛秋看着密密麻麻领糖的人心里没底,万一这些人不排队抢起来怎么办?他怎么应付的过来。   “怕什么, 他们排队领,你一个个发就行了,有不守规矩的你就喊铁牛出来, 以后这种场面还多呢,你总要一个人应对。”吉祥温声叮嘱好葛秋,然后才进到馆子里,正听见周铁牛在发牢骚。   他为生意上的事着急,今天光发糖送菜了,全是支出还没进项,只有人气没有赚头,急死人了。   “铁牛,别发呆啊,外头好几桌客人等着吃饭,玉香做好了没有?做好了你快点给人上菜。”吉祥说道。   周铁牛掀开厨房帘子让吉祥进来,两撇浓眉蹙起来更显粗重,差点没将担心写在脸上,“三嫂,我们真的免费送菜啊?送一个也就算了,还好是成双?要不,把肉菜换成素菜也行呐。”   “别担心,用你三哥的话说这是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等菜端上去你们就看吧,他们会点别的菜的。”吉祥说着抿嘴笑笑,越过周铁牛去灶台上把炒好的菜端了出来。   一碟是酸菜鸡杂,另外一碟是酱拌鸡丝,香喷喷的,味道很是勾人,菜一亮相客人的眼睛跟着也亮了,原以为赠菜都是噱头,不是萝卜块就是青菜丁,要么就是分量奇小,像这样厚道下本钱的不多见了。   “合胃口不?”吉祥笑问。   客人从筷筒里抽出一双筷子,迫不及待的夹起品尝起来,酸菜腌制的够久,酸脆酸口,和鸡杂爆炒后香味逼人,酸辣的滋味光是闻一闻就勾人流口水,吃了第一口还想尝第二口,至于酱拌鸡丝,鸡肉很滑嫩,那酱汁的滋味更是香咸浓郁,回味无穷,这位客人吃过很多馆子,瞪大眼睛说,“这酱汁的滋味和金枝酒楼的一模一样。”   “客人你真会吃,金枝酒楼的酱汁秘方就是从我家买的,滋味当然一样了。”   酸菜炒鸡杂和酱拌鸡丝都是重口味的菜,适合下饭、配饼吃,或者和汤水等清淡的菜配着吃,果然没一会儿,吃了赠菜的客人陆续开始点菜,排骨汤,鱼汤卖得很好,当然也有小气的,宁愿咸齁了也不另外点菜的,但都是少数。   而且,吉祥饭馆的饭菜滋味好,老板厚道的好名声也传了出去。   “玉香,你现在可以出师了,这好厨艺走到哪家馆子能做大厨,这鱼汤熬的就很有水平,又白又浓,喝上去一点腥味都没有,客人都夸你做的好吃。”   中午吃饭的时候,厨房里剩下两个大鱼头,乔玉香顺手拿来煲了锅汤,汤色奶白,又好吃又好看,舌头刁的吉祥喝了都夸好。   乔玉香被夸脸红了,“我出什么师,我一直在你这做徒弟,你赶我我都不走。”   现在灶上的活儿基本是乔玉香在干,有她在吉祥和周老三省了不少心,但周老三就怕一件事,“要是玉香辞工了咱就像老虎掉了牙,鹰撅了翅膀,买卖都不好做。”   “好端端的,她不会走,除非家里逼她嫁人,嫁的还是她不想嫁的,抛开这点,凭玉香的义气,她不会走的,今天晌午她还说了,她要一直留在这儿,一辈子都不走,你就放心吧。”   吉祥说着把蒲扇盖在周老三脸上,“你在躺椅上好好歇会,我去后院看看。”   “嗯,不过还是要早点把铁牛和玉香的亲定下,他俩安心,我俩也安心。”周老三蹙着眉说道。   “他俩年纪不算小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岁,这样,下次咱回家时和娘提一嘴,让娘出面张罗着帮铁牛去乔家提亲,你找个机会私下问问铁牛,他和玉香是不是说透了,万一我俩看岔了就不美了。”   周老三把脸上的蒲扇摘下来,笑了一声,“绝对不可能看岔,我看他俩的眼神就知道看对眼了,换去年我还没娶你过门那时,我兴许看不明白,现在我是过来人哩,还有什么能逃得过我的眼睛?”   吉祥瞪他一眼,“把你能耐坏了,以后干脆改行做媒婆吧。”   周老三顺着吉祥的话茬继续胡说,“这男媒婆金贵少见,没准我真能闯出一片天,成为我们老周家的能人,嘿嘿,就是做了媒婆,饭馆就没空开了,不知道你一个人忙不忙的过来。”   “少贫嘴了,快些睡吧。”吉祥无奈的笑笑,只要和周老三逗趣,他就没完没了,那张嘴真是爱说能说。   ……   厨房里乔玉香包揽了大部分活,剩下的杂事也让周铁牛做了,不过麻辣兔丁和酸梅鸭两道招牌菜,还是要吉祥亲自掌勺。   兔子和鸭子周铁牛已经处理好,剁好了放在厨房,就等吉祥来料理。   麻辣兔丁冷热都能吃,酸梅鸭是冷盘菜,放凉了吃倒更有滋味,前者麻辣爽口,越吃越辣越过瘾,是黄沙镇百姓最喜欢的香辣口味,很快就受到了食客们的追捧,兔肉每日供应有限,猎户们送的加上一些农户养来卖的,一日做出来只有十几份,最多不过二十份,一般过了中午就卖没了。   而酸梅鸭是酸甜口,一开始食客们还有些吃不惯,但是架不住滋味好,一来二去也就习惯了。   每天中午到饭点的时候,就有很多人排队来买这两道菜,有堂食的,也有打包带走的,非常紧俏抢手。   吉祥总是在早上不忙时提前将这两道菜做好,省得中午忙时做不过来。   五月天气很热,客人吃了酒菜会发汗,口干舌焦的就爱吃口冰的图个凉快,酸梅汁冰凉粉是随处可见的吃食,吉祥做腻了,客人们也吃腻了,她在吃凉拌番茄时灵光一闪,做了一道糖渍番茄配冰凉粉,做法很简单,用开水将番茄焯水烫过后剥去外皮,然后切片加白糖腌制,放在碎冰上冰镇着,有客人点时加些凉粉和黄糖水,盛在洁白如玉的瓷碗里,像白雪地里盛开一朵朵寒梅,好看又好吃。   周老三还给这道冰品取了个文雅的名字,叫做“红梅开”。这道新颖的吃食很快风靡了黄沙镇,几乎每个食客都会点一份尝,家里有小孩的临走前还要打包一份,这东西甜蜜可口,小孩特别喜欢吃。   “吉祥,这几天番茄都叫镇上的人给吃贵了,咱们这道“红梅开”真是开门红了。”   “开门红才好哩。”   吃完晚饭,周老三和吉祥回到房间里,拴好门后推开后窗,坐在桌旁点帐,开业后的这些天生意特别红火,每天的进账是小饭摊的三四倍,加上卖零食的收入,他们每天都挣的盆满钵满,用不了多久,就能攒下钱回周村盖座大房子。   马上就要到六月了,杨宅嫁闺女订的喜饼也该赶工期了,周老三端了一碗麻辣兔丁,提了一斤酒去找吉万成,托他再帮找几个可靠的女工来帮忙。   走到店里时吉万成不在,只剩下岳母唐翠看店,见女婿来了赶紧招呼坐下歇,周老三乐呵呵的把酒菜递过去,“吉祥做的兔丁,这菜现在是馆子里的招牌,拿给你们尝尝,酒是镇上酒坊酿的低度米酒,娘,你也能喝,每天喝几口,可以养身体。”   唐翠接过东西放在桌上,心里暖呼呼的,“别总惦记我们,这兔肉你们留卖钱嘛,我都听街坊们说了,你们那馆子里兔肉、鸭肉卖的最好,要排队才能买着,去晚了都没有了,有钱都吃不着,这多好啊,生意红火日子也红火。”   “全靠吉祥的好手艺,我沾她的光了。”周老三笑了一声。   唐翠切了几块西瓜端出来叫周老三吃,“快吃瓜,薄皮沙瓤水分多,解渴。”   “娘,别光看着我吃,你也吃。”周老三不客气,他走路确实走渴了,捧起西瓜就啃,这瓜泡过井水,冰滋滋的吃着很过瘾。   “西瓜太凉了,我不能吃,你多吃些。”   正说着话,岳父大人终于回来了。   原来吉家小店的面用完了,吉万成去市场上买了两袋面粉回来,挑着回到店里时脸都涨红了,热出一身汗,周老三站起来要接吉万成身上挑着的担子,吉万成避开他伸过来的手,自己慢慢把担子放下。   “你扶我,我不好使力气,吃你的西瓜吧。”吉万成喘了两口气,坐下来用衣袖擦着脑门上的汗珠。   周老三捧了块瓜递过去,吉万成咔嚓咔嚓猛吃了几口,脸色还是不大好,叹了口气,“最近面粉、糯米粉、糖价钱涨得厉害哩,一天一个价,为这两袋面粉,我走遍了镇上的粮米铺,全涨价了,唉,可面条,煎饼的价钱不好涨哇,客人们吃惯了,突然涨价他们受不住就不来了。”   “米粮就是这样,一会涨一会降,爹,我仓库囤了不少米面,你要用就来我这拿,前阵子价钱低,我囤了不少。”周老三吃着瓜轻松道。   “你的米面给我用了,你们自己用啥,我白占你便宜,心里吧过意不去。”吉万成皱眉道。   “没事,我囤的多,好多袋呢,爹,说句你不爱听的,我们馆子一天消耗的米面够你用十天,匀你几袋米就像在牛身上拔几撮毛,影响不大,何苦在外头买贵粮。”周老三笑呵呵的,换做别人他肯定不匀粮,但这是他岳父,是吉祥的亲爹,他咬着牙都要匀出来,吉万成这间小店挣的不多,米价涨一文,他们就少挣一文,受不起这个伤。   吉万成想想同意了,“那米面算我借你的,等我买了就还给你们。”   周老三吃了两块大西瓜,肚皮撑得溜圆,他把吃剩的西瓜皮收起来扔到门口树下喂鸡,摸摸肚皮打着饱嗝说都行,他这位岳父大人还有些文人的清高呢,别人都是有便宜不占那就是王八蛋,吉万成倒好,生怕占了女儿女婿的便宜。   其实,吉万成这样做是有原因的,小俩口说亲前他答应过王金秀,吉祥嫁过去以后不用补贴娘家,娘家也绝对不占女儿的便宜,他不想言而无信叫人看不起。   周老三把找女工的正事和岳父说了,吉万成爽快的应下,“你们那工钱结的及时,伙食也好,大家都抢着去,找人不成问题。”   办妥了事,周老三没回饭馆,上次囤了一波粮食后,他忙着小饭摊转让、回周村给王金秀过寿、新馆子开业等等事情,有十来日没有关注过粮价了,要不是今天吉万成提起来,他都不知道粮食涨价了。   周老三边走边逛,一路和人探听粮价,又去米粮铺逛了一圈,发现这次涨价的主要是面粉和糯米粉,大米黄豆等价格上涨不多。   “奇怪哩,面粉涨价就算了,糯米粉咋也跟着涨?还好咱们接到杨宅的订单以后早早的囤了原料,不然就惨咯,得少挣不少钱。”   回到馆子里,周老三还在琢磨粮食涨价的事,这次涨的有些不对。   吉祥用手撑着下巴,手腕上的银镯子明晃晃的,以前开小饭摊时戴着嫌晃眼,从没拿出来过,现在开大馆子了不得不找出来戴上,老板伙计穿得体面关系着饭馆的形象。   “玫瑰酱,蜂蜜也涨价了。”吉祥道。   “这两样也涨?玫瑰酱和蜂蜜平日里需求波动不大,按理价钱也不会有波动。”周老三喃喃自语,接着猛然的抬起脸。   “我想到了!”他和吉祥异口同声。   “一定是有人眼馋我们鲜花饼,糕点卖得好,私下偷偷仿做,做的人多了,糯米粉、面粉、蜂蜜这些东西价钱就涨上去了,估计用不了多久,鲜花饼在黄沙镇就要遍地开花了。”吉祥道。   周老三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这伙人真是跟屁虫,总跟在咱屁股后头捡吃的,一开始的猫耳朵小麻花,后来的麻辣小鱼仔,现在的鲜花饼肉脯,没一样他们不学的。”   “学就学吧,咱们做在前吃了大头,他们在后面捡也只能捡碎骨头,人都是图新鲜的,先前麻辣小鱼仔多红火,卖到后来也不好卖了嘛,鲜花饼猪肉脯也是一样的,现在是新鲜货,再过半个月就不稀罕了,我再研究一些新的花样出来。”吉祥说完摸了摸周老三的手,“三哥,你刚才叫铁牛拎了两袋面去给我爹,我都听见了,为你这份贴心,我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周老三抿起唇,想笑又忍住笑,“说啥傻话哩,你爹就是我爹,晚上有啥好吃的?”   “老邓头送鱼的时候捎带着送了些河蟹、虾来,我叫铁牛用水养在盆里了,晚上咱留着自己吃,我做的酱油焖河蟹滋味可好了,又香又辣。”吉祥说着自己都忍不住吞口水,她很久没吃过这道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欢迎来weibo找我玩哦,id同笔名 第77章 、077   到了傍晚日头落下去后, 天很快就黑了,晚风轻轻吹进来,吹散白天积攒的燥热,时辰不早了, 街道上的商铺陆续关门打烊, 吉祥饭馆也掩了半边门,取下门口挂着的红灯笼, 开始洒扫。   周铁牛力气大, 把凳子一张张倒放在桌上, 葛秋捧着水洒水,乔玉香握着扫帚扫地,今晚上吉祥下厨给大伙做晚饭吃。   周老三去给他打下手。   “先把蒜扒了, 再把葱姜洗好切好, 待会我要用。”吉祥给周老三安排了事情, 他便抓了两头蒜,一把葱靠在门边处理。   “生意忙起来人手不够,我看铁牛这两天累的够呛,这傻小子憨, 累了疲了也不知道说, 咱还得招人, 最好是身强体壮的男丁, 搬货劈柴打水方便些, 好使唤。”   说起这个吉祥心里也惦记着,可是男伙计不好找, 在外头经常混的人爱耍油头,不老实,他们做饮食生意的, 厨房里有许多不外传的小窍门,被人偷学了传出去就糟了。   “想好了去哪儿招人不?我瞅着人难找。”   吉祥把河蟹洗干净,然后用刀剁成小块,为了好入味还用刀背将壳拍松了。她找来一个大瓷碗将剁好的蟹块丢进去,加了酒、盐、花椒粉等调料进去拌匀,腌制一会好增香去腥,之后裹上面糊,起锅烧油先炸一遍,直到蟹壳泛红才捞出来,经过高温油炸,香味一下就出来了,周老三嗅了嗅,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忍不住犯馋,要揪一块先尝滋味,还好吉祥手快,把他拦住了。   “过了一下油还没熟透呢,里面是生的,吃了要闹肚子。”   周老三无奈的缩回手,“那好吧,我再等等。”   “帮我拿些大料来。”吉祥知道累了一天,大家都饿了,不由的加快了动作。   她接过周老三递来的大料,油爆过后又加入姜蒜爆香,然后加了两勺自家秘制的酱汁,再把油炸过的蟹块放进去翻炒,让酱汁均匀的包裹在蟹块上,接着加水焖煮入味,周老三往灶门里加了几根柴,火更旺了,不一会汤汁开锅,咕嘟嘟的直冒泡,一阵阵诱人的香味从锅里飘出来。   “真香啊。”周老三吞了吞口水。   香味里还夹着蟹的鲜味儿,就连外面打扫卫生的周铁牛几个都闻见了。   吉祥切了葱丝和辣椒,掀开锅盖放进去,用勺子搅拌几下收了收汁,在周老三期盼的目光下点点头,“可以出锅了。”   说罢夹了一块蟹肉吹了吹,喂给周老三,让他吃第一口。   开了小半年的饭馆,周老三舌头也养刁了,天天好吃好喝的享受着,可这口蟹肉的鲜,却是很少能吃到的滋味,舌头上像炸开了一串炮仗,麻辣鲜美,蟹肉很嫩,外壳上裹满了酱汁,他吸了几口汤汁,还想来第二块。   “这道菜滋味绝了,明天要加到菜单里去。”   吉祥将菜盛出来,摇摇头,“这恐怕不行,河蟹不容易捉,哪里是天天能有的,今天是老邓头恰好捉到了两斤咱们才有得吃,要加到菜单里,至少保证每天都有河蟹。”   “有办法的。”周老三接过菜往外头端,只要能挣钱,区区几斤河蟹总能想出办法。   不过,现在麻辣兔丁和酸梅鸭卖的红火,他暂时不担心饭馆的生意,最令人忧心的,是零食买卖,别看零食不起眼,但卖的量大,一整天下来净利和饭馆挣的差不多,而且,还有五六个女工靠帮他们做活挣饭吃,这门生意要是做不好,也连累女工们丢了工。   “是啊,人处久了就有感情,徐婶几个老实本分,不忍心叫她们没事做。”吉祥道。   没过几日,也就是杨宅千金定亲宴后,宾客们得了杨宅发的喜饼,尝到了鲜花饼的滋味,等于给吉祥饭馆打了一次大广告,一夜之间,人人都知道流行一种新口味的饼,用鲜花做馅,又香又好吃,吉祥饭馆的生意也火爆了好几天,鲜花饼烤一炉卖一炉,零食小屋前总排着长队。   不过,仿制他们做饼的人也多了起来,吉祥给葛秋一吊钱,嘱咐他去把其他人家卖的鲜花饼都买一轮,拿回来自家尝尝看。   这些人有的是专做糕饼的,有的是做了几十年白案的老厨师,可比当初何姐许老板家的厨子厉害几倍,他们仿照出来的饼滋味不错,虽然比不上吉祥做的,可还是瓜分了一些客人走,再说了,今天吃饼,明天吃饼,再好吃也有吃怕的那天,吉祥专门告诉徐姐她们,“三天以后鲜花饼就不做那么多了,一天做四炉,两百个足够卖了。”   “东家,这饼子最近卖的红火哇,我瞅买饼的天天排长队,卖的这样好,为啥不多做些?”   徐姐不理解,这不是放着金元宝不要吗?白白给人家赚了去!   \"这里头的道理我说不明白,你们照做就是了,反正不做鲜花饼,咱们还做其他的,总之不会叫你们没事做,放心吧。\"吉祥笑着说完转身走了。   女工们见主家走了,脖子一缩,这才小声议论开。   “他们做生意的心里有数,我们别操心了,有活儿干就行。”   “是啊,别管那么多,忘记田婶子的事了?多嘴舌把工给弄丢了,咱们得吸取教训,多做事,少说话……”   徐姐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反正她们有活干有钱挣就好,“那你们千万管好自己的嘴,主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别往外头传,东说西说,嘴上是痛快了,可要是闯了祸,捅了娄子想后悔也没门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刚说完,另一位女工搭腔道,“哎呦我们怎么敢,玉香昨天还提醒了我们啥都不许往外说,这位姑奶奶一点人情都不讲,我们不敢违背她,省得挨骂。”   吉祥和周老三开除田婶子给乔玉香立威,真是立对了。   越来越多的人做鲜花饼,本就上涨的糯米粉、面粉价格涨得更加厉害,今天涨一文,明天又涨一文,不少包子铺、面馆见状,生怕价钱继续涨,纷纷囤起面粉糯米粉来,你买一担我买一车,价格上涨得更加厉害了。   “仓库里的囤货只能用七八天了,三哥,咱们跟着进些货吧。”价格涨得太快,连周铁牛这样的憨直人都感受到了。   “用不着囤。”早上吉祥炒了一盘南瓜子,周老三坐在柜台后边嗑边说话,脸上全然没有忧色反而云淡风轻。   周铁牛搞不明白了,“为啥呀?等囤货用完了咱咋办?”   正说着话外面来客人了,周老三冲铁牛点点头,“来活了,先做事吧。”   可从门外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周家老二,他一早赶路到了镇上,一进来东看西瞧,惊喜的说,“老三,这里收拾的真干净,敞亮又宽,生意好吧?”   周老三没想到是二哥来了,从柜台后面走出来,笑了一声,“还不错,地里的活忙完了?”   “忙完了,我找人帮着收了两天,把地里的活一口气做完了。”周家老二咬着牙花了工钱请人做,为此还遭了村人议论,说他疯了收庄稼还请人,真是有钱没处花。   不过,周家老二这样做心里是有计较的,媳妇慧香有孕下不了地,他一个人要忙很久,不如找人帮着收庄稼,事情做完了好腾开手脚做买卖,看着周老三经营的这家敞亮馆子,他更有动力了,还是做买卖比较挣钱,地里刨食来钱太慢。   “我听说最近面粉、糯米粉涨价快,一天一个价,想着倒腾一批挣些钱,但是我脑筋不灵,又没有经验,怕出现上次玉米粒的事,过来向你讨个主意,这生意能做不?”周老二接过葛秋给倒的凉开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他今天上来特意向周老三讨主意,亲兄弟之间也不绕弯弯了,坐下来直接问。   “二哥,还好你来了我这,不然这回又遭了,这面粉糯米粉现在可收不得。”   “为啥呢?”周家老二费解的挠挠头。   周老三叫二哥靠近些,小声的说,“现在价钱到顶峰了,常言道物极必反,这面粉糯米粉的价格不可能一直往上,再涨,人都吃不起了,你现在高价进货,过几日就等着往下跌吧,高价进,低价出,不赔才是见鬼了。”   “咦,我咋想不到呢。”周家老二瞪大眼睛,打心眼里佩服老三,这道理说出来很浅显,可他就是想不到。   周老三想了想,给他二哥出了个主意,“现在新米出来了,行情不错,可以去收些新米来卖,不过,挣头不大,也就挣个跑路的腿脚费。”   “那也行啊,能挣多少是多少。”周家老二大喜,周老三要留他吃午饭他也不留,说给豆饼买包点心回去就回村。   “二哥,别在外头买了,我们自家就有。”吉祥把周家老二喊住,包了三包点心,叫他拿回去一包自留,剩下两包一包给大哥,一包给爹娘。   周家老二接过笑呵呵说,“这次来的匆忙忘记给你们带东西,我反而往回拿,多不像样子啊,院里的桃树结了好多果,下回来我给你们摘一篮子。”   “一家人客气啥。”吉祥笑笑。   周老三倒是灵光一闪,“二哥,咱村那条河螃蟹多吗?”   “多啊,多得是,十里八乡就数咱村那条河螃蟹、蚌壳多,小时候还带你捉过的,今年我还捉过呢。”   “二哥,那你明天帮我带些来,我花钱买,十五文一斤,要个三十斤吧。”周老三道。   周家老二愣了,这三十斤螃蟹未免太多了,他就是把河给捞干净了也捞不上来这许多,“老三,你哥我就一双手,我捞不过来啊。”   “捞不过来你不会想办法?庄稼收不过来你咋会想哩?”周老三冲二哥眨了眨眼,不能啥事都指望他给支招啊,以后两个哥哥做生意,还是要靠自己,他最多帮着开头,不可能一直帮下去。   周家老二恍然大悟,摸摸脑袋笑了一声,“怪我,我这木脑壳想事情太慢了,我可以找帮手嘛,哈哈哈哈,走哩。”   回到周村后,周家老二就喝了几口水,连晌午饭都没有吃,就出门去找村子里的那些年轻后生们了,说要他们帮忙捉螃蟹,这些年轻后生天天下河玩耍、洗澡,整天没啥正经事干,听周家老二说要他们捉螃蟹,个个都觉得奇怪,“周二哥,你要螃蟹干啥,我们这就帮你捉去,河里好多哩,你翻一翻那些大石头,一般都有一两只在下面躲凉快,好抓得很。”   “我要的多,你们几个过来,我有话要和你们说。”周家老二对年轻后生们招手,招呼他们在树下坐好,“我一天要收三十斤,一个人捉不过来,这样,你们帮我捉,捉好了来我家找我,我给你们五文钱一斤可好?”   “真的假的?”年轻小后生小娃娃们惊喜坏了,这河蟹好捉的很,一斤五文钱,一天捉个四五斤不是问题,折下来就是二十多文钱,可以买半斤肉补油水呢。   “我闲着没事骗你们小孩做什么,当然是真的哩,我说话算话。”周家老二笑笑,环视了一圈,对这群小孩们说道,“还有件事情要嘱咐你们,不要打架,不要争抢,别往深水里头去,另外,捉的螃蟹必须是活的,也不能缺胳膊少腿,不然我不要,听到了没有?”   那几个小后生点头说知道了。   第二天一大早,周家老二真送来了三十斤螃蟹,周老三高兴极了,这下可以推出新菜了。   “老三,河蟹没几两肉,做成菜也不好吃,你收这么多能卖完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还有二更哈! 第78章 、078   \"当然了, 难道我还会做亏本买卖?\"周老三说完从钱箱里数好钱拿给周家老二,三十斤河蟹,周老二一共挣了三百文钱,很有赚头。   老三说能挣钱那就是能挣, 周老二对弟弟挺有信心, 他收好了钱,摸着鼓囊囊的荷包心里特别踏实, “对了, 差点忘了, 我给你们带了桃子。”   上回说摘桃给他们吃,周老二记在了心上,这筐水蜜桃个头大, 水分多, 早晨才从树上摘下, 新鲜的很,上面带着白白的绒毛,加上粉嘟嘟的颜色,像极了大姑娘白里透红的脸蛋, 周老三接过竹筐, 靠近一点就闻到了桃子清香的味道。   他抓起一起用手搓干净上面的绒毛和灰尘, 咬了一口, 清甜的汁水瞬间充满整个口腔, “真甜!”   “那下回再给你们带,今年桃子结的又多又好哩。”   “二哥, 你不是好奇这河蟹怎么做好吃吗?今天算你有口福,中午吉祥露一手给你看看,你就知道在会做的人手里, 这些乡下人都不爱吃的河蟹滋味会有多好。”上次周老二就没留饭,这次周老三又留他,听说吉祥要下厨,周老二舔了舔唇,他惦记吉祥做的好饭菜,倒是想留,可惜他没功夫留,一大早到镇上给老三送了河蟹,马上赶回去要收新米。   “算了,下次再说吧。”   周老三不强留了,把装河蟹和水蜜桃的筐子腾出来交给周老二拿回去,嬉皮笑脸的说,“二哥你真是没口福,记得明天再给我送河蟹啊。”   “行,我记着哩。”   河蟹有了,酱炒河蟹这道菜正式上了吉祥饭馆的菜单,两斤蟹肉为一锅,吉祥还将莴笋、土豆、干豆腐等配菜加入其中,无论什么配菜加在里头,只要裹上汤汁的鲜美都很好吃,酱炒河蟹口味比较重,点了这道菜的客人往往还要点一两份冰品配着一起吃,周老二带来的水蜜桃给了吉祥启发,将西瓜、桃子等水果切成块,加入糖水,和碎冰一起做成冰镇糖渍水果,极受客人的喜爱。   前有麻辣兔丁、酸梅鸭,现在又推出了酱炒河蟹,吉祥饭馆生意格外火爆,斜对门的宋氏饭庄的人终于坐不住了。   说起这宋氏,也是黄沙镇有名有姓的人家,宋家世代经商,经营饭庄和客栈,到如今已经是镇上有名的大财主,斜对门那家宋氏饭庄是宋家三房在经营,不过宋家三房老爷游手好闲,这饭庄其实是他刚二十出头的儿子宋文琛在经营。   宋文琛在镇上的名声不太好,是个爱财如命的人,大家都说他为了钱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这不,看着最近半个月的账本,宋文琛拧起眉毛脸色十分差劲,质问账房先生,“这半个月的利润为何难看成这个样子?”   账房先生垂头丧气,指了指对面的吉祥饭馆,“三少爷你看看对面。”   只见吉祥饭馆客人进进出出,座位是满的,甚至有人在门口排队等位置,再看看自家,有一半的座位都是空着的,宋文琛摸了摸下巴,“对门生意天天这么好?”   “是,天天这么多人上门吃,把咱们的老客都抢走了。”宋氏饭庄的店伙计有些不忿,说完撸起袖子亮出手腕上的淤青诉苦,“昨天我去河边洗东西,碰见对门的伙计,就是那个高壮的像牛的,一下就把我推到了,害我的胳膊碰到了石头上,青紫了好大一块!”   见自家伙计吃亏挂彩,宋文琛觉得不能忍,立刻站了起来,“欺人太甚!走,我带你去讨要说法!”   伙计连忙拉住自家三少爷,啜噎道,“算了算了,是我先骂了一句人,说他长得丑。”   宋文琛瞟了自家伙计一眼,摇摇头,“你去对门把他们的招牌菜买回来,我要好好品尝一番,上次开业我去吃过一回,人太多,招牌菜没有吃上,我倒要试一试这菜的滋味到底有多好,能把我们的老客全都拉走!”   阻挡他发财,他忍不了!   ……   又过了两日,镇上各家糕饼铺,酒楼,甚至挎着筐子满街叫卖的小贩们,都开始卖起了鲜花饼,人们吃多了,吃腻了,曾经新鲜稀罕的糕点,现如今成了烂大街的货,吉祥早叫工人们减少了鲜花饼的量,改做雪绒豆沙和酥酪。   雪绒豆沙做出来外表像是一个个圆滚滚的雪球,又白又胖,里面包裹着软糯的红豆沙,吃起来又甜又香,做法也并不复杂,用鸡蛋白打成蛋糊,然后将熬好的红豆沙裹在里头下油锅炸就行,唯一难做的是打蛋糊要力气,而且红豆沙熬制的时间长,并且雪绒豆沙现炸现吃滋味最好,凉了影响风味,吉祥便在卖零食的小屋边架了一口油锅,边炸边卖。   而酥酪倒是能放,让女工们在院里做好再送来。   等鲜花饼卖不掉,卖家发愁的时候,吉祥饭馆的雪绒豆沙和酥酪已经掀起新一股流行。   新东西刚出来,大家都瞧着新鲜,爱吃也能卖上价钱,零食小屋前排起长龙,那些卖鲜花饼的傻眼了,鲜花饼能存几天,但是禁不住久存,时间长了卖不掉会发臭,更砸在手里头。   “卖吧,卖了就是钱,不卖难道自家人全吃完?实话说吧,我们一家人吃鲜花饼都吃吐了,便宜卖了,买一斤送一斤吧。”   这一波跟风的人都亏本了,更要命的是,看到原料价格涨得快,他们还囤了不少的糯米粉和面粉以及玫瑰酱,鲜花饼的生意是没赚头了,这原料自然也要脱手。   很快,面粉和糯米粉的价格一落千丈。   周家老二上来送螃蟹的时候心有余悸,连连叹气,“还好我听了你的话没有进货,不然这一次亏的裤衩都不剩,现在价钱掉的厉害啊。”   这一切都在周老三的推断里,他是不意外,做生意嘛,大家都爱跟风,看见谁挣钱了一头扎进去跟着做,手脚快跟在前头的还能捡一些碎骨头啃,走在后头的连肉渣都吃不上,只有亏本的份。   “我看这价钱还有的降,我认识好几个老板,前阵子囤了很多,现在还没出手呢,他们还在观望,想等价钱涨一涨再出手,可现在卖的比买的还多,咋可能涨价。”   周老三说道。   “老三,你脑筋可真灵,你上次叫我收新米,果真挣钱了,加上这些天捉螃蟹,我挣了好几两银子,照这个势头下去,来年我就有钱盖房子哩,要盖就盖一座漂漂亮亮的,青砖黑瓦,大院子,敞亮!”周家老二满心欢喜,还说慧香说了,下次老三和吉祥回去,她要杀鸡给他们吃。   “留着下蛋吧。”周老三推辞道。   周家老二冲弟弟点点下巴,笑得眼睛边的笑纹都出来了,可见他是真高兴,“你嫂子许了愿要杀给你俩吃,就别客气了,养了两年的老母鸡熬汤最美,很有营养,到时候多喝两碗补身子嘛,在外头做买卖辛苦,费脑筋。”   “那行,再推脱显得我太见外。”周老三还真有些想喝,老母鸡熬的汤油水足,滋味很香甜。   “就知道你小子喜欢。”周家老二转身要走,又被周老三叫住了,他最近想做一笔额外的生意发点小财,想想也能带两个哥哥一起做,他也盼着三兄弟都过上好日子,落了谁都不好。   “糯米粉面粉的价格还有的降,但是降了以后肯定还会涨,我们低价买进高价卖出,肯定能挣一笔银子。”周老三道。   周家老二有些迷糊,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价钱降的太低,大家都不进货,最后肯定还要涨价,“不过,谁知道啥时候价钱最低哩?”   “这谁知道,不过我琢磨着一斤再降个五文钱就是极限,到时候咱就收货,囤积到仓库里去,二哥你回去和大哥说一声,这买卖可以一起做。”   周老三说完发现二哥的神色不大对,追问一句,“咋了?”   “我和大哥吵架了。”周老二叹了口气,“上次大哥说做生意风险大,就说不做了,我也依了他,夏收的时候我雇人提前把庄稼收完了,就开始收新米,帮你找人捉螃蟹,见我挣钱了又来寻我一起做,我没同意,就吵架了,这次我也不想和他一块做,大哥的心不定,一下一个主意,我可受不了,宁肯辛苦些一个人单干!”   周老三不好硬劝,说什么家和万事兴,兄弟齐心的破道理,做生意不讲究这些,只求合作愉快,能挣钱,既然二哥不想和大哥合伙,他说什么都白搭,反而强人所难。   “行,看你俩咋商量吧,不过这个面粉生意你还是和大哥提一句,做不做随便他,不过要叮嘱好他,这个事情除了咱们兄弟三个,就别往外头说了,尤其是爹娘还有孩子面前都别提,传出去人人都知道,这个生意就不挣钱了。”   “放心吧,我会传话的,我俩吵了一架,但不是老死不相往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79章 、079   说句心里话, 周家老二很不耐烦不想和大哥说话,他只想挣钱不想担风险,天下没有这样的美事!可毕竟是自家兄弟,他气归气, 终究是自己的大哥, 还是要和好的。   慧香的肚子如今已有三个月,找大夫瞧过说胎像已稳, 平时不要干重活, 多补充营养便不要紧, 这一阵做买卖挣钱了,周老二不许慧香把鸡蛋攒起来拿到集市上卖,要她留着, 和豆饼隔天吃一个补身子。   不仅如此, 每次到了黄沙镇上, 周老二还要去肉铺割上半斤猪肉,回去一家子熬着吃,也开开荤。   周老二提着肉兴高采烈的回了村,慧香见他走的满头大汗, 急忙打来一盆清水给他洗脸。   “给, 中午咱又有肉吃咯。”   “喔, 太好了太好了, 爹娘, 我喜欢吃肉!”豆饼高兴的直蹦跶,这孩子以前挑食的很, 每到饭点,伺候豆饼吃饭就是一大难题,慧香捧着碗从村东追到村西, 一直追在孩子屁股后头跑,连哄带吓唬才能喂上半碗饭,现在不一样了,经常吃得上荤腥,豆饼挑食的毛病都好了一大半。   看来娃不是挑食,是想吃好的,喜欢吃肉哩。   “给,收好哩,这是今天卖螃蟹挣的。”周老二洗完脸扯下旁边的棉帕擦干净手和脸,紧接着就献宝似的掏出几吊钱给慧香,都是倒腾螃蟹挣的差价。   慧香捧着钱笑的嘴角都合不拢,一共就四吊钱,一吊一百枚用红绳子拴好了的,好数的很,可她还是翻来覆去的点了好几遍,没办法,钱这东西越数心里越高兴,越数心里就越踏实,数过了瘾她才进里屋把钱藏在衣柜的角落里。   很快就到饭点了,灶房里飘出猪肉的香味,这肉香就是比青菜萝卜味道霸道,风儿一吹顺着风能飘很远,隔壁两户都能闻见,何况同在一院的周老大一家还有两位长辈。   慧香的手艺比不上吉祥,但在一般的农妇中算的上出类拔萃,周家老二割的半斤五花肉她用清水洗干净,细细的切成薄片,然后和莴笋片加辣椒丝下油炒,加上一些酱油和葱花,立刻香气扑鼻,闻这味就不赖。   豆饼伸出手要捏肉吃,慧香用筷子敲了他的手,“豆饼乖,不能不讲规矩,咱不能用手捏东西吃,那是叫花子的做派,被人看不起的知道不?”   “嗯,知道了。”豆饼吃痛的把手缩回去,委屈巴巴的点了点头,晶莹的泪珠蓄在眼眶中,眼看兜不住要滴下来,瞅着就可怜。   周老二抽出筷子夹了一块肉喂到豆饼嘴里,“算了,孩子就是想吃块肉嘛,不是啥大事,吃就吃了,你别训他了。”   “你就爱惯着他,有你撑腰,他更调皮了。”慧香说完轻瞪了自家男人一眼,随后从碗柜里拿出一个碗,分了一小碗莴笋炒肉片出来递给周老二。   “你送到正屋去,给爹娘也尝尝。”   王金秀和周虎生今天中午吃的简单,夏天气候热喜欢吃点汤水的,便熬了一大锅白米粥,加了一盘杂粮面馒头,就着一碟咸菜吃。王金秀喝着稀饭觉得还不错,边上周虎生是要□□力的男人,吃这些个未免有些清汤寡水,正和王金秀抱怨这些不抵饿。   “行哩,你住嘴别说了,中午你多啃两个馒头,晚上蒸白米饭再煮半条咸鱼给你下酒,别叨叨个不停,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周虎生咕嘟嘟的喝下半碗粥,小声的嘀咕,“刚成亲那会天天好吃好喝的做,多会心疼人,现在老夫老妻了,你就这样敷衍我。”   “你说啥呢?”王金秀瞥了周虎生一眼。   老俩口拌了一辈子的嘴,到老了还是爱吵架,现在分家了王金秀要操心的事情少了,空闲的时间多了,就有更多的精力和周虎生拌嘴,正说着话,门外响起脚步声还有周老二响亮的声音。   “爹,娘!早上我去镇上割了半斤肉,炒好了端来给你们也尝一尝。”   闻着香喷喷的肉味儿,一直抗议伙食不好的周虎生眉眼不耷拉了,夹了一块五花肉吃,还赞许的夸周老二就是孝顺。   等周老二出去,王金秀吃着肉也感叹,“最近老二的日子过得滋润,隔三差五就买肉吃哩。”   对比之下,周家老大那屋摆着的白萝卜丝,青菜叶就寒酸极了,为了节约省钱,罗娟儿连油都没舍得多放,因此这萝卜丝青菜叶素的那叫一个厉害,放在太阳底下晒都看不到一点反光的油星子。   本来嘛,全家人一起吃萝卜青菜也就算了,可有了对比便有了落差,罗娟儿越吃越郁闷,把筷子一放吃不下了。   周老大呼噜呼噜的喝稀饭,吃得很香,还诧异的问罗娟儿,“你咋不吃了?”   “吃撑了!”罗娟儿没好气的说,“你闻见肉香味了没?闻着这味道你还能吃得下饭?”   周老大没吭声,他吃的下,不仅吃的下,闻到肉香味他馋的流口水所以吃的更香了。   甜妞早就习惯了爹娘在家里吵来吵去,不过听习惯了还是觉得烦,她捂住耳朵不想继续听,把碗里最后一口粥吃干净后放在桌边的盆子里,转身飞跑出去。   罗娟儿的追问紧随其后,“你又要去哪野?”   可甜妞已经没影子了,不过这回她可没跑出去玩,而是去了正屋,她也闻见了肉香味儿,还听见二叔端了一碗送给爷爷奶奶。   “爷,奶!”甜妞蹦着进了正屋。   “嗯,甜妞啊你吃饱了吗?坐下来吃点菜来。”王金秀虽然嫌弃甜妞咋呼外向不像个女娃,但是老周家三代都是男多女少,她就一个孙女,就算脾气性格不合她心意,也会偏爱几分。   甜妞蹭肉吃的计划得逞了,开心的咧嘴笑。   周家老大那屋里,夫妻两个又开始置气,罗娟儿推了推男人的肩膀,“老二收螃蟹拿去镇上给老三卖,不知道中间能挣多少差价,不过看二房最近日子过得滋润,想来挣的不少,老三也是你弟弟,凭啥把挣钱的活儿给老二做不让你做?这不公平,也太偏心了。”   这话说得有些冤枉,叫周老二收螃蟹的时候,周老大还忙着收地里的庄稼,没有空帮忙收螃蟹送螃蟹,另外,偏偏那天也凑巧,饭馆需要螃蟹苦于没有货源,周家老二刚好上来,机缘巧合就得了这么个机会,周老三一天忙得很,实在没有精力把一碗水端的那么平。   这个,做大嫂的嫌弃老三偏心,做哥哥的看的比较开,“那时候咱也没功夫去做这活儿,不怪老三。”   “那收新米老二也不带你,是为啥?”罗娟儿还不知道自家男人说过不想继续做米粮生意的事,周家老大本来想择日告诉罗娟儿,然后买些玉米粒回来继续做成零食拿出去卖,现在看着老二收新米挣了一笔银子,他又心动了想重新加入,于是他心虚的吞了吞口水,没有说话。   罗娟儿絮叨了一堆自家男人不吭声,她也讨个没趣,最后叹了口气,觉得日子咋这么难,今天老二又孝敬了爹娘一碗肉,老三更不用说了,银子、鞋袜、吃食常往家捎,婆婆公爹喜欢的不得了,对比之下,就他们家最是寒酸也显得小气,分家后从未孝敬过老人。   恰在此时,吃过午饭的周老二叼着牙签过来了。   “大哥,大嫂,你们都在啊,我有些事同你们商量。”   上次兄弟俩个吵架后还没好好说过话,各自都憋着口气,就等着其中一个服软,周老二服了,他先开口寻老大说话,是求和的意思,伸手不打笑脸人,周家老大也不和他赌气了,温和的问啥事。   “挣钱的好事!”周老二响亮的回答道。   话音刚落,罗娟儿眼睛先亮起来,她嘴角直往上翘,“啥买卖?”   “我坐下和你们细说,咱先说好了,这话不许往外头传,传出去就挣不了钱哩,今天我去了黄沙镇,老三和我说……”周老二基本上是将老三的话复述了一遍,听完了周老大蹙了下眉,有些心神不宁的问。   “以后价钱真能涨起来?”   周老三说的价格起伏的规律已经很浅显了,周老二能听懂想明白,但是对于罗娟儿和周老大来说还是深奥了些,价钱明明直线下跌,老三凭啥说以后还会涨?要是不涨怎么办,那本钱不得亏啊?   “能涨!”周老二斩钉截铁的回。   “我咋不信哩?这事挺玄乎啊,我再想想,回头我和你嫂子再商量商量,商量好了再决定做不做。”周老大挠了挠头,最后下了个自认为很慎重的决定。   “还有啥可想的?”周老二感觉和大哥说话特费劲,这生意老三愿意带兄弟一起做就很够意思了,谁知道大哥还要考虑。   赶在丈夫说话前,罗娟儿抢白了一句,“做,咱做!”   虽然她自己也没有听懂,但想到这是老三的主意就肯定能挣钱。   “那就这样说定了。”周老二起身走了。   ……   “三嫂,春君哥来了!”   这日上午,吉祥正在厨房做麻辣兔丁,做到最后一道工序的时候,周铁牛掀开门帘子,扯着粗嗓门大声喊道。   春君?哪个春君?吉祥还愣了下神,随即反应过来是周大伯家的儿子,承包了自家田地的那个周春君,她赶紧用抹布擦干净手,走到外头去迎接人。   周春君起了个大早,拖着板车往镇上来,车上放着几袋米,一些瓜果蔬菜,满满的一大车子,夏收结束了,他这是交地租来了,今年风调雨顺的收成不错,打了不少粮食,而瓜果蔬菜是地里新摘的,送来给老三一家子吃。   看着周春君走的满头大汗,吉祥往里头迎人,又叫铁牛帮着把车上的东西给卸下来搬到里面来,空车拖去后院放好,乔玉香已经倒来了凉茶,周春君一口气喝干了,乔玉香又给倒了一杯。   这也是周春君第一次来吉祥饭馆,他不由自主的打量起来,村里人都说老三发达了,在镇上生意越做越大,现在看来是真的很不错,瞧这敞亮的门脸,繁华的地段,不用想生意就好,实在令人羡慕啊。   周春君把草帽摘下来扇风,喘匀了气息后问,“弟妹,老三哩?”   “他出去买东西,已经叫伙计去喊他回来了,春君哥你先喝点水歇一歇,他很快就回来了。”吉祥说罢取来一碗冰镇水果招呼他吃。   吉祥嫁到周家不久,老三就带着她到了镇上,周春君总共也没见过几回,只记得三弟妹白白净净,比一般的乡下姑娘好看些,瞧上去体面秀气,还以为是个脾气傲的,加上现在和老三做生意挣钱了,日子过得红火,肯定更加瞧不上他们这些乡下穷亲戚,没料想是个好相处的,脾气不错。   “地里的庄稼收好了,我拖了几袋米来,是田租,那些瓜果是自己种的,早上才从地里摘的,很新鲜。”吉祥好说话,周春君的局促和紧张便消失了,也不非等老三回来,自然的和吉祥唠起了家常。   “真新鲜,谢谢你了,这大热的天走累了吧?中午留下吃饭,和老三喝几杯,睡一觉等日头消了再回去。”   “不了不了,你们忙我不打扰,等老三回来说说话我就走。”周春君长这么大,还没有到这样好的馆子里吃过饭,扫视一圈后更羡慕了,老三命真好,当初他坐在学堂里读书,村里的孩子就羡慕他,后来退学回村是遭了不少嘲笑,现在又爬起来了,重新成了村里人羡慕的对象,这样的人实在天生好命。   过了一会儿,葛秋找到了在菜市场和人嗑瓜子聊天的周老三,听说是周春君来了,周老三赶紧和菜摊主们道别,他知道,春君哥肯定是送米来了,现在新米刚出来,价钱最贵,周春君送得及时,饭馆里能少买几袋米省一笔本钱。   “春君哥,留下吃晌午饭吧。”周老三把周春君留下了,中午多炒了两个菜,和吉祥葛秋等人一起吃的饭,也无意间遂了周春君在好馆子吃饭的愿。   “春君哥真老实,还没见过赶着给田主送租子的。”吉祥道。   不仅如此,还送来了一堆新鲜的蔬菜,这些东西拉去市场上卖,也是值钱的。   “他就这性子,从小到大,村里哪个人不说他老实。”周老三从送来的那堆蔬菜里拣了条黄瓜,洗了洗和吉祥一人吃一半,剩下的叫葛秋拿到灶房里去。   正因为周春君老实,周老三当初才执意要把田给他种。   送走周春君没多久,又来了好几桌客人,听口音不是本镇的而是隔壁镇的人,听说吉祥饭馆和菜好吃有特色,特意过来吃的。   既是特意来,那当然要吃个够本,不然对不起走酸了的腿脚,于是麻辣兔丁,酸梅鸭,酱炒河蟹都要了一份,坐在馆子里美滋滋的吃喝起来。   这些人常年在外遍尝各色美味,口味比一般的食客刁钻许多,他们一个个的面色严肃,也不笑,等菜上齐全了先观其色,然后闻其味,最后用茶水漱了口,才夹起肉塞到嘴里细品。   看着副阵仗,乔玉香和周铁牛都惊呆了,还没见过有人这样吃饭的。   周老三抱着手臂在厨房门口看,凑到吉祥耳边细声道,“以前在私塾读书时,考试都没他们吃饭这样认真,吉祥,你怕不怕?”   “我怕啥,那菜什么滋味你没有信心?”   周老三捏了捏吉祥的手指,“我当然有信心哩,那几样都是咱们的招牌菜。”   “好吃,不虚此行!”   “滋味确实可以,难怪吃的人这么多。”   那几桌客人看了,闻了,尝了,纷纷露出满足的笑容,吃到好吃的东西心情随之敞亮,如沐春风,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周老三想这几人是读过书的,不然不会这般文绉绉,之前他就是这样的人,现在做买卖惯了,文人气扫去不少,不过那样子要装的话,还是不在话下。   “在下是这间饭馆的掌柜,姓周,听诸位口音是隔壁镇的人,怎么有雅兴来我这里用饭?”周老三朝他们作揖问道。   “听友人提起说黄沙镇新开了一间饭馆,名字有趣,饭菜也有滋味,今日便来一探究竟,品尝之后果真美味,不虚此行。”一位客人如此答道。   周铁牛就在一边听着,边听边想,这样说话可真费劲,直说听说这里菜好吃我来尝不就完事了吗?   周老三微微一笑,“那便好,本店有新酿的桂花酒,芳香四溢,我取一壶来赠与诸位助兴,酒是我的心意,不收客人银钱。”   “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周掌柜了。”   周老三虽然不认识这些人,但是看打扮和言谈举止是读书人,而且家境不错,并且是爱品美食,极有可能发展成饭馆的常客,就算不常来,以后和朋友夸一下他家的饭食,宣传一下好名声也不错。   这些客人见周老三长得俊朗,说话也十分得体,心生亲近,拉着他坐下共饮了几杯桂花酒,闲聊一会后彼此更加亲近了,周老三没考上功名,但是书没白读,和这些人引经据典聊的很投缘。   吉祥坐在柜台后看周老三,嘴角不由的翘起来露出一抹笑,三哥真厉害,跟在他身边就什么都不怕,他永远有主意。   “咦,这下午都没看见铁牛,他上哪儿去了?”   送走那几桌客人,葛秋来说水缸的水空了,要人挑水,这活向来是周铁牛干,周老三拿起一个橘子吃,好祛除嘴里的酒味儿,他边吃边问。   葛秋嘴快道,“出去打架了。”   “啥?”周老三惊了一跳,突然觉得橘子不甜了,周铁牛和谁打架?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马上过年啦,明天给大家发红包哟(老规矩,本章评论的宝宝)~新年快乐 第80章 、080   周老三放下吃了一半的橘子, 问葛秋周铁牛出去多久了。   葛秋揪着衣角小声的说,“有小半个时辰了。”   想到周铁牛的暴躁脾气和高大的身板,周老三真担心他脑子一热, 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赶紧出门去寻人。   不过, 不等他出门去找,斜对门宋氏饭庄的人就来找了, 说周铁牛把他们店一个小伙计给打伤了, 叫嚣着要吉祥饭馆能做主的人去看。   能做主的当然就是周老三了,他心里咯噔了一下,周铁牛还真的惹事哩。   “我是这家店的老板,我姓周,铁牛是我兄弟,你带我去看看。”   乔玉香听见外面的动静,赶紧掀开帘子从厨房走出来,也想要跟着去看,她生怕铁牛打起来吃亏了,听见宋氏饭庄的人说是铁牛把别人给伤了,才放下心, 不过打伤了谁都不好, 她摘下围裙一甩, 气呼呼的说, “铁牛哥也太冲动了,等他回来我一定要好好劝劝他!”   她说的这个劝恐怕和骂也差不了多少,吉祥拍了拍乔玉香的肩膀,“你别急着怪他,要是对门的伙计不惹他, 铁牛也不会无故打人。”   周老三跟着来人到了宋氏饭庄,这饭庄装修的十分豪华,一共两层,比起自家的饭馆还要宽敞许多,走到后院一个瘦小的伙计正捂着脑袋坐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叫唤,帨巾捂着头,周老三想看伤口也看不着。   “铁牛,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我说清楚,这是什么情况?”周老三走到周铁牛旁边,这憨小子一脸阴沉,正愤愤不平的盯着坐在地上呼痛的宋家伙计。   “三哥,这小瘦子骂我长得难看,上回就骂过,这次又骂,我气不过就质问他为啥骂人,谁知道他太瘦了,和只猴儿似的,一碰就倒,脑门子就嗑在石头上了,紧接着就躺在地上呜哩哇啦的乱咬人,说我打他了,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我要是存心揍人,他还能活蹦乱跳的在这诬陷人?也太小看我的拳头哩!”   周铁牛粗眉大眼,虽然算不上好看,可是五官端正,精神头十足,周老三再扭头看看地上坐着的宋家伙计,又瘦眼睛还歪,真不知道他有啥勇气敢说周铁牛丑的。   “你先骂人了?”周老三问那伙计。   小伙计眼睛骨碌一转,把头一偏耍起无奈来,“没骂!他说骂了就骂了?”   “骂了,你骂我老大了,我听着了。”人群中又蹦出来一个人,周老三认得,是前阵子跟在铁牛屁股后面跑的小跟班,叫做唐小贵。   说起来今天这件事,和唐小贵也脱不开关系,唐小贵到年纪了,唐母托媒人给说了一门亲事,女方家里要八两彩礼银,唐家穷的叮当响,别说是八两现银,就是四两都勉强,唐父年岁大了腿脚不好下不了重力,便托人给唐小贵在隔壁镇找了个卖苦力的活,辛苦是辛苦,但是挣钱多,唐小贵咬着牙做了两个月,挣了银子凑够彩礼银之后说什么都不肯做了。   他把银子交给母亲,在家歇了两日养足精神,接着就到周村找他的老大周铁牛,费劲巴拉才打听到周铁牛现在帮周老三做事,在黄沙镇哩,于是他今天找了过来。   周铁牛便出来和唐小贵叙旧说话,听唐小贵说早上出来时只吃了两个红薯,现在饿得慌,周铁牛还领唐小贵到路边的面摊子上叫了一碗牛肉面,闻着味道香周铁牛自己也馋了,就又叫老板添了一碗,两兄弟往面里加了两勺辣椒油,问老板要了一头生蒜,一口面一口蒜,吃得特别香。   这牛肉面劲道,汤底很香,唐小贵边吃边夸,“这味道真不赖,可香哩,老大,我还能再吃一碗。”   别看唐小贵瘦,可是个高,而且胃口大,吃面真能吃两碗,周铁牛现在一个月的工钱有二两多,下个月就涨到三两了,而且他本性大方,唐小贵又是他收的小弟,请小弟吃两碗面对于周铁牛来说算不得什么。   “店家,再给我们来两碗牛肉面,加两个鸡蛋,再取一头蒜来。”   等面到了,两人吸吸鼻子,加辣椒油,加酸菜末,搅拌均匀以后大快朵颐,唐小贵给周铁牛扒了几瓣蒜扔在碗里,边吃边羡慕的说,“老大,我要是能天天吃上这么好吃的东西该多好,我老娘煮饭菜没滋味,天天不是萝卜就是酸菜,我吃都吃反胃了,这面真香,汤也好喝,整个黄沙镇都没第二家这样好吃的面了吧?”   换做从前,周铁牛大概也这样认为,见识少看点什么好东西都觉得那是世界第一,现在不同了,周铁牛天天能吃上好吃的,这面吃着是香,但是在周铁牛看来,别说比不上三嫂的手艺,乔玉香做的也比这家面要好吃。   “怎么可能,说好吃嘛,整个黄沙镇上还属咱吉祥饭馆的东西好吃,吃过以后保管你惦记的流口水,三嫂和玉香的手艺没人能赶得上……”   周铁牛噼里啪啦的把自家饭馆夸赞一通,碰巧宋氏饭庄的小伙计路过,悄咪咪的蹲在旁边听了一会,越听越是火大,最后忍不住蹦出来指着周铁牛,“丑八怪净胡说,咱们宋氏饭庄的菜才是全镇第一好吃!”   就这么着,周铁牛气急了,说他丑他不乐意,说斜对门宋氏饭庄的菜最好吃他更不乐意,本想摁着这嘴多的小伙计揍一顿,手臂被唐小贵抱住了,劝周铁牛不要冲动,“老大,换做以前小弟和你一起揍他,可现在你和三哥一起做事,打了人他家老板准找三哥的麻烦。”   周铁牛想想也是,就算要打也不要当街打,以后把这小子堵在暗巷里教训也解气,但他还是想吓吓这小伙计,就拍了拍小伙计的脸,“以后别乱说话,再乱说别怪我不客气!”   谁知道这小伙计嘴上逞能,实际上半点不禁吓,仓皇后退几步踩中一颗石头,脚下呲溜一滑,摔倒了头嗑在石头上。   紧接着他嚷嚷起来,周铁牛和唐小贵也被叫到了宋氏饭庄的后院。   了解完来龙去脉后周老三松了口气,周铁牛这几个月日子不是白混的,脾气比起之前收敛了许多,不然今天这小伙计哪里还有力气坐在地上讹人,恐怕连哼哼的力气都没有。   “给我看看伤。”周老三蹲到宋家小伙计前面,话还没说完就一把薅掉了他捂伤口的帨巾,说是伤,其实就是个花生大小的包,有些红肿擦破了一点皮渗出几颗血珠,要是再晚一些,这伤口就要愈合了。   “没啥大事嘛,我店里有擦伤口的药,待会送一瓶过来,你娶媳妇儿没有?回去告诉媳妇你今天摔了一跤,让她煮两个鸡蛋给你补补,男子汉大丈夫别和个娘们似的坐在地上哭鼻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摔断腿了哩。”   周老三说完领着周铁牛和唐小贵要走,而听到伙计的通知,急匆匆从家里赶来的宋文琛也到了,听说小伙计又挨打了,他走得特别快,这下总算是拿捏到对门吉祥饭馆的把柄了!   “慢着!”宋文琛赶路赶得上气不接下气,进到后院以后扶着柱子喘了好久的气才说出一句整话,“你伙计打了我的人,这就想走?”   宋家富了好几代人,家中养了马养了驴,宋家人出门都有车坐,可是宋文琛是个守财奴,爱财如命也守财如命,三房就养了一头黄毛骡子,平日里他舍不得坐,来去都靠脚走路。   该来的总要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宋文琛既来了周老三肯定要和他把这件事说开,于是他停下来,等着宋文琛去看伤口。   宋文琛喘匀了气,迫不期待的上前查看,一瞧那个花生米大小的包,顿时大失所望,这伤太小了,小得他都不好做文章。   “宋掌柜,是他们拌嘴,你家伙计说我兄弟丑才吵起来,他踩到石头滑到了也算倒霉,我送一瓶伤药过来给他抹一抹,过两天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宋文琛看看自家伙计,又看看周老三,最后只好答应,“好吧。”   等周老三带着人走了,他立刻冲伙计发难,“既然摔了,为何不摔重一点?害我白跑一趟,你啊你,害我白高兴一场。”   伙计捂着头上的包也觉得委屈,不摔在掌柜的您头上你不知疼啊。   ……回到饭馆里,周铁牛一直不敢说话,他惹祸了,唐小贵也鹌鹑似的跟在周铁牛身后一言不发,今天他要不来找老大,老大不领着去吃面也不会有今天的事情。   周老三走在最前面,木着脸坐下后也不说话,连看都不看周铁牛一眼,他越是这样周铁牛唐小贵两个越不敢吱声。吉祥倒了一碗清茶端出来,不动声色的用胳膊肘推了推周老三,暗示他不要太过了。   “小贵你啥时候上来的?咋不来找我呢,还跑到外面去吃,这就有好吃的嘛。”喝了半碗清茶之后,周老三才悠哉开口。   周铁牛松了口气,只要三哥肯说话就好办,他坐到周老三旁边替唐小贵答话,“今天才来的,我怕打扰咱们的生意就领他去外头吃了,三哥,今天的事情我错了,下次我再给你找麻烦你就揍我,让我长记性,我再也不这样了。”   听着听着,周老三笑起来,他刚才故意黑脸就是吓唬吓唬铁牛,叫他紧张一下而已,这次周铁牛并未做错,别人都骂到跟前来了,还一声不吭岂不是王八蛋,他才不要这样憋屈做人,隔壁宋掌柜看他不顺眼也不是铁牛的缘故,同行是冤家,他伏低做小宋掌柜也不会喜欢他。   “得了,你也没做错啥,下次遇上这样的事,该还嘴还得还,只要不打伤人就没事儿,小贵既然来了,我肯定要留你吃顿好的,晚点叫玉香炒两个好菜,你难得来一次,咱们喝几杯。”   周老三说完葛秋掀开厨房的帘子探出头来,刚才实在没用水用,他用木桶半桶半桶的来回忙了几次,终于往水缸里蓄了些水,可现在又用完了,“掌柜的,厨房没水用了。”   “我去挑!”刚逃过一劫没挨骂的周铁牛赶紧说道。   唐小贵赶紧跟着站起来,“加我一个!”   饭馆杂事多,唐小贵跟在周铁牛屁股后头,不要人招呼自己就会寻事情做,挑水劈柴,帮客人点菜,上菜,收碗筷,做得像模像样,他脑子比较活泛,遇见事情还知道变通,周老三在柜台后观察了半日,越看越觉得唐小贵不错。   “三哥,你看什么这么出神,喊你两声都没听见。”   吉祥做好了麻辣兔丁,挑了一块肉头厚的喂在他嘴里,每次做完麻辣兔丁、酸梅鸭吉祥都要夹一块给周老三尝咸淡,多个人尝味多一层保险。   周老三吃了把骨头吐出来,说这一锅麻辣兔丁入味了,就是辣子放少了,还可以多放一些才过瘾,接着凑到吉祥耳边,“你看唐小贵,眼里有活儿做事情麻利,还很听铁牛的话,把他招来做伙计也许不错。”   之所以加也许二字,实在是唐小贵的名声不太好,在唐家村是出了名的闲汉小混混,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家里的事情一概不操心,也没成家没有定性,不过,周铁牛之前也是这么一号人,现在被调.教的做事认真,脾气也好了许多,所以,周老三对唐小贵也抱着信心。   吉祥歪着头打量正在抹桌子的唐小贵,招伙计的事情迫在眉睫,“你看人准,你觉得可以就叫他试一试,我看小贵做事挺好,嘴也甜,人也活,这样吧,我进去和玉香说一声,叫她向铁牛打听一下小贵的近况。”   厨房里,周铁牛正在吃乔玉香的教训,周老三放过了他,乔玉香才没那么轻易,“铁牛哥,你以后千万不要像今天这样冲动,刚才吓死人了,我还以为对门的人要报官抓你哩。”   “是,玉香妹子你说得对,我保证下次不冲动了。”   周铁牛一边烧火边认错,乖顺非常,若叫周村的人看到了一定会惊掉大牙,周铁牛除了听周老三的话,现在多了一个女眷能降住他。   吉祥抿嘴笑了笑,附耳在乔玉香耳边说了几句,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唐小贵前几个月去隔壁镇子做工,家里给说了一门亲的事情全部被乔玉香打听来了,吉祥都和周老三说了。   听见唐小贵已经说了亲,周老三安心不少,说了亲有家眷的人比光棍汉要靠谱的多,他安心了。   “吃饭哩,小贵你别客气,多吃些,当这里像自己家一样。”   今晚的菜挺丰盛,有一大锅焖面条,两个素菜,还有一盘辣椒炒肉片,新添了一张吃饭的嘴,吉祥怕不够吃,还烙了一大盘子菠菜煎饼,这绿色煎饼周老三很久没吃过了,撕了一块吃在嘴里还挺怀念。   “还是这个味道,香!”   唐小贵从没有吃过菠菜煎饼,别说是吃了,就是见也没见过,惊讶得瞪大了眼珠子,“这是什么稀罕东西?”   “面糊和菠菜汁和的面,看你没见过世面的小气样。”周铁牛瞟了唐小贵一眼,给他解释了一嘴。   一顿饭吃的很畅快,唐小贵吃什么都觉得好吃,一不小心便吃多了,撑得肚皮溜圆,最后他眼巴巴看着吉祥小口小口吃焖面,羡慕的直流口水,他还想吃可惜肚皮不争气,吃不下了。   “来,吃西瓜咯。”   周老三捞出一个大西瓜来,薄皮沙瓤水分足,刀尖刚碰到西瓜皮,“刺啦”一声响,西瓜自己就裂开了。   夏天吃西瓜最是解暑,每日饭后都会杀一个给大家解腻。   周老三切好了西瓜,把最中间的最甜的那块留下给吉祥吃,剩下的招呼大家来分,周铁牛和葛秋等人都围拢过来吃瓜,唐小贵抹抹嘴巴也凑过来吃。   他现在就像田地呱呱叫的大青蛙,四肢纤细唯独肚皮溜圆,胀鼓鼓的好像一戳就会漏气,周铁牛生怕唐小贵再吃肚子要炸了,用胳膊推了推他,“别吃了,我怕了你了。”   唐小贵砸吧砸吧嘴,“我就吃一块西瓜。”   “行,吃就吃吧,活人还能叫饭给撑死喽?小贵自己心里有数的。”周老三说着给唐小贵切了一块瓜。   唐小贵捧起来就啃,刚才吃的菜比较香辣,现在吃到又冰又甜的大西瓜别提多爽了。   周老三看唐小贵吃得想心里高兴,在饭馆子做事情,就喜欢这种吃嘛嘛香的伙计。   只有周铁牛留意着唐小贵的肚皮。   唐小贵吃了第一块又拿第二块瓜,吃到一半突然捂着喉咙往馆子外冲去,周铁牛追着跑了出去,跟着唐小贵跑到了斜对门宋氏饭庄门口偏些的位置,然后哇哇大吐起来。   “哎呀,早就叫你不要吃这么多了,你偏不信,现在知道错了吧?”   唐小贵实在是机灵,就算吃撑了想吐也跑到对门去吐,免得恶心自家人。   见到唐小贵捂着嗓子冲出去,周老三也觉得奇怪,怕他卡住了赶紧追出来看,看见他撑吐了又好笑又好气,看来他吃饭没数。   天已经黑透时辰也不早了,宋氏饭庄已经打烊,只有两个伙计在里面洒扫,听见外面有呕吐的声音赶紧出来看,“谁?”   趁着天黑这伙计没瞧清楚他们的脸,周铁牛赶紧揪起唐小贵的胳膊撒腿就跑,他俩腿脚快宋氏伙计没撵上,在外头兜了两个圈子周铁牛才领着唐小贵从后门回来,这时候对门伙计正骂骂咧咧清理门口。   “嘿嘿。”周铁牛心里挺痛快,得意的笑了。   “得了,天黑了小贵走夜路回家不安全,今晚和铁牛一个被窝凑合一晚上吧。”周老三笑了一声道。   馆子里有唐小贵和周铁牛两个活宝,以后还怕啥。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晚上有二更哦~嘿嘿,下午出去挖野菜 第81章 、081   回到院子里时间不早了, 乔玉香去灶房烧热水的功夫,火气壮不怕冷的周铁牛和唐小贵先冲了凉,从井里刚提出来的水透心凉, 寒气森森,冲在身上可冰了, 周老三以前也贪凉快喜欢洗凉水澡,但自从娶了吉祥就再没洗过。   “洗温水吧, 井水太凉了, 现在贪图一时爽快等年纪大了才知道错。”   媳妇的话就是得听,周老三笑呵呵说好。   洗完了澡祛除一身的汗气,大家拖着长凳坐在院子里,一边打扇子驱赶蚊虫一边取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吉祥斜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用胳膊肘碰碰周老三,使了个眼色,留唐小贵做伙计的事情现在不说还等到啥时候。   唐小贵和周铁牛两个精力多的没处放,刚洗完澡又在院里抱着摔跤玩,不一会脑门子上又冒汗了。   “别闹了,再闹待会澡都白洗哩。”周老三把两个人拉开, 又问唐小贵, “最近馆子里人手不够, 你有啥认识的人推荐推荐呗?”   唐小贵挠了挠头, 试探着问,“三哥,你看我咋样?”   他吃过店里的伙食,看了住的地方,心里早有这个想法, 要是能留在饭馆做事简直求之不得,可他莫名的有些怵周老三所以不敢提,现在听周老三说缺人,立刻毛遂自荐起来。   周老三有心逗他,眉头一蹙模样还挺严肃,“你能行吗?在饭馆子做事情挺累人的,要揽客,洗碗,劈柴,提水,多的数不过来,要铁牛这样耐摔打的人才做得来,只要勤快人,懒的我也不要。”   “我行啊,我勤快!”唐小贵赶紧举手表示自己能吃苦,也听话,以后叫他干啥就干啥,指使他往东绝不往西。   周铁牛也在一边帮腔,“三哥,我这个小弟挺好的,你要是不信,留下他试用几天也行呐。”   有了唐小贵做伴,周铁牛想想就觉得开心。   周老三看看周铁牛,又瞟瞟满脸紧张的唐小贵,手指摩挲着下巴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看得边上的人都忍不住紧张。   只有吉祥知道他戏瘾又上来了,这是故意的。   吉祥有些困了想回屋睡觉,伸出手轻轻扯了扯周老三衣裳下摆。   “那行吧,就听铁牛的,小贵你在饭馆试工三天,要是好我留你下来,咱们再论工钱的事,你看咋样?”   唐小贵求之不得,立刻喜滋滋的说好。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有亮外面就传来了一阵阵鸡鸣声,一声比一声响,隔壁院喔喔叫的大公鸡就像三天三夜没吃到食似的,周老三被吵醒了,他扯过被子蒙在头上,“迟早有天我要把这畜生炖了喝汤,天天扰人清梦。”   旁边睡着的吉祥也醒了,她起床气比周老三小,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小声道,“是谁说要把隔壁早叫的大公鸡买来家养的?才一两个月就变了?”   周老三哼哼两声,想说话可惜实在太困,话到嘴边还没说出口就又睡着了,不过陷入睡眠前一秒没忘记将吉祥搂在怀中,香香软软的媳妇抱着就是舒服。   反正天还没亮,那就再睡一会吧。   吉祥闭上眼睛,也准备再睡一个回笼觉,现在铁牛和玉香可能干了,他们不起也会先把事情安排好。   可惜没安静一会,外面叮当乱响比鸡叫还要吵闹,周老三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好掀开帐子穿鞋下地。   “咋了?”吉祥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问。   “不知道唱什么戏哩,你再眯一会,我出去看看。”周老三踏上鞋拉开门,原来是唐小贵拿着竹扫把在扫地,新伙计第一天开工,一大早乔玉香和葛秋在灶房做早饭吃,周铁牛蒙着被子呼呼大睡。   看着老大这样悠哉,唐小贵有样学样也蒙着头继续睡,可闭上眼睛之后就是睡不着,不行呐,老大在三哥那里是什么地位,自己在三哥那里又是什么地位唐小贵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赶紧起床寻事情做,看见院子里有很多灰尘,就拎起墙角的竹扫把开始扫地,一路碰倒了好几个靠在墙角的锄头,扁担,还没醒的大公鸡也被他吵醒了,难得喔喔喔早叫了一回。   “三哥,我扫地哩。”看见正屋房门开了,唐小贵赶紧上前来禀功劳。   周老三睡眼惺忪打了个呵欠,伙计勤快他不好说什么,“挺好。”   说完周老三准备把房门合上回去把衣裳穿戴齐整,但是动作做到一半就后悔了,不行,勤快但是办了坏事,于是他指了指唐小贵手里的扫把。   “放下别扫了,吵得慌,以后也别扫了。”   “哦。”   隔壁屋子里,周铁牛还在呼呼大睡,整个院子除了家养的那只小花猫,周铁牛是醒得最晚的一个,还喜欢打呼噜,晚上站在院子里都能听见他有节奏的呼噜声。   “呼呼呼——”打着打着周铁牛一个激灵,突然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睛就看见满脸忧愁的唐小贵盘腿坐在边上,正看着他。   周铁牛被吓的噎了口气,然后挠着胸口上昨夜被蚊子咬的包心有余悸,“你盯着我看啥?我脸上有花啊?吓死我了,嗯,昨晚上好几个大蚊子嗡嗡嗡个不停,烦死了给我咬了一身包,帮我去外头摘两片薄荷叶子我抹一抹。”   老大发话了,做小弟的心里再有事也要照办,唐小贵麻利的摘来了薄荷叶,还贴心的帮周铁牛碾碎了,最后才愁容满脸的开口。   “老大,我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该咋办?”   周铁牛刚醒还有些懵,半晌才回过神,“啥叫拍到了马蹄子上?你做啥事了?”   唐小贵一五一十把早上的事情说了,逗得周铁牛直笑,“好端端的你吃饱了撑得慌,去扫院子里的灰干什么?有这空闲不如多眯一会,没事,我三哥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待会和我去市场拿菜你卖力些就好哩,到时候我在三哥三嫂面前多帮你说好话,只要不出啥大错,准能留下你。”   “真的?”   “当然是真的哩,少废话,跟我出来吧。”   犯了错之后唐小贵没有一蹶不振,反而更加有干劲了,还总凑过来和周老三、吉祥说话,嘴巴像抹了蜜似的甜,周老三笑着和吉祥说他就喜欢唐小贵这样的,脸皮厚耐得住磋磨。   “有你这么损人的?”吉祥轻瞪了周老三一眼。   “哪里是损,我是夸呢。”周老三说着帮吉祥掖了掖耳边的碎发,上回给吉祥买了一支珠花小簪子她天天戴着,也没第二支替换,他想好了,等这次收面粉和糯米粉挣来了钱,就给吉祥打一支漂亮的银簪子戴。   他周老三的媳妇儿,就是要打扮的漂漂亮亮。   唐小贵卯着劲儿在周老三和吉祥面前表现,不用他周老三心里都过意不去,三日后答应了下来,不过他的工钱暂时只有一两银子,等三个月以后看情况再给他涨。   对于工钱唐小贵没多大意见,外头也是这个价钱,不过他很好奇其他人的工钱,问乔玉香他没那个胆子,问葛秋这小呆子吧,他脑筋不聪明可是嘴巴严,唐小贵捉着葛秋堵到墙角逼问也没问出结果,反而被乔玉香发现了,乔玉香提起一个扫把就摔了过来,把唐小贵吓了一跳。   “唐小贵!你再欺负他试试?!”   “不敢了,我和葛秋闹着玩呢,呵呵。”唐小贵吓得魂都要掉了,暗想乔玉香也太凶了,这只母老虎自家老大可怎么受得了。   中午吃过饭,大家坐在店里歇息时,唐小贵暗戳戳的和周铁牛提了,企图挑拨一下乔玉香和周铁牛的关系,以后这只母老虎做了老大的娘子,他也跟着遭殃,可谁知周铁牛满脸不在乎,反过来还问唐小贵。   “玉香多温柔哇,你咋觉得她凶哩?她哪里凶了?”   “不,不凶,老大……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周铁牛吃过晌午饭正有些困,准备趁着店里没客趴在桌上歇一会,闻言掀起眼皮瞟了唐小贵一眼,“有屁快放,少罗里吧嗦。”   “老大,你工钱是多少?”唐小贵小心的问道。   周铁牛马上就要涨到三两银子了,这份工钱在外头轻易没有,恐怕只有大酒楼的厨师,还有账房先生能有这么高的工钱,他心里可得意了,特想找个人炫耀一番,分享自己的快乐,可是三哥和三嫂千叮咛万嘱咐,自己的工钱是多少不让往外说,说了就减工钱。   周铁牛纠结了一会后,还是选择了闭嘴,“这我能和你说?小贵,你老老实实做事,三哥三嫂就不会亏待你,放心吧。”   又过了几天,唐小贵做事情很麻利也机灵,偶尔有些偷懒的小毛病外,没有什么大的缺点,不仅如此,他还有着其他人都没有的优点,就是脸皮够厚也很会看人眼色,碰上难缠的客人周老三总是叫唐小贵来接待,反正他只有一套话术,能把难缠的客人笑呵呵的哄好,哪怕哄不好也做成安生的买卖。   不过,就连徐姐她们几个女工都看出来,唐小贵要比一般的人聪明,“东家,别怪我多嘴,我实在是忍不住才说的哩,新来的那个姓唐的伙计一瞅就不是厚道人,你们多注意着他,别叫他蒙骗了你们。”   吉祥笑着说知道了,留了心眼,后面好几次私下问女工们,唐小贵有没有背着人做坏事,比如小偷小摸,比如好色偷看等。   “这些倒没有,就是好几次看他躲在外头偷懒,上茅房能上一刻钟,除此之外,暂时没啥事。”   吉祥把这件事情和周老三说了,周老三其实也一直观察着唐小贵,后来发现这小子是面相上吃亏了,长的比较油滑,除了偶尔躲懒比较贪吃外没有别的毛病。   ……   “大哥,今天我要去镇上,你去不?”   这日清晨刚吃过早饭,周家老大还蹲在屋里歇,周家老二已经穿戴整齐,提着一包栗子过来敲他的门了。   “不去。”周家老大奇怪的瞅了二弟一眼,“没年没节的去镇上干啥?别把脚板给走薄了。”   “你忘了?去打听糯米粉还有面粉的价钱呐,上次老三不是说了,再降个五文钱就差不多可以收货了。”周家老二有些兴奋,他最近隔日就去镇上打听粮价,来来回回去了好几次,每次邀大哥一起去他不是要砍竹子编箩筐,就是要砍柴,总之腾不出空闲来,上次终于松口说下次和周老二一起去打听价钱。   周老大揉了揉鼻子,对,他想起来了,“我今儿没空。”   “咋又没空?”周老二这次真恼了,回回推说没有空就他忙,衬的他好似个闲人一般,谁家里没事,他也是腾出空去镇上打听价格的。   眼看二弟脸色都变了,罗娟儿凑上前,“二弟啊咱们没诓你,今天是真有事,我娘今天过生日,待会我们一家要回娘家帮我娘祝寿,这次辛苦你了,下回你大哥一定去。”   听着嫂子的话,又看看桌子上放着的包好的鸡蛋,花生,红糖等祝寿的礼物,周老二信了,只好叹了一口气点头说,“那行,我先去,大哥咱这回说好了,下次无论如何你得和我一块去。”   “放心吧我一定去。”周老大道。   走到镇子上一打听,周老二心里高兴极了,站在大街上恨不得蹦跶起来,价钱又降了,比周老三当初说的还降的多,足足降低了六文,也就是说现在到了可以囤货的时候哩。   周老二赶紧奔文昌桥去找周老三。   “老三,老三!”   “二哥你来了?我正准备托人去找你哩。”   周老二关注着粮价,隔三差五就到镇上来问,周老三更甚,他每天都会打听,还随时关注着镇上有谁大批出手面粉和糯米粉,只要有大户脱手,价格隔天一定降,现在价钱差不多降到了最低点,该脱手的大户脱的也差不多了,到了囤粮的时候。   兄弟两个坐下来说了一会后当机立断,决定今天就收粮,周老二激动又高兴,把提着的栗子给周老三,说慧香早上炒的还温着哩,给他们吃,挺甜的。   “我回去拿钱收粮了,就不多聊了。”   可是回到周村后周老二犯难了,无巧不成书,真是巧合敲门巧到了家,大哥的岳母今天过寿出门去了,周老二只好自己拖着板车揣上银子先去镇上收面粉糯米粉。   周老三本钱足,收的也多,很快就收满了好几车,收粮也是有讲究的,一个要挑毛病,说面粉受潮了发霉了,滋味不好,这样好压价,二个要表现的不耐烦一些,让卖家着急,生怕周老三不买了,价钱上一退再退。现在面粉和糯米粉可不好找买主。   “真厉害啊老三。”周老二在一边看着听着,不由的夸老三口才了得,他跟着进了满满一车,然后跟着周老三又进了一车,他只有七八两银子的本钱,三车以后银子便没了。   而周老三囤了满满一间屋子的面。   中午兄弟两个坐下好好喝了几杯,事情做成了心里也畅快,下午周老三帮忙租借了一辆大的车,将周老二收的全部面粉、糯米粉一车拉回家,还派了铁牛一起帮着推车。   “铁牛你送了我二哥回家在村里住一晚,明天再上来吧,陪太爷爷好好说会话。”   “行,不过我太爷爷根本听不清我说啥,咋聊嘛。”周铁牛嘟哝了一句。   周老三笑着拍了他一把,“只要有人陪着老人家就高兴,这道理你不懂?”   正说着吉祥包了一大碗酱炒河蟹来,叫周老二捎回去分给大家吃,炒河蟹的滋味周老二惦记很久了,这回终于能吃到哩。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晚安哟 第82章 、082   “那我就不推辞了, 上回我留了两斤河蟹在家自己做着吃过,滋味不咋样,今天回去尝尝你们馆子里头做的, 看看滋味究竟有多好。”   周家老二笑着接过螃蟹放在车上,和周铁牛—块回周村。   再说周老大一家, 吃完了早饭罗娟儿打来一盆水将两个孩子的脸、手、脖子擦洗干净,换上了最体面的衣裳, 然后周老大挑着箩筐, —头放着祝寿用的礼品,另外—头垫了两寸厚的稻草,罗娟儿把—岁半的小儿子猫儿放在里头坐着,自己领着甜妞走路。   罗家村挺远,前阵子下过几天雨,雨水把土路泡烂了,路上有不少泥坑,走了没多久甜妞就一个不小心,—脚踏入泥坑中。   她今天穿的是一双青底碎花的布鞋,去年做的时候长了半寸,到了今年穿才刚好, 总共也没穿过几回, 对于甜妞来说这双鞋和新的差不多, 是她的宝贝, 宝贝鞋子踩到泥坑里脏了,甜妞眼圈—下便红彤彤的,哇—嗓子哭出声音来。   罗娟儿推搡了甜妞—把,“你哭啥?”   甜妞张着嘴巴继续哭,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落个不停, 新鞋子沾上了泥巴还受了娘亲的气,心里委屈的不行,索性赌气站在路边不走了。   这丫头是个脾气倔的,罗娟儿顿时火大又推了甜妞—把骂道,“倔得像头驴也不知道随谁,你要是再不走就留里在山林子里,这里有老虎,待会就出来把你叼走给吃咯!”   这等哄小孩的把戏甜妞听过不知道多少回,她根本就不信,反而—边哭一边反驳,“骗人,山林子才没有老虎!”   罗娟儿更气了,去娘家还有好几十里的山路,她急着赶路想早点到,这丫头真耽误功夫,正要伸手去拧甜妞的耳朵,走在后面些的周老大追了上来,他把担子放下,从路边揪下—团杂草,—边给甜妞擦鞋上面的泥点一边安慰女儿,“行了别哭了,爹给你擦干净,待会路过有水的地方咱再用水洗—洗,—会就干了,保证—点都看不出来。”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哩,爹不骗你,走吧咱们继续赶路,到了外祖家有大鸡腿吃,你还不走快些?”   甜妞终于高兴了,吸吸鼻子不哭了,擦干净脸上的泪大步往前走,看着女儿蹦蹦跳跳的背影罗娟儿心里的气消下去不少,不过仍旧怪周老大对甜妞太宠了,“这丫头的脾气本来就不好,你再这样宠着她,以后怎么得了?”   罗娟儿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周老大听得厌烦,他重新将胆子挑上肩头往前走,“别说这些了,快些赶路吧。”   —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半晌午赶到了罗家村,罗家人今年日子过得红火,罗家哥哥挣了钱,这次罗母的生日宴办得也算不错,鸡鸭鱼肉样样齐全,孩子们最高兴了,尤其是大鸡腿,那可是过年过节才能吃到的好东西,甜妞眼睛都看直了。   “娟儿咋才来?快,帮我把这篓子山菌洗干净,待会再去菜园子摘些新鲜的菜来,忙死我了。”罗母不客气,没等罗娟儿坐下来歇口气就叫女儿做事。   罗娟儿没多说,撸起袖子就去帮忙了,留下周老大和—些人坐在堂屋喝茶,没一会周老大也被叫走劈柴,堂屋里就留下几个孩子们在耍,这时候罗母进来了,手里捧着几个洗好的苹果,她从左到右一个个发苹果,罗家的孙子孙女都分到了,唯独略过了甜妞这个外孙女,发完了苹果罗母出去了,看着外婆的背影甜妞咬了咬唇大喊。   “外婆,我没有苹果!”   小孩子嗓门又脆又大,连院子里帮忙做菜的大人都听见了,包括坐在水井边洗菜的罗娟儿,她不禁竖起耳朵听母亲的回应。   “苹果没了,我拿枣给你吃。”   苹果是稀罕物,要使银子上外头去买,可枣子在乡下到处都是根本不值钱,如此差别对待罗娟儿怎么能瞧不出母亲故意在怠慢甜妞,母亲不喜欢她的女儿,唉,罗娟儿叹了口气,只怪自家男人不争气,日子过的不好娘家人瞧不起自己。   但这个只是小波折,更难看的事情还在后头,吃饭的时候鸡汤连锅端上来,锅盖—掀滋味特别香,野山菌炖老母鸡,就是一点调味料都不加,那滋味也堪比珍馐美味,浓浓的鸡汤上浮着—层金黄色的油脂,野山菌的鲜味恰好综合了鸡汤的油腻,在场的大人小孩都吞着口水,这鸡汤可真香啊。   罗母笑眯眯的盛出一碗鸡汤,夹了—个大鸡腿在里头给了大孙子,然后又盛第二碗,同样夹了鸡腿在里面,这次是给小孙子,接着—对鸡翅分给了孙女们,到了甜妞这里鸡汤里只飘着两块骨头多肉少的鸡肩胛肉。   早上赶路时爹明明承诺过,到了外祖家就能吃上大鸡腿,可现在鸡腿没有了只有汤可以喝,甜妞瘪嘴觉得委屈,在周家鸡腿是她和豆饼一人一个,在外祖家连鸡翅都吃不上了,在饭桌上甜妞就掉了眼珠子,还遭到了罗家嫂子的训斥,嫂嫂挑起眉毛故意提高音量道。   “你这孩子咋—点都不懂事,今天是你外祖母的生日你哭啥?娟儿你也不教—教她,这样的脾气以后嫁人了还了得,不得叫婆家嫌弃呀?”   周老大把筷子—放,难得的硬气—回,“轮得到你说她?”   “说几句怎么了?我说错了?”   “行了,行了,吃饭喝酒,都少说几句,小孩子不懂事大人更应该懂事,喝酒!”看不下去的罗父发话了,才将这—篇掀过去。   可无论如何周老大一家在罗娟儿娘家受到轻视的事情改变不了,前几年他们过得红火,罗娟儿每次回娘家都提鸡割肉,罗家人可不是这样一副刻薄嘴脸,周老大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越想越气,午饭也没有吃好,草草结束以后叫上罗娟儿带上孩子就走。   “以后我再也不登门了,要回你自己回去吧,白眼狼没良心的东西!”   周老大边走边骂,罗娟儿既为娘家人的做派心寒,也为周老大骂她娘家人生气,忍不住反驳道,“你咋说呢?好好的别骂人,再骂我可不依。”   “你爹娘老子,哥哥嫂嫂都要把咱们摁在地上踩了,你还要维护她们?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们也不将你放在眼里头,以后少回来,回来干啥?受闷气呀?”   罗娟儿想了想,确实也是,但心里还是烦闷得厉害,“行了,啥也别说了。”   —家人丧眉耷眼的回村,正好在村口遇见了从镇上回来的周老二和周铁牛,路上经过刘屠夫的摊子,最后还剩下—些零碎肉被周老二便宜买来,—齐放在车上。   夕阳红彤彤的照下来,把周老二、周铁牛二人的脸照得红彤彤。   “大哥,你们咋才回来!”   “罗家村远,来回—趟费工夫。”周老大不想多谈在罗家村发生的事,他好面子更加不会和兄弟说在罗家受到了轻视,反问周老二买的是啥。   “还能是啥,是面粉和糯米粉。”周老二说着招呼周铁牛拖着车继续往前走,他在后面推,“大哥,这说来话长我先把东西运回去,晚上你来我屋咱,加上铁牛咱们仨一块喝酒说话。”   罗娟儿追了上来,刚才的对话她没有听清,也幸亏她没有听清,不然憋着—肚子闲气的她一定会当场发作,“老二买了—车啥?咦,铁牛怎么也回来了?”   “不知道。”周老大说完挑着担子追上去。   天很快就黑了,周铁牛帮着把面粉、糯米粉卸下来一袋袋垒好放在屋子里,然后接过慧香递来的毛巾擦了汗,“我先回家看看我太爷爷。”   而罗娟儿也搞清楚周老二今日买的是什么,顿时就急了,“这可咋办?老三老二先进了货,咱家还没进,这可咋办?明天进货还来得及不?”   本来做这次生意周老大就不太看好,上次是被兄弟和罗娟儿架着才应下,现在又在心中打起了退堂鼓,正好,这笔生意不做算了,不过他不能和罗娟儿说实话,于是周老大蹙眉瞪了罗娟儿一眼。   “这我上哪知道去?!我看情况不妙,老二老三不是都说了,粮食是一天一个价格,今天降明天也许就增加了!还不是赖你娘,早不过寿晚不过寿,偏偏是今天,害我错过了收粮的时候,实在是妨碍我发财!”   罗娟儿脸一白,不好辩驳什么,这时候猫儿大概是饿了,呜哇—下哭起来,罗娟儿赶紧去哄孩子。   “大哥,饭好了,过来喝酒!大嫂,这是吉祥给的酱炒河蟹,叫我拿回来给大家分着吃,分量不少,热一热你和甜妞够吃了,今晚就不用做菜了。”周老二过来叫大哥去吃酒,顺便把吉祥给的河蟹匀出来一大一小两碗,大的给正屋爹娘送去,小碗的给了罗娟儿。   慧香把酱炒河蟹热了,尝了—块直夸好吃,接着她将周老二买回来的碎肉和辣椒还有酸菜爆炒,在菜园子里摘了—把青菜清炒,最后配上—碟花生米,拿来给男人们下酒。   周老二把今天收粮如何突然、时间如何紧张全部和大哥说了,生怕周老大生气。   “我理解,都怪我不在家,不怪你。”周老大道。   听他这么说周老二安心了,他给大哥还有铁牛夹了螃蟹,然后劝周老大明天拿上银子推着车去镇上收粮,说时间应该来得及,不会耽误了挣钱。   周老大心思不定,含糊的应下说好。   “二哥,你们多吃些被给我夹了,我天天吃,不像你们才吃这—回!你们吃你们的,别顾我!”   周铁牛这句话差点没把周家兄弟俩气笑了,这么好吃的酱炒河蟹他们好不容易吃上—次,这憨小子竟然说自己天天吃,实在是讨打,但是想想也是,酱炒河蟹是老三饭馆的招牌菜,—炒—大锅,周铁牛想吃的话拣一两块解馋,以老三的性子也不会管他。   “你小子真有口福。”   “嘿嘿,那是,不过都是托三哥三嫂的福。”周铁牛哈哈大笑,有他插科打诨这—顿饭吃的还算安然。   第二天一早,虽说心里不太甘愿,周老大还是揣上银子和周铁牛拖着车一起去黄沙镇。还真是巧了,昨天的面粉、糯米粉价钱是最低的,今天价格又涨上去一文钱。   坐在吉祥饭馆里头,周老大用草帽扇风,满脸都是愁色。   “大哥,只涨了—文钱,你现在去收来得及,少是少挣了些,但好过没有,你说是不?”   早上馆子里人少,伙计们忙着洗菜备菜,吉祥在柜台后面对账,—般这个点周老三爱去市场上转悠,找人说话唠嗑,顺便打探消息物价,但是今天周老大来了,他就没有出去,还叫乔玉香给大哥下了—碗面填肚子。   分家后大嫂小气得很,他回村时听说了,大嫂现在老煮稀粥给大哥吃,—日三顿难看到白面和白米饭,虽然经济不宽裕,但是也没穷到这个分上,把身子搞垮了不值当,于是周老三还叫乔玉香煎了鸡蛋卧在面条下面。   “嗯,你说的对。”周老大推辞几下后嗅着面条的香味吞了吞口水,葱油还有面里的肉丝香味直往鼻子里头钻,他忍不住了,捧着面碗吃得特大口,这面条可真劲道,配菜又多又爽口,实在比罗娟儿做的好吃几倍,也难怪老三开的饭馆子这样红火。   周老三坐在旁边剥栗子吃,是昨天二哥送上来的,没有吃完还剩下几个,他闲着无聊剥来吃,但他吃了—颗就没吃了,把栗子肉剥出来攒起来放在一边,堆积成了—小撮,周老大边吃面边打量周老三,还以为老三是剥给他吃的,正想说他不爱吃栗子,吉祥理完了账从柜台后走出来,—边甩着有些酸疼的手腕—边倒了碗茶。   三哥实在糊涂,大哥吃面他都不会倒碗茶。   周老大吃的太急了还真有些噎,赶紧接过茶喝了好大几口,紧接着就看见老三笑呵呵的把刚才剥好的栗子塞到吉祥手里,原来是给吉祥剥的,刚才是他自作多情了。   “老三,这间铺子—个月得不少租子吧?”周老大问道。   周老三不想聊这些,他含糊的回,“还行,三五两一个月。”   这回答把周老大给吓坏了,我的娘哟,竟然这么贵,—年到尾光是租子就要好几十两,他几年都挣不来这个数。   “大哥,你快些吃,吃完了待会去收粮,我怕价钱还会涨。”周老三催促道,收粮的事情不能等了,粮价—旦涨起来近日便不会下跌。   “行行行。”   周老大嘴上应得好,吃完面拖着车按照周老三提过的地方,——去问,他闲晃荡了半日,还想按照昨天的价钱收粮,可根本收不到,收不到他索性不收了,晃荡到了下午拖着空车回到家,和罗娟儿说价钱涨了他不想收,恐怕挣不到钱。   罗娟儿找周老二问了,自己又琢磨了—下,还是想收,涨价了也收,于是找到周老大又吵又闹,逼得周老大没有办法,隔日早晨又拖着车到镇上来,可惜的是粮价又涨了,周老大错过两次好机会,收的粮食比两个兄弟贵了—文半—斤,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粮食买了回来安安静静的屯在粮仓里,周老二唯恐被老鼠给祸害了,还去村里新下了猫仔的人家抱了两只猫回来驱鼠,现在只等粮价涨起来就行。   ……   再过大半个月,七夕节就要到了,七夕节流行做巧果,吉祥想着做—批新颖的出来卖,应季应景的东西最好销了。   这次镇上有办花灯节,中心点就在文昌桥,这次他们不用费劲心思抢占位置摆摊了,直接将摊子支在门口就好。   巧果取的是好寓意,—般是用发酵好的面团塞入模具中,制作成各种花鸟的形状,刷上—层油后高温烤制后就能吃,酥酥脆脆很有风味,吉祥先做了—批出来尝,感觉味道太单—了,模样也不好看,不如加上馅料在面团里,吃起来比较有滋味。   她想了想,先做了四样口味的,—种是红豆沙,—种是花生芝麻,还有枣泥和玫瑰花,酥脆的巧果加上甜香的馅料,果真好吃了不少。   吉祥不仅在味道上下功夫,还定做了—批精美的磨具,另外找做油纸的人,做了—批厚实带花纹的油纸,梅兰竹菊四个造型,—种两个,—盒八枚,应的是四君子的典故,好吃好看还有寓意,—推出就有不少的客人来预定。   还有的客人生怕晚了订不着,跑来交了全款,杨宅的人订了好几十盒,杨小姐马上就要成亲了,这是最后一次以小女儿身份过七夕,当夜会邀请很多小姐妹来家里聚会,这些巧果是订来分赠给客人的。   “梅兰竹菊四君子只是本店推出的第一样,后面还有新品。”吉祥收了杨宅伙计的钱,笑着说道。   自家小姐喜欢这家馆子做的糕点,杨宅小伙计想也没想就点头道,“那我过几日再来瞧。”   “用不着那么麻烦,我直接送到府上去。”周老三在一边插话道。   省得跑—趟也好,免得累坏腿脚,小伙计点点头额外加了句,“周掌柜到时候问门房一声,说找余小六,等我出来帮掌柜的把点心送进去。”   这样,事情办好了能的主人给的赏钱。   周老三怎么能不明白,笑着应下,“放心吧,我记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快乐~ 第83章 、083   巧果有了好看的造型还有可口的馅料, 吉祥还觉不够,叫人找来了紫番藤、黄花、红蓝等植物,榨出汁子混在水里一起和面, 面团有了五彩的颜色,再做成各种形状便更加好看。   且吉祥将刷在巧果表面的油改成了蜂蜜, 经过烤制后有一层迷人的焦糖香,最后撒上一些白糖还有芝麻风味更佳。   连周老三这类不爱吃甜食的人都能一口气吃上三俩个, 为了兼顾大家的口味, 吉祥还做了咸味的,造型除去梅兰竹菊四君子外,还做了花鸟鱼虫,花好月圆等好几种花样。   巧果能存,本身含的水分少,在保证口感的前提下存放十日不成问题,到了六月底,吉祥便吩咐女工们开始赶制各色巧果。   “吉祥真是会想,咱们吃了几十年的巧果,年年都是一样的样子一样的口味,根本想不到要改, 吉祥却能想到, 改良的还挺好, 吃起来又脆又甜。”   “徐姐你吃的是甜口的吧?快尝尝这咸味儿的, 滋味也不赖。”   几位女工很是感慨,边做边品尝,时不时的聊着闲天,女人凑在一处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唐小贵在饭馆做跑堂,白天很少回院子里, 今天也是凑巧,周老三要去杨宅送巧果,叫他回家取,唐小贵小跑着进院子,刚好看见几个女工在偷吃。   好哇,上次徐姐等人告自己的状他记在心,看见这一幕高兴极了,终于到了他报仇的时候。   “三哥叫我来拿巧果,你们一样包一种给我。”唐小贵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假装没有看见女工们偷吃。   “行,你等着。”几个女工心虚的舔着嘴角的芝麻粒,麻利的把巧果包好递给唐小贵,就盼唐小贵什么都没看见。   “快做事。”等唐小贵走后,徐姐催促大家说道。   她真后悔刚才没有阻止大家偷吃,可整天和好吃的打交道,要忍住什么都不吃也太难了。   回到饭馆把巧果交给周老三以后,唐小贵立刻把发现女工们偷吃的事情说了,周老三眉毛一挑,问他可看清楚了。   “看得真真切切,不过三哥你要我交证据那我交不出,证据都吞到那些婆娘的肚子里头哩。”   “知道了,别往外嚷嚷,我先去杨宅。”周老三说着出门去,唐小贵又去找吉祥告女工们偷吃的状。   吉祥撸着袖子正在剥花生,听唐小贵这样说后把他叫住,仔细的问了一遍。   其实,女工们偷拿偷吃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有,那时候还在河滩边支饭摊,女工们做事就在饭摊后的小厨房里,时刻在他们的眼皮底下,乔玉香盯她们又盯得紧,女工们吃拿不多,不碍事,可现在女工们白天单独在院里做事,没有人盯她们,胆子也一点点大起来。   是该想法子处理了。   “知道了,你忙去吧。”   ……   再说周老三,到了杨宅后和门房说找余小六,果然没等一会儿这小子就出来了,周老三告诉他店里做了四五种巧果,还有一盒刚炸出来了雪绒豆沙,还是热的现在吃口味正好。   雪绒豆沙要现炸现吃,杨宅的夫人小姐想吃需特谴下人去排队买,一来一回挺麻烦,周老三送一趟巧果还贴心的搭一盒雪绒豆沙,十分的懂行。   “周掌柜你在门房里坐会儿,我把东西送进去。”余小六笑眯眯的接过东西,直接把巧果送到了夫人小姐面前。   巧果香甜酥脆的口味令杨夫人杨小姐很满意,雪绒豆沙来得及时,离吃晌午饭还有一个多时辰,现在正是腹中饥饿的点,甜软的雪绒豆沙配上一壶香茶正是时候。   “都预定上吧。”杨夫人道,还给了两份赏钱,一份给周老三,余下一份给的余小六。   周老三在私塾时经常和先生下象棋,棋艺还算不错,杨宅的门房老头子正对着棋盘研究,周老三坐在边上也一起看,没多就便与门房老头打成一片,忘年交似的有说有笑,只要周老三乐意,什么样的人他都能熟络起来。   “周掌柜,原来你们吉祥饭馆也卖糕饼啊?老头子人老了,消息不灵通,只知道镇上那几家老的糕饼铺,说句你不爱听的,就连吉祥饭馆的名头,也是最近夫人爱吃你们的菜,差人去买过几回我才知道。”   门房老头子说话非常直率,把周老三给听愣了。   恰好余小六送了巧果出来听着了这番话,他跺了跺脚骂了一句,“老头你老糊涂了,别胡说八道,吉祥饭馆的糕饼好镇上哪个人不知道!周掌柜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没事,我不气。”周老三说不气是假的,最近馆子的生意很好,他在潜意识里觉得饭馆的名声已经很大了,但听这门房老头一说,不禁产生了怀疑。   走出杨宅,余小六把夫人订巧果的话转述了,接着把杨夫人赏给周老三的一块碎银拿出来,“这是夫人给的。”   周老三没有接,这一小块碎银还不如拿来拉近和余小六的关系,“我不要了,小六兄弟你留着吧,刚才辛苦你的通传,下回府上要买糕饼记得帮我说说话。”   余小六顿时喜笑颜开,把银子往荷包里头一揣,“那是一定的!”   走在熙攘的街头,周老三突发奇想,沿路问了好几个行人,问知不知道文昌桥边的吉祥饭馆,行人有说知道还去吃过饭的,也有人直摇头说半点印象也没有。   周老三边走边琢磨,心想自家饭馆的知名度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知道的人越多,生意才会越好。   到半路上,他看见路边有人卖花灯,五颜六色十分好看,问了摊主说是为七夕节做的,提前拿出来卖。   周老三兴起买了两盏提着回了饭馆,才刚进门就被吉祥拉住。   “三哥,离七夕还有□□日你就买灯了,未免太早了些。”吉祥见周老三走路热出了汗,边说边抽出自己的手帕给他擦汗,周老三把脸伸过来,惬意的享受着媳妇的照顾。   “这灯漂亮,待会我让铁牛挂到门口去。”   吉祥给他擦完汗,又倒了碗清茶给他喝,待周老三歇了歇收了汗,小声说起女工们偷吃的事,偷吃不怕,她们敞开肚皮吃一天最多吃半斤一斤,再好吃的东西也架不住日日吃,都会腻的,怕的是偷往外拿。   下午吉祥算了一笔帐,原料刨去正常的损耗,出的成品比例有些许不对,说明女工们有偷往外拿的现象。   “现在饭馆里事情多,大家都很忙,招了唐小贵来才稍微好点,我们几个都在店里,就徐姐几个在院里做事,没有人管束她们,胆子是越来越大,直说她们拿了东西吧,咱们手头没有证据,说不定反过来说我们污蔑她们,总不能特意安排一个人过去监工吧,三哥你有什么主意没有?”   周老三揉了揉太阳穴,这件事挺棘手,女工们偷往外拿东西肯定是一群人一起干,法不责众挺难处理,不能每个人都罚,尤其是现在七夕节马上到了,她们赶着做巧果,缺不了人。   “要不提拔一下徐姐,让她来管理女工,每个月多发些工钱给她,徐姐这人老实,挺可靠的。”吉祥提议道。   “徐姐人不错,这批女工里就数她做的时间最长,平日里也不爱惹是生非,还总帮咱们出主意,论资排辈让她做女工的头儿我没意见,不过,徐姐脾气性格太软了些,光靠她一个人管,效果怕是不大。”   “那还有好主意不?现在事态不算严重,我怕拖下去她们胃口大了,就不好管了。”吉祥有些愁。   周老三想出个人来,可以和徐姐一起管女工做事,他附耳告诉吉祥,吉祥笑着看了他一眼,“亏你想得出来!”   下午吉祥招呼大家早些打烊,做好饭菜拿回院里去,大家一起吃顿晚饭,顺便宣布一些事。   女工们只有午饭在主家吃,大部分人傍晚急着回家为家里人做饭,但听说今晚的菜很好,有鱼有肉,还有饭馆的招牌菜,一个个都留了下来,捎话回去叫自家男人自己做凑合吃一顿。   在吉祥饭馆做了几个月的工,终于尝到了招牌菜,女工们一个个都很高兴,酒足饭饱后周老三对吉祥使了个眼色,女工们都是女人,还是叫吉祥来宣布这消息合适些。   “各位婶子、大姐,咱们在一起做事好几个月了,多亏大家的照顾,咱们饭馆做到今天不容易,有钱一起挣,有福一起享,我也从未亏待过大家,你们说是吧?”   “那是,东家对咱们没得说。”   “对咱们好极了,我们都记在心里哩。”   女工们七嘴八舌的接话,吉祥环视一圈,微微一笑,“那就好,现在咱们的人越来越多,糕饼的品种,量也越来越多,玉香忙着饭馆的事,也没有空管你们,我让徐姐接替她的位置,以后徐姐来安排大家做事,每个月表现最优秀的三位有奖金,另外,我和老三也比较忙,以后验货、出货、算工钱的事交给唐小贵去做,也就是说徐姐要和唐小贵一起管。”   唐小贵从一开始就和女工们不和睦,周老三和吉祥安排他来管束女工们再好不过,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做事时必定加倍谨慎,生怕被对方抓住把柄告状。   “小贵,我把活儿交给你了一定要好好干,有啥问题找我说,她们都是你的长辈,做事不可太过,但也要心里有数,明白不?”   众人散了后周老三单独找到唐小贵提醒了他几句,这小子聪明一点就透,“我明白,有分寸的!”   周铁牛眼巴巴的有些不平衡,问乔玉香,“三哥是不是嫌我做得不好,小贵都开始做管事了,我啥都没有。”   \"三哥就是疼你才不叫你管的,你看看徐姐她们,她们嘴巴多厉害,发起难来你能管得着?\"乔玉香用软尺给铁牛量着衣裳尺寸,过了七夕节后马上便要入秋,她早量尺码,然后扯布慢慢给铁牛做秋衣,她问过了,周铁牛没几件好衣裳,现在做工挣了钱,是该做两身好的穿。   周铁牛最好哄,况且乔玉香也没有骗他,周铁牛直来直往的性子确实拿捏不住女工们,这活儿就唐小贵这类有些坏的人精做最合适。   “三哥,你是不是吃醉了?”正屋里,周老三斜坐在椅子上,刚才喝了两口药酒,入口还算润,没料后劲十足,和吉祥坐在灯下理了理账簿,周老三渐渐的面色发红,浑身又热又麻。   吉祥要扶他到床上睡觉,周老三借着酒劲耍起无奈,说什么也要亲吉祥。   “娘子身上真香。”   吉祥还有些账没有理完,只想把这位醉酒的祖宗哄上床再看一会,于是蜻蜓点水般亲了周老三一口,“现在能睡了吧。”   “不能……你陪我一会儿。”周老三扯住吉祥的手腕不愿意松开,迷迷糊糊的嘟哝,“账本比我还重要?”   仔细一听语气里还有些许委屈的意思。   吉祥忍不住笑了,趁着周老三酒醉掐了掐他的脸,“账簿上都是钱呢,钱你不喜欢?你重要,钱也重要。”   “不管,陪我一会。”周老三把吉祥搂在怀里,醉醺醺道。   吉祥实在无奈,脱鞋陪他躺下,躺着躺着真睡着了,周老三勾起唇角暗暗笑起来,他方才是装醉。   嘿嘿,媳妇还是最疼他的。   第二天一大早,隔壁的大公鸡喔喔喔叫起来,周老三难得没有抱怨这鸡叫得早,睁开眼睛麻利的穿上鞋,上外头打水洗脸。   “今儿咋这么勤快?”吉祥坐起来有些意外。   “有好事要忙,待会和你说。”周老三说着还挑了挑眉毛,一脸的神秘。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84章 、084   伙计们先去了铺子里, 周老三和吉祥两个走在后头,路上周老三说起昨天在杨宅的事,杨夫人订巧果在他的预料之中并未多提, 重点说到门房老头的话,话虽然不中听却给周老三提了个醒, 吉祥饭馆的名声还不够响亮。   “那你是想到好主意了?”   周老三摸了摸下巴,点头说是, “我想找人来门口扎一个木台, 就像唱戏的那种台子,请几个说书先生,一边说书边宣传咱们的巧果,大家都爱听书看热闹,围观的人多了,知道咱们吉祥饭馆的人也就多了。”   只不过扎木台,请说书先生得花钱,是笔不能立刻见回报的开销。   吉祥歪着头打量周老三,嘴角微勾蓄着些笑意。   周老三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咋了?你不同意?”   “没有,就是奇怪你脑子里咋这么多奇怪的主意, 我明白你的意思, 花钱做宣传, 好处都在后头, 我明白,现在咱们手头上的流水银挺多,花个几两不碍事,你有信心做便放开手脚施展,我不拦你。”   “嘿嘿, 我就知道你能理解我。”周老三笑起来,笑纹都快把眼珠子埋住了,可见他是真高兴。   说干就干,他连早饭都不想去吃了,走到半路便说要去找工人搭台子,吉祥喊住他,“也不差这一会儿,吃了再去。”   “不了,早办好了我心里才踏实。”   吉祥花钱在路边买了两个大馒头塞给周老三,无奈的瞪他一眼,“那你吃这个,边走边吃。”   这馒头又白又软,刚蒸出来还冒着热气,一口咬下去满口麦香,周老三咬了一口吃在嘴甜在心,对吉祥招手,“行,你慢些走,我去找工人去。”   ……   到饭馆里座椅板凳已经摆好了,乔玉香在厨房里给大家做好了早饭,一大锅米粥配咸菜,还有几个蒸玉米蒸红薯,外加一盘子白面煎饼,吉祥到了说周老三有事不来店里吃早饭,大家才各自盛粥,喝一口粥吃一口红薯,享受起热腾腾的早饭来。   吉祥先尝了咸菜,是前两日腌在坛子里的,爽脆咸辣现在吃正好,便和乔玉香道,“这坛子咸菜口味正好,今天可以挖出来给客人们吃,待会叫人再去市场上买些大头菜、萝卜、蒜子,拿回来做咸菜,客人都夸我们店的咸菜滋味好,我们多腌些,免得不够卖。”   乔玉香喝一口粥说好,吉祥扫了一圈没见唐小贵,今早上明明他起得最早,咋没见他来吃早饭?   “他呀?哼,新官上任三把火,来店里摆完座椅后又回去了,说要给女工们立规矩,瞅他那得意样,手里有权利了简直要上天。”   “他是这么个人,这个脾气。”吉祥想劝几句,唐小贵没什么女人缘,不仅和女工们不和,和乔玉香也不太合的来,只不过他没乔玉香厉害,在她面前夹着尾巴做人,又有周铁牛在才能面上和睦。   “我知道,他不惹我就罢了,要是敢蹬鼻子上脸我要他好看!”乔玉香说完啃了一大口红薯,腮帮子鼓鼓囊囊如一只松鼠。   吉祥抿嘴一笑,唐小贵不能做老大,上头必须有比他更厉害的人压制,不然迟早翻天,乔玉香正好是他的克星,于是吉祥语气笃定的说,“那你放心,有那一天我二话不说,肯定和你站一边!”   有了这句话乔玉香和吃了定心丸一样,心里明白了在吉祥饭馆里除了周老三和吉祥还是她最大,她肯定会尽心尽力的操持好一切。   乔玉香扭头望了一眼周铁牛,这憨子正在啃玉米,玉米又甜又嫩,还特别香,他吃了两个,现在造的是第三个,过了一会才发现乔玉香在看他,茫然的抬起头来,“咋了?三嫂,玉香,你们都盯着我看干啥?我脸上有画?”   “我问你,要是有一天我和唐小贵吵架了,你站哪一边?”乔玉香逼问道。   一边是兄弟,一边是心仪的姑娘,周铁牛既重义气又痴情,一下子呆怔了,这个问题对他来说难度太大,半晌也不知道该怎么回。   葛秋小口小口的吃红薯,他年纪小似懂非懂,但也明白这是个两难的问题,和小时候叔叔婶婶问喜欢爹还是喜欢娘一样,是个说错了要挨揍的难题,铁牛哥真傻,说两边都站不就行了?   “不能说都站,不可以端水,我要听真心话!”   葛秋才在心里吐槽完,乔玉香就补了一句,完了,这下我也不知道该咋回答了,葛秋假装啥都没听懂,继续专心的啃红薯。   吉祥也不开腔帮周铁牛解围,她和周老三已经决定帮二人说亲,趁这个机会正好探一探铁牛对玉香的心意,如此,吉祥也在一旁安心看戏,还有些遗憾周老三不在,错过了这个精彩的问题。   “我站你这边。”周铁牛斩钉截铁道。   “真的假的?”乔玉香反问一句。   周铁牛急了,他从来不说假话,尤其是对玉香,“当然真,我可以对天发誓,要是唐小贵敢和你吵架,我先打断他的腿……”   “好了好了,我信,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乔玉香往周铁牛嘴里塞了块煎饼,堵住了他的嘴,脸上是藏不住的笑容。   在媳妇和兄弟面前,周铁牛毫不犹豫的站在了媳妇这边,吉祥很是满意,乔玉香也很满意,只有葛秋啃着红薯缩了缩脖子,看来小贵哥的日子以后不好过咯。   他啥时候也能娶个媳妇就好了。   过了一会周老三回来了,带了几个人扛着木头、油布、锄头等工具在门口的树下扎台子,这木台很简单,到中午就扎好了,周老三又去集市上买来许多花灯、纸扇、纸伞和风车点缀在台子上,五彩的灯、风车被微风一吹咕噜噜的转悠,纸扇纸伞也微微飘荡,白天就已经很好看了,要是等天黑后点上灯,火树银花一定更美。   “真不错,铁牛,快搬几个架子出来,把铺子的零食每样抱出来几盒摆好,你三哥有用。”   周铁牛把东西搬出来,没等一会说书先生也到了,以前他经常去茶楼听说书,现在没空去听,还挺怀念,这位先生面熟,会说很多故事。   “铁牛,给先生搬张凳子来,从今天开始一直到七夕那天,这位先生都在咱们这说书哩。”   听周老三这样说周铁牛高兴的快要跳起来,那可太好了,他好久没有听说书了,这回能听个过瘾。   “还呆着?不快点去?”   “嘿嘿,好,我这就去给先生搬凳子。”周铁牛跑到店里,选了一张大大的太师椅,怕先生坐久了屁股痛,还贴心的给加上一张软垫。   有了说书先生吸引目光,没过多久木台下就围拢一大批听书的人,周老三又写了很多灯谜给大家猜,猜中的可以免费品尝零食,运气好脑筋灵猜的多的还能免费得一整盒。   有免费的好处,看热闹的人更多了,说书先生除了说现成的故事,还会即兴说些笑话,周老三多给了他银子,让他帮忙把店里的巧果也编成故事说,说书先生靠嘴皮子吃饭,这点要求对他来说小菜一碟,有趣的即兴笑话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蹦。   “咱们店的巧果能预定,先付一半订金,等取货时五成的订金能当六成使,喜欢的快来订,每天限量订两百盒,晚了就订不着哩。”   “订的多的免费点戏,喜欢听什么,我就让先生说什么。”   周老三取来锣鼓,穿上长衫站在说书现在旁边,也成了半个先生,两人一唱一和,如搭档一般,吉祥倚在柜台后看着他直笑,要是有一天生意做不下去,三哥去说书也是一条生路。   到了晚上他们也没打烊,花灯一点,红灯笼一挂,说书先生慷慨激昂说得更加带劲,只要报酬给的够,叫他不眠不休的一直说都成。   吉祥熬了润嗓的茶水给他们喝,周老三接过茶灌了几口,问吉祥效果怎么样。   “好极了,预定的单子已经满了二百,都用笔记下编号和客人姓名了,明天就叫徐姐她们赶工,这招不错,吸引了很多生面孔。”   “那便好,值了。”周老三心里高兴,又让先生说了一段故事才结束。   斜对门宋氏饭庄老早就打烊了,不过今天是轧账日,宋文琛走得晚,看着对面到了晚上还灯烛通明,宾客盈门,不由叹息一句,“这姓周的太贪财了,白天挣钱,现在连晚上都不放过。”   边上小伙计挠挠头,心想你也差不多。   还好宋氏饭庄不卖糕饼,只售饭菜,不然宋文琛眼巴巴看着对面挣钱,他能气死。   一连几日,吉祥饭馆门口的戏台没有停过,台上先生说故事,台下百姓猜灯谜,吉祥在柜台后不停的收钱,登记,钱都收了好几篓。   吉祥饭馆的名号在黄沙镇上变得响当当,离文昌乔很远的居民都知道了,特意来这边听书尝饼,预定的单子雪花般的飞来,女工们从早忙到晚,单子多她们工钱就多,人人都满意。   到了七夕前两日,单子是最多的,乔玉香周铁牛等人晚上睡觉前光是裁包饼的油纸都要一个多时辰。   “忙过了这一阵,我额外给大家发红包。”   周老三看出来大家都很累,这日吃饭时特意用钱来给大家鼓劲,伙计们一听顿时有了干劲,累算啥,有钱再累也是福气!   期间周老大来过一回,看见饭馆子里人个个忙得飞起,寒暄几句不想打扰老三做生意,便自己寻了个安静的地方站一会,后来听见说书先生讲孙大圣的故事他听入迷,挤到台下听得津津有味,一直从石候出世听到了三打白骨精,等周老大回过神,喔嚯,天都要黑了,他才想起今天是有正经是要找周老三。   “大哥,天都黑了,要不今晚在我这住一宿?”周老三忙起来真没顾得上他哥,晚饭都做好了才发现周老大还在门口徘徊,晚上走夜路不太安全,他便留大哥住一晚。   “不用了,我这就回去,明早还有事。”周老大舔了舔唇,一脸欲言又止。   周老三看出来了,追问一句,“有啥事就说吧,咱兄弟之间不用客气。”   “我就想问问,这面粉、糯米粉咋还没涨价,我有点慌。”周老大道。   “有啥好慌的,我进的货比你多多了,要慌的话我是最慌的那个,大哥,你安心等着吧,这才几天,涨价也要时间,晚饭都做好了,你不留宿,晚饭总该留下吃。”   “不用了,趁天还没黑透,我先回去。”听老三这样说周老大安心不少,他急着回去和罗娟儿讲,免得她着急又寻自己的麻烦。   七夕节过后,吉祥和周老三算了一笔账,刨去成本这次过节一共挣了九十多两银子,周老三把银子换成一个个小元宝,和吉祥一起藏在柜子深处,随着银子越来越多,装银子的小罐子越来越大,吉祥想现银放在家不安全,和周老三一起去钱庄开户,把银子换成了银票,一共是二百两,足够在周村盖一间体面的大房子,再买几十亩田地,还有得剩。   王金秀盼着儿子们有出息,而有出息的标准便是在村里盖一间最气派的大院,青砖黑瓦,高大明亮,门前再立两个石狮子,威风凛凛,叫十里八乡的人都羡慕去吧。   这回老三挣了钱,周老三没回家王金秀都知道了,因为周老三请说书先生宣传自家巧果,那些笑话编撰的太精彩,连乡下小儿都知道了,玩耍时还学哩,王金秀何等精明,看这架势便知周老三和吉祥发财了。   她就盼着这小两口回家一趟,她好旁敲侧击,催他们盖新房。 第85章 、085   没过几天, 周老三和吉祥真就回来了,七夕节那半个月大家的弦绷得太紧,现在是时候放松了, 回村里住两日松松筋骨, 顺便去陪陪爹娘。   这天清晨, 吉祥和乔玉香交代好饭馆的事, 嘱咐她照顾好生意, 又提醒了周铁牛, “我和三哥不在店里的两日, 看好唐小贵和女工们不要吵架, 他们要是吵起来了, 你就去找乔玉香,自己别掺和进去,知道不?”   周铁牛笑答知道了,就是不理解自己为何不能选边站, 唐小贵好歹是他的小弟,他这个做大哥的总要护着小弟嘛。   “叫你这样做总是有原因的,你听就是了。”周老三拍了拍周铁牛的肩膀,让唐小贵管理女工, 是用唐小贵和女工们的小矛盾解决她们偷吃偷拿的大问题, 铁牛掺和进去真成了两派斗争, 这不是他与吉祥的本意。   周铁牛虽不理解,可周老三的话对他来说都是对的, 根本不会质疑, 既然三哥叫他不管,那他就在旁边瞧把戏好了,反正唐小贵最近尾巴翘得厉害, 叫徐姐她们骂几句也是该!   昨日和前日都下了雨,今天倒是个大晴天,吉祥和周老三挎上小包袱,先去集市上买东西,回家一趟总要带些礼品才像话,况且这回挣了不少银子。   市场上热闹极了,行人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小摊贩们扯着嗓子推销自家的东西,前面不远处有摆摊卖笔墨的,周老三走上前问价钱,吉祥拉住他的衣袖,“家里还有笔墨纸张,别买这个了,存货够用好一阵。”   周老三翻了翻纸张,又拿起一只毛笔用指腹捋笔毛,边看边答,“不是我要,是给吉瑞买的,上次答应他给他买,我可不能食言。”   在私塾读书,束脩不是最贵的,笔墨纸砚书本才是大头,毕竟束脩一月只交一次,而笔墨天天要用,书本也贵,周老三当初读书时根本不舍得买新书,都是借同窗好友的书回来,自己点着蜡烛抄写。   “嗯,那你买吧,我去边上看看,那里有卖狗皮膏药的,买些来给咱爹捎回去。”   吉祥和周老三两人无事一身轻,有说有笑的在集市上逛着,不一会买齐了笔墨、治腰腿酸痛的膏药、衣料、针头线脑等零碎小物件,看见路边有卖小锣鼓和小木头人偶的,周老三觉得有趣,也顺手要了几个,这小玩意儿可真精致,莫说小娃娃喜欢耍,他这样的大人看了也爱不释手。   早上这段时间是吉家小铺最忙碌的时候,很多街坊邻居过来吃早食,吉万成既要忙着下面,煮馄饨,还要包包子,拌馅儿,一个人恨不得□□成两个,唐翠身子骨健朗了许多,但还是不能过于劳累,她只能帮着收钱,收碗,招揽客人和管一管小铺里的闲事,大部分事还需吉万成操心。   “走吧走吧,老板煮得太慢了,要等好久才能吃上面,我可等不起了。”   “那行,咱俩换一家吃去,这家味道挺好,面条劲道分量也多,老板人也亲和,就一条不好,太慢了……”   吉祥和周老三走到吉家小铺外头,等面的食客已经排了好几位,吉万成忙个不停,但是出面的速度还是快不起来,不一会便走了好几位客人,瞧这情形,铺子里早该添个伙计了,估计是吉万成舍不得工钱请不起,才一个人忙个不停。   “ 爹,娘,我和三哥给你们买了些东西。”   吉祥挤入店中,把买的东西递给正擦桌子的唐翠,女儿和女婿有阵子没有来了,唐翠眼睛一亮,招呼他俩坐,店里这么多客,根本坐不下去,吉祥冲母亲笑笑。   “不坐了,我俩还要赶路回周村,娘,你多注意休息,叫爹也少忙些,这包是膏药,效果很好的,爹要是腰痛,你就给他贴两贴,卖药的人说了,膏药贴之前蒸一蒸,效果更好些,给吉瑞买的笔墨给他放到床上去吧。”   唐翠接过一瞧,心里热乎乎的,“行,我都记下了,要不你俩吃过晌午饭再回去吧?”   许久没见女儿女婿,她攒了一肚子的话想说哩。   周老三也挤了进来,笑着对岳母说,“我俩后天下午上来,后天晚上再过来吃饭,给我烧两个好菜吃呗。”   话音才落,刚煮完一碗面的吉万成终于腾出一点空来搭理女婿,抬手往周老三肩膀上拍了两把,“就你最馋,还好菜,白水煮萝卜爱吃不吃!”   周老三嘿嘿笑一声,“也成,只要是泰山大人煮的,小婿都能吃得下。”   这翁婿二人见面就拌嘴玩,吉祥觉得好耍看得直笑,唐翠觉得这样没个正行,瞪了吉万成一眼,“有你这样做长辈的?老三,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我知道这是开玩笑呢,爹娘心疼我,后天的晚饭肯定有肉有鱼!”周老三嘻嘻哈哈的说道。   这时候又有食客催促煮面了,吉祥拉着周老□□到门口,“爹娘,你们忙,我俩先走了。”   ……   “哇,好大的风筝,真漂亮,让我玩一会嘛。”   “周小乐,你让我玩一会!”   一路阳光明媚微风轻拂,周老三和吉祥许久没这般清闲过,路上吉祥还给他唱曲儿听,上回唱曲是还刚开春那会儿,他有阵子没听着吉祥婉转清脆的歌声了。   黄的、白的粉蝶在草丛间翩跹飞舞,时不时飞过两只红色的小蜻蜓,路边山涧里溪水哗啦啦的流淌,一派醉人的田园风光。   俩人说说笑笑,也不急着赶路,走得比平时慢些,路上碰见卖西瓜的,吉祥上前拍了拍,声音清脆透亮,是好瓜。   “咱买两个大的拿回去!”见吉祥挺喜欢的,周老三朗声道。   “拿不下了。”   “我拿得动,再走一会就到家了。”周老三提了满手的东西,说实话是有些重,不过这个夏天他们每次吃完饭不久,都会切西瓜吃,他怕回到家饭后没有瓜吉祥会不习惯。   挑了两个大瓜付了钱,周老三要拿被吉祥夺过抱在怀里,周老三两手都是东西,吉祥不忍心叫他再多拿,“走吧,这两个瓜我抱得动!”   没过一会便走到了周村的村口,一群小孩叽叽喳喳的闹腾,村里叫周小乐的男娃正在放风筝,蓝色的蝴蝶风筝借着风势飞的很高,周小乐在前面跑,几个孩子在后头追,其中甜妞追得最紧,闹着要玩他的风筝,周小乐不给跑得飞快,眼看就要被甜妞撵上了,周老三和吉祥出现在了村口。   “叔叔!婶婶!”   甜妞裂开嘴笑着喊人,不再去追周小乐而是冲周老三和吉祥跑了过来,蝴蝶风筝的吸引力可没有叔叔和婶婶的魅力大。   “走,回家去。”周老三冲甜妞点点下巴,接着抬头望了眼风筝,早知道就给甜妞买只风筝带回来了,免得她羡慕人家的。   “好!”甜妞牵着吉祥的袖子,跟着他俩一起回家。   王金秀收集了一大篓子烂菜叶,嘴里“咕咕咕”的唤着,把院里散养的鸡都赶在一处,才抓起几把菜叶洒在地上。   “多吃食才能多下蛋,多吃些。”王金秀盯着母鸡们吃食儿,嘴里小声嘀咕着。   眼看要到日中,过会该生火煮饭了,王金秀拍了拍空的篓子,一转身正好撞上蹑手蹑脚走近的周老三。   “呀,你俩回来啦!”王金秀登时喜笑颜开,随手打了周老三一下,“轻手轻脚做贼一样干啥?又想吓唬我?”   “我哪里敢。”被戳穿的周老三笑着打哈哈。   王金秀把周老三手里的东西接过来,引着他俩往正屋去,一边低头打量一边说,“又买这么多东西,真是发财了啊?存着攒着就是,下次不准买了!”   “都是要用的东西,我俩又没乱花钱。”周老三转身接过吉祥手里的西瓜,在院里打了一桶凉滋滋的井水泡上后才掀帘子进了正屋。   王金秀就是嘴上啰嗦,其实心里高兴极了,把东西放在桌上后她拿起来仔细看了,都是要紧的东西,像这几十贴狗皮膏药,便是周虎生离不开的东西,常年劳作种田种地,他落下满身的毛病,天冷了,天阴了,刮风下雨时总要贴几贴,还有这两盒清凉油,涂抹在身上可以防止蚊虫叮咬,还有白糖红糖等,都是过日子要用的,“这么心细,是吉祥选的吧?”   “娘,你真神了,这几样都是吉祥给挑的,咋了?我就想不到买这些吗?娘你太看轻我哩!”   周老三坐下来,看桌上有一篓子洗好的桃子,拿起一个红彤彤的给吉祥,自己另抓了一个,边吃边与王金秀斗嘴。   王金秀也知道他心细,但这家伙以前独自回家只知道给银子孝敬,只有和吉祥一起回来才知道买礼物,可见东西都是吉祥挑选的,老三再心细,毕竟是个男人。   “你俩坐着歇一会,我做饭去。”   今天老三和吉祥回来,她必须多烧两道菜。吉祥和周老三坐着吃完了桃子,然后喝了一碗水,提上割的两斤五花肉也到灶房里去。   “娘,我来做饭吧。”   “那咋行……”   周老三动了动腿伸了个懒腰,本来也想去灶房帮忙,可炎炎夏日人容易疲,他坐着坐着就困了,索性趴在桌上眯了一会,不一会觉得有人扯他,睁眼一看是甜妞和豆饼,俩个小孩刚才去灶房找小婶婶玩,自告奋勇要帮忙生火,王金秀觉得碍事,让他们到正屋去找周老三,老三有孩子缘,招孩子喜欢。   “差点忘了,我给你俩带了好东西!”周老三拿出早上买的小鼓还有小木头玩偶分给他们,瞌睡虫一下跑光了,带着两个孩子玩得不亦乐乎。   看外头院子里静悄悄的,哥嫂都不在家,周老三摸了摸甜妞和豆饼的脑袋,“你们爹娘呢?”   “去地里了。”   “那小叔再给你俩一个任务,去地里把他们叫回来,说小叔和婶婶回来了,今天中午一起到奶奶这里吃饭,快去吧。”小孩头发又软又细,摸起来可舒服了,周老三撸了一把忍不住又撸一把,“出发吧!”   “好哩!”甜妞握着小鼓蹦跶着出去了,豆饼唯恐落后,赶紧跟在姐姐后头跑。   听说老三两口子回来了,老大老二扛着锄头就回来了,刚进院子就嗅见了饭菜的香味,五花肉炒青椒,又辣又香,还有一条大鲤鱼,正在锅里煮酸辣鱼,鱼汤咕噜噜冒着泡,光是闻香味就知道这鱼肉又入味又滑嫩。   肯定是吉祥在做菜,就是香!   见两个大儿子回来了,王金秀摘着葱花走出来,“我丑话说在前头,咱们好不容易聚一次,吃一顿团圆饭,待会的饭桌上谁也不许提别的事,都给我好好吃饭,吃的都堵不住嘴就给我出去!别吃了,听明白了吗?”   看两个儿子和媳妇都点头应下,王金秀满意了,语气也和缓下来,“都去洗把脸,把手上、脸上的灰尘的洗洗干净,老大老二去正屋和老三聊聊天,娟儿你来帮忙做饭,慧香你也是,有着身子还下什么地,赶紧回屋歇着去吧。”   没有人对王金秀的安排不满,有也不敢吭声,只有慧香笑笑答话道,“四个多月胎像已经稳了,再说我下地就随便帮会忙,能扛得住,待会我也过来帮忙。”   “听话!差你一个帮忙的?咱仨够了!”王金秀拿出了那种说一不二的架势,慧香没法子,站在灶房门口和吉祥打了声招呼,去回屋歇着了。   罗娟儿倒没不乐意,她现在对吉祥可亲热了,愿意下力气帮忙做饭。   吃完了饭周老三和吉祥回屋睡午觉,伴随着沙沙细响的竹林之音,还有从远处传来的狗吠声,两人很快睡熟了,这一觉睡得又长又沉,还不急着赶路,一点后顾之忧都没有,周老三醒来后浑身都是劲儿,吉祥已经先醒来了,被王金秀喊到正屋去看鞋面的花样,过了中秋就凉了,她要给老三两口子做厚鞋,想他俩也是开大饭馆的人,衣帽鞋袜该更体面些才是,王金秀便收集了很多花样,就等吉祥回来让她挑。   “你俩背着我干啥哩?”周老三掀开门帘子笑问道。   “你别不知好歹,想给你做新鞋,让你媳妇给你挑花样,你反而怪我俩背着你做事了,你说说,这叫啥人?”王金秀瞪了周老三一眼,心想奇怪了,读书时的老三多乖,现在做起生意来嘴皮子都利索的不饶人,变得太快了,她哪里知道,以前乖巧的模样都是周老三在装相,这个才是真的他。   周老三拖过一张凳子坐下,乐呵呵的继续贫嘴,“给我做鞋那应该叫我选花样啊。”   “你会选,你会选就怪了,穿戴的事情上还是女人说了算。”王金秀道。   吉祥抿嘴一笑,把选好的花样递给周老三看,“你看这个怎么样?”   “好看,好看极了。”周老三夸了好几句,其实连花样上是竹子还是松柏都没注意,他娘说的对,穿戴上的事情女人比较有发言权,因为他根本不在意,看哪个都好,遑论挑选。   不过,穿在吉祥脚上的花样他却来了劲儿,拿着王金秀攒的花样子看了又看,纠结是莲花纹还是桃花纹好看。   “多做一双好了。”王金秀给拍了板。   三人坐着闲聊了一会儿,王金秀想起了惦记好几天的正经事,从开饭馆以后,周老三已经没有主动说过自己挣了多少钱,他不说王金秀后来也不多问,毕竟分家了,老三又愈加的有主见,加上硬摁着老三读了十多年书,耽误了他的时光,老三嘴上不提,王金秀心里有一层愧疚,说话对老三总是比对老大老二客气,老大老二怎么骂她都没心理负担,看着老三的脸她就说不出真的重话来。   “七夕节你们做的那些巧果,可真好吃。”王金秀道。   “那是,现在七夕过了还有人订哩。”周老三挺自豪的,不过没忘记夸大功臣,“多亏吉祥手巧,没有她做不出这么好吃的巧果。”   王金秀点点头,“是啊,娶了吉祥做媳妇真是你的福气,撞了大运哩。”   说完她装作若无其事般问道,“巧果卖的好,钱也没少挣吧?”   周老三抓了抓头发,想起藏在木柜里的二百两银票嘴角就忍不住往上翘,“挣的不错,做买卖挺挣钱,只要脑子好使,比种田种地好多了。”   王金秀笑眯眯的,挣钱就好,“既然挣钱了,总该把房子盖了,你们迟早要搬出去住的,现在院里多挤哇,煮个饭菜都要轮流,憋屈得慌,你俩有本事,能干,不如先把房子盖了,你们屋后那块竹林我看就挺好,把竹子砍了,地填平整就能盖,你俩没空,我和你爹还年轻,可以帮忙盯着工人盖。”   盖房子这件事,周老三和吉祥早就讨论过,去外头做生意挣钱,就是想盖大房子,过上好日子,他娘说得对,是该把房给盖了,不过那片竹林子……   “娘,那块竹林也是咱家的?”吉祥问道。   “是啊,竹林这块地,还有靠近河边也有块地,都是咱们家的,不过不是种的地,当初分家时便没有分。”王金秀答道。   换句话说,这两块可以建房子的土地还捏在王金秀老两口手里,后头竹林子的地比较小,河边的地比较宽,按照王金秀的想法,竹林子是留给周老三建房的,河边的地老大老二平分,里头藏着她的私心,她比较喜欢,比较乐意和老三相处,老三在竹林子盖房,以后离他们近,在这个院子喊一声,隔壁马上就听见了,多方便。   “那咱们看看去吧。”吉祥提议道。   “好,我领你俩去。”王金秀乐滋滋的把花样子放下,带着他俩去小竹林看,这些竹子已经种了很多年,又粗又壮,盖房的时候砍下来还能做家具,篱笆用,简直是一举两得。   吉祥站在竹林子里,凉爽的清风一阵又一阵,特别的舒服,竹林子面前是村里的土路,后面是一片斜坡,再过去些是村里的小河,整体地势比较平缓,唯一一点就是窄了些,她和周老三想的是,要么暂时不盖,要盖就盖一座宽敞漂亮的院子。   “这块地小了些。”周老三说道。   “是比咱现在住的窄了两丈,不过不要紧,等你们三兄弟都盖了房搬出去,我和你爹把院墙往里挪一挪,你们那边不就宽敞了?”王金秀想得很好,到时候家里就她和老头子两个人住,挪半个院子出去都没问题。   可周老三还是不满意,这不是他想要的院子。   “娘,我已经看好了宅基地。”周老三说着指了指村口,“桥边有一块大的土地,我瞧着挺好。”   王金秀差点惊掉下巴,“你说那块有这片竹林的两倍宽哩,三儿,你没和娘开玩笑吧,那块地好是好,买来可得花不少银子。”   “我当然是认真的。”周老三挺起胸膛道。   王金秀看看儿子,又转脸看看吉祥,要是老三胡闹,吉祥总该管一管他,不料吉祥也跟着点头,还问王金秀那块地是谁家的,她和老三去问一问价钱,看这两口子一脸认真,王金秀不信也信了,他俩还真下定了决心,妈呀,要是老三真的能在村口盖一间漂亮气派的房子,那真是给老周家长脸了,王金秀怀疑劲儿过了后忍不住激动,说话都有些打颤,“是村长家的地,走,我领你俩问问去。”   村口这块地原先也不是周村村长的,以前是一片树林,村长的爹买了准备盖房,后来没钱盖,便一直放着荒芜着,没有派上用场。   “村长,我是金秀啊,你在家不?”   “在!什么事啊?!”村长老婆王慧从屋里探出头来,王金秀来喊门的前一刻,他们老两口还在吵架,不为别的,正为小儿子的婚事着急上火。村长的小儿子周小全今年十九岁,到了说亲的年纪,因为是老年得子,这小儿子被宠惯得很不成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整日游手好闲,幸好村长有远见,在孩子还小辨不清楚品性的时候就和邻村的一户人家订了娃娃亲。   可随着孩子们年岁渐长,看着周小全不成器的样子,准岳父一家悔青了肠子,这时候把女儿嫁过去可不是害了姑娘?可是无故退婚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而且周小全除了游手好闲之外,没有嫖赌等恶习,看着婚期将至,女方家便想出了提高彩礼钱的方式,想逼村长家主动放弃这门婚事。   “三十八两的彩礼,怎么不去抢钱,这是嫁女儿还是卖闺女呢?”   村长抽着旱烟还在骂人,他说退婚算了,可是他婆娘王慧不依,还尖着嗓子和他吵,“退什么婚?那姑娘多好,错过了这个小全去哪里找这么好的媳妇?!就是八十八两我也要把人给娶回来!”   “妇道人家就是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强扭的瓜不甜!人姑娘嫁过来日子也不会好好过。”村长简直要被气得吐血了。   “日子过着过着就好了,姑娘嫁过来就是咱周家的人,还有什么二心,再说了,也不是我倔,你儿子看上人家了我有啥办法,不信你问问小全。”王慧指了指躺在凉床上的周小全。   村长咳嗽两声,“小全,你咋想?”   “我非小翠不娶!”周小全说着挪了挪身子,从仰躺变成侧躺,用屁股朝着爹娘,继续生闷气。   “……”周村长想骂人,还非小翠不娶,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配不配。   “行了,待会再说,王金秀来了,这婆娘最爱嚼舌根子,我出去应付他们,你们都闭上嘴,家丑不可外扬。”王慧说完撩开门帘出去了。   “来屋里坐会?哎呦,老三带着媳妇回来看爹娘啦,瞅瞅老三媳妇这水灵灵的模样,可真好看。”王慧笑盈盈的,扭头往屋里看了一眼才推开一步把人往院子里让。   王金秀看这架势,还有院里门窗紧闭的房屋,感觉今天村长家好像不方便,她就不进去令人不自在了,摆了摆手笑着说,“不进去了,就几句话,我在门口说就行,那个,老三想盖新房,咱家那两块地都不太好,看上村口你家那块了,今天就是来问一问,你们卖不?开个价呗?”   “哟,这个我做不了住,我得问孩儿他爹,晚上我再同你说。”   “行,这不是小事,商量商量是应该的,我们先走了。”王金秀笑着说道。   王慧关上院门进了正屋,不一会屋里传来周村长的大嗓门,“不行!那是祖上买的,我再苦再穷也不会卖!你少劝!”   这……周老三挠挠头,心想老爷子也是,不等他们走远些再发脾气,现在他们可都听得见哩。   周村长巴不得大家都听见,周老三这个混小子,在外头赚了几个就想买他家的地,他才不卖哩!   托周村长嗓门大的福,王慧怎么劝都没有用,没过多久周虎生家的周老三想买村长家的地,被拒绝的消息就像一阵风,飞快的传遍了整个周村,还越传越玄乎,有人说周村长气得挥扫把把周老三两口子赶出去的,还有更加过分的,说周村长气得差点晕倒。   不过,周虎生一家暂时没听见外头的风言风语,吃罢晚饭,王金秀把白天老三买的大西瓜抱出来一个,放在院里大树下的木桌上,切了一半分给大家吃,剩下另一半等着王慧过来分给村长一家吃,下午王慧答应过自己,晚上给回信的。   那西瓜可真甜,水分又多,娃娃们啃的满脸都是果汁,王金秀把瓜皮收集起来扔在鸡舍里喂鸡,引得鸡仔们咕咕咕叫唤着抢食。   “金秀婶子,虎生叔,我是春君呐。”   门外响起脚步声,抬头一瞧是大伯家的周春君来了,王金秀露出一个大笑脸,招呼周春君坐下来吃西瓜,“这西瓜可甜了。”   周春君一脸忧色,周大伯一家也听见村了的风言风语了,他是来告诉周老三的,提醒他低调些。   周春君出发前,周春贵呵呵冷笑,还阴阳怪气的说,“村长能把地卖给周老三才怪,真以为有钱就啥事都能办到?简直是异想天开,白日做梦。”   周春贵说话是刻薄些,不过村里大部分人都是这样想的,那块地周村长根本没想卖,他宁愿一直荒废在那里,也不想卖到外人手里。   “春君哥,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看周春君的脸色周老三就觉得不大对劲,以为他是要和自己商量土地的事,便拉着他想找个避人的地方聊一聊,站起来刚走到门口就迎面碰上一个人,要不是周老三灵活扯着周春君避开,他们就要碰架。   “哎呦,唬我一跳。”王慧捂着胸口拍了两下,“老三你去哪儿?你不是要买我那块地吗?一起聊聊呗。”   周老三看看王慧,又看看周春君一时两难,“春君哥,要不……”   “唉,也没什么,我先回去了,你们聊吧。”看这情形周春君还有什么好提醒的,原来他们都猜错了,周老三买村口那块地不是白日做梦,怕是要板上钉钉。   王金秀切了一大块西瓜快步追上来塞到周春君的手里,“拿回去分给老婆孩子们吃。”   待周春君走后,王金秀掩上门,还上了门栓,然后乐颠颠的回来坐下,高兴的嘴巴都合不拢,差点以为这笔买卖做不成了,没想到有转机!   “来,吃西瓜,边吃边商量。”   “慧婶子,我丑话说在前头,村长没来,土地的事您做得了主吗?”周老三问道。   王慧啃了一大口西瓜,爽快的道,“做得了,就是咱家这块地,宽敞,平坦,风水也是一顶一的好,就是价钱贵……”   今下午王金秀走后,周村长发了一顿脾气,王慧气得半死,“你不买!不买小全娶不着媳妇生不了娃,你留着那块地给谁?留给老大?老大早就盖房子了,不稀罕你这块地!”   加上周小全也在一边劝,一副娶不到小翠就不活的样子,周村长就松了口,搞定了家里人王慧才到这里来的。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明天一起签字画押。”   第二天一早,周村长一家就和周虎生一家到了村口的空地前,两家人有说有笑,有商有量,还用尺子丈量土地,任谁都瞧得出来,这是周村长要把地卖给周老三了,昨天还阴阳怪气说肯定买不着的人瞬间被打脸,周春贵讪讪的,不得不承认周老三挺厉害,再想想将来房子盖好了,一定是村里的独一份。   “哇,老三真阔气,光是买这块地就花了二十两银子啊。”   “也不看看这块地多宽多好,值这个价!”   “话是这么说,可咱们盖一间房子,全加起来才花三四十两,差一点的,二十两够盖一间房啦。”   “老三是咱周村的能干人哩,以后虎生和金秀就跟着享福吧。”   村人议论纷纷,站在桥头、路边看热闹,时不时的点评几句,夸的多,王金秀听着别提多高兴了,站在人群中挺直肩背,嘴角的笑意就没下去过,就连向来低调周虎生也嘿嘿笑,拿着烟杆站在旁边抽烟,隔着缥缈的烟雾想,这块地可是宝地,好几个路过的风水先生都夸过,这块地藏韵纳秀,是一块不可多得的福地,能在上面该房子的自然也是有福气的人。   ……   慧香和罗娟儿说不羡慕那必然是假的,不过她们可不敢攀比老三,那样的福气岂是人人都能有的,只盼着早点攒足盖房子的钱,在自家的土地上盖起新房就够了。   她另外盼着老三多提携一下兄弟,让自己的日子也快点好起来。   上回卖螃蟹挣了钱,慧香许诺过要杀鸡给周老三吃,这次她绝对不食言,叫周老二把老母鸡杀了,和香菇木耳一起炖了一个时辰,还加了红枣和枸杞,慢火熬出来的老母鸡汤就是香,掀开锅盖铺面一股馋人的香味。   闻着满院子的鸡汤味道,罗娟儿坐不住了,慧香舍得杀鸡,她这个做大嫂的也要表示表示,于是给了周老大钱,催促他去隔壁养鱼的村子买些小鲤鱼回来,油炸成小鱼块给他们做菜吃。   周老三和吉祥吃完这顿午饭,歇歇等太阳没那么毒辣,就要回镇上去了,不过,还有一桩正事没有要同王金秀说哩。   吃完了午饭,吉祥掀开正屋的门帘子,“娘,我有事和你商量。”   王金秀吃了午饭正犯困,刚想躺到床上去歇一会,看到吉祥进来了把脱了的外褂穿好,拿着蒲扇从里屋走出来,笑盈盈的说,“啥事?”   “是铁牛的事,他年纪不小了,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太爷爷年纪大了,顾不上给铁牛张罗,他家里又没有其他近亲做主,既然三哥和他关系近,现在又收了铁牛在饭馆帮忙,他的亲事我们做哥哥嫂子的,该操心起来,免得耽误他。”吉祥坐下说道。   “说得也是,铁牛这个年纪正好说亲,再大两岁就难了,我帮忙留意着附近有不有什么好姑娘,改日再找媒婆,叫她们也帮忙留意。”王金秀道。   “娘,其实我有看好的姑娘了。”吉祥放低音量,“姑娘姓乔名叫玉香,不知道娘对她还有印象没有,我和三哥成亲的时候她来过,脸有些圆,笑起来有酒窝那个。”   王金秀当然记得,当初吉祥与老三成亲,娘家人总共就那么几个,个个她都记得,那个乔玉香在她的印象里性子十分的爽快泼辣,模样生得也俏。   “玉香能喜欢铁牛吗?”王金秀有些犹豫,铁牛的性子够暴躁了,再加上小辣椒似的乔玉香,以后过日子岂不是要把屋顶掀翻?   吉祥笑了笑,“娘,你忘了?玉香也在饭馆做事,她和铁牛不情投意合我能说和她俩?别看铁牛性子急躁,在玉香面前可听话哩。”   王金秀拍了拍手,也是,是她糊涂了,吉祥这样一说她什么都明白了,“好,我记下了,既然铁牛和玉香都乐意,那我找个日子,托媒婆去找玉香的家里人问问。”   把正事说完了,吉祥终于能安心的回屋午睡。   回到镇上没过两日,原地浮动很久的面粉、糯米粉的价格终于开始明显上涨,前阵子价钱降的厉害,米粮铺子的人不愿意进货,现在库存吃紧,需求大于供给,价格自然会上涨。   吉万成经过周老三的提醒,早早的备了七八袋面粉,这回终于不用买高价面粉咯。   面价一日高于一日,担心受怕好多天的周老大终于舒展开了眉头,终于涨价了,他的心也落回到肚子里。   “老二,咱啥时候卖这些面粉啊?现在已经涨了十文钱,卖出去能挣钱啦。”   周老二摆摆手,“大哥你急啥?老三说了,至少还要涨三文钱,再等几天。”   收粮前周老大探听价格不积极,现在要卖了倒是比谁都积极,一连两日去探听价格发现没涨价后,他有些心慌,怕好不容易涨起来的价格又落回去,提前把屯粮拖到镇上去卖了,挣了近一两银子,他乐滋滋的挺美,攥着银子回到家,看着钱就心安。   可过了两天,粮价果真如老三说的那样,又涨了三文钱,可他手里已经无粮可卖,倒是周老二乐滋滋的跟着周老三一起,把粮食卖出了高价。   这一收一买,周老三挣了不少钱,不仅把买土地的钱挣了回来,还剩下很多,叫他拿去钱庄给存了起来。   “掌柜的!有人找你!”   这日周老三刚从外头溜达回来,葛秋就跑来对他说道。吉祥站在柜台后算账,见周老三回来了对他眨了眨眼睛,指着旁边的包厢说,“在里头等你很久了,去看看吧。”   “什么人啊?”周老三不急着进去,在柜台前停下,随手拿起吉祥喝的那杯茶一口气喝完了。   “做买卖的,说搞零售不挣钱,劝我们做批发哩。”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86章 、086   周老三把茶杯放下, 喝了茶水解了渴,还是不急着去包厢见那两个人,而是顺路拐到厨房里去, 从外头回来又热又渴, 光喝半杯茶可不够, 厨房里有一大盆要做冰镇水果的水果块, 其中西瓜最甜水分最足, 他吃了好几块才抹抹嘴掀开门帘准备出去, 出去了还是不去包厢, 到后院打了一捧水洗脸洗手, 可把追在屁股后头的葛秋给着急坏了。   “掌柜的, 你快去吧!”   “你急啥?去,帮我把棉帕拿过来。”周老三斯条慢理不见一丝慌忙。   葛秋急的直跺脚,掌柜娘子叫他好生招待那两位,他得不停的进去端茶倒水, 自己的活儿都没空做,现在厨房有两大盆的脏碗等着他去洗呢。   接过棉帕子,周老三擦干净身上的水,终于感到一身清爽, 这才悠哉的去包厢见他们。   “周掌柜, 终于等到你了, 久闻你们饭馆的大名,今天特意过来尝滋味, 果然是一绝。”   没等周老三开口, 坐在包厢里的客人屁股坐不住了,赶紧起身寒暄。   “哪里哪里,能得二位的喜欢是本店的福气。”周老三哈哈笑着客套两句, 招呼葛秋过来。   葛秋正准备洗碗,一听那包厢里又叫他做事,简直要被逼急了。   “送些爽口的水果来,他们刚吃了饭菜,正需清爽的东西解腻。”说完拍了拍葛秋的肩膀,“学学你小贵哥,他多会点菜啊。”   “好。”葛秋摸摸头,他是忽略了,还好掌柜的没有骂他,客人点菜要人推荐菜品时,首推招牌菜,然后记得荤素搭配,有菜有汤,饭前有开胃小菜,饭后要解腻小水果,这么简单的几句话,他就是记不住。   周老三望着葛秋的背影若有所思,以葛秋不聪明的性格适合搞后勤,耐心,耐磨。   “周掌柜,坐坐坐。”   “实不相瞒,今日我们来此还有一桩事想同你商量。”   周老三坐下来,“何事?直说就好。”   两位客人一位年长,一位很年轻,自我介绍一番后周老三才知他们是父子关系,姓黄,是从州府过来的商人。   “我们偶然品尝到了贵店的糕点,感到十分惊艳,这些糕点无论是外形还是口味,都很新颖独特,民以食为天,我相信只要品尝过你们店的糕饼,十人中至少有八人觉得好吃,周掌柜有没有想过让更多人吃到你们的糕点,挣更多的钱呢?”   周老三当然想挣更多的钱了,不过面上还是平静如水,恰好葛秋去而复返把水果端过来,他招呼黄氏父子,“来来来,尝尝水果,本店的水果都是当天果农采摘后直接送来的,绝对新鲜,还用冰块冰镇过,滋味更好。”   那二位从州府风尘仆仆的赶来,就为和吉祥饭馆做生意,在饭馆等了周老三一下午已经很焦急了,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品尝水果,赶紧聊正事才是他们想要的。   勉强吃了两块瓜,黄老爹开口道,“周掌柜,咱们闲话无需多谈,我直说了,我在徐州有好几家零食铺子,尝过你家的糕饼零食非常喜欢,想从你这里进货拿去徐州卖,也就是从你这里批发,我零售,黄氏零食在徐州名声很响亮,在我爷爷那一辈时就创立了,如今也是几十年历史的老店,绝对不会埋没了你家的糕饼。”   黄老爹说完看了看周老三的脸色,想从他的表情中瞧出些许端倪,可周老三只是小口小口的吃水果,脸上一直挂着淡笑,“黄老爹继续说。”   这小子倒是个喜怒不显于形的人。   “搞批发就是走量,沿途的运费,我们零食铺子的税费、工钱也不低,希望周掌柜能给我们一个优惠的批发价。”黄老爹笑着道。   周老三笑了一声,“黄老爹,我还没同意你就同我谈起价来了?”   黄老爹一愣,“你不拒绝我就当你同意了,再说,这是包赚不赔的生意,你为何不同意?你在黄沙镇卖,我在徐州卖,中间隔了二三百里地,完全不会影响你的生意!”   周老三抿抿唇,心想这可说不定,吉祥饭馆就不能开到徐州去,看不起谁呢?   “黄老爹,黄小弟,这件事非同小可,到底合不合作与谁合作我还要与夫人商量,这样,我家简陋,就不留你二位住宿了,明日你们再来,我给答复如何?”   “行。”黄老爹带着儿子走出饭馆外。   黄小弟有些愤愤不平,黄氏零食铺的招牌在徐州那也是响当当,大家争先恐后的要与他们家合作,“这姓周的有些不识好歹!”   “话不能这样说,他家的零食滋味好又新颖,你以为就我们一家瞧上了?周掌柜要把货批给别人,谨慎一些可以理解,你以后要多思多想,切记不能急躁,如此小气我怎么敢放心把铺子交给你?我百年以后你能守住黄家的家业?”黄老爹教训道。   这些话黄小弟从小听到大,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捂着耳朵,“知道了知道了,我一时口快而已,父亲的话儿子都记在心里。”   ……   夜深了,八月初的夜晚已有几丝凉意,洗澡之后吉祥披着件外套坐在灯下看账,一笔笔的收入记得清楚明白,她越看越踏实,宅基地已经买下,平整土地、买瓦买砖还有打造家具都需银子,挣得越多这房子就盖得越漂亮。   “吉祥,咱们睡吧。”周老三后洗澡,洗完就困了,捂嘴打了两个呵欠眼泪都出来了,“下午走太久,腰酸腿疼的,你也别忙了。”   说起这个吉祥还有话要问,今日周老三出去的时间比平时要长,“你今下午去了哪儿?老实交代。”   周老三眼睛一转,“娘子这是查我的岗?”   “查不得?”   “查得,查得。”周老三笑一声,摸出一个叠好的手娟,粉色绢丝上绣着一对蝴蝶,熏过香味道淡雅十分好闻,“送你的。”   “手娟?”吉祥笑了,收到自家男人的礼物,没有哪个女子会不高兴。   周老三摇摇头,把手绢打开,原来里面包着一只银簪子!这支银簪上点缀着两只展翅的蝴蝶,翅膀上镶嵌着红色的小宝石,下面还坠着两颗莹莹的小珍珠,在烛光下闪闪发光好看极了。   “一条手绢算不得什么,这支银簪才是礼物,收面粉前我就许诺过挣了钱给你买银簪,现在兑现了。”周老三说着把银簪给吉祥戴上,美人配好簪是锦上添花,更加美丽动人。   吉祥心里如吃了蜜那般甜,摸了摸银簪子露出微笑,“我都忘了,亏你还记得。”   “只要是关于娘子的事,我都记得。”   吉祥瞪了周老三一眼,“别说了,牙酸。”   周老三嘿嘿一笑,坐直身子一边欣赏戴簪子的吉祥一边说话,“我今天去酒坊找了乔生。”   “去做什么?”吉祥问道。   “帮岳父找帮手,那天你也看到了,店里的生意很好,可人手不足,很多客人等得不耐烦直接走人,要我说,这帮手迟早要找,生意好了店面也该扩宽才是,慢慢的做成一间大铺子,挣钱多了腰板才硬,岳母的身子不好不适合长久的住在店里,吉瑞也是,大了怎么办?读书考取功名这条路花销可不少。”周老三已经想好了,“我准备让乔生到岳父手下帮忙,再让岳父把隔壁的小门脸一起租下,打通成一间商铺,如此可容纳很多的客人。”   “主意是好,可我爹脾气倔,恐怕不能答应……”吉祥之前同爹娘提过两次,吉万成说没有多余的银钱请人和扩展店面,吉祥拿出自己存的体己银子他也不要,总之一句话,绝对不占女儿便宜。   “放心吧,我有法子!到时候你等着看,倒是黄老爹的事情,我想和你商量商量。”   吉祥心里也惦记着这件事,“黄老爹的提议很好,我们两家目前并没有竞争关系,你是不是故意晾着他让他焦急呢?”   知夫莫若妻,两人做久了夫妻,吉祥也逐渐摸清了周老三的套路。   “没错!我若满口答应他还以为我求之不得,我若即若离他反而心急如焚,求着我答应下来,咱们做的零食除去成本挣五成的利润,我看批发给黄老爹我们在利润的基础上让五成利,我们五五分账。”周老三想过四六分账,不过运输和后期零售都要钱,这样分账恐怕黄老爹不答应,因为他后面还有一堆条件。   “价格之外,我还准备和他做几条约定,一是他们最终的零售价不能低于我们饭馆的零售价,二是不能将货转手他人,我们卖给黄氏零食铺就只能在黄氏零食铺销售,三是仅限于开在徐州的铺子,以后他们要是在其他地方开了店,也不许销售。”   吉祥明白了,原来他早就想好了,如此她也放心,“那就按照你说得办。”   第二日清晨,饭馆才刚刚开门营业,黄氏父子便如约而至,店里的人正在用早饭,煮了面条做了烙饼,周老三要留他二人吃早饭,黄老爹摇摇手,“不用了,我们已经在客栈用过,不用管我们。”   可那面条的香味真馋人,黄氏父子闻着嗅着不知不觉咽了好几次口水,咽口水的动作太明显被周铁牛给看见了,他哈哈哈大笑起来,给父子俩笑了个大红脸。   “今日面条煮多了,吃不了浪费,黄老爹黄小弟给帮帮忙吃一碗如何?”周老三偷笑后给他俩盛了面,还给了台阶下。   美食当头就该大快朵颐,黄老爹不再死鸭子嘴硬,接过面和儿子吃得香,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吃过早饭的人。   吃饱喝足自然要聊正事,对于周老三给的价格黄老爹有些意见,他也想四六分账,吉祥饭馆四,黄氏六。   “黄老爹,你这样没有诚意我们很难聊,我这就是底价,没打算讨价还价,五五分账你有得挣,我也有得挣,大家都好,不要因为这一成利影响我们的交情嘛。”   周老三接着拿出提前写好的条件给黄老爹看,黄老爹读了一遍后再没精力和他论价,五五分就五五分,“条件是不是太苛刻了?”   “我不是苛刻,我只是在保护自己,黄老爹你换位思考看看,假如你是我,会不会这样想呢?万一黄家把我的货以批发价买走,没有按照约定在徐州销售,而是就近在临镇销呢?或者转手卖给了他人,我该如何?我不过是把你的承诺白纸黑字写了下来,怎么能叫苛刻?”   黄老爹蹙起眉,他确实说买了零食在徐州卖,可……罢了罢了。   \"好,我答应你,不过卖给了黄氏,你们就不能批发给其他人了。\"黄老爹道。   周老三摸了摸下巴,“那你是要买断了?买断你得加钱,不然我吉祥饭馆能做一百盒,你只要二十盒,剩下八十盒有人要我都不能卖,未免太霸道。”周老三淡然道。   这还得加钱?不过按照周老三的逻辑也没毛病,黄老爹蹙眉沉吟着。   吉祥坐在一旁听,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嘴角,自家现在做的糕饼只够本店卖,要批发给黄老爹还要招人,哪里来多的货,三哥又在忽悠人了。   关心则乱,黄老爹根本没想到产量问题,一门心思钻在买断费上,“好,那这买断钱是多少?”   “只买断徐州的话我给你个公道价,二百两银子一年,连续买断三年给你优惠价,五百两,如何?”周老三说着伸出五根手指,满脸的真诚。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87章 、087   黄老爹一听登时惊的嘴巴都合不拢, 周老三看着文质彬彬要价比老虎还凶,“二百两一年?周掌柜你没说错吧?”   “这价钱不算贵,交了买断费全徐州只有你家能卖吉祥饭馆的零食, 有得挣, 至于挣钱多少, 就看黄老爹你的本事了。”周老三笑一声, 既是奉承也是激将。   可是二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 并且只是买断钱, 根本见不到实物, 黄老爹犹豫了。   这时候太阳渐渐升起, 饭馆里的客人逐渐增多, 周老三要忙着招呼客人了,“黄老爹再想想,想好了我们细细商量,这件事不急。”   这个周掌柜可真沉得住气, 几次三番说慢慢细商,好像对送上门的生意一点都不着急,黄老爹想压价都没信心压,谁叫周老三一副你爱买不买的态度呢。   “好, 我们先告辞了。”黄老爹带着儿子走出吉祥饭馆, 走在熙攘的人群中, 黄老爹还一直思索着生意上的事情,几次不留神踩到了别人的脚, 撞到了人家的肩, 遭了好几次白眼,多亏黄小弟赔礼道歉,父子俩才安然走到客栈, 不然一定要挨上几顿骂。   一进客栈黄小弟就斜躺到床上休息,起了大早又走了这么久可把他累坏了,黄老爹没有补觉的心情,推开窗户后坐下泡了一壶茶,“煜儿别躺着,过来和为父商量商量。”   黄小弟烦死了,每次父亲都说要和自己商量生意上的事,可每次他说出自己的见解后,父亲都会驳斥推翻,最后还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做决定,这哪里叫商量,分明叫教训。   见儿子躺着不肯动弹,黄老爹拔高了音量,“煜儿!”   父命难违,黄小弟心不甘情不愿的坐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到父亲身边。   “依我看周掌柜这是狮子大开口,区区小镇上的不知名的零食,竟然敢问我们要二百两的买断费,还只是一年,做梦去吧,爹,咱们还是走吧,另寻他法。”   黄小弟说完后端起一杯茶,倚靠在窗前小口啜饮,果然,他一说完黄老爹就提出了不同的看法,“煜儿,可是他们制作的零食口味、造型十分独特,我有预感,只要咱们引进到徐州一定能得大部分人的喜欢与追捧,我们击垮何氏也指日可待……不过……”   得了,好的坏的都叫父亲大人您一人说完了,既想独家销售又不想给买断费,世界上哪有这等好事?偏偏吉祥饭馆的周掌柜又是人精一个,连说价的余地都没有,黄小弟索性闭嘴,透过二楼的窗户随意的看着街景,忽然他眼前一亮,“爹,是何家小姐!”   徐州城有两户人家售卖零食最为红火,一个是黄氏零食铺,另外一家是黄氏的死对头何氏零食铺,何氏的家主何老爹年纪大了如今不管事,生意上都是儿子与女儿在打理,黄小弟透过窗户看见的正是何家小姐何宛恬。   黄小弟对亭亭玉立的何宛恬仰慕已久,他看到何宛恬那是心花怒发,唯黄老爹大惊失色,何家人也到了黄沙镇,一定是与他争抢货源的!   “二百两就二百两!”   黄老爹拿着银票折返到吉祥饭馆,找到周老三朗声道。   周老三拿起银票弹了弹,要留黄氏父子留下吃饭,“庆祝咱们两家合作愉快。”   “好好好,这货什么时候可以提?”黄老爹最关心的是这个。   “不急不急,一会边吃边聊。”周老三把人领到包厢里去,一边走一边说,黄老爹都快急死了,要在周老三嘴里听一句准话太难了!   周老三哈哈笑着把手摁在周老爹的肩膀上,探头对吉祥说,“再有徐州来的人来求合作,一概不接待。”   这句话终于给黄老爹吃了一颗定心丸。   ……   又是一笔银子入账,大家都很高兴,本着有钱一起挣,有福同享的原则,周老三和吉祥给大家包了红包分下去。   不过,眼下他们生产的零食只够自家卖,要批发给黄老爹必须招人,还要重新租一个院子做做零食。第二天一早周老三便出门去找院子,到处托人打听,最后看中了不远处的一处大院,原来是租给人酿酒的,院子很宽敞是他们现在住的几倍,租金还算实惠,需十两银子一个月。   周老三看中了,不过不急着租,慢悠悠的和房东讨价还价,这么大的院子不好租,已经闲置了半年,闲一个月就亏一个月的租金,听周老三说他会长租房东动了心,吉祥饭馆虽是新开的,但是势头很足,生意只会越来越好,租给他们比较稳定。   “那好,只收你八两银子一月,押一付三!”   周老三笑一声点点头,“就这么说定了。”   搞定了租房的事情还需要招工人,周老三不相信中人介绍,那些中人介绍来的都是些老油条,他不喜欢,周老三想出一个主意,他写了几张招工的告示帖在饭馆外头,上面写清楚了招工要求,让想来的人到饭馆来报名,吉祥会登基姓名年龄和住址,再按报名前后编号,两日后报名的人按照编号来面试。   这个法子挺不错,短短两日吸引了不少报名的人。在这两天里,周老三和吉祥雇了两个婆子把新租的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房间里的灰尘、蛛网已清理干净,漏水的屋顶也让人补好了,院子里的杂草枯枝败叶也轻扫一空,原本有几分破旧的院子焕然一新。   以后新租的院子既做厂房也做仓库,两日后的面试也在这里。   周铁牛觉得新鲜,也跟过来看热闹,周老三问的问题也简单,家有几口人,成家了没有,有不有孩子等等,还有路上捡到了钱,发现工友偷吃该怎么办等等奇怪的问题,周铁牛瞧热闹瞧得欢,也不知这些问题能问出什么,反正周老三拿着毛笔勾勾画画,还挺严肃的。   “嘿嘿,真好玩儿,三哥。”周铁牛追在周老三身后拍马屁,“你咋看谁合适谁不合适的?教教我呗。”   “简单!说话喜欢左顾右盼的不要,大部分爱耍小聪明,说谎的不要,品德不行。”周老三喝了几口茶润喉,拍了拍周铁牛的肩膀,“对啦,仓库搬到这边来了,晚上要人守夜,以后你搬到这住吧。”   周铁牛一愣,这不行啊,他住到这边就要乔玉香分开,“玉香能不能……”   “不能,孤男寡女晚上住一个院像什么样子。”周老三眉毛一拧严肃的说道。   周铁牛蔫了,瞬间茶也不香热闹也不好看了。   “铁牛哇,来日方长,上次回村,我已经托我娘帮你俩找媒婆说亲了。”周老三看着蔫头巴脑的周铁牛就想笑,终于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   “真的?”周铁牛高兴得差点蹦起来,怀里像揣了只野兔,心砰砰砰跳个不停,脸也红了身体也发热,“她家人咋说?”   “我还不知道哩,别急,过几日就有信儿了。”   周铁牛咧开嘴傻笑个不停,“嗯,三哥你对我真好,这辈子我跟定你了!”   ……   那日吉祥和王金秀提过周铁牛与乔玉香的事情后,王金秀放在了心上,原本第二天就想去找媒婆,恰好下了两日雨,终于雨过天晴,她提了些水果和米面去隔壁村找刘大妈,当初吉祥和周老三的婚事就是刘大妈牵线搭桥,虽然在王金秀看来,这刘大妈的口才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好,不过她运气不错,说一对成一对,就冲着这身好运气她也乐意找刘大妈帮说和。   “刘大妈在吗?喂,有人不?”王金秀站在刘大妈家门口喊了两声,她今天运气挺好,刘大妈正好在家里,看见王金秀来了,手里还提着东西,刘大妈脸上露出笑,拉开院门将人往屋里请。   “你家三个儿子不都娶了妻吗?这回是为谁来哩?这般客气做什么,东西先放着,你不说事我可不敢先收。”刘大妈给王金秀倒了碗水端来。   “怕什么,就凭你那张巧嘴,什么亲说不下来?再说了,我又不给你出难题。”王金秀一路走来真是渴了,一口气把水喝干净,擦了擦嘴拉着刘大妈的手娓娓道来,“我这回是给我侄子说亲,叫周铁牛,小伙子人高马大心肠好,也是一表人才,就是命苦,爹娘已经不在了,也没有兄弟姐妹,屋里只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太爷爷,不过铁牛勤勉,现在跟我家三儿做事,每个月挣的钱比一般人多,他又特别听我家三儿的话,每月挣的钱没有乱花,全存起来哩。”   刘大妈沉吟了一会儿,那不就是父母双亡家中还有太爷爷需要赡养?这样的条件可算不得好。   “那你想给他说哪家的姑娘,是已经相看好了,还是想叫我帮忙留意着?”   王金秀拍了拍刘大妈的手背,“看好了看好了!这姑娘也在我家三儿手底下做事,你见过的,叫做乔玉香,记得不?三儿和吉祥成亲那日,她也在迎亲队伍里。”   刘大妈想啊想,一拍脑门子哎呦两声,“瞅我这记性,记起来了。”   她想起乔玉香的同时把周铁牛也想起了,不就是迎亲时把吉老汉家门给撞坏的憨子嘛!亏王金秀真成了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那憨子面向可凶哩,退一万步也称不上是一表人才。   “这个……”刘大妈有些犹豫,乔家人能看上这样的女婿?以她的经验来说,悬!   王金秀看刘大妈脸色不对,赶紧补充道,“玉香和铁牛看彼此印象都不错,两个小的合心意,这门亲事必定美满,玉香父母也不在了,现在是叔叔婶子做她长辈,你帮我们把线牵成了,一定不会亏了你。”   “那我试一试。”刘大妈同意了。   ……   工人们上午过了面试,下午就开始上工,他们被分成了不同的小组负责不同的零食,有做肉脯的、做麻辣小鱼仔的、专做鲜花饼的,小组里的个人只负责其中一个步骤,例如剁馅,或者揉面等,步骤分开不仅能提高效率,也防止有人偷师。   徐姐等几个熟练工成了各个小组的头,唐小贵莫名其妙的又升一级,成了头儿的头。   最开始几天吉祥都待在零食作坊里,盯着新人学东西做东西,笨些手拙些不要紧,重要的是肯学不偷懒。   万事开头难,最辛苦的几天过去了,零食作坊渐渐步入正轨,每天都能稳定的生产出足量的零食。   这天傍晚,周老三提了酒和肉和吉祥一起去岳父家吃饭,天凉了,冬天睡在小铺里可不是享受的事,冬天要烧炭取暖,小铺里又不透风,一不小心就会捂着人,他们今天去吃饭目的就是劝吉万成搬出来住。   “三哥,你待会慢慢说,我爹的脾气你知道的,他急了会骂人。”   周老三点点头,“你放心,我有办法。”   女儿女婿上门吃饭唐翠最高兴,吉祥今天回来的可真是时候!她赶紧扯出两张长凳招呼他们坐下,洗了些水果拿上来叫他们吃。   吉瑞正在旁边习字,见姐姐姐夫来了忍不住跳起来拉着周老三的袖子央求他说故事,被吉万成摁回去,叫他先把功课做完。   “这是什么酒?”吉万成好喝几口,拎起周老三带来的那小缸酒闻了闻,很香醇。   “桂花糯米酒,低度的,好喝不醉人,特意买来孝敬您的,待会小婿陪您多喝两杯。”周老三笑呵呵,投其所好招人喜欢,他算准了吉万成好这口。   吉万成心情挺好,“行!”   女眷和小孩不喝酒,吃饭快,吃完便下桌了,留下吉万成和周老三喝得欢,这酒喝起来甜顺,其实后劲很足,没喝两碗二人都有些醉意,周老三使了心眼,喝了酒以后含在嘴里,然后祥装拿碗喝汤,其实把酒都吐在汤碗里,吉万成没料到这小子用这招,又被劝着喝了两碗。   看着岳父上头了,周老三偷偷和吉祥对了对眼神,叹一口气开始诉苦,“爹,我们新租了一个院子做零食作坊,作坊里好多存货和米面,没有人守夜我不放心,雇外人也不放心,我倒是可以守,可我若去守夜又放不下吉祥,实在是左右为难,爹,你得帮帮我呀。”   酒喝多了头脑发晕,吉万成慢慢把话听懂了,心想女儿女婿又困难,他做爹的一定要帮,不帮不配做父亲!   “你说,要我咋帮?”吉万成大着舌头说道。   周老三循循善诱,“爹,要不你帮我守夜吧,最近手头紧,我也付不起工钱,这样,您吃吃亏,别要我钱了,不过我店里人多,我可以借一个伙计供你使唤,咋样?”   吉万成蹙起眉,“你小子……鬼精鬼精的。”   吉万成喝多了脑子转的不快,看不出周老三的好心,心想他算盘打到岳父头上来了,实在欠揍。   关键时刻吉祥走过来,“爹,你就帮帮我们吧。”   吉万成特别疼吉祥,恨不得将女儿捧在手心呵护,吉祥都这样说了,他气消了大半,“好,我帮!”   周老三趁热打铁,从怀里拿出提前写好的字据,“那我们签字画押。”   “行!”   喝醉的吉万成脑筋糊涂,唐翠却什么都明白,又要帮他们又要顾及吉万成的面子,吉祥与周老三也算有心,她眼眶一热,眼圈都红了。   “吉祥你过来,娘有东西要给你。”唐翠在吉祥耳边小声的说道。   吉祥跟着母亲走到店铺最里头,那有个上锁的木柜,里面是吉家比较贵重的东西,吉祥探头看了眼,见她娘捧出了几包药。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那是什么药? 第88章 、088   唐翠把药抱出来, 一共是六包,都用纸包好了捆着草绳,包扎的严严实实, 吉祥还以为这是唐翠新拿的补药, 是她自己熬来吃的, 踮着脚尖继续往柜子里面瞧。   “拿着, 给你的。”唐翠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吉祥与周老三身体健康, 并没有什么毛病需药来医治, 吉祥还没反应过来, 唐翠已经找来一块布将那六包药包起来塞到了吉祥的怀里, 看着女儿一脸茫然, 唐翠什么都明白,她轻瞪吉祥一眼,气恼的说,“就知道你没听话, 上次我给你的方子不知被扔到哪里去了吧?”   唐翠说得没错,那张方子被周老三看到后吉祥又气又羞,回家后和账本等物放在一起,后来不知道扔在了哪里, 吉祥和周老三根本没想过要按照方子抓药吃, 一晃两个月又过去了, 看着女儿的肚子没动静,唐翠嘴上没说什么, 心里很焦急, 直接到医馆买了药来,就等吉祥过来好给她。   要不是药需现熬现吃,唐翠恨不得把药熬好了给吉祥端过去。   “你早生下孩子娘早放心, 成亲大半年了肚子还没动静,婆婆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很着急,你俩得把这事放在心上,知道吗?”   吉祥捧着那包药哭笑不得,点头说知道了。   从小到大唐翠很少和女儿说重话,可这次她真的很担心,看吉祥的样子就像是在敷衍她,唐翠戳了戳吉祥的脑门,“你还是不懂,这药给你了,好生煎着吃,大夫说隔日一帖,用陶罐加水慢慢熬成一碗,睡前吃,月事走后连续吃半个月,没怀上下个月接着吃,都是好药,娘不会害你的。”   话说的太急,唐翠一口气没倒过来咳嗽几声,把脸都咳白了,吉祥赶紧给她拍背倒水,不敢气到她,满口应下,“我吃,娘,你别急嘛。”   酒坐上翁婿二人喝得正欢,周老三把刚才摁了手印的字据叠好交给吉祥,明天酒醒后岳父要是不认账,这就是证据,白纸黑字红手印可抵赖不得。   回到家中夜已深,周老三多吃了两杯酒,虽然没醉可头脑很昏沉,擦洗后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现在早晚气温低很凉,吉祥担心周老三受风寒,打开衣柜抱了一床薄被出来给他盖上,又想到吃酒的人夜里容易口干,便提着水壶灌满了凉开水,放在桌上。   料理好一切看着桌上那包药,吉祥有些头疼,她娘嘱咐月信刚走才能吃药,现在不是吃的时候,吉祥想了想,把药暂时存在柜子中。   一夜好梦,天刚蒙蒙亮,隔壁那只叫早鸡就迫不及待的喔喔喔报早,嗓门最大的周铁牛去了小作坊住,院里安静很多,周老三睁开眼睛揉了揉,隐约听见唐小贵和葛秋的声音,“小贵又在欺负葛秋了。”   话音刚落,院里传来泼水声,紧接着是乔玉香高八度的嗓门,“唐小贵你再欺负他试试?”   院里立刻安静了。吉祥笑了一声,唐小贵精力特别旺盛,白天管那么多女工不嫌累,回来还要闹葛秋,“三哥,要不把唐小贵也安排去作坊住吧,他和铁牛正好有伴。”   “那可不行,他俩凑在一起屋顶都能掀开,不知道惹出什么祸,就算要人作伴,也该叫乔玉香去,不过,这得等他俩成亲以后再说。”周老三原本的计划,就是等乔玉香和周铁牛成亲后把小俩口安排到作坊住,现在分开住,也好堵住那些七大姑八大姨说闲话的嘴。   “说得也是,对了,昨儿我爹答应过来住,他们过来了铁牛也不愁没伴。”吉祥说道。   周老三坐起来,看着睡眼朦胧,头发有几丝凌乱的吉祥不仅不嫌弃,还觉得可爱,捧着吉祥的脸亲了一口,用手梳了梳吉祥的发,“就怕他借此嚷嚷着要搬回来。”   吉祥歪着头任由周老三扒拉她的头发,日子过久了没刚成亲时脸皮薄,反而将头靠在周老三的肩膀上,“反正你也不会答应。”   话音才落,门外响起砰砰砰的敲门声,隐约传来几声喊,声音很稚嫩,有几分耳熟。乔玉香最先反应过来,“是乔生!”   前些日子周老三就去酒坊找了乔生,让他辞工到自己这来做事,今天酒坊结了工钱放了人,乔生一大早就找了过来。   乔玉香拉开门把弟弟扯进来,高兴的眼眶都红了,乔生跟在自己人身边做事她最放心,免得受人欺负。   吃完早饭,过了一个时辰,周老三带着乔生去找吉万成,准备叫他履行承诺,吉祥包了些吃食叫周老三拿上,十分笃定的说,“我爹肯定不认账。”   这个周老三也早有预料,他从怀里掏出昨晚的字据,满脸的得意,抖了两抖道,“有这个就成,嘿嘿。”   周老三特意挑了生意淡的时辰去,到吉家小铺的时候店里只有两位客人,吉万成酒早就醒了,看到周老三没好气的说,“你来干啥?”   “为昨晚的事。”周老三笑盈盈道。   吉万成瞪了瞪眼睛,“我不记得了!”   “没事,岳父不记得没关系,咱们签字画押了。”周老三说着一脸笑意的把字据摊开,“岳父大人,你行行好,就帮我们看仓库吧,乔生是我遣来帮忙的伙计,老熟人我就不介绍了。”   吉万成捏着字据恨不得撕碎,女儿女婿给了漂亮的台阶下,可他心中还是过意不去,总觉得自己在占小辈便宜。   看吉万成还在纠结,尚需时间消化,周老三撇下乔生跑了,边跑边说,“就这么说定了!傍晚的让铁牛拖辆车来帮你们运行礼!”   “这混小子!站住!”吉万成追了出去,他越追周老三跑得越快,年纪大了腿脚比不得年轻人,追了一段路吉万成捂着胸口停下来直喘气,而周老三早就跑没影了。   回到小店里歇了一会,吉万成想想还是觉得不妥,要去文昌桥找周老三,昨晚酒后摁的字据,算不得数!   乔生让唐翠叫出去提水了,唐翠坐到吉万成身边,慢慢的红了眼眶,“你自己要面子,可吉瑞也要跟着吃苦,他下学回来连安生看书的地方都没有,唉,说来说去是我身子不好,连累了你,连累了这个家,要不是我,凭你的操劳,早就有余钱扩大铺面了……”   吉万成最见不得唐翠哭,她一哭他的心就乱,“好好好,就这么办吧。”   ……   “穿好衣裳没,待会太阳起来就会热!咱们要早些走!”   “给孩子带两身好衣裳,打了补丁的不要了。”   这天一早,周村周虎生家的小院里就热闹起来,王金秀的嗓门最大,在院里走来走去,一下嘱咐周虎生记得喂鸡喂猪,又叫两个媳妇动作利索些,她采摘了一大堆新鲜瓜果,要带着到黄沙镇去。   王金秀一直惦记着要去镇上三儿那住两日,趁着农闲,周老三和吉祥租了大院子住,她带上甜妞和豆饼去感受感受。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89章 、089   甜妞豆饼高兴坏了, 从昨晚听到这个消息开始就兴奋的过了头,出去玩的时候不停的向伙伴们炫耀,不到一个晚上, 半个村子的人都知道王金秀带着孙子孙女要去镇上找周老三去。   说不羡慕是假的,比当初周老三在私塾读书时还令人羡慕, 毕竟以前王金秀吹老三厉害,那只是嘴上说说, 变不得现, 可如今周老三能干日子红火,那是实打实看得着的东西。   “到了镇上听话些,嘴甜一点记得喊人,别整天呜呜呀呀吵死人,免得惹你小叔小婶子生气,知道不?”临走前, 慧香挺着大肚子拉着豆饼的手嘱咐,一遍又一遍,说起“呜呜呀呀”这个词, 旁边罗娟儿的脸色又不太好了。   前日甜妞出去找人玩, 在人家的院子里捉迷藏, 孩子嘛,玩闹起来嗓门贼大, 偏偏这家人的爹娘在家午睡, 被吵醒了,气呼呼的走出来把小孩们赶到外头去耍,没好气的骂他们是小鬼头,整天呜呜呀呀吵死人,慧香现在这样说, 明摆着是提醒豆饼不要和甜妞一块玩。   呸,当我喜欢甜妞和你家豆饼耍?一个男娃娃和女孩似的害羞腼腆。   “甜妞,跟奶奶走吧,到了镇上别惹祸,啧,你这脾气闹腾了一些,不过吃得开,娘一点都不担心你,不像有些人,怕生怕得要死。”   眼看大儿媳二儿媳妇又要掐起来,王金秀手一挥,最后整理了一遍行装,“得了得了,你俩个当娘的别操心了,我带着他俩你们还有啥不放心的?要实在舍不得,我一个人上去!孩子留家里!”   “没有,娘,我放心的很,你领他去见见世面多好。”   “对,娘,甜妞最听你的话,她盼着去镇上盼了好久哩。”   王金秀提着东西瞪了两个媳妇一眼,“那我们走了,你俩在家也消停些,整天拌嘴搅事也不怕外人笑话!一家子人虽然分家了,但还住在一个屋檐下,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事好商好量,别整天吵吵吵!实在要吵,趁早自己盖房搬出去住,到时候吵翻天我也懒得管你们!”   罗娟儿和慧香都低下头,讪讪的陪着笑说好。   不过,这妯娌间的苗头早就不对,加上上回收糯米粉和面粉的事,罗娟儿嫌弃二房精明不管大房,慧香嫌弃大房半点忙帮不上还拖后腿,彼此间更加不对付,只不过有王金秀压着,才没有大吵大闹。   “哟,金秀婶子去镇上呐?”   “金秀婶子带着孙子孙女要走亲戚去?”   大清早上太阳还没出来,乡间土路上已经有不少村民吃罢早饭,有的牵着水牛去河里洗澡,有的扛着锄头去地里忙和,也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唠闲嗑的,看见王金秀拎着满手的东西,身后跟着甜妞豆饼,满脸春光的模样,忍不住搭嘴问道。   王金秀巴不得他们问,骄傲的一扬下巴,“走什么亲戚!我上老三那住几天!”   “哟,这是享福去哩。”   “哪里,就是去看看!”   乡邻们的议论声渐渐抛在脑后,走了不到一小半的路,太阳便渐渐升起,王金秀倒是不怕晒,八月的日头早已没了盛夏的毒辣,她晒着不打紧,可甜妞和豆饼俩娃娃细皮嫩肉和晒不得,而且,王金秀就是稀罕白嫩皮肤,她才不想自家娃晒成包黑炭,连忙把东西放下,在路边折了两根树叶繁茂的枝条给两个小的,叫他们顶在头上遮太阳。   豆饼倒是听话,接过树枝子顶在脑门上,乖乖的跟在王金秀身后走,甜妞可闹腾了,一下摘野花,一会捉蝴蝶,没个消停的,王金秀恨不得把这丫头拴在裤腰带上。   “甜妞,你再闹把你送回去!”   “不要嘛,奶奶,我听你的话,我不闹了。”甜妞赶紧把捉到的蝴蝶放飞,吐吐舌头老实的跟在王金秀身后,不过不知道啥时候她用杂草编了个花环顶在头上,头顶两个小辫子随着走路的步伐一翘一跳,特别的可爱,王金秀笑了笑,虽然甜妞闹腾,但她还是喜欢这唯一的孙女。   吉祥饭馆里刚开门,伙计们洗菜备菜劈柴挑水,一个个脚步匆匆忙前忙后,唐小贵到饭馆里点了个卯,又马不停蹄的跑到小作坊去了,现在小作坊的零食不仅供应自家,还要给徐州城的黄氏供货,后者白纸黑字立过字据,周老三还收了二百两的买断费,到期交不了那么多货可是要付违约金的。   以前女工们上工时间很自由,全看自己的心情,家中有事早走晚来都可以,现在分了组,不同的任务栏负责不同的工序,缺了某个人会打乱整个小组的速度,前两日吉祥特意和唐小贵说了这事,现在每天早上唐小贵都去小作坊蹲着点名,晚到的扣工钱,从不迟到的有奖金。   不一会老邓头送鱼来了,后院有一个大水缸专门用来装活鱼,活鱼用来做红烧、清蒸、水煮肉片都很美味,是店中一道卖得挺好的菜。   “婶子来了!”   “三哥,三嫂,婶子来了!”   周铁牛原本踩着凳子擦高处的灰尘,看见王金秀来了兴奋的简直要跳起来,险些从凳子上摔下去,吓的王金秀想上去扶又怕周铁牛个子太大太沉压住自己吃不消,还好铁牛一条腿撑着地站稳了没摔着。   他将抹布扔下,双手在前襟抹了抹擦干水渍,笑呵呵的帮王金秀提东西,领着他们往后院走。   周铁牛一直盼着周村传信儿来,上回周老三说已经托王金秀找媒婆说亲后,他就一直记在心上,天天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盼着好消息,现在王金秀亲自上来了,他不兴奋才是怪事。   吉祥和周老三正在厨房备菜,闻声赶了出来,王金秀把清晨从菜园子采摘的小香葱、青菜、黄瓜一样样拿出来往桌上放,还有些晒干的萝卜干、木耳香菇。   “给你们拿的,现在农闲,我带两个小的来住几天,我不吃闲饭,帮你们洗洗刷刷我都在行。”   “娘你说的什么话!你上来耍,安心享福就好了,不能叫你做事!”周老三说道。   吉祥提了壶冷茶来给他们倒水喝,接话道,“三哥说得对,娘,您来了好好享福就是了,不过我和三哥事多,白天不能多陪你们,先喝水,润润喉咙。”   豆饼和甜妞一进铺子就瞪大双眼,小孩子见识短,这敞亮的饭馆子在他们看来特别富丽,乌溜溜的眼睛里充满好奇,闻着后厨传来的香味,很快咽起口水来。   一口气喝了半碗凉茶,浇熄了赶路生出的燥热后,王金秀擦擦嘴就要下地干活。   “你们忙你们的,我做我的,看着这亮堂的屋子,我干活都有劲儿,都别拦着我,我先把这堆豆子的皮剥了,吉祥,给我取了大碗来。”王金秀是闲不住的,饭馆里到处都是活,她拣些轻巧的做做筋骨反而舒泛些。   吉祥自知拦不住王金秀,转身取了个大海碗来让她慢慢剥豌豆。   “豆饼和甜妞是不是饿了?”吉祥把碗放下后在旁边坐下,兔子刚褪完毛,还等周铁牛砍成小块,乔玉香切好葱姜蒜末在等她去掌勺,趁着这会儿空闲,她坐下和婆婆一起剥豆子,随便打听周铁牛亲事的进展。   不过话未来得及问,就见两个小的不停咽口水。   “早饭才吃下肚个把时辰就饿了?半路还给你俩吃了花生,我看你俩是馋。”王金秀手上动作不停,嘴也没闲着,板起脸训斥甜妞和豆饼。   “在自己家里做客没人挑理,以后去舅太爷家,大爷爷二爷爷他们你俩可不许这样!像家里没给你俩吃饱饭似的,多寒酸!”   王金秀带两个小的上来,也是想让他们长长见识,免得以后丢人。   “我让玉香给他们煮面条吃,孩子在长身体,吃得多才好嘛。”吉祥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领着他们去厨房,让乔玉香给煮面,多加些肉菜在里头,再放两个蛋。   甜妞和豆饼听了高兴的蹦蹦跶跶,围着灶台看乔玉香下面。   把孩子们支开,吉祥坐回来,问王金秀道周铁牛的亲事怎么样。   提到这个,王金秀的脸色不太好看,她啧啧两声嫌恶的说,“乔家人不同意!”   乔家村偏僻,山高林子深还没周村富裕,乔家村的闺女个个都想往田地肥沃离镇上近的村子,周村就有好几位乔姓媳妇儿。王金秀原以为乔玉香乐意,这门婚事便成了□□分,剩下的走个流程就是,谁知道刘大妈一上门险些被打出来,回来还怨王金秀不懂礼数。   “那玉香姑娘已经定亲了!还好我人虽老但腿脚利索跑得快,玉香的婶子厉害着哩!挥着竹扫把追得我满村跑,幸得有好心人拦了拦,我才跑回来,你把这些东西都拿回去吧,这门亲我说不好!”   “金秀,下次再别干这种荒唐事了!”   王金秀惊讶的瞪大眼睛,乖乖,乔玉香竟然已经定亲了?她看着气呼呼的刘大妈连忙赔笑脸道,“你说的这个情况我对天发誓,一点都不知情,我要是知道还叫你去说亲,我就是个疯子!这些东西是给你的,给了没有拿回去的理,我先回去了,东西留着吃吧,算给你赔礼了,刘大妈实在对不住!”   说完后王金秀不想再看刘大妈的臭脸,加上自己也臊得慌,赶紧离开了。   听婆婆把这件事说清楚后,吉祥的反应和王金秀当时一模一样,“娘,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晚上打烊回到家里之后,我们再议论。”   话才说完,一直在旁边探头看的周铁牛也坐了过来,看着王金秀亲热的喊婶子,说着帮她剥起豆子,王金秀笑笑回应一下,没开口说话,目光上上下下不停的在周铁牛身上扫射,哎呀,挺好的一个年轻后生哩。   周铁牛豆子剥着剥着,脸却慢慢的红了,他心里直痒痒,很想问王金秀亲事怎么样了,可又不好意思问。   “铁牛哥,过来劈柴!”厨房里乔玉香喊了一嗓子,周铁牛连忙应声,半点不耽搁放下手上的活儿就去劈柴。   王金秀对吉祥道,“先前我还觉得他们一个脾气冲一起性子辣不合适,今天一看般配得很,实在是一物降一物。”   “可不是嘛。”吉祥回答道。   ……   夜里吉祥亲自下厨和乔玉香做了一桌好饭菜,饭馆里的招牌菜都留了一份,还做了鱼,炖了鸡,还有酸辣土豆丝、辣炒藕片、酱拌豆腐等素菜,另外有拍黄瓜、香辣凉皮等几个凉菜,摆满了一桌子。   这些菜或炸或煮,烹饪的手法不一样,唯一相同的是滋味特别好,香香辣辣的味道随着晚风的吹拂,一阵阵往鼻子里涌,勾得人口水连连。   豆饼和甜妞舔着嘴唇想快点吃,手上筷子都拿好了,可早上奶奶的一顿训斥还在耳边,只能攥着筷子干着急。   哎呀,大人怎么还在聊天!   两个娃娃急得脑门直冒烟,王金秀闻见香味也咽了几次口水,这饭菜可真香,味道都想多嗅几口,不过看着满桌的好菜她还有点儿心疼,“随便煮点能填饱肚子就行了,这么多菜,可惜了呀。”   周老三给王金秀夹了很多菜,在碗里码成了一个小山包,“人活在世吃口好的怎么了,再说这花不了多少钱,你们尽管吃!”   吃罢了晚饭,吉祥收拾出一间房,铺上干净的床单被褥给王金秀还有两个小孩住。   豆饼和甜妞今天是累惨了,一天到晚蹦跶个不停,吃了晚饭后头就和小鸡啄米似的,王金秀带他们洗了澡安顿好,也准备上床睡觉。   就在这时,王金秀突然发现灶房里有动静,她本没在意,出去小解的时候顺便推门想瞅一眼,发现门从里面抵着,推都推不动,王金秀起了疑心,咋说呢,家里外姓人太多了,乔玉香、葛秋再加一个唐小贵,王金秀对外人难免有提防心。   啧,谁这么晚还在厨房,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王金秀要敲门的手悬在门板上停下,她转到窗户旁边,发现窗户也是关上的,这更加重了她的疑虑,好在窗户没有钉死,留了几条缝隙,王金秀扒着窗户仔细看,竟然是吉祥在熬东西,从缝隙里还传来一阵阵药味。   紧接着吉祥将熬好的药端着推开门出来,王金秀吓了一跳,连忙躲到暗处,倒不是说吉祥熬药的事她问不得,实在是她躲在窗边的模样不好看。   从茅房回来后,王金秀见小两口房里的灯还没熄,便走过去看,顺便问问这药是咋回事,熬就熬吧还要避着人。   “吉祥,这药太烫了,我帮你吹吹。”屋子里周老三捧着药碗,用勺搅了搅药汤,舀起一勺正吹气。   王金秀站在门口呆了呆,心中一紧,“老三,你得啥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欠6K明天补呜呜) 第90章 、090   周老三没想到这么晚了他娘还没睡, 手—抖差点把药碗给打翻了。手里这碗药是唐翠给吉祥买的催孕药,周老三将药拿去医馆叫老大夫瞧过,大夫说里面大部分都是滋补身体的补药, 吃了有利无害,周老三才放心的让吉祥熬来吃, 反正钱已经花了,放着也是浪费。   不过, 周老三不想把实情告诉王金秀, 虽然他娘还没催过,心里肯定着急,他说这是催孕药的话,娘听了该多心了。   “三儿?”   周老三沉思着想借口要搪塞王金秀,脑筋—下没转过弯弯,—脸懵的样子勾的王金秀心急如焚, 老三莫不是得了啥了不得的大病?不然为啥背着人喝药,她问起来半天都不吭声。   儿子是王金秀身上掉下来的—团肉,血脉相连, 王金秀的心立刻悬起来, 往屋子里走了两步, 吉祥刚想开口说实话,周老三抢白了。   “娘, 前几日我贪凉洗了几个冷水澡, 受了些寒气,这是治风寒的药,你别紧张。”说完周老三演戏演全套,故意咳嗽了几声。   “真的?”王金秀还是将信将疑。   