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八十年代养崽崽》
作者：水晶翡翠肉


文案：
大学刚毕业的单身青年许昭，正准备在职场上大展宏图时，突然来到八十年代，没网络，没电视，没钱也就算了，居然有个两岁的儿子。
亲生的——亲自生的。
儿子没衣服穿。
儿子没东西吃。
儿子没玩具玩。
儿子还没有“爸爸”。
……
没有他，儿子怎么活啊，许昭决定了，这个儿子他养了。

一句话简介：重生八十年代，带娃走向人生巅峰。

阅读指南：
1.本文半架空，同性可婚。
2.主角分别是受、崽崽、攻。
3.日常爽甜文。

内容标签：重生 甜文 爽文 升级流 
主角：许昭、许凡 ┃ 配角：那谁、那谁谁、那谁谁谁 ┃ 其它：赚钱、养崽、谈恋爱

VIP强推：
大学刚毕业的单身三好青年许昭，正准备在职场上大展拳脚时，突然间来到陌生的八十年代，吃不饱穿不暖不说，还有一个两岁多的儿子，还没弄清楚儿子的爹是谁，为了生存，他便开启了赚钱养家的模式，一不小心带娃走上了人生巅峰……本文语言简练朴实，情节紧凑流畅，以温馨自然的笔触描写在八十年代带萌娃生活的点点滴滴，是一篇值得阅读的年代励志文。


第1章 
　　“爸爸。”
　　“干什么？”
　　“我饿了。”
　　“忍着。”
　　“……”
　　上午，清风徐徐，吹的夏季茂密的树叶沙沙作响，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
　　许昭面无表情地回答几句之后，继续坐在南湾村村头的树荫下土丘上望着远方发着呆，他姓许名昭，意思是期许前途无限光明。
　　可是，他大学刚毕业，正准备在职场上实现这个前途无限光明的意思时，老天爷和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他仅仅是下楼取快递时，摔了一跤，就让他莫名其妙地摔到了八十年代的“许昭”身上，周围没有网络，没有电视，连衣食住都十分匮乏，却有一件令他觉得不需要但真真实实存在的事情。
　　那就是——他有个两岁多的儿子。
　　没错，是儿子，两岁多了。
　　不是原许昭和哪个女人生的，而是原许昭这个身体生的。
　　怎么生的？不是原许昭有非同凡响的生孩子能力，就是对方天赋异禀有让原许昭生孩子的能力，总之他是生了个儿子，给儿子取名叫许凡。许凡是个挺俊的孩子，眉眼长得都好看，就是不知道他另一个爸爸是谁。
　　当年原许昭在县城里上学，稀里糊涂和一个男人睡了，然后怀着孩子辍了学，回到南湾村偷偷把孩子生下来，终于熬过两年，本来可以开启新的人生，谁知道原许昭的两个嫂子和原许昭妈妈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儿一个吵嘴，就把许凡是原许昭亲自生的这事儿给抖落出来。
　　一时间，整个村子都知道许昭生过孩子了，而且是未婚生的孩子，不管原许昭走哪儿，都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他仗着自己长得俊不好好学习在外面乱搞，搞大了肚子，说他在外面勾搭了不少男人和女人，说他因为行为不捡，被学校开除的等等。
　　原许昭家境贫寒，本来就受两个哥哥嫂子欺压、嫌弃，内心极其敏感，一时间想不开，跑到河边想自杀，结果哭唧唧地又没有勇气去死，但是命运总是喜欢作弄人，原许昭一个不小心脚底打滑，还是掉进河里被水呛死了。
　　死了。
　　接着便是许昭穿过来。
　　许昭已经穿过来三天了，但是对这里的人、物、事，还是极不适应，尤其是单身了二十二年，突然身边多出来的一个两岁儿子的许凡，他能适应才怪！
　　“爸爸。”许凡坐在许昭身边，再次奶声奶气地喊。
　　“干什么？”许昭语气寡淡地问。
　　“我饿。”
　　“忍着。”
　　“爸爸。”
　　“你又要干什么？”许昭对孩子真没什么耐心，而且此时正心烦意乱。
　　“我肚肚饿。”许凡摸着小肚子说。
　　“不是说让你忍——”
　　许昭一转头，看见许凡两只黑溜溜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一脸委屈、怯懦的样子，他突然想到上辈子自己生活在孤儿园的时候了，虽然那是二十一世纪，但是偶尔还会挨饿，挨饿的感觉不好受，小许凡应该也难受。
　　许昭心下柔软，他不能将心中烦恼发泄到一个两岁的孩子身上，太不人道，太无耻了。
　　“爸爸。”许凡又喊。
　　“嗯。”
　　“你饿不饿？”
　　许昭说：“饿了，走，我们回家去。”
　　许昭一下自土丘上站起来，他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不知道如何和孩子相处、交流，更不懂得照顾孩子，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再拍拍手上的，径直朝村子里走，听到身后许凡的喊声，他才回头看去，看着许凡小小的身体，穿着灰旧的打着补丁的衣裳，“啪”的一下整个身体趴在土丘上，顺着坡度滑下来，迈着小短腿晃晃悠悠地奔过来，感觉下一秒就要摔倒。
　　“啪叽”一声，许凡真的摔倒了。
　　许昭：“……”
　　许昭把许凡从地上拉起来，一起回许家，许家在南湾村中间，是用篱笆围成的院子。
　　院子正中是三间青砖瓦房，东边一间瓦房是许家老大许左成一家子住，西边一间是许家老二许右成一家子住，中间的堂屋摆的是中堂、条几、大桌子，平时是待客、吃饭的地儿，瓦房左边两间茅屋，一间是厨房，另外一间是许家二老住的，瓦房的右边是一个猪圈，猪圈是依着一间低矮茅屋搭建的。
　　而这间低矮的茅屋，就是许昭、许凡父子两个住的。
　　许昭、许凡走进院子时，除许父许母外的许家人都在堂屋吃饭，许昭来这儿三天，已经习惯不被两个哥哥嫂子待见，自动地转身朝厨屋走，正好碰上许家老大许左成。
　　许左成满嘴油汪汪的，端着一大碗白面面条急吼吼地从厨屋走出来，看见许昭，脸色立刻有些不自然。
　　“哦，许昭你回来了。”许左成微微尴尬地说。
　　“嗯。”许昭应。
　　“那个，爸妈今天不在家，饭是你二嫂做的，你二哥喊你吃饭，没找着人，既然回来就快去吃吧。”
　　许左成说完，搂着一大碗面条赶紧朝堂屋走，唯恐许昭抢他的面条似的。
　　许昭走进厨屋，来到低矮的灶台前，掀开锅盖，偌大的一口大铁锅中，锅底只剩下一丢丢的面汤，面汤中夹杂着四根，哦，不对，是三根面条，一根细细长长的小青菜。
　　许昭低头看向许凡。
　　许凡迫不及待地两只小手扒着灶台，穿着布鞋的两只小脚颤悠悠地垫起来，昂起小脸朝铁锅中看，但是他太矮太小了，什么也看不到。
　　“爸爸，还有面条吗？”
　　“……有。”


第2章 
　　“那爸爸我们快吃吧，我好饿的。”许凡奶声奶气地说。
　　“不够吃的。”许昭答。
　　别说这连汤带面不够他吃的，就是这些全部都给许凡吃，许凡也是吃不饱的，许昭立刻想到了刚才满嘴油汪汪的许左成，许左成把他和许凡的那份盛走了，许左成又来这一套！他必须得据理力争一下，不然以后许左成会更加的变本加厉！
　　什么都不知情的许凡仍旧扒着灶台，垫着脚朝锅里看，问：“爸爸，不够吃咋办啊？”
　　“我找他去。”
　　许昭将木锅盖重新盖到铁锅上，大步走出厨屋，对着许左成的背影，喊一声：“大哥。”
　　许左成闻言停下步子，回过头来，问：“干啥？”
　　许昭语气还算温和说：“锅里没有面条了。”
　　“然后呢？”许左成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问。
　　许昭见状，感觉含蓄没什么用处，于是直接说：“按照咱家一人一碗的规矩，你手里那碗是我和许凡的，你不应该多吃。”
　　“啥？”许左成怀疑自己听错了。
　　许昭面无表情地说：“你手里端的那碗面条是我和许凡的。”
　　“你说啥？”许左成又问一遍。
　　“面条是我的。”
　　许左成不敢相信地看着许昭，他不是第一次抢许昭、许凡的饭，许昭从来都是逆来顺受，吭也不吭一声的，所以他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许昭、许凡的饭给吃个大半或者吃完，但是这次许昭居然敢吭声，居然敢想他要？
　　掉河里的时候脑子进水了？
　　“你再说一遍。”许左成说。
　　“你手里那碗面条是我的。”许昭依旧说。
　　许左成脸上写满不悦，问：“面条上写你名字了？”
　　“没有。”
　　“那你说面条是你的？脑子有毛病了吧？”
　　许左成不再搭理许昭，还当许昭是原来的许昭，端着大碗面条朝堂屋走。
　　许昭大声喊：“还给我！”
　　许左成闻言停步。
　　正在堂屋津津有味吃着面条的许家人，闻声纷纷端着碗出来，一脸惊愕地看着许昭，连正在路边树下乘凉吃饭的邻居们，也纷纷涌到院子望，朝这边张望。
　　“咋了？刚才是谁吼啊？”
　　“是许昭吧？”
　　“许昭？不可能吧？许昭半天打不出来一个屁，会吼？”
　　“怎么不会吼了？你不能小看许昭，许昭这孩子虽然闷不吭声，但是长着肉心呢，不然怎么会上个学，就生下许凡这孩子，看情况啊，他是和他大哥许老大闹上了。”
　　“因为啥闹啊啊？”
　　“不知道。”
　　“……”
　　邻居们小声议论着。
　　许左成没想到一碗面条，居然引发这么多人围观，脸色立马不大好看，对许昭极其地不满。
　　许凡从未见过这样的爸爸，睁大水汪汪的眼睛，直直盯着许昭。
　　许昭丝毫不受影响，目不转睛地盯着许左成。
　　许左成端着一大碗白面面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暗暗咬牙之后，转头呵斥许昭：“啥还给你，啥是你的？”
　　“面条是我的。”
　　“凭啥说你的？写你名字了吗？”
　　许昭一脸正色地说：“一人一碗，你多吃了。”
　　许左成眼中跳动着怒气，从小到大，他都不喜欢许昭，除了从小到大许昭抢了父母的关注外，许昭还聪明、好看，人人都夸许昭，把他显的极其丑陋。后来娶了媳妇，媳妇儿天天在耳边吹枕头风，说爸妈偷偷贴补许昭、许凡，心里眼里没有他和他儿子，他看许昭、许凡更不顺眼了，这次既然许昭因为面条的事儿跟他闹，那他就跟许昭闹到底，把许昭闹的老老实实！
　　许左成把碗放邻居们面条一送，说：“你们看看，看看我多吃了吗？你哪只眼睛看着我多吃了？现在正是农忙，我累死累活地在地里割麦子，拉麦子，回来吃这么一碗面条，怎么就成了多吃了？”
　　邻居们立刻朝许左成碗里看，纷纷表示许左成吃这一碗，一点也不为过，言谈之中，都是对许昭的指责，说许昭太不懂事，说许昭吃独食等等。
　　许左成听后，立刻得意，感觉自己胜利了一样，端着碗就要出院子，和邻居们在树荫下，边乘凉边吃，才刚抬步，听到许昭说：“你是吃一碗吗？”
　　许左成步子又一停，转头问：“不然呢？”
　　“你吃过一碗了。”
　　“没有。”
　　许昭语气平淡地说：“大哥，说没吃之前，先把嘴巴上的油擦干净。”
　　许昭落音一落，随波逐流的邻居们立刻齐齐看向许左成的嘴巴，这个年代物资匮乏，一针一线一毛钱都是金贵的，尤其是因为前年水灾，去年干旱，大家都对吃的格外在意。之前村里就有两房媳妇，因为谁多吃了一个红薯而破口大骂，甚至大打出手，所以许昭、许左成为了一碗面而争执再正常不过。
　　大家都对匮乏的吃食太敏感，所以从许左成的嘴巴的颜色立刻辨别出来——许左成是吃过东西的，而且吃的不少，不然嘴巴不会吃出油来的。
　　邻居们之间一下安静下来。
　　许左成立马脸上一白，真没想到许昭脑子进水之后，居然嘴巴也利索了。
　　许昭安静地等许左成反应，他不认为脸色城墙一般厚的许左成，会立刻认怂，会主动将面条还给他和许凡。
　　果不其然。
　　下一秒，许左成大声说：“我嘴上的油是我刚才才吃的！不是多吃的！”
　　许昭声音不高不低，但却带有一种压迫感，问：“大哥，你刚才怎么吃的？”
　　许左成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许昭继续以正常的语速说：“现在你这碗里已经满满的面条了，连点儿汤都盛不下了，请问你刚才在哪里吃的？一人一碗面条向来是我们家的规矩，你敢说你没有多吃？”不但多吃了，而且肯定吃了满满的一碗。
　　“我就没有多吃！”
　　许左成红着脸，大声否定，他就是要跟许昭赖到底，打死不承认自己多吃，谁还能扒开他肚子看一眼不成？
　　邻居们一下安静下来。
　　许凡被许左成吓的小手又抓紧了许昭的裤子，忍不住朝许昭腿边靠了靠。
　　许昭默不作声。
　　气氛胶着。
　　许左成看着许昭目光浮出喜悦，与鄙视。
　　许昭没有受影响，他的目光在邻居中间，扫了一眼，而且低头看一眼腿边的许凡，伸手摸摸许凡的脑袋，说：“大哥，你不是第一次吃掉许凡的饭了，许凡两岁了，可是看着像一岁不到，他每天都说自己饿。”
　　“这年头谁不饿？就你家孩子金贵？”许左成反驳。
　　“我家孩子不金贵，你就能抢他的饭吃吗？”许昭问。
　　“我没有吃。”
　　“你刚才已经吃了一碗了，吃掉的就是许凡的。”
　　“我没有吃！”
　　“你吃了！我看你吃的！”突然人群中冒出一个小男孩，指着许左成说：“我看到他吃了，刚刚他在猪圈跟前吃的，吃了好大一碗，吃完了又去厨房盛的，他吃过一碗面条的。”
　　一直不说话的许凡立刻问：“大庄，你看到我大伯吃过面条了啊？”
　　“嗯，我看到了。”大庄大声答。
　　“吃好大一碗吗？”许凡又问。
　　“是好大一碗，吃老快了！吃完了又去厨屋盛一碗！”
　　许凡立刻扭头看向许昭，大声说：“爸爸，大庄说大伯偷偷吃了好大一碗面条！”
　　许凡话音一落，一片哗然，因为小孩子是不会说慌的。
　　许昭伸手摸摸许凡的脑袋，就知道大庄会憋不住帮助许凡，哪怕他妈妈在他说第一遍时就捂住他的嘴，他也很够义气，许凡还是很有魅力的。
　　许左成脸色顿时红一阵青一阵，十分难看。
　　邻居之间终于有了窃窃私语声：
　　“许家老大这就不厚道了，再怎么样，也不能把孩子的饭给吃了啊。”
　　“是啊，而且这年头大家都吃不饱，人口那么多，一人一碗都不错了。”
　　“我家标准的就是一人一碗，谁都自动不多吃。”
　　“我家也是。”
　　“那许家老大这做的就不对了，谁都想多吃一点，谁都多吃一点，那别人不就吃不上了吗？”
　　“是不对了。”
　　“……”
　　因为粮食紧张，家家户户都有不够吃、分不均的事情发生，所以对待吃独食格外厌恶，虽然大家没有明面上说许左成，但许左成显然已经成了舆论的对象，他刚才还想着耍赖到底，反正许昭又不能把他怎么样，但是没想到半路上冒出来一个小孩子，让他落了口舌，此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面子丢了一大半，十分尴尬，想死的心都有了。
　　连其他的许家人都跟着尴尬。
　　许昭、许凡静待着许左成反应。
　　许左成气的浑身发抖，连带着手中的碗也在跟着颤动，他恶狠狠地盯着许昭，仿佛在积蓄一股摧毁许昭、许凡的力量似的。


第3章 
　　许左成气的浑身发抖，连带着手中的碗也在跟着颤动，他恶狠狠地盯着许昭，仿佛在积蓄一股摧毁许昭、许凡的力量似的。
　　邻居们目不转睛地望着许左成。
　　许凡吓的往许昭身后躲。
　　许昭无所畏惧地迎上许左成的目光。
　　许左成突然端着大碗气冲冲地朝厨屋走，“咚”的一声将大碗重重地落在案板上，筷子跟着“啪”的一声拍上去，许左成从厨屋出来时，满脸的怒气，对着许昭厉声说：“你东地里的麦子，别指望我帮你割！”
　　东地里的麦子是分给许昭的，也就是许昭的。
　　许昭答：“不让你帮忙割。”
　　许左成声音又拔高了一截：“有本事你自己割！”
　　“自己割就自己割。”
　　“行，行，你行，许昭，你行！”
　　许左成快被许昭气死了，他没想到有一天许昭会反抗他，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丢尽脸面，问题是他还找不到理由反驳许昭，许家人没有一个人上前为他说话，他、他、他气的指着许家人，说一句“谁都不许帮他割麦子”，然后愤怒地走进瓦房的东厢房。
　　许家院子瞬间诡异安静下来。
　　许家人狠狠剜许昭一眼，但是碍于许左成着实不占理，几人都端着碗灰溜溜地朝堂屋走。
　　邻居们见没有热闹看，纷纷离开，心里觉得在狐疑，许昭跳一次河之后，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片刻之后，许家院子只余下许昭、许凡。
　　“爸爸。”许凡喊。
　　许昭低头看许凡。
　　许凡抱着许昭的大腿，昂着小脸望着许昭说：“爸爸，我帮你割麦子。”
　　许昭笑了：“好。”
　　“我帮你割多多的麦子。”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许昭再次摸摸许凡的脑袋说：“行，我们先吃饭吧。”
　　“好。”
　　“今天让你吃饱。”
　　“爸爸也吃饱。”
　　许昭拉着许凡进厨屋，厨屋是泥坯、麦秸盖的房子，房梁上经常会掉土掉灰到碗中，所以每次大家吃饭前，大家都会到井边将碗冲洗一下再使用，许左成为了偷吃一碗面条不被发现，在盛第二碗之前，特意跑到井边冲洗碗，装作吃第一碗的样子，所以案板上的一大碗面条是干净的，没沾许左成的口水。
　　许昭随带将锅底的三根面条、一根青菜也捞入碗，带着许凡来到茅屋，正准备吃时，透过茅屋的小窗子，听见门外传来邻居们嘁嘁喳喳的说话声，好像说的正是许家。
　　“许家是不是早就分家了啊？”
　　“早分，就是吃在一起吃，每家都提供粮食，由许家老太太做的。”
　　“为什么要在一起吃？各吃各的不省事吗？”
　　“欺负许昭呗，各吃各的不够吃啊。”
　　“怎么欺负许昭了？”
　　“真傻！头几年土地改革时，不是按人头分地儿吗？当时许昭兄弟三人按昭生产队政策一人分了一亩四分地，许左成的儿子许大娃那儿还没有出生，等到许大娃出生后，你想想许左成一家三口一亩四分，够吃吗？不够啊，肯定想办法占许昭的啊，这占着占着，欺负许昭是个书呆子，原来许昭的一亩四分地儿，被捯饬捯饬就剩了四分的东地，你说这不是欺负许昭这是啥？”
　　“许昭不反抗吗？”
　　“反抗啥，许昭自己说自己吃的少，愿意把一亩地充公，他余下四分的，反正大家都是一起吃的。”
　　“啧啧，真傻，这下惹着许左成了，怕是以后不会再一起吃了，许昭父子八成饿着。”
　　“可不是嘛，我好几次看许大娃吃鸡蛋，许凡就眼巴巴地看着，家里的鸡、鸭、猪，他们一点也分不到，其实照一亩地给许昭，也不够许昭父子两个吃的，你看许凡瘦小的样子，哪像个两岁多的孩子啊。”
　　“真可怜。”
　　“唉，以后许昭日子难过着呢。”
　　“……”
　　以后许昭日子难过着呢——
　　许昭感觉到不以后日子难过，他觉得现在日子就难过，吃没吃的，喝没喝的，钱也没钱，不说以后饿死吧，就现在许家人天天给他添堵，他都够煎熬的了，那么，他能怎么办呢？能怎么办呢？
　　许昭、许凡吃过午饭，拿着镰刀来到东地里的树荫下坐着，还在想这个问题，别说四分地儿了，就算有一亩地，去除公粮什么的，能吃多久？还不是饿死？他不能刚重生就饿死啊！他得找一个出路才行。
　　“爸爸。”坐在许昭面前的许凡喊。
　　“嗯。”许昭应。
　　“我们要割麦子吗？”
　　“割。”
　　“可我不会割哇。”许凡说。
　　“你不用割，你在这儿看着爸爸割。”
　　“嗯，那等爷爷奶奶回来，我让他们帮你割。”
　　“行，你坐在这儿别乱跑。”
　　许凡乖乖地坐在树荫下，用小手捡散落在地上麦粒，捡了便往口袋里装。
　　许昭这才看到许凡不但鞋子露脚趾头了，补丁叠补丁的裤裆又磨破了，许凡半个小鸡鸡都露在外面了。
　　真穷啊。
　　许昭吐了一口气，先割麦子吧，先割麦子，割完再想别的，于是戴上草帽，拎起镰刀，走进黄灿灿的麦田时，开始割麦子，上辈子，许昭在孤儿园长大，什么苦也都吃过，什么活儿都干过，所以割麦子这种事情难不倒他，他正割着，忽然听到路上一阵叫卖声。
　　“卖冰棒了！”
　　“又甜又冰又解渴的冰棒雪糕！”
　　“又甜又冰又解渴的冰棒雪糕，四分五分一支，又解渴又便宜！”
　　“……”
　　许昭听言直起身体。
　　许凡激动地说：“爸爸，有卖冰棒的。”
　　许昭嗯了一声没有下话，因为他没钱，没法在这大热天中给许凡买一根冰棒，但他还是好奇地转眸看向小路上，小路上一个男生骑着自行车在叫卖冰棒，不少人喊男生买了四五根冰棒，男生将钱收了之后，开始推着自行车叫卖，目光来回搜索人群，突然在许昭身上定住。
　　“许昭。”男生喊。
　　离得近了许昭才认出男生是他的初中同学，名叫崔青峰，之前住在北湾村，后来沾了他小叔的光，举家搬到县城里住，日子过的挺不错的。这会儿，崔青峰穿着整洁的灰蓝色衣服，脖子上搭了一条白布毛巾，是个很接地气的小伙，他看到许昭看过来大为惊喜，两眼发光。
　　“许昭，真是你啊！”崔青峰高兴地说。
　　许昭长得好看，远远一看是清秀型，仔细一看，发现格外好看，看的久了，能看出惊艳之色，就是那种能好看的让人心生憧憬的男生，当年上初中时，学校内就有不少男生女生喜欢许昭，崔青峰也对许昭暗生情愫过，但他那时候是个胖子，而且觉得许昭太好看又会念书，像是遥不可及的梦一样。
　　他一直不敢接近，爱意放在心间，一晃过去四五年了，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许昭，许昭虽然穿的破旧，但比以前更好看，让他心头喜悦。
　　“你是崔青峰？”许昭问。
　　“嗯，是我啊，你还记得我？”崔青峰羞赧地挠后脑勺，心里止不住地开心，许昭居然还记得他，真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儿啊。
　　许昭说：“记得的，老同学了，你怎么卖起冰棒了？”
　　“闲着没事儿赚点钱花啊。”
　　“你不上学了？”
　　崔青峰又挠挠头说：“我又不像我小叔那样读书跟喝书似的，上什么学啊，我学习差，早不上了。”
　　“哦。”许昭淡淡地应一声。
　　“你呢？”崔青峰问。
　　“我也不上了。”许昭说。
　　“爸爸。”这时许凡喊许昭一声。
　　许昭招招手让许凡过来。
　　崔青峰仔细打量许凡的眉眼，又看向许昭，惊愕地问：“爸爸？他是你儿子？”
　　许昭点头：“嗯。”
　　“你结婚了？”
　　“没有。”
　　“那这儿子——”
　　许昭不想在许凡面前说这事儿，虽然这个世界的这个年代男男、男女都被大家所接受，但是对“未婚生子”，大家都不能接受，觉得羞耻，尤其许昭还不知道许凡的另一个爸爸是谁，因此，敷衍一句“我自己的”，便转移话题说：“你冰棒生意不错。”
　　崔青峰也顺着许昭的话说：“还好还好，就我一个人干，也怪累的，对了，你在家干什么？”
　　“割麦子，喂猪。”
　　“没别的事儿了？”
　　“没有了。”
　　“也是，你还要一个人带孩子，也没时间干别的。”
　　“嗯，你每天都来卖冰棒吗？”
　　“是啊，但是就我一个人，只能跑这一片儿。”
　　“怎么想起来卖冰棒的？”
　　“是我小叔提议我卖冰棒的，说我反正也不会干别的，先干这个涨涨见识。”
　　许昭笑说：“你小叔真厉害。”
　　“是的。”
　　这时，又有人来买冰棒，崔青峰来不及和许昭说，便开始卖冰棒收钱，许昭则继续割麦子，割了好一会儿，看着崔青峰还在忙碌，他的大脑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而后盯着崔青峰不放。


第4章 
　　崔青峰两分钟卖了五分钱，美滋滋地收起来，一转头看见许昭正盯着自己，好奇地问：“许昭，你看我干啥？”
　　许昭回神儿，说：“崔青峰，我有事儿想问你一下。”
　　一听许昭有事问自己，崔青峰忍不住内心雀跃，热情地反问：“什么事儿？”
　　“你的冰棒在哪儿拿货的？”
　　“县城啊，怎么了？你也想卖冰棒？”
　　许昭点头。
　　崔青峰错愕地问：“你真的想卖冰棒？”
　　许昭思考了一下下，说：“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崔青峰吃惊地看着许昭，头几年国家为了全力发展农业，实现粮食丰收，禁止并打压商人，连小买卖都被上头说成是投机倒把的行为，是不正之风，所有的交易都是老百姓私下里的交换，根本没人敢大张旗鼓的做生意。
　　也是最近两年才陆续有极少数的人下海经商，小本买卖才开始流行于市面。
　　起初崔青峰和大多数人一样，受“士农工商”的影响，对商人是有些看不起，但是他小叔不这么认为，他小叔告诉他，农业发展到一定程度，商品交易必然应运而生，行业无所谓谁贵谁贱，都是市场需要，总体来说方便人民也就是为了方便自己，以后商业化会越来越普及，而要想有所成就，首要条件就是抢占市场先机，这样别人才会对其刮目相看。
　　崔青峰开始不理解他小叔的这番话的意思，后来听他小叔的话，小本买卖捯饬出来小钱以后，以前嫌弃他学习差的亲戚朋友再看他时，目光明显友善很多，刚刚他以为许昭会和其他人一样，看不起他卖冰棒的，没料到许昭居然愿意和他站同一个阵线上，这让他有了组织一样，十分开心，同时觉得许昭果然和一般人不一样，和他小叔一样有远见！
　　“可以啊。”崔青峰激动地说。
　　“你没觉得我抢你生意？”许昭问。
　　“怎么会呢！即使没有你，还有别人进冰棒卖呢。”崔青峰压低声音说：“许昭，我告诉你，一要冰棒出厂价才二分三分钱，卖出的话三分五分钱，老赚了，今年是个丰收年，各行各业都丰收了呢。”
　　“你一天进多少根冰棒？”许昭问。
　　“一百根左右，一天赚两块钱，一个月五六十块钱，比城里工作赚得还多。”
　　“是挺多的，但是你可以赚更多。”许昭说。
　　“真的吗？”
　　“真的。”
　　“那我们一起赚，分头去兜售嘛。”崔青峰很高兴许昭夸自己，也没有深想许昭刚才话里的意思，而是着急地问：“你什么时候和我一起去进货？”
　　许昭想了想，说：“还要再等两天吧。”
　　“为啥要等两天？”
　　“我得把麦子收了。”其实是没有钱，全身上下没有一毛钱。
　　“我帮你收吧。”
　　“不用，就四分地，一会儿就割完了，你赶紧去卖冰棒吧，不然就化了，快点去吧。”
　　“那行。”
　　崔青峰开心地推着自行车走了，边走边叫卖着：“卖冰棒雪糕了。”
　　许昭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许凡。
　　许凡站在地头儿，小嘴吸着手指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崔青峰的冰棒箱子，哈喇子已经润湿小手指，快要洗出来了，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许昭将许凡的小手从嘴里拽出来，用衣服擦了擦，问：“想吃冰棒？”
　　许凡点头。
　　“过两天爸爸有钱了就给你买，好不好？”
　　“好！”
　　“那你先去树荫下坐着玩吧。”
　　“嗯。”
　　“不许吃手了。”
　　“好。”
　　许凡没有闹着要吃，乖乖地坐到树荫下，重新捡周围的麦粒，捡一粒往衣兜里装一粒。
　　许昭继续弯腰割麦子，割了大约两个多小时，终于割完，他喊着许凡，正准备回家时，崔青峰骑着自行车急急地冲过来，抱歉地看着许昭说：“许昭，对不起，我刚才看到你太激动了，到现在才想起来，还没有给你们冰棒吃。”
　　许昭连忙拒绝。
　　崔青峰说什么也要给许昭、许凡吃，两人推搡到最后，许昭接了一个雪糕给许凡吃，然后催促着崔青峰赶紧回家休息休息，这天太热了。
　　许凡拿到雪糕，两只水汪汪的眼睛闪闪发光，两岁多的人生里都是看许大娃许二娃吃冰棒雪糕，第一次亲口吃到雪糕，稀奇又喜悦，给许昭吃一口之后，自己舍不得吃，一小口一小口地舔着，一路舔到许家，雪糕还剩下一大半，回家就被许大娃许二娃给惦记上，趁着许昭去茅厕的时间，许大娃许二娃就把许凡给堵住了。
　　许大娃说:“小崽子，你哪来的雪糕？偷谁家的？快交公！”
　　许二娃说：“小许凡，把雪糕拿来给二哥吃。”
　　“不给，这是我爸爸的，我爸爸的同学给我的。”许凡朝后退两步，立刻用小手护住雪糕。
　　许大娃冲许凡伸手说：“不给二哥吃，给大哥吃。”
　　许凡扭一下小身子，背对着许大娃：“大哥也不给。”
　　许大娃摆起脸问：“给不给大哥？”
　　“不给。”
　　许大娃拔高声音：“小崽子，我再问一遍，你给不给？”
　　“不给。”
　　许凡攥着雪糕便往茅厕跑，可是到底是两岁多的孩子，长得又瘦又小，哪抵得过七岁的许大娃和五岁的许二娃长得高高胖胖的，没被两步就被许大娃、许二娃抓住，抢行把雪糕从手中夺走。
　　“我的，那是我的，啊啊啊，我的！”许凡抓着许大娃的衣服大叫：“是我的！”
　　“滚一边去！”许大娃一把将许凡推倒，抬脚就朝许凡身上踢。
　　“许大娃！你干什么！”刚从厕所出来的许昭看见后，厉声斥责。
　　许大娃被吓了一跳，没踢下去，但是看到是许昭，想着许昭平时软弱无能的样子，那一点“吓”消失无踪。
　　许二娃更是狠狠白许昭一眼。
　　许昭无视二个熊孩子，三步两步走上前，赶紧将许凡抱起来，顺手将许大娃手中的雪糕抢过来，速度极快，快的许大娃都没有反应过来，手中的雪糕就不见了，刚想破口大骂，收到许昭冰刀子似的目光，立刻怂了，嗷的一声哭着喊着说三叔抢他雪糕了，然后走出院子去找许左成。
　　许二娃见许大娃哭着走了，他跟着哇的一声，也哭着走了。
　　许凡也哭了。
　　许昭着急地问：“许凡，怎么了？”
　　许凡啪嗒啪嗒地落泪，手摸着小腿说：“疼。”
　　许昭撸起许凡的裤腿一看，许凡的腿已经被蹭破皮儿了，冒着丝丝的血。
　　许大娃心思太歹毒了！
　　许昭一阵心疼，这个贫穷的家庭没有什么消毒药水，也没有什么包扎的布之类，许昭只能用清水给许凡洗一洗，希望它赶紧结疤，免得受到感染。
　　“还疼不？”许昭问。
　　许凡坐在茅屋的小凳子上舔雪糕，说：“不疼了。”
　　“雪糕好吃吗？”
　　“好吃，爸爸你也吃。”
　　“爸爸都吃过了，你自己吃吧。”
　　“爸爸再吃一口，好好吃的。”许凡将雪糕递到许昭嘴边，清澈的眼睛不掺一丝杂质。
　　盛情难却。
　　许昭又咬了一口，说实话，这个年代的雪糕真不好吃，糖精的味道太浓，奶、米、香精的比例也不对，但是许凡等人却吃的津津有味，如果按照他的想法来，岂不是更惹人喜欢了？许昭心里又冒出了一个想法，才刚细细思考时，门外传来许左成、许右成的大喝声。
　　“许昭！”
　　“许昭，你给我出来！”
　　“……”
　　许凡吓的一个激灵，赶紧朝许昭身上趴。
　　许昭伸手拍拍许凡的后背说：“没事儿，别怕，爸爸在这儿呢。”
　　许凡怯怯地说：“大伯二伯好凶。”
　　“不怕，爸爸可以更凶，你先在这儿坐着，爸爸出去看看。”
　　“我也出去。”
　　“你得听话。”
　　“那爸爸快点回来喔。”
　　许昭把许凡抱上床，让许凡慢慢吃雪糕，他则整理整理情绪，原许昭因为上学因为未婚生子受了太多的委屈，做了太多的忍让，已经够了。
　　许昭一直认为原许昭没有做错什么，如果说上学花了钱，且不说许家三兄弟就许昭一个人爱读书，仅那么年，原许昭对这个家的付出，原许昭已经还的可以了，至于未婚生子……只能说原许昭是受害者，要怪就怪那个拔diao而去的渣男人，为什么原许昭要忍受，还要带着小许凡一起忍受呢？
　　许昭不是忍受的人！他也不打算忍受。
　　既然老天安排他来了这里，一定有老天的意义，他不会延续原许昭的路接着走，他要走出自己的一条道路来。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茅屋门口，将木门打开，微微低头，迈出低矮的茅屋后，站到茅屋前时，身板挺直，目光清澈，面色从容，平白生出几分令人无直视的光芒。
　　气势汹汹的许左成、许右成看到这一幕，莫名地气势被压下去一半。


第5章 
　　气势汹汹的许左成、许右成看到这一幕，莫名地气势被压下去一半，但二人向来脸皮厚，死撑着也要撑出气场来。
　　许昭淡定地看着二人说：“我来了，什么事儿？”
　　“你抢了大娃的雪糕？”许右成问。
　　“谁说的？”许昭问。
　　“大娃说的。”
　　许昭并不着急反驳，而是问：“大娃哪里来的雪糕？”
　　“大娃——”许右成回答不上来，忍不住看许左成。
　　许左成经过上午的事儿对许昭正恨的牙痒，但还表现的像个大哥的样子，望着许昭问：“你说不是大娃的雪糕，是谁的雪糕？”
　　许昭答：“我的。”
　　“你哪来的？”
　　“卖雪糕的是我同学。”许昭缓缓地和许左成说。
　　“那你作为长辈，就不能分给小辈一个吗？”
　　“只有一个。”
　　“不能平分吗？”
　　“不能。”许昭直截了当地拒绝。
　　“许昭。”许左成对许昭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咬牙说：“你就这么不懂事吗？”
　　“什么叫懂事？抢小侄子的面条叫懂事？”
　　“许昭！”许左成终于崩不住吼起来。
　　许昭也不示弱，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句句有力：“从今天起，我不知道什么叫懂事，我只知道许凡是我的儿子，只要他没有做错事儿，谁都不能动他，谁动我跟谁拼命！不信，可以试试看！我管你是人还是鬼！反正我是死过一次的人！”
　　死过一次，是指三天前掉进河里差点淹死一事儿，大家都知道，但是这话由许昭说出来格外瘆人，连许左成、许右成也怀疑许昭是不是被恶鬼缠身了，要不然曾经任人搓圆捏扁的性子，怎么突然强硬起来？
　　真的有鬼吗？
　　许左成、许右成一时说不出来话。
　　许昭望着许大娃说：“下次再让我看你抢许凡的东西，我绕不了你！”
　　许大娃心虚地躲到许左成身后。
　　没被点名的许二娃见没欺负成许昭还被许昭倒打一耙，怕被许右成揍，赶紧溜之大吉。
　　“二娃，你去哪儿？”许大娃轻轻喊一声。
　　许二娃不理许大娃，赶紧跑开。
　　许大娃见许二娃跑了，也怕被许左成揍，趁许左成没注意，撒开步子跑走了。
　　许左成、许右成一扭头，两个孩子都不见，这还怎么找事儿？
　　许昭看着二人问：“还有事儿吗？”
　　许右成气的不行。
　　许左成转头就出了院子。
　　许昭站在原地，看着许左成、许右成连句愧疚、抱歉的话都没有说，他也不指望二人会教育许大娃、许二娃，只要他在这里待一天，想必这种没事儿找事儿的日子以后多的是，现在农忙大家都在忙，等到忙完这阵，有时间了，许左成、许右成两家子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情来，那时候他不一定招架的住，他必须得自己强大起来，不然以后日子更难过，这下更坚定了许昭想要走出去的决心。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平抚一下情绪好，他转身进茅屋，一眼看见床上小小的许凡。
　　许凡已经把雪糕吃完了，此时正在一根一根地唆手指，唆的津津有味，虽然有点萌，但真的不忍直视，雪糕都能馋成这样。
　　许昭无奈地喊：“许凡啊。”
　　许凡抬眸喊：“爸爸。”
　　“手脏不脏啊？”
　　许凡嘿嘿一笑，说：“脏。”
　　“脏你还唆？”
　　“甜，好甜的。”许凡伸出小手给许昭说：“爸爸你尝尝。”
　　“我嫌你脏。”
　　许昭笑着把许凡抱下床，洗了手，趁着天还没有黑，他借了大庄家的牛车，将麦子拉回来，堆在茅屋前。
　　第二天早上，许家人下地去处理他们共同的粮食时，许昭就将自己的麦子铺在院子里晒，趁着太阳毒辣，他又将茅屋里里外外收拾一遍，居然找到了纸和笔，还有不少书，不过过于潮湿，他便将纸笔放在太阳下面晒一晒。
　　而后拿着一本闲书看着，但是却看不进去，他心里装着事儿，就是关于卖冰棒的事儿，这个季节，卖冰棒很赚钱，但是他没有成本啊，一毛钱都没有的那种，上哪儿去弄钱呢？
　　许父许母麦子没割完就听说原许昭的舅舅生病了，原许昭舅舅对许家可谓掏心掏肺，六零年那会儿，要不原许昭舅舅的一碗拌了麦麸的玉米面，许家一家估计要饿死一半，所以一听说原许昭舅舅生病了，许父许母赶紧就去看望，顺便帮着割麦子，估计还要过几天才能回来，即便许父许母回来手上也没有钱吧？
　　许昭更不可能向许左成、许右成借钱，正郁闷时，听到有人喊：“许昭在家吗？”
　　“谁啊？谁喊我爸爸？”
　　许昭才刚站起身，许凡已经迈着小短腿，飞快地跑到院门口，在许凡询问时，许昭已看清楚来人是村里的张大叔张大婶。
　　“张大叔，张大婶，你们找我？”许昭走过去，将院门打开。
　　“是啊。”张大叔笑着问。
　　“进来坐，什么事儿啊？”
　　张大婶笑着说：“想来想去，整个村子里就你一个读书人，村长都不行，所以就求你帮个忙。”
　　“什么忙？你说。”
　　张大婶拍一下张大叔。
　　张大叔这才解从中山装式的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封信，说：“让你帮忙读信。”
　　“谁的信？”
　　“我儿子的啊。”
　　“行，我来给你读。”
　　张大婶高兴地拍着张大叔的肩头小声说：“就跟你说，许昭肯定行，肯定愿意帮咱们。”
　　张大叔说：“别吱声，听信！”
　　张大婶立刻不作声。
　　许昭接过牛皮纸信封，展开标准的红色条纹信纸，看着工整的字体，便开始一字一句的念给张大叔、张大婶听，张大叔的儿子的儿子是村里少见的文化人，其实也就是初中毕业，想出去看一看，于是就跑去广市发展，发展的还不错，特别通过邮局寄了五十块钱回来，希望张大叔张大婶不要挂念，保重身体之类的。
　　没想到张大叔张大婶的儿子还挺先进的，成为第一批外出打工人员。
　　“他过的很好啊？”张大婶问。
　　“是啊，隔三差五就能吃到肉。”许昭说。
　　“能吃到肉就好，能吃到肉就好。”张大叔、张大婶一起说。
　　因为给读了信，张大叔、张大婶看许昭特别亲切，不像外面传的那么坏啊，忍不住就和许昭多聊几句，听说许昭可以帮忙写回信，二老更是喜不自禁，拉着许昭嘘寒问暖地，还从裤兜里掏出两颗大白兔奶糖给许凡吃，然后又询问许昭麦子收获怎么样，说着说着便说，张大叔便说去年收成不好，他们年纪大了，种不了地了，想买粮食都得跑外地去买，今年可能还要去外地买点。
　　许昭一听，忽然联想这两天最发愁的钱的问题，当即说：“张大叔，我的麦子可以卖给你们一点。”
　　“你的？”张大叔、张大婶同时问。
　　“嗯，我的麦子卖给你。”许昭说。
　　“你今年收多少麦子？”
　　“一百多斤。”许昭说。
　　“才一百多斤，那不够你和许凡吃的啊。”张大婶说。
　　“我有别的办法。”许昭说：“张大婶，你们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卖给你六七十斤，回头你们再要的话，我去外地帮你们带。”
　　“真的？”
　　“嗯。”
　　“可是我怕你们不够吃，过几天你还要缴公粮的。”
　　“够的，你们放心，我既然愿意卖，那肯定是有别的办法的。”
　　张大叔、张大婶彼此对望了一眼，想着今年丰收，许家地儿挺多的，也就觉得这事儿可行。
　　“那行，就先从你这儿买六十斤，回头你要是有难处，再来找叔婶儿。”
　　“好。”
　　“那么价格怎么算呢？”
　　“都听你们的。”许昭说。
　　张大叔想了想，说：“往年麦子都是一毛三四一斤，今年估计也差不多，这样，我给你一毛五一斤，回头你帮我们多写两封信给我儿子就行了。”
　　许昭笑着说：“写信可以，但是这价格就按照一毛三来吧。”
　　“那不行，不能让你吃亏。”
　　“没吃亏，这是新麦子，里面有水份，可能过两天缩水，就没有六十斤了。”
　　“谁说的，我看你晒了一天了，就按一毛五。”
　　张大叔、张大婶执拗起来，许昭还真是拧不过，最后只好听从张大叔、张大婶的。
　　这么一商定，张大婶立刻掏钱，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卷起来的手帕，将手帕一点点剥开，里面是一卷纸币，面值两块、一块、五毛、两毛、一毛都有，张大婶、张大叔二人仔仔细细地数了九块钱递给许昭。
　　许昭笑着接过来。
　　这一幕正巧被刚回来的许大娃、许二娃看见，许大娃立刻拉着许二娃朝地里跑，跑到许左成跟前说：“爸，三叔把咱家的麦子卖了！”
　　“啥？”许左成吃惊地问。


第6章 
　　“三叔把咱家的麦子给卖了！”许大娃气喘吁吁地重复一遍。
　　“卖给谁了？”
　　“村里姓张的那家，卖了九块钱。”
　　“九块钱？”
　　九块钱——
　　在这个低物价、低收入的年代，九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
　　许左成立刻丢下大扫帚，怒气冲冲地转身朝许家走。
　　许右成见状跟上。
　　大娃、二娃也跟着跑起来。
　　四个人远远地便看到许昭、许凡站在院门口，像是刚把张大叔、张大婶送走的样子。
　　“许昭。”许左成大喊一声，大步走到许昭跟前。
　　许昭笑着打招呼：“你们回来了，正好，有东西给你。”
　　“钱吗？”许左成板着脸问。
　　“什么钱？”许昭反问。
　　“你卖麦子的钱。”
　　“我卖麦子的钱，关你什么事儿？”
　　“那是许家的麦子！”许左成提高声音。
　　许昭笑问：“我那四分地儿，是许家的吗？”
　　许左成一下被问住。
　　许昭抬眸看一眼许左成，说：“既然提起这事儿，那么我们就说开了吧，反正家早就分了的，这次收到新麦之后，我打算和许凡单过。”
　　“单过？”
　　“对。”
　　“你凭什么单过？”
　　“凭我有四分地儿。”
　　有四分地儿？
　　许左成、许右成把“四分地儿”听进心里去了，这年头土地很值钱，多少人为了多一厘地少一厘地的打架，因为土地就代表着粮食代表生命，许左成、许右成之所以同意许父许母分家不分锅的建议，其实就是贪着许昭的一亩四分地，顺便压榨着许昭，现在听许昭说“四分地儿”，而不是“一亩四分地儿”，两人都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而许昭是故意这么说的，其实他不这么说也没有办法了，因为原许昭早就把名下的一亩四分地儿，给出去一亩，并且十分傻气原许昭去年还去写了申请，偷偷把他名下的一亩地给了许家其他人，所以刚刚队长送来的四本公粮本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他只需要交四分地儿的公粮就行了。
　　许左成不知道这事儿。
　　许右成不知道。
　　估计整个许家人都不知道。
　　如果让许左成、许右成知道这白纸黑字上面写着他只有四分地儿了，那么许左成、许右成会立刻把他和许凡撵走，所以他必须为原许昭扳回来一点，不然太亏了。
　　“你四分地儿？”许左成问。
　　“对。”
　　“你只要四分地儿？”
　　“不是，我还要别的。”
　　“什么？”
　　“现在充公的米、面、油、咸菜、腊肉、煤油、鸡蛋、鸭蛋这些都有我一份。”许昭说。
　　许左成一听看向许右成。
　　许右成和许左成一个思想，巴不得把许昭榨干了贴补自己的一家人，要知道许昭、许凡一年吃再少，也不止四分地儿的粮食，如今许昭愿意带着四分地儿滚蛋，那正合他意，他望着许昭说：“你别后悔！”
　　“我不后悔！”
　　“是你要单过的，别到时候到爸妈跟前哭！”
　　“放心，我不会。”
　　“那行，你那九块钱，我们就不要了。”
　　“它也不是你们的。”
　　“吃不上别来找我们。”
　　“不会找你们。”
　　许右成心生喜悦地看向许左成。
　　许左成也暗暗得意，觉得自己赚了。
　　许昭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没敢将手中的公粮本交给许左成、许右成，而是等到晚上，许左成、许成将米、面、油、咸菜等按照数额搬给许昭后，许昭才将公粮本交给许左成、许右成，许左成、许右成美滋滋地拿到公粮本以后感觉不对了。
　　“咦，大哥我家的地儿怎么变四亩七分了。”许右成说。
　　“我的也是四亩七分了。”许左成说：“我们之前不是四亩二分地的吗？”
　　“许昭去年把地儿划给我们了？”许右成问。
　　“是。”
　　“那我们为什么还给他那么多米面油菜的？”
　　许左成、许右成瞬间发现自己被许昭套路了，土地已经划过去了，他们可以理直气壮地把许昭撵滚蛋，凭什么要倒贴那么多米面，还一副怕许父许母知道的样子，这下亏大了！
　　这个死许昭！
　　许左成气的不轻。
　　许右成恨的牙痒痒，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能怎么办？许昭占了东西还能吐出来吗？闹大了谁都没脸，许右成只恨不得许昭、许凡马上就饿死在马路上了。
　　然而，许昭、许凡非但没饿死在马路上，而且过的很开心，虽然米面等物品，将本就逼仄、昏暗的小茅屋，填的满满的，连下脚的空儿都没有。
　　但是许昭很开心，终于可以不用和许左成许右成抢着吃了。
　　许凡更是开心，两眼发光地看着茅屋，说：“哇，爸爸，我们有好多东西哇。”
　　许昭：“……”这叫好多，儿子真单纯啊。
　　“爸爸，这都是我们的吗？”
　　“是啊。”
　　“哇，爸爸你好厉害啊。”
　　“……”
　　“爸爸，有肉啊。”
　　“嗯，想吃吗？”
　　“想！”
　　“那我们晚上就吃，好不好？”
　　“好。”
　　许昭当晚就给许凡做了蒸腊肉，薄薄的一片，冒着丝丝的油渍，许凡大口大口地咬着，小嘴吃的油汪汪的，肉香随之被许家人闻到，许左成、许右成差点把后牙给咬碎了，但是二人转念一想，四分地儿有什么用？能吃多久，就让许昭得瑟得瑟吧，过些时候，许昭、许凡没得吃了，求上许家任何一个人，他他都要许昭、许凡好看！
　　想要再重新入伙大锅饭，可以！要干以前双倍的活儿，还不能多吃。
　　至于现在嘛，不急，他们就等着看许昭哭！
　　可是许昭非但没有哭，反而吃的很好，吃过饭之后，点着煤油灯，许昭坐在木桌子前算账。
　　许凡问：“爸爸，你在干啥？”
　　许昭说：“算账。”
　　“算啥账？”
　　“算赚钱的账。”
　　“哦，爸爸，咋赚钱啊？”
　　“用双手赚钱啊。”
　　“我也用双手赚。”
　　许昭抬头看向许凡。
　　许凡夏季只有一套带补丁的衣裳，晚上洗过澡，把衣服一洗，只能光着小身子，显得越发的瘦小可怜，但是许凡本质上是个积极向上的性子，好像只要和他在一起，许凡就会很快乐，此刻，对上他的目光，许凡开心的嘿嘿一笑，真好看，与他的长相有点区别，那一点点区别，应该是像了那个男人的。
　　那个男人……算了，不想这个，先看眼前吧，许昭笑着说：“行，我们一起赚钱。”
　　“好！我要赚多多的钱钱，每天都吃肉肉。”
　　“你要每天都吃肉肉呀？”
　　“嗯，还要每天都吃雪糕。”
　　“行，明天我们去吃雪糕。”
　　许凡立刻睁大眼睛问：“爸爸，明天真的能吃雪糕吗？”
　　“真的能。”
　　“我们有钱钱吗？”
　　“有的。”
　　“太好了。”
　　“嗯，所以你先乖乖睡觉，明天我们就去买雪糕。”
　　许凡乖乖地躺到床上，闭上眼睛。
　　许昭继续俯在煤油灯前算一笔账，他四分地的麦子收成一百二十斤，去掉已卖的六十斤，公粮十八斤，还有四十二斤，四十斤磨成面粉够他和许凡吃一段时间的，过了这段时间必须有钱，不然他和许凡别说买秋天的衣裳了，连吃饭都吃不上的，所以得尽快赚钱。
　　他现在有成本九块钱，卖冰棒的话，需要泡沫箱子，需要租自行车，需要做棉被盖冰棒，这些至少需要三块钱，那么他手上还有六块钱，冰棒、雪糕都按进价四分钱一根，那么他一次进一百五十根，一天能赚三块钱，十天三十，三十天九十。
　　九十块钱，其实不少了，但对许昭来说还是有点少，因为冰棒只能卖这一个多月，一个多月过去了，就没有收入了。
　　那么，如果这样操作，接下来怎么办呢？
　　昏黄煤油灯摇曳，将茅屋内布上一层淡淡的光晕，顺着木窗子泻出三分流光到屋后，屋后的虫鸣因此响起，显得今夜格外静谧。
　　许昭终于在这静谧的夜晚想个差不多，起身朝床边走时，发现床上蚊帐没有拉下来，小许凡脸上趴了两只大蚊子，他赶紧上前“啪啪”两下，把蚊子消灭掉了，许凡还是呼呼地睡着。
　　可是第二天早上，许凡脸上却多了两个红包包，许凡对着拾荒拾来的一块小镜片瞅了又瞅，扭头便对许昭，生气地说：“爸爸，我不好看了！”
　　许昭问：“咋了？”
　　“蚊子把我咬丑了，我好生气。”
　　“……没有，你还是很好看的。”
　　“有。”
　　“你还很好看的。”许昭坚守地说。
　　许凡生气。
　　“好了，快过来喝疙瘩汤，喝完我们去下地。”
　　“下地干啥？”
　　“等人。”
　　许昭是临近中午的和时候，才带着许凡去田地里，但是他没有干活儿，也没有活儿干，找个树荫与许凡坐着，用树枝在地上，一边给许凡画小动物看，一边朝田间眺望，等了大约半个小时，终于等到要等的人了。
　　许昭看着远方，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第7章 
　　正骑着二八架自行车卖冰棒雪糕的崔青峰一眼看到树荫下的许昭，许昭长得好、身材好又有气质，身上像有光芒似的，让他不由自主地就注意到了，他心中喜悦，用力踩自行车脚蹬子，车轱辘旋即转动加快，片刻之后停在许昭面前。
　　崔青峰满脸喜悦地从自行车上下来，问：“许昭，你在这儿干什么？”
　　许昭直言：“等你。”
　　“等我？”崔青峰心里甜甜的，这还是许昭第一次等他呢。
　　“嗯，今天冰棒卖的怎么样？”许昭问。
　　崔青峰轻松地说：“卖完了。”
　　“这么快？”
　　崔青峰笑嘻嘻地说：“今年粮食大丰收，公粮收的又少，大家伙儿挺开心，愿意花点小钱的。”
　　“那你是现在准备回县城了？”
　　“嗯。”崔青峰点头。
　　许昭主动问：“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县城吗？”
　　“是去看冰棒厂吗？”
　　“是。”
　　崔青峰面上喜色难掩，终于有个同龄人愿意和他一起做小买卖了，而且这个人是许昭，他巴不得是许昭呢！
　　“行，我带你去，现在就去。”
　　“还有我儿子。”许昭说。
　　崔青峰看向许凡，这孩子长得太像许昭，非常好看，就是太瘦了，显得特别小。
　　许凡拉着许昭的手，水汪汪的大眼睛迎上崔青峰打量的目光，说：“我爸爸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带我爸爸走，也得带我走。”
　　崔青峰：“……”好会说。
　　于是崔青峰把许凡抱在自行车前杠上坐着，许昭则坐在后座，怀里抱着盛冰棒的泡沫箱子，三个人就这么到了县城。
　　县城虽然比不上二十一世纪的县城，但比南湾村热闹太多太多，路边到处有摆摊卖菜、卖包子、卖镰刀扫帚，花样挺多，许昭、许凡好奇地四周看着。
　　尤其是许凡，第一次进县城，激动起来小脸绷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一直快到冰棒厂，还在到处看。
　　许昭怕许凡被抱跑了，一下自行车，就把许凡抱在怀里。
　　许凡特别喜欢被许昭抱，只是以前许昭和他不亲近，把他丢给奶奶，他没机会和许昭亲近，亲近之后，发现爸爸特别好，忍不住小手就搂着许昭的脖子，小脑袋歪在许昭的肩头，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许昭任由许凡这么搂，跟着崔青峰朝冰棒厂走，原以为冰棒厂是个很大的厂子，结果到冰棒厂跟前才发现，整个冰棒厂只有一间瓦房，里面胡乱摆放着白糖、糖精、色素、糯米、奶粉，以及冰棒纸、冰棒棍儿什么的，看起来真的不够整洁，许昭默默看着。
　　等到从冰棒厂出来，许昭才开口问：“崔青峰，你就从这里拿的货？”
　　崔青峰不解地问：“是啊，怎么了？”
　　许昭尽量让语气里不带嫌弃：“有点乱。”
　　“乱是乱了点，但是不脏啊。”
　　“可是你没发现他们做冰棒的步骤很简单吗？”
　　“不简单啊，我试了好多次，都做的好难吃的。”
　　“你肯定乱做的。”
　　“没乱做，我正正经经地买了工具的，但是做的太难吃了，就不再做了。”
　　许昭抓住关键，立刻问：“你有工具？”
　　“有啊。”
　　许昭再次问：“你家还有冰箱？”
　　“我家没有，但是我小叔家有，我把我小叔家的冰箱拉到我家了，反正我家也通电了。”
　　许昭打趣地说：“你小叔上辈子欠你的吗？”
　　崔青峰嘿嘿一笑，说：“以后我会孝敬我小叔的。”
　　许昭转而说：“那要不我去你家一趟，做一份试试看？”
　　“行啊，不过，先和你说一下，我家很穷的。”
　　“有我家穷吗？”
　　“那倒没有。”崔青峰有些伤感地说：“不过，我爸卧病在床，医药费都是我小叔出，虽然我小叔不让我还，但是我还是不想让小叔付出那么多。”
　　是件挺无奈的事儿。
　　许昭伸手拍拍崔青峰的肩膀，算是安抚。
　　崔青峰冲许昭笑了笑，说：“过段时间，我爸做次手术就好了。”
　　“会好的。”许昭安慰。
　　许昭跟着崔青峰来到崔青峰家中，和崔青峰父亲打声招呼，便跟着崔青峰来到厨房，崔青峰将冰棒模子、白糖、糖精等都拿到许昭面前。
　　崔青峰其实不指望许昭能做好冰棒的，虽然许昭的运作十分好看，什么都运用的很好的样子，但他请许昭来，就是想和许昭交个朋友，互相帮助互相进步，当然，如果许昭能够喜欢上他更好了。
　　显然，不太可能，因为许昭那么好看，怎么可能喜欢他呢。
　　“差不多了。”许昭说。
　　崔青峰看到冰棒模子里各种颜色的水状冰棒，问：“这就好了？”
　　许昭说：“还没有，需要放在冰箱里，冻上两三个小时，再拿出来，包上冰棒纸就是冰棒了。”
　　崔青峰说：“就这样？”
　　“就这样。”
　　“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不然你以为呢？”
　　崔青峰看着好看的半成品，半信半疑，最后还是说：“那行，我就给放到冰箱里，我们出去吃饭。”
　　“吃饭？不用了，我得回家了。”
　　“我请你吃饭。”
　　“真不用我回家还有事儿。”
　　“那我送你。”
　　“不用，你在家照顾你爸爸吧，我自己能回家，离得又不远。”
　　许昭坚持不让崔青峰送，并告诉他，冰棒三四个小时就行了，接着便抱着许凡离开崔青峰的家，走在县城宽阔的大路上，虽然已经傍晚了，但是还是挺热闹的，路口有几家卖包子、茶叶鸡蛋和豆腐脑的摊位。
　　许昭看向怀里的许凡。
　　许凡手指放到小嘴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路边的包子铺。
　　“许凡。”许昭喊一声。
　　许凡立刻自觉地将手指头从嘴里拿出来。
　　许昭笑问：“想吃吗？”
　　许凡猛点头。
　　“那我们就去吃。”
　　“爸爸，你有钱钱吗？”
　　“有的。”
　　“会花完吗？”
　　“不会的，吃顿包子之后，还剩很多钱钱的。”
　　许昭抱着许凡来到摊位前，四分钱买一根油条，六分钱买一个茶叶蛋，一毛钱买两个肉包子，一毛两分钱买两碗豆腐脑，总共花了三毛两分钱，等到白嫩的肉包子出现在许凡面前时，许凡清澈的口水顺着红红小嘴流了下来。
　　许昭：“……”虽然有点囧，但是还挺萌的。
　　许凡问：“爸爸，我能吃吗？”
　　“等一下再吃，有点烫。”
　　“不烫。”
　　许昭将包子拿起来，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再递给许凡。
　　许凡小手拿着包子咬一口就停不下来，低头不停地吃起来。
　　不管是许昭还是许凡，两人都肚子里都少油少食物的，一下子不能吃那么多，那么油腻，所以一根油条打包装进衣兜带着，然后父子两步行朝南湾村走。
　　许昭拉着许凡的小手。
　　许凡开心地说：“爸爸，肉包子超好吃，我吃好饱。”
　　许昭笑：“嗯，回头爸爸赚钱了，天天让你吃，让你吃的胖胖的。”
　　“爸爸，我还要长高。”
　　“对，长高。”
　　“比大娃二娃高，他们要是再欺负我，我就就就拽他们胳膊，把他们扔出去。”
　　“你这么厉害啊。”
　　“嗯，我做梦我好厉害的，把大娃二娃都打飞了。”
　　“……”原来是做梦的时候，梦见自己变成超人，把大哥二哥修理一顿啊，许昭汗颜。
　　走了约莫十分钟，许昭把许凡抱到怀里，朝南湾村走。
　　这时，天色已黑，目光越过一望无际的麦田，可看到附近村庄已经点起煤油灯，微弱的灯光，让静谧的夜晚多了几分希望似的。
　　“爸爸。”许凡喊。
　　“嗯。”
　　“你什么时候赚钱钱啊？”
　　“明天吧。”
　　“明天就能赚钱了吗？”
　　“能啊。”
　　“爸爸。”
　　“嗯。”
　　“爸爸。”
　　“什么事儿？”
　　“爸爸。”
　　“有完没完了。”
　　“爸爸。”
　　“……”
　　许昭在许凡的“爸爸”声中到了南湾村，刚到南湾村村头，许凡便在他怀里睡着了，他只好护着许凡的脑门，走到许家门口，结果许家院门栓上了，他只好拍门，拍了许久，里面才有人应声：“谁啊？”
　　“我，许昭。”
　　里面又没有声音了。
　　许昭继续拍门。
　　不一会儿，许大娃跑过来，把门打开了，嘀咕骂了一句，转身跑走了。
　　许昭没和他一般见识，把许凡抱进茅屋里，去厨屋烧了热水，正给许凡擦身体时，茅屋门突然被拍，而且响的有点……急促。
　　许凡也被惊醒了，睡眼惺忪地望着许昭。
　　许昭摸摸许凡小脸，问：“谁？”
　　“我。”
　　“崔青峰。”
　　“是我啊。”门外传来崔青峰急急的声音：“你快开开门，快点！”
　　“怎么了？”许昭疑惑。


第8章 
　　崔青峰催得紧。
　　许昭只好放下手中毛巾，赶紧将茅屋木门打开，一打开就看见崔青峰抱着泡沫箱子，一脸激动地望着许昭说：“许昭！成了！”
　　许昭疑惑地问：“什么成了？”
　　“冰棒成了？”
　　“嗯，而且好好吃！”
　　“真的好吃？”
　　“非常好吃！”
　　崔青峰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他真的对许昭的冰棒没有抱丝毫希望，可能会比他做的好吃，但不会比冰棒厂的好吃，自然也比不上市里的冰棒雪糕。
　　但是他错了，而且大错特错！许昭做的冰棒并不是虚有其表，而是清凉甘甜，舌头上还带着一丝丝舒爽的感觉，冰着口中融化时，有种沙沙的凉意，比冰棒厂的好吃百倍千倍啊！他连吃了两个，还给他爸爸吃了一个，实在压不住激动的心情，所以摸黑骑着自行车跑过来，和许昭说一说。
　　“非常吗？”许昭狐疑。
　　“非常！”崔青峰坚定地说。
　　崔青峰不用许昭请，抱着泡沫箱子自己走了进来，把泡沫箱子放在大桌子上，掀开小棉被，将里面的冰棒拿出来，递给许昭一只，递给许凡一只。
　　许昭接过来尝了尝。
　　“怎么样？”崔青峰期待地问，好像冰棒是他做的，而不是许昭做的。
　　许昭说：“还不错。”
　　“还不错？分明就是超好吃啊！”
　　“有这么好吃吗？”
　　“当然啊！比市里面的冰棒还好吃！”崔青峰高兴地说：“按照这样的冰棒，我都敢在县城卖！”
　　“对了，我还没有问你，你就住在县城，怎么没在县城卖冰棒？”
　　“县城有人卖冰棒啊。”
　　“有人你也可以卖啊。”
　　“他们从市里进冰棒，比较好吃，我竞争不过他们。”
　　“所以你就下农村卖？”
　　“嗯。”
　　许昭汗颜，崔青峰真有自知之明。
　　“不过，这下成了！”崔青峰说：“你做这么好吃，我肯定能在县城卖了。”
　　“真的能？”
　　“真的！许昭，不如我们明天就开始制作冰棒卖吧。”
　　许昭不是个犹豫的人，当即就答应了，但他话锋一转说：“不过——”
　　“什么？”
　　“我没办法做雪糕。”
　　“为什么？”
　　“做雪糕需要膨化机，我们没有，但是可以做类似的。”
　　“行！只要你愿意做就行了。”
　　“那钱的问题——”这是许昭最关心的问题，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钱。
　　崔青峰十分豪爽地说：“我们对半分啊，成本利润都对半，你在家做，我到外面卖，可以吗？”
　　许昭笑着说：“可以。”
　　“那我们明天就开始做？”
　　“行，明天一早我就去县城做冰棒，正好中午你可以去卖。”
　　“好，就这么定了！”
　　“行。”
　　“那我先回去了。”
　　“好，路上小心！”
　　崔青峰抱着泡沫箱子美滋滋地走了。
　　许昭站在院门口，看着月光之下崔青峰骑着自行车的身影越来越远，他才关上院门，回到茅屋，一眼看见许凡坐在床上认认真真地吃着冰棒，小嘴吃的红红的。
　　“许凡啊。”
　　许凡抬起好看的小脸，说：“爸爸，好好吃哇。”
　　“要睡觉了啊。”
　　“睡觉也能吃冰棒哇。”
　　“小心肚子疼。”
　　“不会的，我肚肚好厉害的。”
　　“……”
　　许昭用的凉白开做的冰棒，除了绿色、粉红、黄色加了色素，白色的冰棒加的是奶粉、糯米、白砂糖，所以是纯天然的，吃了也没什么，所以并没有阻止许凡吃，而是转身洗澡，回到房间重新给许凡洗了澡。
　　接着回到床上，把蚊帐系上，借着煤油灯昏暗的灯光，捉蚊帐上趴着的蚊子，许凡坐在床中央，两只好看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在蚊帐间骨碌碌地转动着。
　　“爸爸，介儿有个大蚊子。”
　　“我看到了。”
　　“爸爸！介个还有，快打。”
　　“好。”
　　“爸爸！介还有！介儿还有！”
　　“嗯。”
　　“爸爸！”
　　“许凡，你能小声点吗？蚊子耳朵都被你震聋了。”
　　“爸爸，那我再大声点，我把它震死。”
　　“……”
　　许昭发现许凡是个聪明的孩子，虽然才两岁多，但是脑瓜子特别清楚，比他见过的小孩子都聪明，不知道是他对许凡产生感情的原因，还是许凡随了他那个爹的原因，总之许凡只要和他在一起，安全感爆满的同时，话贼多，但不让人讨厌。
　　许昭突然发现有个亲人的感觉真好。
　　当晚，许昭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天还没亮，许家人还在沉睡中，许昭点着煤油灯，便开始在厨屋做早饭，做的鸡蛋羹，一个鸡蛋拌半碗面，放上葱花、菜油，蒸一大碗出来，配一根昨天没有吃完的油条，可以说是父子二人迄今为止，吃的最营养丰盛的早饭了。
　　许凡被喊醒一看，立马就乐了。
　　“爸爸，是鸡蛋哇。”
　　“对，来，洗洗脸，漱漱口，我们吃早饭。”
　　“好。”
　　许昭、许凡吃完早饭之后，天仍旧是暗的，但是许昭还是抱着许凡踏上去县城的路，走着走着，许凡便在许昭怀里睡着了。
　　到底是个两岁多的孩子，许昭看着有点心疼，再等等吧，等许母从外地回来，就让他留在家里，省的跟他来回奔波，这小身体肯定受不了，而且他也累，一直抱到崔青峰家中，天才泛起鱼白肚。
　　夏天天亮早，其实也才六点钟。
　　“你来这么早啊？”崔青峰吃惊地看着许昭。
　　“做冰棒需要时间，不早不行。”
　　“许凡睡着了？”
　　“嗯。”
　　“放我床上睡吧。”
　　“谢谢啊。”
　　“别客气，我帮你打下手做冰棒。”
　　“行！”
　　把许凡放下之后，许昭、崔青峰便开始忙碌，烧白开水，拦白砂糖，兑色素，磨糯米粉，冲奶粉，接下便由许昭一个按比例分配操作，放入数个冰棒模子中，由崔青峰一个个排上冰棒棍摆放到冰箱中，开始冷冻。
　　还好崔青峰口中的冰箱跟个冰柜似的，放一两百只冰棒完全不是问题。
　　接着许昭便掏出从家中带来的纸笔记录数据，连冰箱的瓦数都记录下来。
　　崔青峰好奇地问：“你在记什么？”
　　许昭说：“记成本。”
　　“什么成本？”
　　“看看我们自己做和去冰棒厂拿货，哪个更赚一点？”
　　许昭接着问：“你家电费怎么算？”
　　崔青峰答：“七分钱一度，哪个更赚？”
　　“还不知道，得看你卖出多少。”
　　“好，我尽量多卖。”
　　两人正说着，厨房的木门被推开，两人习惯性地向上看，没看到人，同时将目光下移，移到小小的许凡身上，许凡赤着小脚，一只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拎着一双破洞布鞋，清澈的目光带着茫然，在看到许昭的那一颗，眼睛登时发亮，像是藏着天上的星子一般流光溢彩，极其好看，转眼间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奶腔随即冒出来。
　　“爸爸！”
　　许昭随即露出笑容，问：“呀，许凡你醒了啊？”
　　许凡立刻朝许昭走：“嗯，我自己下床的。”
　　“厉害，你拿着鞋子干什么？”
　　“这是我的鞋鞋。”说的好像别人会偷走他的破鞋子一样。
　　“……那你怎么不穿上呢？”
　　“我穿、穿不上，我、我我……不会穿鞋鞋。”
　　许昭：“……”
　　崔青峰听后哈哈笑起来。
　　许凡听出崔青峰在笑话他，学着许大娃的样子，白了崔青峰一眼。
　　崔青峰捂嘴憋笑。
　　等到许昭给许凡穿好鞋子之后，崔青峰笑着说：“你家许凡真可爱。”
　　“当然。”
　　“长得也好看。”
　　“随我。”许昭说：“回头把他养胖一点，会更好看的。”
　　“也不全是随你的，他另一个爸爸长得肯定也好，不然他也不会这么——”
　　另一爸爸——
　　崔青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住口看向许昭。
　　许昭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其实确实也不在意。
　　崔青峰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决定以后再不提这事儿，说：“你们没吃早饭吧？在我家吃吧。”
　　“我们吃过了。”许昭说。
　　“我还可以再吃。”许凡怯生生地看许昭一眼，趴在许昭腿边，小声说：“我吃过了，我、我、我还能再吃一次……”
　　说完小脸都埋在许昭腿上了。
　　居然还知道害羞！
　　许昭：“……”
　　崔青峰：“……”
　　于是崔青峰妈妈做早饭时，多做了一小份给许凡吃，许昭感到十分抱歉，但是无奈崔家人好，许昭暗暗把这份情意记在心里，吃过早饭没多久，冰箱里的冰棒冻结实了，许昭、崔青峰将一个个冰棒拿出来，用冰棒纸包住，整齐地码到泡沫箱子里，然后用小棉被盖上，绑到自行车后座上。
　　崔青峰去卖冰棒了。
　　许昭没有立刻回家，而是要等崔青峰回来，看看卖的怎么样，就怕大家不喜欢吃，心里不免忐忑起来，不知道好卖不好卖，越靠近崔青峰回来的时间越担心。
　　直到听到门外响起自行车的铃铛声。
　　崔青峰回来了！
　　许昭赶紧拉着许凡出门迎接。


第9章 
　　结果并不是崔青峰，只是一个骑二六架自行车的路人，许昭一阵失望，等的实在着急，便和崔父说一声，拉着许凡到处走走，可是天气太热，走到路口已经累的汗流浃背，许凡小脸也冒出汗珠，于是带着许凡坐在树荫下的树墩子上，享受着夏风，看着络绎不绝的行人。
　　这个年代虽然贫穷，貌似大家都挺幸福的，而且今年大丰收，大家日子似乎都好过一点，手里的闲钱也多了不少。
　　许昭正观察着这里的一切时，忽然听到一阵自行车铃铛声，一抬头，崔青峰的自行车停在了眼前。
　　许昭赶紧问：“卖的怎么样？”
　　崔青峰心情很好地打哑谜：“你猜！”
　　许昭直接掀开泡沫箱子上的小棉被，惊喜地说：“卖完了。”
　　崔青峰高兴地说：“不止。”
　　许昭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就是没够卖啊。”崔青身乐呵呵地说：“老顾客说比前的好吃，等我回来时，还有觉着好吃的，又要来买，可不就不够买了吗？哈哈哈。”
　　许昭问：“真的？你的老顾客也觉得好吃？”
　　崔青峰极其认真地说：“骗你是小狗！”
　　许昭瞬间松了一口气，他真怕自己做的冰棒不符合这个世界这个年代人的口味，导致他无法赚钱，那样的话，冬天来临，他和许凡不是饿死就是冻死在这里，这下好了，许昭心里有了底儿，他目光清亮地望着崔青峰，说：“那我们可以接着往下做了？”
　　“对，我们接着往下做。”
　　“那么我们现在就做吧。”
　　崔青峰吃惊地问：“现在做？”
　　许昭点头：“对。”
　　“可是我一天只下乡一次。”天气这么热，下乡很不容易的，难道下午还要去下乡，虽然冰棒不值钱，但是农村人也是因为农忙天太热才一天吃一根，可没有人愿意一天吃两根的，那有点奢侈了。
　　许昭笑着说：“这次不用下乡，就在这路口卖！”
　　“在这路口卖？”
　　“对，我们试一试，行吗？”
　　“你说行就行！”
　　现在已近中午十二点钟，本来应该是崔家吃饭的时候，但是许昭、崔青峰为了赶下午二点半的时间段卖冰棒，所以都在积极地制作冰棒，根本没有时间吃饭。
　　但是许凡有时间吃饭。
　　在许昭的同意下，许凡跟着崔母坐在旁边的案板前吃饭，一向“自力更生”的许凡，压根儿不用崔母喂，一只小手攥着勺子，一小手扶着碗能扒一小碗面条进肚子里，特别能吃。
　　崔母是个和蔼的母亲，看着许凡长得好看，心下喜悦，说：“许凡，慢点吃啊。”
　　许昭扒着面条嗯一声。
　　见许凡吃个差不多了，崔母又忍不住和许凡互动，听着许凡的小奶腔就高兴，问：“许凡，你几岁了啊？”
　　“两岁半。”
　　“平时是爸爸带你，还是你奶奶带你啊。”
　　“奶奶带。”许凡把勺子放到案板，两只小手把捧起小碗，整个碗直接盖在小脸上，轱辘两声，碗中面汤被喝的一干二净。
　　许凡放下碗，回头对崔母说：“我奶奶不叫我许凡的，我还有别的好听的名字。”
　　崔母一下乐了，温柔地问：“还有别的好听的名字啊，什么好听的名字啊？”
　　许凡一脸认真地说：“宝宝，我还叫许宝宝、三娃子。”
　　宝宝，许宝宝，三娃子——
　　这叫好听的名字？
　　正在喝水的许昭一下喷了。
　　崔青峰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许凡小手指崔青峰，对崔母说：“他、他笑我。”
　　崔母立刻说：“青峰，不许笑我们许宝宝。”
　　崔青峰硬忍着才没有继续笑下去，转头问：“许昭，他不是叫许凡吗？”
　　“许凡是我取的，他爷爷奶奶喜欢叫他宝宝、三娃子。”
　　宝宝、三娃子——
　　崔青峰又要笑。
　　许昭囧囧的，心虚地说：“别笑了，赶紧把冰棒模子放进冰箱吧。”
　　崔青峰这才正经起来，将冰棒模子整齐地放进冰箱，接着清理好现场，这才开始吃午饭。
　　两点半的时候，崔母去厂子里上班。
　　正好冰箱里的冰棒也冻结实了，许昭、崔青峰运作迅速地用冰棒纸包好，装入泡沫箱子，拎着凳子来到路口的树荫下，恰巧赶上县城的工人午觉起来上班，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夏季的困意，正需要提神。
　　许昭立刻喊一声：“冰棒冰棒！又甜又解渴的冰棒了！”
　　一下吸引了路人的注意。
　　当然，也让崔青峰挺吃惊的，在他心中，许昭是那种清秀、斯文的男生，有种出淤泥而不染的纯净，和他这种糙男人完全不同，真没想到会这么接地气，一下子让许昭在他心中的形象更加生动了，除了喜欢之外，又多了些钦佩。
　　毕竟，这个年代这个大环境，真没有几个人能够拉下面子在街头巷尾叫卖的，但是许昭能，这是一种勇气，也是一种落拓。
　　崔青峰忍不住凝视许昭。
　　许昭突然转过头来看他。
　　他吓了一跳，问：“干什么？”
　　许昭说：“找零钱。”
　　崔青峰这才发现许昭已经把人喊来买冰棒了，真快。
　　“找多少钱？”崔青峰赶紧问。
　　“两分钱。”许昭答。
　　许昭说完之后，见路边有路人朝这边张望，立刻微笑着迎接说：“要不要买冰棒？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特别甜。”
　　路人问：“多少钱一根？”
　　“三分钱，有奶味的，有绿豆，防暑降温，你要什么样子的？”
　　“那我买两根能五分钱吗？”
　　许昭语气平缓地说：“你买两根我可以给你挑两个大一点的，但是必须六分钱。”
　　“……那行。”
　　崔青峰从来不知道许昭这么会说，他真的觉得自己特别会做卖买，经常在他小叔面前吹嘘自己特别有能耐，可是和许昭一比，他就是个大老粗，整个过程他除了找下零钱外，一点用武之地都没有，全程看许昭一个人行云流水一般地喊客、卖冰棒、微笑，简直完美到无可挑剔，等他再看泡沫箱子时，泡沫箱子里一个冰棒都没有了。
　　一个冰棒都没有了！
　　足足一百根冰棒！
　　半个小时卖完了！
　　而他崔青峰一百五十根冰棒，要骑着自行车，累跟狗狗一样似的，连回大声叫卖，叫他三个小时才能卖完，可是许昭连声音都是不疾不徐地就卖完了！
　　崔青峰目瞪口呆地看着许昭。
　　许昭问：“怎么了？”
　　崔青峰问：“你怎么做到的？”
　　许昭反问：“什么怎么做到的？”
　　“冰棒怎么卖这么快？”
　　“当然有人帮助了。”
　　“谁？”
　　许昭伸手指了指旁边，旁边的树墩上坐着一个正在津津有味唆绿豆冰棒的小奶娃子，小脸认真，小嘴红红的，正是许凡许三娃子。
　　崔青峰好奇地问：“他有用？”
　　“看不起谁啊，我们可是活广告。”许昭喊一声：“许凡，来，我们走了。”
　　许凡唆着绿豆冰棒走到许昭身边，伸出小手拉着许昭的大手。
　　崔青峰还是不明白，仍旧问许昭怎么能那么快卖出去那么多冰棒的。
　　许昭总不能和崔青峰说，他学过营销吧，最好解释说，是人流量、顾客需求、许凡广告以及他的热情才促成这么好的生意。
　　崔青峰这才有些明白，回到家后，将今天卖冰棒的钱，全部掏出来，数了数，七块五毛钱，足足七块五毛钱啊，这是他自己以前下乡两天的总收入，虽然要和许昭分，但是利润比之前高太多了，崔青峰当即分给许昭四块钱。
　　“干什么？”许昭问。
　　“分钱啊。”崔青峰说。
　　许昭笑着说：“哪有这样分的？”
　　“那不然怎么分？”
　　崔青峰是个学渣，但凡牵涉到过于“高深”的计算，他就没辙了，而且他也是近来才从事小本生意，并不能考虑周全。
　　但是许昭可以，许昭脑瓜子好使，想的也全面，说：“很简单，去掉总成分后再平分，再说了，我们现在不分钱。”
　　崔青峰感觉自己又跟不上许昭的思路了，问：“现在不分钱？那什么时候分？”
　　“过两天再分。”
　　“为什么？现在分不一样吗？”
　　“不一样，七块五毛太少了，我们把这七块五毛钱全部作为成本，赚大钱。”
　　“成本？要不了七块五毛钱吧，那可以买好多好多原料的呀。”
　　“就是要买好多好多原料。”许昭说这话时，目光中闪烁着一种叫作自信的东西，令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动人心魄，他微微转眼眸，眼光流转，望着崔青峰说：“因为明天我们可以卖五百根冰棒，后天可以卖一千根。”
　　崔青峰吃惊地问：“一千根？”
　　“对。”许昭问。
　　“太多了，哪能卖得出去啊。”
　　“我说能就能。”


