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宠妻日常 作者:墨子哲 第1章 捡到   张家村坐落在昆山的西南方,连绵起伏的高山,像一座保护神,养育着这里的百姓。   因背靠大山,张家村算不上贫穷,年轻力壮的男人,总能去山里猎到点猎物,就连孩子也可以在山上摘到一些果子和野菜。   小雨淅淅沥沥已经下了七八日了,天气依然没有放晴。晓晓在茅草屋里,闷了好久,心中只觉沉甸甸的。   她讨厌下雨,就是这样的下雨天,害奶奶摔了一跤,她再也没能睁开眼睛。   她想奶奶了,也好想哥哥,哥哥去了战场,已经走了一年多了,也不知何时归来。   晓晓趴在窗前,怔怔坐了许久,直到肚子再次咕噜噜叫起来时,她才回神。   为了节省粮食,她最近都是一天一顿饭,天还没黑,竟然又饿了,雨变小时,晓晓戴上了斗笠,拎着小桶去了溪边,想试试看能不能抓到鱼。   因着还在下雨,外面没有人,灰沉沉的天空下,晓晓瘦小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   她今天运气不好,依然一无所获,天逐渐黑下来时,晓晓气馁地收起了网兜和鱼竿,她正打算离开时,却瞧见一个人被冲到了岸上,离她不过十几步的距离。   晓晓心跳不由漏了一拍。她胆子算不得大,以前连一个人睡觉都不敢,奶奶走后的这半年,她才逐渐适应。   晓晓壮着胆子,朝那人走了去。   走近了,男人俊美的脸才映入眼帘,他的眉斜飞入鬓,眼眸紧闭着,肌肤冷凝如玉,唇色却泛着不正常的红,像是鲜血缔成的颜色。   晓晓还从未见过这么俊美的男人,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遇到了深山里的狐妖,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怔怔愣了一会儿,才发现他身上有伤。   她鼓起勇气,“喂”了一声。   男人一动不动,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华贵的衣袍染着鲜血和水渍,瞧着有几分落魄。   晓晓试探着蹲了下来,触碰了一下他的鼻尖,很怕他像奶奶一样,没了呼吸。   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时,晓晓才松口气,她又大着胆子,晃了晃男人的肩膀,他依然没有醒来的意思。   晓晓犯了难,雨又大了些,噼里啪啦的雨滴一颗颗砸在男人身上,他昏迷不醒,腰腹间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伤口瞧着十分骇人,若是不管不问,说不准他就要因失血过多丢掉性命。   晓晓踟蹰了片刻,试图将他架起来,却失败了,他的腿软得不像话,晓晓根本没办法将他扶起来。   她急得鼻尖上都出了汗,斗笠也掉在了地上,豆大的雨水,很快就打湿了她的头发。   晓晓将斗笠,遮在了他受伤的地方,拎着小桶跑回了家,她将板车推了出来,这辆板车,还是哥哥三年前亲手做的,平时能拉点东西。   晓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拖到板车上,这时,一个瓷瓶却从他怀里滚了出来,地上很潮湿,瓷瓶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晓晓将瓷瓶捡了起来。   村子里没有大夫,想请郎中得跑十里地,去镇上才行,晓晓根本没银子请郎中,她拉起板车,将他带回了家。   家里一共只有三间茅草屋,一间是厨房,另外两间拿来住人,哥哥一间,她和奶奶一间,哥哥的房子漏水,如今又在下雨,晓晓直接将男人推到了自己和奶奶的房间。   这么一番折腾,天已经彻底黑了,雨越下越大,闪电劈下来时,村子里时不时传来一声狗吠声。   晓晓摸黑点了蜡烛,将他搬到了床上。   男人的衣袍湿漉漉的,身上又有伤,这样躺着根本不行,晓晓扒掉了他的外袍,将他的里衣也一并脱掉了,仅留下亵裤。   昏黄的灯光下,男人如玉的肌肤,彻底显露了出来,他瞧着瘦削,身体却很结实,腹部的刀伤显得十分狰狞。   刀伤很深,依然在出血,晓晓不敢多瞧,拿起干净帕子,将周围的血小心擦了擦。   哥哥时常去打猎,也经常受伤,家里穷,买不起昂贵的药材,晓晓还记得,哪些药草有止血的功效,家里恰好还剩些,她取来了药草。   等给他上完药,包扎好伤口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晓晓饿得前胸贴后背,她倒了一碗水,咕嘟嘟喝了两碗,才觉得胃部稍微好受些。   晓晓喝完水,又去床前,看了看他。   男人面色如玉,依然紧闭着双眼,哪怕身负重伤,也可以窥出几分凌厉之势,晓晓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她趴在床头,默默守了一会儿,见他没有醒来的意思,才去睡觉。   房内只有一张床,她干脆将麦秸秆抱了进来,铺在了地上,又铺上了褥子,直接睡在了地上。   外面依然在下雨,没完没了的雨水,让晓晓有些喘不过气,她抱紧了奶奶的衣服,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半年来,家里都只有她一个人,每次睡觉时,她都很怕,突然捡到的人虽然来历不明,晓晓还是觉得安心。   她总算不是一个人了。   到后半夜,雨总算彻底停了。   晓晓心中惦记着事,睡得并不踏实,醒来后,她就去床前看了看。   男人依然昏迷着,晓晓睡前只脱了他的里衣,没动他的裤子,依然很湿,见他面色潮红,晓晓有些担忧,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   他额头很烫,竟真起了热,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晓晓的目光,扫过他潮湿的长裤,她白嫩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挣扎之色。   迟疑了片刻,她扒掉了他的裤子,纵使什么都没瞧见,十二岁的她,也已经有了性别意识。   她小脸有些热,瞎摸着拿布巾将他潮湿的腿仔细擦了擦,擦干后,又倒了些哥哥的白酒,擦了擦他的身体。   她也不知道擦了多久,察觉到他的温度降下去后,她才悄悄松口气。   天亮后,晓晓轻手轻脚地将麦秆和褥子收了起来,背上背篓,就出了门,打算上山一趟。   雨后道路并不好走。   这个时候,家长是不许孩子上山的,如果家里有食物,晓晓也不会上山,奶奶留给她的粮食已经所剩无几了,晓晓只能尽快找点吃的。   她按了按空瘪的肚子,小心翼翼往山上走着。   因为接连下了几日的小雨,山上的蘑菇和木耳比平日要多许多,晓晓今日收获颇丰,几个时辰下来,她几乎采满了整个背篓,比较遗憾的是,这次没寻到太珍贵的药材,只找到几株地丁草和半枝莲。   尽管如此,她依然觉得满足,下山时,眼睛都明亮了几分。   由于道路湿滑,下山也很是困难,晓晓又背着一竹篓的东西,走得格外慢,等她终于来到山脚下时,太阳已经要下山了,火红色的余晖染满了整个天际,给山林间也披上了一层橙黄之色。   晓晓擦了擦鼻尖沁出的汗渍,就在这时,她却听到了孩子们的打闹声,她心中紧了紧,身体下意识戒备了起来。   她踟蹰了片刻,背着竹篓躲在了林间,直到孩子们的打闹声逐渐远去后,她才背着竹篓出来。   她家在张家村最西北角,离小溪稍微有一段距离,快要看到那三间茅草屋时,晓晓却瞧见那群孩子,又呼啦朝这边跑了过来。   她想快步躲开时,已经被人瞧见了。   瞧见她,一群人顿时收起了笑,领头的小姑娘跟晓晓差不多高,名叫张瑛,旁的孩子都穿着灰扑扑的粗布衣,唯独她,身着浅绿色暗花对襟窄袖褂子,头上还插着一支银簪。   她是里正的小孙女,因着是家里唯一的女娃,在家很受宠,兜里时常装着糖果,是村子里最耀眼的存在,许多孩子都喜欢跟她玩。   她向来不喜欢晓晓,这会儿瞧见晓晓,也没什么好脸色,当即捏着鼻子,阴阳怪气道:“真晦气!”   觉得晦气的,自然不止她,另一个女孩也有样学样地捏住了鼻子,没好气道:“一股子衰味儿,还有脸出门!”   晓晓紧绷着小脸,没有理。   她快步绕开了他们,想尽快回家,却有人一把勾住了她的竹篓,小男孩恶声恶气道:“想走?好东西还没孝敬呢!”   他说着就去扯晓晓的背篓。 第2章 不爽   晓晓死死护住了竹篓,水润的大眼中染上了一丝愤怒,见她还敢反抗,男孩使劲推了她一把,竹篓很重,晓晓没能及时躲开,直接摔在了地上。   竹篓里的蘑菇和木耳洒了一地,几株药草也摔了出来,见没有果子,男孩们失望地撇了撇嘴。   张小山拿脚碾了碾地上的药草,“真没用,果子都摘不到!”   晓晓的哥哥,张立出生时,生就六根手指,由于村庄封闭落后,村民也很愚昧,不少人认为这类孩子,是不详的存在。   晓晓身为他的妹妹,多少受了牵连,有几个孩子,总喜欢找她麻烦。   张小山是最嚣张的一个,他踩完药草,又去踩蘑菇,晓晓握紧了双拳,忍了又忍,没有吭声。   她越给反应,这群人越来劲,晓晓已经学会了隐忍,果然,见她跟个木头人似的,张小山撇了撇唇,颇觉无趣。   张瑛哼了一声,路过晓晓时,紧紧捏住了鼻子,“晦气,理她作甚,走了。”   她一向有号召力,她一走,其他孩子,也呼啦走了,张小山还想再说点什么,见状,也赶忙追了上去,只冲晓晓比了个等着瞧的手势。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了,晚霞静静笼罩着整个村庄,各家各户都在做饭,炊烟袅袅升起时,晓晓望了一眼,自家的小厨房。   平时这个时候,奶奶也该做饭了,如今她却再也见不到奶奶了。   晓晓蹲下身,将蘑菇和被踩坏的药草,一一捡了起来,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睛。   她刚刚摔倒时,扭了一下脚,走路时,稍微有些疼,一瘸一拐的回了家。   她不仅想奶奶,也想哥哥了,也不知他在战场上会不会受到排挤,直到将蘑菇和木耳放到灶房,晓晓才收拾好情绪。   瞧见院中晾晒的衣服时,晓晓才想起家里多了个人,她洗了洗脸,勉强打起了精神。   室内光线很暗,晓晓点了蜡烛,朝男人走近了些,怕他起热,她伸手碰了一下他的额头。   带着薄茧的小手,刚触碰到男人的额头,晓晓就被男人捏住了脖颈。   他的手快如闪电,晓晓都没瞧见,他是怎么出手的,就被男人控制住了,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床上跌去。   扭到的脚踝,恰好撞到床柱上,晓晓疼得眼底腾起一层水雾,怀里的衣服也掉在了地上。   她伸手去掰男人的手。   裴修寒才刚刚恢复意识,他本能地制住了这人的命脉,抓住后,才察觉到掌下的脖颈有些过于细小。   他蹙了下眉,缓慢睁开眼睛后,对上的却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小姑娘不过十来岁的模样,她精致的小脸涨得通红,乌黑的眼眸中荡漾着水汽,瞧着弱小又可怜。   裴修寒拧了下眉,下意识松了手。   晓晓握着脖颈咳嗽了几声。   裴修寒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周围,这才发现自己此刻正躺在床上。   室内面积很小,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仅有一个矮小的木箱,简陋的不像是住处。   等晓晓缓过来时,对上的便是男人冷厉中带着审视的目光。   他眼眸如刀,明明俊美得过分,冷眼看人时,却令人脊背发寒,只是被他这样不轻不重地审视着,晓晓头皮都有些发紧,心中也一阵后怕,总算意识到,自己救的并非善茬。   她心情本就不好,如今又被他这般对待,心底也有些窝火,她捡起男人落在地上的衣物,直接朝他身上丢了去,“恩将仇报。”   小姑娘气呼呼的,因为疼痛和恐惧,声音还带着哭腔。   裴修寒怔了一下,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衣服,他已经瞧出了她根本不会武,自然不可能是杀手,猜到是她救了他,裴修寒低咳了一声,哑声道:“抱歉。”   他误以为是刺客,并非有意伤她。   晓晓脖颈很疼,濒死的感觉,让她心中充满了警惕,见他道了歉,她又微微怔了怔。   村里好几个孩子都欺负过她,根本没人跟她道过歉,这声道歉,让晓晓觉得,他好像没那么恐怖了。   她吸了吸鼻子,闷闷说了句,“没关系。”   裴修寒坐了起来,腿上竟没有知觉,他拧了下眉,没去关注他的腿,比起他的腿,更令他介意的显然是另一件事。   他坐起来时,薄被就滑落在了腰间,一阵凉风袭来,手臂上泛起了鸡皮疙瘩。   他这才发现身上没穿衣服,不仅没穿里衣,裤子竟也一并被扒掉了,浑身上下,仅留亵裤。   小姑娘刚刚丢来的衣服,赫然是他的。   他飞快拎起了衣袍,披在身上的同时,眸色也沉了下来,俊美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几经变化,落在了晓晓身上,语气不轻不重的,“小孩,你胆子挺大啊。”   晓晓根本没料到他会突然坐起来,不小心瞄到他的身体时,她心中一慌,连忙捂住了眼睛。   哪怕闭着眼,她也能感受到男人带刺的目光,她慌忙解释道:“你、你起热了,衣服是湿的,我才帮你脱掉的!”   裴修寒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扒掉裤子,哪怕身上盖着薄被,对方也只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依然觉得糟心。   见她拿小手捂着眼睛,连看一眼都不敢,他才轻哂了一声,恹恹道:“先出去。”   晓晓脸颊涨得通红,乖乖哦了一声,飞快跑了出去,小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门口。   一直跑到小厨房,晓晓怦怦乱跳的心,才逐渐恢复了些,因为刚刚的跑动,她的脚有些疼。   晓晓缓了一会儿,才开始做晚饭。   她自己一个人时,晚上饿了,都是忍忍就过去了,清楚男人肯定该饿了,晓晓才做的饭。   家里没有油,她没有炒菜,只是煮了一锅咸汤,里面不仅放了木耳和香菇,还放了一些自己种的小青菜。   想到男人才刚刚醒来,脾胃肯定虚弱,晓晓又把窝窝头蒸了蒸,硬邦邦的窝窝头变软后,她才扑灭柴火。   等她端着饭菜,走进房间时,男人已经穿好了衣服。   裴修寒刚检查完自己的身体,他的双腿都没了知觉,敌国的刺客和亲兵的背叛,让他腹背受敌。   他们厮杀了近一个时辰,单他一个人就斩杀了几十个人,两个暗卫受的伤比他还多,最后因体力不支,相继死在他跟前。   和最后一个刺客厮杀时,他们从悬崖上滚落了下来,掉下来时,裴修寒捏断了他的脖颈,自己则摔断了两条腿,原本想尽快离开的他,此刻只能靠在床头。   他活了二十多年,一向遇神杀神,还是头一次落到如此境地,他的目光望向了京城的方向,周身都散发着一股瘆人的戾气。   瞧见小丫头的身影,他才收回目光。   他斜倚在床头,绛紫色的衣袍,衬得他异常尊贵,那张脸更是俊美地有些过分,似乎只看一眼,就能令人沉沦。   晓晓无端有些紧张,慌忙垂下了眼睫,没敢多瞧。她小心捧着碗,将碗筷放在了桌子上,碗里盛着热汤,很烫很烫,将碗搁下后,晓晓连忙吹了吹手指,软声道:“我做好饭啦,你下来吃点吧。”   裴修寒这才扫了桌上的饭菜,一大碗汤,里面什么乱七八糟的菜都有,馒头也黑乎乎的。   裴修寒向来锦衣玉食,哪里吃过这等饭菜,家里的马儿吃得都比这好。   见他满脸嫌弃地望着桌上的饭菜,晓晓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她脸颊火辣辣烧了起来,声音低低的,小手无意识绞在了一起,“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你若没胃口,我、我……”   晓晓一连说了两个我,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她没有银子,根本没办法给他弄到好吃的。   裴修寒这才扫了她一眼,小姑娘窘迫极了,水汪汪的明眸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卑,不仅小脸通红,白皙精致的耳朵上也蔓上一层潮红,好似一只刚煮熟的小龙虾。   裴修寒其实一点胃口都没,他向来随心所欲,就算寄人篱下,也不是会勉强自己的性子,对上小姑娘难堪的目光时。   裴修寒竟莫名生出一种欺负小孩的罪恶感,他啧了一声,敲了下床板,“端来。”   他向来言简意赅,见小姑娘愣愣看着他,才淡淡补了一句,“腿断了,动不了。”   晓晓惊讶地哦了一声,见他并非是在嫌弃饭菜,她才松口气,将碗筷递给男人时,晓晓忍不住瞄了一眼他的双腿。   一顿饭,吃得着实沉闷,裴修寒勉强吃了两口,就不肯吃了,他抬头时,目光恰好扫到小姑娘的菜碗。   为了节省蜡烛,晓晓没去哥哥的住处,直接趴在桌子前吃的,她碗里都是稀汤寡水,仅飘着几颗蘑菇,窝窝头也仅仅一小半。   尽管如此,她却吃得很香,连窝窝头掉下来的碎渣,都会伸手接住。   见她吃得腮帮子鼓鼓的,裴修寒低头看了一眼,碗里的青菜,也莫名多了点食欲,勉强扒完了碗里的菜。   他两天没有进食,吃着吃着,竟也饿了,就着黑乎乎的窝窝头不知不觉,把汤汁也喝完了。   晓晓收拾完碗筷,才踟蹰着开了口,“我、我没有银子,请不起大夫,你的腿要怎么办呀?”   裴修寒没什么精神,“请什么大夫,不想惹来杀身之祸,就别向任何人透漏我的行踪。”   晓晓怔怔点头,想到他腹部的刀伤,她心中慌了片刻,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小脸有些白。   裴修寒淡淡扫了她一眼,靠在了床头,“连累你之前,我会走。”   他声音清冷,因失血过多,脸色有些苍白,靠在床头的模样,多了丝病气,莫名透着一股虚弱,神情也有些恹恹的。   晓晓被他说得脸有些红,他腿都断了,哪里走得了?晓晓结结巴巴道:“我、我没想赶你走,你随便住。”   他还这么年轻,若是一直不治疗,就这么断了腿,也太可惜了,晓晓想了想,认真道:“等我赚到点钱,就去找大夫学接骨,你且等等。”   晓晓是奶奶捡回来的孩子,若是没有奶奶,她早就死了,她是被奶奶教导着长大的,有一颗很柔软的心,这会儿俨然,将他的腿当成了自己的责任。   见小姑娘目光中竟带着担忧,裴修寒颇感意外,随意回了一句,“我会接骨,你明日帮我寻来合适的夹板就行。”   晓晓惊喜地点了点头。她嘴上说着赚钱,其实银钱哪里是那么好赚的,奶奶走后,她仅拿药草和蔬菜,换了几十个铜板。   晓晓还真怕耽误了他的腿。   见他会接骨,她大大松口气,她没敢打扰他休息,将他的瓷瓶搁在床上后,就道:“你早点休息吧。”   她说完就离开了,徒留裴修寒有些僵硬地坐在床上。   他烦躁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啧了一声,有些后悔喝汤了。 第3章 暴雨   晓晓累了一天,很快就睡着了,她喝了不少水,半夜起了一次夜,迷迷糊糊躺在床上时,她想到了断腿的裴修寒,一下就清醒了起来。   他行动不便,需要方便时,该怎么办?   晓晓一时有些懊恼,竟才想起这茬,她连忙下了床,找出个小桶,原本想等天亮时,再给他,谁料他室内竟还燃着蜡烛,晓晓干脆敲了敲门。   裴修寒还未歇下,听到敲门声,狭长的眉微微挑了一下,“进来。”   晓晓拎着小桶,走了进去,男人斜靠在床头,正把玩着他的小瓷瓶,他神色淡淡的,烛火下,那张俊美的脸,毫无瑕疵,似乎多看一眼,就是对他的冒犯。   想到此行的目的,晓晓脸颊有些热,她什么也没说,放下小桶就想逃走。   裴修寒瞧见小桶时,就隐约猜到了什么,他本有些尴尬,见小姑娘比他还要尴尬,他倒是自在了些,出声喊住了晓晓,“小丫头,家里有木板和车轮吗?”   他们非亲非故,就算她心善,不嫌弃这些,裴修寒也没法心安理得地让她伺候。   他打算自己做个轮椅。   多余的木板自然是没有,晓晓想了想,将板车推了进来,“这个可以吗?”   裴修寒瞧见板车,便支撑着身体要下床,怕他摔倒,晓晓连忙扶住了他的手臂,裴修寒不喜旁人的靠近,身体僵硬了一下,对上小姑娘澄清剔透的眼眸时,他紧蹙的眉,才舒展开来,“我自己来。”   晓晓没松手,扶着他坐在了凳子上。   夜已经很深了,见他现在就想改造,晓晓干脆帮着他打杂。   他手指修长白皙,宛如最上等的羊脂白玉,好看得不得了,晓晓莫名有些移不开目光,只觉得这双手漂亮极了,不像她掌心都是茧子。   若非不会改造,晓晓都想直接帮他做好,总觉得他这双手,不该做粗活,然而他干起活来却很利索,一块块木板很快就被他拆了下来。   晓晓弄懂怎么拆的后,也帮着去拆。裴修寒赶了她一次,小姑娘却没听,她看着乖巧,有时却又很固执。   裴修寒没再管她。   拿锤子卸最后一块木板时,晓晓不小心被木板上面的钉子扎了一下,晓晓疼得嘶了一声。   裴修寒拧眉,扫了一眼她的手指,这才发现小姑娘白嫩的掌心竟布满了薄茧,一看就做惯了农活,指腹因被扎伤了,冒出颗血珠儿。   他再次开口赶人,“回去睡觉。”   晓晓本想说没事,对上男人不容拒绝的目光时,下意识咽回了嘴里的话。   她乖乖回了自己屋,翻来覆去都没能睡着,晓晓总觉得他半夜赶工,是想方便,也不知他能不能成功。   她悄悄下了床,蹑手蹑脚地趴在窗前,细白的小手抓住了窗棂,往里偷偷瞄了瞄,想看看他做好没。   男人耳力好,早在她下床时,就听到了声音,见小丫头趴在窗前,探头探脑的,裴修寒挑了下眉。   他刚掐过她,本以为她会怕他,谁料,她竟又不怕死地凑了过来。以为她是好奇轮椅怎么做的,裴修寒没再管她。   他手脚麻利,没过多久,就做好了轮椅,手臂一撑,便稳稳当当地坐在了轮椅上。   晓晓眼睛亮晶晶的,直到男人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她才意识到被抓包了,紧接着室内传来了他清冷悦耳的声音,“还没看够?”   晓晓有些心虚,唔了一声就跑掉了,夜色太黑,她跑得又太快,一下子绊倒了,晓晓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裴修寒推着轮椅,出了房屋。   晓晓慌忙爬了起来,只觉得糗大了,小脸涨得通红,她额头很疼,轻轻嘶了一声,脸颊也有些痒痒的,她伸手抓了一下,指尖一片黏腻感。   竟是血。   她怔怔坐在了地上,见男人推着轮椅,来到了自己跟前,晓晓慌忙爬了起来。   外面光线很暗,离近了,裴修寒才发现小丫头磕破了脑袋,她呆呆坐在地上的模样,莫名有些可怜巴巴的。   裴修寒本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见她这样小,家里连个成年人都没有,耐着性子,丢下一句,“进屋。”   随后,他就推着轮椅回了室内。   晓晓迟疑了一下,乖乖跟了上去,布巾在他屋里,她需要擦擦脸。   她一手按着受伤的额头,一手去拧水盆里的帕子,拧干帕子后,就胡乱擦了擦,布巾很大,不小心碰到了伤口,疼得她小脸都皱了起来。   裴修寒将人喊到了跟前,“过来。”   晓晓偷偷瞄了他一眼,踟蹰着没有动,因为觉得丢人,脸颊烧得厉害,小巧的耳朵都泛着淡淡的粉。   他首次发善心,这小丫头竟一点不乖,裴修寒不悦地蹙眉,他没耐心跟她耗,直接推着轮椅,走到了她跟前,伸手拿走了她手里的布巾。   因为刚下过雨,地上还有些泥,小姑娘白嫩的小脸上,也蹭上了泥土。   裴修寒避开伤口,胡乱给她擦了一下脸,伤口依然在流血,他示意晓晓伸手按住,将她脸上的血液擦掉后,他才掏出怀里的小瓷瓶,给她上了点药。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晓晓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她无端有些紧张,僵着身体站在原地,眼神也有些怔怔的。   记忆中,奶奶就曾这样给她上过药,她也不知为何,心中酸涩得厉害,眼眶都红了,明亮的眼眸里泛起一层水雾。   以为她是疼的,裴修寒轻哂了一声,觉得这小丫头真娇气,他下意识放轻了力道。   等他上完药,晓晓才憋回眼泪,她觉得丢脸,闷闷丢下一句谢谢,就飞快跑回了屋。   上床后,她就将奶奶的衣服,抱到了怀里,只觉得丢人丢大了,自己都能绊倒,他肯定觉得她很蠢很蠢吧?   晓晓叹口气,半晌才睡着。   她习惯了早起,哪怕没睡好,第二日,晓晓依然早早就醒来了,她趁着肚子还不太饿,去了一趟木工的家里,拿一兜蘑菇换了几块崭新的木板,又在山脚下采了一些白首乌和川续断。   晓晓时常跟哥哥一起采药,认识这两种药材,前者能够强筋骨、益精血,后者可以活血止痛,晓晓没钱买药,就多采摘了一些,晾干后,就可以给他用了。   晓晓将木板交给他后,才去做饭。   她端着饭过去时,发现男人正在接骨,其中一条腿已经被木板固定住了,他从头到尾都没哼一声,唯有额前的汗和手背上鼓起的青筋,显示着他确实是在接骨。   晓晓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直到要固定夹板时,晓晓才连忙走过去,“我来吧。”   “不必。”   他几下就固定好了夹板,抬头时,扫了一眼小姑娘的额头,伤口不算太大,因上了药,早就止住了血,只是瞧着有些青紫。   他受过不少伤,这点伤,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什么,想到小姑娘昨晚疼得冒了泪花,他将瓷瓶丢给了她,“再擦擦。”   晓晓慌忙接住了药瓶,又搁在了床头,昨晚她擦完药,额头就不疼了,这药膏一定很珍贵,“你伤得更重,自己用吧,我已经没事了。”   裴修寒懒得再管。   一起用餐时,裴修寒再次发现,小丫头碗里只有清汤,仅有的一些稻米,皆在他碗中,窝窝头也给了他两个,她只吃了半个不到。   裴修寒微微挑了下眉,他不爱管闲事,便也没问,以为小姑娘就是吃的少,谁料晚上,她干脆不吃了,只端给他一碗菜,两个窝窝头,第二日依然如此。   小孩子都爱挑食,时常不好好吃饭,他的侄子便是如此,裴修寒扫了一眼小姑娘瘦小的模样,有些不赞同。   晚上,晓晓将饭菜放下,打算离开时,裴修寒懒洋洋问道:“你的呢?”   晓晓被他盯得有些紧张,结巴道:“我、我在厨房吃过啦,你快吃吧,不用管我。”   她嘴上说着吃过了,闻着饭香,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起来。   晓晓小脸不由一红,一瞬间尴尬地想钻到地缝里去,“我、我是吃多了,胃不舒服,肚子才叫的。”   她解释完,就想逃走,却被男人的目光钉在了原地,一时间,紧张地手都不知该放在何处。   整个家只有她自己,一个大人也没有,想到她之前说没有银子,裴修寒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这才意识到,他的存在,给她造成了负担。   裴修寒不悦地蹙了蹙眉,“坐下,一起吃。”   他身处高位惯了,随便一句话,都像极了命令,晓晓莫名不敢忤逆他,乖乖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裴修寒分给她一个窝窝头。   晓晓埋头啃着,小脸都快埋到了碗里,她又羞又囧,对未来也充满了担忧,这么吃下去,最多三日,他们就没有主食了。   晓晓有些食不下咽,半天才啃了一小半,剩下的她想留到明天,她不由偷偷瞄了男人一眼。   裴修寒慢条斯理地吃着,简单的动作都透着一股子矜贵感,余光瞥到她的神情时,裴修寒才抬头扫了她一眼,吩咐道:“吃完。”   晓晓眼中带了点幽怨,却敢怒不敢言,委屈巴巴吃完了手里的窝窝头,等她吃完,裴修寒才将拇指上的玉扳指丢给她。   “拿去当掉。”   晓晓怔了一下,连忙摆手,“不用,家里还有一些吃的,你不用担心,我会想法子的。”   “让你收好就收好,啰嗦什么?”   他一冷脸,晓晓就有些怂,不由住嘴了。   裴修寒这才淡淡道:“当完买点纸墨笔砚,再给我买身衣服,剩下的银子买点肉。”   就算她有银子,裴修寒也会让她当掉扳指,扳指背面有特殊的纹路,仅有暗卫认得,扳指流入市场后,暗卫用不了多久,就能寻到他,他行动不便,目前只能靠扳指往外传递消息。   晓晓瞄了一眼他的神色,乖乖应了下来。   李奶奶每日都会去镇上卖菜,晓晓随她一起去的镇上,她按男人说的,去了当铺,捧着十两银子,从当铺出来时,晓晓心脏跳得很快,整个人都有些晕乎。   她还从来没摸过这么多银子,出来时,看每个人都像是抢钱的,唯恐下一刻,就冒出个人,抢走她的银子。   她十分谨慎,从当铺出来后,也找了个地摊,卖了卖竹篓里的菜,卖了一半,她就收摊了。买完东西后,她将东西藏在了竹篓的底部,剩下的一半菜则压在了上面。   这一整日,她都胆战心惊的,直到安全到家时,她才献宝般将东西一一掏了出来,眼眸亮晶晶的,“你这扳指也太值钱了吧,竟然当了十两银子!”   她哪里知道,这扳指一百两都买不来,店家不过是看她小,什么都不懂,才只给了十两。   裴修寒怕她当多了,会被坏人盯上,也没交代什么。见十两银子都令她兴奋成这样,裴修寒眼中闪过一丝古怪。   平日里,她总是乖乖的,话也不多,跟个小大人似的总是抢着干活,直到今日,才总算露出一点孩童应有的模样。   将东西一一掏出来后,她才将剩下的银子,递给裴修寒,还剩下六两多。   裴修寒又推了回去,“你收着,当伙食费。”   晓晓不敢收,脑袋摇得活像拨浪鼓,“拿这么多银子,我肯定睡不着,你收着吧。”   出息。   裴修寒斜睨了她一眼,没勉强。   晚上晓晓便把肉红烧了,她好久没吃过肉了,做饭时,口水都不由有些泛滥,硬是忍住了,才没有偷偷尝一块。   她做好后,就将红烧肉端给了他,自己却怎么都不肯吃,被男人冷着脸,凶了一句坐下,她才乖乖听话。   她好久没吃过红烧肉了,只觉得这碗红烧肉,是她厨艺的巅峰,她吃得满足极了,腮帮子也鼓了起来。   裴修寒也难得多吃了一些,两人将一碗肉全干掉了。   怕被有心人盯上,裴修寒没再让她买肉,只让她拿一些铜板,换了些面粉。   家里多了个人,对晓晓来说,并没有太大变化,他的话很少,冷得犹如山巅上的万丈寒冰,比自己还要寡言,晓晓也不太敢打扰他,没事时,她都是去山上寻找吃的,已经收养他七八日了,晓晓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她倒是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他,不过晓晓从未听他喊过。   将他捡回来的第九天,又开始下雨了,晓晓没有出门,用完朝食就回了哥哥的茅草屋。   哥哥走了一年多了,这间茅草屋已经好久没修过了,去年就有些漏水,现在越来越严重了,漏水的地方多了好几处,雨越下越大,盆里和小桶里都接满了水,地上也一片潮湿,晓晓在一盆盆往外倒水。   裴修寒原本在窗前写信,晓晓端着水盆,往外倒水的这一幕,恰好被他收入眼底,他写字的手停了一下。   暴雨下得很大,直到晚上才停。   雨停后,裴修寒推着轮椅去隔壁瞧了瞧,这才发现室内一片泥泞,这个房间比他的住处还要小,除了一张床,只有一个木箱,连桌子都没有。   裴修寒都无法想象,她之前是怎么生活的。   晓晓正在擦木板,床全湿了,她正试图擦干,听到轮椅转动的声音,她才扭头,瞧见他,她清澈的眸底闪过一丝惊讶。   裴修寒眼眸微动,只觉得这小丫头惨到让他不忍直视,半晌他才道:“别擦了,晚上去隔壁睡。”   晓晓眨了眨眼,有片刻的迟疑,想到木板床确实很难擦干,家里的褥子算不得厚,弄湿后,还不如打地铺,她乖乖点了点头。   晚上睡觉时,晓晓先在地上铺了一层麦秸秆,才铺上褥子,瞧见她的动作,裴修寒直接吩咐道:“去床上睡。” 第4章 坏人   裴修寒说完,就推着轮椅出去了。   晓晓怔了一下,连忙追了出去,果然见他去了隔壁。   室内是土地,没有铺砖头,被雨水淋湿后,瞧着十分泥泞,裴修寒蹙了下眉,边推着轮椅进屋,边对追出来的晓晓道:“睡你的去。”   晓晓没听,扶住了他的轮椅,又将他推回了隔壁,对上男人冰冷的目光时,她才有些怂。   晓晓很小声解释了几句,“哥哥,你身上有伤,万一夜里再下雨,你又起热怎么办?将你救回来的那晚,我就打的地铺,再打一次也不要紧,我身体很好,不会生病的。”   小姑娘絮絮叨叨的,还是头一次如此话多,哪怕她忤逆了他的意思,裴修寒竟也没觉得反感。   不过,她的侧重点,是不是有点偏?他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袋,嗤笑了一声,“小孩,你知不知道,男女有别?”   晓晓被他问得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道:“你这么老,都可以当我爹爹了。”   裴修寒今年也不过二十五,因瞧着深不可测,才比实际年龄,显得大上两三岁,他还是头一次,被人说老。   他神情有些古怪,上下扫了这小丫头一眼。   晓晓个头不高,因营养不良,又瘦又小的,看着不过十岁的模样。京城许多男子,十四岁就有了通房,也确实有不少十四五就有孩子的,这么一算,他还真能给她当爹。   对上男人审视的目光后,晓晓心中一跳,怂怂解释道:“我、我的意思是,你年长我许多,我还小,不要紧的,没嫌你老。”   裴修寒嗤笑一声,又屈指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他之所以离开,也是为了避嫌,她年龄虽小,终究是个小姑娘。   他本就不在意世俗的看法,难得为人考虑,见小丫头丝毫不介意,他也没再多说什么。   见她想将他扶到床上,他才又轻飘飘丢下一句,“睡你的床。”   他说完,就推着轮椅,走到了褥子前,撑着身体,要坐到褥子上,他的腿完全不能动,从轮椅往下时,着实让人心惊,晓晓心中一紧,连忙去扶他,劝道:“哥哥睡床吧。”   她声音软乎乎的,明明瞧着很乖巧,却又很执拗,裴修寒还从未遇见过,这么傻的小姑娘。   对上她含着担忧的明眸时,他又说不出讥讽的话,半晌,才道:“小孩,听话。”   晓晓拗不过他,只得乖乖上了床。   这一晚过后,晓晓一点都不怕他了,之前总觉得他冷着脸的模样有些吓人,如今却觉得,他是个面冷心热的。   若是让众人知晓,她对裴修寒的评价,一准会惊掉眼珠子。   第二天上午依然在下雨,雨势虽比不上昨天大,也不算小,晓晓便没有出门。   她闲着无聊,就寻了个棍子,在地上胡乱写着什么,裴修寒则在打坐。   他受了重伤,调整内息对他身体有益,平日晓晓不在时,他都在静坐。   他睁开眼睛时,看到小姑娘还在地上安静地乱划着什么。   小皇帝是他一手养大的,他很不省心,为了偷懒,整日偷奸耍滑,没见到晓晓之前,裴修寒还以为,天下孩子都这么不省心。   见小丫头抱个小木棍都能玩一两个时辰,裴修寒有些意外,他不由多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她并非在乱画,而是在写字,一笔一划,写得认真极了。   “你识字?”   晓晓乖乖点头,有些羞赧,“认得不多,都是哥哥教我的。”   张立比晓晓年长三岁,奶奶不希望他当个睁眼瞎,就送他去了学堂,晓晓其实跟着他学了不少,她很乖,张立也愿意教她,除了一些生僻字,她基本都认识。   裴修寒道:“不是买了纸墨笔砚?去桌上写。”   晓晓连忙摆手,“不用的,我随便写写就好了,没必要浪费纸墨。”   裴修寒有些沉默,京城里不少小孩,有夫子教导着都不愿学习,这小姑娘能耐得住性子练字,却怕浪费纸。   饶是裴修寒心肠一向冷硬,这一刻,竟也觉得这小丫头,懂事得令人心酸。   他耐心有限,拿手指叩了叩床板,“让你去就去。”   他一冷脸,小丫头果然怂了,乖乖拿出了纸墨笔砚。   晓晓爱不释手地将宣纸铺展开来,家里没钱买太多纸,哥哥练字时,都是写在地上,晓晓还是头一次用这么好的纸。   她眼窝酸酸的,忍不住扭头看了裴修寒一眼,小声道:“哥哥,你怎么这么好啊?”   裴修寒哂笑了一声,没理她,只觉得这小丫头需要让人教教,让她用一张纸,就是好?   傻乎乎的。   他哪里知道,在晓晓心中,这些纸张是极其珍贵的存在。   晓晓写了几个字,又扭头问他,“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裴修寒。”他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把真名直接告诉了她。   晓晓会写这三个字,写着写着,她笑弯了眉眼,觉得这三个字,跟他的气质很相称。   裴修寒出去时,路过了书桌旁,这才发现小丫头的字歪歪扭扭的,看着别扭极了,裴修寒蹙眉,“笔拿来。”   晓晓眨了眨眼,乖乖将笔递给了他,还不知道,她的字被人嫌弃了。   裴修寒提笔,将她写的这几十个字重新写了一遍,他的字龙飞凤舞,力透纸背,有一种蓬勃大气之感,怎么看怎么好看。   晓晓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的目光充满了崇拜。   “先临摹。”裴修寒丢下这句话,便转动着轮椅,出了房间。   晓晓趴在书桌上,认真写了起来,看一眼,写一笔,一个字一个字的练习。   下午雨才停,晓晓又拎着水桶出去了,想试试能不能捉到鱼。   她走后没多久,她的茅草屋就多了一个黑衣男人,时羽是裴修寒的暗卫首领,是循着玉扳指找到的这里。   裴修寒的情报网遍布整个大周,时羽前两日就查到了他的消息,他也察觉到内部出了叛徒,得到消息后,他没走露风声,亲自来了山西。   瞧见裴修寒坐在轮椅上,时羽眼睛都红了,掀开衣袍就跪了下来,“是属下护卫不利,请主子责罚。”   裴修寒这次来启源镇是有事要办,过来时,只带了两个暗卫,知道他行踪的人不超过十个,谁料却遇到了刺客。   两人密谈了小半个时辰,裴修寒并未随他离开。   除了暗卫,知道他行踪的亲兵一共有六个。这六人中,有嫌疑的共有四个,他们平日皆忠心耿耿,裴修寒没法确定是谁背叛了他,他打算引蛇出洞,此时,他行动不便,是对方再次行动的最好时机。   对方派出的刺客,虽然全军覆没了,他却是在山西境地出的事,见他迟迟不回京城,对方必然会在山西继续搜寻他。   只要沉得住气,鱼儿早晚会上钩。   *   晓晓此时,还在溪边,她今天运气很好,真让她捉到一条鱼,鱼儿很长,足有两三斤重,将鱼放到桶里时,晓晓笑弯了唇。   想到晚上可以喝到鲜美的鱼汤,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她没有回家,见天色尚早,继续在河边忙碌了起来,接下来一个时辰就没那么好运了。   她没能再捉到旁的鱼儿,尽管如此,晓晓也很满足,一直等到太阳快下山时,她才往家里走。   她有意避开村里的孩子,最近几日,都没遇到他们,拎着小桶往回走时,晓晓却遇到几个成年人。   瞧见他们往这个方向走来时,晓晓脚步停顿了一下,村里欺负她的都是孩子,成年人倒是不曾抢过她的东西,晓晓便没有避开。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这四人,只有一个是熟面孔,正是李奶奶的儿子,李兵,他一向不务正业,整日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型,李奶奶为他操碎了一颗心。   不过晓晓并不怕他,她小的时候,李兵还给过她一颗糖果,晓晓至今还记得,糖果在嘴里蔓延时,甜滋滋的感受。   最近两年,他们见到的次数并不多,他总往镇上跑,时常不回家,李奶奶每次去镇上卖菜时,都会去赌坊寻找他,唯恐他也变成赌徒。   他身边的这三个年轻人,跟他年龄差不多大,三人都吊儿郎当的,其中一个还在抽旱烟。   察觉到其中一人,盯着她不放后,晓晓心中紧了紧,连忙垂下了脑袋,没敢抬头,也没跟李兵打招呼。   然而这年轻人,已经瞧见了她的相貌。   晓晓皮肤很白,饶是常年在外跑,也没晒黑多少,她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小模样十分标致,哪怕年龄尚小,也能瞧出倾城之姿来。   他色眯眯看了晓晓几眼,走近时,开口问道:“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晓晓心中咯噔了一下,没理他。   他偏头问李兵:“这小丫头是你们庄的?可以啊,你们庄还真是卧虎藏龙,这么小都如此漂亮,长大了还得了,这小丫头是谁家小孩?”   他的目光很是令人恶心,晓晓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紧张的连他的话,都没听清,她拔腿就往家里跑。   李兵不耐烦地瞥了这男人一眼。   这人是他刚认识的,叫赵武,他不仅爱赌,还好色,时常逛窑子,见他连个小姑娘都不放过,李兵心中有些鄙夷,“你管谁家小孩?反正不是你家的。”   见他脸色难看,赵武没再追问,一双眼睛却可劲儿盯着晓晓的身影。   晓晓莫名觉得害怕,慌不择路往回跑,跑到一半鱼儿还跳了出来,晓晓这才停下,连忙去捉鱼。   她吓得小脸苍白,小模样格外惹人怜爱。   赵武没忍住,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笑嘻嘻喊道:“跑啥跑,老子还能吃了你不成?”   “走了!”李兵不快地拉了拉他,赵武却没动,一双三角眼依然盯着晓晓的背影。   晓晓被他盯得心中发紧,捡起鱼,继续往回跑。   赵武心中有些遗憾,若是再大些,跑动起来,这小腰、小屁股,肯定扭得很好看。   直到跑到家门口,晓晓怦怦乱跳的心,才稍微平复下来。   她跟哥哥去镇上时,也曾遇到过一个这样的人,哥哥卖药草时,那人醉醺醺朝她走了过来,不仅摸她的脸,还想将她往怀里搂。   晓晓被吓坏了,最后是哥哥打跑了那人。   从那次起,她就甚少往镇上跑了,奶奶走后,她每次想卖药草时,都是低价卖给村里的人,直到上次,为了给裴修寒买东西,她才又去了镇上一趟。   好在,上次没碰到坏人,谁料今日,竟在村子里遇到了这种人。   他的目光,与上次那个坏人的如出一辙。   哥哥特意叮嘱过她,遇见这种人,要有多远跑多远,回到家,瞧见裴修寒的身影后,晓晓才觉得安心了些。   裴修寒扫了她一眼,斜飞入鬓的眉微微挑了起来,神情透着一丝慵懒,“裤腿怎么湿了?”   晓晓跑回来时,小桶里的水全洒了出来,不仅右腿的裤腿湿掉了,她的鞋子也湿了。   刚刚没察觉出来,如今被他点出来后,晓晓才觉得小脚湿哒哒的,很不舒服。   她摸了摸鼻尖,没提坏人的事,只是不好意思道:“我跑太快啦。”   晓晓献宝般举起了小桶里的鱼儿,给他看了看,语气又欢快了起来,“哥哥,我抓到鱼了,今晚给你熬鱼汤。”   裴修寒扫了一眼她湿哒哒的裤腿,淡淡道:“先去换衣服。”   晓晓吐了吐舌,放下了小桶,乖乖换衣服去了。她刚进去没多久,室内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随即是一声惊呼。   裴修寒握着轮椅的手,微微一紧,下一刻就推着轮椅进了室内。 第5章 出事   晓晓的鞋底湿了,室内又有些泥,她刚走到衣柜前,脚底就打了个滑,一时没站稳,脑袋磕在了衣柜上,随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裴修寒进来时,小丫头正呆呆坐在地上,白嫩的小脸,带着一丝错愕,瞧着十分懵逼,额头上好不容易散去淤青的地方,又撞了一下。   见裴修寒进来了,她小脸一红,连忙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我、我没事。”   晓晓小脸通红,都不敢看他了,神情也有些沮丧,只觉得自己真是笨手笨脚的,怪不得哥哥以前在时,总喜欢敲着她的小脑袋,说她呆。   裴修寒啧了一声,也觉得这小丫头有些呆呆的,见她囧成这样,他也懒得再落井下石了,推着轮椅出去了。   晓晓换完衣服,就去做晚饭了,自打家里有了面粉后,她每日都能填饱肚子,心中对裴修寒充满了感激,如今好不容易抓一条鱼,她便想好好给他补补身体。   原本还想吃两顿,想到他最近几日没见过荤腥,晓晓干脆把鱼一分为二,一半红烧,一半熬汤。   为了去腥味,她特意加了一些白酒,又往锅里倒了葱姜蒜,没熬多久,鲜美的味道就飘了出来,直到将鱼汤熬成奶白色,晓晓才熄灭柴火。   晓晓陶醉地嗅了一下,已经将刚刚的恐慌彻底忘记了,怕只吃鱼肉,裴修寒会觉得腻,晓晓还特意凉拌了一个黄瓜。   黄瓜是自己种的,个头很大,摘下直接吃,都十分可口,晓晓摘了两根,就拌了一整盘。   她将饭菜端上桌后,就招呼着裴修寒过来用晚膳,见她碗里全是清汤,自己碗里则盛满了鱼肉,裴修寒挑了下眉。   他有些不快,他裴修寒就是再惨,也不至于抢一个小丫头的食物,他拿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往晓晓碗里丢。   晓晓连忙捂住了碗口,抱着自己的碗,往后躲,“我嫌鱼肉腥,不吃鱼肉,哥哥快吃。”   裴修寒掀开眼皮扫了她一眼,冷声道:“那就倒掉,我也嫌腥。”   他直接将碗端了起来。   晓晓怔了一下,连忙阻止,“我特意放了白酒,不腥的,哥哥不许倒掉。”   对上裴修寒似笑非笑的目光时,晓晓脸颊一热,这才意识到他是有意的。   裴修寒拿筷子敲了敲她的手,晓晓讪讪挪开手后,他将鱼肉夹给了她,冷声教训了一句,“小孩,别总这么傻乎乎的。”   晓晓神情有些委屈,她哪里傻了?因为识字很快,哥哥时常说她聪明,她才不傻。   她闷闷垂下了脑袋,吃了一口鲜美的鱼肉,又想起了奶奶和哥哥。   哥哥比她厉害多了,时不时就能抓到鱼,他也像裴哥哥一样,会把自己碗里的鱼肉夹给她。   一顿饭,晓晓吃得五味杂陈,心中涨得满满的,她偷偷瞄了一眼裴修寒的腿,想到等他腿好后,就会离开,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也不知她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   七月二十九是张立的生辰,晓晓用完朝食,就背着竹篓上山了。   以前她和哥哥过生时,奶奶都会给他们煮鸡蛋吃,如今哥哥虽然不在家,晓晓也想给他庆祝一下。   家里没有鸡蛋,晓晓想上山碰碰运气,如果能摸到鸟蛋,给哥哥煮鸟蛋也是一样的,没有鸟蛋的话,她就只能拿蘑菇换鸡蛋了。   今日,她运气挺好的,虽然没摸到鸟蛋,却寻到好几株药草。   因为还要回去给裴修寒做饭,寻到药草后,晓晓就下了山,她拿着药草去了张彪家里,张彪在镇上的药房里当学徒,愿意收她的药草,只不过价格不算高。   晓晓过来时,张彪已经去了镇上,是他母亲帮着收的药草,她找出十个铜板递给了晓晓。   晓晓取出九个铜板,换了三颗鸡蛋,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晓晓原本只想煮两个,哥哥和裴哥哥各一个,想到她要不吃,裴哥哥说不准也不会吃,晓晓便将三个鸡蛋全煮了。   用餐时,裴修寒才发现,桌上多了一双碗筷,每个碗旁,都有个鸡蛋,饭菜也难得丰盛,不仅炒了两个菜,还蒸了白米饭。   察觉到他疑惑的目光,晓晓弯了弯唇,笑道:“今天是我哥哥的生辰,我给他庆庆生,他最喜欢米饭啦。”   这米饭还是奶奶在时买的,晓晓一直舍不得吃,留到现在,没成想哥哥竟还是没有回来。   瞧到小丫头暗淡下来的双眸,裴修寒静默了片刻,他不会安慰人,干脆稍微转移了一下她的注意力,“你哥哥多大了?”   他头一次主动询问她的事,提起哥哥,晓晓这才又打起精神,说着说着眼睛都亮了起来,“哥哥今年十五啦,他可厉害,读书厉害,打猎也厉害。”   裴修寒记得她曾说过她哥去年就去了战场,闻言他眉头紧皱了起来,“他十四岁就上了战场?”   按年龄根本用不着他去,裴修寒记得,他父皇特意下过命令,征兵时男子的年龄必须在十八岁以上。   战场无疑是个很残酷的地方,许多少年冲动之下,就想参战,却不知,去了后,说九死一生都不为过。   前朝男子十六就可上战场,裴修寒的父皇特意改成了十八岁,就是不希望,少年郎太早面对生死。   裴修寒问完,才发现小姑娘情绪不太对。   晓晓垂下了脑袋,唇边的笑不自觉敛了起来,眼眶中含了一层水雾,她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了一句,“都怪我。”   当时刚过完年,天气尚冷,晓晓被村里的孩子推到了小溪里,随后,她就染了风寒,一直高烧不退,寻常的降温方法根本没用,为了给她治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银子,她依然没有好转。   为了她,哥哥和奶奶又一家家去借钱,当时恰赶上征兵,每家必须出一个成年男子,张明家舍不得让家人去参军,就说如果张立愿意顶替张明参战,晓晓治病的钱,他们愿意出。   张立就这么瞒着晓晓去了战场,他个头挺高,因常年往山上跑,壮得跟小牛犊似的,还真没被上头的人发现,直到哥哥走后的第三日,晓晓才得知这个消息。   她磕磕绊绊解释了一下,浓密卷翘的眼睫已经被泪水沾湿了,声音也带着哽咽。   裴修寒还是头一次见到小姑娘这么伤心,他摸了摸小姑娘的小脑袋,低声道:“他定会平安归来。”   晓晓重重点了点头。   她没有难过太久,哥哥最不喜欢她哭鼻子,今日又是哥哥的生辰,晓晓勉强扯出个笑,对裴修寒道:“哥哥快吃饭吧。”   裴修寒略微颔首,也没再多说什么。谁料当天晚上,他就从时羽那儿收到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镇北侯府父子三人,兵分三路袭击了大晋,大周虽取得了短暂的胜利,镇北候世子却战死在沙场,他麾下一万士兵,死了八千多人,仅有一千多存活了下来。   裴修寒早就清楚战争的残酷,因鞭长莫及,他只写了两封信,盖上自己的印章后,便命人悄悄送往了战场,这封信一封是给镇北候的,一封则是给副将赵忠的。   好在京城没出事端,裴修寒问了一下小皇帝的近况,想到晓晓的哥哥,他道:“你让人查一下张家村的人什么情况,死亡名单上,可有村里的人。”   时羽虽然诧异,他为何会在乎村里的人,却没有过问,他一向忠心,对裴修寒的命令,总能一丝不苟地完成,他直接领命退了下去。   两日后,裴修寒就得到了张家村的消息,他们村的人,竟全部被分到了镇北侯世子麾下,张立存活的几率仅有两成。   裴修寒并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晓晓,想到小丫头在满心盼着哥哥归来,他不由轻叹了一声。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又是几日,天气逐渐没那么晒了,晓晓有时会出去捉鱼,有时会上山采摘蘑菇和药草,大多时间都窝在裴修寒那儿练字。   小姑娘乖得不可思议,裴修寒并不排斥她的存在,不知不觉,竟也习惯了一抬眼就能瞧见她的生活。   她有时会给他说一些奶奶和哥哥的事。   时羽隐在暗处听到过好几次,小姑娘絮絮叨叨向自家主子讲她小时候的事。   他本以为自家主子会很不耐烦,谁料,他却出奇的平静,偶尔竟还会附和地问上一两句,每每听到他开口询问时,时羽都能惊掉眼珠子。   他在裴修寒身边跟了多年,还从未瞧见自家主子如此有耐心的模样。   裴修寒确实耐心有限,只是想到,她唯一的亲人兴许也已经不在了,他才对这小丫头多了点耐心。   他识人无数,也见惯了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欲,就连自己手上都染满了鲜血,这小丫头却一片赤诚,一颗心也柔软极了,他总觉得这小丫头不该这么惨。   他在村庄里潜伏二十天,倒也没有白费。   见他在山西境地失踪后,背叛他的亲兵果然没有沉住气。时羽已经查到有人在悄摸寻人了,最近已经搜到了张家村所在的县城,等搜完镇上,最多三四日,就能搜到张家村。   为免打草惊蛇,时羽没有现身,只是派人埋伏在了张家村,打算等这些人对主子动手时,抓个人赃并获。   晓晓并不知道距离裴修寒离开的日子,在逐渐接近。   这一日,她跟往常一样上了山,将寻到的东西卸到灶房后,她又出了门,今日天气并不好,一上午都是阴天,此刻,乌云又连成了一大片,天气黑沉沉的,眼瞅着又要下雨。   晓晓打算趁大雨来临前,多捡点柴火。   她捡到一半,有些累了,就找了一颗大树,坐在树下休息了片刻。   这时,恰好有两个人从山脚下经过,前往的方向,正是张家村。   晓晓听到脚步声时,下意识又往树后躲了躲。   她最近每次出门,都会想起前些天遇到的那个坏人,她格外小心,每次听到脚步声,不管对方是谁,她都会躲起来。   晓晓趴在树后偷偷瞄了一眼,来的是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她认得其中一个,他是隔壁朱家村的人。   他的姐姐嫁到了张家村,是张家村的媳妇儿,因他在衙门当值,她姐姐在村里好不威风,许多人都喜欢巴结她。   恰好这时,这人旁边的年轻男子开了口,“真是作孽,竟打了场败仗,近一万士兵就这么没了,你姐夫真够倒霉的,偏偏也在这支队伍里。”   “不止我姐夫,整个张家村的男子据说都在这个队伍里,罢了,一会儿我先去我姐家瞧瞧,你嘴巴严点,先别透漏消息。”   晓晓闻言,只觉手脚冰凉,一时脑袋嗡嗡作响,反应过来后,她已经从树后冲了出来,小手紧紧攥住了男人的衣袖,“你说的是真的?张家村的人真打了败仗?人真的没了?”   她像个小炮仗,突然跌跌撞撞冲了出来,朱堂吓了一跳,见小姑娘硬是忍着眼中的泪,他便猜到她的家人也上了战场。   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一时,竟不忍瞧见她伤心欲绝的模样,不由别开了脑袋。   他这个模样,便等于默认了。   晓晓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根本不敢相信,不,都是假的,消息肯定是假的。   哥哥不会有事。   她突然跑开时,豆大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一颗颗砸了下来。   暮色四合时,酝酿了一日的雨,总算下了起来,雨下得很大,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噼里啪啦往下砸,没一会儿地面就湿了。   天也逐渐黑了下来,闪电划过天际时,照映出了树影婆娑的模样,雷雨、雨声、树叶的哗哗作响声,此起彼伏地响着,远处时不时还传来一声狗吠狼嚎声,附近的深山老林显得异常恐怖。   大雨下起来时,裴修寒就蹙了一下眉,放在平时小丫头早回来做饭了,今日她却迟迟没有归来,他又等了片刻,见小丫头还没有归来,他神情严肃了起来。   裴修寒转动了轮椅,戴上斗笠后,就出了门,他出来没多久,时羽就现了身,让手下去寻了寻人。   “主子,您行动不便,回屋等吧。”   裴修寒没有回,小丫头一向乖巧,若非出了什么事,她不可能到现在还不回家。 第6章 心疼   裴修寒寻到晓晓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小丫头怔怔坐在一颗歪脖子树下。   她抱着双膝,呆呆望着地面,瓢泼似的大雨,不仅打湿了她的衣服,她扎成两个小揪揪的头发,也彻底乱了。   她眼睛通红,平日里总是明亮有神的大眼,彻底失去了神采,一双眼睛空洞洞的,像是失去了灵魂。   “晓晓。”   裴修寒推着轮椅朝她走近了些,他头一次喊她的名字,小丫头却没有回应。   这颗歪脖子枣树,是哥哥发现的,不远处还有个小山洞,因为离村子稍微有些远,又地处偏僻,旁人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   这里是晓晓和哥哥的秘密宝地,小时候,村里的孩子不跟他们玩,哥哥都是带她来这里玩耍,这里承载了两人许多欢乐的记忆。   哥哥会给她摘枣子,会带她去旁边的小溪里捉鱼,还在这里给她做了一个秋千。   过往的一幕幕闪现在眼前。   她高烧不退时,哥哥还红着眼睛,告诉她,等他赚到银子,就带她和奶奶离开这里,去镇上过好日子。   他分明答应了的,她每一天都在盼着哥哥归来,如今奶奶走了,难道哥哥也要丢下她吗?   晓晓不愿意相信,也不敢相信。   她固执地坐在歪脖子树下,要等哥哥回来,裴修寒喊她,她也没反应。男人将她从地上拽起来时,她依然没有反应。   雨水打湿了她的长睫,她的眼泪几乎已经流干了,整个人呆呆的,像极了京城店铺里售卖的瓷娃娃,精致、脆弱、没有灵魂。   暴雨下得很大,小丫头浑身都湿漉漉的,像是泡在水里,裴修寒没时间跟她耗,也怕她生病,他直接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将小丫头搁在了他腿上。   晓晓湿漉漉的眼睫颤了颤,剧烈挣扎了起来,恍若一头被捕的小兽,固执地要逃到歪脖子树下。   裴修寒忍了又忍,才没砍晕她。   “你冷静些。”   由于两人靠得很近,他冰冷的声音直接响在了耳旁,晓晓被震了一下,怔怔向他看了过来,这才发现,竟然是裴修寒冒雨出来了。   看到他,晓晓的泪水又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她紧紧揪住了裴修寒的衣襟,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哥哥,我哥哥他,他……”   她哽咽地说不出话,伤心欲绝的模样,令裴修寒有些动容,他失去过双亲,也失去了兄长,很能理解小丫头的心情,他笨拙地摸了一下她湿漉漉的脑袋,低声道:“想哭就哭。”   这句话,让晓晓竭力压制的情绪,彻底爆发了,她扑到了裴修寒怀里,哭得难以自控。   雨声噼里啪啦往下坠着,遮住了她的狼狈,她哭得嗓子都哑了,喉咙深处时不时发出一阵声音,像极了小兽的嘶吼。   裴修寒将小丫头瘦小的身体揽到了怀里,拿斗笠遮住了她的脑袋。时羽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没有说话,直接推起了轮椅,往晓晓家走去。   裴修寒则笨拙地揽着她小小的身体,晓晓哭得晕厥了过去,后半夜便起了热,好在时羽备了各种药丸,裴修寒喂她吃了一颗。   纵使如此,她还是病了两日,期间一直在昏睡,尽管意识不清醒,她也一直在流泪。   小丫头似有掉不完的眼泪,有时会喊哥哥,有时则喊奶奶,瘦小的身体也蜷缩成了一团,瞧着可怜极了。   一直到第三天,晓晓才恢复意识,醒来后也不说话,眼泪顺着白嫩的脸颊一直往下淌,不一会儿枕头又被打湿了,裴修寒让她起来吃饭,她也不听,一副拒绝与外界交流的模样。   裴修寒拿起一块湿布巾,拧了拧水,这才开口道:“一万大军,共战死八千一百三十九人,还剩一千八百多人,你哥哥未必没有生还的机会。”   晓晓湿漉漉的眼睫颤了颤,望向了裴修寒,眼中终于多了一抹神采。   裴修寒将布巾递给了她,“士兵战死后,会出来战死名单,如今名单还没到,怎么能断定出事的人里就有你哥哥?别你哥哥还没回来,你先倒下了,起来吃点东西。”   之前听那两人说完,晓晓便以为村里的人全死了,听到裴修寒的话,她心中才又升起一丝希望,她本就不信哥哥会轻易出事,她总算从床上爬了起来。   晓晓没敢问,他怎么知道的这些消息,唯恐问了,他说是骗她的。她太过伤心,之前根本没留意到一身黑衣的时羽,只记得自己在裴哥哥怀里哭了好久,怎么回来的都不记得了。   桌子上的饭菜是时羽做的,他不擅长厨艺,两个菜一个炒得有些糊,一个则很咸,晓晓没有胃口,只勉强吃了几口,见裴修寒也有些食不下咽,她才有些愧疚。   她还以为这些饭是裴修寒做的,雨那么大,他行动不便,还去找她,如今又做起了饭,晓晓有些自责,勉强打起了精神,去灶房刷完锅才去里正家。   她想去打听一下,里正有没有收到有关战争的消息。   里正家坐落在村子的东头,从晓晓家过来时,势必要穿过十几户人家。   这时,大家也才刚吃过午饭,村里的人吃饭时,都喜欢端着碗筷出来吃,离得近的人家,还喜欢坐一起唠嗑,大家正说着八卦时,就瞧见了晓晓的身影。   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都下意识看向了晓晓,小丫头眼睛红通通的,还有些肿,显然哭过,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晓晓的奶奶死后,不少人都有些同情她。   晓晓打小就乖巧,七八岁大时,就帮着奶奶割猪草,捡柴火,再懂事不过,她生得也漂亮,瞧着文文静静的,跟家里的泥猴子完全不一样。   村里不少老人都挺喜欢她的,甚至有人暗暗可惜,不是自个儿捡到了她。她吃得少,还会帮着干农活,当个童养媳养着,一点都不吃亏。   晓晓的奶奶出事后,张小山的奶奶,就生出过让大儿媳收养晓晓的念头,还让她去找过晓晓,当然收养是有条件的,晓晓必须要跟张立划清界限,等他打仗归来时,晓晓不许再认他,等她十五岁时,就得嫁给张小山。   晓晓却拒绝了。   张小山的奶奶瞧见晓晓后,便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只觉得这丫头不识好歹。   晓晓低垂着眼睫,快步走着自己的路,没理张小山的奶奶,也权当没瞧见大家好奇的目光,余光扫到李奶奶也在时,她才打了声招呼。   李奶奶心善,不止一次地帮过晓晓,晓晓很感激她,李奶奶笑呵呵应了一声。   她的背影消失后,张奶奶的大儿媳才道:“这小丫头生得还真漂亮,可惜了。”   她后面的话没有细说,大家却也都明白,她们一直以为张奶奶之所以养了晓晓这么多年,是为了让晓晓给张立当童养媳,哪里知道,张奶奶从头到尾都没这个意思。   启源镇,有一个人也跟人念叨着晓晓,说小丫头这相貌,完全不像村里人,若是卖到青楼,长大了一准儿能拿魁首。   这人正是赵武,自打在张家村见过晓晓一面后,他就惦记上了这小丫头,一想到她那张精致的小脸,他心中就痒痒的,也不知这小丫头长大后,该多迷人。   这几日,他一直在镇上,没功夫去张家村,就特意先让人打听了一下晓晓的事,得知她家里仅有她一个人后,他就生了坏心思。   晓晓这时,已经到了里正家,他家门口有一条湖泊,地理位置很好,晓晓记得,夏季的时候,很多人喜欢来这里捉鱼,她只远远望见过,当时还很羡慕许多孩子可以一起玩。   里正恰好不在家,晓晓便没有问到有关战争的事。不过她隐约猜到了里正并不知道这事,他若知道些什么,村里的氛围肯定不会这么祥和。   之前那两人估计什么都没说。   张瑛见是晓晓来找她爷爷,从房间里跑了出来,没好气道:“我家是你能来的吗?赶紧给我滚!”   她不喜欢晓晓,其实也跟张立有关,她虽然也怕张立的六根手指,却依然对张立有好感,张立生得高大,又浓眉大眼的,还会打猎,若非左手生就六指,只怕许多小姑娘都喜欢他。   张瑛就对他有意,她只比张立小一岁,还曾向张立示过好,张立却理都不理,只警告过她,让她少欺负晓晓。   张瑛自然不高兴,她爱欺负晓晓,其实是信了村里的传言,以为晓晓是张立的童养媳。   她并不敢将她的小心思告诉旁人,只敢说晓晓晦气,每次瞧见晓晓都没好脸色。   晓晓抿了抿唇,默不作声离开了,刚从里正家里走出来,她就瞧见湖泊对面多了二十几个黑衣人。   对面仅有五户人家,门口都有黑衣人,他们都手持弯刀,刀刃在日光的照耀下,十分骇人。   他们逛进这些人家后,就一通搜查,像是在找什么人。   想到裴哥哥不让透漏他的行踪,晓晓心跳猛地加快了。   她飞快跑回了家,黑衣人尚未来到湖泊这边,晓晓年龄又小,没人额外关注她,他们搜完这五户人家,就绕过湖泊,来到了里正这儿。   张瑛也注意到了他们,吓得脸都白了。   晓晓从未跑过这么快,其实她身体还有些虚弱,跑动起来时,只觉得身体酸软得厉害,她顾不得这些,飞快跑了回去。   才刚跑到家门口,她就瞧见了裴修寒,见他竟是推着轮椅出来了,晓晓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裴修寒已经听时羽汇报了消息,得知黑衣人来到后,他才出来,虽然派了人保护晓晓,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怕那些人误伤到这小丫头。   晓晓推起裴修寒就往外跑,跑了两步,她又停下了脚步,又风一般跑进了房内。   裴修寒拧了下眉,下一刻就见小姑娘又跑了出来,晓晓将裴修寒放在床头的银子全拿上了,揣上银子后,她再次推起了裴修寒,连解释都来不及,再次推着他往西边跑。   裴修寒隐约猜到了什么,“小孩,停下。”   晓晓心脏怦怦乱跳,紧张地脑袋嗡嗡作响,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裴哥哥被坏人抓到。   他腹部的伤至今没有痊愈,若是被那些黑衣人抓到,晓晓根本不敢往下想。   她跑得飞快,听到裴修寒的话,才气喘吁吁地解释了一句,“哥哥,我们必须先离开。”   隐在暗处的时羽,眼睁睁看着,这小丫头推着主子离开了村庄…… 第7章 逃亡   晓晓跑得很快,都不敢回头看一眼,唯恐黑衣人已经追上了他们,她越来越累,呼吸也越来越沉重,却始终不曾放缓过步伐。   小路颠簸,哪怕在轮椅里坐着,也没那么舒坦,裴修寒再次开口道:“别跑了,不会有事,哥哥有帮手。”   晓晓没信,他行动不便,这些天始终窝在家里,根本没法联系外界,就算以前有很多帮手,现在身边也仅剩下一个她,晓晓只以为他是不想拖累她。   这种时候,她又怎能抛下他。   晓晓没敢走大道,怕万一还有旁的黑衣人,专门捡的小路,直到跑不动了,她才弯腰喘息了一下。   裴修寒这才转动了一下轮椅,望向了面前的小丫头。   晓晓额前出满了汗,眼睛还有些肿,因运动过大,小脸也涨得红通通的,这个模样,本该令人觉得狼狈,裴修寒瞧在眼中,却只觉得这小丫头傻得可爱。   此时,黑衣人已经将村里的人全部抓了起来,一一询问他们有没有见过生面孔,大家都害怕极了,连忙摇头否认。   黑衣人已经搜到了晓晓的住处,在书案上寻到了裴修寒的字迹。领头的是程冥,他认得裴修寒的字迹,瞧见这字迹时,他精神不由一震。   他的人一直在秘密搜寻裴修寒的下落,由于忻州面积不算小,怕惊动官府的人,他只派了二十几人搜查,直到前些时日,一个村民偶然发现了尸体,他才确定裴修寒在启源镇附近。   启源镇有不少村庄,一庄庄搜查又费了好几日时间,怕走漏风声,他们始终紧绷着精神,每一个庄子,甚至只派了三个人,张家村地处偏避,是最后一个村庄,他这才将所有人都聚集了过来,瞧见裴修寒的字迹后,他便清楚,肯定找对了。   他在院子里查看了一眼,果然瞧见了轮椅留下的痕迹,他一直怀疑裴修寒受了重伤,不然以他的身手,不可能躲起来,若是伤了腿,行动不便,一切就说得通了。   村庄里都是土路,车轮留下的痕迹一路向西行去,程冥带人循着痕迹,追了上去。   晓晓仅仅多喘了几口气,呼吸没那么困难后,就想推着他,继续往前跑,裴修寒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她的肩膀,冲她摇了摇头,“小孩,你需要休息。”   晓晓都快急死了,都这个关头了,还休息什么,尤其这个时候,她竟是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程冥等人皆是练家子,脚程自然非晓晓能比的,她辛苦跑了这么久,依然被他们轻松追上了。   晓晓脑袋嗡地一下炸开了,根本不明白,他们怎么知道,要往这个方向追,电闪雷鸣间,她扫见了轮椅留下的车痕。   晓晓心跳都要停止了。   裴修寒本以为听到脚步声,小丫头会怕得躲到他身后,下一刻,他就被晓晓的举动镇住了。   晓晓竟然一把将他从轮椅上扶了下来。   小丫头紧绷着小脸,一边用瘦小的身体支撑着他,一边伸脚踹开了轮椅,轮椅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她动作太快,小小的身体爆发出了无穷的力量,裴修寒眸色微动,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阴在暗处的时羽等人也快要惊掉了下巴。   下一刻就见这小丫头,小心圈住了主子的身体,一下将人背了起来。   晓晓背起裴修寒,不打算往西跑了,准备改个道,钻进一旁的树林里。   她个头只到裴修寒胸口,比他足足矮了快两头,背起他时,其实没那么轻松,她却顾不了那么多,背起他,就咬牙往树林里跑。   这次,她却没能跑掉。   裴修寒反应过来后,眼眸深邃了许多,伸手揪了一下晓晓脑袋上的小揪揪,扶住了她的肩膀,双脚落了地。   他的腿虽接好了骨头,却没有养好,双脚着地时,疼痛感也伴随而来,裴修寒仅是拧了一下眉。   见他擅自下来了,晓晓急得眼睛都红了,连忙用身体撑住了他,小手圈住了他的腰。   以为他是自尊心太强,不肯让她背,晓晓急得跺了跺脚,不等她说什么,那群黑衣人就追了上来。   晓晓急得眼睛都红了,甚至想将裴哥哥扛起来,可惜她没能扛动。   程冥足尖一点,就挡在了他们身前,瞧见他手中的弯刀后,晓晓腿软得厉害,牙齿都在不受控制地打战。   她竭力保持着冷静,小手紧紧搂住了裴修寒,小身体往前动了动,挡在了他跟前。   她睁大了眼睛,水润的眼眸,扫了一圈这些黑衣人,颤声道:“你、你们有本事冲我来,欺负一个负伤之人算什么英雄。”   黑衣人根本没有理她。   唯有裴修寒垂眸扫了一眼这小丫头,父皇和母后走得早,为了帮兄长稳固皇位,他手上染满了血液,多的是人怕他惧他,还是头一次,有人如此不怕死的护着他。   他们明明才认识一个多月,她也并非不怕,明明怕得浑身都在颤抖,却依然死死护着他,裴修寒眼眸沉得有些深,一向冷硬的心都有了融化的趋势。   程冥冷笑道:“裴修寒,真没想到你也有今日,竟沦落到让一个小姑娘保护?”   裴修寒眼皮都没掀一下,根本没将他放在眼底,依然垂眸盯着晓晓,不明白,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傻的小丫头。   他修长的手指微微抬起,不紧不慢地扯开了晓晓头发的小揪揪,少女一头乌发顺着他的动作,如瀑布般垂落了下来,愈发衬得少女肌肤如玉。   晓晓有些懵。   裴修寒拿她捆头发的发带,绑住了她的眼睛。   光线一下暗了下来,什么都瞧不清了,晓晓有些心慌。她还想寻个缝隙,试试能不能带着他逃出去呢,见裴修寒遮住了她的眼睛,她急得咬了咬唇,“哥哥!”   “乖一些,别偷看。”他说完,便扫向了程冥等人,眼中的温情逐渐退了下去,眸底逐渐染上一丝暴戾。   裴修寒似笑非笑扬起了唇,望着程冥等人的目光犹如死物,“是李青派你来的?”   他的五官无疑是极其俊美的,唇角微扬的模样却并不显温和,反而多了分冰冷的蛊惑之意,犹如堕入地狱的妖魔,莫名令人胆寒。   被二十多个人包围着,本该穷途末路才对,这个时候,他依然很冷静,冷静到根本不像个正常人。   众人都有些戒备,显然还记得裴修寒的身手有多厉害,死在他手下的亡魂没有一千也有几百,想当年,五六十人围攻他时,他都能全身而退,哪怕此刻他双腿断了,众人也不敢小瞧他。   黑衣人的身体都紧绷了起来,不由捏紧了手中的弯刀。   程冥压下了心底泛起的恐慌,冷笑了一声,“少废话,受死吧。”   他已经瞧出了这小女孩与裴修寒关系不一样,手中的弯刀率先朝晓晓砍了去,打算趁裴修寒救人时,一口作气干掉他。   裴修寒眼眸微眯,眸底闪过一丝戾气,周身的气息更加恐怖了几分,下一刻,就见他手中多了两枚飞刀。   他随手一掷,飞刀并排飞了出去,一枚与程冥的弯刀撞在了一起,一枚朝程冥飞了去。   那小小的飞刀远不如弯刀笨重,却是弯刀发出“铿”的一声,直接裂成两半,掉在了地上,另一枚飞刀好似长了眼睛,程冥惊恐地睁大了眼,却没能躲开,飞刀好似长了眼睛,直接插在了他胸口上。   裴修寒内力深厚,被刺中后,程冥直接吐出一口血。   下一刻,林子中,竟是跳跃出数十个人,这些人轻功了得,落地时,身轻如燕,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竟是玄冰十八子。   玄冰十八子,是裴修寒亲手训练出来的一支队伍,这十几人个个是顶尖高手,随便一个都能杀人于无形,平日里遇见一个,都令人闻风丧胆,如今竟足足出来十人。   瞧见他们,程冥眸色猛地一变,这才意识到,他们被瓮中捉鳖了。   裴修寒扔出飞刀后,就伸手捂住了晓晓的耳朵,见小姑娘抖个不停,他望向程冥的目光,又多了一丝冷意。   时羽已经将他的轮椅寻了回来,放在了他身后,裴修寒坐在轮椅上时,伸手点了晓晓的睡穴,晓晓的身体顿时软了下来。   裴修寒伸手接住了她,将小姑娘搁在了腿上。   地上已经染满了血液,程冥手下的人,有一半已经悄无声息地倒在了地上,鬼魅的身影从他们跟前闪过时,好几人脖颈上便多了一条红线,下一刻鲜血就喷涌了出来。   “多留几个活口。”   裴修寒丢下这句话后,时羽就推着他回去了。   晓晓醒来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意识回笼后,她猛地坐了起来。   裴修寒就坐在不远处的书桌旁,他手中握着一本书,正认真翻阅着,阳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落在他俊美的容颜上,将他周身的戾气都驱散了许多。   瞧见他的身影,晓晓飞快下了床。   她的眼睛被遮住了,耳朵也被捂住了,以至于什么也没瞧见,打斗声也没听太清。   尽管如此,她依然惊魂未定,也没管是怎么回来的,她鞋子都没穿,就跑到了裴修寒跟前,软乎乎的小手,拉住了裴修寒的手臂,上下检查了一番,还不放心地戳了戳他的胸口。   裴修寒眼中带了一丝笑,举起了双手,做投降状,“没受伤。”   晓晓没瞧见他的笑,检查完,才放松下来,腿一软,险些跪倒,裴修寒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扶稳后,就扫了一眼她的小脚丫,“回去穿鞋子。”   她的脚很白,小小的一只,指甲盖粉嫩嫩的,像极了三月枝头上粉嫩的桃花瓣。   被提醒后,小巧可爱的脚拇指才不安地往后缩了缩。   晓晓乖乖穿上了鞋,也没过问坏人的事,她再迟钝也察觉出了他的不同寻常,甚至意识到,自己做了蠢事。   她推着他逃走时,他分明说了他有帮手,她却没信,想到自己还不自量力地想带他逃走,晓晓脸颊火辣辣烧了起来,只觉得又羞又囧,一时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扫到她的神情后,裴修寒神情微顿,他屈指弹了一下小丫头的脑袋,慢悠悠道:“今日多谢晓晓。”   晓晓怔怔抬起了头,裴修寒眼中带了点赞赏,哄小孩似的夸道:“多亏你拖延了时间,我的人才及时寻到咱们。”   晓晓眨了眨眼,一时不知该不该信,唇角却不自觉弯了弯,“哥哥不嫌我多管闲事就好。”   裴修寒岂会嫌她。他活到如今,还是头一次瞧见这么赤诚之人,小丫头干净得恍若一张白纸,明明胆子很小,小小的身体却又充满了力量,裴修寒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对一个小姑娘另眼相待。   他甚至有些遗憾,她不是男孩,若是男孩,他完全可以将她收入麾下。   这时,时羽拿着一个小药瓶走了进来,他将药瓶递给了裴修寒,随后便退了下去。   晓晓偷偷打量了时羽一眼,见裴修寒看向了她,她才连忙心虚地收回目光。   “过来。”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悦耳,晓晓乖乖走到了他跟前,下一刻,口中就被男人随手塞了一颗药丸。   药丸好苦好苦,晓晓还从未吃过这么苦的药,下意识想吐出来,裴修寒却不客气地捏住了她的下巴,下一刻,晓晓就被迫吞下了药丸。   她苦得小脸都皱了起来,连忙端起桌子上的水,一饮而尽,茶杯是裴修寒的,他刚喝过一口,他神情顿了顿,倒也没说什么。   晓晓喝完,就放下了杯子,皱着小脸抱怨,“太苦啦,这是什么药?”   自然是补药。   她受了惊,裴修寒怕她病倒,干脆塞给她一颗。   他啧道:“还能害你不成?”   晓晓皱了皱鼻子。   她全靠一口气撑着,这两天心情当真是跌宕起伏,在椅子上坐下来后,她才长长舒口气,片刻后,她很小声地问了一句,“哥哥,你是不是要走了?” 第8章 惦记   裴修寒确实要走了,他已经在这里呆了挺长一段时间,京城里有不少事需要他处理,只飞鸽传书,难免鞭长莫及。   想到她小小年龄就要照顾自己,裴修寒眸色微动,干脆提议道:“跟哥哥一起走吧,以后哥哥照顾你。”   晓晓怔了一下,随即弯了弯唇,“谢谢哥哥,我不能走,奶奶在这里,我也要等哥哥回来。”   裴修寒已经猜到了她会拒绝,小丫头瞧着脾气很好的样子,实则骨子里执拗得很。   裴修寒没再多说什么。   望着他俊美的侧脸,晓晓心中萦上一股失落,他虽然有时很凶,有他在时,她却很安心,终于还是到了他要离开的这一日。   晓晓努力压住了心中的失落,扬起个笑脸,“哥哥,你走前,可不可以多写两页字,我以后就照着你的字继续临摹。”   裴修寒没拒绝,她的那□□爬字,他每次瞧见都觉得眼疼,他转动着轮椅去了书桌旁。   晓晓小尾巴似的跟了上去,挽起衣袖帮他研墨,她第一次研墨时,根本不会,搞得乱七八糟的,还是裴修寒给她示范了一下,她才学会。   不知不觉,她已经研了十来次了,扫到小丫头熟练的动作时,裴修寒眼眸微动,只觉得这丫头学习能力强得可怕。   不止研墨,才短短一个月,她的字也有了蜕变,裴修寒再次有些遗憾,没法将她收入麾下。   裴修寒写了好几张,最后还留下个地址,对晓晓道:“遇到困难时,可以给哥哥写信,别不好意思。”   晓晓心中暖暖的,乖乖点了点头。   她一直在裴修寒房中,待到很晚,才磨磨蹭蹭地离开,她走后,裴修寒才将时羽喊来,“你从红叶那儿调来一个人,以后让她暗中保护晓晓。”   时羽微微有些惊讶,他本以为主子会多给她留下一些银子,谁料,竟还让人保护她。   红叶手下共有二十个姑娘,这些姑娘皆是打小训练的,不仅身手出众,还各有所长,随便一个都是人才,为他们办了不少事,来保护一个乡下小丫头着实有些大材小用。   “怎么?有异议?”   见他怔住了,裴修寒不轻不重地扫了他一眼。   时羽连忙跪了下来,“属下不敢,属下这就给红叶发密信,让她就近派个人过来。”   裴修寒微微颔首,“审问还是没进展?”   他们共留了五个活口,是分开审问的,这五人都是硬汉,咬死了什么都不肯说,程冥甚至一再尝试自尽。   这些人,唯有程冥是熟面孔,程冥在李青手下当差,是李青的左膀右臂,私下帮李青解决掉不少人,不过,他也有可能已经投靠了其他人。   裴修寒推着轮椅,向门口走去,“带路。”   清楚他是想亲自审问,时羽连忙应了一声。   晓晓听到动静时,忍不住爬了起来,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后,她才偷偷溜到了他的住处,见他的衣服还在,晓晓才松口气。   她还真怕他跟哥哥一样,不辞而别。   晓晓没有回去睡,左右睡不着,她干脆去了灶房,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了,原本她还想着明晚做月饼吃,怕他明日一早就走,晓晓打算提前做。   她忙活时,裴修寒随着时羽,来到了村子南头一处荒废的宅子里。   夜色已经深了下来,各家各户都熄了灯,唯有月光散发着淡淡的光芒,柔和的月光将整个张家村都笼罩了起来,村子里一片静谧,远处只偶尔传来一声狗吠声。   裴修寒过来时,玄冰十八子中排行第七的小七正在审问程冥,程冥衣襟上都是血,嘴角也破了皮,他呸了一声,开口说话时,却依然嘴硬,“只、只有这点手段?”   明明已是强弩之末,却还敢挑衅。   见裴修寒竟亲自过来了,程冥瞳孔不由一缩。   裴修寒压根没看程冥,房内的脏污让他不悦地蹙了蹙眉,他直接对小七道:“堵上他的嘴。”   等小七拿布巾堵上他的嘴后,裴修寒才推着轮椅靠近了他。   程冥眼中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怯意,下一刻,就见男人拿着匕首慢慢划开了他的胸膛,他力道谈不上大,伤口也不致命,动作还很慢,像是要一刀刀凌迟他。   程冥疼得身体都僵硬了,额前的汗,一颗颗往下坠,裴修寒手下动作没停,皮肉被割开的触感,让程冥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死死瞪着裴修寒,眼中依然含着挑衅。   裴修寒轻笑了一声,“倒是一条硬汉。”   等程冥疼得不受控制地痉挛时,裴修寒才慢悠悠抛下一句话,“不知道这些手段,用在芸娘身上,她能挺多久?”   程冥瞳孔骤然一缩,不可置信地看向裴修寒,他干的是刀尖上的买卖,怕连累家人,成亲的事,根本不曾声张过,根本没几人知道他成过亲。   想到那人承诺过会帮他照顾好芸娘,他勉强冷静了下来,谁料下一刻,就听裴修寒淡淡道:“肚子都八个月大了,将她掳来时,还真费了不少功夫,等咱们到京城时,你那孩子应该也快出生了。”   程冥闻言,剧烈挣扎了起来,一直呜呜叫着。   裴修寒眼神阴鸷,拿刀子挑开了他嘴里的布巾,冷声威胁,“我耐心有限,只给你一刻钟,你若能证明你的价值,我不仅可以承诺不动她,也可以考虑让你们团聚。”   一刻钟后,裴修寒便出来了,月光透过树枝,洒下些许,他俊美的容颜,阴在黑暗中,许是手上染了血,哪怕他神情慵懒,也异常恐怖。   他拿帕子一点点擦去了手上的鲜血,任时羽将他推了回去。   时羽这才忍不住问道:“主子何时抓到的芸娘?”   裴修寒似笑非笑扫了他一眼。时羽这才意识到,他竟然又使诈。也是,对待程冥这种人,严刑逼供确实不会有用,也就这招行得通。   裴修寒回来时,才发现灶房亮着灯,他推着轮椅走到了灶房门口,果然瞧见了小丫头忙碌的背影。   晓晓的厨艺都是跟奶奶学的,去年八月十五时,帮着奶奶做过月饼,这会儿还记得步骤,她将揉成圆形的月饼搁到锅中时,才发现裴哥哥来了。   裴修寒停在了门口,“怎么还不睡?”   她眨了眨眼,唇边泛起一丝笑,“等我做好月饼就睡。”   她才刚做好一屉,打算再做一屉。   裴修寒看了一眼天色,果断道:“回去睡觉,明早再做不迟。”   他每次神情严肃时,晓晓都有些怂,她只得洗了洗手,打算回房时,她抬头看了看圆圆的月亮,遗憾道:“本来还以为明晚可以跟哥哥一起过八月十五,再一起赏赏月。”   皎洁的月光,轻轻洒了下来,打在了晓晓身上,她五官柔美,澄清的目光中,满是失落。   八月十五本是团圆的日子,哥哥没能回来,裴哥哥也要走了,她心情多少有些糟糕,怕影响他,这一下午,她才努力维持着笑脸,直到这一刻,才有些破功。   裴修寒将她的失落尽收眼底,他长这么大,何曾赏过月?这种附庸风雅的东西,都是他皇兄爱玩的,没想到,这小丫头跟皇兄是同道中人。   裴修寒嫌弃地皱眉,不明白一个破月亮有什么好赏的,见小丫头怪伤心的,他才轻嗤一声,“现在赏也不晚。”   晓晓的眼睛亮了亮。   裴修寒让时羽将房间里的桌子搬了出来,晓晓积极地去搬板凳,又将刚出锅的月饼端出来三个。   她吃了一口,小脸顿时皱了起来,“没奶奶做的好吃。”   裴修寒也咬了一口,不太真诚地宽慰道:“你还小,已经凑合了。”   晓晓吐了吐舌,边小口啃月饼,边趁着赏月,偷瞄了裴哥哥好几眼。   他五官深邃立体,每一处都生得很好看,许是神情很温和,今晚的他,少了分妖孽感,反而像极了梦中的谪仙。   晓晓隐约明白,何为秀色可餐了,看着他,只觉得手里的月饼都好吃不少。   第二日,晓晓醒来时,院子里多了一辆很气派的马车,时羽正在给马儿喂食,见她出来了,裴修寒就推着轮椅走了出来,对晓晓道:“照顾好自己。”   晓晓重重点头,见他没有留下吃早饭的意思,她微微有些失落,下一刻就跑回了灶房,将剩下的月饼,全给他包了起来。   裴修寒并不爱吃月饼,见状,却也没阻拦。   他没让晓晓送,坐上马车后,就离开了,晓晓也没有上山,闷闷回了自己屋,她怔怔发了会儿呆,才去练字,纸墨笔砚,他都没有带走,晓晓将宣纸抱下来时,才发现重量不对。   她抱着一叠宣纸放在了书桌上,掀开几页后,才发现中间竟放着一堆碎银子,足足有十两,除了碎银子,竟还有两间店铺的地契。   碎银子旁还放着一个纸条,说以后每个月都会有人将铺子盈利送来,让她不必再上山了。   怕留下太多银子,会给她惹来祸端,裴修寒才让时羽买了两个店铺,只给了她地契,晓晓读完字条时,只觉得眼睛酸酸的。   她揣上银子和地契就跑了出去,却不知道他往哪个方向走的,晓晓这才明白,他为何不许她送,她在路口怔怔站了许久,才失魂落魄地回家。   此时,裴修寒一行人,已经到了启源镇。   启源镇算不上繁华,裴修寒这次来启源镇,其实是为了见一个人,这人曾是太子太傅,十年前辞官归隐了,如今就住在启源镇。   裴修寒想请他出山,让他教导小皇帝。这人刚直不阿又学识渊博,管教人很有一手,将皇上交给他,裴修寒才能安心上战场。   听说他拜见时,老爷子正在跟小孙子下棋,闻言,整个人都愣住了,他连忙让人将裴修寒请了进来。   他离京时,裴修寒才十五岁,少年英姿勃发,不可一世,见他此刻竟坐着轮椅,老爷子满眼震惊。   等裴修寒从章府出来时,太阳已经彻底下山了,老爷子本想留他在府里过八月十五,他却拒绝了,清楚他一向不喜交际,老爷子也没勉强。   他行动不便,没急着赶路,晚上便宿在了启源镇唯一一家客栈里。   这家客栈也是启源镇最大的酒楼,因外来人口较少,住宿的人,远不如吃饭的人多。   裴修寒等人过来时,大堂内还很热闹,好几桌客人正在用晚饭。   时羽也要了一桌菜,因裴修寒行动不便,他们住在后院,晚饭则是在大堂用的。   裴修寒生得俊美,人又坐着轮椅,乍一进来,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大家都忍不住在偷瞄他。   唯有一桌人例外,他们喝酒喝得正上头,边喝边回味着窑子里的姑娘,嘴里什么浑话都有,一个个都有些醉了,其中一个醉醺醺道:“你们也甭吹了,哪个都没赵武会玩,连小姑娘都不放过。”   大家提起赵武,目光中不无鄙夷,却也有人很兴奋,八卦道:“他又瞧上哪个了?”   “这个听说是张家村的,好像才十二岁,这老货都惦记十几天了,要不是家里的母老虎管得紧,没功夫去祸害人家,他也不会等到今晚,婆娘回娘家了才敢去,啧啧,这小姑娘唯一的亲人还在战场上,说不准真能让他得手,按时间算,这会儿估计已经开始享受了。”   时羽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看向了自家主子,下一刻便见,主子捏紧了手中的陶瓷杯,杯子瞬间散成了粉末。 第9章 带走   不止裴修寒听到了醉酒之人的话,旁人也听到了,旁边一个年轻公子,脸上闪过一抹厌恶,低声咒骂了句畜生。   这几人是街上的混混,很不好惹,大家见了他们都是有多远,躲多远,纵然心中不忿,也没人敢大声嚷嚷。   “将酒楼这几人一并捉起来。”   裴修寒丢下这句话,就推着轮椅去了马厩,他一张脸冷得瘆人,双手在轮椅的扶手上一按,整个人就飞身到了马上,下一刻,战马就在他的操控下,飞快离开了马厩。   他的腿还无法正常行走,见他连轮椅都不要了,时羽连忙扛着轮椅,追了上去。   夜风习习,时羽却追得出了一身汗,他在心里更是将赵武骂了个狗血喷头。   此时,赵武已经来到了张家村,他提前让人打听过晓晓的住处,来到张家村后,他直奔村子的西北角,晓晓家只有三间茅草屋,与旁的房子离得稍微有些远,很好认。   他没有着急,天色虽然已经彻底黑了,今日却是八月十五,各家各户还没熄灯,他怕万一惊动村里的人,就多潜藏了一会儿,等附近的村民都熄了灯,他才摸黑去了晓晓的院子。   晓晓也已经上了床,她还没有睡着,她又想奶奶和哥哥了,这次想念的,还多了一个人,她正想着裴哥哥不知道有没有到家,随后就听到了院中的动静。   晓晓的身体瞬间紧绷了起来,三个月前,家里就曾遭过一次贼,还偷走了她仅有的几十个铜板,晓晓屏住了呼吸,拿起枕头底下的剪子,翻身下了床。   裴哥哥留给她的银子和地契,她一直贴身藏着,她紧张地钻到了床底下,只盼着这贼人能尽快离开,谁料,他推门进来后,却没有搜东西的意思。   赵武搓了搓手,嘿嘿笑了笑,猛地扑到了床上,伸手去搂人,还贱兮兮道:“小美人,叔叔来了,今晚就让叔叔好好疼你。”   谁料却扑了个空,床上仅有被子,根本没有人,赵武不爽地骂了一句,摸到被子上尚有温度时,他才邪气地笑了笑,“嘿呦,小美人在跟叔叔玩捉迷藏吗?”   晓晓已经听出了他的声音,她心脏骤然一缩,不由抓紧了手中的剪刀,小脸都有些苍白。   赵武摸出打火石,打着了火,点燃了一旁的蜡烛,举着蜡烛往床底看了看,果然瞧见了瑟瑟发抖的小美人。   少女五官精致,犹如出水的芙蓉,清丽又干净,哪怕年龄尚小,也难掩姿色,此刻她白嫩的小脸上又满是惊恐,赵武就喜欢美人瑟瑟发抖的模样,眼底闪过一抹贪欲。   他诱哄道:“你乖乖出来,叔叔给你糖吃哦,你看,这些都是给你带的。”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四五颗糖果,以前他都是拿糖果哄骗小姑娘,乡下的小姑娘都没什么见识,一哄一个准儿。   晓晓抓紧了背后的剪刀,瞧见他色眯眯的目光时,晓晓一阵反胃,她僵在原地没有动,唯有怦怦乱跳的心,不停地提醒着她,要勇敢,不要慌。   晓晓憋着眼泪,扫了一眼他手中的糖,努力放软了声音,“我不想吃糖,我想吃肉,如果有肉我就出去,你出去给我买肉吃好不好?”   小孩哪有不爱吃糖的。   赵武脸上的笑逐渐散去了,眯着眼睛道:“小孩,老子耐心有限,再不出来,信不信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晓晓咬紧了唇,依然躲在最里面,没有动,唯有小身体抖得厉害。   赵武只得也钻进去一些,他跪在地上,伸手去拖晓晓。   他揪住了晓晓的右臂,将人往跟前拖,晓晓的右手顺势松开了剪刀,只用左手紧紧抓着,床底光线暗,剪刀又藏在她身后,赵武根本没瞧见。   他将晓晓往前拖出来些,正想加把劲将她拖出来时,就听到小姑娘颤着声音道:“叔叔,你不愿意给我买肉吃就算了,手里的糖总得给我吧,你给我剥一颗好不好?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糖。”   她说着还伸手晃了晃男人的手臂,扬起了小脸,她生得很美,这副含泪讨糖的模样,更是惹人怜爱。   赵武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小丫头,心中软成了一团,哪怕清楚她是在拖延时间,赵武也没当回事,反而笑道:“好啊,叔叔剥给你吃,一会儿让叔叔也尝尝你甜甜的嘴巴。”   他说着,就拿起一颗糖,去剥糖皮,才刚剥到一半,就见小丫头拿着什么东西,朝他刺了过来,他跪在地上,身体也弯着,根本来不及躲避,只能伸手去挡。   剪刀刺到了他手上,他疼得惨叫了一声,反手就去抓晓晓手中的剪刀,晓晓死活不肯松手,趁他抢夺时,伸腿一脚踢在了他裆部。   床底空间有限,男人连头都抬不起,只能弯着腰,他本就跪在地上,根本躲不开,眼睁睁被她踹了一脚,剧烈的疼痛猛地袭来,他疼得倒抽一口凉气,都没功夫去抢剪刀了,捂着裆部,瘫在了床底。   他疼得浑身是汗,恨得眼睛都红了,见她在往外逃,他忍着疼,伸手再次去抓晓晓,“小、小蹄子,看、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一把揪住了晓晓的头发,晓晓疼得冒了泪,她喊了句救命,再次拿剪刀朝他捅去,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根本不知道捅在了哪里。   男人疼得又惨叫一声,身体抖动了一下。   晓晓惊恐地朝他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这一刀捅在了他腹部,剪刀上满是血。   晓晓吓得丢掉了剪刀,哭着从床底钻了出来,她出来后,就拼命往外跑,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赵武还是头一次吃这么大的亏,他捂着腹部,想从床底钻出来,却没能爬起来,下身疼,腹部也疼,他又缓了片刻,才勉强钻出来。   晓晓没有回头,拼命往外跑,脚踩在石子上,硌破了也没有管,她心中满是绝望,跑出门口时,恰好撞见,策马归来的裴修寒。   月色暗淡,只有微弱的光,晓晓没有看清来者,第一反应是坏人,她吓得后退了一步,心中满是绝望。   裴修寒能够夜视,一眼就瞧见了小丫头狼狈的模样,她头发乱了,鞋子掉了一只,手上还染着血,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晓晓,过来。”   听到他的声音,晓晓的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她飞快往他跟前跑了几步,马儿很乖,只叫了一声,就好奇地望向了晓晓的方向。   裴修寒伸手一拉,圈住了她的身体,将小丫头拉到了马背上,晓晓扑到了他怀里,眼泪一颗颗砸了下来。   听到动静的村民,举着蜡烛走了出来,瞧见满身戾气的裴修寒时,吓得怔在了原地。   赵武也听到了动静,他跌跌撞撞走到了墙头旁,想尽快逃走,下一刻,就被人砍了一刀,脑袋直接掉在了地上,直到死,眼睛依然瞪着。   裴修寒顺了顺小丫头的背,拉着缰绳,掉转了马头,带着她去了启源镇,走前才丢下一句话,“将她的东西都带上。”   时羽揉了揉鼻尖,认命地当起了小厮,他将小七喊了出来,让他将主子的轮椅扛去了镇上。   一路上,晓晓都惊魂未定,小手紧紧抓着裴修寒的衣襟,裴修寒没有说话,直到来到客栈,他才勒了一下缰绳。   小七也紧随而到,他一路施展轻功过来的,因扛着轮椅,脸憋得有些红,也不知是累的,还是觉得这个模样太过狼狈。   他将轮椅放下后,才看向马背上的晓晓,冲小丫头伸出了手,想将她抱下来,晓晓有些怕,缩到了裴修寒怀里。   清楚她吓坏了,裴修寒低声安抚道:“别怕,哥哥在。”   小七还是头一次见他哄人,不由多看了这小丫头一眼,察觉到他的目光,晓晓又往裴修寒怀里钻了钻,身体不自觉轻颤着。   裴修寒扫了小七一眼,目光冷厉而幽深。   小七吓得连忙收回了目光,再不敢多瞧一眼。   裴修寒一手搂住晓晓的腰,掌下用力按了一下马背,随即就从马背上跃了起来,带着晓晓坐在了轮椅上。   马儿叫了一声,抬起了蹄子。   裴修寒没有管它,小厮瞧见这一幕,惊得眼睛都瞪圆了,望着裴修寒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反应过来后,他才拉着马儿去马厩。   小七则将裴修寒和晓晓推回了后院,裴修寒带她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晓晓一直窝在他怀里,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她眼中依然含着泪,一副受惊的模样。   裴修寒摸了摸她的脑袋,再次道:“没事了,别怕。”   她一直抓着他不肯撒手,裴修寒便也没多说什么,直接抱着她来到了书桌前,他有好几封密报需要回复,便没再管她。   他一手圈着她小小的身体,一手回信。   他的怀抱让人很安心,晓晓惊恐不安的一颗心逐渐平复了下来,裴修寒回完信,才发现小丫头睡着了,她睡得很不安,眉头一直拧着,小脸也苍白得厉害。   怕她惊醒,裴修寒点了她的睡穴,随后让人喊来了老板娘,丢给她一锭银子,让她帮晓晓擦了擦身体、换了衣服。   第二日晓晓睁开眼睛时,天已经亮了,回忆起昨晚的事,她惊恐地坐了起来,房间很陌生,裴哥哥也不见了。   晓晓的眼睛瞬间红了,慌忙下了床,她推开门,跑了出来。   裴修寒听到动静,便推着轮椅,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下一刻就见小丫头跌跌撞撞朝他跑了过来。   她赤着脚,眼睛红通通的,神情也慌乱极了,白嫩的小脸上已经挂上了泪珠儿。   裴修寒心中一软,接住了她小小的身体。 第10章 月事   晓晓犹如惊弓之鸟,瞧见裴修寒,慌乱的心才逐渐平复下来,裴修寒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让她先回去穿鞋子。   他则将时羽喊到了跟前,让他去了官府一趟,让他们查查,像赵武这样的畜生,是不是有很多,但凡发现,务必严惩。   等晓晓洗漱完毕,裴修寒才带她去大堂内用了早膳。   晓晓认出了这是启源镇的酒楼,哪怕桌子上摆满了菜,每一样瞧着都很美味,晓晓依然吃得食不知味,吃完饭,裴修寒就让她上马车,打算带着她离开启源镇。   晓晓却有些迟疑,站在原地没有动。   京城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很陌生的地方,哪怕有裴哥哥在,一想到要远离家乡,她依然有些怕,晓晓也不想麻烦他。   她想留在家里等哥哥归来,然而却又很怕会继续遇到坏人,只是想想昨晚的事,晓晓就有些喘不过气,根本不敢想象,若是裴哥哥没有出现,她该怎么办?   裴修寒直接替她下了决定,“我会帮你查一下他的下落,等他回来,让他去京城接你,在此之前,就先住我那儿,别你哥还没回来,你先出了事。”   晓晓最终还是随他上了马车,经此一事,她胆子更小了,待在马车上时,也总是很沉默,裴修寒时不时会看她一眼,小姑娘抱膝坐在角落,总是盯着某一处怔怔发呆,瞧着可怜兮兮的。   马车行了一上午才停下来,周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们只能原地休息,时羽去山里抓了几只野兔,又去溪边捉了几条鱼,中午打算吃烤肉。   下了马车后,晓晓才勉强打起精神。她鼓起勇气跑到了时羽跟前,默默拿起一旁的刀子,帮他一起刮鱼鳞。   她心里过意不去,就想多干干活。   见主子没有阻止,时羽也没管她,任她忙活了一通。小丫头手脚还挺麻利的,时羽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察觉到他的目光后,晓晓浓密的眼睫颤了颤,身体有些僵硬,她悄悄掉转了身体,只留给他一个小小的后背。   时羽意外地挑了下眉,比起总是冷着一张脸的主子,明明是他更好相处吧?还是他亲手宰了那恶人呢,这小姑娘不怕主子,竟反而怕他。   怕吓着小姑娘,时羽也没再瞧她,他开始烤兔肉时,晓晓才转过身体,偷偷瞧了几眼,想看看他怎么烤的,她支起一个火架,也学着他将兔子肉插在了柴火上,她偷师偷得还算成功,没过多久,兔肉的香味就溢了出来。   她眼睛不由亮了亮,等烤得差不多时,她就将兔子腿撕了下来,献宝般给裴修寒端了过去,裴修寒拍了拍一旁的位置,让她也坐下吃了些。   马车再次上路时,小丫头又变回了原样,缩在角落里,很是沉默,其实晓晓是不敢打扰他,他要么在看书,要么在不耐烦地回复信件,总是很忙,脸色也臭臭的,晓晓这才努力降低存在感。   怕她胡思乱想,裴修寒让时羽取出一叠纸和一支狼毫笔,让小丫头趴在他跟前练字,接下来几日,晓晓都是在练字中度过的。   启源镇离京城算不得近,马车走得又不算快,九月底时,他们才总算快到了,只需要再赶两天的路就能到京城。   晓晓练了一个多月的字,如今写得已经像模像样了,她脸上也逐渐有了笑,虽然不怕时羽等人了,却依然很依赖裴修寒,在路边摘到个果子时,也总是第一时间,献给他。   裴修寒的腿,也恢复得很好,他时常调理内息,又每日复健,因为年轻,体质又好,这会儿已经能正常行走了。   马车路过一处瀑布时,晓晓好奇地掀开车帘多瞧了几眼。   她只看几眼,就收回了目光,又乖乖练字去了,写到一半,却觉得肚子有些疼,上午,她就觉得腰很酸,本以为是最近天天练字累得,谁料此刻,肚子竟疼了起来。   她不自觉捂住了小腹,白嫩的小脸也皱了起来。   裴修寒这才扫了她一眼,“肚子疼?”   他们昨日停下休息时,晓晓摘了不少柿子,她还吃了好几个,柿子本就是寒性水果,裴修寒还特意叮嘱了让她别多吃,毕竟天气已经转凉了。   晓晓前前后后共吃了四个,她以前肚子饿时,甚至一口气吃过五个柿子,那会儿都没事,晓晓总觉得跟柿子关系不大,可是除了柿子,她又没吃旁的东西。   裴修寒让时羽端了热水,让小丫头喝了些,晓晓并没有好转,肚子甚至越来越疼,刚开始还只是下坠着疼,后来竟恍若刀搅。   她忍着没吭声,脸色却白得吓人,额前竟也冒了汗,她体温一向很低,夏天也不怎么出汗,见她此刻疼成这样,裴修寒蹙了下眉,“除了肚子疼?有旁的症状吗?”   晓晓摇头,瞧见他微微拧起的眉心时,晓晓勉强扯了扯唇,“哥哥,我没事的,不要担心。”   小模样懂事得让人心疼。   裴修寒让车夫停了车,抱着小丫头下了马车,干脆带着她纵马赶向城镇,坐在马背上,多少有些颠簸,晓晓疼得更厉害了,虚弱得都有些坐不稳。   裴修寒将小丫头按到了怀里,让她靠在了自己身上,晓晓疼得厉害,人也有些昏昏沉沉的。   马儿疾驰了半个时辰,才到最近的城镇,裴修寒带着她来到了医馆,翻身下马后,他打横将晓晓抱了下来,眼尖地扫到了雪白鬃毛上的点点血痕。   晓晓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这才清醒些。   裴修寒又扫了一眼马背上的血,很确定这些血痕是刚沾染上的,晓晓也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原来还不确定是不是流血了,瞧见马背上的鲜血时,她心中紧了紧,小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襟。   她的肚子从来没这么疼过,疼得她想死的心都有,可是她并不想死,她还没等到哥哥回来,晓晓有些害怕,颤着声音问裴修寒,“哥哥,我会不会死掉?”   “死”字让裴修寒身体僵了一下,他低声道:“不会。”   下一刻,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残影闪过时,他抱着她,直接出现在了医馆内。   小镇上人不多,医馆内也没什么人,裴修寒将她放在了室内的床上,催大夫给她看了看。   大夫仔细把了把脉。   见小丫头眼睛红通通的,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老大夫有些好笑,他摸了摸胡子道:“不怕,小丫头这是长大了。”   晓晓仍然有些懵,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被奶奶捡到时,奶奶已经绝经了,她之前又从未来过月事,奶奶也就没教导过她,导致小丫头依然懵懂无知。   裴修寒也没接触过这个,等老大夫解释了,他才明白,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   老大夫让药童给晓晓端了碗红糖水,又让他去煎药,等晓晓喝完,肚子稍微舒服了些,他才问她多大年龄。   张奶奶是三月份捡到的她,当时她小小的一只,瞧着也不过两三个月大小,是以距离晓晓十三岁生辰,还有两个月左右。   这个年龄来月事,算正常,大部分女孩都是十三岁左右来,有钱人家的小姐,因为营养好,身体发育早,有的十一岁就会来月事,晓晓这会儿肚子疼成这样,不仅跟她吃柿子有关,也跟她去年落水伤了身体有关。   老大夫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让她注意身体的话,最后还开了个药方,让她按药方调理身体。   晓晓弄懂是怎么回事后,后知后觉地红了脸,少女眼睫轻颤,羞得都不敢抬头。   见她什么都不懂,身边杵着的这个男人,也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老大夫便多教导了两句。   听到需要用月事带时,晓晓羞得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裴修寒也有些尴尬,不由摸了摸鼻尖,有些意外她竟然快十三岁了,他一直以为晓晓不过十一岁左右,小皇帝今年也十二,比晓晓小了几个月,个头却足足高她一头。   等两人从医馆出来时,晓晓才想到她衣服脏了,她眼中不自觉含了泪,只觉得丢人极了,怕自己一走路,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来了那个,她更觉难堪。   她蹲在原地不肯动了,泪珠儿也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裴修寒原本还有些尴尬,见小丫头哭成这样,又有些好笑,“哭什么?不是喝了药,不太疼了?”   晓晓原本还在默默掉眼泪,听到他的话,才小声道:“好丢人哦。” 第11章 轻蔑   裴修寒随手揪了一下她脑袋上的小揪揪,恹恹道:“哥哥比你更丢人,给你买衣服不算,还得去帮你买那玩意,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晓晓:……   她并没有被安慰到,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将小脸埋到了膝盖上,哭得更凶了。   裴修寒不由摸了摸鼻尖。   晓晓抹了抹眼泪,想站起来,声音闷闷的,“我自己去买,不用你帮忙。”   裴修寒按了按她的小脑袋,没让她起身,“我去,乖乖在这里等哥哥回来。”   他丢下这话,就走开了。   街上行人虽不多,却有不少卖东西的小商贩,见已经有人朝这里看了过来,晓晓没好意思追上去,又闷闷将脑袋埋了起来。   小镇不大,裴修寒没走几步就到了成衣店,成衣店的掌柜是个三十出头的小娘子,瞧见裴修寒就热情的迎了出来。   裴修寒也不清楚小丫头的尺寸,给掌柜的大致比划了一下她的身高。   他衣着华贵,生得又这般俊美,远远走来时,活像画中的人物,这等气度,一瞧就是哪家的贵公子,掌柜的将最贵的衣衫取了出来,这衣服是棉布制成的,已经是店里最好的布料了。   裴修寒仅扫了一眼,就瞧出质量一般,想到小丫头身上穿的皆是粗布衣,他让掌柜直接包了五身,随后才问了问有没有月事带。   见他一个大男人,竟要买这个,掌柜的一脸震惊,望着裴修寒的目光也透着一丝古怪,也不知脑补了什么。   裴修寒冷冷扫了她一眼。   他气势摄人,每次不悦时,眼神都显得冷厉又阴鸷。   掌柜的打了个寒颤,连忙收回了目光,抱歉道:“这东西,一般都是自己做,没有店铺卖这个,我们家也没有。”   裴修寒沉默了片刻,清楚小丫头根本不会做,他直接吩咐道:“你去做几个。”   他板着脸的模样,实在太冷太吓人,掌柜的不敢拒绝,只得去做了几个,好在月事带做起来,并不费事,在裴修寒耐心告罄前,她总算做好了。   他拎着一兜东西出来时,瞧见小丫头还蜷缩在原地,小肩膀时不时抖动一下,竟还在哭。   裴修寒揉了揉眉心,不由有些头疼,他实在不会哄孩子,干脆将东西塞到了小丫头怀里,道:“你去医馆借个房间,换一下衣服。”   晓晓这才抬起小脸,她哭得眼睫都湿了,白嫩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儿,瞧着可怜巴巴的。   她抱紧了衣服,小声说了句谢谢,就飞快溜进了医馆,等她收拾妥当出来时,已经是一刻钟后了。   换完衣服,她总算不哭了,小脑袋却始终低垂着,恨不得埋到胸口去,裴修寒也没再说旁的,打算带她去附近的一家食肆吃点东西。   路过成衣铺子时,晓晓才抹开面子,主动跟他说了第一句话,“衣服太多了,我又穿不完,去退掉吧,给哥哥要两身。”   裴修寒哪里缺这两身衣服,根本没理这茬,直接抛下两个字,“跟上。”   晓晓嘟了下嘴巴,怕他不耐烦,只得乖乖跟了上去,她还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裙,一路上都有些不安。   上次她去成衣铺给他买衣服时,要的也是这种布料,好贵好贵的,他却一口气给她买了五身,晓晓觉得,把她卖了,都不值这么多银子。   她不由小小叹口气,觉得哥哥真是太败家了。   裴修寒自然不清楚,她的小脑袋瓜在想什么,进店后,他就喊了好几样菜,他倒也记得大夫的话,没要辣的、凉的,还额外给她点了个热汤。   等他们吃完东西,车夫才赶过来,晓晓的肚子,还是不太舒服,上了马车后,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接下来两日,依然是在马车上度过的,晓晓一直蔫蔫的,中途还想下车,帮时羽烤红薯,被裴修寒赶上了车。   第三天下午,他们总算到了王府,晓晓跟着裴修寒下了马车,率先入目的是朱红色大门和威风凛凛的两个石狮子,晓晓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气派的房子,眼睛都不由睁大了几分。   更让她震惊的是匾额上的字,燕王府这三个字,不仅异常漂亮,还被雕刻得入木三分,她不由揉了揉眼睛,一时之间,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   就在这时,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人,带着一群人走了出来,瞧见裴修寒就跪了下来,“恭迎王爷回府,老奴来迟了,请王爷责罚。”   裴修寒仅摆了摆手,见晓晓还傻乎乎怔在原地,他丢下两个字,“走了。”   晓晓晕乎乎跟了上去,虽然早就猜到了裴哥哥身份不简单,她却没想到,他竟是燕王。   饶是张家村地处偏远,晓晓也隐约记得,燕王好像是皇上的同胞弟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晓晓跟做梦似的,跟着他走进了王府,进去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琉璃八字影壁,影壁上还绘着寓意吉祥的画。   晓晓还是头一次见影壁,当即被震住了,她整个人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王府里的建筑更是壮观极了,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十步一景,美得恍若仙境,晓晓眼睛都快要看不过来了。   殊不知,小丫头在打量景色时,丫鬟小厮们也在偷偷打量她,这还是王爷头一次带姑娘回来,哪怕小丫头个头只到王爷胸口,瞧着小小的一只,大家依然好奇,都猜不透她是何方神圣。   晓晓五官精致,目光清澈,穿上漂亮的衣裙后,根本不像个小村姑,大家甚至以为,她是哪家的贵女。   晓晓根本不知道大家都在猜测她的身份,她随着裴修寒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竟还是没有走到他的住处,晓晓心中满是震惊。   再望向裴修寒时,眼中莫名多了一丝敬畏,连哥哥也不敢喊了,只小声感慨了一句,“王爷,你家好大呀。”   裴修寒听着不太顺耳,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叫什么王爷,该怎么喊,还怎么喊。”   见他跟之前没什么变化,晓晓乖乖哦了一声,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哥哥,你每天都要走这么多路?”   丫鬟小厮都不由竖起了耳朵,将这声哥哥收入了耳中。   裴修寒这才扫了小丫头一眼,“累了?”   晓晓连忙摇头。   想到她身体还虚弱着,裴修寒适当放慢了脚步。   他直接带着晓晓,回了自己的住处,这才吩咐身边的管事,“让厨房做几个清淡些的食物。”   王爷一向无辣不欢,见他如此吩咐,管事心中有些惊讶,面上却没有变化,恭敬应了下来。   裴修寒又道:“让人把素月轩收拾一下,她以后就住素月轩。”   管事再次应了下来,见主子将她安排在素月轩,心中更加惊讶了,毕竟整个王府,除了王爷的无涯堂,素月轩是最好的住处。   等管事和小厮退下后,晓晓才没有那么拘谨,小丫头眨了眨眼,忍不住小声问他,“哥哥,你真的是燕王?”   裴修寒懒洋洋靠到了藤椅里,他随便指了个椅子,让晓晓坐下,这才道:“不然呢?”   晓晓揉了揉鼻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至今不敢相信。她又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室内,再次被室内的豪华震惊到了。   房间格外奢华,地上铺着一层红色的地毯,墙上则挂着漂亮的风景画,博古架上还摆着许多精美的物件,有青花缠枝葡萄纹花瓶、掐丝团花纹金杯、金累丝嵌宝石如意,一样比一样珍贵。   就连屁股下的椅子,都雕刻着龙纹,木料一看就极好,晓晓只敢虚坐着,根本没料到,裴哥哥家里,竟然比她梦中的仙境都要奢华。   两人一道用完晚膳,裴修寒才让丫鬟将小丫头带到素月轩。   晓晓乖乖与他道了别。   王府里的丫鬟,显然训练有素,能进入室内伺候的,都是一等丫鬟,她们心中哪怕对晓晓充满了好奇,神色依然很恭敬,只不动声色打量了她一眼,就笑盈盈带着她去了素月轩。   雪梅道:“姑娘肯定也该累了,先沐浴一番,再去歇息吧,奴婢已经让丫鬟烧了水。”   晓晓乖乖点头,笑着道了声谢。   她喊王爷哥哥的事,已经在王府传开了,丫鬟哪敢让她道谢,连忙道:“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姑娘不必客气。”   晓晓听着怪别扭的,小声道:“你们叫我晓晓就好。”   雪梅只是笑了笑,几句话的功夫他们就来到了素月轩。素月轩就在无涯堂隔壁,只比裴修寒的住处,稍微小一点。   堂屋一共有三间,东西各有两间厢房,每个房间都很宽敞,院子里还种着许多不知名的鲜花,花儿争相开放着,瞧着漂亮极了。   雪梅引着晓晓去了浴室,丫鬟已经备好了热水,见雪梅想帮她脱衣服,晓晓脸颊一阵滚烫,连忙按住了她的手,结结巴巴道:“我、我自己来就好。”   见她不习惯被人伺候,雪梅才又不动声色打量了她一眼,这才发现,小丫头手上带着一层薄茧,似是干惯了粗活。   她收回了目光,眼中的热情退去些许,面上却依然挂着笑,“那奴婢就先退下了,晓晓姑娘有需要时,尽管喊奴婢。”   晓晓嗯嗯点头,让她下去了。   她月事依然没结束,只拿帕子认真擦了擦身体,她洗得很快,洗完,就出来了,谁料,恰好听到雪梅和一个小姑娘的对话。   小姑娘生着一双圆眼睛,正好奇地小声打探着她的消息,“雪梅姐姐,这位主子是什么来头啊?真喊王爷哥哥?难不成是哪家贵女?”   说着还塞给雪梅一块碎银子。   雪梅眼中不自觉流露出一抹轻蔑,道:“哪个贵女会住一个外男家里?至于什么身份,我哪清楚?既是主子带回来的,就算只是个小村姑,也得小心伺候着。” 第12章 护她   另一个丫鬟名叫连翘,她一直在素月轩当差,素月轩无人居住,她平日干的都是扫扫地和擦擦花瓶的活儿,也没有跟主子相处的经验。   谁料,晓晓突然被安排到了这里,连翘多少有些恐慌,怕犯了她的忌讳,这才给雪梅塞了银子,想打探一下晓晓的消息。   毕竟雪梅是府里的大丫鬟,有机会接近管事和王爷等人,肯定要比她知道得多,她和雪梅都没料到晓晓会这么快出来。   瞧见晓晓的身影时,雪梅脸色不由一白。   她虽是个看碟下菜的,也不代表愿意让正主听见她这些话,她有些尴尬,对上晓晓平静的目光时,她便清楚,这小姑娘什么都听到了。   她连忙跪了下来,直接掌了一下自己的嘴,“是奴婢失言了,请姑娘饶恕奴婢这一次。”   