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little-mink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我男人战力爆表[穿越]》 作者:沙舟踏翠 文案: 骆华一朝醒来,就到了异世界。 为了不被随便卖了,他选择死皮赖脸扒住救命恩人。 勤勤恳恳打理家事; 利用农学专业指点恩人种田栽果; 带着家人朋友发家致富; 日子那是越过越红火—— 才怪! 他抱着被某怪力男弄坏的第N个家当哭嚎:“这日子没法过了!” 李实捡回来一个少年! 这少年瘦瘦小小还挺俊; 日常臭美挺可爱; 做的饭食也不错; 怼人的小模样真带劲, 管着他的样子更是招人…… 唔,他想着,讨来当媳妇儿好像不亏。 简单来说,这是一个农学专业娘炮穿越异世后,怡(鸡)然(飞)自(狗)得(跳)的种田故事…… 听说,还带着点现实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爽_(:з」∠)_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甜文 主角:骆华、李实 ┃ 配角:李村长、骆荣等 ┃ 其它:情有独钟,打脸,发家致富 ======================== 第001章   “你们做梦!别想我会乖乖跟着走!”被按倒在地上的骆华急红了眼,双手拼命在地上抓挠,扒拉开稀疏的落叶,抓起土往后一撒。   接连两声惨叫。   骆向富、骆向贵急忙松开手,后退一步揉拭被尘土迷了的眼。   趁此机会,骆华手忙脚乱爬起来,顾不上分辨方向就往前跑。   要赶紧下山,见着人了就安全了!   “兔崽子!”睁开眼就看到他逃跑,骆向贵咬牙直追,“别跑!”   旁边的骆向富连忙跟上,口里还不停嚷嚷:“小弟,哥哥这是为你好!让你去县城享福啊!你看看你,细皮嫩肉的,重一点的活儿都干不动,还不如去富贵人家好好过日子!”   骆华回头重重地呸了一声:“不要脸!为了那点子银钱就要把弟弟给卖了!等我阿爹阿娘三哥回来,你们走着瞧!”   “小弟啊,”骆向富左闪右躲避开树干灌木,艰难地追着前面娇小的骆华满山头乱窜,“你想想,反正你这个样子,也娶不到好媳妇,还不如嫁人呢是吧?锦衣玉食多好啊,不知道多少姑娘羡慕着呢。还能帮补帮补家里。”   “你这么喜欢怎么不自己去?”骆华嘴硬回怼。   “那不是人邹老爷自个儿相中你了嘛。你说你,好好的男人,长得瘦不伶仃没几两肉的,难得有富贵老爷看中你,你就听话去享福不好吗?”向来能言善辩的骆向富还在后面不停地嘚吧嘚吧。   “大哥你就别废那个口水了。把人抓住敲晕了送过去,余下就是邹老爷的事。”骆向贵跟在一边,继而朝骆华骂骂咧咧,“你这个娘希匹!跑什么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总有睡觉休息的时候。今儿你就算跑了,还有明儿。好好的跟哥去县城,还能得个体面,不至于在人后院子里站不住脚!”   “别说些有的没的。为了银钱卖弟弟,这种事都做得出来。等回村了我就敲锣打鼓帮你们宣传一番,看你们还有脸没脸。”   眼看着说不通,骆向富、骆向贵俩人对视一眼,不再废话,加快脚步追赶他。   在前头逃命般奔走、喘得胸肺有些生疼的骆华没听到他们的声音,回头一看,发现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们伸伸手,都快要够着他了。   他咬了咬牙,使出吃奶的劲加快速度。   这身子刚大病了一场,压根没缓过来,这样下去根本跑不了多久了!   骆华心中叫苦不迭。他都绕晕了,究竟哪边是下山的方向啊?!   天要亡他骆华吗?   上辈子年纪轻轻的他遭遇车祸,当时心下有多遗憾,重新睁开眼睛的刹那就有多感恩。   不管这里是哪里。   但他穿越过来,不是为了被迫嫁给一个不知道什么来路、带着俩拖油瓶的鳏夫的!!   就算他是个同,不代表是个男的他都能接受好嘛!!   慌乱拐过一丛灌木,骆华脚下一个踉跄,刺骨的疼痛从右脚传来。   他暗骂了一句。急忙拽住旁边灌木稳住身形。   这么一小会功夫,骆向富就到了他身后,伸手直接拽住他的衣领。   骆华不管不顾,埋头继续往前冲——   嘶啦!   洗得发白的旧棉布直接被撕下一道大口子。   “我操你大爷的、骆向富、骆向贵,你们、给我等着,老子、以后、饶不了、你们!”骆华脚下生疼,喘着气破口大骂。   骆向贵阴着脸,说话也带上几分喘:“你这欠操的娘希匹,难不成你还想娶媳妇?谁看得上你?哥俩个好好儿地给你介绍男人你不要,难不成你想去跟什么野汉穷鬼厮混——”   还没说完,骆向贵俩人绕过一株双人环抱的大树,一下愣住,不由得放慢脚步,隔着过半丈的距离犹疑地站定了。   被追赶的骆华此时跪倒在地,一手撑地,一手抓着坐靠在树干上闭目歇息的汉子的手臂,喘如风箱。   这么大动静,死人都能吵醒了。   汉子当然不是死人。   他睁开眼,状似随意地看了一眼犹自低头喘气的骆华,再冷淡地瞟了一眼尾随而来的两兄弟。   骆向富骆向贵背上一毛,齐刷刷退了一步。   俩人都认出了这是谁。   骆向贵推攘了骆向富一下。   骆向富看了弟弟一眼,磕磕巴巴开口:“李、李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李大哥,也就是李实,搭在膝盖上的手不知怎地一拐一收,就挣开了骆华的爪子。   他拍拍屁股站起来:“怎么?我不能在这里?”足足比俩人高了大半个头的高大身板,光是看着就凶悍。   “不、不,怎么会呢?”骆向富干笑,“这、这不是碰巧遇上了顺嘴一说嘛。”   终于喘匀了气的骆华抬头左右各看了一眼。   这两个向来恶形恶状的堂哥好像有些怕这人?   他扶着树干爬起来,仔细打量这李大哥——剑眉、高鼻、刀削般凌厉的线条,右颊至右鬓上一道利器划破的伤疤……   也就是比常人高壮一些,咳咳,也帅一些,没啥大不了的嘛。   肯定不对,这俩哥哥可不是什么善茬。   骆华皱着眉头仔细搜寻了原主记忆。   啊!   这是村尾那个离村十几年、上个月扛着一头熊瞎子回来的李、李那什么!   听说他回来的时候,父母爷奶哥哥名讳一个不拉地报出来,还把好几个村里的老人给认出来了。因此,村里几个长辈才认下他、承认他是村尾那户原以为全家死绝的李家人的小儿子。   咳咳,他觉得是那头熊带来的威慑力,才让村里几个老顽固们点头的。   虽然李家的房子隔了这么久,早就破烂不堪。可是农田还是有几亩的,这么些年早就被收归村里了。   如今主家回来了,怎么也得有个交代吧。有了一头熊彰显武力,他自然能顺利把户籍给落实下来。   至于田产最后如何,依原主原来的性子,肯定不会去打听,他也就无从得知了。   “还有事吗?”李实也不搭骆向富的话茬,直接开口赶人,活像这山头就是他家的一样。   “那、那什么……”骆向富吞吞吐吐,不知道该说啥。   骆华忙拉回思绪。   能打死熊瞎子,不,就算只是走运捡到熊尸体,光是能扛起成年熊瞎子的力气,就妥妥能抗住眼前俩堂哥了。   这么好的助力可不能放过!   骆华毫不客气地打断骆向富的话,开始跟这位李大哥套近乎:“李大哥好啊!我是村东头骆家的小儿子骆华。你看咱相逢即是有缘,又是同村的。这两个,”他伸手指了指骆向富俩人,“虽然是我堂哥,但是他们想趁我爹娘不在,把我绑了去卖掉!求李大哥帮我!”   李实脸上不为所动,似乎早就得知这事儿,又似是漠不关心。   骆华想到林子静谧,刚才他们一路呼喊喝骂什么的,正常人都该听到了。   而这人听到了也依然坐在这里歇息,不曾想着跑过去帮个忙、问个话什么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心里撇嘴。只希望这人有点是非观念。   李实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继续盯着骆向富骆向贵俩人,语气平淡:“要我送你们下山吗?”   骆华顿时舒了口气。   骆向富一抖,看了看骆华,就想继续开口——   骆向贵连忙扯了扯他衣袖,低声道:“大哥,来日方长。”   骆向富有些犹豫,被骆向贵连扯带拉地拽走了,临走还恶狠狠瞪了骆华一眼。   待走远了,看不见李实俩人的身影,骆向富皱着眉头扯回自己的手臂:“就这么一走了之,邹老爷那边儿怎么办?我可是收了人银子的!你别想让我退回去。”   “大哥,我又没说放弃不管了。邹老爷可是答应了让我去县城里上工当伙计的呢,你这好歹银子到手了,我这还没落实呢。要是不管我多亏啊。”骆向贵摆手,“你没看那李实凶神恶煞的吗?我们俩个肯定讨不了好,还不如另外想个法子。”   “还能想什么法子?本来今儿顺顺当当捆了骆华送过去,就万事大吉。如今这小子都知道了,回头下了山,肯定防备着我们,听他说着,他还打算告状。到时我们不光给不了邹老爷人,在村里也要丢脸面。”骆向富越想越急,伸手狠狠褥了一把灌木叶子泄愤。“这小子最近怎地越发有脾气了?”   “别管他的脾气了!”骆向贵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大哥,要不,我们先下手为强?”   “怎么说?”   “阿叔他们最早也得下晌才能回来,骆华肯定不敢自个儿返家的。”骆向贵勾住他的脖颈,边拽着他往山下走,边附耳过去,给他小声分析,“那他必定会跟着李实那小子回去……你刚才还撕烂了他的衣服来着……”   骆向富眼睛一转,顿时明白他的意思:“这么做成吗?那邹老爷那边?”   “哼,一边是富贵日子,一边是凶名在外、克父克母克兄姐的煞神,要是你,你选哪个?”骆向贵阴笑。   骆向富顿时乐了:“哈哈,这主意甚好!走走,赶紧回去,赶在他们下山之前办妥。”   两人脚下加快几分,急匆匆就下山去。   李实动了动耳朵,断断续续听见几句话。   不过想着跟他没什么关系,他就没仔细听,更没放在心上。   他转头看向留下的骆华。   骆华一瘸一拐地走近他,毫不客气地一把扶抓着他的手臂。   李实身体绷紧了一瞬,才想起这只是个——他暗地里扫了一眼面前的人——弱不禁风的少年,遂放松身体。   骆华可不知道刚才自己差点被扔出去,他抬头讨好地一笑:“李大哥,我脚好像扭伤了,借力扶一把哈!”他翘着小指把散落的碎发勾到耳后,“李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村?带上我呗。我爹娘他们去邻村吃席去了,要下晌才回来。”   李实没看他,扫了眼天色,心里思忖:这还早呢,要带着这个累赘吗?   没等到李实回话,骆华低头拽了拽自己被撕裂了一道大口子的衣衫,卖惨般可怜兮兮道:“你要是不帮我,我就要被亲堂哥当下奴给卖了!”他提起自己的右腿裤脚,“你看我连脚都崴了。”   李实皱眉想了想。   算了,就当日行一善吧。   他朝骆华轻扬下巴,示意他跟上,抬脚就走。   骆华顿了顿,连忙收紧爪子,牢牢拽着他的手臂:“大哥!大哥!你慢点啊!”他嚷嚷着,“你看我这脚还伤着呢,扶我一把啊!”   李实:……   这小子真聒噪,还麻烦。能反悔吗?   骆华麻溜攀扶着他的行动告诉他,来不及了。 第002章   骆华攀着高壮的李实一瘸一拐走下山来。   他早上从家里出来,是从东边上的鹤山。   如今下山跟着李实,走的是靠西边方向。这条小径看起来平日极少行走,杂草灌木丛生,还坑坑洼洼的。倘若不扶着人,估计他得摔上好几回。   而且,看这李大哥的架势,倘若不抓紧了,他肯定要自顾自走掉。   别以为他没看到这李大哥嫌弃的眼神!   俩人下山的位置,恰好就在村中部的外沿。不管是要回自己家,还是去李实家,都得穿过半个村子。   这会儿,爹娘他们还没回来,骆华当然不敢一个人回去村东头的骆家,他厚着脸皮跟着李石回村尾。   这会儿已近午,又不是农忙时候,村民们开始陆陆续续返家用饭。   俩人手抓着手(大误!)走在路上,也碰到了好几拨。   骆华心大,压根没注意到村民们异样的眼神。   李实是漠不关心。   骆华抓着李石的手臂,喋喋不休地把自家堂哥的恶行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   一个为了银钱,一个为了去城里打长工,竟然趁他爹娘亲哥亲嫂去邻村吃酒,想把他偷偷绑了卖给一个鳏夫,还是带着拖油瓶的鳏夫!   骆华忿忿不平:“你见过这样的极品吗?这是哪门子的亲人?”   他没料到世上竟然还有这样自私的人,也完全没料到这个时代竟然可以男男成亲,不对,是结契。   李实闻言,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眼。   唇红齿白,个子矮小又瘦不伶仃,除了肤色泛黄不太好看,是挺秀气的。   比之往日看到那些……咳咳,都差不离。   骆华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径自巴拉巴拉。   好不容易进了李石那破败的院子,他才住口。   扶着堂屋那张崭新的方木桌子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骆华舒了口气:“谢谢啊,李大哥。”   李石轻嗯了声,转身拐进东厢就不见人影。   真没礼貌。骆华撇撇嘴。算了,好歹也是帮了他一把。   他低头拉起裤管,露出肿如猪蹄的右脚踝。   他试着按了按——嘶!   麻蛋的,这仇结大发了!   骆向富骆向贵,你们给哥等着!   他正兀自咬牙切齿,一只大手越过他,把一瓷瓶放到桌面。   “伤药。”   骆华眨眨眼,再抬头,放下东西的李实已经出门去了,也不知道去干嘛。   不过——骆华感动地拿起瓷瓶——这年头,伤药可是好东西。谁家舍得拿银钱换伤药放家里啊。   又不是整天要用的东西。就算扭着了,也是找大夫要些药酒什么的揉揉就好。   骆华拔开木塞,小心翼翼地闻了闻。这瓷瓶伤药,看着就不便宜啊。   这李大哥也没想象中那么差吗?这李家看起来家境也不怎么滴,竟然如此大方。   骆华想着,顺手脱了鞋袜,把伤脚架在左腿上,倒了点药到自己手心,龇牙咧嘴地按到脚踝上开始按揉起来。   顺便打量这小小的堂屋。   墙面斑驳。   当初建房子的时候应该都是好石料,这么多年无人照顾,竟然还能撑着不倒。   靠墙根的土炕黑乎乎的,上面什么也没铺,活像从来没有人坐过、躺过似的。   连墙角的蜘蛛网什么的也还在。   骆华皱着眉继续打量。   堂屋左右两边各开一门,应当就是东西厢房。   这大堂还算宽敞,中间有一桌一凳,明显是这李大哥回来这些日子才新打的。   左边靠西厢的墙跟下还放着几把破破烂烂的长条凳,凳脚都被虫蛀得不成样子。   倘若这屋子不是全家横死的结局,也不至于多年无人敢住……   他边胡思乱想地打量着周围,边揉着伤处,隐约听到屋子后方传来些许动静——那是在干嘛?   等脚踝揉得隐隐发烫了,骆华把瓶子塞好,套上鞋袜,扶着墙,单腿跳着循声而去。   绕过堂屋,后头一间小小的瓦房,墙面长满青苔。   他还没来得及进去,呛人的浓烟就迎面而来——这是厨房?   “咳咳咳。”骆华挥了挥眼前的烟,钻了进去,“李大哥你在搞什么?怎么这么大烟?”   李实的声音传来:“在做饭。”   这会儿功夫,厨房里的烟气散开了些,骆华扫向灶台——   “天啊!锅子怎么了?”   灶台上炒菜的铁锅靠底部处竟然破了道裂缝,锅里在烧着的水和米漏了大半下去,直接把燃着的柴薪浇灭了。   这会儿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流。   难怪这么大烟。   “李大哥,你在哪买的锅子啊,竟然破了,该去找店家算账去。”   骆华跳着脚过去,扶着站在灶台边上的李实,弯下腰把灶眼里湿掉的柴薪抽了出来,在地上敲了敲,熄了余烬,烟气才好些。   李实眼底闪过几分尴尬:“咳咳,锅子没问题,是我拿铲子的时候,不小心戳破的。”   “……”不小心?这力气是有多大?   李实掩唇轻咳:“昨儿刚买回来的锅碗,第一次弄饭食。”顿了顿,“看来今儿你得跟着我吃些干饼子了。”   所以是想招待他?   骆华又无语又好笑:“你往日里都是怎么过的?难不成都光吃干饼子了?”   李实扔下手里的铲子,一脸无谓:“嗯,一个人,不需要麻烦。”买回来这些锅碗瓢盆,也是想着偶尔换些口味的,谁知道煮个粥都这么麻烦。   李实语气平淡,但骆华却脑补了他孤零零一人,连口热汤饭都吃不上,心下顿时不忍。   俩人毕竟不熟,他也不好说些什么,遂左右张望,想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   灶台另一边还放着几个海碗、筷子,除此之外就是一个陶锅。   果然全都是崭新崭新的。   “李大哥,有面粉吗?”   李实想了想,走到另一边,从梁上悬挂的篮子里拿出小袋面粉递给他。   骆华没成想这个不开伙的人竟然真的有面粉:“那盐啊、油啊什么的呢?”   李实再从另一个篮子里拿出一小罐子、一块肉递给他:“没有油。”   骆华也不在意,喜开颜笑地接过来:“没油也成,我们今儿吃疙瘩面吧。”   李实自然无不可。   骆华一时心软,再加上他想着自己是来蹭吃蹭喝,就想动手给他做上一顿简单的面汤。   反正他伤的是脚,不影响干活。   也不管李实怎么想,骆华直接让他把陶锅架到另一边的小灶,放上水,然后他拿火石干草引火,点着几根干燥的柴薪——说来,用火石点火,还是他穿越过来后学到的第一件事。   示意李实看着火,他转身跳着脚到另一边,切了一小块肉,洗干净切成丝,用盐抹了抹放在一边。剩下的大部分肉则拿一个海碗装起来放到一边。   来到这里好几天了,就算他重病,也只是每天多一个煮鸡蛋,可见这边的人有多穷。   所以就算他的嘴巴都快淡出鸟了,也没有放肆地多切。   虽然这李大哥看起来不咋样。但是,他好歹救了他,给他伤药,这会儿又给他吃肉——   嘶,要赶紧把那帮子无良亲人搞定,做点什么挣钱,不然这恩情都没法还了。   他想着,快手装了一小碗水,再另拿过一个海碗,托着面粉袋子就开始往碗里倒。   刚倒了小半碗他顿住,抬头看向李实:“李大哥,你吃得多吗?”   李实蹲跪在灶炉前看着火,闻言想了想,伸出拳头比划了一下:“这般大的馒头,我能吃十个。”   “……”骆华擦汗。幸好问了。赶紧往碗里再加了一倍多的面粉。   李实也没管,径自低头继续塞柴薪。   “诶,等等、等等!”正在往面里边加水边用筷子搅和的骆华瞥见,连忙喊住他。   李实茫然回望他。   “你塞这么多柴干嘛?火都要灭了!”   李实挠头:“柴多不好吗?”   骆华探头看了看灶眼:“撤走两根,太多了火会熄灭的。”   他这个上辈子没烧过柴的都知道。这姓李的也不知道过去十几年活在什么地方,连烧柴都不会。他狐疑地扫视李实一圈。难不成,这位仁兄也是穿越来的?   脑中胡思乱想着,骆华手里却没停下,加水搅和面粉,直到碗里的面粉全部粘稠状糊成一团。   一手端着面糊,一手扶着灶沿,他小心翼翼移到陶锅前。   灶炉果然给力,这么一小会,锅子里的水就开始咕嘟咕嘟了。   骆华拿过筷子,开始往锅里挑面疙瘩。   李实跟看大戏似的瞪着他手里筷子翻飞,不多会儿,大半海碗的面团就全变成了锅里半指长的面疙瘩。   骆华没管他,等锅里的水再次滚开,就把简单腌了会的肉丝倒入锅里,捏了把盐撒进去,筷子搅了两搅。   “好了,把火灭了吧。”   李实有些不敢置信:“这就好了?”   “当然。”跳回去墙角,舀水把海碗洗干净,再跳回来,拿勺子盛了两碗出来。满满的大海碗是给李实的。   “……”李实接过海碗,低头打量这白兮兮的一碗东西。这能吃吗?看着就很随便啊!   骆华才不管他,端着自己的小碗面疙瘩,就打算往外边跳。   李实按住他,顺势把他手里的碗接了过来,率先往外走去。   俩人回到堂屋,李实把屋里唯一一张结实的凳子让给他,自己从墙角勾过一张破烂的凳子,大马金刀坐下,低头挑起一块面疙瘩就往嘴里送。   唔,还不错嘛。李实想着。唏哩呼噜就开始往嘴里扒拉。   骆华也饿得不行了,端起碗小喝了两口肉汤,算解了那股子馋肉的劲儿。然后他才开始小口小口地挑面疙瘩吃。   吃了几口,突然想起什么,探头看向对面大个子屁股下摇摇欲坠的板凳。   这家伙看着少说也有一百六七十斤了吧?这凳脚都腐成这样了,真不会摔吗?   李实巍然不动,自顾自地喝汤吃面。   骆华见他稳稳当当的,干脆把疑惑抛开,继续吃面疙瘩。   等把手上的小半碗面疙瘩吃完,骆华已经撑了——这身子胃口真小。   他放下碗筷:“今儿真是感谢李大哥!日后有条件了,我再给你做顿大餐。”当然还有别的,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是空话,以后有条件做再说吧。“说来,还不曾向你介绍。我叫骆华。村东头骆万林家的孙子,骆长安是我爹。”   骆万林骆长安是谁,李实当然不知道,不过,骆花?   埋头苦吃的他诧异抬头。   知道他误会了,上辈子也是叫这名字的骆华习以为常,不等他问就开口解释道:“是富贵荣华的华,不是花儿的花。我们几兄弟取名,顺着富贵荣华四个字下来,到我恰好是最后一个。”见李实了悟,他才继续,“不知道李大哥怎么称呼?”   “李实。”李实顿了顿,“实在的实。”说完一仰头,把碗里的汤底干了,放下碗站起来,直接去厨房把陶锅整个儿端出来。   “你还要吗?”   骆华忙摆手:“不,谢了,我已经饱了。”   “哦。”李实也不管他,直接把陶锅里的面疙瘩全舀到他碗里,继续埋头狂吃。   骆华:……   这家徒四壁的样子,怕不是吃穷的吧? 第003章   李实把面疙瘩一扫而光,完了抬手抹抹嘴打算站起来。   光看他吃就撑得慌的骆华不等他动作,直接把他手上的碗筷拿过来,钻进厨房刷刷洗洗。   李实顿了顿,啥也没说跟着出了堂屋。   骆华洗刷干净碗筷钻出厨房,朝着院子里的李实问道:“李大哥,能借我一件外衫吗?”   他在山上跌摸滚爬的,外衫早就脏得不成样子,还被骆向富俩人撕了几道口子,整个人看起来又脏又狼狈。   四月初的天儿还是有点冷的,他总不能脱掉外衫光穿着亵衣吧?这身子的风寒才刚好呢。   如今连午饭都吃过了,爱洁的他实在不想忍下去了。   正在院子里劈柴的李实扫了他一眼,放下刀,转身进了东厢,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拎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黑色棉布上衣。   骆华扬起大大的笑容:“谢谢李大哥。”他接过衣服,“明儿我洗干净了再还你。”   李实被晃了下眼睛,回过神的下一瞬,就看到他站在那儿开始——解腰带!?   这小子!他急忙转身出去。   背对着堂屋门捡起柴刀,李实定了定神,继续劈柴。   啪地一声轻响,已经砍至半臂长的木头被劈成两半,他扶起其中一块,轻轻往下一挥,木头再次被一分为二。看了两眼,他觉得这大小差不多了,顺脚就将其踢到墙根,再扶起另一半木头立好。   劈了柴还得去地里看看。李实边劈柴边想着。   骆华换好衣服出来,见他在劈柴,跳着脚绕到后面,舀水搓洗换下来的衣服。   李实扫了他一眼——不矫情。还不算太讨厌。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李实顿了顿。他刚回村,人也不认识几个,应当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想到这,他俯身继续劈柴。   然而那喧哗声愈发靠近,杂乱的脚步声也愈发清晰。   直至院门。   砰地一声,院子那爬满青苔的木门被大力推开,原就行将就木的院门直接被推倒了一扇,凄凉地躺在地上,另一扇则挂在门框摇摇欲坠。   李实直起上身,眼光缓缓扫视一圈来人,握着柴刀的高大身躯让人背后莫名的发凉。   一群人拥着李老村长站在门口。   除了当头的李老村长,及不久前才见过的骆向富、骆向贵兄弟,其余人等,他一个都不认识。   被凉飕飕扫了眼,骆向富、骆向贵俩人齐刷刷退了一步,独留李老村长拄着拐杖站在前头。   老态龙钟的李老村长扫视一圈,正想开口——   闻声扶着墙蹦跶出来的骆华诧异地看着这一大群人:“这是怎么了?”   明显不合身的黑色外衫套在他身上显得有几分空荡,过长的袖子被他往上卷了好几卷,露出带着水泽的手臂。   他看到来人有骆向富、骆向贵两兄弟,顿时厌烦极了:“你们过来干什么?”   骆向富见他果然在此,身上还明晃晃穿着李实的衣服,眼底顿时迸出喜意。他跨前一步,指着他们朝李老村长嚷嚷:“看!看!老村长你看!我跟老二可没有胡说八道!”   骆向贵跟着笑开了眼。这小子果然如大哥所料,配合极了!   李老村长皱着眉头上下打量骆华一眼。   骆华莫名其妙:“我怎么了?我还没说你们做的好事呢!”说着,他蹦啊蹦,蹦到李实边上,伸手抓住他左臂稳住自己。   李实忍了又忍,废了好大功夫,才没把他扔出去——这小子动不动就动手的坏习惯,真是忒烦人。   “说吧,你们这是要干嘛?”骆华皱着眉头问道。   跟这俩兄弟有关,肯定没好事。更别说,带来的这些人了。骆华扫视一圈。除了这两兄弟,余下不是村里嘴碎的妇人,就是跟这两兄弟常来往的汉子,哦,还有李老村长。   从他前身的记忆力看,李老村长年纪大了,近几年越发固执,已经做了好些糊涂事了。   这几年,鹤溪村的人有什么事都习惯找他儿子李建中了。   如今这两兄弟把这老村长请出来,是想干嘛?   李老村长没管骆华,拄着拐杖往前两步,朝着李实开口:“实小子,你这才刚回村,什么都没安顿好,怎的这般着急?”   李实把手上柴刀往墙根一抛,笃地一声,柴刀稳稳插在一根枯木上。他转回头:“李村长此话何解?”凉凉地视线扫视众人一圈,再看向地上躺着的半扇门,“我看你们才着急,我这院门好歹还能挡挡风,如今都被你们摔了。”   众人抖了抖,暗地里都为这小子的力道嘶了口气。骆向富两兄弟听了这话,都心虚了。   骆华跟着看向李老村长。这俩兄弟不是冲着他来的?怎么变成来找李大哥的麻烦?   李老村长重重敲了两下拐杖:“你这院门结不结实你自己不清楚吗?别跟我打马虎眼。你看看你做得什么事。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李家唯一的香火,你这样做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祖父母吗?”   “别扯上我亲人,有事说事。”李实冷着脸。   “别装了!可是很多人都看见了。”骆向富不等老村长接话,直接插嘴朝他喊道。   李实冷睨他一眼:“看到什么?”   骆向富抖了抖,色厉内荏道:“你、你跟骆华那小子在山上干了些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有数!”越说越理直气壮,“我跟老二都看见了。”   骆华眯眼:“什么意思?我上山还不是你们——”   “别狡辩了!”边上的骆向贵赶紧打断他,“我们亲眼看见了!你们下山的时候,好多人也都看见了,不信问问大家。”   骆华扫一圈诸人,见他们眼带不屑,顿时有不详预感:“骆向富、骆向贵,你们搞什么鬼?”   原本想好好跟李实说道的李老村长不高兴了,直接把矛头转向骆华:“华娃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敬尊长了?做错事了,不反思自己,竟然还敢对着兄长呼呼喝喝的。”   边上的骆向贵、骆向富顿时眼现得意。请老村长果然是对的。   骆华奇怪了:“李爷爷,您说说,我做了什么错事?”   “好男儿敢作敢当,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不承认?难不成你还打算糊弄我?我还没老糊涂呢!”李老村长觉得这俩人真是,太不懂事了!   “别遮遮掩掩的,把话说明白。”李实也很是不悦。这些人嚷了半天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么些年,这样的事儿咱也见了不少了。律例允许,也能入宗谱、录籍册,你们还遮遮掩掩的干嘛?你们倘若赶紧把事儿给办了,我们就当没这事儿。”李老村长抖着手指了指他俩,“若不然,你们俩也别在这村里呆着了,我们村不允许有这般、这般下作的行为。”   要赶出村?什么事这么严重?骆华懵了:“李爷爷,您这是什么意思?”就算要赶,也应该赶骆向富那两兄弟啊!   李实同样不解。他这刚回村不到半个月,扯上什么事了?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李老村长指向他们黏在一起的手,再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你看看你们,大庭广众下都黏糊在一起,还堂而皇之……”他简直难以启口,敲着拐杖骂道,“好好的年轻小伙子,长得也不差,不想娶媳妇儿就算了,怎么这么、这么有伤风化!”   骆华满头黑线。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他与同样有些回过味儿来的李实对望一眼:“李爷爷,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李实也沉下脸:“李村长,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请不要随便听信别人的话。我李实行得正——”   “误会啥子?”李老村长恨铁不成钢,“大家都看到你们在山上、在山上,亲嘴儿了!”他说出这句话,都觉得臊得慌,“一路回来多少人看见你们手拉着手不放的!还有什么误会?”   亲、亲嘴儿?!   手拉手?!   骆华手上犹如被针扎了一般,立马放开李实的手,往边上蹦了两步,还差点摔倒:“李爷爷,我的脚扭伤脚了,扶着李大哥走路不是很正常吗?再说!谁说我们亲嘴儿了!哪个在放屁造谣?!”他怒瞪李老村长身后的骆向富、骆向贵。   这两个家伙不是要把他卖给县城里的邹老爷还是周老爷什么的吗?污蔑他跟别人有染是不是脑子有坑?   李实脸色也难看起来:“哪个看到的,让他出来说话。”   骆向富往前一步挺了挺胸:“我跟老二都看到了,还有很多村民都看到了。”   骆向贵也跟着补充:“就是,都看到了。下山的时候,你还一身的泥,还、还衣衫不整的!”   这是明晃晃暗示他们在山上那啥了!   “放屁!”骆华被气笑了,“我好好的在山上摘野菜,是你们想绑了我去卖给县城老爷,我为了躲你们摔倒了,还扭伤了脚.若不是遇到李大哥,估摸着这会儿已经被你们卖了!你们竟然还敢反咬一口!”   李老村长闻言大惊:“卖?什么意思?”   骆向富喊冤:“李爷爷,你别听他胡说八道。若是真想把他卖了,哪里还会指出这件事让他跟李实结契?这不是自打嘴巴吗?”   李老村长一想也是,顿时怒了:“你竟然为了掩盖事实胡乱攀扯!事到如今,你跟实小子,给我老老实实把结契礼给办了,否则我就按规矩把你们赶出村。我们村子好好的名声不能让你们俩给破坏了。” 第004章   骆华翻了个白眼:“这没影儿的事,李爷爷您怎么也信了?我今天才第一次见李大哥呢,怎么可能……”   “第一次见面就勾勾搭搭,还跑来他家,穿他的衣服?”李老村长重重敲了一下拐杖,“你当大家都是傻子呢?我告诉你们,你们这契,不结也得结。我们一村子的脸面可不能让你们俩给丢了!”   骆华顿时头大,转向李实:“你快说两句啊!”这破时代,男男能结契就算了,竟然还有强迫男男结契的!   李实却突然想到刚才那碗疙瘩面,不知道怎么地就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骆华悚然,急忙伸手捂住胸口:“你想干嘛?”想了想不放心,凑过去小声问道,“你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李实皱了皱眉:“放心,看不上你。”说完也不管骆华听到这句话怎么咬牙切齿,转过头去朝李村长开口,“李村长,风言风语不可信。”   “对,这完全是捕风捉影。无凭无据,凭什么你们说结契就结契!”骆华当作没听到刚才那话,跟他同一战线。   “你们没有决定权!”李老村长转过身,拐杖一敲,“去,把几个族老都请到祠堂!还有,去看看骆家老二回来没,把骆家人都叫来。我们今儿要正正村子的风气了!”   后面几个小伙子应声,撒腿跑了出去。   骆华、李实面面相觑。   骆华是突然想到这时代,宗族似乎很有话语权?   而李实则是想到刚回村时,那些李姓族老们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   骆向富、骆向贵俩人也交换一个眼神。   骆向贵立马跑过去扶着李老村长:“李爷爷,我扶着你。”   “诶,诶,向贵娃子就是懂礼。”李老村长笑眯眯点点头,转身往祠堂方向踱去。   骆向富等大伙都出了门,往里走了几步,压低声音道:“骆华,我告诉你,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骆华眯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是乖乖听话跟了邹老爷,我跟老二一会儿就帮你澄清这事。”他斜睨了一眼另一边沉默的李实一眼,“否则,你就等着跟这个克亲的凶煞过一辈子穷日子吧!”最后几个字含糊着说出来,生怕边上的李实听到。   李实面无表情扫了他一眼,移开视线,走到边上拿起水囊喝了一大口水,顺便等着骆华。如今这局面,他得跟这小子商量商量。   骆华直接被这家伙的无耻气笑了:“好歹我也是姓骆呢,这种事你也做得出来。”   骆向贵冷哼:“你们一家就得乖乖为我家做牛做马。若不是……”他看了眼李实,“你若是乖乖听话,我跟老二至于要惊动村长他们吗?”   骆华想到两家多年恩怨,憋气得不行:“我爹娘人好,不代表就要任你们搓圆揉扁!想让我乖乖听话,你还不够资格!我们一家都不欠你们的!”   “不管欠不欠,你今天都要完蛋了!”骆向贵恶意满满地笑,“长得跟女人似的,听我们的话,乖乖去县城享福、跟着有钱老爷过好日子,不比你在这个穷村子里吃糠咽菜的好吗?你看你,一场风寒能去掉半条小命,我跟老二是为你好啊。这穷汉子,能养得起你吗?”他意有所指地点了点那个可怜兮兮躺在地上的破门板。“你也不傻吧,怎么选还用得着想吗?”   骆华呸了他一口:“你才长得像女人呢!你既然喜欢锦衣玉食,怎么不自己去找个有钱老爷?还想让我乖乖听话!想得倒是挺美的。一会儿看我不把你们的打算揭发出来!”   “去!随便说!你以为会有人相信吗?毕竟,我们可是揭发了你跟李实的私情、促成了你们的结契。谁会相信我原本是要把你卖掉呢?”骆向贵一副无赖相,“等到了祠堂,我的话一出口,你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到时,你可就真的要跟这穷鬼过一辈子了。”   眼见村长那群人都快走远了,他最后扔下一句:“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吧。”   留下骆华在原地气得要死。   难怪这两人要反咬他们一口。   这样做不光把卖弟弟的事儿糊弄过去,还能陷害他跟李实。若是他答应去县城,估计他们也能说是看错了。这进可攻退可守,真是使的一手好计谋啊!   这脑子怎么就不用在正道上呢!   不过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这个大麻烦。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转过身满脸歉意地朝李实开口:“李大哥,非常抱歉,连累你了。”虽然这家伙貌似有点嫌弃自己,可现在俩人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李实也不废话:“接下来怎么办?你有什么法子说服那些老头子吗?”   骆华自然知道他说的老头子是指谁,苦笑道:“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估计难。这等阴私,向来都是捕风捉影,没有都被说成三分真,怎么可能解释得清……都怪我,若是我早点想到法子摆脱——”   等等!   这是个摆脱这一家子麻烦的好机会啊!   他穿来这个世界已经快半个月了,不管是记忆来看,还是实际相处,这辈子的爹娘亲兄长,对他都是没话说的。加上他们人不坏,又勤劳肯干。如果不是摊上这么一家子亲戚,日子铁定不会过得这么糟糕。   如今这局面,他跟李实还真说不清楚。加上李老村长的横插一杠,再有那帮顽固族老,说不准俩人真的就要结契。那他何不借着这个机会,把爹娘他们从那家里摘出来。   他本来就喜欢男人,自然无需担心以后的名声,更无需担心娶不着媳妇儿。   只是,这么做,就对不起这位李大哥了。   骆华抿唇,有几分犹豫地开口:“那个,李大哥啊,刚才你的意思,是指你喜欢男人?”他咽了口口水,期待地看着他。   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问题,李实随意点点头:“嗯,有什么问题?”   骆华一喜:“那那那,那我们结契吧!”看到李实眼神怪异地望过来,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歧义,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们将计就计,假装结契。”   “怎么说?”李实脸色淡淡,看不出生气还是没生气。   骆华挠挠头:“那个,既然老村长、族老们都插手了,我估计我们应该会被捆在一起。”   李实皱眉:“嗯,然后呢。”   “反正你喜欢的是男人,结契一次不会影响你日后再找。”骆华苦笑,“而我,因为一些原因,我家跟大伯一家日常相处不太好,我想借此机会分家。”   李实不置可否,低头想了想,没有直接说好还是不好,而是接上他分家的话头:“这年头,分家可是大事,你确定?”   “你是不知道这一家子的德性。必须分家,我不能让我爹娘他们继续受苦。”骆华咬牙,“我爷爷奶奶还在,我爹性子孝顺又心软,我娘性子更软。若是不破釜沉舟一把,这家铁定分不成。”   眼见李实还皱着眉头,他以为李实反感这事,忙补充道:“若不能分家,骆向富、骆向贵俩人是哥哥,将我定给谁,虽然越过了我爹娘,手伸的长了些,可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我不想哪天醒来不知道到了哪里。就算为了我自己,我也得断了他们手,让他们彻底没资格管我的事儿。”   说完,他往前蹦了两步,凑到李实跟前,可怜兮兮道:“李大哥,帮帮忙可好?反正避无可避,我们就假装一年半载吧?等事情过去了,我们再分开。”他有点羞愧,却依然把可能的事实摆出来,“只是,你的名声将来可能不会太好听。”   当然,他自己也一样。虽然他无所谓。   李实快速地扫了一眼他轻蹙的眉眼,移开视线:“不是说,避无可避了吗?”   “话虽如此,说不准尽力一搏还是能掰扯开呢?而且,不管怎样,毕竟是我连累你的。若是你不同意,我就自请离村。”骆华拍拍单薄的胸膛,“大男人敢作敢当,我既然惹下这样的麻烦,自然也愿意受着。无论如何总比被卖掉、一辈子被藏在后院里好。”   闻言,李实突然觉得这小子还算顺眼:“假装就假装吧。说说你会什么?我不养吃白饭的。”想了想,“除了今天这款面疙瘩,你还会做别的饭食吗?”   骆华愣住:“额、嗯,当然。”   “做的好吃?”   “唔,应该不差吧。”   “会打扫?”   骆华点头。   “会缝衣?”   “缝补会,做衣服就不行了。”   李实继续问:“会做账管账?”   “额,就、就会简单的记录进出,太复杂的做不来。”   李实点点头:“那就结吧。”   “……”骆华无语,“大哥,你这想法不对啊。你这些活儿,随便找个下人就足够了吧?”   “不然,要你何用?”   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我也是会挣钱的好吗?!”虽然暂时还没找到挣钱的途径。   “哦。”李实明显不信。   骆华也不跟他争这个,反正日后自有分晓:“我们在这聊这些也没用,说不准我猜的不对,事情还有转机呢?”   李实不予置评。   骆华想了想,又有些犹豫:“要不,我还是被赶出去算了。你要是跟我结了契,以后可就不太好找媳妇儿了。”顿了顿,“找男人也一样不容易。”   “无所谓。我现在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李实自家人知自家事。克六亲,看起来也穷得响叮当,还凶神恶煞的,谁家敢把儿郎往他跟前送啊。见骆华还想劝他,他大手一挥,“说掰扯不清的是你,犹豫的也是你。你怎么这么墨迹。就这么定了。走走,省得那些老家伙等久了又唧唧歪歪的。”   骆华还在犹豫,往外走了两步的李实见他没跟上,转身走回来,手臂一伸递到他眼皮底下:“走吧。”假如以后一段时间要一起生活,总不能一直防备着他的靠近,就当是提前适应一下吧。   骆华眨眨眼。既然这李大哥已经这么爽快了,他再墨迹就不像话了。   深吸一口气,骆华抬手扶上去。   俩人一起往祠堂方向走去。 第005章   远远的,骆华就看到宗祠里人头济济,估摸着除了小孩儿,这里得有半个村子的人了。若不是祠堂够大,估计这些人得站到外面。   他扶着李实还没蹦到门口——   “哎哟!”骆华的大伯娘陈玉梅,也就是骆向富俩人的娘,一看到他俩就拍着大腿咋呼,“老四啊!你咋做出这样的事呢?你让家里人的脸往哪儿搁啊!”   骆华俩人都没搭理她,径自绕过她往前走。   陈玉梅顿时拉下脸,啐了口口水,转身一扭一扭地进了祠堂。   骆华的爹娘骆长安、林月,以及他亲兄长、骆家排行第三的骆荣没等骆华近前就迎了上来。   “小花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伤了脚?严重吗?”骆华母亲,也即是林月一脸担心,顾不上问他跟李实的事情,扶着他手臂连声问道。   李实快速地扫了一眼骆华的脸——这称呼倒贴切。   “怎么才半天功夫就伤了脚?”骆荣蹲下来掀起他的裤脚看了看。   骆华没注意到李实的视线,拉起骆荣,再拍拍林月的手,“我没事。扭伤脚而已,过几日就好。”   骆长安一脸担心:“怎地这般不小心?家里还有一点酒,回去给你……”   “咳咳。长安啊,你们一家子还不赶紧过来,都等着你们呢。”李老村长敲敲拐杖,中气十足地喊道。   骆长安几人这才想起还有这一茬,忙扶着骆华继续往祠堂走。   “小花,这是怎么回事啊?”进门前,林月低声询问道。   “娘,没事。”他看向骆长安跟骆荣,“一会儿你们看着就行,我自有主张。”   俩人面面相觑,迟疑地点点头。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们一定帮你!”骆荣低声道。   这样的家人,骆华更觉得自己做下的决定没有错。   几人在中间站好,骆长安几人自觉略退了两步。   那厢李老村长拐杖一敲:“华娃子、实小子!跪下!”   李实还没开口,骆华就不悦地皱起眉头:“李爷爷,我敬您是村长、年纪也大了,才叫您一声爷爷,您还真就不客气上了?我这膝盖跪天地、跪父母长辈,唔,大官我也跪。不过现在,你姓李我姓骆,我们一村子虽然就这么一个祠堂,供着的可不是一个祖宗。凭什么要跪您?”   李老村长威风了一辈子,突然被这么顶了回来,顿时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骆长安三人更是诧异。小花什么时候这么大胆?说话这么麻溜了?   原本黑着脸被叫过来的李建中顿时笑了:“嘿,华娃子说的也没错。”就该有人治治父亲的死要面子,被人随口忽悠几句,就这么大张旗鼓的开堂会审。   到了这份上,骆华跟李实估计都不好收场了。   可惜了这两个娃子……   唉,不管怎么说,该处理的还是得处理。   “不过,华娃子,这坐着的可不止我爹一个,还有你族里的长辈们,你还是得跪。”李建中看了李实一眼,“而李实,是我们李姓后辈,更是跪得。”   这态度才让骆华心里舒坦些,皱皱鼻子不再反驳,。   李老村长冷哼一声。   李实扫了一眼众人,一掀衣摆,率先从容地跪了下来。   大伙都知趣地站在两边,留下中间几把长条凳,除了李老村长,还坐着几个李姓、骆姓的族老。   骆华还见到挨着诸位族老边上,坐在一长条凳上、神情拘谨的爷爷奶奶,也就是骆万林跟刁春桂。   他暗叹了口气,这才跟着跪了下来。   跪的时候还顺手扶了一把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把自个儿的伤腿摆成跪姿。   最后俩人相隔不到一尺,挨着跪在一起。   就这样,条凳上坐着的长者就有几个皱起了眉头,包括那李老村长。   “不知廉——”   李建中轻咳一声,打断李老村长的叱骂:“爹,这等问询的小事怎能劳烦您呢,交给我来吧。一会儿您跟几位长辈下断定就够了。”   李老村长一想也对,怎能自降身份呢?而且本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他们如何黏糊还需要旁人多说吗?遂点点头,往条凳上一坐,不再多言。   这边李建中刚把自家老爹给制止了,那边的陈玉梅又开始咋呼上了。   “老四,还没结契呢,看这黏糊劲——”   “闭嘴!”李建中喝道,“嫂子,这里是祠堂。”   陈玉梅撇撇嘴,闭上了嘴巴。   李建中收回视线,端正脸色:“我们鹤溪村,向来风气淳朴、待人以诚。”他扫视一圈众人,“每逢有影响村子风气、破坏村子名声的事情,都是在这里处置。”   原本还有细细碎碎说话声的祠堂渐渐安静下来。   “如今,村东头的骆向富、骆向贵俩人亲自指认,骆家小子骆华跟,咳,刚回村的李实有染。具体如何我们还不清楚,为了防止错怪他们,我们得先问清楚情况。”李建中转头,“骆向富、骆向贵,你们来说说是什么情况。”   骆向富原本还一直盯着骆华,试图从他那里得到悔改的暗示,可惜骆华连眼角都不扫他们一下。此刻听到李建中的问话,骆向富急忙收回视线,跟骆向贵对视一眼,走了出来。   只是俩人脸色都有点难看。   旁人以为他们是觉得丢脸了,殊不知他们是因为眼看着这小子宁愿选李实这穷小子,也不要那县城邹老爷。想到以后要跟邹老爷交代才脸色难看的。   骆向富咬了咬牙,干脆破罐子破摔地开口了:“我跟老二今天本来打算去山上转转,看能不能挖些野菜回去加菜,就看到……”他意有所指地扫了骆华、李实俩人,“就看到他们在,咳咳,当时我们就马上离开了。”以后就以后再说,现在先把这茬给糊弄过去。   骆华轻哼一声:“胡说八道。”转头对上骆荣几人担心的眼光,忙露出大大的笑容。   骆向富脸上有些挂不住。   骆向贵急忙点头:“对对对,我也看见了。谁知道他们下山的时候还拉拉扯扯的,一点都不害臊。”还伸手往人堆里一指,“很多人看见了的。”   李建中抬眼看去,见好几个碎嘴的家伙点头:“还有谁看见的?除了今日往常还见过吗?”他确认般问道。   其他人等一脸茫然地摇头,还有几个说没见过。   李建忠心中稍定:“华娃子,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我跟李大哥今天才认识。说我跟李大哥有染,简直就是笑话。”骆华挺直腰杆,“在山上如何暂且不说,你们刚才也看见我怎么走路了。我在山上扭伤脚了,走平地尚且需要人搀扶,下山的时候李大哥扶我一把,怎么就成了拉拉扯扯了?”   大部分人听得他的话都点了点头,觉得这般做法也没错。   李建中也舒了口气。   骆向贵顿时急了,垂在身侧的手做了一个手势。   人堆里立马有人反驳:“我见着他下山的时候,背后全是泥,衣衫都破了。”顿了顿,“而且,也不看看他现在穿着啥。”   众人顿时齐刷刷看向骆华。   那件空荡荡的黑色外衫简直不能更明显。   骆华耸耸肩:“摔倒了,弄脏、弄破衣服不是很正常吗?我借了李大哥的衣服穿有什么不对?”   “那你怎么不回去换?你家在东头,李、李家在西头,你干嘛巴巴跑过去换衣服啊?还一换老半天。大家午饭吃完了、午休出来了,还没见你出来。”   这下,众人看他们的眼神都不对了,纷纷交头接耳讨论起来。   骆华&李实:……   谁说现代人污的,快来看看这些古人,他们只是一会儿不出门,就被别人想成是在啪啪啪!   谁家大中午啪啪啪的?   李老村长敲了敲拐杖:“不知廉耻!白日……”   林月也急了:“不可能的,我家小花平日里连门口都不出一步的,怎么可能跟别人……”   李建中拍拍手掌:“安静。”转向骆华李实,“你们怎么说。”   李实跟着看向骆华。   骆华笑眯眯:“澄清这件事之前,我要先说说,为什么我要上山。”   “哦?跟这事有关系吗?”李建中诧异,“现在是在讨论怎么处理你们私情的问题。”   “当然。”   骆向贵顿时慌了手脚:“骆华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不管怎么说,你——”   骆向富连忙扯住他:“老二。”不能自乱阵脚。   骆华才不管他们,径自继续开口:“想必很多人都知道,我前段时间大病了一场,至今还没好透。所以今天我爹娘、兄嫂去邻村吃席没带上我。”他顿了顿,“我一个人闲着无聊,就上山摘野菜。”   骆长安林月皆点头。   骆荣跟着补充:“最近小花常常去摘些野菜什么的下厨。”   “对。至于那两个说去山上摘野菜的人,”骆华指着骆向富兄弟,“实则,他们是想趁我爹娘兄嫂不在,跟在我后面,借机抓住我,把我卖给县城的周老爷。”语气确凿,掷地有声。   众人哗然。   骆荣三人更是色变。   李建中大惊:“什么意思?”   “听说那周老爷,年过四旬,有儿有女,发妻早亡,后院……皆是男宠。”骆华勾唇,脸上却不带丝毫笑意,“我在山上拼死逃跑,还因此摔了跤、扭了脚,倘若不是遇上李大哥,这会儿,估摸着大家都看不到我了。好不容易逃过一劫,下了山来他们却倒打一耙。”   骆长安跟骆荣惊怒交加,分别拽着骆向富俩人,大声责问,骆荣甚至连拳头都攥起来了。   “撒谎!他撒谎!”骆向富挣扎,口里不停大呼。   骆向贵更是心虚地直往自己大哥身后躲。 第006章   林月惊慌失措扑过来:“小花。”双手不停地上下摸着他的脑袋肩膀,声音哽咽,“真的吗?真的吗?你没事吧?”   “阿娘,我没事。”骆华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下来。“他们不是没得逞嘛。”   李建中忙让几个汉子把骆长安几人撕扯开。   骆华趁机又补了一句:“据说,大哥、哦不、骆向富已经收了那周老爷的银钱,大家去他那里搜一搜应该能搜出来。”   他望向李老村长:“爹,你知道这事儿?”   李老村长毫不在意:“不通,不通,这说法不通,且让向富说说吧。”   李建中沉下脸,朝骆向富开口:“你说说看。”   骆向富一把挥开拉住他的汉子,扯顺自己的衣衫:“笑话。李老村长说得对。你这说法就不通。如果我们真的想把你卖掉,现在指责你跟李实有染,你们要是结契了,我们不是更卖不成吗?我们可不傻。”   骆向贵在他身后点头。   “再说!长兄如父,我就算是帮你找门亲事,哪里不对了?你看看你,如今都要十八岁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风一吹就倒,长得比女人还女人。你去十里八乡问问,哪一个女孩愿意嫁你的!”   “我家小花怎样轮不到你来管!”向来老实的骆荣怒道。   骆长安压着怒气转向噙笑看热闹的陈玉梅:“大嫂,这事儿,你知道不知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陈玉梅脸上笑意一收,双手往腰上一叉,“我儿子根本没做这事儿,你问我知不知道?你这是拍案断定我儿子要卖你儿子了?村长、族老都没发话呢。”   刚跟边上两位李姓族老耳语一番,这厢就吵嚷起来,李老村长敲着拐杖大声道:“行了行了,别吵吵嚷嚷的。”   把这闹腾腾的几人拉开,李老村长扫视一圈看热闹看得起劲的众人:“虽然骆华小子说是为了躲避向富兄弟才到李家,但这跟向富两兄弟出来指认他们的行为太过矛盾,我们暂且不管。我们现在先讨论骆华跟李实的事情。”他转向李建中,“你接着问。”   李建中看向后边端坐着的族老们,见他们意见一致,只能无奈地继续:“骆华,你有什么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你在山上,除了碰见骆向富俩人,还有别人吗?你在李家做了什么,有旁人见着吗?”   “没有。”骆华很淡定。索性他原本已经跟李实决定了假装结契。结不成自然是最好,如今看样子,这契是结定了,那他还废什么口舌。   “李实,你呢?”   “没有。”李实更是全程淡定自如。   李建中欲言又止。   骆长安几人惶然。   这、这是要让小花跟男人结契?   他们只是离开了半天,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眼见诸位族老又开始低声说话,好几个还连连点头。林月急得快哭了:“小花,你快想想,是不是漏了什么?再不说,这、这……”   “小花不是这样的人!”口拙的骆荣急得不行,呐呐半天吐出这么一句。   骆长安深吸一口气,往前两步:“各位族叔,各位乡亲,我们家小花,自小就安静乖巧,怎么可能一天时间就变成那等轻浮的人。我相信他,也希望各位伯伯叔叔不要轻易下论断。而且,他都说了缘由,不是应当先追究骆向富俩人的行为吗?”   “对对,我们家小花不是这样的人。”林月红着眼睛,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我们小花才刚十八岁,我正给他相看着呢,若是、若是……”   “阿娘。”骆华吓了一跳,急忙扶住她,“您别急,我……”这时候也不好解释,他只得住口。   诸位族老交头接耳一番,其中一个长者开口:“向富说的也没错,他是长兄,他若是给骆华找门亲事,虽然逾越了,却也不算得太过分。”   “我和小花他娘还在呢,这怎么可以!”骆长安急了。   长者摆摆手:“我这不就说他逾越了吗?”   “可是小花说了,他们要把他卖给一个鳏夫!”骆长安据理力争。   “别扯这些不靠谱的话。”长者摇头,“若是真想卖,他们何必指出骆华跟李实的私情?我看这是骆华小子不实诚,被揭穿私情,想要反咬一口。”   其他长者也皆是点头。   这已经直白地表明了族老们的态度了。   “就是!自己行为不端,还想攀扯我儿子下水。”陈玉梅在一边添油加醋。   骆向富、骆向贵对视一眼,双双松了口气。以后怎么跟邹老爷交代,现在暂且不管,起码把自己掰扯干净了。   林月直接哭了出来。   骆长安跟骆荣又急又气。   李建中皱起眉头:“二伯,就算向富俩人没有这个行为。骆华跟李实的事情,也没有多少实质性的理据,就凭今儿这些个理由断定,是不是太过轻率了。”   “也没有证据说明他们没有私情。”被称为二伯的长者摇头,“这等阴私之事,除非当场抓住,否则哪里来的证据?如今种种,都显示他们有私情,必须结契!”   其余族老皆点头。   李建中无奈叹气。果不其然。   “必须结契。咱村的风气不能坏了。”李老村长转向边上沉默的骆万林,“骆老弟,这个决定你没意见吧?”   “爹!”   “爷爷!”   骆长安跟骆荣急忙喊住骆万林,希望他三思。林月也睁着泪眼紧盯着骆万林。   骆万林躲躲闪闪地避开他们的视线,喏喏地朝李老村长道:“都、都听大家的。”   “爹你!”骆长安不敢置信。   “爹!你怎么能这样,小花也是你的孙子啊!”林月气急,“难道你骆家只有骆向富骆向贵两个孙子了吗?”   “林月你什么意思!”陈玉梅尖声质问,“跟我儿子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你儿子要抓我家小花,我家小花怎么会扭伤脚怎么会……”   “放屁!他说是就是了吗?我还说他想诬陷我儿子呢!别胡乱把我儿子掰扯下来!”   林月眼带怨恨:“陈玉梅!我信我儿子的话,你敢信你儿子说的话吗?谁撒谎谁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我……”陈玉梅有点心虚,“你说是就是的吗?胡说八道。”   “骆长安!”林月转向骆长安,“我林月自认嫁入你骆家没有一丝一毫对不起骆家的。这么些年,什么香的好的全送去大哥那里,我自己的孩子落不着好的就算了。如今我儿子都要被卖了、被迫要草率地跟一个男人定契了,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骆华急忙搂住她:“娘,您别急,这事儿我愿意的。”他顿了顿,狠了狠心,添油加醋道,“再说,我若是留在家里,说不定哪天就被卖掉了,还不如今天就跟李大哥结契算了。”   林月闻言更是悲痛:“骆长安,你听到没有!我儿子竟然有家都不敢回!宁愿跟一个男人结契也不敢回家!是不是以后我孙子也要这样提心吊胆?是不是我们一家子都给他们做牛做马才行?你还是不是男人?就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欺负?你还是不是男人?”向来温婉的她声音凄厉,连声质问道。   骆荣抖着唇看向骆长安。   “别说的这么委屈,这是你们欠我们的!”陈玉梅冷笑,“本来去服兵役的是你家骆长安,若不是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当时连个男孩都没生下,爹哪里会让我家长平去服役,最后还抛下我们孤儿寡母死在战场。你们害了我家长平,害得我年纪轻轻就守寡,害得我儿子从小就没了爹,难道不应该给我们做牛做马吗?!”   “因为打仗死了的人多了去了!你怎么不去找那些打仗的大官儿算账去!”林月声音嘶哑,“你毁了我儿子一辈子,我要你偿命!”她扑过去就是一顿撕挠。   “啊!林月你敢!”   骆荣急忙抢上去拉住她:“阿娘,你冷静点。”   骆华慌忙爬起来,忘了自己的脚还伤着,站起来立马压到痛处,差点摔倒——若不是李实顺手扶了一把的话。   骆向富、骆向贵也连忙把自家娘亲给拉开,骆向贵还顺势踹了骆荣两脚。   一时间,场中几人闹成一团,乱糟糟的。   “够了!”骆长安、李建中同时喝止她们。   李老村长敲着拐杖:“这里是祠堂,打打闹闹的像什么样子?”他转向骆长安,“长安,管好你家婆娘!”   都是一个村子里的,清楚个中渊源的李建中也是劝道:“嫂子,你冷静些,今儿一码归一码。有什么事,以后再慢慢商议也不迟。”   “还慢慢商议?再这样下去,我儿子、我那快要出生的孙子都要被卖了!”林月哽咽着道。   骆长安低着头攥紧拳头不动。   林月见他不动,靠在骆荣怀里,捂着脸抽噎。   “娘,你别急啊。”骆华说着干巴巴的劝话,眼睛一直盯着骆长安。他还打算回去再演一场悲情戏,逼着爹娘分家的。所以在这里一直都没敢深劝林月,就怕真劝住了回去不好演戏。   没想到阿娘竟然先来一场大爆发,真是太配合了!   眼下就看阿爹这个老好人下不下得了决心了。   “长安!”李老村长大喝。 第007章   “长安啊,先把你媳妇儿带回去吧,这样也不像个样子。”刁春桂看看骆万林皱着的眉头,赶紧劝道。“一家人还是要和和气气的。”   林月眼看着这么多人劝着骆长安,心下愈发绝望,泪眼朦胧道:“我当初怎么瞎了眼看上你!”   这似乎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骆长安咬牙抬起头,赤红的双眼扫过满脸不屑的陈玉梅母子,坐着的爹娘,以及诸位族老。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我骆长安自认一向孝顺父母、敬爱长嫂,对大哥留下的两个孩子也是关爱有加。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先紧着他们,我自己的孩子的待遇都远不如他们。如今向富两兄弟已经长大,孩子都有了,也都有了自己的主意了。我没有太大野心,只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如今我的小儿竟然……”哽咽般停了一息,他接着道,“虽然高堂仍在,我骆长安也断不敢再和他们同住一屋,日日担惊受怕。”   他说完,朝诸位族老磕了个头:“是我骆长安不孝,望爹娘体谅、望各位叔叔伯伯体谅,我、我要分家。”话说出口,他如同卸下重担一般。   众人愕然。   陈玉梅更是愣住了。   骆万林跟刁春桂则大惊失色。   “老二啊,这怎么至于就要分家了呢?”刁春桂连忙站起来,走前两步就想搀起他。“就算向富真的……那不是没成吗?”   骆长安朝骆万林两老磕了个头:“就当是儿子不孝吧。”直起身,“如今各位族老在此,请各位做个见证,我们今天必须要分家。”   “休想!骆长安你害死我家长平,休想撇下我们母子不管!”陈玉梅怒道。   听得骆长安做下分家的决定,林月一抹眼泪,难得硬气了一把,直接高声质问她:“我家小花不过是在李小子家待上那么一小会,就被你两个好儿子泼了一身脏水、被逼着结契。你一个当大嫂的,扒拉着小叔是几个意思?就不怕被说不检点吗?”   这话说的诛心,陈玉梅瞬间哑口。   骆万林皱着眉头看着他们,神色犹豫不定。   李老村长不悦:“你们想怎样都给我回家掰扯清楚了再说,这里是祠堂,不是你们闹腾的地方。”见骆家几人都安静下来,他与几位族老对视过后,清了清嗓子,“我们几个商量了,下个月初二是个好日子,骆华跟李实这事,赶早不赶晚,那天就去官府把契给定了吧。”   下个月初二?今儿都二十六了!   林月再次哽咽,一把抱住骆华:“我命苦的小花啊……”   原本还等着骆万林下决定的骆长安顿时眼眶红了,他咬牙:“爹您看看!小花是他们亲堂弟,这是有多大仇恨,直接把我儿子推到这种境地!”   骆向富有些心虚,瞪大眼睛:“二叔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我不过是不想他败坏我们骆家的名声罢了!”他转头,“爷爷,您想想,您的孙子孙女还小呢,怎么能让家里的名声——”   骆万林摆摆手,让他别说了。   骆向富悻悻然闭嘴。   骆向贵则直接躲在他娘后边,不做这出头鸟。   骆长安没想到,往日里掏心掏肺地爱护着、连自己妻儿都退避一射之地的侄子,竟然这样对自己的儿子,还是这般理直气壮的态度!   他儿子的性格,不说不会做这样的事,就说他才刚病了大半个月,身子才刚好些,哪里来的精力去……   再看自己妻子那红肿的双眼,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窝囊。   还有愚蠢。   “我今天连自己儿子的亲事都做不得主。日后,是不是我的孙子孙女也会……”他咬了咬牙,“如果爹您今天不答应分家,回头我也要把大嫂家的孙子孙女给卖了,给我儿子添家底!”   “骆长安你敢?!”陈玉梅尖叫。   骆向富、骆向贵俩人也是大惊失色。   “对,卖掉!凭什么让我家小花受这个罪!”不善言辞的骆荣也急红了眼。   李老村长砰砰砰地敲了几下拐杖:“骆老二,你这是不服族老们的决定吗?”   骆华连忙膝行两步拽住骆长安,不让他开口:“服,自然是服的。我一定按时跟李实结契。”接着,他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陈玉梅几人,“前些年战乱,卖儿卖女的都不在少数。回头我爹这当长辈的,卖几个没长成的小辈,帮补帮补家里,按规矩,也无甚大错吧李爷爷?”他再转头,看向骆万林,“总还能给你和阿奶买上两身衣服的。爷爷,您说是吧?”   李老村长皱眉。   骆万林抖着手不说话。   骆华再接再厉:“放心,我爹老好人了,一定会给他们找户好人家,一定会挑个富贵人家,毕竟富贵人家的奴才,锦衣玉食算不上,吃饱穿暖一定没问题的,总比跟着我们过苦日子好!爷爷,您说是吧?”   他的连续两句‘是吧’,直接把骆万林问得一脸颓然。   “骆华,你个下贱胚子!我孙儿孙女哪里得罪你了?”陈玉梅愤怒地扑过来。“今儿我这个当大伯娘要好好教训你一顿!让你满口胡言乱语的!”   林月爬起来挡在骆华面前:“陈玉梅你说谁下贱?我告诉你,你今儿敢动我儿子一根头发,明儿我就打断你孙子的腿!”   “你——”   “够了!”李老村长大喝。   同时开口的,还有骆万林。   今日一闹,他似乎瞬间老了十岁。抖着手,他有点哆嗦般开口:“分吧。”   刁春桂大惊:“老头子!”   李老村长也惊疑:“老骆啊,你可别冲动啊。哪有长辈还在就分家的。”   骆万林摆摆手:“我老了,管不动了。分了好。分了好。”连说两遍,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骆长安一磕头:“谢爹体谅。不管爹跟娘是跟我还是跟着大嫂一家,该给俩老的,我一分都不会少。”   林月喜极而泣,忙拉住骆荣一起跪下磕头。   见骆万林已经下了决定,李老村长也不好再劝。他叹了口气:“儿女都是债啊。”   事情到了这里,已经大体都定下来了。   接下来清点骆家家产及分家的细项,就不适合给众人旁观了。   看足了热闹的众人陆续离开。   李实作为即将跟骆华结契的人,也被允许留下了——虽然他并不想。   骆华还被一个长得挺阳光的年轻人拽着巴拉巴拉安慰了一番。   他搜寻了一下记忆,才想起这位是骆华原本的好友方浩泽。前些日子他去隔壁村外婆家了,所以骆华穿来这个世界后一直都没见过他。   转回正题。   骆华跟李实的结契定在下月初二。届时是怎么个排场、怎么个弄法,族老们就不插手了,让他们随意——前提是那天必须得去县城官府定契迁户。   期间,林月一直红着眼睛。   接下来是分家的事情。   骆家一共十二亩田地,三亩水田,九亩旱田。   陈玉梅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说她是长嫂,死活让骆万林、刁春桂两老跟着她。   骆万林估计想到他们若是在陈玉梅家,二儿子、也就是骆长安怎么也会对这一家子照顾几分,犹豫了一瞬,也就答应了下来。   再加上,按照结契惯例,不是长子、不需要带着父母的骆华归到李家去,那骆长安这边就只有一个男丁骆荣。   如此,族老们就做主,陈玉梅一方领了两亩水田,五亩旱田;骆长安一方则领了一亩水田,四亩旱田。   陈玉梅还故作大方:“虽说是三兄弟分,可老四不是还没结契吗?就多匀你们一亩旱田,你们看是给他当个添妆还是咋地。”   气得骆荣差点就要挥拳打上去,好悬被骆华给拽住——好吧,其实是他差点被骆荣拽跑,他旁边的李实顺手按住骆荣的肩膀,才让骆华的伤腿免去了伤上加伤的惨剧。   田分好了,就到别的家什。   用着的棉被、褥子什么的自然是各归各家,余下零零碎碎的锅碗瓢盆什么的全都一分为二。屋后菜地、两把锄头也照此办理。   还有重要的银粮。   屋子则留给奉养两老的陈玉梅,骆长安一家要在一个月内搬离。   还暂且敲定了每月以及年节,骆长安一家该给骆万林两老的奉养粮钱数额。   至此,这场一波三折的闹剧就到此为止。   骆长安、林月、骆荣三人皆安静地接受了族老们的安排。   陈玉梅甩了几人一眼,颇有些意气风发地扶着刁春桂、跟在骆万林身后离开了。   骆向富、骆向贵连忙跟上。   李建中看向骆长安:“长安啊,房子都让出去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骆长安与林月对视一眼,轻松道:“现在天气开始暖和了,搭个棚子也能过。我们有手有脚又有田,饿不死的。到时就劳你给批块地儿了。”   李建中皱眉:“荣小子的媳妇儿正大着肚子呢,哪能随意?”想了想,他道,“你们若是周转不开,靠近村西边那里有间旧屋,原是我媳妇娘家的,他们早几年住进新房子去,那旧屋日常就放些农时器具,我去帮你们问问,暂且住段日子也好。”   骆长安自然感谢不已。   “趁现在还没到农忙时,你跟荣小子也有的是力气,赶紧多开几亩荒地,种些什么也好,收成了多卖几个钱也是好的,赶在入秋前把房子给整好了。”李建中提醒道。   骆长安点点头。   “至于你俩……”李建中转向骆华、李实俩人,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好好过日子吧。” 第008章   “李大哥,再没别的办法了吗?”林月希冀地看着李建中。   骆长安及骆荣也眼巴巴看着他。   李建中苦笑:“这种事情,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   林月几人顿时颓然。   可不是。族老们给他们分家还算公允,到了骆华跟李实的事上,就态度强硬还不讲理,不过就是怕被影响了整个村子的声誉。   鹤溪村太穷了,骆家已经算不错的,就这样还一个月不见荤腥的。   这样的村子,本就没多少人愿意嫁进来,若是再传出风气不好的名声,族老们可就要吐血了。   李实这个克六亲的小子回村,族老们都板着个脸。若不是不影响其他人,估计他们也不会愿意让他回村。能给他配个小子,说不准族老们心里还乐着呢。   当然,这其中种种,也就李建中跟李实看出来,骆长安也只是模模糊糊有些感觉。   骆华对这个时代的规则了解还不深,完全没有想到这些种种,他只是恰如其分地利用了这件事而已。   扫了一眼周围,确定只剩下他们几个,骆华搂住林月的胳膊,小声安慰道:“阿娘,你放心。我跟李大哥说好了,先顺着族老们的意思把契给定了,过个一年半载再去解除。这结契,是假的,是结给李爷爷那几个老头子看的,不碍事的。”   “假的?”林月张大嘴。   几人诧异望过来。   李实挑眉。   骆华直接往他手臂呼了一巴掌:“你也说两句啊。”不然大家都不信了。   李实顿了顿,无奈点头。   几人面面相觑。   “就算是假的,你也是跟男人结过契的人,以后就不好找媳妇儿了啊。”林月依旧愁眉不展。   李建中皱着眉头赞同。骆长安跟骆荣更是长吁短叹。   骆华挠挠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呗。先过了这一茬再说。解契的名声怎么也比那啥的名声好。”他顿了顿,干脆直说,“再说,我本来就喜欢男人。就算以后再找,也是找个男人。解契什么的真不碍事。”   林月一惊:“什么?你、你喜欢男人?果真?可不要为了安慰阿娘随口乱说!”   “当然不是,我原本就想找个时间跟你们说说,让你们别再给我相看人家的。”   林月略松了口气,继而想到什么,顿时怒了:“就算你喜欢男人,你无所谓了,那李小子怎么办?你怎可如此自私?你——”   李实淡淡接了句:“我也是。”   林月没反应过来:“什么你也是?”   不等李实回答,骆华嘴快的接上:“李大哥也是喜欢男人啊。”   几人顿时脸色怪异起来,不约而同地,都狐疑地在他俩身上来回扫视。   骆长安小心翼翼开口:“是不是、是不是……”   这是怀疑他跟李实有一腿?   “啥都不是!”骆华没好气,“我跟李大哥今天才认识的好吧!这就是假结契。阿爹你想什么呢?”   骆长安讪讪,骆荣也有点失望。   倒是李建中略有所思。   “多少人到成亲当天才见上一面呢。”林月这下是彻底放松下来了,“既然这样,你俩就好好过日子!”第一次见面又如何?   这是让这假契变真契的意思?   骆华顿时无语。   李实也挑眉,脸上却看不出是喜是怒。   眼见骆长安俩人听了林月的话就松了口气的样子,骆华急了:“阿娘阿爹,这是假的,假的。”   “行行行,你说假就假呗。”林月不以为然,她上下打量李实,“你叫李实?我叫你阿实吧?”   李实点头。   林月看他神情冷淡,欲言又止。   骆长安拽住她:“行了行了,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这没几天了,我们回去还得商量商量结契那天应该怎么着。”   林月一想也是,遂不再多言。   李建中见状,拍拍骆长安的肩膀:“那我先回去了,等问到那旧屋情况,我再找你。”   骆长安点点头:“谢了,今儿麻烦你了。”   李建中摆摆手:“这么多年交情,就甭客气了。”他叹了口气,“只可惜华小子的事没帮上忙。”   “都是命,跟你无关。”骆长安摇头。   “你也别想太多。分家了也好,总能把日子过好的。”   出了祠堂,待李建中走远了,骆长安转向李实:“走,上我们那儿去。还有几天就要结契了,得商量商量。”   李实只得又跟着一块儿往骆家走去。   不过这回好了一些,骆华那小子终于不再攀着他不放了。   一行人刚到骆家院门,就听得里面嘭嘭作响的。   想到陈玉梅的性子,几人顿时有不详的预感,连忙加快脚步。   骆荣更是当先奔了进去。   众人快步跟上。   一进屋子,挺着五个多月肚子不安地站在角落的方妍云就迎了上来。   “荣哥!”   “阿云,没事吧?”骆荣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一遍。   “大嫂。”骆华忙叫人。   方妍云先跟骆长安俩人打过招呼,再朝骆华李实点点头,才转头对骆荣细声细气开口:“没事,就是吓了一跳。大伯娘一回来就说要清点家当……”   余下无需多说,众人也是懂的,尤其看到堂屋里乱糟糟摆满东西的样子之后。   背对着门口捣鼓着家什的陈玉梅回转身:“哟,这是终于回来了?等你们老半天了。”看架势就不像有好话的样子。   “大嫂你这是什么意思?”骆长安压着怒火问道,他指着满地的箩筐、杂物,里边甚至有一摞碗碟。   “什么意思看不懂吗?这都分家了,我按规矩把家什倒腾一半出来给你们,难道不对吗?还是你们不要了?”陈玉梅斜睨了方妍云一眼,“既然回来了,就赶紧收拾你们的被褥去。要不是她挡在你们门口,我还能顺手一块儿收拾了。”   骆长安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林月也未曾想到这多年的亲人竟然这么狠绝,也是懵了。   “阿爷阿奶呢?”骆荣这老实人也跟着黑了脸。   “阿爷阿奶回来脸色不太好,都去后边休息了。”方妍云有些不安,摸了摸肚子,轻声问,“这好端端怎么突然分家了呢?”   林月听到她说话,突然想到什么,连忙从边上拉来一张凳子,让她坐下:“你坐着。日后再与你细说。”   方妍云有几分踌躇,骆荣也不多话,扶着她就坐。   骆长安也终于回过神来了。   他忍怒走前一步:“大嫂你这是什么意思?族老的意思是让我们一个月内搬离,没说今天就要搬。”   “也没说今天不能搬吧?今天不也是一个月内吗?”陈玉梅毫不讲理地诡辩道,“既然你们看不惯我们母子、觉得我们母子对不起你们,那你们就赶紧走。我还不稀得你们呢。”   骆华直接蹦出来:“别一副委屈巴拉的样子。这是看不惯的问题吗?你要是不知道你儿子做了什么事,你怎么不问问?哦,是不好意思提这茬了是吧?骆向富两个是不是躲在一边思量着怎么回了那周老爷?”骆华嗤笑,“我们这边分家了,没法打我的主意,是不是转向陈家去了?我记得他们的表弟可是不少呢。”   “呸!”陈玉梅一手叉腰,另一手指着他鼻子就开骂,“你别掰扯我儿子。自己不检点还敢怪别人!我家富贵这是大义灭亲。以后定然有福报的。我看你们才是那等狼心狗肺的人,不说别的,无凭无据就敢污蔑我儿子,还放话说要卖掉我孙子孙女!我可不敢跟这样的人住一屋檐下。”   骆华嗤笑,就想继续怼回去——   骆长安按住他:“大嫂,我们一家以往对你们也不差,你何必做得如此难看?”   “谁做得难看了?”陈玉梅声音一下拔高,“谁家在祠堂里、当着全村人的面往我儿子身上泼脏水来着?啊?你儿子要名声,我儿子就不需要了吗?还有!是谁说受不了我们母子要分家的?做得难看的可不是我!”   骆华被气笑了:“真是笑话,明明是你儿子往我身上泼脏水好吗?我今儿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贼的喊捉贼,什么叫倒打一耙。”   “别跟我掉书呆子,你也就学过几个字,装什么读书人。就算是真的,就算我儿子真把你卖给鳏夫又怎样了?长兄如父。再加上,这是你们欠我们的!”陈玉梅激动地挥舞着双手。   “大嫂!他们不欠你们!”骆长安怒喝。“当年是大哥代我去的。如果你有什么不满就冲着我来。小花做错了什么?向富他们这回做得太过分了!”   “什么意思?!”陈玉梅大叫,“明明是这不要脸的不检点,还敢赖在我儿子身上?!”   “别笑死人了!是不是真的你想不到吗?”骆华才不信呢。“就算骆向富收到的银子没给你,他们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你难道还看不清楚、想不明白吗?”   陈玉梅呸了一声:“我就没看出来你是这么牙尖嘴利的人。往日里装出一副胆小害羞的样子,说两句就一副小媳妇样,活像被别人欺负了一样。怎么,今儿不装了?”   骆华一惊,忙看向骆长安几人,见他们压根没想到这茬,只顾着怒瞪陈玉梅。   他暂时松了口气。真是气过头了,都忘了收敛些。   李实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骆华正准备再接再厉,继续跟这位大伯娘对喷,骆向富、骆向贵抬着一筐谷子进来,后头还跟着李建中。   “这是怎么了?”李建中皱着眉头扫视一圈。   陈玉梅呐呐,脸色有些不自然。   骆长安压下怒火迎上去:“建中哥,怎么过来了?” 第009章   李建中递给骆长安一串带锈的旧钥匙:“拿着,我老丈人那旧房子的钥匙,你们尽管住着,他说有人住着还不容易坏。”顿了顿,他接着道,“我想着你们得提前去打扫打扫,就赶早给你们送过来,省得日后急匆匆的、住的糟心。”看这场景,好像还真是来对了。   算了算了,管不了那么多,毕竟是别人的家事。   这钥匙送得可真是太赶趟了。骆长安大为感动:“真是劳烦建中哥了,待我这边事情了了,必定请你来家里好好吃顿饭。”   李建中摆摆手:“小事儿,以后有的是机会。”既然钥匙已经送到,他干脆利落地拱手告辞,“你们先忙活吧,我这还有事呢,我先走了。”   眼前状况也不好留人,骆长安跟他客套了两句,就把他送出门。   回到堂屋,双方依然剑拔弩张。   这么一会儿功夫,骆长安也冷静下来了。   既然已经撕破脸到了这地步,已经无需多说什么。   叹了口气,他直接拍板:“既然已经分家,我们今儿就搬走吧。”   他朝着林月晃了晃手上的钥匙:“你去收拾细软,一会儿先过去打扫那边屋子。”   林月自然不反对。能离开陈玉梅一家子,就算是卧天席地她也甘愿,何况如今还有屋子住。   骆长安继续朝骆荣开口:“你去老方家借个板车,一会儿用来搬行李。”   骆荣点点头,有些担心地看了眼方妍云。   林月没好气:“放心,我看着呢,累不着你媳妇儿。”   方妍云羞涩低头。   骆荣憨憨一笑,挠挠头出门去了。   “至于你们……”骆长安看向骆华跟李实。   “李大哥下午有事吗?能留下帮个忙吗?”骆华也不客气,直接了当问道。   开玩笑,他扭伤脚,嫂子大着肚子。家里就只有爹娘哥哥三个人,要把所有家当搬过去旧屋那边,还要打扫……这眼看着还有两个时辰就天黑了,不再抓几个人帮忙就是好的了,哪里能放过这个壮劳力!   反正回去也就是些杂事,再一想,过几天他就能有热饭热菜吃,李实很干脆就点了头。   几人顿时忙碌开。   骆华坐在堂屋清点各种被分出来的东西,发现一些被缺斤少两淘换下来的残次家什,就跟陈玉梅厮杀、哦不,是讨价还价一番。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粮食。   这才刚开春,等田里的粮食出产还得好几个月,可不能没粮。不说多,少说也得让他们吃到收粮吧?   所以族老给的是三七分。   结果,陈玉梅这会儿竟然撒泼不愿意多给。   吵吵嚷嚷地,就把在后边休息的骆万林俩人吵出来了。   听闻今天就要骆长安一家搬出去,骆万林黑下脸。   骆长安不想父亲难做,就说了李建中给安排的房子。   骆万林叹了口气,不再管这事儿,只是脸色难看地让陈玉梅把粮给分了。   “给他们这么多他们吃得完吗?他们才几口人啊?这本来就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给了他们,我们这一大家子吃什么?”陈玉梅反对道,“再说,那骆华没几天就得去李家了,用得着算他的口粮吗?”   “我家小花吃不吃跟你有什么关系?分家的时候,族老们可没说小花不能算一份!”林月气死了。   家里银钱向来不过她的手,这次分家,除了田地跟杂物米粮,他们统共就得了七两银子,能买什么东西?若是再没了粮,她手上的银两就得拿来卖粮,届时她拿什么给小花当结契伴礼?   “若不是你儿子,我家小花……”林月想到李实在这里,急忙刹住话头。   骆长安也是怒极:“你就说给不给,不给我们就找族老说理去!”   搬出了族老,陈玉梅才不甘不愿地松口。   完了她还嘟囔:“这种淫荡的人,给粮真是——”   骆向富连忙扯住她不让她说下去。   “哦?看来大伯娘是真不知道啊。”骆华挑眉,“要不,大哥把收到的银子也拿出来分了?让大伯娘看看你究竟收了多少银两?”   骆向富讪讪,装作不解道:“老四你说啥呢?”   骆华冷哼:“得了,你那臭钱我们也不想要。我还等着看你们怎么收场呢。”   骆向富骆向贵脸上均是一僵。   陈玉梅狐疑地看了看他们。   不说这些个讨价还价。   借了板车回来的骆荣,带回了方家几人,也就是方浩泽跟他父母、兄长。   这种时候,骆长安、林月就不跟他们客气,拉着他们开始忙活开了。   待东西收拾得差不多,大件的家什,例如林月、方妍云的陪嫁柜子什么,已经提前放在板车上了。   骆荣站在板车前,擦了擦满脑袋的汗,就准备俯身推车。方浩泽的大哥方浩江也站在他边上,准备搭把手。   李实拍拍骆荣肩膀。   “怎么了?”骆荣不解。   李实直接把他轻轻推到一边,俯身伸手,抬起板车扶手就往前推,满满一板车的实木家什,在他手里跟纸片似的。   这、这得多大劲啊!骆荣、方浩江咋舌。   “要、要帮忙吗?”骆荣呐呐。   “不需要。”刚走了两步,李实似是想起什么,停下来,转头,“带路,我不知道在哪。”   骆荣挠挠头:“既然你不需要帮忙,那我去喊小花来带路吧,反正他也做不了什么。”话一说完,没等李实回答,他唰的一下就跑进去了。   这么一会功夫,李实也懒得放下手上的板车扶手,索性就一直架着。   旁边的方浩江瞪大了眼睛一直看着他。   不多会儿,骆荣就扶着一蹦一蹦的骆华出来了。   李实微扬下巴,示意骆华打头:“带路。”   “遵命!”骆华笑嘻嘻地拱了拱手,单腿跳着站到板车边上,扶着上面的柜子。   李实步子一迈就往前推,轻松得跟闲庭漫步似的。   可不是轻松,速度快得跟他平日里走路没啥两样。   没走两步,骆华不干了。   “你慢点!体谅一下我这个伤者好吗?我都要跟不上了!”他的腿又没装弹簧,“你吃什么长大的?这么大力气?”这板车少说放了有几百斤的东西。   李实无语,直接停住:“坐上来。”   “我?”骆华愕然,望了望板车,“坐哪?”   李实放开一只手,拍了拍板车扶手。   “这里?”骆华大吃一惊,“我可不轻啊,坐上去了你还推得动吗?”   “别废话,上来。”   “真行?”骆华看向那堆得比他还高的板车。“我可不轻啊,扶手那个位置可不好抬。”按照力学原理,那个位置的重量,可都是压在李实的手上了。   “别磨叽,快上来!”这样磨磨唧唧的,走到什么时候?   骆华犹豫。   李实不耐烦:“快点。”   好吧,既然他嫌弃自己墨迹,就让他表现表现,看他能坚持多久。   板车略高,骆华单脚垫起,扶着板车上堆叠的柜子坐上去。柜子晃了晃,他急忙收回手,改抓着扶手。   李实见他坐好,抬脚就走。   骆华一个不注意,身体直接侧倒——   “啊!”   他一把抓住李实的前臂稳住自己。   “你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啊!我这都没处扶的。”他嚷嚷着。   李实无奈。这小子……   “坐好,别动手动脚的。”   “你以为我想啊!”骆华不满,小心翼翼放开他,紧紧抓着扶手坐好。“我还没准备好你就走,能怪我吗?”   李实不想搭理他。   骆华也不在意,看他依旧是健步如飞,啧啧称奇:“你力气真大啊……你平日里究竟都干些什么活才能练就这一身力气啊。”不等得到答案,他又皱眉,“力气活多,一定也吃得不少吧?加上你这个头,啧啧,难怪你这么穷。”   李实:……   他还没说话呢,这家伙竟然能自顾自聊下去,也够话痨的。   李实面无表情地想着。   俩人一车就开始出发了,留下骆荣、方泽江目瞪口呆地目送他们离开。   骆华根据前身记忆指路,还叽里呱啦地把沿途遇上的人家一一介绍给李实,当然,那是附带的,主要还是为了他自己能加深印象,省得哪天露陷了。   不多会儿,就到目的地。   林月、方婶已经提前过来打扫。   看到李实推着车过来,出来提水的林月大惊:“天啊!怎么就你一个人推?骆荣那小子呢?”她快走两步到骆华跟前,一巴掌拍到骆华脑袋上,“臭小子,不就是扭伤脚吗,你也好意思坐上车。”   骆华急忙跳下车,摸了摸挨打的后脑勺:“娘,李大哥力气大着呢。要不是他推得太快我跟不上,我也不会上车啊。”他瞄了眼李实脑门,“你看他,推过来连滴汗都不带冒的。”   林月惊奇地上下打量了一遍李实,发现他还真是脸不红气不喘的,不禁更为满意:“好好,有这把子力气,不愁日子过不好。” 第010章   李实望了望左右,把板车推到墙边,扶手搭在一个长满青苔的破水缸上。稳住板车后,他开始搬东西。   按照林月指示,他把板车上的东西归置好,再将原来屋子里破旧不能用的家什挪到一个空屋子里,然后又推着板车回去骆家,来回好几趟把东西运过来。   原本以为两个时辰都搬不完的东西,不到一个时辰就全给搞定了。   搬到后面,连骆荣、方泽江几个壮丁都不需要动手。   没办法,李实太厉害了。   搬个立柜,他们俩人抬得脸红脖子粗,好半天才挪到位置上。而李实抱起就走,说放哪就放哪。   既然有李实足矣,林月自然就把其他人都赶去打扫、修补屋顶,他则跟方婶、方妍云擦洗、收拾细软。   毕竟是借住,骆长安只是把堂屋跟厢房规整出来供自家使用,原来的东西都搬到了正房里放好。   待弄得差不多,余下的也不好插手,方叔一家子干脆就回去了——骆家这会儿还乱糟糟的,他们就不留下添乱了。   终于搬完东西的李实左右望了望,见其余人都忙着打扫收拾,干脆自己跑出去,绕了一大圈找到厨房。   一进门就看到拄着一根木棍蹦来蹦去的骆华,还有灶台上氤氲的水汽。   “诶?怎么过来了?我这里不需要帮忙啊。”骆华看到他进来还颇为惊讶。   李实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渴了,我来找水喝。”看到角落的水缸,他大踏步过去。   “等等!”骆华忙制止他,“我烧了水,喝那个。”他指着边上放着的一大壶,里面盛着还温热着的水。   李实无所谓:“不需要,这么热的天,我喝凉的就行。”说着就拿起水缸边上的瓢打算舀水。   “唉唉唉!”骆华一下蹦过去扯住他,“生水喝了容易闹肚子啊,跟凉不凉有什么关系。我水都烧好了,你喝这个干嘛。”   李实好悬没把他扔出去。他挣开骆华的爪子:“好吧,我喝热的。你别拉拉扯扯的。”   骆华白了他一眼:“谁想跟你拉拉扯扯了,让你别喝还非要喝。”见他不肯放下瓢,干脆动手拿了个碗给他倒上一碗水。   出了一身汗的李实是实在不想喝热水,被瞪了一眼才放下瓢,接过碗:“真麻烦。都直接喝了多少年了,也没见我拉肚子。”   “烧好给你喝你该感谢我好吧!”见他终于接过碗,骆华不理会他的嘀咕,拄着木棍又蹦回灶台边。“不够再自己添。”   矫情!这都要五月了,谁家喝个水还特地烧了喝的,真是要热死个人了。李实连着喝了两碗水,生生闷出一身的汗。若不是懒得跟这啰嗦的家伙计较……   那厢骆华揭开锅盖看了看,确认差不多了,就把盖子放到一边,蹲下来把柴火捣灭了。   “饭菜好了,你去喊下我爹他们。吃过再收拾,忙了一下午的,该饿坏了。”骆华手上不停,头也不回地对李实说着。   这是指?“我也在这儿吃?”   “当然啊。”骆华抽空瞟了他一眼,“不然你还想去哪儿吃?你回去现做吗?”想到那口穿了个洞的锅,他就不觉得这家伙会做什么。   李实一顿。他今天也帮了不少忙,留下吃顿饭似乎也没啥?   重点是,他实在不想再吃干饼子了。   这么一想,他就干脆地转身,准备去喊人。   骆华突然想到什么,连忙喊道:“诶,待会你记得过来端菜啊,我可没法端啊。”   “知道了。”   不多会儿,众人相继过来洗手,顺便帮着把菜饭端道堂屋里。   虽然急匆匆分家出来,但骆华是谁啊。既然族老们说好了,粮食是三七分,他就让自家哥哥把菜园子里能收的菜都收了,嘴里不停说省的以后还要回来采摘剩下的部分、再被伯娘说打秋风的就不好,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直把陈玉梅心疼得半死。   林月嘴里一直念叨着这么多菜怎么吃,脸上却不自禁带上笑意。   故而他们的行李除了各种家当,还有好几筐的菜,一小筐鸡蛋,最重要的是,还有几只鸡。   连油盐酱醋都没放过。   虽然没有肉,骆华也尽量捣鼓了几道菜。   干煸菜花、素炒地瓜叶、蒜蓉蒸丝瓜、蒸水蛋、丝瓜蛋花汤,再加上一人一个嫩嫩的荷包蛋。   考虑到李实的大胃口,每一样都是满满当当的一大盘。   骆长安率先夹了一筷子菜,其他人才陆续动筷子。   “小花的厨艺越来越好了。”骆长安赞道。   “嗯,最近小花做的菜特别香。”骆荣点头。   “这是说我做得不好吃了?”林月佯装不满的样子。   “哪里是我做得好啊。”骆华挠挠脸,“我只是多放油多放盐,味道重了自然就香了。搁阿娘身上,她才不舍得呢!”   “得了,我也试过多放油烟来着,愣是没你做的好吃。”林月不以为然,反以为荣,“还是我儿子厉害。”   旁边的李实只埋头吃饭。   他先咬了口煎得圆溜溜的荷包蛋,鲜香顿时充盈口腔。低头一看,外皮微微焦黄、里面嫩生生的鸡蛋白中间,有一圈嫩黄色、绵软的蛋黄,正中间的蛋黄甚至还在往下流淌。   他连忙凑上去,把蛋黄整个儿咬下来。嚼嚼嚼。   再学着骆华舀了勺水蛋拌到饭里,扒拉了两口。鲜滑嫩,还有葱香!   蒸丝瓜清甜,带着蒜香!   干煸菜花、素炒地瓜叶也好吃!   就算没有肉,简单的素菜鸡蛋,竟然也吃得他齿颊生香。   满足!   他回来大半月了,除了中午那碗热疙瘩面,这还是他正儿八经吃上的第一顿热菜饭!   这个假结契的决定,值了!   饶是骆华想到李实的大胃口而多做了很多的分量,所有的菜饭依然被一扫而光。   看着李实把最后一点蒸水蛋刮出来拌饭吃光,林月担心:“实小子,还够吗?不够让小花再给你整点别的。”   李实摇摇头。   “可别客气啊,不差这点饭食呢。”   李实咽下嘴里的饭食,点头拒绝道:“真的足够了,谢谢婶子。”   骆荣咽了口口水,低声朝骆长安开口:“爹啊,这、这么能吃,以后能养得起小花吗?”   边上的方妍云连忙扯住骆荣,让他注意点场合。   但也太晚了。   虽然骆荣声音小,但大家都坐在一块儿,自然都听到了。   骆华立马怒了:“哥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养不起我?以后指不定是我养着李大哥呢!”   埋头扒完最后一口饭的李实一顿,放下碗。   “那我不是看他……担心他自个儿都养不活嘛。”骆荣讪讪。   骆长安、林月顿时想起还有这一茬。   骆长安叹了口气,按住林月要收拾桌面的动作:“不忙着收,先聊聊小花他们的事儿。”   “这么摆着也不好说话,我先收过去泡着。”   方妍云忙站起来。   “你也别动了,累了一下午,好好歇着。”林月制止方妍云,麻利地把桌上的碗筷叠吧叠吧摞起来,自己端起一摞,再示意骆荣帮着端一摞。   等擦过桌面,一人给倒上杯温水,俩人又回来坐好。   “下月初二结契,你们有什么打算吗?”林月率先开口问道。   骆华眨眨眼:“要什么打算?李爷爷他们不是说,要去官府登记入册迁户籍就行吗?”   李实也是一脸不解。   林月看着这两个不紧不慢的人,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过家家呢?结契多大的事儿啊!难不成就光去官府了?”   “这是假的啊,一年半载就得解的。”骆华耸耸肩。“若不是李爷爷他们到时要派人跟我们一起去官府,我还不打算去呢!”   林月抬手就戳了他脑门两下:“你想得倒美!什么假不假的,登记上册了,就是真的。以后给我好好过日子!”   “阿娘!”骆华不满。   林月不理会他,直接朝着李实说话:“实小子,虽说你们约定了不把这结契当真。可是吧,我家小花可是要实实在在的把户籍迁到你家,还要在官府登记入册。按照律例,他就是你们李家的人了,这点,你得承认吧?”   李实看了眼骆华,见他拼命使眼色,迟疑地点点头。   “那行,既然你承认,那你俩就好好过日子吧!”林月略微放心些,“下月初二,咱就摆上几围吧。”   “阿娘!”骆华见她竟然盘算着摆酒,吓了一跳,“就算是当真了。临急临忙的,我们哪来的银钱摆酒啊。”   李实也是诧异。   “虽然刚分家,但是爹娘那边得请过来,对了,还有村长、几位族老。”林月没搭理他的话,掰着手指数着,“这就得两三桌了。还有他舅家、方嫂子一家……”   “娘!”   林月不搭理他,转头问李实:“实小子,你那边需要请什么人、大概得多少桌啊?”   “娘!我们不摆酒啊啊啊啊!”   林月瞪了他一眼:“这事我们说了算!”继而再看向李实,等着他回答。   骆华连忙看向李实,眼皮子眨得都快要抽筋了。   李实看看他,再看看殷切的林月,再想到刚才那一桌子好吃的菜,咽了口口水——他无耻地点了点头:“婶子安排就好,我刚回村,无亲无友的,请了族老们就行。”先把这小子弄回家再说。   骆华不敢置信。 第011章   骆华咬牙切齿瞪向李实。   李实有些心虚地躲开他的视线。   林月没搭理这俩人的官司,直接拍板:“那成。既然你那边没什么人,那他舅舅那些,我们也不请了,省得席面上尽是我们这边的亲戚,瞧着不好看。回头给他们送上两篮子喜糕喜饼就成,还省事儿。”   骆长安等人自然不反对。   “阿娘啊,不说这契假不假吧,家里现在这境况,摆什么宴席啊?就算只摆上两三桌,也够呛,还不如把钱留下攒一攒,赶紧盖个房子呢。”   “我儿子的结契礼,怎么可以不摆酒。你说对吧?”她问骆长安。   “这是自然。”骆长安点头。   骆荣也是点头:“先紧着阿弟的,房子的事情不着急,大不了等地里忙过后,我跟阿爹自己建。”   连方妍云也跟着点头。   骆华见大势已去,脑袋砰地一声砸在桌子上。   除了骆荣伸手摸了摸他脑门,其他人都不理会他。   骆长安有几分犹豫:“阿月,我们这银钱够吗?得给小花买些东西。”   “这不是得先把宴席给整明白了嘛。明儿我就把今天摘来的菜分去几户相熟的人家家里,然后跟他们说好,初二那天我去他们那儿摘些新鲜的,整几个素菜是没有问题。”林月盘算着,完了还白了骆华一眼,“若不是你把菜都摘了来,我哪至于这么麻烦。”   骆华无语极了:“阿娘你本来可以不需要这么麻烦的。再说,就算你不拿出去,我也能腌菜啊。”   “那个以后再说。”林月不以为然,“腌菜要多少盐啊,现在没有那么多盐给你玩儿。”   “……阿娘,我要弄的是腌酸菜。”骆华无奈,“这种天气,两三天就能得的。您要是非要摆宴,还能加道菜。”   林月大吃一惊:“这么快?当真?不需要晒过什么的吗?”   “不需要啊。给我一口缸就行。”骆华信誓旦旦。   林月迟疑,想了想:“行,那就给你留一些试试,要是能多道菜也挺好,坏了也不心疼。”   “……”   菜安排好了,林月接着说肉:“咱出来也分了些鸡,鸡肉倒是不愁了。”林月皱着眉头,“得买些猪肉,不然没有拿得出手的大菜。”   既然决定把这小厨子弄来自家,李实也不好袖手:“婶子准备别的就成,大肉交给我吧。”他想了想,掏出一块碎银,放到桌上推过去,“除了肉,还缺点什么婶子尽管去买吧。”   骆长安、林月皆大吃一惊,跟着就是一脸的欣慰和满意。   骆长安看看林月,把碎银推了回去:“这银子你拿回去。你也不容易,日后跟小花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他哪里不容易了?李实茫然:“我挺好的啊。”   骆长安摆摆手:“都是一家人,你也无需遮遮掩掩的。你这刚回来,房子就不说了,”破成那个样子,“田地也只跟族里收回两亩旱田。以后日子还长,银子你还是留着吧。”   “……”这是觉得他穷?   骆华想到今儿看到的那些肉、面、米等,撇了撇嘴,把到嘴的话憋了回去。说到底,还是他连累李实,他也没啥资格要别人的银子。   “叔啊,银子我还是有的。就算没有,我有一把子力气,届时开几亩荒地,不怕没吃的。”李实挠挠脑袋,“至于房子,现在不是刚回来嘛。”   这话不假,骆长安略微放心些:“总归这段时间青黄不接的,你刚回来,没有存粮,多的是花钱的地方。”   “没事。我还会打猎,等忙过田里活儿,去几趟山里也能赚点。”李实不以为然。   “打猎?”林月顿时担心了,“太危险了,豺狼虎豹可不跟人讲道理的。”   李实嘿嘿傻笑,干脆把银子推到骆华面前:“那我交给……小花吧。”   林月俩人还想说啥,骆华抓起那块银子塞到她手上:“阿娘你就收着吧。”   林月犹豫地看向骆长安,见他点头了,才握住那块银子:“那、那我就给收着啦。”   骆长安看了眼方妍云,接上话头:“孩子出生几年还是要吃些稻米,水田就留给阿荣。旱田有四亩,拿出两亩给小花吧?”这是问的骆荣。   骆荣点头:“自然要给,阿弟出去怎么能没有田地。回头我加把劲,再开几亩荒地就是。”   李实立马皱眉:“不需要。”   农家人的田地有多重要他不是不知道,本就是假的,怎能要田地?   不说这结契是假的,名义上骆华还是跟着他的夫郎好嘛。   他要是连一个人都养不起,那他这些年就真的是白活了。   骆华更是开口劝骆荣:“哥,开荒哪是那么容易的。真这么容易,大家都不买田,光去开荒了。你们四口人呢,还有我的小侄子就要出生了,只有两三亩地哪里够。听我的,田地都别给了,我跟李大哥两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饿不死的。”   李实连忙附和骆华:“真的。叔、婶子,别担心。田地什么的,你们就留着吧。你们给田地,是看不起我李实呢?”   至于骆华是不是大男人——他暗中扫了一眼那小身板,不发表意见。   目前来看,这家子的品性都不错,他不介意在这些地方帮个忙,反正就是图几个月的便利而已。至于以后……   他再看了眼骆华——以后再说吧。   李实这话有点重了。骆荣顿时有些呐呐,看向骆长安两人。   “那、那,”林月无奈极了,看了眼同样没辙的骆长安,“那我给你们置办些家当什么的?”   李实想了想那破烂的房子,点点头:“这个成,就买些日常能用的。”他有点不好意思,“我那儿正缺这些,回来一直忙着,还没顾得上弄。”   骆华跟着回想起今天那个破锅,笑了:“阿娘,就买锅碗瓢盆,李大哥那里连个像样的锅都没有。”   林月叹气:“也只能准备这些了。这么几天时间,想让人打些家具,都来不及。”   “没事,打家具什么的我会。”李实挠挠头,“也就是打个实在的,雕花什么的就算了。”   林月笑了:“那就很不错了!农家人不讲究那些花里胡哨的。”顿了顿,“既然你拿了银子,就别再准备肉了。”   “婶子是打算去买?”   林月点头。   “那就别费那个钱了,我会准备好,初二早上送过来。”李实直截了当。   林月算是看出来了,这李实主意挺正的,决定好的主意都不更改。毕竟不熟,她想劝也无从下手,只得作罢。   她干脆转头叮嘱骆华:“明儿你过去看看,跟实小子俩人好好想想缺点什么,我尽量给补上。”   骆华李实对望一眼,应承下来。   如此,大致的安排就这么定下了。   李实回家去。   骆家几人累了一天,也顾不上多聊,洗漱一番就各自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李实出去活动了下身体回来,熟练地走到厨房吊篮处,掏出硬的能砸死人的干饼子,直接咬下去。   嚼了嚼。   李实挠挠头。吃了这么多年的干粮,今天怎么觉得这么噎呢?   走到水缸前,直接拿瓢舀了一勺,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完了他抬袖一抹嘴。   都怪昨天那两顿。   都怪那骆华。   哎,这饼真难吃。待会干脆去猎点啥,中午吃烤肉算了。   虽然他手艺不咋地,也比这个吃了好几年的干饼好。   李实蹲在厨房门口晒着太阳,默默咬着干饼子,心里忿忿地想着。   院子外边由远及近地传来脚步声。   “李大哥?李大哥你在家吗?”骆华的声音远远传来。   李实一顿,慢腾腾站起来。   骆华已经绕过房子出现在他面前。   看到他,骆华顿时乐了:“李大哥你又在啃你的饼啊。”他抬起手上的篮子,“我就知道,所以给你带了早饭。”   李实眼前一亮,甩手往后一扔,果断把饼扔回吊篮里,然后直接迎上来。   骆华被他这一手唬得一愣。   李实接过他手上的篮子,掀开布帘。   一大碗浓稠的米粥,上面卧着一个荷包蛋。   唔……李实欲言又止。   回过神来的骆华笑道:“不够?我这粥可是拿来给你配饼的,谁知道你动作这么快。”   ……好吧,总比光啃饼子好。   李实提着篮子转身走进厨房,把刚才啃了一半的饼子又捡了出来。   “你的脚好了?”李实突然想起这茬。   骆华跟在他后面慢慢走进厨房:“好多了,已经消肿了,也不怎么疼,走慢点不碍事。多亏了你那药,不然我估计还得蹦跶两天。”   李实点点头,站在灶台边,端起碗就吸溜了一大口粥。   “对了,李大哥,一会儿你有啥事吗?”   李实咽下嘴里的粥,疑惑抬头看向他。   “那什么。”骆华挠头,“我阿娘明天就要去县城买东西,她让我们今天看好需要什么。你要是没啥事,咱就一起看看,商量商量。”   李实点头,低头继续喝粥。   骆华也不在意,开始左右张望。 第012章   骆华打量着这个透亮的厨房。   真的透着光亮。   骆华抬头。   清晨的阳光从破了好几个洞的屋顶倾泻下来,照得厨房透亮。   光柱里浮尘飞舞。   咋一看,还挺好看的——   屁!   昨天天气有点阴,光线并不明亮。他又是第一次过来李家,不好到处乱窜。再加上他扭伤脚,只是在灶台一边呆着,竟然没发现这厨房竟然脏成这个样子!!   看看,这橱柜,这碗架,都腐烂的不成样子了!   天啊!还有老鼠屎!   天啊!还有蜘蛛网!   感情昨天灶台部分看着还行,是李实临时打扫出来的吧?!   天啊!他竟然在这样的环境下煮了一顿午餐!   关键是他还吃了!   啊啊啊啊啊!   他双手捂胸抖落一身鸡皮疙瘩,一脸崩溃地转回来,怒瞪李实:“这厨房脏成这样你怎么不打扫一下?”   李实捏起荷包蛋正准备咬,听到这话看了他一眼,在他那捂住胸口的手上停留了一瞬:“我又不做饭。”这是什么娘们唧唧的动作?   注意到他的眼神,骆华放下手:“你昨天不是还做饭吗?”虽然技术好像差了点。   “要不是你在这里,我才不做。”李实两口把鸡蛋全塞进嘴巴。   骆华才不信:“难不成你回来这大半个月天天吃干粮的吗?”   “嗯。”李实嚼着鸡蛋含糊不清地应道。   “……你天天吃不腻?而且,光吃饼不噎得慌吗?”   当然腻。   这玩意真是他这几年最常吃的了,要不是偶尔能烤点肉打打牙祭,他都要吐了好吗?   要不然他至于为了口吃的跟人假结契吗?虽说他只是顺势而为……   好吧,骆华从他表情里看出一二了:“你不做饭,那你买这些米、面干嘛?”   李实咽下嘴里的食物,随手把碗搁在一边:“不是我买的。我回来的时候,那些个亲戚、左邻右里送的。”一人送一点,可不就这么多了。   骆华了然,不过:“肉也是?看着很新鲜啊。”   “想什么呢?这天气什么肉能放半个月?”李实无语,“这是我去城里割回来的。”   “你还说你不做饭?”骆华鄙视。   “我会烤肉,不需要用到厨房。”李实示意他看厨房外边一处灰烬。   难怪调味料有用过的痕迹。他有点嫌弃:“那你也不能把米粮放在这么脏的厨房啊。”   “吊着呢,怕什么?”李实不以为然。   “……”骆华简直无语了,看着用绳子挂在破屋顶上的几个篮子,“你要挂也挂进屋里啊,这屋顶这么破,风一吹还不是要掉灰尘进去。”   李实挠挠头:“挂哪里都一样的。”   骆华不解。   不过此时先不忙着说这些,他强压着恶心绕了一圈。   “碗碟汤碗跟筷子暂时不需要。”他斜睨李实一眼,“你不做饭你买这么多碗筷、还有锅干啥?”   “咳咳。”李实尴尬地轻咳。“偶尔、可能、或许还是会下厨的。”   “哼!”肯定是因为懒。   李实看懂了,尴尬解释道:“我本来就打算等忙过这阵子,就学学下厨的。”   “那你都在忙啥?”   “种玉米。”   “玉米?”这下骆华吃惊了。这时代看起来跟他前世的明朝差不离,很多物种都没普及。这李实竟然种上玉米了。   李实以为他没听说过,解释道:“我回来的时候经过府城,听说这种作物高产又好吃,就顺手买了点种子回来。”他挠了挠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骗了,旁的人都没有听说过这玩意。”   真是玉米?   骆华登时激动了,期待地看着他:“还有玉米种子吗?我看看成吗?”如果真是,那可就好了。   李实也不见外,直接走到角落一个吊篮前,伸手一探,回过身抓起他的手掌,一翻,直接在他手上放了一小把玉米粒。   骆华端着手掌,小心翼翼地捏起玉米粒察看,一不注意,尾指还习惯性翘了起来。   这真的是正儿八经的玉米粒,还是颇为新鲜的玉米种子。   他舒了口气:“是真的,这玉米高产耐旱,正是适合旱田种植。”当然,还有这里偏南方的地理位置、多雨的气候也都正正适合。   “哦,还有这个。”李实随手又抓了一把东西放到他另一手上。   骆华瞪大眼睛:“这、这不是花生吗?”   “诶?你知道啊?”李实诧异,“这玩意就是吃个新鲜,又不甜又不香的,没啥好吃。”   “但、但是它用途大啊!”骆华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李大哥你、你这玉米花生还有多少?”   “都没剩多少。玉米大部分都被我按人家说的方法种下去了,这花生我没买多少。”李实干脆把整个篮子解下来,递给他。   骆华翻了翻篮子里的两个小布袋。   玉米确实是没多少了,磨成粉还不够做一顿玉米面馍馍的。   余下的都是花生,也只有半袋子。他估摸着算了下,约莫,还是能栽种半亩地左右。   骆华抬起头:“李大哥,你还能再买到花生吗?”   “你喜欢吃?”李实奇怪。   “这是好东西!要是赶在这两个月种上几亩,我们两家今冬都能盖上房子了!”   李实大吃一惊:“这花生这么金贵?”   “不不不,不是花生金贵,是花生能做很多实用的东西。”骆华把种子收好,递回给他,“可惜太少了。倘若你能再买多些,我也跟你买点。”   李实挑眉,戏谑道:“过几天你就得跟我结契了,还说什么买不买的。”顺手把篮子挂回吊绳上。   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起来骆华就一肚子气,兜头就是噼里啪啦一顿说:“你还好意思说!我们不是说好是假结契的吗?走个形式就行了,我娘说要摆几桌,你怎么还同意了呢?你这是想干嘛?”   李实耸耸肩:“如今全村子都知道我们要结契了,摆不摆也无甚区别了。难不成你还怕别人知道你结契了啊?”   “我是这个意思吗?我是担心我家银钱不就手!你没看到我家刚分家,正难着吗?我家还得筹钱盖房子呢,你这么一应承,我爹我娘肯定要花好多钱在我身上了!”   “我不是还给钱你娘了吗?不是还劝住她、只让她买些日用杂物吗?再说,就算花多了,以后再慢慢帮补回去,不就行了嘛,都在一个村子里,你怕啥。”   好像也对。   骆华哼了声,暂且罢休。   不过,为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想了想,没想明白,干脆扔到一边不想了。   多年以后,回想起今日的对话,他才知道是哪里怪了——   这不就是两口子商量着怎么帮补娘家吗?这石头肯定是早早就觊觎上了他的美貌和才华!   当然,这是后话,此时的骆华满心满眼都是花生。   “李大哥,咱这里去府城要多远?能再买点吗?”   李实想了想:“也不算太远吧,来回就是十来天。”   “……这么远!”骆华失望,“这来回吃住都得花钱,看来今年是种不成了。”   “你真的想要?”   骆华眼前一亮:“你能买到?”   “嗯,我认识府城的一名货商,他每月都要跑一次我们县城。”李实挠挠头,“你要是真想要,我让他给带点回来。”   “会很麻烦吗?”骆华忐忑。   “也就一句话的功夫,他本来就要走货,帮着带点也不算什么事。大不了事成请他吃顿饭呗。”   “那、那,反正明儿阿娘要去县城给我们买东西,要不,我们一起去?”骆华双手抱拳,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咳咳。”不知道为何被他看得有几分不自在,李实避开他的视线,“行,那明儿就一起去吧。”   骆华小小欢呼了一声。   “那你看看还缺点什么,让婶子一次买好吧,省得跑两趟。”   “嗯。我记着呢。厨房这边就是买锅、缸等等,橱柜、调料架什么的,这些全都不要了,做新的。”骆华下巴微扬,“你不是会木工吗?以后找时间慢慢做。”   李实老实点头。   骆华嫌弃地看了看角落:“走,先去看看屋里缺什么,一会儿再来收拾厨房,这么脏,亏你受得了!”   李实挠挠头,心虚地扭过头去不说话。   骆华没注意,转身出了厨房。   李实想了想,跟着走出去:“要不,你自己去看吧。我先去地里看看。”边说着边往院门口走。   “诶!”骆华一把扯住他手臂上的衣服,“说好了一起商量,你这主人不在我自个儿看什么啊?”   李实犹自不死心:“过几天你也是主人了,你自己看就好啦。”   “你不在我怎么知道缺啥!再说,你不是说地里现在只需要浇浇水吗?”   李实讪讪收回腿:“好吧。”   骆华这才放开他,转身往堂屋走去,李实无奈跟上。 第013章   骆华顾忌着脚伤没好透,耐着性子慢慢走进前屋,李实落后他好几步,心虚又迟疑。   堂屋里依然摆着昨天那张桌子跟凳子。   李实坐着吃面的那张烂凳子还歪着一个脚立在那儿。   墙角依然放着一堆——姑且称为烂木块的东西。   “这些玩意你怎么不拉出去当柴烧了?”骆华一指墙角,“看着多碍事,当柴还省了功夫。”   李实面无表情回看他。   骆华一拍脑袋:“忘了你不做饭。”不过,“昨天怎么看你砍柴来着?”   “偶尔烤肉。”顿了顿,他接着说,“这些木头烤肉一股子霉味。”   这是尝试过了?   看来这家伙回来不过半个多月,就吃了不止一次的肉!   这么奢侈!   骆华嫉妒极了,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过了一会儿,又主动提起话头:“你住在东厢,那我以后住西厢吧?”   堂屋左右两边各有一间房。东边是昨天李实进去的屋,西边想必还没人住。   李实轻想了想,犹豫地点点头。   骆华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的态度不对,明明昨晚商量的时候还很爽快啊,难不成今天后悔了?   “没意见的话,那我们先去看看西厢?”   “咳咳,嗯。”   话音刚落,骆华就踏入了西厢——   “啊!”   黑乎乎一团东西从他脚边窜了过去,把他吓了一跳。   虽然乡村地方多老鼠,但是,这也太大只了吧?   而且,大白天跑出来?   骆华顿时有不详预感。   往前走了两步,借着窗外的光线打量房间。   进门,就看到窗户下边一张条几,开裂朽烂,积满灰尘,压根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几上还散落着一粒粒的老鼠屎。   骆华咽了口口水继续往里看。   墙角屋顶全是蜘蛛网。   靠墙一张架子床,蚊帐残破不堪地垂着。   屋顶也跟厨房一样,裂了几道缝,光线打在床架上,能清晰地看到好些黑黑的小东西在上头爬来爬去——   恶!   骆华急退几步,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你怎么连屋子都不打扫一下?!”这简直就是恐怖片现场!   李实心虚地左顾右盼,就是不看他:“我又不睡这屋。”   骆华怒瞪他:“这些玩意会跑的好吗?!你不扫,睡这里跟睡隔壁屋有什么差别?指不定一翻身就压死几只蟑螂!你、你,你让我过几天怎么睡?!”   “怎么睡不是睡啊。”李实嘟囔,“这两天把东西扫出去不就好了。”   “那你之前怎么不扫?!”骆华气急败坏,“看了现在这景况,就算打扫干净了我还怕做噩梦呢!既然你不嫌弃这屋,那你睡这里。”   李实挠头:“要不,你看看再说?”   “什么意思?”骆华眯眼。   “咳咳,就是让你看看再说的意思。”   