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不来抢走我》作者:鹊桥西   文案:   【每本风格都不一样】【不强求,不勉强】   【高亮:女主很作,不好好说话,可能不讨喜。前期男主视角憋屈,男主无限包容女主,女主作精从头到尾不改。】   【言情文】【非大女主事业文】【主旨是情情爱爱】   未婚夫君提剑去战场的第三个月,姜榆嫁给了明昌侯府的周三公子。   如今,那未婚夫君回来了,还成了名震朝野的大将军。   姜榆人前庄重守礼,人后偷偷使着手段撩拨他,却只得到冰冷无情的一句:“周三夫人,自重。”   姜榆恼羞成怒,自重个鬼啊!她又不是真的嫁了人,周三公子她是个姑娘家!   .   林旗少时就订了亲,未婚妻在别人眼里温柔大方,在他跟前却是娇滴滴的,一言不合就生气,总是要他低声下气地哄。   林旗甘之如饴。   一别三载,再见时未婚妻已嫁了别人,却依然对他百般撩拨。   许她撩拨,不许林旗反过来对她动手。   林旗:“没有这样的道理。”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甜文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榆;林旗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作精青梅。   立意:要勇敢追求所爱。 第1章 、发簪   掌灯时分刚落了一场阵雨,虽没过多久就停了,但到底是夏季的暴雨,将庭院中弄得湿漉漉的。   丫鬟牵红提着灯笼匆匆往后院去,穿过玉圭门时一阵风袭来,一旁苍翠的玉兰树摇摆着洒落了密密麻麻的水珠,落了她一身。   牵红“哎呀”一声,拿袖子遮在额前,快步往前跑了几步。   进了小院,远远就见灯火通明的槛窗中映着一个纤弱的身影。   牵红脚步更快,到房门口,手都抬起了却又停下,愁苦着脸犹豫了会儿,还是扣了下去。   房门只是虚掩着,应声而开。   外间只有一个丫鬟守着,见了她轻声道:“小姐一个人在里面呢,看着是跟平常没什么不一样。”   她二人皆是姜榆的陪嫁丫鬟,仍习惯性地喊她小姐。   “怎么可能没事。”牵红的声音也很低,朝里间瞧了一眼,道,“其他丫头呢?”   丫鬟道:“小姐让人全都回去歇着了。”   牵红点点头,让她在外面守着,自己掀开垂帘进去了。   姜榆正对着烛灯看书,神色专注,听见动静,长睫微抬,露出一双水波潋滟的眼眸。   牵红被她看着,艰难开口:“小姐,二少爷让人传话来,说姑爷喝醉了,非要让你去前院扶他……”   时间虽已晚,姜榆却还是衣衫整齐,熏黄烛火下周身拢着一层薄雾似的,朦朦胧胧,声音也柔柔的,道:“嗯,我这就去。”   她放下手中书,却并未直接向外,而是几步到了梳妆台前,对着铜镜照了照颊上的胭脂,再抬手将发间的累丝缠花的牡丹金簪松了松,这才敛着衣袖起了身。   牵红见她真的要去,忍不住道:“小姐,你这是何苦呢,明知道二少爷是有意为难你,还不如找个借口,让下人将姑爷抬回来……”   “没事的呀,早晚都要面对的。”姜榆朝她微微笑着,“早点见了,省得以后出丑。”   她款步到了门口,捡起牵红放下的灯笼,回眸对着欲言又止的两个丫鬟,道:“去给夫君准备醒酒汤,不用跟着我了,我一个人可以的。”   牵红眼看着她移步向外,心中酸涩难忍。   这还要从前几日说起,数日前,东征大军班师回朝,其中最风光的要数将军林旗。   林家祖上是出了名的武将,有从龙之功,老皇帝登基后对武将心有忌惮,林家老祖机□□动交了兵权,专心在家含饴弄孙。也因此,林家免遭了兔死狗烹的结局。   国泰民安了数十年,直到三年前,东面两个外邦突然同时发难,长驱直入,接连侵占大殷朝六座城池,抗敌的主将都被生擒了三个,满朝哗然。   朝中武将稀缺,除了年近六十的赵老将军,竟然无人能领军上阵。   最后还是国子监的先生向皇帝进言,认为林家林旗饱读兵书,有其先祖风范,或可随赵老将军上阵杀敌。   彼时,林家父母初逝,林旗便是那时临危受命,跟着赵老将军去了战场。唯幼妹林玖,年仅七岁,被托付给了家中老仆。   三年时间,林旗数次领兵突袭,斩杀敌将无数,名字响彻边关。   如今敌邦俯首称臣,愿每年进奉珠宝马匹等换取安宁。东征大军风光回朝,林旗居功至伟,成了京中新贵,前去林家拜访的权贵们几乎要将林家门槛踩破。   距离林旗回京至今已过去了十余日,今日是平昌侯府的二公子周意辰,在府中设宴款待林大将军,而姜榆的夫君周三公子也是要去作陪的。   周三公子全名周明夜,自幼体弱多病,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平日里甚少饮酒。   按理说不该喊他去前厅待客的,奈何这周二、三公子不合,周意辰分明就是有意为难周明夜。   而牵红不想姜榆去前院扶周明夜,则是因为姜榆少时曾与林旗有过婚约。   林旗率军东去没几个月,姜榆意外与周明夜有了肌肤之亲,被迫嫁进了明昌侯府。   周意辰故意灌醉周明夜,又让姜榆去前厅扶他,是有意引这对曾经的未婚夫妻相见。   一个晚宴,恶心了三个人。   牵红不明白周明夜为什么不找个借口推拒了,姜榆又为什么一定要去,她苦着脸愁了会儿,叹气熬醒酒汤药去了。   姜榆却是一点儿也不觉得为难的,她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捏着裙角,小心翼翼地跨过了一处积水。   出了小院不远,碰上了府中几个丫鬟,丫鬟要帮她拿灯笼,被她温柔拒绝了。   一路到了前厅,厅门洞开,里面灯火通明,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听见谈笑声和弦乐声,听着气氛很好。   姜榆在外面站了片刻,在丫鬟们端着盘子出来时将灯笼递了过去,而后压着心口长舒一口气,抬步进去了。   厅门口守着的丫鬟已传了话,姜榆一进去,便听到周意辰的声音,“弟妹来了?快把三弟扶回去,今日的事都怪我,不该让他多饮酒的……”   宴客厅中的谈笑声登时如被掐灭的烛火,只有奏乐声依旧,声声入耳。   姜榆微微向周围扫视了一眼,厅中烛光晃眼,宾客众多,她在左侧看见了周明夜之后就停住了视线。   “不碍事的,夫君他酒量差,回去喝点醒酒汤歇会儿就没事了。”周明夜已瘫软着趴在座前,袖口尽是酒渍,看着像是一摊烂泥。   姜榆说着快步走过去,酒气熏人,她却鼻子都没皱一下,无视了他身上的酒污,在他肩上轻轻拍着,柔声唤道:“夫君,醒醒。”   周明夜醉得不轻,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没有了动静。   姜榆抬眸对着周意辰,“那我先扶夫君回去了,二哥,你们继续。”   “哈哈哈,弟妹你以后还是看着三弟把酒量练练吧,这样子出去应酬可不行。”   “是呢。”姜榆点头称是,转向周明夜道,“夫君,我扶你回去。”   周明夜因为娘胎里带着病,身形并没有多强壮,只比姜榆高了小半个头,但姜榆一个娇弱姑娘,要扶起他还是有些难的。   所幸厅内有丫鬟在,帮着将周明夜扶起。   姜榆肩上架着周明夜的胳膊,一手撑在他胸口,扶着他出了案几,主座的周意辰还在笑道:“当心点,别摔着三弟了。”   姜榆没抬头也知道厅中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她是不在意别人的目光的,她只在意一人,却不能抬头去看他。   当初她与林旗的婚事并没有多少人知晓,但自从她嫁与周明夜之后,事情就莫名其妙传开了。   但凡她今日有半点不合规矩的地方,明日闲话就会遍布整个京城,说明昌侯府的三夫人还与前未婚夫藕断丝连。   此时,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周明夜身上,余光也未有分毫偏移,然而刚往外走两步,周明夜忽地挣扎了一下,身子一歪,重量全部压在了姜榆肩上。   姜榆受不住,打了个趔趄扶着人向一侧偏了偏。   周明夜跟着歪倒,与姜榆撞到了一起,“当啷”一声清脆的声响,是姜榆发间的金簪被他发丝勾住,甩落到一旁的酒桌上。   丫鬟忙上前来帮着扶稳了周明夜,姜榆轻松了些,向着旁边的人福身致歉道:“失礼了。”   周意辰的声音再次响,用意味深长的口吻道:“三弟妹不是有意的,林将军当然不会与她计较,是吧?”   厅中鸦雀无声,连弹奏的乐声都到了尾音,只余指尖碾动琴弦的颤动声,似有若无。   “无妨。”一道低沉的声音响在跟前,说话的人语气淡漠,不带一丝情绪。   姜榆始终未抬眼,她垂着眼睫,看见一只指节突出的手拨开酒盏,捡起了她掉落的发簪。   那只手很大,手背颜色略深,握着发簪的一端翻转过来,以大拇指与中指夹着细细的簪身,食指在下方托着,虎口处的茧子格外显眼。   姜榆眼睫颤了颤,她认得这只手,更知道那茧子是常年习武练箭留下的。   几年前,她时常捧着那只手,一边在那上面抹着细腻的脂膏,一边埋怨:“你能不能记得自己抹呀?老是把手弄得这么粗糙,握着一点都不舒服。”   那时候林旗总是一脸不耐,“做什么要抹姑娘家的东西,还带着味道,回头我又要被人笑话。”   “姑娘家的东西怎么了?这么嫌弃姑娘,那你走吧,别在我这待着。”   姜榆一不高兴,他立马就服软了,“没嫌弃,姑娘家的东西精致,我怕浪费了。”   “我的东西拿来给我未来夫君用,只要我不觉得浪费,那是谁都不能这么说的。”   她刻意放软了声音,柔柔地说着护短的话,成功让跟前高大的少年人没了声,只有薄红偷偷爬上了他耳后。   那时候姜榆心里是在偷笑的。   只是她用心养护了几年的这双手,如今又变得很粗糙了,应当是做主人的根本就没打理的结果。   “周夫人。”那只手将发簪往前递去,停在距离姜榆一尺远的地方。   姜榆在一瞬间想了许多,面上却没有丝毫变化,她缓缓抬起水润双眸,看着眼前人,客气道:“多谢林将军。”   而后伸出了手。   她的手与林旗的截然不同,白皙滑腻,在厅中明亮的烛火映照下,显得格外柔软,泛着莹莹柔光一样。   细嫩指尖握住发簪尖锐的一端。两只色泽不一的手隔着两寸的距离,一粗糙,一柔腻。   只要有一方再向前移动一下,就能触碰到一起,就像以前一样,可以亲密地交握在一起,随意揉捏。   可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谁也没动,也不能动。   林旗松开了手,毫不留恋地收了回去。   姜榆将发簪收回,重新扶住周明夜,偏过头看他,轻声安抚道:“夫君,没摔着吧?我这就扶你回去……”   作者有话说:   预收甜宠文《舒月》,娇娇*腹黑,文案在最下方。   本文排雷如下,作者自己很努力地排雷了,请千万点进来看一看,尊重彼此,谢谢!   心机大胆娇娇女*稳重专一将军,感情流,主男女主互动,剧情弱。   1、女主嫁的是女扮男装的姑娘,婚姻不成立。文案应该能看出来,男主中后期才知道周三公子是姑娘的,一直不知道真相有原因,V前会写到,请不要随意揣测剧情进行辱骂,不喜慎入。   2、男女主从始至终双箭头,半青梅竹马,女主心眼多,【作精】,娇弱但大胆(【从头作到尾】,不改,就是要让人哄);男主专一武力值高,【心甘情愿被女主欺负】。男女主均无暧昧配角。   3、女主对喜欢的人恃宠而骄,爱耍小聪明,很骄纵,但是对无关人没有这样。所有角色均有缺陷,就是这样的人设,可能不讨喜,但是三观端正没有害人,不喜直接关掉就好,谢谢。   4、副CP正文少,主要为剧情服务。【副CP:周明夜*时和修】,温絮之只是个纯纯工具人。   所有角色均有缺陷,无完美人设,所有角色均无上帝视角。本文为言情小说,无任何同性间的暧昧。作者喜欢慢慢铺垫慢慢写,不接受写作指导和建议。   5、专栏所有文章风格、人设等都相差甚远,看文前建议先看文案、排雷,不喜欢不要点进去。另外,不喜欢请及时止损,不要吵架,谢谢。   6、全架空,封面是模板,非独家,可能会有撞图。   7、已经尽可能地排雷了,不能照顾到所有人的口味,总而言之,雷点多的慎入;觉得不合口味也请及时止损,千万不要勉强自己;看下去的请口下留情,文明看文,谢谢。   ——————   《舒月》文案:   舒月有个温柔善解人意的未婚夫君。   未婚夫性情好,对人温柔关怀,洛阳城所有的姑娘都喜欢他。   他笑着收了别的姑娘的帕子,给人撑伞,送人回家,对舒月说:“姑娘家娇贵,不好直接拒绝,但是我保证,心中永远只有你一人。“   舒月强笑,她总觉得未婚夫早晚有一日会恋上别人。   可是万万没想到,最后是她先未婚夫一步对别人动了心。   这年十月底,府中借宿了个养病的男人,寡言少语,不苟言笑,据说是个大人物,连她爹都不敢在这人跟前多说话。   可这个冷漠的人唯独对舒月温声细语,处处关怀。   舒月隔着漏窗瞧见那人将她丢了的帕子塞进怀中,暗暗红了脸。   她想:“若是楚二哥依然和别的姑娘不清不楚,那我、我就是哭闹,也要悔了这门亲事。”   不久,温文尔雅的楚家二公子就被人捉奸在床,身败名裂。   舒月还未反应过来,那养病的裴家公子过来送了她一支簪子。   她望着那俊雅的男子,慢吞吞伸出手去接,簪子没能接过来,反被人抓住了手指、被揉了手心、被扣住了手腕。   .   裴笠潭梦里喜欢过一个姑娘,可惜姑娘是别人的妻子,是被她夫君迷晕了送过来换前程的。   后来姑娘死了,他的梦也醒了。   梦中的情绪强烈如山洪,他抵挡不住,于是按照梦中的记忆寻去了洛阳。   他不喜欢这种感受,是打算找到这夫妻俩,一并解决掉的。   那个叫舒月的姑娘还未出嫁,性情温顺,甜美可人,笑得时候会露出一对小虎牙。   舒月就那么眉眼弯弯地朝裴笠潭笑了一下。   裴笠潭改主意了,他想要这个姑娘。   娇女软妹*强势腹黑   原本是《妻难求》,觉得这个更有感觉,就改成了这个,不好意思啊。   1、1V1,甜宠,巧取(巧,不是强)。排雷等做大纲的时候再写。   2、人设文案不完善,后续修改。   3、多日常。 第2章 、寻人   扶着周明夜出了厅门,姜榆还能听见周意辰带笑的声音,“我这三弟酒量差,酒品还不行,喝醉了是谁都不让近身的,不是三弟妹来扶他,他能在酒桌上趴一整夜……”   姜榆侧目看向喝醉了的周明夜,见他因为喝了酒脸上充血,红得吓人,脑袋无力地垂着,双目微微眯起,一副醉得不知今夕何夕的模样。   “夫人?”丫鬟见她不走了,奇怪喊道。   姜榆“嗯”了一声,抬起手亲昵地在周明夜嘴角碰了碰,将那一点酒渍抹去,道:“走吧。”   两人一左一右架着周明夜往后院去,离了前厅,不知是周明夜清醒了些还是怎么的,显然比之前顺从多了,扶着也没那么费力了。   姜榆说话从来都是轻声慢语,对府中下人十分亲和,周意辰身边的丫鬟也是敢打趣她的,笑道:“果真跟二少爷说的一样,方才三少爷还谁都不让碰呢,三少夫人一去,这就给扶出来了,一点儿也不闹了。”   姜榆扶着周明夜避开地上积水,柔声道:“夫君他醉酒时是不怎么认人的……”   丫鬟笑,“可就是认得三少夫人您,那还是三少爷与少夫人的感情好。”   姜榆笑笑没说话,往前不多远,牵红还是焦急地赶了过来,见了他们,急忙上前来接替了那个丫鬟。   而前厅丝竹声又起,几人推杯换盏,看着是一片和谐景象,实际其余几人却都在暗中窥视着林旗。   然而不论他们怎么看,林旗面上始终没有一丝变化,一如他刚回京那日,冷硬的面庞看不出半点喜乐或落寞。   周意辰暗自咬牙,他就不信了,昔日的未婚妻背着他嫁了人,还当着他的面与别人那么亲密,他就没有一点怨恨?   就算他能忍受这种屈辱,也不可能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吧?哪怕是悲痛呢?   早些年两人同窗,林旗出身武将之家,身手出众,周意辰没少在他手上吃亏。   他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两人的交情远远没到能宴请彼此的份上。   林旗回京这几日,收到的邀请多不胜数。他若是当真不介意姜榆另嫁,今日何必前来赴宴?   周意辰目光闪烁着,心中坚定了几分,朗声笑道:“林将军还未婚配吧?可曾有意中人?”   他刻意在“曾”这个字眼上加重了音调,但林旗依然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兀自斟了杯酒。   旁边被请来作陪的一个年轻公子哥急忙打圆场道:“林将军此番立了大功,可是得尽了京中闺秀们的青眼,若是对哪家姑娘有意,还不是手到擒来?”   几人均是笑了起来。   那公子哥得了周意辰一个眼神,会意地点头,又试探道:“听说林将军还有个妹妹,不知如今年岁几何?可有婚……”   话只说了一半,忽听一声清脆的瓷片碎裂的声响。   那公子哥眼睁睁看着青釉杯盏被林旗徒手捏碎,被那双冷厉中带着丝丝寒意的鹰眸一扫,像是被人卡住了脖子一样,一个字儿也吐不出来了。   厅中气氛骤然变了,周意辰可不想这时候与他撕破脸,赶忙笑道:“我记得林小姐岁数还小呢,婚事倒是不急。”   林旗没理会他,松开手指,轻微捻了一下,起身冷声道:“酒喝完了,告辞。”   他说完,一句挽留的机会也不给别人,转身就走。   厅中年轻人朝周意辰看了看,周意辰无声摇头,吩咐丫鬟道:“去送林将军。”   主角走了,酒和乐曲也不必继续了,周意辰盯着林旗坐过的地方,眼神阴沉下去。   .   出了平昌侯府,林家的护卫已牵着马在外面候着。   夏日的夜晚十分安静,弦月弯弯地挂在街角的屋檐上,一点儿也没被早些时候的那场雨水影响到。   而街道上早已没了人影,只有商铺前还悬着灯笼不时摇曳着,将烛光摇落在檐下的小水坑里。   马蹄就着月色踏在半干的街道上,溅起点点污泥。   几人快马而行,没多久就到了将军府,府中护卫立即上前道:“已经又找了一遍了,还是没能找到小姐。”   他说的小姐是指林旗的妹妹林玖,当初林旗奉命出征,只带走了几个护卫,将大半护卫和所有奴仆全部留下照顾七岁大的林玖。   那时林家与姜家关系亲密,又定了姻亲,有姜家父母与姜榆照应着林玖,林旗还是放心的。   谁知他前脚才走,姜榆就嫁了人,姜家父母也不好再多插手林家的事。   但再怎么说林家也曾是忠臣名将之后,林旗又是带兵出征,有这层关系在,宫中那位多少对林玖照顾了几分,让她好好长大了。   然而一个月前,就在林旗回京的路上,刚满十岁的林玖莫名消失了。   林旗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她,然而寻遍京城,都没有发现她半点踪迹。   “去白历横府上查查。”白历横就是在宴上提及林玖的那个年轻公子哥。   林旗这么吩咐着,但并不对此抱有多大希望。   据老管家所说,林玖因为没有父母看着,唯一的兄长又不在身边,养成了胆小怕事的性子,平日里根本就不出门,若是出门一定会带着大批护卫。   白家人没那个本事把事情做的滴水不漏,也没有理由。况且,若当真是白家人所为,白历横今日当着他的面提起这事,就过于无脑了。   周意辰的可疑性都比他大。   当初他们同在国子监读书,周意辰见不得别人比他好,总是出阴招,被林旗教训过几次。   他心眼小,记恨到现在也不是没有可能。   林旗回忆着老管家说过的话,他说林玖是无声无息地消失的,没有惊动任何护卫丫鬟,这不合理。   除非……她是自愿跟人走的。   林旗大步向府中去,道:“让人盯着平昌侯府。”   护卫应声。   林旗再往里去,没几步,府中上了年纪的老管家迎了上来,小心地打量着他的神色,低声问:“少爷见到了音音小姐?”   林旗目不斜视地越过他,没有说话。   他步子大,老管家有些跟不上,小跑了几步就喘了起来。林旗耳力敏锐,步子微顿,道:“慎言。”   这两个字听得老管家鼻子猛然一酸,慌忙改口道:“是,我说错了,如今该唤她周三夫人了。”   周三夫人,大名姜榆,小名音音。   姜榆十二岁随父母到了京城,与林旗相识,十三岁两人定下了婚事。两家多有来往,老管家是早就把姜榆当成少夫人对待的。   可惜天不遂人愿,谁知道她怎么就突然另嫁他人了呢?   但仔细想来,也不能怪她,那时候林家父母初逝,林旗若是好好待在京中,也得守孝三年才能成亲。   三年说的简单,却是让一个姑娘从十六岁等到十九岁,都是老姑娘了。   若是男方悔了这亲事,还能另找,姑娘就不好嫁了。   更何况林旗还是去了战场,那时候多少将领折在了东面,林旗奉旨出时,京中处处危言耸听,都说林家唯一的儿子多半是回不来了。   人家大好年华的姑娘,转嫁他人也怪不得谁。   老管家叹息,发现林旗刻意放缓了步子,心里又酸又涩,好好的一对璧人,怎么就成了如今这样呢?   他自认是看着林旗长大的,最清楚他对姜榆的感情。如今木已成舟,再怎么不情愿,也不好去打搅别人的。   怕林旗非要去纠缠,老管家劝道:“她既已嫁了人,那便作罢吧,好姑娘多的是,少爷以后再寻别的。”   没得到回应,他怕林旗刚回来不清楚京中情况,误以为姜榆是被人逼迫的了,又道:“虽不知姜小姐……她为何匆匆嫁去平昌侯府,但这几年她与周三公子十分恩爱是真的……”   这倒不是说假,京城里谁都知道周明夜与姜榆感情好,夫妻俩形影不离,周明夜出去赴宴若是回去迟了,姜榆都会亲自去接,反之亦然。   总而言之,这桩婚事虽然来的突然,但两人感情没的说,若是非要挑出个不如意的,那就是成婚近三年,姜榆的肚子没有一点儿音讯。   这就不必与林旗说了,老管家絮絮叨叨道:“……上个月周三公子又大病了一场,姜小姐还亲自带着他去普陀寺普慧大师那求医呢,听说在佛祖前面跪了一整夜……”   林旗突然转身,锐利的目光盯着老管家,沉声问:“上个月什么时候?”   老管家愣了一下,仔细回忆后,道:“好像上月中旬……是,那几日小姐听闻少爷你要回来了,还说正好月圆人团聚呢。”   林玖在上月下旬也去了趟普陀寺,回来后没几日便失踪了。   林旗垂目片刻,唤来护卫,吩咐人去普陀寺暗中搜寻。   “普陀寺?”老管家愕然,“小姐从不与外人多说话,在普陀寺也没有熟人,怎么可能在那?还是……”   老管家顿了顿,想起两人方才的对话,不可置信道:“……少爷你怀疑是姜小姐绑走了小姐?”   林旗没说话。   而此时的平昌侯府里,姜榆刚洗漱过,正穿着月色寝衣坐在床上,手中握着一支金簪。   房门微动,她抬目看清了来人,双眸一弯,笑道:“我真的见着他啦!”   “他变了好多,我都要不敢认了。”她脸上带着薄红,眉开眼笑地说完,又蹙起眉,不悦道,“就是他好像把我教给他的东西全都忘了,竟然还把发簪尖锐的那头对着我。”   作者有话说:   这本最近都更的晚,可以第二天早上再看。 第3章 、明夜   进来的是周明夜,他刚沐浴过,身上酒气已被洗去,发尾还带着潮湿的水汽,衣裳却是整整齐齐地穿着。   反观姜榆,寝衣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露出了纤细的长颈和分明的锁骨,她屈膝坐着,因为天热,还把寝裤向上扒了扒,一截光洁的小腿裸/露着,白得耀眼。   周明夜没有说话,进屋后先是把门窗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到了床边,刻意压低的声音有些沙哑,道:“你就不怕分开的这几年他另有佳人?”   “不会的。”姜榆面色轻松,笃定道,“他只喜欢我。”   周明夜对这句话未置可否,立在床边解着衣裳。   姜榆才亲眼确认了朝思暮想了好几年的意中人安然无恙,心里的欢喜如洪水冲破堤坝,汹涌翻腾,在外面却还要拼命遮掩。   好不容易到了屋里,只剩下她与周明夜两人,她是再也忍不住了,不管周明夜想不想听,兀自解释道:“我虽只看了他一眼,可是看得很清楚,他双手有茧子,身上没有香囊荷包,也没有一点儿脂粉味道。”   “他若是喜欢一个姑娘,就巴不得把这关系昭告天下,身上不可能不带着那姑娘的东西。”姜榆喋喋不休,“我是最了解他的,而且当初他走的时候与我保证过,会时刻记得他有个未婚妻……”   姜榆想起分别的情景,脸上起了丝红晕,见周明夜将脱下的外衣搭上一旁的木施,缩着脚往床头挪了挪。   周明夜穿着单薄的寝衣进了床榻里侧,他是不怎么信林旗的,道:“不喜欢也不妨碍他有别的女人的。”   “不会的,我跟他说过,他要是敢碰别的女人一下,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他了……”姜榆声音忽然小了下来,娇羞来的猝不及防,小声道,“他最怕我不理他了。”   周明夜沉默了一下,他今日是第一次见到林旗,怎么都觉得他见的那个林旗不苟言笑,与姜榆说的完全是两个人。   他看了看姜榆,怀疑她是被情爱蒙蔽了双眼,劝道:“他看着可不像是会娇惯姑娘家的人。”   “是呀。”姜榆笑弯了眼睛,道,“他爹总是说他不稳重,所以他在外人面前一直很少说话,假装沉稳。”   提起已逝的林家父亲,姜榆微顿,再开口时情绪明显低落了下来,“也可能他这几年的确是变了……”   周明夜有点后悔,不该出言打击她的,嘴唇动了动,木讷道:“他今日都来赴宴了……”   姜榆变得快,一下子就笑开了,声音恢复了轻快,双眸明亮,道:“不用安慰我,没关系的,人总是在变的,说不准他此时心里也在想着我变了许多呢。”   周明夜点点头,道:“睡吧。”   “嗯。”姜榆情绪波动大,觉得自己可能睡不着了,但还是要努力睡的,毕竟接下来还有许多事要做。   她把发簪藏到枕下,扯着薄被躺下时,看见了周明夜身上仍裹得严严实实的寝衣,目光在他平坦的胸前停下,道:“把里面的裹胸解了吧,这么热,多难受呀。”   周明夜面露迟疑,姜榆又笑道:“没关系的呀,丫鬟不会贸然进屋,明天咱们早些起来,没人发现的。”   她说着下了床,到桌边取下灯罩吹灭了烛火。   皎洁月色透过纸窗照进屋中,并没有很暗,姜榆借着月光回到了床上,放下两边的床帐,里面瞬间暗了下来。   “喏,脱了吧。”   三年前,姜榆的父亲不过是个四品官员,在京城里算不得什么人物,姜榆虽长得美,但很少出门去,见过的人不多。   而周明夜是平昌侯府的嫡公子,又是个病秧子,两人从未有过交集。   直到三年前的乞巧节,姜榆被人设计落水,周明夜不顾病身下水救她,那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姜榆不懂水性,但是周明夜懂,只是他体力差,加上姜榆一直挣扎,游到偏僻处就脱了力,硬是撑着一口气才勉强上了岸。   姜榆落水时被周明夜抱着一起沉入水中,那时岸上人虽不多,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她清白已毁。   上岸时又见两人的衣裳被流水冲得七零八落,一时气急,对着力竭的周明夜就推了一把。   周明夜撞到石阶晕了过去,而姜榆拔了发钗,咬着牙恨不得趁机杀了他。   然而有这个心,没这个胆,她想着自己与林旗再无可能,捂着脸大哭了起来。   所幸那天月色好,两人又离得近,哭泣中姜榆看见了倒在一边的周明夜胸前松开了的裹胸布,那是在水中她挣扎时无意间扯开的。   那隆起的弧度让姜榆迟疑了,她镇定下来,趁着周明夜还昏迷着脱了他的衣裳,这才知晓,所谓的周三公子竟然是个姑娘。   那时她被人虎视眈眈地盯着,有人千方百计想要毁了她,而周明夜正被逼着娶亲。   她与周明夜各有所需,既然名声已毁,那就干脆顺势成了亲,解了彼此的危机。   对周明夜来说,即便没有姜榆,也可以有别人帮她帮掩护,再不济可以用银子来买通个丫头,没必要冒险找素未相识的姜榆来假成亲。——她只是不忍心姜榆被一个小瘪三辱了清白。   当日下水救姜榆的,除了周明夜,还有一个无所事事的地痞瘪三。   姜大人虽然疼爱女儿,但为人死板守旧,若是真的让那小瘪三与姜榆有了肌肤之亲,他必然会逼着姜榆嫁人。   而那小瘪三不仅白捡了个美娇娘,还成了高官女婿,往后的日子再怎么说也比以前好。   只是姜榆的后半生就完了。   姜榆一直觉得周明夜对她有恩,她嫁给周明夜之后,在别人眼中与林旗再无可能了,总算是清净了三年。   现在林旗回来了,她该恢复自由身嫁给原本的未婚夫了。   她不仅要与林旗风光成亲,还要帮周明夜恢复光明正大的女儿身。周明夜的身份牵扯到平昌侯府爵位传承的一堆烂事,处理不当就是欺君。   姜榆觉得这事棘手,仅她与周明夜很难解决,但是若是有了林旗,就简单多了。   夫妻一体,周明夜对她有恩情,那就是对林旗有恩情。   “你想怎么做?”周明夜装了近二十年的男子,为了不露馅,声音都时刻压着,比一般的姑娘家沙哑许多。   她之所以擅长水性,也是为了自保,凫水、饮酒、马球,甚至骑射,高门公子哥该会的东西,她或多或少都会一些。只是到底是女儿身,借着身体弱为借口,能避则避。   今日醉酒也是假装的,她要保持男儿身,就要时刻清醒,为以防万一特意练过酒量,不说千杯不醉,但至少是比一般人好的。   林旗虽回了京,但姜榆此时是个后宅妇人,没理由也没机会与林旗见面。   姜榆知晓周意辰要宴请林旗时,心潮就澎湃起来,她知道这俩人不和,林旗若是应邀而来,周意辰势必会有所动作,所以干脆顺了周意辰的计划,让周明夜装醉喊她去扶,就是为了能够见心上人一面。   昏暗的床帐内,两个姑娘并排躺着,姜榆的嘴角仍扬翘着,道:“先让我确认一下他的心意。”   “怎么确认?”   姜榆羞赧地笑,道:“等他……来找我,先看看他会怎么对我。”   周明夜始终对她与林旗的感情存疑,毕竟面对姜榆时林旗没有一丝的情绪变化,她不忍心再泼冷水,只是问:“他若是不来呢?”   “他会来的。”姜榆想也不想便道,“他与家中长辈谈论兵法时,会用各种刁钻的计谋,但是在感情上,他不喜欢拐弯抹角。我背着他嫁了人,他一定会来亲口与我确认,问我是不是真的移情别恋了。”   姜榆平常话并不多的,今日见到了林旗,说起他来就怎么也说不完,说着说着又忍不住笑起来,道:“况且周意辰的心思凡事有眼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我都被欺负了,他肯定是不能忍的,你等着吧,最多两日,他一定会来找我。”   “更何况……”姜榆停住,后面的话没说,抿着唇笑出了浅浅的梨涡。   “你想的真多。”周明夜跟不上她的脑子,但这几年靠着姜榆她避开了许多麻烦,还是愿意相信姜榆的,道,“那我等着。”   夜晚寂静,姜榆却怎么都睡不着,她摸着枕下被林旗碰过的发簪,想起三年前两人坐在檐下说话的光景。   而周明夜警惕心重,身边的姜榆一有动静,她就会惊醒。   如此,第二日早早起了的两人,一个有情饮水饱,满面红光,一个眼底青黑,精神萎靡,倒也符和周明夜宿醉后应有的反应。   白日里两人都未出门去,周家大夫人,也就是周明夜生母,因为担心周明夜过来看她了,三个都是女人,却只能荒谬地扮演着婆婆与小夫妻。   一日安宁,到了晚间,为了让姜榆能有机会与林旗会面,周明夜特意去了书房。   那厢独自待在屋中的姜榆心思纷乱,想着晚些时候若是见到了林旗该说的话,是先说林玖的去处,还是先说她与周明夜的婚事?   一别多年,又该从何说起呢?   她想得出神,许久也没想出头绪,在牵红过来问她什么时候沐浴时,怔了一怔。   “怎么了吗,小姐?”   姜榆抿了抿唇,她如今年近十九,早就过了该嫁人的年纪,同龄的姑娘都已经抱了孩子了,可她却连未婚夫的手都没再牵过。   姜榆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反正她这辈子也不打算嫁给林旗之外的人了……   她的心急促地跳动着,偏过脸不让牵红看见她的异常,低声道:“就……现在吧。”   作者有话说:   周明夜,前期用“他”,这章之后用“她”。   关于在深宅大院女扮男装,可行性比较低,还有隐情,后续慢慢揭开,不要着急哈。   这是个心眼多的女主,和男主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已经在文案排雷了。 第4章 、夜空   姜之敏为人正直,正直到迂腐,姜榆还小时,姜夫人就常与她说:“你爹说什么都只管顺着他,但别放在心上,装乖哄过他就算了。你自己的事情要学会自己做主,不能由别人摆布,你爹也不行。”   姜榆记得很清楚,所以姜之敏让人教她读书和刺绣的时候,她学得很认真。   前者是因为她想学,后者是因为别的姑娘家都会,对女孩子来说最简单的东西她多少也得会一点,至少不能太差以免什么时候出了丑。   后来刺绣学得挑不出大错就放下了,只有读书习字一直坚持了下去,让姜之敏很是满意。   再后来,姜之敏认识了林家父亲,两人很是投缘,有一回府中设宴,酒后看见姜榆与林旗在亭子里说话。   爬满绿藤和白花的八角凉亭下,少年英俊,少女娇俏,一个耐心听着,一个边说边笑,画面美不胜收。   姜之敏一拍脑袋当时就开口要给这两人定亲,林家父亲那会儿不知道是不是也醉了,当场就答应了。   姜榆知道时庚帖都已经交换过了,她还没什么反应,姜夫人已经差点晕了过去,找到姜之敏说他太冲动了,至少也该偷偷问问姜榆的意见才行,哪能这么糊涂就定了亲。   可是姜榆乖顺地应下了,一句反对或者不悦的话都没说。   姜之敏说这女儿温柔贤淑,才十二三岁就已经十分懂事和孝顺了。   却不知道姜榆在背后抿着嘴笑,跟姜夫人说:“那是我故意招旗哥过来说话的。爹那么靠不住,既然早晚都会把我糊涂嫁出去,还不如我自己选呢。”   那段时间她家旁支有个表姐刚成了亲,姜之敏被这事提醒了,一想姜榆的年纪,起了给她定亲的念头。   姜榆可不敢让他给自己安排婚事,那日她早就听下人说姜之敏与林父在前厅喝了许多酒,故意喊了林旗说话,连那小亭都算好了,确定一定会被姜之敏看见。   姜之敏果然是晕了头,顺了她的心意。   “哪有这样的,你也太大胆了,算计到你爹头上就罢了,怎能这样莽撞地把自己的婚事定了!”   “这怎么能叫莽撞呢?”十三岁的姜榆身形初见长,脸颊还有些圆润,歪头道,“我早就看出来,旗哥是喜欢我的。我一招手他就走不动路,说话的时候假装不看我,结果我故意丢了帕子,还没落地,他就给我接住了。”   姜榆嘻嘻笑着,道:“他对别人可不是这样的,上回夏姐姐来府上时丢了荷包,他眼睁睁看着荷包落地,喊了丫鬟捡起来的。我问他怎么不自己捡,他说要避嫌。”   姜夫人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两家来往很频繁,她是对林旗印象不错,可怎么也没看出他对自家女儿有什么心思。   仔细琢磨了会儿,她道:“人家说不定是觉得与你熟识了,才没那么多顾虑。”   “才不是。”姜榆笑弯了眼眸,“你等着。”   第二日她就不出房间了,对外说是患了风寒,不到午时,才与她定了亲的林旗就上门来了。   姜榆病着不能出屋,姜夫人去见的林旗,见他带来了刚熬好、还热着的桂枝汤和姜榆最爱吃的小甑糕,个子很高的少年僵着脸道:“家母让我送来的。”   姜夫人朝他脸上看了又看,眼看着他表情愈发僵硬才咳了一声,说姜榆闷了半天了,让他去陪着姜榆说说话。   姜夫人总说姜榆是被她教坏了,小小年纪胆子就那么大,长大了还得了?   事实证明,她没多担忧,长大了的姜榆的确胆子还能更大。   .   夏季闷热,沐浴用的是温水,房间里并没有多少热气。   姜榆胆子大是大,但到底是个姑娘,拨着水面上的花瓣,好半晌还是没有脱衣裳。   牵红将干净寝衣搭在一旁的屏风上,转身整理着擦身用的软巾,道:“小姐,你就是太好说话了,那些个丫鬟哪里是病了,分明是犯了疲懒,有事互相推诿,天才见黑就都回去歇着了,一个个跟大小姐似的。”   只听见姜榆心不在焉的一声“嗯”,牵红转身,看见她酡红的双颊。   “小姐,你……”牵红想说姜榆怎么怪怪的,是不是还惦记着林旗?可是昨日他二人才见了面,没有一点儿异常。   这事就算是过去了吧?牵红轻易不敢提林旗,改口道,“脸怎么这么红啊?”   “有点闷。”姜榆道。   夏季本来就闷热,房间密不透风,很热,牵红忙道:“那快些洗,待会儿开了窗就好了。”   “……嗯。”姜榆侧过身,面朝着屏风缓缓抬起手放在了腰间,她的心咚咚乱跳,借着低头的动作余光迅速向四周扫了一眼。   他们小院里的人都被她早早放回去歇着了,现在除了她与牵红,并没有别人,林旗若是这时过来,一准要摸到她寝屋里来,正好撞见……   她脸上红晕又重了几分,深吸气,拉开了衣带。薄衫从白皙肩头滑落,被她搁在置衣凳上,红杉白底堆叠着,甚是好看。   姜榆微微缩着肩,双臂交叉护在身前,入了水才慢慢放松,慢腾腾地往脖颈上泼着水。   “二老爷还没回来,但是让人从送了些绸缎回府,是名贵的蜀锦呢,五小姐与六少爷因为一匹布差点打起来,老夫人出面都不管用。”牵红说着白日里听来的闲话,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要被水声遮住,“六少爷虽然年纪小,但到底是个男子,也好意思跟个姑娘争抢这东西……”   明昌侯府里的老侯爷早就去世了,继承爵位的是长子,也就是周明夜的父亲,在周明夜五个月大时候去世了,临去前将这世袭罔替的爵位归还给了圣上。   爵位虽收回了,但圣上念着旧情,周老夫人又还在,便将这明昌侯府的牌匾继续留着了,如今对外也还是叫做明昌侯府的。   之后府中做主的是周二老爷,二老爷膝下两子两女,除了已出嫁的周四小姐,还有周意辰、周五小姐、周六少爷。   姜榆一心两用,一边听着府中琐事,一边想着林旗今夜到底会不会来。他身手好,要潜入一个没什么防备的明昌侯府轻而易举。   他会来吗?   对着周明夜她说得信誓旦旦,但是这会儿心里忐忑起来。若她是个男子,未婚妻子趁着自己落难偷偷高嫁了去,她才不会再去见那未婚妻子呢,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   “……五小姐被六少爷推了一把,差点儿磕破头……”   姜榆推开水面上浮着的花瓣,隔着水面看见下面若隐若现的身形,又红着脸把花瓣往回拢,正动着,忽听一道窸窣声响,她猛地僵住身子,悬在水面的纤细手指轻颤了下,旋即压入水中遮了起来。   “那边吵闹了大半日……”   牵红还在絮絮说着,姜榆咽了下口水,努力镇定,出声问:“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声音?”牵红正给姜榆挽着落在肩上的一缕乌发,闻言停住,侧耳听了听,只听见外面树叶被风吹动的飒飒声响,偶尔有几声虫鸣,“是风动吧?”   姜榆闭上眼,她想舒展开身子,可到底是个不经事的姑娘,想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   积攒了半天的勇气,最后只是微耸着双肩往前趴去,伏在浴桶边缘,只露出了纤细的后颈与光洁的后背。   若真是林旗来了,见着这场景多半是要避开的,姜榆可不能让他走,于是她开口了,道:“都是十岁大的年纪,他是没法和玖玖比的。”   这句话说出口,空气似乎瞬间凝滞住了。   姜榆没事人一样,脸枕在手臂上,奋力压着微抖的声音,“玖玖小时候就很懂事,不哭不闹,林旗走后她没了依靠,那也是不曾哭的。”   “小姐……”牵红难受的地望着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轻声道,“是呢,不是小姐你接她回了府,她是谁也不见,哪儿也不肯去的……才七岁大的小孩。”   牵红不想她难过,不想提林家几人,道:“现在好了,她兄长回来了,以后就有依靠了。小姐,明日四小姐要回来呢,府里肯定热闹……”   要转移话题也行,但是要先把她的钩子抛出去,姜榆道:“上个月我让人给玖玖传了口信——”   她话只说出了个开头就停住,毫无征兆地转而说起别的,道:“夫君还在书房吗?你去看看她,别让她熬太久了。”   屋顶上屈膝仰躺着的人猛然睁开双目,沉静如海的眼眸中起了一丝波澜,他凝望着深蓝色的夜空,眼中只有闪烁的寥寥几颗星。   弯月正悬在高大的玉兰树后面,投下的阴影完美地将他融入黑暗,无声无息。   “哎。”屋中传来这么一声,接着牵红的身影出现在小院中,朝着另一边的书房而去。   林旗望着牵红的身影消失,耳边是淅淅沥沥的掬水声,他重新闭上眼,脑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方才看到的那一幕。   他记忆力一直很好,地图只看一眼就能清晰地印在脑中。   方才不经意的一眼,看见了不该看的。那姑娘高高挽起的发垂下了一缕,被水打湿,蜷着贴在白得耀眼的侧肩上。   他立即收回了视线,可那缕黑发就如他看过的地图一般,深深地烙印在他脑海中。   林旗重新睁开眼,入目是无边无际的夜空,耳边是不间断的水声,他视线集中在夜空中一颗模糊的星星上,一动未动。   作者有话说:   小甑糕:古代甜品。   桂枝汤:中医方剂名,治伤寒的。   ——一以上内容均来自百度,本文架空,不必当真。   我知道这一本读者很多是从表妹过来的,先打个预防针,专栏所有文章包括这本,每本风格、人设等都相差很大,后续会不断更新排雷。 第5章 、白猫   也许是夏夜太宁静,或者是月色太缠绵的缘故,林旗感觉他对时间的感知变得迟钝。似乎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半刻钟,屋中没再传出人声,只有水声依旧持续。   他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水珠从那明显的肩胛骨上滚落的景象。   这样不对,他手背上青筋暴起,手掌握起时指骨关节发出咔咔的声响,逼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没能在白历横府上查出林玖的线索,普陀寺也未见林玖的踪迹,再结合方才姜榆的那句话,毫无疑问,林玖的失踪与姜榆有关。   林旗该去找姜榆问清楚的,可今日这时机不对,他现在无法面对姜榆。   该走了。   刚做了决定,一道细微的落地声猝然响起,林旗屏息,无声而迅速地坐了起来,眼神锐利地盯着房梁边角处。   一道白影倏然出现在月下,是一只猫,遍体雪白,毛发蓬松,月光落在它身上,给它镀了层柔光,同时将它红润的鼻尖衬得更加明显。   它脚步轻盈,踮着脚尖跳上屋顶的狎鱼石雕顶上,蓝宝石一样的眼珠子盯着林旗。   一人一猫对峙着,一个高大健硕隐在繁茂玉兰树的阴影下,一个头顶弯月、优雅秀气落在威武的石雕头顶,夜风掠过树梢带起风声,与瓦片下暧昧的水声混在一起。   如此过了几息,白猫突地“喵”了一声,后腿一蹬,朝着林旗扑了过去。   后者神色依旧,手臂一捞,一手钳住白猫的后颈,另一手托住它腹下,将其揽进怀中时手掌顺势绕到它颈下,轻轻挠了挠。   白猫蹬了蹬后腿,在他腿上翻了个身把柔软的肚皮露了出来,被揉动时喉咙里发出舒适的咕噜声。   这声响很轻,却还是惊动了屋中人。   “梅戴雪?”姜榆高声喊道。   白猫在林旗腿上扭着身子用爪子捞他衣袖,没再出声。   它是姜榆养的猫,因为全身雪白唯有鼻尖一点红,被取了个“梅戴雪”的名字,时隔三年,在这个闷热的夏夜认出了三年前经常投喂它的人,缠着他撒起娇来。   被梅戴雪撒了会儿泼,林旗见它不断地伸着爪子往自己衣襟里掏,终于明白它这是嘴馋了。   他按住梅戴雪,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这时听见姜榆又语气惊疑地喊了一声,“是你吗,梅戴雪?”   林旗拆开油纸包的动作微顿,梅戴雪却是等不及的,踮着后腿伸爪子去抢,可林旗动作敏捷,在它要触碰到的时候手臂一抬,让梅戴雪扑了个空。   它刚出生就被姜榆抱了回去,养得很娇气,没得到想要的,尖细地朝林旗叫了两声。   林旗这才将手放了下来,油纸包里是半个巴掌大的小甑糕。   姜榆爱干净,白日里会逗着梅戴雪玩,晚上沐浴过后就不会再让它近身,喂它吃点东西没关系,不会被姜榆发现。   林旗掰了一小块放在手心,梅戴雪立马凑了过去,把头都埋进了他手掌中。   屋顶上喂着猫,屋中的姜榆却默然垂下了头,没兴致故意掬水弄出声响了。   她听见了猫叫,还以为房顶上一直都是梅戴雪,既然不是她想等的人,何必再费尽心思勾引?   她今晚特意将人都屏退,百般纠结,厚着脸皮主动勾引,心若擂鼓地等了许久,结果娇嫩身子只落入了一只猫眼中,这让姜榆羞愤又气恼。   更让她觉得丢人的是,她自以为多了解林旗,以为用钩子留住了他、把他安排得清清楚楚,结果人家根本就没来。   她装腔作势了半天,身子都要泡皱了,全然是在自我陶醉。   与林旗相识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是占据上风的,哪怕是两人有分歧闹了别扭,她只要一蹙眉伤心,或者一日不理林旗,他就会主动买发簪金钿,或者是姜榆爱吃的东西上门来道歉。   都是些小打小闹,姜榆从未真的生过气,她只是想要林旗哄着她,只要林旗一服软,她再装一会儿就会妥协了,然后软声软语地让林旗下回不能这样了。   姜榆想着昨日宴客厅中那短暂的一眼,许久未见,林旗看着比以前稳重许多,身形更修长,神色越难以揣测,不由得又怀疑他这回是不是真的生气了,所以根本就没来找自己。   她心中气恼,忍不住捶了下水面,被水花溅了一脸。   既然没人看,就没必要继续泡着了,姜榆扶着浴桶起了身,水珠被烛光映着,从柔滑肌肤上滚落时带起串串流光。   她的动作带起水声哗啦,屋顶上的林旗收起小甑糕,手按住挣扎着的梅戴雪,耳朵无比清晰地听见了这声音,身子一僵,手掌不自觉地加大了力气。   这动作弄得梅戴雪不舒服了,被梅戴雪娇声叫了一嗓子,又被它在手背上挠了一下,林旗回神,松开了手,梅戴雪立马从他怀中跳了出去,落在青灰瓦片上舔毛。   “不许叫了!”姜榆今日的期待落了个空,这会儿心情正差,听见梅戴雪的叫声好像在嘲讽她一样。   她裹着擦身软巾,抬首对着屋顶气道:“明日你别想吃鱼了!”   “又往屋顶上爬,下回再被困在上面下不来,我才不找人上去抱你了,就让你在上面晒着,看你以后还听话不听话……”   她絮絮说着威胁的话,声音微恼。   林旗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不用想也知道她一定又是蹙着柳叶眉,皱着鼻子的样子。   她惯会耍小心机,总是要人来哄的,可是梅戴雪是一只猫,不会去哄她。   于是每次梅戴雪犯了错,她就会绷着脸说着些教训的话,梅戴雪听不听得懂不重要,反正她出了气就行。   说的很严重,隔日就把事情都忘了,又抱着梅戴雪亲昵地给它梳毛。   往事不可追,任凭他记得再清楚,如今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站在姜榆身边,更不能去牵她的手。林旗只是不明白,姜榆这会儿在气什么?方才不是还好好的?   他向着梅戴雪伸出手,碰不着姜榆,至少他还能揉一揉这只白猫。可是这回梅戴雪没理他,因为远处牵红领着一个人过来了。   林旗隐在暗处,借着庭院里挂着的灯笼,看清了来人的相貌。那是一个瘦弱秀气的读书人,他仅昨日见过一次,毫不费力地将人认了出来,是周明夜,姜榆嫁的那个男人。   梅戴雪完全没理林旗,转身踏着月色出了阴影,沿着檐角轻盈地跳了几下,消失不见了。   待周明夜二人走近了,林旗听见牵红的声音,“……小姐该沐浴好了,姑爷你待会儿是要在屋里用水还是去隔壁?”   “在屋里。”周明夜低哑的嗓音道。   在屋里,他夫妻二人的寝屋里。   林旗闭上了眼,手臂肌肉绷紧,手掌合上又张开,他已不能再继续想下去,转身无声地离开了。   而周明夜并未继续向前,停在了小院中,看着透着烛光的卧房,试探问道:“音音心情如何?”   牵红面露犹豫,含糊道:“还成……”   周明夜未再多问,转身在小院里的石桌旁坐下,道:“我吹会儿风再进去。”   “那奴婢先去伺候小姐了?”   “不,你……”周明夜皱起了眉,她怕姜榆正在与林旗会面,不能让牵红去打扰了他们,正想着借口,忽地被梅戴雪扑了个满怀。   梅戴雪突然窜出来,把这两人都吓了一跳,牵红看清楚了才松了口气,嚷嚷道:“又从哪里跑出来的?弄得脏兮兮的还往姑爷身上扑,小心我去找小姐告状了!”   周明夜比牵红稍微淡定些,搂着梅戴雪在它身上拍着,道:“没事,不脏……”   她说着忽然停下,把手从梅戴雪下巴上拿开,在灯笼下看见了掌中的细碎糕点末。她想打发开牵红,就道:“谁给它喂了糕点……去给它洗一下。”   “小姐不让人喂它吃糕点的,是不是偷东西吃了?”牵红接过梅戴雪,嫌弃地在它身上拍了拍,手上也沾了糕点碎屑,她瞅了一眼,边向外走边道,“还是小姐喜欢的小甑糕,今日咱们院子里根本就没买这个吧?你去哪儿偷吃的?”   ……   周明夜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了没一会儿,房门就打开了,她跟着姜榆进了屋,低声问:“可有见着人?”   姜榆被戳了心窝子,抿着唇没说话。   周明夜明了,也未再说话。   她当日帮了姜榆一把,却也让她陷入与自己同样的境地。姜榆是还有希望脱离的,希望在她未婚的夫君身上,可前提是林旗还惦记着她。   没等到人,姜榆是比谁都难过的。   屋中寂静了会儿,周明夜道:“再等两日看看吧,说不准他是有事拖着了……或者,我带你出去,看看能不能找机会碰着他?”   姜榆长叹一口气,丧气地歪着身子伏在了床榻上,轻薄寝衣遮不住姣好的身姿,她闷闷道:“再看吧。”   静默了会儿,终究是气不过,一想起她今日的矫揉造作全浪费在梅戴雪身上就来气,恼声道:“都怪梅戴雪!”   周明夜不明白这跟梅戴雪有什么关系,细问了,她又不肯说,只得随她了。   只是她知道姜榆养了梅戴雪许多年,很看重这只白猫,想了想还是道:“刚才梅戴雪不知道在哪儿偷吃了小甑糕,我记得它不能多吃这个的,回头再吩咐下院子里的人,多盯着点……”   “小甑糕?”姜榆愣了一下,然后猛地从榻上撑起身子,惊讶问道,“它方才吃了小甑糕?”   它方才明明在屋顶上,上哪儿偷到的小甑糕?   “应该是方才吃的,胡须上还有碎屑……你怎么了?”   姜榆的脸颊在她说这话时迅速涨红,眼眸里也染上了层层水雾,羞怯得若娇艳牡丹。   她心又急速跳了起来,手按在心口,努力压着上扬的唇角,忍着羞臊道:“没、没什么……”   作者有话说:   百度说猫咪可以吃少量甜食,只喂了一丁点,不伤猫,但也不要学,要科学喂猫。   古代人给猫起的名字真好听,像“锦衣娘”、“银睡姑”、“一锭墨”、“寸寸金”等,我以前还看过一部武侠小说,里面只有猫叫“北落师门”,好有气质。   本来想给姜榆的白猫起名“喵喵”的,百度了下,有点汗颜,于是仿了个“梅戴雪”。 第6章 、机会   两人朝夕相对了几年,她前一刻还像被打蔫了的花,下一刻就面含春色地招摇起来,根本骗不过周明夜。   见周明夜疑惑地看来,姜榆眼睫颤了颤,真相太让人羞耻,她没法说出口,红着脸想了一想,低声道:“不是什么坏事,你别问啦。”   周明夜便不问了,找了干净衣裳准备去洗漱。   院子里的丫鬟下人都被姜榆打发回去了,周明夜就得自己备水,她身上有秘密,从小就是当男孩子养的,也不让人近身伺候,自己做这些事情并不陌生。   只是姜榆有点愧疚,跟着一起去了。她脑子灵活但力气跟不上,又从未做过这种事,差点帮了倒忙。   好不容易把水弄好了,周明夜在隔间沐浴,姜榆隔着屏风守着,以防有人闯入,这也是她二人这几年养成的习惯。   “为什么不能在房间里洗?”周明夜不明白。   “嗯……”这要怎么解释呢?   姜榆是怕林旗还没走,他可能会去卧房看一眼,但绝对不偷窥人家的洗浴室。周明夜若是在房间里沐浴,万一被他看见了怎么办?他可不能看了别的姑娘家的身子。   “……哎呀,快点洗吧,明日还有事呢。”姜榆含糊地答非所问,怕她再问,急忙转移话题,道,“椋慧好像是明日回来?”   周椋慧就是周家已出嫁的四小姐,嫁的是周老夫人娘家侄女的儿子,是周老夫人精心挑选的。夫家姓钱,家在京城附近的保州,不多显贵,但知根知底,没人敢亏待周椋慧。   屏风后的周明夜答道:“是。”   姜榆无聊地坐在外面,摘了桌上的灯罩,拿小剪刀剪了下烛心,烛光闪动几下差点扑灭,下一瞬火花跳跃,燃得更旺了。   她把灯罩罩回去,语气中满是羡慕,“真好呀。”   周椋慧十六岁半嫁了人,第二个孩子都已经五个月大了。周明夜只比周椋慧早出生两日,都二十一岁了,不仅没能恢复女儿身,还荒唐地娶了亲。   姜榆倒是跟周椋慧差不多的年纪出嫁了,可惜嫁的不是她想嫁的人。   “老太太还催着我快些生孩子呢,我倒是想,可是到现在话都没说上几句,怎么生呀……”姜榆抱怨着。   周明夜洗得快,已要穿寝衣了,听见了她这句话,惊得手里衣裳差点没拿住。她快速穿好了,绕过屏风出来,一言难尽地看着姜榆。   “怎么啦?”   周明夜踌躇了下,低声道:“你可是个黄花大闺女,怎么能说这种话?”   她方才那句话若是听在别人耳中,那是她与周明夜成亲三年还未有子嗣,怕失宠,会着急要孩子很正常。   听在周明夜耳朵里,她姜榆想要生孩子,前面还有事情要做呢,和谁做?除了林旗不做他想。   周明夜虽做男子打扮,但再怎么说也是个姑娘家,光是听她那一句话就脸红耳热。   “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想一想怎么啦?”姜榆拧着眉头,理直气壮道,“都耽误那么久了,再耽误下去我都要成老姑娘了!”   周明夜头回遇见这么直接的姑娘,嘴巴动了动,没能说出什么。   姜榆又道:“我都算好了,这几日就把事情与旗哥都说清楚,九月之前把你的身份恢复,十月我就能成亲了,快的话年底就能怀上孩子。”   周明夜:“……”   好一会儿没声音,姜榆终于意识到她说得太过了,两只胳膊撑在桌上捧着脸颊,乌黑的眼眸中映着粼粼烛光,腆着脸道:“这是人之常情,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是……”周明夜屈服了,接着提出疑问,“可现在你第一步就已经很不顺畅了,林旗并没有主动来寻你,你要怎么和他说清楚当年的事?”   姜榆眼波晃了晃,心虚地垂下眼睫,声音也低了下去,“他来过了的。”   不等周明夜细问,她忙道:“这个你就不要管啦,我又想了想,我要与他说的太多,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需要另寻一个机会。”   她需要制造一个安全的、时间充足、能让她与林旗坦白心扉的机会。   机会来得很快。   第二日,姜榆去周老夫人那见了周椋慧,乖顺地听周老夫人叮嘱周椋慧如何如何照顾孩子,果不其然又被催生了。   姜榆情真意切地应了,表示一定会好好养身子,努力早日怀上孩子。   周老夫人满意她的态度,周明夜的母亲嘴上没说什么,但是看着姜榆的眼神尽是歉疚与心疼,只有听了丫鬟传话的周明夜沉默许久,心情复杂地摸了摸脑袋,总觉得自己头上有点绿。   晚些时候姜榆回了屋,笑意盈盈道:“椋慧这次回来是有事的,钱家老夫人前两个月不是差点过去了吗,现在身子又健朗起来了,钱家要给老太太过个寿冲冲喜气,日子就定在月底。”   “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周明夜对外一直是个病秧子的病弱书生装扮,鲜少离开京城,府中有什么应酬,大多是周二爷父子俩出面,更不用说周椋慧是周二爷嫡女了。   周二爷奉皇命离京巡查去了,这时候钱老夫人过寿,侯府这边去的话,也该是周意辰去。   “若是周意辰去不了呢?”姜榆笑着问。   “你又打什么主意?”   姜榆收起笑,微微直起身子,捋了捋浅色薄衫,淡淡道:“当日是不是他指使人推我落水的,我不确定,暂且不把这笔账记在他头上。但当年你我成婚时,他刻意为难我,屡次在我跟前提旗哥。前年你去尚书府赴宴,他对你下迷药,诱你轻薄尚书府嫡女。还有,旗哥回京的消息传回来之后,玖玖周围一直有人鬼鬼祟祟……”   第一条,幸得周明夜其实是个姑娘,不然姜榆真是比死都还难受。   第二条,那时姜榆原本在府中等着的,忽然发现经常跟着周明夜的小厮竟然没跟着出去,她直觉有异,急忙借口给周明夜送药赶去了尚书府,到的时候周明夜人已昏迷,正要被送去歇息,被她及时拦下。   关于林玖的事则是林玖自己觉得不对劲,悄悄给姜榆递了信,然后听姜榆的话躲了起来,现在是谁也找不着她,包括林旗。   “其余琐碎小事暂不提,以前你我既无权势又无人手,只能忍受,现在我旗哥既已回来了,即便只为了玖玖,这笔账也该清算一下。让他受点伤根本就不过分。”   姜榆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周意辰受伤了,侯府里就只剩下周明夜一个成年“男子”,去保州为钱老夫人贺寿只能由她们“夫妻”二人去了。   这一趟来回少说也要三日,到时候再把消息放出去引林旗过去,这时间足够她把所有事情说得一清二楚了。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周意辰真的会受伤。”周明夜道。   姜榆扬眉,银盘玉面上尽是娇媚风情,道:“我说过了,能成的。”   她这边刚说完,前院里就起了嘈杂的声响,周明夜站起来,整理了下衣裳,道:“我去前面看看。”   她去了前院一趟,到天色晚了才回来,再面对姜榆时已是心服口服,道:“你赢了。”   姜榆心里早已炸开了烟花,若不是先前有丫鬟在旁边,她早就要笑出声来了。   是今日周意辰外出,莫名其妙被东西砸断了腿,当场就晕了过去,后来是被家丁抬回了府的。   “我说过的吧,那日他故意引我去宴客厅见林旗,想让我出丑,旗哥肯定不能放过他。”姜榆眼角眉梢尽是欢喜,得意的同时有几分羞涩,心里想着昨日果然没有白白给他看了身子。   若是这会儿林旗出现在她跟前,她怕是要直接扑上去的。   姜榆脚步轻快地在屋里转着圈,心中又期待起来,他今夜还会不会来呢?   仔细一想,今日周意辰出了事,侯府里必然不安宁,他应当不会再来了吧?   想是这么想的,可她还是抱了一丝希望,晚上又慢腾腾沐浴了好久,可始终没有再听见一丝异常的声响。等她洗好,周明夜都已经困了。   .   林旗未再去明昌侯府,在昨日之前,他每每想起姜榆,都是记忆中那娇滴滴小姑娘,身板小,爱笑,也爱生气,说起话来声音软软的,跟撒娇一样。   可自从昨夜之后,他再想起姜榆,满脑子都是那莹白的身子。   这很不对劲。   他大脑混乱了一整日,做的唯一一件正事就是出手教训周意辰,连手下将士都看出来他不正常了,被他以林玖的事堵了过去。   老管家很是苦恼,“要不直接派人在城里搜寻?”   “不用,她没事。”林旗道。   人既然是跟着姜榆走的,那一定不会有事。   姜榆对待林玖是一直以长嫂自居的,手把手教写字,林玖的笔墨书籍都是她亲自挑的。   林家一家都是武夫,女眷又少,对姑娘家一点儿也不细心,姜榆第一次听见林旗直呼“林玖”时,就惊讶了一下,问:“她不是你妹妹吗?”   林旗点头,姜榆道:“那你怎么喊得这么凶呀?就不能喊她小妹或者小名吗?”   “她这么小,又是个女孩子,你做兄长的说话要温柔些、耐心些,不要总是那么大声。”   林旗被教训了一顿,从那以后,林玖就多了个小名,叫玖玖。   姜榆长得美,爱笑,对着别人总是温温柔柔的,很快俘虏了林玖的心,天天追着她喊“音音姐姐”,是只记得这个姐姐,不记得哥哥了。   “少爷知道小姐在哪儿了?”老管家惊喜。   “不知道,但是她很安全,过两日……”林旗停顿了一下。   两日,他怕是还不能从那画面中挣脱,依然无法面对姜榆,于是改口道:“再过几日,我就去把她接回来。”   作者有话说:   十二点之后可能会有捉虫和修改措词。   角色想法不代表作者想法,作者坚持女性婚姻与生子自由,尊重每个人的观念与想法。 第7章 、脸嫩   “为什么要等几日?”老管事胡子白花花,担忧道,“小姐年纪还小,一个人在外面得多害怕,万一遇上坏人了可怎么办?现在府上风头正盛,多少人盯着呢,可别出了什么事……”   林旗皱了皱眉,老管事年纪大了,话一直很多,还尽是些重复的没意义的话。他这些年在外面领兵,向来是言简意赅,不大习惯这种对话方式,何况他本就在为姜榆的事情心乱,这会儿多少被吵得有些不耐。   与其让他说个不停,不如自己问些想知道的,“林玖这些年与姜榆当真没什么来往?”   老管家又听他提起姜榆,话猛地停住,小心地瞧了他一眼,才慢慢道:“当初少爷你刚离京,小姐得为老爷和夫人守孝,咱们府上只知道要披麻戴孝吃素食,把那六七岁的小姑娘养得脸色灰白、瘦巴巴的。姜小姐看不过去,把小姐接去了他们府,让小姐与她同吃同睡。”   “老奴去过姜府看过几次,姜府上下对小姐都很好,不出十日小姐精神气就恢复了。也是,咱们府上都是些粗人,比不得音音小姐细心,在音音小姐那待上一个月,咱们家小姐就胖了一小圈,养得可好了……”   之前老管家还提醒林旗要改口,现在他自己说多了,不知不觉中又喊起姜榆的小名。   林旗未出声提醒,只是静默地听着。   “……姜大人与姜夫人也好的很,对小姐很是照顾,老奴觉得过意不去,特意送了些珍惜的玩意过去,姜大人铁青着脸把我赶了出去,说老爷夫人刚去,咱们府上就跟他们家见外了……”   “我哪敢啊,后来姜夫人跟我说让我不必介怀,说小姑娘吃穿用不了什么,正好还能和音音小姐做个伴。当时我就想,等以后音音小姐嫁过来,少爷你若是敢亏待她,老奴我可是第一个不答应的……”   老管家说得顺口了,把当时的心里话说出来之后才发觉不对,立马停住,瞟了眼林旗,没看见他脸上有什么反应,才接着低声道:“后来、后来姜家要办喜事了,小姐就回来了……音音小姐出嫁之后,与咱们家就彻底断了关系,再也没有什么来往。”   “你确定林玖之后再也没与她见过面?”   老管家回忆了下,不确定道:“应当是见过一两回的,我记得去年少爷你刚在关外连胜三场,陛下大喜,赏赐了许多东西,正好是年关宫中宴饮,太后特意让人把小姐接进宫去了,音音小姐也是去了的,但是具体的老奴就不知道了,那会儿是平剑跟着小姐的。”   平剑是林夫人身边的丫鬟,在林夫人去世后一直在林玖身边照顾,是跟着林玖一起消失不见的。   “其余的,应该就没有了,小姐很少出门,也是因为少爷你跟音音小姐定过亲的事传开了,怕坏了音音小姐的名声,特意避开的。”   这么说就更不对了,林旗已确定林玖的失踪与姜榆有关,若这两人这些年当真没有联系,林玖怎么会愿意配合她?   只是林旗想不通,姜榆既然已经嫁了人,何必暗中与林玖有关联?何必再招惹自己?   他惦记了姜榆三年,听闻她转嫁别人时是不信的,入京后知道这事早已是定局,心若被人剥开挂在烈日下灼烧一般,但再怎么不甘与悲痛,他也不能对姜榆做什么。   世俗总是对姑娘家更苛刻的,他若是有什么不妥的举动,被人唾骂指责的只会是姜榆。   就连想见姜榆,他也只能趁夜潜入侯府……   那晚所见再次冲撞进脑海,林旗肩背上肌肉绷紧,隔着衣裳藏在胸口的那块软绸布会发热一般,烫得他胸口阵阵灼热,他没忍住抬手在那上面压了一下。   “少爷是怎么了?”老管家见状急忙问。   林旗离家这么久,回来后话少了很多,也不让多让人伺候,老管家怕他是在战场上受过什么伤。   “无事。”林旗心绪再度乱了起来,道,“我出去一趟。”   “是去见温大公子吗?”老管家忙道,“带些家将护卫去吧,温大公子好酒,别醉了,明日还得去见陛下呢……”   林旗出门前先回屋了一趟,寝屋中极其简单,他扫视了一圈,目光停在榻上整齐的被褥上,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   将布包塞进被褥下,他换了身外衣,转身出门去,手搭上门栓时停住。   这是在自己府上,没有人敢闯进他房中翻找东西,没人会看见这里面的事物。可是万一呢?   他保持着这动作停顿了几息,转回身重新捡起那个包得很严实的东西,再次塞进怀中。   .   “……明日一早回去,小的吃了就睡还好,大的淘气黏人,出来都得趁着他睡着了,不然要被拉着不撒手的。”   姜榆听得出神,又问:“是像你还是像妹夫?”   周椋慧笑道:“大的像他爹,小的还没长开,看不出来呢。”   周意辰性子很差,下面两个庶出的弟弟与妹妹性子也不好,但他的亲妹妹周椋慧却是性子温婉的,与姜榆说得上一些话。   “真好。”姜榆艳羡道。   周椋慧低声安慰道:“三嫂你也别着急,慢慢来,总会怀上的。”   姜榆脸有点红,低眉点了头。   周椋慧又道:“二哥现在下不来床了,祖母说过几日让你与三哥去保州,正好到时候给你抱抱孩子,沾沾喜气,说不准很快就能有了。”   她俩坐在亭子里,你一句我一句说的好好的,周家老四周妍弘偏要来插嘴,“三年都没生出来,抱一抱就能有了?那你不是比送子观音还灵了?”   好好的气氛被她搅浑,周椋慧眉头微收,拿出做姐姐的姿态,不悦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谁教你插嘴这事的?传出去你还想不想嫁人了?”   周妍弘被噎了一下,脸迅速涨红,但是心有不甘,顶嘴道:“我又没说错,姨娘都说了,三嫂看着脸嫩,一点儿也不像是嫁了人的,难怪生不出孩子!”   这三人里姜榆年岁最长,但是容貌娇艳,眼神清澈,见人就笑,看着满是姑娘家的灵气。而比她小的周椋慧大概是因为早早生了孩子,腰身略微丰腴,身上带着为人娘特有的柔和气质,两人的确是有很大不同。   周妍弘会这么说,也是因为先前与周家老六争抢东西的事情被惟姨娘说了,说她没一点儿端庄的样子,让她多跟姜榆学学。   周妍弘不服气,说她还是个姑娘家,犯不着跟个嫁了人的学。惟姨娘就道:“你还嫌弃别人了,你也不看看姜榆那模样,脸嫩成那样,说是待字闺中的姑娘都不为过。”   “这是你能说的?”周椋慧面色严肃起来,道,“也不知道惟姨娘私下里都教了你些什么,我这就去与祖母说一说,让她多管教管教惟姨娘,省得她把咱们侯府的女儿都教坏了。”   姜榆再怎么说也是已逝的平昌侯唯一的嫡儿媳妇,就算周明夜再怎么不成器,这两人的事也不是一个姨娘与庶女能多嘴的。周妍弘没什么脑子,把惟姨娘私下说的话吐出来,周椋慧不告诉周老夫人,那才是说不过去。   这话出来,周妍弘果然慌了,急忙认错。   但是周椋慧已经不理她了,先是替她与姜榆赔了不是,然后领着丫鬟往周老夫人那去了,周妍弘急忙跟上去。   一眨眼,亭子里就只剩姜榆与她身边的两个丫鬟了,她端着茶水抿了一小口,湿润的唇微微扬着,偏过头问丫鬟:“我看着真的脸嫩?”   “是呢。”丫鬟答过,仔细瞧了瞧她,又道,“就是下巴比刚出嫁时稍微尖了一点,其他的一点儿也没变。”   姜榆笑弯了眼,对着茶水照了照,满意极了。   她美了一会儿,想起正经事,回屋去找了周明夜。   周明夜女扮男装,已经是欺君之罪了,万万不敢再科举入朝,只靠着侯府荫庇混了一个散官闲职,都不用出门去办事,这会儿正在屋里。   “过几日去保州时要多加小心,别再惹了那温大公子。”姜榆叮嘱道。   她今日与周椋慧说了许久的话,这才知道,周椋慧这一趟来是因为钱老夫人过寿,也是来上门求助的。   保州前不久新去了一个知府,跟温国公府有点关系,而温国公府与平阳侯府有旧怨,因此一直在打压周椋慧夫家,处处为难,让钱家吃了不少苦头。周椋慧是没办法了,特意来找周老夫人想个法子的。   光是平昌侯府的一个姻亲都能被盯着找茬了,等周明夜与姜榆去了保州,一定会被加倍针对。   “听见了吗?”姜榆摇了摇周明夜,奇怪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周明夜回神,偏过头道,“我知道了,到时候多带些人去,没事的。”   姜榆眼眸微微眯起,见她眼神闪躲,追问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周明夜眼眸暗下,沉默了会儿,轻声道:“早些年读书的时候,我因为没有喉结被同窗怀疑过身份,被为难过,后来阴差阳错被温絮之当成了男子。温国公府与我们府上向来不和,有他为我作证,没人再怀疑过我,但同时,我也得罪了他,他怕是想让我死。”   作者有话说:   副cp只用于推动剧情,正文里,周明夜全程无心情爱,番外有,cp时和修,温絮之只是个工具人。 第8章 、芍药   平昌侯府与温国公府的恩怨要从一桩婚事说起。   周明夜原本是有个三叔的,二十多年前与温国公府的二小姐订了亲,两人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婚事刚定下就传遍了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成亲当日,十里红妆,热闹非凡,可谁也没想到,拜堂拜了一半,周三叔突然抛下新娘子走了。   所有人都懵了,直到派出去寻人的下人回来,国公府上这才知道周三叔有一个藏在外面的小情儿,拜堂之际突然悔婚,不顾两家的脸面,抛下满堂宾客与新娘子,与他心上人私奔去了。   温家二小姐自小受尽宠爱长大,受不得这屈辱,一头撞死在了厅堂。   喜事变丧事,两家就此结怨。   这事本就是平昌侯府的不对,后来周三叔与小情人遭了报应客死他乡,但温国公仍怒火难消,毒蛇一样盯着平昌侯府,处处与之作对。   老温国公与当今太后是兄妹关系,发起狠来对付平昌侯府,侯府根本撑不住。   当年平昌侯交还爵位未尝不是在圣上面前做好,以奢求圣上念着旧情护住平昌侯府。   姜之敏不屑权贵,以前除了没落的林家之外,没有什么来往密切的人家,姜夫人也很少带姜榆参与后宅妇人们的宴会,因此,姜榆以前只是简单听说过平昌侯府与温国公府有恩怨。   嫁进平昌侯府这些年,姜榆被迫补了不少,涨了不少见识,这会儿听周明夜说得罪过温絮之,十分淡然,“没事儿,两家本来就有仇,不差这一点儿。”   过了会儿撑着下巴叹道:“你那三叔可真是……”   那好歹是周明夜的亲三叔,姜榆口下留情,只是哼了一声,骂道:“懦夫。”   周明夜沉默不语,姜榆侧身看了看她,安慰道:“不过他是他,你是你,你那时候还没出生呢,和你没有一点儿关系……”   两人说了会儿话,外面丫鬟来了,说姜家派人来送了信过来。   是姜夫人知道林旗回来了,怕姜榆对林旗旧情未了做出什么冲动的事,特意让人传信来,叮嘱她不可乱来。   姜榆看完信就笑了,提笔欲回信,想了想,与周明夜说了一声,抱着梅戴雪回了趟娘家。   周明夜的事情辛苦瞒了二十余年,她不愿意告知别人,姜榆自然不会往外说,连姜夫人都不知道。   母女俩在房间里说了许久的话,姜夫人说来说去,都是在劝姜榆忘记林旗,好好与周明夜过日子。   姜榆一直点头,要回去的时候瞧见了院子里的芍药花,盯着多看了会儿。   姜夫人眼见着她看得入了神,捏了下她的脸,道:“又想什么坏主意呢?”   “没有呀。”   芍药的花期已过,现如今只剩下了翠绿的枝叶,姜榆看着那枝叶,脸慢慢红了,一双眼睛却顾盼生辉,仿若有月光流淌着。   姜夫人一看她这样就知道有问题,急忙低声警告道:“不许胡来,你现在可是侯府的三夫人,不顾着咱们自己家的脸面,也得顾着侯府的,不然老夫人和周二爷饶不了你!”   姜榆眼波盈盈,攀着姜夫人的手臂娇声道:“我瞧着家里的花长得好,想抱一盆回去养着,这也不行吗?”   “行行行。”姜夫人看不出她打的什么主意,心疼她所嫁非所爱,只能妥协,哄道,“你乖乖的,把自己照顾好了,想要什么,娘都给你找来。”   “我还不够乖吗?她们催我生孩子,我都答应的好好的,也一直尽心照顾夫君,都没有偷偷去见旗哥……”   姜夫人一凛,在她手臂上轻掐了一下,姜榆立即闭了嘴,偎着她讨好地蹭了蹭。   又被低声嘱咐了半晌,姜夫人才依依不舍地送她出了门。   走时,姜榆臂弯抱着梅戴雪上了马车,让人将那只剩枝叶的芍药放在了她脚边,乖巧地与姜夫人告别。   马车驶出姜家所在的那条街道之后,姜榆掀帘吩咐道:“绕去西街的如意斋,顺路买些糕点蜜饯。”   帘子落下后,她在马车里翻找出了一条发带,又折下一小簇芍药花枝,将花枝绑在了梅戴雪肚子下,揉揉它软乎乎的爪子,小声道:“你可要听话了,把东西给我带到。”   梅戴雪慵懒地眯着眼,喉咙里发出呼噜声音。   姜榆身边的人都知道她喜欢如意斋的糕点,尤其是小甑糕,到了地方,丫鬟扶着她下了马车,让她亲自去挑。   慢条斯理地选了五六种糕点,又选了几种蜜饯,丫鬟都快拿不下了,才回了马车上。   马车里一盆芍药孤零零地摆着,姜榆碰了碰枝叶,悄悄把帘子掀了条小缝朝如意斋看去,远远看见铺子里的姑娘笑眯眯地把包好的糕点递给客人,然后顺手把被遗落在一旁的白猫抱了进去。   姜榆放下帘子,拍了拍泛红的脸,吩咐人启程回府去了。   .   临仙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背靠平澜江,从最高处向外看,能看见江面上映着的绚烂晚霞。   一曲终了,琵琶女放下琵琶,倾身给温絮之斟了一杯酒,又袅袅地移到林旗身旁,手尚未触及酒盏,已被拦住,“不必。”   琵琶女愣了下,侧目看向温絮之,后者微微一笑,道:“退下吧,若真被你碰着了,他是一口都不会再喝了。”   林旗未置可否,只是道:“找我什么事?”   “急什么,待会儿再说。”温絮之慢悠悠道。   林旗以前就与他相识,只是泛泛之交,熟络起来全是因为前几日温絮之遇难,被他救了一命。林旗只是顺手,未将这事放在心上,但温絮之自诩不是不知回报的人,就这么缠了上来。   又饮罢一壶酒,温絮之才让琵琶女和护卫全都退下,他酒喝多了,眼神有些迷离,斜倚着垫子道:“听闻前两日你去了平昌侯府,可见着周明夜了?”   林旗未答话,温絮之兀自鄙夷道:“我还真没想到,周明夜跟个病崽子一样,竟然还敢抢别人的未婚妻……你那未婚妻能看上这毫无男子气概的人,眼光也不怎么样,不要也罢。”   提到了姜榆,林旗才淡淡扫了他一眼。   温絮之看不懂他这意思,停了片刻,嗤笑道:“我直接说了,我与周明夜不对付,近日要让他遭难,他那娘子你是要还是不要?要的话我就让人把她送去给你,虽不是什么完璧之身了,但她背叛了你,带回去做个通房出出气还是成的……”   “别碰她。”林旗开口了,声音低沉,带着浓浓的警告道,“其他人我不管,但姜榆,谁也不能动。”   “你要自己出气?”温絮之一想,道,“你自己出气也成,让她跪在你面前求你,这才舒坦。”   林旗饮尽杯中酒,酒盏落下,看向他道:“没事我就走了。”   “你如今这么风光,不趁这时候好好快活快活,整日往那军营中跑做什么?”   “皇命所托,不敢怠慢。”林旗道。   二人就此分别。   林旗回府时已是华灯初上时分,府中较往日格外热闹,护卫家将们全都聚在他院门口,盯着屋顶跃跃欲试。   只有老管家汗水快滴下来了,在一旁嚷嚷道:“都别围着它转了,你们该去校场的去校场,该去歇息的去歇息,别吓着它……”   没人理他,老管家又高声道:“快都散了,别让少爷看见了……”   说话间林旗已至跟前,抬首望去,檐角高高翘起,未见什么异常,他正要移步回屋,有一护卫踩着梯子爬了上去,飞身一扑,一声爆喝与尖锐的猫叫声同时响起。   林旗止步,看见那护卫兴高采烈地举着一团白绒绒,高声道:“我逮着了!这猫怎么还别着个树枝?”   “作孽啊,别捏坏了,那可是、可是……”   “给我。”   老管家欲言又止的话被打断,林旗往前几步,盯着护卫手上的猫和猫身上的绿色枝叶,面色发寒。   护卫跟了林旗几年,一见他脸色,再想着老管家方才说的话,心知不妙,急忙翻身跳了下来,将白猫递了过去,殷切道:“没弄伤,属下就是看着好玩,这白猫真漂亮……”   他将猫递过去时,想顺手把猫后腿上系着的枝条取下,才朝着枝条伸出手,小臂忽地被大力拧住,护卫吃痛松手,白猫一个跳跃落到了林旗怀中,娇气地叫了起来。   只有老管家认出了这是姜榆养的梅戴雪,额头直冒汗,道:“这谁也不知道,它怎么就遛到咱们府上来了,少爷,交给老奴吧,回头老奴找个摊贩给送回去。”   林旗置若罔闻,单臂抱着猫,摘下了它身上绑着的枝条,细细看了看,呼吸突然粗重起来。   半晌,他涩声道:“这是芍药的花枝?”   “看着是,也不知道谁把这花枝绑到它身上去了,少爷你身上都是酒气,别熏着它了,快给老奴吧……”   林旗一句话都没再说,脸色阴沉,握着花枝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盯着那芍药花枝和白猫,恨不得透过这两样东西,把它们的主人给撕碎了。   原地僵硬地伫立片刻,他将花枝藏入怀中,抱着白猫阔步出了府。   身后护卫家将们面面相觑,“将军这是怎么了?”   老管家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这一群人,唉声叹气地边走边道:“早说了别让他看见,非不听,这下好了……”   向外去的林旗听见了府中人的疑问和老管家的叹气声,但是他已没空多想了,他现在浑身血液翻涌着,怒气几乎要冲破血脉经络。   在别人眼中,那只是一枝极其普通的芍药花枝,可是在他眼中,那花枝带着的是无尽的暧昧气息。   谁也不知道,他怀中藏有一个小布包,里面叠着的是一个姑娘贴身的小衣。   那是一块小小的银白薄绸,上面用细密的针脚绣着栩栩如生的大朵芍药花,最下面边角处偷偷用鹅黄的细线绣了个署名,单字“音”。   作者有话说:   女主人设文案排过雷了,V章更骄纵过分,去留随意,不必告知。 第9章 、假山   姜榆回了侯府先让人把芍药花种好了,然后与周明夜母女俩一起用了晚膳,送周明夜回了屋,亲自到小厨房熬药去了。   平昌侯府上下都知道,三夫人姜榆贤良淑德,把病弱的周明夜照顾得极为妥善。   时间晚了,府中已安静下来,姜榆端着药碗过洞门时不慎被绊了一下,托盘上的汤药荡了荡,差点儿倾洒出去。   丫鬟连忙扶着她,“少夫人,还是奴婢来吧?”   “不用。”姜榆微笑着拒绝,“没事的。”   这一日的月亮较前几日饱满了几分,月色平铺而下,与檐下灯笼的光芒交融,将庭院照得明晃晃的。   一眼望去,高处映在繁茂枝叶的飞檐翘角,低处的红柱连廊、还有泛着涟漪的荷塘水面尽数显现在眼前,偶有不知名的虫声响起,宁静且安逸。   唯有树影下与假山后等背光处,没能得到月光眷顾,漆黑一片。   回卧房需要穿过碎石小径,怕姜榆看不清脚下再摔着了,出了连廊后,丫鬟道:“少夫人稍待,奴婢去摘个灯笼。”   姜榆点头,左右看了看,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顺便将手上托盘也放在一边,就着月色细细查看自己的手掌心。   她今日一直想着被梅戴雪送出去的芍药花枝,熬药的时候心不在焉,不小心烫着了手。   正朝着烫红的手掌心吹气,忽听檐下摘灯笼的丫鬟“咦”了一声,姜榆抬头,见丫鬟正眺望着不远处的假山。   “怎么了?”   丫鬟收回视线,道:“奴婢好像看见梅戴雪了,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回来的,一转眼又不见了。”   姜榆心头一震,倏然抬眸,只见如水月色下,错落的假山静静伫立着,除了微动的树影,没有一丝声响或者影子。   她看得太认真,手指头没注意动了一下,正好压在掌心的烫伤处,疼得她“哎呀”一声缩起了手。   丫鬟忙道:“少夫人,要不还是请大夫来看一下吧?”   姜榆的心正高高吊着,根本没心思与她说话,勉强按捺住汹涌的思绪,摇头道:“不用,对了,我的玉镯好像落在药炉旁了……”   这边到小院只差那一小截穿过假山洞的小径,丫鬟抬头看了看,道:“奴婢回去取,少夫人你当心,别再摔着了。”   “嗯。”   丫鬟离去后,姜榆手掌按着心口做了会儿准备,微微舒了口气,没管放在一旁的汤药,提着灯笼向着假山走去。   她走得很慢,脚步很轻,像是踩着棉花一样,轻盈无声,带着一点偷偷摸摸的味道,心里却是忐忑又雀跃的。   今日给林旗送花枝的事是她临时起意的。没道理未婚夫君回京这么久了,她只能与人客客气气道声谢,就算说不了多少话,能见一面也是好的啊。   “梅戴雪?”她轻喊一声,没有得到回应。   姜榆已至假山洞前,看着漆黑的假山洞,略微蹰躇了下,才慢慢将灯笼往前递去,烛光蔓延,照亮洞壁,里面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姜榆怀疑是林旗将梅戴雪送了回来,可她没亲眼看见梅戴雪,也没看见林旗,这会儿是不肯先喊出林旗的名字的,只是又唤道:“梅戴雪?”   一阵细弱的风不知从哪里吹来,姜榆手上提着的灯笼摇晃了一下,她下意识偏身去挡风。   这一侧身,姜榆彻底从月下隐入了假山洞中,紧接着,被人扣住了腰。   姜榆本能地缩起了身子,到了嘴边的尖叫声硬生生忍下,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什么反抗也没来得及做,就被箍着腰转了半圈,后背微微一痛,被按在了山壁上。   她空着的那只手下意识地去推对方,刚抬起,就被擒住手腕一并控制住。   姜榆被迫仰着脸,微张着着唇,眼眸颤动,直直地对上了跟前人幽暗的双目。   那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像是平静无波的深潭,又似乎藏着几欲翻腾的暗涌。   姜榆动弹不得,又被这目光看着,心跳如雷。   她有些受不住,想要闪躲又不甘露怯,硬是撑着没动,坚持了会儿,最终在那眼眸微垂落在自己眸中时,打了个哆嗦。   姜榆只觉得四肢忽然没了力气,手上一松,灯笼“啪”地一声落了地,山洞中即刻陷入了暗黑。   两人都没有动静,一尺之外是皎洁明月照着的庭院,另一边也有一束月光从错落的假山缝隙中照射进来,唯二人所处的位置,伸手不见五指。   一片凝寂,狭窄的空间中,姜榆听了会儿自己的呼吸声,后知后觉地发现林旗从头到尾都像是隐形人一样,没发出一点儿声音,不服气地跟着放缓了呼吸。   “喵呜——”一声猫叫突然响起,姜榆被震醒,目光微偏,看见浑身雪白的猫儿在正窝在外面的假山上,沐浴着月光添爪子。   丫鬟很快就会回来,她没多长时间与林旗相处的。   趁着黑暗看不清,姜榆咽了下口水,许久未见,现在要开口说话都变得艰难。   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要开口时,被人抢了先。   “林玖在哪?”林旗的声音压得很低,略微沙哑。   姜榆看不见他的脸色,只听得他这声音毫无感情,一点儿也没有初见爱人的欣喜,这几个字仿若一盆冷水浇在她心头,让她迅速冷静了下来。   她不回答,努力镇定,反问:“这么久不见,你想问我的只有这个?”   林旗沉默,姜榆又道:“林玖是你妹妹,我怎么会知道她在哪儿?你来逼问我是什么意思?你有证据证明她与我有关吗?”   明明是她当初用林玖的下落勾着林旗的,这会儿却故意这么问,就是笃定林旗不会出说当日偷听了她说话,看见了她沐浴的事。   林旗果然没说话,姜榆心中柔软又羞涩,也不觉得他说话冷淡了,软着嗓音催促道:“你说话呀。”   “林玖在哪?”林旗只是这么重复。   他不回答姜榆的问题,姜榆也不答他。   姜榆仍被桎梏着右腕,两人离得很近,除却这两处,再没有别的肢体触碰。   她有些不自在,动了一下,明知道林旗看不见她的表情,还是撇开了脸,带着微微的埋怨道:“你要一直这样抓着我吗?我很不舒服的。”   她说完,手腕就被松开了,紧接着,被桎梏着的力道也松动了。   那只结实的手臂从她身后与假山壁间缓缓收回,并未触及姜榆,只是微微擦过单薄夏衣。【没有肢体接触】   但是姜榆觉得这会儿自己的脸一定红透了。   方才两人有触碰她觉得不自在,现在分开了,姜榆又觉得不满意。   在那手臂完全离开她周围时,她鬼使神差地顺着向前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顷刻间缩短,姜榆被风吹动的衣带已经飘到了林旗身上。她深吸气,两手朝着林旗抱去,然而,未触及对方衣裳就被抓住。【没有肢体接触】   “你做什么?”林旗问道。   姜榆抬手时衣袖顺着手臂滑动了一下,夜风吹来,拂在她手腕上,让她胳膊上起了细小的疙瘩。【没有肢体接触,也不露手臂了,马上要上夹,求求审核大大了】   她脸上滚烫,仗着林旗看不见,厚着脸皮道:“我、我站不住了,你故意吓我,我腿软。”   “不都在你的计划之中,有什么可怕的?”   姜榆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放在以前,他都是顺着自己认了的。   她顿了顿,微恼道:“你都这么说了,那直接躲开不就好了?做什么要抓着我?”   她没能得到回答,只感觉被抓着的力道收紧了一些。   姜榆手臂上觉得痛了,有点气恼,“你还不松开我?”   让人不仅舍不得动弹,还想更进一步。林旗压着呼吸,手掌再次收紧了几分。   “抓痛了!”两臂疼痛,姜榆心中旖旎全部消散,气道,“你练武就是为了欺负女孩子的吗?我都说了痛,你还不松开!”   也许是她的话起了作用,林旗手上动作僵住,慢慢松开了,同时往后退了一步。   “你往后退是什么意思?你是在嫌弃我,不愿意离我近一些吗?”姜榆揉着手腕,睁大眼睛,咄咄逼人道。   总而言之,林旗靠近她是错,远离她还是错。   “你说话……”   “有人来了。”林旗猝然出声打断她。   姜榆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两息,果然听见有脚步声传来,伴随着的是丫鬟的自言自语,“怎么只有药放在这里?”   “少夫人?”丫鬟喊了一声。   姜榆大气不敢出,黑暗中抬着眼眸看林旗,见他眼眸如星,也正低头看着自己,她脸上又烧了起来。   脚步声靠近,林旗忽地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别出声。”   姜榆都未来得及反应,又被抱着转了一圈,这下是从假山缝隙中转了出去,背靠着假山,全然暴露在了月光下。   她努力压制了,可在腰上软肉被假山硌到,痒痒的,还是没忍住发出了细微声响。【假山,不是男主】   “谁在那里?”丫鬟惊问道。   姜榆急忙捂住嘴,月色下见林旗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后随手捡起一颗石子,向着静卧着的梅戴雪扔去,“砰”的一声,石子砸在了它脚边。   梅戴雪被吓到了,尖叫一声蹿了出去。   “是你啊?你今日跑哪去了?少夫人找了你许久呢。”丫鬟与梅戴雪说了几句话,然后抱着它穿过假山洞朝后院去了。   姜榆只与她隔着一座假山,偏头就能看见丫鬟的身影。   等丫鬟彻底走远了,她才敢喘气,秋水眼眸微微抬着,拖着软绵绵的嗓音道:“你又抱着我,是想做什么?”   林旗双目死死盯着她,衣衫下的手臂肌肉绷得紧紧的,好一会儿才克制住冲动,缓慢地放开了她,后退一步,低声道:“别再撩拨我了。”   作者有话说:   周明夜女扮男装的事情,文案应该能看出来的,还要后面男主才知道,原因在后面几章,请不要骂女主,请口下留情谢谢。   不通顺将就着看吧,就是旧情人重逢对峙。   改了很多了,求求审核大大了,我以后一定注意。 第10章 、自重   人虽退开了,但月光从他身后涌上来,将他影子投在姜榆身上,好像两人仍抱着一样。   林旗再往后退了一步,让姜榆的脸庞全部露在了月光下。   姜榆的样貌自然是没的说的,柳叶眉下卧着一双垂泪眼,笑起来时弯弯的,看着温柔可爱,不笑的时候则是眼尾微垂,楚楚可怜。   姜榆总觉得自己眼睛不好看,没有表情时就是一张苦瓜脸,所以经常笑着。   只有不高兴了,或者犯了娇气想让人来哄她,才会任由眼尾垂着。每回这样,就算是她先无理取闹,也会让对方心生内疚,主动低声下气地跟她道歉。——这一招对付姜夫人与林旗尤其有用。   她现在就是这样的,仰着脸,脸颊和眼尾都带了红,水眸中盛满月光,我见犹怜地望着林旗,捏着细细的嗓音道:“谁撩拨你了?你不要胡说。”   声音听着娇柔得很,带着一丝委屈,受了什么屈辱一样。   林旗狠狠闭上了眼,睁开时双目清明,视线擦着姜榆的面颊错开,落在她耳下挂着的鎏金红翡翠的耳饰上,压住心中所有冲动,淡漠问道:“我再问你一次,林玖到底在哪里?”   同一个问题他问了三遍了,被姜榆东拉西扯,丁点儿线索也没问出来,接着道:“你带走林玖,不就是为了引我来?我来了,你想说什么,尽管开口。”   姜榆听着他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心里又沉闷了下来,她抿了抿唇,要开口时一阵风吹来,将她鬓边的一缕发丝吹到了脸上。   她心情不好,觉得什么都在和她作对,气恼地抬手拨开那缕发,可是忘了右手手心有烫伤了,直到发丝贴着掌心划过才觉得痛,急忙捂住了手。   月光下看见细嫩掌心红了一小块,姜榆心中酸楚,觉得自己可怜极了,默默怜爱了自己一会儿,余光忽然瞧见林旗的手动了一下,她脑中灵光一闪,发现了被忽略的一个细节。   ——从她被掳到假山里面,到方才被按住手臂,从始至终,林旗都没让她这只手动过一下。   姜榆嘴角慢慢翘起来,手心的痛觉都轻了,垂着脑袋对着林旗小声道:“我就是想问问你,你、你这几年……”   她声音越来越小,羞涩道:“……有没有一直想着我……一直念着我……”   她说完,心跟着高高悬起来,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耳边,屏息凝神地等着林旗给她肯定的回复。   可是她听见了虫鸣和风声,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心跳,唯独没有林旗的声音。   犹豫了下,姜榆慢慢抬起头,视线从脚下碎石草丛移到身边人的衣摆,偷偷嫌弃了下他暗色的衣裳,然后从他衣摆缓缓向上爬,最后跃过那滚动着的喉结与棱角分明的下巴,迅速向上,与林旗的视线相撞。   林旗终于有了回应,却是面色铁青,声音冷若冰霜道:“周夫人,自重。”   姜榆的脸霎时间惨白一片。她长这么大,从未被人这么说过,现在主动问喜欢的人想不想她,得了这个回复,耻辱得浑身颤抖,想把林旗推得远远的,再也不见他!   她一生气,眼睛里就蓄起了水雾,说话也不顺畅了,气急败坏道:“你说谁不、不自重?今夜明明是你闯入侯府,将我、将我掳到阴暗角落里来的,冤枉我拐走你妹妹在前,对我动手动脚在后,你还扯、扯了我衣裳,摸了我的身子,现在又说我不自重,你、你无耻小人!”   她说的这些,乍一听很离谱,但是仔细一想,的确是这样没错。是林旗将她抱过来的,中间确实抓了她小臂,碰到了她的肌肤,略微弄乱了她的衣裳。   林旗向来说不过她,听着她恼羞成怒的几句话,脑海里不自觉地勾勒出前几日看见的画面,烛光下,水珠滚滚,从姑娘家白皙的身上一寸寸滑落……那肌肤比今夜的月亮还要莹润。   在此之前,他与姜榆最亲密的触碰也就是姜榆捧着他的手给他抹药了,唯一的一次抱抱,还是他离京那日。   道别的话早在启程前说尽了,可随军向东那日,姜榆还是追到了城外。她一个姑娘家是没法靠近大军的,隔得远远的,踮着脚尖眺望着林旗的身影。   那时林旗只是一个顶着林家旧日威名的小小校尉,赵老将军见他频频回首,特许他回去说上几句话。   十六岁的姜榆远远看见他,立马眼泪汪汪地迎了上去,相顾无言,许久,才抓着他的手道:“你一定要平安回来,不要让玖玖没了依靠。”   林旗点头,“好。”   “还要早点回来,不然我年纪大了还没成亲,要被人笑话的。”   “嗯。”   他看着泪眼朦胧的姑娘,心中有万种不舍,想说的话如滔滔江水,可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还有,外面的姑娘都坏得很,你不能看别人,也不能碰别人……你知道我很爱干净的,若是碰了人家那你就脏了,我可就不嫁你了。”   姜榆那时只有林旗下巴那么高,抬着头,眼泪一行行顺着白嫩的脸颊流下,还不忘说着警告的话。   林旗笨拙地给她擦着眼泪,低声道:“我知道,音音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姜榆眼泪流得更欢了,忽地往前一步扑进了他怀中。   这是两人第一次离得这样近,姑娘家身子软软的,带着淡淡的馨香。   林旗感觉那香味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罩住,他胸膛震动,剧烈地呼吸了几下,才踌躇着抬起双手,轻轻搭在姜榆的后背上。   他沉迷于那心意相通、眷恋不舍的温馨,察觉到姜榆动了动,在自己怀中塞了东西,林旗是想要放开她的,可双臂不听使唤,仍停在那单薄的脊背上。   这么抱了会儿,姜榆把脸埋在他怀中,声音嗡嗡道:“你要把这东西藏好了,不能被别人看见。”   林旗感觉胸膛被她按了按,以为是姜榆给他塞了伤药细软等。   姜榆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在意,从他怀中退开,重新抓住他的手,脸上写满了认真,慎重道:“你是林家唯一的男子,若是你出了事,就算尸体无法运回京城,遗物也一定会被送回来的。到时候我给你的这东西就会被陌生将士千里迢迢从关外送到京城,所有人都会看见,到那时,就算我爹肯留我一命,我也是活不下去的。”   她说的郑重,让林旗皱起了眉,当即就要去看怀中被她塞了什么东西,被她按住了手。   姜榆只是一个娇气的小姑娘,林旗要挣开她易如反掌,却在被她的手按住的瞬间老老实实,没有分毫反抗。   “你记住了……”姜榆的脸红得要滴血了一样,鼓着勇气直视着林旗,细声细气地叮嘱道,“这东西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才能看。”   后来一人止步于城外,一人策马追上了东征大军,行军艰辛,林旗一直没机会看怀中的事物,只偶尔把手探进怀中摸了几下,觉得似乎是块柔软的布料。   如此过了数日,他才终于有了机会独处。   姜榆的东西从来都是很精致的,他特意洗干净了手,才把东西从怀中掏出来,细心地在膝上展开。   看清楚的一刹那,林旗腾地站了起来,浑身气血涌动着,在脉络中来回冲撞,差点要把他人撑爆。   后来冲了个冷水澡,又吹了许久冷风,才闭着眼重新打开,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他睁开眼,看清了角落里的那个“音”字时,终于明白姜榆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若是死了,这件小小的衣裳就要被当做遗物送回京城了,届时,军中将士、传信驿使、朝中众人,都会看到这块小布料。   他与姜榆有婚约,这上面又有姜榆的小名,傻子也能猜到这是谁的贴身衣裳,就算不是,姜榆也摆脱不了嫌疑,流言就能将她逼死。   姜榆是真的怕他回不去,把自己与他绑在一起了。   林旗心中滋味难以形容,那天他独坐了一整夜,天亮后将思绪与那小衣收好,再也不敢乱分心。   行军三载,林旗时刻保持警惕,从不让人近身,从不轻易受伤。他受伤事小,若是昏迷中被人看到了怀中藏着的东西怎么办?   这是谁也看不得、碰不得的。   两人情谊谁也不能怀疑,可如今姜榆已嫁了人,他再怎么不舍也不该去扰乱的。   好不容易逼着自己不去想她,克制住冲动与欲/念不去伤害她,她却百般撩拨。   林旗想得多了,感觉怀中的绸衣发着热一样,烧得他心火旺盛,蒸腾热气恨不能从七窍中窜出。   他记起怀中小衣柔软的触觉和那上面精美的刺绣,记起莹白湿润的姑娘的躯体,记起今日被送去府上的芍药花枝,还有方才那短暂的触碰下柔滑肌肤,就连鼻尖,也尽是姜榆身上的馨香。   