晓晓没料到她会下跪,更没料到,她会扇自己巴掌,她有些被惊到了,不由后退了一步。   雪梅将她的神情不动声色地收入了眼底,见她确实与自己料想的一般,又狠下心扇了一巴掌,下一刻,果然听到小姑娘无措地开了口,“你、你别打了。”   晓晓抿了抿唇,勉强稳住了心神。   对方也没说错什么,她确实不是什么贵女,也确实不顾礼节,住在了裴哥哥这儿,晓晓之前从未想过,她的入住,会引起旁人的非议,村里根本没这么多讲究。   她想了想,道:“我确实只是个小村姑,是王爷心善,才收留了我,等我哥哥从战场归来,我会离开的,我也不需要你们小心伺候,我有手有脚,会照顾自己,你回自己的住处吧。”   晓晓这番话,让雪梅有些摸不清她怎么想的,甚至没瞧出来,她是否生气了,不管怎样,见晓晓没有惩罚她的意思,她总算松口气,她毕竟只是个奴婢,主子一句话,就能将她发卖了。   她的任务,只是负责将晓晓带到素月轩,按理说这会儿也确实该离开了,她又磕了个头,这才离开。   连翘讪讪站在一旁,也被吓到了,等雪梅退下后,她才连忙磕了个头,“奴婢连翘见过主子。”   见她们动辄下跪,晓晓有些不习惯,“你起来说话,不要跪来跪去,我也不是什么主子。”   得知她就在素月轩当差后,晓晓让她一切照旧就行,见她挺好相处的,连翘松口气,带着她进了内室,“姑娘早些歇息吧,被褥皆是新的,您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奴婢即可。”   晓晓胆子算不得大,独自来到素月轩后,原本有些不安,见面前的姐姐,比自己还要惶恐,晓晓才稍微自在了些。   她乖巧点了点头,道完谢,才道:“你也快去歇息。”   连翘下去后,晓晓就歇下了,本以为会睡不着,许是身体太过疲倦,晓晓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裴修寒则去了大理寺一趟,一个月前,他已经让人将李青等人抓了起来,如今皆关押在大理寺。   裴修寒没急着处决他们,他怀疑李青背后还有人,不然单凭李青,根本做不到这一步,勾结大晋是重罪,李青这人胆子不算大,定然有人在背后牵线周旋。   他现身大理寺后,众人才知晓他归来了。他离开了三个多月,最近一个多月,京城里一直在传他遭遇刺杀的事,好几个老臣都去了皇宫,甚至有人劝小皇帝,让他趁机将摄政王的势力连根拔起。   小皇帝听得烦不胜烦,见皇叔迟迟没有归来,他甚至怀疑,他当真遇险了。最近几日,他都有些心神不宁的,唯恐他当真出事,今日得知皇叔回京后,他才松口气。   见皇叔没第一时间来皇宫,裴景有些不高兴,晚饭都没吃,小太监过来劝他用晚膳时,也被他赶走了,他等了又等,等来的却是他去大理寺的消息。   裴景没再等他,不爽地入睡了,想找皇叔告状的心思也歇了大半。   裴修寒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自然清楚这小子,在等他过去,他有心晾着他,从大理寺回来后,就回了家。   回府后,他的幕僚又来了,他离京的这段时间,京城一直没闹出什么乱子,也多亏了这几人的协助,裴修寒在书房接见的他们,见完他们,夜已经很深了。   他这才问了一句,“她睡了没?”   在房内伺候的,是他的贴身随从杨昊,前段时间,杨昊接了其他任务,并未随他离开京城,听到裴修寒的问题时,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王爷是在问他带回来的小丫头。   他连忙让人去素月轩看了一下,因两座院子紧挨着,片刻后,小厮就回了话,说她早就歇下了。   裴修寒这才让人退下,歇了去探望她的心思,小丫头心思重,裴修寒还真怕她初来乍到,不适应,晚上又偷偷抹眼泪。   大周是每三日上一次早朝,明日恰好要上早朝,裴修寒沐浴了一番,也歇下了,第二日,他一早就去了皇宫。   他来到皇宫时,裴景还在睡懒觉,小太监喊了好几次,都没能将人喊醒,瞧见摄政王,小太监连忙跪了下来,见他神色不悦,小太监腿都有些抖,连忙为裴景解释了一句,“皇上他、他昨晚一直盼着摄政王能过来一趟,睡得有些晚,才没能起来。”   裴景什么德性,裴修寒自然清楚,他没理小太监,忍着踹他的冲动,掀了他身上的锦被。   裴景睡得正香,如今已经立冬了,没了被子,凉风顿时袭了过来,他冻得哆嗦了一下,不悦地睁开了眼,正欲发火,却对上了皇叔冷冽的目光。   他瞬间清醒了,一下子从床上弹跳了起来,在裴修寒嫌弃的目光下,赶忙坐直了身体,不等裴修寒开口,就连忙道:“知道,知道,坐要有坐相,不能丢了皇帝的威仪,朕现在是不是学得很好?皇叔,我跟你说,你离京的这段时间,侄子可乖了。”   少年生了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时,带了点狡黠。他的相貌随了先皇,五官与裴修寒也有些相似,虽然才十二岁,个头却不算矮,平日里古灵精怪的,心眼贼多。   他说完,就眨了眨那双熠熠生辉的桃花眼,凑到了裴修寒跟前,“皇叔这次回来,给朕带礼物没?”   他七八岁大的时候,裴修寒倒是给他带过礼物,见他这么大了,还讨要礼物,裴修寒嘴角抽了抽,没忍住踢了一下他的屁股,“功课都落下了,还敢索要礼物,哪来的脸?”   裴景被踢后,龇了龇牙,连忙躲远了些,委屈道:“谁说我功课落下了?哪个不长眼的,敢背后编排朕?让他跟我对峙个试试?”   他平日里惯爱躲懒,几个先生都管不住他,所以裴修寒才不辞辛苦地去了启源镇,就是想亲自请章老出山。   在此之前,裴修寒给章老写过两次信,都被他以年老为由,委婉地拒绝了,这次他亲自过去,才算说动他老人家。   想到等章老来了,这小子就有人管了,裴修寒心情才好了些,他简单与裴景说了一下战争的事,就率先去了朝堂上。   这两个月,大周与大晋打了好几场,有胜有败,战争已经陷入了僵局,拖得越久,对大周越不利。   裴修寒一直想带兵亲征,因路途遥远,才搁浅了下来,毕竟,若是离开的话,来回路上就需要几个月,走太久,他又怕京城出乱子。   他这才率先去了启源镇。章老若能出山,起码不用再担心这个糟心侄子,想起小皇帝的不省心,裴修寒再次想起了晓晓,越发觉得这小丫头,乖得令人心疼。   他没在皇宫用早膳,下了早朝后,就回了王府,直接拐去了晓晓那儿,想看看这小丫头在素月轩是否住的习惯。   晓晓身体不适,难得睡了个懒觉,这会儿还没起床,连翘也没敢打扰她,她打扫完院子,就去了小厨房。   裴修寒过来时,院中只有晓晓,这会儿晓晓还在睡觉。   她平日一向勤快,除了身体不适时,裴修寒根本没见过她睡懒觉,他喊了一声晓晓,没听见反应,就蹙了下眉,抬腿迈进了内室。   见房内并没有丫鬟伺候,裴修寒再次拧了下眉,他自己动手拉起帷幔,挂在了金钩上。   被窝里很暖和,晓晓白嫩的小脸睡得红扑扑的,粉嫩的唇半张着,睡颜很是娇憨。   听到脚步声,她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瞧见裴修寒时,她还以为在做梦,小声嘟囔了一句哥哥,又闭上了眼睛。   毕竟裴哥哥还从未在她休息时,闯进过她的房间,她压根没想到,他真来了。   见她意识不太清醒,裴修寒还以为她起热了,他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   他的手很凉,晓晓这下总算清醒了,她卷翘浓密的眼睫颤了颤,犹如蝴蝶抖动的羽翼。   见真是裴哥哥来了,她连忙坐了起来,随着她的动作,少女乌黑的发,垂在了腰间。   晓晓揉了揉眼睛,小模样还有些呆,不知道裴哥哥怎么来了,她往外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天色已经大亮了。   她一张小脸顿时红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我、我睡过头了。”   裴修寒的手,在她额前感受了一下,见小丫头没起热,他才收回手,这时,连翘却回来了,透过窗户,她恰好瞧见裴修寒的身影。   见他不仅来了,竟还闯了姑娘的闺房,手还紧贴着晓晓,连翘有些惊疑不定,因为吃惊,手里的食盒都掉在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难、难不成,他们王爷,竟然……竟然……这、这也太禽兽了?? 第13章 皇婶   听到巨大的噪音后,裴修寒不悦地蹙眉,扭头看了一眼,见这丫鬟一脸见鬼的神情,眉头再次拧了起来。   连翘脸一白,连忙跪了下来,慌里慌张地将食盒捡了起来,她早就吃过了早膳,食盒里的食物,是她给晓晓带的。   裴修寒不悦道:“还不滚进来伺候?”   连翘连忙拎着食盒走进了内室,她还是头一次正面遇到裴修寒,见他脸色阴沉,她吓得腿都在打颤。   见她吓得险些要晕过去,晓晓眨了眨眼,伸出小手扯了扯裴修寒的衣袖,“哥哥。”   裴修寒回头看了小丫头一眼,少女正眨巴着一双乌黑的眼眸,小心翼翼看着他,以为她吓到了,裴修寒脸色稍微好看了些,没再说旁的。   连翘颤颤巍巍走了过来,抖着手去拿晓晓的衣服,想伺候她穿衣,晓晓连忙接住了她手中的衣服,笑容有些腼腆,“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她说着就披上了褂子。   裴修寒背过了身,没再看,清楚桌上的食盒是给晓晓带的,他顺手打开瞧了瞧,食盒里仅有两个菜,一个是爆炒羊肚,一个是小青菜,两份菜量都不多,羊肚这盘也没太多肉,反倒是青椒丝有不少。   裴修寒的脸当即冷了下来。   昨天用完晚膳,他就去了大理寺,回来时,又接见了幕僚,忙到很晚,不过少叮嘱一句,早膳就这般敷衍。   府里这群人什么样,裴修寒自然清楚。   人多了,难免会混进几个狗眼看人低的。晓晓身上的衣服算不上多好,全身上下也没佩戴首饰,难免让人看轻。   裴修寒合上了食盒,眼底的神情晦涩难辨。   晓晓穿戴整齐后,连翘已经将她要洗漱的水端了过来,她连忙道了谢,明眸里带了点无奈,“以后我自己来就行,你快忙自己的去吧。”   因畏惧裴修寒,连翘一直战战兢兢的,闻言,她也没敢退下,只诚惶诚恐地看向裴修寒。   裴修寒淡淡道:“退下吧,再备一双碗筷,随后将李管事带来。”   连翘连忙应了下来,这才退下。   晓晓洗漱好时,连翘已经将碗筷带来了,把菜也倒了出来,见主子竟在餐桌旁坐了下来,连翘心中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在王府待了这么多年,可没见主子带回过旁的姑娘,这位晓晓姑娘是实打实第一个,主子一下朝,就迫不及待地赶来看她,可见是将人放在心尖上疼宠的。   清楚定然是饭菜让王爷不满了,连翘愈发有些不安,唯恐自个也会受到牵连,她没敢多瞧,战战兢兢退了下去,赶忙将李管事带了过来。   晓晓则随着裴修寒在餐桌前坐了下来,餐桌是金丝楠木的,上面雕着云龙纹,瞧着同样很气派,晓晓多瞄了两眼,才弯了弯唇,对裴修寒道:“哥哥,你也没用朝食呀?”   她是起晚了才没吃,没想到他竟然也没吃。   裴修寒点头。   他上早朝前,其实简单用了点,下早朝后,如果觉得饿,便会加餐,其实这会儿,他并不饿,不过是想帮小丫头立立威。   李管事很快就到了。   他正纳闷主子喊他作甚。   裴修寒向来懒得过问府里的事,他虽是府里的管事,与自家王爷打交道的时间,其实并不多,有什么事需要他做时,一般都是王爷的贴身随从杨昊过来吩咐他,见主子竟主动将他喊了过来,李管事心中着实有些忐忑。   他进来后,才发现主子正在与晓晓姑娘一起用餐,金丝楠木餐桌上,仅有两道菜,连个热汤都没有,两道菜不仅量少,连热气都没有,怎么瞧怎么寒碜。   裴修寒瞧见他,才搁下筷子,他似笑非笑扬了下唇,“今日饭菜不错,晓得节俭了。”   晓晓捧着饭菜吃得正香,厨娘的手艺,比她强多了,就连小青菜都炒得很好吃,她根本没觉得饭菜有何不对,在家时,她连饭都吃不饱,又哪里会有两个菜。   昨晚,她跟裴修寒一起用晚膳时,饭菜虽然很丰盛,她一直以为是接风宴,天天那么吃才可怕。   听到裴修寒的话,小丫头才察觉到裴哥哥又生气了,她眨了眨眼,乌黑的眼眸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   李管事擦了擦额上的汗,连忙跪下请罪,“是奴才监管不利,奴才这就让丫鬟重新上菜,望主子饶老奴这一次。”   裴修寒眼皮都没抬一下,周身的气势,却很是摄人,他嗤笑了一声才道:“饶你?手下的人都管教不好,我要你何用?”   李管事本以为王爷会看在,他为王府操劳多年的份上,给他这一次面子,闻言,他脸色都白了,只以为裴修寒是想撸掉他的管事之位。   他吓得直接瘫在了地上,身体都软了,跪下就开始磕头,一连磕了四五个,“小的不奢求王爷的饶恕,下去后就去领罚,求王爷给老奴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晓晓瞧得有些于心不忍,小手不自觉就拉住了裴修寒的衣袖,“哥哥,你别生气啦,这点小事,哪里值得你动怒,任何人都难免有失误的时候,改正就好啦,再说饭菜上多了,咱们也吃不完啊,不兴浪费!”   之前在路上,每次在酒楼用餐时,他都点好多菜,晓晓好几次都觉得他败家,一直忍着没说,虽然清楚他在为她出头,她还是不希望他发脾气。   她讨好地笑了笑,主动给裴修寒夹了一筷子羊肚,“这个菜还是很好吃的,你快多吃点,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说完,就朝李管事使了个眼色,想让他退下。   李管事哪里敢动。   裴修寒早料到小丫头会求情,他也是有意为之,这才扫了管事一眼,冷声道:“看在小丫头替你求情的面子上,就饶你这一次,若是再犯,也不必当这个管事了,滚下去!”   李管事又磕了个头,感激地对晓晓道了声谢才离开。   片刻后,丫鬟们鱼贯而入,训练有素地又上了几个菜,她们个个衣衫华美,上菜的动作优雅极了,从头到尾都没发出太大的声音。   望着一桌子精美的菜肴,晓晓有些发愁,“这么多菜,哪里吃得完?”   裴修寒道:“样式虽多,量却不多,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吃不完也不会浪费,府里的剩菜,会有人回收。”   因着他也在,晓晓便也没再多言,他的伤才好,多吃点有营养的也好。总不好因为自己节省惯了,就让裴哥哥跟着她吃素。   李管事退下后,就将府里的丫鬟小厮都召到了一起,厨娘们同样被召唤了过来,她们已经听说了王爷去素月轩用早膳的事,这会儿心中都有些忐忑,果不其然,今日当值的,全部扣了三个月钱,给晓晓分配早膳的厨娘,更是直接被撵走了。   她还想求饶,李管事却直接让小厮捂着她的嘴,将人拖了下去。   李管事是个笑面虎,虽然很有手段,平日却总是笑眯眯的,他还是头一次这般冷厉,丫鬟小厮见他这般态度,都有些心惊。   雪梅也被吓到了,外面日头明明很晒,她却硬生生出了一身冷汗,双腿一直在打颤,唯恐下一个被处决的是她。   李管事冷冷扫了大家一眼,才道:“晓晓姑娘是府里的贵客,怠慢不得,不论何人,若敢轻慢,都是今日这个下场。”   他敲打完就让大家散去了。   雪梅后背都被冷汗沁湿了,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心中无比庆幸,晓晓没有告状,知道这事的又只有她和连翘。   李管事敲打完丫鬟又去了素月轩一趟,想让晓晓亲自选几个喜欢的丫鬟过来伺候,谁料晓晓却拒绝了,只说自己不习惯身边有人。   李管事又去请示了一下裴修寒,得到一句,“随她去。”   李管事这才没往素月轩塞人。   *   摄政王此次回京,带回个小姑娘的事,不出一日,就传遍了整个京城,许多贵女也都知晓了晓晓的存在,纷纷在打听她的消息。   韩国公府的郑丹芸自然也不例外。   她出身高贵,生得又美,一直想嫁给裴修寒,在众多仰慕他的贵女中,算是最有竞争力的一个,他偏偏冷血冷情,不为女色所动。   郑丹芸时常气得胸闷气短,他离京后,她更是盼星星盼月亮似的,在盼着他归来,毕竟,过了年,她都十五了,若是还不能令他心动,父母肯定要给她说亲。   最近,她始终让人留意着燕王府,昨日就知道了晓晓的存在,见李管事为了她,将府里的厨娘都打发了,她秀美的眉不自觉拧了起来。   丫鬟归来时,日头没那么大了,微风拂过树枝,吹进室内些许,本该觉得凉快,郑丹芸却依然觉得胸闷。   她又揽镜自照了一番,才放下手中的丹凤朝阳铜镜,“打听出她什么来历没?”   丫鬟摇头,诚实道:“具体还不清楚,听丫鬟说她喊王爷哥哥。”   郑丹芸气得拍了一下桌子,“岂有此理,我都不敢喊他哥哥!这小贱人哪里来的底气跟摄政王攀亲?!长得有我美吗?”   丫鬟缩了缩脑袋,没敢说,瞧见这小姑娘的都说是个美人胚子,她连忙道:“姑娘不必顾虑她,听说她年龄尚小,顶多十一二岁,王爷再禽兽也不可能对一个小姑娘动心。”   郑丹芸脸上的怒容这才散去,“当真这么小?”   丫鬟连忙点头。   郑丹芸眼睛转了转,眉宇间逐渐染上了笑意,她一直很惆怅没机会与摄政王制造偶遇,毕竟这男人不是待在王府不出来,就是待在皇宫,这两个地方,她哪敢过去。   这会儿,见他带回的是个小妹妹,她心中不由一动,只觉得突破口来了。   皇宫内,裴景也听说了裴修寒带回个姑娘的事,他深处皇宫,消息闭塞,只听说他对这小姑娘还挺重视,为了她,甚至险些发落李管事,根本不知道晓晓多大。   裴景眼眸都亮了,顿时丢下了手中的书,兴冲冲站了起来,啧道:“不容易啊,铁树终于开花了,走走走,看看皇婶去!”   小太监拦都拦不住,只得苦着脸追了上去,边追边劝,“王爷知道后,肯定不高兴,皇上还是老实待在皇宫看书吧。”   “他不高兴的地方多了去了,朕若事事顺着他,非郁闷死不可,还当什么皇帝?再啰里啰嗦,小心朕封住你嘴巴。”   小太监委屈巴巴住了嘴。   裴景硬要出宫,侍卫自然拦不住,他毕竟是皇帝,闹腾一番后,他就这么大摇大摆出了皇宫,裴修寒恰好不在,打听到晓晓住在素月轩后,他直接带着人去了素月轩。   素月轩内,仅有晓晓一人,裴景过来时,晓晓正趴在窗前的书桌上练字。   窗台上摆着青花芭蕉叶纹长方式花盆,里面的芙蓉花开得正艳,透过层层花瓣和绿叶,裴景恰好瞧见晓晓那张比芙蓉花,还要清丽的小脸。   小姑娘生得粉雕玉琢的,小脸只有巴掌大,她正规规矩矩书写着什么,瞧着乖巧得不得了。   乍一看到她,裴景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怎么也没料到,皇叔不开花则已,一开花,白白嫩嫩的小闺女都带回来了!   这小丫头跟他九岁时,差不多高,一想到皇叔,九年前就悄悄生了个女儿,他差点惊掉下巴。   究竟是何方妖女,让他皇叔十六岁,就动了凡心,他指着晓晓道:“你娘呢?” 第14章 偏心   晓晓练字时,总是很专注,直到听到少年的声音,她才发现室内多了个少年。   他面冠如玉,身上是蓝锻地镶金边长袍,脚踩丝制皂靴,瞧着异常华贵,一双桃花眼也熠熠生辉,眸中既有难以置信,还带着一丝莫名的兴味。   晓晓拿着狼毫笔的纤细手指,不自觉捏紧了些,阳光从窗棂洒了进来,将少女本就如玉的肌肤,衬得更加白皙。   她明眸微动,心中无端有些忐忑。   不明白这少年,为何出口就问她的娘亲,见他的五官与裴修寒有三四分相似,晓晓还以为,他是裴修寒的某个表弟。   晓晓隐约记得,裴修寒有两个舅舅,好像还有三个表弟,她根本没敢往皇上身上猜。   晓晓没有隐瞒,提起娘亲时,声音不自觉低落了下来,“我、我没有娘亲。”   裴景将她的话,自动转化成了,娘亲已去世。他望着小堂妹的目光,瞬间多了丝怜悯,难怪皇叔离京这么久,定然是小堂妹的母亲过世了,他才将人接了回来。   少女五官精致,小脸白嫩嫩的,怎么瞧怎么可爱,裴景身边没有玩伴,更没有小妹妹,每次伴读给他炫耀家里的妹妹多乖巧懂事时,他都遗憾皇叔是个不开窍的大木头。   这会儿见堂妹流露出失落的神情,他不由抓了抓脑袋,觉得自己过于鲁莽了,竟是提起了妹妹的伤心事。   他伸出爪子,自来熟地摸了摸晓晓的脑袋,安慰道:“没事没事,以后哥哥罩你!”   他笑起来很阳光,瞧着很是友好,跟裴哥哥一样好,晓晓不由弯了弯唇,软糯道:“谢谢哥哥。”   裴景被这声哥哥喊得心都酥了,越看觉得小堂妹也太乖太可爱了。他凑过去看了看她的字,眨了眨眼,“你在临摹皇叔的字?”   晓晓乖乖点头,笑容有些腼腆,“我才刚练一段时间,写得有些丑。”   他九岁大时,也一□□爬字,自然没资格嫌弃晓晓,也就这两三年,裴修寒狠抓了他一段时间,他的字才能看。   他端起了兄长的架子,指点道:“皇叔的字很是龙飞凤舞,对你来说,估计有些难,你才刚入门,来来来,哥哥给你写一页,你以后照哥哥的练。”   他说着提起了狼毫笔,他向来是个行动派,说写就写,一口气就写了一页。   他的字其实与裴修寒的也有些像,只不过略显稚嫩,也不像裴修寒时常写连笔字,对晓晓来说,确实更容易模仿。   晓晓瞧见他的字后,眼睛都亮了几分,由衷夸道:“你的字真好看。”   裴景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真诚的夸奖,不由有些飘。   他年少贪玩,太傅总嫌他功课跟不上,小太监也都是裴修寒的人,整日催他上进,伴读又是个书呆子,读书习字都比他强,他首次这么有成就感,高兴之余,又给晓晓写了几页。   晓晓过来研墨时,裴景一眼就瞥见了晓晓掌心的薄茧,脑海中顿时脑补了一出,皇婶去世后,小堂妹可怜巴巴受亲戚欺压,不得不干活的场景,他将晓晓赶到了一旁,“一边呆着。”   小太监欣慰极了,觉得他家小主子总算懂事了,晓得上进了,他正感动着,就瞧见裴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爽道:“傻愣着作甚,还不赶紧过来研墨?”   小李子讪讪摸了摸鼻子,赶忙过来了。   此时,裴修寒则在军营,章老还有二十多日,就能抵达京城,他打算年后便离京,趁这两个月尚在京城,他想狠抓一下士兵的操练,不然他走后,也放心不下京城的防守。   裴修寒十几岁就上过战场,曾不止一次地带兵打退过大晋,在大晋,他甚至有个修罗将军的封号。文官嫌他戾气太重,一直怕他谋权篡位,武将却都很崇拜他,士兵们对他也异常仰慕。   为了练兵,裴修寒穿上了盔甲,银白色的盔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凝的光,他身材高大,气势摄人,身着盔甲时,犹如天神下凡,士兵们瞧见他的身影后,眼中满是热切的光。   练兵无疑是枯燥的,他又一向要求甚严,三个时辰下来,士兵们快要累瘫了,只觉得身体都被掏空了。   太阳下山时,裴修寒才喊停,大片的晚霞从西边洒了下来,整个军营都被橙色的光笼罩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霞光中时,士兵们都瘫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   他在练兵时,杨昊没敢上前打扰,直到此时,他才上前一步,小声汇报了一下皇上的行踪,“侍卫拦不住,给皇上放了行,不过一切都按您吩咐的做了,玄冰八子一直隐在暗处护着他。他这会儿还在素月轩,尚未离开。”   裴修寒本欲去皇宫一趟,闻言,直接回了王府,他穿着笨重的盔甲,还与将领比划了一番,出了一身汗,只觉得身上有些黏腻,干脆先去沐浴了一番,进去前,丢下一句,“将小皇帝喊来。”   他沐浴一向快,等他出来时,裴景才刚刚来到无涯堂。裴景一时没注意时间,直到杨昊过来喊他,他才发现,时辰不早了。   怕皇叔训他,他想带着小太监溜走,杨昊这个死脑筋,却挡在了他身前,根本不许他离开,裴景只得耷拉着脑袋,随杨昊来了无涯堂。   见他一副奔赴刑场的架势,晓晓莫名有些想笑。   裴景出宫的次数并不多,每次出来后,皇叔都会发火,果不其然,他一进来就对上了他冷厉的目光。   裴景有些怂,狗腿地跑到了裴修寒跟前,伸手给他捏了捏背,“皇叔息怒!侄儿知道错了,下次绝不以身犯险,任意出宫了,这次说到做到。”   他的承诺就跟放屁似的,同样的话,裴修寒少说也听了七八次。   裴修寒挥开了他的手,冷笑了一声,似笑非笑道:“息怒?有何可怒?被刺杀了正好,省得天天为你这么个糟心玩意劳心费神。”   裴景被他骂惯了,讨饶般冲他作揖,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我错了,我错了,我真错了,皇叔快别恼了,我还不是好奇小堂妹嘛。”   裴修寒蹙了下眉,室内光线有些暗,小厮进来掌了灯,他冷峻的眉眼,在烛火下愈发显得冰冷疏离。   裴景是他一手养大的,虽然也怕他,面对他时,却又会不自觉流露出几分亲昵,这会儿还抱怨上了,“皇叔,你太不够意思了,咱俩啥关系,你有了小闺女也不跟我说一声,若非我今日偷偷过来,还不知道小堂妹都这么大了。”   裴修寒的眉,越蹙越紧。   裴景忍不住感慨道:“小堂妹还怪可爱的,你藏着掖着这么些年,图个啥,难不成她娘不肯嫁你?定然是你太不近人情,她才揣崽跑掉了,啧啧啧,这世上竟也有你搞不定的女人,可怜我这小堂妹,小小年龄没了母亲,老父亲现身后对她也不管不问,小手上都是茧子,还被逼着临摹你的字,小堂妹也太可怜了。”   见他越说越离谱,裴修寒眉心跳了跳,一张脸冷得瘆人,没忍住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什么小堂妹?喊姑姑!”   臭小子反了天了!   他有那么老?!   小皇帝则有些懵逼,姑姑?他怎么也没想到晓晓竟是皇爷爷流落民间的私生女!   他一口一个小堂妹,早就喊熟练了,这会儿见自个辈分平白矮了一辈,要多郁闷有多郁闷,恨铁不成钢道:“亏我以为铁树总算开花了,搞半天,还不如皇爷爷争气。”   裴修寒眉头跳了跳,伸腿就要踹他,裴景早有防备,嗖地一下逃走了,“哼,还不让说!一把年纪了,还不娶妻,小心一辈子打光棍。”   裴景跑得飞快,跑到院中后,还不忘边跑边扭头冲裴修寒扮鬼脸,他没看路,与迎面到来的晓晓撞到了一起,他冲劲很大,晓晓根本来不及躲闪,被他撞得直接朝后摔去。   人影闪过时,一条结实有力的手臂勾住了小丫头的腰肢,晓晓被带得整个人扑到了裴修寒怀里,鼻尖满是他身上的气息。   裴景则砰得一声摔在了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瞧见完好无损的晓晓,他望向裴修寒时,眼中满是控诉!   敢情他是捡来的吧?   晓晓没瞧见他的控诉,她整个人都有些晕,细白的小手紧紧抓住了裴修寒的衣襟。   他刚沐浴出来,衣襟本就松散,被小丫头一抓,直接敞开了,露出了白皙健壮的胸膛。 第15章 拉手   晓晓有些懵,鼻尖只觉一阵凉意,下意识抬头瞄了一眼,对上的便是男人精壮的胸膛。   那阵凉意,则是他身体上的水汽,他沐浴后,向来都是随便擦几下就直接穿衣,胸膛上的水汽,还未彻底变干。   晓晓不仅揪开了他的衣襟,脸颊也撞了上去。   晓晓脸颊腾得红了起来,连忙后退了一步,裴修寒也已经松开了她,察觉到衣襟敞开后,他就闪身进了屋,等他再次出来时,已经穿好了外袍,腰带也系上了。   他走后,裴景才从地上爬起来,他不爽极了,脑袋也耷拉了下来,瞧着有些可怜巴巴的,只觉得偏心的皇叔真讨厌,他再看向晓晓时,也没了之前的怜爱,只觉得心中酸溜溜的。   裴修寒并不能共情,他掀开眼皮扫了这小子一眼,只觉得糟心,“还不赶紧滚回去,杵这儿当门神吗?”   他私下怎么骂他都成,见他竟当着晓晓的面,让他滚,裴景更恼了,憋了半天,眼睛都憋红了,才愤愤丢下一句,“走就走,活该光棍!”   他气呼呼转了身,肚子恰好叫了起来,十二岁的少年郎,正是心思敏感的时候,见皇叔没喊他留下用晚膳,他更恼了,转身就离开了燕王府,出院门时还念叨了一句,“偏心鬼。”   他周身满是怨念,小李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走路都不敢发出声音,唯恐碍了这祖宗的眼。   他走后,院中便只剩晓晓和裴修寒。   暮色已经逐渐四合了,微风拂过时,院中的花儿都迎风飘荡了起来,晓晓一头乌发,也微微晃荡了一下,花香和少女身上的清香逐渐融为一体,无端沁人心脾。   晓晓揉了揉鼻尖,莫名觉得尴尬,她也不知为何,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明明之前帮他擦身体时,就曾瞧见过他的胸膛,这次却格外心慌。   她垂着小脑袋,将裴景给她写的字帖,递给了裴修寒,小声请示道:“我可以先临摹这些吗?”   裴修寒扫了一眼,瞧见是裴景的字,稍微有些意外,毕竟这臭小子向来贪玩,平日让他练个字,跟要了他的命似的。   裴景的字,确实更适合晓晓练习,裴修寒点了点头,“可以。”   晓晓闻言,接过了字帖,飞快跑开了,只丢下一句,“我也回去啦。”   她跑开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丫鬟取了灯笼,挂在了门口,烛火摇曳下,她纤细的身影,像一只蹁跹起舞的蝴蝶,很快就消失在院门外。   裴修寒并不清楚小丫头奇奇怪怪的小心思,也没在意,他尚有事,也没在府里用晚膳,带上杨昊便离了府。   接下来几日,晓晓都闷在房中练字,裴修寒忙得脚不沾地的,也没再与她一道用膳,他白天会去军营练兵,晚上还要去皇宫一趟。   裴景年龄尚小,人虽然聪慧,却正是贪玩叛逆的时候,学习治国理政时,尚且坐不住,更没那个耐心去批阅奏折,奏折基本都是几位阁老一同批阅,遇到意见不统一的时候,就需要裴修寒出面。   不知不觉,天气便逐渐冷了下来,似乎一夜之间,树上的叶子就全变黄了,落了一地,丫鬟们好一通打扫,府里唯一的绿色树木便仅剩四季青和松柏。   裴修寒收到边疆传来的信时,才再次想起晓晓,小丫头已经在府里住了十来日了。   下了早朝后,他去看了看晓晓。   晓晓的院中种了不少木芙蓉和菊花,深红色的木芙蓉和菊黄色的菊花,竞相开放着,给小院增添了不少生机。   晓晓依然在练字,她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通过十来天的临摹,她的字迹,与裴景的字迹,已经有了七分相似。   瞧见她好学的模样,裴修寒才想起应该给她安排个夫子,小丫头不仅学习能力强大,还十分勤奋刻苦,若是放任不管,多少可惜了。   晓晓又写完一页,才发现裴哥哥来了,她都好几天没见他了,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喊我一下?”   裴修寒拿起她的字帖翻了翻,随意回了一句,“没多久。”   她跑到金丝楠木圆桌旁,桌上摆着一套冰种裴翠喜鹊报春茶具,晓晓拎起茶壶,给裴修寒倒了一杯,茶水是刚煮好的,依然氤氲着热气。   裴修寒仅啜了一口,就顺手放在了书案上,见她无意识揉了揉手腕,裴修寒眉头微挑,出声道:“写一会儿要站起来活动一下。”   晓晓乖乖点头,裴修寒这才将边疆传回来的好消息告诉她,将士们的战死名单已经列了出来,因人数太多,选择了就地安葬,其中并没有她哥。   裴修寒还让人特意调查了一下张立。张立虽然才十五岁,却异常勇猛,上场战役中,他不仅存活了下来,还救了上峰一命,如今得了对方的赏识,成了他手下的亲兵。   听到这个好消息时,晓晓欣喜极了,激动过后,眼圈又不自觉红了,这段时间,她每次想起哥哥时,都莫名心慌,唯恐他出事,见他平安,她才大大松口气。   晓晓真诚地向裴修寒道了谢,“谢谢哥哥。”   裴修寒道:“他年龄尚不足十八,若想归家,随时可以回来。再有一个多月,我会去战场,到时我可以让人将他送回来。”   晓晓眼睛仅亮了一瞬,就溢满了担忧,明眸里泛起点点涟漪,小手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杯子,“啊?哥哥,你也要上战场吗?”   裴修寒点头。   晓晓声音小小的,有种很无力的感觉,“不能不去吗?”   裴修寒望了一眼西南的方向,目光漆黑悠远,“再拖下去,不知要战死多少人,大周国库亏空,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言下之意他必须去。   晓晓没再说话,她不懂为何要打仗,却由衷地希望,战争能够早些结束。   可是,想到裴哥哥也要去冒险,她无端有些发慌,半晌,她才努力扯起个笑,“既如此,那哥哥就去吧,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小丫头眼中不自觉氤氲上一层雾气,明明在笑,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却让人心都要碎了。   裴修寒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嗯了一声。   他留下陪她一起用了个早膳,吃完饭,晓晓才想起一件事。   最近几日,她陆续收到了四份邀请函,皆是让她参加什么赏花宴,晓晓初来乍到,根本不认识京城里的贵女,也不明白她们为何会邀请她。   最近一个赏花宴,在三日后,晓晓还没想好如何回复对方,也不懂若是拒绝,会不会给裴哥哥带来不好的影响,毕竟她如今住在燕王府。   晓晓干脆说了此事。   裴修寒道:“你想去就去,不想去直接回绝就行,不用顾忌什么。”   晓晓乖乖点头,她自然不想去,除了张立,她根本没有玩伴,也害怕跟旁人打交道,在她看来,与其浪费时间,还不若好好练字,等哥哥回来,肯定欣喜于她的进步。   裴修寒离开后,晓晓才给各位贵女回了消息。   太阳逐渐升到了半空,日头打在身上,暖洋洋的,院中的鲜花也争相舒展着筋骨,精神抖擞的模样,消减了冬季的萧索。   裴修寒回到无涯堂后,再次想起了给晓晓请夫子的事,京城贵女们,要学的东西还挺多的,裴修寒也不太清楚具体该请哪些夫子。   想到外祖父家有族学,他干脆给舅舅修书了一封,想将晓晓送过去读书。小丫头一直闷在府里也不好,总得跟同龄人打打交道。   裴修寒当晚就收到了舅舅的回复,见天色已晚,他便没去通知晓晓,第二日才派人跟晓晓说了一下,让她准备一番,后日就送她去读书。   晓晓得知这个消息时,眸中满是欣喜,根本没料到,女子也可以上学堂,当初哥哥上学堂时,她便羡慕极了。   晓晓又练了一页的字,末了写下一句,欠裴哥哥的越来越多了,长大后,有了能力,她一定要好好报恩,也不知裴哥哥缺什么。   翌日清晨,晓晓早早便起来啦,裴修寒陪她一起用的早膳,吃完饭,就带着晓晓去了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同样很气派,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样样不缺,饶是冬季,景色依然很美。   裴修寒的外祖父和外祖母皆已去世,如今执掌中馈的是他的大舅母钟氏。   裴修寒带她去了长房。   钟氏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性格温婉,又不缺手段,将镇国公府打理得很好。   晓晓和裴修寒进来时,钟氏笑盈盈站了起来,望着晓晓的目光满是惊叹。   众所周知,裴修寒的相貌,便是顶尖的出色,根本没人能越过他去,小丫头悄生生立在他跟前时,竟毫不逊色。   少女雪肤香腮,明眸皓齿,一双大眼乌溜溜的,灵动异常。   钟氏回过神,笑道:“这就是晓晓吧?小丫头生得真漂亮。以后就让雯丫头和鸿哥儿带你去族学读书。”   她身后站着的便是雯丫头和鸿哥儿,两人比晓晓高上半头,相貌皆很出众。   见三人都好奇地打量着她,晓晓有些紧张,小手不自觉去拉裴修寒的衣袖,谁料却拉住了他的手指。 第16章 嫉妒   裴修寒垂眸扫了小丫头一眼,少女眼睫轻颤,水汪汪的大眼中满是不安,他直接牵住了她软乎乎的小手,带着她走到了钟氏跟前,“舅母,晓晓胆子小,以后劳烦您费心了。”   “跟舅母还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   晓晓这才鼓起勇气,看了钟氏一眼。   钟氏身着浅蓝色暗花锻地对襟窄袖褂子,头上斜插着镂空嵌宝石金钗,瞧着很是雍容华贵。   晓晓腼腆一笑,乖乖打了声招呼。   室内几人,不自觉看向了两人相握的手,眸中难掩惊讶。   钟氏不动声色移开了目光,笑得更加温和了些,“叫什么钟夫人,你随着王爷喊我舅母就好。”   晓晓无措地看了裴修寒一眼,裴修寒摸摸她的小脑袋,道:“就叫舅母。”   裴修寒此举,也是为了表明对晓晓的重视。钟氏是聪明人,日后有她照拂着,晓晓在族学的日子,便也无需担心。   在裴哥哥鼓励的目光下,晓晓乖乖喊了声舅母。   裴修寒还需要去军营,并未过多停留,他走后,也到了该去学堂的时间,钟氏已经给夫子打过招呼,便让牧雯和牧鸿将晓晓直接带去了学堂。   牧雯和牧鸿都是钟氏所出,牧鸿是长房嫡次子,上面有个嫡亲哥哥,牧雯则是钟氏唯一的女儿,小姑娘是娇宠着长大的,性格活泼又娇憨。   族学就设在镇国公府,离大房不算远,绕过芙蓉榭,再走几步就到了。   芙蓉榭造型独特,亭墙上有四个菱形的洞门,用以赏景,它正对面种着一池荷花,还养了许多金鱼,景色甚美。   路过芙蓉榭时,晓晓不由多看了两眼,收回目光时,却瞧见牧雯正好奇地看着她。   牧雯望着她的目光中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崇拜,觉得她也太厉害了,大魔头的衣袖都敢拉,拉完竟然还没被斩手。   见晓晓对她笑了笑,她也弯了下唇,拉住了晓晓的手,“我叫牧雯,你可以叫我雯姐姐,你也太厉害了,你都不怕表哥的吗?他那么吓人,你竟然敢跟他走在一起。”   晓晓认真道:“裴哥哥也没那么可怕,他人很好的,你不用怕他。”   其实偶尔他冷脸时,晓晓也会怵得慌,见旁人这么怕他,晓晓心中却有些不舒服,她忍不住多夸了两句,“他最细心不过,心地也善良,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除了家人以外,还是头一次有人对她这么好,在晓晓心中,裴修寒不啻于守护神一样的存在。   她不夸还好,这么一夸,牧雯和牧鸿皆一副见了鬼的神情,牧雯都想撬开她的脑袋看看,小丫头是不是中了蛊。   几句话的功夫,他们就到了学堂。   夫子已经到了。他身着一身月白色大襟交领直裰,四周镶以黑边,瞧着很是儒雅,他教的是论语,瞧见晓晓,就让她做了自我介绍,随后让她坐在了牧雯身侧。   族学里一共有十三个孩子,年龄相差不超过三岁,男孩有七个,女孩有六个,因为夫子严厉,根本没人敢说悄悄话,大家只好奇地多瞅了晓晓几眼。   晓晓已经习惯了不去在意旁人的视线,在座位上坐下来后,就被紫檀木桌上的书籍吸引了目光。   钟氏是个贴心的,昨日得知她要来后,就为她备好了书籍,这些书都是崭新的,只是握在手中,晓晓内心就一阵激荡,心中的不安,早不知飞到了哪儿。   夫子开始授课时,她听得很认真,遇到听不懂的,她会记下来,一堂课结束时,竟密密麻麻记了三页。   晓晓不由有些沮丧,觉得自己不懂的实在太多啦,她正郁闷着,就见牧雯凑了过来,笑嘻嘻道:“难得能休息一刻钟的时间,你怎么还抱着书本不放?走走走,姐姐带你去看我的爱宠。”   晓晓尚未反应过来,就被牧雯拉走了。   族学里的孩子,都与镇国公府沾亲带故,尽管如此,女孩们还是分为了两派。其中一派便以牧雯为首,另一派则以牧熙为首。   牧熙是镇国公府二房嫡女,她母亲走得早,父亲一向宠她,钟氏夫妇也十分疼她,牧雯与她向来合不来,在族学里,两人也时常打擂台。   见牧雯将晓晓拉走了,牧熙顿时翻了个白眼,再望向晓晓时,目光也没之前友善了。   牧雯将晓晓拉走时,有两个小姑娘也跟了上来,她们与牧雯同一阵营,两人都好奇地瞅着晓晓,其中一个还跟牧雯道:“晓晓妹妹好漂亮,五官比我姐姐都要精致。”   她是武安侯府的嫡小姐,名唤钟淼,是牧雯的嫡亲表妹,今年也十三岁,钟氏是她的姑母,她与牧雯关系好,才来这儿读的书。   她姐姐钟嫣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才刚及笄,求娶的公子,都快要踏破门槛了。   牧雯骄傲道:“那是,我表哥的人能不漂亮吗?也不看看我表哥多好看!”   晓晓总觉得这句话怪怪的。   钟淼却赞同的点头,“王爷确实好看。”   说话间,牧雯已经拉着晓晓,来到了一只小奶猫跟前,小猫是雪白色的,只比裴哥哥的巴掌大一点,眼睛是绿色的,明亮得恍若绿宝石,好看得不得了。   晓晓一眼就喜欢上了。   这只小奶猫是昨日突然跑过来的,问了一圈,也不知是谁的,当时它身上脏兮兮的,怪可怜的,牧雯还以为是只小野猫,就留了下来。   晓晓也喜欢小猫,学着她们仨蹲在了小猫跟前,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小奶猫喵呜叫着,萌得人心都要化掉了。   休息时间仅有一刻钟,她们还没摸够,教导她们调香的夫子就来了,这是位女夫子,授课时,也带着面纱,听牧雯说,她脸上有块胎记。   晓晓从未接触过调香,听得晕乎乎的,好在这位女夫子很是耐心,见晓晓一脸茫然,会多讲解几句。   他们中午就歇在族学,旁边有专门供孩子休憩的地方,用完午膳,他们能休息半个时辰。   晓晓刚休息完,就见杨昊来了,竟是给她送来两架乐器,分别是箜篌和古筝,晓晓这才知道,下午,她们要学的便是这两样。   裴修寒送来的东西,自然价值不菲,材质是由紫檀木和雪檀木制成的,族学里的姑娘,出身皆不错,都见过不少好东西,瞧见这两架古筝和箜篌时,也不由咋舌,钟淼还爱不释手的摸了又摸。   晓晓心中却沉甸甸的,只觉得欠裴哥哥的越来越多了,她日后能还得起吗?开始上课后,晓晓才不再胡思乱想,专心听起了课。   晓晓从未接触过乐器和调香,一整日下来,只觉得论语是最简单的,旁的三样令她很是头大,见她什么也不会,以牧熙为马首是瞻的两个女孩,目光中都带了鄙夷。   下了学堂后,其中一个还小声跟牧熙说:“这个张晓晓究竟是哪里来的小村姑,箜篌和古筝竟然一个都不会弹,看她那笨手笨脚的模样,我都替她尴尬得慌。”   牧熙也不清楚晓晓的来历,她不傻,本能地觉得,她身份不简单,不然,也不会是杨昊过来给她送乐器,旁人不清楚,她自然清楚,杨昊可是裴表哥的贴心侍卫。   牧熙警告地瞥了她一眼,没让她再乱嚼舌根,她扭头问身边的丫鬟,“那只小猫是长公主府邸的吗?查出来没?”   丫鬟道:“还在查,听说小郡主养了只小猫,不知道府里这只是不是她养的。”   整个镇北侯府都没人养猫,肯定是从隔壁跑来的,牧熙眯了眯眼,附在丫鬟耳旁道:“如果真是她的,你这么做……”   丫鬟眼睛亮了起来,“到时小郡主肯定要发飙,大姑娘一准儿倒霉。”   牧熙哼了一声,就是要她倒霉,天天蠢死了,好人坏人都分不清。   *   晓晓学乐器时,确实有些笨手笨脚的,她备受打击,觉得自己一点不开窍,哪怕一出镇国公府就瞧见了裴修寒的身影,也没能打起精神。   小脑袋蔫哒哒的,瞧着沮丧极了,让人忍不住想揉揉她的小脑袋。   裴修寒不会哄人,见小丫头有些闷闷不乐的,他屈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丢下一句,“走了,哥哥带你去个地方。”   晓晓眨了眨眼,乖乖跟了上去。   裴景这会儿,也才刚学完今日的课程,今天夫子好不容易夸了他一通,他兴冲冲跑了出来,打算找皇叔炫耀时,却发现他早已经离开了皇宫,问了一下才得知,他提前离开,竟是为了接晓晓下学。   裴景脸上的笑瞬间散了大半,郁闷地绷起了小脸,没好气地嘀咕了几句,“再疼她,皇爷爷也不会冒出来感激你,有那个闲工夫,还不如自个生一个,就算不想生,不还有我?再偏心,小心以后不给你送终,指望她得了。” 第17章 蛊惑   裴修寒带晓晓去了冰嬉场,大周人喜爱各种运动,每年冬季,宫廷里都会举行一场规模很大的溜冰活动。   民间也不乏冰嬉高手,甚至有各种冰嬉表演,这所冰嬉场,便是专门为贵人表演冰嬉节目的。   夜幕降临时,各种花灯都亮了起来,将冰嬉场照得灯火通明,他们过来时,冰嬉表演已经开始了。   裴修寒直接带晓晓去了观景最好的包厢,场上的表演异常精彩,二十几个十来岁的孩子,整齐划一的做出各种动作,有蜻蜒点水、紫燕穿波,凤凰展翅等。   晓晓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看了,整个人都被震住了,一双眼睛也亮晶晶的,早忘了之前的烦恼,看到激动之处,还会不自觉揪住裴修寒的衣袖,让他也看一下。   裴修寒对冰嬉不大感兴趣,也不知从哪儿寻了本书,进来后,就斜靠在了黄花梨木椅上,大多时间都在看书,被小丫头晃动衣袖后,才会跟着瞄上几眼。   表演持续了半个时辰,结束时,晓晓还有些意犹未尽,只觉得他们也太厉害了吧!   本以为看完表演就算完了,谁料,裴修寒竟带她去了幕后练习的地方。   一群八九岁的小孩,正在练习冰戏,时不时就会有人摔一跤,每逢有人摔倒时,晓晓一颗心都会高高悬起,然而下一刻,他们又爬了起来,继续练习,有的滑着滑着,就熟练了起来。   望着他们失败后,又振奋起来的模样,晓晓隐约明白了什么,忍不住看了裴修寒一眼。   裴修寒长身玉立,灯盏下,他的侧脸格外俊美,此刻他正淡淡望着这群小孩,察觉到晓晓的目光时,他才扭头,对她道:“场上表演的孩子,就是这么跌跌撞撞走来的,等你学上一年,同样会变得很厉害,没什么可郁闷的,不懂的可以请教夫子,也可以问我。”   他语气并不温柔,许是不喜欢太过吵闹的氛围,眉头甚至不自觉蹙着,显得有些冷。   晓晓却觉得这一刻,他好像在闪闪发光,她心中暖暖的,眼睛也明亮了起来,“我一定会变得很厉害的,绝不辜负哥哥。”   裴修寒眼中染了丝笑,“行,我等着。”   他眉眼深邃,五官立体,平日很少笑,神情总是显得有些冷漠,此时一笑,犹如冰雪初融。   晓晓不由看呆了,只觉得他笑起来,莫名有些惑人,眉毛眼睛,哪里都好看,她像是中了蛊,好想伸手摸摸他的眉眼,白嫩的指尖都不由蜷缩了一下。   察觉到自己的危险想法时,晓晓脸上一红,连忙移开了目光。   小丫头时常脸红,裴修寒早就习惯了,根本没往心里去,估摸着她该饿了,便道:“走吧,吃点东西去。”   晓晓嗯嗯点头,乖乖跟了上去,她垂着眼睫,没敢瞧他,一颗心却飞扬了起来,唇边不自觉染上了笑。   高高挂起的灯笼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因为离得近,身影也逐渐挨在了一起。   扫到她开心的小模样,裴修寒不由啧了一声,觉得小孩就是小孩,还怪好哄的。   他们往外走时,迎面碰上一个少女,来者正是郑丹芸,今日的她一袭火红色衣裙,她肌肤白皙,耳上挂着明月珰,瞧着明艳极了。   她同样给晓晓写了邀请函,想邀请她参加赏花宴,被拒后,只觉得她不识好歹。   见晓晓同样拒绝了旁人,她心中才稍微舒坦了些,她一贯懂得利用自己的人际网,得知晓晓今日去了镇国公府的族学后,她就将脑筋打在了钟淼身上,下午便去武安侯府做客去了。   人走运时,天上真有掉馅饼的好事,她这边刚打探到一点晓晓的消息,正要回府时,就又得到一个好消息。   她自然没胆子派人跟踪裴修寒,不过她不差钱,便让人买通了街上的小商贩,但凡王府的马车,停在某处超过一炷香的时间时,小商贩就会让小乞儿给她传递消息。   她第一时间,就得知裴修寒带晓晓来了冰嬉场。她连忙赶了过来,路上还特意补了补妆。   清楚裴修寒不会搭理女人,她也没自讨没趣,只福了福身,冲他打了个招呼,就看向了晓晓。   郑丹芸笑道:“你就是晓晓吧?我和钟淼的姐姐钟嫣是好友,听钟淼说,你也去了镇国公府的族学,她夸了你半天,说你人很好,比阿嫣还要美,原本我还不信,没料到,竟真是个小美人。”   晓晓生得本就漂亮,今日穿的又是府里的绣娘亲手为她做的衣服,样式虽简洁,布料用的却是最顶尖的丝绸。   红襦白裙更衬得她肌肤如玉,若非她年龄太小,眉目间尚带着一丝稚气,对她造不成太大威胁,郑丹芸这会儿肯定笑不出来。   晓晓被夸得有些懵,明眸眨了眨,“你是?”   郑丹芸笑道:“我是韩国公府的郑丹芸,你喊我郑姐姐就行,前两日,我还给你递了邀请函呢,其实是我一个朋友先邀请的你,她说迟迟没收到你的回复,我干脆也帮着她邀请了一下,不料也被婉拒了。”   她脸上始终挂着笑,提起被拒的事也没生气,晓晓有些不好意思,很小声地解释了一句,“我还得去听课,没时间赏花。”   “没关系呀,你们又不是每日都有课,等你休息时,可以去寻我,到时姐姐带你玩。”   族学里的课程安排,是学五日休一日,确实不是每天都有,晓晓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觉得她有些过于热情。   裴修寒本就没耐心听她啰嗦,扫到晓晓的神情后,他眼底的不悦更加明显了。   他直接拽住了晓晓的手臂,“走了,不是饿了?跟陌生人废话什么。”   他看都没看郑丹芸一眼,径直将晓晓拉走了,晓晓冲郑丹芸歉意一笑,也没来得及道歉,就被扯走了。   郑丹芸脸上的笑有些维持不住,俏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尴尬极了,她少说也见过裴修寒好几次,虽然每次都没说上什么话,她好歹是韩国公府的嫡女,怎么也不会只是个陌生人吧?   她气得心肝肺都是疼的,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时,她忍不住骂了一句,“狗男人。”   偏偏她就是犯贱,他越是冷漠,越是不为女色所动,她越是喜欢他身上这股劲儿。   直到走出冰嬉场,裴修寒才松开拉着晓晓的手。   清楚裴哥哥是为了帮她解围,晓晓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谢谢哥哥。”   裴修寒啧了一声,敲了一下她的小脑袋,语气有些凶,“傻乎乎的,不想打交道,不会拒绝吗?”   晓晓倒也不是不想与她打交道,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而已,怕裴哥哥生气,她很小声地辩解了一句,“我、我不太有经验,之前很少有人主动跟我说话。”   小丫头怯生生的,莫名有些可怜,想到她之前的遭遇,裴修寒沉默了一瞬,有些后悔不该这么凶,半晌,他才丢下一句,“没怪你。”   街上尚有卖糖葫芦的没有收摊,裴修寒给她买了一串糖葫芦,糖浆不小心蹭到手上一些,他嫌弃地直蹙眉,飞快将糖葫芦塞到了晓晓手中。   晓晓不由怔了怔,当初她跟哥哥一起去镇上时,哥哥也曾给她买过糖葫芦,他当时也只买了一串,自己根本舍不得吃。   想起往事,晓晓心中又暖又涩,她举起了糖葫芦,软声道:“哥哥,你也吃。”   街道上光线很暗,晓晓凭感觉往他唇边送了送,糖葫芦恰好蹭到他的唇角,裴修寒蹙眉,偏开了脑袋,啧道:“哄小孩的玩意,我吃什么吃,自个儿吃。”   晓晓怔了一下,收回手时,忍不住笑弯了眉眼,“哥哥,你是在哄我吗?”   裴修寒斜睨她一眼,对上小丫头眼巴巴的目光后,啧了一声,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小脑袋,“吃你的。”   晓晓乖乖舔了一口糖葫芦,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嘴里蔓延开时,只觉得甜到了心坎里,她又晃了晃手里的糖葫芦,小模样美滋滋的,“你真不吃吗?很甜哦。”   裴修寒下意识舔了一下唇角,随即,眉头就蹙了起来。   腻死了,果然是哄小孩的玩意儿。 第18章 愤怒   镇国公回府时,夜色又已经很深了,天上的繁星都露了头,钟氏一直在等着他,见他回来了,连忙张罗着丫鬟摆膳,柔声道:“我已经让丫鬟备了水,你先吃口热乎的饭,再去沐浴。”   镇国公点头,他国字脸,生得剑眉星目的,四十出头了,依然瞧着很英俊,在餐桌前坐下后,他顺口问道:“那小丫头过来上课没?”   “来了。”钟氏有心打探晓晓的身份,就多说了一句,“是王爷亲自领来的,瞧着对她还挺上心的。”   清楚她是个有分寸的,镇国公没瞒她,“她对修寒有救命之恩,对她上心也是应该的,小丫头的亲人都去世了,仅剩的哥哥还在战场上,你多照拂着点,别让她在咱们府上受了委屈。”   钟氏愣了愣,难怪王爷待她与众不同,她笑道:“我已经叮嘱了雯丫头和鸿哥儿,让他们多照顾着点儿,夫子那里我也打了招呼,夫君尽管放心。”   这时,晓晓和裴修寒也才刚回到王府,天上繁星点点,因为靠近十五,月亮也很圆,朦胧的月光洒在地上,将整个燕王府衬得都柔和了几分。   将她送回去时,裴修寒才发现,她手里还一直捏着串冰糖葫芦的小木棍,“怎么还没丢掉?”   晓晓舍不得丢,她莫名有些脸红,怕裴哥哥笑话她,她支支吾吾道:“没找到脏纸篓,哥哥快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晓晓才回到自己屋,连翘帮她备了热水,晓晓道过谢,便让她休息去了。   路过纸篓时,她并没有丢掉这根木棍,而是拿清水洗了洗,将木棍收藏了起来。   接下来再去上课时,裴修寒没再送过她,基本都是让杨昊送的,杨昊身材健壮,长得有些凶,虽然看着很沉稳,却跟裴哥哥一样话有些少,晓晓有一点点杵他,还有些好奇时羽去了哪里。   好像自打入京后,她就再也没见过时羽了。晓晓也没太在意,接下来,她愈发刻苦了,每次受到打击时,都会想起裴修寒的鼓励,然后身上就充满了干劲儿。   她很快就适应了族学里的生活,牧雯和钟淼性格都很开朗,每次休息时,她们俩都会主动拉着晓晓去看那只小奶猫,如今晓晓也成了牧雯这一派的人,因为这个缘故,牧熙瞧见她,都会忍不住翻白眼,只觉得她傻乎乎的,所以才跟牧雯那个傻子,混在一起。   一晃就过了七八天,天气越发冷了,课业也越来越繁重,晓晓她们唯一的乐趣,便是休息时,去撸撸小猫咪。   长公主府,安慧郡主也一直在找小猫咪,小猫咪很乖,根本不会乱跑,她始终怀疑是府里某个胆大包天的贼人,将她的小猫偷走了。   最近几日,她的调查方向,始终在府里的小厮和丫鬟身上,可惜查了好几日,依然没有结果,她在家都要闷出问题了,这才听了丫鬟的劝说,打算去街上逛逛。   马车从公主府行驶出来时,就被人盯上了,守在门口的两个丫鬟,冲小厮使了个眼色,让他回府办事去了。   她们两个也按吩咐聊起了天。   安慧郡主的马车,才刚驶出几步远,她就听到一个声音道:“哎呦,那只小猫真可怜,好端端一只小猫,竟被这么虐待,估计用不了几日,就要死掉了。”   另一个声音也跟着附和,“对啊,可怜见的,眼睛跟绿宝石一样,那么可爱,竟也忍心,也不知是谁家的小猫。”   “停车!”安慧郡主心中一阵愤怒,那肯定是她的小猫,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敢虐待她的心肝,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此时,晓晓等人正在上课,上午第二堂是赵夫子的课,他们这节学的是诗经,刚听到一半,她们却突然瞧见小奶猫窜了过来,它喵呜叫着,一副受惊的模样。   牧雯昨日才帮它洗过澡,此刻,它白绒绒的毛发上,却满是脏污,爪子上竟然还有血,小猫跌跌撞撞朝他们跑了过来,瞧着惨兮兮的。   瞧见几个小丫头都紧张地盯着小猫咪,课都不听了,夫子叹口气,左右快到休息时间了,他索性卖了个好,“提前休息一刻钟吧,等会儿开始授课时,不许再分神了。”   牧雯等人连忙道了谢。   赵夫子端着茶杯出去了,他走后,牧雯和晓晓就站了起来,小猫咪已经钻到了晓晓书桌底下,一直喵呜喵呜叫着,瞧着好不可怜。   见小猫爪子上竟有血,牧雯眼眸骤然一缩,连忙对身边的丫鬟道:“你去它的住处瞧瞧,究竟怎么回事?爪子上怎么会有血。”   丫鬟应了一声跑开了。   晓晓心疼地将小猫抱了起来,赵雯和钟淼也赶忙凑了过去,摸了摸小猫咪的脑袋,小猫依然喵呜叫着,小身体也在瑟瑟发抖。   牧熙原本还老神在在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瞧见是晓晓将小猫抱了起来,心中暗叫不好,她盯着看了牧雯好几眼,平日里牧雯一向喜欢猫猫狗狗的,这会儿小猫都受惊了,她竟然不肯抱它!她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环,只觉得牧雯是嫌弃小猫太脏了!   牧雯倒不是嫌它脏,她自认是姐姐,见晓晓很是心疼,她才没跟晓晓抢。   这时,□□郡主带人闯了进来,她贵为郡主,小厮们自然不敢拦。   □□郡主进来后,直奔小猫咪所在的族学,瞧见晓晓怀里的小猫咪时,她一张俏脸彻底沉了下来,   她自幼习武,走到哪儿她都喜欢带着鞭子。见她的小猫竟真受到了虐待,她一把抽出了自己的鞭子。   晓晓和牧雯依然一脸心疼地看着小猫咪,根本没注意到安慧郡主。   牧熙见她抽出了鞭子,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她并不希望晓晓受伤,见状连忙跑了过去,推开了晓晓,晓晓正抱着小猫咪,被她推得一个踉跄,直接跌坐在地上。   牧熙手臂上挨了一鞭子,疼得嘶了一声。   安慧郡主冷冷扫了牧熙一眼,鞭子打个转,再次朝晓晓抽去,晓晓抱着小猫,没能躲开,背上挨了一鞭子,她疼得额头都冒了汗。   瞧见这一幕,在一边玩投壶的男孩子才飞快跑了过来。   牧雯气炸了,反应过来后,就朝小郡主扑了过来,小郡主的鞭子又朝她抽了过来。   鞭子即将甩到她脸上时,牧鸿才跑到跟前,他伸手夺走了安慧郡主手中的鞭子,安慧自幼习武,抬脚就朝他踹去。   牧鸿不敢真动手,躲得很狼狈。   钟氏匆匆赶来后,才制止住两人。   □□郡主自幼要什么有什么,性子一向骄纵,哪怕面对国公夫人,她也丝毫不杵,冷声道:“我的小猫,在贵府受到了虐待,还望国公夫人给个说法。”   钟氏已经瞧见了受伤的晓晓和牧熙,见安慧郡主一个人打伤好几个,她心中也有些恼火,先让人喊了太医,才问了一下缘由。   裴修寒得知晓晓受伤时,正在皇宫待着,裴景正欲哭无泪地看着他,希望皇叔能大发慈悲,拯救他一下。   章老前天赶到了京城,他一来就入了宫,开始全面负责裴景的学业,这两天,裴景每日都苦不堪言。   见皇叔收到个消息后,就头也不回地抛下他离开了,他沮丧地小脑袋都耷拉了下来,甚至想画个小人,诅咒皇叔回到十二岁,也让他天天学学学。   裴修寒直接去了镇国公府。   太医把完脉,是钟氏亲自为晓晓上的药,小丫头肌肤虽白,却瘦骨嶙峋的,一道血痕印在后背格外显眼,钟氏瞧到这伤,都有些于心不忍,只觉得□□郡主太过嚣张,不分青红皂白就出手伤人。   裴修寒过来时,晓晓才刚换上牧雯的新衣,少女脸色苍白,鼻尖上都沁出了一层薄汗,显然是疼的。   她的衣服则在一旁放着,衣衫破了,上面还染着血,扫到那些血痕时,裴修寒眼眸晦涩不明,“谁打的?” 第19章 心疼   钟氏已经查清了事情的原委。   安慧郡主将小猫抱到怀里后,就发现了它并未受伤,爪子上的血根本不是它的。尽管意识到冤枉了人,她也没有道歉,只说是丫鬟误导了她,随后,她就抱着她的小猫离开了。   钟氏则将那两个丫鬟捉了过来,她们两个却咬死是瞧见有人虐待小猫,这才议论了一番。   钟氏自然瞧出了这两个丫鬟是有意为之,见牧熙也受了伤,她没再继续追查下去,直接将这两个丫鬟发卖掉了,吓唬小猫的小厮,也被她打了几十板子,赶出了镇国公府。   裴修寒问起时,钟氏没提背后的弯弯绕绕,只说了丫鬟小厮所犯的错以及安慧郡主愤怒之下动手打人的事。   裴修寒听完她的话,眸色有些暗沉。   钟氏被他看得心中直打鼓。   裴修寒终究还是给她留了面子,没追问下去,只道:“李明佳道歉了吗?”   钟氏苦笑了一下,她贵为郡主,不肯道歉,她也不带强逼她的。   裴修寒冷声吩咐杨昊,“将长公主和李明佳带来。”   长公主与裴修寒并非一个生母,她的母妃,原是德妃,还曾害过裴修寒的母亲。   她虽年长裴修寒五岁,对这个手握实权的弟弟,实则是有些畏惧的,她根本没敢拿乔,听到杨昊的话后,赶紧带着安慧郡主过来了。   镇国公府的景色并不比长公主府逊色,亭台楼阁甚为壮观,园林风景更是别具一格,长公主却无心欣赏,她在路上,便叮嘱了女儿,让她务必谨言慎行,该道歉道歉,不许再任性。   瞧见裴修寒后,长公主脸上就染上了歉意,“我刚听丫鬟说了此事,都怪我将这丫头惯坏了,才让她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打人,明佳赶紧道歉。”   李明佳别开了脑袋。   裴修寒冷冷扫了她一眼,本就冰冷的神情,愈发多了一丝寒意。   李明佳有些杵,避开了他的目光,也故意无视了长公主的暗示,死活不肯道歉。   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在她眼中,不论是晓晓,还是牧熙,身份都很低微,向她们道歉,对她来说,不嗤于侮辱。   她好歹是郡主,又是裴修寒的外甥女,难不成,他还能逼着她道歉不成?   晓晓也已经知晓了李明佳的身份,怕裴哥哥为难,晓晓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道:“哥哥,我没事的,她不道歉也没关系,她也是太担心小猫了,我的伤养一养就好了。”   小丫头声音软软的,明明受委屈的是她,她却这般乖巧,裴修寒本就有些不悦,此刻,望着李明佳的目光更冷了几分。   他扫了一眼李明佳腰间的鞭子,冲杨昊示意了一下,杨昊抽出了她的鞭子,裴修寒对长公主道:“你自己动手,一模一样的位置,力道轻一点都不行,杨昊你留下监督,什么时候抽完,什么时候让她们离开。”   他说完这话,不顾大家震惊的目光,就拉着晓晓离开了。   裴修寒走后,钟氏才看了牧熙一眼,牧熙也没料到,会闯出这样的祸。   她跟牧雯一向不和,时常坑害对方,就希望对方倒霉,她并没有让人真去虐待小猫,只是把它身上弄脏了些,它爪子上的血,其实是鸡血。   谁料这会儿,不仅害牧鸿受了伤,晓晓竟也受了伤,她心中有些愧疚,白着小脸,垂下了脑袋。   她早该想到的,安慧郡主根本就不是省油的灯,怎么可能轻拿轻放?   牧熙心中难受,眼眶都红了。   钟氏叹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正是清楚牧熙本性不坏,她才替她遮掩了一下,也不知今日的事,会不会让王爷心生不满。   牧熙一向聪慧,瞧见她叹息的模样,心中不由紧了紧,她没看安慧郡主受罚,拎起裙角就飞快跑了出去,晓晓和裴修寒才刚走到绿树环绕的曲廊,就听到了匆匆跑来的脚步声。   晓晓扭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是牧熙追了出来,“等、等一下。”   她跑得太快,说话时有些喘。   晓晓有些惊讶,不知道她有什么事,在族学时,牧熙并不爱搭理她,每次两人的目光不经意对上时,她都会别开脑袋,晓晓一直以为牧熙跟村里的孩子一样,也讨厌她。   不过晓晓已经不这么想了,今日因为牧熙及时推开了她,她才少挨了一鞭子,她已经道了谢,扫到牧熙手上的鞭伤时,晓晓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牧熙连忙将手臂藏到了身后,她眼眶红红的,头都没抬,就飞快道:“抱歉,今日的事,都怪我,那两个丫鬟是受了我的指使才那么说的,谁料却害你受伤,你若是生气就打我骂我吧,我绝不还手。”   晓晓有些惊讶,想到她和牧雯一向不对付,她隐约明白了什么,她想了想,认真道:“你应该向牧雯道歉。”   牧熙想过她不会原谅她,却唯独没猜到她会这么说,她心中只觉得不可思议,脱口而出道:“你果然傻乎乎的!”   她刚说完,就对上了表哥冷冽的目光,牧熙心中一慌,连忙鞠了个躬,“对、对不住,我不该这么说,我才傻,我最傻,我跟牧雯一样,是个傻子。你要原谅我吗?”   晓晓:……   道歉都不忘拉踩牧雯一下,她跟牧雯究竟多大的仇?晓晓本来就没记恨她,她固然有错,见她勇于认错,晓晓便清楚,她品行不坏。   她想了想道:“你以后别再害人了,如果能做到,我就原谅你。”   牧熙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显然没料到,她会管这么宽,她才不想答应,牧雯还害她呢,对待坏人,她难道要包容不成?   扫到表哥冷淡的神情时,她才不敢说她多管闲事,委屈巴巴道:“我最多答应你不主动害人,若是有人先害我,我肯定要报复回去的。”   她说完就跑开了。   裴修寒原本还觉得镇国公府的族学不是个好去处,都打算回府后,为晓晓请夫子了,见牧熙跑来道了歉,裴修寒心中的怒火,才散了些。   她跑开后,晓晓才偷偷瞄了裴修寒一眼,心中依然有些忐忑,她粉嫩嫩的唇抿了又抿,直到坐上马车,裴修寒才斜睨她一眼,“想说什么直说。”   晓晓这才小声开口,“哥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出头,可是,今日的事会不会对你有不好的影响?”   对方毕竟是长公主的女儿,在晓晓看来,是很难惹的存在。   对上小丫头担忧的目光后,裴修寒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得这小丫头傻得可爱,“瞎操心,背还疼吗?”   其实还是疼的,不过涂完药,比之前好多啦,怕他担心,晓晓摇了摇头。   马车逐渐远离了镇国公府,就在这时,车夫却突然拉了一下缰绳,马车骤然停了下来,晓晓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前栽去,裴修寒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晓晓这才堪堪坐稳,男人的手臂犹如铁钳,她疼得脸都白了,咬紧了唇,才强忍着没发出声音。   裴修寒掀开车帘扫了一眼,这才发现,是两个孩子正在马路边追逐,险些被马车撞到,小商贩吓得脸都白了,连忙将自家孩子抱到了怀里,跪下磕了个头。   裴修寒让他们起了身,马车再次行走起来时,他才留意到晓晓手臂上渗了血,赫然是他刚刚抓过的地方。   裴修寒脸色一沉,伸手撩起了她的衣袖。   “哥哥,我没事的。”   小丫头粉嫩嫩的唇,都被咬得泛白了,却还这般懂事,裴修寒没理她,掀起了她的衣袖,随着他的动作,少女纤细雪白的皓腕一点点露了出来,上面的鞭痕,还在出血。   裴修寒眼眸晦暗不明,刚刚那种情况,他若不拉她一把,她一准儿磕到脑袋。   望着这道鞭伤,有那么一瞬间,裴修寒都想让车夫掉转马车,回镇国公府,亲自抽李明佳几下,这种心情,比精心呵护的小白菜,被猪践踏了还要糟糕几分。 第20章 思念   还好马车上,备的有药膏,裴修寒取出一瓶,小心给晓晓擦了擦药,晓晓忍不住偷偷瞄了他一眼,他神情认真,连拧眉的模样,都好看极了。   晓晓心中又暖又甜,明明很疼,唇角却不自觉扬了起来,见瓷瓶里的药膏不多了,晓晓心中像被小猫挠了一下,小声问他,“哥哥,药瓶可以给我吗?”   瓷瓶是乳白色,外观很漂亮,以为小丫头是喜欢这等精致的小东西,裴修寒没多想,帮她上完药,就将瓷瓶给了她。   晓晓心满意足地揣到了怀里,不由笑弯了眉眼。   安慧郡主被罚鞭子的事,不知不觉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原本不曾关注晓晓的人,也纷纷打探起她是何方神圣,不止贵女,连朝廷官员也注意起了她,毕竟摄政王一向无欲无求,根本没有弱点可言,官员们有时想贿赂他都找不到机会。   此刻,他竟为了替一个小姑娘出头,让长公主打了安慧郡主,可见,在他心中连皇亲国戚都比不上这小丫头。   几乎每日,都有人向王府的人打探消息,结果自然一无所获,甚至有人问到了镇国公跟前,镇国公没提晓晓的身世,只说她救过裴修寒一命,是燕王府的恩人。   此言一出,大家才有些明白,裴修寒为何会这般护着她。裴景听说这事后,连忙将镇国公喊到了皇宫,他毕竟是一国之君,镇国公没有隐瞒,将晓晓的身世告诉了他。   裴景这才知道,她并非父皇的私生女,一想到这小丫头这么可怜,他还悄悄嫉妒过她,裴景心中怪别扭的,还让人给晓晓送去许多伤药,其中不乏祛疤的良药,保准伤口结痂后,不留一丝疤痕。   晓晓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裴景生过她的气,见他送来这么多伤药,还挺感动,只觉得裴哥哥的小表弟,真是个好人!给她写字帖也就算了,还花这么多银子,给她买药。   晓晓还拜托裴修寒,让他帮忙感谢一下他的小表弟,裴修寒听完,神情有些古怪,清楚小丫头胆子只有丁点大,他便没告诉她裴景的真正身份。   一些贵女对晓晓更加上心了,变着法地打听晓晓的消息,等晓晓养好伤,去族学听课时,还有人特意去镇国公府做客,去的次数多了,倒也与晓晓认识了,其中就包括郑丹芸。   这些贵女待晓晓都很热情,晓晓有些不太适应,面对她们时,总有些拘谨,她还是更喜欢跟牧雯和钟淼一起玩。   见小丫头胆子这么小,贵女们也没再操之过急,她们是想和晓晓交好,自然不希望给晓晓留下不好的印象。   晓晓认真上课时,裴修寒更忙了,他一直在调查李青背后的人,这几日已经有了眉目,他将搜集到的证据,全部移交给了大理寺,当天晚上,侍卫就查封了丞相府,丞相连同他的三个儿子,全部锒铛入狱。   偌大一个相府,竟说倒就倒,不止朝廷官员,连百姓都在议论此事。   哪怕证据摆在眼前,依然有一些老臣,认为裴修寒是有意借他遇刺的事,除掉不听话的官员,一时朝堂上都安静许多,几个较为顽固的老臣,却日日上奏面圣。   他们一见到裴景,就大骂裴修寒,说他有谋逆之心,此举甚为过分,不得不防,裴景每每听到都忍不住想翻白眼,皇叔若真稀罕皇位,也不会让他当这个劳什子皇帝。   旁人不清楚,他还不清楚?   父皇遇害时,他已经五岁了,早就有了记忆,他年龄尚小,怕他登基后,无法理政,大周会面临一场大乱,父皇根本没把皇位传给他,诏书上的名字,写的都是皇叔。   皇叔不肯当皇帝,才硬是违背了父皇的遗愿,扶持他登了基,要是知道,当皇帝这么累,他当初绝不会这么好哄。   最开始有大臣,说裴修寒是贪恋权柄,才把持朝纲,理应罪该万死时,裴景还被气哭过,拼命解释事情的原委,却根本没人相信他的话,大臣甚至让他拿出先皇的遗诏。   裴修寒早一把火烧掉了遗诏,他自然拿不出来,其实就算他拿出来,大臣们估计还会觉得,圣旨是裴修寒伪造的,他是受了裴修寒的胁迫,才为他说好话。   这几年裴景早就学乖了,也懒得再浪费口舌,他们大骂皇叔时,他就嗯嗯点头,时不时附和几句,他们骂完,自然会乖乖回府。   这次李阁老等人,却没有轻易罢休的意思,许是丞相的倒台,让他们心生恐惧,这才格外难缠。   裴景被烦得不胜其扰,他们再次寻来时,他一副怒上心头的模样,突然拍案而起,喊道:“摄政王如此一手遮天,着实可恶,来人啊,去将摄政王捉拿起来,秋后问斩。”   大臣们悚然一惊,都被吓到了,李阁老连忙安抚他的情绪,让他徐徐图之,毕竟摄政王手握重权,与他硬碰硬,吃亏的肯定是皇上。   见他如此冲动,大臣也不敢再火上浇油了,都纷纷退了下去。好不容易,丞相被斩的事,才平息下去。   裴景也累得够呛。   他过得水深火热时,晓晓却异常幸福,见小丫头连个小瓷瓶都喜欢,裴修寒出府归来时,时不时会给她带些小玩意。   他对她的学业也很上心,得知她古筝学得吃力时,又额外请了位名师,虽然忙碌,晓晓却过得异常充实。   腊月二十八时,下了今年第一场大雪,大雪纷纷扬扬,下得很大,一夜过去,整个京城都被皑皑白雪笼罩了起来。   丫鬟们清理了好久,才将院子清理干净。   不少贵女都在盼着二十九的到来,二十九是宫宴,宫里要举办宴席,不仅大臣们要出席,身份尊贵的女眷也能参加,她们早早就打扮好了,只盼能见摄政王一面,就算没法与他搭上话,与晓晓打好关系也不亏,她们设想的很完美,谁料,摄政王竟又没现身,晓晓也没参加。   裴修寒不喜吵闹,往年都时常缺席,今年更是连露头都没有,见他没现身,好几个大臣都颇有微词,裴景却很开心,皇叔不在,他还能偷偷饮点酒。   此时,晓晓则在无涯堂。   之前每次临近过年时,奶奶都会给他们准备好吃的,晓晓最喜欢过年了,今年她却格外抗拒新年的到来,哥哥远在战场不说,大年初四,裴哥哥就要离京了。   如今每过一日就少一日,自从昨日,族学开始休假后,晓晓就开始黏着他了,昨日见了他不算,今日又带着问题去寻他了。不像之前,哪怕七八日不见,她也甚少去打扰他。   裴修寒自然不清楚小姑娘是想多见见他,只当她是太过好学,就指导了一下。   大年三十依然如此,这一整日裴修寒都没有出门,晓晓帮着连翘贴完对联,又去了无涯堂,小尾巴似的,黏在裴修寒身边。   请教完问题,她也没离开,从他书架上,取了一本书,就坐在一旁看了起来,她并没有看进去,总会盯着书本怔怔出神,小模样怪落寞的。   她生得白白嫩嫩的,五官甚为精致,如今绫罗绸缎穿着,比京城许多贵女,都更像观音菩萨座下的玉女,这副落寞的神情也格外惹人心疼。   裴修寒扫到后,放下了自己的书,“想家了?”   他眉眼冷淡,因懒得开口,神情也总是显得深不可测,问出这话时才多了一丝烟火气。   晓晓确实想家了,往年这个时候,她会跟奶奶一起在灶房忙活,为年夜饭做准备,哥哥则帮着烧火,家不大,却很温馨。今年她身边,却只有裴哥哥,很快他还要离开。   晓晓的眼神,越发暗淡了几分,一向明亮的眼眸,添了抹说不出的落寞。   裴修寒斜靠在榻上,小丫头则坐在窗前的书桌旁,两人离得稍微有些远,裴修寒丢下了手中的书,淡淡丢下一句,“离近些。”   晓晓没反应过来,小模样怔怔的。   裴修寒往后靠了靠,大片的晚霞透过窗棂洒了下来,照在他冷峻的侧脸上,他一条腿微曲着,一条腿则伸长开来,神情略显慵懒,那健硕的身躯,修长的腿,莫名显得勾人。   晓晓也不知为何,有些不敢直视他,下一刻,就听他懒洋洋开了口,“过来,离那么远,哥哥怎么哄你?” 第21章 哄她   晓晓脸有些红,站在原地没有动。   裴修寒向来缺乏耐心,眉头微微扬了一下,“小孩,脸红什么?”   他不说还好,一说晓晓一张脸更红了,红晕从脸颊蔓延到耳后,修长白皙的脖颈都透着淡淡的粉,比天边的晚霞还要夺目。   她也不知道脸红什么,怕哥哥觉得她奇怪,她乖乖走到了他跟前,结结巴巴道:“我、我有一点热。”   裴修寒啧了一声,只见他伸手弹了一下,一颗黑色的小珠子就弹了出去,打在了窗棂上,窗棂轻轻晃动了一下,上面雕刻的老鹰也好似要飞了起来。   下一刻,窗户便彻底打开了,新鲜的空气也随之涌了进来,火红色的霞光,毫无阻拦地射进了室内,打在了小丫头泛着红晕的雪肌上。   晓晓局促地站着,虽然长高了些,依然没能到他下巴处,站着也仅比他坐在榻上高一些。   裴修寒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声音懒洋洋的,带了一丝戏谑,“这次需要给你买冰糖葫芦吗?”   晓晓皱了皱鼻子,过了今天,她都十三了,不是小孩子啦,才不需要人哄。   清楚哥哥是有意活跃氛围,让她没那么难过,晓晓绷着小脸,严肃回了一句,“一根可不行。”   裴修寒哂笑一声,脸上适时露出一丝嫌弃,“这么难哄,卖了得了,说不准可以换几十串冰糖葫芦。”   晓晓忍不住弯了弯唇,心想哥哥才不舍得,他在她身上花的银子,说不准能将整个大晋的冰糖葫芦买下来。   她五官明媚动人,笑起来格外漂亮,已经初初显露出了小少女的美好。   见她小脸上总算有了笑,裴修寒这才道:“没什么好难过的,你哥虽远在边疆,身边不是还有我?”   他原本也不会哄孩子,裴景小时候思念父皇悄悄抹眼泪时,他都是让侍卫给他买些好吃的,只因小丫头又乖又懂事,他才多了分耐心。   晓晓心中涨得满满的,正欲说什么,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丫鬟小厮跪倒了一地,欲要请安时,裴景不耐烦地摆手,“都退下。”   别看他年龄尚小,裴修寒不在时,他却甚有威严,众人自然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裴景这才带着小李子,闯了进来。他一袭月白色锦服,腰间竖着蓝宝石腰带,生得俊朗而清隽,气势汹汹地踩着霞光走了进来。   进来后,果然瞧见皇叔一身常服,懒洋洋靠在榻上,压根没有入宫的意思。   晓晓则立在雕刻着云龙纹的罗汉床旁,小丫头正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好奇地瞅着他。   裴景神情微顿,脸上的怒火这才消散一些,他哼了一声对裴修寒道:“昨日不参加宫宴也就算了,今日也不来陪我吃年夜饭,是不是府里多个、嗯,就彻底把我忘了?”   对上晓晓友善而含笑的目光时,那句小丫头,他没好意思说出来。   裴修寒依然坐着没动,眼皮都没掀一下,只淡淡回了一句,“你家年夜饭中午吃?”   太阳才刚刚落山,大片的晚霞尚未彻底消散,确实没到吃晚膳的时间。   见皇叔没有质问他擅自出宫的事,裴景才收回凶巴巴的神情,只觉得这招先声夺人,用的着实不错。   他成功在这里赖了下来。   丫鬟摆完膳,他就坐在了晓晓和裴修寒身边,晓晓上身穿着樱草色对襟夹袄,下身是奶白色月华裙,她肌肤雪白,犹如出水的芙蓉,这段时间,营养也跟了上来,小脸嫩得能捏出水来,怎么看怎么不像小村姑。   裴景见过不少贵女,只觉得那些个贵女,还比不上她好看,他甚至有些怀疑晓晓的身份,乡下真能养出这么漂亮的小丫头?   见他盯着晓晓不放,裴修寒拿筷子敲了一下他的手背,“再不吃就滚回去。”   裴景委屈巴巴收回了目光,他的表情太过丰富,晓晓忍不住偷偷笑了笑。   对上裴景幽怨的眼神后,她连忙抿住了唇,讨好地拿起公筷,给他夹了一个红烧鸡翅,“小哥哥快吃。”   她声音软软的甜甜的,一声小哥哥喊得悦耳极了,纵然她并非他的小堂妹,裴景也决定了,这个小妹妹,以后都归他罩了!   他笑道:“妹妹也吃。”   听到他对晓晓的称呼,裴修寒捏着筷子的手顿了顿,他抬起冷峻的眉眼,对晓晓道:“他比你要小几个月,喊什么哥哥?”   晓晓啊了一声,脸瞬间红了起来。   裴景则狐疑地扫了晓晓一眼,他比晓晓高了近乎一头,她竟比他大?裴景不肯信,他再不信,晓晓也不肯再喊他哥哥了,裴景怪郁闷的。   晓晓为了哄他,还揪了一些小草,编了个大蚂蚱,裴景更郁闷了,真将他当孩子了?   夜色逐渐黑了下来,华灯初上时,他就被裴修寒残忍地赶回了宫,那只威风凛凛的大蚂蚱,也被他揣走了。   晓晓则没走,她打算跟裴哥哥一起守夜,过了子时再回房休息。   她干脆坐在了纹着喜鹊登梅图的地毯上,拿起上午的书,继续看了起来,这本书讲的是大晋边远地区的一些风土人情,还挺有趣。   室内烧着地龙,地毯又很厚实,倒也不凉,裴修寒没有管她,他也在看书,一年到头,唯有大年三十会轻松些,他便翻出了一本兵书,等他看完一本时,才发现小丫头不知不觉,趴在一旁的杌子上,竟是睡着了。   她小脸白嫩嫩的,睡着的模样,更加乖巧了,裴修寒本想将她喊醒,让她去床上睡,瞧见小丫头眼睛下的黑眼圈后,他干脆伸手将小丫头抱了起来。   晓晓最近两日都有些失眠,无需上课后,她总会想起他去战场的事,这会儿待在他身边,许是觉得安心,睡得便有些沉。   裴修寒将她抱起时,她也没醒,小脸还往他怀里埋了埋,乖巧的模样,让人心都化了。   饶是裴修寒一贯冷血冷情,这一刻,也觉得有这么个小丫头陪在身边,也挺不错。   他欲要起身离开时,才发觉小丫头揪住了他的衣袖,她小手攥得很紧,不知梦到了什么,浓密卷翘的眼睫不安地颤动了几下,很小声地呢喃了一声哥哥。   少女雪肤香腮,这副模样格外惹人心怜。 第22章 恐惧   晓晓醒来时,才发现天都蒙蒙亮了,她竟睡在裴哥哥的床上,她连忙下了床,出来后,才得知半夜里皇宫走了水,他去了宫里,至今没回来。   晓晓有些担忧,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回了素月轩,刚回去,就见绣娘捧着托盘过来了,托盘上摆了好几身衣服,瞧见她,绣娘行了个礼,才笑盈盈道:“姑娘快试试吧,这是奴婢们刚做好的。”   晓晓有些惊讶,“上个月不是刚给我做了几身?足够我穿了。”   府里的都是人精,自然清楚王爷对她很是与众不同,她又是王爷的恩人,绣娘们哪敢怠慢,“过年总要有新衣的,尺寸是按您的做的,您若不穿,就可惜了,姑娘快收下吧。”   晓晓推辞不掉,只得道了谢,又叮嘱了一句,“以后不必再为我做了。”   她性子好,又爱笑,十分好相处,府里许多人都将她当成了王府的小小姐,只觉得自打她来了后,王爷也有了点儿人情味。   等裴修寒回来时,已经是晚上了,好在小皇帝没有出事,见他眉宇间染着倦色,晓晓便清楚,他肯定一宿没睡,她有些心疼,对裴修寒道:“哥哥,你吃点东西赶紧休息吧。”   裴修寒没胃口,只吃了两口,就回了寝室,晓晓也没再劝,她小尾巴似的随他进了内室,帮他拉上帷幔,才回自己的住处。   初三时,晓晓约了牧雯一起去护国寺,明日裴修寒就要上战场了,晓晓想为他求几张平安符。   得知她要和牧雯出门,裴修寒还以为她是在府里闷坏了,想去逛街,怕镇国公府的护卫身手一般,裴修寒道:“让绿珠也跟着你。”   晓晓见过绿珠几次,她曾找裴哥哥汇报过什么东西,晓晓总觉得她不是普通婢女,见裴哥哥坚持,她乖巧应了下来。   她回去准备时,裴修寒让杨昊塞给绿珠一袋银子,他虽然没说旁的,杨昊却清楚,他肯定是怕晓晓不肯要,才将银子给了绿珠。   杨昊额外叮嘱了绿珠几句,让她机灵着点,小丫头看上什么,记得给她买。   绿珠有些惊讶,根本没料到主子对晓晓竟看重到这个地步,她将银子揣了起来。   马车晃晃悠悠出了府,今日天气尚可,风并不大,窗帘仅轻微晃动着,晓晓穿得厚,又抱着手炉,手心都快出了汗。   牧雯已经在王府门口等着了,马车旁还有不少护卫。她一向怕裴修寒,不肯进去,直接在门口等的晓晓。   两个小姑娘汇合后,马车就向护国寺的方向驶了去。见是出城的方向,绿珠眼眸微动,不由摸了摸怀中的银子。   *   护国寺绿树成荫,常年香火缭绕,哪怕是大年初三,依然有不少人来上香。   明日要去战场的,自然不止裴修寒,许多士兵的家眷也都来了寺庙。   晓晓和牧雯随着人流往里走的,她们拜了许多神像,求了好几个平安符,到最后,牧雯脚底板疼得都走不成路了,见晓晓神色如常,丝毫不疲倦,她有些羡慕,“你瞧着小小的一只,体力也太好了吧?”   晓晓笑道:“我以前时常上山采蘑菇,体力已经练出来了。”   牧雯听晓晓说过一些之前的事,例如山上摘果子,溪水里捉鱼吃,以至于,牧雯都有些想去乡下游玩了。   她由衷感慨道:“真想随你一起去摘蘑菇。”   晓晓弯了弯唇,“那你可得好好锻炼一下,不然爬到半山腰就没力气了。”   两人边聊,边往凉亭走去,打算歇息一会儿,绕过砖红色的墙壁,往小花园走时,她们却遇到三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三个人的相貌都很出众,远远走来时,吸引了不少少女的目光。   走在中间的那个少年,长身玉立,五官俊朗,一双星目灼灼生辉。   牧雯一眼就瞅到了他,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表哥,你怎么也来了?”   钟誉笑道:“陪朋友过来的,你也是?”   他说完,便看了晓晓一眼,少女身姿单薄,正悄生生立在牧雯身边。她肌肤如玉,眉目如画,哪怕年龄尚小,也能窥出日后的风华。   最近两个月,他时常听到钟淼在家提起晓晓,说她长得好看,人也很好,早上一起用早膳时,钟淼还在哼哼唧唧,说若非身体不适,肯定要跟她们一起来护国寺的。   察觉到他的目光,晓晓冲他笑了笑,小姑娘生得美,笑起来更是讨喜,钟誉怔了一下,眼中也带了笑。   钟誉还要陪朋友去见方丈,简单与她们打过招呼,就离开了,他身边的少年,却忍不住看了晓晓好几眼,总觉得这个小少女瞧着很是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   晓晓和牧雯离开后。钟誉的好友冯梓晨才问了一下钟誉,“你表妹身边的小丫头是谁?”   冯梓晨与钟誉一样,如今皆在国子监读书,他平日甚是寡言少语,很少主动提及某个姑娘,见他竟是问起了晓晓,钟誉和另外一个少年都有些意外。   想起晓晓那张过分漂亮的小脸,钟誉勾了一下冯梓晨的肩膀,好意提醒道:“他就是摄政王带回来的小姑娘,你就算喜欢,也少打她主意,小姑娘才十三,还小呢。”   冯梓晨拧了拧眉,没再解释。   晓晓回到燕王府时,裴修寒并不在,他又去了军营,在军营待到天黑,又去了皇宫。   裴景虽聪慧,却生性贪玩,裴修寒在时,他还能有所顾虑,他离京久了,这小子一准不安分,裴修寒敲打过裴景,又见了章老一面。   章老向来铁面无私,足智多谋,又曾教导过先皇,裴景面对他时,也能稍微收敛一些,裴修寒不仅拜托他盯着裴景,也授予了他极大的权力,有他坐镇,裴修寒才能走得稍微放心些。   将一切安排妥当他才回府,不知不觉都快要子时了,夜色浓得像墨,月亮和星星都躲了起来,天边隐约有乌云翻滚着。   马车刚出午门,就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不算大,打在车顶上,发出细微的啪嗒声。   裴修寒下了马车,往回走时,却瞧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小姑娘正举着一把印着荷花的油伞,乖巧地候在大门口。   明灭的烛火照在她身上,将她瘦小的身影拉得很长,裴修寒一时怔住了,站在原地没有动。   晓晓也瞧见了他,他身着朝服,身前的五爪正龙瞧着虽威风,却远不及他周身摄人的气势,夜深露重,雨幕下的他,竟犹如从天而降的神祗。   晓晓连忙举着油伞,跑了过去。   裴修寒伸手接住了她手中的伞,心中竟说不出什么滋味,半晌才蹙眉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我看下雨了,来接一下哥哥。”   晓晓根本没有睡意,一想到他明早就要去战场,她情绪就有些低落,发现天上飘起小雨后,她才出来接了接他,他果然没有带伞。   裴修寒有些沉默,忍不住撸了一把她的脑袋,低声道:“以后不许再熬夜。”   晓晓乖乖点头,因为帮到了他,眼眸都更亮了些。   裴修寒直接将她送到了素月轩,晓晓从怀里掏出几枚平安符,递给了他,“哥哥,这是我今日去寺庙给你求的,你一定要带在身上,怕你万一会弄丢,我就多求了几个,你到了战场上,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裴修寒点头,“给你哥的信,写好了吗?”   “写好了,我去给你拿。”   晓晓足足写了十来页,拿出来后,厚厚的一叠,她这才有些不好意思,“会不会有些多?”   “没事。”裴修寒将信和平安符一起收到了怀里,“早点休息。”   他说完,就转身迈入了雨幕中。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晓晓才回屋,雨不知不觉又下大了,雨水打在枝叶上的声音,格外令人心慌,晓晓再次翻出了奶奶的衣衫,抱在了怀里。   她翻来覆去的,根本睡不着,一想到他明日就要走了,还不知能不能安全归来,晓晓就觉得心慌,脑海中也一直闪过,上次打败仗时,一万士兵,死了近九千的情况。   她好怕好怕,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他。   哪怕清楚,他是为了大晋,为了黎明百姓,她应该为他骄傲,可是她还是好怕,她没能压抑住胸腔中的恐慌,撑起油伞去了无涯堂。 第23章 不舍   晓晓没想打扰他休息,她蹑手蹑脚走到院门口,侍卫欲要开口时,她连忙嘘了一声。   侍卫清楚她在裴修寒心中的地位,便依言没有说话,雨水下得很大,屋檐上的水不停地坠落下来。   晓晓站在院门口,往他寝室的方向瞧了瞧,室内只亮着一盏灯,幽暗的火光小幅度摇曳着。   猜到他已经歇下了,晓晓才轻手轻脚走到他门口,在侍卫惊异的目光下,团吧团吧,蜷缩在了他门口,她身姿单薄,肌肤雪白,靠在门板上时,显得格外羸弱可怜。   虽然仅隔着一扇门,离他近些后,晓晓总算没那么恐慌了,心悸异常的心,也稍微恢复了些。   雨下得大,她本以为,只要她不开口,不发出动静,雨声就能遮住她微不可察的声音,却不知,在她靠近无涯堂时,裴修寒就睁开了眼睛。   裴修寒翻身下了床,穿上衣袍,系好腰带,才拉开门,入目的便是靠在门口,缩成一团的她。   听到开门声,晓晓眼睛都瞪圆了,像只受惊的兔子,慌忙站了起来,乌黑的眼眸中,也逐渐蔓延上一丝不安。   外面雨越下越大,乍一打开门,寒风就袭了进来,她穿得并不厚,却在这儿吹风,裴修寒眉头微微拧了起来。   对上小丫头不安的神情后,他才忍住了怒火,“进来。”   晓晓垂下了小脑袋,站在原地没动,她结结巴巴道了歉,随后才小声道:“我、我没想打扰哥哥休息,我这就走。”   她说完就要冲入雨幕中,油伞都不要了,裴修寒拉住了她的手臂,“都来了,还走什么?”   他语气有些不大好,晓晓缩了缩肩膀,下一刻,就被男人拽进了房中,察觉到她小手冰凉时,裴修寒再次蹙了蹙眉。   他本就威严,沉着脸的模样,格外吓人。   晓晓本就自责,偷偷瞥到他的神情后,她眼眶不由有些红,垂着小脑袋,没敢再抬头,一副做了错事又忐忑又害怕的模样。   裴修寒将她按住了榻上,拉了个凳子,在她跟前坐了下来,“怎么还不睡?”   “我、我睡不着。”   小丫头声音里都带了哭腔,裴修寒怔了一下,捏住了小丫头的下巴,这才发现,她眼眶红红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晶莹的泪珠要掉不掉的,可怜极了。   裴修寒又好气又好笑,他都还没凶她,她反倒哭上了,他头疼地按了按脑袋,只觉得小孩还真难搞。   他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努力放软了声音,“就算睡不着,也不能蹲门口,患了风寒怎么办?不会直接敲门吗?”   晓晓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抽噎着勉强回道:“我、我不想打扰哥哥休息。”   裴修寒胡乱擦了擦她的眼泪,头疼道:“不想打扰我,就别哭。”   晓晓努力憋住了眼泪,泪珠儿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时,她慌忙去捂自己的眼睛。   瞧见她哭鼻子时,都这么乖,裴修寒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一颗心软成了一团,他将人推到了内室,将小丫头按在了榻上,“行了,先睡觉,有事明天再说。”   他则去了暖榻上,晓晓不敢吭声,见他在榻上躺下后,一颗心奇迹般安定了下来。   她悄悄侧过身,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没多久竟睡着了。   天亮时,雨已经彻底停了。   许是刚下过雨的缘故,空气很是潮湿,风吹得也有些大,送他出城时,晓晓很是沉默,裴修寒也没说话,出了城门后,他就翻身上了马。   男人身姿修长,坐在战马上,显得格外高大,他这才看向小丫头,“回去吧。”   晓晓眼眶有些发红,很努力才憋住了眼泪,她乖乖点头,再次叮嘱道:“哥哥一定要注意安全。”   声音里都带了哭腔。   裴修寒伸手揉了一下她的脑袋,“别哭,哥哥答应了你,会平安归来。”   他说完,没再多留,骑着马远离了城门,马儿飞奔出去的那一刻,他分明听到了小姑娘压制不住的哽咽声。   他拉住缰绳的手顿了顿,却没有停留,战马犹如离弦的箭,一点点消失在晓晓跟前。   晓晓在城门口站了许久,手脚都冻得发麻了,还是没有离开,送行的人逐渐都回了府,蔚蓝的天空下,仅剩她和绿珠。   绿珠陪她站了许久,怕她受寒,才将她劝了回去。   *   大年初六,族学才又开始上课,上课后,晓晓才勉强打起精神,牧雯和牧熙今年已经十四了,府里的姑娘都是上到十四岁,接下来会学女红和管账,为出嫁做准备。   牧雯舍不得跟晓晓分开,开学后,依然在族学上课,钟淼也过来了,牧熙和另外三个姑娘则没再来,少了她们后,族学内安静许多,晓晓也越发刻苦了。   她成长得很快,从摸到古筝的无措,到能熟练地弹一首曲子,仅仅花了两个多月。   不知不觉就到了上元节,裴景是个喜好热闹的,因为裴修寒走前,给他下了禁令,不许他出宫,他就在宫里办了个赏灯宴,还邀了晓晓。   晓晓收到圣旨时,很是惊讶,惊讶中又带了些惶恐,不明白这位小皇帝为何会邀请她。   得知钟氏也会带着牧雯和牧熙过去后,晓晓才安心一些,府里的丫鬟也得知了她要入宫的事,连翘还将她的干姐姐请了过来,让她给晓晓搭配了一身衣裙。   暮色四合时,晓晓就坐上了入宫的马车。   她头一次入宫,瞧见巍峨肃穆的宫殿时,手心都出了汗,见她紧张得小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绿珠挑了挑眉,显然没料到小姑娘胆子这么小,她向来话少,半晌才说了一句,“姑娘莫怕,不会有事的。”   晓晓每次外出时,她都会跟着,平日则来无影去无踪,晓晓觉得她很神秘,听到她的话,一颗心莫名安定了些。   他们来到月华殿时,各种花灯已经亮了起来,灯笼的种类也很是丰富,有猴子捞月、凤凰展翅、双龙戏珠等等,每一个都美轮美奂,上百盏灯笼,将月华殿照得灯火通明。   晓晓有一瞬间的晃神,一时间甚至觉得这里犹如仙境。她来得不算最早,前方有几个年轻公子在猜灯谜,左边则聚了几个贵女,大家都衣着华贵,举止优雅。   晓晓眼尖地瞧见了钟嫣和钟淼。   钟淼拉着姐姐朝晓晓走了过来,晓晓弯了弯唇,主动打了招呼,瞧见熟人后,她也稍微放松了下来,跟着钟淼和钟嫣猜起了灯谜。   钟淼性格活泼,瞧着很是娇憨,她的姐姐则是个清冷美人,她个头高挑,五官明艳,明明生得妖艳,性子却淡如菊。   没多久就来了不少人,好几个大臣过来后,都往晓晓的方向看了一眼,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救了摄政王,见小姑娘瞧着小小的,又很是乖巧文静,他们没再过多关注。   郑丹芸也到了,她生得也很漂亮,气势十分出众,与钟嫣的清冷不同,她要骄傲一些,时常一袭红衣,缓步走来时,像一朵带刺的玫瑰,让人不敢多瞧。   瞧见晓晓,她径直走了过来,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仿佛冰嬉场那件令人尴尬的事从来不存在过。   晓晓已经见过她好几次了,这会儿也比之前熟悉了些,郑丹芸过来后,就拉住了晓晓的手,笑道:“今儿可真是个稀罕日子,你竟也来了。还以为你会继续闷在府里。”   晓晓腼腆地笑了笑,没提圣旨的事,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皇上驾到”,一群人走了过来,晓晓下意识看了一眼,瞧见裴景那张俊逸的面容时,晓晓怔了一下。   她显然被震住了,怎么也没料到,他竟是皇帝,更没意识到周围的人,已经跪了一地。   瞧见小丫头傻乎乎的神情,裴景勾了勾唇,朝晓晓的方向走了过来。   张公公跟在裴景身侧,为他引路,瞧见胆敢有人堂而皇之地直视龙威,不悦地呵斥了一声,“大胆!哪个府上的小丫头,见了皇上竟还不下跪?皇上的真容,岂是你可以直视的?来人啊,给咱家拖出去。”   晓晓被他吓了一跳,小脸有些白,这才发现周围的人竟都跪下了。   钟淼悄悄抬了抬头,这才发现竟是晓晓没下跪,她为晓晓捏了把汗,正欲开口求饶时,就见皇上一脚踢在了张公公腿上,“朕还没发话,你个老东西主意倒挺大!”   张公公吓得连忙跪了下来。   晓晓有些忐忑,正欲跪下时,裴景却提前一步拽住了她的胳膊,“跪什么跪?还跟之前一样就成,喊你来是怕你在府里闷坏了,不是让你下跪来了。走走走,带你去看灯盏。”   他说完,就将晓晓拽走了,走到一半,才想起跪倒在一地的人,说了句,“都免礼吧。”   见他待晓晓如此与众不同,大家都有些惊讶,不明白,这小丫头何时跟皇上这么熟悉?   见晓晓年龄尚小,便生得冰肌玉骨,面若芙蓉,大臣们想得有些多,难不成救命之恩,不过是幌子?摄政王其实有意让她入宫为后? 第24章 被掳   晓晓心中挂念着裴修寒和远在边疆的张立,玩得并不尽兴,猜完一个灯谜,不自觉感慨了一句,“如果无需打仗就好了。”   这样裴哥哥也无需大过年的背井离乡了。   裴景沉默了一瞬。   他其实也很担心皇叔。裴景五岁时就失去了双亲,是裴修寒一手将他拉扯大的,裴修寒虽然管他管得狠,裴景却清楚,他是希望他成器。   裴景自幼聪慧,自然清楚朝堂上的大臣多忌惮皇叔,甚至有人巴不得他死在战场上,皇叔却依然选择了出征,哪怕他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了,裴景依然很担心。   见晓晓也很担心他,裴景恍若找到了知己,猜灯谜之余,对晓晓说:“皇叔不会有事,他年少时就去过战场,当时就打了大晋一个措手不及,大晋的人很是怕他,有皇叔在,咱们不会输。”   晓晓重重点头,虽然如此坚信着,两人却还是有些担忧,都不由轻叹了一口气,叹息声重叠在一起时,两人扭头看了对方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晓晓肌肤如玉,眉眼动人,笑起来时,倾城之姿怎么都掩饰不住,好几个小少年,忍不住多瞧了她一眼。   其中赫然有裴景的伴读萧宸。萧宸其实是裴景的嫡亲表哥,他年长裴景一岁,平日最是少年老成,不仅老臣们夸他天纵奇才,连裴修寒都夸他心性坚韧,假以时日,非池中之物。   就裴景所知,已经有好几个姑娘心悦他了,见他对那些人不闻不问,反而看了晓晓好几眼,裴景有些来气,顿时狠狠瞪了回去。   晓晓才多大点儿,皇叔刚一走,就有人打她主意,当她背后没人不成?   萧宸被瞪得怔了一下,耳根火辣辣烧了起来,狼狈地扭开了视线,余光却又忍不住瞄了晓晓一眼,小丫头生得实在漂亮,只是静静往那儿一站,就让人觉得美好。   萧宸也才十四岁,自然不至于有什么禽兽念头,只是本能地觉得她很美,美到想让人掏出画具,一一描摹她的五官。   晓晓并未察觉到,她的头一次露面,就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甚至有人觉得,等她长大了,定然比钟嫣还要美。   自打第一次将她召进皇宫后,皇上时不时就会喊晓晓入宫,上巳节时,裴修寒生辰时,甚至连清明节这一日都将晓晓喊到了皇宫。   此时,裴修寒早已经带兵抵达了边疆,他过来时,正赶上大晋的突袭,他带兵直接上了战场,将人击退后,他又重新部署了边疆的防守。   一连十多日,他都忙得很,也没来得及召见张立,直到这一日,他才想起张立,让人将张立寻了过来。   此时,张立正帮着军医给士兵包扎伤口。   每次打完仗,都会有许多士兵受伤,上次战败时,张立为救上峰腹部中了一刀,也险些身亡,他足足休养了一个月,期间因为无法上战场,倒是与军医混熟了,因着认识一些药草,闲暇之余他时常过来帮忙。   这位士兵受伤很重,因是死里逃生,张立帮他包扎伤口时,他忍不住红了眼睛,“俺当时以为俺死定了,没成想活了下来,一准儿是蕙娘在家保佑俺,俺走时,蕙娘有了身子,也不晓得是给俺生了个小闺女还是生了个大胖小子。”   他这一番话,令许多人想起了家人。   张立也想起了晓晓和奶奶,他走时,晓晓还病着,也不知小丫头如今怎么样了,还有奶奶,她一到雨天,腿就疼得厉害,不知有没有加重。   就在这时,张立听到有士兵喊他,“张明,大人喊你去营帐一趟。”   张立给这人包扎好,就起身站了起来,径直去了李副将的营帐。   李副将对张立很赏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小子,你是怎么认识的摄政王?他竟要亲自见你。”   张立愣了一下。   他自然听过摄政王的威名,这次还是因为他的到来,才打了胜仗,军中的士兵不论谁提起摄政王都是满脸钦佩,张立虽不曾见过他,却也清楚,这样的人物不可能认识他。   他随着上峰去了摄政王的营帐,心中也有些忐忑,还以为是顶替张明身份的事,被发现了,想到摄政王不可能管这种小事,他才稍微松口气。   侍卫通报过后,就让张立进去了。   营帐内收拾得很干净,里面有一张很大的书案,上面则摆着一张舆图,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就站在舆图前。   他生得很是俊美,气势也十分摄人,张立没敢多瞧,局促地欲要行礼,“属下拜见王爷。”   裴修寒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没让他跪下,道:“你就是张立?”   张立心中陡然一惊,炯炯有神的双眼,不自觉缩了起来,下意识看向摄政王。   他今年虽然才十六,在村里时,生得算是高大的,被摄政王扶起后,他才发现,他竟比他矮了小半头。   裴修寒也在打量他,面前的少年比晓晓壮实多了,肌肤是古铜色,虽然也浓眉大眼的,跟晓晓却一点都不像。   裴修寒没多想,只温声道:“你不必紧张,是晓晓跟我说了你的事。”   听到“晓晓”两字,张立眼中满是震惊,他心急之下,直接抓住了裴修寒的手臂,“你见过晓晓?她如今怎么样?风寒好利索没?”   见少年眸中满是担忧,裴修寒也没恼,只不动声色挣开了他的手,淡淡道:“她一切都好。”   他边说边将晓晓写给张立的信递给了他,张立激动地双眸闪烁着亮光,迫不及待打开了信。   晓晓没敢告诉他奶奶没了,先在信中说了一些他刚离开时候的事,最后又说,她险些遇到坏人,裴哥哥心善救了她。   张立却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她后面只说的她的事,没再提奶奶,他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看向了裴修寒,问道:“我奶奶身体如何?”   裴修寒沉默了片刻,半晌才道:“晓晓说她走得还算安详。”   张立的眼睛瞬间红了,双拳也握得死死的,手臂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明明不想在裴修寒面前失态,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他没能忍住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手上瞬间流了血,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侥幸活了下来,奶奶却没了。   张立嗓子哑得厉害,“她走多久了?”   裴修寒如实告诉了他,想到奶奶离开后,妹妹一个人肯定怕极了,他又忍不住握紧了双拳。   裴修寒道:“你年龄尚小,我可以派人护送你回去。”   张立紧紧抿住了唇,站在原地半晌没吭声,裴修寒等了许久,他才哑声道:“晓晓安全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掀开衣袍跪了下来,这次裴修寒没能拦住他。   少年背脊挺直,神情坚定,唯有一双眼睛泛着猩红,他认真磕了个头,才道:“谢王爷对晓晓的救命之恩。”   “不必谢,她也救了本王。”   张立再次磕了个头,随后才道:“希望王爷能隐瞒我的身份,我既来了,就不想做逃兵,王爷也不必让人护送我,人手本就不足,打完仗我再随王爷去接晓晓,这段时间,就劳烦王爷的人再多照顾晓晓一段时间。”   裴修寒点头应允了。   *   边疆战得如火如荼时,京城也并非一帆风顺,裴修寒用兵如神,总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好几次打得大晋落花流水,待在边疆的这几个月,他打了好几场胜仗,已经逐渐夺回了大周失去的城池。   他本就骁勇善战,是士兵心中的神,几次胜利更是鼓舞了大周的士气,一时间,大晋节节败退。   在战场上,大晋的将领拿他没办法,他们便将主意打到了京城。   五月十三日是钟淼的生辰,晓晓一早就与牧雯约好了,去给钟淼庆生,这一日,武安侯府来了不少贵女,众人瞧见钟淼纷纷献上了贺礼,晓晓送她的是端溪砚。   钟淼今日很开心,席间就让丫鬟备了果子酒,丫鬟为晓晓斟酒时,晓晓连忙摆手,谁料丫鬟却不小心将酒水洒在了她身上。   天气已经暖和了起来,晓晓穿得是淡紫色薄罗衫子,洒上酒水后,衣服一下子就贴在了雪肌上,已经逐渐显形的雪峰隐约露出诱/人的弧度。   她肌肤如玉,面若娇花,衣衫微湿的模样,平白添了几分惑人的味道,一旁的姑娘都不敢多瞧,只觉得她生得太美,很难有人集清纯与娇媚为一体,晓晓却越长越媚,偏生那双眼睛却比任何人都要清澈干净,似乎对她但凡生出不好的念头,都会唐突了佳人。   晓晓连忙扯了一下衣衫,拿帕子擦了擦,发现位置有些尴尬后,白皙的小脸上也蔓上一层红晕。   钟淼瞪了一眼这笨手笨脚的丫鬟,让她去领罚,随后对晓晓道:“我带你去换身衣服,正好咱们一般高。”   席间有不少贵女,她身为主人,哪好走开,牧雯道:“你待客吧,我陪她去。”   绿珠也跟了上去,丫鬟将她们领到了钟淼的住处,清楚晓晓不习惯被伺候,绿珠和牧雯的丫鬟都没进去,跟牧雯一起候在了外间。   晓晓正欲解开衣衫时,身后却悄无声息出现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拿布巾捂住了晓晓的唇鼻,晓晓瞪大了眼,试图去踢脚边的凳子,还没踢到就被捂晕了。   窗棂打开的声音传入耳中时,绿珠耳尖动了动,脸色猛地一变,她闪身入了内室,只瞧见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室内晓晓已经不见了。 第25章 心动   绿珠当即追了出去, 同时放了示警的烟火。   男人扛着晓晓飞快掠过屋顶,瞧见烟火时,他瞳孔一缩, 没料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他飞快往前跑着,没多久就被人挡住了去路, 好在武安侯府早就埋伏了他的人,见裴修寒的人现身后, 他们也从暗处跃了出来。   双方的打斗声,引来了武安侯府的护卫。   男人见状不妙,没做停留, 他放了一个烟雾/弹, 阻碍了众人的视线, 随即就扛着晓晓继续往前跑。   晓晓是被颠簸醒的, 她醒来时, 正被男人抗在肩上,她本能地想挣扎时意识逐渐回笼了,晓晓心脏怦怦乱跳, 紧张地手心出满了汗, 怕打草惊蛇,她僵着身体没敢动。   男人飞快往前跑着,紧紧抓着晓晓的腿, 晓晓趴在他肩上,脑袋无力地垂在他后肩处, 耳边是猎猎风声,刮得她脸颊发紧。   晓晓不敢动,眯了眯眼睛,这才瞅清周围的建筑, 他们显然已经离开了武安侯府,周围虽然有府邸,更多的却是七拐八拐的小巷。   男人毫不停留地飞奔着,呼吸有些粗重,却没有停下,似乎有人在穷追不舍。   晓晓睁大了眼,努力朝男人身后看去时,这才瞧见不远处一个身影正奋力急追着。晓晓勉强认出了是绿珠,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了一些。   男人没料到她已经醒了。   她中了蒙汗药,按理说能昏迷好几个时辰,但是裴修寒临走前,喂她喝了一颗药丸,说是以后可以百毒不侵。   他是怕他不在时,小丫头会遭人陷害,才让她喝了一颗,谁料竟误打误撞,提前解了蒙汗药的毒性。   晓晓压下了心慌,快速想着对策,她仅有一次机会,必须得让男人放缓速度才行,所以她必须一击即中。   晓晓不会武,身上唯一的武器是头上嵌着蓝宝石的蝴蝶镂空金簪,这金簪还是裴哥哥去年买给她的,晓晓一向舍不得带,因要参加钟淼的生辰宴,她才取了出来。   晓晓屏住呼吸,伸出右手小心拔下了金簪,仅仅是这个过程,她的心跳就险些从胸腔中跳出来。   晓晓没有轻举妄动,她一直在等,等他呼吸更加急促的时刻。   他很疲倦,粗重的呼吸,一声比一声大,晓晓不知道他跑了多久,也不知绿珠追了多久。   她只想等他再累些,身体再疲倦些,等男人的步伐明显变缓,呼吸重到气喘如牛的那一刻,晓晓抬起簪子飞快朝他耳朵里扎了去。   男人吃疼地啊了一声,下意识抬手去捂耳朵,晓晓趁机从他肩上滚了下来,身体跌落时,她疼得脸都白了。   见竟是这丫头提前醒了,男人眼神恐怖极了,他耳朵里有血流了出来,疼得耳朵一抽抽的,见绿珠追了上来,他松开了捂着耳朵的手,飞快朝晓晓掠来,抓着她就继续往前跑。   绿珠手中的匕首朝他甩了过来,之前离得远,她怕伤到晓晓一直不敢动手,带着毒的匕首插到他腿上,血瞬间溢了出来,男人的脚步晃了晃,他却没倒下,竟是继续在往前跑。   见帮手还没追来,男人咒骂了一声,脸色十分阴冷,绿珠闪到了他跟前,数息之间,两人就动手了十几次。   晓晓缓过来后,继续拿蝴蝶金簪去捅他耳朵,这次男人早有防备,并未让她得手,他一个手刀就砍晕了晓晓,将她径直抛在了地上。   他则专心与绿珠缠斗了起来。   见他们精心呵护的小姑娘被如此对待,绿珠气不打一处来,招式一招比一招猛烈。   黑衣男人在体力方面有天然的优势,哪怕腿上受了伤,仍与绿珠缠斗许久,直到随着他的运功,毒气蔓延到上半身时,他的动作才再次迟缓了些。   高手过招,一个破绽就能决定生死,绿珠出手如电,扼住了他的咽喉,使劲一扭,扭断了他的脖颈。   绿珠没再看他,径直走向了晓晓,小丫头依然昏迷着,因在地上滚了一圈,漂亮的衣裙都染上了脏污,小脸也花了。   绿珠心疼地擦掉了她脸上的脏污,将晓晓扛了起来,背着她飞快跑回了京城的方向。   追逐晓晓的路上,她放过两次求助的烟雾/弹,却迟迟没有帮手过来,京城必然出事了,能让杨昊分身乏术的事,绝不会简单。   绿珠飞快掠回了王府,府里一阵兵荒马乱,杨昊带人入了宫,竟果真是宫里去了刺客,绿珠心底一沉。   她将晓晓藏到了密室中,飞快朝皇宫的方向跑去。   等绿珠赶到皇宫时,皇宫内的战斗已经结束了,鲜血流了一地,几百个黑衣人倒在地上,侍卫也死了一片,绿珠甚至瞧见了小七躺在地上的身影。   不止小七,老三竟然也……   她红着眼眶走了过去,时羽等人首次在战斗结束后,没有隐藏起来,他们个个都很狼狈,裴景则白着脸,坐在小李子身侧。   小李子胸口被剑刺穿了,他是为了护他,才没了呼吸,裴景抹掉了眼泪,沉默站了起来,他平日很爱笑,脸上的笑,在裴修寒看来总是欠扁极了,这会儿,不笑时,周身的气息却冷得瘆人。   “活口抓了几个?”   对方很是大手笔,这些黑衣人分明都自幼习武,说是顶尖高手都不为过,宫里普通侍卫,根本拦不住他们。   他们竟一路闯到了乾清宫,若非玄冰十子拖延了时间,杨昊等人又赶来得及时,裴景今日必死无疑。   禁卫军首领萧鉴道:“仅抓两人。”   刚刚大家都杀红了眼,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对方又是训练多年的死士,能抓到两个人已实属不易。   裴景冷声道:“带到地牢,朕亲自去审。负伤者,尽快让太医医治,伤亡者,好生安葬,有家人的,妥善照料……”   裴景声音哽咽,没能说下去,他闭了闭眼,就转身去了地牢。   萧鉴放心不下他,带着一队人,连忙追了上去,受伤较轻的暗卫,也追了过去。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后,时羽才为老三和小七合上眼睛。   整个宫殿,都被诡异的死气沉沉笼罩着,又过了片刻,杨昊才瞧见绿珠,沉声问道:“晓晓姑娘可有受伤?”   他自然瞧见了绿珠发来的求救信号,当时却根本走不开,他只得在小皇帝和晓晓之间做了选择,绿珠的任务是拼死护着晓晓,见她过来了,杨昊便清楚,晓晓没什么事,他松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问了一句。   绿珠轻轻摇头,走过去扶住了他,“你的手臂得尽快止血才行。”   杨昊被人砍掉一条手臂,鲜血一直在往下淌,再不处理,很可能因失血过多身亡。   审问时,裴景已经有了猜测,这些杀手果然是大晋派来的,为了确保一击必中,他们几乎出动了所有的顶尖高手,这次潜入京城,一是为了裴景,二是为了晓晓。   若能成功杀死裴景,裴修寒必然会返回京城,至于晓晓,他们纯粹是想活捉她,想拿她威胁裴修寒。两者但凡一个成功,裴修寒都会受到牵制。   得知晓晓险些被掳后,裴景一张脸冷得吓人,他让人将晓晓接到了皇宫。   晓晓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因是阴天,乌云格外厚重,天色暗得厉害。   她捂着脑袋,缓了片刻,意识才逐渐回笼,好在她身体娇软,被抛到地上时,仅受了一些皮肉之苦,没有伤筋动骨。   小宫女连忙走了进来,“姑娘醒了?身体可有不适?”   晓晓四处打量了一眼,发现这个宫殿很是陌生后,一颗心就提了起来,以为是绿珠战败,她被掳走了,她小脸紧绷了起来,眸中也含了戒备。   下一刻,就见绿珠也进来了,她手里还端着十几个小瓷瓶。   晓晓险些落泪,乌黑的眼眸中带上了欢喜,“我们被救了?”   “是姑娘救了自己。”   绿珠轻功虽不算差,跟男人比,却还是差一点,不然也不会是他去掳人。   哪怕他扛着晓晓,绿珠追得也很辛苦,再持续一段时间,她必然会因内力不足追丢他们,她根本没料到,小丫头瞧着弱不禁风的,遇事时竟能够沉稳地去想对策,为她争取时间。   绿珠将瓷瓶放在了床头,瞧见小姑娘泪眼汪汪的模样,心中又有些好笑,她没忍住摸了摸晓晓的脑袋,“刺他时,不是很厉害?现在知道怕了?”   晓晓不好意思地弯了弯唇,小声道:“是有些怕,我跟他们无冤无仇,他们之所以抓我,肯定是想威胁裴哥哥吧?我怕因为我连累哥哥。”   小姑娘声音软糯动听,脸上的神情满是庆幸,几缕乌黑的发丝散落了下来,衬得她白皙的肌肤如玉般剔透,她明明生得娇媚,气质却娴雅乖巧,让人忍不住放在心尖上疼宠。   绿珠刚来服侍她时,心中多少有些意见,颇有种被大材小用的感觉,如今倒是真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清楚晓晓不喜欢让丫鬟服侍,她道:“姑娘解一下衣衫,让我瞧瞧您身上可有受伤。”   晓晓后背和腿部都有些疼,腿上的伤,自己处理就成,晓晓便只解了上衣,“背上许是撞到了石头,有些疼。”   伸手解衣衫时,晓晓才发现,她还穿着那件被酒水洒过的衣服,她捏着腰带的手,微微顿了顿,“那个丫鬟是不是有问题?”   她之前一直被绿珠藏在密室里,皇上又下了旨,让绿珠即刻将她带到宫里,绿珠还没来得及检查她身上是否有伤,衣服也没给她换。   绿珠道:“武安侯得知您被掳时,就第一时间将丫鬟控制了起来,如今还在审,想必很快就有结果了,杨昊会处理好此事。”   晓晓便没再多问,里衣退下后,小姑娘白皙光洁的背,就展现在了绿珠跟前。   她不仅脸生得美,一身肌肤也光滑细腻,蝴蝶骨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绿珠一个女人瞧了都有些脸热。   晓晓确实撞在了石头上,背部一片青紫,严重的地方,还破了皮,好在只是瞧着吓人,绿珠小心帮她上了药。   随后才告诉她今日发生的事,得知小李子没了后,晓晓不由怔住了,她每次入宫,小李子都会跟在皇上身边,他也不过比裴景大几岁,竟就这么没了。   晓晓去了乾清宫,她来到乾清宫时,裴景已经让人将小李子放入了棺材中,他则沉默地站在棺材前,一双眼睛红得厉害。   晓晓走到了他身旁,见棺材前摆着香炉,晓晓点燃了三株,插了进去,她也没说话,默默陪在裴景身侧,过了许久,他才哑声道:“前天,是他十八岁生辰,朕问他想要什么,他说,等我行冠礼时,他想风风光光的告老还乡。”   小李子的父母死得早,五岁前被叔叔养着,婶婶嫌他是个小拖油瓶,一直想卖掉他,他六岁那年进的宫,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衣锦还乡,让婶婶后悔。裴景才刚答应了他,他却以这种方式离开了。   裴景怔怔望着他的侧脸,继续道:“他整日啰里啰嗦的,还时不时跟皇叔打小报告,我时常被他气得跳脚,还整日骂他烦人,清早,他喊我起床念书时,我还气得踹了他一脚,朕明明对他一点都不好,你说他怎么那么傻?”   