骆华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难不成你……”   不,他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骆华径自绕过挡路的李实,直奔东厢。   这屋子小,没有设正房,这东厢房就算是主人房了。   故而一进门,就看到大大的窗格——忽视那寒酸的破洞,和宽敞透亮的房间——来自同样带着裂缝的屋顶。这东厢面积几乎是西厢的两倍。   里头除了一张床,就只有一张条桌。   条桌还算正常,估摸着是新做的,上面放着一个解开的包袱,衣服,昨天擦过的那瓶药,还有零零碎碎一些东西。   至于床——不,那不是床。那只是两张长条凳上铺着一块木板,还仅有成人一臂宽。   连被子枕头都没有。   简陋地让人心酸。   不过好歹没了那满天满地的灰尘、老鼠屎和不明生物。   骆华小心翼翼走了一圈,地上积灰还是挺多,除此之外,墙角天花板还有一些蜘蛛网。   他呼了口气:“这样好歹才算住人的地方啊。”听李实刚才让他看看再说,他还以为这人直接睡虫窝里了。   李实诧异:“你不介意?这连正儿八经的床板都没有。”而且,这个屋因为宽敞,屋顶更破。   骆华鄙视地看他一眼:“大男人睡哪不是睡。关键是西厢那屋,整个虫窝似的。”   李实倒是对他有几分刮目相看了:“难不成你只是嫌弃脏?”   “当然啊。若不是我拖累你,后面还为了分家顺势而为。你好端端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呢。我哪里来的脸嫌弃你家简陋的。而且,虽然你这屋也挺脏的,至少也比刚才好。”骆华嫌弃极了,“你自己这屋好歹能见人,怎么不把那屋整整?”   李实有几分尴尬:“原想着也没别人住,懒得动手。谁知道……”会变成这样呢。   骆华翻了个白眼,对他无话可说。   他打量了一眼屋顶窗格:“这屋子还是得修修啊,不然一遇下雨就难捱了,更别说冬天。”   李实挠头。   他不过是为了把家人遗骨葬回祖坟,加上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干脆留下来住一段日子的。   哪里想到他会给自己找个结契对象。   以后还会不会留下暂且不知道,这会儿,好像真的应该修修了。   骆华一拍掌:“得,第一个目标,盖房子!”说完,他斜睨李实一眼,“接下来一段日子,我们要一起同甘共苦,对吧?”   李实不明所以:“大概?”   “什么大概,我要跟你一起住在这么破、这么脏的屋子里,难道不算吗?”骆华睁圆了眼睛瞪他。   “额、算!”李实连忙坚定点头。   “你这东厢也挺大的对吧?”骆华顿时笑眯眯。   李实点头。   “那,再给我加一张木板床,不碍事吧?”   李实点——“啊?”   “啊什么啊?你那西厢脏成这样,我还敢住吗?”   “把里面的东西扔出去了就行了吧?不就是些灰尘什么的吗?有什么不敢住的。”李实不解。   骆华回想了下刚才看到的场景,立马抖了抖:“我不要!!睡进去我会做噩梦的。”   ……这什么胆子?   “这东厢,在我回来之前也是刚才那——”样子的。   “我不听我不听!”骆华连忙掩住耳朵制止他往下说,“什么都不要告诉我!”他龇牙,“你就说让不让我睡这屋吧?”   “这,不太好吧?”李实犹豫。   “都是大男人你怕啥?”骆华不解,“难不成,你喜欢裸着睡觉?”   就是男人才怕啊。“你忘了我们俩都喜欢男人吗?”   好吧。他确实忘了这一茬。   “那还有其他屋子吗?”骆华急忙补充,“得整理过的,不能跟刚才那屋似的。”   李实挠挠头:“还有个以前堆放杂物的小间。我估计,你会更不想住的。”   骆华被他的话勾得再次回想了一遍刚才的恐怖现场。   他抖了抖,果断拒绝:“那就算了。”想了想,“要不,我住堂屋吧。反正天气开始转暖,不怕着凉。”   李实打量了他的小身板一眼:“得了吧。”真是麻烦的家伙,“那你睡这屋,我去西厢。”   怎么能喧宾夺主呢?骆华皱眉,一咬牙:“先打扫,说不定扫洗干净了,我就能接受了。”   李实自然不反对。   “房里那些个东西,都交给你了,你去全部清理出来。”骆华想到那些就起鸡皮疙瘩,在这件事上一点都不想客气。   李实无语。   话说,这小子连这么点小虫子都怕,怎么一点都不怕他?   不说名声,光是他的外形,平日里,哪个看了他不是退避三舍,话都不敢多说两句的?   昨晚好说,他对着骆长安夫妇,好歹还是收敛了些的。   而这家伙……这两天就没见他露怯过。   跟他说话,态度自然的不得了,即使他冷着脸也挡不住他自顾自说话,也不知道他是真不怕还是装的。   骆华接着跑去杂物间外头大概扫了一眼,心里就有底了。   “你再做一张床板跟凳子,条几什么的看时间安排。房里还需要添置被褥,还有幔帐,不然这时节,蚊子闹人。”   “冬日的厚被子不急着买,先买些薄的应付这段时日吧,别的以后再说。”   “也只能这样了。”骆华叹了口气,“这被褥什么的,也不便宜啊。”   李实并不搭话。   骆华颓了一小会,立马振作起来:“那我先回去腌菜。午饭我会带过来,下午我们再一起打扫。”   午饭?有吃的?   李实立马眼前一亮:“要不,你把厨房里那些米、肉都带回去?你们做饭顺便做上我那份?”   骆华无语,想了想,也不矫情:“行。”   李实转身,咻地一声就跑去厨房,把肉跟米给提了出来,递给骆华。   前后不过眨眼功夫。   骆华:……   他竟然从那刀削般冷硬的脸庞上看出一丝狗腿子的味道?   一定是眼花了。   他心不在焉地接过篮子,差点被坠得倒地。   “你全拿了?这么重!我怎么提?”   ……真是太弱了。李实无奈接回篮子:“那走,我送你回去。”   “你这太多了,带少一点就好了。”骆华低头看了眼满满当当的篮子。   “我吃得多。全带过去省事。”   “……好吧。” 第014章   李实提着篮子跟着骆华回去。   骆华一路不停地叮嘱他记得把各种东西清出去扔远一点。   再嫌弃他竟然在这样邋遢的地方睡了大半个月。   李实被念得头大,一到骆家,东西扔下就跑了。   林月探出身子望外头:“实小子怎么走得这么快?也不坐下喝杯水。”   骆华翻了个白眼:“喝什么水,事情多着呢。”他把李实带过来的篮子往林月那边推了推,“阿娘,李大哥接下来几天都在我们这儿搭伙。这是他带来的米粮,还有肉。”   “啊呀,吃就吃呗,咋还带米粮过来?都快是一家人了,咋还计较这个。”林月责怪地瞪了他一眼。   “阿娘,就李大哥那食量,他不带米粮过来能把我们家的存粮吃光!”骆华吐槽。   林月朝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说什么胡话,是不是你让他带的?”   “没有!是他主动提的!”骆华喊冤。“再说,李大哥根本不会做饭,放他那儿就是浪费了。”   林月这才作罢:“让你去跟他商量要买些什么,怎地这么快回来?”   “阿娘你可别提了,李大哥家那是……”骆华一脸嫌弃,“等会用过饭我还会过去的。”   林月狐疑地看他。   骆华连忙转移话题:“阿娘你送完菜了?有给我留一些吗?”   林月果然被引开了注意力,指着角落一箩筐:“留着呢。呐,那些菜全交给你了。”   骆华望过去,过膝高的箩筐里装着满满的卷心菜和几根嫩黄瓜。   他惊喜:“谢阿娘!那我现在开始弄。”   林月摆摆手出了厨房。   骆华把袖子捋起来就忙活开了。   先去看了看水缸,确认是满缸的,足够使用,他才开始点火烧水。   等水开的功夫,把那一箩筐菜全部洗了一遍,还把卷心菜全部掰成片。   好在这个时代的青菜都没有化学肥料,天然又健康,随便洗洗泥土就行。   再翻出一个空置的陶罐刷干净。   刚弄好,那边水已经滚开了。   他舀了点开水把陶罐烫了一遍,就放在灶台边上备着。   再拿来一双筷子,洗干净又用开水烫过,确认没有一丝的油腥才罢休。   把菜篮子往灶台上一放,他站在陶罐跟菜篮子中间,然后,深呼吸一口,开始动手。   咕嘟咕嘟的开水冒着腾腾热气。   骆华抓了一把菜叶子撒进锅里,几个呼吸后,就用筷子把锅里的菜全捞起来,扔进陶锅里。   然后反复。   不多一会儿,就把满满一箩筐的卷心菜全烫好放进陶罐里。   再把黄瓜切条,烫一遍,放进陶罐。   然后不忘记舀了点开水进陶罐,将将淹没里面的菜,最后倒上一点醋就完事了。   把陶罐盖上盖子,骆华找来一块破布条把盖子缠紧。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又跑去后院子挖了一大坨的湿泥封住口子。   然后把陶罐往角落一放,就不管了。   看了看天色,觉得差不多了,骆华就开始准备午饭。   在屋里忙活的林月过来瞅一眼,发现他已经开始在淘米做饭,诧异极了。   “你这腌菜做好了?”   骆华点头,指了指墙角的陶罐:“好了,过几天就能得了。”   “不用晒不用盐,能行吗?别过两天沤臭了。”林月很是怀疑,“而且,这法子谁教你的?”   骆华定了定神,用早就想好的理由解释道:“我不是在外祖家学了些字嘛,在书里看的。这还是第一次尝试呢。如果好吃,以后家里也能多道菜。”   幸好原身确实是在外祖家学过几回字,原身也腼腆,其他人压根不知道他学了多少,这种时候就可以拿来搪塞一下。   林月不过顺嘴一提,听了他解释就过去了,嘴里还叨叨着:“那就等着,幸好没给你多留,你这看着就不靠谱。还不知道这法子做出来的菜好不好吃呢。”   自然是好吃的。骆华心里想着,就怕到时候不够分呢。   这边饭菜刚出锅,骆华还没来得及拿碗给李实盛出来,那厢骆长安、骆荣就进门了,还把李实给带回来了。   骆华擦擦手上的水渍,奇怪地问李实:“怎地一块儿过来了?我正打算带饭给你呢。”   还没等李实答话,骆荣就接口:“我们整完田地回来,在路上就看到他在田里忙活呢,就把他一块儿叫回来了。”   李实点头。   “那更好,省得还要给你带。”这人吃得忒多,他要是提过去估计得累死,现在不用提更好。   李实听明白了。他面无表情地瞟了骆华一眼:“你太弱了。”   骆华顿时跳脚:“你说谁弱——”   林月一巴掌糊过去,拍得他捂着后脑勺嗷嗷叫。   “实小子别管他。来,坐,吃饭吃饭。”   骆华这才忿忿闭嘴。   用过饭后,骆华收拾了两件破旧得不成样子的衣服,就跟李实一块儿往外走。   “上午你去田里浇水?”   李实点头。   “田在哪儿?离水源多远?”   李实指了一个方向:“靠近鹤山脚下那块儿。”   骆华皱眉:“那跟我家那几块旱田一个方向啊。”难怪骆荣他们回来能撞上李实。“浇水也是麻烦。”   那边的旱田离鹤溪都挺远的。   骆家四亩旱田,骆长安跟骆荣俩人都得挑上一整天水才将将浇满。   李实并不搭话。   骆华想了想:“家里你收拾好了?”   李实点头。   骆华舒了口气。收了就好,他打扫起来也不那么恶心了。   “那下晌你还得去田里浇水?”他随口问道。   “不用,已经好了。”   “哦,好了啊,那——”骆华诧异转头、不对,是抬头望向李实,“好了?你上午不是在家里清理那几个屋吗?”   “嗯。”   “地里也浇水了?全浇了?”   李实点头。   “真浇透了?”骆华不相信地再问一次。   李实皱眉:“当然。”他李实需要撒这种谎吗?   “天啊!”骆华惊叹,“你真厉害——”   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骆华扭过头看去。   骆向富、骆向贵两兄弟正脸色阴郁地站在一边。   骆华收起笑容:“怎么又是你们?”   “怎么不能是我们?”骆向富心里憋着火,脸上不由得带出来几分,“看来你日子挺舒服的嘛,是不是要多谢哥哥我?”若不是顾忌着李实在边上,他哪里会客客气气指责,上去就得是一顿打。   骆向贵扫了旁边的李实一眼,嘴里也不客气:“说不定还如了你的意吧?这么快就打情骂俏上了。”   “呸。”骆华直接怼回去,“我真是谢你们了。若不是你们,我们这会儿还得跟你们一家子吃住在一块儿呢。如今不用看到你们,日子自然舒服。”   骆向富冷笑:“别岔开话题。我看你跟男人结契挺自在呀,前儿装什么正人君子?恶心巴拉的,都是卖屁股,早跟我们去县城,你一家子也不用被赶出去。也不至于累得我跟向贵没法子跟邹老爷交代。”   “怕是嫌弃人邹老爷不够年轻力壮、满足不了他吧?”骆向贵不无恶意地猜测着。   这是去县城见过那所谓的周老爷了?   骆华也不生气,上下打量他们一番,见他们除了衣衫有些凌乱,旁的不见有什么问题,不禁有些失望。   “你们这是去县城见那什么周老爷了?”骆华勾唇,“没挨揍可真是浪费了。前儿听你们说的,没把我带回去会怎样怎样,我看你们现在也没怎样嘛。连个巴掌都没挨上,那天也好意思哭惨?”   骆向贵大怒:“若不是你,我现在就该在城里打工了,你还有脸说这话?”   骆向富也是一脸阴沉,对此话并没有任何异议。   “这倒成了我的不是了?”骆华被气笑了,“我看那周老爷就是太好人了,他应该把你们狠揍一顿才是的。”   “你个欠操的小兔崽子,说谁呢?”骆向贵握着拳头警告般一扬。   “说的就是你们。”骆华叉腰,“长得人憎狗厌的,还整天四处浪荡,不知道碍着别人的眼吗?长得这么丑,周老爷没打你们真是祖宗保佑。”他顿了顿,“难不成你们其实是想爬周老爷的床?”   平心而论,骆向富两兄弟长得还是端正的,毕竟骆家的基因在那儿呢。   可惜,骆华肖母。   骆向富、骆向贵齐齐变了脸色。   “别满嘴喷粪。”骆向富指着他,“我们长得怎样跟你没关系,当谁跟你似的,长成那小娘们的样子,最后连个克六亲的男人都不放过。”   “呸。我如今这样难不成不是你们害的吗?还有脸在这儿大放厥词?你们脸皮咋这么厚、心怎么这么黑呢?”   “若不是你不听话,如今咱家都能盖上大房子,顿顿有肉吃了。不过是让你去县城伺候个把月,就能让家里过上好日子,你却不肯!究竟是谁自私谁脸皮厚?”   “得。跟你们这种自私透了的人没法说。”骆华觉得自己真是傻了,竟然跟他们站在大太阳底下理论,害自己又多晒了一会儿,“李大哥,我们走。” 第015章   一直面无表情站在边上的李实闻言,直接抬腿跟着骆华往前走,完全无视骆向富俩人。   见他们要走,骆向贵气不过,一时忘记了这李实是个什么人物,攥紧拳头就往骆华身上招呼。   眼看这拳头就要砸在骆华背上,骆向富一脸幸灾乐祸。   李实头也不回,抬手一挡一挥。   啪地一声轻响,骆向贵惨叫一声摔了出去。   “老二!”骆向富连忙扶起他。   骆华诧异回头,看他们一跪一坐地在地上,眼带惧意地看着李实,不禁疑惑地眨眨眼:“怎么了?”   “没事,走吧。”李实转过身往前走。   骆华跟着李实往前走,忍不住还偷偷往回看了好几眼。   看着骆向富搀扶着骆向贵站起来,骆向贵还忿忿地吐了口口水在地,他才皱着眉头转回来。   “你是不是对他们做了什么啊?”骆华忍不住小声问道。   “没有。”李实目不斜视。   “没有的话,那骆向贵怎么会摔倒?”骆华才不相信。   “人有失足,摔倒很正常。”   “是吗?”骆华侧着头,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我咋不太相信呢?”   李实抬手按住他的后脑勺,轻轻把他的脑袋瓜子转到前方,推着他往前走:“快走吧,你不是说要抓紧时间打扫吗?”   “啊呀!放开我,你弄乱我头发了!”骆华惊呼,手忙脚乱地拍开他。   李实无奈:“头发乱了就乱了呗,你怎么这么多事儿!”   骆华翘着尾指把头发抚平理顺,闻言白了他一眼:“是你太糙了。”   李实想到早上的场景,没忍住笑了:“对,你不糙,你就是怕虫子而已。”   上扬的唇角瞬间柔和了凌厉的五官,连那双略显冷酷的黝黑眸子也漾起涟漪。   骆华愣了愣,有几分不自在地转过头,嘴硬道:“那才不是怕,那是嫌弃!嫌弃知道吗?这些玩意这么脏,也就你受得了!”   “好吧。嫌弃。”李实点点头,不再多话,依然勾起的唇角显示着他的好心情。   骆华轻哼一声,不再跟他掰扯这个话题,转了个话头:“你真的把屋里的旧东西都弄出去了?”   “嗯。”   “扔哪儿了?离屋子太近也不行啊,忒恶心了!”骆华不放心。   “放心,我扔到山脚下去了。”   虽说是扔到山脚下,这山脚也离得不算太远,院子后方,隔着个小竹林,就是鹤山。   李实家在村子西边,自从十几年前李家全家去探访李实外祖一家,一去不返,还有传闻说李实外祖那边村子遭盗匪屠村,李实家的遭遇可想而知。   李家自然就成了全家死绝的大凶之宅,即使屋子完好,也被空置直至破败。   这西边的地带,也再没人敢过来盖房子,甚至还搬离了好几户。   因此李实家最近的邻居也隔着百步远,加上邻近山脚,平日里真真是安静的很。   听说被扔到山脚下,骆华舒了口气,突然又想到一茬,连忙退开几步:“你徒手去搬?”   李实被他这动作整得莫名其妙,停住脚步看向他:“嗯,怎么了?”   “就穿着身上这衣服?”骆华看着他,依稀记得上午这家伙好像是穿着一样的衣服,犹豫再三还是作死问出来。   “嗯。”李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啊!”骆华双手捂胸,浑身抖了抖,“你刚才还碰我!啊啊啊啊!恶心死了!”他为什么要嘴贱?为什么要问?!   李实:……   “我洗手了。”   “但是你没换衣服!”骆华觉得自己要崩溃了,拼命拍着身上,恨不得把身上的衣服都扒下来,“灰尘就算了,你身上得沾过多少虫子、多少虫卵、甚至多少老鼠屎啊啊啊!”   李实:……   “别闹了。”他抬手,想推着骆华往前走。   骆华一个蹦跶跳开,率先往前跑走:“别碰我别碰我!”   李实:……   他怎么觉得,只要一对上这小子,他总有股无处着力的感觉?   闹了这么一出,没走几步,就到了李家。   骆华谨慎地把带过来的旧衣服套在身上,甚至还拿了块布蒙住脑袋跟嘴巴鼻子,只露出一双眼睛。   李实:……他家真没毒,这是要干嘛?   全副武装的骆华小心翼翼地逐一看过堂屋、西厢、杂物间,确认那些个长虫积灰的破家具都清出去了,才松了口气。   “去,缸里挑满水。”隔着布巾,骆华的声音闷闷的,语气却是一点也不客气。   李实也不在意,就打算转身出去挑水。   “诶,等等,先给我弄根竹竿,我得扫扫屋顶房梁上的蜘蛛网。”骆华拿起靠在屋外墙根的竹枝扫帚,看了看长度,连忙喊住李实。   李实点点头,径自往后院走去。   不多会,他就转回来,手上多了一根竹子和一些藤条。   骆华正提着一小桶水在堂屋撒着地面,看到他回来愣了一下:“这么快?”   李实嗯了一声,拿起扫帚三下五除二就把竹竿绑上扫帚,完了他还挥了挥,确认结实了才放回地上。   骆华看得一愣一愣的。   “那我去挑水了。”   “去吧去吧。”骆华回神,挥挥手让他自便。   他刚把堂屋的屋顶房梁划拉了一遍,李实就回来了。   “水缸满了,你先用着。我出去一会。”   水缸本来就还有大半的水,骆华也不惊讶。   他捂着鼻子点点头,闷声闷气回道:“知道啦!”   等他把所有屋子的屋顶、房梁、墙角都划拉完,刚从西厢扫出一堆恶心吧啦混着湿润尘土的东西,就看到李实扛着根一人多高的大树根从后山走回来。   足有小儿双人环抱的粗大树根,在他手里轻飘飘的,丝毫不影响他走路的速度。   骆华瞪大眼睛看着他一步步走回院子里。   砰地一声,树根被立着放在地上,扬起一圈尘土。   “哇!”骆华扔下扫帚跑过去,绕着树根转了两圈,拉下罩着口鼻的布巾感慨,“好厉害啊,这得多重啊!你的力气真不是盖的。话说,你什么时候砍的?”   “刚刚。”   “……”骆华不敢置信,“就刚才那么一会功夫,你就砍好扛回来?你骗谁呢?”   李实:……   他干脆不说话,捡起墙角柴垛上的柴刀,比划了两下。   骆华只听得噼啪几声轻响。   砰!立在地上的树干一分为二,倒在地上。   骆华:……   他掐了掐眉心,喃喃道:“唔,我竟然眼花了,一定是昨天没休息好。”   李实不理会他的耍宝,扶起其中一边树干,用斧头分别在切面两边、中间各划了一道刻痕,仔细看了看,确保厚薄一致,再次举起手中柴刀。   一声轻响,一块寸许厚的木板应声而落。   骆华这下忍不住了,凑上来,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臂,再捏捏。   “挺正常啊,不像什么别的生物冒充啊。”他自言自语道。   李实无语地看着他。   骆华再次动作,这回两只爪子一起用上,直接抓过李实的手,翻起他的袖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顺便再捏了几把:“不科学啊,这不科学!”   李实忍了又忍,没忍住,把他的爪子撸下来:“别动手动脚。”这句话,这几天出现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点?   他对这小子的容忍度是不是也太高了点?   骆华撇撇嘴放开他:“又不是小姑娘,还不让碰了?”顿了顿,“你这力气怎么练的?别人一下午才砍两棵树,你这跟切豆腐似的。”   “……屋里打扫干净了?”   骆华做了个鬼脸:“不说就算了呗,想把我打发走?我看看还不行吗?”   “……”李实对这小子实在是无语,干脆不管他,扶起另一边树干,依样画葫芦切出一块寸许厚的木板。   然后扔开柴刀,后腰的皮革小袋里掏出一把匕首,把木板架在树干上,半跪下来削木刺。   骆华跟着蹲下来:“你这是在干嘛?”   李实眼也不抬:“做床板。”   骆华诧异,抬手指着自己鼻尖:“给我做的?”   “不然呢?”   骆华顿时感动极了:“李大哥,你真是好人啊!”他这屋里光溜溜啥都没,别的不急着做,竟然先给他做床。   “……屋里打扫干净了?”李实停下手看向他,话里的嫌弃不要太明显哦。   骆华皱皱鼻子:“嫌我聒噪是吗?好嘛,我这就走。”说着,不甘不愿地站起来,临走还轻哼一声。   李实皱着眉头看他以微微内八的走姿扭进屋里,就想开口——   等等,这小子娘唧唧地,跟他有什么关系?   遂放下不管。   骆华没发现自己不小心暴露了本性,把简易口罩拉起来,继续洒扫。   李实削着木板,灵敏的耳朵听着屋里传来欢快的小调。   “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嗷嗷嗷……”   待听清骆华唱的是什么之后,李实满脸黑线,嫌弃得不行,却没注意到自己的嘴角微微扬起。 第016章   骆华里里外外洒扫了好几遍,直把地板墙壁都弄得湿漉漉的才罢休。   甚至在问过李实、把东厢房的行李挪出来后,将东厢房也洒扫了两遍。   然后再拿湿布把门窗、仅有的几件家具,全部抹了两遍才停下。   他把抹布拧干晾在柴垛上,扶着腰长呼了口气。   “搞定!就剩下厨房跟杂物间了!等明儿去完县城再接着干。”   院子里的李实头也不抬:“我刚去跟隔壁李叔家借了牛车,明早我去接你们。”   “诶?”骆华惊喜,“你什么时候去借的?我咋没看到?”   李实本不打算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被他灼灼的目光盯了半天,只得无奈开口:“你在里屋打扫的时候。”   “哦哦。”骆华抬手挡住日头往外望,“你隔壁也真够远的。话说,”他又蹲回来,“你怎么认识隔壁的?你不是刚回来吗?”   李实手里不停:“回来当天就认识了。那是我爹一个远房表弟。”   远房?“不是很熟的话,借牛车是不是不太好啊?”骆华迟疑,“要不,我们给些什么给他们当谢礼?”   “嗯,已经说好了回头给他们一块肉。”   “嘶。肉啊。”骆华肉疼极了。不过这年头牛车可是金贵东西,他也不多说啥。“不过,你不让我娘去买肉,是打算自己去猎?”   “嗯。”   “万一没猎上怎么办?”猎人也不是每次都丰收啊。“这还是刚刚入夏呢,山上野物很多还带着崽吧?不是说这些猎物不能猎吗?”   “嗯,这些不能猎。”   骆华不信:“那你还确定能搞定?”   “嗯。”   骆华看他那副淡定自如的样子,只得半信半疑地按下此事不提。   第二天一早,李实驾着牛车过来。   林月,还有准备蹭车一块儿去县城的方婶方大嫂爬上车坐好。   “小花快点。”林月朝着屋里喊。   “来了来了。”骆华急匆匆地抱着个篮子跑出来。   “你在磨蹭什么呢?”林月嗔怪道。   “带点吃的。”骆华先把篮子放到车板上,也不去后面跟几个妇人挤在一块,直接挨着李实坐在前头。   李实见他坐好,一甩鞭子,拉车的大牛哒哒哒就往前走。   林月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始聊起天。   骆华听着不过是些家里长短的闲话,顿时没了兴趣。   他抬肘撞了撞李实:“诶,你吃早饭没有?”   李实往边上挪了挪:“没有。一会儿到了城里随便用点。”   骆华怒瞪他:“你躲什么?”见他不动了,才轻哼一声低下头,拉过篮子揭开上面的棉布,露出篮子里早上刚做的烙饼,还热乎着呢。他忿忿道,“亏我还给你带了早饭,竟然还嫌弃我!”完了又瞪了他一眼。   李实干咳一声,原本想说的话立马收回去,改口道:“不是,我只是,咳,不习惯。”没想到他李实也有为五斗米折腰的一天!   骆华拿起一个烙饼递给他:“呐,应该比你那个干饼子软和。”   李实把缰绳鞭子都放到右手上,腾出左手接过烙饼,咬了一大口。   咸香酥脆,内里松软。   好吃!   比那个万恶的干饼子好千万倍!   李实三两口把烙饼吞下去,手一翻,掌心朝上伸过去,示意骆华再给他拿。   骆华白了他一眼,奈何李实确实得驾车,只得继续给他拿。   后边的林月看了他们几眼,回头就对上方婶那带着笑意的眼神。   “别担心。”方婶微笑,低声道,“看着挺好的,像是过日子的样子。”   林月叹了口气:“希望如此。”   坐在前头的李实动了动耳朵。   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才到达县城——常福县。   在东大街街口放下林月几人,李实与他们约好在如意布坊见,就驾着牛车往另一边去了。   骆华解释了李实是有事要找朋友,林月才放下心来。   方婶俩人打过招呼,就自行买他们的东西去了。   林月拉着骆华开始扫荡。   各种瓶罐,窗纸等买的差不多了,就直奔如意布坊。   除了要买被褥枕套等日常要用的,还有量体裁衣,准备俩人结契当天要穿的新衣。   这些都是耗功夫的活儿,自然得趁早。   如意布坊是东大街里颇有些年份的布坊,因掌柜是鹤溪村早年出来的人,为人也实诚,鹤溪村的村民都喜欢来这儿买布。   到的时候已经巳时,店铺里已经有好些客人了,绣娘、掌柜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林月俩人也没去打扰掌柜,径自找了位绣娘就开始挑选自家要买的东西。   骆华再怎么喜欢鲜艳的颜色,在这染色技术不发达的古代,也只能将就着选了。大红的自然不要,多丑啊,还刺激神经,看着就累,他自然往深色那边的布料看。   林月皱了皱眉,想到这男人结契对被子并没有什么硬性的要求,干脆作罢,让骆华自个儿挑。   骆华是男人,自然不会挑那些个百子千孙的图案。翻了翻,就选了松鹤延年、连年有余的棕色布。   好在寓意还是不错的,林月就默许了。   至于衣服,林月则没给骆华挑选的机会,拉起那块双喜登梅图案的红布,径自问绣娘:“这个要做两身契服,下月初二之前赶得及吗?”   绣娘皱眉:“这也太赶了,姐姐可否宽限几天?”   林月也愁:“这真的没法宽限,已经订好日子了,下月初二就是结契礼,现在就缺这衣服呢。”   绣娘有点抱怨:“那怎么也不早些过来呢?”   林月哑口。这个中缘由怎好对旁人说?   绣娘见她面有异色,缓下神情:“这几日真的紧了点,加上这春末夏初的,多少人赶着换季裁新衣,你这急匆匆地,我也不好办。”   “能否将别的单子挪一挪,让我们先……”林月不好意思地求情。   绣娘也知道结契重要,她想了想:“这样吧,我帮你问问掌柜,看看哪些单子可以往后挪一挪的。”   “诶诶,谢谢您了,麻烦您了!”林月忙一迭声的道谢。   绣娘摆摆手:“两位稍等片刻,先看看花色布料什么的,我去去就来。”说完,跟旁边一位绣娘打了声招呼就转身离开。   林月目送她离开,叹了口气。   “阿娘你担心啥,做不及就买身成衣改改,不也挺好的吗?”骆华丝毫不放在心上。   “你说什么糊涂话!”林月瞪他,“结契是人生大事,怎么可以儿戏?”   “本来就是戏……”骆华嘟囔。   林月直接抬手点了点他的脑门:“就算是戏,你也得给我弄假成真!”   “阿娘你竟然掉书袋!”骆华惊叹。   “别耍宝,赶紧的,挑一个喜欢的花色——”   “咳咳。”   俩人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林月骆华回头。   几步开外站着一个着锦衣、身材微胖的中年人,国字脸显得有几分端正,带上笑容也不显得浮夸。他身边是一名秀气男孩,后头还跟着两个家仆模样的下人。看到他俩回头,中年人也不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骆华。   这年头,普通老百姓可不允许着锦衣的。   可是骆华翻遍记忆,也没找到对这人的丝毫印象,可见并不是熟人。而这人的样子,分明是认识自己的。   林月骆华忙转过身。   骆华抱拳行了一礼:“请问您是?”这种时候,林月作为女眷自然不好出面。   那中年人随手回了一礼:“小友勿紧张,在下邹榕祥,是你家哥哥的朋友。上个月,我们在德庆酒家里有幸见过一面。”   上个月?德庆酒家?   骆华想了想,那应该是前身生病前的事情。   因家里开春银钱有些短缺,当时他跟骆向富是去把家里新收起来的绿菜拿去卖掉的。   等等,姓邹?还是姓周?   他皱眉:“敢问是哪个周呢?”他心有怀疑,话语里就有些不太礼貌了。   “自然是刍加右耳边的邹。”邹榕祥也不恼,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莫非小友认字?”   只是骆华总觉他的眼神带着深意。   他凝眉扫向这邹榕祥边上的男孩。   秀气雅致,唇红齿白,眼神灵动却带着浓浓的敌意。还是冲着他来的。   看来骆向富俩人口里的邹老爷,是这个邹老爷没跑了。   骆华心里冷哼,脸上却淡淡,随意地拱拱手:“原来是这个邹,小的只是略微认得几个,劳烦请邹老爷解惑,请邹老爷见谅。”   邹榕祥似乎心情颇好:“无妨。相逢即是有缘,难得你到县城来。眼看这就要近午,可否赏脸,让在下尽地主之谊?”   “只是一面之缘,我等庶民不敢高攀贵人,邹老爷请吧。”他伸手往外一引,示意这邹榕祥自便。   “无妨无妨,这不是正好到饭点了嘛,多些人吃饭热闹些。”邹榕祥似乎丝毫感觉不到他的抗拒,执意要引着他们一块儿出去。 第017章   没等骆华回答,邹榕祥旁边的少年不乐意了。   他拉住邹榕祥的袖子晃了晃,压着嗓音嗲声嗲气抱怨:“爷,您说好今天陪我的,怎么可以带别的闲杂人等呢?”   这话说的直白无比,瞬间把俩人的关系点了出来。   邹榕祥有些尴尬。   骆华本就是个同,还是个……咳咳,他对此自然无甚感觉,只觉得这小子白瞎了好脸皮,被这样的人糟蹋。   林月则皱了皱眉。她起初还以为这男人是骆华的相识,如今看来怎么有些不对劲?   骆华不想与他们继续纠缠吃饭的话题,遂开口问道:“邹老爷这是要过来买布的?”   邹榕祥见他扯开话题,连忙点头。他看了眼清秀少年:“来做几件衣裳。”至于给谁做,自然不言而喻。   “那邹老爷您先看着,我们告辞了。”说完,他拉着疑惑不解的林月打算离开。   邹榕祥伸手挡住他们:“小友怎么如此客气,我看你们也是在买布,不如一起吧?就当是在下的一点心意。”   意思是,他们今儿要多少布,他都给包了。   骆华忙避开他的手,退后一步:“无功不受禄。”   邹榕祥讪笑着收回手:“小友无需太过紧张,在下并无恶意,昨日还跟贵兄长见过一面呢。小友可对在下放心。”   这话一出,骆华更是确定此邹老爷就是骆向富兄弟口中的邹老爷。   竟然还如此厚颜无耻地跑到他跟前。   那清秀少年妒恨地看了眼骆华,嘀咕道:“装什么,给脸不要脸。”   邹榕祥瞪了他一眼。   骆华自然也听到了,他冷笑:“邹老爷是为了什么见我那两个所谓兄长的,大家心知肚明。总归日后是桥归桥、路归路,大庭广众下,我也不想扯破脸皮,你如此纠缠是什么意思?”   邹榕祥僵住脸,他假笑两声:“小友可是对我有什么误会?”眼神直在他脸上打转。   “是不是误会,你自己心知肚明。”骆华再次拉住林月,“阿娘,我们走。”   “诶,等等。”去而复返的绣娘喊住他们。“你们这布还要不要了?”   “要啊!”林月忙接口。   “不要了!”骆华皱着眉头。继续留下还得对着这恶心的邹榕祥,还不如换家铺子。这偌大县城又不是只有如意布坊一家铺子。   “你瞎说什么呢!”林月扯住他,小声道,“县城里就这一家布坊最实惠了,我们买这么多,哪里能去别的铺子?你傻了吗?”   “阿娘!”骆华拉着林月往外走,他也小声嘀咕道,“我们回头再说。”   “小花!”邹榕祥急忙拉住骆华另一只手,情急之下,还不小心喊出自己暗地里偷偷念了好几遍的名字。   湿热的手掌贴在他手腕上,激得骆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使劲甩手,试图把邹榕祥的蹄子甩开:“放开我!”   “啊!”邹榕祥痛叫一声,松开了他的手。   骆华定睛一看,高大的身影挡在他面前,手里还紧紧攥着邹榕祥的手臂。   “你干什么?”清秀少年惊叫一声扑过来,“放开我家爷!”   没等他靠近,李实就放开了邹榕祥。   他转过头来问骆华:“什么情况?”徒留那少年对着邹榕祥嘘寒问暖的。   骆华看看邹榕祥那张憋闷的脸,轻咳一声:“无事。”   李实跟着看了眼邹榕祥:“布买好了?”   “实小子你过来啦!”林月连忙抱怨,“这小子也不知道作什么妖,突然就说不要,这都挑了老半天了。”   邹榕祥被李实这么抓了一把,手臂隐隐作痛,他怀疑已经肿了。   他怒瞪李实:“你是谁?你知道我是谁吗?敢管我的事?”   边上的绣娘左右看了看,默不作声。   “哦,你是谁?”李实老老实实地接话。   “你!”邹榕祥一窒。   骆华扯了扯李实的袖子:“我们走吧。”   李实没回答,转过头问林月:“婶子,都挑好了?”   “嗯,”林月点点头,“大体差不多了,就差问问店家能不能帮忙加急赶制出来。”   李实了然,侧过头看向绣娘:“能赶制出来吗?”   绣娘扫了眼邹榕祥,低声道:“掌柜的说,这单她接下了,必定在日子前给你们弄妥当。”   林月顿时喜上眉梢:“诶诶,这就好!谢谢妹子,谢谢啊!”   绣娘连忙摆手:“别别,无需客气,这只不过是掌柜的意思。”   “还是要多些妹子帮我们去说项呢。”   “不敢当,是掌柜的看到你们了,她认出嫂子你是鹤溪村的,才接下的。”   这厢林月两人正在客套,骆华、李实继续对着邹榕祥。   “小花。”邹榕祥甩开扶着他手臂的清秀少年,直接唤骆华,“或许你应当考虑考虑?你看看你现在,连买几块布都得斤斤计较、左问右问的……”   这谁?怎么叫小花?李实皱眉。   “邹老爷,我想我们并不熟,请称呼我为骆华。不,我们就算在路上见着了也请当作互不相识。”骆华不耐烦,“骆向富两兄弟想必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请您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不不,我想他们并没有说清楚我是什么人。我是知县——”   骆华不等他说完直接打断他的话头:“就算你是知县大人,我的答案依然是这个。邹老爷请回吧。”若是让他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身份,吓着林月怎么办?   邹榕祥见他给脸不要脸的,顿时绷不住温和地外形,恼羞成怒道:“你现下作什么义正言辞的样子,左不过还是跟一个无亲无故的野男人搞在一起了,装什么清高!你要是乖乖跟了老子,还能锦衣玉食。如今看看你,也不过是个山村野夫,还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拿腔作调的。”   李实拧眉。这就是骆向富口里的那个男人?   刚跟绣娘商量好一会跟她去量尺寸的林月刚回过头,就听到这一段话,顿时愣住了。   骆华对此却不在意,不过是个路人,理他作甚,他只觉得跟这种人说话恶心透了。   故而他脸上淡淡:“我怎样就不劳邹老爷费心了。”   “你这是仗着自己长得有几分颜色就有恃无恐?就不怕老子带人报复?” 邹榕祥淫邪地扫了一眼骆华的臀部。”倘若你乖乖伺候老子一把,老子就——”   骆华还没来得及回应,李实踏前一步,比邹榕祥高了足足一个头的伟岸身形压迫力十足。   他冷峻的眉眼直直盯着邹榕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邹榕祥不自觉退后两步,怒瞪他:“关你什么事——难道你?”想到某种可能,他的视线不自觉地在他俩身上来回扫视。   “没错,我就是你口里的野男人。”李实淡淡道。   不知为何,骆华被邹榕祥打扰破坏的好心情再次回来了。   他从李实背后走出来,对着这邹榕祥第一次露出笑意:“邹老爷,下月初二我跟李大哥的结契,不过,我们不欢迎你,喜酒就免了。”   邹榕祥被他的笑颜晃得一愣一愣的,继而才反应过来他话里意思,顿时拉下脸来:“不知好歹。”顿了顿,色厉内荏道,“乡村野地的酒水,老子看不上,你们留着自己吃吧。”   说完,他一甩袖就打算离开。   清秀少年忙搂住他的胳膊:“爷,我还没看看新出的布和那新的花样子呢。”   “看什么看,这种下等布坊,什么香的臭的都能进来,没得丢了老子的脸。”邹榕祥脚步不停直接往外走。   清秀少年被扯得踉跄了几步。   待邹榕祥几人退出布坊,绣娘才松了口气。   她打量了左右一眼,小声提醒道:“那邹老爷是知县老爷的小舅子,你们得罪了他,可得小心点了。”   林月顿时提心吊胆:“就几句话口角而已,不会有官爷来捉我们吧?”   “这……应当不会吧。”   “阿娘,这只是知县小舅子,又不是知县,你怕啥呢?”骆华安抚道,“我们刚才挑的布呢?都给李大哥看看吧?”   “不用了,你们挑好就行。”李实连忙拒绝。开玩笑,他可是知道这骆华要买多少种布料的,一个个花色看下来,不得老半天啊。   林月也不含糊:“那成,我们就做主了。你们跟这妹子去量个尺寸吧。”   李实点头。   绣娘忙引着俩人往另一边走。   墙角一个颇有些年纪的绣娘朝他们弯了弯腰,也不多话,拉起软尺就开始给骆华量了起来。   李实站在一边等着。 第018章   “李大哥,事情办好了?”骆华架着手臂侧头问他。   “嗯。”李实点头,“朋友不在,已经让他店里的人给他传讯了。”   “大概多久能知道消息?”骆华期待道。   李实算了算:“大概得半个月。传讯过去得几天,他再快过来也得下个月了。”   “也行也行。半个月等得起。”骆华笑眯眯点头。   等他们俩量完尺寸,交了定钱,三人才走出如意布坊,李实骆华手里都抱着不少布匹。   这些都是得扯回去自己做被套枕巾的布。   再在约定地点接上方婶俩人,几人晃晃悠悠地就回村了。   当晚,骆长安坐在床边泡脚,林月在一边拾掇。   “长安哥,你有没有觉得……”林月停下手,欲言又止。   累了一天的骆长安昏昏欲睡,随意接了句:“觉得什么?”   林月想了想,决定先把事情捋了一遍:“今儿我们去县城遇到了个姓邹的老爷,听他跟小花的话,似乎就是跟向富俩兄弟接头的老爷。”   骆长安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林月拧干帕子擦了擦妆台:“小花说的啊,向富俩兄弟不是想把他卖给县城一个鳏夫吗?我听着,今天的邹老爷就是那个鳏夫。”   骆长安坐起身:“还真有这事儿?怎么碰着的?小花怎么认识他?”   “你什么意思?”林月扔下帕子,一叉腰,“你不相信小花怎么还闹着要分家?”   骆长安讪讪:“当、当然相信啊,这不是话赶话嘛。你快说说怎么遇上的。”   林月这才罢休:“小花不认识,刚好在布坊碰上了,那邹老爷自己找过来的。”顿了顿,“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反正小花跟李实过几日就结契了,谅他们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那你要说啥,拐弯抹角的干嘛呢?”   林月把帕子按进水盆里洗了洗,拧干,晾在窗台上,再擦了擦手上的水珠,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他边上,低声道:“我瞧着小花这几天不太对劲。”   骆长安不解:“哪儿不对劲了?不是好好的吗?”   林月有几分犹豫:“小花上回病好之后,似乎开朗了些。”   “这不是挺好吗?”骆长安挠头。   “可是,小花以前没那么……”林月不知道怎么形容,“他今儿对着那着锦衣的邹老爷,一点儿也不惧,活像、活像……”变了个人似的。   “像啥你倒是说啊。”骆长安看她吞吞吐吐的,有点急了。   “就、就变得很厉害,都敢顶撞贵人了。”林月想到白日里的场景还有些心悸。   “你说这啊。”骆长安呼了口气,“厉害了不是挺正常的吗?”   “怎么正常了?他以前闷闷的,有啥事也不说,被欺负了也不吱声。突然变成这样,你不担心吗?”   “担心啥。”骆长安不以为然,“阿荣性子像我,往日小花有点腼腆我还觉着奇怪,如今他倒是越来越像你了。”   林月半信半疑:“我怎么总觉得像换了个人似的。”   “是不是你儿子你还看不出来吗?以前估摸着是没开窍呢。这次向富两兄弟做得太过了,他才难得硬气了一把。估计是觉得也不难,就慢慢开窍了吧。”骆长安想了片刻,推测道。   “是这样吗?”林月想了想,又想到一点,“那他最近小动作还多了,好几次看见他翘着小指头拿东西,还……”   骆长安有点不耐烦:“还不兴人家有点小动作了?”   “那倒不是,就是感觉变得蛮多的。”   “搁你身上发生这么多事儿,你还不得变一变啊?他还说了他喜欢男人呢,往日里你看得出来吗?”   被说了,林月顿时来火:“我看你这就变得挺多的,咋还道理一通一通的?平时不见你嘴皮子这么利索!”   骆长安把脚从水盆里抬出来,扯过边上的布巾随意抹了抹脚:“得了,你在这瞎操什么心,累了一天你不困我还困得慌呢。”   林月这才作罢。   收拾了水盆各自安歇。   接下来几天,林月带着方妍云按照骆华的要求连着赶制了两床薄被,做成中空的被套,等天气凉了还能在里头塞一床被芯,平日拆洗还省事。   除此之外,还有枕巾、汗巾等零零碎碎的东西。   骆长安还手编了一对藤枕。   骆华则天天跑到李实家帮着拾掇,俩人好悬在月底把这个破、旧、脏得不成样子的屋子给收拾了出来。   李实打了简易的床板、条桌以及碗架,堂屋增加了几把凳子,除此之外,他甚至还有余力把屋顶略微修了修,加了些茅草树枝什么的,好歹不是睁眼就看到天空。   哦,还有那倒了一半的院门,也被他换掉了。   骆华里里外外打扫擦洗了一遍,擦洗干净的窗格还糊上了崭新洁白的窗纸。   再把李实做好后晾晒了两天床板抬入西厢。   两屋子里分别放上藤枕、枕巾、薄被。   堂屋里放上水壶杯子。   厨房里碗筷放上碗架,调味的瓶罐整整齐齐摆好。   院子里的柴垛码到墙角,挪出的空地打扫干净。   ……   顿时,这李家看起来也像模像样了。   李实跟着骆华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眼底带着复杂。   骆华没注意到他的神色,确认没有什么遗漏之后,他敲着酸疼的腰舒了口气:“可算搞定了。”   李实没接话,径自看着敞开的门洞,不知道想些什么。   骆华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回神了!”把他注意力拉回来了,才继续开口,“想什么呢,喊你好几遍了。”   “没什么。”不过是想到那……曾经无忧无虑的孩童时光。   “后天就初二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打猎?”骆华忧虑,“你一个人真的行吗?要不我跟你一块儿去吧?好歹能搭把手。”   李实的惆怅顿时被打散了,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骆华的小身板:“你?别去拖后腿了,你去了我还得顾着你。”   骆华大怒道:“李实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瞧不起我?小心我往你碗里搁泥巴。”   李实顿时变节:“咳咳,不不,你想太多了,我不过是怕你累着了。这种活儿交给我就行。”   这几天,林月俩人忙着裁布缝线,厨房琐事都是交给骆华。   简单的青菜瓜子,加上李实提供的肉和面,简单的食材在骆华手里简直翻出了花,连续几天,直吃的李实那个心满意足。   骆华可是掌勺的老大,他哪敢得罪!   骆华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见他把话圆回来了,才不跟他计较:“算你有点眼力见的。”他轻哼,望了望连绵的鹤山,继续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去?去多久?”   “明儿早上去。”李实顿了顿,“回来吃晚饭。”   骆华点点头:“那我知道了。”   李实莫名其妙。知道什么?   五月初一。   天还没亮,骆华就轻手轻脚爬起来,跑到厨房开始忙活。   和面,醒发,烧水。   等他快手快脚地洗漱完毕,切了把葱花备用,面团就醒发好了,水也开了。   把面团反复揉和,再擀成面片,刷上一层油,撒点盐、葱末,逐层堆叠,然后放到锅里烙。   不多会儿,厨房里就弥漫着股葱香。   等到饼子两面都烙得金黄,这葱香千层饼就出锅了。   连着烙了好几个,估摸着数量差不多了,骆华才不紧不慢地灭火。   把晾得微烫的开水装了满满一水囊,再拿出早早就备好的油纸,包上一大包的葱香千层饼,用藤绳系好。   眼看天色亮了起来,骆华自己顾不上吃几口,提着水囊饼子,急匆匆就出门了。   闻声爬起来的林月看着他出了门,叹了口气。   那厢李实刚在院子里打了套拳,热得脱下上衣给自己扇着风,心里暗忖。今儿也不知道多久能找到野猪。毕竟野猪肉多,一头野猪下来,不光宴席,还能余下不少给人回礼。   正想着,外头突然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是这几日已经熟悉起来的声音。   不等外头的人近前,他抹了把汗走过去打开门。   看到院门打开,骆华松了口气:“你还在就好。”继而发现这人赤裸着上身,结实的肌肉暴露在晨曦中。顿时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一大早的你脱什么衣服?还不赶紧把衣服穿上?”   李实顿了顿,把拿在手里扇风的衣服展开,套上身穿好:“出了汗脱衣服很正常吧,就你事儿多。”   骆华白了他一眼,见他穿上衣服了,才回过头:“一大早你出什么汗?”   李实耸耸肩:“打了会儿拳。”反正明儿他们就得住一块,到时他练拳就避不开骆华,早说晚说一个样,他就干脆直说。   骆华也不问他打什么拳,点了点头,举起手上的东西:“你今儿不是要上山吗?呐,给你准备了点干粮。” 第019章   李实接过来,低头嗅了嗅:“这是啥?”   等骆华进了院子,他顺势踢上院门,跟着往里走。   “葱香千层饼。这种天气,冷了也能吃。你将就着用两餐吧。不够晚上再多吃点。”   李实顿时点头:“好。”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啥时候出门?”他也确实练了拳就打算出门的。   虽说他对自己的武艺有信心,可野兽这些东西,满山乱跑的,谁知道要多久才能找着合适的,还是早早出门的好。   骆华耸肩:“我不知道啊。我只是想,你就一个人,估摸着怎么也要早点吧。我生怕赶不上,卯时初就起来弄了,幸好你还没来得及出门。要是赶不上,你就自个儿饿着去吧。”   李实脚步一顿,手上原本还觉得轻飘飘的东西,突然间变得有些重了。   “你吃过没有?”他顺嘴问道。   骆华一愣,摸摸肚皮:“还没呢,这不是担心你走掉了嘛。一会儿我回去吃就行。”他不以为然。   李实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他想了想:“唔,婶子说明儿要开到五桌,你们忙得过来吗?”   “什么?”骆华大惊,“不是说三桌吗?”   “咳咳。婶子说不好太随意,该请的人还是得请。”李实挠头,“除了族老,我还请了隔壁李叔家,让他们来帮忙。”   “借我们牛车那家?”   “嗯。”   骆华点点头:“那应该的。那是你亲戚,又给我们借马车了。”不过,“这也就多几口人啊,哪来的两桌?”   李实奇怪:“婶子没跟你说吗?你外公一家也过来。”   “……”   骆华抹了把脸,苦笑道:“这出戏真是越来越隆重了。”真怕哪天就不小心当成真的。   李实可没他想这么多,只是耸耸肩。   “好了,不跟你闲扯了,我得回去忙了,今儿事多着呢。你……”骆华犹豫了下,轻声道,“你小心些,猎不着也没啥,安全为主。”   李实顿了顿,点头。   骆华遂带着一肚子的担心回去了。   李实打开骆华带来的葱香千层饼,满足的吃了个饱,才把剩下的扎紧。   他站起来把袖子跟裤脚重新绑紧,检查了后腰处装着匕首的牛皮小袋,拎上剩余的千层饼,嫌弃地看了眼那个装满开水的水囊,最后还是不甘不愿地带上了。   反正也不重,不能浪费。他心里道。   至于不能浪费什么,他没有细想。   看了看天色,他就出门了。   “哥,这样可行吗?”骆向贵抓起一把枯枝树叶洒在地面的绳子上,挡住绳子的痕迹。   “他家就在山脚下,我仔细看过了,这条路有走动的痕迹,他不可能放着这条路去走别的道上山的。”骆向富把绳子的另一端系好,“现在就等着他撞上来了。”   “大哥,就算绑住他了对我们也没啥用啊。”骆向贵打了个哈欠,“我们干嘛要这么辛苦?我就没这么早起过。”   骆向富狠狠道:“不然呢?眼睁睁看着他们俩结契,大团圆结局?害我们丢了这么大的脸面,定要让他吊上两天,让他没法子结契。”   骆向贵想到那天摔的一跤,加上邹榕祥答允的城里工作也没戏了,一下子同仇敌忾起来:“对,让他们沦为笑柄。”   骆向富似乎想到什么,冷笑道:“那李实看起来就是硬茬子,咱不跟他硬碰硬的,这么搞一出,让他丢个大脸,说不定他就不愿意跟骆华那兔崽子结契,到时候……”   骆向贵眼前一亮:“到时候骆华肯定要被赶出去,我们就……”他五指一拢,做了个抓的动作,“把他抓住送給邹老爷。”   “对。”骆向富满怀信心,“到时银钱什么的,还不是妥妥的。”   骆向贵瞬间动力满满:“大哥,那我们赶紧的,多做几个,省得一个不中用。”   “诶!”   俩人都没注意到不远处一黑影一闪而过。   黑影,也就是李实摇摇头径自走开。   这两个蠢货。他都懒得跟他们动手。还是打猎重要。   奔跑跳跃,李实直接深入鹤山内部,远远离开了骆向富两兄弟埋伏之处。   鹤山虽然不起眼,却是横跨几个县城的大山脉。   连绵不绝的峰峦沟壑,高耸的密林,茂盛如人高的灌木杂草。   寻常猎人也不敢深入这鹤山,平日打猎只在外围活动。   而李实在这里却如履平地。   行走跳跃丝毫不受阻碍。   他打算猎一只野猪回去当宴席主菜。   虽然是假的结契宴席,他依然想表现一番诚意。   毕竟他的家人们都葬在这村子里,多结善缘总是好。   以后不管他在不在,得了他好的骆华、以及村里的族老们,能多帮着他照看一二,他这宴席也就摆的值了。   前面就是两峰之间的沟壑了。   李实缓下脚步,仔细观察起来。   野猪行动谨慎,喜欢在两峰间的高草中穿行。会拱地为穴,喜欢收集枯枝落叶、咬扯杂草。巢穴向外会有数条兽径。   重要的是,野猪的耳朵鼻子都特别敏锐。   李实仔细地四处查看。   不多会,果然找到了些蛛丝马迹。   有草叶被践踏的痕迹,沿路还有草丛树枝被碰绊而倒伏。   李实小心翼翼避开上风处,追着这些微的痕迹往前。   也不知道这巢穴里有几只野猪。   ……好吧。   李实远远看到那大腹便便的母猪,悻悻离开。   等他终于在这个春末夏初的日子里找到一头离群索居、独闯江湖的公猪,已经过午了。   随手扯了根藤条,把晕倒在地的野猪捆起来——没错,这头野猪直接被他一拳砸晕了——他直接席地而坐,先拧开水囊灌了两口水,李实抬袖抹了抹嘴,喜滋滋地把葱香千层饼拿出来,就开始吃起来。   嗯,有人给备干粮的感觉就是好。   等他心满意足地吃完千层饼,摸摸八分饱的肚子,不禁为骆华的备餐能力感慨一声。   这恰好两顿的分量,他是怎么估算出来的?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把猪给送回去。他进得有些深,出去还要花点时间,太晚了可没人杀猪。   虽然他自己也能杀,不过……这些就不好架在台面上了。   他的名声已经够凶残了。   握拳在野猪脑袋上补了一下,野猪抽搐几下再次晕倒。   李实这才扛起野猪,辨认了把方向就开始飞奔起来。   竟然跟他来时的速度没啥两样。   等到了进山小道附近,李实突然想起骆向富两兄弟。   他脚步一拐,顺势就往那边而去。   隔着老远,他就看到骆向富俩人依然不耐烦地躲在山石后面等着。   李实想了想,俯身捡起一块小石子,用力一扔,直接扔在套绳所在之处,然后躲起来。   啪嗒一声轻响。   骆向富腾得坐起来,与同样惊讶的骆向贵对视一眼。   骆向富小心翼翼探头出去张望片刻。   “怎么没人?”他压着嗓音低声自言自语。   “大哥,会不会是什么野物跑过去了?”骆向贵跟着探头探脑。   骆向富张望片刻:“我去看看。”   他站起来,半伏着身体,小心翼翼地摸到套绳处。   沿着套绳外围走了一圈,骆向富站直身体:“没野物啊。”   骆向贵不解:“那刚才什么声音呢?”他抬起脑袋使劲看,“大哥,你看看绳子还在不在。”   “啥都没,怎么会不在?”话虽如此,骆向富依然走向套绳。   李实放下野猪,悄悄潜伏过去。   骆向富踢开枯枝落叶,脚下就出现套绳的影子,他踩着套绳松了口气,扬声道:“还在呢,估计是哪棵树上的枯枝掉下来了,虚惊——啊——”   李实朝系着套绳另一端的大石头送出掌风。   大石头咕噜咕噜滚了好几圈才将将停下。   靠在石头上的骆向贵顿时扑了一个嘴啃泥。   “阿弟救我!阿弟!快放我下来!”   骆向贵抬头,发现自家大哥被套绳套住右脚吊在半空。   他狼狈地爬起来冲过去:“大哥,大哥,你怎么被吊起来了?”   骆向富大怒:“你还敢说?没事你推什么石头?”   “啊?我、我没有啊。”骆向贵茫然,“那石头突然就自己动了。”   “放屁,这里连个鬼影都没有,不是你还有谁?”   骆向贵喏喏道:“可是我真没动……”想到什么,他打量了眼这幽静无比的山林,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还不赶紧放我下来!”骆向富此刻可顾不上他在想什么,头上脚下的姿势让他涨红了脸,难受得他更为暴躁。   骆向贵站在底下蹦哒了两下:“大哥,我够不着啊。”   “你是不是傻?你不会去石头那边把绳子解了吗?”骆向富怒吼。   骆向贵恍然:“对哦,我这就去!”   “等等,你待会得拽紧了,不要摔着我!”   ……   李实没管他们的后续,返身抗起野猪,愉快地吹着口哨下山去了。 第020章   林月一大早就跟着村里出城的牛车把俩人的新衣给取了回来。她前脚刚进门,她父母、也就是骆华的外公一家子后脚就到了。   “大嫂他们怎得没来呢?”林月往他们身后张望。   “别找了,她们没来。苍旭媳妇儿眼看着还有一个月就要临盆,不好让她奔波,就让你嫂子留在家里照顾她。”   林苍旭拱手:“大姑姑,她们没法出席,还望见谅。”   “嗨,我这不是一时半会没想到嘛,你跟我客气啥。”林月忙摆手,引着众人入座。   骆华端着茶水出来,一人给倒了杯水,就坐到骆荣边上装腼腆。   骆华外婆韩洁玉喝了口水,放下杯子笑眯眯地道:“我们小花这是好事近了,这是开始害羞了?”   骆华顿时囧。   还没等他接话。   “小花也长大了啊。”骆华舅舅林文庭捋着胡子感慨,“不过姐姐,之前也没听你提起过小花竟是喜欢男人,而且,怎么这么突然呢?这李家小子是哪冒出来的。”   “我也是才得知小花……”林月有些犹豫地看了眼骆华。   骆华点点头,示意直说无妨。   骆华外祖林福明人老心不老,见她们眉来眼去的,顿时提起心来:“这契礼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前一点消息也没得,突然就接他们过来参加契礼,他早就心生疑窦了。   林文庭也跟着皱眉。   林月叹了口气,把事情经过大概说了一遍,只是没说李实跟骆华的约定。   林福明一拍大腿:“我说阿荣怎么直接把我们接到这里来,我还以为这是小花那契者的家。合着阿荣给我们打马虎眼呢。”   骆荣挠挠脑袋,嘿嘿憨笑两声:“外公,我是怕你们担心。”   林福明瞪了他一眼:“你还不是直接就登门接我们过来,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这分家一事,早说晚说有啥差别的吗?”   林文庭倒是赞同:“分家了也好,往日你们被他们拖累太多了。没成想他们竟然还狠毒至此。”继而不忍,“只是苦了小花,这种事……这样安排确实是最好的结局。”   韩洁玉眼中已是泪光点点,她抓着骆华的手:“我家小花难不成就得这样了?”   “这样真的挺好的。”骆华连忙安抚他们,“你们是没见着李大哥,李大哥那是顶顶的好男儿,又有一把子力气,跟他一起过日子,还是我赚了呢。”   韩洁玉嗔怪:“哪有这样说自个儿的。”   林福明倒是迟疑:“乖孙儿,你老实告诉外祖父,你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欢男人?”   “是真的。”骆华点头。“外公你们放心吧,我要不是喜欢男人,肯定不会选这条路的。就算村里要赶我走,我还不能去投奔你们吗?”他做了个鬼脸。   林家几位一想也是,这才放下心来。   骆华出生起,身为婆婆的刁春桂就没帮过忙,尽顾着当时还小的骆向贵。骆荣全靠林月一个人拉扯大。   每到农时,骆华就会被送到林家呆着,林月好腾出手来干活。   对于林家来说,骆华倒有几分像是林文庭的小儿子,自然不会嫌弃他。   骆华前身能识字,都是林家教导的。   张文庭叹气:“也幸好你喜欢男人。否则这辈子可不就毁了……”   “那我可得瞧瞧这李实是个什么样的人,配不配得上我们家小花。”林文庭颇有几分嫁女儿的错觉。   其余几人皆点头赞同。   一时间大家你来我往、聊得热络。   骆华看了眼外面日头倒影,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悄声跟林月说了两句,就退了出去。   他得准备午饭了。   到了厨房,才看到他家嫂子哥哥已经在烧水蒸饭了。   看到他,方妍云腼腆一笑:“既然你来了,这菜就交给你了?”   没办法,最近这些日子都是小花下厨做菜,大家都被养刁了胃口。   要是小花不过来,她自然就做下去了,既然过来了,当然就让给他掌勺。   骆华也不在意,把两边袖子折起来:“嫂子你去歇着吧。让哥帮我烧火就行了。”   “那我去堂屋给他们送水。”方妍云也不争,麻溜地提着小半壶水出去了。   骆荣窝在灶台前烧着火,眼巴巴看着他:“小花,今儿做什么菜?”   骆华扫视一圈厨房,突然看到角落里那大坛子,顿时喜笑颜开:“今儿我们吃,酸菜!”   “啊?”   骆华跑过去,拿刀背轻轻敲开封泥,揭开盖子。   一股子酸味儿顿时弥漫开来。   骆华深吸一口气。是这个味儿了!   骆荣掩鼻:“小花,你这菜怕不是臭了吧?”   “你才臭了。嫌臭一会儿你可别吃!”骆华白了他一眼,跑去拿了盘和筷子,再快步回来,直接夹上两棵咸菜,才盖上盖子。   “外公他们是不是带了肉过来?”他问骆荣。   骆荣点点头,指着灶台边:“在那儿放着呢。”   “那成,今儿给你们尝尝鲜!”   骆华想到明日的宴席,更是拿出十八般武艺……做了一盘咸菜炒肉丝……   咳咳,没办法,这肉得省着吃,也不知道今儿李实能不能猎到啥。如果他空手而归,届时去买肉还能买少一点。   当然,他也不会太吝啬,肉丝该放多少还是得放的。   除了咸菜炒肉丝,还有素炒空心菜,拍黄瓜,蒜泥蒸茄子。   虽然简单,但是味道大受好评,尤其那道咸菜炒肉丝,更是直接被孕妇方妍云一扫而光。   完了她有些羞赧:“都怪小花腌的这个酸菜太好吃了。”   林月倒是喜笑颜开:“好事,好事!酸男辣女,爱吃这酸不拉几的腌菜就多吃点。”   林福明哈哈大笑:“小花这厨艺确实是见涨了啊。”   骆华傻笑。   韩洁玉也好奇:“小花,你这酸菜,是怎么弄的?怎地这么酸爽?”她抿唇微笑,“倒是适合孕期嗜酸的女人们。”   不等骆华回答,林月就插嘴:“阿娘,我看着小花做酸菜的,可简单了。而且时日也短,几天就能得。”   “哦?怎么做?”韩洁玉忙追问,“这要是简单,往后也能多道菜。”   林月推了推骆华,让他解说。   “阿娘,你当时不是看着吗?”骆华无奈。刚才谁还说简单来着?   “那我不是不懂你为啥要这样做嘛。”   骆华只得把腌酸菜的法子说了一遍,然后建议:“其实酸菜最好是用白菜腌,口感更酸咸脆嫩。”完了还提醒道,“记得,全程不可沾生水,不然很容易坏掉的。”   韩洁玉在心底念叨了两遍,确认记住了才点点头:“这样弄的酸菜,能存放多久?”   “天气冷的话,存上一个冬天是没问题的。”   韩洁玉、林月、方妍云三人都欣喜。那今年冬天可就真的要好过多了,不用为冬日的菜单绞尽脑汁。   其余男人也想到冬日里不是萝卜就是地瓜,至多也就是吃吃咸菜干,还不能多腌,毕竟咸菜干用盐太多。如果有了这酸菜,能多道菜可不就是美多了。   “可要让小花把方子写下来?”林文庭建议道。   韩洁玉摆手:“不需要,这么简单一下就记住了,要什么方子?这可是小花整出来的,可别流出去了。”   骆华忙接口:“外婆,不碍事的,这法子简单,也不是什么金贵东西,流出去就流出去,让大伙冬天好过点才是真。”   韩洁玉、林月皆诧异:“可以告诉旁人?”   “当然啊。”骆华不明所以,“这本来就是我从书上看来的法子,又不是我独创的。”   林文庭捋了捋长须:“小花品性好。”   林月顿时喜滋滋:“那成,回头我告诉你方婶他们。”   骆华想到一茬:“阿娘,明日可是你要自己掌厨?”   “当然不能就我一个。不是还有你嫂子,还有方婶两婆媳吗?”林月摆手,“早上遇到村西头李东家的媳妇,她说下晌就过来帮忙。”   李东?那就是李实家那个远房表哥兼邻居了。   方妍云大着肚子,肯定不能太累,这样一算,满打满算也有四个人了。   “还有我呢。”韩洁玉不满。“下晌就得开始蒸喜糕了吧?这可是我拿手的。”   “阿娘,哪能劳烦您呢。”林月笑了,“再不济,还有骆绣呢,说来,她下晌就该到家了。”   “姐姐要回来?”骆华惊喜。   这欢喜可不是假的。   穿越过来,他总觉得骆长安太软了些,她娘虽然看着泼,实际上就是花架子。   而印象中,这姐姐可是真的能拿主意的强势人,关键是还明理。   那陈玉梅就有几分惧她。   她若是回来,明日倒是不担心那陈玉梅一家生事的。   不过,该说的还是要开口,“阿娘,要不,明儿的菜色我来定吧?”   林月诧异:“怎么说?”   “我定几个简单好做的菜,今天能提前准备上,明儿直接上锅一煮就成。又好吃又省事,往日里总是炖煮,老是那个味儿都吃腻了。”   “你说说你有什么主意。” 第021章   “大菜得等李大哥回来再说。”骆华挠头,“阿娘,我上月去摘回来的香菇还有吗?鸡肉可以跟香菇一块儿蒸。”   “好吃?”林月问道。   “当然!”   “不成!”林月不等他说原因,直接一口拒绝。   “阿娘,为什么不成啊!这多简单啊,到时上锅一蒸就得了,简单又省事。”   “这结契宴,可不光是为了好吃的,得有那个意头,得吉祥如意的。尤其是宴席上的鸡,这么重要怎么能随便蒸一蒸呢?”林月无语,“要图省事,这结契宴就别办得了。”   韩洁玉也是点头:“就是这个理。”   骆华无语:“好吧,那就不蒸鸡,做盐焗鸡怎样?”   “这又是怎么个吃法?”   骆华大体讲了一下,然后说:“上菜的时候可以整只呈上去,吃的时候直接手撕就行。也可以撕好摆出整鸡的模样。就是多耗些盐。”   “这个法子好。还新鲜。”林福明笑了,“阿月就用这个吧。听着似乎做法也简单。”   林月这才作罢:“那别的呢?”   见他们采纳了一个,骆华眉眼弯弯:“如果李大哥带回的肉好,我还在做个红烧肉丸子跟粉蒸肉。一个可以寓意圆圆满满,另一个就是好吃,兼软糯,适合老人家吃。”   “这两道听着也不错。”林福明点头,“不过,你说的那什么李、李实是吧?不知道他带回啥是什么意思?”   林文庭也好奇:“他去哪儿了?为什么不知道他带什么回来?”   “他上山打猎去了。”   “他还会这手!”等等,林文庭大惊,“他一个人?”   “嗯。”   “这、这,”林文庭皱眉,“结契是大事,怎么能靠他一个人打猎取肉呢?不说成不成,要是有个万一……”   “舅舅,我劝过了。”骆华想了想,“不过我倒不会太担心他的安全。李大哥刚回来的时候,可是扛着一头成年的熊瞎子的。”   “哦?还有这事?”林福明几人顿时也来了兴致。   骆华添油加醋把李实回来那天的情况说了一遍,大伙因此对他更为好奇了。   正说的高兴——   “阿娘!”   门外传来呼喊,接着一人影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这么齐人?”来人惊喜。   骆华一看,这抱着小豆丁的不正是自家大姐骆绣吗?   后头跟着的是拎着大包小包的姐夫孟志远,还有去接他们的骆长安。   “哎哟,我的乖孙孙,过来给外婆抱抱。”林月接过骆绣手上的小豆丁,连着亲了好几口。   “怎地带这么多东西?”骆华忙跑过去帮忙拿东西。   他穿越过来还没见过这个大姐姐,不过从记忆里看,这个姐姐还不错。   骆绣闻言回头,揉了揉他的脑袋瓜子:“早上爹突然到家说了你的事,可把我吓一跳了,这临急临忙的,我哪里准备得了东西。再加上家里这情况……”她转向林月,“我就把家里的米粮、菜收了些带过来。都是家里得用的。”   说完想到啥,她连忙补充道:“还有些布头什么的,娘您等会收拾收拾,给小花匀点过去,听说那李家啥都没的。”   林月忙看了眼孟志远:“你咋带这多东西,可别把家里掏空了!”   “没事,我心里有数,这看着多,都是不咋值钱的玩意,多了我也拿不起。”   孟志远也嘿嘿笑道:“娘你放心,家里还有的。”   林月这才放下心来。   一大家子就闹哄哄地坐在堂屋里聊着。   不多会儿,方婶、李东媳妇儿陆续过来了。   林月领着几个妇人就开始忙碌起来。   和面、揉团子、点花样、烧水、蒸糕。   骆长安陪着林福明几个在屋里聊天,骆荣、孟志远、林苍旭则去田里浇水。   骆华端了个篮子坐在屋檐下剥蒜。   屋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其中还有惊叹声。   骆华手一顿。他仿佛听到有人提李实?   放下手里的蒜,他拍拍衣摆站了起来,循着声音方向走出去。   刚拐过前面那户人家,就看到扛着什么东西的李实大步走过,后头还跟着一串的村里人,甚至还有一些老人小孩。   天啊!野猪!   “李大哥!”骆华撒腿就追上去。   李实闻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怎么过来了?”   骆华不忙着回答他的话,绕着他后边打量那头野猪。   看着个头,怕是足有两百多斤了!   “天啊!”骆华惊叹,“李大哥这真是你一个人猎的?”   李实挑眉:“当然。”   看热闹的人跟着凑近打量。   骆华瞪伸手戳了戳。   “还是热的!”他大惊失色,双手握拳挡在胸前,退后两步,“这、这是活的?”   李实还没来得及说话,昏迷中的野猪蹬了蹬腿——   围观的人吓得大叫,齐齐退后几步。   李实直接抬手朝着野猪脑门就是一拳。   野猪颤了颤,又不动了。   骆华:……   围观众人:……   “你、你、你就这样扛下来?”骆华颤巍巍地问,他指着那头野猪,“这是活的!活的!”   李实莫名其妙:“我当然知道这是活的啊。”不是活的,一会儿怎么放血?   “你就这么徒手打晕这头野猪的?”骆华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嗯,凑巧遇上它在睡觉。”   见鬼的凑巧!他当野猪的嗅觉听觉都是摆设吗?   骆华无语地看着他。   李实无辜地回望他。   众人站在几步外不敢上前。   一时间安静的有几分尴尬。   “咳,”骆华开口,“你这是要把这猪扛去杀了?”   “嗯,晚些我就把肉拿回去。”   “好——等等,”骆华想到啥,“别送我家去了,直接送你家去,晚些我过去那边处理。”   李实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野猪既然是活的,那不是还得带上盆去接血吗?”骆华突然想到这个,“我回去拿盆。”说完也不管李实,撒腿就往回跑。   李实扫视周围一圈,继续转身往前走。   骆华回去拿盆被眼尖的林文庭看到,被叫住问话。   听说李实徒手打晕野猪,还扛了回来,立马来了兴致,一群人呼啦啦跑去村里唯一的屠户家。   到了屠户家,还没进门,就听得屠户那大嗓门的夸赞声。   骆华奋力挤开看热闹的村民,把盆递给屠户:“张叔,麻烦您了。”   “嘿!说什么客气话呢,我又不是白帮忙的,帮你们杀猪,我还能得一块肉,今晚我也尝尝这野猪肉的味道。”张屠户爽朗大笑。   这倒是。骆华嘿嘿傻笑,不再接话。   “听说明儿你俩结契?”张屠户开始往身上套着一件黑乎乎的褂子,边张罗着让他媳妇赶紧烧水。   李实点点头。   “嗨,这是大喜事呢!难怪要整这么大一头猪!这么大一头,买的话可得花不老少钱啊。”张屠户咋舌,“你们这是打算大摆宴席?”   “不。”李实言简意赅。   骆华见他竟然不解释,连忙接话:“张叔,我们不摆大的,就只是请了些近亲邻里,还有村长、几位族老。”   “这统共有几桌啊?”   “五桌。”   张屠户愣住了:“这么几桌?”他看向野猪,“这么大的猪,能吃得完吗?”   这次没等李实接话,骆华直接开口了:“当然吃不完,余下的我们还能腌成肉干慢慢吃。”怎么安排就无需详细跟他说了。   不管怎样,都不会便宜这些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碎嘴村民。   围观的村民听到这话,纷纷交头接耳,失望溢于言表。   张屠户也不管他怎么安排:“反正我就管杀猪就好!”说着,他把褂子系好,跟他儿子一起,拖着野猪往墙上钉着的架子上绑。   李实转过头:“你先回去。”   骆华眼光灼灼得盯着张屠户那边:“待会儿,我还没看过杀猪呢。”   连老鼠蜘蛛都恶心的人想看杀猪?李实板着脸:“回去,不许看。”至于为什么他要担心这小子看杀猪场面,他此刻并没有多想。   “凭什么啊?”骆华不服气,“这里这么多人都等着看呢。” 第022章   李实不再多话,直接按着他的脑袋瓜子转了个圈,推着他往外走。   “你干什么干什么!”骆华晃着脑袋挣扎。   “让你回去。”李实怕扭着他脖子,只得再伸一手按着他的肩膀,冷眼一瞪,人群霎时骚动着分开,让他推着骆华出去。   “怎样怎样?”人群外边的林文庭几人瞬间围上来。   “还没杀呢。”骆华压着心里的不高兴,给李实逐一介绍这些林家的亲人。   李实朝几人点点头。   “阿爹,我先回去了,一会你们帮他弄肉和猪血回去,对了,那什么猪下水的,都别扔,我有用。”   骆长安点头应下:“应该的。”   骆华朝着李实皱皱鼻子,转身就走了。不让看就不让看,他还不稀得看呢!   可惜这态度,李实受着不痛不痒的,压根没放在心上。   骆华毕竟不是小孩子,还没回到李家,那股子气就散了。   他钻进厨房,拿了个干净的洗菜盆把咸菜都夹了出来,想了想,还倒了一些水出来泡着咸菜。   这天气开始热了,明天才用得上,得先泡着。   接着他又把刚才剥的蒜瓣用篮子装起来挎在肩膀上,再端起咸菜往外走。   到了堂屋边,朝屋里喊了句:“阿娘,我把蒜瓣跟咸菜拿过去李大哥家啦。”   林月支着手走出来,手上还沾满面粉:“怎么了?”   “李大哥猎了头野猪回来,已经送到张叔那里。我让他们一会杀好送回李大哥家,省得挪来挪去的。”骆华抱着菜盆解释道,“我顺便把这些拿过去了。”   “成,晚点我们做好了喜糕再把别的东西拿过去。”   “其他菜呢?”   “那个明儿一早再摘也不晚。”   “好,那我先过去准备了。”   到了李实家,骆华把咸菜放到一边,就坐在厨房门口继续剥蒜,时不时往门外张望着。   等蒜瓣都剥了一大半了,才听到门外传来动静。   他连忙扔下蒜跑出去。   果然是李实他们。   李实推着张叔家的板车,上面铺着满满当当一车的肉块,还有一大盆凝结成块的猪血。   骆长安几人悠哉地跟在边上。   咳咳,好吧,就李实那非人的力气也确实是不需要帮忙。   把肉都收好,哄着外公他们先回去,再让骆长安把推车还给张叔,骆华转向李实。   “洗手帮忙。”   李实看看满厨房的肉,听话的去舀水洗手。   转回来,骆华已经挑好几块五花肉,砧板、菜刀也给他准备好了。   那砧板四四方方,正是李实前儿才做的,一分钱都没花。   “把皮切掉,肉剁碎。我一会得炸肉丸。”骆华指挥道,完了还拍拍他手臂,“这一身的力气可不能浪费了。”   李实:……   拿起菜刀,李实轻松自如的就把几块肉的皮给划拉下来——开玩笑,他经常抓猎物烧烤,褪毛去皮不能再简单了好吗?   把几块猪皮放到骆华指定的碗里,李实随意几刀划下去,就把肉分成小块。   然后,要剁?   他举起菜刀比划了两下,抓住菜刀一用力——   啪!   李实懵了。   “什么声音?”刚坐下准备继续剥蒜的骆华回头。   李实无辜地看向他。   “干嘛?”骆华狐疑地站起来,越过他看向灶台——   寸许厚的砧板一分为二,可怜兮兮地躺在灶台上。   “……你……”骆华无语地看着他,“你这么用力干什么?”   “我就这么一剁,谁知道它这么不结实!”李实撇嘴。   “你自己劈柴砍木用的什么力气你不知道吗?让你剁肉又不是让你剁砧板!”骆华戳着他的手臂,“这节骨眼你把砧板弄坏了不是给我找事儿吗?”   “这砧板是我做的!”李实无语地提醒他,“我再做一个就是了!”   “那还不赶紧去!”骆华瞪他。   李实灰溜溜跑出去翻他倒腾回来的一堆木头。   不过片刻,他抱着一块足有半掌厚的木板回来。用水冲了冲,就放在灶台上。   李实再次举起菜刀,比划了几次,正准备下刀,就看到骆华虎视眈眈盯着他。   他有些心虚:“干什么?”   骆华把李实挪到一边的前砧板移出来:“先用这个试试力度!”   李实:……   这是对他的侮辱!   他练武多年,怎么可能会犯同样的错误!?   他忿忿提刀剁下去。   笃!   菜刀稳稳扎在砧板上,那半块砧板完好无损。   他挑眉,自信满满地看向骆华。   骆华伸手去拔——拔不起来。   他抬头死鱼眼看向李实:“拔出来!”   李实轻咳一声,随手一提就把刀弄出来了。   骆华伸出手指,重重地点了点那道足有一个指节深的裂缝:“力道再小一点!”   李实尴尬极了,突然有种小时候练武被师傅监督的错觉。   他抬手。   笃!   这回骆华终于满意了。把这半块砧板再次推开:“就按着这个力度剁。”   李实摸了一小块肉,放到新砧板上,瞄了眼边上的骆华,轻咳一声,挥刀。   肉块一分为二,砧板也完好无缺。   骆华终于松了口气,指着那盆肉:“全部剁成肉末。”   李实也松了口气,点头表示知道了。   骆华这才坐回他的小马扎上继续剥蒜,在李实笃笃笃地剁肉声中,盘算着明天的菜色。   没有香料,也没有那个银子去买,就没法子卤肉。   肉剁好了就炸丸子,明天上锅红烧就行。   晚上可以提前杀鸡腌起来。   粉蒸肉得明天现弄。粉蒸肉下面可以铺上咸菜。可以提前把咸菜切好,明天早上略泡一泡就行。   再加两道素菜,就有五道菜了。   得有六道。   骆华在那满筐的肋排上扫了眼。再加一道蒜香排骨吧!   都是比较简单的菜色,阿娘他们也能做得轻松些。   这天气已经开始暖和起来了,剩下的肉还得用盐腌一腌,不然放不久。   想到还有这么多的事儿,他剥蒜的速度不禁加快。   过不多久,林月他们挑着喜糕过来了。   然后大家开始准备明天的宴席,骆华开始一点点给几位掌厨的妇女讲解这些菜色要怎么做。毕竟明儿他可没法下厨。   一共要摆五桌,除了桌子椅子,还得有足够的杯碗筷子菜碟。骆长安带着骆荣东家借一点、西家拿一些,好不容易才凑齐活。   林文庭、林苍旭还联手写了一篇祭词。   唬得骆华心里直叫娘!舅舅他们如此郑重,他心虚啊!   一入夜,骆华、李实就被赶去休息。   不知道李实如何,反正骆华听着隔壁细碎的声音,翻来覆去睡不着。   作为一名断袖,在开放的现代都不被承认的同性婚姻,竟然在这个不知名的古代里习以为常。   他突然有点后悔如此草率的做下这个结契的决定。   可是不管是为了分家,还是为了自己,他都得这样选。   他微微叹了口气,迷迷糊糊陷入沉睡。   感觉不过是刚睡着,骆华就被推醒。   林月唠唠叨叨地要把他推进浴间:“赶紧沐浴更衣。”   “阿娘,等等!”骆华扒拉着门框,“我还得在边上看着你们做菜呢,一会儿得一身味道了,让李大哥先洗啊。”   林月想想也是,遂放开手,转头就去找李实。   骆华松了口气。   那红色的大袖深衣,看着真是太正式了。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在厨房躲了半天的骆华最终还是被抓去沐浴更衣了。   连头发都得洗过,擦干。   好不容易弄好头发,换上衣服,戴上发冠,骆华深吸一口气,踏出房门。   迎面就对上同样一身红色深衣的李实。   俩人俱是一愣。   一个高大威猛,却被红衣柔和了冷峻的眉眼。   一个玉质金相,俊逸脸庞却染上几分艳丽。   骆华率先回过神,不自在地撇过头去。   “走啊,堵着门口干啥?”跟在他后头的林苍旭推了他一把。   骆华只得垂下眼睑往前走了两步,让他先行一步。   李实跟着退开几步。   “我去找我爹对对祭词。”林苍旭笑着看看他俩,扔下一句话就跑走了。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第023章   李实轻咳一声:“婶子让我来找你,客人都到了,时间也差不多。”   “嗯?嗯。”骆华胡乱应了两声,就跟着往外走。   院子里已经准备好了香案,香炉、香烛一应俱全。   另一边摆着一张条几,上面摆着李实父母的牌位。旁边放着两把椅子。   这是高堂位?   骆华心里一咯噔,微微侧过头靠近李实,低声问:“这结契还得拜高堂?”   李实莫名:“当然。”这家伙是怎么长大的?连这些常识都不知道。想到这,他神情淡了下来,“你后悔了?”   倘若之前不知道,现在后悔也是应当的。   常人不像他这般不敬宗族不畏鬼神。所谓的拜祭,丝毫不会影响他的判断和抉择,只要有利于他,不择手段才是生存之道。   不过想到这小子这么拘泥于世俗规则,他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失望。   不料骆华却咬牙道:“拜就拜,左不过是个虚礼,不痛不痒的。”   李实眼底暗芒一闪。   “你不在意?”   “这个时候在意有个屁用啊!”骆华瞪他,“大男人敢作敢当,怎么能临阵退缩!”   李实唇角不自觉微勾:“走吧。”   两人并肩走了出去,就位立定。   充当傧相的林文庭一身深色深衣,神情肃穆开始念赞词。   然后引着俩人三跪九叩、祭拜天地父母,给长辈敬茶。   待俩人站起来,林月已经湿了眼睛,骆长安也是红了眼眶。   骆绣跟方妍云则在边上抹着眼泪。   林月哽咽道:“好好儿过日子。”   骆华心虚,轻声安慰道:“阿爹,阿娘,你们放心。”   “咳咳。”边上观礼的李老村长清清喉咙,见大家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过来了,就板着脸道,“你们记得三天后去一趟县城,把契书入丁册,还有把骆华的户籍迁了。”   这不合时宜的话,顿时让喜庆的气氛尴尬起来。   李建中脸上的笑容霎时僵住。   林月几人也脸色不好看。   一声嗤笑。   骆华循声望过去,就看见那对讨人厌的富贵兄弟——没办法,就算分家了,他结契还得请爷奶他们,这一家子可不就得过来了。   骆向富的媳妇何桃花一脸羞愧地低下头去。   旁边骆向贵的媳妇许秋蓉则撇了撇嘴不说话。   骆绣直接瞪了他们一眼,小声低骂:“鼻子不舒服就家去,别在这喜宴上哼哼哈哈的,影响别人食欲。”   骆向富不情愿地转过头去,不再开口。   这底下的情况如何暂且不提,场中间则有些凝重。   不等李建中说话打圆场,林福明就冷着脸:“今儿是我孙儿的大喜之日,李村长这话说的有些不分场合了。”   就算这是被逼着举办的契礼,也是喜事,哪容得他人在这种日子指指点点、颐指气使的。   李老村长还想说话。   李建中连忙扶着他父亲:“阿爹,李实他们和和美美的,怎么会忘了这事儿呢,您别操心。我听说这次菜色是小花定的,很有些新意?”最后一句他笑眯眯看向骆华,还嗅了嗅鼻子,“闻着真香。”   可不是,一会儿就得上席了,这厨房里的香味早就勾得几个小孩子不停咽口水了。   只是场合郑重,有大人管着才没有闹起来。   李建中这话出来,林福明几人才缓下脸色。   骆华承他的情,微笑回道:“是的,一会您可要赏脸多吃点,尝尝我们这宴席做得如何。”   李建中见他递了台阶,松了口气,笑着点点头。   李老村长还待开口,李建中连忙扶着他往边上走,再招呼客人们:“大伙儿赶紧让让,布席布席,闻着这味儿就饿了。”   众人忙腾出院子。   骆荣几人连忙移开香案等物什,放着牌位的条几也端进了堂屋。   其余人等帮着把靠墙放着的桌子条凳给移到中间摆好。   大伙相继落座。   林月等人开始上菜。   盐焗鸡、红烧肉丸子、粉蒸肉、蒜香排骨、蒜蓉蒸茄子、青蒜炒猪血、青菜苗子,还有炖了半宿的骨头汤。   八道菜,每一份都用大盘子装得满满当当的,肉丸子甚至用的深口大盆。   肉香四溢,让人食指大动。   李实、骆华俩人在李建中的示意下端起杯子站起来。   骆华抬肘撞了撞李实,让他说话。   李实无语,清清嗓子:“今儿我跟,咳,小花的结契礼,承蒙各位亲友不弃赏脸光临,我李实以茶代酒,谢了。”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完了他看向骆华。   其他人的眼光也齐刷刷看过来。   骆华窘然:“谢谢各位来参加我们的结契礼。”完了也喝掉杯里的茶水。   “这是害羞上了?”主位上的一位族老打趣。   “可不是,不是早就勾搭——唔!”   坐在旁边桌、跟骆向富背对着背的李东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陈玉梅不满:“你干什——”   骆绣跟着捂住她。   方浩泽他爹连忙举杯打岔:“哈哈,恭喜恭喜。赶紧的,场面话就别说了。这菜喷香的,我快忍不住了。”   众人连忙跟着起哄把这茬混过去。   骆长安脸色复杂地看了眼默不作声的骆万林两老,稳了稳情绪,端着杯子站起来。   “今儿是小儿跟李实的结契大礼,希望他们日子长长久久,越过越好。”他顿了顿,有些磕磕巴巴接着道,“李实家里没长辈,我,我就冒昧一下,代替他们谢谢各位了。我、我不会说话,总之就是谢谢了。”   “老弟你不是乐傻了吧?李实跟小花肯定日子越过越红火的,你就别废话了。”方浩泽他爹哈哈大笑,“快开席,馋死我了。”   骆长安憨憨一笑,连忙招呼众人:“都别客气,开吃开吃!”   接下来自然是碗箸碰撞声、说笑声。   这才被放开的陈玉梅母子愤愤然。   骆绣凉凉甩了一句:“这肉可就这么多,你们要是不吃一会我们打包回去了。”   他们忙闭嘴,抓起筷子开吃。   宴毕,席面剩下为数不多的菜也全让各桌的宾客打包走了。   方浩泽一家、李东一家、林家,加上林月几人联手,很快就把各种东西收拾好,再把借来的桌椅归还各家,方才散去。   临走,还被骆华一家塞了一大块肉。   他们原还推拒来着,毕竟李实家看起来就没什么家底,他们拿着也不安心。   李实直接道:“拿着吧,这天气留不了几天,不拿我们也吃不完。”   “就是啊。”骆华连连点头。   众人这才接下。   林家骆家最后走。   林苍旭指了指屋子朝他们道:“小花,我帮你登记了礼册,放在屋里,你们有空就对对。”   “辛苦旭哥了。”   这村子里吃席向来就是几个鸡蛋、一把菜、一袋米粮的事情,而且村里大都不识字,自然没人会做这么繁琐的记录。   但林家毕竟是耕读之家,既然有这个条件,自然不愿意失了礼数。故林苍旭就自告奋勇接下这事情,还贡献了几张随身带着的宣纸。   他原还想用毛笔来着。   可是墨水多贵啊。   骆华直接按住他,给他拿了块炭条书写了事。   索性林苍旭也不是那等拘泥之人,倒是觉得用炭条更为方便了。   此处掠过不提,林月摸着骆华的发梢,有几分惆怅:“小花,以后跟李实好好过日子。”见骆华点头,她才不舍又担心跟着骆长安离开。   空荡荡的院子里霎时只剩下身着红色深衣的李实骆华俩人。   气氛莫名的,突然有些尴尬。   此时已经过了平日里午歇的时间。   骆华佯装困乏地打了个哈欠:“我们先把衣服换下来吧,穿着不自在极了。”   李实点点头,再看了他一眼,才转身准备进屋。   骆华忙喊住他:“诶,等等,一会换好衣服出来,有事跟你说。”   “嗯。”李实脚步不停地踏入屋子,一拐就进了东厢。   骆华皱皱鼻子进了西厢。   等他换下衣服走出来,李实已经坐在堂屋里等着了。 第024章   “衣服呢?”骆华皱眉。   李实茫然。   骆华举高手上的红衫:“你那身衣服呢?”   李实指了指东厢。   “拿出来,晚些我一块儿洗了。”   李实摇头:“才穿那么一会儿,以后也不会穿,扔那就算了。”   “……”骆华嫌弃极了,“什么一会儿?穿过就得洗。你还穿着吃了顿饭呢!洗了收起来,指不定以后能裁了做别的。这么好的布料可别浪费了。”   李实想了想。他结契,本就是为了找个人来做饭刷碗什么的,倘若他连衣服这等麻烦事也包了,岂不是更好?   想到这里,他点点头:“等会。”进屋把衣服给他拿出来。   骆华接过衣服,与自己那件一起放在边上,拿出林苍旭登记的礼单放到桌上,再翻开桌上的杯子,倒了两杯水才并腿坐下。   “这是今儿收到的礼。”他指了指墙角那一大堆箩筐,“你前几日把存粮全拿去我家、我爹娘家……”骆华顿了顿,掰着手指数着,“这几天,一共花了你四两碎银、一头野猪。还有你这几日做的家具什么的。”   这个李实倒不在意:“无妨,小事而已,无需放在心上。再说,家具什么的本来就是要做的。”往日里不过是只有他一个,他懒得弄罢了。   骆华正色:“怎么可以?这本就是我惹来的祸事。非亲非故的,哪能理所当然地用你的东西,我可没那么厚的脸皮。”   “非亲非故?你确定?”李实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边上的红衣,戏谑道。   骆华直接翻了个白眼:“我在说正经的。”   “那你想咋办?”李实耸耸肩。   “这个暂且不提。”骆华点了点桌上的礼单,“如今咱家接下来,要靠今儿收到的这些米粮过日子。”他叹了口气,“幸好乡亲们都知道我们没有什么田产,大部分都是送的米粮、地瓜这些。”   除了陈玉梅一家子是带着一篮子的菜苗子的。   这等人的行径他提都不想提。   李实点头:“然后呢?”   “我刚才算了一下,按照你我食量,这些米粮,大概够我们勉强吃上一个月。”他把礼单子递过去,正色道,“而地里现在种着的玉米,听你所言,下种还不到一个月。正常来说,玉米需要八十到一百天的成长期。那么,等不到玉米收成,咱们就得挨饿了。”   李实挑眉:“你有什么想法?”这家伙是不是忘了他会打猎?而且,他怎么不问自己是否有银子?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骆华神情凝重,“我打算进山里看看。这时节应该还是有些山货的,我想去找找。若是能加工一番,拿去县城卖些铜板,好歹能多撑点日子。就算卖不出去,自己吃用也不亏。”   他好歹也是农大毕业的人,平日里又喜欢捣鼓各种食物,怎样也能找到条路子出来吧?   “你打算卖山货赚钱?”李实眯眼。他这是打算扛起养家的责任?   骆华点头。   李实直接被逗笑了:“你想什么呢?我难不成还会让你饿着?你待在家里做饭就成了。”   骆华一听这话,顿时炸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唰地一下站起来。   李实看他这么激动,也皱着眉头:“什么什么意思?我结这个契,本来就只是为了找个人给我做饭而已,哪里还需要你操心这些?”   “什么叫无需操心?既然我住在这里,难不成我还能吃白饭?我也是男人。我给你做饭是一回事,我吃用是一回事。”骆华瞪圆了眼睛,“你这是把我当成什么了?”   李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凭你这小身板,你能做什么?”   骆华气愤:“我靠的是脑子!脑子!”他不屑地回瞪他一眼,“不像你,一身蛮力。”光长肌肉不长脑子。   李实无奈摇头,不跟他争这些个无聊的话题,反正日后自有分晓:“那你想怎么用脑子?”   骆华忿忿坐下,缓了缓情绪才开口:“这需要上山看看。”他想了想,“明儿能陪我上山一趟吗?估计需要进得里面一点,万一遇到什么情况也有个人帮忙。”   李实懂了。还不得靠他的蛮力。他唇角微勾:“没问题。”   骆华恼羞成怒:“你笑什么,我指的是,万、万一我迷路了,好歹还有个人提醒一下,我对山上又不熟悉。”   李实点头:“嗯,这个确实。”唇角的笑意却不曾停下。这小子太逗了,他都多久不曾这样笑过了。   “对了,我们现在去田里看看。”骆华突然想到一点。   “怎么了?”   骆华抬头,鼻孔朝天:“说种田,你肯定不如我。我得去看看你折腾成什么样子。”   虽说这玉米是稀罕物,李实想到他自小在村里长大,自然比自己在行,而且这小子认识玉米,估计是在哪儿见过吧。他也不在意,直接点头:“成。”看了看天色,“刚好我也要去浇水了。”   骆华皱眉,却不说什么:“那现在就走。”   俩人起身,关上门就往田里去。   一路走去,收到了好几拨善意的祝福。   虽说前几日受了些指指点点,如今他俩结契了,村子里的人却一改往日态度,和善了起来。   骆华叹了口气。流言真是害人不浅。难怪连李叔叔都说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撇开此话不谈,俩人到了李实那仅有的两亩旱田。   嫩绿的三叶苗株均匀地散落在田埂上。   骆华挑眉:“这间苗做的不错啊。”看样子,这玉米苗已经进入拔节期了。   “看来卖种子的人没有骗我。”   骆华自然知道。他蹲下来,仔细看了看苗,确认并没有什么病害,再抓起一把泥土捻了捻。   “李大哥,你一天浇几回水?怎么浇?”   李实挠头:“这有啥说法吗?我早晚各浇一回,就拿手往苗根处泼两把啊。”   骆华诧异:“你今早来浇过水了?”   “当然。”   “……”这是什么精力?骆华无语。“今儿无需再浇水了。这玉米拔节期,怕涝不怕旱,你早上浇一回就足够了。这种天气,你要是再一天浇两回,收成可就得毁了。”幸好他来得及时。   得,既然今天不用再浇水,那就回去了。累死了。   骆华站起来,拍拍衣摆往回走。   毫无经验的李实自然跟着他行动。   俩人再次回到家里。   一通忙乱下来,太阳已经开始西斜。   骆华看了看天色,干脆钻进厨房准备晚饭。厨房里除了昨晚腌好的肉,还有一些猪下水呢。   至于猪头,给林月略微蒸了蒸,拿去村里祠堂当供品去了。   等菜品上了桌,李实诧异地挑起一截猪肠:“这是,猪下水?”   “嗯,你尝尝。”骆华一脸自然。   李实挑眉,不再说什么,直接把筷子上的猪肠塞嘴里。   嚼了两口,他眼前一亮:“好吃!”手下筷子不停,开始扫荡桌子上那一大盆的爆炒猪杂。   中午的宴席,所有剩菜,多出来的肉丸子全让他们送出去了,除了那一锅骨头汤。   因为这里的人不习惯吃猪下水,骆华就全给留下了。   那么多的猪杂,也放不久,骆华干脆全部混在一起,用练出来的猪油爆炒了一大盘。   喷香!   再配上骨头汤和米饭,俩人吃得心满意足。   饭毕,打扫了一番宴席后有些脏乱的厨房跟院子,天就擦黑了。   俩人轮着洗漱好,各自回房安歇。   昨夜本就没歇够,还累了一天的骆华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间,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没等他想起来,他就睡过去了。   俩人结契的第一晚——传闻中的洞房花烛夜,几乎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去。   几乎。   因为晚饭喝了太多骨头汤,骆华半夜被尿意憋醒。   半梦半醒间,他揉了揉眼睛,扶着床板坐起来——   嗯?什么东西?怎么毛茸茸、暖烘烘的?   “吱——”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手里那软绵绵的东西呲溜一下就跑了。   骆华顿时清醒过来,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啊”地一声惨叫,他蹦下床就往外冲。   砰!   迎面撞上一个人。   “什么事?”闻声过来的李实忙扶住惊慌失措的骆华。   骆华的眼泪都飙出来了,顾不上回答,一把推开他就冲了出去。 第25章   李实莫名其妙地扫视一圈, 没发现什么异常,遂转身跟着脚步仓皇的骆华来到了厨房。   借着微弱的月光, 李实只见他哆哆嗦嗦抖着手舀水拼命冲洗右手。   他颇为奇怪:“你干嘛呢?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吗?”   骆华顿住,抬起头瞪向他, 抖着声音大声骂道:“都怪你!人住屋子你住屋子,你回来这么久怎么也不打扫一下, 养着一屋子的蛇虫鼠蚁!恶心死了啊啊啊啊啊!”声音带着哭意, 听起来特别凄惨。   幸好李家是在村子外围,最近的邻居也隔得远听不清。否则, 估计别人家哟啊以为这里出人命了。   不过, 李实一点都没明白他的意思,茫然道:“啥意思?”   “我摸到一只老鼠!!我竟然在床边摸到一只老鼠!”骆华抖了抖,手脚胡乱比划着, “这么大一只!活的!就这样直接被我按住了!就在我床板上!在我的被子边上!”他有些语无伦次。   李实眨眨眼,正想说话——   一阵窸窸窣窣声响起。   在安静得只闻虫鸣蛙叫的夜晚,这声音简直响如惊雷。   骆华大叫一声,啪嗒啪嗒跑到李实身边,一把抱住他的手臂,声音发颤:“有、有老鼠!”   李实看他这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 不知为何竟然不躲不闪, 就这么让他搂住。   然后他就发现不妥了。   他本就怕热, 这五月的天也开始热了起来。晚上安歇,他干脆都是打赤膊。   穿着无袖褂子加单薄亵裤的骆华一抱过来,温热的皮肤直接贴在他手臂上。   月光下, 那偏黄的肤色竟显出几分莹润如玉的感觉。   他喉咙有些发干,清了清喉咙道:“你不是早几天就知道有老鼠吗?大惊小怪什么。”   这时候的骆华哪里注意得了衣着这等小事。他吸了吸鼻子,崩溃般叫道:“我怎么知道竟然会有这么多、这么猖狂!”竟然不怕人!   “嗯,现在知道了又如何?”李实佯装般打了个哈欠,抖了抖手臂,试图把他甩开,“好了,别闹了。昨晚没休息好,我要睡觉了。”   “不行!!”骆华更加用力,“你竟然想丢下我一个人?!”   “不然怎样?”李实无奈,“总得睡觉啊。”   骆华哆哆嗦嗦地扫了一眼黑乎乎的厨房,立马闭上眼睛往他身上钻:“不行不行!”他咬牙,“我要跟你一起睡!”   “……”李实无语。这人是不是忘了他俩都是性别男,爱好男?   骆华越想越觉得这决定正确无比:“我不管!西厢那屋的床单被子已经被老鼠玷污了,我绝对不会再回去睡的。”   玷污?咳咳。   李实失笑,试图掰开骆华搂住他手臂的爪子,可惜他没敢太用力,压根没法掰开这个已经吓坏了的家伙,他只得提醒:“男男授受不亲啊。”   骆华大怒,直接把眼泪鼻涕往他衣服上擦:“你还敢跟我说授受不亲?你养的老鼠,你得负责!”   李实:……不,这个锅他不背。   见他实在可怜,李实想了想,心软了。   拖着这个死活不撒手的娇气包往外走,李实警告道:“就一晚上啊。”反正当初打床板,他做得宽敞,讲究一晚上问题不大。   骆华不接话。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他想着。   心里稍定了些,尿意就涌了上来。   骆华忙拽住李实:“等等,我要小解。”   “那你去啊。”李实抬了抬手臂,示意他赶紧撒手。   骆华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厨房边上那个乌漆嘛黑的小角房:“哥,大哥,你是我亲哥……陪我去吧?”   李实:……   “你多大了兄弟?”   骆华眼泪汪汪:“我不管!”这个破古代,连个老鼠药都没有!明儿他还敢不敢一个人睡都是问题呢!   “……别哭唧唧跟个娘们似的的,你还是不是男人?”   “哭唧唧怎么了?男人就不能哭吗?男人就不能怕老鼠怕黑吗?哪个朝廷律例规定了?”骆华抽抽鼻子,“快点,我尿急。”   李实:……   他觉得今晚无语的次数有点多。无可奈何地跟着骆华到角房,看着这家伙在门口深呼吸了半天,英勇就义般踏进去——又缩回来。   “又怎么了?”   骆华哭丧着脸:“我有心理阴影了,大哥你能不能站近一点?”   大概明白他说的心理阴影是啥意思。李实无奈跨前一步,直接站在角房门口:“这里行了吧?”   再近点就进角房了。   骆华这才不甘不愿地转回去,窸窸窣窣解开亵裤。   一阵水声。   门口背对着他的李实不自在的动了动身体。这鬼天气,才五月就这么热。   释放完毕,终于舒爽了的骆华抖了抖,快手穿好衣服就跳出来,借着微弱的月光再三确认了门外小水缸上飘着的是瓢,才敢伸手舀水。   茅坑冲了一遍,再洗了把手,骆华黏在李实身侧:“走走,快走。”   挨着李实身后回到堂屋,骆华看到黑洞洞的东厢门口,又迟疑了:“要不,咱点灯?”   李实啧了一声:“再唧唧歪歪的,你就回西厢睡去。”   骆华闻言连忙在身上的褂子擦了擦刚洗过的手,借着外头微弱的光线往他身上探。   微凉的指尖摸上他胸腹,李实抖了抖,急退一步,低声喝道:“你干什么?”   骆华追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抱住:“你躲什么?”黑灯瞎火的,他又不熟悉东厢房里的布局,撞着了怎么办?最可怕的是,万一不小心踩到老鼠……恶!   李实:……   俩人拉拉扯扯上了床。   骆华被让在里面,李实靠着床沿躺下,把薄被全让给骆华。   小窗透进来的月辉洒在地面。屋外头的虫鸣此起彼伏,清晰地彷如在耳边。   骆华扯过被子蒙住自己,只留了眼睛鼻子在外头,眼睛还滴溜溜地四处张望。   他根本不敢放心睡。万一床铺再跑上来一只老鼠怎么办?想到那毛茸茸的触感,他全身寒毛再次起立。   抬腿踢了踢另一边的李实。   “喂。”   李实万分无奈:“又怎么了祖宗?”   “你睡在这里这么多天,都没碰上老鼠吗?”骆华小心翼翼问道。   说有的话会有什么后果?李实抹了把脸:“没有。”   这真的是大实话。   他刚住进来那会儿还是有的。不过,一有老鼠靠近,就被他随手抓点什么扔过去直接弄死。几天下来,只要他在这屋,就没有老鼠靠近。   “不可能!我不相信。”   “那你还问?”   “我这不是吓得睡不着嘛。”骆华提了提被子,“要不咱来聊聊天吧?”   李实实在不想搭理他:“快睡吧,明儿你不是还要上山吗?不睡,你爬得动吗?别到时候得让我背着你。”   小看他!骆华瞪过去。可惜屋里乌漆嘛黑,只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他撇撇嘴:“反正都醒着,聊一会不碍事。我这心还扑通扑通地跳着呢,你得让我缓缓。”   李实学他翻了个白眼:“好吧。不过,大半夜的,你要聊什么?”   “唔。”骆华想了想,“不如说说你为什么这么大力气?”   “……天生力气比较大而已。”   “骗谁呢?村子里的长辈们都没人提起这茬,可见你小时候也不是这样的,装什么天赋异禀。”骆华才不相信,“你这些年都没回来,是不是在外面有什么奇遇?是不是拜入什么门派学了什么内功心法?是不是功法大成就摘叶飞花皆可伤人?是不是能够飞檐走壁、夜袭千里?”   虽不中,却也不远矣。   黑暗中的李实皱起眉心:“你哪儿听说这些的?”乡村愚民,从何得知这些?   骆华顿时来劲了:“真的可以?不是骗人的?我一直以为就是说书人瞎吹嘘而已。”   说书?哪里来的说书先生知道这么多?   “咳,好了好了,你现在跟说书的没啥两样了,还夜袭千里。赶紧睡觉。”   这会儿骆华哪里睡得着:“不不不,就算不能夜袭千里,能飞檐走壁也不错啊。你说说你这武功练了多久?”他挪了挪身体靠近李实,期待地问着,“我现在这年纪能学吗?要是学的话,大概多久能到这程度?还有摘叶飞花,你做得到吗?我也想学啊,不需要摘叶飞花,能把石头扔准了我就满足。”   车轱辘一通话,明显是兴奋上了。   李实拿他没办法:“可以。只要你坚持练上十年。”   “十年?每天早上跟你一样练上个把时辰吗?”   “每天至少三个时辰。”笑话,他可是练了十几年的。现在每天练,不过是热热身而已。   骆华大失所望:“三个时辰?我每天那么多事,哪来的三个时辰啊。”   “练少了,就多练几年呗。”李实不以为然。真想实现目的,不付出哪来的回报。   骆华摆手:“得了,没法练,不想这个了。”还以为穿越一遭能当回武林高手呢。   这话说的。李实被勾起好奇心:“你也没啥事啊,怎么就没法练?”   骆华白了他一眼,想到他看不到,没好气地开口:“什么叫我没啥事?我平日里得做饭洗衣打扫,得下田,我还想开个菜园子,还得找点营生帮补一下家里。”他叹气,“不说别的,我还想多赚点银子帮帮我爹娘他们。我的担子重着呢。”   他穿越前也有三十多了,虽然一直孤家寡人的,但再怎么说,想法做事也比只有十八岁的原身成熟。在熟悉原身的骆家人面前他还会顾忌着些,装装嫩,不表现太多。如今面对李实这个不知他原身性子的人,他自然无需遮掩。   李实确实也没察觉到其中异常。只觉得这小子年纪轻轻,说话做事倒是老气横秋的。   唔,除了太娘唧唧了些,品性倒是不错,挺负责任的。估摸着是因为年纪小,家里宠着,又没经过什么挫折,男人的气概还没出来吧?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当然,主要是骆华说,李实应几声。   渐渐地,骆华声音小了下去。   不多会,就没了声音。   借着窗外那点月光,李实侧过头看了看他,确认他终于是睡着了,才松了口气。   左手臂往后脑勺一塞,他平躺在床板上,望着窗外发呆。   多年习武,加上过去几年的经历,有人在他身边,他压根睡不着。   答应了这个麻烦的家伙同寝,他就打定主意今晚熬一宿的了。所幸一两宿没睡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感觉不过才发了会呆,旁边就传来动静。   估计是晚上吓着了,骆华竟做起了噩梦。   他口里胡乱呓语着,同时挥舞着手臂似乎在摆脱什么,没几下,身上盖着的薄被就被他扔到一边。   李实没理会。   骆华那边静了静。   李实继续发呆。   过了会,骆华再次挥舞了几下手臂,身体开始挪动,往他这边退。   李实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惊慌,想了想,侧过身伸出手想要拍醒他。   恰好骆华脚在床板上一蹬,整个人贴了过来,甫接触到李实这块热源,立马挺腰靠到他身上。   李实没穿上衣。   骆华也只穿着件无袖的褂子。   骆华这么一靠过来,温热的手臂直接贴在他胸侧,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颈窝处,隔着一层薄薄的褂子,他甚至感觉到两粒凸起擦过他胸膛。   李实浑身一僵,就想推开他——   噩梦中的骆华不知道在梦里把他当成什么,手脚并用开始往他身上攀。一手搂住他的背、一只脚跨在他腰上就算了,他那另一只脚竟然直接塞进他双腿之间。   那看着瘦、实则也有几分肉乎乎的大腿直接隔着两层薄薄的布蹭过他的……   某部位立马精神起来。   这家伙!李实咬牙切齿。   这时候叫醒他可就尴尬了。   李实想也不想,伸指在骆华身上一戳。   骆华顿时安静下来。   把这个害人不浅的家伙推进床里,李实深吸一口气,运起功法。   玛德,看来他真是憋太久了。   第二天,美美睡了一觉的骆华打着哈欠走出屋子,李实已经练完拳法正往回走。   “早啊。”骆华笑眯眯朝他打了个招呼。   李实板着脸瞟了他一眼,径自绕过他钻进屋子穿衣服去。   骆华莫名其妙。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谁惹他了?   哼,小爷才懒得伺候。   他直接转去后院洗漱,顺便做早饭。对了,还得做些干粮,晚点要上山。   他把昨晚剩下的一点米饭,加了点咸骨进去,大火一起煮。   等粥好了,他也洗漱好了。   对着水缸的倒影左右照了照,骆华拍拍嫩呼呼的脸暗忖。要赶紧解决温饱问题,不然都没闲工夫好好保养。幸好这身体年轻、底子好,除了有些营养不良而导致的泛黄,倒没什么大问题。   要知道他上辈子可是个帅小伙来着。穿越一遭要是变丑了的话,他可真是要哭死了。   朝水缸里的俊俏人影做了个鬼脸,骆华站起来跑进厨房。   把粥盛出来,端到堂屋,骆华招呼在院子里砍柴的李实过来吃早饭。   李实洗了手进来,一屁股坐在大碗的那份粥面前,低头就开吃。   熬得稠稠的粥咸香适口。   李实郁闷了半宿的心情顿时被抚平了不少。   对面的骆华看他眉目舒展了不少,开口道:“一会儿我做些饼子什么的,晚点我们就上山。”   李实眼也不抬:“嗯。我等会去地里浇水。”   骆华看他这一副不想多聊的样子,再想到他习武,估计体力是足够的,也就不反对。   早饭过后,俩人就各忙各的去了。   等骆华做好烙饼,灌了一牛皮袋子的温水,李实也回来了。   把烙饼、牛皮水囊放进家里唯一的一个竹编箩筐。为了预防万一,他还装上一小竹筒的盐。   原本还想多带点温水,奈何家里只有一个牛皮袋,他左看右看半天,实在没找到别的东西能装水,这才作罢。   背上背篓,他走出厨房打算去喊李实出发。   刚回来,热得就着冷水洗了把脸的李实甩了甩脸上的水走过来,不由分说就要接过他背上的箩筐。   “别。”骆华制止他,“估计回来得交给你背,这会儿还是让我背着吧。总不能什么都让你来。”   李实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家伙还有几分自知之明。遂随了他的意。   锁上院门,俩人直接绕到屋后,打算直接穿过竹林上山。   “我们现在进到山里了吧?感觉这块地儿已经没什么人走过了。”骆华伸手挡住已经爬上天空的日头,四处张望着。   “嗯。”李实手上拿着根随手掰下来的树枝,抽开前边的杂草,一是打草惊走虫蛇,二是为了让他好走些。这家伙,实在是太慢了。“再往前走一点,我前两日经过的时候,仿佛看到那边有几棵果子。”   “真的?”骆华惊喜,“是什么果子?”   “没注意。”   “……”骆华无语。不过想到他那天主要是打猎,没注意到也是正常。“那我们赶紧去看看。”   继续走了好半天,才到达李实说的那块地儿附近。   此时,他们已经翻过了一个山头,到了一处洼地。   这附近的草丛灌木更是茂密。   倘若不是有李实在前头开路,骆华估计早就累趴下了。   就是这样,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喘着粗气扑哧扑哧地跟在李实后头。   李实没管他,皱眉四处张望了片刻,没找着。他想了想,回过头:“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跑,我去找找。”   骆华听他这么一说,自然乐意之极。   李实回过身,找了个方向大步往前走。   不过眨眼功夫,人影都不见了。   骆华扶着膝盖喘了半天,才缓过气来。   站直身体,他捡起李实留下的树枝,学着他拍打草丛、艰辛地趟到一棵大树底下。   解下箩筐,用筐子把树下的杂草压平,他才一屁股坐下去。   哎妈呀,累死了。   从筐里掏出牛皮水囊,骆华狠狠灌了几口,才舒坦了几分。   这时节,这地段,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果子。   希望是能吃的。   擦了擦额角的汗,往李实离开的方向看了看。看来他一时半会回不来了,正好让他歇歇。骆华敲着自己酸软的小腿暗忖道。   不过,李实要自个儿去找,是不是因为体谅他实在走不动了?   不不不,估计是嫌他累赘吧。   骆华胡思乱想着,随手在边上捡了块落叶给自己扇风。   这一路过来,看到的大部分是壳斗科、樟科、山茶科等明显的亚热带植物,还有部分落叶阔叶林,结合记忆力的气候特征,这常福县大概是处于温带跟亚热带之间、妥妥的南边。   倘若李实所言属实,玉米花生虽然目前还没普及,却也在部分地区开始发展。而土豆地瓜什么的,已经是这边的主要粮食作物。   人文相似,连物种引进都有点类似。看起来倒像是在明朝。   可是,这时候的朝代却是叫大衍,是个刚建立几年的朝代。   前朝在外敌入侵时覆灭了,十几年前,骆华的大伯正是被前朝强制征兵继而战死沙场。   也因为战乱,各处盗匪丛生。   大概几年前,当今大衍朝的天子带领着一帮得力将领,狠狠地把鞑子给打出去,才结束了这长达几十年的战乱局面。   这么些年,战乱、盗匪,让各地民不聊生。   新朝成立后就大力减免田税、鼓励开荒、清扫盗匪等,百姓才略微缓过来些的。   君不见,常福县可是位于富庶江南地带的高州府里。可这鹤溪村,家家户户也不过是仅够温饱而已。   可想而知贫困地带的状况。   扯远了。   如今他要研究的是这个地方的植被。   作为现代某二流农学研究院里的普通研究人员,不说多么见多识广吧,这野外的植物品种也是能说出个一二三。   可是在这个山林里,他却有点懵逼。   例如他手上的叶子,他就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种的。例如他身后这丛灌木,他也不认识。   骆华把周边几丛灌木杂草研究了遍,发现五种认识的,三种不认识的。   这不认识的几率有点大啊。   骆华叹了口气。原本他以为自己是在历史上某个不知名的朝代,如今看起来,却更像是异界时空一般。等以后赚到钱了,定要去买些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时代。   微风拂过,草木香气清幽。   胡思乱想的骆华没有发现,身侧昏暗的灌木下、潮湿的泥土里,一小丛幽蓝的伞菌状蘑菇随着风颤了颤。   跑出去绕了一圈的李实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抱着树干胡乱唱着什么的骆华。   李实:……发生什么事?他只不过是离开了一小会而已。   快步走过去,李实伸手拍拍他的肩:“你干嘛?”   被打扰的骆华回过头来,眼神迷蒙,眉梢带媚。   李实愣住。   骆华睁大迷蒙的双眼,仿佛才看清他的样子:“哎哟,帅哥。”他边说着李实听不懂的话,边扭着腰转过来,翘着尾指的手抚上他胸膛,“帅哥,要约吗?”   李实一把抓住他乱摸的手:“你发什么疯?”   被抓住手腕,骆华也不在意,他甚至整个人靠到李实怀里:“这么心急?”他垫起脚,嘴唇贴上去,温热的气息直接洒在他脖颈处,“我可不是随便的人啊。”   李实一颤,连忙推开他。   骆华踉跄了下,险些跌倒,却也不恼,扶着树干站稳身体后,他甚至还给李实抛了个媚眼:“小样儿,还害羞上了?”妖娆的神态,妩媚的举止,所有动作自然至极,仿佛这才是他本来的面貌。   可是那迷蒙的眼神却告诉李实,这家伙并不清醒。   李实想起这山林里特有的一种菌菇。   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要赶紧让这家伙清醒过来。   