周老三赶紧拍着胸脯表示一定真,还站起来蹦跶了好几下, 表示自己身体好着哩,“我现在比在私塾读书时壮实了,以前总坐着不动弹,—换季我就头疼发热,现在天天在外头跑,身体反而好转了,娘,你瞅我这个样子,像是身子有毛病的吗?”   王金秀扫了儿子—眼,老三皮肤白净透着红润,瞧上去身体棒极了。   “那你俩早些睡,我也歇着去。”   终于应付完娘的突然袭击,周老三松了口气,王金秀前脚踏出房门,周老三后脚就把门栓好,他摸了摸碗壁,温度刚好,“吉祥,药可以喝了。”   “为啥骗娘?”吉祥小口喝着药,不解的问道。   “省得她多心,这个催孕药的事,传出去又成别人的谈资,不仅避着娘,咱们院里这些伙计也都避开,他们没必要知道。”周老三考虑的很周到,不过他低估了王金秀这当娘的疼儿子的心。   走到院里以后王金秀越琢磨越不对劲,这事总透着—层古怪,不过哪里怪王金秀又说不上来。不行!王金秀心—横,又拐到了灶房里,掀开药罐仔细看了看药渣,还用手帕包了—些。   隔日清早,周老三刚从床上爬起没多久,睡眼朦胧的用棉帕擦着脸,王金秀突然拍了他—把,“三儿,跟我过来!”   周老三扭头—看就觉得他娘的脸色不太对,黑的能和锅底媲美。   今日王金秀起的最早,天刚亮她就拿着药渣去医馆找人看了,医馆的人告诉她,这几味都是大补的药,—般是肾亏、肾气不足的人才吃这个。   “娘,你咋了?谁惹你不高兴了,你说,我帮你教训他!”周老三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仍嬉皮笑脸的和王金秀说着话。   王金秀拧眉瞪着儿子,都这样了他怎么还笑的出来,难怪成亲大半年吉祥的肚子还没动静,原来是三儿肾不好!   “三儿,你有事要告诉娘,有什么抹不开面子的,偷偷告诉你,当年你堂哥也有这个毛病,恰好你舅爷爷家有—副好方子,吃了特别好,过两日我去趟百福镇,向舅爷爷求药去。”   周老三用棉帕擦着脸,—下没反应过来,他蹙眉甩了甩头,清醒—些后终于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串联起来,他娘以为他不行?   “这……不好。”周老三算脸皮厚的人,近来脸皮有越来越厚的趋势,可此刻他的脸颊肉眼可见迅速的红了,并且不断的向着脖子、耳朵扩散,整个人如同秋天熟透的柿子。   “你就是脸皮薄!没事的,娘不说是给你求的!”王金秀使了个眼色道。   “……嗯,那行。”周老三抓着脸低着头,这口大锅他无论如何也得背。   大家都洗漱妥当了,准备去饭馆里做早饭吃,吉祥看着周老三被王金秀叫到屋里去的,想来是娘要和他说私密话,吉祥没有去打扰,不过看着时辰不早了,她走到门口柔声道。   “娘,三哥,咱们要去店里了。”   “欸,来了来了,等我把外衫套上!”周老三红着脸奔出来,到回正屋穿衣裳去。   王金秀走出来,看着晨曦下站着的吉祥,白皮肤大眼睛是越看越漂亮,很得她的心意,王金秀拉过吉祥的手拍了拍,心想老三媳妇受委屈啦。   整个上午周老三都躲着王金秀,这事情上周老三脸皮实在薄,不过为了吉祥,他臊红脸也得忍着。   王金秀原本打算住三五日再回去,现在一刻也坐不住了,她惦记着去帮周老三求药,吃过晌午饭王金秀回去拿上包袱说要走,甜妞和豆饼一听百般不乐意,在三叔三婶这好吃又好玩,他们一点都不想回村。   豆饼听话,撅着嘴擦眼泪以外倒是没搞事,甜妞抱着柱子不肯撒手,王金秀气得要揍她,吉祥给了—捧糖才把甜妞哄好。   “娘,说好的多住两日,咋这么急着走哩?”吉祥包了些零食叫王金秀拿回去,全村的人都知道她到镇上找儿子去了,这些零食拿回去分给大伯二伯他们几家尝尝,要是有村人到家里吃茶聊天,也给他们分—分。   王金秀只笑,看着吉祥就觉得她懂事,“娘想起家里还有些事没办,下回再来。”   送走了王金秀,周铁牛才从外面回来,—听说王金秀已经带着孩子回村去了,他急了,亲事到底咋样了他还不知信呢。   周铁牛站在饭馆门口张望几下,迈开腿就要追,这脸皮豁出去了,无论如何得知道信儿。   “站住铁牛,你干啥去?”周老三追了几步把周铁牛喊了回来。   “三哥,你忘了?”周铁牛抓着头发,红着脸皮道,“我想问问婶子我和玉香的事咋样了。”   周老三抓住周铁牛的胳膊,“回去慢慢和你说。”   昨晚吃过夜饭,吉祥去找乔玉香问了,原来乔玉香并没有定亲,只是她叔叔婶子想把她嫁给隔壁村的—户人家,两家长辈说好了条件,谈妥了彩礼钱,但并没有定亲,乔玉香自己也不乐意。   “这事你怎么想?”吉祥抓着乔玉香的手关切问道,她和乔玉香是好姐妹,在她看来玉香嫁给铁牛是最好的选择,可家里的长辈若不同意,这桩亲事便很难办,她也说不上话。   好在乔玉香是有主意的人,她早知道叔叔婶子的心思,帮她相看上了—个腿脚有毛病的男人,那家人彩礼给的高,叔叔婶子是见财起意,这些年她挣的工钱拿回去大半,对叔婶的回报已经够了,还想在婚事上拿捏她,做梦去吧!   “吉祥你放心,这事下次放假我回去会好好和家里人说的,他们同意就罢,不同意我有的是法子,除非他们不要脸皮。”乔玉香说完抿嘴笑了笑,“不过这事先不要告诉铁牛,他性子急,怕他听了心里乱做出冲动的事情来,反倒是不好了。”   所以,周铁牛—直被瞒着,周老三和他说最近媒婆太忙了,还没来得及去乔家村。   “换个媒婆不成吗?”周铁牛急道。   “那媒婆运气好,说一对成—对!让她去说和彩头好。”周老三挑挑眉,捶了周铁牛—把,“再说了,你也不急这十天半个月的,等等就等等,耐心些!”   周铁牛憨憨的,不疑有猫腻,嘿嘿笑—声点头说,“也是。”   ……   黄老爹回徐州城已经七日了,他派人腾出了货架,宣传了新款糕饼,—切准备妥当后,派了—艘船走水路往黄沙镇来。   这—次,黄氏糕饼铺选了八种零食,—样要了二百盒。   这日清晨,吉祥和周老三都去了小作坊,赶在黄老爹的人来之前提前清点货品,数够了数吉祥的心放回到肚子里,以后黄老爹七天来取一次货,现在一次取一千多盒,以后销量稳定能涨到两千盒,—个月的净挣上百两银子,确实比零售要赚。   “走批发的路子确实比零售好。”周老三数着钱思绪飘呀飘又飞远了,要是能多发展几个批发的客户就好了。   周老三琢磨着等中秋节过后坐船去附近几个城镇看看,寻一寻看看有没有潜在的客服。   吉祥为中秋节设计了好几款月饼,世面上的月饼多是五仁还有豆沙等旧口味,颜色也都是一样的,岁岁年年没有新意,这回她用紫薯、菠菜汁、南瓜等做成了五彩的颜色,馅料也换了花样,有加蛋黄做夹心的,也有肉松做馅的,总之,有传统的口味,也有新鲜口味,还找纸坊订制一批特殊的盒子,上面印有嫦娥奔月,桂树玉兔等花样。   盒子有不同的规格,可以四枚、六枚—直到十二枚—盒,买来自家吃或者送礼都很好。   吉祥设计了很多新造型,叫木匠做了十二生肖的磨具,做出来的小兔子月饼憨态可掬,小狗又憨又萌,这种月饼小孩最喜欢,另外还有鸳鸯、百合花、并蒂莲等花样的月饼,年轻夫妻和定亲男女最喜欢。   每设计出一种新款月饼,吉祥都会先试做几枚出来试吃,新款太多了,饭馆上上下下把月饼当饭吃,吃了好几天,再好吃的东西也架不住一日三顿天天吃,大家都吃腻了,何况是周老三这种不喜欢吃甜食的人。   这天吉祥又做了新月饼,这回不—样,月饼的外形不是花鸟鱼虫而是人物肖像,出炉后周老三拿起—枚看了看,原来是嫦娥的头像,另外—枚是吴刚伐树的图案。   “三哥你尝尝看,这是芋泥馅,不算甜。”   周老三感觉胃里—阵阵反酸水,他实在是吃不下甜的了,看着周老三苦着的脸,吉祥笑了笑,“吃腻了?那就别勉强了。”   “甜的是多了齁的慌。”周老三笑了笑道。   其实吉祥最近也吃腻了,好在新造型的月饼设计的差不多了,这人物肖像月饼是最后的尝试。   “我包几盒给吉瑞拿去,让他带到学堂去给同窗分—分。”周老三给吉祥捶了捶肩膀,最近吉祥总爱打瞌睡,现在是半晌午,看了脸色她又有些困倦了,“我顺便去戏园子看看,你累了去后院躺着歇会吧。”   “好,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犯困。”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明天有事断更一天啊啊,我承诺的万更一定会来的呜呜 第91章 、091   周老三把月饼装好, 还没有出门,外面来了个小吏,递给他一份请帖, 说是邀请他和吉祥参加中秋节后的千人宴。   这千人宴说起来是黄沙镇的一大特色,年年秋天举办, 是官家牵头,镇上的官员、读书人、商人都会被邀请前去, 吉祥饭馆作为餐饮业的后起之秀, 也在邀请之列。周老三还挺想凑这个热闹的,没有邀请函的普通人若想参加千人宴,是要花钱买请帖的,他之前的同窗就买过,回来以后大肆炫耀,把宴席上的吃食形容成珍馐美味, 把一众同窗给羡慕坏了。   “辛苦你跑一趟,快到里面做,喝杯茶吧。”周老三把请帖收下后, 热情的邀请小吏坐下歇一会, 秋季降温, 树木凋零,可秋老虎的威力不一般, 前几日天阴要添衣裳, 今日烈阳一出,热得人汗流浃背,小吏忙着给各家各户送帖子,正是口焦舌燥的时候。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小吏擦了擦汗,坐了下来。   入秋后饭馆里已经不做冷饮, 酸梅汁等酸甜解暑的饮品也换成了其他温补的,例如姜茶和热汤,这两样只会越喝越热,周老三便倒了一壶罗汉果茶出来,还有拿了两个梨。   “你们经常在外跑动,话得说一箩筐,喉咙一定不舒服吧?这罗汉果茶最养嗓子了,喝两口润一润,梨也揣上,渴了的时候吃。”   周老三还顺手抓了一捧桂花味的麦芽糖块,“小店研究的新款糖块,还没量产哩,拿回去给孩子们尝尝。”   这位小吏喝完茶,揣上梨拿好糖,脸上有了笑脸,对周老三的印象分直线上升。一壶茶,两个水果一捧糖值不了几个钱,可贴心的很,既照顾了小吏自己也讨好了他的孩子。   小吏心里舒服了,周老三坐在一边开口问道,“千人宴上那么多人吃饭,事杂任务重,不知道是哪家饭馆如此能耐,操办得了这样大的场面。”   “往年都是金枝酒楼在办。”   往年?周老三身子一斜更感兴趣了,“那今年换了谁?”   “这些东西不归我管,我不知道!不过听说这次办的会比往年更好,周掌柜你啊,就拭目以待吧。”小吏喝完茶,歇够了脚站起来摆摆手出门去了。   小吏走了,周老三提上月饼也准备出门,临走前和乔玉香招呼了一声,说吉祥在后院歇晌,饭馆的事和铁牛多留意着,他出去一会儿,办些事。   出了饭馆周老三去了吉家小铺,这个点店里的人不多,只有三两个客人,不过装钱的篓子里已经有了很厚一层铜板,这还只是一早上的收入,可以想象,有乔生帮忙以后,店了的生意好了许多。   吉瑞去私塾读书了,周老三把月饼放下,乐滋滋的拿出两枚叫吉万成和唐翠尝一尝。   “我揉面呢,不吃。”吉万成看见女婿来还有些不自在,见周老三那张笑盈盈的脸他就想起这贼小子灌他酒的事,也亏了他是想做好事,要是周老三一门心思做坏人,能把人坑的裤衩子都不剩。   吉万成不吃饼,唐翠也吃不下,月饼虽好吃但她脾胃虚,早上才吃过面条,现在又吃饼恐怕会积食,不过她不想叫女婿难堪,伸手要接,“我吃。”   周老三掰了一小块给岳母,“娘,这东西不好克化,你尝尝滋味就行了。”   剩下的周老三都给了乔生吃,十多岁的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乔生正是长身体吃嘛嘛香的年岁,接过月饼三两口就啃没了,周老三撸了撸乔生的头,“你可太能吃了。”   说完又拿出两块月饼给他吃,乔生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渣子,说了声谢又大口啃大口嚼起来。   吉万成一边揉面一边往这边看,见周老三一口气给乔生吃了四个月饼,心中着急,忍不住开口,“老三,让孩子尝一两块够了!吃多了晌午吃不下饭,一看你就是没带过孩子的,莽撞得很。”   “没事,吃得下,这年纪的孩子胃口好,再说了,活人不会叫饭撑死,他吃不下自己就不吃哩。”见岳父终于肯和自己搭话了,周老三笑呵呵的走过去。   吉万成揉着面团,脖子上流下的汗水把衣领都濡湿了,趁着这个时辰店里清闲一点,他要多备些面团,“上次你也这样说,唐小贵不就吃吐了?”   唐小贵第一次在饭馆吃饭,吃太多撑吐的事被周铁牛当笑话说,吉万成都知道,周老三被噎了回来,摸着头笑一声,“唐小贵傻,乔生机灵,他撑不着。”   “你呀你,黑的都能让你辩成白的,你还有事不?”吉万成问。   周老三把头一歪,“爹有话要和我说?”   “嗯,咳咳。”吉万成清了清嗓子,有乔生帮忙以后店里的生意好了很多,做事也没那么累了,晚上住在小作坊也舒坦,除了起夜上厕所时顺便巡逻两圈看看有不有贼以外,并不累,吉万成不得不得承认,托女儿女婿的福,日子比起以前好过多了,每天的收入都在增加,吉万成估摸着用不了多久,赚的钱就够在热闹的街巷开铺子了,“你认识的人多,又经常在外头跑,多帮我留意着,有没有合适的店面,我想重现开一家铺子,这儿是安逸,但是小了些。”   吉万成不太服老,现在女儿出嫁,老婆的身子也变好了,他又起了奋斗的心思,既然被女儿女婿拽了一把,就该借着这股风更上一层楼,总窝在这条小巷子里入不敷出,最后反而连累女儿女婿,他们帮自己,自己心里过意不去,不帮吧小辈心里难安,思来想去几个晚上,吉万成已经想通了,不过让周老三帮忙找铺子,他还有些过不去心里的坎,仍旧是沉脸说的。   幸好周老三不是小心眼的人,长辈摆些长辈的架子没什么,岳父心不老才好,于是他满口答应,“我一定留意着,爹你就放心吧。”   中秋节马上就要到了,吉祥已经把新款月饼推了出来,预售的效果很好,老客都来订了饼,也有许多新客涌来,不过周老三和吉祥都觉得还能做的更好,上次七夕节请说书先生到门前说书的法子就很好,这回他们也准备请人,不过不请说书的了,而是戏园的戏班子,让他们饭馆门口唱戏唱曲儿,也许比说书先生的效果更好。   从吉家小铺出来,周老三便去了戏班子请人。   周老三很久没去听过戏了,看着戏台上唱着词的戏子,好像看到了金元宝在朝自己招手,台子上正唱的这人就很好。   戏班子的伙计弓着腰上来请周老三入座,“这不是吉祥饭馆的掌柜嘛,今天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您可真是稀客,我给您找个听戏的好位置,请跟我来。”   “哟,你认得我?”周老三挺舒心,原来吉祥饭馆的名声都这么大了,连戏班子的小伙计都认得他。   小伙计扬起头嘿嘿一笑,奉承道,“那是,您的名声多响亮,我当然认得你了。”   说着要带周老三去戏台最下面的位置,那些位置是看戏最佳的地方,连台上人呼吸时起伏的肚皮都能瞧清楚,周老三可不去,那位置可贵,不仅要付茶点戏票的钱,还要给赏钱,他的钱不是这样花的。   “别胡说八道了,你上我家买过东西吧?”被人奉承吹捧的滋味很好,可周老三还是有自知之明的,饭馆生意红火,但远没有到这种地步。   小伙计被戳穿了有些讪讪的,“我去买过鲜花饼。”   周老三抱着手臂,“我就知道,我找你们管事的,中秋节到了,我要找帮人去饭馆门口唱戏。”   “好,我这就叫我们班主来。”小伙计匆匆往后台去了。   中秋节是举家团圆的好日子,镇上很多大户已经定好要请人去唱戏,周老三这时候来请人,班主说得加钱,周老三拧着眉毛觉得肉疼,本来请戏班子唱戏就贵,现在还要加钱,简直是割肉,“加多少?”   “平常日子的三倍。”   周老三算了算,三日下来请人唱戏就得花几十两,越琢磨他越舍不得,花几十两银子赚个热闹,想想他就觉得亏。   “周掌柜要是想请人去唱戏,一定要抓紧时间,现在要订戏的人多了去,你下午再来兴许就被别人抢走了,早上黄宅的人还派人来问了价哩。”戏班主循循善诱,不断激将,好像外面排着十几二十个人争抢他的手下似的。   周老三想了想,问后台有不有还没出师的徒弟。   “当然有了,后台全是徒弟。”答完后戏班主挑起眉毛回过味来,“周掌柜,你不会是想请我那些徒弟出去唱戏吧?这不行,他们都是半桶水,上不了台面的。”   “没事,只要能唱就行。”周老三琢磨清楚了,他找人在饭馆门口就是图个热闹,台上的人唱得好坏不是最重要的,有趣吸引人才是重中之重。   戏班主想都没想便拒绝了周老三,“不行!这不符合规矩,他们还没有出师不能上戏台演戏,你是外行你不懂,吃咱们这碗饭规矩多,学徒要学精了才能上台,万一没演好,岂不是砸了自家招牌。”   一般人看戏班主严词拒绝,立刻就打了退堂鼓,可周老三不管这么多,他想了想,以三倍的价钱请戏班子去门口唱戏,他肯定不愿,说书先生请过一次再请,难免枯燥。   “班主,你看这样如何,你把徒弟交给我,上台的时候他们不说是你戏班出来的,我也不说,看戏的人也不知道,那他们在台上唱的是好是坏,影响的都是我而不是你,再说了,徒弟学戏那么久,给个机会去台上历练一下多好!我的店开在文昌桥旁边,到时候人山海海,他们历练过这回,下次再多的人都不会露怯害羞,又挣钱又涨经验,一举多得的好事,你犹豫啥?说实话,这三倍钱请人,我实在请不起,请你的徒弟们嘛,我刚好请得起,你有钱不挣?傻子才这么做。”周老三道。   戏班主当然想挣钱了,他想钱又怕徒弟唱砸了坏自己招牌,周老三看穿了他的心思,这番话简直说到了班主的心坎上,什么规矩不规矩,都没有钱的规矩大,戏班主干咳了两声,周老三看他心思已经活动了,赶紧趁热打铁。   “让孩子们去历练历练吧,我不会往外说的,有人问起,就说是隔壁镇请的人,你的这些徒弟天天在后台又不露脸,谁认得他们啊。”周老三说完把钱袋子都拿了出来,“你要是同意,我今天就交定金。”   “好吧,我领你去后台挑人。”   戏班主先前还犹豫,看见钱袋子后什么顾虑都抛在脑后,这位周掌柜说得对,有钱摆在面前不挣是傻子。   周老三挑人很有一套,基本功过得去,能唱戏能翻跟斗都行,主要是看性格,见他到后台来就低头的,不敢直视他的首先过滤,他想要外向活泼胆子大的,到了台上才放得开。一共挑选了六七个,都是半大的男娃,都是没有出师的徒弟,听班主说可以出去唱戏一个比一个兴奋,围着周老三团团转圈。   “周掌柜你要我们唱哪出戏?”   “我会唱《苏三起解》!”   “我来我来!我会唱《空城计》!”   周老三被吵的捂紧耳朵,看着叽叽喳喳活蹦乱跳的孩子们心里挺满意,没有挑错人,越有活力越好,要的就是这股子热闹劲儿。   “不唱这些,唱新的戏文,今天是八月五日,过两天我拿戏文给你们,你们拍一拍,八月十三日就上台,好好排,演好了给你们赏钱。”   接下来的几日,周老三都在写戏文,吉祥偶尔拿过来瞧瞧看看,每次都看笑,笑到捂着肚子喊腰疼,亏得三哥能写出这样招人笑的戏文来。周老三读书时就爱看话本、志怪小说,乱七八糟的起码读过几大箱子,让他写几个故事不难。戏文唱来唱去都是那些没有新意,听都听腻了,而且这些戏班的小徒弟年纪还小,道行不深,老戏唱不出味道,也不符合他们的年纪,他干脆写一些轻松好笑的滑稽戏文给他们演。   吉祥笑过后擦干笑出的眼泪,和周老三继续修改,最后一共写个三个小故事,写完后拿去给小学徒们排,小徒弟们看过后哈哈大笑,都觉得很有意思,直呼好玩。   “周掌柜,这能行吗?这样的戏能有人喜欢?”戏班主蹙着眉很不喜欢周老三写的新戏。   “放心吧,好坏都不会影响你们戏班的名声。”周老三笑一声道。   ……   这日天没亮透,院子里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院子里的狗叫了两声,把王金秀给吵醒了,她起床下地,一边套衣裳边开窗,探出头外院子里看了眼,见自家老二拖着车拉开院门出去了,周家老二前脚出院门,后脚怀着孕大着肚子的慧香就追了上去,递给他一包蒸好的红薯,一个装水的葫芦。   慧香捂着肚子把自家男人喊住,又好笑又好气,“水和干粮都忘带了,你啊你,我看你中午饿了渴了吃啥。”   周家老二急着出门,生怕大哥大嫂醒了看见他拖着车出来,这才把粮和水忘记。他赶紧接过放在车上,并嘱咐自家媳妇,“好好歇着,没事就别出屋了,大嫂要是说怪话你别理她,把门一关把窗和上,随她闹腾去,你有身子,肚里的孩儿最要紧,别和她吵。”   “知道了,你安心去吧。”   慧香说完并不急着回去,目送周老三和周春君汇合了,一起往村子外头去后,她才摸着肚子慢慢往自家院里走,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了婆婆王金秀。   “娘,你咋起这么早。”   “问我呐?我还想问问你们,老二拖着车干啥去了?”王金秀说着下巴往周老二走的方向点了点。   慧香的肚子已经五个月了,圆鼓鼓的,她摸着肚子叹了口气,知道今天的事瞒不住婆婆,便老实交代了清楚,“去收粮。”   “和谁去?”王金秀问。   “大伯家的春君哥。”慧香说着眼眶要红了,咬了咬唇道,“春君哥和老二合得来,两个人做事从来不争吵,春君哥她媳妇也好说话,老二的意思是,以后都找春君哥收粮食。”   看见慧香眼眶红了,说话声细细的一股可怜劲儿,她又大着肚子,孕期哭多了伤身体,对肚子里的孩子很不好,王金秀想说几句重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好了,我知道了,时辰还早着哩,你回屋再睡一会儿,我喂了鸡,等下去百宝镇。”   “欸,那我回屋了。”   卖完糯米粉以后,周家老大老二继续合伙做买卖,他们拖着车去乡下收米,再去镇上卖,一进一出挣个差价钱,这生意脑筋要灵,消息要灵通,除了收、卖的过程,和人打交道,主动收集信息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周家老二越做越顺手,带着大哥做了好几单不错的买卖,如今周老二和慧香卖的下蛋鸡等家禽不仅买了回来,还有了十几两现银,周家老大和罗娟儿借的债也还清楚了,手里也有了余银。   周老二有了钱,想扩大收米的规模,本钱投的越多,挣的钱就越多,可周老大胆子小,挣了钱只想攒起来,怕投出去亏了一场空,兄弟俩为了这事又争吵过两次,是王金秀摁下来的,看着老三的日子越过越好,她也盼着老大老二过上好日子,老大性子太呆,胆子小,畏畏缩缩,总是怕事,如果没有老二领着做,让老大和他不中用的媳妇胡来,怕是钱挣不到还要闯祸。   在周老大和周老二之间,王金秀更偏心老大,于是在听见周老二嚷嚷着以后各自单干后,她说了老二两口子,翻来覆去是兄弟间要团结,不要吵吵闹闹叫外人看笑话的老话。   “娘当初咋不对老三说这话?这次我不管了,我忍够了,以后就单干!趁着我和大哥还有情分在,没有撕破脸皮,现在就分,再合伙做下去,一定会彻底翻脸。”周老二和媳妇发了一顿牢骚,他无论如何忍耐不下去了,一开始就不该心软拉大哥入伙。   没想到老二嫌弃自己到了这种地步,周老大顿时气得发抖,“分就分,我也找别人干。”   兄弟两个私下说好分开干以后没有告诉周虎生和王金秀,主要是怕王金秀不同意骂人,所以,周老二出去收米都是一大早出去,收的米也不拖回家,而是放在周春君家里,不过,王金秀也不是傻子,再偷偷摸摸躲躲藏藏,她看不着不代表别人看不着,她的死对头,周家大伯的婆娘,周家大嫂早就把这事告诉她了。   “你家老二带着我家春君收米哩,哎呦,多亏了你家老二带春君挣钱,刚好给娃交束脩!”   “不过,你家老二不是一直和老大合伙吗?咋了,兄弟俩个不对付啊?”   王金秀打死也不会认这件事,她笑笑昂起头道,“瞎猜啥,他们兄弟好着哩,老大有挣钱的门道,收起你的闲心吧。”   天渐渐亮堂起来,鸡舍里的鸡咕咕咕叫唤着要吃的,王金秀回过神,一边准备鸡食一边叹气,“孩大不由娘,小时候最听话的是老三,现在最倔的是他,现在老二也管不住了,算了,不管了,随他们去吧,我还懒得操心哩,吃力不讨好。”   喂完了鸡,王金秀准备换上衣裳去百宝镇,上次从黄沙镇上回来后,第二日她就去百宝镇求药,可惜舅爷爷家的药都用完了,正在找大夫配,说好今天能配好,叫王金秀去取,事关老三的终身大事,王金秀天天数手指头盼日子,就盼着药快些配好,她去取来给老三吃。   舅爷爷家境富裕,每次去做客看着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裳她就有些不得劲,今年老三和吉祥孝敬了两身好衣裳,料子舒服做工精致,王金秀平时舍不得穿,洗晒妥当后收在柜子里,昨晚才拿出来挂在院里吹风,祛一祛柜子里放久的气味。   取衣裳时要经过周老大住的屋,去时没问题,王金秀往屋里瞄了眼发现门还关着,她还纳闷这么晚了罗娟儿咋还不起来做早饭。等王金秀取了衣裳回来时,那门不知啥时候开了,不仅开了,还从里面泼出一盆脏水,还好王金秀把衣裳抱在怀里才没被打湿,不过飞起来的脏水还是把鞋湿了个透。   “没长眼睛啊?还是眼睛不好使?”王金秀瞬间火冒三丈。   罗娟儿拎着空盆头屋里探出来头,慌里忙八的解释,“娘,我没想到门口有人。”   王金秀住的正屋离老大的屋子远,一般情况下王金秀和周虎生很少从他门口过,罗娟儿看也不看随意的往外泼水,倒霉的只会是老二两口子,为着这泼水的事,慧香和罗娟儿也闹过不少矛盾。后来慧香有了,大着个肚子,王金秀怕她踩着水脚滑,拉着罗娟儿狠狠训斥一顿,让她不要往门口倒水,罗娟儿怕婆婆的骂,已经好久不敢往门口倒水了。   不过今天老大两口子吵架了,罗娟儿气不过,为了泄气才往门口倒水,没想到她今日这般倒霉,一盆水倒到了婆婆身上。   “没有人?我不是人咋地?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往门口倒水,倒了水地滑,容易摔,就是不听!”   王金秀气得要炸了,算罗娟儿今天走运,她急着赶到百宝镇去取药,取了药还要去黄沙镇送药,没有功夫骂人,不然今天不把罗娟儿好好教训一顿,她就不姓王!   抱着衣裳回到正屋换上,穿上新鞋蘸好头发,拎上给舅爷爷带的一些干菜山货,王金秀匆匆出门了,临走前大着嗓门对周虎生嘱咐,“今晚我到黄沙镇上歇,明天才回来,家里养的这些畜生记得喂,别整日出去打叶子牌给忘了。”   周虎生刚起床,披着件衣裳在院里溜达松筋骨,“行了行了,都记下了,说了好几遍了都,你快出发吧,待会来不及了。”   “娘不是去百宝镇吗?咋到黄沙镇上歇,只有老三在镇上,那不是歇到老三那?”   周家老大斜躺在床上逗儿子玩,听见外头的声音碎嘴问了句,周老大不爱管这些闲事,开这句口纯粹是想与罗娟儿讲和,意思是两人好好说话不要再生气了。   可罗娟儿才不买账哩,她把盆子狠狠一掷,没好气的说,“你问我,我问谁!还管这些有的没的,你多想想怎么做买卖挣钱吧,我告诉你,散伙后老二至少和周春君做了两单生意,再看看你呢,呆在屋里都没出去过,你不出去钱回飞到你怀里?”   周家老大被念叨的心烦,“我不是说了再等等。”   “等等等,等什么?”   “上次卖米,我认识一个人,说他亲戚家还有米,说过几天叫我去收的,我在等他的信儿。”周家老大道。   “那他不给你递信儿呢?你就死等一辈子?”罗娟儿气极了。   “……行行行,待会我出去看看。”   ……   再说王金秀,去百宝镇取了药,立刻就去黄沙镇找周老三,到饭馆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周老三赶紧把人让进来,王金秀气都没喘匀,便乐呵呵的对周老三说,“我给你送好东西。”   周老三给王金秀倒了碗茶,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好东西?”   “啧,补肾的。”王金秀说着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小白瓷瓶,上面贴着一张小红纸,写了三个小黑字“补肾丸”,王金秀不识字看不懂,周老三瞄了一眼脸立刻控制不住的涨红了,饭馆的生意越来越好,现在他们是彻底入夜后才会打烊,这个时辰店中还有好几桌客人在吃饭,“补肾丸”三字要是被客人看见了周老三将羞愧致死,他赶紧一把将小瓷瓶夺过攥在手心。   “娘,你先喝水。”周老三红着脸干咳几声,假装若无其事的将瓷瓶塞到袖袋中。   王金秀是太兴奋了,这药特别神,一吃就有效,她急着抱孙子一时高兴忘记避开人给药了。   这时候听见动静的吉祥也出来了,先问候了王金秀,然后看着满脸通红的周老三奇怪道,“三哥你咋了?”   周老三已经很少能碰见让他脸红如此的事,这件事就算是对吉祥他也不想开口,毕竟没有一个男人想要和肾亏沾染上关系。   周老三摇摇头,“我没事。”   “是不是受凉发热了?”吉祥有些不信,伸出手探了探周老三的额,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对比,嘀咕道,“没发热。”   “……那可不,我身体好着哩。”周老三只想赶紧转开这个话题。   入秋后天黑的一日比一日晚,没一会功夫天完全黑了下来,饭馆里点了灯,门外挂起了两串喜庆的红灯笼,吃完饭后周老三和吉祥要去戏班子一趟,明天就是八月十三日,他们要上台来演戏,今晚周老三和吉祥要去看他们从头到尾演一遍。   “哟,唱戏呀?好不好看?”王金秀很感兴趣,她还没进戏园子正经听过戏,听的最多的是去乡下去串村的那种戏班子,唱的不好,行头也不好看,不过就连这样的戏,王金秀也没看过几回,戏班子去乡下去的少。   吉祥笑着挽上王金秀的手臂,“好看的,戏文是三哥自己写的哩,娘,你跟我们一块去看吧。”   “那好哇,我跟着享享福。”王金秀乐的嘴都快合不拢了,“老三长本事了,还会写戏文啦。”   不仅是王金秀想去看戏,周铁牛几个也想去,虽说未来三天这戏翻来覆去要演三天,可他们忙着做事根本没功夫去听,只能看见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   “三哥,我也想去。”周铁牛嘿嘿笑一声,说道。   周老三原来的打算就是叫店里的伙计都去的,还要叫上岳父一家,难得看一场戏,人多热闹。   不过,最后吉万成没去,天黑了女工们都回家了,小作坊一个人都没有,仓库里全是货,没人守着他不放心,“我在这守着,你们看戏去吧。”   吉瑞今晚还有字要写,原本吉万成不想给他去,但吉祥看吉瑞渴望的眼睛,心一软,帮吉瑞对吉万成求情道,“难得去看一场戏,今晚的字明日再写吧,吉瑞的心都飞走了,爹你摁着他写也写不好嘛。”   “行,都去吧。”吉万成难得给吉瑞一次放松的机会。   吉万成终于发话了,乔生生怕他反悔,赶紧拽上吉瑞的手。   “看戏去咯!”   ……   隔天早上,吉祥饭馆的门口迅速围满了人,里里外外把小戏台围得水泄不通,主要是周老三的戏文写得妙,又简单又好笑又好看,吸引了很多看客。   小戏台下摆着店里的饼,演一段戏,推销一下饼,主要的流程和上次七夕差不多,预订饼的客人可以打折,还有抽奖,以及买的多的客人可以点戏,不过上次没有经验,出了好几个小乱子,比如登错账本,搞错奖品等等,这次有了经验,做得更加好,加上小徒弟们唱戏的效果比说书好,这回的月饼卖的比七夕节的巧果还要好,许多客人在不同的造型口味间犹豫,只觉得每样都好吃,每样都好看。   “罢了,每样来一盒!”有位客人干脆不选了,全都要。   有如他一样博爱的客人,自然也有钟情的,有位穿绸裳的客人一口气要了二十盒十二生肖造型的月饼,吉祥拿了一盒四枚装的花开富贵月饼做赠品,一边收钱边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买这么多一样的。   “家里孩子多,买回去给孩子们吃。”   更有大宅院里的伙计,套着车来店门口买月饼,大宅院的人买的更多,一般都是几十盒起步,没办法,宅门中迎来送往多,周老三已经给关系亲近的黄宅、杨宅等送了饼,这次来的都是慕名主动来买饼的,周老三一一记下名字,准备中秋后列出一份名单,只要是和自家做过生意的宅院,日后都维护着关系,这些可都是大财主,能挣钱。   “掌柜的,外头又来了个大单!”   “吉祥,那有位女客,瞧着像大主顾。”   中秋节这三日特别忙碌,钱银也如流水般哗啦啦的往口袋里涌,看着蹭蹭蹭往上涨的银子,周老三和吉祥再忙碌也充满了干劲,周老三和吉祥算过一笔账,等中秋节过去,挣的钱加上以前挣的,可以把这间铺子买下来了。   不过,到底是先盖房还是先买铺子,他俩还有些犹豫。   又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这几天大家都很忙碌,十分的辛苦,伙食也涨了标准,多肉少素,主食是大白米饭和白面馒头,吉祥咬一口馒头,吃一块肉,吃相很斯文,但是吃的比别人快,不一会便吃了五六个大白馒头,一斤肉。   王金秀原本送完药第二天就要回村的,没想到周老三这里这样忙,反正她回家也没事,托人往家里捎了个信后,索性留下来帮几天忙。王金秀喊吆喝、管闲事、数货、取货等等杂七杂八的事情都能做,她为人精明能干,学东西很快,精力也十分旺盛,而且是帮自家亲儿子做事,更是尽心尽力,别说,有王金秀帮忙,给吉祥和周老三两个省了不少力气。   眼看吉祥拿起了第七个馒头开始吃,王金秀有些坐不住了,她咋觉得吉祥比以前更能吃了哩。   不过王金秀没在饭桌上开口问,一来让吉祥不好意思,二来怕吉祥多心以为她这个做婆婆的嫌弃媳妇吃的多,照老三俩口子挣钱的速度,就算养十个吉祥也养得起,王金秀不是心疼粮食,而是担心吉祥的身体。   “吉祥瘦瘦的没见长胖,怎么胃口一日日变大了?”吃罢晚饭后王金秀特意将周老三拉到一边问话。   周老三惦记着待会记账数钱,想到今日收的银票、现银、铜钱他就美的冒泡,面对王金秀的询问他便有些心不在焉,“吉祥一直都这样啊,好像……没变?”   王金秀看周老三这一副不着调的样子,气得打了他一下,“你自己的媳妇不知道,你问我?”   周老三想了想,“确实吃的比以前多些,估计是累着了,晚上我问问吉祥有没有不舒服,要是不舒服我领她去看大夫。”   “嗯,我看行。”王金秀其实想说有孕的人会胃口大好,不过想想老三的肾,她忍住没说,免得让老三白高兴一场。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元宵节快乐啊 第92章 、092   “吉祥呢?”   夜晚, 一家人准备歇息,刚洗完澡的周老三发现吉祥并未在房中,嘴里正嘀咕着, 忽然嗅到一股诱人的香味儿,麻麻辣辣, 还有肉香味,探头往院里一瞧, 灶房里果然亮着火。   吉祥和乔玉香正在灶房里做炒面, 炒面加了麻辣的酱汁,煎了蛋,炒了肉丝,红彤彤的火舌舔舐着锅底,油温升得很高,随着锅铲的搅动, 面和油碰撞出滋滋的响声,也充分激发的食材的香味,小香葱已经洗干净了, 吉祥将香葱码整齐, 熟练的切成细细的葱丝, 等炒面充分入味,洒下葱丝搅拌几下就能出锅了。   “三哥, 你完澡了?我们在做宵夜呢, 你别往灶房里走了,油烟大,待会熏你一身味道,你的澡就白洗了。”   吉祥笑一声道。   周老三吞了吞口水,嗯了一声赶紧闪开, 其实他不在乎身上有味道,有一回也是晚上吃宵夜,他想黏着吉祥非要去灶房烧火,熏了一身味道后自己浑然不觉,吃完后倒头就睡,睡在一边的吉祥受不了,把他拍醒让他再去洗一个,第二天还将床单被褥给换了。   女人就是比男的爱干净,周老三打心眼里认同这句话。   没娶媳妇前他自认为爱干净,不说同村的糙汉,就和同窗的读书人比,他也是里头最爱干净最好整洁的那个,自娶了妻他才明白,自诩爱干净的他在吉祥面前一对比,就是地地道道的邋遢鬼。   为了不遭媳妇嫌弃,周老三赶紧闪到院子里,和唐小贵葛秋两个待在一起。   葛秋和唐小贵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棋盘,各捡两粒石子做棋子,这棋的下法特别简单,你一步我一步,最后谁的棋子没位置走就输了。唐小贵坐在地上,葛秋蹲着,两个人下的聚精会神,特别是葛秋,整张脸都快埋到棋盘上去了。   周老三抱着手臂看了两局,没什么意思,在鬼精鬼精的唐小贵面前,缺根筋的葛秋简直是块豆腐,唐小贵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给!哼!”葛秋气死了,心不甘情不愿的掏出一串铜钱给唐小贵。   唐小贵乐滋滋的拿起来,一枚一枚的数,一共是二十文,原来他们下棋是有赌注的,输一局是五文钱,一共下了五局,葛秋只赢了第二局,剩余四局全输。   周老三站在一旁眼睛都瞪大了,他是不是没和伙计说过?在吉祥饭馆不能赌钱。周老三抓了抓头发,心想过两天要特别强调一下这个规矩,不过今日他没这心思,满心惦记着吉祥。   细细想来,他娘说得对,以前煮夜宵吃的频率是五六天一回,多数时候回来看看账本就睡了,现在已经连续五六天天天吃宵夜,除了吉祥之外大家的脸都圆润了一圈。   “唐小贵,柴禾不够烧了,你过来劈几根,快些!”灶房那边乔玉香探出头喊了一嗓子。   乔玉香是唐小贵的克星,他一刻也不敢耽搁,把铜钱往怀里一揣,踢踏着鞋奔过去,“来了来了!”   等唐小贵走了,周老三揉了葛秋几下,拧眉厉声道,“你胆子肥了,和你小贵哥赌?他脑子多活?下次下棋就下棋,不能赌钱,听到没?”   葛秋心里其实也挺悔的,他也不想赌,不过受不住唐小贵的激将,而且今天他还赢了一局哩。   “还在想你赢的第二局?傻不傻,那是唐小贵故意放水,勾.引你继续和他赌!”周老三一看葛秋呆呆的脸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掌柜的,你咋知道?”葛秋惊讶极了。   周老三笑了一声,“反正我就知道,你太单纯了,等你过几年见识多了,自然就明白了,你小贵哥套路多,只要涉及钱的东西,都别和他一块玩。”   “嗯。”葛秋应声了。   灶房里乔玉香和吉祥继续忙碌着,香喷喷的炒面已经出锅了,酱汁的香味,面条本身的麦香味,还有鸡蛋、肉丝的香气,加上一些葱香,混和在一起简直完美。那滋味不用尝就知道好吃。不过炒面重油重口,吃多了容易腻,吉祥还想做两个清爽的菜,最爽口的当然是凉菜了。   吉祥从菜篓里挑了两根黄瓜,用水洗后削去外皮,切成小块之后撒上一层盐巴,盐巴可以吸出黄瓜里的水分和白浆,之后用水洗干净,盐渍过的黄瓜吃起来更加爽脆。吉祥找来一个大碗,往里面加了白醋和冰糖,再将处理好的黄瓜泡进去,搅拌搅拌等冰糖融化,这醋泡的酸甜黄瓜就可以吃了。   趁着黄瓜入味的功夫,她又清炒了一盘白菜,切了一个瓜。   “夜宵好了,可以吃了,把吃食都搬到堂屋去。”乔玉香对唐小贵道。   唐小贵刚劈完一堆柴禾,以前宵夜吃得少,小院的柴禾消耗也少,十天半个月都不用劈一次柴,现在隔天就要劈一次,他累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乔玉香使唤唐小贵,唐小贵反抗不了,就柿子挑软的捏,想要使唤葛秋去端,结果这小子跑的飞快,选了个轻巧活儿要去堂屋点灯,他只好乖乖将吃食往堂屋端。   “娘,宵夜好了,你吃一些吧?是炒面还有青菜和酸甜黄瓜。”吉祥特意去喊王金秀吃宵夜。   王金秀早就睡着了,她睡得比整个院子的人都早,现在已经睡醒一觉了。在乡下晚上没什么事情干,吃过饭消消食就睡觉,哪里像镇上,天黑了才打烊,回来整个院子的年轻人活泼的不得了,伙计们玩游戏,斗嘴,吉祥和老三就看账。   年轻人就是能熬,王金秀不得不服。   “我等会来,你们先吃。”王金秀笑呵呵的回道。   炒面的滋味很香,配菜也选的妙,清新的黄瓜和青菜刚好中和了炒面的油腻,王金秀心说尝几口就罢了,结果也吃了两大碗。   也怪周老三有心事,一直注意着吉祥吃了多少,有没有比平时吃的多,没留意王金秀吃了两碗炒面,年轻人不仅能熬,胃口也大,吃得饱饱的直接上床睡觉也不会有事,可王金秀不一样,毕竟年纪大了,再能干的人也要服老,前一晚吃撑了,第二日果然胃胀积食。   王金秀吃了山楂丸,喝了很多水,饿了两顿没见好,第二日中午吉祥和周老三商量了一下,决定带王金秀去看大夫。   “不用,费那钱干啥,我没那么金贵,就是积食了,这是富贵毛病,要穷着医治,饿几顿就好了。”   王金秀心疼诊金,庄户人家有个头疼脑热,胃胀腰酸都是自己用土方子治疗,又不是啥大毛病,王金秀坚决不肯去,无论吉祥和周老三怎么说,都不松口。当娘的不想去,小辈再怎么劝也无用,总不能拿根绳将人绑去医馆吧。   忽然,周老三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吃过晌午饭后他挨到王金秀身边,王金秀胃胀,早饭午饭都没有胃口吃不下,就喝了两口汤水,现在浑身没有劲儿,正坐在桌子后头剥豆子,她看见老三凑过来,想都不想用,就知道他要说啥,劝她去医馆呗。   “老三,我留下来本来想给你帮忙,现在倒拖累你,想今天就回去,又吃不下饭,走路没有劲儿,怕走到半道撑不下去,等我好了,吃得下东西了我就回去,不在这里给你添乱了。”   儿子儿媳心疼自己有孝心,王金秀打心眼里高兴,不过她还是舍不得看大夫的钱,钱应该画在刀刃上。   周老三就知道她娘要这样说,他坐到王金秀身边,“娘,你去医馆看看吧。”   “说了多少次了,我没事,不用去。”   “娘,你听我说,你和吉祥一块去医馆,两人都让大夫瞧瞧,你不是说吉祥最近吃的比以前多了吗?我也发现了,刚才让吉祥去医馆,她也不乐意去。”周老三说着还往柜台那边指了指,吉祥站在柜台后瞧账簿,“娘,你俩一块去吧,帮我摁着吉祥也瞧瞧大夫。”   周老三这样一说,王金秀立刻动心了。吉祥胃口这么大,吃得这样多,又不见长胖,她真有些担心。   “好!你说的对,我刚好带吉祥去看看。”   在周老三巧妙的“劝解”下,王金秀和吉祥乖乖的去了医馆。   ……   天色渐暗,她俩去了一个多时辰还没见回来,周老三急了,时不时站在门口眺望几下,根本没有王金秀和吉祥的身影。   “唐小贵,过来!”周老三等不下去了,招手把唐小贵喊到面前来。   “你去各家医馆看看,我娘和吉祥出去瞧病了,现在还没回来。”周老三道。   饭馆的生意特别红火,每个人都有自己负责的事情要做,唐小贵要出去找人,但又惦记着自己的活儿,饭馆里只有周老三和吉祥是没有固定事情的,“三哥,那我的事情你得招呼好,给客人点菜,收碗……”   周老三心里急,平日没发现唐小贵这般啰嗦,“你去吧,我还用你交代?”   “嘿嘿,也是。”唐小贵摸了摸头,笑一声后出去找人去。   镇上的医馆总共就那么几家,小半个时辰唐小贵就寻了个遍,根本没看到王金秀和吉祥的影子。   “奇怪了,人会上哪儿去?”周老三听了唐小贵的回馈更加奇怪,又让唐小贵去吉家小铺看看,也许是吉祥带着王金秀去看亲家了。   “唉,是婶子!”唐小贵刚跑出几步远,便看到了王金秀,赶紧折返回来和周老三说。   王金秀面带喜色,满面春风,走起路来胳膊一甩一甩虎虎生威,和下午出去的虚弱样子判若两人,好像从哪里喝了喜酒回来似的。脸颊上甚至浮起了两团红晕。   “娘,你终于回来了,吉祥呢?见你们半天都没有回来,可把我给担心坏了,刚才派小贵去医馆找了一趟,还想叫他去岳父家瞧瞧,要是再找不着人,我都准备自己去找了。”   王金秀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下去过,她看了一眼还不知情的儿子,挺直了胸膛,“我和吉祥从医馆吃出来后就回去睡觉了,一不留神睡熟了,刚才才醒来,忘记和你说一声,怕你急,我才赶来告诉你的。”   “得亏娘你记起来了,可我给急坏了,怎么?吉祥还没睡饱吗?”虚惊一场之后周老三的心终于放回到了肚子里,随口说了一句。   这话本身没问题,可听在王金秀耳朵里就变味了,她拧起眉毛拔高嗓门,“咋了?吉祥多睡会怎么了?你还不许怎的?”   一连三个问题把周老三都给问懵了,他也没说不行,“娘,这你可冤枉我了,吉祥想睡就睡,我不过是随口问一句罢了,对了,马上就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她也得起来吃饭啊。”   王金秀点点头,“对,我就是过来拿饭的,你叫人煮几个好菜,我拿回去和吉祥一起吃,饭要烂软一点的,菜要有鱼有肉。”   周老三二丈摸不着头脑,“娘,你咋了?”   “吉祥有了!”王金秀道。   有了?什 第93章 、093   王金秀喜滋滋的回到周村, 眼角眉梢是藏不住的神气。   自从老三成亲,她就盼着吉祥的肚子有动静,现在, 终于得偿所愿哩!从黄沙镇到周村半个多时辰的脚程,王金秀清早出发, 回到村里时还早,大部分人刚吃过早饭不久。忙着去地里打理庄稼的人扛着锄头、铲子三三俩俩的出发了, 这月份地里也没什么事情, 不过还有少数熟的晚的庄稼要收一收,或者把地再翻找一遭,将漏收的粮食拾回来,都不急,所以他们走得慢吞吞,路上遇见个人能停下来唠半天。   还有几个妇女提着木桶, 端着盆子约着一起去河边洗东西,走到空地林荫下遇见一撮纳鞋垫子的便被绊住了腿脚,聚集在一块说着话。   有人老远就有人看见了王金秀, 半是羡慕半是酸的说, “哟, 那不是金秀嘛,前不久才领着娃儿们上老三那去住过, 前几日又去了, 可见老三那是真舒服!去了就不想回来。”   另外一个大婶子正纳鞋垫,用针挠了挠发痒的头皮挑了眉接话,“那是,瞧瞧人家活的多带劲,多享福, 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到镇上去住过哩。”   “你想去住也行,镇上有招工的,你去做工得了,还有钱挣!”   大婶子咬着牙将粗针扎过硬邦邦的鞋垫子,努嘴道,“那我就不去了,在外头给人当牛做马?我才不乐意,金窝银窝还是不如自家的狗窝好……”   说着说着,王金秀走到了近前,她乐呵呵的,背上背着个蓝色的小包袱,里面有一些零食,什么糕饼、花生芝麻糖、桂花糖霜饼、猪肉脯都有,全部是吉祥饭馆的东西。回来前吉祥和周老三叫她带些吃食回去,给几个大伯还有孩子们分着吃,王金秀不舍得拿,让他们留着买钱,还是吉祥劝的她。   “娘,咱们小作坊里做零食,每天都有没控制好火候或者碎了卖相不好的,这些卖又卖不掉,自家人又吃不完,一般都给女工们带回去了,你不拿也是便宜了外人,还不如拿回去给自己家人尝尝滋味呢。”   一听是这样的,王金秀同意了,背了一包袱的零食回来。这些零食虽然是次品,但口味影响不大,在村里绝对是稀罕吃食,换做平日,王金秀除了给自家几房人分享,绝对不会如此感慨的给外人,可是架不住她今日心情好,和大家打了声招呼后王金秀停下来,从包袱里掏出零食分给大家,自豪的说这是老三店里做的,让他们尝尝鲜儿。   “哟,我尝尝!”   “这东西卖的很贵吧?好吃哩!”   上回王金秀过寿,周老三宣传过自家的鲜花饼,当初村人就嫌那饼贵。后来吉祥研制了两款简化便宜的鲜花饼,许多村人去买过,不过那价钱对他们来说还是偏贵,过了一个月便宜版的鲜花饼便取消了。周老三觉得,还是有钱人的钱好挣,乡邻们口袋里本来就没几个铜板,他就不掏乡邻们的荷包了。   也因此,老三店里的东西和金贵划上了等号。   一个是零食滋味本身好,二个是心里因素,她们尝过以后赞不绝口,直夸好吃,夸得王金秀心花怒发,眉毛高高飞起笑得更加畅快了。   “金秀,你今天咋这么高兴?家里有啥喜事啊?”   王金秀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把背上的包袱提了提,她心里确实藏着一桩大喜事,不过吉祥才一个月不到,没有到告诉外人的时候,她再怎么高兴也只能偷着乐。   “没啥,我天天都这样,你们聊吧,我先回去看看,好几日没在家呆,不知家里乱成个啥样哩。”   王金秀说得没错,家里确实乱糟糟的,院子里还好,正屋里乱的不能看,地没扫床上的被褥也没叠,桌上还放了一盘昨天吃剩的菜。王金秀顺手把剩菜用罩子罩起来,放下包袱直奔鸡舍、猪圈去看家禽,周虎生把家里的牲畜打理的不错,她这才放心。   “娘,你回来啦。”慧香听见院里的动静扶着腰走了出来。   “回来了,不过下午又上去,我回来瞧瞧家里的情况,顺便拿些换洗的衣裳,这次去老三那要住上几个月!”王金秀一边轻扫鸡舍一边答。   慧香没想到婆婆要去这么久,有些懵。   王金秀停下手上的活儿,吉祥有孕的消息她憋了很久了,现在终于逮着一个可以说的人,“吉祥有了,我去照顾她几个月,饭馆生意忙,老三,玉香都是没经这事的人,总要有经验的陪在身边的好,你在家好好的,等你快生的时候我就回来了,不耽误你坐月子。”   慧香一喜,原来是吉祥有孕了,“娘,你放心去,我现在好着哩。”   王金秀就知道慧香懂事,她瞧慧香的脸色好,就知道儿媳妇胎像已经稳定,而且她是二胎,有经验了,王金秀倒是不太担心,还是老三两口子比较令人紧张。在家吃过晌午饭,和周虎生交代好家里的活儿,王金秀打包了几套换洗衣裳又准备去镇上了。   要出发前慧香拎着二十个鸡蛋出来,让婆婆给吉祥捎上去,罗娟儿见了,赶紧也包了二十个蛋,加上王金秀自己拿的三十个鸡蛋,这一趟她足足拿了七十个鸡蛋,加上唐翠让乔生捎来的一篓子鸡蛋,吉祥饭馆鸡蛋成灾,吉祥一天两三个都快吃吐了,没吃几天便将蛋偷分给周老三吃。   周老三也觉得一天三个鸡蛋太夸张,乐得帮吉祥分担,那些鸡蛋大部分都进了他的嘴里,一个月过去食欲大增的吉祥倒是没长胖,反而是周老三圆润了一圈。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中秋节忙碌完后,店中暂时没有大动作,周老三还物色了一个能写字会算账能扒拉算盘的帐房先生,有了专门的帐房,记账的重任便从吉祥身上卸了下去,她轻松了不少,只要看看总账就行。厨房里也招了一个帮手,原先是在大酒楼里做的,手艺和人品都过了关,周老三早一个月就琢磨着把人挖过来,现在是得偿所愿了。   乔玉香休了假收拾好了包袱要回一趟家,乔生有几个月没回去过了,也想跟着回去,被乔玉香拒绝了,她想一个人回去。   “玉香,你把心意和他们说清楚,可不要乱来。”   临回家的前一晚,乔玉香来房里和吉祥说了会话,现在吉祥还没什么早孕反应,晚上总会饿,正喝鱼片粥。   屋里就她两人,姐妹两个已经很久没有促膝长谈过了。   “我知道。”乔玉香眨眨眼睛,“你放心吧,我就不是那样的人。”   不过,吉祥还是低估了乔玉香,也低估了乔家叔婶的脸皮和爱财的程度。   乔玉香回到家里,自然要找叔婶问个明白,刘大妈来说亲的时候,叔婶说她已经许了人家,她都没点过头,这事便不能算。   乔家叔叔和婶子一开始苦言相劝,什么那家人婆婆好,年轻,是个好相处的人,乔玉香嫁过去一定是享福的命,再到那瘸腿男人,“别看那人年纪大,年纪大才会疼人,腿脚有些小毛病不碍事,男人嘛,外表是次要的,好看又不能当饭吃,能干会挣钱,能养活妻儿是最重要的!”   “那家人还说了,你嫁过去,乔生的婚事以后也包在他们身上,看看,多好的亲家,好多的婚事!”   任凭叔叔婶子怎么巧舌如簧,乔玉香已经打定了主意,说要召集乔家的宗亲们一起过来说理。这理当然是说不得,把一个好好的闺女嫁给瘸子,说到哪里去都不光彩。乔玉香哭了一晚上,把眼睛哭肿了,第二天从爬院墙翻出叔婶家,把腿给扭着了。   红着眼跛着腿的乔玉香坐在村口泪眼婆娑的哭诉,说叔叔婶子要把她卖了,还将她关起来不给出屋,她是爬墙出来的,这才将腿摔伤,总之没有活路了,求各位乡邻帮忙做主。   乔玉香说的不全是实话,叔婶逼她嫁人是真,爬墙是她故意做的苦肉记,真真假假掺和在一起,假的也成了真的,这事闹得很大,面对村人的指指点点,乔家叔婶丢尽了脸面。   “这丫头从小就野,我早说了咱们拿捏不住她,就该随她去!你就不该给她说那门亲,玉香自己不乐意,咱们还能摁着她上花轿?”   “怎么不行?小丫头还能翻天不成?”   乔家叔叔有些后悔,先前就觉得叫侄女嫁给一个瘸子他无脸去见死去的哥哥,都怪媳妇拱火。   “算了,这门亲我看还是算了,就依玉香的意思吧,我看那姓周的后生也不错。”   乔家婶子眼睛一瞪,拍着大腿道,“你说算了就算了?咱们都收了人家钱了,这事了不了了!”   不过,那户人家第二日就寻上门,找乔家人退钱来。   “你家的闺女气性大,不是好稳的人,算了,我家庙小,容不下这样的大菩萨,这门亲还是算了!”   乔家叔叔松了口气,乔家婶子瞪着乔玉香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小丫头真的能翻天!   “哼。”乔玉香看看婶子冷笑一声回屋了,这正合她的心意。叔叔待自己比婶子要好,毕竟有一层血脉关系在,乔玉香又找叔叔哭诉了一番,乔家叔叔答应,下回刘大妈要是来说亲,一定不拦着。   “只要你别坐在村头又哭又闹,丢我们家脸都行了!”乔家叔叔无奈道。   乔玉香应了,心里冷冷的哼了一声,她不过是把真相说出来,就成丢自家脸面了?他们能做自己不能说?呸,什么长辈,一点脸皮都不要。   乔玉香一回就是三天,周铁牛可急坏了,从第二日起就念叨个不停,吉祥也悬着心,怕乔玉香脾气上来做出什么事来。王金秀看吉祥急,她也急,终于在第三日下午把乔玉香给盼了回来。   “吉祥,你看我给你带了啥?鸡蛋!全是老母鸡下的新鲜蛋,我挨家挨户买的!”   乔玉香乐滋滋的像没事人似的,一进饭馆就把手上提着的鸡蛋递过来。吉祥苦笑不得,“又是鸡蛋,我都要吃吐了。”   “营养嘛。”乔玉香吐了吐舌头,打水洗了把脸,围起围裙就去厨房。   周老三走到吉祥身边,拍了拍吉祥的肩膀宽慰道,“看玉香高兴的样子,一定是搞定家里的人了,你也不用为她担心了。”   “是啊,终于安心了。”吉祥笑了笑,长吐出一口气,不过,这时候谁都不知道,乔玉香是用什么手段说服家里人的。   连周老三都不得不夸一句,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本来想努力的9点固定更新,可是我做不到,那就试一试11:30吧 第94章 、094   一直忙碌到晚上饭馆打烊, 吃过了夜饭,周铁牛原本要回小作坊睡,不过好几天没见到乔玉香了, 他便跟着回了小院, 把唐小贵喊去替他一晚。   乔玉香已经搞定了叔婶, 也没想一直瞒着周铁牛, 两个人坐在院里的大树下, 肩并肩, 头凑头嘀咕了好一阵。家里其他人都知道,这俩人凑一起说心里话,没去打扰。周老三出屋去灌热水给吉祥喝的时候,刚好碰上俩人说完散开。   乔玉香低着头回了自己屋,周铁牛捏着拳走在后头, 细看之下眼眶在隐约发红。   “咋了?出啥事了, 和三哥说。”周老三拍了拍周铁牛的肩, 这小子一根筋脾气躁,遇见事容易往死胡同里钻, 以前在村里的时候, 没少和人干仗, 周老三此时不知道乔玉香回去做了啥,不过之前刘大妈说亲不成的事他是知道的。   “三哥,我想喝酒。”周铁牛浓眉耷拉下来, 拳头也松开了。刚才听乔玉香说了叔婶的作为, 他气的半死, 恨不得此刻就冲到乔家村去,将那对见钱眼开的夫妻揍一顿好的!   可惜,玉香妹子特意叮嘱了, 不许他胡来。   上次唐小贵诓葛秋下棋赌钱被周老三看着以后,周老三就给大家立了新规矩,首要一条就是不准私自喝酒赌钱。周铁牛现在心情郁闷的很,就像灌两口解解愁。   周老三走上前,一把搂住周铁牛的肩膀,“想喝酒行啊,三哥陪你喝,等我把热水拿进去,你先进屋,我待会带酒菜去找你。”   院子外周老三和铁牛两个说着话,不知啥时乔玉香到了正屋,和吉祥还有王金秀坐在一起,家中的三个女眷坐在一块肯定是有私房话聊,周老三把热水放下,招呼一声拎上酒菜找铁牛去了。   乔玉香慢慢的把事情和吉祥、王金秀又说了一遍。   “我的天,玉香我算服了你,胆子这么大,以后回村,肯定有不少人说你的闲话。”王金秀听得心疼,同时也觉得她做得过于大胆。   吉祥倒不觉得,反正她叔叔婶子都是靠不住的人,早些撕破脸反倒好。   “反正我以后能不回去就不回去了,才不管村里人咋说,我要不这样,准得被叔叔婶婶吃得死死的,我才不要哩。”乔玉香说着撅起嘴,哼了一声。   王金秀点点头,“玉香这脾气,难怪能稳住铁牛,说清楚了就好,明天我再去找刘大妈,上你家说亲去。”   “欸,多谢婶子。”乔玉香说着害羞的低下头。   ……   这天早上,从徐州又来船了,黄老爹把零食运回去以后销的非常好,一千多盒的新鲜货很快卖完,徐州城的人喜欢吃,爱吃,很多人买了又来,黄氏零食铺前都排起了长队,把旁边的何氏铺子衬托得格外冷清。   黄老爹狠狠出了口气,高兴之余派人来加货,要求多给他们一些货。   好在周老三提前有准备,扩大了小作坊制作零食的规模,多招了工人,黄氏多要千儿八百的零食他能供应,只不过价钱上出现一些分歧。   黄老爹派的是儿子黄小弟来取货,这次一种零食多加一百,每一样要三百盒,装了足足一船的货,黄小弟就琢磨着要周老三降价,货要的越多价格越低,这是做买卖的规律。   “哈哈哈哈哈。”周老三一听就笑了,冲黄小弟点点下巴,“降价?我不加价算好了,你是不知道,这些天徐州城好多商家都来找我进货,幸好你们家买断了,不然这徐州城早就不只你一家能卖我家的零食,再有,我兢兢业业的让底下人赶工,保质保量的为你家供应零食,你还想着压我的价,你真不厚道。”   黄小弟没什么做生意的经验,顿时哑口无言,“周掌柜,你不降就算了。”   经过几次交往,周老三摸清楚了黄小弟的脾气,这小子没遗传到父亲经商的头脑,高兴不高兴全部写在脸上,一点都不会藏,而且一根筋。周老三最喜欢这样的人,请他喝一顿酒,酒桌上就能称兄道弟,和黄氏的生意至少要维持一年,周老三不想彼此之间把关系搞得那么僵,下午让乔玉香做了几个好菜,开了一坛好酒,两个人喝了几杯。   本来,周老三除了和黄小弟构建一下合作感情外,没有别的想法,谁知道黄小弟酒量小的惊人,喝上几口就醉了,红着脸什么话都往外说,从他七八岁爬树偷邻居的果子,到惦记死对头何氏零食铺的闺女,一五一十全部说了。   从此周老三关于喝酒的经验又多了一条,不能和一杯就醉还醉后什么都说的人喝酒,他并不想知道那么多秘密。不过,周老三也算在无意间长了些见识,就是徐州城商贸繁荣,有很多商队来来往往,听黄小弟说了很多徐州的繁华,周老三产生了去徐州城看一看的念头,没准能发现新的挣钱法子。   他还想留黄小弟住一晚上,明天再和黄小弟多聊聊徐州的事情,不过随行的黄家伙计怕误了归期影响生意,挨黄老爹的骂,扛着醉酒的黄小地上船,连夜要赶回徐州。   “路上担心,下次再聚!”周老三挥着手向黄小弟道别,不过这小子醉得厉害,挂在伙计的肩膀上也睡得着,周老三的道别声他根本没听见。   ……   最近斜对面的宋氏饭庄很不对劲。   自从周铁牛和宋氏饭庄的小伙计打过架以后,两家正式结下梁子,彼此之间看不顺眼。上次唐小贵吃撑了跑到宋氏饭庄门口哇哇大吐,虽然没有被当场揪住,可是宋氏的伙计捂着鼻子打扫时,都觉得是斜对面那个黑乎乎的壮汉干的。   “一看就不是好人,又高又壮,猛然一瞅吓死人!”   “就是!这一定是他吐的,呸,不要脸!!”   宋氏的两个伙计嘴里骂骂咧咧,一边收拾一边发牢骚,你嘴一句我说一句,越说越气,不过谁也没有证据,更没有胆子冲到吉祥饭馆找周铁牛算账,毕竟铁牛的胳膊快赶上他们的大腿粗,谁刚招惹他呢。   “啊切!”正在后院劈柴的周铁牛连续打了两个喷嚏,他揉揉鼻子气恼的说,“是不是对面的人又偷偷骂我了!”   唐小贵和周铁牛经常和对门的伙计对骂,互相翻白眼,周老三说过不许轻易打架,但也不能吃亏,所以唐小贵和周铁牛就想尽办法膈应对门的人,对门的伙计们也差不多。   每次吉祥饭馆搞活动,譬如请戏班子唱戏、出新的菜品,对门都会模仿。宋文琛的模仿能力比起小河滩时期的何姐、许老板等人不知强了多少倍,跟着吉祥饭馆背后吃现成,也捞上了一些碎肉吃,比起文昌桥除吉祥饭馆以外的馆子,宋氏饭庄也算红火。   宋文琛甚至想跟斜对门一样,也单独开辟一个小门脸卖零食,本来都找工匠来看过。工匠说宋氏饭庄门口太窄,得把门前的那一棵树给砍了,那树是棵古树,树冠很大,据说草木上了年月有灵性。宋文琛信这个说法,特意找道人来看,道人给出了个主意,说做一场法事将树挪走便是。   做法事的当天非常热闹,好多百姓围观,周老三站在自家饭馆里也看了全程。   “跟屁虫!”葛秋骂了一句。   “学人精,不要脸!”唐小贵接了一嘴。   “哼,整天就知道学人家,他们知道怎么做零食吗?”乔玉香也从厨房走出来呸了一声跟着骂。   周老三和吉祥心里也不爽,只要挣了钱,身后就跟着一帮人学,真烦人。   不过,树挪走好些天了,对门整理出很大一块空地后,突然没有了动静。一开始周老三以为是因为中秋太忙,宋文琛没有精力叫人修小门脸,现在中秋节都过了,依旧没有动静。   “他们肯定是知难而退了!”周铁牛道。   王金秀给吉祥洗了一盘红枣拿上来吃,周老三蹭了一捧吃,听见周铁牛的话嚯了一声,“你还学会用成语了。”   “昨晚吉瑞教我的。”周铁牛嘿嘿笑道。   周老三对周铁牛比了个大拇指,他教铁牛读书习字大半年,这小子只学会几十个简单的字和算数,和吉瑞住了不到一个月,连成语都学会了。   其实 第95章 、095   周老三舔了舔嘴唇, 默默的攥紧拳头,干咳了两声,把激动的心思藏好, 蹙起眉道, “你要与我合作?”   “对。”宋文琛点点头, 开始口若悬河的介绍起千人宴的历史故事来, 大意是这千人宴如何如何壮观, 这承办权是多么难得, 反正就是借千人宴的排场来抬高自己的身价。   周老三歪着头打量着宋文琛,这些东西他实在没耐心听,忍不住打断道,“行了,这些我都知道, 你长话短说, 拣要紧的说, 不要瞎扯这些虚的东西。”   宋文琛应道“好好好”,他坐下来清了清嗓子。   “千人宴要求一桌十八道菜, 每一道都精致、美味、新鲜, 最好是有特色, 倒是候不仅是黄沙镇的人,就连隔壁镇,县城, 还有州的客人都会来, 是我们黄沙镇最有名气的活动。”   “这还是虚的, 你直接说重点,你不是想找我合作吗?为什么找我,怎么合作?”周老三摸了摸耳朵, 心想和宋文琛说话真是费劲。   宋文琛攥着拳头沉吟了一会,有些不好开口,哽住了。   本来他算盘已经打好,千人宴的名号一出,周老三应该激动不已。趁着他激动的时候,直接再吹嘘一番,让周老三气血上头,无偿与自己合作,毕竟千人宴是官府牵头办理,周老三参与进来,可以借自己与官府的人搭上线,有益无害。另外办千人宴考验个人能力,周老三也能借此机会锻炼一番,增长见识,如此,岂不是一桩美事?   宋文琛是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分花的人,这个算计十分符合他的性格,也凭借这种不要脸,死抠门的法子,他的确坑过不少人和他做生意,不然也不会落下一个要钱不要命的名头。   可惜在周老三这里栽了跟头,因为周老三看上去对于千人宴的名声,他宋文琛的手段、能力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只关心怎么合作。   乡下来的乡巴佬,就是满身铜臭味!宋文琛吞了吞口水,缓缓伸出一根手指。   周老三看看那根指头,又看看宋文琛的脸,情不自禁的提高音量,“你快说话。”   他就没有见过这么磨叽的人,沟通起来比周铁牛他太爷爷还费劲。   “你和我一起办千人宴,我分一成的收益给你。”宋文琛道。   周老三瞪大了眼睛,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很久没有掏耳朵,以至于耳朵不灵敏听错了话。周老三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两口冷静了一会,和颜悦色的说,“宋掌柜,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在宋文琛看来,他能带着周老三一起办千人宴已经是天大的恩惠,就算不分钱给他周老三也需感恩戴德,之所以分一成收益,是看周老三这个人不好糊弄,另外他也需要周老三帮忙,这才忍痛分他一成,一成的利润没有任何问题,如果硬说有问题,那么这个问题一定是:他太大方了。   “我说,事成以后,我分你一成的利润。”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脆响,周老三拍桌而起,他本来想砸杯子,这样瞧起来更加有气势,不过想到杯子是花钱买的,一个值两文钱,为了这姓宋的不值当,才委屈自己的手掌拍了桌。   周铁牛和唐小贵两个一直猫在包厢门口,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窸窸窣窣倒是能听见人说话,但辨不清楚说的是什么,直到里面猛响一声,紧接着周老三背着手大步走出来,脸上没有表情,嘴角绷得紧紧的,冷冷的撇下一句。   “宋掌柜你要是这样谈生意,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你走吧。”   宋文琛追了出来,“周掌柜你有哪里不满意,我们还可以谈,你怎么这样急躁啊。”   “铁牛,小贵,你们还傻愣着干啥,送客呀,宋掌柜可是承接了千人宴的大忙人,时间金贵,手头有大把事情要忙,可别耽误了他的大生意,快,你们送送他。”   周老三只当没听见宋文琛的话,说完径直回后院了。   “周掌柜,周掌柜!”宋文琛甩着袖子就要追,刚跨两步就被周铁牛粗壮的胳膊给拦了回来。笑话,三嫂还在后院的小房间午睡,让这跟屁虫头子闯进去像什么样子。   “回去吧,还是你要留下来吃饭?下次想吃我们饭馆的菜简单,直接过来就可以,不用偷偷叫店里的伙计来买,买就买吧,还特意换身衣裳,以为换了衣裳我们就认不出他是你们店的伙计了?真是招笑。”唐小贵道。   宋文琛经常派自家饭庄的伙计来吉祥饭馆买饭食,一个是为模仿,二个是好吃,他喜欢吃,原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现在被当面戳穿,脸皮再厚的人也遭不住。宋文琛顶着一张大红脸,灰溜溜的回了自家饭庄。   ……   “唔,三哥,你来了……”   后院里周老三刚推开小屋的门,就见吉祥已经坐起身准备起床了。午睡时枕头压乱了吉祥的头发,松了几缕乌发垂下来,衬得吉祥更加的动人,刚刚睡醒时眼尾还有些发红,眼神懵懂,周老三越看越喜欢。   “你要起来了?”他问道。   吉祥点点头,将头上的簪子取下准备重新挽发。银簪取下的瞬间乌黑的头发倾泻而下,披在肩头,衬得脖颈更加修长。周老三把衣裳脱了躺在吉祥身边,顺势取下她手中的银簪子,要吉祥陪着他再躺一会。   “我有话和你说,刚才斜对门的宋文琛来找我了。”   吉祥蹙起眉,她和周老三一样,也十分讨厌这个宋文琛,“他来找你做什么?”   他们两家除了竞争关系,再没别的瓜葛。   “听我慢慢的和你说……”   周老三舒服的躺在被窝里,吉祥侧卧在他的身边,眼睛一眨不眨的听周老三说完刚才的事情。千人宴?吉祥一听这三个字手便不自觉的攥紧了,这可是一块大肥肉。   “三哥里真的不感兴趣?”吉祥问。   周老三将手枕在脑后,挑了挑眉,“跟我没关系,我感什么兴趣,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吉祥伸手戳了戳周老三的脸颊,笑了一声,随后点了点周老三的鼻子,“我才不信,你故意钓着他吧?”   这套把戏吉祥不知看过多少回,早就知道周老三的套路了。   “厉害,还是你了解我。”周老三看着帐顶眯起眼,啧啧两声感叹道,“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个能耐,不过,有能耐抢下这块肉,没牙齿吃也是白搭,宋文琛不会这么好心,平白无故的找我合作,一定是有求于我才上门的,我猜他一定是遇到难题了,而这个难题只有我们能解决,哼,给我一成的利就想要我帮他,做他的白日梦去吧。”   “所以,你赶了他出去,他不仅不能生气,还会再来求你。”吉祥道。   周老三翘了翘嘴角,侧脸看看吉祥,“没错,所以我们什么都不用做,等着便好,离千人宴没多久了,用不着不多,他一定还会上门。”   吉祥对千人宴兴致很高,不仅能挣钱,宴席上的菜品也能被多人品尝,对于饭馆的名声很有益处,总之稳赚不赔。   “三哥你睡会儿,让我下床。”吉祥睡在里侧,现在周老三堵在门口,她要下床需周老三让一让位置,可周老三偏偏不让,好久没有搂着媳妇午睡了。   “一起再睡会儿。”   “我睡过了。”   “那有什么要紧的。”周老三说着已经搂住吉祥的腰,把人摁倒了。   吉祥哭笑不得,“幸好我们没有住在村里,要不然我俩肯定被七大姑八大姨说的不敢出门,哪里有两口子白天不做事,整日睡大觉的,这还了得?”   周老三笑一声,“那要什么紧,喜欢睡就睡,要是没娶你,说不定我现在就在村里睡大觉哩。”   拗不过周老三,吉祥有孕后确实也比以前更容易疲倦,两人抱在一起说着说着话,没一会就睡着了。   过了一会天暗了一些,天边飘来很大一团乌云,伴随着阵阵寒风,短短半个时辰气温下降了不少,就连瞎子都能猜出来等会要下雨。   唐小贵赶紧朝小作坊奔去,急着去督促女工们把院子里晾晒的原料和零食收到屋里去。乔玉香也指挥铁牛和葛秋等人将院子里的柴禾,咸鱼,干菜收好。   气温下降,凉意阵阵,温暖柔软的被子便显得格外舒服,周老三和吉祥两个睡啊睡,不留神睡久了,竟然睡了一个多时辰。   “啪啪啪嗒——”酝酿已久的大雨终于落下,一开始只是零星的大颗雨点,滴滴答答的砸下来。   王金秀小跑着冲了进来,拍了拍身上的雨水,“还好我走得快,再晚一些就淋成落汤鸡哩。”   乔玉香见王金秀进来了,咬着唇低下头有些羞,今日王金秀去找刘大妈帮忙给她和周铁牛提亲去了。   “铁牛,快给婶子拿去。”乔玉香塞给周铁牛一条干净的棉帕,让她给王金秀擦脸,自己去灶房熬了姜汤水给王金秀喝着祛寒气。   王金秀在饭馆里张望了两下,“怎么没见老三和吉祥?”   这个点还在午睡,被长辈听见是不太好,乔玉香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圆,葛秋傻乎乎抢白道,“在后院睡觉哩。”   话刚说完王金秀的脸色就变了,接着直奔后院。   “三儿!老三!”   刚好睡饱了的吉祥和周老三已经醒了,周老三先床上衣裳走出屋子,衣襟前的扣子没有扣好,他一边低头系边对王金秀说,“娘,你回来啦,刘大妈咋说?”   王金秀瞪了儿子一眼,没接他的话茬,而是把周老三拉到一边,“从今儿开始,你和吉祥分房睡吧。”   周老三大惊,“为啥?”   “你睡觉不老实,吵着她。”王金秀道。   周老三蹙起眉,“娘,这你就冤枉我了,我睡觉可老实了。”   看来老三是没明白自己说的“吵”是什么意思,王金秀低头看了看周老三正在系的扣子,“行了,就这定下,你不懂,听娘的没有错。”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啦 第96章 、096   家里老大媳妇、老二媳妇怀头胎的时候王金秀也暗自提醒过, 有孕后的前三月是关键时期,需要加倍谨慎。老大老二的性子与老三相比,前者是老实听话, 后者简直是山上的毛猴, 王金秀大半辈子过下来就没见过自家老三这样黏媳妇的人。恨不得每时每刻和吉祥黏糊在一块儿。   所以, 她想好了, 这次不管老三同意不同意, 头三个月分房睡的事就这么定了, 老三不同意也没用。   周老三无奈的揉了揉脸,有点搞不懂她老娘这是咋了。等吉祥出来后,两人嘀咕了一会儿,才搞懂王金秀的暗示,周老三的脸唰的一下通红, “娘真当我一点分寸都没有?”   是的, 在王金秀眼里周老三就是没分寸, 毕竟他做的冒头事太多。   “轰隆隆——”   几道闪电过后,天边传来沉闷的雷声, 一阵骤风过后急雨来袭, 哗啦啦啦, 先前的零星雨滴化作了倾盆大雨。周老三摸摸手臂,一阵秋雨一阵凉,穿着单衣已经抵御不了空气中的凉意。   “还好屋里有厚衣裳, 我给你拿来披上。”周老三跑回小屋里, 亲自把厚衣裳给吉祥披上。   大雨暂时没有停的迹象, 路上行人纷纷避雨,街面上的小摊贩手忙脚乱的收东西,除此以外, 这场雨便没别的不好,雨水渐渐在石板路上汇聚成一条条小溪,因为雨,饭馆里没有什么客人,店内的伙计们难得轻松片刻。   周老三伸了个懒腰,有些怀念刚才午睡的滋味儿,这样凉爽的秋雨天气,正适合抱着媳妇钻被窝。思及此,他立刻联想到刚才王金秀要他和吉祥分房睡的事,周老三想想就冒火,当初千辛万苦帮他讨老婆的是娘,现在非要他们分房睡的也是娘,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才不依。   彻底入夜后大雨终于停了,这场雨影响了生意,看着路上行人寥寥,周老三和吉祥决定今日早些打烊,大伙儿在饭馆子内吃完夜饭就回去。厨房里剩了一斤五花肉,还有些泥鳅,他们怕放到明日不新鲜,吉祥让乔玉香全部红烧了给大家吃。经过这几个月的磨砺,乔玉香的厨艺提升了很大一截,什么红烧、清蒸、醋溜种种烹饪手段她都娴熟,偶尔还能和吉祥探讨研制新的菜品。   “放心吧,你别进厨房了,里头油烟味重,你闻见味儿又该吐了。”乔玉香把吉祥轻轻推到厨房外。   吉祥从最近两天开始出现了恶心呕吐的症状,胃口也变得奇怪,有时候特别想吃辣,有时候又想吃酸,还闻不得很重的气味,譬如油烟味,生肉味,乔玉香没有经历过这些,家里婶子嫂嫂们有孕时她都不在身边,只听说孕妇早期反应大,没有亲眼见过,如今才知生小娃娃这般辛苦。   “那我不进去了,给我做辣些,今天想吃辣的。”吉祥笑道。   外面周铁牛和唐小贵拿着扫把清扫门口冲来的泥巴和烂树叶,葛秋去厨房帮忙了,大堂里就剩下王金秀坐着剥蒜。周老三左右张望了一会儿,迈了两步靠过去,准备好好发挥自己的口才,和娘好好说说分房睡的事。   他刚坐下,王金秀就把剥好的蒜推给他,“都剥好了,三儿,你送到厨房去。”   “好哩。”周老三利落的应道。   等他送完蒜回来,王金秀又叫他把凳子倒扣到桌上,她要扫地了。   “娘,你歇着吧,这些事等会留给伙计们做就是了,您别累坏了腰。”周老三蹙眉道。   王金秀已经拿起扫帚忙活起来,一边扫地一边说,“我做习惯了,不做不舒服,这些活儿轻巧,累不着我,也对,这些事情待会让铁牛来做。”   周老三是比较懒,自从招了伙计,扫地、洗菜、洗碗等等零碎活儿就没沾过手,要是万事都亲力亲为,他招伙计干嘛来?但王金秀忙和惯了,操劳大半辈子,眼里到处都是活儿,不干不痛快,虽然偏心周老三,但是周老三这种懒散的做派在她眼里是要不得的。   “还是我来吧。”周老三摇了摇头,没办法,先把人哄开心了才好商量事。   “娘,今天乔玉香做红烧鱼,鱼肉营养肉质鲜嫩,待会你多吃几块补补身子。”周老三一边摆凳子一边继续拍马屁,端详了王金秀的脸以后闭眼吹道,“哟,娘你最近皮肤真好,红润有光泽,一点都不像四十八的人,瞧上去最多三十五,真显年轻。”   当娘的能不知儿子心中所想,从小老三就比两个哥哥会说话,嘴上甜的像抹了蜜糖,王金秀也吃这一套,要是再呆下去,没准就被老三哄的松口了,王金秀扫完地,用抹布擦干净手上身上的灰尘,饭也不吃了说要提前回小院。   “饭都做了大半了,待会就好了,娘,吃了饭再回去吧。”吉祥喊道。   王金秀摇摇头,“我刚才肚子饿,玉香煮了一碗面给我吃,现在一点儿都不饿,我老了,晚上不必吃多,免得又积食,今天奔波了一日,真累,我先回去歇着去,你们慢慢吃。”   话说到这个份上,吉祥也不好留了,说晚上留两个馒头拿回去,给王金秀饿了吃。   “行,还是你细心。”王金秀笑呵呵的拍拍吉祥的手背,头也不回的走了。   周老三揉了揉搬凳子搬到发酸的手腕,合着他刚才的殷勤白献了。   “吃饭喽,吃饭喽!玉香你煮的啥,咋这么香?”   与此同时,门外的淤泥和烂树叶终于轻扫干净,周铁牛放下扫帚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厨房里看乔玉香做了什么菜。   酱五花肉片,油煎泥鳅,还有凉拌大豆腐,清炒油麦菜等已经做好盛了出来,放在旁边飘散着诱人的香味儿。重头戏红烧鲤鱼还在锅里,是最后收汁的阶段,浓浓的汤汁咕嘟咕嘟的冒着泡,灶下已经不用添加柴禾,最后一点余温足够蒸发汤汁中多余的水分,汤越来越浓郁粘稠,鲜甜的香味充盈着整个厨房,飘到了院子里。   “真香!”周铁牛说完就要来端菜,被乔玉香打了手。   “铁牛哥,你先去洗手。”   周铁牛憨笑一声,屁颠屁颠的用井水把脏手给洗干净。   红烧鲤鱼的酱汁已经收好了,最后撒上一些香菜葱丝就能出锅,滋味很香,但在周老三心里很苦涩,看着乔玉香和周铁牛和谐的画面,默契的配合,他的心中竟然涌起几丝酸涩。   如果分房睡了,他不是连铁牛都不如?   饭桌上吉祥给周老三夹了一块鱼肉,鲜嫩的鱼肉浸满了香辣的酱汁,吃起来特别的香,众人吃的津津有味,只有周老三味如嚼蜡,不行,回去得再找娘好好说说。   但令周老三没想到的是,王金秀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说今天乏了要早睡的王金秀根本没睡,她回到小院里立刻哼哧哼哧的布置起房间来,小院一共五间房,葛秋唐小贵占一间,吉祥和周老三一间,乔玉香一间,还有两间做了仓库,后来存货都搬去小作坊,那两间房便空置了,王金秀上来后占据了一间,现在要老三和吉祥分房睡,按理是分到空房去。   不过姜就是老的辣,王金秀没有动空房间,而是抱出床褥被子,在乔玉香的房间另外布置了一个床位,让乔玉香和吉祥一块儿睡,乔玉香是没有出阁的大闺女,吉祥和乔玉香睡在一起,周老三无论如何不能打扰。   回家看到这一幕的周老三直接懵了。   “娘,我不想分房睡。”   王金秀板起脸,“这个你说了不算。”   周老三转脸又看吉祥,岂料吉祥听说自己和乔玉香睡,还挺高兴,小姐妹两个能一起说话聊天她很喜欢,最近早孕反应很多,有时候看着毛手毛脚的周老三,她确实挺烦的。   乔玉香也乐意,若她和周铁牛的婚事成了,不久以后她也会怀孕生子,这时候和吉祥多多相处,能学到不少经验。   “行行行,你们一个两个都高兴,就我不高兴。”周老三简直气炸了,心里憋了好大一口气,气呼呼的连澡都没洗,回屋和衣躺上床,死死的盯着帐顶子生闷气。   王金秀合掌大笑,还好她刚才脑筋一转改了主意。   原来一开始王金秀想的是自己和吉祥睡,不过转念一想,吉祥多半不乐意和自己这老人家住一起,小夫妻两个都不情愿,都不答应,她就难做了,不如让吉祥和乔玉香一起睡,吉祥没嫁人前就和玉香交好,一定乐意。   她果真没猜错。   ……   周老三越想越气,还不好发作,他等了一炷香时间,束起耳朵听院子外头的动静,他听见了周铁牛的笑声,还有葛秋在跑,等会?周铁牛这小子又和唐小贵换班了?   明天得好好教训这两人,成天换班像什么样子!   终于,房门外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周老三赶紧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吉祥走近一瞧,轻轻地坐在床沿上,“睡了?”   周老三紧闭着嘴巴不肯说话,他正在生气,不是那么好哄的,吉祥竟然愿意和乔玉香睡!   “真的睡着了?”吉祥又问。   “对。”周老三哼哼道。   吉祥扯过被子盖在周老三身上,“那你好好睡觉,我出去了。”   说完真的起身要走,周老三赶紧睁开眼睛,不敢相信吉祥就这么走掉,“吉祥,你真的要和乔玉香睡?和我睡不好吗?”   吉祥坐了回来,看着周老三的脸认真道,“我觉得娘说得对,有时候你是有些吵。”   “我没有。”周老三立刻又接道,“就算有,那我改。”   “算了,就先忍这三个月吧,好不好?”吉祥放软声音哄劝道。   周老三生无可恋的眨眨眼睛,在吉祥起身前攥紧她的手腕,有气无力道,“那你就这么走了?”   吉祥抿嘴笑笑,俯身在周老三脸上轻啄一下,“这样行不?”   “行。”周老三又气又满足的说道。   ……   于此同时,宋氏饭庄还没有打烊,夜已经深了,宋文琛举着油灯巡视着后院的库房,里面晒了许多他重金买来的菌干,这些菌子非常难得,是深山中的猎户在云山雾绕的老林子里拾捡的,名叫松针菌,特别难保存,一般是现采现吃,猎户们打猎时捡到后常常用来炖汤喝,其味道鲜美无比。   宋文琛买来准备在千人宴上熬菌汤。   确定一切无恙后,宋文琛安心的回了宋宅。当晚大雨再次来袭,伴随着电闪雷鸣,疯狂大作,豆大的雨滴打在窗棂上,如有人在屋外叩门,宋文琛猛然惊醒,提灯外出查看。   “备车,我要去饭馆看看。”宋文琛道。   “掌柜的,您放心吧,库房的屋顶前两日才请人修葺过,不会漏雨的。”宋文琛的亲信劝解道。   宋文琛提灯站在走廊下,望着漆黑的夜色和瓢泼大雨犹豫不决,一阵风吹起冰凉的雨雾,将他浇了个透,棉质的寝衣瞬间吸饱水分,贴在皮肤上又湿又冷。   “掌柜的,您就安心去睡吧。”亲信再次催促道,“您的风寒症才好不久,大夫说过不能吹风受寒,请大夫瞧病、抓药可费银子了,您不心疼?”   这句话正中宋文琛的命门,他最怕的就是要花钱。   看着自家主人乖乖回屋去了,亲信叹了口气,也回了屋,不一会儿宋文琛居住的小院外冒雨来了一人,将门敲得砰砰作响,浑身酒气,被雨水浇了个透。   “开门!给老子开门!”   才回屋还没来得及钻被窝的亲信骂了一句,拿起一把伞撑开闯入雨幕中往院门奔去,门刚刚拉开,整个身子都依靠在门板上的酒鬼扑了进来,“给我银票,嗝。”   这酒鬼不是别人,正是宋家三房不务正业的老爷,宋文琛他爹。宋文琛嗜财如命,他老子则是散财童子,花钱如流水。   “三老爷,今日太晚了,少爷已经睡下了,您明日再来……哎呦。”亲信的话还没有说完,酒鬼三老爷就狠狠给他一脚,直接将人踹翻在地,指着亲信的鼻子骂到。   “混账东西,敢管老子的事,他敢不给我钱?小心我到老太太面前告他不孝之罪!”   大雨哗啦啦的下着,可是雨声再大也盖不住门口的喧嚣吵闹。宋文琛的卧房再次亮起灯,他没有出屋,只有声音传出来,“阿庆,给三老爷拿一百两银票。”   “二百,百两!”三老爷扶着门一边打酒嗝一边道。   宋文琛蹙起眉,感到一阵肉疼,他推开门站出来,“爹,您又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你管我!儿子管起老子的事来,你还了得!”   宋文琛最是心疼银子,那都是一分一两赚回来的,他这吃喝玩乐了一辈子的爹懂什么。   “好吧,阿庆,去取二百两银票给三老爷。”   风波平息后,宋文琛从床头边的小几上拿起账本和笔墨,写下了这笔二百两的支出,他细细翻看起账簿来,看着账上的营利,嘴角终于露出笑意,看见钱他就安心了。   宋氏家族在黄沙镇是耕耘了百年的老商户,名下的财产很多,重点其实是船运业,饭馆,粮铺等不过是宋氏的边角产业。宋氏如今的当家人是宋老太太,一共育有四字,其中排行老三的儿子,也就是宋文琛的爹最为无用,宋老太太最讨厌三房,连带着讨厌宋文琛,小时候其他的堂兄都得奶奶的宠爱,唯独宋文琛受到冷落。   长大后的宋文琛便拼命挣钱,将三房唯一的财产宋氏饭庄经营的有声有色。如今宋老太太老了,到了选举下一任当家人的时候,可惜大房老爷早亡,三房老爷不中用,二房老爷资质平庸,四房老爷整天游山玩水,宋老太太见儿子们靠不住,便将目光投向了孙子辈。   那些寄予了厚望的孙辈们却再次令宋老太太失望,不是赌钱就是好色,反而是打小就不招人喜的宋文琛成了最出色的那个。   宋家的家业,正需要这样一位喜欢钱,会挣钱,没有臭毛病的当家人继承。   而宋文琛这次拿下千人宴的承办权更是大大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博得了宋老太太的欢心,换句话说,这次的千人宴要是能正常举行,宋文琛就能拿到当家人的位置,毕竟,宋老太太年逾古稀,身体也太不如前了。   “千人宴只许办好,不许办砸。”宋文琛喃喃自语,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深夜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第二日天明,周老三睁开眼,习惯性的往身边搂去接过扑了个空,望着空荡荡的被窝他的心瞬间也空空荡荡,媳妇儿没有睡在自己床上,真令人难受。   周老三掀开被子坐起来,裸露的皮肤瞬间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他打了个激灵,赶紧将被子裹好,伸出手把衣裳扯到被子里慢慢的穿好,才到九月就这么冷,寒意已重,薄被子已经不能抵御秋季的温度了。   他穿好衣裳,连忙出屋想问问吉祥冷不冷,如果吉祥怕冷,他可以给他暖床。   “三哥,你醒了,昨晚习惯不?”吉祥笑问道。   周老三委屈的瘪了瘪嘴,也亏了他长得好看,做这种委屈的表情非但不女气,反而找人喜欢。这副模样把吉祥逗乐了,指了指灶房,“玉香给大家烧了热水洗脸,三哥你去舀水吧。”   说到这个,周老三眨了眨眼睛,“吉祥,昨晚降温了,你睡着冷不?”   吉祥摇摇头,“不冷,娘给我换了厚被子。”   正说着王金秀走过来了,“对,我把厚被子给吉祥盖了,三儿,今日我去找人打一床厚被,再给你换上。”   周老三还能说什么,以前家里要是只剩一床厚被,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先给他,现在不仅没厚被盖,到手的媳妇儿也不能搂,心真累。   不行,他得想个法子重新把吉祥给拉回自己的被窝。   到饭馆子里时周老三还在琢磨这个问题。   昨晚上下过大雨,今早上倒是雨后天晴,风柔气清,太阳刚刚出来,老邓头就拖着车出来给饭馆送鱼。   “新鲜的,又活泛个头又大!”   老邓头一边吹嘘自己的鱼多么多么好一边卸货,周老三走过去验货,“下次多送些虾,蚌壳啥的来。”   “我收到都会送来,周掌柜你放心好哩……哎呦。”老邓头说着话,手一滑,装着鱼的木桶直直往地上倒去,还好周老三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木桶没有倒,鱼也无事,可桶里的水洒出来把周老三的裤腿打湿了。   周老三盯着湿漉漉的裤子,被激的倒吸一口凉气,“真凉快。”   老邓头吓了一跳,连忙说,“都怪我,怪我。”   他是生怕周老三生气,往后不在自己这里收鱼,托周老三的福,老邓头靠着给吉祥饭馆供应小鱼仔、鲤鱼等,日子过得滋润多了,孩子们都能吃饱饭,偶尔还能割一斤肉回去改善生活,他烟瘾犯了,还有余钱买二两烟丝过过瘾。   老邓头连连说对不住,周老三却盯着被浇湿的裤腿发愣,让手滑的老邓头好一阵揪心。   “周掌柜,我送你两尾鱼做赔礼吧。”   “嘿嘿,不用,我还得谢谢你呢。”周老三满脸春风的拍了拍老邓头的肩膀,他终于想到让吉祥睡回来的好法子哩。   ……   于此同时,宋氏饭庄的库房里,宋文琛摸了摸阴晾着的菌肝,气的胸口一起一伏,一夜之间,这些菌肝被拌上了一层石灰。   “看来,千人宴没有周老三单靠我一个办不成了。”   周铁牛正在吉祥饭馆门口扫地,看见宋文琛向着自家店面走过来,赶紧进来报信。   “三哥,那跟屁虫头子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97章 、097   周老三早就料到宋文琛会再来, 也不惊讶。   “宋掌柜,你又来啦,坐吧。”   这回周老三没有上次拽, 还很好说话的给宋文琛倒了一杯茶, 非常温和的说, “宋掌柜这次来要有诚信, 不要像上次一样糊弄我了, 人和人之间的机会最多两次, 下次我可直接让伙计送客了。”   宋文琛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他的饭庄里有内鬼,上次买了一批熏肉存放在库房,后来库房莫名漏水,熏肉被泡坏了, 这次的菌干倒是没被水泡, 却在一夜之间被人拌上了生石灰, 这些都是冲千人宴来的。   宋文琛自己更是在偏僻的巷子里被不明身份的人套过麻袋,然后被兜头淋了两桶凉水扔在路边的水渠中, 害他染上风寒, 拖了半个月才好, 更加可怕的是,他在明处敌人在暗处,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宋文琛实在撑不下去才决定找周老三帮忙。   不过, 宋文琛没打算说实话, 他喝完茶水坐直身子,笑呵呵道,“好, 既然周掌柜是直爽人,宋某也不说那些虚的了,这次办千人宴的收益,你我五五分账,如何?”   周老三的手指敲打着桌面,“说话算话?”   宋文琛笃定的点点头,“当然,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如果周掌柜同意我的这个条件,我们今日就立字据,晚上就可商量宴席上的菜品,接着就是采买食材,试做菜品……”   看着宋文琛这副口若悬河的样子,周老三更觉不太对劲,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打住打住,我再想想,回头再告诉你。”周老三摆摆手道。   宋文琛做出让步说五五分账简直是自割腿肉,万万没想到周老三还要考虑,急道,“周掌柜还有什么要考虑的地方?不妨直说,我们现在就商量。”   时间不等人,再挨下去就不赶趟了,如果千人宴办砸了,宋文琛自己也完蛋了,家族里的那些堂兄弟都睁着眼,巴不得他闹笑话呢。   周老三慢慢的又倒了杯茶,小口小口慢慢咂摸味,“宋掌柜,你看啊,天上掉馅饼的事,你信不?你开的条件太好哩,好的我心里直打鼓,不敢和你合作。”   “……周掌柜说笑了,五五分成十分公平,上次是我太小气。”宋文琛道。   “你还是没说实话,你说说,为什么要找我合作?”周老三眯了眯眼睛,脸上表情云淡风轻,眼神却少有的犀利,直愣愣的盯着宋文琛的眼睛看。   宋文琛暗想周老三真是麻烦精,太难搞定了,而周老三明明生了一双温柔眼,怎么盯人的目光那么锋利,连他这样的商场老油条都不自在,差点要露馅。   “咳咳咳。”宋文琛用拳抵唇干咳几声,“实在是你们饭馆的菜滋味太好了,我们宋氏饭庄做的,比不上你们,我来找你合作,就是这个原因。”   “这句是实话,我们馆子里的菜是比你们的好吃!”周老三笑嘻嘻的,终于在姓宋的嘴里听见一句好听话,心情都舒展开了。   周老三是好受了,宋文琛心里却憋着气,同行相轻,让他当着周老三的面承认自家的东西不如吉祥饭馆,他心里属实难受,不过哄人当然是要给对方扣高帽子了,宋文琛攥紧拳,脸上挤出几分微笑继续拍马屁。   “你们做的饭菜在千人宴上一定能大放异彩,人人夸赞。”   周老三笑了一声,这一点他不怀疑。   “行了,宋掌柜,你的诚意我收到了,很满意,你先回去吧,让我们商量商量,有了结果我登门去告诉你,这不是小事情,得慢慢来。”   周老三被哄舒服了,但没有松口,毕竟哄人逗乐这一套,都是他玩剩下的把戏。   “好,我回去等着。”宋文琛也无奈了。   回到饭庄后,亲信阿庆跑上来耳语道,“掌柜的,昨夜安排的守夜人王伯是可靠的,他从小是服侍三老爷的人,您接手饭庄后转而效忠您,是可靠之人,我觉得拌石灰粉的人不是他,应该另有其人。”   宋文琛颓然的坐下,“也许是趁王伯睡着了,有人偷偷潜入库房拌入了生石灰,可是门窗并无外力破坏的痕迹,说明此人有钥匙,能拿到库房钥匙的,一定是自己人,阿庆,去找人换一套锁吧。”   阿庆叹了口气,“掌柜的,菌肝混入石灰粉便要不得了,这批菌肝可是花了重金买的,要不要报官?”   “报什么官,上次屋顶被人捅破,我被人推入水渠都报过,也没查出个所以然,算了,这次不报了,反而让官府觉得我竖敌太多,不利我做买卖。”   宋文琛说完也叹了口气,其实幕后主使,他隐约有猜测,一个是金枝酒楼的人,他夺了本属于金枝酒楼的生意,断人财路,金枝酒楼的老板给自己使绊子;二个是家里其他三房的人,他从小就受到族兄们的孤立和敌视,他们不愿意看到他成为当家人;   “以前看轻我,以后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   等宋文琛走后,吉祥从柜台后走出来,问周老三怎么想。   “宋掌柜爱财如命,没有道理拉咱们入伙。”   “是啊,待会我出去一趟,找人探一探这宋文琛的底子。”周老三说完,从钱箱里抓了些钱出门去。   要说谁打听消息最快最灵,当然是街面上那些整天混日子的混混了,周老三在镇上的赌场、茶楼还有混混们常去的菜市口转悠了一阵,终于找到了想见的人。   “喂,刘铁生!”周老三吹了声口哨。   刘铁生正撅着屁股和人摇筛子猜大小,玩得正起劲儿,没有听见口哨声,是旁边的人推了他一把。   “谁喊我?”刘铁生今日手气不好,输了一大把铜钱,心里正烦躁,不过抬头看清周老三后,那拽得二五八的语气立刻打了弯弯,又软和又谄媚,“是周哥啊,喊我干啥?”   “帮我打听个事。”周老三拿出一吊钱在刘铁生面前晃悠,一边晃一边说。   金灿灿的铜钱在刘铁生眼中闪闪发光,他像驴看到了萝卜,顿时眉开眼笑,刘铁生一把接过钱攥在手心,“什么事,周哥你吩咐,我一定给你办好喽。”   周老三伸出手,手掌朝上冲刘铁生勾了几下,在刘铁生靠过来后小声的说了几句。   “这活儿,我恐怕干不来。”刘铁生怂了,上次周老三叫他打听小渔村老邓头的事情,那活儿简单,这次涉及的都是有权又势力的人,他才不敢惹哩,说完钱也不要了,直接塞回到周老三的手中。   看着刘铁生这副怂样周老三就来气,“叫你打听事,又不是让你正面和人刚,你怕啥?人家有权有势力,就算要报复也瞧不上你,应该找我才对,事情打听好了,我再给你一吊钱,这钱挣的和白得的差不多,你动动嘴皮子的事,你要是不想干,那我就找别人了?”   说完周老三又掏出一吊钱,两串铜钱在刘铁生眼前晃悠,晃荡的他眼红心馋,最近他和一个小寡妇瞧对了眼,挣了钱正好买些酒肉去讨小娘子的欢心,一咬牙一跺脚,刘铁生应了,“好,我干!周哥你以后还有这种好活计,记得还找我来,我一准给你办的漂漂亮亮!”   “行行行,别废话了,快去吧!下午我在赌场门口等你。”   刘铁生这个人不靠谱,但是打听消息快,混混和混混之间消息很好套。   吃过晌午饭,周老三再次溜达着出来了,没留心身后跟着一个小尾巴。午后的太阳暖呼呼的,晒在身上特别的舒服,周老三晒得浑身暖洋洋,慢慢踱步到了刘铁生最爱玩的赌场外,刘铁生还没有来,周老三摘了一根草芯在嘴里叼着,靠着墙壁一边晒太阳一边等人来。   “老板,要不要玩两盘?”   赌场伙计上前游说道。   “玩两盘?我不会啊。”周老三挠了挠头,一脸的纯真,赌场这地方他除了找刘铁生时来过两次,根本不熟,对于赌桌上的玩法更是陌生,只听同村那些闲汉懒汉说起过,有种最简单的玩法叫做猜大小。   赌场伙计又瘦个子又小,还习惯性的佝偻着腰,和高大的周老三一对比,活脱脱一只小毛猴,这伙计不仅身材像猴,眼神也如猴一般狡猾,眼珠子滴溜溜的在周老三身上打转。周老三穿了一身新裁的秋衣,虽然不是绸缎,也是镇上裁缝铺所售的上等厚棉布,脚上踩的鞋也是王金秀新做的,加上长了一副人畜无害的白净脸庞,赌场伙计估计周老三是一位读书人,还是家境富裕的、单纯又好骗的读书人。   这等人最好上钩了。   “不会不要紧,玩法很简单,您一瞧就是聪明人,进来一看就会哩,要不这样,我带您玩上两局?”瘦猴似的赌场伙计笑嘻嘻说道。   周老三左右看了看,没见刘铁生的人影,反正闲等也无聊,“好,有劳你带我玩一玩。”   伙计暗自窃喜,先带周老三去将银子换成筹码,见周老三想都没想直接掏出五两银子来,伙计更是眼睛都看直了,嘿,今天是钓到大鱼了,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五两银子的读书人,在赌场里就是案板上的肥鱼,任人宰割。   “这把押大!”   走到赌桌旁,赌场伙计提议道。周老三想都没想,按照他说的押了大,骰子摇出来后果然是大,周老三筹码翻倍,赢了五两。   “嘿,真简单!好玩!”周老三笑道。   到了第二把,伙计提议道,“这把还得押大!”   周老三看上去一点主意都没有,赌场伙计说什么他听什么,特别好拿捏,直接将本金五两和刚才赢的五两押了大。   “嚯,又赢了,还是翻倍!”周老三手里有了二十两。   “简单吧?我就说简单,客人你手气是真好,今天一定能赢更多钱。”伙计笑呵呵的说着吉利话,“下一局客人自己押吧。”   周老三露出笑脸,“下一局我下回再来押,我朋友来了,没功夫玩啦。”   说完去将筹码换成银子,挤出人群直接出去了。   “哎,喂!”   赌场伙计急眼了,这个人怎么不按照套路出牌啊。   周老三却越走越快,根本不理会身后赌场伙计的呼喊声。虽然他没有去赌场玩过,可是赌场里的规矩和故事听过不少,比如赌场的伙计和庄家回联合起来哄骗新手,一开始故意让其赢,赢了几局后便是输,一步步将新人的荷包甚至家产都掏空。   他本来没想玩儿,既然赌场伙计自己找上门来,他也不介意薅一回羊毛。   不过,这赌场的羊毛薅过一次,以后不能有第二回 ,容易遭报复。   “你眼睛怎么长的?招惹他干啥?”赌场看场子的壮汉目睹了这一切,上前给了伙计一拳。   “我瞧着这书生白白净净,很好骗,谁知道他妈是黑吃黑啊!”伙计怒道。   壮汉拧起粗眉,“什么书生,他是吉祥饭馆的掌柜的,吉祥饭馆你听过没?罢了,你也吃不起,总之,他精明着哩,扮猪吃老虎!算了!下回眼睛擦亮一点,别什么人都拉,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你可真行!”   赌场外,周老三摸着荷包里的二十两银子,心里挺美,这份钱挣得可真容易,原来赌.博来钱这么快,难怪无数赌客甘之如饴,这滋味实在是太过美妙了。   阳光比方才更加温暖了,晒得人想睡觉,周老三打了两个呵欠,在等的不耐烦的时候,终于看见刘铁生往这边来了。   “你总算来了。”   “周哥,咱们重新换个地方说话,这儿人多耳杂。”刘铁生东瞄瞄西看看,活脱脱一副贼样子。   周老三看不过眼,拍了他一把,“站要有个站样,你干啥呢,走吧,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说。”   “周哥教训的对,我打小没有读过书,不懂这些站像坐像的,不像三哥你,读了那么多书,肚子里头全是墨水。”刘铁生跟在周老三身后,边走边不停的拍马屁。   没有人不喜欢听好听话,周老三也未能免俗,虽只刘铁生不是真心的,心里也乐呵。   走到河堤边,看四周没有人,周老三冲刘铁生点点下巴,“得了,现在可以说了。”   “周哥,这宋文琛可不是啥好人,十分的阴险。”刘铁生道。   “怎么说?”周老三来了兴致,能被刘铁生这样的混混说为人阴险,他倒是想听听,宋文琛除了爱仿制自家的菜品,还做过什么阴险的事情。   刘铁生左右环顾一圈确保没有人后,和周老三说起宋文琛是如何拿下千人宴的承办权的。   此前承办权一直在金枝酒楼的手中,换了新的县丞后,金枝酒楼的老板请新县丞吃饭,宋文琛偷偷买通了酒楼伙计,在饭菜中下了泻药,这药效十分猛烈,害得县丞在酒席上当场出了洋相,大怒之下取消了金枝酒楼对千人宴的承办权。而宋文琛为了巴结上新县丞,私下还行过贿。   剩下的便是宋文琛身后宋家的事,包括宋老太太要找下一任当家人,和宋文琛和其余三房不和睦的事情,以及宋文琛为了打压堂兄弟做的一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事,原来宋文琛不仅爱财如命,私下也是个城府颇深的人。   “周哥,我打听来的全告诉你了,和这种人做生意,得小心。”   周老三把说好的钱给刘铁生,轻笑一声,“轮不到你操心。”   回到饭馆子里,周老三把吉祥喊到后院的小屋里,将打听来的故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难怪他要求外援,应该是他手下缺乏可靠的人,有内鬼,金枝酒店或者宋家其他三房的人不想让他办成千人宴。”周老三将事情前因后果串联起来,更快就猜测到了真相。   吉祥却想到了其他事,“若我们答应宋文琛,会不会跟着遭殃?”   周老三嘶了一声,“我觉得会。”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周铁牛的铜锣嗓,“不好哩三哥,有人来砸了咱们两筐零食,还留下了一张纸!人跑的太快,我没撵上!”   说着周铁牛把纸递过来,纸已经被揉搓成一团,吉祥把纸摊平一看,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宋字,然后用朱笔在宋字上画了一个大叉。   “……”   一时三人都沉默了,吉祥和周老三心里很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周铁牛不太懂没有转过弯来,“三哥,三嫂,这人是不是送错地方了,这是冲斜对门那跟屁虫来的啊,对了,两筐零食值不少钱哩,咱们是不是得报官?”   周老三揉了揉脸,蹙着眉思索着。   吉祥把那张纸叠好交给周铁牛,“不用报官了,有人能赔,你拿着这张纸去对门找宋掌柜,告诉他我们已经想好了,可以来商量合作的具体事宜了。”   “……啥?”周铁牛满脸的不解。   “去吧,告诉伙计们不要慌张,没什么大事。”吉祥道。   周铁牛应声,拿着纸冲了出去。   天色渐暗,日头已经落山,只余最后一抹余晖挂在天边,吉祥点亮蜡烛,“三哥,这可是一滩浑水,咱们要不要加入?”   周老三盯着飘摇的烛火,摸了摸下巴,“那要看宋掌柜能给什么样的好处了,水再浑浊,总有淌过去的法子。”   “那你想要啥?”吉祥歪头问道。   周老三小声的告诉吉祥自己的想法,吉祥越听眼睛瞪得越大,惊讶过后忍不住笑了一声,“三哥你这可是在割宋掌柜的肉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人猜猜周老三想要什么条件啊?   啊 固定更新时间是11:30啊,今天不小心点成了立即发表,以后都是11:30啊 第98章 、098   周铁牛捏着纸团怒气冲冲的奔到对门, 一把将纸拍在柜台上,砰的一声巨响好似天边的惊雷,将宋氏饭庄的伙计们吓了一大跳。   “你来干啥?”   “找你们掌柜的, 我们老板找他有事!”周铁牛扬起下巴很有些趾高气扬的味道。   宋氏饭庄的伙计可看不惯他这副嘴脸, 心里都藏着气, 可看着周铁牛粗壮的胳膊和高大的身板, 他们啥也不敢说。   “我们掌柜的回去了, 明儿再来!”   “哼!”周铁牛哼哼一声, 回去将这消息告诉周老三和吉祥。   此刻天刚洒黑,不算太晚,宋文琛今日提前回家,是他那个麻烦老爹又惹事了,做儿子的要给老子收拾烂摊子。   “算了, 明日再说。”   周老三一边说一边想, 他让周铁牛先出去, 让乔玉香准备做晚饭,他和吉祥在屋里继续商量事, 把千人宴、宋文琛翻来覆去的议论了好一会, 最后一致决定, 要么宋文琛答应他们的条件,要么就不合作,只能二选一没有商量的余地。   过了一会儿, 王金秀来催他们去吃饭。到了饭桌上周老三摸了摸荷包才想起今天在赌场薅羊毛得来的二十两银子, 他挑眉一笑, 将两颗银锭码在桌上,得意洋洋的说,“这是今天挣的外快, 也算不义之财,我看市场上有卖小羊羔的,明天买一只回来,咱们也开开荤,烤头羊来尝尝。”   天气日渐变寒,吃羊肉喝羊汤都是温补的好东西,也是吉祥最近想开发的新菜品。   “好啊,我爹会挑羊羔,明天买羊的时候叫上我爹一块去。”   吉万成挑选牲畜是一把好手,以前家里养过羊、马、骡子,都是吉万成经手和照顾。   看着桌上明晃晃的银锭,王金秀先是一喜,不过这些天在饭馆做久了,钱来钱往她见多了,不是从前看见几两银子就挪不开眼的乡下老太,王金秀高兴之余,注意力全在“不义之财”四个字上。   饭菜做好了,有一盆肉丸汤,熬得香气扑鼻袅袅的散发热气,浅白的汤水里烫了些青菜,加了碧绿的葱丝,肉香味中混入蔬菜的清新,中和了油脂的腻,是特意为最近口味多变,吃不得油腻的吉祥做的。   王金秀一边用勺子往吉祥的碗中添肉丸,边问周老三,“不义之财啥意思?你偷的抢的?”   这话逗得大家哈哈哈大笑,都等周老三答疑解惑。   他当然不可能去偷抢,可是二十两银不是小数目,大家都好奇这银子是怎么来的,一双双眼睛都望着周老三,就等他开口说。   周老三挺得意的,美滋滋的喝了两口汤润了嗓,慢悠悠的把下午在赌场发生的事情说了。吉祥给周老三夹了几筷子油焖茄子,又好笑又无奈,薅赌场的羊毛和虎口拔牙也差不了多少,亏三哥做的出来,不过,也只有他才做得出来。   周铁牛和葛秋还有唐小贵听得眼睛都瞪直了,随便赌两把就翻了四倍,这比做买卖还挣钱哩。   “咳咳——”吹嘘完了周老三才觉得自己说多了,前不久他才立规矩不给伙计们私下里赌钱,今天自己反倒跑去赌场玩,好像有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感觉。   “真好啊……”唐小贵是最动心的那个,心里已经打起了小算盘,他再过两月就要成亲了,如果也去赌场发一笔快钱,就能多添置新家具,还能给新媳妇多买两身衣裳,添一支漂亮簪子,据说他未过门的媳妇白白嫩嫩可招人稀罕了,可惜他只远远看过两回,没看真切。   周铁牛也有些想入非非,不断乱转的眼神和唐小贵接应上,都有点那个意思。   吉祥和周老三将伙计们眉目间的情绪瞧得清清楚楚,吉祥气得瞪了周老三一眼,伸腿轻轻踩了周老三的脚。   “吃菜,吃菜。”周老三给吉祥夹菜,顺便用口型说“吃了饭再谈。”意思是饭桌上不好教训人,吃完了饭他给伙计们说清楚道理,赌这个字沾不得,赌场的羊毛也不好薅,千万不要学他。   可王金秀才没有这分默契,一听周老三下午跑到赌场去了,她的脑子里轰然一炸,比元宵节燃放灯花时还热闹,她养孩子的底线就是不能沾染嫖赌,儿子们懒些、笨些勉强可以忍,沾上嫖赌人就废了,不仅害了自己,老婆孩子全家人都得跟着完蛋。   “三儿!你当真去赌场了?!”王金秀陡然提高了音量。   周老三被她老娘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捂着胸口抬起脸,随后笑了一声,“对,哎呀不说这个了,娘你累了一天,快吃饭吧,乔玉香最近厨艺见长,肉丸做的真不错,又弹牙又香,我给你夹两个尝尝。”   周老三只想赶紧将去赌场这一茬翻过去,给王金秀夹了两颗肉丸想用吃的堵住娘亲的嘴。   可王金秀岂是那么好糊弄的,周老三越是笑着献殷勤她越恼火,去赌场这种大事可不是他嘻嘻哈哈就能躲过去的!   “气都被你气饱了,吃什么吃!”王金秀怒气冲冲的放下筷子,站起身直直往柜台方向走过去,好像在翻找什么东西。   吉祥把筷子一放,“你看你,把娘气的吃不下饭了。”   说完跟着玩金秀的脚步走到了柜台前,正好见王金秀拿起一根又长又粗的鸡毛掸子。   看见鸡毛掸子吉祥立刻什么都明白了,一起吃饭的伙计们脸色也都一变,周铁牛推了推周老三的肩膀,“三哥,你赶紧跑!”   整个屋子的人里头,只有周老三是茫然的,他从小到大就没有挨过王金秀的揍,看见王金秀拿着鸡毛掸子压根没想过娘要揍自己,反而很天真的问,“娘你做啥?吃了饭再打扫卫生吧,不然饭菜一会儿都凉了。”   话音刚落,王金秀挥手就是一掸子,抽得周老三缩起脖子,王金秀还是心疼儿子的,舍不得下力气大,只是抡的圈子大,打下来声音响,看起来周老三被揍得很惨,其实就红了几条,一会就能消下去。   “娘,我错了错了!”周老三被打懵后反应过来,乘机给伙计们上了一课,“我下次再也不去赌场了,不仅我不去,店里上上下下的伙计也不准去,谁去就挨打,打一顿赶出饭馆!”   王金秀揍了好几下,听周老三这样说才停手,“这样还差不多!”   “三哥,你没事儿吧?”吉祥赶紧去看周老三的伤情。   王金秀不仅打得轻,还故意避开了周老三的脸,他全身上下那张脸最招王金秀喜欢,她舍不得打,况且老三现在是做老板的人,明天还要顶着这张脸出去见人。   “咳咳,没事,没事。”周老三摸摸头发,理一理衣裳道。   “吉祥,我是为他好,你千万别心疼,他去赌场就该打!”王金秀瞪了周老三一眼,拉着吉祥重新坐下,给她盛了一碗汤,“来,别管他,喝几口汤。”   经过这一出,唐小贵周铁牛等人也断了跟风去赌场捞一笔的念头。   “咳咳咳——”   当着手下人的面被老娘用鸡毛掸子收拾了一遭,周老三脸上无光,登时浑身不自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度非常尴尬,吉祥当然要给自家男人一个台阶下,婆婆的做法实在太过于剽悍,也不给三哥面子,不过她不好说婆婆的不是,只好说。   “三哥,洗洗手坐下吃饭吧,娘做的对,是不该去赌场,你们也都听见了,饭馆里一视同仁,谁都不许去赌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吉祥饭馆的规矩之一就是禁止赌博。”   伙计们都说是,周铁牛还想说什么,被身边的乔玉香不动声色的扯了扯衣袖,这时候吉祥和周老三要的只是一个台阶,他们最给面的行为就是什么都不说,假装无事发生。   周老三呵呵笑了两声,“对对对,吉祥说的太对哩。”   他去洗了手,假装刚才都是一场梦,面不改色的坐下吃了一顿饭。   ……   夜深,周老三翘着二郎腿仰面躺在床上,还觉得委屈,他打小只见两个哥哥挨打挨骂,这次是生平第一次挨打,原来是这样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还有些委屈。   周老三哼了一声,娘懂什么,他去赌场为的是正经事,那赌场伙计来撩他的时候,还没开口就明白他们打的什么算盘,他有分寸的。   月亮出来了,渐渐升高,万籁俱静,只有树叶被风吹拂发出沙沙的响声。   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非常轻巧的敲门声,周老三还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侧耳又细听了一会,“咚咚咚”又响起三声,果然是有人敲门。   周老三心中一喜,赶紧下床将门拉开,果然是吉祥。   “三哥,你没睡着?”吉祥露出一个微笑。   周老三点点头,“睡不着。”   月光将院子照亮,院里的水井、凳子等看得一清二楚,吉祥沐浴在月光下,显得特别温柔,她披着一件厚衣裳,皱皱鼻子嗔怪道,“外面冷死了,还不让我进去?”   周老三赶紧让开门口的位置让吉祥进来,嘴角控制不住的往上翘,甜蜜的滋味从嘴角一直蔓延到心头,“你今晚和我睡?”   “你不愿意?”吉祥裹紧厚衣裳,连脖子都埋在衣裳里,只露出一张莹莹的小脸,一双大眼睛眨呀眨,水灵灵的特别动人。   “愿意,咋不愿意。”周老三什么委屈烦躁全都抛在脑后,本来还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吉祥的被子打湿,让她“迫不得已”搬回来睡,没想到现在全免了,吉祥竟然主动回来和他睡。   分开了几日,小夫妻俩终于躺到一张床上,再次睡在一个被窝里,小别胜新婚,还有些不好意思,明月光亮堂堂的,透过窗户投射进来,帐子雾蒙蒙,隐约透进来些许月光,周老三仰面躺着望着白色的帐顶,动了动鼻子,“吉祥你好香啊。”   “什么香?”吉祥问。   周老三答不上来,反正甜丝丝香喷喷的特别好闻,他怎么闻都闻不够,“像麦芽糖。”   想了半晌,周老三才想出这个形容词。   吉祥噗嗤一声笑了,“今日娘打你,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委屈,我怕你难过才过来陪你的。”   周老三轻哼一声,“我当然委屈了……不过,你只为这个来?就没想我吗?”   他可是一闭眼就想到吉祥,也是,吉祥有乔玉香陪伴,小姐妹聊天说话别提多快活了,哪里像他,要独守空房,想想就可怜。   “想,当然想你。”吉祥藏在被窝中的手往周老三那边靠了几寸,手指慢慢靠到周老三的手背,不停的往周老三的手指靠拢,一根两根,最后十指紧紧相握。   吉祥的手又软乎又小,掌心有薄薄的茧子,周老三捏了捏,嘴角再一次翘起来,小声道,“那还差不多,我就知道你心软,心疼我,我娘就是这个脾气,我不怪她,这气憋一会儿就过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周老三听见鸡舍里养着的两只鸡好像打架了,咕咕喔喔的吵闹了一阵,还有闪动翅膀的声音,随后,院里又安静下去,身边吉祥已经睡熟,呼吸声很平缓,周老三还攥着她软乎乎的小手,指腹摩挲着吉祥掌心的薄茧,暗暗发誓一定要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将来吉祥不必那么操劳,安心在家享福就是,至少掌心不要再有茧子。   想到此处,周老三放轻动作侧了个身,轻轻的在吉祥脸颊上亲了亲。   一夜安眠,第二日看见吉祥和周老三睡在一个屋里,王金秀也只当做没瞧见,昨晚太冲动用鸡毛掸子招呼了老三,她立刻就后悔了,老三比不得从前,现在气性很大,说不定就记她仇了。   “娘,天凉了,别用冷水洗脸,等会儿玉香会烧热水,用热水洗吧。”   周老三终于和媳妇睡了一晚上,那叫一个神清气爽,什么委屈什么烦恼都没有了,穿戴整齐从屋里出来后伸了个懒腰,看见王金秀拿着木盆要打冷水,急忙劝了一句。   “行,天凉的快啊,一夜之间,这树上又掉了这么多叶。”   王金秀把盆子撇下,拿起竹扫帚开始轻扫院里的落叶,唰唰唰,唰唰唰不一会就清扫干净了。   吉祥起来的稍微晚些,现在每天清晨她都会犯恶心,醒来后需要坐在床上缓一会,穿衣穿鞋也要慢慢来,动作一块就想吐。   “吉祥,你停着,我来叠被子。”周老三殷勤的说道,叠被子这种活儿就该他抢着做,不然吉祥该不乐意和他睡了。   王金秀把落叶归成小堆,余光打量着吉祥的脸色,见她面色红润方才松了口气。昨天才揍了老三一顿,今天反倒不好骂他了,唉,做娘亲的可真不容易。   吃罢早饭,王金秀拎着个菜篮子出去了,说要去买一些菜回来。   “娘,咱们饭馆子里啥没有,您还要跑到外头去买?或者您想吃啥,我让菜市场的给咱家送。”吉祥道。   王金秀提着菜篮子笑笑,“不是去买娘爱吃的,是买给你吃的,前三个月是关键,得吃些好的,肚里的娃娃有营养,长得才快,将来生下方白白胖胖,聪明伶俐,另外,我整天呆在屋里实在无聊,出去溜溜腿脚也好。”   “行,娘你等会儿,我给你取一吊钱,你上来照顾我,断没有让你贴我们的理。”吉祥说完取了钱塞给王金秀。   王金秀没有推辞,她知道老三两口子挣的多,而这钱也代表吉祥的孝心,另外她和周虎生上了年纪,积蓄都要留着做棺材本的。   “嗯,我出去哩。”   ……   清晨的阳光十分和煦,在饭馆门口铺上薄薄一层。   唐小贵摆好了桌凳就往小作坊奔,被周铁牛揪住胳膊,“门口的地还没扫哩!”   “老大,我得去小作坊守着女工们上工,前几日下雨多,我少去了两回,这伙人就偷懒,我再不盯紧些,他们一个个就要上天了,门口这块地让葛秋扫吧。”   周铁牛哼一声把手松开,“不让葛秋扫,就留着等你回来扫。”   唐小贵无奈的点点头,“行行行,我回来扫。”   坐在柜台后和吉祥看账簿的周老三望见这一幕笑了一声,“不是我贬低谁,唐小贵做事就是麻利周到,一个人能顶两个使,就一点不好,太聪明了,聪明人自己的小心思多,还好有铁牛和乔玉香两座大山压着,不然真能飞上天。”   吉祥伸出手指摁在账簿上,一行一行仔细的看着帐,“行了别说闲话了,过不久黄氏的人又要来取货了,咱们这几日出货有些慢,走了几个工人,得再招一批,厨房我看要再添一个人。”   “嗯,好,这人肯定得招……”   话音刚落,宋文琛的脸突然出现在门外,得亏他长的不丑,不然要被他给吓一跳。   “宋掌柜你怎么偷偷摸摸的?”   周老三从柜台后走出来,引他到包厢里去,“来吧,我们最后谈一次,谈的拢就合作,谈不拢我当你从未找过我。”   “行,对了,令夫人不一块坐下谈吗?”宋文琛道,“免得周掌柜又以需要和家人商量为由拖时间,千人宴马上就要到了,实在拖不起了。”   “咳咳咳——”周老三摸摸鼻子,“生意上的事都是男人做主,我夫人都听我的。”   宋文琛一脸是吗?我不相信的表情,不过周老三既然说夫人不用参与,他也不强劝,坐直了身子没有戳破周老三的话。   昨晚宋文琛一夜未睡,他那位巨能花钱的老爹在外欠了赌债,被连人带马车扣在了城外,宋文琛带钱带人前去交涉,和债主讨价还价,到天明前才回城,只来得及沐浴更衣,用了早饭就来饭庄,听说吉祥饭馆那个壮如牛的伙计来找过自己,他赶紧亲自到对门看。   “宋掌柜,喂,宋掌柜?”周老三一连喊了几声,严重缺觉的宋文琛才回过神来,宋文琛身子比较虚,昨夜心力交瘁又没有休息,现在脸色有些苍白,眼底也布满了红血丝,周老三觉得他就像病床上爬起来的病鬼,周老三的防范意识很强,当即用袖子捂着口鼻蹙眉道,“你莫不是生病了?”   宋文琛有些个尴尬,“没有没有,没有传染病周掌柜请放心,可否让你的伙计泡一壶浓茶端上来,昨夜没睡好,只是有些困倦,我们一边喝茶一边谈生意。”   周老三还是很有情人味儿的,虽然不喜欢宋文琛的人和他的所作所为,但是看他拼命挣钱的这个劲头,莫名有种英雄惜英雄之感,他们都是努力挣钱的商人啊。   “泡一壶浓浓的普洱,再取两盘糕点端上来,要枣泥糕和酥酪,比较好克化。”周老三对葛秋吩咐道,一转脸看宋文琛正盯着自己,周老三歪头笑了笑,露出两排白牙,“一看你的脸色就知道有胃病,不知我猜的对不对?”   宋文琛点点头,“周掌柜很细心。”   周老三随意的摆摆手,“这算哪门子细心,长眼睛的都能瞧出来。”   “周掌柜咱们言归正传,谈生意吧,你说这是最后一次商谈,我可不会因为你如此细心为我准备好克化的点心,就让步的。”宋文琛微微扬起下巴,坐得直直的,带着几分倨傲。   “你想太多了。”周老三摸出昨天收到的纸,摊开来给宋文琛看,“你看看这个,我有必要讨好你吗?”   宋文琛瞪大了眼睛,周老三把纸飞到他身前,拿起一块枣泥糕一边吃一边说,“宋掌柜,谈生意前你得赔我两筐零食钱,昨天有人一直跟踪我,后来打翻了我们店里的两筐零食,并留下了这张纸,宋掌柜你是聪明人,我想不必多言,你也能看出来送纸的人是何意,他在警告我,不要与你合作,你也早就预想到了这个后果,并且,没有提醒我,对不对?”   宋文琛刚想开口说话,周老三就塞了一杯茶在他手中,“先别急着辩驳,喝茶,听我慢慢把话说完,你被人威胁了,手下没有可靠的人,内鬼一直在你身边搞破坏,你一人搞不定,才想起我来,让我替你挡刀,和你一起承受风险,可你太不够意思了,合作前就该把这些事情全部都告诉我,你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了?”   “周掌柜,是我隐瞒了,对不住,这两筐零食的钱,我赔给你便是。”宋文琛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万万没有想到周老三这么有本事,竟然将他调查的清清楚楚。   “好,宋掌柜大气,不过,我帮你办好千人宴,只五五分账是不行了,风险太大了,我得不偿失。”周老三道。   宋文琛瞪大眼睛,“难道你全都想要?”   周老三笑了笑,将最后一口枣泥糕整个塞到嘴里,吃完后喝了两口茶润了润嘴才说,“不是这个,千人宴的利润是小事情,而是我知道事成以后宋掌柜要更上一层楼,要去做大生意哩,区区小饭庄宋掌柜应该不会继续经营了吧?”   “咳咳咳咳——”宋文琛正在喝茶,听周老三这样说一口茶呛住,立刻咳的惊天动地,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没血色,白的好像一张新的宣纸。   “我就是一个提议,你要是不同意就算了,别这么激动。”周老三吓了一跳。   宋文琛缓了好一会儿才好,猛咳一阵后脸上反而渐渐浮起红晕,他瞪着周老三,不敢置信的说,“你想要我的饭庄?”   周老三挠了挠头,他的意思还不明显吗?就是这个意思。   “宋掌柜,我不白要你的,到时候给你转让费,店里的家具物品一律按照市价给你折成银子,你们家的情况很多人都知道,我能查到不奇怪吧?到时候里成了宋家的当家人,还来经营饭庄?我才不相信,反正我就是这个条件,帮你把千人宴办的漂漂亮亮,收益五五分账,等你成了当家人,把宋氏饭庄转让给我,你要是不同意,并且觉得我阴险、狡猾,狮子大开口,那咱们就不谈了,你另寻高明,我也免得蹚浑水。”   宋文琛呆坐在位置上,久久不能回神。   “……”   “……”   “你慢慢考虑,给你时间,毕竟这也不是小事情。”   “嗯,容我细思。”   ……   过了一会儿太阳不仅没有升起,反而飘来一片乌云将日头遮住了,天光大暗,一点都不像早晨,倒是像傍晚日落后。   “有多远滚多远,和你合伙做生意?你想得美,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配吗?”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日早晨,黄沙镇永昌桥边行走的百姓看到,宋氏饭庄的掌柜宋文琛被吉祥饭馆的伙计赶了出来,为首的汉子又高又壮,绷紧脸扯着宋掌柜的胳膊,轻轻一推,宋掌柜就像一片轻飘飘的树叶子,狼狈不堪的被轰出吉祥饭馆。   高壮汉子动手,旁边那个高瘦的伙计则骂骂咧咧,将宋掌柜骂得满脸通红,而吉祥饭馆的掌柜与掌柜娘子非但没有制止,反而抱着手臂站在柜台后瞧热闹。   “周掌柜,不合作就不合作,我要是再踏入你们店门一步,我誓不为人!”宋文琛气呼呼的整理好衣领,瞪着眼咬着牙说道。   周老三慢慢悠悠的走到门口,心不在焉的拱拱手,“彼此彼此。”   这一幕好戏引得很多百姓驻足围观,同行之间矛盾多,但是像周宋两家明着打,撕得难看的却是少数,人们围观之余也窃窃私语。   “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咱们上哪儿知道去?不过看眼前的情形,猜也猜得到,多半是宋掌柜找周掌柜谈什么生意,两家没有谈拢,彻底撕破脸皮了。”   “哎呦呦,看宋掌柜这样好有些可怜。”   “他可怜?他可怜个屁,宋氏饭庄的菜又贵分量又少,还是吉祥饭馆厚道,价格合适,滋味好,菜量还大……”   听着围观百姓的议论声,宋文琛拍了拍刚才拉扯时沾染上的灰尘,低哼一声回了自家饭庄。   另外一边,周铁牛和唐小贵看着宋文琛的背影狠狠往地上呸的吐了两口唾沫,也回了屋。   “行哩,该做事做事,该干嘛干嘛。”周老三挥了挥手让大家散开,等人少了才各拍了周铁牛和唐小贵的肩膀,“行啊,演技不错,改行去唱戏一定能成角儿。”   周铁牛憨憨的摸摸头,“也不全是演戏,我是真想揍那跟屁虫头子。”   唐小贵挥了挥拳头,“我也是真心想臭骂他一顿。”   “现在可骂不得了,他是我们的财神爷,咦,娘去哪里了?”周老三巡视一圈没有看到王金秀,问道。   “娘早上提着篮子出去买菜了,去了大半个时辰,也该回来了。”吉祥伸着头往街面上瞧了两眼,看着阴沉沉的天色就知道要下雨,“糟了,娘没有带伞。”   “我出去找娘。”周老三说着拿上两把油纸伞,迈腿出去。   吉祥追了两步,“你知道娘去了哪儿?”   周老三扭头回到,“当然哩。”   他娘肯定是借着买菜的功夫,去找亲家想整治自己的法子了,娘还是想他和吉祥分床睡。   周老三冒着风顶着已经暗下的天色,脚步匆匆的往吉家小铺跑去。   刚才他和宋文琛已经商量好了条件,宋文琛答应了周老三的要求,刚才吵架那一幕是假的,周老三是吵给宋文琛藏在暗处的敌人看的,让他们误以为吉祥饭馆没有和宋文琛合作,这样祸水就引不到自己身上来。   过了一会雨哗啦啦下起来,吉祥看着蒙蒙的雨幕,一时有些失神。   如果这单大买卖做成了,他们可赚大了,若不成,将会死的很难看。不过想想周老三说有九成的把握,吉祥的心就莫名安定,周老三的话总是莫名的叫她安心,只要跟在他身边,风风雨雨都不会害怕。   正想着,乔玉香掀开厨房的帘子端出一盘刚出锅的蒸芋头,芋头的香味儿一阵阵飘过来,吉祥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乔玉香。   乔玉香把盘子放下,笑眯眯的说,“和我还躲呢?我都听着了,快吃吧,专门给你蒸的,这芋头又粉又糯特别好吃,我再去给你准备点酱,你蘸着吃。”   虽然才吃了早饭一个时辰,可吉祥的胃已经空了,没怀孕前就能吃,肚子里有娃后就更能吃了,不过最近添了挑食的毛病,一会想吃这个一会又想吃那个,吉祥自己都举得自己难伺候,不过幸亏乔玉香耐心,她想吃啥乔玉香就准备啥也没有怨言,还有王金秀帮忙,哪怕早孕反应厉害,吉祥过得还算舒服。   “你们也吃。”吉祥拿起一个芋头慢慢的剥皮,黑黢黢凹凸不平的芋头皮褪去以后,露出里面淡紫色的肉,轻咬一口,绵软的芋头特别好嚼,轻轻一抿就散开了,一股浓郁的芋头香味弥漫在嘴里,如果蘸上香辣的酱汁,又将是另外一种口感。   “锅里还有,要吃的进来自己拿!”听见吉祥招呼,乔玉香也跟着吆喝了一嗓子。   而此刻大雨倾盆,雨骤风急,吉家小铺里却很温馨,大雨天店里的客人不多,唐翠煮了一壶茶,拿了瓜子花生还有店里卖的油炸小团子给王金秀送茶。   吉万成和乔生坐在面案边包馄饨,他们之间隔了有两三米远,王金秀刻意压低了说话的声音,任凭吉万成竖起耳朵认真听,也听不真切,只隐约听见老三、吉祥的名字,听见和女儿女婿有关,吉万成就更加好奇了。   “你们聊啥哩?”趁着唐翠过来抓麻团,吉万成赶紧小声的问了一嘴。   唐翠抿了抿唇,抓了四五个麻团,这麻团是面粉加盐油炸做出来的吃食,里面空心有甜豆沙,金黄的外皮上镶嵌着满满的油亮的芝麻粒,吃起来又酥又香,吉祥未嫁人在家时非常喜欢吃。   “女人家的私房话,晚点再给你说。”小声说完唐翠拿着麻团回到茶桌前,笑着对王金秀说,“亲家母快尝尝这个,可香了。”   今天王金秀来找唐翠,是想拉上唐翠一块劝劝周老三,让他与吉祥暂时分开睡,等吉祥这胎过了头三个月再睡回去。可唐翠想的却不一样,眼见女婿越来越能干,开的饭馆,做的零食买卖日渐红火,挣得钱越来越多,不在是刚刚成亲时那个一无所长,连自己都吃不饱饭的无用女婿,唐翠越想越担心,这女婿还长了一张俊脸,光那张脸就招女人喜欢,夫妻分房睡,岂不是把夫妻情分给冲淡了。   唐翠缓缓道,“亲家母,分房睡这主意我看不妥当,夫妻两个哪里有分开睡的,我看老三是个稳妥人知道轻重的,等雨停了,我去饭馆一趟,分开提醒他俩。”   王金秀想想说还是分开最妥当。   “唉,这样不好,亲家母,孩子们有分寸的……”唐翠性子素来软弱,但是为了吉祥她难得的强硬起来,无论王金秀怎么劝,她都语气软和的拦了回来。王金秀毕竟没有女儿,不知道唐翠的真正心思,只是奇怪亲家母怎么不和自己一条心,这都是为了老三两口子好嘛,真是奇怪哩。   正说着话,门外嗖的一声闯进来一人,屋里的人连忙抬头细瞧,正是冒雨跑来的周老三。   “哎呦,三儿,这外头的雨这么大,你就不会等雨歇了再来吗?被淋湿了生病咋整?真不让人省心!”王金秀急了,赶紧站起来迎着周老三走去。   唐翠递上干棉帕,让王金秀给周老三擦身上的雨水,自己忙着熬姜汤,周老三虽然挨了老娘的骂,也还是笑呵呵的喊了岳父岳母才冲王金秀说,“没事儿,冻不着。”   紧接着对吉万成说,“爹,你们今日早些打烊,去我那吃晚饭,我们顺便开个会,我有些事要与你们商量!”   王金秀听得云里雾里,“三儿,你又想干啥?”   “大好事,晚上再细说。”周老三擦干净一身的雨水,走到茶桌前倒了杯茶水喝,喝完看唐翠在帮他熬姜汤,急忙放下茶杯去帮唐翠的忙。   王金秀撇了撇嘴,得了,让老三两口子暂时分床睡的打算是泡汤喽,亲家母本来就不太支持,老三再献献殷勤,哄一哄,亲家母更不会偏向自己了。   算了,随他们吧。   过了一会儿雨停了,雨水将门口的灰尘泥巴冲洗的干干净净,纤尘不染,青石板发着亮,乌沉沉的天空也透出瓦蓝的本色。   周老三坐着喝了姜汤,吃了炒花生和油炸麻团子,说要去市场买小羊羔。   “买羊?”吉万成闻言眼睛一亮。   周老三笑嘻嘻的凑到吉万成面前,“买来自家人晚上宰来吃的,爹,吉祥说你最会挑羊羔了,你和我一块去吧,帮我把把关。”   吉万成咽了咽口水,勉为其难的点点头,“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99章 、099   吉万成和周老三一块去了菜市场挑选小羊羔。卖牲畜的在市场的最里边, 因为羊、猪、牛马气味大,比较脏,管理市场秩序的小吏将贩卖牲畜的小贩都赶到最深处。   “咩咩咩——”“哞——”   才走近, 牲畜的叫声便传了过来, 有小猪仔的、小狗崽的, 也有猪仔与小羊羔的。   “老三, 要不你买两只猪仔回去养吧?不说杀来卖, 过年的时候做年猪也好, 自家养的香,味道比外面买的还好哩。”   吉万成没有先看小羊羔,反而被白白胖胖的小猪仔子吸引了目光,这些猪仔一个多月大,断奶没多久, 粉粉嫩嫩又胖乎乎的憨态可掬, 大概二十来斤, 正适合买回去养,养到过年正好四个多月可以出栏, 杀了做年猪吃再好不过。   可惜周老三喜欢做买卖就是不大好养牲畜, 也就是住的小院里养了两只报早鸡, 这两只鸡还懒懒散散叫的比隔壁院晚,周老三好几次起心要杀了红烧,都因没时间而耽搁。再叫他养两头猪?想想就觉得麻烦。   “算了, 不养了, 爹, 咱看羊羔去。”   吉万成没有挪动步子,一只手背在身后,一手从地上捡起一撮烂菜叶喂给小猪仔吃, 这一批小猪仔有十来只,看见好吃的纷纷哼唧着往前挤,争先恐后的过来吃菜叶,从远处看就像一个个圆嘟嘟的小汤圆。其中有两只个头比较大,体格壮实跑的也最快,屁股一撅就将其他猪兄猪弟挤到旁边,然后嘎吱嘎吱吃起吉万成手中的菜叶来。   “这两只好,个头大机灵,好养活!”吉万成满意的说道。   “对!一看就是好猪,可是爹,我和吉祥哪里有功夫养猪啊。”周老三摇摇头,指着隔壁卖羊的摊子,一心都扑在羊羔身上。   吉万成欸了一声,看了自家女婿一眼,眼神和脸色都很严肃,他惦记着让周老三和吉祥养猪很久了。小作坊里每天都会产生很多厨余垃圾,什么果皮、面糊渣、油渣子等等,每日都有几大桶,那些东西是喂牲畜的好货,除了唐翠要一两碗喂鸡外,剩下的都给女工们分掉拿走了,拿得多了吉万成和唐翠看的心疼,这些好东西不仅没用起来,反而便宜外人,真是可惜。   左想右想,吉万成觉得养两头猪是最为划算的,不过一直没有机会提,刚巧买小羊羔的路上看到了小猪仔,这个在心里想了很久的主意冒了头。不过,周老三不乐意养,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养猪熬猪食,他这当爹的也舍不得,唐小贵周铁牛更是大粗人,指望他们养好猪简直是白日做梦,吉万成想了想,还是得他出马。   “这样吧,你买了猪仔放在小作坊里头,我帮你养。”吉万成道。   周老三一惊随后笑了笑,挠着头说,“这多不好意思。”   吉万成剜了周老三一眼,“得了,别装像了,你买不买?”   “嘿嘿,长辈发话了做晚辈的当然得听哩,买,我买!”周老三笑呵呵的,立刻上前和卖猪仔的小贩讨价还价,吉万成眼力好,挑选了刚才吃的最多最聪明的小猪。上秤一称重,这两只精神抖擞的小猪仔每一只都有二十多斤,越肥的猪仔越好养活,体格好不容易生病,不过价格就会越贵,周老三用的是从赌场薅羊毛得来的钱,所以半点不心疼,豪爽的给了钱。   第一次买猪仔,周老三不太清楚要怎么将猪运回去,他以前只见过如何杀猪,都是用绳子将猪五花大绑捆起来抬着走的,正思考是不是要回去叫周铁牛唐小贵过来抬猪,卖猪的小贩已经拿出麻绳,利落的套在小猪仔的脖子上,捆上死扣,将绳头交到周老三手里,让他牵着走。   头一回牵猪仔,周老三觉得很新鲜,扭头冲吉万成笑道,“还挺好玩。”   吉万成露出一丝丝笑意,随后很快恢复严肃,在女婿面前他总是端着这样的表情,只有凶一些,将来周老三要是敢欺负他的宝贝女儿,他才好拉下脸来收拾他。   周老三可不知道岳父大人一点到晚惦记着要收拾自己,他牵着猪,吉万成去隔壁摊位挑选小羊羔了,很快选中一只肥嘟嘟,四十来斤的小羊,这重量的羊又嫩又肥,最适合烤炙着食用。   “唉,哎哎哎——”   吉万成抱着羊羔,周老三牵着猪仔一起走出市场,两只猪在市场里还算老实,到了大道上就迈开蹄子撒欢了,在路上横冲直撞,偏偏吉万成挑选的又是最活泼的猪,两只猪加起来有五十多斤,而周老三不过一百三十,拉起来真有些费劲儿。   “周掌柜赶猪呢?”   “周掌柜你啥时候改行成猪倌啦?”   “哎哎哎,撞到我了——”   一开始的新鲜劲儿过了,周老三牵着两只活泼异常的猪仔渐渐感到丢人,不过幸好他脸皮厚,外表上看不出端倪,还对熟人笑呵呵的点头,“是啊是啊,闲着无事养两头猪玩玩。”“对不住对不住,这畜生不老听话,不是故意冲撞你的。”   嘴上说的轻松,其实周老三心里后悔死了,早知道就不该答应岳父买猪仔,自己也不该贪心。   吉万成抱着小羔羊走久了也很吃力,毕竟年纪上来了,比不得年轻的时候,他陪着周老三走走停停,最后耐心消磨干净了,和周老三说了一声,抱着小羊羔加快脚步往吉祥饭馆去。   看着岳父越来越远的身影,再看看哼哼唧唧不听话的猪仔,周老三一个头两个大,可能这俩小畜生也感觉出自己不喜欢它们,所以存心给他捣乱,周老三吓唬了,骂了,甚至气不过提腿踹了这两只小猪仔,猪仔个头不大,脾气还不小,回头对着周老三的鞋子张口就咬,周老三彻底服了。   “猪大爷,猪大哥,请走快些,不要在路上丢人现眼了。”   正说着呢,老邓头推着车到市场上来卖鱼,远远的就看见前面一阵骚动,走进一看眼睛都瞪圆了,“周掌柜你干啥呢?哎呀,猪仔不是这样牵的。”   周老三被折腾出一脑门热汗,闻言他用衣袖擦了一把汗, “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太难了,这两只小畜生太难伺候。”   离饭馆还有好几百米远,想想周老三就觉得头疼。   老邓头听了赶紧将板车放下,挥舞着手臂将两只乱跑的猪仔聚拢在一块儿,“周掌柜你不适合干这种粗活儿,我帮你把猪赶回去吧。”   周老三求之不得,立刻将拴猪仔的麻绳塞到老邓头的手里,随后扫了一眼装鱼的板车,“你的鱼?”   “不碍事,我麻烦路边的商家帮忙看一会,都是老熟人了,信得过。”   “那太好了,多谢多谢。”   周老三长长的松了口气,叉着腰跟在老邓头身后往饭馆去,说来也是奇怪,在周老三手中难伺候的小猪在老邓头手中听话的像两块面团,一点都不闹腾。   “等养肥了宰了猪,我一定多吃两块解气。”周老三哼哼一声道。   ……   等周老三回到饭馆,吉祥、王金秀还有伙计们都聚集在后院,一起商量怎么烤羊滋味比较好。吉万成要忙店里的活儿,将羊羔送到就走了。   看见小猪仔王金秀眼前一亮倍感亲热,“这猪仔选的好。”   说完走近来瞧两只猪仔,看见娘对这两只猪上心,周老三赶紧诉苦,说这两只小猪可把他害惨了,一点都不听话,王金秀听得哈哈哈大笑,拍了拍周老三的肩膀,心想老三做生意再厉害,仍旧像个孩子,还有点书呆子的愣劲儿。   “和猪讲道理它们能听懂?听懂不成妖怪了?把猪仔交给我吧,你做买卖在行,养猪这事情上就是外行了,唉,你都没盖好猪圈,咋就买了猪呢?算了算了,也不要紧,猪仔小先用鸡笼凑合养几天,下午你把铁牛派给我,我教铁牛盖。”   周老三等的就是这句话,“好,都听娘的,还是娘厉害,没有娘我这日子可咋过哟。”   这番话夸得王金秀心花怒发,老三这张嘴啊,实在是想抹了蜜糖,最会哄人。   王金秀领着周铁牛找材料,然后去小作坊盖猪圈了,吉祥看着小羊羔想好了吃的方法,这样大小的肥羊做成烤全羊最美味,烤全羊最初是西北人的吃法,传过来已有数百年,不过一般是达官贵人才会吃,也很少有厨子会做,吉祥小时候跟人吃过,也好奇的询问过烹饪的方法,以前家里富裕,还烤炙过两回,是以吉祥很有信心。   听说要烤全羊,乔玉香和唐小贵等伙计都惊呆了,昨天晚上周老三说要买只羊来烤着吃,他们还以为是开玩笑的哩,一只羊要好几两银子,买了留着慢慢吃也罢,竟然要一次性烤完,这也太过于奢侈了。   “吉祥,真烤完啊,咱们几个也吃不了这么多。”乔玉香拉了拉吉祥的衣袖小声道。   吉祥冲她笑笑,“你不想吃?”   乔玉香想了想烤羊肉串的滋味咽了下口水,“想吃。”   “想吃就行,咱们今晚就烤全羊。”   在伙计们眼里吉祥和周老三多半是钱挣多了乱花,可其实这是他们商量好的,是为千人宴做试菜,这样高规格的宴会,一定得有一道镇得住场子,吸引目光又好吃的硬菜,烤全羊便是个极佳的选择。   “葛秋,你再跑一趟菜市场,找个屠夫来帮咱们宰羊。”   “唐小贵,你出去看看有不有荔枝木卖,荔枝木烤出来的肉滋味好,香。”   吉祥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在脑海中过着步骤。   不一会儿屠夫上门来将羊羔收拾好,取出内脏之后用热水煺干净毛,羊血和羊杂吉祥让乔玉香放在一边,羊血烫着吃,羊杂熬成羊杂汤,都是好吃的美味。   羊收拾好了,可待会烤炙是个大麻烦事,之前烤全羊都要用泥巴垒一个临时的土灶,麻烦又碍事,而小作坊里正好有两个砖石垒的大烤炉,专门用来烤肉脯和鲜花饼的,刚好用来做烤羊。   “玉香,拿上调料,咱们去小作坊里做这道菜。”   ……   “大葱段、姜片,还有大料和花椒,对了,还有茴香和陈皮……”吉祥把烤羊需要用的配料准备好,让乔玉香塞到羊肚子里,接着用盐酱油还有糖、酱汁等调制出一碗酱料,再将酱料一层一层的涂抹在羊身子上,为了入味,在肉头厚的羊腿、羊臀的位置划了刀口。   酱料光抹一遍是不够的,需要反复的涂抹拍打,让酱汁充分的沁入到羊肉中,烤出来的肉才有滋味,好吃。   乔玉香咽了下口水,“今儿是过年了,不对,吃的比过年还好。”   吉祥笑了笑,“那待会你多吃两块,瞧你馋的。”   “你不馋?光说我,哼。”乔玉香吐了吐舌头,回怼了一句。   吉祥抿嘴一笑,轻瞪了她一眼。收拾好羊羔,正好王金秀和周铁牛也回来了,盖猪圈需要砖石,刚才两人出去寻材料了。   看着全身涂抹好酱料的羊,王金秀眼睛都瞪直了,好家伙,一头羊全烤了吃啊?王金秀咋舌不已,心想老三真是败家,到底还不会过日子,一头羊说吃就吃了,也太不把钱当钱了。   不过看着吉祥兴致高,王金秀啥也没说,只想着晚上好好给周老三说说道理,教他勤俭着过日子。   另外一边,一切准备妥当,只需将羊塞到烤炉中慢慢炙烤就好,炙烤的时间比较长,需要两个时辰,烤炙火候很有讲究,要用慢火,吉祥担心其他人掌握不好,搬了一张阔背的躺椅来,亲自守在院里看火。   慢慢的,日落西山,阳光一寸寸的褪去,一阵夜风裹挟着枯叶飘来,还挺冷。   烤炉中的羊也慢慢产生了变化,羊皮变得金黄酥脆,焦脆的外壳下羊肉却还十分鲜嫩多汁,高温下羊油一滴滴的滚落,不一会儿竟留了一小滩。   迷人的肉香味儿顺着风飘了很远,附近的邻居们都闻见了,纷纷议论是什么这么香,有人猜是烤肉,也有人说是羊肉汤,还有的人只一味的吞口水,甭管是什么,反正一个字,香!   对门院的小孩正与家人同桌吃饭,突然把筷子一甩,咚咚咚的往外头跑去。   “站住,你干啥去!”小孩他娘急忙追出去。   “娘,好香啊,外头有人在吃好吃的,我要吃好吃的,咱家的饭不好吃……”   知道今晚有烤全羊,吉万成惦记这滋味很多年了,早早打烊收摊,带着妻儿还有乔生回到小作坊,走在巷子里时就闻到了香味,等推开院门,更加浓郁勾人的烤肉味扑面而来,吉万成只深吸一口,嘴巴里就不停的分泌口水。   吉瑞吃烤全羊的时候年纪还很小,刚会走路,对他来说这是第一次吃烤全羊,傍晚时光听爹娘形容就已馋的不行,回屋把书袋一卸,就往厨房里冲。   院子的角落里,猪圈已经盖成了一半,小孩子可以一心奔着吃的去,做长辈的得有个样子,吉万成和唐翠走到院里和王金秀打招呼。   “亲家母真能干,这猪圈都给张罗着盖好了,我本来打算明天找好材料,赶几个夜工自己盖的。”   王金秀脸上笑呵呵的,“你们白天做买卖已经够辛苦的了,晚上还操劳,再有精神头的人也禁不起这样折腾啊,我听老三说是亲家你劝他买的猪仔,亲家你真是劝对了,养两只猪在院里多好啊,免得浪费那些面糊面渣子,老三还得你多提点。”   “老三厉害着哩,用不着我提点,就还孩子年纪小,有些事需要咱们做长辈的提醒。”吉万成道。   “没错没错,是这个理儿。”王金秀和吉万成客客气气的说了两句,突然听见外头有吵闹声,“这外面是咋了?”   唐翠笑笑答道,“有个小孩儿哭闹这不吃饭,他娘捧着碗在后头追着跑。”   王金秀立刻想起豆饼来,“伺候小孩吃饭可太难了,我大孙子豆饼就是,一道饭点就让人着急上火。”   话音刚落,葛秋从厨房探出头来,高兴的喊道,“可以吃饭哩!”   烤好的全羊没有合适的碗碟盛放,吉祥找来一个和面的大木盆装着放在桌上,外焦里嫩的羊肉散发着阵阵香味儿,另外一边羊杂汤正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浓郁的香味激得人口水直流,乔玉香将一片片的羊血烫进去煮熟以后,用一个大海碗盛了出来。   喝羊汤吃羊肉,这滋味不要太美。   王金秀下午时还嫌弃周老三浪费,看着油汪汪,外壳焦脆内里鲜美多汁的烤全羊,一时不做他想,只好奇这羊该怎么吃,总不能直接抱着啃吧。   吉祥好像看懂了王金秀没有问出口的话,笑着说,“娘,等一会,我将羊肉切一切。”   说罢取来刀和砧板,切下一角羊腿加羊背脊,切成一掌长,两指宽的长条,接着用蒜泥、小香葱、辣酱等调制出一碗蘸料,一样一样摆好后笑道,“可以吃了。”   周老三早就迫不急待了,他赶紧给长辈们还有吉祥夹肉,然后终于轮到了自己,周老三挑了一块肥瘦相间的,只见焦黄的外皮下羊肉饱含汁水,散发着浓浓的肉香,却一点都不膻。蘸上蘸水后将一大块羊肉塞入嘴里,舌头立刻品尝到了鲜美的滋味,越嚼越香,烤炙了两个时辰,大料的香味已经彻底沁入羊肉中,肉质带些韧劲儿,但是一点都不柴。   炭烤食物的滋味本身就很吸引人,大块大块的肉更是夺人眼球,这烤全羊既好吃又好看。   吃腻了以后来两口香甜热腾腾的羊杂汤,立刻开了胃口,还能再吃两块。   这只羊收拾完以后总共三十斤,炙烤过程中还损失了一些重量,十来个人竟然吃了半只羊,王金秀也吃了不少,吃得都有些不好意思教训周老三。   乔生、吉瑞、葛秋几个小孩吃的肚皮溜圆,捂着肚子动也不想动,吉万成担心他们的肠胃,硬是把他们喊到院子里绕圈消食。   王金秀上次吃了积食的苦头,也慢慢的在院里溜达,周老三出屋的时候被她喊住,王金秀想想还是要提醒一下周老三,不能挣了钱就乱花,过日子嘛,钱都是一分一厘攒出来的,钱得花在刀刃上,而不是吃吃喝喝可劲造,就算金山银山也有花没的那一天。   王金秀喋喋不休的说,周老三倚靠着墙不耐烦的听,听得眉头皱起,时不时的扯一扯耳朵,抠一抠墙皮。   “三儿,你听见没有?”   “娘,我这样做自有我的道理,生意上的事情不是说好了不管我吗?”周老三道。   “什么?吃羊和生意有什么关系?”王金秀一脸你不要诓骗我的表情。   周老三抱着手臂一脸神秘,“这正是我待会儿要说的。娘,咱们进去吧,我和吉祥有话要和大伙说,我要是说的不错,以后在生意上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和吉祥是深思熟虑很有分寸的。”   这一点上王金秀很有自知之明,对生意上的事她是一窍不懂,操心也是白操心,王金秀将信将疑,“行,进屋去吧。”   酒足饭饱,大家都有些发饭困,歇了小半个时辰精神劲又回来了,一顿扎实的羊肉大餐吃得人浑身上下暖意融融,虽然气温降低了,却一点儿都不冷。   早上唐小贵和周铁牛虽然听周老三的安排,和宋文琛演了一出好戏,但他们还不知道内情,在场者除了吉祥和周老三以外,并不清楚吉祥饭馆和宋氏饭庄达成了协议,要协助宋氏饭庄承办千人宴。   周老三慢慢的和大家说了合作的事,只说五五分账,事成以后宋文琛转让铺子的事情没有提。   不过,光是合办这一项就够惊人的。虽然大家对宋文琛的印象不太好,周铁牛和唐小贵还隔三差五的和对门的伙计打嘴仗,可看在钱的面子上,没有人提起出异议,有钱挣才是头号大事。   周铁牛拍拍胸脯,“三哥你说,你要我们咋做?”   周老三把目光投向吉万成和王金秀,“宋文琛现在被人盯上了,他这个人做生意不老实,家里的事情也复杂,里里外外仇家多,所以,为了不引火烧身,咱们不能表现出和他合作的样子,反而要装生疏,因此办理千人宴需要的食材、碗筷等就不能由饭馆里的人操办了,我和吉祥是这样想的,吉祥来订菜单,试做菜,而材料则托岳父大人还有大哥二哥帮忙准备。”   “要做好这件事,保密工作一定要做好,和宋氏饭庄合作的事,就咱们几个知道,谁也不要往外说。”   话音刚落,在院子里消食的三个小孩推门要进来,怕小孩子嘴不严实容易被人套话,周老三赶紧道,“再转一会儿,我们商量事呢。”   吉瑞眼睛一转,瞧这架势爹是没工夫给自己加课业了,赶紧拽上乔生个葛秋的手,溜到院里去耍。   王金秀也听明白了,好嘛,原来老三和吉祥接了一单这么大的生意,还要带着老大老二一起发财,她心里挺高兴的,听吉祥说她和周虎生也需要帮忙后,更是喜上眉梢,连连应声,“好好好,我们能帮忙。”   “我们也能帮忙,你们咋说,我们就咋做。”吉万成和唐翠道。   夜渐渐深了,大人们还在屋里商量事儿,没有人催促着睡觉,小孩们在院里可劲儿的撒欢,一会爬树,一会假装打仗做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哦 第100章 、100   万籁俱静, 整条街巷的人都休息了,各家各户的灯烛俱已熄灭,唯独小作坊里燃着灯烛,昏黄的烛光下, 每个人的表情都很认真, 周老三布置着个人要做的事, 吉祥在一旁时不时的补充几点。   “今天是九月一日,千人宴是九月十日, 满打满算也就十来天, 出不得岔子, 万事都需小心, 我再提醒大家一次,这件事除了咱们自己人知道, 不许往外透露半个字, 听明白了吗?”   月亮已经爬到了树梢的最顶端,连院子里肆意玩耍的小孩都觉得困了, 他们坐在走廊下,一个个抱着膝盖垂着头, 就要睡熟了。   屋子里,大人们终于商量完事情,准备散去,最后一刻,周老三再次提醒了一句。   “你放心, 这事情要紧, 我知道轻重的。”吉万成道。   王金秀也忙不迭的点头,“这我还不知道,三儿, 吉祥,你们就放一万个心吧。”   第二天,第三天早上,宋文琛都在对面悄悄的往吉祥饭馆门口打量,只见他们照常经营,周老三还有一众伙计们都在店里,门口来往的都是寻常客人,看不出一点的端倪,众所周知,办理千人宴需要准备大量的物资,周老三现在还不采购,是想干什么?   宋文琛的亲信阿庆也为主人着急上火,忍不住猜测道,“周掌柜莫非骗了咱们?他根本没打算帮我们办千人宴,就等我们十日出洋相呢。”   这个猜测不无道理,宋文琛本身又是疑心病很重的人,一着急上火嘴里竟然长了好几个大大的燎泡,吃不下喝不下,到了傍晚,终于决定叫阿庆去对门问一遭,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庆也是机灵的,没有往正门去,特意等天黑透了,悄悄的去了吉祥饭馆的后门,咚咚咚,咚咚咚敲了几下,小声的说,“是我,宋氏的阿庆。”   说来也巧,吉祥和周老三正在后院试做一道菜品,刚好听见了阿庆的声音。   吉祥做的是炸藕夹,需要将新鲜的脆藕切成半寸厚的圆片,再用菜刀在圆片中间切出一道豁口,将和好的肉馅塞入豁口之中,最后裹上面糊下油锅炸熟,一遍不够酥脆,想要风味更佳,还需复炸一遭,炸好以后晾一晾,让多余的油脂淌出去,最后浇上一层甜辣的酱汁,十分的可口。   吉祥和周老三还在进行第一道切藕片的工序,阿庆的呼唤声惊扰了院里防贼的黑鼻子大黄狗,黄狗耸耸鼻子,弓着脊背冲着后院的门“汪汪汪”大叫起来。吉祥倒是没吓着,反而是握着刀聚精会神切藕片的周老三被唬了一个大激灵,手上的刀一错,藕夹成了地道的藕片。   听见周老三懊恼的叹气声,吉祥还以为是他不小心切到手了,又心疼又焦急,连忙放下手上的活计捧过周老三的手,“都说不要你试了,让乔玉香来,你就是不听劝,现在知道错了吧?”   周老三故意攥紧手不给吉祥看,惹得吉祥更加焦急,甚至想伸手敲周老三的头,眼看吉祥就要急了,周老三才猛然摊开手,哈哈笑道,“伤的不是我,是莲藕。”   吉祥无奈的瞪了他一眼,嗔怪道,“无聊,实在是讨打。”   而后院门外,阿庆还在不停的敲门。后院靠近黄沙河,是一片深深的杂草地,一入夜就满是飞虫蚊子,阿庆待了一会就待不住了,情不自禁的提高了音量。   “三哥,你果然猜对了,宋文琛沉不住气了。”吉祥伸长脖子冲院外瞧了一眼,喝住院中大叫的阿黄。   周老三笑了一声,走到院子里把周铁牛喊过来,耳语几句后塞给他一张纸条。   做完这一切后赶紧回到屋子里,对吉祥说,“快快快,到前面去看热闹去。”   于是这日傍晚,文昌桥附近的百姓再一次欣赏到了一出好戏。宋氏饭庄的伙计竟然跑到吉祥饭馆偷窥,企图偷师学艺,被吉祥饭馆的大高个伙计当场揪住,拖到宋氏饭庄门口一顿好打。   周铁牛只使了三 第101章 、101   今日是个艳阳天, 红彤彤的太阳高高挂在头顶,融融的阳光洒下来,伴随着徐徐的山风,不冷也不热, 还挺舒服。   周家老二正推着板车往家走, 竟然在半路上遇见了周老三一行人。   他的板车上放了三四袋米, 一二百斤重,虽然有车推着能节省力气, 到底是个体力活, 额角上早就冒出了亮晶晶的汗珠。   “二哥!”周老三眼睛尖, 远远的就认出了周家老二的背影, 响亮的喊了一嗓子。   周老二把车把子松开,他脖子上搭着一块白色的棉帕, 专门用来擦汗, 他拿起棉帕的尾巴,一边往额上抹一边回头看, 眼睛一亮欣喜道,“哟, 娘,吉祥,老三,你们咋回来了?”   说话间周老三已经快走几步到了二哥跟前,将手臂搭在了周家老二肩上, 笑着挑了挑眉, 神秘的说,“当然是有好事哩,走, 咱们回家说。”   周家老二心弦一动,立刻想起上次收糯米粉挣钱的事,莫非这次还有这样挣钱的好机会?他也不多问,赶紧握紧车把,点点头应道,“好,那咱走快些,老三,你把手里的提着的东西放我车上吧,提着多费力气,我帮你拖着。”   这次回家割了几斤猪肉,还有一些糖块、糕饼等,王金秀惦记着家里养的鸡鸭猪,还特意带了两大包几十斤的油渣面粉渣子回来喂养,周老三怎么劝解都没有用。   “这东西有营养,牲畜吃了长得快,肉也鲜美,我不要你提,我自己扛。”   王金秀话是这样说,几十斤的油渣子周老三做儿子的能让老娘扛一路?他再懒散也过意不去,是以这几十斤的东西周老三扛了一路。周老二话音未落,周老三已经将肩上的油渣子码放在他车上,就算二哥不主动提,他也会厚着脸皮放。   “二哥,你这么早就收米回来了?”   周老二在前面弓着脊背拖车,刚好是上坡路特别要气力,周老二使劲到脖子上的青筋都一根根绽了出来,周老三走到车后搭手,推着车屁股帮忙上坡,一边推一边问。   这一个月来周家兄弟俩的生意做的不错,周老二的脑筋胆量相比周老大更加灵活,也更加大胆,钱挣了一波又一波,慧香存放银钱的小罐子里已经有了三个五两的小银锭子,还有满满一罐子的铜钱,而周家老大胆子小,前怕狼后怕虎,每次都要在罗娟儿的催促下,才做上一两笔小的,挣的钱自然不如周老二多,不过总的来说,日子比以前好多了。   “对,去了趟隔壁村收回来的,那户人家的男人摔断了腿脚,不方便将米拖到镇上去卖,昨儿有人和我招呼了一声,我知道信以后怕同行抢生意,今日天没有亮拖着空车就去了。”   终于爬上了土坡,前面便都是平坦的乡间土路,周老二舒了一口气回答道。   ……   “哎呦,慧香,都说了,这蛋是我家的鸡下的,你咋不听哩。”   慧香扶着后腰竖起眉毛,拔高了音量道,“我养的这只大母鸡天天都下蛋,它咕咕咕的叫声我都能听出来,一叫唤就是下蛋了,而且那皮还带着粉色,大嫂,你看看手里的鸡蛋,是不是粉皮的?”   罗娟儿撇了撇嘴,低头看了手里的鸡蛋,确实是粉皮,“稀奇了,就许你家的鸡下粉皮蛋?全天下的粉皮蛋都是你家鸡下的?你还讲不讲道理了?”   周家老大老二盖的鸡舍在一起,中间就隔了一层竹片小木棍子盖着的围栏,前阵子下雨把围栏下的泥巴泡松软了,围栏倒了一片,周家老大老二忙得没功夫修,暂时用木棍插在中间应付。而这一应付就出了事,母鸡公鸡们老是扑腾着翅膀串门子,串着串着蛋也经常下混。   鸡蛋上又不刻写名字,根本认不出是谁家鸡下的。罗娟儿和慧香一听见母鸡叫唤就奔出来看是不是下蛋了,好第一时间拣回去,为了这鸡和蛋,两妯娌不知拌了几回嘴。   吵架的事情上,慧香差罗娟儿 第102章 、102   一听这话, 罗娟儿捂着嘴深深吸了口气,最后掏了掏耳朵,还以为自己太想钱听错了,小心的试探着问道, “老三, 你刚才说这单生意能挣多少?”   慧香等人的心态和罗娟儿差不了多少, 大嫂正好将他们想问的话给问了,急忙将目光落到周老三的脸上, 紧张又期待。   周老三活动活动肩颈, 慢腾腾的伸出三根指头, “我说这买卖做成了, 每户至少能分二三十两,如果做得很好……”   他话停了, 把周家老二憋得心痒痒, 探头追问,“会咋样?”   周老三笑盈盈的伸出剩下的两根手指, “会挣得更多,这个数不是问题。”   这话说完, 坐满人的堂屋里竟然奇怪的安静下去,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罗娟儿深深吸气又长长的吐出来,激动的声音都在打颤, “你放心吧, 老三,吉祥,这差事我们一定能办好, 也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罗娟儿现在满心满眼惦记的都是银子,要是谁走漏风声害她赚不到钱,她能拿刀将那人的舌头给割喽。   “对对对,大嫂说的对,老三和吉祥好心带我们发财,我们一定不辜负你们的好意,这事情交给我们,你俩就放心吧。”慧香将手轻轻摁在肚皮上,细看下手指激动的在微微发颤,不过她声音还算平0缓,只是一起一伏的胸.脯暴露了她很激动的事实。   除此之外,周家老大和老二也拍着胸脯保证,这件事绝对不会往外说。周老三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在重金的诱惑下,只有傻子才会往外头泄密。   而周虎生本身就不爱说话,家里的事情更是不爱往外唠,亲爹的嘴周老三还是很放心的。   “老三,你再把纸上要买的东西给我说说。”周老二道。   “行,这画了个羊头,旁边写的是二十只羊你们应该认得吧?这羊就要三十到四十斤的肥羊,选精神好活泼的,病羊千万不要,哪怕价钱便宜,这羊我有大用处,别想着节省银子,采买的钱都从娘这里支取,你们叫卖羊的贩子写个字据就行,他要是不认字儿,就叫识字的人写,卖羊的摁个手印就成。”   “这画了个猪肘子,旁边写的是要二十对猪前肘,猪肘买来放不得,提前一两日买,到时候我派人来村里通知你们,你们先找好货源,必要的话先付定金也行,多找几个猪倌,万一有变卦的,咱们好有退路。”   “还有这个甲鱼……”   周老三指着名单上的东西一个个和两个哥哥解释起来,说得很细,就连学堂里教书的夫子都没说得这般详尽,唯恐漏下什么周家老大和老二不明白的点,将差事办砸了。   “嗯嗯嗯。”周家老大已经竭力在记了,奈何脑筋不灵光,周老三说一遍,他转脸又忘记了,厚着脸皮问,周老三耐着性子又说一遍,结果他转脸又忘记了,更要命的是他还不认识字,做不了笔记,一时心急,越急忘得越快。   周老三说的口干舌焦,罗娟儿今天特别热情,已经去灶房烧了一壶开水,还往里面舀了好几勺白糖,用勺子将白糖搅融化后,她尝了尝勺子上残留的糖水,砸吧两下,真甜。   “来来来,喝点水再说。”罗娟儿把茶壶提到正屋里,给周老三倒了慢慢的一大杯,接着又给吉祥倒。   刚才豆饼回来了,他在水渠边摔了一跤,摔得浑身都是泥巴,慧香忙着给小泥猴豆饼换衣裳,忙和完回来见罗娟儿殷勤的泡了糖水,她也不甘示弱,回屋去端了一碟花生,一碟南瓜子出来,让周老三边吃边说。   别说,现在快到饭点了,还真饿了。   王金秀一拍脑门,对对对,附近几家邻居灶房上都冒炊烟了,他们光顾着说挣钱的事,这米都还没有下锅哩。“娟儿,和我做饭去,今天中午咱们吃团圆饭。”   慧香也跟着站起来,“娘,我去帮忙打下手。”   “不用了,大着肚子就别逞能了,你俩都有身子,好好歇着去吧。”王金秀回头摁这慧香的肩膀,将她摁会到位置上。   吉祥也有心帮忙,只不过最近她孕吐反应很强,家里的灶房又比饭馆的窄小,不透风,她在里头一定会吐的,“娘,今中午辛苦你和大嫂了。”   “一家人啥辛苦不辛苦的,没事儿,你的情形我最清楚。”王金秀说完招呼罗娟儿一气到灶房去。   慧香求之不得,她正想单独和吉祥好好说说话哩,正屋里三兄弟还在说采买的事,闲坐也是无聊,慧香碰了碰吉祥的手,笑眯眯的说,“我给娃做了很多小衣裳,小鞋子,你要不要来我屋看看。”   吉祥眼睛一亮,“好啊,正好和二嫂讨教一下养娃娃的经验。”   \"那你想知道啥?你尽管问。\"   说话间吉祥随着慧香到了二房的屋里,慧香让吉祥在外间的椅子上坐,自己掀开里间的布帘,将放在床头的一个小篮子拿了出来,里头放着好几套小小的衣裤。这衣裤都是自家扯布做衣裳时剩下的零碎不料做的,有慧香自己存的,也有王金秀给的,还有几块是慧香的亲娘和娘家嫂子给的,是以这些小衣裳五颜六色,基本没有一个色的。   慧香拿起一套悬在空中给吉祥看,“见笑了,都是拼的,不过料子都好,选的最软的面料子,有几块上浆太重,我用开水熬煮了好久,煮软了才做的哩。”   “这有啥,听我娘说,这样的衣裳才好,小娃娃养的太娇贵反而不好。”吉祥拿过小衣裳在手里看,虽然料子是拼接的,不过做工很细致,洗的也干干净净,能闻见皂角香味。   慧香点头说对,“不过我家豆饼小时候的衣裳都送出去了,不然这旧衣裳也能给肚里的娃娃穿,我前阵子去娘家找嫂子要了几套旧的,加上这些新做的,也能凑合了,你要是不嫌弃,等你肚里的娃儿生了,我把这些洗干净再送你。”   “那可太好了。”吉祥挺高兴,倒不是因为省钱,而是小娃娃穿健康娃剩下的旧衣裳,是吉利事。   罗娟儿本来起心想将猫儿穿过的衣裳洗干净送给吉祥,可是猫儿生下来就虚弱,她不好意思送人,只好晒洗干净后压箱底,万一以后还生,留着自己娃娃穿。   ……   正屋里头,周老三也把采买的单据给过完了一遭。他端起糖水舒服了喝了好大几口,长舒一口气,问两个哥哥都听清楚记下了没有。   “记下了。”“懂了懂了。”周家老大和周家老二都点头,周老三伸了个懒腰,起身说去灶房看看,其实他是惦记吉祥,探头往灶房看了两眼,就迈腿去了二房的屋寻媳妇去了。   周家老大刚才一直伸长脖子听周老三讲,现在是脖子也酸,肩膀也疼,他一边活动僵硬的关节一边揉太阳穴,见周老三跨出了门槛,才用肩膀撞了撞周家老二问道,“老三说的你记住没?”   “记下了。”周家老二说着把手里的纸翻过来,不知啥时候他拣了一块黑炭在手里,在纸张背面写写画画了一个杠杠,是周家老二一边听一边记的笔记,不过这些杠杠具体是什么意思,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周家老大也不好奇,只要老二记得就好,反正采买是两个人一起去。   灶房里,菜已经下锅,虽然手艺不及吉祥,但是食材新鲜,又是用心烹煮的,滋味还算不错。吃罢了晌午饭,王金秀第一次主动催促老三两口子赶紧回镇上去,她以前是不晓得饭馆有多忙,现在是知道了,更加惦记千人宴的事,有主家坐阵,好督促下面的人安心做事。   周老三说不着急,他是说回来给伯娘做寿的,再急也得等傍晚再回去。   盼啊等啊的,终于等到太阳快落山了,王金秀和老三两口子去了镇上。周家老二去了趟周春君家里,正碰上他们一家在吃夜饭,桌上摆了两碗青菜,里头加了些熬猪油剩下的油渣子,这已经算很有油水了,还有一小碗鸡蛋羹,香喷喷的,但鸡蛋羹可不是给大人吃的,而是专门蒸给娃娃吃,补充营养。   “有华啊,吃了吗?没吃的话坐下一块吃。”周春君招呼道。   周家老二站在门口没进去,点头说吃了,然后说最近半个月不收米了。   “咋了?最近行情不是正好吗?”   周家老二不能把实情吐出去,随意的扯了个谎,说想多养几头牲畜,明天要和大哥去看牲畜去。周春君点头说好,没起疑心。   隔日清晨,周家老大老二就背上一个简单的小包袱,出发往村外去了,彼时天刚蒙蒙亮,村里的人大部分还在酣睡中,起的早的也在洗漱,或做早饭,或忙着喂鸡,没有一个人看见周家两兄弟出门去了,还是一副出远门的模样。他们这一片不兴养羊,附近村子、镇子就算养了,也不会有三十只之多,突然有人采买这么多羊,难免引人注意,所以周老三提议,让两个哥哥去临县买。   临县距离黄沙镇有一百多里路,买了以后租船走水路运到黄沙镇,到时候周老三会找地方暂时把羊羔养起来,也养不了几天,最多三五日就会宰了做菜。   周虎生呢,吃过早饭也出去了,他是去打探附近村子的菜农有种什么菜,产量多少,价钱如何,这个也是周老三交代的,处处细节都兼顾了,只要周虎生、周家老大老二照他说的做就行。   周家院里就剩下女眷和小孩,从前吵吵闹闹矛盾不少,现在为了钱什么嫌隙都没了。男人们都不在家,罗娟儿和慧香干脆和在一起做饭,省事!   前些天经常为一个两个鸡蛋吵翻天,现在也不吵了,反而坐下来笑呵呵的聊天,聊什么?当然是挣了钱那房子要咋盖哩。   黄沙镇上,吉祥饭馆里,和往常差不多,宋文琛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离千人宴举办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了,对门仍旧没动静,也没见采买任何东西,连盐都没多买一包,虽然周老三传过纸条让他稍安勿躁,宋文琛暂时心定了,现在又患得患失起来。   阿庆看掌柜的这幅样子,真像那些被心上人抛弃的书生,寝食难安,人都瘦了一圈。   “掌柜的,要不我再去敲一敲吉祥饭馆的后门吧?”阿庆道。   宋文琛捏了捏眉心,心乱的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行,小心点儿。”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03章 、103   阿庆得了任务赶紧猫着腰跑了出去, 他跑得飞快,唯恐被人瞧见,东张西望一阵子才钻入吉祥饭馆后门的草丛里,没过多久, 他去而复返。   “掌柜的, 给了一封信。”阿庆摸着脸上被蚊虫叮咬的包道。   在阿庆走后, 宋文琛强摁着心里的焦急,让人泡了壶好茶, 可惜心浮气躁, 再好的茶喝在嘴里也如涮锅水, 没有一丝香茗的滋味, 看到阿庆递过来的信,宋文琛迫不及待的接过来, 期待周老三会给他传递一些筹备相关的消息。薄薄的信笺展开, 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宋文琛一字一句的读了两遍, 也没发觉上头有什么藏头暗语。   这个周老三,究竟搞什么名堂。   “掌柜的, 周掌柜怎么说?”阿庆焦急的问。   宋文琛面色铁青,直接把信塞到阿庆的手中,阿庆自小跟在宋文琛身边,跟着读过书,写过字, 也是个识字的, 他匆匆看完嘴巴张大的足以吞入一个鸡蛋,“周掌柜说二百两银采买食材不够,还要我们添五十两, 这给是不给?”   宋文琛心中越发焦躁,给,他现在不太信任周老三,害怕钱投进去是打水漂,不给,等于直接中断了合作,完美举办千人宴的最后一丝机会也消失了。   “给!”宋文琛咬着牙道。   阿庆连忙去账房取钱,准备按照老规矩送去吉家小铺,刚跑出去没几步,冷不丁的又被宋文琛喊住。   “等等!”宋文琛抬头看看斜对门的招牌,眉间拧出一个深深的川字,踌躇了好一会才艰难的对阿庆道,“求人不如求己,我们的第二个计划也开始吧。”   “是。”阿庆听完赶紧匆匆下去落实。邀请周老三合办千人宴是计划一,如果周老三没有合作,或者不靠谱,宋文琛还有计划二,便是自己采买食材,自己单独办理千人宴,这也是无奈下的最后努力。   “唉,尽人事看天命。”宋文琛道。   只不过计划一和计划二同时实行,宋文琛等于花了两倍的银子采买。   接下来的两日,宋氏饭馆的门口车来车往,特别的热闹,一袋袋干货、一包包糖、一个个南瓜萝卜,还有数十只活禽源源不断的送到其后院,都不用观察,稍微在市场上打听一遭,就知道宋氏饭庄开始筹备千人宴了。   一直到千人宴的前两日,藏在街角茶楼,接着地势一直观察宋氏饭庄和吉祥饭馆的两个小厮终于撤走,回去向其主人兴奋的禀报,“吉祥饭馆没有任何异动,上次的警告奏效哩,他们没有合作,宋掌柜囤了很多食材在仓库里。”   “哼,大后天就是千人宴了,要怎么做你们明白吗?”   两个小厮连连点头,一脸的谄笑,“小的自然知道。”   ……   这日傍晚,吉祥饭馆早早的就打了烊,一家子吃过夜饭全回了住处。   初秋的夜晚风有些凉,回到卧房里周老三便将门窗都关好,只留了半扇偏窗透风通气,唯恐秋风寒意重,将吉祥吹病了。吉祥坐在桌旁看东西,桌上只点了一根蜡烛,橘黄的烛光不甚明亮,周老三又点了盏煤油灯。   见周老三提着灯走过来,吉祥笑着道,“一盏灯就够了,点这么多太浪费。”   “夜晚烛光昏暗,最伤眼睛,多点盏灯又怎么了,又不是点不起。”周老三今天格外温和,给吉祥添了灯后,又取了一件厚衣裳给她披上。   朦胧的烛光给人镀上一层温暖的柔光,吉祥沐浴在柔光之下,怎么看怎么顺眼,周老三怎么看怎么舍不得。   “吉祥,这几日要辛苦你了。”周老三攥住吉祥的手在掌心,轻轻的给她揉手腕,一边揉一边瞧她的眼睛,吉祥的眼睛水汪汪的像一汪清泉,可真好看。   吉祥噗嗤一声笑了,“也就三日,我有什么辛苦的,倒是你,那才叫苦。”   周老三把手搭到吉祥的肩膀上,顺势将媳妇搂在怀中,吉祥将头靠在周老三的肩膀上,感受到周老三情绪有些低落,二人成亲这么久,吉祥还没看到过周老三情绪不好,她有些意外,伸手摸了摸周老三的脸颊,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关切的问,“你怎么了?千人宴还有什么没准备好吗?”   媳妇的手很小很软和,才洗漱过,指尖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味儿。前不久周老三给吉祥买了一瓶桂花精油,据说宅门里的小姐太太都抹这个,别人有的,周老三便也想着给吉祥买,吉祥怪他花钱,周老三还不乐意,挣了银子,不就是想着给媳妇花。   反正买了不用便是浪费,今晚洗漱后吉祥用桂花精油抹了脸,这精油是真好,滋润肌肤不说,味道就顶顶好闻。香喷喷暖呼呼的手摸了摸周老三的脸,周老三嗅着那股好闻的香味,心里更舍不得吉祥了。   他才不是为生意烦心,而是为了做这笔生意要离开几日而忧伤。不过,若说自己是舍不得家里的娇娘子而烦忧,是不是太没大丈夫风骨了?   周老三低头,顺势在吉祥粉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把下巴埋在吉祥的颈窝,手揽着吉祥的腰,小声道,“生意上没问题,就是舍不得你,你不在我身边,我会睡不着。”   去他的大丈夫风骨,周老三瞬间抛弃了做正经男人的包袱,他从来不想做大丈夫,只做好自家媳妇的小丈夫便好。   吉祥也不会怪他,吉祥只会心疼,因为她的心情和周老三差不多,之前婆婆想让她和周老三分床睡觉,第一晚吉祥还有些心情,惦记着昔日闺蜜夜谈的美好,可第二日就搬了回来,怎么说呢,吉祥脸微微一红,还是自家男人睡在一旁比较暖和。   “就三日,熬一熬就过去了,要不我去看你?”吉祥问。   周老三赶紧摇头,“算了,你闻见烟火味就想吐,还要坐船,不必折腾了,安心在家等我就行,做成了这一笔生意,咱们就发达了。”   说完这话,二人的思绪从离别的伤感迅速转移到对于发财后的展望,如果能挣钱,就算多分离两日……吉祥在心中掂量了一会,暗暗想,也是值得的。   过了一会儿,王金秀从自己屋出来,推开院门踮着脚,伸长脖子往外看了几眼,院门外是长长的一丈多宽的青石板小道,现在天刚黑不久,还不算晚,小巷的各家住户多在吃晚饭,门前的灯笼都亮着,影影绰绰的烛光将小道照了个大概,王金秀能清楚的看到,除了零星几个晚归的人之外,什么都没有。   王金秀焦急的搓了搓手,把从饭馆拿回来的一些水果洗干净用篓子装好,还有些花生瓜子等食物,全部都摆放到堂屋的桌上,好像要待客。她忙和好这一切,要去正屋喊吉祥和周老三出来,王金秀是个不拘小节的,换句话说,乡下庄户人家没那么多规矩,长辈叫小辈出屋,很少有人会想到要敲门,不仅不敲门,有些心眼子小的婆婆还要责怪儿媳妇事多,一家子人同住一院子,关哪门子的门呐,这便是见外。   不过,王金秀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推门进去,而是在门外大声咳嗽了几声,“三儿,吉祥,这天都黑了,你哥他们咋还没上来呢?”   王金秀心里明镜似的,吉祥和寻常小媳妇不一样,老三有现在这样的好造化,离不开吉祥的帮助,单就这一点,吉祥就甩开寻常小媳妇一大截,不仅婆婆王金秀不看轻她,反而尊重又喜欢。   得亏王金秀犹豫了没直接进来,不然又要想法子叫他们分床睡了,周老三应了,让王金秀把家中伙计都喊到堂屋呆着,他们一会就出来。   为了办好千人宴,周老三想出一个很妙的计划。   他知道宋文琛的疑心重,却故意不告诉他吉祥饭馆筹备的进展,一直逼得宋文琛自己开始采买,才派伙计告诉宋文琛他的整个计划,把宋文琛给气得半死,大骂周老三狡猾,害他白多花了许多银子,周老三双手一摊无辜道。   “若不如此,这戏就演的不真,那些在附近盯梢的人就不会撤走,我都是为了宋掌柜里着想啊。”   宋文琛哑口无言,反正他多费了银子还得对周老三感恩戴德呗?   想想,好像也是,宋文琛新进的一批干货,好端端的放在库房中保存,又被内鬼给弄坏了,宋文琛一时揪不出内鬼,办宴席的材料屡屡被毁,凭他个人的本事,注定是办不好这次千人宴的,而且,这一次宋文琛要的是体面,挣钱多少倒是其次,只要宋老太太将当家人的位置给他便好,其中主次,宋文琛拿捏的清,周老三自然也明白,才会放手去操作。   办千人宴所需的食材周老三已经让吉万成、周虎生、周家老大老二兄弟买齐全了,中间虽有波折,总归是有惊无险,东西买回来周老三既没让运回村,也没运到饭馆里来,而是让周虎生出面,把黄沙河对面小村子一个闲置的院子租赁下来。   黄沙镇依黄沙河东岸而建,因为东边地势平坦,宜居,而西岸多是陡峭山崖,一涨水山洪便顺崖而下冲毁田地,久而久之,西岸的村子越来越少,不过每年冬天,会有不少人砍伐西岸山上的树木烧炭,周虎生租赁的小院就是烧炭人建立居住的,院子需要晾晒木头倒是宽敞,四周也没有住户,说一句与世隔绝也不为过,不过,只需一艘小船,就能从繁荣的东岸到达荒僻的西岸,不过半刻钟的时间。   周老三想的是,将宋氏饭庄的伙计们都运到西岸的小院里,乔玉香作为主厨跟过去,他和周铁牛加上周家老大老二作为管事,督促伙计们做菜,菜做好了直接用船送到对岸上菜,一刻钟不到的路程,足以保证菜肴还是热气腾腾的。   “这季节还有桃呢,真甜。”周老三看见桌上的篓子里有两个圆圆的大桃子,自己拿了个小的啃了一口,还剩一个周铁牛瞧上了,可惜手没周老三伸得快,周老三拿起塞到的吉祥手里。   桃养人,吉祥也爱吃。   周铁牛咽了咽口水,只好拿起旁边的枣吃,吃着吃着才想起乔玉香,连忙捡了几颗红彤彤的塞给他玉香妹子,“吃枣,也甜。”   乔玉香咬了一口,滋味果然不赖。   只有葛秋孤零零的嚼着花生,觉得他们一对两对的可真腻歪。   王金秀又往门口跑了几趟,终于看见一辆牛车摇摇晃晃的进入巷子,停在了院门口。为了尽量低调,周老三在日暮时分才包了一辆牛车去周村接周家老大和老二,牛车到周村的时候天还没黑透,有村人纳罕的问兄弟两个要去哪里,周家老大不擅撒谎,一时语塞,还好周家老二脑子灵光,笑答道,“去百宝镇舅爷爷家。”   周村人人都知道周虎生家在百宝镇有一门富贵亲戚,每次去百宝镇,王金秀都能捞着不少好处,什么吃的、用的、穿的都有过,村里人谁不羡慕。   “哟,还使牛车来接你们呐,可真好。”   “嘿嘿嘿,好,一家人当然都挺好,走哩。”周家老二寒暄两句落了车帘子,让车夫赶紧赶车走,此刻兄弟俩还不知道老三神秘兮兮的喊他们去镇上做什么,只捎话说要到镇上呆两三日,让带些简单的行礼,安顿好家里的活计,但无论如何,一定是好事情,和采买的东西有关联。   罗娟儿和慧香一听高兴坏了,赶紧帮男人收拾好小包袱,巴不得他们快些走,整个周家人都晓得,这回是要发达了。   这人遇见了好事情,心情就是不一样,第二日清晨罗娟儿照例提着桶去河边洗衣裳,碰见几个有过节的妇人炫耀新得的铜簪子,铜手镯,往日罗娟儿该生闷气了,今儿破天荒的哼哼起小曲来,哼笑一声道,“铜簪子嘚瑟什么,改明儿我打一支银的给你们开开眼。”   钱没挣到手,罗娟儿的人已经膨胀了,而且膨胀的相当厉害。   村里人谁不知道,周虎生这三个儿子分家后,就数周家老大过得最艰难,这两个月是挣了些,不过听说小儿子猫儿将来也要学三叔去学堂读几年书的,周家老大挣了钱也该给儿子攒束脩钱,哪里有余钱给婆娘打首饰。   “你这婆娘是失心疯了,还银簪子哩,发梦呢?”   罗娟儿真想说你们这群人懂什么,我家男人去镇上同老三挣大钱去了,回来亮瞎你们的眼。这几个妇人还在笑话罗娟儿白日做梦,刺耳的笑声针尖般戳着她的耳膜。   罗娟儿抿着唇受着嘲笑,忍不住想把事说出来炫耀一番,可婆婆和老三还有吉祥千叮咛万嘱咐过,她又有些忌惮,万一真因为她这买卖黄了可怎么办?可她转念一想,这几个没见识的妇人就算听了,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咳咳咳。”罗娟儿清了清嗓子,挺直肩背,拿捏起腔调来,正要开口,冷不丁的被人捏了一把腰间软肉,疼得罗娟儿跳了一下,回头就要骂人,看清楚是慧香后才闭嘴。   慧香这一掐那是下了狠手,越疼越好,免得大嫂管不住嘴巴坏事。   “大嫂,猫儿哭了找娘亲呢,快回去哄哄他吧。”   