第10章 
　　崔青峰仍旧对“后天卖一千根冰棒”产生质疑，一千根冰棒足足三十块钱，比城里工人一个月的工资还高，怎么可能！可是，望着许昭自信满满的样子，他又觉得可以一试，反正成本不过七块五毛钱，赔了就赔了，谁让许昭是许昭呢！
　　崔青峰一咬牙，说：“行，那就全部作为成本！”
　　崔青峰终于想通，许昭笑着说：“那好，我们现在去买原料。”
　　“现在就去买！”
　　崔青峰骑着自行车载着许昭、许凡，除了买了大米、糯米、白砂糖、色素、奶粉、绿豆这些基础原料之外，又买了红豆、玉米、大豆等特色原料，还加了数个冰棒模子、一个泡沫箱子、一张小棉被子、冰棒纸，买完之后，回到崔家，需要把大米、糯米、玉米、大豆磨成粉。
　　于是崔青峰带着许昭、许凡跑了好几条胡同，终于找一个对窑子，将大米、糯米、玉米、大豆放进石窑子中，用圆石锤击捶成粉状，再用面粉筛子过滤为细末状，这样才能成为制作特色冰棒的原料。
　　等这一切做完时，天色已经暗了。
　　许昭推着崔青峰的自行车出崔家。
　　崔青峰一再交待：“慢点骑啊。”
　　许昭笑说：“好。”
　　到了路口，许昭将许凡抱到自行车前杠上，他踩着脚蹬，助跑两下，大长腿一伸，迈上自行车，车头晃了两下之后，自行车行驶正常。
　　崔青峰松了一口气。
　　许昭拐个弯朝南湾村骑行。
　　许凡坐在前杠上兴奋地说：“爸爸！你好厉害！”
　　“哪儿厉害了？”
　　“你都会骑自行车！”
　　许昭顺着许凡的思维笑着说：“爸爸厉害吧？”
　　许凡十分捧场的说：“相当厉害！”
　　“哈哈。”许昭哈哈大笑起来。
　　“爸爸。”许凡又喊。
　　“嗯？”
　　“明天我还可以吃到冰棒吗？”
　　“你想吃吗？”
　　“想吃，爸爸你做的冰棒是全全全村最好吃的。”其实他想说“全世界”，但是脑壳里没有“全世界”这个词，全村在他眼中已经相当于全宇宙了。
　　“是吗？”
　　“嗯。”
　　“那明天还给你吃。”
　　“好。”许凡心里美滋滋的，又说：“爸爸，自行车也好厉害。”
　　许昭问：“自行车怎么厉害了？”
　　许凡脆生生地说：“它会跑，而且跑好久都不累。”
　　“……对。”
　　许凡认真地问：“它还会叫唤。”
　　许昭不解地问：“叫唤？”
　　“嗯，叮铃铃地叫唤。”
　　汗，那是铃铛，不是叫唤，不过，许昭也没有纠正许凡，反正孩子的世界就该这样天马星空的。
　　一路上许凡充分表现了自己对于自行车的兴趣，回到许家之后，许昭把自行车停到茅屋门口去做晚饭，他便蹲到车镫子跟前，小手抓着车镫子，摇车镫子，腾空的后轱辘跟着呼呼地转起来，他开心咯咯笑起来，仿佛自己在骑自行车一样。
　　“许凡，说了不能玩自行车。”许昭在厨屋里说。
　　“哦。”
　　“还玩？”
　　“没玩。”
　　“还说没玩。”许昭端着碗饭出来，故意睨许凡一眼。
　　许凡冲许昭嘿嘿一笑。
　　“进屋吃晚饭。”许昭脸绷不住，说。
　　“好。”许凡赶紧站起来，跟着便是“嘶啦”一声。
　　许凡呆了。
　　许昭也呆了。
　　父子二人同时看向许凡的裤子，裤子的裤兜被车镫子上的小铁片钩子，直接将许凡的裤子从裤兜处，撕破到大腿根儿。
　　许凡白白的小屁股裸露在外。
　　许昭瞬间嘴角抽搐。
　　许凡抬眸看向许昭，一脸惊恐，说：“裤裤破袅。”
　　许昭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年代衣裳很珍贵的，尤其许家这么穷，就许凡身上这身破破烂烂的衣裳，还是许大娃穿给许二娃，许二娃穿过给许凡的，他小心翼翼地把裤兜从车镫子上拿掉，水汪汪的眼睛怯怯地看着许昭。
　　许昭说：“过来。”
　　许凡说：“不过。”
　　“过来。”
　　许凡怯怯地说：“爸爸，你别打我。”
　　“……我不打你。”
　　上次许凡把鞋子烧了个洞，原许昭就打了他。
　　许凡说：“骗人的话是小狗。”
　　许昭点头：“嗯，你过来，我不打你，衣裳破了我们缝一缝。”
　　“真的？”
　　“真的，过来，过来吃饭。”
　　许凡捂着小屁股慢吞吞地朝许昭，许昭手一抬，他吓直眨眼睛。
　　许昭好气又好笑，把他拉到身边，说：“破这么大。”
　　许凡老老实实地嗯一声。
　　“缝一缝吧。”
　　“嗯。”
　　“脱了先吃饭。”
　　“好。”
　　许凡光着屁股吃晚饭，一晚上话出奇地少，等到许昭用针线歪歪扭扭地把裤子缝好了，他才喊：“爸爸。”
　　许昭没好气地应一句：“干什么？”
　　“爸爸，你缝的特别好。”
　　“少来，下次再弄破就不能穿了。”
　　“我下次会小心。”
　　“嗯，睡吧。”
　　许凡乖乖地闭上眼睛。
　　许昭坐在煤油灯前，看着桌上的小裤子，缝的真丑，其实他的手都被扎了好几次，再看床边的小布鞋，除了被烧的一个洞外，鞋底被磨的薄薄的，都快不能穿了，再看床上熟睡的小许凡，带孩子真不容易。
　　可是，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对许凡真的有很深的感情，早就把许凡当成最亲的人了，他伸手摸摸裤兜里的八块六毛八分钱，要不明天给许凡买套新衣裳吧，还是再等等，等后天确定能多赚点钱后，不但给许凡买两套新衣裳，还买两双新鞋子换着穿，到时候让爱美的许凡嘚瑟嘚瑟，到时候自己也能买件新衣裳。
　　就这么决定了！
　　许昭吹了煤油灯，上床睡觉。
　　因为有自行车，所以许昭、许凡不用像昨天那么早，天蒙蒙亮时，许昭给许凡穿衣裳，才发现经过他缝补的裤子，穿在许凡身上，好像左右裤腿不一样长了。
　　不是好像，是真的不一样长了。
　　许昭：“……”
　　许凡没有看出来，还在为裤子被缝好而沾沾自喜，又因为爸爸没打他，和许昭的关系更好了。
　　“爸爸，我们走吧。”
　　“走。”
　　许昭把许凡抱到自行车前杠上，推着自行车才出院门。
　　许左成、许右成从堂屋出来。
　　许右成揉揉眼睛，说：“大哥，刚才那是许昭吗？”
　　“是许昭。”
　　“他推着自行车呢。”
　　“我看到了。”
　　自行车可是个稀罕物，整个南湾村就两辆自行车，其中一辆还是上头分给村委会的，说是给村委会办事人员公用，平时宝贝的很，也只有村长、书记、主任能骑，队长级别都不够。
　　“许昭哪来的自行车？”许右成问。
　　“不知道。”
　　“他最近起早贪黑的，不会有做坏事吧？不会是偷的吧？”
　　“管他偷的还是抢的，肯定做不了好事，就让他作去吧，反正和他分家了，他混差了，也别想扒着我们。”
　　“对。”
　　许左成、许右成丙人在心里计划着把许昭甩远点，免得惹一身腥，确定想法之后，开始干农活，而这时许昭已经骑着自行车到了崔青峰家，一到崔家便开始和崔青峰制作冰棒，一下制作四百只。
　　三个小时之后，四百只冰棒包上冰棒纸，分别装入泡沫箱中，一个泡沫箱装一百八十根，另一个泡沫箱子装两百二十根。
　　许昭把一百八十根的箱子给了崔青峰。
　　崔青峰说：“你给错了。”
　　“没错，你卖一百八，我卖两百二。”
　　“你卖一百八，我卖两百二。”
　　“你卖一百八，我卖两百二！”许昭坚定地说。
　　几番争执，崔青峰败给了许昭，接着便用自行车拉着两箱冰棒，一张椅子，按照许昭说的，便许昭、许凡、冰棒、椅子送到钢厂旁边的树荫下。
　　崔青峰好奇地问：“在这儿能卖出去吗？”
　　许昭说：“能。”
　　“可这儿都没人啊。”
　　“还没有下班啊。”
　　“可是——”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快去下乡吧。”
　　崔青峰看一眼许昭，再看看许昭腿边的许凡，说：“那行，我卖完了就来找你。”
　　“好，去吧。”
　　崔青峰骑着自行车走了。
　　许昭坐在树荫下的大树根上。
　　许凡跟着坐在许昭身边。
　　许昭看一眼许凡的裤子，大爷的，这裤子真不能穿了，都能看到小鸡鸡了。
　　许凡似乎也感觉到了，赶紧用小手捂着小鸡鸡。
　　许昭汗了一把，说：“等爸爸赚钱了，就给你买新衣裳，好不好？”
　　许凡高兴地说：“好，我帮爸爸赚钱。”
　　“行，那一会儿，你要跟着爸爸卖冰棒，不要乱跑。”
　　“嗯。”许凡重重地点头。
　　许昭想了想，又问：“你会卖冰棒吗？”不会他教教他。
　　许凡立刻说：“我会的，我会的。”
　　许凡笑问：“怎么会的？说说看。”
　　“我是跟爸爸学的，就是问别人要不要买冰棒，冰棒又甜又好吃。”
　　“对，非常棒，就是这样的。”
　　许凡对着小手指说：“那那那爸爸，我可以先吃一根吗？”
　　“……可以。”
　　“我想吃红豆，上面粘好多红豆的。”
　　“行。”
　　许凡拿到冰棒后，防止小鸡鸡走光，就抿着腿坐在大树根上，小口小口地唆着冰棒，这时听到钢厂伸缩门拉开的声音，随即便有几个中年女人从厂里出来，许昭还没有开口，许凡突然攥着冰棒笃笃跑过来，昂着小脸，奶声奶气地说：“婶婶，你们要不要买冰棒啊，我爸爸卖的冰棒又甜又好吃哇。”
　　几个中年女人一愣。
　　许昭当即爆汗，说是问别人要不要买冰棒，又没说让你跑到别人跟前问啊。


第11章 
　　这个许三娃子！
　　居然还会强行销售了！
　　许昭赶紧上前，向四个中年女人说抱歉，然后拉着许凡来到树荫下，正要数落许凡两句，四个中年女人却走了过来，其中一个纤瘦的女人上前一步，声音温和地问：“还真是卖冰棒的？”
　　许昭立刻微笑回答：“是的，你需要买冰棒吗？”
　　这年头难得遇上这么干净又有礼貌的小伙，令人心情愉悦，女人开腔问：“怎么卖的？”
　　“三分钱一根。”许昭答。
　　“那先给我拿四根尝一尝吧。”
　　“您要什么口味的？”
　　“冰棒还有多种口味吗？”女人感到十分新奇。
　　“嗯，我这儿玉米味、绿叶味、红豆味、牛奶味、原味、豆浆味六种口味。”
　　这倒是新鲜。
　　女人当即说：“那么给我一样来一根，来六根。”
　　“行。”
　　女人连砍价都没有砍价，掏了钱，便回头和另外三个中年女人重新走进钢厂里面。
　　许昭心里存了一丝疑惑，莫名地感觉这四个中年女人不像是来买冰棒的，但是具体像什么，他又说不上来，不过，这钢厂还没有下班就卖了六根，是个好兆头。
　　许昭继续等钢厂下班。
　　许凡这时候喊：“爸爸。”
　　许昭低头看许凡。
　　许凡昂着小脸，一副求表扬的样子，问：“爸爸，我刚才棒不棒？”
　　许昭能说什么呢？
　　当然是夸许凡棒了！
　　许凡被夸的美滋滋的，抿着小腿坐在树根上，唆着冰棒也不妨碍他说话，小嘴一直不停地说。
　　许昭望向许凡，问：“许凡啊，累不累？”
　　许凡回答：“我不累的。”
　　“我是问你说话累不累？”
　　“说话怎么会累呢？”
　　“……那你继续说。”
　　“好，爸爸。”
　　“……”
　　“爸爸。”
　　“……”
　　“爸爸，你看，刚才那个婶婶又粗来了。”许凡小手指向钢厂门。
　　许昭跟着看过去，看到的不是四个中年女人，而是刚刚来买冰棒的女人。
　　女人直直朝许昭走过来。
　　许昭瞬间起身迎接。
　　“小伙子，还有冰棒吗？”女人问。
　　“有的。”许昭答。
　　“有多少根？”
　　“还有，二百一十三根。”
　　“那都卖给我吧。”
　　许昭一脸吃惊。
　　女人笑着向许昭解释原因，今天钢厂防止员工中暑，开始发放高温福利，女人本打算和科长一起去县城买冰棒，但是才出厂门就被许凡给拦住，还强行推销，她们都是结过婚有了孩子的女人，母爱相当泛滥，一下被许凡吸引了，这不就买了许昭的冰棒尝一尝。
　　这一尝就爱上这个味道了，所以科长让女人过来，把许昭的冰棒全部买来，给一线员工防暑降温用。
　　许昭听后，豁然明白，为什么刚才他觉得女人不像是买冰棒吃，原来是想采购的，一瞬间，许昭大脑快速运转着，没有作声。
　　女人问：“可以全卖给我们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挺重的，大姐，这样吧，我帮你把冰棒搬进厂里。”
　　“那再好不过了。”
　　女人微笑着，对许昭的好印象再一次加深。
　　接着女人在走着。
　　许昭抱着泡沫箱子在后面跟着。
　　最后的是飞快迈着小短腿的许凡。
　　三人一起进钢厂，一路许昭嘴甜地夸奖女人，又向女人打听钢厂的情况，长得好看嘴又甜就是好处多多，不一会儿，许昭不但知道了钢厂的情况，连女人的名字也知道了。
　　女人叫杨芸，是钢厂里面的办事员。
　　许昭喊她芸姐。
　　到了芸姐办公室后，许昭接了足足六块三毛九分钱，这还是来到这里，第一凭能力赚这么多，他对芸姐表示感谢，并说：“芸姐，这冰棒箱子先放你这里，明天我再来拿，不然这么多冰棒也没地儿放。”
　　“不耽误你用吗？”芸姐反问。
　　“不耽误，家里还有。”其实并没有。
　　芸姐笑着说：“那行，可是没人带你，你进不来钢厂。”
　　等的就是这句话。
　　许昭看向芸姐，问：“那怎么办？没有箱子，冰棒容易化。”
　　芸姐想了想，说：“这样吧，我给你一张通行证，明天你拿着通行证进来，用通行证换箱子，你看成不？”
　　“成、成，当然成，芸姐你人真好！”
　　谁都喜欢被夸，尤其被帅气的小伙子夸。
　　芸姐当即笑弯了眉眼，说：“快回去吧，这大热天的，别中暑了。”
　　许昭笑着说：“嗯，那芸姐你忙，再见。”
　　站在许昭腿边的许凡，鹦鹉学舌一般，说：“芸姐再见。”
　　一下把芸姐逗乐了。
　　许昭厉色对许凡说：“你不能叫芸姐，叫婶婶或者阿姨。”
　　许凡跟着喊：“阿姨再见。”
　　芸姐脸上浮出姨母般的笑容，心里暗暗赞叹，这对父子长得太好看，她活了四十多年，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人，哪怕穿着破旧，但是父子都是干干净净，懂礼貌、会来事儿，实在太讨人喜欢了！
　　芸姐用目光送别许昭、许凡。
　　许昭抱着许凡内心激动地走出钢厂，来到树荫下，把许凡放下，而后蹲在许凡跟前，直直凝视着许凡。
　　许凡小脸茫然地问：“爸爸，你看我干啥？”
　　许昭二话不说捧着许凡的小脸，“啵”的亲一口，高兴地说：“儿子，你真棒！”
　　许凡先是难为情，接着也不管原因，反正爸爸亲他了，高兴小手来回摆动。
　　“儿子，你真棒！”许昭又说一遍。
　　许凡高兴地跟着说：“爸爸，我好棒！”
　　“对，特别棒！”许昭喜悦地又亲了许凡数下。
　　许凡搂着许昭的脖子咯咯笑。
　　正笑着，崔青峰过来了，疑惑地问：“许昭、泡沫箱子呢？”
　　许昭站起身答：“送人了。”
　　泡沫箱子并不值钱，所以崔青峰问：“那冰棒呢？”
　　“卖完了。”
　　“卖完了？胡扯吧。”
　　“没胡扯，不信你问问我们三娃子。”许昭摸摸许凡的小脸。
　　“卖完了！”许凡指着钢厂说：“卖给里面的阿姨了。”
　　许凡可不会说谎的。
　　崔青峰立刻睁大眼睛，问：“真的？”
　　许昭笑答：“真的。”
　　“你怎么卖的？”
　　“许凡卖的。”
　　“许凡？”
　　许昭将崔青峰拉到树荫下，将事情经过告诉崔青峰。
　　崔青峰惊讶地问：“是真的？”
　　“真的。”许昭把六块三毛九毛钱掏出来。
　　崔青峰这才实实在在地相信了。
　　许昭解释说：“其实也是巧了，最近开始高温，钢厂作为国企，为了表现社会主义的好，逢年过年会发过节费什么的，今年钢厂效益好，国家又丰收，所以领导们为了犒劳全体员工，向上头申请了高温福利，上头也给批了。
　　“钢厂本来想给员工发钱的，但是总有许多员工为了省钱，不会买冰棒冰水之类的降暑，这样都达不到钢厂高温福利的目的了，所以他们的管理层就提出发冰棒，这样既贴心又节约成本，还能体现企业人情味儿。
　　“今天是第一次执行这个制度，科长、办事员她们亲自考察市场，开始订冰棒，然后就被许凡没头没脑冲上去，正好得了这个机会，一下子卖完了。”
　　一下子卖完了！
　　崔青峰听的内心澎湃，把许凡拽过来狠狠亲一口。
　　许凡嫌弃地用小手擦小脸。
　　崔青峰激动地还亲许凡，许凡赶紧用小手捂着脸，不让亲。
　　许昭哈哈大笑起来。
　　崔青峰跟着笑过之后，兴奋地问：“那么，从明天开始，我们可以天天给他们送冰棒了？”
　　许昭说：“并不是。”
　　崔青峰笑容一僵：“为啥？”
　　许昭继续说：“今天我们的出现，对他们来说只是巧合，可能明天他就打算去考察别的冰棒厂之类，然后不再吃我们的冰棒。”
　　“那咋办？”
　　“我们得费点心思，把这个机会抓住。”
　　“咋抓？”
　　许昭望着崔青峰，正色说：“我还没有想到。”
　　崔青峰：“……”
　　许昭又加上一句：“不过，你放心，我一定尽力抓住这个机会。”
　　“嗯，许昭，我相信你！”
　　崔青峰现在对许昭真的佩服的五体投地，不管是为人、处事，还是脑瓜子、长相，他哪哪都佩服许昭，许昭都快成了他心中神一般的存在了。
　　回到家后，崔青把一上午卖四百根冰棒的事儿说给崔父崔母听。
　　崔父高兴地差点坐起来。
　　崔母直接拎着篮子去菜市场，割了整整一斤猪肉和半只鸡，烧了一份红烧肉、一分土豆烧鸡、一分烧豆角，还煮了一个清菜豆腐汤，蒸了一锅香喷喷的白米饭，可以说非常丰富，尤其对贫穷的许家来说，简直是人间美味。
　　菜一上桌，许凡就开始分泌口水了。
　　许昭说：“许凡，哈喇子。”
　　许凡赶紧吧唧一下小嘴，把口水吧唧掉。
　　崔母看到后赶紧给许凡夹了块红烧肉。
　　许凡望着碗中的红烧肉，眼睛发光，立刻伸手去抓。
　　许昭说：“用勺子。”
　　崔母笑着接腔：“没关系，就用手抓吧，勺子不方便，许凡，用手抓。”
　　许凡看向许昭。
　　许昭点了点头。
　　许凡小手抓住红烧肉就往嘴里塞，香嫩的肉汁和油水，瞬间沾满许凡红红的小嘴，尝到肉香的许凡，一脸幸福治愈的笑容，说：“哇，好好吃哇。”
　　崔母笑了。
　　崔青峰、崔父也跟着笑。
　　许昭望着大口吃肉的许凡，会心一笑，心里希望许凡别这么瘦小。
　　吃过饭没多久，第二批两百根冰棒冰冻完成。
　　许昭刚和崔青峰包装完毕，一低头，发现许凡抱着他的大腿正在打瞌睡，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样子可爱极了。
　　“这都能睡着？”崔青峰笑说。
　　“小孩子都这样吧，放你床上睡行吗？”许昭抱起许凡问。
　　“行。”
　　把许凡放到崔青峰床上睡后，许昭、崔青峰便到路口卖冰棒，和昨天一样，赶在两点半来到路口，正好是大家齐齐上班的时间，此时天正热，看着有冰棒卖，都顺便买一根提提神，还有不少回头客。
　　许昭、崔青峰两人一起卖冰棒，正卖着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作者有话要说：
————
——小剧场——
作者：三娃子，有人说你露鸟了。
许凡：没有，我露的是小鸡鸡。
许昭：= =！


第12章 
　　是许右成。
　　许昭看到许右成的同时，崔青峰也看到了。
　　“许昭，是你二哥。”崔青峰小声说。
　　许昭说：“嗯，我看到了。”
　　“咋办？”崔青峰蹙眉问。
　　“什么咋办？”许昭反问。
　　“他过来了，会不会欺负你？”
　　“会。”
　　崔青峰立时高度紧张起来，一副准备迎战的样子。
　　许昭问：“你干什么？”
　　“帮你。”
　　许昭笑说：“不用，我自己可以搞定。”
　　崔青峰仍旧认真地说：“你不用怕，我可以保护你。”
　　“真不用你保护，而且他来的正好，正好可以借机解决我最近的难题。”
　　“什么难题？”
　　许昭淡淡一笑，分外好看，说：“生活上的难题。”
　　正说着，许右成走过来了，看着寒酸的冰棒摊位，嘴角情不自禁地就带上了笑，说：“许昭，在这儿卖冰棒呢？”
　　许昭淡淡应一声：“嗯。”
　　许右成又问：“给你同学打工？”
　　许昭没有说话，一副不想搭理许右成的样子。
　　许右成当他是默认，一脸得意地问：“一个月工钱多少？”
　　许昭模梭两可地说：“没多少。”
　　许右成不死心，继续问：“有县城厂里工钱高吗？”
　　“没有。”许昭压根儿没工钱的。
　　一听还没有县城厂里高，许右成心情大好，问：“不会一个月还没有五块钱吧？”
　　许昭沉着脸，语气不善地说：“没有。”
　　还没有五块钱——
　　许右成在心面狂笑不已，每天起早贪黑地带着孩子去卖冰棒，一个月居然连五块钱都没有，哈哈哈哈，许右成强忍着没让自己发出笑声，问：“这工钱不高啊，怎么不进厂子呢？”
　　许昭答：“许凡没人带。”
　　“也是，三娃子还小，需要人带，是没法进厂子。”
　　许昭敷衍地应一声：“嗯。”
　　许右成大致了解了许昭的“悲惨”，也就心满意足了，于是说：“那，你忙吧，我去县城里面买点东西，赚得又不多，别回家那么晚哈。”
　　“嗯。”
　　许右成知道许昭过的不好，开开心心地走了，下午回到南湾村许家时，便和许左成说许昭不嫌丢人，跑到县城给人卖冰棒，一个月工钱还没有五块钱，看看整个南湾村，谁不是老老实实种地，就许昭不要脸面地去卖东西，兄弟两家人凑着一起七说八说，不但看不起许昭，连搭理都不想搭理许昭。
　　这正中许昭下怀。
　　许昭白天说的那些话，就是故意说给许右成听的，他最近每天骑自行车回来，虽然起早贪黑，但是许左成、许右成肯定已经有所察觉，按照他们不消停的性格，一定会想办法弄明白他在干什么，要是发现他赚钱了，他们指不定怎么折腾。
　　与其被他们闹，还不如主动出击，让他们死心。
　　所以，许昭带着许凡回到许家，看见许家一个个避开他，完全不找事儿，他心里只有快乐，这样的话，等许父许母回来，白天把许凡给许母带，也还没有什么阻碍了，这样想着，许昭心里轻松很多，自行车一停到门口，便心情愉悦地进厨屋做饭。
　　许凡跟着走进来，说：“爸爸，我想喝水。”
　　许昭倒了碗水放到案板上，问：“许凡，晚上想吃什么？”
　　许凡歪头想了想说：“我想吃面条。”
　　“行，给你加个鸡蛋？”
　　“好哇！”
　　许凡十分勤快地说：“爸爸，我帮你烧锅。”
　　许凡哪会烧锅啊。
　　许昭笑说：“你喝水吧你。”
　　“那好吧。”
　　许昭开始站在案板前和面。
　　许凡站在许昭腿边，对着一碗水说一句“啊，小水水，我要喝你咯”，然后两只小手捧起小碗，咕咕噜噜喝完了，吧唧一下嘴，把小碗放下，转身站到许昭跟前看许昭擀面条，小嘴停不下来，问：“爸爸，明天我们还去卖冰棒吗？”
　　“嗯。”许昭一声。
　　“我还帮你卖冰棒。”
　　“行。”
　　“爸爸。”
　　“……”
　　许昭在许凡的“爸爸”声中做好饭，吃完饭，洗了碗，洗完澡，又把衣裳洗了，然后终于躺到床上，等到许凡睡了，世界才安静了，妈呀，带孩子真累人，他根本来不及多感慨一下累人，就已经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煤油灯里的煤油全没了，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睡前忘了吹灯。
　　心疼死了。
　　带着心疼，许昭骑着自行车，载着许凡又到了崔青峰家。
　　崔青峰首先问许昭：“你大哥二哥他们有没有欺负你们？”
　　许昭说：“没有。”
　　“这么好？”
　　许昭答：“不是这么好，是我过的这么‘惨’，他们怕我粘上他们，占他们便宜。”
　　崔青峰担心地问：“那他们以后还会找你麻烦？”
　　“暂时不会了，不说这个，我们赶紧做冰棒，十一点半的时候，我要去一下钢厂。”
　　崔青峰问：“你想到应对办法了？”
　　许昭点头说：“差不多了。”
　　崔青峰心头一喜：“太好了，那我们现在动手做吧。”
　　“等一下，我先去买点水果。”
　　“买水果干什么？”
　　“送给办事员杨芸。”
　　“行。”
　　水果买回来之后，许昭、崔青峰就开始制作冰棒，十一点二十分的时候，崔青峰推着自行车把许昭、许凡送到钢厂门口，看着许昭抱着泡沫箱子，身后跟着许凡进钢厂，他才调转自行车，下乡去，心里担心着许昭能不能拿下钢厂这个单子。
　　许昭、许凡这时候已经来到芸姐他们办公室前。
　　许凡伸手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芸姐抬眸看到许昭、许凡好看的脸，立马露出笑意。
　　许昭立刻说：“芸姐好。”
　　许凡跟着说：“阿姨好。”
　　这么有礼貌。
　　芸姐立马笑了，说：“快进来，进来坐一坐。”
　　许昭将泡沫箱子放在地上，见芸姐以及其他员工满脸是汗，立刻从泡沫箱子中，拿出来八个冰棒，每个人都发一个。
　　芸姐一看，立时伸手阻止说：“哎呀，小伙子，你这是干什么啊？”
　　许昭笑说：“芸姐，我新做的水果冰棒，给你们尝尝鲜。”
　　“啊，冰棒都是你自己做的啊？”芸姐惊奇地问。
　　“是啊。”
　　“还是水果的，我还真没吃过。”
　　“芸姐，你尝尝看，正好降降温温。”
　　许昭邀请芸姐等人吃冰棒，但他话题没有停在推销冰棒上，而是抬头看一眼头顶上静止不动的吊扇，再看看大家脸上的汗水，问：“芸姐，你们怎么不用吊扇？”
　　“坏了，没人会修，会修的人明后天才能过来。”
　　“那你这两天怎么过？”
　　“热着呗。”
　　许昭想了想，说：“要不我帮你们修修看。”
　　芸姐脸色登时发亮，问：“你会修？”
　　“会的，以前跟着一位师傅学过。”其实是在二十一世纪时，打过零工。
　　“是吗？那敢情好啊。”芸姐心里头高兴。
　　许昭踩着办公室里的凳子，将吊扇取下来，用启子打开，慢慢排查线路，期间听着芸姐等人对他冰棒的赞叹，说太好吃了，许昭心里开心，安下心来修吊扇。
　　许凡十分乖巧地蹲在许昭对面。
　　于是许昭一抬眸就看到了许凡露出来一半的小鸡鸡。
　　许昭汗了一下，今天一定要拿下这个单子，一定要拿到钱，无论如何得给许凡买条小裤子，要是穿开裆裤露小鸡鸡也就罢了，这闭裆裤还露小鸡鸡，真是说不过去。
　　“爸爸，你会修吗？”许凡浑然不觉地问。
　　“会啊。”许昭说。
　　“爸爸你好厉害。”
　　“那当然。”
　　没一会儿，吊扇重新挂上去，拧开开关，吊扇果然呼呼地转起来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凉意。
　　芸姐等人一脸惊讶，真没有想到一个卖冰棒的，能有这本事，立刻对许昭刮目相看。
　　许凡更是蹦跳起来说：“哇！哇哇！有风了，我爸爸好厉害啊！好厉害哇！”
　　许昭笑了。
　　芸姐等人夸奖许昭。
　　许昭一如往常地平静中带着谦逊，说：“那芸姐，我们就走了。”
　　“这么快就走了啊？”芸姐说。
　　“嗯，一会儿你们要下班了，正好我到门口卖冰棒。”
　　许昭微笑着说完，一点也不像心里藏着套路的人，然后弯下腰抱起冰棒，让许凡拎着泡沫箱子，微笑着对芸姐说：“芸姐，下次买冰棒再找我啊。”
　　芸姐愣了愣。
　　许凡抱不起来泡沫箱子，只能小手抓着泡沫箱的边缘，拽着朝办公室外走，听到许昭说话，他也跟着说：“阿姨，下次买冰棒找我爸爸哟。”
　　这小奶腔一下戳中全办公室的人心，其他人的目光统统看向芸姐，意思很明显，就是让芸姐订许昭家的冰棒。
　　芸姐目光扫过一众人，说：“科长说再去考察考察其他冰棒厂。”
　　办公室其他人立刻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考察什么啊，这家冰棒是我吃的最好吃的。”
　　“我也是我也是。”
　　“强烈建议订这家。”
　　“是啊，芸姐，就订这家吧，而且口味众多，真的好好吃，小伙长得好看，小孩子可爱，就订这家吧。”
　　“对啊，芸姐，他还帮我们修好吊扇呢。”
　　“是啊，芸姐，就订这家吧，给我们的福利，难道不是听我们的吗？我就是这家好吃。”
　　“附议。”
　　“……”
　　“好了，我知道了。我去问问科长吧，这事儿我也做不了主。”芸姐打声打断其他人员的话，而后大步迈出办公室，正要走进科长办公室时，转头看见走廊尽头，一个小小的团子正拽着一个泡沫箱子，晃悠悠地向前走，边走边奶声奶气地说着“鹅鹅鹅，嗯嗯嗯向像像天鸽子，爸爸，鹅为啥像鸽子”，模样可爱。
　　芸姐当下就下了一个决定，于是开口喊：“小娃子！”


第13章 
　　许凡听到芸姐的声音停下小步子，用力把空泡沫箱子拉到脚边，这才转头看向芸姐，说：“阿姨，你叫我吗？我叫三娃子，不叫小娃子的。”
　　芸姐瞬间笑出声，看着许凡可爱的小模样，声音不由自主地变温柔，说：“哎哟，原来你是叫三娃子啊？”
　　许凡接着说：“嗯，我还叫宝宝，许宝宝。”
　　“还叫许宝宝，好听，这名字真好听，那么，宝宝的爸爸呢？”
　　“我爸爸洗手手去袅。”
　　瞧这小奶腔儿，多迷人啊。
　　芸姐心都化了，顺着许凡的音调说：“洗手手了啊，去哪儿洗的？”
　　“在前面。”许凡小手指着前方。
　　“那带阿姨一起去找他好吗？”
　　“好，你跟着我。”
　　许凡拉着泡沫箱子朝前走。
　　芸姐微笑在后面跟着。
　　走出办公楼，来到墙角的水龙头前。
　　许昭正用胰子洗手上的油污，一转头看见芸姐，笑着打招呼：“芸姐，你出去办事啊？”
　　芸姐笑着说：“不是，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找我？”许昭搓着手上的泡沫，赶紧在水龙头下冲干净，问：“什么事儿？”
　　芸姐没有绕弯子，直接说：“关于冰棒的事儿，我想以钢厂的名义订你的冰棒。”
　　“订我的冰棒？”
　　“对。”
　　“芸姐——”许昭终于绷不住，露出激动的神情。
　　芸姐连忙说：“小伙子，你先别抱太大希望，你跟我一起和科长说一下，成不成还得看科长的意思。”
　　“行，谢谢芸姐。”
　　“先别谢我，等事成了再谢也不迟，不成的话，我也尽力了。”
　　许昭笑着说：“芸姐，您别这么说，成不成，你对我的帮忙都值得我一直放在心上。。”
　　芸姐笑了：“你这小子，可真会说话，走吧。”
　　许昭跟着芸姐一起到科长办公室谈冰棒的事儿，把许凡留在芸姐办公室看管冰棒，顺便让办公室人员帮助看一下许凡。
　　于是，整个办公室人员都直直盯着许凡好看的脸蛋看。
　　许凡以后为他们想吃冰棒，整个小身子立刻趴在泡沫箱子上的棉被上，说：“这冰棒是我爸爸的，不给钱是不能吃的。”
　　一下把全办公室的人逗笑。
　　几个办公人员玩心大起，逗着许凡玩儿。
　　一个问：“给钱能吃吗？”
　　许凡答：“能的。”
　　“多少钱一根？”
　　“三分钱。”许凡紧紧趴在小棉被上说。
　　这人又问：“三分钱啊，我只有两分钱，能给我一根吗？”
　　许凡坚持立场：“不能。”
　　“为啥啊？”
　　“钱不够。”
　　这人掏掏衣兜说：“呀，我有四分钱，四分钱行吗？”
　　许凡依旧说：“不行。”
　　“为啥也不行啊？”
　　“冰棒三分钱一根哇。”
　　“我给你四分钱，你给我一根呗。”
　　“不给！”
　　“……”
　　一办公室的员工捧腹大笑起来。
　　等到许昭过来时，就看到许凡大喇喇地趴在冰棒箱子上，裤裆破口更大，连蛋蛋都能看到了。
　　许昭汗了一下，喊：“许凡。”
　　许凡扭头看见许昭，两眼发亮，喊：“爸爸。”
　　“你在干什么？”
　　“他们要抢我冰棒吃！”
　　“……他们跟你闹着玩儿呢，走我们回家。”
　　许昭将许凡抱起来，拎着空箱子走出办公室。
　　许凡转下小身子，趴在许昭的肩头，指着办公室内盛满冰棒的泡沫箱子，大声说：“爸爸！冰棒，我们的冰棒不能忘袅！”
　　办公室瞬间响起哄然大笑。
　　许昭忍不住在许凡脸上亲了一口。
　　许凡不解地看着许昭。
　　许昭说：“他们给钱了，冰棒卖给他们了。”
　　许凡这才不说话，乖乖地搂着许昭的脖子。
　　许昭一手抱着许凡，一手拎着泡沫箱子，泡沫箱子里有一份合同，是刚刚和科长签下来，他有预感自己能够签下这份合同，也费了不少小心思，但是没想到这么顺利，相对于后期国企里面关系户交错，如今的国企多少还看点实力，所以他凭着做冰棒的实力拿下了这个合同。
　　合同期限三十天，一天五百根冰棒，一根三分钱，总共四百五十块钱，钢厂先付了百分之三十，也就是一百三十五块钱首款，尾款分期付。
　　此时许昭手里攥着一百三十五块钱，手心冒汗。
　　一百三十五块钱啊！
　　崔青峰得知后，震惊地说不出话来，直直地望着桌上一沓钱。
　　这个世界这个年代第四套人民币还没有发行，最大面值的人民币是十元，所以一百三十五块钱是十三张十元和一张五元的，挺厚实，看起来特别有钱。
　　“一百三十五块钱？”崔青峰不敢相信地问。
　　许昭此时心情已经平抚，说：“一百三十五块钱。”
　　“签了合同？”
　　“签了合同。”
　　“以后我们都得给钢厂送货了？”
　　“对。”
　　“总共四百五十块钱？”
　　“没错。”
　　四百五十块钱啊！
　　崔青峰活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不对，见过，他小叔能赚这么多钱，但是他小叔的钱是他小叔的钱，这四百五十块钱是他自己赚的，不不不，是许昭赚的，是许昭，许昭简直是他的幸运之神，许昭一来，他赚钱速度坐火箭似乎往上蹿。
　　四百五十块钱啊！
　　四百五十块钱啊！
　　崔青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一把搂住许昭，表示感谢，搂完之后，感觉似乎不太对劲儿，他抱了许昭，抱了许昭，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脸唰的一下通红，赶紧把许昭放开，寻个借口跑出家门，在家门口的树荫下安抚自己狂跳的小心脏，确定自己能够面对许昭时，他再次朝家走，正好迎着许昭拉着许凡出来。
　　许昭伸手递给崔青峰七十块钱。
　　“干什么？”崔青峰问。
　　许昭说：“之前赚的钱，就不分了，都当成成本，这是一百三十五块钱，我们平分。”
　　“平分那也是六十七块五，怎么我拿七十了？”
　　“我和许凡在这儿吃了好几顿饭。”
　　“那是我们请你吃的。”
　　“这个不算请。”
　　“就是请。”
　　“合作做生意，必须丁是丁卯是卯。”
　　“……”
　　崔青峰发现许昭硬起来，还真硬，他根本无法说服许昭，到底收下了七十块钱，然后问：“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去？”
　　“拿到钱了，我给许凡买两件衣服去。”
　　“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天那么热，你在家凉快凉快吧。”
　　“没关系。”
　　“真不用。”
　　但是崔青峰还是跟着许昭、许凡来到了县城衣裳街，这个年代中国才刚刚发展起来，各行各业还处于低水平阶段，包括衣裳，部分人都选择买布回家自己做衣裳，什么的确良布、晴伦布、涤纶布、卡其布等等，许昭、崔青峰都不会做衣裳啊，只能买现成的。
　　但是这个年代几乎没什么童装，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有顺带卖童装的，崔青峰觉得好看，许昭觉得一般，但是穿到许凡身上，真的……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一件普普通通的米白色小短袖，一条普普通通的灰色棉绸小裤子，裤腿刚没过许凡的小腿肚，许凡整个模样都变了，非常可爱非常好看。
　　许凡自己也爱臭美，特意站到一个沾着泥土的穿衣镜前，把小短袖掖到裤兜里面，看看屁股后面，屁股后面没有补丁，再看看裤裆，裤裆没有露蛋蛋和小鸡鸡，最后开心地对着镜子笑嘻嘻地说：“哎呀，我真好看，我真好看哇。”
　　许昭：“……”
　　崔青峰：“……”
　　店主想要把衣裳卖出去，于是可劲儿地夸许凡。
　　许凡最喜欢被人夸，害羞地趴在许昭的腿上。
　　许昭问店主：“老板，一套衣裳加一双鞋子多少钱？”
　　店主说：“三块钱。”
　　崔青峰立刻不愿意了，说：“三块钱？不行，太贵了太贵了，两块钱。”
　　店主赶紧据理力争：“两块钱太少了啊，这衣裳料子是好料子啊，鞋做的透气又结实，保准你穿三年不坏的啊。”
　　崔青“那也太贵了，小孩子衣裳才用多少面料啊，两块钱，就两块钱吧。”
　　“两块五。”
　　“就两块四，卖不卖？”
　　“两块四我都不赔本了，两块五吧，两块五吧。”店主坚持。
　　崔青峰转头就说：“来，三娃子，把衣裳脱掉，我们再去看看别家。”
　　本来崔青峰想以此要挟店主，结果许凡压根儿不配合，紧紧抱着许昭的腿说：“我不脱。”
　　崔青峰挤眼说：“脱下来，脱下来我们去买好看的。”
　　许凡坚持说：“就不脱，这衣裳好看。”
　　店主一下乐了。
　　许昭笑着掏出两块钱递给店主，发现许凡拿脑门不停地蹭他的腿，疑惑地问：“许凡，怎么了？”
　　许凡哼唧一声说：“爸爸，痒痒。”
　　“怎么会痒呢？我来看看。”
　　许昭把蹲下来一看，许凡整个脑门都是红通通，当即吓了一跳。


第14章 
　　崔青峰看一眼许凡红红的小脑门，首先想到的就是衣裳问题，转头就和店主说：“老板，这你衣裳有细菌。”
　　“啥？”店主听不懂。
　　“你这衣裳有细菌。”崔青峰又说一遍。
　　店主问：“啥叫细菌？”
　　崔青峰想了想，说：“就是脏东西。”
　　店主赶紧辩驳：“胡说，我家衣裳干净着呢。”
　　“那我家三娃子怎么过敏了？”
　　“什么过敏，那是痱子。”
　　“啥？”
　　“痱子！”店主斩钉截铁地说。
　　痱子？
　　起痱子了？
　　关心则乱，许昭这才反应过来，是痱子，确实是痱子，他以为是昆虫叮咬或者别的什么，吓了他一跳。
　　崔青峰这也才认出来，问：“咋会起痱子呢？”
　　店主说：“热的，晒的，没事儿，扑点痱子粉就行了。”
　　崔青峰松了一口气，转而说：“那衣裳你得给我们便宜一毛钱。”
　　“啥？”
　　“两块四。”
　　“说好的两块五啊。”
　　“我家娃都起痱子了啊。”
　　店主佯怒地看着崔青峰：“哎哟，这也怪我啊，小伙子，我是看出来了，你就是想压价，行行行，两块四就两块四，穿的舒服下次再来买。”
　　崔青峰随即笑了，说：“放心老板，你人这么会做生意，下次肯定来找你买！”
　　最终凭借崔青峰的“死皮赖脸”，还是以“两块四毛钱”拿下许凡的一整套衣裳，省下来的一毛钱，买了两个大肉包子给许凡。
　　许凡一只小手拿一个，乖乖地坐在许昭怀里，把一个大包子递到许昭嘴边，说：“爸爸，你也吃。”
　　许昭咬了一口说：“好吃。”
　　崔青峰凑过去说：“三娃子，也给叔叔一口呗。”
　　许凡小手拿紧肉包子，将小身扭到一旁，防备着崔青峰说：“不给。”
　　好抠门！
　　崔青峰嘴角抽搐了一下。
　　许昭笑起来。
　　走出衣裳街，特意买了一盒痱子粉，来到崔家，用崔母在太阳下面暴晒的一铁盆热水，给许凡洗了澡，脑门、脖子、肩膀、后背扑上一层痱子粉，全身白白的，只露下好看的小脸，可爱极了。
　　“爸爸，我这样也好看吗？”许凡问。
　　真自恋！
　　许昭无奈地说：“好看，好看的很，不过，你得光着身子坐在吊扇下的晾席上不能动。”
　　许凡歪着小脑袋问：“为啥啊？”
　　“因为痱子一晒就痒，新衣裳给你洗了，傍晚就能晒干穿了。”
　　“可是我要和爸爸一起卖冰棒哇。”
　　“不让你卖。”
　　“我要跟爸爸一起去。”
　　“不许去，你在这儿陪着崔爷爷。”崔爷爷是指崔父。
　　“我要跟着爸爸。”
　　“不许！”许昭摆起脸色。
　　许凡没辙了，生气地将小脸偏向一旁，又“哼”了一声。
　　许昭也不理他，冰棒一制作好，便抱着和崔青峰一起到路口卖，因为有了前两天的人气积累，所以许昭、崔青峰没怎么吆喝，就有工人自己走过来购买，许昭、崔青峰赶紧收钱找零拿冰棒，拿着拿着发现大家都朝许昭、崔青峰身后看。
　　许昭、崔青疑惑地回头，回头就看到了许凡。
　　许凡不是光着小身子，而是穿着衣裳，旧衣裳，但是短袖、裤子全穿反了，还趿着大人的皮鞋，是皮鞋！脑门、脖子是一层白白痱子粉，看到许昭小脸绽放出治愈的笑容，声音里带着喜悦，喊：“爸爸！爸爸！”
　　许昭：“……”
　　崔青峰：“……”
　　“爸爸！”
　　“谁让你过来的？”许昭面色严肃。
　　许凡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住，小手放嘴边，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许昭，声音小的像蚊蝇一样，说：“想找爸爸。”
　　“什么？”许昭走过来问。
　　“想找爸爸。”许凡说。
　　许昭听明白了，而后仔细打量许凡，问：“衣裳谁穿的？”
　　许凡说：“我寄几。”
　　“皮鞋是谁的？”
　　“我也布吉岛。”反正自己不会穿鞋子，看见门口有一双鞋了就穿了。
　　“我小叔的。”崔青峰接一句。
　　“你小叔的？”许昭问。
　　“嗯，他可能过几天回来，所以我爸今天帮他擦皮鞋油呢。”
　　许昭吓了一跳，虽然没见过崔青峰的小叔，但是从崔青峰口中得知崔青峰的小叔是个有想法又有点高傲的人，且崔青峰小叔的房间从来都是一尘不染、整整齐齐，偶尔听崔父崔母提及，感觉崔青峰小叔是个难缠、洁癖的人，貌似还不大喜欢小孩子，要是知道许凡穿了他的皮鞋，估计皮鞋都不要了吧。
　　“没关系，我小叔不会知道的。”崔青峰笑着说。
　　“那也不能穿着跑这里来啊。”
　　许昭赶紧抱许凡抱起来，皮鞋推掉，对许凡虎着一脸，正好冰棒快卖完了，他抱着许凡回到崔家，严厉批评许凡的行为，不经主人家同意穿别人的衣裳、鞋子，拿别人的东西都是不同，并且一个孩子在大街上乱跑，万一被抱跑了怎么办？
　　许凡被训的耷拉着脑袋。
　　许昭问：“知道错了吗？”
　　许凡点头。
　　许昭问：“哪里错了？”
　　许凡答：“穿别人的鞋子，又不听爸爸话。”
　　“下次怎么做？”
　　“不碰别人的东西，听爸爸话。”
　　许昭蹲在许凡身边，把许凡身上的衣裳脱掉，让许凡坐在晾席上，他察看一下崔青峰小叔的皮鞋，然后才将皮鞋放到西厢房床边，最后陪着许凡坐在晾席，再哄哄许凡，没一会儿许凡又活蹦乱跳了。
　　下午暑气消退，许昭抱着许凡，跟崔青峰一起到市场上买冰棒原料，开始做第二天的准备工作，待一切完毕后，已经傍晚。
　　许昭骑着崔青峰的自行车，带着许凡回家。
　　许凡穿着新衣裳新鞋子，坐在前杠上，两条小短腿美滋滋地荡来荡去，喊：“爸爸！”
　　“嗯？”
　　“我穿新衣裳了。”
　　“嗯。”
　　“新衣裳好好看。”
　　“嗯。”
　　“我穿新衣裳也好好看。”
　　“……”
　　回到家时，暮色四合。
　　刚玩耍回来的许大娃、许二娃看见许凡穿新衣裳，眼睛立刻就直了。
　　“三娃子，你哪来的新衣裳？”许大娃问。
　　“我爸爸给我买的！”许凡一脸骄傲地回答。
　　“多少钱？”
　　“两块四毛钱。”
　　许大娃不高兴地说：“两块四毛钱？你爸爸哪来的钱？”
　　“卖麦子的钱钱。”这话是许昭交待许凡说的。
　　果然。
　　许左成、许右成听到后，二人都笑了，完全不找许昭的事儿，开口喊许大娃、许二娃吃饭。
　　许大娃气呼呼地对着许凡说：“麦子卖了没得吃，饿死你！”
　　“饿死你！”许凡反驳。
　　“你再说一遍。”
　　“饿死你！”
　　许大娃立刻扬起巴掌。
　　许凡吓的眼睛快速眨了数下，说：“你打我，我就咬你！”
　　“你敢咬我？”
　　“我咬哭你！”
　　“大娃，吃不吃饭了！”许左成吼一声。
　　“你等着！”许大娃狠狠瞪了许凡一眼，向瓦房跑去。
　　“你也等着！”许凡气呼呼地跺一下小脚，转身进了猪圈旁边的茅屋，看见许昭正在开窗子，问：“爸爸，你在干啥？”
　　许昭答：“开窗子透气啊。”
　　“透气干啥？”
　　“透气让你痱子好的快一点啊。”
　　为了让许凡不再起痱子，许昭不但开了窗子，将床往门口拉了拉，还将木门开着。
　　虽然他和许凡住的是茅屋，比不上瓦房干净、凉快，但好在茅屋四周是茂密的槐树，茅屋后面是个小池塘，后窗、前门一打开，还有一股子凉风来抚平夏季的燥热。
　　“哇！好凉快哇！”许凡躺在床上高兴地说。
　　“凉快啊？”许昭问。
　　“嗯。”
　　“脑门还痒吗？”
　　“不痒袅，早就不痒袅。”
　　许昭伸手摸摸许凡的脑门，感觉到细小的点点，比白天好多了，估计不跟着他东奔西跑的，很快就能消退下去，于是说：“许凡啊，过两天爷爷奶奶回来，你还跟着爷爷奶奶，好不好？”
　　许凡立刻答：“不要，我要跟着爸爸。”
　　“爸爸要去赚钱。”
　　“我跟爸爸一起赚钱。”
　　“你今天都长痱子了。”
　　“我明天就不长了。”
　　“……”
　　许昭以前跟孩子接触的少，觉得小孩子什么都不懂，现在才发现孩子其实懂的，他们有自己一套方式认知这个世界，真诚、单纯、纯粹，大人们永远不知道他们下一句会是怎么样的惊喜以及怎么的让人无话可说。
　　反正对于许凡乱无章法的逻辑，他是服气。
　　“爸爸，看月亮，好大哇。”许凡突然指着月亮说。
　　许昭望着月亮，忽然有些想念二十一世纪，说：“许凡，爸爸再教你背首诗好不好？”
　　“好。”
　　“跟着我念，床前明月光。”
　　“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疑系……地上……桩。”
　　许昭纠正许凡，说：“是霜。”
　　许凡跟着念：“系桩。”
　　“霜！”
　　“桩！”
　　许昭心里那点对二十一世纪的想念，瞬间被许凡打碎，他专心地教许凡：“看着我的嘴巴——霜。”
　　“霜。”
　　许昭松了一口气，说：“对，接着往下念，举头望明月。”
　　“举头望明月。”
　　“低头思故乡。”
　　“低头思故乡。”
　　许昭轻声解说：“这是一道思乡古诗，诗人叫李白，他在外地看着月亮，就想家了。”
　　“我不想家。”
　　“……那你也得会背诗，我再教你念三遍，你自己试着背。”
　　“嗯。”
　　月光如水，浸在茂密的槐树叶子上，像是汩汩的泉水一般，清风一起，卷着凉意吹进小茅屋中，小茅屋里被映的半亮，许凡脑袋抵着许昭的胳膊奶声奶气地背：“床前明月光，疑系地上桩、霜。举头望明月，低头系故乡。”
　　“嗯，背的还可以，明天再背，睡吧。”
　　“爸爸你抱着我睡。”
　　“天热。”
　　“我不热的，好凉快的。”
　　“我热。”
　　“……”
　　没一会儿，许凡睡着了。
　　许昭摸摸许凡的小脸，没有出汗，也不热便安心地睡了，睡到堂屋里的大座钟“当当当当”地响了四声，凌晨四点，他迷糊地爬起来，把茅屋的木门关上，然后继续睡，再次醒来时，是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震醒。
　　“许昭！许昭！快起来！出事儿了。”
　　许昭猛地坐起来。
　　许凡也跟着醒了。


第15章 
　　“谁？”许昭问。
　　“我，崔青峰。”崔青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
　　“啊，青峰啊，什么事儿？”
　　“你爸住院了！”
　　你爸住院了？
　　你爸？
　　爸？
　　是许父？
　　许昭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一下子从床上跳下去，拉开茅屋的木门，看见站在门口的崔青峰，急急地确认一遍，问：“我爸住院了？”
　　“嗯。”崔青峰微喘着点头。
　　许昭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崔青峰答：“我在路口碰见你妈，她和我说的。”
　　“什么时候的事儿？”
　　“十五分钟以前，路上碰见你两个哥哥，已经告诉他们事情，他们现在也正去医院了。”
　　“哪家医院？”许昭急急地问。
　　“县城中心医院。”
　　“好，我现在去看看。”
　　再次走进茅屋内，许昭三下两下穿好衣服，快速洗脸刷牙，把许凡从床里面拉出来，熟稔套上新衣裳，穿上小鞋子，抱出茅屋，锁上木门，放到自行车前杠上，和崔青峰一起骑着自行车到县城后分道。
　　崔青峰回家做冰棒。
　　许昭带着许凡来到县城中心医院，才到医院门口，就看到匆匆出来的许左成、许右成，两人十分不耐烦的样子，在医院门口的树荫下停下来，似乎没有看到许昭，便大声讨论起许父的病情，是中风。
　　中风？
　　许昭吃了一惊，中风这种病症，多发生于老年人群中，重则没命，次之瘫痪，最轻也要四肢僵硬、语言障碍，但是不管哪一样，许父这一辈子都离不开药了，这对任何一个普通家庭都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但是许家劳力多，其实也可以负担的起的，但许左成、许右成似乎不这么想。
　　“我不养他！”许左成说。
　　“谁养？”许右成问。
　　“爱谁谁，反正这事儿不管。”
　　“我也不管。”
　　许左成顿了一下，说：“右成，咱爸中风是给许昭舅割麦子才中的，按理说是不是找许昭舅负责？可是许昭妈不愿意，又提六零年代他救咱们一命的话，她就是不愿意许昭舅出钱出粮食，那么凭什么让我们两个养，我们两个家庭都快吃不上了，现在你嫂子又怀孕了，反正我不养。”
　　许右成接话说：“我也不养，那女人是许昭妈，又不是我们两个人的妈，我们的妈妈早死了！”
　　我们的妈妈早死了——
　　许昭倒抽了一口凉气，原来如此！
　　原来许昭和许左成、许右成是同父异母的，怪不得，怪不得兄弟两个一起看不惯许昭，可怜的原许昭居然不知道，估计许父许母想让原许昭以同胞亲哥哥对待许左成，许右成，可是许左成、许右成不这么想，他们一直把许昭当作外人，苛待许昭，连许母对他们的好，也视而不见。
　　所以许父这次中风，二人赶紧把事情甩的一干二净。
　　讨论完之后，许左成、许右成还是没发现许昭，而是下决心似的，不再进医院，转身走了，就这么走了。
　　“许昭。”这时有个人唤许昭一声。
　　许昭应声看过去，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妇人，他一下认出来是许母。
　　许母是个瘦削的女人，个头不高也不矮，和大多数农村女人一样，皮肤偏黑，脸上是一道道藏不住的皱纹，尽管如此，仍旧可以看出来，许母年轻时，是个大美人儿，只是现在面色憔悴，且带着悲痛。
　　“奶奶。”许凡坐在自行车前杠上高兴地喊。
　　许母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三娃子。”
　　“奶奶！”
　　许昭把许凡从自行车上抱下来。
　　许凡立刻迈着小短腿奔向许母。
　　许母抱了许凡一下，而后拉着许凡的小手，看向许昭问：“你大哥、二哥走了？”
　　许昭说：“走了。”
　　许母神色黯然。
　　许昭问：“妈，爸怎么了？”
　　许母低头说：“到病房说吧。”
　　许昭将自行车停在医院内，用链子锁锁上，跟着许母、许凡来到病房，一眼看见躺在病床上的许父，许父是睡着了，但抿着的嘴是歪的，闭着的眼睛是斜的，许母说割着割着麦子，突然间就倒在地上后，当时嘴就是歪的，眼睛就是斜的了，而且说话也不清楚，送来后，医院就说是中风。
　　“医生还说了什么？”许昭问。
　　许母顿了一下，说：“说、说你爸醒来后、瘫痪的可能行比较大。”
　　许昭心头一骇，瘫痪，瘫痪——怪不得许左成、许右成避而远之，除非像崔青峰那样的家庭，有个崔青峰小叔那样经济后盾，所以崔父卧病在床，也没有生活压力，但是崔父卧病在床是暂时的，手术成功后就能正常生活。
　　可是，许父不是啊，许父如何瘫痪了，那就是一辈子瘫在床上啊，正常家庭的人都承受不了的。
　　“许昭。”许母见许昭没吭声，又喊了一句：“许昭。”
　　许昭看向许母。
　　许母坐在病床前的凳子，搂着站在身边的许凡，酝酿了一会儿，说：“你是不是和你大哥、二哥一样，觉得我们是负担了，打算把我们扔在这儿了。”
　　“不，妈——”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负担你爸的。”许母打断许昭的话，她已经被两个养子的绝情寒了心，真怕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说出让他舅负责或者他还有家庭的话来，那她肯定受不住了，她难过地说：“我自己手里存了点钱，本来是给你上学用的，但是你不上了，够你爸住院两天的，出了院之后，你爸是瘸是瘫，我都照顾着，有钱买药吃，没钱就不吃，过一天是一天，只是，只是，以后我没法帮你顾三娃子了，你自己要辛苦一点了。”
　　听到这些话，许昭心里不是滋味，开口喊：“妈——”
　　“好了，别说了，你先回去吧，在这儿也没什么事儿，我看着你爸就行了。”
　　“妈——”
　　“回去吧，把三娃子带上，我看他都起痱子了，别热着他了。”许母摸着许凡的脑袋说：“三娃子，去，拉着你爸爸回家去。”
　　“奶奶你啥时候回家啊？”许凡昂着小脸问。
　　许母勉强笑说：“奶奶过两天就回家，三娃子先回家去。”
　　“那我在家等爷爷奶奶。”
　　“三娃子真乖。”
　　许凡这才伸出小手，拉着许昭的大手，说：“爸爸，走吧。”
　　许昭心里一团乱麻，跟着许凡走出医院，瞬间进入炙热的太阳光之下，感受到四面八方的热气。
　　“好热啊。”许凡说。
　　许昭瞬间想到许凡身上的痱子，立刻拉着许凡走到树荫下，然后坐在路边树荫下的石头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自行车，心里有些茫然，他上辈子是个孤儿，不知也不懂亲情，但是刚才他知道许左成、许右成把许父当负担一样扔掉了。
　　那么他呢？
　　他也要扔了许父许母吗？
　　他该怎么办？
　　“爸爸！”许凡喊一声。
　　许昭看向许凡，唤一声：“许凡。”
　　“爸爸，啥事儿？”
　　许昭问：“你喜欢爷爷奶奶吗？”
　　许凡答：“喜欢。”
　　“想不想一直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想。”
　　“想吃很多很多的肉肉，还是想和爷爷奶奶在一起？”
　　“和爷爷奶奶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爷爷奶奶不吃肉，爷爷奶奶都是把很多的肉肉给我吃。”
　　因为爷爷奶奶不吃肉——
　　爷爷奶奶都是把很多的肉肉给我吃——
　　这么浅显的道理连许凡都懂，许左成、许右成却不懂，许昭立刻下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会让他的人生更加辛苦，但却让他心理十分轻松温暖，不过，他顾不得这些，还是先处理崔青峰的事儿。
　　他载着许凡来到崔青峰家，帮着崔青做完冰棒，直接问：“发生什么事儿了？”
　　崔青峰被问的一头雾水，反问：“啥？”
　　许昭问：“早上你怎么会在南湾村路口碰见我妈？”
　　“就是凑巧啊。”
　　“我的意思是说，你在南湾村路口干什么？”
　　“我、我——”崔青峰脸色瞬间不自然。
　　“你有事儿瞒着我？”许昭问。
　　“没有。”
　　“说实话。”
　　崔青峰真是服了许昭，连这点蛛丝马迹也能看出来，崔青峰也不再瞒着，为难地说：“街道办不让我们在路口卖冰棒了，说是影响不好，再卖就罚钱。”
　　一大早得到这个消息，他第一反应是告诉许昭，和许昭商量一下，于是借了自行车来到南湾村路口，正好碰见许母，得知许母的情况，想着许昭肯定会烦，所以决定自己解决，虽然没办法，但是可以慢慢想啊。
　　“被举报的？”许昭蹙眉问。
　　“嗯，有人眼红我们赚钱了。”
　　“这属于常规操作，你先别急，等我把我爸这事儿处理好，我就处理路口这事儿，我们肯定还能继续在路口卖冰棒的。”许昭是安抚崔青峰，其实心里没底儿。
　　“行，你先忙，我自己也活动活动关系。”其实崔青峰一点把握也没有。
　　“好。”
　　说话间，冰棒已经做成，许昭、崔青峰赶紧包装完毕，然后送五百根给钢厂，崔青峰借了邻居的自行车去卖冰棒。
　　许昭则是借了崔青峰的草帽，戴在许凡的头上，而后骑着自行车，顶着大太阳，回到南湾村，按照自己的决定行事，拉着许凡走进许家，第一次直直走入许家的瓦房堂屋，看着条几正中央的一座小型座钟，目不斜视地拔高声音，说：“许左成、许右成，出来！”


第16章 
　　许左成、许右成正在房中休息，听到声音，分别从东、西厢房出来，看到许昭有些吃惊。
　　许左成问：“许昭，你干啥？”
　　许昭转向许左成问：“大哥，爸的事儿你还管不管？”
　　许左成反问：“咋管？”
　　许昭说：“出钱出力。”
　　“凭啥？”许左成不愿意。
　　“凭他是你爹。”
　　“他也是你爹。”许左成反驳。
　　许昭看着许左成说：“所以我打算管。”
　　闻言，许左成、许右成一愣。
　　许昭继续说：“你们怎么说？”
　　许左成问：“什么怎么说？”
　　“你们打不打算养爸妈？”
　　许左成、许右成互看一眼，同时说：“那是你爸妈！”
　　就知道这兄弟两个会如此！
　　许昭问：“你们确定不要他们了？”
　　“谁要谁要去，反正他们疼的是你。”许左成甩锅。
　　许昭早知道许左成这德行，想让他们对二老负责或者帮助，那是不可能的，于是说：“行，那就彻底分家吧。”
　　许左成、许右成同时惊愕。
　　许昭问：“分不分？”
　　许左成、许右成同时问：“怎么彻底分？”
　　许昭望着许左成，一字一句地说：“爸妈由我来养，属于我爸妈的一针一线一粒米，都得归我，你们不能占一丝一毫。”
　　许左成、许右成再次互看一眼，心里的算盘打的啪啪响，许父得了中风，以后不是瘫子也是半瘫子，根本不可能帮忙干什么农活，他们还得供他吃饭、吃药，这太亏了，不如趁早扔给许昭，他们也图个净，反正他们已经占了许昭一亩地，其他也没什么了，这么一想，彻底分家再好不过啊。
　　当下许左成、许右成便招呼冠冕堂皇的理由答应了。
　　许昭一点也不意外，转身向外走。
　　许左成赶紧问：“许昭，你干啥去？”
　　许昭说：“请村长做证。”
　　必须请村长，免得以许左成、许右成耍什么把戏。
　　没一会儿，村长被许昭请来，还拿了一杆大秤，在村长的见证下，但凡能分全部都分，不能分的想办法，于是鸡、鸭、柴火、镰刀、铁锹、篾筐，连筷子都按根分。
　　许左成、许右成到底是个贪便宜的，总是想在各项分配上占点便宜，连村长都忍不住开口替许昭说话，分到最后，许昭得了应得的白面粉、玉米粉、红薯粉、咸菜、鸭蛋、麦子、豆种、两只鸡、两只鸭等等，只是三间瓦房还是许左成、许右成的，许左成、许右成说什么都不让。
　　许昭也是三间，但是是两间茅屋一间厨屋。
　　不过，许昭没有争这些，他只要能甩掉许左成、许右成这两个奇葩就行，其他的，他可以慢慢完善。
　　首先要完善的就是院子，他设想的是直接把院子一分为二，他和许左成、许右成各过各的，当即去村里小卖部拎了烟、酒、菜，去找大庄爸等人帮忙砌墙，他也跟着帮忙拌黏土、掺麦糠、砌墙，才到下午，两米高的泥墙落成，直接将许左成、许右成的瓦房、猪圈隔开在外，形成一个独立的小院子，只有他的两间茅屋、一间厨屋。
　　小院子虽小，但是安静、舒适。
　　许左成生气地隔着泥墙吼：“你整个一墙，我们咋出面？”
　　许昭答说：“你自己重开一道门。”
　　“许昭，你别太过了！”
　　“不然你养爸妈？”
　　养爸妈简直是必杀技！
　　许左成果然闭了嘴。
　　许昭对大庄爸等人感谢又感谢，而后心满意足地坐在小院子里，心里十分宁静，一转头，看见许凡从厨屋出来，小手里抓着一小把麦糠，对着两只小鸡，说：“咯哒，咯哒，快来吃饭饭咯。”
　　然后小手一挥，扔下一丢丢麦糠到地，转身又去厨屋，再抓一小把麦糠说：“咯咯哒，快吃，快吃吧。”
　　许昭忍不住喊一声：“许凡啊。”
　　许凡看过来，喊：“爸爸。”
　　许昭说：“这两只不是咯咯哒。”
　　许凡说：“是咯咯哒。”
　　许昭说：“不是，母鸡才会咯咯哒下蛋。”
　　许凡看许昭，又看看两只鸡，然后小手指着两小鸡，对许凡说：“它们就是母鸡。”
　　“不是，它们是公鸡，有鸡冠的，你看。”
　　“那、那、那，爸爸公鸡是不是喔喔喔？”许凡立刻踮起脚尖，挺着小肚子，嘟着小嘴，学着公鸡喔喔喔地打起鸣来。
　　模样真的……太可爱了！
　　“哈哈哈哈。”许昭实在忍不住了，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地大笑起来。
　　许凡不明所以，跟着干笑两下，还是没有捉到笑点，有些尴尬地前后摆动小胳膊，喊：“爸爸。”
　　许昭笑不停。
　　许凡大声喊：“爸爸！”
　　许昭还在笑。
　　许凡又拔高一度声音，喊：“爸爸！”
　　许昭笑声渐止，看向许凡，说：“你过来。”
　　许凡走到许昭跟前。
　　许昭搂着许凡亲了一下小脸蛋，说：“三娃子，你学的真像，厉害！”
　　许凡一点儿也不谦虚地说：“嗯，爸爸，我可厉害了，我还会汪汪、喵喵、呱呱，咩。”
　　“嗯，真厉害，哟，你吃胖了啊。”许昭摸着许凡身上有肉了。
　　“我吃胖了好看。”
　　“对，好看，你特别好看，不过，从今天开始你就不能每天吃肉，可能好多天都吃不到肉了。”
　　“为啥啊？”许凡问。
　　“因为没钱了。”许昭答。
　　“那我们可以卖冰棒赚钱啊。”许凡说。
　　“卖冰棒赚钱了也是给爷爷治病用的。”
　　“爷爷生病了啊。”
　　“对，所以以后不能天吃肉，要省钱给爷爷治病，可以吗？”
　　“可以啊。”许凡干脆地答。
　　“那要是你想吃肉了，怎么办？”
　　许凡小手挠挠脑袋，想了想，小手指着院子里的两只鸭子说：“把鸭子杀了吃。”
　　“……”
　　许昭是发现了，不能和许凡说正事儿，说着说着就跑题，他也不打算和他说了，转身就去收拾三间茅屋，接着将各个茅屋的房门锁上，把大门关上。
　　而后骑自行车载着许凡去县城，从崔青峰家的路口经过时，果然崔青峰没有在那里卖冰棒，唉，不过，他现在还没有心思管这个，等到许父许母处理好了，再来解决。
　　许昭收回视线，一路骑向县中心医院的一间病房，推开病房的门，就看到依然昏睡的许父，以及垂头坐在病床前的许母。
　　不过是半天没见许母，感觉许母一下子苍老了很多。
　　“妈。”许昭小声喊。
　　许母抬眸看过来，一脸惊讶地问：“你们咋又来了？”
　　许昭说：“来看你啊。”
　　说着许昭伸手递给许母一个布包。
　　许母惊讶地问：“这是啥？”
　　许昭说：“爸住院，总得有生活用品吧？这是我从家里带的瓷盆、毛巾、换洗衣裳，还有卫生纸什么的，都能用上。”
　　许母瞬间眼泪汪汪，望着许昭说不出话来，一整天了，她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压根儿没想到回家拿些生活用口的，此时接过布包，连结合许左成、许右成的翻脸无情，她觉得真对不起自己的亲儿子。
　　“妈，你还没吃吧。”许昭又将手中刚买的双层搪瓷缸子递给许母说：“这个给你。”
　　许母问：“这是啥？”
　　许昭说：“面条。”
　　“你买的？”
　　“嗯。”
　　“这搪瓷缸子也是刚买的？”许母问。
　　“嗯。”
　　“哪来的钱？”
　　“我自己赚的。”
　　“咋赚的？许昭，妈跟你说，你不能做不好的事儿。”许母内心里很疼爱许昭。
　　“我卖冰棒。”许昭说：“我跟我同学做冰棒卖，赚了一点钱。”
　　“真的？”
　　“真的，赚了一点钱。”
　　许母看着双层搪瓷缸子说：“那你也不能买搪瓷缸子啊，还是双层的，特贵吧？”
　　“没有，你快吃吧。”
　　许母接过搪瓷缸子，感觉不到饿，就放在床头柜上。
　　许昭看许母一眼，心中一叹，到底还是说了：“妈，我跟大哥、二哥分家了。”
　　许母一惊看向许昭。
　　许昭说：“大哥、二哥说不养你和爸，我就带着你们和他们分家了。”
　　许母不敢相信地看着许昭，从六零年代开始，整个社会都穷兮兮的，农民更惨，没吃没喝没穿，没有哪个父母会关注孩子的心理问题，尤其许昭也不爱说，只知道看书上学，后来又到县城上学，许久才回来一趟，所以许父许母对阴郁的许昭知之甚少，等到许凡出生，她才深刻意识到这些，对许凡加倍好，其实是想弥补许昭。
　　但是许昭却突然去跳河，许母理解不了，现在为了她，和许左成、许右成分家，她总算理解了，许昭是为她好，她对许左成、许右成已经死心，于是看着许昭问：“你不嫌弃你爸你妈成为你的负担吗？”
　　许昭说：“不会，你们是我爸妈。”
　　许母哭了。
　　许昭伸手拍拍许母的肩头说：“妈，日子再难，总比六零没有东西吃好吧？我们有手有脚，日子一定能过好的。”
　　“可是你爸——”
　　“我们赚钱买药，我刚才问了医生，医生说，我爸不会瘫，只是腿脚不灵活，按照医生指示吃药、饮食作息，还是可以正常走路吃饭的。”
　　“是这样的吗？”许母看向许昭问。
　　“是。”许昭说：“所以在爸好起来之前，我们不能倒，妈，日子会好的，你想想我们以前的日子，再想想现在，是不是？还有什么困难是不能渡过的？”
　　“许昭。”
　　“妈，先吃饭吧。”
　　“先吃饭吧。”许凡奶声奶腔的接一句。
　　许昭、许母同时看向许凡。
　　许凡指着搪瓷缸子说：“奶奶，里面还有鸡蛋！爸爸买的！”
　　许母眼神温柔地看着许凡，问：“那三娃子吃了吗？”
　　“吃了。”
　　“吃了还可以再吃是吗？”
　　许凡没有说话吸了吸小嘴，眼睛盯着许母手里搪瓷缸子。
　　搪瓷缸子打开之后，一碗香喷喷的面条上盖着一个黄灿灿的煎鸡蛋，许凡立刻哇了一声。
　　许母夹起鸡蛋给许凡。
　　许凡立马张嘴。
　　许昭嗯了一声。
　　许凡立刻闭上小嘴，偎到许昭身上，看着煎鸡蛋说：“鸡蛋是奶奶的，宝宝不能吃。”
　　“没事儿，就吃一口。”
　　“不吃。”
　　“吃一口。”
　　“不吃。”
　　许母看向许昭。
　　许昭这才看向许凡说：“去咬一口吧。”
　　许凡丝毫不客气，瞬间像只火箭一样，冲到许母面前，咬了一口煎鸡蛋，高兴的蹦起来。
　　许母笑了。
　　许凡一脸幸福的笑容说：“好好吃啊。”
　　许昭也笑了。
　　看着许母捧着一搪瓷缸子面条，喂了许凡半搪瓷缸子，许昭很是无奈，等到吃完之后，许昭从口袋里掏出全部的六十八块钱给许母，把许母吓了一跳，得知许昭现在有出息了，许母又笑又哭，拿着六十八块钱说：“你给我了，这一下就没了啊。”
　　“没了再赚嘛。”
　　“可是你连新衣裳都没有。”
　　许昭看了眼身上破破旧旧的衣裳说：“没事儿，能穿，等再赚钱了就买一身。”
　　许母握着钱说：“许昭，你放心，妈不会白用你的钱的。”
　　“妈没事儿，我知道了，你先安心陪爸几天，我去处理个事儿。”
　　“去吧，能带三娃子吗？”
　　“能，我走了，忙完再过来。”
　　“去吧。”
　　许昭抱着许凡走出医院，心里想着路口卖冰棒的事儿，把许凡放在前杠上，长腿一伸正要迈向自行车时，抬头看见崔青峰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过来，大老远就高兴地喊：“许昭！许昭！”


第17章 
　　许昭收回长腿，站在自行车前，望着崔青峰。
　　崔青峰不停地按着自行车铃铛，驱散前方人群，快速来到许昭面前，看见许昭面带愁容，立刻想到许昭父亲还在医院，自己这样微笑非常不合适，于是，赶紧收起笑容，正色问：“许昭，许叔叔啥情况？”
　　许昭回答：“中风。”
　　崔青峰脸色一凝：“中风？严重吗？”
　　“不算太严重。”
　　崔青峰想到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问：“要花很多钱吗？”
　　“不少。”许昭给许母的几十块钱，住院加医药费，估计很快就没有，后期还要源源不断地花钱买药，肯定要花很多钱。
　　崔青峰说：“我这儿有两百多块钱，你先拿着用吧。”
　　许昭说：“你爸还要动手术呢。”
　　“我爸有我小叔，肯定用不着我的钱的。”
　　“那也不用，总归要有赚钱能力才行，光靠别人也不行啊。”
　　“怎么赚啊？”崔青峰问。
　　“想办法啊。”许昭看一眼崔青峰屁股下崭新的二八架自行车，问：“这自行车哪来的？”
　　“买的。”
　　“你哪来这么多钱？”
　　虽然今年是各行各业的丰收年，但是自行车仍旧是奢侈品，一辆自行车一般要小两百块钱，一般人家都是买不起，买得起的也都是工人家庭，攒了几个月，才买一辆的，崔青峰手里可能有两百多块钱，但是他不认为崔青峰会花小两百去买一辆自行车，况且他家里还有一辆他小叔的自行车。
　　果不其然，崔青峰说：“不是我买的，是我小叔送的。”
　　“怎么突然送自行车给你了？”
　　“因为过两天我生日，我小叔打电话回来问我要什么，我就说要自行车了。”
　　“你小叔回来了？”许昭问。
　　“没有，过段时间才回来，车子是他朋友送过来的。”
　　“那你生日怎么要自行车呢？”
　　“给你要的啊。”
　　说完崔青峰耳根泛起了红晕。
　　不过，许昭没有注意到，也没往别处想，而是问：“是要我们两个一起下乡卖冰棒吗？”
　　崔青峰：“……不是。”
　　“那就是借我骑着回家，其实我和许凡走着回家就行了。”
　　“……是吧。”崔青峰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过既然买了就买了，回头你爸爸身体好了，你爸爸可以骑。”
　　“是吧。”崔青峰寡寡地应一声。
　　许昭扶了扶前杠上的许凡说：“那我们现在去街道吧。”
　　“什么街道？”
　　“你们家的街道啊。”
　　崔青峰疑惑地问：“去我们家街道干什么？”
　　许昭答：“说路口卖冰棒的事儿。”
　　“怎么说？那些人会听吗？”
　　“会，我们就说承包。”
　　“什么？”
　　“承包或者买下来！”
　　“买什么？”
　　“把路口的那一块地儿买下来！”
　　崔青峰立刻惊叫起来，说：“啊？疯了吗？买那一点儿的地儿有啥用？”
　　许昭说：“长期卖冰棒。”
　　“什么长期卖冰棒，天冷了就卖不了冰棒，那地岂不是废了？”
　　“可以卖别的。”许昭说。
　　“你有钱吗？”
　　“你刚才不是说借我两百多块钱吗？”
　　“两百多块钱够卖地吗？你爸还在医院啊。”
　　“够，磨刀不误砍柴工，先把刀磨好了，赚钱就不是问题了，走。”
　　“去哪儿？”
　　“废话，街道办！”
　　许昭长腿一伸，迈上自行车，载着许凡驶离医院。
　　崔青峰不情不愿地跟上，一直到街道办了，见着街道办的办事员、小领导之后，崔青峰还是不情不愿的，他一点也不明白许昭为什么要买地，那块屁大点儿的地儿有什么好的？盖房子都不能盖大间，盖一小间给谁住？而且来来回回都被路人踩平了，连种菜都无法种，特别鸡肋。
　　可是许昭像是心意已决一样，来到街道办，找小领导，说明一下情况，小领导说那块地儿是有主的，他要在那里卖冰棒，必须得经得主人同意，不然就会受到惩罚，于是许昭又载着许凡去找地儿的主人，崔青峰只好跟上。
　　地儿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妻，有两个儿子，听说许昭要买那鸡肋地儿，还没说什么呢，两个好吃懒惰的儿子当即就出价格两百块钱，最后降到一百九十八块钱一块地儿，许昭立马拿崔青峰的钱付上，带着一对夫妻到街道办了手续写了证明，于是许昭轻易拿到路口的那小块地儿。
　　从来从来都没有想到买过地儿这么顺利，这么简单，这么便宜！
　　在二十一世纪简直是寸土寸黄金，还要一堆手续一堆税，在这里完全不要，大家对“商业”、“土地”、“赚钱”的思想还没有觉醒，所以都认为这是一块废地，许昭觉得自己简直捡了大便宜！
　　崔青峰却不这么认为，说：“太贵了！”
　　许昭说：“不贵！”
　　“贵！你看我家现在房子，后院那里，比路口的地儿大多了，我爸当时用一半的面积加一篮子鸡蛋就换来了，不然我家房子盖不了这么舒坦的。”
　　“不贵。”许昭喜气洋洋地说：“真不贵，明天我们可以正式开始摆摊了，摆一天。”
　　“摆一天那不热死。”
　　“回头在那里盖个小房子。”
　　崔青峰不大高兴地说：“反正我是理解不了你愿意花两百块买鸡肋地儿的想法。”
　　“不是两百块，是一百九十八。”
　　“那也贵。”
　　“真不贵。”
　　但是崔青峰还是认为很贵，一直愤愤不平，觉得卖冰棒这种小生意的，没必要买地。
　　下午和许昭做好冰棒原料，许昭带着许凡离开，正好崔青峰小叔的电话打过来，崔青峰顺便和他吐槽这件事情，表示自己很不理解许昭的行为，可是却听到小叔在彼端说：“他做的对。”
　　“啥？”崔青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做的非常对。”
　　“怎么对了？那块儿都没人要的，天天踩来踩去，小叔我跟说，旁边是家卖面条的，当初鸡肋地儿家的儿子，凑上去要把地儿卖给卖面条的，卖面条的都不要，我真不明白许昭为什么非买地，他还那么穷。”
　　“他不会穷太久。”
　　“小叔。”
　　“青峰，动点脑子，看远点。”
　　“咋看远？”崔青峰有些气不过。
　　“看不远，你就跟着你那朋友后面，他替你看，对了，你朋友多大年纪？”
　　“比我小，好像二十一、二岁。”
　　“嗯，挺小的挺有眼光的。”
　　“是的，长得特别好看。”
　　“好看。”
　　“嗯，特别好看。”崔青峰说起许昭的长相，崔青峰不由自主红了耳根。
　　“好看你慢慢看，你爸这两天怎么样了？”
　　“都挺好的。”崔青峰回答。
　　“你注意给他活动活动，过段时间我回去，带他去医院手术。”
　　“我每天都给他活动洗澡。”
　　“嗯，做得好，就这样，挂了。”
　　“小叔。”崔青峰喊住。
　　“什么事儿？”
　　“许昭做的真的是对的？”崔青峰又问。
　　“真的，你好好跟着他，有问题和我说，还有，你要长点心，太过聪明的人，都比较……算了，等我回家时，先见见他吧。”
　　“好，小叔你快点回来啊。”
　　“知道了。”
　　挂上电话，崔青峰一脸欢喜，小叔说许昭做的对，那么许昭做的肯定就是对的，小叔说许昭不会穷太久，那么肯定就不会穷太久。
　　但是，许昭现在是穷的，而且还欠了一百九十八块钱外债，但他内心是火热的，只是苦了许凡，许凡跟着许昭再次从医院出来，看着街道上卖包子、卖面条的、卖鸡蛋的就止不住口水，一直到南湾村村口，许凡才终于止住口水。
　　回到家之后，许昭便开始烧晚饭，蒸了杂面窝头，然后在锅底倒了一丢丢的油，炒了一份咸菜，看着灶台边的许凡垫着小脚朝锅里看，小下巴都要挂在灶台上了。
　　许昭到底忍不住，从菜橱中取来未吃完的腊肉，洗了又洗，切了薄薄的四片，摆在碗里，放在锅中蒸一蒸。
　　这年代化肥还没有普及，顶多上粪，所以不管是蔬菜、水果还是鱼肉类，都是纯天然的味道，特别浓郁，虽然许昭只蒸了四片肉，但是肉香勾人。
　　许凡又开始吸溜口水了。
　　许昭把肉片端到许凡面前，许凡立刻哇了一声。
　　许昭说：“吃吧。”
　　许凡说：“爸爸，我使不好筷子，我想用手。”
　　许昭笑说：“今天让你用手。”
　　许凡立刻用手抓一块肉片，美美地吃着，嘟嘟的小嘴沾上一层油，特别好看，吃完了两片肉之后，许凡又吃了一个杂面窝头，喝了碗杂面稀饭，吃了点咸菜，可以说非常能吃，剩下的两片肉片，许昭没有吃，而是和杂面窝头、咸菜、稀饭，一起装入了双层搪瓷缸子中，用布袋子包着，接着给许凡洗个澡，涂上痱子粉，把许凡朝大庄家送。
　　“爸爸，我不去大庄家，我要和你一起去看爷爷。”许凡被许昭拉着朝大庄家走，边走边说。
　　“不行。”许昭说。
　　“为啥不行？”
　　“天都黑了，小孩子不能走夜路。”
　　许凡有理有据地说：“我没有走夜路，我是坐自行车的。”
　　“那也不行，你在大庄家和大庄玩一会儿，一会儿爸爸就回来了。”
　　“不要。”
　　“你不听话是不是？”
　　许凡不作声，到了大庄家也是耷拉着脑袋，朝大庄家的墙角站，谁也不理。
　　许凡和大庄妈说了几句话，也不理许凡，拎着布袋子骑上自行车，朝县城去，去给许母送饭，这时天色已黑，周围的小村庄都亮起了昏黄的煤油灯，夜风终于有了一丝凉意，这下许凡额头的痱子不会痒了，想到许凡，许昭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南湾村，南湾村一片乌黑，比乌黑更黑的是路上有个小人，一声不吭，正迈着小短腿歪歪地跟在他后面跑着。
　　许凡！