他正处于天人交战中,突然有一只柔软的手攀上他手臂,林旗猛然抬眼,眼中怒火与欲望交织着,迅疾如闪电地擒住了姜榆的手腕。   “哎呀——”姜榆吃痛,“你又要做什么?”   林旗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在将人拽入怀中蹂/躏与推开之间挣扎了一瞬,忽听窸窣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下意识的反应替他做了决定,他抓着姜榆的双腕将人往后压去,跌跌撞撞两步,姜榆后背撞上了假山,痛得五官皱了起来。   “你——”她想说话,但是看见了不远处闪烁的烛光,急忙忍住了。   两个提着灯笼的丫鬟说说笑笑从附近的抄手游廊走过。   等人走远了,姜榆挣了一下,未能获得自由,后背也还痛着,气道:“你登徒子!你敢逼迫我——”   “我逼迫你?”林旗被烧毁了理智,冷笑一声,道,“敢问周夫人今日让梅戴雪往我府上送了什么东西?”   他眼睁睁看着姜榆烧红了脸,娇靥如初盛开的艳丽牡丹,又恨恨地喊了一声“周夫人”,继续逼问道:“周夫人……可还记得三年前往我怀中塞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虽然写了两章,但是文里时间没有过去多久……另外,看文案最后一句应该能看出来吧,男主知道周明夜是姑娘还要往后。   后面会写清楚,慢慢写,慢慢来,不要着急。 第11章 、秘密   姜榆自然是记得的,当年她怕林旗真如京中闲言碎语所说再也回不来了,又怕他这一去数年,将自己忘却,辗转反侧后做了这个惊人的决定。   两人少时相识,她知道林旗从未与别的姑娘亲近过,更不曾沾染风月,她故意这么做,一要林旗时时记得她,二要他每回情动,都会想起自己。   这行为着实过于大胆,她谁也没敢说,就连姜夫人也不知晓。现在被林旗当面质问,姜榆脸上火辣辣的,人要被羞窘淹没了。   她第一反应是要否认,只要她死活不承认,反口说那是林旗故意弄出来诬陷她的,林旗是没办法的,他总不能把东西宣扬出去让人来辨认吧?他不会的。   “你……”要狡辩的话到了嘴边,姜榆看着林旗浓眉下燃着怒火的眼眸,心头一跳,想起自己的初衷。   她是要挑动林旗的心的,于是说出去的话就成了:“……女孩子家的贴身衣裳,你不认得吗?”   她总能让林旗哑口无言,以前是,现在也是。   姜榆听见了关节活动的咔咔声响,她有点心慌,没敢再看林旗,故作镇定地嗡嗡道:“你在外面这么多年,没有、没有碰过别的姑娘吗?怎么连这个也不认得?我听人家说……”   “的确不认得。”林旗声音里带起了狠意,咬牙道,“劳烦三夫人让在下看看,认一认。”   姜榆还没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衣襟处就落了一只手。   她领口原本微敞着,颈间带着一串珍珠璎珞,指腹大小的圆润珍珠压着娇嫩的肌肤半遮半掩。现在那上面多了一只手,手的食指与中指探入了衣襟内,指背关节贴着精致的锁骨,微微向外勾着。   只要再向外拉扯一下,就能将那饱满通透的珍珠串与衣衫下的美景全部暴露在月光下。   姜榆察觉到他的动作时,衣襟已经被挑开了一条些,夜风蹿进去的那一瞬间,姜榆浑身炸开了鸡皮疙瘩,凉意从脚底蹿至心头,让她在炎热的夏夜生生打了个寒战。   她能出言挑拨林旗的心、说些暧昧不清的话,林旗越是失控,她越是高兴和满意。   但反过来林旗对她出手,却只觉得惊惧、恐慌,姜榆终于知道她挑拨过了头。   她要林旗喜欢她为她寝食难安,而不是这样强横地撕扯她,让她衣衫不整、颜面无存,被来往的丫鬟小厮看见,然后身败名裂。   “你、你敢!”姜榆被吓出了眼泪,打着哆嗦道。   她被吓懵了,害怕的同时心仿若坠入寒潭。以前她做得再过分了,林旗也不会让她受伤,现在却用这种野蛮的方式对待她,她心口疼痛,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你敢这么对我……”   勾着她衣襟的手止住,空气似乎都凝住了,寂静的夜色中,只余姜榆颤抖的哽咽声。   姜榆强忍着惧怕,倔强地仰头去看林旗,然而视线被泪水模糊,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正因林旗动作止住而心生希望,颈下的手突然施力,姜榆绝望闭眼,若是林旗当真这么对她,她以后、以后……   脖颈一痛,接着有东西从身上滚落,姜榆的手不知何时被放开了,她下意识地去接。   几颗小小的珍珠从她胸前滚落至手心,互相碰撞着,擦着她指缝往下落,她本能地握拳,只抓住了一颗,其余的尽数砸在脚下草丛中,消失不见了。   姜榆重获自由,衣裳也完整地挂在身上,接着眼前忽亮,是林旗后撤开了。   “不想遭受流言蜚语被人辱骂,就不要再来撩拨我。”林旗字句清晰,缓慢地说着,是在劝说姜榆,也是在告诫他自己,“不要再来找我。”   姜榆还没从方才的惊惶中缓过来,大脑有些迟钝,白玉脸颊上挂着泪水茫然地看着他,听不懂他的话一样。   林旗望着她惊怕的可怜模样,微微叹气,声音放轻重复了一遍。   这次姜榆听懂了,心像是被剜了一下,刺痛不已,慌忙道:“我没有真的嫁人,当初是周明夜救了我,我与她是……”   “周明夜在外面得罪了人,近日恐怕会出事,你自己当心。”   姜榆急着与他解释自己与周明夜的婚事,可林旗并未听她说话。此时她所说的言辞,在林旗耳中都是用来刺激他的夸张的诡辩。   两人各自说着自己的话,均未听清对方说的是什么。   姜榆着急,开门见山道:“……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这是别人藏了数十年生死攸关的秘密,你要与我保证绝对不会泄露出去,并要对周明夜出手相助……”   她要把周明夜的秘密告知林旗,必须要先得到他的保证,但接下来林旗说了一句话,不仅没能让她把话说下去,还让她心尖一凛,暂时熄了要将周明夜是女儿身的事情告知林旗。   “温絮之要对周明夜动手。”提到周明夜,林旗神色淡漠,简单一句话说完,又疏离道,“你好自为之。”   姜榆今夜心绪几度变化,在听见这句话时,所有甜蜜、忐忑、惊慌全部沉入心底,见林旗转身欲走,急急上前拉住他手臂,“你怎么知道?你打听到的?还是你与温絮之相识?你怎么会与他扯上关系?”   林旗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远离她,根本无法抵抗她的触碰,手腕一翻就摆脱了她,侧目道:“他亲口说的。”   终究是放心不下她,又道:“你自己当心。”   听了这话的姜榆放下所有情爱相关的心思,思绪转得极快,在这一刻确认了林旗与温絮之有来往。   周明夜一直不怎么相信林旗,全靠姜榆日夜不停地保证,才换来她勉强的妥协,答应只要林旗保证不会向外透漏她女儿家的身份,可以告知于他,让姜榆与他得以消除误会。   现在温絮之把他的计划告知了林旗,那他二人是什么关系?林旗会不会把这秘密告知温絮之?   姜榆是信任林旗的,但周明夜不会信,她不会再愿意把秘密告知林旗的。   “怎么会这样……”姜榆喃喃低语道。   她可以假装不知道这事,直接把周明夜的秘密告知林旗,可是她做不到,她记得周明夜初暴露身份时木讷的表情,记得她母亲悔不当初的眼泪。   姜榆踌躇着,隐约听见有人在唤她,循声望去,见几个人影向着这边走来。   她急忙去看林旗,才发现这一转眼的功夫,人已经不见了。   夏风从不远处的小荷塘上掠过,挟着一丝微弱的凉意扑来,而月光与树影依旧静默。庭院中影影绰绰,再无他人身影,仿佛从始至终都只有姜榆一人。   后面的声响越来越近,姜榆急忙撩起衣袖擦着脸上泪痕。   “音音?”   “少夫人,你在哪儿?”   周明夜与丫鬟的声音交替响起。   姜榆抬着手背把下巴上最后一滴泪珠拭去,手顺势向下落在交叉着的衣襟上,停顿了下,将之略微向里拢了拢,然后回声道:“这里。”   脚步声与火光一起靠近,几个丫鬟簇拥着周明夜快步过来,牵红抢先快速到了她跟前,着急道:“小姐你怎么了?你方才去哪了,谁都没见着你,可吓死我了!”   姜榆偏头避开她手上灯笼的光亮,张开手掌露出掌心的珍珠,“我的珍珠掉了。”   “掉这里了吗?小姐你先回房去,奴婢们来找就行……”   丫鬟们提着灯笼在草丛翻找起来,姜榆则是向着周明夜走去,对着周明夜疑问的眼神,微摇了摇头。   回房洗漱过后,丫鬟们全都退下了,姜榆还是神色恹恹。就是是当初被迫嫁来,被为难时,周明夜也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发生了什么事?”   姜榆慢吞吞地掀起眼皮,唇瓣开合几次,才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我见着旗哥了。”   她把不必要的事情瞒下,只说了林旗与温絮之关系匪浅。   言毕,周明夜果然变了脸色,“你告诉他了?”   姜榆摇头。   周明夜面色凝重,沉默片刻,重新披着外衣,立在烛火旁边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与林旗情谊匪浅,但很抱歉,我不能冒险,我不信任林旗。你若是一定要把我的事情告诉他,我无法阻拦。”   “我知道,我没有告诉他。”   “不,你不知道这事暴露出去我与我娘会有什么遭遇……算了,说这些没什么意义。”周明夜用她一贯喑哑的声音说着,只是没有了往日的稳重,略显急促道,“当日下水救你的确是我一时冲动,若是当时情况没那么紧急,能让我再多犹豫一下,或许我根本就不会去救你,所以你不必把这事放在心上。”   姜榆张口试图解释,周明夜已道:“你若是愿意帮我保守秘密,我很感激,你若是不愿意,我也做不了什么阻拦你。”   她披好了衣裳,回望着姜榆道:“一切随你。”   现在她给了姜榆说话的机会,姜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僵持片刻,周明夜转身出了房间。   姜榆独自坐了会儿,沮丧地长叹口气,身子一软瘫倒在床榻上。   思绪被风吹着一样忽上忽下,她手指无意识地抚着软枕上的绣纹,在桌上蜡烛燃了三分之一时做了决定。   不说就不说呗,最多就是让自己多了个已婚妇人的身份,又不耽误别的。   她重新振奋起来,眉眼间焕发着斗志,重新对以后的日子做起了打算,琢磨了会儿,还是止不住地自言自语:“就是这么一来,十月可能就成不了亲了……”   作者有话说:   改了个文名。 第12章 、休书   因为这个分歧,周明夜在书房待了一宿。   在外人眼中,这“夫妻”两个感情一直很好,吵架分房,这还是第一次。于是事情很快传遍了侯府,所有人都知道姜榆与周明夜发生了纠纷。   姜榆尤其不喜欢明昌侯府里的这一点,没有一点儿秘密,再怎么说她与周明夜明面上都是夫妻,没见过夫妻俩吵架让全府上下人尽皆知的,这还怎么让人找台阶和好?   但也没办法,周明夜母女俩一直活在别人的控制中,连自由都没有。   侯府里看热闹的、说风凉话的、趁机往周明夜身边塞人的,做什么的都有,姜榆还被周老夫人喊去问了一番话,她没放在心上,回来之后就抱着梅戴雪倚在美人榻上想事情。   没过一会儿,周明夜的母亲孟氏寻了过来。   孟氏一辈子没怎么出过后宅,做过的唯一一件大胆的事情就是联合嬷嬷把周明夜篡改成男儿身,这让她后悔了大半辈子。   最初周明夜与姜榆婚事定下时,孟氏彻夜难安,唯恐姜榆将她母子俩的秘密暴露出去,直到姜榆嫁进来到了她眼皮子底下,相处久了,她才真的相信姜榆愿意为周明夜打掩护。   孟氏做梦都想恢复周明夜的女儿身,可惜丈夫和儿子早早就死了,侯府里的事她做不得主,娘家又离得太远,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姜榆身上,从来不敢对姜榆说重话,更别提现在林旗立了大功,正是皇帝眼中的大功臣。   这两人吵架了,孟氏是最担忧的,急忙赶过来劝说。   “……从小我就跟她说要谨言慎行,耳提面命地说,让她养成了木头一样的性子。是不是她说错了什么话让你不高兴了?她就是不会说话,我替她向你赔礼……”   “没事的,不用这样。”姜榆道。   一听她这么说,孟氏急忙靠近拉着她的手道:“我就知道你聪慧大方不会与她计较,我以前就想着,若是她……”   天光大亮,窗外丫鬟下人来来往往,孟氏不敢说得太明显,含糊道:“……若是我有个女儿,也要从小给她穿漂亮衣裙绑好看的发髻,娇养着长大,跟你这样最好了,不然能像椋慧或者妍弘那样也行,怎么样都比木讷寡言要好,你说是不是?”   姜榆接触过最多的同性长辈,一个是她母亲姜夫人,一个是林旗的母亲。   姜夫人身体不大好,精力有限,但是管教姜榆很用心,让她有主见,又束缚着不让她太过分,该哄的时候哄,该责骂的时候责骂。而林母则是爽朗大方的性子,有话直说,从不拐弯抹角。   其他的长辈如族里姑母婶娘、来往的夏夫人等等,或大大咧咧,或暗藏心机,各种都有,但像孟氏这么卑微的长辈,姜榆还是头一回见。   她不喜欢这样,扶着孟氏胳膊道:“不会,这样也很好的。”   “都怪我,当初她兄长去得离奇,她爹又重病不起,我没法子了,只想着至少能有个爵位让我俩有依靠……”孟氏正说着,被姜榆轻捏了下手掌,恍然意识到说错了话,急忙改口道,“是我没用,我一个做母亲的护不住孩子,还要她反过来照顾我,都是我没教好她,你别和她置气……”   姜榆好声好气安慰了她好久,才让她放下心,一步三回头地回去了。   周明夜会装作男儿,不可否认,全是因为孟氏思虑不周。但人各有难处,已成定局的事追溯原由也无意义。   姜榆收拾罢心情,去找了周明夜,两人经过一夜深思,情绪都稳定了很多,坐下将各自想法和盘托出。   周明夜仍坚持昨日所想,说完之后,从书案下抽出了一张淡墨宣纸递给姜榆。   是休书。   “和离太麻烦,祖母与二叔都不会答应,最有效且快速放你自由的法子就是以无所出为由休了你。的确会有损你的名声,但这已是我能做到的最好的。”   姜榆看着那断绝关系的薄纸,迟迟未接。   “我想做的事也许这辈子都做不成,没必要拖着你不放。他若是真的对你情深意重,定然不会嫌弃你曾嫁与我,他日你二人成亲之后,他也会知晓你仍是完璧,不会影响你们的感情……”周明夜把休书塞进姜榆手中,低声道,“你随时可以离开。”   “你想不想恢复身份我不管,但是我可不会顶着弃妇的名头出嫁。”姜榆把那张休书小心地叠起来,压低声音道,“再说了,你敢休了我,回头旗哥知道怕是要杀了你。”   她咯咯笑起来,拍了拍周明夜的肩膀道:“你放心,东西我收起来了,若是到年底仍是看不见希望,我可就真的不等你,直接拿着这东西回家去了。”   “好啦,这些先放一边,先说说接下来的事情。”   当务之急,解决掉即将到来的危机才是正经的。   周明夜被她的情绪感染,看她明眸闪亮,生机勃勃,心中沉重的担子也轻了几分,问道:“要怎么办?”   姜榆伸出纤纤细指点着她桌边的砚台,道:“先写一封信咯。”   .   再次抓到白猫,将军府的家将们不敢造次,连同白猫身上带的信,急忙送去给了林旗。   是一封威胁信,直言林玖的确在姜榆手上,她与周明夜月底要离京去往保州,央求林旗沿途护送。等这趟保州之行结束,就会将林玖安然无恙地送还回来。   看完信,林旗静默良久,面上看着没什么反应,可是手中信已被揉皱。   他看着那娟秀的字体,不明白姜榆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已经说清楚不再来往……或许是她实在没有办法了?   周明夜懦弱,根本无法保护她。而她本身与人为善,从来不曾得罪过什么人,都是被周明夜连累的。   听了消息赶过来的老管家没看见信的内容,但是一看梅戴雪就知道是姜榆来的信,猜测道:“可是音音小姐有什么难处了?她一个姑娘家,若不是束手无策,哪能写信来给少爷你,要不,咱们府上还是帮一帮吧?念着旧日的情谊也好啊……”   林旗没说话,看了眼跳上置物架的白猫,忽地问道:“昨日姜榆回了趟姜家?”   护卫回话:“周三夫人昨日午后的确回了趟姜家,日落时分回的侯府,中间去了趟如意斋买糕点……”   林旗又问:“白猫是几时出现的?”   这个护卫就记不清了,只说了发现它的最早时间。   将事情问清,当晚,林旗带着梅戴雪去了趟如意斋。   时间太晚了,街道两旁的商铺都已收了摊,偶有几户门扉半掩,期盼晚归的路人再光临一下。   林旗夹着梅戴雪进了如意斋,在它挣扎之前放开了它,眼看着它轻车熟路地往里面蹿去。   他刻意敛着气息跟着,避开了前院纳凉的小厮,听见了老板夫妇对今日进项的盘算,无声无息地跟进了后院。   没走太远,看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圆脸小姑娘蹦蹦跳跳从一个小房间里跑出来,瞧见梅戴雪,眉眼一亮,惊喜地抱起它道:“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呀?是来传信的吗?”   林旗隐在暗处,他记忆力好,认出这是店主家的女儿,经常在铺子里帮忙打包糕点。   “身上也没有信啊,难道是自己跑出来的?”小姑娘揉了梅戴雪几下,搂着它回到小房间门口,敲着门喊道:“平剑姐姐,小猫儿又来了。”   房门打开,出来一个高挑的姑娘,正是负责照顾林玖的平剑。   平剑好歹年长许多,比小姑娘想的远,仔细检查过梅戴雪之后,催着小姑娘回前院去了,然后将梅戴雪放进屋中,独自出了房间,警惕地打量起周遭。   林旗未继续隐着,直接出现在她眼前。数年不见,平剑愣了愣才认出了他,惊道:“少爷,你、你怎么……”   “府中护卫众多,一只猫没有惊动任何人,怎么溜进主院的?除了有内贼,不做他想。再算下时间和姜榆的行踪,自然能猜到。”   平剑是怕梅戴雪找不见林旗就被拦住,特意把它往里面送了送,她本就是林家的人,对府上巡守一清二楚,避开了所有护卫将梅戴雪送到主院,没想到在这里露了馅。   她脸上阵阵羞愧,呐呐道:“也不算内贼,是小姐吩咐的……”   林旗朝着那个小房间看去,平剑忙带着他过去,却听他道:“不必惊动林玖。”   “是。”偌大的林家如今只有他兄妹俩,现在做兄长的回来了,当然得听他的。   平剑悄悄将小窗推开条缝,小屋中燃着烛火,一个半大的梳着双髻的小姑娘正抱着白猫嬉闹,小姑娘穿着普通的衣裳,但是脸蛋儿白里透红,一双眼熠熠生辉,显然被照顾得很好。   确实长大了很多,林旗看着都觉得有些陌生,只在她低头时才将她与记忆中的幼妹重叠起来。   他在窗外默默看了会儿,微微侧身,复看向平剑。   平剑只觉得自家少爷这一趟出去再回来变了很多,话少说了,身上气势也有些逼人,不敢多瞒着,一股脑道:“前段时间府里不安生,小姐总是心慌,跟音音小姐说了之后,就被安排到这里来了。”   “这家铺子是姜夫人偷偷留给音音小姐的,没人知道,里面都是可信任的人,对小姐很是照顾,除了不能随意出去被人看见,一点儿委屈也没受着。”平剑怕他对姜榆生出怨恨,瞅了瞅他的脸色,继续道,“这些年多亏了音音小姐护着,不然……”   “今晚什么事也没发生。”   平剑疑惑抬头。   见她听不懂,林旗微皱眉,道:“你只当从未见过我,今晚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姜榆与林玖。”   平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但这样对几人都好,急忙道:“是,奴婢记住了。”   作者有话说:   首先,女主和周明夜的婚姻不成立,其次,这里写了休书(只是没人知道,被女主留做备用)——后面男女主如果有暧昧,应该不算出轨。   晋江主角不能出轨,作者知道的哈,没有宣扬这个的意思。 第13章 、客栈   姜榆让人给林旗送了信,但是一直没收到回话,不知道他是答应了还是没有答应,只有梅戴雪,在一日后被人送回了侯府。   但姜榆一点儿也不担心,她就是在明昌侯府里待着有点心烦,周老夫人喜欢端着名门望族的做派,早晚都要小辈去给她请安。姜榆几乎每日都要被催着生孩子,还要看周二爷的几个小妾争风吃醋,或者被周妍弘找茬。   过去几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她都能忍,现在却忍不了了。她又不是周家的人,做什么要与这么人虚与委蛇。   正好现在周二爷不在京中,周意辰断了腿起不来床,她与周明夜的行动没有那么多限制。她得在周二爷回来之前,给周明夜拉了林旗做助力。   两人商量了下,去请示了周老夫人,以周明夜身体虚弱容易水土不服为由,最终决定提前出发去保州。   “我也要去!”周妍弘闹着要一起。   她一闹,比她小四岁的周立暮也吵着要去。   姜榆此去的目的还是林旗,哪能让这两人跟着,和和气气地答应了,趁着两人高兴,轻飘飘道:“我这边是可以的,就是不知道祖母能不能答应,她近日正忙着给你相看人家……”   周妍弘立马道:“那我不去了,保州有什么好玩的,又不如京城繁华。”   解决了这一个,姜榆又对着周立暮道:“你要去的话可要把课业一起带着,不然等二叔回来考校你问题答不上来,知道你趁他不在跑出去玩了,又要罚你跪祠堂了。”   周家现存三个男丁,周明夜不用说了,周意辰同样完全不是读书的料,也是借着侯府得的荫蔽才讨到个小官做做,也没什么权势。   现在世袭罔替的爵位没了,两个年长的“男丁”又没出息,周老夫人与周二爷就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年纪尚小的周立暮身上了,平时对他管教很是严厉。   周老夫人或许还会心软让他跑出去玩耍,但是周二爷绝不会同意。他积威甚久,吓得周立暮脖子一缩,惊慌道:“不去了不去了,我要在家读书!”   姜榆满意了,把梅戴雪送回了姜家之后,这才与周明夜一道启程,带了数十个仆役,马车晃晃悠悠向着保州驶去。   已经知晓温絮之在暗处虎视眈眈,当然不会贸然上路,刚出了京城,周明夜就假装身子不适,一行人留宿在城郊最大的客栈里。   离京城很近,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引来巡城兵,但姜榆还是格外小心,命人日夜轮番值守。   如此在客栈停了两日,第三日,姜榆借了小厨房给周明夜煎好了药,上了楼梯刚一拐弯,就撞见了抱臂依在栏杆上的人。   她嘴角悄悄一弯,都要扬起笑了,想起了上次见面她被吓出了眼泪的事,还有那断掉的珍珠璎珞,嘴角硬是压了下去,抬着下巴朝着对方轻哼了一声。   林旗淡淡瞟她一眼,推开隔壁房门进去了。   “怎么了,夫人?”跟着姜榆的丫鬟被她挡在身后没看见林旗,只听见她那一声哼,奇怪问道。   “我忽然想起来,晨起时夫君说吃不习惯客栈里的膳食,你去厨房里盯着,让咱们自己人动手准备晚膳。”   等丫鬟退去,她直接越过她与周明夜的房间,径直推开隔壁房门进去了。   这间客房与姜榆那间的物件摆放是一样的,林旗正坐在桌边,手边放着一盏茶水。   姜榆端着托盘袅袅到了他身旁,将冒着热气的汤药放在了桌上,道:“不给我回话,哼,还不是乖乖跟过来了?”   林旗没听见她的话一样,在浓墨色的药汁上扫了一眼,道:“我与温絮之说过了,近期他不会为难你们。”   姜榆乌黑的细眉拢起,语调低了下去,“你怎么还真的与他有关系啊?”   没人理她,她斜了林旗一眼,偏着脸娇声道:“老是与我作对,让我的计划落空,你可真讨厌!”   这说话的样子与语气娇气十足,像与人撒娇一样。   林旗垂在身侧的手掌握了握,余光瞥到桌上的药汁,绷紧的肌肉又松弛开来,淡漠道:“那你离我远点。”   “我偏不如你的意。”姜榆不悦道,“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以前巴不得整日黏着我,三天两头找借口到我家去,现在变了心,就说的好像我黏着你不放一样。”   林旗没理她这无理取闹的话,沉声道 :“你们这一路不会再出事,不需要我保护了。”   “那谁能知道,万一温絮之是骗你的,你一走就偷偷动手了呢?你得把我和明夜平平安安地送到保州,再送回来,我才能告诉你玖玖在哪儿。”   屋内静了片刻,才响起林旗的声音,他缓声道:“让我去保护周明夜,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姜榆眼眸一亮,搭在圆桌上双手微收,向前倾着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问:“你什么感受?”   她满目期盼,等着林旗说出她想听的话,可是林旗久久未言。   姜榆等得心焦,站起来立到他跟前,手按在他肩膀上压了一下,催促道:“说呀,大男人优柔寡断什么!”   “你觉得我应该说什么?说我对你心怀龌蹉,想杀了周明夜取而代之?还是该说我对过往没有一丝介怀,愿意与你做这个交易,会好好保护他?”   重逢后林旗第一回 说这么长的一句话,语气很恶劣,说话的同时轻轻将肩上姜榆的手拨开,然后站起来,两人高低立换。   方才还是姜榆俯视着她,现在反了过来,压迫感朝着姜榆呼啸而来,逼得她脚尖动了动,强忍着没退缩。   林旗垂目看着姜榆,眼眸晦暗,问道:“你想我有什么感受,周夫人?”   他声音很轻,却布满风雨欲来的沉重和压抑,暴风雨随时将要袭来一般。   “我与你说过的,不要再来撩……”   “说那么多没用的!”话没说完,就被姜榆气恼地打断,屋中凝重的气氛也随之荡然无存。   她憋红了脸,朝着林旗伸手,两手抓住他手臂将他往下拽,“你坐下!站起来吓唬谁呢,就你个子高吗?”   她当然拖拽不动林旗,又道:“我手上烫伤还没好呢,你要疼死我吗!”   这跟林旗想的完全不一样,见姜榆张开了的一只手掌心的确还红着,他迟疑了下,在姜榆再次强拉着他坐下时顺从了下来。   姜榆却还是站着,垂目瞪他一眼,道:“我就问你还喜不喜欢我,若是我被休了,你可还愿意娶我?”   怕林旗反问回来,她又抢先道:“我是姑娘家,你得让着我,所以你先回答我。不许说谎!”   林旗先是拧眉,接着眼中凝聚起杀意,寒声道:“他敢休了……”   “哎呀!都说了你先回答我!”   两次被姜榆打断,林旗也忍不住了,拳头握了又松,勉强定了神,闭眼认输道:“你明知道,无论何时,我都不会嫌弃你。”   “这不就好了?”姜榆脸上一红,声音低软了下去,两只手重新搭上他的肩,羞声道,“我也是愿意嫁你的。”   屋中又是一阵沉静,过了会儿,林旗道:“他怎么敢……”   这会儿还是不能随心所欲地说话,时间有限,姜榆道:“那些事情以后再说,你听我说,当初我与明夜成亲是形势所迫,并无感情,只要你答应帮她一个忙,她愿意写了休书,成全你我。”   她以为林旗会二话不说答应,却见他面色一沉,肩背肌肉绷紧,声音中带着凶悍,冷声道:“他敢休了你,我杀了他。”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朱槿   听林旗说无论如何都不会嫌弃自己时,姜榆是开心又羞涩的,他都没问自己还是不是处子之身……   谁知道他一转眼竟真的对周明夜起了杀心,姜榆心中一惊,急忙道:“你不能伤害她!”   谁都能对周明夜不利,唯独林旗不可以。   门外已响起丫鬟们的脚步声,等会找不见她该着急了,姜榆不能再继续留下来,只得简短道:“她于我有恩,你不能伤害她。”   她说完急忙转身去端桌上的汤药,手未触及托盘,就被抓住了,腕上的力道强硬地将她拽了回来。   姜榆看见了林旗藏着暗涌的双目,他问:“你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我骗你做什么?”   林旗眉头微紧,神色莫测,视线如利刃般落在姜榆脸上,似乎想要刺入她脑海中,将她所有想法全部看穿。   姜榆被看得浑身发毛,她不喜欢这种感受,像是被人审判的犯人一样,她耷拉着嘴角,气道:“不准你这么看我!”   接着又道:“你不信我!”   “你的话解释不通。”林旗道。   姜榆的气愤一下子就消下去了,这也不能怪他,的确有好多事情还没与他说清楚。   她目光软下来,眼波盈盈地望着林旗,道:“那你守着我,我有机会就与你说一点,等我全都说清楚,你不就知道我有没有说谎了?”   外面已传来丫鬟的呼唤声,姜榆得出去了。   她摇了摇被林旗抓住的手腕,声音低低的、柔柔的,“你要抓到什么时候?是不愿意放我回去了吗?”   林旗一僵,立刻放开了她。   手腕恢复了自由,但那上面的热度似乎还残留着,姜榆摸了摸手腕,端起汤药朝门外走去,停在门板后侧耳听了听,转回身悄声道:“外面有人呢,还不快把人引开?”   “你自己来的,自己想办法出去。”林旗声音冷硬道。   “又装不在乎,方才还气得要杀了明夜呢。”姜榆嘟囔一句,斜睨着他道,“那我真就这样出去了?回头丫鬟们全都知道我进了陌生男人的屋子,明昌侯府里可没有什么秘密……”   她一边说,一边瞅着林旗,见林旗默不作声地朝小窗走了几步,抬起手在窗棱上敲了几下。   也没见外面有什么人说话,但是不多时,楼下就传来了一阵声响,门口的丫鬟惊呼一声,脚步声渐远。   姜榆满意了,心里藏了蜜一样甜滋滋的,比吃了小甑糕还要甜,也就更舍不得走了。出了这个屋,两人又是毫无关联的陌生人,连一句话也不能说。   她心有不舍,偷偷瞧着林旗,故意提着软绵绵嗓音道:“我手上的烫伤还没好呢,你给我找点烫伤药,还要亲自给我抹药。”   林旗被她这语调说得气息不稳,压着心中翻腾的冲动,道:“你有丫鬟。”   “我知道啊,我就是想你给我抹药。”姜榆说着转回身拉开房门,刚开了条缝,身后传来轻微响动,一只手突地从她身后伸了过来,一掌按在门板上,将房门合住。   “你做什么?”姜榆想转身,没来得及动,就被捏住了下巴,动不了了。   林旗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与周明夜,当真没有丝毫的男女之情?”   姜榆没法转过去看他,只能微微仰起脸摇了下头,道:“怎么可能有嘛。”   话音刚落,她手中端着的托盘被人夺走,房门在她眼前打开,姜榆都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被按着肩轻推了出去。   她站稳后转身,差点迎面撞上递过来的托盘。林旗端的稳,上面的汤药晃都没晃一下,姜榆急忙接住了。   然后房门“啪”的一声在她眼前合上。   “你推我?”姜榆恼声道,“以前就跟你说过,对我要温柔点,你全都忘了!”   房间里没有声音,她对着紧闭的房门哼了一声,往自己房间走去了。   这一趟出门本就可能有危险,姜榆突然不见,吓坏了周明夜,可是她又不能直说姜榆或许是出事了,还装着病不能下床寻人,等得很是焦急,见姜榆平安回来了才安心。   确定林旗跟着了,那就不用继续装病了,可以慢悠悠启程了。   次日,周明夜收整好先出去了,姜榆正对着铜镜梳发,牵红急匆匆跑了进来,道:“小姐,外面来了一行人,说是夫人听说咱们要去保州,不放心,特意安排来保护小姐你的。但是我瞧着,来的那几人眼生的很,还很奇怪,不像是咱们府上的。”   姜榆愣了下,出发前姜夫人的确说过要派些家丁护着,但是姜榆怕人多眼杂耽误她与林旗相会,没答应。   她捋着垂在胸前的长发,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眼中荡开了层层笑意,道:“我去看看。”   客栈门口马车已经备好,周明夜正对着那几人来回打量,听见声音回头道:“音音,你看看可是你府里的人。”   姜榆扯着肩上轻纱披帛慢悠悠走过去,见那一行共六人,个个精神气饱满,身姿矫健,细看之下,几人虎口处都有常年练武留下的茧子,一看就不是善类,难怪牵红急成那样。   “你们老大呢?”姜榆问。   领头的护卫回道:“七哥有事,暂时没跟来。”   “哦。”   姜榆慢吞吞绕着这人走了半圈,对着周明夜等人道:“是我娘派来护着咱们的,没事。”   众人安心了,各自收拾行囊去了,领头的正要带人去帮忙,姜榆拦住他,细声慢语地问:“你们几个和七哥,谁更厉害?”   那人答道:“当然是七哥最厉害。”   “哦,那就是说你们来保护我,但是最厉害的那个没来。他是什么意思?”   “啊?”领头护卫满脸迷惑。   跟着姜榆的牵红听见了,也道:“就是啊,夫人最疼小姐了,肯定会让最厉害的那个也来护着小姐,他怎么不来?是不是躲哪儿偷懒了?”   领头的护卫被弄晕了,以为真的被当成了姜府家丁,仔细观察了下这主仆俩的面色,小心翼翼地强调道:“那可不是别人,是我们七哥。”   护卫是林旗在关外收的,自认自家将军不管在关外还是京中都是第一人,对着见异思迁的前未婚妻不打击报复都是菩萨心肠了,她竟然还妄想让林旗扮作护卫近身保护她?   这周三夫人是脑子不好使吧?   护卫心里念叨了几句,又一想姜榆从看见他们就没一点儿慌张,要求林旗过来也是理直气壮的,不由得有点心虚,毕竟林旗安排他们来时说的很清楚了,让他们务必护好这几人,不能有一人受伤。   莫非是这两人旧情未了,在人家夫君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   这姜家小姐看着柔柔弱弱的,结果玩这么大?自家将军也是,看着不近女色,原来是个爱他人/妻的!   护卫瞎想着,又听见那低柔娇弱的声音道:“要么你把他喊过来,要么你们全都回去。”   “别用他最近有事搪塞我,我知道就算有事,他也能有法子脱身的。”姜榆这句话堵死了护卫。   正好马车已收拾妥当,她莲步移过去,被周明夜扶了上去。   护卫急忙跟到车窗旁,“小姐,七哥他真的有事……”   窗帘被一只纤细的手掀开,露出一张蛾眉皓齿的芙蓉面。   姜榆声音柔柔的,说的话可一点儿也不软,道:“我又不是什么好脾气的,要是不如我的意,我就真的把你们全部都撵走。”   说完她就放下了帘子。   坐在外面的牵红还以为这真是姜家的护卫,劝道:“什么事能大过咱们小姐?还能是护着老爷夫人去了?老爷夫人在府里待的好好的,又没往哪去。小姐对咱们下边的人好,咱们也得知恩图报,你跟七哥说说,让他赶紧回来,别惹小姐不开心……”   护卫被念得一个头两个大,忍了一刻钟实在受不了了,吩咐其余人跟着,自己调转马儿走了。   车厢里闷热又颠簸,很不舒服,姜榆正想着后面用什么借口与周明夜几人分开,好与林旗单独相处,忽听车窗外马蹄声哒哒,由急转缓,最终在小窗外稳住,马蹄声与车辙声规律地交替着。   她心中一喜,掀开窗子向外看,看见了一个跨在马背上身着暗色劲装的男子,男子背直挺挺的,肩膀很宽,像是一堵墙,衬得被银灰腰带束着的腰身窄而有力。   日光有点刺眼,姜榆没向上看,目光在那紧扎着的腕口停了一瞬,下移,看见了踩着脚蹬上修长有力的腿,脚下是一双黑色的云纹暗金靴,靴口收得很紧,隐约可见被裹着的流畅的的腿部线条。   官道两旁高大的树木投下斑驳在树影,在他身上跳动着。   周明夜跟着凑过来,眼睛被日光刺得眯起,姜榆察觉到了,忙回头道:“哦,这就是七哥了,也是我家护卫。”   “他怎么戴着面具?”   姜榆看着林旗面上戴着的遮了大半张脸的银色面具,她朝着外面歪头,好让林旗能看见,又伸出食指在自己脸颊上轻刮了下。   视线对着周明夜,动作却是给林旗看的,道:“因为他脸上有烧伤,怕吓着人了。”   说完正脸对着车窗外,抿着双唇偷笑了一下,问:“我说的对不对?”   林旗目不斜视,根本没理她。   周明夜在里面没看见,又问:“他怎么不说话?”   “因为……因为他嘴笨,一开口就惹人生气。”   周明夜又朝林旗的面具看了两眼,没了兴趣,坐回原处掀开另一边的帘子透气。   里面有周明夜,外面有侯府的丫鬟,好多话不能说,林旗还不正眼看她,这让姜榆不大开心。她瞅见路边开着的有几株大红色的朱槿,喊道:“你去给我采几朵花回来。”   林旗终于看她了,戴着面具的脸什么都看不出来,仅余一双露出来的双眼微微眯着。   姜榆完全不怕,对着他抬起了下巴,就差把任性写在脸上了。   两人对峙了少顷,林旗突然把手伸了过来,姜榆一惊,急忙往车厢里退,这一下撞到了旁边的周明夜。   “怎么了?”   “呃……有点晒。”姜榆敷衍过去,看着落下的帘子,心里有点懊恼,周围这么多人呢,他肯定不会来碰自己,方才怕个什么呀!   她端着小桌上凉了的茶水饮了一口,镇定了下,重新掀开帘子,正好看见了递到小窗前的朱槿。   姜榆伸着脖子左右看了看,果然没看见有人盯着这边,悄悄伸手把花接了过来。   红火的朱槿花开得正艳,姜榆低着头从其中抽出一朵,仔细看了看,忽然朝着林旗砸了过去。   后者直视着前方,余光瞥到一抹影子,随手一抬就接住了。   林旗捏着那朵艳丽的朱槿转头看来,姜榆也看着他,不满道:“你采的什么花呀,都枯萎了,笨死了。”   这算是报了他方才恐吓自己的仇了,姜榆朝着他得意地挑了下眉梢,捧着剩下的几朵朱槿缩回了车厢里。   作者有话说:   之前的更新时间太晚了,尽量往前调一下,还是晚上,以实际更新时间为准哦。 第15章 、绯红   反正出发的早不急着赶路,每走一会儿,姜榆就借口周明夜受不得颠簸,要停下来歇一歇,明明一天就能到保州,被她拖的一整日下来才行了一半路程。   暮色初显,周明夜吩咐人与附近村民临时租赁了间小院住下。   路上出了汗,姜榆进了屋就让人打水洗漱,等她洗干净了,拧了帕子想要出去寻林旗,结果一转身对上了周明夜诡异的视线。   姜榆忙收起脸上的笑意,把手中帕子递给她道:“热不热?快擦擦吧。”   “不是给我的吧?”周明夜道。   姜榆抿着嘴巴小小地笑了一下,小步走近她,挂着讨好的笑道:“你看出来啦?”   周明夜最开始是没有怀疑的,可是姜榆今日格外好动,时不时就要掀着帘子朝外看上一两眼,还一直故意指使人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语气也不对劲,她多注意了会儿,再一想“七哥”这称谓,才有了猜测。   “你再不遮掩下,怕是别人也能看出。”周明夜提醒道。   “我控制不住啊,都分开那么久了,我就是想一直看着他和他说话。”   周明夜无话可说了,默然了会儿,道:“随你了,我只当没看见。”   姜榆眼角眉梢尽是欢喜,“你放心,我有分寸的。对了,那个……”   话音一转,她声音里突然多了些羞涩,低声道:“今天晚上……你能不能去别的房间睡啊……”   听清楚这句话的刹那,周明夜不可控制地多想了一些,震惊地睁大了双眼,“你今天晚上就想和他、和他做那种事?”   大胆如姜榆在听见这句话时也烧红了脸,恼羞道:“你别胡说!”   两人成亲是假,但是在别人眼中是真的,婚前各自都被教过了房事。倒也不怪周明夜多想,谁让姜榆早早就做好了计划,做梦都想着和林旗生娃娃呢。   这下两人都尴尬了起来,直到丫鬟敲门来换水,气氛才稍有缓解。   后来姜榆没好意思再去找林旗,一直待在屋里没出去,两人在窘迫的气氛中用了晚膳。   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晚上沐浴的时候还是得给彼此守着门。   周明夜沐浴后也穿戴得整整齐齐,咳了一声,干巴巴道:“那我……我让丫鬟重新给我找个房间。”   姜榆原本对镜梳着发,闻言腾地一下站起来,两步走到她跟前道:“你想多了,我只是不想旗哥难过。”   她脸通红,深吸口气压住心中的羞臊,慎重道:“他不知道你是……在他眼中,是他的意中人与别的男人睡在一起,他不仅要眼睁睁地看着,还要保护我不能出事……我想了想,若是有朝一日,我眼睁睁看着他与别的姑娘同宿一屋,即便知道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我也是会难过的。你能明白吗?”   周明夜确实没想这么多,她为自己先前的龌蹉想法汗颜,忙不迭地点头道:“是我想岔了……那我、我出去。”   她终于懂了,姜榆松了口气,叮嘱道:“夜间你一个人要锁好门窗,若是有事就大声呼喊……”   外面丫鬟们刚收拾好东西,就听屋内一阵噼里啪啦的嘈杂声响,急忙围了过来,就见周明夜被推出了房门。   众人眼中这夫妻俩感情一直很好,从不吵架,姜榆更是性情温婉没发过火,现在不仅吵起来了,还摔了东西,所有人都被吓住了。   丫鬟们各有心思,但谁也不敢多问,老实地给周明夜准备别的房间去了。   后来喧闹声渐渐淡了,夜色越来越重,农家小院完全静下来之后,一扇窗悄然推开了。   姜榆探出身向四周看了一圈,这天晚上没有月亮,村子偏僻,夜色显得更加浓重,耳边除却虫鸣与偶尔响起的远处的犬吠声,再没有别的声音。   没看见人,姜榆披着衣裳直接推门出去了。院中没有挂灯笼,乌漆墨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她按照白天的记忆朝着院门的方向摸索了几步,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白日里就没说几句话,晚上总不能还说不了悄悄话吧?姜榆是一定要去见林旗的。   她低着头仔细辨认着凸凹不平的地面,一点点朝外面摸索,慢慢挪了几步,没碰到什么东西,壮着胆子继续向前时,忽听身后有人道:“回去。”   这声音简直不能太熟悉,姜榆的眼睛又笑弯了,转过身对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高大人影道:“你就不能在我开窗的时候就出声吗?”   她把人说的无言,伸出手道:“扶着我呀,待会儿我摔倒了怎么办?”   黑暗中看不见林旗的表情,等了须臾,他才伸手隔着衣裳扶住了姜榆手腕。   进了屋,姜榆立马关了房门。屋中燃着支小小的半截蜡烛,是她借口怕黑让丫鬟留下的,烛光很暗,将小屋照得幽暗朦胧。   姜榆先是洗了下手,擦干净之后,领着人坐在了小桌旁,把手朝着林旗伸了出去。纤柔掌心里有一小片红痕,是先前烫出来的印子,和昨日比没有一丝变化,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抹药。   她任性得很,说要什么就是什么。   林旗视线在她掌心停了会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在她跟前坐下了。   他脸上仍戴着银灰面具,被摇曳的烛光镀上一层柔和的熏黄色,低头给姜榆抹药时,除了指腹轻轻按压在她掌心,再没有多碰姜榆一下。   “周明夜欺负你了?”   “没有。”姜榆知道他是在说自己把周明夜赶出房的事情,仔观察着他的垂下的眼睫,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是我怕你难过,特意赶她出去的。”   给她抹药的手顿了一下,姜榆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又酸又甜。她勾起食指在林旗悬在自己手掌上方的手心里挠了一下,带着笑问:“我以后都不让她与我一间房了,好不好?”   林旗始终低着头,面具的光影遮住他眼中情绪,却遮不住他心中藏着的阴暗的想法。若是今夜周明夜仍与姜榆宿在一起,他不确定自己心中的猛兽会不会挣脱牢笼逃出,将周明夜撕扯成碎片。   半晌,他声音压低道:“他要怎么样才肯与你和离?”   先前姜榆与他说的明明是休妻,现在成了和离,但若是能给周明夜求得护身符让她恢复女儿身,那休妻或者和离其实没什么区别的。   姜榆偷偷笑着,道:“她需要一个抵消死罪的立功的机会。”   “他犯了什么事?”   “欺君之罪,这个功劳要足够护住她与她娘。”   “不能说?”   “不能说。”   一问一答间,姜榆手心的烫伤已经抹好了药,林旗将药瓶收起,问:“那你呢?”   姜榆轻笑两声,娇声娇气道:“我有你保护呢。”   林旗呼吸重了几分,抬起头直视着姜榆,深邃的瞳孔幽幽地泛着波光,把姜榆看得笑不出声了,才轻声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像是在对我用美人计。用和离吊着我,让我助周明夜建功立业,然后再把我一脚踢开。”   姜榆皱了皱鼻子,她听出林旗这是怀疑她的意思,但是听他说“美人计”,心里又有一丝暗暗的愉悦。   她在生气与高兴之间犹豫了会儿,双手抓住了林旗手臂,问:“那你说,这美人计对你有没有用?”   林旗眼底闪着暗光,看了她一会儿,声音中带着淡淡的杀意道:“还是直接杀了周明夜更简单。”   “我说了不行!”姜榆有点急,抓着他的手用了点力气。   她本是想让林旗夸她美呢,一见他想歪了,急忙想证实自己不是在骗他。   她想了想,耳后慢慢飞上了绯红,羞赧道:“你不就是不信我是真心的吗?好吧,其实听你一说,我也觉得我好像是话本里骗人的坏姑娘,那我先让你知道好了,我没有骗你……”   她越说脸越红,拽着林旗的手臂让他低下头来,声音低不可闻道:“你不要乱动……”   林旗不明所以,顺着她的动作离得近了几分,正奇怪,忽地被她凑近。   他下意识地想往后躲,又怕姜榆摔倒了,想要按住姜榆,却在动手的瞬间想起她手掌心刚抹好的药,只迟疑了这一瞬,就被姜榆贴了上来。   姜榆也是第一次亲人,心里紧张,凑上去时偏了一点,双唇印在了那凉凉的面具上,只有嘴角轻轻地擦过了林旗的唇,一触即分。   作者有话说:   亲了。 第16章 、夜间   姜榆是闭着眼睛亲上去的,唇上传来的触觉和温度让她意识到自己亲歪了,那一瞬间,她原本被羞涩填满的心,多了丝淡淡的懊恼。   可是亲都亲了,就算没亲到,也要当做是自己故意的,于是她继续亲了下去,然后嘴角就贴上了一处柔软……让她如坠火炉,急忙撤离。   这是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只浅浅地触碰到了嘴角,与姜榆的想象差了很多,她甚至除了那一点点温热和柔软之外,什么都没能感觉到,但也足够让她羞怯了。   退开时她脸上热腾腾的,眼睛也没敢睁开,腰身将要直起时,突然被一只手用力掐住。   是一只宽厚的手掌,虎口卡在她侧腰,夏季的寝衣那么单薄,姜榆能感觉到虎口处的粗糙茧子,灼热的温度也透过薄衫被她感知到。   姜榆猛地打了个颤,细长的吟声差点从口中溢出。   然后上臂被人粗鲁地抓住,上臂和腰肢两处的力量让她难以抗拒,像一只失了线的风筝被迫向前扑去,重重撞进了一个坚硬的怀抱。   姜榆下意识地抱住对方,然后下巴被人大力地捏住拧了过来。   她顺着下巴上的力气仰起了脸,急促地呼吸着,两只胳膊不住地战栗,几乎使不上力气。   烫人的呼吸扑在脸上,扑在唇上,即便不睁眼,她也很确定,林旗距她近在咫尺,这个认知让她四肢发软,脑内轰鸣。   姜榆觉得自己像是离了水的鱼,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手不自觉地抓紧了,等着双唇被人掠夺。   可是好久好久,除了腰上掐着手掌微微收拢了一下之外,再也没有等到别的动作。   她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才看见那棱角分明的下巴,腰上的手掌就离开了。   姜榆身子随着手掌的离去颤了一下,险些瘫倒下去,急忙搂住了林旗的肩才稳住,羞耻之下重新闭上了眼。   姜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有点像是逃过一劫的庆幸,又有点失落,她分不清哪种感觉占了上风,只是顺着心中的感觉,再次循着林旗的方向凑去。   这次被林旗按着后脑压进了怀中。   “你这样,只会让我更想杀了周明夜。”   姜榆满脑子都是方才那个偏了的吻,反应了会儿才听懂他这低哑声音在说什么。   可是她浑身酥软,心跳如擂鼓,脑子根本懒得转动,只能软绵绵地问:“为什么啊?”   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林旗却一直没有回答。   他想的太多了,不知道要如何回复,简而言之,就是觉得周明夜没担当,自私自利,不算个男人。   为人夫,非但不能保护妻子,还要妻子放下脸面去求人。想要与自己做交易,还不敢亲自出面交谈,只会用女人做挡箭牌。   更重要的是,他凭什么把姜榆作为所有物随意抛弃和赠予?   在林旗的认知中,姜榆在外人面前装的好,但实际一直都是娇气任性、从不吃亏的。   她耍小心眼也好,发小脾气也行,林旗都是愿意顺着她的。看着姜榆开心和得意,他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是十分满足的。   他想要姜榆一直那么娇纵。   可现在有人得了他放在心上的姑娘,还把人当做物件随意转手,即便是有恩情在前,他也忍不了。   他低头去看姜榆,她正靠在自己肩上,眉眼与红润双唇被半遮住,因为侧着身子,纤长的脖颈格外明显,还有那薄薄的寝衣下遮不住的诱人弧度,随着呼吸规律起伏着。   林旗的呼吸猝然乱了节奏,他将视线重新落在姜榆脸上,看见她毫无防备地乖顺地靠在自己,双臂也搭在自己肩上。   他心中像是塞满了膨胀的气体,不断扩大着,是从未有过的巨大满足感。   然而在他心中阴暗的角落里,还有一道声音叫嚣着怂恿着,让他就这样将人占据。   ……   不行,姜榆应该被温柔地对待。   夜闯深闺,已经是不对的了,更不能无名无份做出苟且之事,不能坏了姜榆的名声。   他想把姜榆放开,可是姜榆就像一团棉花软趴趴的,林旗总觉得他一退开,姜榆就要摔到地上去。   “旗哥……”姜榆缓了会儿,呼吸已平稳许多,她侧了下侧身,将脸颊枕在了林旗胸口,听着沉稳的心跳声,半眯着眼道,“她是好人,你帮帮她……”   林旗不说话。姜榆这时候完全不想动脑,又在林旗下颌处蹭了蹭,声音懒懒的道:“我好想快点成亲啊,我都等了这么多年了……”   最后一句让林旗心中一揪,酸涩顷刻遍布心头。   他这时候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若这当真是姜榆使的美人计,只凭这一句话,他也认了。   此刻两人之间是前所未有的亲近,都不忍打破这份安宁。   然而夜已深,林旗不该继续待下去,这念头刚生出,他耳尖一动,倏然抬头看向房门口。   趴在他肩头的姜榆察觉他骤然绷起的肌肉,疑惑抬头,“嗯?”   “门外有人。”林旗低声说着,将她扶起,在姜榆抬起脸时看见了她水润的双唇,瞳孔一缩,险些失了控。   姜榆没注意,凝神听了会儿,只听见外面的虫鸣,疑惑道:“这么晚谁会偷偷摸摸……”   只说了半句话,她忽地一惊,低叫道:“遭了,明夜!”   她之前被林旗扶着,跟没骨头一样不肯起,这时候却有了精神,撑着林旗的手臂站了起来,急忙朝门外走去。   “他没事。”林旗拉住她,虽不愿提及周明夜,还是好好回答了姜榆。   房门口已经传来响动,有人在试探着推门。   林旗快速解释道:“外面有人守着,若是有人对周明夜动手,护卫会阻拦。另外,护卫不会放外人进院子里来,外面的人一定是跟着你们从侯府出来的,你们自己人。”   姜榆愣了下,眉头皱着思索须臾,高声道:“谁在外面?”   她刻意提高了声音,清脆响亮,在夜间格外清晰。   少顷,门口传来细小的声音:“是奴婢,奴婢瞧着夫人屋里的灯还亮着,怕夫人有事,特意来看看。”   作者有话说:   V前榜单有字数限制,不能多写……还有一周V前榜就完了,到时候再多更。 第17章 、扇子   “无事,去睡了吧。”姜榆将人赶走后,立在门后静静听了会儿,确认隔壁周明夜那里没有一点儿动静,转回了身。   方才暧昧安宁的气氛被丫鬟打断,姜榆也没那股子懒洋洋的劲了,但看见林旗,她就嘴角一弯笑了起来。   她根本就没打算开门,只是朝着房门口走了几步,结果林旗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分明是怕门外是不轨之人,要近身护着她呢。   姜榆心里甜蜜,抬手就想要去搂林旗的腰,被他躲开了。   姜榆嘴角收起,不满道:“装什么呢,方才还抱着我不肯放呢!”   林旗:“……”   没办法,一时失控,被她抓着了把柄。   姜榆又朝他迈了一步,这次脚尖故意往前去,压在了他脚面上,踩得紧紧的,抬着下巴道:“你再退啊。”   她身上挂着单薄的寝衣,双颊染上绯红颜色,眼眸里波光粼粼,便是欺负人的骄矜行为,也让林旗觉得娇美无比。   他是能推开姜榆,可不顺着她的意,待会儿她又要不高兴了。   林旗对上姜榆总是犹豫不决,眨眼间,姜榆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林旗怕再失了控,心神一凛,防备性地格挡了下。   姜榆果然拧起了眉毛,林旗一怔,暗暗松了手上力道。   “我早就想跟你算算帐了,你自己想一想,自打见了面,你都对我动了几次粗了?”姜榆甩开他,蹙着眉,食指屈着一下下点在他胸口上,指责道,“老早就与你说了要对我温柔一点,你一点儿都记不住,出去三年什么都忘了?”   林旗竟无言以对,只能出声提醒:“当心被人听见。”   “被人听见也是你的麻烦,反正你又不能让我出事。”姜榆说得理直气壮。   林旗语塞,半晌,转移话题道:“你欠周明夜什么恩情?”   姜榆听出来了,气不过地在他胸口打了一下,道:“我困了,今日就说到这里,其余的以后再慢慢与你说。”   林旗想让她把近几年的事情全部告知自己,但这时候确实太晚了,姜榆该歇下了,便道:“那我先出去了。”   说完两个人都没有动,林旗没动是因为鞋面还被踩着,姜榆没动,是不想放他走。   两个人只有在夜晚没人的时候才能静静说上几句话,她不舍得放人走。   “你就不能等我睡着了再走吗?”姜榆眼中似藏着钩子,如嗔似怒地睨了林旗一眼。“再说了,我不与你说以前的事,可还有今日的事情要你帮我呢,你说走就走,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林旗闭了闭眼,忍下了,认输道:“那你说。”   “都说了我困了,我要躺在床上说。”   姜榆脚尖从他鞋面上移开,一点儿也没把他当外人,慢腾腾躺到了床榻上,拍着床沿道:“过来呀,隔着那么远,生怕别人听不见我说话吗?”   等林旗过来了,她又把床里侧小巧精致的镂空印花折扇递给他,道:“还要你给我打扇子。”   姜榆平躺在床榻上,长发铺满了软枕,将她的脸衬得白瑕如玉。林旗就站在床边,烛光将他的影子推进榻上,落在姜榆身上。   到底是个姑娘,姜榆要求提的是一个接一个,可这么躺着被人居高临下打量时,这感觉好像我为鱼肉,将自己全部暴露给别人看一样,她还是不自在了起来。   姜榆扯过一旁的薄寝被半搭在身上,微微向外侧着蜷缩了下身子,然后拍着床沿道:“坐下来。”   林旗顿了顿,坐了过去。   他给姜榆打扇子也不是第一回 了,以前年纪还不大时,姜榆经常在庭院后的树荫下小憩。   有一回他去探望姜榆,到了后院看见姜榆已经伏在软榻上睡着了。花草丛中难免有蚊虫,他见不得姜榆睡不安稳,捡了她的团扇站在一边给她赶蚊虫。   后来姜榆醒了,他没承认,只说是天太热了,顺手拿她的扇子扇扇风。   姜榆掩唇偷笑。后来每次小憩都要在旁边放个小凳,好让他再来了能有个地方坐着。   但是现在与少时不同,现在容易想歪,稍不留神,就可能做出冒犯姜榆的举动。   林旗怕自己起了肮脏心思,直接问道:“有什么要我帮的?”   姜榆也想起了过去,看出来他在躲避,想了一想,觉得再回忆过去她怕是要忍不住哭,还是不提了。   “明夜就是个不受宠的少爷,府里的丫鬟能有几个是真心对她的?又能有几个真心待我的?”姜榆侧躺着,鬓边的软发被扇起的风吹到了嘴角,让林旗心头一跳,想起那短暂的吻。   “丫鬟们都是能偷懒就偷懒,哪会夜里来看我,方才那丫鬟一定有问题,旗哥,你帮我盯着她看看她想做什么……”   林旗一心三用,手上摇着扇子,耳朵听着她讲话,心却控制不住地想着别的,好在姜榆的声音及时将他拉了回来。   “没什么问题最好了,要是有问题,我好想法子把她弄走……”   “嗯。”林旗应道。   桌上矮小的半截蜡烛只剩最后一丁点儿,马上就要燃尽。   姜榆很少外出,舟车劳顿了一天,这会儿也的确困了,说完正事,眼皮子越来越重,还没睡着都是因为她舍不得闭眼睡觉。   她强睁着眼看林旗,手缓缓抬起来抓住了林旗摇扇子的手,不需要什么力气,就将他抓住了。   “……旗哥……今日我老是指使你做事,又让你给我打扇子,你有没有生气?”   林旗没说话。   姜榆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歉疚,“那你有没有累着?”   这次林旗答了她,“这有什么可累的。”   姜榆抓着他的手往下拉,把他手背按在了床榻上,然后两只手都抓了上去,盯着他比自己暗了几分的手背,细声道:“我不是故意要指使你的,我就是想和你说话。”   说着说着闭了眼,声音越来越低,“你要是累了……我……我的床分你一半……”   她虽仍未睁开眼,却朝着床里侧挪了挪,将外面的空间让得更大。   林旗沉默。   好久没有声音,姜榆壮着胆子睁开了眼,没敢看林旗,只是把他的手向着榻上拽了一下。   她本意只是想催促下林旗,可不想林旗竟顺着她这微不足道的力气压了下来。   眼前倏地一暗,男子身躯健硕,气息如泰山压顶般顷刻将姜榆笼罩住。   姜榆从未与男子有过这么亲近,还是在床榻上,吓得心中一悸,惊呼着缩起了身子,双目也紧紧闭了起来。   然而沉重的躯体迟迟未压下来。   姜榆重重地喘着气,过了会儿,才怯怯地睁开条眼缝,睁开又合上,反复两次才发现林旗只是倾着身子停在了她身上,并没有真的要做什么。   她吓得眼眸水雾蒙蒙的,耸着双肩,看着弱小可怜,再也看不出之前的娇蛮了。   “嘴巴上说的厉害,真的有点什么,马上就要吓哭了。”林旗说着,慢慢直起身子,手也从她手中抽出,重新打开了精巧折扇对着她扇着,缓慢道,“没那个胆量,以后最好收敛着点。”   “……”姜榆被说得面红耳赤,慢慢薄寝被里缩着,感觉再也没脸见人了。   作者有话说:   嘴炮谁不会。   拖延症犯了…… 第18章 、音音   因为前一日落了脸面,醒来后,姜榆没敢再和林旗单独相处,不管是眼神还是小动作都收敛了很多。   慢吞吞洗漱后,她跟周明夜说起昨夜那个丫鬟的事情。   周明夜在隔壁睡了一个安稳觉,对这事浑然不知,听罢,拧眉道:“下人若是有异心也该冲着我来,去找你做什么?”   姜榆撑着下巴摇头。   “是不是……”周明夜迟疑了下,“……你和林旗的事情被她发现了?”   姜榆一阵羞涩,撑在下颌处的手慢慢遮住了半张脸,又摇了摇头。   她直觉不会,林旗小心着呢,不会让她落入难堪境地。但是仔细一想,她离了京之后警惕心就低了很多,说不准是她自己表现得太过,被丫鬟察觉到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   姜榆有点犯难,若真是这样,人家丫鬟也没做错什么,她总不好随便惩治别人。   她让林旗盯着那丫鬟了,想去问问林旗有没有看出什么,但是顾及着昨夜的事情,拉不下脸面去找他,连正眼也不敢看他一眼。   磨蹭了会儿,下人过来问几时启程。   姜榆不敢与林旗独处了,也不愿意继续往保州去,离钱家老夫人的寿辰还有三日呢,提早到了那里,也是整日跟人嘘寒问暖,都没有自由,谁要去啊。   再说她又不是周家真正的儿媳妇,等周明夜身份曝光,她与明昌侯府半点关系也没有了,根本就没那个耐心与人扯东扯西。   正想着拖延的借口,瞧见了隔壁人家院子里伸出来的树枝,上面沉甸甸的,挂满了黄橙橙的杏子。   姜榆眼睛一亮,差人敲了隔壁的院门,想问人家买几颗杏子。   隔壁只有一个农妇与几个幼儿在,乍见这一堆仆从吓了一跳,听闻来意,躬着腰让人进来。   丫鬟们摘着杏子,姜榆怕脏了手,只在一旁看着。   她看着果树,一旁的几个孩童则是偷偷摸摸盯着她看。孩童眼神不知遮掩,被姜榆察觉了立马扭头,欲盖弥彰得很明显。   姜榆装做没察觉,被看了好一会儿,才逮住三个孩童,掩唇笑道:“看什么呢?”   几个小孩挤做一团躲农妇身后去了,农妇诚惶诚恐道:“小孩子不懂事,没见过仙女娘娘一样的人物,夫人息怒!”   姜榆哪会跟小孩子计较,笑道:“不碍事,我瞧着你家几个孩子乖巧的很,养的真好。”   姜榆这话说的羡慕不已,农妇看着岁数不大,孩子都三个了,男孩虎头虎脑,女孩白白净净,真好。   她夸得真情实感,又让丫鬟去取蜜饯分给几个小娃娃,农妇却吓得直发抖,生怕她是看上了自家孩子想要讨走。   很多大户人家的娘子生不出孩子,又借着家世不准做丈夫的纳妾,就从外面抱养,趁着孩子不记事打小就养在身边。   若是一直生不出孩子,就当成亲生的养着,以后还能养老。若是后来有了亲生孩子,这抱养的就能当成下人使唤了,或者再给赶回家去。   农妇虽贫穷,却也不愿意自家孩子遭遇这些,急忙道:“夫人一看就身份尊贵,一定能儿孙满堂,长命百岁。”   “儿孙满堂?”姜榆重复着,眼眸低低转了一圈,朝着外面守着的人影睇去,双颊微红,轻哼道,“早着呢。”   这更让农妇惶恐了,慌忙把几个孩子往屋里推,又张皇道:“夫人还这么年轻,孩子早晚都会有的……说起来,隔壁镇子上有个观音庙,求子可灵了……”   姜榆不信鬼神,但这给了她拖延行程的借口,摘了杏子就让人改道去隔壁小镇上。   成亲三年肚子都没动静,她想去求子再正常不过了,下人们偷偷使着眼色,套了马车朝着观音庙的方向去了。   姜榆与周明夜还扮演着吵架了的小夫妻,正好周明夜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林旗,干脆地另乘一辆马车。   姜榆捧着一篮杏子坐在车厢里,从晃荡着的帘子下看见了林旗的身影。盯着看了会儿,手不自觉地摸上了嘴角,昨夜那柔软的触感仿佛又出现在唇上,她耳根子慢慢红了,小声嘀咕道:“谁没胆量了,不就是……这样那样么……”   她成亲前可都学过了,一本书从头到尾全都看完了,又不是多难的事情……   羞了会儿,姜榆突然蹙眉,她没经历过亲密行为,所以会被吓到,林旗是怎么回事,吓唬女孩子的事做得那么自然?   她心里起了疙瘩,才想起她从没问过林旗在外面到底有没有人。她自己相信是一回事,林旗亲口承认是另一回事。   姜榆忍不住想多了点,他又不知道周明夜是女儿身,肯定以为自己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那林旗是真的因为喜欢她所以不介意,还是因为他自己也已经染了风月?   这猜测让姜榆脖子都恼红了,昨日的羞窘全抛在脑后了,她可不委屈自己,唰地一声掀开帘子,怒瞪着骑在马背上的林旗。   林旗偏头看过来,视线先是落在她嘴角上,再不动声色地移到她双眸上。   姜榆不出声,就气恼地瞪着他,眼中噙着泪,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样。   林旗莫名其妙,细想了下,以为她小心眼还在为昨晚的事情生气,腰身一低,在马背上弯下了腰,人凑到了马车的小窗口。   银色面具突然靠近,姜榆本能地往后退,发觉自己露了怯,手往小窗上一搭,重新向前趴去,黑白分明的眼眸继续恶狠狠地瞪着他。   马蹄声与车辙声交杂着,前后仆从们的视线被宽大的车厢挡住,根本看不见一侧的林旗的举动。两人都没出声,前面坐着的牵红与车夫也半点儿未察觉到。   “生什么气?”林旗声音低得只有姜榆能听见。   姜榆没本事跟他那样控制住声音,不说话又觉得窝火,暗自气了会儿,忽地伸手朝着他脸上的面具探去。   手到跟前,林旗腰身一挺从她眼前离开了,让她的手落了个空。   林旗皱眉,“还没和离,别总是动手动脚。”   姜榆简直要气死了,她这回是要动手摘他面具,又不是要亲他!他自作多情!而且还拒绝了自己!   气急了,姜榆一巴掌拍在窗棱上,弄出了声响,外面的牵红听见了,回身掀开帘子一角,探头问:“怎么了小姐?”   姜榆气道:“碰到只臭虫!脏死了!”   “啊?”   “没事,已经被我赶出去了。”姜榆说着,朝着小窗外的林旗横了一眼。   林旗却没连个余光都没给她。   姜榆更是生气,闷声指使道:“你不许骑马……”   “不对劲。”林旗出声打断,肩背直挺挺的,跨坐在马背上遥遥向前方密林看去,一双眼睛锐利如鹰。   他目不斜视,吩咐道:“去前面看看,不要打草惊蛇。”   “是!”护卫神色凛然,悄然离去。   而姜榆顺着他的视线朝前看,越过前面的马车,只看见道路两旁绿树成荫,是再正常不过的景象了,“什么不对劲?”   “太静了。”   姜榆忙侧耳听了听,耳边聒噪的蝉鸣声不间断地响着,很吵,但又有一种诡异的寂静,让人心慌。   林旗都说不对劲了,肯定是有问题的,她借口累了要歇息让人停下来。   姜榆被扶下马车,刚应付完下人,前面的护卫已快步到了林旗跟前,低声道:“七哥,已经查探过了,前方有一伙人埋伏着,都是有些身手的,身上有血腥味,来者不善。”   这离京城不远,姜榆从未听说过有这种大胆歹人,听得心惊,“是什么人?”   护卫摇头,林旗转身低眼看她,道:“这就要问你们了。”   姜榆确信自己不曾得罪过人,那只能是周明夜的仇人了,“温絮之的人?”   “不是。”林旗否决,“他说过,放过周明夜这一次。”   “若是他说谎骗你呢?”   “没必要。”林旗淡然地说完这一句,抬头看向前方,脸上银面具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着寒光。   “那就是方才那个农妇有问题,她故意引我走这边的……她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去拜菩萨?”姜榆半是自言自语,半是疑问,没等到林旗回答她,一抬头,看见了周明夜。   周明夜听了下人的传话正迎面走来,目光被林旗面具折射的日光刺了一下,脚下踌躇了几分。   “七哥”还是护卫时她能视而不见,可知道这是林旗之后,她警惕的同时,也十分窘迫。   现在前面出了事,她做人夫君的,再放着姜榆与护卫独处就不合适了,不得不硬着头皮过来了。   “音音……”   只开口说了两字,气氛陡然一冷。   林旗抬步往旁边走了几步,吩咐护卫回头去盘问方才碰见的农妇。   周明夜尴尬,为了装病特意抹白了的脸僵硬无比,而姜榆眼角却挂起了笑。   她不仅不怕了,还得意起来,故意提高了声音对周明夜喊道:“夫君——”   声音是能掐出水一样的低婉悠长,喊出的同时,余光朝林旗身上飞,见他身形一僵,猛地转了过去,黑色劲装下几乎能看见绷起的背肌。   姜榆偷笑,又上前攀住周明夜的手臂,捏着嗓音道:“夫君,前面出了事怕是会有危险,你和我待一起,七哥会保护好你的……”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退缩   周明夜神色复杂,那一瞬间她是想推开姜榆的。   姜榆连与她住一个屋都要考虑到林旗的心情,这一路还特意保持了距离,现在突然这么亲近,一看就是没打好主意。   不信任林旗归不信任,但周明夜可没想过要破坏人家小两口的感情……哪怕姜榆光明正大给她戴绿帽子,她也是能装瞎看不见的。   周明夜比姜榆高半个头,看见她脸上带着娇艳得意的笑,实在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脸色,只能面无表情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怎么办?”   姜榆像个对夫君言听计从的小妇人一样,听周明夜说完,转向林旗,有样学样道:“现在怎么办?”   林旗背对着这俩人,长臂一伸,护卫便把腰间大刀抛给了他。“留几人守着,其余人跟我走。”   他声音冷硬地吩咐完,仍未回头看一眼,阔步朝着一旁的马儿走去。   这一看就是要去前面,姜榆心中一惊,慌忙放开周明夜朝他走去。   以前林旗奉命去边关抗敌,姜榆日夜担忧,辗转难眠,寝食难安,但那是他林家儿郎应有的责任,是他林家当年跟随先帝开疆拓土的荣耀,姜榆阻拦不得。   现在却是完全没有必要亲自动武的,姜榆不想让他去,怕他受了伤。   她步子小,未到跟前林旗已作势要翻身上马,姜榆急忙道:“到底谁是小姐?你都不知道和我说一声吗?”   林旗动作停住,趁着这机会,姜榆快步上前。她太急了没注意脚下,被一块石头绊了一脚,惊叫着向前倾去。   所幸林旗闻声迅速转身,及时扶住了她。   姜榆刚站稳,他就收回了手。可姜榆却不依,周围尽是府中下人,她不好与林旗直接接触,两手就拽住了他提着的那把大刀。   刀身很宽,长度也有她手臂那么长。刀鞘上传来微凉的温度,姜榆感受了下,温声道:“不要去招惹那些歹人了,说不准他们不是冲着咱们来的,交给官府就好……”   “放开。”林旗声音听不出情绪。   姜榆不放,抬头望着他,皱着脸道:“不要去了,万一受伤了……”   她看见了林旗漆黑的眼眸,那里似乎翻涌着骇人的暴戾与疯狂的妒火,随时将要爆发一般,让她心中一抖。姜榆忽觉陌生,相识多年,她从未见过林旗这个模样。   这是重逢后,姜榆第一次意识到人都是会变的,林旗确实变了,有了她不认识的那一面。   她有点心酸和难过,喉头一涩,说不出话来了,接着听见周明夜担忧地喊了一声,“音音。”   周明夜声音响起的同时,姜榆手下刀鞘倏然抬起,横在了她身前,只听“铖”地一声,刀身从鞘中划出一半。   姜榆两手还放在刀鞘上,刀身与刀鞘摩擦过的震动感无比清晰地传到她手掌心,震得她掌心和小臂发麻,心跟着颤了一下。   长刀半出鞘横在半空中,刀柄在林旗手中,刀鞘在姜榆掌下,唯有中间泛着寒光的利刃直对着周明夜。   周明夜是因为姜榆方才那一个趔趄才走近的,还有两步距离,也被林旗这动作吓了一跳,愣在了原处。   “小姐!”守在一旁的牵红惊慌喊着,急忙上前把姜榆的手拿开,怒视着林旗道,“你怎么做护卫的?夫人让你保护小姐,你就是这么保护的吗?要是伤着了小姐,你看夫人不……”   “没事……没事。”姜榆手心还残留着震颤感,藏在袖中握了下拳,让牵红别说了。   她再次清晰地意识到,至少那一瞬间,林旗是真的想杀了周明夜。   姜榆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她压着呼吸,再次抬起手放在横在眼前的刀鞘上。缓缓抬眸,隔着刀刃看见林旗眼底闪过一丝懊恼,她心中一轻,抚了下刀鞘上的细纹,将刀鞘往前推去。   沉重的兵器回鞘声依然带有着让人心寒的震颤,但这回她没有方才的心悸感了。   利刃归鞘,发出一声沉闷的金属碰撞声。   姜榆回头冲周明夜微摇了下头,再看向林旗时皱巴着脸,使劲将他手中大刀压了下去,声音不满道:“你吓唬谁呢?”   周遭一片寂静,只有姜榆的声音,不怎么大声,出口就消散了,却格外的清晰。   姜榆又道:“想去就去吧,但是要快点回来,不然我与明夜若是遇上了危险,那可就是你的失职了,我娘可不能放过你。”   这句算是缓和了气氛,也是真的拿姜夫人恐吓林旗。   姜夫人就姜榆这一个孩子,那是疼到心坎上的,早年定亲之后,林旗每次去找姜榆,都得先过姜夫人那一趟,得了她的准许才能去后院。   林旗十几岁起就被丈母娘盯着的,对姜夫人敬重有加,更不用说他离京之后,姜家还把林玖接过去照顾了一段时日。   他垂下眼眸,将手中刀背在身后,低声道:“别乱走。”   然后率三五人跨马疾驰而去。   他离开后,周明夜才慢吞吞走近,与姜榆两人对视一眼,后者歉疚地低下了头。   “去那边坐坐吧?”周明夜道。   他们停在半路,不远处有一条宽大的河流,河水湍急,但是岸边枝叶繁茂,投下一大片阴凉。   “嗯。”姜榆道。   下人们分散开在树荫下歇息,姜榆与周明夜静坐了会儿,最后还是姜榆先开口了,“方才的事是我不好,我光顾着气他了……”   “无妨。”周明夜声音淡淡,表情也是一贯的沉静。   静默片刻,周明夜道:“我仔细想了想,其实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我没那个能耐,也许注定要这么过一辈子。”   姜榆听出她有放弃的意思,忙道:“今日是意外,我已经与他说好了,他答应了会帮你的!”   “不必了。其实以什么身份活着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周明夜眼眸黯然,声音沉闷,道,“我试图恢复身份只是因为我娘的执念,她一直觉得是她当年冲动害了我,我不想她半生愧疚。”   “那就去做啊,别怕,我帮你。”   周明夜摇头,“他恨不得杀了我。你跟他走吧,不必对我有所愧疚,这是我自己选的。”   也许是生长环境所致,周明夜不轻易相信别人,很多时候都如同惊弓之鸟,但凡有一点动静就立刻收回试探的手脚。   姜榆与她共患难过,为她守了三年的秘密,她是信任姜榆的,也因为姜榆才把试图希望寄托在林旗身上。可先前因为温絮之,她退缩了一步,现在因为今日这事,又想继续往后退了。   看出她又要放弃,姜榆心中一沉,认真看着她道:“今日的事是我思虑不周,但是你为什么不肯试一试呢?就像当初你救了我一样……”   “不一样。”周明夜打断她,见她一脸不认同,叹了口气,道,“你不是第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第一个知道的是给孟氏接生的嬷嬷,跟着孟氏十多年,也是看着周明夜长大的,却在周明夜八岁那年背叛了孟氏,以这个秘密作为要挟,几乎将孟氏私藏的家底搬空。   那三年时间,这母女俩夜不能寐,生怕一睁眼周明夜的身份就暴露了。   孟氏几乎要被逼疯,又一次被嬷嬷威胁时,拿了剪刀差点刺穿嬷嬷的咽喉。   也许是嬷嬷做贼心虚,也许是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没多久就在一个下雨天失足摔死了,母女两个这才摆脱了纠缠。   从那之后,孟氏更加小心,也教导周明夜,再也不能对任何人表明女儿身。   这还不算,隔了数年,周明夜将十六岁时,孟氏很是着急,怕过了年纪耽误了周明夜。   孟氏娘家没有了血脉亲人,只有一户远房的亲戚,走投无路之下,她去试探了下亲戚的态度,并未明说周明夜是女儿身,只是提了句若是她有个姑娘……   哪知对方看她孤儿寡母好欺负,竟出言调戏,言辞间多有不敬。   此后,孟氏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了。   “这世上有好人也有坏人,你看我,我不就守口如瓶吗?”姜榆轻声安慰道,“你别那么快放弃,再让我试试,我与你保证,未经你允许,我绝不会向任何人透漏你的事情。”   姜榆搂住她胳膊,小声央求道:“求求你了,再让我试试。”   周明夜很固执,双唇抿成一条线,平静地回望着姜榆。   “答应嘛,又不会有什么损失。”姜榆拿出平日跟姜夫人撒娇耍赖的劲儿,愣是忽略她的表情,摇着她手臂道,“快点说好啊,我都放下脸面这么求你了……待会儿丫鬟下人们看见了,又该说咱俩感情不好,让你娘担心了……”   “你别这样。”周明夜二十余年时刻与人保持距离,也没被人这么央求过,迟疑了下。   “那就是答应了?”姜榆说罢,不待她答话,搂着裙摆站起来,朝着林旗留下的护卫走去了。   周明夜果然没再追去。   林旗留下的护卫就守在姜榆不远处,离得最近的就是之前领头的那个。   才跟了一日,护卫已经看不懂林旗与姜榆的相处了,但隐约觉得很复杂。   “我问你,七哥他这些年在外面,有没有受过伤?”   护卫表情严峻地摇头,“七哥不让说他的事。”   姜榆蹙眉,又问:“那他这几年身边有没有亲近的人?”   “不清楚。”   姜榆眯眼,“他都让你留下守着我了,肯定对你很信任,你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护卫哑巴了一样,站得笔直,一句话也不说了。   这一看就是被林旗特意叮嘱过的。他又不是林旗,不愿意说,姜榆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的。   逼问了会儿,姜榆又累又气,可是一点儿有用的消息也没套出来,她哼笑一声,威胁道:“我记住你了,现在不跟我老实交代,你等着,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护卫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出声:“容我提醒一句,你好像是明昌侯府的周三夫人,不是我们将军府的夫人哦,你是管不着我的。”   作者有话说:   护卫:笑死,这人把自己当成我们将军府的家主夫人了。   换了个文案。 第20章 、绾发   姜榆被戳了心窝子,恼羞得涨红了脸。   若非、若非当初出了意外,林旗回来这段时日,他们该已经在准备成亲的事宜了,她怎么就不是将军府的夫人了?   姜榆要气死了,她现在觉得这几个护卫也跟林旗一样总是与她作对,不气死她不罢休!   “你叫什么名字?”   护卫瞄她一眼,正色道:“属下只是奉命暂时保护夫人,夫人若是有问题还是去问七哥吧。”   “好。”姜榆气笑了,再看另外几个护卫,皆是面若磐石,想来也不会与她说实话。   她心里憋屈,兀自气恼了会儿,觉得这样不行,深吸气慢慢把自己安抚下来,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又恢复了温柔娴静的表象。   她是看也不能看这几人了,索性独自坐在河边静静思索起来。一会儿担忧林旗,一会儿想着前面埋伏的到底是哪路人马?没听说明昌侯府还有别的仇家啊。   姜榆托腮沉思,过了会儿,先前被林旗派去找农妇的护卫回来了。   姜榆站起来,遥遥与周明夜对视一眼,均向着护卫走去。   “那农妇只是随口一说,并非被人指使。”护卫简略道。   “难道那些歹人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周明夜面露茫然,抬目朝官道上看了看,突觉这一路他们都没在官道上遇见别人,不由得怀疑,“会不会是那农妇在说谎?”   护卫想也不想,回道:“不会。”   “你怎么知道?”   这下几个护卫都不说话了,寂静了会儿,最后那个领头的含糊答道:“咱们自然是有法子的,公子若是不信,大可自己回去确认。”   周明夜微顿,想起这几人是跟着林旗来的,他们都是上过战场斩杀过敌将的人,自然是有些审讯手段的。   她看向姜榆,姜榆显然是没有半分怀疑就信了的,微微垂目,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周明夜等了会儿,忽见姜榆抬眸朝四周扫了一眼,然后高声唤道:“牵红。”   “哎!”牵红原本在与府中丫鬟说话,闻声急忙跑过来,到了跟前顺势给姜榆摇了几下扇子,问,“怎么啦小姐?”   “我肩膀有点酸,你给我揉揉。”说完又让她喊别的丫鬟过来给周明夜摇扇子,喊都是她从姜府带过来的人。   周明夜跟着扫视了一周,看见姜榆谨慎的目光,心底突地打了个激灵。   那伙人不是冲着他们来的还好,若当真是冲着他们来的,他们才做了决定要去观音庙,就已经有人埋伏好了……那就是说,这些人是早早就盯着他们的,并且第一时间得知了他们的动向……是下人里出了问题。   一想到这个可能,周明夜就心底发憷。   他们身边带的都是自己院子里的人,不管是丫鬟还是奴仆都待了好几年,若是想动手,多的是机会,且让人防不胜防。   姜榆想的比她还要多一点,她想起昨夜那个偷摸到她门前的丫鬟,移目看去,那个丫鬟此时正捧着茶水朝几人走来,守在不远处的护卫脚尖刚动,就被姜榆暗暗挥手退下。   牵红上前接过茶水,端了过来。   “怎么这么浑啊?”姜榆瞅了一眼,摇头拒绝。   “那不喝了,待会儿我再去重新冲一壶茶。”牵红将茶水泼了,回来后小声嘀咕道,“这几日倒是知道干活了,就是不知道能勤快几日。”   牵红不止一次说过,府里的丫鬟个个疲懒,做事都不上心。也就姜榆不喜欢外人接近,这几年也不怎么用她们,不然非得好好教训一下。   这个丫鬟多半是有问题的,林旗已让人看着,那应当不是她去给人报的信,也就是说,还有别的下人有问题。   又过了不知多久,姜榆终于等回了林旗。   骏马嘶鸣一声高高扬起前蹄,马背上的人影被日光映得模糊不清,姜榆眯着眼,看见背对着日光的人挺拔如松,长腿一抬,眨眼间翻身下了马,动作干净利落。   她快步过去,急切问:“你有没有事?”   问出声的同时,她视线已在林旗身上扫视一周,未看见任何伤口,悬着的心才能放下。目光一斜,见他后面跟着的几人身上挂了血色,但面色都很正常,想来那血应当不是他们自己的。   林旗摇头,道:“人已解决,但是不宜继续前行,先找个地方歇着。”   姜榆听他声音隐隐有些不对劲,欲细看他表情,他已转过头去。姜榆又朝后面的护卫看了几眼,转向周明夜,默默点了下头。   下人们正要去准备马车,护卫已先一步上前。   经过这几日相处,下人们都知道姜家来的这几个护卫不好惹,又见几人身上带了血,吓得惊慌失措,三三两两簇拥着,根本不敢凑近。   姜榆观察得细,发觉护卫突然警惕起来,越发肯定前面出了什么事,林旗有事瞒着自己。   是不能当众说的吗?   后来她终于看见了林旗的双眼,发现他的眸光是前所未有的阴寒,戾气比先前她与周明夜亲近时还要重。   周围人多,姜榆没能找到机会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得暂时搁下,与他们一道去了客栈。   夜宿简陋客栈,万籁俱寂时,姜榆的房门被人敲了一下。   她已等了许久,知道林旗一定回来与自己说白日的事情,急忙起身开门。   客栈的夜间只有高处挂着的一盏孤零零的破旧灯笼,烛光时明时暗,并不能照亮多少东西,但足够辨别出近处的人了。   林旗衣衫整齐地站在她房门口,扫视她一眼,道:“把衣裳穿好,带你出去一趟。”   姜榆想到他会来找自己,但没想到他要带自己出去,完全懵了,“去哪儿?”   她一向机灵狡黠,许是因为最近都睡得晚,或是白日劳累了,困倦得厉害,被昏暗灯火照着的眼眸雾蒙蒙的,难得一副迷糊样子。   林旗被她这样仰望着,心软得一塌糊涂,微微低头,轻声道:“把你带到外面绑走,你跟我去还是不去?”   姜榆抿着嘴笑起来,两腕合拢往前一递,细声道:“那你快绑吧。”   绑是不能真的绑的,一点儿不舒服也不能有。林旗摇摇头,目光在她衣襟上停顿了下,用眼神示意她回去换衣裳。   房门重新合上,片刻后,姜榆穿好衣裳出来了,只是长发未梳,如瀑布般垂在后背上。   姜榆跟着他往外走去,奈何客栈老旧,脚下木板每走一步就发出“吱呀”一声响动,在静悄悄的夜间格外响亮,姜榆走了两步就停住了,耷拉着嘴角看林旗。   林旗无奈,犹豫了下,背对着她半蹲了下去。   这动作一下子就让姜榆红了脸,她又羞又喜,抿着嘴踌躇了会儿,慢吞吞趴了上去,两只胳膊搂住林旗的脖子,全身都压在了他背上。   宽厚结实的后背将她牢牢撑住,姜榆脸上热度一直往上升,被健硕臂弯勾住小腿时,她眼一闭把脸埋在了林旗颈间。   身体陡然腾空,她本能地收了下手臂,听见林旗低声道:“别勒那么紧。”   姜榆越是羞涩就越是想撒娇,松了松手臂,在他耳边小声道:“都怪你,站起来都不先和我说一声。”   林旗没吭声,将她往上颠了颠。   “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在心里说我无理取闹?”   “没有。”林旗好声好气道,“下回提前和你说。”   姜榆满意极了,下巴在他肩上蹭了蹭,又听林旗道:“别乱动,别出声。”   姜榆点着头,低低“嗯”了一声。   但她也没满意太久,在林旗背着她骤然从二楼小隔栏向下跳时,吓得赶紧闭上了双眼,也幸亏林旗提前提醒了她,她才能咬紧牙关没发出声音。   只是刚松了的手臂又搂紧了,直到身形稳住,林旗喊她下地来,她才慢吞吞张开条眼缝,确认已经到了楼下大堂,却还是不肯下来,软声道:“你吓着我了,我腿软使不了劲儿。”   这就是盲目张胆地耍赖了,但是林旗愿意被她耍赖,没说什么,背着她向外走去。   出了客栈小院,外面月色融融,蛙声与蟋蟀鸣叫声响成一片,前方繁茂的梧桐树上不知是什么鸟儿被惊动,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夜色太美,又被心上人背着,姜榆心中的喜悦快要溢出来了,挂在林旗臂弯的两条小腿惬意地晃来晃去。   她想问林旗到底要带她去哪儿,又觉得去哪儿都没关系,她都愿意。再说了,反正待会儿就要到了,不值得把这么好的氛围浪费在那些事上。   想了一想,她搭在林旗胸膛前的手悄悄在他脖子下挠了挠,林旗下意识地偏头躲,无奈道:“别乱动。”   姜榆就是要动,被他在小腿上弹了一下,才双腿一颤,红着脸老实了下来。   过了会儿,却又娇滴滴问道:“你是不是偷偷笑话我胆子小了?”   她说话的时候身子使劲往前倾,偏头想要去看林旗的表情,铺在背上的长发因为她的动作,顺着单薄的肩膀滑了下来,扫过林旗的肩膀,落在了他身前。   被风吹动时,丝丝缕缕搔在林旗面庞和脖颈上,带来一阵又一阵似有若无的痒意。   他还不能松手去拨,方一松手姜榆就要惊叫,只能回她:“没有。”停了一下,又道,“把你头发拢一拢。”   姜榆趴在他背上咯咯笑了起来,不仅不把长发拢起,还故意捻了一撮,偏着头用发尾搔着他侧脸,嚷嚷道:“干嘛呀,我头发碍你的事啦?现在嫌弃我头发,小心我以后不让你碰。”   林旗想着待会儿要带她见的人、说的事,偏头看了她一眼,干脆由着她了。   然而姜榆一提起这个,又想起来别的来了,急忙追问道:“我以前让你学着给别人绾发,你学会了没有?”   这也是当初两人分别时姜榆叮嘱他的,说他回来时两人就该成亲了,到时候要让林旗给她绾发,让他在外学一学。   她这时候问出来,右手攥得紧紧的,声音里多了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生怕林旗真的学会了。   “没学会。”林旗背着她,一步一步踩着月色,走得稳稳当当,“没人教我。”   姜榆又笑起来,心里抹了蜜一样。她双唇凑在林旗耳边,声音很小,却又能让他听见,娇声道:“笨蛋!”   林旗最开始是不明白的,直到他真的要学了,才发现了问题。   他外出边关抗敌,军营里全都是大男人,要学给姑娘家绾发的手法,只能趁战事缓和时,去外面找女子学。   这时候姜榆提到这个问题,问他有没有学会给姑娘家绾发是假,试探他这么多年有没有和别的女人亲近,才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一个愿意作,一个愿意哄。 第21章 、护卫   这一场试探双方都心知肚明,但谁也没有明说,一个默认了“笨蛋”的称谓,一个搂紧了对方,全身心地依赖着。   夏夜静谧安详,姜榆一直安静地趴在林旗背上,没有再说话,她只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   可事情总是与她意愿相反,没多久,前方就出现了火光。   “下来。”林旗止步道。   姜榆摇头,下巴在他肩膀蹭来蹭去,道:“不要。”   “会被人看见。”   林旗一直记得她现在的身份,方才愿意背她也是因为夜深人静不会被看见。   姜榆心里清楚,却故意道:“哦,你怕被人看见跟我这个有夫之妇纠缠,毁了你大将军的名声是不是?”   林旗偏头,下颌角正好与她额头轻撞了一下,垂目看见了她卷翘的眼睫与小巧的鼻梁,心思浮动了一瞬,回神道:“不刺我一句你心里不舒服吗?”   姜榆被揭穿了小心思,晃了晃脚,笑嘻嘻道:“我就喜欢刺你,你越不高兴,我就越开心。”   她一边说,一边打量着林旗的神色,见他敛目无声,只淡淡地看着自己,忽地记起上回刺过他,让他对周明夜起杀心的事情,心中一震,忙补救道:“那你快点想法子帮明夜,到时候我不就自由了吗?然后……”   姜榆声音小了起来,她环在林旗颈下的两只手揪着,嘴唇微微开合,呼吸一下下扑在林旗耳尖上,“……然后我俩好成亲呀……”   林旗喉结滚动了下。   他脸上的面具已经摘掉,月光从高处的树梢打来,姜榆羞涩抬眼,能清楚地看见他的眉峰和高挺的鼻梁。   一片寂静中,只有虫鸣声此起彼伏。   好一会儿没得到回应,姜榆觉得她这番心意白表了,手顺势在林旗胸膛上拍了一下,道:“说话呀!”   林旗不知道在想什么,深深看她一眼,缓缓道:“我帮他,但之后,你与他不能再有半分关系。”   “嗯。”姜榆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等到时候他就知道周明夜是个姑娘了,什么“不能有半分关系”的话就不能做数了,先答应了再说。   她想快点成亲,又催道:“那你要快一点想办法哦,我、我等着你来娶呢……”   她没听见林旗再说出别的话,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只有搭在林旗胸口的手感受到他胸膛剧烈起伏着。   姜榆脸上热腾腾的,正想着自己是不是有点不知羞了,听他道:“下来,和离前不能被人看见说闲话。”   “不要。”姜榆再次拒绝,枕着他肩膀道,“前面肯定都是府里的护卫,你勒令他们不要说出去就好了,反正我才不要委屈自己。”   林旗又沉默下来,背着她继续往前走,过了会儿,道:“让你自己走几步路,就是委屈你了?”   姜榆两腿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回道:“我自己走路不委屈,但是你不顺着我,我就要委屈了。”   林旗总是说不过她的,甚至还觉得她说的有点道理,只得继续背着她了。   火光闪动处是一个小破庙,里面有三个护卫守着,见林旗背着人过来,全都睁大了眼睛。   姜榆总算愿意从他背上下来了,站稳后,先是目光漫不经心地从三个护卫身上扫过,再慢悠悠地捋着肩上的一缕乌发,转向林旗,抱怨道:“到底是什么事不能在房间里说呀?我都要困死了。”   说着暧昧不清的话,声音里还带着亲昵的指责,又娇又媚,听得林旗眉头一皱,转过来看了她一眼。   姜榆什么都没察觉到一样,就那么俏生生地站着打量着四周。月光从破了的屋顶洒下来,落在她头上,把她照得明艳动人,与这破庙格格不入。   林旗再往后看,见后面两个护卫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一副听见惊天秘密的样子。另一个护卫名叫江鸣,则先是满面震惊,然后五官慢慢扭曲,欲言又止,要行又休,最后露出一个半哭半笑的表情。   林旗顿了顿,道:“今日所见所闻,一字不许泄露。”   三人对视一眼,皆是垂头丧气,垮着脸道:“是。”   这反应更让林旗觉得奇怪,是他离开那会儿发生了什么吗?   不待他问什么,姜榆忽地惊呼一声朝他靠过来,抓着他手臂问:“那是谁啊?”   她说的是角落里有一个人,烂泥一般佝偻着身子匐在地上,不时抽搐一下。   林旗使了个眼神,护卫点头,举着火把上前,扯着那人的头发将他的脸露了出来。   “认识吗?”   姜榆紧挨着林旗,朝地上的人打量着,见他身材魁梧,手臂粗壮,呼哧呼哧痛苦地喘着气,然而四肢无力地耷拉在地上,身上满是污血,五官都看不清楚。   “看不清……”她小声道。   护卫揪着那人衣裳在他脸上重重抹了一把,将血水与污泥抹去,让姜榆得以看清他的五官。   “不认识。”姜榆摇头,她几乎未接触过这么粗蛮的人,十分肯定自己不认识。   林旗按下姜榆挽在他小臂上的手,走到那人跟前,突然毫无征兆地踹了过去,鞋尖磕在人下颌上,护卫眼疾手快地让开,那人被踹得翻了个身,噗通一声重重砸在了地上。   那人发出一声微弱的痛苦的呜咽,没来得及换口气,喉口又被暴力碾住。   他脸涨得发紫,艰难地用手去掰卡在咽喉的脚。   等人快窒息了,林旗才踢开他的手,声若寒霜,“说。”   那人捂着脖子大口喘气,不敢多耽搁,边抽搐地喘着边道:“夫人饶命……小的、小的只是拿钱办事……”   本来姜榆被林旗的粗暴行径吓住了,瞪大眼睛好一会儿没有动弹,听了这话,疑惑顿生,瞧了周围一眼,慢吞吞挪到林旗身边,又抓住了他手臂,低声问:“他认识我啊?”   那人顾不得喘气了,急忙道:“……小的以前是做护院的,失手、失手伤了主人家性命不得已亡命天涯……前几日有人找上小的,说三公子与夫人不日将前去保州,让小的带着弟兄们将、将三夫人请过去一趟……”   他面色蜡白,说得断断续续,几乎接不上气来。   姜榆讶然,“请我?谁要请我过去?”   “不认识,看着像是、是富贵人家的下人……”   “请我去哪儿?去做什么?”姜榆又问。   这问题让那人打了个哆嗦,果不其然,他再次被踹了一脚,林旗这一脚比先前更凶狠,直踹得他一口鲜血“哇”地喷了出来。   姜榆吓得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退开了才发觉自己这样不对,林旗这么凶一定是有原因的,一定是那人有问题。她忙又挪回去,这一次直接顺着林旗手臂抓住他的手,两手都握了上去,抓得牢牢的。   “怎么了啊?”姜榆看向林旗,见他面色阴鸷,恨不得当场将人碎尸万段一样。   那人被打怕了,口中咳着血,不断从口中流出,含混不清道:“有人想要夫人消失、消失几日……”   姜榆愣了一下,皱着眉头将事情重新梳理了一遍,才明白过来,人家让他做的不是“请”,恐怕是“掳”才对吧?   她从小就被保护得很好,从没见过什么腌臜事情,但是因为当年被人设计落水,姜夫人不放心,与她说了许多脏事。姜榆虽听得不舒服,却也认真记下了。   此时听得这几句话,再看林旗的脸色,深想了一下。这人是杀过人的,没什么人性可言,假若她当真被这伙人掳走了,会遭遇什么暂且不说,单是几日的失踪,就足以让她名节被毁。   京中权贵们最注重的就是名声了,断然容不下一个不清白的少夫人。   姜榆面色一白,终于明白为什么先前林旗身上有那么重的戾气,还要在半夜带她出来,而非直接将人带回去。   她心寒的同时,血气上涌,羞愤交加中裸露在外的肌肤全都烧红了,眼中也涌起了屈辱的泪花。她自认不曾得罪过什么人,谁会想用这法子让她死?   姜榆恨恨咬牙,两只手紧握着,指甲几乎嵌进林旗手心里,最终没忍住,上前一步,对着那人狠狠踹去。   她长这么大,从未与人动过手,一脚踹去没把人踹出什么,自己倒是险些摔倒,不待被林旗扶稳便恼怒问:“什么人指使你的?”   “那人遮遮掩掩,小的不知、小的不知啊!”   又逼问了几句,确认这人真的不知道幕后之人,姜榆忍了又忍,堪堪忍下,红着眼圈问:“那是谁跟你报的行踪?”   这就不必那人来回答了,林旗已将人盘问了一遍。   事实如姜榆所料,是随行的一个仆役向这伙人报的信。她刚问完,林旗一招手,护卫就把人带了过来。   只是这仆役应该是做好了准备的,提前吞了毒药,已毒发身亡。   姜榆第一回 见死人,满脸惊骇,面色惨白,在炎炎夏日里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林旗还被她抓着,感受到了,心中一阵后悔,不该把死人带到她跟前的。他挣开姜榆的手扶住她手臂,将她往外带去。   出了破庙,姜榆靠着林旗吹了会儿夜风,才平复了些,她强忍着不适冷静地将事情仔细想了想,问道:“谁会这么恨我?”   她一向与人交好,从不起争执,偶尔骄纵也是对着姜夫人或者林旗,能怎么得罪了别人,让人想要她声名具败?   姜榆想不通,就算是明昌侯府的仇家,那也该冲着周明夜才对,为什么目标是她?   “先不想了,慢慢查,总会有线索的。”   “那现在怎么办啊?那么多丫鬟下人,谁知道哪个又被人收买了?”