俯身捡起地上的牛皮水囊,拧开塞子,倒了些水在手上,李实直接把手上的水往还在花枝乱颤般媚笑的骆华脸上一糊。   “你干什么?”骆华嗔怪般挥开他的手。   李实再糊。   骆华挣扎。   接连几下,骆华的动作慢了下来。   神志逐渐回笼的骆华捂着脸蹲下,隔着手掌,声音闷闷的:“我这是怎么了?”   李实没回答他,见他终于不再作妖,拧好水囊往他脚边一扔,打量了周围一圈,再伸手试了试风向,直接走向一侧的灌木丛。   骆华透过指缝瞄到他的举动,悄咪咪挪了挪腿,好奇地盯着他看。   李实噼里啪啦折断眼前密密麻麻的灌木枝桠,再扒拉开这些断枝,露出底下覆满落叶的潮湿地面,以及一小丛蓝色的妖异菌菇。   这是什么?骆华顿时职业病发作,把刚才的尴尬抛之于脑后,放下手就打算凑过去细看。   “别过来!”李实头也不回地喝道。他神情凝重,飞快地脱下外衣往下一扔,把那丛菌菇罩住。然后才放心地回转身,打量了一眼骆华。   骆华尴尬地把脸转到一边,手指不自在地把两鬓碎发捋到耳后——刚才一通挣扎,他鬓边头发又是水又乱糟糟的,肯定狼狈极了。   “这是什么东西?我刚才……咳咳,就是因为这个?”   李实点头:“这是神仙伞。闻之香味,会让人彻底展露本性,陷入虚假的幻想,体会神仙般的快乐。加上这玩意外形如伞,所以得名神仙伞。”   也就是,致幻?骆华惊奇。这妥妥的就是强效毒品啊。难怪他中招。   李实再次打量他一眼。   骆华瞪他:“你看什么看?”这人是不是想笑话他?   “你没听明白吗?这神仙伞能让人展露本性。”李实眼带戏谑,“我之前说你娘唧唧,不过是玩笑话。没成想你竟然……”   骆华顿时回想起刚才的情景,他恼羞成怒:“我就是娘唧唧的怎么了?大衍朝哪条律例规定不许男人娘唧唧的?”   他上辈子被骂了这么多年娘炮都依然我行我素的,难不成到了这个男人可以结契的朝代,还要遮遮掩掩吗?   再说,要不是因为怕哪天不小心在骆家人面前泄了底,他何苦要借着跟这家伙结契的机会离开骆家?真当他这么圣母,全是为了分家啊?   不知道怎么地,李实就想起刚才那妩媚妖娆的……咳咳,他清了清嗓子:“不,这是你的事情,只要你不介意他人的指指点点。”   骆华一扬脑袋:“当然。我行得正坐得正的,为什么要因为他人的评价改变我自己?”   这话说的,倒是有几分男子气概——李实扫了眼这家伙掐腰的姿势——算了算了,气概俩字用在这小子身上真是浪费了。   那厢骆华还在继续说话:“难不成,你讨厌我这样的?”   李实挑眉:“不,你愿意如何就如何,随意!”别再往他身上扑就成了。   骆华哼了一声,凶巴巴道:“就算你讨厌也没用。咱可是结契宴席都摆了,不管如何你也得忍个一年半载的。”   李实点头附和。突然想到什么,他摸摸下巴:“不过,这真真是奇怪了。你爹娘看着也挺普通的,是怎么养出你这样的性子的?”行为娘唧唧,却又不懦弱,做事还挺有主张,真不像是在小村子里长大的人。   “什么叫我这样的性子?”骆华有点心虚。“一样米养百样人,兄弟都各有不同呢。”   “是吗?”李实挑眉。总觉得有几分不对。不过,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主动转移话题,“我刚才确认了。我那天看到的是几株李树。干脆就不需要过去了,我们继续走走,找找别的吧。”   “李树?”骆华诧异。他回想了下李树的成长期,顿时惊喜,“这时节是李子成熟期。没结果吗?结果多吗?为什么不去看看?要是有的话全摘回来啊。”   李实闻言扶着腮帮子,作出一副被酸倒牙的样子:“虽然结果子了。不过我摘了一个尝过了,那果子实在是酸得不可入口,可别浪费那个心力了。”   “谁告诉你李子就得这么吃了?”骆华轻哼了声,自信满满道,“哥有的是办法能让这李子又好吃又耐放。”   “你说谁是哥呢?”李实挑眉。   “得,你是哥,你才是哥!”骆华撇了撇嘴,伸手一挥,“快带路吧。”   李实俯身提起箩筐,正想把水囊扔进去,突然想起自己的衣服还盖着那神仙伞。   他拎着水囊直起身:“这水我先用,晚点找到水源再给你装满。”   骆华眨眨眼,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拐了个弯。   李实拧开水囊,朝着地上的衣服一倾。   呼啦啦的,半袋子的水全倒在衣服上。   “这是要干嘛?”骆华不解。   “这神仙伞怕雨怕水。水一泡,那股子香味就没了。”自然就不会再致使人陷入昏迷。   这真是神奇的物种。骆华惊奇。   李实收起湿漉漉的衣服,露出底下湿漉漉的蓝色菌菇。骆华忙凑上去,仔细观察起来。   看了半天,除了颜色少见,别的啥也没看出来。但是不管如何,他肯定,从来没在现代任何古籍中看过这种菌菇的描述。   李实背起背篓,再把外衫搭在背篓边框上:“走了。”   骆华失望地站起来,跟着他往李子树那边走。   李实所说的地方,足足有六七棵的李子树,估计是哪个山鸟走兽把一颗李子核带到了这里,长大开枝散叶落果,继而在周边长出了这么几棵。   骆华足足摘了满满一筐的熟李子才罢休。   把原本放在筐里的烙饼拿出来递给刚去探路找水源的李实,骆华兴冲冲地想提起箩筐——   啊!好重!   刚被提起、离地不过寸许的箩筐砰地一声摔回地面。   骆华抬头,直接对上李实那似笑非笑的脸。   直起身一把抢过对方手上的烙饼,骆华恼羞成怒:“笑什么,你牛你来背啊。”   李实挑眉,仔细打量骆华的神情。这家伙看起来,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怕他啊……   骆华狠狠瞪回去:“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背起来?你还要不要吃午饭了。”折腾到现在,都已经过午了。他可是早就饿了。   李实失笑,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突然很是愉悦。他随手一提一甩,就把箩筐架到背上,率先往刚才找到的水源方向走。   俩人就着溪水吃完烙饼,就打道回府。   骆华一路叽里呱啦把自个儿的打算说了出来,还详细地给他描述了一番需要用的到炉灶结构。   等说完,也就到家了。   一进门,骆华直接就瘫了。走了大半天山路,估计他的脚上都起了水泡了,疼死了。他能走回来可是全靠意志力。   他有气无力地在门槛上坐下,抬头就看见李实在屋檐下放下箩筐后、转身往后院走去。   “你干嘛去?”骆华忙叫住他。   李实不解:“你不是说要制灶吗?我去挖些泥回来,哦,还要竹子对吧?”   “这刚回来呢,你也不歇会儿?”   “我不累啊。”李实勾唇,“我可不像你。”   “……”骆华无语,嫌弃地摆手让他走,“得得得,算我多话。累不死你。”   接下来,李实就忙着按照骆华的指点打造简单的烘灶。   骆华缓了缓后,就把摘回来的李子洗干净,找来几个篮子装起来阴干,准备明儿再加工。   然后,累了一天的骆华才开始准备晚饭。   在前几日李实新买的、没用几次的新锅里蒸上米饭,顺便切了块咸肉放上去一块儿蒸。   等饭肉都好了,再把仅剩下的一点酸菜切吧切吧上锅一炒。   简单的晚饭就搞定了。   吃过晚饭收拾好厨房,看李实还在院子里捣鼓那个烘灶,骆华就打算去拿换洗衣服洗漱。   站在西厢门口,准备踏入屋子的骆华顿住了——今儿急着上山,他忘记把西厢里的床单、被套、枕头等拿出来清洗了……   于是,等李实把烘灶做出来并洗漱完毕,甫一踏进屋子,就对上一脸讨好的骆华。 第26章   “你想干嘛?”李实戒备般退后一步。   今天一整天, 除了中间一场意外,骆华可真真是颐指气使, 指挥他干活简直不能更顺手了。突然摆出这样的脸色,定然有问题。   果然不出他所料——   “那个, 我早上急着出门,忘了洗床单被套了……”骆华把脸颊边碎发捋至耳后, 有几分不好意思, “今晚,让我继续跟你一起睡吧?”他可怜兮兮地看着李实。   想到昨晚的遭遇, 李实断然拒绝。   不提骆华如何死缠烂打。   反正最后的结果, 依然是俩人睡在一张床上。   半夜里,再一次推开骆华的李实懊恼不已。   怎么就妥协了呢?他往日的凶残狠厉哪儿去了?这骆华是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脑子?怎么一点都不怕他……   他心里的懊恼骆华自然是不知道的。   美美地睡了一觉,神清气爽爬起来的骆华把西厢里的东西拆洗晾好, 就开始捣鼓他那筐李子。   李实昨天弄好的烘灶晾了一晚上,已经可以用了。   这个烘灶是以竹为框架,用黄泥封固,里面安插着几根竹,每两根并行的竹子上放着一层平排、间有空隙的竹片。烘灶内一共放了三层的竹片,形成一个有三层烘烤架的烘灶。整个烘灶架在李实用石块垒起来的简易灶土上。   骆华在烘架上放满李子, 再罩上一层厚布, 直接在灶底下点上柴火, 用大火开始烘烤。   过了一个时辰,他再揭开厚布,拿筷子把里头上下两层的李子倒了下位置, 再接着烘。   如此这般烘上俩回,这烘灶里的李子就有八九成干了。   色泽乌黑发亮,外表微粘。骆华捻起一个尝了尝,酸甜可口。   成了。   拿来一个小陶罐把这些李子干——哦不,现在应该叫乌梅——装起来,骆华心情愉悦极了。   “就这样?”这么简单?啥都不加能好吃吗?   “嗯。先做这么一小罐,明儿去县城的时候看看能卖多少钱。”骆华自信满满,压根不担心卖不出去。   李实不予置评。这乌漆嘛黑还黏腻的玩意儿,怎么会有人会喜欢呢。   “要是卖得好,”骆华斜睨他一眼,“回来你就上山把那几棵李子全摘回来。”顿了顿,“要是能再多找一点,就更好。”   李实:……合着还算计他当苦力。   骆华才不管他想什么,把陶罐收好就去做晚饭了。   然后当晚,骆华又闹幺蛾子了。   原本以为终于能睡个好觉的李实无语极了:“你又想干什么?”   骆华抱着刚收下来的被子枕头,讨好般笑道:“李大哥,反正东厢挺宽敞的,要不,咱一块儿睡东厢吧?”   “不行!”李实坚决反对。   骆华知道他误会了,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我的床铺搬到东厢,咱各睡各的。”   李实一顿。   骆华见他似有松动,抱着东西绕过他就往东厢跑:“那床板就麻烦你啦!我先把东西放进去。”   李实:……   这哪里是找个帮忙做饭的人,这分明是给自己找了个祖宗。   好歹是分开睡。   李实翻腾到到后半夜,终于是睡了一小会儿。   从结契前一晚开始就没休息好,接着连续两晚又被骆华扰得没法睡,饶是李实功力高,也是累得不行。   没睡好,自然就没有好脸色。按照往常时间爬起来练了半天拳,李实依然是黑着脸的,甚至还把一大早跑过来提醒他们的李家孙子给吓哭了。   李老村长让他孙子过来,是为了提醒他们——今儿得去县城登记迁户了。   骆华看着那快有他胸口高的小屁孩哭着跑走,回头无语地看着李实:“你做什么了?把人小孩都弄哭了。”   这才是正常人看到他的反应好吗?当谁都跟他似的。李实嫌弃地扫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就进屋了。留下骆华一脸莫名其妙。   当然,这等小事不足一提。   俩人收拾了东西,带上早早就准备好的户帖,再把那小陶罐乌梅放进箩筐一背,就锁上门出发了。   今儿他们要走着去县城。反正他们除了那一小罐的乌梅,也没别的东西要拿。   虽然是轻装上阵,甚至东西都是李实背着,骆华依旧……   李实再一次停下脚步回头,冷硬的凶脸上写满了无奈。   “你快点。”   “大哥!”骆华咬牙加快速度小跑几步到他跟前,然后俯下身、扶着膝盖直喘气,“我们、我们不赶时间吧?你走这么快干嘛?”   “……是你太慢了。昨天不见得你这么慢?”   “大哥,昨天是走的山路,能快到哪里去?”终于喘匀了气的骆华顿时不干了,直起腰指着他,噼里啪啦地一大堆话就甩了过去,“再说,昨天走了一天山路,不说我的脚有多酸,光是脚底磨出的水泡就够我受的了。我现在能走路、没让你背着就已经很对得起你了。你当谁都给你似的吗?你一直催催催,是显摆你脚皮厚还是显摆你腿长?走得跟飞似的,我怎么追?”   他只是抱怨了一句而已。李实默默咽下到嘴的话。省得这嘴皮子利索的家伙不依不饶的。   “哼!”骆华见他不再说话,自然也不会再追着不放,扭头就继续往前走。这得走一个时辰呢,他还是留着体力赶路吧。   后面的李实默默地放慢速度。   可就是这样,李实最后还是没逃过被攀扶的命运——不然,任由这家伙走三步喘一步的,他们得走到天亮。   去县衙要穿过最热闹的东市。   甫一进入热闹的街市,原本要死不活的骆华顿时来精神了。上回过来采购光顾着赶时间买东西,还遇上恶心的人,导致他啥都没逛到呢。今儿办完事可得好好看看。   他兴奋地攀扶着李实左顾右盼。   李实好不容易才把他从人堆里拽出来。   俩人转了几条街,来到冷冷清清的、县衙所在的街道上。   根据门房指示,他们转到县衙正门边上特地开出来的一个角门里。   进去左手边第一间屋子,就是管着这偌大常福县人丁户籍的户籍所。   进门就是一张大大的案几,后头坐着一个严肃的中年小吏,屋子里头是满满的几个书架子。   俩人交上带来的户帖。   “鹤溪村骆户?前几天才来立的户?”小吏翻开户帖,头也不抬地开口问道。   骆华连忙解释:“官爷,我家跟伯父一家前几日才分的家。”   “男子三口,成丁二口,本身四十三岁,长男二十岁,次男十八岁……”小吏念着,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是次男?”   骆华点头:“是的。”   小吏点点头,随意往下翻了翻,确认户帖上的其他资料没有问题,转而翻起李实的户帖,转头问起李实:“你这户帖也是上个月才办的?”   “是。”   “可是有什么问题?”骆华有些紧张地问道。别不是户帖有问题吧?这年头没有户帖的话,可是得被强制征兵的。   小吏摆手:“倒没有,例行问问罢了。”低着头往下翻。   骆华松了口气。李实则是一直淡定脸。   “一户李实,成年男丁一口,时年二十五岁。土墙屋一间,鹤溪山下旱地两亩。”小吏念出来,抬头确认般看向李实。   李实点点头。   “按照惯例,你身为次子,就得迁户到李家了。可有疑意?”小吏合上户帖,转向骆华问道。   这点骆华早就知道了,自然点头:“没有。劳烦官爷了。”   小吏点点头,直接在骆家的户帖上加了一条备注,再在李实那本户帖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废字。然后才翻出一本序号处盖着户部半印、边有梅花栏的空白户帖,重新给他们写了一份。   搞定这些,他才从旁边的匣子里翻出印章,给新户帖戳上常福县的户籍印。   他吹了吹户帖,确认上面字迹已经干透才递给他们:“好了,恭喜两位。”入门至今,他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   骆华道着谢接过新户帖,欣赏地看了眼这位严肃小吏漂亮的楷书,才用布巾把这新户帖包起来,递给李实。   等李实把小布包塞进怀里,骆华才回头,想了想,小心翼翼开口问道:“官爷啊,那个,人有三急,借问一下,衙里的茅房在哪儿啊?”   小吏看了他一眼,抬手往外边一指:“西边厢房拐进去,在另一个院子里。”顿了顿,他提醒道,“别乱走,冲撞了哪位贵人就不好了。”   “嗯嗯。”骆华连连点头,谢过他,转头问李实,“你要去吗?”   李实摇头。   “那你等会哦。我去去就回,憋死我了。”说完,他撒腿一溜烟小跑出去。   李实无奈,看看继续低头看书的小吏,干脆背着背篓走出去,站在县衙角门外等着某个麻烦的家伙。   再说骆华那边。   拐到旁边小院子里,找到茅房解决过后,骆华舒了口气。   在茅房边上的水缸舀了点水洗过手,他甩了甩湿漉漉的双手就往回走。刚走出这个小院子,迎面就撞上从另一处门洞拐出来的一行人。   领头的不是邹榕祥是哪个。   骆华险险停住脚步,就想退回茅房那个院子里。   可惜已经晚了,对面的邹榕祥已经看到他了。   他一脸惊喜,走快两步站到骆华面前:“你怎么在这里?”他上下打量着他,看他一身旧衣,还满身尘土,不由得有些得意又有些可惜,“怎地如此狼狈?倘若是跟了我,何至于受这样的苦?”   “邹老爷。”骆华不耐烦极了,随意行了个拱手礼,“小的不堪入目,就不留在此污你的眼了。这便离去。”   邹榕祥一窒,忙拦住他:“我不是这个意思。”接着痛心疾首道,“你瞧瞧你这容姿,生来就应该在富贵人家里,每日里喝茶听戏,怎能出来日晒雨淋的?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被赞了一把外貌,本就看重脸皮子的骆华就算被拦下,心情也不算太糟糕:“谢邹老爷谬赞。小的该过怎样的生活,就不劳您费心。可否让小的离去呢?我家夫君还在外头等着呢。”   夫君?邹荣祥顿时反应过来,黑着脸问道:“你今儿是来登记结契、迁户?”   “当然。上回说过,五月初二是我们摆宴的日子。”骆华直言不讳,又意有所指地提醒,“我如今是有夫君的人。”   邹荣祥被噎了一句,更是恼羞成怒。略显浑浊的双眼仔细扫过他全身,重点关照了后臀部位:“怎么?这是提醒我你已经尝过男人的味道了?”他满怀恶意,“山村野夫可是让你不满意?需要身经百战的老爷我带你领略一番个中滋味吗?”   眼光淫邪,话语更是恶心。   骆华顿时冷下脸:“邹老爷自重。”这等人,再多说两句都是脏了自己。他干脆拱手,“话不投机半句多。小的告辞。”不等他回应,转身绕过他就往外走。   眼看他就要这样走开,邹荣祥不甘心至极。想到这里好歹算是自己地盘,再加上这里除了他俩,就只有他身后两个仆从,不由恶向胆边生,抬手直接拦住即将擦身而过的骆华,一把掐住那肖想已久的挺翘后臀,还揉了两把。   “老子今儿——啊!”   骆华全身寒毛一竖,反手就是一拳。 第27章   砰地一声, 伴随着一声惨叫,邹榕祥一个后仰, 直接坐倒在地。   转过来的骆华气得全身发抖。   一拳根本不足以解恨。   他趁那两个仆役没反应过来,就扑过去, 拽起邹荣祥的衣领,下死力狠狠朝他肚子怼了两拳。然后就被那两个虎背熊腰的仆役连拉带拽扯开了。   邹榕祥一手捂着鼻子, 一手捂着肚子, 痛得哆嗦。他气愤极了:“竟敢打我?给我打!狠狠地打!”   俩仆役得令,就着拉住骆华的姿势, 一左一右开始往他身上招呼。   骆华两只手都被拽住, 只能拼命缩起来护住腰腹,背上肩上顿时挨了好几拳。   “等等、等等。”邹榕祥突然想到什么,捂着肚子喊住他们, “别打脸。”   两仆役闻言反倒不敢再下手了。   邹榕祥终于缓过劲来。   他直起腰走过来,捏住骆华的下颔:“臭小子,竟然敢打老子!” 骆华一挣扎,他掐得更用力。“给脸不要脸!装得这么清高,还不是撅着屁股给人艹的货色。”   骆华狠狠呸了一口:“我怎样关你屁事?就你那针尖般的玩意儿,我还看不上呢。”   邹榕祥怒极而笑:“我这是不是针尖, 你试试就知道了。”他抬眼扫了一圈, 随手指向边上一个门洞大开的屋子, “把他拖进去,给我绑好了。今天我就要让这骚货尝尝老子的厉害!”   俩仆从面面相觑,有几分犹豫。   骆华惊怒:“你敢?”手下更是用力, 试图挣开他们。   俩仆从连忙加大力度,防止他逃脱。   邹榕祥狞笑,拍拍他脸颊:“今天就让你看看老子究竟敢不敢!”转头骂道,“还不赶紧的。”   “老爷,这里可是县衙呢。”其中一个仆役忙劝道。   另一个忙附和:“要不咱们把他绑回府里吧?在这县衙……总归不好。”   “怕什么,这里我姐夫最大,有什么事我姐夫自然会给我兜着。”邹榕祥冷笑,“别废话,给我弄进去。”   俩仆从只得听命,拽着骆华往那屋子走。   骆华以脚蹬地,咬牙挣扎着往后退。   可他那点子力量,对上两个成年壮汉,根本不够瞧的。   眼看就要被拖进屋子里,又急又怒的骆华突然想到还在外边等着的李实,他连忙放声大喊:“李大哥!李实!救命唔——”   邹榕祥一把掐住他双颊,直接让他的呼喊变得含糊不清:“怎么,打算把你姘头叫过来,看看你是怎么被艹的吗?”   “唔唔!”骆华用力晃头,试图甩开他的手,却未得逞。他干脆不再蹬地挣扎,抬脚就往邹榕祥身上踢。   “嗷!”挨了一脚的邹榕祥手一抖,被他趁机甩开。恰好俩仆从已经把他拉到门边,遂冷笑:“臭小子,敢踢老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这么迫不及待,老子成全你!”直接开始扒他的衣襟。   骆华惊怒交加——   砰!   接连几声拳头到肉的闷响。   骆华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他狼狈地爬起来,就看到李实正一拳一个,直接把两个仆役打倒在地,而那恶心的邹榕祥正坐在屋前捂着淌血的鼻子连声痛呼。   李实甫一进门就看到这几人拖着骆华往屋子里去,还有个家伙似乎是在——脱他的衣服?!顿时无名火起,下手自然就重上几分。   不说那嗷嗷叫的邹荣祥,另两个高壮的仆役一时半会也爬不起来。   他打量了一眼衣衫不整的骆华:“你这是又招了什么麻烦事?”话语似是玩笑,声音却让人发冷。   憋了一肚子火的骆华顾不上跟李实解释,嗖地越过他,跑到邹荣祥跟前,抬脚朝着他的命根子就是一脚。   “啊——”杀猪般的惨叫顿时响起。   邹榕祥捂着裤裆涕泪齐流。   骆华这才解气不少,拍拍衣摆站直身体。转身皮笑肉不笑地对李实解释:“老子今儿出门没看黄历,撞到狗了!”   李实挑眉。这人没吓着?   邹榕祥五官扭曲,口里咒骂道:“骆华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老爷!”缓过劲来的仆役再次爬了起来。   李实皱眉,一手揪着一个,直接把这俩人往墙根上一扔。   这俩人顿时只剩下呻吟的劲。   骆华见他能轻松搞定那俩人,遂转回来专心对付邹榕祥。朝着他裆下再次狠踩一脚:“总有一天要干嘛?还想要艹我吗?这针尖还能起来吗?你这等人,就该一辈子不举。”   邹榕祥惨叫,捂着裤裆直打滚。   刚才见到的不是错觉?李实语气阴森:“他刚才想要……对你不轨?”   骆华冷笑:“可不是,都把县衙当自己家后院子了。”他脚板踩住某物转圈,“邹老爷,你不是想要试试小的功夫吗?怎样?小的伺候得您可还舒爽?”   邹荣祥只剩下惨叫的功夫,哪里还回答得了他的话。   骆华踩得正爽,李实揪住他背后的衣服,直接把他拎起来放到一边:“别脏了脚!”顺势抬脚往邹荣祥小腿上踩。   咔擦一声脆响。   “啊——”邹榕祥这回脸都白了,眼泪鼻涕更是不要钱地往外跑。   骆华:……哥你这力度有点吓人啊。   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这边的动静就惊动了衙内的官吏们。   “邹、邹爷!”官吏里当头一人看到狼狈地躺在地上的邹榕祥,急忙去扶。   “啊啊!别动别动,我的腿!”邹榕祥惨叫。   来人小心地扶着他半坐起来,扫了眼唯一站着的俩人,问道:“邹爷,这是怎么回事?”   邹榕祥看来了这么多官吏,顿时硬气起来,擦擦鼻涕就哆哆嗦嗦地催促他们:“快,把这两个家伙抓住!”   来人为难:“邹爷,这,毫无因由的,我们不能随意抓人。”   “他们打断我的腿了!还……怎么不能抓?光天化日之下打人,还打断我的腿!怎么不能抓?”邹榕祥激动地嚷嚷,“快让人去通知我姐夫,让我姐夫好好收拾他们。”   这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就是知县呢。   骆华冷哼一声,站在边上不动。李实更是冷着脸。   官吏们面面相觑。   外头已经有机灵的小吏把知县给请了过来了。   大腹便便的陈知县甫一出现,邹榕祥就拖着腿抓着他裤脚哭诉:“姐夫,姐夫你要帮我。我的腿被这俩人给踢断了!”   这陈知县年近五十,看起来足足比这邹榕祥大上一轮。看这年龄差,说不定这邹榕祥是被这陈知县当儿子般养大的呢。   果不然——   “什么?腿断了?”陈知县急忙俯身察看。   李实刚才控制着力度,一脚踩断邹榕祥的腿骨,却不带丝毫血迹,陈知县自然看不出所以然。   他连忙呵斥边上的小吏:“还不赶紧去找大夫?”再回过头来一脸严肃地询问,“怎么回事?”眼睛顺势扫向边上淡定站着的俩人,带着浓浓的不悦。   骆华往前一步,恭敬跪下行礼:“大人,小的要状告这位邹老爷。”   入乡随俗。   他一介草民,见官就得跪,否则一个大不敬就够他吃一壶。   李实却没动。   陈知县斜了他一眼。   骆华忙扯了扯他裤脚。   李实这才不甘不愿跪了下来。   陈知县这才轻哼一声:“怎的,你还要状告他?如今我看到的场景,可是你们两个,”指了指他跟李实,“把他们三个给打了,还把人的腿给打断了。” 第28章   骆华一脸淡定:“大人, 这里是县衙。小人一介白身,断不敢在县衙作乱。”他抬头直视陈知县, “大人不问上一问吗?”   陈知县不是傻子,刚才不过是情急, 如今被他这么一说,顿时回过神来。他看了眼犹自哎呦哎呦的邹榕祥, 略微冷静下来:“那你说说, 缘何要在如此严肃的地方闹事。”不管这小子如何辩驳,总归是伤了榕祥, 定要让他们受到惩罚。   “今天小人与夫君到此登记结契迁户。凑巧遇上……不知为何在这县衙内的邹老爷。”骆华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邹榕祥。   “你们是过来结契迁户的?”   “没错。”   “那为何会进入县衙内院?”   骆华作出一副后悔莫及的样子:“人有三急, 小人不过是来借个茅房罢了。”他话锋一转,“倒是这邹老爷,不知道他官居何职?不止能随意出入, 还能在这县衙后院里,遇到合心意的人就能随意找个屋,想做那等不轨之事。这还是在县衙里,简直是胆大包天啊。我想,知县大人也也不敢如此放肆吧?”   这话说的直白又大胆。普通男人遭遇这等事情,生怕损了自己的男儿气概, 躲都来不及, 哪里会像骆华一般, 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众官吏顿时脸色各异。   陈知县的脸也跟着沉了下来:“此话当真?”   他自小看着长大的邹榕祥是个什么品性,他当然知道。骆华这话一出口,再看这小子确实容姿不俗, 他就知道事实定然是八九不离十,问上一问,不过是抱着侥幸心理罢了。   骆华看他脸色不对,反而松了口气。   看样子,这知县并不是那种只手遮天、横行霸道的地方官。   他朝陈知县拱拱手:“小的不敢妄言。小人自认长相一般,也不知道是哪里入了邹老爷的眼。往日里邹老爷虽然多次提出要纳小人进他府里的要求,可是小人不是那等贪慕虚荣的人。再加上小人与夫君情投意合,自然不可能答应,也已断然拒绝。没想到邹老爷竟然对小人作出此等行径。”   往日竟然是认识的?还纠缠过多次?陈知县脸色铁青。   骆华见状,大大叹了口气,抓住李实的手掌,作出一副情深意重的样子:“今儿是我跟实、石头结契迁户的大好日子,若不是迫不得已,我们哪里会在这天与人打架呢?”叫名字太生疏,叫实哥太肉麻,骆华干脆临时给李实起了个小名。   做壁上观的李实被这突如其来的称呼叫得一阵恶寒,就想挣脱他的手。   骆华暗地里掐了他一把,甚至还靠到他身上,作出一副悲愤又难过的神态:“也不知道这么一出,会不会让我们的福气没掉了。我还想着跟石头长长久久、恩爱百年的。难不成这是个凶兆吗?嘤嘤嘤……石头哥,这可怎么办啊……”他伏倒在李实肩背处,挡住没有丝毫泪意的脸。   李实无语,又不好拆台,只得低着头让这戏精继续演。   结契迁户,就行等于男女成亲迁户。通常不管是成亲或是结契,三朝后,都会携带户帖到县衙登记迁户,回去紧跟着就要入宗谱。要是在那些富贵些的人家,甚至还会吹锣打鼓、大摆宴席庆祝。   陈知县自然知道这种好日子是有多忌讳凶兆的。   何况还是人为挑事。   不过,这毕竟只是一面之词。   陈知县压下怒意,转头问边上呻//吟的邹榕祥:“榕祥,事实可是如此?”   可怜邹榕祥脸上挨了两拳、胯下挨了踢,腿骨还断了。他如今疼还来不及,哪里有脑子想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一听往日里疼他的姐夫问话,顿时嚷嚷起来:“姐夫,姐夫你要帮我!把他们抓起来,打板子,打断他们的腿——”   “原来竟是大人的小舅子,难怪竟敢如此猖狂。”骆华哭声大了起来,“石头,那我们这罪岂不是白受了?”   邹榕祥一脸愤慨:“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竟敢踢我的子孙根!”他转回来,“姐夫你一定要帮我!我要这小子生不如死,我要把他卖到小倌——”   “住口!”陈知县连忙呵斥他边上跪着的两名仆从,“堵住他的嘴。”   此时,无需邹榕祥再多说,众人都明白骆华所言不虚。   骆华听了邹榕祥的狠话,嘤嘤嘤得更是凄苦,伏在李实肩膀上的身子甚至开始颤抖。   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众官吏面面相觑。但这毕竟是知县小舅子的事儿,他们却是不好插手。   陈知县扫视众位官吏。   新朝伊始,百废待兴。   他这个前朝的小知县无功无过,能在新朝官场有一席之地,不过是趁着新朝人手不足,且常福县地方小,上头大官儿懒得管,才让他侥幸继续戴着这顶官帽。   如今,百姓到他管辖的县衙里结契过户、成亲改帖,竟然遭遇不轨之事,这行事之人还是他的小舅子……   倘若传了出去……不说别的,在场官吏,要是有哪个把这事往上一捅……他这知县就做到头了。   想到这里,陈知县脸色更是铁青。他抱拳:“是本官监管不力,回头我自会好好管教他。两位小友今日受惊了。”他顿了顿,抬脚踢了踢邹榕祥身边的仆从,“把他的钱袋子拿出来。”   仆从忙解下邹榕祥腰间的钱袋子递给他。   “姐夫你——”   另一仆从眼疾手快捂住邹榕祥的嘴。   陈知县把钱袋子递给李实,硬是扯出一抹笑容:“小小歉意。祝两位小友百年好合。”   李实无动于衷。   趴伏着装哭的骆华眼角扫到这一幕,忙狠狠掐了他一把。   李实身体一颤,只得伸手接下。   骆华见他不接话,抽噎着、磕磕巴巴地道谢:“谢、谢谢大人。大人、明察秋毫,小的、小的回去定要跟乡亲们颂扬一番。”   陈知县脸皮一僵:“小事小事,这是本官该做的。小友无需挂齿。”   “好吧。那、那小的就,不说了。省得说出去,坏了我跟石头的福分。”   “正是正是。”   “那,”骆华低着头直起上身,装作拭泪的样子,“那大人,我们,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当然当然。小友自便。”陈知县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石头!你听到了吗?”骆华惊喜状扑入李实怀里,揪了一下他胸腹间的肉,“太好了,我们可以回去了。今儿真是吓坏我了,嘤嘤嘤。”   李实:……这小子还没演够吗?   他站起来,同时抓住骆华的手臂把他也拽起来——当然,在外人眼里,俩人自然是亲亲密密、相互搀扶着的。   待俩人走出那个小院,登记结契那屋子已经有两三对新人在等着了。   以防万一,骆华自然不敢松开李实的手臂,只能继续装出被吓坏的样子。   绕过这些人出了县衙,李实抖了抖手臂:“可以放开我了吧?”语气真是不能再嫌弃了。   骆华闻言一把扔开他的手。   突然想到刚才是这家伙救了自己,他忙又扑回去补救。   讨好地抚平他衣袖上的皱褶,骆华陪笑道:“嘿嘿,李大哥,刚才真是谢谢你了。若不是你及时到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李实摆摆手:“举手之劳。后来若不是你演、机智,估计我这打人的就得倒霉了。”这小小知县他并不放在心上,但表面上他只是一个穷小子。刚才还是冲动了些。他看了骆华一眼。倘若不是这小子,估计他就得惹上麻烦了,倒是说不准就得暴露身份。   骆华不以为然:“你打人是因为我啊。再说,要不是为了给我出口气,你也不至于打断那姓邹的腿。我怎么可能不给咱开脱啊。”他皱皱鼻子,“刚才你也真是的,好歹配合一些啊,就我一个人在那嘤嘤嘤的。”   李实:……不,这个他真没法配合。   骆华也没管他想什么,径自左右望望,抓住他的袖子就把他拽进拐角处的小巷子里。   确定左右无人后,骆华的爪子往他跟前一伸。   李实莫名其妙。   “别装傻,赶紧的,把刚才得的银两拿出来。”骆华叉腰,“难不成你想独吞吗?”   李实:……   他把钱袋子掏出来递给骆华。   骆华掂了掂,再打开。   几块碎银,再加一些铜板,足足有十几两。   “哇!”他惊喜,“我们接下来几个月的米粮有着落了。”   李实侧目:“我以为你会不想花这个钱。”   “怎么会,我才不会跟银子过不去。”骆华喜滋滋地点了遍银子。“再说,我还挨打了呢。这银子,就当是那姓邹的给我的医药费跟精神损失费吧。”   李实直接略过那些个听不懂的话,皱眉问道:“你挨打了?”   “当然,难不成我还不反抗啊。不过我也踢了姓邹的好几脚,不亏。”骆华摸摸下巴,“我后面给他那两脚,应该不至于伤了他的命根子、让他直接不举吧?”如果是,那可就糟糕了。   李实不管他正在担心的问题,直接开口:“我看看。”   “看啥?”骆华眨眨眼,然后才反应过来。他浑不在意地摆摆手,“不需要,不过是皮外伤罢了。”   李实坚持。他没发现自己似乎有些过于关心骆华了。   骆华无奈:“就算要看,也得回去再看呀。难不成你让我大庭广众下脱衣服啊?看我这行动自如的样子,就知道我没啥事儿。”   李实懒得再跟他废话,直接摸上他肩胛骨。 第29章   骆华下意识躲闪:“难不成你真要脱我衣服?”   李实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 直接按住他不让他躲开,然后从肩膀到手臂、从肩胛骨到腰腹逐一按过去。   骆华疼得龇牙咧嘴:“疼疼疼, 大哥你轻点。”   李实把他上身按了一遍,完了松口气:“没事, 都是皮外伤,回去揉揉药酒就好。”   “我早就说了是皮外伤, 你非要捏一遍。”骆华嫌弃地一甩手, 尾指翘得半天高,“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李实看他又娘唧唧地说话作态, 挑眉:“怎么?刚才不还挺爷们的吗?这会怎么又这样?”   骆华叉腰:“再怎样我也是男人好吧。行为举止是另一回事。”他呸了一口, “那垃圾竟然捏我屁股,是个爷们就不能忍。”   捏屁股?李实突然有点后悔刚才只废了那家伙一条腿。不过,这家伙倒是让他看走眼, 没想到他竟然还有几分血性。   想到这里,他难得的露出笑意,赞赏道:“打得好。你倒是不怕惹事。”   骆华惭愧:“别提了,差点就害了你我。”   当时他也是气急,竟然忘了这个时代森严的阶级制度。   幸好那邹榕祥不是官身,也幸好他挑的时间地点都不对。让他可以倒打一耙。   否则, 今儿真是不好收场。甚至可能还拖累骆家上下。   “这会儿怕了?”李实看他一脸后怕, 有些好笑, “再来一次你还打不打?”   骆华想了想,咬牙:“打!怎么不打了?头可断血可流,被人欺到头上了还不打, 难不成真乖乖等着被……吗?”他没说被什么,反正俩人都能懂。   李实的手指动了动。   “你说,那个邹榕祥以后会不会来找我们麻烦?”骆华现在就愁这个,“今天可真是结大仇了,他被我踢了命根子,万一他不举了……你还弄断他的腿!”   李实眯眼,不知道想到什么,笑得有些阴冷:“放心,他的伤好还要很长时间呢。”   骆华没注意到,叹了口气:“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重新振奋起精神来,“走,我们去卖乌梅!”   李实顿时无语:“你这不是刚得了不少银子吗?怎么还要卖?”   骆华白了他一眼:“能多赚点干嘛不赚?钱多不压身。再说,咱家穷成那样,过几日可就连点油星子都吃不到了,不赚钱行吗?就算咱们吃的不愁了,多挣点改善伙食也行。再不济,还能攒起来冬天买衣服打棉被呢。”家里还缺好多东西呢。   过去几天能吃上鸡蛋,还是骆家分家的时候得的。这还是他娘心疼他的遭遇,除去孵小鸡的,能吃的都被他娘给拿出来而已。再加上李实之前拿去他家的肉,给他炼出一小罐子油,才能吃上几天的炒菜。   估摸着接下来骆家就得素好久了。   被这么掏心掏肺的对待着,骆华当然急切地想多赚点钱,不说自家能吃饱,能给骆家多买几回肉也是好的。   李实被他的长远打算镇住了:“你……想得真长远。”竟然已经想到冬天去了。   “废话,谁家过日子不想长远一些的?”骆华拍拍他,催促道,“走了走了。”   李实只得跟着他往外走。   把东街溜达了一圈,骆华对比了几家点心铺子,最后选了一家门面、人流差不多,但是店里掌柜跟伙计看着都比较热诚的。   果然,俩人甫一进门,伙计就迎了上来。   “两位客官想要些什么?咱家这里有各种糕点糖果蜜饯,买些回去给小孩儿甜甜口、给长辈尝尝鲜呀。”伙计笑容可掬,并不因为他们两个身着粗布衣衫就冷脸。   骆华见状,更是满意:“这位小哥,我们今儿不买东西。我家做了点新鲜的蜜饯,想问问贵店收不收。”   伙计诧异,扫了一眼李实背后的箩筐,有点迟疑:“这个……小的并不能做主。”   刚说着,另一边刚送走一波客人的掌柜看到伙计面有异色,忙走过来:“可是有什么情况?”   “掌柜,这两位客官问我们收不收蜜饯呢。”   掌柜挑眉,快速地打量他们一眼:“两位客官,我们家的蜜饯都是品相好的,倘若你们给出的蜜饯跟我们家的差不离,我倒是能做主收下。若是太差……我可不能砸了自家招牌的。”   “当然当然。”骆华忙握拳行了一礼,笑容可掬地接口,“自然得让您先过目一番,合适了再说。”   掌柜见他是明白人,才放下心来:“那这边请。”   几人遂移步到角落柜台。   李实解下背上箩筐,把小陶罐放到柜台上。   骆华揭开包着一层碎布的木盖子,恭敬地递到掌柜面前:“掌柜的,您看看。”   那掌柜也不多话,扶着陶罐对着外头光线,只见里面一团乌漆嘛黑,也看不出什么。   骆华也发现这点了,忙接口:“您尽可试试。”   掌柜朝他点点头,直接伸手进去捻了一粒乌梅出来。   他顿时诧异:“这是乌梅子?这么早得了?”他看向骆华,“别不是陈年的吧?”   骆华微笑:“自然不是。掌柜的管着这么大的铺子,经验自是无可挑剔。我难道还能拿陈年的乌梅子来忽悠您吗?”   掌柜不置可否,闻言只是低头察看手中的乌梅。   只见这乌梅色泽乌黑,触手微粘。再放到鼻端闻了闻。果香清淡。他点点头:“外形不错。”说完就把乌梅塞进嘴里,眯着眼睛细细品尝。   骆华紧张地看着他。   掌柜嚼完整个乌梅,把果核吐出来,捏在手里察看。   上面残余的果肉晶莹剔透。   “好。”他不禁赞了声,抬头再看骆华,脸上笑意明显是更真诚了几分,“小兄弟这乌梅不是晒干的?”   骆华点头,然后就想跟他说道说道。   掌柜忙摆手:“你那法子不需要告诉我。我们只管收货,不管方子。”他微笑,“这李子刚上季,你这乌梅就弄出来,倒是抢了几日先机。做出的乌梅还更为适口,不干瘪,口感好,足够酸爽,香味足,比我们店里的都好。”   骆华顿时松了口气:“那掌柜可收?”   “收。当然要收。”掌柜点头,“你这有多少我收多少。”   “那这价钱……?”骆华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店里的乌梅向来是五十文一斤的收。”掌柜沉吟片刻,抬起头,“这样吧,你这乌梅品相较好,我就以六十文一斤收,如何?”   骆华早就打听过了。旁的店里,一斤乌梅大概售价一两到一两二钱,这么一估,掌柜给的这收货价不算太低了。他愿意抬价收,估计这能卖得更贵。   不过骆华并不在意。   乌梅不如原果子重,但也不轻。他今儿带来的一陶罐,就足足有近十斤了。按照这个价格一算,他今儿就能赚上差不多六钱银子。   刨去人工,六钱银子都是纯赚的。他何必跟人计较这么一丝半点的,说不定还能结个善缘呢。   他自然喜开颜笑:“掌柜实诚,就按您说的价吧。”   掌柜也爽快。立马拿来杆秤把陶罐里的乌梅称过后,当场付了银钱,还直接给凑整了。   骆华喜滋滋地把这六钱银子塞进口袋。   掌柜见他把钱装好了,才笑眯眯开口:“小兄弟,如果还有这品相的乌梅,我全是这个价收。”   骆华惊喜:“真的?多少都收?”   掌柜哈哈一笑:“多了肯定不行,卖不出去会坏掉的。百八十斤倒是不在话下。”   骆华心里估算了下。他这个折腾了一整天才不过做出十斤。百八十斤估摸着得做好几天呢。   不过,若是能找到更多的李树,倒是能叫上骆家人一起做,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想到这里,他打定主意:“那行。回头我看能不能再多做些。”   一直跟在边上不说话的李实撇了撇嘴。这小子,定然又要奴役他了。   掌柜自然喜不自胜。   双方愉快分别。   骆华本想卖完乌梅逛逛市集,如今既然有赚钱的路子,自然急着回家去。   “走走走,赶紧回去。”   李实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   “你快点啊。”骆华倒回来,推着他的手臂往前走,“现在赶回去,你下午还能上山再收一筐李子呢。”   “哦。”李实冷漠脸。他就知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骆华站住,叉腰瞪他,“这赚的银子又不是我一个人花,你还不乐意了?”   看他这架势,是打算来一大通大道理了?李实头疼,连忙否认:“不,我没有意见。”   “哼。”骆华这才继续往前走,“回头我让我哥他们也上山看看,野生的李子太酸,寻常也没啥人摘,正好让他们也赚点。”   上山?李实想了想:“算了吧。山上野物不少。我还是多跑两趟找找,找着了你们留在家里做梅子就行。”   “很危险?”骆华皱眉,继而想到这家伙一拳砸晕成年野猪的劲头,“好吧,那你小心些,别往危险的地方去,能找到多少算多少。安全最重要。”他叮嘱道。   李实点头。不过,他这是被关心了吗?   有银子在前面吊着,骆华回去的劲头满满的。不过,本就全身酸痛、脚上起泡的他,今天又跟人干了一架,回到村子,他也是半死不活了。   因今儿是三朝,他们要回骆家吃饭。   骆家上下已经在等着他们了。骆绣夫妻跟林家人倒是已经回去了。毕竟这时节,田里的活儿也离不得人。   等吃过午饭,李实拿着户帖去找李老村长,骆华继续待在骆家跟他们商量做乌梅的事。   林月几人自然惊喜交加。   他们刚分家,屋子都是借的别人的,骆长安跟骆荣最近忙完田里的事情还得去开荒,想着趁着这时节多种点粮,好尽快起房子。如果能赚钱,他们自然愿意。   而且按照骆华的法子,这活儿林月跟方妍云也能做,还不耽误田里的活儿。   骆荣则有些犹豫:“就靠李实一个人去找李子不太好吧?要不我跟他一块儿去吧,万一遇上什么事儿,我还能搭把手啊。”   刚进门,李实就听到这话。他直接插嘴:“不需要。我跑惯林子,速度快,带上你还累赘。”   骆华闻声回头:“搞定了?”边招呼他在自己边上坐下。   李实点头,顺势落座。   骆荣皱着眉头:“再快能快得过野物吗?”   骆华不等李实拒绝,无语地提醒他:“哥,你别忘了这家伙一个人就能猎一头野猪。”   骆荣语塞。   此事就这么定了。   李实背上背篓,还带走几个麻袋。   骆华指点着骆长安用竹子做烘炉。   做好炉子要等晾干,再快也要明儿才能做乌梅,骆华干脆就先行回去了。   简单做了点饭菜,还不见李实回来,骆华把饭菜闷在锅里,另起一灶给自己烧了锅水。   来回几趟把浴桶填满——说来,这浴桶还是他跟李实家里唯一一个买回来的木制家当。   舒服地泡在浴桶里,骆华舒了口气。   此时日头已经西斜。   太阳的余晖从浴间那小小的窗格照进来,光线有些昏黄。   骆华屏住呼吸,费劲地掰着自己的肩膀拼命往后看,试图看清楚自己后背的伤势情况。   风尘仆仆的李实进门的时候,愣是直面了一副白皙胸膛带殷红两点。 第30章   “你在干什么?”李实双手抱胸靠在门板上。沐浴不关门, 还没事玩儿闭气,搞得他以为没人直接闯进来。   “啊——”骆华尖叫, 双手急忙捂住胸前,还沉入水中, “流氓!”   屋子破败。这浴间的门早就跟其他门一样腐烂得不能再用,李实前几日已经把旧门拆了, 重新做了块门板挡着。可是因为天色晚了, 浴间窗格又高又小,浴间就比较暗。骆华为了省点灯油, 再加上李实不在家, 他干脆大开门洞,让夕阳照进来。   就造成了如今这局面了。   李实学他翻了个白眼:“我也不想看的,谁让你不关门。”   “我省油钱不关门怎么了?谁知道你突然就回来了!重点是, 你看到了怎么不赶紧走开?你还好意思站在这里跟我说话!”骆华气疯了,腾出一只手撩水往他身上泼,“臭流氓,走开!”   李实撇了撇嘴:“我还不稀得看呢。”说完,扭头就出去了。   留下骆华气得半死。   等他气冲冲洗完出来,李实已经在院子里随意用冷水冲洗干净, 还换了身衣服。   骆华憋着气把饭菜端出来。   李实一点都没觉出不妥, 自然地坐下来吃饭, 吃到一半想到什么,顺手就给他指了指屋角:“呐,那几棵李子树的果子都在这里了。”   骆华顺势扫了一眼过去——   这么多?!   一箩筐加两麻袋, 虽然其中一个麻袋不是满袋的。不过,光是这些,也能烘出三四十斤的乌梅了。   “你半下午摘了这么多?”骆华顿时忘了刚才的不愉快,瞪大眼睛看着他,“你这是长了几只手?”   李实:……他就两只手,谢谢!   “就算明儿你找不到别的李子树,这些我们也能赚老多了!”骆华喜滋滋地道。   李实淡定的继续用饭,不过……   “唔,今天的水煮青菜有点寡淡啊。”他随口道。   “没油了,肯定只能水煮。”骆华龇牙,“不满意这菜色就赶紧多干活,多挣钱。”   “要用油?”   “当然,有油菜才香啊。还有香料。”骆华想起那些吃过的美食,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李实瞟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厨艺多好呢,结果还是得靠这些东西啊。”   骆华大怒:“会不会说话?我这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鄙视般看了他一眼,“总比你除了烧火啥都不会好。”   李实顿时哑口。   “再说,就算各种调料齐全,不见得别人也能做得好吃好嘛。”说起吃,骆华自信满满。   上辈子他中学毕业就自己一个人住着,一直到穿越前,都保持着自己做饭的习惯,平常也爱捣鼓一些小吃食。十几年下来,也是有点经验的。   要不然他也不会做乌梅。   他放下碗,总结道:“所以,还是努力挣钱改善伙食吧!不然啥好吃的也别想了。”   李实对此不予置评,看他搁下碗,问道:“吃完了?”   “嗯。”一起吃了这么多顿饭,一听这话,骆华就明白,顺手把菜碟子推到他面前。“给。”   李实毫不客气地把剩下的菜都划拉进自己的大碗,然后端起碗开扒。   “我说,我做得饭菜还是够你吃饱的吧,你干嘛非要等我吃完才敞开了吃?”骆华手撑下巴看着他。   李实顿了顿。对啊,这都一起吃了几天了,为啥他……   “你不是还嫌弃我做的寡淡无味吗?”骆华继续调侃,“你要是找到花生回来种,保管……”   李实默不作声把饭菜扒光,完了一抹嘴打断他的话:“等会脱了衣服去床上等着。”   脱、脱衣服?!   床上?!   骆华连忙捂住胸口:“你想干嘛?”   李实挑眉:“你不是疼吗?给你擦药酒。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骆华恼羞成怒,“擦个药,你说的这么色情干嘛?”   看他吃瘪,李实顿时心情愉悦。   等骆华收拾好厨房回到房间,李实已经脱下外衣等着他了——咳咳,自从骆华死皮赖脸搬进东厢,他只能穿着衣服睡觉。   看到他进来,李实努嘴示意他脱衣躺下。   骆华一边脱衣服,一边抱怨:“我说,这是给我擦药酒,你急个什么劲啊。”   借着昏黄的油灯,李实看到他背后好几片青紫,还略微肿起来了。   亏得这家伙还忍了一下午。   不知道为何,他竟然有些不悦,干脆一巴掌拍在他的裸背上。   骆华疼得嗷地一声打算蹦起来。   李实就着拍他的姿势把他按趴下:“别废话。疼的可不是我。”   骆华只得忿忿趴好:“我看你是趁机报复。”   “报复你什么?”李实浑不在意,径自拔开药酒瓶子的木塞,倒了一点到手心,“你做了什么事怕我报复?”   “谁说我做——嗷!”   李实反手把药拍在他伤处,加了点力度开始揉按。   “疼疼疼,你轻点啊!!你这是要让我伤上加伤吗?”骆华疼得龇牙咧嘴,趴在床上的身子不停扭动,试图甩开他的手。   往日给兄弟们按药酒也没听他们说疼,这小子别的都好,就是太娘太娇气了。李实皱眉教训他:“要用点力药效才能发挥作用。”   骆华声音都变了:“你特么这是上药吗?你这是给我上刑!”   真这么疼?李实看他眼角都带上泪光,顿时迟疑:“真疼?”   “你特么自己试试啊!”骆华扯着嗓子吼他,然后倒头抱住枕头哭唧唧,“你这怪力男,难道你不知道自己的手劲有多大吗?”   难不成是因为那些个兄弟们太皮粗肉厚?李实尴尬:“那、那我轻点。”   他抬手,打算再次按下去。   骆华根本不想相信他,直接抬脚顶着他的大腿,不让他靠近:“要不我们别按了,也就是多疼几天而已。”   李实板下脸:“不行。”他动作大一点都龇牙咧嘴的,还想多疼几天?   想到这,李实不再废话,直接挥开他的脚,抬腿压住他的大腿,直接把他钉在床板上。   “好吧。”骆华认命地耷拉下脑袋,侧着脸趴在枕头上,绷紧身体看他动作。   李实拿过旁边的药酒瓶倒了一些在他青紫的背上,抬手就开始揉按。   这回他收敛着力道,同时注意着骆华的神情,见他只是微微皱眉,才松了口气:“这个力道可以了吧?”   骆华嗯了一声,缓缓放松身体,舒服地趴在枕头上叹了口气:“这个力道才舒服啊。”   “舒服?”李实无语。这是要揉散淤血呢,按着伤都能舒服?他干脆加了两分力气。   “啊……”骆华低叫,“有点疼啊。”   “疼就对了。”李实不理他,保持着这力度继续按。   骆华自然知道这个理,遂不再反驳。   只是——   “啊……嗯……”   李实黑线,停下手:“擦个药酒,你鬼叫什么?”   “我疼还不让我叫吗?你还有没有人性?”骆华侧着脑袋瞪他。   灯光下,刚被疼出眼泪的骆华,双眸潋滟如水,淡眉粉唇,真真是美人如玉。   李实心里一突,忙错开眼神,低头继续揉捏。   骆华见他不再多话,更是放任自我地继续嗯嗯啊啊。   药酒本身就带着微微辣意,李实却觉得沾染了水意的光滑肌肤好像更滚烫。   再听这家伙胡乱呻吟乱叫……   见鬼,今年这天气热得太早了。李实低声咒骂了句。   “嗯……你说啥?”骆华抬眼看他。   “没有。”   当晚,李实半睡半醒间,突然感觉有一具温热的身体靠入怀里。   那滑腻的肌肤、纤长的骨架、恰如其分的呻吟……   他控住不住自己,按住怀里的人就是一顿揉搓,身下更是热硬。   把怀里的人掰过来,赫然就是骆华那俊秀的小脸。   此刻的骆华面如春花,身软如水,哪里还有白日里的泼辣样子。   李实也不知道怎么地,按着他的后脑勺就对着那整日巴拉巴拉的唇亲了下去,下身更是忍不住往前一顶……   李实睁开眼睛,大腿根处的湿意提醒他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低咒了一句,连忙爬起来,套上鞋子就往外走。   旁边床上的骆华听到动静嘟囔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骆华起来的时候,总觉得屋里的味道有点熟悉。   他挠了挠头,转头就给忘了。   走出去的时候,刚好跟练完拳回来、黑着脸的李实擦身而过。   骆华站住,总觉得这场景莫名有些熟悉。   安静地用完早饭,李实背上空出来的箩筐,带上麻袋,接过骆华准备的干粮,就出门去了。   这家伙又怎么了?看起来像在生闷气的样子。   骆华摸不着头脑,索性不管他。   不多会,骆荣、林月、方妍云都过来了,还把昨天做好的烘炉带了过来。   “怎么过来了?”骆华诧异,“我正打算过去呢。”   “我们想着还是过来的好。”林月摆手,“如果有多的李子,直接两个炉子开火,阿荣也可以去砍柴两家一起用,你也能帮我们掌掌眼。如果没多的,我跟妍云也能帮你。”   骆华一想也是:“成,反正这儿也宽敞。昨天李大哥也带回了不少李子,我们这就开始。”   林月几人惊喜:“真的?这么快?”   骆华点点头,带着他们转去后院。   几人确认过李子确实不少,顿时喜开颜笑,两个炉子摆开,就开始干活。   至于独自上山的李实,此刻正坐在一棵大树上发着呆呢。 第31章   李实郁闷极了。他都多少年没有过做春梦的经历了, 难道真的是憋太久了?   不过,怎么会梦到骆华这家伙呢?   难不成……他看上他了?   想到那个对着他颐指气使的家伙, 不知道怎的,他脑海里浮现起昨日昏黄夕阳下、带着水泽的殷红两点, 还有灯光下,那触手柔滑的肌肤……   他顿时有几分口干。   咽了口口水, 李实懊恼。果然是这段日子太悠闲了, 这浑身精力没处发泄可不就……   但是梦到骆华……   好吧,或许他对这小子确实是有几分好感。   李实坐在树干上左思右想。   事关重大, 还得再想想。   若是真看上了……   李实跳下树干, 拍拍屁股。   赶紧找李子,省得回去那家伙又要唧唧歪歪的。   当天,连翻了两座山头的李实再次找到一小丛李树林。   至于骆华的伤, 确实也不严重,揉过一回,已经好多了。李实干脆把药酒扔给他,随他爱擦不擦。   反正他是不敢再动手了。   骆华更不在意。   此事就略过不提。   接下来几天,几人分工合作,摘李子、洗李子、砍柴、烘烤。   李实直接把那片李树林的李子摘得差不多, 骆华估摸着这些做完得有两百多斤。   也不知道那掌柜吃不吃得下。吃不下他就去别的店铺卖, 反正卖多少都是赚的。   等乌梅全部做完, 李家跟骆家两边能拿出来的陶罐都装的满满当当。   李实干脆又去借了牛车回来。   至于借车的谢礼,是骆华准备的。   骆华直接给出去一匣子的乌梅。   可把他心疼坏了。那一匣子乌梅能卖六十文呢!就算这次分量多了,价钱卖不起来, 也得有几十文啊。   “得赶紧赚钱,咱家也买上一头牛车。”骆华咬牙切齿的,“再这么借下去,借牛车用的花费我们都能买头牛了。”   这性子,倒是适合过日子——李实如今看他一副精打细算的样子,是越看越满意——他心里哀嚎,他这是中了什么邪,大好男儿不喜欢,竟然觉得这个小娘炮挺不错!!   发现自己又在不着痕迹地打量骆华,李实忙收回眼光,面无表情地专心驾车。   继续回到卖乌梅一事。   果不其然,这次的乌梅称下来足足有二百二十多斤,量太大了,掌柜就跟他们商量着降价收。   他肯全部吃下,省了他们一家家去推销的功夫,骆华自然是愿意的。再说,这掌柜的厚道,降得也不多,也就跟普通乌梅的进价无差。   拿着换回来的十一两银子,骆华跟李实商量着。   “我们分多少给我爹他们比较好啊?”   李实浑不在意:“你决定就好。”   “这钱有你一部分的,你都甩给我干嘛?”骆华白了他一眼,开始跟他算起账,“李子是你去翻山越岭找回来的,你的功劳最大。柴是我哥打的,烘干是我跟我娘、我嫂子一起做的。这样吧,咱家占大头,拿七两,他们拿四两吧?”他询问般看向驾车的李实。   李实嗯了一声。   骆华一肘子拐过去:“问你呢,别偷懒,快说。”   李实挨了一拐子,回想了下他刚才说了啥,顿了顿:“要不,咱家拿六两,他们拿五两吧。你哥可是给咱家存够接下来一个月要用的柴草了。”而且,骆家看着也拮据,多一两也能松快些。   不过,咱家?念着挺顺口的。   听了他这话,骆华顿了顿,继而不自觉笑了起来。   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李实,自然知道这不过是李实的借口。凭李实的速度,那些柴草,也不过就是一个下午的功夫。   虽然时日尚短,他却是真心喜欢这辈子的家人的。上辈子得不到的亲情,似乎在这辈子得到了补偿。李实能为他家人考虑,他只觉得开心,觉得这个朋友真不错。   反正接下来他肯定还会努力赚钱,不差这一两半两的,干脆就承情了。   “那就按你说的。”揣着刚赚回来的银子,骆华随着牛车摇摆,嘴里哼着小调。   边上正摇摆不定的李实,看他如此开心,自己嘴角也不自觉勾起来。   赚了乌梅这一波,再加上邹荣祥那袋银子,骆华心里安稳不少。   接下来自然是最重要的田地。   搞定李子后,骆华开始每天早上跟着李实下地。   一个浇水,一个检查玉米苗,同时清理田间的残株落叶,以防虫害。   除此之外,骆华跟李实商量过后,两人去找李建中,在靠近家里后院那块小山坡圈了两块地准备开荒。   骆华是早就看好这块地儿的。   一是离家近,方便照看;二是土壤还算肥沃。   就是开荒难,尤其是这种长满草丛灌木的生荒地。   不说清除上面的杂草,光是底下的碎石子就不知道有多少。   要不是想到如今田里事不多,李实还有一把子力气,骆华还不敢选这块地儿呢。   至于种什么……   骆华表示,当然是种土豆啊,产量又高又肥田。   趁着天气好,骆华李实俩人接连两天,沿着外围清理出一条足有一米多宽的空地,当做隔离带,然后把中间的草地灌木引上火就开始烧。   夏初草木旺盛,一开始还烧的不是太顺利,俩人折腾了好久,弄了很多枯枝干柴,分开点了几处火堆,才把这块地儿烧干净。烧完留下来的草木灰,还能肥田呢。   第二天,烧了一下午的草地已经冷却下来。   俩人把玉米地打理过后,就扛着锄头、背着箩筐,过来这边正式开始开荒了。   虽然已经烧过一轮,但是地面上还有不少烧成黑炭的残余,加上零落的碎石,俩个人只得先把表层的大石块扒拉出来扔掉,然后才开始翻地。   李实负责抓锄头。   刚开始李实下锄头,基本上就只是为了把石块给挖出来,放到一边,再由骆华收集起来扔到山脚下。   光是清理这些碎石,俩人就弄了足足两天。   接下来就交给李实深耕细翻了。   为了开荒,骆华这几日都是简单做点粥饭。如今终于弄好这边,骆华敲着酸疼的腰背,擦擦额上的汗,朝李实道:“接下来就辛苦你了,我回去做饭。”   李实眼神在他那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会,才点点头:“嗯。”   骆华随意摆摆手,转身就拖着脚步往回走。他实在是累坏了,话都不想多说。   他前身本就是因风寒去世才让他穿越过来的。他一过来就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好不容易缓过来,就接连遇上搬家、扫屋、结契、做乌梅、开荒……   这几日,他都觉得全身酸软、胸闷气短的。这具身体实在是瘦弱得过分。   等这块荒地开出来种上东西,他得好好歇歇了。   刚走到后院,准备推开门的骆华突然觉得眼前一黑、脑袋一沉。   砰地一声闷响。   正在远处翻地李实耳朵一动,抬头望过来。   熟悉的、身着藏青旧棉布短打的身形躺在后院门前,一动不动。   李实一惊,锄头一扔,唰的一下就飞身过来。   扶抱起骆华,他极力忍下心慌,轻拍骆华那苍白的脸,轻唤:“骆华、骆华!”   骆华纹丝不动,手臂软软地垂倒在地。   “小花!小花!”李实更是焦急,加大声量。   可骆华仅仅是皱了皱眉头,依旧没有醒来。脸色还苍白得吓人。   李实握紧拳头定了定神,稳住有些发颤的双手,直接将他横抱起来,疾步跨进屋子里,带上银子就抱着骆华往县城奔去。   骆华觉得自己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一觉了。   梦里腾云驾雾,舒服得让他不愿意醒来。   若不是一直有烦人的家伙一直在叫他的话……   他极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瞪向面前这个恼人的李实:“干嘛吵着我睡觉。”可惜眼皮沉重、语气虚弱,一点也没有威慑力。   骆华这才发现不对劲,而且,这屋子也不对。   李实探手扶着他坐起来:“你晕倒了。”   骆华瞪大眼睛 ,转头打量这陌生的屋子,还有他旁边坐着的陌生老者,开口问:“我这是怎么了?这里是哪里?”语气还带着几分气弱。   “醒来就好。”老者捋了捋长须,和颜悦色道,“这里是我家医馆。你身子太虚,又思虑过度,加上近来过于劳累了,晕厥反而是让你休息,并没有什么大碍。”   骆华:……有没有搞错?他有这么虚弱吗?而且,这听着就不像什么病,这庸医不会是骗人的吧?   那老大夫继续往下说:“我这边开几副药,回去吃几天就行了。”他打趣般朝着骆华开口,“小小年纪,你哪来那么多烦心事的?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骆华还没接话,李实就开口询问:“大夫,除了吃药,还需要注意点什么?”   “好好养养就行。”老大夫扫了一眼他们俩的衣着,“有条件就补一补。不要多思多虑。”   李实点点头:“那就劳烦大夫开药了。”顿了顿,他补充,“用好点的药,银钱不是问题。”   骆华还有些不在状态。   等医馆的小童把药捉好交给他们,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李实掏出钱袋子,付了足足二两银子的医药费。   “这么贵?!”他小声低呼,边伸手试图拉住李实。   对面的小童顿了顿。   李实没管他,绕过他的手,把银钱递给小童。再贵也不如他的身子。   他今天真的是吓坏了。   可笑他以往自诩胆识过人,不管是千军万马还是尸横遍野,他都能淡定自如,如今竟被他一个晕倒给吓得手抖。   骆华还在心疼那二两医药费,就被李实搀扶着走出医馆。   他望了望左右,没发现李东家的牛车,顺嘴就问道:“没跟李东哥借牛车吗?那我们怎么过来的?”而且这天色看着正当午,村里应该没车出来县城才对。   “走过来的。”李实直接背对着他蹲下,“上来。” 第32章   这是要背他?   骆华尴尬地退后一步:“不用了, 我自己能走。”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你说什么?走过来的?”那、那他是怎么把自己弄到县城的?   “嗯。”李实侧过头, 示意他赶紧上来。   骆华看看左右行人,走前一步试图拽他起来, 拽不动。   “你干嘛?快起来。这里都是人呢。”   李实皱眉看他:“你还虚着,我背你。”   “虚什么虚!你才虚!怎么可以对男人说虚!”骆华顿时炸毛, 直接给了他背后一巴掌, “赶紧起来。”   李实见他实在不愿意,想了想, 站了起来。还有精神教训自己, 想来走几步应该没问题。   骆华凑过去:“你刚才说,你是走过来县城的?”   李实点头。   骆华不敢置信地再问一次:“真的是走过来?那、那我呢?”他不是晕倒了吗?总不能自己走吧?   李实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当然是我抱你过来的。”   抱?!怎、怎么抱?   骆华心头浮上不详预感,他结结巴巴地问:“什、什么意思?怎、怎么抱?”   这是不好意思了?李实戏谑挑眉:“怎么抱?”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下, “这样抱。”   唰地一下,骆华的耳根就红了。   李实看他脸上终于带上一抹血色,还展现出难得的羞意,心情顿时好了些。   可惜下一瞬,骆华就冷静下来,他皱起眉头:“你一路抱着我从村子里走到县城里来?”   李实点头。   骆华心里一颤, 忙拉过他的手臂按捏察看:“你是不是傻?这么远的路程, 你就不会去找个车什么的吗?咱家又不是借不起。”他接连把李实的两手臂捏了一遍, 盯着他表情看,确认他并没有不适的神情,嘴里还不停抱怨着, “知道你力气大,可这不是闹着玩的,再怎么说我也有一百多斤,万一把手伤着了怎么办?”   这是明晃晃的关心了。李实唇角勾起:“不碍事,你没有一百斤。”以前举个百多斤的东西练臂力,一练就是一整天,比这轻松多了。   最重要的是,牛车不如他轻功快。   “谁说没——”骆华顿住。好吧,他忘了这具身体不是以前的身体。而且,这时代的斤比之他前世重多了,这么一算,他貌似、可能真的没有一百斤。   不过,从村子到县城,不停歇地走,得走一个时辰。   他跟李实去县衙登记那天,是天刚一亮就出发,回来的时候才险险赶上骆家午饭。   李实竟然抱着他走了这么长一段路……   想象着李实当时是有多着急才会连牛车都顾不上借,徒手抱着他赶了这么长的一段路,他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上辈子,他刚上中学,父母就车祸去世,是一个远房姑姑接手了他父母的保险赔付款。   本就没什么交情,他性子好强又牙尖嘴利的,姑姑一家并不怎么喜欢他。除了按时给他学费生活费,别的都不怎么管。过年过节去访友也是把他留在家里,生疏之意直接摆在明面上。   等他上了大学,发现他的性向后,更是干脆把剩下的钱全给回他,让他自己过日子。   所幸父母留下的房子还在,拿着那剩下的钱,他也无需为生计发愁。按着自己的兴趣一直念到研究生、到实习……   直到穿越,才体验了一把亲人的关心。   可是李实这个,却跟亲人的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他只是觉得心里酸酸的。   他抿了抿唇,低低说了句:“不就是晕倒,你着急个什么劲啊……”   李实看他低垂眼睑,一副受之有愧的小媳妇样,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小事,别想太多。走吧。”顺势就把手放在他肩膀上,半搂着他往前走。   不过是寻常的勾肩搭背,骆华并没有放在心上。再说,他现在手脚还有些发软呢。   跟着李实左转右转,走了不过盏茶时间,俩人就站在一家食肆面前。   骆华顿住:“不是回家吗?”   李实推着他往里走:“吃过饭再回去。”   骆华扯住他:“吃外面的多贵啊!我们——”   “你这样难道还饿着肚子回去做饭吗?”李实打断他的话,左右望了望,找了张靠墙的桌子,推着他落座。   已经过了饭点,店里只有寥寥几桌,店里的小二远远看到他们落座,立马转头去拿茶壶碗筷。   “回去随便做点,也不费什么功夫啊。”骆华挣扎着想站起来。   李实不管他,直接朝过来的店小二招招手。   “客官要点什么?”店小二麻利地放下盘子,分别给俩人摆上一套餐具,再满上茶。   “一份红烧肉、一份素菜。”李实顿了顿,“你这里有什么补身的汤羹吗?”   “有的有的,”店小二连连点头,扫了他们的衣着一眼,“我们这儿的羹汤有甜有咸。咸的有鸡蛋羹,有瘦肉汤,好吃美味又不贵。甜的有桂圆红枣莲子羹,补气血又安神。”   “那就再来一份桂圆红枣莲子——”   “不用不用!”李实的话被骆华打断,“就来一份红烧肉一份素菜就行。”就算要吃,也不能这么奢侈啊。   店小二看看李实,又看看他:“这羹究竟要不要?”   李实大手一压,直接把骆华的脑袋按下去:“要,你只管上上来。”   “诶,那小的这就去让厨房准备,客官先坐会。”店小二得令,一溜烟就跑了。   骆华挣扎着甩开他的手,看着李实淡定地在旁边落座,抱怨道:“在外头吃就算了,你点这没用的羹干嘛?咱家银子就那么点,吃完可就得喝西北风了。”   “不怕,我能养你。”李实面不改色。“而且,店小二说了,这羹补气血、安神,正适合你。”   今日一遭,他也整明白自己的心了。   既然看中了,他就不会放过。   至于假结契的约定……谁说的?他们可是正儿八经拜过天地父母、摆过酒席、上了户帖宗谱的结契兄弟,谁敢说他们是假的?   既然契结了,户迁到他家了,现在还同居一室。天时地利人和,这样再搞不定媳妇儿,他可以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现在自家媳妇儿身体有恙,自家媳妇儿自家疼,他肯定得好吃好喝地养着,得将人养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以后才好……咳咳。   这番心理活动,骆华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听了李实的话,心里感动,也不好再指责他:“大夫都说了不过是小问题,我回去多歇歇就好,你何必浪费这个银钱呢。再说,指不定以后是我养你呢。”   “嗯。”李实也不反驳,反正日后自有分晓。   骆华见他态度坚决,又已经下了菜单,退无可退,只得怏怏作罢。   扫视一圈周围环境,估算着这食肆的消费水平,骆华愁了:“吃这一顿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再加上刚才看病付的钱,天啊!再来几回,我们就得喝西北风了。我还想买牛车,还想攒点钱盖房子呢。”   这小媳妇还没拐到手,就已经替俩人的家打算得挺长远的,想来应该不难拐。李实心里暗乐,面上继续安抚他:“没事,回头等地里忙完,我上山两趟就能赚回来了。”顿了顿,“至于牛车房子,慢慢来。”   李实想到自家那破房子……   看样子,短期内他是不会离开这边,房子,确实也应该列入考量了。   骆华白了他一眼:“你再怎么厉害,也是一个人,出了事怎么办?打猎这种事,又说不准。上回让你一个人去摘李子,还是我太心急了。以后还是算了。”他摆摆手,“咱现在有点钱,能撑到玉米收成,到时我能用这玉米生钱,你就别去打猎了。”   被关心的李实心情舒畅,不过这话题……他避重就轻:“你这是真打算养我啊。”继而勾唇,“看上我了?”   骆华对上他戏谑的双眸,不知道为啥突然有些尴尬:“谁、谁看上你了!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没解契之前,我们就是合作关系啊,总不能都吃你的用你的、光占你便宜吧?”   李实顿时想到被占便宜的那两晚,不禁浮想联翩。然后反应过来骆华正瞪着他,忙轻咳两声:“没事,朋友嘛,不需要如此计较。”嗯,不急,先从朋友做起。   听说他把自己当朋友,骆华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既然是朋友,我就更要努力点,不能让你一个人辛苦。”   笑容灿烂,略显苍白的脸带着几分羸弱,却更显秀气。   刚开窍的李实顿时被迷得五迷三道的。   他连忙转过头,装作饿得不行的样子:“这店家怎么上个菜还要这么久!”   话音刚落,店小二端着菜的身影就出现在大堂:“菜来咯!”   骆华失笑。   俩人用过饭,骆华还在心疼那饭钱,就被李实拉着返回去医馆。   眼睁睁看着李实买了一大堆的桂圆红枣莲子枸杞等等补气血的东西,骆华的心都要滴血了。   把东西推回去好几次,最后被李实抱起来放到墙角的骆华既尴尬又感动,最后还是心疼占了上风。   等结了账,骆华一把抢过他手上的钱袋子:“没收没收,以后都不能让你碰钱袋子了。你这败家子。”他摸着瘪了一半的钱袋子,简直欲哭无泪。   李实提着大包小包,半搂着他往外走:“别想了,走吧,该回去了。”   哭丧着脸的骆华跟着慢腾腾走路的李实穿过市集、出了城门,走了一段路后,李实停下脚步。   “怎么了?”骆华诧异抬头。   “现在没人了。”李实看着他。   骆华眨眨眼。   李实也不解释,把大包小包塞到他手里:“拿着。”然后背对着他蹲下来,“上来。”   骆华:…… 第33章   这李实竟然还不放弃这想法。   “不需要。”骆华断然拒绝, “你看我走了这么久不也没事吗?”   “上来。”李实头也不回,“这才走了多少, 这还有老长的路,就你现在的身板……刚才你说有人看着不好意思, 我才让你走路的。”   “……我真没事。这么远呢,回程就让我自己走吧。我要是累了, 再找你帮忙, 行吗?”骆华绕到他面前眨巴着眼睛求情。   李实不知道他这神态举止在现代就是卖萌的意思,只觉得他这小娘们似的表情当真是可爱。   他也不说啥, 站起来, 走前两步,俯身一抱,直接把骆华整个儿横抱起来。   “啊——”骆华吓得一跳, 慌忙间,提着药包跟补品的手紧紧圈住李实的脖子。   当然,大大小小的包顺便也砸了李实一脑袋,有两包还挂在他脑门上。   “对、对不起!”骆华连忙道歉,继而被这场景逗笑了。   李实无奈:“把这些弄开。”   骆华止不住笑意,挺身挣扎:“要不是你吓我一跳……还有, 你这是干什么, 快放我下来。”   “你不是不愿意背着吗?那我就抱着吧。”李实牢牢抱着他, 一脸的不容拒绝。   “……”这是只能二选一?骆华无语,“你发什么疯,快放我下来。”   “不放。”李实晃了晃脑袋, 把脑门上的纸包弄开,抱着他就往前走。   骆华顿时急了:“你你你、你快放我下来。”   李实不为所动。   “好好好!让你背让你背!”骆华只得妥协,“快放我下来!”   真是可惜!   “抱着也挺好的,反正我也不累。” 李实抱着人有几分意犹未尽,巴不得这矫情的家伙继续闹下去,他就可以一路抱到家里了。   骆华瞪他:“一点也不好!太无耻了!竟然来这么一招!”   “大夫才说了你不能劳累,谁让你非要自己走路的。”李实一脸无辜。   “我说了我能走!我累了自然会叫你帮忙。”骆华极力争取。   “这一点上,我不相信你。”李实点了点他鼻尖,“得听我的。”   骆华没注意到这动作的亲密之处,他只是恼怒地挥开他的手:“你不能这样枉顾别人的意见!别以为你叫李实,就可以跟石头一样硬来,你这是蛮不讲理!”   “嗯。”李实点头,“你猜到了,朋友确实都叫我石头。而且,结契那天你不也就叫我石头吗?”想了想,“我比你大,你还是叫我石头哥吧。”   不是在讨论着背或不背的问题吗?怎么拐到称呼上了?还叫哥?骆华被他的厚颜无耻惊呆了。   李实再次蹲下:“快上来吧,再说下去太阳都下山了。”   这样背着,亲密得有些尴尬,但是被抱着就不是尴尬是丢人了。   骆华看看他宽厚的背,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咬牙俯身,扶着他的肩,伏到他背上。   李实双手往后一搭,搂着他的大腿直接站起来,完了还顺手颠了颠,唬得骆华连忙用力扶抱住他的肩膀。   “你干嘛?!”   媳妇儿跟他还生分,不搂脖子扶肩膀。李实撇嘴:“搂紧了,摔下去我可不管。”   骆华:……   一个背着媳妇儿(大雾)心满意足,一个尴尬不好意思,俩人安静地走了一段路。   轻功了得的李实这回却是一步一步、慢腾腾地往回走。   这可是培养感情的好时机,再不济,能多背背媳妇儿也是好的,怎么能呲溜一下就赶回去呢?   不同于李实的阴暗内心,骆华虽然在李实背上,身体却不敢太靠近,硬是扶着他的肩膀支棱起来。   不然呢?胸贴背什么的,就算隔着衣服,也很羞耻好吗?作为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这点基本的矜持他还是有的。   就是太特么累了!   李实自然也感觉到他的僵硬,却什么也没说。   又坚持了一会儿,骆华觉得自己的腰都快要断了的时候,李实突然一个踉跄,身体往前一扑,差点摔倒。   骆华一个不防,僵持着的胸腹直接倒下,紧紧贴在李实背上。   李实这回满意了,颠了颠他:“搂紧了。”   已经贴上了,再爬起来好像有些欲盖弥彰……骆华犹豫了一会儿,干脆就放开这事,继续趴在李实背上。   别说,这样确实舒服好多。   不过,他刚才差点摔倒……   “你是不是累了?要是累了我就下来走吧。”   “……不累,你搂紧就行。”李实汗。使计谋竟然让媳妇儿怀疑他体力了,失策失策。   骆华无奈,只得安心趴着。   不多会,在李实慢腾腾地走动中,骆华的眼皮越来越沉重。   迷糊间,他似乎听到自己呢喃般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对谁都这么好?”   “当然不是……”   后面李实说了啥骆华不知道,他只隐约听到一个否定的回答,就陷入了沉睡。   听到耳畔的呼吸声变得均匀绵长,李实唇角勾起笑意,脚下一蹬,瞬间跃出几丈远。   远处一声瓷器碎裂声响起。   骆华一下清醒了,腾地坐起来,套上鞋子就往厨房跑。   果不其然,到了厨房,就看到李实正在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和水渍——   碎瓷片?   骆华连忙扫了一眼灶台上的厨具,原本放着陶罐的地方现在正空荡荡的。   李实看到他过来,尴尬地挠挠头:“你醒啦。我正打算给你熬粥呢。”   骆华沉痛地看着地上的碎瓷片:“你对咱家的陶罐做了什么?”   “咳咳,我就是淘米而已。”李实一脸无辜地解释,“我看你以前都是直接在罐子里淘米的。”   所以他淘米就把罐子给淘破了?他淘的是石头吗?!   骆华忍了忍,尽量和颜悦色:“下回你就别动手了,让我来就好。”   “我看你还在睡,就想提前熬上,你醒来就能喝的。往日里看你做这个很简单,谁知道……再说,我也没咋用力,随便淘了两下,这罐子就裂了。估计这罐子早就裂了……”   “裂个屁!这陶罐昨儿还是好的,一丝裂缝都没有!”骆华真真是忍不住了,直接咆哮,“你这败家子!你知道一个陶罐多少钱吗?还有你之前戳烂的锅、打碎的碗、弄坏的砧板……”   “那个砧板是我做的,不花钱……”李实弱弱地解释道。   “闭嘴!”   咳,媳妇好凶啊。李实暗忖。   骆华深吸一口气,正想说话。   “那啥,我刚去抓了只兔子,”李实连忙指向边上放着的盆转移话题,里面放着一只杀好的兔子,“你醒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了,这厨房我实在弄不来。”   骆华顿时皱眉:“你怎么又去打猎,不是说了……”   “没事。”李实摆手,“我没进里面,就在外围弄了几个陷阱,这边小动物多,好抓的很。以后就能常常吃上肉了,你别省着,吃好点,身体才能好。”   骆华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李实看他脸色缓和下来,接着道:“还有皮子,晚点我把这兔皮处理一下,以后能卖钱。”   “你还会硝制皮子?”骆华诧异。   李实自傲点头:“当然,我以往冬天穿的皮袄子全是自己做的。现在自然能做了卖钱。所以你无需担心银钱,我能挣。”   虽然很感动,但是——   “那你以往做的皮袄子哪里去了?”骆华眯眼,“家里怎么一件也不见。知不知道现在置办冬衣就要老大一笔钱?”   李实:……   媳妇儿你能别这么精明吗?这种小问题就不要计较啦,大夫就说你忧思过度了,你想这么多干嘛?   不提俩人就冬衣、皮袄子的问题如何争吵,有了这兔子,俩人隔了多天终于又吃上一顿肉菜。配上米饭,俩人均是吃得津津有味。   除此之外,李实硬是让骆华弄了只兔腿加上红枣枸杞等物去熬补汤,把骆华弄得又感动又无奈。   饭毕,骆华在厨房收拾,李实蹲在一边熬药,外头突然传来林月的呼喊。   骆华忙大声应了句,拿过布巾擦了擦手就打算出去。   林月已经端着一个浅口的大箩筐循声进来了。   看到他们俩都在厨房,顿时笑着打招呼:“这是刚吃过晚饭?咋这么晚呢?”   “阿娘,怎么这会儿过来了?”骆华忙接过她手上的箩筐,筐里传来细嫩的叽叽声,“这是啥?”   林月还没回答,就闻到什么,顿时皱起眉头:“怎么一股子药味?”然后她就看到角落里正在熬药的李实。   李实朝她点点头:“婶子。”哎呀,好想快点能叫娘啊。   “实小子你怎么在熬药?这是谁病了吗?”林月连忙来回看着他俩。   “没事。”骆华避重就轻,“我有些上火,石头哥找李东嫂子拿了些败火的凉茶,打算熬给我喝喝看。”   石头哥?李实挑眉。看在他叫自己哥的份上,就不拆穿他的谎言了。   “哦,那是得喝喝,这天气热起来啊,人就容易上火。”林月遂放下这茬,转而指着他手上的箩筐,“之前分家不是拿了一小筐的鸡蛋吗?能孵的全给我孵出来了。这不,就给你送几只,平日里随便喂喂,过几个月就能吃上新鲜鸡蛋了。”   骆华顿时惊喜:“谢谢阿娘!”   放下手里的筐,小心翼翼揭开盖子,看到里面嫩黄嫩黄的小鸡仔跑来跑去,骆华脑海里顿时刷出一片以鸡为材料的美食菜单,口水都要出来了。   “谢啥,就是几只鸡仔而已。”林月慈爱一笑,顿了顿,拽下肩膀上的小布包,“对了,我今儿整理衣箱子,翻出你的几件夏衫,我给你放房里去。”   骆华还在看着小鸡仔流口水,随口应道:“好好,谢谢阿娘。”   林月无奈摇头,笑着朝李实打了个招呼,转身就出门去了。   李实看向逗着小鸡仔傻乐的骆华,想了想,提醒道:“小花,你娘知道你睡在东厢吗?”   “啊呀,我忘了!”骆华一惊,站起来就往外奔。   他刚奔入堂屋,就看见面有异色走出西厢的林月。   “阿娘!”骆华顿住脚步。   “小花,你……”林月小心翼翼,“你睡哪儿?”   “阿娘,我,咳咳,我前几天搬去东厢了。”骆华不知道为何有些尴尬,看到林月瞪大眼睛,他连忙解释,“那什么,是因为西厢太多老鼠了我才搬过去的。”   林月才不信:“一个屋檐下,西厢有老鼠东厢难不成就没有?”   “真没有!东厢可安静了!”骆华极力辩解,“再说,我跟石头哥又不是……”   林月摆摆手,有些欣慰又有些惆怅:“不用跟阿娘解释这么多,你们愿意好好过日子,阿娘就开心了。”说着,她把手上的小包裹塞到他手里,“既然你们住一屋,阿娘就不进去了,你自个放好。阿娘先回去了。”说着就抬脚往外走。   骆华忙跟在她身后解释:“阿娘,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进屋里看看就知道了,我跟石头哥不是睡……”   “婶子。”李实提着篮子从后面拐过来,适时打断骆华的话。   “诶,实小子怎么了?”林月这会儿看李实,真是越看越喜欢。这么壮,又有一把子力气,肯定能跟小花把日子过好的。以后再过继个小孩,日子也不差什么。   李实把篮子递过去:“婶子,这是我今儿刚猎的兔子,这些您拿回去吧。”   林月接过来一看,里面果然装着半只剥了皮的兔子,她忙推回去:“收着收着,上回你们结契给的肉,可让我们吃了好几顿。农家人,哪有天天吃肉的。”   李实看向骆华,示意他来劝。   骆华只得把篮子又推回林月手上:“阿娘,给您,您就收着吧。回去给嫂子补补也好。”   林月顿了顿,左右看看李实骆华俩人,想着这毕竟是自己儿子,另一个现在也算是儿婿了,有话不怕说。遂语重心长劝他们:“吃食什么的,管饱就够了,谁家是天天吃肉的。”   她看骆华不以为然,拍了他一巴掌:“听着,不是我啰嗦,你们俩个现在,粮食不多,田里产出还要等很久,家里也还要添置很多东西,再不济,也要存点银子盖房子。这肉啊,还不如拿去城里卖掉,一次两次不见多,次数多了,不就把钱给攒起来了吗?这才是过日子的长远之计。”   骆华抱怨般看向李实。看吧,连他娘都觉得不需要天天吃肉,被念了吧?   李实接收到媳妇儿哀怨的小眼神,轻咳两声,抬手按住骆华的肩膀,温声跟林月解释:“婶子,这些日子太累了,小花身子弱,我才想着去猎兔子给他补补身的。”   林月一顿,立马看向骆华,紧张道:“小花可是……”小花上月才刚大病一场,可是又有什么不妥?   “阿娘,我没事。”骆华忙安抚她,“我真没事,不过是石头哥看我瘦弱,想给我补补而已。”   林月细细打量了他脸色一眼,可惜骆华向来唇色寡淡,这会儿天色又开始暗下来,她自然看不出什么端倪。   她没发现异常,略微松了口气,继而又为李实对骆华的关心开心起来:“好好,看到你们和和美美的,阿娘就放心了。”这李实,往日在他们家吃饭,也不曾这么和颜悦色的,可见这俩人的感情是真的好起来了。   骆华尴尬地看了眼李实,见他面色如常才觉得好些:“阿娘,你别瞎——”   李实再次打断骆华的话:“婶子,这肉您就放心带回去吧。”顿了顿,他把下晌骗小花的话又拉出来,“我在后山外围弄了几个陷阱,往后也不会缺肉吃,您就别替我们省着了。反正都是免费得来的,不值几个钱。”   林月迟疑地看看骆华。   骆华点点头:“阿娘,这是石头哥的心意,您就拿回去吧。再说,您刚还给我们带了小鸡仔呢,我们不也没跟您客气吗?”   “那小鸡仔值几个钱啊。”林月白了他一眼。不过,她本就是爽快人,话都说到这份上,再推拒就是矫情了,“那成,我就给带回去了。”   “诶,阿娘我送你。”   “送什么送,这点子路难不成我还不认识?忙你的去吧。”林月提着篮子,朝他们摆摆手就出门去了。 第34章   骆华把林月送到门口, 等她走远了,才回过身来——   赫!   “你干嘛站我后面?”骆华吓了一跳。差点就要撞上了!   竟然没撞上。李实倒是有些遗憾。   不过他还是装作无辜的样子:“我一直跟在你后面, 你自己没注意而已。”   是吗?骆华疑惑,不过这是小事。他想起刚才的事, 边跟着李实往屋里走,边抱怨:“你刚才怎么不帮着解释一下, 我看我娘都误会了。”   他压根没发现刚才几次解释都是被身边这家伙打断的。   李实装傻:“婶子误会啥了?”   骆华语塞。抿了抿唇, 他摆手:“算了算了。”   重新踏入厨房,骆华又奔向那笼鸡仔。李实则偷笑着回道药炉面前, 继续给他熬药。   回到骆家的林月, 此刻正抓着骆长安絮絮叨叨呢。   “老骆啊,你说,他们这样子, 是不是……”   “我说你这婆娘,怎么尽盯着别人屋里的事啊。”骆长安无语极了。   “什么别人,那是我儿子!”林月顿时炸了,“我关心我儿子还不行吗?他之前还嚷嚷着跟实小子是什么假结契、什么合作关系的。结契是人生大事,拜过天地父母的,有假的吗?我这不是着急吗?”说着说着, 她眼眶都红了。   骆长安见她这样, 顿时软了。他呐呐道:“你别急啊, 我就是随口一说的。”   林月抽抽鼻子,带着鼻音问他:“那你说,他们这样, 都住一屋子里了,是不是看着挺像那么一回事?”   骆长安挠挠头:“看着像啊。”   林月闻言,立马转悲为喜:“诶诶,你也觉着像了吧?”她有几分兴奋,“今儿我过去,那实小子态度可好了,一口一个婶子的,还主动给我肉。往日里他过来吃饭,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哪有今儿这么好态度。”   骆长安半信半疑:“别不是你自己想的吧?人实小子之前也没你说的那么冷淡。”   “那是你傻不愣登的看不出来。”林月白了他一眼,想到什么,她笑意更甚了,“我去的时候看到那实小子在熬药,听小花说,他这两天有些上火,实小子再给他熬凉茶呢。还有还有,我今儿不是在他们家带了肉回来吗?这肉啊,听实小子说,他觉得小花太瘦弱了,给他猎的。”   “当真?”骆长安这下也觉得靠谱了。   “我瞧着啊,有戏。”林月肯定道。   “那你这下可以安心了吧?”   “等这实小子什么时候改口,我这心啊,才会定下来。”林月双手合十,“祖宗保佑,可要让小花他们和和美美的,日子越过越好。以后再找个远亲过继个小孩,可不就圆满了。”   骆长安催促着:“行了行了,既然放心了就赶紧睡了,明儿还要早起呢。”   林月这才按下这话题不谈。   接下来几天,晨起开始,骆华就给自己泡上一杯红枣枸杞,或者熬上一份桂圆莲子粥当早饭——当然,还得给李实蒸点馒头或者烙饼。   等去山里察看陷阱有没有猎物的李实回来——很久之后,骆华才知道这个所谓的陷阱是压根不存在的——俩人吃过早饭,会结伴到玉米地里,浇水捉虫除草。   当然,重活都是李实干的。   然后,李实会给早上带回来的猎物剥皮清洗,再去屋后坡地那边翻地,骆华则打扫喂鸡做饭。   吃过饭,骆华就会被李实压着午休。   午休过后,骆华就把放在屋里的土豆移出来,放到屋檐下晒。   早在开荒前,他就跟村里种土豆的人家换了几框回来。   让李实做了几个半掌高的木屉,把土豆放进去,加上浅浅一层水,每天早晚拿出去太阳底下晒。   这不,没几天,这几屉的土豆都长出了嫩生生的小芽了。   土豆种植,需要深耕。不过土豆能肥田,争取入冬前种上两茬,明年这新田就随便种什么都可以了。   李实翻了好几遍的新田已经差不多了。   骆华看过玉米就特地跟着李实跑了一趟,抓了新田里好几处的泥土检查,确认已经足够细软疏松,他们就开始着手准备种土豆了。   家里那几框发芽的土豆,全部按照一块一芽的原则切切切,再用早早准备好的草木灰抹一把土豆块的切面。   土豆种就准备好了。   种植当天,大清早搞定玉米田,俩人就到了新田。   骆华先是指挥李实挖沟,李实挥舞锄头刷刷刷地就开干。   等骆华回家,来回几趟把那几屉土豆块搬来,赫然发现李实已经挖得差不多了。   这、这战斗力简直不是人啊!   骆华一脸囧然地指点李实按照间距半尺的距离放土豆芽,李实点点头,直接把他手上的笼屉接过来,一手托着,返身下了田里。   然后骆华就看着他仿佛不需要看一眼似的,一路走一路扔,刷刷刷就把一屉土豆芽扔完了。   然后再回来拿上一屉。   骆华:……   这家伙该不会是随便扔的吧?骆华不敢置信。   他干脆跟着下田,走到李实刚才扔过的田沟,蹲下开始一个个看过去,边看还边用手测量着距离。   竟然全部没问题?!还几乎间距一样!   骆华顿时满眼崇拜:“石头哥,你咋这么厉害?这眼睛都不带看一下的,就能扔的这么准。”   前几日林月来时,他当着这李实的面喊了几句石头哥,这家伙竟然蹬鼻子上脸,不喊不行了。   骆华原本是懒得搭理他的。   可是之后,不管他喊李大哥还是李实,这家伙竟然一概不应,只有叫石头哥了才回话,搞得骆华又好气又好笑。就没见过这么想当哥的!   反正他确实年纪比自己大,骆华就妥协了。几天下来,倒是习惯了这么叫。   李实闻言回头,看见他崇拜的小眼神,顿时尾巴都快翘起来了:“这点准头小意思,我的箭法才叫好,百步穿杨不在话下,否则我去打猎怎么一打一个准?”   “百步穿杨!”骆华惊呼,“你以前究竟是干嘛的,怎么会这么多?”这时代,箭法可不是常人能学的东西。   说漏嘴了!李实暗叫一声糟糕。   他连忙顾左右而言他:“那啥,这里交给我就行,都快近午了,你还不赶紧回去做饭,我肚子饿了。”   骆华瞬间被带偏,他怪叫道:“你怎么又饿了!早上你都把锅贴吃完了。”   李实摸摸肚皮:“可能是因为我干活比较多。”   骆华:……意思是他啥也没干所以吃的少咯?   虽然是事实,可骆华就是觉得这话忒讨厌。忿忿站起来,他轻哼了一声扭头就回家去。   李实看着他那带着点风骚的走姿、左摇右摆的翘臀,啧啧两声。小样,尽勾引人!   浑然忘记自己往日是有多嫌弃小倌馆里那些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   搞定土豆田、吃过午饭,骆华去午睡,李实不知道跑去哪儿了。   等骆华睡醒起来,依然不见李实的影子。反正田里现在也没啥活,也就随他了。   他坐在屋檐下盘算着。   家里的青菜又再次见底了。这青菜每天都要吃,家里也没种一点,搞得每天不是跟乡亲们换,就是得去田边、去后院靠山脚的坡地那边采摘的一些当季的野菜。   忒麻烦。   前些日子实在是忙没办法,如今闲下来,倒不如自己在后院种上两畦?   说干就干。骆华拿起屋檐下放着的锄头,就往后院去。   李实刚回来那会儿,要在前院练武,倒是把杂草清理干净了。   靠近厨房一角,前院通往后院的墙根,也是搭了简单的棚子,底下堆着劈好的柴。从这里一直往前院的部分,都被李实清理过一遍。从这往后,一直到后院篱笆墙,遍地是杂草丛生。   不对,从屋子到后院门这条路,已经被他俩踏平了。   所幸还是能看得出十几年前,这后院里还是种过东西的,现下不过是长满杂草,清理起来就简单多了。   骆华深吸一口气,拉开架势就开始锄草。   现在已经是五月下旬,天已经热了起来。尤其现在刚过正午,太阳还高高挂着,正是热的时候。   骆华不过是锄了一小块地儿,就热出了一身的汗。   他看了眼这慢得惊人的进度,抹了把额上的汗就继续埋头苦干。   锄出一块泥块,用锄头在上面切了两刀,弯腰拽住上面的杂草敲了敲其根部土块,把泥土都敲下来,再把带着一点土的杂草往边上一扔,然后再拽住下一丛杂草……   “你在干什么?”隐含怒意的低沉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骆华闻声站直身体,回头一看:“你回来啦?去哪啦?一晌午都没见着你。”   “你在干什么?”李实没有搭理他的话,再问了一次。   骆华这才察觉他似乎有些不对,他疑惑地转过来:“在锄草啊。你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你忘了自己才刚停药、还在养着身体吗?谁让你来干这个的?”李实简直气死了,音量不自觉加大。   他不过是离开去找了点硝皮要用到的硝石,这家伙竟然敢冒着大太阳干这种累活!   骆华感觉到他的怒意,顿时有些无措:“这、这也没啥啊,我就是除个草,这活也不累人。”   迎着阳光,能清楚的看到他满头满脸的汗,连衣服都被汗洇湿。这几日已经有些微粉的唇也变得苍白起来,甚至还有些干裂。   可把李实心疼坏了。   他一把抢过骆华手里的锄头,忍着怒意牵着他的手回屋。   骆华愣住,呆呆地看着俩人相牵的手。 第35章   把骆华按在椅子上坐好, 李实倒了一杯水递给他,边教训他道:“就算你不心疼自己, 你也心疼心疼花出去的药钱和那些个补品的钱。”   骆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反驳道:“我不也没事嘛……”   “难道你还想有事?”李实瞪回去。   冷峻的五官和凌厉的眼神, 再加上那一身的煞气,若是常人早就吓坏了。   可惜, 对面是骆华。   不说电视剧电影, 光是形形色色的网络就能见识不少,什么各种犯那种犯、什么恐怖片什么灾难片, 不比他吓人吗?   故而骆华只是缩了缩脖子, 嘴硬道:“我自己知道自己,要是累了我难道不会休息吗?”好歹是正在被教训,声音比平时低了好几度。   还敢顶嘴!李实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家伙真真是……竟然真的是一点都不怕自己。李实想到这点, 心里竟然还有点美滋滋的。   不过该说的话的还是得说。   “以后这些活只能我来做。”李实点了点他鼻尖,“你给我好好儿在一边呆着。下次再给我看到你拿锄头……”威胁之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骆华不服气:“凭什么?”   “就凭我力气大比你大!”李实提了提另一手的锄头,转头就出去了。   ……仗力欺人!   骆华朝他背影挥了挥拳头。   谁知道李实突然停住回头,恰好看到。   他眼底不禁闪过一抹笑意。   骆华尴尬地收回手。   李实也不戳破:“你清理后院是要干嘛?”   骆华清清喉咙:“那啥,先整出来,弄一块地种点菜。要是你能弄来花生, 剩下的地就种花生。”   不是他不想用田地种, 刚开的新地不好种, 旱田里种着玉米。   他早就打上后院这块地的主意了。   若是花生少,就用后院这块地种,得的果全部留下来做种。若是花生多……唔, 到时再说吧。   李实点点头,扭头出去了。   既然有李实这个怪力男去除草翻地,骆华就不跟着去了。   他转身进了房,把针线包拿了出来。刚才被拉着手——咳咳,估计李实只是顺手而已,忘了忘了——他就注意到李实的袖子裂了道口子。   他走到后院。   “石头哥,把你外衣脱下来给我。”骆华朝闻声望过来的李实举起手上的针线包,“我帮你补补。”   李实扫了眼他手上的东西,乖乖地放下锄头脱衣:“怎么不等我今晚换下再说呢。”   “也就一小会的功夫。一会儿我去把你全部衣服翻一遍,省得漏了你这件。”骆华接过他的衣服,目光在他光溜溜的胸膛上一扫而过,耳根不知道怎么的有些热,“反正天气热,你也不怕着凉。”   说完就打算回去补衣服。   眼神一直没离开他脸上的李实察觉到他的羞意,想了想,偷偷在裤腿上撕了道口子,两步追上去,拉住他的手。   “等等,我这裤子也破了道口子,要不我一起脱给你吧。”顺势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裤子上,甚至还抓着他的手指摸进那道口子里,“你看,都露肉了。”   李*心机*实撕的那道口子,恰恰就在大腿根,靠近、咳咳、的位置。   骆华手指甫一触到温热的肌肤,再看位置,脸腾地就红了。再加上光着膀子的李实那结实的胸膛就在自己眼皮底下……   他连忙甩开李实的爪子收回手,急退两步,羞恼道:“光天化日之下,你脱什么裤子!换下来再说!”说完也不等李实回答,抱着衣服头也不回地小跑离开。   留下李实站在原地笑得犹如偷腥的猫。   地里的玉米已经开始抽穗了。   骆华俩人留在旱田那边的时间开始长了起来。   这时代没有农药,骆华俩人只得花费更多的时间精力。   从玉米地钻出来的骆华呼了口气,以掌为扇给自己扇了两下。   另一边的李实闻声绕过来:“怎么了?”边问边打量他,“要是累了就去边上坐会。”   骆华连忙否认:“没有,只是在里面热得慌。”   这玉米地可不比水稻那些,长起来的玉米植株比他还高,连李实这么高的个子走进去,也只能看到头。   待在这么高大的玉米林里,密不透风的,加上五月的太阳,可不就热得慌。   李实听他说了反而更担心了,不由分说拉着他就往边上走。   他们这两亩地在村子外围,靠近山脚。往山脚那边过去点就是一片小树林,他们带的水囊什么的,就在林子边上的一棵树下。   李实直接把他拉到树底下才放开他,再按着他坐下。   骆华下意识捏捏掌心。   “你休息会儿,剩下的我弄就行了。”   骆华茫然:“我干嘛要休息?”   “你不是热得慌吗?别中暍了。”   “……”骆华无语,撑着地板站起来,拍拍屁股,“这大太阳的,谁不热啊?赶紧的,干完活回去再歇。”   李实皱眉:“不行。”   真是够了。   本就热得上火,还被小看了。   骆华登时极为不满,叉着腰瞪他:“李石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也是男人,凭什么你能干活我不能干活?”   “你都热得心慌了,要是再晕倒怎么办?”   “别曲解我的意思,我只是说我热,没说我不舒服!还有,我那次晕倒只是意外,不要把我当病秧子!”   “大夫可不觉得你的晕倒是意外。”   骆华伸手戳他:“你这是在跟我找茬是吧?”   李实纹丝不动:“我是关心你。”神情严肃认真,完全不像在开玩笑。   骆华一窒,突然觉得这气氛不太对。   “哎我说,这光天化日下的,你俩也注意着点影响啊。”有点高亢的嗓音远远传来,“人来人往的,就动手动脚的。”   骆华俩人循声望过去。   来人赫然是包着头巾的陈玉梅。此刻她提着一篮子东西,看样子像是要往地里送水什么的。估计是恰好经过这里。毕竟她家还有几亩地跟骆家的挨在一起。   骆华看到她,才猛然想起最近都没见着的富贵兄弟。   五月份正是插秧的时候,想来这两兄弟是忙着农活,没顾得上找他麻烦。   不过,遇上这尖酸的陈玉梅也是烦人。   骆华绕过李实走出来,朝逐渐走近的陈玉梅笑笑:“伯娘,我们站在路边说说话倒成了你嘴里的动手动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年纪上来了,眼睛不好使呢。”   “瞧你这嘴,嘚吧嘚吧的。我可是瞅着你们都快贴在一起了,还拉手摸胸的,还不算动手动脚吗?当真是世风日下啊。”陈玉梅眼带不屑,“幸亏我们分家了。可不能让你这样的人带坏了我的孙子孙女。”   “伯娘,看来你眼睛坏得不轻啊。再说,就算我们真的动手动脚了,又怎样?我们可没叫你看,您要是看不惯可以绕着走。”这一点上,骆华真不怕她到处乱说。   毕竟他们已经结契了。传出去,别人只会觉得他们夫夫恩爱。   “哼。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反正我也管不了。”陈玉梅无话可说,扫了一眼旁边,顿时诧异,“这是你们的地?”   骆华见她偃旗息鼓,自然懒得继续跟她抬杠。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不就是自家的玉米地吗?   “当然。”   陈玉梅满脸的不可思议:“大伙才刚插好秧呢,怎么你们这庄稼才五月份就长得这么高?别不是杂草吧?”   “当然不是,这是玉米。”不是挑事的话题,骆华倒不会不搭理她。   “余米?这是什么怪名字?”陈玉梅皱眉,“这是什么庄稼?我听都没听过,你别不是被谁给骗了,胡乱种的吧?能顶米粮吗?”   “当然,至于是什么庄稼,等日后收成了你自然能看到。”口说无凭,再说,他干嘛要给这个小气刻薄的伯娘说这么详细呢。   结果,陈玉梅还真的开始说教了:“年轻人就是不懂事。种田这事,该好好跟老人家多学些经验,别整日里瞎捣鼓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这庄稼哪里是胡乱闹着玩儿的?搞上这么一季,回头你们俩就得喝西北风了。”   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骆华倒是诧异了。这陈玉梅转性子了?道理是对的,可突然会对着他说教?她眼里不是向来只有富贵两兄弟的吗?   还没等骆华想出个所以然,那边陈玉梅还在继续说:“不是我说你们,这些什么余米剩米的,赶紧拔了吧。眼下这时节,你们补种水稻小麦也来不及了,倒是还能种上两茬土豆,省得下半年断粮。”   骆华挑眉。难不成是他看错这伯娘了?   “……告诉你们,你们要是断粮了,可别来我家打秋风。你现在姓李,跟我家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陈玉梅撂下话。   好吧。陈玉梅果然还是骆华记忆里的陈玉梅。   “这就不劳伯娘您费心了。”骆华好笑,“您还是多操心操心你那两个儿子吧,别哪天惹出什么祸事性命不保。”   “呸呸呸。”陈玉梅脸色一变,“你这嘴怎么这么毒?张口闭口就咒我儿子性命不保,呸,我儿子命好着呢。我看你才是一副短命相!这么牙尖嘴利的。以前还装得跟鹌鹑似的,活像谁欺负了你一样,现在怎么不装了?”   “你说谁短命?”李实扶着骆华的肩膀站前,冷峻的眉眼直盯着陈玉梅,低沉的嗓音带着股凉飕飕的寒意。 第36章   陈玉梅瑟缩了下, 不自觉退了一步。   她有些气弱道:“难道你想打人?就你们能咒我儿子,我还不能说你们了?这是什么道理?”越说越觉得自己占理, 到后面甚至还叉起腰来。   李实还想说什么,骆华忙伸手挡住他。   虽然富贵兄弟确实是这般人品, 可他当着这个爱子心切的陈玉梅这么说,确实是不妥。   富贵兄弟将来如何, 又不是他们口头几句就能决定。咳, 当然,未来他们若是遇上什么事, 他是不介意踩上一脚的。   陈玉梅再是这么纵着她儿子, 有她哭的时候。   方才陈玉梅担心他们去打秋风的话,于他不过是不痛不痒,他何必浪费唇舌跟她在大太阳下争这个口头上的高低。   所以他拦住了李实。这家伙看起来像是快要忍不住挥拳了。   “伯娘, 是我的错。堂哥他们好着呢,一看就是享富贵的命。”骆华干脆地向陈玉梅服软,“您看,堂哥他们估计还在等着你呢,要不您先走?”他们如何、他们的地种什么,就不劳这位费心了。   陈玉梅看看李实, 再看看周围。   这边靠山脚, 隔了好几亩地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在田里干活。倘若真被打了……   想到这, 她强装镇定般甩下一句“不跟你计较。”就扭头走了。完了还色厉内荏般瞪了李实一眼,却反被李实的冷眼吓得加快了脚步。   骆华见李实还板着脸,打趣道:“还黑着脸啊?下回再有这样的三姑六婆来碎嘴, 直接放你出来得了。保准一吓一个准。”   李实见他心情似乎并没有受影响,缓下脸:“嗯,我给你当靠山。”   骆华心中一动,抬眼打量他,却看不出丝毫端倪,仿佛这只是他随口一说。   时候未到,李实点到即止,转而提起别的话头:“你那两个堂哥……你想不想报复他们?”   骆华甩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听了他的话立马笑了:“我干嘛给自己找事?我之前不是说了吗?我还感谢他们呢。”不然,他得压着性子在骆家过日子,多憋屈啊。   李实回忆起骆华曾说过的话,以及那曾经惊鸿一瞥的妖娆举止……   曾经的疑虑再次浮上心头——看他跟骆家相处也颇为和睦,为什么他不想跟他们住在一块儿?难不成其中有什么隐情?   骆华没发现他的走神,继续往下说:“而且,不管怎么说他们跟我是割舍不断的血缘兄弟,就算分家了,依然跑不掉宗族礼法。万一偷鸡不成蚀把米怎么办?所以啊,除非有万全的把握,否则我才不干蠢事。我可不能为了这起子小人,连累自己的日子都过不下去,是吧?”   “言下之意,你本意是想报复他们的。”毕竟他们差点把他给卖了不是吗?想到这里,李实眉头紧皱,想起某个曾经试图染指他媳妇儿的家伙。   得找个机会单独去趟县城。   “嘿,我可是差点被扔去某头猪床上的,你说我想不想报复?不过,”骆华挥挥手,尾指依然标志性般微微翘起,“我拎得清,我知道什么对我更重要。再说,我刚才的话不是开玩笑。就骆向富那俩人的性子,早晚得惹出事。”   最后,他下了定论:“所以啊,你就别管他们了,由得他们自生自灭去吧。”   既然媳妇儿这么说了,李实也就丢开不管。反正有他看着,谅那两兄弟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骆华说完想说的话,笑眯眯抬手拍拍他手臂:“好了,歇够了,继续干活吧。”   在树下站了这么久,李实观他脸色精神尚可,也就不再强摁着他休息了。   俩人遂再次钻进玉米地里。   忙完地里的活,李实还根据骆华的规划,在后院整了一块菜畦出来,种上了当季的蔬果。   而骆华则对着家里的面粉缸发起了愁。   一起住了这么些日子,骆华也算看出来了。   这李实以往必定是在北方居住。   庄稼人都是种什么吃什么。这边虽然也种冬小麦,可更多的是种水稻、土豆,就算有种小麦的,也多是拿去粮铺卖掉换钱的。   李实虽然也吃稻米,可早上起来却吃不惯粥品。他嫌弃没几口实在的东西下肚子饿得快。   还不是挑食造的。骆华心里鄙视。他做面疙瘩的时候怎么吃得那么欢?   也因为这样,他们家每天的早饭不是烙饼就是馒头,再不济也是面疙瘩。这没几天,上回买了那么多的面粉,又要见底了。   想到面粉那价格,骆华肉痛极了。   要是有米粉什么的就好了,囫囵弄点汤米粉的,一大碗下去,又管饱又好吃还省事。   等等,米粉!   骆华眼前一亮。   这边盛产水稻,大米便宜啊,何不做些米粉出来?   可是要用到的工具……   咳,或许可以问问李实能不能弄出来。   想到就做。   趁着下晌李*怪力男*实闲下来,骆华找上他,让他帮着做几样工具。   “石磨?”没等骆华说完,李实就挑眉,“就是磨豆子磨粉的那种?”   “对对对。”骆华见他明白,拼命点头,“能做吗?”他一脸期待。   李实点头:“可以,这个我见过,知道怎么做。”   骆华顿时笑弯了眉眼:“太好了,这个石磨要是能做出来,以后能做好多好吃的。”   “那我去后山找找合适的石料。”李实说着就打算出门。   “哎哎哎,等等。”骆华连忙拽住他,“还有呢,我没说完呢。”   李实停下看他。   “还需要你做一个小工具,木的,这般大小。”骆华手脚并用给他描述自己要的东西,“上边要像个凹进去的盆,再做一个可以往里嵌进去的盖子。盆底要这般厚,要在盆地穿几个孔——”   说到这里,骆华顿住了。   这是古代啊,哪里来的钻孔工具?普通打孔就算了,可是要在这么厚的木头上打孔,还是米丝那般粗细的孔……   “嗯?怎么不接着往下说?”李实诧异。   骆华颓然:“这个好像做不了。我再想想吧。”   “说来听听。”   “就是、就是要在这么厚的木头上打均匀的细孔,孔大概就……”骆华有气无力地抬手比划了一下,强调道,“大概就这么大一点的孔,比筷子还要细的。”   这个简单。“可以做。”   “做不了也——什么?”骆华瞪大眼睛。   李实再次重复:“可以做的。”   骆华顿时一蹦三尺高,喜得不能自己:“真的吗?真的能做?”   这段时日,李实隔三岔五去抓野兔野鸡给他补身子,再加上天天喝着红枣枸杞,还有三不五时的桂圆莲子,骆华脸色好看了许多。   皮肤不再显得蜡黄,唇色粉嫩如春花,配上俊秀的五官。比之李实刚见他时,骆华如今的容姿更为亮眼。   李实看他活蹦乱跳的,忍不住抬手拍了拍他脑袋:“放心,回头我就给你弄出来。我先去找找石料。”   “嗯嗯嗯。”骆华点头如捣蒜。   他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李实动不动就拍脑袋拉手什么的,刚开始还有几分……   次数一多,他反而心大的认为这是李实不拘小节、是把他当朋友了!   不过,李实不急。   温水煮青蛙。这猎物都已经进了他锅里了,慢慢来。   李实再看了他一眼,转头出门。   既然要用的工具李实能做,骆华顿时干劲满满地跑去菜园子里除草除虫。   等他把饭蒸上坐在厨房门口择菜的时候,就看到李实扛着一块足有成人双臂环抱大小的石头从后山走回来,还脸不红气不喘的。   骆华:……   他知道李实力气大。   可他没想到有这么大!!   李实扛着石头在院子里兜了一圈,最后选定在院墙下放下。   一回头,就看到骆华张着手跟在他后头。   李实茫然:“干嘛呢?”   “我这不是怕你手滑了嘛!”骆华心有余悸收起手,“看得我心惊胆战的。”   “有啥好怕的。”李实不以为然。再说,就算真手滑了,他这小身板能干啥?   骆华白了他一眼,也不搭茬,就等着看他怎么做石磨。   李实先是拿柴刀比划了两下,看准位置一刀劈下去。   石块一分为二。   然后他挨个看了看两块石头,满意地点点头,再抽出后腰上的匕首扶着其中一块就开始削。   真的是削。   一刀削掉一片。   骆华目瞪口呆。   他不敢置信地蹲下来,捡起一片石头又看又摸又掰,没见到什么异常,还往地上使劲敲了两下。   李实也不管他,径自削削切切。   少顷,石磨需要的两块石板已经初具雏形。因是自家用的,李实并没有做太大,大概也就比家里用的水盆小上一号。   接着他继续在石块上雕磨齿。   原本两块石板中间还要插一根铁柱,可惜他们家没有铁柱,李实干脆跑去山脚下带回几根老竹。   然后,骆华就眼睁睁看着他用一根竹子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捅穿了两块石板。   骆华:……他大概知道李实是打算用什么方法打压米线用的孔了……   “你这是吃了大力金刚丸吗?”身为学科学、讲科学的新时代好市民,骆华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位同居人。不,或许是应该重新认识一下这个世界。   闻言,李实诧异抬头:“那是什么?”   “能增长力气的奇药。”骆华朝他假假一笑,“话本里说的。”   李实:……   不提骆华如何翻来覆去地研究李实的手臂,第二天,李实就把原本就算不花大钱买也要花大力气做的石磨交到了骆华手里。   骆华无比淡定。   他看李实的动作这么快,一大早起来就把需要磨的大米泡上了。   空有理论知识的他毕竟是第一次做米粉,也不敢泡太多,按着李实的食量做几顿应该就差不多了。   忙活完田里的活再用过午饭,骆华就把李实赶去磨大米了。   虽说磨盘做得小,可他推着还是费死劲,不像李实,单手推起来轻轻松松的,这活儿当然得交给他。   他现在已经认命了,家里的重活,他压根就别想跟李实抢。   米粉的流程大体是泡涨大米,研磨化浆,滤干,滤后的粉揣成团煮热,压榨成型,最后漂水即可。   磨完大米的李实继续接着做压米线的木匣子,骆华则找了块干净的细棉布开始过滤米浆,然后是揣粉、煮粉团。   分工合作,也直弄到夜色降临才将将弄完。   两人把弄好的米线放在篮子里,挂在厨房通风处,等着明天再试吃。   没办法,骆华已经累得不想动弹了。幸好他早就算好了这种状况,午饭特地把晚餐的份也做上了,这会儿直接热热就可以吃。完了厨房都不想收拾,直接洗漱就安歇了。   可把李实心疼坏了。做个米线真遭罪,就算再好吃,以后也别做了。   第二天一早,骆华用前一日特地留下的一块兔肉,剁吧剁吧全弄成肉沫,用仅剩的最后一点猪油加上姜葱蒜炒香,充当简陋版的肉酱,配上略煮了一会的米粉,吃得李实连连点头。   “等以后有钱了,家里买上些豆酱、酱油什么的,这肉沫会更好吃。”骆华遗憾,接着又道,“除了这么拌着吃,还有别的各种吃法。以后咱再慢慢试。”   李实皱眉,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吃完一抹嘴,李实就出门干活去了。   至于骆华,李实想着他前一日累着了,说什么也不让他下地干活。   骆华想着休息一天也没啥,就不再跟他硬杠,反正家里事情也不少。   李实出门没多久,正在家里打扫的骆华就看到一鬼鬼祟祟的人影在门外探头探脑的。 第37章   骆华皱眉, 放下手上的东西走过去。大白天的,会是谁这么鬼鬼祟祟的?   