晓晓难过得说不出话,小脸不知不觉已经哭湿了,脑海中满是小李子的音容笑貌。他爱笑,笑起来十分秀气,她每次入宫,他都会帮她端茶倒水,那么鲜活的一条生命,如今却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半晌,晓晓才哽咽着说道:“他觉得值得,皇上别难过了,小李子若是在天有灵,肯定希望您好好的。”   见她哭得这么凶,竟还反过来劝他,裴景抿了抿唇,他又看了一会儿,便伸手合上了棺材盖子,低声吩咐道:“抬走吧。”   *   两人一道用了晚膳,裴景道:“最近这段时间,你就留在宫里吧,万一对方贼心不死,还想抓你,宫里多少比外面安全些。”   晓晓乖巧点头,“好。”   裴景平日虽顽劣,却并非没脑子,相反,他心思还十分细腻,晓晓已经快要十四岁了,不算小姑娘了,他怕此举会对晓晓的名声有影响,让人将牧雯、牧鸿、钟淼等人也一并邀请了过来。   晓晓刚用完晚膳,回到她暂住的宫殿时,就发现牧雯和钟淼也来了,她们两个也都知道晓晓被掳的事,一个个都担心坏了,瞧见晓晓,两人都快步冲了过来,拉着晓晓上下检查了一番,见她没受什么严重的伤,才大大松口气。   钟淼满是愧疚,眼眶红红的,“都怪我,如果我不举办生辰宴,你今天也不会出事。”   武安侯也没料到,府里会混进刺客,这一整日都过得煎熬极了,唯恐皇上迁怒于他。   晓晓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道:“哪里怪你,他们已经盯上了我,不论我在哪里,他们都会动手,皇宫戒备如此森严,不也出现了刺客,你别自责。”   钟淼下午已经哭了一通,这会儿眼睛还红着,见晓晓没有责怪她,她呜呜扑到了晓晓怀里,“你怎么这么好呀,竟还有功夫劝我,换成我被掳,肯定吓都要吓死了。”   晓晓也怕,她胆子算不得大,这会儿回想起当时的凶险,也只觉手脚冰凉。   三个小姑娘就这么在皇宫住了下来。裴景还将教导她们上课的夫子,请进了皇宫。   他还去蹭过课,萧宸也跟去过一次,见他总有意无意地注意晓晓,裴景很是不痛快,有种自己护着的小妹妹,被大尾巴狼窥视的感觉,各种不爽,如果不是怕皇叔回来会找他算账,他都想单方面休掉表哥这个伴读。   晓晓却毫无所觉,小丫头傻乎乎的,根本不知道,随着她一日日长大,多少少年在偷偷瞧她,她整日就知道埋头读书,都快成书呆子了。   不对,除了读书,她还日日盼着边疆的来信,这几个月,她不止收到了裴哥哥的来信,也收到了哥哥的,见哥哥也想为大周出分力,她又是为哥哥自豪,又是担忧得慌,空闲时间,便在为他们抄写祈福的经文,几乎日日都在祈祷,让战争尽快结束。   月底时,大周总算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不仅将大晋的人彻底赶了回去,还重创了他们,五年之内,他们都没能力再发动战争。   大军班师回朝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京城。   晓晓等人高兴坏了,又过几日,晓晓才收到哥哥和裴哥哥的信,这才得知哥哥伤了腿,会推迟两个月再回来。   晓晓担心极了,一封信读了十几遍,见他确实只是伤了腿,休养两三个月,就能赶回来接她,晓晓才彻底松口气。   她整日盼呀盼,几乎望眼欲穿了,也没能在年前将裴哥哥盼回来,南疆离京城很远很远,路上需要不少时间。   今年的年夜饭,晓晓是和裴景一起吃的,两人都想起了去年和裴修寒一起吃年夜饭的事,暗暗失落了许久。   大年初二时,大军总算到了京城。   裴景不能出宫,没法去迎接,怕外面有刺客,他本来也不想让晓晓出去,小丫头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只可怜巴巴看着他。   她一哭,他什么都妥协了,只得看着她出了宫。   晓晓在城门口候了许久,瞧见裴修寒骑马归来时,她眸中满是欢喜,裴修寒一眼就瞧见了她。   小丫头俏生生立在马车旁,她肌肤雪白,眉宇间褪去了些许稚嫩,身子却还是那般单薄,小腰盈盈不足一握,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刮跑。   他翻身下了马,晓晓没忍住朝他跑了过来,来到他跟前时,却停下了步伐,没有一头扎到他怀里,仅仅是拉起他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   他嫌盔甲笨重,没有穿,仅穿了一身绛紫色衣袍,依然高大魁梧,冷峻异常,白皙修长的手上却满是茧子,比之前粗糙许多。   晓晓眼眶再次红了,这次却是心疼。   见她小手冰凉,裴修寒便清楚她肯定候了许久,他带着她上了马车。   晓晓上车后就迫不及待问起了他边疆的事,裴修寒懒洋洋靠在了木板上,终日的疲倦,在瞧见她的这一刻,消散了大半。   见小丫头眼巴巴看着他,他干脆捡一些有趣的讲了一下,饶是他说得云淡风轻,晓晓却还是从中听出了凶险,她眼窝酸酸的,心中又涨得满满的,只觉得他能平安归来真好。   两人正说着话,裴修寒眼睛却突然眯了一下,下一刻,就拉起了晓晓,晓晓坐在他正对面,一点防备都没有,整个人都扑到了他怀里。   他在边疆待了一年,更加强壮了,胸膛上满是肌肉,她被撞了一下,只觉得头晕眼花,鼻尖也满是他强悍的男人气息。   少女身体软得不可思议,她扑入怀中的这一刻,裴修寒真切体会到了何为温香软玉,这才意识到,小姑娘当真长大了,再抱她似乎不大合适,他没功夫细想,便紧紧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男人有力的手臂,似是铁钳,令她动弹不得,只能紧紧依附着他,晓晓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猛地一缩,惊愕抬头时,温热的唇恰好划过裴修寒的下巴。   他下巴很凉,上面甚至有些扎得慌,晓晓呼吸都急促了两分,心脏怦怦跳了起来。   她也不知怎么了,这一刻,竟心慌得厉害,目光滑过他俊美的侧脸时,心脏又不由漏跳一拍。   察觉到她温软的唇,滑过下巴时,裴修寒的呼吸也不由一窒。 第26章 郁结   晓晓又慌张, 又羞窘,察觉到他的目光扫了过来,晓晓连忙道歉:“抱、抱歉, 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裴修寒嗯了一声, 下一刻就搂着她的腰,飞出了马车, 两支利箭赫然出现在他们坐立的位置,射穿了车帘,最后掉在地上。   裴修寒若是没有带着她躲开, 两人必然中箭, 晓晓心脏怦怦乱跳, 眼中满是惊骇。随后就瞧见十个黑衣人从天而降, 一张巨大的网兜朝他们头顶罩了下来。   裴修寒一手揽着小丫头纤细的腰肢, 足尖一点,跃出十几步,就地一滚, 躲开了巨网, 纵使晓晓被他护在怀中,依然晕头转向,等她缓过来时, 才发现,车夫和十几个侍卫没能躲开巨网。   侍卫们纷纷拔掉了腰间的弯刀, 大刀划在网上时,一时竟没能划开。   密密麻麻的箭,朝他们射了过来,他们被罩在网下, 因躲避不及,有一半都中了箭,嘴唇瞬间泛起了青紫,箭上竟是有毒。   及时服下药丸的才堪堪保住一条命,车夫和几个侍卫却慢了一步,就这么没了呼吸。   晓晓瞪大了眼睛,瞳孔中闪过一丝惊骇。   “抱紧。”裴修寒没时间管她,只丢下两个字,身体就再次动了起来。   晓晓连忙抱紧了他,生死关头,她也没再胡思乱想。   裴修寒一手搂着她,身形鬼魅,快得几乎让人捕捉不到,这才躲开了一波又一波的箭雨。   隐在暗处,保护晓晓的玄冰十子也跳了出来,与黑衣人战到了一起,察觉到晓晓单薄的身体止不住地轻颤时,裴修寒才垂眸扫了她一眼,“闭眼。”   晓晓没有避,有人拿着弯刀朝裴修寒背后,扑来时,她连忙出声提醒,“背后有人。”   裴修寒却好似长了眼睛,她出声提醒时,他已经带她离开了原地,下一刻,他就出现在了这人背后,手中的匕首划破了黑衣人的脖颈。   男人倒地时,血液喷射了出来,晓晓后背上也沾上了血,打斗维持了一刻钟的时间,倒下的黑衣人越来越多,护卫也有一半受了伤。   这一刻,晓晓有些恨自己不会武功,不仅没法帮助裴哥哥,还只能当他的累赘,她小小的一只,身体又很轻,对裴修寒来说,自然谈不上累赘。   每个刺客都在设法摆脱周围的暗卫,努力地往裴修寒跟前靠。越是靠近他的,却死得越快,裴修寒出手狠厉,哪怕怀里抱着个小姑娘,依然不影响他发挥。   时间好似变得格外漫长,不知不觉血就染红了大地。   其实不过片刻功夫,街上就已经躺了二十来具尸体。援兵到来时,黑衣人仅剩十几人,领头人清楚刺杀再次失败了,他不想再做无谓的牺牲,吹响了撤退的口哨。   玄冰十子当即追了出去。   裴修寒没再过问后续的事,先带着晓晓回了府,直到坐上马车,晓晓才发现他受伤了,他这只手,一直搂着晓晓,手臂上竟是挨了一刀。   瞧见伤口时,晓晓急得眼睛红了一圈,连忙坐在了他身侧,“是不是很疼?”   裴修寒摇头。   这点伤,对他来说,自然不算严重,晓晓却心疼坏了,乌黑的眼眸里已经缀上了水汽,只觉得都怪自己,如果没有她的拖累,他肯定可以避开。   晓晓小心撩起了他的衣袖,伤口不算浅,一直在出血,晓晓记得马车上备的有伤药,连忙将药寻了出来,又拿帕子给他擦了擦。   少女靠得很近,鼻尖满是她身上淡淡的清香,裴修寒不自觉往后避了一下,脑袋靠在了身后的木板上,神情略微有些不自在,扫到小丫头红通通的眼睛后,他又不由哑声失笑,只觉得她还跟个孩子似的,就算个头长高了,性子还是没变。   他靠在了车厢上,略微伸长了腿,糟糕的心情,也稍微好了些,“一点小伤就红眼睛,若是让你瞧见哥哥背后的伤,是不是要哭倒长城?”   晓晓包扎的手顿了顿,眸中的水汽更重了,眼泪啪嗒砸下来一颗,声音也带着浓浓哭腔,“哥哥刚刚还骗我说没受伤。”   她像是水做的,眼泪说掉就掉,浓密的眼睫一下就湿了,白嫩的小脸上也挂上了泪珠。   裴修寒有些怕了,举起了双手,“哥哥逗你呢,背后没伤。”   晓晓已经不信了,见他还敢抬手,她连忙握住了他的手,小心将他的手放了下来,“你别乱动。”   她都还没包扎好呢。   裴修寒啧了一声,“小孩,一年不见,你胆子大了不小啊,连哥哥都敢凶。”   男人神情懒洋洋的,一双眼眸却幽深极了,对上他的目光后,晓晓心跳又骤然乱了,无端有些心慌,她垂下了小脑袋,粉嫩嫩的唇,微微抿了抿,没再吭声。   以为她不高兴了,裴修寒不由轻笑了一声,只觉得一年不见,小丫头脾气果真大了,他没再动,任她包扎了起来。   晓晓包扎好,才抬起头,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终究没忍住,问道:“哥哥,你背后的伤可要紧?”   “真有事,刚刚有刺客时,我早倒下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王府,晓晓只是简单给他包扎了一下,稍微止了血,到了王府后,她连忙让人喊了太医。   太医很快就到了,晓晓一直守在他跟前,安安静静的,也没说话,等太医帮忙处理完,她才道:“温太医,您帮王爷瞧瞧他旁处有没有受伤吧,尤其是他的后背。”   听到小丫头的叮嘱,裴修寒挑了挑眉,他倒也没阻止什么,他确实受过重伤,不过早就没事了,让太医看完,晓晓才放心了些。   得知他再次遇到了刺杀,裴景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当即闹着要出宫来瞧他,侍卫的态度很是强硬,得知是皇叔禁止他出宫后,他才蔫哒哒回了乾清宫,还将皇宫内所有的太医都赶去了燕王府。   李阁老此时也在皇宫,瞧见皇上的举动后,赞道:“皇上英明,此举既彰显了您对摄政王的看重,也很容易令摄政王放松警惕。”   见他又来了,裴景揉了揉眉头,这位李阁老,忠心为国,也有能力,什么都好,就是一心认为皇叔有谋权篡位的心思,只要提起摄政王,总要啰嗦上半天。   裴景寻了个借口,将他打发走了。   众人皆以为这次依然是大晋狗急了跳墙,想报复裴修寒,才派人刺杀他。   裴修寒却清楚,这些死士都是大周人,这些年,他树敌众多,朝中有不少官员巴不得他死在战场上,见他成功返回了京城,果然有沉不住气的。   摄政王遇刺是大事,不少朝廷官员,都想要登门探望,当天下午,就有人递了拜帖,裴修寒懒得应付,直接关门谢客,不论谁来,一律不见。   他有心拿受伤的事做文章,便让人将他伤得很重的消息传了出去,太医退下后,他便去沐浴了一番,随后就睡了一觉。   边疆到京城路途遥远,为了早日归京,裴修寒还不曾好好歇息过,刚回京又恶战一场,如今追查凶手的事,他都没再过问,直接丢给了属下。   他沐浴了一番,就上了榻,打算睡会儿。   晓晓对他的伤,却很是上心,见他伤了手臂,她还特意去了厨房,想给他熬些大骨头汤,补补身体。   最近一年,她一直在学琴棋书画,几乎没进过厨房,仅有的一点厨艺,也忘得差不多了,厨房内,李娘子烧的饭菜最好吃,晓晓便向她请教了一番,她学东西向来快,之前又做过不少次饭,折腾一个时辰后,不仅熬好了骨头汤,还做了一些补气血的菜。   饭菜做好后,晓晓才去了无涯堂,他房内一向没丫鬟伺候,晓晓进去时,杨昊也不在,她喊了一声哥哥,见没人应,干脆进了内室。   裴修寒睡得很沉,许是回到王府后,彻底放松了下来,晓晓喊他,他都没听到,听到脚步声时,才稍微清醒了些。   他躺着没有动,睡了两个时辰,只觉得身子骨倦得厉害,有种眼皮都掀不开的错觉。   晓晓脚步很轻,直接走到了床前,此时,暮色已经四合了,室内没有点灯,光线很暗,晓晓进来后,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怕他万一又起热。   小丫头软乎乎的小手覆在额头上时,裴修寒才懒洋洋睁开了眼睛,“小孩,你怎么总闯哥哥房间?哥哥的也就算了,若是旁的男子,万一被你瞧见不该瞧的,赖上你怎么办?”   他声音沙哑,落入耳中,十分性感。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睡觉时,就不爱穿衣服,今日同样没穿上衣,单薄的丝绸下,便是他精壮的身体。   晓晓下意识瞄了他一眼,他虽然盖着薄被,手臂和肩膀都露了出来,晓晓的脸又火辣辣烧了起来,她只觉得自己有些怪怪的,以前也不是没瞧见过,今日却格外心慌。   晓晓狼狈地移开了目光,背过了身体,“我、我怕你起热。”   她哪里总是乱闯他房间,加上去年,也才两次而已,晓晓清楚他不喜丫鬟进他的房间,见他如此,还以为,他也不喜欢自己进来,她心中莫名有些堵得慌。   她也不知为何难受,鼻子都有些发酸,小声道:“我做好了饭,哥哥起来吃些吧,我以后不会进来了。”   她说完,就飞快跑了出去。   裴修寒怔了一下,总觉得小丫头语气有些怪怪的,他也没多想,披上外袍下了床。   裴修寒洗漱完毕,才去膳厅,本以为小丫头会乖乖坐在这里等他,谁料,她竟不在,他拧了下眉,问了小厮一句,“她人呢?”   小厮连忙道:“晓晓姑娘说她已经吃过了,就先回去休息了。”   以为她也累了,裴修寒点了点头,就在这时,却有小厮进来通报,说张公公来了府里,说是要给晓晓姑娘送东西。   裴修寒蹙了蹙眉,“什么东西?”   小厮如实道:“许是姑娘的日常之物,她在宫里住了两个多月,许多东西都留在皇宫。”   裴修寒的眉头越皱越紧,杨昊等人给他传消息时,说的皆是朝中的政事,甚少提到晓晓,唯一一次提到晓晓,说的也是她被掳的事,三言两语讲了一下,最后报了平安,至于她入宫的事,裴修寒根本不知道。   他脸色有些难看,“朝中没人议论此事?”   小厮见他脸色严肃,心中不由有些打鼓,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坊间的传言,开口就道:“大、大臣们,怀疑您想让晓晓姑娘入宫,见皇上待她也很是与众不同,倒也没人敢议论。”   裴修寒闻言,脸更黑了,原本的两分不悦,也变成了八分。 第27章 喜欢   裴修寒自然没有让她入宫的念头, 她才多大点儿?年龄暂且不提,晓晓那个性子,也绝不适合入宫。   裴修寒神情有些严肃, 只觉得裴景行事不够稳妥,都十三四岁的人了, 竟然让一个小姑娘住在宫里。   小丫头名声若是坏了,他赔得起?   裴修寒揉了揉眉心, 久违地感觉到了头疼,满桌子的菜,也顿时没了胃口, 想到是晓晓辛苦做的, 他并未离席, 坐下后, 便道:“去将杨昊喊来。”   杨昊很快就过来了。   瞧见他空荡荡的袖管时, 裴修寒神情微顿,语气也缓和了些,“晓晓入宫住的事怎么没写信告诉我?”   杨昊微微怔了一下, 边疆路途遥远, 每次通信,都不太方便,战争又如火如荼, 杨昊等人轻易不敢拿小事烦他,在他眼中晓晓入宫的事自然算是小事。   他没有辩解, 直接撩开衣袍跪了下来,“是属下思虑不周,请主子责罚。”   裴修寒揉了揉眉心,他离京这段时间, 王府的事,有多半都靠杨昊操劳着,忙起来,也难免会有疏忽的时候,为了救裴景,他甚至失去了左臂。   裴修寒自然不可能这个时候惩罚他,只道:“她入宫的事虽小,却很容易坏掉小丫头的名声,你让人多留意着些,若有人私下非议,尽快禀告我。”   杨昊这才意识到自家主子在担忧什么,他松口气,回道:“主子不必担忧,晓晓姑娘被掳的事,武安侯让人瞒了下来,就连参加宴会的贵女也不知道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知情者确实不多,当日目睹晓晓被掳的,只有牧雯和钟淼的丫鬟,绿珠追出去后,牧雯有些六神无主,焦急地在原地转了一圈后,当即去见了武安侯。   牧雯虽没经过什么事,毕竟是高门贵女,言行举止多少受到了钟氏的耳濡目染,她清楚这事非同小可,若是处理不好,说不准会给武安侯府惹来祸端,就赶忙去见了武安侯。   武安侯是她舅舅,牧雯自然信得过,就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武安侯这才第一时间,将洒湿晓晓衣衫的丫鬟抓了起来。   后面裴修寒的人和刺客打斗起来时,他也第一时间,给予了援助,实际上得知晓晓被掳的人,并不多,武安侯知轻重,只说府里进了刺客,还当机立断让人将参加宴会的贵女一一送走了。   这事却没能瞒过钟淼,牧雯便告诉了她。杨昊事后,也一一见过她们,要求她们保密,晓晓毕竟是个小姑娘,若是被人知晓了她曾被男人掳走过,就算有绿珠紧追其后,她的名声只怕也好不了。   就连裴景也是审问完刺客才得知,他们险些掳走晓晓。   杨昊继续道:“皇上不仅将晓晓姑娘接入了皇宫,牧雯、牧鸿、钟淼等人也一并接去了,旁人皆以为他是遇刺后,有些怕,才喊了许多人入宫伴读,不知情的大臣,甚至遗憾他没喊自家孩子。”   裴修寒紧蹙的眉,这才放松了些,算他还有些脑子。   他在餐桌旁坐下时,才想起小丫头喊他时,说过的话,她肯定是刚刚做好饭,就进去喊他了,那么问题来了,她何时用的晚膳?   想到她跑开时,略显奇怪的腔调,裴修寒神情微顿,他没再用膳,抬脚去了素月轩。   一年不曾过来,素月轩变化很大,院中不止种了花花草草,竟然还栽了各种果树,金灿灿的柿子,此刻便挂在枝头,给小院添了分农园色彩。   窗边也多了几盆花,遮住了室内的光影,裴修寒透过枝叶,隐约瞧见了小丫头正趴在床上,他平日过来时,她不是在看书,就是在练字,很少这般懈怠。   裴修寒直接进了内室,听到脚步声,晓晓才诧异地回头。   小姑娘一抬头,泛红的眼睛便显露了出来,她肌肤雪白,一哭鼻子,格外明显。   瞧见他,晓晓有些受惊,乌黑的眼眸不自觉睁大了,清楚裴哥哥不喜欢她哭,她连忙擦了擦眼睛,掩住了心中的难过,“哥哥,你怎么来了?没用晚膳吗?”   见她果真在躲起来哭鼻子,裴修寒有些头疼,“是不是哥哥之前的话,让你难过了?”   晓晓怔了一下,连忙摇头,她当时心中确实不太舒服,觉得裴哥哥回来后,与她疏远了,其实仔细想想,他根本没做错什么呀,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确实不该乱闯男子的房间,她清楚裴哥哥肯定没有恶意。   晓晓只是想哥哥了,他若不受伤,本该今日归来,可惜却伤了腿,边疆距离京城那么遥远,晓晓想去看看他都做不到,只能胡乱猜测,他有没有好一点。   见小丫头没生气,裴修寒略微松口气,他隐约猜出了晓晓的心思,没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哥的腿应该好多了,用不了多久,就能骑马归来了,不必担心,起来,跟我一起用晚膳去。”   他的手,很是温暖,之前每次被他揉脑袋,晓晓都会忍不住弯唇,很喜欢他的亲近,如今见他依然将她当成孩子,晓晓也不知为何,心中无端有些失落。   她抿了抿唇,忍不住小声道:“哥哥,我都长大了。”   “哪里大?”他上下扫了她一眼。   小姑娘虽长高了些,依然比他矮了一头多,只堪堪到他脖颈上,在他眼中,其实还是个小丫头。   听到这句话,晓晓的一张小脸却火辣辣烧了起来,不知怎地,就想起了牧雯打趣她的话。   她们三个在宫里住的是一个宫殿,三个小姑娘十分要好,同吃同睡,连沐浴时,也一起,之前一起泡澡时,牧雯就说她发育有些跟不上,比同龄小姑娘小了一圈。   晓晓被他挑剔地审视了一番,明明清楚,他的目光并未落在她胸前,她还是有些面红耳赤,甚至结结巴巴回了一句,“早、早晚会长大。”   她说完就狼狈跑了出去,还带了点儿恼羞成怒的感觉。   扫到她泛红的耳根后,裴修寒挑了挑眉。见小丫头如此不禁逗,他眼中不自觉多了丝笑。   他施施然跟在她身后,去了膳厅。   *   接下来两日,裴修寒都不曾出府,皇上按功勋,给将领们颁发奖励时,他都没有现身。   大家都在传他受伤的事,甚至有人说他快不行了,没看到太医整日往他府上跑吗?   他们哪里知晓,这都是裴景的意思,裴景一是担心他的伤,二是存了报复的心思。   他想去探望皇叔,皇叔却不许他出宫,自己竟也迟迟不入宫,裴景只觉得,他再不出现,他都要忘记皇叔长什么样了,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负责的长辈!   裴景只好暗搓搓地让太医一遍遍去烦他。   贵女们也有些担心裴修寒,他位高权重,又俊美无俦,许多女子,都想嫁入燕王府,体验一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见裴修寒受了伤,甭管她们心中怎么想的,都盼着他赶紧恢复。   甚至有人将主意打到了晓晓身上。   大年初七是李思思的生辰。   李思思是李阁老的小孙女,她跟郑丹芸一向合不来,两人从小斗到大,如今又都盯上了裴修寒,也都以拉拢晓晓为己任,过去的一年,晓晓见过她好几次,逐渐也熟悉了起来。   晓晓是初六上午,收到的请帖。   她却有些迟疑。   李思思的丫鬟还特意道:“我们姑娘还邀请了镇国公府的两位姑娘,您去了也不用担心没人说话。”   晓晓倒不是担心没人玩,她其实应该走一趟,李思思生就一颗玲珑心,过年时,还给晓晓和钟淼等人送了礼物,就算为了还人情,晓晓也理应过去,她是怕万一李府的人盯上她。   身边有裴景在,这一年多,晓晓对朝中的事,多少有些了解,李阁老就一直盼着裴哥哥出事,她若去了裴府,不啻于羊入虎穴,万一给裴哥哥惹来麻烦就不好了。   她早就不是那个单纯的小姑娘了,她甚至觉得李思思之所以接近她,心思也有些不纯,说不准就是李阁老让她接近的她。   万一不知不觉被套了话,可如何是好?   晓晓想了想,让人请示了一下杨昊,见杨昊说无碍,她便应了下来。   初七这日,是个晴天,外面风和日丽,暖洋洋的阳光驱散了一些寒冷,晓晓没抱手炉,带上礼物,便上了马车。   她没要李管家备的礼物,裴哥哥养她已经很费银子了,总不好连送的礼物也花裴哥哥的银子,晓晓干脆连夜绣了个帕子,虽不贵重,也算她一点心意。   马车在李府停下后,晓晓便带着绿珠走了进去,门口有专门迎客的丫鬟,直接将她们带去了李思思的住处。   瞧见晓晓,李思思亲自迎了出来,她身着淡紫锻地大镶边窄袖袄,下身配月华裙,脚踩雪青缎绣穿珠福寿绣鞋,耳带红宝石耳坠,手上还戴着色泽极好的翡翠玉镯,从头到脚无一不金贵,就连妆容也精致极了。   相反,晓晓只用发带绑起两个发髻,仅头上插了一只羊脂白玉簪。   尽管如此,两人走在一起时,晓晓依然没被比下去,她那张脸实在生得太美,哪怕粉黛未施,也依然美得倾城,再简洁的衣裙,穿在她身上,都难以遮掩她的光彩夺目。   众位贵女原本还有些嫉妒她的相貌,自从得知她是摄政王为皇上准备的后,大家心中什么嫉妒都没了,毕竟比起入宫,她们更想当摄政王妃,皇上还尚未成长起来,就算侥幸被他立为皇后,也同样没有实权,哪比得上当王妃风光。   晓晓定然是因为生得美,才被摄政王以恩人的名义带回了府,毕竟,若没有倾城倾国的相貌,以后怎么可能迷得住皇上?   她再美,也不过只是摄政王的一个棋子,不过目前,也唯有通过讨好她,来接近摄政王,想当摄政王妃的贵女们,对晓晓皆很友好。   晓晓将丝帕递给了李思思,笑道:“这是我昨日绣的,一点心意。”   丝帕上绣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白兔,小白兔手里还捧着一根胡萝卜,正眯着眼睛啃得很幸福,瞧着怪可爱的。   李思思笑着道了谢,“谢谢晓晓。”   晓晓弯了弯唇,“李姑娘喜欢就行。”   说话间,她们已经来到了李思思的寝室,室内已经来了好几个小姑娘,牧雯今日也早就过来了,瞧见晓晓,她眨了眨眼,给晓晓使了个眼色。   晓晓乖乖走到了她跟前,与众位贵女打了招呼,京城的贵女也分为了好几派,贵女们的交友不像乡下的小姑娘那么随意,长辈之间若是政见不合,贵女们也很少玩到一起。   今日到的,基本都是与李思思交好的。   人都到后,李思思带着大家去了花房,府里种了不少花,女孩们都喜欢花花草草的,单是瞧着都赏心悦目。   李思思先是带大家看了花房里的珍藏,她母亲格外喜欢养花,花房里有迎春花、春兰、金盏菊等等,五颜六色的花朵,将花房点缀的漂亮极了。   李思思十分健谈,有她在,气氛永远不会尴尬,说着说着,话题就提到了边疆上的战场上。   李思思笑道:“多亏了有摄政王,不然这场战争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对了,听说他受了伤,也不知道伤得重不重?”   见她果真打探起了哥哥的消息,晓晓心中立马升起了戒备之心,她面上带了愁绪。   “具体什么样,我也不太清楚,摄政王受伤后,就一直待在无涯堂养伤,无涯堂被侍卫包围了起来,不许旁人进去,我虽去了两次,也没见到他,只在小厨房,帮他烧了些菜,也不知他吃了没。”   晓晓不傻,自然清楚裴哥哥是想拿受伤之事做文章,她才不会泄露他的消息,她言辞间万分小心,还刻意想了想远在边疆的哥哥,眸中十分自然地就含了水光。   见她担心成这样,李思思也有些担心了,难怪爷爷这两日如此亢奋,难不成王爷伤得真的很重?   她也跟着担忧了起来。   晓晓也不知她是真担心还是假担心,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她,她倒也没观察出太多东西,实在是李思思演技太好,瞧着竟真像在关心裴哥哥。   在李府用完午膳,大家就一一告辞了,晓晓也不例外。   牧雯有话与晓晓说,就上了燕王府的马车,见她们如此亲近,牧熙有些不爽,也硬是挤上了马车。   牧雯赶她,她也不下去,反而抱起手臂,一副悠哉的模样,“就你有事,我就不能有事?”   晓晓拉了拉牧雯的衣袖,两人才没继续吵下去。   牧雯要说的也不是什么秘密,便没再理她,“这个李思思你小心着些,在你出现前,她和我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遇见了也不过点点头而已,根本没什么交情。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再三邀请你,肯定是对你有所图谋。”   晓晓赞同地点头,“我知道,李阁老与哥哥一向不合,说不准就是她的家人派她接近的我,想打探哥哥的消息。”   见她们一个敢说,一个敢听,牧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生得娇俏可人,却总喜欢翻白眼,每次瞧见她翻白眼时,晓晓都忍不住想伸手将她的眼睛合上。   下一刻,就听她嗤笑道:“你们俩还能再蠢点吗?她能刺探什么消息,李府又不是没人了,犯得着让自己的孙女亲自上场?”   她此言也有道理,晓晓也曾疑惑过,但是她又想不出,李思思为何会故意接近她,清楚牧熙一向聪慧,晓晓好奇地看向了她,想听听她的想法。   谁料牧熙竟道:“她分明是看上了表哥,想嫁入燕王府当王妃,你以为她为何要讨好你?”   晓晓闻言,彻底怔住了,“她、她不是只比我大一岁吗?”   “大一岁怎么了?女孩十五,不正是适合婚配的年龄?若非想嫁给表哥,她又岂会对你百般献殷勤。”   晓晓心中乱成了一团,不知为何,莫名有些不舒服,她粉嫩的唇抿了抿,才想出另一个理由,“裴哥哥比她大了那么多!”   “谁规定年龄大,就不能嫁?她要是搞定了表哥,表哥又岂会在乎她的年龄。现在不是年龄的问题?而是,她如果想让你帮忙,你要不要帮?若不想帮,日后就远着她点,不止她,还有那个郑丹芸,接近你的心思同样不纯,也就你们俩傻乎乎的,看不出她们是喜欢表哥。”   晓晓抿紧了唇,小脸不由紧绷了起来,神情无端有些凝重,“她们竟都喜欢裴哥哥?”   “不然你以为呢?表哥没娶妻,又不是因为没姑娘喜欢他,难不成你以为,是没人嫁他吗?”   晓晓有些答不上来,她竟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是呀,哥哥今年确实不小了,村里的男子,像他这么大时,孩子少说也有两三个了,旁人暂且不提,奶奶当初,都已经开始存钱了,想为哥哥娶媳妇,可惜,不等存上钱,哥哥就去了战场。   裴哥哥这般好,怎么可能没人愿意嫁给他?肯定喊谁谁愿意,就算不图他这个人,他的身份地位,也能让无数女子折腰。   晓晓说不出心中什么滋味,这么多人喜欢哥哥,她理应高兴才对。   可是她心中却闷闷的,有些不开心,这让晓晓想起了小时候的事,她好不容易采了一筐野果子,却被村里的孩子抢走了,一个都没给她留下。   晓晓那天是哭着回的家,直到哥哥又抢回了她的果子,她脸上才有了笑。 第28章 口水   牧雯最看不惯牧熙这副尾巴能翘上天的得意样, 似乎全京城的姑娘都是傻的,就她自个聪明。   她没好气道:“喜欢他的再多又怎样?他还不是不肯娶。”   晓晓这才压下心中莫名涌起的急躁,好奇道:“裴哥哥为什么不肯娶妻?”   牧熙抢先道:“能为什么, 肯定是惹他厌烦的女子太多了呗,表哥可不是个好脾气的, 我记得之前听爹爹说过,他十几岁的时候, 特别受女子的青睐,好像还有人当街拦他,一次两次, 他还能忍, 次数多了, 他就愈发厌恶女子, 瞧见女子, 基本没什么好脸色,我见了他,都觉得怕。”   晓晓听得不由怔住了, 只觉得她说的是另外一个人, 裴哥哥虽然个别时候脾气确实不大好,整体来说,明明很好相处。   谁料牧雯立马反驳了牧熙的话, “才不是,定然是顾蓁伤了他的心, 他才有些厌恶女子。”   晓晓心中不由紧了紧,她根本没听过这个名字,对牧雯的话,也莫名有些在意, 下意识追问道:“顾蓁是谁?”   牧雯没瞒她。   顾蓁是前丞相的女儿,她的母亲,与裴修寒的母亲是手帕交,两人都生得极美,一个入了宫,被封了皇后,一个则嫁给了位高权重的丞相。   因为长辈关系好,顾蓁小时候时常随着母亲入宫,她比裴修寒小三岁,两人算是青梅竹马,听说当时皇后很喜欢顾蓁,一直有意让她嫁给裴修寒,虽然两人的婚事,没有正式定下来,父母却都默认了此事,只等顾蓁及笄。   她及笄前夕,却发生了变故。   当时边疆不太平,裴修寒背着父皇去了战场。他走后,皇上的身体却每况日下,淑妃所出的三皇子竟是选择了逼宫,将太子囚禁了起来,裴修寒的母后也被三皇子控制了起来,裴景那时才三岁,因为被太子藏了起来,才躲过一劫。   当时直接变了天,丞相也选择了站在三皇子一队,将顾蓁许给了三皇子,最后裴修寒赶回来时,他的父皇和母后都已经没了,他杀了无数人,才救出太子。   太子登基后,才开始清算身边人,他正是遭到了背叛,才轻易被三皇子抓了起来。   那一年,京城可谓动荡不安。   丞相府的众人也没什么好下场,要么被问斩,要么被流放,仅顾蓁母女没受牵连,好好留在京城,听说是裴修寒顾念旧情,才给了她们一条活路。   牧雯讲完当初的事,感慨道:“如果相府没将顾蓁许给三皇子,表哥肯定早将她娶回府了。”   牧熙翻了个白眼,并不赞同她的观点,不过她也没多说什么,她敏感地察觉到晓晓情绪有些低落,想到小丫头心底一向善良,牧熙还以为,是三皇子谋反的事,令她有些不适。   她索性转移了话题,“还讲之前的事作甚?怪无聊的,上元节时,我要去街上赏灯,晓晓要不要随我一起?”   牧雯鼓了鼓腮,眸底染上一丝愤怒,“我早就邀请晓晓了,你想挖墙脚,就挖旁人的去。”   牧熙哼了一声,懒洋洋靠在了身后的木板上,比起牧雯,显得淡定多了,“你邀请了又怎样?难不成晓晓是你一个人的吗?凭什么整日被你霸占着?”   “好啦好啦,你们不要吵了。”   晓晓被她们吵得脑壳疼,软声劝架,“咱们可以一起出去嘛,街上又不是只允许有两个人。”   她好不容易才将两人哄好,回到燕王府时,晓晓一颗心更加沉重了,她也不知为何,总是想起李思思、郑丹芸,还有顾蓁,她明明没见过顾蓁,却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温婉动人的女子,能让裴哥哥的母后都喜欢的姑娘,肯定不会差吧?   裴哥哥愿意放过她,肯定说明,她没有参与谋反,说不准她还是被迫许给三皇子的。   晓晓心中莫名有些发酸,竟是不希望任何女子,亲近裴哥哥,察觉到自己对裴哥哥的占有欲后,晓晓有片刻的呆愣,她连忙晃了晃脑袋。   裴哥哥是人,又不是那些被她摘下来的野果子,她怎么能把他当成一个物品,想要独占?就算裴哥哥人再好,也不可能只对她好,有姑娘喜欢他,她该为哥哥高兴才对。   晓晓敲打完自己,心中总算舒坦了些,这才回素月轩。   接下来晓晓没再去族学读书,钟淼和牧雯也没再去,她们还有几个月就要及笄了,需要跟着母亲学习管账,女红也得好好练习一下,毕竟等到出嫁时,还得为自己绣嫁衣。   通过这一年的学习,晓晓进步飞快,不仅能弹不少曲子了,写的字也与裴修寒的越来越像,每次检查她功课时,裴修寒都为她的进步感到吃惊。   若是裴景能有她一半勤奋,裴修寒也不至于天天想骂他。   初十这日,裴修寒将刺杀的事安到了一个人身上,这人是李阁老的得意门生,才三十多岁,就已经被提拔成了正三品礼部侍郎,他虽有才能,却过于奸猾,手段也很是狠厉,向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裴修寒一直怀疑他曾为三皇子做过事。   好几次,要追查到他身上时,都被他避开了。这人只要给他足够的利益,连叛国都敢,假以时日,他必然会成为裴景最头疼的存在。   裴修寒也费了一些功夫,才将证据指向他。他被投入地牢时,李阁老再次入了宫,开口就将裴修寒骂了个狗血喷头,他是三朝元老,一向德高望重,裴景就算听得不爽,也没法替皇叔骂回去。   裴修寒一向不在乎,这些人私下怎么说他,只要不闹到他跟前,他都可以置之不理,某种程度上,他的心胸极为宽广。   等这件事彻底平息时,已经是几日后了。裴修寒最近心情都挺好,前几日忙起来时,他甚少回府,今日闲下来后,就打算回府,他回去时,天已经逐渐暗了下来。   街上挂了不少灯笼,一眼望去,整个京城几乎成了花灯的世界,裴修寒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上元节。   他一向不喜热闹,说起来,都已经许多年,没观赏过花灯了。因心情好,这会儿竟是来了兴致,他扭头吩咐了小厮一句,让他回去将晓晓接来,随后就进了醉香阁。   晓晓这会儿才刚到无涯堂,元宵节时,奶奶总会给她和哥哥做汤圆吃,晓晓已经好几日没见过裴修寒了,很想见见他,便打算给他煮汤圆吃,顺便见他一面。   她去厨房忙活了一个时辰,才捏好汤圆,因为不清楚裴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她便没有煮,先去无涯堂看了看,见他依然没有回来,晓晓不由有些失望。   她也不知为何,明明他已经从边疆回来了,她却觉得还是离他好远好远,晓晓的情绪无端有些低落。   小丫头的脑袋都耷拉了下来,沮丧地回了素月轩,等天彻底黑了,她还要跟牧雯和牧熙出去,她只能先用晚膳,晓晓才刚拿起筷子,就见小厮来喊她,说王爷让他回来接她。   晓晓的眼睛瞬间亮了,因为距离跟牧雯相约的时间,还有半个多时辰,她便先随小厮出了府。   小厮直接将她带到了醉香阁的包厢,门被推开时,晓晓便被他吸引了目光,天字包厢背靠篱水湖,后面是水榭,水榭上也挂满了灯笼,数百盏灯笼,将天空照得灯火通明,他就坐在窗户旁,身后是满天的灯盏,他那张本就俊美的脸,说不出得惑人。   晓晓直接看呆了,心脏又怦怦跳了起来,无端想起了,他归来那日,她不小心亲在他下巴上的事,似乎直到此刻,她还能回忆起,那一刻的触感。   “发什么呆?哥哥脸上长了花不成?”   直到裴修寒出声,晓晓才蓦然回神,她一张脸又火辣辣烧了起来。少女肌肤如玉,脸上染上薄红时,像是饮了酒。   裴修寒眸中带了笑,懒洋洋靠在了椅背上,“小时候爱脸红也就算了,怎么还是没长进?不是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   他身材高大,哪怕懒洋洋坐着,也很难让人忽视他周身强悍的气息,晓晓竭力控制着心跳,对上他含笑的双眸时,一颗心又不争气地跳了起来,莫名觉得他笑起来,像极了吸人精血的狐狸精,惯会扰乱人心神。   晓晓破罐子破摔地朝他走近了些,没理他。   裴修寒失笑摇头,让小二上了菜,晓晓这才将跟牧雯牧熙相约的事,说了一下。   裴修寒道:“跟她们有什么好逛的?肯定专往人多的地方钻,你乖乖的,哥哥一会儿带你去个好地方。”   晓晓也想乖乖的,比起去人多的地方,她更想跟裴哥哥待在一起,她都好几天没见他了,很想很想他,哪怕他就站在跟前,晓晓也有些想他,她特意坐在了他对面,一抬眼就能将他冷峻妖孽的眉眼收入眼底。   可是她都已经跟牧雯约好了,她怪为难的,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认真道:“不能爽约。”   裴修寒嗤笑了一声,将小厮喊了进来,对他道:“你往镇国公府走一趟,告诉表姑娘,晓晓被我接走了,明年再跟她们聚。”   不等晓晓反应,小厮就应了一声,跑开了,走前,还帮他们拉上了门。   晓晓抿了抿唇,有些无奈。   很快小二就上了一桌子菜,醉香阁的菜,一向远近闻名,不提前预约很难吃到,也就裴修寒,随时过来,都能有最好的包厢。   桌子上这几道,全是醉香阁的招牌菜,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单是闻着味儿都让人食指大动,晓晓早就饿了,跟着裴修寒拿起了筷子。   两人一起用完晚膳,裴修寒就带着她离开了醉香阁,一路上,晓晓都在好奇,他口中的好地方,究竟是什么地方,她心中像是被小猫挠了一下,对这个地方,充满了期待。   心中也莫名有些喜滋滋的,只觉得这一晚,有些像是偷来的,下一刻,男人的一句话,就将她的喜悦打了回去。   街上已经有了不少行人,还有各种小吃,裴修寒眼尖地瞅到一个老汉在卖冰糖葫芦,他记得小丫头还挺喜欢,就随口问了一句,“小孩,还吃冰糖葫芦吗?”   “小孩”两个字,让晓晓有些郁闷,她望了一眼红彤彤的冰糖葫芦,忍住了咽口水的冲动,闷闷不乐道:“不吃,我才不是小孩,哥哥不许再喊我小孩了。”   裴修寒有些好笑,少女粉嫩嫩的唇紧紧抿了起来,嘴上说着不吃,一双眼睛却依然黏在冰糖葫芦上,活像一只小馋猫。   裴修寒险些笑出声,怕小丫头又悄悄生气,才硬是忍住了笑,他朝摊子走了去,因为腿很长,没几步就走到了老汉跟前,随即摸出一块碎银子给了他,低声道:“来一串冰糖葫芦。”   晓晓怔了一下,连忙跟了上去,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道:“哥哥,我都说了我不吃!”   老汉要找钱时,裴修寒冲他摆了摆手,拿着冰糖葫芦,继续往前走,这才回了小丫头一句,“又不是给你买的,哥哥自己吃不行吗?”   一块碎银子,都能买几十串了,见他总是这么败家,晓晓有些闷闷的。   裴修寒拿起冰糖葫芦,竟果真咬了一颗。   上次他还说,这是哄小孩的东西,让他吃,他都不吃。晓晓搞不懂,他怎么又喜欢了。   她不由睁大了眼,馋得口水都有些泛滥,她吸了吸鼻子,别开了小脑袋,下一刻,他就将冰糖葫芦塞到了她手中,“腻死了,难吃。”   晓晓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他分明是买给她的,她弯了弯唇,明明还没吃糖葫芦,就觉得口腔里满是甜甜的味道。   “将第二颗丢掉再吃。”他话音落下时,却见晓晓已经将第二颗咬了下来。   裴修寒神情微微顿了顿。   晓晓眨了眨眼,不明白第二颗为何不能吃,她含在嘴里,舍不得吐掉,干脆嚼了嚼。   裴修寒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嚼到一半,晓晓却突然明白了,他为何让她丢掉,他吃第一颗时,肯定碰到了第二颗吧,她、她、她竟是吃了裴哥哥的口水吗?   意识到这一点后,晓晓一张小脸又火辣辣烧了起来,整个人都有些冒烟,嘴里的冰糖葫芦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她含着冰糖葫芦,僵在了原地。   裴修寒扫到她的神情后,不由挑了挑眉,心中莫名不爽,他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小丫头,你还嫌弃哥哥不成?” 第29章 刺眼   为了证明她不嫌弃, 她将冰糖葫芦吃了下去,吃完,晓晓竟更加心虚了, 白嫩的小脸比晚霞还要红,她没敢看他, 仅掩饰般,抱怨了一句, “哥哥管得真多。”   裴修寒挑了挑眉,他没再说话,只警告般揪了一下她其中一缕长发, 还好晓晓发髻绑得紧, 不然一准儿被他扯乱。   晓晓本该郁闷才对, 以往在家, 哥哥揪她头发时, 她都会绷着小脸,让哥哥不要总扯她头发,换成裴哥哥, 她心中却涌动着一股奇怪的感觉, 仿佛,他又稍微离她近了些,不再那么遥不可及。   晓晓弯了弯唇, 明眸里也染上了愉悦。   两人正往前走时,杨昊却寻了过来, 他附在裴修寒耳旁说了一句什么,晓晓只听到“裴扬”、“私会”,随即就见哥哥狭长的眉微微挑了挑,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晓晓对裴扬这个名字, 隐约有些印象,他也是皇室子弟,按辈分,裴景理应喊他一句小皇叔,他父亲是当今秦王,也是裴修寒的五皇叔。   这位秦王如今在刑部任职,据说手上沾了不少血,是个手段狠辣的,好像快要退下来了,裴扬则是个纨绔子弟,前段时间,裴景还曾骂过他,说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整日惹事,给皇家蒙羞。   裴修寒扫了晓晓一眼,没让她回去,“走吧,哥哥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晓晓更想去之前的地方,见他有事要忙,她并未表现出失落,乖乖跟了上去,边走边道:“哥哥,我会不会打扰你?你如果有事,我可以先回府。”   “没事。”   路过卖面具的摊子时,裴修寒顺手拿了两个,杨昊赶忙付了银子,裴修寒的面具,是只青面獠牙的上古神兽,给晓晓的则是一只可可爱爱的梅花鹿。   他自个戴上后,便顺手给晓晓也戴上了。   他靠近的那一刻,晓晓闻到了他身上的檀香味,淡淡的,好闻极了,下一刻,他就移开了身体,香味消失时,晓晓无端有些失落。   街上人流逐渐多了起来,他索性拽住了小丫头的手腕,其实这个姿势,并不是很舒服,他走得快,晓晓跟得挺辛苦,清楚他肯定是有事,晓晓没吭声,默默追随着他的步伐。   裴修寒带她去了康乐乐坊,这乐坊是他名下的产业,私密性不错,管理也尚可,不仅年轻公子喜欢去那儿听曲,贵女们也有过去凑热闹的。   乐坊依水而建,建筑十分恢弘,裴修寒带她走的后门,进去后,里面别有洞天,大堂内,聚了不少吃酒的年轻公子,也有不少助兴的乐师和舞姬。   裴修寒直接带着晓晓上了二楼,上元节时,不少人会戴面具,他们俩的现身,并未引起旁人的关注。   裴修寒径直去了三楼,晓晓则被杨昊安排在了二楼,这个房间景色甚美,推开窗户后,远处是连绵起伏的高山,近处有一座横跨水面的水榭,夏季还可以在此处赏荷。   如今水榭上挂了数百盏各种形状的灯笼,整个水榭被照得灯火通明,上面还有猜灯谜的男男女女。   晓晓摘下面具,趴在窗户前,赏起了景。晚风徐徐,吹动了她颊边的发丝。晓晓正觉得惬意时,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少年一袭月白色锦袍,他眉目俊朗,身姿修长,竟是裴景的表哥,萧宸,他身旁则站着一个少女。   晓晓有些惊讶,少年却好似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竟是扭头直接看了过来,晓晓眼眸微动,再想躲时,已经来不及了。   萧宸只瞥了一眼,就淡淡收回了目光,二楼光线比不上水榭亮堂,晓晓以为,他没有看到自己,微微松口气,谁料片刻后,房门竟是被敲响了。   晓晓打开了门,瞧见真是萧宸,她更加意外了。   萧宸神情严肃,俊朗的面孔微微板着,唯有紧捏的手指,显露了他些许局促。   晓晓没忍住心中的好奇,往他身后,瞧了一眼,没看到少女的身影。   萧宸不希望她误会,干巴巴解释了一句,“我与她只是偶遇。”   晓晓软软“哦”了一声,她与萧宸谈不上熟悉,这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她往后移开了身体,笑道:“萧公子既然来了,进来喝杯水吧。”   她只是客套一下,本以为以萧宸冷淡的性子,会直接婉拒,谁料少年竟是点了点头,直接走了进来。   她熟悉的外男,除了裴哥哥,就只有裴景,面对比裴哥哥话还少的萧宸,晓晓有些局促,也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打算先给他倒杯水。   萧宸伸手去接她手中的青花牡丹纹玉壶,“我来就好。”   晓晓往后躲了一下,“不用。”   来者是客,哪能让他来?   壶里的水太满,随着她的躲闪,溅出一些,晓晓被烫了一下,手一松,青花玉壶砸在了地上。   晓晓吓了一跳,心疼坏了,这玉壶一看就很贵,也不知需要赔多少银子,她正要去捡碎片时,少年高大的身影就罩在了她身前。   萧宸有些焦急地拉住了她的手,“烫到没?”   晓晓愣了一下,欲要缩回手,却被少年更紧地拉住了,晓晓心中蔓上一种奇怪的感觉,只觉得别扭极了,脸颊也不自觉有些烫,“我没事,你、你松手。”   裴修寒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一幕,向来心性沉稳的萧宸,竟是失去了往日的镇定,一脸紧张地拉着晓晓的手,小丫头则双颊通红。   裴修寒的眼眸危险地眯了起来。 第30章 心悦   晓晓又挣了一下, 这次总算挣开了。   萧宸耳根有些发烫,对上晓晓羞窘的神情后,抿了抿唇, “抱歉,都怪我不好, 是不是很疼?”   晓晓的手确实有些疼,壶里的水是烫的, 一下子溅出来一片,全洒在了手背上。   她摇了摇头,笑道:“不要紧的。”   裴修寒快步走了过来, 进来后, 才瞧见紫檀木桌旁的碎片, 他径直拉起晓晓的手瞧了瞧, 小姑娘白皙的手背已经红了起来。   瞧见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晓晓眸中闪过一丝惊喜,“哥哥,你好快呀。”   她还以为需要等很久呢。   萧宸这才发现裴修寒竟来了, 见他拉着晓晓的手检查时, 小丫头根本没有挣扎,他薄唇微微抿了抿,不知怎地, 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他稳了稳心神,才向裴修寒行了一礼, 道:“萧宸拜见王爷。”   裴修寒没理。   他神情很是淡漠,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厉,也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故意晾着他。   萧宸挺直了背脊, 无端有些尴尬。   见晓晓的手已经红了,裴修寒让人打了盆凉水,将小丫头的手,按到了水盆里。   他这才看了萧宸一眼。   杨昊也跟了进来,递给他一块干净布巾,裴修寒边慢条斯理地擦手,边道:“你怎么在这里?”   萧宸少年老成,虽然才十五岁,却比许多十七八岁的少年都要沉稳,饶是如此,面对裴修寒时,他也不自觉绷紧了身体。   “刚刚在楼下瞧见了晓晓,就过来打声招呼。”   裴修寒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晓晓?”   他虽然没有额外多说,那神情就差来一句,晓晓也是你喊的?   萧宸本就紧张,见他这个态度,手心都出了汗,一时竟窘迫极了。   晓晓也察觉到了他格外冷漠的态度,她小心拉了一下他的衣袖,软声撒娇,“哥哥。”   平时听她喊哥哥,裴修寒一直觉得顺耳,今日见她竟是为了萧宸,才这么喊他,顿时更加不爽了。   他的态度并未缓和,只垂眸对小姑娘道:“按辈分,他跟裴景一辈。”   言下之意,萧宸理应喊她姑姑。   晓晓又拉了拉裴修寒的衣袖,清泉般干净的眸子,似是会说话。   少女唇红齿白,面若桃李,软乎乎撒娇的模样格外动人。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皆被萧宸收入了眼中,哪怕清楚,她对摄政王有救命之恩,两人估计早就成了亲人关系,萧宸也不由捏紧了手指。   纵然瞧懂了摄政王为何不爽,他依然喊不出那声姑姑。他冲两人又行了一礼,只含糊道:“是我唐突了,王爷怪罪是应该的,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不打扰王爷了。”   裴修寒只淡淡嗯了一声,狭长的双眸显得格外冷厉。   等他走后,晓晓才冲裴修寒皱了皱鼻子,不明白他干嘛计较一个称呼,裴景和牧雯他们都喊她晓晓,他肯定是随着皇上喊的。   见小丫头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裴修寒使劲儿揉了一下她的脑袋。   裴修寒也算是看着萧宸长大的,自然清楚他什么样,平日有贵女在他跟前摔倒了,他都未必肯扶,今日这般对待晓晓,必然心怀不轨。   裴修寒不由上下扫了小丫头一眼。   少女腰肢纤细,五官也无一不精致,挺直小巧的鼻,粉嫩嫩的唇,还有那双水汪汪,似是会说话的眼睛,都美得动人。   他这才发现,才一年不见,她已经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不知不觉竟是有了爱慕者。   他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萧宸一堆缺点,不善言辞,心机深沉,府里乱七八糟的事也一大堆,谁嫁给他谁倒霉。早忘记了之前还认为萧宸年少有为,非池中之物。   他抬了抬光洁的下巴,叮嘱道:“以后离萧宸远点。”   晓晓压根就不曾离他近过,对上裴哥哥如夜色般寒凉的眸子时,晓晓乖乖点头,她这才弯腰去捡碎片,还忍不住心疼道:“这得赔多少银子呀。”   裴修寒将人拽了起来,“别捡了,不用赔。”   怕她的手不及时涂药,会起水泡,裴修寒没在乐坊耽误,两人从乐坊走出来时,晓晓才知道这么大的乐坊竟也是裴哥哥的产业,她不由有些咋舌。   街上行人更多了,说是摩肩接踵都不为过,裴修寒拧了拧眉,显然没这个耐心随着人流一一行走。   他直接带着晓晓去了一旁的小巷,伸手勾住了小丫头纤细的腰肢,“抱好。”   话音落下,他便足尖一点,带着她跃上了屋顶。   圆圆的月亮高高挂在浩瀚无边的夜空中,天上繁星点点,却不及人间烟火的耀眼。   微风从耳旁擦过时,晓晓连忙搂住了他的脖颈,两人靠得很近,晓晓再次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味,她没忍住,轻轻嗅了嗅,鼻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锁骨,她吓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连忙抬起了小脑袋。   裴修寒几个跳跃,就从一个屋顶跳到了另一个屋顶上,他身如鬼魅,乌发随风飘扬着,立体的五官显得格外俊美。因为两人紧挨着,他并未察觉到小姑娘的动作。   不过片刻功夫,就到了医馆。   他放开她后,晓晓怦怦乱跳的心才逐渐恢复了正常,晓晓这才发现裴哥哥竟带她来了医馆。   她被镰刀划破手时,都没看过大夫,手背只是红了一些,哪里值当浪费银子?   “哥哥我没事的,回家再泡泡水就好了。”   裴修寒向来缺乏耐心,丢下两个字,就走了进去,“听话。”   晓晓只好追了上去。   医馆内十分冷情,里面并没有什么人,见裴修寒冷脸出现时,大夫还以为要遇到疑难杂症了,等扫到小丫头泛红的手背时,他沉默掏出了伤药,只觉得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大惊小怪。   从医馆出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了,考虑到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太晚休息,裴修寒直接带她回了府。   看到燕王府的牌匾时,晓晓眸中闪过一丝失望,以为他还有事要忙,晓晓没有表露出来,躺到被窝里后,晓晓还在想,他口中的好地方,究竟是什么地方。   晚上,晓晓还做了个梦,梦到裴哥哥带她去了仙境,在那里他无需上早朝,也无需去处理各种事,整日都待在仙洞里,只管教她念书。   晓晓早上醒来时,唇边还带着笑,她头一次想赖床,左右无需上课,她又拉起被子,遮住了小脑袋,想试试看,能不能接着梦一梦后面的事。   结果却没能睡着,就很郁闷,晓晓躺了小半个时辰,才爬起来,她将被子折叠好,才去洗漱。   太阳升起来时,丫鬟进来通报,说牧雯过来了,这一年牧雯变化也挺大,她又长高了些,不笑时,很有一种温婉动人的气质,一笑就又变成了那个略显娇俏的小姑娘。   她平日很爱笑,这次过来,脸上并没有笑,反而气呼呼的,眼睛都红了,瞧见晓晓,就抱住了她软软的身体,哭诉道:“我讨厌死牧熙了,天底下所有的坏人加一起都没她讨厌,我以后再也不会理她了。”   实际上这些话,她说过很多遍,却从来没做到过一次,她跟牧熙生来就是冤家,整日斗个不停,不过这还是晓晓头一次见她被气哭,她连忙顺了顺牧熙的背,“不哭,不哭,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晓晓安慰了她半天,才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昨日,晓晓被裴修寒扣下后,牧雯和牧熙也没有一起上街,两人是分开去玩的。   牧雯原本还挺开心,直到李公子向她表露心意时,牧熙却又跳了出来。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向牧雯表露心意,她又紧张又激动,心中还挺期待的,李公子一表人才,去年又中了探花,生得又很俊朗,牧雯有些心动。   谁料牧熙却将他骂了个狗血喷头,说他攀龙附凤,狗改不了吃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些话,牧雯听了都觉得不堪入耳,李振自然是气得脸色铁青,当即丢下一句,“是我高攀不起。”   就拂袖而去了。   牧熙骂完李振,见牧雯一脸愤怒地看着她,又将牧雯骂了一顿,说她不识好歹,蠢死算了。   牧雯当时就气炸了,恼得甚至想扇她巴掌,她的手都扬了起来,最后没能打下去,反而哭着跑开了,她一晚上都没睡好,醒来后,就找晓晓哭诉来了。   “她怎么就这么讨厌!人家李公子哪里得罪她了,让她如此不屑?我遇到什么事,她都要横插一脚,还整日骂我蠢,让我提防别人,所有人加一起,都没她坑我坑的次数多,我这次真的再也不要理她了。”   晓晓总觉得其中有什么误会,牧熙嘴巴虽然坏,却不至于无缘无故将人骂成这样。   清楚牧雯正在气头上,她没敢劝和,只是问道:“李公子为人怎么样?”   牧雯脸上闪过一丝绯红,娇羞道:“他都被点为探花郎了,能有如此才学,品行肯定不会差吧?钟淼的堂姐,就心悦他,他并没有急不可耐地娶人家,可见对感情还算慎重,哪里像牧熙说的,是攀龙附凤。”   晓晓总觉得这两点并不能说明他品行好,她干脆道:“这样吧,你先冷静一下,我帮你向裴哥哥打听打听,如果他品行不错,咱们想法让牧熙长个记性,如果他品行当真不行,牧熙可能是出于好心。”   牧雯一向能听进旁人的劝,她虽然讨厌牧熙,却并非是非不分,闻言点了点头。   女孩的糟糕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在晓晓这儿待了一上午,牧雯就收拾好了心情。   因着裴修寒不在,晓晓将她送走后,就回去看书去了,这时,府里却又来了一个人,竟是张公公。   张公公是小李子的干爹,也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他过来找晓晓,是想请晓晓入宫一趟。   小李子没了后,裴景的状态一直不大好,之前晓晓等人在皇宫待着,他还能转移一下注意力,晓晓回了燕王府后,裴景就像变了一个人,话少了,脸上也没了笑,整日沉默得厉害。   往年上元节时,小李子会寻来许多灯笼逗他开心,今年小李子却不在了。昨晚,裴景就有些不对劲,不是在习武场拼命挥洒力气,就是盯着某一处发呆,今天依然如此,瞧着都有些恍惚了。   少年像是一下子就长大了,看书时不再需要人一遍遍念叨,练武时,也十分能吃苦,张公公却宁可他还像以前一样顽劣,也不希望他这般郁郁寡欢。   萧宸虽然会入宫伴读,却活似个木头人,张公公也不觉得以他的性子,能帮上什么忙,他干脆来了燕王府,想让晓晓去探望一下裴景,若能劝解一下,再好不过。   听完张公公的话,晓晓有些自责,裴哥哥回来后,她就一直待在燕王府,都没怎么关心过裴景,想到小李子离开那日,裴景沉默的模样,她有些心酸。   晓晓没直接入宫,先去街上买了一堆小玩意,这一年,但凡有时间时,晓晓都会练字,她已经不再单纯的临摹字帖了,而是开始誊抄古籍,因为书肆会收购这些古籍,她便攒了一些银子。   她攒得不算多,好在民间的小玩意,瞧着有趣又物美价廉,知道他喜欢吃城南的麻辣兔头和香辣鸭脖,晓晓又去了一趟城南。   等她来到皇宫时,裴景正在练武场,他平日很不爱动弹,习武时也爱偷懒,如今额上满是汗,都没停下来,一招又一招与侍卫厮打着,直到全身的力气,都用光了,他才倒在地上,然后就没能爬起来,眼神放空地望着天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甚至没发现晓晓来到了跟前。   晓晓戳了戳他日渐变硬的手臂,笑道:“快起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瞧见少女笑靥如花的模样,裴景才勉强打起精神,他爬了起来,躺姿变成了坐姿,晓晓也学着他席地而坐,张公公帮着将一件件东西,拿了出来,放在了两人面前。   有泥哨哨、蹴鞠、七巧板、陶响球、空竹、九连环等,一堆小孩的玩意。   裴景嫌弃地轻呵了一声,将晓晓的脑袋往下压了压,语气有些不爽,“张晓晓,在你眼中朕是三岁小孩吗?拿这些东西糊弄谁呢?”   晓晓也不恼,等他松开手后,才笑道:“怎么就成糊弄了?我想玩还没有呢,上次我编的蚂蚱,你不也玩了好久?这些可比蚂蚱有趣多了。难不成你都玩过?”   成吧,确实也有没玩过的,好比蹴鞠,他就不曾踢过,裴景拿起蹴鞠,往上抛了抛,又在指尖转了转。   微风吹动着他的发丝,他专心把玩着蹴鞠,熠熠生辉的桃花眼微微低垂着,那张白玉似的脸,愈发多了分冷意,百无聊赖的模样,竟是与裴修寒越来越像。   晓晓有片刻的出神,突然想到一个可能,裴哥哥小的时候,说不准也是个爱笑的小孩吧,也许是经历完一系列的事,才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晓晓就又想到了三皇子逼宫的事,一朝之间,裴哥哥的父皇和母后都没了,未婚妻也跑了,当年,他也没比裴景大几岁。晓晓都不知当时他怎么挺过来的,好希望那个时候,自己能陪在他身边。   裴景把玩了一会儿蹴鞠,就丢在了地上,颇感无趣道:“没劲儿。”   瞧见晓晓神情不对,他伸手在她跟前晃了晃,“回魂了,想什么呢?”   晓晓腼腆笑了笑,这才想起食盒里还有麻辣兔头,她边打开食盒,边道:“蹴鞠那么玩当然无趣,人多了才有意思,咱们吃完好吃的,可以一起玩。”   她打开食盒后,麻辣鲜香的味道就钻入了鼻中,裴景这才来了精神,“你竟然买了这个,不早说。”   皇叔管他管得严,一向不许他吃外面的东西,这麻辣兔头,他也仅仅吃过一次,还是上次偷偷溜出宫去见晓晓时,见街上好多人排队,他也兴致勃勃地去排了一下,自此就对它念念不忘了。   他已经在晓晓跟前念叨过好几次了,知道裴哥哥不许他吃外面的东西,晓晓一直不为所动。   “你胆子不小,敢买这个,这次不怕皇叔骂你了?”   晓晓弯了弯唇,小模样有些骄傲,“裴哥哥才不会骂我。”   裴景冷呵了一声,他就不该多嘴。   这家的辣椒油也不知怎么做的,味道格外好,不论是辣鸭脖还是辣兔头都做得很好吃,裴景一口气啃完一个兔头,才看向晓晓,“你不吃?”   晓晓有些怕辣,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的,口水也有些泛滥,“那我试一下吧。”   她本想拿一个鸭脖,谁料裴景直接递给她一个兔头,晓晓只得接了过来,刚啃两口,还没觉得太辣,越往下吃,竟是越辣,却又很好吃,晓晓辣得眼泪汪汪的,又舍不得放下。   瞧见她这副模样,裴景不客气地笑了起来,被晓晓瞪了一眼,才看似收敛了些,他憋着笑,对张公公道:“快给她拿些水。”   张公公很快就将水拿了过来,见他还挺贴心,晓晓这才不恼,拿起水囊灌了两口,喝完,嘴巴更辣了,粉嫩嫩的唇,也变得红通通的,辣得她嘴都肿了,生理泪也掉了下来。   裴景笑得肚子疼,指着晓晓道:“嘴肿了,哈哈哈让你喝你就喝,你怎么这么傻。”   晓晓幽怨地瞪了他一眼,想到自己来的目的,就是逗他开心,晓晓又收回了忿忿的小眼神。   成吧,甭管什么法子,总归让这位小祖宗开心了些。她就牺牲些吧。   晓晓也找到了吃辣的乐趣,明明辣得不行,吃起来,却还是停不下来,裴修寒过来时,瞧见的就是两人席地而坐,毫无形象可言,一个个抱着兔头啃得欢快极了,小丫头明明辣得冒眼泪,还不肯放手。   听到张公公的轻咳声,两人才发现裴修寒过来了,男人长身玉立,身着亲王朝服,从下往上看时,气势更加摄人了。   晓晓和裴景啃兔头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两人下意识将兔头往背后藏,神情一个比一个无辜。   裴修寒有些无语,他有那么可怕?他揉了揉眉心道:“下次藏之前,记得先将嘴擦干净。”   两张油乎乎的小嘴,他想忽视掉都难。   晓晓吐了吐舌,冲他讨好地笑了笑,“哥哥,你要吃吗?很好吃哦。”   裴修寒嫌弃地扫了一眼,没理她,只对裴景道:“吃完就赶紧上你的课去,我喊了太傅过来。”   裴景有些郁闷,很想反驳一句,今日不是无需上课吗?对上皇叔冷冽的目光后,他怂怂站了起来,丢给晓晓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就拿着兔头跑掉了。   晓晓默默将手里的兔头放到了食盒里,又拿帕子擦了擦手,乖乖跟他回了府。   回去的路上,晓晓想起了牧雯,她摸了摸鼻尖,才小声道:“哥哥,我能向你打听个人吗?”   裴修寒抬了抬下巴,让她直接说。   晓晓没客气,“就是去年的探花郎,李振,你对他有印象吗?我想问问这人品行如何?”   裴修寒眼中终于有了波澜,他记得探花郎游街时,不少小姑娘都喜欢他,见晓晓竟也打听起他的消息,裴修寒眼睛微眯了起来,“打听他作甚?”   晓晓如实将今日的事说了说,裴修寒微蹙的眉,总算舒展了开来。   他对李振印象一般,这人才学倒是挺出众,功利心却有些过重,入了翰林后,也不太踏实,总想着钻营,牧熙骂得倒也不错,牧雯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女,若是娶了她,这小子确实能一步青云。   晓晓第二日就去了镇国公府,将裴修寒对李振的印象,简单与牧雯说了说。   牧雯听完,脸有些苍白,眼眶中隐隐都含了泪水,“他真是这样的人吗?表哥会不会误会他了?”   见她这个反应,晓晓怔住了,“你、你怎么哭了?难道你想嫁给他?”   牧雯也不知道,李振生得俊朗,又很有才华,单牧雯知道的,就有两三个贵女很欣赏他。她感觉自己也是欣赏他的。   见晓晓问起这事,她如实道:“他前晚向我表露心迹时,我、我心跳很快,紧张地手心都出了汗,甚至有种做梦的感觉,这还是头一次有男人对我这样,我还挺高兴,应该有些喜欢他吧,至于想不想嫁,还太远了,我没法想象。”   晓晓闻言,彻底怔住了,心跳很快,紧张地手心出汗,有时会有做梦的感觉,她之前面对裴哥哥时,就是这种感觉,难不成她也喜欢裴哥哥?   晓晓有些震惊,乌溜溜的眼眸都瞪大了些。   牧熙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有那么震惊吗?”   晓晓有些心虚,小手不自觉搅在了一起,“没、没有。”   牧雯脸上闪过一丝沮丧,“也可能不是喜欢,毕竟我也没什么经验,他如果品行真不行,我才不要喜欢他。”   晓晓也没什么经验,给不了她太多建议,她勉强压下了乱成一团的心,对牧雯道:“裴哥哥对他的印象,都源自简单的相处,两人打的交道并不多,牧熙既然将他骂成那样,肯定知道点什么,你不若去问问牧熙?如果他真的很差劲,你真该好好感谢她一下。”   牧雯不太情愿去找她,被晓晓劝了一通,才答应心情好了再去。   晓晓便也没再多管,她心事重重的回了府,将与裴哥哥相处的一幕幕,仔细回忆了一下,越回忆,她越是心惊,她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他呀?   晓晓没什么经验,也不太确定喜欢是什么感觉,整个人都有些蔫蔫的。   夜晚时,她却做了个梦。   梦到裴哥哥带她去了他口中的好地方,那是一处风景极美的地方,到了山顶后,他就让她闭眼,晓晓心跳如鼓,乖乖闭上了眼。   他凑近的那一刻,她似有预料般睁开了眼睛,他那张俊美的脸,在她面前一点点放大。   晓晓心脏怦怦乱跳,紧张得快要从胸腔中跳了出来,下一刻,他就在她眼睛上轻轻亲了一下。   他的唇软软的,带着一丝热度,明明很轻的一个吻,却像是在她心中烙下一个痕迹。   晓晓心悸异常,竟是直接从梦中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梦后,她雪白的小脸瞬间布满了红晕,整个人都羞红了。   与害羞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自责,晓晓将脸颊埋到了枕头里,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他一直拿她当小妹妹,她却对他心怀不轨……   她果然是心悦他的吧?   所以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到他那样对她,分明是她想亲他,一想到,上元节,去医馆的路上,她觉得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还忍不住轻轻嗅了嗅,晓晓就觉得自己傻乎乎的。   呜呜呜,晓晓忍不住撞了两下枕头,一时心乱如麻,一想到被他知晓后,他说不准会疏远她,她就有点难受。   裴哥哥一直拿她当小孩,肯定不可能喜欢她吧?   晓晓狠狠蹭了蹭枕头,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难过,他那么厉害,她却只是个小村姑,哪里配得上他?   晓晓一时又沮丧,又无力,怔怔发着呆。   绿珠隐约听到了动静,进来瞧了瞧。   少女正呆呆望着某一处发呆,她乌发红唇,肤白貌美,就连怔愣的模样,都说不出的漂亮。   瞧见她,晓晓抱膝坐了起来,她满腔心事,忍不住冲绿珠招了招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绿珠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怎么还不睡?”   晓晓弯了弯唇,笑容有些腼腆,“有一点点睡不着,绿珠姐姐,你有喜欢的人吗?”   绿珠被她问得一愣,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有了?”   晓晓心脏狂跳了起来,连忙摇头否认,“没有没有,我就是好奇,喜欢是什么,姐姐有喜欢的男子吗?”   绿珠摇头,她打小接受训练,长大了又开始出任务,每日都游走在生死之间,能活下来,已是最大的幸运,也就待在晓晓身边的这段时间,才活得像个女人,之前她都不觉得自己是女人,又怎会喜欢男子?   晓晓怕她怀疑什么,为自己的行为找了借口,“我刚刚梦到裴哥哥总算成亲了,在梦里他有个喜欢的姑娘,我有些好奇,什么是喜欢。”   绿珠也不懂,自然没法回答她。   见她没多想,晓晓才悄悄松口气,不经意问道:“裴哥哥都这么老了,怎么还不成亲,难道,他还对顾蓁念念不忘吗?” 第31章 鼻血   绿珠已经好久没听到顾蓁这个名字了, 当年出事时,她年龄尚小,只记得红叶姐姐对顾蓁很是不屑, 得知主子饶过她们母子时,她甚至骂过顾蓁是祸国殃民的妖姬。   至于主子是不是对顾蓁念念不忘, 绿珠也不清楚,毕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不过顾蓁在他心中肯定有所不同吧,毕竟是差点要娶的姑娘。   “属下也不知,可能吧。”   她模棱两可的答案, 让晓晓有些沮丧, 不可否认, 她更希望听到否定的声音。   等绿珠离开后, 晓晓还是有些睡不着, 今日的事,对她冲击有些大,她在床上躺了许久, 直到天蒙蒙亮时, 才眯着一会儿。   第二日,她不出意外地起晚了,好在今日没什么事, 尽管如此,她也有些自责, 用完早膳,她就赶忙抄书去了,哥哥还有两个多月就该回来了,她一定要在哥哥回来前, 多攒点银子。   誊抄古籍还挺赚钱的,晓晓抄了一上午的书籍,才将手头这本抄写好。   裴修寒下了早朝,顺口问了一句晓晓,“小丫头忙什么呢?”   杨昊让人去问了问绿珠,这才得知,最近一年,她都在抄写书籍,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拿着誊写好的书,去书肆换银子。   裴修寒按了按眉心,头一次因为一个人太过懂事,感到头疼,“给她银子还是不肯收?”   杨昊点头,“之前给她发月银,她也不要,绿珠给她买的东西,她也不肯收,自打在书肆赚了银子后,还时不时给我们买东西。”   裴修寒沉思了片刻,才道:“她时常去的是哪家书肆?”   杨昊说完,裴修寒吩咐道:“将赵傅喊来一趟。”   素月轩,晓晓一连三日,都在抄写书籍,年后,她已经抄写五本了,这天下午,她干脆去了书肆一趟。   书肆离燕王府不算远,坐马车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晓晓抱着书籍下车时,绿珠也跟了上来,她平日话不多,只是默默坠在晓晓身后,大多情况都是晓晓主动与她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书肆时,掌柜的才刚给一个年轻人结算好银子,那人是书生打扮,只抄了一本书,竟足足赚了五两银子,晓晓惊讶得乌眸都睁圆了,她抄十几本书,都没有一两银子,这人赚的怎么如此多?   她抱着书籍一直眼巴巴瞅着年轻人手中的银子,都快要看出一朵花来了。   赵傅神情微顿,扫了这少女一眼,想看看是何方神圣,让燕王如此上心,只一眼他便愣住了,少女冰肌如玉,面若芙蓉,琼鼻樱唇,楚腰卫鬓,再美好的词句,都不足形容她的美。   他没敢多瞧,只淡淡一眼,就连忙收回了目光,礼貌般点了点头,随后就与晓晓擦身而过了。   晓晓原本还不敢与他搭话,见他温润如玉,还挺好相处的,她抱着书籍追了上去,“公、公子,且慢,小女子可以请教您一个问题吗?”   赵傅停下了脚步,笑道:“姑娘想问什么尽管问,在下知无不言。”   晓晓心虚地看了店家一眼,示意赵傅前方说话,两人又往前走了几步,晓晓才不好意思道:“我想问问公子,您刚刚誊写的书籍,怎么能赚那么多银子啊?”   她抄近百本,也不过五两银子,这人一本,就顶她一年,让晓晓好生羡慕。   赵傅笑道:“我抄的是孤本,书肆没有这些书,便要值钱一些。”   晓晓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完谢才去书肆换了一些铜板。   回去的路上,她又去一家店铺瞧了瞧,眼巴巴盯着一把匕首看了许久,这把匕首,削铁如泥,十分锋利,外壳既没有花里胡哨的宝石,也没精致的花纹,瞧着十分古朴,周身也泛着一股冷凝的光,跟裴哥哥的气质很搭,晓晓上个月就喜欢上了,可惜她银子不够。   好不容易攒的银子,又花在了裴景身上,她只能继续攒钱了,怕被旁人买走,她将今日换来的铜板都给了掌柜,双手合十拜了拜,道:“您再帮我留一段时间吧,我很快就会来买走它的,我保证,只要攒够银子,我立马过来。”   掌柜一脸为难,他都已经破例留了一个月了,谁料她还没攒够银子,对上小丫头恳求的目光后,他心中又不由一软,“成吧,再给你一个月时间。”   晓晓粲然一笑,由衷赞道:“您真是好人。”   晓晓开开心心回了王府,原本她都觉得要错过这把匕首了,没想到誊抄孤本,竟这么赚钱,晓晓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儿。   回到王府后,她就去了无涯堂,可惜裴哥哥不在,晓晓便在无涯堂等了等。   裴修寒回来时,夜已经深了,小丫头趴在书案上,已经睡着了,晓晓心中藏着事,最近几日都没休息好,来到他这儿,心中莫名觉得安心,竟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听到脚步声,她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恰好跌入他幽深的眼眸中,她瞬间惊醒了,连忙坐直了身体,“哥哥,你回来了?”   因为刚睡醒,小丫头鼻音很重,软糯糯的,带着股撒娇的味道,裴修寒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怎么不去床上睡?”   晓晓不好意思笑了笑,“不小心睡着了。”   “过来有事?”   晓晓嗯嗯点头,她将誊抄孤本能赚很多钱的事,给裴修寒说了说,笑道:“我记得哥哥的藏书阁里好多书,我可以誊抄里面的孤本吗?”   裴修寒自然是一口答允了下来,“三楼有不少孤本,估计能让你抄上许久。”   晓晓瞬间笑弯了眉眼。   她生得漂亮,笑起来时,眸底的光,比天上的星辰还要耀眼,任谁见了都不由莞尔。   见她如此高兴,裴修寒唇边也不自觉带了一丝笑,他没忍住,伸手捏了一下她白嫩嫩的小脸,低声道:“也别整日誊抄,该休息时就休息,别小小年龄,就落下手腕酸疼的毛病。”   晓晓乖乖点头,心中又暖又甜,她一心惦记着店铺中的匕首,接下来几日,都在誊抄孤本。   她并不知道,藏书阁的孤本一直在增多,连朝中的大臣,都知晓了裴修寒在搜罗孤本的事,家中有珍藏孤本的,都忍痛割爱了。   他们原本还怕裴修寒不肯接受这些孤本,见他竟是收了下来,大家都又惊又喜,自以为寻到了讨好他的方法,却没人知道,他何时多了这么个爱好。   正月底时,晓晓一共誊抄了四本,匕首需要三十两银子,晓晓还需要再抄写两本才行。这一日,她又抄到很晚,夜色很深时,她才洗漱了一番,上床睡觉。   这时,钟氏也还没睡,镇国公回来得晚,她一直在等他归来。   他回来时,钟氏正斜靠在暖榻上看书,她已经褪下了华贵的衣裙,因室内暖和,只穿了一身轻便的常服,明灭的烛火下,她那张总是端庄冷静的面容显得柔和了许多。   瞧见镇国公,她连忙站了起来。   两人躺到床上时,钟氏又说起了安国公府老太太生辰的事。   镇国公府与安国公府一向往来密切,章老太太还有几日就要到六十五岁大寿了,她的生辰礼,府里肯定是要大办的,往年,钟氏都是带着牧雯和牧熙过去,今年却想到了晓晓。   她往镇国公跟前靠了靠,柔声道:“晓晓这丫头都十四了,眼瞅着就要及笄了,雯姐儿和熙姐儿十三岁时,我就带着她们参加宴会了,她还不曾参加过,这次老太太生辰时,我想将她也带去。不知道国公爷什么看法?”   钟氏是真心喜欢晓晓,也心疼她无父无母,就想多照应着点,长辈带着小辈出去应酬,其实不止是带她们长见识学东西这么简单,也有让贵妇们相看的意思。   如今婚约的缔成大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对姑娘来说,每次在众人面前露脸,都是展现自我的机会。   裴修寒对晓晓虽看重,终究是男子,也不可能带晓晓参加什么宴会,钟氏这才提起此事。   镇国公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夫人有心了,那小丫头对修寒有恩,咱们是该多照应着点,不过。这丫头还有个兄长,过段时间就会将她接走,也不知他们以后是留在京城,还是回张家村。这样吧,明日上朝时我跟修寒提一下此事,看他怎么说,他们若是回张家村,夫人就不必操劳了,若是留在京城,你再带她去。”   钟氏自然没意见,睡前才感慨一句,“还是留在京城的好,这么好的小姑娘,若回了村里,难不成嫁给庄稼汉吗?”   钟氏倒也不是瞧不起庄稼汉,就是觉得委实可惜了,毕竟晓晓又乖巧又懂事,还出落得这么漂亮,能配上她的男子,着实不多,若非鸿哥儿才十五,还需要去国子监读几年书,她都想让晓晓给她当儿媳。   第二日一早,恰好要上早朝,下了早朝后,镇国公就将此事与裴修寒说了说。   闻言,裴修寒的眉无意识拧了起来,他对张家村印象并不好,一想到晓晓才那么小,就险些被那儿的人欺负了去,他直接道:“她不会回张家村。”   张立毕竟是他兄长,他若想将晓晓接走,裴修寒不会阻拦,但是他肯定不会允许他将晓晓带回张家村,他直接对镇国公道:“那就劳烦舅母了。”   裴修寒回府后,就让杨昊往镇国公府送了整整三套头面,每一套都包括挑心、顶簪、钗簪等,还有十二支发梳,钗钿各一对。   赤金打造的头面,上面还镶嵌着各种宝石,饶是钟氏见惯了好东西,都有些惊艳,她哪里肯收,脸当即板了起来,对杨昊道:“我帮晓晓又不是图这个,那丫头是个可人疼的,我巴不得她黏在我身旁,之前她在府里,受伤的事,我至今还愧疚着,这些东西,你快带回去,让他都留给晓晓吧,府里什么都不缺。”   她态度难得强硬,杨昊只得又带了回去,裴修寒得知此事后,道:“舅母既不肯收,就收起来吧,你再去找三套适合小姑娘带的,给牧雯、牧熙、晓晓各一套。”   清楚他耐心有限,杨昊应了一声,就退下了,也没再追问若是晓晓不肯收,该怎么办,寻到首饰后,他才有些惆怅,不知道该怎么送出去。   很快就到了老太太生辰的前一日,上午,晓晓先是复习了一下经义,才继续誊抄孤本,她已经抄好五本了,一想到,还有一本,就可以给裴哥哥买匕首了,她就好开心。   哪怕最近几日,忙得没时间见他,她也觉得满足,她抄累了,才起身来到了院子中。   今日又是个晴天,院中的花儿开得正好,不管是金盏菊还是君子兰,都漂亮极了,晓晓早晨才刚给金盏菊浇过水,这会儿便拿起花洒,给君子兰浇了浇。   她刚放下花洒,就听丫鬟说钟氏给她送了邀请函,竟是要邀请她去参加章老太太的生辰宴。   她都已经递了邀请函,晓晓身为晚辈,自然不好推辞,她当即让丫鬟回了话。   截止到目前,晓晓只参加过钟淼和李思思的生辰宴,这两个生辰宴,规模都不大,去的也就几个相熟的贵女。   章老太太的生辰宴自然不一样,只怕全京城的贵妇都会过去。   晓晓隐约明白了钟氏为何会带她去,心中又感动又无措,很怕自己会给她和裴哥哥丢脸。   她正认真回想着嬷嬷教的礼仪时,就见杨昊带着人过来了,小厮手中端着一个紫檀木妆奁,妆奁上雕刻着喜鹊登梅图,瞧着精致极了。   杨昊揉了揉鼻尖,才道:“王爷已经知道了国公夫人要邀请您参加宴会的事,这是他特意让属下,为您寻来的,姑娘且看看喜欢不喜欢。”   晓晓粉嫩嫩的唇,当即抿了起来,小姑娘平日很爱笑,不笑时,小脸会不自觉绷起来,她一张小脸其实只有巴掌大,哪怕板着脸,也并不吓人,但是不知为何,每次,她绷起小脸时,都无端令人心中发紧。   杨昊此时,就有些不自在,似乎惹她不高兴,是一件很有罪恶感的事,他再次拿仅剩的那只手,摸了摸鼻尖,“姑娘就收下吧,您若不肯收,王爷不会生您的气,肯定要怪属下办事不利。”   晓晓没有让他为难,勉强扯出个笑,“那就谢谢你跑这一趟。”   杨昊松了口气,他退下后,晓晓却再次绷起了小脸,她在金丝楠木桌旁坐了下来,打开了妆奁,里面的首饰果真华贵极了,不论是镶宝石蝶戏双花耳垂还是珊瑚珠排串步摇,都异常漂亮,清楚这些首饰,肯定需要不少银子,晓晓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   他其实已经不止一次地让人给她送过首饰,晓晓只收过一次,那枚金钗,是他在街头亲自买的,因是他亲自买的,晓晓舍不得拒绝,就收下了,可是,今日的首饰,着实太过贵重了。   晚上,等他归来时,晓晓抱着首饰去了无涯堂,裴修寒才刚沐浴完毕,他仅着一身月白色常服,衣襟松松垮垮的,露出一片冰雪般白皙的胸膛。   他时常一个人呆着,也习惯了如此,根本没觉得不妥,听到小厮的通报,他淡淡道:“让她进来。”   晓晓抱着妆奁走了进来,因为是跑来归还首饰来了,她有些不敢看他的脸,始终耷拉着小脑袋。   将首饰盒放在桌上后,她才低声道:“哥哥,这太贵重了,我真的不能收,就算没有首饰,我也还是我,我知道明日的宴会很重要,可是,旁人应该也知道我的身份,我并非什么贵女,就算不戴首饰,应该也没什么。”   怕裴哥哥生气,她甚至不敢抬头,小脑袋都快埋到胸口了,这副心虚又固执的小模样,令裴修寒有些头疼。   他拉了张椅子,在她跟前坐了下来,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让你收哥哥一样东西,就这么难?怎么跟哥哥这么客气?”   晓晓慌忙摇头,“不是客气,我真觉得没必要戴这么贵重的首饰,上次你送我的金簪,我就很开心,我明天带那个去好不好?”   那支金簪是裴修寒顺手买的,当初路过铺子时,只是觉得上面的小蝴蝶蛮可爱,小姑娘带着肯定好看,其实簪子便宜得很,根本没花多少银子。   裴修寒觉得有些寒酸,直接拒绝了她,“不好,旁的小姑娘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家小姑娘该有的,也得有,你再拒绝,哥哥生气了。”   “那句我家小姑娘”让晓晓鼻头莫名有些发酸,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了,她白嫩的小手无意识绞在了一起,心中万分挣扎。   再开口时,只软软喊了声“哥哥”,语气带着浓浓的无奈。   裴修寒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道:“听话,你觉得贵重,是因为你拥有的东西太少,这点首饰,对哥哥来说,还不如一本书贵重,哥哥的家产多到能吓晕你,每天送你一百套,也送得起。若是不信,哥哥把账本给你,你自己去查。”   晓晓被他成功逗笑了,终于抬起了小脑袋,男人懒洋洋靠在椅背上,他眉眼淡淡的,带着一股冷淡禁欲的感觉,衣襟却松松垮垮的,晓晓一眼就看到了他结实的胸膛,他皮肤很白,白得犹如山巅上最纯净的积雪,让人无端有种想要亲吻的感觉。   晓晓的脸,瞬间红透了,她飞快垂下了小脑袋,一时心跳如鼓,整个人都有些晕晕的,只想逃得远远的,她也不知怎么了,反应过来时,已经撒腿跑开了。   以为她仍是不肯要首饰,才不惜逃走,裴修寒不悦地蹙起了眉,他长臂一挥,就勾住了小丫头的手臂,没好气道:“跑什么跑?出息,一套首饰,将你吓成这样?”   晓晓被勾到了身前,她的身体几乎贴着他的后背,想到他白皙的胸膛,晓晓的身体不自觉轻颤着,只觉得鼻尖一热,她连忙伸手去捂,下一刻,就发现竟流了鼻血。   晓晓又羞又窘,脑袋愈发晕了。   裴修寒蹙了蹙眉,察觉到她举手的动作后,才觉察出不对,他直接将她的身体扳了过来,瞧见她流了鼻血后,他眉头拧得更紧了。   晓晓仰着脑袋,捏着鼻子,衣襟和下巴上都染了血,裴修寒伸手去她怀里掏了掏,想找帕子。   一时情急,他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毕竟,在他心中,小丫头还小呢,谁料没摸到帕子,率先触碰到的却是一团绵软,比小时候吃的棉花糖还要软。 第32章 瞎子   意识到指尖触碰的是什么东西后, 裴修寒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未如此狼狈过。   晓晓也察觉到了他的触碰, 她那双干净剔透的眸子,瞬间瞪大了, 本就晕乎的脑袋,更晕了, 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   她下意识松开了捏着鼻子的手,一松手,鼻血又淌了出来, 有两滴甚至滴在了裴修寒手上。   裴修寒眼皮一跳, 总算回了神, 他连忙伸手捏住了小丫头的鼻子, “别动。”   对上他冷峻的神情后, 晓晓发晕的脑袋逐渐清醒了些,她不敢乱动了,自己伸手去捏, 裴修寒却没有松手。   听到室内的动静, 护卫才意识到不对,慌忙进来查看了一下情况,裴修寒冷声吩咐道:“去喊太医。”   晓晓心中一跳, 连忙摇头,“不用, 我、我没事。”   侍卫却已经跑了出去。   晓晓有些绝望,只觉得要完,呜呜呜,如果被太医瞧出来, 她为何流鼻血,那也太丢人了。   好在鼻血还算争气,被捏了一会儿,就止住了。血止住后,裴修寒才松口气,已经有小厮,打了盆清水。   晓晓只觉得丢人极了,这下完全不敢看他了,她将染血的地方清理干净后,才做贼般站了起来,想再次溜走。   裴修寒缓过那一阵,已经恢复了正常,他在心中提醒了一下自己,以后理应注意分寸,毕竟小姑娘已经长大了。   瞧见她又想溜走,他不由有些好笑,“张晓晓,一套首饰,将你吓成这样?”   晓晓眼神有些躲闪,一副心虚的模样,她、她哪里是因为首饰,晓晓不敢反驳,她这副怂哒哒的模样,落入裴修寒眼中,就成了默认。   “出息。”   他抛下两个字,也过去洗了洗手,黏腻的血液被洗掉时,指尖上绵软的触感也一同被洗掉了。   太医很快就到了,等他看完,见晓晓没有大碍,他才放人离开,那套首饰,也被丫鬟再次送去了素月轩。   晓晓这下完全不敢去找他了,乖乖收下了首饰,回到室内时,她就沮丧地砸到了床上,小脸埋到了枕头里,只觉得丢人死了,这辈子从未这么丢人过。   想哭。   她怔怔发了会儿呆,又坐了起来,忍不住拿小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胸,呜,果真跟牧雯说的一样,好小,难怪裴哥哥就算不小心碰到了些,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晓晓叹口气,再次将自己埋了起来,这次不仅仅是觉得丢人了,浓浓的挫败感也朝她袭来。   这一晚,晓晓都不知道何时睡着的。第二日醒来后,沮丧的心情才稍微平复了些。   用完早膳,她坐在了梳妆台前,认真梳了一下头发,瞧见妆奁里面的首饰时,晓晓抿了抿唇,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他那句,“我家小姑娘该有的,也得有。”   晓晓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镶宝石蝶戏双花耳垂和珊瑚珠排串步摇,一一戴了上去。   她忍不住看了看镜子,望着镜中的自己,她不由怔住了,镜中的少女明眸皓齿,五官精致,竟是说不出的漂亮。   晓晓摸了摸脸颊,总算有些明白旁人为何总说她生得极美了,想到昨日,裴哥哥无动于衷的模样,她又有些沮丧,果然他像传闻中,所说的一样,面对女色不为所动。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中只有顾蓁,才对其他女子视若无睹。   晓晓心中不由有些酸溜溜的,生平第一次,好羡慕好羡慕一个人。   她又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才摘掉步摇和耳坠,不太习惯打扮得如此隆重。   她收拾妥当后,就去了镇国公府,绿珠今日有事,没跟着她,只派了几个护卫,将她送去了镇国公府。   晓晓来到镇国公府时,牧熙也到了大房,几人正等着她,瞧见晓晓,牧雯率先站了起来,拉住了晓晓软乎乎的小手,“就等你了。”   晓晓弯了弯唇,随后冲钟氏行了一礼,问了好。   钟氏今日上身是苍青锻地平针绣凤穿牡丹袄,下身是浅色系月华裙,瞧着贵气十足,她笑着扶住了晓晓另一只手,嗔道:“跟舅母客气什么,走吧,这会儿出发,时间刚合适。”   三个小姑娘便随着钟氏出了门,今日的天空格外蔚蓝,云朵也层层叠叠堆在一起,一眼望去,漂亮极了。   四人相继上了马车,护卫则跟在了身后,这些人身着淡黄色常服,整齐划一地跟在车后,一个比一个身强体壮,行人瞧见后,不自觉退避三尺。   马车在安国公府门口停下时,时辰不算晚,尽管如此,安国公府门口,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这些马车都很宽敞,外观也极其气派,就连木料都是上等的金丝楠木,极尽奢华。   小厮们正排队,将马车往府里牵。   她们刚下马车,就有小厮迎了过来,将她们带去了明月堂,章老太太正坐在上首,她身着浅灰色纹仙鹤常服,头发虽白了,精神头却十分不错。   钟氏带着三个小姑娘向章老太太问了好,室内的人,都不自觉将目光投到了晓晓身上,她们中有大半没见过晓晓,大家倒也隐约猜出了她的身份,见她美成这样,在场的几乎都信了,摄政王想将她送入皇宫的传言。   章氏说完贺寿的话,就让人将贺礼盛了上来。   章老太太笑着对章氏道:“雯姐儿和熙姐儿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说完,她就看向了晓晓,对章氏道:“这小闺女五官可真精致,她就是晓晓?”   钟氏笑道:“是,今个儿是您寿辰,这小丫头很是仰慕您当年的风采,我便将她也带来了,让她跟您贺贺寿。”   章老太太是将门出身,年轻时还曾上过战场,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晓晓确实听钟氏说过她的事迹,望着她的眸子都亮晶晶的,听到钟氏的话,她便上前行了一礼,乖巧地祝贺了一番。   她声音软糯悦耳,明明生得漂亮极了,身上却没有半分骄傲,一双眼眸也澄清至极,章老太太稀罕的不得了,将晓晓拉到了跟前,好一番亲昵,末了还对一侧的孙媳妇道:“老三家的,你快过来多瞧瞧这小丫头,说不准肚子里也能怀个小姑娘。”   安国公府多男丁,府上仅有一个小姑娘,老太太一直盼着府里能多添几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   魏氏笑着走了出来,笑道:“孙媳妇一直瞅着呢,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可真招人喜欢。”   旁的贵妇也都夸起了晓晓,她们都有心与摄政王交好,这会儿总算见到了真人,几乎快将她夸成了神女转世,晓晓怪不好意思的,小脸有些红。   见晓晓窘得都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牧雯偷偷笑了笑,不知不觉,室内已经聚满了人,不论哪位贵妇进来,瞧见晓晓时,都会被惊艳到,少女明明粉黛未施,头上也仅斜插了一根金簪,打扮得再朴素不过,却将室内的好颜色皆比了下去。   当真是倾城倾国。   章老太太没拘着小姑娘们,室内坐满人后,她就让府上唯一的姑娘带着年轻姑娘们去暖房赏花去了。   晓晓跟牧熙和牧雯走在一起,在花房待了一会儿,牧熙就想更衣了,她将晓晓也拉了去。   晓晓脾气好,哪怕不想更衣,也乖乖跟她一道去了。   到了净房后,牧熙才发现,她竟来月事了,她哭唧唧将晓晓喊到了里面,有些后悔没让丫鬟跟着了,她的月事,就赶在这两日,丫鬟出门时,都会帮她备着月事带。   见她哭丧着脸,晓晓有些好笑,不知怎地,就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来月事的事,她觉得丢人,在裴哥哥面前哭了好久。   她连忙安慰牧熙,“你别怕,我这就去找丫鬟,会尽快给你带过来的。”   牧熙才不怕,她就是怕晓晓觉得她是个麻烦精,才故意哭唧唧装可怜,想博得晓晓的同情,谁料小丫头,竟还在安慰她,她叹口气,冲晓晓摆摆手,“快去吧,注意安全。”   晓晓嗯嗯点头,她转身跑了出去,走了一段路后,晓晓就发现,她好像走错了路,安国公府和镇国公府一样大,布局却不太一样,镇国公府的每个院子都各有特色,安国公府的院落,基本都长一个样,晓晓越走越,越有些不确定,该往哪边拐,很奇怪的是,一路走来,连一个丫鬟都没有。   不知不觉,她竟是走到了竹林旁,林子里有间小木屋,晓晓听到有琴声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晓晓干脆走了过去,打算问问路,靠她自己估计再转两圈也走不出去。   听到脚步声时,室内的琴声便停了下来,晓晓走到了木屋前,她没有进去,礼貌道:“打扰一下,我可以问一下路吗?”   片刻后,她听到了轮椅转动的声音,一个男子推着轮椅走了出来,男人一袭雪白色锦袍,墨发仅用一根束带绑了起来,他斜长的眉斜飞入鬓,眉眼犹如刀刻,明明生得芝兰玉树,眼神却阴鸷异常,他望着晓晓的方向,犹如在看死物,“知道打扰了,还不赶紧滚。”   晓晓从未见过脾气这么坏的人,一时不由怔住了。她抿了抿唇,正想识趣得离开时,却发现男人的眼睛好像看不见,他眼神虽恐怖,却不是很有焦距。   晓晓有些惊讶。   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眼睛上时,莫川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他一把捏住了轮椅的扶手,眸中也涌起一丝暴戾,在想要杀人前,他冷声道:“让你滚,听不到吗?”   莫川说完,就转动着轮椅打算回屋,谁料因他力气过大,轮椅的扶手,竟是直接断裂了,他气得砸了一拳,下一刻,轮椅就倒了下去。   晓晓心中不由一紧,连忙伸手去扶他,还没触碰到他的身体,她就被男人一把推开了,晓晓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男人也从轮椅上摔了下来。   晓晓摔得并不疼,她却听到了男人暴躁地骂了一句脏话,莫川腿断了,轮椅也坏了,一时只想骂人,对这个突然闯入的人,也不爽极了,捏死她的心都有。   见他脾气这么坏,晓晓真不想管他,可是望着他无力的双腿,她又不由想起了裴哥哥,他当初也断了腿,晓晓照顾过他,自然清楚腿断了,有多不方便,何况他还是个瞎子。   晓晓默默站了起来,再次伸手去扶他,莫川已经近半年不曾这么近距离接触过旁人了,身体顿时有些僵硬,咬牙切齿道:“让你滚,听不懂人话吗?” 第33章 打脸   晓晓忍不住凶了他一句, “你好烦哦。”   见竟有人敢当面说他,莫川愣了一下,竟是想起去年某个不怕死的小姑娘。   莫川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晓晓没理他, 她将他的轮椅扶了起来,因为帮裴哥哥安装过轮椅, 她大致清楚怎么修,断掉的那根柱子也找到了替代品, 她两三下,就将轮椅拼好了。   莫川冷着脸,坐直了身体, 阴恻恻望着晓晓的方向, 目光诡谲难辨, 那神情似乎在想着是干脆掐死她好还是捏碎她脑袋比较好。   察觉到他的目光后, 晓晓才看了他一眼, 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原本还有些怕,见他坐在地上, 站都站不起来, 她心中的害怕也消散了大半。   晓晓没管他,她鼓捣完,就将轮椅放到了他跟前, “就在你右手边,你自己上去吧。”   莫川连声谢都没说, 双手在地上一拍,就坐到了轮椅上,他的相貌其实很好看,与裴修寒的俊美妖冶不同, 是一种十分明朗的感觉,朗眉星目,气宇轩昂,不外如此。可惜却成了瞎子,腿也断了,晓晓觉得这也许就是他脾气如此古怪的原因。   见他上去了,晓晓就没再管他,直接转身离开了,她刚走了几步,就听到了男人阴恻恻的声音,“小东西,你是来给老太婆祝寿的?她竟还没死?”   晓晓皱眉,心底也不由涌起一股怒气,“你这人嘴巴怎么这么坏?她老人家身体健康着呢,倒是你,瞧着不怎么好过的样子。”   晓晓说完,就对上了男人阴冷的目光,他明明瞧不见,晓晓依然本能地觉得危险,她撒腿就跑了,根本没勇气跟他对视。   晓晓一直跑出了竹林才停下,附近依然一个丫鬟小厮都没有,晓晓只好胡乱选了一条道,硬着头皮往前走,走了近一炷香的功夫,她才总算瞧见个丫鬟。   等她将月事带交给牧熙时,已经是一刻钟后了,牧熙等得花都谢了,对上晓晓歉意的目光,才嘟了嘟嘴,只抱怨了一句,“怎么跟个小蜗牛似的?”   晓晓又忙不迭道歉,“是我太笨了,竟迷了路。”   牧熙道:“也不怪你,安国公府的建筑,很难辨认,我之前也迷过路,跑到了一片竹林里,还险些丢了小命。”   晓晓惊呼了一声,“啊?你也见到那个凶巴巴的男人了?”   何止见到了,牧熙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跑去问路,被凶后,她就叉腰将人骂了一顿,说他不知礼数,不懂待客之道,算什么男子汉。   莫川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也最烦有人在他耳旁叨叨,暴戾涌起时,直接捏住了她的脖子,牧熙险些被他捏晕,又是咬他手又是捏他蛋,才凭本领逃过一劫。   见晓晓竟也跑到了竹林,牧熙顿时紧张了起来,“你没事吧?他有没有伤害你?”   晓晓摇头,“我没事。”   见晓晓确实没事,牧熙才松口气,“我都忘记府里还有个凶神了,早知道出来时,带上丫鬟了,还好你没事。”   晓晓有些好奇他的身份,“他是谁?”   牧熙道:“老太太不是有五个儿子吗?他就是安国公府的五爷,是老太太的么子,可惜十五年前,眼睛瞎了,腿也断了,奇怪得很,当初好像可以医治,他却愣是不许太医靠近。”   晓晓有些惊讶,想到他对老太太的厌恶,只觉得里面好像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他瞧着很年轻,难不成年龄很大了?”   牧熙掰着手指,认真算了一下,“今年三十,确实很大,都是个老男人了,还那么凶,难怪娶不到媳妇!”   晓晓有些惊讶,他瞧着也就二十多岁,竟然都三十了?!想到自己离开时,还那么说他,晓晓隐隐有些心虚,突然有种冒犯长辈的错觉。   牧熙挽住了晓晓的手臂,下巴微微抬了抬,嘟囔道:“不提他,扫兴!”   晓晓便也没再提,牧熙已经认得路了,带着她回了花房。   中午,她们留在安国公府吃的酒席,晓晓沾了钟氏的光,位置离老太太挺近,饭菜吃到一半,其中一个丫鬟,凑到老太太跟前说了一句什么,晓晓隐约听到个“五爷”。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恰好捕捉到老太太脸上一闪而过的悲伤,那悲伤里似是夹杂着深深的自责。   晓晓没敢多瞧,连忙垂下了眼睫。   钟氏离得近,也听到一句,她记得安国公府的人对莫川的事一向讳莫如深,钟氏识趣地没有多问,老太太最终也只是叹息一声,说了句,“随他去吧。”   丫鬟退下后,老太太的心情明显不如之前,脸上的笑,也有些勉强。   安国公夫人笑着打了圆场,“老太太年龄大了,有些乏了。”   她说完,对老太太道:“娘,您回屋歪着吧,这儿还有儿媳呢,我来招待大家就好,左右没有外人。”   她一席话说得很漂亮,其他夫人也连忙劝老太太回去歇息,老太太确实也乏了,笑着应了下来。   接下来便是安国公夫人操持的一切。   安国公府的大爷十五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如今袭爵的是安国公府的二爷,掌管中馈的也是二夫人,她一向八面玲珑,席间气氛一直很热络。   见众人都在夸晓晓,莫霜有些不太高兴,她是安国公府唯一的姑娘,一向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因着父亲袭了爵,她也跟着水涨船高,往年这些夫人都是变着花地夸她,今年竟横空跳出个晓晓。   她已经打量晓晓好几次了,见小姑娘美得跟妖精似的,她越看越不顺眼,偏偏竟又有一个夫人在跟钟氏夸奖晓晓,“今日瞧见她,我才明白,何为腹有诗书气自华,小丫头这相貌,这气质,当真是一等一的好。”   晓晓腼腆地垂下了眉眼,钟氏也将对方的闺女夸了夸。   莫霜听到这妇人对晓晓的夸奖后,心中却闪过一抹鄙夷,她当初也打听过晓晓的消息,自然清楚,晓晓并非什么贵女,说不准胸无点墨,大字不识一个,还腹有诗书气自华?她听着都牙酸。   见大家一直在夸晓晓,她有些烦,笑眯眯插了嘴,“一直聊天也挺无聊,不若我们几个小姑娘为各位夫人弹首曲子助兴吧,晓晓妹妹的手,修长漂亮,一看就适合抚琴,干脆就由妹妹先给大家表演一曲吧。”   她一开口,席间有片刻的安宁,心思通透的,都察觉出了她的来者不善,毕竟晓晓的身份早就有人查出来了,她不过来自一个小村庄,因长得美,才被摄政王带回了府,哪懂什么抚琴,莫霜分明是想让晓晓出丑。   安国公夫人神情微顿,淡淡扫了女儿一眼,眸中已经带了警告。   莫霜却避开了她的目光,笑盈盈道:“晓晓妹妹以为如何?”   众目睽睽之下,晓晓自然不好拒绝,她含笑应了下来。   钟氏捏紧了杯子,看了安国公夫人一眼,安国公夫人满脸歉意,显然也没料到女儿会来这一出。   她心中也有些恼,只觉得太惯着她了,让她如此不分轻重,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晓晓又哪里是她能为难的,偏偏晓晓又应了下来。   她有些头疼。   丫鬟下去取琴时,牧熙开了口,她边把玩手中的白玉杯,边漫不经心道:“只抚琴有什么意思,霜姐姐既然提出了这个乐子,总得添点彩头吧?”   牧熙一向不是个能吃亏的,她小的时候,还时常有人嘲笑她没有母亲,那些个人无一例外都没什么好下场,以至于如今根本没人敢欺负她,见她竟开了口,莫霜心中莫名紧了紧,她其实比牧雯还大了三个月,却有些杵她。   见她不是在为晓晓出头,她才松口气,彩头而已,她难道还添不起?   她记得京城这些贵女,抚琴最好的是钟嫣,钟嫣今日根本没来,她的亲事已经定了下来,最近正在府里备嫁。   除了钟嫣,旁人的水平差别不大,谁能夺冠还真不好说。莫霜自认弹得不差,夺冠的可能还是很大的,她笑道:“我前日刚得了一套崭新的头面,不若就以它当做彩头吧。”   她那套头面,少说也值一百两银子,当彩头绝对足够了,谁料牧熙却笑得一脸古怪,似乎在嘲笑她小气,莫霜抿了抿唇,“熙妹妹难不成有旁的想法?”   牧熙托腮笑了笑,“今日毕竟是老太太的生辰,一套头面,未免有些拿不出手,既然比了,不若来个大的,你不是新得了一把古筝,不若以古筝当彩头如何?”   莫霜那把古筝是南储大师亲手打造的,千金难求,她爹好不容易才给她求来这一件,她才到手三个月,还没新鲜够呢,哪里舍得拿它当彩头,闻言,脸色便有些难看。   众人自然瞧出了两人的针锋相对,却没人出声劝说什么,没看钟氏都没发话,人家牧熙分明有意替晓晓出头。   众人都看起了好戏。   安国公夫人蹙了蹙眉,又给女儿使了个眼色,莫霜根本没往她这边看。   牧熙笑道:“霜姐姐舍不得吗?原来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呀,还没开始比,就觉得自己会输?”   莫霜根本受不得激将法,顿时冷了脸,让丫鬟将她的古筝搬了出来。   彩头被搬上来后,牧熙才笑道:“既然有彩头,大家便相当于是在比赛,既然如此,不若都弹同一首曲子吧,这样容易分出个高下,就让各位夫人给大家当裁判,大家以为如何?”   众人都没意见,牧熙笑盈盈看向莫霜,“那干脆由霜姐姐选一首吧,晓晓会的曲子不多,目前只学过十首,你从中选一首吧?咱们到时都弹这一首。”   牧熙将十首曲子一一报了出来,这十首曲子,前九个都是入门的曲子,最后一首难度却很大,很考验技巧,当初莫霜也学了好几个月,才勉强入耳,直到现在她才算熟练掌握。   她最主要的目的,是让晓晓出丑,见最后一首曲子很难,当即选了最难的一个,“其他的都太容易了,比起来也没意思,晓晓妹妹既然也学了这首,咱们就弹这首吧。”   牧熙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含笑点了点头,她五官清丽,单看相貌和气质,其实很是娇俏可爱,但是不知为何,每次她笑起来时,都好似有些不怀好意,让人脊椎骨发凉。   莫霜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想到她的目的只是让晓晓出丑,她才勉强稳住了心神。晓晓才学了一年,古琴单是入门估计都需要一年。   这曲子这么难,她不信,晓晓能弹好。   听到曲子的名字后,牧雯同情地看了莫霜一眼,总算明白,嬷嬷为何不让她招惹牧熙了,这丫头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看来,莫霜这把古筝肯定保不住了。   旁人不知道晓晓琴技如何,她和牧雯却是知晓的,这丫头就是个小怪物,学习能力强得可怕也就算了,悟性还强,这么多门功课,她学得最好的,便是乐器和国学。   这首曲子,晓晓更是不知弹了多少遍,连夫子都赞口不绝。   见牧雯和牧熙完全不担心,钟氏才微微松口气。   晓晓根本不知道她的天赋有多可怕,她只记得夫子的教导,在古琴前坐下来时,晓晓就忽视掉了外界的各种声音,她简单试了试音,就心无旁骛弹了起来。   一阵悦耳的声音,顿时从她指尖跃出,她带着大家穿过高山、趟过溪水,在春日的草坪上尽情的舞蹈。   片刻后琴声却陡然一变,北风呼啸而至,房屋瞬间倒塌,似有千军万马奔腾在天地之间,摧毁了和平,一时杀声四起,哀声遍野,如泣如诉,她的指头动得越来越快,几乎让人看不清,琴声也越发激昂。   众人听得心脏都紧紧提了起来,似是感受到了那无边的凄楚,生死离别时的无奈。   直到曲声停下时,众人依然没能回神,甚至有不少夫人落了泪,这首曲子是围绕战争写的,年轻姑娘既不能感受战争的残酷,也无法体会其中的意境,根本没几个人能弹好,就算手法熟练,感情也不到位,晓晓弹得却截然不同。   她不仅指法娴熟,曲子的意境也非常人能及。一首曲子弹完时,晓晓也掉了眼泪。   这首曲子,她每次弹都会哭,根本控制不住,弹完,晓晓呆呆坐了许久,直到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时,她才回神,这才意识到在比赛。   她冲大家鞠了一躬,也没说话,沉默下了场,依然沉浸在一股难言的悲伤中,她又想哥哥了,不止是哥哥,想到成千上万的人死在了战场上,她就止不住的难过。   原本大家夸她时,大多围绕着她的相貌,虽然嘴上在夸她,不少人跟莫霜一样,认为她根本没什么才华,靠的不过是一张脸,不过是运气好,长了张漂亮脸蛋,甚至有人打心眼里瞧不起她,觉得没有摄政王,她什么也不是。   如今,却没人敢这么想了,不少贵妇都在真心为她鼓掌。   牧熙弯了弯唇,也在拼命鼓掌,她第一次听完晓晓弹这首曲子时就被震撼到了,此时,瞧见众人惊艳的目光,牧熙很是为晓晓骄傲。   等掌声停下来时,牧熙笑眯眯道:“晓晓弹得太好了,我认输,就不上场了。”   牧雯也道:“我也认输。”   接下来好几个贵女都认输了,根本没人愿意上场比赛,她们清楚,她们就算在技巧上可以赢晓晓,意境上也赢不了,晓晓的琴声富有浓厚的感情,很容易引起大家的共鸣。   莫霜脸色十分难看,怎么也没料到,让晓晓出丑的一场比赛,竟成了她扬名的机会!说好的才学一年呢!才学一年,怎么能弹出这么好听的曲子?肯定是骗人的吧?   她咬着唇,死死盯着晓晓,哪怕觉得她弹得确实好听,也不愿意将古筝拱手让人。   她最终还是站了起来,打算试一试,这首曲子,祖母很喜欢,她当初学了好久,也算得心应手,她只要像晓晓一样投入感情就行了。   她坐下后,深深吸了口气,一心想着学习晓晓,弹起来后,却手忙脚乱的,甚至错了几个音,牧熙忍不住捂唇笑了起来。   她一笑,旁人也忍不住了,又有贵女笑了起来,莫霜听到大家的笑声后,再也忍不住,哭着站了起来,直接跑开了。   钟氏这才瞪了牧熙一眼,“熙儿,不得无礼!”   牧熙连忙道歉,“伯母,是熙儿不好,熙儿知道错了,我不是在笑话霜姐姐,只是突然想到了我自己,我当初弹这首曲子时,也是手忙脚乱的,国公夫人见谅。”   安国公夫人,虽然恼她,却也清楚这丫头什么性子,本就是莫霜先挑的事,也怪不得牧熙等人,她笑道:“你何必道歉?是这丫头被我宠坏了,越发任性,让她受受挫也好,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若能成长起来,也算因祸得福。”   她当即让丫鬟将古筝送给了晓晓。   晓晓不敢要,连忙推拒了,“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本就是为了给大家解解闷,我才献丑了,夫人快收回彩头吧。”   钟氏也道:“我记得霜儿很喜欢这古筝,夫人还是收回去吧,本就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当不得真。”   彩头都已经许了出去,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安国公夫人硬是让丫鬟将古筝放到了晓晓跟前。   直到坐上马车时,晓晓还有些晕乎,这个价值千金的古筝,竟真成她的了?   牧熙和牧雯都很高兴,尤其是牧雯总算觉得牧熙干了件好事,钟氏脸上也带着笑,很是为晓晓骄傲,她不曾听过晓晓抚琴,刚开始一直很担心,听完,当真是被惊艳到了。   晓晓自然清楚,这一切都是牧熙的功劳,她将古筝递给了牧熙,笑道:“今日多亏了熙姐姐,送给你。”   牧熙才不肯要,她可不喜欢古筝,“你赢来的,自然是你的。实在不想要,你就卖了,值很多银子呢。”   直到抱着古筝,回到燕王府时,晓晓还觉得不真实,她自然清楚,这把古筝很值钱,正是清楚,她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竟然一下子成小富婆了?   安国公府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第三日,裴修寒也得知了此事。   这两日,他都有意避着晓晓,怕小丫头不自在,也怕自己不自在,毕竟,他碰触的那个位置,着实尴尬,换个小姑娘说不准当场就骂人了,也就她傻乎乎的,竟是半句埋怨都没有。   哪怕他是无心之举,裴修寒也有些不自在,想过个几日,等两人都忘记了此事,再见她,谁料竟得知,小丫头在席间,险些被欺负了去。   裴修寒蹙了蹙眉,当天晚上就来了晓晓这儿,他过来时,太阳才刚刚下山,火红色的晚霞笼罩着整个小院。   晓晓仍旧在抄书,她根本没发现裴修寒在躲着她,毕竟在她印象中,裴哥哥一向很忙,她甚至已经忘记了那日的尴尬,唯一记住的是,裴哥哥无动于衷的反应,她多少有些沮丧。   她手头这本书,还有三四天就能抄好,一想到几日后,就能将匕首买回来,她就觉得开心,裴修寒过来时,她眼中还带着笑,欣喜地站了起来,“哥哥,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见她丝毫没将那日的事放在心上,裴修寒心中也一阵轻松,“来看看你的战利品。”   晓晓弯了弯唇,将他带到了古筝前,这把古筝虽然珍贵,裴哥哥送她的那把,同样很珍贵,晓晓带他看完,笑道:“我更喜欢裴哥哥送的。”   裴修寒敲了敲她的脑袋,低声问她,“怎么没将此事告诉我?还好是你赢了,若是输了,是不是要躲起来哭鼻子?”   晓晓想了想,白嫩的小脸不自觉紧绷了起来,认真摇头,“技不如人,可以多练习,我才不会因为这个哭鼻子。”   裴修寒眼底带了丝笑,小丫头确实很坚强。   他不止一次地上过战场,杀过无数人,在朝堂上,为了解决掉对手,暗地里也使过不少手段,他最擅长做的,就是杀人害人,如今却又不自觉多了一项。   他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低声安抚道:“下次受了委屈,记得跟哥哥说,别自己憋着,知道吗?”   晓晓心中暖暖的,眼眶都有些发酸,“哥哥你怎么这么好啊?”   裴修寒嗤笑了一声,他靠在了书案上,屈指弹了一下她的脑袋,“哥哥好的地方多着呢,这才哪儿到哪儿。”   晓晓忍不住笑出了声,试探着问道:“那怎么没人愿意嫁给你?” 第34章 拿捏   裴修寒神情微顿, 他原本正懒洋洋靠在书案上,这会儿背脊都挺直了,晚霞透过窗棂洒了下来, 落在他俊美的侧脸上,那半张隐在暗处的脸显得异常冰冷。   他屈指敲了一下晓晓的脑袋, “小孩,你的礼貌呢?”   晓晓吐了吐舌, 古灵精怪的模样,是少女独有的可爱和娇俏。   哪怕清楚小丫头是在撒娇,裴修寒依然不爽, 眼睛也危险地眯了起来, “你觉得哥哥不娶妻, 是没人肯嫁?在你眼中哥哥就这么差劲?”   最后一个字, 他微微拖长了腔调, 本就性感的声音更加好听了,晓晓的心脏不争气地跳了起来,很想大声告诉他, 才不是, 在她眼中,他再好不过,她就肯嫁给他, 可是晓晓不敢。   她怂哒哒缩了缩脑袋,好在还有一点点理智, 小声试探道:“那哥哥干嘛还不娶妻?难不成你要一辈子不娶吗?”   裴修寒懒得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只轻轻哂笑了一声,不娶自然是不想娶,能为什么?   他身上带着股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换成旁人,面对这个模样的他,肯定会不自觉躲远一些,晓晓却并不怕他。   或者说,她并不觉得裴修寒会伤害她,所以她只是偷偷瞄了他一眼,就又大着胆子,伸出细白的小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可怜巴巴问他,“哥哥,你真没有娶妻的念头吗?你不觉得多个人帮你暖被窝还挺好的吗?”   