姜榆眼圈儿红红的,积在眼眶中的泪花折射着月光,摇摇欲坠。   林旗掩住心中的恶气,轻轻按了下她手背。   姜榆又泪汪汪道:“现在有你,那回了京城呢?你又不能时时刻刻守着我?”   林旗看向破庙,那里面有三个姜榆已经熟悉了的护卫,“这一趟出来遇见了坏人,你娘不放心,给你安排了几个护卫,让你一起带回侯府。”   这是要借着姜夫人的名号把三个护卫送进明昌侯府护着姜榆。   “这还差不多。”姜榆抹了下眼角,又拽着他衣裳道,“那你也要经常去看我,我一个人,晚上都不敢闭眼睡觉的。”   林旗望着她,柔声道:“嗯。”   在外面安抚了会儿,等姜榆情绪完全恢复了,又让林旗把那三个护卫喊到了跟前。   “那你和他们说,以后都要听我的。”   三个护卫纷纷震惊,眼睁睁看着林旗点了头,决定了他们的去处。   “他叫什么名字?”姜榆又指着最前面的那个问。   “江鸣。”林旗答道。   “哦,我记住了。”姜榆吸吸鼻子,扯着他袖口,道,“好了,背我回去吧。”   林旗听着她说“我记住了”这几个字,隐隐听出几分示威,他目光扫过瞠目结舌的三人,挑了下眉梢,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背起姜榆,向着来路走了一会儿,才道:“江鸣得罪你了?”   姜榆这会儿一点哭腔也没有了,食指在他胸口点了点,道:“明明是你自己要把人留给我的,怎么还把我想坏了?”   林旗回忆了下今晚江鸣面对姜榆时的诡异反应,默了默,道:“其他随意,护好你自己就行。”   “我知道。”姜榆安心地趴在他背上,嘀咕道,“我才不会让自己受伤呢,我要好好的……”   作者有话说:   姜榆:就算我还不是你们府上的夫人,你们也得听我的。   好小心眼啊姜榆!   怕上夹子被骂,先提前声明:本文无恶毒女配,不要乱揣测哈。 第22章 、马车   被背回房间姜榆还是不肯下地,非要让林旗把她放到床上去。林旗甩不掉背上的人,只能如了她的意。   门窗紧闭,只有单薄的月光从窗子里照进来,姜榆踢掉鞋子,双脚一沾被褥,就顺着林旗的后背滑坐了下去。   “我出去了。”林旗道。   姜榆屈坐在小腿上,摇头,“不行,有人想要害我,你得时刻守着我。”   上回她撩拨林旗说要把床榻分给他,反被他给吓着了,这回不敢再让他上来,可是客栈简陋,没有别的地方可以睡人。   她又不愿意自己躺着让林旗坐着,想了一想,她拍了拍床榻,道:“把被褥铺在地上,你要睡在我屋里。”   说完她就觉得脸上热了一下,想来该是红了,但是没关系,屋子里光线暗,看不出来的。   姜榆表现得十分镇定,但林旗不为所动,道:“我去外面守着。”   这回两人没有肢体接触,姜榆又安全得很,她再怎么耍赖也没用了,见林旗已向外走去,急忙装可怜道:“我害怕……”   她第一次见了死人,怕也是正常的。   林旗顿了顿,两步走到了床边。他肩宽背阔,影子打了过来,显得沉重且具有压迫感,一下子将床榻填满了。   姜榆蓦然被笼罩住,心尖一抖,攥紧了被褥往里面缩了缩。   然而林旗只是拨动床头钩子,帘帐落了下来,顷刻间将两人隔开。   很快另一侧的帘帐也垂了下来,姜榆在黑暗中眨了眨眼,问:“你做什么?”   “闭眼,睡觉。”外面轻响了几声,没了动静。   姜榆明白了,他是要隔着床帐在外面守着自己,为什么呢?   她好像知道为什么,又觉得朦朦胧胧不是很清楚,带着点儿难为情小声道:“跟个木头一样,一点儿都不知道主动。”   帐外没有声音,她等了等,又道:“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偷偷走了?”   外面传来几声杯盏挪动的声响。   姜榆慢吞吞将手移到腰间,红着脸将外衫脱了,再看帘帐,依然遮得严严实实,外面也没有声响。   她缩在床上,的确是困了,可是屋里有个大男人,她止不住地羞涩,根本睡不着。   闭着眼歇了会儿,又悄悄睁开,床帐内不见光亮,她盯着床顶看了会儿,白玉手指一点点往外爬。   最终手指摸到了床帐,偷摸勾了一下,微微抬身,看见林旗背对着她坐在桌边。   她看了一会儿,想起今晚被他背着的感觉,嘴角扬起又压下,然后悄悄躺了回去,只是将床帐留了个小缝。她偏着身子向外,只要一睁眼,就能看见林旗半边肩膀。   姜榆觉得自己应该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好好理一理,弄清楚到底是谁想要害她,可脑袋有点重,她看着外面的人影,慢慢起了困意,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屋中已没了人。   姜榆在简单用过早膳,想起昨夜死去的那个仆役,还不知道林旗是如何处理这事的,忙把牵红喊了过来。   “好像是姑爷有事差他回府了一趟。”   “啊?”姜榆惊讶,竟然是周明夜出头解决的?那就是说林旗去找了周明夜?   “怎么了吗小姐?”   “没什么。”姜榆停了下,又问,“夫君他现在在哪儿?”   “方才我还瞧见姑爷在和咱们府上护卫说话呢。”   姜榆又是一顿,简单梳了几下乌发,起身朝外走去。牵红紧跟着她悄声问:“小姐,你跟姑爷还没和好吗?”   毕竟两人这几日都是分房睡的,在别人眼里可不就是吵架还没和好。   姜榆眼波流转地看她一眼,“你别管啦,以后你就知道了。”   牵红不解,但自家小姐向来是有主意的,点点头没再问了。   姜榆这会儿就想弄清楚林旗与周明夜到底说了些什么,怎么突然就友好相处了。   然而到了周明夜门口,却见了几个眼生的小厮,旁边守着的丫鬟道:“夫人,是钱家二公子听闻少爷与夫人来了保州,特意过来接的。”   钱家二公子,也就是周椋慧丈夫的弟弟,名叫钱行晟,锦衣华服,正与周明夜侃侃而谈,见了姜榆,眼睛一亮,忙起身道:“三嫂。”   保州与京城离得近,姜榆也是认得钱家的人的,还记得这位,算起来,他也确实该唤周明夜一声兄长的。姜榆温婉有礼地与之打了招呼。   “听说你们前几日就出发了,一直没等到人,我怕你们在路上出了事,就过来找一找,谁知道正好碰见了……”钱行晟自看见姜榆就没站直过,躬着身子把说过的话重复一遍,又问,“这会儿就出发吗?离得很近了,晌午就能到了府里……”   这个钱行晟第一眼见姜榆,就呆愣住了,可惜那时候姜榆已经嫁了周明夜,他再怎么心动也得压着藏着。   不能拥有,离得近些也好啊。钱行晟是巴不得人快点到保州,能每日见着,他也很高兴了。   可是姜榆很不开心,她这一趟去钱家根本就只是一个借口,况且现在心中有事,才不愿意被困在深宅大院里呢。   奈何她现在还顶着明昌侯府三少夫人的名号,不得不挤出笑应付。   见钱行晟视线都快黏在自己身上了,姜榆蹙眉,立在周明夜身旁将手搭在了他肩上,垂首温声道:“夫君,我听你的。”   周明夜与她配合多年,顺势拍了拍她的手,点头道:“那便启程吧,辛苦行晟带路了。”   钱行晟看着那交叠在一起的手,神色黯然了下来,勉强笑道:“不辛苦,都是一家人……”   再出发时,为了避免钱行晟纠缠姜榆,这次周明夜与姜榆乘了同一辆马车。   周明夜先将姜榆扶上马车,姜榆又伸手来拉她,她二人多年来互相照顾,早已养成习惯,动作自然极了。   看见钱行晟眼睛快红了,姜榆特意用肩膀撑了下周明夜,周明夜意会,装作不胜力的样子搭上了她的肩,两人半拥着进了车厢里。   待到马车驶动时,姜榆掀开帘子偷眼往外看,这才看见了林旗,然后发现,变了脸色的好像不止钱行晟一人。   作者有话说:   原本写在V章作话的,重新备注在V前:   我知道又要有人问什么不说周明夜是个姑娘了,设想一下,你守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偶然间被闺蜜知道了,闺蜜答应你不会告诉别人,然后转身告诉了她男朋友。   (文案写得很清楚了,前几章也解释了原因,请不要再问为什么还不说周明夜是个姑娘了,谢谢。) 第23章 、河水   姜榆看不见林旗面具下的脸,可是从他紧绷的下颌线和手背上突起的青筋,怎么也能猜出他的心情。   她又好笑又羞涩,微微扬起唇角,扒着小窗刚要朝他招手,马车外光影一错,钱行晟骑着马挤到了车窗旁,将林旗遮了个严实。   “三嫂,是有什么事吗?”   “……”姜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嘴角压平,疏离笑道,“无事,吹吹风罢了。”   “车厢里是热了些,到了府里就好了,母亲让人冰镇了莲子汤,解暑最好了……”   莲子汤能不能解暑姜榆不确定,但是钱行晟是专门拱火的绝对错不了。   她点头,回道:“那最好了,夫君不耐热,要让她多饮一些。”   说完这句,只当做没看见钱行晟脸上微僵表情,让出身侧的周明夜,笑道:“夫君,行晟知道你不耐热,特意给你备了莲子汤呢。”   周明夜顺着她的话答道:“行晟有心了。”   一边说,一边咳着,姜榆神色一紧,忙放下帘子去扶她。   纱帘隔绝内外,只有姜榆紧张又温柔的声音传出来,“又难受了吗夫君?来喝点水,靠着我歇会儿……”   外面的人神色黯然,默默无声地跟着,里面两个人并排坐着,周明夜饮着水,时不时面无表情地咳一两声,姜榆则是手中拿着镂空雕花小竹扇,慢悠悠扇着。   手上的动作不耽误她刻意矫揉的嗓音,“……是不是赶路累着了?等到了表姑家,我再让人给你熬一帖药,就快到了,忍一忍……”   装了会儿,姜榆也累了,停下来抿了口茶水。   她仍惦记着林旗与周明夜说了些什么,仔细听了听,外面除了聒噪的蝉鸣并没有别的声音。   她不确定钱行晟是不是还在外面,怕被他听见了,试探着开口道:“听椋慧说保州很是热闹,要不咱们多留几日……”   话音未落,钱行晟急切的声音传了进来,“热闹!很热闹!你们若是多留几日,我带着你们去玩,别的不说,保州城内哪里最好玩,那是谁都不如我清楚!”   姜榆的脸落了下来,胳膊肘往矮桌上一架,丧气地撑着下巴闭上了眼。   她怕再这么下去,要忍不住开口把钱行晟赶走了。   周明夜笑了笑,隔着帘子道:“嗯,再看看,若是当真留下来,还要麻烦行晟了。”   “不麻烦不麻烦,咱们保州茶坊瓦肆可热闹了,安静雅致些的也有,尤其是小叠池那附近,夏日凉爽得很,荷叶田田,莲花开得正好,不少读书人爱去哪儿开诗会,姑娘家也好在那儿划船采莲呢……”   姜榆听着周明夜与行晟寒暄,愁眉苦脸的。   还没到钱家就已经这样了,等到了那儿,还有大大小小的老爷、夫人、姨娘、什么小姐少爷的,光是想一想,姜榆脑袋都要晕了。   若是能找个理由不去就好了,可现在都在路上,马上就要入城了,哪里还来得及。   正愁着,车厢倏地向着一侧倾斜,姜榆急忙扶住矮桌桌角,还是没能止住倒势,重重撞在了周明夜身上。   周明夜本身就没能稳住,又被她压到,右膝直接撞上车壁,发出一声痛呼。   “明夜!”见她面色发白,姜榆忙坐起来,可车厢仍倾斜着,她刚动一下就摇晃起来。   外面也惊叫起来,车帘被掀开,钱行晟一脸关怀,“三嫂你没事吧?”   “都是这奴才赶车不仔细,让马车陷进坑里。”钱行晟一把将车夫推开,朝着姜榆伸手道,“三嫂快先下来。”   姜榆都知道钱行晟对她心怀情愫了,是断然不想与他有丝毫接触的。   她目光越过钱行晟去搜寻牵红和丫鬟们的身影,还没看见人,就见钱行晟站得好好的,突然打了个抖,站不稳一样“哎”了一声矮下身子,双手下意识地扶住了车门。   本就倾斜着的车厢因为他又摇晃了几下,姜榆与周明夜均是吓得战栗不已。   但很快一人出现在钱行晟身侧,他大掌稳住车辕,另一手钳住钱行晟的手臂,轻而易举将人从马车前撕开了。正是林旗。   钱行晟先是莫名其妙小腿被东西敲得一麻,再被人当成货物般抛开,一看对方只是一个护卫,正要发火,“什么人敢对本少爷……”   话未说完,抬头一看,姜榆已朝着人伸出了手。   他想上前,姜榆身边的丫鬟却已越过他凑了上去,将他挤得没了位置。   姜榆朝着林旗伸手,林旗却只是隔着衣袖抓住她小臂,微微施力,扶着她从上面跳了下来。   刚站稳,林旗就松开了,姜榆在他抽开手时轻轻扯了下他袖口,朝着上面的周明夜使了个眼色。   林旗眼睛都不眨一下,冷漠退开。   “三嫂你没事吧?”钱行晟凑上来慰问,见周明夜还没下来,殷勤道,“三哥,我扶你下来。”   “不用。”姜榆拒绝,周明夜从不让别人近身的,“行晟,劳烦你帮忙看看是怎么回事,我这些下人都不顶用……”   姜榆很少让他帮忙,钱行晟一听她温声细语地请求,头脑一阵发热,立马道:“三嫂放心,有我在呢!”   最后是姜榆与牵红一起扶着周明夜下来的,只是马车高,又倾斜着,周明夜膝盖撞伤了,落地时没站稳,一下子扑在姜榆身上。   姜榆忙撑住她,担忧问:“怎么样?是磕着腿了吗?”   周明夜会在人前装病,但从不肯露了真实的伤痛,在姜榆耳边低声道:“可能肿了,要你扶着我了。”   姜榆点点头,挽着她手臂向着树荫走去,两人挨得近极了,简直不能更亲密。   离得远了些,才看见原来是马车一侧车轮陷入了深坑,有些损坏了。   眼瞅着一时半会儿修不好,姜榆干脆扶着周明夜去了河边,她想看看周明夜膝上的伤势。   附近有一条宽大的河流,岸边长得高高的蓬草,几乎有半人高,两人坐在岸边,官道上的下人们只能看见她们半边身子。   周明夜右膝磕得红肿了一大片,姜榆拿帕子浸了河水给她敷着,低声道:“我去找旗哥要点跌打损伤的药,你等我一会儿。”   “不用。”周明夜皱眉拒绝。   “用的。”姜榆与她的想法完全不同,她是娇养着长大的,就觉得所有的姑娘都该被细心照料。   她把周明夜裤腿遮好,唤来牵红守着,然后去寻了林旗。   林旗就在不远处,只隔着一片蓬草,见姜榆走近,微抬了下眼皮子,又淡淡垂下。   “不高兴啦?”姜榆抿着笑问道。   林旗没理她。   周围都是人,姜榆不好多说什么,见他不出声,轻哼了一声,道:“跌打损伤药给我一瓶。”   “你没受伤。”   姜榆偷笑,“你盯着我看呢?”   一阵沉默。   “嘴硬。”姜榆惦记着周明夜,催促道,“快给我。”   两人正说着话,林旗耳尖一动,猛地抬头朝着前方看去,见一道银光朝着两人射来。   他眼疾手快,一把扯过姜榆,只听“铮”的一声,箭矢擦着姜榆腰侧飞过,直直射入她身后的一颗杨树。   姜榆一头撞进他怀中,还未反应过来,就听河岸边响起尖叫声,她这才看清了箭矢,心中一凛,忙道:“快去看看明夜!”   周围仆从听见声音均是茫然,唯有几个护卫瞬间警惕起来。   林旗已放开姜榆,接过护卫手中弓箭,向着方才那箭矢来的方向一箭射出,闷哼声和重物落地声同时响起。   他目光不变,不咸不淡道:“我与你的交易里,可没有护他平安这一条。他一个男人,护不住妻子也就罢了,难道连自己也护不住吗?”   姜榆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你、你!”   她从没想过林旗会这么说,而且,周明夜她哪里算是男人,她还受伤了!   姜榆有点着急,见那碍事的钱行晟一惊一乍地朝着这边跑来,急道:“你帮不帮明夜?你不帮她,若是、若是她出了事,你我、你我将再无可能!”   这句话说得太狠,林旗面色倏变,双目死死盯着她,却仍未开口让人去看看周明夜。   姜榆心中惊慌,后退一步,毅然地转身朝着河岸边跑去。   他不救,那就看着自己一起出事吧。   几步到了河岸边,果不其然,周明夜脚边斜斜插着一支利箭,尖锐剪头埋在土中,只露出一点寒芒。   “明夜!”姜榆才看清,又见一道寒光袭来,她来不及反应,朝着周明夜就一扑。   周明夜倒是被她扑开了,可是她顾及着周明夜的伤势没敢使劲抓她,脚下一滑,朝着河水中跌去。   “音音!”   周明夜惊慌大喊,下一刻,“噗通”一声响,林旗跟着跃进水中。   河水幽深,两人入水不足片刻,就不见了人影。   作者有话说:   无完美人设,所有角色均无上帝视角。   周明夜对女主有救命之恩,女主是一定要救她的,下一章也有解释。   重复强调不说周明夜是姑娘的原因:   周明夜母女俩小心翼翼二十余年,不敢轻信别人,救女主是意外(前文写了的),男主和温絮之有关系,温絮之想对付周明夜,周明夜是小心谨慎的人设,不愿意相信男主(前文已写)。【所有角色均无上帝视角】   女主可以偷偷把这事告诉男主,但是不符合人设了。   下章就是V章了,不喜欢请及时止损。   预收甜宠文:《舒月》,文案如下:   舒月有个温柔善解人意的未婚夫君。   未婚夫性情好,对人温柔关怀,洛阳城所有的姑娘都喜欢他。   他笑着收了别的姑娘的帕子,给人撑伞,送人回家,对舒月说:“姑娘家娇贵,不好直接拒绝,但是我保证,心中永远只有你一人。“   舒月强笑,她总觉得未婚夫早晚有一日会恋上别人。   可是万万没想到,最后是她先未婚夫一步对别人动了心。   这年十月底,府中借宿了个养病的男人,寡言少语,不苟言笑,据说是个大人物,连她爹都不敢在这人跟前多说话。   可这个冷漠的人唯独对舒月温声细语,处处关怀。   舒月隔着漏窗瞧见那人将她丢了的帕子塞进怀中,暗暗红了脸。   她想:“若是楚二哥依然和别的姑娘不清不楚,那我、我就是哭闹,也要悔了这门亲事。”   不久,温文尔雅的楚家二公子就被人捉奸在床,身败名裂。   舒月还未反应过来,那养病的裴家公子过来送了她一支簪子。   她望着那俊雅的男子,慢吞吞伸出手去接,簪子没能接过来,反被人抓住了手指、被揉了手心、被扣住了手腕。   .   裴笠潭梦里喜欢过一个姑娘,可惜姑娘是别人的妻子,是被她夫君迷晕了送过来换前程的。   后来姑娘死了,他的梦也醒了。   梦中的情绪强烈如山洪,他抵挡不住,于是按照梦中的记忆寻去了洛阳。   他不喜欢这种感受,是打算找到这夫妻俩,一并解决掉的。   那个叫舒月的姑娘还未出嫁,性情温顺,甜美可人,笑得时候会露出一对小虎牙。   舒月就那么眉眼弯弯地朝裴笠潭笑了一下。   裴笠潭改主意了,他要这个姑娘。   娇女软妹*强势腹黑   原本是《妻难求》,觉得这个更有感觉,就改成了这个,不好意思啊。   1、1V1,甜宠,巧取(巧,不是强)。排雷等做大纲的时候再写。   2、人设文案不完善,后续修改。   3、多日常。感谢在2022-07-05 22:42:01~2022-07-06 22:59: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4章 、山洞   落水的瞬间姜榆是害怕的, 她记起第一次落水的时候,河水湿冷沉重,堵住她的呼吸, 让她像是被封住了七窍一样, 连挣扎都使不上劲, 只能在绝望中感受着死亡。   幸运的是上一次她碰上了周明夜, 不仅被救起,还免遭了歹人陷害。   这一次落水她也很怕,但很快就稳住了,因为在河水将她淹没的瞬间,她看见林旗跟着下来了。   那一刻她的思绪无比清晰, 先是想起周明夜脚边斜斜的那支箭,箭尾是朝着周明夜的,这方向不对,除非那支箭是中途被人打歪的。   她们身边的下人没这个本事,钱行晟和他的小厮更没有, 只能是林旗带来的护卫做的。   他嘴上说着难听的话,说不愿意去救周明夜, 但其实还是让人暗中护着的。   姜榆在那一刻想明白了, 也后悔对林旗说那么重的话了。   她那会儿是真的害怕, 若是周明夜当真在她眼前出事, 林旗能将人护住却没有去做, 那她真的无法原谅自己,一着急,说出的话就不受控制了。   姜榆很懊恼, 但这事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也是她光顾着让钱行晟看清她与周明夜的“夫妻”关系, 没能兼顾到林旗的感受了,不然他也不会说出“交易”那种话,明明昨日还温情脉脉的……   河水从四周将她淹没,但是姜榆思绪很明朗,她抓住朝她游来的林旗,冲他摇头,将他往下拽去。   既然周明夜有人保护,那她没有必要跟着了,她又不想去钱家,借着这个机会消失不是正好?   姜榆是不会水,可是她知道林旗会。   后来呼吸渐难,姜榆神智被掠夺,最后一丝理智抽离时看见林旗朝她贴了过来。   离得那么近是要做什么?   她想看清楚,可是胸腔被河水压迫着,她喘不过气,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软绵绵地合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姜榆感觉有人在耳边呼唤她,声音很急,很担忧,唤的是她的小名。   “音音,醒醒!”   这声音有点喑哑,又有点低沉,响在她耳边,嗡嗡的,震得她头疼。   要是放在以前,她肯定要问:“你声音这么大,是不是在凶我?”   现在她也想这么问,还要说:“你这么凶,不要你抱着我了!”   想到这里她才察觉到,哦,原来她是被林旗抱着的呀……   “音音,听见没有,醒醒!”   五感慢慢恢复,姜榆记起了之前的事情,她落水了,现在看来应该是被林旗救起来了。   她想说话,可是张不开嘴巴,想抓住林旗覆在她面颊上的手掌,可是动不了。   姜榆努力了一下,很快放弃了,静静躺着,脑内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别的。   当初被周明夜救起时她衣衫不整的,现在也是夏日,她岂不是要被看光了?   哎呀……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回 了。   不过上一回只是被看光了,这一回可是有了肌肤之亲,虽然她没看到,也没感受到,但这是既定的事实,林旗他得负责任的。   姜榆越想越羞涩,她想拍拍自己的脸,让它别那么红,别让林旗看出来了,又有点庆幸自己神志不清,不用面对那让人难为情的场面。   可是接着又有点遗憾,肌肤之亲是什么感受?   是上次被林旗扣住腰抵在石壁上那样?还是那擦着嘴角的一吻?   那一吻算什么啊,根本就没亲到。   姜榆又惆怅起来,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名正言顺地亲到啊?更别提落水前她还说了些严重的话,八成伤到了林旗的心,这可怎么办?   郁气积聚于心口,姜榆感觉胸腔里沉甸甸的,被河水淹没的感觉又来了,湿冷河水包裹着她、缠绕着她,让她一口气堵在喉头,上不去,下不来。   她正难受,胸口忽地一重,她绣口一张,猛地咳出一股水来,胸腔骤然轻松起来,力气也重新回到了四肢。   “音音,好了吗?能听见了吗?”   姜榆感觉眼皮沉重,努力了好几次,才勉强睁开,看到了眼前放大的脸。   林旗抱着她,伸手将她鬓边的湿发抚开,在她脸颊轻拍了拍,轻声道:“没事了音音。”   姜榆又咳了几下,被他扶着坐起,在后背上轻柔地拍着。   等胸腔闷气尽数清空,姜榆往他身上一靠,有气无力道:“你干嘛偷偷喊我小名?”   林旗将她从水中捞起,见她昏迷不醒,担忧了许久,哪知道她一张口就是这话,身躯一僵,这就要放开她。   可是他一动,姜榆就要往下倒,他只得停住。   姜榆软绵绵地靠在他怀中,声音低弱道:“我还当你把我名字忘了呢。”   “别说话了。”林旗道。   姜榆才不会听他的,在他怀中动了动,道:“拍一拍呀。”   后背上的手再次轻拍起来。   姜榆舒服了会儿,觉得精神劲儿足了些,又道:“谁要你下来救我了?”   她很明显感觉到扶着她肩膀的手臂紧了紧,听林旗道:“我现在不想与你说这些。”   “可我就想现在说……”姜榆身上没多大力气,还非要说着倔强的话。   她说话的同时又咳了几下,低头的时候顺势看见了自己身上,夏日薄衫还算整齐,该遮的都遮住了,只是布料湿答答的黏在身上,把身形全部突显出来了。   她心中羞赧,若无其事地移开眼,可终究是过不了心里的关卡,微微抬臂遮了一下,然后抓住林旗的手道:“你明明让人护着明夜的,还要故意气我说不肯救她……”   她正说着,林旗忽然撤开,姜榆没防备,身子顷刻往后歪去,但是紧接着腰上一紧,被拦腰抱了起来。   身子腾空让姜榆紧张了一下,急忙搂住林旗。湿透了的衣物根本阻隔不了什么,两人身躯紧贴,身上的温度交织碰撞,让她又红了脸。   被抱着走了几步,姜榆搂着林旗的脖子,眼波盈盈地偷瞄他,小声道:“昨日让你与我一个屋,你还非要拉上帘子,现在怎么对我又是搂又是抱?”   半晌没得到回应。   林旗越是不说话,她就越是得寸进尺,挑着眸光故意道:“哦,我知道了,昨天隔壁有人,你不敢乱来,现在荒郊野外就我们两个了,你就色心大发,想要欺辱我了,是不是?”   两人所处的是一处碎石滩,烈日斜挂在空中,放眼望去,除却奔流不息的河道,就是两岸苍翠的树林,根本不见一丝人烟。   姜榆被抱着往林中走去,树影斑驳在她脸上闪过,她眯了眯眼,见林旗目视前方,根本不看自己一眼,接着道:“我就知道你都是装的,其实心里巴不得怎么亲近我呢,你以前就是这样……”   林旗忽地低眼看她,冷淡道:“有力气了,就下来自己走。”   “没力气。”姜榆头靠在他肩上,抓着他衣裳道,“我方才还在想你可算是知道体贴人了,怎么才一会儿功夫就恢复原样了?我才晕了过去,上哪儿有力气?”   她发髻被水流冲散,金簪和发钗均沉入水中,长发湿淋淋地披在身后,看着娇弱无力的,但是小嘴叭叭的,自醒后一刻也没停下来。   林旗道:“那就闭嘴。”   “戳中你啦?”   “再说话把你扔了。”   “那你别只是说说呀,你倒是扔一个看看……”   姜榆可不信林旗真的能把她扔下,可是才说完,林旗就转了个弯,朝着一块巨大的石头走去。   姜榆没看见,得意地晃了晃腿,直到察觉背后手臂松动时,心中一惊,急忙伸手去搂林旗脖子,可她再怎么借力往上,也挡不住林旗弯腰把她放下。   石头虽在树荫下,但也被烈日烤得灼热,姜榆身上还湿着,被放在上面,很不舒服,湿了的裙摆也沾上了石头上的尘土。   姜榆爱干净,受不了这些,忙道:“我不说话了,不说了!快抱起来!”   见林旗低头看来,她眼角下垂,摆出了可怜相,委屈道:“都不知道现在是在哪个深山老林里,我就这一身衣裳你还给我弄脏了,你怎么这个样子……”   “不是不说话了?”   姜榆哽了下,脸一落,真的不出声了。   林旗重新将她抱起时她也没什么反应,像个木偶人一样,动也不动一下,甚至闭上了眼。   方才她说个不停,林旗满脑子都是她的声音,现在她停了,就只剩下聒噪的蝉鸣声了,没完没了地响着,扰人心烦。   他想听姜榆说话了,低头一看,姜榆紧闭双眼,嘴角抿着,明显是生气了。   她脾气不好爱生气,还很小心眼,方才丢了脸面,估摸着等会儿又要为难自己。   林旗下意识地想着要怎么哄她,然而思绪一转,想起了落水之前两人的争执,他心头一重,什么都不想提了。   往前不远找到了个山洞,林旗将人抱进去,见里面宽敞,还算干净,道:“在这歇会儿。”   姜榆不吱声,被放下来后抱着膝盖坐着,一言不发。   林旗将洞中检查一遍,确认安全无虞,转向缩成一团的姜榆,看见她潮湿的沾了尘土的衣裳,道:“我去外面,衣裳脱下来,晒干后再给你。”   他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出去了,不多时,洞口被树枝半掩住,林旗在外面道:“没人看见。”   姜榆独自生着闷气,衣裳黏在身上,在太阳底下的时候是湿得难受,在山洞里却泛起丝丝凉气。   虽说上一回落水也是这样的,可那时候是与陌生人一起,这时候是与林旗一起,与林旗一起还要被他凶,差点被他放下了,这让她很委屈。   她越想越难受,把脸埋在膝间一动不动。   过了会儿,洞外传来林旗的声音:“说话。”   姜榆不想说话,但是也不想憋闷气,酝酿了会儿情绪,正要出声,林旗又道:“不然自己出来在外面晒干。”   “谁要去晒大太阳!”姜榆气恼道,“你不仅要给我晒干了,还要给我弄干净!”   她气呼呼地去解衣裳,衣带都解开了,才后知后觉地犹豫起来,朝山洞中扫了一眼。洞中一目了然,除了她坐着的和脚边的石头,再无别的,洞口虽没遮严实,可林旗在外面守着呢。   只是洞中空旷,没有东西遮掩,她总觉得仿佛是大庭广众之下一样,迟疑了会儿,小脸酡红着,慢吞吞把衣裳一件件解开了。   用树枝将衣裳挑出去时,又故意道:“你不要想着偷看我。”   姜榆隔着洞口杂草与树枝,没看见林旗,也没得到回应,但是枝头一轻,上面的衣裳没有了。   她又道:“有点凉。”   没一会儿,一件黑色衣裳被抛了进来,姜榆捡起,认出那是林旗的外衣,她脸上火辣辣的,提着潮湿的外衣,迟迟没有动弹。   “我去趟河边,很近,有事就大声喊。”   姜榆浑身都红透了,攥着他的外衣没吭声,她反应都被烧得迟钝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林旗这话是什么意思,急忙喊道:“不要!你不能走!”   可外面已经没了声音。   姜榆又喊了一声,还是没有动静,她顾不得害羞了,急忙把那半干的外衫披上,把自己裹得严严的。   这里偏僻,若是林旗离开了,有人闯进来怎么办?   姜榆手捂着心口,眼巴巴望着外面,等着林旗回来。   她一个大家小姐,从未在野外待过,还是独自一人,怕得厉害,想高声喊林旗回来,又怕惊动了野兽或者路人,紧缩着身子,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声音。   她感觉等了许久,外面终于响起细微脚步声,姜榆脊梁骨瞬间挺直了,咬着唇目不转睛地盯着半掩的洞口。   “回来了。”   林旗的声音响起,姜榆神色一松,委屈道:“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我要是遇上坏人了呢?”   “我说了。”   姜榆不依,“我又没有答应。”   “你讲不讲理?”   姜榆明知道那会儿是她自己傻了没反应过来,才让林旗走开的,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但是她就是不愿意,回道:“我就是不讲理!”   林旗无话可说了。   “你说话。”   静了会儿,林旗道,“这里虽然偏了点,但有捕猎的痕迹,应该离村镇不远,等你收拾好了,我带你回去。”   “不要回去。”姜榆想也不想道,“好不容易脱离了那些人,我才不要回去呢。”   “那你要去哪儿?”   “去哪儿都行。”姜榆说完补充道,“你要和我一起。”   “放心得下周明夜?”   姜榆笑了下,拢着身上衣裳往外走了几步,攀着洞口树枝道:“还酸着呢,都说了我与她不是你想的那样了。你看不出来吗,今日我与明夜亲近都是因为那个钱行晟,他老是缠着我,你也不知道帮帮我。”   今日两人因为周明夜起了误会,姜榆想与他把话说清楚,可是这个问题容易引发矛盾,她得面对面与林旗谈论才好,省得他想歪了。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没人能来打断,她也不急了,道:“这个待会儿我再与你细说。”   说完,又暗戳戳加了一句:“你不会是想要我衣衫不整地与你说这些吧?”   周围安静下来,姜榆等了会儿没见林旗说话,喊了他一声,林旗应了,然后又没话了。   “非要我喊了才知道出声。”姜榆低低抱怨了一句,然后看了看洞口,悄悄解开了裹在身上的外衫,露出了贴身穿着的衣物。   也是湿哒哒的,穿着太难受了,可是她又不能把这也递出去让林旗给她晒干,多难为情啊。   虽说以前她是给过林旗贴身衣物的,但那又不是当面给他看的。现在面对面,她不敢了……   她把里面的小衣裳褪下来,只裹着外面一层半干的,将之挂在了洞口附近,然后坐在一旁等着,再时不时喊林旗一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榆都困得打起了瞌睡,忽被喊了一声:“音音?”   姜榆脑袋点了一下,醒过来,揉着眼睛迷糊地“嗯?”了一声。   衣裳被抛了进来,她刚醒反应慢了点,差点没能接住,险些让衣裳落了地。   “你就不能好好地递给我吗?”她抱怨了一句,然后把衣裳展开检查了一遍,确认干干净净的,躲在角落里慢慢穿上了。   穿好后又检查了自己一遍,拢了拢半干的长发,然后拿着林旗的外衣到了洞口,“好了,搬开吧。”   出了山洞,洞外的林旗只穿着里衣,看了姜榆一眼,将手伸了过来。   姜榆把他外衣叠得整整齐齐,两手捧着放到他手上,道:“看见了吧,我是怎么把衣裳给你的?”   林旗沉默着要将外衫拿回来时,她却抓紧了不松,歪头看着林旗重复道:“我怎么给你的,记住了没有啊?”   她怎么都不肯撒手,林旗倒是能抢回来,可他又不能真的这么做,只能妥协道:“记住了。”   他接过衣裳背对着姜榆穿上,正系着衣带,听见姜榆羞答答地问:“你、你方才……偷看我了吗?”   “……”林旗手上的动作一顿,磨了磨后槽牙,恨不得把她打一顿。   “说呀!”姜榆催他。   林旗完全不想理她,把衣裳穿好,眺望了下远方,道:“仔细想想,到底是什么人三番两次想要杀你。”   姜榆回他:“等会儿再说这个。真的没有偷看我吗?”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好好想想。”   “我知道,但是你先让我理理思路。”姜榆挪到他跟前,抓住他胳膊,仰着脸问,“为什么不偷看我?我不好看吗?”   作者有话说:   女主就是这个人设,具体排雷在第一章 作话,请务必看一看。   晚点还有一章。 第25章 、鞋子   姜榆当然好看了, 眼眸乌黑,琼鼻樱口,说话声音也好听, 身板儿更是挑不出毛病, 不然钱行晟也不至于第一回 见她就惦记上了。   “快说呀。”姜榆拽了拽他袖口。   林旗以前就被她这么问过了, 那时姜榆十四岁, 姜之敏的一个同乡来京有事,顺路给他带了些家乡的土产。   姜榆想着林旗没见过这些东西,跟姜夫人说了一声,特意差人喊他来取,结果没找见人, 说是跟林家父母一道出去吃酒席了。   “什么酒席啊?”   下人回道:“说是一个友人家娶亲。”   姜榆是午前让人去找林旗的,结果直到掌灯时分人才过来。她把东西给了林旗,见他这就要走了,心里不大高兴,喊住他问:“今日吃酒席热闹吗?”   “热闹。”林旗回她。   姜榆又问:“那你给我带的喜饼呢?”   林旗愣住, “你想吃那个?我没带。你想吃的话等明日外面的铺子开了,我给你买些送过来。”   “谁要吃外面卖的了?”姜榆拉下脸来, 她把林旗往后推了一步, 让他站在了台阶下, 自己站在上面, 这么一来, 她就能平视着林旗了。   姜榆撅着嘴巴道:“我碰上什么东西都想着你给你留一份,你怎么不知道想着我?”   她嘴角耷拉着,眼睛瞪得圆圆的, 气不过地又在林旗肩膀上推了一下, 气鼓鼓道:“你走吧, 我才不稀罕你的东西!”   她都生气了,林旗这时候肯定是不能回去的,他往四周看了一眼,见丫鬟们各忙各的没注意这边,往前一步,低声道:“我想着你的,是他们家的喜饼做得太粗糙了,很腻,还不如街边小贩卖的可口,不合你的口味,所以我才没有带。”   姜榆的眼神这才缓和几分,抿着唇问:“你可不能骗我。”   “你不信明日去问我娘,她也觉得那喜饼不好吃。”   知道他不是没想过自己,姜榆满意了,牵着他袖口把他带到小亭子里,给他倒了盏茶水,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温和,问:“那你与我说说,今日都见着什么了?”   成亲嘛,不外乎就是那些,林旗跟她说了会儿,一人一句也不觉得无聊。天色愈晚,等林旗看见了姜夫人在不远处翘首望着,心知该走了,开口与姜榆道别。   姜榆送他往外,边走边问道:“新郎官好看吗?”   “穿上喜服,都是好看的。”   姜榆掩唇笑,与他一道穿过圆门,又问:“那新娘子呢,你有没有瞧见?”   “新娘子今日要盖红盖头,没瞧见,但是以前见过,好看的。”林旗说完停步,道,“回屋里去吧,明日我再过来,可还有别的想吃的、想要的?”   姜榆笑盈盈地摇头,走在他前面半步,送他过了后宅的小门,突然拽住他的袖口,小声问道:“那我好不好看?我好看,还是新娘子好看?”   少年林旗第一次被问这种问题,面色一红,没好意思说话。   姜榆也脸红扑扑的,乌黑的眼眸中泛起层层涟漪,摇了摇他衣角,悄声耍赖道:“你不说,我就不让你走了。”   少年人不习惯把这些话说出口,支支吾吾了会儿,见路过的丫鬟下人好奇地看过来,才声音低低的道:“……你好看。”   “最好看吗?”   林旗咳了一下,以拳掩唇低声道:“最好看。”   姜榆还不罢休,叮嘱道:“那你要记住你今日说的,以后再见了别人,也得是我最好看。”   “记住了。”林旗再三保证完,才从她手中得了自由,红着耳根匆匆回府去了。   那会儿两人已订了亲,再有两年就要成亲了,说的话虽然暧昧了些,但又没有别人知道,两人都默契地各自瞒着。   未婚夫妻说说小话怎么了?姜榆觉得没关系,林旗觉得有点不妥,但是他又不能把姜榆怎么样,况且每每想起姜榆说的话,都让他热血沸腾,恨不得立马与姜榆成亲。   那时候这样也许没关系,但是现在就不合适了,更何况姜榆的话比少时露骨多了。   “你是不是心虚了?”姜榆摇了摇他手臂,哼道,“你要不是心虚,怎么不敢看我?”   林旗忍无可忍,一把擒住她手腕,眼中仿若燃着火焰,咬牙道:“你是不是也这么问过周明夜?”   姜榆愣了下,急道:“我问她这个做什么,你又想哪儿去了?”   “好,那我仔细与你说说。最开始,你与我说……”   林旗正说着,姜榆挣了下手腕,不满地打断他道:“你说话就说话,那么大力气抓着我做什么?”   林旗狠狠吐了一口气,微微放松手上力气,道:“最开始你让梅戴雪别了芍药花引我去见你,我是怎么和你说的?我警告过你不要再来撩拨我。”   “谁撩拨你了,不就是一簇花枝,是你自己想多了!”姜榆不愿意低头承认是她主动的。   “好,这个不算,那后来你给我写信以林玖作威胁,让我护你出京,你又是怎么与我说的?你说你只想嫁我,你说你对周明夜毫无情谊,等拿到和离书就与我成亲。那我问你,前日你想去观音庙求子,想求的是谁的子?他的还是我的?”   “……你、你胡说什么……”姜榆轰得一声浑身烧了起来,她真的只是为了拖延行程随便找的借口,哪知道林旗会当了真!还想了这么多!   她是与周明夜说过想和林旗生娃娃,但是背后说说与当面被逼问哪能一样?   姜榆缩着手脚,窘迫极了,“你别说了……”   “为什么不能说?”林旗越说怒火越盛,抓在她腕上的手不自觉地加大了力气,“说!”   姜榆被逼得心颤,话也不利落了,“我、我没想……”   “你向来主意多,又想编什么谎话骗我?”   姜榆从来不知道他这么能言善辩,急得想要打断他,可是声音没他高,被他压了下去。   “你主动亲吻我,可是只愿意亲在面具上。你让我睡在你身旁,可我方一靠近,你就本能地想要推开我。难道你与周明夜也是如此?”林旗冷笑,“你当我是傻子,被你随意耍弄吗?”   他笑得凉薄又讽刺,直勾勾盯着姜榆,一字一句道:“你甚至为了他不惜以身犯险,你敢说你心里只有我,对他没有一丝感情?”   “我没……”   “你敢对着周明夜说你没有?”   他越说手上力气越是失控,姜榆手腕剧痛,忍不住挣扎起来,道:“你说话就说话,干嘛抓疼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能弄疼我,你有没有听进去?”   “不能弄疼你?”林旗几乎被妒火烧红了眼,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另一只手陡然间朝着姜榆腰间抓住,如铁链般箍了上去。   那手掌贴着姜榆后腰游走了一圈,带着一阵阵酥麻和侵略感,激得她战栗不已,她呼吸骤然间乱了,急忙去按林旗的手。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有动作,人就被提了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姜榆被头朝下扛在了肩上。   她脑袋发晕,腰间更是被那硬邦邦的肩骨硌得发疼。   姜榆不曾被人这么对待过,当即就叫喊了起来,“你松开我,你不能这么对我!”   林旗充耳不闻,扛着她往山洞里去。   姜榆又惊又怕,见他不理自己,两条腿踢了起来,可是才动了几下,就被一只手按住了。   灼热的手掌隔着夏衣覆在她腿弯上方,微一施力,将她的腿压在了那结实的胸膛上,仅隔着几层薄薄的布料,她都能感受得到那里面跳动的心脏。   姜榆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样,浑身颤抖着发不出声音了,她控制不住又蹬了下脚,这下两条小腿也被抓住了。   她差点喊出声来,这个叫喊与方才那质问的喊声又不一样,她说不出哪里不一样,急忙咬住了舌尖,压着急促地喘息着,心几乎要炸开了,惊慌不已,不知道林旗这是要做什么。   进了山洞,眼前暗了一些,姜榆还在战栗着,被掐着腰肢放了下来,她两腿打着颤还没站稳,肩上一重,一下子坐在了先前那块大石头上。   林旗就在她身前,单膝压在大石头上,毫无征兆地俯身靠近。   姜榆心头狂跳,慌忙撑着石头往后退,笨手笨脚挪了两下,人却分毫未动,才发现裙摆被林旗的膝盖压住了。   她拽住裙摆正拉扯着,被林旗单手捧住了侧脸,粗糙的手掌托在她下颌骨处强迫她抬起头。   这动作让姜榆想起先前的那个夜晚,林旗也是这样,与平日的温和完全不同,像是要扯碎了她一般把手停在了她衣襟处,把她吓哭了之后,只是扯断了她脖子上的珍珠璎珞。   她吓得不敢动弹,不敢吱声,也不知道是太久没眨眼的缘故还是被心中怪异的感觉激的,眼中水汽弥漫,马上就要哭了一样。   林旗看着她这样子,心中怒火稍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暴戾的冲动,他想做些什么,让姜榆眼中的水汽凝聚起来,让她哭着求自己放手。   晶莹剔透的泪珠从那泛红的眼眶中流出,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滑落,一定很漂亮。   太阳已微微落下,日光从山洞中溜走,昏暗卷土重来。   也许是因为黑暗太容易滋生人心中的恶劣因子,林旗望着姜榆眼中映着的自己,觉得至少在这一刻,她眼中有且仅有自己,什么周明夜钱行晟,全都是过眼浮云。   他喉结上下滚动着,鼻尖是姜榆呼出的甜腻气息,一刹那心神激荡,猛地往前扑去。   “你、你……”姜榆吓得赶紧偏头闭上了眼,一手使劲推着他胸膛,一手挡他的脸,声音都带了哭腔,“你不准动我!”   她倔强得很,这时候泪珠都在打转了,却硬是忍着不让它落下来。   林旗被她按住,粗重的喘了几下,在要去按住她双手与退后之间犹豫了下,做了另一种选择。   他捧在姜榆脸上的大拇指在她脸颊上轻柔地抚摸了几下,就在姜榆以为他恢复正常了,泪汪汪地看着他时,忽地食指与拇指在她脸上大力地掐了一下。   姜榆脸一疼,眼睫颤动了几下,泪水失去阻拦,如明珠般滑落了出来。   一滴砸在林旗半跪着的膝盖上,另一滴未及落下,便被他大拇指接住,被他用指腹抹开在姜榆脸上。   “你敢掐我?”姜榆就没受过这种委屈,她家里就算姜敏之说一不二,但也不曾对她动过手,连大声说话都很少。   她现在不仅被人欺负了,欺负她的还是她一起长大、向来对她言听计从的未婚夫君,如何能忍受得了?   姜榆泪眼婆娑,狠狠拽下他覆在自己脸上的手,哭喊道:“你滚开,不准你再碰我一下!”   林旗冷冷一笑,“准你蓄意勾/引我,对我又亲又碰,不许我碰你一下?姜榆、姜音音、姜大小姐、周三夫人……”   他每喊一个称呼,就停顿一下,到最后咬牙切齿道:“请你与我说说,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姜榆又哭又气,边哭边骂道:“我就是这样的道理!你不喜欢那你走开,你别挨着我!反正我已经嫁了人!”   这话听得林旗怒火又起,厉声道:“你自己睁眼看看,那个周明夜,他哪里像个男人了?”   姜榆心头一跳,啜泣声倏然止住,眨着泪眼抬头看他,却听林旗嘲讽道:“没有丝毫担当,明媒正娶的妻子都能转手相送,他也算是男人吗?”   “……”姜榆呜咽一声,开始去拽裙子,“你真是笨蛋又无礼!你以前说喜欢我都是骗人的,你走开!”   “周明夜倒是不骗你,值得你联合她来利用我,是不是?”   “你没有脑子吗!”姜榆要气死了,她拽不开裙角,也推不开林旗,这会儿没见他再对自己动手脚了,惧怕感就像退下的潮水,除了脸上留着的泪痕,已经没有一点儿痕迹了。   她恼急了,趁着林旗往后退了一点,缩起腿朝他腰间蹬去。可是手推不动,换了脚也依然没有用。   而林旗丝毫不躲,低头看了看抵在自己腰间的脚,忽地伸手抓去,在上面摸了一圈。   姜榆浑身一震,挣扎着想从他手中挣开,却听他道:“鞋子还是湿的。”   “关你什么事,你个登徒子!”   姜榆之前是故意不提鞋子的事情的,她打算等要走的时候再和林旗说鞋子不舒服,然后要林旗背着她或者抱着她,没想到现在被提前发现了。   “你上回亲我的时候,我有这么说你吗?”林旗冷声反问。   姜榆被堵得没话说了,咬了咬唇,又要蹬他时,脚上忽然一轻,是鞋子被脱掉了。   林旗随手将她绣鞋抛出了山洞,揪着她的缠枝罗袜,问道:“到底谁是登徒子?”   姜榆羞耻极了,几近崩溃地哭道:“我才不是登徒子,我、我是个姑娘!”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   众所周知,有的人是长着长着就变态了,而有的人是被逼得变态了。   (变态仅指作者小说中的男主,仅指对女主的无伤害行为)   我知道又要有人问什么不说周明夜是个姑娘了,设想一下,你守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偶然间被闺蜜知道了,闺蜜答应你不会告诉别人,然后转身告诉了她男朋友。   (文案写得很清楚了,前几章也解释了原因,请不要再问为什么还不说周明夜是个姑娘了,谢谢。) 第26章 、掐脸   “你还知道你是个姑娘家?”林旗手掌托在她脚底, 感觉手中的罗袜也是潮湿的,他又往上摸了摸,手才动了下, 就察觉到姜榆颤抖起来。   他一看姜榆因为自己的触碰而惊惧就心生怒火, 恶劣地想逼迫她, 让她继续掉眼泪。   他指掌微拢, 果不其然姜榆的脚又想要往回收,林旗冷笑,正要扯下那雪白罗袜,姜榆啜泣一声,带着鼻音出声了, “我就知道你变了,你学了功夫就是为了欺负女孩子的,是我当初看走了眼才会选了你,早知道、早知道我还不如选了夏询小哥。”   林旗想了一下才记起她说的这个夏询小哥是谁,嗤笑道:“你还想与他定亲?是忘了他与护卫比武被打得哭爹喊娘的事情了?”   这个夏询小哥也是他们少时相识的伙伴, 家里宠得厉害,好面子, 偏偏又胆子格外小, 因为姜榆长得好看, 也最喜欢围着她转。   有一次林家宴请, 姜榆也去了, 看见了林旗与府上护卫比划长/枪。   护卫年长些,枪/法娴熟,几眼就能看穿林旗的弱点, 专挑他防守不佳的地方攻去。   可少年林旗正值热血, 人若手中红缨枪, 刚正不屈,愈战愈勇,几个回合下来,也捉到了护卫的短处,故意卖了个破绽引他上钩,一记回马枪直取护卫咽喉。   姜榆看得心惊肉跳,等人收枪了迈着小步上前,见林旗额头冒汗,急忙递了帕子,眨着明亮的眼眸,惊叹道:“旗哥,你好厉害啊!”   旁边的夏询一看那边都亲密地递起了帕子,有点酸,不服气地也要跟护卫比试,结果没比划几下就被打哭了,边哭着边说要去告状,闹得个狼狈不堪。   姜榆原本就是随口一说,忽然听他提起这个事情,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两人还在吵架,她这一笑十分不合时宜,急忙止住,可林旗已经听见了。   姜榆掀着眼皮偷偷看他的反应,乌黑的眼眸被泪水洗过,更显清澈明亮,转盼间皆是流光。   林旗也望着她,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剑拔弩张的气氛已悄然不见了。   姜榆莫名的有些尴尬,抹了把脸上泪水,动了动脚趾头,扭扭捏捏道:“你还抓着我的脚做什么?”   林旗心头的火忽然散去,剩下的只有浓浓的无奈,看了看手心里隐约可见形状的脚丫子,一把抛了回去,道:“自己把它脱了,晾干了再穿。”   姜榆忙把脚蜷缩到裙子里,她摸了摸自己的脚,觉得反正都已经被发现了,没必要继续穿着湿着的罗袜了,于是动手去解上面的带子。   袜口刚松动,她又抬眸偷瞧林旗,小声问:“你是不是想看我的脚?”   林旗狠狠闭眼,再睁开,凶狠道:“姜榆,你就是确定了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你是不是?”   “我哪有这样。”姜榆嘀咕了一声,“还说不会伤害我,都掐过我的脸了,讨厌!”   她转过身把脚上的袜子取掉,又摘了另外一只,然后两只手指头捏着递过去,抱怨道,“穿着真难受。”   林旗一个眼神都没给她,接过来给她挂到洞口去了。   然后两个人一个缩着脚坐在里面,一个坐在靠外的山洞口,谁也没有出声。   姜榆想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她捂着两只脚把方才的事情回想了一遍,觉得其中最关键的矛盾就在林旗不信她对周明夜是没有感情的。   这事很好解决,只要她说了周明夜其实是个姑娘就行,可是姜榆开不了口。   不管怎么说都是周明夜对她有恩,她都答应了周明夜会为她保守秘密,这会儿出尔反尔,也太自私了。   她下巴抵着膝盖琢磨了会儿,抬眼看林旗。   山洞外面被夕阳镀成一片亮眼的橘黄,洞中却昏暗仿若两个世界,姜榆看不清林旗,只看见他挺直的后背,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动不动。   她看了几眼,目光低下,伸长了胳膊捡起一颗小石头,朝着林旗扔了过去。   “哒”的一声轻响,石头落在林旗三步远的地方,可他还是动也不动,完全没听见一样。   “旗哥,你坐过来。”   林旗石头人一样没反应。   “我和你说话呢!”   好好说话一直被无视,姜榆开始耍脾气,恼声道:“你欺负我,我都没有生气,你气什么?你小气鬼!”   两人中间好像隔了层无形的屏障一样,无论她说什么,林旗都没有任何回应。   “……又小气又爱生气,还是一个大色鬼,生气就生气好了,我才不去哄你呢……”   她嘴上这么说,可是林旗一直不理她,她还是心慌了起来。   他俩认识那么多年,在外人看来哪次闹矛盾都是林旗粗手粗脚惹姜榆不开心的,但姜榆自己很清楚,其实都是她自己挑事欺负林旗。   不管她怎么闹,林旗都愿意配合她,都愿意哄着她。   可现在林旗不理她了。姜榆想着刚才他疾言厉色质问自己的样子,越想越难过,默默红了眼圈。   现在荒郊野外,天也快黑了,林旗却完全不理会她了。   姜榆抱着膝盖,低低啜泣了一声。   “哭什么?”林旗终于说话了,语气很生硬。   “我没哭!”姜榆声音闷闷的,也故意不去看他。   林旗转过来,看见她蜷缩在阴暗的山洞中,那么小一团,看着弱小无助,与先前的娇蛮判若两人。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里升起一股自责感,好像真的是他欺负了姜榆一样。   然后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很多年前他就知道姜榆最会装乖扮可怜,明明是她的不对,她也要逼得别人去给她认错。   他决定继续装做没听见。   可是耳边间接响起的低泣声像是藏着钩子一样,把他的注意力全部勾过去,拉拉扯扯,粘腻缠人。   林旗腾地起身走了过去,往姜榆身旁一坐,用冷淡的声音道:“过来了,做什么?”   姜榆抬起头,露出通红的含泪眼眸,委屈道:“我老早就让你过来了,你不理我,我现在又没有让你过来,你过来做什么?”   “……”林旗沉默了下,道,“那我走。”   “你又这样!你就是故意在气我!”姜榆抬手在他肩上打了一下,“你以前才不会这样,肯定是在外面跟别人学坏了!”   林旗余光在她带着泪痕的脸上扫过,也看见了她凌乱的青丝。   姜榆长得美,又格外在意相貌,就算装哭也是装得我见犹怜,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   林旗看着她黏连着的眼睫,沉声道:“是我学坏了,还是你太过份了?”   “你还说!”姜榆噙着泪水瞪他。   于是林旗闭嘴了。   两人挨着静了片刻,姜榆情绪缓和下来,伸手揪住林旗的衣袖,声音又小又弱,“就算是我过份你也得让着我,哄着我。”   林旗不看她,淡然道:“找周明夜哄你去。”   说完再没听见姜榆的声音。   他背对着姜榆,须臾,听见身后传来窸窣的响动,林旗强忍着没回头,然后肩上忽地爬上来一只手。   林旗躯体紧绷,只当自己没有任何感觉,可是下一刻一个柔软的身躯贴上了他后背。   他呼吸倏然一急,脊梁僵硬,克制住心中的躁动,奋力保持着平稳的语调问:“大色鬼、登徒子,你又想做什么?”   “你才是。”姜榆把脸贴在他后背上,嘟囔着回了他这一句。   两人又这么坐了会儿,姜榆慢慢松开林旗,跪坐在石头上,双臂如水蛇环住林旗的脖子,下巴也压了他肩头,黏黏糊糊喊道:“旗哥。”   林旗双拳紧握,没有动弹。   “旗哥,我……”姜榆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磕巴了会儿,才贴着他耳垂悄声道,“我、我和明夜,没有……的……”   她咬词不清,呼吸一下下扑在林旗耳下,让他脖颈上的青筋暴起。林旗一把拽住姜榆缠着他的手臂,“不想他死就别再和我提他。”   他越是拽,姜榆越是使劲搂着他,把全身力量都压在了他背上,口中重复道:“我说我和她,没有、没有夫妻之实,你听不听得懂啊……”   姜榆说完人就被羞涩淹没了,脸和脖子通红一片,正等着林旗愕然,却听他讥讽道:“怎么,周明夜不举?”   姜榆:“……”   她吞咽了下口水,觉得对不起周明夜就对不起吧,道:“差不多吧……”   林旗冷笑,“他若是当真不举,还让你承受无子的骂名,以你的性格岂会善罢甘休?你娘又怎么会无动于衷?”   姜榆愣住,仔细一想觉得也是哦……忙又道:“那是因为……”   “不用再想借口骗我,我在意的从来都不是这个。”   姜榆解释的话戛然而止,她的心砰砰直跳,血气直冲大脑。她一直没拿这个来说话,也是因为她觉得这样不舒服,好像她人的价值就只有那个清白的身子一样。   姜榆伏在林旗肩上,这一刻觉得两人的心好像连在了一起,以同样的频率跳动着。   再开口时,她声音里尽是春情,软绵绵喊道:“旗哥——”   “旗哥,那你到底还要不要娶我啊?”   “为什么不?”林旗恶声恶气道,“周明夜要拿你换前程,你既然不介意,我为什么不答应?”   姜榆听得两眼发光,趴在他肩上歪头看他,期盼道:“你不是不信我吗?”   “我信不信你与我娶不娶你有什么关系。”林旗撇开脸不想看她,又道,“等你进了将军府,看我怎么折磨你!”   “说的厉害,其实你才舍不得呢。”姜榆嘻嘻笑着,伸出一根食指往他脸上戳,“嘴——硬——心——软——”   林旗忍无可忍地抓下她的手,怒道:“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姜榆你看看你自己,还有没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哎!抓疼了……”姜榆可怜兮兮地喊了起来。   林旗愤愤地松开了她,可她才一自由,立马故态复萌,毫无征兆地朝着林旗的脸伸出了手,在那上面使劲掐了一下,嚷嚷道:“大色鬼!让你刚才掐我!”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衣襟   林旗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只能趁着她胳臂松动,手掌在她肘内侧推了一下,再一转身就从她怀中脱身了。   可这么一来, 姜榆骤然间没有了支撑, 一头往下栽去, 好在及时被林旗拽住了胳膊。   才止住了跌势, 姜榆惊魂未定,甫一坐稳就拉下脸来,道:“你差点摔着我了。”   “我摔的你?”   “你好好的别动我哪会摔着?”姜榆毫不讲理,还翻起旧账,“让你温柔一点, 你就是不听,还总是仗着有功夫欺负我一个小女子……”   林旗看着她喋喋不休的模样,忽地学着之前的样子朝她压去,姜榆一惊,忙向后躲去。   林旗站直了, 冷眼看她,凉凉道:“不是你哭的时候了。”   姜榆这才知道他是故意吓自己的, 可那下意识的反应哪能控制得住?她又恼羞起来, 正要说话, 突然一阵“咕噜”声从她肚子里传了出来。   “……”姜榆瞬间气势全无, 鼻子一皱, 低着头不吭声了。   林旗本来只是觉得她可怜,可一看她这样,觉得不笑就浪费了这个压过她的机会, 哼笑了一下, 道:“等着。”   甩下一句话就要往外走, 姜榆急忙喊道:“不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天将黑,等太阳全部落下去,山洞里大概就要完全陷入黑暗了。   林旗没停步,继续往外走。   “你说走就走,就不担心我会害怕吗?天马上就给了,有野兽闯进来怎么办?我要被吃掉了,你回来只能看见我的尸骨……”   姜榆想追着他出去,可是她两只脚都光着,山洞里好多碎石,她不敢光脚踩上去,只能两脚悬空急声喊着林旗,见他始终不停步,急得气息都不稳了。   “……我和离了也不要嫁你了,我要回我家去,我要告诉我娘,你趁我落难抛弃了我,我还要把玖玖带走,不让她认你这个兄长……”   姜榆突然止住了话。   因为林旗回来了,手中拎着她的鞋子,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淡淡道:“越长大越会撒泼。”   姜榆脸红,“你瞎说,我明明这么端庄。”   她说完,眨眼间换了个样子,撩着裙摆把脚藏起来,坐在石头上,端端正正的。   林旗置若罔闻,又捡了搭在外面的罗袜,摸了摸,道:“鞋子还没干,先将就着穿。”   之前姜榆愿意穿湿着的鞋袜是因为心里打着小主意,现在可就不愿意委屈自己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舒服,不要穿。”   “那你就在这里等。”   姜榆又摇头,僵持了会儿,勉强接过了鞋袜。雪白罗袜很薄已经晾干了,但是鞋子里面仍是湿乎乎的,她只摸了一下就不愿意碰了。   她把鞋子随手放到一边,慢吞吞穿着袜子,等两只袜子都绑好了,拍拍手道:“旗哥,你背着我出去找吃的。”   林旗背对着她,还未说话,她已抢先道:“别说你不愿意,你要是这么说了,我以后真的再也不让你背着了。”   她那么点重量对林旗来说是算不了什么的,甚至影响不了他的行动。   不愿意背姜榆是因为到现在他肩背上还残留着姑娘家柔软的触感,况且姜榆一直不老实,被她缠上又要动手动脚了,每次勾得自己起了火,她就收手,简直要气死人。   可是白日里离开她一小会儿还可以,现在天要黑了,女孩子一个人带着,会害怕的。   她又的确娇气,受不得苦头,今日落水流落到这里,已经让她遭了很大的罪了。   林旗往她脚上看了一眼,再看看她皱巴巴的裙子,道:“乖乖听话别闹,就带着你。”   姜榆睁着春水眼眸急忙点头。   林旗受不了她这眼神,微微偏头,撩了下衣摆在她跟前蹲下,被她往前一扑压了上来。   被背起之前姜榆看着可怜弱小,被背起之后,立马变了,搂紧了林旗的脖子,对着他肩膀张嘴咬了一口上去。   林旗:“……”   疼倒是不疼,而且还隔着衣裳,她也没用多少劲,就是痒。那两排牙齿透过衣裳印在他肩头,似有若无,像是蚂蚁从肩上爬进心窝里,在那里不停地打转。   姜榆松口,用下巴在咬过的地方压了几下,道:“你敢威胁我让我听话?我才不听你的!咬疼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威胁我。”   “你可真是……”林旗眉头紧皱,被她缠得紧紧的,根本没法把她抛开。背着她出了山洞,琢磨了下措词,道,“你可真是阴险,还不守信。”   姜榆不以为耻,还很得意,胳膊收紧趴在他肩上,道:“这叫聪慧、能屈能伸。”   说话间林旗已走出了洞口,西面的天空铺着璀璨着晚霞,夕阳只剩最后一小半还挂在远处树梢上,将去未去。   山林里凉快,这会儿晚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带着一阵淡淡花香,吹得人心胸都开阔起来。   林旗侧目望去,见姜榆正把胳膊肘撑在自己肩上,身子高高抬起,眺望着远处的夕阳,似乎是入了迷。   温柔的夕阳落在她面颊上,将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照了出来,那双眼眸与昳丽的晚霞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真漂亮。”姜榆喃喃自语了一句,说话时唇珠噏动,夕阳在那上面流淌过,带起阵阵光泽。   林旗移开眼,道:“方才装乖骗过了我,下回我可就不信你了。”   “嗯?”姜榆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林旗背着她继续往外走了几步,她才想明白这是接着先前的话说呢,眼睛一弯,笑眯眯道:“下回我自然有别的法子让你顺着我。”   “什么法子?”   “不知道,到时候再想。”   林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沉默了下,道:“脑子这么好使,先想想是谁要害你。”   “怎么又提这个事情啊,我现在不想因为这事心烦,我就想跟你在一起,开开心心的。”   林旗心中一动,接不上话了。   往前穿过草丛时,看见姜榆的脚上的袜子差点被灌木丛勾住,他臂弯微微用力将姜榆小腿抬了一下,避开了那簇灌木丛,才道:“放着丫鬟下人跟前拥后的日子不过,非要到这深山老林里来?”   “我高兴。”姜榆道。   两人边说边走,没多久就找到了一颗果树,林旗把她背高了让她摘了几颗果子,然后继续往来时的河边走去。   “看见树下的脚印了吧?这地方附近应该是有人家的,今日太晚了,夜里走山路不安全,等明日找到人家就不用这样了。”   “哦。”姜榆没认真听,只顾着打量手中的果子了。   林旗又说了几句,见她心不在焉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一点儿也不为现在的处境担忧,是因为信任自己吗?   他正想着,忽然衣领处被人碰动,林旗本来没放在心上,目光随意地暼了一眼过去,没想到那里停着一只手,正往他衣襟里探去。   纤细白嫩的手已经没入一半,拽出了一个小包布,姜榆奇怪道:“旗哥,你衣裳里偷偷藏了什么啊?”   林旗心中一震,差点直接把姜榆从背上扔下去,最后一丝神智拦住了他,他松开箍着姜榆右腿的手,一把将那小布包按住,“松手。”   “不松哦,除非你告诉我里面是什么。”姜榆怕掉下去了,一手拽着那包布,另一手将他抱得更紧。   “非礼勿动,你不懂吗?”   姜榆理直气壮道:“那是说别人的,我和你不用。”   这话说得林旗心窝一阵酥麻,她现在已经这么猖狂了,再让她知道自己时刻带着她三年前的贴身衣裳,那她不得爬到自己头顶上去?   再说了,四野无人的夜晚,他怕失了控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林旗不与姜榆争执,放开包布,手指移到姜榆腕上,只轻轻一弹,姜榆手腕止不住地震颤,蓦地松开了手。   林旗将东西仔细塞进怀中,整了整衣襟,重新扣住姜榆的腿,还把她往上颠了下,道:“我说过了,别动手动脚。”   姜榆气得说不出话,等手腕酥麻感过去,在林旗肩上捶了一下,气道:“现在我光明正大的你不让看,那我就偷偷找机会看,看你拦不拦得住我。”   她若是真的打定主意要从林旗身上取东西,林旗是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抵挡得住的。若是别人,他能把人打伤,可这是姜榆,他不能动手。   林旗担心姜榆会趁他睡着偷袭,他怕自己混沌中不知轻重伤了姜榆。   得熄了她这念头。   两人犟着来到了河边,此时最后一缕夕阳也断开了,橘红色的晚霞渐渐收拢,天色愈暗。   林旗把姜榆放在水边的石头上,没让她的脚沾地,然后蹲在她跟前,道:“我说……”   姜榆还生气呢,扭开脸不搭理他。   “再和你说一次,别对我动手动脚。”   他说得认真,但是姜榆毫不在意,没事人一样两手撑着石头朝原处眺望。   她脸颊如玉,红润有光泽,身上的首饰虽然几乎全掉了,但于美貌无损。   林旗将她粗略打量一遍,视线落在她领间缀着玛瑙的金环,衣襟微开,只露出了一点点肌肤。   “音音。”他又喊了一声,没得到姜榆回答并不在意,径直坐在了姜榆身旁,然后朝着姜榆环抱过去。   姜榆被他突然靠近,又是从后背环住,虽然没有贴在一起,可离得太近,呼吸与气息全都交缠在了一起。   她紧张地缩起双肩,正要说话,林旗一只手掌移到了她脖颈下,手指朝她衣襟中探去。   姜榆打了个哆嗦,两手下意识地按了上去,“你、你……”   “别再对我动手动脚,你对我做了什么,我会同样还给你,害怕的话就管住手脚。记住了没有?”   他那只手只是做个样子吓吓姜榆,始终停在她脖颈下、锁骨附近,虽没有往下去,却也随着姜榆急促的呼吸起伏着。   作者有话说:   太困了,错字明天再改。 第28章 、捉鱼   林旗收手, 放开了姜榆,头也不回地去了河边。   而姜榆心中震颤,两手压在被触碰过的地方急急喘息着, 那处肌肤仿若被火烤过, 阵阵发烫。   她脑中不断回荡着林旗那句话, 他会还回来, 是什么意思?   姜榆脑子迟钝了一样,过了会儿才意识到,是她直接把手伸到林旗衣襟里去拿东西在先,林旗要还回来,是要把手也伸到她衣裳里?   方才她可是把整只手都伸进去了的……   他说自己怎么对他他就怎么还回来, 道理是没错,可是、可是姑娘家和大男人怎么能一样呢?   她是喜欢林旗,想要和他亲近,但是还没成亲,而且她也没经历过这些, 嘴上说归说,心里还是紧张害怕的。   姜榆觉得自己又被威胁了, 这个威胁虽然还只是口头上的, 却侵略感十足, 让她战栗不已, 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了。   她不敢抬眸看林旗, 慢慢屈起双膝,试图把自己胸口挡住。膝上原本摆着三五个果子,随着这动作纷纷滚落, 掉落在地上。   姜榆下巴压在膝上, 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盯着那几颗半青的果子, 这是她亲手摘的,特意选的汁水丰沛的几个。   她肚子又叫了一声,现在是又饿又难堪,然而一直抠着手没敢动,连弯腰把果子捡起来都觉得不好意思。   正难堪着,听见了林旗走近的声音,忙又把脸往下埋,只有耳朵偷偷注意着林旗的动向。   脚步声停在她跟前,姜榆努力让自己镇定,一直没听见声音,她偷偷从裙缝里往外看,看见林旗捡起掉在地上的果子,又往河边去。   他把那几个果子洗了洗,重新走了回来。   姜榆慌忙闭眼。   “手。”   林旗声音没有一点波澜,好像不曾对着姜榆说过什么威胁的话。   姜榆两手还捂在胸前,暗自握了一下,才慢吞吞伸了出来,仍是没抬眼。   她的手微微展开递出去,在林旗要把果子塞进去时又蜷缩起来。   林旗看着她缩起来的可怜样,道:“不是饿了吗?先垫着肚子,我去捉鱼。”   姜榆摇摇头,小声回他:“脏。”   林旗把东西收回,重新去了河边,再回来时用蕉叶取了些水。   等姜榆洗了手,才接过了果子,林旗把其他的果子一起放在蕉叶上,就没再管她了。   后来在石块旁边生了火烤起了鱼,林旗转眼去看姜榆,见她手里还抓着被塞进去的果子,一口也没动,但也没有之前缩得那么紧了,就这么屈膝坐在石头上。   厚重的长发被风吹动,从两肩滑下铺在她胸前,把她衬得更加清丽,远远看去,好似误入凡尘的山中仙灵。   就是这仙灵看着有点傻,呆愣愣地往这边看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旗收回视线,转了下火堆上的鱼,问:“在想什么?”   姜榆眨了眨眼,眸中恢复了灵动的神采,她坐在石头上,林旗就在她侧下方背对着她,得弯腰伸手才能碰到。   姜榆没说话,小眼神转来转去,又丈量了下与林旗之间的距离,悄摸摸把脚伸了出去。   裹着白绫袜的脚背绷直了,脚尖一点点靠近,在林旗后肩上戳了一下。   “有事说事。”林旗听见她小动作的声音了,但是没回头。   姜榆抿了抿唇,脚又在他后肩蹬了一下。   林旗叹气,想着她自从刚才被自己碰了那一下之后就一直安安静静的,不敢张牙舞爪了,可能是真的被吓到了。   “你别乱来,我自然不会多做什……”他无奈转身,正说着安慰的话,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只脚。   林旗本能地抬手抓住,他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姜榆这是想做什么,察觉到姜榆立马往回缩,他用力抓住,没让她抽动。   “你又要欺负人了吗?”姜榆手撑在坐着的石头上,声音很小,面露怯意,眼神颤颤巍巍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林旗先去招惹她的。   林旗只是看着她,没说话,她也无辜地回望着林旗。   如此过了几息,林旗默默松开她的脚,然而就在他松开的瞬间,那只脚不退反进,一下蹬在了他胸口上。   林旗皱眉,在她脚腕轻拍了一下,怕弄疼她了不敢大力,结果那只脚微微一偏,从他心口的位置往上滑去,擦着他肩头架到了肩膀上。   而姜榆脚下骤然失去阻拦,重心不稳,“哎呀”一声差点往后仰去,急忙用两手撑住。   堪堪稳住后,一看自己这姿势脸唰地红透了,她慌慌张张想要把脚收回来,却被林旗按住。   林旗向着一侧偏头,看见了那近在咫尺的艳丽衣裙,薄纱下垂,铺在他身上,也将下面细长的小腿的轮廓勾勒得清清楚楚。   明明一寸肌/肤也没露出,却让他呼吸加重,心关险些失守。   他一把握在那小腿根处,掌下触觉柔软温热,仅用一只手就能环住,他手指收拢,眼中几乎冒火。   就在他想更进一步时,旁边的火堆突然发出“噼啪”一声,林旗回神,抬头一看,才看见姜榆正紧咬着唇,眼泪要掉不掉的。   他重重呼吸了几下,扔开肩上的脚,厉声道:“我说过了,管好你的手脚。”   姜榆浑身发软,紧紧抱着膝,揉着被抓疼的小腿,隔了会儿,才半哭半恼道:“人家可是个姑娘……”   “姑娘怎么了?”   姜榆眼巴巴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阴沉,吸了吸鼻子,挪动着转过了身,“那你踢回来吧……”   她背对着林旗环抱住自己,长发贴着单薄肩膀滑落到身前,露出了修长的后颈。   火光将她脊梁骨隐隐映出,光点跳跃,像是水珠滑过一样。   刹那间,好不容易被压进心底的画面重新铺开在林旗眼前,烛光摇曳,他看见过的光洁肩背与眼前的画面重叠起来。   林旗呼吸一窒,腾地起身,疾步走向远处,但又不能走太远,不然姜榆要害怕了。   “旗哥——”姜榆果然喊了焦急喊了起来,却是道,“你还要不要踹回来啊?”   林旗已经不想与她说话了,他只想离姜榆远点,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要把姜榆撕扯碎!   火堆旁的姜榆盯着他看了会儿,提着裙摆笨手笨脚地从大石块上滑下来,小心翼翼地靠近火堆,转了下烤鱼,小声得意道:“还威胁我要还回来,哼,我才不怕你。”   她之前被林旗吓着了,想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落了下风,心有不甘,非得把这个亏还回去才行,这才故意拿脚戳林旗。   打的就是林旗不能真的用脚踢回来,让他自己食言了的主意,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拿这个说事。   虽说中间出了点意外,但最终结果还是如了姜榆的意。   她拍拍脸颊把那一点意外忽略掉,在火堆前拨了会儿火,闻着鱼肉冒出了香味,朝着林旗喊道:“旗哥,鱼是不是快熟了啊?”   林旗又过了片刻才回来,姜榆已经捧着果子咬了起来,被汁水激得皱了皱脸,然后捡了一个递给林旗,“有一点点酸。”   林旗已冷静了下来,把脑中旖/旎画面收起之后,慢慢琢磨出了姜榆的目的。   可那又如何?就算他知道姜榆是故意这么做的,也拿姜榆没有办法。真的踹回去?那姜榆怕是要委屈死。   他接过果子,一言不发。   姜榆刚赢回一局,得意地瞧了他一眼,却在看见那宽肩时,又想起不小心把腿架在上面的事情,心头一跳,急忙转开眼。   她乖巧了下来,没有继续找事。   两人静默地吃了点东西,收拾好了之后,林旗背着她回山洞休息。   姜榆又羞赧又开心,两只脚偷偷晃来晃去。   她越是轻快,林旗越是烦闷,一想着接下来一晚上都要守着姜榆,四野皆静,唯有他们两个人,到时候姜榆又闹起来的话,他根本招架不住。   得转移姜榆的注意力,于是他道:“还不快点弄清楚是谁要杀你,不怕他找到你家里去吗?”   这个问题他问过两次了,每次姜榆都以不想说把话题转移开,这一次却开口回答了,道:“不会的,我仔细想了想,确定我没得罪过什么人。要害我的人,可能是与你不对付。”   林旗脚步微顿,“与我不对付?”   “嗯,我爹虽然古板,但从不多管闲事,我娘性情好,也不会得罪人,我就更不用说了,别人喜欢我还来不及呢……”   林旗嗤笑了一声。   姜榆脸红扑扑的,手顺势在他胸膛上轻拍了一下,道:“难道不是吗?你不就是最喜欢我的那个?”   林旗正色警告道:“说正事就好好说,不要插科打诨,也别动手。”   “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闹了他几句,姜榆伏在他背上继续道:“这事说起来有点复杂……”   她思索了下,“你最早知道我嫁了人,既怪我背弃婚约另嫁他人,又对我爱得撒不了手,是不是?”   林旗:“……”   “还恨明夜夺人所爱,想要杀了她,是不是?”姜榆细声慢语,语气笃定道,“不用急着否认,我自己看得出来。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明夜于我有恩情?”   “其实我会嫁给她,是因为三年前我被人推下了水,是她救了我,当时我爹娘和明昌侯府的人,还有玖玖,都在场的。”   林旗脚步倏然停住,他回京后去查过姜榆与周明夜的来往,并未查到这事。   “事关我名节,我爹娘早就处理妥当了,根本就没有其他人知道。”姜榆嘻嘻笑着,又道,“现在是不是后悔对我那么凶了?也知道明夜不是坏人了?”   “你……”   “原本见你第一面我就想与你说的,可是那时没来得及,只是告诉你明夜于我有恩情。后来见你憎恶明夜,又对我那么凶,我就想着先不急着告诉你,等玖玖回去了,让她和你说,你一定会后悔莫及,也更心疼我……”   姜榆声音越说越小,还有点心虚,语气漂浮道:“我是不是有点坏……”   林旗神色复杂,过了片刻,打断她,“说正事。”   “哦……”姜榆搂着他脖子,接着道,“我与明夜婚事定下之后,你我曾有婚约的事情就传开了,当时到处都有人笑话你,说我见你回不来了赶紧改嫁了。所以我一直觉得这人肯定与你关系不好。”   “而我与明夜成亲后,虽会被人刁难,但并未危及性命过,直到你要回京了,玖玖那边突然不安宁,我这边有人想要我的性命。这些变动都是因你而起,你说是不是和你有关系?”姜榆点着下巴嗡嗡说道,“那幕后人肯定是知道你喜欢我,我若是死了,你要痛不欲生的……”   林旗久不在京城,知道的事情不如她多,原本边听边在脑内搜寻着可疑的人,听到这里,忍无可忍道:“说事就说事,不要夹带个人感情。”   姜榆偷笑,拖长嗓音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哪一句不对?你说啊。”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上夹子,更新时间在十一点之后,今天下午有更新提醒的话是在V前章新增排雷。   本文主感情,作者爱写男女主互动,不爱写严肃剧情,但也会努力完善。慢慢写,不要急。 第29章 、气哭   林旗回头看她一眼, 道:“若不是有正事,我根本就不想理你。”   “你想的。”姜榆抿嘴笑道。   然而这句话之后林旗就真的不说话了,只是沉默地背着她往里走去。   最开始姜榆是不在意的, 自顾自道:“但是我想不明白旗哥你会得罪什么人, 以前就与你关系不好的, 除了个周意辰好像也没有别人了, 可是他也就能做点恶心人的事,应该没有能耐买/凶杀人才是……旗哥,你说呢?”   林旗没听见似的,没有搭理她。   “你说呀。”姜榆拍了拍他肩膀催促道,可依然没能得到回应。   她被林旗背着, 两脚不沾地面,往四下看了一眼,搂紧了林旗的脖子,声音细弱地央求道,“旗哥, 你和我说说话,太黑了, 我怕。”   在河边时至少周围很空旷, 明月皎洁, 周遭所有事物一目了然, 又有林旗在跟前说着话, 那会儿姜榆觉得静谧安心。   可是越往里去,周围树木越多,层层密林将月光遮挡住, 林中什么都看不清, 树影随着夜风摇动, 暗处像是藏着什么伺机而动的凶猛怪物一样。   姜榆摇了摇林旗的肩膀,可怜地哼哼了几声。   “你不是胆子很大吗?”   林旗宛若庭院信步,语气随意,声音不轻不重,可听在姜榆耳中却格外响亮,带着无形的磅礴巨浪般将周遭暗影撞开。   姜榆像是黏人的猫一样贴在他身上,娇声娇气道:“人家就是个小姑娘,哪里胆子大了?”   “你胆子还不大?”林旗先是反问了这一句,能对着个大男人使尽手段撩拨,他就没见过这么大胆妄为的姑娘。   说完这句,他又挑眉道:“十九岁的小姑娘?”   前一句还好,后一句刚出来,就被姜榆拍了一下,“你是不是嫌我年纪大了?”   “那倒没有,你这性子还是和以前一般差,哪里有一点长大了的样子。”   “我性子好着呢,人人都夸好。”姜榆哼了一声,置气道,“你倒是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能说会道,得理不饶人,总是惹我不高兴。”   林旗疑惑,“我得理不饶人?”   “不然呢?”   说话间,林旗背着她到了山洞处,洞口长满了蓬草,姜榆顺手拽了根细长的狗尾巴草,拿在手中往他胸膛拍打着,口中嚷嚷道:“让你欺负人!”   狗尾巴草在她手中摇摆着,时不时微微擦过林旗的下巴,有点刺痒,他偏了下头躲开,然后朝洞中看了一眼,里面照不见一丝月光,黑漆漆的。   他把姜榆放在洞口较干净平整的地上,道:“先将就一晚,明早带你出去。”   说起来最好的选择其实是白日里就出山的,可那时候两人衣裳都湿着,他是没关系,但姜榆是姑娘家,没法那么见人。加上那会儿他也要被气疯了,两人吵得那么凶,耽误了时间,现在只能夜宿山中了。   “不着急,再待两日也行,反正我只要……”   她话未说完,林旗已经猜出她要说的是什么了,大概又是一些专门乱他心思的话,打断道:“再待两日你身上的衣裳都要臭了。”   姜榆蹙眉,“呃呃”迟疑了会儿,改口道:“那还是明日就出去吧。”   末了又道:“我才不会臭呢,我可干净了。”   林旗没理会这句,侧耳细听,谨慎地观察下周遭的环境,扶住姜榆道:“在这儿待一会儿,我先去把洞中的火生起来。”   姜榆一听就急了,但是那洞中确实太黑了,她又帮不上忙,只得哭丧着脸扒着他胳膊道:“那你要快一点,还要一直与我说着话。”   林旗蓦地笑了一声,迎着姜榆清亮的眼神道:“说什么?”   那能说的可太多了,“说你得罪了什么人,说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还要与我说说你们府上的事情,对了,等回去了你先要把府上清查一边,不干不净的人全都弄走,不然我可不让玖玖跟你回去。”   她就像打开了话匣子,恋恋不舍地看着林旗身形一矮进入山洞中,瑟缩地扫了眼四周,紧张地提高声音道:“还要帮我报仇,我都被人欺负了,那个讨人厌的周意辰,总是在我跟前提你,以前说你回不来了,后来又说你要妻妾成群……”   她与洞中的林旗说着话,视线却未往洞口看,而是双眼睁得圆圆的,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生怕有什么猛兽忽然从黑暗中蹿出来,嘴里的话也开始语无伦次。   一句话都没说完,就听洞中传来声音,姜榆急忙回头,见林旗从山洞中出来了。   头顶茂密的树枝被风吹动,月光有一瞬间从其中泄露,姜榆似乎看见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笑,只是一个晃眼月光就被挡住了,好似那是她看错了。   林旗向她走来,姜榆还有点愣,不明白他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正要开口,他已停在了自己跟前。   姜榆站在高处,差不多与林旗齐平,可是林旗微微弯了下腰,根本不管她有没有反应过来,直接面对面将她抱了起来。   姜榆双脚离地,惊慌地按住了他的肩膀,她臀下就是林旗坚实的手臂,小腿也紧贴着他腰腹部。   这是重逢后林旗第一回 主动来抱她,与白日那粗鲁地扛起来不同,姜榆面红耳赤,一瞬间,想说的话全都不记得了,脑子里晕乎乎的,都要不知道身处何地了。   被高高抱起的身子摇晃了下,姜榆忙抓紧林旗肩膀,咽了咽口水,低头去看林旗表情。   这时正好要进山洞,林旗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拨开洞口垂着的枝条,微微躬身,眨眼间已没入了洞中。   洞中伸手不见五指,林旗的表情不复得见。   姜榆眼前漆黑,看不见东西,却也不觉得怕,被林旗轻缓地放在了她坐过的那块石头上。   “我检查过了,里面什么都没有,坐好别乱动。”林旗说完,手掌在她后脑按了一下,然后在黑暗中走了几步。   姜榆看不见他,可是能听到他的声音,离自己很近。她乖乖坐着,心里又酸又甜,过了会儿,羞涩开口:“旗哥……你怎么突然抱我呀?”   打火石轻响,火光倏现,林旗的身影映入姜榆眼中,他头也没抬,道:“你不是一个胆子很小的小姑娘吗?多照顾照顾你不好吗?”   姜榆听出他这是拿自己先前的话来笑话自己了,脸颊微红,嘴角上扬,忸怩道:“那也不能抱我呀,多不好……”   她主动亲吻林旗,又缠着林旗背她不说,就揪着林旗主动抱了她一下喋喋不休。   这次林旗等火堆燃了起来才与她说话,道:“行,以后都不抱了。”   姜榆眉头一皱,嘴角落下,没话说了,林旗再问:“还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姜榆神色恹恹,把手中狗尾巴草扯断,闷闷道:“不想说了。”   林旗暼她一眼,道:“我是看出来了,姜榆,你在别人和别的事情上脑子都很清楚,安排得很妥当,唯独对我,是遮遮掩掩,口是心非,说话只肯说一半,另一半非要让我去猜,一定要让我为你患得患失你才高兴。”   说话间,火堆已旺了起来,他站起来,高大的身躯与影子顷刻间将山洞填满。在洞口捡了几支柴之后,他重新坐在了火堆旁。   姜榆的视线跟着他走,不悦道:“我哪有啊?”   她有点心虚,但是梗着脖子不肯承认。   “你惯会东拉西扯、撒娇卖乖,我说不过你……”   姜榆遭受了屈辱一般,瞪着眼睛道:“说话是要讲证据的,你这样诬陷我,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那我就好好与你掰扯掰扯,小时候我只是没注意撞了你一下,你当时说没关系,过了会儿把手臂包扎起来骗我说流血了,让我内疚地伏低做小哄了你两个月……”   姜榆脸颊飞速涨红,气愤地打断他道:“谁说我是假装的了,本来就是你撞伤的,我好心没有告诉我爹娘和你爹娘,你还要冤枉我?”   “那你为什么不肯让我看伤口?除了薄纱下的一抹红色什么都不肯让我看,碰一下就哭着说疼。”   见姜榆有恼羞成怒的趋势,他视若无睹,淡然继续,“你是不是又要说我没证据了?那时是八月天,你嫌手臂上包着东西热,我一走,就立马把假伤口拆了,巧了,那日我给你带了蜜饯忘记给你了,又回亭子里找你,正好捡到你包扎用的帕子,那里面哪里有血迹,只有一层厚厚的胭脂。”   “你、你!”姜榆万万没想到,她早年作弄林旗的小秘密竟然早就被知晓了。   她以为是她耍着林旗玩,没想到是林旗主动配合她,说不准还在背后笑话她了。   姜榆觉得丢了脸面,眼眶迅速涨红了,泪眼朦胧地瞪着林旗。   林旗拨弄了下火堆,扫她一眼,又道:“过去的事暂且不提,只拿林玖来说。我府上有人不怀好意,你把林玖带走本意是要护着她,你大可直接与我说,却偏要拿她威胁我,让我来保护你。你是想试探我会不会对你下狠手,也是故意要用周明夜来刺激我,是不是?”   姜榆嘴唇咬得发白,倔犟道:“我没有!”   “周明夜的事情也是同一个道理,你完全可以用别的方式与我解释清楚,却偏要左一句右一句含糊不清地拉扯,是又想我护着你,又想试探我会不会为了你百般忍让,是不是?”   姜榆气得说不出话,而林旗这时起了身朝她走来,火光斜斜打在他脸上,让他的表情晦暗不明。   “姜音音,你性情恶劣,人前装得乖巧懂事讨人喜欢,人后偷偷耍小心眼,尤其是面对我时,你从来就没有乖顺的时候。你承认还是不承认?”   姜榆浑身发颤,眼泪唰得流了下来,哽咽着道:“你凭什么要求我把什么都做好,我没做好就是故意的吗?你冤枉人!”   边说边抬脚去踢林旗,被他一把按住。   林旗逼近,沉静眼眸直直对着姜榆,无比清晰地说道:“许你做,不我说,现在又要撒泼耍赖了,是不是?”   “我这么坏,那你不要喜欢我了!你不信我,还往我身上泼脏水,你欺负我……”   姜榆眼泪如速断了线的珠子,源源不断地从白皙面颊滚落,“反正我现在已经出嫁了,爹娘不会为我出头,明夜又没有本事护不住我,谁都可以欺负我,你林大将军这么厉害,便是不找这些理由,我也没有一丝办法抵抗的……”   她哭得梨花带雨,林旗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低笑了一下,“又装可怜。”   而后,不待姜榆做出反应,迅疾出手,在她后颈一点,姜榆哭诉的话音登时断了,身子一软,向着右边倒了下去,被林旗接住。   林旗扶着她,低声道:“颠倒是非,全凭你一张嘴。”   他把姜榆抱起坐在了火堆旁,扶了扶她的脑袋让她靠得舒服些,再把她垂着的手拿起来放在她胸前,然后低头望着姜榆。   她那双卷睫下的垂泪眼紧闭着,宛若弯月,眼尾还挂着盈盈泪珠,看着楚楚可怜。   林旗把她眼角和脸颊的泪水拭去,长叹一声,道:“总算是安静了。”   他静默地整理着从姜榆这里得到的消息,在想起她说的第一次落水的事情时,忍不住又去看姜榆,发现她鼻尖红红的。   看了半晌,他轻声道:“还是睡着了更讨人喜欢。”   只是越看手越痒,最后抬起手,食指轻轻点了点姜榆小巧的鼻尖,警告道:“若是让我发现你还瞒了我别的,我可不会再心软了。”   作者有话说:   所有角色性格均有缺陷,无完美人设,所有角色均无上帝视角。 第30章 、脖子   姜榆是被鸟鸣声吵醒的, 还未睁开眼,便觉浑身发酸,迷迷糊糊中发现她正独自一人躺在山洞中。   撑着手臂坐起, 姜榆先是张望了会儿, 然后记忆回笼, 记起她与林旗落水的事情, 也记起昨日的几次争吵。   总的来说,昨日是她占了上风的,可是谁知道林旗不讲理,最后竟然直接对她动手。   姜榆长这么大,从来没被人打过, 有时候姜夫人被她气狠了也只是点点她脑门说她几句,现在却被人打晕过去了。   虽然没觉得被打的地方痛,但被打了就是被打了,还是被林旗打的。   她眼眶一酸,万般委屈齐齐涌上心头, 泪珠啪嗒落在盖在身上的外衣上,在那上面洇开点点墨色。   林旗进来时就看见这情景, 这倒也在他预料之中。   就昨日姜榆那德行, 让她自己乖乖入睡, 怕是没得可能, 多半还要缠着他作弄, 他哪能抵抗得了?   就算是再来一次,林旗也还是会选择把人弄晕过去。   然而即便早就有了准备,他仍是在洞口停顿了一下才走进来。   果不其然, 姜榆抬起泪眼瞧见了他, 呜咽一声, 卷起身上盖着的外衣朝他扔了过去,哭道:“不要你的臭衣裳!”   林旗接住,背过身穿好,转回来时姜榆还在抹眼泪,他假装没看到,捡起姜榆已晾干了的绣鞋放在她身旁,道:“走了,带你出去。”   姜榆泪眼婆娑,抽噎着道:“要有你自己走,我才不和你一起,省得又被你打!”   “我打你了?”林旗皱眉。   “难道不是吗?你都直接把我打晕过去了,到现在我还全身都痛着。”   林旗一时无言,沉默了两息,看着她道:“你全身痛是因为没歇息好累着了,别什么罪名都往我身上扯。”   姜榆用手掌抹了抹眼泪,啜泣着道:“我都被你打晕过去了,当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哪怕你把我狠狠打了一顿,还脱了我衣裳欺辱我,对我动手动脚,那我也是不知道的。”   林旗觉得自己真是瞎了心才会想跟她认真解释,把她那番乱七八糟的话赶出脑内,催道:“……别废话,快穿鞋。”   “……你本来就对我心怀不轨,先前还想扯我衣裳轻薄我,上回我没有真的让你和我睡一起,你还一直惦记着……”姜榆说着说着捂住了嘴巴,又哭泣道,“你肯定还偷偷亲我了,你就是个好色鬼!”   “外面看着要下雨,你若是想真的被困在山里弄得脏兮兮的,就继续哭吧。”   “我连哭都不能哭了吗?烦着你了还是吵着你了,你是不是又要把我打晕了?”姜榆边哭边把脚往前伸,虽有了动作,却并不去穿鞋,只是把脚翘在鞋面上。   这意思很明显了,谁给她脱的谁给她穿。   林旗看了看她满是泪痕的脸,默默蹲下,捡起鞋子往她脚上套时,她却脚尖一勾朝着林旗怀中探去,林旗飞快地将她按住。   他就知道姜榆还惦记着他怀中藏着的东西,果然如此,抓着她脚腕把鞋子套上,林旗低声道:“你就造作吧。”   “明明是你这几年变了好多,还恶人先开口说我造作。”见他低声下气地给自己穿鞋了,姜榆才勉强止住泪,但仍是气不过,道,“你这几日是怎么欺负我的,我都记着了,我现在拧不过你,等以后,我一定会加倍还回去。”   明明手无缚鸡之力,还敢光明正大地威胁人,林旗也就见过她一个了。   给她穿好鞋之后把她裙摆的一点尘土拍掉,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再说吧,先把你的脸洗一洗,你现在这样,可不怎么……”   姜榆扁着嘴瞪他,大有他再多说一句,立马就放声大哭的意思。   大早上的,林旗也不想她再耽搁时间,遂改口道:“让别人看见了,可能会说些什么。”   姜榆立马捕捉到他话中的重点,“什么别人?”   山洞中她很确定没有别人,于是抬头往洞口看去,隐约看见了个人影。   姜榆心头一跳,霎时间面红耳赤,恼怒地瞪着林旗:“你怎么让别人看见我这样子?”   “你什么样子?”林旗反问。   “我、我……”姜榆咬住下唇说不出话来了。   她在外面装着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模样,其实心里对自己到底什么样清清楚楚,内里怎么哭闹都行,在外她也是要脸的,要做温婉可人的好姑娘。   要是早知道外面有人,她才不会这样又哭又闹给别人看热闹。   她支支吾吾了会儿,最后气恼道:“你笨死了!”   但姜榆的懊恼也就维系了一会儿,出了山洞,外面晨雾朦胧,青枝绿叶上露珠颤颤,而虫鸟鸣啼声若琴筝相和,此起彼伏,正是生机勃勃的夏日清晨。   姜榆在洞口瞅见了之前见过的那个护卫江鸣,她脚尖一顿,扭头问林旗:“就他一个吗?”   林旗回道:“其余人早已回去了。”   “哦。”姜榆乌黑的眼眸垂下,这个护卫啊……她眼波转了一圈,仰头问,“你先前说把他留给我,可还作数?”   得了肯定的回答,她轻哼一声,提着裙子小心地避开草地上的露水,朝着江鸣走去。   “你方才都听见了?”   “没有。”经过上次的事情,江鸣原本就怀疑自家将军是被这小女子勾了魂,刚才听见她又哭又闹,而林旗不仅不反驳,还蹲下去给她穿鞋,现在是彻底相信她有勾魂术了。   这勾魂术对着别人有用没有他不知道,但对林旗肯定是百发百中的。   这周三夫人不仅胆大妄为、无理取闹,还是个爱记仇的小人,轻易惹不得,还是装瞎装聋吧。   江鸣坚定地摇头,“我什么都没听见、没看见。”   姜榆可不信他,眯眼看了看他,又问:“你是怎么找来的?”   江鸣飞速地朝着林旗瞄了一眼,站立不动,也不回话。   姜榆明了,人家这是有暗中联络的法子呢,这兴许是行军时琢磨出来的,她倒也没继续追问这个。   护卫找来了也可以,正好能让她更安心一些,也能帮着处理些事情。   她又问:“明夜现在在哪儿?可还安全?”   这次江鸣依旧没回答,又看了眼林旗。   于是姜榆转过了身,耷拉着脸对着林旗,道:“这就是你派来保护我的人吗?根本就不听我的,回头我若是伤了死了,你是不是又要说是我自己任性自作自受?你说得好听,其实只是想做个保护我的样子是不是?”   她虽身处明昌侯府,但从林旗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处境确实并不算多好,现在又有人想要将她除去。   而林旗既然把人给她了,自然是要人对她衷心的,对着江鸣点了点头。   江鸣目视前方,板正道:“周三公子昨日已经到了保州,正带人四处寻找三夫人,钱家也在帮忙,只是保州知府从中刁难,一直在为难钱家。”   保州新上任的知府与温国公家有些关系,与钱家不对付,这点姜榆还记得。   她想了想,道:“你去京城我家一趟,去找我娘,跟她说我三日后回京。”   “三日?”林旗出声,“你要做什么?”   姜榆不满地横了他一眼,道:“你自己的妹妹,不想找了是吗?”   林玖就在京城如意斋里,只要一句话的功夫就能交待清楚,她又要扯什么?林旗深深看她一眼,与她确认道:“你要带我去找林玖?”   “你要是不要这个妹妹了,那也行,咱们直接回京去吧。”   林旗看向江鸣,“按她说的做。”   江鸣迟疑,“若是姜夫人问及……的行程呢?”   “直说就是咯。”姜榆不甚在意道。   江鸣愣了下,去看林旗,林旗也微微怔住。   她与林旗一起落水,又孤男寡女,一待就是数日,还要如实告知姜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按我说的做就是了。”姜榆又叮嘱道,“只能与我娘这么说,旁的不管是谁都不准说漏了嘴。”   江鸣再想去看林旗的脸色,姜榆已板起脸,怒道:“又看他做什么?你到底是听谁的?还有上次的帐我还没和你清算,等我得了空……”   “是!属下这就去!”江鸣忙不迭地认错,他方才在洞外听得明明白白,林旗都拿她没办法,他就更不行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和诡媚小人计较!   江鸣离开后,姜榆去水边洗漱了一遍,然后对着水面理起头发。慢吞吞地把头发理顺了,左右张望了几眼,低下头瞅了瞅自己的衣裳。   