拉开门板一看, 挎着菜篮子探头探脑的,不是方浩泽是谁。   看到他出来, 方浩泽扒着门框嘿嘿傻笑:“小花。”   骆华无语:“你在干嘛?”   “那啥,”方浩泽继续朝院子里张望, “就你在家吗?你那契君呢?在不在?”   骆华挑眉:“你要找他?”   “不不不, 我找你啊!”方浩泽连忙摆手,“我找他干嘛呀, 我是看他在不在, 不在我才敢进去啊。”   ……李实有这么可怕吗?他明明挺好说话的。骆华想到就算是自家爹娘看到李实都有些拘谨,也就懒得跟他解释了。   “嗯。他不在,进来说话吧。”骆华侧过身子让了让, 顺手还把门板再拉开一些。   没等他把门拉开,方浩泽呲溜一下就钻了进去,边好奇地四处打量边跟他说话:“我早就想过来看看你了。可是我娘非压着我不让我过来。”   方婶?“不可能吧?婶子怎么会不让你过来?”记忆力,这位方婶可是跟林月关系最好,性子也是爽朗大方的。   方浩泽挠挠头:“我娘说,你们刚结契, 咳咳, 那啥, 让我别来打扰你们。”   骆华:……   看来即使关系再好,林月也没把他跟李实假结契的事实告诉方婶啊——哦不,连她自个儿都把这事当成是真的了, 整日念叨着让他们好好过日子。   骆华翻了个白眼:“那你现在怎么过来了?”   方浩泽大惊:“不是吧?这都一个月了!你们还没够啊?”   骆华:……   他直接一个脑瓜崩子敲到方浩泽头上:“什么没够?会不会说话?”   方浩泽捂着脑门哎哟哎哟。   骆华没管他,率先走进堂屋,翻出干净的杯子,给跟在后头进屋的方浩泽倒上一杯红枣枸杞茶。   方浩泽把肩膀上挎着的菜篮子往旁边板凳一放,一屁股坐了下来,顺势再接过杯子,一看,顿时咋舌:“这就补上了啊?”   骆华实在无语:“你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方浩泽只是看着他坏笑:“你说我想啥,瞧这脸色红润的。我看你现在过得挺滋润的。”   这……确实是李实每天一早起来就烧水给他把红枣枸杞泡上的……   不知道为啥,骆华有些窘,他忙转移话题:“你今儿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什么事?”方浩泽不满地哼哼,“我不过是离开村子不到一个月,回来就听说你要结契了。好不容易我们俩才能好好说说话,你这是要赶我走?”   骆华尴尬一笑:“这不是话赶话嘛。”这个方浩泽是原身比较聊得来的朋友,他是怕被发现端倪。   “哼。”方浩泽歇下话头,指了指板凳上的满满当当的菜篮子:“听我娘说你家连菜园子都没弄起来,连菜都是跟别人家换的或买的。这是我早上去摘的,都新鲜着。你可着吃,过几天我再给你送点。”   骆华看到那菜篮子的时候就有点猜到了,如今听他这么一说,心下有些感动:“别,你们一大家子还要吃用呢。”   方浩泽摆摆手:“甭跟我客气了。有田有地的庄稼人啥的不多就菜多。我娘种了这么多菜,你担心啥。再说,我娘还给你爹娘送了好几回呢,不差你这一篮子。”   骆华这才谢过接下。   方浩泽望望左右,贼兮兮地凑过来:“早前我就想问了,当时我不过是走开了几天而已,你咋就突然看上那谁呢!”   骆华黑线:“……这真的是个意外。”   “那你说说,是啥意外啊?”方浩泽兴致勃勃,“以前听你说你仿佛是喜欢男人的,我还不相信呢,这转个身你就跟人结契了。好家伙,这速度!”   骆华翻了翻记忆。发现确有此事。   有一回前身被骆向富兄弟欺负得狠了,躲在小树林里抹眼泪,方浩泽在边上安慰他。前身貌似是说过想要找个男人保护自己……   唔……那就让这个误会继续下去吧。   “你那契君,看起来就不好惹。”方浩泽皱眉,有几分忧心忡忡,“他会不会打你欺负你?别刚出了你堂哥那些坑,回头又跳一个。”   “……不会,他看着凶,人挺不错的。”   方浩泽看他不似作伪,松了口气:“那就好。离了你堂哥一家子,你现在应该好过许多了。”继而开始劝他,“以后你有什么事就说出来。日子长着呢,不要老是憋着,别人也猜不透你的想法啊。”   骆华感谢他的满腔善意,可惜,这身体已经换了个芯子了。   方浩泽没等他接话就继续问:“你堂哥他们应该不敢再来惹事了吧?你家契君可是能活捉野猪的人!”他抓起杯子灌了一大口,砸吧砸吧嘴继续感慨,“天啊,活捉野猪!真够吓人的!以后谁还敢欺负你啊。”   骆华本就对方浩泽挺好好感的。以往的骆华沉默寡言还懦弱,得亏他不嫌弃,还经常过来安慰他、鼓励他。   只是若与他交往过密,自己跟原身的性格差异太大,倘若被看出端倪……   方浩泽似乎是习惯了他的沉默没回应,也不管他怎么想,自顾自絮絮叨叨:“你结契了,日子就跟往日不一样了。以前还有你家里人顶着,现在你要自己立起来你知道吗?”   进门他就没说过几句话,这小子还能自说自话这么一大通,这话痨程度跟自己真是有得一拼。骆华暗忖。不过,他倒是挺喜欢这小子的性格。不矫情不造作。   反正也没啥事,骆华干脆安下心听方浩泽各种东拉西扯。   直把方浩泽说得口干。   骆华只是时不时给他添水。   方浩泽恨铁不成钢:“你们家就两口子,你再这样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难不成天天跟你契君大眼瞪小眼的?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骆华见他有些着急了,忙安抚他:“放心,我现在已经好多了。我娘都说我开朗多了呢。”   “真的?”方浩泽不相信。   “真的。”骆华把刚才想到的借口拿了出来,“离了我那堂哥一家子,再没人整日明嘲暗讽、也没人推攘打骂我,日子舒心了,我自然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这日子啊,又不是过给别人看的。自己舒心最重要。”这说的是村子里的风言风语了。   骆华只得傻笑。毕竟他跟李实结契的缘由,全村人都知道。   他知道方浩泽想说啥,之前俩人有过几次短暂的会面,方浩泽已经劝过他多回了。见他还想继续劝说,骆华忙转移话题:“对了,我这两日做了点米线出来,一会儿留下吃顿饭吧?”   方浩泽瞬间被带跑了注意力:“米线?那是啥?好吃吗?”   “走,带你去看看。”骆华率先站起来往门外走。   李家的院子格局跟村子里有些老房子一样,堂屋、东西厢房在前边大门进,厨房跟杂物间则建在屋后边。   院墙是土墙。毕竟有些年头了,看起来斑驳残破,一副要倒不倒的样子。虽然骆华住进来这么久,这院墙也还顽强地挺立着。   整个院子呈长方形的样式。前院后院宽敞,但是屋子两侧就各留了一条三人并行的巷道。一边巷道被李实搭起了棚子放柴垛。   每次要去厨房、杂物间或者后面菜园子,都得走另一边的巷道绕过屋子。   骆华自然也是带着方浩泽走这条道。   俩人刚拐过屋子,一声口哨声响起。   “哟!两位小美人!”   俩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吊儿郎当的男人正坐在那岌岌可危的院墙上朝着他们笑。   骆华顿时皱眉:“你是谁?”   方浩泽窜前一大步,站在骆华面前:“你是谁?你想干嘛?”   男人接连打量了他们好几眼:“哎呀,别紧张,我可不是什么坏人啊。我是来找人的。”他最后看向骆华,“我想,我应该是来找你的。”   找他?这时候来找他?骆华心底浮现不良预感:“你是从县城来的?”   男人摸摸下巴:“也算是吧。有人让我过来的。”   骆华顿时冷下脸来:“你走吧。我家不欢迎你。”县城过来,想必是邹榕祥派来的吧?   “唔,我想,这可由不得你做主。”男人痞痞地笑,利落一翻身,就从墙上跳了下来。   方浩泽听这对话,就猜这男人肯定不是好人。   骆华性子这么软、也不像他整日跑跳身子强壮,这要是、要是打起来……   他左右张望,墙根下正杵着三两根竹子。随手抄起一根,他闷头冲过去就是一下。   男人一个扭身避开方浩泽的竹子:“诶诶诶,你干嘛?”   “出去!没听到小花让你出去吗?”他接连又是几下。   可惜男人左躲右闪,硬是没让他碰上一片衣角。   骆华看着这俩人这就打上了——好吧,一个打一个跑——有些紧张。也不知道这厮是什么身手,方浩泽太冲动了。   不过方浩泽这般挡在他面前,也让他很是意外。   没想到这小子这般仗义。   追着俩人来到后院,骆华一把扯住方浩泽:“别冲动。”男人躲闪间,就看出起码有点功夫底子的,惹怒他,方浩泽指定讨不了好。   方浩泽有些微喘,闻言听话地站定。   骆华转而看向那一脸兴味的男人:“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不要再来打扰我们,否则,我一定会找机会废了他。”   做不做得到再说,气势最重要,狠话要先撂下!   男人愕然:“什么主子?” 第38章   难不成, 搞错了?   骆华拧眉:“你不是邹榕祥派过来的吗?”   男人一脸茫然:“邹榕祥?那是谁?”   不解的神情不似作伪。   骆华疑惑:“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男人挠挠头:“这里不是李实家吗?”   “是。”骆华肯定道,继而皱眉, “你是来找他的?一会说找我,一会说找他, 你究竟是来找谁?”   男人嘿嘿地笑:“我是他朋友。这不是听说他结契了,我过来看看嘛。”   “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不是说有人让你过来吗?”骆华依然有些不相信。   “你说那个啊……”男人挠挠头, “李实让人给他带东西, 我跟着一块儿来的。不也算是他让我过来的吗?”   骆华略微放心了点:“那东西呢?”   男人朝前院方向努努嘴:“在外头呢。”   骆华方浩泽面面相觑。   “既然你是石头哥的朋友,为什么要翻墙进来?”这一点, 实在让人怀疑。   旁边的方浩泽忙不迭点头。   男人听到骆华对李实的称呼, 有几分好笑,再听到这问话,脸上又有几分尴尬:“那啥……嘿嘿, 我原本想给李实那厮开个玩笑的,谁知道他不在家。”   骆华半信半疑:“那进屋坐会儿吧,石头哥就快回来了。”   “咳咳,门外还有位朋友在等着呢。”   骆华点点头:“一起去请进来吧。”同时伸手引路。   男人挑眉看向方浩泽。   方浩泽左望望右望望,慢慢把手上的竹子放到地上。   骆华生怕他对方浩泽有意见,忙开口解说:“方才你的行为实在太过引人误会, 浩泽也没有伤到你。你看这事……”   “没事没事, 误会误会。”男人大方地摆摆手。   三人回到前院。   果不其然, 一名着青布直身宽大长衣的儒雅中年人正背着手站在院门外候着。旁边跟着一名青壮仆从,另有一马车停在边上。   看起来跟这一身棉布短打又吊儿郎当的男人不像一路人。   听到动静,中年人转回身来, 看到跟着他们一块儿出来的男人,有几分不好意思地朝骆华俩人拱手作揖:“咳咳,秦兄弟似乎打扰到贵家了?万望见谅。敢问这里可是李实李大、咳咳李兄弟家?”   这俩人还真是一起过来的。   不过中年人话里的停顿,却让骆华生疑。这人原本打算是叫李实什么的?再一想,这些人他毕竟不熟,加上又是李实的私事,他却是不好过问。   遂摁下不提。   骆华直接拱手回了一礼:“正是。请问您是……?”   “在下是丰年粮铺的掌柜。”   方浩泽顿时瞪大眼睛。骆华只觉得这名字仿佛有些熟悉。   中年人接着往下说:“月初李、咳咳李兄弟曾到我店铺留话、托我给他带点花生。恰好我如今在常福县,就顺道过来探望一番。”   花生?他跟石头都没跟旁人提起过这件事,看来不像作假。骆华忙请人进屋:“先进来坐会。晚些石头哥就会回来了。”   几人移步堂屋并落座。   骆华一一奉茶,哦,奉水——他家可没有茶叶这种金贵玩意。   “不知该如何称呼两位?”骆华率先提起话头。   吊儿郎当的男人先开口:“在下秦峥。”   别的竟是一字不提。   那中年人倒是语态温和:“在下乌应沣,高州府人士。家中主要是开些铺子营生。不过店铺多在高州府,这常福县里只有一个丰年粮铺。”他脸带怡人笑意,“以在下的年岁,倒是可以厚着脸皮以长辈自居,两位小兄弟称我为沣叔。”   笑脸迎人,骆华跟方浩泽对他自然好感倍增。   客人都自我介绍过了,骆华自然不能失礼与人:“我叫骆华,现在跟石头哥住在一起,你们可以叫我小华。”只是现在,未来就不一定了。   秦峥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眉峰一皱。   作为一名生意人,乌应沣更是不在话下,可他脸上笑容从头到尾都不带变一变的。   而方浩泽完全就在状况外,见大家都看向他,忙摆手:“我我、我就是来串门子的,不用管我,你们聊。”不知道这俩人是敌是友,他得留下给小花撑腰。不然,别人家来客他还留在这里干嘛?   骆华也想到这点了。   这俩人看似无恶意,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还得等李实回来确认这俩人的身份。有方浩泽在边上,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再不济,壮壮胆子也好。   秦峥却不愿意了:“人都坐在这里了,介绍一下,让我们认识认识。说不定以后还会常来常往呢。”最重要的是,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被人用竹子撵!   这小子,他得记住了!   乌应沣不知道他俩的纠葛,微笑着点头附和:“正是,多认识几个朋友也是好事。小兄弟但说无妨。”   方浩泽倒是心大,完全没注意到秦峥的小心眼,他挠挠头:“好吧。我叫方浩泽,是小花的发小,我跟小花都是在鹤溪村出生长大的。”   乌应沣逗趣道:“这鹤溪村的水土倒是养人,两位小兄弟都长得不错啊。”   可不是,不说骆华这能被邹荣祥一眼相中的容貌,方浩泽走出去也是俊气小伙一枚。   既然提到鹤溪村,骆华顺势就给他介绍起村子的风貌风俗。方浩泽偶尔插上几句。三人就这么聊了起来。   一时间气氛倒是融洽。   秦峥支着手托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着他们聊天,眼神时不时扫一下方浩泽。   方浩泽被看得毛骨悚然,一直往骆华身边挤,逗得秦峥闷笑不已。   突然,秦峥坐直身体。   其余三人目光齐刷刷扫向他。   还没等秦峥开口——   “你们怎么来了?”低沉的嗓音带着诧异。   骆华闻声回头:“你回来啦!”   李实朝他点点头,才看向乌应沣:“沣叔,好久不见。”再转向秦峥,“你怎么过来了?”   骆华见他真的认识,顿时松了口气,忙站起来迎上去,接过他手上的木桶锄头到墙角放好:“沣叔他们刚到呢。”   乌应沣也跟着站起来,恭敬地朝李实作揖:“李兄弟,好久不见了。”   秦峥倒是再次恢复懒洋洋的状态:“这不是听说你结契了,我赶紧过来瞅瞅嘛。再说,我没来过你这儿,顺便来认认你家门,别回头我来投奔你还找不着地儿。”   李实接过骆华递过来的湿布巾擦了擦额头脖子上的汗:“我还以为你是惹了什么麻烦逃命来的。”   “切。”秦峥不屑,“你还没逃命呢,哪里轮得到我。”   乌应沣似是对他俩的针锋相对见怪不怪,与李实见过礼后就继续坐下。   倒是方浩泽有几分紧张,缩了缩脖子又强自镇定坐好。   骆华还在忙叨叨转来转去。   李实擦完湿布舒了口气,随手把布巾往条几上的水盆里一扔,拉着骆华就坐:“先别忙,说会儿话。”   骆华眨眨眼,听话坐下。   秦峥、乌应沣看在眼里,再次不着痕迹地打量骆华。   李实不忙着叙旧,开口就问:“都见过了吧。这是我契君,骆华。”   骆华大窘,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石头哥……”这是假的啊,怎么还这样介绍?   李实不为所动。   乌应沣很快反应过来,朝俩人拱手:“恭喜两位。”然后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荷包递给骆华,“两位结契之时我来不及过来,万望见谅。小小贺礼,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这、这还有礼物?骆华连忙推辞:“不不,这礼我不能收。”那荷包看起来就颇为值钱,可惜了……   李实二话不说,直接从乌应沣手上把荷包拿过来塞进他手里:“拿着吧,沣叔财大气粗,别跟他客气。”   乌应沣失笑:“让你这么一说,活像我就是那散财童子了。”   秦峥撇嘴:“沣叔你就别谦虚了。”   骆华则直接愣住了。他连忙拉住李实的袖子:“石头哥,这、这……”这是祝贺他们结契的礼物啊,哪里能收?   “没事,拿着。”   还不待骆华说什么,秦峥跟着掏出一个简单的荷包,直接扔给李实:“呐,给你们的。好好过日子。”   李实转手再次塞进骆华手里。   骆华双手各拿着一个荷包,登时急了:“李实!”甚至音量也微微提高了。   这俩客人都坐下这么久了,一直没拿出礼物来,不就是要看他的态度吗?   他甫进门就给他们这么介绍,人家哪能不误会?!   李实没管他的着急上火,拍拍他脑袋安抚道:“回头再跟你说。”   方浩泽凑过来:“小花,这礼不能收吗?为什么呀?”收着不是很正常啊。   “不……”骆华扫了眼戏谑的秦峥、含笑的乌应沣,张了张嘴,却哑口了。   不管李实是怎么想的,他也不能在旁人面前落了李实的面子。   想到这里,他只得乖乖闭上嘴。   方浩泽还想再问,秦峥打断他:“小朋友,别人夫夫怎么处事,你这么好奇干嘛?想知道你也可以找个契君。”   方浩泽羞窘,瞪过去:“你不要胡说八道。”   “哟,这还脸红上了?怎么脸皮子这么薄?”秦峥挑眉。“刚见面不是气势挺足的吗?”   “你!”被笑话的方浩泽恼了,“你这是挟私报复!我刚才又没打着你,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吗?再说,谁让你翻墙的。”   李实顿时皱眉:“翻墙?” 第39章   秦峥犹自不知死活地嬉皮笑脸:“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谁知道你不在家, 倒把他俩给吓了一跳。”想到刚才的对话,“似乎还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骆华有些不好意思朝李实解释:“是我太过杯弓蛇影了。我以为是邹榕祥那厮派人过来。倒是让你朋友笑话了。”   李实摸摸他脑袋:“吓着了?”   骆华摇头:“倒也还好。”   “喂喂, 我才是吓着了好吗?”秦峥不满,“我还差点挨打了呢。”   “是吗?那么能耐, 翻墙?”李实一把圈住秦峥的脖子,拽着他就往外走, “走, 我给你压压惊。”话里带着股阴测测地味道。   “诶诶诶。”秦峥被拖着走,“你想干嘛?我还是客人呢!”   骆华忙追了两步:“去哪儿呢?一会儿我就得做饭了。”   李实停下脚步:“我跟这家伙去猎点啥加餐, 一会就回来。你先备着别的。”   骆华看看被他圈着脖子嗷嗷叫的秦峥, 想着两个人应该更安全吧?再想到家里确实没啥菜了,遂点点头:“注意安全,猎不着也没关系, 简单点也是一餐。”   李实点点头:“知道了。”转头继续拽着秦峥往外走。   骆华返回屋子里,就对上乌应沣及方浩泽打趣的眼神。   他有些窘。   让方浩泽留下陪着乌应沣说话,他提溜起方浩泽带来的菜篮子就钻进厨房去了。   淘米蒸饭,剥蒜择菜,再忍痛把家里仅剩的一点面粉搜刮出来,拿去李东家换了点鸡蛋。   刚回来, 就碰上左右手都提着兔子的李实俩人。   秦峥脸颊似乎还带着可疑的青紫——这是干了一架?   不过……   “这么快?”应该不会。骆华想着, 这时间也太短了。   “嗯, 恰好端了一窝兔子。”李实示意他看秦峥手上那几只幼兔,“都杀了吗?”   骆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除了李实手上的两只成年兔子, 秦峥手上还揪着几只拳头大小的灰兔子。   还挺可爱的。   不过,这年头除了看家护院的猫狗,可没人养宠物。在大家眼里,这些都是,肉!   “杀大的两只就尽够了。听说兔子好养,还生得多,要是能养活……”他看向李实,征求他意见,“不如我们试着养起来?”   李实点点头:“成。走,我帮你杀兔子。”转头吩咐秦峥,“去给小兔子做一个木笼子,结实点,别给咬了。”   秦峥撇撇嘴:“就知道使唤我。”   李实朝他冷笑:“那你去不去?”   这怎么像话?骆华按住李实的手臂张口欲言。李实似是知道他想法,不等他开口直接踹了秦峥一脚:“还不快去。”   秦峥看了看骆华,嘟囔两句转头就跑了。   骆华拍了他一下:“你真是,来者是客啊,怎么好意思让客人干活呢?”   “没事。”李实把右手的兔子转到左手一块儿提着,推着他往前走,“我跟他十几年的兄弟了,这点小事无需在意,他不过是刚被我、咳咳嘴巴嚷嚷而已。”   虽然他转得快,本就有点怀疑地骆华却是听出来了,顿时无语:“你们向来这样相处?”   李实嘿嘿一笑。   骆华无奈,也懒得管他们这档子事。   俩人遂回厨房继续准备午饭。   李实杀了两只兔子后,骆华先切除肥肉炼出来小半碗的油。   余下的兔肉,一只加土豆炖煮,另一只加上葱姜爆炒。   还剩下一点点油,则被骆华用来做了一大盘的鸡蛋炒米粉。   蒸上一大碗水蛋,再整一道素菜,招待客人的午餐就齐活了。   私下问过李实后,骆华先给那驾车的仆从留了一份。   方浩泽作为陪客光顾着扒饭不太好意思夹菜,眼神却忍不住在那两盘兔肉上流连。骆华忍笑给他夹了好几回肉,他吃得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今儿来的两位客人,对兔肉颇为满意,却似乎更喜欢那盘炒米粉,可见平日并不缺肉食。   不过,刚炼出来的脂油炒出来的米粉油光滑亮又喷香,加上鸡蛋,确实是好吃的。饶是他炒了一大盘,也被吃光了。   值得一说的是,秦峥的食量跟李实真的是半斤八两。   吃饱喝足的方浩泽目瞪口呆地看着李实俩人把整锅米饭加桌上的菜一扫而光。   秦峥放下碗筷,舒了口气:“哎,石头你这媳、咳咳日子过得真不错啊。”   “你想的话一样可以。”李实斜睨了他一眼,意思很明显——要是说漏嘴,就再出去练练。   秦峥左顾右盼装傻,恰好对上方浩泽惊叹的小眼神,不禁恶趣味起,直接朝他一龇牙。   登时把这个小刺猬似的家伙吓得一个激灵。   他哈哈大笑:“诶我说,你上午拿竹子撵我的劲儿哪去了?”   方浩泽大窘:“不要老扯着上午那事说嘴。再说,你这长得就不像好人……”   “我不像好人?”秦峥怪叫,“我可比李实那厮像好人多了好嘛,他才是走出去一副杀人犯——哎哎哎!”   李实抓起桌上兔骨头就往他身上扔。   秦峥手忙脚乱一一接住,顺便朝李实比了个中指。   不提这几人的斗嘴胡闹,旁边的乌应沣倒是若有所思。他转过头找骆华搭话:“小兄弟。”   骆华连忙摆手:“沣叔,你跟着石头哥叫我小华就行了。”   “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乌应沣拱了拱手,“想问问你这道米线是从何而来的?在下自诩见多识广,竟是没曾见过。”   骆华想了想:“应当是更南边一些的地方特产,我也是从书里得知方法的。这还是第一次做呢。”竟然还没传过来?他以为府城那些繁华城镇应该已经有的。   不知南边有没有,但如今也只能瞎掰了。   “你识字?”乌应沣诧异。   “我外公家是耕读人家。我略学得几个字,看点杂书不成问题。”骆华谦虚道。原身性子安静,确实学了不少字,当然,比不得骆华这个读了十几年书的人。   秦峥挑眉看向李实。   李实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乌应沣倒是对骆华另眼相看了。原以为他能被李实看重,估摸着性子人品不错,除此之外,也不过是有副好皮囊的乡野村民,谁知道竟然读书识字。   对了,做的饭菜也不错的。   倒是勉强配得起李实。   不过李实的决定他也无权干涉,不过是瞎操心罢了。   虽然心里想的不少,乌应沣脸上却是不露分毫。他赞赏地点点头:“能识文断字就是不错,以后可以帮李——”   “咳咳。”李实佯装咳嗽打断他。   骆华斜睨了他一眼。这打断的太假了好嘛!   李实装傻朝他笑笑。   乌应沣瞬间了悟。李实这是还未坦诚身份?他立马转回刚才的话题:“这米线,除了这般炒制,还有旁的吃法吗?”却只字不提刚才骆华所说的书本。   骆华配合他转移话题:“当然有,可拌可煮,配上不同汤汁酱料,各有风味。”   乌应沣沉吟片刻,抬头继续问:“这米线你卖否?倘若卖的话作价几何?”   能卖米线?骆华惊喜:“能卖?”这要是能卖,肯定能比直接卖大米赚钱——好吧,他们家连大米都是买的。   边上的李实闻言却是皱眉。   乌应沣点头:“倘若真有如此丰富的吃法,这米线卖起来不是问题。暂且不知道别的酱料汤汁如何搭配,想来左不过也是那些个,如此看来,这米线价格大约会比大米贵上两三倍。不知道这米线能保存多久?”   骆华听说价格贵这么多顿时两眼放光,然而说道保质期却犹豫了:“这种天气,估计只能存上两三日。”总不能送到别人手里却是坏掉的吧?   乌应沣皱眉:“两三日?”想了想,“暂且不论,可以先在这常福县试试。这米线制作需要多久?能否大量供应?”   这财大气粗的口气,土豪啊!骆华激动极了:“能能能,一日就能得一批,一批大概……”他低头计算了一番,“五十斤不成问题。”   乌应沣点头:“如此——”   “不行!”李实沉声打断他们,“我们不卖这个。”   骆华连忙扯住他的袖子:“石头哥,你说什么呢?这是好事啊!”   “反正我们不卖米线。”李实皱眉。   乌应沣见他态度坚决,有些遗憾:“如此那就——”   “等等等等!沣叔你稍坐一会儿。”骆华急忙接话,拉住李实就往外走,“我们先商量商量。”   能商量个啥结果呢?李大人的话向来说一不二,既然他反对,这米线看来他是买不成了。乌应沣暗忖。可惜了。   再说拉拉扯扯走到院子里的俩人。   李实满脸无奈地听着骆华一通一通的大道理,从破烂不堪的屋顶说到家徒四壁的境况,从冒着生命危险打猎才能获得的肉食到连丁点香料都没法买……   “不管怎样,咱家不做这个。”李实打断他,“昨天就整那么一盆米线,你就累得不行。怎么能天天做?绝对不行,咱家说什么也不卖这个。”   这是担心他受累?骆华呐呐:“其实、其实也不是那么累,我就是还没适应罢了,多做做就习惯了。”   “绝对不行。我能挣钱,你别操心这些有的没的。”李实斩钉截铁。   骆华心里有几分感动,不想违了李实的好意,却也不愿意放弃这么好的挣钱机会。他看着一脸坚定的李实,左思右想。 第40章   骆华想了半天, 憋出一句话:“这沣叔跟你关系可好?”   李实不明白话题怎么转到这里,不过不妨碍他回答:“我对他有性命之恩。另, 沣叔虽然行商,却人品端方, 最是讲信用。有什么话你可直接说。”   骆华犹豫了片刻,咬牙道:“既然如此, 不如, 我们把米线的方子卖给沣叔吧?”   李实诧异:“你舍得?”   骆华越想越觉得靠谱:“就算卖米线,我也不可能卖一辈子。不如就把方子卖出去, 还能得上一笔钱给家里添置些东西。”他摸摸下巴, “或者,可以跟沣叔商量商量,我们在县城卖, 他去高州府卖?”   反正还是想卖。李实无语:“既辛苦又赚不了几个钱,你干嘛非要卖啊?”   “谁说卖不了几个钱的?”骆华白了他一眼,“咱家就缺这么几个钱。再说,就算我不卖,也可以给我爹娘他们卖啊,现在正是农闲, 能多赚点是一点, 我娘还想尽快盖房子呢, 一直住在别人家总不是办法。”   李实一想也是。反正不是他家小花辛苦,谁去卖倒是无所谓。   “那就这么办了。”   骆华看他同意了,顿时喜笑颜开:“石头哥, 你说我这方子开价多少比较合适?”   “别人也能在书上找到这方子吗?”李实先确认。   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小花在这一点上并没有说实话。   他是见过小花外祖一家的,似乎林家人对小花的一些做法也颇为惊奇。可小花说他会的都是从林家的藏书里看到的。   一个普通的耕读之家,藏书能丰富到自家人都没能看全吗?   不可能。   所以,这就是小花要急于离开骆家的原因吗?   李实内里的弯弯绕绕骆华无从得知。听到他的问话,骆华脑袋一扬:“哼,若是连经商的沣叔都没见过,那这边恐怕是没人知道了。书本这玩意这么金贵,哪有这么巧?”有没有这样的书还未可知呢。   看他语气如此坚定。李实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如此,那就往高了开。”   “那……”骆华咬了咬手指,“你知道做法,你觉得开三十两如何?”   李实挑眉:“试试,反正沣叔自会估量。”   骆华正紧盯着他呢,自然不会漏了他的神色:“高了?那我再送他一些米线的吃法如何?”   “还有什么别的吃法?”   “多着呢。”   “你决定就行。走吧,回去说。”   骆华得他肯定,笑眯眯地跟在他后头返回屋子。   还在跟方浩泽斗嘴的秦峥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他们。   李实瞪他。别人夫夫说悄悄话,他偷听个什么劲!就算听到也要装没听到。   那厢骆华已经开口跟乌应沣提起卖方子一事了。   乌应沣略有些惊喜:“卖方子给我?”能把方子拿下来更好。   “是的。”骆华把话说得漂漂亮亮的,“你家商铺多在高州府,既然这米线难保存,我跟石头哥商量着,干脆把方子转给您,省得您以后不方便运送。而我也不会再把方子传出去。不过,”他立了个但书,“希望沣叔允许我家继续在这常福县城零售。”   乌应沣有些茫然:“零售?”   骆华这才反应过来:“咳咳,就是我们自己去集市上卖,只卖给散户,不会大量卖给别的商家酒家。”顿了顿,他挠挠头,“以后开个铺子也说不准。”   乌应沣了然:“那是自然。高州府这么大,仅仅一个常福县并不能造成什么损失。不知这米线方子作价如何?”   就喜欢这么财大气粗的土豪。骆华暗忖。想来方子对他而言应当也不是什么事儿。   想到这里,他看看李实,抿抿唇直接开口:“我这方子,卖三十两。您看?”   乌应沣皱着眉头思索片刻,继续问道:“可否详细说说有哪些吃法?”   有戏!骆华忙不迭点头:“当然当然。”顿了顿,他开始列举米线的多样吃法,从炒制到凉拌再到汤类,无不一一详细道来,最后他总结,“重点还是在调料及汤底。简单的,在滚水中一过,加点酱料即可食用。复杂的,各种高汤好料皆可搭配,咸淡由人。”   他还提供推广建议:“接下来的夏日,米线用凉水过一下,拌上黄瓜丝,清爽宜人,应当会很好卖。”   乌应沣一直凝神细听,听了他的建议笑着点点头:“世人多苦夏少食。倘若这米丝真不错,倒是可以给大家多一个选择。”他扫了眼旁听的几人,“如此,这方子我就要了。可否将方子书写下来?回头我好交给厨子去琢磨。”   骆华一听霎时懵了。完了,家里没有笔墨纸砚!   他正无措,李实开口:“家里没纸墨,明儿再给你。”   “也成。”乌应沣笑笑打趣道,“说来,我今儿也付不起这个钱呢。干脆明儿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方子。”   这倒是。谁没事带着几十两银子在身上。   能卖就行。骆华舒了口气:“银钱不急,你是石头哥的朋友,我信得过。待会我先给你说说这米线怎么造的吧?”   乌应沣想了想,推辞道:“要不,我明儿带一名厨子过来一块儿听吧?我对这些并不太了解,恐遗漏了什么。”   骆华一想也是:“那行,我明儿一块儿讲。”   乌应沣微笑,再转身看向李实:“我们今儿过来就是认认门的。您要的花生我也给带过来了。”   李实点点头:“劳烦了。一共有多少?银钱几何?”   闻言,骆华霎时激动起来。期待已久的花生啊!!喷香的花生油啊!他一脸期待地看着乌应沣。   “吃的人不多,市面上也少见,就算有种的人家,这时节也都下地了。所以我也就仅弄到一小袋。这么点子花生,您就别跟我计较了。”   李实摇摇头:“该给的钱还是得给。”   乌应沣也不强求:“那把零头抹去,给我半两银子就成。需要我在那方子钱里扣吗?”   “一码归一码吧。”李实摇摇头,然后望向骆华。   骆华会意,站起来钻进房里取出半两银子付账。   乌应沣也让仆从把马车上的半袋花生取了出来交给他们。   骆华确认这花生都还新鲜着,喜滋滋地把花生放好。   方浩泽好奇地在边上掏了几粒花生观察,却没看出个所以然。   “听闻这花生需要在三月种植,这会儿都快要收成了,你们要这花生做甚呢?也就只能当个零嘴?”乌应沣顺嘴问了句。   骆华自信地笑:“这边气候温暖,再过两月我们还能种一茬。这花生用途大着呢。”他眼珠子一转,笑得像只狐狸,“沣叔年底的时候若是得空,可以过来一趟,届时我请你尝尝花生的味儿。”   “哦?”乌应沣挑眉,“届时一定到访。”李实这小契君似乎知道得挺多的啊。   ……   等秦峥他们离开,骆华拽着李实坐在屋里对着礼物发愁。   乌应沣的一对羊脂白玉貔貅佩,秦峥的一双五福临门金镶玉平安锁。   都是贵重无比的。   李实无语:“收着就是了,你愁什么呢?”   “这不是我该得的,我拿着心虚啊!”骆华有气无力。“要是我的就好了,这两对能换多少银子啊!”   李实:……   这是他们的结契礼,怎么能卖掉?“收着,就当是帮我收着的。”   “好吧。”既然他这么说了,骆华就不再纠结。把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塞回荷包里,再放进钱匣子里收好。   顾着懊恼不能换钱的他,压根没注意到,李实收下这结契礼并交由他保管,跟他以契君身份收下这东西并保管,也无甚差别了。   这会儿的骆华,满脑子都是银子跟米线。   “石头哥,我们拿到这三十两,加上前儿攒下的一点银子,是要盖房子好呢,还是先购置东西好?”   李实摸摸下巴:“盖房子吧。”   骆华很苦恼:“可咱俩是假结契啊。万一前脚盖好了,后脚你就要跟我结契、把我赶出去咋办?”他斜睨着李实。   先小人后君子,该说清楚的还是得说清楚。   李实伸指点了点他鼻尖:“你现在已经落户李家,是李家的一份子。将来就算解契,还是得按照分家的章程来。”当然,不会有这么一天。   骆华一想也是:“也对。”况且,“说不准以后我还能挣很多的银子、盖很多房子,压根就不愁没房子住。”不管怎么说,冬天到来之前,肯定不能继续住这破屋子。   李实颇为无奈:“是是,以后在咱家东边盖一座院子、西边盖一座院子,三院子轮着住。要不然就盖一座砸一座的,纯盖着玩儿。”   这李实,搁在现代妥妥的段子手啊。骆华无语地看着他。   李实挑眉。   骆华懒得理会他,继续发愁:“我想盖个结实些的砖瓦房,改一改洗浴间,再加上院墙……啊!这三十两似乎是真真不太够啊……”   看样子,他是奔着长远的日子去的呀。李实心内满意得不行,拍拍他脑袋:“没事,我这段日子攒的皮子可以卖了。明儿拿方子去县城的时候,我顺便把这些给卖了,暂时应该够了。”就算不够,他跑一趟山里也给凑齐活了。   骆华眼前一亮:“对啊!我给忘了这一茬。”提及方子还有一茬,“再不济,我还能卖米线!”   李实板下脸:“不许卖。你要是敢卖,我就把那石磨、压匣给砸了。”   骆华:…… 第41章   听得出他的关心之意, 可这威胁也太粗暴了吧?   骆华翻了个白眼:“那我让我爹娘他们去卖成了吧?如今水稻秧都插好了,接下来也能略闲些, 刚好可以让他们试试。卖得好了,回头还能跟我们一块儿盖房子住新房过年。”   李实缓下脸色:“这个你决定就好。”   还他决定!明明他已经下了霸王条款。骆华不满, 朝他做了个鬼脸:“那我要是决定自己去卖米线呢?”   李实眉头一立。   骆华摆手:“好了好了,我就随口说说。”他站起来, “我带些米线给我爹娘他们尝尝, 顺便把这事儿说了。对了,你去李叔叔家借些笔墨纸张回来吧, 我回来就写方子。”估计这村子里, 也就只有村长家有这些玩意儿了。   李实点头。   骆华一脸肉痛:“记得带些银钱过去,权当是买的,省得村长那老头又唧唧歪歪的。”   “……省得了。”   这会儿是农闲, 大中午的,骆长安跟骆荣干脆就在家里躲懒。   骆华过来把意思一说,骆长安几人就懵了。   “这能行吗?”骆长安不太相信,哪有这么好的事儿?“安生种田不是挺好的吗?多开几亩地,攒个几年也是能盖上房子。”   “阿爹,您也说了, 得要几年。在别人的房子住着, 就囿着这么两个屋子来回转, 都腾挪不开了,往后我大侄子出生,不就更没地儿了吗?况且, 这别人的屋子,你们也住的不安心不是吗?”   骆长安看了眼骆荣夫妻,叹了口气不说话。   林月虽然平日果决,可这些事儿她也抓瞎:“那、真能赚钱?”   骆荣跟方妍云对视一眼:“小花,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这米线,听都没听过呢,会有人吃吗?”   骆华把带来的米线往他们面前一推:“瞧,这就是我昨日里做出来的,就剩这么一点了。”   几人凑上去,看了又看,闻了又闻,也没看出有什么好的。   林月还动手掐了一小截放嘴里嚼了嚼。   大家紧张地盯着她。   林月咽下米线,迟疑道:“小花啊,这玩意儿一点也不好吃啊。”   骆华只是笑吟吟看着他们折腾,这会儿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阿娘,我可没跟你说米线是这么吃的。”   林月有点尴尬,抬手拍了他一下:“你个娃子,早不说就等着我出糗是吧?”   骆华嘿嘿一笑,赶紧转移话题:“这米线吃法简单,弄点大酱拌一拌就可以吃,整点汤混着吃也成。如果真的卖,熬上一锅大骨汤,就够卖很多米线了。”   “那能好吃吗?”骆长安持怀疑态度。   “有骨头汤呢,你们不是尝过吗?汤香了,米线就好吃了。”   这倒也是。骆华李实结契当天,那锅熬得浓香的大骨汤他们至今还记着呢。   “天天一锅骨头汤,也贵啊。”林月心疼,“再说,米线也是大米打出来的,这一样一样的,全是真金白银的东西。万一卖不出去,那不就亏死了?”   “阿娘,这一斤米能打出两斤多点儿的米线呢。你看这米线,夹上几筷子,浇上汤,就是满满一碗了,废不了几粒米的。”骆华给他们解释,“而且这加了大骨汤的米线,我计划只卖早市,定五文钱一碗,这么算,亏不了。”   “这么贵?”林月低呼。其他几人也是惊诧。   “上回进城我就看了,县城里的肉包子要两文钱一个,大人一次得吃上两个才管饱。这一碗米线只是比两个肉包多一文,看着还比包子多,再加上熬得浓香的骨头汤。哪儿贵了?”   骆华把成本掰碎开来,一点点给他们算清楚:“十斤米统共能得二十斤米线。一筐最次的炭火大约也就十几文,一锅大骨汤三十文到四十文不等。一斤米线,用阿爹吃饭的那种海碗装满,大概能卖上三碗。二十斤卖完最少能得三百文。刨去大米、大骨跟炭火钱,都能赚上一翻了。更何况大米还都是自家种的。”   林月几人瞠目结舌。   “现在是农闲,田里的活计不多,为什么不试试?”骆华反问,“要是可行,今冬都能盖上新房子了。倘若不行,也就是几十文钱的事,不亏吧?”   骆荣低头沉思片刻,毅然抬头:“阿爹,我想试试。”   骆华诧异。往日这亲哥是憨厚有余,魄力不足,倒没想到今日第一个站出来的会是他。   骆长安则有几分踌躇:“阿荣你想清楚了?”   “阿爹,如今分了家,我们连房子都没有。我就是家里的长子,我不能让父母妻儿连片遮头的瓦都没有。”骆荣神情难得坚决。“既然有赚钱的法子,我想试试。”   “荣哥。”方妍云挨过去靠着他。   骆华拍拍他肩膀。   骆长安长叹了口气:“是我没能力,让你们跟着我受苦了。”   “阿爹您无需自责,您已经做的够好了。”骆荣忙安抚他。   骆长安摆摆手示意他无需多说,转头问林月:“你怎么想?”   林月看看期待的儿子儿媳,犹豫不定地道:“要不,咱试试?”   既然都同意,骆长安当即拍板:“那就试试。”   骆华大喜:“那我们明儿开始准备。”   他拉开架势给他们讲需要准备的东西以及到时用在什么地方。   “矮桌,条凳,碗筷,大陶锅,小锅,炉子得有一大一小俩个,还有炭。”骆华掰着手指一一列举,“桌凳碗筷是给客人坐着吃米线用的。大陶锅熬骨头汤,可以用炉子一直煨着过去,到了县城就差不多了。小锅是用来煮开水的。有客人了,抓一把米线进小锅里滚一滚,捞起来浇上骨头汤,就可以了。”   骆荣想了想:“似乎不难?”   “本就不难。还能给配上小菜。”骆华微笑,“阿娘不是腌了一些酸菜吗?就用这个。万一别人吃着好吃,还能卖上一些。”   林月惊喜:“这个也能卖?”   “当然。不过主要还是卖米线。”骆华顿了顿,提醒道,“咱家里最难的,应该是运送。零零碎碎的东西加上骨头汤,再备上几桶涮碗筷的水,加起来可不轻啊。就算有板车推着走,也是够呛的。”   确实不轻。骆荣咬了咬牙:“累就累吧,大不了早点出发,路上多歇几回。”   方妍云顿时急了:“那不得累坏身子?要不咱就别做了吧?”   骆华有些想劝他们买辆牛车得了。再一想,这还没赚钱,谁也不敢冒这个险,只得作罢。   林月倒是想到什么:“大骨汤得提前熬上,没办法不带。可这洗碗的水,我们可以临近县城才去河边挑啊。我们进城的方向可是在上游,水干净着呢。”   把几桶水去掉,能减去差不多一半的重量。   几人登时惊喜交加。   “这个法子好!”骆荣连连点头。   “那明儿,阿娘去找张叔,提前定好需要的骨头。哥去借板车。家里有陶罐小锅,倒是小炉子……”   “有有有,”林月连忙接口,“前段时间给你熬药的小炉子我给从……带出来了。”   “那还有炭。”骆华望着他们,“倘若没分家,炉灶下多的是粗炭。现在怎么着?”   骆长安这会笑了:“先找左邻右里拿些,不过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倘若真挣钱了,以后跟他们买。”   “明儿娘跟嫂子去我那边,我带着你们做一次米粉。以后那些用具都交给你们用。但是有一事我得提前说好,”骆华严肃起来,“我今天已经把这米线制作的方子卖给高州府的一个大商家,也跟他谈妥了我们能继续卖米线,只是,我们只能自做自卖。你们切记,这米线制作的法子,万万不可外传。“   几人面面相觑。   骆荣小心翼翼问道:“小花,你这方子卖了多少钱?”   骆华笑嘻嘻,比出三个手指:“三十两。”   大家集体倒抽一口冷气。   林月哆哆嗦嗦:“这、这么多!”   “所以啊。”骆华给他们吃定心丸,“连高州府的大商人都看上这米线,你们还担心啥卖不出去的。”   方妍云眼底带着羡慕:“这么多钱,得花到什么时候啊……”   “咳咳,我跟石头哥商量了,我们决定把这钱拿来盖房子。”   林月骆长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一丝欣慰。   “不错,把房子盖起来,好好儿过日子。”骆长安赞同点头,“李家那屋子也实在是太破了些。冬天可熬不住。”   骆华仔细打量了在场的骆家人一番,见他们只有欣慰和开心,连方妍云也只是有些羡慕,心里对这几位家人更是满意。   当天骆华就用剩下的米线给他们做了番演示——当然,用的是简单的酸菜汤。   虽然每人只分得小半碗,也是吃得满足不已,对接下来的买卖更有信心了。   第二天,骆华把写好的方子托李实转交给乌应沣,然后再递给他一个简单的青布素面荷包。   这荷包李实记得。前几日他还见自家媳妇儿在屋檐下缝制来着。   不过,给他?是要送他吗?   李实期待地看着他。   “这荷包里有几两银子并一些铜钱,你拿去请秦峥他们吃顿饭啥的。”骆华解释道,“秦峥他们大老远跑来看你,这样的朋友难得。既然咱们有银子,也别亏了朋友。”   竟然不是送荷包给他。   “他们财大气粗,不会介意。”李实有些失望。   “他们介不介意是一回事,咱的心意又是一回事。”骆华摇头,“这种事上头怎么能小气呢?”   这话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上。李实双眼柔和地看着他:“都听你的。”向来迫人的凌厉似乎也软和了下来,瞧着就一身的欢喜劲儿。   “干、干嘛?”骆华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推了他一把,“你还不赶紧走?” 第42章   不提李实的郁闷和骆华的迟钝, 忙叨叨准备了两天的骆家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经过商量,骆长安留在家里侍弄田地, 方妍云有孕在身不好劳累,前面几回就由骆华带着骆华跟林月去卖米线。   李实想要跟着去帮忙, 骆华想了想,还是让他在家呆着。   “以后总得让我哥他们自己来, 我就是去教个会, 过几天我也不去的。你何必跟着跑一趟。”   李实这才作罢。   出发这天,骆华一大早就起来了。   黎明前的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   他正穿衣服, 邻床的李实跟着坐起来。   “吵醒你了?”骆华低声问道,“还早呢,你接着睡。”   “不用, 我也该起来练武了。”   骆华咋舌:“你、你每天都这个点起来?”   “嗯。”李实边套外衫边回答。   好吧。难怪人家武功这么高。就这个勤奋劲儿,什么武功练不成啊。   俩人肩挨着肩,哦不,是肩膀挨着手臂洗漱完毕,骆华就准备出门了。   “别忘了今天去找李叔问问宅基地跟人手的事啊。”   李实点头:“你想好怎么盖了吗?”   “有点想法了,等我回来再跟你商量。”   挥别李实, 骆华提着一个简单的小灯笼在虫鸣蛙声中向村东头走。   到了骆家, 骆荣几个正在往板车上搬东西。   骆华快步走上去帮忙。   确认东西没有遗漏, 骆华三人就在骆长安、方妍云希冀的目光中往县城去了。   一路歇了两回,骆华中途帮着推了一段路,可惜力气太小, 连林月都看不过去帮着推,才好悬推了一段路。   骆荣好笑又无奈。这么点重量还是难不倒他的,可惜拗不过骆华想帮忙。   反正也就一次两次的,由得他吧。   路上接了几桶水,三人就推着进了县城。按照原定计划,来到了东市。   看天色,此刻也不过是卯时末的样子。   东市上,各色小商贩陆陆续续出摊,还有些早起的大户仆从已经过来买菜的了。   骆华三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块足以容纳他们的板车跟桌凳的空地。   这里已经是街角位置了,再过去就是个拐角巷子。   另一边是个摆着几筐子青菜瓜果的老头。   骆华不忙着卸下东西,先问旁边的老头:“大爷,这块地儿有人吗?”得确认这块地儿是无主的。毕竟他们第一次来,别不小心占了别人的地,惹上事。   那老头不过五十岁上下,有些黑瘦,看着就是个经年的老农。他打量了骆华几人几眼,见骆华笑容可掬,也回以微笑:“并无他人,这块地儿偏僻,你们尽管摆。”   “诶,那就好,谢大爷。”骆华谢过老头。转回板车边,翻出一个陶碗,掀开陶罐盖子,盛了大半碗的骨头汤递给老头,“大爷,这是我们家早上熬的骨头汤,您暖暖胃。”   老头连忙摆手:“不不不,这是你家要卖的吧?我怎么好用呢?”   “没事,就当给我们尝尝味儿。”骆华把碗再往前递了递,“我们初来乍到,很多情况不了解,大爷您多给我们提点提点。”   这是打人情交道呢。   老头犹豫片刻,止不住这馋人的香味,还是接过碗。   他朝骆华笑笑,凑近碗边吹了两口,小心翼翼吸了口。   肉香浓郁,咸香适口,让人回味无穷。   老头顿了顿,有些急切地连喝两口解了馋,才望向骆华几人。   骆华把汤递给他后,就返回去帮骆荣、林月把板车上的东西卸下来,这会儿正摆着条桌条凳呢。   暂时还不知道好不好卖,他们这回只带了两张长条桌四把条凳,其中一张长条桌还是跟邻居借的。   炉子什么的则交给骆荣,让他怎么顺手怎么放。   骆华刚把东西摆好,回头那老头就把碗送回来了。   “小兄弟,谢谢你家的汤,味道真不错。”   “您喜欢就好。”骆华笑着接过碗,“我们毕竟就是卖这个,肯定不能太难喝了。”   “那是。”老头也笑了,“刚才听你说,你们这是第一次来市集?”   骆华点点头:“是啊,家里整了些吃食,想看看能不能卖一卖,帮补帮补家里。”他顿了顿,“大爷,可是有什么讲究的地方?”   “那你们交赁钱了吗?”   骆华急忙追问:“什么赁钱?在哪儿交呢?”   “在县城做买卖,得跟官府设立的集头老人报告一番,还得登记在册,再交上一笔赁钱,否则会被罚上一大笔钱的。”老头看他们还真是第一次来,连忙告诉他们,“集头老人就在街口,你们赶紧去吧。”   “诶诶,谢谢大爷。”骆华忙不迭跑回去找骆荣林月转述这情况,没注意到身后老头欲言又止的神情。   听说了这情况,骆荣带上钱袋子就往街口跑。   他也是识得几个字的,而且这买卖以后都是骆荣他们在弄,故而骆华就没有跟着一块儿去了。   没多久,骆荣就回来了。   “怎样?”林月忙问他情况。   骆荣晃了晃手上的小木牌:“一天的赁钱是十文钱,收摊的时候把牌子交回去就行。”   林月心疼极了:“这么贵?”   骆华也皱眉:“天天这么贵?”   骆荣摇头:“那倒不是。有一天一赁的,有十天一赁的,也有一月一赁的。时间越长价钱就越低。我们先试两天,若是赚钱了,咱再去赁长时间的。”   还不错,看官府这态度,是鼓励经商的。   一切都准备好,就差生意上门了。   骆华往街头张望,原本稀稀落落、只有摊贩跟几个行人东街这会儿已经开始热闹起来。   “卖包子咯,新鲜出炉的肉包子,两文一个啊……”   “大婶,咱家这鸡蛋新鲜着呢,要不要来几个?”   “豆浆油条了喂!新鲜滚烫啊!”   ……   骆华回头看看自家小摊附近,只有小猫两三只,还扫一眼就走。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看看焦急不已的骆荣林月两人,骆华心一狠,扯开嗓门就开喊:“骨汤米线,好吃的骨汤米线,味道好分量足,还有好吃的配菜,一碗只要五文钱!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连着喊了几遍,越喊嗓门越大。   一位中年人迟疑地走近:“你这什么、什么米线?真的是骨头汤吗?多大分量的?”   旁边的林月惊喜,连忙揭开陶锅的盖子,熬了一路的大骨香味顿时逸了出来。她用大勺子在汤底捞起一块骨头:“客官您看,咱家这汤都是拿新鲜的大骨熬出来的。”她再在边上拿过一个陶碗向他示意,“您看,咱家的米线连汤带米线,有这么大一碗。”   那中年人点点头:“成,那给我来上一碗。”   “诶诶,请坐请坐,您稍等片刻。”林月忙招呼着他坐下。   炉子边上的骆荣摆开架势,抓一把米线放进咕咚咕咚冒着热气的小锅里,略一过水,就用捞勺捞到陶碗里,再舀了一大勺的骨头汤浇上去。   林月连忙揭开边上的小锅,夹上一筷子早早就切好的酸菜。   拿上一双筷子,骆华就端起这碗米线送到那中年人面前:“客官您慢用。”   那中年人打量了几眼这碗不起眼的米线,扶起筷子低头吃了起来。   肉汤咸香,米线爽滑可口,酸菜脆嫩开胃。   中年人眼前一亮,加快速度吃将起来。   紧紧盯着这第一位顾客的骆荣林月顿时松了口气。   俩人激动地对视一眼,跟着加入吆喝的行列。   有一就有二。   有人坐在那儿吃着,又有三人不停歇地吆喝及热情的介绍,再加上这揭开盖子的骨头汤真真是浓香四溢。越来越多人被吸引了过来。   没多大会儿,三人就顾不上吆喝了。骆荣要煮米线加汤加酸菜,骆荣要送餐收钱,林月则搬出小马扎上坐在边上开始刷碗——毕竟他们带的碗筷也不多,这客人一茬一茬的,要赶紧洗了继续用。   幸好听了骆华的话,他们足足带了好几桶的水,能把碗洗的干干净净的,也不怕不够用。   一时间,三人是忙得脚不着地。   人太多,这凳子不够坐,好几拨人都站在边上等着。有几个汉子甚至直接端着碗站在边上就开吃。   骆华三人连连道歉。   骆荣心里虚的不行,还主动给站着的几位添了一回骨头汤,倒是让客人满意极了。   刚做好一份给骆华端走送出去,骆荣的手往米线筐子里一抓——嗯?   他低头看。又空了。   “小花,再给我拿点米线来。”骆荣忙回头喊道。   “马上马上。”   骆荣转回来,朝面前的客人道歉着:“抱歉抱歉,劳您再等等。”   客人摆摆手:“无事,左右不过就那么一小会儿。”   正说着,骆华就两手空空地跑过来:“哥,米线卖完了!”   “什么?!”骆荣不可思议。这、这,今天可是带了足足二十斤的米线过来啊。   骆荣面前几位等着的客人顿时不满了。   “什么?没了?”   “有没有搞错啊,我可是等了好久啊。”   “对啊对啊,没了也不早说,让我等了这么久!”   骆荣顿时焦头烂额:“对不住对不住。”可这情况他也不知道如何解决,只能手足无措地不停哈腰说着道歉的话。   “抱歉抱歉。”骆华挤上来,“都是我们的错。这样吧,我们还有些骨头汤,几位等了这么久,各送一碗骨头汤让大家暖暖胃。”他朝骆荣使眼色。   骆荣连忙点头,拿出一摞碗,挨个装上一大勺的骨头汤。   几位客人面面相觑。   骆荣面前那位客人想了想:“成,我试试你家的骨头汤,要是好的话,明儿我再来。”   “诶诶,劳您担待了。”   有人带了头,其余人等也跟着喝汤了事,完了还对这骨头汤赞不绝口。   等客人们都走了,三人才缓下劲来。   “新来的?交过保护费了吗?”两名流里流气的壮汉觑着他们的生意歇下来,就凑了上来。 第43章   旁边的老头缩了缩脖子。   骆华骆荣对视一眼。   骆荣忙绕过炉子走出来, 赔笑道:“两位爷,这可是有什么误会吗?”他掏出那个赁摊位的木牌子, “我们交了赁钱。”   骆华放下手上的碗跟着走过来,后头的林月倒是没听到他们的话, 依然在洗碗。   “没什么误会不误会的。”领头的壮汉抖着腿,“赁钱归赁钱, 保护费归保护费。让你们交费就交费, 别磨磨唧唧的。”   骆荣脸上笑容一僵:“这……”   骆华上前一步:“我们按照规矩交了赁钱,集头老人也没说还要交什么保护费。敢问这保护费交给谁、交多少、怎么交?”   壮汉斜睨了他一眼:“交给我们就行。刚看你们生意这么兴旺, 就交三十文吧。”   三十文!骆荣倒抽一口冷气。官府的赁钱也不过是十文钱。   骆华也皱眉:“多久交一次?”   壮汉咧嘴一笑:“十天半月不等, 看老子心情。”   也就是没个定数。   这种人若是隔三岔五过来一趟,这买卖赚来的钱还不得被吸干?   骆华冷下脸来:“你们这是明抢。你们这样做,官府知道吗?”   听到他这话, 旁边老头眼神带着几分焦急。   壮汉也停下抖腿的动作。   他上下打量了骆华几眼:“你们这是打算不交?”   “没有哪条明文规定我们必须得交这个保护费吧?这个保护费是什么名堂大家心知肚明。我们只是穷苦百姓,赚的也就是个辛苦钱。给你们这么一交,我们还剩什么?”骆华面无表情。   骆荣点头求情:“两位爷,可否通融通融?我们就赚这么三瓜两枣的,这三十文可不是什么小钱。”   “通融啥。”骆华扯了骆荣一把,“哥, 他们这是抢劫, 咱一文钱也不给。”   俩壮汉霎时沉下脸。   骆荣忙把骆华往后推:“别说了。”转头继续朝壮汉赔笑, “两位爷,我家小弟不懂事,请见谅。”   “哥。”骆华不满。   壮汉略微缓下脸:“还算有个明白人。赶紧的, 把钱交了我们好去歇着。”   “交交,我们这就交。”骆荣哈腰。   “算你识相。”壮汉见他知趣,又抖起了腿,伸出手,“来,三十文,一分不少。”   “爷,您看,这价格……”骆荣是真真心疼。   骆华愤愤瞪了壮汉一眼。   “别给老子装穷,刚我们可是看见了,你们带的东西可都卖完了,一个五文钱,赚的不少啊。”   “爷,我们用的都是好料,这看着多,实际赚的极少……”   “哥,他们也就两个人,你怕他们做什么!我们这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他们动动嘴皮子就想拿走,哪有那么好的事儿。”骆华嚷着,“大不了咱告官府去,我就不信这俩人这么收保护费,官府不管。”   “小花你别闹——”   “谁跟你说我们就动动嘴皮子的?”壮汉站直身体,双手交握,指头捏的咔咔响,“ 你小子这么多废话,要不要看看,我今儿要是把你们给打了,这官府管还是不管?”   “合着你们这是跟官府勾结了?”骆华冷笑。   “别说那些有的没得,既然不想交保护费,我这就让你看看不交的下场。”语音刚落,他抡起拳头就要往骆华身上送。   骆荣大惊,一把推开骆华,生生挨下这一拳头,然后直接被打得坐倒在地。   旁边摊位的老头不忍地往后挪了挪,生怕受波及。   “哥!”   “阿荣!”   原本在后头洗碗的林月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扔下洗碗刷子就跑过来。   那俩壮汉并没有借机继续打下去,转而开始对着摊子上的东西连踢带踹的。   桌子凳子被踹飞;炉子被踢倒,炭火洒了一地,小铁锅子跟着滚下来,里面的热水也洒了一地……   骆华气得眼都红了,攒紧拳头就冲上去:“我跟你们拼了!”朝着领头壮汉的背部就是一下。   那壮汉挨了一拳头,脚步踉跄了下。   他惊怒回头:“臭小子!”   骆华恍若未闻,继续朝他拳打脚踢。   另一壮汉大笑:“虎哥你这是被小看了啊!”   领头壮汉挨了几下,见骆华不知死活地继续,他狞笑着挥拳:“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就让你尝尝老子的拳头。”   不过两下子,骆华就挨不住,疼得蜷缩起来。   地上的骆荣忙不迭爬起冲过来,一把挡在骆华身上。   “别打了别打了!我们给!我们给!”   林月惶然扑过来:“阿荣!小花!”   领头壮汉一把推开林月,再给了他们两拳:“臭小子,早给不就了事了。”完了还有些不满足,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竟然敢打老子!现在涨价了,要四十文!”   骆华赤红着眼睛爬起来,还想再说什么,骆荣一把扯过他管着的钱袋子,从里面数出四十枚,捧起来递给壮汉。   壮汉掏出一个荷包拉开,示意他往里扔。   骆荣哆嗦着手扔下去。   壮汉抛了抛荷包:“早给不就没这破事了嘛。”他拍了拍衣摆,示意另一壮汉,“走,去汇香居喝酒去。”   另一壮汉嘿嘿笑着跟上去。   骆荣收起钱袋子,扶着林月站起来。   “哥你给钱他们干嘛?他们肯定不敢闹大的。你给钱了,咱这顿打不就白挨了吗?”骆华气急败坏,隐隐生疼的胸腹提醒他刚才的经历。“竟然还坐地起价!”   “小花!”骆荣低喝,“你闹够了没有?”   骆华一懵:“哥……?”   “我们只是普通老百姓!”骆荣盯着他,“无权无势。连老糊涂了的村长都能欺负我们。”   骆华不解怎么说到这份上,只是茫然地回看他。   林月在旁边抹眼泪。   “在县城里,我们更是无根无基。拿什么跟这些地痞流氓对抗?”骆荣神情严肃,“每天打架吗?几次下来,还会有客人敢过来吃东西吗?我们的摊子还摆的起来吗?”   骆华语塞。   “阿弟。”骆荣难得这么叫他,“我们的腰杆子硬不起来。”   骆华一震。   林月声音哽咽:“他们要什么给就是了,大不了咱们不卖米线了。何必争这一口气呢?要是被打伤了你们让阿娘怎么办?”她狠狠拍了一把骆华的手臂,“小花你太冲动了!”   骆华看看严肃的骆荣,再看惊慌失措的林月,动了动手指,却只能垂下眼睑:“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心里却不知道是股什么滋味。   骆荣叹了口气:“哥不是怪你,你好好想想,以后万不可如此行事了。”   骆华沮丧地点点头。   “你这脾气倒是越发见长涨了,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硬气。”骆荣拍拍他脑袋,感慨了一句。   林月有些懊恼:“上回我就觉着你这脾气太犟了些。往后你还是收敛些,别说风就是风的。”她跟着骆荣叹气,“以前觉得你太软了,生怕你撑不起来。如今倒要愁你太犟了。”   骆华暗自心惊。仔细打量这俩人神色,见他们只是顺口感慨,并无怀疑地意思,才松了口气。   “阿娘,哥,以后我会注意的了。咱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去吧。”   旁边老头见他们冷静下来,凑前几步:“没事儿吧?有没有伤着哪儿?”   骆荣勉强一笑:“谢大爷关心,不过是挨了几拳头,疼些罢了。”   老头自责:“都怪我没有提醒你们。前几日王大虎他们刚来过,我还以为他们今天不会来了,想着慢慢才告诉你们的。”继而安抚他们,“不过这王大虎还算有些许信誉,他收了你们一回,十天半个月内都不会再来找你们麻烦的。”   骆荣林月放下心来。如今也没有心情跟老头扯闲,谢过他后,三人就收拾东西准备回村。   骆华无精打采地跟在后头。   骆荣林月对视一眼,无奈极了。   眼瞅着已经远离县城,路上一个行人也见不着了。骆荣停下来抹了把汗:“阿娘,歇会吧。”   林月点点头。   骆华自然更不会反对。   骆荣掏出钱袋子:“咱们来数数今儿赚了多少。”   连着算了两边,骆荣林月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惊喜。   “我们今早带了一百五十文钱出门。”为了去摆摊,他们早早就准备好了一些铜钱。林月开心极了,“现在有三百七十文。”   骆荣掰着手指算:“扣去十文赁钱,四十文……”他惊喜交加,“我们今儿是赚了两百七十文!”   骆荣有气无力:“这是没扣去米线、炭、骨头的钱……”   林月激动地连拍了他两下:“那才多少钱啊!这是赚大发了啊!明儿我们再多带点米线,今天都不够卖!”   骆华不解:“阿娘你们还要去卖?那些恶霸可是要收四十文呢!就算是三十文也忒贵了!”   林月大手一挥:“旁边那大爷不是说了吗?他们十天半月才来一回,咱刚交了钱,可不能浪费了!”   骆华:……好有道理。   骆荣只是嘿嘿地笑。   既然确定赚钱了,骆荣林月心情自然是大好。   三人继续往前走。   骆荣看了一眼后头依然没什么精神头的小花:“阿娘,小花不会又钻牛角尖去了吧?”   “别管他,让他好好想想。”   骆荣只得作罢。   挥别骆荣俩人,骆华闷闷不乐回了家。   这会儿已经过午,李实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在路上已经用过干粮,这会儿也不需要再做饭,骆华洗漱了一番,再换下沾满尘土的衣服,窝进房里歇晌。   明明累得要命,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折腾了半天,依然毫无睡意,他只得爬起来。   抱着膝盖靠墙边坐着,下巴搁在手臂上,骆华心里一片空茫。 第44章   骆华经受的最大苦难就是父母逝世。   从那以后, 寄人篱下的他,再也没有享受各种娱乐和童年的资格。他把各种别人玩乐的时间都拿来学习, 旁人津津乐道的电视、电影他都没敢多看,等到工作之后, 对各种电视电影更是提不起兴趣。   从中学到读研,能在留宿的时候, 他都是呆在学校, 上了大学就从亲戚家彻底搬了出来。毕业出来也直接进了导师所在的农科院工作。   这么些年,除了在寄居亲人家里遭受了漠视, 他的生活环境一直单纯顺遂, 接受的观点都是光正伟,导致他的处事太过冲动直白。   结契分家那回,还是刚穿越过来的他生怕露了马甲、日夜思索、琢磨了足有半个多月, 才略微摸到点宗族处事的规矩——就这样还让大夫说思虑过重。   能不思虑过重吗?   生生被剥离原来的世界,没有了师长朋友,没有了熟悉的一切,忍受生活的困苦落后还是其次,重要的是还得凭记忆假装另一个人,还得承受恶亲的欺辱……   幸好他借着契机搬离骆家。   如今不需要假装别人, 事事能自己做主、再不济也是跟李实商量着来, 让他开始放松下来, 也忘记这个时代的特性。   忘了这是个封建落后的时代。   忘了这个时代并没有所谓人权、并没有所谓的公允。这里只有不平等的阶级。   在这里,有宗法族规、三纲五常,还有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   在这里, 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   在这里,普通人只有愚昧和服从,才能获得安稳的生活。否则等来的,绝对不会是官府的庇佑。   ……   这么一回想,结契当日打了邹荣祥,倘若不是遇上一个爱惜羽毛的知县,加上地点不对又人多嘴杂,指不定是个什么后果呢。   他知道民不与官斗。但不管如何,他内里是一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现代人、是在讲究着人人平等自主的社会里长大的,管着一方百姓的官员他尚且还能敬着——没见他当天对着那知县也是能下跪的吗?——但是对着那些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凭什么要他奴颜婢膝?   骆华想到今日的遭遇就憋气。   可他只有一个人。势单力薄,如何能对抗这个时代规矩?意气用事的后果,就会如今日般连累家人。   难不成以后都只能这样?   一想到那种未来,他就不寒而栗。   他果然不能适应这个时代。   骆华沮丧地把脸埋进臂弯里。   他还是留在村子里种地算了,什么赚钱的想法都扔了吧……   “怎么了?”低沉的嗓音响起,带着明显可察的担心。   “你回来啦。”骆华一动不动,埋在臂弯里的声音闷闷的,“去哪儿啦?”   “趁闲上了趟山,猎了只野鹿。”   骆华动了动,还是没抬头:“野鹿?”   “恩,明儿我去城里卖掉。”这样盖房子能更松快些。李实伸手抚上他的发,“上午不是去城里卖米线吗?这是卖得不好?”既然不肯说,就一点点套话呗。   骆华摇摇脑袋,细软的发在他手掌心擦过:“全卖完了。卖得挺好的。”   “那是不舍得给你爹娘他们卖了?”   “当然不是!”骆华抬头瞪他,“我是那种人吗?”   “那不就得了。”借着窗外光线,李实发现他眼眶鼻尖有些红,一副明显哭过的样子,顿时冷下脸来,“怎么回事?有人欺你?”   骆华连忙捂住脸:“没有!我只是风大迷了眼!”   “你不说我去问你哥他们。”说着,李实转身就要出门去。   骆华连忙一把拉住他:“你干嘛?你别吓着我嫂子,她可是快要生了。”   “真是在县城遇上事儿了?”李实眯眼,“是不是那个姓邹的又来找你麻烦了。”虽然那家伙的伤势不可能这么快好,但保不齐他会派人出来。   骆华摇摇头,放开他,拍拍身边床板:“坐下,陪我聊会儿。”   他家媳妇儿就这点不好,什么都磨磨唧唧的。无奈的李实挨着他坐下。唔,能贴着媳妇儿坐在一张床上也挺好。   得争取早日躺在一张床上。李实不满地瞟了眼旁边那张自己歇息的床板。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问清楚情况,可不能让媳妇儿受欺负了。   “说吧,什么情况?”   骆华无力地把下巴搁在手臂上:“石头哥,你实话说,我是不是行事太过冲动了?”   “怎么说?”   “今天我跟人打架了。”骆华闷闷不乐。“还——”   “什么!”李实唬了一跳,一翻身换成跪坐的姿势,大手直接往他身上摸,“跟谁打了?伤哪儿了?”   “诶诶诶,你干嘛?”骆华连忙往后躲,“我没受伤。”   “没受伤你躲什么,让我看看。”李实冷着脸,不顾他反对直接把他按趴下。   骆华四肢扑腾:“真没事,你快放开我。”   李实揪住他的衣襟往下扯,骆华发誓自己听到了布帛被撕裂的轻响。   “李石头!你要是撕烂我衣服你今晚就别想吃饭!!”   李实手一顿,连忙放轻动作。   好不容易扯下骆华的衣衫,李实就被眼前白花花的背晃得心神一荡,然后才看到上面几块青紫。   他神情愈发冷冽,小心翼翼抚上去:“疼吗?”   “疼个屁!”骆华拍了两下床板,“哪个男人没打过几回架的。这点小痛算什么。快放开我。”   这些个流氓地痞,不过是仗势欺人,压根就没学过啥功夫,打起来就跟常人打架没啥两样,能疼到哪里去。还不如上回跟着邹荣祥的两个下人打得狠呢。   李实看他确实不像疼的样子,手下略微用力。   “哎哟哎呦!你干什么!?”骆华又扑腾起来。   李实拉着他起来:“你不是说不疼吗?我看看而已。”   “就你这手劲,没事也得有事。”骆华白了他一眼,快手拉起衣衫准备穿上。两个人在床上,他还被脱了衣服,感觉怪怪的。   李实按住他,顺着衣领往下推:“我还没看看前边呢。”   骆华大窘,挥开他的手三两下穿好:“我说了没事还看什么看,前边后边不都一个样的吗?”   李实心底遗憾,面上却一本正经:“好了,既然没事,说说为什么打架吧。”   原以为只是做个小买卖没啥问题,他才不跟着去的,谁知竟然还真出事了。   他得看看是什么人敢打他媳妇儿。   一提起这茬,骆华顿时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耷拉下脑袋。   他挨着李实坐下来,重新抱住膝盖,再次问道:“你说我是不是很冲动?”   “何出此言?”李实跟着盘腿坐下。   “今天有流氓地痞来找我们讨要保护费,我不愿意交钱,还气不过顶撞了他们,就挨了打,结果连累我哥。”骆华咬牙,“我哥第一时间把我推开来着,是我气不过又冲上去了。”才又挨了几下。   李实眼底闪过杀意:“流氓地痞?”   “嗯。我们是正正经经交了摊位赁钱的。”骆华解释,“那俩人过来就直言说要收保护费,还说看他们心情、十天半月收一次。不是地痞是啥。”   “就两人?”   “嗯,领头的我还记得,叫什么、什么王大虎的,确实也长得挺壮挺吓唬人的,可是打起来也就是个花架子。他们还大言不惭说官府不会管!”骆华忿忿。   “是吗?”李实语气淡淡。   骆华背上莫名一凉。他摸了摸手臂,有些奇怪:“这是起风了?”   李实连忙收敛起一身的杀意:“然后呢?”   骆华脑袋一耷拉:“然后我哥就拦着我不让我继续犟……再然后他就服软给钱了。”他郁闷极了,“足足四十文钱呢!能买多少鸡蛋啊。”   骆华说着说着,自己眼眶就红了:“我前儿生病,阿娘见天的给我弄鸡蛋吃,已经被伯娘骂了不少。后来分家了,分到的鸡蛋,能孵的留着,其余全让给我吃。后面几天还是我看不过去,抢了厨房的活儿,把鸡蛋弄给大家吃,才好一些。”这么好的家人……   李实摸摸他的脑袋。   骆华吸吸鼻子继续往下说:“就这样都把鸡蛋吃完了。要不是你偶尔给他们送点肉,他们得素成什么样啊……”天天汤水素食,连点油星子都尝不到是什么滋味,他穿越过来不过两三个月,就已经感受颇深,“原本今天只需要交三十文,被我一闹,就变成四十文了。我现在想想,就觉得对不起他们。”   李实无言。   “行事不过脑子。”骆华沮丧,“一遇上事儿就忍不住嘴巴跟拳头。这俩月我都打了两回架了。”   李实问他:“那你觉得你占理吗?”   “占理又如何?人微言轻,拳头也不如别人大,怎么好意思往前冲呢?一时意气,还连累家人。”骆华自嘲一笑,“其实我跟骆富贵两兄弟有啥差别,尽顾着图自己称心。枉我还自诩有责任心。”   李实沉吟片刻:“你读过史书吗?”   “啊?”骆华茫然点头。   “你很好。”李实神情认真,“纵观历史,朝代更迭,民不聊生的年代多了去。多少人站出来,舍生忘死为百姓请命。若无这些人,就没有历史上的那些繁荣安稳,也没有今日的你我。这些人都是让人钦佩的。”他欣赏这样无畏的性子。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你把我拉的太高了吧?”骆华苦笑,“我只是一个小老百姓,我连自己都顾不上呢,哪里能跟历史上为民请命的人相比较。”   “道理是一样的道理。”李实不以为然。说着,他伸手掰过骆华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   俩人近得呼吸交融。   骆华结结巴巴:“干、干嘛?” 第45章   “小花, 你觉得自己的品性有问题?”李实神情严肃。   这动作,太暧昧了啊!   被捏着下巴的骆华有些心慌:“怎、怎么会?”他舔了舔唇瓣, 头往后仰,略微拉开俩人距离。“我就一良民。你问这干嘛?”   “既然你觉着自己的品性没问题, 那就由着性子来。”李实隐在光线后的眼睛紧紧盯着他润泽的唇。   这话说的!   骆华挥开他的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由着性子来?说得倒是轻松, 给大家招祸了咋办?我现在还在担心那个邹荣祥来找麻烦呢。”   “邹荣祥暂且不管。你如此纠结, 究竟是在担心什么?”   骆华一怔,低头沉思片刻, 慢慢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想赚钱, 赚多多的钱。住干净温暖的房子,有自己的田地果园,让自己和家人衣食无忧。可是, 要赚钱势必要去县城里、去人多的地方,要与人打交道。而人多的地方,必然就有是非。我……”他苦笑,“我似乎把人想得太美好,把事情看得太过黑白分明了。众人习以为常的小事,在我这里却偏偏无法忍受。”   “即便我留在村里安安分分种田, 也有可能遇上各种事情各种人……我所受的教——咳, 我的观念, 让我看不惯很多事情,也做不到随波逐流。我并不是要做什么,我只是因为不能做什么而难受。就如同今儿被收保护费、被打, 为什么没有人跳出来管管?为什么官府不作为?为什么混混能有恃无恐?”   李实伸开长腿,另一腿支起,手搭上去,侧着脸静静听他说话。   “过刚易折,我觉得自己就是那种过刚的,早晚要被折了。”骆华颓然,自嘲般说了句,“没有文人的学识,我倒学起文人的风骨了。”   李实摇头:“你这性子啊……”   “怎样?是不是过于挑剔刻薄?”骆华回头看他,“我嘴毒,看不惯了往往先怼一把。以往学术辩——跟人斗嘴觉得还挺不错的,谁知道走出去,这样的嘴巴尽会惹事。”   李实的目光随着的话语再次扫向他的唇,眼神幽深。   说来,媳妇这接连两回说漏嘴了,也不知道他暗地里藏着什么秘密……   “就我这样的性子,说好听了就是事儿多,说得不好听就是离经叛道。不管如何,放在当下,就是个惹祸的,搁在谁家谁倒霉——额。”李实突然靠过来凑到他面前,俩人的鼻尖都差点碰到一起,吓得他立马住口。   “信我吗?”李实打断他的话,温热的气息直喷洒到他脸上。侧身对着窗外的光线,他的眉眼一半隐在黑暗中,衬得双眸深如沉渊。   不知道为何,骆华突然有点不敢直视他,眼神开始飘忽。   “这跟信不信你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不喜自己给大家惹麻烦,可是不做不说,自己又憋得难受而已。”   “信我的话,你做你喜欢的就行,惹不惹麻烦,你都别管。”李实语气自然,仿佛在跟他聊着今天天气不错。“一切有我。”不管媳妇有什么秘密、有什么麻烦,他看上的是这个人,旁的都不重要。   豁!这口气忒大!   骆华一巴掌糊在他脸上,把他推开:“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你一个人哪里顶得住那些高门大户?更别提那些只手遮天的官儿。”   这家伙是没听懂他的话还是顾左右而言他?李实把骆华的手拉下来,握在手里不放,无语道:“你啊……”   手被握住,骆华才惊觉两人靠得太近了。下意识想挣脱,却没挣开。他不禁脸上发烫:“我什么我,我说的不对吗?你也就是比别人拳头大一点而已,竟敢在我这里大放厥词。”   “小花,我的拳头比你想象的大多了。”李实握紧他的手,不让他挣脱,“这么些日子,我也算是看清楚你的秉性。体贴细致,责任心重,事事为他人考虑,也不爱占他人便宜。对着找茬的人,你也不会忍让退避,当强则强。我很欣赏。”   “咳,哪有你说的那么好……”骆华不好意思。   李实没管他的话,继续往下说:“你这种性子,让你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你也做不出来。至于那些个找茬的……你尽可由着性子来,该怎么怼就怎么怼,凡事有我给你扛着。”   说一次,骆华还能当他口误。这又重复了一回……再加上自己的手还被握着……再加上俩人现在暧昧的姿势……   他有些慌乱:“扛、扛什么扛,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咱们不——唔!”   李实在他唇上一沾即走:“我们是结契者,你是我契君。”阴影下,凌厉的五官严肃而认真。“不必管世道如何,无需想自己是否离经叛道,也不要怕惹麻烦。只要你不把这天捅破了,一切有我。”语气铿锵有力。   骆华心下大震。   他结结巴巴又语无伦次:“什、什么捅破天,你、你以为我是孙猴子吗……不对、重点不是这个……”他想起刚才那温热柔软的触感,热意瞬间从脸上蔓延到脖子下。“咱、咱们、不是说好了、说好了是假结契的吗?”   “那是之前。现在我觉着我们挺合适的。干脆我们一起过吧?还省了以后解契的麻烦。你觉得呢?”李实紧盯着他的眼睛,生怕在他眼里看到丝毫厌恶。   骆华觉得自己脸上都快要冒烟了。他推了推面前的胸膛,可惜壮得跟山似的李实纹丝不动,另一手更是被紧紧攥着不放。   “你、你放开我,”骆华左顾右盼,就是不敢看他的眼睛,“咱们好好说。”   “这样怎么不能好好说了?”李实没有放开,还变坐为跪,直接半跪在他身前,把他整个人虚虚拢在自己跟墙壁之间。“我觉得这样挺好的,省得你跑了。”   骆华再推了他一把:“我跑什么跑,你这样是要威逼我就范吗?”   李实笑了:“何尝不可?你说假结契,有证据吗?我们可是正儿八经拜过天地父母、摆过宴席、登记入县册的夫夫。我就是当场办了你,你也不能拿我怎么办。”   骆华羞恼:“那又如何,是不是真的你我难道不知吗?再说,什么叫干脆一起过?什么叫省麻烦?这么勉强我还得谢谢你哟!”   李实挑眉:“我的重点难道不是觉得咱俩挺合适吗?你逮着那两句话说事干啥?我就是省得你害羞随口说的。”他凑近他,“你这是担心我对你无意,只是为了省麻烦?”   骆华啪地一下糊住他的脸,推着他的脑袋往后退:“我们现在是在正儿八经讨论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问题!请不要……”他轻咳两声,“顾左右而言他。”   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那是啥?不过,这些不重要。   李实把他这只手也攥入手中:“现在是谁顾左右而言他?我觉着这事儿比较重要。”   骆华两手被抓着,甩了几下都甩不开,恼得不行:“我觉得我这事也很重要,关系着我以后的日子——”   “得了吧,你那就是钻牛角尖了。”李实无奈打断他,“你又不起义又不反朝,咋还想这么多呢?谁还没个看不惯地痞流氓的时候?看不惯就打回去呗。不过是打个架看把你愁的。”   骆华立马瞪大眼:“什么意思!所以你刚才义正言辞一大堆,都是忽悠我的?”   李实头疼:“媳妇儿啊,我那只是给你说明最糟糕的结果。”这既然都说开了,这媳妇儿也能光明真大地叫了。   “什、什么媳妇儿!”骆华顿时结巴,“就算是契君,我也是你夫君。”   “就你这娘唧唧的样子,”李实戏谑,“我以为你会比较喜欢媳妇儿这个称呼。”   骆华恼羞成怒,想伸手打他,可惜两手都被攥住,他怒上心头,干脆把脑袋往前撞。   李实连忙松开一手按住他的脑门:“小心撞疼了。”   “你这是对待契君的态度吗?”骆华拿重获自由的手戳他的胸膛,“你说谁娘唧唧?看不惯别看啊!”   李实连忙点头:“看得惯看得惯,可喜欢了!”他凑前几分,“那你是同意咱以后处下去了?”   “……别顺杆往上爬啊。我什么时候说过了。”骆华眼神躲闪。处什么处?!突然来这么一出,他压根没反应过来好吗?“再、再说,你这么突然,总、总得给我时间想想吧……”   “那行,你好好想想。”李实也不失望,很干脆地道。如今看来,媳妇儿对他也不是无意。那以后就慢慢来呗。   不过在此之前……   “邹榕祥的事你无需担心,我自会想办法解决。你说的地痞流氓,我也能让他们再也没法出来作恶,保证让你们能安安心心地继续卖米线。”李实看着他,“你打算怎么谢我?”   不说那些杂七杂八的感性吧,骆华脸上热度也稍微下降了些。   他怀疑地回视李实:“这些人可都跟官府有些关系,怎么在你嘴里好像特别小事?你难不成有什么门路?”   “其实特别难,真的,我需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摆平这些人。”李实假装为难,“但是为了媳妇儿,又不得不去做。这么辛苦的我,是不是应该得奖励奖励?”   骆华翻了个白眼:“是是是,真的是辛苦你了。要不要给你整点好吃的慰劳慰劳你?”反正这家伙一开始就是冲着吃的才结契的。   “这个主意不错。”李实舔了舔嘴唇,“不过,吃什么得我自己选。”   “说吧。”骆华真真是服了这家伙的厚脸皮。   李实嘿嘿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扶着他的后脑勺往前一按,堵住他的嘴狠狠地吸吮舔吻一番,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才放开他。   完了还意犹未尽:“唔,味道不错。”   骆华:…… 第46章   把话说开了, 还占了媳妇儿的便宜,李实喜滋滋扛着鹿去了县城。留下骆华在家气得牙痒痒的。   可恶的李石头!   不对, 这哪里是石头,这分明就是流氓!   这是逼良为娼——哦不, 这是赶鸭子上架!   哪有二话不说就、就……   想到那狂风骤雨般的吮吻,骆华脸皮滚烫。   俩人这才认识多久啊, 李实那家伙怎么就……   不过, 俩人这关系…貌似真的挺天时地利的……   要不,试试?   想想, 这家伙一身力气干活还算给力, 说话做事也条理分明,相处起来远不如外在凶悍。外形也是他喜欢的类型。   唔,就是有些邋遢, 挑食——不对,还败家!   不过两个月,这厮都弄坏了一铁锅一陶锅两砧板两件衣服N个碗……   最重要的是,这家伙的品性如何尚且不清楚。还各种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以前是做什么的。   自己搬进来之前,这家伙还卯吃寅粮、吃了上顿才想下顿的, 房子也只打扫一点点, 其他地方该怎样就怎样, 看着就不像是要安心过日子的。   指不定哪天就跑了。   他得想想,再想想!   不提俩人的鸡飞狗跳,赚了钱的骆家那边, 可谓是欢天喜地。   林月还特地跑过来提醒骆华明儿记得早起,然后不等他说啥,急匆匆就回去继续做米线。那兴奋劲儿一点都看不出来上午才被地痞流氓勒索过。   骆华无语。   不过李实说得对,谁还没个看不惯地痞流氓的时候,既然已经交了保护费,可不能浪费了。   第二天,三人再次来到县城。   这回,骆荣直接交了十天的赁钱。   刚到老地方,还没顾得上摆东西,旁边那老头再次凑了过来。   “啊呀,昨儿这么一出,我还以为你们要不来了呢。”老头一脸心疼,“要真是不来,昨儿给的那钱可就亏大了。”   林月深有同感:“可不是!可把我心疼坏了。”她望望街上的人,小声打听,“叔啊,昨儿那两个……是什么来头啊?”昨天光顾着惊慌失措,都忘了问问情况。   “嘿,这个我这小老头可不知道。”老头神神秘秘,“听说是个什么官儿的家里人。”   林月了然:“难怪这么嚣张。”   “可不是。”老头心有余悸。   骆华骆荣边听着他们的话,边卸下东西一一摆好。   没多会儿,摊子就支了起来。   刚吆喝上,就有客人上门。   “可等着你们了。昨儿没吃上,我今天特地来早了。赶紧的,给我来一碗!”   骆荣喜得合不拢嘴:“来了来了,您请坐。”手下麻溜的开始揭开锅盖烫米线。   骆华引着客人就坐,然后跑到外边吆喝。   陆续又来了几波客人。   林月也不再跟老头说话,赶紧退到墙边,准备洗碗。   昨天米线不够卖,回去他们就赶着多做了些,今儿足足带了三十斤,卖起来也慢了些,直到近午才卖光。   把最后的客人送走,三人开始收拾东西。   “嘘嘘,小伙子。”旁边那老头凑了过来。   骆华抬头:“大爷,怎么了?”   老头一脸压抑不住的兴奋,低声道:“街头那边街坊传来消息,那王大虎昨儿被人打断双腿了!”他激动得比手画脚,“听说,听说骨头都碎了!他这辈子是再没法子出来作恶了!”   骆华心里一咯噔,忙站直身体:“大爷,这消息当真吗?”   老头拼命点头:“真的,真的。听说刚刚被抬着从医馆出来呢。街头几个街坊都看到了!”他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可算是老天有眼啊。”   隐约听到几句的骆荣林月顿时凑了过来,开始跟老头打探内情。   “真的真的?”林月不相信,怎么不过一天时间就变天了呢?   “真的真的。”老头那个兴奋,“没看整条街的人都在说着这事儿吗?”   三人打眼望去。发现整条街的摊贩货郎确实全都喜气洋洋的。   附近还有行人打趣:“店家看着心情大好啊,这给打个折怎么样?”   “成成成,零头给你抹去了。”店家笑得合不拢嘴。   看到这情景,别的摊贩前的客人顿时也跟着起哄起来,然后整条街突然就开始了各种打折送礼的活动。   骆家三人:……   边上老头还在絮絮叨叨:“听说昨儿那王大虎喝醉了在家睡觉。突然一声惨叫,家人一看,已经断腿了。可外头一直有人守着呢。”他信誓旦旦,“肯定是老天开眼了。老天爷看这家伙作威作福这么些年,给他降下惩罚呢。”   林月俩人跟着双手合十,感天谢地的。   骆华神情凝重,径自转身,皱着眉头继续收拾东西。   这会儿已经近午,米线也卖光了。林月拿出早上准备好的红薯焖饭,三人就着剩下的一点骨汤把午饭解决了。   “今儿又卖完了。”骆荣开心不已,“小花,明儿我们还要多带些吗?”   “要。回去我们多做些。”林月更是激动。“可劲卖,咱今年也能攒出新房子了。”   骆华摇摇头:“不了,就卖现在这个量。”   林月骆荣诧异,异口同声问道:“为啥啊?”   “这天气热,很多人不过是图个新鲜的,卖上几天这量就要减下来了。今天的三十斤也是卖到这么晚才卖完,太耽误事了。每天都暂时准备三十斤米线,宁可少了也不要多了浪费。”骆华解释道,“回头我去买些调料,咱们明儿开始多加一种吃法。”   骆荣忙追问:“什么吃法?也是用米线吗?”   骆华扫了眼对面包子摊及隔壁老头:“回去再说。”   骆荣反应过来,连忙噤声。   等骆华去买过调料回来,三人这才打道回村。   骆华先跟着回了骆家,教他们做凉拌米线。   看了做法,林月心疼:“这一碗米线,放些黄瓜丝就算了,还又放盐又放醋的,能卖多少钱啊?这么多调料可别亏死了。”   “阿娘,这个咱也卖五文钱。”   骆荣咋舌:“这可是一点肉都不带啊。”   林月也担忧:“对啊,太贵了,万一卖不出去咋整啊。”   “阿娘,哥,”骆华笑了,“天热了,热汤肯定不如这清爽可口的凉拌好卖。再说,就算客人不买账,咱不是还能卖肉汤米线吗?咱卖的是米线,别人没有的。”   林月骆荣恍然。   “你们记着,这米线的做法得保密。”骆华叮嘱他们,“否则可就卖不长久了。”   林月担心:“可这米线也不是什么难做的玩意,万一……”   “那就到时再说呗。”骆华不以为然,“到时咱家也攒上不少钱了,改做别的呗。谁还能一样东西卖一辈子不成。”   哪有这么多东西好卖哟!林月几人面面相觑,均是在心底暗暗提醒自己。可得把方子捂好了。   说完凉拌米线的事儿,骆华就回去了。   刚回到家的骆华忘记了昨日的不好意思,一进门就急匆匆找李实。   “石头哥!”   “李实!”   李实闻声从后院绕出来,边拿着大草帽给自己扇风:“怎么了?我刚在后院除草呢。”   骆华转回来看到他完好无缺顿时松了口气,继而反应过来——他昨晚、今早都还见过李实呢,有事的话他早就知道啦……   那他担心个什么劲儿?!   “你昨天去县城干了什么?”他叉起腰开始盘问。   李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昨天去卖野鹿了呀,不是把银子都给你了吗?”   骆华当然知道,足足十几两呢。昨晚他可是顶着他灼灼的目光把银子给收起来的。   但是不代表这家伙除了卖鹿啥也没干。   他瞪过去:“除了卖鹿呢?”   李实眨眨眼,没回答他的问题,迎上他的视线打趣道:“不害羞了?”昨天到早上,他可是一直都没敢直视自己的。   骆华再瞪:“别顾左右而言他,赶紧从实道来!那王大虎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李实唇角带笑,也不回答,径自转身走向后厨边,舀水洗手洗脸,再抓过墙上挂着的布巾擦了擦。   骆华追着他走出来,看他慢条斯理地动作,就是不说话,有些恼了:“问你话呢。”   李实笑吟吟注视着他:“你也没回答我话啊。”   骆华皱眉:“你哪有——”回忆起李实刚才那句问话,顿时又气又羞,“我这正担心着呢,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担心?好事啊!   李实俯身,快速在他唇上点了点,然后对他笑的得意:“我也没开玩笑啊。”眼见媳妇儿就要爆发,他赶紧接着道,“没错是我。以后你哥他们可以安心做买卖,开心吗?”   骆华脸蛋爆红,想发飙又被他的话堵住,气也不是,骂也不是,感谢更是不对。   李实顺势牵过他的手带着他回屋:“放心吧,没让旁人看见我。那个王大虎这伤铁定是找不到凶手的。”   骆华使劲甩依然没挣脱,只得半推半就地跟着他进了屋:“万一真有人看见呢?或者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让人查到你身上呢?到时怎么办?你这是入室行凶,会被判刑的。”说起正经事,他瞬间把刚才的羞恼抛诸脑后。   李实按着他坐下,拍拍他脑袋:“别担心,我自有分寸。”   “你有什么分寸?!你就会粗暴解决。”骆华拍开他,“咱村子里都知道你武力值不低,都能活捉野猪了,什么事做不到?不说别的,要是有人宣扬出去,传到有心人耳里,你、你……到时候该怎么办?”他越想越急,不自禁开始咬起指甲。   媳妇关心他的样子真可爱,想……咳咳!李实暗忖。真是傻媳妇,这担心的态度就够说明一切了,还踌躇不前。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安抚他。   “没事,就算被发现了我还有后招。”   “什么后招?是不是……”有什么门路?骆华迟疑,却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毕竟这厮对过去的经历向来只字不提的。他若是问了人不想回答,那岂不是自讨无趣?   “是不是什么?”李实没转过弯来,见他没再问,也没放在心上,转而提起别的话头,“我已经去找过李叔,青砖也订好一批。咱家要准备盖房子了。”   房子!他即将要有自己的房子了!骆华期待地看着他:“我想要的地儿批下来了?”   “哦,我没问。”李实一脸淡定,“我给改了另一块地报上去。” 第47章   骆华顿时跳了起来:“你给改了?你改哪儿了?你问过我意见了吗?”   李实一脸理所当然:“我知道你什么想法, 所以我直接给改了。”   “我、我会有什么想法?”骆华有点心虚,继而虚张声势斥责他, “不管我有何想法,你这样做, 置我于何地?”   “放在刚结契那会儿,你选哪儿我是无所谓的。现在嘛……”他低头朝骆华阴测测一笑, “我媳妇儿要把房子盖得远远的以后方便解契分家, 你说我要不要改掉?”   “……”骆华气弱地解释,“等房子盖好搬过去, 我也会把这儿推了翻盖的。再说, 指不定到时会分给你呀,选个好地方不是挺好吗?”   他就知道。   李实没好气:“没门!你以为我是舍不得房子吗?”他弯腰刮了刮他鼻子,“不管你想要在哪里盖房子, 都晚了,我已经跟李叔敲定地方了。”   “你选了哪儿啊?”骆华急忙挥开他的手追问。   “就选了咱家边上这块地。反正咱家附近都是荒地,碍不着别人。到时把院墙一拆,房子就往大了建。”李实看他还想说话,补充道,“上午我已经跟李叔过了册摁了手印了。”   骆华颓然:“你这样做, 以后咋整啊……”   李实气笑了:“合着你当我说的话是放屁了?”   骆华撇过头去不想搭理他。这厮忒可恶了, 断他后路!   哼, 大不了以后多赚点去县城买房子!   “我再说一次,你给我听着。”李实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回来,“我李实心悦你, 断不会让你有任何机会弃我而去!”   突、突然表白!?   骆华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犯规!!   他窘迫:“正说着房子的事呢,你提这些干嘛?”   而且,捏下巴什么的,这姿势忒别扭。他伸手拍李实捏着下巴的爪子,可这厮就是不放。气急之下,他干脆捏起这厮手背上的皮狠狠一扭。   由着他拍打捏扭的,李实只是紧紧盯着他不让他逃避:“你不就是担心日后若是解契了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吗?我今儿就把话撩在这了,只要我李实还活着一天,这契你就别想解。”   这话说的铿锵有力又果决无比,直接把骆华给镇住了。   愣了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脑子:“……说的跟真的一样。一辈子长着呢。”   从小没了父母没有家,他比任何人都渴望家庭。   可他竟然喜欢男人。   现代混乱的男男关系让他骨子里就不相信男人间的爱情。   所以他前世三十多年,都是醉心学业与研究,压根就没谈过什么正儿八经的恋爱。   穿越过来,他是喜忧半参。一则忧离乡背、人生地不熟,一则喜这世界的男男合法化——结契。   可是,就算男人之间可以结契,以骆华前身的记忆来看,这年头结契的多是过不下去、娶不起媳妇的人。只要日子稍微好转一些,基本都解契了。   当然,也有真心在一起过下去的,例如村北那对老夫夫。   本质上,骆华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他对男人之间的混乱本就带着根深蒂固的恶劣印象,不是一时半会能扭转的。   再加上,他跟李实,相识相处也还不到三个月。   好听的话谁也能说。李实此人透着太多的谜团,离乡十几年又孤身回村。他的过往、他的背景、他的关系网等等,他一无所知。   这让他怎么敢相信他呢?   可惜,这种种想法李实听不到,也压根没往这里想。   听了媳妇儿这句嘟囔,他也不多说什么废话了,干脆的以行动表示决心——低头堵住他的嘴。   骆华挣扎。   李实一手按住他的后脑勺,一手强势地搂住他,直把他亲的喘不过气来才放开。   骆华双颊通红,除了因为憋的,还因为气的。   他抖着手狠狠戳李实:“难不成你看上我了我就得接受吗?难不成我就没有自己的想法吗?感情是你情我愿的,你这样强迫我跟流氓有什么两样、跟邹荣祥有什么两样?我感受不到你的心意和重视!”   李实看他这时候还不忘翘着兰花指,真真是……怎么这么可爱呢!   抱住又是吧唧一口。   然后才开始跟他讲道理。   “小花。我有眼睛看。”他捧着骆华的脸,让他看着自己,“不说每天给我准备的饭菜,哪有人会帮不相干的人缝补衣服、缝制荷包、早起怕我喝凉水着凉给我烧水,晚上烧水给我暖脚,吃饭不让我吃太快怕我伤胃,还跟我一起打算未来……”   “我就这性子就这样啊……”骆华辩解。他本来就是事儿妈啊!以前读书住宿的时候都是他给同寝的几位哥们善后来着。“再说,过日子肯定要做好计——”   “别说话,听我说完。”李实再度吧唧一口,然后挨了一巴掌。   反正不痛不痒,李实抓住他的爪子继续往下说:“就算住在一起,这些活儿别人也不定会想到吧。再说,我去打猎,你担心我安全;我去县城,你担心我惹祸出事。在家里,看到我没穿上衣你要脸红半天。你觉得常人会这样?”   “放开我!”骆华挣扎,“我本就喜欢男人,就好比别的男人看到女人身体一样,有些许反应有什么不对?”   李实逼近他,鼻尖对着他的鼻尖,直勾勾看着他:“那我亲你,你会讨厌吗?”   骆华眼神躲闪:“不记得了。”   “不记得?那我们再试试。”低头又亲了上去。   这回李实不客气了,直接探舌进去,在骆华口里搅了个天翻地覆。   骆华差点没被亲得背过气去。拼着最后一口气死命挠李实的背,才得以被放开。   他攀着李实的双臂拼命喘气:“你、你特么、是想、弄死我吧?”   李实坏笑:“怎样,这回记住了吗?感觉如何?”   骆华闻言狠狠瞪向这个流氓,试图用眼神杀死他。   可惜,因为憋气,他眼底带着泪光,再加上那通红的脸、微肿又带着水光的唇,这瞪人的眼神顿时轻飘飘,落在李实眼里怎么看怎么魅人。   李实忍不住低头又啾了一口:“别勾引我啊。”   骆华气不过,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扯着他往外:“不好好说话就给我滚!你这个流氓!!”   李实被扯得嗷嗷叫:“媳妇儿,轻点轻点!”双手却丝毫不放开,依然牢牢圈着他。   骆华深吸两口气,试图跟他讲道理:“我是说真的。就冲你当初那找厨子的态度,我严重怀疑你的真心。”   “……”李实真是恨不得抽死当时无所谓的自己。不过,话又说回来,“要不是当时一时随心,我怎么能得到这么可心的媳妇儿呢?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呗,咱应该往前看。”   骆华咬牙:“就算如此,我也要时间考虑!”   “还要考虑啥!”李实舔舔唇,“是不是还没记住我的味道?”   骆华死鱼眼看他:“你再说我就不考虑了,咱直接去官府解契。”   “成成成。你考虑你考虑!”李实连忙投降。“不过,你也别考虑太久了。”   “这可是事关一辈子,我还不能考虑久一点?”   李实挺了挺下身,硬邦邦的某物直接戳在他腰腹上:“久了夫君我就要憋坏了。”   骆华:……   他恼羞成怒,抬脚就往那处踢。   李实连忙松手避让,嘴里大呼小叫:“媳妇儿别乱来,这可是事关你下半辈子的性福啊!”他还特地在“性福”俩字上加重音。   骆华自然懂了。   他脸蛋爆红,吼他:“滚!”   李实哈哈大笑着窜出去:“那我继续去忙啦。”   留下骆华在屋里咬牙切齿,半天没缓过来。   闷着脑袋扒完晚饭,再把锅碗瓢盆洗刷干净,再再磨磨蹭蹭地洗过澡。避无可避的骆华深吸了两口气走进东厢房。   点着油灯的房里,李实正裸着上身仅着亵裤斜倚在床上——说来这灯油,还是骆华这两天去买回来的。往日里他们都是摸黑进房、早早歇息的。   看到他进来,李实唇角一勾:“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打算睡了,正要出去找你。”   骆华目光闪烁,就是不正眼看他:“我为啥不睡,我明儿还要早起去县城呢。”   “还去?不是说只是带他们熟悉两天的吗?怎得还要跟着去?”李实抱怨,“我都两天没吃上正经早午饭了。”   这话说得骆华有几分内疚:“要不,我明儿早点起来给你准备好放锅里?”   “还是算了。”李实摇头,“你这已经够早起的了,要是再早一点,累坏我媳妇儿怎么办?”   骆华闻言瞪他:“谁是你媳——咳咳,你干嘛不穿衣服?”他连忙转过头去。   “我还套着裤子呢。”李实挑眉,“我本来就不喜欢穿衣服睡觉,如今这天气这么热,还不让我脱啊?之前是没办法我才穿上的好吗?”至于如今为啥不穿,俩人都无需再明说。   骆华气结。   跟这流氓又说不通。   他干脆目不斜视越过他爬上自己的床铺。   李实见好就收,轻咳一声:“媳妇儿,咱家的房子要怎么盖啊?”   骆华背对着他躺好:“你想怎么盖?你连地点都自己敲定了,还问我干嘛?”   李实立马狗腿地接上一句:“我错了我错了,盖房子的事都听你的。”   骆华轻哼一声,这才作罢。他想了想:“一进的院子够吗?厨房老规矩,放在后边。正房堂屋做暖墙,边上另开一个烧水房,冬天一烧水,整个房子都是暖烘烘的,如何?”   李实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背:“你咋知道暖墙?这可是北方那边的造法。”   骆华暗自吐舌:“当然是从书里看来的。那咱们做不做啊?”   “做做,也就是多废一点料子和功夫的事儿。”李实顿了顿,“要不,回头你把图大致画一下,好让工匠们看得分明?”   “行。明儿我去县城的时候顺便带一些纸回来。”   “嗯。对了,房子还得盖些厢房什么的,以后有朋友过来也好有个地儿躺。”李实提醒道。   “那当然,到时多做几间房,正房你住,我住厢房,另外再建几——”   “什么?!”李实跳了起来,“房子建好了还得分房睡?合着今儿我的话是白说了?”   “……你不是说让我考虑的吗?为什么不能分房?再说,咱现在也只是暂时同房而已……”   “难不成等房子建好了你还没考虑好吗?”李实不满。   骆华:……   “还说都听我的?!”骆华懒得再跟他掰扯,拉起薄被单蒙住脑袋闭眼睡觉。“明天再说,睡觉!”   李实悻悻然——媳妇儿真难搞,得想个办法。 第48章   不出骆华意外, 凉拌米线大受好评。   第一天还不怎么觉得,毕竟是新玩意, 试的人没多少。第二天,卖出去的凉拌米线直接翻番。有好些昨儿吃过的客人还带了碗过来打包回去。   喜得骆荣林月俩人一整天都见牙不见眼的。   带的三十斤米线, 比前面两天都早收摊。   骆华告诉他们,明天可以再加十斤, 以后就稳定四十斤, 不要再多了。林月跟骆荣也没贪心,欣然接受。   毕竟他们下晌还得回家做米线、干农活呢。   回去路上, 骆华开口:“以后这生意就交给你们了, 明儿开始我就不再跟着你们出摊啦。”   骆荣林月面面相觑。   “以后你们辛苦啦,赚的多多的。”骆华笑眯眯祝言。   骆荣停了下来,扯过脖子上的布巾抹了抹脖子额头, 奇怪问道:“怎么不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要忙?”   骆华挠头:“嘿嘿,我们家要盖新房子了。石头哥连青砖都订好了,听说明儿就送过来。”   林月顿时惊喜:“这么快?”然后追问,“选了哪儿?”   “没有。”骆华撇嘴,“就选了现在屋子的边上。”   “你们那块儿也太偏了些。”骆荣皱眉,“怎么不选村子里面一些?”   骆华能怎么说?总不能说是李石头那厮包藏祸心吧?林月他们几人可是都盼着他跟李实好好过日子呢。   “咳咳, 没事, 我们住惯了。石头哥想把旧宅并在一块儿往大了造。”   骆荣俩人倒是没有怀疑。   林月还点头:“早盖了好, 你们那屋子冬天可住不得人。趁现在手头松快,赶紧盖了好。”   “就是想到这个呢。”   “那也不需要全天在家呆着吧?盖房子正是要花钱的时候,还是一起卖米线吧, 这个多少能帮补一些。”骆荣劝他。   这几天赚来的钱,林月骆荣确实都会分上一部分给他。   斗米恩升米仇,他给方子方法是道义是责任,可也不想把家人养成伸手就要的习惯,他就干脆的收下了。   虽然不多,可是最累最重的准备工作都由骆荣几人做了,他自然不会计较。   如今这生意已经走上正轨,他就无需再掺和了。   骆华摇头:“不了,我现在不缺钱,回头我也要忙别的,这摊子就交给你们了。”   “既然这样。”骆荣想到什么,转头看向林月,“阿娘,到家了您给小花拿二两银子吧?”   “怎么了?”林月骆华均是茫然。   骆荣先回答林月:“这长远生意是小花给的,连方子带做法都全交给我们,我们怎么也得给小花分一点吧?”然后他带着赧意看向骆华,“小花你别介意,家里暂时没那么多钱,等赚多点了,再多给你一些。”毕竟,米线方子可是卖了三十两的,他们给不了这么多,多少还是要补上一些。   骆华一愣。   林月则是赞同:“是这个理,回去我就给你拿。”她看向骆华,“正好帮补你们盖房子。”   骆华连忙摆手拒绝:“我不要!”他抱怨,“我给家里想个法子赚钱不是天经地义吗?干嘛给我钱?”既然得了原身的身体,他的父母家人,就是自己的责任。   “你现在有了自己的家,得给自己打算着,咱家有我。”骆荣说完不等他回话,俯身拉起板车的扶手,继续往前推。   骆华忙追上去,扶着一边助力往前:“哥,再怎么说我也是姓骆,你们这样做就显得生分了。”   “嘿,你们家不是还要盖房子吗?你就收着吧。”骆荣劝他,“这是咱们的心意,别嫌少了。”   林月在另一边搭茬:“生分啥,亲兄弟明算账呢,一码归一码,你收着就行。”   “哥!阿娘!”骆华感动。他们都知道自己刚得了三十两,不光不觊觎,还……“这钱你们还是收回去吧。我暂时不缺钱,你们还得攒起来盖房子。你们有了这门生意,过不了多久日子就能好起来了,到时别忘了我就成。”   骆荣丝毫没有动摇:“这又不是什么大钱,你就拿着吧。”   林月打趣:“别不是有钱了看不起这点小钱了吧?”   骆荣只得应下:“就二两啊,可不能再多了。以后可别再跟我客气这个,否则我要翻脸了。”   骆荣憨憨一笑,却不接话。   骆华无奈,却不自觉嘴角擒笑。   有这样的家人,真好。   揣着暖烘烘的二两银子、抱着今天在县城采买的纸张,骆华回到了他和李实的家。   没见着李实,他也没管。放下东西跑到厨房摸来一块炭条,在堂屋桌子铺开纸张就开始构思宅子的布局。   现住着的旧宅子,屋子都挤在一块,只是各处开门。堂屋并两厢房都从正门进,后面的厨房跟杂物间都是另外开门,连浴间也是单独一个屋子。   实在是太乱了。   要去厨房,得绕半圈;去杂物间再绕半圈。洗个澡得穿过半个院子。   这种格局,屋子里采光不好不说,冬日进进出出的,也容易着凉。   新宅子要不,仿着现代楼房来进行布局?   不不不,这时代没有玻璃窗户,真按着现代那种方式直接在一个屋里开几房几厅的话,采光只会更糟糕。   县城里的宅子也没进去看过,不知道咋样。   那怎么建?   骆华左思右想。   要不,干脆仿四合院吧。   前面倒座房,可以当杂物间,侧边开门——唔,可以开大一点,以后买个牛车什么的也能开进来。   东西厢可以各隔出两个屋子,就算自己占了一间,有客人来也不怕不够住。   正房照旧是中间做堂屋待客,东边隔开正房加小书房。西边干脆做成澡房,后头另开一门接上厨房。这样两边都能进去。李实方便,他也方便。   不不不,接上厨房,油烟味儿太重了,还熏屋子。   这接澡房的,干脆设成烧水房,墙壁也做成带夹层的暖房。冬天就在这儿烧水,完了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想想就幸福——不对,他到时不住正房!   晴天霹雳!   要不,让李实睡厢房得了,反正他壮得跟牛似的……   “在想什么呢?”伴随声音而来的,是蜻蜓点水般的轻吻。   骆华一巴掌拍开他:“走开!”   李实顺势摸了把他的手背,才在他边上坐下:“想什么呢?我回来都没发现。”   骆华白了他一眼:“不是说明天青砖、师傅都会到吗?我在想房子怎么盖。”他敲了敲桌上铺着的宣纸,“赶紧的,既然回来了就一起商量。”   李实扫了一眼干干净净一个字都没有的宣纸:“刚才看你念念有词的,先说说你的想法。”   骆华比手画脚把大体的布局给说了一遍:“……按照我们昨天说的弄,到了冬天房子里一定暖烘烘的。”   李实点点头:“建个澡房也不错,省得冬日里洗完澡出来再吹得一身凉飕飕的。”不过,“为啥要另外开一个门,直接从正堂进去,烧水洗漱也不耽误吧?开门,热气都跑光了,还怎么暖屋子?”他怀疑地盯着骆华。   骆华一窒,支支吾吾道:“那啥,另开一门省得弄脏屋子啊。”   一看就心虚得不行……   李实懂了,却不露声色:“另开也好,省得有客人来了不方便。”   “对对对。”骆华见他没有起疑心,小鸡啄米似的拼命点头,“我就是这样想的。”   小样,等房子盖好……李实心里暗忖。   “继续说,别的地方怎么整?”   “按照我设想的方式建,东西厢房加上倒座房直接就会把院子围起,我们也就不需要再另外建围墙了,能省不少钱。后院跟现在一样,弄块菜地。老宅这边,我想用来养鸡养兔子。”   李实摸摸下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不是说老宅也要翻盖吗?”   “咱家现在的银钱盖一座宅子已经够呛了,你还想翻新旧宅?”骆华理直气壮,“先拿来养畜生,以后再说。”   “嗯,这样挺好,都听你的。”李实好脾气地点头,丝毫没有对外人的冷淡肃杀。   “那我就按照这样画下来?”骆华捋起袖子摩拳擦掌。   李实伸手:“请。”   骆华伸指一抹鼻子,意气风发地……捏起边上的炭条……   李实忍笑:“你用这个画?没买笔墨吗?”   骆华窘迫:“我的字不好看,想着反正炭条也能写画,干脆就不买笔墨了,那点子东西死贵死贵的。”眼见李实眼底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他气恼,“笑什么笑,穷人家哪有那个银钱买笔墨纸练字啊。”   李实唇角微勾,看起来心情不错,连右脸的伤疤也透着愉悦。   “嗯,你说的对。”他一副‘媳妇儿说的有道理’的样子。   骆华憋气,瞪了他一眼,干脆伏身开始画了起来。   上辈子他除了研究、读书,最大的爱好就是画画。   虽然是成年以后,拿到了父母剩下的遗产手头宽松了才去学习,画画的技巧并不如何成熟,可比起毫无经验的人,还是要好上许多。   更何况现在只需要用简单的线条描绘一下房屋格局,自然是手到擒来。   刷刷几下子,骆华参考现代房屋剖面图把想象中的四合院勾勒了出来。   “好了。”骆华放下炭条,朝边上的李实勾勾手指,“来,哥给你解释一下这图的意思。”   李实凝神看着画纸,随意点了点头。   骆华没发现他的不妥,指着这平面图侃侃而谈,完了舔舔说到有些干的嘴唇:“这样明白吗?”   “非常清楚。”李实面无表情,内心却震撼不已——这是买不起笔墨纸砚的人能画出来的东西吗?就算那横平竖直的结构是炭条的功劳,可是图纸上的各种代表符号呢?那门、那墙、那澡间……全是各种合理又形象的图标记得清楚明白。   如此详实,又是一气呵成,不可能是一时兴起的想法。   骆华还在左看右看自己的成品:“那就这么确定了啊!咱明儿就按着这个开始建房子!”   李实点点头,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你这画的不错,练了多久?”   骆华得意洋洋:“厉害吧,看我都不带修改的,一口气画好!这还是小意思,我这练了快十——”他突然反应过来,立马刹住,“咳咳,练了好久了,很小就喜欢拿根树枝在地上划拉,没想到画到纸上竟然差别不大。”他心虚地望了李实一眼。   李实抬眼看他:“这话说的我都没法相信。你究竟是什么来头?”   认识骆华以来,他就疑窦丛生。   一个普通农家子,怎么可能懂得这么多?   性情、厨艺、学识、见地,还有如今的画功……   骆华脸色都变了:“我、我……不对,这、这……”   他怎么这么不小心!?   现在露馅了吧?   李实会怎么想他?   吃人魂魄再附身的恶鬼?来人间作恶的怨灵?   他会不会揭发他?   这年头如此封建迷信,这些古人会不会活活把他烧死?   不不不,他不要自己吓自己,常人怎么可能想到穿越附身?   说不定他只是以为自己是冒充的?   他白着脸看向李实,生怕在他脸上看到厌恶和恐惧——至于为什么害怕,此刻的他并没有想到。   李实眼见自己两句话就把这个向来神采飞扬的小家伙吓着了,心下叹息。   他放轻声音:“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害怕。”   所以,他究竟看出什么了?骆华依然不信任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这么些年,李实刀里来剑里去、遇到多少恶寇悍敌,早就练就一身铁胆石心。如今,自家媳妇儿的怀疑态度竟然刺得他心口微疼。   他抬手摸了摸骆华的脑袋,再次强调:“你别害怕。我指出来,并不是要揭发你。”他眼神柔和带着怜惜心疼,“我也不问你是什么人、什么来头。我只想告诉你,在我这里,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需遮遮掩掩的,不必总是提心吊胆。”   骆华眼眶有些酸涩。   穿越异世,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陌生的风土习俗,还得在陌生的家人面前佯装另一个人,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地害怕自己哪里露馅了……   不管这边家人有多么好,都不是他应得的。   他只是一个偷了别人生命和种种的他乡异客。   倘若不是他心智够成熟,这种种早已经逼疯他了。   他撇过脸去:“既然这样,那你提出来干嘛?”   “你忘了大夫说的吗?忧思过重对身体不好。你身子弱,整日这样下去,熬坏了我媳妇儿的身体可怎么办?”