罗娟儿不知道慧香听了多久,有没有发现自己险些泄密,她惶急慌忙的站起来,提着桶就往家奔走。   “呼。”慧香长舒一口气,暗道好险,大嫂这般不谨慎,等婆婆回来她一定要告状,让婆婆好好给大嫂里一立规矩。   而二十多里外的黄沙镇上,已经有了大动作,昨晚周家老大老二到了以后,立刻被喊到堂屋里,一边吃果吃花生,一边听吉祥和周老三说事,千人宴这桩事乡下人也听过,那是镇上有钱有权人的活动,周家老大老二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和千人宴扯上关系,不仅有关系,还关系匪浅。   “大哥,二哥,你们也不用做啥,只要盯着院里的伙计做事,不让外人靠近,不让里头的人出来就成了,一点都不苦,也不累,不过,这盯人是成事的关键,大意不得,你俩和铁牛还有我两班倒,两人一组,每组盯六个时辰,娘和乔玉香盯灶房里的事。”   “吉祥带着小贵和葛秋守着饭馆。”   周老三把安排都说了,这安排和吉祥过了好几遍,确保方方面面都想到,不会出差池才执行,眼下活禽、干货、调料还有柴禾木炭,炊具等都已经运送到了西岸的小院里,如今万事俱备,只差东风。   至于这东风是啥嘛,自然是洗菜、切菜烧火的伙计了,周老三帮宋文琛买东西,列计划,可没答应出人。   “走哩,接东风”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04章 、104   说完周老三带着周铁牛和两个哥哥出了院子。王金秀和吉祥一直送到了院门外, 周老三回头道,“快进屋歇着吧,夜里风凉,仔细受寒气。”   从今夜开始, 一直到千人宴结束, 周老三一行人都要宿在西岸的院子里。   吉祥有些不舍, 伸出手对周老三轻轻挥舞两下,温声叮嘱, “一路小心, 早晚凉爽, 一定要多穿衣裳, 不要贪省事图方便,水也要喝温的, 凉水激肠胃。”   周老三点点头, 笑着答知道,目光柔和的在吉祥脸上扫了扫, 离别在即,本来还要许多话要讲, 但是碍着身边人多耳杂,小夫妻两个的私房话不便说出口,周老三只好冲吉祥多笑笑,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周铁牛一心想着去做“大买卖”,加上他是个大粗人, 完全不懂风情, 见三哥还磨蹭,操着大嗓门直拉拉的插话道,“三嫂你放心, 我一定盯着三哥穿衣裳,喝热水,三哥,咱们快些出发吧。”   这憨小子自己都顾不好自己,生活里完全不拘小节,吉祥可不指望他能照顾好周老三。不过,眼看时间不早了,再不出发就要耽搁做事了,吉祥冲周老三点点头,“铁牛说得对,你们快去吧。”   人一去,刚才还热闹的院子瞬间寂静,只有婆媳俩个加葛秋,还有一个唐小贵,就连院里看门的大狗,也让周老三牵走了一只防贼。不过,王金秀和吉祥却一点不觉寂寞,都在心中热络盼望着这桩生意能成。   “吉祥,和娘说说,明天我要做啥,叫我做管事,我还真是……”王金秀想了想,蹦出一句玩笑话,“还真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   吉祥饭馆一共两个主心骨,四个得力的伙计,周老三带走了一半,加上吉祥有身孕,要安胎劳累不得,这几日王金秀临危受命,要协助吉祥管理饭馆,王金秀虽说当家了二十载,管理这么大的饭馆子还是头一遭,心里是忐忑又激动,生怕自己做不好,却又莫名的自信,她王金秀是十里八乡的能干人,什么做不好?   “娘,你可真逗。”吉祥被逗得哈哈一笑,彻底驱散了刚才的离别感伤,她亲热的挽着王金秀的手臂,脆声道,“外头凉,咱们到屋里头说去。”   一进屋,王金秀催促道,“吉祥,你快和娘说吧,说完了我回屋琢磨去,你好早些睡,肚里的娃娃可晚睡不得。”   吉祥挑了挑烛火,让烛光更明亮几分,才笑着坐下说。   “好,我现在就同娘说,上回采买的帐,娘就整理的很好,一笔一笔清晰明白,一点错处都挑不出来,这管理饭馆嘛,和上次管账也差不了多少,一个是小作坊那边,具体的事情都是唐小贵盯着,他一向细心,少有错处,娘你只要早晚去逛两圈,抽查一下便好了,二个是饭馆子这边,卖肉的、卖鱼的,卖菜卖野货还有瓜果的,每天早上都来咱家送货,娘只要检查货品是否新鲜,再盯着秤上不克扣斤两,盯着伙计把东西搬进来,再给钱就行了,数算不清也不碍事,咱家有专门的账房先生,只不过这些事琐碎,费心神,没有自己家人盯着,不放心。”   王金秀听明白了,掂量了一下,正好,这些事情她都做得来,得亏吉祥会总结,说得清楚明白,王金秀越瞅吉祥越欢喜,这副温和细语的乖顺模样,实在难得,她拍了拍吉祥的手,起身道,“我懂了,你早点歇着吧。”   “好,娘你也是。”吉祥站起来送王金秀到门口,随后关上门,举着蜡烛走到床边,呼一声吹熄灯苗,吉祥将烛台搁置在一旁的小桌上,摸黑上床,躺好。右边空落落的,她一时难以习惯,往常都是周老三吹灯,成亲之后,吉祥便没有摸黑上过床,天一寒,吉祥就手脚冰凉,不过周老三会让吉祥将冰凉的脚丫子贴在他身上,不一会就焐热了,暖呼呼的一点都不冷。   吉祥裹紧被子,没想到周老三才离开第一晚,她就在想他了。   ……   夜渐深,秋风一阵阵的吹着,挺凉的,周老三带着人赶到了约定的河滩边,与宋文琛汇合。   还没走到河边,远远的,就看见两粒小小的灯火,在黑黢黢的夜里像萤火虫一般引人注意,不过,计划实行到这一步,周老三已经不怕泄密了。   宋氏饭庄的伙计、宋宅的仆人、厨师们大概有十几号人,都睡眼惺忪的站在宋文琛身后,茫然不知掌柜的半夜叫醒他们来此要做什么,深更半夜,这河滩边可真冷,风不比冬日的温柔多少。   “阿庆,这是干什么呢?”   有人憋不住好奇,拍拍阿庆的肩膀小声问道。   就在这十几人中间,有至少一个内鬼,正是这吃里扒外的内鬼搅得宋氏饭庄不得安宁,令宋文琛不得不花大价钱找周老三合作,忠心的阿庆对这些人没什么好感,看谁都可疑,谁知道此刻和他打听事的是不是内鬼呢?   “多嘴,等着便是!”阿庆没好气的回道。   阿庆管事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一句话堵回来,下面人不好再探听了。   又等了一刻钟,河滩边的小路上终于有了动静,是周老三带着人过来了,五大三粗的周铁牛还牵着一只高大威猛的黑狗,恶汉加恶犬,看一眼就吓人,宋文琛赶紧绕开周铁牛和黑狗,从另外一边绕到周老三身边,“周掌柜,我把人都带来了。”   周老三做事心细,粗略的点了数,十几个人够操持千人宴的了,不过,为防万一,他还问宋文琛要来了名单,上面写明了年龄、家是哪儿的,擅长做什么,确保每个岗位,如帮厨,大厨,杂工都有足够的人手,才点点头,冲着宋文琛咧嘴一乐,“行,宋掌柜你差事办得不错。”   宋文琛,“……呃,多谢。”   好像有点不对劲,周老三这顿夸赞下来,怎么像在夸手下人呢?他们是合作关系,可不是上下级。   周老三没理会宋文琛别扭的小心思,拿着名单摇晃着身子走到人前,“你们坐船跟我走吧。”   晕乎乎的伙计们还搞不清状况,纷纷议论起来,阿庆拔高音量喊道,“安静,安静!我来告诉你们为什么。”   直到此刻,伙计们才知道他们宋氏饭庄和吉祥饭馆有合作,接下来他们要听周老三的话,以及搬到西岸去,每一桩事情都很令人费解,斜对门的仇人一下成了同伴,任谁都要好好消化一阵子的。   周老三没有理会身后的嘈杂,往河边更走近几步,吹了几声长长的口哨,老邓头便摇着船出现了,这也是提前约好的,周老三雇老邓头摇船,一趟十文钱,这帐嘛,最后当然是宋文琛出哩。   花别人的钱,就是舒服,周老三伸了个懒腰,冲身后的人发话,“走吧,这船一次能坐四人,我们分趟过去,你们不要着急,本掌柜的不会亏待你们,干了这三天的活儿,给你们花一个月的月钱。”   有了钱,万事都好说,刚才几个嚷嚷着不服安排的伙计立即闭了嘴,不仅不造反,还觉得值。   只有宋文琛捂着胸口感到一阵肉疼,周老三倒是立了个大方的人设,这真金白银往外掏钱的可是他啊。   好你个周老三,实在狡猾。   “宋掌柜,你也别杵着了,回去睡觉吧,听说你身子骨弱,受不得寒,就别和我们这些糙汉们熬了。”   第一趟过去的是周铁牛和三个大厨师,周老三目送这小船慢悠悠往西岸驶去,满心的欢喜,这计划实在是步步顺利,好兆头啊。   他回头看宋文琛紧抿着唇拧眉盯着远去的小船,以为这跟屁虫头子不舒服,纯粹好言相劝,才有方才那句话。可周老三花宋文琛的银子花的太狠,堪比他第二个爹,宋文琛记仇又小气,冷冷的扫了周老三一眼,哼哼两声叫上阿庆走了。   周家老大不认得这宋文琛是谁,只觉得这白白净净的小公子爷板着一张脸,阴恻恻的真吓人,而且看那苍白的脸色,瞧上去身子不好,脾气也古怪,“会咬人的狗不叫,老三,这人可得堤防着点儿。”   “哈哈哈哈哈,行哈哈哈。”周老三笑得肚子疼,要是宋文琛听到这句话,一定当场吐血。   不过,笑过闹过一后,就该干正经事情了。   一行人渡船到西岸的小院后,周老三大概和他们说了规矩,无非是听从安排做事,不能离开院子等等,说完都到后半夜了,大家都困的厉害,周老三挥了挥手,“大家去睡两个时辰,明天辰时开工。”   这一觉可睡得真沉,不过第一宿开始,周家老二便和周铁牛暗中巡逻了,一晚上抓住了三个想要悄悄回东岸的,第一个说西岸蚊虫蛇蚁多受不住,第二个说吃不了这三日的苦,还有一个站在岸边瞧了几眼,发现水深游不过去,又悄悄摸摸的睡了回来。   第二天辰时初,熬了半宿的众人还在被窝里酣睡,牵着大黑狗的周铁牛突然冲了进来,把伙计们吓的心惊胆战,还以为这大黑汉子要放狗咬人,魂都丢了一半去。   “嘿嘿嘿嘿,你们的胆子也太小了,我来叫你们起床啊。”   接着大家洗漱妥当到院里集合,周老三背着手站在凳子上,敛起惯常爱挂的笑脸,严肃的说,“不管吃不吃得这份苦,受不受得了西岸的条件,既然坐船过来了,就不能私自回去,只能等三日后千人宴结束后跟着大家一起走,不做事也可以包吃住,不过没有银子罢了。”   其实,出来做工的人哪里有这么娇贵,什么苦吃不得,在周老三看来,多半就是宋氏饭馆里头的内鬼,是赶着出去通风报信。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05章 、105   周老三只要脑子不出毛病, 就绝对不会让他们三个走。吃不起这份苦?那也行,和大家同吃同睡,别人做事,他们仨坐院子里晒太阳就行。   总之, 过了千人宴才准走。   “大哥, 二哥, 你们把人盯好了,这几个人心思不纯, 跑出去会坏我们的事, 害我们没银子挣就完了。”周老三没有和两个哥哥说细节, 什么两家合作, 合作背后的弯弯绕绕,既复杂也没必要, 周家老大和老二只需知道一条, 这仨懒汉偷跑出去会坏事,会耽误他们挣钱盖房, 他们便会看犯人似的将他们看好。   大后天便是千人宴,要准备的第一道菜正是烤全羊, 今天可以先把羊宰了,收拾好,烧水褪毛,收拾内脏,忙碌完也到了日暮, 正好抹上调味料腌制一夜, 羊肉充分入味以后明天烤炙,时间正好。   宋文琛送来的十几个伙计里有两个曾是屠夫,宰三十来斤的小羊羔很轻松, 到晌午全好了。院里架起几个土垒的灶膛,下面火烧得旺,火上是一锅锅的热水,用来烫羊毛。   院里屋里伙计们脚步匆匆,袖子都挽到了手臂上露出胳膊,额上汗水粼粼,吆喝声,训斥声,说话声,还夹杂狗吠鸡鸣,西岸素来宁静,今天算是热闹了一回。   天一亮,周铁牛和周家老二就去屋里补觉了,白班是周家老大和周老三,说是两个人,其实就周家老大一人管伙计们的闲事,周老三在厨房、院子、院外穿梭不停,安排伙计们做事。   周家老大抱着手臂在院里站了一会儿,站的他腰酸腿疼,回屋翻腾了一阵,才从角落寻摸出一张落满灰的宽凳,还是个瘸腿的,不过,能凑合坐就行,他也不是那种讲究人。   没一会儿,仨人中的一个叫阿罗的就盯上了周家老大。他从地上捡起一块长方的砖头,向着周家老大靠过去,也不知这家伙是不是属猫的,一个大男人走路半点声音都没有,见背后一个黑影子照过来,周家老大感觉一股凉意从脊背爬到了脖子,害的他猛地一跳,摸着手臂上倒竖的汗毛怒道,“你想干啥?!”   他这一跳很突然,后脑不偏不倚,正撞上阿罗的下巴,阿罗上下牙齿一嗑,正好夹住舌头,一股钻心的疼从舌尖直冲天灵盖,周家老大慌里慌忙没觉得头疼,反而让阿罗捂着嘴痛得弯下腰。   “嘶……周大哥,我看你坐的凳子不平,呼……找块石头给你垫一垫。”阿罗忍着痛,把手里的砖石垫在宽凳瘸的那条腿下,凳子果然平整了,坐起来舒服多了。   周家这三兄弟论起来,多多少少有几分相似,村人都夸周老三长的好看,其实两个哥哥长的也不赖,眉眼端正,只不过年纪上去了,每个人日子过的不一样,五官形似神韵却完全不一样,就没人觉得他们像了。   比如周老三一看就聪明,眼睛很有神采,而周家老大习惯性的耷拉着眉眼,一瞅就是老实巴交,还有点怂的庄稼户汉子。   “周大哥,我这有上好的烟丝,你要不要来点?”阿罗问的是要不要,动作上却没给周家老大选择的余地,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小包烟丝,塞到了周家老大的手里。   周家爷们四个,除了周老三不爱抽以外,哥哥亲爹都好抽一口,自家种的烟味道一般,也就凑合过点瘾,而阿罗塞过来的这一包隔着包装就能闻见浓郁柔和的味,闻两口就知道是好货。   “咳咳……这个……”周家老大明知道拿人手软,可好东西捏在手里,就像裤腿上扒着的泥巴,甩不下来。   阿罗推了推周家老大的手,笑盈盈道,“拿着吧,别客气。”说完很亲热的顺势坐在周家老大旁边的石阶上。   “多谢了。”   周家老大都没怎么挣扎,就收下了这包烟叶的好处。   “你咋不和他们一块做事?这次做三天能挣一月的工钱,多划算哩。”周家老大见识太少了,不知道外面人心能有多坏,周老三说他们跑出去会坏事,他不太明白,现在只觉得这个阿罗人大方,却是个犯傻的小子,咬着牙累三天可赚头大啊,太笨了。   阿罗嘿嘿笑两声,说腰有伤做不动。周家老大哪里知道,阿罗要是能出去告密,得到的赏银比一个月的工钱还要多。   他俩在外头说话,周老三在灶房里看乔玉香做待会腌制羊羔的调料,桌上摆这一张纸,用个泥碗压着,上面写着各色调味料的比例,这配方是烤全羊滋味好坏的关键。   乔玉香一样一样的放,周老三在一旁监督,两人合作以免疏漏。   “行,这调料配好了。”周老三道。   “我待会就找伙计们来腌制羊肉。”乔玉香说着用手背擦了擦脸颊上流下的汗珠。   周老三脸上没多余表情,只嗯了一声,乔玉香是吉祥的好友,也是铁牛将来的娘子,周老三和她不宜过分亲近,平日说话也是淡淡的透露着疏离。   这时候院里突然传来了几声口哨声,周老三抬头往窗外扫了眼,立刻迈腿出去了。   “大哥,咋了?”   这是他们几个私下约定好的暗号,有不对劲的地方就吹口哨通知彼此,口哨声是三短一长。   周家老大摸了摸后脑,“刚才那个叫阿罗的伙计说要出去撒尿,我瞅他往河岸边去了。”   “咱院里又不是没茅房?他为啥舍近求远?”   “他说咱院里的茅房脏。”周家老大蹙着眉有些为难,他也觉得这话不对劲,做伙计的人哪里这般娇贵,可刚才收了人家一包好烟叶,他实在拉不下脸拒绝,显得他这人有些过河拆桥,才放人出了院子,见阿罗越走越远才着急起来,立刻用口哨声通知周老三。   周老三眉头蹙的能够夹死苍蝇,他没空理会大哥絮絮叨叨的解释,进屋一把将睡梦中的周铁牛给薅起来,周铁牛不知道做了啥好梦,一直吧嗒嘴,脸上带着丝丝憨笑,猛地被人拽起来,脸上神情惊恐了一瞬,揉揉眼睛看清楚来人是周老三后,立刻掀开被子往床下蹦,“三哥,出啥事了么?”   “和我去河边抓人。”情况紧急周老三来不及解释,好在周铁牛和他默契十足,也不需要多解释,见周老三大步往前出了院子,周铁牛赶紧三俩步跟上去。   周家老大心里明白自己多半做了坏事,在心里暗暗骂阿罗那小子不是好东西,一门心思想着将贼小子抓回来,好将功补过,也跟在他俩屁股后面要出去。   “大哥,你留在院里,把二哥也喊起来。”周老三边走边说,他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周家老大还没见过自家老三这般黑脸,那模样真有些怕人,让周老大一阵阵心虚。   “好,我这就去叫有华去。”   好在周老三走得快,赶到河边的时候阿罗那小子已经找了个好下水的地方,把身上的厚衣裳和鞋子脱了,用布绳子将衣物捆好,准备背在身上游泳渡河,为了赏钱,这小子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   周铁牛一步上前,揪着阿罗的胳膊把人拖了回来。   “上哪里去?”周老三问道。   阿罗吞了吞口水,“我……只想游泳。”   这借口编的,当我是三岁小孩?周老三冲周铁牛点点下巴,“你信吗?”   周铁牛摇摇头。   周老三欣慰的点头,是了,连铁牛都骗不过还想骗我,做梦去吧。   “让他把衣裳穿好,带回到院子里去。”周老三说完冷冷淡淡的瞥了阿罗一眼,那锋利的眼神叫阿罗吓了一跳,周掌柜一般都是笑盈盈的,可很少有这种严肃的样子,不会一回去就叫这凶悍的黑大汉揍自己一顿吧。阿罗正想着,周老三勾了勾唇角,冲他露出一抹与平日无二的微笑,“回去吧,好吃好喝还不用做事,你跑什么?”   这一笑阿罗的心颤得更加厉害了。   回到院子里头,阿罗被“请”到柴房暂时住着,另外两个想过要走还没来得及翻腾出花样的伙计也被“请”到了柴房,三个人说起 第106章 、106   接下来两天, 周老三没有将任何关键的事情交给周家老大去做。周家老大原以为老三会发脾气,早早做好了忍受的心理准备,岂料老三啥也没说, 周家老大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好歹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他就说嘛,老三不会那么小气。   看着大哥这幅怡然自得, 毫无自知之明的样子, 周家老二有心想劝两句,不过每回一开口, 话题就被周家老大拐到盖房子,买猪买牛的话题上, 看样子,他已经完全将自己犯的错抛在脑后,满心想的都是事情做完后分了钱,该咋花咋享受。   得, 我说多了凭白惹人嫌, 千人宴若顺利结束, 真像老三说的那般能分几十两银子,足够大哥盖新屋买牲畜, 在周村也算日子红火的富户。周家老二用帨巾擦擦脸上的汗, 对大哥来说, 也挺好,不过, 周家老二还有些不满足, 他准备挣钱以后匀出一半银子来,继续投出来做买卖。   关于千人宴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准备着,西岸的小院里忙的热火朝天, 而镇子上看似平静,暗地里乱成了一锅粥。   金枝酒楼和宋家族人都在宋氏饭庄花钱安插了耳目,突然这些耳目消失了,没有一丁点踪迹。再看宋文琛,喝茶吃饭睡觉规律的很,没有半点着急的样子,金枝酒楼和宋家族人都着急起来,宋文琛没有异样就是最大的异样,要知道明日便是千人宴了,他这一副淡定的模样,丝毫没有准备,难道明日给宾客们喝白开水?   “奇了怪了,宋文琛的脑子被门夹了,今天有多嘴的问他千人宴准备的如何,老爷您猜,他是怎么答的?”   金枝酒楼的小书房里,老板金光远百思不得其解,正在苦苦思索,手下人掀帘进来禀报了。   眼下金老板可没心思听手下人卖关子,将茶杯在桌上狠狠一磕,厉声道,“快说!”   手下缩了缩脖子,规规矩矩道,“宋文琛的原话是,怕什么 ,你们等着瞧吧,天上的神仙会帮我。老爷,难道他真的请了神仙来帮忙?”   金老板哼哼一声,“你信?出去,再派人去找,找那些眼线都去哪了。”   神仙相助?哼,放屁。   ……   “吉祥,坐下歇一歇,我来盯着。”   一看吉祥要进厨房,王金秀就赶紧过来劝,吉祥一闻油烟味就想吐,看媳妇吐得难受,她的心也跟着揪起,吉祥不舒服,连带肚里的孩子也跟着遭罪,她可忍不了。   “好,娘你主要盯他们放调料,料是我配好的,盯着莫叫他们放多了,咸了就不好吃了。”吉祥也不逞能,温声和婆婆说了注意事项。   饭馆生意越来越好,万事亲力亲为已经不可能,一些小菜的制作方法吉祥和周老三商量后,考察了一番,教会了新招的厨子,不过招牌菜的秘诀,他们是绝对不会外露的,吉祥会提前将各色调味料按照比例配置好,做成酱汁和调料粉,没有调料的秘方,厨子想偷学也不得关窍。   做吃食的,秘方就是命门,只有周老三和吉祥才知道秘方。   王金秀把手一挥,催着吉祥到外面去坐着歇息,“我知道了。”   吉祥走开后,王金秀挽起袖子进了厨房,她昂起下巴,蹙起眉头,开始满厨房的转悠,一会拿筷子夹菜尝咸淡,一会又嫌弃帮厨的小子是懒骨头,“地上脏的下不了脚,不知道收拾收拾?白给你工钱?一天天乌龟似的,不戳你就不会动是不?”   没过两日,饭馆上到账房大厨,下到帮工的小伙计,都觉得这个老太太无比烦人刁钻,惯会鸡蛋里挑骨头,偏偏还要听她的话,没办法,谁叫她是掌柜的娘,脾气还大呢。   根本惹不得。   有些多嘴的私下说闲话,说周掌柜笑呵呵是个好脾气的人,掌柜娘子也温柔的很,这婆婆怎么如此的难缠,不知道私下多少矛盾,唐小贵耳目灵,听了这些闲话呵呵一笑,说三嫂温柔那还算对,三哥是个好脾气的人?那是他们瞎了狗眼,三哥只不过懒得和手下人发脾气,你吃里扒外一个试试?   至于王金秀,确实是个厉害的老太太,不过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现在是故意装坏脾气,红脸白脸总要有人分开唱。这次千人宴三哥没带自己去,不知道是信不过自己还是存心考验自己,唐小贵机灵的脑壳也有生锈转不动的时候,他想来想去没想明白,干脆不想了,站起来一把拍在嚼舌根的伙计头上。   “别整天胡说八道,去把窗台给我擦一遍!”   无论如何,好好做事准没错。   太阳很快就要落山,新的一天马上就要到了。一大清早,天还没有亮,宋文琛便带着伙计去布置宴席的现场,座椅板凳,碗筷一样样摆放好,金老板和宋家族人也受邀去参加千人宴,他们早早的就到了现场,就是想看宋文琛要怎么“变戏法”,平白变出一桌桌饭菜来。   突然,一阵锣鼓声传来。众人左顾右盼,辨出声音是从河西方向传来的,大伙拥到河岸边,隐约瞧见几只小船悠悠驶来,一个相貌俊秀的男子站在船头,举着锣鼓敲了几下。   金老板揉了揉眼睛,那男子不是吉祥饭馆的老板,周老三吗?咦,他这是搞什么名堂。   船越驶越近,还是顺风,风阵阵吹向岸边,传来一股美食佳肴的香味。   周老三带着几只船从西岸过来的样子,别说,还真像是神仙降临。宋文琛已经带着人到岸边去接应了,这时候金老板和宋氏族人才勉强回过味来,原来周老三和宋文琛两家吵架交恶是做给外人看的,实际上,他们合作了,好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们竟然被骗了。   吉祥饭馆也收到了千人宴的请帖,早早的,吉祥就带着王金秀来参加宴席,当然,比起宴席本身,她们更想见到的是周老三,虽然才两日不见,对于吉祥来说,好像一两个月那般漫长。   他们忙着将做好的菜肴一盒盒搬下船,摆放好,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吉祥和王金秀站在旁边,在一棵柳树下站立,周老三人逢喜事精神爽,虽忙碌了几日,气色却分外好,瞧起来特别精神。   挣大钱了,他心里高兴。   吉祥笑盈盈的打量着周老三,见他一切无碍心里很高兴,正要和王金秀走开,和宋文琛说话的周老三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回过身,准确找到了媳妇和亲娘的所在,伸出手笑盈盈的挥舞了几下。   周老三一笑,吉祥也跟着露出微笑,伸手挥舞两下算是对周老三的回应。   “你先忙正事。”吉祥用口型对周老三说道,说完指了指身后摆好的桌椅。虽然隔得较远,周老三没瞧清楚口型,不过大意是猜到了,吉祥要带着王金秀先入席了,不打扰他做正经事。   周老三用力的点了点头。   这一切发生在须臾之间,不过片刻功夫,宋文琛盯着伙计们搬东西,等吉祥和王金秀离开了柳树,只留下背影,他才反应过来周老三刚才挤眉弄眼,是和媳妇交流,不过两三日未见,至于吗?   宋文琛看了看吉祥的背影,又瞧瞧周老三的脸,上面还带着未褪干净的笑意,哼,他才不羡慕,宋文琛拍了拍手,“一切都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周老三冲宋文琛点点下巴,荤菜素菜,冷盘,面点,煲汤,还有镇场子的烤全羊,每一样都准备妥当了。   黄沙镇镇上有头面的人都来了,隔壁几个镇子和县城中也来了不少客人。九月里金桂飘香,河畔的柳树成荫,千人宴设在黄沙河旁一处果园中,既避开了暑气,酒足饭饱后还能品尝鲜美多汁的新鲜水果。   “这地方真不错,单说这果树上结的果子,卖了能挣不少银子,而且这果树不像庄稼,来年还要播种,今年摘了果,明年还长,多好哇。”   王金秀打量着满园的果子,由衷的叹息道,还真有些羡慕。   “娘,等挣了钱,咱们也买个庄子,种上满满的果树,挖个鱼塘养鱼虾,再盖一间小院,盛夏可以避暑,秋收的时候还能一饱口福,吉祥,你说呢?”   和宋文琛交接好以后, 第107章 、107   其中, 最叫人垂涎,想立刻尝一口的就是摆在最中间的烤全羊。伙计已经用刀将全羊切成小块,还配上了几碟蘸料, 外焦里嫩的肉配上精心调配的酱汁,吃了一口还想来第二口。   除了羊肉以外,解腻又清爽的菌菇鸡汤, 酥软馥郁的芋头糯米酿, 及香辣咸香的酱油蟹块等也很美味。   除了心不在焉的宋氏族人及气昏头的金老板外,宴席上的宾客对菜食赞不绝口, 十分的满意,有些人参加过很多回千人宴, 直夸这回的饭菜比往年的都好吃些。   酒过三巡后,宋文琛端着酒找周老三敬酒,“周掌柜,这次多亏有你, 当敬你一杯。”   说完, 喝尽了杯中酒, 在来周老三着一桌前,高兴的宋文琛已经喝了很多杯, 喝的脸颊微红, 热血翻涌, 想到自己即将拿到宋家当家人的位置,更是豪情万丈, 肚子里有说不完的话。   周老三把酒喝了, 宋文琛把杯子放下,竟一改往日的书生做派,亲热的搂住周老三的肩膀, 宋文琛现在满心欢喜,对周老三甚至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宋家的产业可不在于餐饮,涉猎很广,他如果真的做了宋家当家人,身边正好缺帮手,如果周老三能来帮他,就是如虎添翼。   “周掌柜啊……”宋文琛压低声音说,“你真是个聪明人,咱们做生意的,就得有你这样的头脑,一个好使的脑子,比什么都强,如果你……”   周老三看了宋文琛一眼,截断了宋文琛的高谈阔论,“宋掌柜,先不说这些虚的,你承诺的饭庄,记得早点兑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别坑我。”   “……”宋文琛想和周老三描绘未来的事业蓝图,而这厮却惦记着他的饭庄,宋文琛只觉得兜头被浇了一盆凉水,没意思透了。   “忘不了。”宋文琛悻悻而归。   刚才宋文琛和周老三说话,吉祥一直给王金秀夹菜,婆媳两个品尝着美食,吃的爽快,王金秀喝着菌菇鸡汤舒服的长吐一口气,真鲜呐,赶紧盛了一碗给周老三,又给吉祥夹菜,“你是有身子的人,该多吃些,母亲有营养,肚里的孩儿才能长得好。”   “是,谢谢娘。”吉祥夹起王金秀给她夹的狮子头,咬了一口,软烂香甜,滋味特别好。其实,就算王金秀不帮吉祥夹菜,以吉祥喜好美食的性子,也必不会亏待自己的嘴巴,不过王金秀看着吉祥就心生怜爱,喜欢看吉祥小口小口满足的吃东西,看她的身板又觉得心疼,总觉得她要再胖一些好。   回家的路上吉祥拽了拽周老三的衣袖,“刚才听宋掌柜的话,好像还有事想同三哥你说呢。”   周老三点点头,攥过吉祥的手,让她挽着自己的手臂,“你也瞧出来了?”   “当然瞧出来了,宋氏家业大,宋掌柜做了当家人,身边正缺人,我看他想拉你入伙。”吉祥道。   周老三捏了捏吉祥的手指,笑嘻嘻道,“咱俩真有默契,不愧是我媳妇儿。”   吉祥微微一笑,“这么明显的事情我看不懂?三哥,你也太小瞧我了。”   说着话,两个人已经沿着河滩走了一段路,微风拂面,远处平静的河面波光粼粼,风景格外优美。几日未见,周老三很想念吉祥,便说千人宴席上吃太撑了,要拉着吉祥散步消食,实际上是想和吉祥单独待一会,清净的聊会天。   王金秀知道老三两口子最是恩爱,简直是藤缠树,蜜里调油,好在她看得开,不似一些小肚量的恶婆婆,看不得媳妇儿子亲密,反而觉得这样才好,夫妻俩和睦,免得吵架,鸡飞狗跳的过活,于是和周家老大老二还有伙计们一块先回饭馆了。   “我错了,才不敢小瞧你,我们的饭馆能开起来,吉祥你该居首功,我就是吃软饭的小白脸,全靠媳妇养活。”周老三嘴甜卖乖的劲儿又上来了,哄的吉祥笑出声。   “说回正题,少油嘴滑舌。”   “好好好。”周老三见路上人少,干脆牵起吉祥的手,二人携手而行,漫步在河边,“宋文琛这号人吧,讨厌是讨厌,但是没有大毛病,至少德行是好的,往后要有新合作,我是乐意的,不过他成为宋家当家人只怕还要些时日,宋氏族人不会干等着,定会为难他,等宋文琛真的能当家做主了,我再理会他,现在嘛,可别指望拉我下水。”   周老三可不想多趟浑水。   吉祥点点头,就知道三哥考虑的深远。   过了两日,宋文琛算清楚了钱款,这回千人宴挣的不错,周老三分了三百两的银子,除掉分给周家老大、老二、还有吉万成等人的分红,还剩下一半。   周家老大等着账目理清好分钱,所以一直没有回周村,就在饭馆等着,周家老二惦记媳妇月份大了,千人宴结束以后就回村了,相比之下,周家老大的吃相就很难看,连王金秀都有些看不下去,“老大,家里的活你不回去谁干呐?”   言下之意,先回去。不过周家老大还是在饭馆住下了,王金秀叹一口气,老大果真是烂泥扶不起,老三还会赖账不成?   分钱那日,周老三托人给周家老二传了口信,等人都到齐了开始分红。   一大家子人坐在堂屋里,一个个腰板挺直心情激动,个个目光有神,看着周老三和吉祥,心里都在猜测,这一次能分多少钱。   周老三将三百两银子五五分,一半归了自己,另外一半拿出去给分红,其中一成给乔玉香周铁牛等伙计做红包赏钱,剩下一成是吉万成和王金秀平分,岳父帮忙采购了东西,王金秀在饭馆帮忙照顾生意,都该分钱的,剩下的三成均分给了两个哥哥。   这已经是多分了,周老三想到以后不会再带大哥做生意,这次才多分他一些,往后就不照顾了。   分红前周老三已经去钱庄将宋文琛给的银票换成了五两一锭的小元宝,放在箩筐里用一块红布盖着。吉祥提着箩筐进屋,闩门,然后将箩筐放在桌上,王金秀还以为她提着一篮子鸡蛋进来了。   不止王金秀,其他人都没猜到这不起眼的箩筐里放的竟然是银元宝,吉祥掀开红布后,个个都瞪大了双眼。   乖乖,这辈子还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呢。   “这是千人宴的分红,咋了,个个都不说话,不满意嫌少?”周老三笑了笑,打趣道。   “满意,没见过世面,惊了,嘿嘿,这钱咋分?”周家老二回过神来,他以为这箩筐里的钱包括了周老三该得的那份,一时口快,自问自答道,“大功劳是老三的,你给我们一点点就行了,我们都没帮上啥大忙。”   王金秀觉得也是,她年纪大了,钱不钱的不重要,最后都是儿子们的,就怕兄弟间起隔阂,既然老二有这般觉悟,她也趁热打铁道,“老二说得对,那个戏文里演,打仗还讲究论功行赏哩,对吧?”   周家老大吞了吞口水,没吭声,老三是领头的,按道理就该多分,可看着那箩筐里头白灿灿的银子,他眼馋心热哇,实在说不出只分一点点的话。   众人是什么神情,周老三看得清楚,他们什么心思他也猜得到,谁不喜欢钱,他周老三就特别喜欢,但是能在钱财诱惑下讲究情谊的,才是真心人,娘亲一心一意心疼他,周老三心里有数,倒是二哥给他意外的惊喜。   周老三笑着坐下,指了指吉祥,“咱家是吉祥管账,这分钱的事吉祥说吧。”   吉祥把沉甸甸的箩筐一倒,银锭子哗啦啦铺满整个桌子,“这些钱,都是分给你们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 晚了一点 第108章 、108   话音未落, 众人皆惊讶的瞪大眼睛。王金秀没想到这么多银子全是要分出去的,激动的心脏直突突跳个不停,莫说她一个乡下老婆子没见过世面, 就是周家老大老二两个大男人,也激动的手抖嘴笨,完全不知该说什么。   一时间屋里竟鸦雀无声没人言语, 正好, 让吉祥安安静静把分配银子的比例同大家说了,吉祥看着大家问, “有谁不同意这个分法吗?我们关起门来说话,图一个坦荡, 有什么就说什么。”   生意是老三俩口子的,他们是东家,两个哥哥不过是帮忙的,哪里有不同意的余地, 想分多少皆看老三两口子的良心, 他们拿出这么多, 已经是仁至义尽。   “没意见,没意见。”王金秀立刻接话, 她生怕周家老大一时想不开, 真的借吉祥的话口, 提出离谱的分配方法,索性先绝了这可能。   不过王金秀实在想多了, 周家老大现在脑子是懵的, 三百两银子他能分一成半,那是多少?三十五两?不对不对,好像是四十两, 周家老大慌里忙张的心算着,平日他心算没这般差,无奈此刻过于激动兴奋,竟然算不清楚了。   “行,那咱们开始分。”吉祥见大家都没意见,和周老三对视一眼,开始给大家分银子,小元宝五两一锭,倒是好分的很。   吉祥先给了王金秀三个,然后拿了九个给周家老大,接着拿了九个给周家老二,剩下的六个其中三个等会让周老三捎去给吉万成,最后三个要换成散碎银子给伙计们封红包。   直到银子实实在在的握在手里头了,周家两个哥哥和王金秀才真切感受到,这笔挣钱的买卖真的成了!   分完钱时候还早,吉祥说要让厨房做几个好菜,中午一家人美美吃一顿庆祝一下,但是周家两哥哥分了钱,迫不及待地要回村里去,这是一笔大财,急着回去和媳妇分享好消息,实在坐不住了。   吉祥和周老三看哥哥们等不及要回村,便没有强留,王金秀还要留下来照顾吉祥,暂时没有回村的打算,家里的银钱素来是她管,所以也没叫儿子把钱捎回去,而是找了一块碎布缝了个小布袋,将小元宝塞在里头,藏在床褥子靠墙的那一边下面。   周家兄弟走出饭馆没多远,王金秀捧着几包零食追了上去,小作坊渐入正轨,制作零食愈发熟练,不过偶尔还是有失误,会做坏一两炉,要么就是压碎了,王金秀叫唐小贵包了些拿过来,给周家老大老二捎回去给孩子们吃,解解馋。   不过,她的目的不仅在于此,王金秀把零食递过去,眉头一蹙,“你俩回去低调些,别往外说,常言道闷声发大财,还有,这银子得了,回去和媳妇好好商量到底咋花,你们瞧见了,做买卖是比种田地挣的多,我看你俩也想学老三做买卖,不过这是风险活,先掂量自己的斤两再做打算。”   “另外,你俩爱咋打算咋打算,买卖爱咋做咋做,叫我教你们种地除草我有经验,买卖上的事情我出不了主意,往后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另外,别总惦记叫老三出力气,老三这次分利钱,已经是厚道加厚道,吉祥没意见,说明也是个和善好说话知礼数的,不要得寸进尺,还是自己有本事的好。”   王金秀说这番话有两层意思,一个是不管周家老大和老二生意上的事,也就是不摁着老二带老大一块做买卖了,在西岸发生的那些事,王金秀多少听说了,老大实在不靠谱,她非要老二带着老大做买卖吧,说不定好心办坏事,惹得他俩合作不顺反目,二个是提醒他俩不要看老三发达了,就总是过来打秋风,占老三的便宜。   分红结束后王金秀同旁人打听了,东家做买卖挣钱,分给下面的一般是十取二,分三成的已经算多,老三这回直接分去一半,说明什么?说明是故意给两个哥哥做买卖的本金,让他们自力更生。   她唯恐老大老二想不通这一层,才特意来戳破,她这个亲娘,无论说什么丑话,都没事,坏人就叫她来做吧。   周家老二听明白了,连连点头说他心里清楚的,老大也点头如捣蒜,“娘,我知道了。”   周家老大捂着怀里鼓鼓囊囊的荷包,满心想的是咋用,根本没心思想旁的,王金秀看了大儿子一眼,知道他心不在焉没有听进去,嫌弃的挥了挥手,“行,赶紧回去,省得赶不上晌午饭。”   吉祥饭馆后院的小屋里头,吉祥正坐在木桌边提笔写着什么,写了几笔以后,她将笔撂下,拿起桌上摆放的一盘盘切好的肉、菜等配起来,接着又提笔写。   她现在正是害喜的时候,进不得厨房,好在新聘了厨子,又有乔玉香这个好帮手,厨房的活儿她不做,整个饭馆也能正常运转,因为配料固定,盐、酱汁、醋等调料称重以后才下锅,饭菜的风味反而比之前更加的稳定,至于具体的配方,吉祥都一笔笔写好了,装订成一本,只有周老三和她知道。   夏天结束了,初秋时节凉意渐起,九月中旬草木渐渐枯黄,等几场秋雨之后,便开始打霜了,饭馆的菜谱也该更新,换上一些符合时令节气的菜肴。   天冷,当然该食用温补滋养暖身的东西,比如冰品和凉菜都换成热乎乎的汤水,肉菜多加鱼肉、羊肉,过两个月酱蟹就过季了,好在烤全羊,酸辣鱼片等新菜色可以顶上去,吉祥现在研究的,便是用羊杂熬汤,这汤可以单卖,也能做成羊杂面等售卖,她现在便是研究如何最大限度的祛除羊杂的膻气,增添羊汤的鲜味。   经过几次试做,熬出来的羊杂汤奶白如米汤,羊杂熬的软烂,吃的时候加上香葱和红彤彤的辣椒油,下几根面条,吃起来又鲜美又暖身,已十分美味,不过吉祥还不满意,总觉得滋味还能更好。   于是这天早上,她又捣鼓了一个时辰,写下一个新的熬制羊汤的方子,准备叫乔玉香试一试。   刚下完最后一笔,周老三迈步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盘枣泥奶糕,这也是吉祥新想的点心,五瓣花的形状,花瓣是红色的枣泥糕,中间是牛乳和米粉做的奶糕,红白相间,如盛放的花朵,用的都是精料,吃起来口感细腻,外层还洒了糖粉,吃起来甜爽顺滑,最近卖的很好。   吉祥的胃口一直很好,有了身孕以后吃得就更多了,周老三知道这时辰她一定饿了,特意取了一碟枣泥奶糕来给吉祥垫肚子,这东西细腻好消化,况且有孕后吉祥口味有了变化,喜欢吃甜的。   从周老三进门开始,吉祥就盯着周老三瞧,周老三还以为她有话要同自己说,急忙把糕点放下,把桌上的纸笔收到一边,一边收一边说,“等等,我再取一壶茶过来,配着茶吃可解腻。”   吉祥点了点头,等周老三捧着茶回来了,还是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看得周老三还以为自己脸上沾了灰尘,“吉祥,你看我干啥,不认得了?”   “哼,我捣鼓这么久,手腕酸了,你看不出来?”   女子有孕后,脾气好像也随之有了变化,比如吉祥,从前安安静静,就算有小脾气也是一闪而过,现在比之前爱撒娇,爱生气,且越来越明显,王金秀说这是正常反应,女子有孕体热,加上害喜不舒服等等,脾气变的燥一些是正常的。   周老三若是个男人,就该好好哄着,而不是和孕妻对着干。   “我错了,给你揉。”周老三坐下牵过吉祥的手,先用湿帕子细细擦了她的手,擦干净以后给她倒了茶,然后细细的用暗劲给她揉右手腕。   力道不轻不重,吉祥很是受用,眯起眼睛嗯了一声,才用左手拿起一块枣泥奶糕小口却迅速的吃起来,枣泥香甜,奶糕回味无穷,好吃。   看着吉祥这幅享受的样子,周老三心里也是暖呼呼的,吉祥越是娇,他反而越高兴,因为这份娇全是他惯出来的,挺好,往后一直是这个脾气也好。   给吉祥按摩完手腕 第109章 、109   吉祥吃完了枣泥奶糕, 喝了茶,胃里有了东西整个人暖洋洋的,心情舒服了很多, 加上周老三殷勤的按摩,她终于缓过劲儿来,晃了晃脖子, “好了, 我帮你也按按。”   周老三笑笑说不用了,他喝两口茶赶着出门去。   “出去做什么?”吉祥问道。   “零食售卖的越来越好, 供不应求,隔壁镇上的客人都会特意过来买着吃, 我想将小作坊的规模扩大一倍,再多招些伙计,然后在镇上多开几家零食铺,等过了年, 再去隔壁镇瞧瞧, 也开上几家。”周老三说完看着吉祥, 等她表态。   生意上的事情要两个人一起拍板才好,不过还是周老三拿主意多, 吉祥的精力更多在钻研菜品上。   “嗯, 你去吧, 我信你。”吉祥打了个呵欠,周老三的能力她从不怀疑, 加上初孕反应大, 她现在没多余的心思想生意上的事情,刚才吃饱了,现在就有些困了。   看着吉祥昏昏欲睡的模样, 周老三一阵揪心,握紧吉祥的手叹道,“怀孕真辛苦,你困了就去床上睡会儿,待会我给你带烤串吃,镇上新开了一家饭馆,听说他们的厨子是西北人,手艺极好,烤出来的肉串别有一番风味。”   闻言吉祥的眼角亮了亮,一是听见有好吃的兴奋,二是生意人的敏感,在镇上有几分口碑的饭馆和美食,吉祥基本都馋过,知己知彼,吸收百家所长,买卖才能长久的兴隆。   “好,那我等着。”吉祥说罢起身缓缓的伸了一个懒腰,“我去前面和娘说一声,我睡会,劳烦娘多看着店。”   周老三轻轻的揽住吉祥的胳膊,将人圈在怀里往床边带,然后一边给吉祥铺床一边道,“你睡就是,我同娘说。”   吉祥乖巧的应了,脱了鞋袜和外衫钻进软乎乎的被窝里,周老三帮她掖好被角,取掉头上的银簪子,看着吉祥水灵灵的眼睛,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颊,吉祥又打了个呵欠,水濛濛的眼睛更加水润了,叫周老三无端的想起可爱的小兔子,接着就听吉祥轻轻的问,“我现在是不是越来越娇气了?”   “是。”周老三忍着笑道。   紧接着“小兔子”双眼一瞪,像是恼怒了,吉祥有些气愤,她算娇气吗?   周老三赶紧服软,“我胡说的,你一点也不娇气,不过,我倒希望你娇气些,有本事的男人,他的媳妇才有娇气的资本,现在只怪我还不够有本事,要你事事操心。”   周老三喜欢开玩笑,又爱哄人,但是此刻眼神真挚,笃定,吉祥便清楚他说的都是真心话,竟有些害羞,眨了眨眼睛,吉祥道,“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现在,就很好。”   话音刚落,周老三俯身而下,捧着吉祥的脸在她额角落下一吻,自从知道吉祥有孕,俩人事事主意,很久没有亲近过了,直到此情此情动了真情,周老三才抱了抱,亲了亲她。   这是他的媳妇儿,可真好。   “要不陪我睡会儿?”吉祥问道。   周老三摇了摇头,咳嗽两声,他怕忍不住,吉祥现在是碰不得,嗑不得的宝贝疙瘩。   “明日陪你午睡,好不好?”   吉祥看着周老三红红的脸,恍然悟到了什么,笑笑答,“行。”   ……   千人宴结束以后,吉万成得了十五两分成,加上之前攒下了一些钱,顺利的把隔壁的铺面也盘下来,两间小铺打通后,稍微做了些修整,重新粉饰一番后,倒是整洁亮堂,吉家的小店也从售卖烧饼、面条、馄饨等简单吃食,转而向正经饭馆过渡。   同行本是冤家,但是吉祥饭馆和规模和吉家小馆隔得远,规模和等级也不一样,倒是没有竞争关系,饭馆扩大以后,吉万成带着一个半大孩子,加上干不了重活累活的唐翠忙不过来,吉万成一咬牙,又雇佣了一个伙计。   这伙计勤快本分,做事情靠谱,小饭馆的生意日渐红火起来。唐翠惦记着女儿女婿,吉万成也记着女婿的好,于是置办了一桌酒席,请他们来吃饭。   王金秀一到吉家小馆里就夸,夸亲家是个有本事的,拖家带口的到黄沙镇,现在靠着自己有了店面,扎下了根,实在是大造化。   吉万成和唐翠心里清楚的很,要不是吉祥能干,家里跟着沾光,日子不会好的这般快,不过王金秀闭眼夸,他们实在没必要过于自谦自轻,吉万成笑呵呵道,“亲家母太会说话了,要说能干,还是老三能干,脑筋灵活,说句不该说的,当初把吉祥嫁过去,我还生怕他养活不了吉祥,要指望亲家帮着养活老婆孩子呢,谁能想到今日。”   “我也是没想到,不过从小老三就机灵招人喜欢,我一直觉得他有大出息。”王金秀乐呵呵的,当初她也怕吉祥嫁过来要受娘家拖累,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想多了。   两家大人笑呵呵的谈天说地,吉祥胃口好,低头小口小口的吃东西,中午吃了那位西北厨子烤的肉串,果真又香又肥美,于是周老三下午又去了一趟,要了好几斤烤肉,打包带到岳父这里做添菜,吉祥用吃一口烤肉,啃一口青菜,再加一点点蒜米,吃的停不下来。   烤肉有一半都进了她的肚子里,吉祥的饭量一家人已经见怪不怪,她吃得越香,王金秀反而越高兴,见她光顾着吃肉,王金秀还给她盛了碗青菜汤,“吉祥,喝点汤水润一润。”   “唉,谢谢娘,您多吃点肉。”吉祥吃的多不假,但是吃相很文雅,王金秀给她盛汤,她便给王金秀夹肉,接着又给吉万成和唐翠嫁,一碗水端得很平。   周老三陪着长辈聊天吹牛,把长辈们哄得高高兴兴,嘴巴都合不拢,加上他现在在外面跑惯了,见识比以前更多,说话更加风趣幽默,逗得王金秀笑岔了气,“好了好了,别说话笑了,笑得我肚子疼,饭都吃不下了。”   “嘿嘿嘿。”周老三裂开嘴笑,“那吃完饭我再说。”   话刚说完,周老三就觉得衣裳下摆被人扯了扯,低头一看,是吉瑞,他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用央求的语气对周老三说,“姐夫,我吃完了,你给我说,刚才那个笑话的结局你还没说哩。”   吉万成瞪了吉瑞一眼,严肃道,“不知礼数,你姐夫还没吃完饭,怎么同你说笑话?”   吉瑞最怕的就是吉万成,被父亲呵斥后脸色一白,赶紧认错,“爹,我错了。”   接着转脸看周老三,“姐夫,你先吃饭,吃完了才同我说好不好?”   周老三把手搭在吉瑞小小的肩膀上,像是给他撑腰似的,周老三很喜欢这个小舅子,揉了揉吉瑞的头,“姐夫吃饱了,走吧,先带我去看看你的功课,你课业做得好,我就给你讲故事。”   “真的?姐夫,我给你看个东西,是夫子奖励我的……”吉瑞惊喜不已,拉着姐夫的手乐滋滋的向自己的书袋走去,原来近日私塾里考试,吉瑞得了头名,老师奖励了他一套文房四宝,把吉瑞给高兴坏了,急着要给周老三展示。   周老三带着吉瑞先下桌,看着他俩的背影,吉万成无奈的摇摇头,“老三这样宠孩子,以后可怎么当爹啊,小孩不得给他娇养坏了。”   确实,老三喜欢孩子,对孩子很好,村里的孩子都喜欢缠着他耍,王金秀看看老三的背影,又看看安安静静吃烤肉的吉祥,也是个温柔的,难不成以后要她做“坏奶奶”?家里一定要有个小孩怕的人,才好管教约束。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10章 、110   王金秀正胡思乱想着, 吉祥笑着给她碗里夹了菜,“娘,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多吃些,补一补。”   “不苦,心里甜。”王金秀笑呵呵的把菜吃了, 心想, 老三两口子这样的容貌,孩子生下来无论像爹或者像娘, 都是一顶一的体面孩子,另外还有隔代亲这一层, 要她做“坏奶奶”,她怎么能硬下心肠来。   唐翠看王金秀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小声问道, “亲家母, 可是有烦心的事情?”   王金秀摇摇头, 瞄见吉万成的脸,吉万成本质是个耿直的汉子, 教育孩子十分严厉, 吉瑞就特别怕他, 等吉祥的孩子生下来,叫外公做“坏人”不是正合适?想到此处, 王金秀心中豁然开朗, 脸上立刻带了笑容,她端起桌上的米酒,给唐翠倒了薄薄的一杯。   “没事, 我刚才发呆呢,亲家母,你喝点这米酒,度数低,喝几口可以养身体的。”   唐翠听了放心的点点头,没事便好,经历了人生大转折以后,她现在唯一的期盼就是一家子平平安安,好好的过日子。   “好,这酒我能喝,我陪你喝,天气渐冷,喝些酒水暖身也是好的。”唐翠心情大好,多用了些酒水菜肴,等一家人吃完饭散席,吉万成担心唐翠吃撑了不消化,积食,叫乔生熬了些助消化的汤来,里面有山楂和药材,喝起来微微甜酸,滋味倒是不错。   唐翠一边喝一边看着吉万成笑,吉万成倒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子,“孩他娘,你紧盯着我作甚?”   “想起我们年轻时候了,还记得吗?那年我还怀着吉祥,头次有孕,吃坏了肠胃,肚子疼的厉害,你半夜去寻大夫给我瞧病,还有……还有小妹,你俩一直陪着我,看我喝药,给我按摩,足足折腾了一个晚上,见我好了,小妹才回屋睡觉……不说这些了,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能嫁你做妻,真好。”   唐翠看着碗有感而发,说的不假,吉万成确实是个有担当的好男人,有些事情,唐翠是知道的,他们受了灾到黄沙镇上投亲无果后,日子窘迫的过不下去,曾经有牙婆来打听过,打听什么呢?自然是打听吉万成要不要卖儿卖女,卖了妻女既甩掉了包袱,又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大难临头之时,很多男子都会这般选择。   但她知道,吉万成不会,若日子真的苦的过不下去,他宁愿一家人困顿而死,埋在一处,也不会卖掉妻女顾自己的前程,所以牙婆来打听后,吉万成勃然大怒,直接将人打骂出去,这些,唐翠都知道。   吉万成接过唐翠手中的空碗,老夫老妻自然不会羞涩,只是突然真情流露多少不自在,垂头想了想,只吐出淡淡的一句,“好端端的说这些作甚,翠儿,你也很好。”   夜深人静,月光皎洁,洁白的月光从窗外铺撒进来,浅淡如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吉万成坐下叹了口气,“不知小妹如今在何处,只盼她一切平安。”   吉家在老家是当地的富户,吉万成家中还有一个妹妹,吉小妹性子活泼,是家中极其宠爱的幼女,在唐翠生下吉祥那年,吉小妹和临镇一户黄姓人家的郎君情投意合,只是黄氏一家即将举家搬迁至北方,数千里的路,吉小妹嫁过去后也要跟着走,路途遥遥,隔山望水,只怕一辈子都回不了家乡,吉父母自然不同意,可吉小妹是娇惯了的,非黄家郎君不嫁,父母和吉万成这个做哥哥的没奈何,只得同意这门婚事。   吉祥满百日之后,黄家带着吉小妹举家搬迁,一开始说是徐州,后又说晋州,再后来音讯便断了,两年之后才有信从黄沙镇寄过来,信上吉小妹说他们在黄沙镇落脚,之后陆续有通信,可惜相隔过远,书信难寄,到吉家受灾,吉万成带着妻子女儿儿子投奔吉小妹的时候,已经有六七年不曾通信,他们循着信上的地址找过来,在镇子上打听了个遍,并没有十多年前搬迁过来的黄姓人家,更没有姓吉的娘子。   黄家究竟搬迁到了何处,有没有在黄沙镇落脚,吉小妹如今的下落,种种疑惑,吉万成没有精力思考,那时候连活下去都是问题,自然顾及不到,如今日子好过了,吉万成又牵挂上了唯一的妹子。   唐翠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温声道,“老三认识的人多,改日同他说一声,帮忙留意着,咱们慢慢找,只要不放弃,总是能找到的。”   ……   吃过夜饭回到家,吉祥看了一会账房送来的账本,看了一个时辰便乏了,她摸了摸还很平坦的小腹,表情十分的温柔,声音轻轻的好像在和小孩说故事,“你这小东西,还没出生呢,就让娘亲又累又困,等你生下来是不是更调皮捣蛋?我现在爱吃甜的,老一辈都说孕期爱吃糖生的必是女儿,你若是个女孩儿,这般调皮可怎么办?”   吉祥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旋即微微一笑,“也不要紧,你甜妞姐就是活泼性子,我看好的很,整个村的孩子就没敢欺负她的,女孩儿调皮些,也没事,只要本性纯良就好了。”   正说着,周老三推门进来了,手里拖着一盘子加了青菜末、小葱丝、芝麻的煎饼,上面涂着一层厚厚的切碎的羊酱肉,饼子煎的香喷喷,外边焦黄,散发着袅袅热气,除了羊肉酱饼,周老三还拎着一壶清茶,正好解腻。   吉祥胃口比常人好,消化能力也比常人好,无论吃什么吃多少,都不会积食不舒服,例如这羊肉酱饼,好吃,用料实打实的白面粉加羊肉,油水十足,一般人晚上吃这个多半要撑得睡不着,可是吉祥吃了却没事,她现在是双身子,吃的比以前还多,吃过晚饭临睡前一定会饿,周老三已经有经验了,不等吉祥说,先一步叫乔玉香给她做了煎饼。   闻着诱人的羊肉和面饼的香味,吉祥方才的倦意一扫而光,肚子咕咕叫了两声,确实是饿了。她把账本放到一边的小木盒里,这总账本是至关重要的东西,除了官府查账之外,轻易不会给旁人看的,两人特意订做了一个带锁的小木盒子存放总账本。吉祥此刻把账本放进去,是怕待会吃东西油污了扉页。   吉祥搓了搓手,很期待这盘子饼。周老三特别乐意看吉祥吃东西,简直享受一般。他将碗筷茶壶放下,先给吉祥倒了一杯清茶,将杯子推过去之后,双手捧着下巴,看着吉祥道,“吃吧。”   吉祥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饼小口小口吃起来,饼子是一大张一锅煎出来的圆饼,之后放在砧板上切成十多等份的三角形,头尖尖的,倒是好入口,不会让油和酱汁脏了嘴巴。   夜深人静,只有吉祥小口吃东西的声音,吃了几块,吉祥肚子里有了食物,胃里暖呼呼,人也精神了,原来刚才的困倦是饿了呀,吉祥看向周老三,“三哥,你也吃些。”   周老三摇摇头,一只手摸摸肚子,晚上他吃得不少,现在还饱着,实在吃不下,享受美食当然是人生中一等一的好事情,可是他没有吉祥那样的好胃,没福气享受那么多好吃的。   但是没等周老三拒绝,吉祥已经夹起一块饼子喂到了他的嘴边,媳妇的好意周老三不忍心拒绝,他舔了舔嘴唇,一口把饼叼走了,肚子再饱,只要是吉祥喂的,他总能再吃两口。   吉祥也知道周老三多半是不饿的,她纯粹是吃到好吃的想要和他分享,现在周老三尝过羊肉酱饼有多好吃,这边够了,再喂下去,只怕他要撑得睡不着。   “好吃吗?”吉祥问。   “当然好吃。”周老三答,两个人一问一答说的都是没有营养的话,可是周老三和吉祥心里都很踏实,有种细水长流,岁月静好的温馨之感,或许,这便是家吧。   又吃了几块,吉祥放下筷子喝了几口茶,咸的吃多了便想吃些甜的,正想着,周老三就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包糕点,是自家小作坊做的水晶芸豆糕,外面是半透明的面皮,里面是嫩绿的豆糕,吃起来绵软香甜,品貌又好看,最近售卖的很不错,很受女子的喜欢。   吉祥没想到周老三还准备的甜甜的糕点,眉眼一舒展笑起来,还是三哥心细,会照顾人。   吃完了水晶芸豆糕和煎饼,又洗漱,忙完这些月上中空,周老三铺好床,放下帐子,搂着吉祥一起会周公。   不过,小作坊中有一个人却怎么都睡不着了,便是周铁牛,周铁牛是没什么心事的人,多数时候都傻乐呵,能让他半夜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的,当然只有他和乔玉香的婚事了。   乔家人已经答应了他和乔玉香的婚事,彩礼银要的偏多,不过周铁牛和周老三做事这大半年以来,攒下了一笔寻常庄稼汉不敢想的银子,倒是不怕,只要能把玉香妹子娶了来,就万事都好,可是最近,乔玉香不太搭理周铁牛,这一点让他很郁闷,又想不通是为什么。   想啊想,周铁牛竟然到了半夜才昏沉的睡去,早上眼下青了两团。   “昨夜没睡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做贼去哩。”吉万成早起后要去店里做生意,临出门前看见周铁牛一副为卿憔悴的模样,便搭了句嘴。   同住一院这么久,夜里巡逻,防火防盗的事情都是吉万成在安排,周铁牛照做,不知不觉他已经将吉万成视作有本事有威严的长辈,周铁牛脑子不灵活,但有一点很好,就是知道自己笨,有想不通的事情乐于向人求助,比如此刻,吉万成随口的一句问,便叫周铁牛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的说起近日乔玉香对他的冷落。   事出反常必有妖,女儿家心思细腻多变不假,但是也不会无端的生气闹别扭,何况还是乔玉香那样性子爽利活泼的闺女,吉万成同周铁牛聊了两句,很快找到的关键所在。   “既然乔家人同意了,你也不缺娶妻的银钱,婚期怎么还不定呢?”   周铁牛瞪大眼睛,“啊?”   乔玉香年岁不小了,叔婶好不容易同意婚事,就该趁热打铁把事情定下,省得他们反悔,可搞定叔婶商量好定亲的事情后,吉祥便怀孕了,接着又是千人宴,加上那媒婆刘婆子又接了几个活儿,便把乔玉香和周铁牛的姻缘事暂时搁置了,这些不怪旁人,自己的事情总该自己操心,万事指望别人,总有失望的时候。   乔玉香急在心,可她毕竟是女子,不便明说,偏偏周铁牛又是个憨憨,王金秀和吉祥周老三忙着生意上的事暂时没顾他,他自己就呵呵笑等着,半点不着急,如此,乔玉香更生气了,好像她上赶着想嫁给周铁牛似的。   “蠢小子,你还呆着做什么?今天就去找长辈说,把婚事早早办了,可懂?”吉万成恨铁不成钢道。   周铁牛终于明白过味儿来,“我知道了!谢谢你吉老爹,改日我送两葫好久给你喝!”   在周铁牛火急火燎往饭馆跑,准备寻王金秀给他操办婚事的时候,王金秀恰好和吉祥说到了一样的事情,之前是生意忙,现在稍微空闲一些,自然要给她们办婚事了。   吉祥和乔玉香是好友,从这点上看她像是娘家人,可周铁牛和周老三又是亲戚,从血缘上瞧她又是婆家人,不过说来说去,都是一家人,吉祥已经想好了,出嫁时她要给乔玉香封一个厚厚的红包,算是给她添妆,以乔家叔婶小气的性子,肯定不会给她多少嫁妆的,至于周铁牛,以三哥的性子,肯定也会给周铁牛包大红包的。   “看着小辈一个个成婚生子,我心里真高兴,他俩成婚了早点生子,刚好和你肚里的孩儿作伴。”王金秀拎着一块抹布擦桌子,一边擦一边说着。   吉祥在整理柜台,笑着想想也觉得好,小孩子有同龄人做伴才好,吉祥正想说明天就请媒婆去乔家下定,周铁牛就匆匆从外头跑进来,喘了两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冲过来一个宋氏饭庄的伙计,正是和周铁牛打过架的那个。   周铁牛扶着柱子一边喘气一边瞪那伙计,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宋氏饭庄的伙计看着周铁牛还是有点发憷,不过今日不同往日,现在周宋两家可是合作关系,他便挺直腰道,“我家掌柜的请周掌柜有事商谈。”   说完,看都不敢看周铁牛,转身回去了。   周老三刚在后厨和厨子吩咐事,宋氏饭庄伙计传的话他听见了,便走出来,笑着道,“宋掌柜所求定是成了!”   宋文琛得到了想要的东西,那周老三想要的东西便也的手了。   周铁牛一下忘记自己要说什么,看着周老三问,“三哥,你怎么知道跟屁虫……嗯,宋掌柜成功了?”   周老三拍拍周铁牛的肩膀,语气和缓的说,“他要是没成功,根本没脸来找我,就算找我,也是自己登门,怎么敢让人传话要我去找他?铁牛,往后事情要想长远些,不能只看表面。”   说着说着,周铁牛的眉头便蹙起来,什么叫不只看表面,他想不明白。   罢了罢了,和他说这些做什么,铁牛的性子就是这样,老实憨厚,直来直去,要他想的长远,胸有城府,这人就不是他周铁牛了。   吉祥很高兴,给周老三比了个大拇指,“三哥你真厉害。”   被媳妇夸奖的周老三骄傲的挺直肩背,扬起下巴,很是受用。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11章 、111   虽然宋文琛一大早就叫伙计过来传信, 还是好消息,但周老三却不着急,一家人坐下好好的吃了早饭, 又同伙计吩咐好了一天的活计,清点好老邓头、肉铺、菜农、猎户等等供货商送来的肉菜活鱼和瓜果等, 已经一个时辰过去,周老三这才洗了手,用棉帕擦过脸, 收拾一番准备去对门找宋文琛。   这次不用谁问,吉祥就能看懂,三哥这个故意晾一晾宋文琛,免得他尾巴翘到天上去。宋文琛是个爱财抠门的,虽有协议在前, 但真执行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若他故意为难,又是一番波折。   “三哥,小心些, 宋掌柜有些狡猾的, 主意别落入他的圈套。”周老三临出门前, 吉祥扯了扯他的衣袖,周老三回过身看了自家媳妇一眼, 语气不由的放柔许多。   “放心,我心中有数, 宋文琛这个人, 小家子气,又是铁公鸡,但品行不坏的, 承诺过的东西,自会做数。”周老三说着顿了顿,话虽如此,以宋文琛的为人,只怕要从他手中拿到宋氏饭庄,也不是一帆风顺的事情,不过,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一切都是猜测罢了,吉祥现在怀着孩子,不宜多思多虑,还是不要多言,免得她忧心操劳。   “那便好,你去吧。”吉祥笑了笑,对于周老三的本事,她是极有信心的,宋文琛想要在他们身上占便宜,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周老三转身出去了,吉祥斜靠在门柱边,目送他进了宋氏饭庄,方才转身回到柜台后。   刚刚坐下,王金秀就端着一碗汤水出来了,她将碗递给吉祥,伸着脖子对吉祥笑道,“这是鲫鱼汤,早上老邓头送鱼来时混了几条鲫鱼,个头不大,我叫厨子熬成了汤,你喝些,这是补身子的好东西。”   “娘,你喝吧,我现在喝不下。”吉祥摸着肚子有些为难,她最近实在是喝鱼汤喝出阴影了。王金秀听小作坊的女工们说,喝鱼汤最补身子,谁谁家的媳妇就是孕期天天喝鱼汤,生下的孩子白嫩又聪明,如今才三四岁,就会背整本的《千字文》《百家姓》,大家都说那小娃娃是神童哩。   王金秀一听,不管这是不是以讹传讹的消息,信以为真,反正鱼吃多了不坏人,老三家里又有这个条件,王金秀便日日吩咐厨子给吉祥熬鱼汤喝,喝得吉祥一间鱼汤便脸色发白,偏偏这是长辈的好意,还不好推辞,平时的鱼汤有一半让周老三代喝了,今日周老三不在,吉祥失了帮手,只能推脱。   “特意给你熬的,这鲫鱼汤小火慢炖,鱼肉都融化在汤汁里头了,几条小鲫鱼熬出来就得了这一小碗,娘舍不得喝,都给你。”王金秀笑眯眯的劝道。这鲫鱼汤虽然是大厨处理,放料,下锅做的,但是选鱼,看火都是王金秀负责的,她用了很大的心思,用了大心思熬出来的汤,吉祥更不好推辞了。   吉祥看着奶白的鱼汤抿了抿唇,把心一横,心想长痛不如短痛,双手捧起汤碗憋着气一口饮尽了,接着放下空碗,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汤,扯起嘴角勉强露出一些微笑,“娘,我喝完了,谢谢您,往后,不用吩咐厨子给我熬汤了,我……”   “我知道你孝顺,不好意思喝长辈炖的吃食,这有什么,不是我熬的,是你雇的厨子熬的,熬汤的鱼、灶台、调料、柴禾,就连这只碗都是你和老三的,你有什么不好意思,要是老大老二有你和老三这样的条件,娟儿、慧香有孕的时候,我也巴不得天天都能喝鱼汤,只可惜,从前喝不起,得了得了,别多想了,你听话喝汤,安心养胎,就是对娘最大的孝顺。”王金秀说完取了空碗,乐滋滋的去灶房了,一番话直接将吉祥剩下的半句话堵在肚子里,说不出来。   吉祥原本想说“不要给我熬汤了,我喝腻了。”   这样一来,似乎有些不识好歹之嫌。吉祥看着王金秀的背影幽幽的吐了口气,从未想过,有一日吃东西会成为负担,鱼能做的美味有很多,清蒸的滋味鲜美,红烧的回味无穷,炭烤的更是别有一番风味,她可不想以后对鱼做的美食留下阴影,等周老三回来,还是要找他商量商量,他主意多,定然知道怎么不伤婆婆情面又能让她不继续熬鱼汤。   吉祥捂着心口,揉了揉,缓解了一口气喝完汤之后的腻,翻开了一本小账册,这账册统计的是每日每道菜售卖的数量,吉祥每日都看,以此掌握食客们的嗜好和口味,按照食客的喜好调整菜谱,售卖的不好的菜,会改进一次,若改进了也没有效果,便会彻底删除。   她刚扫了一遍,乔玉香突然从后院走出来,她是来前面找跑堂的伙计暂时去后厨打下手的。后厨忙前堂的去后面帮忙,前面忙,厨房的人也会帮着上菜收菜,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乔玉香面庞绯红,看起来气呼呼的,跑堂的小伙计最怕小辣椒一样的乔玉香,立刻应声跑后厨帮忙去了。   乔玉香转身要回厨房,吉祥叫了她一声,“玉香,谁惹你了?”   “还能是谁,还不是那个人!”乔玉香走到吉祥身边,气哼哼的说,说完以后脸上的红晕更甚,连呼吸都急促了不少,就算乔玉香不说,吉祥也能猜到是谁,那个人,定然是说周铁牛了。   吉祥没忘记从前乔玉香是怎样打趣她和周老三的,尝尝闹的她满脸通红,现在风水轮流转,终于是轮到她报仇的时候了。吉祥故意压低声音,假装茫然不知,眯着眼睛疑惑的问,“那个人是哪个人?”   “就是……”乔玉香正在气头上,说了两个字抬头对上吉祥的面庞,看着吉祥眼中的狡黠,便知道这是吉祥在故意使坏,乔玉香脸更红了,“吉祥,你……故意的!你是不是知道?你肯定知道!对不对!”   旁人若听见她俩此时的对话,定然是满头雾水,语焉不详根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不过吉祥心中门清,乔玉香说的是她和周铁牛的婚事。   早上周铁牛急吼吼的跑来,原本想说婚事,刚好宋氏饭庄的伙计过来报信,便被打断了,但是伙计一走,他就找到王金秀提了这事,王金秀又和吉祥说了。   “你放心吧铁牛,你的事情我都记着,早上还和你三嫂一起商量呢,别急,婶子我一定用心,叫你早点抱得美人归。”王金秀乐呵道。   吉祥也在一边说了些宽慰的话,总之是告诉周铁牛莫急,这事情她和周老三都没忘记。   得了婶子和三嫂的承诺,周铁牛高兴极了,立刻奔去厨房找乔玉香,大咧咧的说了,那时候厨房里还有旁人,周铁牛嗓门又大,全部叫别人听见了,乔玉香又羞又气,拿着一根柴将周铁牛轰了出去,“好了好了,别说了!”   吉祥忍不住笑,这个周铁牛实在憨傻的厉害,不过调笑归调笑,该劝还是要劝的,吉祥拍了拍乔玉香的手背,正色道,“饭馆的伙计们都知道你与铁牛的事,大家都祝福你们,不会笑你的。”   说到这里,乔玉香的眼神看了过来,明明,刚才吉祥自己都笑了。   吉祥抿了抿唇,换了个说法,“笑,也是笑你们有趣,登对,剩下一点,是笑铁牛这股子稀罕劲儿,反正,没有恶意的。”   听到这里,乔玉香自己也笑了,她自然明白这些,不过想想周铁牛刚才傻憨憨的行为,还是有些来气,“吉祥你放心,这些道理我懂,不过,我还是要晾一晾他,叫他知道自己错了。”   “好,由得你去,”吉祥不禁为周铁牛成婚后的日子捏把汗,两人刚刚互生好感之时,玉香整日铁牛哥长铁牛哥短的唤,周铁牛做什么她都觉得好,现在要成亲了,小辣椒的本性便出来了,不知周铁牛吃不吃得消。   不过,铁牛也是乐在其中,世上最合适的夫妻,便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   宋氏饭庄要比吉祥饭馆宽敞许多,能容纳的食客也多,装修的也算简洁亮堂,后院也大,晾晒干货,存放柴火、木炭十分方便,宋文琛是个富家公子,虽然从小不得宠,那也是娇生惯养的少爷,嫌弃前头吵闹人杂,他在后院僻静的地方另外盖了两间屋子,当做他自己的小书房和会客之所。   小伙计将周老三领进书房,周老三打眼一瞧,就看到一套上好的红木座椅,靠右侧摆放了一张书桌,一把宽大的太师椅,太师椅背后是七尺高的架子,有书本,也有上锁的柜子,其余两面墙上还挂着字画,屋里摆放了一些盆栽,装饰摆件,无一不彰显主人的品位和身份。   穷人瞧富人讲究,难免生出嫉妒的心思,可周老三刚好相反,他心里挺美,周老三表面上只经营着一家小饭庄,私下却把自己的书房装点的这样讲究有档次,说明他心里一心求富贵,饭庄与宋家而言只是一处小小的产业,宋文琛有了更大的前程,这点小生意自然不会舍不得了,而且,这屋子极好,通风透气又向阳,还避人,闹中取静,以后一间做会客室,一间改成卧房给吉祥午睡用,比之前简陋的小屋可好多了。   “周掌柜,可叫我好等。”宋文琛道,他正在泡茶,边说话边倒茶,用眼神示意周老三坐下。   周老三也没同他客气,拉开椅子坐到宋文琛的对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汤清澈香味浓郁,是好茶,不过,周老三也是最近跑生意多了,舌头才稍微活了些,能品出茶的好坏,但要他更进一步,说产地、滋味、妙处,便不行了。   “好茶。”周老三道。   宋文琛抬了抬眉毛,等着周老三说下去,不料周老三就此闭嘴,端着杯子一口气将茶喝干净了。宋文琛摇头笑笑,补充道,“这是产自武夷山的岩茶,藏在云雾缭绕的深山中,一年只产百斤。”   周老三淡淡的哦了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宋文琛闻弦知雅意,又给周老三倒了一杯。周老三再次喝光,依旧没什么表示,急的宋文琛开口道,“一年只产百金,很值钱的。”   “那我多喝些。”周老三又敲了敲桌面。   “……”一泡茶泡出来只有三四杯,现在已经喝干了,宋文琛只好接着泡,“等会。”   接着叹了口气,经过千人宴的事情,他对周老三的心智、手段很是佩服,有了惺惺相惜之感,有心结交,这极品岩茶宋文琛自己都不太舍得喝,今日是特意拿出来泡给周老三喝的,谁知道他根本不懂品茶,简直是牛噍牡丹,白费心血了、不过,宋文琛转念一想,这也怪不得周老三,他出生不好,打小喝的是井水粗茶,自然不会品茶,他有今日,靠的全是自己的本事,对于有真本事的人,宋文琛是打心眼佩服的。   何况,和周老三打好关系,宋文琛还有私心的,于是,他泡好后又给周老三倒了一杯。   周老三不会品茶,他多教教他就是了。   “这茶要慢慢品,入口甘甜,微微清苦之后又会有回甘……”   “宋掌柜,你是得偿所愿了,答应的我事情该兑现了吧。”周老三才没有心思听他说什么茶道,一句话就打断了宋文琛的思路。   “……”宋文琛抿了一口茶,“周掌柜,我们上次合作的很愉快,不如我们两家合作,一定有一番大作为,我宋家有数家米铺,之前被我不成器的族兄管着,月月亏损,周掌柜若是不嫌弃,来助我重新整顿米铺的生意,盈利之后,我定给你丰厚的分红……”   “你当我傻?”周老三呵呵两声,“我自己做老板,巴巴跑去给你当伙计,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宋文琛吸了一口气,想过周老三会拒绝,但没有想到周老三会拒绝的如此直接,“生意场上,还是圆滑些好。”他道。周老三把茶喝完后选择自己倒,对别人他自然会圆滑,可宋文琛是老熟人了,知己知彼,便没有说场面话的必要了,而且,周老三对宋文琛很了解,他只是想拉拢自己入伙,成功了最好,不成功就罢,不然,给他喝这么好的茶做什么?这本身就是一种善意。   “我们是朋友嘛,朋友之间不用这么客气。”周老三笑呵呵道。   “朋友?”这个词着实叫宋文琛惊讶了一番,好久没有人说和他是朋友了,一时竟有些激动。   幸好他不知道,周老三只是习惯性嘴甜,随口一说罢了。   “好,承诺的东西不会变,我们这就起草文书,写好以后签字画押,再随我去官面上过一遭,连房子带地皮,便都是你的了。”宋文琛说完,心里涌起一股豪情,他随手摸了摸腰间悬挂的小布袋,里面有宋家家主的印章,密室的钥匙以及钱庄存银的票根。   这一切,来之不易,若没有周老三的帮忙,他得不到,所以这间饭庄,他舍出去有心疼却不后悔。   周老三自然是高兴,拍了拍宋文琛的肩膀欣喜道,“不愧是我宋兄弟,就是讲信用,大气!”   宋文琛忍着心疼道,“若我以后我再找你合作,你不要拒绝。”   宋家的生意涉及很多行业,周老三要经营好饭馆,多少是要和宋文琛打好关系的,不过他也没有把话说绝,只说,“行,到时候看情况。”   看情况,便是留余地。   宋文琛拿周老三没辙,叫伙计取出纸墨,和宋文琛草拟过度产权的文书。   文书送到官府以后,官府还会派人审核,核实情况,之后登基造册,需几日才能完成。没有完成的事情便有不成功的风险,所以从宋氏饭庄回来后,他什么都没有说,吉祥闻起来,周老三才牵着吉祥的手说,“要等一等。”   虽然周老三说等一等,但是吉祥心中清楚的很,这事情九成要成,因为周老三已经开始找牙婆打听要人了。一般的东家都是雇佣伙计做事,付工钱,要富裕的人家才有资本找牙婆买人,买了人来便要负责佣人的衣食住行,其中麻烦的很。   但是像周铁牛乔玉香那样放心的伙计再难寻第二人,周老三和吉祥若想将生意做大,就需要更多的帮手,而过了身契的伙计,用起来会比雇佣的放心很多。   周老三花了三十两,买下了一个中年男子,一个中年妇人,两个人从前的主子落魄了,将二人发送出来,都是有经验做事情麻利的老仆人,周老三细细考核过,才交钱,随牙婆去官府做了登记。   家中多了两个人,屋子便不够住,周老三让男子暂时住到小作坊,白天在饭馆帮忙,夜里和周铁牛一起守仓库,中年妇人则暂时和乔玉香同住。   周老三之所以买个妇人回家,还有一层考虑,便是将来吉祥生了,可以帮着照顾娃,这妇人有带奶娃的经验,看着面善,周老三这才将她要了来。   这次,吉祥正和中年妇人聊天,知道她姓桂,吉祥笑笑道,“我便叫你桂婶吧。”   桂婶垂下眼睑,“是。”   吉祥口渴了要喝茶,桂婶很有眼力的伸手倒了茶,轻轻递给吉祥,“夫人请用茶。”   看桂婶的做派,从前的主家肯定有大规矩,是以她做事才如此本分,半点错处都没有,吉祥倒有些不自在了,她轻咳两声,想叫桂婶不要这样客气,但是想到新人入门,先苦后甜把规矩立上才好,先紧后松,免得他们恃宠而骄。   “嗯,你去忙吧。”吉祥道。   刚刚说完,唐小贵不知从哪里听来一个大新闻,走过来低声说,“真稀罕,跟屁虫竟然要娶刘家的女儿刘七娘做媳妇儿!听说那刘七娘今年二十有五,比跟屁虫还大了两岁,而且脾气不好,名声也不咋地,跟屁虫怎么取这样一位夫人啊,太好笑了哈哈哈——”   吉祥看了唐小贵一眼,正要出口制止他口不择言,周老三循声走来,一巴掌拍在唐小贵脑壳上,唐小贵说到兴头上,被吓了一跳,转脸看见周老三,不敢吱声了。   “干活去!”周老三喝道。   “哎,好好好。”唐小贵一溜烟的跑了。   吉祥和周老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到,宋文琛刚成为宋家当家人,当属青年才俊,娶妻定会精挑细选,无论如何不会选到刘家那位七娘,刘七娘是百宝镇人,名声可不大好,横看竖看,这都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宋文琛怎么会如此?   桂婶在一旁看着,犹豫了一会低声道,“夫人,老爷,宋家的事情,我听说过一些内情。”   桂婶的前主家是镇上有头脸的人物,后宅之间爱传各家的是非,桂婶知道不奇怪,她只是犹豫要不要同新主子讲,桂婶年纪不小了,遇见好的主家不易,见吉祥和善,便想献殷勤得她喜欢,免得再次被发落出去。但桂婶是个沉得住气的,纵然心中七拐八绕想了不少事情,但是面上仍旧沉稳。   周老三刚才喝住唐小贵不要乱说话,但是对宋文琛要娶刘七娘的事情很好奇,于是点点头,“你说。”   吉祥也歪头看看桂婶,表示她也感兴趣。桂婶一颔首,将自己知道的东西细细说了。   原来千人宴结束以后,宋文琛还没有得到宋家老太太的全部肯定,依照老太太的意思,是还要考察宋文琛一两个月。宋文琛的叔伯堂兄听到这个消息,又起了祸心,数次陷害宋文琛,但都被宋文琛挡了回去。最后宋文琛的一位堂兄想出一个狠辣的主意,先使银子收买了一位寡妇,然后设宴灌醉宋文琛,来一出醉酒后情难自禁的戏码,再叫下人“无意”间领老太太来撞破苟且之事。   宋氏虽是商贾之家,但也重名声,老太太也很古板,宋文琛要是闹出丑事,定然做不了当家人。要是老太太还想给宋文琛机会,这位堂兄还留了后招,便是让寡妇去衙门击鼓鸣冤,告宋文琛酒后失态,玷污了她。   宋文琛险些就要中招,还好他老爹得了信儿,来提了醒,他老爹的原话是,“儿啊,你可仔细点,就要成金财主了,莫要叫人将你拉下去,咱们家,可没一个好人,连门口的石狮子,心都是黑的。”   打小宋文琛的便宜老爹就没关心过他,宋文琛听到这话鼻子一酸,感动的差点掉眼泪,下一瞬就听见他老爹打个酒嗝道,“你要是不中用了,我找谁要钱花?”   宋文琛还没来得及流的泪,霎时又憋了回去。后来宋文琛将计就计,反将堂兄灌醉,老太太来的时候,撞破的是堂兄的丑事。而这位好堂兄,是老太太心中唯二可做当家人的人选,既然他出了丑事,唯一的人选就是宋文琛了。不过,老太太交出权柄还有个条件,就是要宋文琛取她娘家的姑娘,刘七娘做正妻,刘家是百宝镇上的富户,宋刘两家本就是姻亲,宋文琛和刘七娘缔结秦晋之好,是亲上加亲,于生意很有益处。   老太太为娘家,为宋家都考虑了,唯独没有考虑过宋文琛自己乐不乐意。宋文琛爱财如命,一心想发财,咬咬牙,跺跺脚,便应下了。   “……钱才是他老婆。”周老三吐槽了一句。   吉祥也摇了摇头,宋文琛同意这门亲事,也是情理之中。   “桂婶,你去忙吧。”吉祥道。   待桂婶走后,周老三凑到吉祥身边,握住吉祥的手指,不无得意的说,“宋文琛只知道挣钱,却不知道挣钱用来干什么,钱挣来是给家人花的,他有钱,但是没有值得他花钱的家人。”   吉祥皱了皱鼻子,“不说他了,娘又给我熬了鱼汤,我先回后院,待会你给我端进来。”   周老三一副了然的神色,他又要替吉祥喝鱼汤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12章 、112   叮嘱厨子给吉祥熬鱼汤本是王金秀的好意, 但好意太多,就成了负担。现在不仅吉祥喝鱼汤喝出了阴影,就连周老三看见鱼汤胃部也一阵收缩, 有些反胃。   “三哥,你要是不想喝, 就放着,我先喝一半,剩下一半, 中午热一热,我再喝。”   看见周老三端着鱼汤一副为难的样子,吉祥有些不落忍。用帕子捂着鼻子小声道。   “我喝,鱼汤冷了回锅加热后就不好喝了,我喝, 我最喜欢喝鱼汤了。”周老三宁肯自己煎熬忍耐, 也不愿叫吉祥受苦,端着汤碗一口气喝完了。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解决办法, 便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汤倒掉, 这样谁都不用吃苦头。不过, 一餐一饭皆是心血,周老三和吉祥是过过苦日子的人, 做不出浪费粮食的事情,心中会有愧。   喝完了汤, 鱼汤的回味还萦绕在舌尖, 久久不散。周老三皱眉蹙鼻,好像他方才喝下去的不是鱼汤,而是烈酒。   瞧着周老三这幅纠结难耐的样子, 吉祥心里是又感动又担心,急忙取了茶杯,到了满杯清茶递到他手中,“喝几口清茶压一压。”   周老三喝了,这才好受一些。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起来。吉祥有些无奈,“这鱼汤日日熬也不是办法。”   “对,不过我有办法,我同娘说。”周老三拍着胸脯道。   吉祥看向周老三,“三哥,叫厨子熬汤是娘的一番好意,你同娘说的时候主意措辞,千万不要叫娘寒心。”   周老三点点头,“我自然知道的。”   说着伸手摸了摸吉祥的脸颊,心想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吉祥有孕后反消瘦了几分,瞧的他心疼。   “吉祥,你在屋里坐着歇会,我去叫人给你蒸一碗蛋羹来吃,鱼汤可以不喝,但营养还是要补的,除了鸡蛋羹,你还想吃什么?”   吉祥歪头想了想,“再来一碗面吧,给我多加些虾丸,还有肉片。”   这虾丸是店中新推的菜品,将新鲜的活虾捣碎搅拌,加入生粉挤成一个一个的小球,煮汤吃最美。且虾肉营养丰富,性温和,孕妇食用最佳。   周老三笑笑说好,转身出去到厨房里丰富厨子做面条,蒸鸡蛋羹,特意强调了面中要多加料,并且要煮两碗面。   而第二碗面不是周老三自己吃的,而是端去给了王金秀。王金秀年纪上去了,胃口比不上年轻人,加上在饭馆中油水好肉吃得多,除了三餐以外并不爱加餐,看见老三端着一碗香喷喷的面条过来,她先是蹙眉,埋怨道,“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便吃中饭了,娘不吃面,三儿,你吃吧。”   “特意给娘煮的,里面面条不多,全是虾丸和肉片,还有炖得烂软的萝卜块、薄片莴笋,汤汁是鸡汤熬的,又甜又不油腻,娘,给个面子,你吃几口。”说着周老三把面碗放下,摁着王金秀坐下。   秋日了,人畏寒,就好一口热乎的,加上着鸡汤虾丸面确实香,王金秀吞了吞口水,有了食欲,不过面的分量虽减,配菜的量却大大增加,她是吃不完的。   “三儿,你去取一副碗筷来,我们娘俩分着吃。”   周老三照做了,取来碗筷和王金秀分食面条。吃完了面条,周老三擦了擦嘴巴,趁王金秀心情好,把这天天喝鱼汤的事情和她提了。   “娘,鱼汤再好喝再营养,也架不住天天日,您说,是这个理不?就像这鸡汤虾丸面,一日三餐都吃这个,您会不会腻?”   王金秀一怔,想想是这个理,实在是她没过过好日子,从没想过鱼汤这种金贵的好东西,也会吃腻的。   此后,王金秀不叫厨子熬鱼汤了,而是各种花样换着来。   过了几日,宋氏饭庄过户的事情也办了下来。宋氏饭庄的招牌摘下换成了吉祥饭馆,内部的装潢和摆设都很好,也不用重新装饰,周老三请工人来稍微修整了一番,脱漆的地方补上漆,墙皮斑驳的重新粉刷,紧接着就能开门迎客了。   而小作坊搬迁的事情也有了着落,周老三另外寻了一处宽敞宅院,靠近黄沙河,用水极其方便,后院还有一块宽敞的空地,将来扩建也方便,不过这样一来,离吉万成的小铺就远了。吉万成现在生意不错,每月都能存下不少余银,能租得起小小的独门宅院,周老三和吉祥便不叫他守仓库了。   仓库的规模越来越大,徐州要的货也越来越多,靠吉万成和周铁牛二人夜里守不过来,周老三和吉祥一商议,让过了身契的男伙计,名叫李思的和周铁牛一起住仓库。   不过树大招风,自从吉祥饭馆拓展成两家店面后,客人故意闹事、零食作坊遭贼,等等事情变得多起来,贼尚可捉了去送官,这闹事的客人却不好对付,有的是流氓地痞,有的是牙尖嘴利的婆子,对付不同的人要想不同的法子对付他们。   吉祥有孕在身,王金秀年纪大了,生气易上头,周老三不愿叫媳妇和母亲去面对这些磨人又生气的事情,多是自己去处理,还雇佣了一些身手好的年轻男子做伙计,并一些口舌了得的婆子,遇见地痞流氓青壮伙计们上,遇见要吵架的婆子们来,周老三在旁发指令就可。   此外,他还要求唐小贵、周铁牛、乔玉香甚至葛秋好好看那些青壮伙计、婆子是怎么收拾闹事者的,往后生意再做大些,这样的龌龊事只怕更多,周铁牛等人作为元老,往后要想成为管事、总管,就要增长本事。   两个月后的一天,又有个客人说饭菜里吃出了虫子,在外吵嚷不休,恰好周老三和吉祥都不在,还好周铁牛有长进,和乔玉香趁着那桌客人还没吵闹起来,将人请到了后院,周铁牛和请来的青壮伙计连吓唬带给好处,竟然将他们的幕后主使给诈了出来。   晚些时候周老三和吉祥回来,周铁牛迫不及待的告诉周老三这个消息。   周铁牛知道这事情重大,说得小声,吉祥没有听清楚,扭头看了一眼,等周铁牛走后,周老三搀着吉祥的胳膊走到桌旁坐下,牵过她的手在用指头在掌心描画了几笔。   “金?”吉祥问。   周老三点点头,取过茶壶给吉祥倒茶喝,表情淡淡的,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吉祥捧着茶小口小口喝着,如今已经到了十一月,天寒地冻,吉祥的肚子已有几分显怀,猛一看不显,若仔细盯着腹部瞧,便能看到明显的凸起。   吉祥喝完茶摸了摸肚子,周老三立刻敏锐的察觉到了,“饿了?”   吉祥笑着点点头。   “我让厨子给你做碗面。”周老三说完又取了一碟刚炸出锅,又酥又香的春卷回来,“面还没做好,先吃这个垫一垫。”   周老三不意外金枝酒楼的金老板在背后故意使坏,吉祥也不甚意外,只有周铁牛想不明白。周老三只好提点了他一番,“搞坏我们的名声,弄黄我们的生意,于谁好处最多?”   黄沙镇除了金枝酒楼出名,剩下的就是吉祥饭馆了,吉祥饭馆的风头甚至有盖过金枝酒楼的趋势。更有传言说周老三还要在镇上开分店,到时候一起挤兑金枝酒楼。   卧榻旁岂容他人酣睡,金老板自然坐不住。   “我明白了!”周铁牛这才转过弯,恍然大悟。   周老三无奈的摇摇头,“往后多听乔玉香的话。”   周铁铁傻憨憨的,却傻人有傻福,娶了个聪明能干的媳妇,算他走运。周老三的原意是叫周铁牛今后多听乔玉香说说做生意、做事的道理,周铁牛却脸一红,想岔了,红着脸说,“等玉香妹子过了门,我自然听她的话。”   吉祥吃着香酥脆咸的春卷,看周铁牛这幅害羞的模样煞是有趣,忍不住笑了。看见三嫂都笑了,周铁牛把头一地,高高壮壮的汉子,竟然羞的不敢抬脸。   周老三无奈的摇摇头,“行了,你忙去吧。”   又过了两日,王金秀见天气不错,出了太阳,风也不大,便收拾好行李,要回周村去了。现在吉祥的胎满了三个月,已经稳住,家里的慧香也快生产了,王金秀要回去照顾她坐月子。还有一个多月就到年关,有些人家都开始备年货了,王金秀今年手头宽裕,便买了许多猪肉、鱼、鸡鸭等肉类,准备做成腊味,还扯了些布,要给周虎生、孙子孙女、还有周老三夫妻俩个做衣裳。吉祥有孕时慧香送了很多鸡蛋,现在她要生了,吉祥也该回礼,于是包了很多花生、核桃、红枣等物给慧香补身子,还去药房买了些阿胶,这是补血气的好东西。   另外,甜妞、禾宝、猫儿几个小娃娃正是嘴馋的时候,吉祥又给了很多糕饼零食,除了给孩子们解馋,年关将近家中客人多,王金秀用来待客也是好的。   就这样你添一些,我加一些,东西多的堆成了两箩筐,靠王金秀肩扛手提是万万拿不走的。吉祥便叫周老三去雇了辆牛车,让王金秀坐着牛车回去。   王金秀坐在车上,心里美极了,日子越过越好了,她着老婆子跟着老三沾光,也成了有车坐的老太太。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13章 、113   牛车走得慢, 好在稳当。今天气候还不错,不一会日头出来了,暖洋洋的太阳晒在车身上,车厢的温度直线攀升, 王金秀坐在里头不一会竟出了一层薄汗, 她索性将车帘车窗帘都卷上去, 方便轻柔的山风吹进来,然后从一旁的包袱里摸出一把瓜子, 还塞给车夫一捧, 接着一边嗑瓜子,一边和赶车的聊天。   她心里美啊, 怀里揣着银灿灿的小元宝,手里有吃的。二媳妇慧香就要生了,吉祥的胎也平稳的过了头三月。王金秀现在只觉得事事都顺心, 万事都如她意, 她一边和车夫聊,一边想,这段好运的开头, 正是吉祥嫁到家里来,吉祥人如其名,果真是吉祥如意有福气的旺夫相,老周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娶了这样一个好儿媳妇。   