她说完,就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眸,期待地看着他,裴修寒自然清楚,好几个贵女都在讨好她,以为小丫头,是跑来当某人的说客来了,当即警告般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管好你自己就行,少操旁人的心。”   他的意思,是让晓晓少帮那些贵女,落在小丫头耳中就成了,不许多管他的事,晓晓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就瘪了大半,只委屈哒哒道:“我才不操别人的心,哥哥又不是别人。”   裴修寒被她这句话取悦了,脸上的冷意退了大半,“少撒娇。”   晓晓有些委屈,闷闷不乐闭了嘴,不想娶算了,她又不是有给人暖被窝的爱好,不暖就不暖。   他走后,晓晓还是有些沮丧,她本就觉得配不上他,好不容易鼓起一点点勇气试探了一下,结果却以惨败收场,小丫头闷闷的,躺到床上后,本以为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谁料,没多久她就睡着了。   梦里,她同样满心都是他。   晓晓梦到,她和牧雯、牧熙一起去了皇宫,得知裴修寒也到了皇宫后,晓晓就一直在寻找他的身影。   皇宫很大很大,她找了半天,最终在御花园找到的他,结果却发现,他正跟一个陌生贵女并排站在一起,两人离得好近好近,瞧见这一幕时,晓晓心中酸溜溜的,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然而下一刻,裴哥哥就丢下那个贵女,朝她走了过来,晓晓瞬间开心了起来。   一晚上,都觉得心中美滋滋的,也忘记了睡前那些失落的小情绪。   她又抄写了两日,总算将手头上这六本孤本全抄完了,一想到今日就能去店里将匕首买回来,晓晓就开心得不行。   她将六本孤本整理了一下,就带着绿珠出了门,今日的阳光格外明媚,犹如晓晓的心情,她唇边一直挂着笑。   小丫头五官娇媚,笑起来时,犹如枝头上盛开的桃花,格外艳丽。   她来到书肆时,才得知她誊抄的这些孤本,竟比那位年轻公子的还要值钱,店家竟然开了一本十两银子的高价。   晓晓高兴极了,却不知店家比她还要高兴,这些古籍早就失传了,他根本没料到,有朝一日,能被一个小姑娘誊抄下来,他博览群书,自然清楚这些孤本的价值,别说十两,晓晓若是嫌低,再高一倍,他都肯买。   晓晓揣着六十两银子出来时,心中总有些惴惴不安,总觉得旁人都在看她,也不知会不会被小毛贼盯上,想到绿珠很厉害,旁人肯定抢不走她的银子,晓晓才安心些。   她第一时间就带着绿珠去了那家店铺,想赶紧买走匕首,谁料竟是在店铺里,遇见了一位熟人。   少女一袭海棠色衣裙,比晓晓高一些,神情很是高傲,正是安慧郡主。   她正在把玩晓晓看上的那个匕首,边旋转,边对掌柜的说:“店里的东西,难道不就是拿来出售的?本郡主看上了它,是你们的荣幸,凭什么不卖给我?”   掌柜的擦了擦额前的汗,赔笑道:“不是不卖买您,这把匕首我已经收了定金,那位小姑娘很快就会过来拿货,郡主还是看看旁的吧,我们店还有不少其他匕首。”   安慧郡主冷冷笑了笑,那张明艳的脸蛋,显得格外阴冷,“我偏不,本郡主就瞧上了这把,你少废话,不想关门,就识趣点。”   她说着就冲丫鬟点了点头,示意她付款。   掌柜的不敢真得罪她,见她坚持,不由在心中轻叹了一声,看来只能辜负那位小姑娘了,念头刚起,他就瞧见了晓晓的身影。   只见小姑娘俏生生立在门口,她红唇微抿,小脸紧绷着,显然听到了安慧郡主的话。   掌柜的连忙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千万不要冲动,万一得罪了郡主,得不偿失,毕竟京城的百姓,谁不清楚,这位安慧郡主,根本不是个讲理的,谁惹到她,都只能捏鼻子认栽。   这位小姑娘连买匕首的钱,都攒了许久,肯定无权无势,对上郡主,倒霉的肯定是她。   掌柜多少有些担心她,冲晓晓使了好几个眼色。晓晓冲掌柜的笑了笑,这才走了过去。   若是换成旁的东西,晓晓可以让给她,可是这把匕首,她都看中快两个月了,瞧见的第一眼,就觉得很适合裴哥哥,她累死累活,抄了这么久的书籍,就是想将这把匕首买回去,她实在没办法将匕首拱手相让。   晓晓抢先一步将三十两银子放在了柜台上,冲掌柜的眨了眨眼睛,“我攒够银子啦,诺,给你,匕首就归我了。”   她说完,就看向了安慧郡主,“不好意思,这把匕首,是我先看上的,我不仅提前定了下来,也比你早一步付了银子,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匕首都归我,郡主还是将我的匕首还给我吧。”   安慧郡主根本没想到,她一介草民,胆子大到,竟敢跟她抢匕首!   好一个张晓晓!   安慧郡主面容都有些扭曲,她其实也不见得多喜欢这匕首,只是顺眼瞧见了,问了一下多少银子,因为掌柜的不愿意卖,她才升起了非买不可的心思。   见晓晓竟敢跟她抢,她一时又想到了上次,挨鞭子时,受到的屈辱,新仇旧恨一下子涌上心头。   她冷笑道:“我就不给你,你能拿我怎样?难道还要去找皇叔告状?”   晓晓自然没有告状的心思,实际上,她从未找裴修寒告过状,她抿了抿唇,稍微放软了语气,与她协商道:“你究竟怎样才肯把匕首给我?”   “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我就是丢到河里,也不会给你。”   晓晓抿紧了唇,脸上闪过一丝愤怒。   安慧郡主让丫鬟将银子放在了柜台上,转身就想离开,晓晓急了,伸手捉住了她的手,小脸紧紧绷了起来,“你不能走。”   安慧郡主狠狠甩开了她的手,嫌弃地揉了揉手腕,又拿帕子擦了擦,那神情,就仿佛晓晓是什么脏东西。   放在以往,她早让丫鬟动手了,因为上次挨了教训,这会儿,她才不敢对晓晓动手,只冷声放狠话,“你最好给我识趣点,再纠缠不放,小心本郡主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晓晓气得胸膛微微起伏着,绿珠也没料到安慧郡主,竟如此过分,她抽出了腰间的软鞭,冷声笑了笑,正准备开口,问问她怎么让晓晓吃不了兜着走时,就听到一个低沉的嗓音,从二楼传了过来,“明佳,你又欺负人。”   他声音很冷,语气也无甚起伏。   安慧郡主听到他的声音,身体不由一僵,娇艳的红唇抿了起来,她扭过头,心虚地往二楼看了一眼。   少年正立在二楼的台阶上,他身着墨蓝色大襟交领直掇,衣缘四周都镶嵌着金边,长发高高竖起,面容很是冷峻,果真是她表哥。   她瞬间从一只张牙舞爪的野猫,变成了一只被驯养成功的家猫,语气都有些结巴,“表、表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冯梓晨从二楼信步走了下来,他没说话,只拿起手中的镇纸,晃了晃。   随后才冷声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这把匕首既然是这位姑娘先买下的,就是她的,你出门在外,就是这么仗势欺人的?姨母知道吗?”   安慧郡主并不是很怕长公主,她唯独怕这个表哥,她讪讪垂下了脑袋,半晌才哼了一声,“我就是不爽而已,又不是非要抢她东西!”   她说完,就将匕首丢到了柜台上,暗暗瞪了晓晓一眼,给了她一个下次走着瞧的眼神。   晓晓没理她,将匕首拿到手中后,她才松口气,这才看向冯梓晨。   晓晓记性好,一下子就想起曾见过他,去年,她是和牧雯一起去护国寺求平安符时,见的他,他当时与牧雯的表哥在一起,也去了护国寺。   冯梓晨也认出了晓晓。   面前的少女身着藕荷色对襟石榴纹夹袄,下身是浅白色长裙,打扮得十分素雅,尽管如此,那张脸,依然美得难以用语描述。   瞧见她,冯梓晨再次觉得眼熟,他心中清楚,他根本没有见过晓晓,小姑娘生得如此漂亮,他如果见过,不可能忘记,他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为何会觉得眼熟。   晓晓冲他福了福身,“谢谢公子。”   冯梓晨摇了摇头,“不必谢。”   他说完,就将紫檀木浮雕八骏图镇纸放到了柜台上,等小厮付完银子,他才抬脚离开店铺。   掌柜的长长舒口气,刚刚他真怕这位小郡主,不管不顾地动手,见她追着少年跑了出去,他才又多看了一眼这少年,打算牢牢记住他的相貌,毕竟这可是令小郡主甘心吃瘪的人。   晓晓抱着匕首,再次冲掌柜的道了声谢。   掌柜的是个实诚人,连忙摆了摆手,“没事没事,幸亏你今日过来了,不然我还真留不住这把匕首。”   晓晓笑道:“还是要谢谢您。”   掌柜的刚刚一直留意着安慧郡主和晓晓的动静,自然听到小郡主提起了摄政王,心中对晓晓的身份也隐隐有了猜测,这会儿十分客气,“姑娘不必客气。”   晓晓心中有些抱歉,就又在店中转了转,买完匕首,她还有三十两银子呢,还可以买不少东西,晓晓心中很是欢喜。   她逛了会儿,又看中一个砚台,砚台比匕首都贵三两银子,晓晓剩下三十两,忍不住跟掌柜的讲了讲价,最后以三十两买了下来。   放到之前,她绝对绝对舍不得买,想到孤本都是裴哥哥提供的,没有他,她也赚不了这么多银子,晓晓就将砚台买了下来,打算一并送给裴哥哥。   晓晓回到王府时,已经午时了,裴修寒这会儿入了宫,并不在王府,晓晓便先回了素月轩,她拜托小厮留意了一下他的动静,得知他回来后,她立马抱着匕首和端溪砚去了无涯堂。   晓晓是小跑着过去的,身影都透着一股子欢快,裴修寒才刚刚回到无涯堂,就听到了小丫头匆匆跑来的脚步声,他拧了下眉,板起了脸,“跑什么?也不怕摔了。”   晓晓吐了吐舌,一直跑到他跟前,她才停下来,她将匕首和砚台一并递给了他,“哥哥,你快看看喜欢不喜欢。”   裴修寒对砚台没什么感觉,率先注意到了匕首,这匕首的外观竟挺合他心意的,他抽出瞧了一眼,这下更惊讶了,匕首竟是难得的锋利。   晓晓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很满意,她顿时笑弯了眉眼,“送你啦。”   裴修寒眼眸微动,“去书肆了?”   晓晓乖乖点头。   “一共花了多少银子?”   晓晓如实告诉了他,裴修寒忍不住扶额,他好不容易想法子,让她赚了点银子,结果她刚赚到手的银子,还没焐热,竟全花在了他身上。   裴修寒一时,竟说不出心中什么滋味。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小丫头这么傻,以后嫁人了,可怎么办?岂不是要被她夫君拿捏得死死的?   这可不行。 第35章 算计   裴修寒清楚她这性子, 一朝一夕,肯定掰不过来,便打算徐徐图之, 他把玩了片刻,就将匕首放了回去, 语气淡淡的,“拿回去吧, 我不能收。”   晓晓不由怔住了,怎么也没料到,他会拒绝, 她身姿单薄, 月光下, 小小的身影显得格外无措, “哥哥。”   对上她惶惶不安的目光时, 裴修寒有一点狠不下心,他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我给你买的东西, 根本没花多少银子, 你都不肯要,你买的这两样却花光了你所有银子,等于是你全部的家当, 你让我怎么接受?”   见他打定了主意不肯收,晓晓急得眼眶都红了, 少女乌黑的眼眸里都蔓上一层水汽,瞧着委屈极了,“我选了好久的,特意给哥哥买的。”   她这个模样实在让人心疼, 裴修寒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低声道:“真想让哥哥收?”   晓晓连忙点头。   “要我收下也可以,以后哥哥给你买东西时,你不许再拒绝。”   晓晓怔了怔,显然有片刻的迟疑,她买的东西,就算花光了她的银子,也远远比不上他一件珍贵。   见状,裴修寒站直了身体,声音都刻意冷了一分,他身上本就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这会儿又不曾收敛,整个人显得格外冷漠无情。   “那就把匕首和砚台拿走,我不需要,以后不必给我买东西,买了我也不会要。”   晓晓心中莫名有些发慌,很怕他就此与她疏远,她脱口而出道:“我以后也会要哥哥的!”   裴修寒眸中带了点笑,又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才乖。”   晓晓怔怔看着他,总觉得他脸上的笑,有种阴谋得逞的感觉,让她心中有些闷闷的,下一刻,就听他慢悠悠道:“以后别傻乎乎的,知道吗?送别人东西时,要量力而行。”   其实在她心底,裴哥哥同样傻傻的,在她身上花了那么多银子,还想继续给她花,也不怕她被养成小白眼狼,专门骗他的银子花。   晓晓被他教训了一通,才回到素月轩,只觉得脑子涨涨的,躺到床上时,耳边还回荡着他的话,让她决不能这么傻。   尤其是成亲后,用一句话概括就是要把对方当牲口一样,可劲使唤,花他的,吃他的,自己的银子存着不要动,精明点,直到晓晓乖乖点了头,他才放她离开。   接下来几日,晓晓依然在誊抄孤本,礼物送给裴哥哥后,她手中又没了银子,离哥哥回京还有不到两个月时间,她努努力,一个月应该就可以赚个五十两,可以在哥哥来之前,先租一个小院子。   想到哥哥就要回来了,晓晓心中很是开心,她在思念张立时,张立也在想念着她。   他此刻正坐在篝火旁,拿着晓晓寄来的信,反复翻阅着,信笺被他摩挲了很多遍,瞧着都有些陈旧了。   上面的一字一句,他都已经倒背如流了,他依然看得很认真,明灭不定的烛火,照在他脸上,衬得他那张本就刚毅的脸,说不出的英俊。   在战场上待了近三年,他的身体更加强壮了,明明不过十七岁,却比许多成年男子都要壮实,不论是挺拔的身高,还是结实有力的肌肉,都让人不容小觑。   他刚看到第二页,就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窸窸窣窣,是踩在树叶上发出的响声,他一旁的护卫,起身站了起来,这人是裴修寒留给他的,张立推辞不掉,只得带在了身旁。   护卫前去查看时,果然瞧见一张熟悉的小脸,少年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他五官清秀,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瞧着细皮嫩肉的,像是哪家的小少爷。   就连他身上的衣服都是最上等的云锦,前两日,张立和护卫路过一个县城时,见一群人欺负这少年,顺手搭救了一下。   谁料这少年自此便赖上了他们,已经跟着他们两天了,若非他年龄太小,又实在不像探子,护卫都想出于本能,审问他一番。   张立也起身站了起来。   少年瞧见他,局促地垂下了小脑袋,他不会说话,不管问他什么,他都只是笑,偏偏又一路跟着他们。   张立和护卫都有些头疼。   *   二月中旬时,天气逐渐变暖了些,不知不觉,晓晓又将几本孤本誊抄完了,她没有去书肆,打算月底再一并卖掉。   这一日,晓晓又收到一个邀请函,这邀请函是韩国公府送来的,邀请她参加赏花宴的是郑丹芸。   晓晓最近最怕收到的就是邀请函,她想趁哥哥归来前多攒点银子,除了学习以外,基本都在誊抄孤本,每次一出门,都需要浪费大半天时间,晓晓能拒的基本都拒了。   见郑丹芸又递了邀请函,晓晓有些纠结,去年,郑丹芸邀请她时,她就没参加,今年若是再不去,她肯定要不高兴。   晓晓想了想,终究还是应了下来。   赏花宴定在二月二十八,地点就在韩国公府,晓晓本以为,郑丹芸邀请了不少贵女,谁料,过去后,才发现她竟只邀请了她一个人。   想到上次在马车上,牧熙说郑丹芸也喜欢裴哥哥,晓晓也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有些不自在。   晓晓不动声色打量了她一眼,郑丹芸一袭海棠色衣裙,她五官明艳,妆容精致,周身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气势,又骄傲又耀眼,就算在众位贵女中,身世和相貌都是顶尖的,晓晓突然有些自惭形秽。   郑丹芸也在打量她,每次见面,都觉得面前的小姑娘更漂亮了几分,她也不知为何,一想到这小丫头住在王府,与摄政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就莫名生出了一股危机感。   心中也不自觉冒出一个念头,她当真是摄政王要献给皇上的?会不会临到跟前,又反悔?   郑丹芸脸上的笑,都不由僵住了,望着晓晓的目光,也带上了浓浓的审视。   才不过一年而已,面前的小丫头就褪去了青涩,不论是昳丽的小脸,还是勾人的眼眸,都让人忍不住瞧了又瞧,再过半年,等她发育完,岂不是更加惑人?   摄政王当真不动心?   郑丹芸不自觉倒抽一口凉气,她整日防那个,防这个,与李思思也斗得不可开交,却从未将晓晓放在心上,想到晓晓在安国公府大放光彩的模样,郑丹芸心中有些不安。   她都已经及笄了,如果今年摄政王依然对她无动于衷,母亲肯定会给她定下亲事,郑丹芸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勉强扯出个笑,拉住了晓晓的手,“早就想邀请你过来坐坐,一直不得空,恰好府里的花都开了,干脆将你邀了过来。”   晓晓弯了弯唇,“谢谢郑姐姐盛情相邀。”   她五官昳丽,笑起来又甜又媚。   郑丹芸越看,越觉得心中不是滋味,根本不信,裴修寒面对这等姿色,都能无动于衷。   这小姑娘但凡使点手段,哪还有她们什么事?   郑丹芸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也不知晓晓有没有惦记摄政王,比起宫里那个没有实权的小皇帝,怎么看都是摄政王更有魅力。   郑丹芸有心试探她,拉她来到花房后,就提起了摄政王,“王爷好不容易才从战场归来,又得处理朝堂上的事,肯定整日吃不好睡不好吧?”   晓晓并不敢透漏他的消息,闻言只是腼腆笑了笑,“我也不是很清楚,无涯堂戒备森严,我不敢过去,我已经好久没同他说过话了,也没问过他这些,他毕竟是王爷,又政务繁忙,应该休息不好吧。”   闻言,郑丹芸才稍微松口气,“你也不常见他?”   晓晓诚实地点头,确实不常见,当初在张家村时,她一天能见他好几次,现在两三天也见不了一次,说起来,晓晓已经三、四天没见他了,也不知他最近在忙什么。   小姑娘的神情不似做伪。   郑丹芸松口气,她若是晓晓,在对裴修寒有意的情况下,肯定会想法制造一些偶遇,每日起码得见他一次。   这小丫头一点行动都没有,可见心中根本没有裴修寒。   郑丹芸将晓晓喊来,主要是想打探一下,裴修寒除了孤本还喜欢什么,毕竟,下个月就是他的生辰了,她想趁他生辰时,送点让他喜欢的生辰礼。   觉得晓晓没什么威胁后,郑丹芸再次握住了她软乎乎的小手,笑道:“其实今日喊你来,除了想带你赏花,姐姐有一件事,想找你帮忙。”   闻言,晓晓再次想起了牧熙的话,她心跳都不自觉快了,总觉得这个忙,她没法帮。   下一刻,就听郑丹芸道:“下个月就是王爷的生辰了,据我所知,不少人都在打听王爷的喜好,只听说他最近爱搜集孤本,孤本也不是那么好搜寻的,我费了那么多力气,也没找到,你知道他有什么喜欢的吗?”   晓晓闻言,却是怔住了,“他爱搜集孤本?”   “对啊,听说搜集了不少,你难不成不知道?”   晓晓还真不知道此事。   瞧见她迷茫的小眼神,郑丹芸不由扶额,只觉得今日喊她来,就是个错误,亏她还整日待在王府,竟连这个都不知道!   郑丹芸这下相信,她根本不喜欢裴修寒了,若是喜欢,怎么可能连基本的关注都没有?   晓晓也有些自责,她竟完全不知道裴哥哥在搜集孤本,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为了她,难怪藏书阁里的孤本越来越多,也不知他费了多少心思,才寻到的这些。   晓晓又感动,又煎熬,突然好想回府,迫不及待地想见见他。   郑丹芸自然没打探到什么有用消息,她对晓晓的态度,一下子就冷淡了下来。   晓晓自然察觉到了,她正想回府,见状,便以有事为由提出了告辞,郑丹芸没有挽留。   晓晓离开后,郑丹芸的丫鬟才道:“竟是一问三不知,也不知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伪装的。”   另一个丫鬟一贯喜欢拍须溜马,总能将郑丹芸哄得笑逐颜开的,这会儿直接回道:“什么伪装能逃过咱们姑娘的法眼?不过一个乡下姑娘,在燕王府肯定举步维艰,自己都顾不好,又敢找谁打听消息?她若真知道,才奇怪吧。依奴婢看,以后姑娘都没必要跟她往来了,一点用都没有。”   郑丹芸也觉得晓晓没半点用,“罢了,以后不邀请她就是,你们再去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打听到有用消息,若是能打听到,我重重有赏。”   两个丫鬟连忙应了下来,当即退了下去。   晓晓被郑丹芸邀请的消息,很快就被旁的贵女得知了,李思思也不例外,这会儿她正斜靠在榻上,丫鬟则跪在了她跟前,正在给她的脚指甲染色。   她听到这个消息后,一贯温婉娴静的脸上,闪过一抹讥诮,“她倒是挺积极,也不知道打探到有用消息没。”   她身边的丫鬟回道:“姑娘且放心吧,奴婢一早就听您的吩咐,让人盯着她的动静呢,她若能打探到有用消息,咱们这边也能知道,还是姑娘这招妙,也不必再邀请晓晓姑娘了。”   李思思的手指甲已经染好了色,她这次染的是珊瑚红,亮晶晶的,还怪好看的,她边欣赏,边慢悠悠回了几句。   “邀请她也未必有用,这丫头看着老实,实则滑溜着呢,你们多派人联络一下王府的下人,重点关注那些个在府里不受宠的,若以重金相诱,说不准能得到点有用消息。”   丫鬟道:“奴婢前几天已经按您说的让人联络了,离王爷生辰还有一个月,肯定能问出点儿什么,姑娘且放心。”   主仆几人正说着话,就听丫鬟通报,说桃红回来了,桃红就是其中被派出去的人之一,这丫头五官秀丽,身段也很是妖娆,很懂男人的心思,她帮李思思办成过不少事,可以说是李思思跟前的大红人。   听说她回来了,李思思眼眸微动,笑道:“快让她进来。”   桃红正在院中候着。   她五官算不得多美,身段却格外风流,腰是腰,屁股是屁股,胸前的双峰也格外壮观,走起路来,时常颤颤巍巍的,哪怕她衣服遮得严实,也时常勾得院中的小厮偷偷盯着她瞧。   桃红走进去后,就规规矩矩跪了下去。   李思思吹了吹指甲,瞧见她跪下后,才淡声道:“打探到有用消息了?”   桃红恭敬道:“奴婢幸不辱使命。”   “说吧。”   桃红看了一眼室内的丫鬟,没有说,李思思道:“你们都退下。”   被要求退下的丫鬟悄悄撇了撇嘴,很看不惯桃红这副模样,不就打探到一个消息,捂得这么紧,还真以为打探到的是天大的秘密不成?   她们心中再不满,也只能乖乖退下。   丫鬟们全离开后,室内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阳光透过枝叶,洒进室内些许,将室内照得暖洋洋的。   桃红这才斟酌了一下措辞,“王府的小厮和丫鬟嘴巴都严得很,奴婢也是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   不等她说完,李思思就打断了她的话,“行了,别废话,知道你有能耐,若是消息有用,我自然重重有赏。”   桃红跪下认了错,才赶忙将事情说了说。   她找的是王府一个三等小厮,叫李才,这小子在前院伺候,做的不过是喂马的活,因他生性好色,桃红才盯上了他。   她足足在他跟前晃了好几日,才一步步接近他,昨日两人才成就好事,她给他灌了酒,才打听到一些王府的事儿。   裴修寒对晓晓的看重,府里的人多少都知道一些,有的像李管家一样,将晓晓当成了府里的小小姐,因她对王爷有救命之恩,对她很是尊敬。   像李才这类人则不这么想,他们根本不信一个小姑娘,会对裴修寒有救命之恩,他们王爷武功高强,怎么可能有让一个小姑娘去救的机会?   李才在王府当差,多少见过晓晓几次,晓晓冰肌玉骨,面若芙蓉,哪怕年龄尚小,也美得不可方物。   李才一直认为,她跟裴修寒有一腿,不然好端端的,摄政王怎么可能白白养一个小姑娘?   哪个男人会这么傻?   他压根不信裴修寒会将晓晓送入宫,这么漂亮的姑娘,换成他一准儿自己留着,他才不觉得他们王爷这么傻。   就算裴修寒以往很是清心寡欲,面对晓晓这等绝色,他不信裴修寒把持得住。   李才只是三等下人,平日根本没机会靠近无涯堂,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是凭猜测,觉得他们有一腿,直到有一日,他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大年三十那一晚,宫里走水,裴修寒临时入了宫,当时亲自去了马厩,那晚,李才恰好守夜,当时他还不困,隐约听到裴修寒了对杨昊的吩咐,让无涯的人别扰了晓晓休息。   这话一听就知道,晓晓当晚睡在无涯堂。   王府的小厮,其实都受过训练,轻易不敢泄露王府的事,李才却被桃红灌醉了,在桃红的温柔小意和有心套话下,他自然什么都说了。   桃红将探听到的消息,一一禀告给了李思思,“这位晓晓姑娘,只怕是个不简单的,肯定早就爬上了摄政王的床。”   桃红抬起头时,恰好扫到李思思的神情。   李思思懒洋洋靠在榻上,唇角讥诮地勾着,她半张脸被阳光照射着,另外半张则隐在黑暗中,许是心情不爽,她微眯着眼睛,神情异常恐怖。   桃红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她连忙垂下了脑袋,没敢多瞧,只是颤声道:“接下来需要奴婢做点什么?   李思思又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指甲,才轻嗤了一声,“大年夜,当时,她才十三岁吧?真是个不要脸的东西,小小年龄就耐不住寂寞,既然这么缺男人,那就为她多找几个呗。” 第36章 心软   晓晓回到燕王府时, 才刚刚午时。   今日的天空格外明媚,一眼望去碧蓝如洗,只有远处堆积着几团白云。不知不觉冬天就过去了, 王府的柳树也抽出了嫩芽。   晓晓直接去了无涯堂,得知裴哥哥不在后, 她有些失望,她一张小脸只有巴掌大, 一双眼睛却乌溜溜的,好似会说话,每次情绪低落时, 都格外明显。   杨昊想了想, 道:“近日使者团就要入京了, 王爷有不少事要忙, 估计晚上才能归来, 晓晓姑娘若有紧急之事,可以给王爷写封信,属下让人给王爷送去。”   晓晓连忙摆手, “不用不用, 我没什么事,您快忙吧,不必管我。”   晓晓问了问绿珠, 才得知,每年三月份左右, 周边的附庸国都会前来向大周进贡,今年大周又打了胜仗,大晋同样也会过来。使者团估计还有半个月就到京城了,接下来一个月, 裴修寒都会很忙。   晓晓对大晋的印象一点都不好,因为他们,这次战争不知死了多少人。得知他们也要过来后,晓晓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哥哥还没归来,他们的人倒先来了,一想到是他们挑起的战争,晓晓就好气,很想打他们一顿。   像晓晓这样想法的人,自然不少。   这时,各地的士兵已经陆续归家了,这些人大多都受了伤,就地养了养伤,才随着人群返回故乡,也有像张立这样伤到腿的,暂时还在归家的路上。   张家村的人也刚刚到家。   这一次张家村损失格外惨重,村里一共去了四十五个人,除了张立,仅有三个人存活了下来,这三个人中,一个瞎了只眼睛,一个断了条手臂,仅有李老三没受什么重伤。   三个人相互搀扶着归来时,村子里一下子就炸开了锅,各家的妇人都跑了出来,有的跑得急,布鞋跑掉了都不知道。   其实前段时间,死亡名单已经被村长张贴了出来,战死者的家属,也都拿到了抚慰金,却没人敢信,他们已经死了。   大家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是官家搞错了名单,直到李老三他们归来,大家才又疯狂地打探起了消息,得知自家男人真的再也回不来时,好几个妇人,都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妇人一哭,孩子也跟着哭,顿时哭声一片,整个村子都被哭声笼罩着,里正心中也不好受,他的大儿子也没了,他点了旱烟,蹲在地上抽了起来,张瑛也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的,毫无形象可言,她不知道老天为啥这么残忍地抢走她爹。   这时,却突然有个妇人抓住了李老三的手臂,“张立也没回来,他是不是也死了?人都死了,为啥不给我们发抚慰金?”   问这话的,是张立的母亲,前几日,官家过来发了抚慰金,她都瞧见了,战死的士兵足足给了二两银子和36石大米呢。   不等李老三回答,张明的娘,就一把推开了张立的娘,“就算张立死了,也应该是给我家发银子和大米,他是顶替我儿的名额去的,凭啥给你家发!李老三,张立是咋回事?死了没?”   李老三跟张立待在一个军营,隐约知道些张立的事,便简单说了一下,“他小子是个有福的,不仅没死,还得了官老爷的赏识,被提拔成了什么小队长,手底下十几个兵呢,以后说不准会当大官。”   他此言一出,整个村子都沸腾了,有几个本来还在哭的妇人,都止住了哭声,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张大娘一家一向不喜欢张立,当即道:“他一个受山神诅咒的小怪物,怎么可能会得到赏识?你莫不是框我们?”   活下来的这三个人,都或多或少的受到了张立的帮助,赵春被刺伤眼睛后,险些没命,是张立帮他挡了一刀,他才侥幸活了下来,这会儿根本听不得张大娘的话。   他当即反驳道:“什么小怪物,外面多的是生就六指的,我们当兵时,还见过七根手指的,根本就没有山神诅咒一说,他不过比我们多根手指罢了,你少胡咧咧。张立这小子,打小能干,我一早就觉得他是个有出息的,果不其然,这次在战场上,他还立了军功,以后肯定能当大官。”   大家都不肯相信,张大娘还道:“他能立什么功?就算没有山神诅咒,他也是个克星,他奶奶都被他克死了,还有晓晓,那丫头突然就被人带走了,不定得罪了什么人,说不准也早死了。”   李老三紧跟着反驳,“谁说晓晓死了?人家对摄政王有救命之恩,军营里早传遍了,张立的妹妹是摄政王的救命恩人,连张立都受到了摄政王的照拂,何况晓晓,人家如今好好在京城呆着呢。等张立回去,他们兄妹俩一准儿能享天大的福。”   大家都不敢相信,当初在村里,数张立家穷,张老太一个老太婆,拉扯两个孩子,时常饭都吃不饱,他们若真有福气,小时候会这么惨?   这三人却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大家不得不信。   张立他娘激动得整个人都有些晕乎,她不由抓住张立他爹的手臂,使劲捏了捏,“孩子他爹,俺没听错吧?咱儿子要当官了?那俺以后岂不是官老爷他娘?”   她越说越激动。那张泛黄的脸,也散发出了平日没有的光彩,一时嘚瑟极了。   李大娘闻言,脸上闪过一抹嘲讽,还官老爷他娘,她配当哪门子的娘?   李大娘都替她羞得慌。   张立出生那日,发现张立生就六指时,她吓得直接将张立丢在了地上,险些将张立摔死,就这也配当娘?   后来大家说张立是小怪物时,也是她主张将张立扔到大山里,活活饿死,若非张奶奶拼死拦了下来,张立早死了,她甚至以张立为由头,将张奶奶赶出了家门。张立他爹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张奶奶一个老太婆,地都没有,还得养活两个孩子,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张立他爹他娘,愣是不曾帮过一把。   如今见张立可能要当官了,才承认是他娘了,什么玩意。   村民们都记得张立他爹他娘做的好事,这会儿都不由嗤笑了几声,笑他们痴心妄想。   张立他娘讪讪缩了缩脖子,下一刻又硬气了起来,“看什么看?再看我也是他娘,没有我,谁生的他?如今出息了,他总不能不管老娘!什么东西,也敢瞧不起老娘?等我儿来接我享福时,小心我让他将你们全抓到地牢里去!”   她骂骂咧咧拉着张立他爹离开了。   *   晓晓本以为晚上,裴哥哥就该回来了,谁料,夜深时,他依然没回。   等裴修寒回来时,已经快要子时了,晓晓怕打扰他休息,也没去找他,因为睡得晚,早上晓晓睡到辰时才醒,裴修寒已经去上早朝了,晓晓依然没见到他。   午时,镇国公府来了人,牧熙和牧雯都给她递了封信,邀她上巳节去踏青,不知不觉,已经二月底了,离上巳节不过还剩三日。   晓晓挺喜欢她们俩的,牧雯性格开朗,没什么心机,特别好相处,牧熙虽然脾气坏,嘴巴毒,对她也很好,跟她们俩在一起时,晓晓一直很放松,她直接让丫鬟回了话。   接下来两日裴修寒都早出晚归的,晓晓一直没能见上他,憋在心里的那句谢谢,也迟迟没能说出来。   很快就到了上巳节这一日。   天气已经逐渐暖和了,晓晓已经换掉了夹袄,今日的她上身是丁香色暗花缎对襟窄袖褙子,下身配同色系裙子,她五官漂亮,不论穿什么,都显得青春又靓丽。   洗漱好,她才得知裴哥哥没有出门,晓晓这才想起,上巳节这一日,他休沐,也无需上早朝。   晓晓像只刚从笼子飞出来的小鸟,愉快地跑去了无涯堂,她过来时,裴修寒正在练剑,无涯堂的院子面积很大,裴修寒偶尔懒得去练武场时,会在院中直接练。   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劈砍挑刺,每一招都气吞山河,晓晓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等他收招时,晓晓才掏出帕子,小跑到了他跟前。   她眼眸亮晶晶的,望着他的目光,充满了崇拜,“哥哥,你也太厉害了吧!”   小丫头一出口就是夸奖的话,偏偏还说得真诚无比。   裴修寒好笑地弹了一下她的脑袋,将剑递给杨昊后,才接住她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汗。   由于在练武,他穿了身月白色常服,此刻因出了汗,裴修寒下意识扯了一下衣襟,额头上的汗,还没来得及全部擦掉,有一滴顺着他的下巴,没入了衣襟中。   不小心瞧见他结实的胸膛后,晓晓又一阵脸红心跳,总觉得鼻腔痒痒的,她连忙扭过了脑袋,好在这一次没流鼻血。   她心脏却狂跳不止,只觉得裴哥哥,太、太不讲究了,衣襟总是松松垮垮的,这么大人了,衣服都穿不好!   只是擦擦汗,对裴修寒来说,自然不够,他将帕子又丢给了晓晓,“有急事没?”   晓晓慌忙摇头。   裴修寒道:“那我先去沐浴一下,你若无聊,就去书架上找本书,自己先看着,等会儿一起用早膳。”   晓晓乖乖点头。   裴修寒沐浴一向快,晓晓还没挑出要看什么书,他已经出来了,好在这次衣服穿好了,今日的他,一身绛紫色衣袍,四周镶着金边,瞧着异常华贵。   晓晓都没敢多瞧,她最近一直很奇怪,不见他时,会想念他,真来到他跟前了,又不敢看他了,偶尔目光对上时,都一阵脸红心跳。   晓晓稳了稳心神,总算道了谢,“我都不知道哥哥在搜集孤本。”   这点小事,哪里值当她特意道谢?   裴修寒根本没放在心上,“不过举手之劳,跟哥哥瞎客气什么?”   他说完,揪了一下她头上的小揪揪。   小丫头尚未及笄,乌发并未挽起,只绑了两个小揪揪,剩余的乌发垂在腰间,被他一揪,头上的小揪揪瞬间软趴了些,还怪可爱的。   裴修寒手痒地又揪了一下。   晓晓眨了眨眼,有些茫然。   对上她清澈的眼眸时,裴修寒有片刻的心虚,他咳了一声,收回了手。   他最近都有些忙,晓晓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跟他一起用膳了,在他身边坐下时,她唇边不自觉就带了笑。   想到今日是上巳节,晓晓弯了弯唇,问道:“哥哥,今天是踏青的日子,你难得休息,要不要去郊外转悠一下?”   裴修寒懒得出门,尽管今日休沐,裴修寒依然有事要忙,只是比平日稍微清闲而已,对上小姑娘满含期待的眼眸时,裴修寒心中一软,没有拒绝,“那就去转悠一下吧。”   晓晓只是随口一问,见他真要去,也挺开心的,笑道:“我正好要去镇国公府,那我帮你喊上鸿哥哥,我和雯姐姐她们游湖时,你可以和鸿哥哥一起游。”   裴修寒的眉顿时拧了起来,“你还约了牧熙和牧雯?”   晓晓嗯嗯点头,“她们前两日就跟我说了此事,说到时一起踏青,用完早膳我去找她们。”   “不用喊牧鸿,你们去吧。”   晓晓“啊”了一声,“哥哥不去了?”   裴修寒没什么兴致,他本就不喜热闹,跟牧鸿有什么好玩的?想想就乏味,“懒得去。”   晓晓鼓了鼓腮,不懂他怎么如此善变!她不由有些气馁,却还是乖乖道:“好吧,那哥哥在家好好休息吧。”   她一沮丧,小脑袋都耷拉了下来,裴修寒见不得她这个模样,“这么希望我去?”   晓晓嗯嗯点头,她还从来没跟裴哥哥一起踏青过,就算牧熙、牧雯她们都在,他如果愿意去,她也能瞧见他呀。   裴修寒啧了一声,嘴上说了句黏人精,眼中却不自觉带了笑,他也没再说话,直到用完膳,见小丫头磨磨蹭蹭的,一副舍不得离开的模样,他才出声道:“走了,再磨蹭下去,不怕去迟?”   他说完,就率先出了无涯堂。   晓晓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连忙追了出去,“哥哥,你也要去吗?”   裴修寒懒得回答,只屈指敲了敲她的脑袋。   晓晓弯了弯唇,没有再问,眼中溢满了笑,心中也乐开了花,她甚至都有些后悔,提前答应牧熙和牧雯了,若是不答应,只有她跟裴哥哥……   只是这么一想,晓晓的心脏就不争气地又跳了起来,不成不成,她肯定会出糗的,还是带上她们吧。   本来说好的是晓晓去镇国公府寻她们,谁料出门后,晓晓却发现镇国公府的马车竟已经到了。   牧雯和牧熙一人一辆马车,正好挡在燕王府门口。   晓晓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对两人道:“你们怎么过来啦?”   两人连忙掀开了帘子,朝晓晓招手,牧熙提前道:“来接你呀,快上马车。”   牧雯不高兴地瞪了牧熙一眼,气呼呼道:“分明是我提前到的,你又跟我抢!”   牧熙没好气怼了回去,“谁让你耍心机!分明说好了,等晓晓去找我们,你却偷偷溜出府,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恶人先告状!”   牧雯有些心虚,她是耍心机了不假,这不没成功嘛,她眼睁睁看着牧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抢先一步拉住了晓晓的手。   见她们又要吵,晓晓有些头疼,连忙道:“你们随我一起坐王府的马车。”   她说完,就将牧熙推到了自家马车上,牧熙还算给面子,乖乖坐了上去,上去后,她才发现表哥竟然也在!!   裴修寒手里握了一本书,正漫不经心翻看着,察觉到小丫头震惊的目光,才淡淡扫了她一眼,语气不咸不淡的,“怎么?不高兴看到我?”   牧熙的小心脏不自觉抖了抖,“怎么会?我就是太惊讶了,没想到表哥也在,哈哈哈哈,你难道也要去踏青?瞧我,这不是废话吗,表哥日理万机,怎么可能会去踏青!你一向喜静,也最烦出门,往年上巳节,可从没见你出来过,肯定只是送送晓晓吧?”   “听你的意思,我不该去?”   他轻飘飘一句话,让牧熙的笑彻底僵在了脸上,他、他竟然也要去?   牧熙硬是扯出个笑,“太好了,贵女们肯定惊喜极了,表哥今日肯定能收获不少小姑娘的告白。”   每年上巳节时,都有不少男女互相表明心意,以裴修寒的受欢迎程度,肯定会有小姑娘拦他去路。   听到这话,裴修寒都想打道回府了,他怀疑对面这小丫头是故意的。   裴修寒掀开眼皮扫了牧熙一眼。   牧熙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见表哥没有回去的意思,她讨好地笑了笑,“马车并不宽敞,我就不跟表哥挤一辆了。”   她说完飞快溜了下去。   牧雯原本正打算上马车,听到牧熙的话后,也瞬间溜得没影了,两人都老实钻回了自己马车上。   晓晓有些莫名其妙,王府的马车明明很宽敞呀,她正纠结着该上哪一辆时,就听到了裴修寒冷冽的声音,“还不上来?”   见他语气中已经添了不耐烦,晓晓连忙上了马车。   裴修寒已经丢掉了手中的书,俊美的脸上确实添了一丝不耐烦,晓晓连忙坐到了他跟前,软软唤了他一声,“哥哥。”   瞧见她,裴修寒脸上的不耐烦退去了些。   马车晃晃悠悠朝郊外驶去。   李府,李思思正打算出府时,桃红却慌里慌张跑了过来,“主子,不好了,摄政王今日竟也出府了,和张晓晓坐在同一辆马车上。”   李思思闻言,脸色不由猛地一变,“安排的人已经过去了?”   桃红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一副要哭的神情,着急道:“他们还带了迷/情/香,说是要好好玩玩。” 第37章 惑人   李思思气得一巴掌扇了过去, “蠢货!找我作甚?还不赶紧让人撤回来!”   桃红被她扇得倒在了地上,她却不敢多嘴,战战兢兢爬了起来, “奴婢需要一辆马车,单靠双腿, 不可能追上。”   李思思冷着脸,让人备了马车, 桃红出了李府后,脸却沉了下来,她根本没去追, 那些人肯定早到了, 等她赶过去, 说不准, 他们已经惹怒了摄政王, 她疯了才去自投罗网。   她直接将马车卖掉了,拿上银子,便去城南买了一个伪造的路引, 直接逃之夭夭了。   李思思左等右等, 越等越觉得眼皮直跳,她唯一庆幸的是,自己并未插手这些事, 那些人全是桃红联系的。   李思思焦急地等来等去时,那群人却并未去拦截晓晓, 他们虽是泼皮无赖,却清楚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别说是晓晓, 就是燕王府里的一个普通丫鬟,他们也不敢得罪。   他们拿到这五十两定银后,就喝了几天的酒,到了约定劫色的这一日,他们才又见了桃红一面,取走了另一部分银子,边哄着桃红说,一会儿就出发,等桃红放松警惕后,他们却跟踪了桃红一路,得知她是李府的丫鬟后,这几个人就去燕王府通风报信去了。   燕王府有护卫把守着,轻易不放外人进去,听完他们的话,护卫连忙通报给了管家,事关晓晓,管家则直接告诉了杨昊。   杨昊便亲自见了他们一面。   此时,王府的马车已经到了郊外。   不知不觉,杨柳已经都抽出了嫩芽,小草也冒出了头,湖边不知名的花朵开得正艳,一片春意盎然。   每年上巳节时,湖畔都会来许多踏青的少年少女,今年依然如此,大家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尤其是小姑娘们,衣袂翻飞时,说不出的动人。   晓晓他们来到湖畔时,这里已经来了不少人,老少男女皆有,其中不乏京城各贵女。   裴修寒只扫了一眼,就不肯下马车了,直到此刻,晓晓才知道,他是为了陪她,才勉强过来的,此刻,见河边人这么多,又后悔了。   晓晓劝了一句,试图说服他,最终自然是失败了,晓晓只好自己下去了,毕竟牧熙和牧雯也来了,她总得陪陪她们。   晓晓道:“那哥哥在马车上看会儿书吧。”   裴修寒点了点头,她离开后,他就拿起一旁的书,漫不经心看了起来。   牧雯和牧熙也刚刚下马车,见表哥没有下来,两人才松口气,这才指挥着丫鬟,将提前备好的美食,拿了出来。   牧熙和牧雯的相貌本就出众,去年上巳节时,就被一些少年看上了,如今又加上个晓晓,几乎所有少年的目光,都被她们三个吸引了。   微风拂过时掀起了窗帘,裴修寒往外看了一眼,见少年们都痴痴望着晓晓她们,裴修寒眸中闪过一丝不悦,有种自家娇花被旁人窥视的不爽。   他收起了书,对一旁的侍卫道:“将晓晓喊回来,再将牧雯和牧熙送回镇国公府。”   晓晓被喊回来时,还有些奇怪,下一刻,就瞧见护卫将牧雯和牧熙也请上了马车,晓晓一脸疑惑,提起裙摆上了马车。   裴修寒斜靠在马车上,他眉眼很淡,周身都散发着一股不悦的气息,晓晓乖乖坐在了他身侧,她忍不住偷偷瞄了他一眼,总觉得他心情不太好。   她试探着喊了一声,“哥哥?”   小丫头怯生生的,这副模样又乖,又惹人怜爱,裴修寒不自觉收敛了周身的气势,啧道:“踏青有什么好玩的,走吧,哥哥带你去一个地方。”   晓晓眨了眨眼,粉嫩嫩的唇,不自觉抿了抿,“上元节时,哥哥就说带我去一个好地方,结果也没去。”   裴修寒也想起了此事,他咳了一声,“下次补上。”   晓晓并没有怪他的意思,只是好奇他口中所说的好地方是哪里,见他没有细说的意思,晓晓也没再追问。   牧熙和牧雯则有些懵,不明白为何要被送回府,偏偏侍卫是个闷葫芦,什么也不说,有那么一瞬间,她们甚至以为府里出了什么事,回到镇国公府后,才得知,府里一切正常。   两人你瞪瞪我,我瞪瞪你,都有些郁闷,天知道为了说服钟氏,让她们单独出门,她们费了多少精力,两人甚至不惜合作了一把,结果,在外面待了不过一刻钟,就被无缘无故请了回来!   牧熙深深吸了一口气,好想扎个小人,咒表哥一辈子都娶不到媳妇儿!   她气呼呼回了自己的住处。   晓晓已经把她们抛之脑后了,眼前的湖畔实在是太美了,一望无际的水面与天际逐渐连成了一条线,往上是蔚蓝如洗的天空,往下是碧绿的湖水。   碧波荡漾湖面上还浮着几只野鸭和黑尾鸥,晓晓小的时候,养过两只小黄鸭,瞧见野鸭时,眸子都更亮了些。   这里因为位置偏远,没什么人,见没人在盯着她瞧,裴修寒心中的不悦,才彻底消散,他扫了晓晓一眼,道:“前面有小船,你如果想划船,可以到湖中央看看。”   晓晓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可以自己划吗?”   裴修寒点头,让护卫去租了一条小船,随后就带着晓晓上了船,晓晓开心极了,哪怕划船挺费力气的,依然玩得很开心。   他们划过湖中央时,天公不作美,竟是变天了,没一会儿豆大的玉珠就落了下来,晓晓赶忙往回划,却还是被雨水打湿了衣衫。   晓晓穿得不算厚,雨水弄湿衣衫后,衣服就贴在了身上,少女玲珑有致的曲线,一点点显露了出来,裴修寒甚至瞧见了她小衣的颜色。   他目光都幽深了些,像是被烫到似的,移开了目光,晓晓并未察觉到他的狼狈,雨水有些大,她正在拼命往岸边划着。   见护卫傻傻守在湖边,裴修寒眸光都暗了些,他站了起来,直接伸手解开了外袍,瞧见他的动作时,晓晓怔了一下,下一刻,头顶上就多了一件衣袍,将她严严实实罩住了,光线被挡住后,晓晓划拨船桨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她细白的小手抓住了他的衣襟,才刚露出个小脑袋,就被男人凶了一句,“披好。”   晓晓本想扯下衣服还给他,被他凶了一句,才傻乎乎道:“哥哥,我不冷的,你这样很容易伤风。”   脱掉外袍后,他仅剩一身雪白色的里衣,布料如此单薄,他不冷才怪。   裴修寒扫了她一眼,声音比平日更冷冽了一分,“张晓晓,听话。”   他还是头一次,连名带姓地喊她,晓晓不由僵住了,总觉得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晓晓只好披上了他的衣袍,他衣袍很大,将她娇小的身躯彻底包裹了起来。   裴修寒又扫了一眼,见那些诱人的风景被掩藏了起来,他才微不可查地松口气。   小船来到岸上后,裴修寒率先下了船,护卫往后退了一步,他们已经将马车拉到了湖边,对裴修寒道:“主子尽快上马车吧。”   马车的车顶是防水的,能够有效阻挡雨水。   裴修寒点了点头,见小丫头竟是再次想将衣服还给他,裴修寒眉心跳了跳,直接连人带衣服将少女抱了起来。   晓晓吓了一跳,手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颈,两人的衣服都湿了,贴在一起后,晓晓的心脏又怦怦跳了起来,她胸口/活像揣了一只胡乱蹦跶的小兔子,紧张的嘴唇都有些发干。   反应过来后,她挣扎着想跳下来,耳边却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冷斥,“别动。”   晓晓总觉得他语气有些怪怪的,她向来听话,这下完全不敢动了,雨水顺着她的眼睫,落在了她下巴上,一滴滴淌入她胸前,她紧张地小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心跳声剧烈冲击着她的胸腔。   晓晓甚至有种眩晕感,只觉得鼻尖充斥的满是他强悍的男人气息。   她有些着迷,好想将脸颊贴在他胸膛上,可是又不敢,时间好似很漫长,其实不过几息间,裴修寒就将她放到了马车上。   车帘垂了下来,确定侍卫瞧不见她的身影后,裴修寒紧蹙的眉头,才放松些,他也紧跟着上了马车。   见他为了保护晓晓,外袍都脱了,护卫都有些无措,很想将自己的衣袍也脱下来,想到王爷有洁癖,不会穿旁人的衣服,他们才作罢。   马车上,晓晓依然披着他的衣袍,她心脏一直在剧烈地跳动着,见裴哥哥也上了马车后,晓晓才赶忙看了他一眼。   他的衣服也全湿了,雪白的衣襟贴着健壮的胸膛,让人莫名有些脸红心跳,晓晓这才隐约明白,他为何不许她脱下他的衣服。   她一张小脸瞬间红了起来,缩在座位上,不敢动了,一想到自己狼狈的模样,也许被裴哥哥看了去,她就恨不得原地消失,不仅脸颊红得厉害,连脖颈都透着淡淡的粉。   这场雨是场太阳雨,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马车尚未走到燕王府,雨就停了。   两人的衣服却依然湿着,裴修寒让人开了侧门,直接让车夫将马车行驶到了素月轩。   晓晓披着他的衣服跳下马车时,脸颊依然很红,裴修寒原本还有些不自在,见小丫头小脸红扑扑的,羞得小脑袋都快要垂到胸前了,眼中又不自觉带了丝笑,他伸手揉了一下她的脑袋,“快去沐浴一番,喝点姜汤水。”   晓晓乖乖点头,将他的衣服塞给他后,就飞快跑回了室内。   晓晓跑到室内时,不自觉照了一下镜子,她的衣服依然湿哒哒贴在身上,发现衣服变湿后,什么都能瞧见,晓晓的脸顿时又火辣辣烧了起来。   裴修寒回到无涯堂后,杨昊才将今日的事,禀告给他,裴修寒闻言脸彻底冷了下来。   “那个丫鬟寻到没?”   “属下让人画出她的画像后,特意去李府打探了她的消息,她午时驾着马车离开了李府,随后就将马车卖掉了,还买了路引,如今已经出了城,属下已经让人去追了。”   裴修寒脸色冷得可怕,“她的主子是谁?”   “李阁老的小孙女,李思思。”   裴修寒冷冷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丫鬟捉到后,我亲自来审,子时之前,务必将人抓到。”   “是!”   杨昊应下后,就加派了人手。   他一共派出一百多个人,其中还有几个擅长追踪的,不到子时,就将桃红带回了燕王府。   杨昊直接将她丢到了地牢里,裴修寒过来时,桃红已经吓瘫了,不等他严刑逼供,她就什么都招了,包括李才那些话,也一并说了出来。   裴修寒面色沉如水,等她说完,他就冷声道:“将她和李才丢到军营去。”   李才也就算了,她一个女人,被丢到军营能有什么好下场?   桃红闻言瞳孔不由一缩,连忙跪地求饶,“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王爷饶奴婢这一次。”   不等她说完,就被人捂住嘴巴拖走了。   桃红绝望地落了泪,这一刻,心中充满了后悔,裴修寒眼眸冷得厉害,想到李思思竟如此歹毒,他眸中似是结了一层冰。   这些年,李阁老其实没少给裴修寒添堵,看在他为大周做了不少实事的份上,裴修寒从未与他计较过,谁料,他的亲孙女,竟如此恶毒。   裴修寒冷声道:“先彻查一下李府的人,有问题的先取证,过段时间直接移交刑部,至于李思思,她既然喜欢这么算计人,就让她自食恶果,查一下她何时出府,将她出府的时间泄露给山匪。”   杨昊应了下来。   李思思并不知道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见桃红迟迟没有归来后,她便猜到这丫鬟许是逃跑了。   她特意让人留意了晓晓的消息,见那群人并没有行动,她只觉得庆幸,还以为他们是临到跟前怂了,这才让她逃过一劫。   她求了一天的菩萨,见菩萨当真保佑了她,李思思甚至想去寺庙还愿,初一和十五烧香最灵,她便将日期定在了十五。   她却不知道,她的噩梦很快就要来临了。   晓晓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李思思的恶毒算计,一想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兴许被裴哥哥瞧见了,她就又羞又窘,接下来一连四五日,她都不曾出过素月轩,也完全不敢见他。   想到那日,裴哥哥除了让她穿好衣服,旁的一点反应都没有,晓晓又不由有些沮丧,对他来说,她当真一丁点魅力都没有吗?   裴修寒自然并非没有反应,当天晚上,他就做了个梦,梦到小姑娘浑身湿哒哒地来到了他房中。   白日不敢看,也不曾看的地方被他彻底看了个干净,她曼妙的身姿说不出的动人。   少女一步步朝他走了过来,最后直接扑到了他怀里。   梦中,裴修寒绷紧了身体,他尚存一丝理智,直接拿起一旁的薄被将她裹了起来。   下一刻,小姑娘就眼含泪花的问他,“哥哥,我难道不美吗?”   她掀开了薄被,再次朝他走了过来,少女莲步轻移,平日里的纯真尽数褪去,化身成了磨人的小妖精,再次扑到了他怀中。   裴修寒呼吸不由一窒。   下一刻,他就惊醒了,醒来时,胸膛剧烈起伏着,身上也满是汗渍。   夜晚凉如水,明明有风时不时涌进来,裴修寒却依然觉得又闷又热,他又沐浴了一番,却依然没法静下心。   当晚,裴修寒在窗前站了许久,心中涌起的欲念,才一点点消散下去。 第38章 断裂   一连几日, 晓晓都闷在素月轩,她又抄了两本孤本,加上二月份的, 一共攒了好几本了,想到哥哥四月份能抵达京城, 晓晓打算下午去书肆一趟,然后再寻个合适的小院。   这次去书肆, 她一共换了一百二十两银子,这笔银子对晓晓来说,不啻于一笔巨款, 最近经手的银子有些多, 晓晓倒也没了最初的兴奋劲儿。   她又去附近看了看有没有出租的院子, 还真被她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 这个小院坐落在朱雀街上, 离王府不算太远,共有三间正屋,一个厨房, 面积虽不大, 对她和哥哥来说足够住了。   关键是,租金也在晓晓能承受的范围内,单租一个月租金是二两银子, 如果能一租租一年,只需要付十五两银子, 便宜了近一半。   晓晓还挺满意的,她正想付定金时,却被绿珠拦了下来,“姑娘再看两天吧, 说不准有更合适的。”   晓晓一想也对,就乖乖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晓晓歇下后,绿珠就去了无涯堂,使者团明日就入京了,裴修寒最近时常在宫里一待就是一天,回来时,夜色已经很浓了。   绿珠过来时,他才刚到无涯堂,他身上穿着亲王服,上面的蟒蛇异常凶猛,愈发衬得他高大威猛,“有事?”   绿珠将晓晓去看院子的事说了说,“朱雀街的院落,她还算满意,不过属下记得,隔壁一条街上,曾出过命案,晓晓姑娘生得这么貌美,很可能会被坏人盯上。”   裴修寒转动了一下手上的玉扳指,眉心不自觉蹙了起来,张立很快就回来了,他将晓晓接走是理所当然的事,想到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梦,裴修寒也觉得不该阻拦她离开。   小丫头年龄尚小,他却因欲/念,在梦里那样亵/渎她,着实不该,裴修寒沉吟了片刻道:“杨昊的弟弟不是住在谷行街?你想法将他隔壁的宅子买下来,再低价售给她。”   杨昊的弟弟,如今在军营当差,已经是个小将领了,他武功不输杨昊,因他在,谷行街的治安都好了不少,晓晓住他隔壁,倒是能吓退不少地痞无赖。   绿珠离开后,裴修寒依然没有歇息,自打做过那样的梦后,每次想起晓晓,裴修寒心中就不太舒服,小丫头将他当成了兄长,全心全意信赖着他,他却因男人的劣根,那样看待她。   只是想起她清澈的眼眸,裴修寒就觉得自己委实不做人,换成旁的女人,若是起了欲念,大不了收了就是,他唯独没法这般对待晓晓。   当初在张家村,她为了他命都可以不要,单是这份赤诚,就足够令裴修寒动容。这几日,每次梦到晓晓时,他仅剩的那份良知,都在提醒着他,不要越界。   哪怕是在梦里,忍得辛苦极了,他也不曾碰她,裴修寒甚至在想,是不是缺女人了,才开始频繁梦到她?   晓晓并不知道,他在努力当个好兄长。如果知道,她肯定会鼓起勇气,告诉他,不必努力。   第二日,她又和绿珠一起去看了看出租的房子,她们看了好几条街的房子,租金一个月基本都在二两左右,基本上一年都需要二十两。   绿珠道:“一年二十两,十年就是二百两,租十年的钱,都够买一处宅子了,不若咱们看看出售的房间,有不少房子只卖二百两,若是买个小的,只有两个房间的,说不准一百二十两就足够了。”   晓晓手上恰好有一百二十两的银子,她被绿珠说得有些心动,在张家村奶奶尚在时,他们家也就三间屋子,如今只剩她跟哥哥,两人一人一间就行。   晓晓点了点头,“那就看看。”   若能买到,以后就不用每个月出租金了,长远来看,还省钱了。   附近有好几处宅子,在出售。   康乐街有个两进的宅子也在出售,这宅子面积挺大,院中还种了许多花,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葡萄藤,架子搭得很大,据说每年一到夏季,葡萄藤上能结满葡萄。   可惜这宅子太贵了,需要五百两才能买下来,晓晓根本没那么多银子,饶是卖家说得天花乱坠的,晓晓也毫不心动。   他们又去了谷行街,谷行街上竟也有一处宅子在出售,这宅子共有五间房间,正屋三间,偏房两间,额外又搭了个小厨房。   院子收拾得很干净,虽然比那处两进的宅子,小了一半,对晓晓来说,面积却也不算小。   原本这宅子卖三百两,因房主急需用钱,一百八十两就能出售。   晓晓瞧见这处宅子后,就有些心动,五间房间,就算□□后娶了媳妇,也足够他们住,可惜晓晓只有一百二十两,足足差了六十两。   晓晓看完,就拉了拉绿珠的衣袖,“走吧,再看看其他的,房子是挺好,还是太贵了。”   房主嘴角不由抽了抽,这房子卖三百两都有人抢着买,一百八她却还嫌贵,这小姑娘也太精打细算了!   他不动声色看了一眼绿珠,连忙拦住了晓晓,道:“小姑娘,价格还可以再商量,这样吧,您若诚心想买,就一百七十两,我再让十两,若非急需用钱,我也不会贱卖,这个地段的房子,没三百两,平日绝对买不下来。”   他越这么说,晓晓越心动,但是她银子还是不够啊,她咬了咬唇,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了,谢谢您了。”   绿珠清楚她的性子,干脆道:“买下吧,我有不少银子,先借你五十两,你努力抄抄孤本,很快就赚回来了。你若不好意思,到时就多还我五两。我的钱,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借给你赚个零用。”   晓晓想了想,一咬牙点了头。   等晓晓揣着房契回到燕王府时,还觉得有些不真实,她竟然也是有住宅的人了。   晓晓本该高兴,一想到哥哥回来后,她就要离开王府了,晓晓心中又说不出的失落。   她的失落并未持续太久,就被一件事震惊到了,三月十五这一日,李府的李思思,竟是被人劫了色,不知从哪儿冒出几个壮汉,将她掳走了,李府的下人足足找了一下午,才将人寻到。   找到她的地方是一处破旧的寺庙。   她衣不蔽体,满身脏污,一有人靠近她,就拼命尖叫,她推开护卫,跑了出去,以至于许多人都瞧见了她狼狈的模样。   最后还是李母,让人打晕了她,才将人带回府,李母原本已经在帮她相看亲事了,谁料竟出了这等事,原本提亲的人家也一下子散了个干净。   李母几乎哭瞎了眼睛,李阁老最后还入了宫,求皇上派兵剿匪。   皇上自然是应了下来,将领已经陆续归来了,带兵剿匪的事,已经可以提上日程了,裴景将这事,交给了陆将军,打算等使者团离开后,再让他领兵剿匪。   李思思的事,着实让人唏嘘了许久,众人都同情她的遭遇,却没人知道,她这是自食恶果,为了保住府里其他姑娘的名声,李府在第三日,就宣称了她的暴毙,实则将她秘密送去了庄子上。   她的事很快就被使者团入京的事情压了下去,这次一共来了六个国家,大晋的使者团昨日便已经到了,裴修寒将这事交给了李冰,让他负责安置的使者团。   大晋的使者团里,还来了一位公主。这位玉阳公主据说是大晋第一美人,今年才刚刚及笄,在大晋,无数公子为她痴狂,大晋的君主原本想将她嫁给大晋第一将军,因为大晋战败了,才将她送来了大周,有意让她和亲。   由于裴景年龄尚小,众人都在猜测,大晋的君主,其实想让她嫁给裴修寒,就是不知这位大晋第一美人,能否让他破例收下。   晓晓也知晓了此事,心中甚至有些好奇,这位玉阳公主长什么样。好在,明晚宫里会举行宫宴,为使者团接风洗尘,晓晓明晚也能入宫,倒是可以一探究竟。   尚未等到明晚,晓晓就见到了这位公主。   说起来也是巧合。   晓晓刚用完早膳,牧熙就过来了,她们俩提前约好了今日要去街上闲逛,三月二十八不仅是裴修寒的生辰,也是牧雯的生辰,两人打算去街上转悠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礼物。   她们直接去了最常去的那家店铺,打算进去时却被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拦住了,竟是不许她们进去,一问才得知,玉阳公主竟在里面,她的护卫怕她遇到危险,才拦在门口,不许旁人进去。   换成一般人,见玉阳公主在里面,说不准就会退缩了,牧熙却不是寻常人,被侍卫拦下后,牧熙就冷了脸,“这家店铺,又不是你们大晋开的,来我们地盘上逛街,竟不许我们的人进去,你们大晋还真够嚣张的,今日我还非进不可了,你们难不成还要拔刀不成?”   大晋和大周的语言有很大的差异,哪怕这两个护卫曾学习过大周的语言,也只听懂了几句,见牧熙要硬闯,他们一时犯了难,这少女衣着华贵,身边又跟着不少护卫,一看身份就不简单,他们初来乍到,自然不宜得罪人,然而玉阳公主的命令,他们又不敢违背。   玉阳从小到大,都是被娇惯着长大的,说是大晋君主的心尖宠都不为过,她在大晋,不论哪次去逛街,都会清空街上的人,如今来了大周,已经足够低调了,只是要求清空店铺里的人而已。   护卫终究还是更怕玉阳公主,咬了咬牙,还是拦住了牧熙。   牧熙态度也很强硬,直接冲护卫摆了摆手,“给我揍!打到他们让开为止!”   她说完就将晓晓拉到了一旁,等着看好戏。   晓晓一直不喜欢大晋的人,若非大晋挑起战争,大周不会死那么多人,裴哥哥和哥哥也不会受伤,见这位玉阳公主不过逛个店,就不许旁人进,心中也有些恼,只觉得他们大晋人,着实霸道。   她也没劝着点牧熙,乖乖看起了好戏。   玉阳公主带的这两个护卫,身手其实不错,架不住牧熙带的人多,片刻功夫这两个护卫就被按趴下了。   玉阳公主也总算走了出来。   晓晓和牧熙瞧见她时,脸不自觉烧了起来,实在是这位玉阳公主的穿着太过暴露。   三月中旬,天气算不得热,她竟然穿着露脐装,金黄色的上衣小小的,只堪堪裹住□□,露出一大片雪白的纤腰,她下身是裤裙,裙裤长到小腿,小腿以下□□露在外。   脚上的鞋子也奇奇怪怪的,莹白的脚趾和脚背都露了出来,脚脖上还缠着红绳。   大周女子一向保守,姑娘家的身体只有未来夫君可以看,若是哪个姑娘胆敢像她这么衣着暴露,一准儿要被浸猪笼,一句伤风败俗是跑不掉的。   她不该露的地方,都露了出来,脸上却遮着面纱,面纱很轻薄,晓晓隐约瞧出了她的长相,她与中原女子的美略有不同。   少女天生一双狐狸眼,眼尾微微上挑着,肌肤也很白,五官算不得太精致,举手投足却带着一丝魅惑。   在晓晓看来,她像极了话本里那种会吸食书生血肉的狐狸精。   见她的护卫,被人抓了起来,玉阳公主眼底闪过一抹危险的光,“好大的胆子,连我的人也敢抓,小丫头,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她说的是大周的官话,还算流利,只是腔调有些怪怪的。   晓晓和牧熙在打量她时,玉阳公主也在打量她们两个,来之前,她就听父王说过,大周遍地是美人,当时她还不信,见面前这两个丫头,一个比一个漂亮,她总算有些信了。   牧熙冷哼道:“我管你是谁,在我们大周,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没权封店。”   玉阳公主长这么大,还从未有人敢这么对她说话,想到今日不同往日,她才压下了心中的怒火,眯了眯眼,道:“摄政王妃来了也没这个权利?”   牧熙和晓晓都愣了一下。   以为她们俩总算怕了,玉阳公主才冷笑了一声,“小丫头,擦亮眼睛看好了,我就是日后的摄政王妃,不想得罪摄政王,以后瞧见我,就躲远点,我们走。”   这破店也着实没什么可逛的,这种店,大晋一抓一大把,玉阳公主抬脚就走了,两个护卫也赶忙追了上去。   晓晓和牧熙依然一脸反应不过来,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牧熙才嘟囔了一句,“脸皮可真够厚的,表哥才瞧不上这种女人!”   晓晓却觉得她好勇敢,这样与众不同的女子,说不准真能引起裴哥哥的注意吧?   一想到裴哥哥兴许真会娶她,晓晓就有些闷闷的,这种糟糕的心情,直到回到燕王府,依然没能散去。   晓晓原本想誊写孤本,拿出宣纸后,上面不知不觉,却写了一句,不希望哥哥娶她,想嫁给哥哥。   晓晓盯着瞧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写了什么。   她的小脸瞬间红了起来,她、她怎么能有这种念头?裴哥哥一直拿她当妹妹,如果被他知道,她竟有这种可怕的心思,肯定会疏远她吧?   晓晓又慌张又无措,连忙将宣纸撕掉了,丢到了纸篓里,她还是不放心,又拿起了火折子,将这张宣纸烧掉了。   火星子冒起时,晓晓不由有些出神,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她对裴哥哥,早就不是心悦那么简单了,她贪图的竟是越来越多。   她想陪在他身边一辈子,甚至想嫁给他,在裴哥哥心里,她却只是个小孩,想到他喊她小孩时的语气,晓晓又有些沮丧。   她早就长大了呀。   十四岁,已经是可以议亲的年龄了。   晓晓好不甘心当一个小孩,想到明晚去参加宫宴时,他说不准会对玉阳公主一见钟情,她就有些难受。   晓晓忍不住翻出了一叠信笺,在第一页上,落下了一行字:从今天起,不要当小孩了。   晓晓打算行动起来,起码要让裴哥哥看到,她不再是个小孩了!她也可以很美很美,甚至可以比玉阳公主还要美,让他明晚瞧见玉阳公主时没有惊艳的感觉。   晓晓说做就做。   她将裴哥哥送给她的首饰都取了出来,又精心选了一套很是漂亮的衣服。   这件衣服是绣娘才给她做的,专门让她参加宴会穿的,是时下很流行的襦裙。   晓晓之前一直不好意思穿,因为这套襦裙,很显胸,哪怕她的胸算不得大,穿上后,也能衬托得大一些。   晓晓曾见牧雯和牧熙穿过,她当时瞧见了都莫名脸红。   晓晓红着脸穿上了这身衣服,她忍不住望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莫名让人很羞耻。   她脸颊红得厉害,忍不住捂住了脸,缓了好一会儿,才又一一戴上了首饰。   晓晓不停为自己鼓着气,其实折腾了一番,也不过是换了身新衣服,又戴上了耳坠和步摇。   她生得美,平日衣着朴素时,尚且美得动人,如今稍微一收拾,气质就完全变了。   连翘进来时,瞧见晓晓,顿时捂住了嘴,“姑娘也太漂亮了,这么一打扮,只怕全京城的少年郎,都要被您吸引了去。”   晓晓本就觉得羞耻,被她这么一夸,小脸红得几乎滴血,她结结巴巴道:“我、我随便穿穿的。”   她彻底没了去找裴哥哥的勇气。   呜呜呜,还是太怂了。   晓晓正想换下衣服时,就听到了裴修寒的声音,“什么随便穿穿?”   晓晓心跳险些一下子停止跳动。   她红着脸,想要躲起来,裴修寒却已经走了进来,他刚从宫里回来,就听护卫说了街上的事。   裴修寒对玉阳公主有所耳闻,她一向得理不饶人,行事也极其霸道,根本不懂何为谦让,怕晓晓万一受到惊吓,他才过来看看她。   说起来,他已经有好几日没瞧见她了,一是太忙,二是怕自己万一受到梦境的影响,对她产生不好的念头。   他近来都不曾踏足过素月轩,最近几日,裴修寒总算是调节了过来,没再动辄梦到她,想起她时,也不再是她浑身湿哒哒的模样。   他记忆最深刻的还是小姑娘清澈的眼眸,以及笑起来时可爱的模样。   谁料一进来,他就瞧见了另一个模样的她。   少女一身海棠色高腰襦裙,她雪/胸高耸,腰肢纤细,娇艳的眉眼,是藏不住的媚意,像是一夜之间褪去了所有的青涩。   只瞥一眼,裴修寒的眼眸就暗了下来,他脑海中,竟是不自觉浮现出少女衣衫半解的模样。   裴修寒脑中有一根弦轰地一下断裂了。 第39章 吃醋   连翘已经识趣地退了下去, 室内一下子仅剩他们两个人,有那么一瞬间,房间内安静得落根针都能够听到。   晓晓心跳很快, 几乎不敢抬头,轻轻颤动的眼睫显示着她的不安, 她自然错过了裴修寒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   裴修寒近乎狼狈地移开了目光,半晌, 才状作不经意地问道:“怎么突然穿成这样?”   晓晓很小声地为自己奇奇怪怪的行为,找了个借口,“衣服是绣娘前日新送来的, 专门让我参加宴会穿的, 明晚不是要参加宫宴吗?我想试试合身不合身。”   衣服自然是合身的, 将她美好的曲线完美地展现了出来, 裴修寒都不知道, 小小的她,竟也能美成这样。   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 面前的小姑娘, 不知不觉已经退去了青涩,出落成了一个轻易就能勾走男人心魂的美人。   他没再多瞧,怕她真穿成这样去参加晚宴, 裴修寒眉头都拧了起来,直接道:“不好看, 换一身。”   晓晓轻轻“啊”了一声,眸中既有惊讶,也有失望,根本没料到他无动于衷也就算了, 竟然还觉得不好看。   裴修寒权当没瞧见她眼中的失望,昧着良心道:“颜色太艳丽,难免不庄重,衣服又有些修身,行动也会不方便,还不如你平日的衣服。”   见他当真在点评,晓晓更加沮丧了,“好吧,那我还穿平日的衣服去。”   就算他不说难看,晓晓也不好意思穿成这样出门,她怎么也没料到,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扮了一下,裴哥哥竟嫌她难看。   裴修寒没有久留,将她“说服”后,他就离开了素月轩,连她在街上是否受惊的事,都忘记问了。   当天晚上,他竟是又做了个梦。   小姑娘穿着那身海棠色高腰襦裙,依偎到了他怀里,少女雪肤香腮,娇软动人,被她紧贴着的那一刻,裴修寒竟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双手,挑开了她腰间的带子。   少女精致可爱的锁骨展现在眼前时,裴修寒再次惊醒了,他呼吸有些喘,察觉到锦被高高鼓起时,裴修寒眼眸一片幽深。   他一把扯开了被子,赤脚下了床,地毯已经被撤了下去,赤脚走在地上,本该觉得凉,他身上却只觉得燥热。   迈入浴池后,身上的火才一点点熄灭,裴修寒强壮的身躯靠在了玉石砌成的池壁上,他拿手遮住了眼睛,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脑海中却再次闪现出少女那张比芙蓉还要娇艳的脸蛋。   *   宫宴晚上才开始,晓晓却提前入了宫,刚用完早膳,府里就来了人,说皇上今日无需上课,喊她过去看皮影戏。   晓晓还没看过皮影戏,一路上还挺期待的,她的小情绪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已经逐渐忘掉了昨日的不开心。   她之前在皇宫住了好久,对宫里很是熟悉,无需旁人带路,就直接来到了文华殿。   文华殿内,表演皮影戏的戏班子已经到了,这还是小李子走后,裴景第一次想放松心情,张公公特意喊来了京城最有名的皮影戏班子。   晓晓过来时,张公公正乐呵呵地交代着班主什么,瞧见晓晓到了,他简单收了尾,连忙迎了过来,“晓晓姑娘总算到了,刚刚皇上还问你何时到。”   晓晓四处看了一眼,瞧见了萧宸等人,却唯独没有看到裴景的身影,她冲萧宸他们点了点头,简单打了声招呼,才道:“皇上呢?”   “刚刚还在这儿。”   张公公话音刚落,晓晓就眼尖的瞧见了裴景,他竟是躺在屋顶上,正翘着二郎腿晒太阳,其中一条腿,还一晃一晃的。   太阳早就升了起来,耀眼的阳光打在他身上,似是给他蒙了一层金光,他的五官也显得格外俊朗。   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过一段时间不见,晓晓就觉得,他又长高了,五官也更加立体了,许是被裴修寒养大的缘故,他不仅外貌与他有些相,躺那儿不吭声时,连气质也与他有点相似了。   晓晓愣了一下,一颗心才不自觉提起来,“你干嘛爬屋顶上?也不怕摔下来。”   今日来了好几个少年,除了萧宸,还有萧宸的堂兄弟,见晓晓竟然敢这么跟裴景说话,几个小少年都不由偷偷瞄了她一眼。   晓晓并未察觉到他们的目光,她一颗心都在裴景身上,真怕他一不小心摔下来,万一摔断腿,裴哥哥的工作量肯定又要增加!   张公公也担心极了,“哎呦喂,皇上,您怎么跑到了屋顶上?”   他赶紧让小太监搬来了梯子,都想亲自爬上去,将他劝下来。   不等他上来,裴景就足尖一点,从屋顶上飞了下来,他自幼习武,虽然总是偷懒,单论身手,却比同年龄段的人要强。   他直接落在了晓晓跟前,吓得晓晓不由后退了一步。   他站稳后,直接敲了一下晓晓的脑袋,“都这么大了,胆子怎么还是这么小?”   晓晓躲了一下没躲开,又被裴景敲了一下。   裴景嫌弃得直皱眉,“小丫头,你区别对待啊,皇叔敲你那么多次,也没见你躲过一次,我就敲不得?”   晓晓有一点点心虚,她、她表现的那么明显吗?   少女乌黑的眼眸眨了眨,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瞧着呆呆的,裴景有些好笑,没再跟她计较。   萧宸也听到了裴景的话,眸色不自觉加深了些,至今,他依然能回忆起,裴修寒拉住她手时,她乖乖任他拉的模样。   说话间,牧熙和牧雯也到了。   裴景只喊了他们几个,人都到齐后,他们就依次入了座,晓晓想跟牧熙和牧雯坐在一起,却被裴景勾住了肩膀,裴景直接将人按到了第一排,“跑这么远作甚?”   晓晓只好在他身侧坐下了。   张公公还让人给他们上了各地运来的贡品,各种新鲜的瓜果,还有御厨新炒出来的瓜子,摆在一个个花纹精致的玉蝶里。   裴景懒得嗑瓜子,他记得晓晓还挺喜欢吃的,就剥了一堆,推到了小丫头跟前,牧雯瞧见这一幕后,忍不住悄悄跟牧熙咬耳朵,“皇上不会真对晓晓有意吧?”   牧熙闻言,翻了个白眼,冷呵了一声,察觉到智商被嘲讽了,牧雯怪郁闷的,最终也没搞懂,皇上对晓晓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都说表哥有意让晓晓入宫,也不知真的假的,就目前来说,皇上对晓晓倒是挺好的,除了丫鬟,都没人给她剥过瓜子。   晓晓根本没留意到瓜子是裴景剥的,她看得很认真,几乎全部的心神,都在皮影戏上,演到好玩的地方时,会不自觉笑弯眉眼,演到悲伤的地方时,还会默默掉眼泪。   裴景边看皮影戏,边听她又哭又笑的,都觉得小姑娘的神情,比皮影戏还精彩。   中午他们都留在皇宫用的午膳,午休时,晓晓和牧雯、牧熙去了之前住的宫殿,里面的宫女还是之前那几位,见她们过来了,连忙换了崭新的被褥。   宫殿内床很大,她们三个睡在了一起,春天正是春困的时候,三个人睡了一个时辰,直到裴景让人来喊她们,她们才醒。   晓晓她们来到文华殿时,裴景第一句就是,“你们是猪吗?怎么这么能睡?”   晓晓皱了皱鼻子。   “快过来,就等你们了。”   牧熙道:“还看皮影戏吗?没劲儿,来点好玩的呗。”   裴景其实也觉得看皮影戏挺没意思,他就是纯粹有了空闲时间,才想感谢一下晓晓。   他瞧着虽大大咧咧的,心思却很细腻,自然清楚入宫那次,晓晓为了逗他开心,把她好不容易赚的银子都花了,清楚给她塞钱,她也不会要,裴景才喊了皮影戏班子,想让她也开心一下。   谁料小姑娘险些把眼睛哭肿,裴景想了想,干脆道:“一起踢蹴鞠去吧。”   少年们都兴奋地应了下来,他们这个年龄,就喜欢运动,不论是对蹴鞠,还是对骑射都很感兴趣。   唯有萧宸淡淡站在一旁,丝毫没有少年人的活力,他身姿笔挺,眉眼冷峻,站在一群少年中,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他对蹴鞠没什么兴趣,见晓晓没反对,他也没发表意见,随着大家去了演武场。   牧雯和牧熙都挺喜欢踢蹴鞠的,见离宫宴时间尚早,就让丫鬟回府去取了蹴鞠服,她们还特意让丫鬟给晓晓也拿了一身。   晓晓根本不会踢,衣服到手后,也不想换,被牧熙和牧雯催了催,只得换上了。   裴景仗着是皇帝,直接让晓晓跟他一组,其他人则是抽签决定的分组,最后牧熙跟他们一组,萧宸和牧雯则被分到了一组。   张公公则充当起了裁判,一队蹴鞠,需要十二个人,因为人手不够,还有四个小太监也上场了。   晓晓还挺紧张的,乌溜溜的大眼,一直紧紧盯着蹴鞠。   裴修寒过来时,一眼就瞧见了少女身着蹴鞠服的模样,蹴鞠服是火红色的,穿在她身上,衬得小姑娘的肌肤愈发莹白如玉,腰间的腰带,也将她盈盈不足一握的小腰勾勒了出来。   她随着蹴鞠跑动的模样,笨拙得可爱。   裴修寒原本过来,是想将裴景喊走,这会儿却没开口,而是站在一旁看了会儿,看着看着,他就发现了萧宸,他的目光竟一直追逐着晓晓的身影,该他踢时,他竟是情不自禁地将蹴鞠踢给了晓晓。   哪怕他少年老成,终究年轻,少年的爱慕藏都藏不住,尤其是发现裴修寒也来了后,他甚至不愿再隐藏。   其他少年也瞧见了这一幕,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其中一个还吹了一个长长的口哨。   晓晓好不容易接到一个蹴鞠,正想踢给牧熙,就察觉到了少年们的不对劲,她抬头时,才发现,大家都盯着萧宸,萧宸站在原地,静静看了她一眼。   晓晓这才意识到,蹴鞠是萧宸踢给她的,因为悄悄爱慕着裴哥哥,她一下子就看懂了萧宸的目光,也听懂了那声口哨声,代表的意思,晓晓的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红晕瞬间爬满了脸颊,她没有踢,无措地站在了原地。   扫到她羞红的小脸时,裴修寒眸色都加深了些,裴景快步跑到了晓晓跟前,直接将晓晓跟前的蹴鞠又踢给了萧宸。   他眯了眯眼睛,冲萧宸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下一刻就看到皇叔冷着脸走了过来。   裴修寒淡淡扫了大家一眼,“都很闲?”   只一句话,跑动的少年,却全停了下来,全然没了刚刚兴奋的模样。   他一来,蹴鞠赛就这么终止了,由于刚申时,距离晚宴还有一个多时辰,少年少女们自觉出了宫,晓晓和裴景,则被他喊到了偏殿。   晓晓自打瞧见他后,就莫名有些不自在,也不知萧宸踢来蹴鞠的那一幕,有没有被他瞧见。   见他没提蹴鞠的事,晓晓才松口气,他是真的忙,才抽出点时间,管了一下裴景,就又被人喊走了。   他走后,偏殿内便仅剩裴景和晓晓了,这座偏殿,是裴修寒批阅奏折的地方,里面有不少他的东西,晓晓还在书案上瞧见了他的玉扳指。   这个扳指,他并非每日都戴,时常好几日也不戴一次,每次他戴扳指时,晓晓都觉得很好看,她忍不住拿起扳指看了看,套在了自己手指上。   她手指很细,戴在手上大了许多,裴景啧道:“旁的女人送他的东西,你乱戴什么?”   晓晓怔了一下,将扳指取了下来,心中莫名浮现出一个熟悉的名字,“顾蓁送的?”   裴景原本还懒洋洋靠在书案上,这下来了兴致,“你也知道顾蓁?”   晓晓心中闷闷的,“真是她送的?”   “兴许是,我还小的时候,就见他戴过,反正是旁人送的,男的总不可能送他这玩意吧。”   晓晓抿了抿唇,将扳指放回了书案上。   裴景很有八卦的天赋,再次追问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顾蓁?知道她多少事?”   晓晓将牧雯说的讲了讲,裴景遗憾地皱眉,“也没比我多多少,皇叔拖到现在还不成亲,说不准还真是在等她,也不知她会不会还俗。”   “还俗?”晓晓有些震惊。   “你不知道?她几年前就遁入空门了,如今在白马寺修行,不过她并未剃度,方丈说她,红尘未了,估计早晚会回京。”   晓晓心中有些沉甸甸的,再看向那个玉扳指时,都觉得不如之前好看了,这个玉扳指,她当初明明当掉了,却又被裴哥哥寻了回来,对他来说,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难不成他真的在等顾蓁归来?   裴景惊讶地看向她,桃花眼中满是震惊,“张晓晓,你怎么哭了?”   晓晓有些怔怔的,这才发现眼中含了水汽,她连忙伸手擦了擦眼睛,赶忙找了个借口,“刚刚被风吹进了东西。”   裴景才不信,“你当我是三岁孩子不成?你老实说,你不会是看上皇叔了吧?嫉妒了?”   晓晓吓得不轻,脸都白了,连忙否认,“我没有。”   裴景也觉得应该不至于,皇叔凶巴巴的,确实没什么好的,“那你哭什么?”   晓晓低声道:“就是突然觉得裴哥哥有些可怜,等一个人等了这么久。”   想到她看个皮影戏也能哭几场,裴景也没再怀疑什么,闻言只是啧了一声,“他可怜什么?我才可怜,你看看孩子都被他逼成什么样了。”   晓晓忍不住被他逗笑了。   裴景拿书敲了敲她的脑袋,眯着眼睛道:“又是哭,又是笑,真是个孩子。”   晓晓被他说得有些脸红。   不知不觉就到了宫宴时间,晓晓这才将蹴鞠服换掉。   晚宴是在月华殿举行的,晓晓是和裴景一起过去的,他们过来时,受邀的人已经都到了,使者团的人也到了,大家在太监的带领下,已经按序入了座。   晓晓和裴景出现时,众人连忙跪了下来,喊了吾皇万岁,裴景让众人免礼时,晓晓悄悄溜到了一旁,她四处看了一眼,因为殿内人有些多,一时竟是没有瞧见牧熙和牧雯的身影。   大家却都瞧见了她,见她和皇帝是一起过来的,众人只觉得,摄政王想将她送入皇宫的事,是板上钉钉的事。   晓晓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男人一袭月白色锦袍,五官俊逸,神情冷漠,正是安国公府的五爷。   他神情淡漠地坐在轮椅上,指尖正把玩着一串菩提串成的手镯。   瞧见他,晓晓很是惊讶,毕竟,她记得牧熙好像提过,说他已经十五年不曾出过安国公府了,不,应该说,自从他眼睛瞎掉后,他一直住在那片竹林里,不许旁人靠近那儿,他也从不外出。   好端端的,他怎么突然过来参加宫宴来了?   晓晓心中不由有些好奇,总觉得他不是那种闲来无事,过来瞧瞧的人,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男人锋利的目光扫了过来。   明明知道他是个瞎子,被他扫到时,晓晓心中还是莫名颤了颤,她连忙移开了视线,莫名有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   只觉得这位莫五爷气场好强大,除了裴哥哥,晓晓还从未在旁人身上,感受过这么大的压力。   晓晓勉强稳住了心神,见牧熙冲她招了招手,晓晓才瞧见她和牧雯,皇上入座后,晓晓也赶忙溜到了牧熙身边,在她身侧的位置坐了下来。   牧熙瞧见她,就皱了皱眉,“你不要命了,一直盯着那凶神作甚?也不怕他突然发疯,扭断你脖子。” 第40章 失控   不等她再说点什么, 一旁的牧雯就压低声音道:“你凶她干什么?牧五爷哪有那么可怕?他没断腿前,也是翩翩公子,不能因为他脾气变坏了, 就这么说他啊。”   在牧熙这儿,牧雯就是个傻的, 她都懒得反驳,闻言只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玉阳公主也已经落了座, 她第一眼就认出了晓晓,见她竟是跟皇上一起来的,她心中就不由咯噔了一下, 这才认真打量起晓晓。   少女一身雪白色衣衫, 发间连个首饰都不曾佩戴, 尽管如此, 却螓首蛾眉, 鬓若堆鸦,那张脸当真是出水芙蓉,又娇又纯, 将她这个大晋第一美人都比了下去。   玉阳公主心中莫名升起一点危机感。   她一直有意无意地留意着晓晓, 见晓晓的位置很是靠前,她低声吩咐了一下身边的护卫,“去打探一下那位姑娘的身份。”   护卫恭敬地应了一声。   见大家都陆续入了座, 皇上也到了,玉阳公主举起酒杯, 率先开了口,“早就听闻大周的皇帝年少有为,品貌非凡,今日一见, 果真如此,本公主先敬您一杯,祝大周国力昌盛,风调雨顺,也祝陛下您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裴景似笑非笑扬起了唇,“大晋若是收起那些狼子野心的念头,朕自然能够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玉阳公主被他噎了一下,心中有些不快。   这次打仗,大晋是战败国,为了求和,还拱手送给大周六座城池,可谓损失惨重,她这次来,自然不单单是和亲这么简单,她有她的任务,是以,纵然心中不快,玉阳公主只能选择隐忍。   她福了福身,楚楚可怜道:“大周和大晋本是同根生,父王之所以出兵,说到底也是希望两大强国能够合二为一,再现百年前的风光。”   大晋和大周百年前确实是一家人,原本都属于大周。因前朝皇帝昏庸,不少人才揭竿而起,推翻前朝的统治后,两大势力却各自不服,自此南北分开治理,才造成了大周的分裂。   裴景才不吃她这套,当即道:“既如此,你父王还瞎折腾什么,还不尽快归顺大周?”   玉阳公主脸色僵了僵,有些接不下去,大晋的使者,笑着打了圆场,大周的几个附庸国,也赶忙说了贺喜的话,气氛这才逐渐热络起来。   晓晓也瞧了玉阳公主一眼,这才发现,今日她的打扮正常多了,身上的服饰与大周女子没什么区别。   大晋的文化其实与大周区别不大,只是方音很重,所使用的语言,与大周的官话有些差异,前日见面时,玉阳公主那身打扮,其实是模仿了西域女子。   她刚来大周,人生地不熟的,唯一的武器就是美貌,她这才刻意打扮了一下。   本以为摄政王会亲自接待他们,她也好让他惊艳一番,谁料直到今日,她都没能瞧见摄政王的身影。   玉阳公主正在猜测裴修寒什么时候现身时,就听到了小太监的通报声,随即一个颀长的身影就缓步走了过来。   男人一袭绛紫色衣袍,衣摆处绣着四爪蟒蛇,衣袖边缘用金线锁边,服饰低调又奢华,衬得他贵不可言,更让人惊艳的是那张脸,他面如冠玉,凤表龙姿,深邃的眼眸里藏着淡漠与魅惑,只一眼,就能让人沦陷。   玉阳公主在大晋时,听到的都是他的残酷嗜血和铁血手腕,根本不曾料到,他竟生得这么俊美,似乎所有美好的词,都能堆砌在他身上。   玉阳公主怔了一下,才勾起唇角,心中也升起了浓浓的征服欲,她慢悠悠开了口,总算掀开了脸上的面纱,“摄政王真是让人好等。”   一句话,她刻意拖长了腔调,声音又柔又媚,好几个大臣听了这话,心都跟着酥了,等瞧见她那张千娇百媚的脸时,身体也不由有些发热。   少女媚眼如丝,红唇娇艳,雪白的脖颈细腻又光滑,让人忍不住凑近了仔细观赏。   她却直勾勾盯着裴修寒,目光中染着满满的兴味,几位老臣瞧见她这个模样后,都不由在心里骂了一句狐媚子。   裴修寒眼皮都没掀一下,裴景替他开了口,“摄政王日理万机,朕想见他一面都难,何况尔等?”   他将一个冲动鲁莽,嘴巴又毒的小皇帝形象演得惟妙惟肖,席间想怼谁怼谁,时常将大晋的使者怼得说不出话,就算面对玉阳公主时,也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气得玉阳公主险些沉不住气。   酒席进行到一半时,玉阳公主才出声道:“只是让舞姬助兴,难免无趣,本公主此次来,特意学了祈福舞,想要献给皇上和摄政王,不知二位可有兴趣观赏?”   裴修寒坐在裴景下首,从始至终都很冷漠,他甚少参加宫宴,就算人来了,也很少开口,官员们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淡,玉阳公主却有些受挫,声音都更娇媚了,有种不勾引到他,势不罢休的目的。   裴景乐得看好戏,闻言笑道:“好啊,朕也觉得舞姬跳得太过无趣,那就请公主为大家舞一曲吧。”   玉阳公主权当没听到那个“大家”,她堂堂公主,够资格观赏她舞蹈的,也就大周的皇帝和摄政王,她能不能留在大周,就看今晚能不能让摄政王心动,她自然是牟足了劲儿。   玉阳公主寻了个偏殿,换了身衣服。   她再次亮相时,别说大臣们,连女眷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晓晓也朝她看了一眼。   只见少女赤脚而来,她一袭海棠色轻纱,衣服很薄,少女高耸的雪胸呼之欲出,她微微一福身,随即便展臂舞动了起来,随着她的跳跃,她脚上的铃铛也叮当响了起来。   说是祈福舞,她的舞蹈却含着一股媚态,每一次扭腰时,那水蛇腰,都好似能勾走男人的魂儿,定力足够的,一直在心中暗骂她堂堂公主,却不知廉耻,定力不够的,早已看直了眼睛。   贵妇们也没料到,世上竟有如此能豁得出脸皮的女子,见自家夫君都被勾了去,一个个都险些咬碎了白牙。   玉阳公主的目光却始终流连在裴修寒身上,眼中是赤/裸裸的诱惑,她跳得卖力极了,因为卖力,香汗淋漓,还微微有些喘,很容易勾起男人旁的联想,偏偏摄政王从头至尾都没看她。   不知谁递给他一封密报,他竟是直接翻看了起来,看完,还命小太监取来了纸笔,直接提笔回复了一番,哪里像是在参加晚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他的书房。   玉阳公主被忽视了个彻底,她恼得眼睛都冒火了。   裴景自然瞧见了她怒不可遏的模样,心中都快笑疯了,只觉得她的媚眼抛给了瞎子,他皇叔若是个解风情的,也不至于这么大年龄了,连个通房都没有。   晓晓也在偷偷打量裴哥哥,见他并未像其他男子一样,轻易就被勾走了心神,晓晓唇边悄悄溢出一抹笑,正欲收回目光时,却见裴哥哥抬头扫了她一眼。   晓晓心中猛地一跳,冲他露出个灿烂的笑,裴修寒眼眸深邃,竟是又想起了之前的梦,她化身成磨人的小妖精,可劲儿往他怀里钻,温香软玉在怀不外乎如此,裴修寒身躯不由绷得有些紧,黑沉沉的眼眸,却不自觉柔和了下来。   玉阳公主跳到最后一步时,恰好瞧见这一幕,她心神有些不稳,不小心崴了一下脚,好在她机智,顺势又抖了一下手中的红绸,挽回了这个失误,唯有脚上钻心的疼,提醒着她,刚刚险些出丑。   她跳完,也没能吸引住裴修寒的目光,心中的恼怒可想而知,好在不少大臣都被她迷住了,望着她的目光都多了分火热。   玉阳公主总算有了些成就感,她并未退下,笑道:“早就听闻大晋的贵女多才多艺,不若让贵女们,也上台表演一番吧,这位姑娘身段婀娜,跳起舞,肯定好看。”   她说着就走向了晓晓,想试探一下她的深浅,谁料,她话音刚落,从头到尾都不曾将目光分给她的摄政王,竟是抬头扫了她一眼,目光泛着一丝凉意,“我们大周的女子,一向贤良淑德,端庄恭谨,并不喜欢抛头露面,卖弄风情,公主不必强人所难。”   玉阳公主的脸一下白了,瞳孔都不由缩了缩,小皇帝口无遮掩,可以说他年龄尚小,她根本没料到摄政王也如此口不择言,他分明是在暗讽她,就差说她搔首弄姿了。   大晋使者们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他们的公主不惜放下身段,为他们献舞,得到的竟是、竟是……   有个脾气暴躁的,当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们大周莫要欺人太甚。”   不等他说完,就被另一个人拉了下去,主使边给他使眼色,边赔笑道:“是这小子鲁莽了,摄政王所言甚是,是公主考虑不周,小臣代替公主向这位贵女致歉。”   他说着就冲晓晓深深鞠了一躬。   玉阳公主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她从小到大,从未受到过如此屈辱,有那么一瞬间,都想一怒之下,离开大周。   这一刻,她竟是又想起了离开大晋时,父王所说的话,他说她性情骄纵,又从未吃过苦,让她来未必能成大事。   他原本选了她的三妹,根本不赞成她过来。   是她一意孤行非要来。   她不信,以她的姿色,还蛊惑不了一个摄政王,这一刻,她心底却升起一股无力感,原来这世上,还真有她搞不定的男人。   她死死抠住了掌心,白嫩的掌心,被抠破了皮,才堪堪冷静了下来。   她玉阳公主绝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打败!她勾了勾唇,又笑了起来,“王爷这话,可真让奴家伤心。”   她娇笑着走到了晓晓跟前,举起一杯酒,笑道:“是我鲁莽了,我以为大周的女子,也似我这般,能舍得下脸面,甘愿为摄政王献舞,既如此,我敬这位姑娘一杯,望姑娘勿怪。”   她看似是在道歉,言辞间,却偷换了概念,好像是晓晓舍不下脸面,才不肯献舞,别说裴修寒有些不悦,裴景都不太高兴。   裴景眼睛微眯了起来,托腮看向大晋的主使,“你们大晋没人了吗?怎么来了位如此不知礼数的公主?道歉都没有道歉的样子。”   身为战败国,大晋的主使从踏足大周的那一刻,就清楚此次出使,必然会受到各方人士的羞辱,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是以,就连此刻他也不得不赔着笑脸,说了一筐好话。   裴景撇了撇唇,没再为难什么。   牧熙等人还挺遗憾的,尽管如此,今晚她们也算看了一出好戏,都觉得大晋活该被刁难。   宴会结束时,夜色已经很深了,晓晓等人有序地出了宫,玉阳公主看了晓晓好几眼,她脸色冷得瘆人,出宫后,她就上了自己的马车,谁料马车内竟是坐着一个陌生男人,男人一身雪白色锦袍,一双漆黑的眸子冷得瘆人。   玉阳公主欲要尖叫时,男人却猛地一扯,将她直接拽上了马车,带着薄茧的手,直接捂住了她的嘴。   玉阳公主吓得几乎魂飞魄散,下一刻男人低沉的嗓音响在了耳旁,“不想死,就安静些。”   玉阳公主拼命点头,她自然不想死,男人这才松开捂住她唇的手,却依然箍着她的脖颈,似乎她但凡发出尖叫,下一刻,他就能捏断她的脖颈。   玉阳公主有些惊魂未定,“你是谁?”   莫川没有答,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压低声音问道:“雪姬近来如何?”   “什么雪姬?”   见她竟是不知,莫川瞳孔骤然一缩,“你父王的妃嫔中,没有名唤雪姬的?”   玉阳公主只觉得莫名其妙,本以为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之所以劫持她,是为了刺探大晋的秘密,谁料竟是为了她父王的妃嫔!   “我没听过什么雪姬。”   *   圆月高高悬挂在天空上,给大地披了一层柔和的光。   晓晓是从东华门出来的,出来后,就瞧见了王府的马车,她与钟氏等人告了别,就坐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后,晓晓就蜷缩成了一团,宫宴上的食物并不热,尽管只吃了一些,晓晓还是有些肚子疼。   她隐约觉得月事真的来了,怕万一会提前,她出门时,特意带了月事带,这会儿晓晓只觉得庆幸。   她闭上眼,靠在了马车上,片刻后,她才意识到,马车并未行走。晓晓疑惑地掀开了车帘,却瞧见了杨昊的身影。   杨昊跟她打了声招呼道:“王爷这就出来,等王爷出来,咱们一起回府。”   说完,他才发现晓晓脸色有些苍白,“晓晓姑娘,您身体不舒服吗?”   晓晓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那就等等哥哥吧。”   杨昊记得小丫头胆子很小,以为她是头一次参加宫宴,有些害怕,脸色才这么苍白,他便没多想。   裴修寒出来时,其他马车已经陆续离开了,他一眼就瞧见了晓晓常常乘坐的那一辆,杨昊和绿珠都候在车侧,瞧见他两人便行了礼。   裴修寒挑了下眉,倒也没多问,杨昊递给他一封密信,裴修寒接住后,掀开了晓晓的车帘,打算与她打声招呼,再上自己的马车,他那些梦,太过不堪,裴修寒觉得,有必要再远着点她,谁料掀开马车时,对上的却是小姑娘苍白的小脸。   她猫崽子似的,蜷缩成了一团,小手紧紧捂着肚子,一副极力忍耐疼痛的模样,粉嫩嫩的唇,都被咬白了,瞧着可怜巴巴的。   裴修寒将信塞到了怀里,直接掀开衣袍上了马车。   晓晓察觉到了他的靠近,小姑娘眼睫颤了颤,睁开了眼睛,“哥哥,你出来啦。”   她声音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又肚子疼?月事来了?”   “月事”两字让晓晓苍白的小脸上多了丝红晕,她有些别扭,却乖巧地点了点头,虚弱道:“我没事的,缓缓就好了。”   裴修寒却直接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带着她又回了皇宫,回王府还需要一段时间,对裴修寒来说,显然是回宫更方便些,他顺便吩咐了杨昊一句,“去喊太医。”   晓晓声音软软的,连忙道:“哥哥,我真没事,回府就行。”   裴修寒却没听她的,只说了句别乱动,就抱着她,进了皇宫。   男人身材高大威猛,将少女小小的身体抱在怀里时,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这一幕瞧着异常和谐。两人身下的影子却融为了一体,不分你我。   晓晓肚子很疼,许是因为有些虚弱,她没再挣扎,乖乖将小脸埋到了他怀里,小脑袋还无意识在他胸前蹭了蹭。   裴修寒搂住她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只觉得被她蹭得心都要化了,他竟是不合时宜地,又想起了梦中,她紧贴在他怀中,搂着他的场景,裴修寒强大的自制力,险些失控,硬是驱赶走了少女衣衫凌乱时比冰雪还要雪白的肌肤。   他步伐都凌乱了两分,似乎抱着的不是个小姑娘,而是轻易就能将他迷惑的妖精。   晓晓并不知他所思所想。   她将小脸贴在他怀里,疼得意识都有些涣散,小手也不自觉捂着肚子。   裴修寒总算拉回了心神,他拧了拧眉,扭头问了问绿珠,“她每次都这么疼?”   绿珠点头。   绿珠每次来时也会疼,就没太放在心上,晓晓每次肚子疼时,都是跑去睡觉,一般第二天自然而然就好了。   裴修寒的眉头却蹙得更紧了,胸中也憋着一股闷气,不知是该怪绿珠不上心,还是怪自己没过问过。   他冷着脸,将晓晓抱去了他以往歇息的宫殿,将她放到床上后,他紧绷的身躯,才总算放松下来。   太医很快就来了,把完脉就给晓晓开了药方,让药童熬药去了。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小丫头疼得身上满是汗,额前的发丝,也变湿了,潮乎乎的,黏在额前。   裴修寒伸手撩开了她的发丝,拿帕子擦了擦她的小脸,“再忍忍,一会儿就能喝药了。”   晓晓疼得意识都有些恍惚,听到他的声音时,下意识揪住了他的衣袖,小手抓住了他的大掌。   裴修寒本想起身离开,被小姑娘抓住后,有片刻的迟疑,他最终没有掰开她的小手,坐在了她跟前。   男人背脊挺直,望着她的目光也格外幽深,少女虚弱地躺在锦被中,纤长卷翘的眼睫乖巧地垂着,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紧闭着双眼,可爱的贝齿无意识咬着粉嫩的唇,有一处都咬破了皮。   裴修寒的眼眸不自觉落在了她唇瓣上,他伸手触碰了一下她柔软的唇,声音都带了丝/诱/哄的意味,“别咬。”   晓晓很乖,没再咬,移开牙齿时,舌尖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指尖,她反应有些迟钝,没察觉到不对,裴修寒的身躯却僵住了,只觉得指尖一阵酥麻,手指不自觉蜷缩了起来。   药童很快就端着药走了进来,见他打算亲自喂晓晓喝药,裴修寒眉头不自觉拧了拧,开口时,声音都冷了两分,“下去。”   药童有些怕他,连忙搁下白瓷药碗,退了下去,裴修寒拿起了汤匙,舀了一勺递到了她唇边,“起来喝药。”   晓晓很乖,哪怕肚子很疼,也很听话,听到他的声音后,就乖乖坐了起来,裴修寒在她背后塞了个靠枕。   “哥哥我自己来就行。”   裴修寒没理,将药送到了她唇边,晓晓苦得小脸都皱了起来,直到一碗药喝完,裴修寒才塞给她一块蜜饯。   甜味在口中蔓延时,晓晓鼻尖酸酸的,她又看了一眼他白皙修长的手,见他手上没戴扳指,晓晓白日的难过,才消散了一点点。   许是身体不适,人就会格外脆弱,此刻晓晓就有些脆弱,其实一整晚,她心情都不太好,很怕玉阳公主会将他抢走,见他没被抢走,她也没想象中的开心,只觉得他是因为对顾蓁一往情深。   他喂完药,要离开时,晓晓再次扯住了他的衣袖,她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揪住后,就舍不得撒手了,只小声道:“哥哥别走。”   少女声音软软的,带着股撒娇的意味,裴修寒心中几乎软成了一团,以为她有些怕,他留了下来,“睡吧,哥哥不走。”   晓晓肚子很疼,又闭上了眼睛。   她是半夜憋醒的,由于喝药喝多了,想更衣,醒来时,晓晓才发现裴哥哥依然坐在她床头,他脑袋靠在床柱上,已经睡着了,腿边则放着一个奏折,显然是看到一半,有些疲倦,就合上了眼睛。   望着他俊美的侧脸,晓晓鼻子又有些发酸了。   晓晓没舍得喊他,她小心下了床,正打算脱掉他的靴子时,裴修寒的腿却动了,“不用管我,怎么醒了?口渴了?”   晓晓脸颊有些热,没好意思说想更衣,顺着他的话,道:“有些渴。”   裴修寒站了起来,他身材高大,身姿笔挺,径直走到了紫檀木桌前,拎起了白玉壶,“肚子还疼吗?”   “好多啦。”   见他竟是要为她倒水,晓晓连忙去接,“哥哥,我自己来就好。”   裴修寒已经为她倒了一杯,“喝吧。”   晓晓并不渴,对上他漆黑的目光后,却还是乖乖喝了杯中的水。   喝完晓晓更想如厕了,裴修寒却道:“快去睡,时间还早。”   本以为小丫头会乖乖上床,谁料她却磨磨蹭蹭的,没有动,裴修寒挑了挑眉,“还想喝?”   见他还要倒,晓晓连忙摇头,“没,我不想喝了。”   晓晓悄悄往外看了一眼,外面夜色很黑,只亮了两盏灯。这个宫殿晓晓只白日来过一趟,她并不知道净房在哪里。   见小姑娘依然站在原地,小脸也越来越红,裴修寒隐约猜到了什么,他嗤笑了一声,不懂这有何尴尬的,“出门左转就是,快去快回。”   晓晓红着小脸点了点头,乌溜溜的大眼中也溢满了羞窘,她正往外走时,就听到他又问了一句,“有月事带吗?”   晓晓的脸腾地更红了。她没忍住,扭头瞪了他一眼,水汪汪的大眼中也满是窘迫。   裴修寒被她瞪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就啧了一声,“现在知道羞了?第一次没有月事带时,还不是哥哥给你买的。”   晓晓一脸崩溃,粉嫩嫩的唇不自觉抿了起来。她确实没有了,原本还想迁就一下,干脆破罐子破摔地看向他,“那哥哥再去给我买一个吧。”   裴修寒呼吸不由一窒。 第41章 荷包   瞧见裴哥哥的神情后, 晓晓冲他扮了个鬼脸,随后就出去了。   小丫头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后,裴修寒才收回目光, 想到她那个鬼脸,裴修寒以手抵住了唇, 不自觉笑了一下。   暗黄色的烛火打在他的侧脸上,他唇角微勾的模样, 显得格外愉快,根本不曾料到,这小丫头竟敢将他一军。   他将绿珠喊到了跟前, 吩咐道:“刚刚小丫头的话, 听到没?你去找一个过来。”   绿珠耳力好, 自然听到了, 她心中有些腹诽, 如今尚在宫里,她怎么去找?绿珠只得敲响了小宫女的房门。   片刻后,一条崭新的月事带, 被放在了床榻上, 等晓晓归来时,一眼就瞧见了床上多出的东西,她巴掌大的小脸上, 瞬间就爬满了红晕,还以为他当真去买了, 眸中也带了震惊。   裴修寒眼中不由多了一丝笑。   小样,还治不了你。   晓晓羞得几乎想钻到地缝里去,水汪汪的大眼中也多了丝欲语还休的窘迫,她走过去一把用被子遮住了月事带。   那副模样简直想跟月事带一起躲起来, 裴修寒倒是有些不忍心了,摸了摸鼻尖,解释道:“绿珠弄来的。”   他说完,丢下一句,“早点休息。”   就转身离开了宫殿。   他以往在皇宫留宿时,都是住在这个宫殿,如今离开去,干脆去了乾清宫。   晓晓偷偷瞄了他一眼,见他果真走了,才松口气。   夜色凉如水,晓晓有些睡不着,忍不住趴在窗前往外看了看,月光很是柔美,往地上洒了一层柔和的光,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耀眼极了。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莫川,自打从玉阳公主的马车上下来后,他就一直很沉默,脸上的神情阴鸷又冷漠,黑沉沉的眼眸里似是藏着令人惧怕的东西。   瞧见他这个模样,秦典只觉得心疼,他将莫川推回了安国公府,直到回到自己的小竹屋,莫川才总算开了口,“去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秦典清楚雪姬的重要性,他没有耽误,应了声是就离开了木屋,直到走出木屋时,他才低声道:“当年的事,主子莫要太过自责。”   莫川没吭声,秦典清楚他的脾气,也没敢再劝,直接离开了安国公府。   他走后,莫川才摸索着拿起了一把匕首,他的眼睛并非一点光线都瞧不见,虽然看不清东西,他却能瞧见物体的大致形状,将匕首握在手中时,他又想起了死去的兄长,莫川握紧了拳,手上青筋都鼓了起来。   *   晓晓是后半夜才回去休息的,第二天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她醒后才发现裴景正坐在偏殿内,翻阅奏折,少年脸上满是不耐烦。   瞧见晓晓总算醒了,他才丢下奏折,“身体怎么样?可好些了?”   晓晓怪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裴景并不清楚她为何肚子疼,只以为她是吃坏了肚子,还为此罚了御膳房的厨子。   晓晓没瞧见裴修寒的身影,忍不住问了一句,“裴哥哥呢?”   裴景斜睨了她一眼,“怎么一睁眼先问皇叔的下落?”   话虽如此,裴景还是告诉了她,裴修寒一早就出了宫,好像是去了刑部。   裴景没瞒着她,直接道:“最近使者团入京,很容易出乱子,皇叔一直让人盯着可疑之人,昨晚上鸿胪寺的人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地出现在馆舍附近,将人抓了起来,皇叔过去瞧了瞧。”   他是真的日理万机。   事关国事,晓晓没敢多问。   等晓晓回府时,才发现绿珠竟给她带回去一兜汤药,说是王爷的吩咐,让她好好调养身体。   晓晓的小脸顿时皱了起来,接下来一连几日,她都在喝药,整个人都蔫哒哒的,好在从第二日起,肚子就不疼了。   晓晓再次抄起了孤本,想趁裴修寒和牧雯的生辰到来前,再攒点银子。   转眼就到了三月二十三这一日,离裴修寒和牧雯的生辰,仅剩五日了,这一日,牧熙再次将晓晓喊出了府。   两人又去街上转悠了一下,这次倒是选到了合适的礼物,牧雯的喜好很单一,她除了喜欢漂亮首饰,还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   牧熙给她选了一件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晓晓则在市场上淘到一只小奶猫,这只小奶猫,与她们当初在府里养的那一只很相似,奶乎乎的,可爱极了。   晓晓比较头疼的是不知道该送给裴哥哥什么。裴哥哥一向无欲无求,好像就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在一起吃饭时,他甚至没有特别喜欢的菜肴。   晓晓想了想,干脆问了问绿珠的意见。   绿珠也没想出个好歹,只是道:“王爷什么也不缺,您心意到了即可。”   晓晓想了一会儿,终于知道要送他什么了。   他好像没有荷包,晓晓顿时来了精神,接下来两日,都在为他绣荷包,其实晓晓有一点点私心,女孩子除了会给家人绣荷包外,只会送给心上人,也不知道等她送时,裴哥哥会不会多想。   在她专注绣荷包时,京城内发生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李府突然出事了,继李思思被宣称暴毙后,官府的人也接连去了李府几趟。   先是因“徇私舞弊”抓走了李思思的父亲,紧接着又因“贪墨赈灾的银子”抓走了李思思的二叔,就连她那个纨绔兄长都没能逃掉牢狱之灾,因为去年,他喝醉酒,当街与人起了冲突,竟是活活将人打死了。   一夕之间,偌大的李府,竟只有李阁老躲过了一劫,其他人都因各种事,被抓了起来,偏偏每一桩案子,都证据确凿。   大家都清楚,李府肯定是得罪了什么人,李阁老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背也岣嵝了,比起子孙全都入了监狱,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他们竟背着他,干了这么多令人不齿的事。   不少人猜测,他是得罪了摄政王,毕竟朝堂上除了摄政王,根本没几个人,连几年前的事都能调查个底朝天,李阁老以往也没少骂摄政王,换成旁人,估计早就对李府出手了。   在朝堂上,李阁老羞愧极了,直接提出了告老还乡,说是他管教不利,子孙才做出这么多不堪之事。   裴景其实挺想答应的,这老头虽然心系百姓,做了不少实事,却是个老顽固,十分认死理,每次面圣时,十次里有九次,都会让裴景提防裴修寒。   裴景甚至觉得,他如果不知道当初,圣旨上留的是皇叔的名字,肯定早与皇叔翻脸了。   他正欲痛快地点头时,却对上了皇叔略带警告的眼神,裴景只好婉拒了,为了让李阁老留下来,裴景还哭诉了一番,说江山需要他,社稷需要他,他裴景也需要他,他若走了,只怕整个朝堂都不再清明。   李阁老感动极了,自然没能走成。他依然位列阁老,根本不曾受到家人的牵连。   第二件事则与玉阳公主有关,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使者团离开京城的时间,中间玉阳公主几次想来王府拜访,都被拦在了门外。   她不甘心就这么回国,竟是攀上了秦王的儿子裴扬,裴扬为了娶她,在家闹得天翻地覆的,秦王都想一巴掌扇死这个蠢货,就是三岁的稚儿,都能瞧出,这女人心怀不轨,他偏偏被她迷得找不着北。   秦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也不舍得真扇死,私下还特意见了裴修寒一面,见裴修寒懒得管这事,他才不再干涉。   秦王清楚,玉阳公主若真是个心思深沉的,以裴修寒的谨慎,肯定会提前扼杀掉一切苗头,他这个态度,也间接说明了,玉阳公主掀不起什么风浪,弄懂他的态度后,秦王才没再拼命拦着。   玉阳公主还以为是裴扬说服了秦王,主使劝她慎重行事时,她还道:“裴扬已经被我牢牢掌握住了,秦王视子如命,往后肯定也会听我的,只要我能为秦王留下血脉,让他助我成事,指日可待,你们且等本宫好消息,告诉父王,我绝不会辜负他的期待。”   主使却远不如她乐观,秦王虽在刑部任职,年龄却大了,总会退下来,裴扬若是个聪慧的,倒也可以合作一二,他却是个不成器的,听说前段时间,竟还与太妃私会。   他干的蠢事,自然不止这一件,主使调查完他,就极力劝说过玉阳公主,她却认为,这样的男人好掌控。   两人的婚事竟是就这么定了下来,择日完婚。   见她跑去祸害裴扬去了,京城的贵女都不由悄悄松口气,还真怕玉阳公主死皮赖脸地缠着她们的心上人。   三月二十六日,晓晓就绣好了荷包,荷包上绣着一只矫健的雄鹰,晓晓还在里面绣了一个小小的“裴”字,不将荷包翻过来,根本瞧不见。   她绣完,喜滋滋捧着荷包瞧了许久,越看越满意。   三月二十七时,晓晓又出了一趟府,她这次出府,是想裁一些布,哥哥就要回来了,晓晓想抽空给他做身衣服,到时还可以给裴哥哥也做一身,晓晓只是想想,心情就有些雀跃,一颗心也止不住地怦怦乱跳。   她将前几日抄的书籍全卖掉了,先还给了绿珠十两,剩下的五两全部买了布匹,清楚裴哥哥身上的布,质量都是极好的,晓晓也买的贵的,所以五两银子,并没有买多少,也只够给他们各做一身的。   掌柜的帮忙裁布时,晓晓瞧见孙雅走了进来。   孙雅之前也在镇国公府的族学念书,与镇国公府有沾亲带故的关系。   她与牧熙还是手帕交,刚开始因为牧熙与晓晓关系不好,她也没怎么跟晓晓说过话,还是后来,牧熙逐渐与晓晓交好后,她才跟晓晓熟悉了一点。   年龄一到十四岁,孙雅就没再去族学了,所以与晓晓也谈不上太熟悉。   少女一身淡紫色衣裙,她个头很高,甚至将一半的男子都比了下去,晓晓一直很羡慕她的身高,所以对她印象很深刻。   瞧见晓晓,苏雅的脸率先红了起来,手中则紧张地捏着一个荷包。   晓晓主动与她打了个招呼,她也笑了笑,笑容有些局促,站在原地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总算一咬牙,走了过来。   晓晓眨了眨眼。   孙雅小声道:“晓晓,你能出来一下吗?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晓晓点了点头,对绿珠道:“绿珠姐姐,你在这儿等一下吧,等布匹好了,帮我抱上马车就行。”   绿珠对孙雅有印象,见外面没什么可疑的人,就点了点头。   晓晓随着孙雅走了出去,见自己的影子,比孙雅的短了许多,晓晓不由叹口气,只觉得这一年的饭,真是白吃了,连她耳朵都不到。   她如果跟孙雅一样高,裴哥哥肯定不会再喊她小孩了。   两人走到了门口,这个时间,街上人并不多,阳光射在琉璃瓦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两人寻了一处阳光不大的地方,孙雅先道了歉,“抱歉,我特意让人留意了一下王府的马车,得知你今日出门,才特意来堵的你,我、我实在想不出旁的办法了,才想到拜托你的,你帮我这一次好不好?”   她越说脸越红,说到最后,声如蚊讷。   “是什么忙?”   “我、我想拜托你帮我送个东西。”   晓晓的眼睛落在了她手中的荷包上,少女手指纤长,手中的荷包是湛蓝色的,她绣功很好,上面是一只可爱的鲤鱼,鲤鱼旁还绣着一朵荷花,荷花绣得栩栩如生的,活像真的。   瞧见这荷包,晓晓心中突然涌起一个不好的念头,下一刻,就听孙雅羞赧道:“这是我给摄政王绣的荷包,明日是他的生辰,晓晓帮我送给他好不好?”   晓晓怔住了,粉嫩嫩的唇不自觉抿了起来,“这不好吧?你若想送,还是当面送吧。”   与一百年前相比,如今民风开放许多,女子给心悦之人送荷包,并不算太过出格的事。晓晓觉得,这种事,还是自己送比较好。   孙雅有些羞赧,目光中也满含恳求,“他身份贵重,哪里是我想见就能见到的,你帮我这一次好不好?家里已经在帮我相看了,我真的不想嫁给旁人,我清楚,摄政王也许连我是谁,都不记得,可是我、我真的想试一试,就算不成,我也没什么好后悔的,求求你了。”   听完她的话,晓晓倒是能够感同身受,她同样喜欢裴哥哥,自然清楚求而不得的难过。   