第18章 
　　许凡！
　　是许凡！
　　许昭瞬间火冒三丈，许凡太胆大太不听话，大晚上的这么一声不吭地跑来，幸好是被他看见，要是他没有回头看向村里，或者一个没注意，发现不了许凡，许凡这孩子是不是要在后面追他到县城去，不说路上遇到坏人什么的，到了县城，他迷路跑丢了，可如何是好？
　　想到许凡要是不见了……许昭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立即掉头。
　　一到许凡身边，许凡立刻开心地喊：“爸爸！”
　　许昭是铁了心要教训一顿许凡，沉着脸说：“回去。”
　　小孩子看似什么都不懂，但是最懂大人的情绪转弯，许凡小脸上的笑容消失，喊：“爸爸。”
　　“回去！”
　　“爸爸。”
　　还不听话了！
　　许昭气的捡起地上一根树枝，朝许凡屁股上就是一下，打的很轻。
　　许凡呆呆地望着许昭。
　　许昭用树枝指着他，厉声呵斥说：“爸爸说话你是不是不听？”
　　许凡害怕了，直愣愣地望着许昭，开始扁小嘴。
　　“回去！听到没有！”
　　许凡转身朝村里的刹那“哇”的一声张大嘴巴哭起来，边哭边朝村里走，还不时回头看许昭，见许昭没有跟来，停下来哇哇大哭。
　　许昭一扬起树枝。
　　许凡迈着小短腿，朝前走两步。
　　许昭不扬树枝。
　　许凡就停下来哭。
　　“你是不是就想挨打啊。”许昭拎着树枝朝村里走。
　　许凡哇哇地哭朝前跑，小短腿迈的飞快。
　　于是正在树荫下乘凉吃饭的邻居们，就看到许昭拎着树枝在后面走，许凡哇哇哭着在前跑着，跑着还回头看着，一路跑到大庄家。
　　许昭用树枝戳着许凡的小屁股，问：“许凡，我是不是说大晚上不让你跟了？晚上有危险知道吗？”
　　许凡站在墙角哭着。
　　大庄妈在一旁劝许昭别打孩子。
　　许昭真的太生气了，他简直不能想象许凡丢了会怎么样，那么危险，于是狠心说：“你还跟着我试一试，我非把你屁股打肿。”
　　许凡听到后，将脸朝墙角偏偏，远离许昭小声哭。
　　许昭终于丢下树枝，和大庄妈说一声，再次转身离开南湾村，他没有立刻骑自行车走，而是坐在自行车上，在路口等了十分钟，确定许凡没有追出来，他才踩脚镫子，骑向县城，但是仍旧一步三回头，唯恐许凡不听话又跟过来。
　　不过这次，许凡没有跟上来。
　　许昭一直骑到县城中心医院，而后拎着布袋子来到许父的病房，病房内许父已经醒了，但是仍旧嘴歪眼斜，见到许昭一开口说，不但咕哝不清，而且不停地留口水。
　　许母赶紧拿毛巾给他擦。
　　许昭问：“妈，爸在说什么？”
　　许母说：“他在说宝宝，三娃子。”
　　宝宝就是许凡，许母喊许凡三娃子，许父就是宝宝、三娃子的都喊，但是对现在的许父来说“三娃子”这三个字，没有“宝宝”喊起来容易，他好久没见孙子了，想的紧。
　　许母问：“你自己来了，三娃子呢？”
　　许昭答：“我把他放在大庄家里，大庄妈帮忙看一下。”
　　许父终于不说话了，像放心了似的，静静地看着许昭。
　　许母则问：“三娃子没追着你来吗？”
　　许昭答：“追了。”
　　“你又打他了？”
　　许昭摸摸鼻子，转移话题，问：“爸吃饭了吗？”
　　许母也不再提许凡，说：“吃了，是医院里的饭，可贵了，不吃也不行。”
　　“你没吃吧？”
　　“我没有。”
　　“正好我给你带了，还热着呢，妈你知道吧？”
　　许母眼中有片刻的湿意，总算亲生儿子没白养，硬撑着没有哭出来，吸了下鼻子，打开搪瓷缸子，看到两片肉，立刻说：“你怎么给我带肉过来了，我不吃的，你和三娃子吃啊。”
　　“妈，你吃吧，我和许凡都吃过了。”
　　“你们再多吃点啊，你看你瘦的，三娃子也瘦。”
　　“回头再做就是了，你先吃吧。”
　　许母于是埋头吃杂面窝头、咸菜，喝杂面稀饭，接着拿着搪瓷缸子就要去洗。
　　“我来洗。”许昭说。
　　“我来洗。”
　　许母把搪瓷缸子洗好，交给许昭。
　　许昭在将搪瓷缸子装进布袋子时，手不小心触掉搪瓷缸子的盖子，看到刚刚两片肉片，还完好无损地躺在干净的搪瓷缸子里，许昭向来认为自己情感淡漠，不管是爱情还是亲情、友情，都是淡淡的，可是这次他感觉到内心一股强烈的情感，令他眼睛泛酸，他没有说话，将搪瓷缸子合上，平抚了一下情绪，才回头和许母说：“妈，我先走了，明天我再过来。”
　　“好，我送你。”
　　“不用了。”
　　“我送你。”
　　许母到底把许昭送到医院门口，然后说：“许昭，我打算两天让你爸出院。”
　　许昭问：“为什么？”
　　许母说：“回家我也能照顾。”
　　“妈，你是不是因为钱不够？”
　　“不是，医生说要住院半个月，最好住一个月，哪有得着住那么久啊，你看马上又要交公粮了，要是下一场雨，又要种大豆了，我——”
　　“妈，你别担心，一切有我。”许昭打断许母的话，说：“爸这病不是小事儿，在住院观察治疗，是对爸负责，也是对我家负责，钱的事儿，你不要担心，我每天都挣着呢，肯定够爸住院。交公粮的事儿，我来交，种大豆回头和大庄家一起种，没什么要紧的，你就在这儿陪着爸，无聊的话就到处走走，难不就难这半个月吗？”
　　许母不说话。
　　许昭说：“妈，为了爸好，为了我们家好，听医生的。”
　　许母望着许昭，瞬间眼红了。
　　许昭安抚了许母几句，骑上自行车离开医院，这时天已黑透，夏季的风又凉了一层，医院附近还有些商贩在卖小吃之类，看上去并不冷清，许昭心里也不冷清，就是有点压力，这种压力让他有了根儿一样。
　　他有父母，有儿子。
　　他的父母需要他，他的儿子需要他。
　　他比以前对未来更憧憬，只要努力一切都会变好，他边骑自行车，边思考着今天那块地儿要如何利用如何赚钱。
　　“麻花咯，香喷喷的大麻花哟！又香又脆又酥的大麻花咯，一毛钱两个咯。”
　　忽然一个声音打断许昭的思路，他转头看过去，是推着牛车卖麻花的商人，本来也就是卖个麻花的，但是他忽然想到今天自己打了许凡，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于是花一毛钱，买了两个麻花，装进布袋子里，骑着朝南湾村走，到了南湾村，他连家也没回，就朝大庄家走，大庄家的茅屋里，亮着煤油灯。
　　许昭站在院子里就听到了大庄妈的声音：“三娃子，睡觉好不好。”
　　“不好。”这是许凡的声音。
　　“你看大庄都睡了呢。”
　　“我等我爸爸。”
　　许昭心里一暖，站在篱笆院外就喊：“许凡。”
　　喊声刚落，许凡赤着小脚，拎着新鞋子跑出来，开心地喊：“爸爸！”
　　大庄妈跟着出来开院门。
　　许凡高兴地扑上去搂着许昭的腿，说：“爸爸你回来啦！”
　　“是啊。”许昭把许凡抱起来，从布袋子里拿出一个麻花递给大庄妈。
　　大庄妈问：“这是啥？”
　　“麻花，买了两个，许凡和大庄一人一个。”
　　“那不行，这多贵啊，让三娃子自己吃吧。”
　　“许凡吃一个就够了，谢谢嫂子帮我看许凡那么久。”
　　“没啥的。”
　　“拿着吧。”
　　许昭硬把麻花塞给了大庄妈，然后一手抱许凡，一手推自行车朝家走，一路上乌漆墨黑的，就听到许凡不停地喊：“爸爸。”
　　“嗯。”
　　“爸爸！”
　　“哎。”
　　“爸爸！”
　　“在呢。”
　　“爸爸！”
　　“……”
　　许凡一直这么喊到家。
　　到家后，许昭把煤油灯点了，父子两个坐在大桌子前。
　　许昭掏出一个黄澄澄的麻花递给许凡。
　　许凡哇了一声。
　　许昭说：“吃吧。”
　　许凡把麻花伸到许凡嘴边说：“爸爸你也吃。”
　　“你先吃。”
　　许凡咬了一口麻花，然后把麻花又递到许昭嘴边。
　　许昭咬了一口气，望着吃着麻花一脸满足的许凡，问：“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觉啊？”
　　许凡边吧唧吧唧地吃麻花，边说：“我要等爸爸。”
　　等爸爸——
　　一个两岁多的孩子，能够这么久地等待，这是多长情啊，一点都不像他，也不像原许昭，因为他和原许昭都不是长情的人，许昭没有再往下想，问：“许凡，刚刚生爸爸气没有？”
　　“为啥生爸爸气？”许凡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
　　“因为刚才爸爸在大路上打你了啊。”
　　“爸爸打的不疼。”
　　“……”
　　许昭无奈地笑笑，然后又问：“如果爸爸打疼了，你生爸爸气吗？”
　　“不生的。”
　　“为什么？”
　　许凡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因为你是我爸爸啊。”
　　对，因为是爸爸，因为是爸爸，所以被爸爸凶了骂了打了，只要能感受到父爱，就不会生气，就永远爱着爸爸。
　　许昭笑了，摸摸许凡的脑袋说：“以后听话，爸爸说不能乱跑，你就不能乱跑，知道吗？”
　　“嗯。”许凡点头。
　　“不然爸爸真的会打你。”
　　许凡又点头。
　　许昭这才放心。
　　第二天，许昭提前一点去医院送饭，许凡果然听话地和大庄玩儿，没有再跟上去，许昭接连送了三天的饭，终于到了交公粮的时候，许昭提前和崔青峰说了一声，让他先自己做冰棒，他需要交一下公粮才行。
　　一大早，南湾村各家各户都你借我的大秤，我借你的大秤，然后按照公粮本上的斤数，装入麻袋中，放到牛车上，纷纷拉向县城粮站，许昭也在其中。
　　不过，许昭和许父许母只有三亩地，只要交一百三十斤粮食，他本来可以用自行车载着去粮站交的，但是二十一世纪已经取消了向国家交公粮，他并不清楚交公粮的流程，因此，他将一百三十斤麦子放到大庄家的牛车上，和大庄爸轮流拉着牛车，朝县城去，而牛车上除了麦子以外，还有许凡和大庄。
　　许凡、大庄年纪一般大，很小就玩在一起，常年跟着自家奶奶在村子里串门什么的，不是与人打交道，就是一起蹲在李铁匠家院子的收音机前听故事，所以两个娃子年纪虽小，但都是能说会道的，整个村里的差不多年纪的，也就许凡、大庄两个与众不同。
　　许凡问大庄：“大庄，你去过县城吗？”
　　大庄说：“我小时候去过。”
　　许凡说：“我小时候去过，我现在也去过。”
　　大庄说：“我现在也去了！”
　　许昭、大庄爸听后笑起来，对这两个孩子一办法也没有，一路上就听两孩子胡侃，侃着侃着还能冒出几句戏文，令人啼笑皆非，十五分钟后，终于到县城的粮站，一到粮站就把许昭给吓到了。
　　平时人烟稀少的粮站，此时排起了牛车长龙，每辆牛车上都堆满粮食，只能挨个到粮站里过秤交粮，由公粮本换公粮单子。
　　许昭、大庄爸没办法，只能坐在自家牛车上等。
　　正在这时，道路上突然出现一辆黑色的小汽车，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第19章 
　　许凡率先惊呼出声：“哇！大汽车！大汽车！”
　　大庄跟着说：“好大的汽车哇！”
　　许凡兴奋极了，指着黑色小汽车，回头对许昭说：“爸爸，看！爸爸！你看！大汽车！”
　　许昭无奈地说：“许凡啊，那不是大汽车，是小汽车。”
　　许凡说：“是大汽车。”
　　许昭纠正说：“小汽车。”
　　“就是大的！”
　　“小的。”
　　许凡坚定地说：“爸爸，是大的，你看它好大哇，大汽车！”
　　“……”
　　没有其他车辆的对比，许昭向许凡解释不清楚大汽车和小汽车的不同，暂时把这个问题搁置，赶紧向前一步，把已经激动地冲向黑色小汽车的许凡、大庄拦住，目光不由自地看向车窗，透过车窗看见一个男人帅气的侧脸，带着一丝冷峻。
　　不待许昭看清楚，黑色小汽车缓慢地驶离粮站，然后转个弯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中，可是大家还处在好奇与羡慕之中，回味着黑色小汽车的样子。
　　许凡伸出小手指着前方说：“爸爸，大汽车跑袅。”
　　“嗯。”许昭应一声。
　　许凡一脸认真地说：“我都还没有坐上去呢，它就跑袅。”
　　“……”脸可真大啊。
　　许昭不接许凡的话茬，把许凡、大庄拉回到牛车前，顺便将牛车往前面推一推，然后继续坐在牛车上等，希望粮站的人能够速度一点，再快一点，赶紧把公粮本换成公粮单，他也好去赚钱。
　　可是长长的牛车队伍仍旧如蜗牛一般朝前慢悠悠地挪动着，期间还有往回拉的麦子，询问之下才知道，麦子晒的不够，水分太大或者麦子不干净，无法过检，粮站不收，打回去重新处理，但是往家拉又太费事了，于是不少人就地晒麦子、筛麦子，忙得不亦乐乎。
　　许昭却急的不行，向大庄爸询问什么时候才交上公粮。
　　大庄爸习以为常地说：“傍晚吧。”
　　许昭吃惊地问：“傍晚？”
　　“咋了？”
　　“这么久？”
　　“这还是我们来早了，你看看我们后面的，估计要交到晚上八九点钟。”
　　许昭看一眼长长的队伍，瞬间蔫了，老老实实地坐在牛车上，看着太阳渐渐升起，一个个村民脸上都冒出了汗水，心念一动，突然间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转头看向大庄爸。
　　大庄爸吃惊地问：“干啥？”
　　许昭说：“李哥，有个事儿让你帮忙。”
　　大庄爸问：“帮啥忙？”
　　许昭说：“帮我看一下三娃子。”
　　“你去干啥？”
　　“我一朋友是卖冰棒的，我看这边人挺多的，我让他过来这边卖，或者我帮着在这边卖。”
　　“那敢情好啊。”大庄爸十分干脆地说：“去吧。”
　　许昭和许凡说一声，然后迈开步子朝崔青峰家跑，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崔青峰听。
　　“到粮站去卖冰棒？”崔青峰吃惊地问。
　　许昭点头说：“是。”
　　“可是还要送去给钢厂啊。”
　　“钢厂那边可以晚一个小时送去，现在开始做，时间上来得及，现在做好的先给我。”
　　崔青峰问：“那我们今天要做多少冰棒？”
　　许昭答：“一千根。”
　　“会不会太多了？”
　　“不会，你在家做，我去卖！肯定能卖完！”
　　许昭快速将提前做好的冰棒包装完毕，装入泡沫箱中，然后绑在崔青峰新自行车的后座上，骑上之后，快速离开崔家，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缓缓停下的黑色小汽车，以及小汽车上男人的目光，就这么快速地骑着，终于到了粮站。
　　“爸爸！爸爸！”
　　许凡看到许昭兴奋地迈着小短腿，赶紧奔过来，可是许昭骑的太快了，直接从他身边驶过，他又赶紧停下步子，小身体晃了一下，回头再兴奋地跑着喊着爸爸，终于跑到许昭跟前，昂着小脸，热情地说：“爸爸，你回来啦？”
　　许昭正喘息，没空理许凡。
　　许凡继续昂着小脸，又说一遍：“爸爸，你回来啦？”
　　许昭这才伸手摸摸许凡的小脸，表示自己回来了。
　　许凡高兴地转头跟大庄说：“我爸爸回来了！”
　　大庄问：“你爸爸带的啥？”
　　许凡说：“冰棒！”
　　大庄问：“能给我一根吃吗？”
　　许凡直接拒绝说：“不能。”
　　“为啥？”大庄问。
　　许凡说：“因为冰棒要钱的。”
　　“多少钱一根？”
　　“三分钱一根。”
　　大庄没有钱，想了想说：“许凡，昨天晚上你吃了我一个玉米棒子。”
　　拿人手软，吃人嘴软，许凡瞬间没了底气，望着大庄。
　　大庄望许凡。
　　许凡半晌之后，说：“那好吧，给你一根冰棒吃。”
　　大庄立刻跑到许昭面前说：“许叔，三娃子说，也给我一根冰棒吃。”
　　“好，给你一根。”
　　许昭拿了一个绿豆冰棒大庄，又拿了一个红豆的给许凡，两个小家伙坐在牛车上美滋滋地吃起冰棒。
　　大庄爸则帮着许昭卖冰棒，许昭这箱子冰棒来的十分是时候，大家伙正是又渴又，没一会儿，两百根冰棒卖完，足足够卖了六块钱。
　　许昭骑着自行车，带着空泡沫箱子回去时，崔青峰大吃一惊，问：“卖光了？这么快？”
　　“嗯，明天继续。”许昭给了崔青峰三块钱。
　　崔青峰笑嘻嘻地说：“许昭你真厉害。”
　　许昭笑说：“还行，那什么，今天我不能帮你做冰棒了，交公粮还要等，而且我现在得去给我妈送饭了。”
　　崔青说：“行，你去吧，我一个人没有问题的。”
　　“辛苦你了。”
　　“说啥呢，快去吧。”
　　许昭骑着崔青峰的自行车，去县城中心医院送饭，顺便给了许母两块钱，然后又将自行车还给崔青峰，再回粮站时，从小摊位前买了满满一搪瓷缸子的馄饨，外加两个韭菜盒子，拎着来到了粮站，分给大庄爸一半。
　　大庄爸拒绝不掉，心里热乎乎的，这个年代的人虽然贫穷，但是特别实在、真诚，大庄爸嘴笨，漂亮的话也不出来，只好说：“许昭，回头有啥找哥，哥都帮你。”
　　许昭笑说：“谢谢李哥，有事一定找你。”
　　“没问题，来，尝一尝你嫂子炒的豆角。”
　　“你也吃个馄饨。”
　　于是许昭、许凡、大庄爸、大庄，这两对父子，就坐在树荫下吃起午饭，其他交公粮的人也是如此，丝毫没有觉得寒酸。
　　尤其是许凡，吃到好吃的，能美上天。
　　“好好吃哇！”许凡吃一口馄饨，一脸治愈的笑容。
　　“里面有肉的！”大庄煞有其事地接腔。
　　“嗯，好多肉。”
　　“每个里面都有。”
　　“我爸爸买的。”许凡一脸骄傲。
　　许昭、大庄爸看着两孩子笑。
　　不远处停着的黑色小汽车终于在这个时候发动，缓缓驶离粮粘，一路到了崔青峰家中，崔青峰听到声音，转头喊：“小叔，是你吗？”
　　“是我，你在干嘛？还在做冰棒？”
　　崔青峰笑说：“嗯，今天得多做点。”
　　“我帮你吧。”
　　“不用，你歇歇吧，你又开车去干啥了？”
　　“去看你朋友了。”
　　“我哪个朋友？”崔青峰问。
　　“许昭。”
　　崔青峰立马紧张起来，问：“你看他干啥？”
　　“看看他人怎么样？”
　　“怎么样？”崔青峰问。
　　“感觉还不错，可以继续合作，好了，你继续做冰棒吧，我去看你爸去。”
　　“好，对了，小叔，你谈恋爱了吗？”
　　“没有。”
　　“可是有个长得很清秀的男生，找我问了你好几次。”崔青峰知道他小叔喜欢男生，而且喜欢清秀型的，其实也不是一直如此，就是从两年多前，突然喜欢清瘦又斯文的男生。
　　“好，我知道了。”
　　“那你去看看爸吧。”
　　崔青峰说完一个人在忙着做冰棒，想着小叔对许昭的评价是“感觉还不错”，小叔可以很少夸人的，“还不错”已经是非常非常好了，心里忍不住开心，手上的动作快了很多。
　　知道许昭在交公粮，崔青峰自己拿着钢厂通行证，把冰棒送到钢厂，然后下乡卖冰棒，接着再到路口摆摊卖冰棒，下午的时候，小叔陪着爸爸看电视，他总算有时间去粮站看许昭，找了半天，终于在粮站门口找到许昭。
　　崔青峰高兴地上前喊：“许昭。”
　　许昭问：“青峰你怎么来了？”
　　崔青峰说：“来看你交上公粮没有。”
　　许昭答：“没有，不过快了，还有两家。”
　　“那是快了。对了，你看到我小叔吗？”崔青峰问。
　　许昭反问：“你小叔回来了？”
　　“是啊，他说他看到你了。”
　　“看到我了？我怎么不知道？”
　　“那就奇了怪了。”
　　说话间，终于要轮到许昭、大庄爸交公粮了。
　　许昭、大庄爸顿时紧张起来。
　　崔青峰不解地问：“咋了？”
　　许昭说：“紧张。”
　　“紧张啥？”
　　“检验不过关，要拉回去重新晒筛的，很麻烦的，总是不过关的话，会罚钱。”
　　“这么严重！”崔青峰跟着也紧张起来。
　　“嗯。”
　　许昭话刚落音，检验员手持一个凹槽锥棍，往麻袋里一捅再拉来，凹槽中带出数粒麦子，检验员先撩拨两下，看看麦子的干净程度，大喇叭里响着的可是“文明交公粮，不得掺假”，所以检验特别认真，接着检验员伸手捏了一粒在口中慢慢品咂。
　　这一慢慢品咂，立刻让许昭、大庄爸、崔青峰连带许凡、大庄都屏息凝神起来，大家就等检验员的一句话。


第20章 
　　这一慢慢品咂，立刻让许昭、大庄爸、崔青峰连带许凡、大庄都屏息凝神起来，大家就等检验员的一句话。
　　可是，检验员并没有说话，接着用凹槽锥棍再往其他几个麻袋里各捅一次，继续仔仔细细地检查、品咂一遍，然后头也不抬地说一句：“去称重。”
　　去称重？
　　啥意思？
　　不待许昭反应，大庄爸高兴地说：“过了过了，许昭，来，快点抬到秤上称一称。”
　　许昭惊喜地问：“是过了吗？”
　　“过了！快点！”
　　许昭赶紧和大庄爸将一袋袋的麦子抬到秤上称重，本来许昭只要交一百三十五斤麦子就行了，但他怕每家每户的大秤都有些误差，所以带了一百四十斤过来，于是粮站又还了他五斤麦子，且将他和许父的公粮本收上去，给了他两张公粮单子，证明公粮已交齐。
　　推着牛车从粮站大院出来，许昭浑身轻松，和大庄爸说了几句，表示要去看看许父许母，接着便和崔青峰带着许凡朝县城医院走。
　　走到医院门口时，崔青峰特意到小地摊上，买了两个西瓜带给许父、许母，结果探望许父许母结整，许昭又拎了一个西瓜出来，本打算给崔青峰，但是崔青峰说什么都不要，最后许昭只好拎着，然后到路口时和崔青峰说：“我们家公粮交了，明天可以全心全意的卖冰棒了。”
　　崔青峰问：“你家不种大豆吗？”
　　许昭说：“种，但是要等下一场雨才可以，不然豆种儿也不放芽。”
　　崔青峰说：“行，明天我还去粮站卖。”
　　“成！”
　　“你们步行回家？要不让我小叔开车送你们吧，或者我骑自行送你们。”
　　“不用，一会儿可能还碰见大庄爸和大庄呢。”
　　崔青只好恋恋不舍地作罢。
　　和崔青峰分别之后，许昭一手拎着西瓜，一手拉着许凡的小手，在夕阳的余晖中行走着，许凡时不时转头朝许昭手里看。
　　“看什么呢？”许昭问。
　　许凡问：“爸爸，我们回家就吃西瓜吗？”
　　“嗯，回家就吃。”
　　“我要吃一大块。”
　　“行。”
　　“三娃子！三娃子！”正在这时，身后响起大庄兴奋的呼喊声。
　　许昭、许凡回头一看，就看到大庄爸推着牛车，牛车上坐着大庄。
　　许凡立刻喊：“大庄，带我坐！”
　　大庄说：“你来！你来坐！”
　　许凡赶紧迈着小短腿往回跑，美美地和大庄坐在一起，问：“大庄，你咋还没有回家？”
　　大庄回答：“我和我爸买东西去。”
　　“你们买的啥？”
　　“肉肉。”大庄说：“我爸爸买了好多肉肉。”
　　“我能上你家吃吗？”许凡问。
　　“不能。”大庄直截了当地拒绝。
　　瞬间有种友谊的小船翻了的感觉。
　　许凡不服输地说：“我家有西瓜，不带你吃。”
　　大庄说：“我不吃，我回家吃肉肉。”
　　许凡说：“明天我爸爸也买肉肉，我也不带你吃。”
　　大庄说：“不带我吃，我不吃。”
　　许凡说：“西瓜又大又甜，也不带你吃。”
　　“……”
　　许昭听着许凡、大庄这两个孩子，啼笑皆非。
　　在大庄爸将牛车推到跟前时，许昭把西瓜放在牛车上，刚一放下，许凡立马用小胳膊，把大西瓜搂的紧紧的，唯恐大庄抢了去，大庄盯着西瓜看了许久，有些心动了，终于忍不住开口说：“三娃子，我要是带你吃肉肉，你带我吃西瓜吗？”
　　许凡干脆地说：“带啊。”
　　“那么一会儿你到我家来吃，我到你家吃西瓜，好不好？”
　　“好。”
　　“……”
　　两个小家伙终于达到共识，并排坐在侃天侃地。
　　许昭也没再看许凡，转而和大庄爸聊天，很有目的地去聊天，因为许昭知道大庄爸会盖屋子，平时村里有人要盖茅屋，都会找大庄爸帮忙，上次许昭砌墙，也是找的大庄爸，不过这次许昭不是找大庄爸砌墙，而是盖房子。
　　“盖房子？”大庄爸惊讶地问：“盖什么房子？”
　　许昭说：“想在县城一个路口，盖间瓦房，要多少钱？”
　　大庄爸问：“谁盖？”
　　许昭直言说：“我。”
　　“你哪有那么多钱？盖房子又不是小事情，要瓦、砖、水泥、人工费，起码要两百多块钱。”
　　“不用水泥，就用黏土和麦糠呢？盖小一点，我和我哥分家时，家里还小一百块砖，会不会省点？”
　　大庄爸思考了一会儿说：“会，但是再省也要一百块钱吧。”
　　一百块钱，也不算多，也算在许昭能力范围内。
　　许昭连忙说：“那李哥，我能请你盖房子吗？我给你工费的。”
　　大庄爸惊奇地问：“你真要盖？”
　　许昭说：“真的。”
　　“你有一百块钱吗？”
　　“有。”其实现在还没有。
　　“那行，我也认识一些瓦工啥的，我回头帮你问一问，话说，你盖房子干啥？”
　　“和朋友卖点东西，谢谢李哥了。”
　　“别客气。”
　　说话间便到了许昭家，许昭拎过西瓜，让许凡下来。
　　许凡抻着小腿坐在牛车上乖巧不动，哪怕大庄爸把牛车倾斜了，许凡也没下来。
　　许昭又喊：“许凡，到家了。”
　　许凡说：“我不下，我要大庄家吃肉肉。”
　　这么好吃，好丢人的。
　　许昭说：“大庄家没有肉。”
　　“有的。”
　　“我们家也有。”许昭说。
　　许凡问：“有吗？”
　　“有，下来，我马上就给你做。”
　　“好。”
　　听到晚上可以吃到肉，许凡立刻下了车和大庄说再见。
　　回到家许昭又给许凡做了一顿腊肉，饭后把西瓜切了，送了一半到大庄家里，把大庄爸妈给激动坏了，回来之后便和许凡一起吃西瓜，许凡小肚子吃的鼓鼓的，正在这时听到隔壁许左成、许右成还在筛麦子，听说许左成、许右成两个人为了少交一点公粮，在麻袋最底部故意掺沙子，掺没晒干的麦子，一下被检验员验出来，不但挨个批评，还被打回来重新晒筛。
　　真是活该！
　　许昭没有管他们，把两只鸡、两只鸭子盖进两个鸡罩中，在院子里洒了一盆水，消消暑气，接着便将茅屋里的床，一个人拉到院子里来。
　　许凡好奇地问：“爸爸，我们为啥不在屋里睡了？”
　　许昭说：“热，外面凉快，你想在屋里睡吗？”
　　许凡说：“我想跟爸爸睡。”
　　“行，洗洗澡我们就睡，不过，你先去外撒泡尿，省得晚上尿床。”
　　许凡为自己辩解：“我不尿床的，大庄才爱尿床的，大庄昨天还把床单给尿湿一大片。”
　　许昭问：“你怎么知道的？”
　　许凡很认真地说：“他跟我说的。”
　　“……”真是让人无法理解的友谊。
　　洗过澡之后，父子两个躺在院中的床上，床上罩了蚊帐，隔绝了蚊虫，但是没有隔绝凉意和舒适。
　　许凡靠着许昭躺在蚊帐中，看着满天的星星，小手指着天空说：“爸爸，看，星星，好多星星哇。”
　　许昭看着天空说：“嗯，满天都是小星星。”
　　过了一会儿，许凡又说：“爸爸，奶奶说星星上有神仙的，好多神仙的。”
　　许昭答：“是啊。”
　　许凡说：“有大白大白……大白星星。”
　　许昭汗：“不是大白星星，是太白金星。”
　　许凡说：“太白晶晶啊。”
　　“太白金星。”
　　“太白星星。”
　　“太、白、金、星。”
　　“太、白、金、星。”
　　“对，太白金星是天上的一位神仙，天上有……”
　　许昭温和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里缓缓流淌着，像是浸着月光的泉水，汩汩中带着静谧与美好。
　　许凡一面听，一面看着浩瀚星空的眼睛发亮，亮着亮着，眼皮开始打架，没一会儿便陷入睡梦中，因为白天运动量很大，所以晚上有轻微的鼻息声。
　　许昭摸摸许凡的小脸，望着繁星点点，没有那些伤感的情绪，而是十分务实地想到赚钱的事儿，随着时间推移，夏天很快就会过去，夏天过去之后，冰棒生意直接进入冰点，这个时候他不能不赚钱了，所以他得提前想好，于是他想到了盖房子，先把路口的房子盖好，利用冰棒的热度，慢慢转型，省的夏天一过，他和崔青峰立刻没事儿做。
　　但是一百块钱盖房子钱，从哪儿来呢？他已经欠了崔青峰两百块钱，不能再欠了。
　　于是，许昭想到了钢厂的芸姐，想到了冰棒合同尾款还有三百一十五块钱，心里有了底儿，把所有的事情大脑中过了一遍，这才入睡。
　　第二天早上，许昭照旧起的很早，做早饭，和许凡吃早饭，打包早饭，鸡鸭喂好，把屋门院门锁好，然后骑着自行车，带着许凡先去县城中心医院，接着到崔青峰家中，做好了冰棒，带着许凡来到钢厂。
　　冰棒送到后，特意带给芸姐两根特色冰棒。
　　芸姐笑着问：“你昨天怎么没来送冰棒？”
　　许昭回答：“昨天村里交公粮，而且我爸住院了。”
　　“你爸住院了？”芸姐问。
　　“嗯，中风。”许昭如实回答。
　　“哎哟。”芸姐唏嘘了一声，说：“现在怎么样？”
　　“还在医院。”
　　“真是不幸啊。”
　　“嗯。”
　　许昭在心里酝酿了好一会儿，然后开口说：“芸姐。”
　　芸姐看向许昭问：“啥事儿？”
　　许昭微微低头，还在想怎么说，会不会被拒绝之类的。
　　芸姐直接问：“是不是想提前结一部分冰棒钱？”
　　许昭吃惊地看向芸姐。


第21章 
　　芸姐对许昭的第一印象非常好，通过这些天碎片式的相处，她对许昭的印象不减反升，善良、斯文、积极热心、谦逊有礼，这是大多数年轻人都无法同时具备的，可是许昭非常做到了，特别是许昭长极其好看，看一眼都令人心情愉悦，他还很会来事儿，时不时还会带些新做的冰棒，让芸姐尝尝鲜，可以说，对芸姐非常好。
　　芸姐自认为自己不过向科长推荐了一下他的冰棒而已，她向钢厂向科长推荐过不少商家，但是没有哪个人会像许昭这样知恩图报的。
　　因此，芸姐对许昭父子喜欢的紧，如今听说许昭爸爸中风住院，肯定的缺钱的，所以芸姐不等许昭拉下脸来要钱，又主动问一遍：“是不是想提前结一部分冰棒钱？”
　　许昭心里感激芸姐开了这个话头，赶紧点头。
　　“打算结多少呢？”芸姐问。
　　“一百块钱。”许昭答。
　　“就结一百块钱？会不会太少了？”芸姐觉得挺少的。
　　许昭想了想说：“那不然结一百五十块钱？”
　　芸姐思索了一下说：“给你结两百块钱怎么样？两百应该够了，反正这些尾款都是你的钱，你想结多少结多少，只要在尾款范围内。”
　　两百块钱！
　　那再好不过了。
　　许昭赶紧高兴地说：“那谢谢芸姐，就结两百块钱吧。”
　　芸姐笑着说：“你叫我一声姐，不能让你白叫啊。”
　　接着芸姐带着许昭去了钢厂财务部，将许昭的情况一一向会计说明，会计十分理解贫穷这件事情，于是极力向组长反映这件事情，组长很快答应。
　　会计也高高兴兴地给许昭开了份提前支出尾款申请，让许昭签了字，接着便数了二十张面值十块的人民币，递给了许昭。
　　许昭拿到钱后，首先是谢谢会计和芸姐，然后拿着钱，载着许凡，回到崔青峰家，就分给崔青峰一百块儿，并且十分抱歉地和崔青蜂说，欠他的二百块钱，暂时没办法还，可能要等上一段时间了。
　　“没事儿，你不还也行的。”崔青峰虽然是笑着说的，但说的却肺腑之言，许昭不还钱都行的，不仅仅是因为他喜欢许昭，也是因为他今年手上能有这么多钱，全是许昭出点子赚的，不然仅靠他到冰棒厂拿货下乡去卖，卖一个夏天也卖不到一百块钱的。
　　“那不行，还是肯定要还的。”许昭坚持说。
　　“那行吧，但是你别急，我肯定是不急的，我爸爸动手术的钱，我小叔早就准备好了，我平时也花不到什么钱，对了，你为啥突然去结冰棒钱了？是你爸的医药费不够了吗？”
　　许昭向崔青峰坦白，说：“不是，我打算盖房子。”
　　崔青峰大吃一惊问：“盖房子？”
　　许昭点头：“对。”
　　“盖啥房子？在哪儿盖？”
　　许昭回答说：“想在路口盖间小瓦房。”
　　“就在前面那个小路口吗？你疯了吗？”崔青峰立刻叫起来：“在路口盖房子有啥用，你越是没钱越瞎折腾！”
　　“没有折腾。”许昭说。
　　崔青峰气呼呼地说：“你这就是折腾！你都快吃不上了，你看看，你连身新衣裳都没有，你盖什么房子？你家里又不是没有房子！”
　　说起来崔青峰还是很心疼的许昭的，几次想给许昭买新衣裳，许昭都拒绝了，而且前几天两百块钱被借走了，也没钱给许昭买了，许昭自己也不想着吃和穿，现在居然要盖房子，简直瞎折腾！
　　就是瞎折腾！
　　许昭看向崔青峰说：“不是折腾，这是赚钱。”
　　“赚钱就赚钱，你盖房子干啥？”
　　“为了更好的赚钱。”
　　“……”
　　崔青峰不解，一点也了解不了，赚钱和盖房子有什么关系。
　　许昭只好十分耐心地向崔青峰解释了一遍，表示自己是打算一年四季有收入，而不是像冰棒生意这样，生命力只有一个夏天，盖房子这种事情也是许昭再三思考的结果，并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瞎折腾，是真的为了长久赚钱考虑的。
　　如此这般说着，崔青峰有些动摇，想到小叔说过，让他跟着许昭走是没错的，所以慢慢冷静下，语气也温和很多，说：“我是怕你太累了。”
　　许昭笑笑，笑的干净明亮，极其好看，说：“我不累的，谢谢你关心。”
　　崔青峰瞬间扑捉到许昭的好看，好看的带着光芒，他有些赧然地低下头。
　　许昭没有发现崔青峰的不同，见崔青峰听进去自己的话，转而开始干活，将冰棒模子里的冰棒拿出来，一一包装好，码到泡沫箱子里，然后绑在自行车后座上，回头看许凡。
　　许凡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许昭，好像在说“爸爸，我也去，我也去”。
　　许昭觉得这天气太热，怕许凡额头上刚下去的痱子又冒出来，心里是想把许凡留下来的，但是许凡是他儿子，姓许，又不姓崔，他没有理由让别人帮他看孩子，只好说：“上车吧。”
　　许凡脸上立刻绽放治愈的笑容，嘴角两团若隐若现的小酒窝好看极了，迈着小短腿，噔噔地跑到许昭腿边，非常熟练地架起小胳膊，背对着许昭。
　　许昭一弯腰，一只手臂将许凡捞起来，将许凡抱上自行车前杠上，而后长腿一伸，迈上自行车，和崔青峰说了一声，便载着许凡驶向粮站。
　　粮站附近又是排着长龙的牛车队伍，但是已经不是昨天那一批村民了。
　　许昭从自行车上迈下来，左右看了看，还没有开口，手扶着车把的许凡突然大声喊：“卖冰棒了！有没有卖冰棒的啊？三分钱一根！卖冰棒了！”
　　许昭：“……”三娃子好积极好热情。
　　许凡极为热情地问旁边大爷说：“爷爷，你买不买我家的冰棒啊？可好吃了。”
　　许昭：“……”三娃子和谁都能聊啊。
　　在许凡的极力推销下，大爷笑呵呵地从兜里掏出三分钱买一根冰棒，坐在树下吃了起来，一副很清凉很惬意的样子，让一旁的村民看的眼热，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大家都在想反正也就三分钱，不算什么，于是便有人都掏钱上来买，这买冰棒的人一多，其他人的从众心理作祟，便跟着买了起来。
　　不一会儿，许昭的冰棒卖的所剩无几，许昭推着冰棒和许凡朝前走时，看到了许左成、许右成。
　　许左成、许右成两正坐在一辆牛车屁股上，因为所在地方没有树荫，所以二人直接坐在太阳下面，晒的满头大汗，可是，即便如此两人一脸不屑又高高在上的样子看着许昭，觉得许昭为了一个月五块钱的工资，带着孩子出来卖冰棒，太丢人，太丢人了，两人都装作不认识许昭，把脸偏向一旁边。
　　这样正合许昭的意，许昭也没搭理许左成、许右成。
　　在许凡伸手指着许左成、许右成要喊大伯、二伯时，许昭捂住许凡的嘴，说：“他们不认我们，我们也不理他们。”
　　许凡点点头，小声说：“他们是坏人，他们吼爷爷奶奶。”
　　“……对。”
　　许昭推着自行车，继续在粮站转一圈，把冰棒卖完，然后骑着回到崔家继续做冰棒，不过，许昭因为要给许母送午饭，还要回家喂鸡和鸭子，所以许昭没有在崔青峰家吃，而是载着许凡回南湾村，崔母强留不下，送了许昭两袋挂面，说是同事家要开挂面厂子，送给她尝一尝，不要钱的。
　　肯定要钱，只不是要的少。
　　许昭想拒绝，但是拒绝不掉，于是带着两包挂面回南湾村，下了一把面条，盛了一大碗，端到大庄家中，送给大庄家人吃。
　　这可是一整碗白面面条啊，大庄爸大庄妈受宠若惊地接受，而后用小碗拨了两碗面条，让许凡、大庄两个小家伙，蹲在小凳子前，用手一根一根地捏面条吃。
　　许凡说：“大庄，这是我家的面条喔，我爸爸做的，好吃吧？”
　　大庄说：“好吃。”
　　许昭听言笑一笑，转头和大庄爸说在县城盖房子的事儿。
　　大庄爸有着农村人的勤奋、实诚与朴实，昨天刚和许昭说盖房子的事儿，今天上午他就到隔壁村询问了下工价，以及砖价之类，也帮许昭压了一部分价格，表示一百块钱能够把房子盖好，不过大家农忙还没有彻底结束，所以房子可能盖的慢点，大约要一个星期才能盖好。
　　“一个星期可以的，我不急的。”许昭说：“谢谢李哥了。”
　　“客气啥，你不是还给我工钱的嘛。”大庄爸笑着说。
　　“那点工钱太少了。”许昭不好意思地说。
　　“不少不少了。”大庄爸说：“我今天准备准备，明天我们带着锹和大夯子去打地基。”
　　“行，谢谢李哥。”许昭犹豫了一下说：“不过，李哥，我还得麻烦你一件事情。”
　　“啥事儿？你说。”大庄爸说。
　　“就是我盖房子这事儿，别和我两个哥哥说，如果他们真的要问起来，你就说是给我同学盖的，千万别说是我盖的。”不然以许昭现在的情况，爸爸中风，妈妈担心，还有一个拖油瓶，每天都忙的脚不沾地，根本没时间应对许左成、许右成的。
　　当然，整个南湾村都知道许昭和许左成、许右成不和，也都知道许昭和许左成、许右成是同父异母的，也都认为虽然许母对许左成、许右成好，但归根到底，许昭才是亲儿子。
　　大庄爸也是这么认为，所以觉得许昭有钱盖房子，是许母偷偷攒下来的，要是被许左成、许右成知道了，少不得要大闹一场，搞的鸡犬不定，于是大庄爸也不追究许昭怎么会有这么多钱，而是干脆地说：“放心，我肯定不会说，到时候我也会和其他人说，这是你同学的房子。”
　　许昭感激地说：“谢谢李哥。”
　　大庄妈接一句：“许昭，我看你是上学上傻掉了的，平时斯斯文文也就得了，现在在我们面前还开口闭口都谢谢，见外不见外啊。”
　　大庄爸回头就说大庄妈一句：“啥傻掉了，你懂啥，这才叫文化人，这是文明行为。”
　　还文明行为哟！瞧这词儿用的！
　　大庄妈立刻反驳大庄爸：“我不懂，就你懂，别忘了，你小学三年级都没上完。”
　　“就你好，你不就读到小学四年级吗？”
　　“小学四年级怎么了？我知道八成九等于七十二，我不会等于七十。”
　　“我那次是失误，我知道等于七十二！”
　　“……”
　　许昭听着大庄爸大庄妈拌嘴，忍俊不禁，等到二人消停下来，许昭带着许凡离开大庄家，回到家里，他将坨了的面条兑了点白开水，坐在厨屋前吃，开口对许凡说：“许凡，去把鸡和鸭喂。”
　　许凡立刻行动起来，熟练地把院门关上，吭哧吭哧地把两个鸡罩拿掉，鸡和鸭放出来后，赶紧跑到厨屋去抓麦糠，两只小手抓了两大把，撒到鸡、鸭面前，继续跑厨屋抓，来回抓了数次之后，让鸡、鸭子自个儿在那儿吃，他则挺着鼓鼓的小肚子站到许昭面前，看着许昭吃面条，小嘴忍不住吧唧了两下。
　　许昭：“……”
　　“爸爸。”许凡喊。
　　许昭问：“干什么？”
　　许凡说：“白面面条好好吃的。”
　　“嗯。”许昭端着碗继续低头吃面条。
　　许凡说：“我和大庄都吃过了。”
　　许昭答：“嗯，我知道。”
　　“可是大庄说、说、说、他还想吃。”许凡说。
　　又把大庄卖了！每天大庄卖许凡一百次，许凡卖大庄一百零一次，就这两个小家伙，居然还能是全村最好的朋友，令人费解。
　　许昭看向许凡问：“是你还想吃吧？”
　　许凡想反驳，但是觉得自己真的是想吃的，然后说：“嗯，我也想吃。”
　　“朝我面前走走。”许昭说。
　　许凡又靠近许昭两步。
　　许昭用筷子点着许凡的鼓起来的小肚子，说：“瞧你肚子都吃大了。”
　　但是许昭还是自己吃一口，再喂许凡一口，许凡吃的一脸满足。
　　吃完之后，父子两个一起整理整理小院子，把所有的门都锁上，然后去趟医院，陪一陪许父许母，再到崔青峰家，带着冰棒到路口，崔青峰卖冰棒。
　　许昭便借了一把铁锹开始把路口一小片坑坑洼洼的地方填平，正好方便大庄爸他们给房子打地基。
　　正填着，突然听到有人喊：“许昭。”
　　许昭闻言抬头，看清来人，随即微微一怔。


第22章 
　　是许母。
　　许母穿着灰旧的衣裳, 满头大汗地朝这边走。
　　许昭大脑中立刻浮出各种关于许父的可能性事件，比如病情加重, 比如宣布瘫痪, 比如……许昭没敢继续往下想, 身心不由得紧绷。
　　可是事情结果正好相反，因为许母带来的是好消息, 下午许父的状态很好, 身体各个部分都有知觉, 所以医生说住院时间会缩短, 如果在住院期间不出意外的话，是不会瘫痪的。
　　许母就是特意来告诉亲儿子, 让亲儿子宽宽心, 也别那么辛苦的，没想到会看见许儿子、亲孙子大热天还在忙乎，尤其是亲孙子，那么小一个孩子就帮着卖冰棒，眼圈忍不住就红了，直直地看着脸蛋肉肉身体也开始肉乎的许凡, 心疼地说：“我们三娃子瘦了。”
　　三娃子瘦了？瘦了吗？
　　许母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许昭伸手有意识地抹一把汗, 如实相告：“妈，你们三娃子胖了六斤。”
　　许母吃了一惊问：“胖了吗？我咋看着像瘦了呢。”
　　许昭说：“胖了, 连双下巴都快出来。”
　　“我咋没看出来？”
　　“估计你们三娃子吃成小猪, 你也觉得他瘦了。”
　　“就你胡说。”许母笑嗔一句。
　　“……”
　　许母抱了许凡好一会儿, 在许凡肉肉的小脸蛋上亲了又亲, 临走之前，从布袋里掏出半块苹果递给许昭，让许昭和许凡分着吃。
　　苹果因为氧化，果肉上已经泛起了一层浅黄色，这肯定是别人给许母，许母没舍得吃，一路带过来给他和许凡吃的，许昭这么一想心理潮湿一片，眼睛也跟着酸酸的。
　　“爸爸。”许凡喊。
　　许昭低头看向许凡。
　　许凡说：“奶奶走袅。”
　　许昭轻轻“嗯”一声，看着许母离去的背影，就冲许母这来去匆匆地送半块苹果，他觉得一切自己再辛苦都是值得的。
　　许凡却小嘴扁着，说：“我不想奶奶走。”
　　许昭问：“想和奶奶待在一起啊。”
　　“嗯，我想和爷爷奶奶一起吃饭，睡觉。”
　　“再等等，等爸爸赚着钱了，就把爷爷奶奶接回家。”
　　“好。”许凡轻易地高兴了。
　　许昭朝许凡手上看一眼，说：“那赶紧把苹果吃了，我们继续干活。”
　　许凡立刻把苹果递向许昭说：“爸爸也吃。”
　　“爸爸不吃，你自己吃。”
　　“爸爸吃。”
　　许昭被迫咬了一口苹果，再次拿起铁锹往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填土，心里因为许父的身体转好而高兴，又因为许母慈母的行为而心疼，转头看许凡一脸幸福地津津有味地吃着半块小苹果，又觉得心酸。
　　最后这三样情绪都默默转化成了他奋斗的动力。
　　填好土，卖完冰棒，他把许凡暂时麻烦崔青峰带一会儿，然后步行回到家中，提前做了晚饭，装入搪瓷缸子里，借了大庄家牛车，将分家分到的一百来块砖、木头、再加上一点麦秸，全部装上牛车，拉到县城路口，就等着大庄爸等人来盖房子。
　　提前和大庄爸已谈好，一间瓦房盖成花一百块钱，结果第二天大庄爸带着四个中年男人过来看一看路口的面积之后，一起说一百块钱肯定盖不了一间房子，即便是砌一八墙，地基加四面墙至少要三千五百块砖，再算上瓦片，不加人工费，也要花上两百多块儿，怎么可能用一百块钱就盖好。
　　这和之前商定的不一样。
　　明明就是不守信嘛！
　　大庄爸当即就和另外四个中年男人吵了起来，说这四个中年男人讹诈，说这四个中年男人不给他面子，说许昭是他大兄弟，一百块钱盖个小房子怎么就不行了，总之吵吵嚷嚷起来，还引来不少路人的侧目关注。
　　许昭见状，赶紧制止，安抚大庄爸。
　　最后经过一番商定，决定砌一八墙，三面墙，用木头、麦秸代替瓦，再加人工费，全部下来算下来一百五十块钱，这样才总算让大家不再争吵，开始打地基、和泥、砌墙等等进入盖房状态。
　　在此期间，许昭没有因为之前的不愉快而对四个男人有所不同，相反许昭很客气，每天除了提供茶水外，还提供冰棒，偶尔还有大饼。
　　一个星期后，路口一间小瓦房落成，说好的三面墙，结果还是四面墙，只不过，门和窗子比较大，这样一来，就特别适合做生意。
　　许昭惊讶地问：“李哥，不是说好了三面墙吗？怎么又变成四面墙了，是不是你又帮我说好话了？”
　　大庄爸说：“谁帮你说好话了啊，是你自己帮了自己。”
　　许昭问：“怎么说？”
　　大庄爸说：“你一天一根两根冰棒地招呼着，大家心里都明镜儿似的，都不是坏人，哪能老占人便宜不出来的，所以大家都想着干脆工费都少拿点，不能让你没法子装门吧，所以就把正墙也跟砌好了，偏门也给你装好了，不算钱的，放心住吧。”
　　许昭感激地喊：“李哥。”
　　大庄爸立刻笑说：“甭肉麻兮兮的，我架不住。”
　　许昭笑说：“行，那我请你们吃顿饭吧。”
　　大庄爸说：“拉倒吧，知道你穷，等你有钱了，再请。”
　　“谢谢李哥。”
　　“又来。”
　　许昭又说：“真的谢谢李哥。”
　　“再谢可真信了你嫂子的话，觉得你念书念傻掉了。”
　　许昭立刻笑起来。
　　大庄爸拎着铲子、泥兜子和四个中年男人一人吃一个冰棒朝南湾村路口走。
　　许昭转身赶紧推开偏门看一看新房子，应许昭要求，正面是大窗户，门在侧墙上，所以采光特别好。
　　不过，因为一八墙不是水泥砌的，而是黏土砌的，所以整个房子里面到处是黏土、麦糠，许昭立刻拿铲子、扫帚给整理干净，然后去崔青峰家，把崔青峰、许凡接过来，看一看新房子。
　　“哇！”许凡说一句。
　　“哇。”崔青峰故意学许凡。
　　许凡转头问：“爸爸！这是我们的房子吗？”
　　许昭说：“是啊。”
　　“好大哇，好好看哇！”许凡开心地说。
　　“……”明明很小，连墙壁都是裸露出来的砖头好吗？哪里好看了？不过，对比他和许凡睡的茅屋，这间简直是快成故宫的一间了。
　　“爸爸，以后我们就住这儿了吗？”许凡说。
　　“暂时不住。”许昭说。
　　许凡问：“为啥？”
　　许昭反问：“这儿什么都没有，在这儿等着饿死吗？”
　　许凡歪头说：“我们可以吃冰棒啊。”
　　许昭问：“好，你在这儿住，每天都给你冰棒吃，肉什么的都没有，行不行？”
　　许凡赶紧说：“不行。”
　　“怎么又不行了呢？”
　　“我要和爸爸住。”
　　“那我不住这里。”
　　“那我也不住。”许凡走过来，抱住许昭的腿。
　　还学会撒娇了！
　　许昭温柔一笑，伸手摸摸许凡的脑袋，看向崔青峰说：“欠了你二百五十块钱了。”盖房子多出的五十块钱又是向崔青峰借的，不然他就没钱付许父的医药费了。
　　崔青峰笑说：“说啥呢，要不是你，我根本不可能赚到二百五十块钱，是不是？而且我现在手里还有钱呢，不急，你啥时候有钱啥时候还。”
　　许昭真心真意地说：“谢谢你青峰，有你这个朋友，我觉得特别幸运。”
　　崔青峰害羞地低下头，想说不想做朋友，想做恋人，可是许昭太优秀了，他一时说不出口，只能接一句：“朋友之间，别说见外的话。”
　　许昭说：“好，那么我们明天开始全天卖冰棒吧。”
　　崔青峰问：“明天就开始全天卖？”
　　许昭说：“嗯，就整个冰棒箱子在这里，不是你看着卖，就是我看着卖，怎么样？”
　　“成。”崔青峰立刻答。
　　许昭说：“还有，明天我去订报纸，顺带卖报纸。”
　　崔青峰问：“你联系好了报社？”
　　“联系好了。”
　　这年头纸制品相当畅销，尤其是报纸，电视、收音机不普及，关于外界的信息，几乎全是通过报纸而得，所以报纸十分畅销，有点家底都爱买报纸。
　　“那行，我们先把房子再整理整理。”崔青峰说的。
　　崔青峰提供了一张长桌子搬进小房子，放报纸用的，接着搬了凳子、椅子，留着给许昭、许凡，又拿了硬纸箱子、毛笔，准备在硬纸箱子上写——全天售卖冰棒、报纸。
　　可是崔青峰迟疑了，说：“我字写的丑，要不让我小叔来写吧，我小叔字特别好看。”
　　许昭说：“你小叔不在家啊。”
　　“我小叔过段时间就回来了。”
　　“还等过段时间干什么，我来写。”
　　许昭拿着毛笔，蘸了蘸墨水，对着纸板子，刷刷就写了“全天售卖冰棒、报纸”八个字。
　　写完之后，崔青峰终于发现了许昭有一个缺点了，就是——字写得丑。
　　就许昭这字儿，别说跟他崔青峰小叔比了，就是跟崔青峰这个差生都没法比，崔青峰想早知道他来写了，现在又不能当面说许昭字写的丑，可是许凡从房里出来，拍着小手就说：“哇！爸爸写的好好看啊！好好看啊！”
　　闭眼吹！
　　真是货真价实的闭眼吹！
　　崔青峰都没眼看许凡了。
　　“好了。”许昭问崔青峰，说：“行吧？”
　　崔青峰嘴角抽了抽，说：“行。”就这样吧，反正能认出是这么几个字就行了。
　　许昭放下毛笔说：“那我们看看还缺什么，准备准备。”
　　崔青峰说：“缺一把锁。”
　　“对，去买锁。”
　　于是一个上午，许昭、崔青峰能够想到的东西都补上了，中午正要做冰棒时，突然一阵暴雨下下来，整个县城都凉快下来，许昭、崔青峰见天气不好，就做了一百根冰棒，放在路口小房卖，居然卖完了，让崔青峰对小房友好起来。
　　第二天天气睛好，正好是种大豆的好时候，县城下面所有村子的村民全部忙起来了，包括许昭在内。
　　许父许母没办法回来种大豆，许昭一个人没法子种大豆，许凡不能帮忙，也不能和许左成、许右成合伙，许昭又一次和大庄家一起种大豆。
　　这个年代没有发达的机器，全靠个人力和黄牛，所以种大豆的速度非常慢，这一种种了一个星期，期间许昭每天都会去医院、崔青峰家，当然走哪儿都会带着拖油瓶许凡，连到地里面种大豆，许凡都带跟着，许凡简直就长在许昭身上了，当然见的世面也多了，小许凡更会说，最重要的是吃胖了。
　　崔青峰是猛然发现许凡胖的，就是那种平时看着没觉得，突然仔细看一眼，就看出许凡胖了不少。
　　崔青峰惊讶地说：“许凡，你胖了。”
　　许凡说：“没有，我昨晚都没有吃饱。”
　　“……”崔青峰指着许凡的小裤子说：“你看看你裤子，都绷屁股了。”
　　许凡解释说：“是我长高了。”
　　崔青峰说：“没有，你没有长高，你是长胖了。”
　　许凡想了想说：“我、我、我就胖一点点。”
　　“不是一点点，是很多啊。”
　　许凡坚持说：“就是一点点。”
　　崔青峰抱臂打量许凡一圈，说：“许三娃子啊，你真不是胖一点点啊，啧啧，大夏天的都能胖这么多，实在令人吃惊。”
　　“……”
　　见许凡一脸茫然可爱样子，许昭接话说：“我们胖了，我们好看！”
　　许凡一听，立刻嘿嘿笑了，小手捂着脸说：“我胖我好看！”
　　“对。”许昭看向崔青峰问：“今天送冰棒送的怎么样？”
　　“挺好的。而且结账了。”
　　“结账了？怎么突然结账了？”许昭惊讶地问。
　　崔青峰说：“嗯，正好赶上他们算账，就结了，而且芸姐还要再订半个月的，不过，每天只要两百根，给工人吃，办公室人员就没有了。”
　　“那也行，本来冰棒生意就是这样。”
　　崔青峰从裤兜里掏出钱，说：“结了一百一十五块钱，我们一人五十七块五。”
　　许昭接过来，说：“嗯，但是我暂时还是不能还你钱。”
　　“我知道，你去看你爸妈吧，大后天芸姐让你去签半个月的合同。”
　　“行。”
　　许昭拿着五十七块五毛钱，来到医院，将医药费补齐，在第二天宣布许父可以出院了。
　　终于可以出院了!
　　许母简直喜极而泣。
　　许昭从南湾村拉着牛车带着棉被来医院，把许父抱到牛车上，朝南湾村拉，车上除了许父还有许凡。
　　许凡坐在许父身边，小肉手摸着许父半长的胡子，说：“爷爷，你咋说话还不清楚啊。”
　　“许凡！”许昭呵斥许凡。
　　许凡立刻闭嘴。
　　许昭是不想许凡的童言让许父难过，病人是很脆弱的，所以特意呵斥许凡。
　　但是许父不愿意了，啊啊两句也听不太清楚说的什么，反正就是怼许昭的。
　　许昭于是不说许凡了，默默拉着牛车向前走。
　　许父微笑着看许凡，哼哼两句，是在安抚许凡，可是控制不住地又流口水了。
　　许凡见过许昭、许母给许父擦口水，于是拿起旁边手帕给许父擦嘴巴说：“呀，爷爷，你咋又流口水了啊，你别流了啊。”
　　许父望着许凡从喉头里发出笑声。
　　许母看着许凡这么乖，眼睛又湿润了。
　　许父、许母早从许昭口中得知分家的事儿，也知道砌泥墙隔开的事儿，但是当回到三间茅屋的小院子，还是忍不住心寒，许左成、许右成真是白养了！
　　这次许父出院，左邻右里都来看许父，大庄家更是送上鸡蛋，可许左成、许右成愣是没冒头，唯恐许父以后沾到他们身上，拖累他们。
　　许昭安抚了许父、许母，杀了一只公鸡，送了一小半给大庄家，然后留一大半又被许母分了好几份，然后烧了一个土豆鸡肉，一个鸡汤给许父喝，剩下的都收起来。
　　许昭说：“妈，这天热，鸡肉都吃了吧，放久了，会臭的。”
　　“咋会臭呢？我撒点盐巴，在太阳下晒一晒，留着过冬吃。”
　　留——着——过——冬——吃——
　　这夏天还没有过去，秋天还没来，就想着过冬了……
　　许昭根本说服不了许母节俭，不过许母烧的菜，可真好吃，许凡不停地说着好吃好吃，小肚子就吃鼓起来。
　　吃过饭之后，许母开始收拾茅屋。
　　许凡蹲在鸡鸭旁边，看着鸡鸭是怎么吃东西，突然听见自行车的声音，连忙转头，赶紧起身奔到许昭身前，架起小胳膊，背对着许昭。
　　许昭问：“许凡，你干什么？”
　　许凡说：“和爸爸一起去县城。”
　　“谁说我去县城了？”
　　许凡扭过身，昂起小脸看许昭。
　　许昭说：“我去大庄家看看。”
　　许凡立刻说：“我也去。”
　　“你先别去，先在家陪陪爷爷，爷爷看不到你会着急的，我一会儿就回来，好不好？”
　　只要和许凡好好讲理，许凡总是会听，所以许凡答应了。
　　于是许凡就在家等许昭回来，左等右等，不见许昭回来，于是问：“奶奶，我爸爸呢？”
　　许母说：“不知道啊。”
　　许凡说：“他咋还不回来？”
　　许母答：“我也不知道啊。”
　　“我去大庄家找他。”
　　许凡迈着小短腿就跑去大庄家，大庄妈说许昭回去了啊，于是许凡又跑回来，再问：“奶奶，我爸爸呢？”
　　“不知道啊。”许母说，其实是不想带着许凡奔波，所以从大庄家直接去县城了。
　　“他没有回来吗？”许凡问。
　　“没有啊。”
　　许凡睁大眼睛，一脸茫然地问：“那我爸爸去哪儿了？”
　　许母不忍骗许凡，说：“可能去县城了。”
　　“他咋不带我？”
　　“可能太忙了，来不及带你。”
　　许凡听到许母这么一说，就不说话了，脑袋一耷拉，拖着小步子朝墙角走，额头抵着墙角不吭声。
　　许母问：“咋了？”
　　许凡哭腔都出来，答：“想爸爸。”
　　“爸爸晚上就回来了啊。”
　　许凡还是说：“想爸爸。”
　　许母搂过许凡说：“爸爸忙完就回来了，三娃子不哭，奶奶给你做鸡蛋饼吃，可好？”
　　许凡水汪汪的眼睛里，含着两泡将落未落的眼泪，奶声奶气地对许母说：“也给爸爸做。”
　　许母心疼坏了，连忙说：“好。”
　　“还爷爷做。”
　　“行。”
　　“还有奶奶。”
　　“可以。”许母笑起来说：“都做都做，我们都吃。”
　　哄着许凡玩了一下午，天黑之后，许凡又失落了，坐在院门口的石头上，朝路口看，不管许母怎么说，就坐在那儿等爸爸，连院子都不进，许母知道许凡这孩子，长情又善良，以前许昭对他不好，他对许昭也不错，常常爸爸的喊，那时候许昭还不大理他。
　　现在许昭对他好了，他可不天天黏着了。
　　到底是亲爸，肯定是不一样的。
　　许母边摘豆角，边坐在院子里看着许凡，和许凡聊着天。
　　“三娃子啊。”许母喊。
　　“奶奶，喊我干什么？”许凡问。
　　许母故意找许凡聊天：“你天天和你爸爸去县城都干啥了？”
　　许凡答：“卖冰棒。”
　　“你也会卖冰棒啊？”
　　“会的，爸爸说我好厉害的。”
　　“是吗？”
　　“嗯。”
　　许母一脸慈祥地和许凡聊天。
　　“爸爸！”许凡突然站起来，撒欢地朝路口奔。
　　许母赶紧到院门口看，她眼睛有点花了，看不大清楚，就觉得路上有个骑自行车的，离好远呢，许凡是怎么认出来是许昭的。
　　“爸爸！”
　　“爸爸！”
　　“爸爸！”
　　“……”
　　许凡一路十分激动十分兴奋地朝许昭奔去，快到奔到许昭跟前了，“啪叽”一声狠狠地摔到地上，“哇哇哇”地哭起来。
　　“三娃子。”许母喊。
　　刚刚停下自行车的许昭赶紧丢下车子，把许凡抱起来，回到家在煤油灯下一看，嘴嗑出了一点点血，膝盖也青了，一家人心疼极了。
　　许凡也十分娇弱地靠在许昭怀里，一言不发。
　　“疼不疼？”许昭问。
　　“疼。”许凡答。
　　“下次别跑这么快了。”
　　“好。”
　　可是第二天，看到许昭走近自行车，他跑的比谁都快，小手抓着自行车的车车杠，抬眼巴巴地看着许昭，许昭没办法，只好把他抱上车对许母说：“妈，我还是带他去，你在家里看着爸，扶爸出去走走。”
　　许母看一眼兴高采烈的许凡，只好说：“去吧，照顾好三娃子。”
　　“知道了。”
　　许昭带着许凡到县城，去钢厂签了半个月的合同，本来说是签一天两百根冰棒的，等许昭去签时，变成三百根，也就是足足多了四十五块钱，为此许昭、崔青峰都十分开心，崔青峰更是拉着许昭、许凡在家中吃午饭，许昭拒绝不了，便在崔青峰家中吃饭了。
　　吃饭时，崔青峰指着许凡说：“妈，你看许凡吃胖了是不是？”
　　崔母左右打量许凡两眼，说：“你还别说，是真的胖了呢。”
　　崔青峰笑呵呵地说：“妈，你有没有发现，许凡光涨肉不涨个儿。”
　　崔母白了崔青峰一眼说：“有的孩子就是晚长。”
　　“可许凡也太晚了吧。”崔青峰说：“你看邻居家那小男孩儿，比许凡大三个月而已，高出许凡一个头了。”
　　许昭自己担心起来，看向崔母，问：“我家许凡不会长不高吧？”
　　崔母斩钉截铁地说：“肯定能长高，你们看到没有，许凡的脑袋顶儿不是平的，是尖的，这种脑袋形状肯定能长高，当年青峰他小叔的头顶也是这样的，所有人都说他小叔长不高长不高，我就说他小叔肯定能长高，现在不是一米八七了吗？许凡这孩子肯定是晚长个儿的。”
　　许昭表示怀疑：“青峰他小叔小时候？”
　　崔母问：“是青峰他小叔小时候，咋了？”
　　许昭怕崔母诳自己说：“青峰他小叔小时候，阿姨你怎么知道的？”意思就是年龄差不多，指不定崔母还比崔青峰小叔年纪小呢，崔母怎么会记得崔青峰小时候呢。
　　崔母、崔青峰一愣，随即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许昭被笑的一头雾水。
　　崔青峰捂着肚子大笑不止，好一会儿，才问：“许昭，你不会认为我小叔是个大腹便便的老头儿吧？”
　　确实，许昭确实一直这么想象的，想着崔青峰的小叔，就算不是大腹便便的老头，起码也有四十岁了吧，那年纪也很大了。
　　崔母也笑不停。
　　崔青峰哈哈笑出声，说：“许昭，我小叔今年才二十八岁好吗？二十八岁好吗？”
　　许昭嘴角抽搐一下，说：“二十八岁啊。”
　　才二十八岁？
　　许昭尴尬了。
　　崔青峰缓缓止住笑意说：“是啊，我爸十七岁的时候，我爷爷奶奶想要个女儿，然后生了我小叔，我小叔还没有成人，我爷爷奶奶相继去世，我小叔在我家生活。”
　　崔母接着说：“其实他小叔也没在我们这儿生活多久。青峰小叔打小脑瓜子聪明，那时候实在太穷了，我和青峰爸结婚时就只有一口锅，肯定没钱上学，很多人都不上学的，青峰小叔也不上学，但别人在玩的时候，他就一个人跑到隔壁村的教室窗户口偷听老师上课，结果被学校老师发现。
　　“那老师人也不错，给他张试卷，让他考试，结果他考了个满分，那老师觉得他是块学习的料，拉着他找到青峰爷爷，希望能够青峰爷爷能够让他上学，后来青峰爷爷就拎着大豆送给老师让他上学。
　　“他也特别懂事，打小就懂，知道家穷，一直跳级上的，比一般人都早毕业，所以，很早就开始自己奋斗，要不是他，我们全家都饿死了。”
　　许昭听完感慨：“他还真是厉害啊。”
　　崔母说：“是啊，才比青峰大四岁而已，摸打滚爬的，也吃了不少苦，倒是因为聪明没被坑骗过。”
　　“被坑过。”崔青峰接话：“被坑过一次的，三年多以前，我小叔他被——”
　　“就你胡说。”崔母打断崔青峰的话，转而说：“反正他小叔是吃了不少苦，等他这次手上的事儿处理完了，我就让他在家歇息歇息，也不回他自己的房子，就在这儿，我给他天天做好吃。”
　　“我也吃。”许凡听到吃的，立巴跟着接了一句。
　　崔母旋即笑起来，摸摸许凡肉乎乎的小脸说：“行，带聪明的许凡吃。”
　　许昭笑笑看向崔母，想到此次吃饭的目的，便开口说：“阿姨，之前你同事家，就那个开挂面厂的，还开吗？”
　　“开啊，怎么了？”崔母问。
　　“我想进他家挂面在路口卖。”
　　“进挂面？”
　　崔母、崔青峰大吃一惊。
　　崔青峰不解地问：“许凡，你咋啥都卖啊？”
　　许昭很实诚地说：“赚钱。”
　　“……这能赚钱吗？”
　　“能，先把人气赚上来了，就能赚钱，我们一点点来。”
　　“你不会想开小卖部吧。”
　　“不止。”
　　“那你想干啥？”
　　“赚钱啊。”
　　“……”
　　崔青峰理解不了许昭。
　　许昭望向崔母说：“阿姨，你能帮我搭个线吗？她家面条挺好吃的，我想进她家面条卖。”
　　崔母高兴地说：“当然可以了，她正愁卖不出去呢，回头我让她给你便宜点。”
　　“谢谢阿姨，谢谢。”
　　“你这孩子就是太客气了。”
　　说着崔母又给许昭、许凡分别夹了一块肉，然后和许昭说，晚上就帮他问一问面条的事儿，到了晚上崔母喜滋滋地告诉许昭事儿成了，与崔青峰商量之后，便打算先拿十把面条在路口小房卖着试试看，反正有高人气的冰棒带着，向人推销就行了。
　　卖得好就继续卖，卖得不好那就算了。
　　接下来，许昭就等着崔母给他带十把挂面，而他和许凡坐在路口小房里卖东西，有瓦房的遮盖，不用暴晒，舒服多了，只是还是有点热，许昭拿把扇子给自己扇，顺带着风也扇到许凡身上，许凡正坐在凳子上折飞机，昂头问：“爸爸，崔叔叔呢？”
　　许昭答：“去供电所交电费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啊？”许凡问。
　　许昭答：“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
　　“哦。”许凡也不知道真的想知道崔青峰在哪儿，他就是小嘴停不下来，总是说这说那的，没有任何规律。
　　许昭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他，注意力都放着路上，想着崔母一会儿该带着十把面条过来，但是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崔母，正焦急之时，崔母挎着篮子步伐轻盈满脸喜色出现，看到许昭那一刻，立刻惊呼：“哎呀，许昭，我把面条给忘了。”
　　许昭笑说：“没事没事儿，晚上带也行。”
　　崔母解释：“不是不是，面条我带回家来了，在家里条几上，我出来的急，忘了给你带过来了，现在正赶着去菜市场买菜，不然罢市就买不着了，要不你自己去拿吧，家里有人在的。”
　　“行，阿姨你赶紧去买菜吧。”
　　崔母开心地说：“好咧，一会儿中午也在我们这儿吃吧。”
　　许昭说：“不了，下午我带许凡回家一趟。”
　　许昭说完，想让许凡看店，一看许凡的小模样，长这么好看，万一被抱跑了咋办，于是暂时把房门一锁，拉着许凡一起去崔家。
　　一进院门，许昭就喊：“青峰，青峰。”
　　许凡跟着喊：“崔叔叔，崔叔叔，你在哪儿啊？我和爸爸来袅！”
　　父子两个喊了几遍，崔父终于应一声：“谁啊，谁找青峰啊，是小许凡吗？”
　　许凡回答：“不是我，是我和我爸爸。”
　　这回答……简直满分！满分！
　　许昭抹抹擦汗，正要去看一看崔父时，堂屋内走出一个高大的男人，男人穿着闲适的白色短袖配长裤，脚下是一双崭新的拖鞋，明明穿着很平常，但是却给人一种高级感与压迫感，尤其男人个子很高，长得帅气逼人，眉眼哪哪儿都挑不出来毛病。
　　许昭在二十一世纪打零工时，见过不少男明星，修饰的很帅，但是真没有哪一个比得上眼前这个男人天然的好看和气场。
　　许昭一下愣了。
　　许凡也呆呆地望着，出生快三年了，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人。
　　“青峰不在。”男人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慵懒。
　　许昭还没有回答，许凡开口说：“我、我们不找琴轰，我们、我们找面条。”许凡结结巴巴也没把崔青峰的名字念对。
　　男人面无表情地问：“面条在哪儿？”
　　“面条、面条我也不知道在哪儿，我爸爸知道。”许凡昂头看许昭，问：“爸爸，面条在哪儿？”


第23章 
　　许昭快速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长相俊美，身姿挺拔，自带一种强大的气场, 但面相上确实只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眉室间颇似崔父, 又优于崔父，综合这些特征可以得出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崔青峰的小叔——崔定琛。
　　“爸爸。”许凡又唤一声。
　　许昭低头看许凡。
　　许凡问：“面条在哪儿？”
　　许昭答：“在堂屋条几上。”
　　许凡得到答案立刻转头看向崔定琛, 奶声奶气地说：“我爸爸说，面条在堂屋条几上。”
　　崔定琛回头朝堂屋看一眼, 说：“进来拿吧。”
　　“好的, 谢谢。”许昭说。
　　好的, 谢谢？
　　闻言，崔定琛抬眸看了许昭一眼。
　　许昭并没有看见，而是拉头拉起许凡的小手从崔定琛身边经过, 朝堂屋条几前走，拿了十把面条之后, 再次从崔定琛身边经过, 说：“麻烦小叔了。”
　　崔定琛淡淡嗯了一声。
　　还真是崔定琛！
　　还是真二十八岁, 真年轻！
　　许昭不由得感慨，要是他到二十八时, 也能这么有钱就行了，不能这么感慨, 他才二十二岁, 还有六年的奋斗时间, 等他到了二十八岁肯定也会非常厉害的。
　　这么反复一想，许昭心里那点儿被崔定琛镇住的骄傲又冒了出来，万丈高楼平地起，不急不急，每天努力就行。
　　于是一到路口小店，就投入到了小店中，将新添加的物品写入笔记本中，正写着，崔青峰骑着自行车回来了。
　　“许昭！”崔青峰高兴地喊一声。
　　“回来了。”许昭立刻问：“电费交了是吗？你家这个月电费多少钱？”
　　崔青峰坐在自行车上说：“七块五毛钱，挺少的吧？”
　　“不多，意料之中。”许昭看过崔青峰冰箱、电视机、白炽灯的瓦数，算出来的电费和这个也是差不多。
　　崔青峰笑着说：“嗯，许昭你真厉害，那个我都回来了，你去忙吧，我来看店。”
　　许昭说：“我来看店吧，你小叔回来了，你们家不聚一聚吗？”
　　“聚啥？我小叔回来就是睡觉的，你刚才看到我小叔了？”
　　许昭说：“嗯，看到了。”
　　“是不是一副懒懒的样子？”
　　“还好啊。”是有一点慵懒，但不是懒洋洋的。
　　崔青峰说：“那就是他还没睡，一会儿就该睡觉了，不用聚的，你去忙吧，还是我来看店。”
　　许昭没有和崔青峰争辩下去，反正这是两个人的店，于是说：“那行，正好我家盐、火柴什么的都没有了，我去买一些回家。”
　　“去吧去吧。”崔青峰摆着手说。
　　许昭带着许凡到菜市场，开始买东西，在杂货店打了两斤煤油八毛钱，一毛五分钱买一斤食用原盐，他是想买精制盐，但是贵两分钱，而且许母点名不要精制盐，说和大盐巴一个味儿，为啥要多花两分钱。
　　接着又买一封火柴，一个面盆，一袋洗衣粉，特别割了一斤猪肉给一家人加餐，总共花了五块三毛一分钱。
　　手里还有几块钱，许昭看了看身边馋嘴的许凡，咬咬牙花五毛六分钱买了一瓶牛奶给他，七毛钱买一个大西瓜，又去布店扯了块棉布，买了根松紧带，要给许父许母做两条裤子，于是装了半麻袋的东西，骑着自行车，载着许凡回南湾村。
　　一到家里，许母就开始数落许昭乱花钱，买盐、买火柴、买面盆就行了，居然还割猪肉太浪费，还有牛奶，买牛奶，牛奶……
　　许凡紧紧地把牛奶抱着怀里，一副“是我的”的样子。
　　许母立刻说不出来话。
　　许昭笑说：“没事儿，喝吧。”
　　许凡点了一下脑袋，转身就出了院子，等到再回来时，摇头晃脑吸着牛奶瓶上的吸管，身后跟着大庄，大庄边走边说：“三娃子，给我喝一口。”
　　许凡捧着牛奶坐到茅屋的门槛上。
　　大庄跟着坐在门槛上，挨着许凡坐。
　　“三娃子，给我喝一口。”大庄盯着许凡看，眼馋的很。
　　“不给！”许凡斩钉截铁地说。
　　“我就喝一小口。”
　　“不给！”然后美滋滋地喝着。
　　许昭：“……”
　　敢情许凡捧着一瓶牛奶，到大庄家转一圈，就是为了向大庄炫耀他有牛奶喝了？这迷之友谊。
　　“我就喝一小小口。”大庄又说。
　　“那你把你家玻璃球给我五个。”许凡说。
　　“不能给你。”
　　“为啥？”许凡问。
　　大庄说：“我妈妈要给我生个弟弟，我留着给我弟弟玩的，哥哥要疼弟弟的。”
　　许凡一本正经地反问：“那你为啥不让你妈妈给你生个哥哥？”
　　那你为啥不让你妈妈给你生个哥哥——
　　许昭嘴角抽搐了数下，他活了两个世界，只听说过生弟弟生妹妹，还是第一次听说生哥哥的，他真的没眼再看许凡了，这孩子真的很难让人理解啊，许昭洗了萝卜不再管许凡这两孩子胡侃什么，进到厨屋，给许母打下手，而后坐在地锅前烧火。
　　这顿饭做的十分丰盛，猪肉都是大块的熟烂，肥肉处沁着油珠，让长年肚里缺油的大家，禁不住分泌口水，许母不停地给许昭、许凡夹。
　　一家人围在案板前吃晚饭，同时感觉到空气突然一阵闷热。
　　许昭说：“怎么突然那么热？”
　　许凡跟着说：“爸爸，我也热。”
　　“你热是你吃饭吃的。”
　　许凡：“……”
　　许母抬头看一眼天边的毛毛云说：“要下雨了。”
　　许昭问：“下雨之后天该凉了吧？”
　　许母笑说：“下雨之更热啊，热个十来天吧，然后稍微凉一点，但还是热，热的可以承受，一直热到中秋节的，听说城里好多厂子，会放假几天给一部分工人的。”
　　要热到中秋节？
　　许昭大为吃惊，他刚来到这儿也就五六月分，极其热，像是他在二十一世纪城市里的七八月份，他以为马上就会凉下来的，没想到天气会热到中秋节，也就是说，他现在不用那么焦虑，可以慢慢借着冰棒的人气，完善路口小店，给路口小店拉人气，时间一长了，路口小店就没有冰棒也能红火起来，这么一想，许昭心里一阵轻松。
　　“轰”的一声，天边突然响起一声炸雷，紧接着瓢泼似的大雨哗啦啦地落下来。
　　“喔喔喔！”许凡突然激动叫起来：“爸爸！喔喔喔！”
　　“啥？”许母不解问。
　　“鸡和鸭子。”许昭说。
　　许母突然想起来：“对，我光收了衣裳，盖了麦秸，忘了鸡、鸭还在院子里。”
　　许昭冒雨跑出去，很快将鸡、鸭赶紧厨屋，然后一家人连带一只鸡、两只鸭子都在厨屋里，看着瓢泼大雨，许父吐字不清地说了一句话。
　　许昭问：“妈，爸说什么？”
　　许母说：“你爸说，这雨下得好，豆子长出来，明天可以炒豆芽吃了，城里人都吃不着的。”
　　“明天你要去提豆芽？”
　　“不是我去，全村人都会去提。”
　　“为什么？”许昭不大理解怎么大家都要提豆芽。
　　许母说：“俗话说‘稠麦子，稀大豆。’你没有自己单独种过麦子、大豆，你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种麦子时，多用点麦种，来年麦子也能多收点。种大豆时，最好一个坑里只有三四颗豆子儿，太多的话，等到割大豆时，豆子儿都是又小又瘪，榨不出来油，卖不来好价钱，还不能做豆种，交公粮都不一定能交掉，那就亏大了。”
　　“原来这样。”许昭点头。
　　说话间，大雨淅淅沥沥地停下来，天也黑下来，为了节省煤油，大家早早地吃饭睡觉，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村子里就响起了村民们忙碌的声音，大家都提着篮子，趁着天还不热下地提豆芽，许昭跟着许母一起去，留着许凡、许父在家。
　　许父现在能柱着拐杖走路，只是走得慢，走不稳。
　　许凡很听许昭的话，带着许父在村子里慢慢走，但是许凡到底是个两岁多的孩子，看见其他孩子玩耍，马上心思就活了，跟着其他小孩子满村跑起来。
　　许父怕许凡跑丢了，柱着拐杖就跟在后面追着喊啊。
　　“宝宝，宝宝！”
　　许凡玩的太起兴，压根儿听不见。
　　于是一个早上就看到一个柱着拐杖的老头，跟着四五个小屁孩后面走着，村里人看到纷纷笑说，这老头儿要是天天这样被他小孙子这样锻炼着，过不多久肯定能下地干活了。
　　这些话许父也听到了，自己也感觉到走一走，身体确实有力气些，而且医生也让他多散步的，于是他就跟着许凡后面走，实在走不动了，就坐在歇歇。
　　看着其他小孩子都纷纷回家了，许父才喊：“宝宝！宝宝！宝宝！过来！”
　　许凡扭过头来，开心地奔过来：“爷爷。”
　　许父一脸笑容含糊不清地说：“慢点慢点。”
　　许凡稳稳地跑到许父跟前，拉着许父的手说：“爷爷，我们回家吧。”
　　“回家。”
　　回到家，许父比之前多吃了半个杂面窝头。
　　许母开心极了。
　　许昭看向许凡说：“以后你就留在家陪爷爷吧。”
　　“我要跟着爸爸。”
　　“……行吧。”
　　许昭吃过早饭，和许母一起把青豆芽用井水洗干净，捋顺，用麻绳扎紧，扎了四捆，由许昭带着去了县城，首先去到崔青峰家，崔青峰等人正在堂屋吃早饭，不过没有看崔定琛，可能在睡觉，可能已经出去了。
　　“哟，许昭、许凡来了啊。”崔母手中拿着馒头就过来迎接。
　　许昭把两捆豆芽递给崔母。
　　崔母问：“这是啥？”
　　许昭说：“我家地里长的豆芽，给你们当青菜吃。”
　　崔母一脸喜悦地说：“哎哟，真是客气，怎么不自己吃呢？”
　　许昭温声说：“家里都有，挺多的。”
　　“那行，我就拿着了。”崔母笑着问：“这么早从家里过来，你们都吃过早饭了吗？”
　　许昭说：“吃过了。”
　　“我也吃过了。”许凡接着这么一句话。
　　崔母笑着问许凡：“所以我们许凡还可以再吃一顿是不是？”
　　许凡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重重点头：“嗯。”
　　许昭：“……”现在许凡的饭量，这要是挣的少了，完全不够许凡吃的啊。
　　许昭没有再吃一顿，而是进了冰棒房，提前做冰棒，余光中瞥见桌子有包烟，是大前门，应该是崔定琛抽的，他的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芸姐，芸姐的爱人好像是在市烟厂上班，而且还是管理层吧，冰棒一做好，许昭立刻骑着自行车载着许凡来到钢厂，将剩下的两捆青豆芽送给芸姐。
　　芸姐是城里人，平时吃喝都是买的，现在物质匮乏，有的东西买都买不到，比如这种从土里冒出来的青豆芽，芸姐老公最爱吃了，因为芸姐老公小时候是农村人，后来有本事了，户口就拉到城里了，做了二十多年的城里人，还是挺想念农村的味道。
　　只是芸姐老公那些亲戚太能折腾，从来没有付出过，整天想从他们家捞好处、道德绑架，芸姐和他老公虽然有工资不少，但是三个孩子上学还有她的两个老人，日子也是过的紧巴巴的，实在禁不起那些亲戚折腾，于是爱人那边的亲戚渐渐地也就不走了，因此这个农村人轻易不卖的青豆芽，他们好多年没有买到了。
　　没料到许昭会送这个，芸姐喜不自禁。
　　许昭笑说：“家里多，所以带点过来，芸姐要是喜欢吃，明后天我再给你带点。”
　　芸姐高兴地问：“你家还有这个？”
　　“有的，也就吃这三五天，再想吃就没有了。”
　　芸姐也不客气说：“那行，明后天你就给我带点儿来，我给你钱。”
　　“不要钱。”
　　“那你要啥？”
　　许昭实话实说：“我想从你爱人那里进香烟卖。”
　　“你又要卖香烟了？”
　　许昭向芸姐说明路口小店的事儿，他挺想赚大钱的，但是他现在上有老，老的身体也不好，下有小，小的啥也不懂，不能不考虑他们，所以想开个小店过渡一下，有个稳定收入保证他们的生活安定，然后才做别的事情。
　　芸姐就知道许昭是个有脑子有责任心的，笑着说：“行啊，我回头就和我爱人说一声，保证比别人的价格便宜。”
　　“谢谢芸姐。”
　　“客气啥，你帮着卖钱，我爱人是有提成的，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许昭羞赧一笑。
　　芸姐拍着许昭的肩头说：“小伙子，好好干，有本事了可别忘了姐。”
　　“放心，我不会忘了芸姐。”许昭想了想，忍不住直接问：“对了，芸姐，接下来的天气还很热，而且要热一段时间，你上次怎么和青峰说热不久了，冰棒订的也少了，工人们是要放假一段时间吗？”
　　芸姐正色说：“按照原计划是要放假的，但是今年产量需求大，还不一定，正在开会商讨，要是需要冰棒的话，我会再找你，你放心，我不会找别人。”
　　许昭说：“谢谢芸姐。”
　　“别客气，天这么热，赶紧回去吧。”
　　“芸姐再见。”
　　许昭带着许凡从钢厂走出来，骑着自行车穿过街道时，碰见两家吵架的，吵的十分激烈，把路都给堵上了，许昭没办法只好下车，推着自行车从路边走，才走两步，许凡突然指着前方说：“大汽车！爸爸！看！大汽车！”
　　许昭朝前一看，看到黑色小汽车的同时，也看到了崔定琛。
　　崔定琛也是被人群堵着去路了，正坐在驾驶座上抽烟，在许昭看到他的瞬间，他也看到了许昭，而后将手中的烟摁灭在烟缸中，冲许昭点点头。
　　许昭也点点头，这时已经走到了黑色汽车前。
　　“去哪儿了？”崔定琛声音低沉不带一丝情感地问。
　　“钢厂。”许昭答。
　　崔定琛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许凡趴在车把上，歪着小脑袋朝驾驶座看崔定琛，说：“大哥哥，你的大汽车好大哇！”
　　大哥哥——
　　许昭立时嘴角抽搐，叫崔定琛大哥哥，那崔青峰崔叔叔怎么办？
　　这、这辈份差的也忒大。
　　连崔定琛都忍不住扬眉看向许凡。