赶车的是个憨厚的汉子,常在镇上活动拉活儿,吉祥饭馆的名号他自然听说过,只不过没钱去店里吃饭,只是听人讲饭菜滋味好, 特别的好吃,是别家馆子做不出来的风味。   “老婶子是有福的,儿子媳妇孝顺,您一定能活一百岁。”   “听说,您家的还要新开吉祥糕点铺呢,饭馆好像也要扩展门面了,生意蒸蒸日上,好福气啊。”   那汉子说话真是中听,把王金秀哄得嘴都合不拢,喜滋滋的从包袱里摸出瓜子、花生给嘴甜的汉子,给他吃着耍。   生意上的事情,王金秀不太清楚,车夫说的对不对,她也没把握,只是偶尔听老三两口子提起过,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周老三和王金秀说过,生意上的事情皆是机密,自家人知道便罢,一点风也不要往外露,指不定哪句无意的话,就被竞争对手知晓了,猜出商机来对付自家。   吉祥在一旁接着说,“三哥说的对,商场如战场。”   王金秀是有些爱炫耀的毛病,闻言抿了抿唇,干咳几声,暗想那这样她岂不是没法将生意上的好处同村里那群老姐妹说了?罢了罢了,还是挣钱要紧,生意上的事情没法说,这新鞋子、新衣裳,吉祥给新买的簪子手镯,对了,还有一盒桂花味的头油,都是稀罕的好东西哩,光这些好玩意拿出去,就够她在老姐妹眼前风光大半年了。   “知道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还不知道嘛。”王金秀道。   她记下了儿子儿媳妇的话,所以面对完全没有生意纠葛的车夫,嘴也很严实,笑呵呵说,“这生意上的事,我不明白,不懂。”   等牛车摇晃着进村里,阳光更盛了。刚从村口进去,王金秀就看见几个同族的男丁,一起扛着木料,挑着砖石泥浆油毡,还有瓦片等走在前头,瞧这阵仗,是村里有人要盖新屋。   车轮碾过土路的咕噜声引得那几人回头看,见到是长辈,笑着招呼道,“金秀婶子,你回来嘞。”   王金秀的笑就没停过,探头问,“这是谁家盖新屋?瞧这阵势,用砖又用油毡,怕不是个财主!”   话才说完,那几个年轻后生哈哈哈大笑起来,原来金秀婶子还不知道,“是谁?有荣大老爷呗。”   周有荣,周家老大的名字。王金秀这才反应过来,憋着笑白了那几个后生,“什么大老爷,别胡说,我往前头去了,待会子婶子给你们吃好吃的。”   等回到家里,王金秀才知道,老大得了分红,和罗娟儿商量后,开始盖新房了,新房准备一间正屋,左右两间厢房,配一个大院子,将来再挖口井,种上两颗树,开两蛙菜地。新屋要用砖石做地基,砂石黄泥做墙壁,糊油毡防水,屋顶盖瓦片,还要造新家具,修好了之后在周家村,那就是数一数二的好屋子。   周家老二则把分红留下做本金,准备扩大米粮生意,雇佣几个同乡按时节不同去乡下收米、豆子、花生,还有干蘑菇、干笋等物,一手一卖,等钱攒多些,也要学老三在镇上找个固定铺面。   这兄弟俩一个保守一个激进,王金秀倒没什么意见,都随他们去,一个盖房子,一个做买卖,都是好事情,周虎生更没什么意见,只觉得自己最近走到村里,人人瞧他的眼神都充满了羡慕,他腰板挺得更直了。   过了半个月,九月底的一日下午,慧香突然发动了,豆饼吓了一跳,急忙从屋里蹦出去喊奶奶。   周虎生帮周家老大盖新屋去了,周家老二正好到镇上去卖货,家里就剩下王金秀一个大人,不过她一点都不慌,有条不紊的张罗着。先是进屋照看慧香,把人扶到床上,然后叫豆饼出去找罗娟儿,让她赶紧去找接生婆来。接着把周家大房周春军的媳妇喊来,帮忙烧水照看。   罗娟儿慧香这对妯娌虽然不对付,但是生子这等大事情上,那是一定要帮忙的,不然这亲戚缘分是一点都不剩了。   “豆饼,伯娘知道了。”   罗娟儿正帮忙提水搅拌黄泥,一听豆饼说娘要生弟弟妹妹了,心想这是发动了呀,也来不及洗手,在围裙上抹了两把就去找接生婆,还叫周家老大赶快去镇上一趟,把老二喊回来。   而家里头春君的媳妇也到了,守在慧香身边照看,王金秀去灶房给慧香烧热水,顺便煮了一碗浓浓的红糖水给慧香喝了补充体力,女子生产可要费一番大力气的。   等周家老二急匆匆从镇上回来,慧香已经生了,是个大胖小子,王金秀原盼着慧香这胎生个闺女,老二一家儿女双全多好,不过生了个胖孙子,她也高兴。   ……   两个月以后,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次雪,飞雪落了两日,初歇,早晨薄薄的朝阳洒向大地,满是朝气。   今日是吉祥饭馆分店开业的日子,说是分店,离的却不远,就是原来的宋氏饭庄,在吉祥饭馆总店对面。两家饭馆面对面开在一块,成了镇上的稀奇事情,多数人只觉得奇怪,不知道周老三和宋文琛之间的渊源,只议论说吉祥饭馆的掌柜的想法真奇怪。   “两家饭馆开在一块,不是自己抢自己的生意嘛!”   等到开业那天他们才知道,吉祥饭馆总店菜品价格偏实惠,适合一般的百姓,而对面的分店,则是走金贵路线,多包厢,菜品更加精致,装菜的盘子、装酒的壶都是周老三找窑主特意烧制的,非常有特色。和吉祥商量后,周老三还去戏班子请了上次的学徒们来唱戏、唱曲表演才艺。   甚至找老邓头在小渔村租用了两条船,搞了个游船野宴的套餐,就是将饭菜搬到床上去吃,旁边一个伙计负责温酒布菜,船头一位船夫慢慢撑船,沿着黄沙江慢慢游溯。如果客人出得起价钱,还能请歌女上去随船唱曲。   冬日百草凋零,江两岸的芦苇白萋萋一片,远处青山起伏,天地苍茫一片,随船一边看风景一边品美食,是一件享受又很风雅的事情,加上周老三本就是读书人,把每个流程都设计的极其有学问,套用各种典故,真的读书人喜欢,附庸风雅的有钱人更喜欢,很快,吉祥饭馆就成了高品质,懂享受的代名词。   总店面向普通百姓稍微好些,分店的包厢去晚了根本没有,非得提前预定不可,而向小渔村租用的船,也从两艘增加到了十艘。   在饭馆生意火爆的同时,筹备许久的零食铺子也开张了,一口气开了两家,铺名也是吉祥二字。   这一日,吉祥正在研究新口味的糕点,桌上摆着面粉、糯米粉、白糖蜂蜜牛乳等材料,冬日天凉,周老三怕吉祥受寒,特意叫人烧了两个炭盆,盆中的炭火总烧得旺旺的,把屋子里烘烤的暖呼呼。   吉祥研究了一会,被暖呼呼的炭火烤出一股子困倦的意思,她索性往椅背上靠去,准备眯一小会,一边闭眼一边轻摸隆起的小腹,语气柔和的说,“小家伙,你莫不是个懒家伙,怎么自打有了你,娘就这么爱睡觉呢。”   说着,吉祥就快睡着了。   恰好此时,厚厚的棉布帘子被掀开,一股冷风顺着空隙钻进来。周老三飞快的进屋,立刻将帘子放下,他满脸喜色,手里拿着一本账册,看起来是要事要和吉祥说。不过,看吉祥靠着椅背浅眠,他把话吞到了肚子里。   周老三把账本轻轻放下,取来厚毯给吉祥盖上,睡觉时不盖东西,极易着凉。接着又往炭盆里加木炭,忙完了这一切,他才坐下来,先是喜滋滋的将账本翻开又看一遍,接着拿过吉祥写秘方的册子,翻看了新点心的配方,估计了一下口味,准备叫厨房的人做来试吃,不过想想出来进去又要掀帘子,叫冷风吹进来,他便没动。   但干坐着,周老三又坐不住,他心里想很多事情,想得一刻都静不下来,最后干脆拿起纸笔,看着睡着的吉祥,描画起她的小像来。周老三爱看闲书,偶尔也画两笔,不过今日许是心静不下来的缘故,怎么画都不顺心。   画不好,他便将纸揉了,另外画,等画到第三张的时候,吉祥醒了,一睁眼,就看见周老三画的画,脸色当即变了,她坐起身,指着画像上的女子愤愤道,“周有富,你故意的。”   媳妇叫全名,那便是生气了。   周老三一紧张,赶紧坐直身子,辩解道,“我哪里敢,也就是脸不慎画大了,眼睛画小了,腿画短了,腰画粗了……不过娘子,你在我心里,比仙女都要好看。”   这句哄人的话不算高明,可是周老三说出来,意义便不同,吉祥心里一甜,笑出声来。其实刚才也不是真的生气,夫妻之间拌嘴,小情趣罢了。   周老三又笑嘻嘻的哄了两句,说了些甜言蜜语,然后才拿起账本举到吉祥面前,“上个月的总账,两间饭馆两家零食铺,加上小作坊的所有收入,都在这里了,一共是,四百二十八两五百文整。”   吉祥不禁瞪大了眼睛,“这么多?”   说完她翻看起账簿来,账本吉祥是每日都看的,但是进项支出来往繁杂,加上饭馆和零食铺的帐搅合在一起,她让账房先生整理好后分开登记,然后再制作一本总账册,今日才账房才算清楚。虽然预感到上月收益颇丰,但实实在在看到这么多银子,夫妻两个还是高兴极了。   周老三直接将吉祥搂到怀里,亲亲吉祥的顶发,欣喜的想,终于能给媳妇孩子还有爹娘更好的生活哩。   新房子,也该建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更新了,依旧是,希望能日更(弱弱的) 第114章 、114   盖新房的事情提上日程后周老三没闲着, 立刻找懂行的人去打听砖石、沙土、瓦片的价格,还有木材、工人等,这房子既然要盖, 就非得盖一栋漂亮气派的好房子, 不过一打听才知道,临近年关,盖房子所需要的材料都紧俏的很, 回乡过年的过年,歇业的歇业,与其仓促准备, 不如等年后慢慢准备。   周老三和吉祥一商量,暂时将盖新房的事情搁下了。不过周老大的新房盖的早,抢在年前就盖好了,收拾的敞亮又体面, 挑了个日子准备进火, 今年过年周家老大一家就能在新房过了。   这是一桩好事,周家老二同大哥商量了, 等大哥一家搬走,就将原先住的两间屋子借给老二一家住,现在慧香还在坐月子,两个孩子家两口大人, 屋子是真住不过来,周家老大满口答应了, 来了个先斩后奏,先对弟弟许了诺,回屋了才和媳妇罗娟儿提。   都不用想罗娟儿自然很不高兴,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埋怨,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同我商量?我还是不是你媳妇?这个家还有不有我说话的份了?”   周家老大点着旱烟吸了两口,含糊的搪塞,“行了,过些日子咱就搬新家了,这屋子空着也是空着,给老二他们住咋了嘛。”   “但你好歹和我商量一声啊,我是你媳妇儿!”罗娟儿把柜子里的衣裳一件件抱出来,准备趁着今日太阳好放到院子里晒一晒祛除霉气,好干干净净的搬入新屋,她一边做一边喋喋不休,但没有要将事情闹大的事情,估计是默认了,周家老大选择性听不见,随便她埋怨,一声不吭。   但是很快,罗娟儿的絮叨就被封住了,周家老二拿了一串铜钱来,笑着放在桌上,说这是给的房租钱。周家老大当即脸一红,“拿回去!这也太见外了,一家人不兴这个,快拿回去!”   周家老二坚持要给,压低嗓门道,“大哥你小点声,这是兄弟我私下给的,我知道你们才盖新房,又打了新家具,花费不少余钱也不多了,这些是我的心意,快收着,也不用说出去给爹娘知道,算是咱们兄弟间的秘密,一家人嘛,就是你帮我我帮你,得了,你们忙我先走了,这两天孩子有些发烧,慧香一个人顾不过来,我回屋了。”   说完生怕周家老大还要推辞,赶紧掀开门帘出去了。   给钱的主意是慧香出的,她深知罗娟儿的脾气,肯定不乐意将房子白借给他们住,还不如主动给钱,免得看她阴阳怪气和拉长的臭脸。   周家老二回屋后抱着未满月的儿子亲了亲,“行,都听你的。”   慧香招招手叫男人把孩子抱过来些,她摸了摸孩子的脸蛋,提议道,“等满月的时候,叫老三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爹恐怕不乐意。”   “那就让爹取大名,老三给娶个乳名。”慧香希望孩子能和三叔一样聪明能干,非得让周老三给孩子取名不可,哪怕是乳名也好,沾沾老三的光。   今年过年,王金秀家熏的腊货是最多的,鸡鸭鱼肉、兔子肉,悬挂在灶房慢慢当当,一开始村人还没察觉,一直到一个好天气,王金秀将全部的腊货搬出来在院子里晒,一家子轰动了整个村子,一般人家过年,最多杀一头年猪,然后卖一半留一半,像王金秀这样既熏肉还准备杀年猪还要全部自留的,村里就没见过这样的。   王金秀兜里揣着瓜子依着院门同人聊天,谦虚的说,“没有没有,豪气什么,这里面有给老三的,还有给百宝镇周家的,年年吃人家的东西,今年也给他们送些土货,表一表心意。”   “那也豪啊,哪里像我家,也就舍得割几斤肉包顿饺子算过年。”   “金秀婶子,叫老三也帮咱家幺儿留意,看看有啥买卖能带着一块做呗。”   面对赞扬和奉承王金秀照单全收,听得美滋滋,但要是想打听生意上的事情,王金秀一概摇头摆手,表示她只是一个老婆子啥也不知道。   除夕前十天,家里养了一年足够二百多斤的猪叫杀猪匠来收拾好了,王金秀阔气的请周家宗亲来家里吃了杀猪宴,还给其余几房的长辈各分了五斤肉,周虎生疼爱孙子孙女,给大儿子二儿子也各分了十斤,剩下还有一百多斤肉,王金秀砍了一大扇排骨,一对猪前腿,一大块五花肉,还有一些腊货准备去趟百宝镇,这么多年受舅爷的照顾,现在日子好过了,也该回一次礼。   当初老三读书舅爷也资助过不少笔墨书本钱,虽然最后没读出名堂,但欠人家的情是实实在在的事情,王金秀就托人给周老三传了个口信,问他有不有空同去。   吉祥嫁到周家后就知道家里有这门亲戚,她第一件体面衣裳还是舅爷家给的呢,还一直没有登门致谢,“三哥,咱们去吧。”   饭馆、零食铺的生意早已经步入正轨,账房、厨师、跑堂、看店伙计各司其职,吉祥和周老三早从繁冗的活计中解放出来,抽空去趟百宝镇的时间还是有的。   周老三也惦记着要去看舅爷,舅爷年纪很大了,见一面就少一面,不过让吉祥坐几个时辰的车去临镇,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去就是了,你留在家里吧。”   吉祥摸摸肚子,“没事的,现在胎像早就稳了,大夫都适量活动不仅不会动胎气反而有助于身体,天天在店里呆着也无聊,去百宝镇见见人开朗一下心情也好。”   “行,那听你的。”周老三被劝动了,但他很谨慎,特意去寻了一辆宽敞结实又稳当的牛车,还加垫了一层厚厚的褥子,坐上去又软和又舒坦。   牛车先回周村接了王金秀和周虎生,带上东西再到镇上接周老三和吉祥,周家老大和老二事情多脱不开身,各自准备了一些干货孝敬舅爷,礼到人便不去了。四人汇合之后,牛车缓缓往百宝镇去,临近年关,路上人和车不少,好在不赶时间,慢慢悠悠的往百宝镇上去便是。   和爹娘到黄沙镇落脚后,吉祥没有去其他地方看过,一路上的风景都很新鲜,她时不时的撩开帘子往外看,心情很不错。这车很宽敞,坐四个人也绰绰有余,中间放着一炉炭火,暖呼呼的,周虎生困了,团着手靠着车壁睡觉,王金秀和吉祥说着家长里短,周老三无聊,就一搭没一搭的和车夫搭话。   闲聊之下倒是有了个意外的收获,新任县丞大人携家眷就快到了。   “大人真怪,咋不过了年再来赴任,孤零零的跑到咱们这过新年,多冷清啊。”车夫嘀咕了一句。   周老三解释道,“朝廷有规矩,地方官就任至少要离祖籍三百里远,咱们这位大人说不定早早就出发赴任,只是路途遥远,现在才到。”   车夫长了见识,“原来是这样!周掌柜实在见多识广。”   牛车一路缓行,中间还歇了两次脚,终于在下午到了百宝镇上,百宝镇没有黄沙镇大和繁华,但也是大镇子,街道上人群熙攘,人声鼎沸,买年货的客人和吆喝摆摊的小贩挤满了街道,牛车堵在路上险些过不去,好在王金秀熟门熟路,叫车夫抄小路到了周宅门前。   舅爷家的小厮认得王金秀,立刻进去通传了,“老爷,黄沙镇周大爷一家来了!”   大户人家规矩多,王金秀等着他们做准备,下了车把带的年货往下面卸,守门的小厮看见了忙过来帮忙,周老三给了车夫车钱,又付了定金,叫车夫明天早上来接他们回黄沙镇,吉祥站在车旁随意的环顾四周,舅爷家不愧是富裕人家,邻居也非富即贵,青瓦白墙,青石砖铺路,门口还有镇宅驱邪的大石狮子。   真漂亮,等自家盖新房,可以参考这样的格局,吉祥在心里盘算起来,做生意做惯了,深谙货比三家的道理,她打量着附近的房屋,暗自猜测比较起建筑成本和实用性来。   这时候巷子口来了一驾马车,巷子不够宽敞,一牛车一马车要挤着才能通行,马车里的人掀开帘子往外瞧了眼,是个懒洋洋的贵妇人,体态很丰腴,目光落在吉祥脸上停了几瞬,怔怔失神后叹了口气,落下车帘。   坐在贵妇人身旁的是个五岁男童,奶声奶气的问,“娘亲为何叹气?”   贵妇人慈爱的摸摸男童的脸颊,“勋儿乖,娘没有叹气。”   只是刚才那位少妇,眉眼间有些像她的侄女,只是相像罢了,大哥一家怎么可能出现在此处,贵妇人苦笑着摇了摇头。   马车擦身而过,吉祥并未看清楚车中人,随口问了一句,“刚才过去的是谁?”   帮忙卸货的小厮探头看了看那驾马车,“哦,是前几日新搬来的,还不熟悉,小的也不知做什么的,好像主家姓何。”   话音刚落,舅爷的管事出来接人了,“哎呀,太爷、大爷都惦记你们呢,快进来,天冷了进屋喝茶暖身子。”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15章 、115   老舅爷已经八十多岁了, 绝对是高寿,如今精神劲儿还特别好,一顿能吃一碗大米饭, 只是去年过年之前摔了一跤, 把腰嗑到了一直没好利索, 大夫交代了不宜远行奔波, 所以老舅爷一般就在自家院里溜达, 最多到百宝镇街面上走走, 黄沙镇是不去了了。   人上了年纪就喜欢热闹, 出不了远门就盼有人来看他。这回周家人来的齐整, 周虎生王金秀带着儿子媳妇都来了, 一家子笑呵呵的向老舅爷问安。   “老舅爷越来越精神啦,瞧着不像八十多的老人,倒像是五六十的!”   “对对对, 老神仙怎么养生的, 说出来我们也学一学。”   甜妞和豆饼也背了周老三在牛车上教的词, 磕完头拱着小手奶声奶气道, “祝老舅爷越活越年轻,福气绵长,吃嘛嘛香。”   老舅爷笑得合不拢嘴, 给了俩孩子大红包。   “管家刚采办了一批年货, 肉、糖、饼子,干货坚果都买了, 香烛纸钱鞭炮也备了,等你们回去的时候捎上一些,省得你们操心自己买备。”   “对喽,今年家里裁了新衣裳, 余下一些零碎料子,一起带回去做新衣穿,除夕嘛一年就一回,要穿新衣裳的哩,至少要给孩子们做一身新的。”   请了安,下人搬了凳子来,大家屁股刚落座,老舅爷就捋着胡子开始派东西。往年都是这样,周家人来一趟,送些庄户人自家地里种的土货,老舅爷就回一堆礼物,吃的用的都有。   乍一看周家是占尽便宜,不过老舅爷乐意。原来是惦记亲妹子,不忍心妹子吃苦,但后来周老太太去世,舅爷对周家的帮助还是没断,因为人和人之间处久了有感情,而且周虎生王金秀两口子送来的东西虽然不值钱,却是用了心的,得知舅爷家的大爷上火,就送自己采摘的金银花来叫大爷泡水喝,有阵子老舅爷肠胃不好,就去山里挖养胃的羊肠草。   这些体现了他们的用心,老舅爷看在眼里。   不过今年不一样了,今年老三不仅娶了聪明能干的媳妇儿,还做买卖发了财,并且带着两个哥哥一起过好日子,周家还添丁添喜,这日子可谓是样样舒心,王金秀做梦都在笑。日子越来越红火,她怎么能忘了帮了他们多年的老舅爷,这一趟来,是铁了心送年货来的,猪肉、糕饼、山货备了满满一车,是来还恩情的。   “老舅爷,不用您破费哩,这些年我连吃带拿的,受了您多少的好的心里都记着呢,我们一家子都记着,今年的年景不错,我家交了好运,挣了些小钱,老三开饭馆啦,老二添了个儿子,老大盖了新房,我和虎生手里也攒了些余钱,日子好过了我不能忘本啊,所以早早备了年货来送给您老人家,还希望您别嫌弃,不是啥稀罕东西,是我们的一番心意而已。”   王金秀知道老舅爷耳背,特意站起来凑到老舅爷耳边大声说。   老舅爷一听就乐了,“很好很好,你们过得好我替你们高兴,不过你们送我东西我收下,我的回礼你也得要!”   老爷子越活越带小孩子的任性,王金秀若坚持不要老舅爷给的东西他是真的会生气的。于是周老三接茬道,“要,怎能不要,舅爷爷给的东西是带福气的,福气我能不要?我又不傻,舅爷爷谢谢您!”   一听周老三的话,老爷子瞬间就高兴了,周家这些个小辈他最喜欢的就是周老三,这孩子打小就有一股子机灵劲,一看那双眼睛就知是聪明人,太爷爷招手让周老三到跟前来,“老三,你做买卖发财啦?”   周老三嘿嘿笑了两声,好不谦逊道,“发了,现在是大大大财主了,全托您老的福。”   老爷子被逗笑了,又问,“听说你娶媳妇儿了?”   周老三把吉祥拉到身边,笑呵呵地说,“娶了,聪明又漂亮,仙女儿似的!”   “呦,快给我准备两个红包。”新媳妇登门,是要给红包的,老舅爷赶紧招手让大儿子去准备。   周老三大声道,“给我包个大的哈!”   舅爷爷笑得根本停不下来,“好好好,一定亏待不了你。”   寒暄了一会,老爷子困了,再精神毕竟也是八十多的老人,半早上半下午都要躺着歇息,被下人搀着回房了。   见舅爷走了,王金秀才敛起笑脸,瞪了周老三一眼,压低嗓门训他,“你咋回事呢,一点不客气,给你什么接什么,还要什么大红包,咱们这趟来是送东西的,往回拉更大一车像啥样嘛。”   光顾着哄老爷子开心,周老三嘴巴都干了,他端起茶咕嘟咕嘟喝干了,才说话。   “娘,这你就不懂了,老舅爷这么大年纪了,平日里没啥乐趣,咱们来看他,他送东西给咱,就是他最可乐的事情,这说明他还有用,还能帮助咱,老舅爷不是个小气人,看重的不是我们送多少东西给他,而是情谊,有来有往才叫情谊,娘你只想着还情,怎的?情还完了这亲就不走了?”   王金秀一噎,她光想着这些年受了舅爷家的恩惠,现在日子好过了要知道感恩,却没想到这一层,她抿了抿嘴,最后伸出指头戳了周老三的脑门,“就你脑子活,想的周到。”   “那可不,我是谁啊。”说他胖还真喘上了,周老三半点不谦虚,反而喜滋滋的。   王金秀来舅老爷这频繁,不生疏,剩下的周虎生、周家老大两口子包括老二都来的少,不免有些拘谨,唯独周老三和吉祥自在的很,做生意就是历练人,什么场面什么贵人没见过,自然不会露怯。   一道不算和善的目光便在周老三和吉祥身上来回切换,那是个近三十岁的妇人王银芝,是舅爷家的客人,好像是二夫人的娘家嫂嫂,穿戴很华贵,其实不过是绣花枕头表面风光,现在家里经济出了问题,这趟是来找小姑子借钱周转的,顺便来打点秋风。   明明自己家快过不下去了,却很有优越感,周老三和吉祥看上去越坦荡大方,王银芝心里就越不舒坦,乡下来的乡巴佬,哼,凭什么与她坐在一块儿。   她一定要给这些人一点厉害瞧瞧,刚才见了她都没什么笑脸呢。   不过王银芝等啊等,却一直没有等到机会,到了中午,该吃饭了。男人们坐一桌,女眷们坐一桌,不过今日客人来得多,女眷们一桌根本坐不下,王银芝安安心心的坐着,冷眼看主客之间排座位,她坐得安心,屁股都没动一下,反正怎么轮都轮不到她让位置的。   舅爷家的大夫人负责接待女客,一桌只够坐十人,周家来了三位,还有两个小孩,这就占五个位置,剩下五个座位刚好是三位夫人加两位回娘家探望的姑奶奶坐,王银芝坐在这位置便不够了。   若是有眼力见的人,见到这等情况会主动换桌,免得主家和自己尴尬。   可这人偏偏是眼高于顶的王银芝,她坐得直挺挺的,半分挪位的意思都没有。   大夫人明示暗示,偏偏王银芝不为所动,眼看就要开席了,只能直接开口,“王夫人,王夫人。”   一连唤了几声,王银芝才回过头,还以为大夫人是要当众介绍她呢,笑盈盈的问怎么了。   “请夫人这边来,这边宽敞。”大夫人说着叫丫鬟带王银芝去旁边那桌。   方才还满面堆笑的王银芝霎时愣住,明白过来后脸瞬间涨红,这也太丢人了。她拿眼神瞟吉祥,总觉得吉祥和旁边的人又说又笑是在嘲笑她,但事实时,根本没几个人留意这插曲,大夫人顾及着彼此脸面,说话很小声,倒是王银芝绷不住,表现的很奇怪。   “嫂子,去吧。”二夫人见嫂嫂不肯动,赶紧上前拽王银芝袖子,这次嫂子借钱借到家门上来,二夫人心里不太乐意,因为借出去的钱总是有去无回,吃过几次亏她学聪明了,一直哭穷,王银芝一直没借到钱,已经在舅爷家住了七八日了。主家大夫人催完小姑子又催,这阵仗真就闹大了,席间不少人都留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虽然保持风度没说什么,王银芝却如芒在背,腆着张大红脸灰溜溜的换了席位。   吃完这顿午饭,丢脸丢到姥姥家的她再也没脸久留,赶紧告辞要回家。   说来也巧,王银秀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了准备回黄沙镇的王金秀一干人。黄沙镇和百宝镇隔得远,冬日天又黑得早,为了不赶夜路,吃过午饭陪老舅爷说会话以后,他们就要启程回家。   为了不伤舅老爷的心,老爷子送的东西王金秀都收了下来,足足十几袋东西,七零八碎啥都有,在耳门边堆起了一座小山。早上那车夫已经到了,正帮着把东西往车上运。   看着周家人大包小包的往回拉,自己住了七八日却什么都没捞着还丢了脸,王银芝瞬间又不舒坦了。   她往那堆东西走了几步,清了清嗓子,“呦,拿这么多东西回去呢,这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对你们来说已经很稀罕了,这下过年能安心了。”   这一字字一句句听在耳朵里,咋听咋不舒服。   王金秀正往车上搬一袋粉芋头,用着力气的档口没力气怼这阴阳怪气的婆娘,吉祥有身子不方便搬东西,扶着腰回转身子淡然道,“话儿不能这样说,舅爷给的当然是好东西,王夫人别说笑话了,可太招笑了。”   一语毕,罗娟儿从牛车后冒出头来,这次慧香在家照顾孩子没来,她跟着来了,见了世面以后产生了巨大的心里落差,正烦着呢,而且罗娟儿是个你咬我,我一定要啃你一口的性子,说话很直接又不管不顾,她才不管王银芝是谁什么身份,想都没想就开口了。   “你说啥混账话哩?这不是好东西是啥?以为谁都像你似的仙女下凡不食人间烟火啊,对咯,你既然是仙女咋还被赶到别桌去了?”   王银芝气的差点白眼一翻晕过去,这乡下土婆子就是没教养,这说的是什么话。她气红了脸,一时想不到该用什么话来反驳,恰好接她的车到了,赶紧狼狈的爬上车,让车夫赶紧赶车走。   “呸,臭德行!”王金秀啐了口唾沫。   吉祥对这种有莫名优越感的人没甚好感,也摇了摇头,同样是人有什么好优越的呢。周老三摸了摸下巴有些遗憾,他最喜欢和人斗嘴了,可惜还没来得及施展,就被吉祥和大嫂给羞走了。   不过,就这点道行,斗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走喽——”随着车夫一声长喝,一家人满载而归。   ……   腊月最重要的事就是置办年货,除夕是一年中最隆重的事情,从年头忙到年尾,最期待的就是这个年,无论今年过得好或者坏,年是要过的,苦了一年,到过年的时候都要吃些好的甜的,这日子才有盼头。   对于生意人来说,腊月也是最挣钱的一个月。   零食生意火爆极了,门口天天排起长队,徐州黄老爹那边一口气订购了五千盒糕饼,经常在店里买糕饼的熟客也早早的预约了几十盒到百盒不等的饼,订单雪花一般飞来,幸好周老三和吉祥有先见之明,提前换了大院子做作坊,且新招了大量的工人,产量才跟上了出售的量。   “下雪啦。”   “雪下得可真厚啊,棉絮一样。”   这日吉祥和周老三正在柜台后整理糕饼的订单,突然听见街面上小孩子的欢呼,抬起头往外一瞧,天不知何时阴沉下来,飘飘洒洒的落着雪花。   雪入冬的时候下过两场,但是很小,这样爽利的大雪还是今冬的第一遭。   吉祥看着纷纷扬扬的雪,深吸一口气,道真好看,“就是可惜了,不能去雪地里打雪仗。”   周老三挠了挠头,吉祥双身子的人,处处要小心以免受寒生病,不过,听见吉祥语气里的遗憾他心里也不太舒坦,一年就一两场大雪,错过了要等一年哩。   “有了,吉祥你等会儿,我把东西收拾好就领你去耍雪。”周老三现在对吉祥就两个字,惯着,吉祥想要什么想干什么,周老三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满足她。   大概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周老三将手头的订单按照时间先后顺序整理好,算好了总数,交给了唐小贵,让他安排小作坊的工人按照单子做糕饼,接着冲吉祥咧嘴一笑,“跟我来。”   周老三拿了一件蓑衣给吉祥披上,然后是猪皮手套,接着撑了一把油纸伞,全副武装以后才和吉祥一起走到街面上。周老三搓了个小雪球塞到吉祥手中,冲她一挑眉得意的说,“玩吧。”   隔着厚厚的猪皮手套只觉得掌心微微发凉,蓑衣遮挡住了寒风,头顶的油纸伞盖住了飘洒的雪花,吉祥哭笑不得,“这样玩不过瘾。”   “今年先凑合着玩,明年咱再撒开了怀打雪仗,咦,铁牛来了。”周老三眼疾手快,迅速团了一个大雪球朝周铁牛砸去,这憨小子低着头不知琢磨啥事呢,猛地被雪球砸在胸前,吓了一跳。   “三哥!你不能搞偷袭啊!”周铁牛不甘示弱,也团了个大雪球回击。   没过一会儿,葛秋、唐小贵也加入了激战中,吉祥退了几步,和乔玉香站在走廊下看他们几个玩的起劲儿,忽然觉得看别人打雪仗也挺有意思的。   乔玉香递给吉祥一个烤红薯,是刚从灶灰下扒拉出来的,外焦里嫩,热气腾腾,拿在手上烫手,乔玉香是用围裙兜着拿出来的,还好吉祥带着手套隔热,不觉得烫手。这红薯放了一段时间,早就蒸发掉了多余的水分,蔫巴巴的但是很香甜,刚撕开外面那层焦皮,一股诱人的红薯香就飘了出来,特别招人。   吉祥吹了吹气,满足的咬了一大口,红薯瓤又糯又甜,香气扑鼻,啃上一口叫人特别的满足。   她俩一边吃红薯,一边看几个大男人小孩似的玩闹,乔玉香的眼神就没有从周铁牛身上挪开过,她唯恐她的铁牛哥吃亏,一直大声提醒,“铁牛哥小心左边!”   “铁牛哥你往前面看,唐小贵要偷袭你!”   “葛秋你住手!不许和唐小贵联合起来打!”   吉祥一边啃红薯一边笑,这亲还没结就这样护着周铁牛,成亲后可还了得?接着她碰了碰乔玉香的胳膊,“你俩的婚事定好日子了吗?”   王金秀已经找刘媒婆在中间操持,定好了聘礼、彩礼的事情,乔家婶子叔叔不是省油的灯,直到最近才商量好,不过婚期看了好几个日子,就是没定下来,一开始他们真信了乔家叔嫂的鬼话,说是没看到合适成亲的黄道吉日,久了自然看破这就是他们拖延婚期的伎俩,无论如何乔玉香也不会和周铁牛退婚,也不知乔家叔婶故意阻拦图的什么。   乔玉香把头低下来,慢腾腾的撕扯着红薯皮,泼辣的乔管事变的羞答答,“定下了。”   “定在啥时候?”吉祥见她实在羞得厉害,本来想调笑她几句,反而不忍心了。   “准备二月初五办事。”乔玉香说完笑了笑,又将目光望向正打雪仗的周铁牛,那含情脉脉的眼神叫吉祥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低声道。   “瞧你这齁甜的样儿。”   乔玉香哼哼两声,“你和三哥也差不多。”   接着乔玉香挨着吉祥晃了晃身子,“成亲以后,他一定得听我的,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家里的事情必须要我做主,不然我不依!”   吉祥忍不住笑了,“他不敢,我永远站在你这头,三哥也站你这边。”   听了这句话乔玉香感觉心里暖呼呼的,眼眶竟有点发热,声音也哽咽了,“那是当然了。”   吉祥用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我说话算话。”   这场雪越下越大,到后来棉絮边成了棉球球,还刮起了风,周老三和周铁牛几个打雪仗打疲了,出了一身的汗,吉祥赶紧招呼他们回屋换身衣裳,接着让厨房给熬一碗浓浓的姜汤给他们喝了驱寒。   “早知道不让你打雪仗了,就你玩的最起劲儿。”乔玉香一边给周铁牛拍雪一边埋怨。   吉祥倒是看得开,“不必劝他们,今日不玩过瘾心里一直惦记着,明日、后日总是要耍的,不如叫他们早早的耍够了,心里就不惦记着啦。”   雪一下就是三日,积了半尺深,都快没过小腿肚子了。雪太厚了,很多路都被雪给堵住了,新鲜的肉、菜价钱直往上蹿,面粉、米等粮食的价钱也往上飙。周老三从初雪开始就提前囤积货,仓库里满满当当的米面,足够使到年后,且腌了不少的腊肉、腊肠,还有熏香熏鸭等,还做了很多酱菜,保证了饭馆里菜品的供应。   一场雪,几家欢喜几家愁,金枝酒楼就没来得及存粮食,不得不高价买了粮和鲜肉,成本增加按理说售价也要涨,这合情合理,客人也能理解,难办的是最大的竞争对手吉祥饭馆没涨价,这时候金枝酒楼想涨也涨不得。   金老板看着大雪封城唉声叹气,这半年来运气特别差,先是得罪知府丢了承办千人宴的权利,接着吉祥饭馆又发展崛起,抢了金枝酒楼很多生意,现在好了,正想趁着年关挣一笔,又被吉祥饭馆架着涨不了价,金老板越想越气,一把将手里的杯子给砸了!   手下的管事见老板大发雷霆,急忙问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自然是心病犯了,这心病天天戳我的心,掐我的心,你们一个个是吃白饭的吗?能不能想到法子改变现状?金枝酒楼要是倒了,你们一个个张着嘴喝西北风去吧!\"金老板没甚好气,他烦的厉害。   管事点头哈腰不敢反驳,沉吟片刻想了想,“做吃食的最要紧的就是好名声,要不我找几个人去吉祥饭馆里闹一闹,就说菜里吃出了虫?或者有老鼠屎?我再找几个混混,把这些说法宣扬出去,一传十,十传百,就不信搞不臭他们的名声!”   金老板回头瞪了管事一眼,“这主意你已经出过两回了,哪次有用?那周老三巧舌如簧,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何况这些事还是假的?你上次找的人都被他给策反了,你还有脸出这些没用的主意!眼下我也不想这么多,度过眼前的难关要紧,我们的成本高,按照现在的售价根本挣不到银子,这要怎么办?”   挣不到银子下面的人自然也没有分红,这年就过不体面,听老板这样一说,管事立刻上心了,沉思良久,脑中蹦出一个绝妙的主意。   管事赶紧俯身对金老板耳语了几句,金老板蹙眉,质疑道,“这靠谱吗?”   “试一试,总是不吃亏的。”   金老板想了想,“你说的没错,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   夜深了,看着总账簿上的数字,吉祥笑得双眼弯成一对月亮,她一边扒拉算盘一边对周老三道,“三哥,我看这腊月过去,咱们挣的钱能抵之前三个月的。”   周老三抓着一捧香喷喷的南瓜子在嗑,点头答,“那可不,多少人攒了一年的钱,就等着这月花哩。”   吉祥算了一遍又复核了一遍,确认数字没有错才将总账本收好,放到了小木匣子里锁好。   “对了,这雪这般厚,二哥收的那些米面怕是不好拉出来卖了。”   下初雪的时候周老三就猜到了大雪封路米面又会涨价,并在去舅爷家的路上告诉了周老大和周老二,虽然周老三暗暗发誓不会再带着大哥做生意,免得被他拖后腿,但是买卖上的信息他是乐意分享的,大哥二哥本钱薄,掺和进米粮的生意也不会影响他挣大头,兄弟之间能帮则帮,他尽力了剩下的还是要看哥哥们自己的造化。   周家老大忙着收拾新房,房子已经盖好,就盖在河边那块地上,盖得很漂亮,但是院里的地要平整一番,窗户上要糊窗纸,还要在院里盖鸡窝,猪圈,整几畦地就近种一点葱、辣椒等,忙碌的事情还多着哩,就没掺和到收米粮的买卖中,何况这银子都用来盖新房了,也没有本钱去进货。   周老二是把老三的话当圣旨听的,没办法,谁叫三弟说的话没一次落空呢,回回都很准,回回都能领着他挣钱,所以周老三一露出这消息,他就赶紧拉上周春君到处收米粮去了,收的比任何一次还要多,家里堆满了一袋袋的米和面及糯米粉等物。   那时候粮价很稳定,一开始村里人都说他疯了,这些货要是砸在手里卖不出去,够他们一家子吃好几年都吃不完,真是想钱想疯了,魔怔了。   没想到才过小半个月,一场大雪立刻将粮价抬了上去,一天比一天高,好比天上的风筝,飞似的飘了起来。   现在正是卖粮的好时机,粮食价格飞涨,周家老二只要把手里的粮食卖出去,就能挣一笔大的,可价钱涨是因为一场雪,阻挠他往外卖粮食的也是这场雪。   大雪将道路封堵住了,路上全是深深的积雪,雪水泡烂了路面,积雪下全是泥泞的坑,雪水融了又冻结实,路面很滑,从周村到黄沙镇上要经过一个小山包,平日里走没什么要紧,最多是有些吃力,雪天可就不一样了,要是人或着牲畜脚下打滑,极有可能顺着山坡滑到山下去,山脚下乱石嶙峋,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周老三说那就没办法了,看天意吧,挣钱固然重要,性命更宝贵,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那批货就只能等路通了再说。”周老三把装账簿的箱子收好,道,“时辰不早了,咱们睡吧。”   院里、街面上已是静悄悄一片,落针可闻,只有风、雪打在窗棂上簌簌的细响,这细微的响动不仅不吵人,反而为寂静的雪夜增添了一些背景音,听着风雪声搂着媳妇儿钻被窝,周老三心里可美了。   打更人提着灯笼一边报更一边走,三更半夜可真冷啊,夹着雪花的寒风打在身上如小刀子划过般疼痛,打更人披着厚厚的棉袍,一边走一边喝,“夜半三更,小心火烛,炭盆勿燃太旺。”   接着打更人掏出一个小葫芦,拧开葫嘴啜了口酒,继续喝道,“走水牵连邻居,照价赔偿。”   话音甫落,忽然一道黑影从眼前闪过,打更人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瞧,黑影已经不见了,他又啜了口酒,大概是自己眼花了吧。   等打更人走过文昌桥,路边的街口里闪出来三个人,前面的是金老板,背后是管事和一个伙计,伙计拖着一辆手推车,一起鬼鬼祟祟往吉祥饭馆走去。   金老板派人打听了,吉祥饭馆里有一间仓库,周老三将收来的一部分米面囤在里头,不仅如此,里面还有熏好的各色肉类,哼,干脆全偷了放到自家库房去,看这周老三拿什么招待客人。   这龌龊的主意是管事提的,甫一听,金老板觉得很不靠谱,偷倒罢了,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管事的说了,“放心吧金老板,晚上周老三和他娘子回租的院子住,伙计守零食作坊,饭馆里没有人值夜,我们悄悄来悄悄走,谁能发现?等第二日天亮,就已经晚了。”   金老板亦是走投无路,不仅金枝酒楼的生意走下坡路,他手下的一些灰色生意也出了问题,不仅没得到应有的分红,连本钱都搭了进去,如今资金很紧张,就盼望着酒楼的生意恢复到往日,好回笼一部分资金,继续投出去挣大钱。   不过想到手下人最近办的事,没有一件是成功的,没一件叫他舒心顺意,于是这夜金老板亲自出马,带着管事和伙计摸到了吉祥饭馆的门口,要亲自监督他们去偷米面和熏货。   夜色深沉,月亮又被乌云遮住了,加上薄薄的雪飘个不停,当真是伸手不见五指,周围黑魆魆的仿佛墨汁化开了一般。   ‘笃笃笃’,一片寂静中,饭馆后门传来了敲击声,来人敲打完以后默了片刻,用转悠到其他地方继续敲敲打打,确定里面没有动静之后,管事的回身冲金老板道,“您瞧,我就说晚上饭馆一个人都没有。”   金老板重重地吸了两口气,“别废话,赶紧的。”   “欸,行。”管事的乖乖闭上嘴,麻利的背靠围墙半蹲着,跟来的伙计高高瘦瘦,人又年轻,只有十五六岁,身体素质格外的好,三下五除二,踩着管事的大腿根,爬上了他的肩,然后双手一攀,直接坐到了围墙上,然后轻松的跳到了院子里。   虽然这年轻伙计瘦,毕竟是个男子,骨架子大且重,送他□□而入之后,管事的热出一声汗。   “六子,快开门。”他一边揉着酸痛的肩膀,一边冲院里小声的喊。   很快,‘嘎吱’一声细响,后门从里头开了,六子的身影出现在眼前,金老板和管事的正要进去,突然惊恐的瞪大双眼,不得了,院里不是一个人都没有,而是有很多个人,其中两个一左一右将六子押着,剩下两三个直接冲金老板和管事的来了。   “跑!”金老板悔不当初,这次要是被抓住了,他还有什么脸面在黄沙镇混。管事的也玩命的跑,刚才出的一身热汗,现在成了冷汗,黏糊糊的贴在他身上,让他胆颤惊心,这要是被抓住了,金老板一定不会放过他,谁叫这主意是他妈他出的呢!   “站住!不要跑!”   “抓小偷啦!”   ……   隔日清晨,天边才出现一抹亮光,隔壁院里的鸡就喔喔喔叫起来。周老三醒了,抱着吉祥亲了两口,又沉沉的睡去,寒冬腊月没有什么比睡懒觉更舒坦的了。现在他是掌柜是老板,饭馆、零食铺、小作坊各有各的人管理,他和吉祥偷懒也没事,索性睡到自然醒。   吉祥以前是习惯早起的,但是自从怀了孩子,就愈发的嗜睡,加上冬季人本身就爱犯懒,也就经常跟着周老三睡到地老天荒。   不过今日是个例外,天色未明呢,就有那比鸡起得还早的汉子,砰砰拍门。   葛秋睡眼朦胧的从被窝里钻出来,披上最外头的棉袍走到门边,扒着门缝问,“谁呀?”   “我!”门外传来一声浑厚的男音,这声音葛秋是耳熟的,收购宋氏饭庄以后经常有人来寻衅滋事罪,少妇老妇人等还好对付,街头的混混闲汉则棘手多了,处理起来费精力又麻烦,周老三索性花钱请了七八个高壮的伙计来帮忙,说是伙计,却不做事,三三两两分开守着饭馆、零食铺、小作坊,一旦有人闹事,就会用他们的办法解决问题。   周老三说这就叫一物降一物,或者叫以毒攻毒。   腊月里饭馆仓库囤积的东西多,周老三和吉祥一商量,决定多付这些人月银,让他们白天望风,晚上帮着守仓库,这笔钱是花在刀刃上,两人没心疼过,没想到钱花的这样值得,汉子们才守了几天,就抓住了要来偷东西的贼,一抓还是三个!   “掌柜的,您说好抓住贼有赏钱的。”那汉子叫文永,不说话的时候严肃的吓人,一开口其实是个耿直憨厚还有点缺心眼儿的人,但就是这么个缺心眼不太机敏的汉子,是那伙人的头,凭的就是这副赤诚的脾气。   周老三刚从床上爬起来,衣服还没穿利索,他站在房门口一边穿衣裳一边听文永禀告,“当然有赏!我咋会骗你呢,走,领我去看看那贼。”   吉祥迷迷糊糊,隔着门也听见了文永说的话,原来是饭馆遭贼了,霎时也没了睡意,等周老三和文永走后就起来穿衣洗漱,乔玉香也起来到灶房烧热水,待会好洗脸。   于此同时,周老三和文永也到了饭馆里,从住的院子到饭馆不过一刻钟的脚程,他们走着走着天就亮了,街面上陆续有了行人。   昨夜揪住那三个贼以后,文永做主先将人关到了柴房,等了一个多时辰天即将亮了才去寻周老三。   周老三慢腾腾的跨步进入柴房,一眼就看清楚了金老板的脸。金老板又羞又怒,一双眼死死盯着周老三,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可惜嘴被破布堵着说不了话,只能呜呜呀呀的发出不成句的声音。   嚯,这是抓到大鱼了,该给文永他们双倍赏钱呀。   周老三表面淡定,其实内心已经翻腾出一场大戏。做人嘛,就得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这金老板既然要当梁上君子,那他就满足金老板的愿望。周老三打了个哈欠,用手揉了揉眼睛,眼神似不经意的在金老板三人身上扫过,紧接着转身出了柴房,朗声对文永说。   “这三人我不认得,你认得吗?”   文永自然不认得,晚上黑灯瞎火的,加上金老板穿了伙计的破旧衣裳,且地位较高,并不是镇上人人都认识他的脸,文永就不知道他是谁,否则早就连夜通知周老三了,到现在他还以为抓住的只是三个简单的,没钱过年想趁机捞一笔的小混混。   周老三笑了,声音响亮的刚好叫屋里三人听见,“我也不认得,罢了,咱们没有损失东西,可怜可怜他们就不送衙门啦,啧,不然在衙门过年多惨啊,是吧?”   文永疑惑的沉默着,周掌柜虽然看起来笑呵呵很面善,但绝对不是这么心软的人,今儿这话可是奇怪了。周老三拍了拍文永的肩膀。   柴房里金老板一听这话,松了口气,听这意思周老三是要轻拿轻放了。   “这样吧,把他们捆成一串拉到门口去,打个锣鼓,把昨夜的事情说明白喽,问一问过路的人可认得他们,叫他们的家人来领回去,毕竟是贼,为劝他们改邪归正,领回去之前要和家人一起给我立份字据,表示以后绝对不偷了,我才能放人,是吧?”周老三高声说道。   文永没想明白,直接送衙门多好哇,做此等麻烦事情干啥,不过掌柜的说啥就是啥,文永点点头,转身进柴房拉人要拴到门口去。   金老板狠狠地瞪大眼睛,睚眦俱裂,周老三!好你个周老三,要把我捆在饭馆门口当街示众,还不如送官呢!可他什么都说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周老三摇头晃脑的往前面去了。   随着‘当当当’几声铜锣响,一场好戏在吉祥饭馆门前拉开帷幕。   作者有话要说:  大肥章来袭 第116章 、116   周老三刚走到饭馆外头, 吉祥、乔玉香和葛秋几个也到了。此刻风雪已经停了,太阳在天边冒了头,洒下层薄薄的日光来, 街面上的人越来越多, 看着来往的行人, 人越多周老三越高兴。   虽然没有下雨雪, 吉祥还是撑着柄伞挡风雪, 现在不仅是周老三王金秀将她照顾的像个宝贝疙瘩, 乔玉香桂婶等人也是如此, 出门必须撑伞挡风, 手套也要戴着, 开始吉祥很不习惯,现在习惯成了自然,切小心都是为了肚里的孩儿好。   “咋就来了, 这么冷的天气在被窝里多躺会呗。”周老三随手接过吉祥手里的伞, 边收了边问。   听见昨夜饭馆里遭了贼, 吉祥哪里还能睡得着, 强摁着她睡也睡不踏实。   “三哥,你咋脸捡到宝贝似的直笑,难道文远他们弄错了?昨晚上抓着的不是贼?”   周老三组织了下语言, “是捡到宝了, 抓的也是贼。”   这番回答把吉祥给听懵了,这都是什么话, 她轻瞪周老三,“得了,你快说到底咋回事,不要和我卖关子了。”说完抬腿往饭馆里头去。   “嘿嘿, 你先坐着歇会儿,我马上告诉你咋回事。”   周老三拿着伞踮脚往街面上左右看了,还是嫌街面上人不够多,于是快走两步到后院对文远说,“晚点再捆出去,等厨房做了早饭咱们美美吃顿再解决这事儿,你们昨晚辛苦了,我让乔玉香给你们加肉加蛋,中午给你们熬蹄髈吃。”   为了抓贼这夜没怎么睡好,又累又饥的,正惦记着早饭哩,文远等人摸着瘪肚皮喜滋滋的说好。   文远把已经捆出来的金老板三人重新推进了柴房,边扎紧绳子边由衷的发出叹息,“咱们这回是跟对人喽,周掌柜是个好人,惦记咱们还没吃早饭,特意让咱吃了再做事!”   说着吞了吞口水,呵呵笑道,“中午还有蹄髈吃。”   另个汉子接下话茬,“远哥说得对!周掌柜对咱那是没得说,厚道人啊。”   这几个人你来我往说的好不热闹。金老板拼命地瞪大眼睛,直将下巴往前伸,呜吱吱的暗示文远把他嘴里的布团取出来,呸,周老三那混账还厚道,他厚道个屁啊他,全黄沙镇都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缺德的!   “呜呜呜嗯——”“嗯嗯唔——”   金老板没个消停,直企图发出声音,明明被捆扎的像个大粽子了还不放弃,只要这傻蛋汉子能扯掉他嘴里的东西,让他能说话,他定可以用重金收买此人。   金老板爱财,也要脸面,要是被拖出来示众那还不如叫他死了。   “文哥,他是不是有话要说?”文远急着把人捆好出去填肚子吃早饭,根本没留意金老板的举动,在他眼里这不过是惹人厌的蠢贼而已,倒是旁边站着的汉子注意到并且指了出来。   金老板看有希望,呜咽得更加卖力气。   文远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子,若有所思,“对噢,困了夜了,是不是要屙屎屙尿?”   不过这些和他有什么关系,文远最瞧不上的就是贼,叫这蠢贼拉在□□里长长记性那才叫好呢。说完走出柴房,将门锁好,“吃热腾腾的早饭去喽。”   饭馆的大堂里,周老三边剥蒜米边和吉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吉祥噗呲声笑了出来,从藤碗里拿出头蒜块剥,“这主意啊亏你想得出来,不过金老板心太黑,吃这个教训是应该的。”   坏事做多了,总要遭报应。   厨房里火烧了起来,上面煮着锅热腾腾的羊肉汤,汤汁奶白,翻涌着块块肉头极厚的羊排、羊腿肉,香味从厨房飘出来,飘满了整间饭馆,闻就叫人流口水,何况大清早的人人都饿着肚子。   乔玉香见汤煮的差不多了,就撤了火,将烫好的半桶面条分装在十多个大海碗里,然后份份加汤加肉,最后再撒上层香菜叶、小葱丝,这羊肉汤面的滋味儿,不消说,定是顶级的美味。   “吉祥,三哥,可以吃早饭了。”葛秋跳出去吆喝了嗓子,顺便将周老三和吉祥边说话边剥的小碗蒜米拿进来,人手里分了两个,吃得惯的人喜欢口面口肉,再嗑点蒜,生蒜辛辣清冽的滋味和面香肉香相互交融,衬得面和肉更加清爽有滋味儿,不仅提鲜,还祛腻,越吃越上头。   “敞开肚皮吃,羊汤还剩下大锅,温在灶上,待会自己打,”周老三端着面碗往大堂去,路过文远等人时吆喝了嗓子。   周老三除了给吉祥端来大碗面以外,还额外找了个大瓷碗,捞了满满的羊肉在里头,“快趁热吃,香!”   碗面,碗肉汤,还有两个饼,吉祥吃了以后过个把时辰,还能吃两个烤红薯。   “嗯,真香,冬天吃羊肉最舒坦了,不过羊羔难买,每次都要去县城、邻镇到处找货源,要不咱们租个院子专门养些羊、猪,兔子和鱼啥的吧,最近这批熏货卖得很好,好多客人买回去自己熬了吃。”吉祥先喝了大口羊汤,暖呼呼又鲜美的汤水下肚,整个人都暖和了。   吉祥说的这个周老三也留意到了,怕下大雪不好进鲜货,周老三和吉祥提前做了批熏货腌货,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意外的大受追捧。   熏货上般要抹上盐、油、酒等脱水防虫,为了增添风味,吉祥在老方中加了些香料粉,和盐酒起抹在鸡鸭鱼肉上,再用火熏烤,做得比般的熏货腊货有滋味儿。   很多食客吃了次就馋上了这滋味儿,年关将近,卖了很多回去做年货。看这趋势,年后小作坊不仅制作糕饼和肉脯类的小吃食,做熏货腊肠也是个挣钱的好法子。   “吉祥你说的对,我最近也琢磨这个,咱俩前世定也是对,不然咋这么心有灵犀哩。”周老三笑着说。   “德行。”吉祥嗔了他句,“又油嘴滑舌。”   “我说的实话啊,咱们就是有默契,天生要做夫妻的。”周老三又满嘴说好听话哄人了,把吉祥逗得直发笑。   小两口说笑了阵,最后将话题拐回到正题上,吉祥咽下嘴里的面后说道,“开养殖场的事不小,年后再说吧,卖熏货的事也得等年后再看,”   “没错,先紧着唱待会儿的大戏。”周老三碗面下肚,摸着肚皮特别满足。他们吃完了早饭,太阳也越升越高,街面上的人也多了,除了本镇上的人还有很多附近村寨的,携家带口上来买年货,周老三猛地想起来,对咯,今儿还是赶集的日子哩,怪不起积雪那么厚街面上却那么热闹。   后院里文远等人也吃完了面,坐在抽了几口烟,文远问周老三可以将人捆出来了不?   “可以了可以了。”周老三搓了搓手掌,心情竟然有些激动,就像在戏院看大戏,帷幕就快拉开时的心情差不多。   ……   “走过路过的乡邻街坊劳烦看看瞧瞧啦……”   几声锣鼓响彻街巷,文远把金老板三人串成串扯到了饭馆门口,唐小贵自告奋勇做说的人,他口舌伶俐,确实适合做这活儿,周老三就依了他。   唐小贵把锣鼓敲得砰砰响,扯着嗓子苦着张瘦脸倾诉,“昨夜我们饭馆招了贼,哎呀,这天杀的□□进来,差点把馆子里的米、面给偷了,连灶台上的油、盐巴都不放过,全不塞到口袋里了,还好关键时刻守夜的人醒了发现了这仨毛贼,不然我们饭馆要吃大亏,没米面下过咋个开店嘛!”   “诸位给评评理,你们说这贼是不是该打该骂?对喽,昨儿抓贼时他们还反抗,我这胳膊差点叫他们给撅骨折了。”唐小贵真真假假顿混说,完了撸起袖子展示胳膊上的淤青,那是和周铁牛打雪仗打急眼了,两个人抱成球在地上滚的时候撞到的。   吉祥站在柜台后听笑了,用胳膊肘撞了撞周老三,“三哥你啥时候给他开小灶了?唐小贵编瞎话的本事快赶上你哩。”   “嘿,跟我比还差得远,不过也够用,你看,大家都围拢过来了。”   周老三说的没有错,唐小贵这话说完后,饭馆门口已经围拢起很多瞧热闹的百姓。贼是大家最痛恨最不齿的,要是谁家里捉住了贼,先捆了打个半死再送官衙门也不会说什么。   谁让你做贼,贼就该打,活该被整治!   而且这贼还那么嚣张,被人发现了竟然还敢打人,这还了得,大家代入自己想,已经义愤填膺了。   唐小贵咽了下口水,他是个人来疯,人越多他说得越起劲,右手狠狠挥动又敲了阵锣鼓,把声音拔高,脖子上的青筋都绽了出来,唐小贵在破音和不破音之间大声道。   “不过呀,我们掌柜的仁慈,心善啊,说就要过年啦,把他们送到衙门在牢里过年太可怜了,要给他们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们都来认认,看这仨贼是哪家的,我们好心放人也不能稀里糊涂的放不是?”   这番话说完,底下炸开了锅,围观百姓对此议论纷纷。   “那不能行,不能轻易放过这仨挨千刀的!就该送去大牢让他们吃牢房,免得下次还敢!”   “我看直接捆了扔黄沙河里最妥当,呸,最看不起小偷小摸的人,这好手好脚的做点什么都能挣碗饭,非要去偷抢,没救哩。”   “要我说啊,还是周掌柜人太好,心太善良了,我和周掌柜聊过天,年纪轻轻文质彬彬的,特别好打交道。”   “这个没说错,人做生意也厚道,零食从不缺斤少两……”   看着外面越来越热闹,周老三准备出去看看。吉祥原也想跟去,可现在月份上来了,外头人多,太拥挤,怕伤着孩子只好可惜的叹息声,只能继续坐在柜台后瞧热闹。   周老三干咳几声,从大堂出来走到了招牌下,最外面围观的百姓拱了供手,然后鞠了躬,“我知道我这人有个大毛病,就是心太软了,太善良了,他们来我店里偷东西,当然该送官了,可我狠不下这心,大过年的谁不希望家子过团圆年呢?”   “想到他们蹲了大牢,没法和家人过团圆年,我就落忍,觉得自己在造孽。”   别看周老三平日里闲闲散散,说话插科打诨好像有些不着调,那是对亲近的、熟悉的人才这样,毕竟是读了十几年圣贤书的人,本正经起来也是相当能唬人的,板正的姿态加上端正的眉眼,还有这番动情的话,下就将围观的百姓们感动了,感动之余产生了同情,也更讨厌那仨贼了。   “周掌柜你自责什么,这都是他们自作孽,该!”   “对对对,就是活该,周掌柜别太心软,这世道呀好人难做啊……”   在场的人纷纷站在吉祥饭馆这头,金老板躲在最后,直低头将脸藏在管事背后,暂时没有人识出他的身份,金老板暗暗吐了口气,心想没准能糊弄过去。   可这时候人群里却响起道不样的声音,是个穿金戴银的妇人,身后还跟着个丫鬟个小厮,打眼瞅就知是位富家太太,她轻挑起细眉,看着周老三的样子心里就来气,他这是借机往自己身上添光呢,心善?呸,他心善个鬼,于是阴阳怪气高声讽刺。   “周掌柜,周善人,你就依了大家的意见把人送衙门不好吗?在这里给自己脸上贴金?”   “哼,你把他们送了衙门才是最大的善举,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他们今儿偷了你家,放了明儿就偷别家,不是人人都身手矫捷,能把贼当场揪住的,你要真为大家好,就求你别再说了,赶紧的,将人扭送到衙门去!”   金老板猛地瞪眼,这女子的声音耳熟的不能再耳熟,他唯恐自己听错了,赶紧悄悄从管事身后探出眼,鼓起勇气往声源处望了眼,望吓跳,还真是她。   这个她指的正是金老板的填房夫人,金夫人。   金老板原配早早病逝,前两年娶了续弦,就是眼前高声说话的妇人。婚前小娘子轻声软语温柔得很,成亲后没几个月就原形毕露成了母老虎,把金老板管束得死死的,金老板又好色,就算新娶娇妻还是管不了自己,总是偷偷往花柳巷子钻。   昨夜金老板夜未归,直到天亮都不见人影,金夫人气得半死,大骂通后带上丫鬟和小厮去了金老板相好处、还有经常逛的几个窑子,都没找到男人的影儿,都说没见过。金夫人气得鼻子都歪了,大骂金老板定是勾搭上别的狐狸精。   她哪里知道,这新狐狸精不是别人,正是吉祥饭馆里仓库存着的米面熏货。金夫人带着肚子气回家,路过吉祥饭馆时正好看到这边的热闹。   自家生意和吉祥饭馆有冲突,最近被抢了不少生意,金夫人看周老三就眼胀,刚好心里有气没处撒,带着丫鬟小厮挤挤啊挤,下就挤到了最前面。   周老三说话被人打断了,却没有说什么来反驳,反而看着金夫人沉默了会,然后郑重地说,“我觉得,金夫人说得很对。”   柜台后的吉祥听到这微蹙起眉,这可不像是三哥的做派啊,她踮着脚找角度瞧清楚了金夫人的脸后,就什么都明白了,上次千人宴上,金夫人和金老板起出席,吉祥和周老三都见过的。   “你说什么?”周老三的态度这么好,金夫人反而难以置信。   周老三清了清嗓,将刚才的话重复遍,“我觉得金夫人说的对。”   金夫人哼了声,算他识相。可没等她得意完,人群里忽又传来了阵惊呼,“这不是金老板吗?!”   语毕石破天惊,如水倒入油锅般炸开了锅,刚才金老板不过探脸往那头看了眼,就被眼尖的围观者瞧了出来,不知谁嚎了嗓子,越来越多的人看过去,唐小贵莫名,上次千人宴他没有去,不然凭他的机灵劲定眼就认出金老板。   唐小贵抓了抓头,揪住金老板的胳膊将他扯到人前来,“什么金老板?是他吗?”   这下连金夫人都看清楚了,这个穿着寒暄黑棉袍子的男人,就是她找了晚上的丈夫。   金夫人惊呆了,围观的百姓们也惊呆了,周老三也副很吃惊的表情。   “原来是金老板,哎呀,穿成这样我没认出来,金夫人,你说那还要不要送官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有!感谢在2021-06-04 15:03:33~2021-06-05 19:0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货聃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117   周老三此话一出, 金夫人哑口无言,刚才口口声声说要将贼送官的是她,可这贼是金老板她自然不愿将其送衙门去, 就算她恨这男人整日里沾花惹草, 这也是一家人关上门的矛盾, 对外是一致的。   金夫人盯着围观百姓各异的目光, 顶着人们的指点, 提起裙摆往金老板身前走去。此时她还抱着几分侥幸心理, 世上形貌相似的人多了去, 这穿黑棉袍的也不一定是她男人, 也许只是长得像呢?   这般想着, 金夫人疾走两步到了金老板跟前,男人一双目瞪得像牛眼,既急躁又羞愧, 脸上火辣辣烧得慌。   金夫人呼吸急促, 整张脸涨得通红, 看到这熟悉的眉毛眼睛、鼻子胡子, 烧成灰她都认得。说时迟这时快金夫人揪住金老板口中的布团用力一扯给扯了出来。   破布团塞在口中金老板牙齿和下巴早就酸了,金夫人动作又粗暴,他‘哎呦’一声, 口水顺着下巴直往下淌。   金夫人觉得一股气直涌上头, 她嫌恶地瞪着金老板,围观者和周老三的目光令她如芒在背, 昔日高傲嚣张的富太太现在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丢人!这是真丢人,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金夫人压低嗓门问,“你是不是被冤枉的?”   “啧, 你别管,快捞我走!”金老板在夫人面前像来是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形象,不好直说自己真是贼,只求夫人赶紧帮他把事解决了。   周老三这事情办的,简直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被火炙烤的又何止金老板一人,金夫人也逃不掉,金老板还想在夫人面前维持脸面,殊不知早已没有了形象,但金夫人再丢人,也不得不苦着脸走到周老三身前,硬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来。   她后悔啊,怎么就这么多嘴,现在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遭报应了。   “周掌柜,这……是有隐情的,我们借一步说话。”   周老三微蹙一下眉头,祥装没听清楚,“你说啥?”   金夫人僵硬的笑挂在脸上,比面具还僵硬,这该死的周老三怎么油盐不进呢。金夫人讪笑着往前半步,整个人几乎贴在周老三眼前。   “男女授受不亲,金夫人。”周老三忙不迭的后退半步,闪得特别快。   唐小贵是个机灵的,得知金老板的身份以后他震惊了一会儿,看掌柜的脸色和表现后瞬间明白过味儿来。三哥在装哩!什么没认出来,他肯定早就认出金老板,今儿这场戏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咚咚咚!”唐小贵使劲的敲了几下锣鼓,扯着破嗓子又嚎叫起来,“不得了了,这贼……啊不对,这金老板咋跑到我们饭馆的后院里来了呢,深更半夜的,您身份尊贵,白日里堂堂正正来拜访就行啊。”   周老三顺着唐小贵的话茬,“说得对,这下好了,我是送官还是不送官呢,刚才金夫人这番话还回荡在耳边哩,要不还是送去衙门叫大人定夺吧?”   金老板赶紧给金夫人使眼色,这傻婆娘愣着做什么,真要看她被送到衙门去啊,他得罪了新县城,在衙门里肯定讨不到好去。   “周掌柜你别急着下定论,这是误会了,一场误会。”金夫人恨得咬牙切齿,这男人是越来越无用愈发混账糊涂了,不过她还是要忍着脾气,一边冲周老三笑着说好话,一边悄悄地伸出五根手指,轻晃了晃。   “五百两?”周老三动了动眉毛,低声接话。   金夫人恨不得扑上去咬周老三几口,狮子大开口他也不怕噎死,“是五十两。”   “呵。”周老三差点笑出声,原来在金夫人眼里,金老板只值五十两,这也太便宜了。周老三哼哼两声,走到人前,说这事闹得他也不知该怎么办,还是送到衙门去请县丞处置,这样最稳妥。   这话得了多数人的赞同。   “周掌柜说得是,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哩,金老板做贼照样要扭送衙门!”   “走,这就去,我们一块跟着去!”   “行啊行啊,一快去,看看青天大老爷怎么处置他……”   看热闹的总是不嫌事大,况且这被抓的贼是黄沙镇有头脸的人物,种种情况叠在一处,百姓们起着哄一个挤着一个,要和饭馆的伙计一块儿将金老板送去衙门。   一时间街面上吵闹不堪,金夫人急的不行,赶紧追上周老三,忍着心肝道,“好,算你狠,五百两就五百两吧,只要你……”   话还没说完,周老三一脸可惜的转过身来,“晚了呀,金夫人,众意难排,我也没办法,你看看。”周老三指了指情绪激动的围观人群,“现在送不送衙门,不是我能决定的喽。”   金夫人气得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心里很后悔刚才没立刻答应周老三开的价码,比起蹲大狱,五百两又算个甚!   只有吉祥了解周老三,他压根就没打算放了金老板,这回的牢狱之灾,金老板才免不了哩。   一群人浩浩荡荡押着偷粮贼去衙门了,乔玉香刚才一直在边上瞧热闹,见人群走远了才回到饭馆里,哼哼一句,“真是活该,”   吉祥点头赞同,“确实活该,该叫他长长记性。”   不过,此举算是彻底的和金枝酒楼撕破脸皮,可这层遮羞布迟早要掀开,也不在乎迟或者早了。而且这回是金老板理亏,经过早上这么一闹,很快全镇的人都知道金老板带着手下半夜三更,爬到吉祥饭馆的院里偷东西。舆论都在吉祥饭馆这头。   ……   金老板明里暗里给吉祥饭馆使了不少绊子,这回算是出了口恶气。从衙门回来后周老三痛快得很,乐呵呵的坐下来,高声说中午也要加菜,金老板蹲大狱该好好庆祝。   “喝点热茶。”吉祥笑着从柜台后面走出来,手里捧着碗热气腾腾的茶。今天的天气虽然好,但是隆冬的日头不顶用,在外头走一趟回来后还是一手的凉。   周老三接过茶一边捂手,一边慢慢的溜着边喝。吉祥在他对面坐下,两人正研究中午加什么菜,门外响起熟悉的声音,“老三!”   他们扭头一看,竟然是周家老二还有周春君,以及周村几个年轻后生,他们推着板车,脸被山风给吹红了,头发也给吹乱,正探头往饭馆里瞧。原来看着雪堵住路,周家老二特别着急,怕一仓库的米面粮食错过最好的价钱,等风雪小了些,就立刻找了周春君付二倍工钱请了人,硬生生用锄头铲子把路给通了。   路是通的,可最险恶的小山坡上的积雪却没除干净,坡上全是冰,滑得厉害,人空手走在上面都容易打滑,何况是拖着板车驮着整车的粮食呢。   “二哥,春君哥……你们快进来暖暖。”周老三站起来,把人往铺子里引。他们路上走得吃力,又出汗又冒热气不觉得冷,一停下这寒意就顺着骨头往缝里钻。   吉祥喊葛秋去后厨打盆羊汤来,路难走,他们肯定是清早出发,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的饭馆门口,早饭这点儿白粥煎饼红薯,肯定早就消化干净了,喝什么热茶都不如一碗真材实料的羊肉汤来的扎实。   周老三把人领进来,看看外面的车、粮,又看他哥,“二哥,别怪我多嘴,你真是掉钱眼里了,咱家到镇上这坡上的冰还厚着呢吧,人都不敢走,你怎么敢领着人出来。”   万一有人滑了一跤,从坡上滚下去,周老三想想都发麻。   周家老二寻了个火盆烘手,一边搓手一边答。   “我啊这不没办法嘛,也就干这一回憨事儿,下次不敢了,过山坡的时候不觉得,到镇子上我反而后怕哩。看着库房里的粮食我着急,虽然不知道镇上粮价咋样,但我做了这么久的粮面生意,规律摸也摸得着了。”   “这回挣了笔险财,下次再也不干了。”   周老三喜欢钱,但有底线,就是绝对不能拿生命安全做赌注,本来想着好好和二哥说道说道,没想到二哥已经想的很清楚,只不过想清楚是一回事,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周家老二的生意才刚起步,受不了风险,因此他拼了命也要把粮食运出去卖掉。   正说着,葛秋端着一大盆羊汤出来了,袅袅的热气熏得葛秋睁不开眼睛,他眯着眼加快脚步往前走,将满满的一盆肉一盆汤放在桌上。   唐小贵捧着一摞碗跟在后面,乔玉香追上来捶了唐小贵一圈,“叫你端盆!净会选轻巧活儿!”   周家老二正饿得慌,也不客气了,站起来准备去喝羊肉汤,还不忘低声嘀咕两句,“这就是铁牛定的这妹子啊,性子很泼辣哩。”   “放心,这小子皮糙肉厚,消受得起。”周老三说完拎起勺子给大家分羊汤了。   吉祥和周老三也分了一碗坐着喝,周家老二和老三打听了一嘴,问了粮价后算了一笔账,行,这单能挣十多两银子,值了!   “老三,啥时候回家过年?”周家老二问了一嘴。   一般腊月初村里人就不干活儿了,一心一意的准备过年,在外头做长工的也都在腊月二十前回乡,但做买卖的不同,一般都要小年前头才回去,今年周老三和吉祥商量过了,小年前一日关店回家。   周家老二点头说行,喝了口羊汤美美的叹息一声,“家里的事有我,爹娘都惦记着你,盼着你们早些回去过年,不过挣钱要紧,回去也是闲着。”   兄弟俩说了会话,厨房又给下了面条,吃完早午饭周家老二就带着人早早的去找买家卖米去了。   不曾想,这卖米还卖出了事儿。 第118章 、118   原来周家老二拖着米刚到集市上, 就遇到了同样卖米的一伙人,两家为了抢位置吵了起来。这人是黄沙镇本地人,做的营生和周老二差不多, 都是在乡下倒腾米粮上来,再往集市上散卖或者卖给米粮店。   大雪飘飘, 粮价涨了不少, 卖给米粮店那是批发价, 挣的少, 在集市上散卖则多挣许多,估摸要多出三四两银, 周家老二不急着回村, 出来前和家里打了招呼,卖了粮他还想顺路买些年货回去,定要在镇上过夜,不用急着赶着回家, 自然选则更挣钱的散卖。   雪虽然停了,但是风还刮得紧,小刀子似的戳在人脸上,生疼。想要在集市上散卖, 除了要耐心花时间外, 还要忍耐恶劣的天气,那三四两银也不是好挣的。周家老二缩了缩脖子, 带着周春君还有本村那几个后生拖着车到了最热闹的菜市口。   那儿是个十字路口,沿街摆满了小摊子, 卖冰糖葫芦的、热腾腾汤圆的、炮仗对联的等等,热热闹闹挤满了各个角落,来回走了几圈, 周老二才瞅见一个空位,正招呼人将板车拖过去,突然冒出个高壮汉子暴喝一声,“走开走开!这儿有人!”   高壮汉子叫王三龙,倒腾米粮好几个年头了,按理应该比周家老二生意做得更大更好才是,但他为人霸道小气,总是仗着膘肥体壮两头瞒骗,信誉不好,赚上几笔就要歇小半个月,人也不勤快,因此周老二后来居上,比他的生意做得还好,王三龙早就瞧周老二不顺眼,一心想找个机会给他点颜色瞧瞧。   今日正好碰上,他就故意找茬,明明自己来得晚,却非说那位置是他的。   “你怎么睁眼说瞎话呢。”王三龙没甚好气,周家老二也懒得同他和气说话。来人一看就不是善茬,此时点头哈腰唯唯诺诺不仅没用,倒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话不投机,三两句就吵起来,你推我搡,幸好周家老二这次带的人多,王三龙不敢先动手,他是镇上出了名的混混头子小恶霸,和小混混刘铁生不一样,下起手来是真的黑,而且爱记仇,边上的商贩、路过的行人瞧见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只敢在边上随便劝两句,不敢真的上前。   要真打起来,吃亏的定是周家老二。有好心的就赶紧奔文昌桥去,给周老三报信儿。   “别打了别打了,要讲道理不要斗殴,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你们这样不对……”   周老三得了信儿,立刻照呼铁牛过来,带上饭馆里的几个汉子往集市上去,要给他二哥撑腰。吉祥叮嘱了一句,“把矛盾往小了化解,千万别闹大了,打伤了谁都不好。”   “放心,我有分寸的。”周老三匆匆应了。   等他们赶到菜市路口,那儿果然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密密麻麻。周铁牛仗着高大的身躯拨开前面的人,周老三和几个伙计跟在后头,顺利的到了最前面。走到里头一看,竟然多了个不怕麻烦一直劝架的青年男子。   这人相貌清秀,穿的干净整洁,满口的圣人言,周老三看看他的穿着又听他劝人的话语,一下绷不住,有点想发笑,这人必是读书人,而且还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读书人,从他劝人的话里就能听出来,是没啥江湖经验的书呆子,笑话,别说他文绉绉劝人的古语王三龙听不懂,就算听得懂也只当这书呆子在说梦话。   各退一步互相敬爱的道理,只在学堂里好使,生意场上你多退一步,那是要被人吃干抹净的。   王三龙咬了咬腮边肌肉,旁边老有个书生喋喋不休,念叨一些奇怪的话,他听不懂也不想听,仿佛身边有只讨人嫌的蚊子一直在嗡嗡喊叫个不停。王三龙一直顾着和周家老二争吵互呛,骂得愈发过分下流,就盼对家憋不住先动手,这样他就逮着借口揍人了,要揍就先揍抢他生意的周老二!王三龙用余光打量周家老二,个子不算矮但单薄,哼,待会给他几拳让他躺在床上过年,不出正月甭想下床。   而且王三龙经常下黑手打人,知道打什么地方又痛又好得慢,看起来却不严重,他已经在心里预演好几遍了,再一次听见身后的书生说什么‘爱啊敬啊’的时候,实在受不了那份聒噪,瞬间改变了主意,先拍死这只讨人嫌的臭蚊子。   “多管闲事!你他娘的找死!”王三龙说着提起碗口大的拳头向呆呆傻傻的书生挥去。这书生大概从小到大没被人揍过,看着拳头打过来竟然像呆鹅似的一动不动,显然是吓懵了。   众人畏惧王三龙不敢上前多劝,偏他不怕惹祸上身,这书生是迂腐了些,但心肠好,周老三眼疾手快从背后扯了他一下,书生往后踉跄退了一步,刚好躲过了王三龙的拳头。   “老三!”“三哥!”周家老二和周春君等人松了口气,老三来了他们今日肯定不会吃亏。   王三龙认得周老三,镇上的吉祥饭馆还有零食铺子都是他和妻子吉祥开的,生意兴隆,他们先吞了宋家饭馆前阵子金老板还被送进了大牢,全是这夫妻俩的手段,王三龙自己心黑手黑,便将别人想的同他一样龌龊。   镇上的人都叫周老三周掌柜,王三龙知道这俩人都姓周,但不知是亲兄弟,早知道他就不找茬了。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现在忍气吞声让他还怎么在黄沙镇上混,王三龙抱着手臂哼哼两声,上一刻还嫌弃书生说话聒噪,下一刻就分外感激这小子刚才的话给他递了台阶,准备说几句狠话然后各退一步。   “既然吉祥饭馆的周掌柜来了,看在周掌柜的面子上,我退一步,这摊位我摆早上,你,周老二摆下午,怎样?我们是同行,也犯不着喊打喊杀,交个朋友,以后做买卖互相照应着,你说是吧?”   王三龙自认为给足了面子,还想和周老三、周老二交朋友。   周老三觑了他一样,这小子一脸的鼠相,他才没兴趣和这样的人交朋友。周老三对站在他身后的文远使了个眼色,王三农这样的恶棍极容易蹬鼻子上脸,要让他知趣就要比他更狠。   “二哥,春君哥,你们没事儿吧?”周老三压根没接王三龙的话茬,一边和家人说话,一边左扯右拉将自己人拖到一旁,见刚才好心劝架险些挨揍的书生还呆傻傻的杵着,周老三发发善心,将他也扯了过来。   周家老二搓着手,忿忿地瞪了那边的王三龙一样,“没啥,刚才吵了几句没打起来,要是你没来就不一定了。”   才说完,文远等人和王三龙的人吵了一句,不知道谁动的手,一下就打了起来,王三龙是大人的行家,文远和几个兄弟也不遑多让,几句话刺激下来,王三农的小弟就忍不住推搡了文远一把,文远借着这个由头将王三龙等人狠狠收拾一顿。   “哎呀,别打了呀。”   “有话好好说嘛……”   王三龙那方人少几乎被文远摁着打,刚才还一声不吭的围观百姓不是受过恶棍欺负就是在心里惧怕他,见他吃亏纷纷借劝架为由围拢上来瞧热闹,嘴里说着不要打,心里巴不得文远再揍狠些,光动嘴巴没一个上前拦的。   文远把人狠揍了一顿,巡街的两个衙差走了过来,赶巧了,之前和周老三打过交道的。文远的人和王三龙两房都挂了彩,王三龙还伤得重些,可他名声臭衙差对周老三印象又好,当下就站到了周老三这边,蹙眉粗声粗气道,“王三龙!你又欺负人了?”   “我……”王三龙干想说话,那个热心又呆愣的书生又开口了,他作揖后对衙差道。   “这位……壮士要抢人摊位,我苦言相劝未果,若他听我一言,何至于此呢。”书生苦着脸说完,围观的群众也纷纷点头,加上周老三周老二作证,两个衙差拘了王三龙就要走。   “你给我等着!”王三龙气的咬牙切齿,这次他真没打算打架,都是周老三,周老三指使手下挑衅,而且明明是两方斗殴,凭什么就捉他们。   面对王三龙的威胁,周老三抱着手臂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笑容和善长相清隽的男子敛起笑容以后,无端的多了丝邪气,桃花眼微微一眯,打眼一瞅,就没憋好心思。这表情是之前周老三找戏班子的人来搭台唱戏时闲着无聊,同学徒们学的,眯眼陈脸冷笑,瞧着就像奸诈小人。   没想到王三龙块大胆子却小的可以,吃软怕硬有一套,一看周老三着阴恻恻的表情,忍不住脑补了许多,想到宋氏饭庄和金老板,人家有权有势都被周老三耍得团团转,何况是自己,这样的人惹不起还是躲吧。   王三龙沉默着让衙差给押走了。   “老三,给你添麻烦了,没事儿了,你赶紧回去做买卖吧。”周家老二也没预料到今天卖个米出这么大的乱子,知道饭馆里事情多,事情解决之后就赶紧催周老三回去。   “没事,谁叫你是我哥,你遇见事儿了我自然要管。”周老三一向这么觉得,一家人内部该明算账明算账,对外则要团结,这王三龙欺负到他哥的头上就是骑在他们老周家头上撒野,他才咽不下这口气。   周铁牛刚才只挥了两下冷拳,一点没过上瘾王三龙就被弄走了,懊恼的唉声叹气。   周家老二还要卖米,兄弟俩寒暄几句周老三就领着人回去了,要走的时候见那书生被风吹的满脸通红,又是一个人,要走是随口招呼了他一声,问要不要随他去喝杯茶暖暖身子。   本来只是随口张罗,没想到这书生一点不懂客套,正经的作揖回礼道,“多谢这位周掌柜了,那恭敬不如从命,这般寒冷的天气,若能得两杯热茶暖胃是再好不过了。”   周老三微微一笑,把人领了回去。这书生姓吉名怀,说他傻吧又很机灵,到了吉祥饭馆混吃混喝的,先给了他热茶,吉祥看他很饿的样子又给了羊肉汤,周老三坐着和许怀聊了两句,这人学识很渊博,至少比他这位混了十多年的读书人厉害,而且性子真、善、纯,看许怀喝了茶喝了汤还是两眼泛着绿光,周老三知道他饿的不轻,又叫厨房给了一碗面,一碟糕饼。   好不容易遇着个聊的来的,周老三也没小器,请他美美的吃了顿,许怀抹抹嘴,说看店里的人都吃鱼,他也想尝尝,“如果滋味好,以后我带我大哥来吃。”   周老三坐在那儿剥花生,厨房刚煮的,加了盐和大料,熬煮出来又香又入味儿,他剥三颗吃一颗,多数花生仁都放在了旁边的小碗里,周老三一边嚼咸水花生一边瞅许怀,有点好奇什么样的大哥能带出这小白兔似的小老弟。   “你说熏鱼?行啊,我让厨房给你上一盘。”   “你大哥哪里人?他要是也喜欢吃美食,尽管带来,我们家的手艺方圆百里,绝对能第一。”   周老三随口问了几句,许怀却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为难,“我大哥要是喜欢吃美食就好了,他偏偏不喜欢吃,伺候他吃饭简直比登天还难……罢了,你们若有机会相见,自然知道他。”   不一会熏鱼上来了,许怀闻着香味口水就被勾了出来,拿着筷子大快朵颐起来。周老三剥了半碗咸水花生仁,趁着花生没有凉赶紧端着花生去给吉祥吃。   吉祥月份越来越大,胃口越来越好,除了三餐之外过上个把时辰就要补充一点零食。   “那人瞧着不像本地人。”吉祥抓了几颗花生嚼,边吃边说。   周老三嘿嘿笑了两声,“是傻乎乎的外地客,刚才一直奉承我讨吃讨喝,说傻吧又不全傻,还知道要吃的哩,还挺有意思的。”   俩人没说几句,外面送菜的来了,周老三让吉祥坐着继续吃东西,他带着葛秋一起去验货登账簿。等周老三忙活完,也就是一刻钟多点儿的功夫,许怀已经将新上的熏鱼和一碟土豆丝加一碗白米饭给吃了精光,摸着肚皮直喘气。   自上次唐小贵把自己吃吐以后,周老三就不说饭撑不死人这话了,有的人心眼实缺根筋,活人真的能被饭给撑死,见许怀吃的肚皮溜圆,周老三赶紧叫他起来走一走,免得胃胀。   许怀捂着肚子跟在周老三身后,面露难色,周老三准备陪吉祥说话去,已经请了这小呆子一顿饭,周老三觉得自己也算仁至义尽。   没想到小呆子一鸣惊人,犹豫几瞬以后竟然想和周老三借钱,原话是身上的盘缠被人偷了,想管他借钱租房安顿下来,等同行的人来寻他,周老三一琢磨,按照小呆子的说法没个几十二十两银子下不来。周老三和他聊的来,但还不至于凭白借给他这么多银子,常言道救急不救穷,坐吃山空立地吃陷,万一小呆子的同行人一直没找来呢?   周老三想到了吉瑞读的私塾,老先生年纪大了,教二十多的孩子很吃力,最近一直想找个帮忙的夫子,包吃包住,小呆子去帮忙岂不是正合适?   “这个主意好,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只怕我没有这样的才能啊。”许怀激动的满脸通红,仿佛做夫子是个什么光宗耀祖的差事。   周老三笑着摇摇头,还真是个书呆子,当即带着许怀去了私塾。私塾的老先生对他自然是千万个满意,当即欢喜的将人留下。   天很快就要黑了,周家老二的几车米卖完了,还买了不少年货,准备明天带回家去。天黑路滑不好赶路,今夜自然要歇在饭馆里了。   饭馆里的伙计除了周铁牛、乔玉香、唐小贵还有葛秋,以及李思桂婶等人,其余的伙计周老三和吉祥商量了,以后都不随他们回小院住,而是清扫了两间大屋子打好通铺,都住在店里。   周家老二看了看通铺,说晚上就歇在铺子里,不跟着回小院了,明早天一亮就回家。周老三知道二哥惦记家里的媳妇儿子,也没多劝,说行。   等天彻底黑下去不久,饭馆就打烊了,厨子做了好些个菜,熬了一锅浓汤熏鱼,架在火炉上一遍煮一边往里烫青菜、豆腐等,再调配一碗蘸水,即吃即沾,吃得辣的多放辣子,不喜辣的直接捞了吃就行,热气腾腾的吃得人浑身汗。   “冬天吃这个真舒坦啊。”周家老二吃的直抹汗。   周老三一边往吉祥碗里捞肉一边答,“这个叫暖锅,冬天吃这最舒服,在店里很受欢迎,不过今年冬天就打了六只锅,等过了年我再找铁匠打新的,这次回家二哥你捎个回去,是我和吉祥孝敬爹娘的,叫他们也享享福。”   周老二点头说好,不过转念一想,这锅好吃那得涮肉吃,爹娘熏的那些腊货不到除夕可舍不得吃哩。谁知吉祥想的周到,已经准备好了几斤肉切好,就等第二天周家老二带回去给两位长辈尝个新鲜。   ……   临近除夕,零食生意越做越好,尤其是雪停了路都畅通以后,附近村镇的村民们纷纷来到镇子上采买最后几次年货,家家户户都洋溢着过年的喜庆气氛。   货卖的多,挣的钱就多,吉祥和周老三夜里闲着没事就一块儿盘账目,算家底,这一年下来手中已经捏了千把两银子,回村盖间气派的大房子不成问题,剩下的钱足够买下个小田庄,吉祥和周老三想好了,雇人在庄里种菜、养鱼养虾养猪,还可以种果树、菜籽等,往后饭馆里的青菜应该能自给自足,米面还有荤菜也能减少采购量,没准地里的东西还有得卖哩。   “如果盖了房买了田庄还有余钱,咱家就到百福镇开家分店,那天去舅爷家我细瞅了,百福镇也很繁华,街面上人来人往,咱的饭馆开到那儿也一定能红火。”   “往后我俩挣了钱就买庄子、买房子,争取一年开几家分店,开上个几十家,嘿嘿,到时候咱俩就天天收租子、收钱、数钱,多好哇。”   周老三躺在床上又开始设想未来了,吉祥把总账本锁好之后提着灯走过来,周老三笑着又说了句,“不过,整天收钱数钱也很无聊,没意思。”   吉祥伸手戳了下周老三的脑门,调笑道,“做白日梦吧,整天数钱还不满足,我要是真能过上那样的日子,梦里也能笑醒了。”   周老三爬坐起来,刚好吉祥沿着床沿坐下了,他顺势抱住吉祥,乐颠颠的说,“你放心,我们一定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那三哥你哩,你最想过啥样的日子?”吉祥扭着脸笑问道。   周老三把脸贴在吉祥的背上,这几个月尽吃素,忍得他都快冒鼻血了,搂搂抱抱的不禁有些心猿意马,他笑了两声,神秘兮兮的低声道,“你靠过来些我就告诉你。”   这时候夜深人静,伙计们都睡着了,连看院子的大狗都轻轻打鼾,吉祥瞄了眼紧闭的门和开了一丝缝隙透气的窗户,不知道周老三又要搞什么名堂,嗔道,“外头没人,你直接说谁听得到,又不是说啥秘密。”   话虽如此,吉祥还是将头靠了过去。   周老三咧嘴一笑,让我往前凑在吉祥脸颊上香了一口,得逞之后傻笑几声,像是捡到了大便宜似的,吉祥伸出手指戳周老三的脸,忍俊不禁,“你啊,幼稚。”   小两口笑闹一阵,周老三掀开被子蜷起腿让吉祥脱了外衫睡上床,然后一口气吹熄了灯,把吉祥搂到胸前,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了,他才慢慢说起最期待的日子。   “等咱赚的钱很多很多,数都数不清,孩子们也长大了,就把生意交给他们打理,咱俩回周村住去,在院里开几畦地种瓜种菜,没事就找村里老头老太太唠唠嗑,天气好啊,我就套上一辆车领着你去镇上看看孩子们,看看咱的铺子……”   这日子听上去很舒坦,吉祥噗呲笑了声,“你想种地呀?那咱明天就能回去种。”   周老三摸着吉祥的头发,“那不一样嘛,现在回去种地那叫地里刨食,苦得很,有钱了再回去种那是田园之乐。”   “就你会说……不过,说得对。”   一夜好眠,就快到小年了,周老三和吉祥已经商量好了,小年前一日启程回周村过年,等过了初七上来开店做生意,前后加起来歇半个来月。过年是过个热闹和吉利,做掌柜的除了赚钱之外还要给手底下的伙计们发年货和红包,发什么,红包发多少,这里头都是有讲究的。   早饭是热腾腾的肉丸汤面加杂粮煎饼,乔玉香单独给吉祥蒸了一碗鸡蛋羹,香喷喷的,撒上一些葱丝加上几滴麻油,那滋味绝了,吉祥吃饱喝足,就和周老三列了个名单,商量起年货和红包的事情。   “吉祥,三个和尚挑水吃的故事你听过没?”   两个人刚把名单写完,周老三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说道。吉祥一听就知道周老三心里已经有主意了,搁下笔抬起脸来看了他一样,“别卖关子,你快说。”   “一个和尚挑水吃,很辛苦,两个和尚呢可以抬水吃,胆子轻巧一些了,那三个和尚应该更轻巧才是,可为啥没水吃哩?不公平呗,三个人就怕不公,所以我想啊,这次发年货和红包,就按照普通伙计、管事伙计、还有主管三等来分,等级越高年货和红包越多,免得打击伙计们做事的积极性。”周老三说完摊开手里的一捧瓜子仁,问吉祥能不能吃。   吉祥前两天有点上火,吃了几顿清淡的已经好了,炒的香喷喷的瓜子仁吃一些不打紧,她接过来吃了,边吃边想周老三的话,“三哥你说的有道理,这不仅是公平问题,也是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们也难拿捏分寸,制定一个标准才好办,不过,光靠等级来分配年货和红包还不够公平。”   周老三冲吉祥点头,示意她继续讲。   “像零食作坊里的慧嫂、明嫂,从咱的小作坊开业起就在了,不过呢不识数、不懂管事,只会闷头做自己的事,还一直是最普通的伙计,可她们人老实,从不说三道四,做事情又勤恳,这样的伙计应该多发些红包和年货。”   吉祥的这个提议叫周老三好好琢磨了一会,点头赞同道,“说的在理,老伙计也该多发点福利。”   最后两人商量好了,年货主要是猪肉、猪肘、猪腿,白糖还有自家作坊的糕饼,按照不同等级发,红包分别是一个月、两个月还有三个月的月例钱,规矩定好了,周老三用笔写了下来,然后递给账房让他逐个写好应得的红包和年货,等他和吉祥过目一遍,就能让下面人准备了。   天渐渐放晴,外头天气很好,吉祥一直想去吉家铺子看看爹娘,顺便送些年货过去,虽然周老三已经零星送过几次,他去和自己去是不一样的,现在胎像很稳,今儿天气又好,择日不如撞日,周老三和吉祥拾捡了一车年货,准备去岳父家里,顺便蹭一顿晌午饭。   幸好他们还没走,车还没有绑好,宋家来人送了请帖来,是宋文琛的喜酒,日子就在五天之后。宋家在黄沙镇甚至整个县城就算大户人家,大户人家娶妻至少提前一个月就会派请帖,这喜帖上的婚期这般仓促,一看就是有意外情况。   周老三和吉祥出门后才听说,原是宋家老太太摔了一跤,当时就不好了,大夫说就这几日的功夫,恐怕熬不过年后。和宋文琛定亲的小姐是老太太娘家人,之前退过一次婚,现在二十多岁,要是宋家老太太真的去了,按照风俗宋文琛要守孝三年方能成亲,那时人姑娘都过二十五了,断断等不起。   于是病榻上的宋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要活着看宋文琛娶了娘家姑娘进门,病榻前宋文琛哪有拒绝的理由,况且,当初是说好要娶老太太娘家姑娘做正房太太,老太太才把掌家人的位置给他,早晚这未曾谋面的夫人都要进门,宋文琛咬牙应了。   