如果哥哥回来后,也要让她嫁给旁人,晓晓肯定会跟孙雅一样觉得不甘心。所以她也能理解,苏雅为何会找她帮忙。   她想了想,折中道:“不然明日,我带你去王府,你自己送给他?他明日需要上早朝,晚上肯定回来,你下午可以过来找我玩。”   孙雅赶忙摇头,她哪敢当面给,跑来找晓晓帮忙,已经用掉了她毕生的勇气。   见晓晓愿意帮她,她笑了笑,“谢谢你,晓晓,真的太感谢了,我就知道,你愿意帮忙,你帮我给就行。他如果问起,你就说我是孙雅,前年上元节时,我在街上遇到了他,与他打过招呼。他若是对我也有意,你就让他收下荷包,如果无意,你就将荷包丢掉吧。”   她说完,就将荷包塞到了晓晓手里,然后飞快跑开了,着实觉得羞赧。   晓晓还想再说点什么,她却已经上了马车,坐在马车上后,她才掀开帘子,冲晓晓双手合十做了一个感谢的手势。   马车并未停下,逐渐消失在晓晓眼前。   晓晓心事重重地回了王府,夜晚,她捏着手里的荷包,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第42章 入怀   第二日, 晓晓早早就起来了,裴修寒却离开得更早,用完早膳, 晓晓就抱着小奶猫去了镇国公府。   今日也是牧雯的及笄礼,晓晓便来早了一些, 晓晓过来时,丫鬟正在给牧雯染丹寇, 牧熙的脚趾肉乎乎的,瞧着十分可爱,她染的是桃红色, 一眼望去, 亮晶晶的, 很是耀眼。   晓晓抱着小奶猫过来时, 牧雯一眼就瞧见了它, 当即惊喜的站了起来,“送我的吗?”   晓晓含笑点了点头,牧雯开心极了, 欢喜地将小奶猫抱到了怀里, 晓晓瞧了一眼她的脚指甲,笑道:“你小心点,也别乱动, 等晾干了再动。”   牧雯嘿嘿笑了笑,抱着小奶猫坐在了榻上, 逗它玩了一会儿,才道:“表哥今日也生辰,我还没将礼物送给他呢,你送了吗?”   晓晓摇头, “还没,晚上再送吧。”   牧雯道:“他应该没时间参加我的及笄礼,如果他不来,下午你离开时,帮我将礼物捎带给他。”   晓晓点了点头,总觉得裴哥哥会过来,他看似冷漠,其实挺看重家人的,他仅有牧熙、牧雯两个表妹,及笄礼不比旁的,晓晓觉得他应该会抽空过来一下。   牧熙过来时,就见她们俩跪坐在榻上,正开心地逗弄着小奶猫,牧熙忍不住抵住了眉骨,有些无奈,“一会儿宾客就到了,你们俩倒好。”   她感慨了一句,就看向了牧雯,“难怪伯母担心你的亲事,这么大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快别玩了,一会儿伯母就该来了。”   牧雯皱了皱鼻子,觉得她管得真多。   钟氏确实在担心牧雯的亲事,女孩过了及笄礼,就能嫁人了,钟氏还不知道,该将她许给谁,牧雯性子好,也没有争强好胜的心,从小都是被娇宠着长大的,若是嫁入高门,未必能掌管好中馈,让她低嫁吧,钟氏又觉得委屈了她。   不知不觉,就拖到了现在,她甚至在考虑要不要将牧雯嫁到武安侯府,武安侯府毕竟是她的娘家,老太太又一向疼牧雯,钟誉品行也不错,不过还是得观望观望。   今日,前来观礼的宾客也有不少,府里热闹极了,安国公府也来了人,就连安慧郡主都来了,她对镇国公府一点好印象都没有,原本不想来,架不住长公主的念叨,只得来了。   裴修寒果然抽空过来了一下,他没有过多停留,让人送了礼物,就离开了,牧熙趁机将她的礼物送给了裴修寒,牧雯的却没来得及送。   下午,晓晓要离开时,才知道,牧雯要送给裴修寒的竟然是一匹战马。   牧雯欢喜地将她拉到了马厩里,得意道:“这匹马,可是我花了很多心思才弄到手的,是匹罕见的千里马,表哥肯定喜欢。”   这匹马通体是雪白色,瞧着漂亮极了,晓晓一个小姑娘瞧了都心动。她眼睛亮晶晶的,好想撸一把,“我可以摸摸它吗?”   她跟牧雯一样,喜欢一切毛茸茸的动物,对这匹战马也很是喜欢。   牧雯笑道:“当然可以,她性情挺温和,你得这么抚摸她。”   牧雯拉着她的手,摸了摸战马,晓晓弯了弯唇,她亲自将战马牵回的燕王府,为此,马车都没坐。   晓晓一直盼着裴修寒归来,直到酉时,才听杨昊说,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赶忙去了小厨房,下午她没什么事,就熬了鲫鱼汤,将菜提前处理好了,这会儿才下锅开炒,她动作很麻利,因为厨房里有不少调味的东西,晓晓的厨艺进步也很大,一盘盘菜,色香味俱全,最后她还亲手煮了碗长寿面,等她忙活好,就让丫鬟将饭菜端去了无涯堂。   晚膳摆好时,裴修寒恰好归来,晓晓冲他弯了弯唇,笑道:“祝哥哥生辰吉乐,万事顺遂。”   裴修寒闻到了她身上的饭香,狭长的眉不自觉扬了一下,“亲手做的?”   晓晓惊讶极了,乌溜溜的眼眸睁得圆圆的,不知道他怎么看出来的,裴修寒被她逗笑了,笑道:“闻到的。”   晓晓脸颊不由有些热,抬起手臂嗅了嗅衣袖上的味道,果真有一股子饭菜味,她小小“啊”了一声,“我去换身衣服。”   “不用,坐下吃吧。”   晓晓被他拦了下来,只得乖乖坐了下来,她将长寿面推到了裴修寒跟前,“哥哥快吃。”   裴修寒没跟她客气,长寿面煮得很劲道,上面还飘着葱花,裴修寒不知不觉就吃完了,还难得夸了一句,“手艺不错。”   见他喜欢,晓晓很开心,“那我以后每年都给哥哥做。”   晓晓说完,心跳骤然快了,她心中莫名一慌,见裴哥哥扫了她一眼,她才勉强稳住心神,笑道:“我哥也喜欢我做的长寿面,以后我都做给你们吃。”   裴修寒神情微顿,随即才点了点头。   晓晓将牧雯送他战马的事,说了说,裴修寒意外地挑了挑眉,牧雯想买战马,又没有门路,便求到了镇国公身上,镇国公最近事情也忙,懒得帮她寻摸,干脆拜托给了裴修寒,这匹马其实是裴修寒寻到的,谁料兜兜转转又到了他手中。   “哥哥先去看看吧。”   见小丫头提起战马时,眼眸都亮了,裴修寒带她去了马厩。   此刻太阳刚刚下山,大片的晚霞,将整个马厩都照成了暖色的。   晓晓给马儿喂了喂饲料,她唇边始终挂着笑,笑容又甜又暖,裴修寒眸色都不自觉深沉了些,盯着她粉嫩嫩的唇,竟是看了许久。   察觉到自己的目光,落在何处时,裴修寒拿手抵住了眉骨,脑壳有些疼,觉得自己终究还是受了梦境的影响。   小丫头才多大点。   裴修寒揉了揉眉心,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   两人回到无涯堂时,晓晓才掏出荷包,这个荷包是孙雅绣的,晓晓率先拿出了她的。   裴修寒还以为是她绣的,伸手接住了荷包,同僚身上挂的都有荷包,唯独他从未佩戴过,以为是小姑娘亲手绣的,裴修寒眼中不自觉带了笑,觉得她有心了。   他拿起荷包看了看,上面绣的是小鱼和荷花,虽然并不喜欢这种女孩才喜欢的图案,裴修寒还是鼓励般夸了一句,“绣得不错。”   见他主动将荷包拿走了,晓晓眨了眨眼,她勉强稳住了心神,“这荷包是苏姑娘绣的,哥哥还记得她吗?”   裴修寒捏着荷包的手,顿了顿,明白是怎么回事后,他神情就淡了下来,“她让你帮忙送的?”   晓晓点头,神情有些纠结。   她其实并不想帮她送,当时孙雅求到她跟前时,晓晓虽然有些心软,其实是将她带进王府,让她自己送。   这种事,她来转交,晓晓总觉得不妥,可是孙雅将荷包塞给她后,就跑开了。   晓晓想了又想,终究还是帮了这个忙。   裴修寒将荷包又还给了她,许是心中的期待落空的原因,他的神情不自觉淡了下来,声音也有些严肃,“她让你送你就送,你当哥哥这里是什么地方?”   晓晓怔了一下。   怕她以后又收乱七八糟的东西,裴修寒冷声道:“以后都不必帮旁人这种忙,直接让人退回去就行,你也没义务帮她。”   见他有些不高兴,晓晓捏紧了手中的荷包,她低声道了歉,声音又小又软,“哥哥别生气,是我思虑不周,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裴修寒也不至于生气,怕吓到小姑娘,又揉了揉她脑袋,“没生你气,别再收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行,我也不需要这些,你何时见我佩戴过荷包?”   晓晓垂下了小脑袋,自己绣的那个荷包,终究没有掏出来,她点了点头,语气带着小小的沮丧,“我知道了。”   她本以为裴哥哥会喜欢,还特意绣了只苍鹰的,与他的气质也很搭。   裴修寒总觉得她情绪有些不对,以为她是不知道该怎么向孙雅交差,他也没多想。   晓晓却犯了难,不送荷包,那她要送什么好呢?还有两个时辰,他的生辰就过去了,晓晓越想越着急,小声问他,“哥哥,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裴修寒脸上这才有了笑,“想送给我?”   晓晓点头,“我想了半天,都不知道送给哥哥什么,这样吧。”   晓晓跑到书案前,取下一张信笺,在信上写下了一行字:凭借此信笺,裴哥哥可指挥晓晓任意做三件事。   晓晓写完,署上了自己的姓名,还按下了手印,她眼睛总算亮了起来,笑着将信笺递给了裴修寒,“哥哥,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可以任意使唤我,如果是想要什么东西,也可以,我存好银子,就给你买。”   裴修寒觉得有趣,将信笺收了起来,“什么事都行?”   恰好一阵微风拂过,吹动了晓晓的发丝,她伸手将发丝往后撩了撩,露出了小巧白皙的耳垂。   晓晓嗯嗯点头,她相信裴哥哥肯定不会让她做伤天害理的事。   见她毫不犹豫点了头,裴修寒的眸子,却又不合时宜地暗了下来,无端想起了夜晚,那些不受控制的梦,他若是……   他忍不住垂眸看了她一眼,小丫头正含笑望着他,清澈的眸子满是信赖,裴修寒心中的燥热瞬间散了个干净。   他拿舌尖抵了下上颚,这一刻,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不是人。   荷包虽然没送出去,见裴哥哥对信笺上的内容还挺感兴趣的,晓晓又开心了起来。   时间过得格外快,转眼又过去几日,天气也一点点暖和了起来,燕王府的许多花都开放了。   清明节这一日,晓晓起得很早。   她离开张家村时,将奶奶的牌位也带上了,平日时不时就会跟奶奶说说话,这会儿,晓晓在案桌上,摆了瓜果和奶奶最喜欢的肉饺子,随即就点了三根香,跪下给奶奶磕了头。   晓晓道:“奶奶,哥哥还有五六日就到京城了,他的腿也已经彻底好了,你不要担心他,等哥哥回来,我就可以接你去咱们自己的宅子了,宅子挺大的,足够我们住。”   “我最近也很好,裴哥哥对我特别好,就是很想奶奶,也很想哥哥,好在哥哥很快就要回来了。”   “裴哥哥说哥哥可厉害了,他在战场上救了好几个人,外面真的挺好的,军营里好多人喜欢哥哥,奶奶不要挂念我们,等哥哥回来了,我再带他来见你。”   晓晓的眼睛酸酸的,絮絮叨叨跟奶奶说了许久的话,才刚站起来,就见连翘突然跑了过来,“姑娘,你兄长回来了!来了王府!”   连翘今日调休,本打算回家一趟,谁料刚出府,就瞧见了张立等人,她隐约听到了两句,清楚晓晓有多盼着张立回来,她就跑回来报喜来了。   晓晓惊喜地瞪大了眼睛,“真的回来了?”   连翘点头,“真的,我跑回来时,护卫已经带着他进来了。”   不等连翘说完,晓晓就像一阵风似的,跑得没影了,晓晓跑得好快好快,跑到长廊上时,她就瞧见了哥哥。   他五官十分硬朗,远远走来时,身姿挺拔如松柏,不仅长高了,身体也更加强壮了,晓晓眼睛酸涩,飞快扑到了他怀里。   张立也瞧见了她,两年多不见,小丫头像是变了一个人,本就精致的小脸,彻底长开了,一下子,就蜕变成了大美人。   哪怕知道妹妹一直都很漂亮,张立也未料到,她穿上绫罗绸缎后,能美成这样。   他眼眸不自觉柔和了下来,下一刻,小丫头就一头扎进了他怀里,“哥哥。”   她含着哭腔喊了一声,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你总算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在张家村,遭遇坏人的那一晚,晓晓甚至以为再也见不到哥哥了。小丫头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哭得身体都在轻微地发抖。   张立眼睛也有些发酸,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别哭,哥哥不会离开你了。”   裴修寒一早就收到了消息,知道张立会提前归来,他想给小姑娘一个惊喜,才没告诉她,恰好今日不忙,他也回了府。   他跟张立一起进来的,这是小丫头头一次没有瞧见他,哪怕知道张立是她的兄长,裴修寒心中也有些不舒服。   他盯着两人相拥的身影,瞧了片刻,开口道:“别哭了,为了早日归来,你哥一连赶了好几日的路,估计饭都没吃,先进屋再说。”   晓晓吸了吸鼻子,傻乎乎笑了笑,“瞧我,还是裴哥哥想得周道,哥哥快跟我回去。”   张立眼中满是笑,他又摸了摸晓晓的脑袋,才扭头,对裴修寒抱了抱拳,“承蒙王爷照料了晓晓这么久,您的大恩,张立永生难忘,以后有用的着我的地方,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必客气。”   裴修寒照料晓晓并不是为了他的报答,实际上,他这个真正的兄长回来后,裴修寒还有些不适应,莫名有种小丫头被抢走的感觉。   晓晓拉着张立回了素月轩,望着两人交握的手,裴修寒莫名觉得刺眼。   回了素月轩后,晓晓才发现,哥哥身边竟是跟着一个小少年。   那小少年正直勾勾望着她,他五官很是精致,眼眸的颜色很浅,秀气的不像个男孩子。   晓晓这才看向张立,“哥哥,他是?”   张立也看向了这位少年,他跟了他们一路,直到后来张立才得知,他是来寻人的,这小少年,瞧着也不过十二三岁,还是个哑巴,怕他一个人出事,张立干脆将他带在了身边。   “他是小星,来京城是探亲来了。”   张立对他了解的也不多,这小少年很是奇怪,似乎不会说话,刚开始甚至只敢偷偷跟着他们,后来张立才发现,他识字。   他的名字,便是小星写给他的。   察觉到晓晓的目光,小星眼睫颤了颤,飞快垂下了脑袋。他怎么也没想到,张立的妹妹,竟跟娘亲的画像长得那么像。   她会是姐姐吗?   小星身体有些僵硬,手心不自觉出满了汗,直到晓晓又跟张立说话去了,他才又抬起头,悄悄打量着她。   他年龄小,瞧着也没什么威胁,大家几乎都忽略了他的存在。   唯独裴修寒多留意了他几眼,总觉得这小少年望着晓晓的目光有些奇怪。   他从素月轩出来后,就吩咐了绿珠一句,让她多留意着点这小少年。   裴修寒走后,晓晓先带哥哥去见了见奶奶。张立之所以一连赶了几日的路,就是想赶在清明节抵达京城。   他跪下给奶奶磕了几个头,尚未开口,眼睛就红了,他又磕了几个头,“奶奶,不孝子张立,回来了。”   晓晓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也在哥哥身边跪了下来,哭得鼻头红红的,“哥哥,都怪我没照顾好奶奶。”   她哭得难以自控,张立揽住了她的肩膀,“说什么傻话。”   两人祭拜完奶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见哥哥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晓晓心疼坏了,连忙让哥哥吃了点东西,让他先去睡了一觉。   她让小星也去睡,小星却没听,只愣愣站在原地,他身上有种很奇特的气质,明明很腼腆,却又显得很冷淡,看人时,也总是直勾勾盯着你。   晓晓被他看得有些别扭,干脆找出个九连环递给了他,“你要是不困,就玩会儿这个吧。”   小星接住了九连环,坐在一旁玩去了。   他时不时会抬头看一眼晓晓,似乎是在确认,她还在不在,玩着玩着,他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跟张立一起,日夜兼程,赶了好几日的路,身体早疲倦了,刚刚只是撑着不肯睡而已,他睡着后,晓晓才喊了喊绿珠,让她帮忙,将少年抱到了床上。   晓晓则去了无涯堂。   她在王府住了好久,如今哥哥都回来了,晓晓打算下午就搬走。   无涯堂一切如旧,晓晓不舍极了,还没离开,心情就低落了下来。   她过来时,裴修寒在看书,他靠在藤椅上,时不时翻一页,显然看得并不认真。   以往认真时,他总是一目十行,几乎一直在翻页,如今却半天不翻一页,听到脚步声,他才合上手中的书,果然是她。   “你哥歇下了?   晓晓点头,裴修寒长腿一勾,将一个小杌子勾到了跟前,他指了指,对晓晓道:“坐吧。”   晓晓乖乖坐了下来,她一时没有开口。   裴修寒扫了她一眼,少女垂着小脑袋,安静地坐在小杌子上,阳光透过梧桐叶照射了进来,打在了她光洁的肌肤上,她的神情显得有一点点忧伤。   裴修寒清楚她是过来道别来了,原本心中还被一种奇怪的情绪充斥着,此刻,他却又见不得,小姑娘失落的模样。   他坐直了身体,伸手刮了一下晓晓的鼻子,哄道:“只是搬去谷行街而已,不过两步远,想哥哥时,可以随时回来。”   晓晓本就坐在他腿边,他坐直后,两人离得更近了,等他的手指划过她鼻尖时,晓晓心跳又快了起来,她眼睛又酸又涩,突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离得再近,她也不可能经常过来呀,以后要见一面肯定很难,晓晓心中有些难过,这一刻,她根本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晶莹的泪珠砸下来的那一刻,她突然伸手搂住了裴修寒的腰,一头扎到了他怀里。   少女的身体软软的,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她搂得很紧,抱住后,就不肯撒手了。   裴修寒一颗心猛烈跳动了几下,只觉得这一幕与梦中某个场景重叠在了一起。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僵硬了起来。 第43章 攻略   晓晓仅仅抱了一会儿, 她努力憋住了眼泪,再扬起头时,只是眼睛有些红, 她小声而坚定地说:“哥哥,我会想你的。”   裴修寒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想哥哥时,可以随时过来。”   晓晓点头, 她迟疑了片刻,还是将给他做的荷包掏了出来,“这是你生辰时, 我绣的, 哥哥若是不想戴, 可以不用戴, 放在屋里就行, 就当留个纪念吧,我都没送过哥哥几样东西。”   裴修寒眼眸微动,伸手拿起了荷包, 荷包是黑缎地彩绣荷包, 上面绣了一只展翅欲飞的苍鹰,苍鹰眼眸犀利,鹰爪锋利, 似是草原的王者,威风极了。   裴修寒仅看了一眼, 就喜欢上了,也许是喜欢它精致的纹路,也许只是因为是她绣的,“怎么不早点给我?”   “哥哥不是说不喜欢旁人送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吗?”   晓晓当时确实是因为他的话, 歇了送荷包的心思,如今想想,又觉得他若不喜欢戴完全可以不戴,绣都绣好了,放在那儿,委实浪费,还不如给他。   裴修寒神情微顿,直接反问道:“你是旁人吗?”   晓晓怔了一下,不由弯了弯唇,璀璨的星眸里像是又点亮了两簇火苗,一下子更加明亮了起来。   他又垂眸看了一眼荷包,爱不释手地把玩了片刻,补充道:“何况,这也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他竟会喜欢这种小东西。   晓晓不由笑弯了眉眼,离别的伤感不知不觉就被冲淡许多。   回到素月轩后,晓晓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礼,当初来王府时,她的东西只有一个小包裹。   如今东西却有许多,单衣柜里的衣服,就足足有七八十身,皆是今年绣娘新给她做的,晓晓说了许多次,让她们别再做了,她们却依然乐此不疲。   晓晓只穿了其中十来身,她只把自己穿过的衣服包了起来,新衣服都没带。首饰也只戴了裴哥哥亲自为她买的,旁的都留了下来。   张立睡醒时,晓晓已经收拾好了,张立觉得不好总是麻烦摄政王,正想跟晓晓说,他先去找房子,争取晚上就搬出去时,就听小丫头道:“哥哥,我收拾好东西啦,你去跟裴哥哥道一下别,我再跟绿珠姐姐说一声,咱们就可以离开了。”   张立问了问,才知道,小丫头竟是闷不吭声买了处宅子,晓晓将她誊抄孤本以及找绿珠借钱的事,一股脑都说了。   张立听完又是心酸,又是为妹妹骄傲,他摸了摸晓晓的脑袋,低声道:“以后哥哥养你,银子哥哥来还。”   晓晓笑道:“就剩下四十两啦,最多两个月就还清了,哥哥不用担心。”   张立摸了摸她的脑袋,随后便去了无涯堂,晓晓则去了绿珠的房间,她过来时,绿珠正在擦拭她的匕首,这把匕首,她已经用了好几年,因是红叶姐姐送的,她很爱惜,每天都要擦一遍。   瞧见她,绿珠收起了匕首,“要走了?”   她说着打开了柜子,竟是从里面取出个包裹。   晓晓愣了一下,绿珠已经背上了包裹,“走吧。”   晓晓连忙将她拦了下来,她又是惊讶,又有些好笑,“绿珠姐姐,我是来同你道别的,以后你不用再跟着我了,我哥都回来了,哥哥可以保护我。”   绿珠挑了挑眉,“王爷没跟你说吗?他已经将我送给了你,以后你就是我的主子,不跟着你,我跟着谁?”   裴修寒自然是放心不下她,他已经跟张立说好了,让他过两天直接去军营报道,他不在时,有绿珠在,还能护着她点。   晓晓有些自责,绿珠姐姐那么厉害,跟着她委实可惜了,她不得已,只得又去了一趟无涯堂,最后自然是谈判失败了。   裴修寒允许她搬走,唯一的条件,就是必须带上绿珠,见小丫头心中挺不好意思的,裴修寒直接道:“她跟着你,起码安全些,若是离开你,会面临各种任务,要么是潜入敌国,要么是刺杀某个人,不定什么时候就没命了。”   晓晓只好将绿珠带走了,她其实早就习惯了绿珠的陪伴,也挺舍不得她的。   晓晓就这么搬去了谷行街。   这个住处,晓晓前两日刚来过,已经打扫过一遍了,只是简单擦擦桌椅,就能入住。   小院面积不算小,正屋一共有三间,晓晓和张立各一间,中间那间拿来待客。   两间西厢房,一间让小星住,一间则给了绿珠,晓晓刚将自己的东西放到室内,就见王府的马车来了,这次是李管家带着人来的,他指挥着小厮,从马车上,搬下五六箱东西,全是晓晓之前留在王府的新衣服和首饰一类的东西。   晓晓不肯要,“李管家,您还是搬回去吧,我带的这些已经足够我用了。”   李管家笑呵呵道:“老奴是奉王爷之命来的,若是完不成任务,老奴这个管家之位说不准都会被王爷撤掉,晓晓姑娘快别为难老奴了。”   晓晓有些头疼,想了想道:“裴哥哥那里,我会跟他说,您搬回去吧。”   李管家却道:“王爷说了,您若是还认他这个哥哥,就别推辞了,若是再客气,他会把你所有的东西,都退回来,以后,您也不必喊他哥哥了。”   晓晓没料到,他会用这招,彻底没了招,李管家笑道:“箱子里还有孤本,晓晓姑娘若是过意不去,以后赚了银子,可以多给王爷买点东西。”   清楚李管家是在宽慰她,晓晓道了声谢。   也只能如此了。   小厮将几箱东西抬进了晓晓房中,同样被抬过来的,还有晓晓在王府,用的那台金丝楠木梳妆台。   多了这些东西后,她的房子一下子就变得满满当当的。   张立根本没料到,摄政王对晓晓竟好到如此地步,不知为何,心中竟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想到他年龄足足大了晓晓一轮,他才没再多想,只当他是为了报恩,当初在张家村时,晓晓确实救了他一命。   清楚他让人送来的东西,肯定很贵重,张立暗暗在心中发了誓,他一定得努力赚钱才行,争取尽快还清摄政王的恩情。   晚上是晓晓动手做的晚餐,她一共烧了四个菜,两荤两素,荤菜全是哥哥爱吃的。   坐下来一起吃饭时,晓晓才发现小星很是拘谨,甚至不敢夹菜吃,晓晓莫名想到了两年前的事,当时她为了节省粮食,根本不敢吃饱。   她有些心疼,给小星夹了一些菜,“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呀。”   小星原本正慢吞吞扒着饭,闻言,他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了晓晓一眼,浅棕色的眸子怔愣了片刻,才默默吃起了菜。   直到晓晓又给张立夹菜时,小星才偷偷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她好温柔,跟他想象中的姐姐,好像好像。   她会是他的姐姐吗?   小星垂下了小脑袋,继续吃着碗里的菜,他动作虽慢,用餐礼仪却很好,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   绿珠不动声色瞧了他几眼,觉得他有个良好的出身,家中肯定非富即贵,让她不解的是,他还这么小,为何只身北上探亲?不怕遇到危险?难道家中出了什么事?   小星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打量,他抬起了小脸,淡淡看了绿珠一眼,却发现这个女人根本没看他,小星疑惑地皱了皱眉。   用完晚膳后,张立没让晓晓收拾,小丫头的手白白嫩嫩的,手上的茧子也没了,一看就清楚,她在王府时,根本不曾干过活。   张立也舍不得让她干这些粗活,他主动收起了碗筷,晓晓想去刷锅时,也被他赶了出来,“歇着吧,跟你哥客气什么?”   晓晓弯了弯唇,哥哥一向疼她,以前在家时,也不让她刷锅。   晓晓没再跟他抢,她赖在哥哥身边没有走,他刷碗时,她就帮着递一下碗筷什么的。   只觉得有哥哥在真好。   张立生得高大,身体也很强壮,以前就浓眉大眼的,如今五官长开后,瞧着更像个硬汉了,然而他干起家务活来却很是麻利。   晓晓这才瞧见他的手,他两只手,都布满了茧子,瞧着挺粗糙的,手上竟还有个疤,他跟晓晓待在一起时,会下意识藏起他的左手,直到此刻,晓晓才瞧见他手上的疤。   他擦完碗,晓晓就拉住了他的手,仔细看了看,眼睛又不由红了,“哥哥都没说手上也受伤了。”   “不过是小伤,要什么紧。”   晓晓眼窝酸酸的,此时,两兄妹并不知道,很快他们家,就会迎来不速之客。   自打得知张立日后有可能当大官后,张立的母亲,王金菊就有些瞧不起张家村的人,她一直念叨着,张立会回来,接他们入京,会带他们去过好日子。   村里的人,自然没几个相信的,还有人让她不要白日做梦,王金菊为此,跟人吵了好几架。她等了几日,见张立根本没有回村,心中也觉得张立不会回来接他们了。   她哪里甘心,张立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好不容易出息了,凭什么不孝敬她?她当即拍板决定了,要举家去京城找张立去。   没道理张立在京城吃香的喝辣的,他们当父母的却只能啃窝窝头。   张立的父亲张成一向怕她,她发话后,他只讷讷反驳了几句,见她坚持要来,只能一并跟来了,他们还带来了一双儿女。这两个孩子,今年十岁了,是龙凤胎,大的是姐姐,小的是弟弟。   王金菊是个偏心的,对小儿子爱得跟眼珠子似的,就差当祖宗供着了,对女儿却当牲口使唤,她们已经赶了十几天路了,眼瞅着干粮都快吃光了,就开始一顿只准女儿吃两口,小丫头饿得面黄肌瘦的。   *   在小院安置好后,张立就去了军营,陆将军正好要去剿匪,张立当初的上峰就是他,因张立救过他,他对张立很是赏识,得知张立来了京城后,他将张立也带去了。   晓晓挺不想让他去的,唯恐他遇到危险,见哥哥想去,她也没好拦,去寺庙给他求了好几张平安符。   他走后,小院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绿珠不爱说话,小星又是个哑巴,晓晓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午休过后,她干脆去看了看小星,晓晓想试试看,能不能帮他找到家人。   知道小星识字,晓晓就带上了纸墨笔砚,将纸笔推到了小星跟前,问他,“你知道你的亲人住在哪里吗?”   小星看了她一眼,轻轻摇头。   晓晓又问道:“那你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吗?”   小星继续摇头。   晓晓有些沮丧,“没有名字,不知道住处,长什么样,你知道吗?”   小星这次点了点头,见晓晓期待地看着他,他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姐姐应该跟娘亲长得很像,等我见到就认出来了。   晓晓这下来了精神,继续问道:“你之前没见过你姐姐?”   小星点头,神情有些黯然,他五官很精致,眉眼淡淡的,这个模样,格外让人心疼,晓晓以为提起了他的伤心事,这下都不敢问了,只道:“你放心吧,总能找到的。在找到你姐姐之前,你就安心住在这里。”   小星腼腆笑了笑,他提笔在纸上写道:谢谢姐姐。   她还是头一次被人称作姐姐,晓晓弯了弯唇,摸了摸他的脑袋,觉得他这个样子好乖,“不客气呀。”   绿珠原本一直在门口候着,这会儿却突然插了嘴,“小孩,你有你娘亲的画像吗?如果有,我们可以帮你尽快找到你姐姐。”   小星的手蜷缩了一下,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狼毫笔,他轻轻摇了摇头。   绿珠留意到了他的小动作,清楚这小少年肯定撒谎了,谁料下一刻,就见他提笔写道:我之前有,后来弄丢了,我不会画画。   见他神色落寞,晓晓连忙安慰了他几句。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晓晓才有些想裴修寒,不知不觉,她已经快一个月没见过他了,她忍不住翻出了他送的金簪,正摩挲着,却听到了敲门声。   晓晓走过去打开了门,这才发现外面站着裴哥哥。他长身玉立,身姿挺拔,一张脸依然俊美极了,身上竟还戴着她送的荷包。   晓晓正思念着他,瞧见他,一时都没敢认,甚至害怕这是在做梦,毕竟,裴哥哥不是说了,他根本不喜欢佩戴荷包吗?   面前这个裴哥哥,却戴着她绣的荷包。   下一刻晓晓就被男人刮了一下鼻尖,“小没良心的,发什么呆?瞧见哥哥一点都不高兴?”   晓晓怎么可能不高兴,见真是他,晓晓欢喜地扑了过去,没忍住,再次抱住了他,“哥哥,真的是你啊。”   裴修寒眸色暗了暗,他最近没少梦到她,按理说,不该主动来寻她。   他分明说了,让她想他时去找他,她却一次都没去王府,见她一点都不想他,他心中又有些不是滋味,忙完后,干脆拐了过来。   被小丫头扑到后,裴修寒觉得他彻底栽了,不管是因何起的心思,他都确确实实,被她占据了心神。   但凡合上眼,都会梦到她,她离开的这一个月,尤其严重,刚开始,他还在努力当个人,自打一次没能忍住后,他心中的野兽就关不住了。   仔细想想,距离她及笄,不过是眨眼的事,他等等又何妨?想通后,裴修寒紧绷的身躯就放松了下来。   他搂住了少女纤细的腰肢,拍了一下她的背,哑声道:“不是我还能是谁?难不成还有人像哥哥一样,挂念你?”   晓晓脸有些热,“挂念”两字,更是让她心跳如鼓,她紧张地抓紧了他的衣襟,只觉得这个模样的他,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她心跳好快好快呀。   见小姑娘有些脸红,裴修寒勾了勾唇,伸手捏了一下她的小脸,心中则琢磨着,该怎么一步步拿下这小丫头。   “不请哥哥进去坐坐?”   晓晓连忙后退了一步,带着他去了堂屋,裴修寒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你的房间呢,带哥哥去看看。”   晓晓乖乖哦了一声,领着他去了她的房间。   她收拾得很干净,房间不大,却很温馨,裴修寒一眼就瞧见了他给她买的那个金簪,裴修寒越看越觉得质量一般,心中甚至打定了主意,再多给她挑一些。   他在晓晓这儿坐了小半个时辰,跟小丫头闲聊了几句,问清了她最近在忙什么,就打算离开了。   晓晓站了起来,打算送送他,裴修寒没让她送,只是道:“过来,让哥哥抱一下就行。”   晓晓一阵心悸,一时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见她站着没动,裴修寒挑了下眉,啧道:“小丫头,只许你抱哥哥,不许哥哥抱你?要不要搞特殊?” 第44章 害她   晓晓一张小脸红得几乎滴血。   见她羞成这样, 裴修寒愉快地轻笑了一声,他还打算做个人,逗弄完, 就轻揉了一下她的头发,没真让她抱, “想哥哥时,就去王府。”   他离开后, 晓晓还有些恍惚,只觉得今日的裴哥哥,有点不一样, 格外让她脸红心跳, 刚刚听完他的话, 她差点乖乖去抱他, 女孩的矜持让她没敢上前, 果真,他不过是逗她玩而已。   尽管如此,晓晓依然很开心, 她根本没想到裴哥哥会过来看她。不止晓晓没想到, 旁的贵女也没想到,裴修寒来得隐秘,甚至没人知晓他来看过晓晓。   得知晓晓离开王府后, 大家对她的态度都隐隐发生了变化,其中最幸灾乐祸的便是莫霜, 上次在老太太的生辰宴上,她不仅出了丑,还损失了一把古筝,每次想起晓晓, 就觉得胸闷气短。   她甚至以为,晓晓是得罪了裴修寒,才被赶出了王府。以至于最近这段时间,她心情都很好,甚至在谋划着,怎么取回她的古筝。   她正沉思着,就听丫鬟道:“姑娘,安慧郡主要举办赏花宴,刚刚送了邀请函,也邀请了您,可要让绣娘再给您做身新衣服?”   莫霜点了点头,“邀请函拿来我看看。”   小丫鬟将邀请函递了过去,笑道:“这次赏花宴,据说办得还挺大,安慧郡主邀请了不少贵女,唯独漏下了镇国公府以及与镇国公府交好的姑娘,看来她们的梁子是彻底结下了。”   安慧郡主在镇国公府挨鞭子的事,被嘴碎的丫鬟传了出去,闹得人尽皆知的,安慧郡主不仅恨晓晓,也恼上了镇国公府的人,哪怕长公主一再告诫她,让她不要与牧熙等人为敌,她也从不理会。   莫霜闻言,眼眸动了动,圆脸上染上一丝笑意,心中有了主意,“拿纸笔来。”   她写完拜帖,就让人送去了长公主府。   拜贴被送到安慧郡主手中时,她正依靠在栏杆上,给鱼儿喂食,池塘里养了许多漂亮的鱼儿,随着她的投喂,火红色的鱼儿争相从池塘里跃了出来。   她拿帕子擦了擦手,才接住拜帖。   丫鬟道:“是安国公府的莫姑娘送来的,说是想要求见您。”   她跟莫霜关系很一般,两人都比较骄傲,一个是高门贵女,一个贵为郡主,平日都不是能放下身段的人,见了面,也不过点个头而已。   想到莫霜肯定也很厌恶晓晓,安慧郡主道:“你派人回个话,我明日一整日都没什么事,她随时可以过来。”   第二日上午,莫霜就去了公主府,见了安慧郡主一面,她走后没多久,安慧郡主就让人也给晓晓送了拜帖,本来按莫霜的意思,最好再请个牧雯,免得晓晓心生怯意,称病不肯来,请了牧雯,不请牧熙也很奇怪,安慧郡主干脆将牧熙也一并请上了。   牧熙收到邀请函时,眉头便不由挑了挑。   安慧郡主被抽时,她也在场,当时,安慧郡主望着她们的目光,恨不得撕吃了她们。前段时间,在宫宴上,不小心遇到时,安慧郡主的目光都满是冷意,此刻,突然邀请她们,拿脚拇指想都清楚,她肯定不安好心。   丫鬟道:“后日姑娘不是要去见晓晓姑娘?奴婢替您婉拒了?”   牧熙摸了摸下巴,清丽的小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恶趣味,“婉拒作甚?你家姑娘,就喜欢看蠢人作死,邀请函都送来了,我当然要去。”   “那晓晓姑娘那里?”   “你以为,她只邀请了我吗?”牧熙懒洋洋靠在了榻上,漂亮的丹凤眼微微眯了眯,轻声嘀咕了一句,“晓晓从王府一搬走,肯定要有存不住气的,这不就来了?”   丫鬟没听清,她也没好问,反正她们姑娘从来没吃过亏,单看看牧雯就知道了,她只是说姑娘一句坏话,被姑娘听到了,从此就没了好日子。   想到牧熙那些坑人的手段,小丫鬟打了个寒颤,背脊都不自觉挺直了。   晓晓收到邀请函时,确实考虑了一下要不要称病推辞掉。   公主府的丫鬟却笑道:“上次在店铺,因为一把匕首,您与我们郡主险些闹了不愉快,我们郡主事后很是后悔,这次喊您去,也是想趁此机会,与您和好,晓晓姑娘不会不给这个面子吧?”   匕首的事,晓晓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她总觉得安慧郡主不是个会轻易认错的人,不然临走前,她也不会丢给她一个走着瞧的眼神。   晓晓不笨,总觉得此次的赏花宴会是场鸿门宴。想到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晓晓干脆应了下来。   她们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晓晓总觉得若能解开恩怨,还是解开的比较好,她毕竟是裴哥哥的外甥女,若是实在解不开,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她在村里,被不少孩子为难过,晓晓最不怕的就是旁人的恶意。   后日一早,牧雯和牧熙就来到了谷行街,亲自过来接的晓晓。   她们过来时,晓晓正在院子里忙活着,搬来的第二日,她就在小院中种了青菜和黄瓜,如今一个月过去,黄瓜苗已经开花啦,晓晓又浇了浇水。   阳光洒在她身上,似是给她披了一层金光,她忙碌的背影,显得格外耀眼。   牧熙就喜欢她勤劳又充满活力的模样,跳下马车后,就去瞧了瞧她种的蔬菜,她好奇地眨着眼睛道:“这就是你种的黄瓜?”   晓晓嗯嗯点头,“下个月黄瓜就能吃了,到时你们可以过来采摘,刚摘下来的黄瓜,十分水灵,可好吃了。”   牧雯也好奇地凑了过来,只是听听晓晓的话,口水就有些泛滥,失望道:“还得等到下个月呀。”   晓晓弯了弯唇,“当然了,瓜果成熟自然需要时间,我还种了西瓜,也开花了,你们看,这个小小的就是西瓜,再过十几天,就能长大,等成熟了,你们可以过来吃。”   牧雯眼眸亮亮的,只觉得晓晓这个院子遍地都是宝藏,她才搬来一个月而已,小院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都想在自家院中也种点瓜果了。   因着时间尚早,牧雯和牧熙在晓晓院中又玩了片刻,她们才一道去公主府。   公主府与镇国公府虽然只有一墙之隔,大门口却在不同的街道上,她们来到公主府时,太阳已经高高挂了起来。   不知不觉,天气就闷热了起来,太阳也格外晒,牧熙和牧雯都受不得晒,她们一下马车,丫鬟就撑起了遮阳伞。   牧熙捏了捏晓晓的脸蛋,“真羡慕你,怎么都晒不黑。”   晓晓肌肤莹白如玉,阳光下白得几乎透明,就算随便晒,小脸依然白嫩嫩的,她笑道:“我从小在山里野惯了,不怕太阳。”   牧雯觉得她是天生丽质,这才不怕晒,羡慕得又捏了捏。   晓晓的五官已经彻底长开了,刚到京城时,还带着一些稚气,此刻已经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美人,单是往那儿一站,就透出一股子娴静美好来,凑近了看,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眸,更是格外勾人。   牧雯跟她如此熟稔,都有种一不小心就被她迷惑的感觉,她总觉得就算没有之前的恩怨,单凭晓晓生得这么美,安慧郡主估计都不会安份。众人皆知,安慧郡主一向骄纵跋扈,曾经还因为一个丫鬟长得比她好看,就划花了那丫鬟的脸蛋。   牧雯想了想,叮嘱了一句,“晓晓,等会儿进去后,你跟紧我和牧熙,千万别落单。”   牧熙嗤笑了一声,“跟紧你有什么用?真出了事,以你这性子,肯定比晓晓都要心慌,说不准还会哭鼻子。”   牧雯被她说得有些脸红,不高兴地反驳道:“我才不会哭鼻子,你对姐姐有没有一点尊重?”   牧熙斜睨了她一眼,“你对妹妹有半分爱怜吗?”   牧雯再次被噎住了,晓晓无奈地拉了拉牧熙,“好啦,你们快别斗嘴了,有绿珠姐姐在,咱们不会有事的。”   绿珠抱臂跟在她们身后,存在感很低,牧雯都险些忘记她的存在。   想到上次晓晓被掳,就是她将晓晓救回来的,牧雯彻底放心了。   她们进来后,直接被丫鬟带到了后花园。   长公主府的后花园面积很大,有亭台楼阁,假山流水,还有一座横跨水面的六角重檐亭,坐在亭子里能够赏荷。   这会儿小荷才露尖尖角,有种含苞待放的美,晓晓等人过来时,凉亭里已经来了好几个贵女。   牧熙一眼就瞧见了莫霜,莫霜今日穿了一身淡紫色襦裙,头上斜插着一支牡丹纹嵌宝石金钗,瞧着贵气逼人。   她就坐在安慧郡主身侧,两人瞧着还挺亲近的,唇边都挂着笑。   瞧见牧熙时,莫霜的神情有片刻的僵硬,不明白,安慧郡主干嘛要邀请牧熙这个克星,她每次瞧见牧熙,准没好事。   莫霜勉强稳住了心神,对她们点了点头。   牧熙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不自觉眯了一下,目光在莫霜和安慧郡主身上轻轻滑过。   安慧郡主坐着没动,似笑非笑勾了勾唇,“总算将你们盼来了,三位快坐吧,就等你们了。”   言下之意,无非是在内涵她们来得晚,其实这个时间虽算不得早,也绝不失礼,牧熙都懒得跟她针锋相对,毫不客气地就拉着晓晓坐了下来,只笑盈盈回了一句,“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安慧郡主瞪了瞪眼,想到接下来晓晓终究会倒霉,勉强压住了心中的怒火。   她们刚坐下,又有两个贵女陆续到了,安慧郡主这次一共邀请十八位贵女,这些人皆家世显赫,要么是皇亲国戚,要么门第高贵,父兄在朝中握有重权,随便一个,都是令旁的贵女仰视的存在。   众人闲聊了几句,安慧郡主就提出了行酒令的玩法,这是众位贵女们时常玩的游戏,选一人为令官,余者要听口令,轮流说诗词。   这个游戏便是莫霜出的招,考的是大家的知识积累,为的就是让晓晓出丑。   她觉得上次,晓晓只是侥幸会弹奏那么一首曲子罢了,她一个小村姑,就算来京城后,上了两年族学,肯定也胸无点墨,不像她们这些贵女,从小学到大,背了无数首诗词歌赋。   安慧郡主道:“咱们一共十八个人,干脆就玩十八轮吧,每人都当一次令者,每一轮直到有人答不上来,算作结束,输的人可以选择饮一杯白酒,也可以选择贡献一件首饰或者乐器。”   她此言一出,席间安静了片刻,一杯白酒对贵女来说,自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换成果子酒,倒还能选一下,见她提出这么个玩法后,聪慧的都瞧出了点儿什么,好在就算输了也不怕,她们多的是首饰。   其中一位贵女笑道:“十八轮,就意味着,会有十八件首饰或乐器,那最终这些首饰归谁?”   安慧郡主道:“自然是给那些从头到尾都能说出诗词的人,赢的人平分首饰就行。   贵女们都颇富才学,也都有争强好胜之心,闻言都有些摩拳擦掌,“好啊,那就来吧。”   大家都忍不住多瞧了晓晓一眼,似乎都笃定了她会是输得最惨的一个。   牧雯也担忧地看了晓晓一眼,有些怕她万一答不上来,心中都在想,她有多少不想要的首饰了,万一晓晓输得很惨,她还能帮她出首饰。   牧熙唇边的笑,却有些深,她也有些跃跃欲试,却是迫不及待地,想看莫霜和安慧郡主变脸,“那就开始吧。”   晓晓的面色从头到尾,都很平静,她虽然没玩过行酒令,不过规则倒是挺简单的,她自然听懂了。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她曾抄过的书籍,其中有两三本全是诗词集,上面的内容,她还记得,前天晚上,牧熙还给她送了十本诗词让她看。   晓晓向来听话,十本诗集都认真看了一遍,这些内容,她都能回忆起来,晓晓心中逐渐踏实了下来。   第一轮是安慧郡主当令者,她的要求是,众位贵女每个人说的诗词,其中必须带有桃花二字,还需要说出出处。   很快就轮到了晓晓,见她眼睛都不眨地,就说了一句,安慧郡主有些郁闷,第一轮率先卡壳的竟是郑丹芸的妹妹。   接下来是第二轮,第三轮,每次轮到晓晓时,她竟然都能流畅地说出来。   五六轮下来,她一次都没输,连莫霜都卡壳了一次,没能想出来,若非每一个口令都是贵女们现想的,莫霜都怀疑她作弊!   接近尾声时,只有三个贵女从头到尾,都说出了符合条件的诗词,其中赫然包括晓晓。   除了牧熙,大家望着晓晓的目光,都变了,包括牧雯,连她都不知道晓晓竟然这么厉害,她从三岁起就开始背诗,都输掉一次!   这下不仅莫霜的脸色难看,就连安慧郡主的脸色也无比难看,安慧郡主已经输掉两次了,若非这么多贵女瞧着,她都想撂摊子走人!   最后一局,输的又是安慧郡主,她这次纯粹是心神不宁,才没能及时想出合适的诗词,但是输了就是输了。   她只得让丫鬟拿出了三件首饰,旁人也陆续摘下了首饰。   最后胜出的三个人,分别是晓晓、牧熙和赵子瑶。赵子瑶是典型的大家闺秀,不仅才华出资,心地也善良,见输掉的众人一一摘下了首饰,心中挺过意不去的,干脆道:“我就不要了。”   她刚说完,牧熙就笑盈盈道:“子瑶姐姐若是不收,她们心中肯定过意不去,知道的说您心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们输不起呢,这样吧,大家也别摘首饰了,每一件首饰抵一百两银子得了,这点小钱,肯定谁都有。”   一百两银子对她们来说,确实不多,赵子瑶笑道:“也成,那就这样吧。”   安慧郡主只好憋屈地拿出了三百两银子,见晓晓和牧熙各自赢了六百两。   她嫉妒得心肝都是疼的,莫霜也不高兴,虽然她就输了一百两,见晓晓和牧熙席间大放光彩,她还是很不爽,说好的小村姑呢,哪个小村姑,会背这么多诗。   她哪里知道,晓晓的学习能力,连裴修寒都赞不绝口,她也不知随了谁,看过的书,几乎过目不忘,天赋强得吓人,之前裴修寒每次考察她功课时,都遗憾她不是男儿。   前日,牧熙又特意给她送去了十本诗集,今日的行酒令,她若是输掉,才奇怪。   安慧郡主狠狠瞪了莫霜一眼,只觉得不该信她,出的什么馊主意,晓晓没丢人,反倒是她输的次数最多。   安慧郡主甚至连莫霜一并恨上了,忍了又忍才没将这些贵女,一并赶走,她忍着怒火道:“你们先赏着花,我去更一下衣,去去就回。”   赵子瑶等人含笑点头,安慧郡主离席后,赵子瑶就看向了晓晓,笑道:“一直听闻张姑娘面若芙蓉,有倾城之姿,直到今日,我才得知,你竟如此学识渊博,惊才绝艳。”   晓晓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不过是多看了几本书罢了,都是恶补来的,“哪里,赵姑娘才真是才思敏捷。”   晓晓真挺佩服她的,有三次轮到她时,她都是想了一下,才答上来,赵子瑶每次却都眼都不带眨的,就答了出来,可见是真厉害。   两人互相夸奖时,安慧郡主,已经快走出了后花园,她心中憋着一股气,一张脸一直板着,她身后的小丫鬟吓得战战兢兢的。   路过绿汀阁时,听到里面有说话声,安慧郡主神情顿了顿,“今日府里有客人?”   “回姑娘,是三表少爷来了。”   丫鬟口中的三表少爷,是安慧郡主的三表哥,冯梓桦,他是冯梓晨的堂哥,二房的嫡长子,今年刚刚及冠。   冯梓桦很是不成器,读书不行,习武也不行,典型的纨绔子弟,身上一堆毛病,还很风流,之前还曾打过安慧郡主的主意,时常向她献殷勤。   安慧郡主喜欢冯梓晨,每次瞧见冯梓桦,都没什么好脸色,她大哥却跟他很投缘。冯梓桦三天两头的来公主府。   想到冯梓桦的好色,安慧郡主突然计上心头,她冲丫鬟耳语了几句,就走出了后花园,片刻后,果然见冯梓桦跟了出来。   “表妹寻我何事?”   她不好离席太久,安慧郡主没卖关子,直截了当道:“不知三表哥可听过张晓晓的美名?”   何止是听过,宫宴上,冯梓桦也瞧见了晓晓那张脸,少女冰肌玉骨,眉目如画,只是远远扫了一眼,他浑身的骨头都要酥了,他目光闪了闪,“表妹提她作甚?”   安慧郡主笑道:“如果我说,我有法子,让表哥抱得美人归,表哥敢不敢冒险?”   冯梓桦虽好色,却并不糊涂,“据我所知,她可是摄政王要献给皇上的,这位美人表哥只怕无福消受。”   安慧郡主循循善诱道:“她都已经被摄政王赶出王府了,皇上什么美人没见过,肯定也早将她抛之脑后了。再说,我又不是要让表哥使计糟蹋她,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正大光明地求娶她,不,以她的身份,给你当妾就行,根本不会影响你和李府的婚约。”   冯梓桦是今年刚定下的亲事,要娶的是李府的嫡次女,李思思的堂妹,若非李府出了那么大的事,这桩好亲事,也轮不上他。   冯梓桦眼眸动了动,“天下还有这么美的事?”   “她如今就在水榭中,能不能抱得美人归,就看表哥一会儿愿不愿意付出了。”   冯梓桦心中痒痒的,偏偏她说话只说一半,转身离开时,才道:“今日这一番话,你知我知,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一会儿我等表哥好消息。”   冯梓桦还想再追问些什么,就见她已经离开了,前往的正是水榭的方向。   望着远处的湖水,冯梓桦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心中不由一喜,如果张晓晓当真落水,他若能将她救起,众目睽睽之下,他碰了她的身子,她只能嫁给他。   不,就像安慧所说,她不过一个小村姑,他甚至都不必娶她。她失了清白,在摄政王眼中,也只会变成无用的棋子。   说不准他还真能抱得美人归。   冯梓桦兴奋极了,只是想起晓晓那张漂亮的脸蛋,身上就热了起来,他不动声色回了绿汀阁,进来后,便始终留意着水榭那边的动静。   他等得无比焦心,听到那边传来躁动时,他才心中一喜,赶忙跑了过去。 第45章 妃嫔   安慧郡主转身离开后, 就将她的心腹喊到了跟前,这丫鬟是她的得力干将,曾帮她做过不少事, 她叮嘱完,就带着她回了水榭。   水榭中, 贵女们正热络说着话,经过今日的行酒令对诗词, 众位贵女望着晓晓的目光完全发生了变化,这些贵女大多有良好的教养,也佩服有学识的人, 单晓晓今日的表现, 就足够令她们高看一眼。   有向晓晓讨教学习的, 也有真心夸赞她的, 一时之间, 晓晓俨然成了众人的焦点。   她肌肤莹白如玉,五官像是大师一笔笔精心勾勒出来的,明明美极了, 却又这般温柔可亲, 大家越跟她聊天,越觉得她好乖好软,性格格外讨喜。   莫霜根本插不上嘴, 坐在那儿十分尴尬。瞧见安慧郡主的身影时,她才松口气。   安慧郡主回来后, 笑道:“前面的荷花格外漂亮,走吧,我带大家过去观赏一番。”   她说完,就带了路, 领着大家,往湖边走了去,她离开时,还很不高兴,出去一趟,神情却轻快许多,哪怕她极力掩饰着,牧熙也没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快意。   那种神情,牧熙再熟悉不过。   她看了一眼湖边的景色,刻意拉着晓晓,走在了最后面,随即不动声色,扫了一眼安慧郡主身边的丫鬟,她一共有两个丫鬟,其中一个离安慧郡主很近,另一个丫鬟却离她们有些近。   牧熙捏了捏绿珠的手,示意绿珠护好晓晓,随即就随着众位贵女走到了湖边。   牧熙一直留意着那丫鬟,片刻后,果然瞧见那丫鬟状似不经意地,脚底一打滑,往湖里跌了去,她惊呼了一声,落水前,她看似求救似的胡乱一抓,恰好抓住了一旁的晓晓。   牧熙的眼神当即冷了下来。   绿珠一把抓住了晓晓,这丫鬟抓着晓晓的手臂不放,是以身体悬空,没彻底坠入湖中。   贵女们惊呼了一声,“快帮忙拉她上来。”   说话间,几位贵女就朝晓晓和这丫鬟跑了去。   牧熙趁乱伸手推了一把安慧郡主身边的丫鬟,这丫鬟被她推得朝前摔去,径直撞在了安慧郡主身上。   安慧郡主毫无防备,被她撞得直接朝前跌了去,“扑通”一声掉入了水中。   牧熙随着推完,就随着贵女跑到了晓晓身边,大家听到落水声,才扭头往后看去。   只见安慧郡主被撞进了湖里,她的丫鬟也摔倒在地上,身体也快滑进了水中,离她近的贵女,赶忙拽住了这丫鬟的腿,她劲儿不大,一旁的贵女也赶忙去帮忙。   一时兵荒马乱的,牧熙趁机喊道:“快来救人啊,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周围自然没有人,安慧郡主特意让人支走了附近的护卫。   牧熙嘴上喊着来人,帮着将这丫鬟拉上来后,就厉声道:“将这贱婢抓起来!毛手毛脚的,竟害郡主落了水!”   这丫鬟早吓傻了,目光都有些呆滞,一想到安慧郡主狠毒的手段,身体就止不住的颤抖。   贵女们都有些六神无主的,她们根本不会游泳,就在她们着急时,只听对面,一个人直接跳到了水里,朝这里游了过来。   见总算有人来了,大家松口气。   安慧郡主也不会水,喝了好几口水,她怎么也没料到,晓晓被人救了,反倒是她落了水,一想到冯梓桦会过来,她心中满是绝望,挣扎着想爬上来。   她越挣扎,往下坠落得越快,就在她因窒息而昏厥过去时,一条有力的手臂,搂住了她的腰,下一刻,她的身体就被男人抱住了。   冯梓桦游得很快。   他心中也一阵激荡,一想到就要抱得美人归,心中就美滋滋的。   在水底时,他闭着眼,根本不知道怀里的姑娘不是晓晓,将人带出水面时,他甚至情不自禁箍紧了她的腰。   安慧郡主几乎要恶心死,呼吸到空气后,她就大口喘起了气,还忍不住咳了好几声,紧接着就听到了三表哥的声音,“晓晓姑娘莫怕,我会对你负责的。”   岸边的贵女听到这话后,都愣了一下,想到刚刚安慧郡主的丫鬟,险些将晓晓拖进水中,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冯梓桦根本没留意到众人错愕的神情,他说完,才垂眸朝怀里的少女看去。   安慧郡主呼吸顺畅后,直接一巴掌,朝他扇了去,这个蠢货!   冯梓桦这才瞧见少女的脸,根本不是晓晓!   他被打蒙了,搂住安慧郡主的手,也下意识松开了,下一刻,安慧郡主又跌入了水中。   她不受控制地扑腾了两下,如果可以,真想一脚踹死冯梓桦这个混账东西。   冯梓桦反应了过来,再次伸手去捞她,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丢下她不管,只得将人抱上了岸。   少女衣衫尽湿,这副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她的两个丫鬟,都快要吓死了,瘫在地上止不住的轻颤。根本没想到应该赶紧拿衣物遮住安慧郡主的身体。   牧熙则冷下了脸,她一边让丫鬟将安慧郡主的丫鬟控制了起来,一边质问冯梓桦,“还请冯公子解释一下,刚刚为何会误以为水中的是晓晓姑娘,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冯梓桦眸光闪了闪,“是我一时情急瞧错了。”   他这话,显然不能服众,毕竟,晓晓跟安慧郡主没有半分相似,衣服的颜色也截然不同。   在场的没一个傻子,此刻都猜出了事情的原委,望着他和安慧郡主的目光,都带了点不屑。   安慧郡主的哥哥,是追着冯梓桦出来的,见冯梓桦二话不说跳了水,他心中就咯噔了一下,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   因这边离对面有些距离,他根本瞧不清是谁掉进了水里,怕不小心瞧见不该瞧的,他也没好靠近,干脆吩咐小厮去喊了长公主。   若真是某一个贵女在他们府上落了水,还被冯梓桦救了,问题就大了,必须长公主出面才行。   长公主让丫鬟拿了大氅,就匆匆赶了过来,清楚女儿一向胆大包天,赶来的路上,她已经隐约猜到了今日的落水事件,必然有安慧的手笔。   她一时又惊又怒,恨不得一把捏死她,只觉得自己生了个孽障,就会惹是生非。   她匆匆赶来时,瞧见的并非是晓晓落了水,浑身湿漉漉的,竟是她的亲闺女。   长公主松口气的同时,一颗心又不由沉了下来,她瞥了一眼同样湿漉漉的冯梓桦,只觉得荒谬至极。   她冷声吩咐丫鬟拿大氅将安慧郡主裹了起来,对贵女们道了歉,柔声请求道:“是我们招待不周,让大家看了笑话,姑娘家的名声有多重要,想必大家都清楚,今日的事,恳请各位贵女帮忙保密。”   赵子瑶等人正迟疑着,该如何措辞时,就听牧熙道:“公主殿下,今日的事,怕是不能如你所愿,我已经吩咐丫鬟报了官,官府的人一会儿就到,在场的这些贵女都是人证,只怕都走不掉。”   长公主心中不由一沉,这才发现,女儿的两个丫鬟都被人按在地上。   她刚刚一心留意着安慧郡主,竟是没能瞧见她们,“牧姑娘此话何意?”   牧熙垂下了眼睫,没有解释,面色始终很冷,一副因今日的事,无比气恼的模样。   赵子瑶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柔声解释了一下,“我们都怀疑,冯公子联合了安慧郡主的丫鬟,有意害晓晓落水,谁料阴差阳错之下,晓晓被救了,却是安慧郡主落了水。”   长公主面色很冷,望着冯梓桦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冯梓桦此刻,真恨不得打肿自己的嘴,都怪他,太信安慧郡主,才以为落水的一定是晓晓,这才被大家抓住把柄。   一想到官府的人来到后,说不准会将他带走审问,他的脸色就一阵青一阵白,连安慧郡主都恼上了。为今之计,他只能咬死是看错了人。   官府的人,很快就到了,问清缘由后,就带走了冯梓桦和安慧郡主的丫鬟。   离开公主府时,牧雯依然心有余悸,她仅仅攥着晓晓的手,小声道:“真是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   牧熙就猜她是最胆小的一个,不由怼了她一句,“有何可怕的?晓晓都比你镇定。”   怕她们又要吵架,晓晓连忙道:“好了好了,你们不许吵,也不知安慧郡主会怎样?”   牧熙不客气道:“不管怎样,都是她罪有应得。”   清楚背后肯定有安慧郡主的手笔,晓晓不由叹了口气。她没再提安慧郡主,而是感激地看向牧熙,“多亏了熙姐姐给了我十本诗集,不然我今天少说也得输掉二百两银子。”   牧雯眨了眨眼,这才得知,牧熙给了晓晓诗集,“你怎么想到的给晓晓诗集?”   牧熙斜睨了她一眼,“你以为都跟你似的,整日傻乎乎的,自然是本姑娘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她这话说了跟没说似的,牧雯很是郁闷,“那你干嘛不给我诗集?亏我以为咱俩和好了!”   一想到她输掉了一百两银子,牧雯就好气!   牧熙都懒得理她,见她委屈巴巴的,一副她故意不帮她的架势,她才没好气道:“就你那脑子,就算给你了,你能两天看完十本诗集?”   牧雯被她凶得缩了缩脑袋,不由有些心虚,看不完怎么了?那也不能给都不给吧!   好吧好吧,她原谅她了。   见牧雯怂哒哒的,晓晓忍不住弯了弯唇,原本有些糟糕的心情,也好了大半。   裴修寒很快就得知了此事,他先去谷行街看了看晓晓。他过来时,晓晓正在做衣服,她已经给张立做好了一身,手上这身是为裴修寒做的。   听到敲门声,她才收起针线筐。   她还以为是哥哥提前两日回来了,谁料门口站着的竟是裴哥哥。   男人一袭绛紫色锦衣,他身姿笔挺,眉眼冷峻,周身的气势莫名有些摄人。   晓晓瞧见他时,却并不觉得害怕,还忍不住笑弯了眉眼,“哥哥,你怎么来了?”   裴修寒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些,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今日受惊没?”   晓晓摇头,笑道:“我没事。”   她让开了身体,让裴修寒进了小院。小星在房中写字,瞧见裴修寒也没出来,绿珠倒是出来打了声招呼,打完,就干脆利索回了屋。   晓晓带他去了堂屋,给他倒了杯水,家里的茶具都是新添的,这是一套崭新的白瓷茶具,茶壶和杯子上,都印着葡萄缠枝图。   茶壶是乳白色,衬得晓晓的肌肤愈发的莹白如玉,她放下茶壶时,宽松的衣袖滑下些许,露出一小截儿雪白的皓腕。   裴修寒的目光在她手腕上,停留了一瞬,才冲小丫头招了招手,“不用忙活,过来让哥哥瞧瞧。”   晓晓乖乖走到了他跟前,裴修寒将人又往跟前拢了拢,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一番,来的路上,他甚至升起了杀死冯梓桦和安慧郡主的心。   见她确实没事,也并未受惊,裴修寒身上的杀气,才逐渐消散了些。   直到这一刻,裴修寒才意识到,晓晓在他心中的地位,早就超越了一切,只是听到她险些落水,他就一阵心悸,他裴修寒竟也有了软肋。   见他身躯绷得有些紧,晓晓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哥哥,我真没事。”   她说完,又给他分享了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我今日还赢了六百两银子呢。”   晓晓将行酒令的事,简单说了一下,随着她的讲述,裴修寒迅速在脑海中勾勒出了小丫头,在席间大放光彩的模样。   他唇角不自觉扬了起来,得知她两天就看完了十本诗集时,他不由感慨了一句,“整个大周,有过目不忘本领的也就几人,哥哥之前还曾遗憾你不是男孩。”   晓晓眨了眨眼,“为什么遗憾我不是男孩?”   裴修寒往后靠了靠,眉间染着轻笑,“因为当时哥哥想将你收入麾下。”   晓晓不由叹气,“可惜不是男孩,要是男孩,我就可以为哥哥效劳了。”   裴修寒含笑捏了捏她的小脸,“还是女孩更好。”   晓晓啊了一声,有些疑惑。   裴修寒眼中的笑更深了,却没有解释,为他效劳的人有很多,他最缺的并不是属下。   自然是女孩好。   晓晓没再纠结男孩女孩的问题,她都已经投成女孩了,也没法更改,她喜滋滋将六百两银票掏了出来,取出其中三百两递给了裴修寒,“哥哥,这三张给你。”   裴修寒愣了一下,“给我作甚?”   晓晓弯了弯唇,白嫩的小脸上满是笑,“这是我第一次赢来的银子,我想给哥哥分享。”   她笑起来又乖又甜,很是惹人怜爱。   裴修寒心中软得不可思议,只觉得这小丫头嘴巴怎么能这么甜,他没拒绝,收下了银子,还不忘教导了一句,“哥哥不跟你客气,你以后也别跟我客气,知道吗?”   晓晓乖乖点头,见他收下了银子,她心中涨得满满的,很是欢喜,欢喜到好想赖到他怀里,打个滚,可惜晓晓不敢。   看完晓晓,裴修寒就去了刑部,他亲自去审的冯梓桦,冯梓桦瞧见他,吓得两股战战,原本他还硬撑着不肯招,刚体验完两种酷刑,他就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什么都招了。   安慧郡主的丫鬟自然也招了。   至于另一个丫鬟,她虽然咬死是有人推了她,她才不小心将安慧郡主撞入了河水中,却没人信,问她是谁推的,她根本没瞧见,审问其他贵女,也都说没人推她。好在安慧郡主没事,官府倒也没怎么罚她,直接将她交给了长公主。   至于冯梓桦、安慧郡主以及那位欲要拉晓晓下水的丫鬟,则因故意害人受到了惩罚,每人都被判了刑,需在地牢蹲满半年才能出来。   长公主一连去了燕王府好几次,想要让裴修寒网开一面,裴修寒根本没有见她,长公主几乎要哭瞎双眼,很是后悔,没有好好教导安慧郡主,才让她做出这等糊涂事。   这件丑闻火速传遍了整个京城,百姓们都在说官府判得好,堂堂郡主竟做出这等事,着实丢皇家的脸面。官府连郡主都敢判,一时间,竟得了不少民心。   裴景气得不轻,直接剥夺了安慧郡主的郡主之位,长公主这下更是悔不当初。   冯梓桦的父母也气坏了,根本没想到,他竟会为了一个小姑娘,伙同安慧郡主,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手段。   冯老爷子气得险些晕厥过去,不仅臭骂了二儿子一顿,还扬言要将这个不肖子孙赶出家门。   李阁老也狠狠将二儿媳数落了一通,嫌她为女儿定亲时,太过鲁莽,第二日,他亲自去了冯府,果断退掉了孙女的亲事。   晓晓自然也知晓了这事,她没有过多关注,她关心的是剿匪的事,好在哥哥此行一切顺利,已经在返回的路上了。   第二日傍晚张立就回来了,裴景还特意将他召进了宫,借故赏了他一处大宅子,他其实是见不得晓晓住在那么小的宅子中,自打知道晓晓从燕王府搬走后,裴景就让张公公去探望过晓晓一次,得知晓晓那个小院子,还不如他的寝室大时,他就有些心疼。   他原本想赏的宅子,十分气派,离皇宫很近,可惜被皇叔否掉了,最后只得将燕王府旁边那处宅子赏给了他。   这处宅子早就荒废了,原本是赵府,十几年前,赵阁老与三皇子一并谋反失败时,这处宅子就被查封了,必须要好好修缮一下,才能住人,短时间内,晓晓根本没法搬去,裴景还挺郁闷的。   张立从宫里回来后,脸色却很沉重。   他其实也听说了摄政王想将晓晓送入皇宫的传闻,之前他根本不相信,这次皇上突然将他召唤到皇宫后,他才发现皇上对晓晓的关心有些莫名其妙,难不成他真的喜欢晓晓?摄政王也有意让晓晓入宫?   张立心事重重地回了谷行街,瞧见晓晓时,都没能笑出来,他简单将皇上赏赐府邸的事,说了说,期间,一直观察着晓晓的神情。   晓晓还挺开心的,那处宅子晓晓有印象,不仅没人住,还和燕王府紧挨着,若是搬过去,说不准还能听到燕王府的动静。   张立试探道:“你跟皇上很熟悉吗?”   晓晓如实点头,“王爷不在京城时,我在皇宫住过一段时间,就熟悉了起来。”   张立根本不知道此事,闻言,瞳孔都不由缩了一下,“他为何将你接入皇宫?难不成王爷真想让你入宫当皇上的妃嫔?”   晓晓不由睁大了眼,“当皇上的妃嫔?” 第46章 愤怒   见小丫头比他还震惊, 张立将京城的流言蜚语简单说了一下。   其实他之所以知道这事,也是听别人提起的,张立去了军营后, 便遇到了之前的熟人,不少人知道晓晓是他的妹妹。   其中几个便热情地迎了上来, 拍了拍他的肩,好生恭喜了一番, 张立听了半天,才弄懂怎么回事。   张立原本自然不信,他根本不觉得摄政王会打这种主意, 直到此次, 被皇上喊到皇宫, 瞧见裴景对待晓晓的态度, 他才有些不安。   他心中多少有些惶恐, 怕摄政王万一真有这种念头,也怕皇上真对晓晓起了旁的心思。   张立自然不肯让妹妹入宫,晓晓单纯又乖巧, 后宫那种吃人的地方, 哪里是她能待的?   他这才没沉住气,直接问了出来。   弄明白怎么一回事后,晓晓有些好笑, “不可能的,他们误会了, 裴哥哥如果真有这个念头,肯定也会问问我的想法,看我想不想入宫,他不会勉强我的。”   见她满心满眼皆是对裴修寒的信赖, 张立心中涌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没深究,大概是觉得裴修寒确实不像这种人,听到晓晓的话后,他也跟着松口气。   他转而打听起裴景,“那皇上是怎么回事?为何要赏赐咱们宅子?我也没立什么大功,寻常人见他一面都难,他这次将我召进皇宫,肯定是因为你的原因。”   晓晓没急着否认,她认真解释道:“他很看重裴哥哥,得知我救过裴哥哥后,就待我很好。”   想起与裴景相处的点点滴滴,晓晓不由笑了笑,“他比我还小一岁,别看瞧着不大好相处,其实很重感情,也很讲义气,之前听说,你在战场不肯提前归来时,他就曾感慨,像你这样,舍身取义、不贪生怕死的少年并不多见,他一直想见见你,还说以后要把你培养成他的人。”   张立听得很认真。   晓晓弯了弯唇,“不管他为何赏赐这处宅子,总归是好心,哥哥确实立功了呀,你还救过陆将军呢,你为朝廷的付出肯定值一处宅子。等宅子修葺好,咱们安心住进去就是。”   张立被她劝了一通,心中好受不少,他好笑地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就这么喜欢新宅子?”   晓晓嘿嘿笑了笑。   她当然喜欢啦,这处宅子本来就没人住,一直荒废着,还怪可惜的,关键是这处宅子离裴哥哥超近!如果在院墙上开个门,能直接通到王府,说不准以后,她坐在院中,还能听到裴哥哥的声音,只是想想,晓晓就止不住地开心。   张立便也没再多想,倒是晓晓险些落水的事,让他着实担心了几天,一连几日,他都盯着晓晓,没让她出门。   晓晓本身也不爱往外跑,她做做衣服,抄抄孤本,再去院子里看看她的小西瓜,每日都过得很惬意。   不知不觉又过了十几日,这两天,晓晓每天都要去院子里好几趟,西瓜熟得挺快,有两个西瓜已经快要长大了,圆溜溜的,长势很喜人。   晓晓觉得再过两天,就可以采摘啦,她还特意给牧雯和牧熙去了封信,邀请她们两日后过来吃西瓜,晓晓都想好了,颜色较深的那一个,送到燕王府,让裴哥哥吃,另一个留下来,他们在小院里吃。   这西瓜不算小,一个瓜能切十几块,算上哥哥、小星还有绿珠,他们共有六个人,一人应该可以吃三块。   两人都爽快的应了下来。   这一日,燕王府却来了不速之客。   护卫正把守着大门时,一对中年夫妇,领着两个孩子,到了燕王府。   他们衣衫褴褛,脸上也满是长途跋涉后的疲倦,两个孩子,也一个比一个瘦小,尤其是那个小姑娘,面黄肌瘦的,嘴唇也干裂了,怯生生的,怪可怜的。   护卫一时都以为,是乞讨者来了。谁料这妇人瞧见他们,却惊喜地凑了上来,眼中的光彩遮都遮不住,“这就是燕王府吧?我滴个乖乖,房子盖得真好!可算找到了地方。”   妇人说的话,虽带着方音,倒也能让人听懂,不等护卫询问,她就迫不及待道:“俺是张立他娘,就是对王爷有恩的那个张立,这臭小子,发达了也不知道回村里接我们,害老娘自己找了过来!你们快带俺去见他!俺倒要问问这不孝子,是不是不想管他老娘了!”   护卫有些蒙,他们自然知道张立,晓晓姑娘之前一直在盼着他归来,他们却有些疑惑,之前没听说她还有父母啊?   护卫认真打量了一下他们。王金菊皮肤很黑,眼睛也小,跟张立并不像。   护卫又看向张成,张成是个沉默寡言的,胆子也不如王金菊大,这会儿被护卫瞅着,吓得两腿都在打战,不看这副怂样,只看五官,张立跟他确实很像,他也是一副浓眉大眼的相貌,五官很是周正。   王金菊没出嫁前就很泼辣,也很有能耐,一个人干活能抵俩,当初她能看上张成,就是图他长得好看。   “你们真是张立的父母?”   张成被他盯得有些紧张,忙不迭点头,护卫又看向两个孩子,发现就连两个孩子,都跟张立有些像,怕他们真是张立的父母,他迟疑了片刻,将这事禀告给了李管家。   李管家也不清楚张立的父母是否还活着,左右不过是跑一趟腿的事,他干脆让人往谷行街跑了一趟,让小厮去跟张立说了一下这事。   张立才刚从军营回来,就听说了这事,他的脸当即冷了下来,“他们人呢?”   “如今在王府待着。”   张立很了解王金菊,她一向能豁得出脸皮,怕她寻不到他,在王府闹事,他便去了燕王府一趟。   他来到燕王府时,王金菊正在王府坐着喝茶,神情还怪享受的。   张立神情很冷,望着他们的眼神也满是冷漠,“你们怎么来了?”   他那眼神,一看就不想管他们,王金菊先发制人,顿时扑了上去,使劲捶了捶他的胸膛,边捶边哭道:“你个混小子,你说我们怎么来了?有出息了就不要爹娘了是不是?!你看你弟你妹,都饿成什么样了?你在王府吃香的喝辣的!你咋不上天!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算了!”   她边哭,边冲她的两个孩子使眼色,张兰垂下了脑袋,没有哭,张军却扯着嗓子嚎了起来,“我饿我饿!你自己过好日子,却不管我们!你个白眼狼!你要不管我们,我就去报官!”   张立一把握住了王金菊的手臂,冷声道:“想闹出去闹,王府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我也并没有住在这儿。”   李管家已经瞧出了不对,站在一旁蹙了蹙眉,有些后悔将张立喊来了,如果张立和晓晓当真有父母,他们又岂会对父母不闻不问?中间不定有什么隐情,他真不该多管闲事。   王金菊被张立的气势唬住了,一时神情有些讪讪的。   她眼珠转了转,随即又笑了,态度软了下来,“走走走,出去,去咱们自己家,俺就知道俺儿不会不管我们,是娘太心急了,谁让你来京城过好日子,却没让人回去接我们?娘这不是以为你不想管我们吗?你肯定不会这样对不对?一个人要是连父母都不管,哪还能当官?朝廷也不会让你当官。”   她话中分明带了威胁的意思,摆明了张立要是不管他们,她就可劲儿闹,大不了鱼死网破,她不信张立不怕。   张立心冷得厉害,怎么也没料到,她头一次认他,竟是这样的原因。   他冲李管家道了声歉,就转身离开了,王金菊赶忙牵着她的宝贝儿子,追了上去,絮絮叨叨道:“你看这是你弟,你一走就是三年,他今年也十岁了,他可聪明,以后指定能帮上你。”   张立没有说话。   出了王府后,张立又闷头往前走了两条街,见这条街没什么人,张立才停了下来,冷声道:“小时候你们将我丢掉时,我就没了父母,你们哪来的就回哪儿去,若是不消停,就报官个试试,你看看他们是骂我不孝,还是骂你们不配当父母。”   他说完转身就走,一句话都不愿意与他们多说。   见威胁不了他,王金菊有些慌了,哭道:“你以为我舍得丢掉你吗?还不是因为你生来不一样,娘害怕啊,怕你真是灾星,娘还不是怕你连累你爹,你是娘亲身上掉的一块肉啊,当娘的能不疼吗?”   她哭着哭着,就坐在了地上,狠狠捶了捶胸,“娘早就后悔了,娘不该这么做。”   张军也哭了起来,“你不在时,别人欺负张晓晓,娘还帮忙了,你个没良心的,都不知道心疼娘!”   张立的脚步微微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嘲讽,他七岁那年,村里闹了饥荒,他们险些饿死,奶奶过去求他们时,他们都不曾帮忙,怎么可能心疼他?   晓晓只是从他们家门口经过,都会被石子砸中,她跟撵野狗似的,可劲驱赶,唯恐晓晓赖上他们家。   她又怎么可能会帮晓晓?   他爹窝囊了一辈子,对他娘言听计从,在他娘眼中,他只是个灾星,是不详的存在,她巴不得他早点死。   张立冷声道:“快收起你们这副恶心的嘴脸吧,你以为我是三岁孩子不成?你说什么我信什么?你们的儿子,早就死了,我张立与你们没半分关系。”   王金菊绿豆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怼。根本没想到,他竟软硬不吃。   张立转身就走。   这时,张成却突然喊道:“兰兰,兰兰你怎么了?”   张兰一头栽到了地上,小姑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嘴唇干裂地都出了血,瘦得只有一把骨头。   张立离开的步伐停了下来。   下一刻就瞧见王金菊踢了张兰一脚,“三天两头的晕倒,昨天才刚晕过,今天又晕,别是有什么毛病吧?真该早点卖掉她!一个二个的都是灾星,就会拖累老娘!”   她骂骂咧咧揪住了张兰的耳朵,使劲晃了晃,“死丫头,再不醒,信不信老娘将你卖到窑子里去。”   张成讪讪道:“能有什么毛病,孩子肯定是饿晕了,这几天都没吃什么东西。”   王金菊边骂,边用余光扫了一眼张立,见他果真没离开,她骂得更凶了,“吃吃吃吃,就知道吃!活干不了多少,就长了个吃饭的嘴,一会儿我就将她卖掉换银子去!不然连离开的盘缠都没有!”   张立忍无可忍,一把推开了王金菊,将张兰抱了起来,小姑娘都十岁了,身上一点肉都没有,额头上的温度还高得吓人,不定烧了多久。他抱着张兰往医馆的方向快步走去。   王金菊脸上一喜,冲张成和张军摆了摆手,赶忙跟了上去,只觉得这个丫头,晕得太是时候了。   之前,她一直嫌弃这个闺女是赔钱货,没少骂她,这丫头也是个缺心眼的,胳膊肘往外拐,还偷偷往张老太那儿跑。王金菊逮到她好几次,听她喊张立哥哥,喊张老太奶奶,回家后,打过她好几次。   来之前,王金菊还跟她商量过,让她来了京城嘴甜点,要像以前一样,多跟张立套近乎,求张立收留他们,偏生这丫头是个倔的,一句话都不跟她说,见这丫头晕倒了,张立这么担心,王金菊瞬间挺直了腰板,只觉得有了谈判的资本。   医馆离这条街不算远,张立将她抱到医馆后,才得知她不仅是饿晕的,身上也有些伤,张立撩开她的衣袖看了看,才发现小丫头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以前在张家村时,张立就见过王金菊打她,他一向不管他们家的事,就算瞧见了也无动于衷。   有一次,他去割猪草时,却见这小丫头跟在他身后,小声问他,“他们都说你是我哥,是真的吗?”   张立没理她。   他对这个妹妹并没有感情,在他心中,他的妹妹,从始至终只有晓晓,哪怕知道这小姑娘在张家的日子,并不好过,他也从来不管。   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跟那个家彻底断开关系。   他奶奶却狠不下心,王金菊打张兰时,有好几次都是张奶奶拦了下来,有时还会将她带到茅草屋,给她点吃的。   不知从何时起,她瞧见他,会跟晓晓一样,小声喊他一声哥哥。   瞧见她身上的伤,张立不由握紧了拳头,看着王金菊的目光,也充满了厌恶和憎恨。   如果可以,他真想一把扭断她的脖子。   大夫给张兰灌了点药,小丫头悠悠转醒时,总算退了热,大夫开了药方,交代张立,这几日都要让她按时喝药,不能再饿着,再饿下去,身体都坏了,再想调养都难。   似是知道给张立添了麻烦,张兰眼眶红红的,垂着脑袋一直没说话。   张立抓完药,付了银子,看了张兰半晌,对上小姑娘胆怯的眼神时,终究是软了心肠,他牵住了张兰的手,“跟我走。”   王金菊赶忙跟了上去,伸手去拎张立手中的药,“我拿就行。”   张立没理她,直接甩开了她的手。王金菊也不恼,见他拉着张兰,她眼中满是算计的光。   离开医馆后,张立再次停了下来。   医馆离谷行街不算远,绕过两条街就是,张立心乱如麻,根本没想好要怎么办,下意识觉得不能让王金菊跟他回家。王金菊就是个狗皮膏药,黏上后,很可能甩不掉。   王金菊见状,却道:“这几天,就让她在你那儿好好养着吧,养好身体,我再带她离开,当然了,我们离京的盘缠啥的,得你出,不然我们不会走。”   张立又看了一眼张兰,小丫头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身体显然虚弱极了,张立终究还是将她带回了谷行街,推开门,他将考虑了一路的话,说给了王金菊,“家里没你们住的地方,我现在就给你离京的盘缠,你拿上银子立马走人。”   他决定暂时先留下张兰,以王金菊丧心病狂的程度,说不准真会卖掉张兰,张立虽然对这个妹妹没有过深的感情,却也没办法置之不理。   王金菊也不一定非要跟着张立住,只要他肯给钱,能让她后半生过上好日子,她就觉得这趟来值了。   她眼珠转了转,笑道:“就算想让我们走,也好歹让我们歇一晚吧,你放心,只要你银子给到位,我们不会赖着不走的。”   晓晓已经听到了动静,她跑出来看了看,瞧见王金菊时,晓晓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忍不住伸出白嫩的小手揉了揉眼睛。   王金菊也瞧见了她,见晓晓不仅穿着绫罗绸缎,头上还斜插着一枚金钗,她小眼睛里满是算计,眼睛一直贪婪地盯着晓晓头上的金钗。   “哎呦,这就是晓晓吧?俺类个乖乖,真是越大越俊,长得真齐整!”   晓晓戒备地走到了张立跟前,没搭理她,她有些纳闷他们怎么找来了。   张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冷声对王金菊道:“我说了,家里没你们的住处,你们要歇去旁处歇。”   “这么多房子,咋就没有歇脚的地儿?我们歇在灶房就行。”   她说着就让张成去了灶房,将他们的包裹卸了下来。   张立眉头跳了跳,握紧了拳头,晓晓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张立没再管他们,拉着晓晓和张兰进了屋。   晓晓还记得张兰,张兰比她当初还要瘦小,她好歹有奶奶和哥哥疼,张兰却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就连双胞胎弟弟都整日使唤她干活,当初奶奶活着时,提起张兰就会叹气。   晓晓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张立摸了摸晓晓的脑袋,本想告诉她,他打算先养着张兰,话到嘴边了,却又有些说不出,仔细说起来,张兰虽是他妹妹,跟晓晓却没有关系,他已经捡回来个小星,若是再留下张兰,只怕会加重晓晓的负担。   他不在时,这个家,都是她在操持。   张立有些后悔,刚刚不该这么轻率地做出决定,这对晓晓太不公平了。   他沉默了片刻,对晓晓道:“她身上有伤,你先帮她上上药吧。”   晓晓乖乖点头,她将张兰带到了自己屋,瞧见她身上的伤时,晓晓卷翘的眼睫颤了颤,都不忍心多看。   她小心翼翼帮她上了药。   张兰全程都忍着没吭声,她皮肤很黄,因为从小吃不饱,头发也黄黄的,瞧着怪可怜的。   傍晚,晓晓去灶房做饭时,小星才从屋里出来,最近都是小星帮她烧火,张立今天回来得早,将小星赶走了,自己去烧的火。   王金菊的目光一直在小星身上打转,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小少爷,小星五官精致,气质也好,一看出身就不低,王金菊给儿子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套套话。   张军笑着跟上了小星,问他叫什么名字,小星没理,他进屋后,张军也想挤进来,小星一把关上了门,张军险些撞在门上。   他呸了一声,往门上吐了好几口唾沫,嘴里骂骂咧咧的,小小年纪就将王金菊平日的做派学了个十成像。   晓晓瞧见这一幕后,很是不高兴。   她实在讨厌王金菊他们,就没做他们的饭,吃饭时,也没喊他们,王金菊阴沉沉地看了她一眼,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小贱蹄子。   王金菊自己生火做饭去了,往锅里下了许多米,晓晓忍了又忍,终究是随他们去了。   吃完饭,王金菊一直在晓晓和张立门口晃悠,见晓晓房中不仅有气派的梳妆台,还有乐器以及好多装衣服的箱子,她都看直了眼睛。   当天晚上,他们确实是歇在了灶房。   张立迟疑了半天,才将晓晓喊到自己屋,“我想暂时收留张兰几天,等她身体养好了,我会找一户没有子女的夫妇,收留她。最近先让她住在咱们家行不行?”   晓晓心思通透,一下子就看出了张立的窘迫,她当即板起了小脸,“哥哥将我当成什么人了?跟我客气什么?张兰是你妹妹,是奶奶的孙女,也是我妹妹,只要你愿意养她,养一辈子都没关系,我也可以帮家里赚钱。”   张立心中软成了一团,喉咙也酸酸的,他也没说多余的话,只拍了拍晓晓的脑袋,“快睡吧,今天先委屈你一下,让她跟你挤一晚,明天我给她做张床。”   晓晓弯了弯唇,顺便提要求,“哥哥再给我做个秋千,再做个藤椅,干脆都做两个吧,家里小孩多,一个不够。”   张立含笑应了下来。   第二天,张立给了王金菊二两银子,回老家二两银子,足够当盘缠了,他冷声道:“歇够了就赶紧走。”   见他只拿出二两银子,王金菊也冷冷笑了笑,“你打发要饭的呢,这点银子,也想让老娘滚蛋?你想啥呢。”   她说完就进了灶房,毫不客气给自己弄吃的去了,张立的脸不由黑了下来。   清楚他每日都得去军营,晓晓扯了扯他的衣袖,“哥哥先去忙吧,晚上再说这事不迟,别耽误了正事。”   张立却有些放心不下,怕晓晓万一受委屈,晓晓指了指绿珠,“有绿珠姐姐在,哥哥放心。”   将张立劝走后,晓晓就冷下了脸,她往灶房看了一眼,王金菊将她买的肉,都霍霍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才把她当成一团空气。灶房也没多少东西,就算任他们吃,他们又能吃多少?   晓晓这么迁就他们,其实是因为,当初安葬奶奶时,她钱不够,是张成偷偷塞给她几十个铜板。张成窝囊了一辈子,那估计是他唯一一次反抗王金菊。   晓晓虽然讨厌他们,却也清楚,他们与张立有撇不清的关系。   等他们做完饭,晓晓才去做饭,她正在烧菜时,却突然听到,王金菊感慨道:“哎呦,这瓜还挺甜,比咱们在老家种的甜多了,还是京城的水土好。”   晓晓顿时炸毛了,锅里的菜也不管了,就跑了出去,一看,她竟真是摘了她的瓜,还是那颗,她要留给裴哥哥的!   晓晓盼了好久才成熟的西瓜,竟就这么被她摘了去!她都没舍得摘呢,王金菊倒先吃上了。   她气得不轻,粉嫩嫩的唇,都抿了起来。   晓晓跑了过去,伸手就去抢王金菊手中的瓜,她小脸紧绷了起来,声音也奶凶奶凶的,“谁准你动我东西的?”   王金菊才不怕她,只觉得这小丫头连发火的模样,都软绵绵的,一点都不中用!   她就坐在西瓜旁,见晓晓敢冲她发火,挑衅地将另一个西瓜也摘了,“俺就摘了怎么地?”   她早看晓晓不顺眼了,从昨天他们来到这儿,这小丫头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说不准儿子不肯认他们,也是这小丫头怂恿的。   昨天是因为张立在,她才忍着,这会儿张立不在,王金菊自然没了顾忌,她没好气道:“什么你的东西?这院子里哪个东西不是我儿的?你算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真把自己当张家人了?什么玩意!”   张军也跑了过来,见晓晓敢抢西瓜,直接撞向晓晓,绿珠从房中闪了出来,伸手一把拎起了他的衣领,将人摔在了地上。   见她竟敢欺负自家宝贝,王金菊直接举起手中的西瓜,朝绿珠砸了去,绿珠闪身躲开了,西瓜“啪叽”一声摔在了地上,彻底摔碎了,红色的汁液淌了一地。   晓晓气得眼睛都红了,身体一直在发抖,发现王金菊头上竟戴着裴哥哥送给她的金簪时,这种怒火,达到了极点。 第47章 醋王   晓晓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甚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偷偷拿走了她的簪子。   晓晓直接朝王金菊冲了去。   张军见状,捡起地上的瓜, 就朝晓晓砸了过去,绿珠踢走了这块西瓜, 再转身时,晓晓已经扑到了王金菊跟前, 她伸手就去拽她头上的金簪,簪子被拔下来时,也揪住了王金菊的头发。   王金菊疼得啊了一声, 伸手就去挠晓晓的脸, 晓晓躲了一下, 王金菊挠在了她脖颈上。   绿珠来到晓晓跟前时, 少女脖颈上已经多了三道血痕, 绿珠眼神冷得瘆人,一脚踹在了王金菊肚子上。   王金菊被她踹得直接倒在了地上,她的头碰到了砖头, 撞得头晕眼花的, 腹部也很疼,她甚至觉得器官都被她踹坏了。   她想开口骂人时,却咳出了血, 张成吓得腿都是软的,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张军也被吓到了,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绿珠晚上曾出去过一个时辰,当时大家都睡着了,她根本不知道王金菊会趁她不在时, 偷拿晓晓的金簪。   偷拿金簪也就罢了,竟还挠伤了她。   绿珠周身的气息十分可怕,小星听到动静也跑了出来,怕接下来的行为脏了晓晓的眼睛,绿珠对小星道:“将她拉回去,你们两个别出来。”   小星很听话,顿时拉走了晓晓,晓晓不肯走,小星瞧着个头不高,力气却挺大,硬是将晓晓带回了屋。   房门被关上后,绿珠才拎起了一边的砍柴刀,她一步步朝王金菊走了过去,砍柴刀在泥地上,留下了深深的划痕。   她走过去,一脚踩在了王金菊胸膛上,“哪只手偷的簪子?”   那副架势,就仿佛她说是哪只,她就会砍掉她哪只手,王金菊吓得浑身发软,瞳孔也不由缩了起来。   绿珠拎起砍柴刀,往下一劈,砍柴刀就深深扎到了地里。   张成瞧见砍柴刀时,就抖成了筛子,砍柴刀劈在地上时,他两眼一翻,就吓晕了。   张军也快吓死了,小孩的鼻涕全淌了出来,裤子也湿了。   王金菊也知道怕了,身体轻轻哆嗦着,每哆嗦一下,她的腹部就一阵疼,忍不住又吐了口血。   王金菊抖着手,擦了擦唇边的血,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女侠饶命,女侠饶命,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饶我这一次。”   绿珠却不为所动,她拎起了砍柴刀,冷声道:“那就砍掉右手吧,就是这只手划伤了她。”   她说着就举起了砍柴刀,也不知是真要砍,还是要吓唬她。   王金菊真的被吓到了,她竟是也尿了出来,裤子也湿了,一股尿骚味。   绿珠恶心地后退了一步,她被腻味得不行,半分都不愿意靠近她,直接吹响了哨子。   片刻后,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了小院中,绿珠道:“拖走,送官府。”   《大周律·贼盗》规定可对偷盗者处以肉刑,情节严重者,可判处绞刑,她偷的又是裴修寒买来的金簪,不管怎么判,王金菊都不会好过。   张军还在哭,绿珠嫌烦,一手刀,将他砍晕了,张兰全程站在门口,她没有哭,脸上甚至没什么表情,绿珠要进屋时,她才指了指灶房里的包裹,“包裹里应该还有。”   虽然她没瞧见,她却清楚王金菊的贪婪,昨晚,她在晓晓屋住的,她记得晓晓有好几件首饰,她娘不可能只拿一个。   绿珠去了灶房,打开了里面的包裹,果然还瞧见了其他首饰,晓晓全部的首饰都被她包了起来。   王金菊根本不觉得自己是在偷东西,她认为这些东西,肯定都是儿子买的,就算有旁人送的,晓晓也理应孝敬给她,张家将她养到这么大,也到了她该报答的时候。   正是因为存在这种心态,她才将晓晓昨天戴的那支金簪,戴到了头上,至于其他的,她打算全都卖掉,这十几样首饰,又是珠宝又是金簪的,少说也能卖几百两银子,她觉得这一趟,可真来值了,就算张立一个铜板不给她,也值得。   她万万没料到,这个凶女人竟要将她扭去官府,她拼命哭着嚎着,却没人理她,黑衣人拎小鸡崽似的,将她拎了起来。   绿珠这才进屋看了看晓晓,晓晓刚刚一直想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小星却拦在了她跟前,不许她出去。他不知从哪儿寻来一瓶药膏,硬是将晓晓按在了板凳上。   绿珠进来时,小星正在给晓晓上药。   少年眸中满是心疼,瞧见他的神情,绿珠神情微顿,下一刻,她就跪在了地上,“是属下护主不利,请主子责罚。”   绿珠自责极了,这次的事,确实是她疏忽了,在她眼中,王金菊只是一个普通妇女,毫无战斗力可言,绿珠根本没将她放在眼中,谁料,竟是这样一个人伤了晓晓。   晓晓连忙伸手去扶她,“绿珠姐姐这是做什么?那种情况下,哪能怪你。”   晓晓揪了王金菊的头发,还给她拽掉一缕,虽然被抓了,晓晓觉得还挺解气的,“再说了,这又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就当被野猫挠了一下。”   她没放在心上,绿珠却十分自责。   晓晓出去瞧了瞧她的西瓜,想给裴哥哥的那个,已经被摔了个稀巴烂,根本没法吃,另一个,王金菊虽然没吃,却也提前摘了下来。   晓晓越看越生气,见张成和张军躺在地上,都想上去踹两脚,绿珠也瞧见了他们,又吹了一声口哨,想让人将他们拖走。   张兰大着胆子,为她爹求了情,“我、我爹胆子很小,他不敢偷东西,肯定是我娘偷的,姐姐别把我爹送到牢房好不好?”   她娘爱打她,他爹虽然不敢拦,却会在她挨揍后,偷偷塞她点吃的,张兰对张成自然有几分感情。   绿珠看了晓晓一眼,晓晓点了点头,张成虽然懦弱,确实不像王金菊那么坏,奶奶嘴上不说,其实心底一直挂念这个儿子。   绿珠便没再管他们,任父子二人躺在地上。   张兰则来到了晓晓跟前,帮着她打扫了一下地上的西瓜,晓晓道:“你别干了,去一边休息吧。”   她昨天还起着热,身体虚弱得一阵风都能刮跑,张兰没听,将小院收拾干净后,才停下来。   晓晓这才将金簪拿出来,她将金簪泡在水里洗了好多遍,手都泡白了,还是觉得簪子不干净。   这支金簪是裴修寒送她的,对她来说,意义非凡,她平时都舍不得戴,好几日才戴一次,一想到竟是被王金菊戴到了头上,晓晓就好生气,若是王金菊还在这儿,她都想冲上去踹她几脚。   裴修寒知道此事后,脸沉得几乎能滴水,他当即来了谷行街,他过来时,晓晓还在洗簪子,晓晓本就生气,瞧见他时,更加委屈了,泪珠儿啪嗒就坠落了下来,“哥哥,你的西瓜没了,簪子也脏了。”   裴修寒前几日来过一次,自然清楚,她口中的瓜是哪一个,见小丫头伤心成这样,他神情都更冷了一分。   他摸了摸晓晓的脑袋,哄道:“簪子可以再买新的,至于西瓜,哥哥可以吃其他的。”   虽然还有其他的,却不是第一个了。晓晓还是很难过,她盼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快成熟了,却被王金菊糟蹋了。   裴修寒已经瞧见了她纤细脖颈上的红痕,他眼底闪过一丝明晃晃的杀意。   晓晓肌肤雪白,脖颈也很白,上面三道血痕格外刺眼,裴修寒声音冷得犹如裹着寒冰,“王金菊人呢?”   绿珠回道:“属下让人将她送到了官府,她偷了十八件首饰,价值千金,足以判绞刑。”   裴修寒周身的冷意,依然没有消退,这下变成了晓晓哄他,小丫头拉了拉他的衣袖,“哥哥,我没事的,你别生气。”   裴修寒怎么能不生气,他头一次瞧见她受伤,眼眸的颜色都加深了许多,他指尖上扬,轻轻触碰了一下小丫头的脖颈,“还疼吗?”   晓晓摇头,“已经没事了。”   刚开始确实很疼,火辣辣的,现在已经觉得好多了,晓晓说的是实话。   裴修寒还是很生气,他陪小姑娘待了一会儿,才出来问了问绿珠,“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冒出一对父母来?”   他并没有让人调查晓晓,对晓晓的了解,皆来自于晓晓的讲述。   晓晓从未提起过父母,裴修寒一直以为她的父母早就去世了,怕提及她的伤心事,他甚至没有主动过问过。   绿珠还记得王金菊说晓晓的那些话,她回道:“他们好像是张立的亲生父母,并非晓晓姑娘的。”   裴修寒闻言,眉头紧蹙了起来,眸中都闪过一丝震惊,绿珠将王金菊的话重复了一遍。   裴修寒听完,眼眸里像是酝酿着一场暴风雨,冷得几乎结冰,他让人将张成拎走了,拿水将张成泼醒后,便详细问了一下晓晓的身世,这才得知,她竟然是张奶奶捡回去的孩子。   难怪张立与晓晓长得一点都不像,两人竟是没有血缘关系,裴修寒深深闭了下眼,一想到她今日伤心的模样,他就恨不得将王金菊碎尸万段。   他甚至连张立也一并怪上了,一对将他抛弃的父母,竟还带回小院。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心中翻腾的怒意,绿珠清楚他肯定很生气,已经自觉领罚去了。   裴修寒再次去了谷行街,他这次来是接晓晓离开的,张立既不是他的亲兄长,又无法处理好家里这摊子事,依他看,晓晓也没必要待在谷行街了。   他过来后,就牵住了小姑娘雪白的皓腕,“跟哥哥回王府。”   晓晓怔了一下,抬头时,对上了裴修寒漆黑深邃的眼眸,他神情很是认真,还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晓晓心中莫名一跳,“哥哥我没事的。”   裴修寒神情有些冷淡,眉宇间也多了丝烦躁,“怎么没事?离开回府后,先是险些落水,现在又受了伤,委屈得都掉眼泪了,还说没事?”   晓晓今天确实很生气,不过被裴哥哥安慰过后,已经没事了。   她若是搬去王府,岂不又给他添了麻烦?她哥哥都回来了,再搬去王府像什么样?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   尽管很想每天见到他,晓晓还是摇了摇头,“我不能去。”   她毫不迟疑的拒绝,让裴修寒有片刻的不悦,他眉头紧蹙了起来,“为何不能?张立也并非你兄长,你可以将他当成家人?我就只能是外人?张晓晓,难道感情的深厚,只能以时间的长短来衡量?他陪你陪的久,就比我重要?”   裴修寒也不清楚自己在生哪门子的气,按理说,她重视张立是应该的,张立毕竟当了她十四年的兄长,他们才不过认识两年。   然而见她这么毫不迟疑地拒绝时,他还是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他这是头一次冲晓晓发火。   晓晓不由怔住了,神情也有些无措,“哥哥,我没觉得你不重要,我也没将你当外人。”   晓晓急得眼眶都有些红,细白的小手也不自觉拉住了他的衣袖,急急解释道:“真的,在我心里,你跟我哥一样重要。”   对上她泛红的眼眸时,裴修寒心中的怒火散了大半,他伸手抚摸了一下小丫头的眼尾,微微弯下了身躯,直视着她的眼睛道:“既然觉得裴哥哥不是外人,那就随我走。”   晓晓还是有些纠结。   理智告诉她,不能随他走,毕竟她真的不是小姑娘了,她若再次住进王府,对两人的名声都不会太好,之前众人都怀疑,他想将她送入皇宫,她若回去,说不准,大家会觉得,她之所以回王府,就是接受秘密训练去了。   她正在纠结时,就见裴哥哥摘下了他腰间的荷包,他修长的手指,打开了荷包,从荷包里取出了他生日那日,她留有署名的那张信笺。   裴修寒淡淡道:“我现在使用第一个要求,随我回府,还是说你要违约?”   晓晓有些哭笑不得,见他神情很认真,晓晓不由皱了皱鼻子,“好吧,我随你回府就是。”   裴修寒周身的不悦,随着她这句话,总算退去了大半,怕小丫头不高兴,他又道:“等张立处理完家里这堆乱七八糟的事,你若想回来,那就回来。”   哇!那不就等于,只去王府暂住几日吗?   晓晓这下彻底放心了,眉眼都生动了起来,“我去收拾东西。”   “不用收拾,已经让人给你备了崭新的,以后随时可以去王府小住。”   离她及笄也不过只有几个月时间,裴修寒甚至打算,扩建一下无涯堂,等她嫁来时,也不必住素月轩了,直接跟他一起住就行。   他正打算带着晓晓离开时,张立总算从军营回来了,他还不知道今日的事,瞧见裴修寒时,连忙行了礼,跟他打了声招呼。   裴修寒这次却格外冷淡,张立愣了一下,一眼就扫到了晓晓脖颈上的伤,他没管裴修寒的态度,连忙握住了晓晓的肩膀,“怎么受伤了?”   之前以为,他是晓晓的亲哥时,裴修寒尚且见不得,他拥抱晓晓,这会儿,得知他与晓晓并没有血缘关系后,他更见不得这一幕了。   他直接伸手拉了一下晓晓的手臂,将人拉到了跟前,避开了张立的手,裴修寒冷声道:“你该问你的好父母才对。”   他拉着晓晓的手并未松开,冷声道:“晓晓我带走了,你何时解决完这件事,何时再去接她,解决不好,就别接她了。”   见张立神情很是自责,晓晓连忙安慰道:“哥哥,我没事的,我去王府只是暂住两日,你别担心。”   她说完,就对上了裴修寒泛着凉意的眸子,晓晓瞬间怂了,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她皱了皱鼻子,冲裴修寒扮了个鬼脸。   瞧见她古灵精怪的神情,张立怔了一下,让他更震惊的是,裴修寒不仅没生气,还亲昵地抬手刮了一下晓晓的鼻子,神情竟是说不出的温柔。   两人的举止实在太过亲昵,张立不由震在了原地,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他在战场上,与裴修寒接触过几次,自然清楚他什么样,他待人一向冷漠,那种冷漠是与生俱来的,似乎根本不会有什么人,能令他区别对待。   他一直以为,裴修寒待晓晓好,只是为了偿还恩情,直到这一刻,亲眼瞧见两人的相处后,张立才发现,他待晓晓绝不止报恩这么简单。   不止他,连晓晓都如此,小丫头望着裴修寒的目光,分明充满了欢喜,张立是看着晓晓长大的,自然清楚她什么样。   张立因震惊心中乱成了一团。   晓晓又冲张立眨了眨眼,示意他别担心。   张立只是点了点头,清楚拦不住,他也没有拦他们,晓晓的神情就说明了一切,她分明很愿意去王府小住。   裴修寒没那么多耐心,直接将晓晓拉走了。   两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门口时,张立听到晓晓软声与裴修寒道:“哥哥,还有个西瓜成熟了,还在院子里!我约了熙姐姐和雯姐姐的,说好了后日让她们来这里吃西瓜,我后天回来一趟吧?”   “回什么回?王府没地儿吗?”他的声音虽有些不耐烦,却又道,“原地等着。”   他说完,就回了小院中,亲自抱走了那个西瓜,他的气质与手中的西瓜一点都不搭,看都没看张立一眼,就将西瓜抱走了。   晓晓却又道:“有一半我想留给哥哥和小星,不能全拿走!”   裴修寒眉心跳了跳,扛着个西瓜放下也不是,拿走也不是,半晌才道:“小祖宗,我明日让人给他们送来一车行不行?”   听到那声小祖宗时,晓晓的脸莫名有些红,她结结巴巴道:“倒、倒也不用,走吧,走吧,等再有成熟的,再让他们吃。”   张立没有再听,转身进了屋。   晓晓和裴修寒就这么离开了谷行街,他来时,没有乘坐马车,这会儿一手抱着西瓜,一手拉着晓晓,走路回的王府。   晓晓看了一眼,被他拉住的手腕,心中甜甜的,只觉得好久没这么跟裴哥哥亲近了。   走了一会儿后,裴修寒才垂眸看了小丫头一眼,“累吗?”   晓晓摇头,笑道:“不累,我体力可好了,当初在张家村时,可以爬两座山。”   裴修寒却有些心疼,“有哥哥在,以后体力不用这么好。”   晓晓“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裴哥哥说了句,“出来。”   紧接着好久不见的时羽从暗处走了出来,裴修寒将西瓜丢给了他,晓晓还没来得及与他打招呼,下一刻,时羽就抱着个西瓜消失在了眼前。   裴修寒在晓晓跟前弯下了腰,“上来,哥哥背你走。”   晓晓心跳有些快,她勉强稳住了心神,“哥哥,我自己走就行。”   裴修寒从下而上扫了她一眼,哪怕弯着腰,依然压迫感十足,“小丫头,听话,哥哥第一次背人都给你了,你还嫌弃什么?”   晓晓才没有嫌弃,她脸颊有些热,没能忍住诱惑,乖乖趴在了他背上。   下一刻,裴修寒就托住她的腿弯,将人背了起来。他唇角不自觉扬了一下,还不忘逗弄了一句,“小丫头,搂紧点,不然摔下去了,哥哥可不负责。”   晓晓紧张极了,正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儿,闻言,脸颊红红的搂住了他的脖颈。   裴修寒这才察觉到两人贴得有些过近了,他甚至能感受到少女柔软的身躯以及温热的呼吸。   裴修寒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一下。 第48章 同勺   晓晓乖乖趴在他背上, 并未察觉到他的异常,她心中喜滋滋的,唇角不自觉扬了起来。   快到王府时, 晓晓歪着小脑袋,凑到了他耳旁, “哥哥放我下来吧。”   少女气若幽兰,温热的呼吸打在了他耳朵上, 酥麻感从耳朵一下子蔓延到周身,裴修寒身体都不自觉紧绷了起来。   清楚小丫头是不想让王府的人瞧见,裴修寒顺从地将她放了下来。   瞧见燕王府的影壁时, 晓晓只觉得格外怀念, 她像只归家的小麻雀, 叽叽喳喳表达着自己的兴奋, 裴修寒含笑望着她, 目光深处藏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深情。   夜色逐渐深了下来,暖黄色的灯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有些长, 一切都显得静谧又美好。   张立那边的氛围却截然不同。   此刻张军已经醒来了, 张成也回到了小院中,张军依然很害怕,醒来后, 见娘亲不在了,身体一直在哆嗦, 牙关也在打战,瞧见砍柴刀时,他又嚎啕哭了起来。   他哭了一会儿,发现绿珠和晓晓都不在, 只有张立从房中走了出来。   王金菊整日在他面前骂张立,他一点都不怕张立,张嘴就骂道:“都是你!你这个白眼狼!你这灾星!非要养着张晓晓这个贱人,现在好了,她让人把娘亲杀了,你还我娘亲!呜呜我要杀了你们!”   因为看惯了张金菊骂街的模样,他张嘴就是一串脏话,骂张立的这些,也都是跟王金菊学的。   王金菊一向疼他,张军在家向来是要什么有什么,一想到疼他的娘亲,不仅吐了血,被砍了手,说不准还被丢去喂了狗,他就恨死了张立。   他捡起一旁的砖头就朝张立丢了去。   张立往旁边躲了一下,避开了砖头。他能忍受旁人骂他,却忍受不了他骂晓晓,他愤怒地朝张军走了过去,一把就将他拎了起来,按在了门板上。   张军双脚悬空,被他箍住了脖颈,他有些喘不过气,咳了起来,拼命抓着张立的手,眼中满是惊恐。   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他这个生来不详的哥哥,早就不是村里那个任人辱骂的少年了,他如今身材高大,气势惊人,好像一把就能捏断他的脖颈。   张成瞧见这一幕,险些被吓破胆。   他今天一整天,都提心吊胆的,因为被抓去王府审问了一番,他知道媳妇并没有死,只是因偷盗罪,被送去了官府,见小儿子满口脏话时,他就想阻止,却晚了一步。   这会儿见张立掐住了张军的脖颈,他跌跌撞撞跑了过去,“小军还小,不懂事,你饶他这一次。”   张立并不想坐牢,也不想杀人,在张军彻底喘不过气时,就松了手,张军从门板上滑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拼命喘着气,濒死的感觉,让他望着张立的目光,都染上了恐惧。   张立冷声道:“嘴巴放干净点,再让我听到你骂她一个字,我让你再也说不出话。”   张军一直在抖个不停,险些吓晕过去,张成连忙顺了顺他的背,他憋得泛红的脸这才逐渐恢复正常。   张立扫了一眼父子二人,冷声道:“明日回来,别让我再瞧见你们。”   张军和张成缩成了一团,都不敢出声。   张立离开后,张军才抽噎了起来,“我娘她,我娘她,咱们以后该咋办?”   张成沉默了下来,半晌才道:“你娘还没死,明天我去官府看看,你先乖乖在这儿呆着,明天晚上,咱们就离开。”   张军现在就想离开,想到他们没多少银子,离开了只能睡在路边,终究没开这个口。   第二日,张成就战战兢兢去了官府,打听了一下王金菊的事,得知她偷的东西,足够判她绞刑时,他又险些晕过去。   他只觉得天都要塌了,怎么会是绞刑呢?   他一路浑浑噩噩回了谷行街,瞧见张军时,眼泪就掉了下来,一个大老爷们,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   张军问完,也跟着哭了起来,王金菊虽然泼辣、自私,却是真心疼张军,平日里几乎把张军当小祖宗供着,一想到他以后就要没娘了,张军就接受不了。   村里没娘的孩子,一个比一个惨,家里若是有了继母,说不准,他也会像张兰一样天天挨打,他在地上打起了滚,哭道:“我要我娘!她没偷东西,她没偷,那不是她偷的,是张兰偷的,让张兰去死!”   张兰正趴在门缝处,偷听他们的话,得知她娘要被判绞刑时,她整个人都有些茫然,鼻子也无端有些发酸。   王金菊时常打她,家里什么脏活累活都是她的,夜深人静时,张兰甚至怀疑,她不是亲生的,她也无数次羡慕过张军,羡慕他是男孩,只因他是男孩,就被溺爱着,娘亲从不让他干活,还时常煮鸡蛋给他吃。   好几次,险些被打死时,张兰都无比怨恨她,甚至巴不得她出事,这样就再也没人打她了,听到她要被判绞刑,她应该高兴才对,她心中却空落落的,像是有一块东西,被人挖掉了。   她还没来得及伤感,就听到了张军的话,张兰枯瘦的小手紧紧抓住了门栓,心中也涌起一阵恐慌,唯恐官府的人,信了张军的话。   她后退了一步,吓得躲到了床底下,小小的身体也一直在发抖。她又想起了八岁那年的事,她和弟弟一起去姥姥家,弟弟打破了二舅母那只舍不得戴的玉镯。   玉镯是二舅母的嫁妆,她一向很珍惜,谁料却被弟弟偷偷拿了出来,随后就被他摔碎了。   弟弟却诬陷是她摔的,她百口莫辩,那一次,娘亲险些将她活活抽死,她遍体鳞伤,疼得意识都模糊了,直到二舅母看不下去,拦住了她娘,她娘才不再打她。   想起旧事,张兰止不住地轻颤,难道这一次,她也要被推出去吗?   小星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张军不停嚷着是张兰偷了东西,小星精致的小脸上,闪过一抹嘲讽。   他又想起了晓晓,得知她并非张家的孩子后,小星的心情就有些无法平静。   她与娘亲生得那么像,会是他的姐姐吗?   *   此刻,裴修寒已经将晓晓送到了素月轩。   素月轩并没有什么变化,李管家很是贴心,得知她要来,什么东西都给她备好了。   晓晓沐浴过后,就歇下了,裴哥哥身上好像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晓晓每次不开心时,瞧见他,心情都会变好很多,哪怕今日的事,险些将她气死,跟裴哥哥回来后,她心中的憋闷,却彻底消散了,只余下满心的欢喜。   躺下没多久,晓晓就睡着了,比起谷行街那个小院,她显然对素月轩更有归属感。   第二日,晓晓就让人给牧熙和牧雯递了封信,让她们不必去谷行街了,直接来王府就行。   很快,牧雯和牧熙就到了,见晓晓又搬回了王府,牧雯有些惊讶,正想询问她为何搬回来时,就听到牧熙说:“你的脖子怎么回事?”   牧雯也看向晓晓的脖颈,少女雪白的脖颈上,赫然有三道划痕,瞧着挺吓人的。   晓晓将昨天的事,大致说了说,牧雯听得愤怒极了,拳头都握了起来,“太可恶了!世上怎么有这么可恶的人!”   牧熙却迅速抓到了重点,“张立的父母?你跟张立不一个父母?”   晓晓这才将被捡的事说了说。   牧雯听得一愣一愣的,牧熙虽然有些惊讶,倒也没觉得太震惊,她之前就觉得晓晓的学习天赋有些可怕,不像是大字不识的村妇,能生出来的孩子。   牧熙若有所思道:“你被捡时,身上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吗?”   牧雯也道:“对啊,要是有,说不准能找到你的亲生父母。”   晓晓摇头。   奶奶是在河边捡到的她,她身上只裹着碎花小襁褓,旁的什么都没有。   晓晓抿了抿唇道:“他们既然选择把我丢掉,肯定是不想要我了,我找他们干什么?我有哥哥和奶奶就够了。”   牧熙也赞同这个观点,比起血缘关系,显然是养育之恩更重要。   牧雯泪点低,眼眶都有些发酸,她走过去抱住了晓晓,“就算父母不要你,你还有我们呢,我以后就是你的亲姐姐!”   见她哪壶不开提哪壶,牧熙不由抚了抚额,怕晓晓伤心,她开口道:“说不准当年是发生了什么事,你父母才舍弃了你,未必是因为不想要你。”   晓晓弯了弯唇,认真道:“谢谢熙姐姐,也谢谢雯姐姐,我真的没事,不管他们为何丢掉我,我对现在的生活都很满意,我很庆幸是被奶奶捡到的,正因为待在张家村,我才认识了裴哥哥,又认识了你们。”   她的笑容十分明媚,见她确实没有难过,牧熙也不由笑了,“西瓜呢,赶紧切开吃了它,走了一路热死了。”   天气正是燥热的时候,牧熙又格外怕晒,现在脸颊还烫着。   晓晓弯了弯唇,西瓜早就被她泡在凉水里冰着了,她将西瓜抱到了紫檀木桌上,取了一把刀,就切了起来。   牧雯好奇地凑了过去,想看看她怎么切,牧熙坐在太师椅上没有动,她一到夏天就懒得动,见她觉得热,丫鬟拿起团扇,给她扇了扇。   牧熙还尚未及笄,两侧的头发平分成两股,梳了个简单的双丫髻,垂下来的乌发恰好及腰,她最近一两年,变化也很大,本就清新脱俗的五官,显得极其灵动。   大多时候,她都显得懒洋洋的,一副柔弱无骨的模样,只有认识她的,才知道,她这张无害的面容下,藏着一个多不好招惹的性子。   她的手臂抵着太师椅上的扶手,小手则托着腮,漫不经心地看着晓晓切西瓜。   晓晓五官精致,举手投足都很赏心悦目,牧熙看得津津有味的。   晓晓将西瓜切成了两半,其中一半给裴修寒留了下来,她们几个分吃了另一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自己种的,晓晓只觉得这个西瓜格外甜。   她们在吃西瓜时,张成和张军则起了争执,张军闹着要去官府指认张兰,说首饰是张兰偷的,让官府将张兰抓走。   张成并不想带儿子去官府。   他生性懦弱,王金菊在时,也没少受王金菊欺负,他对唯一的女儿,并非没感情,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张兰挨打后,偷偷给她塞吃的。   偷盗罪是大罪,张兰若是进去,一辈子都完了,她还那么小,张成根本狠不下心。   张军哭着在地上打滚,“我要我娘!难怪娘说你偏心,你胳膊肘就往外拐吧!张兰不过是个赔钱货,留着她只会吃家里的粮食!你干嘛不拿她换娘?”   “那是你姐姐!”   他头一次这么大声,张军被镇住了,泪都止住了,过了好久,他哭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我要我娘,我不管,你不肯拿张兰换,就想法救她,救不回来,我跟你没完!”   他说完,就进了灶房,灶房的门,被他摔得震天响。   张兰躲在床底下,也听到了两人的动静,见爹爹难得站了出来,张兰的泪珠儿一颗颗砸了下来,微微发抖的身子,逐渐恢复了正常。   张成也不希望王金菊出事,哪怕时常被她骂成孙子,对张成来说,她也是顶梁柱一样的存在,他被她管了二十年,早习惯了凡事都听她的,如今她一被抓,张成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他又去了官府,将仅剩下的半两碎银子都拿了出来,跪着求了许久,想让人给他出出招。   其中一个衙役瞧他实在可怜,提点道:“她偷的首饰足足上千两银子,其中还有一个御赐的,明天开堂审问后,必判绞刑,你若想救她,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私下调解,如果张姑娘愿意饶过她,此事还有周旋的余地。”   张成隐约听懂了他的意思,他跪下一连磕了三个头,才感激地离开,他知道这事必须得求晓晓,便去了燕王府,这次护卫却没帮他通报,直接将他赶走了。   张成行尸走肉地回了谷行街,他面容颓败,似是一夜之间,苍老了十来岁,瞧着更加笨拙了。   张立回来时,才发现,他们依然没有走,他面色有些冷,心中的烦躁几乎攀到了极点。   张成瞧见他后,却直接跪了下来,砰砰磕了好几个头,卑微地求起了他,“俺会走,以后也不会赖着你,俺求求你,你救救你娘,她确实不是好人,也真偷了东西,她肯定不知道那些东西,那么贵重,你救救她吧,你若不救她,就没人帮她了,她明日就会被判绞刑,你救救她吧。”   张立站着没动,他身板挺得笔直,垂在一侧的手,却捏紧了,他力道很大,拳头都在轻微地发颤,半晌才道:“我凭什么要救她?是凭她差点把我摔死?还是凭她要把我丢到深山里?抑或凭她将奶奶赶出家门?”   张军现在很怕他,躲在灶房里不敢出来,听到张立的拒绝和反问后,他一张小脸彻底褪去了血色,直到这一刻,张军才意识到,娘亲之前待张立有多差。   其实不止娘亲,他也始终看这个哥哥不顺眼,打他懂事起,就知道他有个生来不详的哥哥,旁人能吃上肉,他没得吃时,都会觉得是张立克的,娘亲每次骂张立怎么不去死时,他也深以为然。   直到这一刻,真正意味到死亡是什么,他才意识到,之前的自己有多么可笑。   难道娘亲真的没救了吗?   他红着眼睛,从灶房走了出来,克服着对张立的恐惧,也跪了下来,跪下后,就开始磕头。   这个向来跋扈的小男孩,也似是突然之间就长大了,额头都磕破了皮,也没有停下。   张成也继续磕了几下,他抬起头,祈求道:“俺知道,俺对不住你,俺也不指望你原谅俺,她毕竟是你娘,十月怀胎生了你,你没出生前,她也盼着你的出生,还给你做了好几件小衣服。”   张成说着说着,声音哽咽了起来,张立是他们第一个孩子,当初不止王金菊期盼着他的出生,张成也眼巴巴期待着。   他们谁也没料到,张立会生来不同,他们也怕啊,怕是山神的诅咒,怕他会克死他们,张成难受的说不出话。   他这辈子都没有说过这么长的句子,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拼命求着情,拼命组织着语言,只希望张立能够心软一次。   “她肯定以为晓晓的首饰,都是你买的,心中气不过,才拿的,她估计都不知道这算偷盗,她是坏,俺也知道,她缺点一大堆,但她罪不至死啊,你救救她吧,官老爷说了,只有晓晓愿意和解,她才能逃过一死。”   张立没有说话,拳头握了松,松了握,他满腔的愤怒,不知如何发泄,不管是对张成,还是对王金菊,他有的只是恨,恨他们的狠心,也恨他们对奶奶不闻,他凭什么要帮她?   在她伤害晓晓时,他没有亲手弄死她,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   最终他也只丢下一句,“她自己做的孽,你求我也没用。”   他转身进了屋。   张成却始终没有起来,依然跪在地上,月亮高高升了起来,他依然长跪不起,口中也虚弱地念叨着,“你救救她吧,你救救她吧。”   明明他的声音不大,张立却觉得这声音犹如魔音入耳,狠狠折磨着他。   燕王府,虽然没人帮张成通报,晓晓还是知晓了他来燕王府的事,晓晓猜出了他是想来求情,她才不想原谅王金菊,她那么可恶,就该让她坐坐地牢,好好磨磨她的性子。   想到她毕竟是哥哥的生母,她最终还是将绿珠喊到了跟前,问了一下,她会怎么判,得知竟是绞刑时,晓晓不由睁大了眼。   “偷东西而已,竟要处死吗?”   绿珠解释道:“依照律法,若是普通东西,第一次偷盗时,在右臂上刺上“窃贼”两字即可,她偷的并非普通东西,这些首饰,价值千金,其中还有一件是御赐之物。”   晓晓有些恍惚,她不太懂律法,本以为顶多判她个三、四年,她如此坏,就应该关关她,谁料竟是绞刑,张成都跑来求他了,肯定也求了哥哥。   晓晓一颗心不由紧紧提了起来,几乎可以想象出此刻的张立该有多煎熬。   她在室内转悠了几圈,眉头也紧紧蹙着,半晌才问了问绿珠,只能是绞刑吗?   绿珠简单与她说了说。   晓晓想了想,最终还是去了无涯堂,她过来时,还抱着剩下的那半个西瓜。   晓晓在无涯堂等了一刻钟,裴修寒才归来,瞧见小丫头,他唇边多了丝笑。   晓晓将西瓜递给了他,笑道:“我给哥哥带了勺子,你直接吃就行。”   还剩半个西瓜,晓晓没拿刀,只拿了个铁勺,打算让他挖着吃,中间的最甜,只吃中间的就行。   裴修寒接住了勺子,挖了一勺,吃掉后,就冲她招了招手,“这么大,我怎么吃得完?过来跟哥哥一起吃。”   晓晓笑道:“我已经吃过了,哥哥自己吃。”   裴修寒却没理,他挖了一勺,直接递到了她唇边,晓晓脸有些热,见哥哥完全没意识到此举不妥,她也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   见她扭扭捏捏的,裴修寒扬了下眉,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怎么?嫌弃哥哥?”   晓晓脸有些红,她慌忙摇头,为了证明不嫌弃,她乖乖张嘴吃下了勺中的西瓜,唇瓣触碰到勺子时,她脸红得滴血,呜呜呜刚刚裴哥哥,也碰了这个地方。   她算不算偷偷占了裴哥哥的便宜?   瞧见小姑娘脸上羞赧的神情时,裴修寒眼中的笑不自觉加深了,他又挖了一块,细细品尝,只觉得这勺西瓜更甜了。他望了一眼她娇艳欲滴的唇瓣,眸色都深了些。   晓晓并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她脸红的厉害,共用一个勺子什么的,也太羞耻了!   小姑娘羞得厉害,白嫩嫩的脚拇指都不自觉蜷缩了起来,眼睫也低垂着,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见小丫头有些羞,裴修寒眼中带了点笑,又挖了一勺,递到了她唇边,很喜欢她窘迫到满脸通红的模样。   “再吃点。”   晓晓不由往后躲了一下,红着小脸道:“哥哥,你自己吃吧。”   裴修寒眼中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我一个人哪里吃得完?你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西瓜,浪费了多不好,吃吧,哥哥又不嫌你。”   晓晓脸颊红红的,心跳也好快好快,她偷偷瞄了瞄勺子上的西瓜,一想到上面沾有他的口水,她就没出息地想要躲进被子里。   呜呜呜,她真的可以这么占裴哥哥的便宜吗? 第49章 交锋   最终晓晓忍着羞耻, 吃了好几口,见她小脸红扑扑的,裴修寒眸中不自觉溢满了笑意。   晓晓抬头时, 恰好扫见他脸上的笑容,她心跳又不自觉加快许多, 呼吸都不由屏住了,只觉得, 他这个模样,说不出的好看。   裴修寒弹了一下她的脑袋,眸中带着清浅的笑意, “看什么呢?哥哥脸上长东西了?”   晓晓红着脸, 移开了目光, 不自觉转移了话题, “哥哥, 我来找你,顺便还想说一下王金菊的事。”   裴修寒眼中的笑收敛了些,他目光幽深, 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男人身材高大,周身的气势无端有些摄人。   被他这样注视着,晓晓不自觉有些紧张, “我并非是想给她求情,实际上, 我觉得绞刑反而太便宜她了,她那么可恶,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还不如让她活着受受罪。”   小丫头眸色澄清, 好似当真这么觉得。   裴修寒伸手叩了几下书桌,根本没信她的说辞,直接戳破了她的心思,“因为张立?”   晓晓不由摸了摸鼻尖,她确实是有私心,张成会来王府求她,肯定也会去求哥哥,晓晓几乎可以想象出哥哥在承受着什么样的煎熬。   他那么疼她,王金菊伤了她,还偷她的东西,以哥哥的性子,肯定不会帮她求情,可是她毕竟生了他。   如果王金菊真的因这件事,被判了绞刑,他心中肯定会就此留下一个刺。   晓晓不希望,这件事会影响到哥哥,他从小到大,活得那样苦,晓晓只希望,他可以毫无负担的活着,不必再承受什么。   见小丫头一副略显心虚的神情,裴修寒伸手狠狠揉了揉她的脑袋,“连哥哥都骗?”   晓晓连忙摇头。   虽然有私心,晓晓确实觉得绞刑不太合适,只是偷盗,就判绞刑,她觉得不太妥,另外,她的确觉得让她死,太便宜她了,王金菊这人,虽然瞧着很厉害,其实色厉内荏,在牢里关她几年,铁定能吓破她的胆,在晓晓看来,让她日日处于煎熬中才更像惩罚。   裴修寒认真道:“跟我没什么不能说的,就算是为了张立,只要是你所愿,哥哥也会满足你。”   他这句话,让晓晓脸颊不自觉有些热,心中也满是感动。   裴修寒却又靠到了太师椅上,悠哉道:“哥哥总不能白帮你,拿纸笔来,再写下一个承诺,以后要无条件为哥哥做一件事或者答应哥哥一个要求才行。”   ???   晓晓怔了怔,下一刻,就被他敲了一下脑袋,“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写承诺。”   晓晓无端有些郁闷,只好乖乖取了纸笔,她才刚写完,就见他伸手一捞,将写了字的纸拿走了,随即塞到了荷包里。   裴修寒已经体会到了“兑换承诺”的好处,自然不想白帮她,有了承诺,总能趁机讨点好处。   不要白不要。   裴修寒并不希望王金菊留在京城,哪怕是坐牢。如果将她关在京城,张成父子说不准也会留下,以后的麻烦事,只会越来越多。   他直接下了令,念在王金菊是初犯,并且不懂首饰的份上,判她被流放千里。   张成跪了一宿,都没见张立出来,他原本已经绝望了,第二日去衙门旁听审判时,才得知,她竟没被判为绞刑,只是流放千里。   张成又是哭又是笑的,回去后就去了燕王府,在门口磕了三个头,随后他才回到谷行街。   张军得知这事后,开心极了,喃喃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王金菊对这个结果却感到很绝望,她将被驱逐到苦寒之地,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去了后,只怕吃不好,穿不暖,还不如待在张家村。   她快哭瞎了双眼。   张成和张军收拾好包裹要离开时,张兰也追了上来,她不想给张立添麻烦,心中也总是想起父亲对她的维护,娘亲被流放后,家里只有父亲和弟弟,他们都不会做饭,没了她,要怎么生活?   “爹,我跟你们一起走。”   张军则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她,换成他,如果可以留下来,过好日子,他肯定二话不说就留下来,他难得没说嘲讽的话,只是看了一眼他爹。   张成无措地搓了搓手,眼眶有些发红,“那就一起走。”   张兰跑到了小星的住处,敲了敲他的门,她记得小星会写字,这会儿便小声请求道:“你可以帮我给我哥,留封信吗?”   张立一早就出去了,此刻并不在家,张兰以为他去了军营,他一般都是晚上才回来,张兰等不到那个时候,才来找小星帮忙。   小星看了她两眼,点了点头,说是留封信,其实张兰也只让小星帮忙写了一行字:哥,我跟爹离开了,你照顾好自己。   张立今日根本没去军营,早上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衙门,其实,无需过来,他就知道,张金菊肯定不是绞刑,就算他不开口,晓晓那丫头,也会饶过她,他本该去王府,告诉晓晓,不必宽恕她,她那么可恶,自有律法惩治,该是什么罪,就是什么罪。   张立却没能做到。   他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燕王府。   侍卫瞧见他,就将人迎了进去,今日的他格外沉默,周身都萦绕着一股令人压抑的气息。   得知他来了后,晓晓就连忙跑了出去,见哥哥的神情很是自责,晓晓心疼坏了,连忙将他带进了素月轩,晓晓亲自为他倒了杯水,递给了他,张立抓紧了手中的杯子,嘴唇动了动。   晓晓伸手抵住了他的唇,“哥,你别这样,我真的没受什么委屈,你不要自责。”   晓晓在他腿边跪坐了下来,像小时候那样,将脑袋趴在了他膝盖上,“没有你和奶奶,就没我,晓晓这条命都是你们的,你不要跟我见外,你这样,我会很难受。”   张立喉咙滚了几下,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   裴修寒进来时,瞧见的就是这样刺眼的一幕,他的小丫头,竟是趴在另一个男人膝盖上,她甚至不曾这样亲近过他。   裴修寒眼眸沉得有些深。   他但凡识趣些,就该转身离开,不去打扰他们兄妹的相处,裴修寒却做不到,自从得知张立并非晓晓真正的兄长后,他再看向张立时,就怎么瞧,怎么不顺眼。   他走过去,直接一把拉住了晓晓的手臂,将她从张立膝盖上,拉了起来,“地上凉,也不怕冰着。”   晓晓吐了吐舌,见他竟然来了,白皙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好意思,“哥哥,你没出去吗?”   裴修寒自然没出,他有预感,张立会过来,才特意没去,他淡淡嗯了一声,看向了张立。   张立也看向了他,两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无形中,似是起了火花。 第50章 破绽   裴修寒依然拉着晓晓的手臂, 以一种占有欲极强的姿态站在晓晓身前。   他去谷行街接晓晓时,还有所收敛,那个时候张立只隐约察觉出, 裴修寒对晓晓的感情有些与众不同。   此刻,张立已经瞧出了他对晓晓分明是男女之情!   张立不自觉拧眉, 有种自家小妹妹,被野男人盯上的感觉, 无端有些不爽。哪怕对面的男人是鼎鼎有名的摄政王,他也依然不爽,发现这一点后, 他对裴修寒的恭敬和敬畏都散了大半。   张立冲裴修寒拱了拱拳, 沉声道:“晓晓这两日又劳烦王爷了, 我今日过来, 是想接她离开。”   他身姿笔挺, 瞧着不卑不亢的。   裴修寒敏感地察觉出了他态度的转变,他神色微冷,“你家里那摊子事儿已经解决了?晓晓若是随你回去, 再次受伤怎么办?”   张立对张成多少有几分了解, 他不像王金菊那样死皮赖脸,今天肯定会离开,家里基本没事了, 张立之前同意裴修寒带走晓晓,一是瞧出了晓晓想过来, 二是怕晓晓在家时觉得心烦,毕竟张成和张军都还在。   张立挺直了背脊,他先是道了谢,“多谢王爷对晓晓的关心, 她是我妹妹,我会照顾好她,不再让她受到伤害,王爷不必挂念。”   裴修寒觉得这句“多谢”有些刺耳,他自然瞧出了张立是有意的,张立分明是在提醒他,他只是个外人。   裴修寒眯了眯眼,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下,因着晓晓还在,他才勉强保持了风度,“不必道谢,晓晓不止是你的妹妹,你不在的这两年,王府就是她的家,以后王府也依然是她的家。”   张立神情微顿,扭头看了一眼晓晓。   晓晓心中满是感动,望着裴修寒的眼神都柔和极了,根本没察觉到哥哥的目光。   张立有片刻的郁闷,下一刻,就催促了一下晓晓,“还不谢谢王爷。”   晓晓一向听他的,早忘了不该跟裴哥哥客气,她乖乖道谢,“谢谢裴哥哥。”   裴修寒听到这声感谢后,心中更加不悦了,以至于眼眸都沉得有些深。   他淡淡扫了张立一眼,越看越觉得这小子有些碍眼,他眼眸闪了闪,脑中瞬间转过好几种将他调离京城的理由。   晓晓并未察觉到两人的针锋相对,只是敏感地察觉出裴哥哥好像不太高兴,扫到小丫头担忧的目光后,裴修寒才缓和了神情。   张立再次看向晓晓,“走吧,跟哥哥回家,你不在,小星还挺想你,今日早上,他还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去。”   想起小星,晓晓有些挂念他,他还那么小,肯定不会做饭,中午哥哥不在家,也不知道他怎么吃的午饭,还有张兰,她也不过才十岁。   晓晓有片刻的自责,连忙点头,“嗯嗯,我随哥哥回去。”   裴修寒自然没办法硬留她,他心中憋着一股气,直到晓晓离开了,还有些不爽,想到距离过年,还有五个月的时间,到时就能将小丫头娶回府,他才舒坦些,“去将泥瓦匠喊来,从今日起府里开始动工。”   昨天裴修寒简单提了一句,要扩建无涯堂的事,杨昊只当他一时兴起,谁料他竟来真的,他颇有些摸不着头脑,无涯堂单正屋就有五间,完全足够主子居住,还要怎么扩建?   对裴修寒来说,五间自然不够,单他的书房就占了两间,浴室又占了一间,再除掉一间厅堂,仔细说起来,寝室只有一间,等成亲后,晓晓肯定要跟他一起住,一间寝室,两个人住,空间难免有些小。   不止寝室需要加大,好歹也要给她建一间琴房,两间花房,女孩子漂亮衣物也少不得,装衣物的房间也得备上,在裴修寒看来,扩大一倍,正好合适。   杨昊很快就将泥瓦匠喊了过来,裴修寒仔细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泥瓦匠自然是恭敬地应了下来。   扩建期间,需要施工,就算一下子让几十个人同时施工,也需要近一个月的时间,新建好的房子,又不能立马住,裴修寒自然需要搬出去,他干脆搬到了素月轩。   丫鬟不敢让他住东厢房,她赶忙进了晓晓的寝室,打算将室内的被褥全部换成崭新的,把梳妆台搬出去,她们正要收拾时,却见主子也跟了进来,“这里不必动,将东厢房收拾一下即可。”   丫鬟有些惊讶,根本没料到,他竟会委屈自己去住西厢房。   裴修寒自然不觉得委屈,他想将张立调走,并非想想而已,过段时间,就能将小丫头接回来,他若占了她的房间,总不能让她去别的院子。   丫鬟退下后,裴修寒却没有离开,晓晓在这儿住了挺久,室内都好似带着一股小丫头身上独有的香味,裴修寒有些疲倦,去榻上歇了会儿。   *   张立和晓晓到家后,才发现张兰竟是随着张成一起走了,只留下一句话,晓晓不由怔了怔,猜出这丫头是不想给张立添麻烦,她不由叹口气。   张立也愣了愣,想到张成不会随意打骂孩子,他才微微松口气。   晓晓却有一点担心,“他们肯定没什么银子吧?也不知道盘缠够不够。”   小星伸出白皙的小手,轻轻扯了扯晓晓的衣袖,晓晓这才看了他一眼,少年正静静看着她,浅棕色的眼眸里,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小星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随后递给了晓晓,“我看她可怜,怕姐姐会担心她,偷偷往她包裹里,塞了十两银子,足够她一路的开销,姐姐不用担心。”   小星确实有些同情张兰。   张立刚将张兰带回来时,她身上还有伤,小星隐约听到一些,知道王金菊时常打她。因为小时候同样多次挨过打,小星瞧见张兰瘦小的模样时,总会想起几年前的自己。   见张兰要跟张成离开时,他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他记得张兰还病着,张成还挺穷的,估计也没钱给她看病,干脆给她塞了点银子。   张立也瞧见了小星写的字。   他回了自己屋,拿出十两银子,要补给小星,小星却不肯收,他提笔在纸上写道:“这段时间,承蒙你们照顾,我住在这里,从未出过一分钱,就当我是付了伙食费吧。”   小家伙态度很是坚决。   张立拗不过他,只得将银子给了晓晓,除了这十两,还有剩下的五两,都递给了她,叮嘱道:“你多买点肉,你们俩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好点。”   晓晓这次没接,好奇地问了一句,“哥哥哪来的银子?”   张立刚将晓晓接回来时,就把当兵的补助,全给了晓晓。   张立道:“这是剿匪的奖励,你收着吧。”   晓晓摇头,“哥哥已经给了我二十两银子了,总不能一有银子就给我,你万一有应酬啥的怎么办?出门在外身上总得有些银子。”   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张立看得有些好笑,沉闷的心情都好了些,“哥哥需要银子时,找你要就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整日丢三落四的,弄丢了就不好了,你收着吧,该买菜买菜,需要添东西时,也尽管花,不够了就跟哥哥说。”   他确实丢三落四,奶奶在时,时常说他糙得很,晓晓弯了弯唇,乖乖收了下来,“那我给哥哥攒着,留着给你娶媳妇。”   张立也不羞,直接道:“哪有什么姑娘能看上我,还不如给你攒嫁妆,过了年,你也十五了。”   晓晓脸有些热,丢下一句,“不跟你说了。”   就跑去做饭了。   张立和小星都跟进了灶房,张立本想帮着烧火,小星却抢先一步在小板凳上坐了下来,他刚来时,根本不会烧火,不是点不着,就是烧着烧着,火灭了,时常急得小脸通红。   小小一个少年,明明出身不低,却跑来干这种粗活,瞧着还怪可怜的,晓晓每次赶他走,他都不肯离开,小家伙固执得很。   如今倒是烧得很好。这会儿,他已经熟练地点着了柴火,晓晓煮米饭时,张立去洗了洗菜,三个人合伙做了一桌子菜。   饭菜做好时,绿珠才回来。   她一向冷淡,瞧见张立也甚少开口,顶多点个头,晓晓瞧见她,弯了弯唇,“绿珠姐姐回来得正好,快去洗手,来吃饭吧。”   绿珠不会烧菜,平日也就帮忙端个饭,刷个锅,洗完手,她自觉帮着端了端菜。   饭菜才刚被端上桌,小院中就来了一位贵客,正是裴景。   裴景喜爱穿白衣,如今身上这身就是件月白色长袍,他手中还握了把扇子,瞧着像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瞧着很是玉树临风。   侍卫没有跟进来,只有张公公跟着他进了小院。   瞧见裴景时,张立整个人都蒙了,连忙要跪下请安,裴景抓住了他的手臂,没让他胡乱下跪,“朕是微服私访,喊我裴公子即可,别叫皇上。”   晓晓连忙将他迎进了屋,顺着他的意思,没喊皇上,“你怎么现在过来了?裴哥哥不是不允许你出宫?”   她不提还好,一提,裴景郁闷极了,为了此次出宫,他被迫答应了许多丧权辱国的条约,说到底也是担心晓晓,“听说你受了伤,来看看你啊,现在怎么样了?”   晓晓只是被抓了一下,留下三道红痕,虽然瞧着挺吓人,抹了药膏后,都已经没什么事了,过两天就能结痂。   裴景又让张公公给了晓晓一些药膏,“估计皇叔也给你了,能用得着就用,用不着就算了。”   裴景一眼就瞧见了桌子上的菜,晓晓一共做了四菜一汤,荤素皆有,汤是蛋花汤,荤菜是爆炒小龙虾和尖椒肉丝,素菜是小葱拌豆腐和木耳拌青菜。   今天中午晓晓没有煮面,烙的椒盐饼,饼上还洒了芝麻,裴景已经闻到了香味,他本来就有蹭饭的意思,毫不客气坐了下来,“我也快饿死了,都坐下一起吃吧。”   他今天一整日都有课,想来看她,只能趁用膳时间,这会儿确实饿了。   张公公打算试毒时,被裴景赶了下去,“行了,别多此一举了,你们也赶紧坐下吧。”   晓晓和绿珠都没跟他客气,直接坐了下来,张立站在原地有些无措,裴景毕竟是皇帝,张立多少有些忐忑,小星也是如此,得知裴景是皇帝时,他就有些紧张,局促地站在原地,小脸都有些发白。   见他们站着没动,裴景道:“瞎客气什么,坐下吧。”   张立拉着小星入了座。   裴景这才注意到小星,“这位是?”   晓晓简单解释了一下小星的身份,裴景没怀疑什么,坐下用了膳,他并非第一次吃晓晓亲手做的饭,还挺喜欢这些家常小菜的。   裴景边吃,边打量了一下这个小院,越看越觉得小。裴景道:“赏赐的宅子估计下个月就能修葺好,等修葺好你们直接搬进去就行。”   晓晓含笑点头,再次谢了恩。   裴景摆了摆手,“跟我客气什么?”   他生得俊美,什么动作都好看,他并未发现,席间,小星不经意看了他好几眼,见他与晓晓的关系如此熟稔,小星一颗心不自觉沉了沉。   吃完饭,裴景有些不想回宫,张公公催了两次,他都将人赶走了,“难得出宫一次,也不让我好好放松一下。”   一想到为了出宫,还答应皇叔不少条件,裴景更不想回去了,只觉得翘掉下午的课,心中才能痛快些,他对晓晓道:“难得出来,咱们去街上转悠一下吧。”   晓晓哪里敢带他上街,万一他的行踪被泄露出去,遇到刺客,可如何是好?   裴景向来随心所欲,拗劲儿上来时,也没那么好哄,晓晓干脆道:“让我陪你可以,咱们先去王府一趟,得跟裴哥哥说一下这事,他若同意你出去,咱们再出去。”   裴景拿扇子敲了一下晓晓的脑袋,“不想去直说就是,跟我耍什么心眼?”   晓晓弯了弯唇,“不是不想,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裴哥哥若是应了,也能多派点人保护你。”   裴景呵了一声,兴致缺缺道:“真去了王府,肯定将我绑回皇宫,他才不会同意我翘课。”   晓晓觉得他最近挺辛苦的,理应放松一下,便道:“我帮你求情。”   裴景自然清楚,皇叔对晓晓一向包容,闻言,才来了兴致。   晓晓与张立说了一声,就打算出门。   小星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裴景,遮住了眼中的情绪,他伸手拉了拉晓晓的衣袖,露出个腼腆的笑,比了个想要出门的手势。   晓晓弯了弯唇,“小星也想逛街?”   小星点了点头,少年平日很安静,总是乖得不可思议,他还是头一次提要求,晓晓舍不得拒绝他,询问般看向裴景。   裴景没什么可介意的,小少年年龄不大,又是个哑巴,就算带上他,他也不可能烦到他,他不在意的点头,“那就带上呗。”   小星便与他们一道去了燕王府。   到了燕王府后,护卫本想给他们带路,裴景将人赶走了,自己带着晓晓进了燕王府,小星没有进去,在外面等着他们。   进去后,他们才发现,无涯堂竟来了不少泥瓦匠,一瞧就是在扩建院子。   无涯堂已经足够大了,院落也很新,晓晓不自觉睁大了眼,不明白裴哥哥为何要扩建无涯堂。   裴景也好奇,在无涯堂转悠了一圈,杨昊瞧见他们后,连忙道:“王爷如今搬去了素月轩,皇上和晓晓姑娘若是寻他,直接去素月轩就行。”   裴景道:“我们一会儿再去,皇叔怎么突然扩建起无涯堂来了?”   “王爷许是觉得不够住,想要宽敞点,干脆扩大一下寝室,再多加几个房间,其中两间要盖成花房。”   花房一般需要极好的通风,盖房子时,就需要提前说好,要盖什么样的。   晓晓更加惊讶了,“裴哥哥不是不喜欢花花草草吗?怎么突然要加盖花房?”   杨昊也不清楚。   裴景眨了眨眼,眸中满是兴味,“皇叔不会是总算开窍了吧?难道是想娶王妃了?”   晓晓心中不自觉一跳。   裴景拿扇子敲了敲手掌,笑道:“肯定是,花房一般不都是给姑娘家修建的?王府里的花房,离无涯堂也不算远,他估计一次都没去过,总不能是突然爱上赏花了吧?”   裴景越说越觉得是这个理,“就算真爱上了赏花,院子这么大,完全可以让丫鬟将花盆移到院中,他好端端的干嘛扩建?”   裴景眉宇间满是笑,“走走走,看看热闹去,该不是顾蓁与他联系了吧?”   晓晓觉得他的分析十分有道理,肯定是想要娶王妃了,不然好端端的,干嘛要如此折腾?   晓晓抿了抿唇,脸上的神情不自觉有些低落,这件事对她刺激过大,她一时没能控制住脸上的神情。   裴景扫到她失落的模样时,心中不由一动,眼睛不自觉眯了起来。   他向来聪慧,一下子就联想到,上次在皇宫提起扳指时,晓晓突然落泪的事。   裴景眼睛都不自觉睁大了,望着晓晓的目光也满是不可思议,他拽着晓晓往没人的地方走了走,挥退了绿珠和暗卫,低声问她,“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对皇叔有旁的想法?”   仔细听,声音都带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晓晓心中不由一跳,瞳孔都不自觉缩了一下,她慌忙否认,“我、我没有。”   她嘴上说着没有,小脸却不自觉红了起来,那副羞赧又慌乱的模样,毫无说服力可言。   扫到她的神情,裴景心中一阵无力,他不自觉捏了捏眉心,心中只觉得荒唐又震惊。   我拿你当朋友,你竟想当我皇婶? 第51章 糟糕   裴景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什么时候喜欢上的?”   晓晓依然在极力否认,“我真没有。”   裴景幽幽注视着她,“既然没有, 那不介意我跟皇叔探讨一下此事吧?”   晓晓泛着红晕的小脸,瞬间白了, 她慌忙拉住了裴景的衣袖,怂哒哒看着他, 神情也怯生生的,“你别去。”   小丫头这副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裴景心软了一瞬, 想到她的欺瞒, 又不痛快起来, “那就好好坦白, 不老实交代, 我一会儿就告诉皇叔。”   晓晓眼眶有些发红,脚底板也阵阵凉意,只觉得要完了, 她根本不敢想象, 裴哥哥若是知晓,她觊觎他后,后果会多可怕。   晓晓哽咽道:“也没多久。”   她只得老老实实交代了一下。   裴景听完, 莫名有些心疼这小丫头,想到皇叔的不近女色, 他神情不由有些严肃,只觉得这小丫头,注定会受伤。   他忍不住道:“皇叔有什么好的?老男人一个,还那么凶, 整日冷着一张脸,小孩都能被他吓哭,嫁给他以后准没好日子。”   晓晓听得有些郁闷,在她心里裴哥哥哪里都好,成熟稳重,人又可靠,一点都不冷,也就老了点而已!   她不好意思反驳,只是小声为自己辩解了一下,“我没想嫁给他。”   这句是实话,从头到尾,晓晓都没奢望过能够嫁给他。裴哥哥那样厉害,她哪里配得上他?   他心中都已经有顾蓁了,说不准很快就会将人娶进府,晓晓能做的,就是努力克制自己的感情,不被裴哥哥发现。   时间长了,这种感情,自然会淡下去。   裴景的神情有片刻的古怪,喜欢一个人不是希望能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猜到小丫头的心思后,他又不由有些心疼。   见她神情失落,他拿扇子敲了敲晓晓的脑袋,有意试探道:“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你既然对他有意,为何不想嫁?难不成你就连喜欢一个人,也要与世无争?”   裴景佯装恨铁不成钢地又敲了敲她,“你这性子真得好好改改,想要就去争取啊。”   他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   晓晓怕被旁人听到,急得去捂他的嘴,“你小点声。”   见裴景一副恨不得催她去表明心意的模样。   晓晓有些慌,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真的。可能也没那么喜欢,仔细想想,他确实吓人,人无趣,还很严厉,我真不想嫁。”   晓晓昧着良心说了一下他的坏话,心中却暗暗补了一句,就好似她想嫁,就能嫁得了似的。先不说前面有个顾蓁,就算没有顾蓁,他也一直拿她当孩子,昨天他还喊她小丫头。   晓晓不止一次地在想,如果捡到他时,她已经十四五岁,成了大姑娘,他是不是就不会动辄拿她当小孩?   裴景险些信以为真。她装得实在太像,好似是真心这么觉得。   裴景却清楚,她有多崇拜皇叔,平日里,她哪里肯说他的坏话。这会儿肯定是为了打消他的疑虑。   见她用情如此之深,裴景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他一直认为,皇叔娶不到媳妇,是没人敢嫁,却也清楚他多有魅力。   京城有不少女子仰慕皇叔,求而不得的绝不止晓晓一人。他此刻倒有些希望,她是一时迷了心窍。   他不由语重心长道:“京城有不少好儿郎,比皇叔温柔体贴的,也有不少,你找到情投意合的,可以跟我说,我给你赐婚,嫁谁不比嫁给皇叔强。”   晓晓干巴巴道谢,“好,等我真有心悦的,肯定告诉你。”   他这才带着晓晓往素月轩走去,想到皇叔心中可能藏着顾蓁,他边走边绞尽脑汁地诋毁着他,“像皇叔这种无欲无求的男人,也就娶顾蓁那样的合适,一个整日处理朝政,一个整日诵经念佛,谁也不嫌谁无趣,不然成了亲,王妃肯定日日闹着要和离。”   晓晓勉强压下了心中的酸涩,口是心非地附和,“确实,裴哥哥整日这么忙,也就娶个一心向佛的,夫妻才会和谐,不然王妃肯定日日闹着和离。”   裴修寒正打算出门一趟,才刚走出院子,就率先听到了小姑娘的声音,他神情微顿,朝不远处看了一眼。   裴景和晓晓正往素月轩的方向走着,因为尚有一段距离,两人并未瞧见他的身影。   晓晓也并不知道这番话被他听了去。   裴修寒都不知道,她在背后竟然如此看待自己,娶个一心向佛的?日日闹着和离?   他就如此遭人嫌弃?   裴修寒脸色有些不太好,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色锦袍,本就显得气势不凡,沉着脸的模样格外吓人,隐在暗处的暗卫,都不自觉换了个稍微远的地方,继续猫着。   裴景和晓晓又往前走了几步,才瞧见裴修寒的身影,男人站在梧桐树下,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身上,却未能驱走他周身的寒意。   两人瞧见裴修寒后,都莫名心虚了一下,连忙住了嘴,想到距离有些远,他应该没听到,晓晓才松口气。   她心中酸涩,也没能笑出来,兀自沉浸在他即将要求娶顾蓁的失落中,走近后,也只蔫蔫唤了声,“裴哥哥。”   少女肌肤雪白,阳光下这张妍丽的小脸,显得文静又昳丽。   裴修寒拿舌尖抵了抵后牙槽,才压住心中涌起的烦躁,他没舍得质问小丫头一个字,望向裴景时,他就没那么和颜悦色了,声音都冷了一度,“都什么时间了还不滚回皇宫听课去,想让我将你绑回去?”   裴景一看他神情,就知道他心情肯定不爽,他心中暗叫了一声糟糕,连忙冲晓晓使了个眼色,谁料晓晓愣是没接收到他的目光。   小丫头依然乖乖站在一旁,整个人蔫了吧唧的,给她一张床,都能原地睡过去的节奏。   裴景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头一次觉得她竟如此不靠谱,说好要帮他说情的,临到跟前了却撂摊子不干!   裴景只好自己上了,为求自保,毫无心理负担地出卖了晓晓,“皇叔!我并非想逃学,是晓晓,她想逛街,没人陪,想让我陪着,我怕你不同意,才带她过来请示你一下。”   裴修寒淡淡扫了晓晓一眼,察觉到他的目光,晓晓这才总算回神,她啊了一声,这才瞧见了裴景的目光。   她总算想起了求情的事,软声道:“哥哥,你让他晚回去会儿吧?他整日闷在宫里也挺辛苦的,难得出来一次。”   裴修寒没有说话,目光淡淡落在两人身上。   按年龄算,裴景虽然比晓晓小一些,他却长得很高,如今也已经十四岁了,足足高晓晓大半头,晓晓现在其实不算矮,许是父母都很高,营养跟上来后,她抽高不少,在同年龄段里,身高算是中等偏上。尽管如此,她也只到裴景耳朵处。   她站在他身侧时,颇有种小鸟依人之感,两人一个面冠如玉,一个娇俏妩媚,竟是说不出的和谐般配。   裴修寒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以往他只觉得裴景还是小崽子,现在却突然意识到,这小鬼已经长大了,单看五官,还像模像样的。   裴修寒心中顿时升起了危机感,他不动声色冷笑了一声,因为不想在晓晓面前,留下不近人情的印象,直接道:“我考你三个问题,若能答上来,就让你出去逛逛,答不上来就乖乖回宫。”   裴景总觉得他的问题绝不会简单,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真的,他只好愤愤回了宫,走前还不忘丢下一句话,“难怪至今娶不到媳妇。”   裴修寒听了个一清二楚,脸不由有些黑。   等裴景的身影消失在小院后,他才转身看向晓晓,“走吧。”   晓晓眨了眨眼。   裴修寒道:“不是没人陪你逛街?我陪你去。”   他说着给隐在暗处的时羽比了个手势,让他取消此次的见面。   时羽瞧见后,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晓晓不由“啊”了一声,小声道:“我没想逛街,之前是皇上说在宫里闷得慌,才说跟他一起逛逛,裴哥哥快忙你的吧,我先回去了。”   放在平日,他如果提出一起逛街,晓晓肯定欣然同意,发现他有可能要娶妻后,晓晓就有些失落,下意识想要跟他保持距离。   她说完,就要跑开。   闻言,裴修寒眼眸沉得有些深,他伸手拽住了晓晓的手臂,“跑什么?怕他闷就陪他一起逛,不怕我闷?”   难不成,在这小丫头眼中,裴景竟是比他都重要?裴修寒简直有种窒息感。   晓晓有些蒙,神情也怔怔的,裴修寒的神色却很是……理直气壮。   晓晓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有些不悦,以为他是心情糟糕,想让人陪,晓晓没再逃开,她试探着小声道:“那我陪哥哥逛逛?”   裴修寒不置可否,直接让人备了马车,马车直接来到了素月轩门口。   晓晓乖乖跟着他上了马车,夏季蚊虫多,马车上,紫砂观音熏炉里燃着熏香。   香烟袅袅升起,裴修寒棱角分明的脸庞隐藏在香烟后,他的容颜都显得柔和了几分。   晓晓一直在偷瞄他,正想着要怎么劝劝他,谁料裴修寒率先开了口,“我也没那么忙。”   晓晓“啊”了一声,有些反应不过来。   裴修寒板着脸继续道:“没有忙到必须娶个一心向佛的。”   晓晓的脸腾地红了,这才意识到,她跟裴景的对话,竟真被他听了去,她一时尴尬极了,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她连忙结结巴巴解释道:“哥哥,我、我没有其他意思。”   裴修寒却没有听她解释,继续道:“我若是娶了王妃,自然不可能对她不闻不问,不说日日陪着,时不时她要想逛个街,也是可以满足的。”   晓晓听得怔怔的,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她尚且来不及伤感,就听他继续道:“和离什么的,只会发生在旁人身上。”   晓晓一时都想哭了,“哥哥,我没有咒你和离的意思,我、我、我当时都是在说着玩。”   晓晓不好意思供出裴景,只好努力为自己辩解。此刻,她好想将裴景揪出来,拿扇子敲一下他的脑袋,让他胡说八道。   裴修寒解释完,才觉得心中堵着的那口气,稍微消散了一些,见小丫头不自在极了,他才放缓语气,“没生你气,怕什么?你只是对我有些误解,还有什么误解,你一并说出来。”   晓晓慌忙摇头,“没有,裴哥哥在我心底,再好不过,真的,你稳重细心,办事也再妥帖不过。我绝对没有旁的误解!”   小丫头仰着小脸,说得认真极了,乌黑的眼眸澄清又干净,神情再虔诚不过。   裴修寒都能从她眼中,瞧见自己的身影,似乎小丫头满心满眼都是他,他眸中总算多了丝笑意,打算趁此机会好好陪陪她,让她彻底意识到,他并不繁忙。   这时,杨昊却匆匆赶了过来,车夫拉了一下缰绳,停下了马车,杨昊走到了车帘处,对裴修寒道:“王爷,刑部那边传来了消息,秦王那边有新发现,让您尽快过去一趟。”   皇宫里时不时就会混入帝国细作,总有人想要裴景的命,裴景若是死掉,对方如果运作得当,裴修寒说不准就会背上弑君的骂名。   届时,裴景的外祖父绝不会善罢甘休,萧家有不少能人,他们若是死咬着裴修寒不放,大周必然会乱成一团,多的是人巴不得周朝大乱,前两天裴修寒又查出一个小太监身份有问题,直接将人丢到了刑部,不知道秦王又发现了什么。   裴修寒眸色沉了下来,一时只觉得脸疼,他才刚说完他不忙,事儿就来了。   晓晓连忙道:“哥哥先去忙吧,等你忙完,我再陪你去逛。”   裴修寒只得颔首。   秦王毕竟是长辈,他又说了是急事,裴修寒不好推掉,他干脆道:“你在王府等我,我去去就回。”   晓晓连忙点头,她提着裙摆下了马车,等马车消失在拐角处,晓晓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只觉得今日太倒霉了。   被裴景发现她的秘密也就算了,好不容易糊弄好裴景,她说的那些坏话,竟全被裴哥哥听了去。   晓晓叹了口气,正欲回素月轩等他归来时,晓晓突然想起了小星。   小星是随她一起坐裴景的马车出来的,如今裴景离开了,那小星呢?   晓晓赶忙出了府。   小星正站在石狮子旁,默默等着她,这会儿才不过申时,阳光依然很晒,他就站在阳光下,瘦小的身影,显得既单薄又孤独。   晓晓自责极了,连忙跑到了小星身边,“这里好晒,你怎么不进府?”   小星只是腼腆笑了笑。   晓晓这才想起,旁边没有纸笔,她有些自责,摸了摸小星的脑袋。   她还记得小星之所以想跟他们出去,是想去街上逛逛,晓晓道:“走吧,咱们先去逛逛。”   她让人给裴修寒留了句话,让他忙完直接去水墨阁找她,水墨阁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店铺足足有三楼,里面卖的既有山水画,也有纸墨笔砚、古玩一类,物品挺多的,晓晓打算先带小星去那儿逛逛。   晓晓带着小星来到水墨阁后,才发现小家伙兴致不高,“不喜欢这些吗?若是不喜欢我带你去其他店。”   小星摇头,少年五官秀丽,笑起来时腼腆又可爱,以为他是走路走热了,有些渴,晓晓取下水囊递给了他。   小星冲她笑了笑,无声说了句谢谢姐姐。   他笑起来格外好看,晓晓也不由弯了弯唇,带着小星进去逛了逛,晓晓有段时间没来逛了,就看了看有没有什么新东西。   她正看着,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袅袅走了进来,正是玉阳公主,她身后还跟着两个护卫。   瞧见玉阳公主时,小星身躯不由僵住了,怎么都没料到,今日出门竟会遇到她。   他不动声色往书架旁躲了躲,遮住了自己的身影。   晓晓并未察觉到他的异常,晓晓不想跟玉阳公主打交道,也下意识背过了身体,佯装在瞧画。   店铺很大,店内还有旁的贵女,她和小星的存在算不得显眼,玉阳公主并未留意到他们,她直接上了二楼。   晓晓松口气。   小星也不自觉松口气。   见小星也不太想逛,晓晓道:“咱们去茶馆喝杯茶吧,一会儿等裴哥哥到了,咱们再去旁的地方。”   小星巴不得赶紧离开,闻言立马点了点头。   裴修寒来到刑部时,才发现秦王是为另一件事找他,听完,他的眉头便蹙了起来。   他在刑部待了近一个时辰,才忙完,从刑部出来时,就瞧见了王府的小厮,得知晓晓在水墨阁后,裴修寒直接去了水墨阁。   这会儿时间不算晚,他还能陪她逛一个时辰。   晓晓和小星依然在茶馆,他们特意寻了靠窗的位置,裴修寒从马车上下来时,晓晓一眼就瞧见了他。   她带着小星从茶馆走了出来。   瞧见小星时,裴修寒的眉,不自觉皱了起来,“他怎么也来了?”   晓晓这才意识到,没将小星的存在,告诉他,她连忙解释了一下,“我和皇上出来时,也带着他,进府找哥哥时,他在外面等着我,我干脆先带他出来逛了逛。”   小星一瞧年龄就不大,他还没晓晓高,裴修寒自然不可能吃他的醋,他难得能陪她一个时辰,本以为只有两个人,见她身后有个小拖油瓶,裴修寒多少有些不爽。   他也不好当着晓晓的面,直接赶他离开,便道:“先上马车吧,带你们去个有趣的地方。”   见他心情依然不太好,晓晓连忙点头,她还记得自己的任务,是陪他解闷,逗他开心。   晓晓笑道:“哥哥,你伸手,给你个好东西。” 第52章 隐秘   裴修寒伸出了手, 他的手白皙修长,仔细瞧,才能瞧见上面的薄茧, 这是在战场历练后,留下的痕迹, 至今没有消退。   晓晓伸手将掌心的东西给了他,小丫头的手离开后, 裴修寒掌心并没有东西,他不由微微愣了一下。   下一刻就听晓晓道:“哥哥,我将我的愉悦分给你, 你开心点, 以后都别不高兴了。”   裴修寒抬头时, 恰好对上小丫头认真的眼眸, 她瞳孔很黑, 眼眸亮闪闪的,神情再郑重不过,似乎可以将她的一切都分享给他。   裴修寒眸色加深了些, 眼睛都不自觉柔和了下来, 一整日的不爽,彻底消散了,他唇边荡起一丝笑, 声音略显低哑,“好, 哥哥收下了。”   小星坐在角落,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只觉得此刻的自己有些碍事又多余。   他不由掀开了帘子,努力忽视着马车内的对话, 将目光投在了外面的风景上,发现马车恰好路过谷行街时,他连忙伸手拉了拉晓晓的衣袖,指了指不远处的小院。   晓晓笑道:“小星是想回家?”   小星点头。   裴修寒轻轻叩了下木板,觉得这小家伙倒是挺识趣。   晓晓让车夫停了车,将小星送回了小院,她正欲回去找裴修寒时,却见杨尘提前回来了,对晓晓道:“你哥下午到了军营后,跟人起了冲突,受了点伤,衣服也脏了,如今人在医馆,你给他找一身衣服吧。”   晓晓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连忙追问了几句,“怎么会受伤?伤得严重吗?”   杨尘道:“跟人打架了,不算严重,你不用担心,先去给他找身衣服吧。”   裴修寒也听到了杨尘的话,他直接下了马车,杨尘是杨昊的弟弟,自然认识裴修寒,瞧见他,连忙行了礼。   裴修寒让他免了礼,随后就看向晓晓,“你别慌,先去给他拿身衣服,我陪你去医馆。”   他身材高大,眼眸沉静,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晓晓闻言,心中的慌乱消散许多,她飞快跑回了屋,给张立找了身衣服。   裴修寒问清是哪个医馆后,就带着晓晓去了医馆,从小到大,张立没少打架,每次打架,晓晓都很担心,唯恐他像十岁那年,打得头破血流的,瞧着吓人极了。   来到医馆后,她才瞧见张立的情况,跟之前相比,他这次伤得不算严重,只瞧外表,仅唇角破了皮,脸上有些伤,好在脑袋没出血。   晓晓最怕他满头鲜血的模样。   瞧见晓晓和裴修寒,张立淡淡冲裴修寒打了声招呼,态度比之前还要冷淡。   随即,他才无奈地看了杨尘一眼,“不是跟你说,别告诉晓晓?”   杨尘道:“她早晚得知道,我的衣服你穿上又不合适。”   张立个头很高,长得很壮实,杨尘则文文弱弱的,单瞧气质根本不像是在军营里混的人。   他衣服是弄脏的,打架的地方算不得干净,他们滚到了泥潭里,张立弄得一身脏污。   见晓晓满脸紧张,张立冲她招了招手,安慰了两句,“我没事,你别担心。”   晓晓怎么能不担心,小丫头粉嫩嫩的唇紧紧抿了起来,“哥哥怎么跟人打架了?”   张立神情微顿,怕她担心,道:“不是打架,只是比划两下而已。”   他说完却看了裴修寒一眼,他之所以跟人动手,其实是因为对方私下在议论晓晓,被他听到了。   一群汉子聚在一起时,难免要开黄腔,晓晓生得美,又与摄政王和皇上有牵连,自然会成为男人的谈资。   今日这几个男人言辞间对晓晓多有冒犯,他们没想到张立会听到,自然是怎么刺激怎么说。   张立路过时,恰好听见,有人说晓晓早就不干净了,不知被裴修寒睡过多少次,说不准会揣着裴修寒的孩子入宫。   张立哪里能容忍,直接动了手,他们几人也就私下说说,对张立还是挺忌惮的,万一晓晓真会入宫,张立就是皇上的大舅子,他们哪里敢招惹他,这也是张立一对五,身上的伤却并不重的原因。   张立换好衣服,才随着晓晓从医馆出来,裴修寒走前,才对晓晓道:“下次空闲时,再带你去。”   晓晓乖乖点头。   裴修寒走后,张立才问了一句,“带你去哪儿?”   晓晓摇头,她也不清楚,裴哥哥只说是有趣的地方,晓晓更挂念他的伤,问道:“哥哥身上受伤没?”   张立摇头,他其实想让晓晓离裴修寒远点,望着晓晓担忧的目光,他终究没能说出口。   不管怎样,他不在时,都是裴修寒照顾的晓晓,他其实将晓晓照顾得很好,晓晓又在燕王府住了那么久,难免会有流言蜚语,裴修寒再厉害,也堵不住大家的嘴,这些人也只敢偷偷在背后议论罢了。   就算裴修寒真对晓晓有旁的想法,他也不曾伤害过晓晓,他没道理像防贼一样防着他。   *   安国公府,竹屋内。   秦典总算归来了,清楚主子肯定迫切想得知雪姬的下落,秦典没敢耽误,在大晋探听到消息后,就日夜兼程,返回了京城。   他直接跪了下来,语气中带着悲伤,“主子,雪姬姑娘她、她当年并未入宫。”   莫川坐在轮椅上,手中正把玩着一支玉笛,闻言,他手上不自觉用了劲儿,玉笛直接断裂成了两半。   “没有入宫?”   哪怕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时,莫川深不见底的眼眸内,还是掠过一丝震惊。   他薄唇紧紧抿了起来,半晌才哑声道:“人呢?”   秦典垂下了脑袋,艰难道:“雪姬姑娘她,早在十几年前就没了,大晋的人追到她时,她不肯入宫,从悬崖跳了下去。”   莫川的手止不住地轻颤了几下,他死死握住了轮椅的扶手,手上的青筋全鼓了起来,本就雪白的手,泛着一股透明的白,衬着青筋,显得异常可怖。   他脑海中再次闪现出过往的一幕幕。   兄长常年在外,回府时,已经和雪姬私定了终身,她有了身孕后,兄长想要将她带回府,得知她是大晋女子后,母亲根本不允许她踏入安国公府一步。   她当时肚子已经显怀了,兄长之所以回府,其实是想寻求帮助,大晋的皇上,赵贽一直觊觎雪姬的美色,几次想将她掳到皇宫。   雪姬是逃到大周的,阴差阳错之下,与兄长相爱了,为了分开他和雪姬,母亲骗兄长去了战场,还说等他回来,就同意他跟雪姬的婚事。   兄长走时,将雪姬托付给了他,拜托他照顾一二,莫川一向敬重这个兄长,自然一口应了下来。   谁料母亲从头至尾,都没有让雪姬入门的意思,他的外祖父和两个舅舅都在战场上,死在大晋人手中,母亲恨极了大晋人。   她将兄长骗走后,就想趁兄长不在,打算派人去别庄害死雪姬,当时雪姬即将临盆,母亲竟是想让人害她一尸两命。   莫川得知此事后,给兄长去了一封信,并且连夜带雪姬离开了京城,谁料,他们却被赵贽的人寻到了。   莫川拼死与那些人战到了一起,好不容易杀死了那些人,他也不慎中了两刀,浑身疼得想撞墙时,雪姬却让他走。   她说她受够了逃亡的生活,与其丧家犬一般活着,还不如入宫,当赵贽的女人,还说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他兄长的,她不过是想借他的势,躲避赵贽的追踪,谁料他兄长却是个没用的,竟丢下她,跑去了战场。   莫川年轻气盛,信了她的话,他带着伤回了安国公府,很是为兄长不值。   回到府里后,他才得知,收到他的信后,兄长方寸大乱,当即回了府,却在回府的途中遭遇了刺杀。   莫川一直觉得是自己害了他,他如果不给他写信,兄长也不会突然返京,兴许就不会遇到刺客,他甚至后悔没有早些看清雪姬的真面目。   为了给兄长报仇,他才弄得浑身是伤,成了废人后,他就将自己关在了竹屋内,他也从未打听过雪姬的消息,直到玉阳公主入宫,他才打听了一下。   十几年过去了,他想知道这个女人,有没有遭到报应,谁料她根本不曾入宫。   莫川直到此刻,才明白,她当初为何骗他,那她腹中的孩子,是不是也是兄长的?   莫川眼睛红得厉害,这一刻,恨极了自己。   冷静下来后,他才追问道:“她具体何时跳下的悬崖?”   秦典说了一个时间,那个时间,距离莫川离开她,已经过了一个月,她当时已经即将临盆,她腹中的孩子,是不是已经生了下来?   想到这个可能,莫川不由捏紧了扶手。   *   又过了几日,裴修寒才寻到空闲时间,下午从皇宫出来后,他直接去了谷行街。   裴修寒带晓晓去了一家新开的园子。   这园子面积挺大,里面有许多有意思的活动,可以玩投壶、射箭,猜灯谜、对谜语、对诗词等,有各种有趣的项目,赢了还能得到奖赏。   晓晓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眼睛都不自觉亮了起来,裴修寒带她去了射箭的地方。   这两年,晓晓学了不少东西,唯独没学过射箭,弓箭握入手中时,她略微有些忐忑,亮晶晶的眸子里却夹杂着期待,“我完全没学过,可以拉开吗?”   “这把弓拉力小,适合女孩,你可以试试看。”   他站在晓晓身侧,指导了一下她的动作,凑近时,少女身上淡淡的馨香涌入了鼻端,怕脑海中再跳出不太合时宜的画面,裴修寒神情微顿,他不动声色后退了一步,稍微拉开了一些距离。   心中的野兽释放出来后,他的梦便有些过分,好几次梦到将人欺负哭。   无端让人联想起,三月时枝头上最娇嫩的桃花,微风轻轻拂过时,便会止不住的轻颤,轻轻一碰,就能搓揉出汁液来。   晓晓的注意力全在弓箭上,并未察觉到他有片刻的失神,她按他的要求,拉满了弓,见果真能拉动,晓晓有些惊喜。   下一刻,她就射了出去,箭却射偏了,偏得简直不像话,晓晓觉得裴哥哥就算是闭着眼睛,也不可能射成这样,她不由有些沮丧,小脸都垮了下来。   裴修寒站在一侧观望着,他身姿笔挺,一身黑色锦袍,衣摆处是矫健的苍鹰,哪怕静静站着,气势也十分摄人,他再次开口时,声音都略哑了几分,“再试试。”   没人清楚,这一刻,望着她蔫哒哒的模样,他最想做的是什么,也许是像梦中那样,将她抱入怀里轻轻低哄着,也许是吻上她的唇,将她全部心神都吸引到他的身上。   他用了极强的自制力,才堪堪压下为所欲为的想法。只因面前的是她,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伤到的人。   晓晓很乖,听完他的话,就点了点头,又多试了几次,结果依然不是很理想,晓晓觉得她应该天生没有运动天赋。   裴修寒给她演示了一番,弓箭射出去后,直中红心,晓晓望着他的目光,充满了崇拜。   裴修寒眼中带了丝笑,觉得来这里果然是正确的选择,他还不忘安慰她,“你才第一次摸箭,能射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晓晓不由弯了弯唇,觉得裴哥哥好温柔,想起无涯堂的扩建,她唇边的笑,才不自觉收敛了些,忍不住小声试探道:“哥哥,你为什么要扩建无涯堂,觉得不够住吗?”   裴修寒点了点头,含笑注视着她,他目光幽深,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情,“只我一个人,自然够住。”   晓晓一颗心,不自觉沉入了谷底,好想问他,是不是顾蓁要回来了,她却不敢问,很怕听到肯定的答案,似乎一日不问,她就能够再侥幸地度过一日。   她只能惊喜道:“哥哥总算想娶王妃了,那就祝哥哥早日抱得美人归。”   裴修寒唇边也带了丝笑,说了句承你吉言。   见他心中真有这么一个人,晓晓心中有些泛酸,这一瞬间,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好在,被裴景瞧出异常的事,让她长了记性,她几乎完美地收敛着自己的情绪。   裴修寒漫不经心地试探道:“小孩,等你及笄,想嫁给什么样的男人?”   晓晓都有些不敢回答这个问题,好怕说出来的答案跟他的形象很符合,前几日,她其实对裴景撒了谎,她虽然从未奢望过能够嫁给裴哥哥,其实在她内心深处,却很想跟他在一起。   她甚至梦到过他也心悦她,茫茫人海中,他一眼就能瞧见她,他会无视掉旁的贵女,准确无误的走到她身旁。   梦终究是梦,梦醒后,生活还得继续。   她笑了笑,言简意赅道:“对我好就行。”   裴修寒有些意外,“没旁的要求?”   如果只是对她好,他现在就能够做到。   晓晓想了想又道:“得让我喜欢才行。”   这一点却有些难办,裴修寒从未哄过小姑娘,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喜欢。   他打算回府后,找红叶去取取经,此刻能做的,也只有加倍对她好。   园子里卖的有各种小吃,记得她喜欢吃冰糖葫芦,离开时,裴修寒又给她买了一串。   见他又将她当成小孩,晓晓有些沮丧,忍不住告诉他,“哥哥我都长大了,以后不吃冰糖葫芦了。”   裴修寒眼中带了丝笑,“再大,在哥哥眼中,也是个小孩。”   晓晓摇头,神情带了点认真,“我已经不是小姑娘了。”   裴修寒眸色有些深,他自然清楚她不是小姑娘,他只是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唇边带了一丝笑,“永远当哥哥的小姑娘,不好吗?” 第53章 同住   晓晓才不想当小姑娘, 对上他略染笑意的眼眸后,她又说不出拒绝的话,略显丧气地点了下头。   见她还挺不乐意, 裴修寒揉了揉她的脑袋,“小丫头, 你知不知道,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哥哥长这么大, 也就这么宠爱过你一人。”   他的话着实容易让人想歪,晓晓脸颊不由有些热,明知道他口中的“宠爱”只是对小孩的疼爱, 晓晓心跳还是有些快。   想到顾蓁, 她才逐渐冷静了下来, 她努力压住了心跳, 冲裴修寒露出一个略显淘气的笑, “哥哥,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以后我一定好好孝顺你。”   “孝顺”两字让裴修寒不由噎了一下, 他没好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哥哥就这么老?”   他眸中泛着一丝凉意,晓晓被他瞅得有一点心虚, 她连连否认,“不老!哥哥正值壮年!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   “壮年”两字依然令裴修寒有些脸黑。他拿牙齿抵了一下后牙槽, 忍了又忍,才总算承认这个事实。   他耐着性子,跟她上了一课,“老有老的好处, 京城那些贵女,嫁给少年郎的,成亲后,哪个不是鸡飞狗跳的?嫁个年龄大的,才知道忍让,知道心疼人。”   晓晓没想到,他对这些还有所了解,不由肃然起敬,“哥哥知道的真多。”   裴修寒不由捏了捏眉心,头一次觉得跟不上这小丫头的思维。   难不成他真的老了?   夏季格外燥热,哪怕没怎么运动,晓晓依然出了汗,鼻尖上沁出一层层薄薄的汗渍,她边咬冰糖葫芦,边随着裴修寒离开了园子。   往外走时,晓晓瞧见了几个熟人,这几人出身皆不低,是郑丹芸、钟嫣等人,晓晓一眼就瞧见了她们。   郑丹芸如今已经定下了亲事,对方在锦衣卫当值,家世、品行皆不错,亲事是韩国公亲自定下的。   郑丹芸对这桩亲事始终不满意,她总是下意识拿他与裴修寒相比,每次比完,都觉得不甘心,她又不敢忤逆父亲,因为心情不好,她才带上手帕交出来找了找乐子,谁料竟是瞧见了裴修寒。   乍一瞧见他,郑丹芸的目光,就不自觉黏在了裴修寒身上,男人一身黑色锦袍,他面如谪仙,气势不凡,只是静静往那儿一站,就显得鹤立鸡群。   郑丹芸发现,他腰间竟是罕见的挂着一个精致的荷包,她不由扫了好几眼。   晓晓冲她们弯了弯唇,简单打了声招呼,郑丹芸这才看向晓晓。   少女一身雪白色襦裙,俏生生立在裴修寒身侧,她笑起来很甜,明眸里像是倒映着星辰,又乖又妩媚,甚少有人能将这两种气质融为一体,她偏偏做到了。   哪怕美的妖娆,也纯净得恍若一汪清泉。众位贵女都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只觉得每次见面,面前的小姑娘都好似变得更美了。   让人又羡慕又嫉妒。   贵女们没敢多瞧,赶忙给裴修寒行了礼,裴修寒略微颔首,随后就将晓晓拉走了。   郑丹芸的目光,在裴修寒手上停留了一瞬,只觉得两人有些过于亲密了。   她的表妹也道:“张晓晓日后,不是要入宫的吗?怎么跟摄政王一起出来了?两人应该是出来玩来了吧?”   不等她说完,钟嫣就淡淡道:“摄政王日理万机,又不喜吵闹,怎么可能陪一个小姑娘游玩?两人肯定是偶遇。”   郑丹芸依然望着两人的背影,总觉得不是偶遇这么简单,她记得裴修寒还陪晓晓去过冰嬉场,当时晓晓年龄尚小,郑丹芸不曾多想,如今却有些心惊,难不成,他对晓晓……   郑丹芸都不敢往下想,毕竟晓晓生得实在太美了,她若是男人都未必把持得住。   郑丹芸无端有些烦躁。   晓晓只察觉到她们有偷偷打量裴哥哥,她又啃了一口冰糖葫芦,只觉得没那么甜了。   她一口咬下来两个,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啃胡萝卜的小白兔,可可爱爱的。   裴修寒扫到她这副小模样后,唇边不自觉溢出一丝笑,他伸手擦了一下她唇边蹭上的糖浆。   不止唇上,晓晓白嫩的脸颊上也蹭了一块。   他擦时没有多想,拇指触碰到少女柔软的唇瓣时,心中才倏忽跳了一下。   晓晓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目光落在了他过分俊美的脸上,咬冰糖葫芦的动作,都停了一下。   下一刻,裴修寒才移开拇指,“脸上也沾了一块,再吃下去,都要成小花猫了。”   晓晓慌忙抬手,擦掉了脸上那一小块糖浆。   裴修寒不自觉将拇指送到了唇边,伸舌卷走了拇指上的糖浆,明明该觉得腻得慌,吃到嘴里后,却又觉得怪甜的。   晓晓不经意扫见了这一幕,一张脸几乎红得滴血,心中的小人也不自觉尖叫了起来,他、他他……   裴修寒却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唇角还不自觉勾了一下,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狐狸精”的感觉。   对上裴哥哥理所当然到近乎坦然的目光后,晓晓怦怦乱跳的心,逐渐恢复了正常,她乖乖伸手将糖葫芦递给了他,“哥哥吃这个。”   裴修寒:……   他是想吃这个吗?   裴修寒扫了一眼她粉嫩嫩的唇,见她压根不开窍,他啧了一声,接住了冰糖葫芦。   成吧,捕猎也有捕猎的乐趣。   裴修寒将她送回去后,才回王府,他对男女之情实在没什么经验,也着实不懂怎么讨小姑娘欢心,干脆将红叶喊了过来。   一直回到小院,晓晓才吃完最后一颗冰糖葫芦,她将小木棍,仔仔细细洗了好几遍,又找了根红绳绑在了小木棍上,跟其他小木棍,做了区分,毕竟,这根木棍有些与众不同,这是她跟裴哥哥头一次合吃一根冰糖葫芦。   晓晓心中又甜蜜又煎熬,想到他可能很快就要成亲了,又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太妥当。   她犹豫了许久,都没舍得丢掉这些东西,甚至在心中给自己的爱慕定了一个期限,等他正式提亲时,她就要忘掉他,这些被她珍藏起来的东西,也只能留到那个时候。   定下期限后,晓晓心中才好受一些。   晚上,晓晓却做了个梦,她难得梦到了裴哥哥,这次的梦,令她格外羞耻,她竟是梦到了街上她吃冰糖葫芦的一幕。   裴哥哥瞧见她唇边的糖浆后,并未伸手擦掉,而是直接低头卷走了她唇边的糖浆。   晓晓心脏都快停止了跳动,她生生被吓醒了,伴随着羞耻而来的,是浓浓的恐慌,她总觉得对他的感情,在一步步加深,好像每见他一次,都会加深一些。   原本的喜欢,还很单纯,只希望裴哥哥可以好好的,如今,她竟是生出了浓浓的占有欲,甚至开始贪图他的美色了。   晓晓钻到了被窝里,不仅脸红的滴血,羞得身体都蔓上了红潮。   她根本不知道,某人比她过分多了,梦中,他恶劣地将她全身都涂上了糖浆,一句句逼问着他老不老?   直到小姑娘羞得泣不成声时,他才收敛了些,一口口吃下了那些甜得腻人的糖浆。   醒来时,裴修寒眼眸深邃得厉害,他舔了舔唇角,似乎那股子甜味,依然留在唇齿间。   刚开始梦到她时,他还会自责一下,如今却有些遗憾梦到的时间有些短,披上衣袍下地后,他才又变成那个看似无欲无求的摄政王。   *   安国公府,竹屋内。   莫川一连几日,都没有吃东西,他苍白的脸,泛着一股病态的虚弱,见他又在折磨自己,秦典心中十分不好受。   秦典其实不是安国公府的小厮,他跟莫川差不多大,原本家世也不差,他父亲本是先皇的伴读,先皇还是太子时,不止一次地遭到过三皇子的算计,他父亲和祖父是很忠实的太子党,两人皆死在了三皇子的算计下。   三皇子甚至想斩草除根,连他也除掉,当时是莫川救了他。   秦典是个死脑筋,一直想要报恩,莫川却将他赶走了,莫川救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自然不需要他做牛做马。   后来莫川却出了事,得知他眼瞎腿瘸后,秦典才又来了安国公府,誓死要侍奉莫川,莫川赶了他许多次,都没能将他赶走。   秦典之所以会知道雪姬的事,还是因为有一次,莫川喝醉了,醉酒之下,将他当成了兄长,絮絮叨叨提起了雪姬。   唯有秦典清楚,莫川对当年的事,有多自责,他不肯医治眼睛和双腿,说到底也是为了惩罚自己,他始终认为,是他害了他的兄长。   如今大家只记得他的性情孤僻和冷酷残暴,唯有秦典还记得,年少时的他有多意气风发、义薄云天。   是以,瞧见莫川这个模样,秦典格外心疼,他再次将食物端到了他跟前,劝道:“主子,您吃点东西吧!您就算再自责,雪姬姑娘也已经没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她的孩子说不准还活着。”   听到最后一句话,莫川总算有了反应,他薄唇紧紧抿了起来,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瘦削,“你去查查这个孩子究竟有没有活下来。”   见他总算舍得开口了,秦典松口气,“您放心,我会尽快查明这一切。我不在府里的这段时间,主子务必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莫川点了点头,如果兄长当真留下了血脉,他在天有灵,必然高兴。   *   接下来几日,晓晓都没有出府,她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抄抄孤本,学学习,再给裴哥哥做做衣服,她又拖了两日,总算将衣服做好了。   她记得裴哥哥爱穿紫衣,就给他做了一身绛紫色衣袍,衣服做好后,晓晓让绿珠去王府时,给他捎了去,瞧见这衣服时,裴修寒还以为,小丫头总算开了窍,得知她给张立早就做好了一身,他心中便只余嫉妒了。   他忙起来,也忘记了将张立调走的事,今日干脆提上了日程。   调远了肯定不成,若需要走个一年半载的,他说不准会将晓晓带走。   只能给他临时找个事,让他暂且离开一段时间,想到保州境地也有山匪作乱,裴修寒大笔一挥就给陆将军下了命令,让他即日启程去剿匪,顺便带上张立。   陆将军本就有提拔张立的意思,去剿匪也能混混军功,收到这个命令时,他自然是欣然应了下来。   第三日,晓晓便得知了张立要再次离京的事,保州离京城虽不算远,却也不算近,单路上就需要几天,也不知一个月能不能归来。   晓晓多少有些担心,还特意去护国寺给他求了个平安符。   张立走后的第二日,李管家就来了小院,要接晓晓去燕王府。   晓晓不太想去,她很怕离他近后,万一藏不住她的感情,便拒绝了,“劳烦李管家跑这一趟了,我就不去了,有小星和绿珠姐姐在,小院很安全,您替我谢谢裴哥哥,让他不要担心我。”   李管家的命令就是将她劝去,他哪里肯回去,当即道:“最近京城并不安全,前段时间,王爷还抓了一个大晋的细作,欲要谋害皇上,好在被王爷提前发现了,您是王爷的救命恩人,敌国的细作很容易盯上您。”   李管家并未察觉到,他提到“细作”时,小星的身体不由有些僵硬,手心都微微出了汗。   李管家继续劝道:“待在小院多少有些不安全,王爷最近也挺忙,估计没时间操心您的安全,姑娘还是搬去王府吧,您待在王府,王爷也就不必分心了。”   他有三寸不烂之舌,晓晓哪里是他的对手,最终还是被他劝去了王府,晓晓并不希望,她的存在,会给裴哥哥造成负担。   新宅子还有几日就修葺好了,到时可以直接从王府搬到新宅子,晓晓打算只住几日,等新宅子修葺好,就搬走。   两个府邸离那么近,到时就算真有细作,估计也不敢离王府太近。   李管家将她劝好后,就让小厮帮着搬了搬东西,晓晓又留下收拾了一下小院,将成熟的西瓜都摘了下来,也一并搬去了王府。   她打扫完小院,才带着小星去了燕王府。   马车在素月轩门口停下时,晓晓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裴哥哥不是搬到了素月轩?   见小厮将她的东西,已经抬进了小院,晓晓连忙道:“等一下,先别抬,裴哥哥不是在这里住吗?我住到旁的院子吧。”   李管家眼眸闪了闪,笑道:“晓晓姑娘的东西依然在你原本的寝室里,没人动,王爷住在东厢房,不影响你居住。旁的院子一时半会也收拾不好,晓晓姑娘就暂时住这儿吧。”   晓晓却觉得有些不妥,虽然不是一个房间,孤男寡女,住在一个院子终归不妥。   “我还是搬到隔壁院子吧,我可以帮着打扫。”   李管家哪里敢应,他是听了王爷的命令,才让她搬到素月轩的,万一王爷回来,发现她搬去了旁处,责怪下来,他一把老骨头,哪里承受得住?   李管家道:“隔壁的院子,从未住过人,丫鬟也甚少收拾,估计脏得很,一时半会儿肯定收拾不好,您先在这儿住一晚吧,明天等收拾好了,您再搬不迟。”   晓晓乖乖应了下来。   裴修寒一直到晚上才回来,他回到素月轩时,一眼便瞧见晓晓的房间亮着灯,他眼眸不自觉柔和了下来。   裴修寒没回自己屋,抬脚去了晓晓的房间,因夜色已深,他并未直接进去,他伸手在门口叩了一下门,问道:“歇下没?”   晓晓自然没歇下,她甚至还没有用晚膳,一直在等他归来,见他总算回来了,她放下手中的书,朝他走了去。   晓晓一眼就瞧见,他穿着她做的衣服,男人身材高大,身姿笔挺,身着绛紫色衣袍时,说不出的尊贵。   他五官本就俊美,立在灯盏下时,五官愈发显得立体迷人,晓晓只觉得他好看极了,她的目光几乎黏在了他身上,根本舍不得撕开。   裴修寒以为她是在看衣服,道:“穿着挺合适,辛苦了。”   晓晓弯了弯唇,笑道:“能穿就行,哥哥回来得好晚呀。”   想到她之前嫌他太忙,裴修寒睁着眼睛说瞎话,“最近事多才有些晚,之前回来得都挺早,不信你明日问问杨昊。”   晓晓不太信,清楚他肯定没用晚膳,她让丫鬟摆了膳,裴修寒这才得知她竟一直在等他。   他的眉不由拧了起来,“下次自己先吃,别等我。”   晓晓笑了笑,“也没等多久,我还不饿。”   两人一起用完晚膳,晓晓才提了一句,第二日,打算搬到隔壁去住的事。   裴修寒拧了拧眉,“搬隔壁做什么?这里不挺好?怎么?难道不希望跟裴哥哥一起住?”   晓晓连忙摇头,“不是的。”   她脸有些热,小声道:“我已经是大姑娘了,咱们俩住在一个院子,终究不妥。   裴修寒眸色有些深,“哪里不妥?怕哥哥坏掉你的名声?能靠近无涯堂和素月轩的皆是一等丫鬟,他们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府里的事,不会传出去,没什么好怕的。”   自打得知桃红套走过小厮的话后,裴修寒已经让杨昊特意筛选过一次府里的丫鬟小厮,如今留下的都是挑不出问题的。   晓晓连忙摇头,“我不是怕影响我自己。哥哥都在扩建无涯堂了,迎娶王妃是早晚的事,若是让她知晓了此事,她肯定也会不高兴。”   裴修寒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没有什么她,你不必多想。”   闻言,晓晓的心脏不由露跳一拍。 第54章 吻她   晓晓紧张得蜷缩了一下细白的手指, 略含忐忑地抬起了双眸,“哥哥不是要娶顾姑娘吗?”   裴修寒啧了一声,“哪来的顾姑娘?”   裴修寒根本没往顾蓁身上想, 京城姓顾的人家有不少,关于他的流言蜚语也从来没少过, 他便以为晓晓是听信了某个流言。   丫鬟将餐后水果端了上来,裴修寒拿竹签, 插了一根,递给了晓晓,淡淡道:“别信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 你安心住着就行。”   怕小丫头觉得不自在, 他又补了一句, “在张家村时, 不也在一个院子住的?离得近些, 哥哥还能考察一下你的功课,晚上回来一起用晚膳也方便。”   见他并非要娶顾蓁,晓晓心中乐开了花, 她唇边不自觉荡出一抹笑, 乖乖点了点头,“那我不搬了。”   住在一个院子,肯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想到接下来的几日,每日都能瞧见他, 晓晓心中满是欢喜,她拿起一块瓜果,递给了裴修寒,笑得眉眼弯弯的, “哥哥也吃。”   小丫头笑起来时,眼眸比三月的阳光的还要温暖,十分有感染力,裴修寒眼中也带了丝笑。   他嘴上说着考察她的功课,实际上根本不曾考察,用完晚膳,他便走在了她身侧,“时间尚早,走吧,带你消消食去。”   他正打算带着小姑娘去花园转悠一圈,培养感情时,杨昊又过来了,他一来准没好事,果然是宫里又出了事。   以往待在府里时,也时常被迫外出,裴修寒之前不觉得烦,此刻,却逐渐没了耐心,“一个个都是饭桶吗?什么事都找我,要他们作甚?”   杨昊垂着脑袋,没敢接。   话虽如此,裴修寒还是需要入宫一趟,大多数奏折都是几位阁老一同批阅,意见相左时,就需要裴修寒出面。   裴景连十四岁生辰都没过,目前还指望不上他,裴修寒揉了揉眉心。   见他神情不快,晓晓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眸中带了点担忧,裴修寒扫到她的神情后,才安抚了一句,“没什么大事,你早些歇息,不必等我。”   晓晓乖乖点头,“哥哥注意安全。”   裴修寒心中暖暖的,伸手捏了捏小丫头的脸蛋,她肌肤嫩滑,触感好得不得了,裴修寒眸色不自觉加深了些,脑海中倏忽跳出,他埋头一一卷走那些糖浆的画面。   裴修寒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只觉得指尖烫得厉害,他缩回了手,低声道:“走了。”   晓晓总觉得他嗓音有些奇怪,像是在克制着什么,不等她多瞄一眼,裴哥哥已经大步离开了。   晓晓回到房间后,拿出了信笺,忍不住在上面写了一句:真好,哥哥不娶她。   她捧着小脸,忍不住笑弯了眉眼,越想越开心,最后又忍不住写下一句:哥哥如果一直是我的就好了。   一整晚,晓晓都很开心,她好久不曾这么快乐了,泡澡时,都哼着小曲,将自己洗得香喷喷的后,才歇下。   第二日,晓晓起来时,没有瞧见裴哥哥,也不知他是上朝去了,还是昨晚没有回来。   上午时,晓晓收到个邀请函,邀请函是安国公府递来的,前段时间,安国公世子喜得爱女,两日后是这小姑娘的满月礼。   这是安国公夫人的第一个小孙女,她爱得跟眼珠子似的,清楚老太太也喜欢女孩,小丫头的满月礼,她打算大办,这就邀请了许多宾客。   晓晓也是其中之一,安国公夫人是个拎得清的,上次晓晓在安国公府险些受了委屈,她不仅狠狠斥责了莫霜一顿,还跟晓晓和钟氏道了歉,态度摆得很低。   收到邀请后,晓晓自然需要过去一趟,不仅得过去,还得给小丫头准备个见面礼。   晓晓打算上街一趟,想到上次,她和裴景上街时,小星也想去,晓晓便去寻了一下他。   她过来时,小星正在看书,少年坐在书案前,阳光打在他身上,衬得少年本就精致的五官,越发漂亮了几分。   他肌肤雪白,五官很是昳丽,只瞧侧面,晓晓竟是发现,他的轮廓与自己有一点点相似,晓晓不由多看了几眼。   察觉到她的到来后,小星就放下了手中的书,他起身站了起来,看向了晓晓。   他的眼睛是浅棕色,晓晓的眼睛却很亮,鼻子和嘴巴也稍微有些区别,晓晓弯了弯唇,朝他走近了几步,笑道:“只瞧你的侧脸,我发现咱俩好像,不过正面不太一样。”   小星不自觉绷紧了身体,听到后面一句,才浅浅笑了笑,他在纸上写道:“姐姐这么好,如果真是我姐姐就好了。”   晓晓眨了眨眼,开玩笑道:“也不是没可能哦,我从小没母亲,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亲人是谁,说不准还真是你姐姐。”   小星手心出满了汗,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神情,半晌才提笔写道:“不可能,我姐姐比你大。”   晓晓好奇道:“你姐姐今年多大了?”   小星犹豫了一下,在纸上写了个十五岁。   晓晓笑道:“确实比我大,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多大?”   小星垂下了眼眸,长长的眼睫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他提笔写道:“我听张立哥哥提起过,便记住了。”   少年的字迹工整又干净,这副问什么答什么的模样,让晓晓觉得他好乖哦,她没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姐姐想去街上买东西,你要去吗?”   上次出门险些被玉阳公主瞧见,小星的身份并不能轻易暴露,他摇摇头。   晓晓有些遗憾,便带着绿珠出了门。她如今有不少银子,有自己攒的,有哥哥给的,还有去公主府时,赢来的。   晓晓给小丫头买了个长命锁,随后又忍不住逛了逛其他店铺,想给裴哥哥也买个礼物。   心悦一个人,不论走到哪儿心中装的都是他,一想到晚上还可以一起跟他用晚膳,晓晓就觉得心中甜滋滋的。   她在店铺逛了半个时辰,又选中一枚羊脂白玉镂雕对鹤衔绶带流云佩,这块玉温润通透,手感极好,晓晓很是喜欢,她花了一百两银子,才买下这块玉。   晚上裴修寒回来得很晚,晓晓等了他许久,见他迟迟不归,就歪在榻上睡着了,她手里一直攥着这枚玉佩。   裴修寒知道她今日上了街,回来后,就过来瞧了瞧她,小丫头室内亮着灯,透过窗户隐约能瞧见她歪在榻上。   见她竟是歪在榻上睡着了,裴修寒拧了下眉,他直接走了进去,原本想将她晃醒,瞧见小丫头淡淡的黑眼圈时,一时竟没忍心喊她。   晓晓这两天都没休息好,她最近两天都有些开心,前段时间,她一直以为,他很快就会求娶顾蓁,精神绷得便有些紧。   如今放松下来后,又有些激动,晚上躺到床上,她总是没有睡意,脑海中时不时就会跳出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好不容易睡着后,还总是梦到他。   裴修寒伸手将人抱了起来,晓晓睡得沉,并未醒来,裴修寒将人放到了床上,这才发现她手里攥着一枚玉佩。   裴修寒想将玉佩拿走,放在一侧,小丫头却捏得很紧,似乎手中捏的是什么宝贝。   他没再拿,帮小丫头退下了鞋子和雪白的罗袜,裴修寒的眼眸,不自觉就落在她白嫩嫩的小脚上,少女肌肤莹白如玉,一双小脚也生得格外漂亮,比梦中都要好看。   脑海中不受控制跳出一些画面。   裴修寒眼眸加深了颜色,怕自己失控,他伸手帮她盖上了夏凉被,雪白的小脚被藏起来后,他的目光,却不自觉落在了她的脸上。   晓晓一头乌发垂在脸颊旁,她肌肤如玉,纤长卷翘的眼睫,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的睡颜十分娇憨,粉嫩嫩的唇微微张着,露出雪白的贝齿,这副模样,逐渐与梦境重叠在一起,他不止一次,将这样的她,揽入怀中肆意亲吻。   裴修寒盯着她看了片刻,心中的挣扎一点点消失,仅有的良知,在提醒他做个人,别让小丫头失望。   然而,他的目光依然黏在她的娇艳欲滴的唇上,只觉得她这副模样,像极了邀请。   裴修寒没能受住蛊惑,俯身吻住了少女的唇。   少女的唇,柔软得不可思议,比花瓣都要甜美,只是触碰到,裴修寒就险些失控,他的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眼眸的颜色也格外深。   他白皙的手,撩开了她脸颊上的发,轻轻的触碰也变了味道,他不自觉加深了这个吻。 第55章 羞赧   说是加深, 其实他也不得章法,轻轻碰触完,就不自觉探出舌尖, 细细品尝着她的甜美,他勾勒着她的唇形, 一点点贴近着她,甚至没能忍住, 探进了她唇齿间。   睡梦中,晓晓不自觉“唔”了一声,裴修寒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才移开唇。想到万一将她弄醒, 说不准会对上她惊恐的目光, 裴修寒的理智才稍微回笼了些。   他移开了唇, 目光却又不自觉落在了她唇上, 被他亲吻过后,少女娇艳欲滴的唇泛着一层水光,瞧着更加诱人了。   裴修寒的眼眸更深了几分, 有那么一瞬间, 都觉得让她住在素月轩是个错误。他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控制力。   他深深吸了口气,又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这个吻带了分歉意。还尚未成亲, 却先占了她的便宜,裴修寒都觉得自己不是人。   第二日, 晓晓醒来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睡到了床上,她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的梦,忍不住抚摸了一下她的唇。   她脸颊红红的, 眸中也染上了一丝羞赧,心中的小人,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将小脸埋入了枕头里,她竟然梦到裴哥哥亲她了。   不是蜻蜓点水般卷走她唇角的糖浆,而是实打实的一个吻,他甚至还舔了她的唇,晓晓心跳好快好快。   她羞得几乎抬不起头,根本不懂怎么会梦到这种梦,她又不是糖浆,裴哥哥怎么可能会舔她?   难不成她竟然渴望被裴哥哥这样对待?所以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晓晓眼眸都不自觉睁大了些,有些被吓到了,一张小脸也红得滴血。   她呜咽了一声,彻底将自己埋到了被窝里,羞耻得几乎抬不起头。   因为睡得早,晓晓醒得也早,其实这会儿起床,肯定可以瞧见裴哥哥,晓晓却不敢起来,好怕面对他,一想到那个梦,她就羞耻得想要躲起来。   如果裴哥哥知道,她竟这样梦他,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她不知羞。   晓晓心中满是负罪感,想到被他亲吻的滋味,一颗心却又怦怦跳了起来,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呀。喜欢到只是想起他,心脏就怪怪的。   晓晓一直在被窝里躲了一个时辰,后来又迷迷糊糊睡着了,天亮时,她才醒,醒来后,裴哥哥果然已经离府了。   晓晓悄悄松口气。   她做了一天心理建设,才总算不让自己回忆这个梦。   她将心态调整好后,就拿出了玉佩,想等晚上,裴哥哥回来时,就将玉佩送给他。   谁料,这一日晚上,她依然没能瞧见他,傍晚时,他就让小厮传了话,让她早些用晚膳,晚上也不必等他,他可能会宿在宫里。   晓晓莫名有些失望,玉佩也没能送出去。   翌日,便是安国公府小姑娘的满月礼。   镇国公府和安国公府是世交,牧雯和牧熙自然也在受邀的行列,清楚晓晓肯定也被邀请了,她们直接去了谷行街,打算接晓晓一起去。   来到谷行街后,两人才发现小院中根本没有人,杨尘的小厮听到动静,出来瞧了一眼,他一眼就认出了镇国公府的马车,清楚她们是来寻晓晓的,他连忙将晓晓搬去燕王府的事说了说。   牧雯听完没多想,牧熙的眼睛却不自觉眯了一下,从这儿到安国公府,恰好路过燕王府,两人便又去了燕王府。   晓晓正准备让小厮备马车时,就听丫鬟说,牧雯和牧熙来了,在门口等着她,晓晓拿上长命锁后,便出了门,瞧见她们,笑道:“你们来得好早,我还想去找你们呢。”   牧熙道:“本想先去你那儿摘个西瓜吃,吃完再去安国公府,谁料你竟又搬回了王府。”   晓晓“啊”了一声,腼腆笑了笑,“我哥去剿匪了,裴哥哥放心不下我,就让我搬来了,我才刚搬来,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前天给你们送去的西瓜吃完了?”   晓晓离开小院时,将剩下的几个西瓜全摘了下来,还给镇国公府送去三个。   牧雯道:“府里人多,你一块我一块,就没了,西瓜好甜,我们还想吃,干脆去早了点,谁料你不在小院。”   晓晓笑道:“早知道提前告诉你们了,小院里的西瓜已经全摘完了,你们如果还想吃,下午咱们可以早些回来,到时去街上买一些,等明年我再多种些。”   也只能如此了。   说话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安国公府。   三人下了马车后,就有小厮迎了过来,亲自为她们带了路。   她们在小厮的带领下直接去了二房,来到二房后,晓晓才发现,不仅安国公夫人在,章老太太竟也在。   府上男丁多,女娃却很少,章老太太有好几个孙子,孙女却只有莫霜一个,她一直盼着再添个小孙女,如今竟是先多了个重孙女,她老人家别提多高兴了,这会儿眼底眉梢皆是笑意。   她将小丫头抱在怀里,正逗弄着,一口一个小乖乖。   室内已经来了几位夫人,都正夸着这小丫头。   小丫头恰好一个月大,脸颊不像刚生下时那么皱巴巴的,小脸红红的,确实怪可爱的。   晓晓她们让人呈上了贺礼,说了几句讨喜的话,陆续又来了几个贵女,气氛正热络着,却突然有个小厮屁滚尿流地跑了进来,他结结巴巴道:“老夫人,五、五爷他,他过来了。”   莫川已经足足十几年不曾踏足过二房,也难怪小厮吓成这样。   当年,老太太不肯让雪姬进门时,莫川的二哥很支持老太太,他一直嫉妒长兄能够继承国公爷的位子,当时存了挑拨离间的心思。   若没有他的怂恿,长兄也不会被送去战场,他的算计,莫川自然瞧在眼中,他不仅怨恨老太太,这些年,也始终怨恨二哥,这也是他为何满身戾气的缘故。   听到小厮的话,老太太手不由一抖,怀里的婴儿都险些摔下去,好在安国公夫人离得近,连忙抱住了孩子。   老太太脸色有些苍白,没猜到他来作甚。   其他人都不由面面相觑,显然不太明白,莫川的一个现身,怎么将老太太吓成这样。   下一刻,莫川就推着轮椅来到了二房。   他的眼睛明明瞧不见,一路上却没碰到什么东西,推着轮椅,径直走了进来。   男人身材高大,五官硬朗,一双眼眸始终黑沉沉的,哪怕坐在轮椅里,也显得气势逼人。   他出现的那一刻,晓晓不自觉握紧了牧熙的手臂,只觉得他确实有些凶。   其实不止晓晓,室内所有人都瞧出他来者不善,他一双眼眸恍若带刺,明明瞧不见东西,眼中却满是暴戾,一副随时都能爆炸的样子,怪瘆人的。   安国公夫人心中不由有些打鼓,她和二爷成亲早,对当年的事,自然也知晓一些,见这位煞神突然出现在宝宝的满月礼上,她也有些害怕,连忙将宝宝放在了床上,还拿被子遮住了她小小的身体。   她勉强扯出个笑,温和道:“五弟是过来吃酒吗?来之前怎么没让人说一声?我好让人给你带路,男宾都在前院呢。”   她言下之意,分明是说,莫川来错了地方,这里是后宅,按理说莫川确实不该来。   莫川根本没理她的意思,他的神情从始至终都很冷,他抬头往上首的位置瞧了瞧,似乎他能够瞧见什么似的。   章老太太还真怕他胡来,她眼皮不由跳了跳,压下心中的不安,也开了口,“室内都是女眷,你来作甚?”   她再次提醒了有外人在,想让莫川注意分寸。   听到她的话,莫川脸上却露出个嘲讽的笑,他生得俊美,哪怕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依然显得贵气逼人。   他阴恻恻开了口,“有女眷又如何?我又瞧不见,你说我来做甚?自然是来看看你们。”   他心中不痛快,也不想让他们痛快,他脸上扯出个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明晃晃是找事来了。   “听说府上添了个小女娃,我来看看你们能否笑得出来,没想到一个个还真有脸笑,大哥的孩子都能残忍对待,怎么一个个对这个孩子却很期待?这个孩子,难不成就生来高贵?”   听他提起老大的孩子,章老太太脸色不由一变,这些年,她时常会梦到老大,他总是在梦里质问她为何这般狠心。   她想让莫川闭嘴,对上他满是厌恶的目光时,却没能强硬起来,只哆嗦着道:“莫川!你莫要胡言乱语!”   她声音都在打颤。   莫川修长的手在扶手上敲了敲,冷笑道:“你也知道怕?怕什么?怕众目睽睽之下,会丢人?还是怕大哥会气得从坟地里爬出来,让你们偿命?你当初连一个无辜的婴儿都敢残害,现在还有什么可怕的?”   他此言一出,室内安静极了,大家怎么都没料到会听到这样一个惊天秘闻,一个个都目瞪口呆的。   晓晓也愣住了,忍不住看了一眼章老夫人,章老夫人脸色白得瘆人,手一直在颤抖,她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呼吸都有些急促,见周围的人,都好奇地朝她看了过来,眼底也满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幸灾乐祸,她两眼一翻,硬生生晕了过去。   她一晕,大家都被吓到了。   安国公夫人连忙去扶她的身体,见丫鬟还傻愣着,她连忙呵斥道:“还不赶紧去请太医!”   说完,她看向了莫川,正欲让他注意场合时,却见他冷冷笑了笑,推着轮椅就走开了。   徒留下室内一片尴尬。   众位宾客都识趣地没有多问,安国公夫人一一道了歉,老夫人一晕,整个二房的人都急得人仰马翻的,大家也就没留下吃酒席。   晓晓和牧雯牧熙也离开了安国公府,上了马车后,牧雯还有些咋舌,“都说这位五爷,不是个善茬,没想到他竟什么都敢说,难不成老夫人真残害过老大的孩子?不对啊,府上的大爷不是没成亲吗?”   晓晓也好奇地看向了牧熙。   牧熙知道的也不多,见她们都眼巴巴盯着她,她无奈道:“听说府上的大爷有个心上人,因为对方是大晋人,一直不被老太太承认,他便没娶妻,一直跟这位女子住在保府,后来就听说他遇害了,这位女子也不知所踪,难不成被老太太害死了?”   牧雯只觉得身上毛毛的,晓晓也不由愣了一下。   牧熙摸了摸下巴,忍不住感慨道:“这么一看,这位五爷倒是个性情中人。”   牧雯和晓晓都不由叹息了一声,因为不清楚当年的事,她们倒也没发表什么意见。   晓晓回到燕王府后,就没再思索此事,她又掏出了玉佩,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送出去。   她正发着呆,就瞧见了裴修寒的身影。   男人一袭绛紫色衣袍,腰间挂着晓晓送的荷包,他竟是早早回来了。裴修寒昨日并非想躲她,他确实是有些忙,今天忙完后,就回了府。   看到他的身影时,晓晓心中不由一跳,目光不自觉落在了他唇上。   明明已经过去了两日,她竟然还能回忆起在梦中被他亲吻的滋味。   他的唇好似软软的,凉凉的。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晓晓脸有些红,下意识想躲起来。   裴修寒已经瞧见了她,小丫头就坐在窗边,窗户大开着,小丫头娇媚的容颜,比一旁的茉莉都要娇艳。   裴修寒眼眸沉得有些深,朝小丫头走了过来,“发什么呆?”   晓晓脸有些红,她下意识舔了舔唇,粉嫩的舌尖一闪而过,裴修寒眼眸暗了暗。 第56章 求娶   晓晓努力控制着心跳, 她慌忙将玉佩掏了出来,笑道:“哥哥,我给你买了个玉佩, 你快瞧瞧喜欢不喜欢。”   裴修寒绕过窗棂,走进了室内, 室内窗明几净,暖洋洋的阳光铺了一地, 晓晓已经起身来到了他跟前。   少女一袭雪白色襦裙,什么首饰都没有配带,干净得恍若山巅上的积雪, 想起前晚的放肆, 裴修寒薄唇紧抿了起来。   晓晓将玉佩递给了他, 笑道:“很少见你戴玉佩, 也不知道哥哥喜欢不喜欢。”   玉佩色泽通透, 入手温润,很是漂亮,见小丫头时刻都惦记着他, 裴修寒眼中不自觉多了点笑, “你送的哥哥都喜欢。”   晓晓弯了弯唇,笑道:“那我给哥哥戴上。”   裴修寒点了点头。   晓晓朝他靠近了些,垂眸给他戴了起来, 因离得近,裴修寒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只需长臂一勾,就能将她拥入怀中。   晓晓系好就后退了一步,越瞧越满意,目光触及他的唇时, 才不由垂下眼睫,“哥哥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裴修寒昨晚都没回来,怕给她留下“过于繁忙”的印象,才在早朝后回了府。   他继续伪装道:“没什么事,就回来了。”   中午两人一道用了个午膳,晓晓已经习惯了午休,跑去睡了会儿,等她醒来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此时,钟氏正在为牧雯的亲事发愁,见她无意识揉了揉眉,她的贴身丫鬟,红杏缓步走了上来,帮她按了按脑袋,“夫人莫急,慢慢选就是,总能选到合适的。”   金丝楠木桌上放了好几个册子,皆是有意提亲的人家,册子上不仅有年轻男子的画像,还有他们的经历和性格特点。   钟氏又叹了口气,她怎能不急,牧雯及笄礼都已经过了,亲事还没个头绪。   其实有意求娶的人家,还挺多,牧雯毕竟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女,又是裴修寒的表妹,不过弊端也很明显,多多少少会混进一些攀龙附凤的,牧雯性格软,钟氏多少怕她,成亲后会受委屈,她选了半天,也拿不定主意。   她想了想,让人去了二房一趟。   丫鬟来到二房时,牧熙正靠在藤椅内听丫鬟给她念话本,另外还有丫鬟,在给她打扇,她合着眼睛,正兴致盎然地听着话本,瓷白的脸上带着一丝餍足。   一到夏季,她就不爱动弹,整日窝在藤椅内,懒洋洋的,像极了牧雯养的那只小白猫。   见伯母要见她,她才舍得离开她的藤椅。   牧熙打小没有母亲,在钟氏面前一向很乖,清楚钟氏重规矩,出门前,她还特意照了一下镜子,瞧了瞧有无不妥,随后才带着丫鬟出门。   外面日头依旧很晒,清楚主子最怕阳光,丫鬟连忙撑起了伞,她过来时,一眼就瞧见了书案上的册子。   牧熙眼眸微转,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她规规矩矩唤了声大伯母。   钟氏笑道:“好孩子,快坐下吧,伯母实在头疼,才将你喊来问问。”   钟氏清楚这丫头一向聪慧,心中也有主意,便想听听她的意见,“你眼瞅着也要及笄了,用不了多久,亲事就要提上日程,雯姐儿同样如此,这段时间,为了她的亲事,我都要挑花了眼。熙姐儿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牧熙想了想道:“姐姐性子单纯,依我看,是否是高门反而没那么重要,门第低的话,对方自然不敢委屈了姐姐,她嫁去后,有镇国公府撑腰,怎么都不会差,门第高的话,当家主母大多不好相处,婆媳之间也不可能没有龃龉,以姐姐的性子,受了委屈,肯定是默默隐忍。”   这也正是钟氏担心的地方,门第高的,当家主母确实都挺厉害,牧雯嫁去后,难免会疲于应对,不过门第太低,她又怕委屈牧雯。   她目前看重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探花郎杨振,才学出众,人也俊朗,如今在翰林,一个是赵申,父亲是礼部侍郎,同样一表人才。   见竟有杨振,牧熙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她没料到,杨振竟还敢提亲,她直接否了,“这人心思深沉,绝非良配,伯母慎重。”   牧熙将上元节,他找牧雯表明心意的事,简单说了一下。实际上,她还亲眼瞧见过杨振向秦王的女儿示好。   他肯定是在裴勤那儿吃了瘪,才将牧雯当成了第二目标。   牧熙委婉道:“我觉得,以姐姐的性子,得找个一心一意对她的才行,城府过深的男子,姐姐很容易受伤。”   钟氏不由叹口气,一心一意的哪那么好找。   她最满意的其实是娘家侄子钟誉,可惜他跟牧雯一直都拿对方当兄妹。   “她和钟誉若能成倒是一桩好姻缘,可惜彼此都无意。”   牧熙对钟誉自然有印象,他生得俊朗,又温润如玉,难得的是洁身自好,牧熙从未听说过他跟哪个姑娘不清不楚,也没见他逛过花楼。   牧熙笑道:“姐姐若能嫁入钟家,着实是一桩好姻缘,以我看,他们不过是没往这方面想罢了,未必就是无意,不若让他们私下相看相看?说不准就看对了眼。”   丫鬟端上来一壶刚沏好的龙井,给两人各倒了一杯。   钟氏接过丫鬟递来的白玉瓷杯,闻言不由笑了笑,“那就让他们相看个试试吧。”   钟氏轻轻啜了一口茶,慢悠悠道:“别只说雯姐儿,你年龄也不小了,可有相中的?”   牧熙脑海中竟不合时宜地跳出了莫川那张脸,当初她误闯小木屋后,因不知收敛,惹恼了莫川,险些被他掐死,为了逃走,她连他那处都捏了。   幸亏无需对男子负责,要不然这老男人说不准就赖上了她,牧熙勉强保持了镇定,“自然还没有,京城的男子,要么都不如表哥好看,好不容易有个好看的,脾气也不大好,我以后成亲,一定要选个既好看又听话的。”   钟氏好笑地摇了摇头,只觉得她再聪明也还是个孩子,“我倒是不担心你,你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走到哪儿都能适应得很好,也不知晓晓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   晓晓性子软,人又太乖巧,跟牧雯一样,都是容易吃亏上当的,钟氏也挺为她操心的。   想起晓晓,钟氏不由多说了两句,“前段时间,我带她去参加章老太太的生辰宴,其实就是想让她在众位贵妇面前露露脸,这丫头也挺争气,挺一鸣惊人的,结果,根本没人向我打听她的婚事。”   钟氏本以为,晓晓表现这么好,肯定会有人看中这丫头,若对方生了提亲的念头,定会找她打听一番,谁料竟没一个人过来。   牧熙眨了眨眼,笑道:“外面有传言,说晓晓是表哥为皇上精心挑选的,大家许是顾忌这个传言。”   钟氏自然也猜到了这一点,忍不住感慨道:“真事没人信,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信的人倒是不少。”   说起流言蜚语的事,裴修寒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下午他去了军营一趟。   谁料刚靠近军营,就听到一个男子道:“前段时间你们怎么得罪张立了?他真揍了你们?”   这男子被张立打得很惨,脸肿得跟猪头似的,这两天脸上的淤青才消下去,想起张立发狠的模样,他打了个寒颤,道:“提他干什么?”   另一人笑嘻嘻勾住了他的脖颈,笑道:“兄弟这不是好奇嘛,你们怎么犯了他的忌讳?说出来让我们大家也注意一下,他又被陆将军带去剿匪了,摆明了是想给他长军功,说不准不等张晓晓入宫,他就会被提拔上去。”   见自家主子脸色不好,杨昊有些忐忑,正欲现身打断两人的话时,就见裴修寒摆了摆手。   两人的身影走远后,裴修寒才道:“军营里很多人都认为晓晓会入宫?”   杨昊也隐约听到过类似的传闻,如实道:“晓晓姑娘生得太美,众人皆以为,她是您用来迷惑皇上的棋子。”   裴修寒嗤笑了一声,“找机会澄清一下。”   以往这种小事,他从不会花心思理会,见他如此吩咐,杨昊愣了一下,想到他最近一系列的举动,杨昊不由有些心惊,难道主子搬去素月轩,并非因为距离近?而是为了晓晓姑娘?   他不敢再猜,连忙退了下去。   这种事由杨昊出面澄清再合适不过,他一向是裴修寒的代言人,他的话,某种程度上就意味着裴修寒的意思。   见他特意澄清此事,众人一时都有些茫然,难不成,晓晓真的只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有人认为裴修寒是没能受住诱惑,自己收了晓晓,才澄清的此事。   不管怎样,得知她不入宫后,那些个有意让自家女儿入宫的大臣都松口气,只觉得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者,说不准自家女儿还有望被封为皇后。   晓晓并不知道此事,她依然在素月轩住着,因为离他很近,这几日晓晓都很满足,只是一想起,那个被他亲吻的梦,她就莫名的脸红心跳,胸口也像揣了一只小兔子。   第二日,晓晓就收到了牧熙递来的信,约她后日去护国寺。   钟氏很是雷厉风行,当天下午就去了一趟武安侯府,跟嫂子敲定了此事,恰好钟誉后日休沐,无需去国子监,两人相看的日子就这么定了下来。   晚上,裴修寒归来时,晓晓便提起了此事,“雯姐姐明日要去护国寺相看,我和熙姐姐陪她一道去。”   她说完,好奇地看向了裴修寒,一双黑白的眼眸里带了点试探的意味,“哥哥,你跟人相看过吗?”   裴修寒自然没有,见她竟一副很是好奇的模样,裴修寒神情微顿,“以后相看一次,也不是不行。”   ???   晓晓有些没听懂,不过她也没太放在心上,以后的事,她也管不着他,见他以前没跟人相看过,晓晓莫名有些雀跃。   第二日,晓晓早早就去了镇国公府,她过来时,牧雯正在选衣服,她一连换了好几套,牧熙都摇头,牧雯有些不高兴,“我才是姐姐,我干嘛听你的。”   她说完就拿起了那套平日常穿的襦裙,牧熙却道:“今日是第一次相看,说不准你会对男方一见钟情,万一你打扮得不漂亮,不能令对方惊艳,要怎么办?”   牧雯咬了咬唇,觉得她说得有一点点道理,这毕竟是她第一次相看,牧雯心中还挺期待的,她纠结了片刻,最后按牧熙所要求的装扮的。   平日她甚少打扮,衣裙多是浅粉色,白色,显得很少女,却也更像个孩子,今日却是一袭淡紫色襦裙,她纤细的腰肢盈盈不足一握,修长的脖颈上坠着一串珍珠项链,整个人瞧起来明艳又妩媚。   等她换好衣服出来时,晓晓和牧熙都瞧呆了,牧雯咬了咬唇,有些不自在,“不好看吗?那我去换下来,我还没穿过这么修身的衣裙。”   牧熙笑道:“就它了,保管让对方惊掉下巴。”   晓晓也忍不住夸赞道:“真的很美。”   直到上了马车,牧雯都不知道,今日要相看的是谁,只听母亲说,他家世不错,品行也极好,相貌也是一等一的,牧雯心中还挺没底的,忍不住问牧熙和晓晓,“你们俩也不知道我要见的是谁吗?太奇怪了,都要相看了,是哪家公子我都不知道。”   晓晓昨日已经知道了,不过牧熙特意交代了让她不许说,她笑道:“等到了,你自然而然就知道了,听说是个很俊朗的公子,雯姐姐到时莫要看呆了。”   牧雯脸颊莫名有些热,“才不会。”   牧熙慢悠悠道:“今天要见的这个,据说京城不知有多少贵女稀罕着,你可得好好表现,省得对方没看上你,会有人说是我镇国公府的姑娘不行。”   牧雯哼了一声,别开了脸,只觉得她嘴里就没个好话,她牧雯何时轮到旁人挑挑拣拣了,就算没成,也肯定是她没瞧上。   马车发出辘辘声,平稳地向前行驶着,牧雯心中对这个要相看的人充满了好奇。   见她的好奇心和期待全被吊了起来,晓晓不由莞尔,没过多久,就到了护国寺。   他们下车时,寺庙内传来一声悠扬的钟声,树枝上的鸟儿受了惊,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护国寺常年绿树成荫,寺内香烟缭绕,她们三个随着钟氏,来到了护国寺的夏荷园,这一处景色极美,小桥流水,假山怪石应有尽有。   钟氏指了指对面的凉亭,对牧雯道:“我们就在这儿等着你,你过去就行,成与不成的,都好好相看一下。”   牧雯点了点头,提着裙摆朝凉亭走了去。凉亭里已经有人在候着了,钟誉已经知道了今日要与表妹相看,记忆中的牧雯,还是个爱抹眼泪的小丫头,母亲让他过来时,他只觉得荒谬,听到脚步声,他才转过身,这一瞧,便愣住了。   少女身姿婀娜,容颜娇美,哪还有平日的小孩模样?   见两人已经说上了话,钟氏对晓晓和牧熙道:“难得出来,他们一时半会儿,也聊不完,你们可以到处转悠一下。”   牧熙笑着将晓晓拉走了,“听伯母的,我们俩去转悠一下。”   钟氏重规矩,喜欢女孩坐有坐相站有站相,每次待在她跟前,牧熙都觉得腰板发酸,走出她的视线范围后,她就放松了下来,还往晓晓身上靠了靠,晓晓扶住了她,眉目间染着笑。   牧熙的丫鬟偷偷捂唇笑了笑,被牧熙瞪了一眼,才站直身体,笑道:“姑娘们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去求个姻缘签吧,听说护国寺的姻缘签也是极灵验的。”   晓晓看向了牧熙,牧熙可有可无道:“那就去看看吧。”   晓晓随着牧熙走进了殿堂内,她还是头一次来抽姻缘签,心中竟莫名有些忐忑,她学着上一个少女,虔诚地拜了拜,才晃动签筒,掉出来的签上刻着一行小字:结发为夫妻,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瞧见最后一行时,晓晓一颗心莫名有些心悸,她只希望她挂念的人能够平平安安,哪怕结不成夫妻也好好的。   见她脸色苍白,小沙弥瞄了一眼签上的小字,瞧着倒是个上等签,“施主可以去前面找大师解签。”   晓晓道了声谢,牧熙也抽完了,她抽的签一看就不太好,大抵是好事多磨的意思。   牧熙也不在意,随手就将手中的签,还给了小沙弥。   “你的要去解一下吗?”   晓晓已经看懂了是什么意思,她摇了摇头,“不耽误时间了,雯姐姐那儿估计也快好了。”   两人便带着丫鬟回了夏荷园,夏荷园是护国寺的后花园,夏季可以在这儿赏荷,单凉亭就修建了七个,她们走到钟氏跟前时,远远就瞧见牧雯和钟誉并肩走了过来。   两人神情都有些窘迫,钟誉耳根发红,也有些不自在,走近后,他才规规矩矩跟钟氏请了安。   钟氏总觉得两人有戏,神情都不由缓和了起来。   晓晓眨了眨眼,瞧了瞧牧雯,牧雯两只手绞在一起,神情有些羞赧,猜到她可能是愿意的,晓晓脸上便多了一抹笑。   牧雯是她来到京城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晓晓由衷地希望,她可以幸福。   晓晓并不知道,她的烦恼也要随之而来了。   回到镇国公府后,钟氏才问了一下牧雯是否同意这桩亲事,若是同意,就给他们定下,牧雯跺了跺脚,红着脸跑开了,也不知在凉亭内,钟誉与她说了什么,令她羞成这样。   她这态度,分明是应允了,钟氏多少松口气,只觉得压在心中的大石,总算被移走了。   她正喜悦着,却再次迎来一桩喜事,赵府的夫人,竟是来了她这儿,话里话外都在打听晓晓的事。   原来杨昊的澄清之词,已经在京城流传开了,各府的夫人也听说了这事,见摄政王没有让晓晓入宫的念头,便有人打起了晓晓的主意。   赵夫人今日来,便是为了她的嫡次子,赵二公子自打在宫宴上,瞧见晓晓的真颜后,对她就有些念念不忘,见摄政王无意让她入宫,他一颗心躁动不已,当即就求到了母亲跟前。   赵夫人也见过晓晓,只觉得那丫头眉眼太艳太纯,若是娶回府,儿子的心一准被她勾走,她一直希望儿子能娶个贤惠的,能干的,可以督促他上进的,她却架不住儿子的软磨硬泡。   她这才点了头,她这次过来就是想打听一下消息,顺便说明自己的来意。   钟氏将赵夫人送走后,眼中依然满是笑,她对嬷嬷道:“今日真是个好日子,雯丫头的事不用我操心了,晓晓这边也有了好消息,今日是赵府,明日肯定还会有其他府的少年郎。你快去整理一下赵公子的消息,一会儿给晓晓送去,看看她可喜欢。”   “罢了,还是先别送,赵二我见过,文不成武不就,就一张脸讨小姑娘喜欢,万一晓晓喜欢上他这张脸,愿意嫁,岂不委屈了她?还是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嬷嬷恭敬应了下来。   第二日,果然又有两位登门的。其中一个赫然是锦衣卫指挥使,周诚,他今年二十八,年纪轻轻就手握重权,当年还很得先皇的赏识,妥妥的人中龙凤。   另一位才刚刚及冠,身份虽比不得周诚,却也是天纵英才,甚为俊朗,这两个随便哪一个,都极其出色。   钟氏笑得合不拢嘴,“将他们二人的画像给晓晓送去吧,看看晓晓可有喜欢的,若是有,我也能回个话。”   晓晓此时正在研墨,丫鬟过来时,她放下了手中的墨锭,笑着将人迎了进来。   这丫鬟是钟氏身边的贴身丫鬟,晓晓见过很多次,红杏脸上一直挂着笑,“奴婢今日来,是奉夫人之命,给姑娘送画册来了,姑娘没有母亲,有意向您提亲的,都去了镇国公府,这两位公子,都有意求娶您。您若是能瞧上,奴婢就让国公夫人,给人回个信,让人正式提亲。”   晓晓惊讶得眼眸都瞪圆了,一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向我提亲?”   红杏不由莞尔,“是啊,姑娘有倾城之姿,一手古筝又弹得出神入化,说是才情斐然都不为过,京城想求娶您的公子,绝不在少数。以往大家只以为您要入宫,也没人敢求娶,如今杨大人都已经帮忙辟了谣,想要求娶您的只怕会越来越多。”   晓晓听得蒙蒙的,水汪汪的大眼中,依然难掩震惊。   红杏笑道:“这两位都是人中龙凤,皆一表人才,姑娘且看看吧。” 第57章 约定   红杏笑着展开了其中一张画卷, 画上是个年轻公子,男人五官俊朗,气质温润, 正是那位刚刚及冠的秦公子。   另一幅画上的男子,眉目如刀, 五官冷峻,虽不如秦公子清俊儒雅, 却极有男子气概,两人各有千秋,难分伯仲。   红杏笑道:“估摸着还有人陆续登门, 姑娘可以慢慢考虑, 若有中意的类型, 也可提前告知夫人。”   晓晓总算回过了神, 她道:“劳烦姐姐跑这一趟, 你帮我转告舅母,我尚未及笄,暂不考虑亲事, 让她帮我都拒了吧, 也辛苦舅母为我劳神费力,改日我再登门致谢。”   红杏有些惊讶,她在钟氏面前待了许久, 对晓晓也算有所了解,她想了想, 说了几句掏心窝的话,“姑娘还是再考虑一下吧,您用不了多久就及笄了,早晚都要考虑, 您若是都拒了,以后万一没人敢提亲,岂不耽误了?夫人肯定也不会任由您这样。”   晓晓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她笑盈盈道:“奴婢清楚,您肯定是不想麻烦夫人,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夫人若是在这儿,见您如此见外,肯定要不高兴,您就认真挑选吧,不要怕麻烦,等有合适的画册,奴婢再给您送来,直到您选出合心意的为止。”   红杏说完,就冲晓晓福了福身,离开了燕王府。   晓晓则有些发愁,她隐约意识到,就算她不想成亲,也得想出个合适的理由回绝才行,拿年龄说事确实不大合适。   晓晓有些头疼。   此时,裴修寒也得知了有人提亲的事,他原本正在批阅奏折,闻言,手中的狼毫笔直接被他捏断了,一双眼眸也晦暗不明。   偏偏手头上一堆事,他暂且走不开,清楚舅母不可能擅自应下,他才沉下心处理公务。   萧宸一直到晚上,才得知此事,还是听母亲提起的,萧母今年四十出头,她保养得当,脸上几乎没什么皱纹。   她与萧父感情也极好,成亲二十多年了,两人红过脸的次数屈指可数。   萧母是在餐桌上,提起的此事,说起来也是为萧宸的姐姐打抱不平。   萧宸的姐姐,今年十七,未出嫁前,她对周诚有意,萧母仅有这么一个女儿,便舍下老脸,让人探了探周诚的口风,周诚却说无意婚配。   萧宸的姐姐当初哭了很久,虽说她如今已经嫁人了,萧母还是不大爽快。   这会儿得知周诚竟托人去了镇国公府后,她不吐不快道:“我还当周诚婉拒燕儿后,能娶到什么贵女,弄半天竟是看上了张晓晓,那小丫头不仅没个好出身,才华在众贵女中也不算拔尖,也就一张脸漂亮些,结果竟挺抢手,不仅周诚看上了,旁人也有求娶的意思,你们男人还真是看脸。”   萧宸捏着筷子的手,不自觉紧了紧。他不动声色插了句嘴,“不是说她日后是要入宫的?”   萧母道:“前两日摄政王早就让杨昊澄清了这个传言,说张晓晓是他的救命恩人,王爷怜她孤苦,才将人带回了府,断没有逼她入宫的意思,她日后也绝不会入宫。”   想到摄政王和晓晓之间奇怪的氛围,萧宸并未松口气,反而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沉默了片刻,才道:“母亲不喜欢晓晓?”   少年一身墨蓝色锦袍,腰间坠着一枚双鱼玉佩,他身姿笔挺,沉静的目光中带着认真,其中蕴含的感情,浓烈到直接令萧母怔愣住了。   她这个儿子一向少年老成,从小到大,一直极其出色,不论做什么都无需长辈操心,相应的感情也很淡漠,似乎没什么喜欢的,也没什么不喜欢的,他面对一切都一副可有可无的态度,这还是萧母头一次,见他在意一个姑娘。   萧母心尖不由一颤,失声问道:“你喜欢她?”   萧父也看了儿子一眼,与萧母的紧张和不赞同相比,他眸中却带了一丝兴味。显然没料到,儿子竟也有爱美之心。   萧宸避而不答,只拧了拧眉,提醒萧母,“母亲,晓晓很好,她性子温柔,心地善良,纵然没有一个好的出身,也是个好姑娘,儿子就算喜欢她,也无可厚非。”   萧母怎么也没料到,他竟是这个态度,见他为了一个姑娘,竟敢来教训她,萧母多少有些恼,声音都冷了一分,“不管你什么心思,家里也不可能让你求娶她,你才多大,这两年合该好好读书,待你及冠,母亲自会给你寻个好姑娘。”   萧宸没吭声,实际上,他早就猜到了母亲的态度,就算他已经及冠,母亲也不可能同意,她一向看重门第,在她眼中,晓晓那般身份,若他执意要娶,估计只能为妾。   他清楚没法改变她的思想,也没浪费口舌,他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站了起来,离开前,才淡淡道:“儿子吃好了,父亲和母亲慢慢用吧。”   他走后,萧母忍不住红了眼眶,“他肯定是在责怪我,饭都不肯多吃。”   萧父拍了拍妻子的肩,道:“你生的儿子,自己还不了解?他要真这么容易生气,你当初也不会担心他有问题。”   萧母被他噎了一下,悲伤的情绪,莫名散了大半。   萧宸是天生感情淡漠,小时候也不爱哭,旁的孩子不高兴时,都会哇哇大哭,他则不一样,总是一个人玩自己的,被旁的孩子推倒了,也都是默默站起来,情感缺失得厉害。   萧母还真怀疑过他是不是某些方面有问题,还特意询问过太医。   清楚萧宸不是个轻易放弃的,萧父搂住了她的肩膀,劝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要想一直开开心心的,就听为夫的,随他们自己折腾去。当初燕儿的亲事,你总想插上一脚,她与周诚不还是没成?”   萧父叹口气,继续道:“门第固然重要,不过,也不是衡量人的标准,他就算娶个高门女子又能怎样?难不成还能指望,对方在仕途上帮助宸儿?宸儿有多骄傲,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会依靠旁人?”   萧母被他说得有些松动,“那也不能是张晓晓,她就一个小村姑,何况,那丫头我也见过,你是不知道有多漂亮,你儿子若真将人娶回来,还有心忙学业吗?他才多大,起码也得等两年后,才能考虑他的亲事。”   萧父也没再劝,而是笑道:“你以为那些愿意求娶张晓晓的,真的只是因为她漂亮?”   萧父当初愿意求娶萧母,便是看重了她的单纯,见她一把年纪了,还如此天真,也不嫌弃,而是慢悠悠引导着。   萧母心中微动,“夫君的意思是?”   萧父道:“他们看重的自然是晓晓背后的摄政王,这些年你何时见过摄政王会对谁另眼相待?张晓晓却是其中之一,不管是她对摄政王有恩,还是旁的什么原因,若能将她娶回府,日后对摄政王有所求时,只要这丫头肯开口,只怕能够事半功倍。”   萧母有些不以为然,“她不过一个黄毛小丫头,哪能有这么大的作用,王爷又不是老糊涂了,还能听她的不成?”   萧父笑道:“你口中的黄毛小丫头,被王爷亲自带回了王府,为了给她出头,王爷不仅惩罚了安慧郡主,连长公主和玉阳公主的脸面都丝毫不顾,你真觉得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丫头?”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样,使者过来朝拜时,萧母也参加了宫宴,曾亲眼目睹了裴修寒对晓晓的维护。   她没再说话。   萧父点到为止,“宸儿若真能娶到她,未必不是萧府的福气。你别忘了,她可不止是王爷的恩人,连皇上都待她非同一般。”   萧母这下是彻底没话反驳了。   萧宸走出萧府后,便入了皇宫,他不仅是裴景的伴读,还是裴景的嫡亲表哥,他那张脸就是一张出入的凭证,都无需掏出腰牌,侍卫瞧见他,便放了行。   萧宸一路走到了乾清宫,小太监瞧见他,躬身问了好,才进去通报。   他过来时,裴景正在苦逼的翻阅奏折,最近这段时间,除了要兼顾学业,他每晚还得批阅一个半时辰的奏折。   瞧见萧宸,他才丢掉奏折,往龙椅上靠了靠。那副慵懒的模样,与裴修寒放松下来时,有七八成相似,“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裴景和萧宸是一起长大的,感情自然非同寻常,萧宸象征性地请了安,便道:“上次皇上不是想跟我比骑射,我今日答应您。”   裴景呵了一声,眼睛转了转,熠熠生辉的桃花眼中,满是兴味,“你不是觉得无聊,不会是对朕有所求吧?”   萧宸一如既往的沉默,他静静看着他,也没过多解释的意思,只淡淡道:“比不比?”   “自然要比,天都黑了,就算要比,也得明日才行。”   裴景边说,边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他伸了伸懒腰,走到了萧宸身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只觉得这小子有事瞒着他。   裴景最近苦练过骑射,有了七八成能够击败萧宸的把握,这才想跟他比赛。   上次他提出时,萧宸却以无聊拒绝了,这世上,除了皇叔,也只有这个表哥,面对他时,能够保持自我。   虽然时常被他气得牙痒痒,裴景其实还挺欣赏他的,他不由八卦道:“肯定有求于朕,才答应的吧?你先说一下,这次的赌注是什么,不然朕才不应。”   萧宸低声道:“只是想请你帮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忙,用不了一刻钟。”   赐婚二字,萧宸并未说出来,他做事向来求稳,没有取得胜利之前,他向来懒得多说一个字。   清楚他不会提前透漏,裴景啧了一声,没好气地挥了挥手,“滚吧。”   此时,夜色已经逐渐黑了下来。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裴修寒下马车时,果真在门口,瞧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小姑娘正举着一把油伞,朝这里东张西望着,瞧见他的身影后,眼眸瞬间亮了起来。   