第24章 
　　连崔定琛都忍不住扬眉看向许凡。
　　许凡心里眼里都是大汽车，并没有再看崔定琛或者别的人什么, 水汪汪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黑色小汽车。
　　许昭带着歉意地望向崔定琛说：“小叔, 不好意思, 小孩子不懂事儿，瞎叫的，你别放心上。”
　　崔定琛点点头, 说：“没事儿。”
　　“那、小叔路通了, 您先走吧。”许昭十分有礼貌地说。
　　“好，再见。”崔定琛面无波澜地说。
　　“再见，小叔您慢走。”
　　崔定琛发动车子缓缓离开。
　　正好奇地观察黑色小汽车的许凡, 一见黑色小汽车走了，小手立马指着说：“爸爸, 大汽车又跑袅，我都还没有坐上去, 它跑好快哇。”
　　许昭没有接许凡的话茬，转而说：“许凡, 下次见到刚才那个人，不能再叫他大哥哥了。”
　　许凡问：“为啥呀？”
　　“因为他不是大哥哥。”
　　“那他是啥啊？”
　　他是啥呢？
　　崔定琛这么年轻, 难不成真的喊爷爷, 这有点夸奖吧？
　　可是不能因为年轻就乱了辈份啊, 被崔父、崔青峰听去多不好, 一次两次还能理解, 长期喊错, 那真的非常不懂事了, 但是怎么叫呢？许昭还没有想出来，身后便有一群人走过来，许昭不得不赶紧带着许凡回路口小店，接着和崔青峰说要进香烟卖的事儿。
　　崔青峰习惯了许昭这也卖那也卖，也没有在意，而是和许昭说了崔父要动手术的事儿。
　　“叔叔要动手术了？”许昭问。
　　崔青峰点头。
　　“什么时候？”许昭又问。
　　“大概三天后吧。”崔青峰脸色凝重地说：“先在临市医院观察观察，没问题就动了。”
　　许昭见状问：“那么，这次动手术有风险吗？”
　　崔青峰点头：“有是肯定是有的，虽然医生说很小，但也不能排除不会发生，所以家里人都挺担心的。”
　　许昭拍拍崔青身的肩膀：“那行，你最近多多照顾照顾你爸，也不要太担心，就不要管店里和冰棒的事儿了。”
　　崔青峰微微放宽心之后，倒是有点担心许昭，问：“那你一个人行吗？要不要再帮你找个帮手。”
　　许昭说：“不用，这才多大的事儿，我一个人行的。”
　　崔青峰觉得有些不妥：“一个人做冰棒、送冰棒、卖冰棒也行吗？算了，我还是帮你找个人吧。”
　　许昭赶紧抢白，说：“真不用，现在农忙过去个差不多了，我又不需要下乡卖。”
　　争执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崔青峰妥协，说：“那行，你别进那么多东西，不一定卖的出去的，也怪累人的。”
　　许昭说：“知道了知道了。”
　　崔青峰想了想说：“那我明天跟着我小叔开始去了，有时间我就回来帮你，院子、冰棒房的钥匙都留给你了。”
　　“行，去吧去吧，这边不要牵挂了。”
　　第二天早上，许昭带着许凡过来时，崔定琛正将崔父朝车上抱，崔母、崔青峰在一旁顾着，然后一家人都坐进车里，去了临市医院。
　　许昭则开始忙碌起来，每天带着许凡做冰棒、送冰棒、卖冰棒，进面条、进香烟，每天都在县城和南湾村两个来回，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肯定会晒的特别黑。
　　可是许昭、许凡每天带着许母编的草帽以及护袖，居然并没有黑多少，父子两个依旧白白的很好看，让人看一眼心情禁不住愉快，凭借这股子天生的特质，吸引了不少回头客，再加父子两个聪明和气，小生意居然做的不错。
　　尤其是许凡那小嘴，可甜了，都是跟着许母串门，跟着许昭走街串巷学的，而且他学东西极其快，虽然有时候学的不伦不类，但是因为长得好看年纪小，反而更得人喜欢。
　　许昭借着冰棒的人气，渐渐为自己的路口小店打出了一点点名声，县城不少人都知道路口有家店卖冰棒的，连带着卖报纸卖挂面卖香烟等。
　　为此，许昭特意给路口小店取了个名字，用毛笔字，在大纸板上写了三个字——凡小店。而是三张大纸板，分别挂在墙上，让三面而来的客人都能够看到。
　　许凡拍着手，激动地说：“哇！爸爸写的好好看啊！”
　　许昭问：“好看吗？”
　　许凡说：“超好看。”
　　许昭摸摸许凡的肉脸，说：“真是乖儿子。”
　　然后继续卖东西，因为崔青峰不在，许昭记账记的更加认真，赚的钱什么的，也没有依照个人意愿分成两份，而是等崔青峰回来，双方都在场的情况下，公平公正地分。
　　可是别说崔青峰没回来，崔家一家人都没有一个回来的，一天两天三天四天……持续了近半个月，还没有回来，许昭手里的几块钱花的只剩下八分钱，也不敢动用“公款”，可是，许凡好几天都没有吃肉了。
　　那块过冬的公鸡吃完之后，好几天没有吃肉了。
　　许昭可心疼了。
　　正等崔青峰等的焦急之时，崔青蜂一家终于在第二十三天的时候回来了。
　　崔定琛的车子路过凡小店时，崔青峰便满脸笑脸地大声喊：“许昭！三娃子！”
　　许昭看崔青峰那么开心就知道，崔父肯定好了，跟着开心，开心地回应。
　　可是许凡没理崔青峰，他的注意全在黑色小汽车上，他真的对汽车有一种迷之迷恋，不对，确切地说，他迷恋一切车，不管是牛车还是自行车，只要是车，跑不跑得动的，他都想坐一坐。
　　“爸爸！大汽车回来袅！”许凡高兴地指着崔定琛的车子说。
　　“嗯嗯，回来了，一会儿我们去看看。”许昭说。
　　“现在就去看看吧。”
　　“……行吧。”
　　等许昭锁好凡小店门后，许昭拿带着账本又拎了两包红糖，当作是看望崔父的礼物，拉着许凡的小手朝崔家走，还没有进崔家院子，就看到崔家院外停着崔定琛的黑色小汽车。
　　“爸爸！爸爸！大汽车！”
　　许凡兴奋地跑到小汽车前，围着小汽车快速地走一圈，摸摸车皮，摸摸车轮胎，然后整个小身趴在车头上，透过挡风玻璃朝车内看，小手指着里面说：“爸爸，看，里面有凳子！”
　　许昭说：“那叫座椅。”
　　许凡说：“是椅子，也是凳子。”
　　“好吧，你说的都是对的。”
　　过了一会儿，许凡舍不得离开黑色小汽车，又说：“爸爸，我想坐，我想坐，我也想坐大汽车。”
　　许昭说：“那你得找一下崔青峰的小叔，问他愿意不愿意让你坐。”
　　许凡问：“他在哪儿？”
　　许昭指着崔家院子说：“在里面，不过，你先别打扰他。”
　　许凡不解地问：“为啥？”
　　“因为你崔爷爷生病了，大家都在忙着照顾，没有时间，等他忙好了再问，好吧？”
　　“啥叫忙好了？”
　　“就是他不和崔爷爷在一起了，出了堂屋了，就不忙了。”
　　许凡点头说：“好，那他忙好了，我就坐他的大大大汽车。”
　　“行。”
　　接着许昭才拉着许凡来到崔父房间，看到了崔父。
　　崔父虽然面色憔悴，但是精神很好，而且能够直坐在床上了，许昭把两包红糖递给崔母，向崔母询问崔父的情况。
　　崔家人本来打算住院三天后手术的，结果崔父身体中一项指标突然不合格，所以多住了两天，然后动手术，因为年纪大了，恢复的比较慢，大家怕崔父有个三长两短，所以崔家三个人都在身边陪着，期间崔父身体在变好，但是崔定琛不开车回来的话，崔青峰、崔母都独自坐火车，火车要四五个小时，所以干脆都等崔父可以出院了，这才一起回来。
　　“所以在家养身体就行了吗？”许昭问。
　　崔母笑着说：“是啊，养养就能下地走路了。”
　　许昭这才露出笑容，说：“那太好了。”
　　崔母吐了一口气，满带笑容说：“终于可以放心了。”
　　许昭点头，余光中瞥见旁边的许凡，许凡从一进房间开始就盯着崔定琛看，中间崔定琛出去拎凳子，他也跟着出去，等着崔家琛进来，他又进来了，一直在看崔定琛。
　　一切都是为了坐“大汽车”啊。
　　许昭没阻止许凡看崔定琛，见崔父需要休息，许昭便开口和崔青峰说：“青峰，你过来一下，我有事儿和你说。”
　　“行。”崔青峰应一声。
　　大家都出来了，许凡也跟着出来。
　　崔青峰这才得到看到在大家脚边穿梭的许凡，大吃一惊说：“哎呀，许三娃子，你咋又胖了！”
　　许昭：“……”
　　许凡认真地说：“没有，我没有胖，爸爸说我好几天都没有吃肉肉了。”
　　崔青峰说：“可是你就是胖了啊。”
　　许凡坚持说：“我没有胖。”
　　“你真的胖了。”崔青峰追许凡追到院子里，蹲下身体，拉住胖胖的许凡，捏捏许凡的小脸、小胳膊、小短腿，这哪哪儿都是肉乎乎的，他记得第一次见许凡，许凡可是相当瘦小，崔青峰再次说：“真的，许三娃子，你真的胖了好多啊，瞧这多肉乎啊。”
　　可是许凡坚持认为自己没胖，而且他的注意力都在崔定琛忙不忙上，如果不忙的话，他就想坐崔定琛的“大汽车”，于是他赶紧从崔青峰手中挣脱掉，跑向崔定琛，见崔定琛蹲在井边擦崔父的鞋子，他也凑上去，开口就喊：“崔二爷。”
　　崔二爷？
　　崔二爷！
　　崔——二——爷——！
　　院子里的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向来没什么表情的崔定琛忍不住嘴角微抽了一下，抬头看许凡。
　　崔青峰也看许凡。
　　许昭跟着看许凡，他是二十多天前和他说喊崔二爷的，都那么久了——许凡怎么还记得啊？
　　许凡浑然不觉自己哪里错了，似乎觉得崔二爷蹲着，他站着不太好，于是朝崔定琛跟前走了两步，也蹲下来，刚蹲下来，忽然听到裤子发出“刺啦”一个声响。
　　许昭、崔定琛、崔青峰同时看向许凡的小裤子，随着“刺啦”一声，许凡的小裤子破了，紧跟着又是一阵“刺刺啦啦”的声响不断传来。
　　裤子破了……
　　许昭：“……”
　　崔定琛：“……”
　　崔青峰：“……”


第25章 
　　这、这、这打脸速度也太快了。
　　前一刻坚持说自己没胖, 后一刻就把裤子撑破, 上次那条裤子可以确实是穿久磨破, 现在这条裤子布料什么的都好好的……除了胖，许昭真的解释不了, 并且他还处在许凡突然露那么多点儿的震惊中, 无法回神儿。
　　倒是许凡先反应过来裆, 下突然一凉, 低头一看，呀, 小叽叽和蛋蛋都露出来，被人看光光了，好丢人，好丢人啊, 他赶紧起来，一下扑到许昭腿上, 胖脸埋在许昭腿边，小声说一句“爸爸，我裤裤破袅”之后，听到崔青峰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笑时，他立刻羞的不敢看人, 抱着许昭的腿往外拉。
　　许昭温声问：“怎么了？”
　　许凡边拉许昭, 边哼哼唧唧地说：“回家。”
　　“回家干什么啊？”
　　“就回家。”
　　许昭低头看着许凡, 说：“爸爸在忙, 现在还不能回去, 你告诉爸爸，你为什么非要回家呢？”
　　许凡趴在许昭忸怩一会儿，小声说：“崔叔叔他笑我。”
　　许昭其实这时也笑了一下，只是一下下而已，说：“那我们不让崔叔叔笑，好不好？”
　　“好。”
　　许昭回头冲崔青峰眨了下眼，故意拔高说：“青峰，你笑什么笑啊，裤子质量不好，又不怪我们许凡，我许凡可没有胖，我们瘦着呢，你自觉点儿。”
　　崔青峰立马附和：“对，对，裤子质量不好！而且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许昭扭过头来，摸着许凡的脑袋说：“就是，好了，没事儿了，等爸爸忙完就回家，可以吗？”
　　许凡就是这么好哄，当即答应：“好。”
　　“那跟爸爸一起去冰棒房，好吗？”
　　“好。”
　　许昭拉着许凡朝冰棒房走。
　　裤子破口太大，一行一走间，都能看到许凡白白胖胖的小屁屁，崔青峰捂嘴偷笑，三娃子太逗了。
　　连正在擦鞋的崔定琛都忍不住扬起嘴角，朝许凡屁屁上看。
　　许凡走进冰棒房后，老老实实地抿着两条小短腿腿坐在小凳子上，不追崔定琛也不要坐大汽车了，就坐着不动，令许昭哭笑不得，让他把裤子脱下来让崔母补一补，他不愿意，非要回家了再补不可。
　　崔母也没办法，看许凡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去堂屋拿了一小块从市里买的卤猪蹄递给许凡，浓郁的肉香扑鼻，一下抚平了许凡受伤的小心灵，小嘴吃的油乎乎，露出幸福满足的笑容：“好好吃哇。”
　　许昭这才再次喊崔青峰进来。
　　崔青峰忍着笑从许凡面前经过，来到许昭身边。
　　许昭将之前的记账本递给崔青峰看。
　　崔青峰看了一眼之后，惊奇地问：“两百六十四块钱！净赚了两百六十四块钱！”
　　许昭问：“有什么问题？”
　　崔青峰一脸不敢相信，问：“这二十二天净赚了两百六十四块钱？”
　　“对啊，不对吗？”
　　“不不不。”崔青峰震惊地说：“这是怎么赚到的？农忙过去，钢厂减量，冰棒明明少卖一大半啊。”
　　许昭笑了笑问：“有报纸啊，面条啊，香烟啊，火柴啊等等。”
　　“可是，这也赚太多了啊！”
　　崔青峰一直不赞成许昭这也卖那也卖的，像个小卖部一样，但是小卖部在崔青峰的心中一直就是糊口的存在，可是许昭居然真拿这些东西赚了钱，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或者说许昭太厉害了！
　　崔青峰又问：“卖报纸什么的，真能赚这么多钱？”
　　许昭说：“当然能，薄利多销啊，人气打出去的话，没什么难的。”
　　崔青峰见到钱了，这才相信了，开心了，并且更加积极地想要去做，忍不住催促：“那我们回头多进点东西卖。”
　　许昭说：“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啥意思？”
　　许昭笑了笑，向崔青峰解释：“本来是占着位置优势，卖一些生活用品，再多进点东西，品种太杂，精力也有限，现在我们最重要的是，将凡小店给稳定下来，当做一个根据地，也当成一个稳定收入。”
　　根据地？
　　稳定收入？
　　什么意思？
　　崔青峰听不大懂。
　　许昭笑说：“没关系，等我都安排好了，再告诉你，现在我们先把钱分了吧。”
　　崔青峰也不大想动脑子，反正动半天脑子，还不许昭一秒钟的思考管用，于是说：“行，那就分钱吧，这次你多分点吧，我都没帮忙。”
　　许昭当即正色：“那不行，说好的平分的。”
　　崔青峰了解许昭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也知道自己说不过许昭，于是说：“那成！平分就平分，不过这次回来我多干点活儿，你要是想休息，可以在家多休息几天。”
　　许昭点头：“好，不过，欠你的二百五十块钱，我只能分期还你，先还你五十。”
　　“成，你想怎么还怎么还。”
　　因此净利润两百六十四块钱，许昭总共拿到手是八十二块钱，给许父买药花了五块钱，又去市场上买菜买肉，带着许凡回到南湾村，手里还七十四块钱，到了家中还没有把钱掏给许母时，许凡第一个冲到许父许母跟前。
　　“爷爷！奶奶！我裤子破袅！”许凡急急地和许父许母说。
　　“哪儿破了呢？”许母问。
　　“这里。”许凡立刻拿白白嫩嫩的小屁屁对着许父许母，把裤子往上一拉，立刻露出了蛋蛋……
　　许母盯着说：“哎哟，还是破了。”
　　“嗯。”许凡扭过身来，对着许父许母说：“这裤裤不好，我一蹲它就破了。”
　　裤——裤——不——好——
　　这该有多大的脸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明明是他吃胖了，硬生生把裤子撑破了，还说裤子不好？怪裤子？裤子很冤枉，好吗？
　　可是许母就是疼许凡，顺着说：“我也觉得这裤子不好，那脱下来奶奶给你补一补，可好？”
　　许凡说：“补了还会破的。”
　　“不会的，奶奶给补了以后，肯定不会破了。”
　　“那好吧。”
　　于是许母在许凡裤子的裤裆添了一块布，这样增大了裤裆的空间，不管许凡蹲下啊还是跑步，都不会轻易撑破。
　　但是……就是添了这块补吧，和裤子的颜色差的有点远，但是放眼村子里，大多都是如此，也没什么讲究的，所以许昭也没什么，许凡便穿着裤子跑去找大庄玩儿。
　　“宝宝！宝宝！”许父怕许凡跑丢或者被欺负，柱着拐杖就跟了去，正好当是锻炼身体，许昭、许母也不阻拦。
　　许母转身进厨屋，趁着天还大亮，赶紧做饭赶紧吃饭，省得晚上浪费煤油。
　　许昭跟着进厨屋，将裤兜里的七十四块钱掏了，数了七十块钱递给许母。
　　许母吓了一跳，问：“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多钱？”
　　许昭说：“就是小店赚的啊。”
　　许母不解地问：“小店一下子能赚这么多钱？你不是说冰棒都少卖一半了吗？”
　　“不是一下子赚的啊，是二十二赚的。”许昭笑说：“而且我不止卖冰棒啊，还报纸什么的。”
　　“卖冰棒、报纸能卖这么多钱？”
　　“能的，看着不值钱，其实都是有很大利润的，而且冰棒本来都水多于原料，电费也不贵，所以利润比较大。”
　　许母听后喜不自禁，但是没有拿钱，反而把钱朝外推，说：“你赚的钱你自己拿着吧。”
　　许昭把钱往许母手里塞：“还是你拿着吧，留着家用。”
　　“家用能花几个钱啊，吃的喝的都是地里种的，花不了多少钱的。”
　　“谁说的，妈，你就拿着吧。”
　　母子两个人推来推去。
　　末了，许母一手握钱，一手伤感地摸着许昭灰旧的短袖，说：“这件衣裳都穿了很多年了，你看，面料都磨薄了，买件新的吧，还有裤子。”
　　许昭笑说：“我知道，那这些钱，你先拿着吧，万一生活上用得着呢。”
　　“那我拿着五十，给你存着，等你用钱的时候，再给你，剩下的你去买件衣裳去。”
　　“行。”
　　许昭于是接过来二十四块钱，放在兜里，接着问：“妈，这农忙忙过去了，接下来应该没什么事情，你是不是就不忙了？”
　　许母洗洗手，开始摘菜，说：“现在是不忙的，不过等地里面的草长出来了，就得下地拔草了。”
　　每天农忙过后歇息不了几天，各家各户都要到地儿里拔草，起早贪黑地拔草，喂牛喂养喂兔子等，更重要的是免得旺盛的野草，把土壤中的营养抢走，导致大豆、小麦产量不高，可是，许昭最近好像听说，许多地方开始用农药除草剂之类的。
　　许昭问：“现在农药除草不是很多人都用了吗？比拔草省事儿啊。”
　　许母边摘菜边说：“用什么农药，听说还挺贵的，对咱家来说就是浪费钱，你爸现在可以到处转悠了，我在家也没事儿，等草长出来，我正好可以打发时间啊，没必要浪费那钱买农药除草了。”
　　许昭想了想说：“可是，妈，我需要你帮忙。”
　　许母吃惊地问：“你需要我帮什么忙？帮什么吗？顾着三娃子吗？”
　　“不是。”许昭说：“我想要让你和爸帮我看店。”
　　“看店？看什么店？”


第26章 
　　“看店, 看什么店？”
　　“县城路口的小店。”许昭回答。
　　“让我看？”许母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望着许昭, 她一个自出生起就生活在农村的人，连去县城的次数都屈指可说, 怎么能去县城看店卖东西呢？这不是瞎胡闹吗？
　　许昭却点头说：“对。”
　　许母笑问：“你认为我行吗？”
　　“行啊。”
　　“别胡说了。”许母笑着说：“你让种田割麦还行，看店卖东西肯定不行, 我认识的字儿, 都不超过二十个, 咋会看店啊。”
　　许昭笑说：“可是妈你聪明又能干啊。”
　　“我哪儿聪明又能干了？”
　　“会算账，会说话，还会整理收拾家务。”
　　“那哪能和去县城卖东西比啊？”
　　“怎么不能了？这些比卖东西厉害多了, 妈, 你不帮我这个忙吗？”
　　许母停下手上的动作，问：“许昭，你不会说真的吧？”
　　“当然真的，我为什么要说假话？我真的需要妈你帮忙啊。”
　　儿子开口说需要帮忙了——
　　许母沉默一会儿, 其实她挺怕和城里人打交道的，虽然县城是个小县城, 但是小县城的人, 也会瞧不起她这个农村人的，她怕给儿子丢人，可是儿子需要帮忙，作为母亲, 她根本拒绝不了, 看着许昭说：“那回头我试试, 卖的不好，你可别怨我。”
　　许昭笑说：“不怨你。”
　　“行，回头需要的时候，你喊我，我带着你爸一起去，现在烧火吧，开始炒菜。”
　　“好。”
　　许昭从灶台小洞中取出一盒火柴，掏出火柴棒，擦着火柴硝，点着火柴棒，送进灶洞中，点燃麦秸，看着洞中熊熊之火，心里也分外火热。
　　先把凡小店稳定住，有个生活保底收入，养着爸爸妈妈和儿子，他就能试着做点别的，多赚点钱，这样就可以买秋天的衣裳、冬天的衣裳，甚至被子，让冬天过的舒适一点，暖和一点，不会挨饿受冻。
　　不过，在许父许母帮忙看店之前，他得和崔青峰商量一下，把小店的货品整理一下，顺便计划一下他接下来做的事儿，然后才能交给许父许母。
　　于是第二天早上他便带着许凡，又朝崔家去，临走之前，许母拉着许昭，让许昭去村东边老王家把头发剃了，村东边的老王剃头能把人剃秃了，许昭不愿意，打算去县城理发店剪，顺便也给许凡剪，然后因许母要求买套新衣裳穿，这样许母才放许昭、许凡离开南湾村。
　　到了县城，许昭先去了崔家，忙完之后，让崔青峰看着凡小店。
　　许昭带着许凡去理发店剪头发，理发店十分简陋，两面镜子、两张椅子，两张桌子，桌子放着梳子、剪子、推子，还有洗头膏、摩丝的，十分简陋，但是理发还是挺认真的，给许昭、许凡理的头发都不错，之后许昭带着许凡去买衣裳。
　　这次不是给许凡买，是给许昭自己买的。
　　许昭逛了两三家衣裳店，最后买了一件圆领白色短袖，黑色裤子，想买其他色儿，也没有，想找其他更潮流时尚一点的款式，也没有，他买的已经非常不错，总共花了近五块钱，本来还想买双皮鞋穿的，但是一双皮鞋最便宜到要二十五块钱，他没钱，也没舍得买，继续穿许母做的布鞋，反正过几天许母还会给他再做一双，于是拎着衣裳带着许凡朝崔家走。
　　一路上，许凡不停地问：“爸爸，你咋不穿新衣裳啊？”
　　许昭笑说：“洗洗再穿。”
　　“那你赶紧洗啊。”许凡操心地催促。
　　“好，等会儿到你崔叔叔家就洗。”
　　“爸爸，你穿新衣服好好看的！”
　　“是吗？”
　　“嗯，爸爸是全全全全村最最最好看。”
　　“……”
　　儿子可真会夸人，好好的一个美男子，硬被他夸成村草。
　　许昭弯腰把许凡抱起来，回到凡小店。
　　崔青峰立刻惊呼：“呀，许凡，你剃头了？”
　　“嗯！”许凡重重地点头，美滋滋地求夸奖。
　　崔青峰开口就说：“哎哟，显得脸好大了。”
　　许凡：“……”
　　许昭：“……”
　　“许昭你剪的挺好看的。”崔青峰不敢直视这么帅气的许昭，转身整理报纸。
　　“我也觉得我挺好看的。”许昭笑着说完之后，和崔青峰找声招呼，抱着许凡回崔家做冰棒，顺便把新衣裳洗一遍，晾在崔家院子中，等到冰棒做好了，他带着许凡送完冰棒去拿香烟，拿完香烟，又去面条厂驮面条，等从面条厂出来时，父子两个人身上都沾了不少的面粉。
　　正好许昭有新衣裳，而且晾干了，许昭就换上了。
　　“哇，爸爸好好看哇！”许凡眼睛发亮，小嘴张着看许昭：“爸爸你好好看哇！”
　　许昭忍不住抱起许凡，在嫩嫩胖胖的小脸上亲了一口，说：“怎么那么会吹爸爸啊？”
　　“啥叫吹爸爸？”
　　“就是——没事儿了，我们去凡小店卖冰棒去。”
　　许凡摸着小肚子说：“可是，爸爸，我饿了，想吃米花糖。”
　　米花糖是一种传统小吃，主要原料是糯米、白砂糖以及极少的花生制作而成，因为县城这边没有种米的，所以米花糖这种小吃特别贵，很多人喜欢吃，但是没几个人舍得买，一小块都要五毛钱，但是许凡想吃，许昭就买了一小块，然后抱着许凡进凡小店。
　　店外崔青峰正在给人拿冰棒，头也不回地说：“许昭你去哪儿了？”
　　“去给许凡买块米花糖了。”
　　“三娃子真爱吃！”崔青峰说许凡一句，转而对许昭说：“许昭，到我爸吃药的时间了，我得回去看他吃没吃，不然一会儿我小叔回来，会骂我的。”
　　“行，你回去吧。”许昭就应一声。
　　“我马上就回来。”
　　“没关系，你先忙。”
　　“行。”
　　崔青峰把小棉被往泡沫箱子上一盖，回头没看见许昭，倒看见许凡趴在窗口，两只小手捏着米花糖，像只小狗狗低头咔嚓咔嚓地啃骨头似的，小脸肉乎极了，崔青峰心思一动，上去拧一把说一句“好吃嘴”，拧完就跑，跑老远还听着许凡嗷嗷叫。
　　许凡叫过之后，大声喊：“爸爸！崔叔叔坏蛋！他拧我！”
　　“拧哪儿了？”许昭捡起地上的一分钱，问。
　　“脸！”许凡气呼呼地说。
　　“没事儿，下次别让他拧了，好好吃米花糖吧。”
　　说到吃东西，许凡的气儿自动消了：“嗯，米花糖好好吃。”
　　许凡继续咔嚓咔嚓吃米花糖。
　　许昭则坐在旁边，一边想事情，一边卖冰棒。
　　凡小店生意不错，总是不断有人来卖东西，等到快中午的时候，终于没什么人了，许昭收拾一下，准备把店交给崔青峰，带着许凡回家吃饭时，突然一辆黑色小汽车停到小店前。
　　许凡立刻激动了，小身子都动起来，说：“爸爸！爸爸！看！是大汽车！大汽车来！”
　　许昭说：“嗯，别激动别激动，那是小汽车。”
　　“是大汽车！”
　　“……”行吧行吧，以后就叫大汽车。
　　许昭懒的和许凡争辩，看向黑色小轿车。
　　黑色小轿车的车门被打开，崔定琛穿着闲适短袖、长裤，身姿挺拔地走出来，走到凡小店窗前。
　　“崔二爷！”许凡积极地喊一声。
　　“……”又是崔二爷，许昭分明感觉到崔定琛下颚线条绷紧了些许。
　　“崔二爷，你回来啦！”许凡十分热情。
　　“嗯。”崔定琛淡淡应一句。
　　“崔二爷，你开大汽车回来的哇。”
　　“嗯。”崔定琛又是毫无感情地应一声。
　　“崔——”
　　许昭伸手给了许凡一个冰棒，因为怕冰棒吃多了对小孩子身体不好，所以从很久之前，许昭禁止许凡吃冰棒，一个星期或者两个星期只准吃半根，不然打屁屁，所以许凡已经半个月没吃冰棒了，一看冰棒，立马眼直了，拿着冰棒，就坐到门口的小凳子上，边唆冰棒边直溜溜地盯着黑色小汽车看。
　　许昭微囧地看向崔定琛，喊一声：“小叔，回来了。”
　　崔定琛嗯了一声，说：“给我拿包烟。”
　　“什么牌子的？”
　　“青松。”
　　许昭问：“小叔，你以前不是吸大前门吗？”
　　崔定琛抬眸，眸光幽深地盯着许昭说：“那就大前门吧。”
　　“行。”
　　许昭拿了一包大前门给崔定琛。
　　崔定琛问：“多少钱？”
　　许昭说：“五毛钱。”
　　崔定琛从口袋里掏了十块钱出来，递给许昭。
　　许昭接过之后，转身去找零钱，但是在这个到处充斥着一分、两分、一角、两角的凡小店内，十块钱还是挺大面值的，许昭打开零钱盒子，零钱加在一起也没有十块钱。
　　他本来有足够的零钱的，但是买了衣裳、买了米花糖，所以就不够了，于是把十块钱又还给崔定琛，抱歉地说：“小叔，钱不够，找不开。”
　　崔定琛收起十块钱，点点头，说：“欠你五毛钱。”
　　“好。”许昭微笑。
　　许昭总觉得许凡笑起来清澈治愈，其实他不知道许凡就是随了他的清澈治愈，还有嘴角隐隐的梨涡，十分好看。
　　崔定琛瞥一眼许昭，而后拿起大前门香烟，突然看向许昭，说：“新衣裳很好看。”
　　什么？


第27章 
　　什么？
　　许昭一时间没听清楚崔定琛说什么, 等他回味过来崔定琛在夸他新衣裳好看，他想要和崔定琛说声谢谢时, 崔定琛已经发动黑色小汽车离开, 与此同时, 许凡握着红豆冰棒, 飞快地迈着小短腿去追黑色小汽车。
　　“许凡！”许昭喊。
　　许凡立刻停下来, 转头看向许昭，用冰棒指着黑色小汽车的去路，小嘴因为唆冰棒而冰的红通通, 可爱极了, 奶声奶气地说：“爸爸, 大汽车大汽车它又跑袅！”
　　又，
　　又，
　　许凡很准确地用了“又”, 没错, 是“又”，又跑了。
　　许昭都不记得许凡这是第几次想坐小汽车又坐不上, 莫名觉得有点对不起这孩子, 这么执着的一个小心愿，都没有帮他完成，心想, 要不下次就向不苟言笑的崔定琛询问一下, 看他哪天不忙, 开着黑色小汽车载许凡溜一圈？当出租车一样, 给钱也行。
　　要是崔定琛不同意的话，他就带许凡坐公共汽车去市里，再在市里做一回出租车，让许凡过过瘾，这来回两趟公共汽车再加一次出租车体验，肯定抵得过崔定琛的黑色小汽车了吧？
　　“胖许凡！干啥呢？”这时崔青峰从家里过来，走到许凡跟前，一下将许凡抱起来，颠了两下试重量，确定很重，而后微笑地亲了一下许凡胖脸，转头看向许昭的刹那怔住了。
　　崔青峰早知道许昭好看，哪怕许昭一直以来都穿的破破旧旧的，甚至打着补丁，也无损于许昭的好长相，好身材，崔青峰想象过许昭穿更好看衣裳的样子，没想到，许昭仅仅是换了一套新衣裳，没有补丁，也没有磨损而已，居然干净、好看成这个样子，像是夏日里一缕清风，从身边拂过，令人身心愉悦，令他看痴。
　　“我在看大汽车！”
　　许凡的一句话将崔青峰拉回现实。
　　崔青峰赶紧收回在许昭身上的目光，看向许凡时，耳朵尖不由自主地透着红，语气不自然地问许凡：“你看大汽车干啥？”
　　“我想坐。”许凡说：“我想坐大汽车。”
　　崔青峰问：“那回头叔叔带你坐，可好？”
　　“好，还有我爸爸也要坐大汽车。”
　　“行，都坐都坐。”
　　“他想坐很久了。”许昭站在凡小店大窗子前接一句。
　　崔青峰再次转过头来看许昭，已经平息了许昭新衣裳给自己的冲击力和干扰，能够正常地和许昭说话，说：“那下次就让他坐。”
　　“行，那个，青峰，你来的正好，我有话和你说。”许昭说。
　　“嗯，说吧。”
　　崔青峰抱着许凡，到凡小店门口，把许凡放到门槛上，便进店内听许昭说事儿。
　　许昭说的是凡小店的事儿，现在凡小店生意还不错，每天有冰棒、香烟等进项，可以让他和崔青峰的日常生活舒适，可是县城的市场就这么大，类似凡小店又不止他一家，而且以后别人还会跟风开店。
　　就算没有跟风开店的，就按凡小店现在的收入来算，天气一凉，冰棒收入砍掉，每天那点收入，吃喝是不愁，但是许父每天都是要吃药的，秋冬是要置办衣裳鞋子棉被等东西的，对崔青峰来说足矣，可是对许昭来说不行。
　　许昭家负担太重了，这点钱满足吃喝满足不了许父的病情。
　　所以许昭说：“我想凡小店交给我妈顾着。”
　　崔青峰沉思一会儿，问：“那你打算做什么？”
　　许昭说：“我暂时还没有想到要做什么。”
　　“……还没有想到你就说这事儿。”
　　“就是提前和你打声招呼，毕竟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店啊，我不能一个人擅自做主啊。”
　　两个人的店——
　　崔青峰不好意思的挠头说：“许昭，你说两个人的冰棒我还能接受，这两个的店吧……我觉着，这个店我都没怎么付出，光分钱了，尤其是这二十来天。”
　　许昭笑着说：“怎么能这么说，当初要不是你愿意跟我合伙卖冰棒，我和许凡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崔青峰直言：“没有你我还赚不了那么多钱呢！”
　　“我还天天骑你自行车呢。”
　　“你还天天用气筒给自行车打气呢。”
　　许昭笑了。
　　崔青峰也跟着笑了，说：“那啥，反正我没那个脑子，你要是想着要干啥了，你和我说一声，如果你需要，我还跟着你干！我们一起多赚点钱！”
　　许昭笑说：“那行，最近两天我就让我爸妈过来看看店，然后我再研究研究，我们下一步该干什么。”
　　“可以。”
　　许昭看了一下天色和路上的行人，大概确定一下时间，差不多中午了，于是说：“那么，我就和许凡回家了，下午再过来。”
　　崔青峰挽留：“不如中午在我家吃饭吧。”
　　许昭笑着说：“不了，我妈今天做面条，是我和许凡最喜欢吃的，必须得回家吃。”
　　崔青峰也不再强留：“那好吧，你们回去吧，要是下午不想来了，可以在家休息休息。”
　　“知道了。”
　　许昭把凡小店交给崔青峰看着，他骑着自行车载着许凡刚进南湾村就碰到了许左成、许右成，许左成、许右成正村头树荫下，跟村里的老少爷们儿吹牛皮，吹农药除虫的事儿，之所以这么吹，是这因为许左成、许右成合力买了一个二手的塑料打药桶，这是南湾村人的叫法，正确的叫法是——塑料背负式手动喷雾器。
　　说现在农药、化肥就要普及到南湾村来了，到时候坐在家里啥也不用干，就能收获吃不完的粮食，吹的一群村民目瞪口呆，感觉许左成、许右成好牛掰好有知识有眼界的样子。
　　许左成、许右成得意洋洋，看见许昭、许凡从身边过，本来是非常不屑和懒得理的，但是看到许昭身上的新衣裳，再看看许凡身上的新衣裳，这值不少钱吧，许昭哪来的钱？
　　许左成、许右成顿时不吹了，看着许昭、许凡的目光中闪过异样的光，心里疑惑极了。
　　不过，许昭没看许左成、许右成二人，骑着自行车径直进了小院子，一见院子便看到了坐在院子里的大庄，大庄穿着小短褂小短裤，坐在许凡日常坐的小凳子哼哼唧唧地哭着。
　　许凡睁大眼睛问：“大庄，你哭啥？”
　　许昭把许凡抱下自行车。
　　许凡赶紧跑到大庄跟前，小脸凝重，问：“大庄你咋了？为啥哭啊？”
　　许母从厨屋出来说：“大庄挨打了。”
　　许凡小大人似的问：“为啥挨打？”
　　“他在厨屋玩火柴，浪费了半盒火柴，还差点点着灶台跟前的麦秸，他爸拿着火棍打他，他没地儿跑，我就把他拉到咱家来了。”
　　“哦。”许凡似懂非懂地应一声，看向哭哭啼啼的大庄，问：“大庄，你吃不吃面条哇？我爸爸买的面条啊。”
　　大庄眼泪鼻涕都糊脸上，一听到吃，也不哭了，说：“吃。”
　　“那你别哭了，我分面条给你吃，爸爸说，今天我家吃凉面条的，好好吃的。”
　　大庄吸了一下鼻子说：“好，我要多吃点。”
　　“嗯……”许凡迟疑了一下，好像在思考大庄要多吃点，是不是把他的那份也吃掉了，思考来思考去也没思考出来个所以然，勉强地说：“那好吧。”
　　大庄这才伸手抹了一眼泪和鼻涕，眼泪鼻涕立刻糊了半边脸。
　　“……”许凡一脸嫌弃地往后推了两步，说：“哎呀呀，好脏哇，爸爸，爸爸，你看大庄好脏。”
　　大庄茫然地看向许昭。
　　许昭赶紧把大庄拉到水井旁洗脸。
　　洗完之后，许昭、许父许母、许凡再加一个大庄，围在两个凳子拼成的桌子上吃面条，面条是许昭带回的挂面，许母难得奢侈一回，一把全煮了，煮熟之后，放入凉白开中，再将凉白开倒掉，干面条里加点热猪油，拌上提前炒好的时令蔬菜，番茄、豆芽、豆角，再配点许母去年冬天腌制的豆瓣酱，一份夏日清凉入味的拌凉面就成了。
　　一人盛一碗，许昭、许父许母是一大碗，许凡、大庄也是大碗，不过是小半碗的面条量。
　　“大庄，面条好吃吗？”许母笑容和蔼地问大庄。
　　“好吃的。”
　　许母接着问许昭。
　　许昭说：“好吃。”
　　“三娃子，好吃吗？”许母最后问许凡。
　　许凡正用小手一根一根地抓面条时，抓住一根，放入口中，吸溜一下，全部吸入小嘴里，边咀嚼边露出幸福的笑容，说：“好好吃哇！”
　　许父、许母脸上同时露出慈爱的笑容。
　　许凡快吃完的时候，突然和大庄说：“大庄，下次我要是挨打了，去你家，你也要给我面条吃喔。”
　　大庄说：“好，我给你一大碗吃。”
　　许凡说：“嗯，你得给我一大碗，我好能吃的。”
　　大庄说：“我也能吃！”
　　许凡又说：“我吃起来东西，我我我……我就停不下来。”
　　大庄说：“我也停不下来。”
　　许凡再说：“我可以吃好多肉肉，可以吃好多馒头，可以吃好多米花糖。”
　　大庄接一句：“我还可以吃好多月饼！”
　　月饼？
　　八月十五？！
　　正在吃面条的许昭动作忽然一停，脑中一个念头飞速闪过。


第28章 
　　许昭下意识地算了一下时间, 抬眸看向许母，问：“妈, 是不是快到八月十五中秋节了？”
　　“没有啊，还有一个多月。”许母说。
　　许昭想了想问：“一个多月后我们不也要割大豆了吗？割大豆是不是就在中秋节前后两三天？”
　　“是啊。”许母边吃面条边说。
　　“那时候天还热吗？”许昭又问。
　　许母答：“早晚不咋热了，中午还是热的, 割豆子时，还是有不少人吃冰棒的，不过八月底儿就不能吃了，因为八月底开始就是一场秋雨一场凉了。”
　　许昭淡淡地应一声，陷入沉思，开始将刚才大脑中一闪而过的想法, 重新整合、延伸，心里忍不住有些激动，之前他一直想要另外再做一件事情, 一件赚钱的事情, 可以让他有进一步发展的启动奖金。
　　只是这个年代各种物资匮乏，不能拿二十一世纪的生意模式生搬硬套，更不能说倒卖什么就倒卖什么，不了解市场，也是会亏本的。
　　但是, 中秋节这个传统节日是不变的, 按照中国人对节日的情怀和习惯, 这是个非常有商机的时期。
　　许昭又一次看向许母。
　　许母停下筷子, 问：“咋了？”
　　许昭说：“妈, 明天我们一家都去县城。”
　　“干啥？”许母问。
　　“看店，先让你熟练熟练小店的情况，等到需要到地里拔草的时候，我跟你一起下地拔草。”
　　许母又问：“明天就开始去县城了啊。”
　　“嗯，反正都是要去的。”
　　“那行吧。”反正她早已答应儿子，只要能够帮助儿子她愿意去做。
　　只是，许母暗暗忐忑了一晚上，总怕自己做的不好，让儿子有所损失之类的。
　　第二天早上，许母早早起来做早饭，吃早饭，收拾家务，然后对着家中唯一的破镜子，照了又照，用蓖梳一遍遍地梳花白的头发，把头发梳的一根乱发都没有，然后拿头绳扎住，盘到脑后，干净利落。
　　许母不但如此整理自己，还给许父穿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然后到许昭面前问：“许昭，妈这样穿，行不？”
　　“行啊。”许昭说，许母已经收拾的非常整洁了，看上去像个讲究人。
　　许母担心地问：“不会让人看了笑话吧？”
　　“怎么会，这样挺好的。”
　　许母又把许父拉到许昭身边，问：“那你爸这样也行吗？”
　　许昭认认真真地打量许父，真没挑出毛病，说：“行啊。”
　　“那、那走吧。”
　　于是许母拉着牛车，许昭推着自行车，许父、许凡跟着牛车走着，一家人踏上去县城的土路上，走的累了，许父、许凡便坐到牛车上，让许母拉着，许昭一手推自行车，一手帮忙拉牛车。
　　看似一片和谐的景象，其实许母紧张的不行，每走两三步，必须摸摸头发，拽拽衣摆，唯恐自己的形象受损，给许昭丢人。
　　许昭无奈地说：“妈，你别紧张，没事儿的，你这样很好的。”
　　许母说：“没有，我没有紧张。”
　　这么说着，但是到了凡小店，还是有些坐立不安，一有人来买报纸什么的，她就赶紧绷直身体，许昭看不下去，便把货品清单递给许母看，虽然许母认字儿不多，但是许父认识的还是挺多的。
　　所以许昭同时教许父、许母卖东西，许母要是记不住价格，许父可以帮忙看一下货口清单，然后告诉许母价格。
　　许母负责给人拿货、收钱、找钱，算账这方面许母是把好手，所以许昭并不担心。
　　半天下来，许父、许母都做的不错，许父、许母心里紧绷的一根弦也渐渐松下来，两人说话、做事儿都自然了很多。
　　两天之后，许昭开始教许父、许母进货流程，只是让许父、许母了解进货流程，并不需要许父、许母去进货，因为进货又远又累，许昭打算自己一有时间，就帮许父许母进货，所以许父、许母只要在凡小店卖东西就行了。
　　经过三四天的学习，许父、许母差不多上手，即便是许昭离开一会儿，许父许母也能够应付自如了。
　　这个时候，庄稼地里的草都长的差不多了，许昭和崔青峰打声招呼，然后在南湾村待几天，每天和许父、许母去地里拔草。
　　当然是许昭和许母拔草，许父不能干活，许凡不会干活，所以地中是许昭和许母拔草，地头是许父、许凡在瞎忙。
　　偶尔许凡也会跑到地中间拔草，吭哧吭哧使出吃奶的劲儿，连根带泥拔了两棵大豆出来，被许昭训斥了一句，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地地头玩耍，正好也有其他村民的孩子在地里玩。
　　许凡就凑上去跟别的小孩子玩，玩着玩着，还跟一个三岁的孩子打了一架，打完两人嗷嗷哭，哭完又一起玩耍，等到崔青峰来卖冰棒时，许凡把冰棒递给三岁孩子咬了一口，两人又欢快地做朋友了。
　　倒是崔青峰好几天没见着许昭，特意掏出三个冰棒，给许父、许母、许昭一人一个。
　　许昭问：“你怎么又下乡卖冰棒了？”
　　崔青峰说：“多赚点钱啊。”
　　“你来卖冰棒了，凡小店怎么办？”
　　“我爸帮忙看着。”崔青峰说。
　　“崔叔叔能下地了？”
　　“能，都能走了，卖东西也行的。”
　　“恢复的真快啊，那你赶紧去卖冰棒吧，趁着大家都拔草拔累了，正好可以多卖两根，卖完赶紧回家，别累着崔叔叔了。”
　　“行。”
　　崔青峰骑着自行车到处卖冰棒，再回来时，地里已经没有了许昭他们，他有些失望地骑着自行车回崔家，正好崔定琛从外面回来。
　　近来崔定琛在县城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小叔，回来了啊。”崔青峰说。
　　崔青琛点头，然后问：“你爸怎么在路口看店了？”
　　崔青峰答：“因为我今天去下乡卖冰棒了。”
　　崔定琛顿了一下，问：“许昭呢？他怎么不在？”
　　崔青峰说：“他回家了。”
　　崔定琛扬眉看向崔青峰又问：“回家干什么？”
　　“拔草。他家有三亩大豆，需要拔草。”
　　“打农药不行吗？”
　　“他说农药贵，而没有拔草清的彻底。”
　　“……”
　　崔定琛不说话，转身回了自己房间，他的房间很简陋，一张床，床上格子床单，一排柜子、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但是十分干净整洁，他走进房间，坐到床上，习惯性地换拖鞋，余光中瞥见桌上的大前门香烟，他突然就想了那天穿白色短袖的许昭。
　　许昭此时正在大太阳下给许凡洗澡。
　　许凡脱个精光，肉乎乎地坐在大铁盆，哇哇哭着。
　　“不许哭。”许昭说。
　　许凡嘴扁着不哭了，委屈的不行，爸爸说不能往水边去，他就没往水边去，他和大庄去的不是水，是泥，想抓泥鳅来着，结果泥鳅没抓着，两个小家伙摔了一身泥，当然都被教训了。
　　“你就这一套衣裳，知道吗？”许昭说。
　　许凡不作声。
　　“一会儿洗好了，你就在院子里光着屁股吧。”
　　“我有旧衣裳。”许凡说。
　　“旧衣裳早让你奶奶剪了做鞋子了。”
　　“……”
　　于是许凡就光着屁股在家里待着，等到衣裳干了，才穿到身上，这时已经下午，许昭一家人又下地拔了半天的草，终于将三亩地的野草给拔的差不多了，回到家中双手沾的草汁，用胰子洗了好久，也没有洗掉。
　　许昭洗了很久。
　　第二天，许昭带着许母等人到凡小店之后，许昭来崔家，首先用胰子，蹲在井边继续洗手，将两手搓的起了些许泡沫，正准备冲洗时，发现瓷盆里没水了，他也没法拿瓢去水缸里舀，正要喊崔青峰时，正在门口抽烟想事情的崔定琛，突然开腔说：“我来吧。”
　　许昭愣了下，而微笑着说：“谢谢小叔。”
　　“不客气。”
　　崔定琛将手中的烟在井边摁灭，扔到垃圾桶里，拿起水缸上盖子上的塑料水瓢，将水缸打开，弯腰舀了一瓢清水，将要冲向许昭的手时，许昭赶紧说：“不要冲我手上，倒瓷盆里就行了。”
　　崔定琛顿了一下，看一眼许昭，而后手臂转动了一个方向，将一瓢水倒进了瓷盆，然后还要再舀水时，听到许昭说：“谢谢小叔，可以了。”
　　崔定琛嗯了一声，将水瓢从水缸中取出来放到水缸上。
　　“谢谢。”许昭又说一遍。
　　“没事儿。”
　　“那小叔你去忙吧。”许昭笑着说。
　　“嗯。”
　　崔定琛抬步离开。
　　许昭来到冰棒房，和崔青峰一起做冰棒，做个差不多时，和崔青峰说：“青峰，最近两天，我要去一趟市里面。”
　　崔青峰惊讶地问：“去市里面？你去市里干什么？”


第29章 
　　关于接下来如何赚钱, 许昭是有个清晰的概念的，但是只是一个概念, 和崔青峰说，可能崔青峰也不能理解，而且他也有点说不清楚, 于是言简意赅地回答：“我想去市里看一看，学习学习做生意。”
　　崔青峰问：“学习做生意？”
　　许昭点头：“对。”
　　崔青峰对做生意很感兴趣，虽他没有许昭聪明，但是他也可以学习啊，于是开口说：“那我也去。”
　　“行，那就一起去。”
　　崔青峰又问：“带着许凡吗？”
　　许昭坚定地说：“不带, 带他太麻烦了，事儿都做不好了。”
　　“他能答应吗？”崔青峰是知道许凡的黏人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许凡可是讲理的好孩子。”
　　“我不相信。”
　　于是第二天，许招就打了崔青峰的脸, 他当众和许凡说自己要去市里办事儿去市赚钱, 晚上才回来，让许凡在凡小店帮爷爷奶奶卖东西，尤其是爷爷，爷爷身体不好，需要许凡多加关心等等。
　　许昭最后特别加一句：“你崔叔叔说, 我一走, 你肯定就会哭。”
　　许凡立刻反驳说：“我不会哭, 我爸爸晚上就回来的。”
　　“对, 爸爸晚上就回来的, 那么，现在爸爸走了，跟爸爸再见。”
　　许凡伸出小肉手挥了挥，说：“爸爸再见。”
　　“真乖。”
　　许昭亲了许凡一下，旋即看向崔青峰，仿佛在说“看骂，我儿子就是这么讲理懂事的”。
　　崔青峰摸摸鼻子，冲许昭赔笑。
　　许昭抬步向前走。
　　崔青峰跟上。
　　才走两步，许昭便听到许凡在身后，奶声奶气地大喊：“爸爸！你快点回来！快点回来喔！”
　　这还没去呢，就快点回来——
　　但是听到这句话，许昭心里暖暖的，尤其回头看一眼扁着小嘴的胖许凡，心里还真是舍不得，但是为了许父的病和一家人过冬的口粮，他必须得把许凡放到许父、许母身边啊，很快地做出点成绩来，他笑着大声说：“好，爸爸回来给你带猪蹄吃。”
　　“爸爸，我要大猪蹄！”
　　本来还挺伤感的，一句“我要大猪蹄”，连崔青峰也笑喷了，两个人一起来到县城公共汽车站，等了二十多分钟，一人花了两毛钱，坐上破旧的公共汽车，又颠簸了一个半小时，终于到达西州市。
　　西州市和底下的县城就是不一样，路宽、人多，自行车也多，三四小楼也不少，偶尔还能看见几辆小汽车在马路上跑，虽然比不上二十一世纪的县城繁华，但是已经相当好了，行人、建筑，连旁边的商贩都彰显着朝气，预示着未来的发展肯定是快速的。
　　许昭、崔青峰走在其中，因为许昭长得好看，引得不少人侧目瞅一眼，许昭可没被这么瞅过，有些不好意思，片刻之后，便当作没看见，继续朝前走着，左右两旁看着，像是找什么似的。
　　崔青峰疑惑地问：“许昭，你在找啥？”
　　许昭说：“我在商店。”
　　“你要买东西？”
　　“对，我要买东西。”许昭点头说。
　　“买啥东西？我帮你一起找。”
　　“买月饼。”许昭说。
　　崔青峰立马笑了，说：“现在离八月十五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呢，怎么可能买到月饼！你跑遍整个市都买不到月饼。”
　　崔青峰说的没错，经过头些年的历史问题，大家才刚从饥饿的漩涡里爬出来，想的都是眼前，有一口就吃一口，还很少有人把目光放长远，所以提前一个多月卖月饼这事儿，在这里几乎是不可能的。
　　许昭笑说：“就是买不到才要买的。”
　　“为啥？”崔青峰疑惑地问。
　　“了解市场啊。”
　　崔青峰摇摇头说：“我不懂。”
　　许昭笑说：“等我把信息整理好之后，给你看一眼，你立马明白。”
　　许昭说完，走进一家商店，商店挺大，是凡小店三个大，里面卖的东西很杂，什么奶粉，小玩具，花生米，锅铲等等，许昭什么东西都没有看，而是望向柜台前的老板，老板是个女的，短发，但是全部烫卷了，正是这个年代的流行美，看起来还挺好看。
　　许昭走上前，笑着问：“大姐问，卖的有月饼吗？”
　　老板笑说：“现在哪有月饼啊？这还没到八月十五呢。”
　　许昭又问：“那到什么时候才会有月饼？”
　　老板想了想说：“起码到八月八九号，我们才会去进货。”
　　许昭再问：“你们去哪儿进货？”
　　这年代的人朴实，没啥坏心，直接就说：“去城东进啊。”
　　许昭没有再问下去，毕竟问多了会招人烦，而且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从商店出来，走到路边，掏出小本本和钢笔，就开始写起来。
　　“写啥呢？”崔青峰问。
　　“记录一下。”许昭答。
　　“地址和相关情况。”
　　“记这干啥？”
　　“回头做分析。”
　　“哦哦。”
　　崔青峰也不敢多问，怕许昭发现他太笨了，于是似懂非懂地点头，跟着许昭东跑西跑，一直跑到下午，见商店、小卖部就进就问，跑到最后，两个人都累的坐在马路牙子上歇脚。
　　崔青峰问：“还要进商店吗？”
　　许昭吐了一口气说：“今天不进了。”
　　“今天不进了？你的意思是明天还来？”
　　“嗯，不过不来这儿来。”
　　“那去哪儿？去城东干啥？”
　　“买月饼。”
　　崔青峰震惊地说：“还买月饼！都说了买不到月饼的啊！”
　　许昭笑着点头，说：“你要是不来，我自己来。”
　　崔青峰说：“你来，我能不来吗？明天要不让小叔送我们来？省得我累这么惨，我腿都硬了。”
　　许昭问：“小叔他有空吗？”
　　“说不定有，我回去问。”
　　“行，那我们走吧，就现在回去，估计天都黑了。”
　　“嗯。”
　　许昭、崔青峰两人从马路牙子上站起来，在回去的路上，又经过了一第一家商店，也就是卷发女老板那家，许昭突然不动了，看向商店内。
　　崔青峰跟着停下来，问：“怎么了？”
　　许昭望着商店说：“我看到有玩具车了。”
　　“哪儿呢？”
　　“在商店里。”
　　许昭抬步朝卷发女老板的商店走，指着老板身后货架上一辆黑色小汽车玩具，还挺大的，问：“这个玩具小车多少钱？”
　　老板说：“这个啊，两块钱。”
　　两块钱！
　　这么贵！
　　崔青峰也觉得贵。
　　许昭也觉得贵，可是许昭想到许凡那种对车子的迷恋，简直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他就忍不住想买，可是真的太贵了啊，两块钱！够买好几个猪蹄给许凡吃了，许昭在商店内纠结，心里想着许凡。
　　许凡这时候也在南湾村想着许昭，一开始有小朋友和他一起玩耍，乐呵呵的，他不觉得想爸爸，天黑之后，孩子们都各回各家，回家喊爸喊妈，他就开始找许昭了，时不时问爸爸啥时候回来。
　　许母说：“马上就回来，别急哈。”
　　许凡问：“马上就是啥时候啊？”
　　“……”许母望着许凡说：“很快的，今天你爸爸不是和你说了吗？他要到市里面办事儿赚钱，赚钱了给你买大猪蹄吃啊。”
　　许凡扭着小身子，趴在厨屋木门上不吭声，一会儿后，转身朝外走，走到院外，坐在院外的大石头上，朝土路上看。
　　这时，路过一个邻居笑着打招呼：“呀，这是三娃子啊，三娃子坐门口干啥？”
　　“我等我爸爸。”许凡答。
　　“你爸爸去哪儿了？”
　　许凡回答：“我爸爸去、去赚钱了，赚钱给我买大猪蹄。”
　　“哟，还给你买大猪蹄呀。我看你爸爸这么晚都不回来，是不要你了。”
　　“不要你了！”许凡立刻凶巴巴地回。
　　“哈哈，这孩子真逗。”
　　邻居走了。
　　许凡小嘴撇着哭起来了。
　　“宝宝，宝宝，咋了？咋哭了？”许父赶紧柱着拐杖过来看许凡。
　　许凡拉起许父的手就朝土路走。
　　“宝宝，干啥子？”许父问。
　　“找爸爸，去找爸爸。”许凡哭着拽着许父朝土路上走。
　　许父疼孙子，当即就柱着拐杖跟着许凡朝土路走。
　　“宝宝，不哭不哭啊。”许父含糊不清地说。
　　许凡拉着许父朝路上走着，就觉得离爸爸近一点，就不哭了，拽着许父的手到了土路后，仍旧朝前走，朝县城走。
　　“还走啊？”许父问。
　　“嗯，找爸爸。”
　　“可是，爷爷走不动了呀。”
　　许凡抬起小脸，可怜巴巴地看着许父。
　　许父只好让一步，说：“那我们再朝前走一点，要是看不到爸爸，我们就回家等，可好？不然大晚上的，有大狼狗会咬人的，好不好？”
　　“大狼狗咬不咬我爸爸。”
　　“……不咬的，因为你爸爸是骑着自行车的，所以我们朝前走一会儿，就回来，好不好？”
　　许凡点头：“好。”
　　爷孙两人朝前走了一段路，没有看到许昭，许父拉着许昭又朝南湾村，走到路口时，忽然听到一阵自行车声音。
　　许父、许凡同时转头。
　　正好许昭的车子停在两人面前。
　　“爸。”许昭喊一声许父之后，看向许凡，说：“儿子，爸爸回来了。”
　　许凡呆呆地看着许昭，接着毫无预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第30章 
　　许昭在二十一世纪兀自成长, 自我感觉对所有情感都是淡漠的，事实上他对一些情感还是十分敏感且了解的，比如现在许凡大哭，他立刻感知到, 是一种不安定感，是委屈, 也是一种对他的依赖。
　　所以，在许凡架起小胳膊时, 许昭立刻将自行车停稳, 把许凡抱在怀里, 笑容温柔地安抚说：“好了好了, 不哭了，爸爸回来了，回来了。”
　　许凡委屈地打着哭嗝, 打一个哭嗝，小身子跟着耸一下, 打一个，小身子又耸一下, 模样可爱极了。
　　许昭伸手抹掉许凡脸上的泪水，说：“乖，不哭了啊。”
　　许凡缓缓停止哭声。
　　许昭这才转头和许父，说：“爸, 回家吧, 走慢点。”
　　“好。”许父点点头, 柱着拐杖朝村里走。
　　许昭一手抱许凡，一手推着自行车，在后面走着，问许凡：“刚才哭什么？”
　　许凡已经彻底不哭了，回答：“想爸爸。”
　　许昭顺着许凡说：“爸爸也想许凡了，可是爸爸都没有哭。”
　　爸爸也想许凡了，可是爸爸都没有哭——
　　许凡听后，不说话了，乖乖地把小脑袋靠在许昭的肩头，一直到家就这么靠着，像个安静的小美男子，足足坐在许昭怀里坐了半个小时。
　　再次恢复到活泼可爱的样子，是因为许昭不但信守承诺给许凡买了大猪蹄，还送给许凡一辆玩具车——红色公共汽车。
　　红色公共汽车是用塑料做的，做工虽然粗糙，但是相当结实，体积也不小，正好让许凡抱个满怀，车身上面还有小门，小门可以打开，可以塞一些小东西进去，比如硬币、玻璃球什么的，车头有个五角星，象征中国制造。
　　许凡一下淡定不了，眼睛发出耀眼地光芒盯着玩具车。
　　许昭说：“拿去玩吧。”
　　许凡高兴地抱过来，左看右看，小心翼翼地摸摸车身，摸摸车轮，嘿嘿笑着之后，蹲下小身子，试着把玩具车放在地上，先是手扶着车身，让玩具车在地上来回跑一下，接着手一用力，把玩具车推了出去，玩具车呼啦啦地向前跑。
　　许凡高兴地指着玩具车，激动一说：“爸爸！爸爸！小汽车跑了！”
　　许昭说：“这不是小汽车，这是大汽车。”
　　“介是小汽车。”
　　“大汽车。”
　　“小汽车，它好小的。”
　　“……”
　　完了，许凡对大汽车、小汽车的概念完全混淆了，看来必须得尽快让他到市里看一看什么是叫小汽车，什么才叫大汽车，不过，在去市里之前，许昭还是掏出裤兜里的纸笔，画了大汽车、小汽车和许凡说了一遍，关于大汽车和小汽车的区别，最后许凡指着玩具车说：“崔二爷的是大汽车，我的也是大汽车！”
　　都是大、大汽车——
　　行吧，先这样吧，就先这样的。
　　许昭无奈地让许凡在一旁玩耍，他在坐在灶台口烧火。
　　许母站在灶台前，将刚揉成形的杂面窝窝头，一个个码在竹篦子上，又将一碗梅菜扣两片肉以及半个猪蹄，放在木篦子中间蒸，接着盖上木头锅盖，这才开始批评许昭乱花钱，批评了几分钟，又转移话题询问许昭今天在市里的情况。
　　许昭笑着说：“前期事情办的差不多了。”
　　许母问：“啥意思？意思还有后期？”
　　“不是后期，是中期。”
　　“咋还有中期啊，都啥意思？”
　　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许昭只好说：“就是我明天还要去市里。”
　　“咋还去市里啊？”
　　“嗯……事情还没有办完。”
　　“啥时间办完？”
　　“中秋节以后会全部结束。”
　　许昭话还没有说完，杂面窝窝头蒸好了，话题中断，许母去村里喊许父、许凡回来吃饭。
　　吃完饭之后，许昭给许凡在院子里洗澡时，许父说了刚才许凡哭的原因，说是一个邻居和许凡开玩笑，说爸爸不要他了，许凡这才哇哇大哭的。
　　玩笑？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而且十分伤人。
　　尤其孩子的世界里没有谎言的，所以晚上在院子里睡觉时，许昭特意跟许凡谈了一会儿心，表示爸爸永远爱儿子，不会不要儿子的，但是爸爸有时候会很忙，所以不能常常陪在儿子身边，这个时候儿子也要独立、坚强一点，因为独立、坚强的宝宝最帅最棒最好看了。
　　许凡光着屁股，躺在许昭身边，说：“爸爸，我最好看。”
　　许昭笑说：“对，所以爸爸明天一早去市里，你不能哭。”
　　“我不哭的。”
　　许昭继续温声说：“对，然后明天早上醒来之后，和爷爷奶奶去县城，再跟爷爷奶奶一起去崔叔叔家拿冰棒卖冰棒，可以吗？”
　　许凡想了一会儿，说：“可以，可是爸爸你啥时候回来？”
　　“明天爸爸早点回来接你们，晚上我们吃饺子。”
　　“吃饺子！”许昭跟着说。
　　“嗯，我们说好的，不能哭不能闹。”
　　“我是最好看的。”
　　“没错！”
　　说完这些，许昭松了一口气，他是第一次当爸爸，连恋爱都没有谈就当爸爸，其实什么都不懂的。
　　好在二十一世纪，由于生活水平的提高，越来越多的人重视教育问题，不管是微博、微信还是别的什么渠道，都会推送关于家庭教育、学校教育等各种问题，一旦牵涉到教育必定会吸引一大波的对战以及讨论，耳濡目染下，他懂了这么一点点，现在看来，还是有一点点用处的。
　　至少许凡又是活泼开朗的样子，在许昭身边睡的安稳，许昭突然想起自己的白天记录的小本本还没有总结，于是又爬起来，到厨屋里找到火柴，点着的煤油灯，坐在茅屋的大桌子前看小本本，将今天一天的记录重新梳理一遍，然后心里有个数了，再回到院里的木床上睡觉。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许母拉着许父到村里散散步，许昭跟着醒来，把许凡也惊醒了，哪知许凡睁开眼睛，没有看他，而是迷迷瞪瞪地到处乱看，看到头边的玩具车，伸手把玩具车搂到怀里，然后闭上眼睛继续睡。
　　许昭：“……”
　　怎么就那么爱车呢？
　　许昭无奈一笑，起身洗脸刷牙，正好许父许母回来，许昭交待了一声，从厨屋拿两个杂面窝窝头，夹了一点咸菜，骑着自行车去崔青峰家，和崔青峰提前把冰棒做出来，期间崔青峰高兴地说：“小叔答应了！”
　　许昭问：“答应什么？”
　　“答应带我们去西州城东啊。”
　　“这么好？”许昭开心。
　　崔青峰说：“那当然，你老说我好，其实你是不知道我小叔的好，接触之后，你就会知道，我小叔那才叫真的好，他只是面冷，伪装着想法而已，对了，许三娃子呢？”
　　许昭答：“在家，一会儿坐牛车过来。”
　　“他不想坐汽车吗？你咋不把他带过来坐啊。”
　　“带着他没法做事儿，而且我去忙了，谁来带他？你小叔吗？”
　　“说的也是。”
　　两人边说边将冰棒做好后，放在冰棒里，就等等着许父许母到县城，把冰棒装到泡沫箱子，带到凡小店就能卖了就行了。
　　接着许昭、崔青峰开始洗洗手，整理一下，然后喊崔定琛，崔定琛穿着灰蓝相间的格子衬衫、藏蓝色裤子、黑色休闲鞋子，悠闲中带着严谨，能在这个时代这么穿，真的非常讲究，以及非常爱臭美了。
　　“走吧。”崔定琛说。
　　许昭、崔青峰坐上崔定琛的黑色小汽车，小汽车驶出路口时，许昭、崔青峰看到了许父许母和许凡。
　　在许昭凑到车窗前，认真看外面时，车速适时地慢下来。
　　于是许昭看见许父、许母两人有说有笑地推着牛车，牛车上坐着许凡，许凡两只小短腿自由分开，清晰可见裤裆里的补丁，许凡浑然不觉，一只手搂着玩具车，一只小肉手捏着杂面窝窝头，吧唧吧唧地吃着，十分专注，也没有注意到这边的黑色小汽车。
　　随着车速，许父、许母、许凡的画面被推到身后，许昭、崔青峰看不到了，崔青峰笑着说：“许凡还在吃呢？”
　　许昭说：“嗯，可能没吃饱，爷爷奶奶催得急，他就坐牛车上吃了。”
　　“他可越来越能吃。”
　　“不然怎么长胖这么快啊。”
　　“是胖不少。”
　　“没胖多少，就胖一点。”许昭维护许凡说：“这点刚刚好，特别好看。”
　　崔青峰点头说：“对对对。”
　　崔定琛听言从后视镜中看一眼许昭，然后收回目光，继续专注地开车，一直开到西州城东。
　　西州城东是西州市的厂区，除了国家企业烟厂、食品厂等厂子外，还有这两年私人开的小厂子，比如服装厂、食品厂、养殖厂的，规模比较小，但是西州人有这个意识已经不错了，以后肯定发展良好。
　　车速到达城东时缓慢下来，崔定琛问：“去哪儿？”
　　崔青峰看向许昭，问：“去哪儿？车停哪儿？”
　　许昭对崔定琛说：“小叔，要不就在这儿停吧，接下来我们要在这附近转悠很久，你有事儿，你就先忙吧，一会儿我和青峰坐公共汽车回去就行了。”
　　崔定琛从后视镜中看许昭，说：“我今天不忙。”


第31章 
　　许昭微怔一下, 从后视镜中看见崔定琛的眼睛，崔定琛的眼睛狭长好看，眼底似深不见底的潭水一般，清澈又让人看不透, 但是既然他说不忙，那就是愿意继续载着他和崔青峰, 这他和崔青峰求之不得的事情啊。
　　许昭非常有礼貌地说：“那就麻烦小叔了。”
　　崔定琛面无波澜，说：“不客气, 现在去哪儿？”
　　许昭答：“食品厂。”
　　崔定琛问：“哪家？”
　　“城东区所有的。”
　　崔定琛没说话, 发动车子, 驶进城东区。
　　许昭、崔青峰二人分别透过车窗向外看, 一旦看到食品厂，便一起下车询问月饼相关事情，断断续续询问了四五家食品小厂子, 不是不做月饼，就是嫌弃许昭做的太少, 就做二十块月饼，还不够他们启动机器的相关费用, 果然拒绝。
　　当然，也有委婉拒绝的，就是让他们八月十三、四的时候，再过来买二十块月饼, 买十块都行, 而且还有优惠。
　　许昭看上的并不是优惠, 而是市场时间点，抢的就是先机，八月十三、四的话还能赚什么钱？于是许昭排除了一家又一家的厂子，心里坚定着自己能够找到一家厂子，然后大赚一笔。
　　所以在崔青峰习惯性表示可能没机会时，许昭丝毫不为所动，还是一家又一家厂子的问，问到最后只剩下一家食品厂——西州食品厂。
　　西州食品厂是国家企业，同时也是城东区甚至整个西州市最后一家食品厂了，如果还被拒绝的话，许昭真的要头疼，但是他还是要去试试，争取拿下，他还指望通过这个中秋节，让他和许父许母、许凡过个温暖的冬天。
　　于是他再次下车，深呼吸一次，走到厂子门口，和门卫说明来意，果不其然，门卫一听二十块月饼，也不管许昭说什么定金、月饼样式、样品什么的，直接拒绝，说是现在相关机器还没有开，不可能为了二十块月饼而浪费，同样的是让许昭一个月后再来，最起码也要等半个月才能买到月饼。
　　许昭听到沉默。
　　崔青峰叹息了一声，说：“回家吧。”
　　许昭说：“再等等。”
　　“等啥？”
　　“等能做主的人。”
　　“谁？”
　　“不知道。”
　　“……”
　　崔青峰知道许昭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性子，于是先回到车里和崔定琛说了一下情况，然后返回到许昭身边
　　夏日毒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偶尔有一丝夏风，也是带着热气，热乎乎的，许昭、崔青峰坐在树荫下，默默无言地等待着，四周一片安静，偶尔有鸟儿鸣叫，显得周围越发的安静。
　　正在这时，西州食品厂厂区内响起叮铃铃的铃声，是下班的铃声，许昭、崔青峰赶紧站起来，向厂区内眺望，连一直坐在车厢内的崔定琛也看向厂区内，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厂区内便出现一群穿着整齐工作服的男男女。
　　崔青峰还在张望时，许昭抢先一步，凑到一位微胖的大姐跟前，询问食品厂生产部的部门经理。
　　这个年代一些企业才刚刚建成，企业内部人员结构划分并不清晰，刚才许昭就从门卫那里套出话来，说生产部门的部门经理，除了管生产之外，还协助销售，权力十分大，所以才询问生产部门的部门经理。
　　眼前的大姐相当朴实，见许昭长的好看，又斯文又有礼貌，一看就是文化人，当即就把部门经理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叫什么名字统统都和许昭说了，许昭十分感谢，之后便站在门口等。
　　崔青峰惊奇地问：“问到了？”
　　许昭点头。
　　“太好了。”
　　“嗯，你刚才不是要去厕所吗？赶紧去吧。”
　　“可是我们还没有等到部门经理。”
　　“不要紧，等你回来，说不定部门经理还没有到。”
　　“那行，我去了。”
　　“去吧。”
　　崔青峰捂着肚子走了，许昭侧首看向厂区，就看见人群出现穿着灰蓝色工作服，戴着灰蓝色帽子的男人，男人微胖，长得也高，之所以许昭能够认出他，是因为他下巴处长了一颗黄豆大的黑痣。
　　许昭立刻微笑着上前，礼貌地说：“许经理您好，我叫许昭。”
　　没错，西州食品厂生产部经理也姓许，叫许建国。
　　许建国看到许昭后，吃了一惊，问：“许昭，我认识你吗？”
　　许昭说：“不认识，但是我认识您。”
　　“你怎么认识我的？”
　　“我听汪大姐说您是生产部一把手，特别厉害，为大家为国家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汪大姐就是刚才那个微胖的女人。
　　许昭一顶大帽子给许建国带上，这年代的人就爱听和国家荣誉沾边儿的话，并且也在做这些事情，所以许建国立马心情愉快，但也谦虚地说：“没的事儿，没的事儿，怎么你和汪大姐认识？”
　　“刚刚认识，主要是找您帮帮忙。”许昭在数次失败之后，说话也注意很多。
　　“帮什么忙？”许建国问。
　　“这不快到中秋节了吗？”许昭说。
　　“没呢，还有一个月呢。”
　　“但是你们毕竟是国企，会为国企家提供大批量的月饼，在开始投入做月饼之前，肯定会试机器吧？”
　　“会，然后呢？”
　　“然后，你们试机器出的月饼能不能卖给我二十块？”
　　“卖给你二十块？”
　　许建国吃惊地望着许昭，问：“为啥？”
　　许昭说：“我想进你们食品厂的月饼到村里卖，但是又怕村里人不习惯你们的口味，所以我特意按照几个村里人的口味，写了几种口味的月饼，想在你们试机器的时候，出个二十块，去给他们尝尝，要是喜欢的话，我们就在你们这儿定做了。”
　　“这样啊。”
　　“嗯，我可以给你钱。”
　　许建国陷入沉思，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知道许昭的话能不能信，正在这时，听到路口一辆汽车鸣笛声，许建国抬眸看了一下，问：“车上的人在等你？”
　　许昭回头看一眼说：“是。”
　　“你什么人？”
　　“我小叔。”
　　“都开小汽车了啊。”
　　“嗯。”
　　“他干什么的？”
　　“开运输公司的。”
　　“那有钱啊。”
　　“还行，不过他的钱是他的，我还得自己赚。”
　　许建国一听，心里有点儿底儿了，说：“行，做好了，一定来我这儿做，进我的月饼卖。”
　　许昭心中喜悦，赶紧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许建国说：“许经理，您看，能不能按照这上面的料做月饼？”
　　许建国打开看了一眼，都是常见材料，说：“行。”
　　“那么，我们签个协议吧。”
　　“好，你跟我进厂子。”
　　许昭回头看崔定琛一眼。
　　崔定琛了然地冲许昭点点头。
　　许昭转身和许建国走进厂区，十分钟之后，拿着两张纸从厂区内出来，一上车，崔青峰就激动地凑过来问：“成了？”
　　许昭点头说：“成了。”
　　“我去上个厕所的功夫就成了？”
　　“成了。”
　　崔青峰惊喜极了，他真的对西州食品厂一点希望都没有抱，被小厂子拒绝了那么多次，谁能想到大厂子会接受许昭，而且只做二十块月饼啊，那么少，是他开厂子，他也嫌弃量少，哪怕许昭一再强调后期会有大批量的，但是没有上五十块钱以上的押金，他肯定不相信啊，可是没想到许昭做到了。
　　“怎么做到的？”崔青峰问。
　　“就是比前面几次会说话一点。”许昭说，虽然他的说话水平不高，但是这次明显吸取并总结了前面数次的失败经验，先了解对方，然后再针对对方情况说话的。
　　“就是会说话就行了？”
　　“嗯。”许昭点头。
　　崔青峰不敢相信。
　　许昭笑。
　　崔定琛嘴角也浮起一丝丝笑意，问：“什么时候来拿月饼？”
　　许昭回答：“五天后。”
　　“这么久？”
　　“因为要购买材料，调度员工什么的。”
　　“哦，那我们去吃饭吧。”崔定琛说。
　　“吃饭，上哪儿吃饭？”许昭问。
　　“就在市吃。”崔定琛说。
　　许昭连忙拒绝说：“不了，我还是回家吃。”
　　崔定琛从后视镜中看许昭。
　　许昭对上崔定琛的目光，说：“我儿子在等我。”
　　崔定琛没说什么，打着方向盘按原路返回，不过经过市里的时候，买了两只烤鸭，一只给崔青峰，一只给许昭，许昭要掏钱给崔定琛，崔定琛自然没要，而是专注地开车
　　因为前期的市场考察，中期的月饼厂子都顺利解决了，所以许昭心里十分轻松，崔青峰也高兴，所以回去的路上，气氛十分活跃，崔定琛时不时通过后视镜看许昭一眼。
　　许昭以后崔定琛嫌他和崔青峰太闹腾了，所以安安静静的，一直到了县城，车子还没有到凡小店，就看到凡小店门口的许凡，许凡抱着玩具车，站在凡小店外的泡沫箱子前，一会儿拨弄拨玩具车车轮，一会儿问行人要不要买冰棒，可能是刚和附近的小朋友玩耍过，小脸红扑扑的，还喘着气。
　　许昭看到许凡心情就好，忍不住趴在车窗前喊：“许凡！”
　　许凡听到许昭的声音立马转头，可是没分清楚方向，四处乱看没看着许昭。
　　“许凡！”许昭又喊一声。
　　许凡目光立刻锁定到许昭身上，高兴地手舞足蹈，大喊：“爸爸！爸爸！”
　　在许凡朝黑色小汽车奔时，黑色小汽车已经停下，许凡跑到跟前时，许昭正好下车。
　　“爸爸，你回来啦。”许凡抱着公共汽车问。
　　“嗯，回来了。”许昭说。
　　许凡一手抱玩具车，一手搂许昭的腿，正高兴着，发现崔二爷的黑色小汽车车门没关。
　　许凡开心地朝车前走两步，喜滋滋昂起小脸，望向许昭，仿佛在说“爸爸我要坐大汽车了”，结果才刚向前迈出一小叔，车门被车厢内的崔青峰拉上，许凡还没有反应过来，黑色小汽车便驶了出去，不过片刻，黑色小汽车又倒回来，但不是停在许凡面前，而是停在许昭视线。
　　紧接着车窗缓缓摇下，崔定琛俊美的脸庞侧过来，看向许昭。
　　许昭惊讶地问：“小叔什么事儿？”