艳丽的衣裳还算干净,就是皱巴了些,她扯了扯裙子,冲林旗喊道:“给我把裙子撕下一小块。”   等林旗走近了,她用手指比划道:“这么长,这么宽,撕下两条。”   “做什么?”   “你管那么多,撕就是了。”姜榆没好气地说完,闷闷不乐补充道,“绑头发呀。”   “撕我的。”   姜榆嫌弃地摇头,“不要,你的丑。”   林旗暗自吸口气,沉下心来,按她说的在她裙角里衬撕下了两条,外层细纱一垂,正好把里面挡住,倒也看不出来。   姜榆又对着水面细细把头发分开,用那两条丝带分别绑了两个长长的辫子,一左一右垂在胸前。对着水面左右照了照,又让林旗给她采了几朵花来,一点一点缀在发间,这才满意了。   她动作太慢,林旗又因为先前她哭闹的事没敢催她,到这时才道:“走了,再晚怕是要下雨。”   这一日太阳迟迟未露面,空气中潮湿的味道越来越重,姜榆也察觉到了,总算是点了头。   两人沿着猎户留下的踪迹一路走着,时不时能看见陷阱中的野兔与山鸡。   后来姜榆几次差点摔倒,林旗当她是被陷阱分了心不好好走路,道:“你乖一点,别乱看了。”   这是姜夫人时常叮嘱姜榆的,初相识时林家几口人都不明白姜夫人为何总是这么说,林家母亲还搂着姜榆道:“这还不够乖吗?长得跟花儿一样,又安静又听话,多好啊!”   那时候姜夫人就只是掩唇笑。   后来林旗发现了这姑娘的真面目,有时候觉得她过份了,也会学着姜夫人道:“你乖一点。”   他一出声,姜榆就停下不走了,恼声道:“这路这么难走,你要我怎么乖?”   林旗这才知道是他想错了,她身娇体弱的,根本走不惯崎岖小路。   看了看阴云渐密的天空,他叹了口气,“你别走了。”   他再次把姜榆背了起来,怕姜榆又盯着他怀里的东西,有意分散她注意力,问:“为什么不瞒着你娘?”   姜榆嘀咕道:“瞒也瞒不住,再说早晚都要成亲,干嘛要瞒?”   林旗毫无准备之下听见她这句话,心里突地升起一股气流,又酸又胀,一时竟无法明白这是什么感受。   “我娘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就放心了,她更不会让人家说我的闲话,多半会说我落水后被渔女救起送回家去了,再编个谎说我病了要修养。”   姜榆说了几句,又道:“明夜那边也不用急,她知道我是与你一起的,着急样多半是装的,但若是趁这机会把事情闹大一点也好,让那保州知府收敛一些别总是为难钱家……”   她絮絮说着,林旗仔细听着,久久未出声。   等姜榆把她要说的话说完了,道:“我说完了,该你了,你让护卫去做了什么?”   林旗心里有点复杂,静了静心,才道:“我让人去查周意辰。”   “嗯?”姜榆疑惑,“你怀疑他啊?他哪有这个本事和胆量。”   “他前不久被人弄断了腿,是有人刻意为之的。”   姜榆更疑惑了,下巴在他肩上轻磕了下,歪头看他道:“不是你把他腿弄断的吗?”   林旗偏头看她一眼,心中是浓浓的无奈,他能怎么办呢?他回京后只与姜榆短暂地见了那一面,就已经被人算计上了。   被姜榆催了一声,他道:“我要教训他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随便找个理由…………”   “哦,林大将军,仗势欺人。”姜榆嬉笑着去捏他的脸。   “别打岔。”林旗把她的手压下去,道,“当时会暗中出手是因为察觉到盯着他的不止我一个人,而且对方并非想要他的性命。你明白吗?”   姜榆细想了下,眉头缓缓拢起,“你是说还有别人想要周意辰受伤?”   那日正好周椋慧回明昌侯府送信请人去保州给钱老夫人贺寿,周意辰受了伤,明昌侯府能离京的就只有周明夜与姜榆了。   也就是说,他们老早就被人盯上了,并且对方很清楚明昌侯府内的消息,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引她出府。   姜榆的心急速跳了起来,抓紧了林旗的衣襟,惊疑道:“想要害我的人就在明昌侯府里?可是侯府里近两年并无新人入府,他若是想杀我,何必等到你回京之后才动手?”   姜榆越想越不明白,心有后怕,手臂搂得更紧了。   她心中有了疑惑,人就静了下来,好一会儿没说话。   正想得认真,忽听林旗幽幽道:“有时候我甚至怀疑这些是不是你自导自演的。”   姜榆怔了下,反应过来后,倏地竖起柳叶眉,怒道:“你什么意思?”   林旗背着她往前,头也不回道:“这不像是你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姜榆想明白了,他这是怀疑自己为了引他上钩,故意做局呢。   “你自作多情,又往我身上泼脏水!”姜榆气坏了,什么周意辰、侯府里伺机杀她的人全都抛在了脑后。   想掐他打他没地方下手,恼极了,头一低,冲着他脖子一口咬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所有角色性格均有缺陷,无完美人设。所有角色均无上帝视角。 第31章 、落雨   林旗只察觉她突然低下头去, 还当她又要装哭,根本没放在心上,哪知道下一刻颈上一痛, 湿润的感觉传来。   那一瞬间, 林旗浑身汗毛炸开, 血流猛然燥热起来, 如滚滚岩浆,来回翻涌,几乎要冲破皮囊翻滚出来。   他双脚仿若有千斤重,落下就再也没能抬起,而侧颈上的经脉高高鼓起, 不停地跳动着。   林旗缓缓偏头,脸颊擦过姜榆毛茸茸的发顶,喉头干涩,咬牙切齿道:“松口。”   姜榆不仅不听,劲儿还更大了。   她有两颗小虎牙, 平时常抿唇笑,看见的人不多, 这会儿听见林旗的声音, 故意偏头, 用左侧尖锐的牙齿咬他。   林旗身躯越是僵硬, 她越是来劲, 齿尖一错,淡淡的铁锈味道伴着温热液体蔓延开来。   姜榆也没想到竟然给咬出血了,急忙想要松口,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有动作, 被箍着的双腿骤然落了个空, 不等她有反应,就被人拽住了手臂。   那只手如铁爪,力气大得惊人,姜榆像是被扯着线的风筝,轻而易举被林旗从背上撕扯下来。   落地太突然,姜榆双腿一震,打了个趔趄,幸亏有胳膊上的那只手抓着,她才没有摔倒。   “你做什么啊?”姜榆人还没稳住,就抢先开口质问,“这么凶,我都要摔着了。”   却听林旗恨恨道:“姜榆!”   姜榆抓住他胳膊,心咚咚跳着,鼓着勇气抬头他,刚看见林旗安脖颈上浅浅的牙印,她脸一热,心虚地想要移开视线。   可紧接着纤细修长的脖颈突然被握住,脖子上的手粗糙有力,收拢又松开,像是猛兽的利爪,竭力控制着,随时要失控一样。   “你又要怎么样……”姜榆不适地摆了下头,被迫抬头去看林旗,在看清林旗双眼的刹那,心尖一颤,顷刻间销了声。   林旗眼中的怒火比她更盛,浓眉如剑,声音粗重道:“你想死吗。”   脖子上的手并没有用力,一点儿也不痛,只是姜榆被他看得四肢发软,无措地扳住他卡在自己颈上的手腕,眼中再次聚集起泪花,怯弱道:“我不过就是咬了你一下,你、你要掐死我是不是?”   林旗浑身肌肉绷得紧紧的,颈上细小的伤口缓缓冒出一点猩红的血水,颤颤地挂在他脖颈上。   他喉结滚动着,看着姜榆这好似不解风情的纯真模样,想对她说不准对男人这样,要开口时又觉得她不是不知道,而是故意的。   他指尖在姜榆下颌处擦了一下,忽略心中翻腾的感受,只是涩声道:“别再乱动我,若是在边关,你敢这么动我,恐怕早就被我掐死了。”   姜榆两眼含泪,还硬着头皮道:“谁让你先冤枉我的,我就要这样!”   林旗空着的那只手狠狠握了下拳,看着姜榆泪雾弥漫的双眸,目光一沉,手掌对着她后脑劈了下去。   姜榆身躯一软,朝着林旗倒了下来,重重砸在他怀中。   林旗并不去接她,等她要从自己身上滑下去了,才粗鲁地拽住她手臂,将人横抱了起来。   林旗抱起她却也许久没有动弹,他颈上还残留着似有若无的温热与柔软触感,那小小的痛觉中夹着源源不断的酥麻感,让他再也绷不住,一个错神,压抑了许久的呼吸彻底乱了。   他从未有这么失控的时候,伫立在原处闭上了眼,好一会儿才睁开,低头去看姜榆,见她眼眸紧闭,面色红润若出水芙蓉,看着柔弱无骨、人畜无害,单看这个样子,任谁也想不到她真实性格有多恶劣。   林旗简直要被她气死,他原本是看姜榆为明昌侯府的事情惊惧,心里发软故意转移话题的。   姜榆闹腾的时候他想让姜榆乖巧安静,可姜榆真的因为未知的恐惧安静下来,他又想让姜榆折腾起来。   单就姜榆来说,还是活泼点的好,胡搅蛮缠也行。   林旗故意刺了她一句让她转移注意力,没想到她的确是转移了注意力,却是恼羞成怒,对着自己耍起小性子来。   这一口下来,林旗差点出了丑,他堪堪控制住自己,是一句话也不能听姜榆说下去了。   他又看了眼姜榆,恨不得用眼神把她打一顿,但再怎么生气,最终也只能恨恨地吞咽下怒火,自己安抚自己。   听着林中风声静了静心,他抬了一下手臂,让姜榆把头靠在他胸口,然后阔步朝着小路走去,直到遇见了人烟,都没再看怀中的姜榆一眼。   .   姜榆迷迷糊糊醒来,隐约听见耳边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下雨了,连鼻尖的空气都带着一股清凉的气息。   她第一想法是下了雨,难道要被困在山里了吗?   这想法才冒了头,她想要坐起来,可是浑身酸软,眼皮子也沉重万钧,最后只是微微翻了个身,手掌从身上滑落,摸到了身下粗布被褥。   她费劲地睁眼瞧了一下,确认自己躺在一张床上,一歪头又睡了过去。   姜榆从小娇生惯养,在山洞里住了一日就已经全身难受了,这会儿好不容易能躺在床上,虽然不知道是在哪,但想也知道是林旗抱她来的。   她放任自己继续沉睡,脑中安抚着自己:不急,睡饱了再和他算账。   再醒来时姜榆依旧浑身无力,呆愣地坐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打起精神,抬目看去,只见屋中简陋,光线很弱,而外面雨声依旧。   她有点打不起精神,连林旗再次把她弄晕的事情也不能在心中激起什么波澜。   过了会儿,门口传来脚步声,小木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个粗布麻衣的姑娘端着碗茶水进来了。她好像没想到姜榆会是醒着的,轻手轻脚地走近了,结果一抬眼看见姜榆正看着她,愣了一下。   姜榆朝她抿嘴一笑,正要说话,姑娘急忙竖起一根手指,“嘘——”   姜榆眼眸微睁,顺着她静了下来。   姑娘飞速朝外看了一眼,快步走近把茶碗递给姜榆,悄声道:“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嗯。”姜榆点点头,捧起了茶碗。   她睡得双颊酡红,眼眸带水,低头饮水时鬓发微垂,姜榆停住,白嫩指尖将碎发勾至耳后,重新低头去饮水。   微乱的长发蓬松地垂在她身上,给她增添了几分娇弱感。   姜榆先是小口饮一口,停了一下,又缓慢地饮了两口,然后放下茶碗,清澈的眼眸看向那个姑娘。   姑娘心生怜惜,接过茶碗靠近她,小声道:“你别怕,他现在不在。”   姜榆歪头,疑惑地“嗯?”了一声。   姑娘名叫小鱼,与父亲相依为命以捕鱼打猎为生,林旗抱着姜榆到了附近,恰逢大雨落下,便借住在了这里。   “你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落得这个地步?是不是他胁迫你的?”小鱼道,“你别怕,他跟我爹在外面呢,听不见咱们说话。”   姜榆眨了眨眼,“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把你带过来的时候脸色跟阎王爷一样吓人,你又晕着,我第一眼瞧着他就觉得不像是好人……”小鱼顿了顿,又道,“你放心,你身上的衣裳是我给你换的。”   姜榆笑了下,轻声细语道:“谢谢你哦。”   她端着大家闺秀的姿态微微笑着,温柔中带着自然的亲近,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小鱼有点不好意思,摆手道:“没事啦,外面还下着雨,你等一等,到晚上雨停了,趁他不注意,我偷偷放你走……”   姜榆摇头,笑道:“不用啦,他那会儿是心情不好才那样的。”   她脸上飞起红霞,明眸流转,小声道:“他不是坏人,是我夫君,先前我俩吵架了他才那样的。”   “啊?”小鱼姑娘很尴尬,缩手缩脚地站到了一旁,呐呐道,“对不住,是我弄错了……”   说了这几句话,姜榆精神回来了些,笑道:“没事啊,谢谢你。”   既然醒了,姜榆就准备起来了,问了小鱼才知道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但不可否认,这一觉把她身上的疲惫都洗去了,姜榆换了身小鱼的衣裳,推开窗向外看了看。   小窗外是碎石垒起的小院,没多高,外面是苍翠的树木与不远处若隐若现的村落。   雨丝成线,钩织成朦胧雨幕,姜榆吸了口凉气,扶着窗棱向外张望,看见了院门口与一个老汉说话的林旗。   他似乎是在与人请教问题,微微低头,听得很认真,但也时刻注意着小屋这边,小鱼才刚打开房门,他就看了过来,目光从小鱼身上掠过,撞上了姜榆。   姜榆轻哼一声,转身回了屋里。   又过了会儿,半掩的房门被敲响,姜榆正要出声,外面传来林旗的声音:“我来就好,多谢姑娘。”   “哎!”小鱼明显不敢面对他,匆匆应了一声就跑开了。   姜榆眼瞅着林旗进了屋,抚着辫子转过了身。   林旗将粥放在桌上,道:“吃点东西。”   “不吃。”姜榆背对着他,嘟囔道,“吃饱了好被你打吗?”   “……”林旗不想提先前的事,道,“不愿意吃就饿着吧。”   说完见姜榆低下了头,消瘦的肩头微微颤着,看着有点可怜。   林旗忍了忍,道:“那你要怎么样?”   他耐着性子问了两遍,姜榆才理他,“你打了我两回了,要让我打回来,还要给我赔不是,保证以后再也不打我。”   “说了不是打……”没说完,就被姜榆委屈地看了一眼,林旗认了,“你别再乱来了,我就不……不把你弄晕过去了。”   “哪有这样赔不是的,你这是威胁人还差不多!”姜榆转过来,偷偷往他颈上瞟了一眼,瞧见了那浅浅的痕迹,脸又热了起来,声音也低下来,“还威胁我呢,人家都以为你是坏人了。”   一想起方才小鱼说的事情,她又笑起来,伸手去拉林旗的袖子,道:“人家说你是土匪,绑了我这个千金小姐呢。你看吧,都是你不好,你再不对我好点,我可要去报官了。”   林旗没什么可说的了,这事要真的算起来,那也是姜榆拉着他下了水才会沦落到这境地的,要说谁是土匪,明明姜榆比他更像。   “你快点给我赔不是。”姜榆摇了摇他手臂,“不然我不吃东西的,我都要饿死了!”   林旗本以为她又要哭闹了,她要是吵闹起来,林旗还能铁着心不应她,可她一软声软气地说话,林旗明知道她是装的,还是忍不住想要顺着她。   他看了姜榆两眼,认输道:“对不住了姜小姐,都是我不好,让你受了委屈。”   作者有话说:   等下捉虫,争取周末开始双更哦。   每一章都想重复一遍排雷……呐,看文呢,最重要的就是要开心,开心你我哈。 第32章 、生病   姜榆嘴角一弯, 又道:“那你还要让我打回来。”   她这要求比上一次哭哭啼啼不肯好好说话好太多了,让她打一下又能怎么样,反正她也打不疼。   林旗问:“你要打哪里?”   “你离近一点。”   林旗依言离近了。   姜榆视线从他肩膀胸膛扫到脖颈, 又瞧见了自己咬出来的伤痕, 想起自己又被他弄晕了的事情。   她有点气林旗说不过她就把她弄晕, 而且这都第二回 了, 抬手就朝林旗脸上打去。   林旗眼睛也没眨一下,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姜榆的手停在半空中,道:“不许你这么看着我。”   林旗如言闭上了眼,他什么都不看,耳朵里是外面哗哗的雨声,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光是听着声音就能想象到雨水汇聚成细流从屋檐滑落的景象。   嘈杂的雨声中有一道浅浅的呼吸声,慢慢靠近了他。   林旗并不觉得姜榆会打上来,她娇纵任性,但往别人脸上扇的事情她是从来没有做过的。   闭上眼之后, 耳力更敏锐了,林旗听到那呼吸声更近了, 同时有热气扑来, 他分不清这热气来自于自己身上, 还是姜榆身上。   林旗有点犹豫, 怕姜榆会再一次亲上来。   上次那个贴着嘴角的吻一触即分, 似有若无,像钩子一样藏在了他心底,引得他时常做梦, 梦里他不仅如愿了, 还做了些不好的事情, 让他不敢回忆。   他想姜榆亲上来,但理智告诉他这样是不对的,就算要亲,至少也要等到她头上的“周三夫人”去掉之后。   气息扑近,林旗猛地张开眼,正对上姜榆近在咫尺的脸。   四目相对,能看到彼此眼中清晰地映着的自己。   “你要做什么?”林旗问。   姜榆眨了眨眼,反问:“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林旗皱起眉,姜榆脸上抹了胭脂一样红艳艳的,忽地嬉笑一声,道:“你是不是以为我要亲你了?”   她两手抓着林旗胳膊往他身上靠,神态娇憨,声音柔美,说的话却是:“你想得美!我才不要亲你呢。”   “别碰我。”林旗推着她想要让她坐正,可她像是没有骨头的粘人虫一样黏着不放,林旗推她的动作稍微重了点,她就故作不适地哼哼。   “我头疼,你不要晃我。”姜榆非要搂着他手臂。   林旗怕碰到不该碰的,不敢再动,只是警告道:“好好说话,别装病骗人。”   姜榆不理会他这句,如愿搂着他手臂后就不乱动了,头靠在他肩膀上,细声问道:“今日我咬了你,你怎么不咬回来?”   提起这事,林旗对她是又爱又恨,偏偏不能生气,他敢生气,姜榆就敢撒泼,只能淡淡道:“我又不是小狗。”   姜榆从他肩上抬起头,道:“你敢说我是小狗,下回我还咬你。”   把林旗说得无话可说了,她哼了一声重新靠回去,道:“你肯定是想我和离之前不能有逾矩的行为,可是心里这么想,做的却是另一回事,说着不要我亲近,却对我又是背又要抱,今日还趁我不清醒,偷偷给我换了衣裳。”   讲道理,不管是背还是抱,都是姜榆自己行动不便,或者是她逼迫林旗的,换衣裳的事情更是无稽之谈。   奈何姜榆不讲道理,她抢先道:“哦,你肯定又不承认了,是不是要说是小鱼姑娘给我换的?她肯定是被你威胁了,你可是大将军哦。你假惺惺!”   林旗被她说得脑子里嗡嗡的,半晌没吱声。   “今日我先不打你了,留着以后再打。”姜榆继续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要林旗低头才能听清,“我娘说姑娘家要矜持,不能自己贴上去,我想好了,以后都不会再缠着你了,你可不能再对我动手动脚了,不然我要喊出来的。”   姜榆说罢,松开他的手臂,往后退开一点,两脚并着,身子坐得直直的,瞧着他道:“你敢碰我一下,你就是见色起义的伪君子,我要告诉你们府上的人的。”   林旗真是服了她了,回道:“行,姜大小姐,都听你的。”   这一句话落下后,姜榆横了他一眼,就不再看他了,自己端正地坐着,抓着勺子舀了一勺粥。   还未到晚膳时间,这是林旗怕她醒了饿了,特意请小鱼帮忙做的,想给她先吃着垫垫肚子。放了这么会儿,已经不烫了,姜榆抿了一小口,脸颊鼓动着咽下去了。   她脾气大,但是仪态学得好,用起粥来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打小就吃惯了精致的食点,但是也没有嫌渔家简陋,就是有点麻烦,才吃了两口,手一伸道:“帕子。”   林旗去外面给她拧了帕子,她大小姐似的头也没抬一下,接过后慢条斯理地按了下嘴角,继续用着粥。   一小碗粥用了好长时间才吃了一半,姜榆停下勺子,擦了擦嘴角,累着了一样长长舒了口气,疲惫道:“吃不完了。”   她转向林旗,软绵绵道:“旗哥……”   通常她用这语气说话,接下来就是要作妖了,林旗不说话,等着看她要如何造作。   “我没有力气,嘴巴里也有点苦。”姜榆声音越来越弱,最后道,“我好像病了。”   说完,眼睛一合,人就往后倒去。   林旗心中一揪,来不及辨别她是装的还是真的,急忙接住她,把人抱在怀中之后,将手掌覆上她额头,这才发觉方才觉得热并不是错觉,是姜榆真的起了热。   他低头看姜榆,见她双颊仍红着,脑袋无力地耷着,看着十分娇弱。   “音音?”他担忧地喊了一声。   姜榆眼睫颤动着,微微睁开,看了他一眼又闭上,声音微弱道:“你与我又没有什么关系,不许你喊我音音。”   林旗对她没一点儿脾气了,将她抱起走向床榻,又听她道:“你又抱着我了,还趁我病着摸了我的脸,你自己说是不是对我心怀不轨?”   合着这是早就察觉自己不对劲了,难怪这次醒来没有闹得那么厉害了,原来是没了力气。   虽然精力不足,但是该折腾的倒也没少,故意不说自己不舒服,啰嗦了一大堆,挖了坑等林旗跳下来自己打自己的脸。   林旗被她气得没脾性,转念一想,好歹她还愿意吃了小半碗粥,已经是难得大方了。   他把姜榆抱上了床榻,拢了拢她的长发,温声道:“你快安静点吧,乖乖的别乱动,我去找大夫。”   姜榆拖着长长的嗓音“嗯~”了一声,等林旗低下头靠近了他,没什么力气地咕哝道:“我生病了可是要人贴身照顾的,不能离了人。”   他们本就借宿在别人家中了,不好麻烦别人来照顾姜榆。   再说了,正如姜榆所言,她哪回生了病,脾气是好了些,但是格外黏人,琐碎事情还多,不方便麻烦外人。   林旗叹气,道:“我去跟老伯说一声,请他帮忙找大夫。”   姜榆这才放开了他的手。   村子偏僻,又逢下着大雨的傍晚,大夫来得迟,到了时候姜榆晕沉沉的都快没了知觉。   最后把了脉开了两贴药,小鱼接过药帮忙熬去了,而林旗送大夫出门。   外面的天已经暗了下来,雨势却没有丝毫停歇的预兆,连风也更大了,吹得树枝来回摇摆,发出杂乱的声响。   林旗回忆了下过去这几日,惊觉姜榆受了很大的罪。   他自己是粗糙惯了,行军打仗再苦再累什么事情都遭遇过,露宿野外对他来说再正常不过了,可是姜榆从小就被丫鬟们围绕着,别说流落山林了,就是山路都没有走过的。   若是姜夫人知道了,该心疼坏了。   这一路没听姜榆抱怨过不舒服,直到她病倒了,林旗才发觉自己漏了这么多细节,再一想这几日与她吵过好几回,都把她气哭了,心中自责更甚。   他在门口待了会儿,听见姜榆喊他了,才转身回去。   姜榆躺在床榻上,手搭在枕边,娇弱道:“渴。”   她到现在也没抱怨过这几日辛苦,林旗看着她身上穿着的粗布衣裳和简陋的房间,再次觉得该送她回去了。   他端了茶水过去,扶着姜榆坐起。   姜榆浑身无力坐不住,疲软地靠在他怀中,茶水送到嘴边了,她忽然撇开来脸笑出声来,仰起头看着林旗,得意道:“看吧,你又抱着我了,天天装模作样,其实心里就是想抱着我不撒手。说你见色起义,我说错了吗?”   “喝水。”林旗忽略她的话,道,“少喝点,等会儿还要喝药。”   “我与你说话呢,你不理我,我不要喝水。”   林旗完全被她牵着鼻子走,叹气道:“是,我对你心怀不轨,想要与你亲近,想时刻抱着你,想要亲吻你,却碍于你现在的身份不能这样做。我虚伪,我道貌岸然。”   姜榆抿着嘴巴笑起来,胳膊顺着他胸膛搂住他脖子,凑近他耳边低声道:“你早点承认不就好了。”   “喝水。”林旗把茶碗递近了,这次姜榆乖乖喝了,润了润唇,林旗要扶她躺回去时,她又道:“你愿意忍那就忍着好了。我可还是明昌侯府的儿媳妇呢,是不能和你太亲近了。以后你不许叫我音音了,也不许抱我,喂水也不行。”   她都病成这样了,要林旗守着她照顾她,又不许林旗碰她一下。林旗了然,这是趁着病了特意折磨他呢。   他原本打算先解决了姜榆与周明夜的婚事,两人身上都没有婚姻的枷锁之后,才与姜榆亲近的。但是这时候姜榆病了,要顺着她哄她开心。   林旗沉默了一下,低声道:“不行,我有点控制不住了。”   姜榆一下子笑出了声,脸红扑扑的,娇滴滴道:“那你也得忍着,反正我就是不许。”   作者有话说:   你好作啊姜音音! 第33章 、过分   姜榆还挺喜欢生病的, 因为生病的时候谁都得让着她,上到姜之敏与姜夫人,下到府中下人, 甚至是族中亲戚, 只要是出现在她面前的人, 个个对她言听计从, 半点儿不敢让她不开心。   但是生病的滋味不好受,姜榆不愿意遭罪,所以一直很小心,不轻易生病。一旦生病了,就得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好好作威作福。   现在身边只有林旗在, 那只能林旗来承受了。   姜榆病得没力气,但是心情很好,眼中笑意如碧波水面上层层荡开的涟漪,就没下去过。   但她太难受了,脑袋沉甸甸的, 心里跟压着块大石头一样,有点喘不过来气。然而这也不能影响她找茬, 她侧躺着看着林旗把茶碗放回了小桌上, 找事道:“不准坐在我床边。”   林旗看了她顾盼生辉的双眸, 想了一下, 走到床边撩着衣摆坐下去了。   姜榆偷笑了两下, 赶紧压住嘴角,伸手去推他,软声道:“你走开, 不能坐在我床上。”   这明显是口是心非, 推人的动作也黏糊糊的, 林旗要是再看不出来,这么多年就白活了。   他望着姜榆烧红的脸,朝着她俯身,手掌覆上她光洁饱满的额头,轻柔地抚摸动着,“我看看音音退热了没有。”   “你不准碰我的。”姜榆推了一下他的手,“退不退热与你没关系,还有,你要叫我姜小姐或者周三夫人呢。”   林旗并未用力,顺着她那轻得可以忽略的力道把手拿开,好像被她推开的一样,手腕一转,再重新把手移回去,道:“碰碰额头,不算过分。”   姜榆再次把他的手打开,极力压着上扬的嘴角道:“我不同意就是过分的,你走开啦!”   这时候林旗若是依她所言走开了,她该生气了,于是林旗做出强迫的样子继续靠近她,“既然不同意,那就把我推开。”   离得有点近了,姜榆脸上绯红颜色更重,眨了下眼睛,试探着抬手去推他。   没推动,林旗还顺势往下压了一点,鼻尖都快要挨着她了。   姜榆的手掌在他胸膛上蜷缩了下,红润的脸颊上尽是娇羞,眼中水汽蔓延开来,乌黑的眼眸从他双目移到他脖颈上的小伤口,红唇噏动,欲说还休,眉梢眼角尽是娇艳风情。   林旗撑在她耳侧的手臂一软,差点没忍住真的亲了上去。   他定了定神,道:“美色当前,我控制不住自己。周三夫人,多有冒犯,请你见谅。”   说完,头一低,朝着姜榆的双唇压了过去。   姜榆惊叫一声,双肩缩起,抓紧身上的薄被往下躲。林旗去拉扯薄被,她又拽着被子往里翻滚。   被箍住了腰,姜榆躬起身子,没忍住嘻嘻哈哈笑了起来,边笑边扯着薄被在床榻上滚来滚去。   直到她眼中笑出了泪花,林旗才松开她坐起来,道:“好好躺着,别闹了。”   姜榆红着脸翻身躺平,闹了这一会儿,她已经累得喘起气来,额头微微冒汗。   她把薄被拉到下巴上,两手抓着,几根手指头露在外面,瓮声瓮气道:“你可不许亲我哦。”   “你可快老实点吧。”   姜榆有点累了,娇羞地看了一眼,道:“明明是你不老实……”   两人正说着,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林旗看着她薄汗微浸的羞涩模样,心中柔软,起身将窗帘放下一半遮住了她,去开了门。   门外是小鱼,端着熬好的药过来了。   林旗与她道谢,把药接过来。   按姜榆的习惯,喝药也是不安生的,幸亏方才林旗与她闹了一会儿了,把她精力闹没了,喝药时候才乖了点,除了时不时故意说一两句林旗又离她太近了,其余的还算配合。   她喝了药没一会儿就起了困意,陷入睡眠之前往半开着的窗子看了一眼,见外面灰蒙蒙的,雨丝不断,抓着林旗的手撒娇道:“我夜里会渴的,你要照顾好我。”   话说得很明显了,晚上要林旗与她一个屋。   等林旗点头答应了她,她才闭上眼,但只隔了一瞬又睁开了,搂着被子往里挪了挪。   水盈盈的眼眸从林旗脸上,慢慢下移到外侧空着的床榻,又转回他脸上,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眼一闭,彻底安静下来了。   这一觉也睡得很沉,翌日醒来,总算是回了一点精神。姜榆在床榻上坐了一会儿,没瞅见林旗的身影,低头看床外侧的床褥,见那里只稍微有一点皱,不像是有人睡过的痕迹。   她懒洋洋地伸脚,把外侧的被褥蹬皱了,才觉得顺眼了点儿,然后打了个哈欠,晃了晃脑袋,喊道:“旗哥——”   刚睡醒声音有点哑,没传出多远。喊完了,姜榆觉得嗓子痒痒的,捂着胸口咳了几下,咳嗽的声音都比方才喊人的声音大。   可是好一会儿也没有人过来,倒是外面有了点嘈杂的声音。   姜榆撑着酸软的身子下了榻,慢吞吞挪到小桌旁,摸了摸桌上的茶盏,还温热的。   她给自己倒了一碗慢慢抿着,一边听着外面的响动。   雨还下个不停,滴滴答答拍打在瓦片上,外面的争吵声模糊传来,姜榆感觉像是蒙在鼓里一样,听着那声音忽远忽近。   她饮完了一碗茶水,才听清了外面的话。   “……不嫁也得嫁,除非你父女俩从这搬出去,走得远远的,不然我绑也得把你绑回去!”   这威胁的话伴着砰砰的踹门声,十分粗暴,光是听着声音,姜榆都怕那小木门被踹破了。   虽未知全貌,但听声音也能听得出来是恶霸逼婚的场景,姜榆除了在戏文和话本子里听过,还从没亲眼见过。   小鱼父女俩愿意收留他们,昨日小鱼误会了姜榆与林旗的关系,还想要偷偷放她走,都是好心人呢。   姜榆又咳嗽了几下,小碎步走到房门口,“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   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姜榆眯了下眼,白嫩指尖把眼睫上落的雨珠拭去,才看清了抵在院门后的小鱼。   小鱼听见声音回头看来,这时院门又被踹了一脚,带得门后的小鱼也震动了一下。   “外面是谁呀?”姜榆瞄了瞄泥泞的小院,衣袖往头上一遮,踮着脚朝院门处走去。   “你别过来,快回屋去,不用管他。”小鱼急忙劝说着,可是姜榆已经小跑过来了。   门外的人也听见了声音,震声道:“难怪不开门,敢情还藏了个小娘子?”   小鱼没空理姜榆了,朝着门外高声喊道:“我爹马上就回来,你再不走,被他看见了小心他打断了你的腿!”   “那老不死的……”踹门声停住了,外面的人骂骂咧咧了一会儿,啐了一口,道,“你当那老不死的还能活多久,我好好地上门提亲你不答应,等他死了,你就是求着给我做妾我都不要,直接绑去……”   那人说的地方姜榆听不懂,但想一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等外面的人走远了,小鱼才舒了口气,领着姜榆回屋去了。拍了拍两人身上的雨水,她道:“那人是附近的瘪三,游手好闲,整日偷鸡摸狗,年过二十了还娶不着妻……”   小鱼父女俩是前几年逃荒过来的,没什么亲戚,就被那小瘪三盯上了。   小鱼爹会打渔会捕猎,他在的时候小瘪三是不敢上门来的,就专挑着小鱼独自在家时上门找事。   那小瘪三家里叔伯兄弟众多,他们父女俩却没什么靠山,小鱼爹不能真的把对方怎么样,只能这么忍着,暗地里盘算着攒够了银子就从这里搬出去。   姜榆听完,乌溜溜的眼眸眨动着,轻轻“哦”了一声。   小鱼大概是觉得这事有点丢人,急忙转移话题,道:“你病还没好,就在屋里别出去,我去给你弄水洗漱。”   她勤快有活力,不等姜榆出声人就跑了出去。   等姜榆洗漱罢填饱了肚子,小鱼道:“你夫君跟我爹去村子里找马车去了,他怕你的病一直不好,想快点带你回家去。”   姜榆嘴角一抿,克制住想要扬起的嘴角,又是因为“你夫君”三个字羞涩,又是因为“回家”两字疑惑,回哪个家?林家还是姜家?或者是明昌侯府?   “你再歇会儿吧,昨夜下了好大的雨呢,电闪雷鸣的,真吓人……”   “昨夜真的打雷了啊?我还当是我做梦了呢。”   姜榆夜里猛地被雷声惊醒,但也就那一下,她迷迷糊糊感觉好像有人捂住了她耳朵,没了雷声惊扰,她很快又睡了过去,醒来后觉得那似梦非梦,记得都不大清楚了。   小鱼在她旁边做针线活,道:“打了好长时间的雷呢,到天快亮了才停下,我都没睡好觉。”   姜榆听得心里甜滋滋的,美得不行了。   没过多久,林旗回来了,小鱼急忙出去,把房间留给这两人。   姜榆手上摆弄着小鱼绣了一半的刺绣,笑盈盈看着林旗,却半天没说一个字。   “傻乐什么?”林旗问。   姜榆抿着笑摇头,还是不说话。   林旗扫视她一眼,目光在她沾了泥的鞋子上停顿了一瞬,道:“这雨看着不会下太久了,午后若是天能放晴,咱们明日就走。”   “哦。”姜榆道。   走当然没关系啦,去哪里都可以,但是走之前得帮小鱼把麻烦解决了。   姜榆翘起脚给他看自己脏了的鞋子,道:“我今日碰见坏人了,他见我长得美,想强娶我呢。”   林旗与小鱼的爹回来时见着门上的脚印了,已经在外面听人把事情说了一遍,但也没揭穿姜榆,随口道:“又一个想娶你的?”   “嗯,我这么美,多的是人想娶我呢。”姜榆一本正经道,“我给你数数,明夜、钱行晟、夏询小哥,哪个都很喜欢我呢。哦,还有一个差点忘了,就数这个最坏了,明知道我嫁了人也不收心,还趁我病了对我动手动脚呢……”   林旗正整理着她的药,闻言眉头一紧,头也不回道:“姜音音,你别太过分了——”   姜榆咯咯笑,手指在他肩上戳了一下,“我跟你说话呢,你看着我。”   “不就是要帮人家出气,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林旗转回头,叹气,“非要把事情挪到你自己身上,让我愤怒不安了,你才高兴?”   姜榆被说得低下了头,抠着手指头不说话了。   林旗还当她是知错了,结果没等他再开口,姜榆抬起头来,抿着嘴巴笑着,含羞道:“嗯,我就喜欢你因为我被人欺负了生气。”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回家   林旗被她这直白的话说得一阵默然, 也对,她就是这个性子,非得让自己发酸了她才高兴。林旗半晌无言, 停了会儿, 出声提醒:“不是说要矜持吗, 这就是你的矜持?”   这话姜榆早就忘了, 咳嗽了几下,板起脸狡辩道:“我哪里不矜持了?我可没有主动碰你,我说喜欢你都是骗你的呢,美人计知道不知道?”   她不高兴了立马翻脸,往林旗肩膀上推了一下, “你讨厌鬼,不要和我待在一个房间里。”   林旗见她比昨日闹了一些,知道她这是精神回笼了,这会儿不顺着她,等她恼了就难哄了, 道:“你讨厌我没关系,骗我也无妨, 谁让我喜欢你呢, 我想和你待在一个屋里。”   得了他这一句, 姜榆脸红心跳, 欢喜极了, 刚垂下的嘴角一扬,马上就要绽开笑,偏偏又要装模作样地拿捏气势, 硬是压着嘴角不肯让人看出来。只有咳嗽的时候松动一下, 又赶紧憋住。   可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还是透漏了出来。   这是个娇俏动人的姑娘,从十来岁起就是这样,有时候心眼多得数不清,有时候又心思简单,一句话就能哄好,这么多年了一点儿也没变。   时而可恨,但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可爱的。   林旗原本看得想笑,一想起她近来的种种操作,又气又无奈,道:“姜音音,你是不是长不大?”   “说谁长不大?谁长不大啦?我都十九岁了……”姜榆气呼呼地嚷嚷了几句,蓦地眉眼一红,委屈了起来,“我都十九岁了……周椋慧也是这岁数,可她娃娃都有两个了!”   林旗:“……”   林旗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于理,姜榆与周明夜已经完了婚,有夫妻之实也好,没有也罢,抱娃娃都是人家夫妻俩的事情。   可是于情,姜榆本该嫁与他的,若非当初他家中有变,又突然离京,两人早该成亲了……   世事难料,林旗暗自握紧了拳控制住情绪,逼迫自己不去想过去的事情。   待情绪稳定,他又迟疑了,这时候他是该哄着姜榆骂周明夜,还是该骂他自己?   林旗沉默。   而姜榆怅然地呆坐着,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儿,忽地哼了一声,质问道:“你是不是又在心里说我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了?”   “没有。”林旗耐心地转移话题,道,“我在想怎么教训那个小瘪三。”   “哪里还用想?”姜榆最厌恶这种欺辱女孩的混蛋了,怒道,“仗着人多欺负人家父女俩,这回饶了他,下回他还会欺负别的女孩儿,要么把他打死了,要么把他关起来……”   她注意力被转移到这上面了,气鼓鼓地说个不停,林旗听着,间或“嗯”一声回答她。   .   淅淅沥沥的雨水到了午后果然停了,云层破开,烈日重新出现在空中。檐上水珠嘀嗒嘀嗒了没多久,就彻底蒸腾不见了。   到了次日清晨,处处鸟啼,是一个明朗的艳阳天。   姜榆一睁眼,先是瞧见了床头摆放的整齐衣裳,坐起来后,一低头,又看见了床边的干净绣鞋。   姜榆有点疑惑,把衣裳扯过来看了看,认出这是她自己的衣裳,先前留在姜家的那些。   她脑瓜子一转就想明白了,多半是林旗吩咐护卫送来的,护卫总不能私自动她的衣裳吧?其中怕是还有姜夫人的意思。   果然,把衣裳展开穿上时,几张银票从里面飘了出来。   姜榆把银票捡起来,看了看面值,双眼笑成了月牙。   她任意妄为,姜夫人虽然为她遮掩,但是回去了免不了要教训她一顿的。   现在姜夫人给她送了干净衣裳鞋子,里面还藏了银票,而不是易见光的金银首饰,显然是怕她受了委屈,想让她偷偷藏着的。   那就不用怕了,到时候扮得惨一点撒个娇就没事了。   姜榆开开心心换好了衣裳,推门出去,就看见了院门口的马车。   林旗、江鸣二人正在旁边说话,一见她就停下了。尤其是江鸣,立即站得直挺挺的。   姜榆这会儿没理会他,朝着两人哼了一声,径自去洗漱喝药了,又与小鱼说了会儿话,没等一会儿,林旗过来了。   “马车备好了,等下就能启程。”   姜榆慢悠悠地斜睨他一眼,道:“你说启程就启程,知道玖玖在哪儿吗?”   林旗还真知道,但是说了会让她丢脸面,到时候再折腾起来就不好了,他道:“那听你的,你说往哪走就往哪儿走。”   “这还差不多。”   走之前姜榆向小鱼父女俩仔细道了谢,问及林旗要怎么处理那个小瘪三的时候,他没直接说,只是朝着江鸣点了点下巴。   “要把他留下?”姜榆思索了下,也点了头。   带着江鸣能方便很多,但是碍眼,她只想与林旗两个人单独相处,不然也不必特意拖林旗下水了。   林旗久居军中,律法严明,惩治一个小混混多的是法子,也不需要什么额外的理由,他不想脏了姜榆的耳朵,所幸姜榆也没有细问。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就是掐着姜榆的腰抱人上马车时,旁边传来一道异样的眼光。   林旗刚把姜榆放稳了,正提起她垂下的裙角,察觉到了,微微侧目,正对上江鸣扭曲的目光。   他顿了下,在这时忽地发现,自己与姜榆的碰触已经变得习以为常了……姜榆落水前,他可不会这样。   “干嘛呀?”姜榆进车厢时发觉裙子被扯住了,扭头问他。   她新换了合身的漂亮衣裙,是藕色如意纹的广袖缎裳与浅瑰锦织芙蓉襦裙,长发未梳,有一缕因为她微微躬身而垂到了胸前,悬在空中晃来晃去。   未着脂粉,也没戴什么首饰,却还是难掩如花娇靥。   林旗指腹搓了下手中艳丽的软绸裙子,只觉得又轻又薄,心想这一定是她自己选的衣裳款式。   她最喜欢明亮温柔的颜色,当年定亲之后经常把林玖接进府中,让人给她量身形做衣裳,打扮得粉雕玉琢。   手中衣裙被扯动,是姜榆问他:“还不松开?”   林旗在这一刹那间将两人这几日的相处尽数回顾了一遍,恍惚发现自己似乎着了她的道。   自落水后,他一直贴身照顾着姜榆,同吃同宿不说,背背抱抱更是常有,做起来不能更顺手了。   姜榆还没彻底康复,又咳了起来,把脸都咳红了。   “他偷看你。”林旗松开她的裙角,示意她看江鸣。   “看什么看,吩咐你的事情都做好了吗?”姜榆凶巴巴道。   不动声色看热闹的江鸣遭受无妄之灾,震惊地回望着林旗,结结巴巴道:“……我没、没看……”   “我问你话呢!”姜榆板着脸,不悦明摆在脸上。   江鸣忙答道:“……做好了,姜夫人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就是听闻你病了担忧得厉害……”   “算你识相。”姜榆进了车厢坐好,催着林旗道,“走吧旗哥,不要理他了。”   姜榆掀了帘子与小鱼挥手告别后,马儿原地踏了两步,迈开蹄子沿着小路奔去。   地方偏僻,路上没什么人,姜榆把车帘掀开固定的一旁,马车行驶中,从林中吹来的带着草木清香的风直接灌入到了车厢内。   车厢不算宽敞,里面铺了软垫,好方便姜榆歇息。可现在姜榆是不困的,吹着小风心里畅快极了。   马车往前驶得远了点,姜榆开始找事,她搂着裙子慢吞吞往前挪,到了赶车的林旗身后,叮嘱道:“旗哥,我把玖玖还给你,你要对她好一些哦。”   “嗯。”   林旗驾着马车没回头,姜榆按着他肩膀继续往他身旁挪,又道:“你走的时候她太小了,现在见了你怕是不敢认的,受了委屈也不敢主动和你说。所以你要多注意点她、多体谅她,对她温柔一点、耐心一点。还有啊,记得把府里乱七八糟的人清理干净……”   “知道了。”   姜榆又嘱咐几句,话音里忽然带了几分哀愁,叹道:“明夜要怎么样才能将功抵罪啊?”   再听她提及周明夜,林旗手中缰绳紧了紧,道:“最稳妥的法子是给他安排个实用的官职,慢慢熬。”   姜榆一听就急了,跪坐着扑到他背上,急声道:“不好!那要多少年啊?等她立了功解脱了,我都要老了!”   说得太急了呛着气了,按着胸口咳了起来。   林旗失笑,手臂微抬挡在她身侧防止她从马车上摔下去,道:“也有快的法子,最快的是陛下遇刺,周明夜护驾有功。这样的话,只要她犯的不是谋逆的大罪,其他什么罪名都足够洗脱了。”   姜榆觉得有理,迟疑道:“可是你怎么知道陛下什么时候会遇刺?”   空气中寂静了一瞬,姜榆缓缓睁大了眼睛,猛地攀住林旗肩膀摇晃起来,“不行!这是要杀头的!要是让人知道了,你就成了反贼,你祖上的英名就全败了……”   林旗转过脸看着她,道:“这个法子最快,我仔细些,不会被人抓到把柄。”   “不要!”姜榆大声回答完,看见他眼中有了笑意,忽然就明白自己是被耍了。   她的脸倏地涨红,恼羞道:“你、你……我不管了!反正这是你的事,你想娶我,就得先帮明夜!”   “嗯。”林旗点头示意知道了,没再提这事。   姜榆觉得自己吃了亏,把下巴磕在他肩上兀自懊恼了起来。过了片刻,没听林旗再提别的法子,她有点儿忐忑,正要屈服了主动开口问,一偏头,瞧见了他颈上的小伤口。   伤口已经结了痂,就那么一点儿大,牙印也很浅,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姜榆看得有一点儿羞涩,趴在林旗背上,把两只手搭到了他胸前,声音几不可闻地道:“旗哥……我还想玩……”   她把重量全压在林旗背上,但也没多重,对林旗来说软绵绵的,像是一朵云。   林旗肩膀都没低一下,只是余光在自己胸膛上扫了一眼,看见了铺在他身上的藕色宽袖和揪在一起的细细的手指头,问:“玩什么?”   “玩昨日那样的啊……”姜榆声音小小的,害臊道,“你扮土匪,我是千金小姐,你喜欢我,我不喜欢你,你要把我抢走的……”   林旗缓缓回眸看她,挑了挑眉梢。   姜榆被看得脸红耳热,眼神晃悠了几下,在他耳边小声问:“你说,我若是真的移情别恋喜欢上别人,嫁了别人,你回来后知道了,会不会化身土匪把我抢走?”   话音才落,姜榆正要退开去看林旗的脸色,蓦然被擒住了手臂,她身子顺着那力道从林旗背上滑落,被箍着腰翻转了一圈。   姜榆惊叫一声,急忙闭上了眼,直到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宽阔的怀抱中,这才怯怯睁开,正好对上林旗晦暗莫测的双眸。   他剑眉微沉,面无表情,看不出喜乐,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姜榆,让她有一种被视为猎物侵袭的不安感。   姜榆面红耳赤地推了他一下,刚要开口说话,腰身冷不丁地被向上撑起,姜榆腰间一软,瞬间与林旗贴近,两人相距不到三寸距离,都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   姜榆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了起来,觉得有点撑不住了,忙连声道:“假的假的!只是玩玩,不能当真!”   林旗近距离看了她一会儿,按着她后脑把她按进了自己怀中,沉声道:“老实点。”   姜榆什么都看不见了,被箍着连动都动不了,“唔唔”挣扎了几下,被林旗在后背上轻拍了拍。   “睡一觉,等你病好了再跟你玩。”   “我不困……”姜榆被按着头,不困也起不来,挣扎了会儿被在腰上挠了几下,嬉笑着蜷缩起来。   大概是怀抱太安稳,也可能是伤寒作怪,没多久,她就真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姜榆再睁开眼的时候,入目是眼熟的青纱帘帐。   身下床褥轻软,而屋中凉丝丝的,像是摆了冰,她动了动鼻尖,还能嗅到一丝淡淡的熏香,味道熟悉且让人安心。   姜榆掀开薄被坐了起来,环视一周,从她躺着的紫檀月洞架子床,到屋中摆设与轩窗前的梳妆台,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这是她的闺房。   姜榆惊讶,蹙着眉头低咳了几下,高声唤道:“娘?”   外面响起脚步声,却是远离的,姜榆等了会儿,才又有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靠近。   她坐在床榻上,隔着垂纱的花罩看不见外面,只听得雕着精细浮花的梨木门被人猛地推开,很快垂纱也被拨开,是姜夫人。   姜夫人满面怒色,看着姜榆的眼神恨不得把她按在床上打一顿。   然而她还没开口,姜榆已经呜咽了起来,“我不要回来——”   作者有话说:   曾经,她是个王者,后来,她麻麻来了。 第35章 、禁足   “不回家来那你想去哪儿?”姜夫人气得话音都在颤, 疾走到床边坐下,往姜榆肩上一拍,怒道, “流落在外脏兮兮的, 比在家里还舒坦是不是?”   姜夫人本以为姜榆是与周明夜一起去了保州, 离京城也不过一日行程, 随行的还有丫鬟下人,她没多在意。直到前几日突然有陌生的护卫暗中求见,她才知晓途中发生了意外,姜榆落水流落到山野去了。   心猛地提起来了,又听护卫道:“小姐让我回来与夫人说一声, 她与我家将军一起,并未大碍。”   姜夫人懵了,朝中武将少,大大小小的将军加一起也没几个,并没有什么与她家交好的, “你家将军……是哪位?”   护卫报上了林旗的大名,这两个字让姜夫人脑中一震, 然后眼前阵阵眩晕。   ——她就知道这丫头不会乖乖听话!   姜夫人被搀着坐下, 按了按额头, 饮了一口冷茶, 苦涩滋味让她清醒了点, 冷静下来继续听护卫传话。   这几日她因为姜榆担忧得睡不着,怕她再遇险,怕林旗照顾不好她, 又怕她名节受损, 心高高提着就没有一刻放下来过, 此刻听姜榆说着这话,真是不打她都出不了气!   姜榆仍沉浸在林旗将她抛下的难过之中,假哭道:“我才没有脏兮兮的,我干净的很……”   说完反驳姜夫人的话,喉咙一痒,躬着肩咳了起来。   姜夫人忙给她拍背,等她缓过来了,接过嬷嬷递来的温水小心地喂给她。   姜榆可怜巴巴地润了喉,顺势靠近姜夫人怀中,委屈地告状:“林旗他不讲信用,说好的事情出尔反尔,娘你帮我教训他。”   “我教训他?我教训你还差不多!”姜夫人对她又气又心疼,就这一个娇养着的女儿,打不得骂不得,再被她这么小女儿姿态地依偎着,真是一句重话也舍不得说了。   可是不骂她几句又怕她不长教训,以后做得更过。   姜夫人摸着她额头感受下了温度,没好气道:“人家现在又不是我女婿,我有什么资格去教训他?再说了,这事不用想我都知道肯定是你先去招惹他的!你倒是还真敢,跟你夫君一起外出,让林旗光明正大地跟着,生怕明夜不知道你与他藕断丝连是不是?你还敢瞒着我……”   姜夫人越说越气,按着她肩膀把她推开,冲着立在一旁的嬷嬷道:“把戒尺给我拿过来!”   姜榆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跟进来的只有姜夫人的陪嫁嬷嬷,嬷嬷视线在这母女俩之间转了一圈,给姜榆使了个眼色,道了一声“是”,磨蹭地往外去。   姜榆看得清楚,急忙捂着胸口剧烈咳了起来,“咳咳……”   嬷嬷立即停步,转了个弯上前来帮忙拍背,心疼道:“哎呦,小姐快先喝点水,刚醒过来,饿了吧?这几日是不是休息也休息不好,吃也吃不好?瞧这小脸都瘦了一圈……没事儿,回家了就好了,夫人给你好好补补,过两日就养回来了……”   姜榆使劲地咳,成功把脸憋红了,眼中也蓄起了泪,细声细语道:“没有受苦,也没有伤寒……咳咳……”   一边咳,一边娇弱地掩着唇,似乎是在努力克制住喉头痒意,“让娘担忧了,都是女儿考虑不周,娘要打……咳咳……要打要罚都行,女儿都受着……咳咳……”   “你!”姜夫人怎么看都觉得她是装的,到了嘴边的一句“你还装?”没能说出来,万一她不是装的呢?说这话多让人寒心。   姜夫人闭着眼忍了忍,吩咐嬷嬷道:“去把药端过来。”   嬷嬷瞅着她的脸色,悄悄朝姜榆挤了挤眼,掀帘出去了。   姜榆意会,又低咳了几下,扶着额头摇晃起来,“我有点晕……”   说着朝姜夫人身上倒去。   姜夫人搂住她,食指狠狠在她额头上戳了下,气道:“演过了!”   “啊?”姜榆忙睁开眼,“不像真的吗?”   姜夫人被气笑了,姜榆一看她神色有所松动,跟着笑起来起来,放软了身子靠在她怀里,拖着嗓音喊了声“娘”。   姜夫人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灭了,对她是彻底没法了,叹了口气,搂着她轻声问:“真的那么想和林旗在一起?”   “嗯……”姜榆软声软语地应道,“别的男人都比不上旗哥,都不如他对我好,我只想嫁给旗哥。”   姜夫人低头看着她睡得微乱的发顶,轻柔地给她顺了几下,好一会儿没再说话。   没多久,嬷嬷端着药回来了,姜榆瞅着两碗黑漆漆的药,皱起了鼻子,“怎么这么多?”   姜夫人白了她一眼没搭理她,嬷嬷看着这两人觉得好笑,解释道:“夫人对外说小姐早就被好心人送回了府里,回来就病倒了,见不得人。侯府里的老夫人多次差人来看,还请了大夫过来,夫人怕被人看出来,就让人扮作小姐的模样糊弄过去了。这药,一份是侯府那边的大夫开的,一份是……”   嬷嬷停住,转眼去看姜夫人。   “一份是跟你一起回来的。”姜夫人接过话,朝着药碗暼了一眼,道,“我让人看过了,是治伤寒的没错。”   这就跟姜榆猜测的差不多了,就是有一点她心存疑惑,“我是怎么回来的?”   “谁知道你怎么回来的?我说你病了吹不得风见不了人,每日除了我进来给你喂药,根本不让人进你的屋。谁知道今日作假进来一看,你人就躺在床上,可真是吓死我了!”   “肯定是林旗做的!”姜榆嘴一撇,告状道,“他现在可会欺负人了,我说什么他都不听,真讨厌!”   她要是不这么说,姜夫人或许真的会觉得是林旗变了,她一这么抱怨,姜夫人就懂了,林旗还是当年的林旗,多半是姜榆胡闹而林旗没顺着她,才让她生起气来。   林旗若是当真变了,她这会儿该是哭着的,哪里有心情说这种话。   姜夫人心中五味陈杂的,在她心里,最适合自己女儿的当然是林旗,家中清净,知根知底,身边也没什么莺莺燕燕,又对姜榆情根深种。   可是世事难料,现在两人一个已经嫁人,另一个也功成名就,两人有缘无分,注定要成陌路人了。   然而转念一想,依着姜榆的性子,她现在能做出这行为,以后说不准还能更过分,这可怎么办?   姜夫人正想着,姜榆已从嬷嬷手中接过了药,捧着徐徐饮下,放下药碗时一脸苦相,撒着娇道:“好苦。”   姜夫人摇摇头,让人给她端蜜水过来。   姜榆刚解决了姜夫人这边的危机,回到家了更是无所顾忌,看了一圈,不满道:“我爹怎么不来看我?他都不担心我的吗?”   “让你爹听见了,他非得打你一顿!”   听姜夫人语气不好,姜榆一惊,忙坐直了问:“爹也知道我和旗哥的事情了?”   姜之敏为人迂腐,若是知道她嫁了人还与前未婚夫纠缠不休,怕是真的要打她一顿,还要亲自押着她去明昌侯府负荆请罪。   姜榆给吓着了,拽着姜夫人的袖子追问:“娘你和我说,你没有告诉爹对不对?”   “你还知道怕啊?”姜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见她面露怯意,摇摇头道,“没说,我骗过了他,让他去保州查是什么人暗箭伤你的了。”   “我爹不在家啊?”姜榆立马放松下来,喜气洋洋道,“我就知道娘你不会说的,爹也是疼我的!”   姜夫人见她高兴自己心里也舒坦,但是不放心,又叮嘱道:“以后不许这样了,有事要提前告诉娘,不然娘怎么配合你?你不跟娘通声气就说是娘给你安排了护卫,差点被你爹看穿了!”   姜榆笑着摇她胳膊,说着讨好的话道:“才不会呢,娘你最聪明了!你还瞒着爹偷藏了好几个铺子,这么多年了爹一点儿也不知道……”   “嘘——”姜夫人拧了拧她的脸,朝外看了一眼,低声道,“这能说吗?娘留着这些是为了谁?娘是怎么教你的?”   “我记得呢,娘是偷偷留给我的。”姜榆笑眯眯地揉着被掐过的地方,跟着压低声音道,“男子多薄情,女孩子要多留几个心眼,要多为自己着想。他若是真心待我的,我自然也真心待他,可世事易变,若是以后他变了心,我总要为自己留条后路的。”   姜榆强调道:“我记得很清楚呢!”   姜夫人满意,继续通气道:“我跟你爹说是你舅舅近日做了噩梦,梦到你出了事,特意给你送的护卫,你可别说漏了嘴。”   “记得了。”姜榆保证道。   姜夫人仍是不放心她的身子,盯着她用了膳,又逼着她喝人参鸡汤,看着她明媚昳丽的面庞,鬼使神差道:“你与林旗这几日都做了些什么?”   “没什么呀。”姜榆嫌鸡汤油腻,一勺一勺喝了许久,半碗也没下去。   “真的?”姜夫人语气怀疑,一男一女,郎有情妾有意,双双落水流落山野,真的能什么事都没有?更何况自家女儿这性子颇为大胆。   姜夫人怕她偷瞒了什么,敲了敲桌子道:“赶紧喝,待会儿把这几日的事情从头到尾全部与我说一遍!一件也不许瞒我!”   姜榆本来觉得她与林旗根本就没有发生什么,可看到姜夫人惊疑的神色,她忍不住顺着姜夫人多想了一点,然后唰的就红了脸。   姜夫人看着她这娇羞模样震惊不已,“你、你怎么敢……”   她气得后半句说不出来,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拍桌道:“你给我老实在府里养病,别想再踏出房门半步!”   作者有话说:   音音:可是我想去约会哎!   私藏铺子的事,是麻麻以防万一为自己和女儿做打算,人设就是这样。 第36章 、娘亲   姜榆惊得汤匙都掉了, 急道:“凭什么啊,我又没有做错什么!”   “你这还叫没做错什么?”姜夫人头疼,“不打你一顿, 你就真当你做的都是对的是吧?”   姜榆嘴角一耷拉, 哭丧起了脸, 嘴里的鸡汤都带了丝苦味, 她往后一坐,噘嘴道:“我不喝了!”   她坏主意多,姜夫人把她从小教到大,什么撒娇耍赖的手段没见过?离了她的时候她管不了,现在在她眼皮子底下, 她多的是法子治姜榆,道:“不喝就一个月不准出门。”   “那我要回侯府去。”   “我马上让人去侯府跟老夫人说你病得更重了,连床都起不来。”   姜榆急了,“你不讲理,你欺负我!”   姜夫人不吃她这套, 道:“欺负你怎么了?你能找谁给你撑腰?”   姜榆词穷理屈,哼哼唧唧了起来。姜夫人不为所动, 朝着她面前的鸡汤努下巴, 道:“半个月还是一个月?你自己选。”   姜榆屈辱地重新捡起汤匙, 喝一口瞅姜夫人一眼, 活活一副被人逼迫的可怜样。   好不容易剩下半碗喝完了, 她突然灵光一闪,明白姜夫人也许是误会了什么,急忙拿帕子擦了嘴角, 道:“娘你想多了, 我和旗哥清清白白的,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姜夫人犹疑。   “没有。”姜榆脑子灵活,这一会儿就把事情想通了。   林旗多半是觉得她受了委屈,才把她送回家来的,但是她之前说过了要带林旗去找林玖,等她病好了,林旗该来找她了,她可不能出不了门。   姜榆顾不得羞耻了,道:“旗哥那个性子,就算我想,他也不会在这时候与我做什么,他就只会抱抱亲亲……”   她越说姜夫人的脸色越难看,姜榆下意识地收声,最后一句话没说完时姜夫人已面若寒冰。   姜榆意识到不好,目光一转,在姜夫人严厉的注视下,慢吞吞抬起两手,交叠着捂住了嘴,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我不说话了,我以后一定乖乖听娘的话,再也不胡闹了。”   姜夫人表情严峻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见她跟小时候一样垂头丧气地站在自己跟前不吭声了,白了她一眼,道:“从小到大,哪回都这样认错,哪回真的听话了?”   正训斥着,丫鬟匆匆赶来了,道:“夫人,侯府四小姐来了,说是老夫人不放心小姐,让她过来看看。”   “知道了,先请她去花厅喝茶,我待会儿过去。”   丫鬟下去后,姜夫人站起身去拉姜榆的手,被她低着头扭了下身子躲开了,姜夫人又气又笑,“方才不是还说要听话吗?”   自己的女儿自己宠,姜夫人拉过她在她脸上轻捏了下,道:“你与林旗的事让娘再想一想,娘哪回真的不顾你的意愿了?就连嫁给明夜也是你自己答应的,娘说的对不对?”   若是当初姜榆不同意,那就算姜之敏再怎么强硬,姜夫人也不会答应让姜榆嫁过去的。   姜榆想起先前的事,鼻子一酸,抬头看姜夫人一眼,委委屈屈地依进了她怀中。   “行了,多大的人了还整日撒娇。”姜夫人嘴里这么说着,可手上却没松开她,抚着她浓密柔顺的乌□□,“那侯府里人多,好些个都不好相处,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娘把你留在府里住上一段时日,省得去那边看人眼色。待会儿娘领周妍弘过来,你可得把病装好了……”   母女俩商量好,姜夫人就去了外面,姜榆目送她离去,等她人影不见了,偷摸哼了一声,嘀咕道:“我才没错呢!”   守在一旁的嬷嬷见状笑了起来,道:“夫人也就是吓唬吓唬你,哪回不是顺了你的意?小姐别怄气了,快在脸上抹些粉,你这粉面朱唇的,看着哪像是重病的样子?”   嬷嬷喊了丫鬟来收拾屋子,自己则跟着姜榆到了梳妆镜前,在姜榆扑了好几层珍珠粉,硬是弄成了个面色苍白的凄苦病弱相。   .   周妍弘性子差,莫说外人,单就是自己府中的兄弟姐妹都没有能相处的来的。   她今日会来看姜榆,一方面是好奇姜榆是不是真的被人救起回了姜府,若不是,她可就抓着姜榆的把柄了。   另一方面是因为周老夫人给她议亲的备选名单里有个叫做时和修的公子,这公子不是旁人,正是姜夫人的外甥,也就是姜榆的表弟。   时家舅舅官职没多高,但从来没犯过错,近几年官职升得很快。年前江南那边才处置了个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百姓们这么多年来被折腾得穷困潦倒,皇帝就把时家舅舅暂派过去了。   周妍弘一个庶女,性子又这么差,嫁给时家嫡长子那是高攀了。   但是再怎么着也是亲孙女,周老夫人还是为她做了打算,特意让她来姜府走动走动,先入了姜夫人的眼也好。   说不准人家念着这层姻亲关系,就成了呢,就是不成也没影响,就当是亲戚正常走动了。   可是周妍弘不大乐意,觉得自己是送上门给人挑剔的,还没见着人,姿态就不自觉地先端了起来。   姜夫人不知道那么多内幕,但以前与周妍弘见过几面,没少见她对姜榆冷嘲热讽,虽然没占到什么便宜,但人家对她宝贝闺女不客气,她自然也看对方不顺眼。   只是做长辈的不好与小辈认真计较,她仅仅是打发了丫鬟去应付。   在花厅无聊地等了许久都没见着主人,周妍弘没了耐心,道:“三嫂就算受了惊吓病了,那也好几日了,该好了吧?我去看一眼还能看坏了不成?”   姜夫人正好赶来,不偏不倚把这句听进了耳朵里,身形一顿,缓步走进厅中,道:“我家音音刚喝了药睡下,惊扰不得,四小姐若是等不及,先回去就是。”   她倒不与这没什么脑子的姑娘计较,不轻不重地说完,淡淡地扫了眼周妍弘身后的丫鬟。丫鬟脸色青白交替,躲闪地低下了头。   周妍弘是受了周老夫人的意思上门探病的,所言所行都代表着明昌侯府,皆会被报给周老夫人,自有周老夫人收拾她。   周妍弘隐约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补救道:“我是担心三嫂,怕她出了事。”   姜夫人面色不冷不热地坐在上座,慢悠悠端起茶水,轻吹了下茶面,没理会她。   后来周妍弘再说什么,姜夫人也只是简短地回她一句。   晾了她半个时辰,才领她去看姜榆。   姜榆等太久了,躺在床上话本子都翻了两本,听了丫鬟传话急忙把话本藏起来,扯过被子闭眼装睡。   周妍弘这是第一回 进姜榆在姜家的院子,在外面看不出什么,都是些姑娘家喜欢的花花草草,到了里面,就明显感觉到了不同。   屋里的摆设与装扮华贵精细,侯府里也就周老夫人屋里能与之比一比了,不同的是,姜榆这屋子精贵但不沉闷,有着姑娘家的灵动与随性,处处都用了很大心思。   姜夫人看着她的神色,心里突地酸了起来,她娇生惯养的女儿嫁了出去,吃穿用度全都降了一截,还处处受限制、屡次被人为难,这谁忍受的了?   她自己成亲后没遭受过公婆姑嫂的为难,现在看着自己娇养的女儿被人这样对待,比自己遭了这罪还难受。   “呀,三嫂真的病得这么重啊?”周妍弘看见姜榆惨白的面色,惊讶出声。   姜夫人心情差到极点,冷声道:“你什么意思?说了多少遍了我家音音病重,原来侯府一直是不信的?”   周妍弘一看她是生气了,肉眼可见地慌了,“没有,我就是随口说说……”   “四小姐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回头我若是也随口说了什么,小姐可别与我计较。”   周妍弘刹那间白了脸,她可是正儿八经的官夫人,一句话就能影响自己名声的。   她结结巴巴想要解释,姜夫人已道:“既见过了,就请回吧,这一惊一乍的,别吵着了我们音音。”   将人送走了,姜夫人坐在姜榆床边静静看着她,过了会儿,动手抚摸了下她脸颊,沾了一手的珍珠粉。   姜榆睁眼,瞧见她满手的珍珠粉,咯咯笑道:“娘你竟然吓唬周妍弘,她就是个不会说话的,没什么坏心眼,你理她做什么?”   姜夫人接了丫鬟的帕子擦了擦手,见她要坐起来,把她按回去,换了张新帕子细细把她脸上的珍珠粉拭去,动作细腻轻柔。   姜榆觉得有点痒,缩着肩躲开,“不用擦了,等会儿洗洗就好了。”   “嗯。”姜夫人收了帕子还给丫鬟,扭头吩咐道,“都下去吧。”   丫鬟们依次出了房间,姜夫人起身将门窗关紧了,重新回到床边。   姜榆已坐了起来,奇怪道:“娘你做什么呀?”   “我问你,林旗他当真对你情谊未改?会像以前那样待你?”   “那当然啦,他喜欢我那么多年呢,哪能说变就变了?”姜榆说得坦荡,可是在姜夫人跟前说这事心里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她双手拍了拍发热的脸颊,也沾了一手的珍珠粉。   姜榆“哎呀”一声忙往床沿挪,生怕珍珠粉洒落到床褥上。   等她把手上的珍珠粉拍干净了,一扭头,看见姜夫人定定地望着她,姜榆有点奇怪,“娘你看我做什么?我又没有弄到床上来。”   脆生生地问完,就见姜夫人眼眶骤然一红,眼泪水流了下来。   姜榆被惊到了,愣是一动也没敢动,话也说不出口了。她长这么大,可从未见过姜夫人流泪。   “没事。”姜夫人用手背按了按眼角,见她呆愣地不敢动弹,绷不住笑了起来,捏了捏她的脸道,“还喜欢林旗是吧?那就改嫁好了,娘给你想办法。咱们家的姑娘才不稀罕什么侯府,不稀得去那受委屈!”   作者有话说:   虽然说过不看评论区了,但有时候还是忍不住,希望大家都能愉快看文哈~ 第37章 、见面   姜榆被打了一顿。   嬷嬷过来给她抹药的时候, 她还在掉眼泪。   “夫人是在气头上才打了小姐板子,打完就后悔了,这不, 马上就让老奴来给小姐抹药了。”   姜榆挨了两板子, 娇嫩的手心里又红又肿, 嬷嬷刚把药膏抹上去, 她手一抖就缩了回来,低低啜泣一声,再一点点把手伸出去,颤声道:“轻、轻一点。”   “轻轻的,不疼, 啊——”嬷嬷耐心哄着她。   清凉的药膏抹上去不仅不疼,还带走了几分烧灼感,姜榆望着自己的手掌心,带着鼻音冤屈道:“明明是她说可以,我才告诉她的, 谁知道她说话不作数,一转脸就打我板子!”   姜榆会被打了板子, 是因为她一听姜夫人说要让她改嫁, 又感动又后悔, 心潮澎湃之下, 主动招了她与周明夜是合作的假成亲的事。   姜夫人愣了片刻, 眉头紧皱道:“成亲就是成亲,哪有什么真的假的?都住在一个屋了还能有假?”   “……就是假的啊。”姜榆心中暗道,她答应了周明夜不能暴露她的身份, 怕姜夫人追问到底, 忙打岔道:“那、那就当是真的呗, 是我说错了。”   任凭姜夫人再如何问这事,她也没再开口,姜夫人只能暂时放弃。   姜榆觉得自己做得可棒啦,把所有人都瞒住了,还一瞒就是三年,志得意满地又把带走林玖的事情也交待了,说正是用林玖才引得林旗与她一道出京。   姜夫人听完了,温柔地笑笑,赞叹道:“音音一个人竟然瞒了这么多,真是聪慧机灵。”   正得意的姜榆隐约察觉到一丝危险,警觉地收了声,可一看姜夫人仍是心疼的慈爱模样,怀疑是自己想多了。   “可还有别的什么事?都与娘说了,娘才能帮你。”   姜榆瞬间羞愧起来,觉得她把姜夫人想坏了,但是该说的也都已经说完了,就剩一个周明夜是女儿身了,这个不能背叛了明夜,对谁也不能说。于是她乖乖摇头,“没有了,都告诉娘了。”   姜夫人抱着她拍了拍,声音酸楚道:“音音受罪了。”   姜榆偎着她正要撒娇,听见姜夫人音调一转,高声道:“把戒尺拿过来!”   转了一圈,该挨的板子最终还是落回了姜榆身上。   嬷嬷守在外面根本不知道这母女俩说了什么,但依照姜夫人对姜榆的疼爱程度,这会儿真的动手打她,那也肯定是她做了什么任性妄为的事情,是该打的。   可是不能这么说,姑娘家爱面子,做什么都要顺着哄着的。   嬷嬷安抚道:“从小到大,夫人什么时候真的与小姐生气了?那是爱之深责之切。这几日夫人担忧得夜不能寐,就怕小姐你出了事,小姐你乖乖认个错,夫人以后再也不会打你板子了。”   姜榆听着她说的话,往深处想了一想,眼泪流得很欢了,“她以后还会打我的。”   “不能的,小姐放心……”   姜榆放不了心,光是这样姜夫人已经打了她两板子,等周明夜恢复了女儿身,少说还得再给她两板子!   这事谁也没法说,姜榆只能自己咽苦水。   在家里养了几日,三餐与伤寒药、滋补汤药交替着喝,姜榆的伤寒很快就痊愈了,有了精神劲儿,她就迫切地想往外去。   然而姜夫人看她看得严,一院子的丫鬟时刻盯着,去趟前厅都会被报给姜夫人。   这还不算,最难熬的是姜夫人不告诉她现在是什么情况,姜榆只知道姜之敏与周明夜都还在保州调查刺客的事情,可具体查出了什么,她一窍不知,更不用说林旗那边是怎么回事了。   他怎么还不来找自己呢?还要不要接林玖回去了啊?   姜榆撑着下巴趴软榻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书,不小心碰到了手心,丝丝痛痒传来。姜夫人到底是不舍得,那两板子打得一点儿也不重,才两三日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有不经意碰到了才会有一点痒意。   正无聊着,透过环形轩窗看见外面几个丫鬟交头接耳的,姜榆从榻上坐起来,喊道:“发生什么事了?”   丫鬟们闻声急忙闭嘴散开,其中一个快步走近道:“夫人让人冰了葡萄给小姐降降暑气,奴婢给小姐端过来了。”   粉白通透的浮雕花卉琉璃碗里铺了厚厚一层冰,上面只摆了八/九颗紫红色的葡萄,丫鬟道:“夫人说小姐病才刚好,不能吃太多凉的……”   姜榆心不在焉地听着,朝着琉璃碗伸手,拨了下里面的冰块,问:“你们方才在外面说什么?我娘呢?”   “夫人、夫人有事了。”   丫鬟的语气听着不大对,姜榆绷起脸,紧盯着她道:“什么事?”   丫鬟不说,姜榆道:“我都被关了好几日了,无聊死了,你还一点儿事情都不告诉我。我又不能去哪儿,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趁着丫鬟为难,她又道:“我平日里待你不好吗?我若是真的想逼你说,大可以绝食装病,是不想为难你才没那么做……”   她缠了会儿,丫鬟受不住了,朝外面瞧一眼,悄声道:“昨日夫人让人递了封信出去,今日府上就来了几个人,夫人正在前面与他们说话呢。”   姜榆皱眉想了想,问:“是什么人?”   “奴婢隔得远没看清,就是瞧着那几人个个都很威武,一点儿也不比府上的护院差。”   姜榆嘴角一扬,高兴了起来。她想起林旗给她的那几个护卫,可不就是威武高大吗?   开心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人到了姜夫人手里,对她来说,可一点儿用也没有了。   姜榆恹恹地趴下,不抱希望地问:“他们在前面说什么?”   丫鬟果然摇头。   姜榆唉声叹气,这么过了半日,到了晚间,丫鬟要服侍她更新沐浴时,姜夫人过来了。   她先是掰开姜榆的手看了两眼,见姜榆撅着嘴不高兴,无奈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小心眼的?”   “谁小心眼啦?人家都说我温婉大方,是个知书达礼的好姑娘。”   姜夫人失笑,道:“你也就在外面装得好,我还能不知道你?蛮横娇气爱记仇,谁娶了你谁倒霉。”   “不能这么说我。”姜榆扑过去抱住她,娇声道,“我才没有呢。”   紧接着又道:“旗哥倒霉那也是他自己愿意,他就喜欢我这样的。”   “整日把喜欢挂在嘴边,怎么这么不知羞?”姜夫人都要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了。   这几日姜夫人让人去查了林旗回京后都与哪些人家走得近,以及这几户人家里有没有云英未嫁的姑娘。这方面还好,林旗除了常去宫中与羽林军中之外,并没有走得近的人家。   就是不知道他府上有没有藏着人。   姜夫人沉思后,直接给林旗递了封信过去,一个字也没提姜榆,就是问他府中没有管理后宅的主母,可还安宁?需不需要这边派个嬷嬷过去帮忙?   这话问得委婉,就算他府上有了女人,也能说姜夫人是念着两家旧情才好心发问的,与姜榆没有半点儿关系。   信送出去不多久,府里就来了三个护卫,以及一封回信。   林旗在信中明确地回了,后宅中除了伺候林玖的丫鬟和扫洒丫鬟,没有别的女子,且丫鬟们全归管家管,无需帮忙。   三个护卫,则是答应姜榆保护她的。   姜夫人哀叹一声。   她气姜榆什么都瞒着她,明明与周明夜无意还答应嫁过去,好端端的姑娘头婚就这么没了,还在别人府上伺候人,给人早晚请安。   早知道、早知道这婚事荒唐,她肯定早早计划着让姜榆和离了,就算不能,也要隔三差五找借口把人喊回府来!   “你又说我不好?我不高兴了!”姜榆嚷嚷道。   “不高兴那我可就走了,你别后悔。”姜夫人作势要走,姜榆忙抱住她,“没有没有,娘说什么我都喜欢,没有不高兴的。”   白日里那么多时间姜夫人都没来找她,这么晚了找过来,一定是有什么私事要与她说。姜榆琢磨着,多半还是什么重要的事,这时候可千万不能让她走了。   姜榆卖了会儿乖,让姜夫人满意了,听她道:“已经发生过的事,我就不再说了,但是你以后得行事慎重,尤其是与你自身相关的事。”   “嗯嗯!”姜榆乖顺点头。   姜夫人一看她这样就知道她压根就没听进心里去,只盼着说三句她能记住一句,又道:“感情的事更是难以捉摸,不能太过偏激,需知晓许多事情过犹不及。”   姜榆再点头。   姜夫人顺畅地接道:“那你把林玖还回去。”   “不要!”姜榆立即摇头,转身坐到了梳妆镜前,“说好了要我带旗哥去才行的,他不来找我,我才不要告诉你玖玖在哪儿。”   姜夫人气道:“你真是……”   真是什么最后也没说出来,见姜榆开始摘发间金步摇了,无奈道:“行了,出去吧。”   姜榆没听明白,对着铜镜左右照着,头也不回地问:“这么晚了,出去哪儿啊?”   “去把人家妹妹还回去。”   ……   一阵沉寂后,姜榆猛地转身,烛光下一双明眸中流光潋滟,惊喜道:“旗哥来啦?”   姜夫人简直没眼看,道:“不然我把你院子里的人都撵下去做什么?”   姜榆喜悦极了,起身抱住她蹭了蹭,“娘你最好了!”   “得了,快去,早去早回。”   “嗯!”姜榆应了,快步往外走了两步又折返回身,对着铜镜把精致的金步摇重新戴回发间。   推开房门,姜榆一眼就看见了靠着红柱抱臂而立的人,檐下的灯笼摇摇摆摆,烛光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姜榆脚尖一动想上前去,想起之前林旗未经她允许就把她送回家了,又止住,把嘴角压了下来。   而林旗听见声响就站直了,目光从姜榆身上掠过,对着她身后走来的姜夫人拱手行礼,“姜夫人。”   姜夫人已三年余没见他,此时看着他较之前更为英挺的身姿,不由得想起逝去的林家夫妇,还有那近几年无所依的幼小的林玖,一时心头酸楚。   暗自吸气,她定了定神才道:“哎。”   姜夫人不愿意提及伤心事,只对眼下的事情叮嘱道:“当心些,别让人瞧见了音音,让人看见了不好。”   林旗点头。   姜夫人又道:“她风寒刚好,要早些回来……”   林旗再点头,沉稳道:“是。”   姜夫人还想说林玖年纪小,让他把人接回去之后细心些照料,然而现在根本没有立场说这话,沉默下,转身把姜榆朝着他推去,道:“那便……去吧。”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林玖   姜榆被带出了府, 什么人也没惊动。   院墙外停着一匹马,林旗直接把姜榆抱上了马背,扶她坐稳了, 方松开了手, 问:“往哪走?”   姜榆自见了他一句话也没与他说, 现在也当做没听见一样不理他。   一个在马背上, 一个立在旁边,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拖得长长的,折叠到了另一侧的墙面上时,只剩下了姜榆一个人的纤细身影。   她不说话等着林旗来跟她赔礼道歉呢。   “往哪边走?”林旗重复了一遍。   姜榆轻哼一声,抬起食指朝着前方指去。   林旗牵起缰绳, 但是人没动,抬头与她确认道:“走这边?”   “走不走嘛?”姜榆用鼻子哼哼道。   林旗神色莫名地看她一眼,牵马带着她往那边走去。   他知道林玖在如意斋,要往如意斋去,走反方向才是最近的路线。但是他没说。   月色如薄纱覆在街道上, 给周遭事物都添上了一层朦胧感,马蹄声哒哒, 清脆而响亮。   两人均未出声, 然而不出半条街, 姜榆就忍不住了, 脚尖往前一抬, 在林旗胳膊肘碰了一下。   林旗转头看她,姜榆不说话,等他目光转回前方, 姜榆又碰了他一下, 才不满道:“你都不与我说话。”   “说什么?”   “说你为什么悄悄把我送回了家。”   林旗好言答道:“因为你生病了, 回到家里才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那你不早与我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为我着想,我还当你是骗我的,难过了好几日呢。”姜榆责怪了他一句,细声叮嘱道,“你以后要直接与我说的,不能让我猜来猜去不开心。”   林旗看她一眼,道:“与你说了,你会愿意回去?”   夜色将他的声音衬得清朗了几分,听在耳中颇有少年时的感觉。唯独这话一点儿也不像少时的他能说出来的,以前的他只会点头,可从不反驳姜榆。   姜榆当然不会愿意回去了,不答,反过来责问道:“你干嘛强词夺理?”   林旗不欲与她争辩,服软道:“我错了。”   “你道歉一点儿都不诚心。”   林旗:“……”   姜榆低着头,楚楚可怜道:“你明知道我病了,再见着我也不知道问我病好了没有,一句话关怀的话都不与我说。若不是找不见玖玖,你才不会来找我的。我就知道,你是个负心汉,先前说喜欢我想和我一起都是哄骗我早日和离的……”   说着说着,她捂着心口柔弱地咳了起来,边咳边偷看林旗,见林旗仍是不回头地牵着马儿往前走,根本没往后看她一眼。   姜榆不甘心,接着咳,声音还更大了。   转了个弯,月亮迎面照了过来,林旗转头看着她奋力咳嗽的样子,忽地轻笑了一声。   姜榆动作一停,按着心口偏头看他,四目相对,她没忍住也笑出了声,同时止了咳,含羞问道:“你不配合我就算了,干嘛要笑?”   “笑你讨人喜欢。”林旗道。   姜榆亲都主动亲过了,搂搂抱抱的事情也没少做,现在却因为这简单的几个字脸红。   她不装咳了,乖巧地坐在马背上,嘴角翘起。   时间晚了,道路两旁的人家都已关了门,没有人声的宽道显得空旷而静谧。   周围越静谧,姜榆心里越甜,这感觉像是他们两个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不怕别人说闲话。   她望着牵马走在侧前方的林旗,脚再次抬起来,在林旗手臂上轻碰了一下,等他转过头来,小声道:“旗哥,我想你与我一同骑马。”   林旗想早一点把林玖接回去,好快些送她回家歇息,点头停步,一手拽着缰绳,另一手按在姜榆身后的马背上,轻身一跃,就坐到了姜榆身后。   姜榆一偏头就能看见他的肩膀,被他双臂环着,都不用自己去抓马鬃了。   就是有一点不好,林旗刚坐稳,就策马快跑起来,姜榆身子一晃靠近了他怀中。   这怎么说呢……姜榆原本想两个人慢慢走着的,但这样快马疾驰着靠在林旗怀中的感觉,她也喜欢,纠结了下,最后还是放弃让林旗慢点了。   这么走了一条街到了岔路口,林旗勒马,问:“走哪边?”   姜榆食指抵着下巴低低“嗯——”了声,似乎是在思考,然后细白手指一抬,道:“这边。”   林旗扯动缰绳,马儿转头朝着她所指的反方向去了。   姜榆:“你走错路了。”   “姜音音,好好指路,绕来绕去当心回去晚了被你娘教训。”   “你怎么这样啊。”出来前姜夫人特意叮嘱要早些回去,姜榆怕再被打了手心,不甘不愿地重新指了方向,然后张开手掌道:“你看,我娘还会打人呢,凶吧?”   林旗从她肩上低头往下扫了一眼,没看出什么异常,也不觉得姜夫人会无缘无故打她,回道:“那也是因为你无法无天做了坏事吧?”   姜榆侧着肩回了他一肘子,嘀咕道:“你怎么说话呢?我娘又不在,你帮我说话她又不会知道。”   两人一人一句,顺着错综的道路绕了一个小圈,没多久就到了如意斋所在的街道上。   两边尽是各种酒楼茶点铺子,均已店门紧闭,也有几家里面还亮着烛火,是店家在准备明日要用的食材与器具。   到了这条街道,林旗就放缓了马儿的步子,装作才发觉一样问:“是在如意斋里?”   姜榆斜他一眼,不答反问:“府里都清理干净了?”   “干净了。”   “哪里来的人?”   林旗稍有沉默,低声答道:“哪里来的都有,都是近两年借机进来的。”   他这几年风头太盛,有人眼红,有人想结交,还有的人想查探他府中情况,许多人安插了人手进来。   老管家年纪大了,许多事情注意不到,林玖年纪小不知事,其他人不会管理宅院,才让人趁机遛了进来。   好在林玖谨慎,即便在府中也不随意走动,身边有平剑护着,嫌少独处,也不让陌生面孔进出她的院子。   也就是林旗要回京了,引得那些人蠢蠢欲动,这才被林玖察觉到了,于是跟着姜榆躲了起来。   姜榆不齿这种趁着大人不在家,鬼鬼祟祟对小姑娘下手的人,气道:“吓唬这么小的孩子算什么……你得把背后的人全都查问出来,还得报复回去。你若是不报复回去,回头我还把玖玖带走。”   林旗听她这句话笑了起来,道:“我妹妹,凭什么跟你走?”   姜榆扭头横了他一眼,“你说呢。”   一是林玖自小就把她当成嫂嫂,喜欢她,什么都听她的。二是林旗一去这么久,林玖那时年纪太小了,再见到他即便知道这是同胞兄长,也不敢亲近和信任。   林旗一直装作不知道林玖所在,也是这个原因。   他若是直接出现在林玖面前要带走她,恐怕她不仅不会走,还会吓哭。   再有就是,他作为兄长没能护好幼妹,心中有愧,不知道该如何与林玖相处。   她若是再小一点,完全不记事,林旗彻底把她当成个小孩子就行。或者再大一点,十五六岁也可以,这样的话也算是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而且男女有别,他只要照顾好她不被人欺负就好。   可是十岁大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林旗没接触过这么大的姑娘,觉得棘手。   说话间已到了如意斋门口,林旗下马,再将姜榆抱下,两人立在褐色的沉重大门前,谁也没上前敲门。   “待会儿我与你们一起回去,顺道检查下你们府上的环境。”   林旗道:“太晚了。”   “那我先看看玖玖的住处好了,其余的地方以后我再慢慢检查。”姜榆扯着他的袖子,道,“我说哪里不好你就得让人去修整,知道不?”   姜榆非要得了他的回话,才上前去敲门。   敲了好几下,慢慢有光亮传来,里面的人隔着门框抱怨道:“谁啊,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   姜榆换了个节奏再扣了几下,门后马上就传开拉门栓的动静。   沉重的木门慢悠悠地开了条缝,掌柜的挑着灯笼看清了被屋檐的阴影遮住的姜榆,忙开门请人进来。   姜榆扯着林旗进去,待掌柜的关了店门,低声道:“没事,他是玖玖的兄长。”   掌柜的松了口气,不再遮掩了,恭敬道:“小姐这么晚过来,怎么不多带点人?”   “无妨。”姜榆摇摇头,问他,“玖玖可睡下了?”   “她今日与我那丫头多玩了会儿,半个时辰前才熄了光,这会儿该睡着了。”   林玖失踪的事并未传开,他俩趁着夜晚过来,就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林玖接回去的,现在只得让人去把她唤醒了。   掌柜的将两人带到后院里,都是自己人就没进屋,姜榆让掌柜的夫人去喊了平剑与林玖,对掌柜的道:“你与他说说玖玖近来的情况与喜好。”   把林旗安排好,她自己则是偷了懒,瞧见院子里银杏树下悬着的秋千,坐上去惬意地晃了起来。   高大的银杏树枝叶繁茂,在皎洁的月色的照耀下宛若披上了一层圣洁的银装,风声从枝叶间掠过,飒飒轻响。   姜榆荡着秋千,往前去时沐浴在清冷月光下,月光好似一张密集的银丝细网想要抓住她,可她轻盈狡黠,明明落了网,却足尖一点,轻而易举地滑出去,藏到了树影下。   不停地往返,刻意逗着月光一般。   侧间小屋的烛光亮了约有半刻钟,房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半大的人影急急忙忙走了出来。   她站在门前左右看了看,尤其多看了林旗几眼,脚步迟疑了一下,然后转头,快步朝着姜榆奔去。   作者有话说:   困死了,有虫明天捉。 第39章 、回府   姜榆脚尖点地停住秋千, 林玖正好到了跟前,低着头小碎步到她身后去了。   接着半开的房门里跟着走出两人,一个是掌柜的夫人, 一个是平剑。   平剑目光飞速地扫视一周, 对上林旗视线时下意识地朝着林旗抬步, 然而没走两步, 脚尖一歪,转向姜榆那边去了。   姜榆两手抓着秋千绳子,抿唇一笑,偏头对立在她身后的林玖道:“你哥哥来接你了,怎么不喊人?”   林玖抬眼看她, 见姜榆冲她点了点头,伸手抓住了她衣袖,往她跟前蹭了两步。   又看姜榆一眼,然后怯怯朝林旗望去,瞄了一眼就赶紧收回视线, 低头喊道:“兄长。”   林旗平静无波地“嗯”了一声。   他站在距离姜榆有七八步的地方,侧面对着姜榆, 明亮的月光斜斜照在他脸上, 将他的面容半遮住, 根本看不清表情。   “你离得那么远做什么, 靠近一点。”姜榆要求道。   林旗沉默着走近几步。   姜榆坐在秋千上, 兄妹俩一个在她侧前方,一个在她侧后方,她前后看了看, 拉住林玖道:“去给你哥哥看看这几年长大了多少。”   说完手一推, 林玖被迫往前两步, 进入到林旗影子的范围中。她像是受了惊,下一刻就急忙往后退缩。   一番折腾下来,最后只是从姜榆右手边到了左手边。   姜榆没有再推她,软声道:“往前一步嘛,贴着我有点热。”   林玖扭头看看她,慢吞吞往前蹭了一小步,既没有碰到林旗的影子,又离姜榆很近,一伸手就能碰到她。   只不过这样一来,人彻底暴漏在了月光下。   她还没长开,身板小,起床匆忙,衣裳是整齐的,但是一头软发乱蓬蓬的,蜷在侧脸上、肩背上,显得人更小了。   而月光清凉,把她笼罩起来,更显瘦小,又是怯生生的表情,看着根本不像十岁的孩子。   七岁就没了爹娘,唯一的兄长远赴边关,能长成这样,算是不错的了。   “转个圈。”姜榆十分自然道。   这回林玖没看她了,两只手揪在一起,垂着头原地乖乖地转了一圈。   姜榆转向林旗,问:“看出和以前哪里不一样了吗?”   她问完后,庭院里没人说话,只有夜风掠过树梢的风声与不知何处传来的蝉鸣声接连不断地响起。   过了许久,林旗垂目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声音低沉道:“长高了。”   离京时她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大,现在都到他腰间了。   而林玖闻声悄悄抬眼看他,这一眼,终于看清他的面貌,在他五官上找回了几分熟悉感。   刹那间,几年的担忧惧怕如潮水涌出,鼻子一酸,哽咽一声,眼泪唰地流了出来。   没有很大声,跟小猫一样从喉咙里发出不能自己的压抑声音。   她也就哭了一会儿,抹着眼泪让自己停下来,憋着哭往前走去,到了林旗跟前,带着哭腔小声喊道:“哥哥。”   林旗望着她头顶,道:“来接你回家了。”   林玖揉着眼睛,用浓厚的鼻音道:“嗯。”   夜已深,姜榆留下平剑收拾林玖的行囊,与兄妹二人一道出了店铺,外面的马儿一身毛发油光水滑,打了个响鼻在远处踏了几步。   一匹马,三个人。   林旗看着这一大一小,先是掐着林玖的咯吱窝把她抱了起来。林玖双脚突然离地,吓了一跳,两只手紧按着他手臂,紧张得表情都快维持不住了。   到被放到了马背上也没放松,紧紧抓住马儿鬃毛,偷瞄着地面,一下也不敢动。   林旗看向姜榆,“你呢?”   “难道你要让我走着回去吗?”姜榆瞪他。   林旗未说话,直接将她抱了起来,一并放到了马背上。   姜榆坐稳,顺势半抱住林玖,察觉到她的紧张害怕,想起她从未骑过马,低头道:“不怕,你哥哥肯定不能摔着你了。”   林玖紧张地盯着马儿,快速瞧姜榆一眼,松开马儿鬃毛,急忙搂住了姜榆手臂,再回头看她,乖乖点了头。   林旗听了他俩对话才发觉自己方才的行为不妥。   他这么多年来走得最近的女孩子就只有姜榆一个,姜榆那性子受不得委屈,想要什么直接说,哪里不舒服了就发脾气折磨人,他对姜榆太熟悉了,照顾她很顺手。   可是林玖从小孩子到半大孩子,中间隔得久、变得多,现在这性子他不熟悉,直接像小时候那样把她抱起来,忘了要问她的意见了。   他眼神黯然,转身面对掌柜的夫妻俩时恢复了正常,拱手道:“多谢两位。”   “都是小姐吩咐的。”掌柜的提着灯笼连连摆手,带得烛光晃来晃去。   与掌柜的告别,林旗牵着马带两人回府。   已近子时,街道上静悄悄的,没走多远,林旗道:“先送你回家。”   姜榆不悦地回他:“你怎么又这样,明明来的时候我就与你说过了要先去你们府上。”   “太晚了。”   “哪有很晚啊,而且就算回去了我也睡不着。”姜榆停顿了下,蓦然蹙眉,道,“你是不是不敢让我去,你府里藏了什么?”   林旗牵着马绕过一处凸起的地面,头也不回道:“别胡闹。”   “谁跟你闹了,我认真的。”   他两人说着话,被姜榆搂着的林玖表情认真,目不转睛地看着侧前方的林旗,他一步一步走得沉稳踏实,挺拔的背影看着可靠极了。   过了一会儿她往后仰头去看姜榆,被姜榆察觉到了,问她:“玖玖你说呢,要不要我一起回去?”   林玖一瞬都不用思考,当即就点了头。   姜榆摇头,朝着前面未回头的林旗使了个眼色,林玖忙开口道:“要的。”   林旗这才回头看了她俩一眼,“只能留一会儿。”   “你想我留久了我还不愿意呢。”姜榆朝他皱着鼻子不悦道。   她心情很清楚林旗是怕姜夫人担忧,想要早点送她回去,可是见他一点儿也不留恋,心里不畅快,目光一低,瞧见了林玖往里勾着的脚。   姜榆眨眨眼,脚背抵在林玖脚后跟往前一递,让她脚尖碰到了林旗后背。   林玖惊慌失措,急忙把脚往回收,可还是被转回身的林旗看见了。   她很无措,然而林旗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唯有姜榆得意道:“大将军又怎么样,还不是得给我们牵马。”   林玖小心地注意着林旗的反应,见他没反驳也没回头,连步伐都没变,心中一松,转回头对着姜榆笑。   一路顶着月光说说笑笑,临近府门口,姜榆在脸上遮了层面纱。她深夜跟着林旗去了林家将军府,万万不能让人认出来了,就算这面纱防不住熟识的人,也得做个样子,只要她没明确露面,那就不是姜榆,更不是明昌侯府的三夫人。   这日林旗离府前就说了会把林玖带回来,老管家早早安排了人去整理林玖的房间,已经焦心等了一整日了,这么晚了也没睡,就守在府门后面的狭窄小屋子里。听见了声音,急忙推开小厮,亲自把门打开了。   门外三人一个高大挺俊,一个曼妙窈窕,剩下一个很矮,瘦瘦小小的,也最引人注意。   老管家一眼看见了,瞬间涕泗横流,“我的小姐啊,还好你没事,不然我怎么对得起老太爷和老爷夫人!你真是吓死我了……”   林玖上前拿袖子给他擦着眼泪,道:“我好好的,没有一点儿事。”   “你这段时日跑哪去了?可受了苦?平剑你是怎么照顾小姐的……”老管家冲着姜榆责问了一句,抬头时,府门口的红灯笼被风吹得旋转了一周,烛光在姜榆脸上一闪而过,没能让他将人看清楚。   老管家年纪大了眼神本就不好,看见是个姑娘,本能地以为是平剑,没多注意。   “进去再说。”林旗道。   “哎哎!”老管家光顾着林玖了,把她扶进去了,喊着下人们赶紧去端吃的,没注意后面两人。   望着老管家与林玖远去,姜榆偏头去看林旗。林旗看懂了她的眼神,往后退半步,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姜榆得意,下巴一抬迈了进去。   林旗跟着进去,大门在他身后合上。   往后院去的路上月光被树梢遮挡,只能用着灯笼了。老管家不想惊动府中人,没点多少灯笼,只自己提了一盏,让小厮给林旗提了一盏。   老人家心态,总觉得孩子不在自己跟前就是吃了苦,哪怕林玖说不饿、不渴也没受过罪,他就是不信,非要林玖吃点东西。   发觉林玖频频回头望,老管家当她是在看林旗,道:“少爷好好的,你才多大点小孩子,不用操心大人。”   老管家说着,余光无意地往后瞟了一眼,长叹道:“哎,你们兄妹感情好就行,我老害怕好几年不见你认不出来少爷了……”   说着说着忽然停住,方才好像是自己家少爷在给“平剑”打灯笼?   老管家回头。   终于被人看见的姜榆笑盈盈地伸手挑了下林旗手中的灯笼,隔着面纱看向老管家。   “你……”老管家惊讶,下意识对着林旗问,“少爷你怎么带了个姑娘回府?”   林旗尚未出声,林玖在一旁小声答他,“不是一般的姑娘,可以带回来。”   林旗离姜榆近,看见她笑弯的双眸,默默把灯笼再提高了一点,让烛光将她眉眼全部照亮。   这下老管家终于将人认出来了,惊得后退一步,嘴巴都合不上了。   他看看姜榆,再看看林旗林玖兄妹俩,想起之前林旗说过的话,终于明白了,林玖还真就是跟着姜榆走的。   更重要的是,原本该是他们府上当家主母的姜榆,如今顶着别人家夫人的名号,在三更半夜到了他们府上。   作者有话说:   晚了会儿。 第40章 、送回   老管家震惊, 被林玖摇了摇胳膊回过神,赶紧上前压下林旗手中的灯笼,转头对跟着的小厮道:“都下去吧, 不用跟着了。”   姜榆就喜欢看别人吃惊的样子, 成功吓到了老管家, 偷偷笑了下, 趁着没人发现又赶紧收起。   “先别说话……”老管家怕她被人认出来,赶紧继续带路,急道,“先进屋,进了屋再说!”   他在前面匆匆带路, 按姜榆的恶劣性子,这时候是想故意慢吞吞的让人着急的,可是她在老管家心里还是个温柔懂事的乖巧姑娘,是不能这样的。   姜榆想了一想,扮着温柔相跟了上去。   林家上面几代都是男孩, 打小就跟着长辈习武,就没有娇宠着的, 林夫人更是武馆里出来的, 也不好奢侈, 是以, 府中不比姜家精致。   这几年府中空旷, 林旗回来前,老管家特意让人把府邸重新收拾了一遍,却没有多大成效。   姜榆跟着老管家, 边走边左右看着, 心里盘算着回头怎么把这个家修整修整, 想得太认真,上台阶时鞋尖在阶前磕了一下,“哎呀”一声往前扑去。   老管家就怕她出声被人认出,听见声音急忙回头,正好看见林旗把姜榆抱住,那腰间的手臂搂得不能更顺手。   在老管家眼里,姜榆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但是性情格外好,为人聪慧,说话也温声细语,一点儿娇纵任性的坏脾性都没有。   多讨人喜欢!   而林旗自十多岁见了姜榆之后,就对她念念不忘,要不怎么每回去姜家都不忘给姜榆带点小玩意?   少年时的林旗性子有一点急躁,嫌姑娘家麻烦爱哭,不喜欢与她们相处,唯独姜榆是个例外。   在两人定亲之前,林家夫妇俩就偷偷与老管家说过,说自家儿子多半是看上人家女儿了。夫妻俩都这么觉得,所以当姜之敏提起给这两人定亲时,林父惊喜极了,当场就答应了下来。   林旗从边关回来,老管家欣喜的同时,心里藏着深深的不安,就怕林旗放不下姜榆,怕他对姜榆做出什么强硬的事情来。现在见了这景象,心突突地跳,总觉得是自家少爷做了逼迫人的事。   在老管家身边的林玖察觉他的异常,跟着回头,脑袋刚转过去,被老管家一把捂住了眼。“小孩子不能看!”   林旗听得眼角直跳,手下意识要放开姜榆,然而姜榆先一步按住了他手臂,把他的手推开了。   姜榆低垂着眼,眸中情绪与被面纱遮住的表情谁也看不见,她默默退开一步,俨然是避嫌的姿态。   老管家无声地叹了口气,推着林玖到了姜榆跟前,姜榆顺势牵着她,两步走到了前面。   三个人默默交换了位置,变成了老管家护在两人身后了。   独自落在最后方林旗望着眼前三人,长久无语。   等到了林玖的小院,老管家关了门,酝酿了许久的情绪,最后只汇成了一句无奈的:“这是何必呢!”   林玖听不懂,茫然去看几人。   而姜榆眨了眨眼,心中转了一圈,嘴角微微扬起又落下,做出了垂泪的模样。   只有林旗觉得他好像想岔了什么,但又不确定,顾虑着林玖在,暂时没去纠正他,只是对姜榆道:“要看什么快看。”   