裴修寒压抑了大半日的不爽,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了,他朝晓晓走近时,小丫头也拎着裙摆,小心跑了过来。   裴修寒没舍得斥责她,仅拧了下眉,“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下雨时不必出来接我?”   晓晓弯了弯唇,笑道:“我怕马车里万一没备油伞,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干脆来等等哥哥。”   晓晓在房内待着时,总想起被提亲的事,她颇有些心神不宁,干脆出来等了等他。   裴修寒接住了她手中的油伞,他没有撑开另一把,只是举起了晓晓手中的伞,两人打的同一把。   雨下得并不大,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伞上甚至没什么太大的声音,整个王府都显得很是静谧。灯光下,摇曳的树影,却因为雨幕的存在,透着一股朦胧的美。   晓晓弯了弯唇,乖乖站在了他身侧,这一刻,她心中被一种很奇怪的情绪充斥着,她甚至希望时间就此停下来,能够让她一直与他站在一起。   可惜这条路,终有走到头的时候。   两人不知不觉就到了素月轩,路上,裴修寒仅听她提起了功课的事,见她没说提亲的事,裴修寒一时也没找到切入点。   虽然想起此事,心中依然不爽,裴修寒却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并不希望吓到她。   回到素月轩后,裴修寒将她送到了她的室内,随后他便收起了伞,语气自然地指挥道:“去帮哥哥沏壶茶。”   晓晓并未多想,只当他渴了,她乖乖应了一声,就跑去沏茶去了。   裴修寒则来到了她的书案前,他之前每次过来时,都会瞧一眼,她练的字,今日果真在上面找到了周诚和秦阶的画像。   画册上的两张脸,他怎么瞧怎么不顺眼,如果眼中的火能够燃烧起来,画册早就被焚烧殆尽了。   晓晓端着茶杯过来时,才发现,他握着红杏送来的画册,她无端有些心虚,连忙将水杯递给了裴修寒,“哥哥,你喝。”   裴修寒依然拿着画册,他挑了挑眉,只露出个询问的目光,便斜靠在了书案上。   晓晓不自觉解释了起来,“这是舅母让红杏送来的,说他们有意向我提亲。”   说到最后两个字,晓晓声如蚊讷,小脸也不自觉红了,裴修寒原本还没将这两人放在心上,毕竟,在他心底,这两个没一个行的,他之所以觉得不爽,也不过是恼怒于他们的胆大妄为,他看上的人,竟也敢跟他抢。   见小丫头竟是露出了羞赧的神情,裴修寒神情都紧绷了起来,语气也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有看上的?”   晓晓连忙摇头,“没有!哥哥我还小呢。”   “是还小。”刚附和完,裴修寒就想撤回上一句话,他清了清喉咙才道,“其实也不算太小,这个年龄也可以考虑一下婚配问题,及笄后成亲正合适。”   晓晓还以为,他是看重了这两个人中的某一个,怕他同意,她连忙道:“我现在真的不想考虑。”   裴修寒这才意识到,她根本没看上周诚和秦阶。   不等他说什么,他就听到小丫头连忙补充道:“我觉得我还没准备好,之前我过的生辰,是奶奶按照我的个头,随意定的,我连自己何时及笄都不知道,成亲离我太遥远了,哥哥,你不是说,我永远都是你的小姑娘吗?难道才刚过去两天,你就想让我嫁人了?”   裴修寒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半弯下腰,揉了揉晓晓的脑袋,这一刻,他的神情说不出的温柔。   “哥哥当初的意思是,在我跟前,你可以永远无忧无虑,像个孩子一样,没有任何烦恼和顾虑,想做什么都行,不管你做错了什么,或者想做什么,背后都有哥哥在,哥哥为你撑腰。”   晓晓心中暖暖的,一时竟说不出旁的,只觉得他也太好了,天底下怎么能有这么好的人?   晓晓感动极了,却又只能利用他的心软,她坚定道:“那我现在不想嫁人,也不想考虑嫁人的事,哥哥也支持我吗?”   晓晓眼巴巴看着他,明亮的大眼里都带了点可怜巴巴的意味。   对上小丫头干净的眼眸后,裴修寒败下阵来,幽深的眼眸里,是晓晓看不懂的情愫,他拿牙齿抵了一下后牙槽,笑道:“那就不考虑,哥哥等你长大。”   晓晓弯了弯唇,眼中的担忧总算散去了,她有些苦恼道:“我正愁怎么回绝舅母呢。”   裴修寒擅长处理这个,当即实话实说道:“这两人本就没一个良配,周诚年龄大不说,手上还沾了不少血,年纪轻轻能爬到锦衣卫指挥使的地位,心机和手段自然不缺。他处事很是不择手段,娶了妻,也未必会善待。”   裴修寒早忘记了周诚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当初他看重的就是他的城府和心机,如今这却成了攻击他的缺点。   晓晓认真记了下来,“秦公子呢?”   “他?”裴修寒嗤笑了一声,语气中都带了点不屑,“都说他才学斐然,其实不过绣花枕头一个,上次科举,他的那篇策论皆是纸张谈兵,朝廷若真实施了他的建议,只怕会乱成一锅粥,不过是有些小聪明而已,书又读得好罢了,也就在年轻一辈中,出类拔萃一些而已。”   晓晓听完,小眉头却蹙了起来,总觉得不好拿他的话,去回绝钟氏。   不等她继续烦恼,就听裴修寒道:“舅母那里,我会帮你回绝掉,你不必管了。”   晓晓开心地忍不住上去抱了他一下,“哥哥,你怎么这么好呀?”   裴修寒心跳快了一拍,温香软玉在怀,他喉咙都有些发紧,他尽量维持着兄长应有的模样,含笑道:“哥哥好的地方,还多着呢,等你长大,想找夫君时,就以哥哥的标准来找,不能比哥哥差知道吗?”   晓晓实在高兴,才没忍住抱了他一下,她十分克制,仅仅抱了一下,就撒开了手,听到他的话,她心中的高兴才散去一些。   她不由有些郁闷,她就不能不找吗?她不觉得有谁能够比裴哥哥还好,就算有,她也不想嫁。   她觉得能够这样每日瞧见他,已经很满足啦,晓晓一点都不贪心。   最近几日,是她入京后,最开心的几日,不必挂念远在战场的兄长,也不必担心裴哥哥会随时将顾蓁娶进王府,晓晓很珍惜眼前的日子。   裴修寒敏感地察觉到她的情绪,瞬间低落了下去,他略带不爽地敲了敲她的脑袋,“小丫头?你这是什么神情?难道哥哥不值得当成标准?”   晓晓眼中这才有了笑,她皱了皱鼻子,“才不是,我是觉得,若以哥哥为标准,我估计这辈子都嫁不出去,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比哥哥还好呢?”   裴修寒不由啧了一声,刮了刮她挺直的小鼻梁,“油嘴滑舌。”   他斜睨了她一眼,玩笑般试探道:“那干脆嫁给哥哥得了。”   晓晓心跳倏忽露了一拍,那一瞬间,大脑险些停止运转,她很努力地扮了个鬼脸,“哥哥,你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哪怕在扮鬼脸,她的神情依然格外严肃,这句话显然吓到了她,才让她半分欣喜的神情都没有,裴修寒在心中不自觉叹了口气。   “知道是玩笑,也不捧场笑一下,你这样让哥哥多没面子。难不成嫁给哥哥,就这么令人难以接受?”   晓晓就猜他在开玩笑,她赶忙摇头,“当然不是,哥哥这么好,肯定很多贵女巴不得想嫁给你。”   裴修寒只是捏了捏她的小脸,啧道:“她们想嫁关我什么事,得我想娶才行啊,来个约定吧,等哥哥三十岁,还没有想娶的,你也没有想嫁的,干脆咱俩搭伙过日子得了。”   他的语气很是漫不经心,所说的话,也像极了随口一个提议,却没人知晓,他其实是有些紧张的,生平第一次,面对一个人时,生出了紧张。   晓晓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抑或是她产生了幻觉,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见她不吭声,裴修寒以为她不想答应,顿时不爽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小丫头,跟哥哥搭伙过日子,就这么令人难以接受?”   被敲了一下,晓晓才有了种真切感,她弯了弯唇,连忙摇头,“没有!我答应哥哥!”   晓晓心中好欢喜好欢喜,一时间,甚至雀跃地想跑到雨中,跑个几圈,好想跟他拉勾,怕他反悔,也怕他觉得拉勾幼稚。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又忐忑又开心,她甚至忍不住掰起手指算了一下,算完就不自觉弯了弯唇。只需要再坚持个三年多,就可以搭伙过日子啦,简直不能更棒!   见小丫头眼眸亮晶晶的,显然不排斥这个提议,裴修寒脸上总算有了笑,他向来擅长快刀斩乱麻,这还是头一次尝试温水煮青蛙。   他将画册卷吧卷吧收了起来,不准备再让她多看一眼。   “不早了,你早点睡,这个交给我就成。”   他说完就站直了身体,打算拿着画册离开。小丫头连他的画像都没有,旁人的自然也不可以有。   老男人的心眼不是一般的小。   晓晓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她瞄了一眼他手上的画册,微微松口气。   她之前还想着怎么处理呢,她一个小姑娘,有外男的画册多少有些不合适,既然不打算同意,就不应该留着画册。   见裴哥哥拿走了,晓晓只觉得他贴心极了。   真是个好哥哥! 第58章 添堵   翌日清晨, 萧宸早早就入了宫,今日裴景无需早朝,不过两人上午还有课, 便打算趁早比赛。   天蒙蒙亮时,裴景和萧宸便来到了练武场。   两个少年要比的是骑射, 为了节省时间,他们打算将骑马和射箭合并在一起比赛, 两人需要绕着练武场骑行三圈,每人发五十枚弓箭,萧宸的是绿色箭头, 裴景的则是红色箭头。   他们骑行期间, 会有侍卫, 举着靶子在练武场疾驰, 比赛结束时, 先抵达终点者可得三分,每射中五个靶子,再记一分。得分高者, 为最终胜利者。   两个少年翻身上了马, 两人皆身着黑色骑服,阳光下一个比一个斗志昂扬,哨声响起时, 裴景便宛若一匹得到自由的野马,纵身疾驰了出去, 他速度极快,萧宸却也不遑多让,仅落后他半步的距离,可谓紧追不舍。   两人身影很快, 边控制着速度,还要边挽弓射箭,对普通人来说,挑战很大,一个不小心很容易坠马,纵使他们两个皆自幼习武,两人依然很谨慎。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支支利剑飞快射了出去。   跑到弯道时,萧宸超过了裴景,没过多久,裴景又追了上去,小太监在一旁紧张地瞧着,呼吸都不由屏住了。   最后一圈,裴景又超过了萧宸,拿了三分,萧宸却比他射中的多,他仅以一分险胜萧宸,第二局,则是萧宸多拿一分,两人不得已,又战了一局,第三局开始时,裴景便清楚他可能要输,就算他骑射能够与萧宸打个平手,他的体力却没法跟萧宸相比。   果不其然,他因射箭过多,胳膊抬不起时,萧宸却依然保持着应有的水准,最后两人虽然同时抵达了终点,萧宸射中的靶子,却超过了他。   裴景很久没骑这么过瘾了,他翻身下了马,痛快道:“朕输了,说吧,想让朕帮什么忙?我先说好,表哥不能强人所难。”   他说完,便接住了小太监递来的水囊,咕噜喝了几口,正喝得痛快时,便见萧宸竟是直接跪了下来,“臣想请皇上赐婚。”   萧宸差点被呛到,剧烈咳嗽了起来。   萧宸依然维持着下跪的姿势,神情也很是严肃,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尽管清楚,他本身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见他张嘴就是赐婚,裴景依然有些震惊。   小太监连忙上来拍了拍他的后背。   裴景止住了咳嗽,正欲爽快应下时,心中突然闪过萧宸对晓晓的特殊,他心中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神情也微微严肃了起来,“朕可以为你赐婚,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女方必须点头才行,她若不愿意,朕不会开口。”   萧宸点头,她若不愿意,他不可能勉强她,他谢完恩,便站了起来。   裴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桃花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不会是心悦晓晓吧?”   萧宸神情微敛,却没有说话。   然而他的神情,却代表了一切,裴景难得有些同情他,他拍了拍萧宸的肩膀,道:“放弃吧,她已经心有所属了。”   裴景说完,没管萧宸什么反应,径直回了乾清宫,萧宸则在原地站了许久。   太阳升起时,温暖的阳光笼罩了整个京城,练武场上,萧宸的身影却显得格外寂寥,他抬头望向了东方,眼神略微有些出神。   裴景回到乾清宫后,却不由叹了口气,得知晓晓喜欢皇叔时,他就一再试探过她,甚至刻意说了一堆皇叔与顾蓁般配的话,实则是不希望小丫头陷得过深。   毕竟皇叔向来不近女色,京城里甚至有人传言,他是修炼了邪功,需要保持清心寡欲,才向来对女人避若蛇蝎。   也不知晓晓有没有知难而退。在裴景心中,不仅皇叔并非良配,萧宸同样如此,他了解舅母,她这人没什么脑子,还很看重门第,晓晓若是嫁入萧府,单是处理婆媳关系,对她来说就很棘手。晓晓着实太乖,很容易受欺负。   就算舅母能想通,表哥的性子也着实太冷,他向来寡言,也甚少表露自己的想法,晓晓又心思敏感,跟他相处肯定很累。   以他来看,晓晓就该找个没有母亲,又知情识趣的,能够一心一意待她,既不用处理婆媳关系,又能够与夫君情投意合。   想到晓晓根本接触不到什么外男,裴景干脆将张公公喊到了跟前,“你让人去查查,京城众多青年才俊中,哪位既一表人才,又没有母亲,搜集好,一并呈给朕。”   晓晓并不知道,裴景有心为她张罗亲事,她睡醒时,心情依然美美的,只是一想起昨晚的约定,就好开心。   她一上午心情都很好,和小星用完午膳时,李管家来了素月轩,说张公公来了燕王府,皇上有事宣她入宫。   小星闻言,眼眸微微动了动,他拉了拉晓晓的衣袖,眼眸里是少年特有的好奇。   晓晓瞧懂了他的意思,他一向很乖,又甚少提要求,这会儿便忍不住问张公公:“小星没去过皇宫,我可以带他一起入宫吗?”   怕皇宫内规矩多,晓晓笑着补了一句,“他应该是好奇皇宫长什么样,张公公可以让人带他转悠一下,去能去的地方就行。”   张公公清楚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笑道:“那奴才一会儿带他在御花园转悠一下,等姑娘离开时,再将他送到你跟前。”   晓晓点了点头,小星弯了弯唇,眉宇间满是笑意,他提笔在纸上写道:“谢谢姐姐。”   晓晓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才发现,小星竟然快有她高了,她不由在心中感慨了一句,男孩长得还真快。   绿珠却不动声色打量了小星一眼。   裴景今日又是满课,只能在午时召见晓晓,牺牲的还是他的午休时间。   小太监们动作十分麻利,仅花了一上午的功夫,就将京城没有母亲的青年才俊,搜罗了一个遍,因着裴景特意强调了品行,是以任何有不良嗜好的,风评不好的未婚才俊,都被筛选掉了。   裴景拿到这些名单后,才发现上面赫然有皇叔,想到皇祖母确实不在了,小太监们估计不也敢将他归入品行不端的一列,裴景才大笔一挥,将皇叔的名字抹掉了。他仔细看完,又排除掉几个。   这几人裴景都见过,要么长相不算出众,要么才学一般,剩下的几人,皆是裴景不太熟悉的,从相册看,一个个倒是像模像样的,家世、品行也皆不错。   晓晓来到皇宫后,裴景便将画册递给了她,道:“上面这几个人,皆是朕认为不错的,你瞅瞅有没有瞧得上的。”   晓晓不由怔了一下,怎么也没料到,他喊她来,是为了这个。   她不由摸了摸鼻尖,小脸也不由皱成了一团,她老实谢了恩,随后才道:“皇上不必为我张罗。”   裴景笑道:“跟朕还客气什么?你哥又不在京城,朕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多操操心,听说已经有人向你提亲了?朕怕你冲动之下,万一会点头,干脆选出一些出色的青年才俊,你可以瞅瞅,有没有瞧上的。”   晓晓虽然很感激他,却还是再次拒绝了,“皇上真不必为我张罗,这几年我都无意婚配。”   哪怕在拒绝,她的声音依然很雀跃,心情明显很好,裴景心中不由动了动。   “发生了什么事?让你高兴成这样?”   晓晓有些惊讶于他的敏锐,她没好意思提那个约定,只是笑道:“没什么,我这不是还小嘛,我哥都没有定亲呢,我的亲事真急不得。”   裴景总觉得这小丫头有事瞒着他。   此时,裴修寒也在皇宫,中原一带又不幸发生了水灾,他与几位阁老商量了一下后续事件,其实,昨日上朝时,已经简单讨论过,因意见不和,又商讨了一番,最终定下了赈灾的银两,以及派谁南下。   以往出现灾祸时,总有人贪墨灾款,今年裴修寒便又制定了一些规则,南下的官员,最终也定了三个人,这三人分别属于不同的阵营,倒是可以起到相互监督的作用。   他忙完,正欲回府时,就听说晓晓入了宫,裴修寒微微拧了下眉,问了问身边的小太监,“皇上怎么这个时候喊她入宫?他上午忙了什么?”   小太监自然不敢瞒,如实说了说,“皇上还让人将这几位年轻公子的画像寻了过来,许是有意让张姑娘挑选一下。”   裴修寒闻言,神情不由一顿。他抬脚就朝乾清宫走了去。   他过来时,一眼就瞧见了书案上的画像,竟有好几个年轻男子,他昨日才刚收走两个,他竟是一下子寻来好几个。   裴修寒的眼眸不由眯了眯,神情也有些危险,只觉得这小子,就会给他添堵。   晓晓一眼就瞧见了他,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拎起衣裙,就小跑到了裴修寒跟前,乖乖喊了声裴哥哥。   他一出现,晓晓满心都是他,裴修寒揉了一下她的脑袋,晓晓乖乖跟在了他身侧。   见她一副小媳妇的模样,裴景不由抽了抽眼角,他啧了一声,才看向皇叔。   裴修寒一向深不可测。裴景虽然瞧出了他有些不悦,不过平日里,他不悦的次数实在太多了,裴景根本不知道,他是在恼他。他单纯的以为,是阁老们让皇叔不爽了。   见他来了,他还不由露出个笑,“皇叔,你来的正好,我给晓晓选了几个夫婿,你瞧瞧满意哪个。”   裴修寒不由冷笑一声,朝他走了过去,“手伸得这么长,是不想要了?” 第59章 忍耐   裴景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只觉得此刻的皇叔有些无理取闹,他是帮晓晓选夫婿,怎么就手伸得长?   晓晓是旁人吗?   他正欲指责两句, 就见皇叔拽住了晓晓的手腕,将人拉走了, 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裴景靠到了龙椅上,不由啧了一声, “一天到晚放狠话。”   望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裴景竟莫名觉得两人站在一起时,有些般配。   裴景不由晃了晃脑袋, 连忙甩开了这个念头, 只觉得中邪了。   裴修寒的手似铁钳一般, 掌心也一阵灼热, 晓晓被他拉住后, 耳根莫名有些热。   她回头看了裴景一眼,给了他一个歉意的眼神,就乖乖随着裴修寒离开了乾清宫, 走出宫殿后, 晓晓才偷偷瞄了他一眼,“哥哥,小星也来了皇宫, 得带上他。”   裴修寒这才松开手,“他怎么也来了?”   晓晓笑道:“应该是好奇皇宫长什么样吧。”   裴修寒的眼睛却不自觉眯了一下, 他也没多说什么,寻了个小太监,将小星喊了过来,瞧见他时, 小星略微有些局促,点了点头,就不自在地垂下了眼睫。   少年一张小脸只有巴掌大,五官与晓晓分明不像,紧张时,局促的模样,却恍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裴修寒眼眸沉得有些深。   晓晓并未察觉到他的目光,她的注意力被几个官员吸引了去,他们正有序地往外走着,这些人年龄都不算小,有的还佝偻着背,腿脚也不是很利索。   晓晓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只觉得这些老臣也挺不容易的,猜出他们肯定是议事刚刚结束,晓晓忍不住问道:“哥哥,你是不是还没用午膳?”   裴修寒点了点头。   晓晓不由叹息一声,只觉得他们也太辛苦了,都快申时了,竟还没用午膳。   走出皇宫后,小星自觉上了来时坐的那辆马车,坐下后,就拉开了窗帘,含笑看着晓晓。   晓晓则有些迟疑,正纠结着是跟小星乘一辆,还是跟裴哥哥一起,就听到裴哥哥喊她,“还不上来?”   小星抿了抿唇,不由看向了裴修寒,脸上哪里还有之前的局促。   少年紧绷着小脸,脸上的神情,竟是莫名多了一丝冷意。   裴修寒淡淡扫了他一眼,没管他,再次看向晓晓。晓晓跟小星说了一声,就乖乖上了裴修寒的马车,并未察觉到两人短暂的交锋。   马车行驶到繁华的街道上后,晓晓让车夫停下了马车,她对裴修寒道:“哥哥,你等我一下。”   她想下去先给他买点吃的,让他垫一垫,免得太饿。她跳下马车后,才发现裴哥哥竟也下了马车。   晓晓眨了眨眼,裴修寒唇边多了丝笑,“不用买旁的,陪我去店里吃碗馄饨。”   晓晓嗯嗯点头,忍不住弯了弯唇,裴修寒带她去了醉香阁,他只点了一碗混沌,晓晓双手托腮,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吃。   夏季天热,人也很容易疲倦,晓晓最近习惯了午休,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有些困,裴修寒扫到她犯困的模样后,好笑地摇了摇头,“上了马车再睡。”   晓晓嘴上应着,精神了没一会儿,又蔫了下来,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裴修寒不由加快了速度,他站起身时,晓晓才猛地惊醒,跟着他下了楼,上了马车后,裴修寒拍了拍他的肩膀,“睡吧。”   晓晓没能抵挡住诱惑,乖乖靠在了他肩膀上,她实在困倦,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裴修寒搂住了她的腰,将人往怀里抱了抱。   少女纤长的眼睫颤了颤,眼睛没能睁开又陷入了沉睡中,小脸也贴在了他胸膛上,裴修寒心中软成了一团,低头在她额前落下一吻。   到了王府后,他也没喊醒她,直接将人抱到了素月轩,他将人搁在了床上,给她脱掉了鞋袜,少女一双小脚雪白剔透,指甲也粉嫩嫩的,可爱极了,裴修寒不由多看了一眼,才轻轻帮她拉上被子。   从素月轩出来后,裴修寒去王府取了自己的印章,随后将绿珠喊到了跟前,“那小子可有异常?”   清楚他是在问小星,绿珠将她的猜测说了说,“他的嗓子应该没坏,笑声正常,有一次还下意识恩了一声,属下怀疑,他在装哑巴。”   “其他的呢?如果我没记错,上次他跟着出府时,皇上也在,这次他又去了皇宫,他对裴景的关注是不是有些多?”   “对,是有些多,他应该暂时没有恶意,属下暂且没发现他有害人的心思,他对晓晓姑娘的依赖也不似作伪。”   “再查一下他的身份。”   当初小星一直跟着张立时,张立身边的护卫,就曾调查过小星的身份,发现他是从建南一个富商的府邸中逃出来的。   他的生母是这位富商的姨娘,已经被虐致死,怕兄长为了争夺家产,谋害他,他才逃了出来,他说是去京城找姐姐,应该也是在撒谎,他根本没有姐姐。   护卫见他的身份,没有问题,才任由张立将他带回了王府。   绿珠道:“主子是怀疑他的身份有问题?”   裴修寒没答,只是道:“再查查,那位富商的身份也详细查查。”   裴修寒怀疑,他是一早就瞄准了张立。小星年领尚小,就算心思深沉,也难免会露出一些马脚。   裴修寒本以为,他接近张立,是为了通过晓晓,接近裴景,如今却总觉得他身上有种违和感。   绿珠应了下来。   *   晓晓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躺在被窝里,鞋袜也被人脱了下来,猜到是裴哥哥将她抱回来的,晓晓的脸颊不由有些红。   她洗漱完,才去东厢房看了看,发现裴哥哥并不在府里,晓晓有些失落,才刚打起精神,就见裴景竟是将那几位公子的画像,送了过来。   晓晓哪里肯留,她想了想,干脆拿出信笺,给裴景写了一封信,她先感谢了一下裴景,又认真说了一下自己无意婚配的事,随后便将画像退给了裴景。   裴景收到信后,一连看了两遍,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几乎能透过她的字迹,瞧见她固执的神情,清楚她是为了皇叔,才不肯考虑旁人,裴景不由啧了一声。   难不成她要一辈子守着他吗?   裴景实在不能理解,清楚晓晓有多固执,他不由叹口气,竟莫名有些心疼她。   想到皇叔,裴景也不自觉叹口气。   虽然裴修寒管他管得严,裴景也总一副叛逆的模样,其实,很多时候,他都挺心疼皇叔的,这些年,他身边连个知心人都没有,也怪可怜的。   裴景脑海中,不自觉就浮现出,晓晓满心满眼都是皇叔的模样,他又莫名觉得忽略掉年龄,他们两个也不是不可以。   有晓晓陪着皇叔,他也能放心一些。   晓晓年轻漂亮,又温柔体贴,哪里不比顾蓁强,说不准真能取代顾蓁。   不就是喊声皇婶,好像……也不是那么难?   裴景想象了一下那副画面,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他又垂头丧气了起来,觉得自己还需要调整个两三日。   他在这边挣扎时,晓晓那边却得知,新府邸修葺好了,竟比晓晓预想的,快了几日。   晓晓粉嫩嫩的唇,不自觉抿了起来,小脑袋也耷拉了下来,赖着不走,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   晓晓收拾了一下行礼,打算晚上等裴哥哥回来后,跟他道别一下,明早再搬去新府邸。   晚上裴修寒回来得不算太晚,夜色凉如水,灯盏也亮了起来,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有些长,他高大的身影,显得格外强悍。   瞧见他后,晓晓就站了起来,她从房内走了出来,“哥哥!”   她刚沐浴过,因为是夏季,晚上十分闷热,便换上了单薄的衣衫。   少女身姿曼妙,小跑起来时,雪/胸似一对蹦跶的小兔子,颤巍巍动了起来。   扫到这一幕,裴修寒身躯都僵硬了一下,喉咙也有些发紧,目光扫到门口的护卫时,他身影一闪,下一刻就搂住了晓晓纤细的腰肢,径直将人带到了室内。   少女纤细的腰肢盈盈不足一握,入手后,裴修寒只觉得她的身体软得不可思议。   晓晓被他抱得有些蒙,脸颊都埋到了他怀里,她心脏怦怦跳了起来,抬头时,娇艳的红唇不小心滑过他的脖颈。   两人一下子都愣住了,晓晓脸颊一片绯红,他刚抱着她站定,她就慌乱往后退了一步,早忘记了身后的位置有个小杌子。   晓晓撞到小杌子后,身体不由晃了晃,朝后摔了去,裴修寒一把搂住了她的腰肢,将人带到了怀里。   她冲劲很大,直接朝他砸了去,温香软玉在怀,两人的身体彻底贴在了一起,裴修寒有片刻的恍惚,一时没能站稳,两人一起朝地上摔了去。   晓晓直接砸在了他身上。   她听到裴修寒闷哼了一声,还以为他磕到了脑袋,她手忙脚乱地就要爬起来,她不动还好,一动,裴修寒眼眸愈发深邃了些,他不由有些咬牙切齿道:“别动。”   晓晓被他凶得蒙了一下,大腿好似碰到一个坚硬的物体。晓晓还以为他带匕首了,不由有些紧张,明眸里满是担心,“哥哥,是不是扎疼你了?”   她没敢再动,说话时,气息也洒在了他唇上,裴修寒不自觉吸了一口气,他眉心跳了跳,搂住了她的腰肢。   他是很疼。   裴修寒忍了又忍,才控制住心中那头险些要失控到闯出笼子的野兽。   其实从摔倒,到此刻,也不过瞬间的功夫。   见他神情有些不对劲,晓晓红唇微抿,水汪汪的大眼里,满是担忧,她伸出小手往下探了探,欲要找出匕首。 第60章 出招   不等她碰到, 裴修寒就捉住了她细白的小手,他如玉似的脸颊上,染上了一层绯色, 眸中的情绪,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天气, 如墨般暗沉又浓烈。   窗棂外面,月光洒了下来, 侍卫们正目不斜视地守在院门口,微风拂过时,树枝轻轻晃动着, 躲在暗处的蛐蛐, 卖力地叫了起来。   明知没人瞧见他狼狈的一面, 身上的小丫头也什么都不懂, 裴修寒的神情依然有片刻的空白。   有那么一刻钟, 他险些放弃抵挡,任她触碰那把利器,抑或伸出白皙的手, 攥住她光滑的下巴, 去啃咬她的唇。   终究是理智战胜了一切。   他脚尖点地,身上使了点劲儿,搂住她从地上腾空而起, 等晓晓反应过来时,室内只剩她的身影。   她被裴哥哥丢到了柔软的床上, 他则消失不见了,晓晓白嫩精致的小脸上闪过一丝沮丧,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唇,难不成因为她不小心亲了他, 抱了他,他才跑掉的?   直到这一刻,晓晓才意识到,他所谓的搭伙过日子,也许只是过日子,并不包含成亲。   晓晓莫名有些羞愧,坐在床上又是自责又是窘迫,她很想去解释一番,然而又不知道该解释什么,她本来就不是故意的,特意去解释,也未免太尴尬。   见他竟然这么排斥与她亲近,她心中又有些伤心。   她又想起了顾蓁,想起了他手上的扳指,如果是顾蓁不小心亲了他,他肯定不会这个模样吧?   她坐在床上,许久没有动弹。   少女雪肤香腮,面若芙蓉,一头乌发垂在腰间,失魂落魄的模样,格外惹人怜爱。   她眼睫微颤,遮住了眸中的湿意,将白皙的小脸埋入了枕头中。   裴修寒闪身离开后,就去沐浴了一番,凉水洒在身上,才驱赶走脑海中少女柔弱无骨依附在他怀中的画面。   裴修寒没再去寻她。   晓晓也没再亲自跟他道别,翌日清晨,用完早膳,她就将小星喊到了跟前,笑道:“新宅子已经修葺好啦,我们一会儿就搬走。”   她脸上虽然挂着笑,笑容却怎么瞧都带着一丝悲伤,小星星眸微动,浅棕色的眼眸里染了一丝担忧,他望了一眼东厢房的方向,总觉得是裴修寒惹姐姐伤心的。   他修长的手指不自觉捏了捏,拉起晓晓的手,在她手心写下五个字。   晓晓微微怔了怔,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道:“姐姐没有难过,咱们本来就该搬走的。”   小星点了点头。   晓晓给裴修寒留下一张字条就离开了燕王府,纸上仅有一行字:裴哥哥,我和哥哥的宅子修葺好了,以后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晓晓带着小星和绿珠搬去了隔壁,新府邸的牌匾已经换成了崭新的,偌大的“张府”二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进去后,晓晓才发现宅子面积竟没比燕王府小多少,亭台楼阁应有尽有,单后院就有六座小院。   晓晓选了其中一个,绿珠跟她住在同一个小院,选了东厢房。   小星则选了她隔壁的院子。   见她兴致不高,小星拉着她在府中转悠了一圈。   府里也有个花园,园中的杂草已经被清理干净,假山旁有一条湖泊,里面竟有不少小鱼在肆意的遨游。   晓晓趴在栏杆上往里看了看。   思绪不知不觉又飘到了裴修寒身上,她其实从未奢望过他能够喜欢她,昨晚,他的排斥,虽然令她难过,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晓晓很快就打起了精神,心情调节好后,才没那么蔫蔫的。   回到小院后,望着一大片空地,她的思维又活跃了起来,打算出府一趟,买些葡萄藤,买回葡萄藤后,晓晓还没来得及栽上,就病倒了。   刚开始她只是有些嗓子疼,中午出去跑了一圈,回来后,就开始咳嗽。   她本想坚持一下,将葡萄藤栽上,却被绿珠赶回了屋,葡萄藤是小星帮忙栽的,绿珠则出府了一趟,喊来了大夫。   晓晓喝完药,就睡下了,今年她还是头一次生病,只觉得浑身不得劲,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很快她就睡着了。   绿珠过来看了她几次,见她起了热,有些放心不下,让人给裴修寒递了消息。   得知她起热后,裴修寒让人喊了太医,他也回了府,他进府后,恰好遇到李管家,随口就问了一句,“晓晓现在什么情况?”   李管家并不知道晓晓生病的事,闻言,怔了一下,才道:“晓晓姑娘早上搬走的,如今正在新府邸。”   裴修寒拧了拧眉,他没有多问,转身又去了张府,他来到晓晓这儿时,太医还没到。   裴修寒直接进了内室,绿珠恭敬道:“大夫已经给她拿了药,喝完后,她就睡下了,谁料又起了热。”   裴修寒竖起食指在唇上比了一下,就来到了床前,晓晓睡得很沉,纤长浓密的眼睫直挺挺立着,睡颜很是恬静,那张平日里瓷白如玉的小脸却红扑扑的。   裴修寒伸手碰了一下她的额头,才发现她额头烫得厉害,他原本还怕开口说话,会打扰她休息,这会儿却忍不住问道:“怎么烧这么厉害?大夫怎么说?是受凉了?还是怎样?”   绿珠道:“大夫说许是这段时间劳累过度,忧思过重引起的。”   他满口术语,绿珠也没听太明白。   裴修寒便也没再问,太医很快就到了,他把完脉,就开了个药方,对裴修寒道:“晓晓姑娘没有大碍,她刚刚喝的药,也有降温的作用,估计等会儿温度会逐渐降下来,不必太担心,晚上按时喝药就行,这几日好好休养,以后勿要劳累,精神别绷这么紧,郁结于心很容易生病。”   裴修寒拧了拧眉,“她最近心情不好?”   小丫头每次瞧见他时,都一副高高兴兴的模样,裴修寒根本不知道,她曾郁结于心过。   绿珠也有些茫然,“没吧?”   小星悄悄翻了个白眼。   太医走后,裴修寒也没有离开,他盯着小丫头瓷白的小脸看了片刻,依然没弄懂,她为何会郁结于心,难不成是前段时间王金菊的事影响到了她?还是担心张立剿匪的事?   晓晓睡得很沉,她昨晚几乎一晚未睡,睡了两三个时辰,才醒来,她并不知道太医给她下了郁结于心的诊断,实际上,她也谈不上郁结,许是近来,情绪波动过大,才导致肝气郁结、心淤气滞。   她睡醒后,才发现裴修寒正坐床边看书。   男人一头墨发披在肩头,他斜靠在床柱上,神情慵懒,俊美的侧脸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立体。   有那么一瞬间,晓晓还以为她又做梦了,她手指轻轻动了动,想伸手去拉他的衣袖,不等她碰到他的衣角,裴修寒就察觉到了她的动静,他放下手中的书,扭头看了她一眼,“醒了?身体舒服点没?”   男人声音低沉,总是显得不疾不徐的,有种超脱世俗的冷静,唯有眸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心。   晓晓的意识这才逐渐清醒了些,她点了点头,起身坐了起来。   她睡觉时,脱掉了外衣,身上只着单薄的里衣,领口不算低,仅露出一片雪白滑腻的脖颈,以及隐约可见的锁骨,纵使如此,她冷白如玉的肌肤,在暖色的烛火下,依然多了分惑人的意味。   晓晓没意识到不妥,她拿起一旁的外衣,披在了身上,又忍不住咳了几声。   随着咳嗽,少女瘦弱的肩头微微耸动了起来,单薄的身躯瞧着可怜又瘦弱。   裴修寒眼眸黑得如浩瀚的夜色,他没有多瞧,仅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少女肌肤又滑又细腻,他指尖不自觉蜷缩了一下,“没那么烫了,正好该喝药了。”   晓晓脸色略显苍白,她本就生得很美,此刻又多了种病态的美,瞧着又精致又脆弱,格外惹人怜爱,“哥哥,你怎么来了?”   因为生病的缘故,她嗓音微微有些哑,声调也格外软糯,落入耳中,让人无端心尖发麻。   裴修寒也放软了声音,“听说你病了,怎么一搬回来就生病?”   晓晓摇了摇头,想起昨晚的尴尬,她脸上不由有些发烫。   她眼睫轻轻颤了颤,才笑道:“我都好久没生病了,奶奶说,每次生完病,都会更健康的,哥哥别担心。”   她瞧着又乖,又可人,裴修寒心中软得不可思议,恰好绿珠将药端了过来。   裴修寒想喂她,晓晓却不肯,她伸手接住药碗,笑道:“我自己喝就行,只是有些起热,没觉得太难受。”   她也没用勺子,说完,就端起药碗,一口喝了大半,实在苦得喝不下去时才停下来。   裴修寒拿起一枚蜜饯塞到了她口中。   晓晓吃完,才道了声谢。   裴修寒总觉得小丫头一搬回来,莫名跟他有些生疏,他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跟哥哥客气什么?”   谁料小丫头却偏了一下脑袋,他的手落了个空,裴修寒怔了一下,根本没料到她会躲。   对上他怔愣的神情时,晓晓细白的手指,不自觉蜷缩了一下,她弯了弯唇,神情无比自然道:“哥哥,我不是小孩子啦。”   见她竟是在避嫌,裴修寒一时竟说不出什么滋味,他漆黑的眼眸里,似是多了抹旁的情绪,浓烈的让人看不懂。   晓晓没敢多看,她乖乖喝完了剩下的药,喝完药,她才不经意提起昨晚的事,“昨天是我不好。”   她说完,飞快道了声歉。   裴修寒深深看了她一眼,有那么一刻,他还以为,她是看懂了他的心思,才有意躲着他。   裴修寒薄唇紧紧抿了起来,“不必道歉,你没做错什么。”   晓晓挺尴尬的,浓密的眼睫颤了颤,裴修寒接过她手中的碗,放在了桌子上。   他没再说话。   室内莫名陷入了寂静中,静到落根针都能听到,晓晓本想找个话题,化解一下此刻的尴尬,然而不知为何,脑袋却一片空白,根本想不起应该跟他说什么。   她头一次如此无所适从。   晓晓细白的手指不自觉揪住了床单,烛火下,她泛白的唇,也不自觉咬了一下。   好在下一刻绿珠走了进来,缓解了她的尴尬。   晓晓悄悄舒口气。   绿珠将食物给她端了过来,晓晓没什么胃口,仅喝了半碗粥,喝完粥,她才看向裴修寒,笑道:“哥哥,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我真的没事。”   裴修寒站着没动,他斜靠在床柱上,站姿松散,漆黑的眼眸里是浓烈到化不开的情绪,他只觉得她哪里怪怪的,令他有些不快,他看了她半晌,才挑了挑眉,“小丫头,你在赶哥哥吗?”   晓晓心中倏忽一跳,连忙摇头,“我没有。”   她哪里舍得赶他,她不过是太喜欢他了,怕再这样下去,会有一天藏不住她的感情而已,晓晓向来识趣,他既然只拿她当妹妹,她也绝不会越雷池一步。   她压下了心慌,扯出个甜甜的笑,“哥哥这么忙,还来看我,我怕耽误你的事情。”   他站着没有动,目光依然落在她身上,“没什么可耽误的。”   晓晓有些无奈,“哥哥估计也该饿了吧?”   裴修寒着实有些饿,他拉了个凳子,在一旁坐了下来,让绿珠给他也盛了点粥。   此刻,裴景也听说了晓晓请太医的事,他将太医喊到了跟前,仔细询问了一番,得知晓晓竟郁结于心时,他瞬间脑补了许多,只觉得小丫头是为情所困。   他不由叹口气,心疼的感觉越发有些浓烈,他甚至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只觉得这小丫头有些无可救药,明明都爱得不可自拔了,竟也不知道行动起来,怂成这样,一点都不像他裴景的朋友。   在他看来,皇叔就是棵铁树,指望他自己开花,跟指望公鸡下蛋一个道理,他都恨不得飞到晓晓跟前,教教她怎么使用美人计。   男人没几个能受得住诱惑的,她又美成这样,不使用一下计策,简直对不起她那张脸。   因着还有一堆奏折要处理,裴景也没功夫去看她,他想了想,干脆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计谋,打算教导她一下。   裴景写完,就喊来了张公公,嘱咐道:“这封信,你亲自交给晓晓,别经旁人的手,更不能被皇叔发现,知道吗?”   见他神色郑重,张公公神情也严肃了起来,“皇上放心,奴才定办成这事。”   裴景摆了摆手,让他快去快回。   张公公来到晓晓这儿时,才发现裴修寒竟也在,裴修寒才刚喝完粥,瞧见张公公也来了,他眉头微微挑了挑。   张公公连忙向他请了安,随后才关切地看向晓晓,仔细询问了一下她的身体状况,又道:“皇上很担心您,才托奴才过来探望一下。”   因着裴修寒也在,张公公没掏出那封信,他有意拖时间,便与晓晓多聊了几句,面上也一副很担心她的模样。   晓晓挺感动的。   见张公公磨蹭了半天,还没有离开的意思,裴修寒不由拧了拧眉。   晓晓也敏感地察觉到张公公许是有其他事,想私下与她说,她想了想,对裴修寒道:“哥哥,你去帮我煮壶茶吧。”   裴修寒哪里瞧不出,她是想支开他,他心中多少有些不爽,因着她今日有些怪怪的,裴修寒并不想让她为难,便转身离开了。   他走后,张公公才松口气,笑盈盈道:“皇上托咱家交给您一封信,说是不能让摄政王瞧见,晓晓姑娘快收起来吧。”   他说完,就将信递给了晓晓。   晓晓怕裴景有什么大事,就拆开了这封信,才刚扫到第一句话,她一张小脸就不由红透了,上面赫然是裴景给她出的昏招。   第一个竟是让她投怀送抱。   晓晓不自觉想起了昨晚的事,脸颊也一阵热意,她根本没有看下去,团吧团吧,就将信折了起来,对张公公道:“你让皇上以后莫要如此!这、这成何体统!”   张公公并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闻言,摸了摸鼻尖,笑道:“晓晓姑娘勿恼,奴才会如实转答给皇上。”   他说完就离开了。   裴修寒隐约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裴景在信中说了什么浑话,他眼眸如墨色,幽黑一片,心中也有些不悦,只觉得这小子,着实有些欠收拾。   裴修寒直接拎着一壶水走了进来,晓晓瞧见他,心中一跳,想到信上的内容,她脸颊一阵热意,耳根都红了起来。   晓晓慌忙将信塞到了被窝里,勉强保持着镇定。 第61章 指他   晓晓有些不敢看他, 浓密的眼睫犹如蝴蝶的羽翼,不自在地轻颤着。   裴修寒朝她逼近了些,高大的身躯站在床头, 将她整个人都罩在了身下,他注视着她的眼眸, 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信上写了什么?”   晓晓心中一颤, 灼灼生辉的眼眸轻轻动了动,呼吸都不自觉屏住了,她红着脸, 垂下了眼睫, 努力编造道:“他、他说再帮我物色几个年轻公子, 说总有我喜欢的, 还让我不要太胆怯, 喜欢的话,就尽管去追求。”   裴修寒眸色很深,他定定注视着她, 也不知信了没, 晓晓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白玉似的手指,不自觉攥在了一起。   裴修寒没再逼问, 转移了话题,“怎么突然搬了过来?在王府住不惯?”   晓晓连忙摇头, “不是的,是新府邸修葺好了,昨天晚上本想给哥哥说一声的,因为……我早上干脆留了字条, 我住在王府,多少会给哥哥添麻烦,两个府邸离得又近,安全上……”   不等她解释完,裴修寒就打断了她的话,“你能添什么麻烦?我是不是说过别跟哥哥客气?”   男人身材高大,目光沉静,身上压迫感十足,被他这样注视着,晓晓不仅紧张,心头还莫名有些堵得慌,眸中都不自觉含了水汽。   她忍不住垂下了眼睫,没再吭声。   裴修寒拿手按了按眉心,终究没舍得再逼问她,他再次伸手去揉小丫头的头发,见她还想躲,裴修寒捏住了她的下巴,“躲什么?”   晓晓眼圈微微有些泛红,心中交织着各种情绪,被他攥住下巴后,竟莫名觉得委屈,她看了他一眼,红唇抿了起来,很想回他一句,明明是哥哥排斥我。   她终究没有多说,既没胆子抱怨,也觉得没有立场,见他等着她的回答,她才很小声道:“我怕把病气过给哥哥。”   少女一头鸦羽似的长发柔软地垂在肩头,模样漂亮极了,委屈的模样更是说不出的惹人怜爱。   对上她委屈哒哒的目光后,裴修寒心中的烦闷散了大半,他嗤笑一声松开了禁锢着她下巴的手,又狠狠揉了一下她的脑袋。   晓晓的腮帮子无意识鼓了一下,气鼓鼓的模样很是可爱。   扫见她的神情后,裴修寒最后那点烦闷也消散了,他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晓晓这次没有躲,显然怕了他的逼问。   裴修寒这才满意,“好好养病,早些休息吧,哥哥明日再来看你。”   晓晓本想说,哥哥不必过来,对上他黝黑的目光后,乖乖点了下头。   他走后,晓晓才松口气。   她稳了稳心神,掏出了裴景让人送来的信,直接丢到了火盆里,纸张燃烧殆尽后,晓晓才彻底放心。   虽然只瞄到几句,想起那些“勾引”人的方式时,晓晓还是忍不住有些脸红。   裴修寒也早早歇下了,梦里却惦记起那封信,他梦到自己来了她的闺房。   室内仅燃着一盏灯,裴修寒在书桌上翻找了一下,试图找到那封信。   搜寻无果后,他轻手轻脚掀开了帷幔,又检查了一下少女的床头,床头也没有,她睡得很沉,酣睡的模样,格外甜美。   裴修寒深深看了她一眼,想到小姑娘将信塞到了被子里,他轻轻掀开了她的被子。   被子被掀开的那一刻,他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了她白嫩的香肩上,她脱掉了里衣,上身竟只着一层单薄的肚兜,肚兜上绣着两只交颈的白天鹅。   少女精致的锁骨显露无疑,再往下是引人遐想的沟壑,天鹅被饱满地撑了起来。让他蓦然想起七月枝头上成熟的水蜜桃。   裴修寒呼吸都粗重了些,下一刻,他猛地拉上了被子。   裴修寒是惊醒的,醒来后,便有些失眠。   同样失眠的不止有他,裴景也没能睡着,他好心帮小丫头出了主意,她不领情也就罢了,竟还说信上的内容不成体统!   他还不是替她心急,都病倒了,还管什么体统不体统,将皇叔搞到手,不就得了?   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   第二日中午,牧雯和牧熙过来瞧了瞧她,见她病恹恹的,两人都有些担心。   牧熙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晓晓还在起热,脸颊微微有些红,唇色却泛着白,“感觉怎么样?”   晓晓觉得没有大碍,以前生病时,都买不起药,身体很难受,都挺了过来。   如今各种金贵的药材都有,她感觉比之前好多了,可是绿珠却不许她下床,小星管她也管得严,一早上就给她灌了四杯水。   晓晓只觉得嗓子也没那么难受了,就是额头还有些热,昨晚本来已经退了热,早上又烧了起来,喝完药,温度降下去一些,不过还没好利索。   “我没事,你们别担心。”   牧雯道:“母亲本来也想来,结果李府的老太太登门了,好像也是为了你的亲事而来。”   牧雯眼中满是打趣的意味,晓晓脸颊有些热,她又忍不住咳了起来,一咳嗽,小脸也涨得通红。   牧熙连忙拍了拍她的背,抬头扫了牧雯一眼,“你的亲事也才刚定下,我们还没逗弄你,你倒逗弄起晓晓来了,没看她病着?”   牧雯有些自责。   晓晓咳完,忍不住笑了笑,“我就是嗓子有些痒,跟雯姐姐没有关系。”   牧雯冲牧熙扮了个鬼脸,“听到没,跟我没关系。”   牧熙懒得理她,跟晓晓说起了众人向她提亲的事,“听大伯母说表哥都帮你回绝了,那些画像你瞧了没?”   牧熙总觉得表哥待晓晓有些与众不同,之前晓晓年龄尚小,她也没多想过,见有人提亲时,表哥二话不说就帮着回绝了,牧熙总觉得他有些怪怪的,若非他一贯不近女色,她都怀疑,他对晓晓图谋不轨。   晓晓点了点头,提起这事,她依然有些不自在,略显羞赧道:“我觉得我还小,不着急,裴哥哥才帮我回绝掉的。”   牧熙眼眸微动,“他是帮你回绝的?”   晓晓点了点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跟舅母说,裴哥哥说交给他就好。”   牧熙这才放心。   两人没有多坐,怕影响晓晓休息,才刚坐一会儿,牧熙就拉着牧雯站了起来,对晓晓道:“你这两天多歇息,我们过两天再来看你。”   晓晓乖乖点头,她想下床送送她们,却被两人按住了肩膀,最后只得作罢。   晓晓第二日晚上,就退了热,咳嗽却一直没好,反而更加厉害了,每咳一下,都会震得腹部有些不适。   裴修寒忙完时,恰好戌时,想到昨晚跟她说了要去看她,裴修寒眸色不由有些暗沉,脑海中又不自觉跳出少女身着小衣的模样。   他喉咙有些发干,一连灌了两杯水,才压下涌起的燥意,他甚至有些迟疑,要不要过去看她。   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她,马车在门口停下后,他拐去了张府。   天色早就黑了下来,天空上繁星点点,月光却很是柔和。夜晚不如白天闷热,凉风袭来时,裴修寒的衣摆,也跟着晃动了起来。   他的步伐不疾不徐的,身后仅跟着一个照明的小厮,火苗也在夜风下轻微晃动着,好几次险些被吹灭。   张府虽大,却仅有三个人,府里也没亮什么灯,一直走到晓晓所居住的梅苑,裴修寒才瞧见亮光,院中挂了两盏灯,晓晓的房门口,也挂了两盏,四盏灯将小院照得灯火通明。   她室内也燃着两盏,晓晓没有沐浴,只简单拿热水擦拭了一下身体,就上了床。   她还记得裴哥哥要来的事,身上穿了一件略显宽松的常服。   裴修寒过来时,她正咳得厉害,不仅小脸憋得有些红,眼眸里也含了泪花,裴修寒本想看她一眼就离开,见她咳得厉害,他眉头微微拧了拧,边让绿珠去喊太医,边在她床边坐了下来。   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背,晓晓咳了七八声,就停了下来,怕他担心,她笑了笑,“哥哥,我没事的,不用喊太医,再喝两天药,肯定会好起来。”   见天色已晚,他也没再坚持。   绿珠识趣地回了自己屋。   少女唇色泛白,眸中还含着雾气,裴修寒起身站了起来,给她倒了杯水。   晓晓今天快喝了十杯水,瞧见水杯就有些抗拒,瓷□□致的小脸不自觉皱了起来,可怜兮兮道:“我今日喝了好多。”   裴修寒哄道:“乖一些,喝完,等你好了,哥哥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他的语气很是温柔,哪怕像是在哄孩子,晓晓也没能抵住诱惑,乖乖喝完了这杯水。   喝完水,她略显苍白的唇色瞧着水润了一些,裴修寒没有多瞧,他帮着熄灭一盏灯,将少女床前的帷幔拉了下来,“快躺下,早些休息。”   晓晓已经有些困了,闻言,乖乖躺了下来,“谢谢哥哥。”   若非已经拉下了帷幔,裴修寒一准儿要敲敲她的脑袋,让她整日与他客气。   帷幔内很快就传来了少女匀称的呼吸,裴修寒又待了片刻,见没听到咳声,才离开。   她一连病了五天,才彻底养好身子,期间,裴景一直想出宫过来看看他,然而皇叔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看他很不顺眼,给他布置的功课也在成倍地增加,裴景连休息的时间,都在大大缩短,每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他都没功夫再操心晓晓。   镇国公府却依然很热闹,总有人过去打探晓晓的亲事,时不时就会冒出个提亲的。   晓晓却依然不为所动,这一日,钟氏又让丫鬟送来两个画像。   这两个人也是京城鼎鼎有名的青年才俊,两人品行皆不错,钟氏感觉错过挺可惜的,就让红杏又跑了一趟。   晓晓的身体已经彻底没事了,这两日,她都在乐此不疲地布置她的小院,她在院中搭了个葡萄架,又种了些石榴树。   红杏过来时,她正给幼苗浇水,瞧见红杏她才放下手中的花洒,将人迎进了屋。   红杏含笑将画像递给了晓晓,几乎将这两人夸成一朵花,裴景过来时,恰好听到红杏的话。   他好不容易才溜出宫,出来后,直接来了晓晓这儿,见又有人向晓晓提亲,他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红杏瞧见他,连忙跪了下来,裴景挥了挥手,“行了,退下吧。”   红杏离开后,裴景将绿珠等人也赶了出去,室内仅剩下他们两个后,他才问道:“这么多人向你提亲,皇叔什么反应?”   最近几日,裴修寒管他管得格外严,裴景都快疯了,格外希望他能有个媳妇,赶紧管管他,他这才偷溜出了皇宫,想亲自指导一下晓晓,免得她一直不开窍。   见他提起裴哥哥,晓晓有些失落,“没什么反应。”   她生病时,他还会过来看看她,最近两日都没有过来,哪怕在心中悄悄打定了主意,要与他保持距离,瞧不见他时,晓晓依然会不自觉失落。   裴景有些恨铁不成钢,忍不住怂恿道:“你干脆直接表明心意得了,你好生打扮一下,找个月色醉人的夜晚,都说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你本就漂亮,到时直接对他表明心意,他说不准就心动了。”   晓晓有些头疼,“停!皇上快别说这个了。”   见她小脸通红,裴景不由啧了一声,只觉得这丫头没救了。   他大爷似的靠在了藤椅上,说得都口渴了,她依然放不开,他不由叹气,指挥道:“先去给朕倒杯水。”   晓晓才刚将水倒好,就瞧见裴哥哥也来了,瞧见他,裴景一个鲤鱼打滚,连忙从藤椅上跳了起来,怎么也没料到皇叔竟这么快就找了过来。   裴修寒冷冷扫了他一眼,裴景被他看得心中有些发虚,忍不住摸了摸鼻尖,眼睛瞄到红杏送来的画像时,开始胡编,“我这不是担心晓晓吗?又有两个人向晓晓提了亲,她一个小丫头,哪有什么经验,万一答应下来,上当了怎么办?”   裴修寒果真被他转移了注意力,他扫了一眼桌上的画像,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他是从宫里直接过来的,身上还穿着朝服,绣着四爪蟒蛇的朝服,显得异常华贵,他蹙眉时,压迫感也更加强烈了几分。   他走到桌子上,拿起了画像,上面的两个人,裴修寒皆有印象,不仅五官俊朗,家世也很不错,难得的是两人也都很上进,挑不出明显的错误。   他心中无端有些烦躁,眼眸比夜色都要暗沉。   见裴哥哥紧紧盯着画像,神情很是严肃,晓晓有些不自在,她脸皮本就薄,脸颊又不自觉有些发烫。   扫到她的神情后,裴景不由啧了一声,只觉得她真是被皇叔拿捏得死死的。   余光触及到小丫头羞赧的神情后,裴修寒心口莫名有些堵得慌,这一刻,他甚至忘记了裴景的存在,死死盯着手中的画像,开口时,语气也有些不好,“提亲的还挺多。”   晓晓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   裴修寒挑了挑眉,“真没相中的?”   裴景往皇叔身后凑了凑,冲晓晓使了个眼色,想让她勇敢些,嘴里也无声催促着她!   晓晓无端有些紧张,抬头时,对上了裴修寒幽深的眼眸,她总觉得这一刻,裴哥哥的神情像极了在吃味,难道他其实也喜欢她?   念头一闪而过时,晓晓不由心跳如鼓,偏偏裴景又一直在冲她使眼色,让她胆大些。   少女的神情紧张极了,就好像真的看上了什么人。   裴修寒心中不自觉一沉,哑声道:“看上了谁?”   晓晓情不自禁指向他,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后,心中不由一慌,手指愣是拐了个弯。 第62章 心悦   晓晓直接指向了他身边的裴景。   裴景有片刻的怔愣, 对上皇叔冷冽的目光时,裴景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他正要辩解时, 却在皇叔眸中瞧见了浓烈的不爽以及对晓晓非同一般的占有欲。   裴景眼眸微动,唇边不自觉溢出个痞气的笑, 他伸手去拉晓晓的手,果然, 不等他碰到,皇叔就闪到了晓晓跟前,伸脚就要踢他。   裴景反应够快, 才躲开他这一脚, 心中的猜测也得到了证实。   裴景啧了一声, 心中只觉得不可思议, 根本没料到, 他竟然对晓晓……   裴景心中莫名有些兴奋,见皇叔冷冷盯着他,眸中满是不悦, 裴景故意坏心眼地逗他。   “你发什么火?也不怕伤到我, 晓晓跟你没完。既然你也听到了晓晓的话,身为长辈,赶紧为我们张罗一下吧, 晓晓虽然比我大一点,我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哎, 朕就是太有魅力了,不像皇叔,一大把年龄了,也没个姑娘愿意嫁给你。”   他这个模样实在欠打, 裴修寒眉心都不由跳了跳,俊美的脸也阴沉得吓人,如果杀气能杀人,裴景此刻已经被碎尸万段了。   见他还要嘚瑟,裴修寒伸手就去捉他,裴景看似嚣张,却始终防备着他,见状,飞快往后退了一步,施展轻功逃掉了,跑出了很远,还能听到他的声音,“有本事自己也赶紧找个媳妇啊,嫉妒我算怎么回事!”   裴修寒眉心跳了跳,他没有追,他更想搞清楚,晓晓是怎么想的。   他转身看向了晓晓,眉头不自觉拧了起来,他身上本就极具压迫感,随便一个眼神,都让人觉得可怕。   裴景跑远后,才拍了拍胸膛,有种玩脱的感觉,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皇叔如此吃瘪,莫名有些兴奋。   他又溜了回去,想看看好戏,总觉得老男人吃味时,肯定格外刺激。   此刻,院中正死一般寂静。   晓晓两只小手紧张地攥在了一起,眼睛也瞄着自己的脚尖,察觉到裴哥哥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后,她无端有些紧张,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裴修寒眼眸沉得似乎能滴出水来,他正欲询问些什么,耳尖却动了动,下一刻,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随后,院门口,就传来了裴景杀猪般的喊声,“啊!疼疼疼,皇叔手下留情。”   晓晓心中一紧,拎着衣裙,跑到了院门口,果真瞧见了裴景的身影。   他又返了回来,本以为凭借他的轻功能多藏一会儿,谁料刚找个地儿猫着,就被皇叔发现了。   裴修寒拎着他的耳朵,将人从地上拎了起来,裴景想躲开,却又被揪了回来,也没见他使劲儿,裴景的耳朵就红成了一片。   他有些愤愤不平,只觉得皇叔在公报私仇!他伸手就去掰他的手,想将自己的耳朵解放出来,下一刻,就被皇叔反剪住双手,以一种略显狼狈的姿态按在了地上。   对上晓晓不忍直视的目光时,裴景莫名觉得丢人,讨饶的话,也咽了回去,想他堂堂皇帝,竟混到这一步,就很心塞。   他幽幽看向了晓晓。   晓晓摸了摸鼻尖,终究是鼓起勇气为他求了求情,“哥哥,他、他还小,玩心正重,你饶他这一次吧。”   裴修寒心中正憋着一股气,见她一心向着裴景,他心中的火愈烧愈烈,望着晓晓的目光,也幽深极了。   晓晓心中不自觉一颤,求饶的话,也咽了回去,她不自觉咬了咬红唇,竟莫名觉得心虚。   下一刻,就听到裴哥哥冷声问她,“这么不成器的玩意,你看上他什么了?”   晓晓答不出来。   裴景一脸委屈,他怎么就不成器了?公报私仇也就算了,竟还如此攻击他,简直不能忍。   裴景原本还想撮合一下他们,此刻,也起了逆反心理,故意报复道:“我再不成器,也是晓晓的心上人,皇叔如此诋毁我,也不怕晓晓记恨你。”   若是放在平时,裴修寒肯定早就发现了他在故意气他,此刻,他却险些失去理智,闻言,成功被气到了,他直接将裴景从地上拎了起来,也没管晓晓,直接将人拽上了马车,打算回宫再好好教训他。   晓晓被他冷脸的模样,吓到了,一时没敢动弹,等反应过来时,马车早就跑远了,她没敢追上去,一想到裴哥哥黑脸的模样,她心中便很是忐忑,只好祈祷裴景自求多福。   裴景着实过了一把嘴瘾,被皇叔拎到马车上后,才有些怂,他不由摸了摸鼻尖,对上他阴冷的目光后,他才意识到这下是真正玩大了。   裴修寒一直在皇宫待到晚上,等他离开时,裴景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一脸生无可恋,他也是个有骨气的,愣是没将晓晓的心思告诉他,一想到皇叔憋闷的模样,心中又暗自觉得过瘾。   裴修寒忍了好几个时辰,也没能压住心底的怒火,回去后,他直接去了晓晓的住处。   裴修寒来到她这儿时,晓晓的心情才刚刚平复一些,比起指向裴景,她更怕的是指向他。   事情已经这样了,她都想好了,以后干脆找个理由,告诉裴哥哥,她想通了,之前不过是少不经事,才一时糊涂,惦记皇上。   瞧见他的身影,晓晓一颗心瞬间又提了起来,她紧张地看了他一眼,男人眼眸如墨色,黑黝黝的,无端有些瘆人。   晓晓一颗心不由怦怦跳了起来。   瞧见室内熟悉的场景,裴修寒脑海中,又闪现出她指向裴景的模样,他薄唇微抿,只觉得这个屋子,都可恨了起来。   他长臂一挥,就勾住了少女纤细的腰肢,足尖一点,就带着她去了素月轩。   他直接将晓晓带到了他房内。   晓晓心跳如鼓,站稳后,头脑仍蒙蒙的,下一刻,就听到了他的质问,“喜欢他什么?是年少有为?还是后宫干净?”   对上他黑沉沉的眼眸时,晓晓眼睫不由轻轻颤了颤,她再迟钝,此刻也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上午他的反常还能理解为,对裴景的嘚瑟有些不爽,此刻,却像极了在吃味。   晓晓不由屏住了呼吸,这一刻,只觉得在做梦,见她不答,裴修寒一步步朝她逼近了些,“嗯?究竟喜欢他什么?”   他气势摄人,生气的模样,其实是有一点吓人的,晓晓却丝毫不觉得害怕,这一刻,脸颊甚至不由有些发烫。   她像是受到了蛊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忍不住小声开了口,“那、那我喜欢你,好不好?” 第63章 羞窘   裴修寒呼吸不由一窒, 有那么一刻以为他听错了,他将少女拢到了跟前,白皙修长的手罩住了她的肩膀, 目光幽深而滚烫。   晓晓有些羞,小脸直接埋到了他怀里, 紧张地抓住了他的衣襟,莹白的小手无意识捏紧了些。   少女身躯柔软, 身上带着淡淡的芳香,依偎到他怀中后,裴修寒眸色逐渐加深了颜色, 他伸手搂住了她的腰肢, 力道大到险些捏断她纤细的腰肢。   晓晓疼得唔了一声, 他才下意识放松力道, 他捏住了少女白皙光滑的下巴, 垂眸看她,“张晓晓,你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吗?”   晓晓眼睫轻颤, 脸颊上又晕染上一层薄红, 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瑰丽。   她心跳如鼓,却又不自觉乖巧地颔首。   裴修寒的手不自觉抚上了她雪白的脸颊,略带薄茧的拇指, 划过她瓷白的雪肌,带起一阵阵战栗。   晓晓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身体莫名有些发颤,她心慌极了,完全不敢看他。   就在这时,杨昊走了进来, 低声道:“主子,暗卫传了消息过来……”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瞧见了室内的场景。   两人靠得极近,主子那只杀人无数的手,正在轻抚着晓晓的脸颊,他动作轻柔而暧昧,像极了在触碰什么稀世珍宝。   杨昊悚然一惊,不等他退下,晓晓已经瞧见了他的身影,她脸颊一热,慌忙推开了裴修寒,飞快跑开了。   裴修寒眸色一沉,冷冷瞥了杨昊一眼。   杨昊腿一软,险些跪下,他讪讪摸了摸鼻尖,一向没什么情绪的老脸都不由一红,他连忙请罪。   裴修寒道:“说正事。”   杨昊松口气,连忙道:“暗卫那边传来了消息,小星的身份确实不简单,那位富商府上确实有位小少爷逃了出来,但是经过仆从指认,那小少爷的画像与小星的有些出入,如果属下所料不差,他并非这位富商的儿子。”   “富商审问了吗?”   “已经审问了,他咬死小星是他儿子,被严刑逼问后,也不曾改变说辞,他说小星是他的外室子,被养在庄子上,鲜少出门,所以府上没几人认识他,暗卫仔细查了一下,觉得他的身份也有些问题,他兴许是大晋人,这些年潜藏在江南,应该不仅是为了敛财。”   裴修寒一时没有说话,他沉思时,习惯以手击打桌面,今日的他,身着一件暗紫色窄袖直裰,腰间系着晓晓绣的荷包。   他面容清隽,神色冷漠,半晌才道:“继续查,派人暗中盯着小星,查清他究竟要做什么,告诉绿秀,务必护好晓晓,他但凡在场时,不得离开晓晓半步,晓晓入口的食物,也务必谨慎对待。”   杨昊恭敬地应了下来。   晓晓此刻已经回到了梅苑,她几乎是一路飞奔回来的,跑进小院后,一颗心还在怦怦乱跳。   一想到那样暧昧的一幕,被杨昊瞧了去,她脸颊就一阵滚烫,不仅有些羞,她甚至有些蒙蒙的,直到此刻,也不敢相信,她竟是胆大包天地表露了心意。   晓晓将自己埋到了枕头里,细白的小手又不自觉抚摸了一下被他摩挲过的地方,心中又羞又甜,他、他肯定对她也有意吧?   念头闪过时,晓晓有些晕,只觉得有些不真实,她甚至有些怀疑,她是否在做梦。   晓晓缓了好大一会儿,才爬起来,掏出了信笺,忍不住写了一句话:梦幻的一天,如果是在做梦,希望这个梦,永远不要醒来。   晓晓心中甜甜的,她本以为会兴奋的睡不着,谁料钻到被窝后,没多久就睡着了,梦里她唇边也染着笑。   裴修寒过来时,她已经歇下了,见室内的灯已经熄灭了,他没有进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回府。   晓晓醒来时,先将自己的信笺翻了出来,见昨晚写的东西都还在,她才松口气,确认不是在做梦后,她心中才总算踏实了一些。   裴景此刻,则正在上朝,他本以为皇叔会同昨日一样心情糟糕,谁料他的神色竟出奇的平静,仔细看,心情竟还挺好。   裴景一时还以为看花了眼,好不容易熬到下朝,他装模作样,走到了裴修寒跟前,眨了眨眼,道:“皇叔,你罚也罚了,又不是我先惦记的晓晓,还不是她先对我有意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帮我们张罗一下?”   下一刻,就见皇叔冷冷扫了他一眼。   裴修寒冷笑了一声,声音也冷得刺骨,“以后少做梦,见了她要喊皇婶。”   他说完,没再理他,径直回了燕王府。   裴景漂亮的桃花眼睁圆了些,怎么也没料到,他竟是直接承认了对晓晓有意,他啧了一声,嘀咕了一句老男人。   裴景懒得追上去,想到晓晓,他又拿起纸笔,给小丫头写了一封信,让张公公给晓晓送了过去,信上仅有一句话,问晓晓怎么感谢他,他昨晚可着实不容易。   晓晓收到这封信时,脸上不由多了一抹笑,莫名想起了昨日裴景被裴哥哥揪耳朵的场景,她提笔回道:“委屈你啦,改日入宫时,给你带麻辣兔头好不好?”   裴景可没那么好打发,一顿麻辣兔头,哪里够,比起美食,显然是皇叔吃味的模样,更让他兴奋,他当即提了要求,三个月内,不许告诉他,你心悦的一直是他。   晓晓怔了怔,其实不用他提,她也不好意思说,昨晚那句话,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勇气。如果让他知道,她那么小时,就喜欢他,他肯定觉得她很奇怪吧?   晓晓给裴景回完信后,就收到了钟氏递来的信,让她去镇国公府一趟。   不知不觉,天气已经逐渐凉爽了下来,纵然是晴天,日头也不像前段时间,那么晒了。   晓晓简单收拾了一番,就去了镇国公府。   钟氏喊她来,是为了她的亲事,离过年,仅剩三、四个月的时间,晓晓到时也十五岁了。   她家里没有长辈,唯一的兄长,还跑去剿匪去了,不知何时归来,如今提亲的人中,有两、三个年轻人,钟氏都觉得不错,她是怕晓晓盲目拒绝后,日后会后悔,才将人喊来了镇国公府,想劝劝她。   晓晓过来时,钟氏就站在书案旁,上面还摆着几张画像,她一袭暗蓝色锻地平针绣凤穿牡丹褂子,下身是凤尾裙,一头乌发盘成了灵蛇髻,瞧着既雍容又端庄。   瞧见晓晓,钟氏笑着冲小丫头招了招手,“快过来让舅母瞧瞧,病一场,果然清瘦了些,最近真该好好补补身子。”   晓晓笑道:“舅母让人送来的燕窝我都有在吃,已经补回来了,舅母别担心。”   少女雪肤香腮,眉眼动人,笑起来格外乖巧,钟氏越瞧越喜欢,她拉住晓晓的手,将人拉到了榻上。   “前段时间,王爷让杨昊跑了一趟,说是你还小,让我不必操劳你的亲事,他心中自有成算,他一个男人,整日忙得不得了,又哪里懂这些,我左思右想,都觉得不能指着他张罗,提亲的人中,有两个年轻人着实不错,你真不打算考虑?”   晓晓诚恳地道了谢,不好意思道:“让舅母操心了,等及笄后再考虑不迟。”   少女脸颊红红的,瞧着羞赧极了,钟氏心中不由一动,“你是有了心上人?”   晓晓心中一跳,下意识否认,“没。”   她脸颊却不自觉有些红,扫到她这个神情,钟氏哪里还不明白,只觉得她八成是有了心悦的。   钟氏笑道:“跟舅母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心悦的是谁?说不准舅母还能帮帮你,我们晓晓生得漂亮,又乖巧,说不准对方很快就会登门提亲。”   晓晓根本不敢想提亲的事。   她也不好意思跟钟氏讨论这些,一张小脸红得几欲滴血,声如蚊讷道:“舅母,我真没有。”   清楚她脸皮薄,钟氏也没再追问下去,她与镇国公感情甚笃,自然清楚,喜欢一个人时,心中根本装不下旁的人,钟氏便也没再劝她考虑一下那两人。   她只是笑着叮嘱道:“你性子软,又乖巧,肯定有不少人喜欢你,就算你心悦之人恰好也心悦你,你也不能被一时的感情冲晕了脑袋,他若心悦你,就让他明媒正娶,咱们晓晓这么好,断不能委屈了自己。”   晓晓心中暖暖的,乖巧应了下来,“我晓得,谢谢舅母。”   回到梅苑后,晓晓才发现裴哥哥竟然过来了,男人站在书案前,正在看她练习的字。   一瞧见他,晓晓就彻底忘记了钟氏的叮嘱,她满心满眼都是他,唇角也不自觉扬了起来,欢喜地凑了过去,离得近后,她才有些羞,红着小脸后退了一步,“哥哥,你怎么这个时候来啦?”   这会儿才午时,以往,他都是晚上才回府,甚少午时回来。   裴修寒自然是想见见她,昨晚两人都没来得及说说话,他将手中的字帖放在了书案上,唇边也多了丝笑,“回来陪你用午膳。”   晓晓弯了弯唇,眼眸亮晶晶的,满是笑意。   少女的笑容很是甜美,瓷白的小脸漂亮极了,裴修寒没忍住,将人拢到了跟前,撩起她耳边的发,塞到了耳后,哑声问她,“怎么这么开心?”   晓晓脸颊有些红,她不自觉咬了咬粉嫩嫩的唇,羞赧道:“我、没想到哥哥现在会回来。”   裴修寒的目光落在她粉嫩的唇上,眸色无比幽深,他眯了眯眼,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瞧见哥哥很开心?”   晓晓有些脸热,无端有些紧张,她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只是红着小脸,垂下了眼睫,羞赧地后退了一步,“我、我去做饭。”   她欲要跑开时,裴修寒却拉住了她雪白的皓腕,他长臂微微一勾,小丫头就被他扯进了怀里。   晓晓的后背撞在了他胸膛上,察觉到他搂住她时,晓晓脑袋嗡了一下,脸上也充了血。   裴修寒略显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跑什么?”   晓晓脸颊有些热,只觉得耳朵也一阵热意,她不自觉揉了揉耳朵,心跳很快很快,紧张到小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我、我去做饭。”   见她脸红得厉害,裴修寒有些愉快,这才松开她,“做饭急什么?昨晚的话,先给哥哥解释清楚,已经开始喜欢哥哥了?”   他含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晓晓心脏跳得好快,她根本不敢看他,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后,紧张地手心都出了汗。   许是太过紧张,少女白皙小巧的耳垂,都红得滴血。   裴修寒的眸色比深邃的夜空,还要暗沉,见她不吭声,裴修寒啧了一声,手指无意识碾了碾她泛红的耳垂,“说话。”   晓晓羞窘极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裴哥哥这个模样有一点恶劣,她不自觉咬紧了唇,腮帮子也不由鼓了起来,带了点窘迫和无措。   裴修寒爱极了她羞赧的模样,心中又软又涨,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令他体内的恶劣全释放了出来,他低头含住了少女小巧可爱的耳垂,惩罚似的咬了一下,“哑巴了?”   男人的嗓音略有些含糊,声音里却满是笑意,显然愉悦极了。   他咬得并不疼,却极其亲昵。   晓晓身体不由僵住了,只觉得耳朵一阵酥麻,她脸红得几欲滴血,连忙伸手去捂耳朵,说不清是害羞多一些,还是震惊多一些,乌眸也睁得圆溜溜的。   对上男人含笑的目光时,她羞得脚拇指都不自觉蜷缩了一下。 第64章 身世   少女潋滟的水眸里满是羞意, 神情也呆呆的,显然震惊极了。   对上她干净的乌眸后,裴修寒眼眸微动, 他在梦里忍不住吻过她,咬过她, 刚刚一时竟又忍不住咬了她一下。   以为小丫头有些受惊,裴修寒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果真还是应该徐徐图之啊。   他没再逼问什么,含笑道:“你不答,哥哥就当你已经喜欢哥哥了。”   晓晓脸颊一阵烫意, 结结巴巴道:“我、我去做饭。”   她说完, 就飞快跑开了, 来到小厨房后, 晓晓一颗心依然在怦怦乱跳。   晓晓的梅苑一共有两间西厢房, 一间设成了小厨房,一间当成了膳厅,她此刻来的便是小厨房。   裴修寒缓步跟了过来, 瞧见小丫头在淘米, 他也走了进来,“我帮你。”   小厨房面积不算太大,如今室内不仅设了灶台, 还摆了一个大案板,除此之外, 还放着水缸、米、面一类,他一进来,晓晓就觉得空间变得有些小,周围的空气也好似稀薄了起来。   她连忙护住了手中的白瓷碗, 小声赶他,“一会儿就好了,哥哥去隔壁等等我就行。”   裴修寒没理,竟是直接拿起了一旁的青菜,他身材高大,面容清隽,一瞧就从未进过厨房,拎着青菜的画面,莫名有种喜感。   “我记得你爱吃青菜,等会儿炒这个吧。”   他说完就挽起了衣袖,从水缸里舀了一些水,洗了洗菜。   他手指白皙修长,纵使掌心带着薄茧,晓晓依然觉得他不该干粗活,她连忙道:“哥哥,我来吧。”   裴修寒却道:“你都能做?哥哥有何不可?”   晓晓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心中也莫名有些甜甜的,她没再阻拦,任他帮着清洗了一下青菜。   裴修寒洗完青菜,又清洗了一下排骨,简单帮着打了打下手。   绿珠回来时,恰好经过西厢房,见自家主子竟然在洗菜,她悚然一惊,赶忙走了进来,“主子我来吧。”   她说完就去抢裴修寒手中的虾仁。   裴修寒嫌她碍眼,径直赶人,“出去。”   绿珠的目光在他跟晓晓之间打了个转,扫到晓晓比晚霞还要绯红的脸颊时,绿珠神情微顿,识趣地离开了。   两个人一起做,速度快了不少,饭菜出锅时,裴修寒又帮着端了端菜。   绿珠哪敢吃他做的饭,谎称自己吃过了,愣是没有上桌,她还给小星扒出一些,让他在院中吃的。   晓晓总觉得绿珠瞧出了什么,脸不由有些烫,她喊了绿珠两次,见她不肯吃,晓晓给她也扒了一些菜。   这一顿饭,晓晓吃得不自在极了,总觉得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晓晓完全不敢看他,心脏也跳得很快。   一顿饭吃完,见他要离开时,晓晓才悄悄松口气,扫到她的神情后,裴修寒啧了一声,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袋,“小没良心的,巴不得哥哥赶紧离开?”   晓晓脸颊有些红,她、她也不是盼着他离开,就是好紧张呀,晓晓偷偷瞄了他一眼,男人目光幽深,神情带了点似笑非笑的意味。   晓晓红着小脸垂下了脑袋,裴修寒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小脑袋,也没再多说什么。   他离开后,晓晓才捏住耳垂,扑到了床上,只是回想起,被他啃咬的那一幕,她心脏就一阵怦怦乱跳,直到此刻,她似乎依然可以感受到耳垂被他咬住研磨的触感。   晓晓忍不住捂住了心脏,只觉得再这么下去,小心脏一准儿出问题。   她小脸红扑扑的,想到两人一起做饭的场景,又觉得心中好甜,她抱着枕头忍不住弯了弯唇,好像越来越喜欢他了,只是想起他,心中就像是吃了蜂蜜一般。   第二日,晓晓打算再去书肆一趟。   她最近又誊抄了几本孤本,想去换些银子,她问了一下小星要不要出门,小星摇了摇头,他虽然拒绝了,却拉了拉她的衣袖,将她拉到了他的房间里。   小星掏出了几张画卷,随后拿起了一旁的纸笔,写道:“姐姐,你拿去帮我换点银子吧。”   他前段时间拜托晓晓给他买了画具和颜料,晓晓这才发现,他竟然画了好几幅画。   “我可以看看吗?”   小星点头,晓晓打开瞧了瞧,瞬间被惊艳到了,怎么都没料到,他的画竟如此好看。   他一连画了五幅,皆是风景画,有巍峨的高山,落满枫叶的林间小道,浩瀚的夜空,还有银装素裹时一望无际的稻田,每一幅都画得漂亮极了,说是栩栩如生都不为过,晓晓都不敢相信,这是他画的。   她忍不住夸了他好几句,小星笑得腼腆,再次写道:“旁的我也不会什么,唯有画画学了好几年,姐姐帮我卖掉吧。”   晓晓爽快地应了下来,抱着画卷和孤本去了书肆,书肆里不仅收各种书籍,也收画卷。   她是书肆的贵客,每次她来时,都是掌柜的亲自接待她,见她还抱了画卷过来,掌柜的笑道:“姑娘今日还想卖画吗?”   晓晓弯唇,她没提小星的年龄,只是笑道:“这是我朋友画的,每一幅都很好看,他托我帮他卖掉,您看看值多少银子。”   冯梓晨过来时,恰好瞧见晓晓将画卷递给掌柜的这一幕,目光扫到少女手中的画卷时,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幅画,总算想起,他为何会觉得晓晓瞧着眼熟了。   他见过她的画像,不对,画中的女子应该不是她,冯梓晨是七、八年前瞧见的那幅画像。   画上的女子,冰肌如玉、明眸皓齿,美得不似真人,她梳着随云髻,瞧着已经及笄了,当时,她斜靠在一个男子身上,笑容甜美,神情温柔,白皙干净的手抚摸着腹部,似是有了身孕。   七、八年前的晓晓,不过是个孩子。   冯梓晨不认识画中的女子,也不认识她身侧的男子,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当时很惊艳,他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只觉得画中的男女犹如一对神仙眷侣,很是般配。   晓晓与那女子,竟有七八成相似,尤其是眉眼,活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难不成画中的女子,与她有什么渊源?   冯梓晨仔细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是在安国公府瞧见的这幅画。   他一共有两个好友,一个是钟誉,另一个是赵瑾,赵瑾的母亲,是安国公府的三姑娘,安国公府是他外祖父家。   冯梓晨与赵瑾自幼相识,曾随着赵瑾去过安国公府好几次。   瞧见这幅画时,他也不过才十岁,当时他跟赵瑾正是淘气的时候,去了安国公府也不安分,那个时候,莫川的凶名在安国公府已经很出名了,他们把他的小木屋当成了探险之地。   他们趁莫川不在时,偷溜进了他的小木屋,冯梓晨正是在小木屋瞧见的那幅画。   冯梓晨仔细回想了一下,才想起那男子的相貌,他的眼睛,似乎与莫川有些相似。   难不成他就是安国公府那位英年早逝的大爷?赵瑾的嫡亲舅舅?   那晓晓与他什么关系?   冯梓晨只觉得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他隐约听说过一些安国公府的事,他记得赵瑾的大舅舅为了一个大晋女子,险些与府里闹翻,如果晓晓真与那女子有关系,是不是说明,她也是大晋人?   想到摄政王对她的与众不同,冯梓晨心中不由一凛。   晓晓也瞧见了他,她还记得冯梓晨曾帮她解过围,晓晓冲他福了福身,主动打了声招呼。   冯梓晨冲她点了点头,他向来寡言,因与晓晓不熟,也没打探什么。   这个书肆,是冯家的产业,他向来爱读书,痴迷于各种书籍,今日来是为了晓晓手中的孤本。   自打得知晓晓时不时会送来孤本后,他就惦记上了这些孤本,以前她过来的时间还挺频繁的,最近已经快两个月没来了,他多少有些心痒难耐,今日恰好路过书肆,就想过来碰碰运气,看看她有没有送孤本过来,谁料竟真碰见了她。   他如愿抱走了这些孤本。   回到府里后,他就给赵瑾去了一封信,问了问他是否见过他大舅舅的画像。   赵瑾自然见过,他听娘亲说过不少大舅舅的事,每次想起这个舅舅时,母亲都会抹眼泪,他每年都会跟着母亲去拜祭他。   见他年纪轻轻就没了,赵瑾还挺惋惜的。   他恰好没什么事,干脆去了一趟冯府。   赵瑾的外祖父年轻时,很是俊朗,外祖母也是个英姿飒爽的美人,是以她的几个孩子相貌皆不错,赵瑾的娘亲是府上唯一的姑娘,生得也很美,赵瑾的相貌与他娘便有几分相似。   他相貌俊美,生就一双桃花眼,又时常一身红衣,如今尚未及冠,便迷倒不少小姑娘,可以说,除了摄政王和莫川以外,还真没人能在相貌上胜过他。   他是翻窗进来的,进来后,就自顾自给自己斟了一杯水,“他的画像,我自然见过,我娘闲来无事时,时常看他的画像,我闭着眼,都能给你画出来,怎么突然问起了我大舅舅?”   冯梓晨没瞒他,将画像和晓晓的事说了一下。   赵瑾神情严肃,桃花眼中的笑,都不自觉收敛了起来,他没再追问什么,拿起画笔,就在画上画了起来。   京城的贵公子,都自幼学习丹青,赵瑾的画像虽算不得出众,简单画个人物,却没什么问题。   寥寥数笔,他就将大舅舅的画像勾勒了出来,“你瞧见的是他吗?”   冯梓晨仔细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赵瑾神情不由有些凝重,“张晓晓跟画中的女子当真很像?” 第65章 亲吻   冯梓晨点了点头, “特别像,如果我所料不差,画上的女子, 应该是你大舅舅的心上人,张晓晓很有可能是她的孩子。”   赵瑾的神情愈发有些凝重, 他不由想起了母亲的以泪洗面和五舅舅的自暴自弃,如果张晓晓是那人的孩子, 有没有可能是大舅舅的骨血?   从冯府回来后,他就径直回了府,去了他娘亲的住处, 莫氏住在清心堂, 她常年礼佛, 赵瑾是在小佛堂寻到的她。   小佛堂内常年香火不断, 莫氏每日都会诚心礼佛, 室内紫砂观音香炉内正燃着香,袅袅升起的香烟,如一层极薄的雾, 旋转着向上飘去。   室内满满的檀香味。   莫氏正坐在香炉旁的案桌旁, 认真抄写着佛经。   瞧见她后,赵瑾脸上的严肃才逐渐敛了起来,唇边染上了笑, 他没有直接提起晓晓,而是笑着圈住了莫氏的肩膀, “娘,您怎么整日将自己闷在小佛堂里?好歹出去透透气。”   莫氏抄得专注,听到他的声音,才发现他来了, 她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笔,“也没一直在这儿,你怎么舍得过来了?”   赵瑾在国子监读书,每次休沐都喜欢到处跑,莫氏很少在白日瞧见他。   赵瑾笑道:“这不是想您了,昨日做梦,我竟梦到了您和大舅舅,干脆过来瞧瞧您。”   见他提起长兄,莫氏脸上闪过一丝悲切,“怎么突然梦到了你大舅舅?”   赵瑾道:“我前几日瞧见了五舅舅,突然想起,以前在他房中瞧见过大舅舅和一个女子的画像,女子像是有孕在身,许是这个缘故,才梦到了他,说来也神奇,我竟是梦到了大舅舅的孩子,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   见他提起了长兄的孩子,莫氏的神情有片刻的怔愣,面上的悲伤几乎掩饰不住,她沉默着没吭声。   赵瑾趁机道:“我还梦到母亲帮那小姑娘挽发,母亲,你说大舅舅的孩子,有可能还活着吗?”   莫氏摇头。   她眸中满是哀切,根本没有多说的意思。   赵瑾有心打探,就追问了几句,“母亲为何觉得孩子死了?你们不是没见过大舅舅的心上人吗?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因为雪姬是大晋女子,莫老太太不许她进门,是以雪姬从未去过安国公府,莫忻带她回京后,就将她安置在了京郊的庄子上。   她快要临盆时,莫老太太想要害她,打算派婆子去庄子,趁她生产时,伪造成她是难产而死,谁料她的计划,却被莫川听了去。   他连夜赶去了庄子上,直接将雪姬带走了,没过几日,他就又回来了,回府后便有些沉默,莫氏曾问起过雪姬和她的孩子,他只说已经死了。   莫氏叹口气,“是你五舅舅亲口说的,他回府后很是消沉,雪姬如果没死,他不会那个样子。那孩子如果还活着,你五舅舅也不会这般仇视你外祖母。”   赵瑾也隐约知道一些五舅舅对外祖母的憎恨,正是因为如此,他对晓晓的身世,才格外在意。   怕晓晓并非雪姬的孩子,赵瑾没急着将此事告诉母亲,从清心堂出来后,他又让人去查了一下晓晓的身世。   晓晓并不知道赵瑾派人去了张家村。   她从书肆回来后,就去了成衣铺子,她做衣服很慢,打算给小星和哥哥各买一身衣服。   买完衣服,她径直回了府,因为小星没什么名气,他的画纵使画得不错,一共也只兑换了十两银子。   晓晓回府后,就将银子给了小星,小星却没收,他将提前写好的纸条拿了出来,递给了晓晓,“姐姐,你收着吧,当伙食费。”   他很是坚持,晓晓拗不过他,只得收下了银子,打算给他存起来,以后再统一给他。   晓晓掏出了新衣,笑道:“我给你买了一身衣服,你试试喜欢不喜欢。”   这并非她第一次给他买衣服,当初住在谷行街时,她就给他买过两身衣服,小星心中暖暖的,唇边也多了一丝笑。   他乖乖试了试,他的五官本就精致,穿上月白色的锦袍后,像极了画中走出的人物。   晓晓眼睛亮晶晶的,笑道:“我们小星生得真俊。”   瞧见她言笑晏晏的模样时,小星的神情有片刻的恍惚,不知怎地,就想起了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名唤雪俪,他五岁那年,母亲曾给他做了件衣服,他穿上后,她也是这样,笑弯了眉眼,一直在夸他很好看。   可惜,就在那一年,那个残忍的暴君将他母亲掳走了,他不止一次地去过皇宫,想将母亲救走,每次都被侍卫驱赶走了。   说起来,他已经好几年不曾见过母亲了,若非有她的画像,他可能早就忘记了母亲长什么模样。   为了母亲,他却只能隐忍。   小星不自觉捏紧了手指,眸中闪过一抹深切的恨意,怕晓晓发现异常,少年垂下了眼睫,遮住了眸中浓烈的情绪。   晓晓还在夸他,“你生得好看,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很好看,改日给你买身红衣,肯定更加好看。”   她笑容很是甜美,小星不自觉被她吸引了目光。他其实不懂,晓晓为何对他这般好。   明明在她眼中,他只是个陌生人。   小星不明白世上怎么有这么好的人。   他望着晓晓的目光也有些出神,她跟母亲生得那么像,肯定是姨母拼死生下来的姐姐吧?   姨母也是很好很好的人。好到哪怕因为她,被大晋的君主,当成替身折辱了多年,母亲也不曾怨恨过她一次,甚至拜托嬷嬷一再叮嘱他,等他有了能力,一定要寻回姐姐,照顾好姐姐。   他不像母亲那样无私,他其实埋怨过姨母,他觉得如果没有姨母,他也许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会有爱他的父亲。   他也从未想过要寻找姐姐,谁料竟是偶遇了她,一个这么温暖的她,待在她身边时,他甚至能忘记一切悲惨的过去。   他竟希望,她真的是他的姐姐。这样的话,等他完成任务,就能够将姐姐带走。   小星无意识转动了一下手上的镯子,见绿珠始终候在身侧,他薄唇微微抿了抿,心头莫名有些烦,他不蠢,自然察觉到了绿珠在监视他,若想成事,他必须得更谨慎些才行。   他面上露出了一副腼腆的笑容,任晓晓夸了夸他。   晓晓又在小星这儿呆了会儿,才回到梅苑。   她走后,小星坐在窗前继续作画,他画了娘亲最喜欢的梅花,每次画着这些梅花,他都能回忆起,小时候,被母亲温柔抱在怀里,赏梅的场景。   少年垂首望着眼前的梅花,他一身雪白锦袍,鸦青的发丝高高束了起来,面庞如玉石般光洁白皙,神情却很是落寞。   晓晓根本不知道,他心中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事,回到梅苑后,她就将给哥哥买的衣服暂且收了起来。   晚上裴修寒并未过来,他忙起来时,向来回来得很晚,一连三日都是如此,直到第四日,他才来看了看她。   不见他时,很想他,瞧见他后,晓晓又不自觉想起了被他咬耳垂的画面,她瓷白的小脸又不自觉有些发烫。   裴修寒捏了捏她的小脸,眸中带了点笑,忍不住低声问她,“想哥哥没?”   晓晓的脸颊不自觉有些红,她向来不会撒谎,哪怕有些羞,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她忍不住叮嘱了一句,“哥哥再忙也要注意身体,晚上不许总熬夜。”   裴修寒啧了一声,眼中多了丝打趣,“还没嫁进王府,就开始管着哥哥了?”   晓晓怔了一下,意识到他什么意思后,水润的眼眸里满是羞赧,白嫩的小脸也红得几乎滴血。   她、她哪有想管着他。   晓晓不自觉咬了咬唇,对上他含笑的目光后,脸更红了,连忙解释道:“我、我没想管哥哥,就是希望哥哥注意身体。”   裴修寒的目光在她唇上多停留了片刻。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笑道:“急什么?又不是不让你管,旁人不喜欢被媳妇管着,不代表我也不喜欢。”   “媳妇”两字,令晓晓的脸瞬间爆红了起来,她、她哪是他的媳妇。   晓晓根本不敢抬头看他,总觉得他是故意的。男人脸上挂着笑,见小丫头羞成这样,骨子里的恶劣又冒了出来。   他忍不住勾住了少女纤细的腰肢,将人捞到了怀里,压低声音问她,“等你哥回来,我就提亲,先喊声夫君,让哥哥听听好不好?”   晓晓有些晕乎乎的,“提亲”两字令她整个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更何况那声“夫君”。   不,不对,更令她眩晕的,是他身上好闻的气息,他搂住她的腰没有放,晓晓几乎趴在他身上,他穿得单薄,她几乎能够感受到他结实的胸膛。   晓晓一阵心悸,紧张到脑袋一片空白,不知怎地,就又想起了流鼻血那次,瞧见的风景。她只觉得鼻尖又有些痒,好在这次没有流鼻血。   下一刻,男人就攥住了她白皙的下巴,注视着她水润的乌眸,含笑威胁道:“喊不喊?再不喊,我就亲你了。”   晓晓紧张极了,纤长的眼睫不由颤了颤,不自觉抿了抿红唇。   裴修寒微眯了一下眼睛,这才发现小丫头的目光落在他唇上后,竟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裴修寒眼眸比夜色还要幽深,他没再死死压制自己的感情,忍不住攥住她的下巴,试探着吻了一下她的唇。   晓晓脑袋嗡地一下炸开了,眼睫扑闪了好几下,对上他漆黑的眼眸后,她紧张到心脏都在颤抖。 第66章 离别   晓晓忍不住偏了偏脑袋, 躲开了他的唇,她眼睫轻颤,紧张地整个人都要冒烟了, 那声夫君无论如何也喊不出来。   她伸手推开了他,红着脸跑回了内室。   裴修寒眸中带了丝笑, 他跟进了寝室,只见小丫头将自己埋入了枕头里, 他微微勾起了唇,走到了晓晓跟前,将少女从床上扒拉了出来, 晓晓不受控制地跌入了他怀中。   两人穿得都有些单薄, 身体紧挨着的那一刻, 都不由僵硬了一下, 晓晓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柔软的小手抵住了他的胸膛。   裴修寒正欲说些什么时,却听到杨昊在门外道:“主子,宫里传来了消息, 皇上让您入宫一趟。”   裴修寒拧了拧眉。   晓晓面上不受控制地带了一丝担忧, “是皇上出什么事了吗?”   她自然清楚一般都是有大事时,杨昊才会出现,想起上次裴景遭遇刺杀的事, 晓晓一颗心不自觉提了起来,唯恐皇宫又有了刺客。   扫到小丫头担心的神情后, 裴修寒神情微顿,莫名想起了她指向裴景的事,裴修寒只觉得胸口有些堵得慌,刚刚的愉悦瞬间散去了大半, “他能出什么事?”   见他没有起身的意思,晓晓不由催促都:“哥哥快去看看吧,万一有什么重要之事,耽误了就不好了。”   裴修寒只觉得她对裴景太过关心了,他有些不爽,忍不住低头又在她耳垂上咬了一下,这一下是实打实咬她。   虽然不是很疼,晓晓还是被吓了一跳,脸颊也不自觉热了起来,她伸手捂住了耳朵,水汪汪的眼眸里多了丝迷茫,显然不懂哥哥干嘛又咬她。   对上少女略显无辜的神情后,裴修寒心中的火才熄掉一些,他啧了一声,终究还是起身站了起来,“你早些休息。”   晓晓乖巧点头。   外面夜色不由转浓,不知不觉,月亮也高高升了起来,银辉洒了一地。   裴景喊他是为了朝中的事,宫里又收到了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报。   这些密报以往都是送到摄政王府,如今裴修寒有锻炼裴景的意思,能放手的便逐渐放手了。   密报便直接呈给了裴景,内容则与前段时间的灾情有关,黄河泛滥成灾,固州淹死不少人,庄稼也全部淹坏了,近来灾情更加严重了些。   朝廷本派了三个官员过去,这三人竟是遇到了刺客,赈灾的粮食和银钱,全被洗劫一空。   裴景不仅召唤了裴修寒,将几位阁老也喊入了宫,裴修寒过来时,裴景正在查看舆图,他神情不自觉严肃了起来,他将受灾的县城已经全部标了出来,从原本的五个县城,已经扩大到了十一个,淹死的人数在持续增加,失踪的人数也越来越多。   灾情严重到令人心惊。   裴修寒的神情也有些凝重,裴修寒道:“再从京城运粮草,只怕来不及,传令下去,暂且让周边的县城开仓救助。”   李阁老难得没反驳他,“摄政王所言极是,此事必须得尽快解决才行,本以为赵大人等人过去后,灾情很容易被控制住,谁料不仅粮草被劫,灾情竟也更严重了,这帮山匪胆子真够大的,今日敢劫粮食和银子,明日说不准就会打劫官府,务必得派人查清此事才行,剿匪也得提上日程。”   其他阁老也纷纷点头。   裴景清楚这事需要慎重以待,他不由看向了裴修寒,“皇叔觉得派谁去比较合适?”   裴修寒轻轻叩击了一下书案,总觉得山匪没那么大的胆子,他们打劫富商也就罢了,连朝廷的官银都管碰,除非活得不耐烦了。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裴修寒打算自己带人过去。京城有章老坐镇,短时间内,无需担忧。   裴修寒离京的时间,定在了后日,从皇宫出来后,他就回了王府,当晚便让人收拾了一下行礼,第二日,他则去了军营一趟,随后还见了见禁军首领。   晚上,裴修寒过来与她道别时,晓晓才得知他要离开京城。   固州离京城不算近,一来一回,少说也需要三个月,说不准还会遇到危险,晓晓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她潋滟的红唇,不自觉抿了起来,忍不住道:“哥哥,我陪你一起去吧,有我在,还能帮你做做饭什么的。”   裴修寒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不必,此去路途遥远,你好好在京城待着就行。”   晓晓抿了抿唇,认真道:“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哥哥带上我吧,我不仅能做饭,也可以帮你处理一些杂事。你恰好不喜丫鬟服侍,我到时可以照顾你。”   裴修寒哪里需要她照顾,此次过去,说不准还会遇到危险,他一锤定音道:“在家里乖乖等我回来,用不了多久,我就回来了,回来后,哥哥就来提亲。”   听到提亲两字,晓晓脸颊有些热,她说服不了他,只得乖乖点了点头,“那哥哥一定要注意安全。”   裴修寒点了点头,他离开前,提醒了一句,“你注意些小星。”   晓晓不由愣了一下,裴修寒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淡淡道:“他的身份有些可疑,虽然未必会害你,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不在时,你照顾好自己。”   晓晓乖乖颔首,他还没走,她心中的思念就开始泛滥了,他转身离开时,晓晓忍不住跑了过去,搂住了他的腰。   少女搂得很紧,声音也不由有些闷闷的,“哥哥,你要注意安全。”   裴修寒眼眸微动,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她的发丝。 第67章 赐婚   两人静静相拥了一会儿, 夜色已经很深了,怕耽误她休息,裴修寒摸了摸她的脑袋, “早些休息,明日若能早些起来, 还能送我一程。”   清楚她肯定想送他,裴修寒才没多留。   晓晓乖乖点头。   他走后, 晓晓将自己的小金库搬了出来,这是一个紫檀木盒,上面雕刻着喜鹊登梅图, 原本是首饰盒, 如今被晓晓拿来存银子。   晓晓仔细数了数, 盒子里共有四张一百的银票, 三个十两的银锭子, 还有几块碎银子,一共是四百三十六两。   晓晓将四百两银票掏了出来,打算明日塞给裴哥哥, 让他帮忙捐出去, 村里闹过饥荒,晓晓小时候也饿过肚子,最清楚饿肚子有多煎熬, 剩下这三十几两也足够他们花上一段时间了。   怕直接给他,他不要, 晓晓没有休息,连夜赶了个荷包出来,将银子塞到了荷包里,又塞了张让他帮忙捐献的纸条。   因为想绣得尽善尽美, 她绣得不算快,直到天蒙蒙亮时,晓晓才绣好,她眯了一刻钟,就起来了。   收拾妥当后,她就去了燕王府。   裴修寒自然瞧见了她眼下的黑眼圈,以为小丫头是担心他才没睡好,他眼眸微动,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没什么可担心的。”   晓晓弯了弯唇,乖乖让他捏了捏。   清楚她肯定没用早膳,裴修寒让丫鬟摆了膳,两人用完早膳,晓晓将他送到了城门口,这才从怀里掏出荷包。   她将荷包递给了裴修寒,笑道:“里面有写给哥哥的信,哥哥到了再看。”   九月的天气,已经逐渐转凉了,日头也不如之前晒了,裴修寒心中却阵阵暖意,他没多想,收入了怀中。   他翻身上马后,又深深看了晓晓一眼,“回去吧。”   他说完,没再耽误,带人朝固州的方向行去,马蹄奔腾时卷起阵阵尘土,似是升腾而起的烟雾。   一旁的人都好奇地望了过来。   直到他的背影化成小点,彻底消失在官道上,晓晓才收回目光,她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绿珠随她一到出来的,见她似是丢了魂魄,不由劝慰了一句,“此行远不如战场凶险,主子不会有事的,姑娘不必挂念。”   晓晓点了点头。   *   灾银被劫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众位贵妇们见自家老爷忧心忡忡的,也跟着有些忧愁,钟氏一向心善,得知灾银被打劫后,心中就起了筹备善款的心思。   京城的贵妇们,随便一个拎出来,手头都有不少银子,一个人就算仅捐个一百两,也是一笔可观的善款。   她干脆召集了几个手帕交,提起了捐款捐物的事儿,这几位贵妇,皆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清楚这事办好了,对夫君百利无一害,纷纷出起了主意。   她们几人便张罗起了此事,一时间,前来捐款的贵妇有许多,就连贵女们也捐了许多旧衣物和旧首饰。   衣物和首饰都能卖掉,随后可以换成粮食一并运往灾区,甚至还有捐献书籍的。   晓晓的银子基本都给了裴修寒,手头没多少银子了,也跟着捐了衣物和首饰,她将赢来的古筝,也一并捐掉了。   这架古筝价值千金,当日就被人重金买走了,晓晓捐献古筝的事儿,也传遍了整个贵女圈,一个个都没料到她竟如此舍得,莫霜得知此事后,脸色却很是难看,那分明是她的古筝,结果好名声竟让晓晓得了去。   她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心中对晓晓的不喜也达到了顶点。   短短三日,钟氏等人就筹到一万两银子,皇上得知此事后,不仅在朝堂上表扬了钟氏,还特意夸了一下捐款多的几位女眷,特意给这几位女眷的夫君赏了几匹布,那些没得到布匹的大臣,回家后,就跟妻子说起了此事。   第二日,许多贵妇都追加了捐款,贵女们也纷纷效仿,短短时间内,竟是筹到六万两银子。   第八日,钟氏将第一批善款呈交给了裴景,怕灾银被劫,裴景这次秘密寻了两个官员,打算让他们带着银子,去丰州,丰州与固州紧挨着,他们可以在丰州兑换完物资,再运去固州。   裴修寒等人,日夜兼程,一路疾驰,此时已经快要抵达了固州。   众人赶了九天的路,路上甚至没有在客栈歇息过,夜晚都是就地寻个破庙简单歇息两个时辰便上路,几日下来,饶是裴修寒身强力壮,都有些疲倦。   见侍卫也有些撑不住,这一日,裴修寒寻了个客栈,客栈虽不大,倒也能让众人好好休息一下,也能让大家吃上一口热乎的饭菜。   他们一行人皆佩着弯刀,瞧着便不简单,掌柜的连忙迎了出来,亲自将战马拉到了马厩里。   虽然尚未抵达固州,在堂内坐下后,裴修寒却忍不住掏出了荷包。   这几日,他每次歇息时,都会忍不住掏出荷包把玩上片刻。   侍卫们最初瞧见这一幕时,还会震惊一下,如今早就习以为常,甚至有不少人猜出了他对晓晓的感情,毕竟晓晓送荷包的这一幕,被不少人瞧见了。   裴修寒把玩了许久,终究没能忍住,提前打开了荷包,想看看小丫头给他写了什么,瞧见银票时,他不由愣住了。   裴修寒漆黑的眼眸里不自觉多了一丝温柔,猜到她手里肯定没什么银子了,他不由轻轻敲击了一下桌面。   清楚给她银子她肯定不会要,裴修寒想了想,干脆提笔,写了两封信,一封是写给张立的,一封则是写给裴景的,打算让裴景直接赐婚,他可以让李管家着手准备聘礼,免得她没钱花。   早点下聘其实也好,成亲的日子也能尽快提上日程。   他向来是行动派,写完信,就让人送走了。   张立当天晚上就收到了裴修寒让人送来的信,若非剿匪还未完成,他都想连夜回府,晚上他翻来覆去没能睡着,最终提笔给晓晓写了封信,问了问她的意见。   裴景收到信时,也有些震惊,怎么也没料到,皇叔竟如此心急,他原本还想整整他,想到他这么大年龄了,好不容易遇到个想娶的,也挺不容易,干脆拟了圣旨。   第二日,张公公就拿着圣旨去了张府,门口有侍卫把守着,这是裴修寒放心不下她,安排的人手。   侍卫都认识张公公,瞧见他,连忙将人迎了进来,张公公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也算看着裴修寒长大的,一直盼着裴修寒早日成婚,见他总算求了圣旨,他笑得满脸褶子。   得知张公公来了,晓晓从院中走了出来,每次裴景想让她入宫时,都是张公公来接她,她还以为裴景又有事寻她。   谁料他手里竟是拿着圣旨。   晓晓不由怔了一下,张公公笑道:“咱家这次来是宣旨来了,晓晓姑娘请接旨。”   绿珠闻言,也走了出来,直接跪了下来,晓晓也打算下跪,这时,张公公却扶住了她的手臂,笑道:“皇上特意吩咐了,晓晓姑娘不必下跪,咱家直接宣旨即可。”   他说完,就展开了手中的圣旨,宣读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张晓晓怀瑾握瑜、蕙心纨质、温柔娴淑,朕躬闻之甚悦。今燕王正恰逢婚娶之时,当择淑女与配。恰张晓晓待字闺中,同燕王堪称郎才女貌,为成佳人之美,特将张晓晓许配燕王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晓晓整个人都有些蒙,怎么也没料到皇上会突然为她赐婚,她一颗心都不自觉怦怦跳了起来,人也怔怔的,忘记了接旨。直到被绿珠拉了拉衣袖,她才连忙接旨。   她忍不住问了问张公公,“皇上怎么突然为我赐婚了?”   张公公笑道:“昨个摄政王给皇上写了封信,请皇上赐的婚。”   晓晓不由愣了一下,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提前了。   张公公笑道:“奴才在这里祝您和摄政王能和和美美,摄政王一表人才,龙章凤姿,能嫁给他当王妃,是多少贵女都求不来的,您当真是好福气。”   晓晓脸颊有些烫,送走张公公后,晓晓还有些怔怔的,只觉得今日的赐婚,像极了一场梦,哪怕知晓他对她有意后,晓晓也没料到,他会娶她当王妃,毕竟她的身份着实有些低。   尽管有些震惊,晓晓心中还是有些欢喜,一想到以后可以跟他一起生活,心中就不由甜甜的。   皇上为她和摄政王赐婚的事,很快就传了出去,大家皆震惊极了,尤其是郑丹芸等人,她们皆以为,张晓晓会入宫,谁料,皇上竟是为她和摄政王赐了婚。   一想到她们不止一次地跟张晓晓套过近乎,这些贵女的神色都有些古怪。   这事在朝堂上也引起了议论,甚至有大臣觉得,这事是裴景反抗摄政王的第一步,类似于:你既然想往我身边安插美人,那好,趁你离开京城时,我先下手为强,将美人赏给你。   根本没人觉得,圣旨是摄政王亲自求来的,钟氏得知此事后,也很震惊,她当即让丫鬟备了马车,打算去张府一趟,走到院门口时,她又对丫鬟道:“你将熙儿喊来吧,让她替我走一趟。”   钟氏了解晓晓,小丫头乖得不行,如今皇上已经赐了婚,她就算不想嫁给裴修寒,估计也不会跟她说,倒不如让牧熙过去打探一下。   牧熙这丫头跟晓晓关系好,女孩们在一起说悄悄话时,也更容易说实话。   丫鬟很快就传了话回来,“二姑娘已经去了张府。”   钟氏不由失笑摇头,“她消息倒是灵通。”   她便没再多管。   牧雯还不知道这事,她和钟誉的婚期已经定了下来,仔细算起来,仅剩三个多月,年前就要完婚,她如今正在府里绣嫁衣。   她院中的丫鬟也没怎么往外跑,还不知道晓晓被赐婚的事。   牧熙来到晓晓这儿时,晓晓整个人还有些晕,她忍不住提笔在信笺上,将她的欢喜记录了下来。   得知牧熙来了,晓晓连忙收起信笺,出来迎接了一下。   牧熙今日穿了一身海棠色衣裙,她五官明媚,气质出众,袅袅走来时,身姿很是婀娜。   晓晓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只觉得这半年,她变化越来越大了,不仅个头抽高了,也彻底从个小姑娘蜕变成了楚楚动人的大美人。   牧熙进来后,就瞧见了桌上的圣旨,她伸出纤纤玉指,将圣旨拿了起来,不由感慨道:“没想到你的亲事竟然赶在了我前面。”   晓晓有些脸红,小声道:“我也没想到。”   牧熙仔细看完圣旨,才随着晓晓坐在了榻上,她之前就曾怀疑过表哥兴许对晓晓有意,这会儿倒也没有太震惊,怕晓晓接受不了,她才过来看了看她。   见晓晓小脸红扑扑的,眸中也满是羞赧,她便也没再多此一举地询问什么,而是笑盈盈道:“那你以后岂不是就成我表嫂了?不赖嘛,成个亲,辈分一下子就逆袭了。”   晓晓的脸更红了,对上她打趣的目光时,她忍不住皱了皱鼻子,道:“你的亲事还没定下,大不了你嫁个辈分更高的。”   牧熙捏了捏她的小脸,“好呀,都敢打趣我了。”   晓晓笑着往后躲了躲,她五官精致,眉眼动人,笑起来时,眼眸比天上的星辰还要亮。   哪怕知晓她生得漂亮,瞧见她的笑容时,牧熙还是被晃了一下眼睛。   她凑近了晓晓,笑道:“老实交代,表哥是不是早就向你表明心意了?”   晓晓摸了摸鼻尖,倒也没瞒她,“也没很久。”   想起他,晓晓脸颊又一阵热意,少女羞赧的模样,实在太过醉人,牧熙一个女人瞧见了,都忍不住想欺负她。   想到表哥可不是什么好人,牧熙心中不由动了动,忍不住低声问她,“你老实交代,表哥有没有欺负你?”   晓晓被她问得愣了一下,连忙摇头,“裴哥哥人很好的,才不会欺负我。”   她说得认真,瞧着却是一副很好欺负的模样。   牧熙才不信,忍不住啧了一声,“我不信,他走之前没亲你?”   晓晓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走之前虽然没亲,之前却是亲了的。晓晓根本没料到,她口中的欺负,是这个意思。   牧熙扫到她的神情后,不由来了精神,“果然亲了吧?啧,真想不到,他终究也没能过美人关,我还以为他会孤独终老呢,快给我说说,亲吻是什么滋味?”   见她什么都敢问,晓晓脸红得几欲滴血,不由结结巴巴道:“没、没亲。” 第68章 婚期   牧熙摸了摸下巴, 啧了一声,“这话你忽悠牧雯,她兴许会信。”   闻言, 晓晓的脸更红了。   少女肌肤雪白,皮肤嫩得能捏出水来, 牧熙没忍住,伸手捏了一下, “脸颊都这么软,这里是不是更软?”   牧熙说着,伸手捏了她一把, 眼中也满是戏谑, “表哥碰了这里没?”   晓晓脸颊红得厉害, 连忙伸手挡在了胸前, 根本没料到, 她连这都敢乱问,她又羞又恼,忍不住小声道:“裴哥哥才不会这么乱来。”   牧熙笑着收回了手, 笑盈盈道:“好嘛好嘛, 别生气嘛,是我低估了表哥的忍耐力,谁知道他这么能忍, 啧啧啧,没想到啊, 他还挺能装的。”   对上晓晓不高兴的神情后,她才捂住了嘴,笑道:“我错了我错了,不是他能装, 是他定力好!美人在侧,换成我我肯定没这个定力,我没想到,表哥竟还是个柳下惠。”   晓晓哼了一声,别过了小脑袋,总觉得她的话怪怪的,一点都不像是在夸奖裴哥哥。   牧熙不由失笑摇头,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还没出嫁呢,就这么向着表哥了?”   晓晓被她说得有些脸红,“谁向着他了?你若是有理,我也向着你,你本来就不该怀疑他的品行。”   她这般义正言辞,早忘记了才刚刚表明心意没两天,他不仅咬了她,还亲了她,若是留在京城,未必忍得住不碰她。   在她心中,他再不好,牧熙说他,晓晓也会不开心,这副护短的模样,让牧熙有些忍俊不禁。   “嗯嗯嗯,我的错,不该怀疑表哥,表哥是天下第一君子!这下总成了吧?”   晓晓嗔了她一眼,也不由笑了。   牧熙又在这儿坐了会儿才回府,刚回去就被钟氏喊了过去,得知晓晓也对裴修寒有意后,钟氏才彻底放心。   这桩赐婚在京城引起了不小的风波,一连几日,众人都在议论此事。   京城的百姓,茶余饭后也喜欢聚在一起,聊一聊这桩喜事,与大臣们的担忧不同,他们一个个喜欢聊的,则是另一个版本的故事,茶馆里的说书先生,都将他们的感情纠葛编成了话本。   类似于晓晓对摄政王有救命之恩,摄政王本为报恩才将人带回了府,谁料小姑娘却出落成了倾城倾国的美人,两人日久生情,天雷勾动地火,方成就一段佳话。   自然也有狗血版本,大致是皇上与晓晓本是两情相悦,摄政王却对她日久生情,忍不住横刀夺爱,皇上畏惧摄政王的权势,只得忍痛赐婚。   裴景对这些民间话本还挺感兴趣的,让小太监搜集了好几个版本,他还坏心眼地让人,将他与晓晓两人相悦的这一版话本,给裴修寒送去了固州。   裴修寒收到话本时,脸都是黑的,一掌震碎了话本,纷纷扬扬的碎纸顿时落了一地。   他又想起了晓晓指向裴景的那一幕,仔细说起来,这小丫头还真是他威逼利诱哄来的,见众人都知晓了此事,裴修寒脸面颇有些挂不住。   他甚至忍不住吩咐了一下身边的暗卫,“让人查查,他们怎么知晓的此事?”   他从未看过话本,自然不知道,话本都是大家乱编的,他并不觉得裴景是她的良配,也不觉得裴景能给她幸福,纵使如此,见旁人都说,是他横刀夺爱时,他还是有些不爽,若非不想造杀孽,只怕他早就下了命令。   萧宸则因为晓晓赐婚的事,一连失魂落魄了许久,自从得知晓晓有心上人后,他就曾设想过这一日,却没料到,竟然来得这么快。   萧父则为他捏了一把汗,无比庆幸,他与晓晓没有太深的纠葛,若是碍了摄政王的眼,萧宸的大好前程说不准都能毁于一旦。   又过了十日,张立才回府,他已经知晓了皇上赐婚的事,有皇上赐婚,自然是天大的喜事,换成旁人肯定高兴疯了,张立却有些忧心忡忡的,唯恐日后晓晓会受委屈。   摄政王身份尊贵,不似寻常百姓,只娶一人,说不准日后还会迎娶侧妃,就算他如今是真心喜欢晓晓,这种感情又能维持多久?   时间久了,他难保不会喜欢旁人,若是后宅又添了新人,到时晓晓该如何自处?   圣旨都已经赐了,张立就算有心阻拦,也无能为力。他收到裴修寒的信后,就给晓晓写了信,此刻已经知晓了晓晓对裴修寒的心意。见小丫头高兴成这样,他也没再杞人忧天。   得知他归来后,晓晓很是开心,当即张罗了一桌子的饭菜,每一道都是张立爱吃的。   时间缓慢走着,不知不觉天气就冷了下来,叶子也逐渐变成了黄色,似乎一夜之间,冬天就来临了,牧熙也迎来了她的及笄礼。   她自幼没有母亲,父亲至今未娶续弦,她的及笄礼,是钟氏帮着操持的,晓晓这一日也来了镇国公府,府里来了不少人,一时间很是热闹。   晓晓无端有些失落,她应该也快要及笄了,可惜连自己真正的生辰是哪一日,都不知晓。   参加完牧熙的及笄礼,晓晓又去看了看牧雯,距离牧雯成亲的日子越发近了,她最近没出门,待嫁的女子向来如此,一是不好再抛头露面,二是需要学不少东西。   如今牧雯就在跟着钟氏学管账,嫁衣也是她亲自绣的,好在她一向能坐得住,倒也没觉得太枯燥,瞧见晓晓,她才笑着拉住了晓晓的手,将她拉到了暖榻上。   室内烧了地龙,很是暖和。   榻上放着的便是她的嫁衣,她女红还可以,嫁衣已经绣得差不多了,等缀上珍珠就可以试穿了,晓晓不由被榻上的嫁衣吸引了目光。   嫁衣颜色很正,上身是大红色彩绣龙凤对襟袖衫,下身是长至脚踝的长裙,上面绣着繁复的花纹,瞧着异常精美,晓晓忍不住拿起来仔细打量了一下,赞美道:“雯姐姐的女红真好。”   牧熙也跟了过来,闻言,啧了一声,“她也就女红拿得出手。”   牧雯白了牧熙一眼,看在她今日及笄的份上,没有还嘴。   她冲晓晓笑了笑,道:“你是不是也要开始绣嫁衣了?”   裴修寒虽然尚未归京,一切事宜却不曾落下,纳彩、问名等流程已经按规章走完了,前段时间,还正式下了聘礼。   这次下聘,可以说格外招摇,聘礼足足拉了上百辆马车,他还派时羽捉了十对大雁,这个季节,大雁基本都南移了,也不知时羽从哪儿寻来的,一对对还被训练好了,它们随着下聘的马车,一路飞到了晓晓的住处,期间变换了数十种队形,让街上的行人过足了眼瘾。   直到瞧见这一幕,众人才明白,摄政王对她的看重。郑丹芸得知此事后,气得还砸了一个花瓶。   她的亲事已经定了下来,却拖着迟迟没有成亲,她怎么也没料到,摄政王妃的位子,最终竟是要落到张晓晓手中,得知摄政王还花了心思,让人捉了这么多大雁后,郑丹芸心中的嫉妒怎么都压不下去。   她死死控制着,才没冲到张晓晓跟前,挠花她那张脸,她只觉得,是晓晓引/诱了他,要不然,他又岂会心动?   晓晓并不知道,下聘一事,几乎轰动了整个京城,也因此引来了郑丹芸的嫉恨。   听到牧雯的询问,她脸颊才有些热,“成亲的日期还没有定下,钦天监算了三个日子,最近的一个也需要六个月,过完年,我再绣不迟。”   一件嫁衣基本一个多月也就绣好了,牧雯倒也没催她,牧熙却摸了摸下巴,笑道:“依我看,你还是尽快绣吧,你就不怕表哥等不及,回京后,就会娶你过门?”   晓晓的脸不由一热。   钦天监是昨日才算出的成亲日期,传到固州最快也需要两日,裴哥哥还有一个月才能回来,就算他等不及,也不可能一回来就娶她吧?到时恰赶上过年。   晓晓总觉得他不至于这样,他总不能不顾吉时吧?然而不知为何,她心中却不由有些打鼓,回到府里后,她还有些心神不宁的。   这种不安持续了五六日,她又收到了裴修寒寄来的信。不仅她收到了,钦天监也收到了。   如今固州的灾情,已经大致稳住了,劫走官银的那帮人,也已经捉拿归案了,再需要一段时间,裴修寒就能归来。   