婚期就在五日后,只是日期仓促,很多东西来不及准备,只能免去许多。   “真是造孽呦,还没成亲就闹成这样子,婚后定是不和睦的,宋掌柜也是可怜。”   “宋掌柜可怜个甚,婚后纳个二房三房四房,谁能管的了他?要我说,还是这姑娘可怜,好歹也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挑个媳妇自己个的嫁嘛。”   “嗬,那是你不知道了,这姑娘可怜什么?也不可怜,眼界高着哩,知道先前为啥退婚不?未婚夫家做生意败了,嫌贫爱富,哼,哭着喊着退的婚,现在嫁到宋家来人家正得意呢,宋掌柜是宋家的掌家人,她嫁过来就是执掌中馈的太太。”   吉祥和周老三走在街上,叫了个伙计晚点把装好年货的车拖来,他们先行一步。   宋文琛仓促大婚的事儿已经传开了,七七八八,各种各样说法直往耳朵里钻,周老三和吉祥听的津津有味,有趣的很,不过也只是当做故事听,里面的真假不是那么好分辨的,只知道宋文琛这边有些被迫无奈。   “三哥,你说这样盲婚哑嫁的,以后能好过嘛?”   周老三牵起吉祥的手,“那说不准了,反正肯定没咱俩好,没成亲前我就瞧上你了,心想一定要娶了你来做我媳妇儿。”   吉祥轻轻在他手上掐了一把,“大街上呢,你少说几句吧。” 第119章 、119   吉万成的店虽然不比吉祥饭馆挣钱, 但是价格便宜,薄利多销攒下好口碑,常有老客登门, 这些天店里的座位就没空过。   “吉祥啊老三,你俩咋来了, 哎呀, 这路上多滑风多冷, 快进来坐。”唐翠现在身子骨好了很多, 店里有乔生还新请了一个伙计帮忙,她只帮着收钱扒蒜摘葱花, 做最轻巧的活, 许是保养得宜许是生意好日子好过了,吉瑞读书的事情也顺利,很得夫子的喜爱,唐翠的心理压力小了很多, 身体自然康健。   吉祥和周老三笑着走进去,吉祥挽着母亲的手臂道,“路上只有一点湿,不碍事的, 我整天在饭馆待着也不好, 大夫说了,偶尔也要活动着的, 免得胎儿长的太大了。”   女儿女婿来了唐翠心里一万个高兴,只是嘴里免不了唠叨两句, “多活动是应该的,在后院走走就是了,街上人多, 你走来走去的我担心你。”   说着唐翠取了两只碗来,给女儿女婿倒了热气腾腾的茶叫他们喝了暖身。周老三捧着杯子一边啜着热茶一边说话,“娘,有我在您放心,一定会护好吉祥的,娘,才几日没见,您气色好了不少,脸颊上带着红哩,是不是擦胭脂了?”   这女婿说话一像好听贴心,唐翠知道他多半是胡说的,但架不住心里高兴,一边笑一边说,“我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了,还擦胭脂做什么?”   周老三咦了声,“您年轻的很,将来要长命百岁,这才哪到哪儿。”   吉祥也在一旁搭腔,“就是,娘,您年轻漂亮着哩。”   这时候吉万成也走了过来,听见女儿的话点头赞同,“那是,吉祥啊,你娘当年可是十里八乡的一枝花。”   一个夸个个夸,直把唐翠说得脸都要红了,她一边推着吉万成出去做买卖,一边取了些店里做的小零嘴给女儿女婿吃,“店里生意忙,就不招呼你俩了,坐这烤火吃果吧,中午咱们炖排骨吃。”   岳父炸的油果子是周老三的钟爱,外壳酥脆,里面是葱花糯米加猪肉的咸口馅,吃起来嘎嘣脆,馅料饱含香味和汁水,他一口气能吃四五个,如果喜欢吃辣,还可以在油果子外面撒上些五香辣椒粉,风味更足。   “三哥,你少吃些,待会午饭吃不下了。”吉祥劝道。   周老三这才刹住车,摸了摸嘴,盘子里还剩下四五个,这东西好吃不过稍微有些腻,他喝了一大杯清茶才将腻感压下去,“吉祥,剩下的你慢慢吃,油果子起腻,我去隔壁糕饼铺给你买几块山楂糕来。”   说完他起身出去了,将山楂糕买回来搁在桌上之后,吉祥饭馆的伙计用板车拖着年货到了,酒、肉、糖、炒货等等都有,连祭祖开春时要用的炮仗香烛都备好了。   唐翠尖叫了一声,“你俩这是搬家啊?怎么拿这么多东西来,还要车拉,不行不行,太多了。”   听见动静的吉万成也走到门口,眉头一蹙不然周老三提着东西进门,逢年过节女儿女婿往家里送东西是天经地义,可这些也太多了,他们可记着当初和王金秀的约定呢,无论如何不会拖累了女儿女婿,也不会占周家的便宜。   早知道爹会这样,吉祥站起来道,“爹,娘,这是我孝敬你们的,饭馆生意好有你女儿我的一份功劳,我自己送东西给自家爹娘,谁有资格说道,三哥,你说是吧?”   周老三忙不迭的点头,“那是,饭馆挣的钱一多半是吉祥的,剩下的小半是我的,但是我那一小半也归吉祥,嘿嘿,爹娘,你们就别客气了。”   好劝歹劝,吉万成收了,被小俩口的道理说服了,是啊,要是没有女儿的好手艺,这买卖摊子根本撑不起来。王金秀也明白这道理,无论吉祥给爹娘补贴多少,她也没话说,这媳妇根本不会拖累周家,周家的好运道就是迎了吉祥过门后开始的。   把货都歇了下来收进屋,周老三身子也热乎了,看着饭馆的客人多,干脆撸起袖子帮着一起招呼,让岳母唐翠和吉祥坐着说话。   邻里见了夸个不停,“吉老板家的女婿真好,长得体面,又孝顺,过年给岳父母送了这么多年货不说,还帮着忙上忙下的,吉老板好福气啊。”   吉万成原本板着个脸,这下绷不住终于露了笑颜,“还行,挺好的。”   “娘,吉祥,你们听,爹夸我哩。”这下周老三可乐开了花,喜滋滋的炫耀。   吉万成赶紧又恢复严肃状,瞪了女婿一眼,“稳重点,少贫嘴。”   “嘿嘿,爹我知道了。”   ……   天还没亮,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由远及近,吹唢呐的,敲锣鼓的,点炮仗抬轿子的,个个穿着红衣裳,喜气洋洋地从宋宅出发,要去迎新娘。   虽然准备时间仓促,迎亲的队伍是最重要的排面,该有的都有,只多不少,二十几人组成的迎亲队格外隆重,抬着轿子和聘礼往新娘家去。   宋文琛穿着喜服带着喜帽和大红花,坐着一匹油光水滑的枣红马,慢悠悠的经过文昌桥时,天已经大亮,吉祥和周老三看着迎亲队伍从眼前过,宋文琛阴沉着脸色,进一步坐实了这对新婚夫妻是冤家的事实。   婚宴下午开始,先拜堂然后吃酒席,一只喝到天黑透了,要归家的宾客先行离去,留宿的家远的甚至会喝到深夜。周老三自觉和宋文琛只有生意上的交情,没有多的私交,宋文琛的喜酒他和吉祥准备早些走,他有预感,这场喜酒怕是没多少喜,光是看早上宋文琛的脸色就不妙。   吃了晌午饭,周老三拥着吉祥歇了一会,补充了精神,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就换上衣裳准备赴宴,为了多个人照应,还叫桂婶跟着一块去。   “周掌柜,吉娘子,来,坐这桌。”   来喝喜酒的有很多是熟人,吉祥和周老三刚进来就有不少人热情的招呼。周老三和吉祥坐在了一堆熟人中间,刚坐下就发现同桌的还有一位老熟人,便是金夫人。   金老板入了大牢,金夫人一直想捞他出来,总不能让自家男人在牢里过年,何况她不懂生意上的事情,金老板和管事的一齐进去后,生意简直乱了套,还有好几拨要债的人打上门来,金夫人焦头烂额,县城一直扣着人不放,思来想去只有找宋文琛帮忙。   宋文琛能从金老板手里抢走千人宴的举办权,和新县丞自然有几分交情,可宋文琛和金老板没交情,还是仇人,他怎么可能帮忙捞人,不落井下石已经算金老板走运,所以对金夫人一直避而不见。   金夫人跑来参加喜宴,就是想找个机会和宋文琛面谈,谁知道碰见了吉祥和周老三,不偏不倚还是同一桌,边上的人眼神不停的在他们之间扫来扫去,金夫人脸涨得通红,吉祥和周老三说说笑笑格外坦然,最后金夫人熬不住了,酒也不吃,起身灰溜溜的走了。   宾客们吃着瓜子花生,扯着闲天,等啊等盼啊盼的,终于等到新郎官把新娘子迎了回来,这时候已经快到傍晚,两家隔的不是很远,宋文琛这趟亲也接的太久了。   也是后来才听说,宋文琛去迎亲的时候被娘家的小舅子们围着捉弄了很久,发出去很多红包,还猜字谜、对对子,眼看时辰不早了,娘家人就是不肯放人,把宋文琛折腾的够呛,好不容易赶在吉时前将人迎到宋家门前,谁知新人下轿时又出幺蛾子。   喜轿停在门前,喜婆掀了轿帘,宋文琛将红绸递给新娘子,要牵她下轿过火盆,这时候乐手在一旁玩命的吹打着,鞭炮点了一挂又一挂,热闹的响声震耳欲聋,宋文琛天不亮就起来,忙和了一整天没怎么歇息过,又累又渴,就想着赶紧把礼过完,结束这折磨人的婚礼。   “新人下轿喽——”喜婆又吆喝了一声。可是喜轿中的新娘子不为所动,宋文琛递过去的那根红绸孤零零的飘啊荡,没有人来接。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不想嫁?宋文琛盯着喜婆瞧了眼。   喜婆笑盈盈的,“新娘子怕鞋底沾灰,新郎官抱着新人跨火盆进门吧。”   宋文琛愣住了,随后反应过来,这是新娘子和喜婆早就串通好的,什么怕鞋沾灰,这是给自己下马威呢,迎亲的时候为难还不够,临下轿了还来,有完没完!   吹唢呐的敲鼓的不知道前面发生了啥,只好继续吹打,越吹越响亮,噼里啪啦半个镇子都能听见,宋宅的管家见新人迟迟没进来,出来催促。喜婆仍旧笑盈盈的,轻推了宋文琛的手臂,“吉时快到了,新郎官快抱着新娘子进去啊。”   满院的宾客都等着,家里的长辈也等着,宋文琛咬了咬牙将穿着大红喜服盖着红帔的新娘子抱起。   周老三和吉祥瞧的津津有味,周老三吐出瓜子壳,附耳对吉祥小声道,“这新娘子好生厉害。”   吉祥有同感,还没过门就能治住宋文琛,以后还有得戏唱,宋文琛若真的想娶二房,恐怕没那么容易哩。   ……   腊月二十二这天,饭馆和小作坊就不营业了。伙计们管事们排着队,一个一个领了年货和红包,个个脸上乐开了花,有钱有肉,能过上好年了,这全靠主家生意好,为人厚道大方,于是个个笑着说一箩筐的吉利话。   周老三笑笑,挥手让大家安静,“过年了好好吃好好喝,美美的歇半个月,咱们初九开业,你们初八就得到店里来做事儿,我不亏待大家,开年有吉利钱,正月虽只做二十多天事儿,但是我和吉祥给大家算一整个月的工钱,开年会开新店,做些新买卖,到时候还要仰仗大家。”   话才说完,文远乐呵呵的接话,“掌柜的哪儿的话,是我们仰仗掌柜的哩。”   文远不太会说粉饰太平的话,刚才说的全是掏心窝子的言语,周老三一乐呵,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很高兴,看向众人道,“对,我刚才没全说对,咱们啊是互相仰仗,店里生意好、红火,咱们日子就能过得旺,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不顾及你们,常言道人不如旧,我就喜欢和老朋友相处,雇佣老伙计,你们做事情踏实,我们的买卖也做的踏实,咱就一直干下去。”   周老三说完看向吉祥,小声问,“你也说几句?”   吉祥脸一红,“我没啥可说的,就这样吧。”不过她想了想还是站了出来,拉着周老三给大家拜了个早年。   交情是处出来的,半年下来饭馆上下感情都很好,有吉祥带头,大家互相拜年道别,收拾好行李回乡去了。当然,那些搅屎棍、德行不好的也早叫周老三给轰出去了。   伙计们陆续走了,院里很快空旷了,只剩下乔玉香周铁牛等人,葛秋收拾好东西,跟着一同乡一块回老家过年,唐小贵还没往未来的岳父母家送年货,粗粗的收拾好东西就高高兴兴,寻了根扁担,一头坠着行李,另一头坠着年货,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估计明儿就去岳父母家。   乔玉香帮着吉祥往窗户上,门上贴红条儿,看着唐小贵屁颠屁颠的背影笑道,“他哪里是惦记长辈,分明是想媳妇儿了!”   唐小贵本来存够了彩礼钱,两家长辈一商量,又想把家里的房子翻修一遍,婚期就又往后推了半年,竟排在了乔玉香和周铁牛后头,秋天的时候唐小贵和未婚妻见了一面,果然是个美哒哒的姑娘,唐小贵从此就把魂全寄托在了未婚妻身上,乔玉香说的没错,他哪里是去送年货,就想着去见媳妇儿,说上几句话。   吉祥笑了笑,说起这个,乔玉香和周铁牛也好事将近,吉祥包了几个银锭子,是她私下补贴给乔玉香的,给她做压箱钱,无论是看在姐妹情谊,还是掌柜的和管事的交情,这笔银子都该给,也给的值。   “你们俩二月初五就办事了,还有啥缺的没有?”   周铁牛这边王金秀会帮着操心,到时候饭馆里拨几个伙计加上村里婶子伯娘们帮忙,酒席和新房都能收拾出来,娘家人要准备被子、枕头、手帕、面盆等等物件,乔玉香自己备好了,现在只差喜服。   “我已经扯好了料子,也给铁牛个量了尺寸,这个年我啥也不干,就在屋里呆着做喜服,半个月一定能做好了。”乔玉香笑盈盈的说着,脸微微发红,有些待嫁新娘子的娇羞劲儿。   吉祥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接着她往窗户上糊了一条红纸,压低声音说,“我觉着这个年啊,你和吉瑞都得小心着点儿,恐怕你叔叔婶婶还会问你要钱,你想啊,开年你就要嫁人了,嫁人之后他们没理由问你要钱用,这个年是最后的机会。”   乔玉香嗯了声,挑了眉,“放心,说什么我也不会给一个子儿,吉瑞的钱都存在我这里,我一定给捂得死死的。”   “他们来硬的我倒不怕,别人越硬你越犟,我是知道的。”吉祥叹了口气,“就怕这次他们来软的,冲着你哭穷卖惨,你咋应对?”   这个乔玉香倒是没想过,她这人就是吃软不吃硬,要是叔叔婶婶真这样,她八成是抵挡不住的,因为她和叔叔婶子的关系不好,但是和小侄子小侄女很好,那几个孩子是她从小带到大了,若这对恶心夫妇用小孩子做筏子就掐住她的命门了。   吉祥朝乔玉香伸出手,“看你犹豫就知道要坏事,回家前先把钱都给我,我帮你收着,等你俩成亲了我再还你。”   “行。”乔玉香毫不犹豫,脆生生应了,回屋将存下的一包银子都给了吉祥,吉祥打开瞧,里面有四个小布袋,一袋是她给的压箱钱,另外三袋分别吃她自己、周铁牛以及吉瑞的工钱。周老三和吉祥教管事的伙计们学过简单的字和计数,乔玉香学的很好,为了防止账目乱,她还用一张纸简单的记了账,上面清楚的很。   “行啊,你成了大管家了。”吉祥笑道。   乔玉香又是羞又自豪,“什么大管家,能者多累,他们一个笑一个傻,只好由我来管账哩。”   处理好店里的琐事,已经快到中午了,就剩下了六个人,早早的吃了一顿晌午饭,吉瑞来找姐姐一块儿回乡过年,周铁牛在姐弟俩面前转悠,大概有什么心里话要说,可话到嘴边就像被浆糊给糊住了似的,咋都说不出口。   周老三在一旁看的干着急,小声的和吉祥咬耳朵,“铁牛这脸皮一下厚一下薄,连句好听话都不知说,幸亏是乔玉香先看上了他,不然这呆子怕要打一辈子光棍儿。”   一听这个,吉祥不同意,“明明是他先看上玉香的。”   “没有吧,我瞅老早以前乔玉香看铁牛的眼神就不一般,就像……风里飘着的沙子,缠缠绵绵,黏黏糊糊。”周老三刚说完这个比喻,就被吉祥推了下。   “哪有你说的那么腻歪……”   这边争论着究竟是谁先看上谁,那边乔玉香已经磨蹭不住要启程了,最后还是她鼓起勇气问周铁牛,“我要回家了,你就没啥要和我说的?”   周铁牛挠了挠头,涨红着黑脸,“我会去看你的。”   乔玉香想笑又憋着笑,“那你来了,找个小孩去我家喊我,别直接往家里来,省得应付长辈。”何况,家里那俩长辈不值得应付。   “行,我知道!”周铁牛生怕乔玉香不许他去看她,一见乔玉香满口答应,高兴的嘿嘿直笑。   傻子,乔玉香拎起东西和弟弟回家去,边走边想,半个月不见面,你想我,我也想见见你嘛。   ……   李思和桂婶是过了身契的,吉祥和周老三多给了一个月的月钱,留了他俩在镇上过年,顺便看屋子,两人吃的喝的烧的炭都有,还有钱拿,自然万般感激。   一开始吉祥还有些过意不去,留他俩在镇上过年似乎有些孤零零的,周老三说不会,“跟咱们回乡下才遭罪哩,乡下人多口杂,他们应付起来心累,还不如单独过年清净,何况两个人做伴,说说话喝点酒吃些肉,多潇洒,刚才桂婶和李思可乐开了花。”   从舅爷爷家回来后吉祥看周老三买了两大青骡子拖货用,还打了一辆车,往后走动回乡都方便许多,这次回乡过年就是套的骡车,周铁牛在前面赶车,吉祥和周老三坐在车厢里,脚边放的全是年货。   好天气路就是好走,薄薄的日光虽然不够炙热,晒久了还是暖意融融,周铁牛赶着车还来劲儿了,哼哼气荒腔走板的不知名小调来,周老三也跟着来劲儿,坐在车厢里和周铁牛一块唱。   两个男人凑一块嗓门自然大,飘荡在路上,林间。   不一会骡车驶进了村,今日是好天气,很多人抱了家里的被褥枕头大棉鞋出来晒,晒一两个时辰就翻面,用木板子拍拍打打,把上面的灰尘打下来,夜里睡觉的时候又软又暖和,就和盖新被子一样。   周苦生家的红英嫂就正在拍被子,啪啪啪拍的响极了,这是一床蓝底带红花的大棉被,足有十斤重,寒夜里盖这个别提多舒服了,被芯和被面都是儿子给买的,红英嫂已经炫耀好一阵子了,一有好日头就把被子抱出来晒,有人夸这被子好她就喋喋不休的说儿子如何能干,如何孝顺。   原本周村最爱炫耀的是王金秀,但是最近半年大概是炫耀够了,她又忙着备年货过年,叫红英嫂翘了几天尾巴。红英嫂心里那个得意啊,王金秀的老三挣那么多钱、开那么多店又咋样,不在身边到底不能孝敬爹娘,哪里像她的好儿子,处处贴心,挣了钱先给爹娘买好东西。   “哟,那车夫好像铁牛。”   “你最近是不是没吃着油?什么眼神,那就是铁牛!”   众人的议论声吸引着红英嫂暂时撇下拍被子的动作,推开院门站在门口踮着脚往外瞧。一头精神劲儿十足的青骡子拿着辆车进村了,坐在车辕上赶车的是和骡子一样精神的周铁牛。   村里偶尔来牛车、骡车都不稀罕,可是赶车的咋是自己人呢?村民们议论纷纷,有说这骡车是租来的,也有的说这骡车一定是周老三买来的,无论如何,这阵仗回村,都给周虎生一家贴了大面子,不少人跟着车慢悠悠的到了周虎生家门外。   周铁牛跳下车,一边扯着嗓子喊,“虎生叔,金秀婶,三哥三嫂回来哩。”   于此同时周老三也从车上跳了下来,又伸手扶吉祥下车,这时候周铁牛已经把院门推开,把骡车往院里赶去。围观的村民们纷纷打听,七嘴八舌的问这骡车是咋回事,吉祥的肚子几个月了,猜男女等等。   车是买的没甚好瞒,月份过了三个月早就稳定了也不必遮掩,至于男女,周老三心里门清,村里的新媳妇过门开怀,大家都觉得头胎是男丁的好,生女儿新媳妇总要听好几箩筐的闲话,他才不想叫吉祥也受这份罪,于是大咧咧的说,“男娃女娃都好,嘿,不过我就盼着生个女娃娃,女儿好啊,贴心,我在菩萨面前许过愿了,就盼着吉祥生个白嫩的闺女,就是不知道菩萨肯不肯理我哩。”   红英嫂呀了一声,“只听求男娃的,还从没听过跑菩萨面前求女娃的人,老三你也太荒唐了,仔细金秀揍你。”   周老三刚才是胡说八道,他根本没往庙里去,又何来许愿的事情,不过是知道乡邻们爱扯闲话,先用话封住路,生女娃是他更菩萨许愿了,生男娃是菩萨没搭理他,总之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和吉祥没关系。   不过红英婶这话听着不太舒坦,周老三笑着损她,“再荒唐那也是我自己的事,碍不着别人,哦对喽,红英婶,你家老五回家了吗?最近我老看他在镇上晃悠,怎么快过小年了还没回么?”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说起自家老五红英就是一脑门官司,前头两个哥哥都很能干,体贴孝顺,偏偏他不成器,田地里的活儿都不做,总往镇上泡,就不是过日子的人,她没少为老五发愁。   “嘿,回,怎么不回,马上就回来了。”红英婶讪讪的,觉得脸上无光,正准备回去继续拍打她的大被子,在屋里切辣椒的王金秀和周虎生闻声出来了,周老三和吉祥赶紧往院里去,周铁牛忙着将车里的货卸下来。   红英看了卸下来的年货直吸凉气,我的乖乖,这么多东西,瞬间觉得院子晒的蓝底碎花被子不够好,自家的孝顺儿子比不过能挣钱的老三。   要是自家孩子也一车车往家里搬年货多好哇。   红英带着郁闷走了,王金秀高高兴兴地拉了吉祥的手,又拍拍周老三的肩膀,喜滋滋道,“太好哩,回来的这么早啊,我还以为过了小年你们才回呢。”   吉祥也握紧王金秀的手,笑着说,“挣钱重要,回家过年也重要,最重要的还是过日子,孝敬娘和爹。”   这话王金秀听着舒坦,笑呵呵的让他们赶紧进屋喝点水烤烤火,歇息一下,一家人团圆过年她心里比吃了蜜糖还甜,“慧香生的小娃娃你们还没见过吧?待会去看看,她抱着孩子串门去了。”   “行,我们先陪你和爹说话,好些日子没见,想你们想的觉都睡不着。”周老三说的话更肉麻了,甜酥酥的把王金秀的心哄的热热乎乎。   “你啊,全靠这张嘴,最会哄人。” 第120章 、120   王金秀欢欢喜喜的领着儿子媳妇进屋, 周铁牛忙了几趟,已经把大部分年货搬进正屋,周虎生正帮着将年货搁到角落, 免得东西太多太乱,待会人齐了坐不下。   院里剩下几包干货和一些猪肉、羊肉, 周老三和王金秀各自拿了些, 刚好拿完, 吉祥的手空着, 见王金秀腋下夹着一捆烟花,要滑不滑的, 连忙搭手去拿。   “吉祥你别动, 你有身子呢,快进屋去,这点东西我拿的动。”王金秀赶紧说道,不让吉祥帮忙。   话还没说完, 吉祥已经手快的将那捆烟花取了抱在怀里,盈盈笑道,“娘你真当我是纸糊的啦,烟花轻巧的很, 累不着我也累不着肚里的娃, 您安一万个心吧。”   正说着,听见动静的周家老二从屋里出来了, 赶紧快走两步将挡风的门帘子高高撩起,让两手不得空的王金秀周老三进去, “你们快进屋烤火,我去把大哥他们喊回来。”   周家老大的新房已经盖好了,只是还没收拾好, 这活儿比想象中的繁琐,原计划年前就办整理妥当,看黄历选个几日办乔迁宴,然后在新房子过年,没曾想一拖再拖,只能年后搬家。   今天一早,吃过早饭周家老大就带着媳妇孩子一块去收拾新屋了,豆饼也跟在甜妞屁股后头一块去。   “待会吧!急什么,老二,你也来坐坐。”王金秀把东西放下后赶紧叫住老二,拔高嗓门说,“三儿还吉祥还没瞧过新房子呢,你们喝点茶吃点东西等下一起去喊人不迟。”   大儿子盖了新屋,做娘亲的心里很自豪,何况老大那屋宽敞、亮堂,在周村极惹眼,王金秀当然要叫老三俩口子去瞧瞧了。   “娘说的对,二哥,快进来吧。”周老三也很乐意去参观大哥的新房子,顺便做个参考,年后自家新房就要动工,正好和大哥讨些经验来。   老俩口的卧房里摆着一个半人高的大木箱子,是王金秀藏宝贝的地方,好吃的好用的东西都往箱子里搁,外头还要挂上一把铜锁。往年不管日子过的多红火,过年备的年货最多填满一个角落,唯独今年与众不同,吃的喝的,甜的咸的辣的,香的脆的堆满了半个柜子。   何况外边还有老三和吉祥带回来那一车,王金秀想想就高兴,嘴角翘起了就下不来。   往年要省着吃,今年敞开了肚皮吃也没关系!   她拿了枣泥糕、绿豆糕、鸡蛋糕等点心,还有炒葵花籽、花生、南瓜子等炒货,以及小橘子、马蹄等水果,还有红薯干、梅子干等等,五花八门加起来竟然有十一样,王金秀数了数觉得不吉利,又抓了一把糖块凑成十二样,一样样用碗装好,摆在正屋的桌子上。   瞧这暴发户的阵仗,周老三忍不住笑着说,“娘,你咋摆这么多花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啥贵客登门了哩,哦我明白了,娘你是不是夜夜想我想的睡不着,这些零嘴都囤着等我回来吃呗?”   王金秀有些脸烧,“咋了?别以为你说几句好话我就听不出来你在损你娘我,日子好过了我乐意摆这么多怎地?你爱吃吃,不吃给我闭嘴,还想你?我才不想你,只想吉祥和她肚里的娃。”   周铁牛听的嘿嘿直笑,吉祥和周家老二在一旁也笑不停,周老三把娘逗乐了,自己也咧嘴笑笑,去屋角把倒扣着的长凳拿了两张来,一边搬凳子一边装模作样的叹息,“都说是儿娶了媳妇忘了娘,到我这咋成了娘有儿媳忘了儿呢。”   “少贫嘴了,喝茶吧。”王金秀瞪了三儿一眼,语气凶巴巴的,眼神里满是高兴,哎,也不怪她最喜欢老三,老三就是个活宝,他在跟前三两句就能把人逗笑,老大老二像周虎生闷闷的,咋老三就这样活泼呢?王金秀思索了一阵,美美的想,还不是老三像极了自己,招人喜欢。   一家子加上周铁牛围着炭盆边喝热茶边吃零嘴,王金秀说了说给周铁牛准备办的喜宴,又问了周老三几时开业,说说笑笑的,不一会一刻钟过去,地上铺了一层果皮瓜子壳。   “我去看看三嫂和小侄子。”吉祥道。   “是该看看去,那娃长的可体面了,对了,小名给改了叫做双水,没叫老三给起的那个,我找人起了一卦,先生说娃五行缺水。”王金秀道。   本来周家老二和慧香打定主意要用周老三给起的那个,可拗不过王金秀,加上八字的东西神秘的很,多少要信的,因此小娃娃改叫了双水,已经满月了。   不过王金秀说月子不坐好大人小孩都容易生病,坚持要等满了四十天大人和小孩才准出屋。   周家老二快步进屋去和媳妇招呼了一声,刚出月子的女人多有不便,要一点时间准备,幸而刚喂完奶,孩子醒着,慧香正抱着孩子在床前慢慢溜达。   “三嫂,我们来看你和双水了。”吉祥笑盈盈的探头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红纸封着的红包,叔婶第一次见小侄子,这心意必不能少。   刚说完周铁牛也闪身进来,他不知道咋说,犹豫了一下道,“这是我和玉香给孩子的。”   按照黄沙镇这片的习俗,未婚男女是不用给晚辈红包的,但是周铁牛自认为自己是有家室的人了,见三哥和三嫂准备给小孩的红包,他也跟着备了一个,按照辈分双水也要喊他一声铁牛叔。   慧香笑着将红包都收下,抱着双水凑近给他们瞧,孩子很乖,白白胖胖的,眨巴着紫葡萄一眼乌溜溜的眼睛好奇的东望望,西瞧瞧,吉祥越瞧越欢喜,妯娌二人说个不停。   这时候时间不早了,王金秀准备去备午饭,留周铁牛一块吃,铁牛摇摇头,“我回去和老爷子一块吃。”   王金秀瞪他一眼,“把老爷子一块喊来吃不就成了!”   周铁牛倒不客气,“嘿嘿,我看行。”   周家老二则带着老三一起往大哥的新房子走去,参观新房子之余,顺便叫他们回老宅,准备做饭吃。   “吉祥你别去了,和三嫂说说话。”见吉祥和三嫂聊的开心,周老三对她说道。   自从怀了孕,吉祥就越来越喜欢孩子,看见小娃娃就忍不住想多看看瞧瞧,最好能逗一逗,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吉祥总是想自己肚里这个生下来会是什么模样。   ……   周老三和周老二往新房去,快到门口的时候先停下来,站在树下从整体上瞧了瞧新房子,坐北朝南方方正正,瞧着很敞亮,用的材料都是最好的,这回大哥是下了血本,估计把积蓄都掏了来建新房子,只是本钱都用了,将来做买卖咋办呢。   周老三正想着,同村一个小娃娃跑过来抱着他的腿喊爹,这可把他高兴坏了,抱起小孩亲了亲脸,笑呵呵地问,“你喊啥哩?”   小娃娃含含糊糊又叫一声,“爹!”   和吉祥一样,有了娃以后周老三也更喜欢孩子了,尤其这娃一上来就喊爹,他不能白占人便宜,在怀里摸了摸,摩挲出一个小红包来,过年时有娃登门拜年,或者去别人家拜年喝茶遇见了小娃娃,都要给红包,只是按亲疏分了大小,回村前周老三已经做好了被小娃娃薅羊毛的自觉,准备了一大摞红包。   “给,收好喽。”周老三往孩子手上塞了两个红包,欢喜的又亲了一口,这小孩一点都不认生,咯咯的笑。   “二哥,这谁家孩子?”周老三一边逗娃一边问。   周家老二摸了摸娃的头,“好像是王家村的娃吧,估计是跟着大人来走亲戚的。”   正说着,娃的奶奶终于发现孩子不见了,从旁边的小院里奔出来,小宝小宝的喊着叫着,看见孩子在周老三怀里才松了口气,带着笑意走上来,“这娃爱往外跑,一下不看着就没影了。”   周老三把孩子还给奶奶,乐呵呵地说,“小孩都这样。”   孩子奶奶看到了娃手里的红包,竟然还是双份,喜的脸色微红,“破费了。”   周老三被喊了好几声爹,觉得很值得,摆摆手说应该的,临走前又对娃做鬼脸,把孩子逗的哈哈大笑,非要挣扎着跟着周老三走,气的孩子奶奶往孙儿屁股上打了几下,硬抱着回院里去了。   “大哥!”院门虚掩着,周老二推开了,“老三回来了。”   周家老大从房里走出来,咧嘴直笑,“来,快进来。”   罗娟儿也跟着后一步走出来,笑着打了招呼。新房盖起来之后,这俩口子感情都好了,吵架也没以前多,满心满意盘算的都是以后的好日子。   俩人带着周老三参观新屋,这房子处处都用了心的,老房子排水沟挖的不好,雨季的时候水经常在院里泛滥,周家老大盖新房时特意注意了这点,在房前屋后,还有院墙下都挖了排水的沟,连在一起,然后汇聚在一起排到河里去。   灶房的烟囱修建的也很注意,把透气通风透光做到了极致,水井边用砖砌了个浅浅的小池子,洗东西方便,还留有豁口排水,旁边就是开辟的菜地,把糊缺口的草泥扒开,水池的水就自动流淌到菜地里,浇灌庄稼。   “老三,以后我这院住起来,别提多舒坦了,你看那正屋门口,我留了一溜地,到时候夏天种薄荷驱蚊,春夏可以排小葱,有点绿意凉快,也养人。”周家老大带着兄弟每转一处,就说一处,带着满满的自豪。   周老三听得认真,大概是和大哥说话听的最认真的一回,盖房子和做生意不同,后者要紧的是脑筋活,前者要的是经验。   三兄弟走在回老院的路上。   本来周老三已经不想管大哥做生意的事情,以大哥谨慎又怕死的性子是混不开的,周老三觉得他老老实实种田地是最好了,将来他买了田庄,可以让大哥帮着管庄子,但是现在周老三脑中又冒出个主意。   “大哥,你这新房盖的真不赖,比别家的盖的都好,我看你干脆组个帮人盖房的队伍吧,凑齐木匠、瓦匠一干人,帮人盖新房也能挣不少钱呢。”   周家老大一顿,蹙起眉,“这买卖难做吧。”   “我没做过不知道,不好说,我就提个意见,大哥你要是感兴趣,就去了解一下。”周老三道。   周家老大对做生意的事情一直很抗拒,但是尝到做买卖的甜头以后,再叫他种几亩地讨生活,这种心理落差接受不了,可做买卖呢风险又大,周家老大是宁愿下地做农活都不想去琢磨生意上的规律,这简直是一种折磨。   种地钱难赚,做买卖脑壳转不动,他也正愁着,如今听周老三一说,心思活络起来,近年风调雨顺,百姓生活好了,很多人都在盖新屋,新房子要盖的好,坚固,都要请懂行的人看过,提些建议,这勉强也算一门生意,但是稳定,靠的全是口碑。   “我这回盖房子请人瞧过,付了六百文钱,这买卖做是能做的,我找个师傅学学,慢慢就会了,不过,钱挣的不多呀。”周家老大的胃口也被撑大了,庄户人家挣个六百文偷着乐,他挣过大几十两的银子后,也瞧不上小虾米了。   就要到自家院门口了,周老三不想在一家人勉强谈买卖的事情,拉着周家老大站在院门旁边,挑了挑眉说,“这当然挣不了几个钱,大头是你帮人介绍渠道买砖、瓦、家具等等,挣中间费,房子盖好以后还办酒席,买菜买肉买炮仗糕点,都有利可图的。”   周家老大张了张嘴,最后竖起个大拇指,“老三你说的对。”   三人蹲在避风的角落又论了一会儿,周家老大终于自己想了个点子,那不如顺势开了砖窑卖砖呢,周家老大觉得这样踏实些,三兄弟总算意见一致了一次,蹲在那儿说了好一会儿。   这时候王金秀出来找人了,罗娟儿带着孩子们回来好一会了,怎么这几个爷们还没影子。   菜做到一半,王金秀摘了围裙出来找人,没想到一出门就在院墙下见到他们仨,“哎呦,有火不回去烤,在这里嘀咕啥,也不怕冻着了,赶紧回屋去!”   院里,吉祥还和二嫂待在一块,慧香生了三个娃,经验很丰富,一边哄孩子睡觉一边和吉祥谈论自己的经验。   不一会儿饭菜做好了,王金秀乐呵呵的招呼一家子赶紧来吃饭。   稍早前喝茶吃点心她都摆了十二种花样,午饭的花样就更多了,炖鱼、排骨汤、老鸭汤还有炒五花肉片、炸小黄鱼以及肥肠、炒肝等等好些个肉菜,加上酱豆腐、炒鸡蛋等等,香喷喷摆满一桌。 第121章 、121   人都到齐了, 一家子难得聚这么齐,周虎生拿出平日舍不得喝的好酒,要和儿子们好好喝几杯聊聊天。周铁牛的太爷爷尝了尝酒, 美得眼睛都眯起来,连连赞叹这是好酒。   老爷子身体很好, 这一年来铁牛经常捎吃的、喝的回家, 老爷子吃的营养, 红光满面的, 就是人的年纪太大了,耳朵越发不好使, 偶尔还犯糊涂, 王金秀笑着趣一句,“年后铁牛办了婚事,就有孙孙媳妇买酒给您老人家喝哩。”   “里面加了黄芪?我没尝出来!”老爷子回了一句,随后端起酒杯又砸吧一口, 明显还是没尝出黄芪的滋味。   饭桌上大家哈哈笑开,王金秀一个劲儿的给老爷子夹菜。周铁牛也笑,说过了年准备在村里找个人给爷爷洗衣做饭伺候他,不用从早到晚跟着老爷子, 早中午瞧瞧看看就可以, 他预计给五百文一个月的工钱。   王金秀欸了声,“用不着五百文, 三百文就够了,有的是人抢着做哩。”   可不是, 这村里那么多婶子婆子,平日里除了养鸡攒几个蛋到集市上换钱,并没有别的挣钱的法子, 莫说三百文,要是抠搜些,二百文也有人做。   “你放心吧,我帮你留意着,这村里人谁什么秉性、品德好不好的心里有杆秤,过了年我就挑信得过的人去问,看她们愿意接这分差事不。”王金秀很热心,周铁牛是她看着长大的还沾着亲,何况现在还是老三的好帮手好兄弟,她把铁牛当做半个儿子。   周铁牛在外头这大半年,王金秀没少照顾老爷子,隔三差五的去转转看看,这些恩惠周铁牛记在心里,不过嘴笨又脸皮薄,不太好意思直说。饭吃到一半了,酒也喝了好几杯,酒劲儿翻涌起来壮了他的胆子,周铁牛倒满杯子里的酒,鼓起勇气猛地站起来。   他用手擦着脸,脸色黑中泛红,不停的舔着唇。   周家诸人都仰头瞧着周铁牛,一双双眼睛都盯着看又把这憨憨盯紧张了,踌躇着不知道咋开口。   今天炖的鱼滋味很好,浓浓的酱汁香味四溢,奶白色的鱼肉吸满了汁水,鱼肉营养又好吃,孕妇最适合吃这个补身子,就是鱼肉里头的刺讨人厌,周老三夹了一大块鱼肉正埋头挑里面的鱼刺,不用想,自然是帮吉祥挑的,这是个要耐心和细心的活儿,和绣花差不多,周老三自己吃鱼都没有这么细心过。   终于挑完了最后一根刺,周老三把只有肉没有刺的鱼块夹到吉祥碗里,又盛了勺酱汁淋在上头,低声说快趁热吃,说完抬头见铁牛还傻站着,笑着说他,“酒量不好还喝那么多,幸好乔玉香今儿不在,不然又该说你了,还站着呢?快坐下吧。”   说着,周老三伸手去拉周铁牛。周虎生收藏的这坛子好酒度数高,多喝几杯就上头,这股子上头劲儿把周铁牛给轰晕了,周老三伸手去拉他,非但没把人拉醒,反而叫他更加感动。   三哥三嫂对他可真好,金秀婶子也好,虎生叔也是大好人,周铁牛想来想去没什么可报答的,突然把凳子往后一拉,跪在地上要给他们磕头。   “虎生叔、金秀婶、三哥三嫂,你们的恩情我都记在心上哩。”说完周铁牛哐哐磕头,一点都不耍巧。   大家又是感动又是想笑,非年非节的,周虎生和王金秀可不想受这么隆重的礼,周老三和吉祥是平辈更不想受这样高规格的礼仪,何况辈分最高的老爷子还在呢。   周老三苦笑不得,哎呦两声,“铁牛你赶紧往这边拜,给太爷爷拜个早年。”   老太爷呵呵笑着,这句话他听清楚了,老爷子摸了摸荷包,“我今天没带红包,铁牛啊,改天给你补。”   女眷和孩子吃的快,不一会儿王金秀就吃饱了,吉祥一直埋头苦吃,王金秀、周老三不停的给她夹菜,碗里都快堆成小山了,她吃个不停,现在已经吃饱了停了筷。   罗娟儿和家里的孩子们也吃得很饱,不一会肚皮都圆了,连最挑食的豆饼都吃了不少,今日的饭菜比往年的年夜饭都要丰盛,一不留神就吃撑了。   王金秀站起来,见外面天气好,太阳暖融融的风又小,“吃了饭咱出去走动走动吧,菜园里那两棵柿子树不知道还有没有柿子,走,看看去。”   罗娟儿知道婆婆的心思,哪里是摘柿子,分明是老三风风光光回乡过年,娘急着和村里人炫耀呢。不过,这回自家盖了新房,盖的又气派又舒坦,罗娟儿自个也很得意,加上自家和老三差距越来越大,谈不上嫉妒只想巴结,所以一块出去转转是罗娟儿求之不得的事情。   “我看行,娘,吉祥,你们等着,我去拿篮子。”罗娟儿难得积极了一回,动作那叫一个快,立刻跑出去寻了两个手挽的篮子来,王金秀一个,她自己挎着一个,让吉祥空着手走。   “吉祥你身子沉,跟着我们慢慢走就行了。”王金秀心想奇了,今天大媳妇倒是学机灵了。   这点吉祥没逞能,笑着点头说好。见奶奶他们要去摘柿子,豆饼和甜妞和要跟着去,快两岁的猫儿已经能走路了,蹒跚着步伐追在屁股后头也要去。   说是去摘柿子,其实是消食加串门子,大人们不着急,带着孩子们慢悠悠的沿着村里的小路走,冬日里万物沉寂,树木落光了叶子,连活泼的猫儿狗儿都不好动了,找向阳的地方晒太阳睡觉。   可是家家户户又都透着喜气洋洋,一路走过去,十家有七家在扫卫生、蒸馒头、做烙饼等等,还有些赶在年前缝制新衣裳,做新鞋子,王金秀一边走一边和遇见的人招呼,关系好的就停下来说会子话。   “吉祥啊,才几个月没见肚子都这么大哩,金秀,你瞒的深啊,当初愣是半点口风都没露。”   这人叫刘桂芬,男人姓罗,叫做罗老五,是周村的异姓人。刘桂芬算是王金秀在村里最好的姐妹,刘桂芬有些吃味王金秀连她都瞒着,生生熬到吉祥忙了三个月才告诉她。   王金秀笑呵呵的从篮子里掏出一包糖块塞给刘桂芬,“我是一个都没告诉!”   刘桂芬知道,中秋节以后吉祥肚子还没动静,村里不少多嘴多舌的人明里暗里的笑话人,都说老三是有财运没有子嗣运,王金秀当时和人吵过几次的,她摁着消息不往外说,就是怕其中出了岔子,这些看热闹的人会编排的更加起劲儿。刘桂芬嘴上说着酸话,心里很理解王金秀的难处,要是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真生气,她俩这二十多年的交情早就断了。   “进来坐坐呗。”刘桂芬收了糖块,把院门彻底拉开,叫她们进来。   正好走走停停也累了,而且吉祥都没发现啥时候婆婆在篮子里放了一包糖,有理由怀疑,这是早就算好要来这里喝茶哩。   刘桂芬把人领进院子,冲屋里喊一声,招呼媳妇烧水煮茶。   没有风冬天里晒着太阳很舒服,刘桂芬把家里的桌子、凳子都搬到院子里来,端出一些花生瓜子,一堆人就坐在院里唠上了,风轻轻的,阳光暖融融的,晒的人舒坦的不行,一直想伸懒腰。   王金秀和刘桂芬说的起劲儿,吉祥和罗娟儿看孩子们在院里玩捉迷藏,倒也自在。在镇上不是忙生意就是看账本,要么就是琢磨新菜色、新款点心,虽然挣钱开心,到底是太忙了些,终于回到乡下可以自在的歇息,吉祥浑身都透着惬意,舒坦,忽然有点理解三哥说的话,以后挣够了钱,就回到周村来种点庄稼,养些鸡鸭,不过不同的是,吉祥想在床下挖个专门藏钱的地窖,闲时数钱也是一大乐趣。   ……   “咋回事啊,上回娘不是给你二百文钱,钱呢?”   “什么钱!没有钱!”   “我看见的!明明有二百文!”   “还说,你皮痒痒了是吧?”   一连串的吵闹声由远及近,一开始开压着声音吵,到后面已经不管不顾的嚷嚷开了,女人的嗓门极大,又尖又利,追着男的屁股后头跑,听声音是把男人抱住了,哭闹着喊道,“马上过小年了,我还没回娘家送礼,这叫我爹娘咋看?村里人会说闲话的……”   大概是嫌弃女人嚷嚷家事让自己丢脸,男人彻底愤怒,回身用力地一推,就把女人推到路边的一堆干草里了,王金秀和刘桂芬探出头去看,才发现这吵架的男女不是别人,正是大房的侄子周春贵两口子,自从上次周春贵偷偷勾结老邓头抢鱼仔的货源,王金秀就特别瞧不上他。   不过到底是本家侄子,王金秀这做长辈的还是出去把侄媳妇从草堆上拉起来,蹙眉训斥周春贵,“好好说话不会?还和媳妇动起手来了,瞧你能耐的!”   周春贵抿了抿唇,瞪了媳妇一眼,嫌弃她让自己丢了脸,讪讪的点头应了,然后解释道,“我没动手,刚才不小心碰了她一下,没站稳就摔了。”   这解释哄哄三岁小孩还差不多,王金秀瘪瘪嘴,一个字都不信。   周春贵又问王金秀,“婶子,三哥回来了吧。”   “在屋里吃饭喝酒呢。”王金秀答。   周春贵殷切的笑了笑,“好久没见三哥了,我找他说话去。”说完转身就走了。   刘桂芬等这俩口子走远了些,小声的对王金秀说,“我看这小子是见春君跟着你家老二做买卖挣钱了,也想巴着老三得便宜呢,他这人不老实!”   这侄子什么秉性王金秀自然清楚,不过要巴结老三,哼,她笑了笑自信的说,“没事儿,老三只有分寸。” 第122章 、122   在刘桂芬家里喝了茶聊了天, 很快到半下午,说够了话喝饱了茶该散了。王金秀带了糖块来,刘桂芬自然不肯叫好姐妹空着手回去, 喊儿媳妇把家里的橘子拿出来,给满满的装了两篮子, 叫她们拿回去吃, 算是她的回礼。   王金秀带着儿媳妇、孙辈满面春风的出了刘家小院, 摘柿子的事早就被抛在脑后, 再说预备来装柿子的家伙什已经被甜蜜蜜的橘子装满,记起来也不必去了。   刘家的这橘子很甜, 甜妞嚷着要吃, 被罗娟儿瞪了眼,“过年才能吃哩,刚才吃了那么多瓜子你还没吃饱?就知道吃,你这孩子咋吃不饱呢?我看你就是眼馋。”   这时候王金秀啧了声, 她就是瞧不惯罗娟儿小家子气的模样,“孩子想吃橘子又咋了,不是啥稀罕物,吃就吃了呗, 正在长身体, 缺啥也不能缺她这口吃的,知道不?”   罗娟儿不防被婆婆说了几句, 脸一红,点头说知道了。   “给, 拿着!”王金秀从篮子里掏出橘子分给两个小孩,又挑了个又红又大的塞吉祥手里,“尝尝, 你桂芬婶家的橘子像拌了糖似的好吃。”   橘子拿在手里黄橙橙的,皮很薄又重手,可以想象里头的果肉该怎样甜美多汁,吉祥把皮扒开,嗅了嗅,一股橘子的清香味扑面而来,尝了一片,没错,甜滋滋的。   ……   王金秀回到家里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周老三,刚才见周春贵的意思要找三儿讨好处,王金秀在姐妹面前表现的淡定自如,内心还有些小慌张,周春贵今天就和霜打的茄子似的,在她面前蔫了吧唧,要像平时拽的和二五八万似的,王金秀也不屑给他好脸色看。   偏偏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周春贵稍微扮些可怜样,王金秀就抹不开面子甩脸色,她生怕老三也和她一样,见人低眉顺眼的就一时心软,被套住。   “咦,人呢?”王金秀掀开正屋的门帘打眼一瞧,只有周虎生歪坐着惬意的吸烟,满脸的享受,听见王金秀嚷嚷,周虎生动动眼皮子。   “中午高兴多喝了两杯,他们回屋歇着睡觉了。”   王金秀哦哦两声,见周虎生脸红的到了脖子,想他中午没少喝,一边唠叨他太贪酒边倒了满杯热茶上来,叫他喝了压压酒意,一边低声问,“刚才春贵来了?”   “来了。”周虎生喝着茶水嘟噜道。   “啧,还有哩?”王金秀用手敲着桌子,“那小子还说了别的没有?那两口子都是眼高手低的货,一天天的不踏实做事净想着走捷径,天底下哪里有拿便宜事,就算有,也砸不到他混小子头上去,哼,我还记着他做的好事呢!”   “见老三生意红火发达了,就想着抱大腿占便宜了,早做啥去了?现在啊晚喽,我问你,春贵说了啥,老三又咋的回应他的,没有应承啥吧?”   王金秀先是抱怨了一通,说到最后终于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中午一高兴,爷儿们确实是喝多了,酒劲翻涌着周虎生昏昏欲睡,但是身体想睡觉思维在酒水的作用下活跃的很,话也难得的多了起来,他搁下喝干的茶杯,用手里的烟杆子笃笃敲着桌面,悠哉的打着节奏般说道。   “三儿啥样的性格你不明白?他买卖摊子能做这么大,能挣这多钱,能是个糊涂人吗?没应承,啥也没应承!春贵倒是脸大,想叫老三借银子做买卖,好大的口气,开口就是五十两,把他能耐的!”   “老三没答应,又磨磨唧唧的说了很多,大概意思是说自己认识谁谁,和哪个哪个是好朋友、兄弟哥们,想让老三给安排份工,认识的全是二流子闲汉,他也好意思吹呢,老三当然也没答应他,后来春贵臊的脸红彤彤,自己走啦。”   听得这些话,王金秀的心彻底放松了,这就好。   看周虎生眼皮都沉重的掀不开了,王金秀狠狠地拍了他几下,“得了得了,撑不住就快上床睡会儿吧,快去,还要我扶你不成?”   她嘴里这样嫌弃着,等周虎生站起来摇摇晃晃不成直线的往卧房去的时候,还是伸出手去扶,把人送到了床上躺好才踏实的坐下。   院里忽然彻底安静了,男人们躺在床上睡觉歇息,王金秀搬出一摞红纸开始剪窗花。不一会出去把儿媳妇都招呼来,一块剪,坐着月子不能出门的慧香听见了,也想要一块参与,王金秀干脆带着纸和簸箕,带着吉祥她们到了老二的屋里。   婆媳四个围坐在一炉火边,剪了一下午,等男人们睡醒了,剪好的窗花已经铺满了整个簸箕,看起来颇为壮观,老屋加上周家老大建的新屋凑一起,也用不了这么多的窗花,多余了很多王金秀也没觉得浪费,乐乐呵呵的说,“分给大伯二伯他们家吧,给铁牛家也送些去。”   ……   过了小年,忙和着打扫屋里卫生,然后挂红灯笼贴上对联,贴窗花,眨眼间就是大年夜。   一大早吉祥就醒了,她把衣裳披着坐了起来,刚打个呵欠,身后周老三就连人带衣裳的将媳妇儿搂在怀里,将头靠在吉祥的肩膀上,迷迷瞪瞪的问,“今儿咋起这么早?”   好不容易丢下生意上的事情落几天清净,周老三日日睡不够,又恢复到了从前睡到日上三竿的快活日子,自己睡还不够,还要拉着吉祥陪他一块儿打盹,回家这些日子就没赶上过和王金秀周虎生一块吃早饭,反正是分了家了,就算睡到天黑,只要长辈不说,谁又敢说教他。   王金秀周虎生体惜他们做买卖辛苦,除了第一个早上喊了他们吃早饭,后来的日子随便他们去,爱睡觉睡呗,年轻人觉多。   “你忘了,今儿过年了。”吉祥晃了晃身子,周老三非但没醒来,反而抱着她又闭上眼睛,瞬间游神到了周公那里。   吉祥只好去揉他的脸,把周老三搓醒继续道,“今天过年,我们早些起来,先去把太爷爷和铁牛喊来,说好一起过年的,去晚了显得我们不诚心,剩下的还要做蛋饺、炸肉丸,炖鱼炖肘子,有的要忙呢,中午还要祭祖,好多事情,好了啊别睡了,明天晚点起行不?”   吉祥柔柔的绵绵的,这语气有些像他们还没成亲前,是和周老三在河滩边说话散步时的语气,周老三一个激灵,一下子就醒了,吉祥好久没这么柔柔的同他讲话了,又是一个新年,就是去年这时候他们定的情。   “盯着我看做啥?上面有花啊?你起不起嘛。”吉祥忍不住了,嗔了他一眼。   “有花,好看的很。”周老三把吉祥又搂紧了些,几乎把人锢在了怀里,亲亲热热的香了好几口,方心满意足的伸个懒腰。   吉祥笑了,让周老三在床上穿好中衣之后下床,接着自己也要下去,“等等!”   男人拦住了媳妇,飞快地把外衫和棉夹袄给穿好,“我去燃个火盆端进来,你再起,今天好冷。”   “好,我等着你。”吉祥用被子裹紧身子,露出一张秀气的脸笑盈盈道,外头是很冷,她一醒就感觉到了,估摸着年后还有一场雪要下。   吉祥摸了摸肚子,感受到肚里的娃娃也在活动,“你也醒啦?你爹给你烧火盆去啦,待会回来让你爹也和你说几句。”   ……   “铁牛,铁牛,还没起呢!”   周老三伺候好媳妇,简单的漱口洗脸之后,就裹着棉袄往周铁牛家去了,出门之后他心里瞬间那个后悔,应该戴顶帽子出门的,这寒风湿润的贴在脸上,好像还夹杂着冰粒子在里头,吹在脸上可真冻人,幸好铁牛家不算远,周老三裹紧衣裳加快步伐,三两步就到了他家院子门口。   隔着半人高的篱笆墙叫了几声,院里没有人应答,家里养的看院子的大狗认得周老三,一个劲冲他殷勤的摇晃尾巴,简直要摇断掉了。   周铁牛和他太爷爷这爷孙俩个,现在能睡到中午才起来,反正家里没啥事,卫生也是随便扫了扫,年后王金秀叫上族里的婶子伯娘们,会好好的捯饬一番,将新房漂漂亮亮的收拾出来迎娶新娘子过门,至于过年的吃食,他们去王金秀家里过年,也用不着准备啥,周铁牛提了酒肉过去,就安安心心等饭吃了。   不止是过年那一顿,这些日子中午和晚上,王金秀也多做了喊那爷孙俩来吃。   周老三该亲近的亲近,该疏远的疏远,内心里一杆秤清楚分明的很。招呼了几声被风吹了红了鼻头,周老三也没客气,推开了虚掩着的院门走了进去。   大狗子尾巴摇晃的更加殷勤了,见周老三进来往后退了几步,弓着腰就要往他身上蹿,清晨和昨夜湿哒哒的风将院里的泥地泡出几个浅浅的泥坑来,狗子浑身尤其是四只爪子沾满了黑黢黢的泥巴,被它一扑,周老三这新棉袄肯定不能看,吉祥会嫌弃的不准他上床。   “哎——”周老三用双手勉强接住大狗子的热情,撸着它厚厚软软的皮毛,陪狗玩了一会儿,屋子里头倒是响起动静了,但是不是起床的动静,是周铁牛的呼噜声。   周老三站起来走到窗户边,窗户开了点缝透气,周铁牛和老爷子睡一个屋,周铁牛靠着外侧睡,他拣了一颗小石子,一边喊一边往周铁牛的腿上扔去,周铁牛睡得四仰八叉,一条腿伸在被窝外头也不知道冷,被小石子冷冰冰的砸了一下,方才一个激灵的醒来,揉着惺忪的睡眼看清楚窗外的人是他三哥。   “三哥,这么早你咋来了?”周铁牛往外看了眼,天还灰蒙蒙的,最多是辰时初刻。   “过来告诉你一声,来我家吃饭,今天一直到初八咱们去镇上,你和太爷爷的伙食你哥我包了。”周老三抱着手臂笑着说道。   周铁牛心里暖呼呼的,一股暖流从心里直涌上头,想到三哥对他这么好,他就感激的不知道该说啥,牛高马大的汉子眼眶都有些红了,揉着眼睛哽声,“三哥,你对我太好了。”   周老三隔着窗户伸手进来拍了拍周铁牛的肩膀,将下巴抬了抬,“知道我对你好还不开门叫我进去暖暖,就晾着我在院里干吹风?”   “哎呀,瞧我给忘了。”周铁牛有些不好意思,他是真忘记了,该第一时间开门进来让三哥坐,怎么隔着窗户就说上话了,这叫什么事。   周老三摆摆手,他当然知道周铁牛不是故意的,刚才纯粹同他说笑,“不坐了,我回去吃早饭,你和太爷爷起得来就过去吃,起不来就算了,早饭我帮你温在灶上,你们啥时候过来啥时候吃,今儿过年,把好衣裳新衣裳拿出来换上,乔玉香不是给你和太爷爷都准备了过年的新衣裳新鞋嘛,待会拿出来换上,利落的过新年嘛。”   那新衣裳新鞋子周铁牛还没舍得穿,闻言嘿嘿笑着说好,心里是另外一种甜滋滋的暖呼,还没正式成亲,他已经提前感受到了有媳妇的好,玉香妹子对他真好。   ……   周虎生兄弟几个早已经分家,老爷子和老太太也不在了,但是过年总该一起才热闹,都在周大伯家过年,每房先在家各自准备好食材,肉、菜、酒等等,然后拿去周家大房的院子里做年夜饭,要是大房家的灶台不够用,也在其二房三房的院里上火煮,总之,一年一次过大年,平日里谁与谁有什么看不过眼的矛盾,到了这时候都维持着和气。   不过,王金秀实在和大嫂不对付,也懒得去看大嫂那张脸,就带着媳妇在自家院里开灶做菜,今年他们家又是炖肉又做饼子、炸货,老早就提了要准备很多样菜,有脸面的很,周家大嫂觉得这样丢脸,大房咬咬牙,也加了两个大肉菜,所以今年过年,是周家几十年来规格最高的年夜饭,加起来恐怕有二十多个菜。   除了生产不久的慧香外,家里的大人们都忙和起来,连不下厨房的男人们也被王金秀喊着择菜扒蒜,杀鱼砍肉什么的,吉祥做总厨师,主要盯着他们下调料和掌控火候。   不一会儿周铁牛带着太爷爷来了,三两口吃完了面条,就加入了打下手的行列,挑水劈柴忙和的热火朝天。   渐渐的,灶房里飘出了诱人的香味,先做的是耗费工时的肉菜,外焦里嫩的炸鸡肉丸子被漏筛捞了上来,这鸡肉丸子是先把鸡肉用木锤子捶打成泥,加入花椒粉胡椒粉五香粉和盐等腌制入味,接着加入萝卜碎、木耳碎、葱花丝等挤成一个个小肉圆,外头裹上面粉下宽油炸。   “真香啊。”罗娟儿和王金秀连连赞叹,香的嘴里的口水都出来了。大人尚且如此,小孩就更加馋了,豆饼和甜妞闻着味道扒拉着灶房的窗户,眼巴巴的想要吃一个。   吉祥笑着对俩孩子道,“还要复炸一遍才好吃,现在丸子里面还是半生的呢。”   两个孩子嗯嗯一边流口水一边点头。   除了炸鸡肉丸子,还有炖的烂乎乎入了味,炒了糖色的大肘子、猪蹄,以及加了酸菜、肉片、辣椒酱熬出来的酸辣鱼等好几个菜,除了肉菜以外,还按照吉祥的配方拌了整整一盆的凉菜,是木耳、头菜、莴笋和酸萝卜切丝,搅拌上秘制的酱汁和五香粉等,然后洒一层辣椒粉和葱姜蒜末上去,热滚滚的油往上一浇,刺啦刺啦的声音中香料的香味被充分的激发,一阵阵诱人的香味飘散开来。   “铁牛,你力气大,你来拌。”王金秀招呼了一声。吉祥说了,这道炝拌凉菜搅拌的越充分滋味越好。   午饭吃的简单,王金秀焖了一大锅白米饭,炒了一碗辣椒五花肉和一碟子酸菜让大家吃,夜晚的年夜饭是重头戏,中午凑合着填饱肚子,留着胃口晚上大快朵颐。   外面寒风一阵紧接着一阵,气温好像又降下来一些,但是半分没有影响筹备年夜饭的人们,倒是增添了过节的气氛,陆陆续续有人家开始打炮仗祭祖,小孩子们三五成群的放着小鞭炮玩耍,村里的空气弥漫着一股令人愉快的火.药味道,意味着新的一年就要来了。   不一会儿,天阴了些,细细碎碎的落起小雪,上次下的大雪没融化干净,新的一场雪又要来了,菜已经做到了收尾的阶段,坐阵总指挥的吉祥坐在正屋里歇着喝茶烤火,周老三打了热水洗干净一手的油,踱步走到正屋里去寻吉祥。   遮风的帘子掀开一角,可以看见灶房里忙碌的场景和飘飘扬扬的小雪,屋里烧了旺旺的炭火,怀着孕的妻子就坐在身边,周老三心里美滋滋,看什么都高兴都顺眼。   “吃不?”吉祥在剥桔子,是前些天刘桂芬送的那些,确实很甜。   周老三低头,就着吉祥的手把两瓣桔子肉吃了,然后将手贴在吉祥鼓鼓的肚皮上,“吉祥,你说娃在肚子里能听见我俩说话不?”   “当然能。”吉祥斩钉截铁的。   “你咋确定的?”周老三俯身把耳朵贴在媳妇的肚子上,边听边问。   吉祥微笑着看着自家男人,“每次周围说话声音大,或者我多说了一会子话,他就在肚子里动来动去的,我想他是在伸胳膊腿呢,一定是听见声音才动的,不过,能听见不代表能听懂,除非是个神童。”   周老三跟着笑了,“看来我以后要多和他说话,提前培养好感情,神童不神童的我无所谓,看造化吧,反正他亲爹我就不是神童,也不指望他光宗耀祖,能平安快活就行哩,对喽,有一件事情我是确定的,无论像你还是像我,模样都差不到哪里去的。”   这话把吉祥逗乐了,瞥了周老三一眼,“没个正行,哪里有夸自己长的好看的。”   周老三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就是好看啊,何必妄自菲薄,你也漂亮,我见了一眼就忘不掉了。”   说起好听话没完没了,周老三嘴皮子利索,又爱逗吉祥发笑,两口子在屋里说话那笑声便没有停下过,特别的投机,罗娟儿进来的时候恰好听见周老三嗑着瓜子悠哉的说,“要是生个女儿,定要好好挑个女婿,要是敢欺负咱们的掌上明珠,我就想法子弄他,哼。”   吉祥笑得腰痛,“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没有定数哩,周老丈人你就想着耍老丈人的威风啦?”   周老三嗯了声,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吉万成明明看好他,却总是故意摆出一副威严和不太瞧的上的样子,这就是做爹的对女儿的爱啊,他心一酸,想到以后如花似玉的宝贝女儿不知道要便宜哪个臭小子,就一阵心酸,提前难过上了。   罗娟儿听见了也不由的一笑,羡慕起老三俩口子的好感情来,可恨自家那周老大冷冰冰的像根木头,还是老三的性子好。   “娘叫把箩筐拿到灶房去,待会就去大伯那边了。”罗娟儿说道。   “好。”周老三起身把一对箩筐将一根扁担拿去灶房,王金秀已经将做好的菜一样样装好,用碗倒扣着,待会一人捧一碗就过去了,拿箩筐是装木炭和大米的,还有不容易洒的菜和一些水果花生等,以及碗筷,加起来六七十口人,大伯家的碗筷定然不够用。   幸好雪下的不厚,又没有夹着雨,一家人收拾好往大伯家去不算很冷,慧香的孩子刚满四十天,可以出屋了,不过看着外头的风和雪,她想了想还是宁肯一个人在屋里清冷的过年,也不要去凑热闹,免得自己或者孩子受寒气。   王金秀将菜各拣了些给慧香端到屋子里,又把火盆烧的旺旺的,才带着一家子走,临走前吉祥对二嫂眨了眨眼睛,“我吃完了饭就回来找你,给你作伴。”   慧香抿嘴笑,“多谢你,吉祥,踏实吃,吃得饱饱的再来,我有双水陪着,还有这么多好吃的,我不会无聊的。”   夜幕即将降临,天色由白渐渐转向青黑,更加频繁的鞭炮声响起,到了大伯院里,人不一会就凑齐了,正屋加偏屋一共有六桌人,人人都带着喜气,先在院里祭天祭祖,周老三猫着腰用燃着的香点燃了一挂垂到地上的鞭炮,引线被点燃了,抢在鞭炮声响起前,周老三扔掉手里的香跑回人群里,为吉祥捂住了耳朵。   下一刻,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耳欲聋,火光乱闪,一阵阵白烟在雪地里弥漫开,小孩子们被声音吓的到处跑开,脸上全都笑呵呵的,惦记着待会可以在饭桌上吃到的好东西。   “过新年哩——”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啦过年好 第123章 、123   吃完了年夜饭, 孩子们给大人挨个拜年,说吉利话,个个收了一大摞的红包, 塞在荷包里笑嘻嘻的,虽然过了初一这压岁钱就得交到亲娘的手里, 但不妨碍孩子们高兴。   饭桌上吃剩下的菜撤下去放在碗柜里, 瓜子花生还有水果糖块被摆上桌, 孩子们一拥而来, 抢着往荷包里头塞,甜妞跑得快, 超过了和她同龄的孩子, 和十一二岁的孩子挤在最前面,先去抓最稀罕的水果味糖块和酥糖。   这时候大人们不得不出来打圆场,要不东西全进了大孩子的荷包,小个的就都吃不着了。王金秀把两盘糖端起来, “行了,出去玩吧,剩下的我分给小的。”   甜妞抓了满满的两捧在手里,吸了吸鼻子蹦跶出了门。   “奶, 我要!”豆饼在最后头, 鼓起勇气伸着手问王金秀讨糖,虽然只是些孩子们吃的零嘴, 但是一双双眼睛都看着盯着,这时候不好偏私, 王金秀秉公处置,把盘里剩下为数不多的糖块均分给他们。卧室大木箱里有的是零嘴,绝对亏不了家里小孩们那口吃的。   “叔, 三叔,带我去玩烟花呗。”甜妞抢了满口袋的糖,出屋见了周老三直奔她三叔去了,扬起脸来眨着眼睛,手抓着周老三的胳膊一个劲儿的摇晃。   吃完饭以后吉祥和族中的婶婶婆娘嫂子媳妇们坐在一块说了会儿话,惦记着二嫂还在屋里无聊的厉害,招呼一声后就扶着腰走了出来,准备回家。   周老三有心想逗甜妞玩,暂时没有应承,甜妞求了一会儿,见三婶子出来了,这小丫头机灵劲儿一闪,立刻放开周老三的胳膊奔到婶子眼前,从荷包里掏出一颗酥糖,捧着糖踮着脚尖往吉祥脸前凑,乖巧的说,“婶,吃糖。”   吉祥摸了摸小姑娘的脸,把酥糖吃到嘴里,酥糖外是一层薄薄的白色糖衣,里面是各色坚果碎末及烤炸成酥须的麦芽糖,嚼起来又香又酥脆,是自家零食作坊做的东西。   “甜妞,你咋这么大方?”吉祥瞅着甜妞笑问道。   甜妞对周老三是撒娇加耍无赖,龇牙咧嘴又摇胳膊又往身上爬,比猴子还调皮,在吉祥面前乖巧又懂事,知道三婶子肚里怀着宝宝,就轻搀着吉祥的胳膊,跨门槛时还低头提醒说小心,接着才甜滋滋的说,“因为三婶好看的像仙女,仙女才能吃酥糖。”   周老三瞪大了眼睛,他咋没发现甜妞还有这小大人似的一面呢,周老三故意装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刚才问你讨半天都没有糖,嫌弃你三叔长的丑?”   “不丑。”甜妞仰起脸,村里好多人说她三叔长的俊,不过她想了想,“但不是仙女。”   甜妞彻底放弃攻略她三叔,转而讨好温柔的三婶,可怜巴巴的说,“三婶,我想玩烟花,分我一点点行不?”   那些烟花买回来就是给孩子耍的,今晚带了些到大伯院里,剩下的大部分还搁在家里,吉祥笑看了周老三一眼,不知道他和甜妞说了啥,叫小丫头误以为烟花全是自己的了。周老三吃吃的笑。   “当然行,我要回咱家看你二婶和双水弟弟,要不要一块儿回去?”吉祥问。   甜妞瞪大眼睛想了想,大伯这边只有一点烟花,家里还有好多,当然是回家里玩比较划算,立刻点头答应了。一块回去的还有豆饼和周春君他媳妇及两个孩子,王金秀罗娟儿还在屋里和大家闲聊。   周老三也要跟着回去,那边周春君、周家老二喊他打几局叶子牌,吉祥把灯笼拿在手里,冲牌局的方向点点下巴,“三哥,你去玩牌吧,你一个男人待在屋里,我们说话反而不自在。”   “找人替我打一会,输赢算我的,我等会儿来!”周老三冲那边喊了一嗓子,又点了盏灯笼,“外头黑灯瞎火的,我怎么放心,我送你回去,待会我再回来。”   旁边春君媳妇听了直笑,老三真是个心疼媳妇的。   ……大年晚上要守岁,孩子们熬不住直打瞌睡,吉祥有身子的人就不守了,和慧香说话吃点心喝茶,看孩子们玩耍,刚到子时就困了,洗漱之后躺上床,很快就进入梦乡。   周老三守岁到天亮,早上吃了早饭,拜了年以后困的不得了,搂着吉祥睡了一个上午。   初一到初八,不是拜年吃饭,就是睡觉打叶子牌,周老三感叹吃得太多肚皮都圆了,脸上也多了肉,吉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的肚皮也圆了一圈,孩子到了五个月,肚子长的特别快。   周铁牛和乔玉香的成亲宴已经预先操办起来,要商量请哪些客,写请帖,然后是喜宴几道菜、多少酒,预备花多少钱,以及请多少乐手等等,实际商量起来挺麻烦,王金秀把周铁牛的婚事当做自己儿子的婚事一样,要办的体面仔细,绝对不出纰漏。   有些事免不了要同周老三和吉祥商量,大家都挺忙和,倒是新郎官本人闲着没事干,不是周铁牛不上心,实在是拿不定什么主意,全凭三哥三嫂还有婶子做主了。   周铁牛□□日没见着乔玉香了,心里惦记的很,于是如约去看乔玉香,想着空手去不合适,提溜着一只活鸡和酒奔了乔家村,找了个小孩去喊乔玉香出来,自己在村外寻了个有太阳的山坡坐着发呆。   太阳暖融融的晒在人身上,不一会就勾起瞌睡虫来,周铁牛昏昏欲睡,下巴不住的点。   突然一双软乎乎的手遮住了他的眼睛,把周铁牛吓了个激灵,不过很快就镇静下来了,手的主人压根不用多想,除了他的玉香妹子还有谁。这双软乎乎的手他曾鼓起勇气牵过,就是这种手感。   “人来就得了,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乔玉香笑盈盈的,穿着新裁的浅蓝色夹袄,头戴了绒花,刘海下一张圆圆的脸蛋粉扑扑的,特别有灵气,招人稀罕。   周铁牛不仅带了酒、活鸡,还有糖和两包糕点,这是他头回上乔家村来,虽然玉香妹子说啥也不用带,也不必去见她的长辈,可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撞见长辈了,他在过年的时候空着手上门来,显得他多小气。   乔生也跟着姐姐出来见准姐夫,嘻嘻笑着去搂姐夫的脖子。大过年的,周铁牛又是走了很远的路来找她,乔玉香心头甜滋滋,当然舍不得垮脸说铁牛的不是,她看了看搁在地上的东西,细细的同他解释,“我叔婶是不知道满足的人,这些年来我和乔生的工钱大部分都往家拿,供他们盖新房、养孩子,已经仁至义尽,不欠他们什么了,按理说我出嫁,娘家要给彩礼的,他们是一分都不肯出,全是我自己准备。”   “亲人间的情谊早就消磨干净,有件事忘记同你说了,回村过年前我把咱们几个攒的银子都托付给吉祥保管,也幸好是给了吉祥,还是她有长远的目光,看得清楚人的真心,果然呢,我一回家里,叔叔婶子就一天五六回的问我和乔生讨钱花,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我一概不理,我挣的钱是为咱们将来过日子攒下的,前些年贴补了家里,现在我得为自己着想了。”   乔玉香说完看着周铁牛的眼睛,只见周铁牛蹙着粗眉毛,不知道听懂没有,也不知道这人理不理解她的心思,乔玉香又等了一会儿,瞅周铁牛还是不说话,不免有些着急了,“你咋不吭声呢?”   一双粗糙的带着茧子的手攥紧乔玉香的手,周铁牛郑重的说,“玉香妹子你受了很多委屈,以后有了我,我必定不会再叫你受委屈了,咱们俩好好的过日子。”   乔玉香没料到周铁牛会说这个,这些话简直是说进了她的心坎里,眼圈不由的有些发红。乔生在旁边疑惑的看着姐姐姐夫,有些无聊,他想和姐夫一块大雪仗玩呢。于是乔生解开了周铁牛带来的糕点,也是零食作坊自己做的,是外面洒了糖粒里面有蛋黄的芸豆糕,还有一包是软糯香甜的糯米糍,红豆馅的,一打开就闻到了浓浓的糕点的香味。   “姐,姐夫,我想吃一个。”乔生馋了,过年的时候乔玉香带了八盒零食作坊做的糕饼回乔家村,只给了叔婶两盒,剩下的六盒糕饼和糖块、花生瓜子、猪肉脯、麻辣小鱼仔、麻花等零嘴加起来一个箩筐,全都藏在了自己住的屋子里,和叔婶闹不痛快的时候,乔玉香索性不出去同他们一桌吃饭,直接和乔生在屋里吃零嘴填肚子了。   不过,乔生年纪小,吃什么都吃不过瘾,哪怕吃了□□日的零食,看见这糕饼还是馋的不行。   “吃,敞开肚皮吃。”乔玉香说完又扭头看周铁牛,“东西既然拿来了,是你的一片好心,但是我不想便宜了叔婶他们,也快到中午了,咱们找个土坡,把这鸡宰了烤了吃掉吧,还有这些零食,还有酒呢。”   周铁牛摸了摸头,他也没意见,反而觉得有意思,立刻往旁边的山上钻,寻了一大捆柴禾回来烤鸡,乔生偷偷回去拿了调料和火种。   吃饱喝足看望媳妇和小舅子回来以后,天已经黑了,又是场雪落下,纷纷扬扬。   周铁牛回去后直奔周老三家的院子,说要找他三哥喝酒说话。脸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看就是今天过得很美,周老三和吉祥正用炭盆烤红薯吃,一不留神忘记了火候,火太大把其中一个红薯烤焦了一半,周老三刨了出来捧着手里,正呼哧呼哧的吹气,这烤焦了的红薯,半焦不焦的地方有股奇异的香味,他喜欢吃。   “坐下来歇歇,看你的脸色白天已经喝过一顿了,明天再喝吧。”   话音刚落,吉祥抿嘴笑笑,啃了一口甜糯的红薯道,“有啥话是我听不得的,非要同你三哥才能讲?”   周铁牛的脸更红了,扯着衣襟憨憨的笑,“能说。”   说着坐下来,拿起一个红薯慢慢的剥皮,手上在剥红薯皮,心思却完全不在上头,周铁牛腼腆的笑了笑开口说道。“今天玉香妹子和我说了成亲以后的生活,我感觉很好,她样样都想到了。”   周老三忍着笑,吉祥也忍着笑,咋和玉香比起来,牛高马大的周铁牛更像是待嫁的新娘子呢。   ……   无论金夫人怎么到处找关系托人,都没有用处,金老板还是大牢里过了年。做老板的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睡的床软乎乎,可牢里除了一堆潮湿的稻草那是啥也没有,金夫人送了几床厚被子进去,但是夜里没有火盆,盖多少被子都不抵用,金老板那被酒色掏空的身体就像纸糊的灯笼,戳破的洞,受不起一点风,病倒了。   过了新年,镇上的店铺逐渐开业,周老三提前一天到了镇上,布置开业的事情,在集市上溜达和人拜年聊天的时候听说了一桩大事,金老板要被押解到州府去啦。   金老板当初被送到大牢里是因为半夜偷窃,不是顶大的罪,如果没有得罪县丞,金家花点小钱完全可以让他回家舒舒服服的过年,如今已经押了快一个月,突然送到州府去,周老三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哪怕是杀了人这样的重罪,最多是送到县城里去,怎么会往州府押送呢?   卖肉的摊主耳目比较灵通,凑到周老三耳畔轻声道。   “这事稀奇呢,我听到了一点风声,说是因为金老板背地里偷偷贩了私盐,这倒卖私盐的是个大豪商,金老板是下家,上头正准备将他们连根给拔了,只是金老板贩卖私盐的证据还没找齐,县丞大人正一筹莫展,恰好周掌柜你把他抓住送了牢房,瞌睡来了递枕头,县丞大人别提多高兴,趁着金家乱成一团把证据收齐全了,这不,一开年就连人带着证据往州府押去。”   周老三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一回事。不过市面上还有另外一个说法,说是金老板其实不是贩卖私盐,是和人私铸钱币,这罪就更加大了,是要诛灭九族的大罪过,可金老板一家只有他被抓走,老婆孩子都好好的,所以周老三比较倾向于宋文琛所说的,金老板是和人在外面放印子钱,然后和州府那边一桩大的金库失窃案沾染上了干系,据说盗窃金库的盗贼筹备作案的本钱,就是向这些放印子钱筹集的。   “这钱挣的不干净,迟早要遭报应的。”乔玉香哼了声道。   葛秋自己家就曾经受过放印子的财主的迫害,那高额的利息压下来根本还不起,债主就会盯上家里的牛、骡子和粮食,如果不拿这些抵债也行,就把地抵押出去,付着利息每年还一点,但是还着还着这债就还不起来了,地也变成财主的,成了财主家的佃农。   乡下有句话,逢上灾年宁肯一家老小出去讨米要饭,也不要财主送上门来主动借的钱,天上不会白白的掉馅饼,这是陷阱呢。   吉祥和周老三自然也解气,金老板简直不像生意人,手段脏得很,这样没有底线的人像个活土匪,迟早要有今日的下场。黄沙镇没有了金老板,他们觉得这天都蓝湛湛了很多。   开年后有许多事情要忙着做,徐州黄老爹那边又来了一大批订单,要数千盒的糕饼,这事情交给了唐小贵去筹划,老家的新房子要盖起来,周老三交给了大哥去做,让大哥拟一个计划出来,如果可行,办一个烧砖烧瓦的作坊也不错,这是一门好生意,还有的就是看附近的田庄,田庄不仅能为自家铺子提供原材料,还另有好处。   无论买卖做的多么大,生意毕竟千变万化,总要有些地产、房产周老三和吉祥才安心,小俩口商量了,往后不仅要新开饭馆和零食铺子,还要买地买房子,手里有余钱的时候,要在镇上也买一间院子,住自己的房子,心里头踏实。   ……   这天饭馆才刚刚开业,宋家的伙计赶着车从门前过,抓了六个红鸡蛋送进来,说是主家大喜,给个街坊邻居和熟人朋友发红鸡蛋,一同沾喜气。   红鸡蛋一般是吃满月酒或者百日宴才发的东西,周老三捏着红鸡蛋问,“府上添丁了?”   伙计咧嘴直笑,“还没呢,不过快了,是新过门的夫人有喜了。”说着匆匆忙忙的出门去,要继续去发派骡车上用桶装的红鸡蛋。   吉祥被这消息惊讶到了,新夫人过门满打满算也才一个月多一点,大夫诊喜脉也要超过一个月才会说准话,这样说来,新夫人是新婚那几日就有孕了,而且没有顾及未满三个月不能往外说的忌讳,这样大张旗鼓的到处派发红鸡蛋,一点都不像是宋文琛的做派。   红鸡蛋还残留着余温,周老三挑了个饱满的出来,在桌子上磕了两下又滚了一圈,然后剥了皮递给吉祥吃,顺手还倒了杯温茶递过去,接着剥第二个给自己吃,嘴里揶揄着不在场的宋文琛。“他不是疯了就是喜欢这位夫人喜欢的发了狂。”   总之啊,不正常。   吉祥也有同感,不禁有些好奇这瞧上去注定是冤家的夫妻俩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过几天,传出了消息来,说是新婚之夜宋文琛记着迎亲和下轿时被新夫人逼着服软的仇,故意没有回新房而是去睡书房,一连三日皆是如此,然后还纳了身边的丫鬟做通房,把新夫人气的够呛,到宋文琛的书房里闹腾哭喊说与其让宋文琛这样羞辱她,还不如休了她放她回家去。   新夫人是宋家老太太指给宋文琛的,他可以不喜欢但是绝对不会休掉,于是为了平息新夫人的怒火,宋文琛回新房睡了几天,目的就是让她怀孕生孩子,宋文琛最喜欢的还是收的通房丫头。   这个通房丫头生的非常俊俏,身姿婀娜,而且嫉妒心很重,听说夫人有了身孕以后,卯着劲也想怀孕,还偷偷去医馆拿催孕药来吃。   “哎呦,要是丫鬟也有了身孕,到时候生在了正房夫人前头可咋办?”   “宋掌柜瞧着文质彬彬,看不出来是个宠妾灭妻的人啊。”   外面的传言有鼻子有眼,真真假假谁也辩不清楚。二月里有一天上午,宋文琛来登门了,说是顺路过来看看,坐坐喝会儿茶。   周老三恰好回周村去了,周家老大定的计划不错,周老三发现他这个做啥啥不成的大哥,在筹划盖房子这件事情上倒是很用心,天分也不错,周家老大笑着说因为盖房子好玩,就像小时候用土捏房子一样,有意思。   除了找大哥帮忙,周虎生和王金秀也一起加入进来,帮三儿盖周村最气派最敞亮的大屋子。周老三这趟回村去,就是要把新买的两头骡子拉回去,方便托沙子泥巴和木材。   “宋掌柜,来的不巧,老三回村去了。”吉祥招待了宋文琛,他坐下喝了杯茶,便说下午来。   店里刚吃完晌午饭,周铁牛戳了戳乔玉香的胳膊,“那跟屁虫又来了。”   这个外号周铁牛、乔玉香、葛秋等几个伙计一直没改,私下还是叫宋文琛跟屁虫,谁叫他之前老是抄袭自家的菜色,哼,他们记仇的很。   吉祥笑了笑,“宋掌柜,我刚想派人去府上通知一声,家里有点事情绊住了手脚,老三要明天才回镇上。”   第二天下午,宋文琛第三次来找周老三,终于找到了人,这股韧劲叫周老三猜到,绝对不是喝杯茶那么简单,他和宋文琛的私交还没到那种境界。   两个人坐在包房里,先说了会子生意上的事情,宋家主营的是米、布匹等生意,不止局限在黄沙镇这地界,周老三一直想着要去临近的几个州县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商机,因此宋文琛说的这些东西于他而言很有用,宋家有经常在外走动的商队,宋文琛很大方的说道,“周掌柜要是想出去走动,可以随我的商队一起出发,有熟人一起终究方便些。”   反正饮食买卖和他没有竞争关系,宋文琛乐得卖这个人情。   周老三点点头道谢,然后伸了个懒腰,他想听的正事谈完了,宋文琛应该还有话说,周老三看了看门外,一个人影子都没有,“宋掌柜你再不说,天都要黑了,难道你想在我店里是夜饭?”   宋文琛脸竟然微微一红,“外面的传言你都听过吧?”   周老三慢慢的啜了口茶,“你应该问黄沙镇还有谁没有听过。”   闻此,宋文琛的脸更加发烧了。 第124章 、124   周老三还没见过宋文琛这样窘迫害羞的样子, 收起打趣他的心思,倒了杯茶推过去道,“有话就直接说吧, 你既然来找我,定然是早就想好要同我讲, 就不要吞吞吐吐的了, 我要是能帮忙, 就一定帮你。”   热气腾腾的茶水雾袅袅, 宋文琛抿了几口终于开口了。   “外面的传言汹涌,传的又是我内宅的事情, 我不好公开澄清, 私下派小厮婆子往外传真相,可是真相就像一滴水掉进大海里,一下子就不见了踪迹……”   “等等。”周老三抬了下手,“你没有纳貌的通房?”   宋文琛腾地一下又红了脸, 干脆从头至尾将事情的经过讲述给周老三听。宋文琛新婚之夜没有回新房是真的,不过是因为那夜喝太多,又吐又晕,才在书房歇息。他的亲爹觉得亲家欺人太甚, 就混里混账的找了两个貌的丫鬟塞到儿子的院里, 其中一个手脚不干净,第二日就叫宋文琛发落了出去。   第二个倒还算本分, 但是也只本分了几天,就开始使出各种法子靠近宋文琛, 不过他这个人一门心思扑在挣钱上头,对男女之事不太在意,更不会犯让嫡妻受冷落, 妾室先一步生下儿子这种错误,哪怕新夫人是他不喜欢的人。   “相处之后,我觉得她与我还算合得来。”宋文琛说到此处微微勾唇,脸上闪露出一个不太引人注意的笑容,一开始以为新夫人是自己的敌人,没想到圆房当夜女人温顺异常,一双波光粼粼的眼睛里满是温柔,柔柔的说,“君如磐石,妾如蒲苇,从此同心同德,不会分离。”   宋文琛垂下眼睫,他们之间除了薄薄的情谊之外,更多的是一层默契,新夫人喜欢钱,喜欢权利,一进宋宅就执掌中馈,手段十分的老练,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更重要的是,把家里那些个难缠的女眷也收拾的服服帖帖。而宋文琛也喜欢钱,钱于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东西,有新夫人做贤内助,他就可以免去后顾之忧,放手去做生意做买卖,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夫妻俩稳稳当当做宋家的家主。   何况,新夫人虽有城府,但在他面前很温柔体贴,从不多过问他在外头的事情,给足了信任,宋文琛虽然因为新夫人是老太太的娘家人以及迎亲那日的嫌隙有不满,但他也是温和的性子,并不阻止新夫人在宋宅里立威,相反,有人不服气的时候还会给她撑腰,真正的同心同德,一门心思奔着富贵和权利去。   周老三抓了抓头发,对他来说这不是同心同德,简直是各怀鬼胎,不过,两个人殊途同归,理性大于感性,看情况能和和顺顺的白头偕老,甲之蜜糖乙之□□,对于别人家内宅和夫妻之间的事情,周老三没有多嘴的去评价什么,   “还有呢?除了这些,没有什么别的话了?”   宋文琛把杯子里的茶喝干净,“一不小心说多了,这些都是题外话,只是……”   他顿了顿,“现在难办的是外面的传言已经影响了宋家的名声,于我的生意也产生了一些影响,请周掌柜帮我想想法子,将这层流言给盖过去。”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宋文琛这样的人,当然受不了外面的人朝着他身上泼脏水,更重要的是不能影响他挣钱。   周老三用手摸着下巴,“你的商队什么时候出发?”   宋文琛听得周老三这话儿,倒是放松了些,听周老三这话口,一定是想到了什么主意,他说了很多腹中饥饿,捏起一块枣泥糕吃了一口,甜糯可口,难怪周家的零食铺生意这般火爆,果然是好滋味,常见的枣泥糕都要比外面卖的更加细腻绵软。   “下月就有。”宋文琛道。   周老三笑了几声拱拱手,“那就有劳商队的兄弟们照应着我点了。”   “我自让会嘱咐他们的,周掌柜,你快给出几个主意吧,待会儿天黑了,你留我的饭吗?”   周老三点了两下头,“我正想着呢,稍安勿躁。”   过了一会儿,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心里有了主意,“外头的人说三道四搬弄是非,都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或者纯粹的瞧热闹,人人过的是自己的日子,操心的是自己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别人家的事,哪怕是你宋家宅门里的事情,也不过是茶余饭后闲聊的谈资,换句话说,没人真的在意你的新夫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宅门里又发生了什么,大家嘴上讨论的热切,其实就是猎奇和凑热闹。”   这些都是周老三的经验之谈,他就是个顶顶爱听传言和八卦消息的人,越稀奇离谱的越爱听,就像听故事似的,听的时候津津有味,过后转头就忘记了,吉祥与他一样,喜欢听听,但是不会编排和搬弄,更不会添油加醋的去造谣,可外头那些人就不一定了。   “这样吧,你编造几个更加离谱的消息放出去,再带着夫人在街面上多走动,恩爱给旁人看,传闻慢慢就消散了,这叫做……围魏救赵,或者说声东击西。”   宋文琛瞪大了眼睛,良久狠狠地点了点肉,“对啊,这么浅显的道理我怎么没有想明白呢。”   周老三,“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受教,告辞了周掌柜。”宋文琛站起来看看灰暗的天色,马上就到晚上了,他起身辞行,虽然吉祥饭馆的饭菜好吃,他一直惦记着,可他急着回去同夫人商量对策,事业心轻而易举的战胜了馋虫。   周老三伸了个懒腰,“慢走。”   不料走出门去的宋文琛又急急转身,问道,“周掌柜,最近你们店里新出的松子糕很红火,排队都很难买着,内人有孕口味刁钻多变,最近几日极爱吃你们的松子糕,不知店中有不有现货,我顺路捎一盒回去。”   呦,这不是挺恩爱的嘛,周老三大方的摆摆手,“有,免费送你两盒。”   马上要跟着人家的商队出发,这点儿小人情那是应该的。   ……   晚上吃饭的时候菜做多了,吉祥见宋掌柜和周老三谈的热络,万一误了时辰宋掌柜在店里吃饭,菜少了不像话,就叫厨房添加了两个菜一份汤,一大盆酱炒兔丁,一碗酸辣熏鱼,还有一盆是肉丸汤。   春寒料峭,冻手冻脚,就要是麻辣的、有汤水的才暖呼。   “今儿少吃饭,多吃菜。”周老三喝着鲜甜的肉丸汤招呼,顺便说了下月准备同宋家商队外出看看的事情,说起这个,吉祥有些儿担心。   “出去的时候把文远和小贵带上,路上有照应。”文远比较有江湖经验身手好,而唐小贵机灵。   周老三给吉祥碗里夹了个兔腿,“我也是这样想的,放心,我很怕死的,冒险的事情我不会做,倒是我走了,剩下你在店里头有些不放心,我出发前回去叫娘上来陪你。”   “娘有事,盖房子的事娘正操心呢,有桂婶照顾,不碍事的。”吉祥道。   周老三很坚持,“不成,盖房的事慢慢来,有娘在身边更加稳妥。”   吉祥点点头,“那就辛苦娘上来一趟了。”   周铁牛也往乔玉香碗里夹鱼块,还贴心的将鱼块上头的花椒给夹走了,笑着道,“玉香妹子,咱们又得好几天见不着面了,嘿嘿。”   马上就到成亲的日子,乔玉香该备的东西都备好了,周铁牛该准备的以王金秀为首的族里的婶子伯娘们也已经帮他准备好了,因此二人提前三日回乡,然后安心的等成亲,过后周老三和吉祥给他们放个长假,直到三月中再到镇上来上工。   乔玉香抿着嘴笑,默默的给周铁牛盛了碗汤推过去。   ……   很快,二月初五就到了,天色微微亮起,太阳还没出来,周家村就响起了喜庆的鼓乐声,是从周铁牛家的院子发出来的,周铁牛穿着乔玉香亲手做的喜服,带着大红绸,骑着一头健壮的青骡子,一大队人马高高兴兴的往乔家村走去。   周老三和吉祥,还有唐小贵、葛秋等回了周村参加周铁牛的大喜事,吉祥有身子不方便,留在家里等,其余几个都跟着迎亲队伍出发了。   “娶新娘子喽,去接新娘喽——”   “哇,有糖吃!”   村里的小孩们也跟在队伍里,甜妞蹦跶的最为起劲,迎亲队伍敲敲打打,沿途打着炮仗,还发喜糖,她领了很多塞在口袋里头。   豆饼也想跟着去,但是又有些怯生生的,周老三眼疾手快的把这胆小的侄子薅过来,抱起,送上肩头,让他坐在肩上,“走,跟着去接你的新嫂子。”   迎亲队敲敲打打的喜气洋洋的出发了,留在家里的女眷们开始备菜,做最后一步的准备。   周铁牛和太爷爷居住的灰蒙蒙的小屋也早已经收拾一新,充满喜庆气息的红灯笼、喜字,挂满了也贴满了,扫去了灰尘和蛛网,收拾出来的新房亮亮堂堂的,软乎乎的喜床上是一水的红色喜被,鸳鸯对枕。   “听说新娘子长的很哩。”   “没想到铁牛这么出息,头先大家都以为他是光棍命呢,没想到有这样的好造化!”   “也不看看他跟着谁做事,铁牛这是有贵人提携啊,要是没有老三招他做伙计,现在还是个砍柴卖柴的,哪里来银子娶媳妇,莫说娶媳妇了,能吃上几口肉就不错喽。”   村人们的议论声纷纷杂杂,淹没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渐渐远去消失了。   这日天公作,天气很好,淅沥的春雨歇了脚步,太阳从云层背后探出头来,暖呼呼的照在人身上。一路上敲敲打打,离乔家村愈来愈近。周铁牛感觉一颗心在胸膛砰砰跳个不停,脸红扑扑的,简直像是在做梦。   乔玉香也差不多,一大早就起床洗漱,换上了喜服,挽发描妆,一切准备妥当,就等她的铁牛哥来接她。乔家叔叔婶子脸上不太好看,原以为这次过年可以从丫头小子身上再榨出些银两来,没想到小妮子越发的泼辣厉害了,不仅没榨出银子,连她带回家的糕饼零嘴都只拿了一部分出来,她嗅着滋味了,香喷喷的,姐弟两个时常躲在屋里吃独食。   “女大不中留啊,留来留去留成愁,哎呦呦,这人还没嫁过去,还不知道什么光景呢,就一门心思顾及起夫家来了,呵,娘家才是你的根,以后吵嘴了,受欺负了,没有娘家人撑腰你能好过?”   迎亲队马上就要到了,乔家婶子还不死心,用最后一点时间说服乔玉香,“玉香,你留些银子在家里,我帮你挖个洞藏在底下,往后也还是你的,俗话说不怕万一,就怕一万,以后和男人日子过的不舒心,手头紧张,好歹有后路,我不会害你的。”   乔玉香拿着镜子左瞧右瞧,用木梳拨弄着刘海,感觉有几根发丝乱了,嘱咐旁边的乔生去端一碗水进来给她蘸一蘸,随后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婶子,一脸的茫然,“婶,你说啥?”   乔家婶子一撇嘴有些不悦,敢情她刚才浪费那么多的口水,这死妮子一个字都没往耳朵里进呢,气归气,当下可不好发作,于是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是说……”   才刚开口,乔玉香惊喜的指了指窗外,“来了来了。”   不是迎亲队伍来了,而是村里族里那些个十多岁,还待嫁的女孩子们来了,准备待在新娘闺房里一起为难新郎官堵门的,叽叽喳喳笑闹着进了院子里。   乔玉香把婶子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刚才是故意的,假装没听清,反正叔叔婶子一辈子是改不了吝啬和贪财的本性,她也不指望着改,往后逢年节的时候随便走动下,面上看得过去就可以了,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才不要和婶子辩论说理,简直是晦气。   “快进来,进来吧。”乔玉香把门彻底推开,让那伙小姐妹都到屋子里来,这屋本来就不宽,一丈多点的地方摆了床、桌子、箱子,立刻挤满了人,好几个小姑娘拥坐到了床上,这年纪的小姑娘活泼的很,嘴里一刻不停的说话,你一嘴我一句的,立刻将乔家婶子的声音给淹没了,还把她挤到了门槛边。   她气得脸色发青,正失望的抬脚准备出去,不知道是哪个爱玩闹的小姑娘在打闹的时候不小心推了她一把,一个踉跄,乔家婶子扑在门外摔了个够呛,她今日穿的是过年是新做的裤子,上好的蓝色棉布,这下好了,嗑在石头上破了个洞,心疼的她心颤。   “不长眼的狗……”叫骂声还没说完,一双有力的手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嗓门粗又大。   “大喜的日子不兴发脾气,走,我听见迎亲队的声音了,还不去正屋等着,你是长辈啊。”说话的是乔家村的村长媳妇,为人很热心,一早就来帮忙了,面对村长媳妇和的好意提醒,乔家婶子不敢多说不是,咬牙拍拍裤腿上的灰尘,忍着心疼去正屋等新姑爷进门。   乔家婶子和叔叔心里苦,脸上一点嫁侄女的喜气都没有,反倒是垂头丧气哀声连连。   “奇了,脸色咋那样难看,新姑爷家里人丁是不兴旺,种田地过日子那是够呛,不过听说有个特有钱会做买卖的族兄,日子过的不赖,姑爷自己长的又高又大,这门亲还算不错嘛。”   “族兄?你说的是周村的周老三吧,就是读书读了半辈子,后来做生意发家那位,玉香和新姑爷都在他手下做事,抱着这么个大腿,以后的日子不会难过的。”   “那——”说话的人努努嘴,“那两口子咋那个脸色?”   这时候有人冷哼了声,“能有什么好脸色,可不是会这个脸色嘛,哪里是嫁侄女,这是嫁财神爷哩。”   说着,大家议论起乔玉香姐弟两个这些年在外做活挣钱往屋里拿的事情,还勾着手指头算账,加上去年乔玉香哭闹过一回,乔家村的村民们连连叹气,都叹玉香是个可怜的,幸好嫁了个好人,有了好归宿。村里人叽叽喳喳的,各种议论声直往乔家婶子叔叔耳朵里钻,臊的他们抬不起头来。   终于,周村来的迎亲队到了,笑过闹过,新娘子上了花轿远去,乔玉香摸着红盖头下面的流苏,嘴角浮起幸福的笑容,从今往后,娘家这些糟心事都与她没相干了,她安安心心的跟着铁牛哥踏实过日子。   ……   乔玉香和周铁牛的婚事毕,要在周村小住一段日子,夫妻甜甜蜜蜜的处一段时日,也陪陪老爷子尽一份孝心孝道,这样一来,店里的人手又不够了,于是周老三又招揽了几个伙计进店,还买下了两个年轻的小伙子过了身契的到店里来,往后生意做大了,身边没有人手不行的,而且得力可靠的伙计要慢慢培养,得未雨绸缪起来。   田庄的事情也没落下,在黄沙镇三四十里外的村子里看着一个,主人家里欠了债,要把田庄卖了换钱还债,周老三谈了价看了地皮觉得还算不错,套了车带着吉祥去看。   三月初,风里有了暖意,漫山遍野的野花绽放着,姹紫嫣红一片,春风带着神力一般,吹到哪就绿到哪里,被雪尘封了数月的大地终于复苏,生机盎然。   “慢点赶车,不赶时间。”周老三对车夫说道。   接着攥起吉祥的手,这些日子她很少下厨房了,倒是经常坐着缝些小衣裳,做些小布偶,此外唐翠着做外婆的、王金秀这做奶奶的也准备了一大堆小孩儿用的东西。慧香也准备把双水穿过的小衣裳用锅煮一煮,晒几个大日头然后给吉祥留着。   “渴不?”周老三问道。   吉祥摇了摇头,随后周老三又问,“饿不。”   “才吃了饼,不饿。”   周老三将手掌轻轻贴在吉祥的肚皮上,静心感受了一会儿,没有动静,“今天宝宝不想理我。”他还有些委屈上了。   吉祥笑笑,看着外头的浪漫春光,“兴许在睡觉,你这个当爹的,就不能叫人家好好睡会?一天到晚絮絮叨叨,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   自打上次吉祥说肚里的孩子可能听见外面的说话声,周老三有事没事就对着她的肚子说话,念三字经,说故事,拉家常。   周老三嘿嘿笑,“我这不是提前熟络感情嘛,等咱们的娃儿生下来,就认得我的声音了。”   吉祥歪着头看周老三,“要认得,也是先认得我着当娘的声音。”   “对,那是自然的,你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的把孩子生下来那是冒了多大的风险,吃了多少苦我都记着,要是娃儿以后刚不听你的话,我帮你揍他,第一点就是得孝敬你。”周老三说着见吉祥的鬓边有一层薄汗,想她是热了,连忙拿起旁边的草帽慢慢的给吉祥扇风取凉。   徐徐的凉爽的风吹来,吉祥舒服的闭了闭眼,摸着肚子道,“咱们的娃儿,应当是乖的。”说完噗呲笑了声,揶揄道,“只要不像他爹。”   “我难道不乖?”周老三瞪大眼睛,毫不自谦的说,“哪个人不夸我好啊……”   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很快倒了目的地,车坐久了难免疲惫乏力,从从车上下来之后,脚踩着结实的土地,吉祥心里舒服了很多,长长的吸了口气,伸了个懒腰看着眼前绿油油的田庄。   这庄子不算很大,大概四十多亩,有池塘,有旱地和水地,还有小果园和简单的小木屋,有水车,还有一片菜籽地,花已经开了,黄灿灿的特别好看,小粉蝶在菜籽花里头蹁跹起舞。   吉祥和周老三在管事的带领下,把田庄看了一遍,夜里就住在庄子上的小木屋里,木屋后面有小院子,院里有马厩,可以养马养骡子,还有鸡舍鸭舍,里头有不少的家禽,木屋里头很整洁,三间正房,旁边还有一排小矮房。   “平日里有两三个人打理着就够了,能照料过来,农忙的时候多请人来抢收,十来个人三五天就能把活给做完,这里路好走,不缺水,不泛洪,要不是我主人手头紧,是绝对不可能把这么好的田庄给卖掉的。”   管事的说的很诚恳,这庄子的主人急着用钱,已经懒得打弯弯绕绕了。   吉祥问这地里的东西怎么算,菜籽开了花,很快就要结籽了,果园里的一些果子也到了采摘的时节。   “若是谈妥价钱,隔日就签字画押,地里的东西全部归新主人所有,木屋里的家伙什、铁铲、锄头、爬犁等做农活的器具也一齐留下,仓库里囤积的粮食、圈里的牲畜则归旧主。”   朗朗星空下,鸡鸭在圈里睡觉,果树、蔬菜、菜籽沐浴着春风。周老三和吉祥对这田庄很满意,同管事的商议了诸多细节,不过买田庄毕竟是件大事情,要舍去一大半的身家,不得不谨慎再谨慎。   周老三向宋文琛打听了那田庄主人的底细,又充分利用人脉多处打探,免得庄子本身有纠纷,吉祥要来了田庄的地图,细细的看了地形,适合种什么作物,夫妻两个研究了几天,终于拍了板,这个田庄,他们买了!   这可是件大喜事,村里王金秀听见这个消息简直高兴的要蹦起来,立刻在祖宗牌位前点了香烧了纸,唠叨着真是祖宗保佑,老三置下了这么大的产业,在周村往前数一百年,那都是独一份的光宗耀祖。   作者有话要说:  新预收~古言种田文,喜欢的看看吧   《柴郎悍妻》   文案:   江南水乡小村庄,刘汉山家的小日子过的惬意,女儿刘彩云长的比画上的仙女还俏,可惜性子泼辣,无人敢惹,到了十七还没定下亲。   樵夫孙二郎闲暇时常去刘家村打短工,经常送刘彩云野果吃,还免费帮彩云家里做事,劈柴挑水从无怨言。   村里人笑说这樵夫是看上刘汉山家的闺女了。   孙二郎家兄弟多,还有偏心眼的后娘,顿顿喝稀粥,刘汉山一万个瞧不上,“太穷了,好女不嫁穷汉!”   话虽如此,刘汉山做不来女儿的主,彩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第125章 、125   王金秀和周虎生在村里走路说话的时候, 腰板都挺得更直了,说话的声音也更加敞亮了,脸上神采奕奕, 那叫一个有精神。何况,周老三不仅买了田庄, 老家的大屋子也正在修建之中, 第一步平整土地打地基的工期就比别人家的久的多, 谁叫那块地宽呢。   周家老大一门心思扑在上头, 老三的房子要是盖好了,一来他喜欢盖房子, 又是自家的事情, 二来房子盖的漂亮,将来他组织一批人出去给人盖房,也有吹嘘的资本。   一场接着一场春雨下来,到了春耕的时候, 乡邻们牵着黄牛犁耙下地里耕耘的时候,都要经过村口那片土地,看着地上的杂草被一点点拔掉,土里的小疙瘩小石头子被清理出来, 渐渐的平整, 可以打地基了。   “虎生叔,春雨不等人, 你咋还不下地里去啊?”有村人问了一嘴。   周虎生正在抽着旱烟,笑着吐出一口烟雾, “这就下地啦,老三派了两个人手来,我正等着呢, 等人一到就播种。”   这把村人们羡慕的够呛,春耕秋收是农家最忙碌的时节,家家户户除了在襁褓中的孩子,个个都要忙起来,那些家里人丁不兴旺的,六七岁的小孩都得拎着个破竹篮子下地里去拔草,虎生老汉倒好了,竟然有春耕的帮手。等下午周老三派的人手来了,村人更是瞪大了眼睛,竟然是两个十□□的年轻后生,胳膊上的肉结实的很,肩膀也宽阔,一看就是做活的好手,老三派的竟然是两个年轻壮劳力。   王金秀年年是跟着下地的,播种收割晒谷,哪样她都能干,今年是她最清闲最舒心的一年,地里的活完全不用她去操心,甚至周虎生都不用太出力气,家里的水田旱地几日功夫就全部犁好播了种,接着又帮老大家的老二家的种,前前后后不过十日,活做的稳稳当当。   “金秀啊,你可真是好福气。”   “老三我早就看好他,打小他就聪明能干的很,小时候我还抱过他呢,那脸蛋和小脸,多招人喜欢,金秀啊,你咋教出来这么个宝贝疙瘩?”   王金秀从前人缘没这么好,日积月累还攒下不少的仇家,但是现在日子好过了,超过去邻人们一大截,这一大截距离是轻易赶不上的,反而没有人嫉妒了,她的人缘也愈发的好,走到哪里去都能得到一片的赞美声。   “这个嘛,自然是有原因的,这娃啊,娇惯不得,俗话说,穷家才惯孩子……”王金秀乐得和邻人们唠嗑说话,一捧瓜子坐在树下能说半个时辰,她说不能娇惯孩子,其实周老三小时候就是被惯大的,村里年纪大些的谁不知道,可仍旧听的津津有味,深以为然。   “金秀,那俩小后生还没走呢吧?我瞅你家地里的活计做的差不多了,要不让去我家帮几天呗?”一个纳鞋底的女人插进来一句,就是当初那想进家门蹭吃,被罗娟儿一顿说的人。   王金秀把瓜子皮吐出来,眉毛一皱,拔高了嗓门,“啧,不划算,我同你们说吧,半大小子吃死老子,那两个小伙子啊,是真能吃,每顿能吃一锅饭,不划算!我是没法子后悔,老三派来的人嘛是儿子的一片孝心,我不好不要,现在活做完了,我赶紧打发那俩回去了,再住下去,我家米缸都要空喽!所以,周文家的,你打消这个主意吧!”   说完大家哈哈大笑,王金秀也笑眯眯的,吹牛聊天归吹牛聊天,想占她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容易,换做以前王金秀可能直接撂脸,现在也学的圆滑起来,笑着把这话岔了过去。其实,她可喜欢那两个年轻力壮的后生仔了,没有他们这春耕最多弄了一半,而且,要借她家里的人,那也是要看进疏远近的,自家的活计忙完了,要帮也先帮春君家,然后是其余几房,哪里轮得到周文家的。   后来,王金秀还想替这两个年轻后生说媒,逗得周老三直笑,“娘,你啥时候改行做媒婆了?”   王金秀瞪了瞪儿子,“快二十的小伙,还不该讨媳妇,你当初咋就那么急?现在不会体谅人家?”   那俩小伙是过了身契的,在大户人家看来那是下人伺候人的,而在王金秀看来过了身契进了一家门的就是半个周家人,四舍五入俩小伙就是她半个儿子,儿子二十了不成亲,老娘能不着急?   吉祥抿嘴笑笑,王金秀这句话掀了三哥的老底,一向口舌伶俐的周老三舌头顿时打了结,脸也红了,他最怕的就是他娘在吉祥面前说他从前的那些傻事。周老三不吭声,吉祥走到王金秀身旁道,“娘说的对极了,人到了岁数男的想娶媳妇,女子想嫁人,都是理所应当的,好比树上结的果子,到了时候就该摘了,不过娘,再缓个一年半载,等他俩在我们家做熟了,您再帮忙物色着呗。”   王金秀亲热的拍拍吉祥的手,“还是吉祥贴心,说得好,缓缓没事,不过物色的事,现在就要留心了,好姑娘是万家求的哩。”   ……   三月中旬的一天,天色灰蒙蒙的,像一层薄薄的纱笼罩在天空中,有些闷热,屋子里潮乎乎的,空气湿润的好像要滴下水来,周老三正在收拾行装。   吉祥把换洗的衣裳仔仔细细的叠好,放在包袱里,又一次细致的问这次周老三随宋家商队出发的路线,大致归程等细节,这是周老三第一次出远门去,做媳妇的担心不已。   周老三牵着吉祥的手,领着她坐到床沿上,“没事的,宋文琛那支商队里全是老把式,个顶个的有经验,懂门路,我跟着他们走一趟定能长不少见识,宋家在附近的州县都有分号,宋文琛还给了我信物,实在是走散了遇见问题了,我拿着信物找宋家的分号就行。”   “嗯,我知道,你跟着他们去我放心,但是放心和担心不冲突,三哥,你在外头一定要多注意,多长心眼,千万不要轻易的露自己的底,也不要轻易相信路上遇见的人。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上一刻还坐在一起和你称兄道弟的人,说不准下一刻就拿起刀子害人了。”   吉祥跟着吉万成一路走到黄沙镇来,路上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遭遇过不上的事情,在外行走的经验她是有那么些的。   “明白,媳妇的话不一定好好听,记在心里头,你放心,一想到你们我就会多长心眼的,你忘了?我说过我很怕死,我的命是留着和你白头到老,长命百岁的。”周老三攥着吉祥的手,自然知道她此刻担忧的心情,又是应承又是说笑话,终于吧吉祥给逗乐了。   商队出发的时日比预想之中的晚了一些,乔玉香和周铁牛在周村待了个多月,已经回到了店里来。在王金秀和乔玉香的商量下,雇了个村里的大娘给太爷爷做饭洗衣。   乔玉香和周铁牛回来了,店里的人手松泛了不少,王金秀可以不用上来了,不过她收拾好了行礼,非要上来走一遭,盖房子的事情老大做的好,令人放心,有又周虎生盯着,王金秀其实用不着做啥,算算日子吉祥已经有了七个多月的肚子,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产了,她又是头胎,王金秀上心极了,收拾好衣裳行礼就要到镇上去。   “原本呢,我想让吉祥回村去待产的,村里清净,不过想想还是算了。”骡车上王金秀用手扇着风说道。   周老三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懒洋洋的伸了伸胳膊,“去乡下好是好……”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王金秀斜眼瞪了瞪,截住话头,“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媳妇是你的命根子,你离不了一天,吉祥住到乡下去,你就瞅不见她了。”   周老三把脸撇了撇,在老娘面前咳嗽两声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这只是其中一个因由,吉祥挂心生意上的事情,叫她一下丢下生意回去日日干呆着,她是不习惯的,再说了,店里也没娘你想的那么嘈杂,人多的时候吉祥在后院呆着,之前宋家饭庄那后院修的,娘您是瞅见了的,宽敞又安静,吉祥在那院里休息,吵不到的。”   王金秀看了儿子一眼,点头没说话,两口子感情好了,是无论如何舍不得分开的。   “三儿,收好了没有?”   周老三和吉祥在屋里说了会子话,外面响起了纷踏的脚步声,是王金秀来了,身后跟着的是背着包袱的文远和唐小贵,宋家商队待会就要出发了,在约定的时辰前,周老三要带着手下赶去约定的地点等待。   临别前千言万语说不完,但是时辰不等人,周老三握着吉祥的手,笑嘻嘻的摸了摸她鬓边的头发,“多则一个月少则半个月就回来了,你别担心。”   接着对同样一脸纠结不舍的王金秀说,“娘,你也别担心。”   王金秀点点头,把桌上的油纸伞递给周老三,春雨蒙蒙的还是带一把伞在身边踏实,“去吧,屋里店里还有吉祥我都帮你看护好。”   周老三随着商队离开了黄沙镇,马车轮子咕噜噜的转动,在泥泞的小路上留下两条车辙印子,渐渐的,马车的影子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   “娘,咱们回去吧。”吉祥碰碰婆婆的胳膊,柔声道。王金秀欸了声,婆媳俩个回到了店里。   刚坐下喝了几口茶水,吉祥有些饿了,越接近临产期,这肚里就越饿的快,吃多少都不顶饱,桂婶有经验,说这是肚里的娃儿在长肉,这时候吃的多是正常的,见吉祥回来就去后厨端了刚做好的面出来,配上一小碗腌制的又爽口又脆的咸菜来。   王金秀也有些饿了,婆媳俩一人吃大份一人吃小份,搅拌好了面刚吃两口,乔玉香坐下来,说起外头听得的大新闻,是宋文琛家里头的。   “剩下那个通房也被发卖出去了,刚才跟……宋掌柜还带着新夫人坐马车去看戏了,最近戏园子来了个会胸口碎大石的汉子,宋掌柜专门点了这场戏给新夫人看。”乔玉香道。   吉祥吃了口面没说话,那通房本来就不是通房,只是一个有野心的丫鬟,不老老实实做自己的事情一门心思的攀龙附凤,被发落出去是迟早的事情,至于带新夫人去戏院看戏,就不知是做给外人看的,还是真心实意的了。   乔玉香接着说,“不过这宋宅里啊,真是乱七八糟,污的像是个泥坑,听说宋三老爷睡大了表姑母家小姐的肚子,现在宋家、表姑母家里为了这糟心事情一团乱麻,哼,那宋三老爷我之前见过,瞧上去文质彬彬、斯斯文文的像个读书人,还以为是什么知书达理的好人,原来人品这么差,还好宋家的家业没交到这个三老爷的手上,我瞅着是个败家的。”   “嗯,这么瞧宋掌柜人是里头最好的一个了,宋家表姑母家的小姐哭哭啼啼的寻死觅活,还是宋掌柜拍板叫三老爷娶了做妾,不然这小姐只能一根麻绳自己了断了,瞅宋三老爷的意思,好像还不乐意娶……”   乔玉香说的都是外头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消息,不知倒了几手,也不知里面有多少的细节是旁人添油加醋说的,反正宋三老爷做下的丑事惊世骇俗,与宋文琛和新夫人之间那点嫌隙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仅转移了大家议论的重点,还衬的宋文琛人品卓越,十分的有风度。   至少,连一直对宋文琛有成见的乔玉香都对其改观,称呼也从跟屁虫转到了宋掌柜。   三哥给宋文琛的提议是用一桩更加吸引人的传闻盖过他自己身上的传闻,宋文琛得到启发,借机爆出自家三哥的丑事,不仅转移了火力,还打击了宋三爷仅剩下的威望,在宋家内部,宋文琛当家人的位置基本做稳当了。   吉祥静静的听完,好比听了个跌宕起伏的话本上杜撰的故事。故事听完了,面也吃的差不多,汤底是牛骨熬的,淡淡的白色,她喝了几口顺了顺,把碗放下对乔玉香说,“你和铁牛去田庄上呆半个月吧,两个人能多待在一块,说话,聊天,都没人打扰你们,另外……”   话没有说完,乔玉香的脸就红透了,嗔道:“没有的事,我才不想日日和他待在一块儿,我现在看见他就烦,不想理他。”   吉祥抿了抿唇,凑近乔玉香小声的问,“怎么烦你了?是不是老围绕在你身旁,嗡嗡嗡的,还总是动手动脚的?”   刹那间,乔玉香的脸更红的像张红纸,她轻轻的嗯了下:“赶都赶不走。”   吉祥噗嗤一下笑了,伸手捏了捏新婚小姐妹的脸蛋道:“新婚的后生都这样,久了你就习惯了。”   说完正了正神色,蹙眉忍笑继续说:“你以为我叫你们去庄上是去耍的?庄上现在事多,要播种,要打新的井,圈里的牲畜要新买,如此种种,好多事情要整顿,安排,我叫你和铁牛去有正经事的,就是替我安排好这些事情。”吉祥看着乔玉香的脸,“你要是这么烦他,那我叫别的人同你去吧,眼不见心不烦,半个月足够你得清净了吧?”   乔玉香默了默,小声说:“还是叫他和我一起去。”话才说完,一直看着她的吉祥哈哈大笑,乔玉香瞬间明白了,这是吉祥故意这般逗她耍哩。   “好啊,你也欺负我。”乔玉香掐着腰,圆圆的脸上又是羞又是怯。   王金秀和桂婶收拾好隔壁一桌客人吃了饭剩下的脏碗碟往后厨走,王金秀听见吉祥和乔玉香的笑声不由的叹了句,“还是年轻好,老了不一样了,笑不动了。”   桂婶瞪大眼睛,“金秀姐,你看起来年轻着呢,最多不过四十的人,算不上老,年轻!”   “四十?我都快五十啦。”王金秀被这句话夸赞的乐呵呵合不拢嘴。桂婶的嘴特别会说,特别的会聊天,无论是什么话题,桂婶都能接话,王金秀就格外的爱同她说聊。   ……   四月来了,雨水断断续续没有歇过几日,偶尔翻寒偶尔潮闷,搅得人心里不爽快。   吉祥有孕,身子偏热,在闷闷的天气里愈发的不舒服,小腿肚子和脚丫子也开始肿胀,这是临近生产的孕妇常有的状态,唐翠提前就给女儿做了大码的舒适的鞋子送了来,她当初怀吉祥和吉瑞的时候,也是这个症状,脚肿的不好走路,一摁一个窝,好半天才弹回来,听说她自己的娘、外婆怀孩子时都是这副症状。   “哎呦,还是亲家母你想的周到,我就没想到这件事,瞧我,亏我还生了三个,不过我当初有孕的时候,脚到生产那天也没肿过,老大媳妇也没有,倒是老二媳妇有一点点肿,但是鞋能穿的下。”   王金秀特意去吉万成的店里找唐翠说这话,还提了肉、酒、糕饼去,唯恐吉家人以为她这做婆婆的失职,连一双大码的鞋子都舍不得提前给媳妇准备。   “坐会,来喝茶。”唐翠把王金秀让进店里坐了,倒上茶水端了吃的上来,方才笑着说,“个人体质不同吧,我家里的女眷都这样,你没有遇见过,当然不知道要备大码的鞋。”   王金秀撂下村里的事情,提前两个多月上来照顾吉祥,就足够体现出她对吉祥的心意了,唐翠和吉万成都是明白事理的人,不会在这种细节上挑周家的理。倒是王金秀来了,唐翠正好多和她说一说唠叨一下平日里要注意的事情,以及月子咋做,孩子生下来以后怎么带等等。   作为一个有了四个孙子孙女,自己生产过三个孩子的人,王金秀对这些事情驾轻就熟,但她还是细细的听了记下,末了唐翠叹口气,无可奈何的捶了捶自己的膝盖,感叹道,“就怪我这不中用的身子骨,不然,我就去照顾吉祥坐月子了。”   王金秀连忙安稳亲家母,“你好好保养着身子,身子最重要了,我没有女儿,吉祥我是把她当作亲闺女看待的,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把她给照顾好,出了月子保管白白胖胖,亲家母您就放一万个心吧。”   “有里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月子千万得做好哇,不然很容易落下病根,所以你千万别嫌我啰嗦,我的身子不好,也有当初小产小月子没休息好的缘故哩……”唐翠说道。   王金秀知道她这是心疼闺女,不惜把自己的旧事也说出来了,郑重的点头说,“我知道里头的厉害,你放心,有我还有桂婶,吉祥不会受苦的。”   晌午唐翠和吉万成留王金秀在店里吃晌午饭,看着淅淅沥沥不停的雨水,一时半会没有个歇停的意思,加上好些日子没有和亲家坐下吃顿饭了,笑着应下。看着雨水不停,唐翠就想起故乡的一些事,话题兜兜转转,就说到了一直没寻找到下落的吉万成的妹妹,吉祥的小姑。   “也不知小妹如今怎么样了,当初那信上的地址明明是黄沙镇,怎么来了一点消息都寻不着呢?那封信在路上遗失了,现在是什么证据、痕迹都不见喽。”唐翠有些伤感。   王金秀拍着她的手背安慰她,“能找见的,咱们慢慢找,这次老三随着商队去外头闯,也把这事情挂记在心上的,外面遇见的人多,没准能问到一些线索,亲家母,千万放宽心,也别太难过了,好好保养身子最重要。”   ……   轰隆隆一个惊雷下来,百福镇上一宅子里,午睡的小少爷醒了,坐在一旁绣手帕的美妇人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去搂着儿子在怀里,柔声安慰他不要怕。   小少爷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瞧上去十分可爱,他扑在母亲的怀里安静了一会,被雷声惊扰的心渐渐得到了抚慰,瞌睡虫也跑光了,他搬了一张圆凳子到母亲身边坐下,奶声奶气的说,“娘,我想听你唱歌,娘的歌声最好听了。”   妇人笑笑,摸了摸儿子的脸,唱起了一首歌谣来,声音很婉转,小少爷捧着脸听的很入迷。   这是黄沙镇及附近乡县没有的歌谣,来自很远的地方,小少爷除了听娘亲唱过以外,还没听见别人唱过呢。   ……   “吉祥,快来,徐州又来人了。”这日晌午,吉祥躺在后院的躺椅上正歇着,前边王金秀进来说道。   生意渐渐上了正轨,得力可用的伙计培养了好些个,饭馆、零食铺里的琐事自有专人去处理,只有关键的大的事情才要吉祥去过问,而与徐州黄老爹的生意,则是大事情,徐州的人一来,就是大笔的订单,不过这次大的有些离谱,五月要五千盒的糕饼。   吉祥一听这个数字不禁有些震惊,五千盒糕饼能挣一大笔的银子,不过现在作坊里缺人手,怕是挤不出五千盒的量去供给徐州,因此只承诺了两千盒,如果招揽到了足够的工人,再商议剩下的三千盒。   其实,人多半是能招揽到的,只要把工钱再稍微往上提高一些,有的是人要来,但是吉祥琢磨了一会,总觉得不太对,这量增长的太快的,还是不要急着应承,缓一缓再说。   也幸好吉祥没有答应,过了些日子周老三跟着宋家商队回来了,这次商队去了临近的好几个州、县,周老三也增长了许多的见识,但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发现了黄氏在捣鬼骗人。 第126章 、126   当初把自家零食批发给黄氏零食铺子销售时, 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限制于徐州地界,黄老爹答应过, 且双方白纸黑字签字画押留了凭据,到官府去说理也是说得通的。   周老三对黄老爹挺信任, 加上山高水远, 一直没有去调查过, 而今随着宋家商队出去, 一州一城的去看才发现,黄氏零食铺已经从徐州拓展到了好些个城州, 且生意兴隆, 其中销量最佳的莫过于从自家购的糕饼,包糕饼的油纸外头还印着吉祥二字。   并且,不明真相的百姓以为这吉祥零食,就是黄氏零食铺旗下的。周老三大街小巷的转悠了, 还和购买零食的客人们聊天攀谈过,问为何黄氏零食铺做的零食包装的油纸上不印黄,而是姓吉,一问之下, 客人们琢磨一会儿道:“也许是糕点师傅姓吉。”   周老三笑一声:“他们还真猜对了, 这些零食都是按照吉祥调配的秘方做出来的,到黄家转悠一圈, 就被他们包装成了自家的东西,不过本质上还是姓吉。”   这是件大事, 白日里周老三刚回来时,只是略微和众人提了,接着吃过饭就准备回屋睡觉去了。宋家商队不缺钱使, 宋文琛这个抠门鬼对待出远门的手下还是非常大方,出手很阔绰,因此商队众人出行带够了骡马,行走时不是骑马就是坐骡车,住宿和吃食也很不错,周老三等人跟着同吃同睡同行,倒是没吃什么苦头,不过,舒服是相对的,任谁坐好几日的马车刚下地,那浑身的骨头也如散架一般。   “文远有家室,大半个月没归家的,放你两日假回去看看老娘孩子媳妇,唐小贵放一日假好好睡一天,坐车坐的骨头都酥了,都散了吧。”周老三展开双臂,懒懒的伸了个懒腰,浑身的关节咔嚓咔嚓响动。   吉祥知道路途奔波的劳累,虽然一日里啥也不用干,却疲惫的很:“行了三哥,剩下的事情我来安排,你快去睡觉吧,回咱住的院子去睡吧,那里更加清净。”   “不回。”周老三吃了饭后有些饭困,更加睁不开眼睛了,仅剩下一些精神头还不忘记磨吉祥,要她一块儿去睡:“好些日子没见,想你想的慌。”   吉祥瞪了他一眼,伸手在他脑门子上戳了一把:“那……你先睡,我一会儿就来陪你。”   后院的小屋里,王金秀已经把床褥给铺好了,前两日好不容易老天爷赏脸,晴了几日出了薄薄的太阳,王金秀和桂婶赶紧将屋里的褥子、被子垫子厚衣裳都拿出去晒过,如今床褥松软蓬松,周老三直直的往床上一趟,整个人像是扑倒在了云朵上,那叫一个舒坦,外面繁华热闹,但是怎么比都比不上自己家里好。   周老三深吸一口气,眼皮子沉甸甸的,几乎立刻就要睡着了。   “三儿,衣裳鞋袜你都不脱了?”王金秀说了几句,回应她的只有周老三嗯嗯的几声困和累。   王金秀去把周老三的鞋扯下来,周老三自己懒懒的脱了外衫,接着就要往舒服的被窝里钻,这时候王金秀打了一盆水进来,高声道:“唉,脚,把你的臭脚丫子给我好好洗干净,新洗晒好的被窝,给我睡臭了看我不揍你!你能睡得了臭被窝,想想你的老婆孩子,他们香喷喷的,哪里像你一样?给我爱干净一点!”   自从吉祥进门,自己好像真的失宠了,等吉祥肚里的孩子生下来,在娘的心里自己怕是更没有地位了。周老三打了个呵欠,把脚伸到脚盆里洗涮,然后笑着对王金秀道:“娘,你对我真好,以后我好好的孝敬你和爹,等房子盖好了,你和爹就住到新屋去吧,我给你们请个做饭洗衣的婆子,买一个使唤也行,让你们二老好好享福,乐乐呵呵的安度晚年。”   王金秀心头一热,滋味那叫一个美,住进大屋子还有婆子伺候,那她不成了富贵人家的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太太啦?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还有这样一天,祖坟上冒青烟也不过如此。“睡吧,别说了,你娘我是穷苦过惯了的人,你找人伺候我,我反而不习惯,我和你爹不需要人伺候,只要你和吉祥平平安安,咱们一家子都平平安安的,我就知足喽。”王金秀给周老三掖好被子,满怀感动的出去了。   周老三刚才说的一方面想哄王金秀开心,多关注自己,另一方面也是真心话,爹娘忙碌了大半辈子,他当然要好好的尽一份孝心。   饭馆外,文远和唐小贵怀里揣着两吊钱喜滋滋的各自归家睡觉去了,吉祥给了赏钱,和主家出远门若是没有好处,长此以往谁还愿意同去。处理完这些回到后院的时候,周老三已经睡熟了,吉祥轻轻推开房门的吱呀声也没能吵醒他。   吉祥也有些犯困,轻手轻脚的脱了衣裳,这次周老三睡在靠墙的里侧,给她留了很宽的一半,吉祥刚掀开被窝,周老三的眼皮子动了动,睁开一条缝隙迷迷瞪瞪地对吉祥说:“来啦啊,快睡吧。”   说完用手拍了拍右侧的枕头,吉祥笑着躺下,周老三把她往自己的怀里揽去,下一瞬,轻轻的鼾声又在耳边响起了,吉祥甚至怀疑方才周老三根本没有醒来,说话和动作都只是他的本能反应。   这一觉睡的很沉很沉,瞌睡能传染,躺在呼呼大睡的男人身旁,轻轻的鼾声好比是催眠去,吉祥拥着周老三,一觉睡到了暮色降临时。   王金秀叮嘱大家没事不要往后院去,院子里的大狗都被牵走,换到另外的地方拴着了。   “掌柜的刚回来,疲惫的很,晚上备些好菜。”王金秀往厨房去,对厨子说道。   周掌柜的母亲可是厉害人,厨子们很听这老太太的话,笑呵呵答:“那是自然,早上收了块鹿肉,已经熬着了,吊汤加排骨加山药炖汤,那是大补呢,不过孕妇体热,掌柜娘子就喝不得了,吃吃里头的排骨和山药是可以的。”   厨子擦着手笑道。   一听有鹿肉,王金秀眼睛都瞪大了,那可是金贵的好东西,她只见别人家吃过,自己还没尝过一回,这样的好东西,价钱应该很贵,她急忙去问厨子鹿肉是多少钱一斤收的。   厨子只管做菜,菜价的事情不归他来管,不过知道行情,想了想道:“这得看运气,主要是鹿难得,有的四五两银一斤,七八两银的也有,这东西机敏,难猎……”   话还没说完,王金秀眼前一黑,感觉无数的星星在眼前一闪一闪,激得她的心在胸腔里头噗噗噗跳得厉害,砂锅里大概有两斤的鹿肉,按照底价来算也到了十两银子,这一顿就吃了庄户人一年的收成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王金秀并不信佛,此刻却不自觉的念叨起佛号来,祈祷菩萨原谅,这样金贵的东西岂是随便能吃的,她蹙起眉气恼道。   “这真金白银买的东西,死贵死贵的,卖给客人吃多好哇,你咋敢留着炖了?一顿鹿肉可以换不知道多少次猪蹄肘子、鸡汤,你呀你!”王金秀气的说不出话来。   厨师原来是想拍马屁的,不知咋的马屁就拍到马蹄子上了,惊讶的瞪大眼睛,随后转过弯弯来,老太太这是心疼起银子来了:“炖鹿肉是掌柜娘子吩咐的,不是我瞎做主,至于这鹿肉啊,哦,不是买的,是有人送的,有户人家养着鹿,掌柜的和掌柜娘子想买几只在庄子里养,老太太,这鹿肉有钱人家爱吃,往后咱们店要是退出鹿肉煲,鹿肉羹,炙鹿肉一定能有赚头,虽然家养的比起野生的价钱打折扣,那也是金贵的,鹿不好养啊。”   王金秀还瞪着眼,厨师说着说着忘记了重点,急忙又道:“那户人家送来鹿肉,是推销自家的鹿,所以这肉啊,不是买的,没花银子,老大大您宽心吧。”   原来是这样一回事,王金秀松了口气,同时觉得自己方才的样子略有些小家子气了,倒弄的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出生苦那就是苦,也没啥好隐瞒的,于是对厨子坦诚道:“唬我一跳,吃十两银子一锅的肉,那是富贵老太太才有的命,叫我吃,那不是折寿嘛。”   厨子一边指挥帮厨主意灶下火候一边笑着答:“生意日渐兴隆,老太太您已经是富贵老太太啦,再说了,鹿肉再金贵也不过是一块肉,是肉就是让人吃的,贵只是因为鹿肉产的少,物以稀为贵,鹿肉本身有啥稀罕的,等掌柜的掌柜娘子在庄子养了鹿,月月吃,隔日吃还不是随便。”   这话王金秀爱听,对啊,鹿肉再金贵也不过是一块肉,她凭啥吃不得:“你说的对看得通透,就是这么一回事。”   晚上吃饭的时候,这锅鹿肉排骨山药煨汤人人都分得了一碗,吉祥只吃了排骨和山药,没有喝汤,吃饱喝足以后周老三与吉祥问各位吃过以后感觉咋样,人人都说好吃,鲜美,滋味甜。   如此,在田庄养鹿的事情就拍了板,不久以后,吉祥饭馆推出一系列以鹿肉为噱头的菜又一次在黄沙镇风靡了。   ……   当天夜里,月上梢头,朦胧的月光透过窗户纸铺撒进来,室内一片淡淡的银白月光。   大概是下午睡的太狠了,吉祥和周老三都没有困意,论起黄氏零食铺偷将零食销往徐州以外的地方的事情来,毫无疑问,这背弃了当初的约定。   “幸好没答应他们订五千盒的要求。”周老三把手枕在脑后,看着帐顶慢慢说:“他们要把生意做大我能理解,找我们商量,我们也会答应,可这样偷着瞒着去做,我心里不太舒坦。”   吉祥点点头:“咱们的店在黄沙镇、百福镇,黄氏开的点离我们有一二百里路,没有竞争关系我们不会卡着,何况,他们要的货越多,咱们挣的就越多,这是双赢的事情,只是,三哥我同你一样,咽不下他们瞒着我们的这口闷气,也乱了规矩,规矩不守岂不是废纸一张。”   周老三摸了摸下巴,想了想:“现在黄氏零食铺和咱们没竞争关系,说不定以后就有了。”   “你是说……想把铺子开到外头去?”吉祥侧脸问。   “没错,我原以为咱黄沙镇人已经算多算繁荣的了,出去看了一圈,才发现外头的好,人口比咱们黄沙镇多多了,挣钱就得往人多的地方去,不过外头咱们不熟,明日叫宋掌柜来吃餐饭。”周老三道。   吉祥和他想到一处去了,宋家在外头有人有门路,若想将生意宽展到外头去,非和宋文琛合作不可。   夜已深,风轻叩着窗户,发出细微的响动。   说了许多的话,这会已经口焦舌燥,周老三接着月光下床倒了水来,先让吉祥喝了几口,剩下的自己喝干净。困意涌了上来,周老三打了个呵欠,搂着吉祥低声道:“睡吧。”   ……   宋文琛这些日子很忙碌,宋家的生意千头万绪,手下又走了两个用的称心的伙计,回到后宅还有初孕的妻子要照应。新夫人头次受孕,反应特别的大,吃什么都没有滋味,就算勉强吃几口,过不了一会就反胃要吐出来。   “慢慢的小口的吃,这鱼是新鲜的,料理的好没有一丝腥膻,娘子尝尝看。”   屋里,宋文琛正在陪新夫人吃饭,此刻不是饭点,听闻中午夫人没有吃好,刚回府的宋文琛急忙让厨房送了食物来,亲自陪着哄着让新夫人用。   屋外是一排茂密的花树,绿叶衬着红花,偶有蝴蝶和蜻蜓飞过,几个碎嘴的小丫头在花树后面缝补衣裳,叽叽喳喳的说:“明明夫人中午喝了一大碗汤,哪里叫没吃东西。”   “你懂什么,若说自己吃饱了,老爷还会来哄……”   话音未落,身后走来一个黑脸的婆子,呵斥她们闭嘴:“乱嚼舌下次拔了舌头。”   这时候院门里蹦进来一个小厮,手里拿着一封请帖,疾步入房内道:“老爷,吉祥饭馆周家人送来的。”   “快给我。”宋文琛撂下碗,伸手将请帖接过,展开看了一遭:“原来是请问明日去吃饭,还真是稀奇了。”   宋家在黄沙镇上人脉广、买卖大,请宋文琛吃饭的人不少,但是周老三的饭很少请,宋文琛有心想要结交他做朋友,周老三却有些瞧不上他似的,今日竟然派伙计专门送请帖来,宋文琛笑了笑,弄的这般正式,应当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待宋文琛看罢,新夫人随手拿起搁在一旁的帖子,也阅览了一遍:“听说吉祥饭馆的菜滋味极佳,相公明日赴宴带我同去吧。”   宋文琛道:“你最近害喜害的厉害,还是在家歇息吧。”   新夫人笑着摇摇头:“就是身子不爽,才要多出去走动,怎的?我是丑媳妇出去见不得人?”   “哪里,娘子甚美,那便随我一同去吧。” 第127章 、127   为了迎接宋文琛的到来, 周老三早就准备了好酒好菜。到了饭点,宋家的马车出现在门口,今天要谈正事, 周老三特意在饭馆门口等着,时不时地在门口转悠一会。   终于, 人到了。   “宋掌柜, 就等你来了。”   周老三难得殷勤一回,令宋文琛非常的舒服。等车帘子掀开, 周老三才发现, 这次宋夫人也一同来了,周老三略有些意外,没料到宋文琛会把夫人带来, 幸好吉祥迎了出来, 宋夫人长得很美,看上去十分的温婉,并不像外面传言那样,是个精明人的长相。   吃过饭后,周老三和宋文琛留在包厢里谈论着正事, 吉祥陪着宋夫人在外面。宋夫人是出生于大户人家的女子, 却丝毫没有摆架子,瞧不起人,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 说话时不疾不徐,听着令人很舒服。在外做买卖的这些年中, 吉祥见过不少的富家太太小姐,多少有些骄持矜贵,像宋夫人这样温婉的女子很是少见。   吉祥和她都有身孕, 吉祥即将临盆,宋夫人四个月左右,也已经显怀,两个孕妇在一起自然而然有了共同的话题。   “真羡慕你,还是这般苗条,脸上也不见浮肿。”宋夫人自嘲一笑,摸了摸自己略比之前圆润几分的脸颊:“才四个月,我已经长了近十斤的肉了。”   吉祥微微一笑:“无妨的,宋夫人现在瞧上去仍旧很美。”   俩人不算熟悉,说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闲话,可是短短的半个时辰下来,吉祥对宋夫人的印象便大有改观,这位新夫人说话有趣,态度好长得美,难怪成亲之后宋文琛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吉祥想了想,若她是宋文琛,娶了这样一位能干美貌的娘子,后宅无忧又善解人意,也会缓和之前的坏印象。   “最近家里养了几尾漂亮的金鱼,有金色、白色、花色,想着邀你去坐坐瞧瞧,不过,你快临盆了,不方便出门,明日我差人送几尾给你养吧。”宋夫人笑道。   吉祥想推辞不要,这种观赏把玩用的鱼她没什么兴趣,不能吃不能用,反倒要花时间精力去照顾它们。宋夫人像是看透了吉祥在想什么,添补一句:“这鱼不金贵,很好养活,只要一个大水缸蓄满水,隔两三日喂些鱼食就好了,金鱼招财呢。”   一听招财,吉祥犹豫了,在旁剥花生的王金秀闻言也抬起头来,吉祥不稀罕金鱼,她倒是很喜欢,舅爷家就养了许多,在王金秀眼中,这金鱼是富贵人家的象征,如今三儿发达起来了,这金鱼早就该养了嘛。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吉祥点头应了。   隔日,宋夫人果然派府上管事送了几尾金鱼来,鱼又肥又活泼,尾巴像一把金色的小扇子,在水中游曳的时候特别漂亮。王金秀最为喜欢,叫伙计寻了一口大水缸来,将鱼养在缸中,天天要逗玩好几回。   马上就到五月,天气逐渐转热,吉祥大概还有半个月就要发动,王金秀和周老三都劝她不要再到饭馆来,留在住的小院里安心的待产,桂婶和王金秀也不再去饭馆,和吉祥三人在院里待着。   这天中午,火辣辣的日头坠在天空正中,吉祥王金秀等人吃过饭,坐在一起聊了会,各自回屋歇晌,周老三突然拎着一盒冰凉粉回来了。这大中午的日头毒,周老三热得满头是汗水。   桂婶给开的门,王金秀听到儿子的声音也走了出来,不住的唠叨:“你咋挑这个点回来,日头多晒啊,车呢?实在想回你叫伙计赶车送你嘛。”   “没事不晒,饭馆离这又不远,叫车太麻烦了。”周老三正说着,桂婶已经拧好了棉帕过来给他擦脸。吉祥本来已经躺下,困意很浓,立刻就要睡着,迷迷糊糊听见外头的动静,将被子一掀嘴里道。   “三哥,你回来了?”   周老三迅速的将脸上的汗擦干净:“对,你别出来了,我这就进去。”   说完三两步就到了房间里。   王金秀摇着头对桂婶说:“你看,妥妥的老婆奴,咱们老周家就数他最心疼老婆,一天见不着就难受哩。”   “好事呀,家和万事兴。”桂婶道。   王金秀听了这话很高兴:“没错没错,一家人要过好日子,就要和和美美的……”   ……   “看我给你带了啥?”一进屋,周老三就亮出手里提着的小竹篮子,然后将竹篮搁在桌上端出一碗冰镇凉粉。晶莹剔透的凉粉冒着丝丝凉气,红糖水里家了凉凉的薄荷油,还有一点点桂花蜜糖浆浇在上头,吃起来又香又甜,还凉滋滋的。   吉祥眼前一亮,瞌睡虫都跑光了,坐起身子:“店里开始做冰饮了?”   “对,从今日开始,早上半天卖的不错,这碗特意给你留的KFDSJ;KEWORUO2M,BN。”周老三说着把凉粉端了过来,让吉祥坐在床上吃。   吉祥尝了一勺,甜度刚好,色香味俱全,炎热的日子里能吃上一口冰爽的食物,是最身心舒畅的事情。   “今天徐州黄家来人了,是老管家替黄老爹来的。”吉祥一边吃,周老三一边和她说今早上店中发生的事情。   原来黄老爹身体不好,在年前将生意都交给儿子全权打理。一个是想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的才干,二个是为了心上人,黄小弟不顾约定,擅自在徐州以外的地方销售吉祥零食。   周老三道:“黄氏零食铺与何氏零食铺是彼此最大的竞争对手,吉祥,你还记得何家那位小姐吗?”   “当然记得,上次黄小弟喝醉了酒,好像还念叨着说钦慕何家的那位小姐,可惜两家不和睦,一直没机会表达心意。”吉祥吃着凉粉说道。   “何小姐成亲了,招了一位赘婿,婚后夫妻二人同心打理何家的生意,新开了好几家分店呢,把黄家的生意抢去了不少,黄小弟情场、生意都受挫,贪功冒进,才出了馊主意违背约定。这些事,是黄家老管家说的,黄老爹还说病好以后亲自登门来请罪。”周老三道。   儿子做了错事,反要病中的老子来收拾烂摊子,黄老爹的心情想必糟糕透顶。   “老管家特意跑一趟,除了说这些,还有啥话没有?”吉祥问道。   周老三用左手撑着下巴,另外一只手拨了拨吉祥鬓边的碎发:“当然有,吉祥你也猜的到,无非就是说好话,哭诉难处,叫我们原谅这回,另外提到,一年期要满了,想再和我们续约三年。”   “不过,咱们做生意的,谁家没有难处,谁又没被为难过,错了就是错了,失约了就是失约了,我们现在还按期按量的给黄氏供货,已经很仁厚,所以,这续约的事,我没应。”   听到这里,吉祥抬眼看着周老三:“和宋家的生意谈好了?”吉祥很清楚,如果和宋文琛的买卖没谈拢,和黄氏还有续约的可能,至少是个备选项,周老三也不会把话说死。   “嘿,我媳妇可太聪明了,什么都瞒不过你,我还没有说,你就猜出来了。我今天中午赶回来,除了给你送冰粉吃,就是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周老三笑着道。   上次请宋文琛吃饭,周老三把去外头开铺子的事与宋文琛说了,宋家主业不在此,宋文琛回说要想一想,之后周老三又去了宋府几次,终于将事情定下,宋家可以出人,一起与周老三筹备新店,若资金周转不灵,宋氏可以帮忙做担保去银庄借钱。   不过,宋文琛这类铁公鸡当然不做亏本买卖,周老三也不想占他的便宜,毕竟两家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宋文琛虽然抠门,但守得住底线。   “宋文琛要和我立字据,如果咱们向银庄的钱还不起,他就要我去他手下做事,以工抵债,另外,宋家出人出力帮咱盘店,要凭这力占一成的干股,我琢磨了一下,合算,黄沙镇以外的地方我不熟,再怎么机灵,难免遭人算计吃暗亏,有流氓地痞上门敲诈也难处置,若有宋家做股东,就能借他们的力了,这条件划算。”周老三说完看向吉祥,用眼神询问她的意思。   吉祥自然也觉得好,周老三精明,宋文琛也精明,两个人合作其实是双赢,周家的生意规模壮大了,而宋文琛能赚钱,并且,以后生意上遇见生意疑难的问题,可以来找周老三讨主意,多个人商量。   “我准备现在就开始筹备,和黄家的约定还有三个月满期,刚好咱们的孩子满百日,到时候是双喜临门。”周老三说着,双眼笑的弯成了初一的月亮。   ……   端午节后的一个下午,是个雨天,哗啦啦的雨水浇下来,带走连日的酷热。凉风一阵阵的吹,被雨水洗得绿油油的树叶子左右摇摆。   王金秀拿着一把大蒲扇坐在堂屋门口前,手里拿着一个甜瓜在吃,这瓜是自家庄子种的,新摘了几箩筐上来,大部分放在饭馆里卖给客人吃了,王金秀留了大半筐,给亲家、街坊邻居送了些,剩下的留着自家人吃,不知是瓜种的太好,还是王金秀的心理因素,她一边摇扇子一边自豪的说:“今年这甜瓜咋这么好吃,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甜瓜哩。”   桂婶坐在一旁,正在洗瓜:“今年年成好,不过,还是庄子里那块地好,才长的出这么甜的瓜。”   “你说的对,那块地特别肥,种什么都长的好,三儿和吉祥眼光好啊……吉祥还没睡醒吗?这几个瓜别吊井里了,搁堂屋吧,孕妇吃太凉的不好。”王金秀正说着,突然听见一点动静,她侧耳听了听。   “娘,我要生了。”这次声音很清楚,是吉祥的。   王金秀一下蹦了起来,连忙往房间里奔,桂婶和她经历过很多次这种场面,两个人都不慌,一个去房里照顾吉祥,一个去请接生婆,顺便托隔壁的小孩去饭馆里给周老三报信。   吉祥饭馆里,周老三正点完一批做糕饼零食的原料,忙完了坐下喝水,就看见隔壁邻居家的小儿子蹦跶着进来了,环顾一圈后走到周老三跟前:“周叔,桂婶说你媳妇生娃了,让我喊你回家。”   一口水没来得及咽下,‘噗’的喷出来,周老三把杯子一撂,跑着往家去。周老三一边跑一边乐,太好了,终于要生了,等他进了院门,听见里头的动静后,喜悦立刻被担心取代。   “男人要是能生娃就好了,我替吉祥生。”   王金秀正好出来倒水,闻言轻瞪他一眼:“说啥傻话,快到堂屋里坐着,别在跟前添乱。” 第128章 、128   周老三站在门口, 听着屋里的动静不愿意走开。自己媳妇在屋里遭罪,他怎么能坐堂屋里干等,周老三搓了搓手, 不管王金秀和桂婶怎么劝,硬是要到房里去陪吉祥。   “这样不吉利, 祖宗, 你别添乱了。”   “掌柜的,那屋四五个人, 实在挤不下了, 您进去也没地搁脚。”   好说歹说,周老三没能进到屋里头,扒着窗户对里面大声的对吉祥说话:“我在外头陪着你呢, 吉祥, 你莫慌张,接生婆还有娘、桂婶有经验的很,啥事都不会有,我也在……”   吉祥浑身是汗的躺在床上,宫缩的阵痛刚过去, 她在间隙里轻轻舒着气。接生婆说还要等个把时辰才生得下, 拿了催产药让熬来给吉祥吃,王金秀给吉祥喂了半杯水,吉祥喝完以后说要吃煎饼。   “对, 生孩子费体力呢,赶紧给她做点吃的。”接生婆接话道。   “吉祥?你咋样了吉祥?”此刻周老三还在门外着急, 王金秀撩开门帘出来,推了推他的肩膀。   “别嚷嚷了,吉祥要吃煎饼, 屋里腾不出人手,三儿,你去做吧。”   周老三连声说好,快步跑灶房里摊煎饼去了。周老三往面糊里加了好几个鸡蛋,摊出来的面饼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鸡蛋香。这是周老三第一次单独下厨做东西,幸好做的不赖。香喷喷的煎饼端进去前,吉祥已经开始新一轮的宫缩,痛得浑身上下又冒了层汗。   接生婆在助产,桂婶忙着烧水,看火,熬药,进进出出的忙碌着,王金秀拧好棉帕给吉祥擦着脸颊,额上滚滚而下的汗珠子。等这阵痛过去,饼在一旁已经温了,吉祥就着红糖水吃饼,肚里有了食物,人又有了劲儿。   院门口,李思驾着车到了,车上坐着吉万成和唐翠,听到女儿要生的消息,老两口连铺子都没来得及关,直接坐上李思的车来了。十月怀胎生子不是易事,对女人来说是过鬼门关,而且,吉祥这是头胎,风险更大,唐翠一下车就往屋里奔,看着床上的女儿,攥紧吉祥的手,母女俩的手紧紧牵在一起,吉祥笑了笑,觉得很心安。   唐翠在屋里陪着,吉万成这位老父亲不便进去,也不好在门外走廊和周老三似的,扒着窗户门缝看,便背着手在院子里一圈接着一圈的走动,祥装镇定。   天逐渐黑了,期间吉祥又吃了碗面,喝了催产药,时间越久,门外等待的诸位愈发焦灼,终于,一声婴儿的啼哭响起,哭声逐渐响亮、清脆,桂婶撩开帘子时外头等的人都围拢过来。   “生了,母子平安!”   周老三长长的舒了口气,吉万成一直严肃的脸终于有了私笑意。“爹,恭喜你做外公喽。”   得知吉祥平安,新生的娃娃也平安,周老三的心情大好,笑着对老泰山拱手道喜。吉万成抬头瞧了他一眼,往日里看女婿这张笑脸,又俊又亲热,今日是一肚子气。   “哼。”吉万成抬脚踹周老三的小腿肚儿,自己的女儿受苦,都是为了这货。   “爹,你咋踹我嘞?”周老三闪身道。   吉万成又哼一声:“不仅踹你,我还想揍你!以后要敢欺负吉祥,我饶不了你!”   “我哪里敢,我心疼她还来不及,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呢。”周老三明白过来,泰山大人这是心疼女儿了,他连忙说好话去哄。   这时候王金秀从屋里出来,招招手:“快进屋来看看孩子。”   瞬间,周老三不哄了吉万成也不气了,一块往房间里走。小孩刚出生,产妇和孩子都不宜吹风,以免着凉。吉祥睡在里屋,桂婶已经换好一套干净的被褥,孩子被抱到外间给大人们看,刚出生的小家伙粉嘟嘟的,闭着眼睛,时不时哼唧一声半声的,浑身软绵绵,周老三抱在怀里觉得自己抱着块刚刚揉好的面团,还是水放多了那种,生怕把孩子给伤着了。   “让我来抱抱。”吉万成把孩子抱在怀里,毕竟做过两次父亲,他就熟练多了。   周老三逗了逗孩子,扭头问王金秀:“我啥时候能进去?”   话音刚落,接生婆走了出来:“可以了可以了,都收拾好了,夫人太累已经睡着了……”   说到一半,周老三已经钻到了里屋,要看吉祥。吉祥挺累的,但是没有睡着,只是闭目养神,听着外面人说话,一听那脚步声,她就知道是周老三来了,睁开眼睛冲她轻轻笑了下:“见到孩子了吗?好不好看?”   周老三连连点头:“见到了,好看,眉毛眼睛像你,嘴巴鼻子像我。”   “才生下来,就长眉毛了?”吉祥问。   周老三摸了摸头发,长了还是没长,他匆匆看了几眼,现在记不清了:“我抱来给你看。”   说着,就上外头将小孩抱进来,让他睡在娘亲的身边。小家伙确实长了眉毛,周老三挺高兴:“我就说长眉毛了,看,我没记错吧。”   “没错,三哥,你说给娃取啥名好?”吉祥问道。   “眉毛这么黑,就叫小黑吧。”周老三道。   吉祥迟疑了一下:“这好吗?有点像狗的名字。”   周老三笃定地点点头:“没事,名字越随便越好养活,等大些了,要送到学堂去读书的时候,咱们再给取大名。”   就这么着,周老三和吉祥的第一个孩子,取了小名叫做小黑,虽然他皮肤像爹娘一样很白皙,却一直喊这个小名。   ……   吉祥生了,在镇上坐月子,没有回周村,大嫂罗娟儿和二嫂慧香都挺忙,即便不去镇上探望,也说的过去,可是两个人都准备去,包了红糖,拿了鸡蛋,还捉了两只活鸡给吉祥坐月子吃。   这夜,周家老大很晚才回到家里,晚上几个泥瓦匠、木匠、铁匠喝了点小酒,几杯米酒下肚,整个人晕乎乎的,吹着夜风走回家,他只想赶紧睡一觉。   时间不早了,家里很安静,灯也熄干净了,周家老大放慢脚步,让自己的动静尽量轻巧一些,在外喝酒晚归,要是又把罗娟儿吵醒,肯定又要听一大通牢骚。   周家老大打着酒嗝,进了院,刚走到房间门口,冷不丁的看见一道黑影,登时吓出一身冷汗,酒意都醒了大半。   “才回来呢。”原来是自家媳妇,大概是天太热,罗娟儿手里握着一柄大蒲扇,边扇风边问。   周家老大嗯嗯的敷衍了几声,就说要去洗澡:“你先睡,我去冲个澡,一身汗……”   罗娟儿翻了个白眼,把男人喊住:“待会去,我找你有事说。”   “啥事非得现在说,明儿再谈吧。”周家老大急着躲开,免得听罗娟儿唠叨。   “明天就来不及了。”罗娟儿语气有点急:“明早我和慧香一块儿去镇上看吉祥,我们说好了带鸡蛋、红糖、活鸡上去,但我看今天老二还提溜了两包糕点回来,我瞅着,慧香是想偷摸多拿些礼去,哄吉祥开心呢。”   一听这话,周家老大松了口气,原来不是唠叨他喝酒的事,大手一挥轻松道:“许是你多想哩,老三他们还能缺糕饼吃?”   罗娟儿低哼:“缺不缺是一回事,送不送又是另外一回事,我们可不能被老二他们比下去,要不,我把家里的鸭再抓一只?”   “行,随你的便。”周家老大道。   第二日一早,妯娌二人相约一块出发,慧香没提糕饼,但是多带了一个包袱,里面是水娃穿过的,浆洗干净又晒过好几日的旧衣裳。看着手里的大肥鸭子,罗娟儿暗暗松了口气,幸好她多提了一只鸭子,不然,就被慧香比下去了呢。   新生的娃娃多数时间都在睡觉,睡醒了就吃,然后又睡,很乖巧,加上桂婶帮忙,还有王金秀的照顾,吉祥月子里没受什么苦,精神很不错,大嫂二嫂来看她,心里很高兴,三人坐屋里说了很久的话。   ……   原本想着外面的新店开业,和娃娃的喜酒定在同一时候,没想到两样都推迟了。虽然和宋文琛合作,人脉和本钱不缺,但是困难比想象的多,一会是手底下的人出问题,一下又是原料短缺,中间还遇见一场大暴雨,将时间耽搁了。   这么多的波折把王金秀吓的够呛,心想这买卖一开局就不顺,往后可怎么得了,特意去寺庙里烧香拜佛求签,求得的是一支上上签,王金秀那颗悬着的心才放回肚子里。   “放心吧,解签的说我求的是最好的一支签,这次的生意肯定顺利。”王金秀乐呵呵道。后来新店开张,果然像那签文上说的一样,大吉大利,生意很是红火。   半年后,新房也盖好了,青瓦砖舍,院子宽敞房屋亮堂,门口还立了一对石狮子,周村、罗家村等几个附近的村庄叠加起来,也找不出第二座一样气派的院子。   周老三和吉祥一商量,新房的乔迁宴、孩子的半岁酒干脆一块办了。他们挑了个黄道吉日,宴请乡邻来家吃席,炖羊肉、煨老鸭汤、酸甜肉、麻辣兔丁等等硬菜冒着馋人的香气,一盘盘花样各异精致香甜的喜饼摆了满桌。   鞭炮噼里啪啦的响着,请的乐手吹打着喜乐,吃席的亲朋好友叽叽喳喳的说着恭喜的话语,周村很久没这般热闹过了。有人道:“周虎生有福气,生了个好儿子,除了他们家,谁家里帮喜事能有这排场,能有这么多人捧场。”   王金秀忙着招呼客人,听见这些恭维声笑的合不拢嘴,深深觉得自己活这一辈子,值了。   操办完喜宴,吉祥留在乡下住着,新屋子收拾的十分舒坦,住在乡下比镇上安静,周老三便驾着车两边跑,早出晚归,夫妻俩商量,等过了冬天,明年开春再回镇上去,新开的买卖挺红火,到明年就能均出钱在镇上买院子了。   “咦,乡下一处房,镇上又置办一处,你们倒是阔气。”王金秀原以为房子建好了,周老三和吉祥带着娃儿就在乡下住,她喜欢儿子媳妇孙儿们都在身边,天伦之乐嘛,谁知道老三的心还是野的,存心要在镇上去安家。   周老三笑嘻嘻的:“娘,这不好嘛,咱日子过得好才能到处买房置地,等镇上的房子买好了,我就接你和爹住到镇上去,咱们想住哪就住哪。”   “我才不去呢。”王金秀心里很甜,嘴上却说着不乐意。   吉祥挽着她的手臂:“去吧,娘,我一个人带不来孩子,要您帮我哩。”   “行,为了我小孙儿和吉祥,我乐意去。”王金秀说完,逗了逗刚吃完奶正好奇眨巴眼睛的娃娃一下,小孩咯咯笑起来,声音清脆又悦耳。   ……   年后初五,周老三带着一家人去舅爷爷家拜年,本来只是普通的一次走亲戚,竟然遇到了一个好大的惊喜,吉家失联多年的小妹,也就是吉祥的姑母找到了。 第129章 、129   得到消息的时候吉万成一家到外头逛去了, 一年到尾的忙碌,只有过年的时候歇上几日,一家人该玩就玩, 该吃就吃。等到夜幕降临,一家子回到家, 来送信的人已经在门口等了大半日。   “是吉万成, 吉老爷吗?”送信人穿戴的很整齐,一瞧就是富贵人家当差做事的, 对吉万成特别的恭敬客气。   吉万成把来人扫了几眼, 面生,一点印象都没有:“我是吉万成,但我不是什么老爷, 客气了, 你找我啥事啊?”   “嘿,有个好消息要传给老爷你,您是不是有个失散多年的妹子?”那人问道。   吉万成和唐翠对视一眼,心情很是激动,吉家四处托人寻找吉小妹的下落, 周老三也拼尽全力的帮忙打听, 两年过去,吉万成都快死心了,他连忙攥住来人的手:“没错, 你知道她的下落?”   送信的伙计作揖道:“她就是我家夫人。”   吉万成和唐翠惊讶不已,没想到苦寻数年不见的亲人, 这么轻易的找见了,而且主动派了人来寻他们见面。这伙计除了自己来,还驾了一辆车来, 不过现在天太晚了,路上有积雪,夜间赶路不安全,于是吉万成让伙计在家住一晚,夜里一直向他打听自家小妹的情况,不过这伙计知道的不多,零零碎碎说的是吉小妹生活的近况。得知妹子如今生活和睦,还有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吉万成和唐翠悬着的心安定不少。   这一整夜几乎没睡,第日天才灰蒙蒙亮,他们就随车赶到了百福镇上去。车停到了一个大院门口,久别的一家人终于再次相见。   “小妹,这么多年你过的怎么样?”吉万成激动的眼睛里都泛起了泪花。   “好,很好,大哥,大嫂,还有吉祥,你们受苦了……”吉小妹声音哽咽道。   而这次重逢,全靠一首家乡的歌谣,吉祥经常唱这支歌哄娃睡觉,久而久之,桂婶也学会了。他们到了舅爷家里,孩子多,聚在后门玩耍,小黑半岁多,不会说话不会走路,但是喜欢凑热闹,吉祥就让桂婶抱着他到后门看小孩们玩。   桂婶时不时的逗逗小黑,给他唱歌听,这时候一个捉迷藏的小男孩听见了桂婶唱那首童谣,回家后和娘亲说了,小男孩的母亲正是吉祥曾瞥见过一眼的贵妇人。她听见后惊讶了一阵,心想也许是遇见同乡了,人在异乡遇见老乡是缘分,妇人便带了些礼物登门一探究竟。   吉小妹离家时吉祥还小,已经记不清姑母的模样,而吉祥由小孩长大成人,五官长开了,吉小妹一时间也没认出她来,直到人说上话了,才认出彼此,吉祥和吉小妹都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王金秀和周老三等人也惊的张大了嘴巴。亲人之间久别重逢,实属不易,急忙派人去黄沙镇通知吉万成。   团聚之后,吉小妹和吉万成坐下来互相述说了这些年的过的日子,才弄清楚来龙去脉。吉小妹和夫家一起迁移到了外地,那地方又穷又苦,根本吃不饱饭,于是大家走的走逃的逃,吉小妹一家也离开去了南边,在之前的信中,吉万成知道。然后在途经黄沙镇的时候,吉小妹托人写了一封信寄往家中,写信人匆匆忙忙,会错了意,写成了在黄沙镇定居。   之后吉小妹随夫君一家越走越远,书信也通不了,直到去年才带着儿子到百福镇暂居:“我们在百福镇有生意,关外太苦了,我们准备回乡生活,他手上有生意要处理,而我患咳疾,在关外病情严重,就先带着孩子到百福镇等他。”   吉万成和吉小妹感慨不已,如果没有在百福镇重逢,等妹子回到故乡也找不到他们。   王金秀揣着手看亲家一家团聚,自己也激动出了满眼泪花。   ……   又到一年的初春,冬去春来,天气暖和了,周老三要乘船去外地结账。吉祥带着孩子去码头边送他,小黑已经五岁了,轮廓像周老三,但五官随了娘亲,长的比他爹还要秀气,经常被陌生人认作小女孩,乌溜溜的大眼睛,白皙的皮肤。不过,虽然长的秀气,却比一般孩子还要调皮,周铁牛和乔玉香的儿子比他小一岁,块头蹿的很快,身子骨很结实,两个人经常在一起胡闹,是孩子堆里的小霸王。   “爹,你走了我和娘还有奶奶都会想你的,你啥时候回来?”   临别之际,小黑揉了揉眼睛,眼眶立即红了,眼底浮起一层水光,看起来可怜巴巴又格外不舍,小小的手还紧攥住周老三的衣襟,舍不得三个字就差没写在孩子脸上了。   吉祥微笑着揉揉小黑的头,对周老三说:“孩子大了,懂事了,知道惦记你哩。”   “呵,他小子会惦记我。”知子莫若父,周老三掐起小黑肉嘟嘟的脸颊,用力的扯了一把:“你盼着我晚点回,你好撒野吧?”   小黑一阵心虚,将亲爹的手从脸上扒拉开,然后一头扎进娘亲的怀里,小声的回:“才没有呢。”   周老三把孩子拉到身边,弹了弹他的脑门:“快则一个月,慢则两个月,我就回来了。你爹我这次去要干大事你知道不?除结账外,咱们家要组建自己的商队,山高险峻,水深稳重,买卖要做稳做大了才禁得住风雨,不然啊,一片浪打过来,就被吹到河低去喽。”   说完周老三拍拍儿子的肩膀:“等咱家的商队组建好了,往后还会开钱庄,不过嘛,咱家的主业还是餐饮,你现在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了,不学无术、懒散懈怠、不思进取也没啥,我和你娘能好吃好喝的供养你一辈子……”   话说到这里,吉祥越听越不对劲,抬眼狠狠地瞪了周老三一眼。周老三赶紧正经起来,捧着儿子的脸道:“不过,咱家有钱归有钱,你小子不能好吃懒做,我刚才的话都是开玩笑的,等我回来,就带你去学堂开蒙,不求你高中状元,至少要懂礼识字,能写会算,知道吗?”   小黑弱声弱气的点头:“爹,我知道了。”   吉祥送周老三上船,周老三道:“我走了,你在家保重,别干累活,手边的事情能分出去就分,账房先生,下面的掌柜都是可靠人。”   吉祥给周老三整理了衣裳:“我知道,你在路上要保重。”   船渐渐远去,最后只留下一个小小的黑点,吉祥牵着小黑的手往家走去,刚走到家门口,迎面就看到拿着擀面杖,撸着袖子,怒气冲冲的乔玉香。乔玉香如今又有五六个月的身孕了,人比前几年圆润了许多,圆圆的脸庞圆圆的眼睛,说话声又响亮又清脆,已是吉祥饭馆厨房里的大管事,大部分时候是监督厨子做活。   “玉香,咋又自己擀面,你月份大了,该多休息才好。”吉祥夺下乔玉香手里的擀面杖,牵起她的手:“走,随我进屋坐会儿。”   乔玉香笑了笑:“没事,累不着。”随后一挑眉,气呼呼的说:“我在找大勇,他一天到晚不叫我省心,厨房的面昨天还有大半缸,今天我擀面的时候一瞧,好嘛,就剩下缸底薄薄的一层哩,准是这小子干的好事,我早上见他手上有白灰,没当回事,现在想来,哪里是白灰,那就是面粉呢。”   一边的小黑抿了抿嘴,咬着下唇没吭声。   吉祥蹙起眉:“干面粉不好吃不好玩,大勇弄这干啥?”   乔玉香道:“谁知道他,吉祥,你先进屋坐,我去把找回来,免得他把面粉给糟蹋了。”说完,乔玉香就要往外走。   “等会儿。”吉祥喊住她,然后将手搭在小黑的肩膀上,蹲下来看着小黑的眼睛:“儿子,你有啥话要和娘说不?”   小黑看看娘亲,又看看乔玉香:“我有,玉香婶,你别找大勇的麻烦,面粉是我叫他拿的。”   “为啥?”乔玉香很焦急:“粮食是吃的,填肚子用的,你们弄走干啥去了?”   小黑眨着眼睛,五岁的小孩个头还很矮,说话声音也奶声奶气的,但是他的神态却很认真,语气也很笃定:“城外的破庙住了好多吃不饱饭的人,我和大勇把面粉拿出去分给那些人了。”   乔玉香嗓门更高了,因为惊讶她的事情太多了:“你和大勇两个人怎么敢出城,外头那么乱,对喽,那面粉足够三十斤,你俩咋拿动走那么远的?哎呀,你俩真不叫人省心。”   不过,还有更糟的事情,就是城外有了灾民,吉祥问:“你知道那些人从哪里来的不?”   小黑点点头:“我知道,从北边来的。”   夜里,吉祥召集手下的掌柜和管事开集议。细细了解一番才知道,北方遭遇了年馑,许多灾民向他们这边涌来,城外聚集了不少。   “开粥棚吧,给灾民们施粥,略尽一份薄力。”吉祥道。   有了吉祥饭馆做榜样,镇上其他的商家也加入进来,一起出粮出力在城外设粥棚向灾民施粥。账房先生每隔七日便将施粥的账册交给吉祥看,每日用掉的柴、米、油、面金额挺大,不过,这几年家里的生意越来越兴隆,分店开满了附近的县郡城州,提起“吉祥”这个字号,远近的百姓都有耳闻,名声大了生意就红火,盈利颇丰,因此向灾民们施粥不算吃力。   “金秀婶,干啥去呀?又到镇上去呢?”   这日清晨,天朗气清,蓝蓝的天空上白云如羊毛一般柔软,王金秀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伺候好家里的庄稼和牲畜,就提上一个小包袱准备往镇上去。刚出远门,就遇见了一个同村的妇女,大叫都叫她翠香,嫁过来还没几年。翠香站在路边,嘴里‘咕咕咕’的唤着几只母鸡去边上荒地里吃虫子,见王金秀挎着个包袱出门,急忙在脸上堆满笑容,边走边说话。   王金秀今天心情不错,包袱里面是几双鞋和鞋垫,给周老三和吉祥还有她宝贝孙子做的,眼瞅着天气就要变热了,加绒的厚鞋也该换上清爽的单鞋哩。按说家里条件好了,外面铺子里买双鞋也花不了几个钱,再者,桂婶也能帮忙做,可是王金秀就爱亲自给他们做,她心里高兴。   “对,去看看小黑,有日子没见了,想得慌。”王金秀道。   翠香笑着走近:“你家小黑又俊又高,人又聪明,将来一定大有出息,今后子承父业,将来一定可以把买卖做得更加红火呢。”   王金秀就爱听吉利话,笑着点了点头,谦虚道:“不求他多么上进能干,老实,听话,踏实过日子就行哩,人们过日子,不就是图个平平安安,健康顺遂嘛。”   往前推十年,王金秀在周村是出了名的争强好胜,样样都不服输,卯着劲做事、操持家里,就盼着家里头和日子好起来,孩子们有出息,好光宗耀祖,不然也不会硬摁着周老三读那么多年的书。   十年后,家里的日子实实在在的好起来,老三和吉祥是最有出息的,在村里建了气派的大院子,将买卖做到了县城州府去,在镇上还买了一所亮堂宽敞的大房子,至于老大,现在也开了自己的砖窑厂,卖砖卖瓦帮人建房子,也过上了殷实的好日子。老比老大机灵些,从倒腾米粮开始,现在也开了好几家米粮铺子了,全家人都乐呵呵的过日子,王金秀很满足。   在与翠香简单的寒暄几句后,王金秀拍了拍袖子准备走,突然翠香又喊住了她,翠香有双微凸的大眼睛,大眼睛加深眼窝,让她使眼色的时候看起来格外明显,翠香左右看了看,像是有什么秘密要同王金秀说似的,嗓门也压得很低:“金秀婶诶。”   王金秀以为村里出了啥新鲜事,八卦的心思活泛起来,靠近一步道:“咋了?”   “你还没听说镇上的事吧?”翠香小声道。   “镇上发生了啥事?”王金秀问。   “来了很多逃难的。”翠香瞪着大眼。   这个王金秀知道,村里偶尔也有路过的灾民,好心的村民们还给施舍一口吃的。王金秀叹了口气:“这个我知道,咱们庄户人家,最害怕的就是遭年馑,老天爷不给好脸色,老百姓就没饭吃,要不是迫不得己,谁愿意拖家带口的出来要饭呢,唉……”   王金秀说个没停,翠香听得脸色有些发僵,那些灾民们从村子里路过的时候,她可是一粒粮食都没有舍,笑话,自家出力气种的粮食,凭啥给外人吃?翠香轻扯了扯王金秀的衣裳,舒了口气道。   “金秀婶,镇上难民来了不少,聚集在城门外头,听说足有百号人哩,个个饿的面色蜡黄,听说给他们多少就能吃下多少,那胃就是个无底洞,根本填不饱,我听说啊,这饿肚子饿过火的人,是不知饱的!”   翠香说得带劲,没察觉王金秀的脸色变得难看,吉祥一直很能吃,一人可以吃三四人的饭,翠香这话里话外,是在揶揄笑话吉祥?王金秀瞥了翠香一眼,没待她发作,翠香继续道。   “这百号的灾民我听说,全靠金秀婶子你家接济呢。”   王金秀愣了愣神,翠香继续说:“你还不知道吧?吉祥姐把铺子里的粮食都拿出去了,在城外头给灾民们熬粥,这当然是做好事了,不过得了好名声,伤的却是自家的钱包,况且,周三哥还在外头呢,吉祥姐咋一个人就做主了,这事情,金秀婶你是不是也不知道?”   翠香说完瞪着大眼等王金秀说话,表情里夹杂着一点期待和幸灾乐祸,王金秀一家在周村现在是绝对的首富,村里人多少有些巴结的意思,翠香也不例外,在知道吉祥给外面的灾民放粮以后,她如获至宝,今天堵在门口,就是为了找机会同王金秀说这件事。   瞅着王金秀的脸色由晴转阴,翠香心里可得意了,看吧,要不是她来递这个信儿,金秀婶子还被蒙在鼓里头呢。   “翠香,你别乱说话。”王金秀瞥她一眼:“在件事情我知道,而且,不仅老三出力,老大出了柴禾,老出了米粮,虽然老三现在没回来,是他媳妇做的主,但是我知道他,他心肠好,看见那些可怜的人,一定会伸出援手,人这一辈子谁没个灾病,谁没个难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翠香被说懵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金秀婶的意思,是在怪她了?还没想明白,王金秀的嘴又吧嗒吧嗒的说起来,又快又利索:“我家里这些事,我清楚的很,用不着外人来通风报信,我们家还没乱哄哄到那种地步,翠香啊,不是婶子我说你,这做人呐还是要多积德少造孽生事,今儿你是遇见我了,我脾气好不与你计较,换个人没准要揍你一顿,知道不?有句话叫做祸从口出!”   一对撅叫翠香又气又羞:“凭啥,凭啥要揍我?”   王金秀瞪她一眼,心想这婆娘实在又蠢又坏,就这点本事也好意思在她跟前挑拨搬弄是非,哼,也太自不量力了。   “还问凭啥?你自己心里没数?真有意思,我懒得和你说了,实在不懂,你回去问你婆婆去,让她老人家教教你咋做人的!”翠香的婆婆十分的严厉,把家里的媳妇收拾的服帖又听话,翠香可不想惹那个老太婆生气,自己准没有好果子吃,说不定婆婆还要向丈夫告状,到时候自己可能真要挨一顿打。   翠香赶紧向王金秀求饶:“金秀婶,我错了,您千万别与我一般见识,我那是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   “你知道就好!”王金秀提着包袱往镇上去了。   ……   一个多月过去,城外的灾民依旧很多,周老三回来了,外面的生意很顺利,一切按部就班的进行着,不过,城外的灾民成了一桩心事。这天夜里,俩人洗漱好爬上床准备睡觉,周老三吹熄了蜡烛,黑漆漆的夜晚,只有屋外的月光是亮的,莹莹的月光透窗户照进来,给屋子里带来了微弱的光。   借着朦胧的月光,吉祥给周老三捏着肩膀,今天白天周老三去城外帮灾民们打粥,忙和了一整天,胳膊又酸又疼,吉祥揉捏的恰到好处,周老三舒服的闭着眼睛。   “三哥,城外的灾民越来越多了,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啊。”吉祥道。   因为吉祥饭馆带头施粥,加上其他商户一起,黄沙镇没有饿死的灾民,但是灾民们有得吃,便留在黄沙镇不走了,附近几个镇的灾民听了信儿,也源源不断的往这边聚集。   周老三活动着胳膊,皱着眉头深深思索着,这样下去不是事儿,得想个法子解决哩。 第130章 、130   这日中午, 几辆马车慢慢的向黄沙镇驶来。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很灿烂,一阵阵山风从四周吹来, 驱散了燥热,带来了凉爽。马车前面有两个人骑着马, 不停的说笑。   马上就到镇上了, 他们放缓了行驶的速度,最面前的骑马的男子大概二十八九岁, 深目薄唇, 从面相看上很有威严,不过此刻他脸上带着笑,瞧上去就亲和多了。   “老爷, 到中午了, 天太热了,要小心暑气,这儿有解暑的凉茶,咱们停下,您上车歇歇, 喝几口用些点心吧。”马车的帘子掀开, 露出一张中年男子白净的脸,他神情关切的劝说着。   骑马在马背上的威严男子没有回头,他摆了摆手:“无妨, 没那么金贵。”说完用马鞭子指着远处的田地、村落道:“这里倒是山清水秀,一片盎然自得的景象, 咱们一路走来,繁华的大城见过不少,但是像这样好的小镇, 还是头回见吧?”   另外一位骑马的做书生打扮,拱拱手接话道:“没错,老爷,说起来我与这镇还很有缘分,前几年我与友人出门远游,途经此处和人失散了,曾在镇上逗留过半年,这次故地重游,我想拜访一下当初遇到的好心人。”   “好,我记得你说过,你还在私塾给人上课,是不是?”威严男子道。   “没错,不知当初的学生如今功课如何了,啊,那边有个茶棚,我们去那边歇歇脚,喝点茶,用些饭食吧,这叫做与民同乐。”书生道。   “那便走吧。”威严男子夹了夹马肚子,策马一齐往前方的茶棚走去。   马车上的中年男子一听连连唉声叹气,在心中暗暗嘀咕道:“这外面的东西不干不净,吃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他唠叨了几句又念叨道:“罢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该睁开眼好好看看百姓的生活,反正,劝也劝不了……上面人做事情,哪里肯定咱们的话啊……”   茶棚就在前面二百米处,不一会就到了,摊主一看车队的架势还有来人的穿着,就知道来了大客,笑呵呵的给他们上了最好的茶水和点心。茶棚设置的很简单,上面是稻草盖的屋顶,几根大柱子加竹子做了简单的墙壁,不过四面总体还是透风的,挂着几块破烂的草帘。   茅草棚子下摆着桌椅板凳,一行人挑了张空座坐下,马车上一直唠叨的那位中年男子掏出抹布将油腻的桌椅擦拭了好几遍,接着又去涮洗碗筷。茶棚里加上他们一共才三桌客人,另外两桌的人在聊天,估计是聊的投机,索性坐到一块儿去了。   “唉,你听说了吗?镇上要新修一座桥。”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吉祥饭馆带的头,不仅修桥,还给老家人修路呢……”   “这得费不少钱吧?怎么这时候修,农闲的时候请人才便宜嘛。”   “这你就不懂了,人家是专门选这时节,让那些灾民们去做事,他们给吃的,这样一来,灾民们吃不到免费的东西,有活路的就走了不在咱们镇上逗留,真的没活力的就去修桥修路混饭吃,听说干完活,还给发一笔钱回老家……”   边上的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好不热闹,威严男子蹙眉听着,脸色十分的阴沉,片刻后他换上一副和煦的面孔,问道:“老乡,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灾民们不是有官府救济吗?怎么还要民间出钱出力安置?”   “你是外地来的吧?”说话的村民打量着他们:“官府熬粥的米发霉生虫,稀的能照出人影来,哪里叫粥……简直就是米汤,灾民们喝多了,路都走不动,所以趁着有口力气,都会继续往咱南边走,再说了,北方的年馑还没过去,听说吃官府的救济,过不了多就便要被送回乡里,他们不想回去,也只能继续走。”   “你们进城去看看,找几个灾民问问就知道了。”   一行人吃过茶饭,午歇了片刻,便顶着烈日要进城。刚靠近城墙边,就听见了一连串的锣鼓声,声音的源头是几个男子,有人敲锣,有人大声的说着什么,边上还有一张桌子,有人伏案写画着,面前则排着长长队伍,焦急的等待着。   “前面在招人,刚才茶棚里听到的消息是真的。”面色威严的男子下了马,牵着缰绳道。   “我去前面看看情况。”书生模样的男子也下了马,说完将缰绳交给边上了随从,挤进人堆里去了,没过一会儿他去而复返,高兴的说道:“敲锣的那个男子我认得,姓周行三,是吉祥饭馆的老板,那年就是他介绍我去私塾教书的,是个很好的人,对喽,他家饭馆的菜可是一绝!”   ……   “绿豆汤都熬好了吗?”饭馆里,灶火上正熬煮着两锅绿豆汤,汤已经开锅了,咕嘟嘟噜的冒着泡,浓浓的豆香气飘在空气里。   吉祥刚说完,帮厨就走上前答道:“好了,现在就可以撤火了。”   “多加糖,天气一日日变热了,吃甜些心里舒坦,干活才有劲儿。”吉祥说完,又招呼伙计们去取馒头。   不一会儿,吉祥饭馆的人就带着吃的、喝的到了正在修建的桥边,开始给大家发饭食。许怀和同行的人就站在旁边看着,许怀赞叹道:“绿豆汤很稠,馒头很香,是真材实料做出来的。”   威严男子点了点头,沉默良久道:“你的这位老友聪明啊,不仅帮助了灾民,还兴修土木造福百姓,心肠好又有智慧,难怪生意兴隆。”   许怀笑着点头,眼睛眯了眯,不仅回想起在黄沙镇的生活,以及和周老三等人的交往:“周掌柜是个有意思的人,老爷你见了他就知道了。”   “哦?走吧,去吉祥饭馆,俗话说眼见为实,听你念叨了这么多次,我一定要亲自尝尝这家馆子。”男子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点笑容来,说道。   不过,等这一行人到饭馆中的时候,周老三和吉祥都不在铺子中,兴土木所花的银钱成千上万,其开销并不是一家之力可以承担的,吉祥饭馆在这事上起的是带头作用,加上宋家一起,镇上的商户、富户有钱出钱,有材料出材料,各自尽力,剩下的部分再由宋、周两家承担。今天晚上,在宋宅有场宴会,专门商议此事。   “不巧,故人都不在店里。”许怀感叹道。   “没关系,看来我与那位周掌柜没有缘分,不过,通过你的嘴和我的眼睛,我已经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心里对他很佩服,若以后我有机会重游故地,再见他也可以。”面色威严的男子道。   许怀坐下来:“我们不如在镇上多留几日?”   “不了,继续南下,走完这一遭后立刻返程,我是一刻也等不及了,若不是这次亲自出来看,我都不敢相信下面的人就是这样办事的,若没有周掌柜这样的义商慷慨解囊,倾力相助,这么多的灾民聚集在一起,没吃没喝,你可知会出什么乱子?”那男子越说面色越冷峻,许怀循着他的思路一想,不禁惊出一身的冷汗,大批饥饿又绝望的人聚集在一处,若没人管定会生乱的,这样想来,周老三做的事不仅挽救灾民,也是在挽救黄沙镇。   “我明白了,要不吃完这顿饭我们就返程吧。”许怀道。   “不急,继续往南走,我想多看看。”那男子道,说着他吃了一块酱炒河蟹,惊艳道:“滋味果真好。”   临行前,他们又在买了许多糕饼蜜果等吃食带走,店中的伙计都是生面孔,从前的老伙计大多升做了管事、主管,因此没有人认出许怀,他们来去匆匆,没有人留意到。   第二年的春天,又一年过去,饭馆照常营业,突然街面上敲敲打打,衙差开道,县令骑着大红马,身后六个壮汉抬着一块盖着红布的匾额,往这边来了。   “周掌柜,你们快准备一下,待会县令大人就要到了,来给你们送御赐的匾额!”   周老三原本站在门口遥遥的看热闹,不料热闹竟然是自家的:“你说啥?”   御赐的匾额,他没有听错吧?近年来家里的生意是越来越红火了,开了十多家分店,还有商队,钱庄,也入股和宋文琛做买卖,家里的日子过的旺,家人身体棒,他和吉祥的感情也始终和睦,周老三觉得,现在的日子就像泡在蜜罐子里一般,已经够甜了,御赐的牌匾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再说了,自家和皇家也没干系呀。   “哎呀,不要开这么大的玩笑!”一旁的王金秀道。吉祥又有了身孕,王金秀从村里来照顾她,听到什么御赐匾额吓了一跳。   来传话的衙门里的文书,情况紧急,待会县令大人和御赐牌匾就要到门口了,容不得他细细的说:“千真万确,你们做好准备赶紧接,这种事情我会开玩笑吗?我头上又没有两个脑袋。”   围观的人们跟着队伍涌来,街道上水泄不通,那个文书果然没有说瞎话,这匾额真的是御赐的,是圣上亲笔所书,御用工匠打造,从京城一路护送到黄沙镇。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述说着,感叹着,得到御赐匾额无疑是巨大的荣耀,在黄沙镇的历史上,还没有过这么荣耀的事情。   匾额很厚重,红布扯下是四个大字,上面写着‘仁义之家’。县令大人向周老三一家解释道,这是圣上听说了吉祥饭馆去年救济灾民的义举,大为感动,特意赐下匾额,以示嘉奖。   周老三、吉祥、王金秀等人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去年的事,举手之劳换了这样一块重匾,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夜里,吃过晚饭后,吉祥和周老三在院里散步,二人慢慢的走着,周老三搀着她的胳膊,心里还在琢磨事:“咱们的事情怎么传到京城里去了呢,黄沙镇离京城远着哩。”   吉祥轻抚着肚子摇了摇头:“我也想不明白。”   两人暂时把这个疑问抛下,因为御赐牌匾的事情,生意又好了许多,吉祥和周老三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买卖上。很快,一笔大买卖就早上门来了,黄沙镇盛产芋头、甜瓜等吃食,品质很好,听说从今年开始要往京城运,成为贡品了,哪家接下这笔生意,那就成了皇商,和京城的人搭上线,就能在运送贡品的同时,将黄沙镇的其他特产捎带着运进京城售卖,回来的时候再带京城的紧俏货回来,一来一回,能挣不少钱,更重要的是皇商的名头。   一开始,吉祥和周老三没往那边想,香饽饽争的人多了,竞争激烈,抢来抢去伤元气,就先观望一阵,谁曾想京里来的人直接找上门来,点名要他们家供应。   “我们爷说,你家的饭菜糕点滋味好,以前吃过一回,他惦念了许久,说你们不仅会做美食,更重要的是会做人,贡品的事情交给你们办他放心,还嘱咐我带你们店的糕点吃食回京呢。”   周老三愣了愣,来人是宫里的太监,他嘴里说的爷是当朝太子,周老三摸了摸头,什么时候太子爷上他们家吃过饭了?他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太子爷也太低调了。   找上门的生意不做那是王八蛋,何况是太子爷钦点,想推脱也不成,于是吉祥饭馆摇身一变,成了皇商。   一晃七年时间过去,这日秋高气爽,阳光明媚,两辆马车缓缓的出了黄沙镇,往京城的方向驶去。   车前还有两个骑马的人并肩而行,一个是三十多成年男子,另一个是十四五岁的少年,两个人骑着马,模样极其相似,成年男子相貌英俊,而少年郎则更多俊秀,忽然成年男子一甩马鞭子,驭马飞快的向前飞驰而去,少年郎唯恐落后,也策马跟上,一边追一边喊:“爹,等等我!”   这就是周老三和大儿子小黑。   “这爷俩,又比上了,哎呦我说,你俩悠着点!”王金秀掀开车帘探出头去,着急的喊道,车厢里除了王金秀,还坐着吉祥和小女儿阿香,以及桂婶。   吉祥笑了笑,劝慰道:“娘,你别担心,他们父子俩骑马骑惯了,况且那两匹马性子好,没事的。”   王金秀的心宽了,她摸了摸孙女阿香的脸颊,将粉嘟嘟的小女娃搂在怀里,欣慰的说:“没想到老太太我有朝一日还能到京城里去长见识,这都是托了你们小辈的福啊,唉,老头子就是犟,叫他去他还不乐意去……”   这次周老三带着媳妇妻儿和老母亲上京,除了带他们见识一下京城风俗,吃喝玩乐一番外,也顺便看看在京城太学里读书的小舅子吉瑞,吉瑞如今已经是二十出头的翩翩少年郎了。原本吉万成和唐翠也要去京城的,一则放不下生意,二则怕唐翠的身子骨禁不起长途颠簸,最终还是没去,至于周虎生,纯粹是懒得去瞧。   ……   到了京城,安顿好一家老小,周老三去拜访许怀。   太子爷前年已经登基,好几次说惦记吉祥饭馆的菜,周老三和吉祥一合计,索性将买卖开办到了京城,上头那位经常微服出访到店里吃饭,许怀现在是天子近臣,经常陪在皇上左右,周老三到京城结账的时候与他偶然相遇,才弄清楚御赐匾额和成为皇商的原因,原来中间有贵人相助,而这贵人无疑就是许怀。   许怀倒是谦虚的很:“这与我不相干,若不是周掌柜心善人好,再好的差事也掉不到您的头上。”   周老三点点头:“那倒也是。”   许怀愣了愣:“……没错。”   看着许怀呆愣的模样,周老三笑得更加欢了,许怀能做天子近臣,是因为他的心思足够纯净,大智若愚便是如此:“我刚才说笑的,走吧,去我家吃饭。”   ……   又是一年除夕夜,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耳欲聋,小小的周村迎来了最热闹的一天,吃罢了年夜饭,孩子们凑在一起放烟花,璀璨缤纷的烟火点亮了整个天空,将漆黑的夜空点亮成了白昼。   吉祥和周老三没有留在屋里打牌,而是在外头和孩子们玩耍,外面的买卖做得再红火,他们还是乐意回村过年,这里最安逸。   “爹,快来帮我堆雪人。”一个穿着粉色夹袄的鹅蛋脸少女道,她大概十五六岁,秀气的眉毛下一双漆黑的眼睛,莹莹的带着笑,这便是周老三和吉祥的小女儿阿香了,阿香笑起来有些娇憨,性子很天真,十五六岁了还是很贪玩。   周老三很宠爱小女儿,阿香才说完,他就撸起袖子去帮乖女儿堆雪人了,阿香想堆又高又漂亮的雪人,周老三一个人忙不过来,阿香又去屋里把哥哥喊了出来,一家人堆着雪人,吉祥帮忙用铲子铲雪,没一会儿王金秀煮好饺子从灶房里出来,‘哎呦’一声,说姑娘家受不得寒气,回屋拿了斗篷和帽子出来,将吉祥和阿香围的严严实实,叫她们揣着暖手炉在一边看着就好了。   周老三道:“还是娘想的周到,我咋就没想到这点。”   除夕守岁夜,越晚熬不住的人越多,孩子们都趴在桌上睡着了,屋里的炭火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夜更深了,屋外又落起了雪,簌簌的雪静静飘落着,阿香将窗推开一条缝隙,看着院子里。   吉祥和周老三说了一会儿话,扭头见小姑娘扒拉着窗户,吉祥笑着问道:“阿香,你看啥呢?”   “我在看院子里刚堆的雪人,爹和哥堆的真好,那个高高的有胡子的是爹爹,旁边戴花的是娘亲,穿粉裙子的是我,大笑的是哥哥……笑呵呵的是奶奶,边上叼着烟杆的是爷爷……”阿香轻声道:“雪下的这么大,明天一早雪人会不会就被盖住了?”   周老三微笑着摇头:“不会的,要是被盖住了爹就给你堆新的。”说完周老三看看边上睡得正香的大儿子,手不由自主的在他脸颊上掐了一把。刚才的对话只是家人之间的闲聊,却让周老三和吉祥的思绪飞了很远,很远,想起了多年以前,他们俩还没有成亲的时候。   那年除夕前后,同样的皑皑大雪,洁白的雪花覆盖住大地,整个世界莹白一片,二十出头的周老三青涩气未褪,一双好看的眼睛总带着笑意看吉祥,吉祥穿着淡红色的半旧夹袄,有些害羞的和周老三并排走在黄沙河的河滩上。   两个年轻人隔着一圈的距离,偶尔肩膀会碰撞在一起,这一点点的接触就足以叫他俩羞涩的不敢看对方,到底是周老三脸皮厚些,强摁住心头的慌乱,扭头看着旁边娇滴滴的小姑娘道:“我给你堆雪人好不好?”   “好是好,可是天就要变热了,雪人存不了多久就要融化哩。”吉祥道。   周老三鼓起勇气攥住了吉祥的手,那是他第一次摸姑娘的手,那时候吉祥一家人还很穷困,住在四面漏风的茅草屋里,吉祥经常提水、揉面、洗洗涮涮,手上有很多厚茧,摸起来并不像书中描写的那样软如柔夷,但是在周老三的心里,却是世界上最香最软和的手。   那时候周老三啥都没有,没有钱没有前途,他笑嘻嘻的对吉祥说:“没事,化了来年我还给你堆,哥给你堆一辈子的雪人。”   想到这里,周老三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发湿,他看向吉祥:“明年还堆雪人,说好了堆一辈子,就一年都不少。”   吉祥也想到了多年前的那次对话,笑着将头靠在周老三肩膀上:“好,我信你,你说过的话一定能做得到。”   “年年岁岁,起起落落,这辈子挣下的最珍贵的不是钱,不是权和声望,是你,是儿子女儿,是咱们这个家。”   周老三说着又一次攥紧了吉祥的手,有家在他的心就定。   屋外的雪继续簌簌落着,雪积了半尺厚,天光破晓,太阳出来了:“瑞雪兆丰年,又是一个好年景啊。”   ——全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   接下来会写完《家有福妻》,九月底或十月初开新文   依旧是古言种田文哦,叫做《春桃》,文案如下,欢迎收藏(会存稿_(:з」∠)_)   文案:   春桃本要嫁隔壁村的秀才,谁知未婚夫攀上了高枝,硬是退了亲,害的春桃耽误年纪误了名声,成了二十岁的老姑娘,这姑娘嫁不出去爹娘直发愁。   这天终于盼到媒婆上门说亲,但一听准姑爷的名号爹娘犹豫了,那汉子叫徐志,是在军营混了八年的兵油子,脾气不好人又犟,还穷的叮当响,当即拒了这门亲。   可月老牵了红线,俩人还是凑了对,原以为是天生冤家,注定没好日子过,谁知道这姑爷糙是糙了些,待人却特别好,夫妻俩步步高升,红红火火,等着嘲笑春桃的人都被狠狠地打脸。   阅文指南:   1.细水长流,温馨治愈;   2.我不擅长写文案,但是如果你喜欢看种田文,收藏了吧,一定会好看的!不要被文案劝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