姜榆朝着老管家露了个极浅的笑,面纱半遮,垂泪眼怎么看都似在强言欢笑,而后挽着林玖进了屋。   老管家长长吸了口气,把林旗拉到了边角处,满面羞愧,切切道:“我知道少爷对音音小姐情谊深厚,就算是她把咱们小姐带走的,那也肯定是有道理的,少爷你怎么能把人掳回来呢?若是被明昌侯府的人知晓了,你让她一个姑娘家如何处之……”   话说的其实没错,就是人物弄反了,是姜榆掳了林旗还差不多。   林旗听着老管家这话,除了耳尖动了动,没再做出别的反应。   他总不能说是姜榆非要跟着来的吧?这才是坏了姜榆的名声,况且她向来装得乖巧,就算说了,老管家怕是也不会信。   “……你别怪她,姑娘家难做啊……”老管家絮絮叨叨,见林旗身姿如松,俊朗的面庞上一片平静,忽地心酸了起来,“都是命运弄人……”   老管家的话林旗没法接,便静静听着,直到一刻钟之后,姜榆从林玖的房间中出来了。   她二人在门口又说了几句,姜榆没再让林玖出来,独自朝着林旗走来,道:“可以了。”   “那就回去。”林旗道。   “嗯。”姜榆看向老管家,柔柔道,“那我先回去了,下回再来。”   老管家都记不得上一次能这么与她说话是什么时候了,更不敢想何时是“下回”,这种偷偷摸摸的下回,还不如不要有。   他只当这是客气话了,眼中含泪,殷切道:“哎!”   等姜榆与林旗转身向外走,他又扶着院门叮嘱道:“少爷,好好把她送回去……好好的……”   两人未让丫鬟小厮跟着,沿着来时的路出了府,姜榆就活泼起来了,道:“瞧见了吗,谁都觉得是你把我掳来的,你还不快反思反思。”   林旗快马扬鞭,只当没听见她说话。   姜榆自己嘚瑟了会儿,瞧着马上要到自己家了,这才说起正事。   “我方才去玖玖屋里看了,好些东西都该换新的了,她马上就长成大姑娘了,该拾掇的都要弄好。再说了,如今多少人盯着你就有多少人盯着她,总有些喜欢嚼舌根的后宅妇人,不能让她成了别人口中的笑话。”   没听见林旗说话,她催了一嗓子,道:“听见没有啊?”   “听见了,你说。”林旗道。   “玖玖越是金贵,才能显得你重视这个妹妹,让人不敢小瞧了她。”姜榆道,“你知道我住处是什么样的吧?照着我的院子给她改,屋里的摆设也全都换了,过几日我列个单子出来,你按着单子一样一样给她安排……”   “再有就是你们府上丫鬟太少了……我可不是说伺候你的。”姜榆扭头看他一眼,强调了这句之后,接着道,“我是说伺候玖玖的。如今你回来了,以后少不得有人邀她赴宴,多找些人跟着。”   “还有,今日我虽没瞧见什么武将,但想也知道你们府上男人多,你也瞧见了,玖玖胆子小,你可得把人管好了,别吓着伤着她了。”   她说的有些关于林玖的事情,确实是林旗没想到的,也有些是他已经想到的,但没多嘴说什么,只静静听着姜榆说。   夜深人静,一路上尽是姜榆接连不断的叮嘱声,林旗时不时答应一声,驾着马往姜家疾驰。   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把姜榆送回了她的小院,院中静悄悄的,一个灯笼也没有,唯有姜榆的寝屋中微微亮着,不用想也知道那是姜夫人彻夜等着。   林旗把人送到就要离开,被姜榆拉住。   “还有一件事。”姜榆拽住他袖口,等他低头看下来了,蹙眉道,“你怎么能那样抱姑娘家?”   “哪样?”林旗没听懂。   姜榆瞪他,“你若是敢从腋下抱我,看我不给你一巴掌!”   “……”林旗默然,想起他把林玖抱上马背的时候就是掐着咯吱窝抱起的,小时候这么抱习惯了,忘了妹妹现在已经长大几岁了。   “我八岁的时候我娘就教过我,不能让人那样抱的,她小,没人教她这些,就算觉得不舒服也不知道说。你做哥哥的要多注意着点,不能带坏了她,更不能让她被别人这么对待了。”   姜榆念叨了几句,又小声嘀咕道:“人家说长嫂如母,当真是一点儿也没说错。”   这句说完后,两人都没了声。   院子里有棵高大的玉兰树,树下是一个小小的景观池,池水与外面想相通,里面养着几尾锦鲤。锦鲤跃出水面去啄亭亭立着的荷花,在宁静的夜间弄出了声响。   林旗循着声音转头看了一眼,低声道:“我走了。”   树影下的夜色格外的黏稠,姜榆嗓子像被黏住了一样,好一会儿才喉间发出一声“嗯”。   “你先回屋。”林旗又道。   姜榆瞧了他一眼,忽地抿嘴笑,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轻声道:“你答应过我的事可不能忘记了。”   她缠着林旗答应她的事情可太多了,没明说哪一件,林旗却已明白,对着她点头。   时间确实太晚了,不能再拖着他不让走了。姜榆恋恋不舍地松开他,磨磨蹭蹭走向寝屋。   等她进了屋,回头看见林旗仍站在原地看她,姜榆突然就难过了起来,怕被看出来,急忙合上了门。   但是也没往里屋去,就那么站在那里,好半晌没动。   姜夫人听到动静出来,确定是她,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道:“再不回来,我就要上门去找你了。”   姜榆暗自眨掉眼中水汽,转过头时脸上带了笑。   后面几日,姜夫人不知怎的就想通了,把那几个护卫还给了姜榆。   姜榆可算是有了人手,差其中一个去保州寻周明夜,另一个留在府中管教护院,唯有一个江鸣被差遣着在姜家林府两头跑,有时是送个信,有时是递个瓜果,更过分的是还得学着养猫。   照顾了梅戴雪几日,江鸣手背上多了好几道疤,脸上也没能幸免。   有一回去见林旗时,江鸣忍不住了,大胆问道:“将军,你不会是真的想娶她做夫人吧?”   先不说她已经嫁过了一回,单这记仇的性子就够折磨人的了。让她做了府中夫人,那以后的日子真是暗无天日了。   林旗刚接了诏要带林玖进宫去,淡淡看他一眼没说话,反而是才被装扮好的林玖瞅了他好几回,悄悄往林旗身后躲去,胆怯道:“哥哥,这个人好凶。”   声音是特意控制过的,很低,满是惧怕,却很清楚地传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江鸣满面疑惑,来不及问她自己是哪里凶了,就被老管家轰了出去。   马车已经在府门口等着,这回林旗是躬身环着林玖的腰把她抱了上去,等她坐稳后,冷不丁地开口:“她都教了你什么?”   马车很宽敞,是按姜榆的要求拾掇的,里面铺着软垫,小屉里有彩绘话本、干果蜜饯等,都是哄小姑娘的。   林玖乖乖地坐在里面,坐得很端正,眨着大眼睛回望林旗,懵懂道:“谁呀?教我吗?”   林旗退到一旁,让平剑和另外两个丫鬟上去陪她,等人全都坐稳了,他上了马,隔着雕花小窗道:“学得不错。”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愉快   到了宫门口, 寿安宫的太监已经候着了,快步迎上来道:“可算是到了,太后都等不急了, 特意让老奴来接着, 也就是念着将军刚回来, 你们兄妹俩一定有很多花要说, 不然太后还想把小姐接进宫中住上一段时日呢……”   林旗冲他微微点下头,看向林玖。   林玖低着头一言不发,从林旗那句“学得不错”之后,从府门口到宫中,她一下都没抬起过头。   太监看出了点端倪, 眼神转来转去,但是没敢问,笑道:“前些日子宫人做了盏走马灯,点着了就能转起来,可精巧了, 太后想着小姑娘喜欢这漂亮玩意,就特意给小姐留着了, 宣仪郡主想讨太后都没舍得呢, 小姐要不随老奴去看看?”   “去吧。”林旗道。   林玖点头, 却依然没有敢看他。   目送她与太监离开后, 林旗去了前殿面见圣上。   当初外邦突袭, 边关失守,把皇帝吓坏了,如今扬眉吐气, 但再也不敢懈怠, 在林旗回京后来不及让他歇息就把人喊进宫中, 让他把外邦兵马战力等等一一细说来。   林旗一连几日未曾出宫,回府后就开始寻找林玖,然后被姜榆缠上,也因此,他随姜榆去保州那几日,以歇息和拜祭父母先祖为由闭门谢客,没什么可怀疑的。   这日再入宫,主要是为了商讨朝中武将的选拔。   皇帝如今只有三十余岁,正值壮年,经过这一遭是彻底怕了。   武将最起码能想法子牵制,想要谋反也得出师有名,再者说,民心相背,谋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可若是被外邦打到皇城,那整个皇室都将被钉在耻辱柱上,千古骂名是谁也不想背负的。   现在偌大的朝堂上得力的武将皆是这几年新起来的,都与林旗关系匪浅,皇帝要扩大军队,又不想这些人自成一派,现在既想着法子让林旗衷心,又想着若是能让这些个武将有了隔阂就更好了。   正事谈到一个段落,皇帝饮了口茶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道:“说起来你这个年纪也该成婚了,可有心仪之人?”   林旗不喜与人提及自己的事情,何况这涉及了姜榆,而且他与姜榆有过婚约的事情几乎人尽皆知,他不信皇帝不知道。   他未答话,在场众人早已习惯他话少了,并不在意。   一旁的赵老将军笑道:“林老将军管教儿孙极为严苛,把林小将军教的古板极了,依老臣看,他心里只有练兵打仗,根本就没那儿女情长的心思。”   “到了年纪就得成亲,不然怎么对得起祖辈?”皇帝摆手道,“朕也不是那好乱点鸳鸯谱的,不会插手你的婚事,不过若是哪日你有了心仪之人,尽管来与朕说……”   皇帝这么说,林旗便应了,接着又谈论了外邦进谒与朝贡的事情,这些自有礼部与文官负责,林旗只是听一听。   待傍晚时,林旗先去接了林玖,走到近宫门处时远远看见了赵老将军。   老将军对林旗来说算是半个师父,当初是他带林旗上战场,一点点教他带他,又拨人手给他让他得以自由发挥。   众所周知的关系,若是刻意远离了,才会让人忌讳。   他有话与林旗说,待人走近后,就让侍从皆退后了。   两人缓步前行,老将军年老,但腰背依旧挺直,道:“陛下对武将多有提防,按你的功绩,封侯拜相不过如此……”   赵老将军苍老的声音压得很低,仅他二人可闻,说完声音就散了。   他说的林旗都懂,皇家这江山就是靠武力夺来的,自然得防着武将。   皇帝对他多有嘉奖,金银财帛、稀罕珍宝等毫不吝啬地往将军府送,宫中后位空悬,全由太后做主,于是太后也配合着格外疼宠林玖,看上去对这兄妹俩是极好的,唯有那应得的爵位迟迟不肯给。   林旗对这个并不在意,他用功绩说话,不在乎这些虚名。   “你都懂的,那些我就不多说了。”赵老将军道,“我就是想与你说,想要的东西就去争去抢,咱们武将出身,哪个身上没点匪气?就是当初你祖父,都被人暗地里骂过土匪、喊过狗东西的……也不知道怎么教出你这样的孙子……”   林旗一直不说话,赵老将军忍不住停下,问:“我说的你能听明白吗?”   林旗笑了一下,回道:“明白的。”   “真的能明白?”老将军不放心,他瞧着林旗外在是个站如松行如风的武将,排兵布阵计谋百出,上阵杀敌雷厉风行,可一旦脱离了那个环境,身上的戾气就跟身上的铠甲一样褪下了。   外在没变,但行事像寡言文雅书生一样,没有一点儿匪气。   老将军觉得这样容易吃亏,回京这几日一直想着找时机提点他一下。   “该得的若是不想要也就算了,但自己想要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老将军意味深长道,“什么事都得讲究个先来后到,本就该是你的东西,便是动手抢回来又如何?”   林旗当然能听得懂,这是在说他与姜榆。   他站定朝老将军行了一礼,起身后回道:“我知道的。”   赵老将军就看不惯他这文人做派,白了他一眼,越过他先一步出了宫门。   等回到了府中,丫鬟们从马车上抱下各种稀罕玩意儿,都是太后给林玖留的,个个精巧罕见,可是林玖脸上一点儿笑也没有,还是低着头怯生生的。   她的住处已按姜榆所说翻新了一遍,处处可见精心,亭台楼阁、流水小桥一处不落,很是雅致。   林旗将她送回,要离去时道:“不是说那样不好,我倒是希望你能多与她学学,骄纵任性些也无妨。”   林玖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面带不安,小声道:“爹娘喜欢乖女孩儿。”   “爹娘不是喜欢乖女孩,是喜欢会装乖的女孩儿。”林旗道,“你若是能与姜音音那样,爹娘才是真的高兴。”   林玖想了想,见他神色平静,并非嘴上说说而已,终于抿着嘴巴小小地笑了一下。   .   姜之敏回京后得知姜榆已经在姜家住了近半个月,来不及说查出了什么,就要撵姜榆回明昌侯府去,说出嫁的女儿怎么能在娘家待那么久,不合理数。   姜夫人懒得与他说理,直接质问他可查出是什么人想要谋害姜榆。   姜之敏这一趟只查出了个皮毛,连抓住的放暗箭的贼人都是林旗手下护卫擒住的,林旗把人逼问过之后留给了他。   放暗箭的人嘴巴严,又是经过训练的,姜之敏什么都没能问出来。   姜夫人把他问得羞愧,正好周明夜也回来了,还亲自上门来接,就顺势放姜榆回去了。姜夫人觉得周明夜是个好夫婿,对她有歉意,但她还是要义无反顾地站在自己女儿这边的。   送姜榆走之前她叮嘱道:“既然不打算继续过了,以后更不用委屈自己,只要不被捏住了短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怕姜榆受委屈,又怕她做出什么大胆的事,补充道:“也不能太急躁,什么事情都得慢慢来。明夜是个好孩子,没和离前你可不许做过分的事。”   姜榆乖巧点头,可是刚出了姜家,就让人去给林旗送信,说她要回侯府了。   侯府里可还有人要杀她呢,她这句话暗含的意思就是“我要有危险了,你快点来保护我”。   她吩咐护卫做事的时候一点儿也没避着周明夜,周明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自己眼瞎耳聋。   回到了明昌侯府,又是给老夫人请安,又是见孟氏,应付完了周妍弘,两人能悄悄说话时已是晚间了。   周明夜那边如姜榆所想,没什么可说的,姜榆这边则是收获匪浅,她神采飞扬与周明夜讲着她与林旗的相处,周明夜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逃难似的出了房间。   外面有护卫守着了,姜榆并不担心,还很愉快,哼着小调把床褥理得整整齐齐,洗得香喷喷的坐在床沿等林旗来。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捉贼   姜榆等到腿都快麻了也没见人影, 开始着急,难道林旗不来了?   她之前被姜夫人看着,除了送林玖回去那晚, 近半个月没能再见到林旗, 好不容易逃离了姜夫人的魔爪, 现在就想要与他亲亲抱抱。   姜榆没了耐心, 披上衣裳气鼓鼓地推开了窗,喊了护卫,质问道:“他人呢?”   守夜的护卫道:“将军没说他会来。”   “那他是怎么说的?”   护卫道:“将军让属下保护好小姐。”   “他只说了这一句?”护卫点头。   姜榆宛若受了屈辱似的,恼怒道,“不来就不来, 谁稀罕他了!你跟他说,以后都不许他来了!”   姜榆今晚沐浴时特意撒了珍贵的香露,从头到脚都带着香味,穿的也是冰蚕丝锦裁成的寝衣,凉凉的贴着身子, 想着若是林旗去抱她,肯定喜欢得不舍得撒手。   结果精心的打扮只换来自己独守空闺, 恼羞之下, 简直恨死了林旗。   姜榆恨恨关了窗, 气鼓鼓地躺回了床上。   她一边觉得是因为有护卫在, 林旗觉得她安全无虞, 才没来保护她,另一方面止不住地胡思乱想,难道林旗不想念她吗?   邀请的帖子都递到脸上了, 竟然都不来?   姜榆躺在床上越想越气, 把床头多余的枕头扔到床尾, 脚在上面踩了两脚,道:“就算来了我也要把你赶出去!”   后来带着一肚子气迷迷糊糊睡着了,睡梦里还在蹬着脚踹枕头。   她入睡后不足一炷香的时间,梦里被她欺负的人就来到了门外。   “……老夫人没说什么为难的话,就是那个惟姨娘多说了几句。”护卫清了清嗓子,捏着尖细的嗓音学道,“少夫人这一病就不回来了,不知道还以为是侯府亏待了你……”   林旗冷冷地扫他一眼,护卫立马敛声,咳了一声,恢复正经道:“她就是这么说的,一听就是要挑拨离间,孟氏跟她吵了几句,根本就吵不过她。不过妾室就是妾室,老夫人看不过去把她骂了一顿赶走了,总得来说,也不算是吃亏吧。”   “再有呢?”   “那个老四的丫头对姜小姐一直小心翼翼的,过后竟然还去给姜小姐送礼讨好。属下去偷听了她与惟姨娘讲话才知道她是得罪了姜夫人,怕影响了婚事……周意辰倒是能下地了,但是得拄着杖,走不了多远。”   护卫把明昌侯府中的事情一一道来,“说真的,这明昌侯府里虽然不和谐,可都是些心思简单的人,谁会下狠手想要去杀姜小姐?将军,会不会是弄错了什么?”   林旗未直接答他最后一句,只是沉声道:“记住你该做的事情。”   护卫精神一凛,急忙重新警惕起来。他是被派来保护姜榆的,不管明昌侯府中究竟如何,他都不能掉以轻心。   该说的说完了,林旗让护卫退下,手按上了姜榆房间的门,却迟迟未推开。   这间房严格来说并不是姜榆的,而是姜榆与周明夜夫妻俩的,他深夜而入,是不合礼数的。   林旗在房间外驻足停了会儿,高大的身影就那么大大方方地立着,好像与夜色融合在一起。   最终,他垂下眼,推门而入。   屋中晦暗,林旗眼力好,避开桌椅到了姜榆床边,掀开薄纱帐,见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姜榆平躺着,薄毯的一角随意地搭在腰间,雪白的寝衣发着光一样格外显眼,紧贴着玲珑躯体,将曼妙身姿尽数勾勒出来。   林旗伸手把毯子给她盖上,目光一转,又看见了她的脚,白白嫩嫩,脚尖高高翘着,下面垫着一个软枕。   没见过睡觉时头和脚都要枕枕头的。   林旗多看了两眼,想起山洞中她问的那句:“你是不是想看我的脚?”   他没忍住又看了一下,那脚底板是漂亮的弧线。越看越心痒,他手掌动了动,扯过毯子把姜榆的脚也遮住了。   这下姜榆从头到脚都遮得严严实实了,他扫视了一遍,在床头坐下。   林旗有事情想不通,想再问问姜榆。   这几日他查了许多明昌侯府的往事,周老夫人是老明昌侯府的续弦,只有一个女儿已经远嫁出去,周明夜的生父与周二爷都是前面的夫人生的,只是养在她膝下,在外人看来是母慈子孝,内里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护卫说明昌侯府里的人都很简单,林旗却不这么认为,就拿今日的事情来说,老夫人若是当真对姜榆在姜家一住就是半月的事情没有怨言,今日大可在惟姨娘刚开口时就呵斥把人赶走,却偏偏不做声,等孟氏与惟姨娘吵起来,才出面来。   说起来这明昌侯府也真是邪门,明昌侯与孟氏膝下共两子,长子在十二岁时被毒蛇咬了去世,次子周明夜出生没多久,明昌侯也去世了。   老大如此,老二则是反过来了,周二爷是发妻早逝,府中现今几个妾室都是他的。   到现在,侯府中仅存的一对完整的夫妻便是周明夜与姜榆了。   而当初明昌侯去世后,按理说这侯爵该落到尚在襁褓中的周明夜身上的。明昌侯去世前硬是拖着一口气进了宫,谁都以为他是要请皇帝让周明夜承爵了,没想到他却是把爵位交还给了皇帝。   世袭的荣耀没了,当初有没有争执谁也不知道,但毫无疑问,周明夜与孟氏在侯府的日子并没有外人所见的那么好。   只是皇帝感念明昌侯主动归还爵位,这两人也是在皇帝眼中有些存在感的,不然怕是不知道要被怎么蹉跎呢。   若说这明昌侯府中有能耐□□、监视姜榆与周明夜的,除了周老夫人与周二爷,林旗想不出其他人。   只是他想不出理由,这两人与他不曾有过恩怨,更没理由憎恶姜榆,没有道理要去伤害姜榆。   姜榆在明昌侯府待了这么多年了,或许会知道些别的消息,林旗想问问姜榆,但今日有事耽搁了来晚了,到的时候姜榆已经睡下。   林旗低头望着她熟睡的面容,伸手把她额前的碎发拨开,摸到了潮湿的汗水。   ……   他正犹豫是不是把薄被给掀开一些,姜榆“唔唔”两声闭着眼推开了身上的被子。   雪亮的绸衣露了出来,衣襟随着她翻身的动作微微扯开,隆起的弧度很明显,甚至还露出了一抹鹅黄。   林旗手背上青筋突起,抓着被子的手紧紧的,忽地猛地一扯,把姜榆连脑袋一起遮住了。   动作大了点,惊醒了姜榆,她迷迷糊糊拉开被子,声音细弱地喊道:“旗哥——”   林旗视线固定在她半睁着的双眸上,她眼神迷茫地看着林旗,半睡半醒的,眷恋地朝着林旗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把他往下压,脸在他下巴上蹭了蹭。   看着又软又乖,动作与神色间皆是对情郎的亲昵与爱慕。   林旗像是一个傀儡任由她动作,看见她双唇噏动,又喊道:“旗哥——”   声音软绵绵的,听得人心都要化了。   林旗俯身细听,听她声音含糊不清道:“被我抓到了,看我怎么折磨你……”   “……”   林旗扯下她双手,把她身上的寝被掀开,然后起身出了床帐,守在了外面。   .   天才微亮,姜榆就醒了,是被热醒的。   明昌侯府虽然门第高,但自从爵位没了之后,日子渐渐紧迫了起来,高门作风还在,日子却没法奢靡。   姜榆在自己家尚能用得上冰,在这里却用不上。   倒不是姜家多奢侈,是姜榆小时候中过暑,姜夫人吓坏了,从那之后每年夏天不管花多少银子都得给她备上冰。反正他们府上人少,也花不了多少银子。   不像明昌侯府夏日用冰紧张,只有老夫人与周二爷能随意用,其余小辈只能去老夫人那蹭,或者自己找地方纳凉。   姜榆睡前就带着气,现在又被热醒了,难受极了。   她心里有气,想着屋里没人就不装了,一脚把脚边的软枕踹出床帐,气恼地哼哼了几声。   “大清早的,跟谁耍脾气?”   耳熟的声音响起,姜榆一惊,匆匆坐起来,唰地一声掀开了床帘,正好看见林旗捡起她踢落的枕头拍着。   惊喜来的太快,她眼睛一弯就要笑,然而下一刻想起昨日的事情,赶紧憋住,装作生气的样子道:“你在我房间做什么,我要喊人了!”   林旗把枕头朝她抛过去,目光微微一扫,道:“衣裳穿好。”   姜榆茫然地低头,看见了自己半开的衣襟,脸上一热,忙伸手抓住衣襟,又故意道:“明昌侯府家的三夫人你也敢轻薄,我马上喊人来,打死你。”   “我有事要问你。”林旗忍着她,走到了床边坐下,道,“说完你再闹。”   “你说谁闹啦?”姜榆嘴上嘟囔着,跟着往他身边靠,“你要问什么?”   “周家二老爷是什么样的人?”   姜榆没想到他突然问起周二老爷,想了想才道:“他从不管后宅的事,我与他见面也只是简单问好,从未多说过什么。他为人看着很板正,对子女教导严格,但是很奇怪,几个子女没一个教的好的。”   姜榆答完了,问道:“你问他做什么?”   “随便问问。”什么都没查出来,林旗暂时不想与她说,又问,“老夫人的为人呢?”   姜榆可不满意他这反应,攀住他手臂道:“你不与我说清楚,我不要告诉你了。”   她任性惯了,想起昨夜自己苦等他那么久,突然就不乐意他坐在自己床上了,侧着身子去推他。   不巧的是,林旗耳尖,听见外面有了动静正要起身藏起,见姜榆撞来怕她摔到床下,急忙接住了她。   姜榆撞入他怀中的同时,房门被人打开。   “他又来了!”周明夜急匆匆走进来,猝不及防地看见了相拥着的两人。   姜榆衣衫不整、面色潮红,而林旗虽未见什么表情,手却牢牢地搂在姜榆腰上。   周明夜愣了愣,猛地闭眼,转身朝外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来人   周明夜这半生一直谨言慎行, 与姑娘家相处时时刻谨记自己男儿身份,在姜榆之前,除了她娘孟氏之外, 再没有和别的姑娘家有过接触;与男子相处时, 则暗自提醒自己是女儿身, 从不敢与男人有任何肢体触碰。   唯有一次意外……   方才那场面给她带来了很大刺激, 周明夜久久没能回过神,面红耳赤地在书房呆坐了半晌,书房门被人敲响。   周明夜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抬头望去,正好与林旗打了个照面, 霎时间窘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尴尬了会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管是名义上还是道义上,现在姜榆都是她的夫人。   她是捉奸的,林旗是被捉的那个, 于情于理,都该他忐忑不安才对。   周明夜勉强定神, 神色严峻地看去, 却见林旗神色淡淡, 道:“三日后去禁军任职。”   “什么任职?”周明夜装出来的沉稳瞬间破碎, 惊讶问道。   “整日窝在府中, 你想怎么将功抵罪?”   周明夜惊得站起,眼眸颤动,不可置信道:“你、你当真愿意帮我?”   “算是报答你当初救了音音。”林旗说完不顾周明夜反应, 转身就走, 可是到了门槛处又停下, 背对着她低声道,“也是为了和离书。”   在去保州的路上,两人有过一次简短的交谈,双方对彼此都有抵触,林旗只是与她说了侯府有不轨之人,其余的是一个字也不愿意多与之交谈。   这是两人第二次谈话,内容依旧言简意赅,可周明夜却浑浑噩噩,长久未能回神。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施以援手,虽然对方另有目的。   这也从另一方面证明了姜榆是对的。   周明夜急匆匆追出去,外面天光已大亮,丫鬟们来来往往,根本就没有了林旗的身影。   她左右张望了会儿,引来了丫鬟,“少爷在找什么?”   周明夜木然摇头,僵硬道:“少夫人起了吗?”   “还在梳洗呢。”丫鬟道。   姜榆起床后简单沐浴了一下,洗得清清爽爽,又慢吞吞描妆梳发。   其实她原本该去给周老夫人晨昏定省的,刚嫁过来的时候折腾了三五日,就当着众人晕倒了。说是夜间照顾周明夜疲惫不堪,实在撑不住了。   周老夫人要面子,怕被人说苛待大房,就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姜榆正悠悠对着铜镜戴朱钗时,周明夜等不急,自己找了过来。   明明是周明夜自己的房间,她现在进来却十分不自在,尤其不敢往那张床上瞅。   姜榆胆子那么大,又与林旗两厢情悦,谁知道这两人都做了些什么?   周明夜一进这屋就想起方才的画面,想说的话卡在喉头,好久没能说出来。   姜榆倒是十分自由,脸上抹了薄薄的胭脂,看上去春风满面、娇艳欲滴,打发丫鬟们下去了,扭头望着周明夜,道:“谁又来了啊?”   周明夜被问住了,“什么谁又来了?”   “嗯……”姜榆水润的眼眸转了一圈,落在勾起了帘帐的床榻上,瞧见周明夜又红了脸,她抿着嘴笑起来。   虽然她与林旗什么也没有,一整夜最近的距离也就是林旗抱了她那一下,但是她高兴别人误会。   相处这么久,周明夜对她还是了解的,这时候她越是表现得不自在,姜榆就越开心。   她咳了一声,把那画面从脑海中驱逐出去,终于想起她最开始找姜榆还是为了什么事了。   “乔海又来了。”   孟氏曾被身边的心腹嬷嬷背叛要挟,嬷嬷有个儿子,名叫乔海,年近四十,发妻早早去世了,自己又瘸了条腿,只一人带着个七岁儿子生活。   嬷嬷还在时,孟氏可怜她,不仅不曾亏待她,还时常给她赏银去补贴家用,结果反被她威胁。   嬷嬷在雨天意外摔死后,孟氏与周明夜都松了口气,但是没缓和多久,乔海就找上门来了。   母女俩被吓得半死,好在乔海似乎并不知晓周明夜女儿身的事情,憨笑着送来了乡下采的新鲜果子。   周明夜好歹是男儿装扮,比孟氏镇定几分,与乔海聊了几句,套出了他此行的目的。   “小的年纪大腿脚又不灵便,还有个儿子,缺个婆娘照顾,我娘去世前说夫人有意为小的做媒……”   周明夜人都要傻了,那时孟氏的嫁妆几乎全被嬷嬷坑走了,想起嬷嬷就夜不能寐,怎么可能会愿意给她儿子说亲?   “不是说姑娘都找好了吗?十五岁,生辰八字是庚申年腊月……”   乔海报了个生辰八字,话音刚落,周明夜瞬间震颤了一下,而屏风后偷听的孟氏则是脸色一白,险些晕了过去。   他所说的生辰八字与周明夜的一致,而那时的周明夜,正是十五岁的年纪。   嬷嬷留下的阴霾尚未完全清除,乔海重新黏了上来,唯一让人庆幸的是他并不知晓周明夜就是他娘所说的那个给他做续弦的姑娘。   孟氏又一次起了杀心,可是她没有能信任的人,更没有胆量,也不敢真的沾上人命,最后只能把乔海诓骗了过去。   乔海身残人丑,没有营生的能耐,更奇怪的是嬷嬷从孟氏这里讹诈过去的钱财他竟然一无所知,依旧带着儿子过着贫困的生活。   他每隔一年左右就来求见一次孟氏与周明夜,打着的还是知恩图报、感谢孟氏对嬷嬷多年照顾的名号而来的。   孟氏有苦难言,硬生生忍了这么多年。每次乔海来的时候,她都如临大敌,后来都以周明夜病重为由,再也没让她去见过乔海。   这一日大早上孟氏就收到了门房的消息,说乔海又来了,惊慌之下,赶紧让人来告诉周明夜,让她千万不能去前院。   周明夜一时惶急,满腹心事无处说,急忙来找了姜榆,这才有了晨起时那一出。   姜榆见她几句话的功夫已面无血色,蹙眉思索了会儿,道:“以前不教训他是因为没有人手,现在怕什么?随便捉住他一个错处,让护卫把他教训一顿扔出去就是了。”   周明夜听得茫然,姜榆又道:“现在咱们手里有人了,还与他讲什么道理?”   姜榆说罢,到窗边喊来了护卫。   这会儿外面守着的正是江鸣,一脸苦相地过来了,听了姜榆的吩咐,疑问道:“这个跛脚男人不是忠仆的儿子吗,怎么要为难他?”   “因为我就是一个坏姑娘啊。”姜榆眯起眼,哼笑一声道,“我就喜欢为难人,尤其喜欢为难那些多嘴质疑我、不听话我的话的人。”   “是,属下马上就去!”江鸣当即老实去做了。   事情吩咐下去,姜榆却没跟着放松,她还在想事情。   “嬷嬷从你娘那里讹诈过去的银钱真的没有留给乔海?”   周明夜肯定道:“没有,乔海有赌钱的恶习,半分银钱都藏不住,不然也不至于穷困至此。”   “没有留给唯一的儿子,她也没有别的亲人或者来往密切的人,那会把东西给谁了呢?”姜榆撑着下巴苦思冥想。   周明夜叹气,“也许是怕乔海拿去赌钱,所以自己藏起来了,结果她死得突然,没来得及告诉乔海。”   这是最合理的推测了,了姜榆总觉得哪里不对,然而又想不出具体是什么问题,最终只能暂且先这么认为了。   作者有话说:   晚上出去吃饭了,小地方的夜市摊真好吃。   更新少了点,明天补上。 第44章 、娇娘   周明夜根本不敢担任什么官职, 她怕罪名越滚越大,到最后无法脱身。这次去禁军也是犹豫再三,那边全是男人, 她不敢过去。   “我问过了, 就是记录名册、抄写通告的活, 会写字就行。”姜榆劝道, “不起眼的,只要是个读书人就能做,事儿也不多,放心去吧。而且调令里可不止你一个人,不用担心。”   紧张了几日, 周明夜还是去了,如姜榆所说,负责誊写花名册是个小差事,同去的除了她还有几个不受宠的公子哥,其余的就是禁军中找出来的识字的人了。   里面也没有人管, 想誊写就誊写,不想的话躺着睡觉都成, 就是有一点, 官署里看得紧, 除却来回通道与抄写用的小院子, 别处不许走动, 小院外随处都是带刀禁卫。   有个公子哥不信邪非要去别处逛逛,禁卫什么也没说,直接一刀横在了他脖子上, 血当场溅了一地。最后是被人抬回家去的, 死生不知。   周明夜心惊胆战, 仔细观察了一整日,终于确认他们只是个摆设。想来也是,涉及禁军的事情怎么可能交给他们这些人来做,真正做事的,都是里面的那些人。   她在这里依然是挂个名的闲差,继续保持低调,根本没人注意到她,连明昌侯府的人都不知道她被调到了别处,除了孟氏根本就没人来问一声。   到了下值的时间,来接她的马车帘子一掀,露出了里面的姜榆。   “来接你啦!”姜榆笑盈盈道。   接了两日,第三日起,马车正常来,但是里面的人不在了。   “音音人呢?”周明夜问。   护卫面不改色道:“回府前会回来的。”   ……肯定是找林旗去了。   周明夜无奈地叹了口气,吩咐护卫沿着护城河绕一圈再回府去。   .   姜榆的确是去找了林旗,她这几日打听了些平昌侯府的往事,想来告诉林旗,也是要看看府中整修成什么样了。   “还有哦,我总觉得那个乔海有问题,你再让人去查查他。”   那日江鸣暗中动手,让乔海冲撞了拄着拐在院子里散心的周意辰。周意辰一看见他的跛脚就觉得晦气,让人把他打了一顿赶出了府。   姜榆只有那几个护卫,既要保护人,还要帮她跑腿,不够用的,就把这事给林旗。   她去看了林玖,又把正事说完后,就想要折腾林旗了,可惜的是,这时候下人传话说温絮之过来了。   周明夜总是装病,宫宴等去的少,姜榆自然也很少去,因此还从未见过温絮之。她还记得呢,都是因为这个温絮之,周明夜才不愿意她把事情真相告知林旗。   “我让人送你回去。”林旗道。   姜榆跟着他到了前厅,摇头拒绝,“不回,我要偷听你们说什么。”   她脸上蒙着面纱,在厅中绕了一圈。厅堂最里侧有个通往庭院的小门,用屏风挡着,一般情况下没人会注意。   姜榆自觉吩咐府中丫鬟道:“给我备上糕点与清茶,任何人不许透漏我的存在。”   她这一日是傍晚时来的,脸遮得严实,但支使府中人毫不客气,不仅对着府中指指点点,还理直气壮地要求林旗做这个那个。   府中丫鬟们被支使习惯了,想也没想就赶紧应下了,应完了才记起去看林旗的脸色。   林旗点头让丫鬟们照做了。   温絮之被下人领进来,先是左右张望了下,再摇着扇子坐下,道:“一段时日没来,你这府上怎么变了这么多?我方才见前面还栽种了罕见的白莲,那水榭闲亭的可不像是你的喜好。要不是知道你身边没人,我都以为你这府中是多了女主人呢。”   “林玖不是吗?”   “嗨,她这么小呢,再说了她早晚得嫁出去,哪能算得上主人家。”温絮之随口说着,端起茶水吹了吹。   温国公府中子女众多且嫡庶分明,他居长居嫡,下面的弟弟妹妹都得仰他鼻息,尤其是府中的庶妹,为了求得一门好亲事,对他是又敬又怕,他早就习惯了。   可这话听得林旗皱起了眉,屏风后的姜榆也不悦地从缝隙中扫了一眼过来。   林旗无意与他多言,简略道:“上次你放过了周明夜,多谢。”   说的是周明夜去保州那会儿,温絮之原本打算路上发难,最后给了林旗面子收手。   “这算什么。”温絮之放下茶盏,重新打开了扇子,惬意地摇着道,“我就是不明白,周明夜那病秧子夺了你未婚妻,你竟然还要护着她,你是怎么想的?”   “你为什么这么厌恶周明夜?”林旗不答反问。   姜榆一下子竖起了耳朵,这问题就是她让林旗帮忙问的,温国公府与明昌侯府有仇怨可以理解,但是温絮之格外针对周明夜是为什么?   姜榆问过周明夜,但是她支支吾吾,一直没能说清楚。   以后若是周明夜得以恢复女儿身,多半会与明昌侯府闹僵的,那时候她可就没有了靠山,万一温絮之再伺机欺辱她,那周明夜可就毫无还手之力了。   姜榆想先把恩怨弄明白,以防万一。   温絮之的声音一下就冷了下来,嘲道:“你就当我是看不惯他那娘娘腔的样子吧。”   林旗侧目看他,道:“凡事总得有个原由。”   温絮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又青又白,好一会儿,怒道:“他这人看着手无缚鸡之力,其实全是装出来的。当初他在彩月楼里与人厮混,可是翻云覆雨不知天地为何物!”   林旗面色微变,他没去过彩月楼,但京中有名的风月场所,他还是听说过的,前些日子还总有人想要邀请他去。   姜榆管那些去青楼的人叫做脏男人,与这种人说话都嫌脏,怎么可能容忍周明夜往那里去?   “什么时候的事?”   “好几年前了,我亲眼所见,不然就他那不男不女的样子,我还真要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男人了。”温絮之咬牙切齿地说完,又道,“那姜家小姐自以为嫁进了侯门,对他鞍前马后地照顾,殊不知周明夜成亲前就在外养了个美娇娘,藏的是谁也找不着。”   林旗皱眉,继续问:“什么美娇娘?你见过?”   “就是当初与他在彩月楼厮混的那个美妓,那日之后就被他带走藏了起来。”   温絮之说完这句,接着恨恨道:“若是让我知道她在哪儿……”   之后他便不再多说一个字,饮完一盏茶水,平复了下情绪,把话题拉回最初,道:“我就不绕圈子了,今日来找你是有事要问你,你可有成亲的想法?”   林旗原本正想着周明夜的事情,若是他早有心仪之人,因为心仪之人出身差,才与姜榆假意成婚,倒也说得过去了。   正思索着,听温絮之这么问,林旗余光往漫不经心地往旁边扫去,答道:“有。”   温絮之愣了下,“你有想迎娶的姑娘了?是谁?”   未得到答案,他有些遗憾,道:“可惜了,我姑姑有意与你结亲呢。宣仪郡主你可见过?样貌自不必说,家世与性情也是一等一的好,你要娶的是哪家姑娘?可比得上她?”   这几个问题林旗一个也不想答,问:“可还有别的事?”   “没了,我今日就是专程为这事来的。”   林旗即刻喊人送客。   外面天已见黑,再耽误下去,姜榆就回去太晚了,况且按她的性子,听了温絮之方才提了宣仪郡主的那番话,一定又会借题发挥,耍赖不肯走的,哄她都要好久。   打发了温絮之,屏风后却迟迟未见动作。   林旗走过去,去见姜榆端坐着,细细的柳叶眉向着眉心拢起,小桌前摆着的茶点几乎一动未动。   听见动静,姜榆抬起了头,好似才反应过来,满是疑惑地问:“明夜去青楼了?还与……厮混?”   停了一停,她又重复道:“不知天地为何物?”   “温絮之亲眼所见?”姜榆这一句语调扬起,迷茫地望着林旗,“是我听错了,还是温絮之他眼睛出了问题?”   姜榆自打听见这事之后,神智就没回笼过,她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   温絮之是亲眼看见周明夜与人厮混,所以确认她是男子的?   他与周明夜结仇是因为一个青楼女子?   这怎么可能!   姜榆完全懵了,说着男女之事不仅毫无羞赧,连一侧面纱从耳上垂了下来也没察觉,更没看见林旗沉下的眼眸。   “怎么可能呢?”姜榆喃喃道。   林旗已盯着她看了许久,见她眼中心里全是周明夜,他垂在身侧的手掌抓握了下,关节处发出“咔咔”的声响。   片刻后,声音中没有任何情绪地道:“有人想给我做媒。”   姜榆终于从周明夜的事情里抽回了思绪,但也只是一瞬,瞄了他一眼道:“不是已经拒绝了吗。”   她眉心重新写满浓重的不解与担忧,倏然起身道:“好了,送我回去吧,我得好好问问明夜。”   姜榆站起来就往外走,没有往常的不舍与纠缠,看着是恨不得立马回到周明夜身边。   她往外走了两步,发现林旗分毫未动。   “快走啊。”姜榆满脑子都是周明夜,还没发现他的异常,伸手抓住他手臂催促道,“明夜怎么可能与人有染?这事简直太荒谬……”   “周明夜与人有染,在你看来很荒谬?”   姜榆“嗯?”了一声抬头,终于发现他不对劲了。   林旗低头看着她抓着自己胳膊上的手,声音平静道:“还是说这事发生在周明夜身上,再脏你也忍受得了?同吃同住那么久,现在知晓了也不会觉得恶心?”   “啊……”姜榆听出来他这是吃醋了,眼眸一亮,心中打起了坏主意,故意道,“明夜她不一样的……”   才说完,眼前暗了下来,然后腰间一紧两脚离了地。   姜榆惊呼一声,本能地抓紧了林旗,被他抱着坐到了小桌上。   林旗离她很近,挤进了她腿间,低头粗声逼问道:“若是我也与别人有染呢?你是嫌弃我,还是如这般袒护?”   姜榆被他方才的动作吓了一跳,现在还离这么近,让她的心咚咚跳着。私心也是想要看林旗吃醋,于是她只是拍着心口,低头没答话。   “说话。”林旗一手抓在她腰上,另一手去捧她的脸,强迫她抬起头来,冷声道,“回答我。”   可姜榆这一抬头,水润的双眸直直撞入他眼中,肤白胜雪,鼻尖微红,唇珠上好似沾了水一样带着盈盈水光。   林旗喉头一紧,捧在她颊上的大拇指突地一偏,指腹擦过她嘴角,从唇缝移过,落在了那诱人的唇珠上。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滋味   落日余晖从窗缝中透出, 扑落在姜榆卷翘的长睫上,她眼睫颤动了下,双唇微微开合, 在那粗糙的指腹上摩擦了一下。   阵阵痒意从指尖传到心头, 像是羽毛轻轻骚动。   林旗的呼吸骤然间乱了, 压在她唇上的手收回来了, 落在她腰上,抓在她腰上的另一只手却猛地绕到她身后,带着她又往桌上移了几分。   桌上杯盏被推开,碰撞着摇晃了几下后稳住。   “再说一遍,说你真的不喜欢周明夜。”林旗嗓音低沉道。   姜榆两手按着他手臂, 见他眸中燃着两簇火苗一样,有点吓人。   后背上的手掌热气腾腾的,让她很不自在。姜榆扭了下腰,想继续这样,又觉得有点心虚害怕, 眼波泛动,含糊道:“……就是你说的那样了……”   模棱两可的话并不能让林旗满意。   林旗紧盯着她, 急促的呼吸扑在她脸上, 缓缓道:“禁军的名册被人动过手脚。”   厅中寂静, 好一会儿, 姜榆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霍然一震,抬头迎着他的视线,双眼亮晶晶道:“你让明夜去, 是想借她的口提出这个问题, 把功劳推给她是不是?”   不管禁军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出现了漏洞, 这毫无疑问是关系到皇城安危的大事,如果功劳落到周明夜身上,就算妄图篡取爵位的罪名不足以完全抵消,周明夜母女俩至少也是不用死的了。   姜榆开心坏了,她等了这么久,终于看见了点希望,再看林旗时,眼中就带了点娇媚。   但林旗神色冷漠,道:“我也可以说是他动的手脚。”   “……”正欢喜的姜榆惊了一下,急道,“你说什么呢,不是说好了要帮她的吗?”   “我答应帮她的前提你知道的。”   姜榆明白了,有的男人禁不住刺激,一刺激就要发疯。她明知道林旗这是因为她方才的反应吃醋了,却还想继续,看他能醋到什么地步。   大不了,等会再哄回来嘛。   姜榆并不觉得会出什么事,做出沉吟的模样,而后眼睫扇动着,声音充满诱哄道:“事情我都与你说清楚了嘛,不然我做什么要日日缠着你?说了等她的危机解除了,我就与她和离嫁给你的,不会骗你的……”   林旗目光一沉,抓着她手臂道:“你好好说话!”   姜榆本来装得很好,可是越看林旗的脸色越觉得好笑,一个没忍住露了一声笑,让原本满是不轨算计的声调瞬间泄了气。   把林旗耍了一顿,她觉得好玩,坐在桌上笑得前俯后仰,要不是林旗搂着她的腰,她能直接倒在小桌上。   悬空的两只脚也随着上身的动作晃来晃去,不时踢在林旗腿上。   原本快被妒火烧得失控的林旗脸色发黑,威胁质问的话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   姜榆越是笑,他心里憋着的气越是没处撒,只能桎梏住她道:“不准笑了。”   可姜榆根本就不会听他的,依旧仰着脸大笑。   林旗忍无可忍,把她往前一楼,手掌从她下巴处捏住了她两颊。   姜榆被捏得嘴巴嘟了起来,登时笑不出来了,拽着他的手使劲摇头,口齿不清道:“松手,不准捏着我……”   她摇着头挣扎,可是怎么都摆脱不了,刚开始还嘻嘻哈哈地闹着,一直挣脱不了,脾气马上就上来了,瞪眼哼了一声。   林旗松开手,气也不是,妒也不是,什么情绪都被她搅和没了,只能咬牙道:“姜音音,你怎么跟个小疯子一样?”   姜榆正揉着被他捏痛的脸颊,闻言随手一巴掌拍在他胸膛上,“你才是小疯子呢!”   但这事到底是她占了上风,姜榆很快重新开心起来,手臂往他脖子上搂去,眉眼含羞道:“你方才是不是又怀疑我在利用你了?”   林旗要被她气死了,根本不想理会她。   “我要是利用你,才不会表现得这么明显呢。”姜榆把他往下压来,振振有词道,“再说我要是不喜欢,才不会愿意和别人有肢体接触呢……明夜不算,她的事以后才能与你说。”   姜榆摇着他让他看自己,嘟囔道:“哎呀,你快点帮她!快一点!听我的就好了呀!”   林旗简直要被她晃晕了,去掰她手臂,她就是不撒手,又道:“天天说我小心眼,其实你才是最小心眼的那个,我不就没有因为别人给你做媒生气嘛,你就这样了,谁小心眼啊?”   姜榆撅嘴想了想,傻笑了一声,人几乎是吊在林旗身上,不怀好意道:“那我要是跟别人亲亲了,你是不是要发疯了啊?”   她连说了几句,林旗一句都没理,就开始撒娇了,“说呀,你说,会不会发疯啊?嗯?到底是谁小心眼?你快说呀。”   林旗被她逼问着,想脱身都脱不了,耳边嗡嗡的,让他想堵住姜榆的嘴。   这会儿他才意识到是他想多了,就姜榆这性子,不是吃定了他,才不会这么跟他耍无赖。   他被闹得没法了,再次弯下腰想去掰姜榆环在他脖子上的手臂,结果刚俯下/身,毫无防备之下,姜榆朝他贴了过来。   橘色的夕阳忽地被人挡住,他唇上一热,柔软的触觉从相触的地方,转瞬间传至四肢百骸,让他浑身肌肉顷刻间僵直起来。   然而那带着馨香的柔软双唇在他刚感受到,就快速往后撤离。   他下意识追逐,力气没能控制住,直接撞了上去,让姜榆发出了一声痛呼。   进犯的动作太猛烈,桌上糕点与茶盏因为他的动作被扫到,在桌上滚了两圈,“噼里啪啦”几声摔在地上,碎瓷声响成一片。   然而并无人理会。   姜榆方才是看见了他弯腰凑近,心血来潮突然就亲了上去。   她自己也是毫无心理准备的,碰到了才知道脸红,浅碰一下就羞涩地想要退开,但是上前容易,离开就没那么自由了。   姜榆觉得自己像是误入狼口的兔子,被利爪按着,被凶狠地撕咬。   她有点喘不过气,人宛若被捆绑着扔进了沸水中,动不了,嘴巴被堵着更出不了声,只能徒劳地“唔唔”求饶。   她急喘着往后躲,越来越往桌上移,被抓着撑在桌面上的手触到了方才打翻的茶水。   大概是这样亲着不顺畅,姜榆还正摆头试图躲避时,扣在腰上的手忽地往上移去,沿着腰线滑到了她腋下。   手掌很大,虎口卡在她腋下,掌际斜斜地覆上了从未被别人触及过的柔软。   姜榆剧烈地打起了哆嗦,猛地蜷缩起十指,一只手死死抓着林旗手臂,另一只手指尖划过桌面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林旗本意并非如此,他原本只是想掐着姜榆腋下将人往前提,好让姜榆坐得更高一点,方便他亲吻。   可压抑了多年的感情一朝得到释放,如饿狼出笼,将他神智冲撞成碎片,他行为不再受他控制,脑中只剩下尽情掠夺的凶蛮了,那放肆的手掌始终未再挪开。   姜榆几乎要被陌生的感觉击垮了,仓惶失措间,泪水被激出,垂着的双脚也绷直了胡乱踢踹起来,无意间踹翻了一旁的椅子,这一下动作有些大,弄出来“咚”的一声巨响。   屏风后的两人一个意乱神迷,一个几近窒息,都没注意到外面的动静,直到有声音从屏风外传来——   “将军?是你吗?”   丫鬟的声音倏然将林旗震醒,紧黏在一起的唇缓缓分开,林旗声音喑哑道:“出去。”   “啊?”正朝里来的丫鬟愣了一下,急忙止步道,“是。”   等脚步声离远了,姜榆扯开还停在她腋下的手掌,狠狠在他掌际咬了一口,然后踢了他一脚,捂着嘴巴小声呜咽起来。   鬓发微乱,眼角垂泪,两片唇嫣红水嫩的姑娘衣裳也乱了,又哭又喘,有点接不上气来,看着可怜极了。   林旗看着她这模样,心中的恶念蠢蠢欲动,呼吸更急,上前一步重新将她抱进了怀中。   姜榆正狼狈,哪里肯让他碰,当即挣扎起来,奈何这会儿林旗也在欲念的边缘,擒住她双腕扣在了身后,姜榆被迫挺着腰被他按在了怀中。   “别动。”林旗身躯紧贴着她,声音如绷直的弦,低低地响在姜榆耳边。   姜榆又哆嗦了下,带着哭腔道:“你、你不要脸!”   “我早就说过,你怎么对我,我就如何还回去。今日也好,以前也罢,亲亲抱抱从来都是你主动的,我只不过是还回去一点,怎么就不要脸了?”   姜榆从未有过这般情动,陌生的情绪如浪潮铺天盖地地将她淹没,她难为情,又觉得林旗粗鲁不心疼她。   连嘴巴里也怪怪的,又疼又酥麻,更不用说被他手掌碰过的地方了,怪异极了……   姜榆想缩着身子把自己挡起来,却没有自由,她被人按住了,女孩子柔软的身躯撞在坚实的胸膛上,让她觉得有点疼。   可是她没脸说,挣了挣手腕,泪眼朦胧道:“我哪有这样亲……我也没有、没有……”   姜榆说着说着卡住了,她确实没少往林旗胸膛上拍打,可男女之间就是不一样的啊!   她自暴自弃地闭上眼道:“都说了不能那样抱女孩子!”   林旗细细亲吻着她发顶缓解冲动,屈起手指给她擦着眼泪,低声道:“你已经答应了要嫁给我。”   “那也不行!”姜榆委屈道,“你还不松开我,我手疼!”   林旗松开她,她立马一个巴掌朝着林旗打过去,不偏不倚扇在他脸上。   姜榆被亲的没了力气,巴掌声音大,但其实并不重,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红色印子。   被打的人还没有什么反应,姜榆先惊到了,“你怎么不、不躲?”   “我做了过份的事情,该打。”林旗边说,边把她横抱起来,“但以后还会这么做。”   姜榆双脚离地,完全不知道他想把自己抱去哪儿,又是想做什么,惊慌道:“你不能乱来!”   “之前我不让你乱来,你听话了吗?”林旗反问。   姜榆哭着道:“就是只有我能乱来,你不能!”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而我只能任由你摆布,不能还手?”林旗再次与她确认。   姜榆眼中泪花闪闪,抿着微肿的唇,小声但理直气壮地“嗯”了一声。   “没有这样的道理。”   林旗说完,在她开口之前又道:“我想通了,不管你对周明夜是什么感情,你我早晚都是要成亲的。迟早是夫妻,又是两情相悦,没必要守着死礼。”   姜榆听得瞪大了眼,她就是知道林旗守规矩才敢这么放肆的!   而林旗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早知道是这种滋味……以前就不忍了……”   他说着,低头在姜榆额头亲了一下,亲昵道:“今晚不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强调:女主先撩拨的,男主吓唬她的,“晚上不回去”也不会发生什么。   造成不适的话我先替男主道歉,对不起。   【无完美人设,所有角色均无上帝视角,古代背景言情小说,请勿代入现实。】 第46章 、床榻   姜榆倒抽一口凉气, 震惊地脱口而出:“现在不能洞房!”   她被横抱着,脑袋枕在林旗肩头,说完就觉得林旗身躯震颤, 定睛看去, 恰好看见林旗抱在她肩后的手抬了起来, 扯着厅门口的纱帐一拽, “撕拉——”一声,纱帐被扯下一块,轻飘飘地落在了姜榆脸上。   薄薄的纱帐遮挡住视线,使姜榆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偏了下头,伸手去扯覆在脸上的薄纱, 林旗已抬步走向侧边小厅门,最后一步迈出去时低声问:“为什么不能?”   “当然不能!万一、万一……”姜榆咬着嘴唇说不出来,吭哧了会儿,已经被抱着出了厅门。   日光已经不见了,天色微暗, 庭院中的槐树枝叶繁茂,在夏风中哗哗作响。   已有下人爬上梯子去挂烛灯, 瞧见林旗抱着个姑娘从厅中走出来, 赶紧扭头当没看见。   这个姑娘府里下人不认识, 也没见过她的真面目, 但谁都知道她不一般, 不仅林玖喜欢她,林旗也事事由着她。   刚被那样过份地亲过,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这么抱着, 姜榆不敢出声了, 明知道脸被遮挡住了, 还是赶紧闭上了眼。   她紧张惧怕,心跳如擂鼓,两只手紧紧攥着林旗领口,想着待会儿怎么拒绝他。   她本以为只有那种亲密的事情才恐怖,可谁知道只是亲亲碰碰就这么吓人呢?那再进一步不是更要人命了吗?   姜榆两臂缩着挡在胸前,脸红得能滴血了,光是想一想林旗想要做的事情,人都快要烧起来了。   她被碰一下就感觉快死了,现在身上还阵阵发烫,被碰过的地方又疼又痒,她想去碰一碰,可是不好意思动手。   只是这样她就心跳得快从胸口跃出来了,还会忍不住哭,太丢人了,绝对不能再多做别的了。   姜榆惊诧惧怕的同时,心里还诡异地生出了一丝刺激感,但是被她忽略了。就算……就算要再进一步也得她主动,不能让林旗来吓她弄哭她。   走了一小段路,前方传来兵器交接和叫好的声音,同时还有老管家苦口婆心的劝说:“去前面校场行不行?这才修好的石桥,下面的流水跟小姐院子里的池塘是通着的,别把小姐养的鱼弄坏了,换个地方打吧……”   兵戎声和爆喝声没有丝毫的停顿,“碰”的一声响,接着是石块碎裂的声音。   “……哎呀!行行好吧!往一边去……”老管家苍老的声音欲哭无泪,声音都快随着被打裂的假山一起碎开了。   姜榆被吸引了注意力,从林旗肩上探头,隔着薄纱看见了前方一群人围在一起,隐约可见人影闪动,可怜的老管家矮了那群武将一头,怎么都挤不进去。   “别出声。”林旗低头在她耳边叮嘱了一句。   现在这样子姜榆当然不敢出声了,那都是些大男人,她可不想被人围观。   林旗抱着她脚步平稳地从一众人身后的长廊里走过,未曾遮掩,存在感这么强的一个人,像一阵风似的掠过,一个人都没惊动。   拐进后院的前一刻,姜榆歪着头从他肩上又往那边看了一眼,见老管家垂首顿足,而人群中又是一阵喝彩声。   拐了个弯转进洞门,后院里比前院精致多了,白墙红柱,廊下鹅颈椅外是错落的怪石与矮树,院墙后有一颗高大的银杏树。   林玖怕黑,所以后院里挂着许多灯笼,十步一盏,影影绰绰。   姜榆淡茶色的云纹湘裙低低地垂着,随着林旗的动作荡来荡去,一下下扑在他腿上。   迎面对上几个丫鬟,丫鬟们瞧见两人具是惊诧,个个低眉敛目不敢乱看。   再往里转了个弯,丫鬟们就彻底不见了人影,这就是到了林旗住的地方了。   林旗把姜榆往上掂了下,低头道:“人人都催我成亲,成亲到底有什么好的?正好今日让我尝尝那滋味。”   姜榆刚被老管家的事分了心,正想着那群武将欺负人的事情,听见林旗这么说,迟钝地想起来自己现在的境遇,顿时重新紧张起来。   “不能……”   林旗抱着她从前厅走到后院,步伐丁点儿不受影响,大步进了寝屋,道:“能的,想来周明夜是不会介意的。”   寝屋里没有点灯,就着外面院子里的光能看见里面装饰很简单,姜榆飞速扫了一眼,脑子里还没能想出拒绝的理由,已经被抱进了里间。   林旗的床榻比姜榆的大多了,里间光线更弱,显得掀着床帘的拔步床像是张开的巨兽的嘴,黑漆漆的,等着姜榆跳进去,一口将她吞下。   姜榆身躯一缩,抓紧林旗的手臂,急道:“我要回家去,我不跟你待一起了!”   林旗没回答她,三两步走近,弯腰松手,在姜榆落到床榻上时顺手推了一下,姜榆被迫在床上滚了一圈滚到了里面。   拔步床三面都被遮挡住,唯一的出口在林旗那,他立在那,将整个出口挡得严严实实。   姜榆快要吓傻了,眼睁睁看着林旗膝盖抵在床榻上朝她逼来。   他五官看不清,只有鼻梁的轮廓格外显眼,动作迅疾粗鲁,带着沉重的压迫感。   姜榆本能地往后缩,被他扑来擒住腰身的瞬间,浑身打颤,吓得眼睛一闭,差点尖叫出来。   “是你一直在撩拨我的,总刺激我让我吃醋,不就是想看我为你失控吗,现在这样,怎么不可以继续了?”逼仄的空间将林旗的声音衬得阴森森的,他逼问着,“给我一个理由。”   姜榆四肢发软,再也不敢造次了,颤巍巍地睁了条眼缝,见林旗作势亲来,急忙偏头闭上,哭丧着脸道:“我害怕……”   “现在害怕不能做,若是以后成亲了仍害怕,难道还不给做?”   “那、那得我来才行……”姜榆说着乱七八糟的话,不管林旗听懂没有,哭唧唧道,“而且,万一、万一怀了娃娃怎么办?”   姜榆说完感觉腰间的手传来微微震动,像是憋不住笑一样,她抬头去看林旗,视线被吓出的水汽模糊了,看不清晰。   林旗的声音平稳地传入耳中,“怀了就怀了,吃明昌侯府家的饭,穿他们家的衣裳,花他们家的银子养咱们的娃,不好吗?”   “那你就得听你的娃娃喊别人爹了……”姜榆要哭不哭的,“你能忍得了吗?”   林旗忍不了,暗笑了下。   他放在姜榆腰上的手绕至她身后,将她往下拽了下。姜榆惊叫一声往下坠去,被他护着脑袋平躺到了床上。   “那好吧,我只能再忍一忍了。”林旗低笑着搂住她,微微压在她身上,在她眼睫上轻轻亲吻几下,道,“那你也要收敛一点,不然说不准哪一天我就失了控,到时候可就顾不得娃娃的事情了。”   姜榆僵硬地点了头,听见他的笑声,眉头一紧,怀疑自己是被他耍了。   可她第一回 见林旗这么粗蛮地轻薄她,不确定现在他是说真的还是在说笑。   犹豫了会儿,脸上被不断的亲着,痒痒的,但林旗的动作也就仅限于此了,一点儿没做出别的举动,手除了不时地在她腰间摩挲几下之外,再没有往别处移。   姜榆越想越觉得林旗是吓唬她的,可是现在这样的场景,她不敢作怪,万一是来真的呢……   姜榆僵硬着身躯让林旗抱着亲,不敢做任何反抗。   黑暗中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地传来敲门声,女孩子柔弱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哥哥,我听人说音音姐姐在你这里,她没有走吗?还在你这里吗?”   姜榆终于有了理由推拒他,急忙把两手抵在他胸口,紧张道 :“你还不快让我出去?”   “嗯。”林旗抚着她脸颊,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翻身让开道,“出去吧。”   姜榆眼前开阔了起来,急忙拉扯着衣裳坐起,可是林旗枕着双臂屈膝躺在外侧,她想下床去,要么是林旗让开,要么就得从他身上跨过去。   姜榆有点为难,掀着眼皮偷偷瞅他一眼,见他合着双目没有任何表示,完全不知道姜榆的窘态一般。   抠了抠手指,姜榆试探着抬手推了推林旗的腿。   林旗高高翘着的腿被她推得晃动了一下,但并未放下,依旧将床边挡得一条缝都没留给她。   “哥哥,我可以进来吗?”林玖又在外面问了一声。   姜榆有点急,这样子要是被小孩子看见了可不行,不是教坏了人吗!她又往林旗膝上推了一下,不满地哼了一声。   “等一下。”林旗高声道。   “哦。”外面的林玖乖乖应声,“那我在门口等着。”   姜榆松了口气,却还是为难,道:“你起来,快让我过去。”   “这是我的床。”林旗道。   姜榆有点恼,但是不敢发火,往四周扫视了一圈,确认没有别的出口可以下床去了,找茬道:“你的床脏死了,没脱鞋就能上来,我好嫌弃的。”   林旗道:“嗯,因为我急着生娃娃,忘了给你脱鞋。”   姜榆的脸唰地红了,低着头好一会儿没能抬起来。   揪着衣袖坐了会儿,好不容易脸上的热气消散了几分,她再看林旗,见他闭上了眼,似乎是睡着了。   姜榆视线从他头顶扫到脚底,确认了他腰腹间的位置最低。   她两手提起裙子,小心翼翼地往外爬去,只要不惊动了林旗,可以悄悄地从他身上跨过去。   下了床,开了门,当着林玖的面他肯定是不敢胡来的,到时候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非得把今日受的惊吓全部还回到他身上不可。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思索   姜榆屏气敛息, 悄悄往外挪着,一只脚都抬起来了,动作一顿, 收了回来, 又看了眼林旗。   他依然枕着手臂, 闭目养神没动静。   “旗哥?”姜榆喊了他一声, 见林旗依然未睁眼,仅是喉间发出了一声疑问的“嗯?”。   姜榆抿了抿唇,觉得双唇有点麻木,想起方才他是怎么亲自己的,心中阵阵激动, 忍不住抬手轻轻在唇上摸了摸,越想越觉得浑身发软。   这可不行,她揉揉脸把那感觉抛出脑海,目光凝聚在林旗窄瘦的腰间时,脑中忽地一闪, 发觉一丝不对劲。   林旗都敢这样逼迫人了,肯定还能更过分。   万一他是假装闭眼的, 就等自己跨过去的时候作怪呢?是哦, 不然这时候睡什么觉, 肯定是故意的。   姜榆想了一想若他当真在自己跨过去的时候发难……那画面可真是没眼看。   她双颊烧红, 咬着唇用水雾蒙蒙的眼眸睨着林旗, 踌躇了会儿,侧身去拉扯床里面的薄被。   姜榆把薄被拉到双腿上,慢吞吞展开, 提着边角处往林旗身上比划了下, 然后伸出右手在林旗眼前晃了晃。   林旗没有反应。   姜榆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 重新提起薄被边角,慢慢朝着林旗靠近,在离他半尺距离处停下,而后对着林旗轻轻吹了口气。   “老实点。”林旗像是懒得睁眼,只是这么不轻不重地训斥了一句。   姜榆更觉得他是故意的了,她目光越过林旗看了看床边通往房门的路线,很顺畅,只要落了地,直接就能跑出去。   等了几息,她屏住呼吸继续靠近林旗,余光往外瞟着,只有一只手掌的距离时,忽地把手中薄被朝着林旗盖去,同时往外倾身,想要从他身上翻过去。   可惜的是薄被刚遮住林旗的双眼,就被他伸手抓住。   林旗的力气哪是姜榆能够比拟的,他只是单手拉扯薄被就抢走了操控权,不巧的是薄被另一半压在姜榆膝下,他这么一扯,带得姜榆不由自主地往前扑去。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直接越过林旗,朝着床下栽去。   林旗眼疾手快,急忙揽住她,他本能止住姜榆栽倒的趋势的,可是姜榆头朝下栽去给吓坏了,被揽住后赶紧屈膝稳住自己,膝盖不偏不倚正好抵在林旗脐下几寸位置。   ……   林旗一声闷哼,手上力气失了控,姜榆像是个玩偶似的被他往下压来,半边身子悬空,彻底失去了支撑,惊叫着往下摔去。   姜榆吓得闭上了眼,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未传来,落地前她被抱着转了个身,重重扑在了林旗身上,后脑还被林旗的手掌护着。   她本是想捂着林旗眼睛的,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赶紧问:“旗哥,摔着你了吗?疼不疼?有没有事?”   姜榆想从他身上起来,可是摔下来时薄被缠了在两人身上,她想要挣开薄被,方动了两下,就听林旗发出一声沉重的喘气声。   “磕疼了吗?”姜榆更急着起来了,然而这一回直接被按住后背,被迫伏在了林旗身上。   林旗艰难出声,极力忍耐着,“别动。”   “摔得这么疼吗?”姜榆当他是痛的站不起来了,更慌了。   两人中间隔着成团着的薄被,她每动一下,都好像在对林旗用刑。   林旗忍无可忍,正要一把掀翻她,外面又响起林玖的声音:“哥哥,你们怎么了?谁摔着啦?怎么还不给我开门?”   门外半大的小姑娘音调轻软天真,声音中尽是担忧与疑惑,像是一道无形的铁链箍在林旗身上,让他霎时冷静下来。   林旗深吸气闭眼,克制住冲动,把姜榆制住推开后,捡起薄被搭在胳膊上,垂着的薄被正好将他下身挡住,他哑声道:“出去。”   姜榆刚爬起来,仰头看他问:“你是不是摔着了,哪里疼?”   “不出去,那就继续睡觉,今天一晚上都别想出去了。”   姜榆一哽,红着脸瞪他一眼,转身朝外面走去。   .   老管家得知姜榆今晚要留宿的消息时,眼睛瞪得像铜铃,对着林旗久久说不出一句话,神色由震惊慢慢转为哀痛,最后悲切地抹起了泪。   林旗不知道他瞎想了些什么,也无法与他解释,沉默了下,道:“今晚她与玖玖住一起,别让下边的人往玖玖院子里去了。”   老管家能怎么办呢,只能掩面应下。   晚膳也是在林玖那边用的,就三个人,没让丫鬟伺候。   姜榆还挺喜欢这边府上的厨子的,吃了不少,举止端庄地放下筷子时,林玖跟着她停下,而林旗早已停了手,正在窗前翻看林玖前几日读过的书。   “你让人去和明夜说一声了吗?”姜榆问。   得了肯定的回答,她又道:“今晚不让我回去,那什么时候送我回去啊?”   “明日。”林旗淡然答道。   姜榆见他说这两句话时、还有用膳时都规规矩矩,没再跟两人独处时那样大胆过分,心道他果然是顾忌着小孩子,不敢在林玖跟前乱来的。   她放松起来,转向林玖,拿帕子给她擦了下嘴角,道:“今日我瞧着府里那些个武将总是舞刀弄枪的,可有误伤过你?”   林玖自打她从林旗房里出来就一直跟着她,行为举止什么都跟她学,乖巧道:“没有,哥哥说过不许他们往我这边来的。”   “不该是他们避着你吗?”姜榆不满地皱起脸,她能理解林玖不喜欢外出,可是在自己府上凭什么不能四处走动?自家里,又不是别处,而且现在可不是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时候了。   林玖支着下巴想了一想,眨眼道:“那我明日开始就到处乱逛,让他们都避着我。”   姜榆点头,叮嘱道:“顺便找点事教训一下那几个不听话的,省得他们总是给管家添麻烦。”   林玖没有立即回声,先是小心地看了眼林旗,见他面色没变,才凑近姜榆做贼似的偷摸道:“那我找机会在他们练武的时候往前凑,假装被误伤到了。”   说完又瞄了林旗一眼。   林旗置若罔闻,看着手中的书很是入神。   “不用看他,在自己家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是你的错,谁也不能说你的。”   这两人计划着陷害府中武将,林玖好歹还有一点要避讳林旗的心思,姜榆是丝毫也没有,就差让他也配合了。   林玖见自家哥哥什么也没说,捂着嘴巴偷笑起来。   她喜欢姜榆来府上,也喜欢她教自己做事,垂在桌下的脚愉快地轻晃了几下,脆声道,“我小心点不真受伤,就忍着眼泪装可怜,反正我小,他们不能和我计较。”   姜榆满意地点头,“嗯。”   时间还早,差丫鬟过来清扫时姜榆跟着林玖去了里面,这屋子姜榆很满意,捏捏这个碰碰那个,没一会儿,听见了外面护卫与林旗说事情的声音,隐约听他们提到了乔海的名字。   果不其然,没多久林旗过来与她说起这事来,他让人去仔细盘查了乔海近年来的行迹与接触过的人,没有任何异常。   “难道他真的只是想上门来打秋风?”姜榆还是觉得哪里有问题。   事关周明夜与自己的自由,她怕无意间漏了什么小细节,拄着下巴对着烛灯细细回忆起周明夜说的点点滴滴。   她陷入沉思,兄妹俩都未出声惊扰她,一个捧着脸歪头看她,一个轻声去了外间。   林旗在外面吩咐了护卫几件事,再回来时姜榆仍旧在沉思。他沉默无声地去检查林玖的白日写的大字,只在翻页抬眼时才扫姜榆一眼。   而姜榆从嬷嬷想到乔海,觉得其中有些怪异,但就是想不出是哪里不对劲,苦恼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让兄妹俩的注意力都落到她身上了,可她只是换了一只手撑下巴,继续思索去了。兄妹俩倒是目光短暂地碰撞了一下,林玖先一步移开视线,又去盯姜榆了。   过了会儿,林旗出声问:“与周明夜的欺君之罪有关?”   姜榆回神,点了点头。   林旗道:“他的事情你不能说,我也不强迫你,但是有一点,你想给周明夜将功折罪,禁军的事情并不能完全保证他母子无恙,想要稳妥一点,最好拖别人下水,从中牵制一下。”   这是姜榆从未想过的法子,听得一时愣住。   “明昌侯府不受太后与温国公府待见,周明夜犯了欺君的差错,不管大小,必然会被他们追着清算罪名。”   这句话让姜榆想明白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有时候活罪比死罪更让人受不住。   她脑子灵活,但是没有接触过朝堂上的斗争,顺着林旗的话想了一想,才想通了。   “只是拖人下水也要慎重,掂量下对方地位与处境再决定。”林旗又提醒了一句,问,“明白吗?”   姜榆偏过头看他,与他对视了会儿,懂了。   但是有人不懂,被忽略的林玖小声道:“我听不明白。”   她年纪小,林旗是不想与她解释的,然而姜榆没想那么多,坐在她旁边慢声道:“这意思是,假若你犯了罪,孤身一人没有靠山,就算在理也得遭几分罪。但若是有靠山,总得给你的靠山几分薄面……”   姜榆大胆地给她举例,“好比有人刺杀了皇帝,如果他找了一个王爷做靠山,那他和王府都必死无疑。”   姜榆给她举例的同时,脑内飞速思考着,周明夜女扮男装的事情其实说大不大,全看皇帝一句话……   周明夜的靠山不好找……要防止太后与温国公府推波助澜,最好的法子当然是把他们拖下水。   太后不好接触,但是温国公府好接触,尤其是他们府上的大公子温絮之,有太多接近的法子了。   姜榆心里有了模糊的计划,人就轻松了,拍着手掌道:“我知道怎么做了,现在就差一件事还得和明夜确认下……”   她拉拉林旗的袖子,问:“明日一早送我回去吗?”   “嗯,明日一早送你走。”林旗暼她一眼,合上林玖的书,若有所指道,“时间晚了,该睡了。”   说完,朝着姜榆走来。   姜榆看着他逼近的挺拔身影,瞬间想起白日里的事,起了身鸡皮疙瘩,急忙牵起林玖道:“哦,要睡了,那你快走吧……我们姑娘家要洗漱了,你快走……”   好不容易把他赶出去了,结果一回头,林玖睁着天真的双眸问:“音音姐姐,你怎么忽然怕起哥哥了啊?”   姜榆被说得气血直往脸上冲,硬着头皮道:“我才不会怕他呢,只有他怕我的时候……你小孩子家,不许胡说八道!”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小了   姜榆做过最骄傲的事情有两件, 一是把一只所有人都说活不了的濒死白猫养得白白胖胖,二就是早早地给自己挑了个武力高强、对自己百依百顺,并且十分专一的夫君。   如今白猫还好好的, 可是她的夫君不仅不听话了, 还反过来吓唬她了。   姜榆何其要脸面的一个姑娘, 被个十岁小丫头看穿了心底的胆怯, 那是打死也不能承认的。   她把林玖赶去洗漱,一个人对着烛灯琢磨着怎么扳回一局。   堂堂姜家大小姐,娇生惯养十几年,对着外人能收敛几分,对着自己人那是丁点儿委屈都不能受的, 非得她占据上风才行。   她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法子,直到沐浴宽衣时,攥着落下的衣裳,红着脸想了个折腾林旗的法子。   伺候她洗浴的是平剑,正背对着她理衣裳。   姜榆隐入水中, 借泼水的动作半遮住脸,支吾道:“嗯……你去帮我跟旗哥传个话……”   平剑转过头问:“小姐你说。”   “你去问问旗哥, 当初我给他的东西他还留着没有, 就跟他说天太热了, 出汗不舒服……还在的话, 让他……”姜榆声音越来越轻, “……让他还给我。”   她说得含糊,平剑没能听懂,问:“是什么东西啊?”   “你这么跟他说就好了, 他知道的……”   姜榆在平剑心中完全就是自己人, 当即点头道:“奴婢现在就去, 衣裳和擦身的都放这里了,小姐待会儿起来时当心摔着。”   平剑出去后,姜榆使劲往下缩,几乎把自己全部缩进水中。   现在大晚上的,她在林玖隔间的洗浴间沐浴,就算林旗再怎么想教训自己,他也不能过来把自己怎么样吧。   只要她现在开始一直跟林玖待一起,林旗就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姜榆一想着林旗听见平剑的传话会是什么表情,就忍不住笑出来,与此同时,心底还有着丝丝缕缕的羞涩。   她坐在浴桶中,无意识地摸了摸嘴唇,想起林旗是怎么亲吻她的。过了会儿,微微缩肩环抱住水下的自己,手掌伸到腋下曾被林旗触碰到的地方。   都过去这么久了,那地方仿佛还残留着被手掌覆盖的触感,有点酥麻,还有一点点痛。   姜榆把自己想得浑身发热,使劲摇头让自己清醒,然后掬水往脸上泼,试图把脸上热气带走。   独自娇羞了好久平剑才回来,见姜榆还没洗完,有一点惊讶。   姜榆假装没看出来,盯着她带进来的镂空浮雕的红漆木盒问:“他让你给我的?有没有和你说是什么?”   “说是些小姐你的朱钗首饰之类的东西。”   “朱钗首饰……”姜榆疑惑了一下,她以前可没把自己的首饰给过林旗。给他做什么?让他送给别的姑娘吗?   “把它放下,你先出去吧。”   姜榆让平剑出去了,随便把自己裹了一裹,确定房门关紧了,轻手轻脚去开小箱子。   小箱子锁扣只是搭在上面,一拨就开了,里面铺着绒锦,共有三层,最上面一层摆着的尽是金玉手镯,姜榆随便捡了一个在腕上试了试,轻快地笑了一声去开第二层。   第二层是精致的发钗步摇,做工精细且华贵,姜榆很满意,再去开最下面一层。   小屉打开,里面摆放着一块折叠起来的软白薄绸。   还没把薄绸打开,姜榆就先红了脸。她自己穿过的贴身小衣裳,当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外面的林玖等了好久好久,都要困了才等到姜榆出来,打着哈欠喊了她一声。   姜榆干咳一声,道:“你先睡,我有事要问下平剑。”   平剑就在一旁,闻言走了过来。   “你问他要东西,他是什么反应?”   平剑想了一想,回道:“少爷背对着我的,我没看清楚,不过他把东西给我的时候脸色是不大好的,看着有点凶。”   “哦——”姜榆拖着长长的嗓音,又问,“那他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   姜榆有点得意,轻哼一声又想问什么,可目光一转看见了打着瞌睡的林玖,想着时间有点晚了,停住了继续问的心思。   临睡前,姜榆特意嘱咐了林玖一句:“明日你哥哥送我回去,你可要一直跟着我,不能让我与你哥哥独处,记住了吗?”   林玖睡眼朦胧地点着头,“记住了——”   .   林玖年纪小,但是格外听话,即便是睡前姜榆对她说的话,她都能记得而且认真执行。   “我要一起。”她抓着姜榆的衣袖这么对林旗说。   昨晚平剑去问林旗要姜榆的贴身衣裳,林旗听到的瞬间,脑内轰鸣,那时只有一个想法,姜榆真是……真是不打不行!   可偏偏林玖在那里,让他不得不清醒,不能让小孩子看见不好的东西。   早知道姜榆仍不老实,他就不该把姜榆留在那里。   最后如姜榆的意把东西还给了她,可是林旗自己一夜未睡,一闭上眼就是昨日的亲密与先前无意间看到了美景,折磨了他一整夜。   捱了一夜,次日晨起到了林玖院子里,一大一小两个姑娘还在睡,醒来后也不急不缓,慢吞吞地洗漱更衣,完了还要对镜仔细梳妆。   姜榆神色自若,除了一眼都没往林旗身上瞅,其他的都再正常不过了,一点儿都没有做了坏事后的忐忑。   现在林玖说要一起送她回姜家,她也没什么反应,好似这也与她无关,不是她吩咐的一样。   林旗缓缓笑了,声音里却没什么笑意,道:“那就一起吧。”   将两人扶上马车,放开姜榆的手时,他在姜榆耳边轻声道:“姜音音,记吃不记打是不是?”   姜榆心头狂跳,飞速地白了他一眼,躬身进了车厢里。   她的计划是折腾了林旗一顿后直接回家去,下回再与林旗见面不知道得是什么时候呢,说不准那时候这事早就被忘了。   想得挺美,可是没想到林旗跟着一起进了车厢里,宽敞的马车因为他的进入一下子变得狭窄了。   姜榆一惊,赶紧往林玖身边靠。   她与林玖两人坐在中间的位置上,林旗进来后径直坐在了林玖另一侧,两人中间隔着个小小的姑娘,斜斜面对着。   林玖人小,但是洞察力敏锐,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两个来回,直觉不对劲。   两个都是她最亲近的人,这让她有点不安,睁着澄澈的眼眸小声问:“怎么啦?”   姜榆咳了一声没说话,林旗道:“外面人多,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跟你们坐马车。”   林玖偏头去看姜榆,姜榆无法,只得点头道:“嗯。”   话是这么说,可是气氛明显不对,马车晃悠前行,三人一句话也没有。   这么行了一段路,林旗忽然道:“你表弟回京了,现在正在你家。”   姜榆的表弟名叫时和修,只比姜榆小五天,之前随着时家舅舅去了江南。   前段时间,姜夫人与时家舅舅通气说姜榆身边护卫的事情,时和修一听姜榆出了事,赶紧回京来,是特意来看望她的。   姐弟俩感情好,小时候没少一起做坏事,都是姜榆出主意,时和修付诸行动,当然最后被罚的也是他,姜榆乖乖巧巧一娇软小姑娘,可无辜了。   “回来了也好。”多一个人,姜榆就多了个帮手嘛,她还是挺开心的。   姜榆就是有点奇怪,她自己家的事情,怎么林旗比她还清楚?   “你娘昨夜派人来说的。”   姜微微瞠目,这么说,她夜宿林府,她娘也是知道的了?并且不反对?是深信林旗是个正人君子,还是破罐子破摔,任由自己胡闹了?   她这边还没想明白,林玖抱着她的胳膊仰着脸问:“什么时候才能不偷偷摸摸的啊?”   姜榆愣了下,而后轻笑了一声,正要说话,马车不知碾压到了什么,忽地重重地颠簸了一下,恰好这时林玖刚松开了姜榆的手臂去拿团扇。   她人小,受不住这一下,猛地往前跌去。   另一侧的林旗反应迅速,一手抱住了她,还能分出一条手臂来兼顾姜榆。   只是趁着林玖还没坐回来,他顺势倾着身子朝姜榆靠近。   姜榆也险些摔倒,惊魂未定中眼前一暗,紧接着下唇就被含住,唇上一痛,呜呜地低喊了出来。   只是眨眼间,林旗就撤开了,扶着林玖坐好。   林玖被吓了一跳,坐好后就紧紧抓着坐垫,还不忘关心姜榆:“姐姐,你摔着了吗?”   姜榆万万没想到林旗竟然敢在这时候,当着林玖的面做出这种事,脸通红,两手捂着嘴巴摇头。   越是对着林玖懵懂的眼神她越是觉得心虚,怕被看出了异常,放下了手撇开脸飞快道:“没事,我,我有点热。”   再往后,车厢里三人依旧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但是所幸马车一路平稳没再这么颠簸过。   姜榆有点欢喜,还有点不服输,偷偷瞄了林旗几次,见他神色淡定,暗暗在心底骂了他几句。   马车绕了好几圈,确定没有人注意后才停在了姜家大门。   姜榆心里还是觉得自己吃了亏,马上就要分开了,她不出口气心里就不舒服。   在林旗扶她下马车时,凑近他耳边低声道:“小了。”   林旗没听懂,冲她挑了下眉梢。   “小了,穿着不舒服。”姜榆松开他的手,低声道,“毕竟好几年前穿的了……”   说完她立即转身。姜家府门大开,姜夫人已经带着人迎面走来了。   快步走到姜夫人跟前,姜榆跨进门槛时悄悄回眸看了一眼,看见林旗目光是她从未见过的狠厉,表情更是阴鸷,看着恨不得把她生吃活剥了。   姜榆心头一紧,赶紧小步往府中去,再也不敢回头看了。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荒谬   姜榆以为要被姜夫人骂了, 她都准备好了,只要姜夫人有生气的趋势,立马就把林旗拉出来, 反正本来就是他逼迫自己留下的。   然而姜夫人一句话都没说, 把她接进府后就忙去了。   姜榆一个人在小亭子里乘凉, 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依着栏杆, 想着林旗的反应,一会儿得意,一会儿后怕。   没多久,时和修找来了,一见着她就哈哈大笑:“你也有今日?”   姜榆瞧见是他, 微微坐得端正一些,温声细语道:“许久不见,你怎么也不知道寒暄几句?”   “你少装了。”时和修从小到大不知道被她坑害了多少次,才不信她的表面模样,毫不客气道, “依我看,多半是你哪回耍了小聪明得罪了人, 才会被人追杀的。”   “没有依据不能瞎猜哦。”自上次落水之后, 姜榆再没遇到过危险, 暗中行凶的人的线索也早就断了, 现在除了自我提防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她不喜欢提这事, 也不愿意与时和修多说,朝亭子外的丫鬟招手命人送茶点过来,对着时和修问:“你这回要在京城待多久?”   俩人跟亲姐弟没什么区别, 时和修往她旁边一坐, 道:“不走了, 我爹大概年底就能回京了,让我好好读书,不用回江南去了。”   姜榆即刻道:“那你没事就去跟着明夜,多照顾着些她。”   周明夜毕竟是以世家公子的身份走动的,许多场合姜榆不方便跟着,她总担心周明夜遇上为难的事情,没有信任的人会很为难。   时和修性子不稳,十八九岁了还很贪玩,常以“时大侠”自居,但至少是绝对站在姜榆这边的,就算是无意间知晓了周明夜的身份,也不会乱说,更不会造成什么威胁。   “得,我就是回来给你做牛做马的。”时和修叹息道。   两人正说着,丫鬟过来上了茶,等人退下后,时和修离得近了点,道:“我还真就是为了你回来的,你说我在南边逍遥快活多自在,要不是知道林哥回来了,怕你与姐夫难做,我是闲的吗?非得回来自找苦吃。”   姜榆既满意他主动回来帮忙,又不满他竟然不站在林旗那边,斜了他一眼,道:“那明夜就交给你了,你可要把人给我护好了。”   “瞧你说的,我时大侠做事你还不放心?”时和修拍着胸膛保证,绝对能把周明夜照看好。   姜榆本是随口说说的,毕竟现在她身边有了护卫,有林旗的人护着,根本出不了事的。   在府中自在了半日,晚些时候周明夜上门来接,趁着在姜家,不用担心走漏风声,姜榆问了她温絮之所提的那事。   周明夜乍一听姜榆提起青楼里的事情,显而易见地慌了神,差点失手打翻了茶盏。   “不想说也没关系的。”姜榆知道她生性敏感,心中藏了许多事,不愿意为难她,笑道,“没事,你就当我是随口问的,不想说的话我以后都不会再问了。”   周明夜面色发白,闭眼沉静须臾,颓丧地问:“你表弟呢?”   “回他自己府上去了,他刚回京,至少要让下人把宅邸收拾一下,我与他说了,过两日就让他跟着你护着你。”姜榆语调轻快道,“你知道和修的,他喜好玩闹,但还算靠得住,往后若是再有公子哥喊你出去,你就带上他……”   周明白惨然一笑,待姜榆说完了,道:“我知道的,他年纪尚小时就已经十分可靠了。”   姜榆愣了下,细细看她,见她神色中带了些认命的悲哀。   两人处在姜家后院的一处观景亭中,里面只有她二人,丫鬟们与侍卫远远守在下方,无人靠近,唯有高高的树枝不时摇晃着擦过悬挂着的纱帐。   周明夜四下看了一眼,疲惫地半依在了栏杆上,难得的显出了些女儿家姿态。   “方才远远见你这么依着栏杆,我真的好羡慕。”周明夜道。   她被丫鬟领着过来,上了楼梯,正好看见姜榆斜倚栏杆,薄衫轻覆在身上,勾勒出窈窕的身姿。转头看来时,乌发雪肌,明眸善睐,扬唇一笑柔声道:“你来啦,我一直等着你呢。”   “若我当真是个男子,一定会喜欢上你的。”周明夜叹气道,“林将军竟然能忍得了我,我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   “你胡说什么呢?”姜榆轻声笑了起来,“等你恢复了女儿身,就能跟我一样啦,姑娘家好好装扮一下,都是很好看的。”   周明夜笑了笑没说话。   “真的,到时候我来帮你施妆,胭脂水粉还有首饰,随便你挑。”   “好呀,以后我一定去找你讨要。”周明夜学着姜榆放软了嗓音,听得姜榆瞪大了眼。   她第一回 听见周明夜没有伪装的原本的嗓音,虽有些不自然,但嗓音柔若潺潺溪流,悦耳动听,与她惯常嘶哑不清的音调千差万别。   周明夜看懂了她的惊讶,自己也很不自在,顿了顿,解释道:“我从小就特意注意着别人的声音,刻意模仿的,时间久了自然就是这样了。”   这一句又换了个音调,听着与姜榆的声音有了几分相似。   “咦——”姜榆惊呆了。   “你既然问了,那我就如实与你说。”周明夜恢复了原本的声音,道,“我与你说过的,以前我曾在国子监读书,十六七岁时身形与周围男子明显不同了,那时候刻意把声调控制得很粗粝,经常被人说不男不女,有一回,我被人哄骗进了青楼里……”   周明夜说着,见姜榆已经惊得说不出话了,笑了下道:“只是虚惊一场,不仅没有揭穿我的身份,还坐实了我男儿身的假象。”   她边说边回忆,说得很慢,“我被关进了房间里,一起进去的还有一个花魁,是被那几个同窗请来的,当时的情景有些乱……”   十七岁的周明夜被花魁拉扯着衣裳,吓得几乎原地晕厥,硬是掐着自己胳膊保持冷静,一花瓶砸晕了花魁。   周明夜衣衫凌乱,头发也全散了,夺门而出,不巧的是正好撞上了温絮之。   那一天是晚间,楼下歌舞升平,楼上烛火惶惶,在一片嘈杂中两个仇人相撞,周明夜被温絮之居高临下看着,吓得满身汗毛竖起,登时奋力挣扎起来,惊慌之下,声音忘记了伪装,被当成楼里的姑娘拖进了房间里。   “他好像没认出我,但是我当时太慌了,后来、后来……踹了他一脚,他……嗯……我才逃了出去。”周明夜含糊了几句带过,“当时太狼狈了,我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幸运的是碰上见了个好心人,他以为我是被逼入青楼的可怜人,想要帮我……”   周明夜那时候话都说不好了,身后已经传来了温絮之身边侍卫的搜寻声,她被迫跟着好心人进了屋。   “温絮之说他亲眼所见你与花魁巫山云雨?”姜榆追问着她觉得最不能理解的事情。   周明夜面色涨红,“没有,当时我躲在床帐后面,那个好心人扮作了寻欢作乐的……”   姜榆恍恍惚惚,沉默了会儿,不可思议道:“温絮之把那个好心人当成了你?”   “当时太混乱了,屋里的烛灯全都灭了,什么都看不清,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后来我被好心人带去了成衣铺,换了衣裳从后门逃走的。”周明夜一脸崩溃道,“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从那日之后,温絮之就坚信我是男儿身,还一直问我要他撞见的那个人,非说那个人裹着我的衣裳!”   “那也不对,就算真的这么巧合,就算温絮之没看见脸,那也不至于连身形都认不出来,帮你的那个好心人得多纤瘦……”   周明夜也有了点破罐子破摔的趋势,闭眼道:“因为那个好心人是个少年郎,当时只有十四五岁!”   姜榆:“……这倒是说得通了哦……”   十四五岁的少年郎,身材还偏纤瘦,倒是符合当时周明夜的样子。   “我与你说过的,当日救你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是因为当初对我施以援手的少年郎正是你那个表弟,你我成亲之前,乍一见他我简直不敢动弹,不过他好像并没有将当日的事情放在心上,根本没认出我……”   “……”姜榆再次震惊,“和修他敢去青楼?”   周明夜没想到她第一句问的是这个,默然了下,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印象中他好像是去凑热闹,因为那天的花魁……”   “那不管。”姜榆道,“待会儿我就给舅舅写信,看他这回不得脱层皮。”   周明夜:“……”   姜榆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忽地笑起来,道:“你这遭遇听着真的跟做梦一样,要不是知道你的性格,换个人来说,我还真不能信。”   周明夜苦笑,“我自己也时常怀疑这事是不是我幻想出来的。”   事情虽然荒谬了些,但也算解释得通,姜榆支着下巴想了会儿,陡然道:“哎呀!我知道怎么做了!是他先为难你的,并且到现在还对你念念不忘,那咱们利用他一下不算过分的……”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土匪   “他不是在找你吗?回头我给你画个模糊的画像拿去诱他帮咱们做事, 好好耍他给你出口恶气……”   周明夜被吓到了一样,慌忙制止,“不行!别招惹他!”   “为什么不能啊?”在姜榆眼中, 明昌侯府与温国公府的恩怨是上一辈的事情, 故事主角早已去世了, 就算温国公府要报复也该找上一辈的人, 找周明夜算什么?   那时周明夜可还未出生,再说了温家小姐与周三爷的婚事,是老明昌侯的主意,跟周明夜甚至她父母没有一丝关系。   更何况周明夜是个生父早逝、母亲脆弱的姑娘,在侯府步步维艰, 姜榆代入了下自己处于周明夜的境地,光是想一想都要难过死了。   温絮之一个世家公子欺负孤苦弱女子,姜榆看不过去。   “我不想与他扯上关系,这事就这么算了吧,他找不到人, 时间久了自然会放弃的……”周明夜道。   姜榆完全不认同,“他都找你这么久了还没放弃, 哪会轻易作罢?再说了就算他现在不提, 等你恢复了女儿身, 他还是会找上门来的……”   姜榆停顿了下, 疑惑道:“他找你做什么?你们不就只见了一面吗?”   周明夜踌躇, 不确定道:“当日我踹了他一脚……他想报复回来吧……”   倒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们这些大家公子哥,最好脸面了, 而且一身臭毛病, 尤其看不起女人, 哪能忍受女人踹他。   “是哦,温絮之一看就是个记仇的,肯定是想报复回来。”姜榆附和道。   她觉得是温絮之先找茬的,那她利用一下,很正常嘛,反正温絮之不是什么好人。   但是周明夜始终不答应,她太谨慎,始终觉得这是在惹麻烦。   “当日烛光昏暗,他根本就没看清我,就算以后我有幸能恢复了女儿身,只要我不承认,他没有办法的。”周明夜恳求道,“算了吧音音,我只想让我娘安心,她这么多年要么被嬷嬷威胁,要么因为乔海的出现担惊受怕,我不想她再多添烦恼……”   姜榆脸一板,道:“不愿意那就不惹他了呗,难道我会不顾你的意愿为难你吗?”   周明夜神色一松,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道:“音音,我就知道你是最讲义气的……”   “那当然啦。”姜榆仰着下巴道。   若这是姜榆自己的事情,那她一定毫不犹豫地利用起温絮之,不把他耍得找不着北不罢休。   可这事的主人翁是周明夜,未经得她同意,不能打着周明夜的幌子去坑骗人。   很早以前姜夫人就与姜榆说过,每个人的性情都不一样,自己的事情任性妄为就算了,涉及别人的不行。   有的人张扬嚣张,如温絮之,那是因为他出身好,他是温国公府的继承人,当然有嚣张的本钱。   像周妍弘,蠢笨无脑,那是因为她是庶女,没有嫡母教导,周老夫人又没有那个精力,而生母惟姨娘地位底下,只教会她看见眼前的三分利益。   就连姜榆自己也是,她任性妄为,总要所有人都依着她,那是因为她知道她是被爱着的,就算招惹了温絮之,也有人护着她。被爱的人就是可以娇蛮放肆的。   所以她虽然不认同周明夜,但是尊重她的选择。   两人把事情说完,周明夜像模像样地与姜之敏在客厅谈了会儿话,然后两人乘着马车回了明昌侯府。   在侯府一众人眼中,姜榆这是又回娘家住了一日。上一回周妍弘出言不逊惹怒了姜夫人,回来就被周老夫人训斥了一顿,这一回可算没人敢乱说话了。   但是麻烦还是有的,给周老夫人请了安,有说有笑回住处时,碰见了坐在亭子里的周意辰。   周意辰憋屈地在床上躺了数日,能下床了也没法出门,烦躁得厉害,差人去盯了林旗,结果连林旗的人影都没瞧见就被打了回来。   他没见林旗因为姜榆而失态,心里憋着股气,听说周明夜与姜榆回来了,特意等着她二人呢。   “三弟与弟妹当真是恩爱,一日不见都得亲自上门去接。”周意辰语气怪异道。   周明夜笑了笑没答话,姜榆则是只需要扮演侍奉夫君的小妇人就行,站立在周明夜身后,垂首低眉,看着很是乖顺,实际注意力全放在了周意辰架在石凳的伤腿上。   他腿上还打着夹板,绑得直挺挺的,是林旗的手笔。   姜榆弯着嘴角,想起林旗与她打听过周二爷与周老夫人的事,难道是这两人之一对她动的手?没道理呀。   “早先我与白历横约好了要去打马球,眼看时限要到了我这腿还没好,想请三弟你代为兄去一趟……”周意辰吊着眼稍往后仰,靠在椅背上道,“你不会不答应吧?”   周明夜当然不愿意答应,正要拒绝,他又道:“我可是拿了五百两的赌注的……输银子是小,面子不能丢,我也不是要三弟你一定要赢,简单出个面就行,可以吧?我已经与白历横说好了,消息都放出去了,后日……”   周意辰这是打定主意要逼周明夜去了,直接赶鸭子上架。   被迫应下,往回走时周明夜愁眉紧锁,她是会一点马球,可是与一群男人打马球,她能完好无损地下来就已经是奢求了。   “没事的,白历横那几个人都是狗腿子,不敢做什么手脚的。”   周意辰不成器,跟他走的近的几个也都是些纨绔,身子虚得很。   姜榆继续道:“到时候崴个脚就行了,再不济继续装病……让和修跟着你,他可会玩这个了,让他替你这个做姐夫的上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姜榆再一次觉得时和修回来的正是时候。   周明夜受到她的感染,情绪缓和了些,道:“那我要好好谢谢他了,他又一次帮了我……”   .   白日里思绪全被周明夜的事占据了,到了晚上,姜榆开始害怕,怕林旗晚上会来找她算账。   他那么凶,要是又“这样那样”怎么办?   姜榆是看过春宫图的,自认什么都知道,可是一到了实际接触,就浑身发软,完全敌不过林旗。   她嫌丢人,决定再自己做做准备。   晚上姜榆特意让牵红守夜,牵红奇怪,“小姐,你与姑爷怎么又分房睡了?回头被人知道了人家该说闲话了。”   “热呀……你别管啦。”   姜榆敷衍了几句,等她去收拾床榻了,招来江鸣道:“不许放任何人进我屋里,尤其是你们将军。”   江鸣下意识想说“我们将军才不会闯女子寝屋”,话将出口,想起林旗与她不明不白的纠缠,即刻改口道:“是!”   姜榆有点怀疑,警告道:“旗哥说了让你听我的,你若是敢阳奉阴违……你知道的,旗哥被我迷得神魂颠倒,什么都听我的……”   江鸣可怕她了,赶紧保证绝无二心。   姜榆对他的保证半信半疑,洗漱后静悄悄等了好久,她怕林旗来找她做出那种事,又怕他不来。   那样亲吻让她喘不过气来,可是一个人时姜榆又忍不住回味。   ……也不是不行,但是她想自己掌控。   姜榆侧躺在床上,抓着衣襟心猿意马了好久,听见一点响动就掀帘往外看。   她现在就和断头台上的犯人一样,悬着的那把刀早晚都会掉下来,也许是下一瞬,也许还要许久。   姜榆觉得时间过得好慢,闭着眼倾听了会儿,悄悄坐起来把手伸向床头的暗格,掏出来一本彩绘小人书。   床帘被她掀开一条小缝,明亮的月光透过纸窗照进来,小人书上交缠着的一男一女清晰可见。   姜榆脸红通通的,捂着双眼,从指缝里往外看。   翻看了几页,越看呼吸越急,浑身发热,正专注,房门“吱呀”轻响了一声。   姜榆身躯一震,来不及往外看,飞快地把小人书往床头塞。动作太仓促,书没塞进去,手指头还被夹了一下。   方才觉得时间过得慢,现在又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了,书还没藏好,她就感觉到人到了床帐外。   姜榆手忙脚乱地把书塞进被子里,然后闭上眼假装睡着了。   床帘微动,姜榆屏息凝神,没听见声音,只察觉到床边微陷,有人坐了下来。   她心中像是有头小鹿撞来撞去,捂在胸口的手抓得紧紧的。   肩头覆上一只手掌时,图册上的画面倏然映入脑海,姜榆打了个颤,猛地往外一翻,抬手就打过去。   手掌落在来人胸膛,被他顺势按住。   姜榆看清了来人,脸上冒着热气,磕磕巴巴道:“你、你大色鬼,偷偷闯进女孩子闺房!”   来人可不就是她等了好久的林旗?林旗抓着她手臂俯身来看她,冷声道:“你会不知道我要来?你做了什么,自己不记得了?”   一阵羞臊从脚底直冲大脑,姜榆口干舌燥,咽了咽口水,嘴硬道:“外面有人守着呢,我看你敢不敢做什么……还有那个江鸣,我就知道他不可靠……”   林旗听她说着,忽然笑了,“你希望我做什么?”   姜榆羞耻地蜷缩起了脚趾,推着他道:“我什么都没想,你走开……”   “你不想,我想。”林旗往下压去,月色下看见她寝衣领口的一小片雪色肌肤,声音粗哑道,“不是喜欢玩土匪与千金吗?我来陪你玩了……”   说罢,身躯一沉,换来了姜榆“唔唔”的模糊声音。   ……   姜榆出了汗,混乱中想道:难怪人人都想成亲……成亲真是又吓人又舒服……   没一会儿神智就被冲散了,她软绵绵地抓着林旗的衣裳,弓着脚背蹬了几下,身子往后移了移,接着被什么东西硌着了后背。   姜榆可受不了丁点儿不舒服,推着林旗往一边躲,躲不开,只能从被堵住的唇齿中发出含糊的撒娇声,“……有东西硌……”   林旗眼皮都没动一下,手掌从她肋下顺势往后,摸到了一本书。   作者有话说:   姜音音,把你的小人书借我看看~ 第51章 、看书   美人在怀, 谁会分心去看一本随手摸到的书?   林旗只当那是姜榆睡前看的话本杂记,眸光都未转一下,随手往床里侧推去。把书扔了之后, 他的手代替了书册, 垫在了姜榆后心。   夏日寝衣单薄, 粗糙的手掌大张着将人向上托起, 让两人离得更近,也更方便进一步的作为。   光线昏暗的帐中,细弱的声音似有若无。   姜榆神智不清,好不容易获得了自由时,除了大口呼吸, 其他的什么都不会了。   林旗仍居高抱着她,目光落在她湿漉漉的眼眸中,落在她泛着水光的唇上。   两人离得近极了,急促的呼吸交融在一起,姜榆被看得羞怯, 撇开脸闭上了眼,她觉得她快要窒息了, 都是因为林旗把空气抢走了。   可是她舍不得推开, 这样的亲吻她第二回 体会到,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 这一回她没那么怕了, 林旗也没上一次那么粗鲁,就有了别样的感受了。   姜榆出了许多汗,嘴唇发麻, 还有点痛, 全身上下都没有了力气, 可是又很舒服,酥酥麻麻,她喜欢这种感受。   唯有一点她不满意,姜榆动了动被按在褥上的手臂,引得林旗朝她手臂上看去,“嗯?”   “你起来一点……”直到声音传入耳中,姜榆才知道自己声音有多沙哑粘腻,甚至带着点口水音。   她羞耻地缩肩,挺直的双腿试图蜷缩起来,可惜四肢不由自己控制,动不了,最终只有脚趾头难堪地张开了。   林旗笑了下,气息扑在姜榆鼻尖和侧脸,抚动了她被汗水黏在颊上的碎发。   他伸手把姜榆鬓边被汗水浸湿的碎发往后捋,低声道:“音音抱着太舒服了,我可不愿意起来。”   他的声音和姜榆的一样,喑哑,还多了分粗粝,带着浓厚的不可明说的意图。   “除非你说个理由,说个让我满意的理由……”   姜榆心被猫抓着一样,痒痒的,她费力地吸了口气,颤颤睁开眼,借着帘缝里透过的月光看见了那双满是侵略意图的双眼。   姜榆抖了一下,在林旗的注视下缓缓张开双唇。话未出口,甜腻的呼气声先出来了,林旗受不住,目光一沉,再度迎了上去。   姜榆慌忙偏头,被亲在了嘴角。   她的手微微施力,推了推林旗,扭着头躲避着他,艰难道:“你快起来了……”   她现在感觉像之前落水时一样,胸腔被河水挤压着,连呼吸都费力。   “我都没法喘气了……”   “是吗?”林旗笑,然后微微起来了一点,目光往下看去。   姜榆的锦缎寝衣凌乱不堪,但全身上下都遮得很严实,一点儿肌肤也没露。   她看着好似真的呼吸不过来了,深吸气,重重吐出,看着都累。   “今日……”林旗声音若沉入河底的石头,又重又低,哑声问道,“今日身上是哪件?”   姜榆脸烫得能煮水了,挣着想用双手去捂脸,可是两只手臂都被擒住了。   她像是一只躬着背的知了,想蜷缩起来,可偏偏被人按住首尾掰开,手脚被迫展开。   “上回说三年前的那件小了,小了多少?”   姜榆恼羞地闭上眼不答话,在心里骂了他一句。   林旗并不介意,又道:“你不说,那我自己看,我自己量量。”   这句话让姜榆想起了她那本小人书上的画面,只是那两个小人换了,她打了个哆嗦,战栗着睁眼了,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羞臊道:“我不许……”   “为什么不许?”   上回只是被他从腋下抱了一下,姜榆就不自在了好久,当然不能答应了。再说……   她小声道:“反正我就是不许……”   “我轻轻的……”   “那也不许。”姜榆双颊绯红,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子娇媚,娇声道,“你手劲大,一点都不温柔……我说不许就是不许,你不准问了。”   什么都是她先提的,她可以说,别人不许问。   林旗两手紧紧抓着她手臂,好一会儿没说话。   过了片刻,他低声道:“那再让我亲会儿。”   他再度俯身下来,这一回动作轻了很多,温柔缱绻,让姜榆慢慢迷乱起来,起了睡意。   可是林旗不让她睡,声音模糊道:“问你穿的是哪件,你还没告诉我呢。”   姜榆羞红了脸,哼哼着去搂他脖子。   林旗微微起身想要看她,她不松手,被带起了一点,林旗手掌后移撑住她,这次位置偏了点,压到了一道细细的衣带。   他微怔,想明白那是什么之后,喉结上下滚动了起来。   就这么抱了会儿,在姜榆慵懒地眯着眼喊他时,林旗呼吸一错,不受控制地微微勾了一下衣带。   姜榆迷茫的神色骤然敛去,眼眸好似一叠清潭,水波潋滟地晃动着,带着厚重的鼻音颤声道:“你、你干嘛呀!”   林旗全身肌肉绷紧了,道:“我没碰你。”   “你……”姜榆一口气憋在喉咙里,这是不算碰她,碰的是她衣裳上的系带。   可是系带被挑动着收紧,她是有感觉的啊……   姜榆都不知道林旗竟然也会有这么诡辩的时候,羞窘万分,使劲推着他,躲着他手臂朝里翻身。   她躲避,林旗追过去,两个人推搡着往里挪。   姜榆又哼了一声,一手护在了身前,另一手支着床褥想把那把作怪的压住,可这一下手肘太靠里,不小心打到了个东西。   正好打在她胳膊肘关节处,姜榆手臂一麻,“哎呀”一声缩了回来。   林旗侧目,在里侧看见被他扔了一次的那本书。   他想和姜榆亲密,跟她这样逗着玩也喜欢,这本书是第二次碍着他俩的事了。   林旗给姜榆揉了揉手肘,把书捡起,想把它扔出去。   书册方拿到手中,姜榆倏然低叫一声,伸手就来抢。   原本林旗没想看这是什么书的,姜榆一抢,他就起了好奇心,抬起手没让她碰到。   “什么书这么宝贝?”他偏头去看,可是帘中光线弱,只隐约看见是本画册,还未看清,姜榆又挥着手臂去抢。   姜榆当然抢不过他了,怕他看见了,急得手忙脚乱。   哪有姑娘家偷偷摸摸看春宫图的呀,还让人撞见了,多难为情。   她被林旗按住,见林旗掀开帘子想要翻看,急得口不择言道:“你还要不要亲亲啦?不要就赶紧走……”   “当然要,没亲够呢。”林旗回道,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圈,重新落回到手上装裱得精致的书册上,但暂未打开。   姜榆咬着唇,瞄他一眼,细声道:“要亲就好好亲,想看书就去一边看,别在我床上看。”   说罢做出生气的样子,推着林旗,慢吞吞翻了个身,枕着双臂趴在了褥上。   柔软贴身的寝衣将她后背的轮廓清晰的勾勒出来,形成一道流畅的弧线,她姿态娇媚,眼眸带着水波,潋滟生辉。   林旗呼吸加重,手指不自觉地握了起来,他看了会儿,猝然将书放在枕边,起身到了帘外。   身上骤然一轻,姜榆还当他要走了,忙撑着榻往外看,却见他正褪着外衣。   林旗听见声音看过来,居高临下道:“你以前说过要把外侧分给我睡的,说话可要算数。”   姜榆心神一震,赶忙缩了回去趴好。   她心里头又是甜蜜又是紧张,急急地吸了几口气,暼到了枕边的小人书,急忙把它藏到了床头暗格里。   “啪嗒”一声轻响,暗格才合上,床帘再次被掀开,姜榆心虚地扭头,看见林旗视线正落在她刚合上的暗格上。   她心头一紧,忙转移话题道:“让你上来,但是你不能碰我,没有我的允许,也不准亲我,我让你走,你立刻就得走。”   林旗视线转回她脸上,探身朝她扑去,道:“你看了那么多话本,见过这么听话的土匪吗?”   姜榆惊叫一声往里躲,被他按住了,又听他道:“我们做土匪的,什么时候听过别人的话,你这种小娇娘越是拒绝,滋味就越美……”   姜榆听得面红耳赤,羞耻心发作,是一点儿力气也使不出,被他捏着下巴亲了起来。   刚尝了亲吻的滋味的两人都不知满足,好长时间也停不下来,没完没了的一样。   这回姜榆彻底没了自由,乖顺地没有挣扎,只是有点不满意,脚蹬着腿上盖着的薄被,吭吭哧哧地提着要求:“……热……拿开……”   【夏天,大晚上盖被子,所以热。】   她与林旗中间垫着几层薄被,是林旗覆过来时扯过来的,两人上半身很近,腰腹以下则是盖着被子的。   “出汗了是吗?”林旗抹着她后颈的薄汗,道,“出汗了,明日早起再洗……”   顿了顿又幽幽道:“今日我总算是知道了什么叫香汗淋……”   没说完的话让姜榆脸颊一烫,扭头把自己闷在了软枕里。   后来睡意上涌,姜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记得睡前也不安稳,身边的人跟个火炉一样烤着她,还非要紧紧贴着她。   她膝盖屈着蹬了几下,终于把盖着的薄被踢开了,然后就被按住了。   还没来得及再踢再蹬,薄被卷土重来,再次把她下肢盖住了。   “别动……”她似乎听见林旗声音隐忍地与她说了一句话,又好像没有,迷糊地伸着手臂搂着他,被他理了理头发,沉沉睡了过去。   等她睡熟了,林旗无声地拿过床头的折扇给扇了起来。   只是取折扇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了床头暗格,忽然想起姜榆的那本书。   有什么要藏着掖着不能给他看?   林旗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平稳,此时毫无睡意,怕自己抱着意中人忍不住起了别的心思,便想分分心神,看书也好。   他伸手去开暗格,都看见里面的书册了,动作又停住。   林旗低下头看了看躺在他怀中睡熟的姜榆,在她殷红微肿的唇上抹了一把,道:“音音,把你的书借我看看,可不可以?”   姜榆睡得迷迷糊糊,没有吭声。   “天天想着让我扮土匪,你看的到底是什么书?”林旗开始怀疑姜榆看的都是些不正经的书了,怕她学坏了,道,“书借我看看,快答应了。”   说着,手上力气大了一点。   姜榆似乎是觉得唇上不舒服,偏头躲着,口中不满地“嗯”了两声。   “答应了就好。”   林旗侧躺着,拉开了半面床帘,让月光照了进来。   皎洁月色下姜榆面若出水芙蓉,琼鼻樱口,双目紧闭,神态安详,攥着他的衣裳侧躺着,看着简直不能更乖巧了。   林旗心中柔软,低头轻轻亲了她一下,然后一手给她摇着扇子,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翻动了书页。   他目光从姜榆脸上移到书页上,看清上面画面的刹那,手中的折扇停住了。   作者有话说:   姜音音的小人书超好看的!   【夏天,大晚上盖被子,所以热。】——给审核的,算过了,不在收费字数里。   只是亲亲,哪儿都没露,没碰别的地方,也没有禁止描述的,肢体接触都没怎么写,求求审核了……   改了四遍了,关于氛围的词已经删减改掉了,擦汗都删了,我真的没法了。 第52章 、暗格   姜榆这一觉睡得舒服极了, 就是有点热,后背像是火炉烤着一样,她想翻身离远一点, 可是被人搂着腰根本动不了。   她眼皮动了动, 懒得睁开, 迷糊地摸到了腰间横着的硬邦邦的手臂。昨晚的记忆涌上了心头, 姜榆脸红了几分,身上就更热了。   那只手臂与她作对一样,她越掰,手臂越是收紧,身后贴着的人也离得越近。   姜榆放弃了腰上的手臂, 去拉扯腰腹上搭着的薄被,依然没有扯动。   “你要热死我啊?”她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把自己的手覆在林旗手背上,改掰他的手指头。   林旗抓住她的手把她往怀中拖,道:“嫌热昨天晚上还往我身上挤?”   “谁挤你啦?明明是你挤我, 你昨天还说我抱着舒服不愿意松手呢!”姜榆说着说着,理直气壮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羞涩。   林旗越听她说话越觉得可爱, 可爱又可恨。   要人哄、要人抱, 如了她的意, 还要被她反过来嫌弃, 可若是真的不亲近她了, 她怕是马上要耍小性儿了。   “是,我昨日确实这么说了。”林旗说着,抓着她的腰把她翻过来, 撑着手臂压了上去, 道, “让我再回味一下……”   天刚见亮,床帐中虽暗,却也能视物。   姜榆平躺着被亲了会儿就发晕了,眼尾挂红,两片唇上红润润的,像只弱小的猫儿一样往林旗怀中窝。   这么平复了会儿情绪,她羞答答地抬头,捏着甜腻的嗓音道:“你怎么一大早就亲我呀,这样可不好,传出去人家该说你急色了……”   林旗简直要笑了,“这就急色了?”   姜榆揪住他衣襟软绵绵地“嗯”了一声,这样子又乖又软,林旗心中一动,捧着她的脸细细亲吻起来。   这次的亲吻不带有什么强烈的欲念,只是一下下点在她脸颊、鼻尖和唇上。   姜榆面若飞霞,闭着眼随便他亲。   亲了这么一小会儿,她又去蹬身上搭着的被子,可是被子的另一半被林旗压住了,她还是蹬不开。   姜榆懒洋洋地睁开眼,娇声娇气道:“我热呀,不要盖东西。”   林旗目光下移,想了想昨日看到的那本春宫图,停顿了一下,道:“行。”   他微微退开,一边把隔在两人中间的薄被扯开,一边道:“江鸣说昨日周意辰又为难你了,怎么不跟我说?”   “总不能什么都找你啊……”姜榆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点点水光,蝉蛹一样往林旗怀中挪着,道,“不是为难我,他是要找明夜的麻烦,没事的……”   林旗听她说完这事,又道:“这明昌侯府不安全。你可别忘了,还有人想要害你呢,不能大意,有事就立刻让江鸣去找我,知不知道?”   “知道了。”姜榆懒懒地应付着,伸手去抓他手臂,不满道,“待会儿丫鬟都起来了,你还不快点抱着我再睡会儿……”   林旗听她毫不遮掩地说着这话,顿时一点儿说正事的心思都没有了。他认输了,决定还是晚些时候叮嘱江鸣等人仔细些算了。   林旗顺着姜榆的意抱住她,把她往自己怀中揽。   姜榆本来舒服地哼哼着,还把腿往他身上翘,被他抚弄着乌发时,躺着小小地伸了个懒腰,而后,腰胯处碰到了个东西,让她的身子忽地僵住。   她倏然睁眼,困倦感消失得无影无踪,乌黑的眼眸水汪汪的,睁得圆圆的,朝林旗看着,眨也不眨。   林旗垂眸,道:“不是要再睡会儿吗?”   姜榆没动,也没回话,只是热气缓缓从脖子爬到脸上,让她的脸颊红得像是枝头熟透了的红樱桃。   她被林旗看着,好半晌,咬着唇,低不可闻道:“……什么东西……”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林旗反问她,见她眸中因为难为情积聚起了水汽,按着她的腰让她贴得更近。   姜榆抖了一下,羞耻地闭上了眼,然后猛地一推林旗,冲着床里面翻了个身。   林旗任她缩着身子往里躲,扯过被子横跨在腰间,才重新抱住她,也把被子边角遮在她后腰上,在她耳后意有所指地问:“还嫌热吗?”   姜榆佝着肩膀捂住脸,不肯说话,林旗又道:“现在亲亲还算急色吗?”   “……”姜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被他往回拖的时候,恼羞成怒了,反手去打他,“你烦死了,你赶紧走了!”   “要等一会儿。”林旗抱着她道,“别动,过会儿就好了。”   这时节天亮的快,没多久,外面已经传来了丫鬟们走动的声响。   姜榆抓紧了腰间盖着的薄被,老老实实的一下也没动,颈间都出了汗,也不敢去擦一下,还是林旗卷着袖口给她擦拭干净的。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姜榆脸颊上的温度仍未下去,正胡思乱想着,听见身后的林旗道:“禁军名册冗长,十天半月很难发现问题,要再等等,正好让我把罪魁祸首找出来,只是这样,要再委屈你一段时间了。”   姜榆心虚胆怯,想回头看他又不敢,拳头抵在嘴边,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我怎么委屈了?”   她并不觉得自己在明昌侯府委屈了,这边是烦了点,吃穿用度比不上自己家,还总是被人找茬,但是她一直以个外人的身份自处的,就对这些看淡了许多。   毕竟这府邸与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当然没必要宠着她了。   让她委屈的只有姜夫人打她手心,还有林旗不按她的心意来哄她这两样事。   林旗觉得她是受了委屈,却没说为什么这么觉得,在她耳尖上亲了亲,道:“明日我有事不过来了,你自己当心,有拿不准的就让江鸣去寻我。”   他说着就起了身。   姜榆感觉身后一空,知晓他是要走了,还两日见不到,忙转过身来。   林旗已立在床边穿着外衣,两人视线相撞,姜榆好不容易消下去的心虚胆怯再度爬了上来,把她的脸染成浓厚的胭脂色。   林旗失笑,躬身靠近抚摸着她的发顶,见她凑过来闭上了眼,差点笑出声,道:“不能再亲了,再亲就走不了了。”   话是这么说的,他却还是在姜榆唇上浅浅蹭了蹭,呢喃着道:“音音,你乖乖的……”   他走后没多久,外面响起了牵红轻声的询问,“小姐,你醒了吗?”   姜榆听见声音了,可是不想出声,趴在床上搂住林旗枕过的枕头,假装自己还没醒。   停了会儿,牵红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道:“今日五少爷生辰,他少不得要闹出些乱子,小姐可要早些起来?”   一听是那烦人的周立暮的生辰,姜榆更不想理会。   明昌侯府里的男丁就剩三个了,姜榆不清楚周二老爷的为人,但是周意辰与十岁的周立暮,毫无疑问,都是十分让人讨厌的存在。   她不想与小孩子计较,也不想去招惹,伏在床榻上晃了晃腿,决定待会儿装个病。   姜榆做好了决定,安静地等了会儿,外面没有了声音,她就更安心地继续趴着了。   拥挤了一整夜的床榻就剩下她一下人了,她觉得有点不舒服,伏在褥子上回忆了会儿,把自己想得热气腾腾的。   她抱着薄被翻了个身,忽地想起这薄被曾隔在两人中间,心中一臊,忙把薄被推开。   捂着脸羞怯了会儿,姜榆静心听了听,撑着上半身去摸床头的暗格。   来回摸了几遍,什么也没摸到,姜榆“咦”了一声坐起来,这才发现,里面的书册没了,仅剩下一张薄薄的字条。   姜榆慌忙坐直了,拿过字条一看,见上面用鲜艳的胭脂留了三个字——   “没收了。”   姜榆震惊地瞪大了眼,仔细辨认了下,认出那是林旗的笔迹。   她像是放在锅里蒸煮过似的,热气从大脑四下奔窜,顷刻间烧红了她的手脚。   姜榆一声哀嚎扑倒在床上,把头埋在了被褥里,拿着那只字条的手还攥得紧紧的。   这下真的,没脸见人了。   .   丫鬟进来时见姜榆满脸不自然的红,再看她神色沮丧,满面乏力,自然而然地以为她是病了,都不用姜榆刻意伪装了。   姜榆便借着这虚无的病症在房间里躲了一日,只让周明夜帮她随便给周立暮送了点礼。   后来听说前面果然又吵了起来,但这已经与姜榆无关了。   次日,周意辰早早喊了周明夜出去,他自己腿伤没好不能打马球,也要在一边观战。   孟氏听姜榆让时和修跟着了,才放心地让周明夜出去,她自己则是以为姜榆真的病了,过来陪着她。   姜榆其实只是不想动弹,没好意思与孟氏说自己是装病的,只得娇弱的抱着梅戴雪倚在美人榻上。   左右无事,她躺了一会儿,又想起被林旗拿走的小人书,止不住地唉声叹气。   孟氏正拿着针线坐在一边绣着,看了她一眼,问:“这么一会儿你已经叹了七八回气了,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姜榆回神,遮掩地在梅戴雪脑袋上揉了两下,道:“没,我在愁梅戴雪呢,它这几日不听话,老是往偏僻角落里跑,弄得脏兮兮的。”   “小猫儿都这样。”孟氏笑道,“猫儿生性/爱捉老鼠,捉了又放,反复这么玩……你这个算好的了,我都没瞧见过它去玩老鼠。”   姜榆闻言皱起了脸,想一想那个画面,嫌弃地在梅戴雪屁股上轻拍了一下。   她养的猫和她人一样,娇气得很,梅戴雪莫名其妙被拍了一下,扯着嗓子冲她叫了一声。   姜榆回道:“你还不服气了?下回我不让人给你洗澡了,等你的毛毛变黑了变脏了,让你看看你有多丑。”   “喵——”梅戴雪又叫了一声。   “几天不教训你,你还敢顶嘴了……”   孟氏瞧着姜榆与梅戴雪吵架,笑着摇了摇头,手中针线走了两个来回,再看姜榆,她的嘴角慢慢收了起来。   当初若不是她一时冲动,明夜也该像姜榆这般才对……哪至于错过了姑娘家最美好的年华,更是二十余年未曾穿过女装,未曾点过胭脂……   可这二十一年也并非最后,谁知道会不会还有另一个二十一年,或者更长久呢?   姜榆还在责备梅戴雪,没注意到孟氏陷入了浓浓的自责,直到有丫鬟抱着个木箱走了过来。   “夫人、少夫人,方才有人送了东西过来,说是给夫人的。”丫鬟道。   “给我的?”孟氏愣了下,转头看向那个四方的木箱,“谁给我的?”   箱子外面涂着一层厚厚的红漆,封得严丝合缝,还挂着把铜锁。   姜榆正要问“怎么把陌生人的东西接进府中了”,丫鬟掏出了一个钥匙和一块玉佩递给了孟氏,道:“那人带着侯爷身上的信物,送了东西就走了……”   孟氏浑身一震,踉跄上前,抢过丫鬟手中玉佩看了两眼,倏然泪如雨下。   丫鬟说的侯爷,便是早逝的明昌侯,也就是孟氏的丈夫了。   既然有侯爷的信物,那多半是旧友了。姜榆看着抓着玉佩落泪的孟氏,心中阵阵心酸,挥手让丫鬟先下去了。   孟氏悲伤来得突然,好不容易止住了,觉得在小辈跟前这样丢了面子,拭着眼泪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在你这失了态……”   孟氏乍然收到亡夫的东西,怕自己再忍不住落泪,叮嘱姜榆好好歇着,亲自抱着箱子往自己住处去了。   她刚出了姜榆小院,江鸣不知从哪窜了出来,朝着孟氏离去的方向看了看,慎重道:“小姐,那箱子不对劲。”   “怎么啦?”姜榆疑惑,那箱子封得很紧,她什么都没看出来。   江鸣双目带着幽光,沉声道:“有血腥味,人血。”   姜榆愣了下,听懂后,霎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侯府   “去……快去拦着她!”姜榆慌忙喊道。   姜榆初见孟氏时很不能理解, 她不明白,堂堂一个侯夫人,都敢让女儿去偷爵了, 怎么会这么胆小怕事、没有主见?甚至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惶恐不安。   后来相处久了才知道, 孟氏原本是家中独女, 也是被宠爱长大的, 及笄后顺风顺水地出嫁了。丈夫是年轻的明昌侯,出身名门、才情过人,又待她温柔体贴,从不沾花惹草,更不曾纳小迎妾。   婚后第二年孟氏有了第一个孩子, 是个男孩,明昌侯与她商量了,等孩子十七岁性子稳了,就去请封承爵。   可惜孩子没能活到那个时候。   再之后孟氏怀了第二个孩子,同时明昌侯重病, 严重的时候甚至连续多日无法清醒。   孟氏出嫁前有父母宠着,出嫁后有丈夫护着, 乍然失去依靠, 又是在孕中, 一时昼夜难安, 心绪波动太大, 差点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没能保住。   周明夜出生时正值明昌侯奄奄一息的时刻,一边是刚降生的女儿,一边是即将西去的丈夫, 产后虚弱的孟氏是如何的复杂与悲恸, 谁也不得而知。   孟氏在茫然无措时犯了个错, 让她与周明夜在此后二十多年都惶然难安。   周明夜说自她有记忆起,孟氏就是这样的疑神疑鬼的性子了,在当初差点一剪刀捅死嬷嬷之后,甚至还有了点疯相。   所幸周明夜在外是男儿身,年纪越大能出面的事情越多,到后来,除了她女扮男装的事和乔海时不时的刺激之外,孟氏很少再有焦躁的时候。   江鸣说那箱子里有尸体的血腥味,那么大个箱子能装得了什么呢?   姜榆光是想一想就寒毛直竖,若是孟氏毫无征兆地打开了呢?   她的心突突地跳着,快步去找孟氏,可惜不如江鸣脚速快,出了院门就落在了后面。   再往前,姜榆迎面撞上了几个丫鬟。   “少夫人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儿?”丫鬟们扶着她问道。   姜榆正心急,眺望着前方道:“我随便走走,不用管我……”   她试图离开,然而丫鬟们抓着她不松,挡在她跟前道:“二老爷差人送了些东西回来,四小姐和五少爷都在前面挑选呢,少夫人你也去看看吧……”   “让开!”姜榆厉声呵斥,丫鬟们却丝毫不为所动。   她被拉扯着无法脱身,到这时姜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这些人就是来阻拦她的。   当下心中发寒,紧紧握着的拳中指尖几乎陷进手心肉中。   姜榆冷着脸,寒声问:“谁让你们来拦我的?”   丫鬟们顾左右而言他,没有一个人正面回答。   以前这些丫鬟偷懒不尽心,周明夜与姜榆都乐见其成,省得无意间被她们撞破了周明夜的女儿身,但此刻,姜榆才知道不是她们不尽心,而是不对她们二人尽心。   姜榆从未见过这么放肆的丫鬟,忍无可忍,高声喊了声护卫。   人影一闪,护卫出现在了丫鬟们身后,干脆利落地将人全部打晕了过去。   此时拐角处牵红等伺候姜榆的丫鬟说笑着走来,见此情景,均是怔愣。   姜榆快速道:“把人拖回去关着,一个都不准放走。”   吩咐完,她什么也来不及解释,匆匆往孟氏住处去了。   前面途径一个流水木桥,惟姨娘正凭栏折花,瞧见了她,笑盈盈道:“少夫人这是……”   姜榆懒得废话,纤指一抬,干脆道:“打晕她。”   惟姨娘一句话没能说完,就被护卫一掌打晕了过去。   之后总算一路顺畅,可已经耽误了那么长时间,姜榆心中不安。   护卫开路,到了孟氏住所,姜榆掠过外面的丫鬟,直直而入。   屋中的孟氏听见响动,抓着玉佩,带着泪痕的脸转了过来。   而江鸣正立在那口木箱旁边,铜锁半开,钥匙还垂在上面,他单手按在箱盖上,不容任何人将之打开。   “怎么了?”孟氏赶紧整理了下仪容,勉强挤出个笑,道,“音音,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姜榆没有回答她,她因为疾走与憋着一股气,胸口快速地起伏着,见江鸣冲她摇了摇头,才放下心来。   孟氏跟着她看了眼江鸣,又怪异道:“方才你这护卫突然闯进来吓了我一跳,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箱子……”姜榆缓步走近,迟疑着不确定该怎么与她说。   孟氏眉头微拢,惊疑道:“这箱子怎么了?我才把锁打开这护卫就过来了……”   她转向箱子看了看,没觉得异常,以为姜榆多想了,手中握着那枚玉佩笑道:“我光顾着看这块玉佩了……说起来我已经许久未梦见侯爷了,瞧见这玉佩就好像回到了当年,以前侯爷出门时最喜欢带这块玉佩了,也不知是何时不见的,今日再见着它跟做梦似的……”   姜榆听着孟氏絮叨,一言不发,只盯着那个木箱看。箱子的边角处有些湿润,范围还在扩大。   孟氏怀念了几句,看她什么反应都没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恰好看见一滴暗红色液体落地。   孟氏惊讶地往前一步,“这是……滴血了?这里面是什么?”   姜榆拉住她,对着江鸣点了点头。   后者意会,背对她二人打开了箱笼,箱盖打开了一瞬就迅速合上,江鸣转身道:“是一只野鸡。”   “什么?”孟氏疑惑起来,“谁会给我送野鸡?”   她不信,想要亲自打开箱子看看,姜榆忙道:“哦,我想起来了,前几日我回家时和我娘说想吃野味,应该是我娘让人送来的,山野猎户太粗糙了,没,宰杀后没有处理干净……倒是巧了,竟然和这玉佩一起送来了……”   姜榆编了几句谎,说这玉佩是外面的人给孟氏的,这箱野味则是姜夫人让人给她送的,是外面的丫鬟弄错了。   孟氏心思简单,想着姜夫人确实经常让人给姜榆送东西,又正好她不愿意看见血腥,被劝了几句,就捧着玉佩去了里面。   箱子则是被江鸣用外衫裹着带走了。   回到自己庭院中,姜榆也想打开箱子看一看,江鸣提醒道:“小姐最好做足了准备再看。”   姜榆伸出去的手停顿了下,收了回来,直直看着他道:“里面到底是什么?”   箱笼里的血水缓缓外渗,已经把江鸣的外衫染红,江鸣字句清晰地答道:“人头。”   尽管做了准备,姜榆还是腿脚一软,后撤一步扶住了椅子把手。   “乔海的。”江鸣补充道。   之前姜榆让林旗去帮忙查了乔海近些年的行为,确认没有异常之后就撤回了人手,可这才没几日,乔海竟然就遇害了?   姜榆脑子有些混乱,坐在椅子上茫然了起来。   等她回过神,江鸣与箱子已经不见了,屋中星星点点的血迹也被清扫得看不出一丝痕迹。   姜榆看着曾放置过那个箱子的檀木平角桌,心中阵阵发冷。   没多久,牵红进来了,愤然道:“小姐,方才是不是那几个丫鬟不听话了?可要去找老夫人说一说?”   姜榆手掌按在心口处,定神沉思后,不答反问:“惟姨娘和府中下人都归谁管?”   “当然是老夫人了。”牵红想也不想道。   明昌侯府如今有资格主持中馈的,除了周老夫人,就剩孟氏与姜榆了。   孟氏为人软弱,撑不起家,姜榆则是辈分和年纪都太小,毕竟府中还有周二爷一脉的,她不好去管。   是以,整个侯府在外是周二爷支撑,对内,全部是老夫人管理。   那也就是说先前丫鬟们是受了老夫人的意阻拦姜榆的。周老夫人……对府中的事情一清二楚。   姜榆打了个寒战,只觉得屋中异常阴冷,起身往外走去,暂未理会那些丫鬟,而是吩咐道:“把那张檀木桌劈了当柴烧,再让人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她飞快逃离了这个偏厅,外面烈日高悬,却驱不散她心中的阴寒。   姜榆又唤来护卫:“去和旗哥……”   “江鸣已经去了。”护卫道。   姜榆心有点乱,点头后独自坐在了小凉亭里。   她想不明白,周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乔海是她让人杀的?她把人头送来给孟氏是什么意思?是知道了乔海所为,杀他为孟氏母女俩泄愤,还是想要恐吓孟氏?这么做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乔海没什么出息,被教训一顿之后已经不敢再上门来了。为什么要在这时砍了他的脑袋呢?   她心中空落落的,人好似浮在云端,轻飘飘的,手心也里出了汗,现在被风一吹,从掌心凉到了心底。   姜榆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个原由,郁闷地叹了口气,耳畔忽听牵红的声音:“扑蝴蝶就扑蝴蝶,别往我身上蹿啊。”   青石板小径的两侧栽种着些花草,姹紫嫣红开得茂盛,丛中蛱蝶飞舞,引得梅戴雪左扑又蹿。   姜榆看去时,梅戴雪刚好扑向一只彩蝶,擦着牵红的手臂,差点扑到她身上。   她看了一眼,恹恹地收回了视线,没一会儿,牵红走了过来,给她倒了盏茶水,抱怨道:“小姐,梅戴雪近来越发不听话了,方才扑蝴蝶还差点扑进水中。”   “嗯……”姜榆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牵红又道:“也不知道它在玩什么,好不容易扑到了又给放了,继续去扑,还专逮着一只,方才我亲眼瞧着它扑死了一只又换另一只,回头又得弄得脏兮兮的……”   姜榆原本还在想着今日的事情,听及此,忽地灵光一闪,刹那间思绪如朝阳破云而出,种种疑惑在那一瞬间豁然开朗。   她来不及深思,腾地站起,急道:“快、快去找明夜!”   不顾牵红的惊诧快步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按住狂跳的心口喊护卫,道:“快去护着明夜,再去找旗哥,让他也去找明夜,快去!”   护卫应声而去,她自己也没停歇,吩咐丫鬟去备马车,自己提着裙角往外跑。   孟氏自丧夫之后,先是被嬷嬷威胁了数年,几近崩溃时嬷嬷意外身亡。   原本事情该就此结束的,可是又冒出了个乔海,打着周明夜的主意,隔了一段时日就上门来刺激她母女一下。   现在乔海的事情刚被解决,人就死了,人头与明昌侯的玉佩一起送来给孟氏。   方才牵红埋怨梅戴雪的话,让姜榆想起了孟氏与周明夜的遭遇,这几桩事被并列在姜榆脑中,让她觉得周明夜母女俩就像是被猫儿捉到的那只老鼠、那只蝴蝶,被捉住,被放开,不断地被人耍弄着。   乔海为什么会丧命呢?因为他已经不能够再影响到这母女俩了。   他最后的价值,就是那颗用来恐吓孟氏的人头。   而孟氏这边出了事,周明夜能安然无恙吗?   姜榆疾步走着,心中所想甚多,这偌大的明昌侯府,她母女二人无依无靠,连个衷仆都没有,当真能把周明夜的女儿身一藏就是二十余年吗?   若她所猜没错,周老夫人怕是早就知晓些事了,不然今日也不会让人来阻拦姜榆了。   她既知晓周明夜身世,那必然也知道自己与周明夜的婚事是假,这么多年却从未拆穿。   姜榆忍不住打了个颤,到了府门口,她已气喘吁吁。   护卫牵着马车候着,姜榆喘了几息,要上马车时听见了牵红跟来的脚步声,回头望了一眼。   古朴沉重的宅邸犹如一座高高矗立着的大山,居高临下地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姜榆回望片刻,咬着牙扭头上了马车。   她知道,在她背后有一双无形的眼睛。   这双眼睛暗中盯了孟氏与周明夜二十余年,如今也正盯着她。   作者有话说:   没写完,有疑问下章继续。 第54章 、安慰   姜榆急得汗水沁湿了两侧鬓发, 跟着她一起上了马车的牵红给她擦着汗,不解道:“姑爷不是跟和修表少爷一起去的吗,再说了咱们好歹是侯府, 谁敢不长眼伤了姑爷?”   “不知道, 我感觉不太好……”姜榆按着心口深吸气, 心神并未得到丝毫缓解, 烦躁地掀开帘子想透透气。   街道上正是热闹时候,行人摊贩摩肩接踵,马车根本行驶不了多快。   姜榆越来越急,好不容易出了这条街,马车忽地转了个弯, 驶向一旁的偏僻巷子。   她正欲掀帘问清楚,马车已停,车帘被人掀开,林旗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姜榆乍见到他,惊怕与委屈齐齐涌上心头, 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她表现得很冷静,可到底是个娇养在深闺的姑娘家, 别说死人了, 就是血水都没怎么见过, 现在那可不是死人, 而是一颗人头, 冒着淋淋血水,就在她跟前,在她房间里, 差点直接暴露在她眼前。   更不用说, 还有明昌侯府那森然的眼睛了。   姜榆听姜夫人说了不少后宅的事情, 但长这么大第一回 遇上,心慌得坐立难安,她害怕自己也被人盯着,又惦记着周明夜会不会出事。   此时见了林旗,情绪宛若冲破了堤坝的洪水,与泪水一道奔涌而出。   一旁的牵红见到林旗已经惊得目瞪口呆了,再眼睁睁看着姜榆朝着林旗伸手,被他牵住拽入怀中,简直怀疑自己在做梦。   直到姜榆被抱下了马车,她才恍然回神,掀着帘子想喊又怕被人听见,不能坏了姜榆的名声。   “小姐……”她低喊了一声。   姜榆正被抱上另一辆马车,攀着林旗的肩膀啜泣了一声,闻声抬头冲她摆首。   牵红无法,只能看着她被林旗抱进马车,车帘一落,隔绝了她的视线,然后车夫马鞭一扬,马儿哒哒几步,拖着马车驶出了小巷。   新换的这辆马车,比姜榆那辆宽敞多了,脚边摆着两盆冰,把车厢内弄得凉凉的,总算让姜榆的汗止住了。   她搂着林旗的脖子,呜呜哭个不停,林旗正要说话,她忽地抬头,带着哭腔道:“我不是让你去找明夜吗?”   “我让人去了,保证她平安无事。”林旗道。   他用手掌擦着姜榆脸上的泪,温声道:“我总要先确认你没事才行。吓坏了是不是?”   “嗯——”姜榆委屈巴巴应着,往他胸口一靠,语无伦次道,“我才知道原来那侯府里有疯子,明明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却不揭穿,要把人放在掌心耍弄……”   “要么是老夫人,要么是周二爷,除了他俩没有别人了,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姜榆恼得骂个不停,林旗听她说着,附和着点头。   等姜榆的情绪缓和过来,他才道:“什么事看得一清二楚?”   “就是明夜……”姜榆混沌中说了几个字,急忙打住,她可是答应了周明夜不会暴露她的秘密。   姜榆抿着嘴,被打湿了的眼睫颤动着,道:“不能告诉你。”   她的样子太可怜,让林旗不忍心逼问,凝望了姜榆片刻,低下头来亲了亲她眼睫,然后抱紧了她。   无声地安慰了片刻,姜榆缓过来了,枕着他胸口闷闷道:“你来侯府这几次,早就被人发现了。”   林旗回忆了片刻,笃定道:“没人发现,我确信。”   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去找姜榆,他都不会去破坏姜榆的名声,每次去都很谨慎,是把姜榆放在第一位的。   但姜榆心思玲珑,既然这么说了,必然是有缘由的。林旗又问:“为什么这么说?”   姜榆坐在他腿上,两手搂住他脖子搭在他后颈,没回他,在心里将所有的事情都理了一遍,才吸吸鼻子,把除却周明夜女儿身之外的事情,一一与他说了一遍。   从嬷嬷到乔海,还有今日的事情。   说完,两人具是沉默,少顷,林旗道:“原来如此。”   当初有人冲着姜榆而去,先是想要毁了她的名声,再是放暗箭,都是想要她的性命。   最开始姜榆以为是林旗无意得罪了什么人,后来察觉是明昌侯府有异,直到此刻,她才真的明白了,她其实是遭遇了无妄之灾。   她在明昌侯府三年,都平平安安,林旗一回来她就有了生命危险,是因为她与林旗定过亲的事所有人都知晓。   幕后作怪的人一直都知道周明夜是女儿身,也知道她与周明夜的婚事有名无实。   之前不理会,是因为姜榆一个女儿家救不了周明夜,在林旗功成名就回京之后对姜榆动手,是怕她向林旗求助。   周明夜与姜榆是假成亲,这事一试便知,难保林旗不会动心。   但若是姜榆死了,周明夜对林旗而言,就是彻底的夺妻之仇。   周明夜绝不会相信林旗,更不会主动告知他自己的身世,如此,便斩断了对外唯一的求救途径,重新回到了明昌侯府的囹圄中。   姜榆与林旗落水后独处了好几日,在幕后人看来,是该说的都说了,手心里逗趣的玩物将要飞了,那不如直接解决了,于是孟氏就遭遇了今日的事情,而周明夜也必将有生命危险。   “气死我了!”姜榆一想着她竟然被人耍了这么久,气得直咬牙。   林旗听她说得遮掩,但隐约听懂了,道:“那就打回去。”   姜榆睁大眼看他,“怎么打啊?连对方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那就当他们全都是。”林旗沉声道,“不需要证据,直接全部解决掉。”   明昌侯府里一共就那么几个主子,能支使得了丫鬟下人的,更是寥寥无几。   姜榆听他是要无差别暴力制裁的意思,惊诧极了,思索了会儿,竟然觉得挺有道理。   明昌侯府现在没有爵位,又不受太后待见,还与温国公府不对付,林旗要是在这时候为难它,当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更不用说暗中动用武力了。   有了他这句话,姜榆心中安定了下来,退开一段距离细细打量他一会儿,道:“我说的这些可全都是我的猜测,没有一点儿证据,你不是最正直最君子的吗,不讲究那些啦?”   林旗听出她话里暗含的挤兑,神色不变道:“近墨者黑。”   姜榆一听就恼了,瞪他一眼,道:“你说谁黑?”   “谁离我近就说谁。”   “那是你本来就是黑的!你从小就学些诡计多端的兵法,还用的那么好,你最会骗人了!”姜榆揪住这一点,喋喋不休道,“还正人君子,我说你是你就是了吗?谁家君子天天跑去偷亲别人家的娘子?还跟人家睡一张床?”   林旗从善如流道:“那我不是正人君子,我是小人。”   姜榆一哽,找不到反驳他的点了,气恼地低头朝他肩膀咬了上去。   “吵架的时候跟梅戴雪一样,吵不过就变小狗,开始抓人咬人。”林旗火上浇油,气得姜榆手脚并用,咬完他肩膀去咬他嘴巴。   林旗迎上她,被她咬也开心。   宁愿她对自己耍小脾气,也不愿意她被那些烦心事惊扰。   林旗抱住她任由她作怪,一心二用,同时也在心中琢磨如何处置明朝侯府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发簪   闹了一会儿, 姜榆紧张的心情给闹没了,娇蛮地缠着林旗给她道歉,之后没多久就到了马球场。   姜榆小时候挺喜欢看人打马球的, 后来有一回顽皮跑进了马球场, 差点被马儿踩到, 之后就再也不喜欢了。知晓周明夜能和男子打马球的时候她很惊诧, 然而细想她生长的环境,又觉得合理。   刚到地方,护卫来报,来看打马球的人很多,许多高官夫人与少爷小姐都来看热闹了, 宣仪郡主与温絮之也在。   姜榆惊得心倏然提起,急道:“明夜有没有事?”   温絮之不是好相与的人,周意辰又刻意为难周明夜,姜榆怕她抵挡不住。   护卫道:“无事,温絮之是半途才来的。”   姜榆仍不能放心, 她本以为这只是场简单的马球比赛,现在阵势这么大, 怕是有人蓄谋已久了。   他二人不好同时出现在人前, 林旗先一步离开, 留下护卫守着姜榆。   姜榆离得远, 被人遮挡着根本看不清现下是什么情况, 遥遥看见了与她交好的夏家姐姐,急忙寻了过去。   未至跟前,就听场内一阵喧嚣, 姜榆踮脚看去, 只闻马蹄声踢踏, 隐隐见有尘土飞扬,再多的就看不见了。   夏家姐姐与她相熟,瞧见了她,忙喊她过来,拉着她坐下,笑道:“你怎么才来啊,是在找你夫君吗?方才我还见着了,骑着匹小红马,我帮你找找……”   在高高的看台上往下看,姜榆跟着她仔细寻找了两遍,等场中蹴鞠滚了半个球场,换了个边,才看见了周明夜与时和修,两个人都还完完整整。   姜榆松了口气,目光偏了偏,瞅见了场中的温絮之。   温絮之显然是有目的的,跨坐在马背上,视线却一直黏着周明夜,显然另有算计。   许是姜榆看他看得久了,被他察觉到了,温絮之转头看了过来,眯着眼认出了姜榆,眉眼一抬,露了个挑衅的笑。   姜榆心中一沉,再看去,场中已混乱了起来,她只能看清几人肩上绑着的彩带,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夏家姐姐让人给她斟茶,见她面色不对,遣退了丫鬟,问:“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可是出了什么事?”   姜榆摇头,仍盯着场中。   明昌侯府与温国公府的恩怨人尽皆知,夏家姐姐看着她的面色,心思一转明白过来,安慰道:“且放宽心,这么多人看着呢,出不了事的。”   这位夏家姐姐便是夏询的姐姐,与姜榆关系好,早年见过林旗,近年也因为姜榆认识了周明夜,见姜榆为周明夜担忧,心中也是说不出的滋味。   眺望了会儿,夏家姐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方才你夫君上去前收到了个东西,先放在我这里了。”   刚经历了孟氏收到的那个箱子,姜榆现在最怕收到东西了,闻言打了个激灵,强迫自己冷静地转过了头。   夏家姐姐拿起桌上放的小盒子,“喏,就是这个。”   盒子只有巴掌那么长,三根手指头那么宽,外面打磨得油光水滑,只在盒子上半部分简单雕了朵盛开的牡丹。   姜榆看着那盒子在夏家姐姐手中握着,似乎能透过木盒看见里面断掉的手指。   立在她身后的护卫欲伸手去接,姜榆止住他让他下去,指尖颤了颤,鼓着勇气抬手接了过来。   小小的木盒似有千斤重,她差点拿不稳。   “这盒子有什么问题吗?”夏家姐姐忍不住问道,“方才你夫君也是,看了一眼之后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姜榆愕然抬头,“明夜她打开看过了?”   “是,才看过那边就开始了,所以让我先帮忙收着了……”   姜榆再看向球场,看见了俯身击鞠球的周明夜,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周明夜脸色有些发白。   姜榆心中不安,但既然周明夜都能看了,她没什么不能看的,于是侧背着夏家姐姐打开了那个小盒子。   预想中的血腥断指并未出现,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支珍珠金簪,样式极其简单,也没有多华贵,连姜榆最平常的一支都比不上。   姜榆蹙眉,将簪子取出后仔细打量,并未看出什么异常,再检查了下木盒,依然什么问题都没发现。   如果没有异常,为何要在此时送进周明夜手中?   姜榆还在想着,周围突然响起惊叫声,她下意识抬头朝场中看去,正好看见角逐的几人中,有一人从马背上栽倒在地,赫然正是周明夜。   姜榆的心瞬间高高提起,抓着金簪的手握紧着,身子不自觉地前倾。   叫喊声与马蹄杂乱的踩踏声齐齐响起,时间仿佛放慢了,姜榆看见了高高扬起的马蹄与马背上冷笑的温絮之,他眼中是势在必得的寒凉杀意。   就在马蹄朝着地上的人踩去之时,似有一道银光朝着温絮之射去,同时周围有人高呼一声,翻身落马。   姜榆看不清,只觉得温絮之下意识地勒了下马,马蹄落点跟着偏移了一些,“笃”地一声落地,踏到了周明夜的衣角上。   几乎是同时,“撕拉——”一声,周明夜的衣裳撕裂开来,而她人则是被抓着肩膀翻滚了出去。   直到被夏家姐姐的惊恐声震到,姜榆才发觉她喘不过气来了,竟是忘了呼吸。   她颤巍巍地回神,提起裙子就往场中跑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姜榆还未到球场中,禁军涌入将马球场层层围了起来,人群如沸水般爆发出嘈杂声。   抓着周明夜翻滚出去的正是时和修,姜榆顾不得其他,跌跌撞撞挤开人群进去时,他正一手搂着周明夜,另一手按着周明夜被撕裂的外衫,不知为何面色有些惊疑。   “明夜!”姜榆忙从他怀中接过周明夜,却见她青丝散乱,面色煞白,双目紧闭着,已然没了知觉。   “应当是晕过去了。”时和修捂着他摔着的胳膊,目光在周明夜惨白的脸上停顿片刻,缓缓移至姜榆面上,不确定道,“姐夫他……他没事的……”   姜榆要被吓坏了,抱着周明夜检查了下她四肢,正要喊人来抬她回去,哒哒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   她侧目,见温絮之高高地坐在马背上,驾着马走到她跟前,俯视着几人道:“你找人放的暗箭?”   姜榆心砰砰乱跳,这才确定,原来方才不是她的错觉,确实是有人对着温絮之放箭,逼他勒马。   这人会是谁呢?她飞速朝禁军处扫了一眼,并未看见林旗。   “周三夫人好本事,絮之受教了。”温絮之似是认定了是姜榆让人放的箭,睥睨了眼晕着的周明夜,讥笑道,“打马球嘛,摔倒很正常的,只是我没想到周明夜竟然弱成这样。”   他勒着缰绳让马儿踏了几步,仿佛不是他差点踩死了人,用倨傲的姿态满不在乎道:“对不住了周三夫人……”   姜榆被他这高高在上的姿态气得涨红了脸,就在此时,银光一闪,又一支利箭挟着破风声朝着温絮之射来。   温絮之下意识勒马躲避,可这次他没能躲开,来势汹汹的利箭是朝着他脖子而来的,他奋力侧身,最终“噗呲”一声刺入他肩膀。   温絮之痛哼一声,被箭矢的余劲带得坠下马来,狠狠砸在地上,溅起阵阵灰尘。   这意外来得突然,姜榆与时和修亲眼看见温絮之肩上缓缓溢出的血水,都愣住了,候在一旁的国公府的护卫更是震惊,急忙要上前来,却被禁军拦住。   带刀的禁军统领高声喝道:“有贼人对温大公子不利,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违者格杀勿论!”   马球场上乱成一团,很快禁军上前来抬走了温絮之,也顺便捡走箭矢。   等人要来抬周明夜时,姜榆搂紧她,压住她被扯开的衣裳,祈求道:“我夫君早早就坠马了,与温公子被刺绝无关系,劳烦大人放我等回府去。”   在场如宣仪郡主等大家小姐已被护着退出,周明夜好歹是侯府三公子,又是众目睽睽之下坠马受伤的,自然没有问题。   只是离开时犯了难,周明夜此时衣衫不整,姜榆背不动她,护卫上前想要帮忙时,姜榆下意识阻拦。   她看看周明夜,犹豫了会儿,抬头对着时和修道:“你来背你姐夫。”   时和修看着有点恍惚,姜榆推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慌忙点头。   将人背至外面的马车上,姜榆赶紧用毯子把周明夜遮住,一扭头,见时和修正盯着发丝散乱的周明夜看,她心中一惊,忙道:“你看什么呢?自己也摔着了,不疼吗?”   时和修这才觉得疼了一般,“嘶”了一声捂住了手臂,目光移到姜榆脸上,试探着问道:“你明知道我受伤了,为什么还要让我来背姐夫?为什么不让护卫来?”   “你自己答应的要帮我护着你姐夫,这么快就反悔了?”姜榆佯装生气。   时和修赶紧摇头,“没有,没有。”   姜榆怕他察觉了异常,打着掩护道:“明夜不喜欢与人接触,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好歹沾亲带故的是不是……”   马车飞快地朝着明昌侯府驶去。   姜榆一直没注意周意辰,等大夫给周明夜把过了脉,听见了外面的吵闹声才知晓,周意辰被禁军抓了,是刺杀温絮之的罪名。   来传话的小厮道,当时那暗箭正是在一旁看笑话的周意辰所在的方向射出的。   两府不对付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周意辰顺理成章地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姜榆哼笑一声,才懒得理这些。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打起来才好呢!   屋中孟氏正守着周明夜哭泣,这一日事情太多,现在姜榆总算能歇一歇了,刚一坐下,察觉到了怀中异常,是那支金簪。   姜榆命护卫守在房门口不许放任何人进来,把怀中的金簪掏了出来。   哪知孟氏一见那金簪,瞬间变了脸色。   这支金簪是周明夜及笄时孟氏偷偷送给她的,很简单、很不起眼,是周明夜这二十多年唯一的一支发簪,从未戴过。   被她藏了半个月,后来不知所踪了。   莫名消失了数年的金簪,在周明夜被逼着上马前送到了她手中。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祖母   孟氏一见金簪, 惊得坐立不安,一个劲问姜榆这是哪里来的。   “我在箱柜里捡到的……”姜榆说了个谎。   “是吗?”孟氏将信将疑,当初那发簪那不见了, 她一直以为是被人偷走了。   东西被偷走不可怕, 可怕的是它重新出现。   听姜榆说是在箱柜里找到的, 那就有可能是周明夜自己藏起来, 后来忘了藏在哪儿了。   孟氏心放回了肚子了,重新坐在了床边守着周明夜。   她们院外有姜榆的丫鬟与护卫守着,还算安静,可是府中其他地方已混乱了起来,尤其是老夫人那里。   府中一共就两个“嫡子”, 一个受伤昏迷不醒,一个被当成嫌犯抓了起来,周老夫人怎能不急?   她派人去了禁军处打听消息,可那边的人完全不给她脸面,连随着周意辰出去的小厮都被抓了起来, 一面都不能见。   周老夫人只听说温家大公子见了血,具体是怎么回事, 一点儿也不知道, 差人来问姜榆。   姜榆本不想理会她的, 但看见孟氏母子俩孤苦模样, 心中怒气难消, 再想起被关押着的几个丫鬟,闭上了眼静了静心,带着护卫去见了她。   周老夫人六十有余, 鬓发已白, 但精神气还很好, 还有精力管理侯府。   姜榆到时,她正坐在软榻上焦急等着。   即便是这时候,她还是满身朱翠,有着高门德高望重的夫人的端庄与得体。   厅门大开,护卫就守着门外。   姜榆刚迈着小步进去,周老夫人已经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老二怎么就被按上杀人的罪名了?”   姜榆未理会,先是冲她袅袅地行礼请安,礼数周全后扫视一周,看见了厅中老夫人的心腹婆子,也看见了她发间贵重的深绿色玛瑙发簪,就插在她那满头白发中,将人衬得高贵又庄严。   “明夜还晕着呢,祖母怎么不问问明夜的情况?”   周老夫人顿了一下,板着脸道:“他都在府中了,还能出什么事?”   “这样呀?”姜榆细声慢语道,“夫君险些被乱马踩踏到,祖母只简单派人去问了一声就不管了,不知道的还当祖母眼中只有二哥一个孙儿呢。”   姜榆一直装得温柔贤淑,这还是第一回 对着周老夫人说些带刺的话,让她多看了几眼。   老夫人身后的嬷嬷也忍不住朝姜榆看来,可姜榆面不改色,依然是娇弱温柔的模样。   嬷嬷左看右看,出声打着圆场道:“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夫人当然都疼爱的,这不是三少爷在眼底下吗,肯定出不了事的。二少爷可是被抓走了,老夫人是急着知道事情原委,好进宫去求情……”   “求情也没用的。”姜榆温声道,“他出不来了。”   老夫人面色倏沉,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榆抬起头直视着老夫人,不答反问:“我让人关押了几个丫鬟,祖母可知晓?”   老夫人眉目带着厉色,盯着姜榆看了半晌,缓慢道:“老身都这把年纪了,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侯府。年纪大了,确实会有疏漏,若是丫鬟不得用,你且随意处罚,不必与我请示。”   “没有请示哦。”姜榆微微笑道,“我原本就打算直接处置了那几人。”   她说完,厅中没有了声音,隔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老夫人才若有所指道:“下人你想怎么处置都行,但是有些事情,最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摊开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周老夫人对周明夜的女儿身一清二楚。   周明夜的身世一旦暴露,整个明昌侯府都得被拖累,于是她选择隐瞒。用周明夜一个人换侯府的安稳,何乐而不为?   孟氏犯了错,她与周明夜已遭了二十多年的折磨,并且处处谨慎,根本不敢暴露女儿身,姜榆不明白周老夫人为什么想要逼疯她们。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事已至此,既然大家都知道,就没必要遮遮掩掩的了。   姜榆温柔地说着挑衅的话,“总要试一试才知道嘛。”   她表明了态度,老夫人缓缓往后仰去,过了会儿,道:“你一个出嫁了的姑娘家,牵扯进来当心自身难保,还会连累你的父母。”   “那倒不必担心。”姜榆露出个浅浅的笑来,朝着厅门外看了一眼,道,“想必老夫人已经猜到了,我那几个护卫根本就不是我舅舅送来的。”   姜榆无视了老夫人表情,继续道:“没办法,有人就是不放心我,就算我嫁了人也要护着我,什么都依着我。再说了,谁让当初是二哥让人推我入水的呢?我那未婚夫脾性差得很,这会儿二哥自己撞进他手里了,只能算他活该。”   周老夫人喘起气来,被嬷嬷抚着胸口缓了缓,苍老的声音威胁道:“你与明夜成亲三载有余,至今未有子嗣,你就不怕我用这理由请祖宗牌位休了你?届时就算你与他旧情仍在,他也不会娶你一个没有名声的女人。”   “那就试试喽。”姜榆说了这么多有点渴了,端起茶盏吹了吹,闻着茶叶味道不喜欢,皱着眉放了下来,漫不经心道,“而且,谁说我怀不上孩子啦,再等两个月看看,说不准下个月我就有了。”   周明夜是女儿身,怎么让她怀孕?   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周老夫人怒火狂烧,拍桌怒道:“你敢!”   姜榆眨了眨眼,“是老夫人你一直催我的呀,都催了两年了,现在我要为侯府开枝散叶了,你怎的又不许了?”   都这会儿了,姜榆还装着乖巧模样说着气人的话,周老夫人简直要被气晕过去,呼哧呼哧地喘个不停。   姜榆理着裙子站起来,恭敬道:“我瞧着老夫人是累了,那孙媳就先回去了,夫君还晕迷着呢,我得去照顾着。”   说完,盈盈一拜,转身朝外走了出去。   “你站住!你敢!给我拦住她!”身后周老夫人急声喊道。   外面的丫鬟婆子一堆,温声就要上来阻拦姜榆,厅外护卫不待姜榆出声,腰间长刀“铖”的一声出鞘,顷刻间将人震住。   姜榆回首道:“哦,我这几个护卫都是战场上下来的,杀人不眨眼,有时候我都管不住呢。”   顿了顿,她又道:“老夫人见多识广,人头都不怕,想来是无所畏惧的。”   说完这句,她再未回首,沿着朱红长廊回了住处。   周明夜晕沉了许久,直到黄昏时刻才苏醒过来,浑浑噩噩地看了纱帐许久,被姜榆为了杯温水,才彻底清醒过来。   姜榆鲜少照顾人,给她喂个水都喂到下巴上去了。   把茶盏放回桌上,姜榆坐回到床边,道:“你娘被我哄回去歇着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周明夜神色萎顿,看向姜榆,声音嘶哑道:“说的好像你知道什么一样。”   “我当然什么都知道啦。”姜榆说着,把那支金簪拿出来,周明夜面色肉眼可见地变了。   “你先别说话了,听我说。”   姜榆把今日的事情一一告知与她,等她说完,周明夜脸上已经阵阵惨白,俨然是毫无生机的样子了。   她寝食难安守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她自以为守得很好,实际全然被人看在眼中。   她母女二人,一直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她所有的惊惧与担忧,只是别人眼中可欣赏的风景。   就好像她过去的人生全然是个笑话。周明夜无法接受。   姜榆可看不得她这样,靠近她,道:“既然人家都知道了,那你也没必要隐瞒了,不就是女儿身嘛,恢复给她看。”   周明夜已陷入了崩溃的情绪之中,根本听不进她的话。   “我说——你的事情一旦暴露,那是整个明昌侯府的罪过,到时候你就说是老夫人逼着你娘这么做的,把罪名推给她或者你二叔就好了。”   姜榆使劲摇着她,想把她摇清醒了,“你怕什么?你与你娘孤儿寡母无依无靠,怎么能不听老夫人与你二叔的?你怕身份暴露,他们更怕。”   周明夜像是听不懂她的话一样,好久没有反应。   姜榆耐心地重复给她听,又道:“管他到底都是谁知道,老夫人也好,惟姨娘也罢,就是周二爷也不用畏惧,反正都是侯府的人,都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不想死那就都得帮你隐瞒,你还怕什么?”   周明夜总算听进去了几分,这是她从未想过的思路,让她在绝路看到了一丝生机。   她的心死灰复燃般跳动起来,祈求地望着姜榆。   “既然人家把东西还回来了,那你就戴着呗。”   姜榆攀着周明夜的肩膀,把手中金簪插进她发间,然后退开,仔细打量着。   确认没有插歪后,她轻哼一声,道:“我马上让人给你裁衣裙,给你买胭脂首饰,明日咱们就换上女孩子装扮出去玩,吓死他们!”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夜风   周明夜被姜榆说得血热翻腾起来, 可她自懂事起就谨言慎行,现在要不管不顾的把自己的女儿身暴露出来,想着觉得出了气会很爽快, 但行动上还是胆怯的。   她没拒绝姜榆, 但也没立刻答应, 拔下发间金簪握在手中, 依着床头柱陷入了沉思。   姜榆原本觉得现在她的秘密不是秘密了,也受到了林旗的照顾,这会儿与她说把她女儿身的事情告知林旗,她应当是会答应的。   “那我可不可以……”姜榆张口问着,周明夜转头看来, 等她说完。   她鼻梁骨较高,眼窝微陷,因为要装扮成男人,所以从不轻易露出脆弱的神色,现在手握金簪心防溃败, 显出了从未有过的女儿姿态,而散乱的碎发从额际垂下, 给她添了几分凌乱美感。   是一个落魄的高挑冷淡的清丽女子。   姜榆要说的话忽然说不出口了, 她想把周明夜的秘密告诉林旗、告诉姜夫人, 看着她现在这样子, 总觉得现在问她这话是在趁人之危。   与周明夜比起来, 她可幸运太多了。   姜榆话语一转,道:“……可不可以戏耍他们?”   周明夜茫然地看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   今日这事之后, 她才明白, 这侯府中人对她来说, 无异于暗中窥视的豺狼,根本就没有半点亲情可言。   姜榆所谓的戏耍,对他们来说不痛不痒,与他们作为比起来,根本就是小打小闹。   姜榆见她神色恹恹,知晓她今日遭遇太多,心思杂乱,便不再惊扰她,让牵红在外面守着,自己去寻了护卫。   因为今日这些事,姜榆与周老夫人撕破了脸,她得赶紧让护卫去与姜夫人说一声,又让人去找林旗,问他具体情况。   她自己今日也受了很大刺激,人一松散下来就格外疲惫,想事情时支着下颌睡着了。   没睡多久,被丫鬟唤醒了,道是姜夫人派人来了。   来的是姜夫人身边得用的大丫鬟与十余个下人,大丫鬟道:“夫人听说了今日的事情,不放心小姐,特意让我等来照顾小姐。”   等人都安排了下去,大丫鬟离姜榆更近了些,眼神闪烁,低声道:“夫人近日与上了年纪的后宅妇人们走动得多了些,问出了点侯府往事,让小姐你别着急,再等等。”   姜榆一点都不急,但是她好奇:“什么往事?”   “夫人没说,就让小姐你别急。”   姜榆最板起脸,大丫鬟笑道:“小姐别生气,夫人是怕你不稳重打草惊蛇了,都是为了你好。况且那都是些肮脏事,夫人不愿意脏了你耳朵,你听话……”   姜榆不高兴,但姜夫人的话不能不听,只能抱怨着:“总是要我听话,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今日这一桩桩的事情,没一件是让人安心的。姜榆想着白日里那个滴血的箱子曾在自己屋子里待过,就觉得瘆的慌,天越黑,越是害怕。   她觉得今日事情有点乱,林旗未必能过来了,想了一想,决定去与周明夜挤一晚上。   披着衣裳到了周明夜房门口,正要敲门,护卫突然蹿了出来,拦在她跟前。   “怎么啦?”姜榆奇怪。   护卫脸上没什么表情,道:“小姐还是回自己房里去吧。”   姜榆细眉一皱,道:“我想去哪就去哪,你敢拦我?”   “将军吩咐的。”   “旗哥吩咐的?”姜榆愣了愣,追问道,“他什么时候吩咐你的?”   护卫道:“属下来时将军就这么吩咐了。”   姜榆就立在周明夜门口,仔细想了想,忽而咯咯笑了起来,问:“他是怎么吩咐的?不许我与明夜同房?还是不许我与她有亲密接触?”   护卫绷着脸不答话了。   姜榆已许久没有与周明夜同寝了,这会儿害怕的情绪消失得无影无踪,笑得眼睛弯弯,道:“我就要与明夜一起睡。”   说罢不顾护卫阻拦,抬手敲门的同时偏目看向他,骄纵道:“他还能让你打我不成?”   护卫收回拦着她的胳膊,立到了一旁,没再说话。   姜榆得意,她就知道林旗不能让人伤了她。   周明夜同样是辗转难安,这会儿正与孟氏说着话,听见声音慌忙赶来,开门见是姜榆与护卫,当下就是一惊,慌道:“又出了什么事?”   “没事。”姜榆笑意盈盈道,“我想……”   林旗还不知道事情真相,她又不能真的让林旗以为她与周明夜不清不楚,听见护卫的说辞之后就打消了与周明夜同眠的念头,打算待会儿喊丫鬟来守夜。   结果她的话还没说完,护卫一把将刀横在了她二人中间,对着周明夜道:“三公子,自重。”   周明夜下意识退后,惊讶地看着护卫,并未看出恶意,更加不解了。   姜榆明白了,这是阻拦不住她就去拦周明夜。   她心中高兴,吃吃地笑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止住,但眉眼里还是满是欢喜,按下护卫的刀道:“我怕你胡思乱想,过来看看你,你没事就好。”   说完又道:“对不住哦。”   周明夜完全摸不着头脑,等她走了,合上门又回去与孟氏说话。   这一晚没有月亮,夜色很暗,姜榆一个人不想回屋,便去了小凉亭吹风。   明昌侯府别的不说,景致还是不错的,她侧坐着,手臂横在栏杆上,偏头看着被风吹皱了的水面。   倒映着的红灯笼皱成了闪着细光的红幕布,她看了会儿,想起了她初嫁过来的场景。   那时她觉得有点好玩,但每一步都循着礼数认真来的,想着就当是先体验一下了,省得真的成亲了出了差错丢脸面。   就是隔日敬茶的时候见了周老夫人有点愧疚,毕竟当时老夫人情绪很激动,还脱了手上玉镯给她,让她觉得自己在欺骗老人家。   现在想来可真是好笑,原来人家什么都知道,是跟她比着演戏呢。   甚至明知道她不可能怀孕,还三番五次催生。   姜榆最气的就是这个了,她没少因为这个事情被人说闲话。   吹着夜风把这几年的事情一一回想着,姜榆心道:“真可怕,难怪娘一开始就不想让我嫁去大户人家。”   胡思乱想了会儿,思绪又回到了林家,想着若是十六岁时与林旗成了亲,现在又该是怎么样的光景呢?   别的不说,至少这会儿该依偎着躺在床上了。   姜榆想着想着红了脸。   忽地一颗石子落入水中,声响惊动了姜榆,她一抬眼,正好看见想着的人从石桥另一端走来。   姜榆枕着手臂看着他一步步走来,等他到了跟前还不坐起来,懒洋洋道:“我还当你今日不来了呢。”   林旗道:“我不来,等着你害怕了去找周明夜?”   姜榆呆呆笑起来。   说话间他已走至跟前,弯腰伸手,手臂穿过姜榆纤细的腰肢与栏杆间,微一用力,姜榆软趴趴的柳枝一样被拦腰抱起。   披在后背上的长发在空中打了个转,重新落下时,姜榆人已坐到林旗怀中。   她动作都没怎么变,靠在林旗怀中,慢吞吞问:“温絮之的事会查到你身上吗?”   “不会,行凶的人已经抓到了,周意辰。”   姜榆道:“他四肢不勤的,箭术哪有那么准。”   林旗道:“所有他第一箭没能射中,第二箭也射偏了。”   姜榆听完,脑袋离了他胸口,抬起头看了看他,“有人信吗?”   “找不到别的凶手,自然就有人信了。”   温絮之是国公府唯一的继承人,更何况两家本就有仇怨,就算没有证据,国公府也会咬死周意辰。   姜榆放心了,道:“那就好,我今日才与人夸了海口说他回不来了……”   说着,她打了个哈欠,重新靠近林旗怀中,咕哝道:“旗哥,我想事情都想累了。”   林旗抱紧了她,道:“那就不想了,睡吧,没人看见我来了,放心。”   姜榆原本是困了的,听了这话,强打起精神道:“让人看见也没事。”   她摆手让暗处的护卫退下,两手搂住林旗脖子道:“我就想让人看见,反正他们也抓不住证据,更不敢把我怎么样。”   林旗皱眉不认同,可是姜榆摇着他脖子不让他与护卫说话,撒娇道:“我困,旗哥你抱着我哄我睡觉,我还要亲亲……”   她压着林旗脖子让他低头,挺着腰亲了上去。   有了前两次经验了,上嘴快了很多,没一会儿就神智迷乱了。   姜榆没了劲儿,被按着后心遭人掠夺。   她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林旗放她自由,抱起她想要送她回房,可姜榆就是不愿意,又提着要求道:“旗哥,你抱着我绕着小湖走一圈,我马上就就能睡着了。”   “你打的什么主意?”林旗觉得她另有目的。   姜榆不答,睡眼朦胧地又去亲他。   “说清楚。”这回林旗不顺她的意了,单手捉住她两腕,道,“为什么要让护卫都下去?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姜榆傻笑两声,道:“过两天再告诉你。”   两人一个问,一个不正经回答,搂搂抱抱间,林旗听见了脚步声,他刚要抱着姜榆离开,姜榆嚷嚷了起来,“我不要回房间,就要给她看……”   林旗不明白她这话目的,但不打算由着她,抱起姜榆就走,可姜榆两手得了自由,抓着栏杆不松了,道:“我就要这样。”   拉扯的这会儿功夫,一道人影出现在了小亭旁边,周妍弘愕然的声音响起:“你们……”   姜榆终于等来了人,精神一下子回来了,朝着林旗脸上亲了一口,搂着他的肩膀对周妍弘高声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偷男人吗?”   作者有话说:   女主性格恶劣。 第58章 、妥协   周妍弘直接听傻了, 眼睁睁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完全不知道要做何反应了。   那两人一个想起身,一个使劲扒着栏杆不松, 姜榆嘴巴里还说着:“你现在不亲, 以后都不许你亲了!我去找别人……”   这句话说得林旗心里起了火, 她敢找别人?   既然已经被人看见, 那确实没必要遮掩了,他眼眸一沉,放肆地还了回去。   立在亭子外的周妍弘脑子里的弦断了似的,看着他二人又亲在了一起,热气直冲上脸, 下意识移开视线想要躲避。   脚步踉跄地往后退了一尺,才意识到该害怕的应该是这苟且的两人才对。   可这两人完全无视了她,仍抱在一起,周妍弘终于不可思议地出声了,惊道:”你敢与野男人私通, 还这么理直气壮,你恬不知耻!我要去告诉三哥和祖母……“   话音刚落, “铖”的一声利刃出鞘声响起。   林旗一手揽着作怪的姜榆, 另一只手抽出了腰间的匕首, 刃上寒光如冰, 刺花了周妍弘的眼。   周妍弘性子差且没见识, 当即吓得两股战战,后退一步,惊叫着扭头跑开了。   看热闹的姜榆笑得身子往后仰去, 被箍住了腰才没翻过去。   “你还笑的出来?”林旗眉峰如山峦, 翻掌掩去掌中寒光, 抓着姜榆的腰把她丢在了一旁。   姜榆见他真的想要去拦周妍弘,急忙拉住他,一得手就不管不顾地往他身上爬,险些从靠椅上跌倒下来。   林旗总不能看着她摔下,本能地接住了她,被她搂着脖子拽了回去。   “这是欺负弱女子哦,旗哥。”   姜榆看不见他铁青的面色一样,嬉笑着去点他的脸。林旗抓住她的手,冷声道:“你真想身败名裂?”   “都说了没事的,你不信我?”姜榆见他面色难看,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道,“我跟你打赌,她肯定不敢说出去,若是我输了……”   她没说完,林旗打断道:“姜音音,我没有在和你玩闹。”   “谁和你玩闹啦,我也是说正经的!”姜榆最不喜欢他与姜夫人一样把自己当贪玩小孩了,噘嘴道,“我说正经的呢,你现在不听我的,我不要与你说秘密了,以后后悔死你。”   林旗被她气得深吸气,手背上青筋突起,最后却只能妥协道:“我不动她,我让人盯着,可以了吧?”   “这还差不多。”姜榆点头,又得意道,“你只会用蛮力解决问题,根本不如我会气人。”   “是,这点我的确比不上你。”林旗咬牙承认。   论气死人的功力,姜榆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明明是姜榆自己先这么说的,林旗只是附和,这她也要生气,捶了林旗一把,道:“你说谁呢,会不会哄我开心啊?”   她什么都瞒着林旗,还不顾自身名声,林旗心中有气,没理会她。   转目往四周扫了一眼,见灯光静谧,夜风轻盈,亭外枝叶簌簌作响,林旗确信方才周妍弘那一嗓子没有引来别人,但再待下去就不一定了。   姜榆的睡意因为周妍弘的出现一扫而光,现在精神劲回来了,揪着林旗那一句话不放,小嘴叭叭道:“你惹我生气就得把我哄好,不然我不高兴了就要折腾你……”   显然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是她自己不讲理折腾人,就是没一点儿悔改的意思,还拿这个做威胁。   林旗心中有顾虑就不再与她多说,趁她没有防备,擒住她手臂将她拽入怀中。   姜榆“哎呀”一声捂住被撞到的下巴,顺手就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气道:“你能不能轻一点?”   林旗彻底不想理她了,将她抱起,刻意避着能被她抓住的栏杆树枝,阔步往房间走去。   进了房间,他把人往床上一扔,不管姜榆如何叫嚷,转身出去了。   招来护卫,这才知晓,姜榆早就吩咐下去了,若是他来了,就让护卫想法子把周妍弘引过来,会被周妍弘撞见,全是姜榆故意的。   “……周老夫人用姜家父母威胁小姐,小姐气不过,放了狠话,把将军搬出来了,周老夫人仍不罢休,还试图羁押小姐……”护卫把听到的事情一一告知,最后不确定道,“老夫人似乎有什么把柄在小姐手中。”   林旗听得面色寒凉,总算是知道姜榆为何毫不遮掩了。   姜榆自小娇生惯养,姜夫人都不舍得大声跟她说话,如今却被人用父母做威胁,定是受了很大委屈。   他一想着姜榆被人为难欺负,心中杀意弥漫,若非周老夫人是个老人,又是女流……   他不想对女人动手,却也不能由着姜榆被人欺负,让人盯着周妍弘,缓了下心神,又道:“明日我再派些人手过来,务必护好音音,有人敢挑衅威胁,不必留情。”   不管乔海是谁所杀,对方既然敢沾手人命了,想必是不在乎再多一条的,他怕对方对姜榆起了杀心。   旁的什么都能不顾,唯独姜榆,一点儿事也不能有。   林旗听护卫说完,也没立即回去找姜榆,而是在外面细细琢磨着今日的事情,也想起姜夫人近日从后宅夫人们那里得到的消息,现下只觉得明昌侯府中处处诡异,实在不是一个好去处,要早日让姜榆脱身才好。   让姜榆脱身是一方面,为她出气也不得容缓。   明昌侯府里现在剩下的除却周明夜,尽是女子与幼童,对付起来不难,但是不好下手。   林旗在檐下沉思着,想起那替陛下外出巡查即将归京的周二爷,那才是侯府真正做主的人。   屋中姜榆久久等不来他,已经蜷着身子睡着了,斜斜躺着,明明没多大的个人,却占满了整个床榻。   林旗将她抱正时她迷糊睁了下眼,胳膊往林旗身上一搭,仰着脸睡了过去。   次日,姜榆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洗漱完就对上了牵红欲言又止的脸。   姜榆当没看见,悠哉用了膳,就去看周明夜了。   周明夜昨夜犹豫许久,最终是没再瞒着孟氏,将一日惊险全盘告知,孟氏惊惧得一夜未敢合眼,到天亮时才睡了过去。   而周明夜仍是胆怯,不敢穿着女子装束,更不敢碰胭脂水粉,最后只在姜榆的逼迫下戴了那支金簪。   笑闹着,护卫来传话:“周妍弘去了老夫人那。”   “不管她。”姜榆道,“她敢说,老夫人也不会信。”   周明夜再一次被姜榆的大胆惊到,问她为何如此笃定,姜榆道:“没证据呗,再说了,她怕我把你的事情扯出来。她要护住侯府,我可没那么多顾虑,我只要说是你欺瞒我的,我毫不知情,前有我爹娘,后有旗哥,我完全能从这桩事情里脱身。到时候侯府覆灭与我可没有一点关系,我转头就能高高兴兴嫁人成亲。”   “她要与我耍手段我也不怕,不然旗哥给我的人手都成摆设啦?”姜榆摆弄着妆匣,头也不抬道,“放心吧,她才是最怕的那个。”   道理虽是这样,但未听到确切消息前,周明夜仍不敢放心。   再说周妍弘那边,她昨夜被人引出去看见了姜榆与人幽会,跑回屋后就喊醒了丫鬟紧锁门窗,生怕被连夜灭口了。   她虽没脑子,也知道要顾全名声,不能胡乱声张。奈何时间太晚了,不敢去惊扰周老夫人。   在屋子里关了一晚上,晨起时糊里糊涂,差点以为自己做了梦,结果一出房门,门口别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硬生生把那记忆重新托回到她眼前。   周妍弘差点给吓哭了,让丫鬟守着她,一刻也不敢独处,毕竟人家都能无声无息地入府了,想要不声不响地杀了她,也不是没有可能。   担惊受怕半天,周妍弘眼都不敢合,不敢出门就让人去请惟姨娘,结果惟姨娘昨日被护卫打晕的遗症还没好,现在躺在床上起不来。   老夫人正为周意辰的事情头疼,更不会过来看她,最后还是让丫鬟们拥着去了老夫人那。   谁知她哭哭啼啼才说完,老夫人沉着脸道:“都是惟姨娘那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教坏了你,来人,把惟姨娘给我送去佛堂抄经书,半个月不准出来!”   周妍弘不可置信,急道:“是她姜榆偷男人,我亲眼看见的,她自己都承认了!那奸夫还想杀了我!为什么要罚我姨娘?”   周老夫人头疼欲裂,推开她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张口闭口偷男人,谁教的你?传出去你还想不想嫁人了?”   她怎么说周妍弘都听不懂,一直在哭诉,老夫人忍无可忍道:“昨夜的事是你发了癔症,把它给我烂在心里,一句也不许往外说,不然我马上让人打死了惟姨娘!”   周妍弘心神巨震,失声道:“怎么能这样!明明就是姜榆不守妇道……”   周老夫人疲惫地闭上了眼。   正说着,房门被敲响,老嬷嬷急慌慌走进来,在周老夫人耳边道:“禁军那边一口咬定是提前得了消息说有人欲对温大公子不轨,才匆忙赶去的,又说那箭矢确实与二少爷以前用的一样……”   周老夫人身形一晃,差点倒了下去,嬷嬷忙扶住。   “不碍事,你说。”   嬷嬷瞅了瞅她,耳语道:“派去看二少爷的人都被拦回来了,说什么都不让进,使了银子才得了消息,是温国公那边特意招呼过,谁敢帮咱们就是跟他们府上作对……”   周妍弘还没眼色地哭着,周老夫人被她哭得脑仁子疼,想起一大早收到的消息,说太后大怒命人彻查这事,一定要给她一个交代,不由得眼前发黑。   “……我亲眼所见祖母你都不信,我要给爹写信,让爹给我做主……”   周老夫人浑浊的双目倏然睁开,对着周妍弘一巴掌扇了过去,后者毫无防备,被狠狠扇倒在地上时,既惊且惧。   清脆的巴掌声在房中回荡着,周老夫人气喘吁吁道:“既然管不住你的嘴,那就给我老实待在屋子里别出来,什么时候有脑子会说话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她让人堵着周妍弘的嘴巴把人赶回去了,闭着眼抚着胸口顺气。   “老夫人,还是给二爷送个口信吧,二爷人脉多又得陛下重用,肯定能有法子。”嬷嬷低声劝道。   周老夫人久久未出声,等嬷嬷以为她是累了睡着了时,才听她幽幽道:“你当他对府中事一概不知吗?”   嬷嬷一愣,急忙住嘴了。   屋中寂静了会儿,周老夫人转着手腕上的佛珠,缓缓道:“姜榆那边先不用管,且由她再造作会儿……”   .   姜榆陪着周明夜大半天,听说周妍弘被关进房间里了,捧着脸笑道:“我说对了吧,老夫人才不敢把我怎么样。”   她与周明夜对坐着,窗子大开,外面有姜家过来的丫鬟下人,还有远处守着的护卫。   不管是姜夫人还是林旗,都如临大敌,只有她没心没肺,还在因为气到了别人而傻乐。   周明夜看着她,再次感觉到人与人的不同。   姜榆娇气任性,肆意妄为,但确实没做错过什么事,周明夜经过一夜的沉思,已不再有顾虑,道:“你说的对。”   “我当然对啦!我这么聪明!”姜榆得意地自夸着,看得周明夜跟着笑了起来。   “先前说要拖人下水没有实施,现在好了,什么都没做,整个侯府就自己下来了。不过依着老夫人的性子,不会揭穿你,但也不会轻易让你恢复女儿身。”姜榆道,“还有就是温絮之了,回头他肯定要变本加厉地对付你。”   周明夜也为此发愁,默然起来。   姜榆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转着桌上的金簪,细想了会儿,道:“要是能把温絮之这边解决了就好了……对了,他不就是误会你从他手中抢了女人,这么点儿事情哪至于斤斤计较要你性命?”   周明夜道:“我一直以为是他心胸狭窄还有两家恩怨才会这样……”   “那也不对,如果是这样,他只见了你青丝散乱的那一回,做什么要一直找你,还找了这么多年,念念不忘的,是一见钟情了?”   周明夜不曾接触过男女之情,腾地一下手脚和脸全都红了,窘然道:“你别胡说,不可能的事,他一直在找我是想杀了我,因为那日他看着不太正常,我惊慌之下踹了他一脚,兴许是踹得狠了……”   她声音渐小,姜榆为了听清楚,一个劲往她旁边靠近,睁大眼睛问:“踹一脚记恨这么久?难道你一脚把他踹了个半死?”   周明夜窘迫极了,受不住她好奇的视线,站起身往旁边移了过去,离姜榆远了一些,才吞吞吐吐道:“当时太慌了,踹在了他……他……两腿间……”   姜榆“啊”了一声,可是好奇心压过了羞赧,继续小声追问道:“踹在那里又怎么样?”   纵使时间隔得很久了,周明夜想起来仍觉得难堪,胡乱应付道:“好像会很疼,我也不知道,你去问别人,别问我了!”   “那好吧。”姜榆把这事记在心里,她又不是没人问,回头问问林旗就好了嘛。   想起了林旗,她又想起仍瞒着他的事情,往周明夜身旁挪动着,低声下气地试探道:“昨日都是旗哥帮忙才没让你娘看见那箱子里骇人的东西,也是他帮着阻拦了温絮之,他人很好的,从来都不会骗我……”   周明夜听出她话中意思,定睛看她半晌,长叹一声道:“其实你背着我告诉他,我也不会知道。”   姜榆皱着鼻子道:“你当我是什么人?”   其实她心中还有一句:不说也有不说的好,反正我不管怎么样,旗哥都喜欢。   现在想坦白,一是怕姜夫人回头再打她,二是她觉得林旗知晓周明夜是女儿身,对周明夜的看法必然会有很大转变,也会更照顾她。   周明夜太惨了,惨得姜榆看不过去。   “你是顶好顶好的姑娘,长得美,心地善良,聪慧机灵,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周明夜认真夸赞道,见姜榆笑起来,道,“我信你的,也愿意信你信任的人。”   姜榆开心极了,赶忙道:“你放心,旗哥和我娘都不会乱说的,还会帮你……”   开心了会儿,姜榆嘴角一抿,又起了坏心思,偷笑两声,道:“我得耍一耍他再跟他说。”   她这种行为超出了周明夜的认知,周明夜迟疑道:“你不是喜欢他吗,怎么还要耍他?”   “我就喜欢这样,我贪玩。”姜榆理所应当道,“就是要让他对我百依百顺,就算我不好,他也得顺着我。”   “那他要是与你生气,真的不理你了呢?”   姜榆眨着眼道:“那我就哭,他喜欢我就得对我好,不能让我受伤,也不能让我哭。”   周明夜无言以对,只能道:“你高兴就好。”   至于林旗,想来只要姜榆开心了,他也是高兴的吧。   作者有话说:   女主性格恶劣,与男主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本文无虐。   错字漏字等会修。 第59章 、衣裳   后面几日姜榆都没能见着林旗, 护卫说他有事在忙,姜榆再问是什么事情,他就答不上来了, 只传话说林旗让姜榆乖乖在侯府待着, 别闹事。   而周老夫人为了周意辰的事特意进宫了一趟,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处。   现在温国公府正盯着明昌侯府, 明昌侯府的警惕心提到了最高,府中人根本不敢轻易出门。   惟姨娘与周妍弘被关起来了,周立暮也被老夫人找了个理由锁住,就剩周明夜母子与姜榆她奈何不了。   姜榆觉得无聊,就在府中装扮周明夜, 虽没有明确换成女装,但随意了很多。周明夜被她摆弄着,近几日都未再裹胸,慢慢的就习惯了很多,再换上宽松衣裳, 放松了情绪,装扮上与以前差不多, 但是看上去有了些娇态。   周老夫人瞧见过她几回, 没说什么, 但是转头就把府里的丫鬟下人换了一波, 现在往后院去的, 都是些嘴巴严实的。   姜榆看得直笑,连孟氏都被她哄得放松了起来。   再往后,有消息说保州那边出了点乱子, 钱家受了不少冲荡, 又把老夫人急出了火气。   月中这一日下了场暴雨, 之后凉爽了许多,姜榆这几日给闷坏了,算着让人给周明夜裁的衣裳该备好了,就想带上人出去一趟,顺便回趟姜家。   拐着周明夜还没出院门,周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就惶急地追了过来,“这会儿外面正乱,老夫人的意思是少爷前不久才坠了马,还是在府中养着好一些。”   姜榆做着样子敷衍了她几句,嬷嬷就搬出了孟氏。   周明夜最大的软肋就是孟氏,果然踌躇了起来,最后只有姜榆一个人出府去了。   到姜家的时候姜之敏与姜夫人都不在,她在家歇了半日,午后去取给周明夜准备的衣裳首饰,收拾整齐,回府的路上,马车转了个弯绕去了别处。   跟着她的牵红第一个发现路径不对,惊慌去喊姜榆。   姜榆却不慌,道:“没事的,换个地方歇着,你若是怕可以先回去。”   牵红当然不愿意了,忐忑地从窗缝里看了一路,愕然发现马车到了林家将军府,从侧门直接驶进了府中。   马车停稳,牵红目瞪口呆,姜榆则是端坐着一动不动。   很快车帘被人掀开,林旗黑着脸道:“不是让你乖乖待着别外出吗?”   姜榆哼了一声撇开脸。   林旗扫了眼傻眼的牵红,忍着气伸手去牵姜榆,她没躲,但也不顺从,鼓着脸颊假装没看见。   林旗瞧她一脸不配合的表情,怒声道:“你知不知道有人想要杀你灭口?”   “那你还不去看我?”姜榆反过来质问他,“上一回不跟我说一声就走了,你想找我随时就去找了,不想理就不去见我,也不许我出来,凭什么啊?”   “上回是你自己睡着了,这也怪我?”   姜榆纠着细细的眉头,恼声道:“不怪你怪谁!”   林旗放弃与她讲道理,抓着她手臂把她从车厢里拽出来,长臂一伸,环着她双腿将人抱起,不管她的挣扎不满,顺手扯了车帘里的薄纱把她裹住。   一路上姜榆都没有自由,挣也挣不开,扯也扯不动,走过洞门时小腿胡乱踢了几下,正好踢到一旁的翠竹,竹叶上摇摇欲坠的雨珠噼里啪啦落了两人一头。   林旗直接箍住她两条腿,到了屋里把她扔在榻上,怒道:“你知不知道这一路一直有人跟着你伺机动手?我真不该让护卫暗中解决,就该让你亲眼看着,吓吓你,你才能听话……”   姜榆还真不知道这事,被他说得愣了一愣,接着就委屈起来了,“我都遇上危险了,你还凶我。”   要不是林旗这会儿告诉了她,她还完全不知道自己引来了杀身之祸,现在知道了,竟然还好意思委屈。   林旗一口气哽在喉头,恨不得打她一顿强迫她认错。   他今日原本是有正事的,是听护卫说姜榆出府了,特意先回来一趟把她接进府里,也是想要教训她一顿的,可现在看来姜榆是不会听他的了。   姜榆现在才把头上的薄纱扯开,正犯着可怜,听他道:“你不听话,那我只能告诉你娘了。”   “哪有这样的!”姜榆一下子就急了,“你几岁了还要去告状?”   “几岁不重要,能让你听话就行。”   姜榆被捏住了命脉,瞪他一眼道:“不就是回侯府吗,我现在就回去,再也不来你这里了!”   她这就要下榻往外跑,脚尖都没挨地就被林旗揽着腰重新扔了回去。   这一下差点仰翻过去,姜榆撑着床榻想要起来,林旗已单膝支着榻俯身靠过来,道:“来都来了,你说走就走?”   姜榆瞪他,被他捏住了脸颊,林旗道:“我还有事要处理,你给我老实待着,什么事都等我忙完了再说。”   姜榆头一偏张口就朝他咬去,林旗抬手躲了过去,复又点着她鼻尖道:“牙尖嘴利。我现在没法陪你闹,自己玩吧!”   他说完就往外去了,姜榆喊都喊不住。   老管家正好在府中,得了消息又是心惊肉跳的,但这一回生二回熟,担忧归担忧,封口的事情也没耽误。   这边安排好了牵红等人,到了主院一看,姜榆已经去了林玖那里,丫鬟下人在一旁低眉顺眼地候着,衬得她比林玖还像是主人家。   老管家遥遥看着,抚面喟叹:“总不能一直这样啊……”   .   林旗再回来已是晚上了,回主院路上看见庭院两侧的花圃被翻新了,随口问了一句。   老管家提着灯笼跟着他,道:“下午音音小姐瞧着不喜欢,就让人把花草都拔了,说要种上别的。”   那院中花草原本就是按姜榆的喜好种的,现在也是她让人拔掉的。   但这种小任性与她不听话遇险比起来不算什么,林旗倒是巴不得她天天折腾府上的布置,至少比往外跑好,他又不经意地问:“她要换成什么?果树还是藤花?”   “说要种上一整片芍药。”老管家絮絮叨叨道,“音音小姐瞧着少爷你房里的置物架也不喜欢,都让人换掉了,还有后院……”   他再说什么,林旗都没仔细听了,耳朵里只剩“芍药”俩字了。   远远看见他寝屋中的烛光亮着,林旗止步,道:“随她,她高兴就好。”   让老管家回去歇着了,林旗一个人继续往寝屋走,靠近后,只听屋中水声哗啦。   他立在房门口,久久没有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平剑刚合了门,一转身看见他吓了一跳。   “她在里面做什么?”   平剑目光飘移,心虚道:“在……沐浴。”   林旗眼一闭,声音里多了几分沉重,道:“下去吧,不用再过来了。”   “是。”平剑低着头赶紧往外走,没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忙又停住,低声道,“音音小姐带了几件衣裳,都放在外面了,是待会儿要穿的。”   说完就真的快步走了,一刻也不敢停留。   林旗手放在门上停了须臾,听见里面有了姜榆使唤人的声音,这才推门进去。   里外间隔着纱帘,纱帘里又用屏风挡着,只见蒸腾的水汽,看不见人影。   “帮我拿衣裳啊。”姜榆喊道,“平剑,你找一找,都在那里面了。”   林旗敲桌弄出了点声响,然后看向桌上的细绸包袱,缓缓抬手将之打开了。   入目先是素雅的外衣,他翻找了几下,挑出了一件寝衣,掀帘刚进去里间,就被朦胧的水汽模糊了视线。   姜榆听见了声音,道:“搭在屏风上,我自己穿就好了。旗哥回来了吗?”   林旗未答,把衣裳抛上屏风之后就坐回了外面桌边。   “平剑?”姜榆喊了两声,没得到回应疑惑了一下,然后扯过擦身的棉布出了水。   水声哗啦。   这是林旗第二回 听见这声音了,脑中自成画面。   他精神绷得紧,沉静了会儿,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垂目,看见了被他扯散了的包袱。   他想分神,就顺手想去把包袱拢好。   只是这一伸手,翻出了压在下面的缎面彩色小衣,林旗微微一愣,想起方才没给姜榆拿这个。   果然里面传来了姜榆嘀咕的声音:“怎么没有贴身衣裳?”   反正早就已经看过摸过了,不差这一件,林旗随手扯了一件,沉声道:“刚才忘了,现在给你拿过去。”   他一出声,空气瞬间凝滞住了。   但林旗的步子没停,几步走到屏风外,正要进去,里面传来了拖沓的脚步声。   姜榆浑身缭绕着水雾,发尾湿哒哒的,身上裹着半湿的寝衣就这么出来了。   她两手攥着领口,红着脸看林旗,忸怩地说着责问的话,声音小小的,道:“……谁让你闯进来的?”   “我进自己房间也叫闯?”   林旗说着上下扫视了她一眼,目光从她光洁饱满的额头往下,掠过环在身前的手臂,落到了她光着的脚丫子上。   笑了一声,拿着件红艳艳的小衣裳递过去,口中道:“不是没有小衣裳吗?那里面穿的是什么?”   姜榆全身都红了,两只脚互相踩了踩,清澈的水润眼眸抬起,羞涩的话到了嘴边,瞧见了他手中的衣裳。   定睛看清后,姜榆脸上的羞意刹那间褪去,面色却更红了,声音颤抖着道:“谁准你拿那里面的衣裳了?”   她变得突然,林旗未在意,道:“又不是第一次,为什么不能拿?”   姜榆脸通红,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往前一步就去抢他手中衣裳。   林旗手高抬起没让她碰到,道:“先说说,我怎么不能碰了?说得我满意了,我再把衣裳……”   调笑的话未说完,姜榆扬手就朝他打去,一巴掌狠狠拍在他胸口上。   然后扁起了嘴,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颤声道:“你不仅看了别人的贴身衣裳,还碰了,你个脏男人!我不要你了!”   作者有话说:   新衣裳,姜音音的绣娘做的,也只有姜音音和林旗看见了,后来也是姜音音自己穿。   不脏的。 第60章 、擦脚   林旗与她逗乐的心思被这一巴掌拍没了, 看着姜榆泫然欲泣又奋力止住泪的愤然表情,察觉出了问题。   手上的衣裳不是姜榆的。   他低头去看,见手中小小的一块布料上面绣了锦绣花团与双飞燕, 掌中触觉丝滑柔软, 不管是刺绣还是料子都是姜榆喜欢的。   “那这是谁的?”他问。   “你管它是谁的!”姜榆隔着泪眼怒视他, 越看他越是生气, 抬起脚狠狠踩在他脚背上,还气不过地碾了一下,可惜光着脚没力气,踩也踩不疼。   她又探手去抢,这一下林旗没再躲, 让她顺利拿走了。   姜榆仍是气,眼中憋着泪,嘴角下垂着,抓着那气人的衣裳狠狠扔在地上,然后就这么立在那里, 唧唧哭了起来。   那包袱里是她让人给周明夜做的衣裳,想着没人敢动, 就那么放在外面桌上的。   可是万万没想到, 林旗回来了, 以为那是她的衣裳, 直接就给打开了。   她从定下与林旗的婚事之后就时时提醒他, 对别的女孩子要懂得避嫌,遇到有好意的要及时发现并且主动退让,更不能让别人产生误会。   都有未婚妻了还与别人牵扯不清,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 不管是哪方主动, 反正都是脏男人,她才不要脏男人呢。   现在好啦,林旗都碰了别人的贴身衣裳了,成了个脏男人。   这能怪谁?谁也怪不到。   姜榆有气撒不出来,把自己憋哭了。   林旗知道那不是姜榆的衣裳后也很不自在,现在知道那不是姜榆的了,那在他眼中就只是一件普通衣裳了,是谁的,是外衫或者鞋袜,都没什么区别。   他是想与姜榆说些什么的,然而瞧着她方才还张牙舞爪地害羞,现在就成了哭着脸的憋屈样,实在是可怜中带着点好笑。   又见姜榆湿着的发尾搭在手臂和胸前,洇湿了寝衣,他想帮姜榆拨下头发,手才伸过去,就被她一巴掌拍在手背上。   姜榆咬着下唇道:“让你出去你听不见吗!”   林旗笑,“这是我的房间。”   姜榆反应极快,“那你是想要我出去了?”   “我没这么说……”   “你有!”姜榆截断他的话,泪眼婆娑地瞪着他,差点哭出声来,“你还笑?”   林旗缓缓收住嘴角,声音随之低沉下来,道:“那我出去。”说完动了动脚尖,示意姜榆把压在他鞋面上的脚拿开。   姜榆心中更是难受,呜咽了一声,哭啼着道:“你都不知道哄哄我。”   林旗被她直白的话弄得险些没忍住笑出来,低咳了一声,柔声道:“对不住,我以为那是音音的才去拿的,若早知道是别人的,我是一眼都不会看的。”   “你都碰过了,你已经脏了!”姜榆耷拉着脸,委屈巴巴道,“我不要脏男人!”   “不脏。”林旗好声好气地哄着,“我都不知道对方是谁,以后也不会知道,马上就把今日的事情全部忘掉。”   姜榆当然知道不能怪他,也的确是这个道理,但心里止不住地难受,在他脚背上跺了下脚。   “我这就让人把那个包袱里的衣裳全都扔了……”林旗说着,低头往她身上看了一眼,顿了顿,道,“你身上这件也是,我给你找别的衣裳先换下。”   