他在信中果然让钦天监重新算了一下吉时,钦天监也会找借口,竟硬生生又加了一个吉时,还跟晓晓说原本算出四个,这一个吉时因为日期太近,怕太过仓促,他们才划掉的。   如此一来,两人成亲的日子,直接定在了正月初十。满打满算也仅剩一个月。   晓晓顿时有些慌了,连忙买了布匹,着手绣起了嫁衣,她却不知道,明年的吉时其实有五个,是裴景本着好事多磨的坏心眼,大手一挥划掉了两个离的近的。   她更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裴哥哥,还为此恼上了裴景,宫里有他不少人,裴景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中,见裴景划掉了最近两个日期,他甚至以为,裴景是贼心不死,依然对晓晓有非分之想,若非远在固州,他都想狠狠收拾他一番。   晓晓开始绣嫁衣时,牧熙又来了一趟,她纯粹是看好戏来了,见晓晓果然有些急,她不由莞尔,“就猜表哥会等不及,前几日就让你绣,你还不听,现在知道着急了?”   晓晓脸有些热,她肌肤如玉,脸上泛起红潮时,比涂了胭脂都要好看,牧熙含笑欣赏了一会儿,才笑道:“表哥也是,真不知道体贴人,难道不知道,嫁衣不好绣吗?就那么着急成亲?”   她越说,晓晓脸颊越烫,忍不住嗔了她一眼,“你快别说了。”   牧熙眼中满是笑。   晓晓并不知道,此时,赵瑾派去张家村的人,已经回了京城,晓晓被捡的事,在张家村并非秘密,随便一打听,就打听了出来。   赵瑾的神情无比激动,他本想先告诉母亲,想了想干脆先去了安国公府一趟,打算先找五舅舅确认一下此事。   此刻,莫川正在小竹屋内擦匕首,男人一袭黑色绣云纹锦衣,他身材高大,哪怕在轮椅上坐着,气势也十分摄人,脸上的神情,也很是冷漠。   听到赵瑾的声音时,他擦拭匕首的动作微顿,他虽仇视安国公和老太太,对唯一的姐姐却算不上讨厌,毕竟当年长兄出事时,姐姐已经出嫁了,府里的事,她知道的也不多。   对这个外甥他印象并不深,毕竟没怎么见过面。他脸上神情依然很冷,出口时,语气也有些冲,“你来作甚?”   赵瑾清楚他一贯冷漠,也不在意他的态度,他冲莫川行了一礼,才恭敬道:“五舅舅,我来想问问您雪姬的事,当年她身亡时,她的孩子是不是已经生了下来?有没有可能这个孩子并没有死?”   莫川神情一凛,下一刻,轮椅就滑了出去,稳当当停在了赵瑾跟前,他一把揪住了赵瑾的衣领,冷声道:“你听说了什么?打听这个作甚?”   赵瑾被他身上骤然涌起的杀意吓了一跳,他没敢隐瞒,连忙坦白道:“我、我是突然想起小时候曾在您这儿瞧见过雪姬和大舅舅的画像,张晓晓与雪姬生得很像,我怀疑,她有可能是雪姬的孩子。”   莫川闻言,瞳孔骤然一缩,死死揪住了他的衣襟,骨节分明的手都不自觉轻颤了起来,他冷声逼问道:“谁是张晓晓?” 第69章 隐秘   赵瑾连忙将晓晓的身份说了一下, “我已经派人去张家村调查过,她并非张立的妹妹,她与雪姬有七八分相似, 眉眼几乎一模一样,我怀疑, 她就是雪姬的孩子,年龄恰好对得上。”   雪姬生得极其貌美, 不可能随便一个女孩,就会像她,张晓晓极有可能是雪姬的孩子, 莫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家村在哪里?”   赵瑾连忙道:“启源镇, 章老的家乡。”   闻言, 莫川眼睛不由涌上一抹狂喜, 手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上次秦典调查出了雪姬跳崖的地方,离启源镇仅有几十公里,雪姬极有可能将孩子藏在了启源镇。   扫到他的神情后。   赵瑾脸上也染上一丝欣喜, “这么说, 她的孩子没有死?张晓晓极有可能是大舅舅的孩子?”   莫川没有回答,一双眼睛却不自觉有些发红,再开口时, 嗓音都有些哑,“带我去张府。”   赵瑾心中有些激荡, 这还是五舅舅头一次让他帮忙,他连忙推着他出了小木屋。   这十几年,莫川出小木屋的次数寥寥无几,每次出来, 都会搅得府里不得安宁,上次宝宝的满月宴上,他突然闹了那么一出,如今整个京城都在看安国公府的笑话。   得知他又出来后,老太太心尖都不由颤了颤,她拿起拐杖狠狠敲了敲地,“这个逆子!他又出来作甚?外人瞧得笑话还不够多吗?他非得折腾得大家都不得安宁才甘心!”   当年,她派去陷害雪姬的嬷嬷死在了莫川手中,老太太一直以为嬷嬷成功害死了的雪姬,所以莫川才会恨她,这些年,想起无辜的稚子死在她手上时,老太太也曾后悔过。   这些后悔在莫川一次次发疯中,逐渐被消耗了个干净,一想到重孙女的满月宴上,莫川说了那番话后,大家望来的眼神,她就只觉丢人至极。   安国公夫人恰好在明月堂,闻言,她顺了顺老太太的背,“娘亲勿恼,儿媳这就让人去打听一下,他究竟要做什么,我让小厮将国公爷也请回来,让他也劝着点。”   老太太狠狠敲了敲地,闭了闭眼睛,“真是作孽!”   老太太年轻时,上过战场,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平日瞧着慈眉善目的,每次发火时,神情却异常冷肃,小厮丫鬟都有些怕,见她被国公夫人劝住后,小厮心中的后怕才逐渐消散些。   他又连忙禀告道:“五爷这次并非是一个人出来的,是表少爷将他推出来的。”   他此言一出,不仅老太太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国公夫人脸上也满满的惊讶。   安国公夫人连忙道:“继续让人盯着,他若是要闯明月堂,就暂且让小厮拦着,国公爷回府前,暂时别放他进来。”   上次老太太就被他气晕了过去,国公爷面上没说什么,心中却有些怪她没处理好此事,国公夫人自然不希望,老太太再次出事,不然倒霉的还是她。   很快又有小厮来报,说他们出了府,安国公夫人闻言,并未真正放松下来,连忙叮嘱道:“派人跟着,看看他们去了哪里。”   老太太心中也有些疑惑。   赵瑾幽默风趣,嘴巴也很甜,很会哄人开心,老太太一向喜欢他,见他竟是跟莫川这个孽障搅和在了一起,眉头都紧紧皱了起来。   很快小厮就再次回了府,说莫川去了张府,老太太这下更疑惑了,不清楚他究竟要做什么。   此时,莫川确实已经来到了张府。   见他有事寻找晓晓,侍卫进去通报了一声,“姑娘,安国公府的五爷有事求见。”   牧熙尚未离开,得知这个煞星要见晓晓,秀气的眉头顿时拧了起来,“他来干嘛?”   晓晓也不清楚,虽然仅见过莫川三次,晓晓总觉得这人凶悍的外表下,有种难以言喻的疯狂和脆弱,她道:“让他进来吧。”   晓晓是在前院的厅堂接见的他,不仅牧熙和绿珠跟了过来,小星也跟来了。   他对安国公府有些印象,他记得母亲曾说过,姨母心悦的是安国公府的嫡长子,姐姐便是他的孩子,可惜,他却英年早逝。   见这位五爷来了,小星不由垂下了眼睫,心中隐约有了一丝猜测。   莫川听到脚步声时,不由捏紧了轮椅的扶手。   赵瑾心中也有些激动,想到她有可能是大舅舅唯一的血脉,他期待地看向了门口的方向,他仅在宫宴上瞧见过晓晓一次,记得少女明眸皓齿,生得极美。   晓晓身着一身淡紫色襦裙,肩上披雪白色披肩,她身姿曼妙,五官精致,缓缓走来时,美艳不可方物。   赵瑾仔细打量了她一眼,有些遗憾没能瞧见大舅舅的影子,莫川也看向了晓晓的方向,哪怕瞧不清,他那双向来阴鸷的眸子,却透着一丝温柔。   下一刻,他就听到了少女软糯甘甜的声音,“五爷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声音隐隐有些耳熟,莫川总觉得好像听到过,他记性一向不错,很快就回忆起了少女闯到小木屋的事。   他不仅凶过她,也不曾给她指路,反倒是她还好心地帮他修好了轮椅。   莫川眸中满满的自责,原来早在那个时候,他就曾遇到了她。   莫川喉咙滚动了几下,一时竟是说不出什么话,唯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晓晓的方向。   他其实生得很是俊朗,长眉斜飞入鬓,鼻梁挺直俊逸,脸上每一处都像是造物者精心捏造出来的,如果没有眼瞎腿瘸,以他的相貌和身世,肯定能迷倒不少小姑娘。   瞧见他怪异的眼神,牧熙眸中闪过一丝警惕,她将晓晓拉到了身后,冷声道:“喂,死瞎子,你乱看什么?再看信不信我挖掉你的眼睛。”   莫川也听出了她的声音,少女声音清脆,一如既往的张牙舞爪,想到她曾经的那些所作所为,莫川一双眼眸冷得厉害,略带冷意的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了牧熙所在的方向。   赵瑾也认识牧熙,家中的姐妹,不止一次地在他跟前提起过牧熙,清楚她并不好惹,赵瑾连忙道:“牧姑娘,我们并无恶意,今日来,我们实则是想认亲。”   牧熙的处事风格,向来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见赵瑾态度良好,牧熙只瞪了莫川一眼,也没再多说什么,她拉着晓晓入了座,对赵瑾口中的认亲有些好奇。   晓晓不由多看了莫川一眼,这才对赵瑾道:“公子坐下吧。”   赵瑾道完谢,入了座,这才道:“我们怀疑张姑娘是安国公府流落在外的血脉。”   赵瑾简单解释了几句,他没提外祖母不许雪姬入门的事,只说了她与雪姬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很有可能是他大舅舅的血脉。   晓晓听完,眸中满是震惊。   牧熙也有些惊讶,她不由看向莫川,莫川沉默着没吭声,一向阴鸷的双眸,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悲痛,那句“你说她是雪姬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愣是咽了回去。   她咳了一声,才道:“你说她跟雪姬很像,有何证明?”   莫川出来得急,根本没带画像,他这才看向赵瑾的方向,“你去我屋里,将画像取来,在书架第二层。”   赵瑾应了一声,赶忙回去了一趟。   他才刚刚回到安国公府,就听小厮说,老太太想要见他,赵瑾没空多说,只对小厮道:“你告诉外祖母,我和五舅舅寻到了大舅舅的孩子,现在我有急事,等会儿再去见她。”   他匆匆丢下这话,就去小木屋取了画像,老太太听到小厮的汇报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喃喃道:“怎么可能?孩子不是已经死了?”   安国公夫人心中也紧了紧。   赵瑾离开后,厅内便有些尴尬,晓晓和牧熙都想到了宝宝满月宴上,莫川那番话。   如果她当真是安国公府的孩子,是否说明,安老太太曾加害过她?   晓晓其实不太相信,她能够找到亲人,也无法想象,她的父母会是什么样子。   很快赵瑾就归来了,他进来后,就将画卷递给了晓晓,晓晓白皙的小手不自觉有些轻颤,她握着画卷一时没能展开。   察觉到她有些紧张,牧熙伸手接住画卷,帮她展开了,随着画卷的展开,上面的男女一点点展露了出来。   女子面容含笑,双手抚摸着微微凸起的小腹,一脸幸福地靠在男人身上。   她那张脸简直跟晓晓一模一样,并非赵瑾所说的七八成相似,不论是乌溜溜的水眸,还是挺直小巧的鼻子,抑或娇艳欲滴的唇,都一模一样,若非这幅画像是十几年前画的,晓晓都怀疑是照着她画的。   冯梓晨之所以觉得晓晓与雪姬仅有七八成相似,不过是因为瞧见这幅画像时,他才十来岁,对雪姬的记忆有些模糊。   牧熙也有些惊讶,怎么都没料到,晓晓与画中的女子,竟长得一模一样。   晓晓指尖不自觉触碰上了少女微鼓的小腹,瞧见她脸上幸福又温柔的神情时,晓晓心中涌起一股很奇怪的感觉。   小星也瞧见了雪姬的画像,她与母亲真的很像很像,所以晓晓真的是他的姐姐吧?   赵瑾也好奇地凑了过来,惊讶道:“简直一模一样!”   晓晓抿了抿唇,“就算长得一模一样,我也不一定就是她的孩子,世上未必没有相似之人。”   晓晓虽然在否定,心中却莫名有个声音在告诉她,画像上的人,就是她的母亲,不知是不是因为有血缘关系,瞧见她的第一眼,她心中的感觉很是奇怪。   莫川道:“前段时间,我特意让人查过你母亲,你快要出生时,你母亲离启源镇很近,就连她出事的地方,都距离启源镇很近,世上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莫川从未说过这么长的句子,放在以往早没了耐心,此刻,却耐心十足。   他继续道:“你母亲这般相貌,整个大陆,都很难寻到一个,她是黎族人,黎族多美人,你的母亲不仅是黎族第一美人,也是大晋第一美人,这世上,与她唯一相似的是她的妹妹雪俪,根据我的调查,雪俪这些年,只生过一个孩子,还是个男孩,你只可能是雪姬的孩子。”   晓晓心中乱成了一团。   莫川不由抓紧了轮椅的扶手,低声道:“兄长每日都在盼着你的出生,早早就给你起了小名,为了能够跟你母亲在一起,他义无反顾地上了战场,只等归来后,就与她成亲……谁料…………”   莫川声音有些干涩,眼睛也有些发红,他没能继续说下去,半晌才道:“他临走前,将你们母子交给了我,是我没有护好你母亲,才让她年纪轻轻坠落了悬崖。”   晓晓心中不由一紧,眼眸不自觉睁大了些,“她、她也走了?”   莫川声音沙哑,半晌才低声道:“傻孩子,她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如果她还活着,怎么可能舍得抛下你?”   晓晓的鼻子莫名有些发酸,画卷上雪姬的手一直抚摸着腹部,她的神情那么温柔,好似掌心下的孩子,是她的挚爱。   原来,她也是被父母期待着降生的孩子。   晓晓一直以为,父母不想要她,才抛下了她,小的时候,发现村里的孩子都有父母时,她也曾好奇过她的父母长什么样,得知她是被奶奶捡回来的后,晓晓就再也没有幻想过他们的模样。   她眼睛涩涩的,望着画卷一时没能移开双眼,牧熙忍不住搂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拥到怀中后,牧熙才看向莫川和赵瑾。   “就算晓晓与画上的女子,长得一样,也仅能说明她与画上的女子有关系,并不能说明,她是安国公府的孩子,如果我记得不错,当年,老夫人根本没同意他们的亲事,老夫人甚至还害过她腹中的孩子,晓晓如今过得很好,也绝不会同你们回安国公府,你们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吧。”   莫川抿紧了唇,望向牧熙时,眼神不由冷了下来,“雪姬有孕前,始终同我兄长待在一起,晓晓只会是我兄长的孩子。”   牧熙原本还觉得他有点可怜,扫到他的神情后,她有些不悦,不由冷笑了一声,“你这是什么眼神?你说是,就是吗?你有什么证据?别一副很在乎她的模样,真在乎,会任由她在外吃十几年的苦?如今苦尽甘来了,你们倒是又凑了过来,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莫川神情虽冷,当着晓晓的面,却没说什么难听的话,第一次见面时,他已经给晓晓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这次,他只想挽回一点形象。   他本来也没想将她带回安国公府,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回去,他再次看向了晓晓,声音都比平日温和了几分,“我改日再来看你。”   他说完,就推开轮椅直接离开了。   赵瑾连忙跟了上去,走出前厅后,赵瑾才想起那幅画像,“五舅舅,画像落下了。”   莫川低声道:“给她吧。”   他们走后,晓晓又忍不住看向了画卷,许是因为有血缘关系,她望着画中的两人,只觉得很亲切,她忍不住看向了牧熙,“熙姐姐,你可以给我讲讲他们的故事吗?”   “你真觉得他们是你的父母?”   晓晓也说不清心中的感受,半晌点了点头,“我觉得莫川说得对,世上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八九不离十吧。”   得知他们都不在后,晓晓心中的悲伤很难用语言去描述,如果没有血缘关系,她很难解释,此刻的感受。   牧熙瞧出了她的难过,她没再多问,安抚般摸了摸晓晓的脑袋,其实她也觉得,像晓晓这般貌美的人,不可能有好几个,晓晓肯定是他们的孩子。   至于雪姬的故事,牧熙知道的也仅比晓晓多一点,她简单概括了一下,道:“画像上的男子,本是安国公府的世子爷,他应该很爱很爱她,当初,老夫人不许她进门时,他直接离开了安国公府,甚至不惜放弃世子之位。”   牧熙当初听说此事时,还挺佩服他的勇气的,“听说他为一个大晋女子,与府里闹翻时,众人还很不理解,他却义无反顾离开了京城,好像带着她去了庄子上。直到老夫人松口,他才去了战场,他当年很是厉害,不仅才学斐然,生得也俊朗,很招小姑娘喜欢,他心中却只有她……”   随着她的叙述,晓晓脑海中恍若浮现出了这些画面,小星听得也很认真。   这一晚,晓晓很晚都没能睡着。外面夜色逐渐转浓,天空黑沉沉的,犹如泼洒了墨汁,小星也没有睡着,三更时,他听到了猫儿的叫声,声音不算大,不仔细根本听不到。   小星侧耳听了一下,打开门,走了出去,院中阴影处果然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他一身夜行衣,与黑色融为了一体,不仔细根本瞧不出这儿站着一个人。   瞧见他,小星眼眸微动,他朝男人走了过去,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来了?”   男人低笑了一声,死死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按在了墙壁上,“小子,我若不来,你是不是早就忘记了你的任务?裴景来了两次,你入宫一次,已经打了三次照面,却迟迟没有下手,你究竟在等什么?是嫌你母亲活得太长?还是翅膀硬了?生了旁的心思?”   见他提起母亲,小星不由攥紧了拳头,他压下了心中的恨意,沉声道:“不是我不想行动,我入宫那次并未见到他,他过来的这两次,身边也一直有人,我寻不到合适的机会。”   男人冷笑一声,“不管你有没有合适的机会,不想你母亲死,就尽快动手,我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否则……”   他冷冷笑了笑,手指箍住了小星的脖颈,怕留下淤痕,他并未使劲,他贴近了小星的耳朵,压低声音道:“你就等着给你母亲收尸吧。”   他说完,就松开了手,几个跳纵间,身影便消失在了王府内。   小星则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双腿都有些发酸,他才转身回屋。   他再次从怀里掏出了药包,盯着看了许久,烛火打在他脸上,衬得他那张精致的小脸,莫名透着一股悲切。   他将药包又收入了怀中,神情一时也有些怔怔的,他迟迟没有下手,其实是怕连累晓晓,他下手后,身份早晚会曝光,到时等待晓晓和张立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小星眸色有些暗沉,半晌才熄灭了烛火,躺到了床上,他不自觉蜷缩了起来,浅棕色的眸子始终睁着,天亮时,依然维持着这个姿势。 第70章 礼物   安国公府, 明月堂内,灯盏亮了一宿,老太太直到天亮才悠悠转醒, 昨日,赵瑾将莫川送回小木屋后, 就去了明月堂,将张府发生的事, 一一告诉了老太太。   老太太听完,当即就怔住了,根本没料到, 那个孩子竟真的还活着, 年龄一大, 她心肠也软了许多, 放在十五年前, 她怎么也不可能接受这么个孙女,一切大晋人都是她的仇人。   这些年,丧子之痛狠狠折磨着她, 午夜梦回时, 她不止一次地后悔过当初的决定,正是因为她的所作所为,长子才年纪轻轻就没了, 连个血脉都没能留下。   得知张晓晓竟是她的乖孙后,老太太一时竟有些老泪纵横, 她见过晓晓,小姑娘长得标致极了,人也乖巧懂事,一瞧就是好孩子。   见她竟是长子的血脉, 老太太激动得不行,她当即就要派人去张府,想将晓晓接回来,莫川得知此事后,直接来了明月堂,他说话向来毫不留情,直接质问她有何脸面,将人接回来。   他的话向来诛心,老太太再次被他气晕了过去,府里顿时一阵兵荒马乱,当即请了太医。   他的话虽狠,却是实话,老太太被他当面数落了一通,已经没了让人去寻找晓晓的勇气,早上悠悠转醒后,也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莫川却觉得通体舒畅,压在心中的大石,也好似一下子被人移走了大半,他根本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得知这么个好消息。   他甚至让小厮进了他的小木屋,将他室内那块上等的羊脂白玉拿了出来,让人当做谢礼,给赵瑾送了过去。   接下来几日,莫川每日都会去张府一趟,晓晓已经听说了他当年不肯医治双腿和眼睛的事,莫名觉得他有些可怜,见他日日过来,她其实有些无措,好在牧熙也会过来陪她,没让她一个人面对莫川。   其实每日来,莫川都不会待太久,有时待一刻钟,有时小半个时辰,像是为了确认她的存在,稍微坐上片刻,就会离开。   第五日,他再次来了张府,不仅来了,还让人抬了一箱东西,晓晓颇有些头疼,晓晓忍不住道:“五爷来坐坐就行了,不必给我送东西,府里什么都有,我没什么缺的。”   莫川今日难得穿了一身月白色锦袍,身上的冷冽感消散了大半,整个人犹如万丈山巅上,即将融化的一捧冰雪,透出一点儿暖意。   他温声道:“这是你父亲买下的,都是给你的,有玉如意,长命锁,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并不值钱,本就是你的东西,你收下吧。”   莫川自然没有说实话,里面虽然确实有长兄买下的东西,也有不少是他买的,一些是晓晓未出生时,他买下的,还有一些,则是这几日选的,想到小丫头都要及笄了,他不曾送过她一次礼物,他足足选了十五件。   听说是父亲买的,晓晓没再拒绝,虽然没有真正认亲,得知父母都很爱她后,晓晓心底缺失的那一处,奇迹般被填满了。   莫川将东西留下后,就离开了。   牧熙一直坐在晓晓身侧,她并未开口说话,等莫川离开后,她才道:“这人也没那么讨厌嘛。”   牧熙是放心不下晓晓才跑了过来,她主要是怕安国公府的人会纠缠晓晓,尤其是安老太太,当初对晓晓都动了那种心思,依牧熙看,这种亲戚不要也罢。   毕竟安国公府的水深着呢,几房之间一直明争暗斗的,府里的二爷和三爷为了争夺安国公的位置,都撕破了脸,几位夫人之间也暗流涌动,旁人暂且不提,单一个莫霜都是个麻烦精,晓晓若是去了安国公府,势必不会顺心。   她怕晓晓傻乎乎的,被老太太几句话哄了去,才过来瞧了瞧,谁料,莫川还挺上道,不仅拦下了安国公府的众人,自己也还算识趣,正因为瞧见过他恶意满满的模样,牧熙才清楚,他对晓晓的看重,有多难得。   晓晓对莫川印象不算太坏,闻言,笑道:“他本就不坏。”   牧熙啧了一声,她捏了捏晓晓的脸,“好和坏哪是那么容易分辨的?别傻乎乎的,认为谁都是好人,我都未必是好人,何况他,什么时候把你卖了都不知道。”   晓晓吐了吐舌,并不完全认同她的话。   她也没反驳什么,她想看看父亲给她买了什么,打开金丝楠木制成的木箱后,晓晓险些被闪瞎眼。   箱子里竟是装满了宝贝,不仅有拨浪鼓、九连环一类的小玩意,竟还有不少贵重首饰,成色极好的翡翠玉镯,赤金打造的头面,南海珍珠等,应有尽有。   不仅晓晓有些震惊,饶是牧熙,从小到大见了不少贵重首饰,此刻都被震到了,她不由有些瞠目,“这少说也得几千两银子吧,莫川还真舍得。”   牧熙向来聪明,自然看出了有不少首饰,是莫川买的,毕竟若是莫忻准备的,怎么也不可能买这么多首饰。   这些首饰分明是今年最新流行的款式。   晓晓也有些惊讶,她当即让人送了回去,并提笔给莫川写了一封信,说太贵重了,她不能要。   谁料,莫川又原封不动地让人抬了回来,晓晓想了想,干脆将长命锁、九连环一类,不值钱的小玩意捡了出来,贵重的又让人抬了回去。   清楚她是不想欠莫川的,牧熙也没说什么,牧熙陪她用完午膳,才离开张府,谁料,马车才刚走了两条街,就被人拦了下来。   那小厮还挺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道:“牧姑娘,我们五爷有请,您随小的见他一面吧。”   牧熙眯了眯眼,“你说有请,我就要见呀?”   她赶着回府午休,当即拉上了车帘,懒得理他,谁料马车才刚行到一半,竟是再次被拦了下来,这次停在马车前的竟是莫川那尊煞神。   纵使一袭白衣,他神情依然很冷,拦下马车时,语气也不是很温和,硬邦邦道:“牧姑娘,我想与你谈笔交易。”   牧熙原本还有些困倦,瞧见他后,瞌睡虫跑了大半,她把玩了一下耳边的头发,啧道:“我跟你可没什么好谈的。”   莫川却没管她的拒绝,直接道:“你若能劝晓晓收下那些礼物,我会给你几间同价值的铺子。”   他声音很冷,纵使是求人的一方,依然冷冷的,这个模样,跟在晓晓跟前的样子截然不同。   牧熙轻笑了一声,“莫五爷还真是大手笔,莫非你以为,拿钱就能收买我?我若想要铺子,我爹自然会为我置办。”   莫川打断了她的话,直接道:“翻倍给你。”   饶是牧熙一向看轻钱财,都被他的大手笔震惊到了,几间铺子,她还能挣扎一下,此刻,只觉得有钱不赚简直天理难容,“成交!”   莫川说完,直接丢给她一叠纸,显然是铺子的地契,分明是笃定她会答应。   牧熙啧了一声,瞌睡虫这下彻底没了,她当即又回了张府,她到时,莫川已经让人将那箱礼物又抬了回来。   晓晓正对着这箱东西发愁,瞧见她有些惊讶,“熙姐姐怎么又回来了?”   牧熙笑嘻嘻道:“回来劝你呀,我收了他的好处,要帮他说好话,你干脆收下吧,你不收,我刚到手的铺子,可就泡汤了。”   晓晓:“……”   晓晓很想问问,她这句话里,哪里有好话!   晓晓妍丽的小脸不自觉皱了起来,忍不住道:“这些东西太贵重了!”   牧熙托腮瞧着她,懒洋洋道:“还没他随手给我的铺子贵重,反正他有钱,不要白不要。”   晓晓:“……”   见晓晓还是不肯收,牧熙才啧了一声,使出了杀手锏,“他这些年还挺不容易的,眼睛瞎了,腿也瘸了,明明能治好,他却不肯治,他定然日日活在煎熬中,你若肯收下,他心中也能好受点。”   晓晓沉默了半晌,最终叹了口气,让人将东西抬回了室内,随后才好奇地看向牧熙,“他当真贿赂你了?”   牧熙打了个哈欠,将怀里的地契递给了晓晓,“分你一半吧,这钱赚的太容易了,心中不踏实。”   晓晓:“……”   此时,裴景也听说了晓晓的身世,他多少有些惊讶,想到皇叔不在京城,他打算去看看晓晓。   侍卫自然是拦了下来,皇叔离京的这两个月,裴景足够低调,这还是第一次出宫,见他们不肯让他出去,他神情冷了下来,“朕是去张府,就在燕王府隔壁,几步就到了,怕朕出事,路上不会多安排点暗卫吗?”   他一发火,侍卫皆跪了下来,想到如今张府也有不少燕王府的侍卫,安全上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侍卫也没再硬拦,乖乖放了行。   裴景如愿以偿来到了晓晓的住处。   他穿了一身暗紫色常服,乌发高高束了起来,因五官俊美,瞧着就是个意气风发的贵公子。   府里的侍卫,皆认得他,见他来了,一个个全跪了下来,守门的侍卫当即去了燕王府,将他到来的消息告诉了杨昊。   杨昊也来了张府。   得知皇上过来后,小星一颗心不自觉提了起来,他竭力保持了镇定,随后就去了晓晓的住处,比裴景早一步,来到了晓晓这儿。   小星过来时,晓晓正在晾晒书房内的孤本,这些孤本都是当初裴修寒让人送来的,不知不觉竟积攒了几十本。   今日是个大晴天,怕书架上的书,在室内放久后,容易受潮,晓晓打算搬出来晒一晒。   此刻,她才刚搬了十几本。   小星过来后,帮她搬起了书籍,晓晓弯了弯唇,叮嘱道:“你一次抱几本即可,别抱太多。”   小星乖乖点头,却依然一下子,抱了十多本,晓晓摇了摇头,也没再管他,片刻后,裴景就到了梅苑。   见她在晒书,裴景笑道:“看来朕来得正是时候,给你也当当苦力。”   晓晓已经好久没见他了,不由有些惊喜,“皇上怎么来了?”   裴景直接走了进来,拿起了书架上的书,笑容懒散而明媚,“过来看看你,听说你寻到了家人,怎么样?他们对你好吗?”   晓晓只见了莫川,闻言点了点头,“挺好的,这点小事哪里值当皇上特意跑一趟,裴哥哥不在京城,您出京时,可得小心,别万一遇到刺客。”   裴景笑道:“朕带了不少人,如今朕的武功也更厉害了,想伤我并不容易。”   这两年,他下了不少功夫苦练武功,可谓一日千里,裴景对自己的进步还挺满意的。   他说着,已经将书籍抱了起来,往外走去。   晓晓连忙阻拦,“皇上,您不用动手,我们每人再搬一趟就可以了。”   裴景没听她的,将书籍搬了出去。   外面地上铺着一层红色的地毯,已经有不少书籍,被搬到了外面,裴景将手上的书放在了地毯上,小星也抱着书籍走了出来,将手中的书籍,放在了裴景这一侧。   少年手指白皙修长,握着书的手,不自觉收得有些紧,他皮肤很白,面容沉静,一段时间不见,竟是又长高了些,眉宇间的青涩也退去不少。   裴景不由多看了他一眼,有那么一瞬间,竟觉得他与晓晓有那么一两分相似,他不由有片刻的晃神。   裴景眯了眯眼,许是察觉到了他的打量,下一刻,他就瞧见小星冲他腼腆笑了笑。   少年的笑干净又纯粹,似是不掺杂任何脏污,比秋日下,最纯净的井水,都要清澈。   他垂眸时,眼中的情绪才微微翻滚了一下。 第71章 归来   众人搬完书, 小星就沏茶去了,他一共倒了四杯水,趁大家没有注意时, 在第一个杯子里加了料,随后便将水杯递给了裴景。   小太监先用银针验了一下毒, 见银针没有变色,才让裴景喝下。   见他喝了下去, 小星的手不自觉有些轻颤,他垂下了眼眸,使劲握了一下拳, 才控制住轻颤的右手。   接下来的时间, 好像无比漫长, 于小星来说, 每一刻, 都极其煎熬,他静静待在晓晓身侧,看着她与裴景谈笑风生。   他耳朵明明没有问题, 却好似失去了听力, 只见他们的唇开开合合,却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暖洋洋的阳光照着院中的蔷薇,嫣红色的蔷薇开得正好, 微风拂过时,花朵不自觉轻颤着, 明明太阳很暖,小星只觉得冷得厉害。   半个时辰后,裴景才总算离开,他这次来, 就是想看看晓晓,得知她一切都好,裴景就离开了。   小星拿起一旁的纸笔,在宣纸上写道:“姐姐,你陪我去护国寺一趟好不好?我想去祈福。”   晓晓自然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裴哥哥走前,曾让她注意小星,哪怕不信小星会害她,此刻,察觉到他细微的变化时,晓晓一颗心不自觉紧绷了起来。   她没有拒绝,笑道:“好呀。小星不管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都可以跟姐姐说啊,你年龄尚小,有姐姐在,小星不必一个人承担。”   小星眼眸微动,这一刻只觉得阳光有些刺眼,他飞快垂下了眼眸,笑着在纸上写道:“姐姐陪我去护国寺一趟就行。”   晓晓爽快地应了下来,她让丫鬟备了马车,小星让她稍等片刻,便回了自己的小院,他出来时,足足抱着二十多个画卷。   晓晓连忙帮他抱了一些,上了马车后,小星才在纸上写道:“路过书肆时,顺便卖掉吧,攒了好几日了。”   晓晓含笑应了下来,他的画卷还挺好卖的,掌柜的这次将二十多幅都收了下来,还给他提了价,一共给了晓晓五十五两银子。   晓晓将银子给了他,小星乖乖收了下来,在纸上写了谢谢,晓晓摸了摸他的脑袋。   护国寺在京郊,乘坐马车需要一个多时辰,等他们来到护国寺时,已经午时了。   护国寺常年香烟缭绕,远远看着极其肃穆,护卫和绿珠也跟着他们进了护国寺,他们上完香在护国寺用的午膳。   护国寺的素斋一向有名,几人用完午膳,小星和晓晓便去了寮房,打算歇息一下。   进入房内后,绿珠就低声在晓晓耳旁说了几句什么,晓晓一颗心不自觉沉了下来,半晌,才道:“你们先不要动他,我会帮你们弄清他背后的人是谁。”   她不敢相信,小星会是敌国奸细,晓晓总觉得他是有苦衷的。   绿珠的眉头紧蹙了起来,并不赞同,“他将您带来护国寺,必然是有所图谋。”   虽然想弄清他想做什么,绿珠并不希望晓晓以身涉险。   晓晓却道:“大周离大晋路途遥远,就算你们要查,一时半会儿想查清楚,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我保证尽快帮你们查出来,给他一次机会好不好?他还那么小。”   “可是您的安危……”   晓晓道:“裴哥哥不是在我身边留了暗卫,等我当真有生命危险时,再让他们出现。”   绿珠抿紧了唇,片刻后,她才退出去。   晓晓刚躺下没多久,房门就被敲响了,见是小星,晓晓给他开了门,“怎么没睡?”   小星提笔写道:“睡不着,姐姐带的还有水吗?我有些口渴,水囊里的水喝光了。”   晓晓取了水囊过来,这才发现,她水囊里的水竟也没了,她其实只喝了一半,按理说,应该还剩下一半,见底部有些漏水,晓晓心情有些沉重。   她皱了皱眉,起身道:“我去找小沙弥要一些水。”   绿珠持剑走了进来,抱臂道:“我去吧。”   她离开没多久,小星就点了晓晓的睡穴,他直接背起了晓晓,从窗户上跳到了后院,带着晓晓出了护国寺。   侍卫听到动静后,欲要往前追,绿珠竟又返了回来,制止了他们。   小星背着晓晓寻了一匹马,带着她离开了护国寺,他们行出十几里地后,小星才点开她的睡穴。   晓晓睁开眼睛时,才发现,他们早就远离了护国寺,怕追兵会追上来,小星舍弃了马匹,直接施展轻功,带着晓晓从马上翻了下来,打算带她绕进深山,翻过一座山,偷匹马,再上官道。   见他竟想掳走她,晓晓心中沉了沉,看向小星时,神情也严肃了起来,“小星,你想带姐姐去哪里?”   小星这次没有拿出纸笔,而是低声道:“姐姐,你必须同我离开,张府已经不安全了,你留在张府很有可能会被逮捕。”   少年的声音微微有些干涩,还带着一点口音,跟玉阳公主说话的腔调很像,见他果真是大晋人,晓晓不由抿了抿唇。   她扬起了脸,站着没有动,神情很是严肃,“我为何会被逮捕?”   小星有些不敢对上她的目光,他垂下了眼眸,拉住了晓晓的手,想将她拽走,晓晓却一把拍开了他的手。   小星有些着急,这才道:“我给裴景下了药,十二时辰之内,毒性就会发作,他再也没法醒来,按时间算,他的毒性,用不了多久,就会发作,他只去了张府,你若执意留下,他们肯定会将你抓走,姐姐,你必须同我走才行。   他说着直接拽住了晓晓的手腕。   晓晓再次拍开了他的手,她面上带了一丝失望,“你为何要害他?”   小星最怕她失望的眼神,目光有些躲闪,他沉默着没有吭声。   晓晓朝他逼近了些,冷声道:“他也没比你大几岁,醒不来是什么意思?以后再也不会醒来吗?你为何要给他下毒?你说啊!你怎么下得去手的?宁可我被抓,也要害他吗?”   她忍不住晃了晃少年瘦弱的肩膀,像是要将他晃醒一般。   小星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眸中一颗泪,滑落了下来,“我也不想的,我娘亲在狗皇帝手中,只有给裴景下毒,他才不会杀掉娘亲,就算我不动手,也会有旁人动手,皇宫里也混进了大晋的人,这种药,银针根本试不出来,一旦那些人靠近御膳房,裴景早晚会出事。”   晓晓愣了愣,半晌才寻回自己的声音,“就算如此,你也不该害人,裴景年龄尚小,朝政本就不是他处理的,就算他无法醒来,大周也不会陷入混乱,有王爷和阁老在,大周不会出事,你们就算害死裴景,也没什么用。”   小星却摇了摇头,“他出事后,萧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玉阳公主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只要将矛头指向摄政王,大周必然会动乱不安,姐姐若执意留下,早晚会出事,你必须同我走。”   “我不会同你走,这里才是我的家。”   小星眸中满是焦急,劝道:“姐姐,大晋才是你的家,我才是你的亲人!你肩膀上肯定有颗星星形状的胎记对不对?我的母亲名唤雪俪,是雪姬的亲妹妹,你跟我母亲长得很像,姨母曾写信跟母亲说过,你肩膀上有颗很小很可爱的小星星。”   小星怕暴露身份,一直没敢打听胎记的事,见晓晓不肯跟他离开,他才一口气说了出来。   晓晓再次怔住了。   她肩膀上确实有个很小很小的胎记,她曾听奶奶提起过,说她肩膀上的小星星还没有小拇指指甲盖大,颜色也很浅。   晓晓不由屏住了呼吸,“所以我真是雪姬的女儿?你一直要寻的姐姐,就是我?”   小星点头,眼中隐约有泪花在闪现,“姨母出事前,曾给娘亲寄过信,她说你肩膀上有个可爱的小星星。”   雪姬当时,并未提起她被大晋皇帝穷追不舍的事,只交代雪俪,如果万一有一天,她出了事,希望她能够帮忙抚养晓晓。   可惜,直到几年后,雪俪才得知,她已经死了,那时她也被抓走了。   小星擦了擦眼泪,低声道:“娘亲拜托嬷嬷寻过姐姐,可是大周幅员辽阔,太难找了,嬷嬷最后也出事了,这才一直没能找到姐姐,定然是菩萨保佑,才让我遇到姐姐,姐姐快随我离开吧,以后,我和娘亲会照顾好姐姐的。”   晓晓摇头,她鼻子莫名有些发酸,“我不能跟你走,小星,姐姐求求你,你交出解药好不好,只要你愿意,我会求王爷救出你的母亲。”   小星却凄惨地笑了笑,“没有解药的,这种毒药是大晋新研制出来的,足足用了四十八种药草,它不仅没有味道,也根本让人察觉不出毒性来,服下后,却会让人再也无法醒来,我救不了他。”   “姐姐,你如果非要留下,等待你的只会是无尽的猜疑,我的身份,他们早晚会查出来,你是我姐姐,他们不会相信你是无辜的,小星求求你,跟我走,好不好?大晋在大周还安插了其他人手,用不了多久大周就会乱起来。”   晓晓摇头,小星还想再说什么,却见一个男人竟从树后走了出来,男人身材高大,五官俊美,赫然是裴修寒。   小星眼皮重重一跳,不自觉睁大了眼睛,他不是救灾去了?怎么会在这里?   瞧见小星的目光后,晓晓扭头看了一眼,瞧见裴修寒时,她眸中不自觉多了一丝欣喜。   她正欲朝裴修寒跑去时,小星一把将她扯到了跟前,手中的匕首抵住了她的脖颈,他冷声对裴修寒道:“不许过来!” 第72章 回京   裴修寒眸色不由一冷, 望着小星的目光满是寒意。   小星的手轻轻颤了颤,手中的匕首却稳当当抵在晓晓脖颈上,见裴修寒没有动, 他才微微松口气。   他低声对晓晓道:“姐姐,我必须带你走。”   晓晓抿了抿唇, “我不会离开。”   纵使被刀抵着脖颈,她眸中依然没有惧怕, 她甚至偏了偏脖颈,将脖颈往匕首前送了送。   小星心中一抖,慌忙移开了匕首。   晓晓扭头看向了他, 少年眸中满是慌乱, 显然很怕她受伤。   晓晓冲他伸出了手, 抿唇道:“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姐姐, 就将匕首给我。”   小星鼻子有些发酸, 他在张府待了挺久,自然清楚,裴修寒对她的重视, 他心中清楚, 挟持晓晓,是他们顺利离开的唯一方式,对上晓晓清澈的眼眸时, 他终究还是将匕首递给了她。   晓晓伸手接住了匕首。   小星腿有些发软,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了下来, 谋害皇上是灭九族的罪,他垂下了脑袋,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对裴修寒道:“一切都是我做的, 跟晓晓和张立没有关系,跟我母亲也没有关系,要杀要剐随你便,你不要牵连无辜。”   裴修寒没有理他,他径直走到了晓晓跟前,晓晓也看向了他,两个多月不见,晓晓只觉得他变化好大,不仅风尘仆仆,瞧着还瘦削许多,唯一不变的便是他周身的气势,一如既往的摄人。   晓晓满心满眼都是他,几乎压制不住自己的思念,她小跑到了他跟前,扑到了他怀里,裴修寒伸手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在她发丝上落下一吻。   晓晓抱了他一下,才抬起小脑袋,“哥哥,你不是还有二十来日,才能回来吗?”   裴修寒是秘密归来的,灾情已经稳住了大半,他之前一直追查灾银被劫之事,事实证明,这事并非官匪勾结这么简单,裴修寒怀疑背后有大晋的手笔。   从杨昊那儿得知有黑衣人联系小星后,裴修寒就回了京城,中午即将抵达京城时,他收到了绿珠传来的密报,这才得知小星带走了晓晓,他直接改道追了上来。   裴修寒道:“临时改变了计划。”   他上下仔细打量了晓晓一眼,见小丫头没有受伤,才看向小星,少年低垂着脑袋,脸色苍白,神情木讷,似乎已然认命,有些颓然地站在原地。   “带上他。”   裴修寒吩咐完,不远处的侍卫就走了过来,其中一人拿一根绳子,绑住了小星的手腕,小星站在原地没动,任侍卫绑住了他的双手。   晓晓面上带了一丝担忧,清楚路上不是说话的地方,她也没多说什么,实际上,尽管知道小星是被逼的,她也有些生气。   还好绿珠和杨昊一直监视着他,提前发现了他与黑衣人联系的事,也及时调换了他身上的药包,要不然裴景非出事不可。   裴修寒带晓晓翻身上了马,往前行了十里地,尚未来到护国寺,天色就暗了下来。   冬天不仅天黑得快,外面也很冷,见晓晓一双手有些凉,裴修寒没再赶路,他在客栈前停了下来,“在这儿歇息一晚吧,明天再回去。”   清楚他肯定已经赶了几日的路,这会儿早疲倦了,晓晓乖乖点头。   客栈不算大,这会儿也没几个客人,倒也有空房。小星和侍卫住在了一楼,裴修寒和晓晓则住在二楼。   用完晚膳,裴修寒就带着晓晓上了二楼。   二楼恰好有两个空房,裴修寒让晓晓住在了里面那间,他的在晓晓隔壁。   裴修寒进她的房间检查了一番,见没有异常,才道:“进来吧。”   房间不算大,室内仅有一张桌子,一个衣架,一张床,好在收拾得还算干净。   见他眼睛下有淡淡的黑眼圈,面容也有些疲倦,晓晓有些心疼,她不由催促道:“哥哥早点回去休息吧。”   裴修寒没有动,他依然垂眸看着他,烛火照在他脸上,衬得他整个人说不出的温柔。   “过来,让哥哥再抱抱。”   他低沉的嗓音本就极其好听,此刻又刻意压低了声音,晓晓一颗心不由重重跳了跳,她没忍住再次扑到了裴修寒怀里。   裴修寒摸了摸少女的脑袋,将人拥入了怀中,两个多月的思念,好像在这一刻攀升到了极点,明明已经见到了她,他胸腔中依然涌动着一股燥意。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丝,却觉得有些不够,他不由捏住了少女光洁的下巴,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蜻蜓点水般触碰了两下。   晓晓心跳险些停止跳动,她不由屏住了呼吸,小手不自觉攥住了裴修寒的衣襟,她甚至乖巧地扬起了小脸。   那副予取予求的模样,令裴修寒心脏一阵收缩,他不由更深地吻住了她的唇,不再是蜻蜓点水一般,四片唇瓣触碰在一起时,裴修寒心底的火蹭地窜了起来,犹如燎原之势,欲要将人焚烧殆尽。   他不自觉撬开了她的牙关,无师自通般,缠住了她小巧灵活的舌,晓晓整个人有些晕,脸红心跳之迹,腿也莫名有些发软,若非裴修寒紧紧箍着她的腰,她已然滑了下去。   直到她喘不过气时,裴修寒才松开她,少女眼角氤氲着水汽,娇艳欲滴的唇,都微微有些肿,裴修寒幽深的眼眸,比天边的夜色都要暗沉,他的手不自觉摩挲了一下她娇艳的唇瓣,指腹滑过唇瓣时,晓晓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一下。   她羞赧地垂下了目光,根本不敢看他,直到钻到被窝里后,晓晓一颗心依然在怦怦乱跳,她心中又羞又慌,却又像吃了糖果一般,莫名觉得甜蜜。   第二日,起床后,她的唇瓣才恢复正常,因为睡得有些晚,她不由多睡了小半个时辰,裴修寒没有喊她,直到晓晓醒来,等她用完早膳,他们才再次上路。   快回到京城时,裴修寒才与他们分开,他这次是秘密返京,暂且不打算让太多人知晓他的下落,明面上,他依然待在固州。   他离开后,绿珠便现了身,带着晓晓和小星,回了京城。   京城的街道一如既往的繁华,街道上闹哄哄的,卖什么的都有,今日街上有庙会,不许当街纵马,他们翻身下了马。   走在街道上,晓晓才发现,街上的小商贩都在议论皇上在朝堂上突然晕倒的事,纵然知晓,裴景没事,听到这些议论时,晓晓心中还是有些发慌。   小星眼眸发红,浓密的眼睫不由轻轻颤了颤,心情无端有些沉重,纵然没见过裴景几次,其实小星对他的印象,很不错。   少年阳光肆意,不论哪次过来时,身上都带着一股鲜活劲儿,那是小星从未体会过的人生。   他却亲手扼杀了他的活力,小星不自觉抠住了掌心,掌心抠破了都没有察觉到,血液一滴滴顺着他白皙的掌心落在了地上。   他们很快就到了燕王府,晓晓从马上跳下来后,才看了小星一眼,瞧见他手上的伤时,晓晓心中不由一紧,她连忙抓起了小星的手掌。   少年的手心被抠得血肉模糊的,瞧着吓人极了,晓晓心疼坏了,清楚是他自己抠的,晓晓不由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怎么这么不省心?”   小星垂着眼睫没敢看她,愧疚、懊恼、不安、惶恐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又心慌又无力。   晓晓瞪了他一眼,怕外面有大晋的人,她并未解开小星手上的绳索,只是拉着绳索,将小星拽进了王府。   她带着小星直接去了素月轩。   裴修寒比他们先到一步。他一回府,杨昊就连忙迎了上来,他走在裴修寒身侧,将京城的事,大致与裴修寒说了一下。   裴修寒让人调换走小星手中的药包后,就让太医检验了一下药包里的药粉,好几位太医一连验了几日,也仅仅查出里面所包含的十几种药草,具体功效根本没能验出来。   最后便取出一小半的量,在老鼠身上试验了一下,老鼠是五个时辰后,晕厥了过去,至此再也没能醒来。   裴修寒有将计就计之意,才让裴景在早朝时装晕的。杨昊简单汇报了一下宫里的事,“属下已经按您的吩咐,将真相告诉了萧老爷子,萧家如今尚在他的掌控中。”   裴修寒点了点头,“继续盯着,不仅要注意一下萧府的人,玉阳公主那边也继续盯着,注意她与谁联系得较为密切,任何反常、非反常之处,都别放过。”   小星那番话,裴修寒也听到了,他一直让人盯着玉阳公主,怕属下忽略掉一些小事,他才提醒了一下。   “至于裴景的身体,除了秦太医,其他太医那边也要瞒着,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要好。”   杨昊应了下来。   裴修寒又道:“你秘密见一下章老,告诉他,夜晚我会过去一趟。”   将一切都安排好后,晓晓恰好归来,来到素月轩后,晓晓才解开小星手上的绳索。   小星微微怔了怔,忍不住看了晓晓一眼,晓晓没理他,她让人寻到了药膏,先给他上了一下药。   少女的手十分温暖,望着被包扎的手,小星的眼泪顺着脸颊,不自觉砸了下来,他慌忙擦了擦眼泪。   晓晓依然没有告诉他,裴景没出事。   上完药,她紧绷着小脸,将小星带到了裴修寒跟前,对小星道:“昨晚裴哥哥已经答应了我,会给你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前提是你必须要归顺燕王府,另外,你若能提供有用的消息,他会帮你救出你的母亲,你都知晓些什么?” 第73章 别怕   小星知晓得也不多, 仅知晓玉阳公主跟他一样,被委派了一些事,皇宫里有两个小太监, 是大晋的人,具体是谁, 他根本不知道。   小星有些羞愧地垂下了脑袋,想到毒药, 他才又将这四十八种药草说了说,当时,毒师给皇上呈上药方时, 小星也在殿堂内, 他跟晓晓一样, 天生记性好, 哪怕只看了一眼, 他也还记得,毒药用了哪四十八种药草。   他说完,眼眸又暗了下来, 毕竟, 这种毒根本没有解药,就算知道用了哪些药草,也未必能救醒裴景。   裴修寒让他将这四十八种药草写了下来, 道:“如果太医能根据这些药草研制出毒药,倒是可以记你一功。”   他说完, 就让小星下去了,暂且让他住在了燕王府。   小星离开后,室内便只剩裴修寒和晓晓,裴修寒将晓晓拢到了跟前, 温声道:“最近京城不会太平,这段时间,你先住在王府,让你哥也搬来。”   晓晓爽快应了下来,她本就帮不上他什么,只求不拖累他,“我一会儿回府一趟,跟我哥说一下。”   裴修寒点了点头。   张府跟燕王府虽然紧挨着,府邸的正门却在不同的街道上,她若出府,还要饶远,裴修寒干脆吩咐管家寻来了泥瓦匠,让他们打通墙壁,临时建个院门。   “晚上再回去吧,白天先让泥瓦匠修个通往张府的院门。”   晓晓眨了眨眼,笑着应了下来,张府和燕王府仅有一墙之隔,晓晓之前就曾幻想过,若是隔着的这个墙壁上有门就好了,谁料他竟也生了这种心思。   晓晓有些兴奋,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瞧见她愉悦的小模样,裴修寒眸中不由多了一丝笑意,他伸手将小丫头圈到了怀里,“这么高兴?”   晓晓脸颊有些热,小脸埋在了他怀里,少女五官妍丽,娇羞的模样,恍若抹了一层胭脂,说不出的动人,裴修寒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发丝,他的手无意识研磨了一下她嫣红的耳垂,一时没忍住,低头咬了一下。   晓晓身体都不由颤了一下,羞得满脸通红,“哥哥。”   裴修寒眸子微凝,伸手摩挲了一下她嫣红的唇,不由吻了上去。   明明没亲过几次,他的吻却格外缠绵霸道,想到昨晚,他亲完,她的唇都有些肿,晓晓有一些抗拒,身体不由往后躲了一下。   察觉到她的动作,裴修寒眼眸沉得有些深,哑声道:“不喜欢?”   晓晓心跳有些快,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后,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她不由小声道:“只许亲,不许咬。”   裴修寒低笑了一声,接下来的吻,极近温柔,他亲了许久,才放开她。   他离京两个多月,有不少事要处理,跟晓晓腻歪了片刻,就去了书房。   晓晓没什么事,便好奇地去看了看泥瓦匠们要怎么修建院门,难不成直接在墙壁上凿个洞,再修门?   她过来时,泥瓦匠已经开工了,这次仅来了五个人,之前无涯堂的扩建,他们几个也参与了,他们还认得晓晓,瞧见她,连忙问了好。   晓晓笑眯眯道:“你们忙你们的,不必管我。”   清楚她性子和善,这几人也没跟她客套,麻利地干起了活,他们直接推倒了一块墙壁,因为有五个人,仅仅两三个时辰就将院门修建好了。   晓晓回府后,就跟张立说了一下,王爷想让他们住在燕王府的事,得知皇上出事后,张立就在担心她的安危,闻言点了点头,“也好,你住在王府,安全上好歹有了保证。”   张立本想说,“哥哥一个男人,不会出什么事,我就留在这里吧。”   对上晓晓这张愈发漂亮的脸蛋后,他神情微顿,他再次生出一种,妹妹太美,也是一种烦恼的心思,毕竟裴修寒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循规蹈矩的,张立身为男子,自然清楚男人恶劣起来,能有多过分。   怕妹妹受了欺负,他又咽下了到嘴边的话,“那我跟你一起住在素月轩吧,别让王爷额外收拾院子了。”   晓晓喜滋滋点头,“好。”   自打搬到张府后,哥哥就住在前院,唯有用晚膳时,晓晓才会见他一下,不像之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晓晓还挺怀念小的时候。   搬回素月轩后,生活也没太大变化,婚期仅有一个月,晓晓每日都在绣嫁衣,裴修寒也忙碌了起来,晓晓两三日都未必能见他一次。   裴修寒将药方给了秦太医,经过三日的试验,秦太医终于成功研制出了这种药粉,因为药粉无色无味,银针还试验不出来,可谓是致命的毒药。   裴修寒打算以牙还牙,他当即让人将药包送去了大晋,大晋的皇宫里,安插的自然也有大周的人。   若能以此手段除掉大晋的皇帝,倒也是件好事,他野心勃勃,向来能搞事,这次大晋和大周的战争,便是他一手促成的。   裴修寒早看他不顺眼了,这些年,裴修寒也派人暗杀过他两次,可惜,大晋同样高手如云,两次都让他死里逃生了。   药包秘密送走后,裴修寒就开始清算起“官匪勾结”劫走官银的事,他向来雷霆手段,固州下台的官员足足有十个,就连京城也有两位高官被牵扯了进去,他们刚下了早朝,就直接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瞧见这一幕的官员,皆有些胆战心惊的。   晓晓并不知道,外界发生的事,她一心在绣嫁衣。这一日,莫川又来看她来了,得知她在王府,莫川就往王府递了拜帖。   裴修寒归来的事还是秘密,王府内其实不便见客,想到他的身份,杨昊还是请示了一下裴修寒,要不要让他进来。   他过来时,裴修寒恰好在晓晓这儿,他又忙了几日,刚解决完一件事,就过来瞧了瞧晓晓。   晓晓原本正在绣嫁衣,瞧见他来了,她连忙收起了针线筐。   杨昊的请示,晓晓也听见了。   早在几天前,裴修寒就知晓了晓晓的身世,他的人也查到了雪姬的相貌,跟晓晓确实生得一模一样,瞧见画像时,他就清楚,晓晓肯定是雪姬的孩子。   裴修寒对莫川的印象很深刻,当年莫川出事时,他一度觉得惋惜,甚至认为他自我惩罚的方式有些愚蠢。   不过,安国公府唯有他,会真心待晓晓,能多个人疼晓晓,自然是裴修寒乐见其成的事,可惜他的眼睛和双腿……不然倒是可以重用他。   裴修寒心中有些遗憾,忍不住敲击了一下扶手,以为他是有些为难,晓晓忍不住率先开了口,“让他回去试着治疗一下眼睛和双腿吧,如果有成效,再让他登门。”   前几次见面,晓晓就想说他眼睛的事,因为不太熟悉,她终究没好意思多说,这次倒是趁机说了出来。   裴修寒心中微动,他清楚莫川有多执拗,估计也只有晓晓才能让他下定决心去治疗,他也点了点头,对杨昊道:“就按晓晓说的来,让他试试吧。”   莫川听到杨昊转达的话后,不由有些沉默,他的眼睛和双腿,都已经拖了十几年了,想治好,简直天方夜谭,以为晓晓是不肯认他,嫌他烦了,才拒绝见他,莫川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他转身离开了王府,漆黑的眼眸也一片黯然,莫川想了想,让人往镇国公府递了句话。   牧熙此刻,正在听丫鬟读话本,她向来会享受,不仅夏季懒得动弹,冬季也时常窝在榻上,得知莫川想见她一面时,她秀气的眉毛不由微微挑了挑。   晓晓并不知道,莫川又要平白损失许多金钱。   杨昊出去后,室内仅剩下她和裴修寒,晓晓虽然收起了针线筐,却还是有些不自在,只觉得被他撞见绣嫁衣的场面,无端有些怪怪的。   裴修寒却没多想。   衣服尚未做好,她又很快收了起来,裴修寒甚至没看出来,她是在绣嫁衣。   见小丫头小脸红扑扑的,裴修寒心中不由一动,朝少女走近了些,将人拥到了怀里,“脸怎么这么红?”   晓晓红着小脸,往后躲了一下,却没能躲开,他爱极了少女羞赧的模样,也爱极了亲吻她,他忍不住捏住了她的下巴,又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他的吻很是缠绵,先是试探般,舔了舔她的唇瓣,随后就撬开了她的牙齿,晓晓的舌,再次被他缠住了。   他像个走在沙漠中,渴到极点的旅行者,几乎贪婪地汲取着她口中的甘甜。   晓晓被他亲得晕乎乎的,她无力地软在了他怀中,小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襟,一颗心也在怦怦乱跳,只觉得他的呼吸一阵滚烫,害得她也热了起来。   裴修寒的吻又急又燥,似乎仅是亲吻,已经完全不够用了,搂着她腰肢的手,也箍得很紧,他力气很大,晓晓有些不适,她偏了偏脑袋,不由“呜”了一声。   少女娇滴滴的声音,像是导火索,直接引爆了裴修寒心中的雷火,他只觉本就燥热的身体更加滚烫了起来。   直到一只手往上探到少女的柔软时,裴修寒才明白,他在渴望什么,他呼吸有片刻的停滞,一颗心不自觉加速跳动了起来。   晓晓的身体不由僵住了,察觉到他触碰到什么后,小脸红得几乎滴血。   她心中无端有些发慌,不由按住了他作乱的手,声音又娇又媚,“哥哥。”   少女眼眸里,都不自觉氤氲上一层水汽,胸膛也剧烈起伏着,本就可观的春色,更加迷人了些。   裴修寒眼眸沉得有些深,他安抚般吻了吻她,缠绵到极致的吻,一点点落在她眼睛上,鼻子上。 第74章 藏起   晓晓不由软在了他怀里, 他的手掌似是带着某种神奇的力量,让她心悸异常。   外面不知何时刮起了风,狂风呼啸着席卷了正在绽放的水仙, 雪白的花瓣被风吹得颤颤巍巍的,在风中变换着各种形状, 一副惨遭蹂/躏的模样。   室内,晓晓也犹如遭遇着一场洗涤, 她不自觉抓紧了他的衣襟,粉嫩的唇瓣被咬得通红,裴修寒摩挲着挑开了她的小衣, 正欲有下一步举动时, 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显然在朝晓晓的寝室走来。   裴修寒耳朵不由一动, 听出是张立的脚步声后, 他眼眸微暗,面前的少女衣衫凌乱,嘴唇嫣红, 又娇又媚, 裴修寒自然不希望晓晓这副模样,被人瞧了去。   下一刻,他拦腰抱起了身前的小丫头, 抱着晓晓上了床,挂在金钩上的帷幔也被他扯了下来, 厚重的帷幔一下就遮了光线。   晓晓没有听到脚步声,见裴哥哥突然将她抱到了床上,她大脑有片刻的空白,心跳也快了一些, 纵然对情/事一知半解,晓晓也清楚夫妻间的亲密事,是在床上发生的。   她紧张到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不该顺着他,难道、难道裴哥哥想提前跟她洞房吗?   晓晓本就晕乎乎的脑袋,更加晕乎了,裴修寒伸手握住了少女小巧的脚,将她脚上的绣花鞋脱了下来,放在了地上,他的则塞在了床板与褥子之间。   晓晓正欲开口时,裴修寒竖起食指,抵在了她唇上,抱着少女躺到了被窝里。   张立此刻已经走到了门口,见室内静得可怕,他不由蹙了下眉,“晓晓?”   晓晓这才得知,竟是他来了,她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眸底也闪过一丝慌张,她慌忙又拉了拉被子,将他往下推了推,彻底将他藏在了被子里。   两人本就仅挨着,随着她的推搡,裴修寒的鼻尖几乎触碰到她柔软的肌肤。   “晓晓?”   没听到回应后,张立一颗心不自觉提了起来,转身进了室内。   晓晓紧张极了,脸上满是做错事后,被长辈发现的慌张,神情也一些狼狈,她能听到哥哥走了进来,怕他拉起帷幔,她连忙小声回道:“哥、哥哥,我、我在床上,我昨晚没休息好,打算睡会儿,哥哥有什么事吗?”   张立自然没什么事,他今日休沐,无需去军营,刚刚有事出去了一趟,忙完就回了府,想到好久没跟她好好说话了,才过来看看她。   张立隐约觉得小丫头声音有些怪怪的,“身体没有不舒服吧?”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床前,怕他拉开帷幔,晓晓连忙自己掀开了一点帷幔,仅露出个小脑袋,“哥哥,我没事,就是有些困。”   她一动,身上的小衣,竟是彻底滑落了下来,直接落下来,盖在了裴修寒脸上,少女独有的馨香将他彻底包裹了起来。   裴修寒有片刻的眩晕,意识到这是什么后,他身体愈发有些燥热,脑海中的那根弦也断裂了,他不自觉就凑了上去,鼻尖滑过她的锁骨,触碰到了她的柔软。   晓晓身体不由僵住了,一张小脸红得滴血,她慌忙去扯小衣,小手也抵在了裴修寒脸颊上。   她小脸红得厉害,不自觉咬了咬唇,本就娇艳欲滴的唇,愈发有些诱人。   瞧见她这个模样,张立心中一跳,以为被窝里很暖和,她是热的,他不由别开了眼睛,没有多瞧,怕她起热,张立的手不由伸到了晓晓额头上。   晓晓僵着身体,任他摸了摸。   见她并未起热,张立松口气,“那你睡会儿吧,哥哥中午陪你一起用午膳。”   晓晓乖乖点头,被窝里的男人却一点都不老实,不等张立离开,他就过分极了,晓晓羞得脚拇指都蜷缩了一下。   她忍着没敢吭声,直到张立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她才可怜巴巴,小声抽了口气,“哥哥,你别咬。”   她又羞又囧,人也钻到了被窝里,双手去推他的脑袋。   离开她柔软的身体后,裴修寒才恢复一点理智,他又狠狠抱了她一下,力道大到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中。   晓晓再次感受到了他那把硬硬的匕首。   不等她伸手去抓,裴修寒就已经坐直了身体,怕这样下去,会彻底失控,他将小衣递给了她,哑声道:“穿上。”   晓晓脸红得厉害,已经顾不得去管匕首了,连忙接住了小衣,她摩挲着穿了上去,自己却不小心碰到了那团雪峰,只觉得上面湿漉漉的,晓晓脸颊烫得厉害,一时,都不敢面对他了。   她红着脸,拿起帕子擦了一下,帷幔内光线很暗,晓晓只能瞧见他的轮廓,根本看不清他的五官,以为他也瞧不见,她擦拭时,便也没避着他。   裴修寒漆黑的眼眸,愈来愈深,他喉咙不由有些发干,下一刻,就掀开帷幔,下了床。   等晓晓穿好衣服时,裴修寒已经不在了,晓晓脸颊一阵热意,她有些羞,又钻到了被窝里。   裴修寒直接回了无涯堂,张立搬到素月轩后,裴修寒便搬回了无涯堂,如今无涯堂早就修建好了,寝室内还修建了浴池。   裴修寒直接去了浴池。浴池内的水也是干净的,不过却有些凉,裴修寒洗了个凉水澡,这才压下身上的燥热。   晚上,他又做了梦,梦中他一如既往地咬了她又亲了她,许是白日,才这般做过,梦中负罪感都少了许多,裴修寒醒来时,身上一身的汗,黏腻腻的,很是不舒服,他又沐浴了一番,他都怕这般下去,忍不到婚期。   裴修寒索性出了府。   晓晓并不知道他的挣扎,她刚用完早膳,就听丫鬟说,牧熙来了。   还有几日,就是牧雯成亲的日子,晓晓本以为,这段时间,牧熙也会很忙,见她来了王府,晓晓亲自迎了出去。   “熙姐姐今日怎么来了?”   以前晓晓待在王府时,她甚少登门,晓晓不由有些好奇。   牧熙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摸了摸鼻尖,笑道:“进屋说。”   牧熙进来后,一眼就瞧见了榻上的嫁衣,“绣得怎么样了?”   晓晓女红还算可以,绣得也挺快,几日下来,已经绣了大半,比旁的贵女十来日绣得都多。   晓晓笑道:“比我想象中的好绣,年前肯定能绣好。”   牧熙闻言才松口气,笑嘻嘻道:“看来上天都在帮莫川,本来我还不好意思约你出去,既然如此,明日一起出去玩玩吧。”   晓晓眨了眨眼,“他想让我出去?”   牧熙没瞒她,含笑点了点头,“他以为你不肯认他,才提出让他治眼睛,这不,又求到了我身上。”   她五官清丽,笑起来时,眼中满是狡黠,她了解晓晓,自然清楚,莫川是误会了,一想到之前险些被他捏得喘不过气,牧熙就想报复他一下,他都将银子送到跟前了,她不赚才傻,这才来了燕王府。   晓晓好久不曾出去玩过了,心中其实有些心动,不过还是摇了摇头,“裴哥哥说最近京城不太平,我还是不出去了。”   “再不太平,他也不可能不让你出门吧?若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他还当什么王爷?”   晓晓忍不住维护了他几句,“他没有不让我出门,是我自己怕万一连累他。”   牧熙却不赞同,见她分明想出去,她直接道:“有什么可连累的?他处在高位,就得提防各种敌人,你如今是他的未婚妻,保护你也是他的责任,就算没有他,还有镇国公府和安国公府的护卫,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绿珠也道:“姑娘想出去尽管出去,属下也会护您周全。”   晓晓只得应了下来,“去哪里玩?”   牧熙笑道:“明日恰好是晴天,干脆出去狩猎吧,我好久没狩猎过了,干脆喊上钟淼和牧鸿等人,咱们怎么开心怎么玩。”   京城就有皇家狩猎场,牧熙与裴景关系好,想去狩猎,直接打声招呼就行。   晓晓闻言点了点头,“好。”   晚上裴修寒没有回来,他似乎又忙了起来,晓晓今日一整日都没瞧见他,她只跟杨昊说了一声,她要出门的事。   第二日,杨昊安排了一些护卫,让他们护送晓晓出的门,绿珠也跟着晓晓上了马车,怕万一被大晋人瞧见,晓晓出去没带小星。   皇家猎场离皇宫不算太远,马车行了半个时辰,就到了地点。   晓晓也换上了骑射服,她来到时,钟淼等人已经到了。几个人简单打了声招呼,就翻身上了马,打算先骑一圈,热热身。   晓晓已经学会了骑马,虽然骑射都一般,简单骑一下却没什么问题,她也跟着大家骑了一圈。   莫川来得最晚,他不仅不良于行,眼睛也瞧不见,得知牧熙带她来了猎场后,就有些沉默,终究还是过来了。   直到来到猎场,听到少年少女叽叽喳喳的声音,他才发现牧熙还喊了其他人,脸色更冷了,听到牧熙的声音后,他那双锋利的眼眸就朝牧熙看了过去,只觉得她拿钱不办事。   他让牧熙将晓晓喊出来的目的,分明是想同晓晓多相处一下,让她了解一下他的优点,如今来的是猎场也就罢了,竟还来了这么多人,他一个瞎子瘸子,连上马都不行,晓晓怎么可能会关注他?   莫川脸黑得瘆人,瞧见他后,钟淼等人连说话都不敢了,钟淼还忍不住跟牧熙咬耳朵,“这个凶神怎么来了?”   莫川虽然眼睛瞧不清,耳朵却不聋,听到“凶神”两字时,脸更黑了。   牧熙拉了拉缰绳,笑眯眯看了莫川一眼,本就愉悦的心情,在瞧见他的黑脸后,更加愉悦了几分。   晓晓也瞧见了他,她连忙翻身下了马,这才意识到,来猎场,对莫川来说,许是有些残忍,她走到他跟前,推住了他的轮椅,笑道:“今日天气好,我推您走几圈吧?”   莫川自然听出了她的声音,见小丫头这么体贴,他一颗心软成了一团,神情几乎是瞬间就温柔了起来,他点了点头,对牧熙的恼怒,也散了大半。   怕晓晓也想去玩,他仅让晓晓推着他走了一圈,就让她狩猎去了。   晓晓有些放心不下他,“我再陪陪您吧。”   “不用,去狩猎吧,咱们可以打个赌,看看半个时辰,你能不能狩到什么小动物,若是狩到了,我给你一件礼物,狩不到,你就送我一件。”   晓晓弯了弯唇,含笑应了下来。她有意送他东西,故意没认真猎,她跟着裴修寒学过射箭,射得虽然谈不上特别好,半个时辰射个小兔子还是可以的,过了半个时辰后,晓晓才认真起来,很快就捉到一只野鸡。   牧熙也狩了一只野鸡,另外还狩了一只小鹿,她有些累了,才翻身下了马。   牧熙解开水囊喝了一口,目光不自觉落在了莫川身上,莫川一袭红衣,他五官冷峻,侧脸的线条很是硬朗,阳光下显得格外俊美,坐在轮椅上的模样,却又说不出的孤寂。   牧熙心中一动,不由抬脚来到了他跟前。   她没有说话,直接盘腿坐在了他身侧,一点淑女风范都没有。   莫川隐约能瞧见一点光影,见少女坐在了地上,他拧了拧眉,率先开了口,“待这儿作甚?”   牧熙向来随心所欲,想来就来了,见他什么都管,她不由啧了一声,直接怼了回去,“这儿是你家不成?我休息一下都不行?”   莫川神情冷漠,没再理她。   他的五官其实很是俊美,冷着脸不说话的模样,虽然显得很凶,却又莫名有些好玩。   瞧见他这个模样,牧熙心中痒痒的,莫名想逗逗他,“我刻意选的狩猎场,晓晓看到你这个模样,肯定会升起同情心,你怎么回事,不仅没有感恩之心,还冷着一张脸,难道对我的安排不满意?想让我退钱不成?”   莫川嫌她聒噪,推着轮椅,直接远离了她,牧熙眯了眯眼睛,牙莫名有些痒。   她又跟了上去,啧道:“五爷躲什么?难不成有些怕我?别怪我没说清,你再躲一下,信不信我以后再也不帮你。”   莫川本想推着轮椅离开,闻言,硬生生停在了原地,他对牧熙自然没什么好印象,少女凶巴巴的,小小年龄就无理取闹,之前分明是她闯入了他的小木屋,将他惹恼后,竟还敢捏他的脆弱之处,莫川没弄死她,都是给镇国公府面子。   若非清楚她与晓晓关系好,他绝不会找她帮忙,不,根本谈不上帮忙,不过是银钱交易罢了。   晓晓也就跟她和牧雯关系最好,牧雯如今在备嫁,根本不出府,日后,他肯定还需要利用她,莫川没再躲开,冷着脸待在了原地。   扫到他不悦的神情,牧熙弯了弯唇,心情一时大好,她再次盘腿在他身侧坐了下来,时不时瞄一眼他冷着脸,散发冷气的模样,只觉得夏季时,待在他身边肯定很凉快。   她那张脸虽然清丽娇俏,瞧着可可爱爱的,却生就一根反骨,骨子里也满满的恶趣味,见莫川有些不悦,她刻意逗了逗他,“五爷怎么冷着一张脸?难不成也想上场狩猎?”   莫川从未见过这么聒噪的小丫头,一时都想敲晕她,他冷冷扫了她一眼,“闭嘴。”   牧熙笑盈盈望着他,偏偏不闭,“你让我闭,我就闭,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一百两银子。”   牧熙啧了一声,“我就值一百两?”   莫川眉心跳了跳,推着轮椅就走开了。   牧熙心情好,也不与他计较,她甚至笑盈盈追了上去,推住了他的轮椅,“好嘛好嘛,一百两就一百两,先将银票掏出来,我就闭嘴。”   莫川那张俊美的脸,冷得瘆人。   旁人并未注意到他们俩的互动,唯有莫川的小厮瞧见了牧熙的行为,他不由为这少女捏了把汗,很担心他们爷会一把捏死她。   钟淼和牧鸿等人都玩疯了,这群少年少女,平日要么待在国子监读书,要么闷在府里绣花,甚少能出来狩猎,大家恍若出笼的小鸟,一个个策马奔驰在草地上,眼中满是笑。   晓晓这一日,也玩得开心极了,她还是头一次狩猎,也体会到了狩猎的快乐,不仅猎到一只野鸡,还猎到一只野兔。   他们在猎场玩了好几个时辰,太阳下山时,这群人才翻身下马,莫川一直没有离开,听到晓晓的笑声时,他才觉得这一日没有白来。   晓晓的好心情持续了一整日,回府后,得知顾蓁竟是回了京城,她一颗心才不自觉提了起来。 第75章 求见   晓晓回府时, 恰好听到两个丫鬟在议论顾蓁回京的事。   这些年,顾蓁是唯一一个与燕王有过感情纠葛的人,若非她父亲突然将她许给三皇子, 她说不准已经成了燕王妃。   见她竟是回了京城,不少人都在议论此事, 毕竟,她回来的时机着实巧合, 甚至有人在猜测,她之所以归来,是为了阻止晓晓成为摄政王妃。   纵使下聘那日, 聘礼之多轰动了整个京城, 依然有一部分人觉得晓晓不可能顺利成为摄政王妃。   晓晓心中其实也很没底, 许是太过在乎裴哥哥, 得知顾蓁回来后, 晓晓莫名有些不安。   晚上,裴修寒依然没有回来,夜很深时, 晓晓仍旧没有睡意, 她脑海中,总是不自觉想起有关顾蓁的事,一会儿是裴景说她和裴哥哥最为般配, 一会儿是裴哥哥手上那枚玉扳指。   晓晓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许久, 才睡着,第二日,裴修寒依然没有回来,他让杨昊给晓晓带了口信, 说他最近几日,都会待在皇宫,让她每日早些休息。   晓晓无端有些失落,清楚他最近肯定很忙,她也没有打扰他,忍下了给他写信的冲动。   直到午时,见小星一直没有出来,晓晓才去他房中看了看,这才发现,他仍旧躺在床上,晓晓摸了摸他的额头,见他额头很烫,她连忙让人喊了大夫。   小星烧得厉害,晓晓过来时,他也没能醒来,少年脸颊泛红,嘴唇苍白,嘴里有时在喃喃着娘亲,有时则是姐姐,每次喊到姐姐时,都会不停道歉。   小星心中一直压着事,近来始终郁郁寡欢,昨日是他娘亲的生辰,他又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雪俪很喜欢天上的星星,小星小的时候,她时常将小星抱在膝头,带他认星星。   她之所以唤他小星,也与此有关,小星仅是他的乳名,只有雪俪,会唤他小星。   据说,他出生那一日,天上繁星点点,将浩瀚的夜空点缀的漂亮极了,母亲才给他起了小星这个乳名。   小星受雪俪的影响,也很喜欢星星,昨日是雪俪的星辰,小星又想母亲了,他一直趴在窗前,望着天上的繁星,怔怔出神。   他不知道母亲如今怎么样了,不知道那个暴君有没有虐待她。   此时,雪俪依然被关押在皇宫内,她脚上锁着一个铁链,因常年不见阳光,她的肌肤白得几乎透明。   她并未被封为妃嫔,那个男人甚至不肯给她一个宫殿,她被关押在暗室内,从被掳那日开始,已经被关了整整2720天,这几年,她从未出过暗室一步。   暗室内甚至连张床都没有,就连睡觉时,她都只能蜷缩在地毯上,若非求死,会连累小星,也许她早就坚持不下来了。   赵贽已经得知了小星得手的消息,想到不久后,大周就会大乱,他心情难得大好,打开暗室后,他便走了进来。   他身材健硕,个头也很高,仅仅往那儿一站,就活像一座小山,给人的压迫感很强。   听到门被打开时,雪俪不自觉轻颤了一下,她下意识缩在了角落里,随着她的动作,她脚上的铁链叮叮当当响了起来。   她几乎缩成了一团,躲在角落没有动。   赵贽心情愉悦,难得没计较她的畏畏缩缩,他喜欢雪姬的温柔端庄,也喜欢她的落落大方,向来瞧不上雪俪这副小家子气的模样。   瞥到雪俪的身影时,他脸上的神情才收敛了起来,淡声吩咐道:“过来。”   雪俪僵着身体没有动。   她的面容与晓晓有七八成相似,因肌肤如玉,五官精致,哪怕已经二十多岁了,依然美得不可方物。   赵贽最看不惯她的无视,他几步走到了她跟前,一把将她拎了起来,铁链响起时,雪俪被他箍到了怀中。   他本想教训她一番时,却瞥到了她的侧脸。   她的侧脸与雪姬最为神似,每次只看她的侧脸时,赵贽都以为面前的是雪姬。   他微微有些晃神,着迷地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火热的吻也随即落在了她雪白的脖颈上,他最喜欢从身后搂着她,痴迷地望着她的侧脸。   男人的吻总是火热而潮湿,他一遍又一遍,喊着她的名字,“雪姬、雪姬。”   听到这个名字后,雪俪死命挣扎了起来,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臂上,她腮帮子都在轻颤,却咬得很用力,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时,雪俪依然没有松口。   下一刻,就被男人捏住了下颚,他力道很大,大到她的生理泪都不由顺着雪肌滚落了下来。   他一把将她甩在了地上。   雪俪瘦弱的身体抖成了一团,气息也有些不稳,她大口喘着气,眼中满是惊惧。   赵贽居高临下地捏住了她的下巴,瞧见她软弱可欺的正脸后,眼神有些阴鸷,冷声道:“你这般没用,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见他提起了小星,雪俪死气沉沉的眼眸中,才迸发出一丝亮光,“小星究竟怎样了?”   *   小星之所以起热,是因为受了凉,他一宿没睡,天蒙蒙亮时,才躺下,因吹了凉风,这才病倒了。   晓晓在他身边守了好几个时辰,直到晚上,他才睁开眼睛,他梦里全是母亲,他也好似回到了小时候,可以趴在母亲怀里撒娇,被母亲教导作画,那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因为意识有些不清醒,瞧见晓晓的那一刻,小星还以为看到了母亲,他不由攥住了她的衣袖,低低喊她,“娘亲……”   少年模样憔悴,眼眶泛红,这一声娘亲令人无端有些心酸。   晓晓摸了摸小星的脑袋,没能喊出姨母,半晌低声道:“她不会有事的,裴哥哥会将她救回来的,你好好养病。”   听到她的声音,小星这才清醒一些,许是生病的缘故,他整个人显得脆弱极了,闻言,眼泪不由一颗颗砸了下来。   “姐姐,抱歉,是我害了裴景,都是我害了他,你打我吧……”   他哭得活像个孩子,显然自责极了,晓晓有些心软,忍不住道:“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别哭了,你好好养病。”   晓晓喂他喝了药,喝完药,他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晓晓这才起身,回了自己屋,她打算歇下时,丫鬟却过来通报,说顾姑娘想要见她一面。   晓晓愣了一下,“哪个顾姑娘?”   她问完,心中不由浮现出顾蓁两字,谁料竟真是顾蓁要见她。   晓晓心中莫名紧了紧,“她有说什么事吗?”   丫鬟摇头。   晓晓有片刻的踟蹰,她不知道顾蓁为何要来寻她,她终究还是点了头,“让她进来吧。” 第76章 吃味   寒冬已至, 不知何时,天上飘起了飞雪,点点雪花, 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给夜色增添了一抹雪白。   晓晓望了一眼空中飘舞的雪花, 寻了两把油伞,递给了过来通报的丫鬟, 道:“去接她一下吧,让她去前厅就行,我去前厅见她。”   丫鬟应了下来。   晓晓撑着油伞往外走时, 绿珠拿起了一件大氅, “姑娘多穿点。”   这大氅是狐毛制成的, 十分厚实, 晓晓自打落水后, 就有些畏寒,她道了声谢,乖乖披上了大氅。   绿珠陪她一起去的前厅, 她们到时, 顾蓁也刚刚到,两人目光相触时,皆是微微一怔。   晓晓不自觉多看了她一眼。   面前的女子, 身着厚重披风,一头乌发用发带高高束了起来, 她螓首蛾眉,身姿挺立,瞧着就像个英姿飒爽的少年郎,与晓晓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   晓晓试探着喊了一声, “顾姑娘?”   顾蓁眸中满是惊艳,听到晓晓的声音,她才回神。   她含笑点头,随着晓晓进了内室,“来的路上,我还在想,什么样的女子,能够令他另眼相待,没想到比想象中的还要漂亮,皇后娘娘若是尚在,定然很喜欢你。”   她口中的皇后娘娘,是裴修寒的生母。   晓晓摸了摸鼻尖,笑容略显腼腆,她招呼着顾蓁入了座。   进屋后,顾蓁不自觉搓了搓通红的手,她没料到今日会下雪,过来时没坐马车,虽然仅淋了一会儿雪,依然觉得手脚冰凉。   晓晓将手中的手炉递给了顾蓁,笑道:“外面天冷,顾姑娘先暖暖身子吧。”   顾蓁微微一怔,含笑接住了手炉,“多谢。”   晓晓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客气。她粉黛未施,头上也仅插着一支羊脂白玉簪,明明打扮得极为素净,烛火下,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却说不出的绮丽。   顾蓁不自觉多看了一眼。   绿珠拎起一旁的白玉壶,为两人倒了杯热水。   顾蓁这才注意到绿珠,绿珠面容清秀,年龄虽不大,瞧着却很是沉稳,手上还带着薄茧。   顾蓁一眼就瞧出了她的不凡,见她寸步不离地跟着晓晓,顾蓁有片刻的晃神。   她摇了摇头,笑道:“不必倒,我过来时,刚喝了一杯水,就不喝了。”   手中握着暖炉,她僵硬的身体才逐渐暖和了起来。   顾蓁这才笑道:“白日事情有些多,没能走开,拖到现在,才登门拜访,冒昧而来,希望没能打扰张姑娘休息。”   顾蓁目光坦然,笑容明媚,瞧着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晓晓不自觉就放松了下来,笑道:“我一向睡得晚,正愁没人与我说话呢,顾姑娘来得正是时候。”   顾蓁脸上挂着清浅的笑,她虽是男子打扮,五官却很是秀丽,笑起来时,脸上有个梨涡,瞧着很是年轻,完全不像二十多岁的样子。   她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对翡翠玉镯,郑重道:“我今日来,是替家母走的这一趟,你想必知道,她与皇后娘娘曾是手帕交,这玉镯是她成亲时,皇后娘娘赠予她的,临终前,母亲将玉镯留给了我,想让我日后转赠给燕王妃,年后我要跟着轻尘大师出去云游,没法参加你们的亲事,干脆今日过来了,离成亲没剩多久了,张姑娘且收下吧。”   晓晓微微愣了一下,下意识拒绝道:“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顾蓁却将玉镯,塞到了她手中,笑道:“王爷若在,也得喊我母亲一声伯母,长者赐不可辞,这本就是皇后娘娘的东西,兜兜转转,到你手中,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张姑娘千万别拒绝,我若是带着东西回去,我娘说不准半夜就会过来找我。”   她说着眨了眨眼,笑容很是洒脱。   她母亲已经去世两年了,这事一直压在顾蓁心头,见裴修寒总算要成亲了,她心情都跟着轻松了不少。   以后她也能彻底放下了,不可否认,她拖到今日才来,是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姑娘,令他甘心求娶。   顾蓁没有久坐,她清楚,她的身份多少有些尴尬,将玉镯交给晓晓后,她就站了起来。   晓晓道:“雪下得正大,顾姑娘再坐会儿吧,等雪停了再走。”   顾蓁摇了摇头,“我明日一早就得离京,还得回去收拾行李,就不久留了。”   晓晓起身送了送她,两人尚未走出前厅,晓晓就瞧见了裴修寒的身影,他没有撑伞,大步朝这里走了过来。   外面雪很大,寒风夹杂着雪粒,飞飞扬扬落了下来,裴修寒肩头上也落了不少雪,他的步子很大,黑缎地靴子也湿了一些。   瞧见他后,晓晓和顾蓁都不由停了脚步。   察觉到他的急迫后,晓晓不由微微一怔,他才刚让杨昊传了口信回来,说最近几日都不会回来,谁料这会儿竟是着急地回了府。   晓晓下意识看了顾蓁一眼。   顾蓁正愣愣望着他,乌黑的眼眸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复杂和怅然,这屡情绪消失的很快,转瞬间,她的面容就恢复了平静,瞧着无悲无喜,跟晓晓相处时的轻松之意都不自觉敛了起来。   裴修寒个子很高,腿也很长,几步就走到晓晓跟前,他不自觉看了晓晓一眼,随后才看向顾蓁,“有事?”   顾蓁刻意选了个他不在府的时候,出现在晓晓面前,也表现得很是洒脱,一副她从未在乎过他的模样。   直到这一刻,瞧见他,她却被打回了原型,她一下子,好像又变成了那个苦恋他的小姑娘,苦苦追着他的脚步。   皇后娘娘心疼她,才说要让她当儿媳,他却始终淡淡的,从未多看她一眼,哪怕,她险些成为他的未婚妻,他也不为所动。   这句“有事?”让顾蓁的神情,有一瞬间的狼狈,好像没事,她就不该登门一样。   当年,父亲之所以与三皇子结盟,说到底也有心疼她的缘故,双方即将定下亲事时,他却来了一句只拿她当妹妹。   她当时太过年轻,只觉得脸面重于一切,才会哭着跑开。父亲一向疼她,所以才迁怒于裴修寒。   正是父亲错误的选择,才害死了他的父皇和母后,也让母亲后半生都活在痛苦中。   顾蓁从未奢望过,他能够原谅他们,也没想过来打扰他,若非母亲,觉得玉镯是皇后的东西,理应转交给燕王妃,她也不会过来。   顾蓁沉默着没有吭声,这一瞬间,她再次体会到了何为狼狈。   晓晓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异常,见裴哥哥幽深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顾蓁身上,晓晓心中无端有些发紧。   雪越下越大,几片雪花钻入油伞中,刮到了脸上,晓晓只觉得凉意浸到了心底,她莫名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肯定是因为她的存在,才让他们没法畅所欲言吧?   晓晓将油伞塞到了裴修寒手中,勉强挤出个笑,“你们先聊。”   见她要冲入大雪中,裴修寒眉头微扬,伸手捉住了她的手,少女手指冰凉入骨,裴修寒一手撑伞,一手包住了她的小手,手中的伞也全撑在了她身上,他的肩头再次落上了积雪。   拉住晓晓后,他才又看向顾蓁。   顾蓁自然瞧见了他的举止,哪怕清楚,他肯娶她,肯定是动了心思,真正瞧见他对晓晓的在乎时,她依然觉得刺眼。   她随着母亲,已经在寺中清修了多年,本以为过往皆是云烟,她早就放下了,这一刻,她才明白,轻尘大师为何说她红尘未了。   她近乎狼狈地开口道:“没事,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二位了。”   她说完,就匆匆离开了,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她。   晓晓不由一愣。   顾蓁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裴修寒没再管她,将晓晓往跟前拉了拉,“手怎么这么冰?手炉呢?”   晓晓将手炉塞给了顾蓁,雪一直没停,刚刚出来时,她便让顾蓁带上了手炉。   她抿了抿唇,才道:“我不冷,哥哥,你若是有话跟她讲,可以去追她,我自己回去就行。”   纵然表现得很大度,她的声音却透着一股,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失落。   裴修寒心中微动,垂眸看了小丫头一眼,这才发现,她情绪有些不对劲。   少女眼神黯然,粉嫩的唇紧紧抿了起来,笑容也有些勉强。   他下意识摸了摸她的额头,见没有起热,才松口气,“她欺负你了?”   晓晓愣了一下,不明白他干嘛这么问,她连忙摇头,“没有的,顾姑娘很温和。”   见她都要走远了,裴哥哥依然没有去追她的意思,晓晓偷偷瞄了他一眼,“哥哥不追她吗?” 第77章 懵懂   裴修寒伸手将她护在了怀里, 带着她往素月轩走去,“我追她作甚?”   他语气很淡,似乎在他心中, 顾蓁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存在。   晓晓心跳不由快了一分,她没敢看他, 伸手帮他弹去肩上的积雪,随后小声问了一句, “哥哥不是因为她,才回来的吗?”   裴修寒有些意外她怎么这么问,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廊下的烛火在风雪中明灭不定, 少女乌黑的眼眸中, 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裴修寒护着她, 走到了长廊下, 他合起油伞后,才转身问道:“我为何要因为她赶回来?”   有关他的传闻,一向很多, 裴修寒甚少理会, 下属禀告到他跟前的也都是些大事。   猜到她许是误会了,裴修寒低声解释道:“顾蓁的父亲曾勾结三皇子意图逼宫,她父兄皆死在我和皇兄手中, 我怕她对你不利,才赶了回来。”   裴修寒当年之所以会放过顾蓁和她母亲, 一是由于她们不知情,二是由于母后的懿旨。   晓晓闻言,眼眸都亮了几分,唇边也不由泛起了笑, 怎么都没料到,他是担心她,才匆匆赶了回来,是不是意味着,在他心中,她比顾蓁更重要一些?   晓晓不由笑弯了眉眼。   走出长廊后,雪花下得更大了,寒风夹杂着雪粒不停地往人脸上刮,裴修寒撑开油伞,将小丫头护到了怀中,带着她往素月轩走去。   在晓晓的记忆中,仅有一年冬季,下过这么大的雪,漫天飞舞的雪花,几乎遮住了眼前的视线。   回到素月轩时,晓晓忍不住伸手接了一片雪花,雪花落在掌心,微微有些凉,她调皮地拿泛着凉意的小手捂了一下他的脸颊。   裴修寒眸中也染上了笑意,偏头在她指尖轻轻咬了一口,才随着她,进了室内。   晓晓解开大氅挂在了衣架上,她上身是淡蓝色碎花夹袄,下身是雪白色罗裙,里面穿得并不厚。   怕她受寒,裴修寒直接将她抱到了床上,他伸手去脱她的鞋袜时,晓晓红着小脸,往后缩了一下,“哥哥,我自己来就好。”   她说完,连忙弯腰脱掉了鞋袜。   裴修寒一边拿被子将她裹了起来,一边吩咐绿珠,“去拿两个手炉。”   绿珠很快就将手炉拿了进来,随后便识趣离开了,室内仅剩两人后,气氛好似一下子就暧昧了起来。晓晓也不由想起了之前他的动手动脚,她心跳蓦然快了几分。   夜色已深,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多少有些僭越,晓晓却舍不得赶他走。他不在府里的这两日,她连绣嫁衣时,都在想念他。   对他的思念好似战胜了一切,晓晓往里侧坐了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笑道:“哥哥,时辰还早,你等雪变小,再走吧。”   裴修寒还得入宫,想到接下来一段时间,都没法陪她,他坐了下来,将少女连同被子一起揽到了怀里,“这两日想哥哥没?”   晓晓乖乖点头,她伸手扯了扯被子,将他也一并裹了起来,裴修寒有些好笑,“我不冷,自己裹。”   晓晓没听,将两人都裹起来后,才钻到他怀里,裴修寒干脆顺着她扯了扯被子,晓晓这才瞧见他手上又戴上了那枚扳指。   晓晓不由伸手摸了摸,粉嫩嫩的唇抿了又抿,忍不住小声问道:“哥哥,这扳指是顾蓁送的吗?”   裴修寒敲了敲她的脑袋,“瞎想什么?这扳指是我的信物,凭着扳指,甚至能调动府中的侍卫。怎么就成了她送的?她跟你胡说八道了?”   晓晓连忙摇头,她有些不好意思,脸颊也有些发烫,对上他微蹙的眉头后,才解释道:“我听皇上说,这个扳指,陪了你很久,肯定是很重要的人送的,我才以为是顾姑娘送的,毕竟当初,你与顾姑娘青梅竹马,若非顾父……你们说不准早就成亲了。”   说到后面,她声音微微有些低,他比她大了一轮,多出十几年的光阴,就算他年少时,真喜欢过顾蓁,晓晓也觉得很正常,尽管如此,思及此,她心中依然有些涩涩的,很是遗憾没能早些出生,若是早些遇到他,就好了。   裴修寒神情微顿,隐隐察觉出了她的在意,他将当年的事简单说明了一下,“我们也并非什么青梅竹马。她一年到头也就逢年过节入宫一次,多是伴在母后身侧,跟我没什么关系。”   晓晓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也没想到,她那些酸涩的心事,都源自她的误会。   裴修寒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发丝,“我若心悦她,早娶回了王府,哪里会等到现在?”   晓晓一颗心跳得有些快,心中也涨得满满的,眸中的欢喜根本藏不住,她忍不住抬起了小脸,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裴修寒唇边带了一丝笑意,低头吻了吻她的唇,泛着凉意的唇,触碰到一起时,两人的呼吸都不由乱了,裴修寒撬开了她的牙关,更深地汲取着她的甜美。   不知是因为他的身体很热,还是因为裹着被子,晓晓冻得发麻的手脚逐渐暖和了起来,后背上也逐渐沁了一层汗,到最后,不仅小衣被他丢到了一旁,罗裙也有些皱。   晓晓羞得裹紧了被子,眸中都不自觉氤氲上一层雾气,因为是他,她才没那么恐惧。   直到被他啃得有些疼,晓晓才不由推了一下他的脑袋。   少女雪白的肌肤,几乎能晃晕人眼,裴修寒抬起了头,他又平复了一下呼吸,才凑过去咬了咬她的唇,帮她拢好了衣衫,“疼?”   晓晓脸颊红得滴血,见他还乱问,不由伸出小手去捂他的嘴,裴修寒眸中满是笑,捉住她的手,又亲了一下,才道:“你早些睡,过几日,我再回来看你。”   晓晓有些不舍,忍不住往他怀里钻了钻,小手搂住了他的腰,闷闷道:“哥哥就算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裴修寒点头。   出了素月轩,他才对身边的暗卫道:“最近几日,让人盯着顾蓁,她若是见了不该见的人,或者有泄露我行踪的意思,就将人绑起来。”   他已经回京的事还需要再瞒个几日。   接下来几日,裴修寒都在皇宫,大晋的人果然联系了不少官员,意图以“裴景的昏迷”为借口,讨伐裴修寒。   短短几日有异心的官员,就被查出了七八个,他们本想趁裴修寒不在京城,怂恿萧老爷子查封燕王府,对裴修寒下手,谁料一个个却先进了牢房。   他一连忙了多日,牧雯成亲这日他才露面,众人这才得知他回府的消息,他仅出现了片刻,就离开了镇国公府。   京城内的这场动乱,维持了十几日,直到大年三十时,才彻底平息下来。   不少官员锒铛入狱,玉阳公主也被关到了地牢中,消息传回大晋时,赵贽一张脸冷得瘆人。   他本以为这次定然胜券在握,只要官员们操控得当,裴修寒势必会背上“乱臣贼子”的骂名,固州黄河决堤,也有赵贽的手笔,本意就是将裴修寒调离京城。   裴修寒若不在京城,只要他的人,能策反萧老爷子,大周必然会大乱。届时,他完全可以联合周边的小国,再次发动战争,裴修寒早晚成为瓮中之鳖。   谁料那边传来的,竟是裴修寒稳住局势的消息,他埋在大周的暗线,也一一被拔了出来,周边的小国,也没一个愿意与他合作的。   赵贽气得当即摔了手中的杯子,“废物!一个个都是废物!”   他脾气向来暴躁,每次发怒,小太监都吓得直打哆嗦,其中一个胆子小的,今日甚至直接吓尿了,尿骚味在殿内蔓延开时,赵贽拎起手边的砚台砸在了他脑袋上,他力道很大,血液瞬间流了出来。   “拉出去,杖毙!”   赵贽丢下这话,就进了暗室,却不知进来的小太监,多扫了一眼他进入暗室的开关。   他在暗室狠狠发泄了一通,出来后,情绪才堪堪稳住,每年年三十,宫里都有宫宴,赵贽膝下有六个皇子,五个公主,后宫也有不少佳丽。   他最近最宠爱的妃嫔是雪妃,他刚封的美人,这位雪妃眉眼与雪姬有三分相似,才被他破格封为了雪妃。   其实雪俪若是没与旁人生过孩子,他肯定会将她纳入后宫,如今他耻于她的不洁,只将人关在了暗室中。   赵贽晚上歇在了雪妃这儿,宫女端来茶水后,太监试完毒,见没事,他才喝下,这个时候,赵贽还不知道,他睡下后,再也不会醒来。   裴修寒一连忙了多日,清楚他的人会在今晚对赵贽动手,宫宴上,他让裴景也出席了。   裴修寒没在宫里多待,他径直回了素月轩,他跟晓晓一早就说好了,两人要一起守岁。   他回到素月轩时,晓晓和张立、小星正在吃年夜饭,裴修寒也加入了他们。   见小星神情黯然,晓晓坐在了他身侧,道:“你放心,裴哥哥肯定能将姨母救回来。”   听到这声“姨母”后,小星眼眶不由有些发酸,他重重点了点头,随后就举起了酒杯,对裴修寒道:“我敬王爷一杯。”   谁料,这时,他竟是听到了裴景的声音,“喊什么王爷,以后该喊姐夫才对。”   裴景自然也听说了小星的遭遇,他其实挺记仇,得知是小星要害他后,还让人给小星下了很多巴豆,不过他也同情小星的遭遇,如今已经原谅他了。   小星几乎以为听错了,连忙扭头看了他一眼,少年站在门口,他一袭月白色锦袍,唇边挂着笑,正是裴景。   见小星眼中闪烁着泪花,裴景啧了一声,才走了进来,嫌弃道:“小孩,大过年的,你若敢哭鼻子,信不信,朕将你丢出去。”   小星连忙擦了擦眼泪,小媳妇似的没敢吭声。   裴修寒早知道他会过来,仅仅扫了他一眼,就让小厮添了一把椅子。   年夜饭一直吃到很晚才散,张立和裴修寒都饮了酒,小星和裴景也喝了一些果子酒,唯独晓晓没碰酒水。   张立酒量一般,早早就喝醉了,晓晓让小厮将他扶回了房内。   裴修寒也饮了不少酒,他眼尾微微有些发红,本就俊美的容颜,莫名添了一丝说不出的妖冶,连小厮都莫名有些不敢看他,只觉得他那双眼睛,似是能蛊惑人心。   晓晓却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又一眼。   众人都散去后,他才随着晓晓去了她的寝室,他步伐还算平稳,瞧着不像喝醉的样子。   晓晓却有些担心,伸出小手戳了戳他的肩膀,“哥哥,你是不是也喝醉了?不然不守夜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裴修寒捉住了她白皙的指尖,低头轻轻咬了一下,“我像喝醉的样子?”   他声音懒洋洋的,眸中也似流淌着笑意,莫名有些勾人。   晓晓心跳有些快。   下一刻,男人就将她揽入了怀中,低头咬住了她的唇,“醉酒之人,会像我这样清醒?”   晓晓总觉得他没那么清醒,她不由偏了下脑袋,躲开了他的吻,扶着他坐在了榻上,“哥哥,你先坐会儿。”   晓晓打算吩咐丫鬟去煮一碗醒酒汤,裴修寒却勾住了她纤细的腰肢,晓晓直接趴在了他身上。   “别走。”   他声音哑得厉害,就着这个姿势,吻住了晓晓的唇。   晓晓被迫趴在了他怀里,他捧着她的后脑勺,吻得格外缠绵。   晓晓不由呼吸乱了。   裴修寒吻着吻着,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索取的越来越多。   晓晓再次感受到了不适感,忍不住小声提醒他,“哥哥,你的匕首扎到我了,你收起来一下……”   少女声音软糯,提起匕首时,清澈的眼眸如琉璃般剔透干净。   姑娘家不通□□,某些方面,干净得犹如一张白纸。不止她如此,许多贵女成亲前,都懵懵懂懂的。   牧雯同样一窍不通,成亲前,她甚至以为亲一下就会怀孕,婚前因为被表哥亲了一下,她提心吊胆许久,唯恐婚前就揣上小宝宝。   裴修寒喉咙不由滚动了一下,漆黑的眸子犹如化不开的墨汁,他低头又啄了一下她的唇,哑声道:“收不起来。”   晓晓愣了愣,根本不明白为何收不起来,直到被他拉着手触碰了一下,她才隐约明白什么,晓晓一张脸瞬间红透了。   那一瞬间,她像是被雷劈了一下,连忙缩回了手,一颗心也不受控制地在怦怦乱跳。   裴修寒再次吻住了她的唇,哑声道:“有个办法可以收起来,帮帮哥哥?” 第78章 成亲(正文完)   晓晓红着脸, 缩回了手,她衣襟凌乱,没了小衣的遮挡后, 露出一截雪白滑腻的肌肤,再往下是微微起伏的胸脯, 轻颤的雪峰犹如瑟瑟发抖的小白兔,明暗的烛火下, 有种说不出的羸弱娇软。   裴修寒喉结微动,幽暗深邃的眼眸似有暗流涌动,因忍得辛苦, 额头的汗顺着眼角砸在了晓晓瓷白的肌肤上。   晓晓像是被烫到了般, 紧紧闭上了眼睛, 娇艳欲滴的唇也紧紧抿了起来, 泛着红晕的小脸, 昳丽又娇媚。   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她才紧张地睁开眼,偷偷瞄了他一眼。   恰好跌入他深邃的眼眸中, 晓晓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哥哥?”   少女眼神清澈,虽紧张,却好似能够为他付出一切, 这副乖巧的模样,无端能裴修寒生出一种罪恶感, 他身上的燥热,都退去许多。   裴修寒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起身坐了起来,他长腿微曲, 衣襟微微有些凌乱,模样难得有些慵懒。   晓晓没敢再看他,见他停了动作,她微微松口气。她拉了拉身上的被子,红着小脸摸到了自己的小衣,悄悄塞到了被窝里,清楚自己定然衣衫不整,她没有起来。   这一幕恰好被裴修寒收入眼底。裴修寒隔着被子将她抱了起来,让少女靠在了他怀里,“吓到了?”   晓晓连忙摇头,未知的恐惧确实让她有些心慌,因为面前的是他,她倒也不至于害怕,怕他误会,晓晓又瞄了他一眼,红着小脸解释道:“哥哥,只要是你,我怎样都可以的,也愿意帮忙。”   小丫头傻得可爱,似乎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裴修寒没忍住低头吻住了她的唇,唇齿交缠了片刻,他又轻啄了她几下。   他摩挲着她的唇,哑声道:“将你卖了都不知道。”   他声音清冷低沉,却又夹杂着淡淡的笑意,说不出的好听。   晓晓呼吸乱了一分,小脸贴在了他胸膛上,小声反驳,“哥哥才舍不得卖我。”   裴修寒不由轻笑了一声,“是,哥哥确实舍不得,是不是吃定我了?”   晓晓脸颊有些烫,伸手搂住了他的腰,裴修寒最终也没舍得让她帮忙,小姑娘脸皮薄,他仅是咬了咬她,她都羞得想躲起来,左右仅剩十天,他也不是等不起。   说好了要一起守夜,晓晓却没撑多久,刚刚子时,她就睡着了,外面的爆竹声也没将她震醒,怕她睡得不舒服,裴修寒将她放在了床上。   过完年,时间好似飞了起来,转眼就是七日。   这一日,无疑是个好日子,大晋那边的消息也传到了京城,暗卫已经寻到了雪俪的下落,过段时间就能将她送到京城。   赵贽至今昏迷不醒,他膝下的皇子皆未及冠,年龄最大的也才十六岁。   皇子之间自然少不了一番争斗,你来我往,没人能讨到好处,他们才刚吃了败仗,国库亏空得厉害,几个小国趁其动乱时,甚至勾结在了一起,偷袭了大晋。   太子不得已求大周出手相助,大晋和大周百年前本就同属一国,裴修寒早就有统一国土的念头,直接派兵去了大晋。   他并未离开京城。   赵贽出事后,大晋犹如一盘散沙,几个皇子又尚且年幼,背后的世家,势必会斗得你死我活,内忧外患之下,根本没人能力挽狂澜,大晋的倾覆在所难免。   裴修寒只需要再多点耐心即可。   成亲前两日,晓晓就搬回了张府,新郎和新娘婚前最好不要见面,裴修寒便也没再过去寻她。   这两日张立也没有去军营,家里没有长辈,许多事都是他这个兄长一手操办的,府里贴满了喜字,灯笼都换成了大红色,远远瞧着一片喜意。   离成亲仅剩一日时,晓晓才有些紧张,早上醒来后,心跳无端有些快。   她收拾妥当时,才发现哥哥已经做好了早膳,张立在家时,一向勤快,想到她就要出嫁了,他做了一桌子饭菜。   晓晓都被眼前丰盛的饭菜震到了,她边拉着小星和绿珠入了座,边道:“哥哥做这么多干嘛?咱们也吃不完。”   平日早上最多四道菜,今日竟是四荤四素,还有一小盆蛋汤,将圆桌摆得满满的。   张立道:“趁你没出嫁,多给你做点,以后想做都没机会。”   晓晓闻言皱了皱鼻子,“王府和家里只隔一个院门,都成一个府邸了,我什么时候想回来,随时回来,以后多得是让哥哥给我做饭的机会,哥哥到时可不许偷懒。”   因她这话,张立心中的怅然消散了大半,清润的眼眸里不自觉多了一丝笑意,“成,那就随时回来,哥哥做给你吃。”   晓晓弯了弯唇,几人用完早膳,小星就作画去了,自打得知母亲得救后,他就在作画,打算趁母亲过来前,多攒点银子,在附近买个小院。   张立与晓晓说了会儿话,又去核对了一下嫁妆单子,晓晓则纳鞋底去了,她打算趁出嫁前,多给张立做两双靴子。   他如今在军营,时常要练武,很费鞋子,她才刚纳一点,就听丫鬟说,莫川来了。   年前莫川也来到一次,让人送了不少年货,他已经让太医帮忙看了他的眼睛和双腿,因为隔得时间太久,想治好有一定的难度,他倒是谨遵医嘱,最近都在给双腿做复健。   今日他之所以过来是给晓晓送嫁妆来了。   老太太其实也想来看看晓晓,被他讽刺了一通,才没脸来,她终究是愧对长子,也让人给晓晓备了一份嫁妆,让莫川一并带了过来。   莫川本不稀罕府里的东西,要拒绝时,才想到晓晓的处境,张立手头没什么银子,给她备的嫁妆也有限,老太太拿出的这一份,说是给晓晓的嫁妆,其实本就是兄长的产业,晓晓若是不要,等于便宜了其他人。   莫川全收了下来,甚至又索要了许多,当做给晓晓的补偿,这本就是安国公府亏欠她的,老太太理亏,终究是应了下来。   他管老太太要东西时,莫霜也在明月堂,直到此刻,她才得知,晓晓竟是大伯的孩子。   晓晓并不知道这些东西是莫川管老太太索要的,他只说是兄长留给她的,硬是给晓晓留了下来。   莫川并未多坐,将东西留下后,就推着轮椅调转了方向,他推着往前走了一步,终究还是叮嘱了一句,“日后若是受了委屈,尽管跟我说,就算你父亲不在了,还有我为你撑腰。”   晓晓心中暖暖的,她点了点头,“谢谢五叔。”   莫川还是头一次听见她喊他五叔,他眼眶都有些发酸,半晌才低声道:“跟五叔客气什么。”   晓晓伸手扶住了他的轮椅,将他送到了门口,门口停着安国公府的马车,瞧见他,秦典连忙走了过来。   前段时间为了调查雪姬的事,秦典去了大晋,最终还查到了雪俪和小星的身份,上个月他便回了京城,如今都是他在照顾莫川,也是他帮着莫川做的康复治疗。   马车上还有一个轮椅,需要坐马车时,都是秦典或小厮,扶着他上马车,莫川不希望晓晓瞧见他狼狈的模样,对她道:“你回去吧。”   他态度很强硬,晓晓应了一声,听话地回了府,“五叔路上注意安全。”   莫川微微颔首,冷峻的容颜瞧着柔和许多。   他在秦典的搀扶下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他的腿依然使不上劲儿,站起来时,几乎全身的重量都压在秦典身上。   秦典自幼习武,扶着他倒也不觉得辛苦,他正欲架着莫川上马车时,莫川耳尖动了动,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方向。   秦典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一辆马车停在了树影下,两个姑娘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秦典认识牧熙和牧雯,小声道:“是镇国公府的马车。”   牧熙和牧雯也瞧见了他们。   莫川今日穿了一身绛紫色衣袍,他薄唇微抿,阳光透过树叶洒了下来,恰好将他半个身体笼罩起来,他那副站不稳的模样,莫名有些刺眼。   镇国公府和安国公府是世交,牧雯平日若是遇见了安国公府的人,总会打声招呼,唯独面对这位五爷,她有些胆怯,一时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   谁料,牧熙却直接朝他们走了过去,牧雯也跟了上去,牧熙也没跟莫川打招呼,直接看向了秦典,“需要帮忙吗?”   秦典连忙摇头,“不必,谢谢牧姑娘,我一个人就行。”   秦典虽然说了一个人即可,其实将莫川架到马车上,却并非易事,莫川一向不喜欢小厮的触碰,秦典在时,都是秦典跟着他,今日小厮根本没跟来。   莫川身材高大,体重也不容小觑,他的腿又没半分力气,每次将他架到马车上时,秦典都格外小心,唯恐一个没抓好,将人摔倒。   牧熙却没听他的,径直扶住了莫川的手臂,少女的手臂软绵绵的,莫川身体有片刻的僵硬,他拧了拧眉,皱眉的功夫,两人已经将他架到了轮椅上。   莫川心情还算不错,只淡淡扫了一眼牧熙的方向,他隐约瞧见个瘦弱的身形,难得主动开了口,“丁点力气,帮什么忙?”   牧熙眯了眯眼,“若非怕你摔倒,惊动晓晓,谁帮你。”   她说完,轻嗤了一声,转身就离开了。   莫川不由抓住了扶手,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啧了一声,“没礼貌的小丫头,下次见了,该随着晓晓喊五叔,懂吗?”   牧熙意外地挑了挑眉,没料到晓晓会这么快认他,想到晓晓向来心软好哄,她也没太诧异。   她权当没听到,直接拉着牧雯进了张府,将他口中的没礼貌贯彻到了底。   门口的侍卫认识她们,边让小厮进去通报,边放她们入了府。   进了张府后,牧雯才好奇道:“你怎么跟他好似很熟?”   牧熙语气淡淡的,“哪有很熟?”   见她懒得多言,牧雯识趣地没有追问,她们今日来,是想看看府里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她们还特意带了几个丫鬟和嬷嬷过来。   晓晓才进屋,得知她们来了,晓晓收起了针线筐,笑着迎了出去。   瞧见她们,晓晓笑弯了眉眼,“雯姐姐也来啦。”   牧雯已经嫁给了钟誉。   钟誉体贴又细心,对她一向照拂,牧雯跟舅母的关系也很好,因没有婆媳问题,又能伴在外祖母身侧,她的小日子很是滋润,出嫁后这段时间,因为心情好,瞧着光彩照人的。   她亲热地拉住了晓晓的手,“明日是你大婚的日子,我放心不下,就来瞧瞧你。”   镇国公府和张府离得不算远,牧雯回府看了看,与牧熙一道来的。   钟氏则去了燕王府,燕王府没有主母,她便帮着张罗了一下,一忙就是大半天。   晓晓算是最清闲的,因为牧熙和牧雯在,她也没再做靴子,与她们一起说了说话。   牧雯今日来,其实还担负着一个重任,姑娘家出嫁时,母亲都会指点一下房事,晓晓没有母亲,钟氏便将这个任务交给了牧熙,她左右已经成了亲,多少能叮嘱一两句。   牧雯还挺不好意思的,也不知叮嘱什么,干脆将娘亲塞给她的避火图拿了过来。   她本想寻个牧熙更衣的时间,再私下塞给晓晓,谁料直到天都要黑了,她都没寻到与晓晓单独相处的机会。   她只得对牧熙道:“你先回避一下,我与晓晓有几句话要说。”   牧熙懒得动弹,她已经与钟氏说好了,晚上不回府,要留下来陪晓晓一晚,她窝在榻上没动。   听到牧雯的话,也只斜睨了她一眼,“一整天都跟做贼似的,巴不得我离开,我倒要看看,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   牧雯忍不住剜了她一眼,只觉得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她是怕她尴尬,才想支开她,见她不肯动,牧雯也没再避着她。   她将避火图塞给了晓晓,摸了摸鼻尖道:“这是我出嫁前,母亲塞给我的,你若想看,可以看看,免得洞房时,什么都不懂,万一闹笑话。”   钟誉没有通房,洞房时,两人试了两次,才成功,想起那些事,牧雯脸颊烫得厉害,飞快道:“刚开始有些疼,你且忍忍,姑娘家都要经历这一遭。”   她说完,就飞快跑开了,着实臊得厉害。   晓晓将册子随手放在了榻上,追出去送了送她,牧熙懒得送,拿起册子瞄了瞄,翻到册子上打架的小人时,她神情微顿,又多翻了几页,依然是打架的小人,不过是姿势变换了一些,牧熙颇觉无趣,又丢了回去。   晓晓此刻,才刚将牧雯送到门口,牧雯脸颊红得厉害,扫到她羞赧的神情,晓晓也莫名有些脸热,隐隐猜出了她为何脸红。   大年夜,她想帮裴哥哥时,裴哥哥说等洞房,晓晓其实有些好奇洞房究竟是怎么回事,送牧雯上马车前,她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真的很疼吗?”   裴哥哥之前咬她时,晓晓都觉得有些疼,也不知洞房是怎么个疼法。   牧雯点了点头,一张脸红得厉害,她趴在晓晓耳旁小声道:“头几次是疼,疼完就觉得舒服了,你别怕。”   她说完,就赶忙上了马车,好像身后有什么豺狼虎豹。   晓晓回到梅苑时,已经是一刻钟后了,她一眼就扫到了榻上的避火图,晓晓从未看过这些,见图册被翻开过,就清楚牧熙肯定已经看过了。   晓晓边翻开一页,边问她,“你看完啦?”   不等牧熙回答,晓晓就瞧见了图册上衣衫半解的小人,第一幅竟是少女衣衫凌乱,被男人压在榻上。   这幅画面,一下就令晓晓想起了之前的一些场景,她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根本没料到书里竟是这些。   牧熙笑嘻嘻道:“啧,怎么脸红成这样,表哥已经对你下手了?”   晓晓拒绝回答她的问题,她将避火图合了起来,一本正经对牧熙道:“你连亲事都没定,少看这些。”   牧熙忍不住弯了弯唇,她自幼没有母亲,很小的时候,便已经被迫成长了起来,这些事,对她来说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她单手支着下巴,笑道:“无非是男女间那点事,就算不看,我也能猜出一二,倒是你,多看看吧,免得洞房时,什么都不懂,总不能白白被表哥欺负,你也得学点手段才行。”   她说着就去拿避火图,打算现学现卖,指点晓晓几句,牧雯那丫头,根本指望不上。   晓晓却将避火图收了起来,不许她多看,牧熙啧了一声,又靠到了榻上。   有她陪着,晓晓的紧张倒是缓解不少,天还未亮,晓晓就醒了,牧熙起得也早,张罗着让丫鬟给晓晓开面,上妆。   天亮后,钟氏、牧雯、钟淼等人也陆续过来了,每人都送了贺礼,晓晓让绿珠帮着收了起来,把每人送的礼物也记了下来,日后都是要还礼的。   丫鬟花了近一个时辰,才给晓晓上好妆,她肌肤雪白,面若芙蓉,平日不装扮时,已然美得惊人,上完妆,美得几乎不似真人。   钟淼等人皆看愣了眼,都忍不住看了又看。   晓晓的心情倒是逐渐平复了下来,不知不觉,就到了吉时,外面响起鞭炮声时,晓晓便清楚,他到了。   裴修寒在众人的簇拥下来了后院,他今日也一袭红衣,男人身姿挺拔,本就面冠如玉,身着红衣时,俊美的容颜像是会发光,耀眼极了。   阳光直直照了下来,笼罩在他身上,他那双常年波澜不惊的眸中也染了笑,一时竟显得熠熠生辉,再也没了平日的冷淡疏离。   张立没有刁难他,裴修寒顺利来到了晓晓的住处,晓晓率先扫到了他那双靴子,这靴子是晓晓亲手做的,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裴修寒缓步走到了她跟前,在众人的打趣声中,握住小丫头的手捏了一下,男人的手干燥火热,轻易就抚平了晓晓的紧张。   府里没有长辈,晓晓也无需向父母辞别,安国公府虽派了人过来,却都被莫川赶走了。   晓晓只跟莫川说了说话,就被张立背上了花轿,坐上花轿后,晓晓才又有些紧张,两个府邸离得不算远,虽然又绕了一圈,来到燕王府时,也没用多少时间。   裴景今日也来了,裴修寒原本还不肯让他过来,见他硬要过来,也没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赶走,最终只得让他进来了。   晓晓被钟氏指点过,虽然有些紧张,一切礼仪却没有出错,夫妻对拜完,她就被送入了洞房。   牧熙等人又去了新房,观看了两人喝交杯酒的场景,他们俩一个俊美无俦,一个娇媚动人,坐在一起时,当真是养眼,饶是钟氏都不由在心底感慨了一句,也唯有晓晓这般可人的姑娘,才能配得上他。   晓晓无端有些紧张,众人散去后,室内便只剩两人,对上他深邃温和的眼眸后,晓晓的紧张才散去一些。   她不由弯了弯唇,喊了一声哥哥,下一刻就被男人刮了一下鼻子。   “要喊夫君。”   晓晓脸颊有些烫,她羞得厉害,红唇张了张,没能喊出声。   少女娇媚动人,羞赧的模样,活像能蛊惑人心的妖精,裴修寒低头吻了吻她的唇,摘掉了她头上的凤冠,道:“我让丫鬟备了晚膳,你一会儿吃点东西,乖乖等我回来。”   晓晓红着小脸点了点头,小声叮嘱了一句,“哥哥别喝那么多酒。”   裴修寒含笑点头。   沐浴过后,晓晓换了身轻便的红衣,她等了许久,等待的过程无疑很煎熬,她忍不住拿起避火图,偷偷看了几页。   她一向是个勤奋努力的小姑娘,什么都想做到最好,虽然脸红得厉害,瞧见有许多姿势后,她大为惊叹。   她又看了几页,才明白洞房究竟要做什么,这才收起避火图。   宾客散去后,裴修寒才归来。   他扯了扯衣襟,先去沐浴了一番,才走进婚房,扫到她小小的身影时,裴修寒一颗心无比火热,他拦腰将人抱了起来,放在了榻上,“是不是等了许久?”   晓晓摇头,她忍不住伸手圈住了他的脖颈,嗅了嗅他的脸颊,“酒味很浓,哥哥是不是喝了许多酒?”   裴修寒确实喝了不少,他心情好,可谓来者不拒,不过因为酒量好,这会儿并没有多少醉意。   裴修寒吻住了少女的红唇。   月亮高高挂了起来,夜色渐浓,帷幔落下时,遮住了床上的风景,烛火的映衬下,仅能瞧见,两人的身影逐渐贴在了一起。   不知何时,室内传来了少女的抽气声,她乖巧地咬住了唇,本以为忍忍就好了,终究没能忍住,眼泪一颗颗坠落了下来。   裴修寒低头亲了亲少女的眼睛,低声哄道:“别怕,哥哥在。”   晓晓压住哭腔,抱住了他的脖颈,忍不住小声问他,“哥哥,你会一直对我好吗?”   裴修寒吻了吻她的唇,“傻丫头,不对你好,对谁好?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以后生生世世,都跟哥哥在一起,好不好?”   他的话太过诱人,晓晓重重点头,没人知晓,她爱惨了他,曾无数个日日夜夜,为他辗转反侧,也无比庆幸,他能够回应她的感情。   这么一想,那点疼,似乎也没那么恐怖了。   晓晓紧紧攀住了他的身体,主动吻上了他的唇,很小声很小声地告诉他,“哥哥,我也会一直对你好,生生世世都对你好。”   裴修寒一颗心软成了一团,这一刻,恨不得将她揉入骨血中,他将人箍到了怀中,更深地吻住了她。   长夜漫漫,不知何时,月光羞得躲了起来,室内属于情人间的低语,却始终没能停歇。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