第32章 
　　崔定琛声音低沉地说：“五天后，来找我。”
　　许昭一时之间没明白崔定琛的话, 脸上浮出疑惑之色。
　　崔定琛见状说：“一起去市里。”
　　许昭这才恍然, 然后问：“小叔你不忙吗？”
　　崔定琛顿了一下, 说：“五天后我正好要去市里。”
　　“那太好了，谢谢小叔。”
　　崔定琛淡淡嗯了一声，再次发动车子离开。
　　许昭心情愉悦，低下头看许凡，许凡小胳膊正抱着玩具车，眼巴巴地望着黑色小汽车, 还是一脸的羡慕与渴望, “好想坐大汽车”的样子，真令人心疼。
　　许昭忍不住把许凡抱起来，与许凡平视, 喊：“许凡。”
　　许凡望着许昭也喊一句：“爸爸。”
　　许昭摸了摸许凡的小脸，说：“五天后，爸爸带你坐大汽车, 好不好？”
　　许凡水汪汪的眼睛瞬间发亮, 问：“真的？”
　　许昭点头：“当然是真的。”
　　许凡奶声奶声地问：“是坐崔二爷的大汽车吗？”
　　“是的。”
　　“那、那、那啥时候坐呀？”许凡问。
　　许昭笑着说：“刚才不是说了吗？是五天后, 五天后, 好不好？”
　　许凡乖巧地说：“好哇。”
　　小奶音真是好听啊。
　　许昭喜欢地亲亲许凡嫩嫩肉肉的小脸蛋, 说：“那么，我们先回店里吃烤鸭吧。”
　　许凡开心地重复许昭的话：“回店里吃烤鸭吧！”
　　烤鸭是崔定琛买的, 个头大, 皮脆肉厚, 又油汪汪的，将两片包裹着的油纸都浸湿了，令一向节省的许母心疼不已，觉得这些浪费的油，用来炒菜，可以使用足足两天。
　　不过，今天许母没有节省，说是天热，这种熟鸭子不能久放，所以一家人就着杂面馒头，将大半只烤鸭啃的干干净净，剩下小半只留到晚上再吃，这还是一家人第一次吃这么好吃这么多的肉。
　　吃完之后，许凡不过瘾似的，吧唧吧唧地舔着肉乎乎的小手指头。
　　“许凡啊。”许昭喊一声。
　　许凡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笑嘻嘻地望着许昭，立刻把两只小肉手伸出来，说：“爸爸，洗一洗。”
　　许昭拿着许凡的小肉手，蹲在水盆边，用胰子搓洗，洗完之后，许昭又去崔家做下午我冰棒。
　　许凡则是留在凡小店，说是帮忙卖冰棒，其实是和附近的小朋友玩耍，玩玻璃球，玩水枪，玩滚钢圈，他太小了，别人都不带他玩儿，他就跟着瞎跑，跑的可欢了，凭借着“红色公共汽车”成功才打入四五岁孩子圈，跟人玩成一团。
　　一直到傍晚回家，许凡跑回南湾村和大庄玩耍时，还抱着玩具车，接着就被五岁的许二娃子抢了玩具车。
　　许凡、大庄都不是好惹的，一起把许二娃给咬了，许二娃哭着回去告状，没一会儿许右成跑过来闹一场，许右成父子两个虽然没有捞到好处，但是看到了厨屋里案板上的半只烤鸭，还有半碗梅菜扣肉。
　　许右成回到瓦房，就把这事儿和许左成说了。
　　“他们真的又吃烤鸭又吃肉的？”许左成问。
　　“我看的清清楚楚啊！”许右成煞有其事地说：“三娃子那孩子都有玩具了，想想我们大娃二娃的两个弹弓，还是我们自己整的，别的不说，就三娃子……你看看现在胖的，肯定天天吃肉，不然怎么追上大娃二娃了。”
　　“他们哪来的钱吃肉？”许左成问。
　　“那个女人有钱！”许右成所说的那个女人是指许母。
　　“她哪来的钱？”许左成问。
　　许右成坚定地说：“怎么没有钱了，没有钱敢上许昭去上中专？肯定是这些年攒下来的，平时舍不吃舍不得穿，苛待我们，都贴补她亲儿子了！”
　　许左成若有所思地看向许右成。
　　许右成又说：“大哥，大娃马上八岁了，可以上一年级了，学费得两三块吧，还有书本、本子、笔、学杂费的，爸没有供我们上学，总得供大娃二娃上学吧，心不能长太偏了！”
　　许左成犹豫了一下说：“可是爸生病……”
　　“爸不是好了吗？再说了，钱都让那女人搂着，那女人当然要拿钱给爸治病了，我们又不是不孝顺，是因为我们也没钱啊！有钱谁不愿意治，是不是？有钱就得互相帮忙是不是？很明显爸他们手里还有钱，凭啥光疼三娃子，不想大娃二娃呀，别的不说，就上学学费这点钱就该爷爷奶奶掏，不然你媳妇我媳妇儿咋生二胎啊！”
　　许左成再次陷入沉思。
　　许右成问：“大哥，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许左成回过神儿来说：“对。”
　　“那我们就去问他们要钱去。”
　　“得计划计划。”
　　“计划啥？”
　　“现在许昭不一样了，不能乱来了。”
　　在许左成、许右成讨论着如何对付许昭时，许昭正在洗自己和许凡的衣裳，他还要给许父许母洗的，可是许父许母说什么都不愿意。
　　所以许昭只洗自己和许凡的衣裳，接着许昭穿着许母做的大裤头坐在煤油灯下算账、写总结，计划接下来的每一步计划。
　　写着写着，穿着肚兜光着屁屁趿着拖鞋的许凡过来了，小手不停地挠着小屁屁，奶声奶气地喊：“爸爸。”
　　“干什么？”许昭头也不抬地应。
　　“蚊子咬我。”
　　“咬哪儿了？”
　　“蚊子咬我屁屁。”
　　“过来我看看。”
　　许凡前走两步，撅着屁屁给许昭看。
　　借着煤油灯光线，果真看到许凡嫩嫩的右半边小屁屁上，起了两个红红的疙瘩。
　　“痒不痒？”许昭问。
　　“痒。”许凡又用小肉手挠屁股。
　　“我给你挠挠，好了，走，我们把蚊帐上的蚊子消灭了，你再睡觉。”
　　“嗯。”
　　等到把蚊子打光了，许昭也困了，搂着许凡陷入睡眠中。
　　第二天早上，一家人带着午饭到凡小店看店，吃午饭的时候，因为天热，倒也没有觉得冷掉的午饭有什么不合适的，可是如果天凉的话，再吃冷饭，肯定就不好了，尤其是对许父的身体。
　　许昭心里又萌生了在县城买锅碗瓢盆的打算，不过现在没钱，打算也只是打算而已，还是先把中秋节这关给过了。
　　很快地，到了和西州食品厂约定的日子，许昭还记着崔定琛的话，于是抱着许凡来到崔家，先是找到崔青峰，崔青峰今天需要跟着崔父崔母去外婆家，所以无法跟着去西州城东。
　　许昭只好带着许凡来找崔定琛。
　　崔定琛看着抱着玩具车的胖许凡，而后看向许昭，疑惑地问：“他也去？”
　　许昭不好意思地说：“嗯，让他坐坐车。”
　　崔定琛又问：“谁带他？”
　　许昭说：“我带。”
　　崔定琛没再说什么，打开车门让许昭、许凡上车。
　　许昭先坐进车内，然后伸手对车外的许凡，说：“许凡，来啊。”
　　梦想成真的感觉令人不敢相信似的，许凡呆呆的，才被许昭抱进车里，一坐进车内，许凡没有以前的疯狂，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车座上，斯斯文文地左看看右看看，车子发动时产生的微响，令他一惊，呆呆地看向中控台，等到车子发动时，他身体不稳地向后倒了一下。
　　“哎哟。”许昭连忙扶住许凡，笑着问：“怎么了？不是一直都想坐大汽车吗？坐上了怎么不开心了？不想坐吗？”
　　许凡没有回头，看向窗外，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房屋人群，像是这时有了坐大汽车的感觉了一样，忽然大声说：“爸爸！看！跑好快哇！”
　　“对啊，喜欢吗？”许昭问。
　　“喜欢。”许凡终于回过神儿了，那种对汽车的喜欢和狂热一下子回来了，压根儿坐不住，一会儿看看左边的窗子，一会儿又趴在许昭的身上看右边的窗子，最后趴在左边车窗前，指着外面喊：“爸爸！看！爸爸！你看！”
　　“怎么了？”许昭凑过去问。
　　“牛！小牛！”许凡小手指着窗子外的一头牛说。
　　“嗯，是小牛。”
　　“还有羊，咩咩。”
　　“对。”
　　“哇，大房子！爸爸！是大房子！”
　　“是大房子，三层的。”
　　“啊，爸爸！好多人啊！”
　　“嗯。”
　　“……”
　　一路上许凡嘴就没有停过。
　　许昭一直顾着许凡，也尽量让许凡的声音小点，别打扰着崔定琛。
　　而崔定琛则专注地开着车子，只是不时从后视镜中扫许昭两眼，英俊的脸庞一直绷着，就这样行驶到了西州食品厂门口。
　　许昭带着许凡下车，正要走进西州食品厂时，被门卫拦下来，说是小孩子不能进。
　　好说歹说都不行，许昭没有办法，只好把许凡给放到崔定琛身边，也就是副驾驶座上，知道崔定琛不喜欢小孩子，许昭一再向崔定琛保证，二十分钟，不，十五分钟，最多十五分钟，他一定从厂子里出来带许凡。
　　崔定琛不高兴地点点头。
　　许昭赶紧进了食品厂厂区。
　　许凡抱着玩具车坐在副驾驶座前，看着爸爸消失后，目光转向崔定琛。
　　崔定琛也望着许凡。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崔定琛没有说话，其实还挺尴尬的，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小胖孩许凡，这孩子他第一次近距离看孩子，跟孩子交流。
　　许凡也是第一次和崔定琛单独相处，小胳膊紧紧地搂着玩具车，察觉到崔定琛的目光，突然开口说：“你有大汽车了，这、这、这个是我的大汽车，我爸爸买的，不给你玩！”
　　崔定琛：“……”


第33章 
　　崔定琛无法理解许凡这孩子的逻辑，干脆不去理解, 伸手摸起中控台上的大前门香烟, 才刚颠出半根, 正准备取出来抽一下，余光中瞥见许凡水汪汪的眼睛正望着自己，他修长的手指微微一顿，指腹覆上香烟过滤嘴，又将整根烟推进烟盒，重新放至中控台上。
　　而后, 看向许凡, 问：“你看我干什么？”
　　许凡紧紧抱着玩具车不说话。
　　崔定琛忍不住说：“放心，我不要你的大汽车。”
　　许凡奶声奶气地说：“要也不给，这是我的。”
　　崔定琛伸手按了按眉心, 这孩子是从哪儿断定他爱车的，就算以前他对车近乎痴迷过，那也仅限于小时候, 现在他连真车都有, 会抢两岁孩子的玩具车？许凡把他当一岁孩子看吗？
　　他再次发现他跟孩子真的沟通不来, 他一点也不喜欢孩子, 甚至有点烦, 总觉得小孩子是极其麻烦的存在，听不懂人话还爱哭闹, 也因为他深知自己喜欢男人, 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后代的, 所以从来没有想过有孩子的生活。
　　于是他干脆不说话，靠在驾驶座上，看着前方，出于责任，他偶尔看一眼副驾驶座上的许凡，免得许凡磕着碰着，他不好和许昭交待。
　　崔定琛这时发现许凡这孩子长得真好看，肉乎乎的，活脱脱是小版许昭，嘴角还有两团梨涡，父子两个笑起来都是特别治愈温暖，而且一样的懂事儿乖巧，听崔青峰说，许昭是未婚生子，而且是和一个男的……没想到许昭看起来斯斯文文，做事儿倒是够大胆，居然还有这种特殊的生育能力。
　　也是，许昭是个令人惊喜的人，有这种能力也不足为奇。
　　崔定琛忍不住开口问：“许凡，你几岁了？”
　　许凡正把玩具车翻过来，小肉手从小车门里掏玻璃珠，听到问题，回答：“我两、两岁了。”
　　“周岁？”崔定琛问。
　　“啥叫周岁？”许凡反问。
　　“……”崔定琛被许凡噎了一下，继续问：“你家住哪儿？”
　　许凡头也不抬地快速回答：“我家住西州市、江平、县、南湾村村中间八十八号，我爷爷叫许邦国，我奶奶叫孙金发（花），我爸爸叫许昭，我叫许凡，我今年快三岁了。”
　　呵！
　　崔定琛第一次被一个两岁多的孩子所震惊，这么一长串，嘴里奶味浓浓的，但是完全可以分辨出来他在说什么，崔定琛突然对许凡有所改观。
　　“谁教你这些的？”崔定琛问。
　　“我爸爸。”
　　“你爸爸教你这些干什么？”这得教多久，才能让一个两岁多的孩子背的滚瓜烂熟的。
　　许凡流畅地回答：“我爸爸怕我被抱跑了，我不见了，我爸爸会想我的。”
　　崔定琛按了按额头问：“为什么你会被抱跑？”
　　“因为我长得是最好看的呀！”
　　长——得——是——最——好——看——的——呀——
　　还真是自信啊。谁给他的自信。
　　崔定琛无言以对。
　　许凡又喊：“崔二爷。”
　　崔定琛问：“什么事儿？”
　　许凡问：“我爸爸咋还不回来？他去干啥了呀？”
　　崔定琛说：“马上就回来了，还有许凡啊。”
　　“干啥？”许凡问。
　　崔定琛想了想，说：“以后别叫我崔二爷，叫崔——”
　　“爸爸！”许凡突然喊了一声。
　　崔定琛被吓一跳，抬眸一看是许昭来到窗口了。
　　“爸爸！爸爸！”许凡激动的像是刚从水里刚捞出来的肥鲫鱼，欢腾的很。
　　“别激动别激动。”许昭气喘吁吁地说着，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把许凡抱下来，对崔定琛说：“小叔，谢谢你了，许凡打扰到你了。”
　　崔定琛气定神闲地说：“没事儿，月饼拿到了吗？”
　　“拿到了。”许昭答。
　　“多少块月饼？”
　　“五十块。”
　　“不是说二十块吗？”
　　许昭笑说：“反正二十块是做，五十块也是做，都是试机器嘛，所以许经理就给了我五十块。”
　　崔定琛点点头说：“上车吧。”
　　许昭说：“不上了，小叔你有事儿就去忙吧，我还有其他事儿要办。”
　　“什么事儿？”崔定琛问。
　　“我得把月饼送到市中心去。”
　　“上来吧，我送你。”
　　“你不忙？”许昭疑惑地问：“你不是来市里办事儿的吗？怎么不办了？”
　　崔定琛摸摸鼻子说：“办，我刚好去市中心办。”
　　“那正好是顺路，又要麻烦小叔了。”
　　“没事儿。”
　　崔定琛又载着许昭、许凡来到市中心，许昭、许凡下车后，许昭便对崔定琛说谢谢，让崔定琛去忙吧，崔定琛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逼不得已开着车子离开，从倒车镜中看见许昭拉着许凡进了一家小商店内。
　　许昭是要进去买东西？崔定琛疑惑，不过他确实有点事儿需要处理一下，于是调转车头离开，离开看看一眼商店内，准备尽快回来接许昭、许凡。
　　许昭、许凡此时正站在商店的柜台前，与卷发女老板攀谈，说是六天前他来过这儿询问她卖不卖月饼的事儿，以及在这儿给许凡买了红色公共汽车。
　　卷发女老板看一眼许凡手中的红色公共汽车，笑了笑，她确实是认得许昭，实话实说：“记得记得，当然记得，一年到头都没有见过你这么俊的，哪能忘记啊。”
　　许昭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
　　卷发女老板笑问：“你今天不会又来买月饼吧？”
　　许昭说：“不是，我是来卖月饼的。”
　　“卖月饼？”
　　“对。”
　　“卖什么月饼？”
　　“中秋节的月饼，我拿给你看一看。”许昭说。
　　“行吧。”卷发女老板，反正这会儿没有生意，闲着也是闲着，就看看月饼吧，说不定看上了，就不用大老远地跑去进货，让人送货上门就行了。
　　许昭怕许凡乱跑，用一根绳子的一头系住许凡的肉胳膊，另一头系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后才将月饼从袋子里掏出来一个纸包，纸包上系着十字麻绳，绳下压了一张红纸，红纸上印的是黄色的“中秋”二字，外加点点祥云，可以说非常喜庆，也是这个年代的特色。
　　“这包装挺好看的。”卷发女老板笑说。
　　许昭笑说：“是西州食品厂的包装。”
　　“这是西州食品厂的月饼？”卷发女老板吃惊地问。
　　“对。”许昭点头说：“是西州食品厂做出来的。”
　　“那我不要了。”卷发女老板斩钉截铁地说。
　　许昭一愣，问：“为什么？”
　　“老贵了呀！卖了亏本，我不要，我们这里的人都不用西州食品厂的月饼的，赚不到钱的。”
　　“可是好吃啊，而且国企的食品有安全保证啊。”
　　卷发女老板说：“月饼还能有吃死人的吗？而且所有的月饼不都是一个味道吗？有什么好吃不好吃的？”
　　“不是一样味道的，而且不让你花钱进月饼，你肯定是只赚不赔。”许昭说。
　　这世界上哪有只赚不赔的！
　　卷发女老板狐疑地看着许昭，心里下意识地觉得许昭可能是个骗子，可是看许昭长的斯斯文文的样子又这么俊，坏人长不了这么好看吧，所以卷发女老板愿意听一听，说：“你说吧。”
　　许昭笑说：“你先尝尝月饼。”
　　卷发女老板说：“行吧。”
　　许昭将月饼包装打开，一个长方形牛皮纸盒子里装了四块月饼，淡黄色的饼身，像朵花儿一样在盒中绽放，虽然形状和去年的月饼差不多，但是就是看着格外的好看。
　　许昭将盒子推向卷发女老板说：“老板，你先尝一块。”
　　“多少钱一块？”卷发女老板问，要是太贵了，她就不尝了，反正她不大喜欢吃月饼，就是过中秋节有那个寓意，所以必须吃。
　　“不要钱。”许昭说：“你先尝一尝。”
　　“爸爸，我也要尝一个。”许凡站在木柜台前，小手扒着柜台，垫着小脚，其实什么都看不到的，但是听到吃，听到月饼，拥有强大吃货心的他，怎么能淡定呢。
　　许昭低头看一眼许凡，说：“别急，等一会儿，等一会儿就让你尝一个，可以吗？”
　　“可以。”许凡立刻乖巧地站好，靠在许昭的腿上，改而看商店里的商品。
　　许昭再次望向卷发女老板说：“尝尝吧，不要钱。”
　　“我尝这一个是真不要钱？”卷发女老板问。
　　“真不要钱，你尝吧。”许昭再次强调不要钱。
　　“那我真尝了。”
　　“尝吧。”许昭点头。
　　卷发女老板拿起一块一分为二，立刻看到里面软糯的馅儿，是一种浅浅的砖红色，与淡黄色的饼皮相比格外的好看，并且带着甜甜的香味，卷发女老板一下被吸引了，但是出于本能警惕心，她没有立刻吃，而是放下半块，正在做心里挣扎，到底要不要吃？会不会是坏人呢？
　　正在这时，许昭伸手将盒子里的半块，又掰了一半，递给许凡，说：“吃吧。”
　　许凡立刻开心的接过来，一口咬上，小嘴吧唧吧唧地吃起来。
　　卷发女老板见状，微微一笑，放心吃手中的月饼，刚咬下去一口，才刚品尝出来月饼的味道，立刻吃惊地看向许昭。


第34章 
　　许昭在此之前已经品尝过四种月饼的味道, 虽然比不上二十一世纪月饼味道的精致, 但胜在原料天然、新鲜, 所以味道清新、浓郁，连许建国都夸奖他的月饼是近年来最好吃的。
　　卷发女老板一定也会如此认为。
　　不过，出于生意人的精明和习惯, 卷发女老板肯定不会当面夸赞他的月饼好吃，否则不利于压价。
　　果不其然，卷发女老板很快收起惊讶，慢慢品尝着, 不一会儿将手中的半块月饼吃完, 这才看向许昭，十分官方地说了三个字：“还不错。”
　　许昭说：“还有其他馅儿的，你要不要再尝一尝？”
　　卷发女老板问：“还有什么馅儿的？你说说看。”
　　许昭答：“暂时有五仁、蛋黄和芋泥。”
　　“种类还挺多的。”卷发女老板因为半块月饼, 看待许昭的目光明显友善、和蔼许多，不过她不打算尝了, 想直接买下来, 但是当她听到一块月饼需要两角八分钱时, 脸色立马变了，问：“咋这么贵！去年一块月饼才两角钱。”
　　“物价上涨啊。”许昭笑说。
　　是, 物价确实上涨了, 这点卷发女老板最清楚，可是两角八分钱买块月饼是不是太贵了点儿？
　　不过, 月饼真的很好吃, 不仅仅是馅儿, 连皮儿都很好吃，甜而不腻，软香可口，她这个不爱吃月饼的人，都后悔刚才不该把另一半给小胖孩吃，导致她都不够吃，也就是说，这种月饼上市，起码比以前的月饼多卖一两倍。
　　但是，一块月饼两角八分钱，她还上哪儿赚钱去？
　　卷发女老板上下打量着许昭，问：“便宜点，便宜点我就买几块试卖。”
　　许昭笑说：“不能便宜，不过便不便宜你都不用出成本。”
　　卷发女老板诧异地问：“不让我出成本？”
　　许昭说：“嗯。”
　　卷发女老板问：“那你来干啥？”
　　“我是来让你稳赚钱的。”
　　卷发女老板来了兴致，问：“怎么让我稳赚钱？”
　　许昭笑说：“就是把月饼放在你这儿卖，每卖出一块月饼，给你三分钱提成，不需要你出成本买下月饼。”
　　卷发女老板问：“那要是卖不出去呢？”
　　“卖不出去的退给我，你没有任何损失。”
　　“还有这样的？那你图啥？”
　　“图个薄利多销。”其实利并不薄。
　　薄利多销——
　　卷发女老板她当然知道这四个字的意思，确实薄利多销是一些厂子的一贯作风。
　　她现在正在心里权衡自己是到底是买月饼卖划算，还是帮卖月饼划算。前者单块赚得多，但是可能没有后者卖的多，毕竟后者好吃，而且有西州食品厂这个国企业招牌在，很让人放心的。
　　卷发女老板思考来思考去，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两者并行，进去年的月饼卖，顺便帮许昭卖月饼，哪个赚钱最终就定哪个，于是说：“那行，帮你卖。”
　　“行？”许昭问。
　　“行。”
　　“那我们写个书面协议，怎么样？”
　　卷发女老板打趣：“哟，小伙子，你还懂书面协议啊，高学历啊。”
　　许昭羞赧地笑说：“懂一点，主要是白纸黑字，公平公正，大家都放心嘛。”
　　“行，写书面协议。”
　　“好。”
　　许昭与卷发女老板又商量了一些细节，一一写在书面协议上，接着许昭又给了卷发女老板一块月饼，然后拉着许凡从商店内出来，这时许凡已经把半块月饼吃完，昂着小脸说：“爸爸，我没吃饱。”
　　许昭说：“这个不用吃饱的，尝尝味道就行了。”
　　许凡又问：“那、那那我等会儿还能吃一个月饼吗？”
　　“能，不过我们得先干活。”
　　“干啥活？”
　　“卖月饼啊。”
　　“我也卖月饼。”
　　“好，走。”
　　“走。”
　　许昭一手拎着月饼袋子，一手拉着许凡的小手，父子两个走在树荫下，一直走一直聊，看见一家商店便停下来，然后许昭掏出之前考察的小本本，重新了解一遍，接着再带着许凡进去询问，几乎每一家都愿意以“稳赚”的方式接受许昭的书面协议。
　　连许昭都十分惊讶，转念一想，还是感谢这个年代，这个年代因为刚刚起步，没有出现后来的骗子、传销、集资等等败坏社会风气的事情，所以像他这样的上门服务，完全不似后来那样艰难、招人烦，相反，因为他的真诚又拿着国企西州食品厂的牌子，书面协议意外的好签。
　　毕竟，谁都想“稳赚”，当然，也因为他的月饼真的很好吃。
　　一连谈了数家，许昭走累了，许凡也累了，父子两个花五分钱，买了一大杯汽水坐在树荫下喝，许昭喝了一大半，剩下一小口递给许凡，许凡小肉手捧着白瓷缸，硬把白瓷缸盖在脸上，才把白瓷缸里的汽水喝的干干净净，然后还打了个嗝。
　　“爸爸，喝完了。”许凡说。
　　许昭指着旁边的汽水摊位说：“去把瓷缸还给卖汽水的。”
　　许凡立刻迈着小短腿把白瓷缸送到汽水摊，然后跑回来坐到许昭身边，许昭摸着许凡的小肉脸，这孩子特别能吃苦，虽然他抱着许凡走了许久，但许凡一点也不喊累也不闹气，一直都是活力四射。
　　许昭问：“饿了吧？”
　　许凡说：“没有，我喝好多汽水。”
　　许昭以商量的语气和许凡说话，问：“那我们再去三家商店，再吃饭好不好？”
　　许凡反问：“那吃啥饭啊？”
　　“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面条，有肉肉的面条。”
　　“行，走，我们先干活。”
　　“先干活！”许凡特别爱重复许昭的话。
　　许昭拉着许凡又跑了三家商店，其中有一家拒绝他了，不过也没有关系，反正也有不少客户了，可以说今天大半天，收获相当丰富，结束之后，许昭带着许凡来到一家面馆，特意点了一份大碗牛肉面，加了一个荷包蛋，花了三角一分钱，三角一分钱，可以说十分奢侈了。
　　可是端上来，许昭、许凡都震惊了，碗大、面条多、肉多，真的超级值，足够父子两个吃的饱饱的。
　　许昭向小碗中挑了半碗面条给许凡。
　　许凡伸手就要抓。
　　许昭赶紧说：“许凡你干什么？”
　　许凡说：“我吃面条。”
　　“不是有筷子吗？”
　　“可是、可是、我不想用筷子。”
　　许昭看着许凡说：“不用筷子怎么行？你马上就三岁了。”
　　许凡又说：“筷子不好用。”
　　“好用的。”许昭把筷子递给许凡：“吃吧。”
　　许凡没接筷子，看着许昭一本正经地说：“用筷子、用筷子……我吃不饱。”
　　许昭：“……”
　　许昭还真是第一次听说，用筷子吃饭会吃不饱饭的……这什么逻辑啊，许昭看了眼委屈巴巴的许凡，到底忍不住退一步，说：“用筷子吃，什么时候吃饱，我们什么时候回家，这样可以吗？”
　　许凡坚持地说：“我吃不饱的。”
　　许昭耐心地说：“怎么会呢，爸爸觉得你可以吃饱。”
　　“吃不饱。”
　　“要不，你吃试试，要是不饱，再用手好吗？”许昭说。
　　许凡想了想，觉得这主意好，于是点点头，小肉手别别扭扭地握住筷子，与其说是用筷子吃面条，倒不如说是用筷子扒面条，牛肉面条做的相当不错，面有劲道，汤有味，许凡扒着扒着面条，根本就忘了“用筷子吃不饱”这件事儿，不但吃了一小半碗面条，还吃了牛肉、荷包蛋，小嘴吃的油乎乎的。
　　“吃饱了吗？”吃完之后，许昭问。
　　“吃饱了。”许凡嘻嘻地笑。
　　许昭也不提用手抓的事儿，用毛巾给许凡擦掉嘴上的油，说：“我们回家吧。”
　　许凡问：“我们回家。”说完就朝前面跑。
　　许昭提醒：“慢点走，别跑，才刚吃过饭，不能跑。”
　　许凡回头说：“我要去找崔二爷。”
　　“你崔二爷回家了，我们做更大的大汽车。”
　　“更大的汽车？”
　　然后许昭就带着许凡坐上了开往江平县的公共汽车。
　　公共汽车比崔定琛的黑色小汽车大多了，又加上刚过午后，所以人并不多，显得公共汽车格外的宽大，令许凡激动不已，一直喊着“大大汽车”，反正在许凡眼中是没有小汽车的，许昭也不想纠正了，再长大一点，许凡自然就分清楚了，此时此刻就让许凡为大汽车兴奋。
　　不过兴奋没一会儿，许凡就在许昭怀里睡着了，小家伙真是胖了，身上肉乎乎的，抱着有点沉，但是明显可爱多了。
　　许昭抱着许凡坐窗口，看着窗外的风景，心里想着月饼的事儿，这些小商店已经攻略下来，那么还有芸姐所在的钢厂，以及芸姐爱人所在的烟厂，这两个厂子要拿下来的话，少说也要赚一千块，一千块啊，一下子就能让他从赤贫到富裕了。
　　于是他心理筹划着如何说服芸姐，筹划着筹划着便到了县城，这时许凡还没有醒，许昭轻拍着许凡的小脸说：“醒醒，到家了。”
　　许凡哼哼唧唧朝许昭颈窝拱，不愿意醒。
　　许昭说：“别睡了，下来走两步，不然晚上又要晚睡了。”
　　许凡眼睛眨巴两下，想睡，不想走路。
　　许昭只好说：“三娃子你的大汽车呢？”
　　许凡立刻睁开眼睛，看看怀里，然后问：“我大汽车呢？”
　　许昭反问：“对啊，你大汽车呢？”
　　许凡立刻到处看，一脸茫然。
　　许昭说：“你快下来我找找大汽车在哪儿？”
　　许凡立刻下来，急急地跟着许昭看月饼袋子。
　　许昭从月饼袋子里掏出大汽车说：“哎呀，原来是在这里啊。”
　　许凡立刻伸手小胳膊说：“给我。”
　　许昭笑说：“给你，走，到家了。”
　　许凡终于醒了，一手搂着大汽车，一手拉着许昭的手，朝凡小店走，走到凡小店睡意消失，又生龙活虎地喊爷爷奶奶，表示自己坐了大汽车和大大汽车，跑起来呼呼的。
　　许父听着呵呵笑起来，伸手摸着许凡的小脑袋。
　　许母却笑的不自然，像是心里藏着什么事儿一样。
　　许昭看着许母，感觉有点不对劲儿，开口问：“妈，你怎么了？”


第35章 
　　“没事儿啊, 能有啥事儿啊？”许母连忙笑着说：“你们刚从市里回来, 累了吧, 赶紧坐下来歇一歇。”
　　许昭没动，狐疑地望着许母，目光中带着些许审视, 他不相信许母没事儿，眼光试着从许母的脸上找出“有事儿”的蛛丝马迹。
　　许母表情更加不自然了。
　　肯定有事儿！
　　许昭脸色一正，说：“妈，别瞒我了, 你说实话,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许母还在顾左右而言他。
　　许昭没有接话茬，而是直截了当地问：“是店里出事儿了？收到负面消息了？”
　　许母赶紧否认：“没有没有，店里很好, 生意很好，也没收到负面消息, 都很好都很好。”
　　许昭又问：“县城有人欺负你和爸了？”
　　许母立刻答：“没有。”
　　许昭继续问：“那就是——”
　　许母终于受不住许昭的盘问, 说出实情：“是左成和右成来过了。”
　　果然——
　　果然是许左成、许右成, 许昭刚才还有些不敢猜是许左成、许右成，毕竟上次许父住院时, 二人怕担责任, 想尽办法和许父划清界限，一般人做出这样的事情, 是没有脸再出来刷存在感的, 可是许左成、许右成真就不一样了, 他不但来刷存在感了，还惹的二老不高兴。
　　就是这么厚颜无耻！
　　许昭不高兴地问：“他们来干什么？来要钱的吗？”
　　许母点头。
　　许昭问：“要什么钱？”
　　许母回答：“大娃上学的学费，三块五角钱，说你嫂子怀孕了，要吃好的，没钱给大娃交学费，让我和你爸出，不然大娃没法念书，长大了也会怨我们偏心的。”
　　这种话他们居然说得出口！
　　许昭努力压住胸腔的怒气，问：“你给钱了吗？”
　　许母答：“没有，我不会再给他们钱了。”
　　没给钱？
　　没给钱，那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啊，许昭下意识地四处看看，没看到许左成、许右成的人影儿，问：“那他们人呢？走了？”
　　“嗯，走了，是青峰小叔把他们吓走的。”
　　青峰小叔？崔定琛？
　　崔定琛把许左成、许右成吓走了，这倒是挺意外的。
　　许昭忍不住插问一句：“青峰小叔从市里面回来了？”
　　许母答：“嗯，回来有一会儿了，说是在市里面办完事儿，再去找你和三娃子，就找不着了，以为你们先回来了，结果你们还没有回来，本来准备再去接你们的，但是被我拦下来，我和他说不用麻烦，你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第一次去市里面，不会丢。
　　“跟他说了你要是回来，就去他家和他说一声，正好这时候左成、右成过来，向我和你爸要钱，我们没有，他们就不大高兴，还把你爸给气着了，青峰小叔看不下去，直接说，他们要敢闹，马上打断他们的腿，他们这才吓跑的，当时我也被青峰他小叔给吓着了，青峰小叔脸一沉，是挺吓人的。”
　　确实如此，崔定琛脸部线条硬冷，目光锐利，加上气场强大，一般情况下，沉着脸都够吓人的了，再说出打断人腿的话，肯定把许左成、许右成吓的不轻，但是许左成、许右成向来不是省油的灯，他们怕的是崔定琛，崔定琛又不是许家人，不能二十四小时在凡小店里，许昭有些担心。
　　许昭只是担心，不是怕许左成、许右成，他从来到这个世界起，就没有怕过许左成、许右成。
　　他只是暂时没有能力也没有时间和许左成、许右成纠缠，他上有二老下有一个能吃的小不点，花时间、精力去和他们闹，只会让他得不偿失，可是，也不能让他们这么闹起来，特别是不能让他们在凡小店闹，不然的话，他还怎么在中秋节时大赚一笔，他穷了、过的惨了，正好合了许左成、许右成的心意了。
　　不能这样！
　　坚决不能这样！
　　许昭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一个缓兵之计，抬眸望着许母说：“妈，你和爸最近就别过来县城看店了。“
　　许母微微愣了下，问：“为啥？”
　　许昭解释说：“你们在这儿一天，许左成、许右成就会每天想方设法来闹腾，一次两次还行，三次四次，我们的店还做不做生意了？”
　　许母明白许昭所说的，但是还是忍不住问：“那这店怎么办？”
　　许昭答：“暂时由青峰看着。”
　　“青峰不是和你一起卖月饼吗？”
　　“不让他去了，我一个人也行，忙一点而已。”
　　许母立刻心疼地说：“可是——”
　　许昭抢白：“妈，我现在没时间和许左成、许右成闹腾，更不能让他们影响到我们的生意，不然爸吃着药，家里连被子都不够盖，我们冬天怎么过？所以，一定不能让他破坏凡小店的声誉，你和爸回村里之后，他再怎么闹，那都是村里的事儿，村里那点芝麻绿豆的事儿，谁还不知道？谁不知道许左成、许右成的差劲？
　　“他们要是闹你们，你们就拿着爸的医药单去找村长找书记做主，说你们欠了很多钱，老命都快没有了，就这样拖着他们，等过了这段时间，他们还敢闹，那我就跟他们闹个够，让他们一次就服气！”
　　许昭说这话时，脸上藏着灼人的怒火，连许母都被许昭震慑了一下，许母转念一想，都怪自己一下以来都想一碗水端平，结果委屈了亲儿子，这才让一向懂事忍让的儿子这么愤怒，许母一边自责，一边点头，都听许昭的，什么都听许昭的。
　　许昭知道许母的善良，忍不住拍拍许母的肩膀说：“妈，没事儿，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儿。”
　　听到许昭反过来安慰自己，许母眼睛一下红了，好一会儿，才稳定下来，欣慰地笑了，说：“那行，明天我和你爸就不过来了。”
　　许昭笑说：“行，那我先去崔家，找一下青峰和他小叔。”
　　“嗯，去吧。”
　　“爸爸，我也去。”许凡不知道怎么就听到许昭说去崔家的话，立刻接腔。
　　许昭故意看向许凡，说：“不给你去。”
　　许凡昂着小胖脸，看着许昭说：“我就去。”
　　“就不给你去。”
　　“就去。”
　　许昭笑着轻轻拧了下许凡的小肉脸，然后把月饼袋子放到凡小店里面，从袋子里掏出两盒月饼，一盒递给许母，让许母和许父拆开尝一尝，接着拿着另一盒，带着许凡来到崔家。
　　崔家一家正在院子里的小木凳子上剥花生，包括崔定琛也在剥花生。
　　看见许昭、许凡进院，一家人都很热情，尤其是崔父崔母对能说会道的许凡特别喜欢，立刻招手让许凡过去。
　　许凡抱着玩具车，走到崔母面前，问：“崔奶奶，你们在干啥呀？”
　　崔母答：“我在剥花生呀，三娃子想不想吃花生呀？”
　　许凡毫不犹豫地点头，奶声奶气地说：“想吃花生。”
　　崔母和蔼地笑说：“那一会儿崔奶奶用油把花给炒熟了，拌上细盐，再给你吃，好不好？”
　　许凡没有说话，目不转睛地盯着包裹着红衣的花生粒，饱满诱人，小嘴忍不住吧唧了一下，看向崔母说：“生的也能吃的。”
　　生的也能吃的——
　　生——的——也——能——吃——的——
　　崔母愣了一下，瞬间哈哈大笑起来。
　　崔父忍俊不禁，这娃儿总是能说出让人哭笑不得的实话来。
　　崔青峰直接扶着肚子，哈哈笑不停，三娃子太爱吃了。
　　连崔定琛嘴角都扬了起来。
　　许凡似乎发现大家都在笑他了，他不好意思地回身，抱住许昭的腿，脸埋在许昭裤子上，不让人看出来他害臊了，可是等崔母剥了一颗花生，递到他嘴边，在许昭说可以吃时，他又毫不客气地凑过来用小嘴接住，然后小嘴吧唧吧唧地吃起来，最后还主动开口说还想再吃一颗。
　　为了吃，简直一点面子都不要了！
　　一点面子都不要了！
　　许昭真的无法直视许凡了，他也不再看许凡，而是将一盒月饼递给崔母，正好四块，一人一块，崔母拒绝不掉，欣喜地接受着，可惜不是饭点，不然的话，她非得多烧两个菜给许昭、许凡吃。
　　几个人说笑之后，许昭主动和崔定琛说了自己在市里的行程，然后感谢崔定琛帮助自己赶走两个哥哥。
　　崔定琛问：“你打算怎么应对他们？”
　　许昭说了自己的打算，就是先让许父许母回村，拖延着许左成、许右成，等他把月饼钱给赚了，有能力了，再收拾他们两个。
　　崔定琛听后点点头，对许昭的想法表示了赞同，接着问：“让青峰看店，你一个人做月饼生意可以吗？”
　　许昭说：“可以。”
　　崔青峰这时接过话茬说：“许昭，要不，让我爸看店，我跟你去市里整月饼，我力气可大了，可以帮着搬月饼。”
　　许昭连忙拒绝说：“不不不，不用，叔叔身体刚好，累着可不划算，而且，我力气也不小，一个人没问题的。”
　　听到“力气也不小”，崔定琛上下打量了许昭一眼。
　　许昭察觉到了，转过头来对崔定琛说一句：“我只是看着瘦而已。”
　　崔定琛没有反驳，轻轻扬了一下唇。
　　许昭又和崔青峰商量了一下凡小店、冰棒事宜，最终把凡小店、冰棒全部交给崔青峰，而许昭则是全心投入到这次中秋节月饼销售中，说话间，许昭已经剥了一把花生在手里面，放到碗中，便和崔家人告别。
　　临走之前，崔母塞了一把花生到许凡的裤兜里，许凡到了凡小店就掏出来给爷爷奶奶吃。
　　许昭这时才发现他给许父、许母的一盒月饼，二老连拆也没拆，又给放进月饼袋子里面去了，天下父母心啊，许昭没说什么，留一盒月饼在凡小店，接着带着许凡和两百根冰棒来到钢厂。
　　还没有进钢厂之前，便有些紧张，怕芸姐拒绝订购月饼，忍不住深呼吸三次，才推着自行车进到厂区，来到芸姐办公室内，把冰棒放下之后，没看到芸姐的人，一问之下才知道芸姐今天家里有事儿，没来上班。


第36章 
　　家里有事儿？
　　什么事儿？
　　许昭细问之下才知道, 芸姐家女儿昨天突然生急病住院, 所以芸姐和芸姐爱人昨天就已经没有上班, 而是赶去医院陪着了。
　　问清楚是许父之前住的县中心医院后，许昭没有耽搁，骑上自行车，载着许凡来到县中心医院, 特意在路口买了一个西瓜，配上一盒月饼，因为不清楚芸姐女儿在哪个病房，所以许昭拉着许凡在住院部的走道里，挨个房间寻找。
　　找了许久都没有找着。
　　许昭怀疑芸姐女儿可能已经出院，但只是怀疑，于是打算再找一遍, 再找不到就算了,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喊声：“许昭？许凡？”
　　许昭、许凡回头, 随即看到走道里站着的芸姐，芸姐穿的不是工作服，而是简单的碎花短袖配黑色的裤子, 看起来精神状态是不错的, 见到许昭、许凡有些惊讶，走过来问：“许昭, 你们怎么在这儿？”
　　许昭连忙说：“芸姐, 我来看看你女儿的。”
　　“看我女儿？”芸姐讶异地问。
　　许昭拉着许凡, 朝芸姐走两步说：“嗯, 我昨天一直在市里卖月饼，没有回来，冰棒是青峰送的，所以不知道你女儿生病住院这事儿，今天听办公室大姐们说你女儿生病了，特意来看一看。”
　　“你们正在挨个病房找我们？”芸姐问。
　　许昭点头。
　　芸姐心里涌出一阵阵的感动。
　　许昭并不知道，而是担心地问：“你家女儿现在怎么样了？”
　　芸姐收回神儿，连忙说：“还好还好，是阑尾炎。”
　　阑尾炎，那就是大事儿，许昭问：“动手术了吗？”
　　“动了，挺成功的，再住个三五天的院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那就好。”许昭松了一口气。
　　芸姐热情地拉着许昭、许凡进病房坐一坐看一看。
　　为了防止调皮的许凡打扰到芸姐一家人，许昭没和芸姐多说，放下西瓜和月饼，便拉着许凡离开，到底没有说月饼的事儿，毕竟也不是时候，再等等吧，等芸姐女儿出院，芸姐和她爱人心情好了再说吧。
　　于是将剩余的五盒月饼又系到自行车上，许昭把许凡抱上自行车前杠，正打算离开时，余光中瞥见芸姐急冲冲地跑出来，喊：“许昭，许昭！”
　　许昭停下来等芸姐。
　　芸姐手里拿着两块钱的纸币，望着许昭问：“月饼盒子下面压的这两块钱是不是你留下的？”
　　许昭没有隐瞒说：“是我的，但是这是探病钱。”
　　芸姐听后，二话不说立刻把钱往许昭裤兜里塞。
　　许昭身子向旁边歪了一下。
　　芸姐没能塞到许昭的裤兜里，看着许昭，说：“来就是心意了，你还给什么钱啊，拿回去。”
　　许昭笑说：“芸姐，你还是拿着吧，你和哥帮我这么多，我也没什么钱，这两块钱，就当给小外甥女买零嘴吃了，”
　　“零嘴也用不着两块钱啊。”
　　“再买点肉给她吃，补一补。”
　　芸姐瞬间无话可说，其实许昭来看她，她就挺震惊的，这次她女儿突然进医院，很多亲戚都知道，但是因为贫穷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大家都当不知道，所以一句问候的话也没有，她也没什么怨言，毕竟大家都有难处，但是，她怎么想也想不到许昭会来看她，不但带了西瓜、月饼，还特别有心地在月饼盒子下面压了两块钱。
　　两块钱虽然不多，但是这份情意让她觉得难能可贵，当时眼圈就红了，说实话，她作为钢厂办事员，就采购这方面，她帮助过太多人，许昭只是其中受惠最少的一个，但许昭却是最用心最真诚的，不说平时对她礼貌有加，就他开的那个凡小店，从她爱人那里进香烟卖，每次也让她爱人赚了差价的，可以说，许昭是最懂恩情的人。
　　芸姐看着许昭，想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许昭看着芸姐说：“芸姐，进去吧，我先回去了，许凡，和阿姨说再见。”
　　许凡立刻乖巧地说：“阿姨再见。”
　　芸姐看着许凡，目光温柔，在许昭推着自行车出医院时，她的目光落在了自行车后座上的月饼袋子上，喊：“许昭，等一下！”
　　许昭再次停下来，问：“芸姐，怎么了？”
　　芸姐问：“你又卖月饼了？我刚刚好像听你说，昨天你去市里卖月饼？”
　　这个“又”字让许昭微窘，许昭确实什么都卖，但是此时许昭还是点点头，说：“嗯。”
　　“不打算卖给钢厂和烟厂吗？”芸姐问。
　　许昭吃惊地看向芸姐。
　　芸姐笑说：“每年中秋节，钢厂、烟厂都会发月饼给员工，你不想争取一下，让我们厂子用你的月饼吗？”
　　许昭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想，我本来也想和你说这事儿的。”
　　芸姐因为许昭的真诚，对许昭更加喜欢，笑着问：“然后看到我女儿住院，你就不说了？”
　　“嗯。”
　　芸姐笑起来说：“那行，这事儿我记下来了，下午我爸妈过来看我女儿，我和我爱人去上班，会和领导们说说中秋节福利这事儿的。”
　　许昭惊讶地看向芸姐。
　　芸姐笑着拍拍许昭的肩膀，说：“别惊讶，好人有好报的，这是你应得的。”
　　许昭望着芸姐，立马明白了，释然一笑。
　　芸姐摸摸许凡肉肉的小脸，对许昭说：：“天热，赶紧回去吧，好好休息休息，等我好消息。”
　　“谢谢芸姐。”许昭十分有礼貌地说。
　　芸姐笑说：“我真有你这样的弟弟，我得多开心啊。”
　　许昭故意说：“那以后我就是你弟。”
　　“就会巧嘴，赶紧走吧。”
　　“那芸姐再见。”
　　“再见。”
　　看着许昭骑着自行车载着许凡离开，芸姐心尖一阵暖意散开，遍及心灵，低头看着手里的两块钱，浅浅一笑把两块钱收起来，转身进了医院，便和她爱人说起月饼这事儿，与此同时，许昭已经骑着自行车回到了凡小店，然后把芸姐这事儿，说给许父、许母听。
　　许父、许母虽然心疼两块钱，但是觉得儿子这么做是对的，所以也没什么，做着自己的事情。
　　三天后的上午下起了急雨，许昭借用张大叔家的电话，给崔青峰家打个电话，表示雨天冰棒不好卖，路不好走，他正好在家里，把月饼数量统计一下，顺便把凡小店的账算一算，崔青峰那边答应了。
　　挂上电话，许昭又在张大叔家，帮张大叔读张家七妹妹的来信，说是张家七妹妹那边没有电话只能写信，接着许昭又给张家七妹妹写回信，写完之后，张大叔再次塞给许昭两颗牛奶糖，说是给许凡吃的。
　　许昭也没有拒绝，拿着糖从张大叔家出来，避着路上的泥水才走两步，便看到了大庄，还有许凡。
　　下着雨，许凡、大庄这两个小家伙一点也不怕淋雨，鞋子不知道脱哪儿去了，赤着肉乎乎的小脚，就在雨里面踩水踩泥，踩的一身都是泥，还咯咯地笑不停。
　　“许凡。”许昭喊一声。
　　许凡压根儿没听到。
　　倒是大庄听到了，说：“许凡，你爸来打你了。”
　　许凡头也不抬地说：“你爸才打你！我爸从来不打我，我爸疼我的。”他已经忘记许昭曾经打过他。
　　大庄小手朝许昭一指，说：“你看，你爸来打你了。”
　　许凡顺着看过去，然后看到许昭板着脸。
　　许昭说：“谁让你在雨里淋的？”
　　爸爸生气了！许凡赶紧光着小脚，往小院子里跑，几次打滑差点摔倒，但还是歪歪地跑进了许父、许母的茅屋，等到许昭进来时，就看到许凡躲在许父的身后，眼巴巴地看着许昭，肉乎乎的小脚上都是泥。
　　“你鞋子呢？”许昭问。
　　许凡答非所问：“我鞋子没弄脏。”
　　“那你鞋子呢？”
　　鞋子？他鞋子呢？
　　大庄刚才来找他玩，他太高兴了，可是爸爸说不能把鞋子弄脏弄湿，所以他立刻就把鞋子脱了，可是鞋子他给扔哪儿去了，他水汪汪的眼睛，四处乱看，终于看到自己的小鞋子，小手一指说：“在那儿。”
　　许昭看到一双小鞋子，正在许父的椅子旁边，小家伙还知道不能把鞋子弄脏。
　　“过来。”许昭说。
　　“不过。”许凡说。
　　“过来，我不打你，我数三声，三……”
　　许凡立刻跑到许昭身边。
　　许昭看着他头上、衣裳都湿了，脸上、手上、腿上、脚上都是泥。
　　感觉到许昭的愠怒，许凡立刻把大庄卖了：“大庄都摔倒了，我没摔。”
　　许昭嘴角抽了一下，许凡、大庄这两孩子的相处方式就是互黑，不过一遇到事儿，又会齐心协力，比如之前二娃欺负大庄，许凡、大庄会合力打二娃，就是这开口就把彼此卖了，许昭真理解不了，说：“许凡，你真厉害。”
　　“嗯，我好厉害的。”
　　“……”
　　小孩子调皮、爱玩是天性，又没做错什么，许昭七八岁记事儿的时候，也爱玩泥什么的，所以他没有在这点上指责许凡，而是告诉他淋雨容易生病，然后烧了半锅热水，给许凡洗澡。
　　洗澡时，已经不下雨了，所以许昭把坐在木盆里的许凡，一起端到院子里，许凡正光溜溜的扶着许昭站在木盆里让许昭洗腿时，崔青峰来了。
　　崔青峰立刻惊呼出声：“哎哟！这谁啊，哎哟哟，这不我们许三娃子吗？哎哟哟哟，都光屁股了啊，真羞啊。”
　　许凡回头一看，小胳膊立刻搂住许昭，脸埋在许昭胸膛，小屁屁对着崔青峰，说：“爸爸，不让他看。”
　　许昭：“……”
　　“三娃子，你咋大白天洗澡啊？”崔青峰心情愉快地开玩笑。
　　许昭搂着许凡看向崔青峰问：“你怎么来了？”
　　崔青峰笑说：“你猜。”
　　“……无聊不无聊？说，什么事儿？”许昭用毛巾给许凡擦小身体。
　　“月饼的事儿！”崔青峰说。
　　月饼的事儿？
　　许昭立刻抬眸看向崔青峰。
　　崔青峰今天特意背了个公文包过来，说着从公文包里掏出两张纸说：“猜，这是什么？”


第37章 
　　猜,
　　又是猜！
　　崔青峰今天简直是戏精上身, 一句一个“你猜你猜”, 他那么大的人，居然也不觉得无聊，许昭不搭理他，伸手轻轻拍拍许凡的小屁屁, 让许凡自己去茅屋找奶奶穿件大裤头去。
　　于是许凡光着屁屁，迈着小短腿飞快地跑进茅屋后，许昭站起身，也不跟戏精崔青峰客气，拽过崔青峰手中的两张纸，才刚看到“合同”二字，心下登时一紧张, 一直持续到他看完两份合同, 紧张才转为惊愕、激动, 看向崔青峰问：“这是钢厂、烟厂的月饼订单？”
　　“对！是钢厂烟厂的月饼订单！”崔青峰终于不再故作神秘，脸上浮出显而易见的兴奋：“芸姐让我带给你的，哈哈, 许昭你真是太厉害了！”
　　“他们都签字盖章了？”许昭重新望着合同, 轻声说。
　　“对，就差你签字了。”崔青峰答。
　　许昭继续看着合同念：“总共九千块月饼……”
　　“没错。”
　　“预付总额百分之三十的定金。”
　　“是的。”
　　看完所有关键字眼, 许昭再一次看向崔青峰, 脸上显出激动。
　　崔青峰比许昭还激动, 说：“许昭！是的, 不要怀疑，你是要赚大钱了！”
　　是！
　　是要赚大钱了！
　　九千块月饼，一次性可以赚一千多块钱，一千多块钱，不但能够还齐崔青峰的两百块钱，还能给家人买厚衣裳、买厚被子等等，过一个温暖且丰富的冬天，许昭越想越激动，恨不得马上就去钢厂把合同签下来，把定金拿在手里面。
　　可是，崔青峰说了，芸姐今天下午有事儿，不在钢厂，所以他决定明天上午去，看着合同上签字、盖章，许昭内心激动不已，等到崔青峰骑着自行车离开南湾村了，他的心跳还在加速，站在院子前调整了足足十分钟，才算冷静下来，接着转身进了许父许母的茅屋，和二位老人说月饼的事儿。
　　不过，许昭没有和二老说月饼收入的事儿，毕竟一下子赚一千多块钱，在这个年代挺惊人的，尤其对省吃俭用的许母来说，那简直是天文数字，所以许昭只说最近要忙于月饼生意，可能顾不到家里，让二老平时注意身体之类的。
　　许昭原本打算把许凡留在南湾村，由许母带着，这样他能够大刀阔斧地做月饼生意，但是自从许左成、许右成跑到县城要钱未果，许昭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万一两人还来闹许父、许母，没规没矩地闹，许父、许母应接不暇，顾不上许凡，那么许凡怎么办？许凡再怎么能说会道，也都只是个三岁的小孩子，归根到底，还是什么都不懂，而且没有许二娃高，没有许二娃胖，万一许二娃和许大娃使坏，把许凡随便往野地里一扔，被人抱跑了怎么办？
　　想想都觉得害怕，所以许昭决定自己带许凡。
　　与许父、许母商定之后，第二天早上，许昭便骑着自行车，载着许凡到了钢厂找芸姐，根本不需要再跑市烟厂一趟，芸姐就将两份合同百分之三十的定金全部给了许昭，许昭对芸姐表示了感谢又感谢，然后接过七百零二块钱的定金之后，没有迟疑，带着许凡直接来到县城公共汽车站。
　　一到公共汽车站，便看到车站里不少辆公共汽车。
　　许凡顿时双眼发光，大喊说：“爸爸！看！大大汽车！”
　　许昭无奈地附和说：“对，是大大汽车。”
　　“爸爸，我想坐大大汽车。”许凡抱着玩具车，满脸的渴望。
　　许昭微笑着看着许凡说：“行，我们坐。”
　　“那我们的自行车也可以坐吗？”只要是车，许凡都会惦记。
　　“可以的。”
　　“咋坐？”许凡问。
　　于是许昭多花了两分钱，带着许凡亲眼看见公共汽车司机将二八架自行车，挂在公共汽车的车屁股上。
　　许凡开心地说：“啊，自行车跟我们一起坐大大汽车了哇。”
　　许昭伸手摸摸许凡的小脑袋说：“对，自行车跟我们一起坐大大汽车了。”
　　许凡歪头想了想说：“那等它下来，我们还可以骑它回家的。”
　　许昭摸摸许凡的小肉脸说：“说得对，哎呀，这是谁家的宝宝，这么聪明，连这个都知道。”
　　许凡有些害羞地歪在许昭身上：“我系我爸爸家的宝宝。”
　　“……”这孩子好会说话。
　　许昭抱着许凡坐上公共汽车，本来以为许凡已经坐过一次，不会再有什么新鲜感，结果这小家伙一看到车子发动，就兴奋的不行，顺便还不忘黑大庄一把，说大庄都没有坐过大汽车和大大汽车，他都坐过好几回了。
　　许昭无言以对，正想着月饼的事儿时，公共汽车突然一顿，他迅速搂住许凡，才没让许凡嗑着，还没有搞清楚情况，接着便听到司机说公共汽车坏了，大家下车等一会儿，于是呼啦啦一群人，全部下车，坐在路边树荫下等，这一等等了一个多小时，把许凡都等蔫了。
　　到了市里一顿美食，瞬间让许凡活蹦乱跳的，跟着许昭来到西州食品厂，一次性签了九千块月饼的合同，并交了三百二十四块钱的预付款，这么大手笔，着实令许建国对许昭另眼相看，没想到许昭年纪轻轻，本事这么大，而且拉到居然是钢厂和烟厂的订单，真是非同一般啊。
　　许建国立马对许昭比之前更加客气，言谈举止间都表现出了对许昭的欣赏。
　　合同完毕之后，许昭提出先要一部分月饼试卖的要求。
　　许建国好奇地问：“试卖？你要多少块？”
　　许昭想了想，说：“一千块吧。”
　　“什么时候要？”
　　“明天。”
　　一千块——明天要——
　　许建国略微思考了片刻，而后为难地说：“一千块可能出不来。”
　　许昭反问：“为什么？”
　　许建国实话实说：“月饼其实只是我们食品厂其中一条生产线，一般情况下一个星期后才开始全面生产月饼，到时候其他线上的员工都耿过来，一天出几千块月饼没问题。
　　“可是，最近月饼生产才刚刚期待启动，线上工人只有两个，这两个人又不是熟练工，一个人一天最多也只能出一百斤的月饼，也就是五百个，但是现在已经很晚了，时间上不足，再去除瑕产过程中的瑕疵品，到明天肯定没有一千块月饼。”
　　许昭退而求其次，问：“五百呢？五百有吗？”
　　许建国垂眸算了一下，说：“有，但是要等到明天下午，明天下午肯定有五百块的。”
　　许昭松了一口气说：“那行，我明天下午来拿五百。”
　　“好。”
　　与许建国告别之后，许昭带着许凡走出西州食品厂厂区，骑着自行车再次来到公共汽车站，把自行车停在一旁，父子两个坐在树荫下，边等公共汽车，边拿根树枝在地上乱画。
　　“爸爸，你画的啥呀？”许凡蹲在许昭身边问。
　　许昭随口说一句：“画的是许凡啊。”其实并不是，只是一个简笔画娃娃脸而已。
　　没想到许凡立刻捧场：“啊，好好看呀。”
　　“……”怎么这么自恋啊！
　　就这么边画边等，等了大约三十分钟，还不见有公共汽车过来，许昭怀疑可能没有公共汽车车了，但是明明还有一班，许昭到底忍不住，找个司机询问，询问之下才知道，今天有一辆公共汽车也就是他上午坐的那辆公共汽车，又出故障了，所以刚刚送去维修，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因此最后一班公共汽车没有了，
　　换言之就是，许昭、许凡没办法回家了。
　　许昭低头看向许凡。
　　许凡昂着小脸看向许昭，着急地问：“爸爸，大大汽车咋还不来啊？”
　　许昭蹲下身来，与许凡平视说：“大大汽车今天不过来了。”
　　许凡问：“为啥？”
　　“因为坏了。”
　　“坏了啊。”许凡重复一句，小脸呆萌萌的，一副思考却思考不出来什么的样子，水汪汪的眼睛，又落在许昭的身上，问：“爸爸，那咋办？”
　　许昭笑着问：“对啊，咋办呢？三娃子，我们回不了家了，你怕不怕？”
　　许凡立刻回答：“我不怕的。”
　　“为什么不怕？”
　　“因为我爸爸在啊。”
　　因为我爸爸在啊——
　　多么暖心的一句话啊。
　　许昭瞬间心里明亮，摸着许凡的小肉脸，说：“今天爸爸赚钱了，带你住酒店，吃顿好的。”
　　“住酒店！吃顿好的！”许凡乐呵地重复许昭的话，根本不知道现在情况是什么样子，只要和爸爸在一起就行了。
　　其实许昭也不知道这时候有没有酒店，也不知道西州市有没有酒店。
　　不过，肯定有住的地方，在找住的地方之前，他得和许父、许母说一下，免得二老见他和许凡迟迟不回去而担心，但是昨天张大叔家的电话才装好，他借用一下之后，只顾着给张大叔读信写信来着，忘了记一下张大叔家的电话号码，所以没办法直接告知许母，看来只能找崔青峰了。
　　于是他骑着自行车带着许凡，离开公共汽车站，在附近找了一家商店，花一角钱使用商店里的公用电话给崔家打电话，彼端响了四五声，都没有人接，莫非崔家人都不在家，在许昭以为不会有人接了，正要挂掉，等会儿再打时，彼端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喂，你好。”
　　许昭喊：“小叔。”
　　崔定琛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在彼端问：“许昭？”


第38章 
　　许昭设想过就算不是崔青峰接电话, 也会是崔父或者崔母接，真没想到会是忙碌的崔定琛, 连忙回答：“小叔，是我, 请问，青峰他在家吗？麻烦他接一下电话。”
　　“不在家，在店里。”崔定琛回答的言简意赅。
　　没错，这个时间点崔青峰是应该在看店的, 许昭暗想自己应该晚点再打电话的, 不过, 既然打了，那么就说事儿吧，于是许昭麻烦崔定琛传个口信，让崔青峰去一趟南湾村, 告知许父二人他和许凡没有赶上最后一班公共汽车，所以就在市里过夜了。
　　说完之后，许昭说：“小叔, 那就麻烦你和青峰说一下了。”
　　崔定琛没有绕弯子，说：“在哪儿？我去接你们。”
　　许昭吃了一惊，赶紧拒绝。
　　崔定琛在彼端说：“顺路。”
　　许昭问：“真的顺路？”
　　“不然, 你以为？”
　　许昭没有说话, 心里其实挺感谢崔定琛的, 因为“顺路”, 因为崔青峰的缘故, 崔定琛开车载了他好几次，所以听到崔定琛接下来说：“我刚好去市里拿录音机，掉个头接你们。”
　　许昭仍旧是感谢的，也没有拒绝崔定琛，说说：“那麻烦小叔了，一会儿我请你吃顿饭吧。”
　　“嗯，就这样。”
　　不待许昭说谢谢，电话机里传来嘟嘟的声音，崔定琛挂电话了，许昭跟着也挂上电话，感到腿上软软的小东西在扒自己的腿，低头一看，是许凡。
　　“爸爸，我也讲讲电话。”许凡说。
　　“……挂了。”许昭说。
　　“挂了是啥意思？”许凡一脸茫然地问。
　　“……”
　　许昭这才发现虽然他带着许凡到处跑，但是并没有让许凡去认识并体验一些新事物，于是当即又花了一角钱，拨了崔青峰家的电话，放到许凡的小脸旁，但是没人接，许昭十分遗憾地拉着许凡离开小店，把自行车停在路边，父子两个坐在马路牙子上等崔定琛。
　　“爸爸。”许凡突然喊。
　　“干什么？”许昭看着许凡肉肉的小脸问。
　　“我不会讲电话。”
　　“你怎么不会讲电话了？”
　　许凡一脸认真地说：“电话它、它、它老嘟……嘟……嘟……我、我听不懂它在说啥。”
　　“……”
　　这个问题题真的超纲了，许昭完全解答不了许凡的疑惑，好在许凡的注意力很快被包子吸引了，眼睛直溜溜地看着对面一家冒着热气的包子店，小嘴微张，然后不由自主地吸溜地下，转头看向许昭，说：“爸爸，包子好香啊。”
　　这么远都能闻到香？真是神了奇了！
　　“爸爸。”许凡又喊。
　　“嗯？”许昭应。
　　“包子好香哇。”许凡又说了一遍。
　　许昭忍俊不禁地反问：“然后呢？”
　　“我想吃。”
　　“……”就知道是想吃了！
　　直接说想吃不就行了，还跟老子玩套路，许昭有时候真的理解不了小孩子的画风，时而懵懂时而通透，不过，了解之后会觉得小孩子的世界真的是一尘不染，令人舒心，许昭根本没办法拒绝许凡，从兜里掏出一角钱，递给许凡说：“你自己去买可以吗？”
　　“可是，我不会买哇。”许凡说。
　　“你会的，我们家就是卖东西的，你想想别人怎么卖东西的，你拿着去包子铺那里，你说叔叔我要买两个包子——”
　　许凡抢白说：“爸爸不是包子，我要吃肉包子。”
　　肉包子——
　　许昭嘴角抽搐了一下，说：“好，那你和老板说，叔叔我要买两个肉包子，你把钱给那个叔叔，那个叔叔就会给你包子了，去吧，爸爸在这儿看着你买。”
　　“好。”许凡答应了。
　　“去吧，慢点啊。”
　　许凡拿着一角钱，开心地跑到包子铺，第一次买东西有点激动有点害怕，看着大人都说买包子，他也跟着说买包子，可是他声音太小，个儿又矮，包子铺老板根本看不见他，他回头看许昭。
　　许昭给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于是许凡又喊了几声，没人理他，他着急地绕过包子铺，直接跑到包子铺老板跟前，一只小手抓着老板的裤子，用力扯两下，另一只小手捏着一角钱纸币，小手举的高高的，奶声奶气地说：“叔叔，我有钱钱，我买两个肉包子，给我爸爸吃，还给我寄几吃。”
　　包子铺老板低头一看，是个小胖娃娃，可爱极了，当时乐了说：“哎呀，小宝宝，你要买包子啊？”
　　许凡纠正：“不是包子，是肉包子。”
　　“哦哦，是肉包子。”包子铺老板说：“要几个啊？”
　　许凡流利地回答：“两个，给我爸爸一个，我寄几一个。”
　　包子铺老板和蔼地说：“行，叔叔给你拿。”
　　“谢谢叔叔。”
　　“哎哟，还会说谢谢啊。”
　　包子铺老板被许凡逗的哈哈大笑，特意捡了两个个头大的包子，用油纸包着，让许凡用衣裳兜着。
　　小心翼翼地来到许昭身边，许昭大夸特夸了许凡。
　　许凡高兴的小脸都红扑扑的，格外好看，小肉手捏着包子，坐在许昭跟前美滋滋地吃起来。
　　正吃着，一辆黑色小汽车突然停在了许昭、许凡身边，带起一阵灰尘，直接把许昭、许凡呛到。
　　“没事儿吧？”崔定琛从车里迈出来问。
　　“没事儿没事儿。”许昭赶紧说，说完又咳嗽两声，问：“小叔，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快吗？”崔定琛问。
　　“挺快的。”感觉距离挂上电话就没有几分钟。
　　“那就是挺快的吧。”
　　“……”太会聊天了，根本让人接不上话茬。
　　许昭拉着许凡站起来，正要说请崔定琛吃饭，低头一看，自己和儿子先吃上，有些不好意思，接着甩锅给许凡，说：“许凡饿了，所以先买个包子垫一垫，小叔，你吃吗？”
　　“我不吃，去吃别的吧。”
　　“吃什么别的？”许昭问。
　　崔定琛挑眉看向许昭，说：“不是你说要请我吃饭吗？那不是我来点菜吗？”
　　“……对。”
　　“走吧，把自行车绑后备箱里。”
　　不等许昭动手，崔定琛就从车厢里拿出一捆崭新的绳子，像是特意准备来的，把自行车绑着后备箱后，然后载着许昭、许凡来到市里的一家名叫“红太阳”的饭馆，饭馆挺大的，虽然看上去装潢了不少，在八十年代来说，相当有风格了。
　　但是对二十一世纪的许昭来说，还是挺简陋的，不过，符合这个年代，很有味道，许昭也挺喜欢。
　　三人进来时，天色已经暗下来，所以饭馆的灯泡都亮了起来，一下吸引了许凡的注意力，许凡坐在许昭怀里，昂着小脸，指着天花板上的灯，说：“爸爸，看！他们咋把煤油灯挂起来了啊？”
　　许昭有些无奈，解释说：“三娃子啊，那不是煤油灯。”
　　“那是啥？”许凡昂着的小脸写满了疑惑。
　　许昭耐心地解释说：“那是灯泡。”
　　“啥是灯泡？”许凡像个十万个为什么？
　　许昭想了想，回答：“灯泡就是用电就能亮的灯。”
　　许凡跟着就说：“煤油灯是用煤油就能亮的灯。”
　　闻言，崔定琛忍不住看许凡一眼，暗想这小娃娃还真挺聪明的，居然还有逻辑在，懂得举例子，真是厉害了。
　　崔定琛没多看许凡，带着许昭、许凡来到桌前，点了一份烤羊排，还有一份白米稀饭，一个煮鸡蛋，接着便坐在桌前等。
　　接着崔定琛向服务员要了一壶水，给许昭、许凡倒杯水之后，问许昭：“听说钢厂、烟厂的月饼订单合同你都签下来了？”
　　许昭点点头说：“嗯，今天刚签的。”
　　“是九千块月饼，对吗？”崔定琛是听崔青峰说的。
　　“对。”许昭点头说。
　　“只有九千块吗？”崔定琛问。
　　许昭说：“不止的，还有其他商店。”
　　“商店？哪里的商店？”
　　“市里的商店，暂时有十七家。”
　　十七家市里的商店——还是暂时——
　　崔定琛不由得抬眸看许昭，他很早就出社会了，见过很多人很多事情，自认为看人很准很透，但是他有点看不透许昭，明明一副斯文礼貌的样子，还很低调，但是做出来的事儿，相当大胆也相当出色，每一件事情都让人惊喜。
　　一个只在县城做小买卖的小伙子，不但拿下了国家企业钢厂和烟厂，还拿下十七家市里的商店，这是多大本事啊？而且他好像还比崔青峰小个一两岁。
　　崔定琛边喝水边沉思着。
　　正在这时，老板端着羊排上来了，因为是在后台烤个差不多的，所以热气腾腾地端上来的时候，鲜嫩的肉汁，还发出滋滋油肉碰撞声，撞出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许昭一下饿了。
　　许凡已经吞了好几次口水了。
　　崔定琛开口问：“老板，白米稀饭和鸡蛋好了吗？”
　　“好了，我这就给你端。”
　　“谢谢，麻烦带个小勺子过来。”
　　“行。”
　　等到老板端过来稀饭和鸡蛋时，崔定琛抬手接过来，然后送到许凡面前，许凡看一眼稀饭、鸡蛋，水汪汪的眼睛望向崔定琛，不明白什么意思。
　　崔定琛说：“吃吧。”完全没有要给许凡吃肉的意思。
　　许凡一下明白了，小嘴不由自主地扁起来。


第39章 
　　“怎么不吃？”崔定琛看着许凡问。
　　许凡扁着小嘴, 气呼呼地将脸偏到一旁，不理崔定琛。
　　这什么意思？
　　这小孩子在干什么？
　　崔定琛不解地看向许昭。
　　许昭不好意思地解释说：“他比较喜欢吃肉。”
　　崔定琛十分自然地接腔：“小孩子晚上吃肉不好消化, 就让他喝稀饭吧。”
　　“少吃点肉是没关系的。”许昭为许凡说话：“而且现在距离睡觉还有一段时间，一会儿回家后, 他还要跑大庄家玩一会儿，吃点没关系的。”
　　崔定琛想了想，问：“真没关系？”
　　许昭再次说：“真没关系。”
　　崔定琛这才松口说：“那就让他吃吧。”
　　许昭伸手拉住许凡坐的凳子，慢慢把许凡拉到身边, 说：“别气了, 转过身来, 可以吃肉了。”
　　许凡回头看崔定琛一眼，见崔定琛没有看自己，也不阻止自己吃肉了，便开心地和许昭说：“爸爸, 我要吃大块的肉肉。”
　　“不能吃大块的。”许昭说。
　　“为啥？”许凡盯着冒着滋滋香味的羊排问。
　　“你大块的吃了，我和你崔二爷吃什么？”
　　“那好吧，那那我吃小块肉肉。”许凡小手指着香气四溢的羊排说。
　　“行, 给你小块肉肉吃。”
　　于是许昭给许凡夹了一小块羊排，让许凡坐在身边啃起来。
　　没吃饭以前，许昭以为和崔定琛吃饭会比较尴尬, 事实情况就是挺尴尬的, 因为崔定琛吃饭时压根不说话, 都是安安静静地在吃, 偶尔给他夹点菜, 还挺会照顾人的。
　　好在有许凡在缓解气氛，没让尴尬的气氛持续多久，便轻松下来，偶尔崔定琛也会给许凡夹一下菜。
　　许凡其实是不挑食的，就是爱吃肉而已，吃着肉了就能安心吃别的，所以稀饭和鸡蛋也吃完了，就是小嘴吃的油乎乎的，许昭带他到饭店水池边，用胰子洗了小手、小嘴，出来付钱时，饭钱已经被崔定琛付了。
　　“不是说我请的吗？”许昭到门口时问崔定琛。
　　“嗯。”崔定琛应。
　　“那你怎么把钱付了？”
　　崔定琛说：“总等不来你，服务员站在那儿看着我，我不付也没办法。”
　　“……”原来有这么一回事儿啊，许昭微窘了下，问：“多少钱？我现在就给你。”
　　崔定琛说：“不用了，下次你再另请我吃一顿吧。”
　　许昭只好说：“那行吧，我欠你一顿饭。”
　　崔定琛点点头说：“走吧，回家。”
　　“好，许凡过来，爸爸拉着回家。”
　　一出饭馆，映入眼帘的就是西州市繁华的点点灯火，像是天空中的星子一般，不同的是星子不会说话，而西州的点点灯火中充斥着热闹，道路两旁有商店、地摊，有来来往往的行人，许昭赶紧从裤兜里，掏出粗细适宜的一根绳子，一头拴在自己手腕上，一头拴在许凡的小胳膊上。
　　许凡对许昭的这种行为习以为常。
　　崔定琛却不解地问：“系绳子干什么？”
　　许昭说：“人太多，怕他丢了。”
　　“你不是在拉着他吗？”
　　许昭笑说：“万一我手滑了，他被人挤跑了怎么办，系上绳子，保险一些。”
　　“……”崔定琛没接腔，目光从许昭干净清秀的脸上扫过，落到许凡肉乎乎的小脸上，这么疼这小娃娃，是因为小娃娃爹的缘故吗？这娃他爹是谁，命真好。
　　虽然小娃娃有时候有一点点点点的吵和有一点点点点的烦人，但是小娃子的爸爸许昭，是绝对的万里挑一，绝对的优秀，只是……正在这时，许凡的奶娃子音将崔定琛拉回神儿。
　　定睛看去，许昭拉着许凡正在一个地摊前买葱油饼，片刻之后，走到崔定琛跟前，说：“走吧。”
　　崔定琛问：“你没吃饱吗？”
　　“不是，这带给我爸妈吃的。”
　　“哦，不要再多买一点了吗？”
　　许昭连忙说：“不用了，这可以了，走吧，明天还得忙呢。”
　　上了小汽车之后，崔定琛才开口问许昭：“你明天忙什么？”
　　许昭说：“卖月饼。”
　　“还要来市里？”
　　“嗯。”许昭没有隐瞒崔定琛，毕竟崔定琛是做大生意，愿意听他这种小买卖，也是他的幸运，万一崔定琛给出什么建设性意见，他可以少走很多弯路，对于学习这方面，许昭向来谦虚，可以向任何人学习，于是直说：“嗯，我在西州食品厂先订了五百块月饼，明天来市里一趟，把月饼带回县城试卖看看，到凡小店热热场子，算是告诉来往行人，凡小店是卖月饼的。”
　　崔定琛边开车子边问：“你不会还想发展到村里吧？”
　　许昭笑说：“是的，村子是最后要攻略的地方。”
　　崔定琛轻轻点了一下头，说：“不错。”
　　许昭疑惑地问问：“什么不错？”
　　“很有想法，想法不错。”
　　能够得到崔定琛的夸奖，许昭还是很开心的，说：“也只是一个初步想法，实施起来肯定没有那么顺利。”
　　崔定琛说：“万一更顺利呢？”
　　许昭笑出声，说：“那我就多给我们家三娃子买两件衣裳。”
　　本来趴在车窗上向外看的许凡，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了一下，连忙回头，说：“爸爸，干啥？”
　　许昭问：“什么干啥？”
　　“你说‘三娃子’了。”
　　许昭被许凡可爱的小模样软化，伸手捏捏许凡的小肉脸说：“对，我说‘三娃子’，我说等秋天冬天时，多给三娃子买两套衣裳穿。”
　　“好，我就更好看了。”
　　“……”真自恋。
　　许昭伸手摸摸许凡的脑袋，看向窗外时，崔定琛的车子正好到南湾村路口，许昭赶紧说：“小叔，就送到这里就行了。”
　　但是，小汽车已经转进了通往南湾村的土路。
　　“不要紧，反正也不远。”崔定琛说。
　　许昭受了崔定琛太多照顾，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刚才吃饭又是崔定琛付的钱，再怎么样他都得回请一顿，于是问：“小叔，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崔定琛问：“什么事儿？”
　　许昭说：“我欠你顿饭，等你有空，一起吃饭啊。”
　　“嗯，先欠着，你记着就好。”
　　“那行，你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和我说，反正我都有时间呢。”
　　“可以。”
　　崔定琛从后视镜中看许昭一眼，然后目光转向正前方，小汽车上的两道光柱将土路上的凹凸不平照的一清二楚，车身受凹凸不平的土路影响，来回晃动，车厢内的许昭、许凡的身体也跟着晃动。
　　防止许凡磕着碰着，许昭特意把许凡拉到身边，与许凡一起看向前方，随便告知崔定琛南湾村的位置，毕竟崔定琛是第一次来南湾村，正看着，突然前方两个蹒跚的人影入目。
　　“爷爷！奶奶！”不待许昭辨认，许凡先喊出来了。
　　“是吗？”崔定琛车速缓了下来。
　　许昭定睛细看，真的看到靠近南湾村的路上，行走着两个老人，这两个老人正是许父、许母，他们在干什么？来不及多想，许昭便答：“是，是我爸妈。”
　　闻言，崔定琛将车子缓缓停下来，但没有关前灯，迅速迈步下车。
　　许昭、许凡跟着下车。
　　“爷爷！奶奶！”许凡一出车子便大声喊。
　　正给小汽车上让路的许父许母，听到许凡的声音，二老还不敢确定是许凡，直到许凡跑到二老面前，二老才认出许凡，许凡到二老面前，小嘴就停不下来：“爷爷，奶奶，我坐大汽车回来的，我今天吃肉肉了，好多肉肉，我、我还去买肉包包了，我买两个，爸爸一个，我寄几一个，好好吃，爸爸、爸爸还买了饼，好好吃的我还没吃，我——”
　　许昭担心家里出什么事儿，赶紧上前打断许凡的话，向许母询问，细问之下，并不是许左成、许右成闹事儿，只是二老担心他和许凡走夜路，所以特意带来辟邪的艾草、桃树枝给迎一迎他和许凡，许昭这才松了一口气，真怕许左成、许右成二人欺负二老。
　　才刚问清楚，崔定琛便走了过来，崔定琛能接受许昭喊他小叔，但是见到许父、许母，却怎么也喊不出来“大哥”和“大姐”，每次都是微笑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其实也是喊过的，喊一次，还是喊的“许老先生”和“许老太太”，这么文明的喊法，把许父、许母喊的一愣，不过二老知道崔定琛是不好意思喊他们大哥大姐的，所以才用这么个称呼，有文化的人才这么喊，二老对这个称呼还挺受用的。
　　此时崔定琛当面仍旧喊许老先生和许老太太。
　　知道崔家人对许昭照顾有加，二老对每个崔家人都好，尤其得知许昭、许凡没有赶上公共汽车，是崔定琛特意送回来的，许母更加热情了，非要拉着崔定琛到家里坐一坐，喝杯水什么的。
　　崔定琛一直推辞。
　　许母就拍许昭两下，说：“许昭，人家送你回来，你怎么不热情点，留人在这儿喝杯水啊，这大晚上的，回去多不安全啊，要不晚上就睡在这里吧，院子里有空儿的。”
　　许昭闻言转头看向崔定琛。
　　正好崔定琛也看向许昭。


第40章 
　　许昭十分愿意邀请崔定琛留下来喝杯水或者睡一晚, 但是许昭暂时不能这么做，崔定琛有钱有车有颜又是城里人, 可是说相当扎眼，只要他前脚踏进许昭家院子，后脚许左成兄弟二人就会脑补一万种有关“金钱”的可能, 然后向许父许母要钱、闹腾。
　　所以崔定琛肯定不能进南湾村。
　　只是, 怎么和崔定琛说呢？
　　许昭正犹豫之时, 听到崔定琛说：“还是下次吧。”
　　许昭愣了下，感觉崔定琛一定读出他脸上的为难, 于是很坦白地和崔定琛说：“那就下次，对不起啊小叔，这次是我那两个哥哥——”
　　崔定琛抢白：“嗯，理解, 你做得对。”
　　闻言，许昭心头轻松：“谢谢, 谢谢小叔能够理解, 下次有时间你说一声, 我请你吃饭。”
　　“就这么说定了。”
　　“好。”许昭干脆地答应。
　　崔定琛嘴角难得露出了一点笑意，一点点的笑意就让他看起来格外的帅气，没办法, 长得好看怎么样都好看, 许昭在心里感慨一下之后, 便和崔定琛一起劝住许母。
　　许母这才遗憾地放崔定琛走, 看着消失在土路尽头的小汽车, 许母不住地夸崔定琛长得俊、能赚钱、人也好，连夸了十来句话，发现没有人接腔，这才转移话题询问许昭、许凡在市里的经过。
　　许昭简单扼要地说了事情经过，表示自己明天还要去市里一趟，带五百块月饼到凡小店试卖一下。
　　说话间已经到了南湾村村头，此刻已是晚上，南湾村家家户户点起了煤油灯，不过完全比不上市的灯光璀璨，完全不能起到照明作用。
　　许昭怕许父摔倒，又怕许母扶不到许父亲，于是把自行车交给许母慢慢推着，他则一手拉着许凡，一手扶着许父，顺着南湾村的小土路向村里走，正走着，迎面风风火火跑过来两个小孩子。
　　不待许昭看清楚，两个孩子已经飞快跑过去。
　　这时许凡开口说：“爸爸，二娃推我一下了。”
　　许昭这才惊奇地问：“刚才跑过去的是二娃？”
　　许凡答：“还有大娃，大娃没有推我，二娃推我了。”
　　“没事儿，爸爸给你揉揉，下次白天的时候，离他远点，不能让他推你”
　　“好，下次二娃要是推我，我就推二娃。”
　　“二娃？”许母接过话茬说：“刚才跑过去的是大娃二娃？”
　　许昭说：“是他们。”
　　许母立刻不高兴地说：“这两孩子一点礼貌都没有！”
　　许昭早就习惯了许左成许右成两家人的没礼貌，所以从来也不挂在心上，许母也就是嘴上说说，过会儿就忘了。
　　就这么走到院门口，许母发现有点不对劲，先是院子的木门是半开的，接着锅里留给许昭、许凡的白面饼没有了，许母当时气的不轻，又不能空无证据，去找许大娃许二娃的事儿。
　　只得站在院子里大骂谁家的猫狗偷吃他的白面饼，骂了足足有半个小时，把左邻右里都吸引过来了，但是没什么用，许左成他们是不可能承认的，而且以后还会以这种方式偷取他们想要的。
　　不过，倒是这事儿给许昭提了个醒儿，以后有钱绝不能放在家里，同时心里又冒出一个想法，那就是赚钱后，赶紧换房子，就算不能搬到县城住，那也要重新在村里找块地儿盖瓦房。
　　不然，就凭院里的那面土墙，是挡不住许左成许右成两家人使坏的，所以许昭在安慰了许母之后，赶紧进入工作状态，不但想月饼销售渠道的事儿，还想着赚了钱之后，怎么利用怎么让日子过的更好一点，而这时左邻右里都散去。
　　只余下大庄。
　　大庄和许凡摸黑在院子的一个角落玩泥土，玩的特别来劲儿。
　　大庄问：“三娃子，狗吃了你家白面饼？”
　　许凡说：“不是狗吃的，是猫吃的。”
　　大庄说：“是狗吧。”
　　许凡坚定地说：“不是，是猫。”
　　“是狗。”
　　“是猫。”
　　大庄向许凡解释：“是狗，猫吃不完两个白面饼的。”
　　许凡也向大庄说明：“狗够不着灶台的。”
　　“是狗。”
　　“是猫！”
　　大庄想了想，妥协了一点点，说：“那是猫和狗一起吃的吧。”
　　许凡说：“那就猫和狗一起吃的吧，大庄，你弹弓呢？”
　　大庄回答：“在家呢。”
　　“给我玩玩啊。”
　　大庄豪爽地说：“好，我们一起去我家玩弹弓吧。”
　　“走。”
　　许凡站起身来就要朝大庄家走。
　　正好许昭从厨屋出来，喊：“许凡，你去哪儿？”
　　许凡抱着玩具车扭头说：“我去大庄家玩弹弓。”
　　许昭问：“天都黑了，你不睡觉吗？”
　　许凡答：“爸爸，我不困。”
　　“你不困，大庄爸妈不困吗？”
　　“我和大庄玩，我不和大庄爸妈玩啊。”
　　“……”这回答简直……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许昭最终还是允许了许凡去大庄家玩了十多分钟，然后再去大庄家把许凡抱回来，洗洗澡之后，父子两个仍旧睡在院子里，许昭还没有睡着时，就听许母小声数落许父，不时又自责一番。
　　其实许母还是在心疼白面饼，许昭叹息了一声，只想着赶紧地，赶紧地过了八月十五，过完拿到钱之后要么盖瓦房，要么搬家，总之不能再这么被动了。
　　第二天一个上午许昭都在家，如今凡小店交给崔青峰，西州食品厂下午才能出五百块月饼，所以他难得悠闲在家，和许母一起在井边磨镰刀补手套。
　　因为马上就要割大豆了，相关工具都要准备起来，一直忙乎到将近中午，许昭到村子里找许凡吃饭，许凡、大庄正蹲在剃头老王家的收音机旁，小肉手捧着小胖脸听收音机里播放的《西游记》，听的那是两脸专注。
　　听完之后，大庄说：“呀，师傅要被、妖怪、妖怪放锅里，煮着吃了。”
　　许凡说：“不会煮的。”
　　大庄问：“为啥？”
　　许凡说：“因为锅盛不下师傅啊。”
　　大庄说：“对，锅盛不下师傅。”
　　许凡奶声奶气地说：“可是妖怪、妖怪、妖怪可以把师傅烤着吃。”
　　“……”许凡大概是妖怪队伍里派来的奸细。
　　同时在听收音机的一群大人听后，哈哈大笑起来，不爱玩骨牌的大人们，只要不忙，就到老王家或者别的谁家听收音机，评书、故事、天气预报、戏曲等等都听，经常碰见许凡、大庄这两孩子也来蹭听，也不是第一次被这两孩子逗乐了。
　　许昭走上前，尴尬地把许凡抱起来，然后抱回家，吃了午饭，便带着许凡来到县城凡小店，凡小店内除了崔青峰之外，居然还有崔定琛，许昭立刻笑着打招呼。
　　崔定琛说：“去市里？”
　　许昭点头说：“嗯。”
　　崔定琛说：“正好，我也去。”
　　又正好？
　　许昭没有多想，毕竟崔定琛如今的工作重心就是在市里，常去市里也是很正常的。
　　于是把自行车放在凡小店，抱着许凡又坐在崔定琛的车子，去了西州市，拿到五百块月饼之后，回到凡小店，便开始用毛笔在纸板上写字，写了数个牌子分别是：
　　——订购月饼。
　　——售卖月饼。
　　——西州市食品厂月饼。
　　只是字好……丑。
　　崔定琛忍不住抬眸看一眼凡小店的招牌。
　　崔青峰在一旁小声说：“这些都是许昭写的。”
　　崔定琛问：“你怎么不写？”
　　“我字写的丑。”
　　崔定琛实话实说：“你写的比这个好看。”
　　崔青峰连忙做个“嘘”的手势，而后指指旁边的许凡，示意崔定琛别说许昭坏话，说了也别让许凡听到，不然许凡可是会生气的，怕崔定琛不信，崔青峰特意逗一逗许凡，问：“三娃子，这字谁写的？”
　　许凡立刻骄傲地说：“我爸爸！”
　　“好看吗？”崔青峰看着许凡问。
　　“好看。”
　　崔青峰说：“可是我觉得不好看啊。”
　　许凡果然生气了，跺一下小脚，气呼呼地说：“就好看！”
　　“不好看。”
　　“就好看！”
　　崔青峰哈哈笑起来。
　　“好了，别逗他了，你去帮忙吧，我再去趟市里面。”崔定琛说。
　　崔青峰问：“小叔，你又去市干啥？”
　　崔定琛淡淡地答：“有事儿忙。”
　　“有事儿忙？骗人的吧，是不是去会你的小男生啊？”崔青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冲崔定琛眨眼睛。
　　崔定琛沉着脸说：“一边去。”
　　崔青峰嘿嘿地笑着。
　　崔定琛不理他，和许昭说一声之后，开车离开。
　　崔青峰笑着走进凡小店。
　　凡小店内许昭正在忙碌着数月饼，数了四排在小店内放着，又数了两百块月饼在泡沫箱子里，然后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月饼贴纸，贴满了泡沫箱起来，随即抱起来就朝自行车走。
　　崔青峰吃惊地问：“许昭你去哪儿？”
　　许昭说：“当然是卖月饼啊。”
　　崔青峰问“去哪儿卖，现在还不到中秋节，卖不出去，再等两天呗。”
　　许昭笑说：“我知道，我又没打算卖出去。”
　　崔青峰又问：“那你白跑一趟干啥？”