李实捏了捏他侧对着自己的脸蛋。   骆华挥开他的手,头也不回道:“我身体好着呢!”   “恩。媳妇儿身体倍棒!”   “谁是你媳妇儿!”骆华迟疑的转回头来,微微发红的眼眶带着忐忑。“你……真的什么都不问?”   李实看着他的眼睛,心里软成一片。倾身,在他眼角印下一吻:“我不问。等你哪天想说了,再跟我说。这样可安心了?”   蜻蜓点水般的吻,温热的触感一沾即走,却宛如蝴蝶轻轻落在骆华心间。   他垂下眼睑,低低应了声。   难得的小媳妇样,让李实心痒难耐。他扶起骆华的下巴,低头含住他粉色的唇,温柔地开始吮吻。   骆华一僵。却突然的,不想反抗了…… 第49章   两人交换了一个温柔绵长的亲吻。   待李实放开他, 骆华已经双颊酡红、眼神迷蒙。惹得李实接连又在他唇上啄吻了好几下,大有再来一回的意思。   骆华一把推开他, 眼神躲闪:“别闹,房子的事还没敲定呢。”半推半就的亲吻下来, 他更是不敢直视对面男人。   李实这才不甘不愿地放开他——不过,媳妇儿的态度终于软化了。   看来, 距离吞吃入腹的日子不远了!   骆华可听不到他心里的花花肠子, 径自拉过桌上的宣纸,敲了敲桌子:“现在还有几个问题, 你看看怎么安排。”   “媳妇儿安排就成, 我都听你的!”李实狗腿子地倒了杯水递给他。“而且不急。咱不是还请了个有经验的老师傅吗?你就算没整明白,明儿他也能给你主意。”   “也是。不过我们先想好也不碍事。”骆华确实也渴了,道过谢接过杯子, 低头啜饮两口,就想把杯子放远一些,省得不小心弄湿了宣纸。   李实拿过他的杯子帮他放好。   “……”骆华无语,“石头哥,你不觉得你最近那啥……婆妈了许多吗?你往日里的冷酷无情呢?”   李实诧异:“我哪儿冷酷无情了?”   “你以前都是这样的,”骆华两手压住眉梢往上一提, 作出一副惹我你就死定了的样子, “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笑都不带笑一下的。”   “……我又不是卖笑的,对着旁人我有啥好笑地。”李实无语,“不过, 我有这么吓人吗?”   骆华点头:“有,李叔的小儿子都被你吓哭了。”   李实凑近他:“那你怎么一点都不怕我?”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了。   骆华按住他的脑门把他往后推:“没事干嘛怕你?”   好吧,自家媳妇儿看东西总是跟旁人不一样。   “好了,回归正题。”骆华指着图纸,“这样的暖墙,还要连着烧水房的灶台,这边的匠人会砌吗?”   “放心,你说了之后,我让沣叔给我们找了一个会做的师傅。”   骆华诧异抬头:“沣叔还在常福县?”   “现在回去了,秦峥也跟着跑过去高州府玩儿了。”李实顿了顿,“过几日他会回来,届时我跟他进山一趟。”   他不是常常进山吗?虽然他总说只是在外围转转。可谁相信啊。   就好比前几日的野鹿,哪有野鹿会在外围打转的?   现在怎么还要特地跟他说一声?   他不放心,连忙追问:“是要去干嘛?可是有危险?”   李实点点他鼻尖:“不危险,就是去找木头做房梁。”   骆华轻咳一声避开他的目光:“你不是托沣叔采买木头了吗?怎么还要去?”   李实唇边漾出抹笑意,不再逗他:“因为不知道能不能在山上找到需要的硬木,先采买一批,省得卡在这儿没法动工。这批木头明儿会跟着师傅一块儿过来。”   骆华了然,继而问:“那要是找到木头了,你们俩怎么弄回来?弄回来不需要阴干什么的吗?”   李实没回答他前面的问题,只是眼神奇怪地看向他:“你不知道吗?建房子普遍用的都是硬木。这种木头虫蚁不咬、百年不朽,哪里还需要阴干?若不是常福县这边多被砍光了,我也不需要找沣叔采买。就算买,我也只买一些,估计往山里边走一点就能找到了。”   那么说,硬木是这边世界的特有物种?   骆华心虚地避开他的眼光,轻咳两声转移话题:“那咱家请了多少人帮忙?”   哼,反正已经露馅了,不差这一点。   媳妇儿的秘密,看来不小。李实却也不打算揭穿他:“二十个,我让李叔帮忙安排的,选的都是手脚麻利不偷懒的人。咱们趁农闲赶紧把房子弄好,你不是说七月就得收玉米了吗?人多也能快些弄好。”   骆华点点头:“恩,尽快也好。”他迟疑,“工钱怎么算?饭食得做什么?做米饭加两个菜行吗?”   “我前儿不是说了不准备饭食吗?这么多人呢,你哪里做得过来。我跟李叔说好了,一人每天多给五文,不包饭食。”李实轻扣桌面,“一人一天三十文。”   骆华默算了一遍,顿时心疼得倒抽一口气:“一天就得六钱,一个月得快二十两了!要不我们还是做饭吧?也累不了几天。”   李实断然拒绝:“这个你就别想了。再说,你不是算过了吗?加上买砖瓦等材料,咱家的钱也足够的,没必要累着自己。”   “那你还不是为了省钱要去山上找木头。”骆华无语,继而沮丧地耷拉下脑袋,脑门直接往桌面一磕,“这房子一盖,咱家又得一贫如洗了。”   李实失笑,伸手揉揉他头发:“怎么会,咱们不是有新房子了吗?还有鸡和兔子,还有菜地,到时庄稼也都该收了。肯定会比刚开始的时候好。”   这么一说也对。骆华立马坐直身体,振奋精神道:“对,差点把这些给忘了。对了,那盖房子的师傅什么时候到?到时他住哪儿?”   “那老师傅就是常福县人,咱村子里有他的老亲,到时他住那边,不过吃饭就得跟我们一块儿吃。”   骆华点点头:“那行。”他摩拳擦掌,“明儿我得好好跟师傅说道说道,尤其是这个澡间!关乎着我们以后得冬天呢。”   “你明儿不去县城卖米线了?”李实讶异。   骆华白了他一眼:“明儿可是要盖房子的,我怎么可能不在。”   “谁知道你呢,你为了给你哥他们铺前程,都不管我在家是不是会饿死。”这话带着浓浓的酸味。   骆华懒得搭理他,直接往下说:“我哥他们都已经上道了,今天也已经跟他们说清楚了。我就不用再去凑热闹了。”他说着,从腰封里取出二两银子,“我哥他们还给了我这么多银子。”   “怎么突然给钱你?”   骆华一脸骄傲:“我娘我哥他们说这米线方子是我给的,非要给我这钱。”   李实若有所思,面上不动声色地点头:“人品不错。”   冒充‘骆华’,替‘骆华’善待亲人不是足够了吗?媳妇儿这看起来像是真心把这些人当成自己的亲人一样?   难道媳妇儿自小没有亲人?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   听了他的话,骆华更是开心:“嘿嘿嘿。那当然!”不然他才不愿意冒充原身的性子跟他们相处、还替他们谋划未来呢。   “不用去了更好。我都好多天没好好吃上一顿正经早饭跟午饭了。”李实抱怨,“连晚饭你也胡乱打发我。”   骆华顿时内疚:“好好,今晚我就好好整一顿。”   李实大喜站起来:“那我现在去山里看看陷阱里有没有猎物。”   骆华斜睨了他一眼:“撒谎。”随即摆摆手,“去吧去吧。小心些就成。”   李实嘿嘿一笑,转身大步出门去。   当晚李实直接端了一窝的野鸡回来。   陷阱?哼!   骆华白了他一眼才去弄晚餐。捆了一只野鸡在厨房外,留着下回吃,余下的骆华直接焖炖爆炒整了三大盆,吃得李实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当然,还匀了些给骆家送去。   李实看在眼里,更是觉得媳妇儿对待骆家人的态度不对。   第二天一大早,李实去邻村订的第一批青砖和石灰被送过来了。   接着是李建中领着二十人到来,其中就有他们的老熟人李东。   再然后沣叔介绍的那个老师傅也带着两个徒弟过来了,当然,连同一牛车的木头。   今天,是早早就算好的黄道吉日。   李实骆华领着大家简单的拜过土地,再由他俩联手挖一锹土,就算是正式开工了。   李东领着众人开始挖沟和泥。   骆华则拿出图纸跟老师傅三人沟通起来,当然,李实也被要求旁听。   老师傅姓赵,是邻村人,年轻时候去了高州府闯荡。如今算是回乡颐养天年,以后定居在常福县。   这不,刚回来就遇上骆华这单子。   图纸一拿出来,赵师傅就两眼放光:“这、这……图纸真是简洁明了!这是门的意思吗?”   骆华定睛一看,点点头。   “那这墙壁这样画是指……?”   “这是指暖墙。听说赵师傅做过暖墙,您看看,我这样安排暖墙合理吗?”   赵师傅仔细打量了一番图纸,点点头:“大体没问题,这儿、这儿,应该勾连……”他给骆华指一些细节加以修正并解释,完了他在图上翻找了一番,“茅房建哪儿?”   骆华:……   几人齐刷刷看向他。   赵师傅他们接过多少活儿啊,个个都是人精。不过刚聊上一会儿,他们就看出这家里做主的是骆华——起码在盖房子这事上是。   所以这会儿有问题,自然也是问的骆华。   咳,没看这李大爷也看向他吗?   李实见骆华似乎难以启齿,遂挠头帮他圆场:“不是跟澡间放在一块吗?”   赵师傅摇头:“要做暖墙,澡间才挨着正房。旁边就是堂屋,怎么能把茅房也跟着放在这儿呢?”他再问骆华,“骆爷可是有什么想法?”   骆华尴尬极了:“赵师傅,您帮忙想想吧,我当初想的时候,给忘了……”   李实:……   赵师傅及徒弟们:……   李实率先反应过来,忍笑抬手拍了拍他的头顶:“你怎么这么……”可爱呢!竟然连这么重要的茅房都给忘了。   骆华羞恼地挥开他的手。   赵师傅轻咳一声,也有几分忍俊不禁:“那成,我给您想想。”他低头细细看了布局,片刻后指着图纸一角,“要不,就建在这里吧。”   骆华一看,却是在院子角落,与屋子隔得老远。   “这,会不会太远了些?冬日里走这么远太冷了吧?”   几人顿时笑了。   赵师傅打趣:“骆爷可是北方人?咱这常福县啊,一整个冬天也不见得下两场雪,还不至于冷到不能出门。”   骆华忙看了一眼李实。后者回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咳,就照您说的做吧。”他连忙回复赵师傅。   “诶,那咱这就去忙。”赵师傅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这图纸……”   骆华摆手:“拿去吧,画出来就是给你们看的。”   “诶诶。”赵师傅三人欢天喜地地抱着图纸出去了。   李实回头来,上下打量了他的小身板一眼:“北方人?嗯?又露馅了吧?”   骆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转身就进了厨房。   李实耸耸肩,也出门去了。   请这些乡亲干活,他们是光给工钱不包午饭。但是动土第一天,怎么也得让干活的人打打鸡血、让他们更卖力些吧?   如今天气热,骆华就想着给大伙煮点绿豆汤,既能让他们甜甜口、收买点人心,又能去暑。   一举两得。   所以骆华昨天除了买宣纸,还买了些绿豆和糖。   一大早起来他就坐锅熬上一大锅,如今也该放凉了。   钻进厨房,骆华摸了摸大陶锅。   嗯,可以喝了。   骆华取下墙角的大竹筐,抬起陶锅放进竹筐子里,然后抓起竹筐两边把手,一个用力——   “嘿!”   抬起竹筐陶锅往外走。   满满一锅的绿豆汤,加上陶锅的重量,没走几步,骆华就觉得手上死沉死沉的。   他绷紧牙根坚持抬着继续往前再走了几步,才放下歇一会。   一路到院门口,足足歇了三回。   出了院门拐个弯就是了。骆华给自己打气。   再次抬起竹筐,涨红着脸的骆华一鼓作气快走几步踏出去转弯——   “你干什么!!”   一声怒喝。   骆华手上一轻。   大竹筐就被李实轻飘飘地接了过去。   “要抬重物不会叫我吗?这种活儿是你这小身板能干的吗?”李实忍怒斥道。   骆华眨眨眼,正想说话——   “啧啧,李小子会疼人啊……”   “哟呵,这小俩口恩爱的很呀。”   “哈哈哈,壮哥你们就别打趣他们了,谁刚成亲结契不是这个黏糊劲啊。”   “可真是羡煞我们这些还未成亲的。”   正在挖沟的众人纷纷调侃,还有几声打趣的口哨。   骆华顿时羞红了脸,恼怒地瞪了李实一眼转身就跑了。   李实放下竹筐,面无表情扫视了一圈众人。   众人连忙打着哈哈转回去埋头干活。   倒是李东不甚在意,他望了望竹筐:“这是啥?骆华搬这么大口锅过来干嘛?”   李实跟着看了眼陶锅,想起什么:“这是我家小花给你们熬得绿豆汤。开工第一天,大家甜甜口。”   众人面面相觑,继而欢呼。   这年头,糖可是金贵玩意儿。再说,绿豆也不便宜呢。   “好小子,你们俩还挺有心的呀。”李东笑眯眯凑过来,揭开盖子一看,果真是。不过,“碗呢?勺呢?让我们扛起来灌嘴里?”   李实轻咳:“稍等。我家小花脸皮薄,估计暂时不会过来,我回去拿。”   众人又是一番哈哈大笑。突然觉得这李实也不是那么令人害怕了。   李实没管他们,快步绕回去。耳朵一动,直奔厨房。   骆华正拿着碗往篮子里摞,看到他进来,瞄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倘若不是通红的耳根出卖了他的话。   看到他这个样子,原本还带着些微怒意的李实心里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第50章   逮着媳妇黏糊的李实, 最后肯定被踢出厨房。   他擒着笑提着碗走回去,无视众人的打趣, 把碗交给李东。   李东大喜,高声一吆喝, 众人忙不迭放下工具聚过来。   糖可是金贵玩意儿,绿豆也不便宜。这东家大方, 他们也是欢喜。   李实没管他们, 扭了扭手腕,拿过边上放着的锄头加入挖沟的队伍。   盖房子的这块地虽是在李家旁边, 却一直荒着。   坚实的土地, 丛生的野草,这些都让大家干活不轻松。   但是!怎么这李实一锄头下去跟切豆腐似的?要知道这原来是荒地,底下全是碎石结土。   其他三四个人锄了快半个时辰, 也不过清了草皮,挖出一条五六尺长、半掌深的浅坑。而李实挤几锄头下去就连草带土挖出同样的深度。   除了早就有所领会的李东以及方浩泽他哥方浩成,正在喝着绿豆汤的众人均是看得目瞪口呆。   刚才被叫壮哥的汉子擦擦眼睛:“老天爷啊,是我眼花了吗?”   李东拍拍他肩膀:“放心,你的眼睛没问题。”   李实停下手,脸不红气不喘地看向不远处的他们:“挖成这样就可以了?”   赵师傅刚仰头把碗里的绿豆汤喝完, 一听这话忙摆手:“当然不行, 还远着呢。这可是用来装立柱的沟, 得挖得深,房子才结实。”   李实点点头,低头继续往深里挖。   赵师傅看了两眼, 诧异:“李爷力气可真大啊……”   “可不是。”壮哥感慨,“看了李实这力气,我怎么觉得我们这工钱拿着心虚呢!”   李东忍俊不禁:“行了行了,他再怎么样也是一个人,咱人多势众,可不能被他比下去了。赶紧的,喝完糖水干活了。”   几人一听也是,相继喝干碗里甜丝丝的糖水,挥起锄头就继续干活。   赵师傅倒是突然想到一茬。他叫停李实:“李爷,这新宅子跟旁边的院子都是你们家的?不做一块吗?”   李实想了想:“我家小花说旧宅那边以后用来养些牲畜。”   赵师傅摸摸胡子:“那围墙可不能那样做啊,牲畜都金贵着呢,万一遭贼了咋办。”   “赵师傅若是有什么想法,直接去跟我家小花商量就好,这事他做主。”   赵师傅了然:“成,那我过去找骆爷。”他朝李实点点头,转而踱向旧宅。   李实目送他走远,回头就迎上李东几人打趣的眼光。   “没想到你家竟然是骆华做主。”毕竟这俩人怎么看都是李实更像当家的那个。   李实丝毫不在意他们的打趣:“谁做主又有什么关系。”竟似完全不在意男人向来重视的面子问题。   “得得得,知道你们恩爱了。”这回连方浩成都忍不住凑上一句了。   众人笑闹几句,又开始埋头干活。   有李实带头,大家干活更是卖力。毕竟连东家都干这么多,他们拿工钱的总不能比主人家做的还少吧?   李东私下跟骆华打趣,这一天三十文的,若不是李实看起来不好惹,估计还是会有人会偷懒。   虽说李建中尽量帮他们找勤快、不生事的人,可人心最是难测,就算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再加上李实是十几年没回来的村人,没有兄弟姐妹叔伯兄弟,村里也没有几个熟悉的。若不是他武力值杠杠的,估计多多少少的、都会招来些麻烦。   毕竟这里加上赵师傅几人足足有二十几号人,人多了自然会有是非。   骆华自然明白其中道理。   否则他也不会今儿煮绿豆汤,隔几日煮凉茶的。不就是怕这些人不尽心吗——房子可是一辈子的事儿,万一以后出点什么问题,他总不能拆了房子重建吧?   不过连着好几天都是风平浪静。盖房子的进度也是一日千里。   骆华就暂且放下心来。   没过几天,秦峥终于从高州府回来了。   他前脚跟刚到李家门,后脚李实就拽着他的后领上山去。还没来得及抗议,就听李实拉着骆华细细嘱咐。   “小花,我得上山几天,这几天晚上你回去你爹那边歇息吧?”   “怎么了?我在家呆的好好的,干嘛突然要回去啊?”骆华不解。   “咱家住得偏,这几日又劳师动众地盖房子,还是盖的砖瓦房,我怕招人眼红。”李实解释,“这几日我不在家,你别一个人住家里。”不说别的,光是骆向富兄弟及邹榕祥那几个隐患。万一出点什么事……他想着小花应该比他还记着这些才对。   唔,以后得找个机会解决掉这些麻烦。   风平浪静过了一个月,骆华这会儿压根没想起富贵兄弟那一茬,还很是不以为然:“都是乡里乡亲的,不会有这么大胆的。再说,我一大男人,就算家里进贼了难不成我还搞不定吗?”   李实皱眉:“我这要离开好几天,别让我担心。”   骆华把水囊盐筒等收在一个小布袋里,套到李实胳膊上,不耐烦地挥手赶他出门:“别跟老妈子似的,你们才两个人,进山不是更危险吗?顾着你们自己就成了。我这里无需担心。”   “听话。”李实眉峰皱得能夹死蚊子了,“要不,我不上山了。”   骆华登时横眉竖目:“不是你说要省银子上山找木头的吗?你这是打算为了这么点小事要让家里揭不开锅?”   李实:……   只是离开几天,白日里这里还有二十几号人,想来富贵兄弟那边应当是不会乱来。贼什么的,也不定会不会发生。   或许,真是操心太过了?   即便如此,李实依然觉得心里慌。劝不下媳妇儿的他只得托李东、方浩成帮忙多照看些。   李东无语:“骆华是你契君,是男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娶的是媳妇儿呢。再说,能有什么事儿啊。”   虽是这么说,他还是应承了下来,“晚上我多留意些。”   李实带着满腔的担忧跟秦峥出门了。   秦峥斜睨着他:“昔日威风凛凛、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杀神,怎么变得如此婆婆妈妈、瞻前顾后的?”   李实懒得搭理他,自顾自往前腾跃,迅如脱兔,身轻如燕。   秦峥气定神闲地尾随他,嘴里继续调侃:“真真是满面春风。刚才你跟那小子说话,我看着你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去了。”他咋舌,“要不是与你相识多年,加上你那一身的功夫还在,我都快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李实没好气:“笑不好吗?”。   “好不好不说,你这样子要是出现在京城,指不定让多少人吓掉下巴。若是被那人看见,肯定又要生出事端……”   李实回头瞪了他一眼:“别提她,烦。”   秦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接着话题一转:“话说,查出你那小契君的身份没有?我这边丝毫没查出问题。不过啊,我瞧着他挺有几分南风馆里的做派——唔!”   秦峥捂住肚子闷哼一声。   “我家小花是什么身份不劳你费心。”李实语气森冷,“不管他原来什么身份,我只知道他现在是我的契君,我的!他如何做派跟你没有半文钱关系!再让我听到你这般说他,咱们就好好练一场!”   “好好好!”秦峥见他变脸,连忙举手投降,“我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你喜欢就成!你喜欢就成!再说,就算……”被李实冷眼扫过,他顿时改口,“咳咳,除了她,咳咳,谁敢拦着你啊!”   李实一言不发,继续赶路。   “得,你小子脾气见涨。我不就是说错一句话吗。你见色忘义啊!”秦峥嚷嚷着跟上。“亏我刚到你家门,连口水都没喝上就被你使唤出来干活。这么卖力又尽心的朋友,你见过没?”   李实脸色缓和下来:“别尽顾着说我家的事。说说你这趟跑得如何?下好决定了吗?”   “嗨,别提了。高州府跟缩小版的京城似的,没事还分个三五派别,老子不玩儿了。”他加快脚步,凑近李实,“要不,我也在你这村子里落户得了?在你家附近找块地盖个房子,回头找你喝酒也方便。”   李实想了想:“也好。小村子事儿少,能住得舒坦些。”   秦峥一击掌:“既然你这么说,回头我就去把这事给办了。”他摩拳擦掌,“那得多找些硬木了,省得回头我盖房子还得再找一回。”   李实点点头。   俩人遂加快速度往山里去。   说回骆华这边。   李东正在和泥,旁边一名黑瘦黑瘦的小伙子凑过来。   “东子哥,这李实拎着包裹是要去哪儿啊?他不干活了?”   李东闻声抬头,发现是村西头的二狗子。   这二狗子家也是早年遭了战乱的人家。爹死娘改嫁,只剩下一个寡奶把他拉扯大。二狗子没长成之前,家里就孤儿寡婆子的,没个男人在家总遭欺负,他奶奶就养了条大狗看家护院。他小时候瘦小,还没大狗一半大,大家就爱玩笑叫他二狗,一不小心,这外号就叫到现在。   二狗子也是勤快人,做事麻利不墨迹,还有一股拼劲儿。李东还是蛮喜欢他的。   就是吧,这货嘴太碎,有时候还不太会说话。   就比如现在,什么叫李实不干活了?李东没好气道:“他跟朋友去山里找木头去了,过几日就回来。”然后斥责他,“李实是咱们现在的东家,他就算不干活也轮不到我们去指责。”   二狗子嘿嘿一笑:“我就顺口一说,没别的意思。”他挠挠头,“那我继续去忙了。”转身一溜烟就跑了。   李东也没放在心上。   结果,当晚就出事了。   李东被媳妇叫醒时还一脸茫然,听说是李实家方向传来动静,想到白天李实的嘱咐,顿时吓出一身冷汗,顾不上披上外衣,抓起门边的铁锹撒腿就往李实家跑。 第51章   傍晚下工一大群人转瞬就散了。   二狗子扛着锄头往村西头的家走。   最近草地都清理得差不多了, 有些人已经开始和泥砌砖墙,二狗子想着自己年轻, 还有一把子力气,就自告奋勇接下了剩下的草地清理工作。当然, 还有几个人和他一起干。估摸着再整两天就不需要带锄头过去了。   快到家门的他胡思乱想着,迎面就遇上老邻居李大进。   “二狗子这是下工了?”   这李大进比他大上几岁, 是村里有名的混混。   爹娘早死, 家里仅有的两亩地他也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干,娶不上媳妇, 又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 渐渐地还沾染上偷鸡摸狗的恶习。   村里谁家丢只鸡、少点盐什么的,大家都猜是他干的。可捉不着证据自然也拿他没法子。   二狗子也看不上李大进的做派。可好歹邻居一场,也不好不理会, 遂简单打了个招呼。   “大进哥。”   “嘿,”李大进凑近他,“你跟哥说说,那李家要盖的是不是青砖瓦房?听说还一气做上好几间?”   只是闲聊,二狗子也不好冷脸。他挠挠头:“恩。我前儿才看了那老师傅手上的图,看着就像是县城里的宅子, 等建成了肯定特别气派。”   李大进摸摸下巴:“看不出啊, 那李实就背着个小包袱回来, 也一直住着那几十年的老破房子,竟然这么有钱?”   “可不是!”二狗子也是一脸钦羡,“不过他在外面这么多年, 赚得多也正常。前儿不是还听说有城里人坐着马车过来找他吗?”   “估计他就是靠一把子力气赚的钱吧?”李大进啧啧,“我就没见过敢一个人去捉野猪的,也不知道他是吃什么长大。”   “对对,李实的力气是真的大了。”说到这个,二狗子激动了,“别人一锄头下去能挖起一块土,但谁锄到石头都得熄火。好家伙,他一锄头下去连石头都直接给砍下来。”   李大进惊诧:“这么厉害?”   二狗子比手画脚:“真的真的,特别厉害,好几个人干活都比不上他一个人快。他要是能再帮几天忙就好了,这锄地挖沟的活儿还是他干得最快最好。”   “怎么?他不帮忙了?”   “听说他今天跟朋友上山找硬木去了,要去好几天呢。”   李大进眯了眯眼,自语般嘟囔了句:“是吗?那不就剩下骆华那弱鸡……?”   “大进哥你说啥?”   李大进突然醒过神来,连忙遮掩般打趣二狗子:“他不在不是更好吗?你们多做几天,工钱能拿多几天呢。”   二狗子皱起眉,试图跟他讲道理:“咱做事得讲良心。李实两口子工钱开得高,对我们也客气,怎么能这样做呢?大进哥,不是我说你……”   李大进嘿嘿一笑:“我就随口说说。”看他又要开始长篇大论,连忙搪塞两句跑走了。   二狗子摇摇头,扶着肩膀上的锄头回家去。   骆华对此一无所知,送走李实俩人后,他举着手里的匕首仔细端详。   这把匕首通体黯淡无光,把手黝黑,刀身也是灰蒙蒙,看起来一点也不起眼。反倒是装匕首的皮革看起来有几分华贵的样子。   也不知道中不中用。   骆华看过好几次李实用这匕首,不过他的力气……啧啧,不值得参考。   李实有多看中这匕首,住在一起这么久,骆华深有体会。   他就没见过李实取下这把匕首。这家伙连晚上睡觉也是将其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肯定很贵重。骆华心想。竟然就这么放心地交给他。   他推拒了好多次,毕竟怎么看,要上山的人也比他这个留在家里的人更需要匕首。   可李实让他二选一——要么留下匕首,要么连人带匕首都留下。   想到家里的存款和即将花出去的钱,骆华果断选了匕首。如此才把婆婆妈妈的李实给赶了出去。   有人如此关心自己,不感动是假的。只是骆华还没搞清楚自己的想法,自然不敢表态,万一李实误会了,导致最后俩人不欢而散,他估计会很难过——毕竟,李实算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   小心翼翼把玩了一会儿,骆华就把匕首套好塞到枕头下,才出去干活。   虽然请了人,可在自家房子工地里,骆华还是忍不住这边搭把手、那边帮个忙什么的,一天下来虽不至于多累,却也不轻松。   跟赵师傅三人说说笑笑吃完晚饭,赵师傅他们就散着步回住处。   骆华收拾完毕就洗漱睡觉。结果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床板一会儿嘎吱响一下,一会儿嘎吱响一下,折腾了好半天也没睡着。   今晚真是安静。   平日里睡觉的时候,李实那边是完全听不到动静的。可有人在跟没有人在,真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不光是睡觉。没有李实那个家伙的跟前跟后、动手动脚,今晚他也是做啥都不得劲,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想他在现世独居了多少年,不过是跟李实住了两个来月,现在人不在,他竟然不太习惯!   难不成他……   唔,不想了不想了!明天还得早起呢!   翻腾了老半天,他才迷迷糊糊睡去。   仿佛刚入睡不久,半梦半醒的骆华就被一声轻微的碰撞声惊醒。   同时传来的,还有一声几不可察的低声咒骂。   他跟李实的床板分别靠在两边墙根,中间贴墙处是一张长条桌。这桌子正对着窗口。微弱的星光透过窗户洒在两床板中间的空地上。   被惊醒的骆华还有些不在状态。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光影处一人影鬼鬼祟祟地摸着床板靠过来。   他吓了一跳,直觉反应是大喝一声:“谁!”等喊出口才发现要糟!   连忙就要爬起来。   可惜已经晚了。   那人一看他醒来,立马着慌,抓着手上的东西就扑了过来。没扑正,压到骆华一条腿了——骆华庆幸当初李实按着他的身形给自己打的床板,宽大!让他这会儿有可乘之机。   他一脚踹开这人,撑着床板坐起来手脚并用往后退,打算绕过这家伙跑出去。   结果他被自己盖了一角的被子绊了一下。   没等他再爬起来,那人再度一扑。   骆华闷哼一声,腰腹被压了个正着,双腿也被压得来人跪压得实实的,踢都踢不动。   那人得逞后,举起手上一直抓着的布巾摸索着往他口鼻的位置捂。   微微刺鼻的味道传来,被压住的骆华更是惊慌——这是用上药了?   他拼命晃动脑袋试图甩开来人,双手也试图推开他。   可惜姿势不对。被迫躺着的他压根没法使力,更别说推开。   没两下他就被捂了个扎实。   眼见脑袋开始发晕,骆华情急之下突然想起枕下的匕首。抬手就往脑袋顶着的枕头下方摸,碰到冰凉的把手立马拽了出来,狠狠地把皮革套甩下来,横空就是一挥。   黑暗中,那人只模模糊糊看到骆华的手抓了点什么东西,接着就感觉手上一疼——   “啊——”他惨叫出声,连布巾也顾不上,捂着手臂往后退,碰地一声就摔在床下。   骆华定了定神,连忙爬起来,擎着匕首跳下床就跑出去。   那人见他跑了,忙挣扎着翻身追出来。   骆华直跑到院子里,抓起墙角下的锄头回身转向来人。   “娘希匹的!”那人捂着手臂站住,“你特么敢动刀子?!”   骆华借着微弱的星光打量来人。只见这人一身简单的粗布衣服,容长脸,短稀眉,看着也挺端正的,可惜被一脸凶相给掩盖住了。   骆华连看了好几眼,确认自己是真不认识这人,只仿佛有些脸熟。   “你是谁?大半夜的,你是想干什么?”   “干什么?”来人正是李大进,他抬起捂着伤口的手看了眼。就这么一会,上面已沾满了黏糊糊的鲜血。他咬牙切齿,“老子什么都没干就挨了你一刀子。识相点,给老子匀个几十两银子,咱这就一笔勾销。”   骆华闻言反而松了口气。看来是只为求财的小偷。这人带着迷药一类的,他还以为是那邹榕祥派人过来报复呢。   “你……”   “小花!”李东气喘吁吁地踢开院门,就看到院中对峙的俩人,骆华也看着完好无缺的,顿时松了口气。一放下心来,他就只觉得累,扶着膝盖喘如风箱。   哎呀妈,跑死他了。真真是吓死人。他还以为是骆华出事呢。   骆华一手擎着匕首一手握着锄头,看到李东进来顿时诧异:“东子哥,你怎么过来了?”   李东摆了摆手,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站起来:“这不是听到你这边的动静嘛。”继而一转看向来人,“大进,大半夜的,你在这儿干嘛?”   受伤的小偷正是李大进。   看到李东过来,顿时觉得自己没啥胜算的李大进缓缓后退,蹑手蹑脚地就打算绕道后院跑走,就听到李东这么问。   他顾不上别的,甩开步子就开始跑。   “抓住他!”骆华连忙撒丫子追,“这家伙是进来偷东西的。”   李东连忙跟着追上去。   黑灯瞎火的,李大进慌不择路,踉跄了几回。然后就被骆华俩人在后院菜园子边追上。   李实把他摁趴下,膝盖一压,直接把他压得翻不了身。   “放开我!”李大进挣扎,“我可没偷东西,我还被割伤了!”   “偷没偷,让族长长老们说去。”李东没好气。   适才在院子里,借着星光,俩人都看到这李大进身上盘着几圈粗大的绳子。   这会儿正好用得上。   李东让骆华帮忙按着李大进,解下绳子三下五除二就反把李大进给捆了。 第52章   被捆在地上李大进一直骂骂咧咧的。   大夏天的, 李东俩人也不怕冻着这家伙。至于他手臂上的伤口, 李东直接跟骆华拿了块旧布扎紧,就把他扔墙角不管。   骆华煮了点红枣枸杞茶, 跟李东一人一碗慢慢喝着等天亮, 顺便东拉西扯地聊天。   哦, 不对,是骆华听着李东各种嚎。   “小华啊, 你记得帮哥在李实面前说说好话啊!”   “咱可是第一时间就过来了。大半夜的,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你也没受伤, 千万千万记得帮哥说好话啊!”   ……   骆华无语至极,李实有这么可怕吗?   期间,李东的父亲过来了一趟,见没什么事儿就回去报平安了,然后李东媳妇儿就给他送衣服鞋子过来。   骆华顿时想起跟李实结契的始末, 忙请李嫂子留下来一块儿说说话。   本就是后半夜, 没聊多久,天边就浮现鱼肚白。   再略等了一会儿,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 李东拽起墙角昏昏欲睡的李大进,三人推搡着他就往村里祠堂去。   途径李东家的时候, 李东还让他家七八岁大的儿子先跑去敲村长家门。   不到一炷香工夫, 该到的人就到了。   夏天日头晒,为了赶早上凉快的那会儿多干点农活,农家人向来都早起。赶上这等入室偷窃的大八卦, 大伙儿全都精神抖擞地涌过来。   林月跟骆荣天没亮就去了县城卖米线,骆家只来了骆长安跟方妍云。   李大进被当场抓住,还带了绳索跟迷药,一看就是有备而来,压根就抵赖不掉。   这回李老村长一点也不含糊,直接宗法伺候,那藤条狠狠教训了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骆华觉得那细细的藤条打下去也就是些皮外伤。看那李大进的眼神,实在不像是长了记性的样子,反倒像是对他怀恨在心了。   他暗暗警惕起来。   转过来,李老村长还训斥骆华,让他以后不许随身带着利器巴拉巴拉的。倒是李建中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完了私下还提醒他小心李大进的报复。   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谢过李东夫妇,目送他们回去,骆长安转回来就开始劝骆华回家住几天。   骆华不愿意。   住哪儿也不如住自己家——咳咳,好吧,那还不是自己家——自在啊。   他这段日子过得好好儿的,回去的话还得装腼腆装哑巴,可不得憋死他?他当然不愿意。   再说,哪有天天遭贼的!这李大进就算想报复,也得伤好一些吧,看他现在还走不利索呢。   “我突然想起堂哥他们了。就算不怕贼,总也要担心堂哥他们搞鬼,毕竟前儿可是……”方妍云担心极了,压低声音提醒他。   骆长安轻咳两声:“妍云,别瞎说。之前小花没结契,他们还能打着给他相看的话头把他弄出去。如今他们要是敢这么做,咱村子就先容不下他们,他们没这个胆子。”   话是这么说,可谁知道他们会做些什么事儿?不过,骆长安毕竟是公公,方妍云提醒了一遍就不好再说了。   “阿爹啊。既然他们不会过来惹事——”   “我只说他们不敢再打你的主意,可没说他们不会去闹你。”骆长安皱起眉头打断他。“还是回家比较好。”   骆华无奈极了。   这边正争论着,方浩泽挤了过来。   “小花,你要是不想回家住的话,这几天我去你家跟你作伴吧?”他挠挠头,“带上我家大黑。”大黑是他家养了几年的黑狗。   骆华眼前一亮:“好啊好啊,这个法子好。”   “嘿嘿,回头你可得教我做菜。”   “没问题!”   骆长安俩人也觉得这主意不错,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趁方浩泽回家收拾衣物,骆长安跟着骆华回去,帮着骆华把床铺移回西厢。毕竟旁人还不知道骆华跟李实是假结契,也不好宣扬出去。   莫名其妙被叫来帮忙的骆长安看到两张床铺时真是又惊讶又失望。他欲言又止地看向骆华。   骆华视而不见,移好床板后,就自顾自把床板收拾收拾,擦洗干净沾了血迹的席子,准备把这西厢让给方浩泽歇息,自己则准备睡到李实的床铺上——他睡的话,李实应该不会介意吧?   至于骆长安回去会不会跟林月打小报告,骆华已经懒得管了。   骆长安离开没多会儿,方浩泽就牵着大黑过来了。   也不知道这时代是怎么判定男人跟男人的交往的,怎么他跟李实一起就会被误会,跟方浩泽就没人多想呢?   这话他也私下问了李东。   李东挠挠头,只说看着就是这么回事,具体什么原因,他也说不上来。   骆华只得撇撇嘴作罢。   其实,这个问题,要是放在现代,估计很多人都能回答——两个一看就是小受的人搁一起,哪里会出问题?   可惜,单纯的骆.书呆子.华并没有想到这一茬。   新宅子那边依然按部就班的干活,连李东也打着哈欠继续挖沟。大家伙都知道李家昨晚遭贼了,没见到东家出现也不奇怪,反正赵师傅三人在,不愁做错了。   等忙完种种,都快到午饭时候。   过午,卖完米线回来的林月跟骆荣急匆匆跑过来看他,确认他没事了才回去。林月还给他送来一大盆的米线,叮嘱他记得给李东家准备一份礼。   这事儿骆华记着呢。   昨晚倘若不是李东及时过来,他一个人对上李大进估计有够呛的,说不定得受点伤啥的。   他原本就打算准备给李东家送点东西过去,现在有了米线,再加上一只养肥了的兔子,就刚刚好了。下晌时候他就送过去了,顺道还教了李嫂子怎么吃这米线,他才返家去。   回去就见方浩泽那小身板也在新宅子里帮忙。   他唬了一跳,忙拉起方浩泽:“你干撒呢,让你过来可不是让你来干活的。”   方浩泽莫名其妙:“咋啦,我就是给我哥帮忙递砖而已。”   方浩成则比较小心,看看骆华脸色,忙让他回去:“你就别捣乱了,回去歇着吧,我能做得过来。”他是拿工钱干活的,就算他俩家再怎么熟悉,也不能让人误会了。   骆华听出他言外之意,顿时摆手:“成哥你别误会,我就是担心这家伙小胳膊小腿儿的,磕碰了就不好。”   周围几人顿时乐了。   方浩泽也跳了起来:“谁小胳膊小腿儿的,你还不如我呢!我哥说了,平时你都过来干活呢,你能干我为啥不能干?”   骆华:……他忘记了自己现在也是个小身板……难怪其他人这么乐!   眼看方浩泽炸毛,他连忙安抚:“好好好,你能干你能干,回头我也给你算一份工钱。”   方浩成闻言顿时皱眉:“小花你别管他,他能干多少活儿啊,有我那一份工钱就够了,咱这么熟,白给你帮忙也是应该的。这工钱的事儿就别提了。”他弟这小身板,拿工钱可就真是占了大便宜了,会遭人眼红的。   方浩泽也推拒:“别给我工钱,我就是随便搭把手而已。”   骆华扫视一圈,看到几人脸上微有异色,顿时回过味来:“成成,那我就不给了。回头给你碗里多添两勺饭。”后面那句是朝着方浩泽打趣的。   方浩泽嘿嘿笑:“这才对嘛。”   方浩成也松了口气。   李实离开的第一天,就这么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晚上,忙活了一下午的俩人在堂屋里吃着骆华闲来无事烤制的小馒头聊天,旁边拴着方家的大黑。   方浩泽兴致勃勃,从他家的房子布局图到米线,再到昨晚他挥刀向小偷的英勇行为,直聊到夜深,俩人才困顿地分别回房安歇。   到后半夜,外头竟然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昨晚没睡好、今晚又聊得太晚的骆华实在是太困了,睡得迷迷糊糊的他只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压根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裹紧薄被翻了个身就继续睡过去了。   一直到天大亮。   醒来的方浩泽看他还没起来,就自顾自在外边小声逗弄着大黑玩儿。   直到李东冒着小雨过来问今儿要不要开工,方浩泽才跑进屋打算叫醒骆华。   推了好几下,骆华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小花,”方浩泽还没发现异常,心大地嚷嚷着,“你竟然睡到这么晚!东子哥来问今儿要不要开工啊!”   骆华揉揉眼睛,迷迷瞪瞪坐起来:“为啥不开工啊?”   “外头下雨了啊。”   “哦哦。”骆华点了点头,却觉得脑袋一阵昏沉,忙扶额缓了缓,“那赵师傅咋说?”   “东子哥问过了,说最好停下,不然糊砖的泥不结实。”   “那就不开工了,等这雨停了再说。”骆华说着,边挣扎着爬起来。   “那成,一会我们跑一趟跟大伙说说。”方浩泽看不过眼他磨磨蹭蹭的,伸手就要帮他拉开被子,“赶快起来,这都什么时候——呀!你这被子湿了!”   他急忙扯开被子,再去摸骆华身上的亵衣:“连衣服都湿了,这是哪儿漏雨了吗?我的天啊,你这样还能睡?”   “……是吗?我没注意。”难怪他觉着全身冰冷的。   方浩泽连忙赶他下床:“赶紧下来换身衣服,别着凉了。”他探手往床里边一抹,“啧啧,果真是漏雨了,亏你还能睡得着。这老房子就是破,我那边也漏雨了,幸好是漏在床外边,就这样也扰得我半宿没睡好。”   收拢收拢湿透了的被子,他抱起来往外走:“我把这被子晾到堂屋去,你赶紧换好衣服找个炉子出来。这被子得烘烘,你家没富余的被子,不烘干今晚都没法用了。”   “恩。”   骆华晕沉沉爬下床,抓了件衣服换下身上的湿衣,再胡乱束好发,才走出去。   方浩泽正把拧过水的被子拉开架在临时用竹子搭起来的架子上,眼角看到他出来,头也不回地道:“终于出来啦,东子哥已经去通知大伙了,他让我们别跑了,省得再沾了一鞋子的泥。他找几个人跑一趟就行。”   “恩。”骆华有气无力地应了声,扶着桌子一屁股坐下来,揉揉眉心,他唤方浩泽,“浩泽,我估计有些着凉了。”   方浩泽一听顿时急了,扔下被子就小跑过来,绕着骆华团团转:“真着凉了?我就说你这样睡肯定得着凉!”他手粗无措,“那怎么办啊?要请大夫吗?” 第53章   骆华摆摆手:“没事儿, 我就是有些头晕, 歇两天就好了。告诉你是想麻烦你帮我烧锅热水。我想洗个热水澡缓缓。”   “好好,麻烦啥, 你等等。”说着, 方浩泽一溜烟就跑出堂屋。   洗过热水澡, 再喝了半碗清淡的稀粥,骆华就被方浩泽赶去歇息了。   这回方浩泽不敢让他再睡回东厢, 直接让他在西厢歇着。   他还有些担忧:“我还说来帮你的, 结果过了一晚上你就生病了, 回头你家石头会不会揍我啊?”   骆华有气无力地白了他一眼:“瞎担心啥,又不是你让老天爷下雨的。再说,还不是因为房子太破了,他要是揍你,先得揍他自己一顿。谁让他不早早把房子修好的。”说一段话喘了好几回。   方浩泽被逗笑了:“行了行了, 你就别说话了, 好好歇着吧。我在外头,有事你喊我。”白日里肯定不会有贼。可骆华病着, 他也不敢走开。骆华还不让他把这事告诉家里, 估计是怕他娘嘴碎传去给骆婶子知道吧。如今这状况,也只能他小心看着了。   骆华不再说话, 摆摆手缩进被子里继续昏睡。   方浩泽担心地出了房门, 把凳子桌子挪到西厢门口坐下。他打算趁这守着骆华的功夫顺便做件衣服。   从屋子中间挪过来,一方面是因为他担心骆华在房里有啥动静他听不见。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大热天的, 堂屋一角点着炉子烘被子,坐得太近他嫌热得慌。   这场小雨来得突然也去得突然,午饭刚过就雨消云散出太阳。   骆华睡了一觉,却更是昏沉了。   唬得方浩泽团团转,就想跑去找大夫。   不过是着凉感冒,在现世都不需要吃药的,这年头请医问药更贵了,骆华怎么会愿意?他虚弱但干脆地拒绝他请大夫的说法:“真的不需要找大夫,这点小风寒,歇上两天就好了,何必浪费这个钱。”   方浩泽急了:“你看看你,都快下不来床了,还撑着干嘛?想要省钱也不是这个省法!你要是因为盖房子挪不出钱,这钱我来付啊!我前儿采山果子卖了些钱的。”   “真不用……”骆华轻咳两声,“这样吧,你帮我熬一碗姜汤,要熬得浓浓的。我喝喝看。倘若喝了还没什么效果再请,如何?”   “你啊!”方浩泽跺脚,忿忿转身出去。   骆华见他不再坚持,砰地一声又躺回床上,不过片刻就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就看到方浩泽担忧的眼神。   方浩泽搀扶着他坐起来,扯过被子给他小心裹好,再转身,把边上搁着的冒着热气的姜汤端过来递给他:“给,刚出锅的浓姜汤,赶紧趁热喝了。”   骆华手脚酸软,颤巍巍接过碗,不好意思地跟他道谢:“本来是让你过来陪我的,没成想我竟然生病了,反倒劳累你来照顾我。”   “什么话呢,不说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光咱爹娘俩家的交情,我来照顾你你也不需要太客气。”方浩泽说完就催促他,“赶紧趁热喝,你自己可是说冷了没效果的。”   骆华领了这份情谊。疲惫的精神让他不再多说什么,双手捧着碗,一小口一小口地把这热烫的、辣得呛人的姜汤抿下去。   因为下雨,地面湿滑,赵师傅让他徒弟传话说不过来用饭。   既然不用做饭,还有些晕乎乎的骆华就继续瘫着——好吧,他是被迫瘫着的。   接下来,方浩泽又是烧水又是熬粥还帮他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每隔一会儿还跑进来摸摸他额头,给他掖掖被子,再喊他起来让他喝几口热水,还给他拿了好几件外衫盖到他身上,生怕他身上的薄被不够暖和。   骆华虽然一直昏沉,却能感觉到他的无微不至。   他以往只觉得这小子有趣也还颇讲义气,想着交个朋友也不错,但态度始终是淡淡的。也就上回跟秦峥对峙了一回,他才开始对他改观,慢慢才熟络起来。   可方浩泽跟原“骆华”从小相识、一起长大,竟然没发现他有啥不妥。   这点骆华倒是理解。说实在的,俩人自小也就是因着长辈才凑一块儿玩罢了。原身懦弱腼腆,方浩泽粗线条,俩人一块儿话也说不到两句。而且,一直以来都是方浩泽迁就、照顾着“骆华”的性子,虽然俩人都不自觉,可实际上这样的相处,俩人都并没有如何贴心愉快,只觉得多聊几句就累。   反倒是骆华穿过来以后,他跟方浩泽的交流才慢慢多了起来。这粗线条的方浩泽还颇为欣慰地感慨,觉得骆华结契后终于开窍、整个人鲜活起来。   对此,骆华表示很无语。   话又转回来。   虽然今天方浩泽做的都是小事,可平白无故的,能做到这份上,也让他很是感动。   这种感动,没成想却成了他后来发现自己感情的契机。   直躺到晚上,骆华才好点——能爬起来走上几步,粥也能喝上一整碗了。   方浩泽这才松了口气:“真是吓死我了。前几个月你才病了一场呢,当时那么凶险……”他一顿,“你不让告诉你爹娘,我可是提心吊胆了一天啊!”   骆华微笑:“这不是没事了吗?这风寒是小事,看着凶险,其实身体要是好的,睡上一觉就没事了。”还是他太弱了。“我嘛,可能还要缓一缓。”   方浩泽撇嘴。他倒是有自知之明。   “对了。别把我生病的事儿告诉我娘他们,省得他们念叨。”   “知道啦!”   骆华只想着不能让林月他们念叨,却忘了提醒方浩泽还得瞒着另一个人。   两天过去,骆华除了还有些流鼻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然后,李实回来了。   他跟秦峥一人扛着两根巨大的木头走下山。   虽然李家位置偏僻,没旁人看见,可新宅子那边还有二十几号人呢。   一阵喧哗后,众人纷纷聚拢过来,一个个上手摸摸抬抬敲敲那几根粗壮的硬木,亲手确认这些硬木不是蛀掉了、掏空了,是实实在在的木头,眼里顿时皆是止不住的崇拜。   哪个男人天生不崇尚武力呢?李实跟秦峥这样儿的,简直就是他们的偶像——虽然他们说不出偶像这样的词。   放下木头,李实四处张望,一眼就看到人堆里的骆华。   他几步跨过去,抬手摸摸骆华脑袋,眼睛灼灼盯着他:“我回来了。”   看到李实平安回来的骆华心里正开心不已,不妨这家伙竟然……他大窘:“回来就回来呗。干嘛动手动脚的。”后半句他含糊地嘟囔着。   李实唇角勾起,忍不住捏了捏他泛红的耳尖:“晚上记得准备我俩的饭,我们今儿抓紧时间再跑一趟,争取早日把木头运出来。”   “知道了。”骆华眼神闪躲。   这黏糊劲,顿时引起众人的起哄和一片口哨声。   李实还待说什么,就被不耐烦的秦峥拽走了。   众人还在打趣,骆华忙借口要去找赵师傅看看木头,转身就跑了。   方浩泽忙追了上去。   “小花,既然李实回来了,那我这就收拾东西回家去啦!”他打趣,“你俩小别胜新婚的,我就不打扰了。”   骆华翘着小指给了他背上一下:“瞎说什么。”然后才劝他,“这几日麻烦你了,今晚你留下吃顿饭再回去吧。恰好我也好的差不多,可以给你们整顿好吃的。”   本来还想推拒的方浩泽一听有好吃的,顿时口水哗啦啦的,想也不想点点头:“好好好。那我就吃完再回去。”   骆华失笑。   因着这几天他生病,赵师傅几人体谅他都不过来用饭。骆华不好意思,就送了些银钱过去,托赵师傅寄住的人家家里给好好准备。   可农家人做饭也就那样,刚还听赵师傅说想念他的饭菜来着。今天干脆让大伙都聚一次好好吃一顿。   他找李东家买了只鸡,再杀了只兔子,加上后院子里新长成的当季菜,拉着方浩泽洗洗切切,足足做了六大盘的菜。   等李实俩人再次扛着木头回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饭菜也刚刚好能上桌。   饶是夏日天黑得慢,为了等李实俩人,这会儿也有点晚了。骆华点上几盏油灯,大伙就坐在一起开吃。   甫坐下来,秦峥跟李实一点儿也不客气地抓起筷子狼吞虎咽。   骆华忙不迭给李实夹菜:“吃慢点,我做了很多,够吃的。”   李实咽下嘴里的食物:“这几天在山上不是干巴巴的烤肉就是烤饼子吃,可馋死我了。”   秦峥斜睨了他一眼:“说的好像你第一回这样似的。”   “你经常这样,怎么还吃得这么快?”李实眼皮子都不带抬一下的。   秦峥哑口。   赵师傅打趣道:“还是小花做得饭食好吃,用的料足。”相处这么多天,他也跟着叫骆华小花了。   李实抬头,与有荣焉般点头。   “吃你的饭吧。”骆华再给他夹了一筷子兔肉,转过头朝赵师傅笑,“赵伯就别打趣了,比起城里的饭馆,我这就是雕虫小技,您啊,别嫌弃就成。”   赵师傅摆手:“真不是我夸,你这手艺去城里开酒楼食肆都不成问题了。”他笑,“这几日吃着别人做的饭,我都吃不香了。”   李实一顿,停下筷子抬头:“小花这几天没做饭?”   骆华心虚地咳了一声:“就是不想做而已。吃饭吃饭,再不吃就凉了。   李实看了眼热气腾腾的菜肴:“这种天气凉了也没事。”他扫视众人一圈,压下话头。决定等晚上回房了再好好问一问。   人精似的赵师傅三人也察觉出几分异样,他们连忙转移话题。   可惜,耐不住骆华有个猪队友。   埋头吃饭的方浩泽抬起头来:“哪里还能做饭啊,小花都病了好几天——”   骆华一把捂住他的嘴,尴尬地朝李实笑笑。   李实沉下脸放下筷子:“说说,怎么回事。” 第54章   在座几人面面相觑。   秦峥放慢夹菜的速度, 眼角不着痕迹地打量明显有异色的几人。   方浩泽还没反应过来, 只嫌弃地推开骆华:“你干嘛?我正吃着呢,脏不脏啊你!”   骆华没好气:“吃你的饭吧, 这么多话!”   李实转向方浩泽, 力图和颜悦色:“你是说, 我家小花这几天生病了?”   平日最怕李实的方浩泽完全没看出来他的怒火,还被他难得的好脸色骗了, 很是老实地点头:“对啊。病了好几天, 连着几天都是喝粥, 昨天才好一些开始吃饭的。”   李实把筷子撂下,探手抓过骆华的脉门凝神细查。   四方桌子,堪堪挤着七个人。李实是挨着骆华坐在一边,他的另一边是秦峥,小花另一边是方浩泽。再过去分别是赵师傅的两名徒弟, 赵师傅作为长者, 独坐一边。   故而李实抬手就能碰到骆华。   确认骆华并无大碍,李实再仔细打量过他的脸色, 完了才松了口气:“怎么回事, 好端端怎么病了?”   “没事,就是夜里不注意着凉——”骆华眼神闪烁, 挣开他的手。   嘴快的方浩泽立马反驳:“才不是!”他比手画脚, “前几天不是下雨吗?你们家这老房子漏水了,小花竟然盖着湿被子睡了一晚上!可不就着凉了!都怪那李大进,要不是他——”   骆华一脚踹过去。   “啊哟!你干嘛!”方浩泽缩腿低呼。   骆华咬牙:“这么多菜都堵不住你的嘴。”真是猪队友!没看到石头的脸色都变了吗?   方浩泽后知后觉地发现李实不愉的脸色, 再看那秦峥一脸戏谑,顿时回过味来:“那、那什么,就算我不说,旁人也会说啊……”在骆华的瞪视下,他嗫嚅着闭上嘴。   漏雨?李实看了看透着星光月色的屋顶,皱着眉头敲了敲桌面:“李大进是谁?他跟小花生病有什么关系?”屋顶的事急不来,先问清楚状况。   方浩泽左右望望,赵师傅几人连忙低头装作吃饭的样子,他顿时更不敢说话了。   “说啊。”终于吃饱的秦峥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一抹嘴,“你有啥不敢说的,他又不会打你。”   方浩泽缩了缩脖子,看向骆华:“那我说了啊?”   骆华瞪他:“吃你的,我来说。”   李实皱眉:“不,让他说。”他家小花哪儿都好,就是爱逞强。由他说,事情肯定变味儿。   方浩泽犹豫再三,在李实逼人的视线下,终是咬了咬牙道:“你们走的那天,村里有个叫李大进的混混半夜里摸进来想偷东西,然后被小花逮个正着。”他偷覰了眼李实。   “咳咳,就是一偷东西的小贼,我当场就——”   李实按住骆华不让他开口,盯着方浩泽的脸完全看不出喜怒:“继续说。”   方浩泽越说越小声:“那李大进还带着蒙汗药跟绳子,一看就是有备而来。幸好小花带着匕首,当场刺伤他的手臂。再然后李东就到了。小花俩人就把他抓起来交给村里。反正最后嘛,也算是有惊无险。”想了想,他补充道,“村里还用藤条把李大进狠狠罚了一顿,我听说他这几日走路都不太利索呢。”   李实越听脸越黑,攥着骆华的手不小心就用力了。“然后呢?”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骆华被捏得生疼,这会儿却不敢吱声了。   秦峥挑眉。   方浩泽一抖,总觉得身上凉飕飕的:“那天闹了半宿,第二天小花又歇得晚,估计是太累了,所以半夜下雨、房子漏雨他都没察觉,他直接盖了半宿的湿被子,起来就着凉了,躺了两天才缓过来。”完了他还邀功,“遭贼了他还不愿意回骆叔叔那边住,这几天都是我陪着他呢,连骆叔叔几个都不知道他生病,全是我照顾的。”   李实感激地朝他点点头:“这几日真是劳烦你了。”顿了顿,他问道,“可否告知那李大进是住在哪里?”脸上表情自然无波,刚才的黑脸竟似旁人眼花。   熟悉李实的秦峥坐直身体。哟嚯,这家伙真来火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一直被攥着的手被松开,骆华反而觉得有哪里不对。他仔细打量李实,却没发现端倪。   这反应怎么不太对劲啊?他还以为这石头会很生气的。   方浩泽见他貌似不生气,放松身体:“就住在村西头啊,门前栽着一株大榕树的那家。”   “多谢。”李实再次朝他点头。   “不客气,说来李大进那家伙也受到教——”   一阵风刮过。   座位上的李实已经不见踪影。   方浩泽茫然:“他、他人呢?”   “不好!”回想刚才李实的问话,骆华顿时大惊,唰地一下站起来,起得太急还撞了桌角一下。顾不上揉一揉,他龇牙咧嘴地追了出去。   方浩泽一脸懵逼地看着他们相继跑走。   秦峥似笑非笑:“小家伙,你闯大祸了。”   赵师傅摇头:“秦兄弟,你也赶紧过去看看吧。估计小花压不住他,可别出事了。”就李实那力气,指不定……   秦峥耸耸肩站了起来:“那你们先吃着,我去看看。”   “还吃什么,赶紧走,都去看看。”突然想到什么,赵师傅忙喊他,“等等,点个灯笼过去。”   秦峥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大步流星往外走,两三下就不见了人影。   赵师傅几人忙把墙角挂着的灯笼取下来点上,急匆匆跟了上去。   还在状况外的方浩泽无措又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啥事。   骆华气喘吁吁跑到村西头,借着微弱的月光四顾找着大榕树,就听到几声惨叫。   “啊啊——你是谁!你、啊、究竟是谁?打人啊!打人啊!”   期间还伴随着拳拳到肉的砰砰声。   骆华大惊,顾不上歇会儿,拔腿就循声而去。   “好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然后又是砰砰几声闷响。   刚到门口的骆华心下更是着慌,闷头就冲了进去。   甫一进门,就被墙上插着的烧了一小半的火把晃了晃眼睛,然后他才看到李大进呻吟着躺在地上,秦峥正挡在他面前与李实过招。   摇曳的火光里,面无表情的李实脸上阴影晃动,带着股浓浓的煞气。   “你行了啊,跟这不入流的小贼较什么真,你家媳妇儿不是没什么事吗?”秦峥硬扛着他的拳脚,间或还挨上两拳。   骆华扶着门喘如风箱——要知道他才刚病过,身上还无力着呢,猛然跑这么一遭,累死他了。   秦峥眼角扫过门口,见是骆华顿了顿,瞬间脸上又挨了一拳。   “嘶!你特么来真的啊?”秦峥嚷嚷,“竟然还打脸!”   “滚开!”李实一腿把他扫开,跃过他揪起李大进的衣领就是一拳。眼神沉肃,犹如在看一位死人。   李大进再次惨叫。   秦峥反身拉住他的后领:“我说你小子得了啊,气也出过了,这要是杀人了——”   李实话不多说朝他挥出一拳。   俩人再次扭打起来。   然后方浩泽及赵师傅几人都赶过来了。   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的骆华顾不上说话,急忙跑到李大进身边察看。   侧身躺着的李大进正捂着肚子哀嚎。   骆华把他翻过来,借着火光一看——不过是一小会时间,李大进的脸已经肿如馒头,连眼睛都只剩下一条缝,嘴角带着血迹,挨过他一匕的左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看起来已经断了。   骆华倒抽了口冷气。这打得忒狠了吧?   秦峥看到他蹲在那儿,忙提醒般喊道:“诶,你赶紧闪开啊。这小子疯起来可是六亲不认、见人就打的。”   骆华头也不回:“别打了,赶紧找大夫过来。”他伸手,试图搀起李大进。   缓过劲来的李大进一看是他,顿时明白过来,完好的另一手劈头就朝他扇过去:“原来是你小子——”还没打下去,手臂就被用力钳住。   “啊——放手放手!”李大进像条死狗一样被高大的李实揪着衣领吊在半空,脚尖勉强挨着地板。发现是李实,他惊恐至极,“好汉饶命!好汉饶命!”说话含糊不清。   骆华定睛一看,李大进竟然崩了好几颗牙,难怪嘴角有血,说话漏风。   李实阴森森地看着他:“还想打人?看来是还没疼够。”他轻轻推开骆华,“你歇着。”他刚才听见骆华喘得厉害的。   骆华一把搂住他的手,拽着他往后退:“别打了,再打他真的要不行了。”   秦峥皱眉,要是这弱不禁风的小子挨上一拳估计李实事后要心疼。   可李实却放任自己的手被抱住,完全没有动手的意思——虽然另一手依然没松开李大进——他只是转过脸朝骆华解释:“死不了。我有分寸。”说完再度轻推开骆华,再次狠狠地给了李大进一拳头。   前面揍了就揍了,这李大进都这样了还揍,哪里还看得出分寸?   再说,就算人没死,打成这样他也担心李村长那些个老顽固会唧唧歪歪,说不定还得赔这家伙药费,到时他们就亏大发了。   眼看李实接连又下了几拳头,骆华急得不行,然后他脑子一抽,直接双臂一分,从后边搂抱住李实的腰,使出吃奶的力气拖住他往后退:“李石头!你丫的快给我住手!”   李实一僵。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衫贴在身上,瞬间让他心神荡漾。 第55章   李实随手把李大进往地上一扔, 按住骆华的手让他不能松开, 转过身来,直接跟他来个胸腹相贴。他甚至还伸手回搂住骆华——反正人已经揍得差不多了, 占一点便宜也不错。   昏黄的火光下, 气氛顿时暧昧起来。   李实眼光灼灼, 脸上是一片云销雨霁。他抬手摸摸骆华的脸颊:“嗯,我听媳妇儿的。”   骆华:……   秦峥目瞪口呆。   这家伙是谁?   这不是他认识的李实!   他不是疯起来就六亲不认的吗?他怎么没揍骆华?   自己这个打小跟李实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人, 要在他疯起来的时候拉住他, 自己都得挨上一顿揍, 这骆华竟然……   他疑惑地看了眼骆华——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一个男孩,长得还不如南风馆里的头牌们,究竟是哪儿入了李实这厮的眼?   重要的是,大庭广众下,这俩人竟然卿卿我我!   门口赵师傅几人也是一脸的难以描述——这不是正在劝架吗?怎么突然气氛甜腻了起来?   李实压根没管他们在想什么, 扶着骆华带他转了个身, 再搂着他的腰背推着他往前走:“既然人已经教训过了,我们走吧。”径自越过门口几人。   骆华还懵着。说好的凶神恶煞呢?说好的打人呢?   这个一本正经摩挲着他的腰的登徒子是谁?   回过神来的骆华停住脚步, 掐住腰侧捣乱的手提起来, 死鱼眼看他。   “嘿嘿。”李实装傻般收回手,“没注意它自己跑过去了。”   骆华还想说话——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几人齐齐望过去。   隔壁屋子听到动静被搀扶出来的, 是族里长老之一。   于是, 时隔几天,骆华再次来到了祠堂。   四面都有人擎着火把,祠堂里亮如白昼。   不是农忙时候白天累得慌晚上睡得早的状态, 如今夜里大伙儿都无聊着,一听又出事了,呼啦啦跑来一堆。索性来得大都是住在村西头这一片的。   骆长安他们住得远,又因为明儿要天不亮就去卖米线,倒是早早就熄灯睡了,也就没人喊他们过来。   秦峥几人因不是本村人,不好掺和,只站在靠门处旁观。方浩泽倒是担心得凑到了前面。   李大进已经被好好打理过,该包扎的包扎,该上药的上药,找的是村里唯一一个大夫,专治村里人翻山下地时弄出的各种跌打扭伤。   然后,果然不出骆华所料——药钱是要他们付的!   想到明儿要掏钱把李大进前前后后治好需要用到的药钱给填了,骆华顿时心疼得不得了。   李大进吊着断手坐在边上恨恨地看着他们几个,一对上李实那凌厉的眉眼,立马缩成鹌鹑。   了解过事情经过后,李老村长几位顿时看李实两个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大晚上的,竟然闯入别人家里把人打得半死!咱村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你这么穷凶极恶的人!”   “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聊?打人是好玩的吗?看看大进都被你打成什么样子!”   ……   李实不以为然,由得他们指着鼻头大骂。骆华也是心虚,规规矩矩站在边上听训。   李老村长几人苦口婆心、轮番上阵说了一大通以和为贵的大道理,李实完全不买帐。他一身粗布衣服站在祠堂里,生生带出了股俾睨天下的感觉。   这场景,倒像是几位老头在给领导汇报事务。   骆华看得暗自发笑。   不料李老村长见说不动李实,矛头立马转向他:“骆华!你看看你带的什么歪门邪气!咱村里风气一向端正,打自你开了先河,这几个月,祠堂都开了三回了!”   “李爷爷,前面一次就算了,上一回开祠堂,我可是受害者。您这话说得,怎么活像李大进是我儿子似的。”骆华无语,“难道是我教他去偷的吗?我还是受害者呢,你这话好没道理!”第一回就算了,有他借势而为的意思,可李大进这事,怎么能赖到他身上?   众人顿时失笑。   李老村长一窒,继而恼羞成怒:“你这是对长辈该有的态度吗?”   “作为长辈不是更应该有基本的是非观念吗?您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脏水泼在我身上,是想让我在村子里混不下去吗?” 骆华气闷。这是态度的问题吗?这年头多重风气,没看他都被这所谓风气逼得跟李实结契吗?   媳妇儿开怼了,回头他肯定又要懊恼。李实好笑。不过,怼得好!他看这老头子不爽很久了。   李老村长敲着拐杖:“真是目无尊长!你们闯进别人家把人打了,难道不该教训吗?”   “我可没这么——”骆华话没说完,就被李实拦住。   他看向李老村长:“打人的是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别翻旧账也别扯上我家媳、小花。”   “你还敢说!你今儿这是挟私报复!”李老村长吹胡子瞪眼。   李实一点都不顾忌,直接点头:“对,我就是报复。”他轻飘飘地扫了一眼李大进,“谁敢趁我不在的时候欺负我家小花,当同此下场。”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呀大哥!就算要把他纳入保护圈也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啊!骆华有几分脸热。   “你!”李老村长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李建中忙给他抚背顺气,同时皱眉看向李实:“往日里看你还算稳重,怎么今天如此冲动?那天小花不也没事吗?李大进也挨了一顿藤鞭。何必闹得如此难堪?”   “李叔,那天倘若没有李东及时赶到、小花没有匕首,以我家小花这小身板,遇上高壮的李大进,后果会是如何?看看这家伙,早晚要报复的心思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要不是我家小花心软,我刚才就废了他手脚。”李实双手交握,指节捏的咔哒响,“今天这还算轻的。以后再有不长眼的,我不介意让他尝尝我拳头的力道。”   众人这才想起他那无人能及的神力,顿时悚然。一双双带着畏惧的眼神看看他,再看看骆华。   骆华:……别看他,他……好吧,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李实扫视一圈,见众人反应如期,想来应当能震慑住一部分有异样心思的人。遂放下手,坦然自若道:“既然你们觉得我打人不对,可以给我一顿藤条!我李实敢作敢当!”   这傻缺!骆华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低声骂道:“你是不是傻?哪有自己去要罚的?”   李老村长倒是觉得非常合理:“本就是你不对!无故殴打别人,这顿打你肯定跑不掉的!要不然以后大家有样学样、一言不合就打人的话,大家伙还怎么过日子?打!必须打!二十鞭子一鞭都不能落!”   骆华急了:“二十鞭!?那李大进也不过十鞭!”   竟然只挨了十鞭子?那他刚才揍得轻了。不过当下还是要安抚媳妇儿。李实轻捂住他的嘴,对他摇摇头:“没事,这顿打我认挨。我打人得一顿打。李大进偷东西,前后可是挨了两顿。”他朝着周围的人露齿一笑,“还是我赚了。”   骆华:……   大家相继醒悟过来,向敢怒不敢言的李大进投去同情的目光。   骆华可不管众人怎么想,他又气又急,完全忘了掩饰,翘着小指的巴掌朝李实手臂一呼:“让你打人!现在好了吧,出了钱不说还要挨打!”   李实忙抓住他的手:“别担心,没事的!”   眼看两个汉子去取藤鞭,另还有人搬出长条凳。骆华急得团团转:“你说没事就没事啊?那藤鞭这么粗,还得脱了衣服打!还二十鞭!我叫你石头你就真以为自己是石头做的吗?”   李实无奈,半推半拉地把他带到门边的秦峥背后,借着秦峥的遮掩,扶起他下巴,低头,快速在他唇上啾了一口。   骆华:……   众人:……   虽然有秦峥挡住,大家伙看不见,可李实长得高大啊。这么遮遮掩掩的,加上李实一低头一抬头,在场的都是成年人,哪个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原本还有些严肃的祠堂顿时哄笑起来。   骆华大窘,一巴掌拍到他胸膛上,把他推开,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发什么疯?!”   李老村长几位长辈也黑了脸。   “不知检点!伤风败俗!”李老村长敲着拐杖。   李建中轻咳两声,众人才慢慢压下笑。   李实安抚地拍拍骆华脑袋,走回堂中,利落地脱下上衣,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然后把衣服递给跟在他后面的骆华。   骆华搂着衣服,又紧张又担心。   火光下,虎背熊腰的李实眉眼带煞,加上眼角清晰可见的疤痕,比穿着粗布短打的时候更显得吓人。   执藤鞭的俩汉子迟疑了一瞬。   反倒是李实干脆利落,一个伏倒,就趴在大堂中间的条凳上。   “给我打!”李老村长大喝。   俩汉子对视一眼,默契地开始交替挥鞭。   咻——啪!   一声破空声,一鞭子结结实实落在李实背上。   李实一瞬间绷紧了后背。   然后又是一鞭。   再一鞭。   骆华紧张地抱着衣服,默默地计着鞭数,眼神一会盯着鞭子,一会看看那开始布上鞭痕的裸背,然后还要紧张地关注着李实的神情,生怕他什么时候就受不住了。   李实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还侧过脸对他笑。   都什么时候了还笑!骆华真想敲开他脑袋看看他都在想些什么!   好不容易打完二十鞭,没等族老叫起,也没等众人散场,李实利落地站起来,活像刚才那顿鞭子是给他挠痒痒一般。   骆华:……   众人:……   李老村长&几位族老:……   秦峥翻了个白眼。 第56章   要不是李实背后的鞭痕紫红淤肿,有几处甚至破皮渗血,大家都要怀疑执鞭的人是不是故意放水了。   虽然李实似乎不疼不痒的,可伤不是假的。骆华一个箭步扑上去,小心翼翼抚了抚李实背后的鞭痕。   “石头哥,疼不疼?”他没发现自己眼底满满的心疼。   李实漫不经心:“不碍事。”他扫视一圈,“李大进入室偷窃,得十鞭子。我打人,得二十鞭子。可是这样没错?”   “不是明摆着吗?”骆华展开衣服,小心翼翼帮他套上。   李老村长冷哼:“怎么?你不服?”   李实把衣服扯好,朝骆华点点头,才抬眼看过去:“敢问李村长,这是按照哪条律例判的?”按照律例,入室偷窃可是要坐大牢的,这李大进竟然就这么被轻轻放过?同是李姓,想来是跟这李老头有所牵连吧?这老头也是好生猖狂!   当他听方浩泽说起这事,已是怒火冲天,狠揍一顿李大进不过是借机把事情闹大罢了。   李建中瞬间变了脸色。   秦峥轻笑。这才是他认识的李实。他还以为这家伙真的是冲冠一怒为蓝颜呢,原来在这等着。   李老村长还没转过弯来,他敲了敲拐杖:“在咱村子里,我说的就是——”   “阿爹!”李建中忙制止他,然后语速急切,“对于李大进,我们确实是酌情放轻了。谅在他是他们李家仅剩的独苗,咱就别计较这茬了吧?”   李老村长皱起眉头:“你干什么给他说这些?”   李实勾唇,意味不明地看向在场唯一听懂他言外之意的李建中。   李建中连忙附耳过去,快速说了几句话。然后,李老村长也回过味来了。   他脸上有几分不自然:“就算如此,你当如何?我才是这个鹤溪村的村长!”   “不分是非,不分轻重,赏罚随心,视律例条文如无物。我竟不知道一名小小村长,也能这样横行。”李实凌厉的眉眼自带一股莫名地威严,“如今我跟李大进身上的鞭伤就是铁证。村长可敢跟我到县城对簿公堂?”   李老村长顿时脸都白了,哆嗦着手不知道该说什么。   几名在场的族老面面相觑,却无一人站出来。   众人被这事件的发展整懵了,连骆华也被绕得云里雾里的。   他戳戳李实的手臂,让他低下头来,凑过去小声问道:“怎么回事?”   李实摸摸他脑袋:“回头再跟你详说。”   李建中扶着自己的老父亲,看向李实俩人:“你意欲如何?”   李实勾唇:“李村长当村长这么多年,劳苦功高。如今老村长年事已高,村里诸事繁杂,恐劳累了村长,也是时候让村长放下担子好好颐养天年了。”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众人顿时哗然。竟是要把村长赶下台啊!这李实好生嚣张!   李老村长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李建中倒是脸现异色——父亲这村长,也确实是做得太久了些。这些年他愈见糊涂,村里已经颇多怨言了。以往不过是些小事,如今却是被抓住把柄……不过,如果能趁机……   “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崽子!”李老村长铁青着脸骂道,“从小没个长辈教着就是不行。今儿——”   “这么说,村长是决定要跟我去一趟县城了?”   李老村长顿时哑口。他做了多年村长,怎么会不清楚大衍朝律例呢?不过是习惯别人捧着、习惯发号施令、习惯了罔顾律例罢了。   这李实多年在外,回来就搅风搅雨,又要屋子又要田地,完了还跟男人传出私相授受的绯闻,虽然已经结契了,可他总还是看这小子不顺眼。   但是,如果真的对簿公堂,这事他还真的讨不着好。   如今他也是骑虎难下。   李建中扫过族老们坐席。有几位族老反应过来,皆是脸现喜意——倘若村长卸任,下一任会是谁?   他暗叫了声不好,忙拉住李老村长低声劝说。   李老村长迟疑地看向身后的族老们,犹豫又不甘。   李建中见他态度软化,忙转跟李实打商量:“此事说来,确实是父亲有失偏颇。这样吧,让我父亲回去想想,明儿再看看怎么决断?如何?”   李实看着李建中:“我姑且信你们这一回。倘若明日午时前我没得到满意的结果,咱们就去县城吧。”赤裸裸的威胁。   骆华虽然不明所以,看着李老村长这老头吃瘪却是通体舒爽。   如此,今晚这事儿就算暂告一段落。   众人见热闹看完了,意犹未尽地各回各家——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大的事儿!也不知道那李实是拿了村长什么把柄,竟然让村长都没辙!得赶紧回去问问经事的爹娘长辈们。   方浩泽几人拥上来。   “快说说,这是怎么回事?”骆华着急问道。   方浩泽也是一脸疑惑不解。   “你们不了解当朝律例,不知道不以为奇。按照律例,入室偷窃当送至县衙,大体都会判入狱几年,倘若伤人或窃取金银较多,还会被流放。”李实解释道,“李老头前儿才给那李大进打了十鞭子,是明晃晃的护短徇私。我今儿挨上这一顿打,则是李老头故意加刑了。倘若对簿公堂,他讨不了好。”   骆华方浩泽这才恍然大悟。   方浩泽咋舌:“我只知道偷窃是要被罚,没想到竟然是要坐牢啊。”   骆华则若有所思。这时代的律例竟然这么完善?没想到他到了古代,竟然成了法盲!骆华暗忖着。回头得去找找这方面的书籍看看,不然白受冤屈都不知道。   赵师傅几人倒是对这些略知一二,不过他们只是被聘来干活的,又是外乡人,自然不好对村里事务多加言论。确认李实是真的没啥大碍之后,他们就回去了。   “就算如此,你也不能冲动行事,打人一时爽,还不是自己也挨上一顿鞭子。”骆华抱怨。   方浩泽自责:“还是怪我多嘴。本来李大哥无需遭这么大罪的。”   李实摇摇头:“不,还得谢谢你告诉我。”他勾唇,“我这一顿打不是白挨的。一,我是要告诉大家,不管是谁,拼着挨鞭子我也会把欺负我家小花的人揍上一顿狠的。另一方面,我要把这李老头轻重不分、随意量刑的罪名给砸瓷实。”最重要的是,能让小花心疼,再让小花给自己上几天药……嘿嘿嘿。   话虽如此,总归是他的话头带出这些事,方浩泽依然觉得内疚不已。   骆华白了他一眼,拍拍方浩泽的肩:“别多想,就算你不说,他改明儿也能知道。”   “晚上两天说不定李大哥就没这么大火气呢。”方浩泽耷拉着脑袋。   那可怜巴巴的小模样,让秦峥忍不住拍了拍他脑袋:“算了吧,李实那就是小气巴拉,不管隔几天一样能翻出来把人打一顿。”何况有这些现成的理由,他要是不揍上一顿才是真对不起自己。   方浩泽不悦地挥开他的手。   秦峥也不在意,安慰完他,反手就是一巴掌拍在李实背后,唬了骆华一跳。   李实龇牙:“你是不是想跟我练练?”   秦峥嗤笑:“练屁,刚才我可是挨了你好几拳。该说你这是冲冠一怒为蓝颜吗?”   骆华一阵脸热。   李实懒得搭理他,圈着骆华就往外走。   方浩泽秦峥忙跟上去。   刚走了几步,就看到提着简单的灯笼垂头丧气站在路边的二狗子。   骆华脚步一顿。   “怎么了?”李实不解。   听到声音,二狗子望过来。看到李实几个,他紧张地搓了搓手:“东家。”   骆华忙接口:“是二狗啊,还不回去呢?赶紧回去歇着吧,明儿还得早起呢。”赶紧堵着他的嘴,可不能让他又说漏嘴了,到时又惹出什么事儿来……   李实还没觉出有什么不对,二狗子就一秃噜嘴全说了出来。   “东家,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嘴碎,那李大进也不会知道你不在家,也就不会去你家偷东西了。”二狗子苦着脸,“都是我的错,东家你也打我一顿吧,我不会声张的。”   李实沉下脸——   骆华忙按住他:“别乱来!这事我早就知道了。出事那天,二狗子就带礼过来赔罪了。”   李实反手握住他。   骆华也不好甩开,见稳住他了,遂转过来劝二狗子:“二狗子,我早就说了。这事儿跟你没有太大关系。我们家盖青砖瓦房,全村子都知道,就算你不说,想偷的人怎样也挡不住。你说,不过是让坏心人钻了个空罢了。既然你已经道过歉了,我也接受了,往后就别再提这事儿了。往后你跟人聊天可得注意着些。”   “可是,”二狗子心惊胆战地看了眼脸色晦暗莫名的李实,“东家今晚……”   “他发疯难不成你也跟着发疯。”骆华没好气,“今晚跟你有什么关系?赶紧回去吧。要是觉得抱歉,干活多卖力些,帮我们早点把房子盖好更好!”   二狗子踌躇。   “回去吧。我们还赶着回去擦药呢。”骆华赶他。   李实一言不发,只抓着骆华的手自顾自揉捏。   二狗子见他们确实是没有怪罪的意思,顿时咧开嘴:“诶。谢东家!我以后更努力干活!”说完不等他们回应,他脚步轻快地跑走了。   骆华呼了口气:“还以为你又要打人呢。”   “我是那等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吗?”李实轻哼,手指不停揉捏,“这小子是碎嘴,还不至于全怪他。”   “我以为你只会挥拳头,不管轻重都得揍一顿呢。”骆华白了他一眼,抽回自己的手,“今晚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没想到你竟然懂律例。”   李实好笑,俯身凑到他耳边:“我不光会挥拳头懂律例,我还会很多别的,要不要试试?”   这厮竟然开黄腔?   骆华羞恼地拍开他的脑袋。 第57章   李实轻笑着捏了捏骆华鼻尖,站直身体:“别人几句不轻不重的道歉你就心软。刀子嘴豆腐心说的就是你。”   骆华轻哼:“不然能怎样?我估计那李大进是早就盯上咱家了,他不过是恰巧传了句话而已。”他拉着李实的手臂往前,“赶紧回去擦药,我看你是不疼是吧?”   “不不,疼死了!”李实伏在他背上,“疼得我都走不动路了。”   骆华:……太假了哥们。   秦峥简直腻歪死了这俩人,眼不见为净地转过头对方浩泽说:“你是不是要回去?我送你回去。”   方浩泽连忙摇头。他的东西下午就已经搬回去了,这里也没他啥事,天色也不早了,他确实是得回家去了。   他冲骆华喊了句:“小花,那我先回去了。”   骆华闻声回头:“恩?好,回头我再找你。”有事还得请他帮忙呢。   方浩泽自然记得这事,摆手:“反正我也闲着没事,改明儿我去你家找你。”他朝几人各点了下头,拐了个弯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诶,真不用我送吗?”秦峥追上一句。   方浩泽回头做了个鬼脸,跑了。   秦峥无奈,只得继续跟着打打闹闹拉拉扯扯的俩人继续往李家那破房子走。   急匆匆拉着李实回到家里,骆华奔进去房里翻出药瓶,出来就不见了李实,只剩秦峥一个人坐没坐相地靠在桌前拿筷子划拉着盘子里的剩菜。   “咦?石头哥呢?”   秦峥夹起一个鸡爪子咬住,含糊道:“他说去沐浴。”   骆华:……那家伙不是说疼的吗?还沐浴?   然后他注意到秦峥在干嘛,忙制止他:“这些菜都凉了,等我去给你热一热再吃啊。这样吃容易闹肚子!”   说着,他把药瓶放到一边,抬手就要开始收拾。   “这种天气,菜凉了也没啥。”秦峥摆手让他别麻烦了,“我就是闲着没事干而已,刚才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你直接给收了吧。”   刚才确实也是吃得差不多才跑出去的,桌上的兔肉鸡肉都基本被吃光,只剩下些爪子脖子之类的。   骆华迟疑:“要不,我热了这盘鸡给你慢慢咬着?厨房里还温着热水,热起来很快的。”   秦峥想了想:“也行,麻烦你了。”   骆华微微一笑,也不多话,麻溜地把鸡端去厨房里,拿棍子捅了捅灶台,让里头半熄不灭的炭火重新燃起来,然后再倒回来把桌上的碗碟筷子摞在一起,收到厨房放好。   隔壁沐浴中的李实听到他脚步匆匆来去,提高声音问:“小花?怎么了?”   骆华没好气:“没事,赶紧洗完出来擦药。”完了嘴里嘀咕,“往日不见你这么爱干净?除了热出一身汗,就没见过你主动说要沐浴。”   浴间那边隐约传来一阵轻笑,接着李实低沉的嗓音传来:“这几天都在山上,没有换洗。我这不是怕你一会儿擦药的时候嫌弃我吗。”   擦个药能有什么嫌弃地?骆华啐了他一口,就不再搭理他。他不疼,自己还操什么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灶火太热,他觉得自己脸上有些热。   锅里本来就闷着热水,加上柴火足,不一会儿那盘鸡就好了。   骆华拿块帕子垫着端起来。   刚要转身回屋,淡淡水汽袭来,手上的盘子就被接了过去。   “端去哪儿?”李实一手端着盘子,另一手拿着帕子擦着头上湿发,赤裸上身还沾着水滴。   骆华回过头的一瞬间,恰好看到一滴水珠沿着他的锁骨、健壮的胸肌浅壑、结实的腹肌滑落,直接洇湿了裤子一角。   都怪月色太亮,水珠子反光太明显了。骆华想着。   他艰难地把视线从李实身上移走,慌乱道:“端屋里去,秦大哥要吃的。”完了还低声嘟囔了一句,“怎么不把衣服穿上?”   李实唇角一勾,凑近他偷了一吻:“等你给我擦药呢。”   骆华忙退后一步,绕过他就往屋里走:“那还不赶紧的!”   李实心情愉悦地跟在他后头。   把盘子放到秦峥面前,无视这家伙戏谑的眼光,李实心情颇好地开口:“呐,吃你的吧,我家小花要给我涂药了。回头你自己洗漱沐浴去,今晚你就睡在西厢。”方浩泽住这里真是功德无量,既照顾了小花,又把床板移过去了。   今晚……嘿嘿嘿。   骆华睁大眼,这才想到还有这一茬。   “小花,把他的行李拿出来,一会儿让他自便。”   骆华迟疑片刻,点点头。秦峥是客,总不能让人没地儿睡吧?今晚他还真的要……?   他扫了眼李实的背,转身进东厢把秦峥的行李拿了出来。   李实接过来扔给秦峥:“没事别来打扰我们。”   骆华顿时脸蛋爆红。他、他们又不会做什么事,怕什么别人打扰?!   不管秦峥那一脸的嫌弃,李实捡起条几上的药瓶塞到尴尬得不得了的骆华手里,再推着他进东厢:“走,该给我擦药了。”   俩人进了屋,李实把骆华按坐在床沿,再大踏步过去把屋里的油灯点着。   这油灯里用的油还是从俩人结契摆宴那头猪身上练出来的,统共就练了那么点点,平日里骆华都不舍得用的。看到李实点着灯,骆华心疼得不得了,可还不能不用——他还得给李实上药呢,没灯怎么上?   灯一亮起,昏黄的光线映衬得这家伙背上的鞭伤格外狰狞。   顾不上思考今晚怎么睡,骆华站起来:“别捣腾了,过来,我给你上药。”这都磨蹭大半天了。   李实挑了挑灯芯走回来,挨着他坐下,踢掉鞋子,一个翻身就趴在床上:“来吧。”   肩宽臀窄,腰背有力,即使上面鞭痕密布,也挡不住浓浓的男性荷尔蒙。   骆华咽了口唾沫,走近一步,脱掉鞋子半跪在床沿,拔开瓶塞,倒了一些粘稠的药液到手心,再放下瓶子,空出的手指沾了点药,轻轻涂抹到他背上。   微凉的指尖甫一接触到温热的肌肤,他就察觉李实抖了一下。   “是不是很疼?我再轻点。”   李实枕在手臂上的脸转过来,只看着他笑:“不疼,你再重些也无妨。”   骆华被他笑得不明所以,不过也看出他确实不像是疼的样子。   那天李大进挨鞭子他可是看着的。那家伙瞧着高高壮壮的,谁知几鞭子下去那冷汗淌得跟下雨似的。对比之下,李实纹丝不动不说,连汗也不见一滴,轻松得像在被挠痒痒,难怪李老村长那几个老头气得要死。   话说回来。   既然李实不疼,那他就保持这个力道好了。骆华想着。   “小花。”   “嗯?”   “我伤成这个样子,你有没有很感动?”   骆华一顿,手下直接一个用力:“你还敢说!”   “嘶!媳妇儿轻点轻点!”   “这时候就喊疼了?打你的时候怎么不喊一声?显得你多能耐啊!”骆华忿忿,手下却放轻动作,“你是不是没长脑子?事情都过去了你打他干嘛?真想报复,以后找个机会暗中把他打一顿多好、多省事!就算你要拉村长下台,有李大进那一遭,哪里还用得着你去挨上一顿?我看你就是想借机打人!现在好了吧?又挨打!又破财!”   “媳妇儿我怎么觉得你只是在心疼银子。”   “别叫我媳妇儿!”骆华轻哼,“你跟银子有什么可比的!当然是银子比较重要!你这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难道还需要我心疼吗?”   “……”李实撇嘴。媳妇儿一定是口是心非的,也不看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嘴硬。   骆华再倒了一些药液到手掌心,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我看刚才挨鞭子的时候你很淡定啊。是跟你以前经常受伤有关系吗?你以前是干什么的?怎么会受这么多伤?”刚开始没注意,现在冷静下来,他就发现,在这些红肿渗血的鞭痕下,布满了各种各样的伤痕,很多甚至能看出是新旧交叠,也不知道这些伤口刚出现的时候是有多么疼……   这些年,这家伙是怎么过来的?   “大概吧,我从小练武,十岁多点就得独自进山捕捉猎物,否则就没饭吃。这伤啊,从那时起就没断过。”李实侧着脸趴在手臂上,脸上带着些回忆。   那后来呢?骆华在心里补了一句。不知道是不是怕得到善意的谎言甚至是直接的拒绝,他没敢问出来。   李实也没说。他还在犹豫,现在把身份告诉媳妇儿是不是恰当的时机。   恰好伤药抹完了。   “好了。”骆华塞好药瓶,转身下床穿鞋,“我得去沐浴了。”李实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不知道为何他心里……有些别扭。   李实忙拉住他的手:“洗完赶紧回来歇息。”   骆华抿唇:“你这还受着伤呢,万一我不小心碰着了……要不,我还是去跟秦大哥挤一挤?”   李实一骨碌就翻身坐起来:“不行!”他黑着脸,“我媳妇儿怎么能跟旁的男人睡一张床。”   骆华闷闷地说了句:“我不是你媳妇儿。”突然想到啥,“不不,秦大哥来者是客,我还是回我爹娘那边凑合几晚吧。”完了也不管他,取了干净衣服转头就出了房门。   李实茫然。他不是不愿意跟骆家几人住一块儿吗?这会儿怎么突然就不介意了呢?   秦峥还在堂屋慢条斯理地咬着骨头,骆华朝他点点头,径自去了厨房。   把锅碗瓢盆洗刷干净,再把灶台上温着的热水提到浴房,好好地刷洗一遍,他的心情才略微舒畅了些。   衣服扔在盆里留着明天洗,骆华钻出浴房。   淡淡星辉下,高大的黑影悄无声息地靠在外边墙上,直把他吓了一大跳。   “你在这里干什么?”骆华微怒。   李实咧嘴:“来接媳妇儿睡觉。省得我媳妇儿走错门了。”   天色太暗,骆华只看到一排白牙。想也知道这家伙是在笑了。   他顿时没好气:“谁是你媳妇儿!我回去我爹娘那边你担心啥。”说完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变相在承认……他气急,也不管他,绕过他就要往堂屋走。   他也没做什么啊?怎么突然就生气了呢?   不管他生什么气,今晚这种天时地利人和、同床共寝的机会可不能错过了!   想到这,他一弯腰,直接把骆华扛起来。   一阵天旋地转。   “啊——你发什么疯!?”骆华差点没尖叫出声,“赶紧放我下来。” 第58章   李实二话不说,扛着他就直奔东厢。   骆华还记着李实背上的伤,生怕自己在挣扎过程中不小心让他伤上加伤,束手束脚之下,只能晕头转向被抗进屋。   秦峥此刻并没有在堂屋,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动静避嫌进了西厢。骆华为此舒了口气——还好不用丢人现眼。   刚被放倒在床上,骆华一个翻身就爬坐起来。   他瞪圆了眼睛,戒备地看着李实:“你想干嘛?”   李实一脸无辜:“我没想干嘛啊,不就是睡觉吗?我还是伤员呢,你想到哪里去了?当然,你要是实在想,我也能……”   骆华羞恼交加:“闭嘴!”   李实见好就收,轻咳两句:“好了好了,太晚了,该睡了。”随手往墙边油灯一挥,屋内瞬间黑了下来。   骆华:……天啊,电视场景再现!!高手啊!!   李实一上床,他立马凑过去,摸索到他的手腕,抓过来就翻来覆去地摸:“这就是传说中的内功?还是你藏了什么东西在手里?”   李实无语,推着他躺下去。   “等等等!”骆华大惊,“你不穿上衣服吗?”   “我背上还带着伤呢!”李实委屈。   “……”骆华咬牙,“那也不需要这样的姿势吧?放开我!”   原来李实那厮刚把他按倒在床上,就一手搂腰一手搂脖子,八爪鱼似的把他压在床上。   这让他怎么睡?   不对不对,重点是这么亲密算什么事儿?!   “让我搂着呗。搂着你我才不会翻身,才能保证不压着伤口,否则,到时还得麻烦你给我上药,多不好啊。”   “放屁!没听说抱着人能防止翻身的!撒手!”骆华直接摸到他耳朵一把揪起来。   “诶诶,媳妇儿轻点!”李实只得投降松开他。   再次获得人身自由的骆华冷哼一声,不想跟这个流氓说话,径自转过身去,面对着墙壁合上眼睛。   身上一暖,唯一的一块被子被搭到他身上。   骆华皱眉,正想坐起来推回去。   “别动,你盖着。”李实按住他不让他起来,一反适才的轻佻,低沉道,“你身子弱,又刚生过病,别再着凉了。”   “可是你……”   “别担心我。这种天气没热着我就算了。”他轻笑,“要不是怕吓着你,我连裤子都不打算穿。”   骆华窘迫,也庆幸黑灯瞎火的,他看不见自己的神情。   虽然李实话说得挺满的,平日里看着也健壮。可这受了伤的身体能一样吗?不过自己确实是风寒刚过,还有些畏寒。他想了想,干脆建议道:“要不,咱们一块儿盖吧?”   李实眼前一亮:“好好,这样更好。”不等骆华再犹豫,他两三下把被子展开,覆在俩人身上。   骆华:……该说他行动力不错吗?   被单虽然不大,可也不小。当初林月裁制的时候,是直接按着俩人的尺寸做的,如今他们盖在身上自然不会不够宽。   可耐不住有人借机占便宜啊。   李实蹭啊蹭,直接贴在骆华的背上。   暖烘烘的热意从背后直往脑门上窜,骆华有些不自在,头也不回地赶他:“被子挺宽敞的,你睡过去点儿。”   李实撇嘴,默默退回去两掌之距。   骆华这才松了口气,闭上眼睛道:“早点睡吧,明儿起来还有得忙呢。”完了他想起一事,忙提醒李实,“对了,你背上伤着,木头就交给别人搬吧?到时劳烦秦大哥带路就好了。”   “无事。大不了全交给秦峥那小子。”李实眯眼。秦峥这厮一如既往的多疑兼排外,他至今依然没怎么看得起小花,自己怎么会看不出来。只要他与小花相安无事,自己也不会强求,毕竟要跟小花过一辈子的人是自己。不过,倘若这小子真想在鹤溪村落户,他就得找个机会给这小子好好说道说道了。   知道李实不会逞强,骆华就重新闭上眼睛。   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的他很快就睡了过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骆华是被东西戳醒的。   半梦半醒间,被打扰睡眠的他随手往身后一推。   一声闷哼。   骆华霎时清醒过来。   那感觉……   他爆红着脸翻身坐起来,抖着手指向捂着下身的李实:“你你你!一大早耍什么流氓?!”   此刻还早,窗外天色只是微微亮,约莫只是平日李实起来练武的时候。   听到骆华怒骂,李实叫屈:“我睡得好好儿的,你突然打我,怎么还怪我耍流氓呢?好生没道理啊。”   “要不是你、要不是你……”骆华羞恼,“你还好意思委屈?真是捉贼的喊捉贼!不要脸!”   李实摸了两把差点遭受重创的某处:“大家都是男人,有啥好大惊小怪的,谁早上不是这样啊?我还没怪你差点伤着我了呢。”那动作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虽然天还没大亮,可屋内人影物什已是轮廓毕现——虽然神情啥的还看不清楚,可动作能看清啊。   骆华简直要被这家伙的厚脸皮惊呆了。他把脸转到一边去:“就算、就算正常,你干嘛贴这么近?别跟说我没醒,平时这个点你早就起来了!”都挤到他这边,还贴着他的、他的……蹭了好几下了!   这家伙平日里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醒来,怎么可能这么大的动静还不醒?!骗谁呢?   李实嘿嘿笑:“你既然知道我是故意的,干嘛还非要跟我争个好歹?”他坐起来凑过去,“你刚才那一下子要是伤着了,咱下半辈子的性福可就……”   “你!”骆华恼羞成怒地狠狠拍了一下床板,“不要脸!”说完也不管他要说什么,唰唰两下就越过他爬下床出门去了。   李实顿时笑倒在床上。   回味着刚才感受到的挺翘柔软,再回想那被他打量觊觎了无数次的浑圆形貌,李实艰难地依靠着自己的五指姑娘舒缓了一回。   然后攥着沾满了浓浓体液的帕子绕到后院兜了一圈后,再如常地跟厨房里做着早饭的骆华打了个招呼,才去练武——那满面春风的样子,看在骆华眼里真是手痒极了。   这还不算,等他抱着一盆衣服去溪边,洗完面上两件衣服竟然发现里头裹着一团湿漉漉的帕子,加上那熟悉又刺鼻的味道……   啊啊啊啊啊!李流氓!!   然后李实当天的早饭就是一大碗……白粥。   虽然骆华的理由是:他的鞭伤多,第一天得吃清淡点,防止伤口发起来了。   可李实总觉得骆华是借机报复。   秦峥心情愉悦地吃着烙饼就着粥,幸灾乐祸地看着李实可怜兮兮的喝粥。   “该。”秦峥拿着烙饼凑到他面前,慢慢地咬下一口,“后悔了吧?”却不知道他是问李实后悔找了骆华,还是后悔早上惹怒骆华。   “这是闺房之乐!”李实瞟了他一眼,“你这种孤家寡人怎么会了解其中乐趣呢。”   秦峥:……好想把碗盖他脸上。   骆华舀了勺粥塞进嘴,略嚼了两口咽下,头也不抬道:“赶紧喝粥。”   “哦。”李实顿时偃旗息鼓。   不提大早上的鸡飞狗跳,吃过早饭,李实骆华俩人就开始忙活开了。   结果还没到午饭时候,就收到李建中派人传来的消息——他们已经出发去县衙立文书,李老村长要将村长之位转给李建中。   说来,这村长之位本该由村里耆老担任,且需要几年一换。   可是十几年前局势动荡,这些年鹤溪村又是有名的穷村。不管县令州官是谁,都不将这个小小的鹤溪村放在心上,自然不会管其村长是谁。再加上,李姓是村里最大的姓,人多势众。李老村长就稳稳当当地当了十几年村长。   没成想,连继任村长也能指定?李实冷笑,不愧是经营了十几年的老村长。   他也不管李建中是怎么说服李老村长的,反正他要的结果已经得到了。   谁做村长都比那老头子好。有这么一回,不管谁做村长,都得看他几分面子。   而且他对李建中也挺有几分好感。谁还没点功利心呢?只要别跟他爹似的就行。   骆华倒是唏嘘不已。   没想到这年代的刑罚、制度竟然如此有威慑力,一个小小盗窃案件,就能让一个盘踞鹤溪村多年的老家伙自愿退位让贤——他不让贤,估计这村长位置就未必是他们家的了。后头虎视眈眈的长老们多了去了,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刚过不惑之年的李建中。   原本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他们只要等着文书下来,给李建中送份薄礼就成,谁知道第二天,李建中就找上门来。   秦峥知趣地避开了。   等到秦峥不见了人影,李建中握着杯子慢慢开口:“咱村,在这不算富裕的常福县,都是数一数二的穷村。开国十几年,别人是越过越好,就咱村子总是这么穷巴巴的。过年都不见几家能穿上新衣的。”他神情严肃,“说实在的,我等着坐这村长的位置很多年了。或许有人觉得我是图这份虚荣,我不在乎,我就想大展抱负,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说完,他仰头喝光杯子里的红枣枸杞水。   骆华提壶把他的杯子满上——咳咳,因为李实不定时回去县城买红枣枸杞这些,他们家现在都用这个红枣枸杞待客了。   “以前我父亲不是这样的,他坚毅、果断,有勇有谋,带着咱村的人避开了一次又一次的危险,在当年那样难的战乱局面里保住了大部分的村民。”李建中苦笑,“这几年,可能是年纪大了……若不是他是我的父亲,我估计早就……”动手把他拉下来了。   骆华李实面面相觑。   李实扣扣桌子:“李叔有话不妨直说。”   李建中摆摆手:“我说这些,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太过怪罪他。而我也会尽力弥补他之前做下的错事。”他顿了顿,开始说事,“李大进还带着伤,等过段时间他好些了,我再送他去县衙。”   李实点点头。这就是要避嫌。估计是怕让县衙里的人把李大进跟鹤溪村村长更迭一事联系在一起。   李建中见他不反对,松了口气。然后看了他俩好几眼,才迟疑地开口:“关于村子逼你们结契一事,其实你们俩究竟有没有私相授受,还是存了很多疑点。你们如今……”他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问道,“你们可想解契?” 第59章   骆华一愣。   李实则直接沉下脸:“你这是何意?”   李建中神情凝重:“我是不相信你们私相授受的。一则,当时你只是刚回村,二则,小花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都怪我父亲糊涂……不过,已然是结契的结果,再追究就没有必要了。”他看向李实,“且不论你们之前是怎么导致结契、现在又是什么情况,我过来,是想问你们一句,你们确实是想跟男人过一辈子的吗?”   骆华依然怔愣着,似是还没有反应过来。   李实扫了眼骆华,脸色难看。   李建中没管他俩的反应,继续往下说:“你们要是穷的揭不开锅就算了,如今你们都能盖上青砖大瓦房,何不想想未来如何?况且,解契一事,宜早不宜迟。”   李实眯眼:“李叔的意思是,穷人才兴结契这玩意?”这是看不起结契的人吗?   李建中摆摆手:“你知道叔不是这个意思。你们俩的情况不比旁人。不说别的,李实,你是你家唯一的香火,你忍心连个子嗣都不留下吗?等百年后,你以何面目去见父母亲人?”他再转头看向骆华,“还有小花,你自小乖巧,又能识文断字,不愁找不到活儿养活自己,再加上你长得不差,讨个知冷知热的媳妇儿……”   “够了!”李实厉声喝止他。   李建中愣了愣:“我说的可是掏心底的大实话……”   “如果李叔今儿只是过来说这个问题的话,那就不必再多费唇舌了,我们是不会解契的。”   李建中一顿,细看他脸色不似作伪,再看骆华,是明显的神思不属。   他似有所悟,叹了口气道:“行,我就不说了。”想了半晌,他还是留下一句,“哪天你们要是想开了,随时来找我,我定为你们正名解契。”   把李建中送走后,李实骆华分坐桌子两边,相对无言。   不,应该说是骆华在犹豫,而李实压着怒意盯着他。   “你、你看着我干什么?”骆华眼神躲闪,“李叔说的没错啊——”   “放屁!”李实看他这躲闪的态度,顿时怒意更盛,“他说的对不对,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咱们这结契本来就是权宜之计,不是说好了以后解契的吗?现在有李叔帮忙,不是更好吗?”骆华低声道。他心里如今也是乱得慌。明明是他一直期待的结果,怎么他却没有半分欣喜?   是不是因为担心分家吃亏?——毕竟俩人的房子还在盖着,钱财也有些掰扯不清的。   对,一定是因为这样。   骆华左思右想,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李实看他神态竟似要有所决断,顿时大怒:“不可能!骆华我告诉你,我们绝对不会解契的!”他站起来靠近他,捏起他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难道这些日子我说的话做的事,你特么地全当看不见了?我告诉你,只要我李实活着的一天,你骆华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魂!”   本是深情款款的言辞,放在李实凶神恶煞的脸以及狠厉的表情下,活像是赤裸裸的威胁。   “凭什么?”骆华不服,梗着脖子质问他,“我要做什么轮不到你来管!”   “凭什么?”李实勾唇冷笑,“我这就让你知道凭什么!”大掌一兜,直接按住他后脑勺,俯身就是狂风暴雨般的噬吻。   “唔——放开——唔!”骆华挣扎。   怒火中烧的李实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带着他一个转身,直接把他压在桌上。   滋啦——   清晰可闻的布帛撕裂声。   骆华大惊失色,拼命晃动脑袋,手脚并用疯狂挣扎:“——你——你疯了?!唔——王八蛋!”   李实整个人结结实实压着他,让他没法挪动半分。   随手扔下手中布帛,李实低头。   俩人力量太过悬殊,骆华根本反抗无能。等到湿濡的触感从身前传来,他惊恐大叫:“王八蛋!你敢——”   平日里柔和的嗓音瞬间拔高,不光嗓音变调,甚至还带上了颤意。   李实一顿。   掌下的身体正在轻微颤抖着。   抬眼看去,这些日子以来越来越爱惜的少年眼底带着隐约的泪光,甚至,还带着几分明显的惧意……   他在干什么?李实闭了闭眼,攥紧拳头狠狠砸了一下桌子——啪哒一声响,桌子顿时四分五裂。这是他媳妇儿!他究竟在干什么?!   还处于惊慌失措状态的骆华尚未反应过来,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就发现自己被放在凳子上,而眼前也已经不见了李实的身影。   他连忙拽紧身上被撕裂的衣服,惊魂未定地看着碎了一地的桌子碎块。   再然后,不知道谁先开始的,李实骆华俩人陷入了冷战。   同睡一床,俩人却不再分享被子,每天上床就背对着背各自入眠。   李实照旧天不亮就起来练武,如今多了个秦峥,俩人每天还能打上一场——秦峥表示自己这几天挨的拳脚力道比往日都重,要不是迫于李实淫威,他压根不想练了好吗!   骆华则照旧做饭洗衣。   他做什么,李实吃什么。李实换下的衣服,他转头依然给洗好晾好。   俩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却不见说上一句话,甚至连眼神交流也没有。   田里的活儿,李实上午去打理一趟,骆华就下午过去看看,确认没问题了就不管,有问题就在第二天上午默不作声地跟过去,然后捋起袖子就开做。李实也不多话,只默默地跟着做。   一切都跟以前一样。   就是不说话。   不说李实如何。那天李实的怒意、最后的行为都让骆华心悸,可李实紧接着的刹车却又让他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可都已经这样了,他也没想着搬回去骆家。   他心里其实隐隐有几分猜测了。但眼下他怄着一股气,干脆憋着不让自己深思。   整个院子连着几天都是安安静静的。连赵师傅几人也感受到了这奇怪的氛围,每天扒完饭就脚底抹油溜走。   徒留秦峥一人面对这闹起冷战的俩人。在这样的氛围下,秦峥发现自己竟然想念起原本话多又娘炮的骆华了。   哎妈呀,他都多少年没见李实这小子跟人闹脾气了。   或许,这是个机会?   找一天骆华歇晌的时候,秦峥拽着李实到后山。   “我说,你们俩都这样了,何不掰了算了。”秦峥双腿倒挂在大树枝丫上,晃晃悠悠地道,“反正他这种的,在京城里一抓一大把。”   砰——   秦峥被当头揍了一拳,顿时从树上跌落下来。   他一把跳起来:“我去你大爷的!你干什么?”   李实一言不发,揪住他的衣领子就开始揍。   “你他娘的是不是疯了?!”秦峥左支右闪。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他再怎么不是,也是我媳妇儿!”李实冷着脸,“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   “得了吧!”秦峥捏起拳头开始回击,砰地一声闷响,直接打到李实脸侧,“你认他是媳妇儿,别人可不认。”他都在这住了几天了,屋子就这么大,这么点距离有什么听不到?他早就知道这对契君不过是有名无份。同居这么久,李实连人家什么便宜都没占着呢。   “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就要说了。这骆华有什么好?容貌只算尚可,身体也没有姑娘软和,性子行为比娘们还娘们,又话痨又多事,管着你跟管着孙子似的。你是什么身份地位?有多少美人、多少才子佳人、甚至多少高门贵女等着你选,你怎么……你何必吊死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上。”秦峥恨铁不成钢,拳脚相加,再次给李实添了一处伤口。   “你说够了吗?”李实铁青着脸,接连挥出几拳反击。   秦峥狼狈闪开:“够又如何,不够又如何?”没闪全,还是硬生生挨了两拳。   “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是什么人难道你不知道吗?我若是当真在乎荣华富贵、当真在乎皮相,我会离开京城吗?”李实把他逼退几步,“还是说,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秦峥侧身一腿:“陛下不是给了你一个正二品的宣武将军衔吗?”   李实手臂一挡,俯身回以一个横扫:“既然兵权交了出去,这等虚衔不过是听着响亮,领点俸禄米粮混日子罢了。说不定还会有各种不长眼的家伙来叨扰。那不是我想要过的日子。”   “难不成你就想过这些种田挑水的日子?你的气节呢?你的悍武呢?你的功夫呢?全都不要了?”俩人你来我往,又过了好几招。   “我的功夫是我一天一天练出来的,怎么会丢?至于其他,不过是虚的。”畅快淋漓打了一场,李实心情已经平复许多,“我本就是农家子出身,若不是战乱……我所向往的,一直都是我爹娘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俩人相濡以沫的感情和生活。”   秦峥狠狠再在他脸上砸了一拳,才跟着慢下动作力度:“就算如此,也不至于要找骆华这样的村小子吧?”   还嫌弃他媳妇儿?!李实直接一勾拳,砰地一下把他打倒在地:“我家媳妇儿哪儿不如人了?”   秦峥龇牙咧嘴爬起来:“你还不如说说他哪儿好吧。”他看着就没一处好。   “……”李实怀疑地看他,“你怎么一直想知道他哪儿好?”   秦峥:……   “我怎么没发现你竟然这么没脑子?”秦峥咬牙切齿,“我至于看上他吗?”   李实冷嗤:“谁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得得得,我也不问他哪儿好了,反正你看他哪哪哪都好,我看他——”   “阿峥。”李实打断他,脸上神情肃穆,“骆华是我认定要共处一生的人。他不矫情不造作,有气性也有柔软,敢作敢当……他不是什么厉害的、能名流千古的人,他只是我爱的人。”   秦峥怔住。   “我只是想跟他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种田,一起赚钱养家,一起过日子。”李实看着他,“你是我的生死至交。你们两个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你可以不喜欢他,但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尊重他。”   秦峥被他难得正经而煽情的话语说得一愣一愣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你当真这么看重他?”   李实果断点头。   “那、好吧,是我之前想岔了。”他挠挠头,“难道我之前的态度很明显吗?”   李实点头。   秦峥尴尬:“那我以后多注意。要是再犯,咱们再练一场就好。”   李实舒了口气,抬手拍拍他肩膀。 第60章   “不过,”秦峥斜睨他,“你们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李实顿时黑了脸:“他想跟我解契。”   秦峥睁大眼:“哟,闹这么大?”他顿悟,“他不知道你身份吧?要知道你身份肯定……”   李实直接兜头给他后脑勺一巴掌:“你又想什么了?”   “诶诶诶。”秦峥摸摸脑袋,“那不然他干嘛解契?”   “你不是知道的吗?”李实瞪他,“我俩结契本就只是权宜之计,结契之前说好了过个一两年解契的。谁会想到……”   “谁会想到你真的陷进去了,可你家媳妇儿还在状况外。”秦峥好笑,“是吧?”   李实叹了口气:“我肯定他也不是对我没感情……也不知道在犹豫什么。”   “因为你回来的时候看起来一穷二白的?”秦峥摸摸下巴猜测着。   李实摇头:“应当不是,我家媳妇儿可会赚钱了,你不是知道吗?我们家的新宅子,他可是出了好大一份力气的。倘若他真的重利,早就进了别人后院子里了,哪还有我什么事。”   这事儿秦峥也略知一二:“或者,是因为你克六亲的名声?”   “名声?”李实沉思片刻,继续摇头,“不像。我看他完全没有避讳的样子,看着也不像是在意这方面的人。”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说是为什么?”   “我要是知道还用得着问你吗?”李实苦恼,“不是说女人心才是海底针吗?我家小花明明也是男人……”   “他那做派跟女人也没啥差别了。”秦峥吐槽。   李实瞪过去。   秦峥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我这话没有恶意,我只是简单陈述事实。”他撇嘴,“你家媳妇儿就是这样的人,还不兴人家说几句啊。我看他对此似乎毫不在意啊。”   那倒是,除了骆家人,其余人等面前,他都毫不遮掩的。李实不知道想到什么,嘴角微勾:“你不觉得也挺可爱的吗?”   秦峥恶寒。他摸摸两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得得得,欣赏不来。就你们俩这喜好,真是合该在一起。”   “那当然。”李实轻哼。   秦峥翻了个白眼:“既然你觉得你俩一个有情一个有意,何不摊开来说?”   “我说了,他避而不谈。”   “直接把丫摁床上那个那个一番啊。”秦峥坏笑,“多少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不就是因为这个的功劳吗?说不准他是怀疑你的能力呢!”   李实顿时黑下脸:“胡说八道。”他顿了顿,“我也想,他不愿意。”   秦峥诧异:“你真这么干了?”   李实默不作声。   秦峥一拍额头:“你们这都没说开呢,你把他摁床上不是……”觑见对面瞪过来的冷眼,他轻咳两声,“所以这就是你们冷战的原因?”   李实皱紧眉心。   “得得得,这就是你做的不对啦。你还好意思跟他冷战,赶紧给他道歉去啊。”   李实苦笑:“我不敢。”他捏了捏眉心,“我怕他一开口就要跟我解契,我怕我到时真就忍不住脾气。”   ……这自小一起长大、天不怕地不怕、入千万敌军如入无人之境的李实竟然也有害怕的一天?看来果真是栽了。以后他是真的得把那个小‘嫂子’敬着了。秦峥暗忖着。   “那怎么办?继续僵着吗?”   “走一步算一步吧。”李实咬牙切齿,“反正他这辈子都别想甩开我。”   秦峥啧啧,抬手拍拍他肩膀权当支持了。   酣畅淋漓地打过一场的俩人鼻青脸肿地返回老宅。   俩人前后脚踏入堂屋,迎面就遇上刚歇过晌起来的骆华。   两边一对上,骆华就怔住了。   他瞪大眼睛看着李实脸上明显的淤青。   李实还摸不着头脑,旁边的秦峥立马反应过来,握拳兜头对着李实的脸狠狠来了一下。   “嘶!”突然挨打的李实正想吼他——   “你干什么?!”愤怒的质问声在耳边响起,“你怎么突然打人啊?!”   高大的李实怔住了,然后直接被骆华一个拉拽扯到后头。   