姜榆身上寝衣被洇湿的范围扩大了些,雪色寝衣沾了水就透了几分,隐隐能看到柔腻的肌肤。   但是姜榆沉浸在悲痛没发现。   她垂目难过着,细密的眼睫压在清泉一样的眼眸上,微微粘连,看着乖顺极了,就连无理取闹都格外可爱。   “都怪你,你总是气我,午后那会儿你威胁我要告诉我娘,以前还打过我、恐吓我,你总是欺负我……”姜榆越说越来劲,翻起了旧账。   林旗把她细细打量了一遍,视线不受控制地重新落在了她脖颈下那片被湿发浸透了的衣裳上,衣裳被高高撑起,鼓鼓囊囊的。   女孩子家刚洗过澡,身上带着出水后的潮湿水汽,香香软软,仅着一层薄薄的寝衣,毫无防备在立在他跟前,在他的寝屋中。   痒意沿着血流爬遍四肢,林旗手指动了动,放弃了抵抗,倏然弯腰,揽住跟前姑娘的腰将她抱了起来。   姜榆突然离地,两只脚蹬在他膝上,按着他肩膀低头,蹙着眉嗡嗡道:“我说话呢,谁让你动我了?”   林旗只觉得她看着软,抱着更软,又甜又软的,分神答道:“你继续说,我怕你站累了,抱你坐到床上说。”   他把姜榆放到床上,只让她两脚搭在外面,然后转身去拧帕子。   姜榆继续道:“你问过我了吗?我准你碰我了吗?你道歉不诚心,还这样对我,待会儿是不是又要欺负我了?我真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了……”   说话间,林旗已走了回来,坐在床边抓住了她的脚腕,手中沾湿了水的帕子贴上了她脚后跟。   宽大的手掌隔着帕子裹住她脚底板,从脚后跟慢慢移动,揉过脚心时,姜榆小腿颤了颤,喋喋不休的话终于止住了。   她面若傍晚时天边的晚霞,红彤彤的,低眼去看林旗。   圆桌上的烛灯发出熏黄的光,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而林旗低着头给姜榆擦着脚,动作轻缓而认真,像是对待什么珍贵的易碎宝器。   姜榆心中的委屈一下就没了……不脏的嘛……她只是让人去做衣裳,又没说是给谁做的,完全可以她自己穿的,就是她个子比不上周明夜,外衫可能大了一点儿,但是没关系,可以再改一下尺寸嘛。   姜榆把自己说服了,含羞地看着林旗给她换了一只脚擦着。   脚心里酥酥麻麻的,心中也痒痒的,她想回缩,又有点舍不得。   等林旗把她两只脚都擦干净放到床上,要把帕子放回去时,姜榆两脚一翘,重新落到他腿上。   林旗偏头看去,见姜榆掀着眼皮看他,眼眸转动着流光,歪着头微微抿唇,拖着甜腻的嗓音道:“还要——”   这娇憨的样子看得林旗心动不已,声音不自觉地放柔,问:“要什么?”   姜榆一只脚的脚趾往下勾,抓皱了林旗衣裳,另一只脚五趾分开,使劲往上翘着,她羞红了脸小声道:“还要擦脚……揉揉……按按。”   林旗轻笑,随手扔了帕子,抓着她一只脚抬进床里侧,手掌托住她另一只脚的脚心,然后顺势往下压去。   姜榆一下子躺平了,一只腿被迫屈起,脚被大手握住了捏着,潮湿的发尾也从胸前滑落,铺在了床褥上。   她咬着下唇,一双眼欲说还休,唇瓣张合着,细声细气道:“这一回先原谅你,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林旗再也忍不住,低低“嗯”了一声,对着那张红唇吻了下去。   口唇被侵犯着,脚心被捏得酥痒难耐,什么都好,就是这屈着的样子让人太过羞涩。   没一会儿姜榆就受不住了,止不住地发出细弱的含糊声音,可另一人此时心火正旺,手掌游移,触上了那被湿发浸透的一片衣裳。   战栗感席卷而来,姜榆来不及抵抗就被淹没了,推拒的动作绵软无力,好似催促着人更近一步,娇媚而不自知。   等她好不容易得到了喘气的机会,话都要说不好了,“你、你弄痛我了!”   林旗气息不稳,一下下扑在她脖子上,声音沙哑道:“忍着,习惯了就不痛了。”   其实也不是很痛,就是这感觉陌生且羞耻,姜榆有点受不住,不知道要怎么描述,就用痛来代替了。   她就是想要林旗哄她,对她温柔点,林旗让她忍,她就不愿意了。   姜榆推着重新亲吻过来的林旗,缩着肩护住胸前,两腿也蹬着翻身躲他,再也不愿意乖顺地任他亲近了。   她一有动作就被林旗压制住,姜榆挣不动,被他有力的手掌弄得痛呼一声,声音里顿时带上了哭腔,道:“我都说痛了,你还这样,不要你碰了!”   她越是这样,林旗力道越是失控。   姑娘家馨香的身子与他邦硬的肌肉完全不同,让他舍不得松手,想捧着她、拥着她,狠狠地把她揉进身躯血流中,想与她融为一体。   林旗有点失控,听着姜榆的低喊声血液沸腾了一样,将理智冲散。   最后是外面的敲门声将他惊醒,理智回笼,发觉姜榆衣衫不整,被欺负得眼泪摇摇欲坠。   重获自由后,姜榆一巴掌朝着林旗扇去,但她浑身发软,打在林旗脸上跟抚摸一样,连声音都没多响。   “少爷,玖玖方才做了个噩梦不敢闭眼睡觉了,想要音音小姐陪她。”门外的平剑闭着眼壮着胆子说道。   屋中姜榆大口喘着气,奋力推开林旗去扯被子,把自己裹紧了,再怒视着林旗。   林旗顺着她的力气坐起来了,扯过另一端的被子覆在腰腹间。   被子刚盖上,就被姜榆扯开。姜榆就不顺他的意,没事找事道:“不准你和我盖一张被子!”   可这么一来,林旗身体的变化就暴露了出来,就算隔着衣裳,也足够明显,姜榆看到了,大脑轰的一下烧了起来,臊得手脚没地方放。   林旗往外倾身,却不是下去开门,而是去放床帐,定了下情绪,回道:“你陪着她睡。”   平剑是被林玖闹着不得不过来敲门的,得了回话忙不迭地道了声“是”,赶紧转身回去了。   这两句话的时间,姜榆先是被视野内的东西冲击了下,再被林旗放垂帘的动作惊到,看见林旗又朝她过来,脑中忽地闪过周明夜说过的话,鬼使神差地抬脚就朝林旗腹下踹去。   未踹及就被林旗一只手擒住,他脸色沉下,咬牙切齿道:“你做什么?”   姜榆压下心底的一点心虚,道:“你讨厌鬼逼迫我,我就要踹你。”   林旗被她气到了,胸膛随着呼吸起伏,声音粗重道:“我逼迫你?姜音音,你又开始不讲理了是不是?”   “我让你停你不停,你就是逼迫我了。”   她不是第一回 这么狡辩了,哪次都是撩拨了人就跑,这回还敢拿脚踹。林旗忍无可忍,按住她道:“我逼迫你了吗?我明明是在和你闹着玩,你最喜欢玩土匪与千金了,不是吗?”   说完,又化身土匪胡作非为起来。   姜榆无处可逃,被狠狠欺负了一顿,却还是不老实,哭着骂道:“我不原谅你了,你脏男人,丑男人!”   林旗由着她骂,回道:“以后生气可以动手,但不准这么踹,记住了?”   “就要踹!”   怎么说姜榆都不听话,娇蛮地说着不服气的话,林旗心一横,抓住她捶打的手塞进寝被中。   姜榆像是被扼住喉咙一样,声音猛地止住了。   林旗擒住她,寝被一翻,将两人牢牢遮住,只余声音从中闷闷传来,“那本书……你学会了多少了?”   久未有回话,林旗不在意,喑哑的声音再度传出,“可还记得?让我考考你,前五页你学会了没有……”   烛光摇曳了没一会儿,门外再次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才静了没多久的房门又被敲响。   “哥哥,你和音音姐姐聊完了吗?我睡不着,我想音音姐姐陪着我。”   林玖睡了一半起来,人有点迷糊,但声音稚嫩清澈,让屋中汗湿的两人在混乱中止住。两人鼻尖相对,奋力压住急促的呼吸声。   跟着她的平剑窘迫极了,低声劝道:“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奴婢陪着你睡。他们……他们得秉烛夜谈呢。”   “那我在里面听他们聊天,我可以坐着睡。”林玖觉得这主意好,拍着门催道,“哥哥,给我开门,我安安静静不说话的。”   作者有话说:   小姑娘,这就是你不懂事了。 第61章 、飞燕   门现在是一定不能开的, 但里面的事情也无法继续了。   锦被下的狭小空间被两人的体温带得气息闷热,姜榆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吞咽了下口水, 艰难地尽量维持平稳的声音, “你起来啊……”   语气中尽是娇羞, 引得林旗压抑住的呼吸漏了一拍, 手掌收紧,道:“怎么不说是我逼迫你的了?是舒服了吗?”   “……”姜榆被揭穿了觉得丢了脸面,轻喘着去扒他的手掌,道,“你还惹我, 小心我继续折腾你。”   “我不惹你,你就不折腾我了?”   姜榆回道:“我折腾人也是有分寸的,你再这样我就要过分了,你一定会后悔的。”   她想着林旗若是再让她吃瘪,她就要让林旗吃醋, 气死他。   林旗顺着她的力气把手拿开,掀开锦被, 眼前恢复了光亮, 他看着姜榆面红颈赤的娇媚模样, 想作怪的心硬是被房门外的声响阻止。   抬眸朝外看了一眼, 然后低下头来, 抚摸着姜榆额头被汗水浸湿的碎发,与她额头相抵,轻声道:“那我与你说的, 你都记住了吗?”   姜榆满面春色, 眉眼间聚起一丝迷茫, 湿润的红唇微动着说出气人的话:“你说什么啦?”   林旗给她理着鬓发的手顿住,眯起眼盯着姜榆。原来他说了那么多,姜榆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此时外面传来了平剑的劝说声:“他们有正事呢,小姐你是最懂事的,咱们不打扰他们,先回去……”   “不要。”林玖年纪小,这会儿赖着不肯走了,道,“音音姐姐和我说回家了不用懂事,越懂事越没人疼,就要闹腾……”   姜榆下意识朝外看了一眼,不过她教坏小孩的事做的多了,不差这一件,也不怕林旗与她生气,只当没听见,扯着身上的衣裳,红着脸娇声抱怨道:“我刚洗过就又出汗了,都怪你……你还不快起来?”   她又去推林旗想让他起来,可是林旗重若青山,稳稳地压着她。   姜榆推不动,反被他的脖颈吸引了注意力。   他身躯绷得紧,颈间麦色肌理明显,粗壮的血管偾张,青筋鼓起,外面覆着一层汗水,喘息时凸起的喉结来回滚动着,极具威胁性。   明明什么都没做,姜榆却脸上一热,觉得好似被他压下去了一头。   姜榆莫名心虚,故作无事地抬手在林旗脖颈抹了一把,然后把沾了汗水的细嫩手指尖凑到他眼下,嫌弃道:“你脏——”   说着在他身上抹起了手。   林旗简直要被她折磨死了,抓住她乱动的手腕,道:“我跟你说让你老老实实的不要乱走、不能出府,你没听见?”   “我现在听见了……”姜榆见他说得认真,不高兴道,“我以后不乱走了不就好了?”   林旗被她的态度气到,闭眼平复下心神,睁开后,一字一句道:“还有,不准再那么踹我,可记住了?”   姜榆懵懂了会儿,被他暗示性地贴了一下,身躯猛地一缩,终于明白过来了。她两颊酡红,眸中聚集着潋滟波光,轻咬红唇,赧然地避开了林旗的视线。   “说话。”林旗怕自己又心猿意马,捏了下姜榆的脸催她回话。   姜榆平常拍打他的小动作不少,但都不痛不痒,对林旗来说和梅戴雪扑腾一样。林旗根本不在意,可以随便她动手,唯有今日这样拿脚踹他那里的行为不行,必须给姜榆掰过来。   姜榆期期艾艾,就是不说知道了,林旗手上力气大了些,她才做贼一样小声问:“为什么不能啊?”   林旗被她弄得心痒痒,叹息一声,贴在她耳边低声给了她回复。   他说完,姜榆的脸已经红得要滴血一样,两手紧紧攥着被角,扑扇着长睫,悄声道:“我知道了……”   林旗又一次被她的小表情击中,给她把衣襟拢好,在她鼻尖细细亲吻几下,声音缱绻道:“音音,你乖……”   他心中有不尽的情话,在没有实际行动前,所有口头上的承诺与保证都是虚无,他无法言出,只能尽数藏在心中。   该提醒的提醒完了,林旗翻身下床,却不是给自己找衣裳,而是问姜榆:“你的衣裳在哪?”   姜榆侧身看着他,锦被裹到了下巴,从里面伸出一根手指头,朝着衣橱处指了指。   林旗按她所指打开了衣橱,顿时沉默。   衣橱里入目是一片色彩艳丽的衣裙,明显是姑娘家的,只在边角堆着几件稍暗些的衣裳,是他自己的。   并列着的几个衣橱,里面皆是如此。   他寝屋里很少让人进来,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定是姜榆弄的,她明明能把两人的衣裳分开放,却偏偏每个衣橱里多少都要放几件。   其中心思,昭然若揭。   林旗抚过一件件衣裙,偏过身去看姜榆,见她侧躺着,枕着手臂望着自己。   姜榆红唇动了动,道:“看什么看,不能放吗?”   “能。”林旗道,“穿哪件?”   “都行啦,你快一点,玖玖都等急了。”   林旗目光一扫,拣了件洒金红裙。衣裳找好了,这回没忘记还有里面的衣裳,打开了最里侧的小橱,果然找见了软绵丝绸做的几件精致小衣。   刚把衣裳一起放到床边,外面林玖又敲了门,声音中还多了些忐忑,道:“哥哥和音音姐姐是不是偷偷出去了?他们抛下我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林玖刚记事不久就没了父母,兄长数年不在身侧,最怕的就是信任的人离去了,久得不到回答,有点儿慌了。   姜榆坐起来推了林旗一下,朝他使了个眼色,然后拉紧了床帘。   微微晃动的床帘遮住了林旗的视线,他转目看向外间,回道:“没有走,等等。”   姜榆飞速穿好衣裳,下床时鞋子都没完全套进去,想着待会儿要怎么和林玖解释这么长时间都没出声也没开门,心里有点埋怨林旗,出去时故意撞了他一下,挑衅道:“谁说我不生气啦?你今日欺负我的事,还有以前的帐,我都记着呢!”   林旗作势去抓她,她忙小跑去外间,步伐移动间裙角飞舞,宛若一只轻盈的飞燕。   外面的林玖已等了许久,看见了她,眼圈一红,揪着衣裳道:“我还当你们丢下我走了……”   “没有,我和你哥哥商量事情呢……”姜榆心虚地扯着谎,欺负人家年纪小不懂事,道,“在说大人的事呢,小孩子不能听。”   门外除了一个小孩子,可还有一个大人呢,听见她这话的平剑默默往后退,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林玖被姜榆牵着往回走着,频频回头看,问:“哥哥怎么不出来送我们回去?”   这也是姜榆教的,让她娇气一点,要让人无微不至地照顾。   姜榆支吾了一下,隐约其辞道:“他、他困了……嗯,都不送我们回去呢,不是个好男人,明日我再教他……”   因为这一日闹的晚了,隔天姜榆起的也晚。   她现在待在哪儿其实没什么区别了,就算回明昌侯府也是出不了门,那还不如就待在这边呢,反正就算周老夫人知道了,也不敢说什么。   一大早光是梳洗打扮就用了许久,再吩咐着琐事,等姜榆与林玖用完了早膳,林旗已出去一趟又回来了。   姜榆正在水榭看林玖写字,一看见他就想起昨夜的事,脸上的绯红根本压不住,热气更是呼呼往外冒。   林旗失笑,在她对面坐下,道:“又做什么坏事了?”   “你才做坏事了呢。”姜榆顶大红脸横他一眼,侧过身去看林玖写字。   正好林玖写完一页收笔,抬起头看向林旗,表情严肃道:“哥哥你不要胡说,音音姐姐才不会做坏事呢,我们今日一直在好好的读书写字。”   林旗看着她比往日要更精致的打扮,默然点头。   姜榆则是得意,推着他胳膊问:“你这几日不是很忙吗?怎么今日回来这么早?前几日的忙碌是不是装来骗我的?”   “今日回来早了是新得到一个消息,要告诉你。”   “你说。”   林旗目光落到换了页纸继续写字的林玖身上,她长得瘦小,但握笔的姿态端正,都是姜榆盯出来的。   “这有什么,玖玖嘴巴最紧了,才不会说出去。”   林玖听见姜榆提了她,停了笔抬头,视线在两人之间走了一圈,点头道:“嗯,我嘴巴最严的,什么都不会说……”   话都这么说了,林旗便直言了,道:“周二爷已在回京途中,最快半个月后就能到。”   姜榆愣住。   “这几日我去查了许多事情,这个周二爷很不好惹,近日种种遭遇,或许都与他有关……届时你需得当心,不能如对周老夫人那般强硬……”   姜榆在明昌侯府待了几年了,对周二爷一点儿也不了解,再细想周明夜的事情,不由得心中发怵,点头道:“我知道了。”   林旗又安抚道:“但也不必隐忍,我让人守着你,若是有危险直接动手,万事有我。”   “嗯。”姜榆回道。   林旗想再细说着周二爷的事情,但想着林玖的年纪,还是有些顾虑,没再继续说。   林玖手中的笔根本就没再重新动过,察觉到他话未说全,以为他是担心自己会对外说漏嘴,忙道:“我不会对别人说的,你们不要跟昨天晚上那样躲起来偷偷说,我想一起听……”   姜榆的脸腾地红了,昨天晚上两人根本都没提一句正事,尽打情骂俏了。   正羞耻着,林玖又接着强调道:“我最会保守秘密了,周明夜的事情到现在我都没有告诉哥哥呢!”   “周明夜……”林旗皱眉,“他有什么事情是要告诉我的?”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念头   姜榆也奇怪, 问道:“明夜的事?你知道她什么事?”   “就是她……”林玖眼睛大,眼珠黑多白少,看上去水灵灵的, 刚说了个开头就止住, 迟疑了下, 对着姜榆“唔”了一声, 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锦绣衣裙。   这个动作林旗看不懂,原本没在意的姜榆却突地坐直了身子,惊疑不定地看着她,问:“什么意思?”   林玖左右看了看,然后站起身朝着姜榆倾过去, 靠近她耳边,两手捂着嘴巴用气音道:“女孩子。”   姜榆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她确信自己不曾向任何人透漏过周明夜的女儿身,侯府众人即便知晓也绝不会告诉外人,林玖又是这么小的年纪,连周明夜都没见过几面, 她怎么知道的?   林玖坐回原处,两只手往下巴上一撑, 歪头道:“我早就知道了, 我谁也没说。”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谁告诉你的?”姜榆觉得脑子里有点混乱, 原来不止周明夜那边没有守住秘密, 她这边也早就漏了馅?   周明夜的女儿身难道其实是个众所周知的秘密?   “前年宫宴后我就知道了, 我自己想通的。你一直没提,我就假装不知道了。”林玖乖乖答道,见姜榆满面震惊, 解释道, “那一回我跟着太后坐在上面, 上面看得可清楚了,还瞧见周明夜喝得半醉,酒都洒在了衣襟上,太监想给她擦一下被你挡住了,是你自己拿帕子给她擦的。太后也瞧见了,还跟旁边的人说你俩恩爱。”   林玖说着转头看了林旗一眼,见他面色冷淡,双目如古井幽深无波地注视着自己,等着自己说下去。   再看向姜榆,姜榆正努力回忆当时的情景,根本没主意林旗。   林玖悄摸摸把两人都瞄了一遍,乌黑的眼眸滴溜溜地转,接着道:“而且你不是说喝醉酒的男人都是自作自受,才不要去伺候他们的吗?可是你都去伺候周明夜了,还让他靠在你身上,可是以前哥哥身上带了酒味,你就要把他赶走的……”   姜榆道:“不许扯别的,老实交代。”   “哦。”林玖又偷摸瞟了林旗一眼,道,“你与我说过你和周明夜是假成亲,等哥哥回来了就能把问题都解决掉,要做我嫂嫂的。再说了,你和哥哥都没有离得那样近过,怎么可能与周明夜卿卿我我,就算是假成亲也不对,肯定有问题的。那一回我在太后那住了五日,还跟着太后听了几场戏,听完了我就猜出来。”   “什么戏?”姜榆紧张追问。   “叫……”她话音刚落地,林玖没有一丝间隔,张口就要回作答。   林玖知晓姜榆嫁与周明夜的原因,又对姜榆深信不疑,小孩子心性赤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被太后的那几场戏点醒了,就生出了周明夜其实是个姑娘家的念头。她觉得这个解释是最合理的,再顺着这个假设回头看,惊觉所有的事情都说得通了。   有了这个念头,再看周明夜的体态和姜榆对她的照顾,越看越觉得自己没错,还觉得姜榆照顾周明夜,就好像以前她照顾自己一样,是对女孩子的照顾。   林玖的答案呼之欲出,姜榆忽地反应过来,打断道:“等等。”   她双目一眯,怀疑地看着林玖,余光扫了眼一直未出声、几乎隐形的林旗,后者回以一个冷淡的眼神,与之前的温情截然不同。   姜榆无视了他,再转过去对着林玖,狐疑道:“你是说与我听的,还是说与你哥哥听的?”   林玖立即道:“你问了我才说的,你都瞒着了,我肯定不能背着你告诉哥哥的。”   姜榆哼笑一声,道:“差点着了你的道,后面的不许说了,等晚上再偷偷告诉我。”   她方才被惊到了只顾着追问,这会儿算是看明白了,林玖表面上装得乖巧问什么答什么,实际上一直给林旗提供线索呢。   林玖是听她的话,这事没经过她的同意没对林旗说,但不耽误她透漏消息啊,还是当着姜榆的面透漏的,就算姜榆回头反应过来了,也怪不了她。   这几年姜榆教了她许多小心机,一眼就把她看穿了。   林旗又不笨,林玖一个小孩子都能根据那些线索猜出来,林旗当然也能顺着她的思路猜到。   这与姜榆设想的不同,这事她要自己说出来惊到林旗了,才能让她满意,可不能让林旗自己猜出来。   再说了,昨日林旗给她难堪的帐还没结呢,她要再好好戏耍林旗一番,才能告诉他。   “那我不说了。”林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姜榆,仰着脸看她,慢声细语道,“我最听音音姐姐的话了,一个字都不会再告诉哥哥。”   姜榆摸了摸她发顶,道:“这次暂时信了你,以后不准对我耍小心思。”   林玖用余光瞅了林旗一眼,乖乖点头道:“嗯。”   解决了小的,姜榆看向大的,道:“玖玖不会说出去的。周二爷他怎么了?你与我说说。”   林旗直觉她俩说的事情与自己有关,明知这两人是故意瞒着他的,可他毫无办法,哪一个他都逼迫不得。   他最了解姜榆的性子了,他越是急切想要知道,姜榆越是拖着不说。仔细回想了遍林玖方才说过的话,他心中已有打算,自有法子能查出姜榆瞒着的是什么事情。   但是这会儿他若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姜榆又要闹他了,遂疏淡道:“你都有事故意瞒着我了,怎么还好意思问我要消息?”   姜榆睨了他一眼,下巴一扬,道:“爱说不说。”   涉及正事了,林旗怎么能不说?做出无奈的样子道:“孟氏出身普通官宦人家,明昌侯府的老侯爷看不上她,是欠孟家的人情才应了这门亲事。老侯爷嫌她眼界低,当不得侯府主母,所以原本打算定的是她与周二爷,被周二爷拒绝了。是当时还未承爵的明昌侯可怜她,主动提的娶她。”   这种陈年往事,姜榆可是闻所未闻,更不曾听孟氏说过,问:“你从哪儿打听到的?”   林旗略过这个问题,又道:“这事是明昌侯府几人暗中商议的,孟家从上到下,乃至孟氏都不知晓。”   姜榆认真想了想,道:“照这么说,那也是周二爷拒的孟氏啊,他没理由针对孟氏与明夜。”   “还有一事。”不确定的事情林旗未与她说,只道查出的事实,“当初明昌侯拖着病身去宫中求见陛下,除却归还爵位,还另有目的。”   “什么目的?”   “没查到。”林旗简略道,“周老夫人也不知晓。”   姜榆眼睛一亮,道:“你去问了周老夫人?怎么去见她的?她能如实告知你吗?”   林旗淡淡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姜榆抿唇笑,道:“我好奇不可以吗?她见了你是什么反应?是不是要气晕过去了?”   “你最好问问孟氏明昌侯的事,或许她能知道些什么。”林旗自然地转移开了话题。   姜榆从他口中问不出什么,但是能回府亲自去见周老夫人,她惦记着这两件事,陪着林玖待了大半日,天黑后便让林旗送她回去。   林旗还未说什么,林玖已经先揪着姜榆的衣角央求道:“能不能不回那里了?咱们明明和他们没有关系。”   “不行,答应了别人的事就要做到。”姜榆一想她现在什么都知道了,也不隐瞒了,低声道,“很快就能解决了,三年都等了,不差这几日。”   她与林玖说的好好的,等在归途的马车里单独面对林旗,却道:“要把我送到别的男人身边了,你是什么感受?与我说说。”   林旗不搭理她,她故意找事,抓着林旗的胳膊往他身上靠,催促道:“说呀。”   久得不到林旗的回话,她眼眸闪动着,脸慢慢染上绯红颜色,瞟了眼林旗沉静的面色,攀着他手臂往他耳边凑,唇瓣开合了数次,才发出了如若蚊虫振翅的声音:“……那本书我都不记得了,昨日……到了第五页了吗?”   温热的气息伴着姑娘家身上的馨香扑在耳边颈下,林旗眼皮一跳,抓住姜榆把她按坐在了腿上,警告道:“你老实点。”   姜榆脸颊烧红,娇若盛放的牡丹,眼波轻颤着道:“我又没有做什么……一直都是你对我动手动脚的。”   “也不知道是谁不老实……”姜榆小声嘀咕一句,被扣着后脑压进了林旗怀中。   林旗不再说话,只是压着她不许她抬头或者有别的动作。   姜榆要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挣不开,但嘴巴还是自由的,继续刺着他道:“我怎么能与你肌肤相贴呢,我只能与明夜做那种事才对,她是我夫君,你又不是。”   林旗面色一沉,按着她的手上力气狠了几分。   不管是亲吻还是更进一步的接触,最开始姜榆的反应都是十分惊怕与陌生的,从反应上就能看出来,她根本就没与人这么亲密地接触过。   可就算知道是这样,现在听着她这番话,林旗还是止不住心绪的波动。   姜榆的丈夫本该是他,也只能这么唤他才对。   姜榆被按在他胸口,说话时的动作带得他胸膛似乎跟着震颤了起来,“你想不想……想不想我这么唤你?”   “闭嘴。”林旗只回了她这两个字。   他当然想姜榆这么唤他,也能逼着姜榆喊出声来,可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有什么用呢?他想要的是堂堂正正的夫妻关系。   之后一路沉寂,姜榆很难得地听了他的话,没有再继续撩拨他。   等到了侯府,姜榆恢复了自由,脸上红晕还未下去,但是表情很镇定,朝林旗招手示意他靠近,道:“你与我说说,听我喊周明夜夫君时你是什么感受?说的我高兴了,我就把玖玖也知道的那个秘密告诉你。”   林旗定定望着她,嗓音醇厚低沉,道:“你说的秘密,我可未必想知道。”   姜榆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你想的。”   可林旗只是低头看着她不说话。   “你快说呀,我保证你满意的……”姜榆脸上爬满了红晕,羞臊地用手背遮住脸,细声诱导道,“只要你说了,我、我还答应你,让你做……嗯……第五页后面的……”   她可是做了很大退步的,觉得林旗肯定高兴坏了,一定立马答应,结果见林旗嘴唇微动,只吐出简单无情的两个字:“不说。”   姜榆惊且不满,嘴角一撇,道:“你真不说?”   林旗不仅不说,甚至还不看她了。   姜榆丢了脸面,恼火道:“不说拉倒。”   她只是想这么小小地戏耍林旗一下,等林旗顺了她的意,就把周明夜是女儿身的事情告诉他。现在不顺心了,都不想把这事告诉林旗了,可是不说真相,又怕后面会出意外。   姜榆气的就是不管林旗顺不顺她的心意,这事都不能瞒他太久,怎么想都觉得是自己吃亏了。   她朝林旗身上推了一下,道:“那我不与你做第五页后面的事了,我去找明夜,我与我夫君做去!”   说罢扭头就往侯府去。   林旗知晓她说的是气中胡说,却仍皱起眉头,等她人影消失,唤来护卫,让人把周明夜盯紧了。   再晚些回到府中时,又是深夜,可这回林玖还在等他,见了他,原本困得睁不开的双眼一下回了精神。   林玖几步跑到他跟前,道:“哥哥,你快点与音音姐姐成亲啊。”   林旗点点头,催她回去睡觉。   林玖听话地往外去,到了门槛处转回头,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有事就说。”林旗道。   林玖又犹豫了下,手指扣着门框,磨蹭了好久,才道:“哥哥,你聪明一点啊,你想一想白日里我说的那些……”   “回去睡觉。”林旗重复了一句,见她身躯瘦小,神色失落地立在门槛处,看着弱小无依,道,“你小孩子家管这么多做什么?”   林玖未说话,只是脑袋越来越低。   林旗微一摇头,道:“你想让我知道的我已经让人去查了。两年前宫宴后,你陪着太后看了几场戏,这些都是能查出来的,且等上一日。”   林玖猛地抬起头,双眸熠熠生辉,使劲点着头。   再被林旗催着回去就寝,她就听话了,敛着裙子欢快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作者有话说:   可以直说:周明夜是女孩子。   但不符合女主人设,而且无趣。   女主是个娇纵任性的作精,性情很恶劣。 第63章 、计较   回府后姜榆才知道, 林旗是光明正大来明昌侯府拜访的,是在前厅见的周老夫人。   她一想周老夫人当时可能的反应就忍不住笑,心里使着坏主意, 也特意去给周老夫人请了趟安, 老夫人一见她就白了脸, 冷淡地应了, 借口身体不适要休息让她回去了。   没问出来林旗怎么逼问她的,姜榆很不满意,转头逮着江鸣问了起来。   江鸣道:“周意辰在咱们的人手里面,那还不是问什么她就得答什么。”   姜榆拖着长长的尾音“哦”了一声,道:“我就说你们将军也不是多正直的人, 以强权压人呢,哼。”   江鸣下意识地想要为林旗正名,可一想近些日子林旗与姜榆两人暗中的往来,默默闭了嘴。   而姜榆气过了老夫人,又去吓唬了顿周妍弘。   后者年纪小定力不足, 更是什么都不知道,被姜榆的行为气得脸红脖子粗, 奈何人被周老夫人看得紧, 拿姜榆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姜榆把人戏耍了一番, 心情舒畅, 现在整个侯府里唯一能让她束手束脚的就是孟氏了。   孟氏被人盯了这么多年, 碰上一点风吹草动就如惊弓之鸟,就算是现在也疑神疑鬼。   听姜榆问起明昌侯最后一次进宫的事情,她怔愣片刻, 未语眼泪先流了出来。   她掩着口鼻整理了下情绪, 涩声道:“明夜出生时侯爷已经起不来了, 他感觉大限将至,知道我在明夜身上撒了谎,也没有责备我,反而怪他自己护不住妻女……”   明昌侯放心不下妻女,想在离开人世前最后为妻女做一件事,于是让人抬他去了宫中。   那时孟氏产后虚弱,并未跟着,所以也不知道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昌侯再回来时面若白蜡,最后看了眼抱着啼哭幼女的孟氏,双眸遗憾地阖上,就再也没能睁开了。   从那日起,明昌侯府只剩下了个空名字,也易了主,母女俩只能依靠着周二爷活下去。   姜榆什么都没能问出来,她没见过明昌侯,但是听别人的描述,觉得明昌侯很温和、很会照顾人。他既然想要为妻女做打算,不会只做了一半就没有后文,一定是在宫中发生了什么意外。   然而时间太久了,姜榆没法进宫,更找不到人打听这些,只能让人把话传给林旗。   林旗不许她出府,她又实在无趣,闲了几日,就喊了江鸣问他护卫都暗中做了什么,这一问才知道,那日她前脚出府,后脚就被人跟上了。   所幸护卫早早被林旗叮嘱过,不等姜榆有所察觉,就把人解决了。   “回程路上也有,因为有将军护着,他们没敢动手。”   这边正说着,下人来道时和修过来了。   上次周明夜坠马,多亏了时和修相护才没造成重伤,而时和修自己也因此摔伤了手臂,在家养了几日。   姜榆以为他是特意来探望周明夜的,可是让丫鬟去喊周明夜时,却遭到了时和修的阻拦。   “你不是来看明夜的?”   “不是……是!”时和修支支吾吾,眼神闪躲。   姜榆怀中抱着梅戴雪,微眯起眼,犹疑道:“你怎么了?”   “没事。”时和修饮了口茶水,才恢复了稳重,镇定道,“是,我是来看看……看看姐夫他怎么样了的。”   姜榆没能在他脸上看出什么异常,想着他也不能瞒着自己什么,扭头让人去喊周明夜了。   两人在偏厅说了会儿话,姜榆觉得时和修心不在焉的,直接问出了口,“你今日怎么怪怪的?”   “呃……昨晚没睡好。”时和修敷衍道。   姜榆可不信,追问了他几句,实在问不出来,警告道:“你可别行荒唐事,不然我一定会告诉舅舅的。”   “你想哪去了。”时和修很是无奈。   没聊几句,他往外看了几眼,转过来面对着姜榆时,声音轻了许多,问:“姐夫他……还好吗?”   “有我照顾着呢,能出什么事。”姜榆正给梅戴雪梳着毛,随口答着。   上回下过一场雨之后,凉爽了很多,姜榆坐在窗口,一边与时和修说话,一边看看周明夜来了没有,瞧见了外面来往的丫鬟,她心中有点怪异,暗道:“我一个人外人,竟然能在侯府里作威作福,连老夫人与少爷小姐都不敢惹我。”   她觉得有点好笑,轻笑了一声,哪知时和修被惊到一般,慌乱道:“你笑什么?”   姜榆莫名其妙,道:“我随便笑一笑不可以吗?你慌什么?”   时和修脸面一红,道:“我没慌。”   “你肯定是有事,老实说,瞒了我什么。”姜榆问着问着,忽然想起周明夜说的以前在不正经的地方见过他,遂威胁道,“你是不是往寻花问柳的地方去过?小心舅舅打断你的腿。”   “你别胡说!”时和修忙解释道,“我从来不去那种地方。”   姜榆轻哼一声,抬起下巴高深地看着他。   时和修被她看得心虚,停顿了下,见丫鬟们都离得远,靠近她低声问:“你与林旗,当真没有感情了吗?”   姜榆蹙眉,道:“怎么忽然问这个?现在是我在问你问题呢。”   听人提起林旗,她面不改色,这让时和修沉默了一下。   他细细打量着姜榆的神色,撇开脸道:“我就去过花柳巷一次,是被同窗喊去看热闹的,什么都没做,还顺手救了个被拐卖进去的姑娘……”   说着,厅门口走进来一人,他猛然停住,站起了身。   周明夜身穿普通男子装束,笑着与他问好道谢。   “不用客气……姐夫。”时和修匆匆看她一眼,端起茶盏挡住了视线,一盏茶水饮尽后,才重新恢复了常日里的随意。   .   另一边,林旗刚出了宫门,护卫就寻来了,低声道:“当初明昌侯进宫时被太后拦住了,是先去见的太后,再见的圣上。”   太后宫中消息难打听,明昌侯与太后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但后来明昌侯去见了皇帝的事情是人尽皆知的,他也是历年来,唯一一个主动将世袭罔替的爵位交还回去的人。   护卫将这事说完后,又道:“前两年小姐在宫中陪着太后听的那几场戏,是《春厢记》和《女驸马》。”   林旗怔了一下。   这两场戏都很有名气,前者讲的是情爱,后者顾名思义,是女扮男装娶公主的故事,只是因为有编造皇家的嫌疑,很早就被勒令禁止传颂了。   “女驸马”三个字如一道惊雷响在林旗灵台,震得他脑内空白了一瞬。   紧接着,回京后的种种从脑海中一一闪过,其中让他疑惑不解的细节终于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难怪姜榆从一开始就蓄意勾引自己,难怪她一直要自己帮周明夜,而周明夜也毫不介意。   难怪她信誓旦旦地说“你想知道的”。   是了,林玖也说了,“咱们明明和他们没有关系”。   周明夜是女儿身,与姜榆的亲事本就不能作数,姜榆与明昌侯府当然没有任何关系。   这件事给林旗造成了很大的冲击,思绪翻滚的同时,他在原地停了许久,握起的手指关节咔咔作响。   直到护卫出声,才将自己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出来。   飞速转动的大脑在夹缝中又察觉到一丝异常,太后让人给她唱《女驸马》,是什么意思?   任凭心中掀起千层浪,林旗表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化,他张开握紧的拳,掌心的汗水被风吹走,换来丝丝凉意。   脚步沉重地往前两步,接过护卫手中缰绳,翻身上马道:“去温国公府。”   快马行至国公府,被人迎了进去。   温絮之被利箭射伤肩膀,已能下床走动,见了他笑道:“你竟然也知道也探望我了。”   他身上的伤就是林旗的手笔,可是林旗面色分毫未变,开门见山道:“你当真看亲眼看见过周明夜与青楼女子翻云覆雨?”   温絮之脸上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嗤笑一声,道:“虽然当时我头晕眼花,但也不至于连男女都分不清。”   “头晕眼花?”林旗皱眉重复他的话。   听出林旗对他的判断产生了质疑,温絮之冷哼一声道:“我是看不惯明昌侯府,但也不至于对周明夜一个病秧子动手,都是他主动挑衅我在先。”   温絮之面色阴沉,按着胸口站起身,在置物架顶端取了一幅画回来,道:“这事我原本不想再提的。”   “当日……”他咬牙切齿道,“我一时疏忽被人下了药,好巧不巧,有个女人撞进我怀中,她胆大妄为,竟然胆敢、胆敢……”   他磨了磨牙齿,没能明说女人做的事,转而凶狠道:“那女人就是周明夜的人,事后周明夜将人藏起不算,还吃了豹子胆敢来挑衅我。”   温絮之“唰”的一声将画卷铺开在桌上,画中是绯红纱帐飞舞的床榻,有个衣裳凌乱的姑娘倒在其中,纱帐模糊了姑娘的五官,但潋滟风情宛如游丝从纸中透出,勾着人盯住画不放。   “这是第二日,周明夜让人给我的。”温絮之道。   他把事情毫无遮掩地说了,林旗才真正明白过来,是温絮之与周明夜一起被人算计了。   “谁给你下的药?”他问。   温絮之脸色很难看,道:“除了周明夜还会有谁?”   “你被人耍了。”林旗想知道的已经全部知晓,站起身道,“这事不是周明夜做的。”   他见过周明夜,胆小怕事,没有魄力做出这种事,更没有胆量挑衅温絮之。   况且,她是个姑娘家。   与温絮之不对付,又想要折磨周明夜,毫无疑问,动手的人的明昌侯府出来的,且眼线众多。   已经不用想了,整个明昌侯府里的人除了周二爷,林旗全都见过了。有权有势,能将周明夜的一举一动全部收入眼中,能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除了周二爷,不作其他猜想。   “你帮周明夜说话?”温絮之不悦,将画卷卷起,难以置信道,“你当真不与他计较夺妻之恨?”   “当然要计较。”林旗说罢,与他告辞。   当然要计较,只是该被他计较的人是姜榆才对。   作者有话说:   《春厢记》是胡编的,《女驸马》就是“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那个女扮男装娶公主的民间故事,本文全架空,这里借用一下,无意冒犯,如果有不适,再行删改。   女主性格恶劣,从头作到尾。 第64章 、姑娘   侯府上下任由姜榆作威作福, 谁也不敢吱声,可姜榆不喜欢那些人,偶尔捉弄一下还好, 久了就没了兴趣。   送走时和修时天已见暮色, 姜榆闲得无聊, 把周明夜拉进屋中装扮了起来。   房门紧闭, 外面有牵红与护卫守着。   周明夜被迫换上了姜榆的衣裳,银白细纱的上衫搭在身上,露出一小截颈下肌肤,腰间束着暗红锦缎,再往下, 是淡茶色的亮缎穿花摺子裙。   周明夜个子高一点,姜榆的衣裳稍短,穿在她身上不是很合身,但这样也足够让她惊异的了,摸着身上的锦绣织锦久久移不开眼。   姜榆立在她身后, 一手托住她长发,一手拿着梳篦。   她打小就喜爱漂亮衣裳首饰, 也会打扮人, 手指灵巧, 摆弄几下就给周明夜绾了个高高的发髻, 斜斜地簪上鎏金翡翠的步摇, 再把小钗和花钿补上,最后也没忘记周明夜唯有的那支简单的金簪。   装扮完毕,她拍着手退后半步, 道:“好啦, 就差胭脂了!”   周明夜身着从未穿过的轻软飘逸的衣裳, 让她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手臂摆动时宽大的衣袖带起微微的风,好似仅着一层薄纱,让她浑身不得劲。   她面上尽是窘然,根本不敢往镜中看。   “还没完呢,先别动。”姜榆把她按下,用细细的墨笔蘸取了石黛,扶着她的脸为她把眉毛描好。   然后嬉笑着开了妆匣,取出几个肥胖扁圆的精巧胭脂盒,一一打开后摆在周明夜眼前,问:“你喜欢哪个?”   周明夜头一回近距离看姑娘家的胭脂,瞧着各个都好看,但是做什么用的她不懂,也不知道怎么选色,她眼神飘忽,好半晌没能挑出一个来。   姜榆想也知道她挑不好,道:“我先帮你选吧,等以后你见的多了就会选了。”   她换了几盒胭脂给周明夜晕染了眼角、抹了腮红、点了唇面,躬着腰细致地忙碌了好久,而周明夜全程不敢睁眼,一直到姜榆将东西放下,才在她的唤声中颤抖着睁眼。   她犹豫着好不容易攒够勇气要往镜中看,眼神瑟缩着刚抬起,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周明夜如惊弓之鸟,腾地一声站起来,抬手就去摘发间朱钗,被姜榆一把拉住。   “不许摘!”姜榆给自己打扮都没这么费心,现在成果刚出来,怎么能让她就这么毁了。   她按住周明夜,朝外喊道:“谁呀?”   外面响起护卫的声音:“小姐,该放三少爷回去了。”   姜榆冷哼一声,道:“说好的是来保护我的、给我支使的,结果成了监视我的,都跟旗哥一个样子,小气鬼!”   护卫不说话,就守在门外,不断地敲着门。   “我回去吧,这……”周明夜两手虚虚地碰了下自己的面颊,手足无措道,“这怎么办?会让人看见的。”   “就要让人看见。”姜榆气鼓鼓说了这一句,心头忽地涌上坏主意,眼眸一闪,道,“对啦,咱们就这样去给老夫人请安,让她瞧瞧她孙女儿是什么样子的。”   周明夜吓得连连摆手。   府中毕竟人多口杂,姜榆也就是说一下,见她拒绝也不逼她,却还是不让她拆发髻,道:“不想让你娘看看吗?”   周明夜一愣,心中忽地涌起一阵热潮。她被姜榆说动了,两手落在身侧,抓着裙子看向了镜中。   镜中的姑娘神色僵硬,许是胭脂点缀过的原因,眉如烟雾笼罩着的远山,眸若夜星,双颊红粉,五官还是熟悉的,但整体看来,与她以前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去喊你娘过来,正好出去待着,不然护卫马上要破门进来了。”   姜榆拍了拍周明夜的肩膀,道:“我让人在外面守着呢,谁也进不来。”   说罢,转身轻快地出了房间。   孟氏过来看着周明夜这装扮,呆愣着不敢认,好不容易接受了眼前人真是她女儿的事实,心酸地哭了半晌。   姜榆不爱看人哭,出了房间就没回去过,等到天黑时,孟氏红着眼眶回了自己住处,周明夜则是在姜榆屋中洗漱。   姜榆屋子被人霸占了,只能在庭院闲亭中吹着凉风逗猫。   梅戴雪今日有些不听话,扭着身子转来转去想要往外蹿,姜榆一个不小心让它跑了,追至亭外,眼睁睁看着梅戴雪跳进迎面走来的男人怀中。   姜榆悠悠抬头,视线从下往上爬着,没好气道:“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倒是跟别人亲,那你跟他走了好了,不要回来了。”   抱着梅戴雪的就是林旗了,他脚步沉稳,踏着青石板走近,托起梅戴雪递还给姜榆。   姜榆不接,撅着嘴转身,走到亭中小桌旁坐下,道:“坏猫,我才不要抱它。”   余光偷瞄见林旗走过来了,又道:“坏人,我也不要与你说话。”   “那正好,我也不是来找你的。”林旗手臂一松,放梅戴雪跳了下去,微一垂眸遮住眼中情绪,再看向姜榆时,不急不缓道,“我是来找周明夜的。”   姜榆倏然回头,“你找她做什么?”   “有事。”   “什么事?”   林旗不答,转头朝屋中看去,道:“她在里面?”   说完不等姜榆回答,抬步朝着屋中走去。   周明夜刚喊人送了水,这会儿正在里面沐浴,怎么能让林旗进去?   姜榆一下子就急了,匆匆追上他,抓住他手臂道:“你不准进去!”   “我有正事,现在不能和你闹,音音,你乖乖的别捣乱。”林旗好像什么秘密都不知道,温声细语地劝着姜榆。   姜榆听他这么说,感觉好像是她自己无理取闹一样,她蹙着眉道:“她在里面沐浴,你要见她也要等她洗好出来。”   林旗双目直视着前方,似漫不经心道:“我有急事,等不得,再说了,都是男人,没关系的。”   姜榆气得咬牙,绕到他跟前大张着双臂拦住他,道:“我说了不准进,你要问什么?我进去帮你问。”   林旗目光一滞,缓缓垂目,看着姜榆,语气中带着微微的波澜,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她在沐浴,你进去帮我问?姜榆,你是忘了男女有别,还是忘了你都和我都说过些什么了?”   他注视着姜榆,慢声道:“你说你与周明夜毫无男女之情,只想嫁我,以前只是故意刺激我想让我吃醋,那你现在想当着我的面,去见正在沐浴的周明夜,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姜榆方才是急了,这会儿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有点后悔,但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解释。   听着林旗声音里带着股凉意,她这才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迟迟不告诉林旗周明夜其实是女儿身,现在好了,闹出了误会。   林旗抓住她手臂往旁边推,道:“不要太过分了,姜榆。”   姜榆拦不住他,见他往前走了几步,又急又气,怒道:“谁跟你都是男人了!她、她是……”   一句“她是姑娘家”盘旋在嘴边,将要出口,林旗回头,先一步语气平淡道:“你该不是要说她是个姑娘家吧?”   姜榆双目微睁,被他的话弄得反应迟钝了一下,正要问他是怎么知道的,林旗又道:“你就是仗着我不能把你怎么样,总是胡编乱造些荒谬的事情来骗我。”   “谁骗你了!”姜榆惊怒,她万万没想到,林旗知道了周明夜是女儿身,竟然能不信。   姜榆再次拽住林旗,急道:“她本来就是个姑娘,我、我是想气你才没告诉你的……”   林旗神色淡然,道:“别闹了,姜榆。”   姜榆气得直喘气,她是万万不能容忍林旗看了别的姑娘的,再说,她也得护着周明夜才行。   一着急,气血直往上冲,姜榆憋红了脸,道:“我管你信不信呢,你敢进去……你敢进去,我、我就挖了你的眼睛!”   林旗停住了,却没说什么,只是站立着不动。   姜榆心中委屈且后悔,她鲜少有这么憋屈的时候,折腾了一顿,没气着林旗,反倒自己差点吃了大亏,气得瘪着嘴,眼中憋出了水汽。   两人立在庭院中,夜风微凉从两人中间穿过,好似一堵无形的墙将两人隔开。   姜榆等了许久没等到林旗说话,不知道他到底是信不信周明夜是姑娘家,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为那句“我挖了你的眼睛”心寒,更没等到他来抱自己,越想越难过,眼泪啪嗒落了下来。   第二滴眼泪落下,林旗终于说话了,问:“被威胁挖眼的是我,你哭什么?”   “我就想哭!”姜榆闷闷地说了一句,喉间呜咽没忍住漏了出来,干脆就不掩饰了,往下一蹲,抱着膝盖埋头哭了起来。   林旗低头看着她一小团的身子,少顷,跟着她蹲下,道:“她若是个姑娘家,那是我被人耍了这么久。她若是男儿身,那也是你成功气到了我。你从头到尾都没吃亏,你哭什么?”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姜榆难过,今日是她碰巧在这里守着了,她若是不在,林旗可就直接进去了。   姜榆只是想一想就接受不了,脸埋在膝间只哭不说话。   “行,我信了你,周明夜她是个姑娘家,我不进去了,可以不可以?”林旗温声说着。   姜榆哽咽了几声,把他说“不进去了”这句听得清楚,抬起挂着泪珠的脸,垂着雾蒙蒙的双眼,哭哭啼啼道:“那你还叫我姜榆。”   林旗笑了下,伸手去捧她的脸,道:“我喊错了,音音,方才是我喊错了,请你原谅我。”   他一开始哄人,姜榆就更委屈了,想着自己做过的种种坏事,眼泪源源不断,口中却得寸进尺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是个好姑娘?”   “你娇纵任性,总想把人放在手心里耍着玩,本来就不是别人口中常说的好姑娘。”林旗道。   说完见她一咬唇又要哭,林旗轻轻笑着,在她脸上抹了一把泪,捏捏她湿漉漉的脸颊,道,“但是巧了,我就喜欢坏姑娘。”   作者有话说:   。 第65章 、生气   姜榆内心出现了分歧, 一方面她想责怪林旗“我自己说也就算了,你怎么能说我是坏姑娘呢!”,另一方面林旗这话让她心里暖烘烘的, 有点欣喜, 有点羞涩。   正犹豫是先找茬还是先去抱他, 林旗手在她脸上又抚了一下, 然后伸到她眼前。   粗糙的手掌上沾了泪水和胭脂,微微泛红,看着有点脏,林旗道:“胭脂都花了,看来这次是真哭。”   姜榆以前经常装哭, 但是怕丑,哭的时候只有声音没眼泪,就算有眼泪,也只在眼眶中打转,是万万不能真的落下来, 省得弄花了她脸上的胭脂的。   要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让所有人疼惜她, 让人主动来与她赔不是。   现在被林旗这么笑话了一句, 姜榆心中的温情瞬间消失殆尽, 绷着嘴角拍开他的手, 自己胡乱地抹着眼泪。   她一心想在周明夜的女儿身揭穿前, 最后一次让林旗吃个大醋,想耍人没耍成,觉得这几年的忍让和对林旗的思念都白废了, 委屈得很, 眼泪有点止不住, 擦了又冒,狼狈极了。   林旗抬头看了眼四□□院中被灯火照得亮煌煌的,大多数丫鬟下人都被屏退下去了,除了隐在暗处的护卫,就剩下牵红和姜榆的几个贴身丫鬟,不知何时过来,正立在不远处的连廊下,目瞪口呆地望着两人。   总不好一直就这么蹲在这里,姜榆那么好面子,待会儿反应过来,该生闷气了。   林旗微微起身,躬下腰,长臂一捞,就将姜榆横抱了起来。   姜榆下意识搂住他的肩,双眸被泪水糊住,话不成句道:“谁要你抱我了,我……我又没有原谅你!”   林旗有一瞬间的自我怀疑,想要往前去的脚步停住,低头困惑道:“如果我没记错,好像是我被你骗得很惨?”   “那你要怎么样?”姜榆嘴角往下,糊了胭脂的脸因为生气微微鼓着,泪目瞪着他道。   看她可怜,林旗忍下了,无奈地点了几下头,抱着她回到了小亭中。   亭外爬满青藤,藤间缀着点点白花,翘着的四角飞檐每一面都悬着一盏灯笼,风从中穿过,卷起淡淡的花香。   这让林旗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傍晚,他与姜榆在八角凉亭下说话,被两家的父亲看见,彼时温柔的暮色迷了人的眼,迷糊中两人被定下了亲事。   转眼竟然已过去了这么多年。   心中骤然一软,林旗抱着姜榆坐下,让人坐在了他怀中,轻柔地捋着她柔软的乌发。   姜榆心里头难过,低低啜泣着,林旗没有扰她,由着她声音渐小。姜榆把心中苦闷发泄完了,才止住了哭,把头靠在林旗肩上,偶尔抽噎一声。   两人这么抱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姜榆拽着林旗的衣裳擦了擦脸,仰起头对着他,问:“我脸上还花着吗?”   林旗看她一眼,道:“是……”   一个字才说出口,腰上就被狠狠拧了一把,林旗话语一滞,改口道:“花着也很好看,是我见过最美的姑娘。”   姜榆的脸贴回他胸口,被他抱着,两脚悬空,看着乖顺可人,谁能想到动手掐人的也是她。   静静靠了会儿,她扯了扯林旗的衣襟,声音低柔沙哑地问道:“旗哥,你真的不气我骗了你吗?”   “不气。”林旗答道。   其实不是不生气,最开始意识到周明夜可能是女扮男装时,林旗是困惑大于震惊,其次才是怒气,毕竟前有温絮之作证,周明夜怎么可能会是个姑娘?   与温絮之确认后,林旗察觉到其中的疑点,确认是有人暗中煽动温絮之针对周明夜。   也许是温国公府的那一趟做了缓冲,再想起姜榆的谎言,林旗心中就只剩下了怜惜。   她的确是说谎骗自己了,可她要在这偌大的侯府中守着这个秘密,还一守就是多年,定然十分艰难,心中一定很不好受。   她一个娇生惯养了十多年的娇气姑娘,明明不属于明昌侯府,却要忍着府中刁蛮的小姐与少爷,在老夫人面前俯小做个温婉的孙媳妇,这几年来,吃了许多不该吃的苦。   甚至他归京后,也是姜榆主动来找他的。更遑论近些日子姜榆还屡遭暗杀。   林旗心中沉重,他觉得是自己没有护好姜榆,才让她遭遇这些的。   姜榆心中有气是正常的。   若是姜榆对他平平淡淡,嬉笑怒骂都不对着他了,他才是真的没有了希望。   姜榆能有什么错呢,她不过是个娇弱的小姑娘罢了,就算有点坏心思,也全是用在他身上,又没有连累别人,撒个小谎想让他吃醋而已,他忍着就是了。   林旗把怀中人抱紧了,心中万种柔情无法言语,只能轻轻吻着她发顶与额头。浓情如无形的丝线将他裹住,让他沉沦,却听姜榆不满道:“你为什么不生气?”   “……”林旗怀疑自己听错了,一阵风从藤叶中打来,扑在他脸上,让他清醒了几分。   姜榆没听见他回答,吸了下鼻子,微微抬头,质问道:“你为什么不生气?”   林旗沉默了须臾,缓慢道:“我生气了。我明知道你会不高兴,故意说要趁这时候去找周明夜的,就是想吓唬你。”   “这不算。”姜榆反应过来了,他是已经知道周明夜是个姑娘了,方才故意那么说来吓自己的。   虽然姜榆被他这个行为气哭了,把脸都哭花了,但林旗妥协得太快了,姜榆觉得他这口气出的不彻底。   这种小作弄在姜榆眼中只是一个小小的不入眼的手段,根本算不上是生气报复的行为。   林旗脸一黑,字字清晰地问道:“我不生气,你还不满意了是吧?”   姜榆思索了一下,点头瓮声瓮气道:“嗯,你快点生气。”   林旗被她气笑了,道:“姜音音,你……你……”   后半句迟迟没说出口,他也懒得再找词句对姜榆进行谴责,一手箍住她的腰,一手抬起她双腿,毫不客气地将人从他腿上移到了美人靠上。   得了,生气去了,让她自己坐着吧。   才让姜榆挨着美人靠,她又说话了,“我让你生气,又没让你放下我。”   她鼻子一抽,眼泪又要往下掉,带着哭腔道:“方才是你自己要抱我的,现在又把我放下,是累着你了,还是委屈你了?你现在不抱,以后都不要抱了!”   林旗觉得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对姜榆生气了,一定是因为姜榆心口不一。   他重新靠近过去,姜榆扭头背对着他了。   林旗转到她正面,在她又要转身时抓住她肩膀把人拽入怀中,问:“那你要我怎么生气?”   姜榆红着眼睛,闷声道:“先道歉,再哄我。”   “姜音音,你确定这是我生气,不是你生气?”   姜榆噎了一下,赶紧补上后半句,“然后你再生气。”   林旗彻底无话可说了,抱着她起了身,姜榆问:“你又要做什么?”   “回屋里再哄你。”林旗顺畅地答道。   往亭外走了几步,遥遥看见了守在不远处的惴惴不安的丫鬟,现在就剩牵红一个人了。   林旗朝她招手,牵红打了个激灵,忙快步走来,到了跟前先是瞄了眼被抱着的姜榆,再低下头。   “重新给你家小姐找个房间。”   “哎!”牵红好歹上一回跟着去了趟将军府,现在虽然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但比上次沉稳了一点,急忙转身带路,道,“有的,有空房间,干干净净……”   牵红低头带路,怕周明夜出来看见了,走得很急,但身后两人是完全不急的,慢悠悠地跟着她,脚步如在自家闲庭信步。   “为什么不回我自己的房间?”这是姜榆问的。   林旗的声音不咸不淡,“周明夜刚在你屋里沐浴过,你确定要我进去?”   女孩子就算洗过澡,屋子里也会残留着些水汽与气味,按姜榆的小气性子,他敢往里去,姜榆就敢闹腾。   “不要。”姜榆这么回道。   牵红听得额头冒汗,步子快得能飞起来,朝着最远的房间带路,生怕他们撞上周明夜。   越怕什么就越会出现什么,没走多远,侧后方的房间“吱呀”打开,周明夜迟疑的声音响起:“音音?”   牵红差点一脚踏空摔倒,站稳后,两眼发花,觉得自己还不如摔晕过去了算了。   可事情与她的想象完全不同,林旗转过身,见周明夜已穿戴整齐,扶着门框,满面惊疑。   姜榆回道:“明夜你回去歇息吧,我让人给旗哥找个房间。”   她搂着林旗的脖子,说完就催着牵红继续带路。   牵红傻了眼,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双目迷茫,如提线木偶般转过身继续带路了。   “给我找的房间?”林旗低低重复着她的话。   对周明夜这么说的时候姜榆脸不红心不跳,听见林旗重复她的话,却是心底一臊,从脚脖子红到了脸上。   林旗哪里需要房间啊,先前是守在她屋子里,后来是……是与她同床共枕……   姜榆脸热,张口在他肩上警示性地咬了一口,然后下巴一搭,压着他肩膀闭上了眼。   新的房间干净整洁,林旗扫视一眼,吩咐牵红备上热水,不管牵红是如何反应,抱着姜榆进了里屋。   黄杨木描金山水画的榻上铺着厚厚的床褥,他把姜榆扔在了上面,换来姜榆一声不满的娇哼。   林旗道:“对不住。”   说的是道歉的话,可是语气生硬,似乎还夹着一丝冷笑,姜榆正要找事,被他脱掉了脚上绣鞋。   林旗又道:“道完歉了,该哄你了是吧?怎么哄,你来教教我。”   姜榆面上有点热,咬了咬唇,抓着裙角往床里侧缩去。   林旗一只腿半跪在了榻上,顺势逼近,捉住她小腿捏了一下,道:“甜言蜜语,亲亲抱抱,让你舒服了,还是待会儿伺候你沐浴?”   作者有话说:   等下捉虫。 第66章 、蜜语   姜榆被他近距离直勾勾地看着, 心里好似着了火,急促地呼吸了两下,低下眉眼, 支吾着道:“是你要哄我, 你、你得自己想……”   “那就挨个都来一遍, 好不好?”   他说话时气息喷洒在姜榆面颊上, 让姜榆想起先前榻上的嬉闹,还有那本小人书。   那本书她除了刚与周明夜成亲时好奇翻看过一次,就只有前不久动过,可惜那会儿她只敢粗糙地翻阅,到现在都不知道林旗说的前五页到底是什么。   那本书一共有多少页, 她也不知道。   姜榆回忆得腿软,两手撑着床榻,声音低小道:“我还没有……嗯……习惯呢……”   林旗问她:“习惯什么?”   “……习惯……”姜榆再次咬了回下唇,水润丰满的下唇被贝齿压得下陷,然后微微弹起, 泛着诱人水光。   林旗目光一紧,倏然往前扑去, 刚触及那片唇, 姜榆难得灵敏, 往后一缩, 伸手捂住了他嘴巴。   “我没说完呢。”姜榆红着脸嘟囔。   林旗重重地喘了一下, 粗声道:“那你说。”   他说话时,被姜榆捂住的唇开合着,一下下磨着姜榆手心, 那酥麻的感觉从手心蔓延到心尖, 好像是她心口在被亲吻着一样, 让她心儿颤颤。   姜榆想缩回手,又舍不得这感觉,胸脯急促地起伏着,刚忍着战栗感酿出话语,却察觉到林旗微微偏了下头,贴在她手心的唇张开,在她手心轻啃了一下。   姜榆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惊叫一声,猛然收回手。   “怎么了?”林旗问,他声音低沉、呼吸急促,目光如星火,盯着猎物般对着姜榆,重复问道,“音音这是怎么了?”   姜榆脸上火辣辣的,手掌心的湿润与酥痒仿佛渗入了骨肉中,她攥紧了手藏在身后,话不成句道:“我还没、没习惯前五页呢……”   林旗低低笑着,道:“没事,我这就来陪音音练习。”   他往前一扑,两人翻滚着跌入了床帐内,姜榆又叫了一声,急声道:“还没有甜言蜜语亲亲抱抱呢,不许后面的。”   林旗回她:“谁说这几个是先后顺序了?”   帐中一阵纠缠翻滚,好一会儿后,姜榆呼呼喘着,嗔怪中带着娇羞,道:“你的甜言蜜语呢?你倒是、倒是说呀!”   林旗便低喘道:“我们音音娇美可人,第一回 见,我就惦记上了。”   . 第一回 见面,姜榆十二岁,跟着姜夫人去前厅见客人,对着林旗乖乖喊道:“林旗哥哥。”   当时林旗觉得这姑娘真好看,尤其那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笑的时候和蘸了蜜汁一样的甜,简直要甜到了他心坎里去了。   大人谈话不想让他们听,他就被托付给了姜榆,被带去庭院里玩。   姜榆甜甜地唤着他“林旗哥哥”,把他带到了小池塘,指着池中环水的假山道:“我的琉璃珠不小心掉进去了,你可不可以帮我捡一下啊?”   姜榆自小就会撒娇,娇娇软软地说着央求的话,谁也拒绝不了。   少年林旗扫视了一圈周遭环境,见一人高的假山距离岸边约莫两丈的距离,矗立在水中,周围浮着荷叶与红莲,水中游鱼追逐嬉戏,池水清澈见底。   他点头,道:“好。”   “谢谢哥哥!”   姜榆的道谢声让他耳根子一软,即刻就要去取琉璃珠,然而下一刻,他从水面上看见了原本乖顺的小姑娘脸上露出了一个坏笑。   林旗动作一顿,转身去看姜榆,姜榆急忙收起嘴角,摆出乖巧模样,道:“水不深的,淌过去最多弄湿了衣裳,哥哥你会介意吗?”   弄湿了衣裳是不碍事,就是有点丢人,哪有第一回 去别人家做客,就弄成湿淋淋的狼狈样?   林旗觉得这小姑娘不安好心,是想捉弄自己。   池水既然不深,她完全可以随便找个仆从过去给她捡,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去?   但是她笑得甜,于是林旗点点头,没拆穿她。   他再次看向假山,沉息凝目,纵身一跃,光影一闪,人已稳稳当当到了假山上,目光低扫,看见了闪着光的两颗琉璃珠。   林旗捡起,返身回到岸边时,别说衣摆,就连鞋底都没有沾上一点儿水花。   他把琉璃珠递给姜榆,但是姜榆没接。   姜榆眼睛瞪得圆圆的,愣愣看着他,惊叹道:“你怎么这么厉害呀!”   娇美的小姑娘毫不遮掩的夸赞让少年林旗心生自得,他掩唇咳了一声,将琉璃珠往前递去,道:“算不得什么。”   “真厉害!”姜榆接过了琉璃珠,双目亮晶晶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人!”   林旗心想:若不是我会功夫,这会儿裤腿该正在滴水呢,这小姑娘看着温顺,怎么心思这么坏?   心里想归想,这种夸赞还是很受用的,林旗心中熨帖,面色装得平淡,道:“雕虫小技而已。”   “我可以喊你旗哥吗?”姜榆抓住他衣袖,神色期盼,不等他答应已经这么喊了,道,“旗哥,你可不可以经常来找我玩啊?我表弟仗着是男孩子总是欺负我,你这么厉害,我想你保护我。”   林家家风严谨,林旗更是自小就被教育不能凭着力气、武力欺负女孩子,闻言道:“嗯,我帮你教训他。”   姜榆高兴地拍手,拉着他去吃蜜饯甜果,给他看自己养的两株花。   后来林旗碰见了那个总是“欺负”姜榆的表弟时和修,表弟和姜榆差不多高,但是看着比她结实,正朝着她发火:“……你倒是好,撇的干干净净,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嫌我爹教训我还不够狠啊?姜榆,我真是看透你了,你就是个坏心眼的,再信你我就是小狗……”   姜榆耷拉着脑袋,两手下垂交握在身前,耷肩含胸,显得更娇小,蔫了的花儿似的站着,任凭时和修对她说着难听的话。   林旗听不下去,脚步加快,上前按住时和修的右肩,五指如雄鹰利爪扣下,警告道:“欺负女孩子,你算什么男人。”   时和修一声痛呼,耸起肩膀喊痛。   姜榆闻声抬头,双目一亮,惊喜唤道:“旗哥,你来看我啦!”   说完,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脸上的笑转瞬即逝,飞快地换上委屈巴巴的表情,走近林旗,两只手一起拽住他衣角,小声又喊了一句:“旗哥——”   林旗“嗯”了一声,更确定是这表弟欺负了姜榆,手下力气加大,痛得时和修直喊出声来。   喊声引来了下人,林旗这才放了手。   十二岁的时和修转过头来,林旗愕然发现,他有一只手折了,被木棍固定着绑在胸前。   好在林旗按的是他另一侧的肩膀。   他微愣了一下,面色更沉,道:“手臂都不能动了,还敢欺负音音?”   时和修气得脸红脖子粗,不客气道:“我跟姜榆吵架关你什么事?你谁啊?”   “他是旗哥,是来保护我的,这下你不能再欺负我了。”姜榆脆生生说完,抢在时和修开口前又软声软语道,“这次就算是我的错,我和你赔礼道歉,你别生气了,好吗?”   “什么叫就算是你的错?本来就是你的错!”   时和修气坏了,朝着姜榆走近一步,姜榆立马做出害怕状往林旗身后躲去。   林旗偏步上前把她挡得严严实实,活动了下两手,少年修长的手指发出清脆的关节活动声,束的紧紧的衣袖微微绷着,显出薄薄的手臂肌肉,他道:“你想打架?”   下人见状,脸都要白了,急忙劝阻道:“不能打不能打,表少爷的手不能再伤着了……”   “让你一只手。”林旗凭借身高优势扫视了时和修一眼,淡然道,“你年纪比我小,再让你一双腿,我站着不动和你打。”   时和修感觉受到了侮辱,怒道:“行!打死了算我的!”   下人慌了,赶紧去求姜榆:“小姐,你快劝一劝,不然回头夫人知道了……”   看热闹正开心,就差拍手叫好的姜偷偷撅了下嘴,她又不会真的让人打起来,就是想再多看一会儿。   害怕这事真的惊动了姜夫人,她这才不情不愿上前,拉住林旗道:“算了旗哥,他以后不敢了。”   再转向时和修,“我帮你抄书,抄一半,你也别气了,好不好?不然让舅舅知道了,你还得倒霉。”   姜榆出马,轻而易举将两人劝住,至少表面上三人是和好了,一起去小亭子里吃糕点。   别人高不高兴不知道,反正姜榆心情好的不得了,一口一个黏糊糊的“旗哥”,吃糕点都要掰开,与林旗一人一半。   时和修冷冷看着他俩,翻了个白眼,背对着两人自己独自吃了起来。   一个人吃,更香!   再晚些,林旗告辞时路过假山,听见了下人们谈话,才知道,时和修那手臂是给姜榆爬树摘果子导致的,摔伤了左手臂的时和修被狠狠教训了一顿,时家舅舅还怪他带坏了姜榆。   罪魁祸首姜榆却满脸纯真,无辜得跟只弱小的兔子一样,连一句重话都没挨。   少年林旗听罢下人们的话,回忆着姜榆亮晶晶的眼眸和那一声声“旗哥”,掩唇咳了一声,只当自己今日什么都没听见。   .   “……朝思暮想,梦里都是你拉着我喊‘旗哥’……”林旗抱着姜榆在她耳边细细说着,“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又有趣的姑娘,整日想着你,练武读书都不用心了,没少被我祖父教训。”   姜榆听得双颊红润,两手揪着他衣襟,咯咯笑了起来。   林旗瞧着她这样满心柔软,在她嘴巴上亲了几下,又道:“整日挨训,我还不思悔改一直往外跑,就被我娘看穿了,她暗中盯了我几日,问我是不是对你动了心思。”   “你是怎么说的?”姜榆眼眸发亮,催着他继续说。   可这时候林旗偏偏不说了,翻了个身扣住她亲吻。   姜榆任他亲了会儿,察觉他手掌乱动,忙按住他,不满道:“还没说完呢,你不要动我了。”   两人起了分歧,在床上闹了起来,床帐摇晃着,两侧玉钩被带得碰撞起来,叮叮作响。   直到出了汗,姜榆有点急了,林旗才放开她,火热的身躯紧贴着,他声音粗哑道:“你等着,不出十日,我定将明昌侯府的事情解决掉。到时候……”   到时候十里红妆娶娇娘,红烛映喜床,鸳鸯成双。   “十日?”姜榆不大信,“哪有这么简单啊?你想怎么做?”   林旗在她额头细细吻着,没有回她。   如赵老将军所言,在边关时他是将领,手中刃敌无数,便是以孩童和姑娘的身份试图接近的奸细,也斩杀过。满身戾气,是实打实的凶狠。   可回京后,总是用正人君子那一套束缚着自己,端正有礼,不曾用强权压人,不像是战场上下来的杀神。   便是放纵一回又如何?军功压身,兵马在后,谁也奈何不得他。   姜榆问不出答案,想着反正他有主意,就不纠结这个问题了,转而缠着他问当初他到底是怎么回答的。   林旗道:“当时你那么小呢,我也没多大,能有什么心思?”   他抚着姜榆的脸颊,与她对视着,柔声道:“我与我娘说姜家的音音姑娘很有趣,我总是不受控制地惦记她,也害怕她。”   姜榆听着前面娇羞万分,到后面,眉心微蹙起来,略有不满,长睫扇动着,无声地催他给自己解释。   “怕她被人欺负,怕她受了委屈,还怕她碰上更厉害的小哥哥,就将我忘记。”   作者有话说:   等会修错字。 第67章 、走水   翌日大早, 天就飘起了雨丝,直到午后都没有停歇。   周明夜已养了好几日,早早收到了护卫的送来的口信, 是林旗喊她去禁军处。姜榆本想跟着的, 但是周明夜不放心孟氏, 请她在府中帮忙看顾。   护卫也拦着不让她出去, 道:“将军吩咐过,小姐尽量不要外出。”   姜榆昨日才被林旗哄得开心了,一听他名字心里就甜滋滋的,想起答应过他要护好自己的,这才应下。   只是怕周明夜路上出事, 特意嘱咐护卫多盯着点。   姜榆回了自己房间,对镜重新描了眉,听见丫鬟来道:“小姐,老夫人让人请大夫人过去她那边了。”   姜榆眉梢一挑,搁了描眉金炭笔, 带着人就过去了。   周老夫人知晓她与林旗私会甚多,又有姜家夫妇俩偏疼, 无意惹她, 也不愿意面对周明夜, 只能捡着软弱的孟氏捏。   姜榆可以不搭理周老夫人, 孟氏却不能不理, 犹豫着到了侧厅中,隔了几步距离看着周老夫人,孟氏一声请安问好的声音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坐。”周老夫人身着褐色穿金线绣纹的华贵衣裳坐在上座, 手边是一叠浇了糖汁的桃花状凉糕和冒着丝缕热气的花茶, 淡淡的茉莉花香从中飘出, 缓缓填满整个房间。   孟氏嗅到这味道,神色微怔,慢步移至一旁落座,旁边案几上是如周老夫人手边一样的茶点,她看了看,神色中多了几分凄婉。   她未请安问好,周老夫人也没露出什么不满,神色淡淡道:“老二已在回京路上了。”   孟氏心尖一抽,猛地打了个抖。   遮掩的窗户纸被人捅破,现在周明夜的身份该知道的都知道,加上姜榆与林旗的介入,这事必须要有个结果了。   周明夜与孟氏该何去何从,以及周意辰的事情,只等周二爷回京,自有定夺。   周老夫人没看见她的反应一样,端起手边花茶吹了一下,氤氲热气升起,模糊了她满是皱纹的面庞。   她放下茶盏,对着孟氏道:“你夫君虽不是我亲生的,婚事却是我一手操办的。你俩如何恩爱,我也都看在眼中。可惜他福薄,只留下你与明夜孤苦,这些年,你也不容易。”   孟氏对她心有怨气,且惧怕,垂首坐着一言不发,虽手脚发凉,却还是因她的话念起了亡夫。   “我老了,许多事情记不清了,但还记得你嫁进来的第二年亲家就去世了,侯爷心疼你没了娘家,怕你遭人轻视,所以从不纳妾,还时常带你出去游玩散心,给足了你体面。京城后宅里,哪有人不羡艳你的?”   周老夫人慢悠悠说着,掀着眼皮子看了眼开始垂泪的孟氏,再将案几上的凉糕推了推,继续道:“那几年,府中没少见你爱吃的凉糕与茉莉花泡的茶,近几年是我老糊涂了,只顾着府里儿孙没照顾到你,今日一早特意让人做了这些,请你尝一尝。”   孟氏心软,尤其是与明昌侯有关的事情最易让她崩溃,只这几句话就已泣不成声,“我……”   “你什么都不必说,都是做母亲的,你什么心情我都知道,无非是为了儿女。”   周老夫人打断她,抬目打量了下厅中贵重摆件与墙上山水壁画,叹息道:“再怎么繁盛的世家也总有败落的那日,侯爷归还爵位的事情说到底也是为侯府考虑,他临去时还担忧着侯府的将来……”   姜榆到的时候正好听见她这几句话,莲步轻抬跨过门槛,笑盈盈道:“是担忧妻女更多吧。”   周老夫人一见她就冷下了脸,姜榆视若无睹,到了厅中礼数周全地向她与孟氏分别行了礼。   孟氏忙避着她去擦着眼泪,姜榆自个儿起身,在孟氏旁边坐下时顺势往案几上扫了一眼,道:“我嫁过来几年了,还是第一回 在府中见这些吃食,祖母怎么忽然想起来了?别是侯爷托梦提醒的吧。”   她说完不待周老夫人回答,转向孟氏,道:“明夜今日外出时还与我说让我看好您呢,您若是与明夜离了心,那明夜可真就没有活下去的念头了。”   这话听得孟氏眼皮一跳,急忙擦干眼泪“哎哎”点头。   周老夫人正相反,眼角皱纹更深,硬邦邦道:“侯府的事情,你一个外人知晓什么?”   “我怎么能是外人呢?”姜榆笑得两眼弯弯,温柔地提醒她,“我是侯府三少夫人呢,我若是外人,那明夜又算什么?”   三言两语把周老夫人气得说不出话,周老夫人说不过姜榆,更不能把她怎么样,吸了口气让人扶她自己去歇息了。   等姜榆与孟氏离去了,周老夫人喊来了府中下人,吩咐人再去催催周二爷。   然而事情吩咐下去不到半刻钟,心腹嬷嬷就仓惶回来,失声道:“老夫人,咱们的人被撵回来了!”   捻着佛珠的老夫人缓缓睁眼。   嬷嬷刚从前院回来,肩上落了些雨水,慌乱道:“差去送信的人还没到府门口,就被三少夫人身边的护卫打回来了,府中前后全是她的人了,下人要出府都得经过护卫同意。那些护卫个个身手不凡,多半是、是……”   周老夫人苍老的面容定格了片刻,方冷声道:“好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被人骂“不知羞耻”的姜榆刚把周明夜的处境与孟氏再强调了一遍,可万万不能让她心软了,才转身出去,就收到了周老夫人让人送信的事。   “为什么不让人去送信啊?”姜榆不解。   昨晚上林旗和她说很快就能把这事解决,她问具体方法,林旗没回答她,说着甜言蜜语哄得她没心思想别的。   姜榆想起昨晚的事情,羞涩就爬上了脸,昨晚上林旗还用了她的洗澡水呢,不知羞!   在她跟前的是江鸣,回道:“将军说不是不让他们送信,是时候未到,届时将军会差人帮忙送信过去的。小姐安心等着就行。”   姜榆乐的不用动脑子,在檐下吹着凉风看了会儿雨,又按住梅戴雪洗了个澡,在掌灯之际,等回了周明夜。   周明夜听了今日周老夫人找孟氏说话的事情,沉思了会儿,下定决心一般去找了孟氏。   姜榆茫然,问了护卫才知道,周明夜回来前与林旗见了一面。   两人商讨了些什么她不得而知,也没有追问,所以在第二日得知周明夜约见了温絮之时,惊得嘴巴都要合不上了。   “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不能这么被动下去了。”周明夜深吸气道,“我有一件事需要温絮之帮忙。”   “带上和修一起。”姜榆微顿,到了嘴边的问她“什么事”卡住,改口提醒她,“他不是什么好人,你自己当心。”   周明夜微笑着让她放心,等时和修来了,与他一起出府,去了临江的酒楼。   姜榆一个人又无聊起来,百无聊赖地翻了几页书,忽听外面嘈杂起来。   “小姐,西街好像走水了!”牵红急匆匆进来道。   “西街?”姜榆心中一紧,急忙穿好鞋子往外跑,庭院中尚有积水,湿漉漉的,可西街方向黑烟浓雾遮蔽了半边天,隐隐有火光向上蹿着,就算离得这么远,空气中也能闻到呛人的烟熏味道,正是从临江酒楼传来的。   姜榆的脸唰的白了。   此时江鸣凑了过来,咳了一声,道:“周三公子与温家公子都没事,除了几个刺客,一个人都没伤着,就是看着吓人了点。”   姜榆微顿,狐疑转头,用审问的目光扫视着江鸣。   后者知道得罪不起她,老实道:“也是这雨下的巧了,不然就算浇了桐油,也弄不出这么大的黑烟。”   见姜榆眯眼不语,江鸣继续道:“也不全是咱们动的手啊,本来就有人盯着三公子想让他死呢。小姐你和孟氏也是,只要一出门,必遇险,咱们不过是顺带沾上温絮之,将事态扩大一些。”   姜榆捕捉到他最后一句话,微一思索,喃喃道:“事态越大,罪名就越重……”   她双目一亮,觉得好像知道林旗的计划了,问道:“这么说,接下来该我遇险了?”   “这倒没有。”江鸣连连摆手,“将军哪里能让你遇险,要引人出手也该是孟氏……”   姜榆摇头,“她胆小易坏事,还是我来吧,我要去哪儿?与谁一起?”   不管是江鸣还是其他护卫,没一个人能拧得过她。消息传回林旗那,他早知姜榆没那么好说话,点了头应允后没再说什么。   周明夜与时和修弄了个灰头土脸,但如江鸣所言,并未受伤。   西街走水,导致这三个大家公子险些葬身火海的事情闹得很大,京兆尹的官差一夜未睡,率人救了一整夜的火,后来火势虽灭,但酒楼已被烧得不成样子。   京兆府尹在这三个府邸间来回奔波,最终把贼人的目标定为温絮之,周明夜与时和修倒成了被连累的了。   毕竟这才短短半月,温絮之已经先后两次遇险了。   京城不得安宁,一波未平,隔日明昌侯府收到了宣仪郡主的信函,是来请姜榆去府上叙话的。   姜榆仔细装扮了一番,离府的时候身边跟着的只是寻常护卫,马车停稳时,旁边就多了一个身姿矫健、英姿勃发的戴面具的熟悉男人。   她掀帘看了会儿,嘴角微微翘起,慢吞吞出去,伸出了一只手等人来扶。   这会儿已经到了与宣仪郡主约定的地方,门口尽是郡主身边的人。   旁的护卫都没动,丫鬟想要凑过来扶她,戴着面具的林旗已伸出了手。   姜榆把手搭上去,察觉到他施加力气要扶自己了,趁着低头下马车的动作,极小声地问:“我耽误你的事了吗?”   林旗扶她站稳,收回手臂的同时轻扫她一眼,回道:“意料之中。”   姜榆嘴角一抿,刚把笑意藏了起来,他又低声道:“况且,我也想见你。”   说完就站直了,退到姜榆身后,仿若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护卫。   作者有话说:   剧情快完了哈。   等下修错字措辞。 第68章 、挨打   姜榆与宣仪郡主认识但不熟络, 对这位郡主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只记得她性情温顺,很得太后的欢心, 若非现下宫中无适龄皇子, 她该被许配给皇子才对。   被人带着去见郡主的路上, 姜榆想起上一回听林旗与温絮之谈话, 似乎有人想给林旗和宣仪郡主做媒。   想到这儿,姜榆回首瞄了林旗一眼。   进了花厅,护卫皆守在外面。   宣仪郡主待人和气,与姜榆客套了会儿,让人抬了书画过来, 两人就书画谈论了半晌,她忽而道:“听闻坊间有个青月书斋,你可曾去过?”   这个青月书斋姜榆是去过的,里面有许多珍惜古玩与名家书画,深受才子佳人喜爱。   姜榆此时对这个书斋并无兴趣, 但是愿意与她同去,毕竟出去了才好发生意外。   两人同乘一辆马车, 未差侍婢近身, 行至闹市, 外面尽是行人商贩的叫卖与杂耍声, 两人客气地说笑, 倒衬得车厢内的气氛格外恬静。   姜榆正静候意外发生,宣仪郡主忽道:“听闻三夫人与林将军少时相识,已是多年情谊?”   两人本就不熟, 她今日会邀自己外出, 姜榆猜测是林旗与她达成了什么约定, 再听她这么问,就更确信了。   就算不是,姜榆也不慌,自她与周明夜成婚后,这事早就传遍了京城,宣仪郡主知晓并不奇怪。   姜榆大大方方点头:“是。”   宣仪郡主神色中多了分哀伤,道:“纵然少时相知,也难逃命运作弄,有情人难成眷属。”   姜榆觉得怪异,“你说什么?”   “无事,只是忽然心生感慨。”宣仪郡主眼神复杂地看她一眼,掀帘转向了窗外。   姜榆觉得这位宣仪郡主很是奇怪,想试着套她几句话,可是宣仪郡主说完这句就静默下来,不怎么吭声了。   再往前过了闹市就临近青月书斋了,姜榆怕待会儿下了马车不好说话了,正欲开口,马车忽地一转,车厢中两人顷刻向□□去。   同时,一道急速的簌簌声响传来,姜榆才听清楚,就转成了尖锐的“铖”的一声,是利箭射入木头的声音。   外面倏然乱了起来,两府护卫怒斥声与行人的惊叫声交替响起。   “有刺客!”   “保护郡主!”   姜榆跌倒时险些撞到手臂,坐稳后忙去看宣仪郡主,却见她丝毫不慌,正皱眉揉着被撞到的肩膀。   宣仪郡主察觉到她的视线,抬头看来,两人均为对方的反应感到诧异。   惊疑间,外面传来兵戎交接的响动,虽然知晓林旗不会让她出事,可这声音仍是让人心慌,姜榆脸上总算是露了些仓惶。   “你是不是……”宣仪郡主的话尚未说完,马儿突然一声嘶鸣,车厢被拖着往前奔去,车中两人来不及反应,后背猛然撞上车壁。   马车颠簸,坐都坐不稳了,更不用说继续谈话了。   耳边车轱辘声与行人惊叫声接连不断,姜榆一手紧紧抓着车窗,一手帮忙扶住宣仪郡主,想稳住身形很是艰难。   过了约莫半盏茶时间,马儿速度开始减慢,马车木门被人打开。   姜榆下意识抬头看去,刚撞进熟悉的双目中,还未来得及发声,就被林旗冲着肩侧一点,身子一歪,没了知觉。   .   姜榆朦胧中恢复了意识,感觉身下躺着的床褥轻柔舒适,像极了她在姜家的闺房里的那张,鼻尖还隐约嗅见一缕淡淡的檀香,也是她在家惯用的。   这不会是在我自己家里吧?   姜榆这么想着,睁开了眼,果然看见了熟悉的纱帐,再偏头,看见屋中圆桌上放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像是刚端过来的。   她翻了个身,想起昏睡之前的事情,觉得应当是林旗把她送回家来的。   回家最舒服啦,什么都不用想,还有爹娘哄。   姜榆身心舒爽,打了个哈欠,想起上次回来没见着父母,待会儿可得让姜夫人给她做些好吃的,再去看看给周明夜准备的新衣与首饰好了没有。   父母安好,林旗可靠,姜榆心神散漫,都不用动脑子了。   她从膳食想到宣仪郡主,正要唤人进来,脑中忽地一闪,模糊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姜榆凝神静想,别的没想出来,倒是想明白林旗是怎么知晓周明夜是女儿身的了,感情问题还是出在林玖身上。   所有线索都抛出去了,林旗能想不明白吗?   想到这里,那被忘记的事情将要跃入脑海,然而此时外面响起珠帘掀起的声音,将她思绪打断了。   丫鬟的声音从外间传过来,“小姐可喝了参汤?”   “没,还没醒呢,声音轻点。”   姜榆张口欲言,却听外面丫鬟又道:“眼睁睁看着人死在眼前,小姐肯定吓坏了。”   姜榆一怔,急忙喊人进来。   丫鬟见她醒来很是惊喜,一个跑出去喊姜夫人了,一个端着参汤要喂她。   “谁死了?”姜榆避开喂来的参汤,急着知道这事。   丫鬟有些迟疑,姜榆催促了下她才小心地回答:“是宣仪郡主。”   姜榆震惊,思绪瞬间纷杂混乱起来,她本以为会是与温絮之那般有惊无险,只是把事情闹大而已,怎么会死人呢?   她也不信林旗会害死无辜的人,当下掀开被褥起床,想要去找林旗问个清楚。   丫鬟拦不住她,边伺候她更衣边道:“马车正好停在庆安街头,那会儿正是下值时候,老爷与同僚打那经过,见小姐你晕倒在车厢里吓坏了,慌张把小姐你送回来之后,老爷就去了京兆尹,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这简直和梦一样,姜榆又问:“然后呢?宣仪郡主真的死了?可见着尸体了?”   “见着了,浑身是血,听说是被马儿拖行了一条街,脸都花了……”   姜榆顿住,慎重地与丫鬟确认:“脸花了?”   “是,奴婢没瞧见,但是听人说了,宣仪郡主浑身是伤,没一处完好的地方。”丫鬟以为她是吓着了,安慰道,“这事街上好多人都看见了,传得沸沸扬扬,又有咱们家老爷、侯府和国公府,肯定能给小姐你讨个公道。”   这几句话透漏的信息让姜榆不解,她开始后悔没事跟林旗先问清楚了。   说话间衣裳已穿戴整齐,姜榆来不及梳发就要往外去,刚走了两步,姜夫人匆匆进来了。   “娘——”姜榆刚喊了一声出来,声音婉转,撒娇的话将要出口,被姜夫人狠狠地在脸上拧了一下。   姜榆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两眼泪汪汪道:“你做什么呀?”   姜夫人冷笑一声,道:“该我问你做什么才对。”   “这个说来话长……”   “我有的是时间听你慢慢说。”姜夫人将她按下,把参汤推到她跟前,对丫鬟吩咐道,“把我要的东西拿过来,然后去前院候着老爷。”   姜榆被押着不情不愿地喝了半碗参汤,再继续就不愿意喝了,放下碗,对着姜夫人坦白道:“我根本就没有晕倒,都是旗哥……”   姜夫人面若覆了层寒霜,冷冷道:“外邦俯首不过数月,朝中武将稀缺,赵老将军年事已高恐难再上战场,只余林旗一人能统率三军。陛下有意与邻邦修善缘以为填充兵力、提拔将领做拖延,想的主意便是和亲。宣仪郡主是最佳人选,她不愿意,所以求林旗帮忙。”   姜榆听得一愣一愣的,姜夫人继续道:“宣仪郡主现已离京,死的那个是牢中发病的死囚。”   “可、可她为什么要来求旗哥?”姜榆不解。   “是你旗哥找上她的。”姜夫人说着说着火气又上来了,朝姜榆脑门上狠狠一戳,道,“你以为我前段时间游走在后宅夫人中是在干什么?你倒是好,什么都不与我说!”   姜夫人想让姜榆与周明夜和离,又不能坏了两人的名声,可这样周老夫人与周二爷决计不会应允。   她这些日子在后宅中走动多了,就打听出了点事情,比如明昌侯府后宅里的恩怨,比如周明夜兄长的死有很大蹊跷。   “周明夜与她娘就是犯了再大的错,太后也不会趁机打压,甚至还会尽可能地伸出援手,这是当初明昌侯入宫时太后给的承诺。”姜夫人看着姜榆呆愣的样子,道,“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   姜榆讶然地点头。   姜夫人不屑地笑了一声,“你以为林旗为什么无缘无故帮宣仪郡主假死逃脱?是宣仪郡主帮忙,刻意诱导后偷听了太后与心腹谈话。”   林旗一时起疑,命人去查了太后的事情,太后在深宫不好接近,就盯上了宣仪郡主。太后是很疼宣仪郡主,但家国在上,再疼她也能狠心送她去和亲。   宣仪郡主正处于要被送去和亲的恐慌中,看见一线生机,立刻就答应了,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姜榆把这些事情梳理清楚,迷茫问:“娘你怎么知道的比我还多?旗哥让你帮忙的吗?你们怎么都瞒着我一个啊?”   “你不是也瞒着我们?”姜夫人反问。   脚步声传来,丫鬟在外面敲了敲门,捧着一个东西进来了,姜榆被姜夫人挡着了视线没看清,只听见她道:“都下去吧,没我的吩咐,谁也不准过来。”   丫鬟应声下去,姜夫人侧身,这才让姜榆看见了桌上的东西——一个长约八寸,宽有两指的厚重的褐色戒尺。   姜榆看见戒尺就想起上回被打了手心的痛,电光火石之间想起来她忘记了什么。   她只顾着与林旗卿卿我我,忘了告诉姜夫人周明夜是女儿身了!   现在看来,是姜夫人从林旗口中知晓了……   姜榆一声哀嚎,急忙认错:“我不是有意要瞒着娘的,我有苦衷!”   “手伸出来。”姜夫人根本不听她的辩解,一想到好好的女儿出嫁三年结果嫁的是个姑娘,就觉得荒唐。   更荒唐的是姜榆竟然敢把这么大的事瞒着她!   姜夫人自知晓这事已憋了好几日的火气,说什么都要狠狠地打姜榆一顿,好好教训她,让她再也不敢这么妄为。   姜榆泪眼婆娑地伸出了一只手,怕疼,特意用袖子遮住了手掌。   可那薄薄的一层纱衣根本什么都挡不住,戒尺高高抬起,重重落下,姜榆惨叫一声缩回了手。   “伸出来!”姜夫人毫不留情,还要继续打。   姜榆呜咽几声,颤巍巍重新伸出了手,白嫩的手掌已经红了一大片,透着血丝痕迹,已微微肿了起来。   姜夫人的怒火压过了心疼,再次举起戒尺。   戒尺带着风将要落下时,姜榆吓得紧紧闭上了眼。   清脆的击打声传入耳,姜榆整个人颤了一下,下意识地缩回手,哭声也更大了。   “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凄惨地说了几句认错的话,姜榆才后知后觉发现,方才那一下好像并没有打在她手上。   姜榆止了哭,疑惑地睁眼,透过朦胧泪雾,诧异地发现屋中多了一个人。   林旗手掌张开,就停在方才姜榆手掌所在位置的正上方,掌心里压着的戒尺尚未移开。   方才是他替姜榆挨了那一戒尺。   作者有话说:   等下修错字。 第69章 、乖女   姜榆有点愣神。   而姜夫人静默看了看林旗, 见他面色沉稳,手掌依旧张开没有一丝动摇,姜夫人嘴角动了动, 抬起戒尺道:“你让开。”   “当日若非我匆忙离京, 没有护好她, 她不会遇到这些难处, 更不会瞒着姜伯母。”林旗道,“归根结底还是我的错,该挨打的是我。”   姜榆听得眼眶一红,上前一步挽住了他的手臂。   然而姜夫人不为所动,冷声道:“她小时候就喜欢捉弄人, 那时候我没教好她,是我做娘的失职,才让她做出如今这事,所幸现在教导还不算晚。今日不论你怎么说,我都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你一定要拦我,那就一起挨着吧。”   说罢, 戒尺扬起, 再度狠狠落下。   戒尺是紫檀木做的, 外面上了层桐油, 磨得油光水滑, 打起人来,响得清脆,疼得揪心。   姜榆没想到姜夫人竟然真的能对着林旗打下去, 惊愕之余, 看见林旗通红的手掌, 简直要心疼死了,抓着他手腕想把他的手拽回来,可是林旗不收力,她拽不动。   “你打他做什么?你讲不讲理啊?”姜榆对姜夫人来了气,气急败坏道,“你打我也就算了,凭什么打他!”   “他自己让打的。”姜夫人脸色不变,目光斜斜看来,语调沉稳,声音不疾不徐,“你若是觉得我打不得,那我以后再也不打就是了。”   姜榆心神一凛,下意识地闭嘴。   让打,她心疼。不让打……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自己娘亲这么生气,还拿婚事来威胁自己。   当然娘亲可能是假装这么生气,可万一她这次是来真的呢,毕竟她这次打手心,比上一次重了好多。   若是真的生气不认林旗这个女婿了,她可怎么办?   姜夫人不给她犹豫的时间,道:“行,那我走。”   她收起戒尺欲转身,姜榆心中一慌,忙道:“让你打,让打的!”   姜榆手心里火辣辣的疼,她朝自己微蜷的左手看了看,再看林旗那挨了两下肿起的手掌,默默把右手搭在了他手掌上,然后对着林旗含泪道:“让她打吧,让她消消气。你挨了两下,该我挨了。”   林旗低眼看着她,目光柔和,道:“你不是最怕疼了吗?”   “那也不能让你替我挨打啊!”   姜榆把林旗的手往下压,噙着滚滚欲落的泪珠看向姜夫人,哽咽着道:“好疼的……轻一点打好不好?”   姜夫人哼笑一声,冷酷地举起戒尺就往下打,下手十分无情,带起的风似乎都尖锐起来。   风席卷到手心,姜榆吓得闭起了眼,可就在这时,她的手掌忽地被裹住翻转朝下。   姜榆慌忙睁眼,看见林旗手背迎着戒尺,手掌正紧紧裹住她的右手,心中骤然被酸涩填满。   戒尺狰狞着贴近,将要落下时忽然收势,最终只是轻轻地落在林旗手背上,留下“啪”的一声轻响。   姜夫人面色不善,随手将戒尺甩在桌上,愤然道:“这是在做什么?扮演亡命鸳鸯呢?”   他俩若是亡命鸳鸯,那姜夫人就是不近人情、不通情理的坏蛋了。   姜榆一看她这下起势高,降落轻,就知道她是心软了,急忙把手从林旗手中挣出,用肿起来的左手去拉姜夫人,凄凄然道:“我知道错了,再也不任性妄为了,娘你原谅我这一回,我以后一定听话,做个乖女、听话的好姑娘……”   一边说,一边使劲把眼泪往外挤。   姜夫人略带嘲讽道:“你哪回不是装乖?当着我的面乖乖认错,一转脸,又要故态复萌了。”   “这次我保证听话!”姜榆急得竖起手指立誓,可不巧了,竖起的是左手,指关节用力,牵拉到了掌心的伤,顿时疼得直掉眼泪。   姜榆嘤的一声,抓着自己红肿的左手伸到姜夫人眼下让她看,哭丧着挂着泪痕的脸道:“疼死了——”   姜夫人冷漠地垂眼扫去,又转而去看林旗,可林旗将手掌背在了身后没让她看见。   “活该。”姜夫人甩袖往外走去,到了门口回头,警告道,“记住你今日的保证。”   姜榆忙不迭地点头,确认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后,转身对着林旗,抓住他手臂把他的手掌掰开了。   林旗道:“我皮糙肉厚,不觉得疼。”   “可是我心疼。”姜榆捧着他的手,泪盈盈地望着他,心中无限柔情化作眼中连绵依恋,带着厚重的鼻音道,“旗哥,你对我真好。”   林旗却笑,问:“替你挨两板子就算对你好了?什么时候要求这么低了?”   姜榆不语,双臂环住他靠进了他怀中。   两人心知肚明,姜榆所指并非今日挨板子的事情。   实在是姜榆的行径太过分,林旗不仅不气,还在姜夫人跟前袒护她,把责任推到他自己身上。   其实让姜榆挨顿板子也不碍事的,疼也就那几日,正好长教训。   姜夫人都舍得,林旗却舍不得。   静静抱了会儿,姜榆的贴身丫鬟敲门送来了药膏,两人洗了手互相给对方抹药。   林旗全程眉毛都没动一下,姜榆则是一直皱着脸,给林旗抹药时左一句“痛不痛”,右一句“马上就好了”,温柔得不得了。   到林旗给她抹药的时候,刚碰着手心就哭痛,哼哼个没完,光是抹个药就用了一刻钟。   丫鬟又来通报,说周明夜过来了,被姜夫人请去了说话。   姜榆没放在心上,让丫鬟下去了,揪着林旗问:“旗哥,你怎么会不怕疼呢?你是不是以受过了什么重伤才不怕的?”   “没有。”林旗见她目光存疑,怕她起坏主意,道,“我从小习武,不怕这点伤痛。”   姜榆“哦”了一声,忽地想起先前几回都是林旗脱她的衣裳,他自己身上一直少说也要着一件寝衣的。   姜榆眨眼,道:“我不信,除非你把衣裳脱了,让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疤。”   此时外面天光正好,凉风从洞开的槛窗中吹进来,吹动了姜榆垂在肩背上的绸缎般的长发,再远处,隐约能见走动的丫鬟的人影。   姜榆顺着林旗的视线往外,道:“没事,我去把窗子关了。”   林旗拉住她没让她过去,姜榆就不满意了,“你都看过我了,我怎么就不能看你了?”   林旗当没听见,问她:“在马车上可磕到哪里了?”   当时是磕了几下,但是并没有多疼,姜榆被提醒了才想起手肘是有一点疼的,她道:“不妨事。”   推着林旗往旁边挪了挪,被屏风一遮,外面就看不见两人了。   “让我看看。”姜榆手上动作不停,口中也嘟囔道,“看看怎么了?哪有你这么贞洁的男人……”   林旗眉头一跳,抓着她手腕推开,道:“别闹了,当心待会儿碰到手。”   姜榆不听,黏着他去扯他衣襟,林旗再去拦,她就假哭喊手疼。   林旗眉头越来越紧,单手抓住她两腕,搂着她的腰把她放倒在软榻上,道:“不是才和你娘保证过要做个乖女吗?你看看你这样,谁家乖女能做出这种事。”   “我唬她呢,我才不要做乖女。”姜榆被制住了还不老实,理直气壮地说着,“别按着我……”   林旗往桌上尚未收走的戒尺扫了一眼,心道要是姜夫人听见她这话,少不得要把她两只手全都打肿了。   就这一分神的功夫,姜榆的手又探去了他衣领中。   林旗擒住她,道:“成亲后给你看,到时候你想怎么看都行。”   姜榆倏尔脸红,眼珠子转了转望向榻边置物架上吐着雾的香炉,咬着舌尖含糊不清道:“……那时候本来就该看了……”   林旗静看她片刻,失笑,贴近了问:“怎么突然害羞了?”   前一刻还要脱别人衣裳,一提成亲,连人都不敢看了。   姜榆也不知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成亲的事情也不是第一回 说了,此时的感觉却好像重回了十六岁。   那时父母亲友都知道他二人会成亲,都将他们视为一对,她对成亲这事期待又羞怯,不敢直说,却又要忍着大红脸偷偷叮嘱林旗,“成亲、成亲后……我就是你娘子了,你要继续对我好。”   成亲后再出现在人前,他俩就是夫妻啦。   一个是姜家姑爷,一个是将军府的夫人,名正言顺,共成一体,是要携手共度余生的最亲密的人了。   事情出了点偏差,但是没关系,现在将要回到原来的轨迹上。   姜榆支支吾吾道:“没呀……”   瞅见林旗眉眼带笑,姜榆抿着唇把手塞进他手心,撒娇道:“别看我啦,我也不看你了就是。我手疼,你给我吹吹……”   .   姜夫人刚吩咐丫鬟把药膏送去给姜榆二人,就听下人道周明夜来了。   