第41章 
　　白跑？
　　怎么可能？
　　许昭笑了笑, 向崔青峰解释他这是为凡小店卖月饼预热、打广告，是为了半个月后卖月饼, 而不是现在卖月饼，说通崔青峰后，许昭把泡沫箱子绑在自行车后座上, 同时又在自行车车把上挂一张纸板, 上面写着醒目的一行字——东大街路口凡小店。
　　“真的现在就去了？会不会太早了？离中秋节有一个月呢。”崔青峰问。
　　“嗯, 不早，一点也不早, 时间刚刚好。”许昭说。
　　“那你真不让我去？我可耐晒了。”崔青峰自我推销。
　　许昭笑着拒绝：“不了，你在这儿看店吧，我带我们家许凡到处走走，到处看看, 长长见识呢。”
　　崔青峰只好说：“行，那你有事儿联系我。”
　　“知道了。”
　　接着许昭便载着许凡先去了北大街吆喝卖月饼, 因为起初就想着是打广告的, 所以在走街串巷时, 许昭没什么压力，十分轻松，顺便给许凡普及生活知识, 什么电线杆、电风扇、煤球、水龙头、电影院、小胡同等等, 都带着许凡去看去认识, 令许凡开心不已, 小家伙更加开朗了, 然后看到什么都问。
　　“爸爸，那是啥？”
　　“那是塔。”
　　“塔是啥？”
　　“塔就是一种建筑啊，像房子一样的建筑啊。”
　　“那、那里面有齐天大圣吗？”
　　“怎么会有齐天大圣呢？”许昭反问。
　　“那这个不是李天王的塔吗？”许凡最近有时间就和大庄听收音机里的《西游记》，两个孩子都入迷了，已经反复听了好几遍，不但知道托塔李天王曾经拿塔去收过孙悟空，还知道一些许昭都不知道的细节。
　　“……”
　　“爸爸，那是啥？”许凡坐在自行车上，小手又指着蔚蓝的天空问。
　　“云彩。”
　　“爸爸，这是啥？”
　　“鸭子，你不认识鸭子了？小家伙，还想骗爸爸。”
　　“嘻嘻。”
　　“……”
　　许昭就这么带着许凡，伴着自行车清脆的铃铛声，骑过了北大街、东大街、西大街、中心街，八十年代时而热闹时而宁静的条条大街、小街、胡同都被许昭、许凡走遍。
　　父子二人还特别有爱心地帮老奶奶提过水，送迷路的小姑娘回过家，还帮商贩推过牛车等等等等……得到了大街小巷居民的赞扬，当然不少人也知道这父子两个是卖月饼的，店就在东大街路口，日子过的可快乐了。
　　当然也有不快乐的事儿，那就是如许昭所言，趁许昭不在家时，许左成许右成二人又去找许父许母要钱，二老自然没给，虽然按照许昭的说法去找了村长，由村长出门呵斥许左成二人，但是许父还是气的进了一次医院，吊了两瓶水。
　　好在没什么大问题，许昭也算放心，接着载着许凡开始下乡了，在县城下的各个村子里穿梭着吆喝着，时不时父子两个坐在某个村子里的树荫乘凉，或者在某个老奶奶家啃水萝卜……
　　就这么骑着走着乐呵着，许凡居然瘦了两斤，可把许母心疼坏了，许父还说他宝宝最起码瘦了五斤，都是许昭这个当爹天天带他风吹日晒的，都晒黑了，二老搂着许凡，不让许凡跟许昭去卖月饼，许凡根本就不听，依旧跟着许昭走，更爱许昭了，开口闭口都是“我爸爸”，一会儿见不到许昭都不行。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中秋节还没有到来，农忙来到了，农忙跟中秋节离得特别近，许昭顾左顾不上右，而且许父还不能负重，于是许昭花钱请大庄爸等人帮着割大豆。
　　而许昭铺垫了那么久的卖月饼，终于可以出手了，这次他真的不能带许凡了，好在许左成、许右成也农忙，没时间闹，在决定开始忙的当天晚上，许昭和许凡商量一下，让许凡开始跟着许父。
　　“爸爸，你去哪儿？”许凡小脸疑惑地问。
　　“我去卖月饼啊。”许昭说。
　　“我也可以卖啊。”许凡说。
　　“你还太小，很多月饼的，你拿不动，而且爸爸忙，顾不上你。”
　　许凡盯着许昭不说话，明显开始委屈了。
　　许昭说：“爸爸就忙十天，十天后赚钱了，就给你买衣裳买玩具买肉肉吃，好不好？”
　　许凡要哭不哭地说：“可是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许昭想了想，说：“嗯，你要爸爸，爸爸也要爸爸的爸爸啊。”
　　许凡回答：“爸爸的爸爸是爷爷。”
　　“对。”许昭摸着许凡的小肉脸说：“爷爷生病，每天都要花钱买药吃，不然爷爷的病就好不了，你想让爷爷生病吗？”
　　许凡摇头。
　　许昭轻声说：“那你就在家帮爸爸看着爷爷，等爸爸赚够钱了，就回来陪你，好不好？”
　　许凡很听话地说：“好。”
　　“真乖！”许昭捧着许凡的小肉脸亲了亲。
　　许凡这才没有那么委屈。
　　和许凡商量好之后，第二天早上，趁着许凡没醒，许昭赶紧收拾一下，骑着自行车来到崔家，一进院子就看到穿着休闲的崔定琛，崔定琛开口便说：“稀了奇了。”
　　许昭问：“哪里稀了奇了？”
　　崔定琛面无表情地说：“你有将近一个月没出现了，以为你人间蒸发了。”
　　许昭微窘地说：“小叔说笑了，一个星期前我还见到你车呢。”
　　崔定琛声音微冷地问：“见到我人了吗？”
　　“……没有。”确实只是看到车，知道是崔定琛的车而已。
　　崔定琛挑眉看了许昭一眼，问：“今天来干什么？”
　　“找青峰去拉月饼。”
　　“嗯，老刘的面包车一会儿到，你们就坐他的车吧。”
　　“谢谢小叔了。”
　　许昭是在一个多星期之前才想到，月饼量太大，肯定不可能用牛车、自行车的拉，那么只能找汽车了，于是许昭想到了崔定琛是跑运输的，崔青峰就自告奋勇和崔定琛说了这件事儿，没想到崔定琛今天早上就给安排好了，真是速度。
　　“嗯，我最近也忙，帮不上你们忙。”崔定琛说。
　　“小叔已经帮大忙了。”许昭有礼貌地说。
　　崔定琛很受用许昭的礼貌和谦虚，上下打量许昭两眼，越打量越顺眼，但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开口问：“你家小胖子呢？一个月没见他了。”
　　许昭一时没反应过来，问：“谁？”
　　崔定琛改口说：“许凡呢？”
　　“哦，他在家，爷爷带着。”
　　“没哭吗？”
　　“我来的时候，他还在睡觉。”
　　“哦。”
　　崔定琛还要和许凡说些什么时，崔青峰出来了。
　　许昭立刻和崔定琛说了再见，跟着崔青峰出去。
　　崔定琛站在原地，心里有种莫名的轻松，是近一个月来，唯一感觉到生活美妙的时刻，令人奇怪，奇怪，真是奇怪，这种奇怪促使他跟了出去，并且和许昭、崔青峰一起坐上老刘的面包车。
　　许昭、崔青峰一脸惊讶。
　　老刘直接喊：“老板。”
　　崔定琛嗯了一声说：“青峰，你们第一天拉货，我怕你们被骗。”
　　崔青峰立马高兴地说：“谢谢小叔。”
　　许昭也跟着说谢谢，不过他没有关注崔定琛，因为他满心都是月饼和钱上面，所以在车子发动时，他便掏出了小本本，投入到工作状态。
　　“青峰。”许昭喊一声。
　　“嗯。”崔青峰一转头，就看到一脸专注的许昭，俊气中有种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魅力，同时也感染着崔青峰立刻认真起来。
　　“青峰，你听好了，一会儿，我们要从西州食品厂拉一万五千块月饼，其中六千块我们一起送给西州市烟厂，然后我和老刘把你送到公共汽车站，将其中九百块月饼，放到公共汽车上，你跟着这九百块月饼一起回县城，我这儿有个单子，你骑着自行车将八百块月饼，挨家挨户送，剩下一百块在店里卖，没问题吧？”许昭递给崔青峰一份单子。
　　“没问题。”崔青峰接过单子说。
　　“路费什么的，你先掏钱，回来我一并报销。”许昭说着抬眼望着崔青峰说：“还有，在此期间，要是有人再买月饼，一百块月饼不够的话，你把数量记下来，如果能够让对方交定金再好不过了，不交也卖关系。”
　　“行。”崔青峰点头。
　　“还有——”许昭顿了一下。
　　崔青峰问：“什么？”
　　许昭说：“麻烦崔叔叔在家里帮接个电话，因为可能会有人给我打电话，回头事情结束我会专门去感谢的。”
　　崔青峰说：“这有什么的，反正我爸在家也没事儿。”
　　许昭说：“那就谢谢了。”
　　“那你呢？”崔青峰问。
　　许昭重新看向手中的小本本说：“还剩下八千一百块月饼，我先把市里十七家商店的月饼给送了，然后去一趟江平县钢厂，送三千块月饼给他们，再到市里来，等着——”
　　许昭顿了一下。
　　崔青峰问：“等着什么？”
　　许昭望向崔青峰，眉目间尽是令人向往的自信，让许昭整个人都鲜活生动起来，更加好看了，可是许昭却不自知地答：“等着收钱。”
　　崔青峰一愣。
　　连崔定琛也被许昭眉目间流出自然的自信而吸引，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样，让他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是很……美妙的……感觉。


第42章 
　　很美妙——
　　真令人匪夷所思。
　　崔定琛突然陷入怀疑，他心里明明有……错觉, 一定是错觉的,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许昭身上, 这时候许昭已低下头，继续全神贯注于自己的小本本上, 根本没有理他，事实上许昭的确谁都没理，等到了西州食品厂。
　　许昭才再次抬眸，看向崔青峰。
　　崔青峰疑惑地看向许昭，问：“咋了？”
　　许昭正色说：“食品厂不能随便进，你和小叔、老刘在这儿等一会儿, 我进厂子找许建国许经理开个证明以后，你们再进来拉月饼。”
　　崔青峰连忙点头：“行。”
　　许昭扭头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说：“没关系，你忙, 不用管我。”
　　许昭点点头, 真的忙碌起来, 首先一个人进厂区找到许建国开了机动车辆出入证明，接着和许建国核心对账目、数量，又交了一万块月饼的定金。
　　然后才跟着一万五千块月饼一起了面包车，期间所言所行, 全是与工作相关, 直到从西州市烟厂出来, 按照之前计划的, 崔青峰带着九百块月饼, 坐公共汽车到县城送货，同时崔定琛也跟着崔青峰回了县城，市里只剩下许昭和老刘二人。
　　“小许，我们去哪儿？”老刘问。
　　“再去趟西州食品厂。”许昭说。
　　“还去？”
　　“对。”
　　“行！”崔定琛走之前，交待老刘要全部听许昭的，所以老刘并无异议。
　　再次去趟西州食品是拿烟厂的尾款，和许建国结账，顺便再预定一万块月饼，并交了定金，许建国在惊讶中答应再做出一万块月饼给许昭，然后许昭又和老刘马不停蹄地到市里面，先订了一家叫“南山宾馆”的两间客房，记下宾馆的一个电话号码，然后开始给市里十七家商店送月饼，一直送到傍晚，才送了七家，许昭这时才惊奇地发现他没有吃中午饭，连老刘也没有吃。
　　于是，许昭连忙对老刘说抱歉。
　　老刘笑着说：“没事儿没事儿，老板工作起来也忘了吃饭，我习惯了。”
　　许昭尴尬一笑说：“我们现在去吃饭吧。”
　　老刘问：“不送货了？”
　　“今天不送了，明天再送。”
　　“行。”
　　许昭、老刘这才算闲下来，吃了午饭加晚饭之后，许昭、老刘来到南山宾馆，各自回房，许昭洗澡之后，先把今天一整天的事儿都总结总结，写在小本本上。
　　写完之后，看着窗外次第亮起的灯光，忽然想许凡了，当即下楼，使用宾馆里的电话给张大叔家打电话，然后喊许母来接。
　　刚跟许母通上电话，便听到旁边许凡的小奶腔，嚷嚷着“奶奶我也要讲电话，我也要讲电话”，许昭哭笑不得地说：“妈，你让许凡接电话吧。”
　　“行，让他接让他接，这小娃娃真没办法。”
　　许昭笑。
　　过了好一会儿，听不到电话彼端的声音，许昭疑惑地喊：“许凡？”
　　“……”
　　“许凡？”
　　“……”
　　在许昭以为电话机坏了的时候，彼端终于传出许凡的小奶腔：“爸爸！”
　　许昭赶紧应：“对，我是爸爸。”
　　“爸爸，你咋跑电话机里面了？”
　　你——咋——跑——电——话——里——面——了——
　　这题又超纲了，许昭回答不上来。
　　“爸爸！”
　　“哎！”
　　“天都黑了，你咋还不出来？”
　　“……我过两天再出去，好不好？”
　　“不好，爸爸，你现在就出来。”许凡认真地说。
　　“……”
　　许昭费了好大的劲儿和许凡解释，许凡才算明白许昭是在市里面，不是在电话里面，然后许昭才能和许凡正常地电话沟通。
　　许昭问：“早上起床哭吗？”
　　许凡答：“哭袅。”
　　“为什么哭呢？”
　　“找不着爸爸，厨屋找不着，地里找不着，大庄家找不着，路上找不着，我、我我就哭了……”
　　许昭听的心里又酸又暖，他完全可以想象许凡醒来后，一脸惺忪地喊爸爸的样子，肯定是发现爸爸不在，也不听爷爷奶奶的，开始迈着小短腿，在村里找，在地里找，跑大土路上找，找不着爸爸，然后立刻大哭，估计许母是用一碗鸡蛋羹外加两片肉片才哄好的。
　　许昭忍着想念说：“过两天爸爸就回去，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好。”
　　“晚上也别哭，爸爸回去给你买猪蹄。”
　　“给大庄也买一个。”
　　“为什么呢？”
　　“因为大庄爸爸给我一个陀螺还给我一个弹弓，大庄说，要是我不给他猪蹄吃，他他他就要回去陀螺、还有弹弓。”
　　“好，给大庄也买一个。”
　　“嗯，爸爸，你快点回来吧。”
　　“好，我过两天就回去。”
　　“快点。”
　　“好。”
　　“……”
　　终于挂上电话后，许昭重新回到客房内，躺在床上，在二十一世纪时，无论去哪儿，感觉都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自从来到这儿之后，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心里有了家，哪怕宾馆很好，他还是想念南湾村的三间小茅屋，还有肉乎乎的许凡，想念的都有点睡不着，直至强大的困意来袭，一觉睡到天明。
　　许昭又开始忙碌，将剩余十家商店送完之后，和老刘载着三千六百块月饼回到江平县，将三千块月饼送到钢厂，结了账，顺便再送六百块月饼到凡小店，因为崔青峰一早打电话来说生意相当好，九百块月饼卖完了。
　　所以许昭顺便送过来六百块月饼，送到便离开，直接回到市里的南山宾馆，和老刘一起在南山宾馆的电话机前等着，一有电话，许昭立刻接听，然后让老刘去西州食品厂拉月饼，送到指定商店……
　　就这样过了一天、两天、三天、四天……第六天农忙基本上结束了，许昭之前的努力，终于迎来了丰厚的收获，月饼销售一下子爆炸起来。
　　首先是中午的时候崔青峰突然打来电话，大声喊着：“许昭！两千块月饼又卖完了！之前你带着许凡走过的村子，都来买月饼了！”
　　“还要多少？”许昭问。
　　“再来两千块月饼！”崔青峰是激动不已，真的佩服死许昭了，那么多人跑到凡小店来买月饼，都是冲年轻小伙和小胖孩的，其他商店生意完全和凡小店不能比啊。
　　厉害！许昭真是太厉害了！崔青峰忍不住赞美许昭。
　　但是许昭没有骄傲，很认真地对待工作，说：“行，我马上让老刘送三千块钱月饼过去。”
　　“好，快点啊。”
　　“知道了。”
　　许昭这边才挂上电话，那边电话又响了，一会儿是卷发女老板打的，一会儿是第十五家商店打的，一会儿是第十家商店打的……最后许昭都忙不过来，只好出一块钱，让宾馆老板帮忙接电话，他则骑着宾馆的自行车送月饼，忙的脚不沾地，一连忙了三四天，第五天是中秋节，终于所有的月饼销售都进入尾声了。
　　这时候许昭已经赚的盆满钵满，利润完全超过他之前的计划，但也比他想象的辛苦，当然老刘也挺辛苦，刘昭知道老刘家人多，特意给老刘六盒月饼，但是老刘说什么也只拿了两盒月饼，许昭只好不强求。
　　接着老刘载着许昭来到凡小店。
　　因为是中秋节，所以不便在别人家多待，许昭也就是简单扼要地和崔青峰说了句“中秋节快乐，明天再说”，然后骑着自行车，载着两麻袋月饼，去中心街买了五个猪蹄，然后朝南湾村行。
　　十一天，整整十一天没有见许凡许三娃子了，也就只打了一通电话，许昭心里着实想念，骑自行车的速度明显比以前快很多，十一天了，十一天前土路旁边是成熟的大豆，如今全部被割完了，连豆秸都拉回家了，大家为了过个安逸的中秋节，速度很快啊。
　　这十一天来，不知道许凡怎么过的，有没有闹气，有没有打架，有没有继续听《西游记》，有没有吃胖……想念间，他已经快南湾村了，远远地看见村口有六七个小孩子围在一起玩耍，大到八九岁，小到两三岁……
　　没错，两三岁的那两个小胖孩就是许凡和大庄，许凡和大庄玩起来根本不受自己年龄的限制。
　　他们可以跟七八十的老太太老爷爷听戏曲，也可以和五六十的听《水浒传》，还可以跟着大庄爸一起去摸鱼，还能带着一两岁的小孩子玩泥巴，同样也可以跟着八九岁的孩子后面跑，这会儿，八九岁孩子好像捉了一只鸟，朝村里跑，许凡、大庄见大孩子带着鸟跑了，他们赶紧也迈着小短腿追。
　　模样可爱极了。
　　许昭忍不住喊一声：“许凡！”
　　许凡跑着跑着突然一停。
　　许昭再次喊：“许凡！”
　　许凡一下看到许昭了，愣了下，激动地叫起来：“爸爸！爸爸！啊啊啊！我爸爸回来了！爸爸！”
　　许昭笑着从自行车上下来。
　　许凡也不跟大孩子也不管大庄了，转身就朝许昭这边跑，根本不看路，就盯着许昭大声喊着“爸爸！爸爸！”，然后“啪叽”一声摔倒了，但是他立刻爬起来，正要朝许昭面前跑时，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刚刚摔疼了，小肉手摸一下膝盖，小眉头一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第43章 
　　许凡！
　　许昭吓了一大跳，来不及停稳二八架自行车, 直接把自行车扔到路边, 一个箭步冲到许凡身边, 蹲下身，边察看许凡的膝盖伤口边急急地问：“还磕着哪儿了？”
　　“还有手手。”许凡哭着说。
　　许昭握着许凡的小手问：“还有哪里？”
　　“还有还有……”许凡哭着看看自己的胳膊, 没有好像没嗑着，都不疼的，于是干哭两声说：“没有了。”
　　腿和手都只是破了一点皮儿，没什么大问题。
　　在检查完许凡的小身体，许凡的脸蛋、脑袋什么的，许昭立刻松了一口气, 可把吓坏了。
　　这时许凡感觉到不怎么疼了，也慢慢不哭了。
　　许昭放松下来，边给许凡擦脸上泪水边问：“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许凡回答：“想爸爸。”
　　许昭心里暖暖的, 笑问：“是吗？许凡有多想爸爸？”
　　许凡想了想, 说：“我有、有、有一百个想爸爸。”
　　有一百个想爸爸——在许凡两岁多的人生中, “一百个”是登顶程度了，没有更多了。
　　许昭心里开心，笑着问：“这么想爸爸啊？”
　　“嗯。”许凡重重地点头。
　　“爸爸也有一百个想许凡。”说完许昭亲了许凡肉肉的小脸一下。
　　许凡立刻开心地小手摆动，还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没一会儿, 许凡突然开口喊：“爸爸。”
　　许昭应：“嗯。”
　　许凡又喊：“爸爸。”
　　“爸爸在呢。”
　　“爸爸。”
　　“哎！”
　　“……”
　　就这么“爸爸, 爸爸”的, 一直喊到家, 到院子后, 追着许昭喊，唯恐许昭又丢掉他跑掉了一样。
　　许昭哭笑不得，干脆把许凡抱在怀里，这样许凡终于不喊了，许昭这才有时间询问许母农忙的事儿。
　　提到农忙，许母是满脸笑容，说今年真是个好年啊，不但小麦丰收，大豆也丰收，大家伙都高兴的很，今年冬天肯定比去年冬天好过了，许母特别高兴地说：“今天是中秋节，一会儿我给你们炒点豆子吃。”以前许母可是舍不得炒豆子吃的。
　　许昭说：“妈，不用。”
　　“为啥不用？”
　　“我买的有。”
　　“你买啥了？”
　　许昭抱着许凡走到自行车前，将自行车后座上的两个麻袋提到厨屋里，解开一看，里面除了一包包的月饼之外，还有瓜子、花生、米花糖、猪肉、猪蹄、牛奶糖、面包、白面馒头、芹菜什么的，几乎将两个袋子撑满。
　　“哇啊！好多好——”许凡的“吃”字还没有说出来，小嘴就被许母给捂住了。
　　许母赶紧小声说：“小声点，小心被大娃他们听到，来抢你的猪蹄吃。”
　　许凡直直地看着许母，立刻懂了。
　　许母放开许凡小嘴。
　　许凡没再喊出声。
　　许母则看向许昭，小声呵斥：“你咋买这么多东西啊！”
　　许昭说：“过中秋节啊。”
　　“中秋节也吃不了这么多啊。”
　　“可以的，做个红烧肉。”许昭说。
　　“做个红烧肉。”许凡跟着接腔。
　　许母故意白了许凡一眼，伸手点了一下许凡的小肉脸。
　　许凡知道奶奶是疼自己的，笑着朝许昭肩膀上靠。
　　许母笑着转向许昭，脸色又一摆说：“你这得花多少钱啊？你买瓜子和花生干啥？还有面包、红糖你都买啥啊？钱放在手里烫着你了还是咋滴了？咋这么不会过日子啊你。”
　　许昭笑着说：“这花不了多少钱。”
　　许母问：“花不了多少钱是多少钱？”
　　“二十多块钱。”
　　二十多块钱？
　　许母立刻惊住，眼见着就发火了，许昭赶紧说：“妈，我这次赚了三四千块。”
　　三——四——千——块——
　　天啊！
　　天啊！
　　许母呆住了。
　　连旁边一直默默无闻的许父也呆了。
　　他们活了大半辈子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三四千块钱啊，这个给他们的冲击力太大了！
　　好一会儿，许母才开口问：“你说啥？”
　　许昭又重复一遍说：“我这次卖月饼，净赚了三四千块。”
　　许母登时腿一软。
　　许昭、许父赶紧去扶。
　　半晌后，许母才回过神儿，问：“许昭，你咋赚这么多的？没有做啥坏事吧，我和你说，坏事咱可不能做的。”
　　许昭怕许父、许母受不住惊吓，于是把许凡放下来，让许凡到小院子里，搬两个木凳子过来，给爷爷奶奶坐，而后许凡坐到许昭怀里，许昭言简意赅地把卖月饼这事儿，和许父许母说一遍，说他说服钢厂、烟厂，说他带着许凡打广告，说他去市面推销等等，主要事件都说了出来。
　　许父许母其实没听明白，但是他们知道一点，供儿子上学没白上，虽然中专没毕业，但是脑子确实比一般人好使多了，许父许母又惊又喜又激动，一直到午饭之后，还平抚不了，本来是睡午觉的时候，二老硬是激动地睡不着，来到许昭许凡的小茅屋。
　　小茅屋里许凡光着屁股坐在床上，肉乎乎的小脚小腿边放着一张报纸，报纸上面是牛奶糖、米花糖、花生、瓜子等等，许凡正吧唧吧唧着小嘴吃着，不时转头看旁边的许昭还在不在。
　　许昭正坐在桌前写什么，面前是一包又一包的月饼。
　　许母疑惑地问：“许昭，你这是干啥？”
　　许昭说：“我在数月饼。”
　　“数月饼干啥？”
　　“给村长他们准备的。”许昭说。
　　“给村长他们干啥？”许母问。
　　许昭笑说：“他们帮了我们这么多忙，尤其是大庄家，过节送点礼品不是很正常吗？得谢谢他们啊。”
　　许母立马就心疼了，说：“月饼那么贵，留着卖吧，谢谢他们帮忙这事儿，不如妈炒点豆子送过去吧。”
　　许昭：“……妈，中秋节马上就过了，月饼卖不出去了。”
　　许母坚定地说：“那就退回厂里换钱。”
　　“……”
　　最后许昭同许母商量来商量去，决定送给村长一包月饼、书记一包月饼、张大叔家一包月饼、剃头老王家一包月饼、大庄家三包月饼，其他的一概不送，送多了还送出事儿呢，就为人处事这方面，许昭肯定比不上许母，所以许昭答应了，而且也听许母的，等天黑的时候，大家都忙着做饭时，再去送，悄悄的。
　　于是，暮色降临时，许昭开始帮着许母做菜，做个差不多时，许昭拎着月饼要出门了，正坐在许父怀里看月亮的许凡，立刻噔噔地跑到许昭面前，小手熟练地拉住许昭的手。
　　许昭低头看着许凡笑说：“走，送月饼去。”
　　许凡昂着小脸，声音奶里奶气的：“也给大庄送，大庄也喜欢吃月饼。”
　　许凡居然知道大庄喜欢吃月饼？
　　许昭忍不住笑问：“你不是讨厌大庄吗？”
　　许凡说：“我不讨厌的啊。”
　　“你不是说他喜欢抢你的东西吃吗？”
　　“我、我我也抢他的。”
　　“……”
　　许昭无言以对，拉着许凡先给村长、村书记送了月饼，感谢村长、村书记的公平公正，接着给张大叔家送，感谢张大叔借电话给许昭用，再接着是给剃头老王家送，主要是感谢老王没有把天天蹭听收音机的许凡赶走，用一台收音机把许凡脑洞练的那么大，可以说是良师了。
　　最后才是拎着三包月饼去大庄家，还没有到大庄家时，许凡已经抱着大汽车先跑到大庄家院门口，还没进院子，便大声喊：“大庄！李大庄！李大庄！”
　　大庄立刻从茅屋跑出来，站在院中央问：“三娃子，许三娃子，你喊我干啥？”
　　许凡说：“我来送月饼给你吃了。”
　　“啥月饼？”
　　“我爸爸卖的月饼，可好吃了！”
　　“我想吃，可是我没钱。”大庄说。
　　“不要钱，我爸爸说不要你钱的。”
　　“你爸爸真好。”
　　“嗯，我爸爸是全村最好的！”
　　“……”
　　每次许凡和大庄的对话，都会让许昭有种脑力跟不上感觉，尤其是两个孩子深入聊天的时候，估计世界上没有第三个人能够听懂，有时候许昭想，也许连他们自己都听不懂自己以及对方在说什么。
　　所以许昭不再管两个小孩子，走进茅屋，找到大庄爸妈，把三包月饼交给大庄爸妈，大庄爸妈受宠若惊，而后连连拒绝，许昭送月饼的态度十分坚硬，大庄爸妈这才收下。
　　许昭看着大庄爸说：“李哥，都是你照顾着，我才赚点钱的。”
　　大庄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说啥呢，是你自己有本事，你不是也照顾我们了嘛，你叫我一声哥，我不能让你白叫啊，回头有事儿再找哥啊。”
　　许昭站起身来，笑着说：“行，有事儿一定找李哥。”
　　“好咧。”大庄爸说：“许昭，别走了，晚上一起吃饭吧。”
　　“不了，我妈都做好了。”
　　“我家也做好了。”
　　“你们慢吃，中秋节快乐。”
　　许昭说着从大庄家茅屋出来，抱着许凡朝自家走，在路上碰见了许大娃，许大娃理都没理许昭，气呼呼地走了。
　　“爸爸，是大娃。”许凡小脸对着许昭说。
　　许昭说：“我看到了。”
　　“他都不理我。”
　　“你也不理他。”
　　“好。”
　　许昭抱着许凡刚到家，许母就在小院中摆好了中秋晚饭，摆了满满一小桌，红烧肉、烧鸡块、炒豆角、豆腐汤，许母手艺好，每样菜都色香俱佳。
　　另外还有月饼、花生、瓜子、果汁、白面馒头，这可是许昭自来到这个世界，在这个家里吃的最好的一顿，同时也是许父、许母这些来吃最好的一顿。
　　“哇！哇哇！”许凡站在小桌前两眼放光。
　　“不能用手捏。”许昭说。
　　许凡立刻说：“我知道，大人没吃，小孩子不能吃的，不能用手抓的，嗯嗯嗯……得得用筷子。”
　　许昭看着许凡，十分认同：“没错，许凡你是个聪明的宝宝。”
　　“嗯，我就是聪明的宝宝。”许凡高兴地说。
　　说完赶紧在院子搬小凳子，把四个小凳子都搬到小桌子前，然后喊着爷爷奶奶和爸爸坐在桌前，四个人高高兴兴地才刚坐下，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第44章 
　　这个时候会是谁？
　　许昭、许父、许母连同许凡都疑惑地看向小院门口，借着八月十五明亮的月光, 先是看见高兴而来的许大娃、许二娃, 许昭四人脸上的喜悦瞬间凝住, 待到许左成、许右成出现时，许昭四人脸上已显出不悦。
　　“爸，妈，中秋好啊。”许左成、许右成一起赔笑着问候。
　　“你们来干啥？”许母语气不善地问。
　　“来看看你和爸啊。”许左成依旧是笑眯眯的。
　　“我们不需要你看。”许母直接拒绝, 态度很强硬。
　　可是许左成就是丝毫不畏惧, 依旧是厚着脸皮笑眯眯地迈进了院子。
　　许右成的眼睛已经直往小桌子上瞟，瞟那些香喷喷的菜肴。
　　许大娃、许二娃更是眼馋嘴也馋地朝小桌子走。
　　许昭立刻抬眸看了许母一眼。
　　许母瞬间明白过来, 俯身直接将整张小桌搬起来，二话不说直直走向厨屋，在许大娃、许二娃跟上许母时, 许昭连忙跑起许凡说句“三娃子，我们洗手手去”，而后用自己和身体和许凡的身体, 拦住了许大娃二人的去路。
　　正好给足了许母时间，将厨屋的木门用许昭刚买的三环锁给锁好了。
　　于是，整个院子里，除了许家人，还是许家人，连一片菜叶子也没有了。
　　许右成一阵失望, 心里骂着许母这个老巫婆忒小气了。
　　许左成脸上不由自主地带了怒气。
　　许大娃、许二娃更是没眼力价儿地趴在木门上朝厨屋里看, 恨不得钻进去大吃一顿。
　　许昭不理许家那两个孩子, 他们已经被父母教坏，他也没有办法，他只能抱着许凡坐院中的小凳子上。
　　许母也坐回许父身边，说：“看吧，我和你爸就在这儿。”
　　不是要看爸妈吗？让你们好好的看，看个够！
　　许左成暗暗咬牙。
　　许右成一脸不高兴，不看许父许母，而是把矛头指向许昭问：“许昭，听说你最近在卖月饼？”
　　许昭答：“嗯。”
　　“赚多少钱了？”
　　“不多。”许昭平静地答。
　　“不多是多少？”
　　“勉强够吃。”
　　“勉强够吃？”许右成声音带着不满，问：“那你把月饼送给大庄家干啥？”
　　许昭直接回一句：“我爱送谁送谁。”
　　之前许昭因为卖冰棒、卖月饼的事儿，手里没钱没着落没底气的，所以对许左成、许右成都是能避则避，哪怕受了他们的一点点气，他也忍着，可是现在他手上有钱了。
　　手上有三四千块钱，在这个年代已经是一笔巨款了，不但能够给许父买药，更能让他带二老一小悠闲地过个一两年的，他不怕了。
　　而且许左成二人就是不上道的人，忍让礼貌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所以许昭不再像之前那样客客气气，相反地，他的话里头带着冷漠和刺儿，直指许右成。
　　果然，许右成不高兴了，本来是靠篱笆墙蹲着的，此时倏地站起来，指着许昭就说：“许昭，你咋说话的？跟谁这样说话呢，我是你二哥！”
　　许凡吓的赶紧往许昭怀里钻。
　　许昭搂着许凡，亲了一下，小声说：“没事儿，不要怕。”
　　许凡紧紧靠在许昭怀里。
　　许昭顺手便捂住了许凡的两只耳朵，看着许右成，不紧不慢地说：“我爱送谁送谁，怎么了？”
　　“你再说一遍。”许右成瞪大眼睛说。
　　许昭又说一遍：“我爱送谁送谁，听不懂吗？”
　　许右成一下火冒起来了，这可是许昭第一次这么跟他说话，他本来心里就有火，下午的时候摸骨牌输了一块二毛钱，晚上回家媳妇儿又做咸菜窝窝头，中秋节连个糖饼也没烙，心里正生气着，听大娃说许昭给大庄家送了三盒月饼，连张大叔、剃头老王家都收到了。
　　月饼啊！
　　老贵价格的月饼啊！他都舍不得买。
　　一定都是孙金花那个老巫婆给钱买的！
　　结果他和许左成连月饼渣儿都没见到，他更生气了，正生气着闻到边的猪肉香、鸡肉香，撺掇着许左成来吃一顿，没想到刚进来，老巫婆就把菜给端进厨屋锁起来了，现在连平时客客气气的许昭也敢呛他，他怎么忍得了！
　　许右成立马朝许昭走，眼前就要教训许昭了。
　　许昭却是没动。
　　许父“砰”的一下拿拐杖狠狠地敲桌子，含糊不清地吼一声：“干啥？！想干啥！！”
　　许右成脚步一顿。
　　许左成跟着也站起身来。
　　许母走到许昭身边。
　　许昭抱着许凡站起来，把许凡交给许母，让许母把许凡搂在怀里，别被吓着了，到底还没有到三岁，禁不起吓的，而后安抚许父许母一下，让他们看着别说话就行了，这才看向许左成、许右成，直接问：“说吧，你们两个想要什么？”
　　许左成、许右成听言面面相觑，想要什么？看许昭这样子，似乎是要给了，二人心中一喜，但是作为哥哥，总得有哥哥的样子吧，二人沉思了一下，而后用眼神示意对方先说。
　　许左成没说话。
　　许右成沉不住气，开口说：“过中秋节了，大家先心平气和地在一起吃个团圆饭。”
　　这不要脸的还惦记着厨屋里的饭菜呢！
　　许昭脸上没什么表情，问：“还有呢？”
　　许右成说：“还有吃了饭再说。”
　　“说完再吃饭吧。”许昭说。
　　“那行！把月饼钱分了。”许右成又说。
　　“还有吗？”
　　“有。”
　　“一并说吧。”
　　“以后这个家不分了，反正都是一家人，吃喝再在一起，分开多不好啊，回头把这墙也给扒了。”许右成指着院中的高土墙说。
　　许昭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继续问：“还有吗？”
　　“没了，都是一家人了，还有什么？”许右成笑嘻嘻地说。
　　许昭却是嘲讽地扬起嘴角，问：“你都说完了是吗？”
　　“说完了。”
　　许昭看向许左成问：“大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许左成一脸不屑和许昭说话的样子，说：“你二哥说的就是我的意思，你按照这样做就行了，以后我也不计较妈偷偷给你多少钱了。”
　　“行。”许昭说：“你们都说完了，那么，可以听我说了吧？”
　　“你要说啥？”许右成问。
　　许昭声音和平时无二致说：“说你们不想听的。”
　　不想听的？那是什么话？
　　许左成、许右成二人脸上的得意滞了一下，目光一瞬不瞬间地落在许昭脸上。
　　许右成问：“啥是我们就不想听？”
　　许昭直截了当地答：“就是你们要的，我都不会给。”
　　许左成、许右成一愣。
　　许昭脸色瞬间沉下来，目光坚定，语气郑重地说：“许左成、许左成，我现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我许昭早和你们没关系了，别和我什么大哥二哥的，我不认！想要从我这儿，从我爸妈那里，占一分一毫的便宜，那都是不可能的事儿！
　　“想要钱？想要月饼？想要再搭伙过？再想要拿捏着我们，我告诉你们，别做梦了。从今天起，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别想像以前那样欺负人！！”
　　许昭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刚刚还得意洋洋觉得许昭怕自己的许左成、许右成只觉得什么东西啪啪打在脸上，尽管是夜晚，但是如昼的月光仍旧将两人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红的脸色照的清清楚楚，变化很是精彩。
　　二人似乎不认识眼前的许昭一样。
　　连许父、许母也没想到许昭有这么强硬的一面，整个气场完全不一样了。
　　可是这种强硬激怒了许左成、许右成，尤其是许左成，许左成大声说：“许昭，你说谁做梦？”
　　许昭丝毫不畏惧，以更大的声音盖过许左成：“说你，说你们，别天天想着我妈藏钱给我，就算藏钱给我了又怎么样？你睁大眼睛看看你们住的瓦房，我住的茅屋，再看看你们的亲生老父亲，当时他躺在医院里半条命没有了，是谁抛弃了他，又是谁照顾了他，现在看着他好了，你们又过来要东西，你们有良心吗？有没有一点点的良心？”
　　有良心吗？
　　有没有一点点的良心？
　　许左成、许右成第一次被人当面说的这么难堪，而且因为许左成刚才声音太大，已经吸引了左邻右里过来查看，许昭这么说，等于让他在全村人面前没脸啊。
　　两人又羞又恼又气，一股子冲动忽然涌上脑门，两人说不过许昭，但是可以打过许昭啊，咬牙切齿之后，两个人同时冲向许昭。
　　许昭早知道许左成、许右成是个什么德行，顺手拿过一根烧火的木棍，在许右成抓住的肩膀时，他一个木棍下去，打的许右成嗷叫一声，捂着胳膊，向后退两步。
　　可是，打了许右成还有许左成，许左成比清瘦的许昭壮实多了，一把抓住许昭的胳膊。
　　许昭任由许左成抓着，许昭只是看着清瘦斯文，其实并没有那么斯文，在二十一世纪他一个人兀自长大，吃过很多苦，受过很多欺负，在这些挫折着他不仅学会为人处事，也学会挨打以及打人。
　　所以他其实内心里并不怕打架的，他微微侧身，回抓着许左成的胳膊，感受一下许左成的力量，心里约莫出来，只要左右二人不近身，他就不会吃亏，于是一个漂亮的转身，长腿一伸，借着许左成的力度，直接把许右成踹爬下。
　　只是这个时候许凡吓的喊一声“爸爸”之后大哭起来，许昭一个分心，被许左成推到土墙上，额头重重地撞到墙上，还好是土墙，许昭疼的嘶了一声之后，没有发蒙头晕之类的反应，只是这个时候趴在地上的许右成回过神儿来，紧跟着也来围许昭。
　　许昭心下一惊，完了，这下打不他们了。
　　就在这个时候，大庄爸急急忙忙从人群中出现，直接将许右成拽出来，甩到一旁。
　　许右成甩到地上的模样极其滑稽，好像是裤子还被划破了，竟有人嗤笑，许右成立刻恼羞成怒，骂不骂不过许昭，打不打不过许昭，一股冲动占据大脑，他突然拔起插在墙上的镰刀，冲向许昭。


第45章 
　　“啊！小心！”
　　“小心镰刀！”
　　“许昭！”
　　“大庄爸！”
　　“……”
　　人群中突然爆发一阵杂乱的喊声，正打在一起的许昭、许左成闻言一回头, 就看见许右成手握着镰刀愣在当场, 刚才喧嚣的小院突然陷入一片死静, 随即看见一股鲜血自大庄爸耳后汩汩向下流。
　　“李哥！”
　　“大庄爸！”
　　“天啊！流血了！”
　　“砍人了！砍人了！”
　　“我的天啊，这咋办！”
　　“……”
　　寂静之后小院瞬间乱成一锅粥，每个人都惊慌失措起来，包括许昭, 许昭赶紧察看大庄爸的伤口, 看不到伤口深度，但是看的出来长度, 且不停地在流血，村里的医生是治不了的，几乎是一秒钟的时间, 他转身就推自行车，迅速迈起长腿，坐在自行车上, 喊：“李哥！上车！”
　　大庄爸有点蒙：“许昭——”
　　“快上车！”许昭喊。
　　大庄爸捂着伤口坐到后座上。
　　“闪开！”
　　许昭喊一声之后，人群散开，他脚下用力一蹬，自行车飞快地驶出小院子，将喧闹抛在身后。
　　许昭一刻不停地蹬车凳子，让大庄爸搂着他的后腰, 头抵在他的后背上, 撑住, 一定要撑住。
　　许昭来不及擦汗，来不及多想，拼了命地朝县城骑，平时三十多分钟骑到县城，今天只用了大概十分钟，可是今天是八月十五，县城到处是人，许昭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不停地按着铃铛，大声喊着“闪开！闪开！”，完全顾不得自己刚才还是蹭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正是崔定琛。
　　“撞到了吗？”崔定琛身边的斯文男生问。
　　崔定琛望着飞快驶远的自行车失神，那个人好像是许昭。
　　男生又喊：“崔定琛。”
　　崔定琛看向男生。
　　男生问：“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崔定琛面色一如往常的平静，说：“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男生一脸惊愕问：“为什么？”
　　崔定琛说：“话我说的很清楚了，不用再重复，走吧。”
　　崔定琛抬步离开。
　　男生忍不住追上崔定琛问：“崔定琛，你到底在我身上找什么？难道没有找到吗？”
　　崔定琛想了想说：“不找了，回去吧，太晚了。”
　　男生站着不动，好一会儿才生气地离开。
　　崔定琛则抬步朝县城中心医院走，他刚才明明听到许昭的声音了，而且看到许昭后背满是鲜血，到底出什么事儿了？让一向礼貌平静的他，那么失了理智。
　　崔定琛不由得蹙眉，加快步子，来到县城医院，他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许昭，抱着试试的态度，在县城中心医院各个部门穿梭，终于在一个清冷的走道里，看着坐在长椅上的许昭。
　　真是许昭！
　　崔定琛抬步向许昭走去，看着他白色的衬衫全是血，心下一惊，但是很快他明白过来，许昭既然坐在这里，那就说明受伤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他微微松了一口气，走上前，喊：“许昭。”
　　许昭正在自责中，转头看见崔定琛，微微吃惊：“小叔。”
　　崔定琛这才发现许昭满头大汗，且微喘着，手还有点抖，看起来很害怕也很狼狈，崔定琛有轻微的洁癖，但是这时却没有嫌弃许昭，而是坐在许昭身边，开口问：“跟人打架了？”
　　许昭点头：“嗯。”
　　崔定琛又问：“跟你两个哥哥？”
　　许昭声音很轻地答：“嗯。”
　　“受伤的是谁？”
　　“一个邻居，一个帮着我的邻居。”
　　“伤哪儿了？”
　　“下颚。”
　　“伤的怎么样？”
　　“医生在缝针。”
　　“那就是皮外伤，没事儿，别太担心了。”
　　“嗯。”
　　刚才许昭心里挺慌的，被崔定琛这样淡淡地问几句，心里轻松许多，理智也慢慢回拢，转头看向崔定琛才问：“小叔，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崔定琛说。
　　“是你朋友生病，还是？”许昭怕是崔家人生病。
　　崔定琛解释说：“没有人生病，是路过医院时，看见你进来，所以过来看看。”
　　原来是这样，许昭暗暗透了一口气，说：“小叔谢谢你关心。”
　　“没事儿。”
　　崔定琛这才发现许昭额头也受伤了，挺红的脸蛋，现在弄的又是汗又是泥的，而且额头还冒出红红的血丝，这是被怎么打的，他有点不高兴，盯着伤口看，才刚想伸手触摸一下，突然走道外传来孩子不大不小的哭声。
　　“爸爸，爸爸……我要找爸爸，我要找我爸爸……”
　　是许凡。
　　崔定琛才一抬眸，就看到走道口一位老人拉着一个正哼哼唧唧哭着的小胖孩朝这边走，这一老一小正是许母和许凡。
　　“许凡。”许昭喊一声。
　　“爸爸！哇啊啊啊啊！”许凡哭的声音更大了。
　　崔定琛：“……”
　　许昭赶紧上前一步，把许凡抱在怀里。
　　许母一脸凝重，急急地问：“大庄爸咋样了？”
　　许昭说：“在里面缝针。”
　　“严重吗？”
　　“不怎么严重。”
　　许母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村里的其他人也跟着过来，不过大庄妈怀着孕又要看着大庄，所以是大庄爷爷过来了，询问一遍，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继而气愤不已，在看过大庄爸之后，许母带着大家先回南湾村，留许昭在这儿看着大庄爸挂水，当然还有许凡。
　　许昭现在才顾得上怀里的许凡，许凡已经不哭了，但是在许昭怀里打哭嗝，特别委屈地打哭嗝。
　　崔定琛从口袋来掏出一块格子手帕递给许昭。
　　许昭疑惑地看崔定琛，不知道递手帕什么意思。
　　崔定琛指了指许凡的小脸。
　　许昭这才看到许凡肉乎乎的小脸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泪又是泥的，可脏了，许昭尴尬地看着崔定琛说：“不好意思啊，刚才太忙，没有注意到。”
　　崔定琛把格子手帕放到许昭手中说：“擦擦吧。”
　　“这……”
　　“洗好了再还给我。”
　　许昭这才抱着许凡到水龙头前，不但给许凡擦干净了小脸，也给自己洗了脸，把胳膊上，后颈上的血都给洗干净了，只是白色短袖被血染红一大片，估计是洗不掉了。
　　“爸爸，你流血了。”许凡指着许昭的后背说。
　　“没有，爸爸没有流血。”许昭低下头来，和许凡说。
　　许凡这才看到许昭额头破了，小嘴就扁起来了。
　　“怎么了？”许昭问。
　　“爸爸你头烂袅。”许凡奶声奶气地说。
　　“没事儿，变烂一点点而已。”许昭笑着说。
　　许凡盯着伤口说：“疼。”
　　许昭说：“不疼的。”
　　“疼的。”
　　“真不疼。”
　　“疼。”
　　小家伙还会疼人呢！
　　许昭心暖暖的，搂着许凡亲了亲，然后抱在怀里，回到走道座椅上时，崔定琛还在，许昭忍不住问：“小叔，你不回家吗？”
　　崔定琛说：“回。”
　　“那——”
　　“嗯，那我走了。”
　　“嗯，谢谢小叔的手帕，洗好了我再还你。”
　　“好。”
　　崔定琛起身，伸手摸摸许凡的小脑袋。
　　许凡昂起小脸，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崔定琛。
　　崔定琛没说话，转身走了。
　　许昭抱着许凡进了病房，病房中缝好针的大庄爸正在吊水，看见许昭想开口说话，许昭说：“李哥，先歇一歇，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不要担心医药费的事儿，不会让你付的。”
　　大庄爸还要说话。
　　许昭开口说：“我妈已经带着李叔回去了，嫂子也没事儿，你别担心了。”
　　大庄爸终于安心，可能是流血太多，没一会儿大庄爸便睡了。
　　许昭怕许凡打扰到大庄爸，抱着许凡又坐到走道里，这才有时间关注着许凡的心理问题，问：“刚才爸爸打架时你怕不怕？”
　　许凡说：“怕。”
　　“和爸爸说说，你怕什么？”
　　“怕大伯、二伯打、打、打爸爸，打疼。”
　　“不要怕，爸爸不疼的。”
　　许昭温柔地安抚着许凡，将刚才发生的事儿，以孩子的思维解释给许凡听，许昭也不知道这样做的对不对，反正他小时候经历过的害怕、忐忑、不安定，他都不想要让许凡尝一遍，因为害怕、忐忑、不安定的滋味不好受。
　　好在许凡本性是乐观的，许昭和他沟通沟通之后，他又欢快起来，然后说：“我咬二娃了！”
　　“你咬二娃了？”
　　“嗯，他抢我糖糖，我就咬他了。”
　　“咬的对！”
　　许凡开心地从裤兜里掏出一颗牛奶糖，是白天许昭给的，此刻小肉手捏着给许昭，说：“爸爸，你吃。”
　　“你自己吃吧。”
　　“我、我们一起吃。”
　　“怎么一起吃？”
　　许凡把糖衣剥掉，整颗糖放到小嘴里，嘎嘣一声，糖分成两半，然后掏出来半颗挂着透明口水的奶糖说：“爸爸，给你吃。”
　　许昭：“……”
　　“爸爸，你吃。”
　　“……”
　　“爸爸，你吃啊。”
　　“……”
　　许昭还是寻个理由，把半颗奶糖放在水龙头下冲一下，然后才放进嘴里吃，不吃糖还好，这一吃，许昭才发现好好的中秋晚饭，一家人都没有尝一口，父子两个坐在长椅上，肚子同时“咕噜”一声，父子两个一起笑起来。
　　正笑着许凡小肉手突然朝走道口一指，说：“爸爸，看，崔二爷又来了！”


第46章 
　　许昭顺着许凡所指的方向, 果然看到了崔定琛, 崔定琛还是穿着刚才的格子衬衫、长裤、皮鞋，衬的他越发的清隽挺拔, 不同的是刚才他两手空空, 这次他手里拎着一个格子布袋。
　　崔定琛不是都回家好一会儿了吗？怎么又来了？
　　许昭目露疑惑。
　　崔定琛已经走了过来，直接将布袋递给许昭。
　　许昭不解地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说：“晚饭，吃吧。”
　　晚饭？
　　许昭吃惊地望着崔定琛。
　　崔定琛以为许昭和他一样有洁癖, 说：“都是干净的饭菜, 烧的太多，没上桌的。”
　　许昭赶紧说：“不是，小叔，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说你怎么给我们送饭了, 怎么知道我们没有吃晚饭。”
　　崔定琛说：“你自己说的你们没吃晚饭。”
　　许昭问：“我说过吗？”
　　“嗯，你刚才和你妈说‘你和爸回去先吃饭’吧。”
　　原来是这句话。
　　崔定琛还真是观察入微，这都知道，怪不得事业做的那么成功。
　　不过，这倒让许昭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小叔，这饭——”
　　崔定琛脸上一如平常一样, 没什么表情, 说：“拿着吧, 你不吃, 小胖——孩子也得吃。”
　　许昭欠崔家挺多的, 也不在意这一次两一次, 以后一定慢慢还，于是伸手接过布袋子，打开来看，里面是一个空白瓷缸，还有一个三层锅制圆形饭盒，饭盒第一层是两个馒头两个糖饼，第二层是萝卜烧肉，第三层是醋溜土豆丝，三层都冒着热气，看上去像是刚做出来的，而且卖相很好。
　　“糖饼！”许凡认出来馒头旁边的糖饼。
　　糖饼是江平县的一种特色中秋节美食，是用红薯面裹着红糖，放在油锅里炸出来，许多家庭因为家穷，吃不起油，会放在锅里煎，还有烙、蒸的。
　　当然最好吃的还是油炸的，外脆内软，香甜不腻，昨天许凡在大庄家吃了一个，所以记的特别清楚，此刻水汪汪的眼睛盯着饼不放，小嘴微微张开，眼见着清清的口水就要留出来了。
　　“许凡。”许昭喊一声。
　　许凡小嘴吧唧了一下，小脸茫然地看向许昭。
　　许昭伸手擦了一下许凡嘴角溢出的口水，冲崔定琛尴尬一笑。
　　崔定琛说：“没事儿，吃吧。”
　　许昭问：“小叔晚上你吃了吗？”
　　“吃过了。”
　　许昭把饭盒送到崔定琛面前：“那要不要再吃点？”
　　崔定琛难得脸上浮出不易察觉的笑意，说：“不用了，你们吃吧。”
　　“那谢谢小叔。”
　　许昭布袋垫在长椅上，用白瓷缸接了一瓷缸白开水，然后一边吃一边喂许凡，这时候崔定琛才发现自己忘了带把勺子让小胖孩子自己吃了，不过也没关系，小胖孩还挺疼爸爸的，不停地让爸爸吃。
　　崔定琛就这么看着，直到许昭、许凡将饭盒里的饭菜全部吃光……全部吃光，这父子两个一点也不挑食，连葱花也给吃光了，许昭还特别将饭盒和筷子洗好擦好，还给崔定琛。
　　“小叔，谢谢你的晚饭。”
　　“嗯。”崔定琛欣然接受，并伸手接过来布袋，问：“什么时候回村？”
　　许昭答：“明天再回去，今天再观察观察李哥的情况。”
　　“你晚上住哪儿？”
　　“李哥旁边有个床铺。”
　　“那他呢？”崔定琛看向许凡。
　　许凡搂着许昭的腿说：“我要和我爸爸一起睡的。”
　　崔定琛想了想，声音还是低沉没什么温度，问许凡：“要不去我那儿睡吧？”
　　许凡直接拒绝：“不要。”
　　崔定琛无视许凡，看向许昭。
　　许昭已经麻烦崔家人太多，实在不好意思再叨扰，再加上大庄爸还在医院，所以他委婉拒绝了崔定琛。
　　崔定琛点了点头，而后问：“你哥的事儿怎么解决？”
　　许昭说：“我报警了。”
　　崔定琛抬眸看许昭一眼，许昭说：“什么时候？”
　　许昭说：“确定李哥没什么大问题，缝针就行，我就去报警了，你来之前，警察已经来过了。”
　　警察已经来过了——这倒是挺出乎崔定琛的预料的，这个世界上很多人在社会上做事果断利落，可是一碰到亲戚朋友就是各种拖泥带水，不是这些人没本事，而是原生家庭影响了这些人对待家人的态度和方式，很难挣脱。
　　许昭倒是很意外，知道自己两个哥哥是说不通打不通的，干脆利落地报了警，而且是一身血污地去报了警，这种效果很震撼的，且不说事情怎么样，就凭这一点，派出所一定会重视的，崔定琛望着许昭的目光中掠过一丝欣赏。
　　“有需要我帮忙的吗？”崔定琛问。
　　“不用了，小叔，你们已经帮我很多忙了，而且这事儿我都解决不了，以后该怎么办啊。”
　　崔定琛沉思片刻，说：“嗯，你处理的很好。”
　　许昭淡淡一笑，而后看了看走道，已经没什么人了，似乎街上也没有什么人了，于是说：“小叔，很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行。”
　　“路上注意安全。”
　　“你也是。”
　　崔定琛离开。
　　许昭抱着许凡看了一会儿大庄爸，而后带着许凡，借了医院里的暖水瓶、瓷盆，父子两个洗洗澡，而后交了床铺钱，睡在大庄爸旁边的小床上。
　　许凡躺在许昭怀里，喊：“爸爸。”
　　许昭应：“嗯？”
　　“李叔没有吃糖饼。”许凡说。
　　“嗯，他现在不能吃。”许昭答。
　　“啥时候能吃？”许凡问。
　　“明天早上。”许昭轻声回答。
　　“爸爸。”
　　“嗯？”
　　“我的大汽车没带。”
　　“不要紧，在家里奶奶帮你看着呢，不会丢，睡吧。”
　　“爸爸。”
　　“别说话了，明天回家睡觉了，爸爸再给你讲故事听，听话。”
　　“好。”
　　许昭话刚落音没多久，一转头许凡已经睡着，小家伙睡的可真快，许昭却没有立刻睡，他望着窗外明亮的月光，看着熟睡的大庄爸，心里着实抱歉，大庄爸待他那么好，结果却被许右成误伤，许昭心里实在愧疚。
　　目光收回时，看见椅背上亮着的格子手帕，想着崔定琛的细心、体贴，心里有一丝丝喜悦，毕竟他是喜欢男人的，在二十一世纪上高中时偷偷暗恋过，但是没多久对方转学，也就不了了之了。
　　后来来到这里，男人可以和男人正大光明了，但他却没有心思，吃都吃饱了，怎么可能去谈恋爱，而且他还有个许凡，才想到许凡，怀里的许凡打了一个激灵，然后嗷嗷哭起来。
　　“许凡，许凡。”许昭唤。
　　许凡嗷嗷两声之后，又睡了。
　　看来是做噩梦了。
　　许昭摸着许凡的小脸，搂着许凡入睡，直到天亮，大庄爸也醒了。
　　“李哥，你感觉怎么样？”许昭问。
　　“没事儿了，没事儿。”大庄爸从耳后到下巴都扒着纱布，平时他大大咧咧的，这时候不得不细致又小心。
　　“头晕不晕？”
　　“不晕。”
　　“伤口疼不疼？”
　　“一点点，没事儿的，没事儿的。”
　　大庄爸反过来安抚许昭。
　　许昭特意从食堂打了白米粥让大庄爸喝了一点，一出医院就看到了崔定琛和黑色小汽车。
　　许凡立刻跑上去喊：“崔二爷！”
　　崔定琛：“……”
　　许凡极其热情地问：“崔二爷，你开大汽车了哇。”
　　崔定琛伸手按了按眉心答：“嗯。”
　　“崔二爷，你开大汽车去哪儿哇？”
　　崔定琛：“……”
　　等到许凡坐在黑色小汽车上就不理崔定琛了，崔定琛算是看清楚了，许凡不是对他热情，而是对他的小汽车热情，许凡就是想坐小汽车而已，崔定琛忍不住从后视镜从看许凡一眼，许凡正高兴地趴在车窗上朝外面看，根本不理他的，这小胖孩子……
　　不过，许凡也没有看多久，就到了许昭家，黑色小汽车直接停在小院子门口，一下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别说南湾村没有小汽车了，就是整个江平县，也没有几部小汽车，摩托车都是少见的，所以黑色小汽车一进村，南湾村的人都围了过来，有的人是来看小汽车的，有的人是来看大庄爸的，还有的人是来看开小汽车的人的……总之，许昭家院门前，挤满了人。
　　许昭扶着大庄爸下车后，所有人的目光这才集中在大庄爸身上，询问情况，大庄妈和大庄更是赶紧奔过来，确定大庄爸没什么大事儿了，大庄妈整个人都轻松很多。
　　大庄则盯着黑色小汽车不放。
　　许凡立刻跑过来，特别骄傲地说：“大庄，我今天坐大汽车回来的！”
　　大庄小手指着黑色小汽车问：“是坐这个大汽车吗？”
　　许凡说：“嗯，我都坐好多次了。”
　　大庄问：“那、那、那你能带我坐一次吗？”
　　“不能。”许凡拒绝的很果断。
　　“为啥？”
　　“因为这是我崔二爷的大汽车，不是你崔二爷的。”
　　正朝院子里进的崔定琛听到许凡说这句话，差点没踉跄一步，这小胖孩太能侃了，令人匪夷所思，但他听言还是忍不住嘴角扬了一个小小的弧度，而后跟着许昭走进小院子，才到小院子，许母迎上来，便对许昭说：“许昭，许右成被抓走了。”


第47章 
　　许右成被抓走了——
　　虽然猜到了这样的结果, 但是事情真的发生了, 许昭还是有些许吃惊，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许母小声回答：“昨天晚上, 来了三个警察, 特别吓人，几句话之后，直接把他给带走的, 许左成还因为不服气被警察踢了一脚。”
　　昨天晚上——那就是许昭报了警, 警察就过来了，这办事速度真不是一般的快，再想想这年代其实伤人是件挺严重的事情，像许右成这样的, 最起码要在局子里待个十天半个月的, 现在肯定还没有回来。
　　果不其然，接下来便听到许母煞有其事地说：“他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许昭跟着说：“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最好多在里面待待，让他长长记性！”许母小声骂了几句之后，转而又说：“可是，你二嫂子来找你好几次了。”
　　“找我干什么？”许昭反问。
　　“让你去帮许右成求情啊。”许母说：“你可别去求情！”
　　“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求情警察就理我了？妈, 先不说这个了。”许昭朝许母跟前走了两步, 压低声音问：“妈, 你现在身上有五块钱吗？”
　　“有, 你要干啥用？”许母身上有钱, 都是许昭给的。
　　“一会儿再和你说，你先给我吧，我现在送李哥回家。”
　　“行，我进屋里给你拿去。”
　　拿到钱之后，许昭扶着大庄爸朝大庄家走，一进大庄家便十分真诚地向大庄的爷爷奶奶和妈妈道歉，表示自己让大庄爸受罪了。
　　这年代的人皮实，普遍是那种“脚破了没事儿，只要鞋不破就行”的人，又加上大庄一家子了解并且喜欢许昭，完全没有怪许昭的意思，而且还劝告许昭远离许左成、许右成。
　　但是许昭心里内疚，向大庄家人说了一下如何服药后，塞了五块钱探病钱给大庄妈，防止大庄妈塞回来，他赶紧从大庄家走出来，身后跟着崔定琛。
　　崔定琛不疾不徐地从大庄家小院子出来。
　　许昭这才回头说：“小叔，谢谢你把我们送回来。”
　　崔定琛点点头，接受许昭的谢意。
　　许昭觉得仅仅是“谢谢”二字挺虚假的，而且他和崔定琛说了太多次谢谢了，于是开腔问：“小叔，你中午忙吗？”
　　“不忙。”崔定琛毫不犹豫地答。
　　“那中午在我家吃个午饭吧。”
　　崔定琛语气中带着玩笑，问：“这次怎么愿意让我留下来吃饭了？”
　　许昭想到上次不让崔定琛进村的事儿，不好意思一笑，说：“因为我两个哥哥的事情解决了，你就可以过来吃饭了。”
　　崔定琛问：“真的解决了吗？”
　　“嗯。”许昭点头说：“那两个哥哥其实胆很小的，经过警察局这事儿，他们肯定被吓的不轻了。”
　　崔定琛还记得院门口许母说的话，说：“刚才不是说你二嫂子要来找你吗？怎么解决？”
　　许昭笑着说：“找我也没用，这是警察的事儿，我一个老百姓能有什么本事，而且我以后不打算住这里了。”
　　“不打算住这里了？”崔定琛好奇地问：“你要住哪儿？”
　　许昭顿了一下，盘算一下手里的钱减去过冬的费用，还有多少，然后说：“看看能不能在县城买套小房子住，不行的话，就在村里再盖瓦房，反正肯定是要远离他们。”
　　崔定琛思忖了一下，说：“这个我可以帮你看看。”
　　“不急。”许昭笑说：“月饼钱什么的都没算清，算清了再说。”
　　崔定琛点下头：“行，有事儿可以找我。”
　　“谢谢了。”
　　“嗯。”
　　许昭笑着走着。
　　崔定琛在旁边走。
　　许昭也是颀长的身材，但是和崔定琛走在一起，仅仅到崔定琛的耳朵处，不过两人长得都非常好看，在村子同样吸引了人的注意，尤其是崔定琛，穿着体面，开着车子，还是城里人，在村里的小路上走着，不时有人探头打量。
　　崔定琛打小就好看，小时候像许凡一样微胖时，也是非常好看，受人关注，越长越英俊，更是到哪儿都被打量，所以极其习惯。
　　可是，许昭面子薄，被打量的有些不好意思，加快步子朝家走，还没有到家就看见院门口，黑色小汽车前站着两个小胖娃，一个是大庄，另一个就是许凡，两孩子正围着黑色小汽车，看不够似的，不时用小手摸一摸车门，摸一摸车胎，摸一摸车窗子，摸着摸着就神侃起来。
　　大庄指着车胎说：“三娃子，你看，在这儿给大汽车插两翅膀，大汽车就是、就是、就是——飞车了。”
　　许凡噔噔地跑到大庄面前，看一眼，说：“不是飞车。”
　　大庄问：“不是飞车是啥？”
　　许凡立刻回答：“不是飞车，是大飞车！比齐天大圣还快的大飞车。”
　　大庄当即附和：“对，我们坐着大飞车上天去找齐天大圣。”
　　“嗯，我们还找还找大白星星。”
　　大庄又说：“还有观音菩萨和如来福祖。”
　　许凡接腔：“大庄，我们找不到如来福祖的。”
　　大庄不解地问：“为啥？为啥找不到如来福祖？”
　　许凡说：“因为因为如来福祖在家吃饭，不在天上。”
　　因——为——如——来——佛——祖——在——家——吃——饭——不——在——天——上——
　　许凡这逻辑——
　　许凡这跳跃的思绪——
　　简直没谁了。
　　崔定琛忍不住按了按眉心。
　　许昭微微窘了一下，不过，许昭十分愿意许凡这么天马行空地乱想乱说，所以只说了让许凡、大庄注意安全，同时也伤害车子，其他没再管，带着崔定琛进了小院子。
　　刚才崔定琛进了一下小院子，但是没有仔细看，这一仔细看，这院子还真是小，没有崔青峰家院子的三分之一大，而且整个院子是用篱笆围成的，院内只有三间低矮的茅屋，还有点破，许昭一家子就住在这三间茅屋里吗？
　　崔定琛心里泛起酸涩，更令他酸涩的是许家二嫂子挺着大肚子找许昭哭诉，哭诉生活如何如何不容易、
　　崔定琛是没听出来许家二嫂子和许右成有多么不容易，但是他听出来，许昭以前日子过的有多惨了，有了许凡以后过的更惨。
　　这么惨的日子，许昭还能这么坚强这么积极，像是悬崖峭壁间长出的一根草一朵花一样，令人钦佩，尤其还把许凡养的如此活泼开朗。
　　崔定琛好像又重新认识了许昭一样，尤其是许右成虽然待许昭刻薄，但是许昭对待怀着孕的许家二嫂子是客客气气，但是言语间是劝也是拒绝，这可不是一般人的气度，于是没一会儿，许家二嫂子心有不甘地哭着走了。
　　许昭坐在院子里帮许母摘菜。
　　崔定琛帮忙。
　　许父在灶台前烧火。
　　许母屋里屋外忙乎着。
　　没一会儿，饭菜做好了，许昭对着院外喊：“许凡！”
　　“干啥？”许凡的小奶腔在院外响起。
　　“回来吃饭。”
　　“好，我回去吃饭。”
　　许凡的声音落下了一会儿，还不见人出现，许昭又喊：“三娃子，吃饭了啊，你不想吃饭了。”
　　“想，我想吃饭，爸爸，我回来了！”
　　接着许凡风风火火地跑进了院子，把崔定琛吓了一跳。
　　也不知道许凡怎么玩的，小脸上都是泥都是土，小手就像是从泥堆里拔出的，知道自己脏兮兮的，许凡冲着大人们嘿嘿一笑，主动地跑到水盆边，蹲下来，小手伸进水盆里搓，但是免不了许母一阵唠叨。
　　连围着小桌子吃饭了，许母还在念许凡说：“真不知道三娃子随谁了，爱玩爱疯的，许昭小时候可是很乖的。”
　　许凡吃着鸡肉，回答：“奶奶，我随我爸爸。”
　　许母笑逗许凡：“你才不随你爸爸，你爸比你乖多了。”
　　“就随我爸爸！”
　　许昭闻言笑起来。
　　许母顺着就说：“就不随，你爸可乖了，而且你爸上学时候成绩特别好，都上了中专呢，全村就他一个人考上中专的，你以后能考上中专吗？”
　　许凡还没有回答，崔定琛便惊讶地问：“许昭上过中专？在哪儿上的？”
　　一听有人说许昭考上中专的事儿，许母立刻骄傲起来，高兴地说：“上过上过，就是在那个——”
　　“妈。”许昭打断许母说：“又没有上完，有什么好炫耀的。”
　　“哎哟，那好歹也上过啊。”许母笑着说：“别人还考不上呢。”
　　崔定琛转向许昭，问：“既然都考上了，怎么没上完？”
　　许昭笑说：“后来就跟不上课了。”
　　崔定琛也是上过中专的，他知道学校里一般跟不上课的，有一半以上是搞对象的，想到这儿，他看一眼许凡，心里的那丝疑惑消失，没有再问下去，而是继续吃饭，吃到一半时，听到隔壁大娃二娃的哭声，好像是两家人在打孩子，打孩子干什么？
　　当然是打给许父许母看，打给许父许母听，让许父许母心疼了。
　　果然，许父吃不下了。
　　许母也闹心的慌。
　　许昭给许凡夹了一块鸡蛋，然后看向许父许母说：“爸妈，我们搬家吧。”


第48章 
　　搬家？
　　许父许母一脸愕然, 二老在这儿住了快一辈子，从草棚、茅屋再到瓦房, 后来跟许左成兄弟闹翻, 又回归到这个小院子, 他们从来没动过搬家的念头的。
　　“搬哪儿去？”许母诧异地问。
　　许昭回答：“搬到县城或者大庄家旁边。”
　　“县城哪是我们这样农村人去的地儿。”许母对住县城有点畏惧。
　　许昭退一步说：“那我们就先搬到大庄家旁边。”
　　许母提醒：“大庄家旁边是荒地。”
　　许昭接话：“荒地正好, 正好可以盖房子。”
　　“可是盖房子要很多钱啊, 我们——”
　　“妈，我有钱。”
　　“盖房子可是大钱啊，而且你爸肯定不愿意, 他——”
　　许母话还没有说出口, 隔壁又传来孩子的哭声, 以及许左成、许家二嫂子指桑骂槐的声音，他们是不敢来这边闹腾了, 但是他们可以卯足劲儿地膈应这边, 什么“祖宗十八代”，什么“根儿不正”, 什么“坟地里冒青烟”的，这明摆着就是借着许大娃许二娃，骂许父骂许家的祖宗啊。
　　许父气的脸色发青，本来不愿意搬家的，对脚下这个院子有太多的情感和不舍, 可是一听隔壁不消停的骂声, 当即说：“搬, 搬家, 不住这儿，这儿给荒着！”
　　许母听后一愣，她心里清楚，许左成兄弟两个再怎么样都是许父的亲儿子，许父是希望兄弟两个好的，可是瞧瞧这许左成，连祖宗都都敢骂了，许父能不火吗？
　　许母赶紧给许父顺气。
　　许昭顺势说：“那行，我先计划下。”
　　许母点头说好。
　　崔定琛抬眸看向许昭一眼，没有说什么便被许母招待着吃饭，直等到饭后收拾完结，崔定琛才问许昭：“不是说搬到县城吗？”
　　许昭直言：“钱不够的。”
　　崔定琛问：“差多少？”
　　许昭调侃着问：“你要借给我吗？”
　　“可以。”崔定琛很认真地说，其实只要许昭开口，他都可以在县城买个小院子。
　　不过，许昭向来自强自立，笑了笑说：“不用，我自己可以赚的，现在也不着急，而且我待在村子里，还有别的打算。”
　　崔定琛纳罕地问：“什么打算？”
　　许昭说：“现在还只是一个想法，等我打算好了再和你说。”
　　“行。”
　　崔定琛没有再强求，聊着聊着便走到了黑色小汽车前，崔定琛看着许昭问：“你们去不去县城了？”
　　许昭说：“明天去，今天我在家处理一下事情，明天去算算月饼的钱，还有老刘的路费、辛苦费。”
　　“行，那我走了。”崔定琛刚一拉开车门，还没上车，就感觉到腿边好像有个肉乎乎的小团子，低头一看，是小胖孩许凡，他声音比平时温和地问：“你要干什么？”
　　许凡昂着小胖脸说：“崔二爷，我也想坐大汽车。”
　　“坐吧。”崔定琛没有拒绝。
　　“我开不开门。”要是能打开车门，他早爬进来了。
　　崔定琛伸手将后车座车门打开。
　　许凡飞快地迈着小短腿，高兴地朝后车厢内爬，吭哧吭哧地爬，还没有爬上去，忽然停下来，朝车厢内看，车厢内空空的，没有爸爸，于是他赶紧从车厢内滑下来，站在车门边，到处寻找，最后在路边看到许昭，十分操心地问：“爸爸，你咋不上车？”
　　许昭一下被许凡的样子逗笑，反问：“我上车干什么？”
　　许凡眨巴两下水汪汪的眼睛，回答：“去县城啊。”
　　许昭笑问：“去县城又干什么？”
　　“卖冰棒。”
　　“天都凉了，没人吃冰棒了呀。”
　　许凡被噎了一下，边想边说：“那、那、那我们坐大汽车哇。”
　　“不坐了，过来吧。”许昭笑说。
　　不坐大汽车？
　　许凡肯定不愿意，小手趴着车门说：“我要坐大汽车。”
　　许昭向许凡招手说：“不坐了，过来，让崔二爷回家，我们明天再去县城。”
　　许凡还趴在车门上：“我要坐大汽车。”
　　许昭说：“今天不坐了。”
　　许凡说：“我要坐。”
　　许昭让一步说：“那不然，你和崔二爷去县城吧。”
　　“不要，我要和爸爸去县城。”
　　“爷爷不去县城的。”
　　“爷爷去。”
　　“……”
　　许昭、许凡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坐在驾驶座上的崔定琛居然不觉得腻，反而感觉到一阵舒适，等到许凡不情不愿地走到许昭身边，许昭让他路上注意安全时，突然有种舍不得掠过他的心尖，而后他发动车子，驶离南湾村，从倒车镜中，看见南湾村越来越远时，他停下车子，摸起中控台上的大前门烟，只剩最后一根了。
　　他将最后一根颠出来，用火机点燃，随着袅袅的烟雾，他的心湖终于平静下来，思绪却飘远，飘的很远很远，直到一根烟即将燃尽，他才回神儿，而后将烟摁灭在烟灰缸中，接着发动车子，驶向县城，来到凡小店跟前，看见崔青峰，崔青峰正朝这边焦急地望着。
　　“青峰。”崔定琛喊。
　　“小叔。”崔青峰这才看清楚是崔定琛：“小叔，你回来了。”
　　“嗯，给我一包烟。”
　　“好。”崔青峰给崔定琛拿烟时，目光忍不住朝路上看。
　　“看什么呢？”崔定琛问。
　　崔青峰答：“看许昭啊，许昭说今天来县城的，怎么还不来？”
　　崔定琛接过一包烟，放到中控台上，给了崔青峰一块钱，说：“他明天再来。”
　　“为啥？”崔青峰问：“为啥他明天才来？”
　　崔定琛语调平常地说：“他两个哥哥昨天晚上闹事儿，老二被派出所抓起来了，他正在家里处理，所以明天再过来。”
　　“被派出所抓起来了？”崔青峰吓了一跳，担心地问：“许昭没事儿吧？”
　　“没事儿，他让你好好看店吧，就这样，我回去了。”
　　“哦好，好。”
　　崔定琛开车离开以后，崔青峰才反应过来，许昭的事儿小叔怎么会知道？转念一想，小叔好像没有什么不知道的事情吧，于是也不再纠结这个，转而听许昭的话好好看店，忍不住又想许昭在干什么。
　　许昭此时正在安抚许凡，坐不上大汽车，许凡很不高兴的，得抱抱哄哄才行，于是许昭抱着许凡在村子里溜达，说是溜达，其实是看大庄家旁边的荒地，真的是荒地，坑坑洼洼不说，还因为走的人多了，变成了路。
　　许昭看完了之后，抱着许凡来到大庄家，找到大庄爸，因为大庄爸伤着，所以许昭只是简单地说了盖房子的计划，而后又抱着许凡到地里溜达溜达，把许凡溜达开心了，到家的时候，已是傍晚，厨屋点起了煤油灯。
　　许昭秉承许母的节俭，搬把椅子，拿着小本本就着厨屋里的煤油灯开始算账，算总额，算成本，算人工费，算利润，还有崔青峰的那一份，崔青峰之前明确表示，凡小店的收入可以平分，但是月饼钱肯定不是平分，他可是力气、点子、时间一分都没有出的，所以崔青峰只要一点点工钱就行了，其他的理应是许昭的。
　　所以，整个算下来，许昭这一次光利润赚了四千一百八十五块六角七分钱，在市里时，他存了三千八百块钱，所以现在手里还有三百八十多块钱。
　　这个年代最大面值是十元，许昭从凉席下面掏出三百八十多块钱，放到椅子上一张张地数时，把许父、许母吓了一跳。
　　“哇，好多钱哇！”许凡率先感慨。
　　许父许母惊吓之后，自豪感油然而生，想想自己的小儿子这么有本事，心里头不由得轻松喜悦起来，许母特别交待许昭：“把钱收好了，可别丢了。”
　　许昭笑说：“妈，你放心，不会丢，明天就给花了。”
　　“为啥明天就花了？”许母疑惑地问。
　　“买衣裳。”
　　“买啥衣裳要花这么多钱？”
　　许昭说：“你、爸和许凡过冬的衣裳，再买些被单什么的。”
　　“你别花那么多，过两天大豆卖了，我来买。”
　　“不用，我买就行了。”
　　“我也买。”许凡这时候接一句。
　　许母看向许凡问：“小家伙，你要买啥？”
　　许凡说：“我要买衣裳，买好看的衣裳，我要和爸爸一样好看。”
　　许母笑：“臭美样儿。”
　　许凡立刻回一句：“香美样儿！”
　　许母笑起来。
　　许父喜爱地捏捏许凡的小肉脸。
　　许凡欢快地朝许昭怀里钻。
　　一家子正乐呵时，隔壁又传来许左成和他媳妇儿的吵架声，声音贼大，吵着吵着又扯到许昭许母许凡身上，虽然没明说，但是那句“自己儿子肚里爬出来的当然金贵了”，说的可不就是许凡，许母一下恼了，正要出去骂，被许昭拉住。
　　许昭说：“妈，别和他们一般见识，没必要。”
　　许母生气地说：“她这说话太难听了！”
　　“当作没听见。”
　　“我——”
　　“好了妈，坐下来吃饭吧。”
　　许昭把许母劝住，心里暗暗下决定，明天明天，明天就开始准备盖房子的事儿，赶紧离这些人远远的，并且明天还要带着许父许母一起去县城，省得闹心，正这样思考着，隔壁又传来“哇”的一声，是谁又哭了。