他呆呆地看着身前细瘦的身子。   “小嫂子!我可是帮你教训他啊!”秦峥无辜地眨眨眼。   满腔怒意的骆华被这称呼哽了一下,顿时脸蛋爆红:“谁、谁是你小、小嫂子?!”这秦峥不会是别人假冒的吧?他以往对着自己不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吗?   而且,小、小嫂子是什么鬼啊?!   “你是石头的媳妇儿,当然是我嫂子。”秦峥嬉皮笑脸,“这小子惹你不高兴了,我刚把他教训了一顿。嫂子你大人大量,就别跟他计较了。”   骆华:……   李实这下也反应过来了,眼底闪过惊喜。   秦峥看骆华还没反应,伸手过去拽住李实的手臂:“你要是不满意,我再揍几拳,保证——”   “不不,”骆华连忙挥开他,“不用了。”   李实忙朝秦峥使眼色。   秦峥偷觑了他一眼,打着哈哈就往门外窜:“那行,你们有话好好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话音未落,人就不见了踪影。   这会儿,骆华要是还没反应过来就是他蠢了——这秦峥明显是给他们台阶下呢。   问题是,他刚才在想什么?就算他们俩是真的打架,以自己的武力值,怎么好意思去给李实挡拳头?   更重要的是,他跟李石头还在冷战中!   骆华尴尬地半举着手不敢回头——接下来该怎么办?该说什么?装作啥事都没发生往外走行不行?——有没有人能回答?在线等,挺急的。   他还在纠结,温热的大手直接从身后伸过来,握住他的手,带着他就往桌子边上走——这桌子,还是吵架那天傍晚,李实重新打的。   一靠近桌子,骆华就瑟缩了一下,试图把手抽出来。   李实察觉到他的抗拒,心里微微一疼。看来那天是真把媳妇儿吓着了。   他叹了口气:“别怕,我不会做什么。”拉着骆华在凳子上坐下,他半跪下来,微微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我们好好谈谈?”   “有什么好谈——”骆华本打算不理会他,不经意间却看到李实那张五颜六色的脸,“噗咳咳——”   李实摸摸自己的脸:“很严重?是不是看着很吓人?”表情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明知道他是在装可怜,骆华依然心软了:“你等会,我拿药给你擦擦。”说完也不等他回复,站起来哒哒哒跑进房。   拿出药瓶,小心翼翼地倒了一点出来,骆华把李实脸上的淤青红肿都抹了一遍,再次把药瓶塞好:“好了。这药效挺好,回头我们再买些。”   “暂时不用。我让人带些过来了。”李实接过药瓶放到桌子上,握住他的手腕,重新把话题拐回去,“小花,我们谈谈可好?”   骆华低垂眼睑,不说话了。   这算是……默许?   愿意谈就好。   李实深吸一口气。   “那天是我不对。我以为我们的感情已经水到渠成。谁知道你竟然跟我说要解契,我气不过才……”   骆华动了动脚。   李实忙伸手轻按着他的膝盖不让他跑了:“小花,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以前从来没有这般失控过的。我只是,气坏了。”他苦笑,“当时只想把你干得哪儿也去不了。”   这话实在露骨,骆华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李实见他这反应,反而放下心来。他凑过去骆华耳畔小声道:“也有可能是憋太久了。你天天在我面前晃,让我看得到吃不到,可不就……所以,真不能怪我冲动的。”   骆华瞪了他一眼,转瞬又移开视线。   “小花,我能感觉到,你对我不是没有感情,你——”   “我不知道……”骆华小声打断他。   “恩?”李实盯着他的眼睛,“你不知道什么?”   骆华抿了抿唇,一手被他握着,另一手则揪着衣摆揉捏:“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就算你真的喜欢我,唔,我、我……”他有些慌不择言。   李实把骆华耳畔的碎发撩到耳后,慢慢道:“我是不是喜欢你,你可以看得到。就算现在看不出来,我们还有很长的日子,你慢慢来,不着急。至于你,”他微笑,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发顶,“我亲你,你会讨厌吗?”   骆华低垂着脑袋摇摇头。   “你能想象跟旁的人做这种亲密的动作吗?”   骆华再摇头。   “这不是很能说明问题了吗?”李实摸摸他的脑袋。媳妇儿难得这样乖乖的,真可爱。   是这样吗?骆华低着头。   这几日冷战,让他很难受,本来还在赌气不去深思,最后还是憋不住想了很多——   他究竟喜不喜欢李实?答案应当是肯定。   最明显的是,李实离开的这几天,接连遇上家里遭贼、淋雨生病的事,他犟着不肯回去,除了有骆家人的因素,其实心里是隐隐在盼着李实能快点回来的吧?仿佛只要李实回来,他就能安心一般。   尤其是生病时,方浩泽的陪伴照顾,让他深刻地体会到李实与旁人的不同。   方浩泽与他算有些交情了,他却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照顾,动不动就要客客气气地谢谢、麻烦、请。   再往前对比他晕倒那次,当时他还没跟李实有任何亲密的举动,他除了心疼那一大笔的药钱补品钱,其余时候却能老神在在地指挥李实干这干那的,丝毫没把他当外人。   最重要的,就如李实所言,这些日子,他可没少对自己亲亲抱抱的,自己为何除了羞恼,竟然没有丝毫反感?   一件件一桩桩,全都表明了自己的心迹。   那,就这样跟李实在一起?   作为最亲密的俩人,坦白身份是基本的。就好比,他很想知道李实的过去的经历、过去的人生,过去所有的一切……   可是,他有太多的秘密。   骆华抬眸飞快地扫了他一眼,看到李实神情柔和,他心里的焦躁似乎也没那么严重了。   “我、我有很很多秘密,但是,”骆华忐忑不安,“我永远也没办法做到坦诚以待。你会介意吗?”   李实皱眉:“跟你非要离开骆家相关的?”   骆华轻轻嗯了一声。   难得的软糯神情,让李实忍不住褥了把他的头发:“你担心这个干嘛?我不是早就知道你不是本来的骆华吗?这么些日子我不也没介意、不也一句话都不问的吗?”   “可是、可是……”他想知道李实的一切过往。   这回李实终于听明白他言下之意:“你想知道我的事情?”   骆华眼巴巴地看着他。   还真是!“我以后慢慢告诉你可好?”   骆华顿时泄气,嘟囔道:“那还不是跟什么都没说一样。”   李实挠头:“这,主要是事情太多了,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你先说说,你这么大年纪了,在别的地方可有妻妾孩子?可有侍君?可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蓝颜知己?”骆华声如蚊蝇,却字字清晰。   李实:……什么叫他这么大年纪了?   等等,妻妾孩子侍君蓝颜知己?   媳妇儿这是怀疑自己——外边有人?   !!   难道这就是媳妇儿迟迟不答应他的原因?   是不是早日说出来,他就可以早早跟媳妇儿过上美好的、天天能吃上肉的性福、哦不,幸福日子?   所以,这是自己把自己坑了?   想到这,李实顿时懊恼得抓心挠肺,脸上就显出一丝不自在的僵硬。   正紧紧盯着他神色的骆华登时心里一沉,掩盖不住眼底的酸涩和失望:“你还真的有……” 第61章   李实见他还真的怀疑上了,气不过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我究竟哪儿给你错觉,让你觉得我已经成家了?还妻妾孩子?还侍君?还蓝颜知己?你怎么不直接猜我是不是坐拥三宫六院、佳丽三千?”看看,看看,都把他气成什么样了,这么大不敬的话都说出来了。幸好不是在京城。   那就是没有了。骆华顿时松了口气。   这时代,二十五岁,少有没成家的。何况李实当初回村,只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一看就不像就是要长居于此的样子,谁知道他是个什么情况。   万一他真的在别处有家了呢?   在同性关系混乱的现代社会,他都不愿意放纵自己,一直洁身自好,只等着找到那个合适的人,等着跟那人偕老白头。   怎么可能换了个世界,他就能改变自己的想法呢?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陌生又简陋的环境、陌生的家人、难以忍受的寡淡食物、落后的风俗习惯,这些与现代社会差异最大的地方,都让他一一忍了下来,没道理最重要的感情大事他会随便应对吧?他连邹榕祥那等眼见的富贵都没搭理呢。   虽说当时他也算是为了逃避才跟李实假结契,可那不是权宜之计嘛。   总而言之,他是绝对不会做小的!   李实见他还真的松了口气,抬手就回给他一个脑袋瓜蹦子,没好气道:“还有,什么叫我这般大年纪?我也就比你大个三四——”想到骆华的年龄,忙轻咳两声,“好吧,是五六岁,那也不算什么吧?还不是正值年轻力壮!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咱进房里试试就知道——”   骆华拧了他的手臂一下:“好好说话。”同时斜眼看他,“五六岁还不大吗?我还是水嫩嫩一朵花,跟你差不多年纪的东子哥可是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李实捏了捏他脸蛋:“是是是,你最水嫩了!早晚都要拿着瓶东西往脸上拍拍拍,号称保养,可不就养得水嫩嫩的。”   这话没说错,骆华在山坡田埂等地方采了一大堆花花草草,各种捣鼓给做了一瓶所谓的护肤品每天往自己脸上脖子拍拍打打的。加上这段日子李实可劲地给他进补,可不就养得水嫩嫩的。   比之李实刚见他那会儿,颜值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旁的人偶尔跟他说话,都忍不住多往他脸上多看几眼,惹得李实不悦至极。   不过这是题外话。   骆华皱了皱鼻子,懒得理会这个糙汉子。   “我说,你平日里都在瞎想些什么啊?”李实很无奈,“该你想的东西你不想,尽想些有的没的。”   “这能怪我吗?你回来的时候,哪有一丝要在村子里长居的样子,连衣服都没多带两件的。”骆华轻哼。当时的李家,真是如鬼屋般,横看竖看也不像要常住。说到这里,骆华扫了眼李实身上缝补多回的衣服。   这次李实倒是赞同:“当时是真没有。我回来,本来就只是为了把我父母的骨灰带回来迁入祖坟而已,本来打算住一段时间……”避避风头什么的——咳咳,具体原因现在可不能提!   “只是住一段日子那你还找村里要回田地?”   “谁让那个李老头各种唧唧歪歪的,我就是让我家长辈入祖坟,还各种推三阻四的。我一恼,干脆就把房子田地全给要回来了。”咳咳,所以李老头才各种看他不顺眼,“经过高州府的时候沣叔听说我要回乡,随手给了我一些种子,既然闲着没事我也就随便种种呗。”   骆华无语。这可真是够随便的。   “然后就遇上你了。”李实唇角勾起,眼神灼灼地看着他。   骆华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去:“那你以前住哪儿做什么以后打算住哪儿做什么还会不会再走?”既然已经算是挑明了,他干脆一口气问完。   李实好笑:“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个?”   骆华斜睨他:“随你,反正都要回答。”   李实捏捏他鼻子,组织了下语言才缓缓道:“我前面十几年一直跟着师傅在凌周山习武,师傅仙逝后,我跟秦峥就下山了。然后,”他顿了顿,见骆华毫无反应,只得继续往下说,“然后一直走南闯北,最近一年多才在京城停下来。”   骆华目不转睛盯着他,见他停下忙催促道:“继续啊。”   李实勾唇一笑,侧头在他唇上偷了一吻:“以后,我当然是跟你在一起,你想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住哪儿我就住哪儿。”   骆华:……   他一把揪住李实的耳朵:“你这不等于啥都没说吗?”   “嘶,媳妇儿!”李实忙抓下他的手,握在手里,“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那你说说你走南闯北都在干什么?你以前是做什么营生的?”   “咳咳。”李实掩嘴轻咳,求饶道,“那个,能不能留着以后再说?过段日子会有人过来,到时我再一起说好吗?”   他一个堂堂二品将军,不说仆役成群,连间像样的屋子都没有,还得让媳妇儿赚钱盖房子——虽然他也有出力——但是,这忒没面子了!   绝对不行!   不能在媳妇儿面前丢份子!   骆华诧异:“有人过来?谁啊?”   “咳咳,几个家人。”   骆华眯眼:“你不是说没有家人了吗?”家人俩字被他重重念了出来。   李实无语:“不是那个家人。唔,是以前跟着我的弟兄长辈以及他们的家人,不过我向来把他们当家人看待的。”   长辈就算了,弟兄?骆华斜睨他:“打家劫舍的弟兄?”   李实无语:“我像是那种人吗?”   骆华点头:“像,像极了。”还特别像是穷凶极恶、杀人放火的那种。眼看他就要凑过来咬自己,骆华忙挡住他,转移话题道,“你打算什么时候通知他们过来?”   李实在他手心啄了一下才放过他:“已经通知他们了。上回你晕倒,转天我就传信让他们过来了。”   骆华诧异:“这么早?怎么突然想到叫他们过来?”   “嘿嘿,”李实只看着他笑,“因为当时我发现自己看上你了啊。媳妇儿在这儿,那我肯定也要留下。他们是我的家人,当然得叫过来。”   “……”这厚脸皮的家伙,当时自己还没开窍呢,更别说答应了。骆华突然想起一事,“所以上回家里进贼后,我说要养狗,你说再等等,就是在等他们?”   李实点点头:“等他们到了,就不怕我哪天没在家、家里都被贼搬空了。”   “好吧。”骆华接着开始发愁,“你怎么早不说?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到?统共有几个人?家里得安排住的地方,万一住不开……”   “不会不会。也就五六个人。而且他们都不是讲究的。到时把西厢让给张叔、哦,就是我说的长辈,其他人、包括秦峥,随便给个嘎啦地方他们就可以了,反正这种天气也冻不着他们。”   “那怎么行?”骆华愁了。他思量着,要不到时多打几张床板,大家挤一挤得了。   李实丝毫不在意:“反正也住不了几天,随便应付几天就好。到时咱的新宅子盖好,多的是房子,不是吗?”   “也是——唔!”余声都被堵在喉咙里了。   李实半跪着,双手捧着他的脸温柔细密地吮吻他,直把他亲得喘不过气才松开。   “媳妇儿,所以,你这是答应了吧?”   骆华双颊酡红,眼神躲闪,轻若未闻地轻轻嗯了一声。   李实惊喜交加,欺身上前一把横抱起他:“那咱立马洞房——”   啪!   “放我下来!”骆华登时热气直冲头顶,直接给了他一个大耳瓜子,“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李实不服:“咱可是正儿八经的契君,都结契多久了,还没圆房像话吗?”   “能这样算吗?”骆华气急败坏地挣扎。   看来今天是没戏了。李实的失望溢于言表,慢腾腾把他放下来:“那你什么时候才愿意跟我——”   骆华脸蛋爆红,狠狠踩了他一脚:“什么时候都别想!”完了立马羞恼地跑开了。   李实望望自己空虚寂寞冷的兄弟,深深地叹了口气。   俩人恢复正常、不,是更进一层之后,整个李家顿时如雨过天晴,赵师傅几人觉得饭菜更香了,连秦峥也觉得日子好过多了。   让掌勺人保持好心情果然很重要。   这边雨过天晴,骆华就把之前准备做的事情捡了起来。   找来方浩泽,俩人在堂屋里铺开一大块布,抱着针线跟剪刀就开始干活。   咳,其实是一个教一个学。   没错,骆华在跟方浩泽学做衣服。   说来这事,还真不是偶然的想法。   他跟李实除了一人一身为了结契当天而做的新衣服——现在已经压在箱底不舍得、也不适合日常拿出来穿——剩下的,都是旧衣服。   骆华是以往林月给做的。这两年他都没怎么长个子,衣服倒是够穿。加上他平日里都是做些家务活,现在建宅子,他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衣服还都算整齐。   而李实不同。   李实回村的时候就带了几身,加上他隔三差五的总要上山,这回找木头更是直接在山里钻了好几天,再回来衣服都磨损得差不多了。那为数不多的几件棉布衣本就已经被骆华修修补补很多次了,再补也忒难看了些。   结契时买的布还有剩的,骆华就想找人给他做几件。   只是前些时候家里银子紧巴巴的,他一直没舍得花钱让人做。   上回他生病,方浩泽照顾他的时候顺便做了一件衣服,他顿时萌生了学习的想法。   这年头,买衣服的成本实在太高了,还是自己学下来比较好——咳咳,要不是前几日他跟李实吵架,估计他早就做好了。   如今也不迟。   农家人不搞什么刺绣的精细玩意儿,买来的布裁剪开来就可以直接做。   按着方浩泽的指点,骆华照着李实的一件旧衣做尺寸样本,小心翼翼地裁下几幅布,一一做好标记,然后才按着标记好的顺序开始拼接缝起来。   “以前叫你学你不学,现在还不是得为了你家契君学起来。”方浩泽笑话他。   “咳,以前不是有我娘在嘛。”骆华不好意思,“要不是找人做衣服得花钱,我还不想自己做呢。”   “懒得你!”方浩泽鄙视他,“你又不用下田,又不用打猎,每天就在家里做饭喂鸡兔,拾掇拾掇菜园子,偶尔去新宅子那边晃一晃,比起别人家媳妇儿还要生孩子带孩子、下田干活什么的,你清闲多了好嘛,还不自己做衣服纳鞋底,你当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呢?”   “哪有——”骆华一顿。等等,自打卖了米线方子、家里有了点银钱之后,他似乎、可能、确实是啥事也没干了。   李实上山找木头之前,还特地提前从盖房子的人里挑了一个人负责玉米田里的活,等他回来又再次接回去,从头到尾他就只是打下手,或是根据玉米土豆的生长进度安排事情。   !!   他在现世除了做饭都还要工作、还要学习呢,怎么到了这里、穷了这么多反倒还堕落了?!   不想法子赚钱就算了,怎么连看家的种田活儿都没咋上手?   都是李石头的错!什么都不让他沾手!看把他懒的……   骆华心里埋怨着,却没发现自己不小心嘟囔了出来。   方浩泽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知道你两口子恩爱了,别秀了成不。”   骆华反应过来,登时闹了个大红脸。   过了几天,骆华在这个异世界里亲手制作的第一件纯手工缝制男士短打外衫正式出炉。虽然缝线还不甚细密,好歹也是齐齐整整的。   晚上歇息前,骆华把衣服递给李实:“试试看,有哪儿不合身的我再改改。”虽然古代衣服不如现代贴身,只要不是差太远基本都能穿,但第一次做,总怕肩膀短了、领子歪了什么的。   李实老实接过来展开,边往身上套边笑话他:“怎么,想叫我穿上衣服睡觉吗?”俩人说开了以后,他晚上更是不肯穿衣服歇息了,完全是一副试图以健壮的肉体诱惑自家媳妇儿的态度。   骆华白了他一眼,顺手帮他把衣襟扯顺:“你既然知道怎么还不穿?天天打赤膊晃来晃去的,显摆你比我结实呢?站好。”   “嘿嘿,口是心非!我可是瞧见你好几次偷瞄我的。”李实乖乖站好,展开双手让他细察,扫了几眼衣服,有些奇怪,“这是刚做的衣服?花了多少钱?”这手艺不太好啊。针脚都不均匀的。   骆华轻哼:“干嘛?嫌弃啊?”   李实一顿:“这是你做的?”   “不然呢?花钱找别人做吗?咱家的银子现在可是紧巴巴的。”   李实的神情突然有几分奇怪,再次确认道:“这是你做的?亲手做的?”   骆华耳根有些热:“干嘛?我就不能做衣服吗?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嫌弃的话……哼哼!”   李实摸摸身上的衣服。   这是媳妇儿给他做的衣服,亲手做的!不是买的!不是让仆妇做的!   他的嘴越咧越开。   不过眨眼功夫,他就笑成了一个傻子。   “媳妇儿……”   “干嘛——”   一阵天旋地转,骆华直接被放倒在床板上,某人还重重压过来。   床板顿时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吱哑声。   “你发什么疯呢?万一床板——”塌了……   砰—— 第62章   他们家仅有的两张床,只是李.无牌木工.实做的简易床板。   怎么个简陋法呢?   床架就是三张长条板凳,头尾中间各放一张,上面铺上几块长条木板。以防一躺下去这床板就散架,李实还用绳子把木板给扎紧了的。   至少,除了翻身会嘎吱响,躺上去睡觉是没问题的。   但仅止于安安分分睡觉。   李实一个激动,摁着骆华往这简易木板床上一倒一压——   悲剧就这么发生了!   俩人的冲撞力加体重,直接把绳子扎进的床板给撞散架了,最边上的一块床板甚至被撞得掉出板凳、砸在地上。   砰地一声巨响,俩人直接从散开的木板间隙里掉下去、结结实实地摔在地面上。   夯实的地面平日里再怎么打扫,依然改不了泥土本色。   俩人这么一摔,直接扬起一大片的尘土。   落地的一瞬间,李实抱着骆华一个翻身,稳稳地把他护在怀里。   骆华除了吓了一跳,毫发无损。   可这么摔下来,垫底的李实……?   “咳咳咳。”他连忙爬起来,“没事吧?摔着你没有?”   “哟,”带着浓浓笑意的戏谑从门口传来,“这还没入夜呢,你两口子至于这么激动吗?”   半跪着在李实身上的骆华循声望去,倚门站着的可不就是秦峥——此刻他脸上揶揄的神色真是不能再明显了。   骆华尴尬极了。   这不靠谱的床板!!   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   李实倒是淡定的很,扶着骆华站起来,还不忘给他拍拍身上的灰尘,然后才一脸可惜:“哎呀,这衣服弄脏了。”   “这时候还管什么脏不脏啊?”骆华掰着他往后转,“给我看看摔伤了没有,还有手。”刚才这家伙抱着自己的时候,他明显看到他手臂在板子边上磕了一下。   李实任他摆布:“没事。这么点高度,摔不了我。”   还有人在门口呢,这就黏糊上了?门口的秦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好歹也理一下他吧?   骆华把李实转来转去看过一圈,确认他除了后背一个大泥印子啥事都没、连新衣服都好好儿没刮没蹭的,才松了口气。   他没好气地抬手给李实拍拍后背的灰尘:“谁让你胡闹来着。”   “嘿嘿。”李实挠头,“这不怪我,只怪这板子不结实。”他遗憾地看了眼散乱的床板,深深地叹了口气——看来圆房一事还真的是得往后推了。不说他跟媳妇儿的第一次多么重要,光这种破床板,就没法正儿八经、舒舒服服地……咳咳……那啥了。   当然,骆华不会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只是有几分不好意思地转向秦峥:“让你看笑话了。”   李实跟着转头嫌弃地看向秦峥:“你闲着没事尽留意我们两口子的动静干嘛?非礼勿听不知道吗?该干嘛干嘛去。”   秦峥耸肩:“这么大动静,我这不是以为有什么情况吗?谁想到你两口子竟然这么激动,连床都给搞散了。行啊兄弟,以往真是小看你们了。”   骆华登时闹了个大红脸:“秦大哥你别误会,我们、我们……”没有滚到床上去?   但是他们确实是滚了啊!虽然啥也还没做……   现在要怎么解释他们是怎么滚的吗?   感觉只会越描越黑……   天啊!要是传出去,他俩一定会被笑死的。   他这边正抓耳挠腮想着怎么解释,李实直接兜住他,把他往外拉了几步,嘴里还不忘安慰他:“理他作甚!我还没嫌弃他听壁脚呢。”   秦峥再次翻了个白眼,无奈摆手:“成成,既然你们没啥事,那我就不打扰了。”他意有所指地瞄了眼七零八落的几块床板,“你们继续,继续。咳咳,记着悠着点啊!要是床板撑不住了桌子啥的也能拿来用用啊。”话刚说话,他自己就忍不住笑出来,瞄到李实已经在握拳头,他连忙往外跑,顺手还帮他们把房门重新掩上。   骆华不小心随着他的话脑补了一番,顿时脸红耳赤,狠狠给了李实胸膛两下:“让你胡闹!让你胡闹!这下可真是笑死人了!”   李实被他这小模样诱得气血直往下冲,忍不住俯身咬住他的唇吸吮。   骆华气愤推开他:“你还闹!”   “没事,秦峥不会大嘴巴的。”李实无奈叹气,“你看,床板这么不牢靠,想来我们的洞房又得往后推了。啥也干不了,总得让我解解馋吧?”   骆华羞恼至极,说什么也不对,只能咬牙瞪他。   李实再次低头啾了一口:“好好,不闹你了。”完了他开始脱衣服。   骆华大怒:“不是说不闹了吗?你还脱衣服干嘛?”   李实嘿嘿笑:“这是我媳妇儿给我做的衣服,我得收起来。”   骆华一怔,有几分不自在:“也好,都弄脏了,明儿我给你洗洗再穿吧。”   李实摆手,嘴巴咧得犹如傻子:“不行不行,得收起来,洗了容易坏。”把脱下来的衣服铺在残存的床板上,小心翼翼叠好收拢,端起衣服,他左右张望,“媳妇儿,有好的空箱子吗?”   这是真打算收起来?   骆华又感动又好笑,没好气地抢过他手上的衣服:“别折腾了,以后又不是不给你做了。这都什么时辰了?赶紧把床板弄好。”   李实似乎只听到前边半句,霎时眼前一亮:“以后还给我做?”   骆华别扭地转过去,把衣服随手搭在墙根下的条桌上:“当然啊。买成衣多贵啊,自己做能省很多钱。你那几身旧衣服都太破了,我先给你做几身外衫,内衫亵裤什么的就——唔!”   余下的话全部淹没在交缠的唇舌之中。   这回,李实参考了秦峥的意见,直接把他抱起放到长条桌上深吻。   迷迷糊糊间,骆华只听到一句隐约的喟叹——   媳妇儿……   第二天,骆华没拗过李实,只得将准备拿去洗的、新的、亲手裁制的短打外衫给了他。   李实穿上就跑去新宅子那边。   骆华好笑,摇摇头也开始忙活。   结果转头李实又兴高采烈地穿着新衣服回来了。   “怎么了?”骆华诧异,这才多大会儿?“可是落下什么东西?”   李实风一般刮进东厢,声音从房里传来:“没事,我就回来换身衣服。”   换衣服?骆华连忙追进房:“可是衣服有哪儿不妥?”   李实嘿嘿笑着回头:“没有,衣服好着呢。大家都夸来着!”完了继续脱衣服。   骆华不解:“既然好好儿的,你干嘛脱下来?”   李实掩不住眉梢眼角的喜意:“要干活啊,不是砖就是泥的,弄脏弄破了怎么办?我换身旧衣服过去。”   “……”   骆华走过去拽住他:“不够你折腾的!穿着就穿着,还换什么旧衣服!”   “别动别动,要扯坏了!”李实忙轻挥开他的手,小心地抚平袖子上的皱褶。   “……”虽然很感动,不过……“别犯傻。闲得慌是吧?活儿干完了吗?房子都没盖好呢别在这搞事!回头又下雨怎么办?还不赶紧去干活!”骆华连推带搡地把他赶出房。   李实只得不甘不愿地穿着新衣服又去了新宅,留下骆华没好气地继续打扫屋子——可惜上扬的嘴角暴露了他的心情。   又过了几天,新宅子那边终于把正房弄好了,赵师傅来请骆华去看看。虽然他平时也经常过来看,不过完成了,有些地方还是得检查检查——例如浴间厕间。   浴间厕间是按照骆华的规划制作的。   浴间三面砌砖墙,地板用整块平整的石头铺砌。地面略微倾斜,水流可以在最后汇入角落的一个小口,小口直通地下沟渠。   挖入地底一尺来深的沟渠三面用碎石和泥铺平整、晾干,上面盖上石板,恰好与地面齐平,不影响走路。   沟渠一直挖到院子最外围,终点处是一个铺了碎石的深坑。   浴间里的水会直接流到这里,汇聚成塘。   骆华打算把洗浴的水二次利用起来,以后拿来浇菜园子什么的。反正这年头没有什么化学沐浴露啥的,放心的很。   厕间也跟浴间相仿,不过地板中间留了个坑洞,底下放一个木桶,方便日常倾倒及清洗。墙角还另外放了一个木桶,日常小解就在此处解决了。虽然简陋,但骆华没辙——他是农学专业不是机械自动化专业,搞不出来自动冲水装置啥的。这好歹是比拉完盖上一层草木灰好多了……   骆华逐一看过两间,满意地点点头。完了李实还直接提了一桶水在浴室地板一倒——   “哗啦——”   满满一桶水没两下就全涌进沟渠入口。   过了几息,院子另一头传来欢呼:“成了成了!通水了!”   骆华顿时乐开了花——以后洗澡再也不担心弄湿地板了。   李实揉揉他脑袋。   接下来是厨房,跟别人家的没什么两样,骆华略看了看就转移阵地到边上的烧水房。   这个烧水房,夏日闲置,冬日启用——这里的灶台烟道连通正房的暖墙,一烧水,整个屋子都能暖和起来——来自好奇的、非要在大夏天烧水试一把、最终被烘得汗流浃背的大伙的结论。   堂屋里,靠着暖墙打了一个北方的炕床。按照骆华的原话,这炕床,适合猫冬。   接着,众人转道去看最重要的正房。   看着空荡荡的正房,李实摸摸下巴,低头凑到骆华耳边:“媳妇儿,咱家盖了房子还有钱吗?”   骆华默算一下:“应当还有一些。怎么了?”他估摸着,等玉米收成了,还能赚一笔,钱暂时是不缺的。不过,暂时不能告诉李石头这个败家子。   李实看着他笑:“既然还有钱,咱找人量量尺寸打个架子床吧?”   “找人做得多少钱啊?你不是能做吗?自己做呗。”骆华不乐意。   李实笑得意味深长:“那可不行,我的手艺做出来的就是现在家里那样儿的,经不起折腾,以后咱……床又塌了崩了,多扫兴啊。”   边上跟着看热闹的秦峥翻了个白眼。大庭广众下调情什么的,最讨厌了。   骆华眨眨眼,等反应过来,轰的一下脸全红了。   他慌乱地看看四周,除了身后的秦峥方浩泽,其他人都在四处敲敲打打,没注意他们,他才略微松了口气羞恼低斥:“你在胡说些什么!”   李实讨好般捏捏他掌心:“我说的可是实话啊。”眼见媳妇儿就要发飙,他赶紧接口,“这事儿交给我,媳妇儿只需要掏钱付账就行。”   骆华一把甩开他的手,装作啥也没听见走到另一边的赵师傅身边。   李实嘿嘿笑着跟过去。   秦峥嫌弃地转过头,就看到捂嘴偷笑的方浩泽。   “你笑啥?”笑得跟个土拔鼠似的。秦峥有些手痒。   方浩泽不搭理他,朝他做了个鬼脸后拔腿跟上骆华他们。   秦峥:……他也没做啥把?这小子怎么似乎很嫌弃他的样子?   最复杂的正房搭建完毕,接下来就是东西厢房跟倒座房,还有上梁铺瓦片,估计不到半个月就能完工,恰好能赶在鹤溪村七月农忙前搞定。   在此之前,李实他们得准备收玉米了。   按照骆华推测,他们应该是处于亚热带地区,江河流域较多,水稻是主流粮食作物,按理是能种两季稻。   但是鶴溪村靠山,水田少,旱田多,单靠人力灌溉,第二季的水稻产出并不高,种两季稻不现实,村里很多人收了水稻之后,会加种一茬土豆或小麦不等。   骆华曾经估算了过,这时代的农桑水平,水稻平均亩产大概是四百多斤到五百多斤不等,只要亩产超过五百斤,都算是高产。   而他们家的两亩玉米地……   虽然品种、质量、产量等都不如现代,但是骆华估计产量依然可观,若是再加上方方面面的产出……   临收玉米前,他跟李实商量了两天。敲定了方向之后,才开始行动。   虽然李实说他就能把玉米收好,可既然他不愿意自己帮忙,新宅子那边也不差这两天,他干脆直接从中抽了几个人帮忙——既减轻了李实的负担,又能让这几个人提前学习怎么收玉米,回头还能帮忙宣传。   一车一车的玉米接连被运回老宅子,   两天时间,就把院子堆得满满当当,估算下来,约莫有一千多斤的玉米。   足足比水稻翻了三番!   村子上下顿时一片哗然。   村里的人原本听都没听过玉米,见李实他们家重了两亩还整日里来劝,让他们安安分分种些正经粮食,如今看到这闻所未闻的粮食竟然亩产上千斤,真真是眼珠子都红了——当然,他们不知道这重量还得算上玉米芯子的。   不过,李实威吓力太大,没人敢明目张胆招惹他们。   再加上最近盖房子,他们跟村里打交道多了,很多人家就通过盖房子的村民打听消息,连李东也被问得烦不胜烦。   上回李大进的事儿还没过去多久呢,有二狗子前车之鉴,大伙儿不知道情况也就不敢乱说话。   这可不行啊,这样可没法按计划走下去啊!   骆华想了想,直接煮了两大锅的玉米,除了按原计划给骆家、方家、李东家、村长家各送了一些,还给新宅子那边送了一锅。   当天就把李建中给引了过来。 第63章   李建中过来的时候,骆华正坐在屋檐下剥着玉米苞子,他打算趁现在日头好把玉米赶紧晒干收起来。李实、秦峥、甚至连方浩泽都在帮忙——方浩泽纯粹是吃了玉米过来凑热闹的。   院子里被玉米苞子堆得满满当当的。   李建中越过一堆堆的玉米山,走到低着头干活的骆华身边。   “小花啊。”   骆华诧异抬头:“李叔怎么过来了?”他放下手里的玉米,“可是有事?咱进屋说去。”   “是有些事,不过,”李建中望望左右,见大家都在忙着撕玉米皮,也不好耽搁人家,“别客气了,就在这儿说吧。”   旁边的李实早就看到他进来,一听他说有事,立马停下手里的活儿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李建中觑了眼明显不欢迎他的李实,略有些尴尬:“那个,我就是想来问问这这玉、玉米的事儿。”   骆华跟着他看向李实,顿时接收到赤裸裸的警告瞪视。   他瞬间反应过来,没好气地回瞪他一眼,让他赶紧去给李建中倒杯水。   李实不满地哼了一声——他还记得李建中这家伙怂恿他家小花解契呢,怎么敢走开?——踢了踢秦峥,让他去倒茶。   “干嘛呢?”秦峥无端被踹了一脚,怒瞪他。   骆华:……   李建中:……   骆华懒得管这俩人耍宝,抬起屁股就打算起来自己去倒水。   “别忙活了,咱不讲究那一套。”李建中干脆在骆华身边一屁股坐下,“来,你来跟我说说这个要怎么弄,我也给你们帮帮忙。”   骆华想了想,自己家现在也确实是忙,还是别整那些虚的了,抓紧时间干活才是正经。想到这里,他也就不跟李建中客气,重新坐了回去,给他讲了几句怎么整这玉米棒子。   李实不知道想到什么,抓起筐子忙不迭跟着坐到骆华另一边。   骆华瞪了他一眼。他这是要干嘛?难道不知道李建中是要来干嘛的吗?   李实眨眨眼装无辜。   李建中:……小子,我这回真不是来劝你们解契的。   知晓内情的秦峥翻了个白眼。不知道想到哪儿去的方浩泽也掩嘴偷笑。   李建中忍笑咳了咳:“放心,今儿我不提别的话头,就是问问玉米的事儿。”他再次重申。   李实理都不理他,低头继续剥玉米。   李建中尴尬地摸摸脑袋。   骆华忙朝李建中道歉:“李叔别管他,咱说自己的。”他装作一脸好奇,“李叔是想问玉米的什么事儿?”快问快问,他都准备好了!   为了这一刻,他可是连着跟李实商量了两个晚上,还被李实这厮评价为妇人之仁!   哼!见鬼的妇人之仁!   “咳咳。”李建中顺着台阶下,学着他们把玉米苞子皮一层层揭开拽到一头,问骆华,“就这样?这是要干嘛?”   骆华扫了一眼他手上的玉米棒,点点头:“对,把外皮剥了倒吊起来晒。”   李建中不解:“晒干?不是就这样煮了吃吗?上午我吃过你送来的玉米,香糯,还填肚子,就是吃着费劲,得一点点咬下来嚼,一根玉米棒子得吃上老半天。”   骆华笑着摇摇头:“这么煮着吃就是吃个新鲜。我打算把这些玉米晒干了存起来。晒干了能存久一点。不过,到时可就不能这么吃了。”   “那晒干了怎么吃?能存多久?”李建中追问道。   “存放在干燥通风的房里,一年半载不是问题。至于怎么吃,”骆华想了想,“还挺多的。磨成粉,混面粉和面或煎或蒸都行;直接煮玉米面糊糊也行,加大米豆子熬粥也行,反正都能填肚子。”   那不就相当于多添了道主食?李建中顿时眼见地激动起来:“这、这玉米真能当面粉这么吃?”   骆华摇头:“除了略有些甜口,这玉米面不如面粉口感好,要是磨得不够细,还会有些刮嗓子。”   “没事没事。”李建中摆手,“能吃饱就行,谁还在乎那些个小问题。”   “这个倒是没问题。”再说,他看中的可不是玉米的饱腹功能。   李建中缓了缓,期待地看着他:“这玉米真的亩产足有十石?”如果真有十石,那他们鹤溪村何愁不会富起来?!   一石约莫是现代的一百二十斤。骆华在心里换算了一番,然后直接摇头:“李叔,我不瞒你,这十石里带着水分呢。”   “怎么说?”   骆华举起一个刚剥下的玉米棒子:“您不是吃过了吗?你看,这玉米粒就只有表面一层,里头的芯子是不能吃。却如你所见,我家的玉米地一亩大概产十石,不过,这十石是带着玉米芯子一起算的。虽然我家这院子里堆满了玉米,看着多,真算下来,也没几个。”   李建中略微冷静下来:“这芯子重量大概占几成?”   “至少六到七成。”   李建中顿时皱眉:“真正能吃的占了不到一半?”这产量,还不如继续种水稻呢。   骆华严肃起来:“李叔,咱鹤溪村的田地情况你也清楚。高州府里很多县城能种两季稻,所以他们日子过得好。可咱村子靠着山,水田不多旱田多,大伙儿基本都只能种一茬。就算勉强再种一茬,秋冬季雨水少,靠提水浇灌的话,那产量还不如不种。一年到头的粮食,再交上四成的田税,留下的也就仅够一家子糊口。”   这几年父亲糊涂,村里粮税这些事,基本都是李建中过手,他自然知道这情况。既然说起这个,他也不隐瞒:“确实如此。”   所以他们村子穷,真不是外人所说的是因为懒汉多。   骆华见他早就看出村子情况,而今天他的到来,也恰恰是证明了他之前说的想为村子做点事的话不假。   是真心想为村子办实事的就好。   骆华松了口气,继续道:“玉米耐旱,只要育苗期浇透了水,后期注意别给虫害了,基本上都不需要怎么打理。这适合咱们村子旱田多的状况。对吧?”   李建中点点头。就算耐旱,为了那点子产量放弃种植水稻也不值当吧?他疑惑地看着骆华。   骆华接着往下说:“这水稻最是吃肥。咱村里的水田常年种水稻,肥力已经在下降,大伙的田产一年不如一年就是这个道理。而玉米肥田,咱们可以每年收了水稻之后,接茬抢种一季玉米。补种一茬玉米,还能让田里不至于荒上一个秋冬。当然,间或种一茬土豆或者地瓜,也是能肥田,这个并不拘。”   “收粮都七月底了,还能种?”李建中诧异,“你们家的这个 ,我记着是实小子四月份下种的吧?如今也是六月收粮。七月还能接茬种?”如果是,那倒可以考虑考虑。   骆华肯定:“能。咱这边的气候,七八月份还能抢种一茬,等到十月底就收成了。”   李建中听得连连点头:“若真是能种连着种,咱村子里应当还是有人乐意种的。”他估算了下,“不过这玉米产量不如土豆,估摸着种的人不会——”   骆华摆摆手打断他:“李叔,这玉米除了能当粮食,还有别的用途。”   “什么用途能比得上吃重要?”李建中不以为然。   骆华好笑摇头,继而一一给他细细道来:“这玉米芯子,田里还没砍下来的秸秆,全都有大用。剁碎了可以喂猪;晒干了可以当柴火烧。”   “小意思,这些个,稻秸秆也能做。”李建中摆手。   骆华深吸了口气:“除此之外,这些还能——制糖。”   “制糖?!”这可是好东西!李建中怀疑地举起手上不起眼的玉米苞子,左看右看,联想到上午吃剩下的那根光杆棍子,愣是没看出哪儿跟糖有关,“怎么可能?”   骆华轻笑:“真的,我骗您又不会得什么好处。”   李建中望望秦峥俩人,压低声音:“那你制出来的糖,”他咽了口口水,“能吃吗?咱可不能害人。”   “自然能,否则我也没必要说出来了吧?”   李建中迟疑:“你……”他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再抬头就转为轻松神色,“看来你们家这是要富起来了。这玉米确实不错,你们如今收了这么多,可愿意卖一些给乡亲们当种子,让他们赶在水稻收起来后种下去?”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若是,能教教乡亲们怎么打理更好了。”   却丝毫不提制糖的事情。   骆华李实对望一眼。   李实这回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他朝骆华点点头。   骆华舒了口气。   他坐直身体,严肃着脸看向李建中:“李叔,我跟石头哥商量过了,这玉米种子我可以卖,我还会把制糖方子交给村里,让大家都学一学——”   李建中倒抽了口冷气,他不敢置信道:“你们要把制糖方子交出来?”   制糖啊!   糖多贵啊!   他们村子里大部分人家,一年到头也就过年能买上一点给家里人甜甜口,平时压根尝不到的。   这要是知道了制糖方子,材料又只是自家庄稼,还不损耗一丁点的粮食。   就算不能卖钱,平日里能多吃点糖,于大家而言也是天大的好处啊!   李实骆华他俩竟然说要交出来?   不等李实骆华回答,他转念一想,想到别的可能,迟疑道:“可是要大家做啥?或者我们凑钱买下这方子?”   骆华摇头:“什么也不需要。”   李建中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开口:“你、你们的意思是,要、要把制糖方子免费送给大伙?”   骆华点点头。   李建中瞠目结舌,他甚至有些哆嗦:“为、为什么?”   骆华挠头。这可怎么说?   他当然是有理由的。   虽然他们家现在还穷,可他们手里有玉米,将来有花生。加上有沣叔这一条线,他早就规划好了接下来他要干什么。   可村子大部分人家还是穷的响叮当。包括骆家几家亲近的人。   木秀于林风必催之。   这村子的人近些年本就被李老村长那批老顽固带得风气有些歪,倘若再贫富不均……保不齐就要出点什么事。就算没事,日常做些小动作也是烦人。   既然他有法子,何不贡献出来,让大家也能过上好日子?   到时是全村都制糖,还是几家人制糖、其余人等把秸秆等卖出去帮补一点家里,他们是不管的——只要大伙儿的生活都能好起来就行。   如此,总能让几户人家富起来,他们几家也就不打眼了。   加上这糖方子是他们给出去的,村里人多少还是会感念他们的恩情的,到时估计能省掉很多麻烦,平时有什么事儿也能说上话。   李实说他这是妇人之仁、是胆小怕事。   又如何?   这是一个新兴的王朝。没有横征暴敛,没有滥官酷吏,他们还有很多年的和平日子过。   他一名农学专业的人,多年从事农事、粮食瓜果的研究,他对土地、对粮食的热爱是与生俱来的。让粮食产出获得最大化利用,是他的责任。   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自己上辈子几十年不是黄粱一梦。他学过的知识、获得的能力,并不会因为换了个地方就无用武之地。   或许要问,为什么不跟米线方子似的,把这些方法单送给骆长安他们呢?教给交好的几家人也不错,反正都赚钱不是吗?到时几家富起来他们家也不打眼啊。   骆华不这么想。   升米恩斗米仇,他不可能无休止地帮助他们。   钱是赚不完的,日子也必定会越过越好,他不能养大他们的心。   与李实商量的时候,他说得遮遮掩掩,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也不知道李实脑补了啥,虽然嘴上嫌弃他,最后却也没反对。   所以才有了早上骆华煮玉米,特地让人送去李建中家的举动。   为的,就是钓上李建中这尾大鱼。   不过,前面他们甩出各种诱惑的时候,若是李建中当场咬勾,提出想要方子,他们还会再换一种方式。如今,印证了这李建中品性不错,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的。   再三确认了骆华李实的态度和方子的可行性,李建中激动地搓着手回去了——他得好好准备准备,他们村子得大干一场了!   然后,壮志酬筹的李建中直接被泼了一脸的冷水。   听说新上任的村长让大家去李实家买玉米种子,大伙儿都迟疑不决,观望不前。   大伙儿可都听说了,亩产十石的玉米,只有表面一层能吃呢,扣掉那个粗粗的芯子,还不如水稻多。秋冬季补种的土豆,基本上都是存粮,要都是这产量,怎么够啊?就算秸秆能制糖,影儿都没的事情,空口白牙的,谁也不敢轻易相信。   可把李建中气得够呛。倘若不是对他们有信心,他敢说吗?   就算没见着糖方子,一成不变地种下去难道能改变生活吗?他们都穷了多少年了?不试试怎么知道?   看看人骆家在卖的那个米线,那就是骆华倒腾出来的东西。骆家都已经问他宅地的事情了,眼瞅着,这才多长时间,他们家都能盖新房子了。   依他猜测,这糖方子什么的,八九不离十是李实给带回来的。否则他当初怎么会带着玉米回来种呢?   李建中这边在着急上火,那厢骆华正在招呼客人。 第64章   奔走了几天,除了跟骆华相熟的几家同意之外,其余一无所获。李建中没辙,只得厚着脸皮又来找骆华。   “没人要种?”骆华皱眉。   不放心李建中这厮而跟着出来的李实冷哼一声:“不种拉倒,难不成还求着他们种?”   李建中闻言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是的。”他迟疑了下,不好意思道,“那个,大伙儿就是、就是不确定,这制糖的事……”   骆华懂了:“是不是不相信这些东西能制糖?”   李建中苦笑:“我看是。”他顿了顿,连忙解释,“我是相信你们的,听说那个米线方子就是你捣鼓出来的,那再捣鼓一个制糖方子,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就算——”   骆华拉住李实,朝李建中摆手:“没事,我懂你的意思。”略一想,他也能明白其中道理。都是些靠田地吃饭的人,肯定是要保守些。他低头想了想,“要不,我先制一批糖出来给大伙儿瞧瞧?”   李建中搓搓手,不是很好意思:“若是可以的话,自然是最好的。”   李实则板着脸:“替他们打算没得还要哄着他们做的。”   骆华侧过身体快速地捏了他的掌心一下:“总归是要做的,做一回能一劳永逸,还是值得的。”   李实这才不说话。   骆华转过来朝李建中开口:“过两天我这边麦芽发好了就叫上你一块儿看着做。”   李建中大喜:“那就麻烦你了!”   骆华摇头:“没事,我恰好也是要做的。做好了再给您一份。”   “成成成。”李建中往屋里扫了一眼,瞧见里头有客人,忙摆手让他自便,“回头你准备好了直接来找我。你们先去忙吧。”   骆华点头。   送走李建中,俩人重新回到屋子里。   堂屋里的客人不是旁人,正是乌应沣。   他这回过来,还是骆华托李实给他送了个口信,邀请他过来的。   乌应沣此刻正跟秦峥他们说着米线的事:“……我直接在高州府郊外腾了一个庄子出来,让人日夜不停地做米线,才将将够卖。”看到骆华回来落座,他转向骆华,“小花这方子可让我赚了不少。”要不,怎么会听说他有别的方子,忙不迭地就从高州府过来呢?   骆华忙摆手:“别别,我就提供方子而已。说来还是沣叔经营有道。”不过他也好奇,“都是哪些吃法卖得多?”   乌应沣含笑:“如你所料,凉拌米线大受欢迎。”   骆华有几分不好意思:“那个,现在天气热,爱吃凉拌是正常。到了冬日,肯定就变成汤米线受欢迎的。”   乌应沣拱拱手:“多谢建议。”   “沣叔客气啦。”   米线话题暂且到此,乌应沣转而问起口信的事:“听说你这边有新东西想卖给我?”   骆华看向李实,见李实点头了,才转回来:“是的,在信里也说不明白,干脆就厚着脸皮请您再过来一趟了。”   “以我跟你们家的交情,这等小事无需计较。倘若我真是走不开过不来,我也不会跟你们客气的。”乌应沣微笑。   骆华微笑:“那我就直说了,是这样的,我们家的玉米收成了。”   乌应沣点头:“好事。”继而询问,“可会做一些玉米相关的吃食?”毕竟是新物种,若是不会很正常,他倒是能提供一二。   “那倒不是。”骆华摇头,“玉米的吃法,我也略知一二。我这里是想跟沣叔谈谈一笔长期合作的买卖,是关于玉米芯子及玉米秸秆的。”   “玉米芯子?秸秆?”这些不是拿来当柴火烧就是了吗?   “对,我有法子能用这些玉米芯子、玉米秸秆炼制饴糖,以及,”骆华看着他,微笑,“酿酒。”   “饴糖和酒?”乌应沣惊疑。是要卖方子给他还是把成品卖给他?不管是哪个,总要先问清楚。想到这里,他再次抬头,“咱先说说品相问题。做饴糖的话,亩产的这些东西能出糖多少?甜度如何?酿酒的话,又是多少?酒品如何?”   “糖品,如果加玉米面,则比麦芽出品的饴糖成色更好。不加,质量也只是略次一些,不会有太大的至于出糖,则在四成到五成之间。而酒,约莫在两百多斤到三百斤之间,比普通寡酒略烈一些,但比之烧刀子之类,却又温和一点。”   乌应沣眼底顿时闪过惊喜。   生意人就是生意人,完全不需要跟李建中说话似的还得一一解释,稍微一提点就明白这其中利润。   骆华舒了口气:“倘若您有兴趣,这两个方子我都交给您。”   糖跟酒都是不愁卖的东西,以往只能用小麦、水稻等结结实实的粮食来制造酿取,如果可以用这些收成后的残余废料进行制作,期间利润何止百倍。   乌应沣不傻,甚至还是精明的大商人。   这些边角料什么的,就算用买的,也不值得几个钱。不说骆华提及的品相,光是这个出产量,其中的利润就已经很是可观了。   若是质量差一些,大不了就卖便宜些,对比其中需要付出的银钱,赚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啊。   若是质量真如骆华所说呢?   骆华不过简单几句介绍,他已然看出其中的巨大商机。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骆华:“当真?你真的知道确切的方子?确实可行?”   骆华点头:“确定。糖,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一批料子,如果您不着急,这两天我能做出一批饴糖,到时给您尝尝。”   “好好。”乌应沣简直迫不及待了。   骆华接着道:“我这里没有酿酒的器具,就不试酿了,回头我把方子交给您,您去找人试验。”   乌应沣好笑:“你就不怕我把方子带走之后反口不认账?”   “你不是说了以咱两家的交情,无需客套吗?难道您还会缺我一个方子的银钱吗?”骆华这回态度坦荡荡的。有李实在,不怕他赖账。   这跟上回有意无意与李实划清界限的样子不太一样啊。乌应沣诧异地看了一眼李实——看来,李大将军这是把人弄到手了?   李实得意地笑,桌下的手往旁边一探,抓住骆华的手就握住不放。   骆华有些羞赧地轻咳一声,却没有拒绝。   秦峥再次被秀了一脸,顿时翻了个白眼。   乌应沣莞尔。   骆华忍着脸上热意,转移话题:“沣叔,在把方子交给您之前,我想要先跟您商量几个问题。”   “请说。”   “我会把制糖方子教给村子里的人,所以糖方我送给您,不收取任何费用。”他看向乌应沣,郑重道,“我想,而今年起,我们村子应该就会很多人种玉米。届时,他们或自行制糖、或直接售卖秸秆,我希望您能来我们村子采买。”   乌应沣想了想:“价格方面可否交给我们来定?”   “这是自然。尤其是饴糖,做出来的成品不一定品相都是好的,这需要你们自行去估量。另一方面,他们卖不卖给您我也不确定。”他顿了顿,“我只是想给乡亲们找一条出路。”   乌应沣眼神奇异地看了他一会,拱拱手:“好,这事我答应了。以后这些材料的采买,必定优先选择鹤溪村。”   骆华舒了口气,回了一礼:“谢沣叔。”   “不过举手之劳。”乌应沣摇头晃脑,“少年出英雄啊。小小年纪,做事不忘兼济乡邻,乌某敬佩。”   骆华挠头:“沣叔就别赞我了,这些于我不过是举手之劳。”   乌应沣摇头。是不是举手之劳,走南闯北多年的他自有所判定。   “咱们还是说酒方子吧。”骆华话题一转,朝着乌应沣狡黠地笑,“不知道沣叔打算作价如何?”   “独家售卖?”乌应沣问道。这个词还是上回米线方子的时候骆华提及的。   骆华点头:“自然。”   乌应沣沉吟片刻,抬起手,五指伸开,正反各一翻:“一千两银子,如何?”   骆华大喜:“沣叔就是爽快,成交!”生怕乌应沣反悔,他迫不及待站起身,“您稍等,我这就去把方子给您取出来。”欠身行了一礼,他就钻进房里。   乌应沣等他进了屋,转回头就问李实:“你这媳妇儿,这一手玩得漂亮啊。”低调地赚钱了,又给村子指了条路。过不了几年,想必这鹤溪村也能改头换面了。   李实一副引以为荣的样子:“那是自然。”   “这学识见地,可不像是小村子里长大的人……”乌应沣意味深长。   李实挑眉:“不管他是什么人来自哪里,你只要记着他是我李实的媳妇儿就成!”说完,还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秦峥。   秦峥连忙摆手,示意自己不掺和。   乌应沣眯着眼:“杂学,懂商,待人接物进退有度,宽怀大义……”他感慨,“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大家族教出来的孩子。”枉他自诩走南闯北多年见多识广,初见面时,竟然看不起这位乡村小子……   他转向李实,郑重道:“李大人,此子不错,万望珍惜。”   李实含笑颔首。   秦峥摸摸下巴——难不成真是他对骆华这小子带有偏见了?   恰好骆华拿着方子走出来,众人就摁下不提。   针对此间细节讨论了一番,再约好过几天过来,乌应沣带着糖酒方子就急匆匆回去了。   骆华早先提前泡发的麦芽已经可以了。他叫上李建中、李东、骆长安几人,就开始制糖。   提前留出来的一批玉米芯、秸秆磨碎,浸泡,清洗沥水,上屉汽蒸,略凉一些拌入麦芽乳,然后下缸糖化。   糖化要维持热力。骆华在盖房子的时候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   新宅子堂屋那边有暖墙,他干脆把糖化放到那边,顺便还能把新房子的潮气烘一烘。   让李实打了个高架子的箱笼,糖化的缸子直接塞进笼子里,贴着灶炉的烟道架在灶台上,然后底下开始烧火。   足足烧到后半夜才结束。   然后放出糖液过滤,立马上锅熬糖浓缩制饴。   等天边亮了起来,这一大锅的黄褐色饴糖终于成了。   熬了一宿的李建中三人激动不已。   听得骆华说成了,李实放下搅拌的勺子,抬头看他:“那可以回去歇息了吧?”   “再等等,这糖还得收起来呢。”骆华看着这黄褐色的饴糖喜笑颜开。没有温度计、没有湿度计,没有各种现代的工具,没想到成色比预想的还要好。   “放在这儿不会丢。”李实抓起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汗,没好气道,“就放在这儿,谁不信的自己过来看看。”   骆华眨眨眼:“好像,也行?”   李实扫视了一眼旁边几个凑在炉子前的人,拉起他的手往外拽:“行不行另说,你熬了一夜,现在马上立刻回去歇息!”他咬牙,“我好好儿养着的媳妇儿可不是这样给不相干的人做牛做马的。”   被拽着出门骆华回头看了眼,想着也没什么事就随他了。听了这话他顿时反驳:“我可不傻。这么累,做一次就够呛了。我做的时候叫上东子哥他们,”他狡黠一笑,“就是想着以后当甩手掌柜,谁要是不会的就去找他们。”   李实的脸色这才好看点。   骆华斜睨他:“现在放心了吧?”   李实揉揉他发顶:“嗯,如果你能赶紧回去歇息更好。”   “歇什么歇!”骆华揪起衣襟闻了闻,“这大热天的,在炉灶前面闷了一天一夜,整个人都酸掉了!得洗过才能睡——唔!”   李实逮着机会啾咪了他一口:“我不嫌弃。”   已经快要被亲习惯的骆华皱鼻:“我嫌弃你!”他按住李实胸口往外推,警告道,“你没洗漱换衣不许上床!”   李实:……   俩人打打闹闹回到旧宅。秦峥早就按着往常的点起来上山练武去了。俩人轮流沐浴更衣完就钻进房里相拥着补眠。   直睡到大中午才起来。   草草吃过午饭,李实过去新宅子那边帮忙,还有些困倦的骆华寻思着是不是再歇一个晌,外头突然传来喧哗声。   他奇怪地走出门去,通过敞开的院门,就看到两辆马车由远而近地向着他们家驶来,后边还追着一串儿的顽童。那兴奋的欢呼正是这帮娃子闹出来的。   风尘仆仆的马车看着简简单单的,也不像是乌应沣家的。再说他过来的话,不会坐两辆马车——   等等,难道是……?   他突然想起李实说过的家人。   忙不迭跳下台阶,骆华几步到门口,把院门拉得更开,等着马车过来。   没多会儿,马车就到了近前。   驾车的壮汉拽紧缰绳,马车缓缓停在院门口,后头一辆紧跟着它停下。   壮汉扫视一圈周边,确认附近只有这一家破宅子,旁边是已经盖起来一半的外墙,依稀能看到里头忙碌的人影。扫过一圈后,他转头朝车里喊了句:“张叔,到了。”完了他跳下马车。   骆华才发现他的右脚是跛的。   马车里钻出一名不过老者,瞧着不过五六十岁,却自有一股子儒雅的风范。   他打量了几眼骆华,跟着下了马车。   后头马车也跟着下来两个男人。一个左眼泛白、看着像是不能视物,狰狞的疤痕很是吓人;另一个则看着挺斯文的,不过左手袖子扎紧,露出空荡荡的左前臂。   四人前后脚走到院子门前。   打头的壮汉朝着骆华拱拱手:“这位兄台,请问这是李实家吗?”   这几人虽然看着有些吓人,但想到可能是李实的家人,骆华自然是不怕的。他笑着点头,对几人的残疾恍若未见:“是的,几位可是李实所说的、由京城过来的家人?”   壮汉点头,后头几人也跟着松了口气。   独眼的那位汉子立马嚷嚷:“将军怎么住这么破的屋子啊!”   满脸笑容的骆华顿时僵住。 第65章   将、将军?   不不,就李实那寒酸样,估计是他的字叫什么君,他听错了而已。骆华自我安慰着。   面前几位看他脸色不对,忙制止那独眼的壮汉继续往下嚷。   那断臂的斯文男人走前两步,拱拱手:“请见谅,宏信性子较憨直,他说这话并无嫌弃之意。”他以为骆华变脸是因为尚宏信嚷嚷的破房子一话。   骆华僵着脸摆摆手:“没事没事,家里房子也确实是破。”他看几人都风尘仆仆、脸显疲态,也顾不上问清楚,连忙引着他们进内,“咱别站门口客套了,都进屋歇着说话。”   几人长途跋涉近一个月确实是累,眼看他似乎不像生气,遂点头。   跛脚壮汉及独眼壮汉转头再次上了马车。   其余俩人跟着骆华进了院子。   等两辆马车顺利进入院子,在院墙下停好。骆华松了口气。幸好前两日把玉米都挂成串晾晒起来了,院子里如今也还算宽敞。   把几人领进屋,骆华让他们自行就坐,打算去厨房泡茶拿杯子。   听他这么一说,斯文男人忙走近他:“我去帮忙。”   “哪能让你们来呢?你们坐着就好。”完了骆华转身就出去了。   到厨房用自制的茶叶泡了一大壶水,再翻出几个新杯子——幸好结契的时候想得周到,杯子备了足足十个,否则今儿要用碗给人泡茶了——骆华一手提壶,一手托着杯子,刚踏入堂屋,站在门边的跛脚壮汉立马过来想要接手过去。   “不用不用。”然后骆华发现这四人竟然还站在桌子边上,他吃了一惊,“诶,你们怎么不坐呢?都坐都坐。”避开跛脚汉子,骆华走到桌子边放下盘子,示意他们赶紧坐下,边把杯子翻过来,翘着小指把杯子一一倒满,然后递给他们。   几人看得一愣一愣的,等反应过来,茶已经递到面前,连忙恭谨地双手接茶。   骆华:……   这态度!难不成李实那厮……   但李实不是说这些都是兄弟家人吗?怎么还这般拘谨?   骆华定了定神。想了想,他打趣道:“我长得也不吓人吧?你们别太拘谨了,以后都是一家人。”既然已经决定跟李实在一起,这方面他自然就无需矫情。   四人齐齐应了声是。   骆华无奈:“你们这是……”连名字都不知道,也不好再劝,“都坐都坐。”他左右望了望,走到下首准备坐下说话。   唬得四人连忙跟过来,靠下首的跛脚壮汉跟独眼壮汉手都伸过来了。   “别碰!”落在后面的斯文男人一声低喝。   跛脚壮汉的手霎时顿住,眼看独眼壮汉的手还继续往前,他立马越过骆华,一巴掌拍在独眼壮汉手背。   独眼壮汉似乎也反应过来,急忙收回手,还躲瘟疫般退了一大步。   骆华:……这是干嘛?   “你们坐啊,咱们坐下说会话。”   “好的好的,您请上座。”靠里头的斯文男子完好的右臂往屋里一伸   骆华:……这是让他坐里头的意思吗?   这破房子里的一个小四方木桌,还分什么上座下座的?!看这状况,他不坐的话难不成他们就打算一直站着?京城的人都这么……循规蹈矩吗?骆华心里吐槽着。   总不能都站着说话吧?   骆华无奈,只得绕到里头,在上位坐下。   其余四人才逐一落座。   儒雅老者跟跛脚壮汉坐在左侧,右侧是斯文男人及独眼壮汉。   骆华生怕他们连喝茶也要让来让去,率先端起杯子略沾了沾,才叫他们赶紧喝:“喝茶喝茶,润润嗓子。”完了他突然想起一事,“这时间点……你们都用过午饭了吗?”   儒雅老者抿了口茶,闻言点头,见面头一回开口:“在路上用过了。第一次来这边,不知道路上要耽搁多久,差不多时间我们就用了。省得到了还得麻烦你们。”   骆华微笑:“也好,估计路上吃的也不爽快,晚上我们再好好吃一顿。”他顿了顿,“老先生怎么称呼?”   老者放下杯子拱手:“郎君客气了。老朽张柏青,略懂几分医理。听将军所言,您的身子不太好,往后老朽可为您调理调理。”   骆华的笑容再次僵住。郎君是什么鬼?而且,又是将军?哪个将哪个军?姜君?江君?匠君?抑或是倔强的强?   这么重要的时刻,王八蛋李实跑到哪儿去了?!   其余三人不知道他的内心有群草泥马正在狂奔,只依次介绍下去。   斯文男人拱手:“在下何景奕,以往负责将军的账册田产等。”顿了顿,他连忙补充,“回头我把账册都交给您。”   跛脚壮汉抱拳:“在下左振辉,以前打仗还算给力。”他轻咳,“虽然现在腿脚不便了,但是赶个车、看个家还是不成问题的。”   独眼壮汉挠挠头:“我叫尚宏信,嘿嘿,我现在也是赶车护院的。”完了他补了一句,“郎君好胆色,别人看到我们都吓得不敢说话的。”   骆华已经呆住了——所、所以……李实、李实这厮真的是……将军?打仗的那个将军?   四人看他面有异色,都茫然不解。   一时间堂屋里安静了下来。   张柏青看了眼杯子里碧绿的茶汤,主动提起话头:“这是绞股蓝制成的茶叶?”   “啊?啊。”骆华茫然回神,反应过来后才点点头,“这天热,这段时间请了些乡亲在帮忙盖房子,我怕他们晒一天下来会暑热,就去找了些绞股蓝晒干来泡茶。”   张柏青点点头:“绞股蓝益气健脾、化痰止咳、清热解毒,倒也应景。”他话头一顿,“您懂药理?”   骆华摇头:“也不算,我只是对草木有几分了解。”想了想,他连忙补充,“我以前看过些草木相关的书籍。”   张柏青点头:“以后老朽倒是可以跟您——”   “是不是振辉他们到了?”李实风一般卷了进来,甫一站定,就看到安稳坐着、闻声看过来的几人,他顿时心虚地看向骆华,“都见过了?”   四人顿时站了起来,激动地恭敬躬身:“将军!”   骆华跟着站起来,朝着李实阴测测一笑:“将军回来了啊……” 他就是一个本本分分的农民,突然身边冒出一个将军什么的,吓死他了好吗?   李实心里打了个突,朝几人摆摆手:“都坐下说话。”完了他马上大跨步走到骆华身边落座,顺势抓住他的手捏了捏,脸上讨好地笑。   骆华撇撇嘴,朝几人努努嘴——一看他们牵上手,旁边四人立马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要不是这么多人在这里,他肯定要好好说道说道。   李实见他暂时不打算追究,顿时咧开嘴,这才转过头去。   “辛苦你们了。”对着几人,他的语气沉稳下来,“京里的事都处理好了吗?怎么耽搁这么久?”   何景奕连忙请罪:“将军勿怪,跟大家无关,主要还是我这边耽搁了些时间。”   “怎么说?”   何景奕有几分不好意思:“那个,将军只说要尽快出发,我就多留了几天,尽量把田产卖个好价钱。”   “……我倒忘了你这性子了。”李实无语,“那都搞定了吗?”   何景奕帮着尚宏信解下随身带着的包袱,放到桌上,摊开,露出厚厚一本册子以及一个精美的匣子。   “都搞定了。留下几亩地,产出供门房一家子嚼用,加上将军您今年的俸粮炭火,扣除我们留着路上嚼用的粮食,其余全被我发卖了。统共有八百五十两。账册及银钱皆在此处。”他看了看李实,把东西推到骆华面前,“郎君请过目。”   骆华:……   他无措地看向众人。这是让他接手?   几人皆是一脸理所当然,李实也不解地看向他。   “怎么了?”   骆华脸上硬挤出一抹笑:“这、不太妥吧?”刚进家门就交接财政大权,活像他是什么恶当家一样。想到这,放在桌下的手忍不住揪住李实手背狠狠一扭。   李实嘴角抽了抽:“收着吧,本就该交给你。”却不敢撤回自己的手,只继续问他们,“离京没遇上麻烦?”   “除了……咳咳,”何景奕下意识看了骆华一眼,“来闹了一场,看您不在没多大会儿就走了。再然后,就只有上头派人问了几句,还有二王爷也过来了一趟。别的事倒还顺利。”   李实瞬间想起某个麻烦,顿时心虚:“咳咳,没事儿就好。”   骆华怀疑地扫了眼李实。   看到骆华的眼神,李实忙再次转移话题:“张叔,这一路颠簸,身子可还吃得消了?”   张柏青抚须微笑:“谢将军关心,老朽身体好的很。况且一路都坐着马车,能辛苦到哪儿去。”   李实点头:“刚好咱家的新宅子正房都建好了,接下来你们在那边歇着吧。回头你们自己打几张床板,自己看着安排。”   左振辉点头点到一般,何景奕就皱眉接话:“正房?怎么能让我们睡正房?我们又不是那等没吃过苦的。这种天气随便往哪儿一躺就是一晚,再不济还有马车。正房当然只能是将军及郎君居住。”   其他几人也是点头。   李实一听这话转头就朝骆华挑眉——看吧,我就说这样安排不行。   骆华瞪他一眼,回过头就安抚他们:“虽然是新房子,可还没完工,就一个空壳子,勉强挡挡夜风,连屋顶都没有,你们别嫌弃就成,哪里还有什么不能睡的道理。”   何景奕摇头:“郎君好意,可我们也不能逾越。”   骆华还待再劝,李实按住他:“就这样吧,回头再打张床板放到西厢房,让张叔跟阿峥睡一屋,他们要是懒得打床板,把马车卸了,晚上睡个觉也不差什么。”   “可是……”   尚宏信拍拍胸口:“郎君放心,别看我们这样,咱几个身体都好着呢,睡哪儿都——”   何景奕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转头朝骆华致歉:“郎君别介意,宏信这人说话向来不过脑子,您就只需听字面意思就好!”   可惜转头他的手就被尚宏信抓住拉下来,握在手里。   骆华眨眨眼。这俩人……然后他才反应过来刚才尚宏信的话,往深了想,似乎是觉得他在歧视他们几个身残?他连忙摆手:“不不,你不提我还没想起这茬呢。你们这都是上战场得来的伤吗?”   跛脚的左振辉点头:“承蒙将军不弃,愿意带着我们几个累赘。”   “说啥呢,又不是躺着不能动了。”李实冷哼。   骆华轻笑:“这些为国为百姓受的伤,是你们拼杀出来的英雄勋章,该感到骄傲才对,旁人也只会敬仰佩服,怎么会觉得是累赘呢?你们无需妄自菲薄。何况你们一身武力还在,往后啊,咱们家里可就不担心进贼,我也能安心睡个好觉了。”他打趣着。   话语自然平淡,不带丝毫浮夸,却奇异地让人舒服。   何景奕几人顿时好感更甚。   李实心下熨帖,抬手摸摸他脑袋:“我在家你睡得不安心吗?”   骆华假笑着拉开他的手,明显对他有意见。   李实皱眉。   恰好秦峥进来了:“哟,都到了?”他抬手给了左振辉一拳,“好久不见啊。”   四人站起来行李:“秦将军。”   骆华:……又一个将军?这年头将军忒不值钱了吧?   李实站起来:“正好。阿峥,你带着他们四处转转,熟悉下环境。”   秦峥爽快应下:“没问题!”   李实再转头看向张柏青:“张叔要是累了,可先去阿峥床上歇歇,回头再看也不迟。”   张柏青倒是兴致勃勃:“不累不累。先容老朽看看,这日后养老的地儿环境如何。”完了率先朝秦峥拱手,“劳烦秦将军带路了。”也不知道是真不累还是躲出去的。   左振辉瞄瞄李实俩人的神情,识趣地跟上去。   何景奕跟着转身,顺手拽走尚宏信。 第66章   看着大家出门了,骆华舒了口气。顾不上桌上的东西,他一把揪住李实的衣襟,阴测测道:“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将军是什么鬼?郎君又是什么鬼?”   李实心虚地嘿嘿直笑:“媳妇儿……”   “别叫我!”骆华把桌子拍得山响,“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咳,就是将军,你是我契君,他们当然叫你郎君啊……”李实顾左右而言他。   骆华揪起他的耳朵对着他就是一顿吼:“别给我打马虎眼!什么将军?有你这么穷酸的将军吗?”   李实:……媳妇儿!你这重点不太对吧?!   “你就想问这个?”李实揉着耳朵无语问道。真是服了自家媳妇儿清奇的思考方向。   “这个很重要!!”骆华简直要被他气死了,“哪个将军不是大宅深院、家财万贯的。你看看你们几个,统共加起来就八百多两银子,还不如外头两辆马车的马匹贵重。你们别不是自己装神弄鬼冒充将军进行招摇撞骗的吧?”   李实:……   “冒充朝廷命官可是大罪?上回还想找些律法类的文籍看看,到现在也没找着,也不知道你们现在算个怎么回事。”骆华觉得自己的设想特别靠谱,咬着指甲开始发愁,“你们几个身上的伤,别不是打家劫舍闹出来的吧?你们这样做图什么呢?还有没有别的人知道?我说你们,好端端的玩儿这个干嘛呢?万一闹出乱子……”   眼看骆华已经开始胡思乱想,李实升起一股浓浓的无力感。   一把将骆华摁进怀里,李实捏了捏他的脸蛋:“别闹。我这是正儿八经圣上御笔亲封的正二品宣武将军。不是什么山匪、也不曾打家劫舍。”   “真的?”骆华对此表示深深的怀疑。   李实低头在他鼻子上咬了一口,被毫不客气地一把拍开。他叹了口气,把骆华按在自己的大腿上坐好,再伸手拉过桌上的木匣子,示意他打开。   骆华略挣了挣,不过腰间圈着他的手太牢固了。瞄了眼外头……唔,反正这会儿也没人,那就勉为其难吧。这么一想,他就心安理得地坐在李实大腿上。   红木匣子不过比成人手掌略大,上面的喜鹊登梅雕纹繁复华美,看着就不便宜。骆华拿起匣子上上下下地欣赏了一番,再举着匣子在耳边晃了晃。里头轻飘飘的,还有一块不知道什么东西在里头咣当咣当地来回晃。   欣赏完匣子,骆华才捡起旁边那把小小的黄铜钥匙,钻进小铜锁锁孔里轻轻一转。   咔哒一声轻响。骆华把铜锁取下来,掀开盖子,露出里头的东西。   最上面是一个银制的卧虎纽长方印章,不过半个拳头大小,印章一面用两端尖细中间肥大的篆体写着几个字。虽然外形小巧,栩栩如生的卧虎却显得格外霸气。   “这是……?”骆华小心翼翼地拿起印章,仔细打量上面的篆体,试图辨认其中含义——可惜,他一个字都不认识。   李实点头:“这是将军印。”   所以这身份无误?骆华吁了口气:“看来是不用担惊受怕过日子了。”   就算他是山匪也打算跟着他?李实心里软成一片,只是揉乱他的发,没好气道:“胡思乱想!”   骆华白了他一眼:“谁知道这年头的将军这么穷……”不对,他这是真给自己找了个将军男人?!他呆住了。这,怎么跟看电视似的……   李实没理会他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只有些遗憾:“要是早上一年,兴许还能让你看看兵符的样子。”   “……兵符是能随便拿给别人看的吗?”   李实轻笑,温热的呼吸直接打在他耳朵上:“你不是别人,你是我媳妇儿。”   骆华耳根有些热。他轻哼:“看不到才好。将军挂印归朝,预示战事停歇天下太平,是好事。”他把印章放到一边,放低声音,带着几分不自在,“我有生之年都不想看到那兵符。”他家的石头也永远不要再碰兵符才好。   李实知道他担心什么,但是世事无常,谁知道将来如何。无法给他言语的保证,李实抬起他下巴,就想——   啪!   骆华一巴掌拍到他脑门,直接把他推开:“你想干什么?还没说清楚事情呢!”然后他也不管李实什么反应,径自低下头继续翻看别的东西。   媳妇儿真是……大煞风景啊!李实无奈,只得继续圈着他看他数钱。   没错,数钱。   除了印章,里头还整整齐齐码着一小沓的银票,打头一张就是五十两。骆华两眼放光,翻起底下几张看了看,底下几张全是一百两的面额。包括最上面的五十两,这些,全是实打实的、鸿顺大钱庄出来的、信誉有保障的银票。   统共就那么几张,他还翻来覆去地数了好几遍。   啊啊啊啊啊!   骆华兴奋极了。加上他卖酒方子的钱,他们家就有足足一千八百五十两了!!   这是要发了啊!!!   要知道,一百两银票算下来,相当于现代社会的一百万购买力啊!   虽然在一个将军身上这家产寒酸了点。可是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他第一次摸到这么多钱啊!   再加上他原本就没指望李石头这败家玩意能有钱!   如今是意外之喜啊!!   骆华把这几张银票摸了又摸、数了又数,再小心翼翼叠好收起来,把印章放回去,合上匣子,上锁。   完了他才舒了口气。   李实轻笑:“这下有钱了,不用整日瞎操心了吧?”   骆华白了他一眼,突然想到什么,在他腿上挪了挪,直接转过身与他面对面。   “你是二品官?”   李实点头。   “俸禄几何?”   李实回想了下:“月俸六十一石。”   骆华在心里换算了一下,继而怀疑地看向他:“你当了多久的将军拿了多少年俸禄?”   李实想了想:“领朝廷俸禄有七年了,刚开始就是个小兵、后来逐年递升,去年九月战事结束,回京交兵符,就被迁为二品宣威将军。”   骆华登时眯眼:“打了几年仗,凭你这身武力,肯定早早就是当头儿吧?怎么你这身家如今只有八百五十两?其他钱呢?难不成都花光了?”他一把揪住李实的衣襟,“说,以前是不是整日里花天酒地寻欢作乐?”这厮平日里动手动脚的样子可不像初哥啊!   李实:……   他立马义正言辞:“军纪严明又战事频起,我哪儿有那闲工夫啊。”就算有也不能说啊!谁还没个年少不知事的时候?况且,还是媳妇儿说的,他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不可能一直……咳咳,不可说不可说。   他顿了顿,直接把话题拐回去,语气沉肃:“战事结束,士兵被遣返回乡。新朝初定,一切百废待兴,又历经战事,朝廷压根拿不出那么多的银钱给他们安顿。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总不能让人连家也回不了。我一不做二不休,把家中大部分田产器具全变卖,换成银钱分给他们了。”他自嘲,“可惜杯水车薪。好在提前把兵符交了,士兵也只是返乡,倒是没人敢参我一本、说我收买军心。然后阿峥几个将领也这般做,朝里几个王爷高官也出了力,才让大部分士兵能有钱返家,余下的朝廷拼拼凑凑倒也应付过去了。”   平日里的果敢狠厉,此刻竟带出几分沮丧。“终究还是我没用,倘若……”他做得更好、早日结束战争……   想象着保家卫国、为百姓遮风挡雨的士兵,最后却连归家的路费都得不着,骆华恻隐。但更多的,是对眼前这位自责的将军的心疼。   他抬手搂住李实脖颈,把他按在自己肩膀处:“别想太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实话实说,媳妇儿果然能体谅。他没看错他。   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李实双手用力,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地拥抱,完了才松开他。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恢复正常。他语调轻松:“媳妇儿,我的家财去向交代完毕。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骆华:……   不过别说,他还真的有想问的。   “你这将军权力大吗?是不是除了皇亲国戚以及一品大员,别的你都不用放在眼里?”   李实挠头:“这个,挂印之后我就没有兵权。宣威将军也就是听着响亮,其实只是虚衔。光有名头跟俸禄,连大朝都无需参加。所以我才能千里迢迢送我爹娘的骨灰回来安葬。”   骆华有些失望:“虚衔啊……那比之知县这些如何?能管知县吗?”   “当然不行,知县自有州府去管辖,我可不能越权插手。你问这干嘛?”   骆华无语:“你忘了啊?我得罪了邹荣祥那厮啊,他姐夫不就是知县吗?你这都没实权,我还怎么到他面前耀武扬威顺带教训他?”   “……媳妇儿,知县只是七品官。”李实提醒道。   “我当然知道啊,可你不是没权限管着他吗?”骆华有气无力。   “……我是二品啊!我有专属直奏上达天听之权啊!再不济我还认识很多朝堂大员啊。只要站出来就够吓死他们了,哪里用得着管理他们的权限?”李实真是服了他的脑袋瓜子,怎么时而灵时而轴呢?   骆华恍悟。对啊!他怎么尽参考研究院里互不干事几个部门的权责呢!   “那就好!回头我也能上县城做生意不怕那邹榕祥报复了。”骆华松了口气——   不对!   “你这将军的身份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回村还遮遮掩掩的。要是你摆出身份,李老村长何至于为难你。”   李实心下一惊,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端倪,连忙装傻:“那不是想低调行事嘛。”他低头在他嘴上亲了亲,“要是不遮遮掩掩,我家郎君不就得跑了?我这是有先见之明。”   骆华翻了个白眼,忍不住骂了句:“低调个屁啊,去结契那天,你还跪了知县呢,要是你显露身份……”他眯眼,“这么委屈求全,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或者做了啥见不得人的事情?”   “绝对没有!”李实举手发誓,“我李实向来光明磊落,怎么可能有啥见不得人的地方。”有也是别人的问题。跟他绝对没有关系。   “那前儿我问你是啥身份的时候,怎么还支支吾吾的?”   李实尴尬:“咳咳,这……”   “说!”   “……那个,那个,”李实被骆华那乌黑的眼珠子一瞪,立马利索地说了出来,“让你住着破屋子,结果累你淋雨生病;家里盖房子的钱也大部分都是你挣回来的;家里里里外外也都是你打理……咳咳,我这将军做得忒没面子了……”   骆华:……所以,说到底只是大男子主义作祟?   “张叔他们过来你就敢说了?”   “咳咳,那不是,好歹也有点银子,再不济还有几个壮丁帮着干活嘛……”   骆华死鱼眼看他。   心虚的李实摁住他连着啾了两口:“好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呗?”   骆华重重一哼:“想得美!我可没说原谅你。”推开他站起来,顺手还狠狠掐了他的大腿一把,然后抱起桌上的匣子账册,傲娇地一甩头,转身进了东厢。   李实:……媳妇儿你这是调戏吧? 第67章   张柏青他们几个初来乍到,骆华想做顿好的欢迎他们。   指派李实去张屠户家割几块肉、买几块大骨,所幸张屠户家今日去赶圩,多杀了几头猪,还剩了点。否则这个点还真买不到肉和骨头。   再东家买只鸡、西家买几个蛋,最后在后院割些新鲜的蔬菜,今晚的菜就基本齐活儿了。   等李实回来,骆华把他赶去烧水杀鸡,他则忙忙碌碌开始切肉腌肉。   这边刚忙活上,那厢张柏青几人就回来了。   说说笑笑的几人刚进门,就发现自家将军郎君竟然在厨房准备晚饭,除了秦峥,其余几人大惊失色。   正在厨房忙活的骆华闻声回过身,就发现原本还算宽敞的厨房里呼啦啦挤进四个大男人——咳咳,张柏青也姑且算一个吧。   窝在灶台前烧水的李实淡淡瞟了他们一眼。   何景奕打了个激灵,连忙推了一把尚宏信。   尚宏信看了他一眼,支着手站在骆华身后:“郎君。”   骆华身上挂着自制的围裙,手里举着菜刀,茫然道:“怎么了?”   “这等粗活怎么能交给您做呢。”尚宏信双手往前,又不敢太过靠近,“郎君,把刀放下吧,让我们来。”   “没事!”骆华抓刀的手一挥,唬得尚宏信及何景奕俩人又往前半步,他没注意,继续往下说,“都是平日里做惯了的。再说,你们今天才刚到,都好好歇着,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们表现。”   “可是……”尚宏信急得团团转,接连看了好几眼李实。   骆华顺着他眼光看过去,只看到淡定烧火的李实。这是怕李实责怪?他想了想:“要不,你们帮忙打下手?”   尚宏信还在犹豫。   何景奕看了眼李实脸色,连忙接口:“好的好的。”一拍尚宏信,“快去切肉。”   尚宏信连忙跑到外头洗手。   尚宏信再回来,骆华已经摘下围裙等着他。   这围裙是骆华仿着现代围裙样式做的,连胸口带腹部大腿部位都挡得严严实实,不似他人只是一块布围在腰间,还带着几根系带。   尚宏信伸手打算接过围裙,骆华想了想,停下手:“这围裙有些复杂,我帮你系上吧。”说完他把手上的围裙一展——   白皙的手腕被黝黑的大手一把握住。   骆华疑惑地看向突然跑到他身后的李实:“咋了?”眼角扫过灶台,发现左振辉已经自动自发过去看火了。   张柏青见李实俩人干活顺手又自然,如今又有宏信他们帮忙,没他什么事,看了两眼就走出厨房干自己的事去了——他行李还没收拾呢。   回到厨房这边。   李实取下骆华手上的围裙,递给紧张的何景奕,态度极其自然道:“这种事交给景奕。谁家的汉子谁照顾。”   !   骆华瞪大眼睛看向何景奕,再看看尚宏信。   一个坏了一只眼睛,满脸凶相,一个手前臂虽然整个儿都没了,却斯文俊逸仿如读书人一般。这两个气质迥异的人竟然是一对儿?   何景奕用一只手帮着尚宏信把围裙套上。到后边系带的时候,尚宏信捏着一边带子绕到后头,何景奕捏着另一边带子慢慢地把带子系好。   何景奕在系着带子的时候,尚宏信扭着头看着他憨笑。   一人一手,动作缓慢笨拙,却和谐无比。   “去忙吧。”系好袋子,何景奕拍拍尚宏信手臂,示意他去干活,然后转回来,“让郎君见笑了。看着不合适吗?”虽然问出这样不自信的问题,他的嘴角却勾着,带着纯然的满足。   “不。”骆华看看他、再看看那边傻乐着开始剁肉的尚宏信,由衷道,“很合适。”两个人相互倾心又能在一起,还有什么比这更合适的呢?   “谢郎君欣赏。”何景奕微微躬身,简单行了个谢礼,再抬起头来,“我跟阿信,还有振辉,都是家里没有亲人了,又恰好都是喜欢男人,凑一块儿过日子也是方便。所幸将军不嫌弃,把我们留在身边。以后要多劳烦您多多关照了。”   骆华连忙颔首:“当然当然。石头哥的兄弟就是我兄弟。以后,大家有肉一起吃,有活一起干!”   何景奕眼角含笑看了眼尚宏信:“这是我跟宏信的荣幸。”   骆华钦羡:“你们感情真好。”   李实不满了,轻哼道:“这会儿就说的轻巧了,当初是谁要死要活想要给何家留个香火来着?”   何景奕有些尴尬:“都是往日糊涂。”他轻咳,“我帮忙烧火吧。”说完脚下抹油就跑到炉灶那边,还把正在烧火的左振辉赶走。   骆华扯了扯李实袖子。   李实低头:“怎么了?”   骆华看看几人,拉着李实往墙根走了几步,压低声音问:“景奕跟宏信是一对儿,那振辉呢?”   “他还单着呢,怎么?想给他介绍?”李实好笑。   骆华白了他一眼:“我就问问啊。万一再闹了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李实脸色一整:“说到这我就要说说你了。”   “我怎么了?”   “你是有家室的人。”李实捏捏他的脸,“别没事跟被别人挨得太近。”   骆华:……   “你还整天说我胡思乱想,我看你才想太多。” 要不是手上还油乎乎的,他铁定糊这醋坛子一脸。   “看来还是需要给你长点记性。”李实捏起他下巴凑过去就咬。   骆华轰的一声脸都红了——厨房里还有别人呢!臭不要脸的!   他举着油爪子,张牙舞爪、连踢带踹把他赶出去:“出去出去!看着你就烦。”再转回来,他羞赧地看了何景奕及尚宏信一眼。   尚宏信还好,一直在麻溜地切肉,而灶台前的何景奕却带着几分笑意。   对上骆华视线,何景奕想了想,还是打趣出来:“郎君跟将军感情真好。”以后要一块儿生活的,都是大老爷们,就不整那些客气的一套,该怎么处就怎么处。   骆华脸更热了几分,却坦坦荡荡:“还行吧。好不好也没个比较的地方。”他随口道,“倒是你们俩看着才是感情真好。”回想今儿见面以来,俩人的小动作一直不断。他原还以为俩人只是感情好、互相帮忙来着,没想到……   他摇摇头,笑着走到墙角抓了把蒜,回到灶台前开始剥。   何景奕拿烧火棍捅了捅炉子,炉子里的火光晃得他有几分失神。   尚宏信似有所觉,侧头看了他一眼:“阿奕?”   何景奕朝他摆摆手,继续跟骆华说话:“那是对着您呢。将军在战场笑一笑,能把敌人吓得屁滚尿流。”   骆华:……描述的这场景怎么感觉有几分熟悉?李实跟在村子里似乎也这样?   想到几次遇见的场面,他几分好笑摇头:“长得吓人也挺可怜的。”   何景奕诧异:“长得吓人?”他连忙摆手,“不不不,您误会了。”   骆华不解地眨眨眼。   何景奕温声解释:“将军在战场上狠戾凶残,唔,”他再看了眼骆华,见他没生气,才继续往下说,“所率军队所向披靡,导致敌人一看到他就两股战战。连我们这等跟了他多年的有时都会……”瘆得慌。平日里相处也是拘谨居多。   可是今儿他们到来,却觉得将军温和了许多。   听他这么一说,骆华的好奇心倒是起来了:“石头哥以前很凶?不爱笑吗?”   “也不算,偶尔也笑。”何景奕顿了顿,“咳咳,通常都是冷笑。平时倒是不怎么笑,都是一副不喜不怒的样儿。”   可他今儿就看到将军笑了好几回。不是杀人时阴冷的笑,是讨好的笑、温柔的笑、宠溺的笑……   骆华挠挠头:“好像是,他刚回村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抬手用指背压着眉尾往上提,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好几次都把人小孩子吓哭了。”   “您不怕吗?”   “怕啥。”骆华放下手继续低头剥蒜,丝毫不在意地回答,“不就是长得高了点、壮了点嘛,又不是长了四只眼睛八条腿的,我干嘛要怕他。”   “噗咳咳。”何景奕忍俊不禁。某方面来说,这话也对。连另一边的尚宏信听了这话也跟着咧嘴笑起来。   “你看,你们都觉得不错吧?”骆华得意。   这郎君倒是活泼。何景奕心想。没想到他们家将军竟然找了个这样的郎君。   另一头,李实嘴角噙笑被赶出厨房,抬眼就看到秦峥和同样被赶出来的左振辉正在屋檐下坐着聊天。   他走过去大马金刀坐下。   “聊什么?”   “将军。”左振辉站起来行了个礼。   “这又不是在京,以后都是自己家了,别再整这套,坐下说话。”完了他想起一事,“回头你叮嘱他们一声,别再叫将军了,咱既然要过安生日子,就低调些。”   “是。”左振辉重新坐下,“那以后咱还是叫你大哥吧。”   “成。回头我就跟别人介绍说你们是我的义兄弟。”   左振辉点头。   李实转过头问秦峥:“你在问京里的情况?想回去了?”   秦峥斜睨他:“怎么,不粘着你媳妇儿了?”   “有景奕他俩,我就不去帮倒忙了。”   “明明就是被赶出来的。”就那么点距离,当谁还看不到听不到呢!   左振辉轻笑。   李实掩唇一咳,连忙转移话题:“振辉,也给我说说京里的情况。”   “是。”左振辉应声,略想了想,他慢慢道,“自从圣上立了皇嗣,京里安稳了许多。想来,二王爷那边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   李实点头:“那就好。”   左振辉迟疑了几分:“将军,二王爷曾让人问过您的位置,我们也据实回了。”   李实毫不在意:“回就回了,有什么不可言说的。”   左振辉提醒他:“属下怀疑那人会跟着找过来。”   “什么这人那人的——”李实一个激灵,“你说,她?”   左振辉点头。   秦峥幸灾乐祸:“我猜她会过来。指不定都在路上了。”   李实头疼:“那还真有可能。”他这是被自家媳妇儿晕头了,要不是因为她,他至于躲躲藏藏、隐藏身份回来吗?   “我们把田产啥的都卖了,转头就集体跑路,一看就是以后都不打算回去。按着她的性子……”左振辉担心道。   李实想了想,站了起来:“总不能躲一辈子,该来的总会来。我修书一封给二王爷,让他管管她。倘若她真的来了,干什么我不管,要是来找我家小花的麻烦,我铁定不忍着。”   晚饭好了。   因左振辉几人是第一天到来,赵师傅他们体贴地让开去了别家用饭,让他们能好好聊聊——当然,他们并不知道李实的身份。   众人在堂屋满满当当坐了一桌子。   李实率先举起杯子:“这段日子辛苦你们了。以后咱们就在这村子里定居。再也不用刀口舔血,再也不用半夜爬起来御敌,也再不会有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咱以后就是安居乐业、耕地种田的老百姓。敬我们以后的日子!”完了他把杯中茶一饮而尽。   左振辉几人都有些激动,相继干了茶水。   骆华含笑跟着饮下杯中茶。   李实提壶把几人的茶杯添满,左振辉几人忙恭敬地端起杯子接着。   挨个杯子转了一圈,李实放下壶,手一抬,直接圈住骆华细瘦的肩膀:“还没给你们正式介绍。这是骆华,我李实的契君。唯一的契君。”他强调,眼神挨个扫视一圈,“以后对他当如对我。我相信,我的兄弟、我的家人,都是坦荡荡的沙场汉子,断不会做出些口蜜腹剑的小人行径。” 第68章   众人面面相觑。   秦峥撇嘴:“得了,不就是说我吗?我承认我以前的做法是不够汉子。”说完,他举起杯子朝向骆华,“小花,之前是哥对不住,哥今天以茶代酒,咱过往不究啊!”   骆华连忙摆手:“秦大哥,咱不是说好了这事都过去了,不再提吗?”   秦峥见他不举杯,干脆自己拿着杯子往他面前的杯子上轻轻一碰:“有人非要斤斤计较我也没辙。来来,喝一杯,省得哥老被念叨。”   骆华登时笑了:“没事,我不是小气的人,这事儿我不计较。”谁还没个偏见的时候。这种事儿他上辈子见得多了,要是都在意的话,他得活得多累啊。   某人轻哼:“我这是时时提醒你,省得你这小子又欠揍。”   秦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知道你媳妇儿重要了。”   “知道就好。”李实脸不改色接下话。   骆华瞪了眼李实,借着端杯子喝茶的功夫遮掩自己的尴尬。   等他喝完,李实再次提壶给他满上。   骆华忙道谢,紧接着小声朝他抱怨了句:“别一直给我倒啊,我都要喝饱了。”他们这是把茶当酒喝了吗?这可不是专用于品茶的浅口小杯,这石头不停地给他倒满,还让不让他吃饭了?   李实一顿,放下茶壶,抓起他的杯子直接喝掉一半,再推回去:“给。”   骆华:……   他红着脸看向其他人。   原本盯着他们动作的何景奕几人忙移开视线。   张柏青抚了抚长须:“将军郎君感情好,实乃幸事。”   李实点头,见自家媳妇儿已经脸红了,脸上浮起笑意,主动转移话题:“吃饭吧。”率先举箸下筷。   众人纷纷跟着举筷子。   然后,他们就眼睁睁看着李实一筷子下去,从一大盘鸡肉里挑出最滑嫩多肉的鸡中翅,唰唰两下,全给夹到了骆华碗里。   众人目瞪口呆。   骆华大窘,连忙拉住他的手不让他的筷子再乱来:“你干嘛?”   李实理所当然:“这几个在军营里呆惯了,吃饭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你动作慢,抢不过他们,我给你先夹出来些。”   众人:……   那也不用全给他夹鸡中翅啊!一大盘鸡统共就没几块鸡中翅,现在估计大半都到了他碗里了。   “别介意,这家伙有时候就是脑子缺根弦。”骆华带着歉意看看大家,扶着碗抓起筷子,接连夹了两块鸡中翅送到在场唯一的长辈张柏青碗里,“张叔,这鸡中翅特别嫩,您也吃几块。”   张柏青眼神往李实脸上一溜,微笑着点头:“那老朽就不客气了。”   李实自然不会拦着骆华,只是手下筷子一转,又给他补上好几块红亮的、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众人:……   骆华面上傻笑,暗地里抬脚一踩,还用脚后跟定住这家伙的大脚丫子使劲碾了碾。   李实唇角勾起,抬手拍拍他脑袋。   骆华一把打开他的爪子。   秦峥简直无力吐槽,他扔下筷子捂住眼睛,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样子:“我说你们两个,不要整日里黏黏糊糊的秀恩爱行吗?我快要瞎了。”   骆华尴尬极了。   李实挑眉:“你这是羡慕妒忌恨。”媳妇儿教的这句话实在太好用了。   秦峥翻了个白眼,重新捡起筷子:“得得,说不过厚脸皮的人,我还是吃饭吧。”完了他还招呼忍笑不已的张柏青几人,“赶紧吃赶紧吃,光看热闹不会饱肚子的,等会全给他们俩吃光了。”   大伙儿这才开动起来。   鸡肉白切,沾上葱油酱料,嫩滑鲜香。   当季蔬菜用猪油渣坐锅,再加蒜末爆香,吃起来丝毫不寡淡。   熬了一下午的骨头汤喷香。   最受欢迎的,是那一大盆油亮的红烧肉。   这是骆华在这边第一次做红烧肉。   刚刚熬制了一大锅的饴糖,骆华特地跑过去挖了一大碗过来。   放了些糖的红烧肉,一口咬下去,满满的肉香带着几不可察的微甜,香、糯、软!吃得几人头也不抬。   “媳、小花,”又被踩了一脚,李实连忙改口,“这红烧肉好吃,以后教教宏信。”这样,就能常常吃上这个菜还不需要劳烦媳妇儿。“他做肉,来来去去就是炖炖炖。”   尚宏信缩了缩脖子,有几分气弱:“你们不是说我做的好吃吗?”   左振辉难得跟着吐槽:“那是跟咱几个比的。”   尚宏信汗颜。   何景奕拍拍他的手臂。   骆华被逗笑了,忙跟着安慰尚宏信:“没事儿,我的手艺也一般,回头咱俩慢慢讨论。”   尚宏信憨笑点头。   一顿饭下来,骆华发现大伙吃饭,其实并没有李实所说的那么凶残,甚至张柏青和何景奕还颇为斯文。   这么看的话,李实饭前那番举动所为如何?这个问题一闪而过,他也没放在心上。   秦峥却是明白李实的意思。   不说张柏青,左振辉他们都离开军营大半年了,在京城住了这么久,吃饭再快还能快到哪里去?   李实这是特地做给他们看的。   就是为了防止再有人跟自己似的,面上笑嘻嘻背地里看不起。   李实这是告诉他们,骆华这媳妇儿他李实疼惜着呢,别不长眼找事儿。   哼,重色轻友!想明白的秦峥愤愤不平。谁还没个媳妇儿怎么滴?等他也找个媳妇儿秀他们一脸。   远在半个村子外的方浩泽打了个喷嚏。   第二天,骆华起来,发现大伙儿都已经在后院里练武完毕,连张柏青也在外头溜达了一圈。   尚宏信已经准备好早饭。他蒸了一大锅的窝窝头,用的是他们带在路上、没吃完的面粉——骆华已经很久没买过面粉了。   骆华尴尬极了:“你们平日里都起这么早啊?”   何景奕微笑安抚他:“郎君别在意。我们这是以前在军营习惯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   骆华连忙摆手:“昨晚不是说好了以后别叫郎君吗?我年纪比你们小,你们叫我名字就好。”   何景奕点点头:“现下没外人呢,会注意的。”完了他提醒道,“大哥带着振辉、宏信去收玉米秸秆了,他让我跟你说一声,你就不需要再过去了。”   “哦哦,那我一会去新宅子那边看看。”顿了顿,骆华招呼他,“一会儿你一起去啊,回头你挑个屋子,有哪儿不顺眼的地方趁现在赶紧改了。指不定要住多少年呢。”   何景奕笑眯眯点头,眼底带着对未来的期盼。   骆华吃过早饭走出门,迎面就遇上踌躇不前的二狗子。   这会儿不是应该在新宅子那边忙着吗?   “松远哥,是不是有事?”他提高声音问道。   二狗子的本名就是叫李松远。不过骆华向来不这么叫他,都是规规矩矩叫名字。   听到声音,李松远转过来:“那个,小花啊。”他搓了搓手,“听说你们家种的玉米能吃,秸秆还能制糖?”   骆华点点头:“恩,新宅子那边摆着的糖,就是前儿刚制的。你不是看见了吗?”   那确实。李松远挠头:“那啥,我听李叔说可以跟你们买玉米种子。我、我,我能买吗?”他眼带忐忑。   “当然啊。回头你去李叔那里登记,跟着大伙儿一块儿买就行。”   李松远大喜:“真的吗?你不计较……”之前的事儿了?   “嘿嘿,”骆华摆手,“说过了啊,这事忘了吧。种子的事我一视同仁,谁买都行。”   李松远激动不已地点头,完了他有些迟疑:“这种子什么时候卖?贵吗?我、我手上没那么多钱,回头等工钱结了再给你行吗?”   骆华点头:“放心,大体跟水稻种子没啥差别,不会贵的。银钱不就手的话,你晚些也没关系。”   都盖了大半个月房子了,谁的品行如何大体也能看出来。   李建中找的这批人,别的不说,还真的不是那等偷奸耍滑头的人,干活都是卖力的。   这个时候看到李松远他还觉着奇怪呢。   李松远听了他回答松了口气,然后不好意思地跑回去干活。   骆华转头就把这事给忘了。   一上午忙忙碌碌,田里的秸秆收了几车。   何景奕上午已经去新宅子那边看过、也选好了要住的屋子,尚宏信就不急着去看,况且,这会儿已近午,该准备午饭了。   何景奕、骆华也跟着一块儿去了厨房。一个烧火,一个剥蒜。骆华顺带还跟尚宏信交流了一些菜色的做法。   左振辉倒是闲下来。   劈劈柴、挑挑水,已经过了己时,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吃饭,他想了想,大跨步走出去,打算去新宅子看看。   还没进门,就听到里头传来动静。   这时候不是应该没人吗?   现在天亮的早、黑的慢,中午又太热。骆华给这边安排的上工时间是上午由辰时到己时,下午己时末到酉时初,上午下午各两个时辰,中午各自归家用饭午歇。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己时,怎么还有人在?   绕过初具规模的门墙,已经盖了三尺高的倒座房围墙里边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发顶。   左振辉悄无声息走过去。   一名黑瘦的小伙子蹲在那里利索地砌着墙砖。   “你在干什么?”   “啊 !”小伙子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手上的砖也滑了出去。   左振辉顺手一探一抓,把那块即将砸到他脚上的砖块拦截下来,抬眼就对上一双惊慌的眼睛。   浓眉大眼,高鼻厚唇,皮肤黝黑。看着还挺有精神气的。   此人正是二狗子李松远。   “你、你是谁?”他战战兢兢仰视着这突然冒出来的大块头。   左振辉昨天到了一直在村子里转悠,今早又去地里干活,还没到过这边,李松远自然不认识他。   左振辉没有回答他,反而再问了一次:“你在干什么?”   李松远见他虽没回答,却不像有恶意的样子,遂拍拍屁股站起来:“在砌墙啊。”站起来他发现还算高大的自己,竟然只到眼前这家伙的鼻端——这也太高大了吧?跟李实都不相上下了。   左振辉皱眉:“这个点?”   李松远有些不好意思:“我上午离开了一会儿找小花来着,反正不饿,我现在补上,再多干一会儿。”   左振辉眼神奇异,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叫什么名字?”   “我吗?”很少人会这般正式问他性命,李松远有几分雀跃,“我叫李松远,松树的松,远近的远。你可以叫我松远,小花也是叫我松远哥呢。”完了他还再接连加了好几句,“你识字吗?会写吗?要不要我教你?我会写我的名字呢!”一定要让这人也跟小花几个一样叫自己名字而不是叫二狗子!   左振辉:……这小子挺自来熟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呢。 第69章   最近太阳好,不过几天时间,玉米就晒得差不多了。   骆华赶制了几双麻布手套,家里几个壮劳力人手一双,让他们戴着手套剥玉米粒,没几天功夫就剥了两箩筐的玉米粒——就因为这,李实还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对着几人放冷气,让左振辉几人大开眼界。   根据前几日李建中说的话,骆华估摸着没多少人要种玉米,需要的种子也就不需要太多,两筐玉米粒足够了。   余下的玉米棒子一捆一捆的吊挂在最近收拾出来的杂物间里,狭小的杂物间塞得满满当当的。   骆华庆幸,幸好新家打了个地窖,以后存点粮食啥的也不怕没地儿。   撇开这些题外话,李建中奔走几天,结果也出来了——除开骆家、李东家、方家,买种子的最后全是到骆华家帮忙盖房子的汉子家里,加起来也不过三十来户,对比几百户的鹤溪村而言,微不足道。   骆华却很满意。   跟他熟识的都要种,说明他做人还挺成功的。   至于其他人,管他们干嘛?要种,他不会拒绝。不种,难不成他还要上赶着去求?他又不是圣人。   盖房子的男人大部分都在新宅子那边忙活,来的都是各家的长辈媳妇,一群人热热闹闹地挤在李家旧宅小小的院子里——除了二狗子李松远。   一堆大叔大娘大小媳妇子里面混着一个高大的青年,还挺显眼的。   左振辉跛着脚走过去:“你怎么过来了?不紧着干活吗?”这小子不是走开一小会儿都觉得亏欠工钱、非要补上的吗?难不成又想大中午的不吃饭补工?   李松远进门就看到他了,这会儿见他过来,立马露出大大的笑容:“大哥,原来你是李大哥的亲戚啊?”骆华自小在村里长大,可他从来没见过左振辉,那自然不是骆华的亲戚。   左振辉颔首:“远房兄弟。”再问,“你怎么过来了?”   李松远挠挠头:“我家就剩我一个,只能自己过来了。”带着他长大的奶奶早在去年就过世了。   左振辉略有些歉疚,不再追问下去,转了个话题:“你想买种子?要多少?”   李松远兴奋:“我有两亩地,等稻子收了我全种上。”   “我知道了。你回去干活吧。”左振辉按着他肩膀把他转了个身,推着他往外走。   “诶诶诶,我还没买呢。”李松远惊叫。   “我帮你留着。”   “啊啊?可以吗?”李松远艰难地扭头看他,再看看人头济济的骆华那边。   左振辉点头。   “可我不会种啊,小花说会教的。”   “回头我教你。”   李松远那双浓眉大眼顿时笑得眯了起来。不知道为何,他对着左振辉压根客套不起来。“好好,那也行。那麻烦你了,回头我不懂就问你。我先回去干活啦。”临走前,他抬手,手肘轻轻撞了下左振辉的腰腹,“话说,兄弟,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左振辉。”左振辉眼神幽深,定定看着他,“回头教你写这几个字。”   那不是还能多学几个字?李松远连忙点头:“那我叫你辉哥!”完了他挥挥手,“我先走了,记得帮我留着玉米种啊。”然后不等回应,他就欢快地跑走了。   左振辉眯了眯眼,回头走进人堆里。   骆华卖这些玉米种子,也没图赚多少,直接按照水稻的价格卖给乡亲们。乡亲们则主动带上篮子、盆什么的,省了骆华他们给打包的烦恼。   称量之前,骆华先细细地讲了一遍玉米的特性,然后把整地、播种、浇水、除虫等过程需要注意的事项一一列举出来,足足讲了快一个时辰,间或还得回答乡亲们的问题。   要不是期间李实给他递了两回水,他估计嗓子得冒烟。   不过值得。   院子里乡亲们、甚至包括李建中都是一脸激动——哪家种田不是根据老一辈的经验来的,什么大道理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回买点玉米试种,竟然还带教怎么种的。听骆华这小子所言,还是从书上看来的!   他们原本还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家儿子/丈夫突然要种的这个、这个叫玉米的玩意儿是不是真的能赚钱。连听都没听过的玩意儿,万一种不好咋办?   再加上骆华这小子瘦弱巴巴,还娘气,看着就不像种田的好手,谁知道靠不靠谱?   谁知道,买种子竟然还带教的!教的内容还是书上说的!   书上的!   那肯定靠谱啊!   大伙儿一脸激动认真,恨不得把骆华讲的话记得牢牢地,没听清、没听懂的地方,还忍不住多问两遍。   哎呀,识字的人果然就是不一样,斯文懂礼还耐心!   虽然瘦,但是精神气好啊!   骆华可不知道就这么一小会时间,就让这些人对他改观。   好不容易讲完,他刚停下,大家再次七嘴八舌地问起来,还没等他回复,李实站出来:“好了,到此为止。”带着伤疤的凌厉双眼一扫,全场顿时噤声。   骆华瞄瞄李实脸色——他家石头已经不满了——连忙轻咳两声:“大伙儿也别着急,有什么问题,以后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今儿就到这里吧。”声音已经有些哑了。   这么好几十号人,没有扩声器,全程提着嗓子高声说话,他也累。   众人这才放过他。他拉着李实退到一边,把场子让给何景奕三人。   左振辉把堂屋里的桌子、凳子搬出来,放在屋檐下。   何景奕拿出册子跟炭笔落座——原本他打算用毛笔,被骆华心疼地制止了。   尚宏信端起一筐满当当的玉米种子,砰地一声放在桌子边上。   “排队排队!一家家来登记买种子。”   泛白的残眼、魁梧的身形,配上洪亮的嗓门,聚拢在桌前的众人齐刷刷退了一步。   尚宏信:……   何景奕噗嗤一声笑出来,看自家男人束手无策的样子,才带着笑意温声给他解围:“各位莫怕,我家宏信只是曾经遇过山匪、被山匪伤了眼而已。他虽然看着凶,其实性子很好。”   众大叔大娘媳妇子面面相觑,看一眼一脸凶相的尚宏信,再看一眼站在边上的跟座塔似的左振辉,再过去就是同样高高壮壮的秦峥,最后再看一眼吓死人的李实——等等,那个跟在骆华身边递水递帕子还拿着蒲扇给骆华扇风的大块头是谁?   这李家的人看着有些凶残啊……咳咳,还是骆华这小子好啊,和善可亲!那把嘴嘚吧嘚吧的,听着就舒服。   眼看众人都有些犹犹豫豫的,跟着自家爹娘过来看热闹的方浩泽干脆挤过去,把尚宏信赶走,跟无奈的何景奕对视一眼,转过身双手挥舞:“来来都来,我帮你们打秤。”完了他直接招呼打头几个,“张二伯刘婶子六姑妈,你们要多少啊?来,直接跟景奕哥说,景奕哥识字,他会记下来的,回头缺斤两了就找他!”   被点到名字的几个大叔大娘看到熟悉的面孔,登记的也是个斯文小后生,顿时松了口气。   “浩泽啊,怎么哪儿都有你啊!”被称为六姑妈的妇人瞄了眼转身走开的尚宏信,小声打趣。   “嘿嘿,我跟小花熟,帮个忙而已。”方浩泽接过她手上的盆放到桌上,“再说,都是乡亲,大家都熟悉我,我来不是更方便吗?有啥也好讲清楚讲明白的,对吧?”   “对对对。”妇人笑着点头。   “六姑妈您家要多少种啊?”   “诶诶,我家老大说了,要种五亩!小花刚才说一亩多少种子来着?”   “我记着呢,五亩就是五斤,对吧?”方浩泽转头跟何景奕确认,等他点头后才转回来。他麻溜地拿起筐子上放着的杆秤,先用瓢子舀了一瓢玉米粒放到托盘上,“一斤二两。”给妇人看一眼后倒入盆里,再舀,“一斤四两。”再倒,再量……   最后一次的时候,算着斤两过称再倒入盆里,方浩泽抬头笑眯眯:“五斤。六姑妈,这可是您看着秤的,足称的,可以付钱啦!”   妇人连连点头:“足称足称。浩泽啊,你算得可真快。”完了她掏出钱袋子,小心数了足够的铜钱递给何景奕,“小伙子,你数数,这够数不?”   “都是乡亲,哪里还有不相信你们的道理。”一直看着她数的何景奕温声道,指了指桌角的木匣子,“直接放里头就行了。”   “好好。”妇人心里舒服,笑眯眯地把钱放进去,端起自己的盆子绕出来,临走还朝骆华打了个招呼,“小花、实小子啊,那我回家去了,回头有不懂的我再来问你们。”   “诶,婶子慢走。”骆华有些受宠若惊,忙笑着回应。   李实也有些诧异,舒缓神色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时间,方浩泽跟众人边唠嗑边打秤,何景奕在旁边温温和和地应答,完好的右手抓着炭笔快速书写,一条条记录下来。   买到种子的乡亲们走之前,全都主动跟骆华、李实打声招呼。   这让骆华心里开心极了,更是觉得自己的做法没错——这些村民,都是知道感恩的。   原身的懦弱导致没几个人认识了解他,李实更是不必说。加上这几个月他跟李实接二连三的闹出大事,总是有人纷纷扰扰说三道四。烦不胜防。   除非他们搬离这里,否则总是过得不舒坦。   没想到,他只是想让自己的专业在这个时代发挥一下光和热,竟然有这意外惊喜。虽然人数不是很多,可总会越来越好的。不是吗?   他心中激动,不禁伸手拉住自家石头的大掌,低语道:“石头哥,现在这样,是不是挺好的?”   李实低下头看着他熠熠生辉的双眼,轻轻嗯了一声。   秦峥叼着根野草、双手抱胸靠在墙根处看热闹。   人堆里的方浩泽巴拉巴拉的太过聒噪,惹得他看了好几眼,到后来甚至只顾盯着他了。等他反应过来,顿时皱眉——他是不是对这小子关注太过了? 第70章   地里的玉米连带秸秆都收了,骆华领着李实几人把残余的玉米根一把火全烧了。烧出来的灰直接混在地里当肥料,再把地翻上三遍——当然,李实在一边盯着,骆华除了下地看看泥土的松散程度,全程动口不动手。   松好土,骆华把早前留下来做种的花生剥好,随手撒到地里。那洒脱的手法看得尚宏信一愣一愣的。   “这样播种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太儿戏了些?”尚宏信挠头小声问左振辉。   几步外的李实淡淡扫了他一眼:“你懂种田?”   尚宏信连忙摇头。   “不懂就听我媳妇儿的。”李实轻哼,“我媳妇儿懂得比你多多了。”意思是不懂别瞎说话。   尚宏信嘿嘿傻笑。   左振辉来回看了他俩一眼,语气里难得带着戏谑:“大哥你变了。”   “嗯?”李实疑惑回头。   “您现在跟宏信似的。”媳妇儿长媳妇儿短的。   李实听懂了,唇角一勾:“不是挺好吗?”家里长短,种田务农。   左振辉随着他的目光看向远处。风吹穗浪,农人除草浇水,放眼之处尽是安然。   他不由微笑:“确实挺好的。”   种子下地,家里除了盖房子暂时也没别的事,左振辉跟尚宏信就跑到新宅子那边帮忙。   至于张柏青,到了鹤溪村简直如鱼得水,得空就拉着何景奕给他打下手,满山满地的到处跑,捣鼓回来一堆的杂草树枝。甚至还在院子一角搭起架子,上面放着几个簸箕。全用来晒他采摘回来的药草。   骆华最近忙着在处理收回来的玉米秸秆。   既然已经答应种玉米的送制糖方子,他干脆把这些秸秆卖给向他们家买种子的人,数量虽然不多,每家或多或少的买上一些,练手却是足够了。   他也没有再次下场制糖示范,教导工作全部交给了当时给他打下手的几人,包括李建中,包括骆长安以及李东。   李建中还好说,骆长安作为一个老实得有些软弱的老好人,还是第一回在村子里担当这样的角色。一开始他说话还有几分结巴,等走了几家后,说话立马顺溜不少,还跟这些人家都熟稔了不少。   确认了解的差不多了,买了玉米秸秆的人接二连三地就开始忙活起来,家家炉灶不停歇地烧上一天一夜。   村里大部分人都等着看他们的笑话——没见过这么傻缺的冤大头,连秸秆都花钱去买的。   然而,等饴糖实实在在地被熬制出来,村里这些等着看笑话的人顿时悔的肠子都青了。   骆华可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他将这些人制出来的饴糖一一看过后,按着比县城里低几分的价格把他们的糖都收了回来,有几户质量差些的则更低一点——毕竟他又不是做善人,价格有高低,才能让人制糖更用心。   虽然每家熬制出来的糖不过只有一小锅,可骆华收糖的钱,瞬间就把他们前几天买种子、秸秆的钱给抵掉,甚至还能略有余裕。   大伙儿都惊呆了!——这只是一小堆的秸秆。要是他们以后自己种玉米、用自己地里的秸秆,那得出多少糖、得赚多少钱啊?   就算以后卖糖价格不高,他们也乐意啊,这可都是纯赚的事儿,甚至比卖粮还赚得多!   买了玉米种子的三十多户人,均是欣喜不已。   不过几天时间,住在村子最边上的李骆家突然就变得门庭若市起来。   今儿有人送把葱,明儿有人带上自家做的南瓜子邀着骆华一块儿唠嗑……   好吧,也算是好事了。骆华自我安慰般想。   结果,等他忙完秸秆制糖的事回过头,发现他家的石头竟然有些嫌弃他了?!   怎么回事?俩人最近没闹什么矛盾啊!   骆华仔细回想了遍这段日子的种种,实在是没发现问题。   说李实嫌弃自己吧,也不算。他只是最近行为有些反常,每天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原本骆华也在忙着,自然没发现异常。   只是这两日,李实竟然变本加厉,甚至、甚至还有些避着他?   他不是恨不得黏在自己身上、恨不得占自己便宜、恨不得,咳咳……的吗?   如今别说占便宜了,俩人说话还得隔着半臂远,连晚上歇息也、也……咳咳。   可要是说李实厌恶了自己,也不像。   只要在家里,这厮依然是跟前跟后,重的不让抬,高的怕他摔,不时还得给他送上一杯草药茶——这茶还是张柏青给骆华诊过脉后特地调配的。入口微苦,过后略回甘,倘若不是带着些酸,骆华还真当这个是茶叶了。   扯远了。   骆华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既然想不明白,干脆直接说!   当晚就寝前,他直接把李实堵在房里。   “说,你最近搞什么鬼?”   李实一头雾水:“咋啦媳妇儿?”   “那你每天忙活什么?整日里都见不到人。”骆华眯着眼睛看他。   