她对周明夜感情很复杂,最开始是不满意周明夜的,毕竟不是她中意的女婿,后来慢慢觉得这人病弱是病弱了点,但好歹知道维护姜榆,也算是个好孩子。   可有什么用呢?上头有老夫人,有周二爷,不能当家做主,就只能让姜榆跟着受委屈。   好不容易认了命,姜榆与林旗藕断丝连起来。姜夫人便开始觉得愧对周明夜了。   现在知晓其中真相,姜夫人感激周明夜救过姜榆,又怨她耽误姜榆三年,但更多的是怜悯。   好好的姑娘遭了这么多年的罪,实在让人唏嘘。   等周明夜向她赔礼认错,姜夫人急忙将人扶起,道:“也不能全怪你,都是我那女儿吃了雄心豹子胆,才敢做出这种事。”   “是我胆小懦弱不让她往外说的,姜夫人若要责罚,尽管罚我,别对音音动手。”周明夜进府就听说姜榆被请了家法,很是愧疚,若她没有逼着姜榆保密,或许早就知晓侯府中的龌蹉了,更不会让姜榆挨打。   姜夫人道:“我没罚她,我就打了她几下……”   周明夜倍感歉疚,咬着牙,身形一矮,就要跪地请罪。   姜夫人看着身穿男装的周明夜,想着若是自家的姜榆如她这般一忍数十年,自己怕是心都要碎了。   她看不得姑娘家低三下四地求全,心尖一软,微微沉默了下,道:“我今日也不全是想要打她,我是打给林旗看的。”   周明夜诧异抬头。   姜夫人想起软弱的孟氏,觉得孟氏是没能教给她什么心眼的,微叹口气,道:“虽说他俩情谊坚定,可这事毕竟是音音有错在先,现在情深不移,万一以后起了争执呢?这事是音音理亏,如今我想重重打她一顿,是林旗出面为她挡了,不许我打的,那以后就算他心存芥蒂,也不能再拿这事来打压音音……”   “我这么做是不厚道,可谁不为自家女儿着想?”   姜夫人看着周明夜震惊的双目,拉她起来,柔声道,“你也是,他日恢复得女儿身,不管是嫁人还是自立门户,都要多为自己考虑。人总说姑娘家要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要伺候全家上下,要以丈夫为天、处处为他考虑,这才是好姑娘。”   姜夫人嗤笑,“什么好姑娘,委屈自己成全别人,是傻子还差不多!”   作者有话说:   好女人上天堂,坏女人数钱忙。   等下修错字。 第70章 、询问   周明夜被当做男孩子养大, 因为顾忌着女儿身,不能如寻常男子那般肆意,孟氏感时垂泪, 后悔的也是耽误了她出嫁的好年纪。   孟氏一辈子糊里糊涂, 连自己的事情都搞不明白, 完全不会教导女儿, 从未与周明夜说过这种话。   周明夜一时怔忪,想起周椋慧来,她便是最让人满意的好姑娘了,出嫁前是高门贵女的端庄风范,成亲后尽心伺候公婆姑嫂, 只管后宅,其余事情皆是府中长辈与丈夫做主,更是主动为夫君纳妾,对庶出子女宛若自己亲生。   周老夫人与钱家对她都很满意,说她贤良淑德, 心胸宽阔,是周老夫人教的好。   对周明夜来说, 女子生活远在天边, 她只想了了孟氏的心愿, 至于以后该何去何从, 她从未想过。   姜夫人见她久不回神, 坐在一旁抿了口茶,茶水方饮下,丫鬟来道:“夫人, 老爷从京兆尹处出来了, 正在回府的路上, 随行的还有几个官差,要来问问小姐可有看见行凶者的相貌。”   “音音都是晕着回来的,哪里知道什么行凶者。”姜夫人脸色不佳,吩咐道,“让人去寻老爷,就跟他说音音还没醒,大夫来看了,是惊吓过度,就算醒来了也见不得外人。”   周明夜听得一愣一愣的,至少在明昌侯府是没人敢这么不客气地瞒骗周二爷的,可是这里的丫鬟似乎习以为常,“哎”了一声,立马去找人传话了。   京兆尹查案要见目击者再正常不过了,就算姜榆是晕着的,职责所在,他们也得按规矩来查探一二。   姜夫人说姜榆见不得外人,那就是要姜之敏拦住京兆尹的人,就算京兆尹通情达理答应了,死了人的温国公府也不会答应。这不是为难姜之敏吗?   她脸上的不解太过明显,姜夫人道:“他做爹的护着女儿有什么不对?你这姑娘,别什么事都老老实实的,有时候耍点心眼不是坏事。”   姜夫人说完就先离开了,留周明夜一个人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响起嬉笑的声音,周明夜回神,见姜榆身穿百花穿蝶的衣裙被丫鬟们簇拥着过来,精神饱满,面若海棠,根本没有一点儿姜夫人所说的“受了惊吓”的样子。   姜榆与林旗黏黏糊糊待了会儿,心情重新好了起来,手疼也挡不住心中欢喜。刚把林旗送走,现在是特意过来找周明夜的。   “今日就住在我家,歇上几日咱们再回去。”姜榆无事一身轻,笑靥如花道,“走嘛,给你看看我新给你准备的胭脂。”   这一日姜榆被打了手心,但是心头重担全部卸下,身后有姜夫人与林旗做靠山,再无半点忧心;周明夜见识到了后宅妇人的心机手段,心有所思。   京兆尹中,姜之敏与温国公怒目相对,一个说什么都要去亲审姜榆,要问清楚宣仪郡主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愤然说自家女儿也是受害者,已经受了那么大惊吓,决不允许国公府上门惊扰,吵了半日,最终在日落时分去了宫中找皇帝做主。   而林旗则是差人给周二爷送了信。   还有一个州府就能抵达京城的周二爷,直到就寝前一刻才收到京中来信。   信中将明昌侯府被人控制、西街走水,周明夜与温絮之差点遇险,还有今日宣仪郡主之死一并详细告知,信的最后说下一步出事的将会是周意辰。   周二爷全名周遗,已与留在京中的手下断了联络数日,收到信件后半晌无言,喊人来问:“信是何人送来的?”   心腹道:“是一支箭送来的,未见着送信的人。”   周遗已过不惑之年,蓄起了长髯,穿着锦绣官袍,狭长的眼角被皱纹包裹,尽显年长者的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从容。   他将那封信摊开在桌上,闭上了眼。   心腹疑惑,拿过信看罢,惊道:“有人要对二公子不利?”   周遗却不这么觉得,他于灯下睁眼,眼中精光乍漏,长须随着开口的动作抖动着,道:“他不会有事,相反,还会被人救出。”   “为何?”心腹不解。   周意辰已被羁押多日,温国公府想让他死,是碍于明昌侯府曾有的地位才暂留他一命。   心腹将信件重新细看了一遍,迟疑道:“温大公子屡次遇险,宣仪郡主遇刺身亡,几次意外均有侯府中人在场,且府中无人伤亡。”   “若是此时二公子被人从牢狱中救出……”   话也没必要说出,按温国公府的习性,即使没有证据,也要编造出证据,无论如何都咬死了明昌侯府,周遗首当其冲。   议事厅中沉寂许久,心腹阴沉道:“属下马上派人回京,事已至此,无需再留情,直接杀了那姜家小姐,省得她再引出事端。”   “你杀不了她。”周遗眼睛半阖着道,“她去保州那回没能得手,就注定之后再无得手的可能。”   “二爷,那该如何是好?”   该如何是好?周遗也不确定,怪只怪他时运不济,怪他小看了那丫头。   数月前,他受命替皇帝出巡。明昌侯府中有周老夫人坐镇,又有他留下眼线,周遗觉得周明夜与姜榆翻不出水花,安心离京。   哪知他才离京不久,边关就传来了敌邦归降的消息。   他远离京中,得知这消息时远征大军已近京城,虽派了人去解决姜榆,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寄希望于林旗对姜榆情谊已变,或者有其他顾虑,让两人无缘得见。   然而天不遂人愿,自打姜榆身边出现了陌生护卫,周遗就知道事情要脱离他的控制了。   后来姜榆落水失踪数日,周遗再无迟疑,当即下了死命,无论如何都要杀了姜榆,至于孟氏与周明夜,那是他手心里的陀螺,能疯能傻,但决不能死。   然而事情没有一件如他所愿,孟氏没有疯,周明夜也不再为女儿身担惊受怕,相反,他自己的儿子莫名成了射伤温絮之的凶手,被关入牢狱。   周遗皇命在身,只能尽心巡查,一路辛勤,如今终于能回京了,但似乎已经迟了。   可事已至此,除了回京面对,他别无选择。   “回京。”周二爷道。   长夜幽静,周二爷一行人迅速整装,连夜疾驰赶往京城,他想要在事情朝着更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前抵达京城,去会一会林旗。   .   在姜夫人的眼皮子底下,不管心里怎么想,至少表面上姜榆得乖起来,每日早晚请安,也不出门胡闹,就是至少三句话里得有两句提到她手上的伤,好让姜夫人心软心疼。   姜夫人被她烦得厉害了,搜罗了些红绸锦缎与珠宝华饰,让她自己琢磨着成亲的事情。   姜榆一下子就老实了,乖乖待在屋里,脸红红的给自己准备起了嫁衣,细致程度,远超与周明夜成亲时。   周明夜得知孟氏已被从明昌侯府中接走,心中安定下来,以照顾姜榆的名义在府中住下。   前一日,姜之敏与温国公吵到了宫中也没吵出个结果,皇帝失去了和亲人选,此时也在气头上,按捺着火气下了旨意,命京禁军协助京兆尹,务必彻查近日京中种种怪事,姜榆这边则是派了御医前来诊脉,待她情绪稳定再行询问。   这日,姜榆佯装虚弱地与姜夫人一起去送要出门去的姜之敏,泫然欲泣地装了好一会儿的乖女儿。   姜之敏走后,姜夫人也有事出门去了,姜榆被勒令不许外出,就回屋装扮起了周明夜。   她让人给周明夜新裁的衣裳终于送来了,美美打扮了一番,正高兴着,牵红匆匆赶来,道:“小姐,温家大公子带人上门来了,指名要见小姐你。”   这边才说完,又有丫鬟来道:“表少爷来探望小姐,正好撞见了温大公子……”   周明夜下意识要换回装扮,被姜榆阻拦,姜榆道:“不用理,让和修去应付他,或者干脆让他们打起来算了。”   “你表弟……”时和修帮了周明夜许多次,周明夜怕他吃亏。   “放心。”姜榆满不在乎地挑着妆匣里的首饰,“在我家里,和修他哪能吃的了亏?不然我爹的脸面往哪放?”   姜榆捡起一支发钗在发间比划了下,道:“再说了,我娘留了那么多人看着我呢,还有旗哥,防贼一样让人守着我,不用怕。”   两人在屋中待着没往前去,只差了丫鬟盯着前面。   “温大公子说不能见小姐,那就见一见三公子。”牵红别别扭扭地看了眼周明夜,她还是不习惯好好的姑爷变成了个姑娘,“表少爷说三公子要照顾小姐,走不开,让温大公子哪来的回哪去。”   姜榆乐的看热闹,对周明夜道:“我说的吧,我与和修小时候虽然总吵架,但感情可好啦,就算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会为我这个表姐和你这个表姐夫出头的。”   不多久,丫鬟来报时有点惊慌,“温大公子想要硬闯,表少爷直接拔了剑……”   话未说完,周明夜倏然站起,把姜榆吓了一跳。   “不碍事的。”姜榆把她拉下来,“再等等。”   果然,丫鬟很快再来报:“京兆尹的大人带着御医给小姐号脉来了,还有……还有林旗将军……”   “哎呀!”姜榆遗憾出声,“早知道该让你继续作男子打扮的。”   周明夜比她还要紧张,当即道:“我现在就换回……”   “不然待会儿我带着你出去,那就是我前未婚夫与我现在的夫君,还有我表弟一起保护我了。”   周明夜觉得姜榆所言与她所想相差甚远,愕然转目,见姜榆捧着白里透红的双颊,羞涩中暗藏着得意,道:“四个男人为了我争风吃醋,我可真是人见人爱!”   作者有话说:   周遗,只要我文下的坏人姓周,那么他一定叫周一(谐音,无恶意)。   我恨周一! 第71章 、撞见   温絮之来之前特意让人打听了姜榆的下落, 知晓她与周明夜都在姜家,侯府里只剩一个“重病”的周老夫人和上不了台面的庶子庶女,他就直接找上姜家来了。   他此行是为了宣仪郡主的事情, 见不到姜榆, 见到周明夜也行, 反正他俩是夫妻。   可这二人谁也不出面, 温絮之想要硬闯,哪知接二连三坏他好事的时和修冒了出来。   时家不如国公府威名赫赫,但时大人是朝中重臣,深得陛下信任,温絮之还真没法把他怎么样, 可就这么离开,温絮之不甘心。   两相僵持中,门庭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京兆尹与禁军护卫将两方人马围住。   京兆尹的官员姓方,与林旗点了点头, 面朝温絮之道:“如今姜大人与姜夫人均不在府上,姜家小姐尚在昏迷中, 若是硬闯, 恐有失体面, 大公子还是先回吧。”   温絮之当然知道硬闯朝廷大员府邸不合适, 但他此时怒火中烧, 只觉得肩上旧箭伤隐隐作痛,当日被人狼狈地射下马背,以及前日火中逃生的情景重新映入脑海。   先前自己受伤的事已抓了周意辰, 但是表妹宣仪郡主的死没头没尾, 唯一能确定与这件事有关的人, 就是姜榆了,他是无论如何都要找姜榆讨要个说法的。   遂怒道:“今日我便是硬闯了,你又能奈我何?”   他无视周围护卫,甩袖便要朝里走去。   姜家下人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一时具看向时和修,方才时和修还凛然拔剑阻拦,这会儿却突然没了动静,偏头看向与方大人一道过来的林旗。   方大人皱眉,也去看林旗。   林旗开口道:“再往前一步,别怪我不客气。”   声音淡淡,什么情绪也没有。   温絮之猛然转头,怒目道:“姜榆背信弃义转嫁他人,你不仅要护着她?如今还要为了她与我为敌?”   林旗抬目,漆黑的眼眸沉静如深潭,淡然道:“我与你说过,不准动她。”   “好!”温絮之气极,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不客气。”   说罢,他转身大步朝里踏去,周遭众人目光在他与林旗中间摇摆不定,均未做出反应。   温絮之走动数步,将要踏过门槛时,一道尖锐声音从斜刺里袭来,利刃撕破风声,贴着他面颊划过,“笃”地一声刺入门框。   一旁的护卫手中只余了个剑鞘,剑身正横在温絮之面前,颤颤而动。   温絮之怒不可遏,一声爆喝,对着带来的人手道:“动手!”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方大人忙上前打圆场,道:“大公子息怒,且待太医给姜家小姐把过脉后……”   温絮之根本不听,一掌将他推开,就在此时,远处有人策马而来,距离府门尚有一段距离,已高声喊道:“大人!不好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被打断,转瞬,来人已到了跟前,迅速下马,急声道:“大人,监狱遭劫,周二公子被人带走了!”   一语出,震惊的除了方大人就是温絮之了。   当日禁军将周意辰带走后,径直送去了京兆尹,不算是审理还是关押全由京兆尹负责。   方大人受了禁军的协助,觉得面上无光。温絮之则是对周意辰恨之入骨,不止一次想弄死他,上前拽住传话人的衣襟,恶声问道:“什么人做的?”   “属下不知,那伙人具遮着面,虽没杀人,但个个身手矫健,出手干净利落,咱们的人拦不住。那伙人带着周二公子一路杀出,直朝着城西而去。”报信人挣扎着道,“侍卫已追出去……”   温絮之将人狠狠甩开,冲着带来的下人道:“走!”   大步往外,路过林旗跟前时看也未看他一眼,冷着脸离开了。   “这、这……”方大人欲哭无泪,天子脚下,他京兆尹的大牢被人劫了,简直是把他的脸放在脚底下反复碾压!   林旗点点头示意自己来负责姜榆这边的查问,方大人面露感激,又窘迫道:“那伙人既然敢劫牢狱,定然不好对付,不知将军可否派些人马……”   林旗嘴角微动,侧身对身边的护卫道:“带人随方大人去,务必将人捉回。”   将这几人打发了,府门外只剩下时和修与林旗,以及来给姜榆诊脉的太医了,二人对视一眼,时和修迟疑道:“将军……”   不知想起什么,他顿了顿,改口道:“旗哥,进来坐吧。”   时和修神色略紧,说完就紧盯着林旗,想看他是拒绝还是接受。   林旗察觉他的异常,侧目看了看他,缓缓抬步向里走去。时和修脸色似喜似忧,几番变化,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时和修在姜家算半个主人,往厅中去时,边差遣下人准备茶水待客,边道:“旗哥,你与太医先在厅中坐会儿,我先去看看音音。”   “带太医去歇息。”林旗比他还随意,吩咐下人后,对着他道,“我与你一起。”   时和修一怔,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凝目看了看林旗,心口止不住地咚咚直跳。   等太医被人领走,两人并列往后院去。   廊外景观竹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前方丫鬟看见两人,急忙转身去给姜榆传信了,时和修想着姜榆久不见林旗了,怕她失态,想让姜榆先做好准备,就刻意放缓了步子。   “今日多亏了你帮忙解围,我先替音音谢谢你。”   林旗偏头,随意道:“不用你谢,我应该做的。”   时和修脚步一滞,心下不由得多想了些,他驻足让身后下人退开,沉思了片刻,踌躇问道:“你当真不怪音音?”   林旗没答话,他又问:“那你可记恨明……我姐夫?”   “你想说什么?”林旗察觉他在试探自己,对上他闪烁的眼眸问,“你知道些什么?”   时和修被问住了,停了会儿才道:“没什么,只是想起我以前救过一个姑娘,我好心带她从腌臜地方逃走,看她衣衫不整还送她去成衣铺,结果她一声谢也不说,拿了衣裳就偷偷跑了,连银子都是我帮她付的。”   时和修瞄了林旗一眼,声音严峻了些,道:“我是最不齿这种背信忘义的人的,现在想起来还是很生气。”   “或许她有什么难处呢?”林旗笑着答道。   “你是说音音她有难处?”时和修立马接上。   林旗敛起笑,直言道:“你想确认什么,自己去找她本人确认,你试探的那些,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未经允许就将别人的事情告知于你。”   他不再等时和修,兀自往后院走去。   而时和修望着他熟门熟路的样子,心中怪异感更重,将先前周明夜落马时那苍白惊惧的面色,和那声低低的女子惊呼声细细回顾,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原地停了会儿,他又自言自语:“可是那个青楼姑娘当时拿的也是男子衣裳。”   周明夜落马那回,他揽着周明夜从马蹄下翻滚开,听见了女子声音,还当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可后来再一联想当时,姜榆不准人靠近周明夜的怪异举动,时和修怎么都觉得有问题,现在再看林旗这种反应,心中疑虑几乎已能确定。   可是为什么呢?他想不懂。   眼看林旗身影将要消失不见,时和修摇了摇脑袋让自己清醒,急忙追了上去。   穿过垂花小门就听见姑娘家嬉笑的声音,盛开着的繁茂柳叶桃后面,本该在“昏睡”中的姜榆正跟丫鬟们玩着鞠球,姿态灵活,提着裙角笑闹着,好不快活。   时和修当即就来了气,高声道:“我又是担心你,又是在外面拦人,你倒是玩得开心!”   姜榆闻声停了鞠球,她刚跑动过,呼吸略急,微微喘息着朝他二人看去,道:“你就是不拦,外人也进不来。”   在时和修看来,旧情人相见,多少应该有□□味,再不济也该是欲语泪先流,结果这两人好像从未分开过一般,一个比一个镇定,姜榆甚至还有心思挤兑他。   这就更明显了,俩人铁定是暗中见过很多次了。   他在这边默然,那边姜榆接了丫鬟手中的帕子,让人都先下去了。   而林旗走近后自然地接过了帕子,姜榆也很配合,仰着脸让他给擦汗。   姜榆这会儿正是轻衫薄汗,娇靥绯红,纤纤细指搭上林旗手臂,娇声问:“你不是说十日就解决侯府吗?那怎么还有空来找我?”   “事情都安排好了,不需要我出面。”林旗轻柔地给她擦着脸,道,“温絮之会把事情做好。”   姜榆有点疑惑,“不是说温絮之都快要和你决裂了吗?怎么还会去帮你?”   她说话时脸微微动了下,避开了林旗手上的帕子,林旗便抬起一只手扶在了她下颌处,把薄汗拭去后,又用手理了理她微乱的鬓发,道:“他不是去帮我,是给自己出气。这最多叫借刀杀人。”   温絮之刚吃了瘪,这会儿正是怒火冲天,若是碰见明昌侯府的人,只会往死里弄。   “哦——”姜榆想明白了,拖着长长的嗓音道,“我就知道你背地里可会使坏主意了,我娘还不信,哼。”   林旗瞧着她这样,还停在她下颌处的手微微抬起,在她颊上轻捏了一下,姜榆顿时在他手臂上还了回去。   一旁的时和修听得云山雾罩,但毫无疑问,温絮之的反应是在他二人的预料之中。   只待被救走的周意辰撞见温絮之,届时畏罪潜逃的罪名就坐稳了。只是他是怎么确定周意辰今日会被劫走呢?   时和修越想越是心惊,再看这两人打情骂俏了起来,起了身鸡皮疙瘩,他揉了揉胳膊,转身就走。   ……这府里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时和修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往外走,走出不远被摇晃着的海棠花枝在脸上打了一下,愤然将花枝拂开,就见一个清丽姑娘匆匆赶来。   她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显然不是丫鬟,身上衣着首饰一点儿也不输姜榆,看着像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时和修没来得及多想,那姑娘似乎对身上的衣裳很不习惯,低着头扯着裙子埋头往前,走得很急,险些撞上了他。   他往后退着“哎哎”了两声,提醒道:“当心。”   姑娘下意识抬头,看清他的瞬间,一张脸倏然变得惨白。   姑娘正是周明夜,她太谨慎,听说温絮之已经走了也不敢出来,在屋里又等了会儿,确定温絮之不会再回来了,一个人待着又不安心,就出来找姜榆,谁知竟会直接撞见时和修。   时和修帮过她许多次,她很感激,可这是周明夜第一次穿着女装见成年男子,心像是被被利爪抓住,阵阵心悸,又想起几年前那狼狈的时候,一时间面色煞白,双唇颤动,喉间干涩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对面的时和修也怔住了,先前试探林旗的话在这一刻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此时看见周明夜这样惧怕的模样,他来不及整理杂乱震惊的思绪,干咳了一声,道:“你是哪家小姐?我怎么不知道音音有了新朋友?”   他装作没认出来,见周明夜仍是冷汗直流,默默往后退两步,朝着她客气地作了个揖,声音也放轻了些,道:“她就在花圃那边,你去找她吧,我这就走了。”   说罢,往旁边走去,隔着数尺距离绕过周明夜,一下也未再看她,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开了。   周明夜一个人呆呆伫立着,直到一阵风吹来,她打了个寒颤回神,无措地抬目四望,只见小院中花枝摇曳、绿树成荫,时和修的人影早已看不见了。   她愣愣看了会儿,低头拢了拢衣裳,顺着方才时和修指的方向走去,一抬步才发觉双膝瘫软,打了个踉跄扶住了一旁的花树。   原地急喘了会儿,她方恢复正常,急步往前不远,见姜榆与林旗二人正相依着坐在花架下说笑。   姜榆刚听了林旗说的周二爷的事情,正想着告诉周明夜好让她有个准备,一扭头就瞧见了她,笑着朝她挥手,高声喊道:“快过来,我有事与你说呢。”   周明夜遥遥看着她与林旗,心神一阵激荡。   时和修以前就见过她,这会儿又是刚从这边离开,定然是知晓他俩的……   近年来的种种遭遇一一从眼前闪过,周明夜心中涌上种种复杂思绪,这时候她恢复女儿身的想法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没什么可怕的。”她想,“不是所有人都……都要为难我的,总会有人仗义相助。”   作者有话说:   表弟:我眼巴巴上门来保护,还要被嫌弃、被当成豺狼虎豹,伤心了。   上不了台面的庶子庶女——温絮之的看法,不代表作者观点。   没有刻意瞒着表弟,几个人都不加遮掩了,只是周明夜第一回 暴漏,惊惧交加。 第72章 、结局(1)   城西主干道上, 骏马飞驰,摊贩纷纷抱头躲避。   这就是温絮之的人手了,他憋着怒火去抓捕周意辰, 至于抓捕到后是交还给京兆尹还是就地处置, 就要看他的心情了。   出了西城门, 城外四通八达, 行人众多,地面上早已不见了那伙人的行迹,与路边茶摊打听后,才又驾马追去。   如此向城外行了数里路,离京城越远, 树林越是茂密,高处有飞鸟扑腾着双翅逃离,蝉鸣却声声不停,催得人心浮气躁。   温絮之已被怒火冲晕了头脑,不将人捉回誓不罢休, 在衣裳被汗水浸透后,终于追上了那伙人。   对方约莫十余人, 正在路边歇息, 身穿囚服的周意辰赫然处于最中央的位置, 被层层保护起来。   双方打了个照面, 领头那个急忙高声喊道:“保护二少爷!”   温絮之目眦欲裂, 扬手道:“明昌侯府胆敢劫掠罪犯,格杀勿论!”   顷刻间,刀光剑影与兵器碰撞声声响成一片, 惊起阵阵飞鸟。   蒙面匪徒以出手迅疾为特点, 身手很好, 但是人数较少,此时拼杀起来节节败退,没过多久,便招呼着撤退。   周意辰早已吓得两股战战、呆呆傻傻,刀刺到眼前都不知道躲闪。   他是这伙人首要目标,直接被人抛上马背,领头的蒙面人挥退一个侍卫,翻身上马坐在他身后,刀柄往马儿臀上一敲,马儿嘶鸣一声,撞开人群撒腿就往外跑。   就在马儿将要跑出人群时,斜刺里一侍卫提刀朝着货物一样搭在马背上的周意辰砍去,蒙面人横刀抵挡,被震下了马背,只余马儿驮着周意辰往不知名的方向跑去。   眼看到手的鸭子跑了,温絮之一脚踹在躺在地上的伤患身上,骂道:“没用的废物!去追!”   那伙蒙面人也无心恋战,对视一眼,纷纷上马,抢道追去。   两方人马相追逐着,渐渐在丛林中走散,温絮之带的人多,分成三路搜寻。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忽地哨声高响,温絮之精神一震,当即带着人朝哨声方向而去。   到了地方,人数翻了一倍不止,温絮之看清楚了来人,当即就笑了。   “周二爷好本事,不在京中也对京中事了如指掌,甚至能安排人进监牢救下二公子。”   眼前人正是周遗,他重重地舒了口气,一脚踢开爬在脚边哀嚎的周意辰,再次确认他是被人算计了。   他带人紧赶慢赶着回京,一路上小心翼翼,未免走漏风声甚至直接露宿野地,连日奔波下满面憔悴,就要进入京城了,一匹马儿忽地奔至跟前,上面驮着的是他那不成器的儿子。   周意辰先是莫名其妙被劫走,再经历死亡威胁,精神已在崩溃边缘,这一路腰腹搭在马背上,都快被颠簸吐了。   被人从马背上扶下,瘫软在地,抱着亲爹的腿哭个不停。   他觉得找到靠山了,殊不知周遗却心中发寒,知道是他晚了一步,正好中了别人的计策。   趁着四周无人,他若是想要洗脱冤屈也有法子,只要迅速将周意辰藏起来,更狠点的法子也有,就是直接让这儿子消失不见。   可那到底是亲儿子,他下不了狠手,只得简明扼要与周意辰解释几句,即时要派人将他送走。   周意辰完全被吓懵了,根本不肯配合,只这一会儿功夫,就被温絮之的人手发现了。   知晓温絮之绝无可能放过自己,周遗快速做出决断,道:“此事并非本官所为,本官会亲自面圣解释,不劳温大公子费心了。”   “劫牢狱,藏私犯,本公子亲眼所见的事情,你还要狡辩什么?”温絮之蔑然瞟了那父子俩与随行仆从一眼,道,“大人且放心去吧,本公子会替你将此事禀明圣上的。”   话语中尽是冰冷杀意,言毕,眼眸一眯,声如寒刃道:“杀!”   “本官奉陛下旨意外出巡查,尚未入宫面圣,看谁敢动手!”周遗怒目圆睁,高声喝道,“温大公子你无权处决朝廷命官,便是本官当真犯了死罪,那也应该由陛下亲审,你算什么东西!”   周遗深知此事不能善了,直接拿皇帝做威胁,可惜温絮之根本不打算听,他只想先一步杀了这父子俩,到时候只要借口追劫匪至此,刀剑无眼误伤即可。   他再次下令手下动手,就在此时,马蹄声与车轱辘声传入耳中,被护卫带着的方大人姗姗来迟,掀着车帘冲这边高喊:“不能杀!”   温絮之眼中含恨,恨不得用视线劈了眼前人,周遗却心中一松,京兆尹的人来了,容不得温絮之放肆。   可这也仅仅是权宜之计,温絮之虎视眈眈,谁也不能保证回府这一路他会不会遇到别的意外,意外中丧生,那是谁也怪不得的。   周遗被人护住,直到方大人下马车迎来,才走出人群,道:“本官有要事需即刻进宫面圣,请方大人代为开路,所有事情本官将当面向陛下解释清楚!”   方大人巴不得不介入这趟浑水,当即应下,命人将烂泥般的周意辰绑起,与周遗同承乘马车驶向京城。   周遗心知自与京城断了联系,他就已经和陷入被动状态,如今除了尽早与圣上交代之外,别无选择。   马车颠簸而行,车轮碾过砂砾的摩擦声与外面周意辰的惨叫声同时传入耳中,周遗掀帘一看,见马车周围尽是健壮护卫,再远些,便是蓄势待发的温国公府的人。   几日下来,他眼角的皱纹更深了,放下车帘,问:“外面的人手不似京兆尹的,可是别处来的?”   方大人此时还不愿得罪他,微微一笑,道:“先前出了些意外,不得已向禁军借了些人手。”   “禁军……”周遗目光一沉,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做了错误的决定。   .   姜家,周明夜始终觉得穿着女装不自在,怕待会儿姜之敏回来看见,又怕丫鬟下人会乱说。   姜榆拉着她不许她去换,两人说话的功夫,有护卫近身与林旗说了几句话。   “不用换回去。”林旗听罢与两人说道,“以后都不用换回去了。”   两个姑娘都面露怔忪,姜榆率先反应过来,急切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林旗笑了下,大拇指指腹在她面颊上轻轻一抹,沾上了点殷红胭脂,道:“去换身衣服,把胭脂洗掉,等会儿进宫去。”   “进宫?”周明夜震惊的同时,心头涌上一层难以置信的感觉。   她只赴宴时去过宫中一次,现在天色将晚,要她进宫能是有什么事?除非是……   她曾幻想过有朝一日恢复自由,也知晓林旗二人一直在为她筹谋,可当这一日真的到来时,心中第一感受却是虚无缥缈,如梦一般。   在不知她是男儿身时,林旗觉得她懦弱无能,知晓她是女儿家以及明昌侯府种种诡异之后,曾经的认知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察觉她的不安,偏目问姜榆:“可害怕?”   姜榆抬着下巴,乌黑的眼珠子如有流光划过,轻快道:“我有什么可怕的?”   林旗笑笑,推她进了屋。   一旁的周明夜兀自怔愣片刻,突然打了个激灵,回神急道:“那我娘呢?”   “她会一起进宫。”林旗回答过后,定定看着她,喊了声她全名,“周明夜。”   周明夜茫然抬首,听他道:“该怎么做我都与你说了,你当真想要解脱的话,就自己鼓起勇气为你和你娘尽力争取。”   .   这时节天暗的晚,酉时将过,天才彻底黑下。   乾阳殿中商讨声不断,其中一个参政大臣出主意道:“听闻商阳伯家有个二小姐,容姿昳丽,是否可替宣仪郡主和亲?”   此话方出,立即遭人反对:“商阳伯家的二小姐年方十一。”   本朝女子十五及笄,没道理让人家十一岁的小姑娘千里去往外邦和亲,况且一个没什么看头的小丫头,根本派不上用场。   可这个人选被驳回后,再也找不出别的家世符合的姑娘了。   近几年朝廷长了教训,广开文武恩科,精心挑选武将,然而时间太短,鲜见成效。   尤其是林旗归来接管禁军之后,那些被看好的新锐武将个个说得好听,实际上不堪一击,甚至连一个小小的前锋校尉都能将其耍得团团转。   当日沙盘的演习是皇帝亲眼所见的,当时就一口血水哽在喉咙。   都说将熊熊一窝,新选拔出的武将空有一张嘴,不仅让皇帝丢了面子,更是让他寝食难安。   前几年敌军势如破竹侵犯山河的记忆在脑中盘旋数日,到底是咽不下这口气,寻了几个由头,将那些个近两年提拔的将领全部贬去做了马前卒。   然而问题不仅是将领稀缺,更有军器制造营等因多年疏于管理,弓/弩粗糙,盾矛不值一击,处处皆是弊端。   皇帝很急,敌邦如吐着信子的毒蛇,暂时被压住了七寸,但一双黄澄澄的竖瞳仍死盯着自己的江山。   他怕山河破碎,怕遭人千年万世的唾弃,不得已,私下与臣子商议出了和亲稳固的法子。   这是除打仗外,代价最小,最有用的法子了。   可人选刚定下,就出了意外。   昨日皇帝被温国公与姜之敏吵得头疼,他自己心中何尝不是憋着火气?   如今宗室女仅有宣仪郡主一人适龄,人死了,他上哪再找一个郡主出来?即便是从臣子家认个义女封了郡主,面子已经丢了,他难咽这口恶气。   殿中争论声不绝,半开着的窗棱忽地被风吹动狠狠砸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旁边的侍奉的太监身躯一震,急忙快步过去关窗,就在此时,外面风雨大作,瓢泼大雨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屋中争论声被风声雨声打断,几位大臣纷纷朝上座看去,只见正值壮年的皇帝重重一叹,单手扶额闭起了眼。   大臣们面面相觑。   殿中寂静了下来,唯有雨珠穿林打叶的声音,未久,殿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太监迈着小步走近,与近身伺候的太监交换了个眼神,凑近皇帝低语了几声。   皇帝眼眸倏然睁开,道:“都下去吧,此事改日再议。”   几个白髯老臣鱼贯而出,静待片刻,皇帝道:“宣。”   殿中琉璃灯盏盏,照得奢华宫殿中有如白昼,太监出去传话没多久,就见殿门口有两道单薄的人影相依着走进来,具是女子装扮。   皇帝目不转睛地盯着二人,待人跪拜后,未喊人起来,而是语气莫测道:“周明夜?”   周明夜伏地又拜,咬着牙道:“臣女周明夜,自知罪孽深重,今日特来向陛下请罪。”   她跪在下处,身上素锦彩裙在地面上铺开,头戴金钗,腕上是一圈青玉手镯,任谁都不会再将她认作男子。   “明昌侯府的三公子……”皇帝自言自语了一句,声音倏地沉下,道,“抬起头来。”   周明夜缓缓抬头。   殿中沉寂如死水,无一人出声。   打破这气氛的又是外面的太监,太监快步靠近,嗓音尖细道:“陛下,京兆尹方大人抓捕逃犯归来,只是……外出的周遗周大人也回来了,是与温大公子同行,有急事等着陛下裁断。”   周明夜闻声一颤,下意识就要张口说话,被姜榆扯了下衣袖,忙又闭上。   “在外面等着。”皇帝挥手将人赶出,从书案后走出,踱步到两人跟前。   近距离打量了下周明夜,他目光转向姜榆,问:“你是姜之敏的女儿,原本与林旗有婚约,后来转嫁给了周明夜?”   姜榆答道:“是。”   皇帝忽而笑了,道:“林旗何在?让他进来。”   他虽这么说,却并不等人进来,甩袖坐回书案后,道:“周明夜,朕给你个机会将这事从实招来。”   周明夜精神绷得紧紧的,闻言五指一松,偷偷看向姜榆。   姜榆对她点头,周明夜深吸口气,伏地道:“臣女要状告明昌侯府周遗,谋害侯府嫡子在先,威逼长嫂欺压侄女在后,逼迫臣女以男儿身苟活数十年,更有甚者,勾结外敌,安排人手祸乱禁军名册……”   她不及喘气,一口气将这些说完,外面忽起喧嚣。   一旁的太监原本眼观鼻,鼻观心,见状急忙往外去,很快回来,视线从下方的两女子身上一扫而过,太监说的委婉:“陛下,周遗周大人妄想强闯殿内,正好撞见林将军……嗯,起了点争执……”   “这倒是有趣了,正说着他,他就闹起来了。是算到有人来告他的状了?”皇帝略一思索,看向周明夜,问,“周遗是朝廷命官,又是你叔父,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周明夜慎重点头。   皇帝面色不变,道:“那便由你们叔侄当面对峙。”   停了下,他吩咐道:“将所有相关人员带来,朕倒要看看,你们明昌侯府在搞什么。”   作者有话说:   剧情快结束了,后面是甜甜日常。 第73章 、结局(2)   甫一入殿, 周遗便急忙开口道:“陛下,老臣有事禀报,孟氏胆大包天, 意图让其女周明夜扮做男儿谋撺侯爵之位……”   他话说一半忽然被扼住喉咙般止住了, 见鬼似的瞪着跪在地的两个年轻姑娘与孟氏。   一张脸憋成了暗青色, 半晌, 再无一句话出口。   温絮之奇怪了,入殿之前他还一口咬定自己是清白的,怎么此时安静下来?他也没听懂周遗方才那句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瞧见了一个青衣姑娘, 他只淡扫一眼,觉得不认识便转开视线。   却听皇帝道:“你叔侄俩说的倒是正好相反了,孟氏,你怎么说?”   孟氏早已吓得抖若筛糠,紧抓着左右两边的姑娘, 颤颤巍巍道:“是、是他逼我的,他害死了我丈夫、害死了我儿子, 还要逼着我的明夜假装男儿身, 都是他逼的……”   这话听得温絮之一愣, 再次朝那三人看去, 三人一是姜榆, 一是孟氏,还有一个神色清冷,面色发白, 明明惊惧却强自镇定。   姑娘扶着孟氏, 安抚着喊了一声“娘”。   温絮之身躯一颤, 顾不得此时是身处殿前,两步跨至跟前,伸手就要去抬那姑娘的下巴。   然而未触及到人,就被人擒住手臂,他意图挣脱,直接被反手扣住。   押住他的林旗声音很平静,道:“陛下面前,大公子请慎行。”   温絮之根本顾不得他,只是圆目瞪着周明夜,借着殿中明亮火光将她看得一清二楚,失声道:“是你!竟然是你!”   见他面色狰狞,林旗手臂一震将他击退回原处。   温絮之踉跄着稳住,到此时,他终于认出了周明夜,他书房中的画像与眼前人重叠,正是那纠缠了他数年,让他遍寻不到的女子。   “这又是怎么回事?”皇帝疑惑道,“絮之,你也知晓周明夜是女儿身的事情?”   “是……”温絮之咬紧牙关吐出一个字,狠厉的眼神,看着像是恨不得勒住周明夜的脖子质问。   而事件中心的其余人,孟氏被周遗吓得前言不搭后语,周明夜护着孟氏警惕地望着温絮之。   周遗眸光一闪正要开口,冷不丁的被人抢了先。   “那就臣女来说吧。”姜榆身板挺直,看了周遗一眼,笑道,“周大人放心,我只说我知道的。”   皇帝已等了许久也没听出个首尾,终于见着一个冷静自若的,便道:“你说。”   又扫视了侧立的林旗一眼,停顿了下,道:“都起来吧。”   姜榆起身,也瞄了林旗一眼,什么都没从他脸上看出来。   她偷偷丈量了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定神将当初阴差阳错与周明夜成亲的原委缓缓道来,又说了自林旗回京后自己数次遇难,面向周遗道:“周大人,你承认吗?”   周遗与她隔着数尺距离,道:“我若是想杀你,早在你刚嫁进来时就动手了。”   “对呀,所以你一定很后悔。”姜榆道,“你想慢慢折磨明夜母女俩,见我成亲后只字不提明夜的女儿身,觉得我不过一个弱女子,就算知道了也翻不出花来,所以暂留我一命。若是我与明夜成亲第二日直接曝出她是女儿身,你一定当日就要杀了我,是不是?”   周遗双目凝光,缓缓道:“没有证据不可胡言。”   “我当然有证据。”见他不直面回答,姜榆也不再问他,径自转向皇帝,道,“事情就是这么巧,知晓林旗回京时他不在京中,怕我向林旗求助,所以派人来杀我,可惜赶路回京需要几日,耽误了杀我的最佳时间。”   周遗眼中凶光一闪而过,“拿证据出来。”   “证人就是周老夫人。”姜榆瞅见身旁人影动了动,是林旗离她更近了点,心中发甜,面朝皇帝朗声道,“这些年周大人暗中所为,杀害兄长嫡子,百般折辱明夜母女,周老夫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她为了侯府脸面刻意纵容,一直在帮着周大人遮掩。陛下若是不信,传召周老夫人入宫,一问便知。”   周老夫人并非周遗生母,她想要的只不过是维系侯府的脸面,至少在她去世前明昌侯府要风风光光的。   先前周遗当势,周明夜母女俩于她而言不过是一粒尘埃,她理所应当地偏向周遗。   现在周遗的事情败落,有温国公府与林旗逼压着,面对皇帝,她会怎么说就不一定了。   姜榆都能想到的,周遗自然也能想到,他眼角抽动几下,道:“就算我看不惯孟氏与周明夜,故意折磨她二人是真的,也不过是我心胸狭窄……你说我谋害侯府嫡子,根本就没有这事。”   周遗急切地朝皇帝看去,辩解道:“且下官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是孟氏谎报周明夜是男儿身欺君在先,下官这么做只是想为陛下出一口气……”   “是你做的。”突然插话的是温絮之,他面色阴沉,盯着周遗寒声问,“是你故意挑拨我与周明夜的关系,想借我的手折磨她,是不是?”   温絮之终于想明白为什么林旗见过他书房里的那副画后说他被人耍了,的确是他被耍了。   “我早该想到,周明夜为人怯懦……”他瞟了眼扶着孟氏安抚的周明夜,艰难地移开视线,恨声道,“她既然处处躲避我,哪来的胆子送画给我,哪里敢暗中多次挑衅我,都是你让人做的!”   “她罪有应得。”周遗并不否认。   温絮之面露寒光,恨不得当场拔剑将他砍杀。   他才是本来无辜,却被人骗了个彻底的人。   奈何他的事情与另外几件相比根本不足挂齿,除了周明夜略微瑟缩之外,并无人在意。   皇帝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问道:“谋害侯府嫡子又是怎么回事?朕记得明昌侯长子是病死的。”   “不是!不是!”孟氏突然高声否认,“我儿子不是病死的,是他让人换了药,是被他害死的!”   姜榆与周明夜一左一右将她按住,急忙道:“别急,慢慢说。”   这事原本几人都不知晓,是对周遗产生了怀疑后,林旗暗中差人去查的。许多年前的事情不好查,是从周遗已逝的原配夫人身边的旧仆下手的,好不容易查出了些端倪。   后来问了孟氏当初的药方,又带孟氏去见了那几个老仆,这才确认是药材被动了手脚。   “你记错了。”周遗丝毫不慌,嘴角向下一勾,道,“孟氏近年来越发疯癫,她的话根本不能信。”   这句话听得孟氏浑身颤抖,几欲发疯。   周明夜使劲按着她,看着生母几近癫狂的面色,心如刀剜。   这话说的没错,时间过去太久了,那几个老仆也能说是被收买的,靠这个掀不翻周遗。   还要再加一把火。   她看向上座的皇帝,心口突突直跳。   来之前林旗告诉过她,皇帝现在正为和亲人选头疼。她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嫡女,去和亲再合适不过了。   皇帝为了让她去和亲,对她会多有忍耐,那些似是而非的证据,可信度自然就高了很多。就算是假的,他也会选择性的相信,更何况还有温絮之煽风点火。   周明夜倏地将孟氏推至身后,上前一步道:“那你勾结外贼又如何解释?”   周遗神色一凛,厉声道:“纯属无稽之谈!”   “不。”温絮之此时再次开口,高声道,“陛下,周遗勾结反贼,罪不容诛。”   窗外的树枝被风吹得摇摆不定,雨丝飘入殿内,将兽皮地垫洇出点点深色,旁边的小太监得了眼色,忙上前将窗子合拢。   噪声小了些,雨声犹如隔着层牛皮纸闷闷传入耳中。殿中烛火通明,将几人神色照得清清楚楚。   明黄桌案后坐着的皇帝面色沉下,横目一扫,道:“絮之,这么说可是要有证据的。”   温絮之眸含厉色,怒目瞪着跪着的周明夜,恨恨转向皇帝,忍气道:“有。”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油纸信封,由身边太监递交过去。   温絮之气愤的是他先后上了周遗与周明夜的当。   当日周明夜约他见面,坦白道周遗与敌邦勾结,自己不想受牵连,所以将这封书信交给他,请他看在自己出面作证的份上以后能对自己手下留情。   温絮之收了信,并不轻易相信她。   但接下来的遭遇让他不得不偏信几分,因为他二人方说完书信的事,茶楼就起了火,明显有人不想让他俩活下去。   有惊无险地脱了身,温絮之连夜让人对照周遗的字迹,反复对比后,终于确认那上面笔迹与周遗的一致。   他自认要彻底扳倒明昌侯府,仅凭一封书信是不够的,原计划要慢慢做打算。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宣仪郡主死得突然,周意辰的事情更是来的猝不及防,他又与林旗起了争执,愤然出城捉拿周意辰,结果撞上了刚回京的周遗。   温絮之先前被气晕了头,直到此时方明白过来,这些都是有人算计好的,仿佛有只手推着,逼着他在这个时机出面对付周遗。   这封密信不是他想什么时候拿出来就什么时候拿出来的,而是早早被人计划好要在此时展开的。   他也可以这时候将信暗暗藏起,可这封密信此时不用,以后再用,可信度就低了。   他把信交出去,就是与周明夜绑在了一起,拼着命也得助她把周遗弄死。   殿上皇帝看完密信久久不许,此时旁观已久的林旗也站了出来,将东西递给太监,沉声道:“禁军名册,请陛下过目。”   .   收到消息的姜之敏带着姜夫人急忙进宫来,碰上了同样赶来的温国公,三人一起被拦在殿外。   姜夫人好歹知晓一些内幕,确认林旗也在殿中,并没有特别担心。姜之敏却是什么都不知晓,只当是因为宣仪郡主的事,与温国公大眼瞪小眼。   三人在外面等了许久,终于听见了殿中传来声音,却是瓷杯碎裂与厉声问责声。   姜夫人心尖一跳,返身就要往里去,太监急忙拦住:“夫人且慢。”   姜之敏当她是担心姜榆被温絮之为难,拍着她的手安慰道:“没事,亲家在里面呢,不会让音音被人为难。”   这亲家就是指周遗了。   姜夫人听得眉头紧皱,站在原处想了一想,扯着他往角落走了几步,低声道:“你还记不记得音音出生那日?”   “夫人辛苦了。”姜之敏立马答道,“为夫都记得,那日也下着雨,夫人难产,疼了足足一天一夜,幸得老天保佑母女平安。”   “你记得就好,音音出生时要了我半条命,你若是敢对她不好,我就是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姜之敏年纪长了些,更添儒雅,加上为官多年积攒出来的官气,身上带了些威严。   但是对着发妻态度很是柔和,听了这话也不生气,耐心道:“她也是我女儿,我怎能对她不好?你不要总是胡思乱想。有我在呢,温国公想为难音音,得先过我这关。”   姜夫人面色缓和了些,瞧他一眼,又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事……反正你记住自己说过的话就行。”   她朝外面风雨中的落英看了看,深吸气,低声道:“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件事……”   ……   姜之敏面色又青又白,嘴唇颤抖着,半晌,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我打死她!”   “那你连我一起打死好了。”姜夫人眼中含泪,悲切道,“她已经受了那么多委屈,你做父亲的只顾着自己的脸面不管她的心情。好,好,你把我们娘俩一起打死算了,就当那年我难产根本没能熬过来,落的是一尸两命的下场!”   她转过身掩面啜泣起来。   两人只有这几句声音高了些,守在殿外的侍卫与太监均转头看来。   与他们家不对付的温国公也冷哼了一声,见是他们夫妻间的事,倒是也没搭理。   殿外天色昏暗,风雨凄凄,一时只有哗啦雨声与姜夫人的哭泣声,姜之敏面露尴尬,声音不自觉地低下来,几不可闻道:“你是不是故意的?就是想让人看见,待会儿再传进陛下耳中,好让人看我的笑话?”   “我故意的?”姜夫人抬起通红的双眸,声音中尽是凉意,道,“行,我不给你丢人,我回我自己家躲起来再哭。”   话音一落就要往雨中去,姜之敏急忙将人拉住,“你这是干什么?我什么时候说你丢人了?”   他偏着身子挡住太监和侍卫的视线,做出两人只是谈家事的淡然模样,口中急道:“我也就是说说,我怎么能真的动手打她?”   姜夫人见好就收,配合着停步,道:“其实我也觉得这丫头做的不对,已经狠狠打了她一顿,她两只手都肿了,连用膳饮水都要别人喂……”   她语气一顿,忽地反问:“你没发现吗?”   姜之敏被问得怔住,这两日他在外应付温国公府的麻烦,都没怎么与女儿说话,怎么会知道?   但女儿被打得那么惨,他做父亲的不知道,难免有些心虚。   “……知道的,我当她是顽皮了才被你打的……”他咳了一声,干巴巴道,“虽说你已经教训过她了,但这可不是小事,回头我还得再骂她一顿,你可不能再拦着了……”   “这是自然,做父亲的教训女儿本就是应该的。”姜夫人口气转为平和,朝紧闭的殿门看了一眼,瞧见太监偷摸往这边看,对着人露了个温婉的笑。   转过头来道:“当初你不是也最中意林旗吗?正好,兜兜转转一圈,又回到了原处。”   姜之敏很是唏嘘,当初姜榆与周明夜有了肌肤之亲,必须要嫁去侯府,他也是心痛又无奈,内心满是对林家的歉疚,以至于林旗归京后,根本不敢与他打照面。   他叹息一声,正欲说话,忽地察觉自己好像变得太快了,再看一边的姜夫人,她脸上已经没有了丁点儿泪痕。   姜之敏心里有点不舒服,端着架子道:“再说吧。”   看着姜夫人面露满意神色,心里更是觉得不对劲,提醒她道:“能不能全身而退还不知道呢,若是被陛下判了什么罪过……”   一声沉重声响传来,夫妻二人急忙转身,见周遗满身狼狈,被御前侍卫押着往外走去。   “这是怎么了?”温国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周遗落难了不难看出,顿时笑了出来,道,“周大人不是方回京吗?这是要去哪里?”   周遗闭眼不看任何人,跟着出来的太监笑道:“周大人所犯诸多,明日国公大人就知道了。”   接着朝姜家夫妇看过,躬身道:“大人与夫人久等了,陛下请各位进去。”   姜夫人正心急,按着迫切心情跟在后面进去,一眼就看见了姜榆,正立在林旗身侧,分毫无伤。   行过礼后她急忙抓住姜榆两臂细细查看,姜榆马上依着她了,小声道:“没事,都没事。”   高座上的皇帝叹了口气,对姜之敏、温国公道:“这事待会儿你们自己问吧。”又道,“周遗承认了通敌,却不承认逼迫孟氏将周明夜扮作儿郎,孟氏,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孟氏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周明夜面色僵硬,一时也没有动弹。   姜榆见她二人不语,急得想要开口,被林旗轻飘飘扫了一眼,立时闭了嘴。   这事除了她母女二人,谁也帮不了她们。   “你母子二人犯了欺君之罪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周明夜查出禁军名册的问题替朕解决了周遗这个隐患,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罚你……”   皇帝犹豫了下,似乎在琢磨怎么处罚周明夜。   周明夜面色蜡白,生怕下一句便是让她前去和亲的话。   她环顾四周,见温絮之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姜榆满面焦急无声地催着自己开口,林旗沉静淡然,再有,就是担忧与不解的目光了。   周明夜双膝一软,往后退后了一步,立刻被孟氏扶住了,“明夜,明夜你怎么了?”   她抓住自己娘亲的手,知晓无路可退,逼着自己站回原处。   深吸一口气,赶在皇帝再次开口前,清越的声音响彻整个宫殿:“臣女并非欺君,是、是太后娘娘早早察觉二叔有异,授意我娘暗中配合,好窃取他通敌的证据!”   皇帝神色一凝,将要出口的让她前往和亲的话止住,“你所言属实?”   “绝无半点虚言!”   殿中静默片刻,皇帝道:“去请母后过来一趟。”   这一发展急转而下,谁也没想到,更出乎人意料的是,姗姗来迟的太后仔细打量了下周明夜,竟然当真点了头,“没错,是哀家的授意。”   皇帝皱起了眉,沉默了下,道:“今日已晚,先回去吧,此事明日再议。”   复道:“林旗留下。”   .   出了殿门,周明夜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得姜榆扶住,“没事吧?”   “没事。”周明夜摇摇头,对着惊慌的孟氏道,“没事,娘,不用担心。”   宫女太监机灵,已经为几人提了灯笼,撑开了伞。   那厢温国公正问着温絮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温絮之却盯着周明夜不作回答,直到周明夜察觉他的视线偏身躲开,他才冷冷地提起嘴角,接过油纸伞朝宫门口走去。   剩下的全是女眷,亲家和女婿转眼成了无关的人,姜之敏怎么看周明夜都觉得奇怪,他说不上话,就站在一旁没动。   姜夫人瞧着母女俩状态不大对,道:“是累着了吧,先回去歇歇。你们那还乱着,不如暂住我们府上好了。”   说完了才去问姜之敏的想法,柔声道:“老爷,你说呢?”   姜之敏总不能不给她面子,从容点头道:“就按夫人所言。”   几人离去时,姜榆还不住地往回看,硬是被姜夫人拽走了。   回府时雨还啪嗒下个没完,把周明夜母女俩安顿好后,姜榆就被姜之敏喊去了,是要问她今日殿中发生的事情。   姜榆见他对着周明夜一点儿都不惊讶,就知道是姜夫人帮她解决过了,心下放松,下马车时她不小心把鞋子溅湿了,这会儿只想洗漱一下早早歇息。   她往梨花椅上一坐,抓着裙子把鞋子微微翘起来,道:“我鞋子都湿了,爹,我想回去歇着,明日再说可不可以呀?”   “现在就说。”姜之敏语气很差,觉得这女儿着实是太任性,不狠狠训斥她一顿不能消心头火气。   姜榆掀着眼皮小心地瞅他一眼,放下脚,端正地坐好了,就是两手交握放在膝上时不小心碰到掌心的伤了,忙张开手心小心地吹了吹。   姜之敏看见了她肿着的手心,忽地记起先前姜夫人的指责,语气放软,问道:“手可好些了?”   “没有!”姜榆听出他语气的变化,立即蹬鼻子上脸,委屈道,“我娘打我了,可疼了!”   说着把手张开给他看。   姜之敏看了一眼,觉得姜夫人打得确实有点重,想来教训姜榆时的确是下了狠心。   他本来还觉得姜夫人是夸大其词了,毕竟她一向惯着姜榆,重话都不让他说一句,哪里舍得打她?   看着女儿泪花闪闪的可怜样,想着这么大个姑娘了,还被娘亲打得两只手不能动,姜之敏心中一软,道:“你以后听话别再胡闹了,什么事情都老实告诉爹娘,你娘不就不打你了?回头我与你娘说说……”   正说着,冷不防看见了姜榆另一只手心,白白嫩嫩,掌心纹路清晰可见。   他停口,姜榆没发觉他的异常,还在娇声告状:“我娘不讲理,明明不是我的错,她非要打我。疼死了,她是不是不疼我了?”   “她只打了你一只手?”姜之敏声音蓦然带了怒火,夫人果然又是在夸大其词诓骗他!   姜榆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变了态度,眨了眨眼,谨慎地没说话。   就听珠帘掀动,姜夫人的声音凉凉地传来:“跟我认错的时候老实的很,转头就来跟你爹告状。行,你自己要找教训,我也不拦你。”   姜夫人走近了,按着姜之敏的手臂道:“老爷,是我记岔了,我当时不忍心,就只打了她一只手,另一只正好今日给你出口气。”   作者有话说:   剧情没写完,还有。 第74章 、结局(3)   次日, 气温骤降,大早上凉丝丝的,姜榆梳妆罢正坐在轩窗前让人给她抹药, 听人说温絮之上门求见周明夜。   “夫人知晓昨天他趁府中只有小姐在, 意图强闯的事情, 把人嘲讽一顿就拒了。”牵红给她抹着药这么说道, 完了问,“小姐,还疼吗?”   姜榆强忍着缩手的冲动,“没事,你快点。”   昨晚姜夫人说是让姜之敏打她, 可从头到尾也没差人去拿戒尺,夫妻俩一人一句数落了姜榆近一个时辰,没动手,但是勒令她不准再踏出房门半步,等她哭着重新人了错, 才放她回去歇着。   夜晚光线暗,拐弯时丫鬟手里的灯笼被雨水打灭了, 不巧, 连廊里积了雨水, 姜榆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急忙去扶墙柱, 手掌心没被打,却被伸进连廊里的树枝划破了皮。   抹完药后,丫鬟给她在新受伤的那只手上裹了层薄棉布, 不多时, 周明夜过来了。   周明夜守了孟氏一整夜, 天将亮时才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后看着床边的鲜艳衣裙恍若隔世,不敢相信事情真的就这么解决了。   “早上旗哥传信回来,说侯府一干人等全都被抓起来了,只等将周遗的罪责一一整核后再行处置。”   “那……”周明夜心中有顾虑,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说。   姜榆让丫鬟们都下去,道:“你说。”   周明夜声音压得很低,迟疑问:“太后那,当真没事吗?”   “这就要看你爹的了。”姜榆笑道,“当初你爹进宫被太后拦下,到底与她做了什么交易,咱们谁也不知道。不过目前看来,太后连扯这种谎言都愿意,应当是不成问题的。”   见周明夜神色不安,姜榆想了想,道:“肯定没事,有事的话旗哥该让人提前过来通知我了。哎呀,正好我让人去问问旗哥昨日陛下与他说了些什么吧。”   她喊来江鸣让他去找林旗,安慰了周明夜片刻,说起了温絮之,“昨日已经说开了,都是周遗在耍他,他还来找你是要做什么?来与你赔礼的,还是来计较那封密信的事?”   周明夜心中没底,不知道太后能不能护住她不让她去和亲。若她孤身一人,去和亲也就罢了,可她还有个娘,她一去万里再也回不来,她娘怕是活不下去了。   她满心都是这事,思及温絮之,顿感身上担子重了几分,压得她喘气都困难了。   “别怕,不理他就是了,他敢欺负你们母女俩,你就来找我,我再去找旗哥,或者咱们直接告去宫中。他有权有势的大男人,欺负孤女寡母,本来就说不过去,不必与他讲什么道理。”   姜榆见她心不在焉,索性拉她去看姜夫人给备的新嫁衣,“我说过要在十月成亲的,赶一赶,还是来得及的。你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周明夜顺着她的话想了一想,道:“若能全身而退,我打算抄书、替人写信,或者做个女夫子,等攒够了银钱,就带我娘离开京城。”   “离京?”姜榆有些惊讶,转念一想,她在京中已无亲人,事情传开后,少不得被人指指点点,孟氏情绪不稳,更有温絮之这个不知何意的人来找麻烦。   虽说自己与林旗可以护她一二,可周明夜未必会愿意接受。   离开了……也好。   姜榆眉眼一弯,拍着手道:“那你可以去江南那一带,我舅舅在那呢,他约莫还要半年才会回京。我给他写封信,让他多照应你们一下……往东面去也行,我家有族亲在那边,听说那边有海呢,等以后闲暇了,我还能去找你玩……”   周明夜被她说得心神激荡,越想越是心动,恨不得即刻出发离了这是非之地。   两人将大江南北都列了一遍,还拿出了地志书,就为了选一个最合适的居住地,这里湿冷,那里太偏僻,说了一大堆,都忘了先前担忧着的事情了。   等晌午姜夫人过来了,也没人察觉。   姜夫人在窗外听了片刻,吩咐丫鬟待会儿喊人过去用膳,就回前厅去了。   待到午后,太监来传太后懿旨让周明夜与姜榆入宫一趟。   两人由太监领着入了宫门,行了约半柱香时间,到了太后居住的延福宫,隔着里间的锦帐就闻到一阵淡淡熏香和浅浅的对话声。   “……你哥哥与你说的?”是太后在问话。   “哥哥没有说,但是我知道。”这个声音很耳熟,是林玖。   姜榆精神震了一下,行轻纱锦帐旁,又听见林玖强调道:“她本来就该是我嫂嫂。”   毫无疑问,方才两人就是在说她了。   “禀太后,姜榆与周明夜带到。”太监低眉道。   “进来吧。”   锦帐被从里面掀开,左右各一宫女让出路来,让两人进去。   姜榆没抬头,规规矩矩行了礼,听太后道:“没外人,不必拘礼。”   昨日见得匆忙,到今日姜榆才看清了太后的长相,她满头银发,脸上已经长满皱纹,然,精神矍铄,若非周身装扮奢华,乍一看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富贵老人家。   姜榆借着坐下的动作微微扫了一眼,余光顺势看见了她身旁的林玖,林玖似乎早已习惯了在太后身边,见了她也不再遮掩,脆生生喊道:“音音姐姐。”   姜榆抬头朝她微微一笑。   “行了,我也不拘着你了。”太后说话前嘴角先微扬一下,更显亲和,然后把身旁的林玖朝着姜榆轻推了一下。   林玖顺着她的力道起身,哒哒几步跑到姜榆跟前,正要坐下,忽地疑问道:“你手怎么啦?”   姜榆脸颊微红,小声道:“不许问。”   林玖“哦”了一声,挨着她坐下,避开她手掌,小心地挽住了她手臂。   她二人说话和小动作尽入太后眼中,她轻轻笑了一下,转目看了眼端坐下后就再没有动静的周明夜,道:“都是聪慧的姑娘。”   三人不知她是何意,都没答话。   “哀家今日喊你们两个过来,其实没别的事,就是想让你们放心。周明夜……”   突然被点名,周明夜浑身一紧,抬头看去。   太后慢悠悠道:“不必担忧,和亲的事落不到你身上来。”   周明夜急忙站起,想要说几句好听的话,可她嘴笨,张口几次没能说出口。   姜榆见状正要开口,太后似有察觉,轻飘飘看了过来,眼中意思很明白了,不允姜榆多嘴。   姜榆心中微急,看向周明夜,见她吞吞吐吐半晌,最后吐出一句:“多谢太后娘娘。”   殿中静了会儿,太后意味深长道:“明昌侯果真有远见。”   周明夜听她提及生父,浑身一震,直直看着她,被姜榆抹了口脂的双唇颤动着,想问但不知如何开口。   这时几个宫女奉上了茶点瓜果,太后坐在榻上,微微侧身依着背后软垫,道:“他说他那夫人没有主见,胆小懦弱,教出来的孩子必然算不得多机灵。等他走后,母女俩就要在老夫人和周遗手底下讨生活了。周遗呢,又是个锱铢必较、心狠手辣的……”   她忽然想起来似的,问:“你可问过周遗,他为何要如此针对你与你母亲?”   周明夜僵硬摇头,“没有……”   “确实不机灵,你爹当初病得走不了路都能想到的,你二十余年了也想不通。”   周明夜被说得羞愧,咬着唇低下了头。   “明昌侯府三兄弟,老大要承爵,老侯爷觉得恩人那蠢笨的女儿不配做侯府夫人,就想把她许配给老二,你若是老二,心中可会有怨恨?”   姜榆眼眸微亮,经她这一提醒,忽地就明白周遗为何要处心积虑折磨这母女二人了。   老侯爷当年觉得孟氏撑不起家业,就想让周遗迎娶她。这里,已经是要周遗为侯府牺牲一次了。   虽然后来没成,但这个想法已经伤了他的心。   “老三在迎娶国公府嫡女当日弃人而去,逼死了新娘子,与国公府结了仇怨……”   他与情人一走了之,直接死在了外面,把烂摊子留给了余下的人。周明夜的父亲好歹有爵位在身,周遗当时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二公子,所受掣肘甚多。   后来周明夜的父亲去世,爵位没了,但侯府重担、孟氏母女,甚至是国公府的仇恨,却全都要由周遗来承担。   活了大半辈子,好事一件没轮到,憋屈的事情全是他来遭受,哪能不心有埋怨。   周明夜想要辩解:“可这不是我爹害的,和我娘更是无关,他没有理由憎恶我们……”   “那他要憎恶谁?”太后轻瞥她一眼,反问道。   周明夜噎了下,老侯爷与自己父亲,包括周三叔都早已离世,明昌侯府中除了周遗自己的子嗣与周老夫人,就只剩下她母女二人,何况她们有把柄在人家手上,不折磨她们,还能拿谁出气?   太后见她终于明白了,面色露出一丝不耐,很快就隐藏了下来,继续道:“不过我也是昨日才知道,原来他早就觊觎你爹的爵位了。可惜他费尽心思杀了你兄长,又抓了你的把柄,结果你爹出乎意料地把爵位还了回来,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于是就变本加厉地折磨她母女,也因为温国公府与太后的关系,更家憎恶皇室,以至于后来自暴自弃,勾结了敌国暗探。   大概是周明夜神色太过颓丧,太后瞟她一眼,端起茶盏润了润喉,冷声接着道:“你爹当初进宫来是想用爵位换你娘无罪,换你们俩脱离侯府,是哀家拦住了他。”   她语气中带了点怒意,“哀家十六岁的侄女儿,求娶的青年才俊从宫门口能排到北城门,被你们家周老三在成亲当日当众羞辱,死后都不知该入哪家的坟!哀家从中做梗又如何?是明昌侯府亏欠我温家在家!你爹既是当家做主的人,那就该把帐算在他头上!”   越说怒气越重,到最后一句话说完,年迈的太后已经急速地喘了起来。   殿中的年长宫娥急忙上前给她顺气,姜榆见状,一手牵着呆住的林玖,一手拽住了周明夜,三人并列跪在了殿中。   周明夜转头看她,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来。   突然手边的林玖挣开了姜榆,快步走上前去,端起茶水递到太后嘴边,太后眯着眼饮了一口,气息稍缓后微微睁眼,将她揽近了,叹声道:“好孩子。”   又过了会儿,她恢复了正常,吐出一口浊气,朝下方瞥去,淡淡道:“都起来吧。”   重新变回了那个慈眉善目的富贵老太太。   “当日明昌侯交还爵位,我答应他不会动你们母女俩,相反,哪日你的身份暴露,只要你不曾犯下杀人放火十恶不赦的事情,我都会为你遮挡一二,并为你母女二人争取自由,如今我答应的事情做到了。此后,再也没有明昌侯府了,国公府的恩怨也一笔勾销,谁都动不了你与你娘,你不必再有任何忧虑。”   她这一句说得很长,说完就没再看周明夜一眼,只把她当做一个隐形人。   姜榆也不知道该为周明夜喜还是忧,只能无声地碰着她手臂安慰她。   “姜家丫头,你胆子倒是不小。”   太后忽然提了姜榆的名,姜榆心中一凛,飞速思索着,脸上则是露出柔和的笑来,细声道:“臣女是帮了明夜一把,但也算是帮了太后,了结了这桩旧事,以后太后也能安心了。”   太后沉默了下来,就在姜榆打算再说些什么时,她语气一松,道:“不错,我记恨了许多年,也看了他侯府许多年的笑话,到今日明昌侯府彻底瓦解,我才真的出了那口憋了二十多年的气。”   姜榆微微笑道:“是太后心怀慈悲,否则完全可以不认当年说过的话。”   “哀家不至于做出那等不齿的事情来。况且你们几人不是早就猜出此事了吗,哀家若是不承认,岂不成了背信弃义之人?”   她还以为周明夜将她供出是因为猜到了当年往事,根本就没往宣仪郡主身上想,姜榆面色不改,腼腆地笑了一下。   太后仔细打量着她,突然问道:“林旗知晓你转嫁他人后,你二人再见,他是如何待你的?”   “啊?”姜榆被问住了,完全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问。   “哀家听玖玖说你俩将要成婚,好奇罢了。”   红晕慢慢爬上姜榆脖颈,她抿了抿唇,仔细回忆了起来。 第一回 见,是在周意辰的晚宴上,都没怎么说上话,那个不算。第二回见,如果她没猜错,是林旗偷偷瞧见了她沐浴……也不算! 第三回 ,是她让人送了芍药花枝去,嗯……他那么凶,还是不算。   她红着脸想了好一会儿,低声道:“他、他放不下我,非要缠着我,还给我采花。”   话音刚落,就听太后轻哼了一声,道:“我就知道,他们武将大多粗鲁且厚脸皮,就拿这事来说,肯定少不了他的手笔,不然怎么前几年都好好的,他回来没几个月,所有事情都被翻出来了!”   她语气不大好,但并非怒气,被她揽着的林玖仰着脸看了看她,面露犹豫。   这时姜榆小声道:“是呢,他们武将都是无赖。”   林玖转头看她,将替自己同胞哥哥辩解的话咽回去,改口道:“嗯。”   太后闻声一下就笑了,坐起来一些,捏捏她的脸道:“你‘嗯’什么?那可是你兄长。”   林玖乖乖地冲她笑,没多说话。   “哎呀,我就喜欢这么聪慧乖巧的小姑娘。”太后被她哄笑,亲昵地搂着她道,“怎么就才十岁大呢,再大个三四岁多好啊!”   再大个三四岁,那就跟大皇子岁数接近了……   姜榆心口倏地一跳,脸上的红晕登时褪下几分,她脸上挂起笑,缓慢说道:“说起来我就是十三岁时第一次见的玖玖呢,她那时候走路还摇摇晃晃的,特别胆小,除了自己家哪里也不愿意去……”   说到最后几个字,凝眸对上了林玖的双眼。   “小孩子都这样。”太后笑道,“长大了就好了,总是要出嫁的。”   林玖眼睛睁大了一点,转过身对着太后,清脆的嗓音说道:“我不出嫁的,哥哥在爹娘灵位前说过,要给我招赘的。”   太后愣了下,“招赘?”   “嗯,哥哥说已经找着了,他再考验几回,就带回来给我看满意不满意。”   太后顿时无言,垂目思索了会儿,若有所思地看向姜榆,道:“招婿也行,让你哥哥和……看紧点,别看走了眼。”   这事过后,太后有些累了,给她们三人每人送了些朱钗首饰,就让人送她们回去了。   宫门口,姜夫人不放心,特意过来接人,已等了好一会儿,见人都安然无恙才将心放回原处,又牵着林玖问了几句话,听她说要等林旗一起回府,干脆就也多等了会儿。   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后,林旗果真也到了宫门口。   他走近,没有回避任何人,在宫门口侍卫的注视下,大大方方地朝姜夫人行礼问好,称呼是旧时的“姜伯母”。   姜夫人高声应了,叮嘱他回去后好好照顾林玖,又让他改日上门来拜访,寒暄时余光瞟了眼自家女儿,见她俏生生立在一旁,脸蛋儿娇红,好似风中不胜娇羞的含苞睡莲。   姜夫人心中暗笑这女儿在外面装得可真像回事,道:“我瞧着玖玖是不是又长高了点,来,过来给我仔细瞅瞅……”   她拉着林玖转过了身,周明夜已先一步上了马车,就剩姜榆与林旗两个面对面了。   “那只手是怎么了?”林旗低声问。   姜榆眼波盈盈地瞅他一眼,捂住昨日被树枝划伤的手,娇滴滴道:“关你什么事啊?”   林旗一看她这样就知道这是又想撒娇让人哄了,笑了下,正要说话,忽闻马蹄声传来。   宽阔大道上,温絮之与时和修分别带着仆从跨马而来。   姜榆也看见了,眉梢一皱,哼声道:“我知道了,昨日不是四个男人为我争风吃醋,而且两个男人争抢明夜!”   “……”林旗缓缓将视线移回她脸上,逐字逐句问,“什么四个男人争风吃醋?我怎么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旗哥:我哪来的四个情敌? 第75章 、结局(4)   姜榆眼睁睁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淡了, 眼睛眨啊眨,“唔”了一声道:“那也没法啊,现在明夜的身份恢复了, 那些爱慕我的人就都找上门来了。嗯……毕竟我长得这么美, 有人喜欢是很正常的……”   林旗俊眉微扬。   周明夜的身份昨晚才暴露, 出宫后就直接回了姜家, 到今日消息根本就没传开,哪里来的闻讯而来的爱慕者?   想归想,他没揭穿姜榆的小心思,目光落回到她手上,重复问:“手怎么了?”   “被树枝划伤了。”姜榆嘴角往下落, 把包在手上的绢帕解开,手伸到跟前给他瞧,“这回我可没有骗你哦。”   掌心划伤很浅,一夜时间已经结了数道薄薄的细痂,被白嫩肌肤衬得十分刺眼。   “我可惨了, 两只手都不能动了,今早梳妆不能自己来, 你瞧, 我眉毛是不是有些浅?牵红给我描的, 没有我自己描的好看……”   林旗从她被额发半遮的黛眉往下看, 在她黑亮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那双眼像是一泓秋水,澄澈清透,水波荡来荡去。   再往下是精巧的鼻尖, 随着她说话的动作微微动着, 她娇嗔地抱怨着, 红艳艳的双唇一张一合。   “……旗哥,你在听我说话吗?”   林旗回忆着那唇上滋味,视线错开,看到了两步之外的姜夫人、周围的仆从、更远处的宫门口侍卫以及已至跟前的温、时二人。   遗憾地收回视线,他抓住姜榆的右手,指腹温柔轻触上面的细痂,点头道:“以后我给你描。”   说完就听姜夫人咳了一声,姜榆收回手,脸颊俏红,含羞抿唇,极小声道:“你笨死了,肯定要给我描的更丑……”   “那就……”   林旗的声音也跟着压得更低,可是姜榆没能听清,因为温絮之一甩缰绳大步走近,问道:“周明夜呢?”   这一声嘹亮震耳,讨债一样生怕别人听不见,直接将林旗的声音压了下去。他话音落了,林旗的话也收了尾。   那就什么?那就你自己描?还是那就让我多练练?   姜榆没听见想听的话,板着脸转过去,见温絮之神色冷峻,“周明夜在哪?”   这人可真没礼数。   姜榆见他在自己娘亲跟前吵闹,更不喜欢他了。   时和修慢了他一步下马,但比他要受欢迎的多,走近了喊了声“姑姑”,又与林旗姜榆分别打了招呼,还从怀中掏了油纸包塞给矮个子的林玖,然后自然而然地挡在了温絮之与马车中间。   马车中的周明夜正好掀开帘子,隔着时和修看见了温絮之。   温絮之也看见了她,当即就要绕过时和修走过去,姜夫人见状面色冷下,“周公子意欲何为?”   她一开口,周围仆从立马警惕起来,林旗也定定看着那边。   温絮之面露怒色,道:“我只是有几句话要与周明夜说。”   “人家可未必愿意听你说。”时和修道,见温絮之冷眼看过来,还了他一个幸灾乐祸的嬉笑。   这时马车上传来轻微的响动,周明夜下了马车朝几人走来,先是带着歉意朝姜夫人笑了下,又道:“只是几句话而已,周公子想说便说吧。”   姜夫人见她答应了便不再阻拦,这么多人看着,谅他也不敢做出什么暴起伤人的事来。   温絮之与周明夜离几人远了些,已隔了段距离,却迟迟未开口。   周明夜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更不明白他执意要见自己的目的,她此时心中只有未曾谋面的父亲,那是一个好父亲,即使在生命的最后光景,依然惦记着要为脆弱的妻子与幼小的女儿开辟前路。   她想孟氏知晓后一定会大哭一场,但是哭过之后或许会振作起来……振作不起来也没关系,还有她这个女儿嘛。   周明夜等的有些焦急,又过了会儿仍不见温絮之开口,忍不住问道:“温公子,你想与我说什么?”   “你来做什么?”   周明夜怔住,见他面色阴冷地对着自己身后,忙转过身,就见时和修站在她身后一尺距离处,讶然问:“你怎么跟过来了?”   她嗓音已不再伪装,是清越的女子声音,听得时和修默默红了耳根,他摸了摸鼻子,厚着脸皮道:“你是我姐夫嘛,姜榆说了,只要我在京城就得护着你,你也知道她脾性有多差的……”   .   “……他说你脾性差,万一周明夜出了事,你能折腾死他。”   姜榆远远瞧见周明夜似乎笑了下,恼声道:“敢说我不好,明夜不出事等会我也得折腾他。”   “你怎么折腾他?”林旗问。   “我要给舅舅写信说他整日与纨绔子弟混在一起,还跑去赌钱。”她气呼呼给时和修编造了罪名,觉得不够解气,又说,“还欠了我两百两银子。”   林旗失笑,“姜音音,你又仗着别人疼你开始耍无赖了。”   “谁耍无赖啦?”姜榆瞪他,“他本来就和别人赌钱了,好几年前你与府中家将过招时,他与夏询小哥下了注赌谁赢,他赌输了赔不起,问我借了两百两银子。”   姜榆气呼呼地往他鞋面上踩了一脚,道:“我可没有胡说,你总是把我想坏了,讨人厌!”   林旗仔细回忆了下,好像是有那么一段时间,每到他与家将护卫比试武艺骑射的时候,演武场外面总有几个人交头接耳嘀咕着什么。   他再细想了下,眼睛眯起,低下头质问姜榆:“用我赚了多少银两?”   姜榆立即把脚收了回来,背着手往后退了一步,做出乖巧状,“我是乖女,我不赌钱的。”   “你不赌钱,那为什么每次都要求我一定要胜或者至少坚持多久才能落败?”   林旗见她看摆出天真的表情,抬起手想去捏她的脸,忽然想起现在是在宫门口,又将手放下,“你不赌钱,你坐庄,哪回都是你赢个盆满钵满,是不是?”   姜榆脸红红的,乌黑的眼眸转了转,辩解道:“我时常请你们吃小甑糕呢,我才不贪占小便宜。”   她的确没有贪占小便宜,后来夏家姐姐定亲,姜家父母送了礼,她年纪小小的,却也自己添了些银两买了昂贵首饰给人添妆。   时和修这边则是一直打的欠条,银子欠了许多年,只给过她一个零头。   她还花了大价钱让人给林旗做了把弓,弓臂用的是上好的柘木,为防伤手特意在铁皮外面裹了层细绒鹿皮,弓弦以特制的牛筋制成。   上面雕花浮蕊,又镶嵌着翠玉,华贵异常。   材料都是上好的,可惜做弓的人是寻常工匠,看着是很好看,但骑射打猎等动真格的时候就没多大用处了。   林旗看她高兴,双眸亮晶晶的等夸,就没说弓箭不合手,只说舍不得用要藏起来。   可惜后来被林家娘看见了,林家娘是女中豪杰,瞧见一张漂亮的弓箭,顺手就试了几下,一个不小心把弓弦拉断了。   再之后林旗秘密让人把弓弦修好了,把这张弓与姜榆送他的别的物什,一起藏到房间的暗格中,再也不让别人看见了。   “你不贪便宜,你就是贪玩。”林旗道。   姜榆轻哼一声,不想理他了,扭过头想要去找姜夫人。这一转头,猝然对上姜夫人放大了的脸,吓得忙往后退,再一次踩上了林旗的鞋面。   她被林旗扶着肩站稳,埋怨道:“娘你做什么呀?怎么偷听人家讲话?”   姜夫人冷笑道:“谁稀罕听你小时候欺负人的事了?”   姜榆低下了头挠了挠脸,只当没听见。   姜夫人没好气地把她推开,咳了一声,竭力维持淡然的面色,十分自然地道:“那边还说了什么?你耳力好,再听听。”   林旗:“……”   “哦,你还说不是偷听别人讲话!”   在小辈面前这么做姜夫人还是有点羞愧的,轻拍了姜榆一下,道:“明夜她没什么心眼,那温絮之又不是好相与的,我是怕她受了骗、吃了亏。”   方才还指责姜夫人的姜榆立马倒戈,“是哦,旗哥,你听听,那边又说了什么。”   眼前母女俩都催着林旗偷听别人讲话,一个是未来的丈母娘,一个是刁钻小心眼的娘子。   林旗默了下,目光下移,看见了睁大眼睛望着自己的林玖。那两个管不了,这个可以管。   姜夫人顺着他的视线往下,反应迅速地将双手覆在林玖耳朵上,低头道:“大人说事,小孩子家不能听的。”   林玖被捂着耳朵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奈何姜夫人在姜榆身上见多了,根本不为所动。   “温絮之想娶周明夜,被拒后说要进宫请旨赐婚……”   林旗的声音毫无感情,好似在说天已入秋,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以至于姜家母女俩听到第二句才反应过来,还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林旗重复了一遍。   姜夫人喃喃:“难怪方才温絮之的表情要杀人一眼,明夜脸都吓白了……”   “他威胁明夜?难怪和修看着恨不得要把他打一顿。”姜榆恨声道,“不要脸!我去与他说道说道!”   林旗拉住她小臂阻拦,目光落在她义愤填膺的脸上,嘴角微扬,心里又犯了痒,但他忍住了,道:“周明夜自己解决了。”   就见那边周明夜沉默了片刻后,毅然抬首,口唇张合说了几句话。   “她说多谢温絮之抬爱,她小门小户配不起国公府,余生只想与母亲一起过着平淡的日子。若是温絮之强硬逼迫,她是宁愿抗旨也不会答应的。”   林旗目光始终落在姜榆脸上,看着她被风吹动的细软的额发,看着她不自觉皱起的鼻子,还有那盯着周明夜二人一动不动的双眸。   他心猿意马着,却不影响敏锐的耳力,心不在焉地将那边的对话缩减了下,视线转了一周重新落在姜榆唇上,低沉道:“温絮之怒极了,以孟氏威逼,周明夜说……”   复述的话忽然停住,林旗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也朝周明夜看去。   那边三人两相对立,温絮之目眦欲裂,时和修面露震惊,唯有周明夜面色沉静,重重舒了口气,她露了个如早秋的风一样轻淡的笑,神色变得舒缓而轻松,然后将方才那句话又说了一遍。   “说什么?”林旗停住,姜家母女急了,本来就转述的干巴巴的了,人家说了一大串,他就用几个字来形容,现在甚至直接没了。   姜榆心急,挽住他手臂黏糊糊地喊了声“旗哥”。   林旗回神,扫了两人一眼,将声音压得更低,道:“周明夜说她已非完璧。”   姜榆双目猛睁,愕然抬首,只见不远处温絮之面色青白交替,他垂在身侧的双拳紧紧握着,怒目盯着周明夜。   半晌,他骤地转身,朝着国公府的马儿行去,连一个眼神都未再往后看,挥袍上马,没有丝毫眷恋地快马离去了。   “明夜连这种毁坏自身青白的谎话都说出来了,她是当真不愿意与温絮之有半分牵扯。”姜榆自言自语道,“也是,温絮之数次对明夜不利,如今又用明夜唯一的亲人逼迫,我若是她,只怕是恨不得杀了温絮之。”   姜夫人眼中带了几分凄苦,周明夜与姜榆岁数相近,她总是以母亲的身份去看待周明夜,此时忧心道:“对外人绝情些是没错,可不管是真是假,她亲口承认了这事,以后可如何嫁人?”   她二人所想不同,但对周明夜具是怜惜,林旗看着这两人丧气的面孔,目光一低,对上了林玖的视线。   姜夫人的手不知何时移开了,看上去林玖已经听到了很多不该听的。   有的她不懂,但总有能明白的,她顶着林旗的视线道:“可能她本来就不想嫁人呢?我也不想,我就想一辈子待在家里。哥哥,我和太后说你要给我招赘,已经找到了人选。”   林旗缓缓凝起眉峰,“你才十岁。”   招婿可以,十岁是不是太早了?况且他现在去哪里找合适的人选?   “音音姐姐让我这么说的。”林玖赶忙推脱责任。   姜榆惊呆了,“我只暗示你说要招赘,什么时候要你说已经找到人啦?你跟谁学的这样坏啦?”   林玖低头蹭了蹭脚尖,假装听不见。   “你说跟谁学的,这么多人里谁能有本事把她教坏了?”姜夫人说着嫌弃的话加入了指责。   周明夜走过来时,就见这么一副热闹的景象,三个不同年龄段的女子各说各的,谁都没往她身上瞧一眼,唯有林旗冲她点了点头。   她心下轻松,回以淡淡一笑,也不打断几人,就这么站在一旁含笑听着她们的推诿。   作者有话说:   还差一点没写完,后面就是嘻嘻闹闹准备成亲的日常了。 第76章 、结局(5)   十月底, 圣旨下来,周遗被判处斩。   就连宣仪郡主的死,也不容辩驳地按在了他头上, 道是他想杀姜榆, 手下失手错杀了宣仪郡主。   明昌侯府其余众人侥幸得以存活, 却永远见不到天日了。   满城哗然, 一夕之间,周明夜与姜榆的名字,京城无人不知了。恩爱夫妻转眼变成了姐妹,这是前所未闻的事情,不知道震惊了多少人。   周明夜不想母亲被扰, 也怕与侯府不对付的人趁机为难自己,事情已处理妥当,她当即就要离京去。   所幸太后守信,在侯府被抄前让人把孟氏的嫁妆归还给了她,有了钱财, 倒也不惧换个新地方重新开始。   离别这日,天朗气清, 从城门口往外看去, 官道两旁稻穗已泛黄, 风吹麦低, 形成起伏波浪。   “……到了临州就去官署找我舅舅, 他定能好好安顿你们,就算年后他回京了也不用怕,江南那边才遭了难, 陛下再调官过去必然会挑个尽责的好官, 朝中清廉官员多少都会卖我爹与我舅舅几分薄面, 到时候我再让我爹写信托他多照应下你们……”   周明夜笑着点头,她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打算去往江南,水乡安宁,气候也适宜,那边没人认识她与她娘,也没人对她的前半生指指点点。   “你帮了我许多,我不知该如何谢你,他日若有用到我的地方,无论何事,你尽管开口。”   离别的气息因为周明夜这句话浓厚了几分,姜榆未有片刻迟钝,笑道:“好呀,若我遇上了难处,一定会去找你的。”   她父母亲族虽非京城人士,但具是望门,未来夫君更是京中名将,正得皇帝重用,又对她百依百顺。   遇到了小的难处,自有人为她解决。遇上这些人也解决不了的麻烦,找周明夜也是没用的,可是她毫不犹豫地应了。   周明夜又笑了起来,她转头看了看车厢里的孟氏,将声音放轻了些,“温絮之说想求娶我。”   她觉得姜榆应该会惊讶,可是姜榆面色平平,她只当姜榆聪慧早就猜到了,就继续说了下去,“当时我是犹豫过的,可我与他并不熟络,我娘对着他府上的人也是胆战心惊,我更无法确认他府上其余人会如何看待我与我娘,若……”   若他只是随口逗弄,等她应下就出言嘲讽;若他父母长辈反对;若宫中不允……   他有一颗真心的话,或许这些都不成问题。   明昌侯府没了,周明夜就成了普通的民间女子了,能嫁入国公府的话,绝对是高嫁,孟氏能得到很好的照顾。   可这么一来,她就将自己与母亲全部托付给了别人,再次仰仗别人鼻息而活。而依着温絮之的性子,必不可能万事由她。   再者说,温絮之所谓的情谊,全是周遗刻意引导的,并不能当真。   周明夜想起姜夫人说过的话,也记得这些年所见的姜榆的任性妄为。   她在心底长叹一声,道:“这的确是飞上枝头的好机会,我有些心动。可另一方面,我忍不住怀疑温絮之说要娶我,其实是想把我困在后宅,好折磨我、报复我。音音,你比我聪明,你帮我分析一下。”   姜榆道:“感情的事谁说得清呢,也许温絮之自己都不明白。”   她手指绕着垂在胸前的一缕长发,慢吞吞道:“反正对我来说,如果有人伤害过我,或者伤害过我身边的人,就算我还爱着他,我也不会再与他有任何纠葛了。”   姜榆说着就想起了去保州路上落水的事,那时林旗嘴硬说不会管周明夜的生死,可真是吓坏她了。   还好,还好他只是嘴硬……   周明夜笑,“是呢,如果有一日我要成亲了,那对方至少要对我与我娘好,还要敬重我的朋友。”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周明夜转身上了马车。   “音音,给你与林旗的贺礼放在你房间的架子上了。”周明夜掀帘说道,“我们走啦。”   孟氏也探出头来朝姜榆挥手道别,姜榆点头,嘱咐车夫路上当心。   负责护送她二人的是姜家的仆从,仆从扬鞭欲起,马车帘子忽地再次掀开,周明夜道:“音音,其实我拒绝温絮之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你说。”   “我考虑了很多利弊,唯独没有考虑到我自己的感受,犹豫间,忽然想起你娘说过的那些,她说女孩子要多为自己着想,我就顺着自己的心意想了一想。”   周明夜要说的话似乎需要很大勇气,她深吸了口气,表情毅然,道:“第一次碰见温絮之时,我年少无知,他险些让我遭受那种侮辱,也许那不是他本意,但自那时起,我就时常做一个梦,梦中我身份暴露,流落污浊之地……”   她换了口气,接着道:“我承认了,他一直都是我的噩梦,我憎恶他、惧怕他,宁愿身败名裂遭人辱骂,终此一生,都不想再与他有任何关联。”   这番话她从未与任何人说过,以前提起那桩危机时也只简单说得罪过温絮之,直到今日才将心中藏了很久的身处绝境的恐惧吐露出来。   姜榆自小就被保护得很好,听她这话,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道:“嗯,以后不会再见到他了。”   周明夜点头,再次与她挥手道别。   车帘落下,车夫扬起马鞭,朝着远方看不见边际的笔直大道驶去。   姜榆立在路边久久未动,直到马车成了一个小黑点,丫鬟上前来道:“小姐,该回去了。”   “我有点难过。”姜榆声音低落,耷着脑袋,恹恹道,“你先带人回去吧,我去东街走走散散心。”   “小姐,总是要分开的,看开些。”   丫鬟耐心劝着,见她仍是丧气的模样,想了一想,道:“小姐,来时夫人说了,你肯定要装难过拖着不肯回府,所以她亲自过来接你了,就在那边等着呢。”   姜榆:“……”   她回头朝着丫鬟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了自己家的马车,姜夫人不知等了她多久了,此时打开车门朝她招了招手。   姜榆恨恨跺脚,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我没和你玩闹,给我乖乖待在家里,不等这阵风头过去,你哪儿也不许去。”姜夫人居高临下严肃说道。   现在周明夜走了,心思多的人就全盯着姜榆了。多的是想看热闹的,光是姜之敏就被人缠了许久了,何况是姜榆。   若非今日周明夜离京,姜夫人是绝不会允许她出门的。   “去买些糕点也不行吗?”   “不行。”姜夫人很是无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给我老实点。”   姜榆要哭不哭的,磨磨蹭蹭不肯上去。   正拖着,忽听马蹄声响起,就见时和修疾驰而来,身后跟着的是背着行囊的家仆。   时和修勒住马却并未下来,姜榆仰头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忽然想起来七舅姥爷寿辰快要到了,小时候他那么疼我,我说什么也得回去给他过寿。”时和修看着很着急,眼睛不住地往官道上瞟,话说的飞快。   姜榆微微眯眼,她自己不得好,也不想别人如意,故意为难他道:“我成亲你都不来的吗?”   “来啊,姑姑不是说了,你这回成亲盯着的人可多了,要好好准备,少说也得年后,到时候我再回来。”   姜榆使坏不成反被刺了一下,气鼓鼓地瞪他一眼。   “姑姑,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出发了。我带的人多,不用担心。”时和修匆匆与姜夫人说了一句,言罢,夹着马腹就往外驰去。   “哎……你这孩子!”   姜夫人没能把人喊住,眼看着人走远了,摇摇头,准备待会儿给兄长写封信回去。   等马车在府门口停稳,要下去时,姜夫人忽地“咦”了一声,道:“不对啊,你七舅姥爷不是前两年就去世了吗?”   姜榆先一步被丫鬟扶着下了马车,理着裙摆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呗。”   .   姜榆被关在府里一个多月了,整日挑着成亲时要用的首饰,这么长时间下来早就烦了。   可是姜夫人非说她这次成亲不比上回,必须要格外隆重,逼着她反复做着这些无聊的事情。也是心有后怕,想磨磨她的性子,期间根本不准别人来探望。   这一日晨起时降了霜,姜榆懒懒地梳洗罢,又瞧见了那满桌的翡翠珠宝,皱着细眉绕了出去,跑到水上小亭看书去了。   丫鬟怕水上凉,给她送外衫时想着她发间颜色寡淡,特意多带了支垂着细长金线和珍珠的梨花步摇。   姜榆撑着下巴任由丫鬟给她戴上,有气无力道:“又没人看,装扮这么漂亮做什么?”   “说不准今日姑爷就过来了呢。”丫鬟为讨她开心,特意称呼林旗为“姑爷”。   姜榆瞧她一眼,“他才不会来呢,他都一个月没来看我了,说不准早就变心了。”   丫鬟没接着安慰她,只是偷笑。   托她上一桩不作数的婚事的福,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与林旗少时定过了亲。   现在她重新变回了未嫁的姑娘,理所应当地要嫁与林旗,两家人又不加遮掩,大张旗鼓地筹备着婚事,既定的事情,哪能有不成的?   再说了,当初她“嫁”了人林旗都没放手,现在怎么可能变心。   姜榆瞅见丫鬟笑,脸上一臊,道:“不许笑。”   赶走了丫鬟,她一个人看了会儿书,依着美人靠赏会儿游鱼,不多时,前厅有嘈杂声音传来。   姜榆往前院看了看,觉得多半又是借故上门来套近乎的,没放在心上,支着下巴继续翻看手中书册。   隔了会儿,丫鬟匆匆跑来,还在折桥上时就高声道:“小姐,有人上门求亲来了!”   姜榆疑惑转头,哪来的人求亲?不是谁都知道她板上钉钉的是林旗的未来娘子了吗?   “还不止一个!”丫鬟气喘吁吁的,拍着胸口顺了顺气,着急道,“一下子上门了三个,都是想与小姐你结亲的!”   “三个?”姜榆惊得手中书都拿不稳了。   “嗯,夫人正头疼呢。”   “都是哪家的?”   丫鬟挠了挠头,道:“一个是夏家的夏询少爷,一个是保州钱家来的,还有一个姓白。”   姜榆满脸疑惑,夏询小时候是喜欢她,后来见她与林旗情谊切切实在插不进去,愤然转了心思。   保州钱家,钱行晟?这个倒是真的喜欢过她,可明昌侯府被抄,钱家也是受了牵连的,他还有心思来求亲?   至于姓白的,姜榆完全没有一点儿头绪。   “什么东西啊?”姜榆想不通,有点烦躁,“我都要成亲了,这些人做什么要来捣乱?”   她许久未出门,本来就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现在心情更差了,转身就回了自己房中,待到晌午,也不愿意用膳。   姜夫人都将人打发走了,亲自来喊她也喊不动,索性不管她了,丢下一句“这可是你自己不愿意出来的”,就走了。   姜榆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心中止不住地泛酸,来那么多人有什么用,又不是她想嫁的!   把今日上门来的几人都嫌弃了一遍,姜榆酸溜溜地想道: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得了真心就弃之如敝履,早知道,当初才不会主动去亲他,才不会半推半就与他做那前五页的事情!   她在心中将人翻来覆去骂了一顿,听见开门声也只当是姜夫人,拉紧了被子将自己遮严实了。   床榻微陷,有人在床边坐下。   “我不想吃,不要理我!”   “为什么心情不好?”   一个多月未曾听见的声音响起,姜榆一怔,下意识要将锦被拉下,手指动了一下忙又止住。   是他不来见自己的,那自己也不要见他。   她不吭声,察觉到锦被被人在外面往下扯,急忙用力与林旗较上了劲。   她用尽力了,但力气终究是敌不过,眼前一亮,朝思暮想的人出现在了视野中。   姜榆嘴巴一抿闭上了眼,就是不去看他。   “我前段时日去解决和亲的事情了,还要准备成亲事宜,才没来见你。”   姜榆眼睫颤了颤,想问他婚事准备的怎么样了,又觉得不能这么轻易被哄好,强忍着不吭声。   察觉脸颊被人抚摸着,她偏头躲开。   姜榆下定了决心,要是林旗不能哄得她开心了,她一眼都不会看他,更不会让他触碰。   林旗好像能听见她心里的话一样,没接着碰她,只是语气中带着些许疑惑道:“不是心心念念着要四个男人为你争风吃醋吗?如你的意了,怎么还不高兴?”   姜榆心中一跳,本能地张开了双眼,正好对上林旗俯下来的双眸。   林旗笑着问她:“还是四个也不够啊?”   轰的一声,心火蹿遍了姜榆全身上下。   今日上门来了三个,他却说四个。第四个在哪儿呢?   在她眼前呢。   他跟人争风吃醋呢。   姜榆心中又甜又羞,两手抓紧了被角,想笑又不愿意轻易被哄好,嘴角扬起,赶紧压下,使劲憋着怕泄露了心中欢喜。   她忍得辛苦,秋水眼眸泛着不尽的娇羞与欢欣,怕被发现,躲闪着不看林旗。然后抓在手中的被角被人扯开了,结实精壮的躯体代替了寝被。   姜榆被突如其来的沉重压得泄了气,娇笑声从口唇中溢出,索性不忍了,红着脸笑得身子发颤。见林旗捧住她的脸要亲下来,急忙伸手挡住,“不要!”   “要的。”   粗重的气息扑面而来,姜榆手臂被按住动不了了,急忙偏头道:“我还没有选中你呢,不能这样。”   林旗动作停住,看着姜榆粉面含羞又带着点儿得意的神情,缓缓道:“我让人来哄你高兴的,你还当了真?”   作者有话说:   剧情基本完了,还有一点儿慢慢在日常中补充完善。   后面就是两人甜甜蜜蜜闹着玩了,女主作精从头到尾不改,后面的日常也是这样。   这一章出现的三个求亲的小配角有好有坏,有的是真心,有的是有所求,都是自愿配合,无逼迫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