第49章 
　　“爸爸, 大娃哭了。”许凡听出了许大娃的声音。
　　“嗯。”许昭应。
　　“大娃哭啥？”
　　“不知道，别管他, 快过来洗手。”
　　许昭把三百多块钱收起来, 拉着许凡蹲到瓷盆边, 用香胰子洗了手, 一起围在案板前吃晚饭。
　　期间隔壁的吵闹声不断, 但是丝毫没有影响到许昭，许昭也不许许父许母有所行动，免得中了许左成他们的诡计。
　　一直到晚饭结束, 隔壁终于消停下来, 许昭这才给许凡洗澡, 之前还能给许凡在院子里洗澡，现在天凉了, 只能把坐在木盆里的许凡端到茅屋里洗。
　　“爸爸, 大娃不哭了。”许凡小手扶着盆沿说。
　　“嗯。”许昭应一声。
　　“爸爸。”
　　“别说话，别乱动, 洗澡呢。”
　　“爸爸。”
　　“还说话。”
　　“爸爸。”
　　“……”许昭不跟许凡客气，直接挠许凡痒痒，把许凡挠的咯咯笑不停，一直到床上以后，还特别调皮地说“爸爸, 来, 爸爸, 来, 挠挠”。
　　挠个头啊挠！
　　许昭直接把穿着破肚兜的许凡，放到了许母床上，然后自己洗澡，接着在院子里洗衣裳，顺便把崔定琛的手帕给好好洗一遍。
　　洗完之后，坐在院子里沉思，这时候已是秋天，南湾村虽然白天炎热，但是早晚凉爽，冰棒生意一个星期前停止，以后收入会少一大半，但是他积累的人脉还是有的，不能不卖冰棒了，不卖月饼了，就把这块市场给丢了，正这么想着，茅屋里传来一个小奶腔。
　　“爸爸！”
　　又是许凡。
　　“爸爸！”
　　“干什么？”
　　“你来。”
　　“来干什么？”
　　“来抱我睡觉觉。”
　　“……”
　　这、这真是甜蜜的负担，许昭起身走进许父许母的茅屋，把穿着破肚兜的许凡抱出来，还没进自己的茅屋，一阵凉风吹过来，许凡打了个寒噤，许凡立刻搂紧许昭。
　　许昭赶紧抱着许凡进了茅屋，躺到床上时，听到窗外呼呼的风声，感觉到秋天的气息了，是时候买新衣裳被子了。
　　于是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许昭不但带上了许凡，还带上了许父许母，一家子都到了县城，让许父许母看会儿店，许昭则和崔青峰一起来到崔家。
　　崔母有半个月没见许凡了，赶紧抱在怀里拿东西给许凡吃。
　　许凡吃着东西便和崔母聊起天来。
　　崔母目光和蔼地问：“三娃子，你想崔奶奶吗？”
　　许凡回答：“想了。”
　　“想崔奶奶啥了？”
　　“想崔奶奶……想……我想不起来了。”
　　崔母听后哈哈笑起来，搂着许凡喜爱地亲了一下。
　　崔青峰听后跟着笑。
　　许昭没管许凡，跟着崔青峰走进堂屋，才刚走进，崔定琛穿着白色衬衫从西厢房出来，因为长相出众，身材挺拔，所以格外好看。
　　崔青峰疑惑地问：“小叔，你怎么还没去上班？平时早就走了啊，今天怎么了？”
　　崔定琛面无表情地说：“现在走。”
　　“中午回来吃饭吗？”
　　“看情况，今天有点忙。”
　　崔青峰说：“那你要是回来的话，提前打个电话啊。”
　　“知道了。”崔定琛目光转向许昭，而后招呼般地点点头，然后离开。
　　许昭转向崔青峰，先和崔青峰商量了一下老刘的工钱问题，然后把老刘的工钱给崔青峰，麻烦崔青峰交给崔定琛。
　　接着许昭和崔青峰算这些天的收入，凡小店一半的收入、中秋节的工钱、之前欠的两百块，总共在一起四百二十五六毛分钱，一并交给崔青峰。
　　崔青峰没有矫情，接受了，不过，也知道除了冰棒生意是和许昭合伙的，其他方面真的是许昭一个人在做，所以接下来凡小店的生意，他不能再和许昭分了，他的作用真的没有多大，就是出出力而已，不管许昭怎么劝，他都不能占许昭便宜。
　　许昭疑惑地看向崔青峰问：“你怎么会有占便宜这种想法？”
　　崔青峰笑说：“不是我想的。”
　　“那是谁？”
　　“我爸啊，我爸说亲兄弟明算账，而且人要有自知之明。”
　　“你爸说得对。”
　　“那当然，要不然怎么把我和我小叔教育的这么优秀。”
　　许昭笑着点头，确实崔青峰、崔定琛都挺优秀的，不管是外表上，还是思想上都很优秀，特别是崔定琛，绝对配得上出类拔萃四个字了。
　　“不过。”崔青峰话锋一转说：“你要是有什么好点子，需要出力的，我可以随时帮忙，赚个收入。”
　　“行。”许昭答应。
　　“那么，你接下来打算干啥？”
　　“买衣裳去。”
　　“买衣裳？”崔青峰立马一本正经地思考起来。
　　许昭说：“秋天了，我要给我全家买衣裳、被子什么的。”
　　“……原来是这样啊。”
　　“嗯，生意的事儿，我再想想，想好了和你说。”
　　“那行，我去帮你看凡小店，你们去买衣裳吧。”
　　账目清理好之后，许昭抱着许凡来到凡小店，接着和许母一起到县城中心街买衣裳，买好了他和许凡的衣裳后，许母说什么都不要再浪费钱买她和许父的衣裳，说有衣裳穿，最后协商之后，许母要买布，说是回家自己做就行了。
　　许昭拗不过许母便答应了。
　　接着许昭抱着许凡又买两张被絮、棉絮、男士大衣、一个暖水瓶、被面、灯芯绒布料、一双皮鞋、一双解放鞋、一台收音机、一排电池还有一辆崭新的二八架自行车，许母在购物中不停地说这也不要买那也不要买，可是许昭统统都买了，而且清楚地告诉许母，这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非常有用的，真的不是乱买的。
　　“收音机有啥用？”许母问。
　　“听天气预报。”许昭说。
　　“自行车呢？”
　　“不能总骑青峰家的吧。”
　　许母没什么话可以说了。
　　结果买了这些东西之后，许昭还买，买菜买肉的，导致牛车上装的满满的，为了防止许左成他们看到牛车上这么多东西，起了贪心，许昭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凡小店待到天黑，然后许昭让许父、许凡坐在牛车上，他和许母一起推着。
　　秋夜的风，带着沁人的凉意，让人心情舒畅，有家人相伴，即使周围一片漆黑，也不觉得孤单，许昭心情很愉快。
　　这时，许母忍不住感慨地说：“国家真好啊！”
　　许昭笑着问：“妈，你怎么突然感慨国家了啊？”
　　“国家让我过上好日子啊。”
　　“嗯，肯定是先有国再有钱的。”
　　许母开心地说：“而且今年大豆不要交公粮。”
　　“大豆不要交公粮了？”许昭也挺惊奇的。
　　许母笑说：“对啊，你看今年城里城外人多开心啊，花钱都开始大手大脚了，可舍得买菜了，估计是趁着丰收，赶紧吃，到冬天了就吃不着了。”
　　许昭疑惑地问：“怎么到冬天就吃不着了？”
　　许母说：“你瞧瞧你，去年冬天你吃的啥不知道吗？不就是咸菜窝窝头，其他有啥菜吃，没菜啊。”
　　没菜啊——
　　没菜啊——
　　这句话一直在许昭脑中回荡回荡，是，冬天是没菜吃的，对，这里的冬天是没菜吃的，许昭突然间有点兴奋起来，他想找个人说，可是三言两语又和许母说不清楚。
　　于是回到家之后，他赶紧找出自己的小本本，把自己的想法、构思一股脑地记下来，甚至画了图，还和自己将要盖的房子联系在一起，接着便拿着图纸去找大庄爸。
　　在找大庄爸之前，想到自己给大庄爸买的一条猪肉，便到厨屋里拎了出来，刚要踏出院门，许凡又噔噔地跟上来了，架起小胳膊让许昭抱。
　　许昭只好抱着许凡来到大庄家，没料到大庄家有客人，不过似乎是聊完了，客人走了，许昭把猪肉递给大庄妈，又是推搡一番，许昭才脱身来到大庄爸床前，见大庄爸皱着眉头，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些疑惑。
　　“李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许昭问。
　　“心里不舒服。”大庄妈接腔。
　　“怎么了？”
　　大庄妈说：“没办法出门赚钱，所以发愁。”
　　许昭问：“什么出门赚钱？”
　　大庄妈立刻向许昭解释，说是她一个亲戚出门打工半年，赚了将近两百块钱，这次八月十五回来，说是厂子还缺人，可以带十个人去干活，大家都争着抢着要去，但是念在亲戚的份上，就找到大庄爸，大庄爸是想去的。
　　可是大庄爸这次受伤不说了，大庄妈还挺着个大肚子，大庄爷爷奶奶年纪大，他走不开，没办法赚钱，在生闷气。
　　许昭听后看向大庄爸，说：“李哥，你不是会盖房子吗？盖房子也能赚钱，不用非去外地。”
　　大庄爸说：“哪有人天天盖房子的，而且赚的也不多，这马上就冬天了，要过年，你嫂子年后要生孩子，回头大庄还要上学，哪哪都要钱，要是不赚点，日子不好过的。”
　　许昭沉思，说：“李哥，要是你不介意的话，给我家盖好房子，你跟着我干怎么样？”
　　大庄爸一愣，问：“跟着你干，干啥？”
　　许昭望着大庄爸，吐字清晰，说：“种菜。”


第50章 
　　是,
　　是种菜，
　　是种反季节蔬菜。
　　许昭知道不管是“蔬菜大棚”，还是“大棚蔬菜”, 在这个世界这个年代这个村子都极为罕见, 所以他深入浅出地和大庄爸说, 其实大棚蔬菜已经在帝都出现, 而且销售不错，以后人民生活水平越来越好，反季节蔬菜会越来越普及。
　　许昭说的有理有据, 且条理清晰，包着纱布没有挡住大庄爸的一脸崇拜，大庄爸问：“许昭，你咋知道这些的？”
　　许昭反问：“李哥，你不知道我中专在哪个学校上的吧？”
　　“我还真不知道, 你是哪个学校出来的？听说很厉害的。”
　　“省农业学校。”许昭答。
　　“是省农业学校！农业好啊。我们国家可是农业大国啊。”这个“农业大国”也是大庄爸听收音机听来的。
　　许昭点头说：“是，我在学校学的就是农业方面的知识。”
　　知识是知识, 实践是实践, 大庄爸还是有些担忧，问：“可是，你都没有种过菜，能行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大庄爸想了想, 心里还是有些疑虑, 说：“也对, 可是, 你要拿一亩地试，万一失败了——”
　　“李哥，你害怕失败吗？”许昭看着大庄爸问。
　　大庄爸立刻豪气地说：“怕？你李哥从来就不知道啥叫怕？！”
　　许昭笑着说：“那行，那就跟着我试试，其实李哥你也不用怕，成功了，发你工钱，失败了，也不会少你工钱的。”
　　一听许昭这样说，大庄爸有些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太怂了，是个男人就不能这么怂，想干、去干，说不定就能成功，不干永远成功不了，大庄爸思维很快转变过来，说：“说啥呢！不就一亩地吗？废了也就废了，放心吧，有李哥在，饿不着你和三娃子。”
　　许昭真心实意地说：“谢谢李哥。”
　　“客气了，那咱们啥时候开始干？”
　　“先不急。”
　　“不急？”大庄爸惊讶地问。
　　“对，不急，大棚的事儿，我得准备准备，现在有更急的事儿。”
　　“啥事儿？”大庄爸问。
　　“盖房子。”许昭回答。
　　“盖什么房子？在哪儿盖？”
　　“在你家旁边盖瓦房。”
　　“你要盖瓦房了？”
　　“对！”
　　接着许昭把自己的想法、预算都和大庄爸说了，表示自己想盖三间瓦房一间厨房外加一个院子，预算是一千二百块钱，表示明天就可以请人开始将荒地填平，开始打地基，与大庄爸商定好之后，许昭松了一口气，大庄爸也不发愁了，待许昭离开后，大庄爸高兴地和大庄妈说：“以后我就跟着许昭干了，不出门了。”
　　大庄妈问：“跟着许昭干啥子？”
　　大庄爸说：“冬天种菜卖。”
　　大庄妈刚才听了一点点许昭和大庄爸的谈话内容，但是没有能全面，不由得问：“能行吗？”
　　“咋不行了。”大庄爸坚定地说：“许昭可是文化人，学的就是农业这方面的，肯定行。”
　　大庄妈笑着佯装嫌弃地说：“哟，你现在说行了，刚才你不是还怀疑许昭不行吗？”
　　“我哪是怀疑吗？我那是讨论，你懂个啥。”
　　“我不懂，就你懂，你懂的很，有许昭懂吗？”
　　夫妻两人一句一个许昭地怼对方。
　　这时候许昭已经抱着许凡回到家中，并且和许父许母坦白种大棚菜的事情，许父许母第一反应自然是排斥的，可是二老又知道许昭不是乱来的人，这些天许昭的本事，他们看的清清楚楚，并且二老也没有给予过什么帮助，所以许昭这时候开口要一亩地种大棚菜，二老只是略微思考一下，就都答应了。
　　许昭惊奇地问：“爸，妈，你们真愿意？”要知道这个年代，大家看土地看的很重，曾经村里有兄弟两人，为了一分地打的头破血流的，许昭以为许父许母不愿意空出一亩地的。
　　没想到许母说：“当然愿意。”
　　许昭忍不住问：“不怕我种砸了？”
　　许母说：“砸就砸呗，以前妈让你受委屈了，以后你想做的，妈都支持你。”
　　许昭心里瞬间踏实，有家人的支持真是一件美妙的事儿，正在这时许凡跟着也说一句：“我也支持你爸爸。”
　　许昭低头问：“你知道支持啥意思吗？”
　　“我不知道呀。”
　　“不知道还瞎说。”
　　许凡抱住许昭的腿，嘻嘻笑。
　　许昭重新看向许母说：“妈，那么种麦子的时候就空出一亩地，就空出离大庄家不远的那亩地吧。”
　　许母干脆地答应：“行。”
　　“那你们早点睡觉吧。”
　　“你也睡觉吧。”
　　可是许昭没有早点睡，回到茅屋后，他点亮煤油灯，把许凡放在床上，让许凡一个人玩玩具车玻璃球，告诉许凡他要忙，不能打扰，接着他便坐在煤油灯前写写画画，这个时候他突然感慨自己上辈子为了赚生活费到处打工，所以除学习以外，学习到了诸多生活技能，在这个年代居然都用上了。
　　比如画图，比如算账，比如对农作物的了解等等，不过他现在先不整理蔬菜大棚的事儿，而是计划盖瓦房的事儿，面积估算出来之后，许昭开始画房屋平面图，并且标注注意事项，接着慢慢完善，等一切画个差不多的时候，他放下钢笔，转头看向床上，床上的许凡已经抱着玩具车睡着了。
　　好乖啊。
　　许昭走上前，把床上的玩具车、玻璃球、弹弓都放到桌子上，给许凡擦了小肉手小肉脸，才上床搂着许凡睡觉。
　　第二天早上，许昭是在一阵喧闹中醒来，穿好衣裳出门察看，才发现路口停着一辆拖拉机，拖拉机上坐了五六个男人，旁边围了十来个人，一副恋恋不舍告别的样子。
　　许昭纳闷地问许母：“妈，这是干什么？”
　　许母答：“去外地打工的，听说半年可以赚将近两百块呢，许左成也去了。”
　　“许左成？”
　　“对，嘚瑟着呢，刚刚从我和你爸面前过，故意说一个月工资二三十块钱，一副看不上我和你爸的样子。”
　　“让他嘚瑟。”
　　“就是，走了好，一个被关派出所三个月，一个去外地打工，正好让我们清静了。”
　　许昭忍不住进拖拉机上看，正好看到许左成，许左成只知道许昭卖月饼赚钱了，但不知道赚多少钱，想许昭卖冰棒一个月也就赚五块钱，那么卖月饼也就赚个二十三十的，二十三十的算什么，他这次进城里，一个月就二三十块了，等他回来时，少说兜里能揣一百块钱，一百块钱啊，许左成想想都觉得兴奋，看许昭时，目光带着鄙视。
　　许昭不理他，目送拖拉机离开南湾村，他则带着许凡来到大庄家，大庄家除了大庄爸以外，还有其他盖房子的工人，许昭拿着图纸与他们商量房子面积、用瓦、用砖等各种问题。
　　商量了一个上午，刚一结束除大庄爸以外的其他人便开始用铁锹、牛车填坑打地基。
　　下午的时候窑厂的砖、瓦被一牛车一牛车的送来，同时大庄家的细沙筛子、沙抹子、砖刀、瓦刀、锯子等等工具，全部也都拿出来了，一下吸引了村民们的注意，不少人讨论起来：
　　“这是干啥子？谁家盖房子？”
　　“许昭家盖啊，他家那茅屋下雨都漏雨，住不得人了。”
　　“许昭有钱啊。”
　　“也没有钱吧，上次卖月饼赚钱了，不过听大庄爸说，好像也赊账了，主要是他两个住瓦房哥哥搓磨他，搓磨的太过分了，搬出来好，搬出来好。”
　　“搬出来是好，我也听说许昭是赊账盖房子，肯定要赊账的，这盖房子可不是小数目。”
　　“……”
　　其实许昭并没有赊账，只是大庄爸不想让人知道许昭一下子这么有钱，遭人嫉妒，所以故意说的，许昭欣然接受，接着就把盖房子的事儿交给了大庄爸、许父、许母，许昭开始考虑种菜的事儿，不过在种菜之前，他得先给崔青峰打个电话，告诉崔青峰他这两天暂时不去凡小店了，店就由他来看着吧。
　　可是还没等他打电话，张大叔那边就跑过来和许昭说，县城有人打电话来找他，许昭以为是崔青峰，赶紧跑过去接，谁知道是崔定琛。
　　许昭惊奇地喊：“小叔？”
　　崔定琛低沉的声音自彼端响起：“嗯，是我。”
　　“什么事儿？”许昭问。
　　“那个。”崔定琛犹豫了一下说：“我的格子手帕你没有还我吧？”
　　许昭这才想起来说：“啊，对不起小叔，我忘了。”
　　“嗯，什么时候过来还我？”
　　许昭暗暗算一下手上的事情，说：“明天吧。”
　　“你很忙？”崔定琛问。
　　“有点。”许昭为难地说。
　　“忙什么？”
　　“家里面要盖房子，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
　　“哦。”崔定琛顿了一下，问：“明天什么时候过来？”
　　“早上吧。”
　　“行，那就早上吧。”
　　“嗯，不好意思啊小叔。”
　　“没事儿，就这样吧。”
　　挂上电话后，许昭愣了一下，崔定琛打个电话过来就是要格子手帕的？这、这、这就有像许凡了，平时大庄借许凡一个玻璃珠玩儿，不出半天，许凡肯定会跑把大庄家把玻璃珠要回来，唯恐大庄把他的玻璃珠给贪了，这……不过转念一想，这个年代物资匮乏，啥啥都是金贵的，何况是质地良好的格子手帕呢，所以许昭回家就把手帕收起来。
　　次日早上，天气突然转凉，夏天的衣裳已经不能穿了，许昭给许凡穿上长褂长裤后，自己也换了新衣裳、新裤子以及新鞋子，洗了脸洗了头，收拾的干干净净。
　　一转头，看见许凡正站在土墙跟前，土墙里抢着一面镜子，镜中的许凡，小肉手捂着肉脸说：“哎呀，我真好看哇。”
　　许昭：“……”
　　许凡：“哎呀，我的新衣裳好好看啊。”
　　许昭：“……”
　　照完镜子之后，特意跑到许父许母前说自己穿新衣裳了，说是爸爸买的，不等许父许母夸，他自己就说自己特别好看，也不知道打哪来的自信。
　　许昭推着崭新的自行车喊：“许凡。”
　　许凡在茅屋应：“哎！”
　　“我去县城了。”
　　“我也去我也去。”
　　许凡赶紧从茅屋里跑出来，熟悉地跑到许昭身边，背对着许昭，然后驾起小胳膊，让许昭抱上自行车前杠，一坐上便说：“爸爸，你好看。”
　　许昭说：“我知道。”
　　“我也好看。”
　　“嗯。”
　　许凡安静了，没一会儿，又喊：“爸爸。”
　　“嗯？”许昭应。
　　许凡问：“我们去卖冰棒吗？”
　　许昭说：“不是，天凉了，不能吃冰棒了。”
　　“不能吃冰棒了。”
　　“对，我们不卖冰棒了，我们卖菜。”
　　“我们不卖冰棒了，我们卖菜！”许凡学许昭说话。
　　“对！”
　　一路上许凡没少学许昭说话，没一会儿到了县城，因为来得早，所以凡小店还没有开门，许昭载着许凡直直骑到崔家，一到崔家就看见了正在院子里整理衣裳的崔定琛。
　　崔定琛看见许昭微微一怔。


第51章 
　　许昭立刻从自行车上下来, 把许凡放到平地上，停稳自行车后，走向崔定琛, 喊一声：“小叔。”
　　崔定琛这才回神儿, 瞬间就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说：“你们来了。”
　　“嗯, 小叔早啊。”许昭笑着打招呼。
　　“早。”崔定琛上下打量许昭一眼，问：“新衣裳？”
　　“嗯，前天刚买的。”许昭有点羞涩地回答。
　　“不错, 很好看。”
　　“谢谢小叔夸奖，给。”许昭双手递上叠的方方正正的格子手帕。
　　崔定琛伸手接过来。
　　许昭说：“不好意思现在才还你。”
　　崔定琛淡淡地说：“没关系。”
　　许昭微笑一下，转身朝许凡、许母走，完全没有注意崔定琛细微的变化，也不知道自己的穿着令崔定琛莫名的失神, 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许凡身上，许凡又看上崔家的早饭了, 特别殷勤地迈着小短腿跟在崔母身后跑。
　　崔母喜欢许凡, 硬留许凡再吃一遍早饭。
　　没错，是再吃一遍。
　　许凡没有客气，就坐到崔母跟前吃起来，崔母想着许昭来县城肯定是有事儿, 便让许昭赶紧去把事儿给办了, 她来喂许凡吃饭。
　　于是许昭把许凡留在崔家, 骑着自己的自行车, 在县城各条大街上询问蔬菜大棚相关材料的价格，比如竹竿、塑料膜、尼龙绳、铁丝、草帘等等，以便对大棚蔬菜的各种情况做出预算。
　　把所有价格都记录在小本本上之后，他回到东大街，看见崔青峰正坐在凡小店内，边听收音机边卖东西，听的是收音机里的《水浒传》。
　　许昭骑到店前问：“青峰，许凡呢？”
　　崔青峰说：“啊，许昭你回来了，三娃子在我家呢，小叔带着。”
　　“小叔带着？”许昭惊讶地问。
　　“嗯，小叔带着呢。”
　　许昭简直不敢相信崔定琛会带孩子，立刻骑着自行车来到崔家，一进院子就看到了崔定琛和许凡。
　　果然，崔定琛不会带孩子。
　　院子里许凡一个人在水泥地上玩玩具车、水枪、小玩具车，玩的不亦乐乎，小嘴里“砰砰！啪啪！咚咚！”个不停。
　　而崔定琛手持一本书，坐在不远处，安安静静地看书，不管许凡弄出多大的动静，崔定琛都能自在地看书，两个人谁也不理谁，谁也不打扰谁，这、这、这还挺和谐的。
　　直到许昭出来——
　　许凡立马高兴地喊：“爸爸！”
　　崔定琛闻言瞬间抬眸看向许昭。
　　“爸爸！”许凡一手搂着自己的大玩具车，一手拿着小玩具车、水枪，欢快地朝许昭奔：“爸爸！爸爸！”
　　许昭笑着将许凡抱起来。
　　许凡赶紧就说：“爸爸，看！小汽车！水枪！”
　　许昭问：“哪来的？”
　　“崔二爷给的。”
　　“和崔二爷说谢谢吗？”
　　“说了。”许凡现在被教的十分有礼貌。
　　“真乖，把小汽车和水枪还给崔二爷，我们回家吧。”
　　“崔二爷说、说、说这是我的了。”许凡紧紧搂着所有玩具回答。
　　许昭抬眸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说：“嗯，给他玩吧，反正在家里也没人要。”
　　许昭不客气地接受，说：“谢谢小叔了，那你忙吧，我们走了。”
　　许昭抱着许凡转身离开。
　　崔定琛站在原地，手中的书立刻就有有点看不下去了，正在这时，崔母买菜回来，问：“定琛，你咋没出去忙？”
　　崔定琛回答：“青峰去店里了，我刚才帮忙看一下许凡。”
　　“啊，许凡走了？”崔母说。
　　“嗯，许昭来接的。”
　　“许昭也真辛苦的。”崔母叹息了一声说：“父母年纪大了不说，父亲还得中风，帮不上他忙，他一个人带孩子风里来雨里去的，真辛苦，都这么辛苦了，父子两个还特别温暖善良，真是难得又惹人疼啊，对了，我听青峰说许昭要种大棚蔬菜什么的？”
　　“大棚蔬菜？”崔定琛吃惊地问，他没有听许昭提起过。
　　“是啊，说是以后就卖菜了，种菜也挺辛苦的，我也不指望青峰能够帮助他，毕竟青峰就那么大点儿的本事，回头你要是有能力就帮帮那父子两个，父子两个加一块年纪都没你大，可怜见的。”
　　父子两个加一块年纪都没你大——
　　这句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他有这么老吗？他不过才二十八岁啊。
　　好吧，嫂子说的是事实，崔定琛无法反驳，而后想许昭种大棚蔬菜的事儿，许昭居然想种大棚蔬菜——真是一个好想法。
　　在崔定琛想大棚蔬菜的时候，许昭也在想大棚蔬菜，他骑着自行车载着许凡计划着如何搭棚。
　　不过，注意力还没有集中一会儿，就被许凡给打断，许凡小嘴不停，不停地向他说自己多了小汽车，多了水枪，可开心了，导致许昭没法儿集中注意力。
　　一回到家里，许凡又抱着这些玩具，噔噔地跑到大庄家里，向大庄炫耀，炫耀没一会儿，就和大庄打了一架，两个孩子在大庄家哭的那是惊天动地的，大人们都习惯了，也没怎么劝，不一会儿，两个孩子又自动地玩在了一起，令许昭无可奈何。
　　然后全身心地投入到大棚蔬菜中去，拼接记忆搜索出关于大棚蔬菜的相关问题，许昭顺便问一问许父许母蔬菜的各种问题，将这些问题一一写着小本本上，还没有来得及整理，就到了种小麦的时候。
　　这时候其实已经有机器种地了，但是还没有普及到贫穷的南湾村，所以全靠人力。
　　白露一过，南湾村的人都忙碌起来，首先是施肥，这个肥不是化肥，而是农家肥，接着是犁地，将土地翻新一遍，便于农作物的生长，最后才是借用人力或者借用别人家黄牛拉桨子播种小麦粒。
　　这三道程序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非常吃力气的，尤其是桨子吃土后非常难拉。
　　许父现在还不能干重活，种麦子全靠许昭和许母，好在统共只要种两亩地的麦子，所以许昭、许母还能接受得了，每天一睁眼睛就是带着桨子、绳子去下地。
　　许昭为了让许母和自己轻松一点，花钱租别人家的黄牛拉桨子，这样他和许母就不用那么费力气。
　　许父则是在家做饭、洗衣服外加带着许凡去地里送水。
　　许凡最近可快乐了，每天都在田间地头撒欢地跑来跑去，跑到小家伙身体结实的很，能吃能喝能睡，就是不长个儿，这让许昭十分发愁，难道不长了吗？或者真像崔母说的那样，和崔定琛一样晚长？
　　许昭还是忍不住地感慨：“许凡啊，你怎么不长个儿呢？”
　　许凡在一旁听到了，想了半天，说：“爸爸，大庄跟我一样高，大庄比我大。”
　　许昭说：“他就比你大三天。”
　　许凡说：“他得叫我凡哥。”
　　“……”这什么跟什么啊，许昭脑壳有点疼，不再理许凡，喝口水之后，朝地里走。
　　许凡喊：“爸爸！”
　　许昭头也不回地应：“干什么？”
　　“我们啥时候回家啊？”许凡大声。
　　“马上就回，就快完工了。”许昭应。
　　“叫牛牛快点，我都饿了，不然我吃了它。”
　　“……”
　　许昭扶着桨子朝前走着，将最后一畦地儿给种了麦子，终于收工，看着许父许母一脸踏实，他也松了一口气，摊开手一看，两个手掌起了不少水泡，其实从他来这儿起，虽然忙碌，但是动脑子多过于体力，还真没辛苦过，尤其是扶桨子时，需要大力气。
　　不过也没什么，只有是有一点点疼，也不碍事的，他拎起工具和许父许母带着许凡回家，这下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地搞大棚菜的事儿了，于是回到家之后，许昭没有歇着，拿着皮尺朝大庄家去，因为大棚菜地距离大庄家不远，也就是距离他的新瓦房不远。
　　许昭在前走着。
　　许凡抱着玩具车在后面噔噔地跟着，遇上家里装有电话的张大叔，许昭还没有开口，许凡倒热情地打招呼，小奶腔特别清亮，说：“张大爷，张大爷，你干啥去啊？”
　　张大叔也同许凡打招呼说：“啊，是三娃子呀，我去找我家鸭子。”
　　“找鸭子啊。”许凡说一句。
　　张大叔问：“对啊，，三娃子去干啥？”
　　许凡回答：“我我我去玩。”
　　“去哪儿玩啊？”
　　“大庄家。”
　　瞧这小嘴多会说，张大叔听呵呵笑起来。
　　许昭和张大叔也聊两句，回头看许凡一眼，眼中带着笑意，收回目光时，瞥见路上来了一辆自行车，定睛看去，竟然是崔定琛骑着自行车载着崔青峰。
　　“许昭！许昭！”崔青峰高兴地冲许昭挥手。
　　看到二人，许昭不由得露出温暖的笑容。
　　崔青峰从自行车上跳下来，跑到许昭身边，说：“许昭，我抓着我小叔来帮你种麦子呢。”
　　“你们来的真是及时啊。”许昭笑着调侃：“我家麦子刚刚种好了。”
　　崔青峰吃惊地问：“种好了？这么快。”
　　“嗯，租用别人家黄牛种的，三十分钟前刚种好。”
　　崔青峰哦了一声，问：“那你现在去干啥？”
　　许昭扬扬手中的皮尺说：“去量大棚菜的地儿。”
　　“一起啊。”
　　“行，走吧。”
　　许昭刚要喊许凡走，就发现许凡缠着崔定琛要坐自行车，许凡真的是个车迷，不管牛车、自行车、小汽车，只要是车，会动的，他都想坐，统统都想坐，许昭劝都劝不住。
　　没办法，许昭只好伸出手臂说：“过来，爸爸抱，好不好？”
　　许凡想了想，自行车和爸爸哪个更好？这还用想吗？当然是爸爸更好了，于是许凡不想再坐自行车了，飞快地奔过来让许昭抱。
　　许昭抱起许凡，带着崔定琛、崔青峰来到大棚菜地，其实就是一片上犁过并且上过了农家肥的空地儿，什么都还没有种，许昭拉着崔青峰用皮尺拉了一亩地的长与宽，然后收起皮尺，许昭坐在地头凳子上开始写数据。
　　崔定琛走过来，看了一眼之后，目光定在许昭的手上。
　　许昭还没有注意手就被崔定琛握住，许昭手中的笔当即吓掉。


第52章 
　　许昭还没有注意手就被崔定琛握住，许昭手中和笔当即吓掉, 而后愕然地看向崔定琛, 问：“小叔, 怎么了？”
　　“你的手怎么了？”崔定琛面色带了些许焦急问。
　　原来是说手的事儿啊！
　　许昭吓坏了, 以为是有什么蛇、虫子之类, 原来并没有，只是水泡而已啊，他很自然地收回手, 将手掌全部摊给崔定琛看, 说：“种麦子时, 要扶桨子, 被桨子磨的起水泡而已。”
　　“而已？”崔定琛挑出关键词。
　　“……”许昭不知道怎么回答。
　　接着崔定琛右手在腿边虚虚地握了握, 感受了一下许昭手上的微凉, 然后还是忍不住问：“不疼吗？”
　　“不疼的, 不耽误干活, 没什么的。”许昭觉得这些水泡确实没什么, 说：“明天肯定就好了。”
　　“不用上药？”
　　“不用，哪有那么娇贵啊，我还能干活呢。”
　　许昭弯腰捡起地上的钢笔，继续纪录数据。
　　崔定琛在一旁看着, 目光总是忍不住飘向许昭的手掌上，看着数个水泡,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一直到暮色来临, 看不到许昭手上的水泡，也看见许昭确实没有受水泡影响，崔定琛这才和崔青峰一起跟着许昭来到许家小院子。
　　这时候许母已经做好了晚饭，崔定琛、崔青峰便蹭了一顿晚饭，晚饭后，崔青峰询问许昭大棚蔬菜的事儿，许昭便一一说给崔青峰听，表示从明天开始他要购买各种大棚工具，然后着手建造大绷，一个星期后开始种菜，四十五天左右，收第一茬蔬菜到市场上去卖。
　　崔青峰听的心潮澎湃。
　　只是许昭还不确定大棚的框架用什么材质，大庄爸推荐竹子、木头，说是便宜又实用，许昭也这么想，但是却有些犹豫，此时连崔青峰也说用竹子和木头。
　　许昭这才下决心用竹子和木头，只是这个时候听到了一个不同的声音，是崔定琛的声音。
　　崔定琛声音低沉地说：“用钢管吧。”
　　许昭看向崔定琛，目光带着疑惑。
　　崔定琛字字清晰地说：“大框架用钢管，小框架用竹子木头，易拆易换，抗风雪。”
　　“可是，成本会提高。”许昭说。
　　“并没有，而且你还可以换一个角度去想。”崔定琛目光深邃地望着许昭说。
　　许昭对上崔定琛的目光，想了一会儿，问：“什么角度？”
　　崔定琛语气平和：“它会给你带来商机。”
　　“什么商机？”
　　崔定琛沉默一下，问：“钢管是钢厂生产的吧？”
　　“对。”许昭答。
　　“据我所知，钢厂的杨芸管理的是人事福利这块儿，并不管食堂，所以你的菜要和钢厂食堂合作的话，仅凭杨芸一个人的力量，恐怕有点难度，但是如果你去买钢厂的——”
　　“小叔！”不等崔定琛说完，许昭惊喜地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挑眉问：“懂了？”
　　许昭点头：“懂了。”
　　“聪明。”崔定琛真心地说出这两个字。
　　“小叔更聪明。”许昭也是真心。
　　“嗯，我也这么觉得。”
　　“……”
　　许昭、崔定琛是懂了，崔青峰、许凡一头雾水，接着许昭向崔青峰解释了好一会儿，崔青峰才明白过来，许昭虽然认识钢厂的芸姐，但是芸姐不管食堂这块，所以许昭种菜以后，想和钢厂合作，芸姐可能说不上话，这个问题，许昭之前也担心过。
　　那么现在就有一个解决的捷径，许昭可以通过大棚原料认识几个钢厂管事儿，并且发展长期合作关系，多一个人说话就多一份力量，说不定还能在合作过程中创造其他的价值。
　　最重要的是钢管确实质量好，而且钢厂那边可以先付百分之三十的定金，一个多月后，蔬菜收获，许昭可以直接拉着蔬菜送到钢厂，抵消一部分钢管钱，这是一些大小单位合作的惯用方法，也可以称为一种强行销售。
　　到时候许昭的蔬菜物美价廉的话，这个合作关系就能继续保持下去，许昭不愁赚不到钱的。
　　崔青峰听后立刻夸奖许昭厉害。
　　许昭说：“都是小叔提醒的。”
　　崔定琛笑而不语。
　　许昭一直听崔青峰说小叔厉害，小叔脑子好使，但他从没有见识过，这次小小的事件，算是窥到一斑，继续谈论一会儿之后，已经很晚了，许昭抱着许凡，把崔定琛、崔青峰送出院门。
　　才出院门，崔青峰就说要去趟茅厕。
　　许昭指了方向之后，抱着许凡先送崔定琛来到南湾村的村头，村头寂静无人，只有一柱灯光，便是许凡手中的手电筒，手电筒是许昭前两天特意买的，就是为了生活方便，许凡新奇的不行，每次拿着就不肯放下，非得玩许久。
　　此刻也是如此，两只小胖手攥着手电筒照来照去。
　　“照路。”许昭说。
　　许凡调皮地照许昭的脸。
　　许昭拍了下许凡的小屁股，把咯咯笑着的许凡放到平地上，让他自己去玩。
　　许昭则和崔定琛等崔青峰，等了两分钟也不见崔青峰出现，村头又没人，许凡自己跑到路边用手电筒照虫子。
　　于是路口干枯的歪脖子树跟前，只有许昭和崔定琛两个人，夜晚静谧，村里的寥寥灯火，显得树前更加安静。
　　崔定琛不爱说话，许昭只好先开口说：“小叔，今天谢谢你啊。”
　　崔定琛说：“你今天和我说二十四个‘谢谢’了。”
　　“……”许昭不作声了。
　　“没有别的话跟我说吗？”崔定琛问。
　　“说什么？”许昭反问。
　　崔定琛语气平常地说：“我上次买烟欠你五毛钱还没有给，你怎么不找我要？”
　　“……”自己都记得欠五毛钱，主动还不就行了吗？还等着人去要？许昭囧了囧说：“我忘了，真忘了。”
　　“你记一下账吧，我现在身上没钱。”
　　“……好。”
　　过了一会儿，许昭没有说话，崔定琛又问：“对别人也这样吗？”
　　“什么？”许昭思维没有转过来。
　　崔定琛解释：“欠你的东西，你转头就忘了。”
　　许昭立刻辩解，说：“没有，就忘了你这件。”
　　“那我真是特殊了。”
　　“……”
　　许昭和崔定琛有点聊不下去了，好在有个许凡，他赶紧跑去抱许凡，其实就是远离崔定琛，崔定琛攻击起人来，还真是挺让人招架不住的，还好这个时候崔青峰过来了，崔青峰笑嘻嘻地说：“许昭，那我和小叔就回家了。”
　　“好，你们路上小心点。”许昭说。
　　“对了，你明天也来县城吧。”
　　许昭说：“嗯，去买大棚蔬菜的东西，再买些上梁的鞭炮，还有花生的糖果，撒一撒，庆祝庆祝。”
　　上梁是建造房屋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每家每户上梁时，都买鞭炮炸一炸，再买些花生、糖果、杂面窝窝头的撒一撒，有的还要贴对联，总之就是一种习俗，讨个“平安和顺”的喜气。
　　“这么快就上梁了啊？”崔青峰问。
　　“是三间瓦房要上梁，又不是院子、厨房都盖好，盖好起码还要一个多星期呢，到时候我来做饭，请你们到新家来吃。”许昭笑着说。
　　崔青峰开心的应：“好啊好啊。“
　　挥手和许昭告别后，崔青峰跳上崔定琛所骑的自行车，享受着秋季的凉风，心情愉悦地问：“小叔，你觉得许昭怎么样？”
　　崔定琛答：“挺好的。”
　　“我也觉得挺好的，对了，你那个沈佳洋——”
　　“谁那个沈佳洋？”崔定琛不悦地问。
　　崔青峰怂了一下，又问：“你们分了？”
　　“开始过吗？”崔定琛语气冷了几分。
　　“……好像没有。”
　　“以后别乱说。”
　　“好，那个，小叔，你觉得许昭——”
　　一提许昭，崔青峰语气终于回暖了，边骑自行车边慢悠悠地和崔青峰聊着，与此同时，许昭正拉着许凡回小院子，结果许凡玩手电筒玩的上瘾，不愿意回小院子，就在路上照来照去，照了足足一分钟，才跟着许昭进院子，一进院子就跑去找许父许母，教许父许母如何使手电筒。
　　许昭正好落个清闲，对着煤油灯在小本本上写完总结之后，看着昏黄摇动的灯光，有些出神——
　　莫名其妙地就想起崔定琛来，崔定琛真的是个非常聪明非常优秀的男人，尤其长相——是许昭喜欢的类型，估计也没有人不喜欢这种出色的长相吧。
　　但是崔定琛是崔青峰的小叔，而且像崔定琛那样有洁癖的男人，应该看不上带着许凡的他……肯定看不上，那连幻想都别想了，还是想想现实生活吧，盖了房子，盖了大棚，许昭手里又没有钱了，都快饿死了，还能想什么？
　　许昭收拾心情，去厨屋烧水，准备洗澡，正烧着，许凡跑过来了。
　　“爸爸，我饿了。”许凡说。
　　“你怎么又饿了？”许昭问。
　　许凡反问：“爸爸，你不是在做饭啊？”
　　“……我在烧水洗澡。”
　　“可是我饿了。”
　　“真饿了啊。”
　　许昭伸手摸摸许凡的小肚子，晚饭吃的挺早，吃完之后又聊天玩耍的，应该是饿了，许昭想了想，从地窖里掏出一个红薯，扔到灶洞里，等到父子两个洗澡之后，把红薯从灶洞里扒出来，剥掉烧焦了的外皮，里面甜香扑鼻，冒着热气。
　　“哇！好香啊。”许凡小肉手忍不住就扒着许昭的胳膊。
　　许昭蹲着，用勺子一点点舀红薯瓤给许凡吃。
　　“爸爸，你也吃。”
　　“嗯，甜吧？”
　　“好甜。”
　　吃完一个烧红薯，终于不喊饿了，许昭搂着许凡，和许凡说一会儿白天发生的事儿，说说感想之类，然后让许凡背了两首唐诗才一起入睡。
　　次日早上，许昭推着牛车，牛车上坐着许凡，父子两个一起去新瓦房那里看看情况，盖房工都比较勤快，他才吃过饭，盖房工已经盖房子，大庄爸在那里看着大家盖房子，有大庄爸在，许昭放心。
　　和大庄爸说了几句之后，许昭推着牛车准备去县城，再次从自家院门口路过时，听见茅屋里传来一个哭声，好像是许家二嫂子。


第53章 
　　许家二嫂子来干什么？
　　又要闹事吗？
　　许昭赶紧把牛车停在院门口, 抱起许凡就进了茅屋, 以为会是剑拔弩张的场面, 没想到却是许家二嫂子在单方面痛哭, 了解之后才知晓是许右成的事儿，许右成的处理下来了——蓄意伤人, 有期徒刑四个月，并且需要将医药费全部补上, 不然追加刑期。
　　这个年代惩罚真重啊！
　　许家二嫂子哭的伤心，说是没钱补上医药费啊，说是日子难过啊，说二娃以后怎么抬起头啊, 说是自己不想活了。
　　许母无动于衷, 甚至为难地表示她也没钱，其实确实没什么钱了。
　　许父手微微发颤，不知道是中风后遗症还是因为许右成蹲班房原因，反正手颤抖的厉害, 脸色也不大好看。
　　许凡乖巧地趴在许昭肩膀上, 水汪汪的眼睛望着许家二嫂子，小胳膊紧紧搂着许昭的脖子, 许家二嫂子声音每提高一分, 他就小脸朝许昭颈窝贴一分。
　　许昭在茅屋待了一会儿，以受伤的是大庄爸为结束语, 带着许凡出了小院院门, 重新推着牛车去县城。
　　路上许凡小脸疑惑地问：“爸爸, 二娘哭啥？”
　　许昭回答：“因为你二伯被警察抓走了。”
　　“为啥抓走了呀？”许凡奶声奶气地问。
　　“因为你二伯拿镰刀砍人了。”
　　“镰刀、刀、不能砍人的。”
　　“对。”
　　许凡停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什么，而后认真又严厉地说：“爸爸！砍人要打屁屁的！”
　　许昭笑起来说：“对，砍人是要被打屁屁。”许昭给许凡的话里加了个“被”字。
　　“打屁屁好疼的。”
　　“……”
　　许右成是罪有应得，许昭一点也不同情，毕竟许右成那一镰刀砍的太阴险，假如当时手劲儿大一点，大庄爸很可能当场没命，或者当时转个方向砍到他，他也会当场没命，可是，看到许二嫂子哭成那样，心里着实堵了一下，但是被“胡言乱语”的许凡给搅顺畅了，心情跟着也愉悦起来，喊：“许凡。”
　　许凡回头喊：“爸爸，干啥？”
　　许昭笑说：“你坐好了。”
　　“坐好干啥？”许凡总有一肚子的问题。
　　许昭耐心地说：“坐好我们快点去县城。”
　　“咋快点？”
　　许凡话音一落，许昭就加快了推牛车的速度，是缓慢加速的，所以并没有让许凡产生不适，反而因为牛车速度越来越快，小家伙小手抓紧牛车扶手开心的咯咯笑不停，等到了县城还意犹未尽地让许昭推快一点，但是县城到处是人，根本快不起来。
　　许昭慢悠悠地推着许凡先到了钢厂，经过芸姐牵线搭桥，他找到了钢厂一个部门经理，订了一批钢管，并交付了百分之三十的定金，说是种大棚菜。
　　并且，以玩笑的口吻表示要是一个月内没赚上本钱，就拿大棚菜来还债，没想到部门经理说没问题的，厂子里合作不少单位都是拿东西还债的，因为几年前买卖都视为“投机倒把”，大家都是以物易物的。
　　许昭没想到这么顺利，心里又感激一遍崔定琛，想着一会儿到崔家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崔定琛，接着带着许凡在县城各条街道开始、竹子、棚膜、尼龙绳、麻绳等等，买了大半牛车，还要继续买时，崔青峰突然出现。
　　“许昭！”崔青峰开心地喊。
　　许昭惊讶地问：“青峰，你怎么在这儿？”
　　崔青峰说：“我来找你的啊。”
　　“找我，找我干什么？”
　　“帮你忙啊。”崔青峰开心地说。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小叔告诉我的。”崔青峰笑嘻嘻地说：“我小叔厉害吧？他说你要买大棚的材料，肯定会来这里，说材料挺多你一个人又带孩子又买东西的，可能忙不过来，让我来帮忙，回头可以给你打工赚钱。”
　　崔定琛还真是聪明啊！
　　许昭忍不住问：“小叔人呢？”
　　“去市里了，他公司新开了一条运输线，需要他坐镇。”崔青峰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许昭说：“对了，这是小叔让我给你的电话号码，说你要是在种植上遇到什么问题，可以打电话问他，一个是他公司的电话号码，一个是他家的电话号码，打不通公司的，就他家的。”
　　“他家？”许昭看着苍劲有力的字体，像极了崔定琛这个人，与众不同的好看。
　　崔青峰回答：“是啊，他有三个家啊，一个县城，一个市里，还有一个就是我家啊，每家都有电话，我小叔有钱呢，就是说那什么流动还是什么资金不多，因为小叔又想扩大生意。”
　　这么厉害！
　　许昭忍不住问：“青峰，你小叔这么厉害，你怎么不去跟着他？”
　　崔青峰向许昭解释：“我小叔也就最近一两年才这么厉害的，以前是有点小钱，但他那行鱼龙混杂的，他说我太傻，暂时不能在那儿混，先让我在社会上跑跑，长长脑子再跟着他，你想想，连我小叔这么聪明的人，都被坑过，我能去吗？”
　　许昭思考了一会儿，接腔：“有道理。”
　　“所以，我自己先锻炼锻炼，那啥，你把电话号码收好了，我小叔愿意帮你，你以后肯定少走很多弯路，好了，不说这个了，你都买啥了？我差啥没买？”
　　崔青峰说完朝牛车上看，看见半车大棚材料旁边坐着小胖孩，小胖孩穿着灰色小长袖，小裤子，一只小胳膊搂着玩具车，一小肉手正捏着一块米花糖，小嘴吧唧吧唧吃着米花糖，相当专心，根本不受外界影响，这不是许凡许三娃子吗？
　　“许三娃子！”崔青峰喊一声。
　　许凡抬眸看向崔青峰，小嘴上还沾着米花，见崔青峰凑近，以为崔青峰要抢自己的米花糖吃，赶紧将小身子往一边扭，坚定地说：“我的，不给你吃！”
　　崔青峰笑着说：“给我吃一口不行吗？”
　　“不行。”许凡这一句话说的清晰又坚决。
　　“就一口。”崔青峰以商量的语气说。
　　“不行。”
　　“我家还有花生，你崔奶奶还买了牛奶、面包，好多吃的。”
　　好多吃的——
　　许凡开始动摇了，随即改口说：“给你吃一小口。”
　　许三娃子真是聪明啊！崔青峰笑起来，对许昭说：“许昭，你家三娃子真的好抠门。”
　　许昭反驳说：“谁说的，我们大方着呢。”
　　崔青峰笑着不反驳，他就没见过许凡大方过，估计许凡也只对许昭大方了，跟他小叔一样，只有自己人大方。
　　许昭说：“好了，不说了，我们去买东西吧。”
　　崔青峰说：“行。”
　　崔青峰推着牛车，许昭扶着许凡，继续在县城买东西，花费了一上午的时间，买了许多东西，牛车上装的满满的，可是仍旧没有买完，没办法，许昭、崔青峰带着许凡先回南湾村。
　　下午的时候，把许凡留在南湾村，许昭、崔青峰又去一次县城，这才把相关材料按单子配齐，这时候钢厂那边也送来了大棚菜用的钢管。
　　第二天中午，许昭的三间新瓦房上梁，在大梁还没有架上房顶之前，盖房工坐在房梁上，放起鞭炮，为首的盖房工挎着一个竹筐，竹筐里装着染红的花生、糖果、瓜子、杂面窝窝头等等，满满一竹筐，这可是十分豪气的。
　　鞭炮一响，盖房工立刻朝房子的四面八方撒花生、糖果之类的，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过来，热闹喜气地抢起来，连许凡、大庄也加入抢上梁果子中，不对，许凡、大庄是捡。
　　旁边的许父许母则是热泪盈眶，二老奋斗了一辈子盖了三间瓦房让大儿子二儿子住，大儿子二儿子不孝顺，二老以为自己这辈子以后只能住茅屋，没想到小儿子这么有出息，这么有出息！
　　二老忍不住伸手抹泪。
　　鞭炮声一落，许凡从人堆里钻出来，因为许昭特别交待，所以许凡没敢到人群里抢，怕被踩着，就和大庄在旁边捡，捡了四个染红的花生，乐呵呵地给爷爷一个，给奶奶一个，给爸爸一个，自己一个，而且特别和许昭说：“大庄就捡三个花生，我捡四个！”
　　许昭说：“许宝宝，你真厉害！”
　　许凡重重点头，郑重地说：“我特别厉害！”
　　迷一般的自信让许昭喜欢极了，捧着许凡的小脸，狠狠亲一口，亲的许凡呼咯咯笑，许昭是发现了，许凡特别喜欢他抱他亲他，每次都会开心的两眼亮晶晶，特别好看。
　　许昭笑着抱着许凡在新瓦房四周看一看，三间大瓦房盖好了，剩下的厨房和院墙就容易以及快多了，也不需要那么多人手了，这时候大庄爸耳后至下巴的缝合的线也拆掉了，正好带着其他的盖房工，开始按照许昭的要求，盖起大棚，盖大棚的当天，吸引了不少村民的注意，大家纷纷询问以及讨论：
　　“大庄爸，你们这是干啥？”
　　“许昭，不会又要盖房子吧？”
　　“许昭，好好的地儿，你不种，你咋又盖东西啊。”
　　“哎哟，小许昭啊，你这太浪费地儿了。”
　　“……”
　　许昭被一遍遍地询问，许昭没办法只好当着大家的面，如实回答：“盖大棚，种蔬菜。”
　　村民一下惊住了。


第54章 
　　种蔬菜——
　　那么一大块地儿, 不趁着好时机种麦子, 结果种蔬菜, 这想法不正常也不对, 村民纷纷上前劝说许昭，告诉许昭赶紧种小麦, 免得误了播种的好时机，来年交不上公粮不说, 吃饭都成问题。
　　许昭笑着说种菜可以赚钱。
　　可是村民不信，仍旧苦口婆心地劝许昭。
　　许昭知道村民们的好心，所以并不介意他们的不看好，笑着委婉地表示自己肯定要种蔬菜的。
　　接着便开始建造蔬菜大棚, 许昭是提前画好了图纸, 也算了长宽高的，钢厂钢管也是定制的，所以建起大棚来，并不算困难。
　　但是大庄爸等人一直都是盖房子的, 可没有盖过大棚, 所以磕磕碰碰，盖了一个多星期, 大绷终于和新房一起竣工, 为了庆祝，许昭特意买了大盘鞭炮, 足足炸了三十秒钟, 而后喜洋洋地打扫新砖瓦房, 将各个房间的泥土打扫出来之后，每个房间都是干净又宽敞。
　　许昭很满意。
　　许父许母喜欢极了。
　　许凡更是兴奋地跑来跑去，然后去隔壁把大庄找来，对大庄说：“大庄，这是我家，以后我和我爸爸，我爷爷，我奶奶就住介儿了，介儿好大好大，我的家，是我的家！”
　　“哇，好大啊。”大庄特别捧场。
　　“嗯，比天还大。”
　　“没有天大。”
　　“就比天大。”
　　“没有，你吹牛。”
　　“我没吹牛。”
　　“……”
　　许凡、大庄在那边侃着。
　　许昭这边带着许母二老重新进院子，再次查看一遍新房子，一眼看见的就是宽敞的院子和院子角落的小门，小门是院子的后门，是许昭专门设计的，站在后门，正好可以看到蔬菜大棚的概况，方便管理。
　　右手边是一间厨房，比以前的小厨屋大了两倍多，里面的灶台已经砌好，接着是三间砖瓦房，一间堂屋是待客之类使用的，左右两边是东西厢房，按照南湾村“东为上西为下”的风俗，以后许父许母住东厢房，许昭许凡住西厢房，
　　看完所有的房子，许昭三人一阵默然。
　　终于，终于，终于可以住上砖瓦房了，不过，现在房内湿气重，还不能直接搬进来住，许昭把各个房间的门窗打开，准备通风透气数天，最后带着一家人离开新房。
　　回头茅屋，许昭继续蔬菜大棚的建造的收尾工作，紧接着购买各种蔬菜种子，顺便询问蔬菜生长周期，这个时候许昭之前赚的月饼钱，已全部花光，而且还欠了钢厂百分之七十的钢管钱。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虽然是放宽条件做的预算，但是还是透支了一点。
　　好在，许昭提前购买了衣裳、被子之类，短时间内他和家人饿不着也冻不着，所以许昭也没有太大压力，专心做事儿，没几天，新房可以入住了。
　　搬家这天崔青峰骑着自行车过来，跟着大庄一家子帮忙搬家，其实也没有什么，无非就是两张床、一口大锅、两张大凳子、四个小凳子、小桌子、一个菜橱子、被子、牛车、手电筒、收音机等等，其他的都是小东西。
　　说是没什么东西，但是收拾收拾还是收拾出来不少，大人们忙着，许凡、大庄比大人还忙，两个小家伙迈着小短腿，在新房旧屋之间来回跑，一会儿帮大人拿个槌子，一会儿帮大人抱个枕头。
　　可勤快了！
　　听到大人说大东西搬完，收拾小东西时，许凡开始整理自己的玩具，和大庄一起到院子里把瓷盆拽到茅屋里，将茅屋里的玩具车、小汽车、水枪、弹弓、玻璃珠等等，都放到瓷盆里。
　　许凡大声说：“大庄，我们一起抬。”
　　大庄立刻回应：“好，我们一起抬。”
　　两个小胖孩一起抬起瓷盆，刚走出小院子，“啪叽”一声，瓷盆里的玩具都掉地上了，重新拾起，再抬瓷盆，再掉，再抬，再掉……两个孩子就这么反反复复地，居然真的把瓷盆抬到了新房，两个孩子累的小脸红扑扑的。
　　许凡跑到许昭面前说：“爸爸，我的玩具，是我和大庄搬的。”
　　许昭说：“真棒，大庄你也好棒。”
　　大庄立刻接腔说：“我和三娃子一起棒！”
　　许昭笑说：“对对，中午多吃点。”
　　中午是许昭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款待崔青峰和大庄一家，期间大家乐融融的，吃个差不多的时候，大庄奶奶十分关心地对着许母夸奖许昭能干，话题不自觉地就牵扯到许昭终身大事上，说许昭一个人太辛苦了，可以找个人帮帮忙，意思就是给许昭找个伴儿。
　　村里人也都知道许昭未婚生子的事儿，本来就挺不耻的，毕竟违反社会制度嘛。
　　但是这几年来，许昭的善良与诚实，大家都看在眼里，许三娃子又活泼可爱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大家渐渐愿意接受许昭，甚至也有一些洗白许昭的传言，比如说许昭是上学时候被坑了，比如许昭的对象死了，比如许昭其实是结过婚的等等，这无疑让大家对许昭有所改观。
　　尤其是大庄家人，那是非常喜欢许昭的，所以大庄奶奶想给许昭介绍个伴儿，正好能干农活，帮帮许昭，也减轻许昭的负担。
　　正在吃饭的崔青峰闻言心中一紧，而后直直看向许昭。
　　许昭做事很有规划，对待任何事情都是坦坦荡荡，包括以后的生活、婚姻什么的，他虽然因忙碌而想得少，但是也想过，只是他现在拖家带口，不适合处对象什么的，尤其又进入快吃不上饭的时期，哪有时间处对象。
　　不过这不代表他对感情没有期待。
　　所以他如实回答大庄奶奶，表示自己渡过这关，就会考虑个人问题，许母也这么认为。
　　得了准信儿，大庄奶奶就乐了，不再过问，心里暗搓搓地给许昭挑选对象。
　　崔青峰这时跟着放心，暗暗想着，等，再等一段时间，等许昭有心思谈恋爱时，他就和许昭表明心迹，按照大庄奶奶的条件，他其实都符合的，他家庭不差，他会疼许昭，他也喜欢许凡，他也会对许父许母好……大庄奶奶简直在说他嘛。
　　崔青峰心里有些开心，忍不住害羞地看许昭一眼。
　　许昭正在喂许凡吃鱼，并没有注意崔青峰，也不知道崔青峰的心思，吃过饭之后，大庄家人先回家。
　　许母收拾碗筷去厨房洗。
　　许父拎着扫帚扫地。
　　许昭便同崔青峰算凡小店的账，算好分好之后，崔青峰离开，许昭坐在自家宽敞的大院子心情愉快，但是看到手中的五块多钱……又穷了啊，扭头去看许凡，许凡不知道怎么摸到收音机了，自己也会打开，也会搜索各频道，正站在后门晃晃悠悠地听歌曲。
　　“许凡，把收音机放凳子上听，别摔坏了。”许昭提醒许凡一句。
　　“我抱着它。”许凡的意思就是不会摔。
　　许昭就由着他拿着，正起身准备捯饬菜种时，张大叔张大婶过来了，看着许昭的新房，把许昭一阵夸奖，但是二老觉得种菜卖菜赚不到钱，还搞这么大肯定不行，觉得许昭这样做太冒险了，就说许昭不如去外地打工赚钱。
　　趁着年纪轻轻，赶紧把许三娃子丢给许父许母带，去城里进个厂子，一个月二三十块钱，好的很呢，正说着，许凡突然跑过来，抱住许昭的腿，让许昭一愣。
　　张大婶吃惊地问：“三娃子不会听懂我说的了吧。”
　　许昭笑说：“有可能。”
　　“这孩子怕是以为你真要丢下他走了。”
　　“可能。”
　　张大叔张大婶走后，许昭蹲下来和许凡解释，自己不会丢下他去打工的，说：“你看爸爸盖的大棚没有？爸爸要种菜卖菜。”
　　许凡说：“我也种菜卖菜，跟爸爸一起。”
　　“好。”许昭搂着许凡说：“许凡啊。”
　　“爸爸。”
　　“你要记住一点。”
　　“啥？”
　　许昭从来没有和许凡说过肉麻的话，也没有真正坦诚心扉过，总觉得那样太煽情太矫情了。
　　可是看着许凡一步步健康成长，什么都在他的教育下有所改观，唯独一听到他要离开，就特别敏感，忍不住说：“爸爸特别喜欢你，爸爸爱你，永远都不会不要你，所以不要害怕爸爸会走，你要记住，你在哪儿，爸爸终究会在哪儿。”
　　许凡看着许昭。
　　许昭知道许凡可能听不懂这些话，但是他也知道这些话，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到许凡，果不其然，许凡脸上的不安消失了，乖巧地搂着许昭的脖子，朝许昭身上偎。
　　又撒娇了。
　　许昭笑着亲了许凡小脸一下，说：“去玩吧。”
　　每次许凡被许昭亲一下，就能高兴不得了，甚至得意忘形，此时也是，重新跑到收音机前，许凡小胳膊抱住收音机，和许昭说：“爸爸，我听齐天大圣。”
　　许昭说：“好，你听吧。”
　　“我还听啊啊啊啊。”啊啊啊是歌曲里面一段。
　　“好，你听。”许昭说完，又加上一句：“不要把收音机给摔着了。”
　　“不摔的。”
　　许凡高兴的很，抱着收音机就朝许昭这边奔，然后“砰”的一声，收音摔到地上，直接把电池摔了出来。


第55章 
　　收音机摔到了。
　　许凡呆住。
　　许昭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 刚才他说什么来着，除了告诉许凡爸爸爱他之外, 好像还和许凡连说了两遍, 不要把收音机给摔了，许凡还是把收音机给摔了，这、这……许昭无言以对地看向许凡。
　　许凡吓坏了，平时小嘴说个不停，这时候一言不发, 水汪汪的眼睛怯怯地望着许昭。
　　许昭声音还算温和, 问：“我刚才怎么和你说的？”
　　许凡奶声奶气地回答：“不能摔摔摔收音机。”
　　许昭问：“现在呢？”
　　许凡耷拉着小脑袋，抠着肉肉的小手指, 一副无措的样子说：“摔、摔着了。”
　　许昭故意板着脸又问：“那你说怎么办吧？”
　　“打屁屁。”许凡声音小了平时好几分。
　　还知道做错事儿要被惩罚啊，还不错。
　　许昭这才说：“把收音机捡起来, 自己走过来。”
　　许凡立刻蹲下小身子，小肉手将地上的收音机、电池和电池后盖一一捡起，抱着怀里，小脸绷着朝许昭走, 还没走到许昭跟前，见许昭伸出手，以为许昭要打他了, 丝毫没有过渡，“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哭的鼻子、小嘴都是红通通的, 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样。
　　许昭：“……”
　　真是倒打一耙啊！
　　连许父许母都过来询问情况, 许昭沉声说：“别哭了，许凡，许凡。”
　　连唤了好几声，许凡这才不哭了，水汪汪的眼睛里裹着两泡将落未落的眼泪，看着许昭，奶腔浓浓地喊：“爸爸。”
　　“过来。”许昭又说。
　　“爸爸不打屁屁。”
　　“不打屁屁。”
　　“不打。”许凡重复一遍。
　　“对，爸爸以后都不打你屁屁，好不好？”
　　“好。”
　　“过来吧，把收音拿给爸爸看。”
　　许昭真的没打许凡，而是安抚许凡，告诉他下次小心点就行了，许昭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有“母爱”，也不知道自己这么有耐心，大约是爱吧，因为爱许凡，所以愿意倾注爱、耐心和能力去教育许凡。
　　没一会儿，许凡就不哭了，承认自己的错误，乖巧地蹲在许昭身边，看着许昭把电池装进收音机，后盖盖上，听到收音机再次发出响声，小家伙眼睛亮晶晶地说：“爸爸，它响了！”
　　许昭点头。
　　“可以听齐天大圣了！”
　　许昭抬眸看许凡，仿佛在说“你好了伤疤忘了疼”。
　　许凡像是明白爸爸的意思似的，立刻用小肉手指着院子里的大凳子说：“爸爸，放那儿听，放那儿听，不拿着，不拿着。”
　　“你去放？”
　　“爸爸放。”许凡对拿收音机有心理阴影了。
　　“三娃子去放。”许昭鼓励许凡。
　　“爸爸放，我会、会、摔它。”
　　“不会的，爸爸相信你。”许昭把收音机递给许凡。
　　许凡不敢拿。
　　许昭一再鼓励。
　　许凡终于再次拿起收音机，小心翼翼地走向院子，把收音机成功放到大凳子上时，像做了一件极其成功的事情，小脸写满了喜悦，那种迷一般的自信又回来了，开心地在许昭怀里拱了一会儿，然后跑到隔壁找大庄，和大庄一人搬个小凳子，坐在凳子跟前听收音机，不时说出令人惊叹的童言稚语。
　　许昭对此无可奈何，和许父说一声，便进了西厢房收拾东西，也没什么可以收拾的，四十平方左右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长凳子，并没有什么值得收拾的，许昭有点乏了，干脆躺床上歇息一会儿，顺便整理一下种菜的思路。
　　心里忍不住想，要是有网络就好了，他就能上网查一查，关于农作物的相关信息，搭配着农民们的经验使用，一定会更好，可惜，没有网络，连专业书籍都没有。
　　如果有专业书籍……专业书籍，这个年代应该有的，估计要到市里面买或者淘，可是他现在没有时间去市里，那么，只能再等几天，有时间了再去，正想着，刚刚离开的张大叔又过来找许昭，说是有电话找许昭，许昭听后立马想到崔定琛。
　　果不其然，电话就是崔定琛打的。
　　许昭握着手机疑惑地喊：“小叔，什么事儿？”
　　崔定琛的声音传过来，说：“我找青峰。”
　　许昭答：“青峰回去了，早回去了。”
　　“是吗？”崔定琛疑惑地发出一个疑问。
　　许昭再解释一次说：“嗯，吃过饭就回去了，凡小店离不开人的。”
　　崔定琮那边默了一下，说：“那一会儿我再朝家打电话吧。”
　　“嗯，那——”
　　不待许昭说“那么小叔再见”的话，崔定琛的声音又响起：“对了，听说，今天你搬到新房住？”
　　“对。”许昭连忙回答。
　　“住的还习惯吗？”崔定琛声音里有些疲惫，像是工作很久的样子。
　　许昭回答：“今天是第一天，觉得还行。”
　　“还行就好，蔬菜大棚准备的怎么样？”崔定琛又问。
　　“盖好了，明天早上开始种菜。”
　　“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谢——”许昭话还未说出口，忽然想到书籍的事儿，不如就麻烦一下崔定琛，正好省了来回去市里的时间和路费，毕竟他现在穷，于是开口问：“小叔，你什么时候回县城？”
　　“最近——”崔定琛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最近都有可能回去。”
　　实在是崔定琛太客气了，那么许昭就不客气了，直接说：“那小叔回来时，能帮我带两本书吗？”
　　“什么书？”崔定琛反问。
　　“关于农作物种植的书，也就是和大棚蔬菜相关的。”
　　“行。”
　　许昭开心地说：“那谢谢小叔了，回来我给你钱。”
　　“行。”
　　挂上电话，许昭和张大叔说了声谢谢，便回到家，一到家就看到许凡在各个房间里找爸爸喊爸爸，这孩子太黏人了，以后得锻炼锻炼他独自生活的能力。
　　不过，暂时许昭还是欣然地拉着许凡，然后带着他一起到蔬菜大棚内，大棚内一畦畦土的已经被大庄爸和许母分出来，就等着种菜了，不过，暂时棚内棚外温度都低，不适合播种，所以许昭准备明天才开始播种，今天就和许凡，把大棚里的草给拔一拔，一直拔到傍晚。
　　父子两个坐在大棚旁边，望着田野里的夕阳，染红了附近的云彩，许昭陷入沉思，明天就开始种菜了，虽然有把握能把菜卖出去，但是种菜牵涉到许多方面，而且村里人一片不看好的声音，他多少受到点影响，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抬眸看向天边，一缕凉风吹来，令他心情舒畅很多，不由得又恢复了自信，不能消极，只要肯迈出去，那就距离成功不远了。
　　这时，许凡指着天边说：“爸爸，看，太阳爷爷回家了。”
　　许昭笑说：“对，太阳爷爷回家了。”
　　“爸爸，我们也回家。”接着许凡就说出自己回家的目的：“回家吃饭饭。”
　　许昭忍不住问：“……你又饿了？”
　　“嗯，爸爸，我闻到肉肉香了，好香哇。”许凡一副馋兮兮的样子。
　　“……行，我们回家。”
　　许昭站起来，拉着许凡的小肉手，边走边和许凡说：“许凡，最近我们都吃不了肉肉了。”
　　“为啥？”许凡问。
　　“因为爸爸没钱了。”
　　“爸爸你钱呢？”
　　“花了呀，你看，我们盖房子，盖大棚，买自行车，买手电筒，买收音机这是不是都要花钱啊，钱都花光了。”
　　许凡昂着小脸问许昭：“那咋办？”
　　“花光了再赚。”许昭说。
　　许凡高兴地重复：“花光了再赚！”
　　“所以你这些天都吃不到肉肉了，不能哭喔。”
　　“我不哭。”
　　父子两个正朝新房走时，正好许母过来喊二人吃晚饭，晚饭热的是中午的剩菜，配上六个杂面窝窝头，一家人第一次在宽敞的堂屋小木桌上吃饭，空间相当大不说，周围也都是村里面充满生活气息的声音，不再是许左成两家吵闹打孩子的声音了。
　　一家人吃的相当顺心。
　　正在这时候，许凡突然说：“大汽车！”
　　许昭看向许凡。
　　许凡望着许昭说：“爸爸，大汽车响了！”
　　“有吗？”许昭看向许母问。
　　许母说：“我没听到啊。”
　　许父说：“刚才好像有一声。”
　　一家人正疑惑时，一道光柱透过院门的门缝在院内一晃而过，接着是小汽车的喇叭声。
　　许凡一下子兴奋了，小手指着院门，望着许昭说：“爸爸！是大汽车，大汽车来了！崔二爷来了！”
　　许昭、许父、许母赶紧站起来朝院门口走，推开大木门，果然看到门口亮着前灯的黑色小汽车，以及刚从驾骑座出来且手中抱着一摞书的崔定琛。
　　许昭惊讶极了。
　　许父许母也纳罕。
　　许凡兴奋地迎上去，大声喊：“崔二爷！”
　　崔定琛低头看许凡。
　　许凡极其热情说：“崔二爷你开大汽车来了。”
　　就知道！
　　就知道小家伙眼里只有车！要没有车，他估计都不记得崔二爷是谁。
　　崔定琛应了许凡一声，伸手把车门带上而后看向许昭。
　　许昭问：“小叔，你怎么来了？”
　　崔定琛答：“给你送书。”


第56章 
　　送书？
　　什么书？
　　许昭慢半拍反应过来, 是关于农作物方面的书, 可他下午才说的，崔定琛居然晚上就送过来了, 这太让他吃惊了, 惊喜地看着崔定琛，不敢相信地问：“小叔, 是农作物方面的书？”
　　“嗯。”崔定琛点头。
　　“这么快？”崔定琛做事速度真的是太快了。
　　崔定琛还是平静地说：“正好顺便就找到了这几本。”
　　许昭高兴地说：“谢谢小叔了。”
　　“嗯, 拿着吧。”
　　许昭立刻伸手接过来, 赶紧借着车前灯的灯光，大致看一下书名。
　　而崔定琛极有礼貌地向许父许母问好。
　　二老热情地把崔定琛邀请进院子。
　　许昭赶紧把书放进西厢房, 让二老带着许凡继续吃饭, 他则拿着手电筒带着崔定琛把新房看一遍, 然后在崔定琛的要求下, 二人一起朝蔬菜大棚走，路上许昭一直用手电筒帮崔定琛照着脚下的路面, 免得崔定琛被绊着之类，十分细心。
　　崔定琛忍不住看向许昭。
　　许昭疑惑地问：“小叔，怎么了？”
　　崔定琛声音低沉地开腔：“我不是小胖娃，不用这么照顾我。”
　　许昭囧了一下，为许凡辩解：“小叔, 我们不叫小胖娃, 我们叫许三娃子, 而且我们也不胖, 正好, 你以后别叫他小胖娃，会叫出心理阴影的。”
　　崔定琛半晌之后，丢出来一句：“你真是护他护得紧。”
　　“……”当然了，他的儿子他不护谁着谁护着？
　　崔定琛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大步朝蔬菜大棚走。
　　许昭拿着手电筒跟着。
　　到了蔬菜大棚处，崔定琛接过手电筒，很认真地在内部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而后又绕着外部走一圈，很专业地问：“防寒沟挖了吗？”
　　“挖了。”许昭答。
　　“尺寸多少？”崔定琛问。
　　许昭答：“深六十厘米，宽五十厘米。”
　　“里面放的什么？”
　　“锯末、杂草、麦秸豆杆，还有牛粪。”
　　崔定琛听后点点头，而后又问：“菜种都买好了吗？”
　　许昭答：“买好了，而且我还试种了一下，长势不错。”
　　“试种？”崔定琛有些惊讶。
　　接着许昭带着崔定琛来到杂物房，房里有三个泡沫箱子，三个泡沫箱子上面都罩着缩小版的大棚，棚内种了茄子、番茄、黄瓜、青菜，都冒出细小的嫩苗，其中青菜已经长了一指高。
　　崔定琛惊叹地看向许昭：“都是你弄的？”
　　许昭点头说：“我怕菜种买假了，或者土壤水分之类的问题，所以早早地弄了这些提前试验一下。”
　　崔定琛打小就聪明会说，又肯刻苦提升自己，属于那种从小优秀到大的人，身旁极少有人让他产生欣赏以及佩服之感，可是此时的许昭再次令他欣赏不已，忍不住直直望着许昭。
　　许昭疑惑地问：“小叔怎么了？”
　　崔定琛说：“我发现你有点小优秀。”
　　原来优秀还分小和大啊？
　　许昭浅浅一笑，说：“谢谢小叔夸奖。”
　　崔定琛说：“小青菜长的不错。”
　　“还很好吃。”
　　“好吃？”崔定琛望向许昭。
　　“好吃。”许昭点头说完，这才突然意识到崔定琛是饭点赶过来的，也许还没有吃惊，不由得问：“小叔，你不会还没吃过晚饭吧？”
　　“没有。”
　　果然！
　　许昭不好意思地问：“饿了吧？”
　　“有点。”
　　“要不，我煮饭面条给你吃？”
　　崔定琛望着许昭，借着手电筒的光，看清楚许昭越看越觉得完美的脸庞，一向平静的心湖，终于在多次因为许昭而颤动的湖面，颤出动静，泛起了圈圈涟漪，他点头说：“好。”
　　“就用这个小青菜下面，好吧？”许昭问。
　　“好。”崔定琛应。
　　于是许昭拔了数根青菜，来到厨房，点着了灶洞，一面洗菜，一面拿挂面，一转头，崔定琛衣着光鲜地坐在灶洞口，开始烧起火来，虽然看起来格格不入，但是崔定琛还是英俊到无话可说，许昭知道崔定琛也是穷日子苦日子过惯的人，所以没有阻止崔定琛烧火，而是继续忙碌着。
　　炸了葱花，兑了白开水，锅中的水咕咕噜噜地翻滚时，许昭将一小把挂面放进锅，加入小青菜，并打了一个鸡蛋，不一会儿，一碗香喷喷的鸡蛋面盛入海碗中。
　　端到案板上，许昭问崔定琛：“小叔，还不错吧。”
　　“嗯。”崔定琛点头。
　　“吃吧。”许昭说。
　　“一起吃。”崔定琛喊住许昭。
　　“我吃过了。”许昭说。
　　崔定琛戳穿许昭：“你好像没有吃完晚饭，就陪我去大棚了。”
　　许昭只好又拿了一个小碗，拨了一碗面条，和崔定琛同时坐在厨房的案板前，一起吃面，筷子才刚触到挂面，一个鸡蛋盖到碗里，许昭抬头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说：“你吃吧。”
　　许昭：“……”
　　崔定琛没看许昭，低头吃了一口面条和一口小青菜说：“味道不错。”
　　许昭问：“有青菜的味道吧？”
　　“有，面煮的也不错。”
　　“嗯，快吃吧。”
　　许昭正准备吃面时，听到堂屋传来许凡的喊声：“爸爸！爸爸！”
　　许昭立刻应：“我在呢。”
　　“爸爸你在哪儿？”
　　“在厨房。”
　　许昭话刚落音，许凡抱着玩具车跑过来，看到许昭，小脸上瞬间绽放温暖治愈的笑容，高兴地喊：“爸爸！你咋在这儿啊！”
　　“做饭呢。”许昭笑着摸摸许凡的小脸，问：“你干什么呢？”
　　“我跟爷爷听收、音机。”
　　“怎么不听了呢？”许昭问。
　　许凡偎到许昭腿说：“奶奶不让听，奶奶说，费电，不让我和爷爷听，说给爸爸听天气。”听天气预报。
　　这很符合许母的节俭美德，许昭一笑而过，问：“所以你就来找爸爸了？”
　　“嗯。”
　　许昭笑问：“面条吃不吃？”
　　“吃。”
　　许昭立刻就从菜橱中取出最小的一个碗，给许凡拨了几根面条后，将一个整个鸡蛋都放入许凡的碗里，这一幕正好落入崔定琛的眼中，崔定琛看看许凡，又看看许昭，问：“都给他了，你吃什么？”
　　许昭说：“我碗里有。”
　　崔定琛没有再说什么，夹了一筷子面条给许凡。
　　许凡立刻奶声奶气地说：“谢谢你哇，崔二爷。”
　　崔定琛手上动作一顿，旋即动作流畅很多，目光也柔和很多，说：“吃吧，吃完以后，散散步，消消食。”
　　许凡说：“好哇。”
　　饭后，为了防止许凡积食，许昭当真带着许凡散步，随行的是崔定琛，三人在村子里走动，不时引来村里牛、羊、狗、鸭、鹅的叫声，每每有叫声，许凡总跟着模仿一遍，于是许昭、崔定琛的身边就夹杂着奶声奶气的动物叫声：
　　“咩~~”
　　“呱！呱！”
　　“鹅鹅！”
　　“哞~~”
　　“汪！汪！汪汪汪！”
　　正走着，忽然听到前方一阵喧闹声，许昭、崔定琛赶紧向前走，一看是村里两户人家在吵架，吸引了不少村民的围观，结果越是围观，这两户人家越是吵的凶，许昭怕人多挤着许凡，回头一看，许凡被崔定琛抱在怀里。
　　崔定琛抱孩子的姿势僵硬的有点一言难尽。
　　许凡小身子更是僵硬，平时看许凡对崔定琛挺热情的，那都是对大汽车的狂热冲昏了大脑，加上有许昭在，许凡才敢那么热情主动，要是崔定琛没了大汽车或者许昭不在身边，许凡一准儿离崔定琛远远的。
　　因为许凡或者说小孩子潜意识里是怕崔定琛这样的严肃的男人的，所以被崔定琛这么一抱，许凡整个人都不好了，看见许昭时，委屈的都快要哭了，小胳膊张开，整个小身体往许昭身上倾：“爸爸，抱抱，抱抱我。”
　　许昭赶紧把许凡接过来。
　　崔定琛立刻掸身上的尘土。
　　“小叔谢谢你。”许昭说。
　　崔定琛面无表情地说：“没什么。”
　　“那我们走吧。”
　　“嗯。”
　　许昭抱着许凡，跟着崔定琛往回走，走着走着，突然听到人群里讨论许昭的蔬菜大棚的事儿：
　　“许昭弄那个大棚是干啥的？”
　　“说是种菜卖菜。”
　　“种菜卖菜？开玩笑呢他，这么大的地儿种菜？等着吧，死定亏本。”
　　“死定亏本，明年连公粮都交不上。”
　　“这个不一定，我觉得许昭挺有本事的，就是我听他大嫂子说，他就不正经，仗着长得好，上学的时候就爱勾搭人，现在又这样折腾，你们看见了吗？刚才有个开车的男的，来找他，肯定又是刚勾搭上的。”
　　他勾搭崔定琛——许昭瞬间窘迫地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正好也看过来。


第57章 
　　许昭立刻窘迫不已, 这样关于他的流言蜚语别说村里人会说一说, 以前他住茅屋时，许左成他们时不时就会在隔壁指桑骂槐一通，听的多就免疫了，可还从来没有波及过他人。
　　这次波及的还是崔定琛，崔定琛明明是好心好意来给他送专业书的, 结果却被人说三道四——
　　许昭十分抱歉地唤一声：“小叔。”
　　崔定琛平淡地应一句：“嗯？怎么了？”
　　许昭声音小了几分：“对不起啊。”
　　崔定琛反问：“怎么了？”
　　许昭一脸歉意地说：“那些人本来都是说我的，这次说你——”
　　“说我什么？”崔定琛又问。
　　许昭为难地开口：“说、说你被我、勾搭。”
　　崔定琛紧接着就问：“那么, 你勾搭我了吗？”
　　“没有！没有！”许昭赶紧否认, 绝对没有的事儿！别说他不会勾搭了, 就算是会勾搭, 他也不会勾搭崔定琛啊！
　　崔定琛面色似有点失望闪过, 想说什么，但是看一眼许昭怀里的许凡, 接着又将话题转了回来, 问：“那你说对不起，是对不起我什么？”
　　许昭没有说话，微微垂眸, 在想着如何和崔定琛谈话。
　　崔定琛站在未动，黑亮的眸子沉静如水, 望着许昭，问：“你管天管地, 管得了别人说是非吗？”
　　许昭轻声回答：“管不了。”
　　“那就由他们说, 做自己的事儿, 用实力证明自己。”
　　“嗯。”
　　崔定琛微微停一下，看待许昭的目光闪地异样，说：“他们说你不正经你就不正经了？他们算老几？”
　　“……”突然有种好落拓帅气的感觉。
　　许昭其实并不在意的，一直都不在意的，但是听到崔定琛这种另类的安慰，心里还是踏实很多，当真不再理会他人的言论，抱着许凡跟着崔定琛来到小汽车前，才想起来书钱没给崔定琛。
　　不过，崔定琛坚持说不要钱都是旧书，就用刚那碗面条抵消，如果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等蔬菜收获时，送点到崔家就行了。
　　许昭正没钱，打肿脸充胖子这事儿不是他的风格，听崔定琛如此说，便笑着接腔：“行，你们冬天的蔬菜，我包了。”
　　崔定琛点头：“嗯，好好种菜，有问题打电话给我。”
　　“好，小叔，等我菜种出来了，我请你吃大餐！”
　　崔定琛难得地扬嘴，黑夜也没有掩盖他眼中忽然的柔和，说：“我等你，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
　　崔定琛坐上驾驶座，发动车子，忽然想到什么，又将车窗摇下，望向许昭，许昭自动抱着许凡欠身凑到车窗前，随即好看的脸庞出现在崔定琛的视线中，崔定琛面上不显，心里却是紧了一下，正要说些什么，余光瞥见许凡肉肉的小胖脸，而后顿了一下，又重复一句：“最近一段时间，我都会在市里，或者外地，有问题打电话给我。”
　　许昭笑着说：“好。”
　　过了一会儿，崔定琛又说：“没问题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
　　没问题打什么电话是什么意思，不待许昭细想，崔定琛的车已经驶上南湾村的大土路。
　　站在院门口的空地上，看着冲破黑暗的两柱灯光，一点点远离，许昭心里掠过一丝丝不一样的憧憬，直到小汽车全部隐在夜色中，他转头看怀里的许凡。
　　许凡立刻喊：“爸爸！”
　　许昭：“……”
　　许凡看着许昭说：“爸爸，大汽车走了。”
　　“嗯，走了。”许凡今天真乖，许昭忍不住问：“你今天怎么不要坐大汽车了？”
　　许凡认真地说：“天黑了，不能坐大汽车。”
　　“为什么？”
　　“因为我要睡觉觉。”
　　如此有道理！
　　许昭伸手捏了捏许凡的小嘴，走进院子，将院门关上，进厨房舀热水，父子两个洗了一遍，先去东厢房和许父许母打声招呼，接着端着一盏煤油灯来到西厢房。
　　说起来，这是一家人第一次住新房，白天的新奇劲儿过去，晚上的新鲜感又来了。
　　“哇，好大啊！”
　　许凡跟着煤油灯一进西厢房就感慨，而后在西厢房里晃来晃去，接着爬上床，一个人高兴地在床上玩小汽车玩具，小嘴不停地说房子好大啊，房子好高啊，兴奋地在床上打滚，滚着滚着，“扑咚”一声滚掉在床下，许昭以为他会哇哇大哭，没想到自言自语地说句“哎哟，我滚下来袅”，然后自己又爬上了床。
　　真的……非常皮实了，不过也因为家穷，所以床矮地软，摔下来也没事儿，倒是许昭看着怪心疼的，特别交待许凡：“小心，别再摔下来了。”
　　许凡答：“摔不疼。”摔的不疼的。
　　许昭调侃：“摔不疼你再摔一次。”
　　“不摔。”
　　“为什么不愿意摔了？”
　　“因为因为土地公公会疼。”
　　“……”
　　真是听《西游记》上瘾了！
　　许昭又嘱咐许凡几句，不要调皮，好好玩，要么就睡觉，接着便坐在煤油灯前翻开崔定琛送过来的书，都是关于农作物生长情况的，心里忍不住喜悦，当即就看了起来，一直看到夜深，许昭才稍微歇一歇，转头看向床上，许凡已经抱着玩具车睡着了。
　　马上就入冬了，天气渐冷，许昭赶紧走上前，把玩具车从许凡怀里拿下来，再把肉乎乎的小家伙塞到被子里，自己出钻进被窝里，搂着许凡，吹了煤油灯，在黑暗中将书中的理论知识和农民的经验结合一下，设想着明天种菜的事儿。
　　想着想着便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气温又降了，都有点冻手了，秉承“春捂秋冻”的规律，许昭没给许凡添衣裳，自己也没有添。
　　快速地吃完早饭之后，许昭喊着大庄爸一起到蔬菜大棚里种菜，一到大棚里，大庄爸就说：“许昭，这大棚里真暖啊！跟春天似的。”
　　许昭笑着接腔：“必须得暖，不然蔬菜怎么生长？”
　　大庄爸拎起锄头说：“那我们开始种吧。”
　　“行，从最里面开始种辣椒。”
　　“外面种小青菜。”
　　“成。”
　　许昭、大庄爸说着就开始刨地、丢种，掩土，开始干起来，一干就是一上午，一干就是一下午，在村里的人都是农闲状态时，只有许昭、大庄爸两家忙的不亦乐乎，不但白天忙，晚上也忙着，令村里人好奇极了，纷纷疑惑地讨论：
　　“还真在大棚里种菜了？”
　　“天这么冷，菜能长出来吗？”
　　“就是啊，种子应该不会发芽啊，肯定会冻死在土里头，有大棚也没用的，不是这个季节的菜，怎么长啊。”
　　“哎哟，你看看许昭他们天天忙的，我都心疼，这要是亏了，得赔多少钱啊。”
　　“……”
　　伴着村里人的疑虑，许昭、大庄爸种完了所有的菜，种完之后，接下来是稍稍浇点水，浇完之后就是先等一等，在等待过程中，最是熬人的。
　　许昭心态很好，每天都是看书，偶尔有时间，还去凡小店看一看，可是许母、大庄爸却是焦急，两人都知道许昭为这个蔬菜大棚付出很多，他们自己也付出很多，而且村里都说蔬菜大棚肯定不行，肯定种不出来菜，也不看看这什么天气等等之类的。
　　村里人越是这么说，许母、大庄爸越是焦急了，两人几乎每隔半天，都会跑蔬菜大棚看一看情况。
　　特别是大庄爸是个急性子，比许母去的还勤，一副比许昭还关心蔬菜的样子，跑到蔬菜大棚里去看，看到一片平坦的土壤，忧心什么时候能长出菜来。
　　这又过了一天，又到大棚内观看，忍不住蹲下来查看，一看看出一片土壤色之中，冒出一点点绿绿的小嫩芽，大庄爸心头一震。
　　发芽了？
　　发芽了！
　　大庄爸赶紧伸手扒出一颗小嫩牙，一颗连着种皮儿的嫩芽生机勃勃的映入眼帘，大庄爸瞬间惊住，接着拔腿就朝许昭家跑，还没有到许昭家就开始兴奋地大喊：“许昭！许昭！”
　　许昭正在院内看书，身边坐着两个小胖孩，一个许凡一个大庄，两个小家伙围着收音机前专心致志地听评书，听到大庄爸的喊声，和许昭一起回头看。
　　连正在院里晒咸菜的许父许母也同时看向大庄爸。
　　大庄爸满脸喜色，急冲冲地从后门跨进来，说：“许昭！发了！发了！发了发了！”
　　许昭站起身来，疑惑地问：“什么发了？”
　　许父许母跟着凑过来。
　　大庄爸摊开手心，一颗小嫩芽赫然出现在大家眼前。
　　发芽了！
　　许昭瞬间松了一口气，他是提前做过试验，种出青菜等蔬菜的，但是试验是在泡沫箱中进行，空间小温度高，所以没什么问题，换成大棚的话，他隐隐还是有点担心种子不会发芽或者发芽慢的，但是一切都超过了他的想象。
　　许父许母惊喜不已。
　　特别是许父，柱着拐杖晃着身体就朝后门走。
　　许母问：“许昭他爹，你干啥去？”
　　许父说：“我去看看大棚菜去。”
　　“我也去。”许母说。
　　接着一家人都来到大棚菜地，之前还是一片片平坦的土壤，如今土壤之上都点缀了点点绿色，如同一个又一个希望一样，让人喜悦。