李实勾唇,俯身凑近他,深邃的双眸带着笑意:“一整天没看到我,想我了?”   骆华轻哼:“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别顾左右而言他。”他再往前一步,俩人近得气息相交。   李实却立马站直身体,把俩人距离拉开。   “你躲什么?”骆华不满地揪住他的衣襟,拽着他重新低下头来。   李实眼神奇异:“你以为我躲什么?”   骆华瞪他:“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李实深深叹了口气,探掌托住他后脑勺,低头攫住他的唇好一顿吮咬,直把骆华亲得喘不过气才松开他。   急促喘着气的骆华眼带雾气、唇泛水光,惹得李实再次低头,在他脑后的手也忍不住下滑,按在软乎乎的某处开始揉捏,另一手拉开他衣襟滑了进去。   骆华轻唔了声,温顺地承受着他的亲吻,无处安放的手顺势抬起放到他手背上。   李实一顿,火烫般抽回双手,退后一步直接贴在墙根上急促喘息。   突然被放开的骆华一脸茫然,带着几分迷离的双眼不解地看向避开的李实。   “怎么了?”   清润的声音软绵绵的,就如他本人一般可爱。听得李实直苦笑:“媳妇儿啊,”他声音暗哑,“你容我缓缓。”   骆华眨眨眼。啥意思?   李实见他还没明白过来,叹了口气,伸手搂住他的腰,把他按在自己身上:“我快忍不住了。”   戳在自己腰腹处的某物真是不能再明显了。骆华耳根发烫,垂下眼睑,揪着他的衣襟轻揉:“谁、谁让你忍了……”他俩都这关系了,亲热不是很正常吗?   再说,他、他不也一直都没拒绝吗?   这厮不是最是厚脸皮、最爱占他便宜的吗?怎么到了这关头反而……   咳咳,他绝对没有急切的意思……   这含羞带怯、扭捏作态的小模样!   李实低咒了声,压着他狠狠咬了两口,低声解释道:“再忍忍。咱的第一次,得在新房子里,在结实的新床上。”他嫌弃地看了眼几块木板拼凑的床板,“万一再散架……”媳妇儿怕不是得让他一辈子不上榻!   骆华跟着看了眼曾经散架过的床板——唔,脸更烫了。   李实忍不住低头轻咬他鲜红欲滴的耳朵尖,声音含含糊糊:“而且,我想要给你更好的。”他一路从骆华耳畔啄吻到他唇上,“你值得更好的。”   要不是新宅子眼看着就要完工,他铁定不忍。   可是有更好的,他就忍不住想等等。   烛火下,俩人相拥亲吻的身影倒映在墙上,随着窗外送进来的微风轻轻摇曳。   结果,除了得到一个让人窘迫的回答,骆华依然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忙啥。   接下来的日子,李实更是卯足了劲儿,天不亮就出门,回来的时候太阳都下山了。   新宅子那边也不用他叮嘱,眼看着秋收快到了,汉子们都拼命着呢——盖房子虽然能挣钱,可粮食才是最重要的,若是这边慢了、耽误了收成跟抢种怎么办?   就这样,新宅子的墙砖什么的很快就砌好了,接下来就是上梁铺瓦。   骆华早在两天前就开始给李实耳提面命。   到了上梁这天,骆家、村长家等几家亲近的,加上参与盖房的汉子家里的大大小小,宅子门前顿时热闹起来。   大梁已经提前缚上红布,新宅子大门前摆上案桌。案上放着一鼎香炉、一篮瓜果、一碟红枣、一盘铜钱,还有骆华一大早起来蒸的玉米发糕——意喻上梁大发、步步高升。   作为家主的李实打头,骆华并肩,左振辉几人一字排开站在他俩身后。   跪下三叩首,点香上香。   赵师傅几人在边上喊着各种吉祥话。   简单祭祀后就是正式上梁。   正屋最粗壮的主梁,足有成人环抱粗细。   李实秦峥一人抬起主梁一边,对视一眼,齐步跨出,踩着大伙儿提前搭好的架梯、一手抬梁一手攀爬,如履平地。   很快,俩人就分别站在房子两端的架子最顶端。李实大喝一句,俩人一抬一放,粗壮的木梁稳稳架在房子上。   众人欢呼。   骆华忙抓起案桌上的红枣铜钱,撒向半空。   大人小孩全都兴奋地冲过去拾捡——这是吉利事儿,拿到都是沾喜气。   完了骆华把玉米发糕分给众人,每人都能拿上一块甜甜口。   等着秋收后栽种玉米的大伙儿品着这实实在在由玉米制成的发糕,心里更是安稳不少。   上梁仪式就这么过去了。   接下来就是交给乡亲们了。   用粗绳捆好一根木梁,几个壮汉站在架子上,拉着绳子把木梁慢慢拽上去,然后再齐心协力安放。   本打算离开的李实顿时皱眉——这速度,多耽误事儿啊!   他现在着急上火得要命,恨不得两天内就搬进新宅子,看到他们这样慢腾腾的,自然不乐意。   挥开众人,他拽着秦峥直接把所有主梁给包了。一上午工夫,就把各屋子的主梁架好。   剩下的就是支瓦片的细梁木,这些随便有几把子力气的人都能干,李实这才匆匆忙忙离开。   骆华撇撇嘴。   六月底,青砖黑瓦高墙的李家大宅终于落成。   隔天,李实找的邻村木匠就开始往这边运送大门、房门、窗棱等,另还有一堆形状各异的木板木条。   门窗倒好理解,就是这些木条木块……   然后,好奇的众人就看着随车而来的几个木匠把这些形状不一的木块敲打拼装,直接组出一张宽大、结实、厚重的架子床。 第71章   “哟!”秦峥一看,立马吹了声口哨,“这床不错啊,结实!看着就不会散架!”   木匠以为秦峥是在质疑他们家的手艺,连忙辩解:“我们家的手艺可是远近闻名的!这架子床结实着呢!怎么会散架?就你这么大块头的在上面蹦跶也不会散架!”   “听到没有,不会散架。”秦峥意有所指地斜了眼李实。   其他人虽然不知道李实俩人曾经闹出的笑话,可不妨碍他们听出话里头的暧昧,顿时都笑了。   骆华有些尴尬。   李实巍然不动,转头就朝张柏青开口:“张叔,这架子床我们先用着。下一张新床再给您,麻烦您多担待了。”   这话什么意思简直不能再明显了,骆华的脸唰地一下全红了。   时间紧,又不是那等需要华丽装饰的富贵人家,李实订做的这张架子床也没有太过繁复。   四根云纹立柱,盘常角花。床面两侧和后面装有围栏,围栏全是用木块作榫拼接而成,栏板上雕着并蒂莲。床架上端四面装横楣板,上雕祥云如意平安扣。   看到床栏上的并蒂莲,张柏青自然知道这床板是给谁用的。他忍俊不禁:“好好,不急不急,你们急,你们先用。”他看了眼尚宏信,打趣般问何景奕,“下一新床,要不要让你们先用?”   何景奕轻咳:“没事,我们不急。”   尚宏信嘿嘿笑:“我们哪儿都能解决——”   何景奕一把捂住他的嘴,咬牙:“你这猪脑子,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大伙儿顿时哄笑。   有人挡在前头,骆华好歹松了口气。   李实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床架一组装好,他立马把床搬进正房,也不管那窗格门板啥的都还没装上,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骆华被臊得不行,扭头就回旧宅那边去了。   接下来几天,新宅进度一日千里,安装门窗,打扫擦洗,然后旧宅里的家具物什也陆陆续续搬过去。   谁住哪个屋也定了下来。   虽说是让各人挑自己要住的屋子,可身份还在那立着呢,大伙儿很自觉地按着长幼尊卑安排。按着何景奕的话,平日无所谓,可该注意的地方还是要注意。进退有度、长幼有序,才是长久的相处之道。   如此,东边第一间给了张柏青,第二间给左振辉,西边第一间给尚宏信俩夫夫,西边第二间空出来,直接被骆华拿来当公共书房。   因为地方大,除了正房,其余厢房骆华都给设计成套间——里头是卧房,外头是小厅。家具如何陈设,自然就各自去想了。   爱装书架装书架,要放软塌放软塌,放个八仙桌加圈椅当小厅也随意。   搬进去之前,李实还特地找骆华聊过一回。   ”媳妇儿,这本是只有你我的家,现在多了振辉他们,你可介意?”   骆华眨眼:“为什么要介意?”   李实不敢搂抱他,只得捏捏他的手心解解馋:“你不觉得是多了些外人?”   “他们不是你的生死之交吗?”   李实点头:“可这跟你并没有……”   骆华抬手按住他的唇,嗔怪道:“你想什么呢?你我一体,既然是你的生死之交,这些也会是我的家人,我怎么会介意?”前世如他,想求一个家人而不得,如今能有这么热热闹闹的一家子,他欢喜还来不及呢。   李实双眸幽深,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一把把他拥进怀里,狠狠疼爱一番——咳咳,当然,仅止于唇舌。   回到新宅子这边。   各自的卧房小厅需要弄的东西太多,大家都得排队慢慢儿来。左振辉想了想,除了房里必备的架子床、条桌以及衣柜,小厅他就暂时空置着。   骆华好奇问了句。   他一脸自然:“以后让媳妇儿决定怎么安排。”   骆华:……大哥,你还单着呢,这想的也太长远了吧?   不过他也不管,因为接下来要忙宴席了。   这边的风俗,没办乔迁宴之前,人可不能住进去。   而且,左振辉几人到了鹤溪村后,还没正式给乡亲们介绍过。虽说他们不在意,可骆华想让他们对村子更有归属感一些,自然就弄得隆重一点。   李实对媳妇儿的决定向来都是支持的。他心里还觉得他跟媳妇儿的结契宴太过简单,正好趁此机会大摆一场,让媳妇儿风风光光的,然后……嘿嘿嘿。   于是,他们的乔迁宴席就热热闹闹的开始准备了。   村长、族老、骆家、李东家、方家,还有这段日子帮着盖房子还买了他们家玉米种子的乡亲们,再请上乌应沣,这么多人,足足开了十几桌,就算新宅子院子够大,也塞不下,最后他们干脆直接摆在大门外的空地上。   这回宴席,家里有钱,骆华大方地直接去张屠户家里定了猪肉猪骨,再在村子里买上足够的鸡鸭蛋菜,回头直接请了伙头师傅和帮厨,再加上参加宴席的好几家都有人过来帮忙,他们自己反倒只需要打打下手了。   热热闹闹吃过一顿宴席后,他们就开始往新宅子搬床板,以及衣服被褥等细软。   忙叨叨到下午,才堪堪收好。   李实早早就催着尚宏信做晚饭,导致当天他们的晚饭吃得比往常都早。   入伙后的第一顿饭,骆华却食不下咽。   不说大伙儿戏谑的神情,光是李石头这厮就让他吃不消。   眼见某人还不收敛,他羞恼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扔:“你还吃不吃饭了?”   眼珠子都快粘在他身上下不来的李实连忙捡起筷子,抓过他的手塞回去:“别闹,快点吃。”就小花儿这小身板,不吃饱饭哪儿有力气……咳咳。   众人失笑,连向来没什么表情的左振辉也忍不住笑出来——经过秦峥这个大嘴巴的宣传,大家都知道俩人这是已然结契、却还没行周公之礼。   憋了这么久,可不是得把李实憋死!难怪这家伙猴急成这样。   骆华涨红脸,就打算愤而离席,李实连忙按住他:“好好好,我不闹了,你吃你吃。”同时威胁般横了其他人一眼。   其他人忙眼观鼻鼻观心,装出一副专心吃饭的样子。   骆华伸手狠狠捏了一把李实的大腿,才不甘不愿地继续抓筷子用饭。   李实这回不盯着他了,改成给他夹菜,没多会儿他的碗就被塞得跟座小山似的。   骆华已经懒得管他了,留下几块自己要吃的,余下的全部拨回他碗里,完了还警告:“你再不让我安生吃顿饭,我、我……”他声如蚊蝇,“今晚就别进屋睡!”   这下可真是直入命门,李实登时不敢作乱了。   骆华这才安安稳稳吃完新居入伙后的第一顿晚饭。   吃过晚饭,等骆华收拾好厨房,大伙儿已经快速的轮流沐浴完毕各自回房去了——这天气,除了张柏青用了热水,其他人都直接提了冷水就用,速度当然就快。   骆华刚把收下来的衣服叠整齐放进柜子里,李实就钻进来:“水烧好了,都给你提到浴间里了,你快去洗吧。”   骆华眼神躲闪,不敢直视他炽热得仿如要吃人般的视线,低低应了声,随手抓了套亵衣外衫就跑出去。   今晚会发生什么事,他用头发丝想都能想到。   虽说他也期待着,可不代表他不会害羞啊。   仔仔细细把自己里里外外洗刷了一遍,骆华就红着脸躲进房里。   点上油灯,随意抓了何景奕带回来的书,摆出一副认真看书的样子,骆华心神不定地听着外边的动静——排在最后洗漱的李实才刚进去呢——眼角一扫,就看到油灯边上放着一个小木盒。   这是什么?   房里的东西都是自己收拾的,可他从来没见过这个盒子。   这房间,除了自己,就只有李实会进来,想来应当是李实的。   骆华放下书,好奇地拿起盒子打量。   平凡无奇的四方木盒只有半掌宽,上面除了一个简单的搭扣别的装饰都没有,看起来就是李实的手艺。   骆华晃了晃。没东西?   他看看门口,李实还没回来。想了想,他还是抵不住好奇心,轻轻拉开搭扣,掀开盖子。   盒子里满满的草绿色膏状物。   骆华举着盒子凑近油灯细细察看。   草绿色,还带点透明。   放到鼻端闻了闻,还挺香的。   这是啥?   就只有这么点点,不像是能吃的啊——   一双铁臂从后头绕过来,熟悉的气息瞬间包围他。   “媳妇儿。”   甫一进房就看到骆华在研究这盒东西,李实觉得全身的火都被点着了。   骆华犹自不知死活,朝他扬了扬盒子:“这是啥?”   李实俯身,炙热的唇舌开始在他脖子上探索:“你猜?”   “猜什么猜,爱说不说,不说拉倒。”骆华嘴上气势十足,动作却温顺配合,甚至还扬起下巴方便他动作。   李实轻笑:“口是心非。”嘴唇贴着他的皮肤,低沉的嗓音宛如呢喃,“这是待会儿要用的东西。”   待会儿?   用?   唰地一下,骆华的脸就红到了脖子根,甚至蔓延到衣服底下。   他手一抖差点就把盒子给扔了。   李实接住盒子,随手放到床头,再把他转过来,捧起他的脸吻了下去。   灯影摇曳,一时间屋内却是春意盎然。   正是:   转面流花雪,登床抱绮丛。   鸳鸳交颈舞,翡翠合欢笼。   英眉羞偏聚,朱唇暖更融。   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   汗光珠点点,发乱绿葱葱。 第72章   俩人直闹了大半宿。   骆华醒来的时候,还有些今夕不知何年。   新打的架子床还没有挂上幔帐,透过床架子往外望,厚厚的窗幔遮挡了外头的光线,只从缝隙透进来细碎的光,照得昏暗的房间影影绰绰。   酸胀的某处提醒他昨晚经历了什么。他低低呻吟了声,艰难得支起手肘想要坐起来。   一阵风袭来。床前就多了个高大的人影。   “醒了?”李实轻柔地扶起他,再把软枕立起来塞到他身后,“难受吗?我看过了,只是有些红,也已经给你擦过药,晚点就会好些的。”   哪里有些红?擦什么药?   骆华怔愣了一瞬,然后轰的一下脸全红了:“你、你……”他这时候能接啥话?你不该看?还是不该擦药?还是别的?   李实给他掖了掖被子,温声道:“先坐会儿,我去给你打水洗漱。厨房里给你温着粥,一会吃点。”   “嗯,麻烦你了。”骆华低垂眼睑,完全不敢直视他。这回好歹是说上一句话了。   可惜沙哑的嗓音让他想起昨夜的种种……   他觉得脸上身上更烫了。   李实轻笑,俯身亲了亲他额头:“跟我何须如此客气。”眼见骆华依然不肯抬头,他莞尔,捏了捏他的掌心才走出房门。   看他出门了,骆华才伸手按住自己的腰背处揉捏,试图缓解身上的酸软,结果转头就看到缺了一角的床栏。   !   这是刚打的新床啊!怎么坏了?   他忙爬过去细看。   厚实的床栏是几块雕刻着并蒂莲的木块卡着的,边上打磨得光滑。如今其中一块的扶手处活像被什么压碎了一般。   这扶手少说离地一米多高!床外边也没挨着什么,哪里来的重物能砸坏——   不对!   骆华突然回想起昨晚听到的动静。   恰好李实端着盆进来。   看到他跪趴在床栏前,李实有些奇怪:“怎么了?”顺脚一拐,把凳子勾到床前,再把盆放下,扔下巾子浸湿拧干,转头就要递给骆华。   然后,他就对上了自家媳妇儿带着杀气的眼神!   “李!石!头!”骆华觉得心在淌血,“你这败家玩意儿!”   咋突然又挨骂了?李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骆华不等他开口,手指直点那块缺角的栏板:“这是不是你弄坏的?架子床多贵啊!!这才住上一宿呢,你就给我整坏了!你是不是欠揍!?”   李实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这个啊……李实轻咳:“昨晚太激动了。”他辩解,“要不是你勾引我——”一个枕头当头砸来,他抬手接住顺势也跟着住了口。   骆华涨红着脸:“总之就是你的错!现在你说怎么办?”让人修得被人笑死了!难道置之不理?   李实忙安抚他:“不就是块板子嘛,回头我重新打磨一块换上去。”   “你会?”骆华斜睨他。   “当然。我前些日子都去帮忙,就是帮着师傅们把木块削到合适的大小并打磨。剩下的雕花上漆才是他们做的。”他撇嘴,“要不,光靠他们那速度,咱就别想这么快住进来了。”   骆华:……看见他的死鱼眼了吗?   李实把枕头塞回床上,讨好地看着他:“回头我削一块板子给师傅他们,弄好了我再偷偷拿回来换上,不会有别人发现的。”   ……那些师傅不也知道了吗?“你打好直接换上不行吗?”   “不行,我们这一排板子全都是雕了并蒂莲的,不能缺了这一块。”李实义正言辞。   骆华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来,擦擦脸,我去给你盛粥过来。”李实把拧干的巾子再次递给骆华,完了还邀功般道,“这是我熬得粥。咳咳,除了淘米加水是宏信帮忙,其余全是我自己弄的。”   骆华刚接过来巾子,闻言一顿:“宏信他们都知道?”   “咳咳。我可什么都没说,我只是说你累着了而已——嗷!”   骆华咬牙切齿,湿帕子直接往床架子上一挂,抓起枕头就往他身上砸:“你这跟说了有什么区别?哈?你是不是嫌不够丢人?!”为了够到李实,他直接半跪起来,另一手还撑着酸软的后腰。   “不是不是,媳妇儿别打……我、我先去给你端粥哈。”李实生怕他现在脆弱的小身板再扭伤什么的,装出一副疼得不得了的样子逃窜出去。   留下气急败坏的骆华狠狠拍了几下床板。   等洗漱完再用过粥水,避无可避的骆华才磨磨蹭蹭走出房。   秦峥吹了声口哨。   骆华这才发现方浩泽跟张柏青都还在厅里坐着,登时尴尬不已。   张柏青招呼他:“过来坐。”   骆华拍开李实想要扶他的手,极力自然地、慢慢地走过去落座。   李实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生怕他摔着碰着。   坐下的一瞬间骆华皱了皱眉。   李实紧张极了:“要不要给你垫——”   “不用!”骆华急忙打断他,“什么都不用。”   张柏青笑呵呵:“来,我看看。”   骆华尴尬地看了眼方浩泽,还没动作,边上的李实立马殷勤地把他的手拉起来递给张柏青。   张柏青按脉片刻,抚须点头:“无碍,歇上一两天即可。”   李实顿时松了口气。   骆华红着脸收回手,就看到忍笑的方浩泽,连忙转移话题:“你怎么过来了?”   方浩泽正了正脸色:“嘿嘿,我是有事呢。”他带着几分雀跃,“我娘给我相看了一姑娘,是你外公村子里的人,我,嘿嘿,我就是想让你帮我问问这姑娘的情况。”   本来事不关己、闲闲坐在边上磕着南瓜子的秦峥一怔。   骆华听了方浩泽的话顿时高兴:“看中了?是哪家人?回头我帮你问问我外公去。”完了还有几分感慨,“连你都要准备成亲了,感觉你还小呢。”   方浩泽白了他一眼:“说什么傻话呢?我这是正当时候,你还比我小几个月呢!”   旁边传来冷哼。   秦峥忍不住开讽:“就你这毛都没张齐的样儿,可别祸害了人家姑娘。”   方浩泽怒而瞪他:“总比你这老树皮讨不着媳妇儿好!”   秦峥一窒。   方浩泽冷哼一声,转回来继续兴高采烈地跟骆华说话。   秦峥越看他越觉得他脸上的笑容刺眼。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秦峥不知为何心里慌得很。   李实瞄了他一眼。   方浩泽得了骆华答允后,没聊多久就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骆华躲回房里。   拉开窗幔,推开特地打得宽大的窗户,灿烂的阳光洒了一室。   骆华拿出针线篓子,再把昨晚被李石头弄破的裤子翻出来,缝补。   李实被他赶了出去。   结果这厮过了会儿就回来了。他也不进房,直接绕到窗外,在窗下席地而坐,拿着一块削好的木板开始慢慢打磨。   骆华嫌弃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嘴角却止不住勾了起来。   李实更是不必说,眉目间带着满足与柔和。   俩人隔着窗户各自干活,不时对视一眼,再相视一笑。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暖融融的。   岁月静好,不过如是。骆华捏着针穿过布帛,再慢慢把线拉顺,心里这么想着。   然而下一刻,他就被啪啪打脸。   安安静静的院子外头突然传来隐隐约约的娇斥声。   李实脸色大变,啪地一声把手里的木板拍在地上站了起来。   骆华正疑惑。秦峥闯了进来。   扫了眼窗外沉着脸的李实,秦峥笑嘻嘻:“小花啊,赶紧让你家石头躲起来吧。”   骆华眨眨眼站起来,看了眼李实:“怎么了?”   “有人来找茬了。”秦峥脸上的幸灾乐祸简直不要太明显,“你家石头的桃花债追过来了。”   骆华心里一咯噔,狠狠刮向李实:“怎么回事?”   李实尴尬:“别听他瞎扯,我跟她没有任何牵扯。”   秦峥也不是真的要搞事。他耸耸肩:“石头说的也没错。都是人家姑娘追着他跑的,他向来是爱答不理的。”   骆华这才放下心来:“既然只是一厢情愿,直言拒绝就好,省得耽误别人了。”   “那可不一定。”秦峥戏谑,“要不是这姑娘太厉害,石头也不至于从京城躲出来。”   躲?   骆华眯眼看向李实:“你可没跟我说这个。”   李实怒瞪了一眼秦大嘴巴峥,急忙解释:“我只是怕你多想!”   骆华把裤子针线扔回篮子里,手往窗外一伸——   秦峥轻咳:“好了好了,你们两口子的事回头再说,先去应付了外头的女煞星吧。”   骆华这才悻悻然收回手。   “回头我再跟你解释,我们先出去看看。”说完,李实一个翻身从窗户钻进来,不等他回答就握住他的手,带着他往外走。   骆华撇嘴,不甘不愿地跟上去。   李实还记着自己媳妇儿昨晚才累着,脚步慢腾腾的。   没人搭理的秦峥翻了个白眼,两步一停地跟在后头。   越往外走,外头的动静越明显。   到了前院里,骆华已经听清楚外头喊得什么了……   “李实,你出来!”   “别以为你躲到这里我就找不到你!”   “躲躲闪闪像什么汉子?”   “李实!我知道你在里边!给我出来!”   ……   声音娇脆,语气干脆泼辣。   一听就不好惹。   骆华斜睨李实。   李实讨好一笑:“媳妇儿,接下来交给你了。”   以往他只能躲,如今他可是有媳妇的人。 第73章   张柏青几个出去的时候应当是顺手把大门关上了,外头的人就没进来。可门并没有锁、也没下栓,外面的人就算叫嚣至此也没有做出破门而入的行为,想来来人性子是有几分自矜的。   不过,也幸好他们家周围都没啥人家,否则真是闹笑话了。   骆华瞪了李实一眼,就打算过去开门。   李实连忙按住他:“等等。”凑到他耳边低低耳语了几句。   “……”骆华咬牙瞪他,“你可是好胆,什么人都敢招惹!”   李实喊冤:“我什么都没做,谁知道……”他再次凑近,“你放心应付她。她这人性子傲,不会在背地里使下作手段。而且我官阶比她高,又是有功之臣,就算,咳咳,有我在呢。”   “就算啥?是会挨骂还是挨打?”骆华冷哼,推着他去开门,“还不赶紧出去,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吧?”   李实捏了捏他手心,才率先走到门边轻轻一推。   来者看到李实出来,斥责喊话立马换成惊喜:“你果真在——”下一刻,清脆语声嘎然而止。   她看到了李实骆华俩人相牵的手了,顿时有些怔怔。   落后一步的骆华被李实牵出来,眼神随着声音望过去,接着,就被骑在黑色骏马上的美人吸引了目光——脚蹬利落的鹿皮靴,身着百花穿蝶绛红短打,腰挂三尺青锋,手持马鞭,眉目间带着股傲气,马上美人虽然肤色微黑,却明眸皓齿,加上一身凛然气质,看着实在是光芒四射、英气逼人。   就算是在网络发达的世界里看惯美人的骆华,也不禁为其气质容貌惊叹。   李实却视若无睹,扫了一眼四周,确认除了美人身后的侍从们外再无旁人,遂随意拱手略行一礼:“萧将军,别来无恙。”   秦峥跟着拱手:“萧将军,臣下有礼。”   骆华望望李实两人,照葫芦画瓢。   美人看到秦峥也在有些诧异,翻身下马,爽快地抱拳回礼:“有礼了。倒是不知道秦将军在此,这么久没人应门,我还以为就只得李将军在呢。”话里意思,不外乎是在指责秦峥闻声却不开门的不敬。   秦峥尴尬地笑:“我这不是听见您的声音、情急之下巴巴跑去把李实给找出来嘛……”   “那倒是辛苦秦将军了。”美人淡淡道,“以将军的脚力尚且需要跑上一盏茶时间,想来这房子也是大了点,我差点误会将军这是年老体衰走不动路了。”   秦峥挠头,默默退后两步不说话——没办法,他只是一个从三品的挂名将军,对上这手握兵权的公主,吃点嘴巴亏不算啥。   没错,眼前这位美人正是当朝天子唯一的女儿,也是百年来唯一一名以女儿身获得从二品奉国将军衔的皇亲。   论行军打仗,当朝武将,除了李实及其余几名老将军,无人能出其右。   见他退让了,那美人公主也不追着他不依不饶,甚至连李实也不搭理,持马鞭的手敲了敲左手掌心,转而往骆华一指:“你是谁?见了我为何不跪?”   她上下打量骆华。   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年轻男人,刚才李实为什么拉着他?是有内情还是有伤在身?   哼,不管如何,总要吃她一个下马威。   李实意欲上前,骆华拦住他。   他神情淡定地朝美人拱了拱手:“敢问来者何人?我虽是一介草民,却也有些许气节。男儿膝下有黄金,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让我跪上一跪的。”作为一名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他不认识什么将军公主的,不是吗?   美人眼睛一眯。   李实却是勾唇。   “再说,我这小门小户的,一没惹事二不作奸犯科,想来也不会有什么达官贵人找上门来,你这突然找过来,开口就要我跪下。”骆华轻笑,“原谅我寡见少闻,这,似乎有些不太合乎常理?一介女流之辈不光抛头露面,还见人就让人下跪。我却不知道大衍朝还有什么官职是女人出任的。”估摸着这萧将军名声多是在西疆,这边可闻所未闻,他这般说也不无道理。   美人轻笑:“倒是我的不是。不过,估计要让你失望了,我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她拱手,“不才乃当朝公主萧沛若,家中排行第五,承父皇不弃,得率一军,官居从二品奉国将军。”她英气的眉扬起,讥讽之意跃然脸上,“不知道这身份,可否让你这平民百姓跪上一跪?”   骆华跟着笑:“竟然是公主之尊,请恕草民不敬。”   “好说。”萧沛若傲然,“我更喜欢别人称我为将军。”   虽然不知道她这将军身份是怎么得来的,不过不影响骆华从她这话领略到她的自信及张扬。而且,不以公主为荣,反以军衔自傲,想来是有几分实力。   他是在男女较为平等、女性能撑半边天的现世长大,他对这种自信的女人不会排斥、甚至于欣赏。尤其是无人工痕迹、纯天然的气质大美女。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明显,李实吃味了,直接抬手挡住他的双眼。   被直视打量,萧沛若自然不会忽略。她心底嗤笑。如此不识礼数,看到美人就转不开眼的人,李实断不会欣赏的……   萧沛若眼里带出几分不屑:“现在你已然知道我的身份,跪吧。”   “咳咳。”骆华却不承她的话,挥开李实的手,直接话锋一转,“敢问萧将军是以什么身份过来找我家李实?”   我家李实?萧沛若脸色大变:“什么意思?”   骆华自然明白她问的是什么,却故意曲解:“若是以贵人身份过来,我自然是跪得,毕竟我家李实还没给我申个诰命封号啥的,我也就是一介白身而已。”话里还再三强调李实的归属权。   幸好李实身份暴露之后常常跟他普及一些官阶等级之类的小知识,此刻他才能应对自如。   萧沛若脸色铁青。   他摊手,继续往下说:“不过我私以为,你跟李实是朋友?”说完,他朝李实使了个眼色。   李实暗自发笑,见萧沛若看过来,连忙拱手,接着骆华的话往下说:“不不,在下不过是一介武夫,自然是不配与公主朋友相称。”   “原来竟是我想错了。”骆华顿时羞愧,“真真是抱歉,我胡乱猜测导致失了礼数,让夫君蒙羞了。”   李实配合着皱起眉头:“还不赶紧给公主磕头认错!否则为夫也保不了你!”   萧沛若此刻若还没回过味来,她就妄为一军统帅了。可如今,明知道不过是语言陷阱,她也只能踩下去了——她若以高贵矜持的公主将军身份自持,回头就能被恭恭敬敬送走。她此行本就是为了李实而来,怎能无功而返。   况且,我家李实?这男人好大脸面,竟敢……   等等,李实亦然承认了?   萧沛若不敢置信地看向李实:“你、你,你与他,结、结契了?”   李实一脸淡定:“这是自然。我已经给我家郎君写了请封奏折,估计还没送到京城,萧将军不知道也是自然。”   萧沛若登时脸色一片煞白,凤目更是瞬间红了,再顾不上骆华的跪与不跪,也顾不上大庭广众侍从成群,直接朝李实质问:“我萧沛若哪儿不如他,父皇亲自垂问,你竟然宁可交出兵权也不愿与我成亲?还选了这样一个男人?”   兵权是这样交出去的?骆华挑眉。   这误会大发了!   不说媳妇儿的醋坛子,萧沛若这是指圣上借婚事夺兵权还是暗指圣上卸磨杀驴?   李实可不敢接下这话,连忙板下脸:“萧将军此言差矣,我李实向来行事有方,解甲归田是我所愿矣,交兵权正是顺势而为。圣上也是得我再三要求,才勉强同意,为此还擢升我为正二品宣威将军,哪来的为拒亲事交兵权之说?”   萧沛若回过神来,握紧手上马鞭,比寻常女子粗粝几分的指节用力得发白。   “这种时候,你竟只顾念你的言辞是否得当。”她的声音晦涩,带着几分哑意,“我与你相识三载,多次并肩作战,在边疆时常日夜相对,袍泽之谊尚不足以形容,生死相交也不为过……你喜欢做的,我都能陪你,策马、练武、演兵、痛饮……世上还有何人能比我更适合你?为何却不是我?”   哦,日夜相对,还生死之交!还有这么多共同爱好啊!骆华斜睨李石头。大有秋后算账之意。   李实正色:“如您所说,袍泽之谊于心间。萧将军为人在下钦佩,可这不代表我会倾心于你。正是因为念着我们的交情,我才需要躲着你。”他转头看向骆华,眼底带着不容错辨的深情,“我要的,从来不是志趣相投。”   “就算如此,你又何必走上断袖分桃之路?”萧沛若不甘心,“就算不是我,世间女子千千万,总有你喜欢的。你如今这般,岂不是要断了自家的香火传承?你这一身武艺本领,当如何传世?”这话直指重心。   一直以来,结契被人诟病的地方向来是子嗣问题。   如今大衍朝刚结束战乱,正是休养生息、鼓励多生丁口之时,结契一事多次被卫道士在朝堂提出废止,至今未能成功,不过是朝堂怕引民愤罢了。   毕竟,官府登记在册的结契人员并不在少数。   话说回来,萧沛若提出子嗣一事,作为李家唯一的香火,李实会怎么回答?   纯粹的断袖人员骆华眯眼看向李实。 第74章   李实接收到了自家媳妇儿散发出来的杀意,轻咳一声:“武艺传承找徒弟也是一样,再不济还有阿峥。”至于香火……   还不等他回答到点上,萧沛如步步紧逼:“撇开传承,香火呢?不能生儿育女延续李家香火,你对得起祖宗先人吗?”   李实挑眉:“倒没想到,会在您口中听到这般循规蹈矩的话。”最不守规矩的不是萧沛如本人吗?   萧沛如脸色煞白,却咬牙:“循规蹈矩又如何?若不是为你着想,我何必想这样的问题?难道你不怕百年后无颜面对先人?”   “人都死了,我理他们作甚。”李实握住骆华的手,语气平淡自然,“我若是在乎子嗣问题,就不会与人结契了。”   以李实的性子,确实不像是会勉强自己的人。骆华暗忖。这厮当初为了口腹之欲都愿意假结契,可见其节操之低。   他并不怀疑李实的心意,只是此刻听了李实的话,他心底才彻底舒了口气。   李实向来主意正,下了决定就不容置疑,只看他不让自己下田干活就能窥见一二——庄稼人哪有不下田干活的道理,况且他还是个男人。可李实就是一意孤行,只要他敢下去,这厮就敢把他抱回去,他只能退一步打打下手。就连家里重活都没让他经手。   君不见这短短的几个月,自己就被养的白白胖胖的,比以前瘦得跟麻杆似的好得太多了。   这种种,让他如何能质疑李实的心意?   既然子嗣不会是他们的问题,眼下该处理的还是得处理。   只怪这厮太过招蜂惹蝶!   转了个头竟然还把桃花招惹到家门!还要他来解决!简直……忒不是东西了!   看看面前的美人,那黯然欲泣又倔强地挺直腰杆的模样真真是惹人怜惜。   让一个失意的女人在大庭广众下失态,总归不是绅士所为。   想到这里,他狠狠掐了李实的虎口一把,转头朝萧沛如温声道:“多谢将军关心我们家的香火问题。不管目的为何,将军远道而来,旅途艰辛,不如进去坐下慢慢聊?”   可惜萧沛如不领情。   她脸上哀凄一敛,再次恢复傲然:“不必。是我想岔了,你俩既已结契,李实的事自然与我无关。我与你更没什么好聊。”她语气一顿,“当然,要聊也不是不可以,聊什么要由我来决定。”   骆华眨眼:“将军请说。”   萧沛如唇角一勾,带出一抹冷笑。   李实看到这熟悉的笑容,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萧沛如将绕在手上的马鞭甩开顺势一挥,横空往骆华身上卷:“李实习武,我们就来聊聊武艺吧。”眼看马鞭即将碰到骆华身上,她轻叱,“过来,与我比试一场!”   啪地一声轻响。   马鞭另一端被跨前一步的李实紧紧拽在手里。   骆华看着那足有成人两只粗马鞭,后怕地缩了缩脖子。   李实更是铁青着脸:“萧将军,我敬您是位难得的巾帼英雄才对您如此客气,如今您这般举动是何意思?”媳妇儿这小身板,要是不小心挨上一鞭子……想到这里,他脸色愈发难看。   萧沛如使劲扯马鞭,李实却不松手,她登时银牙一咬:“李实,你这又是何意?你既已结契,我自然不会穷追不舍。可我多年心意空流水,难不成还不能找他比试一场,让我看看自己究竟是哪儿不如他吗?”   ……比试?骆华再看一眼马鞭,抖了抖。   李实自然知道自家媳妇儿什么水平,可萧沛如确实不知。   他脸色略微缓和了些:“这里不是军营,我家小花也不是您的兵丁,别一言不合就挥鞭子。我家小花不懂武艺,若不是我,您这一鞭子下去,他必定受伤。”他直接把手上的鞭子扔下,“即便他懂武艺,他为什么要跟您比试?”话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   拉力骤减,萧沛如后退了一步才堪堪站稳。听了李实的话她一脸的不敢置信,再次打量骆华一番,转头看向李实:“不会武艺?刀枪剑棍鞭皆不会?拳脚呢?”见李实坦然点头,她顿时皱眉,“你这眼光也太差了些吧。”   骆华脸上一僵。   萧沛如打量着他,慢条斯理地开始点评:“貌不惊人,弱不禁风,武艺不通,上不能打马奔驰,下不能抗敌抵外。再有,小村庄出来的人,学识见地必定低俗狭隘,说不定还不识字。只会下地干活?”她轻嗤,“你跟这样的人结契,平日里能聊些什么?家里长短?衣食住行?耕稼陶渔?这还是我认识的李实吗?没想到,英武如你,眼光竟然如此之差。”   李实皱眉:“萧将军此话——”   骆华压根没让李实接着往下说,呵呵站出来:“首先,萧将军贵为一朝公主,这是看不起耕稼陶渔?没有农桑课税安得太平盛世?”   萧沛如抿唇,眼带懊悔。她怎会不懂这道理,不过是久居高位,下意识就忽略了这些罢了。   “再有,将军对我家李实是不是有什么误解?”骆华没理会她的懊悔,抬手直指李实鼻子,眼睛却盯着她,“这种莽夫,无颜又无财,败家又暴力,粗鲁又邋遢,配我这种乡村俗人难道还辱没了他不成?要不是我眼瘸,能看上他吗?”可以说他弱鸡娘炮,就是不能说他见识低!作为一名新时代高学历研究人员,他也是有自己的尊严的好吗!   李实:……   萧沛如:……   看热闹的秦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萧沛如看过去。   李实更是直接瞪他。   秦峥立马捂住嘴。   李实收回视线,咬牙压低嗓音:“媳妇儿,我觉得我们该聊聊。”什么叫眼瘸才看上他?   骆华轻哼:“确实该聊聊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前后瞒着他这么多回,还把这么大的桃花招惹回来,不教训一顿不行!   李实一把搂住他的肩膀意欲再说什么——   “好了!”萧沛如冷眼看着他俩旁若无人的窃窃私语、卿卿我我,心里眼里极是不舒服,“不管你如何贬低、诋毁他,我认识他的时间比你久,我比你更了解他——”   “我不这么认为。”骆华直接打断她,“你认识的李实,是顶天立地的大将军,是驻守边疆的英雄,再不济也是武力高强的汉子。而我认识的李实,就只是一个普通人……唔,好吧,比普通人破坏力强一些的人。”   萧沛如讥讽:“那是你眼界不如我。”   骆华摇头:“与眼界无关。你看到的是他身上的光环,而我看到的是最真实的他。”他转头看向李实,脸上带着柔和,“在我眼里,他只是一个需要别人照顾的糙汉子,而我,或许是恰好出现、又恰好能照顾他。”   李实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眉梢眼角皆是满足。好吧,既然媳妇儿这般说,就不跟他计较前面的话了。   萧沛如怔然,似有所悟,心里却又空茫无比。   骆华低头看了眼相扣的十指,唇角勾出好看的弧度,再抬头,他脸上又恢复温和:“将军,您如此优秀,必定可以等到适合您的那个人。”言下之意,就是不要惦记他家的石头了。   “哼,本将军言出必行。既然说了不会穷追不舍,自然不会再作纠缠。你无需再多费口舌。”萧沛如拽回马鞭,慢条斯理将其卷回手腕处,“大庭广众下,你们也不需要作出这种样子给我看,黏黏糊糊的,看着糟心。”   骆华无语。这公主说话倒是直白。   萧沛如收好马鞭,抬头看向李实:“事已至此,旁的也无话可说,回头本将军自会让人送上一份贺礼,祝你们……”她顿了顿,心情还是有些沉郁,“百年好合。”   李实松了口气,朝她点点头:“谢谢萧将军。承蒙厚爱,不胜荣幸。”   萧沛如似是突然醒悟:“时至今日,我才突然发现,你竟是从来没有唤过我的名字。”她苦笑,“难不成你由始至终都在避嫌?”   李实淡定回视她,肯定的态度不言而喻。   萧沛如心口发疼,艰难得移开视线,她再次看了眼骆华,觉得这人真是让人妒忌。   “已经过去了……既然这般,本将军就不打扰了。”说完,她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不等李实几人说话,双腿一夹,“告辞!”她拽过缰绳,驾地一声轻叱就疾驰而去。   风中送来她的话语:“我暂且下榻常福县,欢迎李将军、秦将军到访切磋武艺,畅饮美酒。”   她带过来的侍从们亦如流水般退得干干净净,出村的道路霎时烟尘滚滚。远远望去,还能看到远处屋子站着些村民好奇地张望着这边。   骆华李实皆是舒了口气。   “李石头。”骆华转过身,语气不善,“接下来我们该谈谈了。”   李实轻咳:“谈什么?”   骆华双手叉腰,重重地哼了一声,下巴一扬:“来,说说你还有多少烂桃花!李石头我警告你,你若是还敢隐瞒我……”   “要怎样?嗯?”李实靠近他,“不然我们先来说说,什么叫我这种莽夫?什么叫无颜又无财、败家又暴力、粗鲁又邋遢?”这种时候,就该转移话题。   “本来就是!怎么,这是不给说实话?”骆华手指直戳他结实的胸膛,“你靠过来干嘛?是想要打我不成?”   “打你?不不不,怎么会,咱们需要用另一种方式好好交流一番。”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李实一个弯腰直接把他扛了起来。   “啊——你干什么?!放我下来!”骆华惊叫。   “等会肯定放你下来。”李实拍拍他屁股,扛着他转身就进了院子。   再次被秀了一脸的秦峥翻了个白眼。   而到县城下榻的萧沛如当晚就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第75章   第二天,骆华他们家的大门再次被拍得山响。   彼时,骆华刚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喝粥,李实正狗腿子地在边上伺候——最近事少,他们家又不需要收水稻,他自然闲着。   其他人都跑去几家熟人那里帮忙收水稻去了,例如骆家,例如二狗子李松远。就连秦峥也突然闲得慌跑去方家帮忙。这会儿家里就只有他们俩以及在后院忙活晒草药的张柏青。   听到拍门声,骆华头也不抬,抬腿就踹李实——   “嘶——”   下一瞬,踢人的人反而龇牙咧嘴。   李实揉揉他脑袋:“你先喝着,我去看看。”   骆华脑袋一晃甩开他的手,压根不搭理他。   理亏的李实只得灰溜溜走出堂屋——真不能怪他,憋了这么久刚尝到甜头,自然有些食髓知味,咳咳,不小心就……   骆华憋着气继续喝粥。   不多会儿,李实就领着一身劲装的萧沛如进来。   “小花,”他大跨步走回骆华身边,“这事你看看怎么处理。”   骆华疑惑,搁下碗,扶着桌子站起来:“萧将军?怎么……”突然又过来了?   萧沛如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他:“这个时辰用膳?你这是刚起来?小日子过得不错啊。”   骆华尴尬。总不能说他是被做得下不来床吧?他狠狠剜了李实一眼,转移话题道:“萧将军突然到访,可是有事?”毕竟昨天才闹了那么一场,转头又过来?不嫌尴尬吗?那铁定是有事了。   果然。萧沛如也没那心情跟他闲聊,往身后一指:“我带了两个人过来,你出去看看吧。”   两个人?谁啊?骆华疑惑地看向李实,见他点头,自然也是同意。   萧沛如颔首,率先大跨步出门。   李实伸手欲扶骆华,骆华摇摇头,拉过他的手往外走。   先行两步在门外候着的萧沛如看到这一幕,心里恻恻然,干脆眼不见为净,懒得看他们黏糊,抬腿就出院子去了。   骆华俩人跟在后头出了院子,就看到被五花大绑捆着扔在地上的骆向富、骆向贵兄弟,后面是跟着萧沛如过来的侍从们。   今日跟来的侍从倒是比昨日少上一大半。   昨日没看清楚,骆华粗略扫过去,才发现,跟着萧沛如的侍从,竟然有一小半都是一身短打、英气飒爽的女侍。   十几匹高头大马井然有序地列着队,侍从们牵着缰绳站在马边上。这么多人在场,却只闻马儿鼻息声。足见萧沛如麾下军纪不错。反正是把地上的骆向富兄弟衬托得挺狼狈的。   看到骆华俩人好好儿地跟着萧沛如出来,骆向富顿时大叫:“我就知道你们是狼狈为奸!”   萧沛如走前几步,抬脚踢了踢他:“好好说话,你说谁是狼谁是狈?”   骆向富悻悻然闭上嘴,想来是在她手上吃过苦头的。向来只会躲在骆向富身后的骆向贵更是屁都不敢放一下。   教训完骆向富,萧沛如回转身,惯例圈着马鞭的右手指着骆向富,朝骆华抬了抬下巴:“就是这俩人。他们自称是你的堂哥,跑来跟我告状说你冒充他们堂弟。”   冒充?骆华心里一咯噔。他们发现什么了?他连忙看向李实。   李实原本虚扶在他腰后的手贴上他,再轻轻顺了顺他的背安抚他,脸上却纹丝不动,甚至还挑眉装出一副诧异不已的神情:“冒充?我媳、咳咳,我郎君是不是真的难不成我还不知道吗?”直接将冒充的时间给歪曲到他们结契后。   他反驳了这么一句,倒是让骆华松了口气——对啊,冒充什么的,他怕什么?这身体就是骆华本尊,谁查也查不出端倪。只要不是怀疑他是什么妖物附体之类的,他有何惧?   而听了李实的话,心情本不太好的萧沛如却是笑了。她有几分忍俊不禁地指了指骆向富兄弟:“我还没说完呢。这俩人还状告骆华、咳,是叫骆华吧?”她确认般看向骆华,见他点头,才接着往下说,“他们状告你,伙同李实假结契,设计让骆家分家,噗咳咳,谋夺骆家家产,导致他们穷困潦倒,让长辈餐风露宿、背上不孝的罪名。”   刚说完,不等骆华李实辩解,她自己先乐得前俯后仰——李实好歹也是个二品大员,再怎么穷,也不至于谋夺这么一个小老百姓的家财吧?就李实这身武艺谋略,即使没有实权,也多的是皇孙贵子想要讨得他一分半点的指点啊。   骆华:……刚才还在害怕身份被拆穿的自己真是个傻子。   李实勾唇,露出讥讽的笑容:“冒充骆华就算了,当你们眼瘸。”唔,眼瘸这个词儿用在这儿挺合适的。“至于假结契,我怎么记得我们俩结契还是你俩一手促成的?”   萧沛如挑眉。假的?她扫了一眼李实放在骆华后腰的手。就这黏糊劲,假个屁!   骆向富听了李实这话,呸了一声:“就是因为知道缘由,你们结契的动机就很是可疑。我敢肯定,你们这是将计就计,就是要搞走我们的家产。”   “无稽之谈!当时你骆家还穷的响叮当,哪来的家财让我们骗的?”李实嗤笑。“我看你们这是看着我们分家之后发迹了,找个由头过来攀扯吧?”   骆向富有些气弱:“哪里是你们发迹!分明是我们家的钱都被你们俩、还有骆长安那个老匹夫给卷走了!否则你们哪来的钱盖房子。”   骆向贵偷觑一眼萧沛如,艰难地晃动身体撞了下骆向富,待他回头,拼命使眼色动嘴唇。   骆向富恍悟,连忙补充:“还有!还有!别忘了,我们还怀疑这个骆华是假的!”   骆华正想说话,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几人抬眼看去,那气喘吁吁跑过来却被侍从们喝止、拦截在人群外头的,正是新上任没多久的村长李建中。   他正忐忑不安地看着几人。   李实微微皱眉,朝萧沛如示意:“让他过来 ,那是我们村的村长。”   萧沛如也不多话,手一抬。   那边侍从立马让开放人。   这阵仗……李建中有几分哆嗦地走过来,望望左右,先是朝着萧沛如拱手弯腰行了个大礼。   “这位贵人,鄙人是这鹤溪村的村长,姓李。”他直起身,看了眼地上狼狈的骆向富兄弟,虽有几分颤抖,却是直接了当地开问,“不知道我们这两位村民犯了什么事,让您大动干戈把他们绑过来呢?”   萧沛如挑眉:“于我无干,我就是个传话的。你来了倒是合适。”持马鞭的手朝李实俩人一指,“具体缘由问他们吧。”   骆华俩人朝李建中打过招呼后,骆华快速地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完了他轻咳一声:“我与两位堂兄往日里有些过节,估计是想给我们添些麻烦,倒是叨扰了萧、咳咳我家石头的朋友以及李叔您。”萧沛如既然这么说,想必是不想暴露身份,他自然不能说漏嘴。   李建中听了这前因后果,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你们两个怎的做出这种蠢事?小花是你们弟弟,是不是真的难不成还看不出来吗?”   骆向富俩人看到李建中彷如看到救星,此刻听他这么说,骆向富顿时来劲:“李叔李叔,正是因为我们熟悉他,我们才敢肯定,这个人一定不是我们弟弟,他是别人冒充的。”   骆华一脸无辜。   李实更是不耐烦。   萧沛如持着鞭子把手敲击左手掌心,一言不发。   李建中自然也是不信的。   眼见不对,骆向贵登时急了,顾不上让自己哥哥当出头鸟,挪了两步到李建中跟前:“李叔,你听我说,我们怀疑这人是有根据的。”   李建中板着脸:“你说。”   “骆华以前跟个闷葫芦似的,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如今你看这人,能说会道,还这么会赚……咳咳。”骆向贵顿了顿,“还突然开窍似的,各种闻所未闻的事都会做,做米线,种玉米,还会做糖!李叔你是看着我们长大的,你难道不怀疑吗?”   其实李建中心里老早就嘀咕上了。不过,一则骆华没做坏事,二则,他还给村里人提供赚钱的法子,三,则是连骆家人都对此没有疑义,他作为外人自然不好说什么。   不过如今……   他怀疑地看向骆华。   骆华诧异:“李叔您竟然信了他的鬼话啊?不说别的,我要是这么能,冒充谁不好,怎么来冒充这么一个村小子?”   李建中一窒。他一时间倒是给忘了这个。   不说别的,就说骆家,现在还借住着他媳妇儿娘家的旧房子呢。这么能的人,冒充谁不好,冒充骆华有啥意义。要说冒充李实媳妇儿、就等着住进这青砖黑瓦房吧,这李实自个儿就站在这里呢,能看不出来吗?   他咳了咳:“向贵啊,不是我说你,小花要是别人冒充的,他图什么啊?”   这回骆向富自己就跳出来了:“哼!肯定是图我们家家产。”他一努嘴,指着李实骆华的新家,忿忿不平道,“看,我们家的银子都被掏空,全给他们拿去盖房子了。”   骆华无语。合着是盯上他们家的钱了?怎么盖房子的这段时间都不见他们来闹?这是打算直接占个现成的新房子?他看了眼萧沛如。又恰好遇上昨天萧沛如来闹,以为找到援手了?   李实跟他想到一茬去了。   他勾唇冷笑:“你们骆家分家的时候,列出来的财产好像没有这么多吧?如果我们家盖房子的钱是来自你们家,那你们就是承认分家的时候作假,骗了老村长、族老以及这么多的乡村?”   骆向富哑口。   骆向贵张了张口,才发现自己忽略了分家列家产这个问题。   李建中这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登时恨铁不成钢:“你们两个也老大不小了,不寻思着好好过日子,竟然想出这般恶毒的罪名,意图谋夺他人财产?”   骆向富立马喊冤。   骆向贵还保有几分冷静:“这骆华一定不是真的。要是他真这么厉害,以前怎么不见他把这些方子拿出来,让我们白白穷了这么些年?这些方子,说不准就是我们家祖传下来的。”   “放屁!”李建中骂道,“你家要是有这么些东西,你婶子、骆华的外公家可都是识字的,会不知道拿出来,生生穷了这么些年吗?”   这下连骆向贵也词穷了。   骆华站前一步,缓缓将早先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想来两位已经忘记,没分家之前,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他苦笑,“那时的我,早起做饭打扫、喂鸡喂鸭、洗衣烧水、下地帮忙,哦,托你们的福,我除了整日挨打,还经常吃不饱饭。我说的对吗?”   李实眯眼。   骆向富呐呐:“谁、谁让你自己不吃饱的。”   骆华轻嗤:“是谁经常说我身板小,干不动活,不需要吃这么多省得浪费米粮的?”   “我就说说。”骆向富狡辩,“谁知道你竟然不敢吃了?”   “你们把饭都藏起来、或者吃掉了,等我干完活你们就给我留半碗,我去哪儿吃去?”否则骆华的身体也不至于这般差,一场风寒就过去了,便宜了他。   媳妇儿以前过的是这样的日子?李实手指捏得嘎吱响。不对啊,媳妇儿是真的骆华?否则怎么这般清楚以前的状况?重点是,他当时可是默认了是假的!   李建中倒是释疑了。这般清楚骆华的状况,更不像假的了。   骆华接着往下说:“纵有天纵英才,我也得有时间、有劲儿才能想挣钱的方子吧?更何况,我外公一家可是读书识字的,我自小在那边学了那么多,怎么不能会些你们不会的东西?”他看向李叔,“李叔,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确实是这么个理。李建中点点头。   “你们两个真是……”他摇头叹息,“往日就算了,反正也分家了。如今你们俩都是当爹的人,怎么眼皮子这么浅呢?好好种田,加上小花这回给教的种玉米、制糖法子,眼见的日子都要好起来了,你们还搞什么幺蛾子?”   骆华提醒:“李叔,他们可没来买种子学方子。”   李建中诧异:“没有?”他登时怒了,“所以你们这是不想自食其力,就想着空手套白狼?”   李实闲闲搭话:“我看着像。”   骆向富、骆向贵眼见大势已去,齐齐缩了缩脖子。   “咳咳。”看热闹到现在的萧沛如轻咳一声,“看来结果是出来了。”   李建中拱手:“让贵人看笑话了。”   骆华也跟着致歉:“给您添麻烦了。“   萧沛如摆手:“就当闲暇逗趣儿。”她顿了顿,“这俩人平日也是惫懒?”   李建中有几分不好启齿。   骆华直接点头:“依我观察,是的。平日里就不见他们下地干活,除了插秧那会儿下过地,其余时候,地里的活儿全是交给他们的老娘跟媳妇儿。我还以为他们是在县城里找了什么活儿干着才不见人影,看来都是去躲懒了。”   “大男人躲懒,反而让家里妇孺干活?”萧沛如敲敲手心,笑得粲然,“若是不嫌弃,这俩人就交给我处理吧?”语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处理?!   怎么处理?!   咔擦一下那种?!   骆华大惊:“这太过了吧?”虽然这俩人讨厌,却也不至于丢掉性命吧? 第76章   李建中原本只是奇怪一名女子能怎么处理,看骆华这般激动,顿时跟着想歪了——这、这是要草菅人命?这女子是什么来头?怎能……   还不等萧沛如说什么,李实就被自家媳妇儿逗笑了:“傻瓜,你想到哪儿去了?”他转头直接问萧沛如,“你打算如何处理?”   “俩大老爷们正事不做,不光躲懒还在后头嚼舌根做小手段。我最看不起这样的男人。”萧沛如冷笑,“干脆扔军营里练上一年半载,直接给掰回来。”   所以不是要杀人?不过,军营?李建中惊疑不定地看向萧沛如,再看那整齐划一的队伍。这、这位究竟什么来头?   至于听了这话的骆华则眨眨眼,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就是朝中有人好办事?   作为一个五讲四美的好人民,杀人他确实接受不能。去军营,目前来说,却实在是不错的想法。   能说出这样法子的萧沛如,他突然看着挺顺眼的。   他瞄了眼李建中,直接投赞同票:“这法子听着不错。如果方便,就劳烦您了。”如今战事已定,扔骆向富俩人进军营磨一磨性子也好。   李实跟他想到一处了,跟着朝萧沛如点头:“劳烦了。”   “什么?!”骆向富兄弟这下听明白了,顿时慌了手脚。“你们不能这样做!”   骆向贵看向那群侍从,巨大的恐惧笼上心头:“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朝廷无征兵,我们也没犯事,你们不能这样做!你们没有权利这样做!”   “等等。”见事情突然急转直下,李建中也是连忙摆手,“不可不可。这贸贸然的,怎么能送去军营。再说,军营可是好混的?那可是要打仗、要死人的!”   他这厢在慢慢讲道理,那边骆向富兄弟都在咋咋呼呼。   一时场面混乱之极。   萧沛如不堪其扰,招过来两名侍从,指了指地上的骆向富兄弟:“让他们闭嘴。”   侍从领命。   他们不知道从哪儿抽出来布巾,一把摁住挣扎叫骂的骆向富兄弟,两三下就把他们的嘴给勒住,让他们说不出话。然后他们再次退回去,徒留下呜呜挣扎的俩人。   带着这么多人,还这般令行禁止,让李建中更是疑窦丛生。他这会儿倒是不急骆向富兄弟的事了。咽了口唾沫,他小心翼翼开口问:“敢问这位贵人是……?”   萧沛如轻笑:“我是谁你就别问了。总归不会让这俩家伙去作奸犯科就对了。”   这口气忒大。李建中再次咽了口唾沫:“要是把他们送去军营,出了事怎么办?”   “放心,必定让他们全须全尾的回来。”萧沛如不以为然。   不管送去军营能不能把这俩人掰直,好歹能让他们长点教训。骆华是赞同不已的。见李建中还想再劝,他想了想,开口道:“李叔,如今天下太平、百废待兴,他们去军营里只是吃些苦头,不会有性命之忧。”他看了眼萧沛如,“有这位贵人出面,他们更是安全无虞。”   “不成不成。就算如此,无抽丁令、无作保、更没有犯事,哪里能贸贸然把人带走?这县老爷也不敢做这样的事儿啊!”   “李叔,我知道您是担心什么。”骆华轻笑,“您若是担心他们家的吃穿用度,则是想太多了。不说如今是七月,正当地里收粮的时候。等回头我伯娘他们再种上土豆玉米,一年下来,绝对是不愁吃喝的。就算他们在家里,也没见他们干什么活吧?若是伯娘他们忙不过来,秋收春耕的时候,我们可以帮忙。”多了肯定没有,农忙帮个忙还是可以的。   李建中自然知道这个理,可他身为村长,也不能随便让人把村子里的人带走啊!   李实大手一挥:“李叔你就别担心了,这人被带走,自有我这位朋友给你担着,你无需过多担心,县令也不会拿这说事儿的。”   “大老爷们的,唧唧歪歪干嘛呢。废话不多说,人我直接给带走。”萧沛如让人再次把骆向富兄弟扔上马。“反正他们在家里也不干正事不是吗?”   战战兢兢的李建中伸手欲言,想了想还是住了口。他只是一名小小的村长,这人也不知道什么来头,帮着说几句还好,要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他身后还有一家老小呢。   萧沛如才不管他想什么,回转身就霸气地朝李实开口:“后天我就回去。虽然我过来的不合时宜,料想你们也不欢迎我。但我堂堂、咳,说什么也不能灰溜溜的走。所以,明天你们几个全都要过来县城,好好给我践行。”敲着手上的鞭子,她一副老子就是这般重要的傲慢模样。   骆华暗笑,愈发觉得这萧沛如是活脱脱的女王人设!   他正偷笑,不防萧沛如脑袋一转 ,直接看向他,把他唬了一跳。   “怎、怎么了?”   萧沛如撇嘴:“我看你还是很不顺眼。不过,既然你是李实的郎君,明天也一起过来。省得我一个把持不住,直接把他给掳走了。”   李实:……   骆华:……   话说回来,她这么一说,骆华倒是好奇了:“您跟李实打起来的话,谁赢?” 怎么听起来像是萧沛如比较厉害?   不等萧沛如说话,李实就黑了脸:“骆小花,你对我的实力有什么误解?”   骆华斜睨他,明显不信他的话。   这是赤裸裸地怀疑他的实力啊……   李实顿时捋袖子,朝萧沛如勾勾手指:“来,打一场。让我家小花好好看看他夫君的实力。”   这回轮到萧沛如无语了。   “就算我掳不走你,还不能让我说一说?你什么时候这么要脸了?”   李实理直气壮:“这能一样吗?以前是讲谋略,跟现在一样吗?堂堂男子汉,怎么可以在媳、咳咳、郎君面前丢面子?!”   萧沛如嫌弃极了:“几个月不见,你怎么变得这般幼稚婆妈?”   “你打还是不打?”李实摆好架势。   骆华一脸期待地看着她。他想看看这世界的武艺是不是跟小说一样,各种飞来飞去的话,   看到媳妇儿这般期待,李实更是蠢蠢欲动。   “滚!打什么打!老子不约!”萧沛如被这俩人整得出离暴躁,连老子都爆出来。她又不是过来给李实送菜的,当她不知道这家伙是试图显摆吗?打不过就打不过,她才不去讨没脸!   完了她一甩手就回到坐骑边。   骆华一看她这行动,立马止住偷笑,开口喊住她:“等等,萧将、咳、萧姑娘。”   正欲翻身上马的萧沛如回过头:“有事说。”   “您连着来我们家两回了,都没进门喝杯茶水。不如留下用顿便饭吧?”骆华邀请她。   萧沛如直言拒绝:“不用了,我这里十几号人呢,不够你们忙活的。”见骆华还待说话,她率性一笑,“得了,过意不去的话,明儿的践行宴就由你们结账吧。”   人太多也确实是个问题。   既然萧沛如爽快,骆华当然不会矫情。再说,他刚没收了李实的家产,财大气粗着呢,再多一倍的人也能请得起。   “没问题,明儿你们敞开了吃。”   哼,谁前儿还嫌弃我穷来着?李实忿忿不平。对这觊觎自家夫君的萧沛如竟然如此大方!难道他不会吃醋的吗?   萧沛如自然不知道李实心里的小九九,她随意摆摆手,再次扶马——   “等等!”   萧沛如无奈回身:“你这小子,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吗?”   骆华尴尬挠头:“刚才不是没想到嘛。”顿了顿,他接着道,“我这边有些刚做好的腌酸菜,要不你们拿上一些,回去途中也好添个菜什么的。”   萧沛如挑眉:“腌菜什么的就算了,这时节,路上随便找个农家啥的就能吃上新鲜的,再不济还有满山的野菜,何必费这个劲。”   “我们家的腌菜脆口酸爽,夏天吃着开胃啊。”骆华很是自信,“都是我们家自己积的,好吃着呢。腌的肯定不会比别人差的。我们也没啥好给您的,权当一份小心意。”   他记得这种腌制方法很早就在东北那边发展起来,不过他们家的也不差——不对,他又忘了这是个不知名的时空了,也不知道北方有没有。   “腌菜不都干巴巴的吗?何来脆口之感?”萧沛如不以为然,“而且大夏天的,不吃新鲜菜竟然腌菜,你这日子过得,挺大手大脚啊。”她鄙视地看了眼李实。   李实才不搭理她。他媳妇儿可会过日子了,用不着这女人评价。   “啊?”骆华眨巴眼,下一瞬就领会过来。这说的是盐巴吧?看来萧沛如在的那边地儿还没有这种酸菜?“我家的酸菜不需要多少盐,全是用水泡出来,所以脆口酸爽,还不容易坏。”   “不需要多少盐?用水?”萧沛如这回整个儿转了过来,严肃着脸,“北方边城那边也是有腌菜,不过都要用很多盐巴,腌出来也是干巴巴的。而且盐太贵,除了冬日腌上一些,旁的时候,我们都很少吃。”   骆华茫然地看着她。怎么突然解释这么一大通?   萧沛如见他不解,只得接着说:“我们这种腌菜跟你说的似乎不一样。不知道能不能看看你口中的酸菜是何种模样的?”若是真的不废什么盐,回头军营里也能腌上一些,冬日里好解解馋。   骆华自然无不可,领着她直入厨房。   旁边的李建中见没他什么事儿,打了个招呼就走了——他还得去通知骆向富他们家呢。想到那个难搞的陈玉梅,他就头疼。   骆华此刻还没想到这点,协同李实带着萧沛如进了厨房。   李实不待他发话,乖乖地从角落里搬出一缸新制的咸菜,揭开。   萧沛如凑过去一看,顿时惊奇:“还真的是泡在水里。”   骆华拿了干净的筷子跟碟子,夹了一棵酸菜,控干水 ,放到碟子上,递给萧沛如。   酸菜是烫过腌制的,色泽黄中透碧。菜叶子有些暗,菜梆子带着些剔透。一闻,还真是散发着酸味儿。   “来,尝尝。”骆华再往前递了递。   “能直接吃?”萧沛如不敢下手。这感觉有些馊啊……   骆华点头肯定。连李实也是一脸自然。   她才半信半疑、小心翼翼地掐了一截放进嘴里,下一瞬眼睛一亮。   “好。”确实酸爽可口,也果然带着脆。   她咽下口里的酸菜,迟疑地看向骆华,想开口又有些不好意思。   骆华了然,想了想:“这样吧,我把这做法写下来,回头你们自己做了。”   萧沛如大喜:“那就最好。”以后北方边疆士兵们冬日里也能多道菜了。   骆华笑眯眯站起来:“那您稍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她也不矫情,直接道谢:“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不过却能让边民好过几分。这份情我领了。”顿了顿,她才反应过来,“你竟然识字?”   骆华无语,继而骄傲地扬起头:“不光识字,说不定某些方面,你们的学识还不如我呢!”   李实拍拍他脑袋。   萧沛如挑眉——这个她一直看不起的瘦小小白脸,好像也挺顺眼的。   “好了,我去给您写方子,顺便把一些菜色也写给您吧。”   萧沛如拱手:“谢了。”   骆华摆摆手转身就出去了。   写方子不过片刻。得了方子的萧沛如也不久留,揣着方子、带着骆向富兄弟以及一队侍从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骆华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找麻烦的就过来了。 第77章   从李建中口里得了消息的陈玉梅,当场就崩溃了,一路从村东头的家里哭嚎到村西头的李家新宅。   站在家门边,远远就听到陈玉梅哭天喊地的嚎。   骆华仰天长叹。李实拍拍他脑袋。   不多会儿,就能看到绕过前面屋子狂奔过来的陈玉梅。   她身后是愁眉苦脸疾步追赶的李建中。   再过去是骆向富兄弟俩的媳妇,俩人手里各抱着一个小奶娃。   最后边是腿脚不太灵便的骆万林夫妻。   除此之外,还有被陈玉梅的嚎哭吸引过来的乡亲们。   远远看着就是浩浩荡荡一大群人。   真真是气势惊人。   陈玉梅一到他们家门前,还不等骆华俩人开口,她倒头直接往地上一滚,捶心捶肺地开始哭喊:“苍天啊!怎么会有如此丧尽天良的人!竟然推自己的堂哥去送死!我儿真是造了什么孽哦,竟然得了这般兄弟。”完了她指着骆华俩人,“你们两个狗杀才,自己贴烧饼断子绝孙,是看不惯我儿有家有室有儿女,好好的人竟然被你们弄去那等吃人的地方!你们赔我儿子来!”   “大伯娘。”骆华脸上带笑,淡定地打了个招呼,仿佛没有看到陈玉梅在地上撒泼的样子。   “你还有脸笑!”陈玉梅恨不得扒下他的脸皮子,完了又继续嚎,“死鬼啊!你怎么去得那么早啊!丢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如今还要受这些人的气!我们的儿子还要被欺负!这眼看就没活路了啊!!”   李建中支着手站在边上:“大嫂子,咱冷静冷静,起来好好说。”   “有什么好说的!”陈玉梅直接躺平在地上拍地蹬腿,“今儿不把我儿子给我弄回来,我就吊死在这里!”   骆华也不管她怎么嚎,抬眼看向陆续抵达战场的众人,还好脾气地逐一打招呼:“大嫂子、二嫂子、爷爷、奶奶……”   李实脸上笑容却是收了起来,面无表情的样子再次显出几分凶神恶煞。   围观的乡亲里胆小的,都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抱着闺女的二嫂子许秋蓉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口就问:“我家向贵会不会有生命危险?会不会受伤?什么时候能回来?”   怯弱的大嫂子何桃花则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们。   陈玉梅一听许秋蓉这话,立马跳了起来,半点不管自己浑身的泥土,兜头就骂:“好你个丧门星破落货,你家孩他爹不归家你也不担心是吧?你是不是还盼着他爹死在外头不回来。我早看出你这女表子不着家,是不是背着我家向贵外边有人了!”   骆华:……大姐,你忘了是来干嘛的吗?跑他这儿训媳妇干嘛呢?   李建中摆手:“大嫂子大嫂子,咱说正事。”   经常跟她呛声的许秋蓉可不怕这个婆婆,当场就怼回去:“你别扯些有的没的。没听李叔说吗?这人又不是他们带走的,人骑着高头大马把人带走,你怎么追回来?靠两条腿吗?还不如先问问情况。”   骆华舒了口气。好歹还是有个明白人。   “二嫂子说的在理。”骆华上前一步,“大伯娘无需太过激动,大哥二哥他们此去安全无虞。”同时还给了骆万林俩老一个安心的眼神。   “放你娘的屁!”陈玉梅几步逼近他,指着他鼻子扯着嗓子大骂,“他们的爹就是进了那吃人的地方再也没回来。你怎么敢把他们弄去那里?你这是何居心!你是不是看我家——”   李实踏前一步站在骆华身边,冷冷地看着她。   她停住话头,缩了缩脖子。   骆华连忙趁这个空档开口:“大伯娘,如今不比当年,外头已经没有战事,大哥他们去军营也不过是练练拳脚、吃些苦头,肯定出不了事。”虽然这伯娘讨厌,可她爱子之心不能否认,该他解释的他自然会解释。   “那军营这么好,你们咋不自己去?还安全?!你们说安全就安全了?我儿子这样的大男人,你们说弄走就弄走。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把人给卖到什么苦窑里挖矿去了。还敢口口声声说去军营!走,跟我去见官。我看你们这是不见官不罢休。”   骆华无辜:“大伯娘,你说的没错。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哪儿有那么大的权力能把人送去军营?大伙儿都瞧见了,可不是我们把他们带走的。是那带着卫兵、骑着高头大马的贵人把他们带走的。”   陈玉梅撒泼:“你们竟然伙同外人害我儿子?!”她一把扑过来,“狗杀才,还我儿子!”   李实手臂一挡一推,直接把她掀翻在地。   她顿了顿,躺在地上继续嚎。   骆华挑眉:“大伯娘,你也别在这里跟我们胡搅蛮缠的。若只是担心大哥他们的下落跟安全,回头让李实传个讯,让他们修书回来如何?”他扫向李实,得到李实肯定的点头,再转回来继续劝,“你看,我家李实可是认识那位贵人的,他既然确认可行,你只要再等上些时候,就能知道什么情况,也耽误不了什么事儿,反正大哥他们在家也不怎么干活。”   “好你个骆小花。”陈玉梅顿时炸了,“什么叫反正我儿子在家也不干活?我儿子干不干活跟你什么干系?他们再怎么不干活也是我儿子,我乐意惯着干你什么事儿?难不成就因为不干活,你就要把他们弄死吗?你怎么这么恶毒!”   刁春桂跟着帮口:“小花啊,你们既然认识那位贵人,让他们把向富给放了不是更好吗?”   抱着孩子的何桃花连连点头。   陈玉梅嚎啕大哭:“他们哪里会放人!说不定,他们恨不得向富他们一辈子不回来!”   骆华笑了:“虽说我家李实认识这位贵人……”他话锋一转,“你们怎么不问问,贵人为什么要把大哥他们抓去军营?”   大伙儿这才醒过味来。对啊,好端端的谁没事把两个大男人带走?别不是他们得罪了贵人吧?   骆万林拄着拐杖,有几分犹豫道:“小花,那贵人为什么要把他们带走?”   陈玉梅还在嚎哭,徐秋蓉一个低喝:“能不能好好听人把话说完?”   陈玉梅收住哭嚎,张口就打算教训这个不敬尊长的儿媳妇。   骆华没等她开口,直接解释:“昨儿大伙儿都看见贵人来我们家,当然,也包括大哥他们。”他冷笑,“谁知道他们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当天就摸到人下榻的客栈……”   不需要详细描述,恰当的停顿,众人皆不由自主地开始展开联想。   尤其几个远远看到过贵人、知晓贵人是名女子的,脸色更是精彩。   连徐秋蓉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的。   见效果出来了,骆华也不打算往细了说,省得又要跟陈玉梅几个掰扯,所以他耸耸肩:“所以,他们得罪了贵人。”完了他还补充,“幸好大哥他们说认识我们家,那位贵人才把他们绑过来跟我们当面确认,否则……”   骆华扫视众人一圈,略微停顿片刻,才接着恐吓般开口道:“得罪权贵落在谁身上都得糟。倘若不是我家李实认识这位贵人,”他抬手在脖子上一比划,“估计大哥他们当场就要被咔嚓掉了。”   众人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所以,骆向富兄弟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个儿给搭上去了?就是吧,这两兄弟的胆子未免也忒大了些。   骆华看大家基本都相信了,才落下结论:“贵人见我们确实是认识的,才松了口,说要把他们扔去军营,吃上个一年半载的苦头。”   李实面无表情,实则内心忍笑不已——媳妇儿这口才了得啊。   知晓内情的李建中欲言又止。   骆华看了他一眼,再看一眼躺在地上撒泼的陈玉梅。眼底含义不言而喻——您老是想解释清楚跟陈玉梅好好掰扯一番,还是就这么忽悠过去呢?   李建中登时不说话了。   陈玉梅一骨碌翻身站起来:“什么贵人,别不是你们找的什么人冒充的吧?就你们这穷酸样能认识什么贵人?”   骆华无语:“大伯娘,要不是贵人,我们上哪儿去找那么一大队的护卫?还个个都骑着高头大马的。你也忒看得起我们了。”   陈玉梅一窒。   李建中下意识地看向李实,却对上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立马缩了回来。   那位贵人虽说是女的,却领着这么一队的杀气腾腾的人马,连县太爷也没有这般威风,可见身份必定不一般。还张口说把人丢进军营就丢进去……等等!   现大衍朝确实是有一位女将军的!   难不成……   而认识这位贵人的李实会是……?   他再次偷偷打量了一眼李实——得得得,不该他想的就别想,反正他知道骆向富兄弟没事儿就成。   想了想,他开口帮着解围:“小花说的没错。早上过来的时候,好多人都见着了,骆向富兄弟是被五花大绑地绑回来,可见啊,肯定是他们得罪了人。”   众人回想早上看到的场景,确实是这般。李建中还是他们通知了才赶上趟、见着贵人的。   李建中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又给加了一把火:“得罪权贵,哪有这般好下场的,轻则打板子,重则坐牢。正是有李实他们在后面作保,那位贵人才说扔进军营里教训个一年半载的算了的。”   李实适时地点了个头:“是的。我还是偶然认识那位朋友的。那人权贵非凡,打死个把人不在话下。”   众人悚然。   陈玉梅当场傻在那儿,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了。   何桃花、许秋蓉面面相觑。   刁春桂开始抹眼泪。   “难不成、难不成就让我儿子这么被带走?”陈玉梅惶惶然掉眼泪。   “大嫂子,我当时在场,那贵人保证了会让向富两兄弟全须全尾回来的。”李建中忙安抚她,“人家带着这么多的护卫,哪里会骗咱们这样的小老百姓,对吧?”   “是的。”骆华接上话头,“贵人亲口答允了会让他们平安回来。在这之前,他们得在军营里好好吃吃苦头。”   话音刚落,陈玉梅立马拍着大腿哭嚎。   抱着孩子的何桃花也跟着默默淌泪。   骆万林、刁春桂也是唉声叹气的。   李建中不忍,开口安慰他们:“大嫂子,你们也别急。贵人亲口说了,一年半载就放他们归家。到时他们就能跟你们团聚了。”   何桃花泪眼朦胧,听了这话顿时如抓住救命稻草:“真的?贵人真这么说?真的一年半载就放向富哥他们归家?”   李建中点头:“说了。贵人说了,就是想让他们去军营里吃吃苦头、掰掰性子,省得这般……咳咳。”余下自不必多说了。   骆华开口:“如此,事情经过如何,大家也清楚了。说来说去不过是骆向富兄弟自作孽,跟我们没什么干系。都散了啊,该去准备午饭的准备午饭吧。”要不是午饭时候,估计还没有这么多人过来八卦呢——正是农忙时节,抢收水稻要紧。   至于等骆向富兄弟回来会出什么幺蛾子,这会儿他也顾不上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他家有李石头,到时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轰一双。   众人知了内情也得了八卦,心满意足、三三两两地全散了。   连哭哭啼啼的陈玉梅也被许秋蓉几人给扶走了。   骆华舒了口气,衷心朝李建中道谢:“李叔,谢谢您帮着说话。”也谢谢他信任自己。否则他今天不会如此容易脱身。   李建中疲惫地摆摆手,想了想,最终还是只说了一句:“让他们好好儿回来就成。”   骆华看向李实。   李实郑重道:“会的。”   至此,骆向富兄弟的风波就暂告一段落。   第二天一早,骆华几人穿戴整齐,赶上马车就去县城给萧沛如践行。 第78章   骆华几人进城的时候,正是城门人最多的时候,再加上天气炎热,他们干脆下车来、随着进城的队伍慢慢前进。   远处一位正在买东西的奴仆不经意往城门这边扫了一眼,似是看到什么人,他眼珠子一转,跑到角落里跟一名小乞儿说了几句话,再递上几枚铜钱,完了才匆匆忙忙离去。   骆华他们毫无所觉。   到了萧沛如一行人下榻的客栈,一身利落墨绿劲装的萧沛如已经坐在二楼等着他们了。   “我昨天把人带走,没有人闹上门吗?”寒暄过后,萧沛如随口问了句。   “当然有。”骆华点头,“忽悠过去了。”   “忽悠?为什么要忽悠?”萧沛如诧异,她看了眼李实,“凭你们家的身份背景,还不能震慑他们?”   骆华跟着看了眼李实,笑得柔和:“我跟石头哥商量了,我们既然打算在村子里生活,低调些比较好。”   萧沛如挑眉:“有人不长眼还玩什么低调。”   骆华无所谓道:“能忽悠过去就没必要大动干戈。石头哥的身份太高,若是乡亲邻里的知道了,指不定毕恭毕敬什么的,或者就有那等不长眼的见天来巴结,想着就累。反正他们知不知道,这身份也不会跑,有事儿了还能当底牌亮出来。”他龇牙,“到时吓他们一吓!”   李实含笑看着他,此刻跟着补充:“放心,若是需要,自然会亮出身份。”原本他掩盖身份只是为了躲眼前这位女煞星而已。如今人都追到面前了,自然没必要再遮掩身份。不过媳妇儿想低调,他自然是听媳妇儿的。   萧沛如耸耸肩:“随你们意。”   接下来自然是宴席的惯例——吃吃喝喝。   哦,重点在喝。   一溜的酒坛子摆出来。   杯子直接被撤下去,换成一摞的海碗。   左振辉几人苦笑,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硬着头皮坐下来。   然后骆华就见识了这位大衍朝第一女将军的过人酒量,以及豪迈。   等她喝到兴起,桌上就只剩下李实、秦峥还清醒着。她单脚踩在椅子上跟他俩行酒令,豪迈得丝毫不输任何汉子,让骆华叹为观止——这般小姐姐,就算是在现代也少见啊!   张柏青喝了几口就借故溜走了,反正他年纪大,旁人不会追着他劝酒。   左振辉几人则明显上头了。   左振辉跟何景奕也还好些,起码酒品是挺好的。尚宏信就撑不住——只看他搂住何景奕一个劲地索吻就知道了。可怜何景奕只手难挡,大庭广众下被压着狠狠亲了好几口。   还是骆华大发慈悲,找了萧沛如的侍卫帮忙把人架开,然后开了间房把他们扔进去——至于被陪绑的何景奕是如何的羞愤交加,他就不管了。就这,还被萧沛如哈哈笑着赞他做得好!   左振辉也是五迷三道的,骆华同样要了间客栈给他躺着。   等他再次回到酒席上,三人已经喝完酒围着桌子正儿八经地吃东西。   看到他回来,李实拍拍身边的凳子示意他坐下。   “这是喝完了?”骆华打趣道。   “吃过了吗?”李实不忙着回答,先问他。   骆华点头:“你们喝酒的时候我就吃过啦。”他捂嘴笑,“你们现在吃的还是我吃剩下的呢。”   李实一摆手:“吃过就行。剩下不剩下的有什么差别,还不是一个味儿。”   “什么不是一个味儿,差远了好吗?这都冷了!还有,是谁不让我换一桌子菜的?”萧沛如一拍桌子,“小花,赶紧的,让人给我换一桌菜。”   一顿酒下来,虽然骆华没喝几杯,她却也熟稔地开始叫起他的小名了。   喝了这么久,饭菜确实都凉了。骆华扫了一圈桌面,就准备站起来。   李实直接按住他肩膀,让他继续呆着:“别管她!”完了他抬头,“打仗的时候,什么臭的馊的你没吃过,这会儿装什么金贵!”   “又不是在军营里,我干嘛还得亏待自己?”   “就因为这顿饭是我们付账的!别给我们整你那一套贵人作风,我们家穷。”李实一点也不客气。   “……”萧沛如翻了个白眼,“你这意思,是指责我父皇给的俸禄太少了是吗?”   “我现在可是养着一大家子呢,再多也不嫌多。”   “……”萧沛如当场按着桌子腾起,一个扫腿踢过去,“你今儿怎么这么多废话?”   李实伸手格挡:“我还不能说话了?”   “你不是喜欢板着脸装凶狠吗?现在怎么不装了?亏我以前还以为你是有多男人,结果今儿才发现你竟然是个事儿妈。”连顿饭菜钱也斤斤计较。一顿饭的工夫就说了不下百八十遍我家小花、我家媳妇儿什么的,哪还有往日一丁点的威严冷峻?   “以前是管着一堆狼崽子,现在是对着我媳妇儿,那能一样吗?”再说,他家小花赚点钱那么不容易,怎么能随便挥霍呢。   俩人就这样坐在座位上打了起来。   骆华无语地看着他们你来我往。   不过来回几招,萧沛如就无趣地收回手:“得,跟你打着真没劲儿,就知道躲。”   “我会的是杀人招式。”招式不是花架子,当然比划不出来。李实说完,突然醒悟过来,有些紧张地看向骆华。   骆华不明所以地回他一个笑容。   李实松了口气。   萧沛如酸溜溜地哼了一声。   不提他们这边热热闹闹地践行宴。   另一边,那名看见骆华的奴仆正在邹府的正房里给靠坐在卧榻上的邹榕祥汇报。   “真看到他们进城了?”   “是的,亲眼见着了,那李实骆华确实是一块儿进城了。我还找人盯着他们了。”   邹榕祥眼睛一眯:“可等着这俩人过来了。”他招手让奴仆附耳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奴仆连连点头,复述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就疾步出去办事。   邹榕祥摸着自己还未痊愈的腿,自言自语道:“老子在这常福县多少年了,哪个敢惹?你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的李实一回来,我就断腿。还有骆华……”他冷笑,“不给点颜色你们瞧瞧,老子以后还怎么在常福县混?”   再转到另一边。   陈知县正在县衙里听着心腹属下的汇报。   “你确定?”   “千真万确。”   “好,好。”陈知县连说两个好,“女的,模样标致,还带着十几个骑马的女侍从。错不了,错不了。”   “爷,这妞有啥问题吗?”   陈知县一巴掌呼过去:“妞什么妞?小心祸从口出。”他顿了顿,“如果没猜错,这必定是当朝公主、咱大衍朝的开国第一女将军。”   那心腹属下顿时睁大眼睛:“那、那……”   “那什么那,赶紧备车,我们速去拜访。”若是有幸入了这位实权公主的法眼,指不定他也有飞黄腾达的一天。   话不多说,他匆匆带着人赶到萧沛如下榻的客栈,恰逢他们整装待发,他是拦了个正着。   “且慢且慢。”不等轿子停下,陈知县急忙钻出轿子,临了还被轿子扶手绊了一脚,狼狈地踉跄了两步才堪堪稳住。   他扶了扶官帽,朝队伍最前头、也是最亮丽显眼的女人行了个大礼。   “高州府常福县县令陈——”   “啪!”   一鞭子直接砸在他脚边,激起一片轻尘,更是吓得他的话直接卡在嗓子眼。   “此地县令?”高头大马上、一身墨绿劲装的萧沛如淡定地收回鞭子。   “是、是的。”陈知县哆嗦了下,不明白自己哪儿做错了。   “你能跑到我面前,想来也不是个傻的。”萧沛如敲着马鞭把手,“怎么一来就要朝我行礼?”   陈知县这才恍然。这位主儿可是低调来访,自己不过是起源巧合听说了她的情况才推测出来,若是自己当街一跪,可就让她的身份行踪都暴露出去了。   至于这位主儿为什么要隐藏身份,自己可没那个资格过问,更不能由自己戳破。   想明白这点,他连忙懊恼地轻打了自己两巴掌:“是下官疏忽,是下官疏忽,望贵人见谅。”   萧沛如也懒得跟他计较:“说吧,你一堂堂知县过来找我,有何贵干?”   陈知县偷偷抬眼望去,见她确实不像生气,才舒了口气,收回眼光的时候,却觑见她身边站着的人——   那、那不是在结契当天在县衙大闹了一场的夫夫吗?   怎、怎么会在公主身边?   想到他后来去查的李实的资料,前面十几年都行踪未定……   他登时倒吸了口凉气!   这位,难不成也是什么贵人?   而他们结契当天,还是因为自己的小舅子惹出来的事端……   他惊恐地看着李实。   萧沛如皱眉。这家伙怎么回事?不是来找自己的吗?尽盯着李实两口子干嘛?   她看向李实,却发现他是一脸淡定,甚至还有闲心帮他家小花把散落在身前的发往身后捋了捋。   她翻了个白眼转回来。   “陈大人?”再不说话她就走了。   陈知县恍然回神,艰难地把视线从李实俩人身上撤回来,脑子转了两圈,才磕磕巴巴地开口:“下官并无要事,不过是听说贵人到访,下官亦对贵人慕名已久,故特来给贵人行个礼,好沾点福气。”   看情况,李实就算不是贵人,也是认识这位公主。   他如今只希望眼前这位公主不知道他曾经做下的蠢事,或者,不管知不知道,只要公主不追究,事后他必定给这李实夫夫奉上厚礼!   萧沛如不知道李实他们还跟着陈知县打过交道,以为他也是认出了李实的身份。   认出自己不难,竟然能认出李实?想来这位陈知县应当是哪个派系的人马。   想到这里,她就不耐烦:“人也见过了,福气也沾了,可以让开了吗?”   陈知县可不知道这位公主压根没跟他想到一条线上,见她脸现不愉,心里暗暗叫苦,脸上却不敢带出丝毫,只小心翼翼地陪着笑道歉:“耽误贵人的时间了。今日来得匆忙,未曾备礼,回头下官让人送上一份薄礼到贵府赔礼道歉。”希望公主能看在礼物的份上高抬贵手放过自己。   萧沛如毫不客气拒绝:“不必了。咱俩没啥交情,没事我收什么礼?再说,你这常福县跟京城相隔千里,走上这么一段路,不管礼物厚薄都得变贵重,我可不敢收。”   陈知县脸上笑容僵住:“下官亦是有友人在京,可修书一封让他们代为……”   京城有人?看来还真是。也不知道是哪个哥哥的门下人。萧沛如不耐烦极了:“行了行了,好好儿当你的知县就成了,别跟我面前卖乖。我什么也不会做。”二哥都已被立为太子,其他哥哥怎么还跟蚱蜢似的到处蹦跶呢?   陈知县听她这么一说,以为她是指李实的事不再计较,登时松了口气:“谢公、贵人谅解。”躬身行了个大礼就急忙退到一边,好给他们让出道路来,生怕慢了这位公主就翻脸。   萧沛如这才轻哼一声,转头朝李实三人告辞:“那我就先走了。有时间你们还是可以回京,总不能把府邸就这么扔着吧?”继而转头看向骆华,“再说,小花估计还没见过京城的繁华,何不带他走一趟,我也好尽尽地主之谊。”   李实挑眉。   骆华闻言微笑拱手:“好,有机会一定去一趟京城,看看我大衍朝盛世开启之源是何等繁荣。”   萧沛如自信一笑:“必定不会让你失望。”完了她一甩鞭子,双脚一夹,“后会有期!”   马蹄声起,几十人的马队有序离开,荡起漫天的飞尘。   骆华轻咳一声,下一瞬鼻端就被温热的大掌轻轻盖住,被掩在掌下的唇不由得微微勾起。   待得尘埃及地,骆华才拉开李实的手。正想说些什么,就对上陈知县那带着惶恐的双眼。 第79章   看到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陈知县,骆华微笑,放开李实的手主动朝他简单行了一个平辈礼:“陈知县,好久不见。”态度不卑不亢。   平辈礼!   陈知县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他记得,双方初次见面时,这骆华好歹还是跪下的。虽然当时他的态度也是丝毫不露怯、甚至还牙尖嘴利得有些咄咄逼人。   所以,当时他们是有恃无恐?   但当时连李实也跪下了!   结合刚才所听所闻,这李实就算是京城人士,应当也不是什么牌子上的贵人。   或许,真就只是认识公主而已?   如今看到自己知道了他们跟公主的交情,干脆自抬身价放到与自己平辈上?   那李实一副不喜不怒的样儿,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倒是骆华笑意盈盈的。   稳下心神,陈知县正了正衣襟,朝李实俩人简单回了一礼:“两位小友日安。”好歹是公主的友人,在不清楚对方身份的情况下,他也不敢托大,平辈相交就平辈相交罢,倘若要是能通过他们……   完了他直起身体:“没成想两位竟然识得公、贵人。”他一脸蔼然,带着几分熟稔走前两步,“上回是在下眼拙,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两位小友万勿责怪。”   自己人?哪里来的自己人?骆华眨眼:“陈知县这是认错人了?”   陈知县一滞。这不是官场套话吗?这小子是假装不知道还是真不知道?   李实眼带笑意摸摸骆华脑袋,转向陈知县时,脸上却恢复面无表情:“陈大人,我家小花单纯,不会这一套。”   骆华立马转过弯来,大窘道:“额,是在下误会了。”   陈知县也回过味来,眼神往骆华脸上溜了一圈,连忙打自嘴巴:“看我,真是不会说话,倒是唐突了小友。”他怎的就忘了骆华是个土生土长的村小子,何曾会这些进退礼仪的?   估计这小子不过是托了皮相的福傍上李实。上回这厮好歹还自称小人,这回直接就自称在下了。真会顺杆爬。   什么不卑不亢,铁定是自己的错觉。   骆华倒是不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绕,只是笑着回道:“不过是在下见少识浅,陈知县不必在意。”继而转回适才的话题,“陈知县提及上回,不是已经过去了吗?何必再提。”   不管结果是否尽如人意,如今跟这县太爷提起也得不到什么别的结果罢?   这态度恰恰印证了陈知县的猜测。   他就知道!这俩人定然对当日的判决不服的。毕竟结契这么大的日子,遇上那样的事,是人都觉得糟心。   也不知道他们跟公主告状了没有!   幸而今儿被他撞上了,至少还能补救一番。   他轻咳两声,再次拱手:“上回我的判决确实是略微有些失了偏颇。不过榕祥是我的小舅子,再加上他当时伤成那个样子,也怪不得我一时的情急。他至今还躺在家里不得出,也算是受到教训了。两位小友请看在我的面子上,就把这事儿轻轻放过如何?回头我必定备上一份厚礼以致歉意。”   隔了几个月才来送礼道歉?骆华呵呵:“不必了。这钱还是留着给您小舅子买药吧。”治治脑子什么的。   这话听着就不像什么好话。他也不管陈知县听了会是什么感觉。毕竟,这种事搁谁身上能有好脾气?那天,倘若不是李实,再倘若李实不是有着这样的身份和底气导致下手不留情,他骆华不知道会是个什么下场。   被强了估计也只能默认倒霉?甚至还要被抓进邹府里当一名禁脔?   他当初不想追究,不过是因为无权无势无依无靠、忍辱负重罢了。   如今,他骆小花可是有后台的人!   哼!   陈知县当然明白骆华不收礼的意思。他一点儿也不生气,甚至还温声劝解:“小友莫怪我倚老卖老。这人啊,还是莫要过于较真,偶尔糊涂方是处世之道。”   骆华笑眯眯:“知县好意。不是落在你身上你不知道疼,咱们啊,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压根无需多谈。”   陈知县见他毫无所动,抬眼看向边上的李·疑似贵人·实,略有些尴尬:“阁下既然来自京城,想必这些事情必然见过不少。贵郎君这直率的性子可真是……”他摇摇头,一副知心长辈的样子,“以后遇上较真的贵人,可不好办,容易惹事啊。”   李实把视线从骆华身上挪开,淡淡扫了他一眼:“哦。”   就这么一个字,是几个意思?陈知县直接被噎住了,觉得怎么接话都不对。   骆华憋笑。不想再跟这官油子打交道,简单朝他行了个礼权当道别,拉着李实绕过他走掉了。   “你怎么突然这么会怼人了?”骆华侧着头笑问李实。   “嗯?”李实诧异,“我何时怼人了?”   骆华眨眼:“那你刚才怎么突然回他一个哦字呢?”   李实眼底带着笑意:“往日你跟我使性子,总是喜欢给我一个哦字,让我话都没法接。我懒得听他废话,就这么回了。”他摸摸下巴,“莫名觉得这个字挺好用的。难不成用错了?”   “噗!”骆华被逗笑了,“没错没错,就该让他住口。当时什么嘴脸,现在看到沛如跟我们相识,就前倨后恭的,跟这种人聊天,多说一句都是烦人。”   “无须在意他们。”李实抚了抚他发端,“你想不想报复他们?”他们指谁,不言而喻。   “哼!肯定不能放过他们。”骆华轻嗤,“尤其是邹榕祥这种恶心的渣滓……”   李实唇角微微勾起,眼神带着股渗人的杀意。他宛如耳语般说了句:“放心,他蹦跶不了多久,先让他享受一把……”敢打他媳妇儿主意,他怎么会忘记呢?   “什么?”骆华没听清他说什么,抬眼望他。   “没事,你接着说。”   骆华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解释的表现,才皱了皱鼻子,接着往下说:“至于这陈知县。堂堂地方父母官,是非不分、亲疏不避、甚至还包庇犯事的亲属。如此徇私枉法,不是为官之道。今日又是这般……”他摇了摇头,轻啧了声,“再看这常福县,他在任多年了吧?该穷还是继续穷,该乱还是接茬地乱,可见这当官儿的本事也没有,留着就是祸害。”   李实挑眉,眼带欣赏:“郎君分析到位,果然是腹中有韬略。敢问郎君还有其他高见否?”   骆华被他一赞,反而不好意思往下说了。“我这不是看了闲书多,随口胡诌嘛。”他仿佛想起了啥,一击掌心,“说到这个,我就想到一事。”   “什么事?”   “我得去书铺里淘些书。”骆华摇头晃脑,“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多看看书,遇事才能知己知彼。”尤其是要找找法规相关的书籍。   “以往怎么不见你买书?”   骆华白了他一眼:“咱家就是这段日子才松快些好吗?前段时间穷得响叮当的,我哪里敢买?把你当了换钱去买吗?”   李实低笑,俯身凑近他耳边:“郎君舍得?”   温热的呼吸直接洒在他耳朵尖上,再加上那低沉温柔的笑声,霎时激得骆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连忙捂住耳朵疾走两步躲开他:“大庭广众下,你收敛些。”   李实连忙拉住他的手不让他走远:“好好,我不闹,咱这就去书铺。”他四顾远眺,“你知道书铺在哪儿吗?”   骆华这才慢下脚步:“你这粗人从来不关注这个是吧?跟我走就成了。”   李实自然无异议。   俩人一路说说笑笑、溜溜达达地向前走。   到了书铺,骆华就一头埋进书堆里一本一本地细细翻看——毕竟这年头还没有什么印刷术,各种书籍全靠手抄。这些手抄本别说梗概介绍,除了书名,真真是多一个字都没有,都得翻看过内容才知道是写的啥。   然后,这手抄本的字迹不统一,骆华作为一个写惯了钢笔圆珠笔、看惯了印刷体的现代人,看起来真是贼费劲。   最重要的,这些书还特么全是竖版!繁体!   除此之外,书籍陈列也是毫无次序。估计来来去去的人多了,店家就懒得整理了。   这样一来,骆华翻书找书的速度就慢了。进来半柱香功夫,不过是从门口往里挪移了两三步。   李实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在他看书的空档百无聊赖地随手翻着旁边的书籍。   那副对书本毫无兴趣的样儿,再加上一身流氓凶徒气息,让店老板看了他们好几眼——倘若不是他一直安安静静的,明显是旁边认真翻书的骆华的同伴,估计早就被赶出去了。   骆华再次合上手里的书,将其归置回原位,正想接着拿起下一本,突然想起什么,猛然回头。   “怎么了?”全身心关注着他的李实伸出大掌垫在他额头,省得他撞到自己肩膀又要撒娇喊疼,虽然很可爱,可自己还是会心疼的。这地儿也不适宜安抚媳妇儿。   骆华拿下他的手,看看四周,低声与他说话:“抱歉,我一下把你给忘了。你一直跟着我吗?”旁人都在看书呢,不能吵着别人。   “嗯?有什么不对吗?”李实也跟着低声说话。   “要不你去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书?”骆华建议道。总不能光等他吧?   李实耸肩:“除了兵法,旁的书我一个字都看不下去。”而兵法……这寻常铺子可淘不到。   骆华无语,想了想:“要不,你先去东市买些调料?回头我给你们做卤肉。”   李实眼前一亮:“好吃的?”   骆华笑眯眯点头。   李实迟疑地打量了一圈书铺——不大的铺子,一个小柜台,柜台边上挂着布帘子,应当是通往内院住处的小门。铺子里除了他俩,还有一名长须染霜发不时怀疑地看他几眼的店家老板,四五名穿着儒服翻着书籍的书生。   呆了这么久,这儿一直安安静静的,只听得细细的翻书声及偶尔的询问声。   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书生,应当不会有事。而且,买个调料也不费什么工夫。他一会儿就能回来。   李实想了想,就答应了:“那你别乱跑,等我回来。”   骆华摆手:“跑不了,我这还要好久呢。”说着,从怀里掏出钱袋子递给他,低声跟他念了几样东西,“每样买个二三两的,就尽够了。”   李实点头,也不问为什么调料要去药店买,收好钱袋子摸摸他脑袋转身出门去。   他刚踏出门,就看到外边墙角下蹲着一名五六岁般大小的瘦小乞儿。   他皱眉。这乞儿,似乎与他们颇为有缘?一上午看了几回了。   他打量了四周一眼。这处虽然颇为清净,来往却皆是些掉书袋子的酸书生,而且,离着街口也近,大路上经过的人也能讨得到,倒是一个乞讨的好地方。   这般一想,他就抛开了心里的疑虑。   骆华看着他出门去了,才低头继续翻书。   书铺子里一下子恢复了安静。   谁也没注意,门外的小乞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走了。   再过没多会儿,柜台边上的布帘子突然被掀开,里边闯出两名大汉直奔低头看书的骆华。   骆华只听得一声惊呼,口鼻就被从后而至的手给捂住。整个人更是被挟起往后拖拽。 第80章   什么人?!   骆华迅速抓上捂着口鼻的手,另一手攀住边上的架子,同时拼命蹬腿挣扎,试图挣脱来人的禁锢。   可惜对方比他力气大太多了,他压根挣脱不开。   “干什么?”骆华旁边正在翻书的年轻书生吓了一跳,下意识扑过来阻拦,转瞬就被另一名壮汉推开,狠狠撞到桌角上,“啊——”   眼睁睁看着自己内院里闯出两个凶神恶煞的歹人,半天没反应过来的书铺老板大惊失色:“你们是何人?怎的从我后院里出来?”看到另一年轻人被推倒,他顿时有些结巴,“光、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竟敢……放手!否、否则,我、我要去报官!”他色厉内荏地张着手,意图阻止他们。   可惜下一瞬他也被推倒在地,所幸是没撞到什么东西。   壮汉架着挣扎的骆华钻入小门,另一名壮汉回头扫视一圈,无视周围惊惧莫名的书生跟着扬长而去。   有些年纪的书铺老板被两名书生合力搀扶起来,另一名撞到桌角的年轻书生扶着腰唉唉痛呼,书铺子里仅有的几名书生全聚在老板这块儿议论纷纷。   “可需要报官?”   “必须报,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下……”   “对,要去报官,那俩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可有人认识适才那小哥?当立即去通知其家人。”   “没注意到是谁呢!”   “他进来时我瞄了一眼,面生的很。”   “那位小哥不是还有个伴儿的吗?”   ……   李实提着一串纸包回来的时候,这群人正打算出门报官去。   书铺老板一看到他登时激动了:“小伙子!你可回来了!”   李实恍若未闻,扫过眼前拦在门口的一群人,再往店里扫视一圈,没见着骆华,立马皱起眉峰:“我郎君人呢?”   适才那小哥竟是眼前这汉子的契君?   顾不上理会这些关系,大伙儿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就把事情给说了一遍。   李实脸色铁青,手里纸包往书铺老板怀里一塞,转头一扫,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窝回角落的小乞儿。   他大跨步过去,拽住小乞儿的手臂提了起来:“说,是谁干的?”   书铺老板立马惊呼:“诶诶,人被抓了你问一个小乞儿干嘛?”他记得这小乞儿,不过是个小可怜,他以往还施舍过饭食给这小乞儿的。   再说,他家契君被掳走,逮着一个小乞儿撒火干什么?   李实纹丝不动,锋利的眉眼直勾勾盯着小乞儿,狠厉杀意溢于言表,仿佛小乞儿的回答若是不能让他满意,他就要大开杀戒。   书铺老板及书生一时间都有些被吓着了,不敢再往前一步,只呐呐地站在边上支着手,防着他一怒之下把小孩儿摔出去或是别的。   那小乞儿也是个胆子大的,被李实吊在半空也不过是瑟缩了一下,就敢直接回视他:“别人都拿钱买消息,你想知道就给钱!”   意思是,这小乞儿知道情况?   还是他把消息卖给人导致那小哥被抓?   喝!   众人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不过比成人膝盖略高点儿的小不点儿,竟然……   李实毫无所动,另一手探入怀中,拽出骆华亲手缝制的朴素的棉布钱袋子,在小乞儿面前晃了晃:“说,找到人给你十两!”   十两!小乞儿脏兮兮的脸霎时迸出巨大的喜意。就算被抢去了一大半,这十两也能让他跟阿弟吃几天饱饭了!   “我说!”他爽快地回答,“是县太爷的小舅子让人抓走漂亮哥哥的。”   邹榕祥?   竖子尔敢!   李实怒火中烧,大手一甩将小乞儿一把挟在腋下,腾身一跃,几下子就没影儿了。   众人目瞪口呆,继而面面相觑。这、这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不对不对,县太爷小舅子?那掳人的不就是臭名昭彰、好男色的邹榕祥吗?   而且,被掳走的小哥确实俊秀……   那,还报官吗?   “接、接下来怎么办?”   书铺老板皱着眉头想了想,咬牙:“光天化日下,朗朗乾坤世,哪容这等恶行,走,报官去。”说完,他率先扶着腰迈步。   刚撞了桌角的年轻书生立马跟上去扶着他。   其余几人犹豫片刻,终是咬牙跟上。   再说回李实这边。   他跃上屋脊,择定方向就往邹榕祥府上疾速奔跑,完全不需要问路,速度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小乞儿刚说完话就被灌了一口风。他重重咳了两声,就看到眼皮下屋顶疾速后退,眼底霎时带上惊叹。   钦羡地再看了眼不停后退的房屋,小乞儿拽住李实的衣服使劲抬起头,顶着风大声喊道:“你别太快!漂亮哥哥刚被抓走不到一刻钟!去早了就遇不上了!”   李实脚下一顿,低头看他一眼,继续往前赶。   小乞儿撇了撇嘴。继续揪紧了他的衣服兴奋地盯着脚下不停后退的房屋。   果然如小豆丁所言,李实他们到的时候,那两壮汉不过刚把骆华推倒在邹榕祥面前。   从书铺到这里可不算近,他们竟然速度这般快,就算是两名壮汉轮流扛着人过来,若是没有提前准备的,李实是说什么也不信的。   看骆华短时间内没有危险,李实松了口气,左右一扫,寻了个屋顶把小乞儿放下。   “在这儿等着。”说完抬腿就打算离开。   小乞儿顿时不干了,一把抱住他的腿不放:“等等,说好的银子呢?”   李实登时被这小不点儿气笑了,按住他脑袋把他推开:“少不了你的银子。我晚点还要找你算账,在这等着!”   一提算账,小乞儿乌黑的眼珠子登时睁圆了:“你——”这人竟然诓人?!   李实不再理会他,几个腾空跳跃再一个翻身,直接跳到邹榕祥的院子里。   院子里摆着一张软塌,边上放小几,几上置果盘茶水,邹榕祥靠着软枕坐在榻上,跪坐在榻下的清秀少年不时地给他送片好的果子或递上茶水。   倘若不是周围站了好些护卫,骆华都要以为他不过是在庭院赏花了。   被足有两指宽的麻绳五花大绑,挣了几挣依然纹丝不动的骆华索性扭了扭,奋力侧过身子,找了个尽量让自己不那么难受的侧躺姿势。   邹榕祥咬下清秀少年青葱指尖上的果子,边慢条斯理地嚼着,边看他如虫子蠕动般扭来扭去。   完了他吞下果子,嘴角带着满满的恶意望向骆华:“骆小花,还记得我吧?”   骆华轻哼:“当然记得。如此下作又卑鄙无耻的邹老爷,我可是日日不敢忘记。”   路上他就猜到铁定是这个辣鸡邹榕祥了——事实证明,果然是没猜错。   真是冤魂不散!   也不知道石头哥什么时候回那个书铺,等他发现自己不见了,应当会想到这不要脸的邹榕祥吧?——毕竟他们在这县城里,除了邹榕祥应当是没得罪过别的什么人。   他现在心里也是懊恼——不过这么一小会儿工夫,又出事了!也不知道石头哥会有多担心……   他扫了一圈院子里严阵以待的彪悍护卫。足有十几号人,个个是凶神恶煞,肌肉贲张,瞧着就不好对付——这些是邹榕祥特意找来的打手?所以现在是在等着李实?   他心里顿时着急起来。石头哥,你可千万要先回客栈找帮手再过来啊!   他在地上胡思乱想,邹榕祥却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下作?无耻?我有钱有势,跟着我,能让他们锦衣玉食,又能让他们欲仙欲死、享受快活似神仙的无上乐趣。喜欢我这般的下作的人不知凡几,哭着跪着求我干他们的人更是多不胜数。”他淫邪地打量着骆华上下,“你若是尝上一番,定然也要爱上我的下作。”   果真是下作无比得让人恶心。骆华厌恶地呸了一声。   邹榕祥挥开清秀少年的手,扶着软塌下地。清秀少年急急拿起靠在边上的拐杖递给他。邹榕祥抬手接过,拄着拐杖慢慢靠近骆华。   “看你这样子,似乎是很嫌弃?”他居高临下地望着骆华。   “邹老爷这是腿还没好?不过,腿脚不便倒还是小事。”骆华依次看过他的拐杖、伤腿,再嫌恶地扫了眼他的下身,“日常这么操劳,小心另一条腿也坏掉。”   另一条腿?   邹榕祥不知想到什么,犹如被戳中痛处的疯子瞬间勃然大怒,反手抄起手中拐杖就往他身上招呼:“坏掉?老子这就让你看看老子手上这条腿坏没坏!”   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骆华没想到他一言不合就发神经,猝不及防下就挨了狠狠一拐杖。   下一瞬,砸在身上的拐杖就被抓住了。   “石头哥!”骆华惊喜,继而大惊——李实竟然独自前来!?   邹榕祥却是脸色大变——他怎的来得这般快?   李实冷肃着脸把拐杖一扔,懒得理会边上拐杖被夺、站立不稳的邹榕祥,双手轻轻扶抱起骆华,再扯住他身上的绳索一个用力,啪地一声轻响,粗大的麻绳立马被扯断。   小心抚了抚他挨了打的肩背处,李实皱着眉:“疼吗?”   骆华摇摇头,扶着他的手站起来,迅速又戒备地扫视一圈四周,急促地低声问他:“你怎的一个人过来了?峥哥他们呢?”   没等李实回答,那边被清秀少年扶着接连退后几步、直退到护卫身后的邹榕祥开口了:“来得挺快的嘛?你这是属狗的?”话里的讽刺溢于言表。   李实拍拍骆华衣服上的尘土,确认他没啥大碍才缓缓转过身。把骆华护在身后,他神情冷凝:“不如你。我们才进城多久,你就能闻着味儿过来,这狗鼻子也挺灵的。”   骆华揪住他后背的衣服,低声提醒:“别跟他做口舌之争了,赶紧想办法跑路。”没看到这么多的护卫吗?还在这里逼逼什么?!   李实却淡定自如,口里继续说话:“别的也不想多跟你废口舌。你说说,打算把我家小花抓过来干嘛?你如今都不中用了,是打算抓我家郎君过来谈天论地、聊聊家常吗?”   邹榕祥登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气急败坏地推开清秀少年,颤抖着手指着李实:“是你?肯定是你!你,你,好啊!”他眼睛都气红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常福县就没哪个王八羔子有这个胆子,竟敢……竟敢……我、我,我今天就让你们有去无回!!上,都给我上!”   什么情况??骆华一头雾水。李实做了什么让这邹榕祥变得这般……癫狂? 第81章   十几号彪形大汉捏着嘎巴作响的手指逐步围拢靠近他们。   邹榕祥还在继续放话:“你不是能打吗?不是一个顶仨吗?今儿我就要看看你能撑多久。”他狰狞一笑,“你们要是求饶,我或许能考虑考虑让你们换个死法?”   竟敢让他再也站不起来!   他就让他们再也走不出去!   骆华悚然。这是要置他们于死地?   “石头哥,”顾不上问清楚李实曾经对邹榕祥做了啥,他揪住李实的衣摆急促道,“你武功好,赶紧去搬救兵。”   李实反手一拉一拽,直接把他搂入怀里,摆好架势。   这是要留在这里跟这些人硬杠?不知道双拳难敌四手吗?   “石头哥!”骆华气急败坏推他,“你赶紧去搬救——不不不,直接亮出身份,把陈知县找来。”不久前陈知县还说给他们赔礼道歉,下一刻他小舅子就来找麻烦,这俩人难道都不会商量一下的吗?   李实拍拍他脑袋:“别动,回头我就亮出身份治了他。”   意思是他要先打上一场?   “这个时候你逞什么强?!赶紧走!”骆华使劲推他。   可惜说什么都太晚了。   骆华看着即将落到身上的拳头,闭上眼睛绷紧身体——回头一定要把这邹榕祥彻底打瘸腿!   砰砰砰!   几声闷响。   咦?   不痛?   身上不光不痛、还被李实放开的骆华小心翼翼睁开眼。   就看到熟悉的布料在身边腾挪跳跃,伴随着声声拳拳到肉的闷响。片刻功夫,十几个壮硕的汉子惨叫着躺了一地。此刻的李实完全不想压抑自己的怒火,每一下的拳头都带着风声,一拳头下去,骨骼碎裂内腑受伤跑不了。   不光邹榕祥目瞪口呆,连骆华也惊呆了。   李实停下,拍拍手臂,如狼般狠戾的目光直勾勾盯着邹榕祥,唇角微微上挑,带着股说不清楚的嗜血:“这么点人就打算埋伏我?你以为我是谁?”   回过神的骆华双眼发光,心脏砰砰直跳——他家男人这一刻真是帅炸了。   “你、你、你,”邹榕祥哆嗦着手指着他,“你究竟是谁?!”常人哪会有这般身手?   李实没搭理他,扫视一圈,确认每个护卫都被打得无力再反抗了,回身牵起骆华的手,带着他走出哀哀痛呼的人堆,缓缓靠近邹榕祥。   邹榕祥一把拽过同样恐慌不已的清秀少年挡在身前,同时不停地、踉跄地往后退,行动迅速得完全不像一个腿脚还未痊愈的人。   被当做挡箭牌的清秀少年一脸惊恐,被扯得踉踉跄跄的,也丝毫不敢抵抗,只敢哀求般看着李实俩人。   李实直接把骆华带离了人群——即使有人带伤扑上来,自己也能够得上——才松开,彼时邹榕祥已经躲靠在院墙边上。   他伸手扯开清秀少年,带着警告的眼神从他脸上扫过。被推倒在地的清秀少年一个哆嗦,顿住不敢动弹。   李实揪住邹榕祥往地上一扔,干脆利落地一抬脚一落脚。   咔擦!   “啊——”邹榕祥的惨叫立马响起。   李实不为所动,继续抬脚下脚。   咔擦!   咔擦!   咔擦!   连续四声脆响。   邹榕祥犹如死狗般瘫在地上,下身缓缓流出可疑的、腥膻的不明液体。   旁边的清秀少年抖如筛糠,吓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李实利落地把邹榕祥的四肢直接踩断,才开口说话:“上一回,我废了你的二两肉。”   邹榕祥痛到呆滞的眼缓缓转过来。   清秀少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所以、所以这才就是最近邹老爷反复无常的原因所在?   “我以为没了命根子,你会收敛些。”李实居高临下俯视着他,“没想到,你竟然还敢惦记我媳妇儿?”   邹榕祥嘴唇颤动,哆哆嗦嗦半晌,才终于挣扎着吐出几个字:“你竟敢……”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那天打晕他的果然是这个家伙!   眼底的恨意倘若能化成刀子,估计李实已经被戳成筛子。   骆华不忍地看了他两眼,撇过头去。这种人死不足惜,没必要为其求情。   李实冷笑:“你做了这么多腌臜事,难道就没想过会有这一天吗?”   邹榕祥忍着断手断脚的痛苦瞪着他,恨得眼珠子都红了。他虚弱地放着狠话:“你等着,我姐夫不会放过你的!”   “你以为我为什么还不走?”李实嗜血一笑,“我正是在等着你姐夫过来。”别以为他没听见守在院子外的人惊呼跑走。   骆华忍着不适拉了拉李实袖子:“石头哥。”   “恩?”李实收敛起脸上的狠意,转头看他。   “你打算……”骆华看了眼开始呻吟的邹榕祥,以及满院子的人,“怎么处理?”   李实牵起他的手重新走回院子中间,端起小几上的果盘,环视一圈,再牵着他走到屋檐台阶处,扶着他坐下,再坐到他旁边,果盘递过去。   “吃点果子压压惊。”他温声道,“那陈知县一会儿就该到了。”   这态度自如地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骆华无语:“这什么时候啊,你——唔。”话没说完,嘴里就被塞了一块果子,他下意识地嚼了嚼。   额——   快速把嘴里的东西嚼了咽下去,骆华气急:“你究竟想干嘛呢?”   李实含笑看他吃下东西:“味道尚可吧?回头我们也买些回去?”   “……确实挺好的。”骆华一下被带跑,这果子切成一块块,看不出是什么外形,味道也没尝过,想来又是这个世界的物种了,他甚至还有些担心,“会很贵吗?”   “不会。”就算贵,他抄了这邹府的银子铁定买得起。   骆华点头,点到一半——“别扯开话题啊!!”   李实再塞了一块果子到他嘴里:“别担心。等那陈知县到了,我一块儿收拾。”   说话间,躺倒在地的护卫们已经陆陆续续爬起来。忌惮地看了看李实这边,接连跑到邹榕祥那里。   那边清秀少年哆嗦着跪在邹榕祥身边,听着他声声痛苦呻吟,完全不知所措。   “快去找大夫。”一名领队模样的汉子偷覰了眼李实,低声吩咐一名伤势较轻的护卫。   那名护卫轻轻点头,小心观察着李实俩人的动静轻手轻脚地退出了院子,继而撒腿狂奔。   李实不为所动。   没等大夫,陈知县就领着人急匆匆到来。   顾不上跟李实俩人对峙,他先疾步走到邹榕祥身边,看到他的惨状,登时心疼喝骂:“找大夫了吗?还杵着干嘛?怎么不把荣祥移到床铺上!赶紧,弄得软和一些……”   已经把果子吃完还顺便聊了会天的李实、骆华站起来。   “不必了。”李实直接开口阻拦,“没必要劳师动众,治了也白治。”   陈知县黑着脸转过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实淡淡地:“意思是,他这条命,我不打算留过今天。”   刚才他下重手,骆华已有所觉,故而反应倒是还好。至于为什么非得等陈知县过来……   陈知县闻言勃然大怒,他用残余的几分理智咬牙斥道:“我不过是看在公主的面子上才对你们礼让三分,没想到,你们竟然作出这种事情!你们这是老虎头上扑苍蝇,送上门来找死!”   李实笑了:“陈知县的不分青红皂白,再一次让我大开眼界。”   自小看护着长大的邹荣祥被重伤至此,眼前动手的小子竟然还试图跟他讲……青红皂白?陈知县简直快要压不住喷涌而出的怒火:“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我要是弄不死你们——”   李实走前两步,森森杀意跃然而出:“弄不死我们又如何?”他唇角带着嗜血戾气,“或许死在我手下的人,比你这辈子见过的人还多,你觉得我会在乎你这小小的威胁?”   陈知县气得手抖:“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别在我面前装腔作势。你要是真的杀了这么多人,还能逍遥至今?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   李实笑得不怀好意:“你以为,我杀的是什么人?嗯?”   最后一个字带出来的讥讽直戳陈知县的眼珠子。   “我管你杀的是什么人,就算你是天皇老子,杀人一样得偿命!如今你又重伤我家人,罪加一等,我定要判你一个五马分尸!”陈知县恶狠狠地放着狠话。   李实耸肩:“我想你没有这个机会了。”他点了点自己的鼻子,“我,当朝天子御笔亲封的正二品宣武将军,请问你一名小小知县,要怎么判?”   陈知县瞳孔一瞬间放大。那个传闻中战无不克、武力超群的常胜将军?所以,他才能以一敌众,力战众多护卫而不立不败之地?   李实不理会他什么反应,接着往下说:“我等你过来,不过是不好越权管事。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翻出邹榕祥这么些年做过的龌龊事,判罪问斩,然后你自请解印归田,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二,以上都不做,由我亲自手书一信让你的头儿把你捋下来,选这一条的话,不光你的小舅子,怕是你一家子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陈知县怔愣了半天:“你、你诓我?”   李实挑眉:“我诓你?诓你有什么好处?回头就被拆穿了……而且,你以为公主为什么会与我相识?”他轻哼,“以我的身份,不需要向你证明什么,你爱信不信。”   陈知县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倘若眼前的李实真是传闻中的宣武将军,那就难怪他伤了荣祥之后竟然还敢滞留,等着自己的到来。   李实直视陈知县,直接撂下最后一句话:“我给你一天时间。倘若做不到,你就顺便把自己的棺材也给准备好吧。”   陈知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李实也不管他怎么决定,回身拉起静立等着他的骆华,施施然地迈出院子。   陈知县一脸阴霾地紧盯着他们,却不敢让人拦截,由得他们穿堂过院,离开邹府。   李实领着骆华出得邹府,左拐右拐来到一条巷子里,抬头一扫,却不见那应当在屋顶上的小乞儿。   他顿时皱眉,来回四处察看。   “来这里干什么?不回去吗?”骆华奇怪。   “唔……”李实眯眼,“你今天被邹榕祥这么快拐走,是托了一个人的福,我原本捉住了他,把他扔在屋顶的,没想到他竟然跑了。”   屋顶?骆华抬头看去。足有两人高的屋顶一览无遗,确实没人在上面。   “这……虽然是挺高的,但也能跳下来吧?”骆华挠头,“你没把人绑住什么的?”   李实摇头:“我急着找你,顾不上。而且,”他顿了顿,语气有几分奇怪,“那人不过是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孩。”   骆华诧异:“小孩?” 第82章   “恩。”李实皱着眉头,走前两步,观察着墙上痕迹。   骆华好奇地跟前跟后:“这是哪家的小孩儿,他跟我今天的遭遇有什么关系?”   李实似乎确认了什么,嘴角带笑转回来:“是一个乞儿。估计早上我们进城就被盯上了。我们到书铺之前遇见了两回。”   乞丐?骆华两眼放光。那不就跟电视中的丐帮一样?   不对,这是小孩,不可能是什么丐帮。再说,这孩子还贩卖自己的消息给邹榕祥那厮!   都能贩卖消息了,怎么会不知道邹榕祥什么人品?   不过,只有五六岁……   小小年纪就沦为乞丐,估计也没有靠谱的长辈家人抚养教导,为了生存贩卖消息也是情有可原。但他作为受害者——即使没有收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心里依然会不舒服、会不喜。   不说别的,倘若他没有李实在身后,再倘若李实来晚一步,他会发生什么事?   是,他或许能抖出李实的身份拖延一些时候,可万一遇上疯了的呢?万一邹榕祥为了灭口直接杀人呢?   幸而李实及时到来。   他是幸运的。可邹榕祥后院子里多少男人,中间有多少是被迫的?有多少是间接通过这些乞丐的手遭殃的?   再不济,往大了看,整个县城的龌龊事必定不少,里面又有多少是这些乞丐经手了的?   想到这里,他顿时也不知道说啥好了。   估计是他脸上的表情比较复杂,李实揉揉他脑袋:“怎么了?”   “石头哥,你抓那小孩想干嘛?”总不能打一顿吧?   似乎是看出他的不喜,李实牵过他的手,带着他往巷子外走:“别想太多。我还欠着那小孩银子呢。”   骆华:“……你逗我。”   李实失笑:“那小孩年纪小,虽然做的不对,但还有几分良知。”   “良知?”骆华不解,“也不知道他害了多少人呢,怎么还说他有良知?”   放慢脚步好让他能跟上的李实侧过头:“我回去书铺的时候,那个小孩依然守在门外没有逃跑,我现在想想,估计他是故意的。我抓到他的时候,他也像是早有准备,直接让我给钱买消息。等我向着这边赶的时候,还特地告诉我你被抓了多久。”他顿了顿,“他不知道我们身份,敢把消息卖给我们,光这份不怕邹榕祥报复的胆识就不错。”   毕竟邹榕祥在常福县作威作福多年了,身为最底层的乞丐不可能不知道。   骆华抿唇:“或许只是因为贪心才想着分卖两处吧?”   “你对他似乎很是厌恶?”李实停住脚步。   骆华诧异:“你喜欢他?”继而怒了,抬手掐住他的手臂,“这小孩害我呢,你竟然喜欢他。”   “一码归一码。我会对他害了你的行为作出惩罚,但是……”   “但是?”骆华斜睨他,“你想干嘛?”   李实抓起他的手放到嘴边啾了一口,转而提起别的事:“我跟阿峥的武艺是师傅用心教导多年。师傅因乱世而避居,最后也是寿终正寝,可他对战火连天的俗世却是念念不忘。”   骆华若有所思:“所以你跟峥哥才下山去参军?”   李实点头:“这是师傅生前的愿望。他年纪大了,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郁郁而终。我跟阿峥既然受他养育教导,自然义不容辞。”他转回去看向逐渐听到喧哗人声的巷道一头,眼神悠远,彷如看到了那尸山火海筑起的国之围墙,“如今外敌已驱,天下太平,师傅的心愿算是了了一半。”   “一半?”   李实转回来:“另一半,是要将师傅这一身的绝学传承下去。”   果然,他就猜到。   骆华撇嘴。   既然他跟自己结契了,这辈子都不会有子嗣,收个徒弟也不为过。问题是——   “为啥一定是这个小孩?我虽然没见过他,但是我心里膈应。”今天的行为,加上他沦为乞丐不知多久,怕不是沾染了一身的恶习。想想就不喜。   李实轻笑:“没说一定选他。”   “那你怎么看到他就考虑起来了??”   “他很机灵,但是,”李实揉揉他脑袋,“我还得再看看。”   “哼。”反正就是挺喜欢那小乞丐的意思。骆华撇开头不让他碰。   李实好笑,忍不住俯身在闹别扭的媳妇儿唇上偷了一吻:“放心,我的徒弟,必定也要你喜欢才行。”   骆华也不是真恼他,只是被他惯着就忍不住使性子。   “那你打算怎么看?”   “不急,我们先去找他算个账。”   李实拉着骆华拐出巷子,在街上找了个乞丐,掏了几文钱就问到了小乞儿的落脚处。   俩人七拐八拐找到城西一处破烂的荒宅。   真的是荒宅。   墙壁几乎就没有完整的,屋顶也只剩下寥寥几根腐朽房梁、要倒不倒地架在残垣上。   沿着墙壁,大大小小地搭着茅草棚子,上面挂着零零碎碎的破布权当遮挡,一看就是城里乞丐聚集的地方——据闻,这样的地,城里大大小小有好几处。   地上倒是没有什么碎石破瓦,乌漆嘛黑的泥地上也看不出来干净还是不干净。   炎热夏日的下午,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酸腐的味道。   李实在破落的门框——没有门板——前停下脚步看骆华:“里头太腌臜了,你在这儿等我,我进去看看就出来。”小花这么爱干净,还是别进去的好。   骆华摇头:“没事。”想起什么,他抬眼打趣某人,“只要不是什么蛇虫鼠蚁的,脏一些我都无所谓,我要是怕脏,就不用种田了好嘛。”   李实:……   “再说,我也想看看入了你的眼的孩子是什么样儿的。”   李实想着也是。遂点头,率先踏入荒宅内。   这个点,里头的乞儿大部分都在外头“干活”。留下的,不是生病的就是年老体衰、走都走不动道的。   李实找了靠门边一位老乞丐问了两句,再继续往里走。   一直走到最里头,靠近那搭着几块板子的茅房处,倒了一半的院墙边上搭着跟别人没什么两样的棚架,带着破洞的布帘子遮挡住外头的烈日,也挡住了李实跟骆华到来的身影。   里头传来低低的咳嗽声和说话声。   “阿爷,来,喝口水。”   “阿壮,你今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早?”苍老的声音听起来虚弱无力。   “嘿嘿,今天有好心的婶儿给了点铜钱,怕被抢了,我赶紧就去买了几个包子。”稚嫩的童声带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咱今儿也能尝尝肉味儿了。你多吃两个补补,明儿身体就能好了。还有弟弟也要吃,吃了长高高。”   “哥哥。吃肉肉。”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跟着响起。   “阿弟乖,等阿爷缓缓,我们一块儿吃。”   “好。”   “阿宝乖。”苍老的声音带着欣慰,下一刻就爆出一连串激烈的咳嗽。   稚嫩童声顿时慌了起来:“阿爷!”   直咳得喘不上气,老人家才平复下来:“没事儿,老毛病而已。”他声音慈爱,“赶紧的,把包子拿来,今儿阿爷托你的福,也能尝尝肉味了。”   里头安静了一瞬,似乎在分包子。   “阿爷,给,还热乎着呢。阿弟,来,慢慢吃。”   过了一会儿——   奶声奶气的声音惊喜道:“哥哥,肉肉好吃!”   “嘿嘿,好吃吧。以后哥哥努力挣钱,让你天天都能吃上肉包子。”   “嗯嗯嗯。”   “……阿壮,你不吃吗?”老人家带着疑惑。   “我吃过啦,买的时候我就馋了,忍不住就先吃了,嘿嘿。”   老人家似乎不疑有他,里头再次安静下来,只依稀听到吃东西的吧嗒声。   似乎还有吞咽口水的声音——   “啊,阿爷阿弟你们先吃着,我再出去跑跑,争取多挣点。”   老人家似乎有些迟疑:“……辛苦阿壮了。”   “哥哥……”   “阿弟乖,我晚点就回来了。你在家照顾阿爷。”   “好!”   话音刚落,一个如李实所言、看着不过五六岁的瘦小孩子钻了出来。   他一抬眼,就看到站在几步外、沐浴在阳光下的骆华俩人。   脸上脏兮兮看不清容貌的小孩顿时睁大双眼。他回头看了眼布帘子,再转回来直视他们:“你们要干什么?”嵌着一双乌黑眼珠的瘦小脸蛋带着浓浓的戒备。   骆华上下打量他。   瘦得跟麻秆似的,身上的衣服明显是大人衣服改成。带着补丁和破洞的衣服挂在身上空荡荡的。因为太瘦,显得脑袋大脸小眼窝深。   此刻这个瘦得有些过分的小豆丁犹如刺猬般炸着一身的刺看着他们:“我把消息告诉你了,你也把人救出来了,你现在还想干嘛?”他连钱都没要到呢!   没等李实回答,棚子里的人听到声音钻了出来。   打头是一名脸色蜡黄、瘦得皮包骨似的老头儿,胡乱扎着的斑白头发带着灰扑扑的色调。后面是一名两三岁上下的幼童,脸色暗黄,看起来倒是比其他俩人丰腴一些,但远没有这个年岁该有的婴儿肥。   出来的俩人手里还分别抓着半个包子,看到李实他们,幼童尚懵懂,艰难地拄着根木头的老头儿却立马脸现惶恐。   李实拉回视线,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小豆丁,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银子抛了抛:“欠你的银子,不想要了?”   小豆丁双眼一亮,紧紧盯着那上上下下的银锭。他吞了口口水:“真的给我?”   李实扫视一圈,再次看向他:“当然。你敢要吗?”   他跟骆华的突然到来,隐藏在各处草棚里的视线一直就没少过。   他自己还只是个小孩子,身后只有一垂垂老者、一稚童。拿到这样一块银锭,这小子,会怎么做?   小豆丁注意到他的眼神,却对周遭的视线视而不见,坚定万分地点头:“你给我就要。”   李实挑眉,把银锭往他那边一抛。   小豆丁慌忙伸手接住。拿在手上不急着看,先是确认般看了李实一眼,才小心翼翼地拿起来咬了咬,完了似乎有些懊恼。   他抬起头:“你这银子是真的?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诓我?”   “自然是真的,不过区区十两银子,我们还是付得起。”李实满不在乎,随手摆了摆,“好了,钱也给你了,我们这就走了。”   小豆丁瞪大眼睛。这俩人专门过来给他送银子?这是有毛病吧?   骆华也甚是奇怪,不过这会儿不是发问的时候,所以他乖乖跟着李实走了。 第83章   李实带着骆华走出老远。   骆华还在频频回头张望,突然就被一把抱起,几个跳跃间,就被安置在一个屋顶上。   “干什么?”骆华连忙抓紧他的手臂。   李实指了指远处:“看。”   骆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乞丐聚集的荒宅里的状况一目了然。他立马懂了,静静看着那边小乞儿的举动。   李实细看了他几眼,才转回去观察小乞儿。   拿着十两银锭的小乞儿似乎跟老头子说了几句什么,再转回来,就站在那里不动。   距离太远,听不到声音,不过看着陆陆续续从各个草棚里钻出的老人小孩,估计小乞儿是在招呼他们出来。   过了会儿,这些人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好几个看着身体还行的老者跟着小乞儿离开了。   骆华这才转回来:“你听得到他们说什么?”回过头才发现李实正看着他,“怎么了?”   “自然听得到。”李实没回答他,开口给他解说,“那小孩儿把那十两银子拿出来,说请大伙儿吃一顿好的。”   骆华顿时明白了:“散财保身?那老头儿教的?”   李实摇头:“老头子确实是担心,不过却是小孩儿自己想出来的办法。没有自保能力,多少钱也保不住,还不如一顿饱腹的粮食实在。他倒是聪明。”他轻笑,“本想让他吃顿苦头,没想到……”   给银子不过是幌子,其实是为了考验他吧?   听,字字句句都是欣赏。   从出了邹府就说了好几回了。   骆华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可对比自己……   这小孩算是间接害了自己,怎么还能得他青睐?自己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受他重视吗?还是比起他的武艺传承,他并没有那么重要?   这算个什么事儿?   想到这里,骆华顿时有些气闷:“你真这么喜欢这小孩?”   李实捧着他的脸转向自己,眼神专注:“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小时候?”   骆华眨眨眼,怎么突然转了话题?   “上山之前的遭遇没说过。”   李实有些犹豫:“……我怕吓着你。”   骆华翻了个白眼:“你以前上战场,杀了这么多人,我不也没怕你吗?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李实眼神柔和下来。他略组织了下语言:“我八岁时,全家出动去外祖家喝喜酒,却遇上乱寇洗村。当时我跟外祖同村的阿峥偷偷跑去山上掏鸟窝才逃过一劫,等我们发现不对,整个村子都已成了贼窝。”   秦峥也是当时的幸存者?难怪他跟李实交情这般好。   李实眼神望向远处:“我们不过是几岁的小孩,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忍着悲痛仇恨,开始了流浪乞讨的生活。”   骆华抿唇,全家罹难的苦痛,就算是常人也难以承受,如此年幼的他们是如何撑下来的?   “十几年前,各处战火不停,不管是县城还是村子,都比现在这会儿更苦,也,更多乞讨的。我们年纪小,会遭到本地乞丐的排挤和欺压,打骂就算了,还经常吃不饱。”李实突然转回头看着他,神情严肃,“你知道,饿肚子是什么感受吗?”   骆华怔然。   “那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饿死的绝望。”李实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头,“我们俩连父母亲人的尸骨都还没有收殓,连饿死的资格都没有。”   骆华的眼眶顿时红了。   “那段日子为了活下去,我跟阿峥什么都做过。啃过树皮草根,甚至试过吃泥土就山泉水。到最后,”李实垂下眼睑,一字一顿慢慢道,“坑蒙拐骗抢,只要能换到一点点哪怕是馊掉的臭掉的食物,我们什么都做。若不是年纪小,杀人放火估计……”也不在话下。   “曾经的我,或许要比那小乞丐更不堪。”李实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骆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这样的我,你会讨厌吗?”   骆华心疼极了,伸出手包住他紧握的拳头:“怎么会?我只恨当年没有陪在你身边。”几岁大的孩子,孤苦无依,能挣扎着生存下来实在太难了。   这么一想,那个小乞儿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   李实仔细打量他神色,见他确实不抵触,才略微放松了身体:“我庆幸当年陪着我的不是你。那段日子实在太苦了,我舍不得。”   骆华抿唇。都过去了。   “我的幼年卑劣不堪,我的过去沾满鲜血,我身上背负着太多的杀孽……”李实反手握紧他的手,“我曾说,萧沛如穷追不舍很烦人,我曾说我回来是想低调行事,所以我的身份、我的过去,我一直都没有跟你坦白。”他手上用力了几分,“究其根本,还是因为我害怕你彻底认识我之后会……”嫌弃我。   “所以你才暴露一点说一点?”骆华无语至极,继而有些好奇,“若是我嫌弃了,你会怎么做?”   李实直勾勾盯着他:“我想跟你相伴到老。而我骨子里,还是当年那个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的人。”他没说会怎么做,但话里意思却透露无疑。   “我要是嫌弃了,难道你还能囚禁我不成?”骆华蹙眉。   这不太美好的设想让李实嘴角有些僵硬:“媳妇儿,我觉得这个话题该打住了。”再说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要把人绑起来带回家好好惩罚一番。   骆华见他这般反应,心里反倒甜得不行。他装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哼,不说就不说嘛。”可惜弯弯的眉眼出卖了他好转的心情。   李实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眼角。   “好了,咱们继续说那小孩。”骆华推开他。   “我知道你对那小孩不喜。”李实用拇指轻轻摩挲他的手背,脸色转为沉肃,吐出的话也森冷无比,“但你要相信我并没有那么善良。我所有的善心、我想要的传承,都是建立在你一切安好的前提下。倘若你今天出事,我定然让所有参与的人不得好死,包括这个小孩。若是那种情况,我不可能收养他,甚至还会……”亲手解决他。   骆华嘟嘴:“说得倒好听,没有发生的事儿谁知道呢?或许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重要。”   李实脸上不自禁露出宠溺的笑意,登时划破上一刻的冷肃。他抬手揉揉骆华脑袋:“我家媳妇儿这是吃味了?吃一个小孩儿的醋?嗯?”   骆华别扭地别过头去。   李实把他的脑袋掰回来:“我们才刚结契,我本来没打算那么早收徒的。这小孩儿,我是觉得他跟我小时候有那么几分相像,所以才动了收徒的念头。”   骆华斜睨他:“哪儿像了?”   “聪明,识时务,有狼性却保有本心。”李实扫了一眼荒宅那边,“连遭遇、行事手段也挺像的。”   “哼。就接触了这么点时间,你就看出来了?”骆华轻嗤。   李实失笑:“前面是,后面是来到这里才看出来的。”他语气里带着怀念,“当年师傅刚遇到我跟阿峥的时候,说我们两个就跟狼崽子似的。当时我俩正巧偷到他身上呢……”   骆华倒是对李实的师傅感兴趣起来。可惜他老人家早已仙逝。   李实看他神游,凑过去,咬住那淡粉的唇就是好一阵吸吮,半晌才放开他:“你若是实在不喜欢他就算了,反正天下无父无母的小孩多了去,我们以后再慢慢相看。”   骆华咬了咬下唇:“也不是不喜……”那不是刚开始膈应嘛。   不过,想到感同身受的李实,再由此及彼,他确实是对那小乞儿起了怜惜之心了。   “要是我点头了,你就打算收了他?”   “当然不是,还得再考验一番。”李实随口道。   骆华无语:“不就是收个徒弟吗?还三番五次的考验?又不是找皇位继承人。”   李实轻咳:“媳妇儿啊,我跟阿峥的一身武艺,可是能在千军万马里取敌人首级之后还来去自如的。”被媳妇儿小看了绝对不能忍,必须显摆一番,“这等武力,若是放在心性不坚的人身上,终会是祸害。”   “那你不怕这小孩根儿是个坏的?”   “所以才要考验。”   “……”好吧,他赢了。“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等。”   这一等,就等到临近傍晚。   期间李实还带着骆华回了趟客栈,让秦峥他们先行回村,而他们今晚要待在县城里。   而小乞儿这边。   他跟几个老乞丐把十两银子花得只剩下三十几文,买了一大堆的菜肉以及包子回来。   荒宅里的乞丐们今儿犹如过年般好好地饱餐了一顿——不,比过年还好,这些菜肉都是没动过的,不是别人吃剩下的。   回到自家的草棚子里,小孩松了口气。   弟弟阿宝已经吃饱喝足睡了过去。   老头子心疼极了:“十两啊……咳咳咳,我老头子这么大年纪还是第一回见着。竟然要白白便宜他们。”   小孩忙安慰他:“阿爷,别想太多了。咱们可守不住这么大笔钱。”他压低声音,“我还攒了几十文呢。再攒上几回,我就能带你去看大夫了。”   “咳咳咳。”老头子欣慰极了,“我这是年纪大了,别浪费那个钱。给你自己和阿宝多买点好吃的补补,快点儿长大才是真。”   小孩笑眯眯,并不说话。   老头子想到下晌过来的俩人,不放心再问一次:“这银子……咳咳咳,真不是你做了什么事儿?”   “真不是。”小孩儿耐心又解释了一次,“我捡到他们的钱袋子,这是他们答应给我的。”   老头子叹气:“真是好人啊……咳咳咳,要是你们能得……咳咳咳……”这两个都是好孩子,要是这样的好人能收养他们就好了……   “喂,小屁孩!”草棚外突然传来招呼声。 第84章   小孩老头子相继钻出草棚——竟然是下晌来过的俩人。   “你们又来干嘛?”小孩戒备地看着他们,“银子我已经花完了,你们要不回去的。”   老头子也是战战兢兢。可别真是来讨银子的啊。   来人正是李实骆华俩人。   李实挑眉:“我不是来讨银子的。”他看了眼老头子,“我觉得你挺合眼缘的,想收你为徒,跟我们走吧。”   老头子闻言眼前一亮。   小孩也是瞪大眼睛不敢置信:“收、收我为徒?”他想起今天被挟着飞檐走壁的经历,登时眼现渴望。   李实点头:“正是。你若是跟我走,我的一身武艺将来都尽传给你。”   不是做下人!也不是去那等腌臜地方!是做徒弟学本事   老头子登时欣喜若狂:“谢谢咳咳咳、谢谢贵人!你们都是大好人啊咳咳咳!”他激动得不停咳嗽,说完还一把推了小孩一下,“快过去,快过去跪下叫师傅啊,你傻站着干什么?”   小孩却迟疑了,看看身后的草棚,再看一眼老头子,咬了咬牙:“能不能带上我阿爷跟阿弟?”他看着李实骆华,脸上带着急切,“我阿爷缝衣服可厉害了,他、他还会讲故事……还有我阿弟、我阿弟他可乖了,一点都不闹人!”   李实皱眉:“我们家不养闲人,你跟我们走就行了。带上他们作甚。”   老头子也是惊慌:“你、咳咳咳,你瞎说什么!”转头给李实俩人解释,“贵人别介意,他、他这是没想明白呢。”   小孩一本正经:“阿爷,我要是走了,你跟阿宝怎么办?”   “我都能、咳咳、把你养这么大,难道还、咳咳、养不活阿宝吗?”   小孩皱紧眉头:“不行。我不能扔下你们不管。”   李实装作不耐烦的样子:“哪儿那么多事!既然有弟弟,那就一块儿带走吧,不过,要是太蠢笨我们是不会要的。”   老头子见连小的也有戏,更激动了:“咳咳咳,贵人,阿宝可乖、可聪明了,不过三岁,咳咳,就会自己穿衣吃饭,咳咳还能帮着扫地干活。”   “哦?”李实故作犹疑地征询骆华,“要不,我们把小的也收了?”骆华忍笑,跟着一块儿演戏般继而勉为其难道:“也行吧。反正徒弟不嫌多,一个是教,两个也是教。”   “谢谢贵人,咳咳咳,谢谢贵人!”老头子立马跪了下来连连道谢。   “那我阿爷呢?”小孩反倒不见喜意,他再次问道,“能不能带上我阿爷?”   李实装模作样地打量了老头子一眼,嫌弃道:“这般大年纪,还病秧子似的,干不了什么活不说,指不定还得我们花钱治病。你当我们开善堂呢?你这问个不停的,是要跟我们走还是不跟我们走?”   老头子连忙摆手:“跟跟跟!咳咳咳,贵人愿意收养阿宝两兄弟,已是莫大善心。我老头儿半只脚都踏入棺材的人,哪儿敢污了贵人的门庭?小孩子童言无忌,贵人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阿爷!”   “快去,赶紧把阿宝抱出来,别让贵人久等了。”   李实也催促他:“赶紧的,这天都快黑了。”   小孩看看急切的老头,再看不耐烦催促的李实,咬牙:“我不跟你们走!”说完,他反倒像是松了口气。   “你!”老头子大惊失色,“你说什么傻话?”说完他就是一阵激烈地咳嗽。   小孩却不搭他的话茬,抬头看着李实:“你们走吧。我不会跟你们走的。”   李实皱起眉头:“你这小子想清楚了?你还要继续留在这儿乞讨、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你是不是傻?”   骆华想了想,蹲下来跟小孩细细地介绍:“你要是跟我们走,每天都能吃白米饭,隔几天还能吃鸡蛋吃肉。年年有新衣服穿。还能跟着我读书识字。你真的不跟我们走吗?”   小孩见他不像生气的样子,抿了抿唇:“我要养我阿爷。”他眼带希冀,“要不,你们把我弟弟带去吧。我阿弟一定比我聪明,能学得更快的。”   刚止住咳嗽的老头子眼睛都急红了,想说话却又是一波咳嗽袭来。   骆华抬眼看李实。   李实摇头:“我是看中你,你弟弟不过是顺带的。你要是跟我们走,你弟弟也能享福。怎样?”   言下之意,要么两兄弟走,要么一个都不要。   小孩果断拒绝:“不去。”   这下,连骆华也禁不住要对这小孩改观了。   老头嗓子眼里堵得慌,狠狠拍了几下小孩,:“你走不走?走不走?咳咳,赶紧带着你弟弟滚蛋,养了你们这么久,咳咳,我看到你们俩就烦,别留在这里碍我眼。”   小孩不为所动,朝李实俩人说了句:“你们走吧。”返身扶住老头子准备回草棚。   老头子眼泪都出来了:“你这傻孩子……”   李实还不死心,扬声道:“我们今晚会在县城呆一晚,明天午后才走。你要是改变主意,就带着你弟弟到聚福客栈找我们。”   老头子想回头,可体力实在不支,被小孩子推攘着进了草棚。   李实骆华俩人就这样被扔在外面。   陆续归来的乞丐们躲在暗处打量着他们,李实冷冷地扫视一圈,众人纷纷收回视线。   李实俩人随后离开这味道愈发浓烈的荒宅。   “如何?”路上李实问起骆华的观感。   “是个重情义的。”骆华点头,“小小年纪,还挺有主见。”   李实得意:“我眼光不错吧?”   骆华失笑:“是是是。”顿了顿,他好奇,“现在就等他明天上门?”   李实摇头:“他要是过来,我反倒不要。”毕竟这小孩是真做了些阴损事,虽说是迫于生存,但他要收为徒弟,总要看看有没有长歪。   如果连抚养自己的老人都舍弃,他就没必要为了这小孩费心思了。   骆华一想,确实也是这个理。   李实摸摸下巴:“如果真过来了,我就把他送去别的地方吧。年纪这么小,再不教,以后铁定长歪。”就当是自己日行一善吧。谁让这小孩让他想到了自己的过去呢?   骆华自然不会反对。   俩人在这边考验着小孩子的品性。   那厢草棚里的老头子边咳边劝小孩。   可惜小孩子一意孤行。   “阿爷,你不用劝我了。你省吃俭用把我跟阿宝养大,现在你老了生病了,我跟阿宝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老头子又感动又气急,还想在劝,小孩儿直接躺下:“阿爷,我今天跑了好多地方,累了,我想睡了。”   老头子只得闷闷住口——阿壮才那么点大,正是缺觉的年岁,平日里早出晚归的讨生活已经不容易了,还是让他多歇会儿吧。   他叹了口气,跟着躺下来。   可他心里搁着今儿这事,哪里睡得着?   看着身边躺着的面黄肌瘦的阿壮,再看看另一边睡得正酣的乖阿宝。   这么好的俩孩子,又孝顺又聪明,怎么就沦为乞儿呢?   他们要是生在好人家,说不定、说不定将来也能有一番大作为!   不不,现在也不晚!   只要阿壮明儿带着阿宝过去找那俩贵人……   可是阿壮不愿意去!   竟然不去!这傻孩子!   想到阿壮不愿意去的缘由,老头子抹了把眼泪。这傻孩子哟。   要不是他,要不是他……   捂着嘴低低咳了几声,老头子翻来覆去。   阿壮已经睡过去了。劳累的一天让他在睡梦中发出轻微的鼾声。   要是他身体好些,阿壮就能放心地离开了吧?   都怪他,年老不中用还病怏怏……   突然,老头子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睛亮了一瞬,继而又犹豫起来。   左思右想了好久,他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轻轻地抚了抚阿宝的脸颊,再给阿壮掖了掖破旧的薄被,他不舍地来回看了两个孩子好几眼,才忍着咳意,轻手轻脚地钻了出去……   第二天,骆华拉着李实去买了些果子跑回去书铺给店老板致谢,然后通过店老板分别给昨天帮忙的几位书生留了礼,再然后他们才提着店老板帮着留下的调料施施然逛起了县城。   溜达了一个上午,再美美地吃顿午饭、歇个晌——咳咳,俩人还没羞没臊的白日宣淫了一番——完了俩人点了茶点坐在聚福客栈里等候着。   跟小孩阿壮说的是午后走,眼看已经要过午了,这边连小孩的人影都没见着。满意得不得了的李实拍板:“就他了。”   骆华也觉得此子可教。   俩人遂再次直奔荒宅。   谁知竟得到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俩人面面相觑。   骆华顿时自责不已:“都怪我们……”   李实脸色沉肃,眼底也是带着懊悔。   按着其余乞丐的指点,俩人来到城西外的矮山下。   远远就听到幼童的哭声传来。   绕过一块大石头,前面土坡上的情景一目了然。   昨日里的那位小孩阿壮跟在几名老乞丐身边挖着土坑。   旁边一块草席仿佛裹着什么,一名两三岁大的幼童跪在边上哇哇地哭着。   还没等俩人靠近,其中一名老乞丐就看到他们。   低头奋力用木块刨着土的阿壮被老乞丐推了下,才迟缓地抬起头来,露出红肿的双眼。   一看到李实俩人,他立马把手上的木块扔下,随手扒拉了块石头,跳起来就往他们冲。   骆华看他的眼睛肿如核桃,更是懊悔歉疚,看到他过来,下意识就先道歉:“对不——”   一颗幼儿拳头大的石头迎面飞来,啪地一声李实拍开。   骆华还有些怔然,那阿壮已经跑到李实面前,一言不发拼了命地就往李实身上拳打脚踢。   李实默不作声轻轻格挡。   “哥哥——”那边的幼童阿宝看到阿壮的举动,停下哭叫,懵懂地唤了声。   不知道这声唤戳到了阿壮哪里,他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张口就是嘶哑而凄厉的哭嚎:“都是你们!都是你们!你们赔我阿爷!赔我阿爷!呜呜呜——” 第85章   骆华戚戚然。   李实体谅小豆丁的悲伤,并没有制止他,还轻手轻脚的化开他的招式,防止他伤了自己。   阿宝抬手抹掉眼泪鼻涕,哒哒哒地跑到阿壮边上,挥着小拳头就打算加入:“不要打我哥哥,坏人!”   骆华连忙把他抱开。   阿宝被抱住了还不停挣扎:“坏人!你们都是坏人!”   阿壮错眼一看发现弟弟居然被挟持了,立马住手转过来:“放开我弟弟。”带着怒火的红眼睛狠狠瞪向骆华。   李实趁机从后边一把将他也抱了起来。   !   阿壮大惊,急忙挣扎。   可惜他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几岁大的小孩,在李实手上跟小鸡崽似的,别说挣脱,连动弹都颇为困难。   骆华安抚着小阿宝:“阿宝乖,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来送你阿爷的。”   阿宝停下动作,抬头看他:“你们认识阿爷?”   “当然。”骆华温和地笑。   “那你能不能把阿爷叫起来?我想要阿爷给我讲故事,他躺着我害怕。”阿宝要哭不哭地扁着嘴。   骆华心底一酸,摸了摸他脸颊:“阿宝乖,阿爷这是累了呢,让他好好休息好吗?”   阿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吧。阿爷昨晚肯定没睡觉,现在才睡懒觉。”   骆华摸摸他脑袋。   那边阿壮还在挣扎嚷嚷,老乞丐们停下动作,似乎商量了几句,放下手里东西一起过来,有几分畏缩地朝李实俩人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辛苦了。”李实按住小豆丁,朝几位老人家点头,“具体怎么回事?怎么老人家突然就……?”   一名着蓝色褂子的老乞丐望望左右,咽了口口水站出来:“我跟老钱比较聊得来。昨晚他突然过来,跟我说了两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走了。”他顿了顿,有些懊恼,“他让我明儿好好劝劝阿壮,我当时还有些迷糊,就没在意。谁知道今天……”   另一名老乞丐接口:“他把自己吊在宅子外头的大树上。早上大家起来,发现他的时候,都已经……”凉透了。   竟然还有交代?   由此可见,宅子其他乞丐传闻的、老头儿想要让阿壮兄弟安心被抚养才自缢的事是真的了。   骆华登时觉得内疚得不行。   李实更是不必说。   “没想到我们竟然好心办了坏事。”骆华苦笑。   蓝褂子老乞丐也跟着苦笑:“其实怪不得你们。老钱这身子,已经是半只脚踏入棺材里。因为放不下阿壮两个他才硬撑着……”他叹了口气,“平日里他走两步都喘得不行,哪知道他竟然……”   奔波了一天,刚才又闹了那么一场的阿壮被李实牢牢锁在怀抱里,听到他们提起这事,眼泪再次涌出来。被捂着嘴巴的他挣扎无果,干脆张开嘴狠狠咬了下去。   李实吃痛松开手。   “才不是!阿爷本来好好儿的,都是他们!要不是他们过来,阿爷肯定会一直陪着我们的!”阿壮恨恨地喊着,完了转头瞪李实,“放我下来!”   “你要是好好说话,我就放你下来。”   这状况,闹下去自己也讨不了好。阿壮咬牙点头。   李实这才把他放下来。   阿壮一下地,再次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转头就跑到骆华身边张开手:“阿宝,过来哥哥这里。”   阿宝也跟着张开手往前扑:“哥哥。”   骆华连忙蹲下来,把阿宝交到阿壮手里。然后他就看着不过几岁大的阿壮艰难地抱着阿宝往后退了好几步。   蓝褂子老乞丐见他这般,叹了口气:“阿壮你别这样。你阿爷什么情况,你不是早就知道吗?要不然你小小年纪,为什么要跑去做那等损阴德的事?”   所以,那老头子是重疾在身?李实骆华面面相觑。为了让阿壮兄弟能过上好日子,干脆自我了断了,绝了阿壮的后路?   不管是不是有疾,为了阿壮俩兄弟这般决绝,都是值得敬佩。   阿壮抬手抹去眼泪,梗着脖子辩驳:“那又怎样,我都已经攒了几十文了,再过段日子,肯定能攒够钱带阿爷去回春堂看好大夫。阿爷、阿爷……”他呜咽着,“阿爷本来能好好儿的,等我长大了还要让他享福的,呜呜呜……”   蓝褂子老乞丐摸摸他脑袋,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朝李实两人求情:“两位贵人莫要责怪阿壮。阿壮是好孩子。他只是伤心太过了,才这般失态的。”   李实摆手:“不怪他。我们确实是做错了。”想收养小孩儿不假,考验的方法千千万,为何他们要用这种方式呢?   或者说,他们只是没想到能在乞丐堆里遇上这般……值得敬佩的老人家。   蓝褂子老乞丐却误会了,以为他们这是不打算收养阿壮兄弟,登时急了:“你们不要阿壮兄弟了?”   李实苦笑,抬手指向边上的阿壮:“闹到这种地步,何谈收养?”   听了他的话,阿壮哑着声音大吼:“我才不要跟他们走。他们害死阿爷,我恨死他们!”   瘦巴巴的小身子抱着更小的孩子,挺直的脊梁犹如撑着天地,要不是脸上太过狼狈……   这强自支撑的坚强,真真是让骆华的心酸软酸软的。可惜如今局面……真是造化弄人。   听了阿壮的话,老乞丐顾不上跟李实说话,转头气急败坏就开始教训他:“阿壮你这样对得起你阿爷吗?他们大发善心要领你们回去享福,何错之有?要论错,也是你的错,倘若你乖乖跟他们走了,老钱哪里会去送死?”   “我才不要走,我走了谁照顾阿爷?阿爷都病成那个样子了。”阿壮梗着脖子反驳。   “照顾!照顾!你才这么丁点大,怎么照顾?你若是当时答应了,就算你阿爷没法跟过去,你日常难道不能回来看顾一番吗?如今这般景况,难道不是你任性导致的结果吗?算起来,老钱其实是被你害死的。尽耍小孩子脾气!”老乞丐言辞犀利。   “才不是!”阿壮登时哭得不能自己,“才不是我害死阿爷的——”   被他抱着的阿宝懵懂地伸手给他擦眼泪:“哥哥不哭,哥哥不哭。”   见他哭了,老乞丐缓下语气:“你还有阿宝。就算是为了他,你也得跟着他们回去。你要是还继续当着这没有前途的乞丐,阿宝还这般小,你哪里能照顾得过来?万一……到时老钱才真的是白死了。”   阿壮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埋头在阿宝的胸前哭得喘不上气。细瘦的手臂颤颤巍巍,阿宝懂事地抱着他的脖子稳住自己。   骆华担心得走前两步蹲下身子,支着手悬空架在边上,防止阿宝掉下来。   李实叹了口气:“老大爷,让阿壮先缓缓吧。只要他不介意,我们定然信守承诺的。”他抬眼看向草席那边,“如今,我们先让阿爷入土为安吧。”   “是这个理。”老乞丐松了口气。不介意就行,回头定要把这执拗的阿壮掰回来。   收养一事暂且搁置不管,李实走过去解下背篓放在边上——这是他们听了钱老头的事儿后急忙去采买的香烛纸钱——再随手捡了块他们刚才所用的木块,唰唰唰地就开始帮着挖坑。   老乞丐几个也忙跟着加入进来——他们几个老的老,小的小,把尸体运到这儿已经废了好半天功夫了,再不赶紧,太阳都要下山了。   阿壮哭了一会儿才缓过来,抬起头就看见支手护着阿宝的骆华,他登时有些呆住了。   骆华温和地朝他笑笑,收回手站起来,跑过去李实那边帮忙。   阿壮见状,顾不上想别的,放下阿宝牵着他也跟过去了。   有了李实骆华的加入,这挖坑填土的进度大大加快,没多会儿这山脚下就多了一个小小的坟包。   李实还去找了块石板,略微修了修,让其看起来平整些,直接充当了墓碑。   他问了蓝褂老乞丐几句话,拿起一块石子就在上面刻下简单的墓志铭。   骆华把纸钱摆好,拿火石燃烛点香,递给阿壮:“给,好好送送你阿爷吧。”   阿壮迟疑了一下,颤着手接过香烛。   骆华松了口气,再往阿宝手上塞了几支香:“来,阿宝,给阿爷磕头。”   阿壮带头跪下,接连磕了几个响头,才把香烛插在墓碑前,然后呆呆地看着墓碑流泪。   阿宝笨拙地跟着磕了几个头,在骆华的帮助下把香插好。   “阿宝你看,这墓碑上面写着——钱老头之墓,孙儿阿壮阿宝立。”   “什么是墓碑啊?”   “这墓碑就是阿爷的门牌子,以后我们就认着这个牌子来探望阿爷。”骆华耐心给他解释,“上面留了你们的名字,就表示阿爷由你们承嗣,以后年年都要过来给阿爷上香。”   阿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阿壮耳朵动了动。 第86章   李实骆华帮着处理完老钱的后事,再把他们送回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想着阿壮他们今天忙了一天,必定是饿着肚子的,骆华拽着李实找了家还开着的铺子买了一大筐的馒头,再想到还有年幼的阿宝,又给点了份甜粥。   把东西送过去的时候,阿壮还犟着不肯要,被蓝褂老乞丐一通训,再加上阿宝在边上扁着嘴巴喊饿,他才默认般转过头不看阿宝去接骆华手上的粥。   特地买来盛粥的碗还有些烫,再加上碗比较大,看阿宝要过来接,骆华连忙抬起来:“阿宝,你拿不住,让哥哥来帮忙好不好?”   阿宝眨巴眨巴眼睛,哒哒哒跑到阿壮身边,拉拉他的衣摆:“哥哥,阿宝饿了。”   “不许吃!”阿壮拉住他的手,带着他就要往草棚走。   “哥哥……”阿宝眼泪汪汪直往后看。   骆华叹了口气。   蓝褂老乞丐把李实手上的一筐子馒头都接了过去,里头的馒头还被贴心的用干叶子分开包着,一包看着就有好几个,逐一拿起分给同行的几位老家伙,一人都分得一大包,喜得大伙连声道谢——这省着吃能吃上两天呢。要不是天气热,再多几天都不成问题。   最后两包馒头被蓝褂老乞丐抱在手上,他招手让旁边的孙儿过来,把分给自己的馒头让他拿回去,再转身面向骆华。   打量着骆华的神色,见他对阿壮的行为似乎没有芥蒂,老乞丐想了想道:“贵人要不把粥也给我吧,我给他们拿去,还能给这小子好好说道说道。”   眼下也只得如此了。   骆华点头,把粥递给他:“劳烦老人家多帮着说说好话。我们改天再过来看他们。”   “诶诶。”老乞丐巴不得他们见天的来呢,自然不会拒绝,“你们放心吧,阿壮铁定能转过弯儿来的。过几天啊,你们直接来领他们回去就成。”   见骆华没有异议,他别扭地行了个礼,再一手提着馒头,一手端着碗追上阿壮兄弟。   骆华听着隐隐约约的絮叨声,再看老乞丐跟着阿壮他们钻进草棚,才略微松了口气,然后无奈地转回来:“走吧。”   李实看他实在不愉,揉揉他脑袋不再说什么,伸手牵住他往外走。   俩人慢步往客栈走,骆华思前想后地念叨着各种法子,想着怎样才能让阿壮接受他们,李实反倒态度淡淡。   后来见他实在烦忧,李实才无奈开口:“你倒是比我还上心。哪有我们上赶着贴上去收徒的道理?”   骆华登时皱眉:“你这是打算不管的意思?”   “怎么不管了?我们今儿都帮着送了老人家一程,以后偶尔过来看顾几分,也算是这样了。当然,他若是哪天想开了,我也不会拒绝——媳妇儿?”   骆华一把甩开他的手:“你就打算这么处理了?刚死去的一条人命在你眼里就是这么轻飘飘的?”   李实诧异回头:“这不赖我们吧?我们算是不知者无罪啊。虽然很可惜,可这不是我们——”热脸去贴别人冷屁股的理由。   “李实!”骆华严肃地看着他,“这是你心里的想法?”   李实完全摸不着头脑:“你就为这生气?不值当的,不过是个外人——”   “你觉得这是个小事?”骆华觉得自己彷如第一次认识李实,“倘若不是你一副欣赏不已的样子,我何必接纳这个孩子?如今连累得阿壮兄弟的阿爷都没了,你却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偶尔过来看顾几分?阿壮不过五六岁,小的更小,如今这般状况,要是没有别人的帮助,他们能活多久?还是说,不管是钱老头,还是阿壮兄弟,在你眼里都算不上什么?他们是死是活,也就是你轻飘飘一句话的事情。你所谓的收徒,更只是心血来潮?”   骆华一口气说完,眼见李实依然不以为然,他心下恻然:“是不是,在你眼里我也不过如是?”   李实皱眉:“他人如何能跟你比?”   “不能比?我可没看出来不能比。”骆华讥笑,“从邹府出来,第一时间你就念叨着阿壮、光顾着收徒,完全没考虑到我对那孩子是什么观感。你当时说是触景生情、又欣赏那孩子,我且不说什么了。如今你做出这个姿态,是几个意思?”   “我当时不是已经处置了邹荣祥,今天出门你也见着邹府都挂白了,谅那个陈知县也不敢做什么小动作,估计再等些时日他应该也会变成白身,我还需要做什么?”李实完全不理解。   骆华深吸一口气:“不,我们的事暂且不说,先说阿壮的——”   “不!这个于我更重要!”李实站在他面前,双手扶着他肩膀,神情凝重,“我竟不知道你这般看我,你觉得我不看重你?”   “你让我如何看你?你罗里吧嗦解释一大通你看中阿壮的原因,我难不成要跟女人似的哭哭啼啼争风吃醋?是,我是娘兮兮,娘兮兮就得哭着喊着找你要安慰了吗?”骆华怒极而笑。   “媳妇儿,我没——”   没给他说话的机会,骆华一股脑地斥下去:“倘若你是真的看重阿壮、想要收其为徒也就罢了,如今害得他俩兄弟孤苦伶仃,你却作出这幅任其选择的样子?你这样,置钱老头性命于何处?置阿壮兄弟的性命于何处?我想不到你竟是这般冷酷无情的人。”   “我本质就是这般冷酷无情。”李实丝毫不避讳,“我杀人不下千万,你何曾见我做过噩梦?而且,我并不是第一时间要收徒,是在把你救出来后我、看到他机灵地逃离,我才起了收徒的念头。”   “那又如何?抵不过你的心血来潮,热情消退就不想管了。”骆华讽刺道,“指不定哪天就轮到我了是吧?”   “不可能!你是我契君,我怎会这样对你?”李实皱眉斩钉截铁,“至于阿壮,我说过了,我想要收徒的前提,是你安全无虞。倘若你出事,阿壮压根活不到今天。你何必自降身份与他相提并论?我看重你,所以愿意对你好、对与你相关的人好,不代表我是个滥好人。人摆出一副仇恨的样子,我难道还上赶着贴上去?”   “我自降身份?”骆华气笑了,“大家生而为人,谁看还能看不起谁了?你不过是得了身官皮子,就能不把人命放在眼里?还是你觉得五六岁大的孩子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幼童能活得下去?若是无人看顾,他们连口吃的都保不住!”   李实也带上怒意:“人命!人命!天下活不下去自缢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我还要一个个地去同情、一个个地去接烂摊子吗?钱老头自缢与我何干?在我收其为徒之前,阿壮兄弟活不下去又与我何干?我这般做无可厚非。”   “怎么会无关?要不是我们去考验阿壮的心性,他阿爷压根不会死!”   “别把那老头的死往自己身上揽!他自个儿软蛋、撑不下去,如今有人能接收阿壮兄弟,他理所当然地撒手归天。往好了说,我还敬他对孙儿有几分无私爱护之意,但是我绝不认同他的死是我们一手造成的。我们又何必为此自责?”李实嘴里吐出冷漠的言语。   骆华推他:“你这般绝情冷漠,是不是哪天我受伤了、死了,也就得你一句活该?”   李实紧紧盯着骆华,扣着骆华双肩的手指用力:“你是我契君,是我李实承认的结契者。我李实再怎么绝情,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契君受伤送死。我不允许你这样说自己。”   骆华呵呵:“不允许?是,小的知道了,以后我连话都不能随便说了是吧?”   李实登时大怒:“你这是强词夺理。”   “怎么?就许你草菅人命,不许我强词夺理?”   “跟我什么关系?我说了别把那老头子的死扯在我头上!”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你良心不会痛,我却为此难过不已。”骆华冷冷道,“你不愿意热脸贴他们的屁股,我却不会放弃,至少,我得把他们好好养大。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强求,孩子我自己养。”   李实惊怒交加:“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自己养?   “字面意思!”骆华用力挥开他的手,转身径自往前走。   李实追过来,一把翻过他:“你想离开我?就为了与我们毫无相干的人?”   “什么叫毫无相干?究其根本,这是谁招来的?是,你是高高在上的将军,你看不上市井小民的生死,你也不愿意对着他们笑脸相迎——”   李实铁青着脸打断他:“不要混为一谈!你是我契君,为什么要为了旁人的事与我争吵?他人再怎么重要?能有我重要吗?无论如何,我不允许你离开我!”   “重要?我是你契君,我为何看不出你如何看重我?你想想你是如待我。你说心悦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欺瞒我;你说尊重我,却未经我同意擅自决定想要收徒与否;你说爱护我,却不曾考虑我对此事的看法、将我置于如此不堪境地。”骆华激动不已,甚至语带哽咽。   甜蜜的情意过后,种种问题逐渐浮出水面,撕开来都是连皮带骨的疼痛。   犹如一盆冷水浇下来,李实满腔的怒火霎时熄灭。他呐呐地辩解:“媳妇儿,欺瞒你是我不对,我、我……”他思来想去,却想不到自己当时为啥这般傻,“我当时真的是没想这么多的。”   眼见骆华红着眼眶、单薄胸膛犹激动得剧烈起伏,他心疼地伸手将骆华搂入怀里:“媳妇儿,我错了,不要生气。”他不停亲吻着骆华的发顶,“是我的疏忽。过去从来没有人教导过我这些,我不知道我这样的行为让你难过。以后,我哪儿做得不好的,你好好儿跟我说,我们慢慢改,好不好?”   夜色渐浓,路上行人稀稀落落,寥寥几人看到相拥的他们,登时皱眉。   骆华闭了闭眼,压住盈眶的热意,缓缓推开他:“且看吧。我现在很累,不想跟你争论这些。”连着两天的事情,让他有些心力交瘁。当下他实在不想跟李实在大街上争论这些有的没的。   “好好好,咱们不争。”李实紧张地改为拉他的手,“你说什么我都听,我做得不好,你尽管打我骂我。你要是觉得对不起那老头儿,咱就收养那两个孩子。那小屁孩要是不愿意的话,揍几顿就好了。”   骆华:……   骆华不想再搭理他,起码此刻不想搭理他,甩袖就往客栈走。   李实亦步亦趋,刀刻般的凌厉五官此时全是焦急无措。   骆华视而不见、闭口不语,回到客栈径自洗漱歇息——明儿还得去看看阿壮他们,到时给他们买点东西再回村。   唔,还得买点东西托今儿几名老乞丐多看顾阿宝,才这么丁点大,得注意着点。   以后隔三岔五过来县城,时日久了,总能让阿壮软化的。   唉……可惜了钱老头……   翻过身,骆华背对着李实面对墙壁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李实眯着眼盯着他的后脑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骆华起来的时候,房里却没见李实踪影。   他心里忿忿:哼,满嘴冠冕堂皇,却一大早不见人影。也不知道浪到哪儿去。   刚洗漱完,骆华把湿漉漉的布巾搭在架子上,突然听到有些熟悉的尖利嗓音由远而近地过来。   正疑惑,房门就被推开。   “放开我!放开我!”   骆华定睛一看,左手挟着阿壮,右手抱着阿宝的,不是李实是哪个。 第87章   “你这是干什么?”骆华连忙过去接过阿宝,再看挣扎不已的阿壮,登时头疼不已。   阿宝已经对骆华颇为熟悉了,乖乖地被搂着,还奶声奶气打招呼:“漂亮哥哥。”   “阿宝乖。”拍拍阿宝乱糟糟的发顶,骆华瞪向李实,“你搞什么鬼?”   阿壮还在挣扎吼叫,李实兜头给了他一巴掌,让他老实点,然后他才无辜地回视骆华:“你不是非要收养这俩孩子吗?我就把他们带回来了。”   骆华:……   “有你这般——”   等等。   骆华看看怀里好奇地东张西望的乖阿宝,再看李实臂弯里跟他角力的阿壮,突然觉得,这样似乎也挺好?   既然早晚都是要带回来自己养,干嘛不干脆抱回来?   至于怨恨……   似乎明白他在担心什么,李实双手一挟,直接把阿壮放在地上。   牢牢按着他不让他挣脱,李实严肃着脸:“小屁孩,既然你恨我们,不是更应该赖着我们不放吗?吃我们的喝我们的,狠狠把我们吃穷不是更好吗?”   阿壮睁大眼睛。   “再把我的本事学去,长大了才能报复回来。”李实煞有介事。   阿壮想到那天领略到的飞檐走壁,再看看结实高壮的李实和自己的小身板,登时咽了口口水。他、他也能那样?   骆华眨眨眼,看着李实一本正经地忽悠小孩子,想笑又急忙忍住。他还没气过头呢,不能给这厮好脸。   见阿壮似有所悟地安静下来,李实讨好地看向骆华。   骆华白了他一眼,抱着阿宝蹲下来:“阿壮,就当了了阿爷的遗愿,留下来吧,不然阿爷在天之灵,也会不安心的。有什么想法都等你跟阿宝长大了再说,如何?”   阿壮有些摇摆不定。听着好像挺有道理的,但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骆华见他迟疑了,不等他回复,转头直接指使李实:“去,找店家点些素粥素面什么的。”看到两孩子身上破破烂烂的脏衣服,又补充,“既然你这么早就出门了,看来是吃过早饭了?那你就去给阿壮他们买几身衣服回来吧。”   李实:……媳妇儿还没消气啊?   他只得灰溜溜返身出门去了。   骆华拿他刚擦脸的帕子,给两兄弟擦洗。   阿壮被按着擦脸还嘴硬:“我告诉你,我不会屈服的,等我长大了,你们走着瞧!”   “好好好,”骆华好脾气地给他擦掉脸上的灰泥,“等你长大了我们好好儿算账。”   简单擦过脸和手,骆华发现两兄弟都长得不差。   阿宝要白一些,大眼睛小鼻子的,瘦弱得秀秀气气的,招人疼。   阿壮估计是见天在外面跑,黑瘦黑瘦的。骆华刚才帮他擦手擦脸,就注意到他手上脸上带着很多细碎的伤痕,让他心里难受极了——这在现代,还是在幼儿园打滚的年纪,他就要扛起生活的重担。   刚简单洗好,早饭被送上来了。   钱老头刚过,不管如何,小孩儿还是得吃上一段时间的素食。再加上,以前他们一直饥一顿饱一顿的,肠胃也弱,肉食什么的,也得好好养养再说。故骆华才会让李实去点素食。   店家呈上来的是南瓜粥跟一碟子的红豆米糕。   阿宝的眼睛霎时亮了,摸摸肚子咬着手指看桌上的食物,又看哥哥,再看漂亮哥哥。   骆华登时被他的小馋样儿逗笑,摸摸他脑袋,跑去关上门,回来把阿宝抱上凳子,再扶着阿壮的背推着他坐下。   阿壮咽了口口水:“别以为拿好吃的就能收买我!”   “恩恩。”骆华先舀了一碗粥放到他面前,“你千万别给我们这点吃得收买了,赶紧吃,多吃点菜能快高长大,然后找我们算账。”   哎哟,跟个别扭的孩子这般相处还挺逗的。   阿壮的手指扶着桌子,听了这话往粥碗移了移,然后停下来,看看骆华,再看阿宝。   骆华装作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再次装了一碗粥,舀了一小勺,呼了呼,唇略沾了沾,确认不烫了就举到阿宝面前。   “来,阿宝张嘴,啊——”   阿宝跟着照做:“啊——”   骆华顺势把粥喂了进去。   暖融融的南瓜粥入口软糯,略嚼了嚼咽下去,嘴里依然甜丝丝的。   阿宝登时睁大眼睛:“好吃。”他转头招呼阿壮,“哥哥快吃,跟昨晚的粥一样好吃!”   阿壮尴尬地偷覰了眼骆华,见他似是毫无所觉般又舀了一勺粥喂给阿宝,他抿了抿唇,慢慢伸手摸了摸店里的青花小陶碗的碗壁,热热的,有点烫,跟他以前在客栈外面偷看时想象的一样,又不太一样。   他偷覰一眼骆华,再摸一下碗,再偷覰一眼,再摸一下勺子。   骆华眼角看他这般小心翼翼,又好笑又心酸,只装作不知般继续喂阿宝。   阿宝再次咽下一口粥,催促阿壮:“哥哥,你快点儿吃啊。”   阿壮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抓起勺子,眼睛紧盯着骆华迅速地往嘴里塞了一口粥。   这还有些烫口呢!骆华正想阻止。   阿壮已经被烫得龇牙咧嘴,可双眼却是亮晶晶的。   骆华顿了顿,看他反应,估摸着粥应当也不会烫伤人,遂安下心接着给阿宝喂粥。   阿壮似乎也放开了些,埋头快速地喝粥。   给阿宝喂完小半碗粥,骆华没敢给他多吃,怕他一下子吃多了受不了,就夹了块红豆米糕放到他手上:“阿宝,来,吃块甜糕。”   阿宝听话地接过糕点,低头就是一口,下一瞬就笑弯了眼睛:“好甜。”   骆华再夹了一块红豆糕到阿壮空了的碗里,完了不理会他,径自摸摸阿宝的脑袋:“阿宝,下回别人给你递东西,你记得要说谢谢。”   阿宝眨眨眼:“为什么?”   “别人帮了你,你说谢,这是礼貌。”骆华温声给他解释。   阿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他歪着头想了想,补了句,“谢谢。”   骆华笑了:“阿宝真聪明。”   偷偷摸摸抓起红豆糕啃着的阿壮轻嗤。当然,他阿弟可聪明了。阿爷说了,要是长在好人家读书习字,以后肯定能考状元。   骆华唇角轻扬。   用过早饭,骆华叫来热水把两个孩子剥光扔进去好好搓洗了一番。期间阿壮的反抗,直接被他武力镇压——开玩笑,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搞不定这小豆丁吗?   对付这小豆丁,果然还是得学李石头,靠武力!   接连换了两道水,才把这俩孩子刷洗干净。   用客栈的薄被子把他们一气裹起来抱到床上,阿宝一路咯咯笑个不停。阿壮也是偶尔翘起嘴唇,不过每次他一发现就压下去,硬是装出一副老子不屑一顾的神情。   骆华也随得他装。   之前是他想岔了。   这般小的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对错爱恨。   是,钱老头是死了。   可毕竟不是他们动的手,他们连话都没跟钱老头多说两句,统共就短暂的见了一两面,阿壮就算觉得跟他们有关,这仇恨也不深。再加上有钱老头留下的话,又有老乞丐他们劝着,小孩子自然容易软化。   他这会儿倔,不过还是放不下心里的芥蒂吧?   总归,不管阿壮现在怎么想、以后怎么对他,他如今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就是吧……   李石头又再次不跟他商量就把事情做了!   骆华心里咬牙切齿。这厮,该好好调教调教,否则这日子没法过了。   提着一包衣服的李实甫一进门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骆华回头。   李实狗腿子般递上衣服:“媳妇儿,衣服买回来了,全是素净颜色的。还有鞋子,我就看着买,也不知道合不合脚。”   骆华一把抢过布包,理都不理他,转身打开布包,挑了一大一小两身衣服,把大的那身扔给李实。   李实会意,捞过阿壮,任他张牙舞爪地挠,揭开他身上的被子就开始给他套衣服。   骆华同时麻溜地给阿宝套上衣服。   再帮他们把擦得半干的头发绑好,兄弟俩登时看着清爽极了。   阿宝好奇地摸着身上的衣服,站在床上跳了几跳,惊奇极了:“这些都是阿宝的?”   骆华含笑点头:“对啊。这些都是阿宝的新衣服新鞋子,喜欢吗?”   阿宝捏了捏衣角,又欣喜又腼腆:“喜欢。”他想到什么,小声补了一句,“谢谢。”   骆华摸摸他脑袋:“阿宝真乖,阿宝穿上新衣服很好看呢。”   阿宝眉眼弯弯。   站在床下的阿壮别扭地扯着身上的衣服,不自在地动了动脚掌,低声嘟囔了句啥。   骆华没听清,疑惑地看向李实。   李实无声说了两个字。   是谢谢。   骆华笑,禁不住抬手也揉了揉阿壮的脑袋,却换来一个甩头加怒瞪。   然后李实一巴掌拍过去,他是老实了,李实却遭到媳妇儿的怒瞪。   李实:……媳妇儿不爱我了!   好几天没回家,把两孩子打理干净后,归心似箭的骆华就忙叨叨去结账退房。   李实把寄放在店家后院里的马车赶出来——左振辉几人把马车留给他们,搭着村里的牛车回去了。   骆华刚把好奇不已的阿宝抱上车,回头阿壮已经被跳下来的李实扔上去了。   咚的一声大响!   骆华唬了一跳,连忙凑上去察看:“摔着没有?”   手脚并用爬起来的阿壮盘腿扭过头去不看他。   骆华:……这是没事的意思吧?   “臭小子,是不是找打?”李实在后边挥了挥拳头。   阿壮重重哼了一声,不搭理他。阿宝凑上去似模似样地摸摸他脑袋。   骆华一肘子下去:“你吓唬小孩子干嘛?前头驾车去。”完了也哼了一声,跟着爬上车。   李实撇嘴,灰溜溜跳上前座,拉起缰绳一驾,马车哒哒哒地就开始出城回村了。   马车里,骆华抱起阿宝,凑到窗前给他讲着沿途看到的东西:“看,这是布坊,你身上的新衣服就是在这些地方买的。这是粮铺……”   阿壮耳朵动了动,假装不经意地转过来,滴溜溜的眼珠子直跟着骆华的话往外头瞟。   骆华好笑,却装作不知道,只是略微放大了声音,还特意往后退了退,好让他看见外头。   等排着队出了城,骆华招呼他:“阿壮来抱着阿宝,我抱得有些累了。”   阿壮一副你求我我才勉为其难的样子慢腾腾挪过来。   阿宝乖乖伸手:“哥哥抱。”   阿壮登时笑开颜:“诶。”   马车慢悠悠,骆华小心地把阿宝放进阿壮怀里,再扶着阿壮坐到自己边上,靠着马车壁,确认不会摔倒才接着指向窗外掠过的稻田,继续往下说:“看,那叫水稻。咱们吃的大米饭、白米粥、早上那种米糕,都是用稻米做出来的。稻米在我们这儿,要四月育苗……”   兄弟俩眼神专注。   阿宝还好,阿壮自小就得为每一天的温饱生计奔波,这些日常事、庄稼事,距离他实在太远了太远了,如今听什么都是新奇的。   坐在前边赶车的李实嘴角微勾。虽然过程不太愉快,不过,收养这两孩子似乎也挺不错的……   不错个屁!   刚到家,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到骆华如此安排,李实登时怒发冲冠! 第88章   “凭什么!?”刚回来,屁股都没坐热呢,骆华就扔出这样的话,李实果断不能忍。他凶狠地瞪向阿壮兄弟,惹得阿宝往阿壮身后躲了躲,“家里房子这么多,随便找个屋把他们塞进去不就行了吗?我是你契君,你不能把我赶出去!”   “哦,我不是跟你商量,我这是告诉你结果,我就这么安排,你听着就行了。”骆华一脸淡定。   这是还没消气?   他就说,昨晚媳妇儿气成那样,今儿怎么还搭他的话了——虽然态度不咋地——合着在这儿等着呢!   他的火气顿时发不出来了。   张柏青几人刚从停好马车的李实那儿了解了这几天的事情经过,刚跟在他后头进屋,就听到这样的话,顿时不忙着看俩小家伙、也不忙着跟骆华说话,脚底抹油跑得飞快——将军和郎君这绝壁是吵架了!   风紧扯呼!   骆华没搭理哑口的李实,转头把阿宝俩人安置在炕桌边上,给他俩各自倒了杯温水,再放上一碟子自家炒制的南瓜子,骆华轻声让他们慢慢磕,他得先收拾收拾,等会带他们到处晃晃,认认路。   阿壮别过头去。   阿宝懂事般点点头:“好。我跟哥哥在这里等漂亮哥哥。”   “阿宝乖。”骆华摸摸他脑袋,转身抱起阿宝两兄弟的衣服进了房,逐一拿出来叠好放进柜子里——李实给阿壮兄弟各给买了两身衣服,可不能下水,不然俩兄弟明天都没得换。   这临时买来的衣服也不太合身,回头还得给改改,唔,还得再做上几身,秋冬衣服也要准备给备起来了。   骆华边收拾边盘算着。   李实亦步亦趋跟着骆华求情:“媳妇儿,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能赶我出屋啊。”   骆华头也不回:“为啥不行?”   “我才刚尝上肉味儿,你这就要让我素着,咱别这么残忍行吗?”李实可怜巴巴地,边伸手试图搂住他。   “啪!”骆华一把拍开他的手,“我刚从你身下下来,转头就得迎接公主的事儿,怎么说?你给过我反应时间了吗?还肉味,”他冷哼,“我看你就应该素着!”转头继续收拾这两天攒下来的脏衣服,打算一会儿拿去洗了。   李实哀嚎一声,急忙解释道:“媳妇儿,我的错我的错,我发誓我真没别的事情瞒着你了。那萧沛如的事,我是真没好意思开口啊。”他咬了咬牙,干脆直说,“之前皇上打算把我和她拉一块儿,我拒绝了,也不知道怎么传出去,这位大姐直接甩着马鞭闯进我府里,咳咳,我前一宿才跟阿峥他们喝酒,还没醒过酒来,就被堵在床上,咳咳,我当时裸着呢,硬是裹着被子躲了她半条街……”   骆华瞪大眼睛回头看他,满眼的不可思议。   李实尴尬:“我知道这有点……她当时也是气上头来,追着我说要给我生孩子什么的……咳咳。”   骆华想象了下虎背熊腰、武力高强的李实因为没穿衣服裹着被子被追了半条街……登时脸色有些怪异。   李实无奈:“你想笑就笑吧,反正我已经沦为京城笑柄了。”   “噗——哈哈哈哈。”骆华终于忍不住破功,笑得直不起腰,徒留李实既尴尬又无奈地看着他。   半晌,骆华站直身体,擦擦眼角笑出的泪:“所以你才躲躲藏藏地回来?生怕被她发现行踪?还是生怕有熟人看到你?”   “咳,都有。”李实撇嘴,“所以你看,这般丢人,我怎好意思向你坦白。总也得给为夫留下些许面子吧?”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骆华才想起自己还在生气呢。   他脸色一收,板起脸就转过头去继续忙活。   糟!   李实连忙贴上去:“媳妇儿、媳妇儿!你看,我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别生气了好吗?”   骆华头也不回,:“你觉得我生气,就只是因为公主的事?”   李实眉心聚拢:“不是因为我瞒着你吗?”   骆华一顿,扶着衣柜门转回来:“你觉得我就因为你瞒着我而生气?”   李实茫然:“难道不是?”   “……合着我们昨天的架是白吵了?”骆华冷笑。   李实:……有杀气!   骆华看他还懵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甩袖就打算出去。   “等等等等。”李实连忙拽住他,“媳妇儿,先容我捋捋!我记着呢!”   骆华拍开他的爪子,抱胸冷眼看他:“说吧,我等着。”   在这生死存亡之际,李实终于想到骆华昨天的话。他不解:“除了瞒着你,别的事我不都跟你商量了吗?哪里没有跟你商量了?”   “什么商量?哪里商量了?早上把阿壮他们抱回来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先跟我商量?” 骆华重重一哼,“我觉得你这样的态度很有问题。我是你契君,你却没有给我足够的尊重!还是你觉得你是将军,我就得听令?”   李实连忙摇头:“没有!绝对没有!”他就差指天发誓了,“媳妇儿,我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尊重你!”   骆华大怒,一巴掌呼过去:“这就是问题所在!疼?你把我当女人了还是把我当男宠了?”   “……”李实抓住他的爪子,喊冤,“这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你总是觉得这个对我好、那个我喜欢,就自作主张地做了。”骆华气闷,“我是男人!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的。”   李实恍悟:“你是说,我擅自把阿壮他们带回来的事?”   “不止!!”骆华大怒,“你自己想想你做了多少擅自主张的事!”   李实委屈:“我那不是想对你好点嘛。”   骆华怒瞪他:“以后擅做主张一次,就分房睡一个月!”   李实哀嚎:“媳妇儿,我错了我错了。这一个月也太久了吧?!”   “意思是你还打算再犯?”骆华语气阴森。   李实立马站直:“不不不,绝不会再犯!”   骆华深吸一口气:“这个暂且不提,行事方法什么的,总能慢慢磨合。最重要的是,我觉得我俩观念差异甚大,这才是重中之重。”   李实不以为然:“这有啥好争论。你若是看不惯我的做法,直接说,我都听你的。”   骆华伸手拧他:“你是不是脑子有坑?这种违背自己观念的事,一次两次尚可,哪有次次退让的?不知道日久生厌吗?”   李实坏笑,走前一步贴上去,下身顶了顶他,意味深长道:“我只知道日久生情……”   骆华霎时脸色爆红——气得。抬手推他。可惜某人跟铁塔似的,牢牢贴在他身上不动,正准备发飙——   “媳妇儿。”李实突然正色,双手扶着他的肩膀,神情严肃而认真,“我们可以吵架,你也可以打我骂我。但是,不管为了什么事,你都不许离开我。”   骆华听得一愣,抬眸回视他幽深的双眼。   “从来没有人教导过我该如何与契君相处。我知道我有很多的缺点和不足,但是这些都不能掩盖我对你的感情。倘若你觉得我太过锋利、太过绝情,你就做我的剑鞘、当我的明灯。我不允许你因为别的乱七八糟的人和事离开我,否则……”   骆华愣愣看着他。   李实眼底闪过寒芒,双手用力:“你要是因为旁的人、旁的事想要离开我,我就毁了你所在乎的一切!将你永远禁锢在我身边!监禁在我的床榻上!”   石头就是石头,这情话说得跟威胁似的……   还、还这么黄暴……   骆华心里吐槽着。可内心深处因接连遇上一串事情导致的不安,却在这不动听的一番威胁中缓缓消散。   甚至在李实带着狠厉的目光里、在他抓疼自己肩膀的力度里,一股甜意自他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浑身软成一滩。   李实撂下威胁的话语就紧张地盯着他,生怕他露出厌恶生气的神情。   然后下一瞬,他就眼睁睁看着自家白嫩嫩的媳妇儿的脸慢慢、慢慢地红了……甚至一路蔓延至脖子下……   李实咽了口口水:“媳、媳妇儿?”   骆华眼神躲闪:“什、什么监禁啊……你这人真是……”想起什么,他立马红着脸斥道,“不管如何说,反正你今儿就得睡别的屋!”   “……”   那俩兔崽子!!   媳妇儿竟然还要陪他们睡觉?!   李实磨牙:“既然这样,那我得先吃饱了!”说完,不待骆华反应过来,他欺身搂上去,压着骆华靠在衣柜上就是一个深吻,另一手动作迅速地扯开他腰带、拉开他衣领、直接探入他腰背……   俩人这几日因为接连不断的事情,只前一日在客栈弄了一回。   本就是情热正酣的时候,骆华又因他的臊人情话软了手脚,想到接下来几天要狠狠罚他一回、不让他沾身,推拒的手就控制不住地搂上他结实的脖颈,半推半就地应了他。   ……   “好久哦……”阿宝啃着南瓜子往内室张望。   阿壮专心地剥着南瓜子,剥好一粒放到他面前,在剥一粒塞到自己嘴里,闻言眼也不抬:“管他们作甚,吃瓜子。”   “恩恩。”阿宝连连点头,“哥哥也吃,这个瓜子好香!”   阿壮唇角带笑,又放了一粒瓜子到他面前。   等骆华手脚酸软地出来,阿宝俩人已经快把满满一碟子的南瓜子啃完了。   看到他出来,阿宝打了个饱嗝,张开手要抱抱:“漂亮哥哥!”   骆华有些迟疑。就算阿宝不重,他现在……   跟在他身后、一脸心满意足的李实连忙越过他抱起阿宝,顺势还颠了颠:“这是嗑瓜子磕饱了?走,带你们去逛逛。”完了还拍了拍阿壮的脑袋示意他跟上,力度没控制好,直接把他拍得一个倒仰。   骆华连忙伸手去扶。   阿壮稳住身体,挥开他,手脚并用爬下炕,迟疑了一瞬,把鞋子小心套上,才装作看别的地方,等着他们。   骆华舒了口气,抬眸瞪了李实一眼。   李实讨好地笑。   骆华这才轻哼一声,扭头率先出门去。   领着阿壮兄弟好好儿逛了一圈自家宅子,骆华指着原本打算用来当书房的西厢第二间开口道:“这间屋子以后你们俩住。现在里头啥都没有,还得慢慢制些家具什么的,等以后备齐了,这间屋子就归你们啦。”   骆华接着指向前院里的几间倒座房:“现在这排房子,现在是秦峥叔叔住着一间,等他的房子盖好他就搬出去。等你们长大了,除了西厢这间,还有这几间空屋子,到时一人一间也是使得。”   阿宝还小,不太明白一间房的含义,阿壮却是两眼亮晶晶,连骆华怜惜地摸摸他脑袋,他也没反应过来。   当晚,骆华陪着阿壮兄弟吃过简单的素斋,再帮他们好好洗漱一番——重点是用张柏青配的药粉给他们好好搓洗一番头发,省得有什么虱子的。   然后才领着他们进房歇息。   骆华担心他们第一天到来会认生,点上油灯,靠在床头给他们讲故事。   李实仗着骆华不好当着孩子的面撵他、死皮赖脸地留了下来。他靠坐在最外头,半搂着骆华让他坐得舒服些,大掌在他腰后轻轻按摩。   阿壮心不在焉地听着故事,手捏了捏身上盖着的香香的薄被,被子底下的脚丫子蹭了蹭软乎乎的床垫子。这就是正常人家的屋子床铺吗?   偷偷看一眼温声细语给他们讲故事的骆华,再偷偷看一眼五官硬挺却气息柔和的李实。正常人家的父亲爹亲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他抿了抿唇,慢慢、轻轻地扯高被子,遮住按捺不住翘起来的唇——阿爷,这就是你想要我们过的日子吗?   骆华眼角扫到他的神态动作,会意勾唇,装作不知道般继续讲着故事。   幼小的阿宝全心全意地听着骆华说话,偶尔奶声奶气地问上几句。   窗外蝉鸣蟋叫。   昏黄灯光下,这小小的四方床帐里,暖意融融。 正文完! 第89章 番外   “阿宝快点!”一名六七岁大小的小孩似模似样地挎着一个篮子,催着后边小胳膊小腿儿扑腾着跟上来的三四岁小豆丁。   “哥哥你慢点,等等我啊。”   小孩有点不耐烦:“早让你别跟过来,你非不听。”   小豆丁一把扑过来揪住他的衣摆:“小花叔叔让我看着你,防止你偷吃的!”   “我才不会偷吃!”小孩下意识反驳,接着就撇嘴,“你就傻吧,老是相信他,不知道他是忽悠你的吗?”   小豆丁嘟嘴:“小花叔叔才不会忽悠我!”他瞪他,“肯定是因为你想偷吃,才不想带我的。”   小孩翻了个白眼,把他肉呼呼的手拉在手里,牵着他继续往前走。   这俩孩子,正是阿壮跟阿宝。   俩人如今已经入了李实小花的户籍,大名分别是钱瀚和钱瑜。   姓氏,是骆华在问过阿壮之后定下的,跟着钱老头姓。   名字,是骆华跟李实商量着取的。   阿壮用了瀚字,取其广大之意。骆华俩人希望阿壮能放下过去的阴霾,放眼将来。也因李实打算让他继承自己的武学,希望他能心怀远大,志向高远。   而阿宝则用了瑜字。意喻美玉珍宝,既有美好的寓意,也表明大家对他的珍视之意。   俩人在这个焕发着勃勃生机的村子里已经生活了几个月了。   阿宝不必说,阿壮也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早起跟着李实扎马步跑山头,洗漱完后就得照顾阿宝穿衣起床。全家一起吃过早饭后,骆华会教他识字念书。   再然后,就是他自己的时间了。既不用讨饭,也不用买卖消息。按照骆华的话,就是得去玩儿。   起初他以为这只是骆华随口说说。   装作不屑一顾般留在家里,在骆华出去之后他就拿帕子擦桌子凳子窗棱,转头还翻出墙角的扫帚开始打扫屋子里里外外。   虽然不太利索,不过他偷偷看过废宅附近的人家,那些人都是这么做的。   看,他也不是啥也没做的。阿壮暗自得意。这些大人最喜欢说一套做一套了。说什么让他去玩儿?要是他不干活,肯定会打骂他、不给他吃饱饭。   酒楼客栈里的说书人都这么说的。   那可不行,他还得吃穷这些坏人呢!   果然,他这么做了,那个笑面虎骆华啥话也没说,还让他和阿宝饱饱地吃了晚餐,还有一大碗的蒸鸡蛋。那个香滑啊——苏!口水……   结果第二天刚吃过早饭,家里就来了两个跟他差不多大小的小孩儿。   他警惕万分——可不能让他们抢了自己的活儿。   结果这两个小孩居然是跟着他一块儿识字念书的?   等骆华一说下课,这两个小屁孩还要……拉他出去玩?   肯定是阴谋!   等等,骆华为什么给他们塞一袋子的炒南瓜子?那么香、那么香的南瓜子!!   而且,竟然还敢把本大爷撵出去!?   可恶!   他就知道!   这个心思阴暗的骆华铁定是在变着法子赶自己走!   他绝对不会妥协的!——唔,等他把那袋香喷喷的南瓜子啃完了就立马回来。   不过——   抓蜻蜓?幼稚!唔,不过可以抓几只回去给阿宝玩儿。   钓青蛙?青蛙是什么东西?能吃!?他撸起袖子果断加入!   掏鸟蛋?好像挺不错的,不知道能不能做蛋羹。嘿嘿,等他学会爬树要把这村子里的鸟窝都掏空!   ……   什么,又得回去吃晚饭了?!   正常人家就是麻烦,哪有一天吃三顿的啊!   真是太浪费了!   以前——诶?以前他一天吃几顿?又是什么时候吃的?他怎么不太记得了……   等他回到家,骆.啰嗦.华又开始念叨上了。   “蜻蜓?蜻蜓可是益虫,对环境有大好处,既然不是为了果腹,就没必要抓这么一大袋子的,多可惜啊……”   得得,又不是抓给你的,烦人的家伙!   “你这是又上哪儿玩了?怎么衣服又是泥又是水的?可别是下河去玩儿了吧?诶青蛙?原来你们去钓青蛙了啊,那就好。我告诉你,哪儿都能去,就是不能下河不能上山!记住没有?”   哼,本大爷亲自钓的青蛙拿回来给你们加餐,还如此啰里吧嗦,真是烦人。   “鸟蛋?你们又去哪里掏鸟蛋了?会爬树吗?看着些,不能爬太高的树,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哼,本大爷爬树溜得很,有鸟蛋下锅你就住口吧,你这等走在田埂上都会崴脚的人如何能理解他的世界……   哎哟!   他捂着脑袋怒瞪那个大个子。又打他后脑勺!   “小花叔叔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干嘛不说话?这么没礼貌是不是找揍?”   哦,他忘记还有个夫奴李实了——这夫奴一词,还是秦峥私下给他八卦的。   看,压根不用他说什么,那李.夫奴.实就狗腿子般凑到骆华身边挨挨蹭蹭邀功。   也不嫌腻歪。   他翻了个白眼。   算了,看在这厮每天教自己练武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了。   ……   然后,他跟阿宝还被硬压着去县衙改名字入户籍了。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诶?他也会掉书袋子了!   反正吧,大概就是这样,他阿壮、哦不,他钱瀚就这么被压在这个村子里过了好几个月。   真是命苦!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阿壮拉着圆乎乎的阿宝慢腾腾往前走,嘴里念叨着。   眼下已近年关。   阿壮穿着有记忆以来最柔软暖和还贴身的棉袄,牵着同样穿的圆圆胖胖的阿宝,刚去给村北的爷爷奶奶家送完花生酥。   爷爷奶奶说的是骆华的父母——当然,要不是他们强迫自己,他才不会喊爷爷奶奶呢——这爷爷奶奶大伯大伯母每次看到他跟阿宝都动手动脚,不是揉脸就是拍脑袋的,忒烦人。   不过,既然家里来客人、骆华要招待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乌应沣,他就勉为其难地帮忙送一趟花生酥吧。   都在爷爷奶奶家吃了顿午饭了,那个什么乌先生应该也走了吧?   阿壮胡思乱想着往家走。   刚拐过一道弯,远远地就看到自家门口站着乌泱泱一队人马。   他唬了一跳,拽着阿宝躲在墙后仔细打量。   乌应沣那辆简素的马车已经不在了。门口那队人马个个裹着粗布棉袄,牵着骡子,骡子上还载着满满当当的行李。   阿壮松了口气。应该是行商队伍。   不对,商队怎么会来小村子?   他登时提了口气,拉着乖乖不说话、只睁着圆溜溜大眼睛好奇张望的阿宝就往家里冲。阿宝被拉得一个踉跄,他才反应过来,放慢脚步走回去。   还没近前,一队人马的视线齐刷刷看过来。   阿宝害怕地往他身后缩了缩。   阿壮也有几分慌,结结巴巴道:“你、你们是谁,在、在我家门口干嘛?”   为首的汉子扫了一眼他们,正想说话。   “阿壮阿宝回来了?”恰好送人出门来的骆华看到他们,连忙朝他俩招手,“过来。”然后转头对跟着他和李实送出来的汉子笑眯眯道,“路大人,这是我们家俩小孩,大的那个恰好能跟贵公子一块儿读书习武。”   李实扶着骆华的肩膀,同时朝他介筛:“我徒儿钱瀚,小的那个叫钱瑜。”   那名裹得厚实的汉子眯着眼睛打量了俩人一番,重点看了看阿壮,见他虽有些戒备却不瑟缩,胆子不像小的。再一想这是李实家的孩子,读书怎么的就罢了,武艺肯定是要学的。公子有伴,想必武艺也不会放松。遂点点头。   完了他拱手朝李实俩人行了一礼:“如此,我家公子就麻烦你们了。”   李实点头:“路大人放心罢,必不负所托。”   那名汉子、也即路大人再度转身,朝李实边上一名小小少年恭敬行礼:“公子,您且安心在这呆着。等时局平稳,我等再来迎接您回京。”   不过七八岁的小少年似模似样地点头,回了一个简单的礼节:“劳烦路叔叔了。回京后请向我父亲母亲报平安,再告诉他们,我在这儿定然也不会松懈学业武艺的。”   路大人恭敬领命。挥手让随行众人齐齐行了一礼,小少年叫起之后,他再朝李实俩人拱拱手,翻身上了领头的骡子,一声叱,众人也跟着上骡,转眼就走得干干净净的。   骆华舒了口气。   李实莞尔:“吓着了?”   骆华摇摇头:“这般拘束的说话,累得慌。”他蹲下来,扶着阿壮的肩膀把他转向小少年,笑眯眯介绍,“阿壮,这位小哥哥要在咱家住一段日子,以后你多照顾照顾小哥哥啊。来,快叫人。”再叫阿宝,“阿宝你也叫人,以后小哥哥带你玩儿。”   “小哥哥。”阿宝立马甜甜地喊人。   小少年看了眼这个仅到他腰间的小娃娃。……他不是来带孩子的。   阿壮戒备地打量这个穿着普通棉布袄子的小少年,不肯开口。   李实一巴掌拍过去:“哑巴了,叫人。”   阿壮才不甘不愿地低声快速喊了句小哥哥。   骆华摸摸他脑袋。   阿壮只是别扭地撇过头去,却不再像开始那般会甩开他的手。   骆华含笑转向那位小少年:“我叫你小昊可好?”   小少年拱手:“李郎君既为长辈,随意即可。”   骆华笑容有些僵,瞄了眼看热闹的李实:“小昊,你看,我们家在这个村子里就是个普通农家,你无需如此拘谨。而且,我们家也没有这般多的规矩,你唤我骆叔叔,”再指李实,“唤他李叔叔即可。其他人也当同此理。否则在这个村子里看着不像。”   小少年过来之前似乎得人指点过,听了他的话也并不抗拒,拱拱手就应下了:“是的,骆叔叔、李叔叔。”看看边上抿唇的阿壮,“阿壮弟弟。”   阿壮立马怒瞪他:“叫我阿壮。”加什么弟弟。   小少年眨眨眼:“不知道弟弟多大了?我今年虚龄有八。”这小孩子肯定没有自己大,喊弟弟有什么不对?   阿壮抿唇。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年岁。   骆华摸摸他脑袋,朝小昊、也就是小少年解释:“等过年,阿壮也要七岁了。”这是他跟李实估摸着给定下来的,登记入户的时候就是记的这个岁数。   阿壮不甘地看看自己身高,再看对面少年的身高,郁闷地认下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反正就是比自己小。小昊点头:“阿壮弟弟。”   阿壮本不想搭理的,在李实冷眼一扫,只得动了动嘴唇,小声快速地唤了句哥哥。   小少年煞有介事地点头:“弟弟,日后请多多指教。”   阿壮:……   刚刚弄齐整家具卧房的西二间,原本定在年后让阿壮兄弟过去住的,如今暂且就给了这位小昊。   小昊茫然不解地看着阿壮忿忿怒瞪他,连小的那个阿宝也是泫然欲泣。   等骆华领着他进了西二间,他才恍然。   李骆家的厢房,都是里外两间的套间。   外间被骆华布置成了儿童乐园加学习室。   左边一半铺了厚厚一层棕垫,爬架、滑梯、积木等等。   靠窗的右边是一大一小两张简单的方桌加小靠背椅,旁边一个阿壮般高的小书架,上面还空荡荡的,应当是日后习字做功课的地方。   往里走进了内室,入目就是左右两张靠墙的小床。没有横楣板,没有苍穹顶,只是简单的在四面架了围栏,四角一根细柱子,方便夏日挂帘帐挡蚊虫。床前打了小阶梯,方便小孩子上下。   刷得粉白的墙,配上大大的窗户,室内一片明亮。   衣柜、条桌,各种摆设,均是依着阿壮的身高造的。   虽然都是很粗糙简陋的样式,没有精美花纹也没有华丽雕刻,却带着满满童趣,一看就是长辈用了心去准备的。   想到骆华说这屋子原本是等年后天气暖和了给阿壮俩兄弟住的,小昊顿时明白,为啥这两兄弟如此抗拒。   他想了想,开口建议:“阿壮弟弟现在也不小了,怎能还跟着长辈们同卧同寝呢?我看这里有两张床,不如让我跟阿壮弟弟同住?”   阿壮眼前一亮,期待地看向骆华。   骆华迟疑,蹲下来询问他的意见:“阿壮自己过来睡会害怕吗?”   开玩笑!他这么大的人了怕什么?!阿壮忿忿:“我早就该自己睡了。”   骆华摸摸他脑袋:“可是这边会比较冷哦。这屋子的暖墙还没弄好呢。”   阿壮坚决:“我要睡这里。”他以前连屋子都没得睡呢!   骆华看向李实,李实巴不得把小的也送走呢,哪里会反对,自然是点头。   骆华这才勉为其难:“好吧,今晚就帮你的东西挪过来。”想了想,不放心补充一句,“要是你想回来睡,随时都可以哦。”   阿壮翻了个白眼。   阿宝咬着指甲委屈巴巴地看向骆华。   “阿宝不行哦,天气太冷了,阿宝还太小。等明年天气暖了,你再过来跟哥哥一块儿住好吗?”骆华细声劝着,“而且,小花叔叔也舍不得阿宝啊。阿宝再陪小花叔叔睡一段时间好吗?”   阿宝犹豫再三,终于不舍地同意了。   接下来的日子,阿壮自然是跟着小昊一块儿习字习武。   小昊,大名萧宸昊,是几月前刚被立为太子的二王爷的嫡长子。   因老皇帝近日身体抱恙,二王爷刚上位,根基未稳,众多兄弟虎视眈眈。二王爷府在短短几个月已接连遇上多次刺杀、下药。   全心投入权势斗争的二王爷为防万一,想到了远在家乡的李实,遂让人带着萧宸昊乔装成商队,将其送到李实这边,托付李实暂且照顾一段时日。   为了掩人耳目,自然不能带齐先生仆从,故而他的读写习武,都一并交给了李实。   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信心,竟然相信李实这个武夫能教导一名太子的文化。骆华暗忖。或许是因为小昊年纪尚小,在这边也不会呆太久,他干脆放任自流?   虽然这般想,骆华却不能真的放任了。索性他还教着阿壮跟村里两小孩,干脆就一块儿教了。   他也教不来四书五经,就是简单粗暴地分成数学、语文以及人文社情三门课。   数学课简单粗暴,背完乘法口诀,就开始讲解各种计算题,因为小昊的加入,他就稍微讲了点市场经济原理啥的。   语文课,都是拿一篇自己读书时学过的诗句出来,讲解背诵,再让其习字。顺便讲讲其中的名人小故事,再引申至诗人的生平经历啥的。   至于人文社情,多是讲解华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的风俗人情,跟现在的大衍朝虽然不定相符,却也能开阔见识。   骆华讲得随性,几个小孩却是听得煞有兴味,连萧宸昊的也是眼神亮晶晶,每日拿着本子奋笔疾书。   骆华偷覰过几眼,发现不过是些笔记,就丢开不管了。   因有一定底子的萧宸昊的加入,原本在三个小孩里明显更优秀的阿壮登时每天都斗志昂然的。憋着气跟他比背诵、比算数、比脑筋急转弯,还有比武艺。   萧宸昊学的是正儿八经的武艺,阿壮原本就是在乞丐堆里打滚长大的,再加上李实的路子本就是野蛮粗暴型,跟着李实练了几个月的阿壮更是往李实的方向发展。   结果就是,比萧宸昊矮上大半个头的阿壮,与他打起来竟然只是略逊几分。   哦,骆华会知道,是因为萧宸昊到来没几天,俩人就打了一场。   原因只是,萧宸昊要抱阿宝,阿壮不让……   骆华又好气又好笑。   好在打过一场后,俩人虽然还在各方面较劲,感情反而好了起来。日常俩人同进同出,满村子撒野。   这天,要出门玩儿的俩人再次被骆华追着叮嘱不要进山、不要去河边、不要打架……   阿壮翻了个白眼:“知道了知道了。”完了拉着小昊撒丫子跑出去。   等跑远了,小昊随口感慨道:“阿壮,小花叔叔真是好脾气啊,你整日里这么对他,他都没生气。”   阿壮抿唇:“这是他们欠我的。”   小昊惊诧:“欠?”   阿壮看看左右,忍不住还是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完了他有些郁郁寡欢:“我觉得对不起阿爷,但是阿爷又希望我这样做。所以……”   阿壮兄弟竟然是这样收养回来的。小昊所有所思:“所以,就算小花叔叔石头叔叔对你这般好,你也不好意思拉下脸来?”   阿壮有几分沮丧:“你不觉得我错了吗?我阿爷都没了,我还跟着小花叔叔他们享福。”   小昊严肃脸:“这件事,你确实是错了。”   阿壮脸一垮:“真的吗?可、可是……”可是小花叔叔石头叔叔对他们太好了,他、他不想离开……   “在这件事上,小花叔叔他们并没有错,你不能迁怒于他们。”小昊一本正经,“反倒你阿爷这样做,有几分硬逼着小花叔叔他们的意思。”   阿壮登时愣了:“可是、可是阿爷是为了我跟阿宝……”   小昊点头:“是的。所以,阿爷你也不能怪。”   阿壮茫然了:“那、那难道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这事,得怪我们。”   阿壮错愕:“为什么怪你们?”   “我父亲曾教导过我,”小昊小大人样地叹了口气,“我们生在皇家,既然享着荣华富贵,就甩不掉这天下的责任。天下任何不平事,任何百姓的挨饿受罪,都是我们没做好。”   他看向阿壮:“所以你懂吗?不是你阿爷的错,也不是小花叔叔他们的错,是我们没做好,是朝廷没做好,是地方官儿没做好,才让你阿爷、让你跟阿宝沦为乞丐,才有了后来的种种事情。”   “是、是这样吗?”阿壮还有几分犹疑。   “是的。”小昊郑重点头,“乞丐哪儿都有,可你跟阿宝这般小,应当有善堂收容,就连你阿爷这般大年纪的,县衙应当也要照顾一二。可你的言语中,我没听到常福县令做了任何举措。如果非要找出罪魁祸首,我觉得他首当其冲。”   “……小花叔叔说县令已经被石头叔叔拉下来了,刚换的这个还不知道会如何作为呢。”   小昊诧异:“石头叔叔拉下来的?”他看向阿壮,“那还算给你们报了仇吧?”   阿壮眼底带着希冀:“真的吗?”   “当然啊。”   阿壮深吸一口气:“所以,一切都跟阿爷、跟小花叔叔、跟石头叔叔无关。”那他,是不是能够安心的留下来?以后也不需要报复这般好的小花叔叔石头叔叔?   小昊拍拍他的肩膀,老气横秋道,“所以,你目前需要做的是好好读书习武,日后才能报答小花叔叔、报效朝廷。我父亲说了,大衍朝的朗朗乾坤、昭昭日月,需要我们、需要所有的官员不停地去努力。我们一起努力,让天下无丐。”   唔,父亲的原话不是这样的,不过意思肯定没错。   阿壮登时雄心大起:“好,我要努力读书习武,以后当大官,让天下无丐!”   小昊笑眯眯点头。父亲,您说要多招揽、培养有志之士,让自己将来的路更好走。我现在算成功找到一个了吗?   当晚吃饭时候,骆华照例给几个小孩儿夹菜。夹到阿壮碗里的时候,不期然竟听到低声道谢:“谢谢小花叔叔。”   他登时愣住,举着筷子的手不敢置信地看向其他人。   李实也甚是诧异。   众人齐齐看向阿壮。   只见小昊拍拍阿壮的肩膀,学着骆华平日表扬他们的样子比出大拇指。   阿壮脸色发红,有些扭捏地捧着碗挡住脸。   这、这是想开了?骆华登时欢喜不已,压下眼中酸涩,唰唰几下又给阿壮夹了几筷子菜:“乖乖,快吃饭,吃饱了才好快高长大。”   “恩,好。”阿壮低垂着脸,轻轻应道。   李实放下筷子,拉住骆华激动得微微颤动的手捏了捏,眼底带着欣慰和安抚。   骆华低头,另一手揩了把眼角,才红着眼抬头朝李实笑了笑。   阿壮偷眼看到这一幕,登时歉疚不已,脸几乎埋进碗里:“小花叔叔,石头叔叔,对不起。”对不起,这段日子这么对待他们。   李实摸摸他脑袋:“无事,想开就好。”   张柏青等人俱是欣慰不已。   自那天后,阿壮像是换了个人般,顽皮捣蛋,上房揭瓦,常常惹得骆华生气发飙,再让李实狠揍一顿,就如……常人家里的父亲爹亲跟孩子一般的相处。   可他读书习武却丝毫不松懈。   骆华在接下来的几年里,领着家人亲人种花生、榨花生油,买山种果树,卖果酱、果脯,银钱是越赚越多。   而村子里的人因为种玉米卖糖,没两年时间就一跃成为常福县里有名的富村。   在骆华李实牵头、李建中的奔走下,村子里建了私塾请了先生。被骆华教了两年的阿壮就被扔了进去。   岁月匆匆。   多年过去,已成为一方大员、官居高位的阿壮、哦不、钱瀚,成为了大衍朝上下无人不知的奇葩。   因为跟着李实习武、自小就进山打猎的他长得彪悍勇武,揍起人来毫不手软,堪称是读书人里的异类。又因为跟着骆华习字读书,套上文人直裰收敛起凶悍之后,一身温和气息却又骗了不少不知底细的武人。   行事刁钻,手段凌厉,胸襟开阔又眼光独到,官至丞相的钱瀚与当时的天子萧宸昊联手,共谱了一曲太平盛世。   而他终其一生,最为尊重爱戴的人,却是那小小村庄里、唠唠叨叨给幼年的他夹菜擦手、给长大了的他准备各种各样零嘴、家乡小吃的小花叔叔。哦,好吧,姑且还有一位经常揍他的石头叔叔。   而他的弟弟阿宝,则把小花叔叔的经商头脑学了个十成十,直接将小花叔叔经营的铺子扩大数十倍,成为大衍朝数一数二的大商家。   阿爷,我跟阿宝现在很好,您在天上看到了吗? 第90章 再一个番外   送走萧沛如,秦峥随意一扫,远处布坊门口一闪而过的人,似乎是……方浩泽?   不理会突然冒出来的陈知县,他朝李实几人打了个招呼,皱着眉头追了上去。   疾步越过人群来到布坊门口,秦峥四处寻找——至于为什么要追,他现下没空细思。   今儿恰好是赶集的日子,市集里人多的一点也不像是小县城。秦峥找了好一会儿,才看到挤在布坊某个柜台前的方浩泽。   他几步过去,一把扯住方浩泽的左手。   方浩泽诧异回头,看到是他,几不可察地皱起眉头:“秦大哥,这么巧?”   还没等秦峥说话,方浩泽边上的妇人跟着回头——正是方婶。   “唉,是阿峥啊,你也来买布买衣服吗?”   秦峥这才发现还有旁人,忙缓下表情,笑着打招呼:“方婶,你们这是赶集买衣服?”   方婶满脸喜意:“诶诶,来给阿泽做婚衣呢。”   秦峥霎时僵住脸,下意识握紧拳头:“婚衣?”   方浩泽挣了挣左手,没挣开,眉头皱得更紧了。   方婶点头:“阿泽前儿不是在议亲吗?这不,已经定下了,下月底就迎亲。”完了还喜滋滋提醒他,“到时记得来喝杯喜酒啊。”   方浩泽撇嘴。他才不稀得这个家伙来喝喜酒呢。正胡思乱想着,冷不丁手上一股大力传来,他登时被拉得一个踉跄。   “你干——”   “婶子,我跟阿泽聊几句。”秦峥强压怒意。   方婶瞅了眼不悦的儿子,察觉出有几分不妥,迟疑了:“可是有什么事儿?”   方浩泽瞪了秦峥一眼,忙安抚她:“能有什么事啊,我去跟秦大哥说会儿话,你先挑着。”   秦峥硬扯出几抹笑。   方婶这才放下心,朝他们摆摆手,转身自顾自挑布挑样式去了。   然后,方浩泽就被拉出布坊。   秦峥直接拉着他转出大街,拐进一条小巷子里。   看到周围没了旁人,方浩泽用力甩手:“放开我!拉拉扯扯干什么?”   秦峥松开他,转过身正面看着方浩泽,他脸色阴沉:“你真的要成亲?”   方浩泽莫名其妙:“成亲可是大事,哪来的真的假的。”   秦峥看他这幅自然之极的样子,不知为何怒意就止不住:“你见过那女子了吗?知道她样貌品性了吗?成亲可是一辈子的事情,怎可贸贸然就定下来?”   “成亲后再慢慢熟悉呗。谁不是这样过来的?”方浩泽不以为然。   “婚姻大事怎可如此轻率?”秦峥忍不住斥道。   方浩泽皱眉:“就算如此,关你何事?”   秦峥一窒,看着对面人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心里直往下沉——这会儿,他若是还没察觉自己的心意,他这脑子就该拿去喂狗了。   他握紧拳头,用力得指甲掐进掌心,漫上喉头的涩意苦得他心口泛疼:“……这亲事,可有取消的可能?”   方浩泽不悦:“你这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取消?”   秦峥终是不甘心,忍了忍还是吐露心声:“我心悦你。”他直勾勾盯着对面人,“如果是我,你可愿意?”   方浩泽恍若听了什么天方夜谭,一脸错愕:“你说什么?”   “我心悦你。可否退了亲事,与我结契?”秦峥伸手扶住他肩膀。   方浩泽顿时犹如被烫着了一般,抖落他的手急退两步:“好端端的,你发什么疯?平日里你不都是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吗?”怎么突然就看上他了?   秦峥看他避自己如蛇蝎,心里被扯得生疼:“我没疯。我、我……我只是,一直未曾发现自己的心意……你——”   方浩泽连连摆手:“不可能不可能。”他有几分尴尬,“秦大哥,咱们也没熟到这等地步,你、你要不……”就忘了这事儿吧?   秦峥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却犹自带着希冀:“不,或许是你没有察觉——”就如同他自己一般。   “秦大哥。”方浩泽皱眉,“我俩初次见面就不太愉快,后来的多次接触,也是针锋相对。你觉得我如何会……”恋慕上他?   “不是的,我并没有针对你。那、那不过是朋友间的调侃——”秦峥急忙解释。   方浩泽伸手制止他,一脸正色道:“或许你觉得那是调侃。可于我而言,那是尔等城里来的贵人高高在上的姿态。我丝毫感觉不到善意,只觉得被瞧不起。”   秦峥虎目圆睁,有几分气弱地辩解:“不、我没有……”   “有没有,你我心知肚明。”方浩泽抬眼看他,“倘若不是李大哥,估计这会儿你还看不起小花吧?”他嗤笑,“什么心悦,姑且不论我喜不喜欢男人,在我亲事已订的当下,你跟我说这个,是想干什么?让我做那等出尔反尔、毁人姑娘声誉的糟心人?”   秦峥握紧拳头。   “看在小花跟李大哥的份上,咱们还是忘了今天的事吧。”方浩泽说话,也不管秦峥如何反应,转头就打算离开。   秦峥上前一步,直接伸手拉住他,再一个用力把他转了过来:“不,或许是你没察觉自己的心意,或许你更喜欢男人,或许……我们、我们可以试一试。”说完,压着他的肩背兜头就压了上去。   方浩泽瞪大眼睛。   唇上用力的吸吮带着浓烈的男人气息及……不甘。   他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激动得挣扎起来。   挣扎未果,他干脆张嘴狠狠一咬。   淡淡的血腥味从两唇相接之处传来。   “唔!”吃痛的秦峥捂着嘴抬起头。   方浩泽一把推开他,手背狠狠擦过嘴角,冷冷地看着他:“这就是你的心悦?除了高高在上,你还喜欢强人所难?”   秦峥无措地看着他:“我只是想——”   “你想什么我并不想知道。”方浩泽打断他,“我只知道我下月底就要成亲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不希望以后再有类似情况发生。”警告般瞪了秦峥一眼,他直接转身离去。   秦峥呆呆地看着他干脆利落离开。   七月骄阳似火,他却如置身冰窖。   再次回到客栈,秦峥一气点了几坛子酒,窝在角落默默灌起闷酒。萧沛如的送行宴没把他喝倒,这回,不过区区三坛子,却足足让他躺了一天。   左振辉似看出了些什么,只淡淡道:“男子汉大丈夫,当看开些。”   秦峥苦笑:“不看开还能做什么?没想到我秦峥也会有这么一天。”   左振辉沉默地拍拍他肩膀,权当安慰。   时光匆匆,择了李实骆华家旁边盖宅子的秦峥已然住进新家,也买了两亩地栽好冬麦。每日不是下地种田,就是窝在李实家里磕瓜子逗小孩。   骆华好几次还看到他酒气熏天、颓然的样子。   反正,死活不出去串门溜达。   跟他往日满村子溜达的德行不太一样。   骆华私底下里有些担心地问过李实。李实只是摇头,让他别管。   李实这么说必然有其缘由。有李实左振辉等人陪他,再加上,听说他京城宅子里的下人们也已然上路,骆华就干脆地丢开手,专心照看孩子及拓展自己的农桑事业。   哦,偶尔还得去方家看看,搭把手什么的——毕竟,方浩泽的喜事快到了。   没几天,就到了方浩泽迎亲的日子。   一大早,方浩泽领着迎亲队伍,驾着牛车,一路吹吹打打地到了亲家。   还没进门,就看到亲家郑家一家子一脸愧疚地站在门口,旁边站满了脸色各异的亲朋。   喜气洋洋的方浩泽还没反应过来,骆华却暗生不详。果不其然——   跑了?!   方浩泽懵了。   新娘子跑了?   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面面相觑。   敲锣打鼓的喜乐也次第停歇。   骆华脸色铁青:“怎么回事?”   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郑氏夫妇羞愧不已地抹泪。   旁边不忍的亲友站出来解释。   原来,前两日新嫁娘就跟同村子的一穷小伙子跑了,他们想着尽快找回,就没通知方家。结果一直拖到今日,新娘子没找着不说,这亲事……   方浩泽呆住了。   骆华简直按捺不住怒意:“两日前的事情,为何不早早知会我们?哦,你们怕丢了脸面一言不说,导致如今局面,如今你们倒是好脸?”   “都是我们的错——”   “本就是你们的错!如此不守信用、不讲廉耻——”随行而来的村里兄弟怒道。   骆华更是直言斥责:“既然你郑家闺女不情愿,议亲之时为何不说?”   郑氏夫妇辩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   “放屁!”骆华怒极而笑,“你们若是把闺女教得好好儿的,我还听你们说几句父母之命。如今你家闺女连廉耻都不要了,可别在跟我们说什么父母之命了。”   郑氏夫妇顿时被臊得不行。   骆华几人还待再骂,方浩泽拉住他们。   他的手有些抖:“亲事作罢就作罢了吧,这般人家我们也高攀不起。”   骆华扶着他的手臂:“阿泽……”   缓了半天的方浩泽慢慢找回自己的理智。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对面人:“既然亲事作罢,我的八字、我们方家下的聘礼、聘书,是不是该如数归还?”   郑氏夫妇脸上一滞。   “怎么?不想还?”骆华讥讽,“哦,估计就是不舍得这些聘礼才把女儿私奔的事实给瞒得死死的吧?”   郑家男人呐呐:“那个,咱家准备婚宴、嫁妆,已经花了不少聘礼——”   骆华大怒:“要脸吗?你想把花掉的钱找补回来就找你的好闺女去!别在我们方家身上占便宜!”他扫视一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郑家亲友,直接放话,“要是不立刻将我们的东西整理出来,我们就自己搬。”   至于怎么搬,则由他们说了算。   郑氏夫妇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慌张回视身后亲友,企图拉到些助力,却只得到纷纷躲闪的目光——开玩笑,这等闺女私奔、毁人婚约的缺德事,谁也不愿意沾啊。沾上了,别人会不会以为自家也是这样家风的?自家还有女儿/妹妹/孙女儿没嫁人呢……   眼看郑氏夫妇还在迟疑,骆华冷笑,直接吆喝起来:“兄弟们,这郑家言而无信悔婚约,还打算昧下聘礼,还忍什么?给我打进去直接抬!我瞅着这屋里都像是咱方家的聘礼呢。”   要是李实几个一起过来就好了,铁定要把这家人的墙都给砸了。   众人正是怒不可遏的时候,闻言纷纷开始捋袖子。   郑氏夫妇这才慌了手脚:“别别,别激动。我们这就去整理出来!”说着,他俩忙不迭就疾步返回屋子里给他们清点聘礼。   ……   欢天喜地去迎亲,结果却是安安静静抬着聘礼回来。   方浩泽回到家里就把自己关在房里。   方家却是炸了。   方婶直接坐倒在地哭嚎起来,方叔也是铁青着脸。方浩成压着怒意与骆华、林月几人好言把来劝慰的亲友们一一送走了。   然后他们就快手开始收拾家里——披红挂绿的屋子,此刻就是赤裸裸的笑话。   等疲惫的骆华被担心的李实过去接回来,浓重的夜色已经笼罩了整个村子。   何景奕带着阿宝阿壮正等着他们。   骆华舒了口气。幸而家里还有何景奕几个,不然他今天忙乎一天,真真是顾不上阿壮阿宝两个了。   阿宝揉着眼睛扑进他怀里:“小花叔叔你回来的好晚啊。”   阿壮却偷瞄了他好几眼,确认他并无甚异常,才轻哼了一声。   骆华抱了抱阿宝:“对不起啊,小花叔叔这就去洗漱,马上回来陪阿宝睡觉好吗?”   阿宝这才不甘不愿地退了出来,被李实抱过去。   骆华再摸摸阿壮的头,朝何景奕、李实点点头,就去取衣物洗漱。   李实以为他是喜宴闹太晚才去接他,去了方家也仅仅觉得有些不妥,却没那个闲心搭理,当天晚上搂着骆华好好儿睡了一觉。   然后第二天,他才从骆华口中得知方家出了这等事。   他摸摸下巴,拐出院子去了旁边秦家,直接把宿醉未醒的秦峥拍醒。   前一晚喝得酩酊大醉的秦峥胡子拉碴睁开眼,还没开口就是一个嗝,吐出浓重酒气。他没好气地扫了眼碍眼的李实,嘟囔道:“干什么?”   李实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   秦峥不耐烦道:“你管我。”瞅了眼外头,他掐了掐眉心,“你一大早过来就是为了教训我?”   李实挑眉:“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秦峥嗤笑:“得了吧。我现在什么消息都不想听。”他砰地一声砸回床上,两眼空茫盯着床帐顶,苦笑,“没想到,老子也有今天。”   “方浩泽的消息也不听?”   “你特么是来挤兑我的是吧?”秦峥暴躁得薅了把头发。方浩泽昨儿才成亲,难道这家伙今天就要来告诉他,方浩泽成亲第二天就喜当爹吗?   “方浩泽的亲事黄了。”   “……”秦峥腾地一下坐起来,“你说什么?”   “方浩泽的亲事黄了。”李实重申了一遍。   “怎么回事?”秦峥跳起来一把揪住李实的衣襟,“怎么黄了?他不是昨儿就去迎亲了吗?”   李实瞄了眼衣襟上的爪子。   秦峥火速撒手,心急火燎问道:“行了行了,这时候你还计较这些有的没的。别卖关子了,快说!”   李实拍拍衣襟,再慢条斯理理顺,看秦峥急得抓耳挠腮的,才大发善心地开口:“新娘子跟人私奔了,至今没找着,所以这亲事直接黄了。”   秦峥:……   他不敢置信:“还有这等好事?”   这回轮到李实“……”了。他没好气:“成亲当天新娘子跑了,人现在都成了两个村子的笑话了,你倒好,竟然说是好事!”   秦峥压根不搭理他的话,欢喜得满屋子乱窜:“黄了好,黄了好啊哈哈哈哈!”他忍不住大笑出声,突然觉得天更蓝了、水更清了,连李实这刀刻脸也顺眼多了。   李实学自家媳妇翻了个白眼:“得了,你要想心想事成,还是赶紧收了这副脸孔、麻溜地去安慰安慰人吧。”   “哈哈哈哈!”秦峥连连点头,“谢了兄弟,回头请你喝酒!”说完呲溜一下就不见了。   还喝?李实对着屋内东倒西歪的酒坛子啧啧两声,转身也跟着出门去了。   虽然亲事黄了,日子还是得照常过,方家人该忙活的忙活去了。   一身酒气、胡子拉碴的秦峥从天而降的时候,方浩泽正独自坐在后院里发呆。   “你……”   “你……”   俩人同时开口,又不约而同地打住。   静默了一小会儿。   方浩泽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皱着眉头开口:“你怎么这副样子?”又邋遢又憔悴。   秦峥被他看得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了,再想到这人刚经历了什么,赶紧开口:“你,还好吧?”   方浩泽顿时明白他的来意,苦笑:“你是要来笑话我吗?”   秦峥登时呐呐:“不是的!”他看着对面人闷闷不乐的样子,连忙安慰他,“你也就见过她一面,也不见得多喜欢她,何必为她难过。”   方浩泽颓然:“就是这样才难过。见过我还……难道我有这么差吗?”   “说明你俩没缘分。天涯何处无芳草,没必要只盯着她。”看看你对面啊!你对面就站着一棵枝繁叶茂的草啊!秦峥心里呐喊着。   方浩泽对这本来要成为自己妻子的人确实并无多深厚的感情,他只郁闷,这事一出,他名声估计就不太好,日后娶妻,铁定是难上加难了。   要不然,他娘也不至于愁成这样。   幸好他哥已经娶妻生娃了,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方浩泽有气无力道:“想到就烦。不提这茬了。”他摆摆手,抬眼看秦峥,“你这是今天才知道?”昨天来喝酒的人可不少,村子才多大,估计这会儿已经全村皆知了吧。   “恩。”秦峥想说昨天他为了不让自己来闹事,直接把自己喝倒了。可是这当头,说这个跟卖惨似的,他干脆就闭嘴了。   想了想,他小心翼翼开口:“要是实在心烦,不如一起去喝几杯?”   喝酒?   也成!   “走。”方浩泽拍拍屁股站起来,“是得应景地为这操蛋的糟心事喝上几杯。”   秦峥欣喜:“那、那去我那儿吧,没旁人,清净,还、还有很多酒!”   方浩泽斜睨他:“看你酒气冲天的样子就知道。”他没好气,“我要是在家里喝,得让我娘担心死了。走走走!”   “诶诶诶。”秦峥被他瞪反而觉得通体舒畅,更不会反对。   “你等会。”方浩泽钻到厨房跟他娘说了几句话,还指了指外头的秦峥。   方婶诧异地扫了眼秦峥。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不过,这会儿她正担心儿子闷在家里钻牛角尖呢,听说儿子要出去散散,自然不会反对。   方浩泽交代了行程就出来:“走吧。”话音未落,率先就往外走。   秦峥忙不迭跟上去。   到了秦宅。   方浩泽皱着眉头打量屋里东倒西歪的酒坛子、甚至还在边上看到一堆碎瓷。   他踢了踢身前的酒坛子,酒坛滴溜溜地就转向另一边。   “你这是打算开酒坊?”   “那不是因为你……”秦峥轻咳,“最近是喝得有点多。”   方浩泽哑口。他这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眼前这家伙还觊觎着自己。   这……跟他喝酒是不是不太合适?   秦峥似乎看出他的犹豫,急忙岔开话题:“你先坐着,我去拿酒。”说完不等他回答,咻地一下,人就不见了。   方浩泽:……   算了算了,喝酒而已,想这么多干嘛?   没一会儿,秦峥就抱着酒坛子回来了。方浩泽就把胡思乱想抛诸脑后。   酒刚开封,俩人却发现这崭新的、偌大的秦宅,竟然没找到一个杯子。   秦峥尴尬地去厨房拿碗回来,俩人这才喝上酒。   本打算略喝一点就离开的方浩泽,一碗酒下肚后却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大吐苦水。   从相看、到下定、到商议婚事、再到最后的成亲,这里头多长时间啊,怎么就没人看出那姑娘的不愿意呢?不不不、那郑家人铁定是看出来了,不过是贪图他们家的聘礼吧?这可恶的郑家人!!   他怎么这么命苦啊?有了这么一遭,哪家好姑娘还敢嫁他?就差临门一脚的新娘子都跑路了,铁定是因为他如何如何不好……   秦峥没想到他不过这么点酒就上头,他一脸懵逼地看着眼前这个眼泪鼻涕流个不停却不会让他嫌弃反感、只想好好搂在怀里揉捏一番的人……   然后……   阴暗的念头如墙角荆棘丛生。   他再次给方浩泽倒满酒,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再次端碗灌下,吞咽不及的酒液沿着唇角、下巴、咽喉滑落,没入衣领。   他握了握拳,眼神微暗,似乎已有所决断。   ……   等方浩泽昏昏沉沉醒过来,胀痛的后穴让他立马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秦峥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本书由 little-mink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