第58章 
　　许昭、许父、许母三人赶紧上前, 伸手扒开松软的土壤, 看见一根根颜色嫩绿的幼苗，不放心似的，又扒了数处土壤，皆是颜色健康的幼苗，三人这才敢确定这些菜种子都活了。
　　没错, 是发芽了。
　　发芽了！
　　许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许父许母激动的不行，真的发芽了, 真的长出菜来了！
　　大庄爸问：“许大叔, 是发芽了吧？”
　　许父高兴地说：“发芽了, 发芽了, 这么冷的天, 这么快发芽了！是要长出来了！”
　　大庄爸听言高兴地看向许昭，把许昭夸了一遍。
　　许昭也开心, 忽然想到什么, 赶紧和大庄爸说了一句，抬步就跨出大棚，而后迈着长腿, 飞快地跑到张大叔家中，借用张大叔家的电话, 拨通一个号码，嘟嘟数声后, 彼端传来一个十分清冷的声音：“喂, 你好, 我是崔定琛，请问哪位？”
　　许昭笑着说：“小叔，是我。”
　　彼端声音瞬间三百六十度大转弯，低沉中带着喜悦：“许昭啊。”
　　许昭没有发现这细微的变化，开心地说：“嗯，小叔，大棚蔬菜发芽了！”
　　崔定琛问：“今天发芽的？”
　　许昭脸上的喜悦未褪说：“嗯。”
　　崔定琛声音里也带着轻松说：“恭喜你了！”
　　许昭笑起来说：“谢谢小叔，你给我带的那些书帮助很大，谢谢你，回头长得比较快的青菜、菠菜、香菜、韭菜，我送给到崔叔叔那里去，等你回来就能吃到了。”
　　“嗯，其实你可以直接送到我家。”崔定琛说。
　　许昭这才想起来，崔定琛在县城有自己的家，只是他没有去过，也不知道什么样子，但是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就冲崔定琛帮了他那么多，即使让他送到市里面的那个家，他也是愿意的，于是许昭立刻答应，又与崔定琛说两句。
　　正说着，许凡抱着玩具车进来了，站在许昭跟前，小肉手拽许昭的裤子说：“爸爸，我也要讲电话。”
　　许昭看了许凡一眼，和崔定琛说了一声，便把话筒递给许凡，许凡攥着话筒学着大人的样子“喂，我是许三娃子，你是谁哇”，听到彼端崔定琛硬着头皮说“我是你崔二爷”。
　　许凡一听立刻把话筒还给许昭。
　　许昭疑惑地问：“怎么了？”
　　许凡答：“不是爸爸哇。”
　　许昭囧了一下，小孩子的思维真难理解，明明他就在许凡身边，许凡还以为接到的是他的电话，这什么跟什么啊？许昭只好拿着电话，又和崔定琛说了几句。
　　挂上电话后，许昭拉着许凡从张大叔家出来，回到家中时，大庄爸、大庄还在。
　　大家都是庄稼人，所以对庄稼方面的事儿都有所了解，知道蔬菜发芽了，是件好事儿，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因为可能会有虫害、旱害之类的。
　　不过，这些都是能够解决的，许父、大庄爸都是这方面的能手，包括许母也是，所以许昭并不担心，每天看着幼苗一点点长大是一件开心的事儿。
　　不开心的是许昭穷了，确实在大棚菜上投了不少钱，虽然有凡小店的收入，但是许父还要吃药，所以手上真的没钱了。
　　好些天都没有给许凡肉吃了，之前分家分的鸡和鸭子，因为是公鸡公鸭，又不能生蛋，在吃了一只公鸡之后，许母就将剩下的都给卖了，所以家里已经没肉可吃了。
　　好在有菜，每种蔬菜的周期不同，像豆角、黄瓜、蒜薹、毛豆这些成熟时间长一点，在大棚里也要个两个月左右，可是青菜、香菜、菠菜、韭菜就不一样，周期短不说，稍微长出来一点便能吃。
　　并且许昭采用的不是育苗种植，而是直接用种子种，育苗的好处节约成本，但是太麻烦了，尤其蔬菜种类多。
　　所以许昭直接种种子，虽然费几粒种子，后期幼苗长出来之后，需要拔出多余的小幼苗，但是拔出来的幼苗正好可以作为自家蔬菜吃。
　　因此最近，许昭、大庄家吃的蔬菜，都是大棚里的菜，虽然是反季节，但是没有化肥没有农药，都是纯天然的，所以每一样菜都是它们最本真的味道。
　　而且许凡不挑食，全部都觉得好好吃。
　　许昭就喜欢许凡这种能吃苦又皮实的样子，每天这么过着，白天看书、观察各种蔬菜的情况记录下来，适时地施农家肥浇水，晚上用草帘盖在大棚上，给棚内保温，继续记录着各种蔬菜的情况。
　　这么一天天的过去，天气又冷了一分，许凡已经穿上了秋裤，看起来胖乎乎的，但这完全不影响他每天活泼好动，和大庄一样仍旧是个灵活的小胖子。
　　只是这天气干冷，许凡的小脸红通通的，开始许昭以为是他平时玩的太兴奋，高兴的脸通红，结果晚上给他洗脸时，他说疼，这时许昭才发现许凡的小脸皴了。
　　皴了。
　　许母得知后，赶紧把去年的蛤蜊油，抠了小指甲，涂到许凡的小脸上，涂的许凡小脸油光闪闪的，可是许凡自认为自己美了，捧着油光发亮的小红脸，借着煤油灯，照着破镜子，说：“啊，我真好看啊，真好看啊。”
　　什么眼光！都成猴屁股了，还好看！许昭真的是一点也看不出来好看，而且还觉得油兮兮的。
　　可是许母却十分捧场地说：“就是，我们三娃子最好看了！最好看！”
　　不过，这个蛤蜊油还真有效果，第二天许凡的小脸就得到了缓解，许昭也用了一点，但是真的太油了，太油了，他有点受不住，只好给洗掉。
　　接着许昭来到大棚里，和大庄爸、许母提了许多青菜、菠菜、韭菜，简单地甩掉泥，扎着一小把一小把地放在竹筐里，绑着许昭的自行车后座上，由许昭带着去县城试卖一下。
　　许父许母大庄爸留在家里拔草，大庄妈要带着大庄走亲戚，许昭怕许凡乱跑，或者被许大娃许二娃欺负，所以借了大庄的小雷锋帽给许凡带上，带去县城。
　　小雷锋直接把许凡的小脸显圆了，而且活脱脱像个英勇的小战士，可把许凡美坏了，特意跑到房内，找到镜子，照起来。
　　许昭推着自行车在院子里喊：“许凡。”
　　许凡在房内应：“爸爸，我在照镜子哇。”
　　“照够了吗？”许昭问。
　　“还没有。”
　　还没有——
　　许昭太阳穴“突突突”地跳了三下，说：“再不出来，我走了。”
　　话音一落，许凡飞快地迈着小短腿出来了，许久没做自行车了，他还是没有忘记流程，跑到许昭面前，背对着许昭，架起小胳膊，让许昭抱上前杠，而后说：“爸爸，我戴帽子了。”
　　许昭应：“嗯，你戴帽子了。”
　　“雷轰帽。”
　　“雷锋。”
　　“雷轰。”
　　“锋！”
　　“锋！”
　　“对。”
　　许昭长腿一迈，跨上自行车，直接骑出院子，父子两个行驶在村子里的时候，村里的人都看到了许昭车后面的蔬菜了，嫩绿嫩绿的，整整一筐，大家伙这才惊讶起来：
　　“现在还有这么嫩的菠菜吗？菠菜不是已经下市了吗？”
　　“许昭的大棚菜真的种出来了？”
　　“哎哟，还有青菜和香菜啊，许昭真是厉害了。”
　　“这也太快了，我感觉都没有种几天，菜就出来了。”
　　“听说是保温的，所以菜长的快。”
　　“……”
　　在村民们的惊叹声中，许昭载着许凡上了大土路，一上大土路许凡就乐了，好久没这么放飞了，高兴的哇哇叫，大声说：“爸爸，我们去县城了！”
　　许昭笑着说：“对！”
　　“爸爸，我戴着雷轰帽、去县城。”
　　“不是雷轰，是雷锋，雷锋同志是位无私奉献的解放军战士。”
　　“战士！”
　　“对。”
　　许昭边骑自行车边向许凡科普雷锋同志的精神，让许凡向雷锋学习，才刚说完，就到了县城，许昭没有直接去卖菜，而是骑着自行车，直接骑到了崔家。
　　崔家人一见许凡就涌上来了。
　　“哎哟，三娃子。”
　　“三娃子来了。”
　　“呀，三娃子今天戴帽子了！”
　　崔父崔母崔青峰非常热情地迎接许凡。
　　许凡小手摸着帽子说：“这是大庄的帽子，我戴好看，比大庄。”许凡的意思是说，他戴雷锋帽比大庄好看。
　　真是塑料般的友谊啊，许昭简直无语。
　　崔母和蔼地笑着，忍不住就抱起许凡：“嗯嗯，好看，好看的很，三娃子，你最近咋不来县城了？”
　　许凡回答：“我在家种菜呢。”
　　“哟，三娃子还会种菜？种的啥菜啊？”
　　“我我我、我不会，我爸爸会，我爸爸啥菜都会种，好好吃！”
　　崔母笑起来，说：“那你今天怎么又来县城了？”
　　许凡扶了扶要掉下去的雷锋帽，说：“我来卖菜！”
　　“哟，三娃子改行卖菜了啊，菜呢？”
　　许凡小肉手朝自行车后座一指，可不就是一竹筐蔬菜吗？
　　崔母惊呆了。
　　崔父跟着大吃一惊。
　　崔青峰惊喜地问：“许昭，真让你给种出来了？”
　　许昭点头说：“种出来了。”
　　真是太厉害了！
　　崔家一家一脸崇拜地看着许昭。
　　许昭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先试卖一下，也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
　　“肯定能啊！”崔家人异口同声地说。


第59章 
　　听言, 许昭笑了。
　　冰棒、月饼、挂面、香烟什么的，许昭都卖过, 自然也会卖蔬菜，只是许久没卖东西，他有点怯场, 被崔家人这么一鼓励, 他又多了三分底气。
　　不过, 蔬菜没有卖出去之前, 还是不能说大话，还是得用心卖菜, 毕竟卖菜是头一遭。
　　所以许昭没有在崔家久待，给了崔母四把蔬菜后, 骑着自行车先去了钢厂一趟，给芸姐与钢管负责人郭经理一人送了四把蔬菜, 联络一下感觉, 接着又回到崔家，把自行车放在崔家, 便一手拎着蔬菜，一手拉着许凡朝东大街菜市场走。
　　崔母今天正好不上班, 想帮许昭带许凡, 让许昭专心卖菜, 可是许凡不愿意离开许昭, 跟着许昭就走了。
　　崔青峰笑着说说：“妈, 这三娃子黏许昭黏的很。”
　　崔母立刻回一句：“有孩子不黏父母的吗？全天下的孩子都黏父母啊, 特别是许昭这样温柔对待孩子的爸爸，哪个孩子不黏啊。”
　　崔青峰跟着接一句：“小叔不啊，小叔小时候就很独立啊。”
　　崔母当即否定：“你小叔比谁都黏你奶奶！”
　　“啊，是吗？”崔青峰嘿嘿地笑，他是不知道，他的记忆中，小叔就是很独立很厉害很聪明，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的，还真不知道小叔黏人这事儿啊。
　　提起崔定琛，崔母想起来崔定琛的小时候，忍不住感慨起来，说：“说起来，你小叔小时候也可爱的，三娃子很多特征和你小叔小时候很像的。”
　　崔青峰大吃一惊，问：“三娃子像我小叔？妈，你在开玩笑吧？他哪儿像小叔了？”
　　“怎么不像了，比如喜欢会吃，黏人，会说，爱臭美。”
　　崔青峰笑着说：“拉倒吧，我小叔那叫会吃，许凡那是叫贪吃，而且一般孩子都像三娃子那样的，妈，你别看个孩子就往我和小叔身上套，我和小叔都还没有结婚呢。”
　　崔母故意白了崔青峰一眼，不再说孩子的事儿。
　　崔青峰调皮一笑之后，就有些担心起许昭来，说：“也不知道许昭这菜卖的怎么样？”
　　“肯定好卖。”崔母是毫不怀疑的口吻。
　　“你咋知道的？”
　　“菜好呗！”
　　“别人的菜也好啊。”
　　崔母坚定地说：“你懂什么，别人没有许昭的菜好，等着吧，许昭的菜肯定卖光光！许昭和三娃子一会儿就回来了，我去炒点花生米，回头给你爸和你小叔吃。”
　　崔青峰很喜欢吃花生米，于是说：“现在炒吧，我等着吃，让爸先去看店。”
　　“行，我们再去剥点花生，一会儿给三娃子也带点回去吃。”
　　“行。”
　　崔父被使唤去看凡小店。
　　崔青峰、崔母在院子里边剥花生边聊天，聊着聊着，门外传来许凡的小奶腔，母子两个同时一愣。
　　“是三娃子？”崔母诧异地问。
　　“好像是。”崔青峰有些怀疑，怎么回来这么早。
　　“不会是菜卖光了吧？”
　　崔母的话音刚落，许昭出现在院门口，一手拎着竹筐，一手拉着许凡，许凡小短腿一迈进院子就说：“菜卖完了！我和爸爸卖的！”
　　崔母、崔青峰大吃一惊，目光落在空空的竹筐上，而后转向许昭，异口同声地问：“真卖完了？”
　　“卖完了。”许昭说。
　　“太快了吧！”崔青峰惊叹一句。
　　许昭笑着谦逊地说：“也不快，主要是菜少。”
　　菜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真的是蔬菜稀缺，整个菜市场十分单调的就是白萝卜、胡萝卜、冬瓜、大白菜、咸菜，仅有的一些菠菜、小青菜，也因为要下市了，所以卖相不好看，于是许昭的一竹筐嫩绿嫩绿的蔬菜一出场，立刻抓住了大家的眼球，几乎是一售而空，很多人都没有买到。
　　崔母听后开心地搂过许凡，说：“我就说！肯定好卖的！是不是啊三娃子？”
　　许凡点头说：“嗯，爸爸种的菜、最好吃了！”
　　崔青峰替许昭开心，说：“那接下来菜就不愁卖了？我也有别的活儿干了？”
　　许昭点头：“差不多吧。”
　　这一次试卖，可以说很成功，一下子就让许昭看到前景，许昭心里按捺不住喜悦，心里冒出一个个计划，就等着他实现，他一刻也不想停下来，想立刻回家，赶紧将竹筐绑到自行车上，一转头找不到许凡了。
　　“许凡。”许昭喊。
　　没人应。
　　“许凡。”许昭又喊一声。
　　还没人应，这小家伙的注意力又被什么给勾住了啊！
　　许昭停定自行车来到厨房，看见许凡正扒着崔母的腿，等吃炒花生。
　　这个小吃货！
　　“许凡。”许昭又喊一声。
　　许凡像是才听到似的，回头看许昭：“爸爸，炒花生。”
　　“我们回家了。”许昭无奈地说：“你回不回家了？”
　　许凡心里惦记着花生，小手指着崔母说：“崔奶奶、炒花生给我吃。”
　　“……”
　　最终，许昭离开崔家时，带了一包刚出锅的炒花生，而且许凡裤兜里也装满了炒花生，一路上许凡一句话没说，就在吧唧吧唧地吃着花生，回到家之后，大庄立刻上来说：“三娃子，你戴的是我的帽子，你得还给我。”
　　许凡立刻小手扶住头上的雷锋帽。
　　大庄说：“那是我的帽子。”
　　许凡觉得雷锋帽特别好看，舍不得拿下来，说：“我再戴一会儿。”
　　“那是我的帽子。”
　　“给我戴戴。”
　　“不给。”大庄直接拒绝。
　　“……”
　　许昭向来不过问许凡和大庄的“恩怨”，由着他们玩儿，等再看两个小家伙时，两个小家伙一起吃起了炒花生，谁也不提许凡头上雷锋帽的事儿了。
　　许昭把一包花生递给许母，告诉许母是崔母给的。
　　接过炒花生之后，许母看一眼自行车上的空竹筐，问：“许昭，菜卖的咋样？”
　　“卖完了。”许昭说。
　　“卖完了？”
　　“嗯，卖了三块钱。”
　　“三块钱！这么多！”许母大吃一惊。
　　三块钱啊！
　　大棚里的大庄爸听到后，脸上绷不住喜悦，三块钱啊，除了菜种外，都没有花钱，就是出了点儿力，那么一筐菜，根本没费什么力气，居然卖了三块钱，那这一大棚的菜，该赚多少钱啊，虽然比种小麦大豆麻烦，但是真的很赚钱啊！
　　大庄爸脸上的喜悦瞬间转成了兴奋，干活、说话都特别有力气，说：“许昭，这是不是就说明，咱这以后肯定能赚钱了？”
　　“也不能肯定。”许昭说。
　　大庄爸脸色一凝，问：“咋了？”
　　许昭说：“种菜过程中会出现虫害，旱灾——”
　　“这有什么！”不待许昭说完，大庄爸便豪气地说：“不说许大叔许大婶儿，就我，六岁就下地，这二三十年了，还治不好庄稼的病？你放心，你用脑子，我用力气，我们肯定行！”
　　“那就行，那么我有件事情跟你们商量一下。”
　　“啥事儿？”许父许母大庄爸一起问。
　　许昭说：“我想先在家里装个电话。”
　　“装电话？”许母三人同时问。
　　“嗯，回来的路上，我想了一下，我们肯定会去菜市场卖菜，但是又不仅仅在菜市场零售，我们还要走批发，还要根据自己的蔬菜向外推销，掌握第一手信息，这样才能更好地种菜，不能总是打扰张大叔他们是不是？他们烦，我们也不好意思的。”
　　许母三人似懂非懂地点头。
　　许昭继续说：“有了电话之后，可以解决很多事情，可以更方便联络和赚钱。”
　　“那装个电话要多少钱？”许母问。
　　许昭想了想说：“三千块钱左右。”
　　三千块！
　　许母吓的说不出来话。
　　许父也被这个数字吓到了，怎么这么贵啊！
　　大庄爸双手手心蹭了蹭裤子，说：“我们没这么多钱啊。”
　　“如果等到有这个钱，再去装电话，那就太费事了，而且会错失掉很多时机，所以我想，去找人借钱。”
　　“找谁？”许母问：“谁有这么多钱？三千块钱啊！”
　　许昭沉默了一会儿，说：“有个人会有这么多钱。”
　　这个人就是——崔定琛。
　　许昭实在是没办法了，创业就是如此，不可能一直以来都是金钱充沛，总有短着缺着的时候，所以许昭决定去找崔定琛，不过不是打电话，而是直接去找崔定琛。
　　正好崔定琛这天回了县城，并且给许昭打了电话。
　　许昭立刻收拾收拾，载着许凡，带了多样大棚菜，按着崔定琛给的地址，来到粮站附近，没错，是粮站，许昭这时候才想起来，之前和大庄爸一起交公粮时，看到的一辆黑色小汽车就是崔定琛的，因为崔定琛就住在这附近。
　　驶过粮站之后，许昭进入一条干净笔直的街道，街道两旁是一些小店铺，看上去很幽静，转个弯再进入一条街道时，看到的是一排排的小院子，小院子后座落的是平房。
　　平房啊！
　　许昭才盖上瓦房，别人就住平房了，虽然在二十一世纪生活过，见惯了高楼大厦，但是在小茅屋瓦房住久了，还是对干干净净的平方抱有一丢丢的羡慕。
　　又行了五分钟左右，许昭在一处院子里停下，推着自行车上前敲门，门立刻开了，穿着黑色低领毛衣的崔定琛出现在眼前，许久不见，格外英俊了。
　　“小叔。”许昭笑着喊。
　　“进来吧。”
　　崔定琛见许凡坐在前头，伸手欲将许凡抱下来。
　　许凡立刻朝许昭身上偎，不愿意让崔定琛抱。
　　许昭微微低头，小声在许凡耳边说：“他带你去看大汽车。”
　　听到大汽车，许凡立刻转了态度，对着崔定琛架起小胳膊。
　　“……”崔定琛肯定不会跟许凡一般见识了，但也没有亲昵，只是把许凡从自行车上抱下来，便放到水泥地上。
　　是的，是水泥地，不像许昭家里，连堂屋都是泥土地，下雨天鞋上带水，就能让地面泥泞一片。
　　“小叔你是刚回来吗？”许昭笑着问。
　　“到家有一会儿，自行车给我。”崔定琛接过许昭的自行车，手在握向车把时，触到许昭的手指，立刻一阵凉意，他抬眸望向许昭说：“手怎么这么冰？”


第60章 
　　确实有点冰, 刚才许昭骑车时，已经感知到手指些许僵硬, 经崔定琛这么一提醒，他赶紧把双手塞进衣兜里捂一捂，笑容和煦地说：“风吹的。”
　　崔定琛上下打量他一眼, 问：“怎么不多穿一点？”
　　“穿的挺多了。”
　　“穿的什么？”
　　“衬衣、线衣都穿了。”
　　许昭扯扯衣领。
　　崔定琛看见了里面的衬衣、线衣, 确定许昭穿的并不少, 这才满意地开口：“进来吧。”
　　许昭喊着许凡走进穿堂, 穿堂两侧是两间小平房，一间是厨房, 另一间好像是空着的。
　　走出穿堂是干干净净的大院子，是许昭在这个世界见过最干净的院子, 平坦的水泥地上，连片树叶也没有, 仅停了一辆黑色小汽车, 正是崔定琛的座骑。
　　许凡看见“大汽车”，立马高兴地奔上去, 小脸满是喜悦：“爸爸！大汽车！看！大汽车！它没跑！”
　　“嗯，你跟它玩吧。”
　　“我、我看看它。”
　　“好。”
　　许凡围着大汽车看来看去。
　　许昭跟着崔定琛到自行车跟前, 伸手解掉自行车后座上的布袋, 笑着说：“小叔, 我给你带了大棚蔬菜。”
　　“哪几种？”崔定琛问。
　　“豆芽、菠菜、小青菜、豆角、黄瓜。”
　　“豆角？”崔定琛纳罕地问：“豆角成熟了吗？”
　　大棚里的每一样蔬菜将要成熟, 许昭都会提前尝一下味道, 确定一下口感, 这个搭了架子刚结出的嫩豆角，口感青甜，所以才特意带给崔定琛的。
　　“还比较嫩，但是可以吃，很好吃。”许昭微笑着说。
　　“那行，正好我买了肉和鸡蛋，一会儿搭配一下，对了，我买的挺多，一会儿你和许凡就在这儿吃个午饭吧。”
　　“行！”许昭干脆地答应。
　　崔定琛忍不住看许昭一眼，而后目光变的柔和，接着邀请许昭、许凡进堂屋，给父子两个倒了两杯热水，丢给许凡两块饼干、两个玩具、两包瓜子，让许凡自己在一旁玩耍。
　　崔定琛则和许昭谈起蔬菜大棚的事儿，一直说到近中午，崔定琛进厨房摘菜。
　　许昭虽然是客人，但是也没有以客自居，主动上前帮着崔定琛做菜，崔定琛很自然地接受，站在水龙头前洗手时，问：“你给钢厂那边送菜了吗？”
　　许昭站在料理台前，一根根掰掉嫩绿青菜叶子，答：“还没有，再等时间。”
　　“要等？原因呢？”崔定琛洗手之后，站在许昭身边，也拿起一颗小青菜摘青菜叶子，问。
　　“因为现在应季蔬菜还没有完全下市，钢厂食堂也不大稀罕我的蔬菜，而且比较受稀缺受欢迎的毛豆、豆角、辣椒之类的，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成熟，到时候一起推销出去，时机和数量都能占优势的。”
　　“嗯，不错。”崔定琛赞同地点头。
　　许昭笑着自我调侃一句：“就怕他们到时候不要我的菜。”
　　“肯定会要。”崔定琛语气坚定。
　　“但愿如此。”许昭微笑着接话。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把菜摘了，肉洗，统统切好之后，弥漫在两人中间刻板客气的氛围松动，渐渐轻松起来，许昭心里想着借钱的事儿，所以得好好表现表现，于是主动走到液化气跟前，拿起铲子，先炒了一个黄瓜炒鸡蛋。
　　青、黄、白色相配，卖相很好，就是不知道好吃不好吃，许昭用筷子夹了一块鸡蛋，递向崔定琛。
　　“小叔你尝一下味道。”许昭说。
　　崔定琛微微愣一下，沉静的眸子闪过一丝雀跃之后，就着许昭的筷子，吃了一块鸡蛋。
　　许昭期待地望着崔定琛问：“味道怎么样？”
　　“还不错，我来炒吧。”崔定琛说。
　　既然都不错了，为什么他还要亲自炒呢？许昭疑惑地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说：“我觉得我炒的比你好。”
　　许昭：“……”
　　于是许昭自动退下。
　　崔定琛系上围裙，接过铲子，姿态闲适地站在料理台前，熟练地炒了接下来的豆芽粉丝、豆角烧肉、土豆烧鸡以及一个青菜豆腐汤，全程都很流畅。
　　真是长得帅，干什么都好看，一个事业成功的男人居然能够把厨艺秀出艺术感来，真是赏心悦目啊。
　　一切就绪之后，四菜一场上了堂屋的小饭桌上。
　　“哇。”许凡站在小饭桌前，两眼发光，哈喇子都要流出来。
　　“许凡。”许昭严厉地喊一声。
　　许凡看一眼许昭，而后立刻收起一脸馋相，安静地坐在许昭身边，等待大人先动筷子，模样乖巧极了。
　　崔定琛看一眼许凡，忍不住又看向许昭。
　　许昭表情不自然地说：“小叔，不好意思，许凡在家野惯了，有点不懂礼貌。”
　　崔定琛目光温和，说：“没有，他很可爱很懂礼貌。”
　　可爱？
　　很可爱？
　　崔定琛居然还懂“可爱”这两个字的意思，真的让人难置信，尤其是崔定琛用“可爱”来形容许凡，崔定琛可是一直都不喜欢孩子的，看他之前的表现也不大喜欢许凡的。
　　今天要不是许父许母忙大棚里的活儿，许昭都不会把许凡带到崔定琛这里来，免得讨崔定琛的厌，没想到崔定琛会说许凡可爱。
　　真是稀奇！
　　“小叔，你是认真的吗？”许昭忍不住。
　　崔定琛点头：“他跟你一样可爱。”
　　许昭终于憋不住笑出声，他活了两辈子，有人形容过他温暖、有礼，甚至治愈，但是从来没有人把“可爱”两个字用在他身上过，崔定琛确定没有用错词吗？
　　崔定琛不解许昭突然的笑，扬眉看向许昭。
　　许昭赶紧解释：“小叔，你误会了，我不是走可爱路线的。”
　　“那你走什么路线？”
　　许昭还真不知道自己走什么路线，他这个比较温和，温和的没有什么突出的个性，自然也没有明确的路线，只能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啊，我和‘可爱’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我觉得你很可爱。”
　　“……”
　　许昭无言以对。
　　这时许凡小肉手拽着许昭的衣裳，小声说：“爸爸，我吃肉肉。”
　　差点忘了许三娃子！
　　许昭这才赶紧夹一块肥瘦相宜的肉块到许凡碗里，接着又夹了一块到崔定琛碗里，而后埋头吃饭，完全没有注意到崔定琛微微扬起的嘴角。
　　不过许昭知道崔定琛吃饭时，没有说话的习惯，所以饭桌上也没有多说，不时照顾着许凡吃饭，偶尔也顾崔定琛一下。
　　不得不夸奖一句，崔定琛做菜真的太好吃了，许昭、许凡都吃了两碗米饭，大小不同的两碗，吃完之后，许凡被崔定琛家的电视机吸引，坐在电视机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看。
　　许昭系上围裙在厨房洗碗。
　　崔定琛在收拾好桌子之后，走进厨房，看着忙碌的许昭，站到料理台前，顿了一下说：“说吧，什么事儿？”
　　闻言许昭微微一怔，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眼眸狭长，十分好看，同时又极其深邃锐利，总是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本质，许昭知道他的厉害，就是好奇他怎么知道的，问：“你怎么知道我有事儿找你？”
　　“要不然你不会留下来吃饭。”崔定琛站在料理台前凝视着许昭说。
　　就是这么简单！许昭是个客气的人，没事儿一般不会去麻烦别人，哪怕是家人，凡事都喜欢亲力亲为，更不会像许左成许右成那样，为了占人家便宜，讨别人一顿饭吃，这种性格居然被崔定琛发现了。
　　许昭笑了笑说：“小叔，你真厉害呀。”
　　崔定琛很自然地接受许昭的夸奖，说：“我知道，说正事儿，遇到困难了？”
　　许昭略微思考了一下说：“嗯……也不算是困难吧。”
　　“那是什么？”
　　许昭抬眸看向崔定琛说：“就是……我想在家里装个电话，方便生活和做生意。”
　　“钱不够？”崔定琛问。
　　“嗯。”许昭有些为难地点头，何止是缺不够，分明就是没钱。
　　崔定琛干脆地问：“要多少？”
　　“三千块。”
　　“好，我给你。”崔定琛立刻答应。
　　这么爽快，许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有了负担，连忙说：“等我这季菜卖出去，马上还你钱。”
　　“嗯，不急，我现在也用不到这三千块钱，等你有闲钱了再说。”
　　“反正我会还你的，一会儿我给你打欠条。”许昭说。
　　欠——条——
　　许昭就是这么一个公平公正，崔定琛淡淡一笑，说：“行，现在装电话要自己提供电线，我这儿之前装电话还有剩余的线，你可以带着用，会省一点的。”
　　许昭惊讶地问：“小叔你不用了吗？”
　　“不用了。”
　　“那谢谢小叔。”
　　“嗯，洗好碗，我们一起去取钱，另外现在装电话用不到三千块，二千左右就可以了，你别被人骗了。”大抵是因为许昭有事儿找自己了，令崔定琛心里莫名地愉悦，说这话时，神情十分放松地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
　　“谢谢小叔。”许昭又说一遍。
　　“还谢。”崔定琛语气轻松：“谢不完了你。”
　　听言，许昭望着崔定琛笑了，瞬间像是三月里的花朵簌簌绽放一样，美好的不像话，一下令崔定琛看痴了，忘了外界，直到突然被手中的打火机烫了一下，他嘶一声，打火机“啪”的一下落在了地上。
　　许昭吃惊地问：“小叔，怎么了？”
　　崔定琛连忙捡起来，赶紧说：“没事儿，没事儿。”


第61章 
　　“刚、刚才打火机掉地上了。”崔定琛又加上一句解释。
　　“打火机摔坏了吗？”许昭问。
　　“没有。”崔定琛将被烫着的手插进裤兜。
　　“那就好。”该聊的已的聊个差不多了, 其他也没什么事儿了，于是许昭说：“那小叔你有事儿先忙，我来洗碗。”
　　崔定琛点点头，激荡的内心平抚少许, 说：“好，那我先去拿存折。”
　　许昭笑着应：“嗯。”
　　崔定琛离开厨房。
　　许昭站在料理台前，不但是将锅碗瓢盆刷的干干净净，连贴着瓷砖的料理台, 也被擦的发亮, 接着解下围裙，出了厨房, 来到自行车前，从布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纸和笔, 写了两张一模一样的欠条，递给刚从堂屋出来的崔定琛。
　　崔定琛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许昭答：“欠条，签个字，我们一人一份。”
　　还真写欠条啊！
　　崔定琛望着字迹难看的两张欠条, 一脸无可奈何的浅笑, 而后伸手接过来许昭的钢笔, 在两张欠条上流畅地签下自己的名字，一下把许昭的字显的更丑了。
　　许昭囧了下，这崔定琛身上真是一点毛病都没有了, 不但长得好看, 连字都写的这么好看。
　　“这样可以了吗？”崔定琛心情不错地递一张欠条给许昭。
　　许昭接过来：“可以了。”
　　崔定琛好看的眼眸看向许昭, 问：“那么我们可以走了吧？”
　　“可以。”
　　“走吧。”崔定琛抬步朝院门走。
　　“等一下。”许昭突然正色说：“差点忘了。”
　　崔定琛疑惑地问：“怎么了？”
　　“差点忘了我可爱的儿子。”
　　“……”还“可爱”的儿子，你儿子可没有你可爱。
　　许昭赶紧来到西厢房，首先看见的就是西厢房内的黑白电视机，黑白电视机前的小凳子上坐着小胖娃许凡，许凡水汪汪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机，可以说非常专注了。
　　“许凡。”许昭喊一声。
　　许凡听言转头看向许昭，立刻伸出小肉手指着电视说：“爸爸，我在看电视！电视里面好多人，好多人！还有小宝宝。”
　　许昭眉眼立刻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嗯，是有好多人，我们不看电视了，跟爸爸回家好吗？”
　　“回家。”
　　“对。”
　　许凡立刻自凳子上起身，走到许昭面前，小肉手抓着许昭的手，乖巧的很，三分钟之后，许昭还没有走出院门，就发现许凡乖巧的原因是——他困了，小胳膊抱着许昭的腿，一点头一点头的，水汪汪的眼睛压根儿睁不开。
　　“他要睡觉了？”崔定琛问。
　　“嗯。”许昭弯腰把许凡抱起来，才抱正，许凡便熟睡。
　　“放我床上让他睡吧。”
　　许昭面露担忧地说：“我不放心让他一个人睡在这儿。”
　　“那怎么办？”崔定琛对小孩子的事儿一无所知。
　　许昭思忖须臾，看着崔定琛说：“小叔，那个、那个麻烦你帮我看一下许凡吧，我一个人可以去办理装电话的事儿的，办好我就回来，不会耽误时间的。”
　　“我看着他？”崔定琛诧异极了。
　　“嗯。”许昭点头并且抱歉地说：“这次麻烦小叔了。”
　　于是许昭、崔定琛一起去银行取了钱之后，许昭一个人去县城中心办装电话事宜，崔定琛则回到家中看许凡，是看着许凡睡觉。
　　许凡躺在宽敞的大床上熟睡着，小家伙睡的可香了。
　　崔定琛则坐在床边的小凳子看书，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看向床上的许凡，许凡真是小版的许昭，就是胖了点。
　　还真胖！
　　小脸肉乎乎的，睡着比醒着的时候可爱多了，崔定琛忍不住用手戳一许凡嫩嫩的小肉脸，戳一下又戳一下，而后又拧了一把，拉着给许凡盖好被子，继续看书。
　　其实他根本看不进去书，想着刚才应该把许凡送到崔青峰那里，他正好可以和许昭一起去办装电话的事儿，也不知道许昭办的怎么样了，这都过去半个多小时了，怎么还不回来？
　　崔定琛有些着急。
　　正着急着，床上传来一个动静，崔定琛转头一看，许凡正用小肉手揉着眼睛，打着哈欠。
　　要醒了！
　　果然，下一秒许凡睁开了眼睛，一脸惺忪地眨巴着眼睛，而且才有了焦距。
　　崔定琛硬着头皮，把声音压低，尽量温和地问：“许凡，醒了？”
　　许凡看着崔定琛，好一会儿，未化开的小奶音响起：“爸爸，我爸爸。”
　　崔定琛轻声说：“你爸爸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许凡一脸茫然地问：“我爸爸出去、去、去去哪儿了？”
　　“去装电话了。”
　　“啥时候回来？”
　　“很快。”
　　“很快是啥时候？”
　　崔定琛被许凡问住。
　　许凡自己坐了起来，小肉手揉揉眼睛，这也看不到爸爸，那也看不到爸爸，好难过，小嘴立刻撇起来，眼看就要哭了，崔定琛立马问：“许凡，吃糖吗？”
　　许凡小嘴停一下，而后转动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崔定琛。
　　崔定琛又问：“喝牛奶吗？”
　　许凡不作声。
　　崔定琛再问：“吃鸡肉吗？”
　　“……”
　　接着崔定琛抱着许凡到房间拿了糖果，拿了牛奶，然后来到院子，崔定琛坐在凳子，许凡坐在崔定琛腿上喝牛奶，一大一小就这么直直地望着院门外，等待着许昭。
　　一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来了，
　　……
　　二十分钟后，门外终于出现了骑着自行车的许昭。
　　崔定琛面上一喜。
　　许凡更是立刻一副活泼且兴奋的样子，大声喊：“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小奶腔连续不断，根本就不给崔定琛说话的空隙。
　　“在呢在呢在呢。”许昭笑着回答着，赶紧把自行车停定，走上来，从崔定琛怀里抱起许凡，亲了两下嫩嫩的小脸，问：“许凡怎么不穿鞋子啊？”
　　“我寄几不会穿，崔二爷他也、不会穿。”
　　“……”
　　崔二爷不会穿鞋子——
　　许昭尴尬地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看着满头大汗的许昭，忙让许昭坐下来歇一歇，而后把许凡的小鞋子递给许昭，而后说：“鞋子太小。”
　　许昭只好说：“嗯，有点小。”其实是刚刚好，主要是崔定琛没带过孩子，不知道怎么穿，可能又怕弄疼弄伤了孩子。
　　崔定琛看许昭三下两下给许凡穿好了鞋子，原来鞋子并不小啊，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鼻子，掩饰了一下尴尬，看向许昭时，许昭正伸手抹额头的汗。
　　崔定琛起身给许昭倒了杯温水。
　　许昭咕噜两声喝个差不多，崔定琛才开口问：“办好了吗？”
　　“好了。”许昭将杯中剩余的一点白开水喂给许凡喝。
　　“办好了还那么着急干嘛？”
　　许昭笑着说：“我想着许凡该醒了，所以赶紧回来，骑的有点快。”
　　真是疼儿子啊。
　　崔定琛冷不防地问一句：“怕我虐待他？”
　　许昭连忙说：“不是不是，就是怕他麻烦到小叔。”
　　崔定琛面色未变，说：“是挺麻烦的。”
　　“辛苦小叔了。”
　　带孩子确实辛苦，崔定琛点点头，片刻后问：“你不觉得辛苦吗？”
　　“什么？”许昭一时没反应过来。
　　崔定琛又说一遍：“你一个人带着他，你不觉得辛苦吗？”
　　许昭说：“还好啦，许凡很乖的。”
　　尽管听到许昭这么说了，崔定琛还是忍不住问：“没想过找个人，一起带着他吗？”
　　许昭微微一怔，其实不止一个人和他说过，他一个人又要做生意又要带孩子，多辛苦啊，找一个人一起带多好啊，但是哪有那么容易找，既爱他又爱许凡，而且他想找一个帮自己扛事儿，别人也想一个替自己的扛事儿，将心比心，肯定不好找。
　　“没想过吗？”崔定琛又问。
　　许昭笑着说：“想过啊。”
　　崔定琛心下一紧，问：“想找个什么的人？”
　　“不知道。”许昭答。
　　“不知道？”崔定琛面带疑惑。
　　许昭点头：“嗯。”
　　“怎么会不知道？”
　　许昭浅浅一笑，眉目好看，说：“因为感情来了，哪还有原因啊。”
　　崔定琛凝视着许昭问：“所以，你的感情来了吗？”
　　“还没有，鬼知道还会不会来，而且我还带着个孩子呢。”许昭觉得和崔定琛说这个话题挺别扭的，于是赶紧岔开，说：“小叔，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们。”
　　“不用，我还得去菜市一趟看看，还要给许凡买双鞋子。”
　　“我陪你。”崔定琛主动说。
　　“真不用。”许昭真的不能再麻烦崔定琛了，总是麻烦别人，他真的都不好意思了。
　　许昭抱起许凡朝自行车前走，刚把许凡抱上车，听到崔定琛喊：“等一下。”
　　许昭动作一停，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从身后套出一副手套递给许昭。
　　许昭问：“小叔，这是干什么？”
　　崔定琛说：“你拿去戴吧。”
　　许昭赶紧说：“小叔，谢谢，我家里有手套的。”
　　崔定琛不客气地戳穿：“是麻绳手套吗？”
　　“……麻绳手套也挺暖和的。”许昭羞赧一笑。
　　崔定琛正色说：“还是拿着这双吧。”
　　“小叔，真不用。”
　　“……”


第62章 
　　许昭坚持不接受手套，实在是不好意思, 崔家人对他太好, 真的太好了，但是他不能因为崔家人好, 就无所顾忌地又吃又拿的，这样太不厚道也太无耻, 所以说什么都是不接受，就是不接受。
　　崔定琛看出了许昭的心思, 一脸无可奈何的笑, 不再强求：“行, 下次骑自行车, 自己别忘了戴手套。”
　　许昭松了一口气，说：“好。”
　　崔定琛这才说：“那走吧。”
　　许昭站在未动, 像是怕崔定琛不相信似的, 又强调一遍：“今天太谢谢小叔了, 我会尽快把钱还给你的。”
　　总是这么客气, 崔定琛微笑点头：“嗯, 好好种菜。”
　　许昭重重点头：“我会的。”
　　“加油, 有问题可以随时找我。”崔定琛伸手拍拍许昭的肩头，以示鼓励。
　　许昭笑容清澈：“好, 那小叔，我走了。”
　　“路上注意安全。”
　　“嗯, 小叔再见。”
　　许昭长腿迈上自行车, 载着许凡离开。
　　崔定琛站在院门口, 望着许昭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他才转身回到堂屋，简单收拾了一下，将许昭写的那张欠条上的字迹，看了又看，而后笑着贴身装起来。
　　接着坐上黑色小汽车，驶出家门，远远地跟在许昭、许凡身后，如乌龟一样的速度行驶着，心里盘桓着各种想法，关于许昭，关于许凡，关于他自己。
　　而后像是想通了似的，整个人看起来轻松很多，嘴角随即扬起好看弧度，目光温柔地看着许昭许凡转进了东大街菜市场，心里想着赶紧把手里的事情处理好，然后马上回县城来，这才恋恋不舍地踩上油门，驶离东大街，正巧被许凡看到。
　　许凡立刻喊：“爸爸，看！大汽车！”
　　许昭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估计跑走了，微微低头看着还带着床气而一脸呆萌的许凡，温声问：“三娃子，你醒了吗？”
　　“我醒了哇。”许凡终于活泼起来。
　　“醒了就好。”许昭脸上带着笑容：“别睡了，晚上你睡不着，我可不陪你疯。”
　　许凡水汪汪的眼睛望着许昭说：“爸爸，我醒了我醒了、我卖菜！”
　　“……今天不卖菜。”
　　“为啥？”许凡歪着小脑袋问。
　　“因为要给你买鞋子，买了鞋子，明天再卖菜。”
　　“鞋子啊。”小孩子总喜欢重复大人的话。
　　“对，给你买新鞋子，瞧瞧你的鞋子都快穿坏了。”
　　“我、我我要好看的鞋子！我穿好看的。”
　　“行！”
　　许昭笑着摸摸许凡的小脑袋，带着许凡来到鞋店，许凡看上了一双鞋子，试了一下之后，就不愿意脱下来，许昭只好买了。
　　坐到自行车前杠上，许凡美滋滋的，小短腿晃个不停，感觉自己天下地上绝无仅有的好看，回到南湾村第一件事情，就是让许昭在大庄家门口停车，把他放下来，然后他就跑到大庄面前，把小脚伸出来，说：“大庄，我有新鞋鞋了，大庄，你看！”
　　“好看。”大庄说。
　　“嗯，好好看！我爸爸买的！”
　　大庄羡慕地说：“三娃子，给我穿穿吧。”
　　许凡立刻说：“不给。”
　　“给我穿一下。”
　　“不给。”
　　“我的雷锋帽都给你戴了。”
　　“我、我、我还给花生吃袅。”
　　“……”
　　两个小家伙又侃上了。
　　许昭看一眼大庄脚下了小布鞋，而后交待两个小家伙一句“不要打架不要乱跑”，便推着自行车回到家，而后来到蔬菜大棚处，许父、许母、大庄爸正给蔬菜施农家肥，看见许昭出现，都过来问装电话的事儿。
　　许昭说：“办好了。”
　　许母关心地问：“多少钱？”
　　许昭答：“两千六百块钱。”
　　两千六百块钱，虽然提前知道装个电话要三千块左右了，但是从许昭嘴里再听一遍两千六百块，还是令许母惊了一下，问：“都都都是借崔家小叔的？”
　　许昭点头。
　　许母按不住好奇心，问：“崔家小叔咋这么有钱？”
　　许昭笑说：“他开运输公司的，手底下管百十号人呢，当然有钱了。”
　　“运输公司啥意思？”许母不懂。
　　许昭想了想说：“就是就是拉货的。”
　　“拉货能赚这么多钱啊。”
　　“公司开的比较大。”
　　许母一脸惊骇，怎么也想不通一个拉货的，怎么能赚那么多，不过，想不通也就不想了，许母继续给蔬菜施肥。
　　正好许昭也加入其中，四个人一起忙碌到傍晚，终于忙碌完毕，关上大棚门，四个人一起回到许家，讨论了一些最近几天的蔬菜长势。
　　许昭十分专业地掏出小本本，并且向许父许母大庄爸询问接下来的蔬菜情况，然后一一记录下来，讨论完了之后，许父许母去烧火做饭，许昭从兜里掏十五块钱给大庄爸。
　　大庄爸吓了一跳，问：“许昭，这是干啥？”
　　许昭说：“工钱。”
　　“工钱咋这么多？”
　　“这些天你够累的了。”许昭笑说：“而且十五块钱也不多，现在是十五，以后会随着大棚菜进入正规，你的工钱也会涨，所以你先不要嫌弃。”
　　“我不嫌弃，我也不要。”
　　“为什么不要？”许昭问。
　　大庄爸直接地说：“我都没干啥，不能拿这个钱。”
　　“搭棚、犁地、种菜、施肥这些不都是你干的吗？”
　　“这咋还能算钱啊。”大庄爸问。
　　平时村里你帮我犁地，我帮你挑粪的，可从来没有算过钱，都是一句“劳累了”就解释的，可是到许昭这儿就是不一样，许昭认真地说：“李哥，我们干的就是这个，干这个就是要算钱的，拿着吧。”
　　“我不拿。”大庄爸有点拧巴。
　　许昭正色说：“李哥，亲兄弟明算账，你要是不拿这个钱，我以后可不请你干活了！”
　　大庄爸不好意思。
　　许昭硬把十五块钱塞到大庄爸手里，说：“拿着，这是你应得的，给大庄买双鞋子吧，我刚才看到大庄脚下的鞋子都露脚趾头了，这么冷的天，冻坏了怎么办？”
　　许昭知道大庄鞋破了？大庄爸惭愧地低下头，心里感激着许昭，回到家后，把十五块钱给大庄妈。
　　大庄妈惊了一跳，问：“哪来这么多钱？”
　　“许昭给的。”大庄爸说。
　　“他给这么多钱干啥？”
　　“工钱。”
　　“工钱这么多？”
　　“嗯。”
　　“这也太多了。”
　　“拿着吧，以后咱多给许昭干点活儿。”
　　大庄爸蹲在角落里沉默着，其实他真没觉得自己帮许昭什么忙，就拿上次中秋节打架来说，还因为受伤给许昭添乱了，虽然最后许家老二把钱给了许昭，但是许昭对他真是照顾有加，现在连大庄鞋破了都注意到了，一向大大咧咧的大庄爸，心里着实感动，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跟着许昭好好干，帮助许昭发大财！
　　发大财！
　　一墙之隔的许昭也在想发大财的事儿，他那本小本本写写画画的，都用了一大半，虽然字写的丑了点儿，但是清清晰晰地记录着农作物生长的各种注意事项，以及接下来应该办的事儿。
　　天越来越冷了，过不多久就该下雪了，是时候先赚一波钱了，许昭坐在堂屋里的桌子上，就着煤油灯写计划写总结。
　　这时许凡噔噔地从厨房跑过来了，昂着小脸大声喊：“爸爸！爸爸！”
　　许昭看向许凡。
　　许凡一只小手扶着桌子腿，稳定小身子，把小腿抬起来给许昭看鞋子，说：“爸爸，我鞋子脏了。”
　　果然，崭新的鞋子上一块泥，可是不就一块泥吗？以前脸上都有泥，也没有这样在意过啊。
　　许昭点头说：“嗯，我看到了。”
　　“脏。”许凡奶声奶气地说：“你给我刷刷。”
　　“不刷。”许昭说。
　　“为啥？”
　　“就那一点点，没事儿的。”过两天、顶多过两天，这崭新的鞋子不定脏成什么样子了，再说了，村里到处都是泥都是土，谁的鞋子不沾点泥什么的。
　　可是许凡坚持说：“有事儿。”
　　许昭问：“有什么事儿？”
　　“它、它不好看了，我、我也不好看了。”
　　鞋不好看，他就不好看了？这鉴赏能力真是超前的很啊。
　　许昭笑说：“谁说的，鞋子好看，你也好看，都好看的很。”
　　许凡小脸绷着，说：“不好看。”
　　许昭答：“好看。”
　　“不好看。”
　　“那你自己刷去，爸爸正在忙。”
　　“我自己刷！”许凡丢下这么一句，走了。
　　许昭继续看农作物相关的书籍，看着看着，忽然听不到许凡叽叽喳喳的小奶腔了，许昭疑惑地转头，结果就看到许凡在厨房门口，借着厨房里煤油灯的光线，撅着小屁屁，小肉手里握着小木棍，蘸一下瓷盆里的水，蹭一下小鞋子，蘸一下水，又蹭一下小鞋子。
　　累的吭哧吭哧的。
　　许昭汗了一把，真是在刷鞋？
　　许昭忍不住喊一声：“许凡。”
　　许凡撅着小屁股应：“爸爸。”
　　“你在干嘛？”许昭明知故问。
　　“我、我我在刷鞋鞋。”
　　“刷鞋，把屁屁撅那么高，小心重心不稳，摔——”
　　许昭的话还没有说话，“扑通”一声，胖胖的小身子整个歪到瓷盆上。


第63章 
　　哎哟！这说话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这一下歪的啊！连盆带人都倒在地上了！
　　真是厉害了……
　　许昭赶紧上前，还没有到跟前, 许凡自己翻了个身, 短胳膊短腿同时撑在地上，吭哧一用力, 自己爬起来，晃悠两下站稳, 而后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上，看看手上, 看看新鞋子上, 全是水和泥, 又是没有预兆的, 哇哇大哭起来，声音特别响亮。
　　惊的许父许母从厨房出来看情况, 许昭连忙从木盆架上拽过毛巾, 把许凡拉到堂屋, 对着煤油灯仔细给他擦洗一番。
　　“好了好了, 别哭了。”许昭安慰着：“没事儿, 又没有嗑着, 不哭了啊。”
　　许凡向来哭的快，也收的快, 被许昭这么一说，立刻止声, 吧唧了一下小嘴, 缓解一下泣意, 首先还是低头看脚下，接着又是哭腔浓浓地说：“爸爸，我鞋子脏你袅，脏袅。”
　　这是还惦记着鞋子呢！
　　肯定是刚才去村里炫耀新鞋子，大家都夸新鞋子好看，夸他好看了，所以他稚嫩的肩膀上突然就扛上不该有的“偶像包袱”，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许昭只好无奈地说：“一会儿爸爸给你刷，好不好？”
　　许凡小脑袋点了点，脆生生地说：“爸爸你刷干净点。”
　　“行。”刷干净点！
　　“谢谢爸爸。”
　　还谢谢爸爸——
　　平时教给他的礼貌用语，这小家伙还真都记住了呢，这两岁——不对，马上就三岁，是的，马上就是许凡许三娃子三周岁生日了，许昭蹲在盆边给许凡擦小鞋子，望着同样蹲在身边的许凡，说：“许凡，过几天爸爸再给你买新鞋子好不好？”
　　“好。”
　　“还给你买生日蛋糕。”
　　许凡张嘴就问：“爸爸，生日蛋糕是啥？”
　　“……”许昭看向许凡，这才想起来，许凡没过过生日，也没有吃过生日蛋糕，自然不知道什么是生日蛋糕了，所以嫩嫩的小胖脸上是一片疑惑。
　　真可爱极了。
　　许昭忍不住亲了许凡一下。
　　许凡立刻笑起来，被亲了还有点害羞，而后看见许昭不动了，连忙小肉手指着鞋子说：“爸爸刷，爸爸刷，爸爸刷鞋。”
　　“别刷了，快点吃饭吧。”许母端着菜从厨房出来，说：“许昭，别刷了，快点过来吃饭，三娃子，晚上有鸡蛋羹吃。”
　　鸡蛋羹！
　　作为小吃货的许凡一下子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向许母追去，不对，是向鸡蛋羹追，才追了两步，忽然想到自己的新鞋还没有刷干净，又赶紧朝许昭走，没走两步又想吃鸡蛋羹。
　　是刷鞋子还是吃鸡蛋羹啊？
　　怎么选择？
　　许凡皱着小眉头站在中间，好纠结好纠结啊，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在这时听到许母说一句“吃完饭再刷吧”，许凡立刻不纠结了，跟着重复：“吃完饭再刷吧。”
　　许昭早就看到许凡那纠结的样子，笑着起身：“刷好了。”
　　“呀，刷好了！”许凡两眼发光，浑身轻松的样子。
　　“刷好了，先晾一晾，明天再穿，走，先吃饭！”
　　“走，先吃饭！”许凡跟着学一句。
　　接着一家人围在小饭桌上吃饭，简单的炒豆芽、咸菜、杂面馒头、红薯稀饭，还有一碗鸡蛋羹。
　　许凡小肉手握着勺子，正舀着鸡蛋羹吧唧吧唧地吃着，偶尔会说句：“爸爸，我要吃豆芽。”
　　许昭便给他夹两根。
　　许父许母看着许凡那是一脸慈爱。
　　许昭又递给了许凡一小撮杂面馒头，然后看向许父许母说：“爸，妈，明天我们把旧院子里的地儿给翻新吧。”
　　“翻新干啥？”许母问。
　　“我想盖个小一点的蔬菜棚种马铃薯。”
　　“马铃薯种子不好成活啊。”许母说。
　　“我知道，所以我们用马铃薯块茎种。”许昭伸手将许凡脸上的杂面馒头粒捏下来，又塞到许凡的小嘴里，然后继续对许父许母说：“反正我们旧院子空着也空着，不如就种马铃薯吧，院子不大，之前我们搭大棚时候剩的竹子、薄膜都还有，正好搭个小的大棚，种上马铃薯，马铃薯这种作物，处理的好，特别能结子，正好将近过年的时候，也能卖上一卖，总比空着地强。”
　　闻言许母看向许父。
　　许父当即说：“好，明天我和你妈就去翻地。”
　　许昭赶紧说：“爸，你悠着点儿，可别累着了。”
　　许父笑着说：“就那儿一点儿地儿，没事儿的，明天我可以和你妈边带宝宝，边翻地，正好你去县城买马铃薯。”
　　许昭点头说好。
　　一家子都是行动派，说干就干，第二天早上，天气又冷了几分，许昭从被窝里爬起来时，许凡还没有醒，他收拾差不多时，亲亲许凡肉乎乎的小脸，然后和许父许母说一声，便骑着自行车到县城，买了半袋土豆，顺便看一看崔青峰。
　　崔青峰最近也挺忙的，不但要进货卖东西，顺便还要卖菜，没错，是许昭种的菜，许昭目的就是让人知道凡小店连带卖菜的，崔青峰十分勤快地卖着。
　　不过，相对于以前能够天天和许昭腻在一起，现在一天只能见上一面，有时候大庄爸来送菜，他连一面都见不上，所以一大早见到许昭，格外开心，忍不住问：“许昭，你这种菜要种到啥时候才能开卖啊？”
　　“现在不是开卖了吗？”许昭反问。
　　“我是说火爆地卖啊，现在就这一点点的菜，不够啊。”
　　许昭笑了：“别急，再等等，先这样慢悠悠地卖着，反正有的赚，过几天朝钢厂送，等阳历年或者小年时候，就会全部上来的。”
　　“那时候可以大赚一笔？”崔青峰问。
　　“差不多。”许昭笑着说。
　　崔青峰搓着手说：“哎呀，我都等不及了。”
　　许昭笑说：“耐心点儿，对了，你知道县城有卖蛋糕吗？”
　　“你要买蛋糕？买蛋糕干啥？”
　　虽然说今年大家日子都好过了，但是蛋糕这东西不逢年不过节的，一般情况下，大家都不会买，除非有钱人家。
　　许昭说：“过段时间是许凡的三周岁生日，我想给他过一过，买个蛋糕庆祝一下。”
　　崔青峰立马乐了：“哟，我们三娃子三岁了呀，长大了呀。”
　　许昭拍了一下凡小店的窗台说：“说正事儿，县城有没有卖蛋糕的？”
　　“没有。”崔青峰正色说：“得去市里，我小叔就在市里，等他回来可以帮你带一个。”
　　许昭疑惑地问：“你小叔怎么又在市里？”
　　“什么叫又？”崔青峰问：“你不是知道吗？他一直在市里啊。”
　　“他昨天不是回来了吗？”许昭问。
　　“没有啊。”崔青峰稀松平常地说：“他没有回来啊，他那么忙怎么可能回来？你不知道新开发一条线有多麻烦，他估计现在连吃饭睡觉的时候都没有，怎么可能回来啊。”
　　“他……”
　　许昭没有再说下去，心里暗生疑惑，骑着自行车回南湾村的路上还在想崔定琛的事儿，崔定琛明明都从市里回来两次了，一次给他送书，一次是他给他送菜，看起来不忙啊。
　　许昭正疑惑这件事情，又想不通时，自行车已经驶到到了南湾村村头，一抬眼，看见旧院子院门前的石头上坐了两个胖娃娃，正是许凡和大庄，两个小家伙穿着同样的小鞋子，正凑在一起对比着。
　　“我的也是我爸爸买的。”大庄小脸上是满满的兴奋，说：“我爸爸早上、早上去给我买的。”
　　“我的好看。”许凡说。
　　“我也好看。”大庄不甘示弱地说。
　　“我的干净。”
　　“我也干净。”
　　两双鞋子一模一样，一样好看，一样干净，许凡实在对比不出来什么，转而说：“那、那、那我们、不要弄脏了喔。”
　　大庄说：“弄脏了就不好看了。”
　　许凡跟着说：“弄脏了就不能穿了。”
　　“……”
　　两个整天脏兮兮的小孩子，居然说不要把鞋子弄脏？真是奇了怪了，许昭笑着喊一声：“许凡！”
　　许凡一抬头看见许昭，瞬间高兴起来，迈着小短腿跑过来，让许昭抱，许昭笑起来：“不抱了，都到家了。”
　　许凡改而说：“拉手手。”
　　于是许昭拉着许凡的小肉手，来到旧院子里，看见大庄爸也在帮忙翻地，许昭跟着也加入其中。
　　不到两个小时，旧院子的土地被翻了一层，为了让土壤透透气，许昭没有立刻盖大棚，下午的时候又将地翻新一遍，使土壤松软，静置了两天。
　　接着开始用竹子搭小棚，一天搭好，正好提前切成块的马铃薯的块茎也发了芽，四个大人两个小孩，用两个小时，把马铃薯一个个栽进土坑里，然后埋上软土，上些许农家肥，总算将马铃薯种上。
　　许昭长吐了一口气。
　　许凡学着许昭的样子吐了一口气。
　　许昭抬腿朝许凡屁屁上轻踢一下：“小家伙，你吐什么气啊？小样儿。”
　　知道许昭在逗自己玩，许凡咯咯地笑着抱上许昭的腿。
　　正在这时，土路上出现两个拎着布袋子的陌生男人，四处张望着走过来，看见许昭等人，上前询问：“请问，你们知道许昭家在哪儿吗？”


第64章 
　　许昭家——
　　许父、许母上下打量两个陌生男人, 两个男人一高一矮, 虽然长相普通, 但是都穿着干净整齐，衣裳上连个补丁都没有, 二老确定自己不认识他们，目光不由得转向身边的许昭。
　　许昭已经将眼前两个男人打量完毕, 确定自己也不认识他们, 于是，开口问：“你们来找许昭吗？”
　　“是的是的。”两个陌生男人一起回答。
　　许昭微笑说：“我就是。”
　　“你就是？”两个陌生男人脸上同时闪过一丝惊讶, 似乎都没想到许昭这么年轻一样。
　　许昭点头：“嗯，我就是许昭，你们是来看菜的？”
　　“对。”两个男人一起点头。
　　“跟我来吧。”
　　面对两个男人突然的到来，许昭丝毫没有惊讶，反而是从容应对, 像是提前知道一样，把腿边的胖许凡交给许母后, 带着两个男人朝蔬菜大棚走, 在棚内观看了一圈, 聊了一下蔬菜的事情，然后送走两个男人，再次回到旧院子里。
　　许母上前询问：“人走了？”
　　许昭点头：“嗯，走了。”
　　“买菜了吗？”
　　“没有。”
　　“那他们来干啥的？”
　　“看菜。”
　　“跑那么老远的, 光看不买？真烦人。”许母一脸的不高兴。
　　许昭笑着向许母解释, 不管那两个男人买不买菜, 他都挺开心的，至少让他知道了一件事情，就是他每天在凡小店打广告卖菜，起到了一定效果，这样的话，后续可以多卖点菜。
　　许母半半信半疑地问:“是这样的吗？”
　　当然是！所以刚刚两个男人来看菜，他一点也没有惊讶，因为这是他预料的，只是没想到广告效果这么快，确实让人开心的，于是笑着说：“接下来有可能还会有人来看菜，这是好事儿。”
　　听许昭这么一说，许母心里的不平衡消散，跟着许昭进内小棚的收尾工作，一直忙到中午，旧院小棚全面结束，两家人喜气洋洋地回家做饭吃饭。
　　下午没什么事儿，正好县城过来人装电话，装在许昭的西厢房内，装好之后，许父、许母、许凡都盯着电话看，看了许久，许母像是害怕电话机被磕坏碰坏了似的，特意找出压箱底的新布，特别奢侈地用剪了两块，一块垫在电话机下，一块盖在电话机上，特意交待许凡不能碰电话，然后一家人才安心地吃晚饭。
　　正吃着，电话突然响了，一家子全都从桌前站了起来。
　　“爸爸，我去接电话！”许凡特别热情。
　　“去吧。”许昭说一声。
　　许凡立刻跑过去，垫着小脚，接起电话就奶声奶气地说：“喂，我是三娃子，你是谁啊。”
　　接着许凡就不说话了。
　　许昭走上前问：“谁啊？”
　　许凡回答：“崔二爷。”
　　许昭接过电话，让许凡去吃饭，而后将电话放到耳边，轻轻地喊一声：“小叔？是你吗？”
　　“是我，电话装好了？”崔定琛好听的声音在彼端响起。
　　“嗯，刚装好你就打来了。”
　　“我真是打的巧。”
　　“是啊，小叔，你吃饭吗？”许昭像唠家常一样询问崔定琛。
　　崔定琛语气轻松地说：“吃了，你呢？”
　　“我正在吃。”
　　“行，你先吃，吃完我再打给你吧。”
　　吃完还打？
　　有事儿吗？有事儿怎么不直接说？
　　不等许昭询问，那边电话便挂了，于是许昭返回到饭桌前，继续吃晚饭。
　　晚饭吃好之后，许昭拿着手电筒，带着许凡到蔬菜大棚里看了一圈，接着回来洗洗，便把许凡塞到被窝里，但是许凡完全没有睡意，躺在被窝里，眼睛睁的大大的，喊：“爸爸！爸爸！我要讲电话！”
　　“你要跟谁讲电话？”许昭坐在桌前就着煤油灯看书。
　　许凡声音清亮地说：“我要跟我爸爸讲电话。”
　　许昭头也不抬地回答：“你爸爸我在这儿呢，不需要拿电话讲。”
　　“我、我我跟崔奶奶讲电话。”
　　“明天就去县城了，有话当面讲，也不需要讲电话。”
　　许凡小肉手挠挠小脑袋，想了想，说：“那那那、我要跟崔二爷讲电话。”
　　“……”
　　小孩子啰嗦起来，那真是个没完没了了，尤其是许凡正在学话期的小话唠，简直十倍的啰嗦，许昭正打算说一说许凡时，电话突然响了，许昭伸手便接了。
　　“是我。”是崔定琛的声音。
　　“小叔。”
　　“嗯，睡了吗？”崔定琛的声音比傍晚时多了一丝慵懒，听上去又是别样的好听。
　　“还没有。”许昭答。
　　“在干什么？”
　　“我在看书。”
　　“我带给你的那些书？”
　　许昭像对老师一样，对崔定琛说话：“嗯，对我帮助特别大，我争取看完一遍再看一遍。”
　　“帮助大就好，许凡呢？睡着了？”
　　许昭看一眼被窝里眼睛骨碌碌转动的小许凡，笑着说：“还没有，在被窝里躺着，要和你讲电话。”
　　“和我讲？行，让他来和我讲吧。”
　　许昭把许凡抱到桌前，电话机放到许凡耳朵上，一听是崔定琛的声音，许凡就呆了呆，然后开口就问崔定琛家还有牛奶没有，瞬间令许昭无语，赶紧把许凡塞进被窝里，而后再次接听电话，直入主题问：“小叔，你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儿？”
　　“……”崔定琛缓了缓，最终选择了许昭感兴趣的话题，那就是大棚蔬菜，于是开腔：“没什么事儿，就是问问你最近蔬菜卖的怎么样了？”
　　“挺好的，今天还有两个人通过凡小店，特意到大棚里看菜了。”
　　“什么人？”崔定琛问。
　　许昭答：“县城中心街江平饭店的经理。”
　　“他们买菜了？”
　　“没有，就是来看看，看上去不一定买。”
　　“可能会买。”崔定琛说。
　　“反正他们买不买，我都有了一个新想法。”
　　“什么想法？”
　　许昭十分认真但语气莫名地带着一种孩子气，说：“等番茄、毛豆都成熟了，我去县城、市里的饭店推销！”
　　听言，崔定琛突然笑了。
　　许昭一怔，问：“小叔，你笑什么？这样不行吗？”
　　“行。”崔定琛声音里带着愉快的因子，比平时更加悦耳了。
　　许昭窘迫地问：“那、那你笑什么？”
　　“笑你可爱。”崔定琛直言。
　　可爱——
　　又是可爱！许昭窘的不行，说：“小叔，你还有事儿吗？没事儿我挂上电话了。”
　　“好，下次聊，早点睡。”
　　“嗯。”
　　挂上电话后，许昭坐在原地愣神儿，实在想不通自己哪点可爱了，明明他是走成熟理智挂的，怎么和可爱沾的边儿？
　　算了，不想了，人和人的看法本来就是不一样的，比如可能有些人会烦许凡，但是像他和崔母就是觉得许凡哪哪都好看，哪哪都可爱，所以不能勉强，还是赶紧看书吧，结果没看一会儿，许凡又是喝水又撒尿的。
　　最后许昭放煤油灯放在床头，坐在被窝里看，许凡这才乖乖地趴在许昭身边，然后听收音机，听着跟着学着，小模样可爱极了，许昭想了想，把书放下，灯吹了，搂着许凡，和许凡一起听收音机。
　　不过没一会儿收音机就没信号了。
　　许昭便关了收音机，和许凡谈心谈话，这是他在二十一世纪偶尔见学的知识点，说是晚上陪孩子谈谈心，除了促进亲子关系外，也能很好地纠正孩子的心理。
　　于是许昭便和许凡聊，聊着聊着，许凡便说：“爸爸，我要一分钱。”
　　哟！许三娃子懂得要钱了。
　　许昭好奇地问：“要一分钱干嘛？”
　　许凡回答：“买酸梅粉。”
　　“啥？”许凡本来说话一口奶味，也不大清楚，许昭第一次听说，所以也不知道是什么。
　　许凡继续说：“酸梅粉，二娃都吃酸梅粉了，我和大庄都没有吃。”
　　又是吃！
　　许昭说：“好，明天给你一分钱。”
　　“谢谢爸爸。”
　　“不客气，谁让你是我宝宝呢。”
　　“我是爸爸的宝宝。”
　　“对。”
　　于是第二天早上，许昭便给了许凡两分钱，许凡和大庄一起跑到村里的小店里，买了两袋酸梅粉，袋里面有小勺子，两个小家伙坐在院子里就用小勺子舀着酸梅粉吃起来，模样快乐的很，也不黏许昭了。
　　可是等许昭整理好蔬菜，要上县城时，许凡又黏上来，于是许昭给许凡穿的厚厚的，带许凡去县城，给凡小店送菜，再到菜市场卖菜。
　　许昭现在已经在菜市场积累了人气了，他的菜新鲜又不贵，所以每次许昭一出现，不到半个小时就能卖完。
　　今天也是如此，卖完之后，许昭骑着自行车，载着许凡从家具城走过来，想着自己家中除了床和大桌子、凳子什么都没有，心里就惦记上了这个年代的三开柜、五斗橱、条几等等，尤其是三开柜中间一开镶嵌大镜子的那种，许凡肯定特别喜欢。
　　可是，现在没钱，等等，再等等，手上有钱了再置办一些家具吧，许昭的目光很快从家具中收回来，看向前方，直接回了家，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如此忙碌着。
　　这天，一到家，许母就高兴地扑过来说：“许昭，成了。”
　　许昭疑惑地问：“什么成了？”


第65章 
　　许母满脸喜色地望着许昭, 难得一副“你猜”的逗趣样子, 肯定是好事儿，许昭试探着问：“是大棚菜的事儿？”
　　许母终于开腔：“是啊, 那两个人打电话来了。”
　　“哪两个人？”许昭又问。
　　“就是前几天一高一矮进村的那两个，我以为他们不买菜，还烦他们的那两个人。”
　　是江平饭店的两位经理！
　　许昭惊喜地问：“他们是要买菜？”
　　“嗯，留了电话号码给我, 让你回来给拨回去详细说。”
　　许母虽然不识几个大字，但是丰富的生活经验, 还是让她能够把十个阿拉伯数字正确地写出来, 这点许昭一点也不怀疑, 问：“电话号码在哪儿？”
　　许母指着西厢房说：“电话机旁。”
　　“好，我这就去回电话。”
　　许昭把许凡从自行车上抱下来, 将自行车停稳，赶紧来到西厢房, 就着电话机旁歪歪扭扭的电话号码, 拨通了江平饭店的电话, 与对方一番交谈之后，挂上电话，看见的是许父、许母满脸的期待。
　　“咋样？”许母急急地问。
　　“确实成了。”许昭浅笑着说：“从明天起, 每天早上我们要送十块钱左右的菜去江平饭店。”
　　“十块钱！”二老异口同声地惊呼。
　　“嗯。”许昭心里也是高兴, 没想到自己临时而想的一个小点子, 放点菜在凡小店卖, 会促成一个大买卖, 每天十块钱啊。
　　“这么多！”许父许母又是同时问。
　　许昭笑着说：“爸，妈，这并不算多，只是让我们的生活不至于那么拮据，大头还在后面呢。”
　　虽然钢厂那边已经谈定，每天送菜，但是钢厂那边仍旧不算是大头，而且现在给钢厂送菜，其实是等于在还钢管的钱。
　　许母疑惑地问：“什么大头？”
　　“卖菜的大头，就是赶小年。”
　　“小年。”许母暗自算了一下，说：“那还早着呢，还有一个多月，近两个月，这么长的时间一点都不赶的。”
　　“赶的。”
　　“为啥这么说。”许母不解地问。
　　许昭耐心地解释：“那时候大家都要准备年货，糖、肉、衣裳全部涨价，买的人不少反多，我们的蔬菜自然也跟着涨价，赚就赚年里年外的那几天大头了。”
　　“真的能赚？”许母半信半疑。
　　“能，等着吧，我先把菜种好了，等过小年肯定能赚。”
　　许昭话刚说完，门外走进来一个小胖孩——许凡。
　　“爸爸。”许凡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喊。
　　这是怎么回事儿？许凡怎么突然画风变了？
　　许昭纳了闷了，问：“三娃子，你要干什么？”
　　许凡歪歪地走到西厢房门口，小手放到嘴边，声音很小地说：“爸爸，你给我一分钱。”
　　“又买酸梅粉？”许昭问。
　　“大庄都买了。”
　　“你连买了三天了，不买了。”自从和许二娃学会向大人要钱之后，许凡就每天要一分钱朝村里的小商店跑一趟，一点儿也不觉得累。
　　“买。”许凡说。
　　许昭说：“不买了。”
　　许凡说：“买……”
　　“不买了。”
　　许凡不大愿意了，委屈巴巴地趴在木门上，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肉乎乎的小手抠着门板，小声嘀咕：“我要买，我要买酸梅粉，我要一分钱。”
　　许昭：“……”
　　许父说：“宝宝，过来，爷爷给你一分钱。”
　　许凡听言水汪汪的眼睛看向许昭，征求许昭的同意。
　　许昭点头。
　　许凡立刻小脸绽放出太阳花似的笑容，赶紧跑向许父。
　　许父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硬币递给许凡。
　　许凡拿到后，看了看，说：“爷爷，这不是一分钱。”
　　许父笑呵呵地说：“对啊，这不是一分钱，这是五分钱。”
　　钱多了不是一件好事儿吗？
　　可是许凡却奶声奶气地说：“爷爷，我不要五分钱的。”
　　“为啥？”许父好奇地问。
　　“我要一分钱的。”许凡说。
　　“五分钱也能花的啊，也能买酸梅粉的啊。”许父解释。
　　“我不要五分钱，我要一分钱。”
　　“……”这孩子真是一点也不贪啊。
　　最后还是许昭给许凡一分钱，许凡拿着一分钱，立刻跟大庄跑去了村里小商店，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包酸梅粉跑到许昭面前：“爸爸，你吃！”
　　“爸爸不吃这个，你自己吃吧。”
　　“好吃！”
　　“好吃你自己好好吃。”
　　许凡重重地点头：“嗯，我自己吃完！”
　　许凡小嘴熟练地咬上酸梅粉袋子，牙齿咬住一角，小肉手用力一拽，“哗啦”一下，一袋酸梅粉撒了半袋。
　　许昭：“……”
　　许凡“哎呀”一声之后，两只小肉手捏着酸梅粉袋子一角，看向许昭说一句：“好尴尬啊。”
　　许昭怀疑自己听错了，问：“什么？”
　　许凡又说一遍：“好尴尬啊。”
　　“……”这孩子学东西太快了，昨天晚上许昭让许凡背诗，许凡非唱歌，还问许昭好听不，于是许昭说“我就不理你，我让你一个人尴尬，你尴尬不尴尬”。
　　没想到今天许凡就会用了，还用的挺像模像样的，令许昭有点怀疑自己的智商了，小孩子聪明起来，还真聪明，许昭微笑着捏一下许凡的小脸蛋，然后跟着许母、许父、大庄爸去大棚里面摘菜。
　　现在天气冷，摘了菜放在家里放一晚上，第二天也不影响口感的，所以傍晚之后，趁着太阳没有落山，许昭、大庄爸、许母在大棚里面，把青菜、菠菜、蒜苗、小葱、香菜、芹菜，又加上院外种的南瓜，都给摘了称重放好。
　　第二天早上，许昭载着穿着严实的许凡，给凡小店、钢厂、江平饭店送了菜，又去菜市场把菜卖完。
　　一下拿到近二十块钱，许昭心里着实开心，骑着自行车问：“许凡，快到你生日了，你要什么生日礼物？”
　　许凡坐在前杠上问：“爸爸，啥叫生日礼物？”
　　“就是你过生日的时候，想要什么？”
　　“我想要酸梅粉。”
　　“……许宝宝，我们大气一点，出息一点，要点厉害一点的礼物，好不好？”
　　“好，爸爸、我想要崔二爷的大汽车！”
　　要、崔、二爷的大、大汽车——
　　许昭嘴角抽了抽，说：“……能现实点不？”
　　“啥叫现实？”
　　“……”
　　这、这令人无语的聊天的方式，莫名地让许昭想起了崔定琛，转而想着许凡这次生日要不要喊一下崔定琛呢？
　　算了，他太忙了，他还是自己一个人去市里给许凡买只蛋糕吧，此刻听许凡想要什么礼物也不大可能，于是说：“许凡，回头爸爸再给你买双新鞋子，等过年爸爸赚钱了，买个带镜子的三开柜，让你每天照大镜子，好不好？”
　　“好，大镜子帅。”这个“帅”字也是许昭教给许凡的。
　　“对，帅。”
　　父子两个这么聊着天，便到了南湾村，到家时，许母正和大庄奶奶在堂屋门口做棉衣，许母给许凡做小棉袄，大庄奶奶给大庄做小棉裤，两个老人家可有得聊了。
　　从许凡、大庄两个孩子身上开聊，一直聊到六零年代吃不上饭，啃树皮啥的悲惨岁月，就没有想到会过上好日子，然后说着说着话题又扯到许昭身上。
　　等到大庄奶奶走了以后，许母便过来笑眯眯地和许昭说相亲的事儿，说大庄外婆村里有个男生，条件挺好的，就比许昭大两岁，也是文化人啊，虽然中专因为当时家穷没上完，但是现在在市里厂子上班，一个月工资二三十块钱呢，而且他不嫌弃许昭带着许凡。
　　“和你一样，都是在省农业学校上中专的。”许母说。
　　许凡笑说：“妈，我现在哪有心思处对象？”
　　许母问：“咋没心思了？这卖菜的事儿都稳定了，还怕啥？你年纪也不小了，二十三了——”
　　“妈，我还欠青峰小叔三千块钱呢。”
　　三千块钱可以巨债啊，许母顿时不说话。
　　许昭说：“年后再提这事儿，好吧？”
　　许母想了想，说：“行，那我和大庄奶奶说一说去。”
　　“去吧去吧。”
　　许昭打发了许母，一扭头发现许凡水汪汪的眼睛正望着自己，一脸茫然的样子，可爱极了，许昭朝许凡伸手说：“过来，爸爸抱抱。”
　　最近忙的都没有时间抱抱许凡了。
　　许凡立刻开心地扑到许昭怀里。
　　许昭抱着许凡去大棚地看菜，两个多月前这里还是一片空地，如令是绿意盎然，这多亏了许父、许母和大庄爸，三人在农作物方面很有经验，同时又有崔定琛的书籍做辅导，所以大棚菜才会长势喜人，让江平饭店的两个经理一眼看上。
　　许昭喜悦地看着豆角、黄瓜、番茄等，这几种作物产量很大，据说就番茄而言亩产量可以达到一万五千斤到两万斤，许昭自然没有种那么多番茄，但是也不少，回头全部成熟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爸爸！看，青蛋！”许凡小肉手指着番茄说。
　　许昭纠正许凡：“那不是青蛋，那是番茄。”
　　“番茄能吃的，爸爸，我想吃。”
　　“想吃啊，不能吃。”
　　“能吃。”
　　“真想吃啊？”
　　“嗯。”
　　于是许昭走到番茄地跟前，特意摘了一个泛着红的番茄，搓了两下，递给许凡，许凡立刻就咬，咬完小肉脸立马皱起来，好酸，好苦，赶紧把嘴里的吐掉，看向许昭。
　　许昭捂着肚子在一旁哈哈大笑。
　　许凡整个人都不好了，小脸皱着，手里拿着小番茄，硬递给许昭，许昭笑够了，接过来，又摘了两个番茄，然后拉着许凡的小肉手出大棚，说：“走，回家让奶奶炒菜吃去。”
　　许凡立刻说：“我不吃。”
　　“好吃的。”
　　“不好吃。”
　　许昭又笑起来，晚上吃番茄炒鸡蛋时，许凡真的就不吃，哄半天才开始吃番茄炒蛋里面的鸡蛋。
　　刚吃完饭，许昭感觉到又降温了，为了保证大棚内的温度，许昭找来大庄爸，用草帘子将大棚、小棚上都给盖住。
　　第二天早上，天气果然又降了几度，许昭都感觉极其冻手了，连许凡都没法子早早醒来，许昭也没喊他，而是嘱咐许母等会儿给他多穿一件衣裳，便一个人去送菜卖菜，接着把自行车放到凡小店，要去市里一趟。
　　崔青峰开口问：“你去市里干啥？”
　　许昭答：“给许凡买蛋糕。”
　　“还真买啊？”
　　“嗯，顺便也给大庄买一个，虽然大庄生日过了，但是没吃着蛋糕挺不好的。”
　　“那你怎么不让我小叔给你带啊？”
　　“小叔那么忙，我自己就去了。”
　　崔青峰想了想，有凡小店在，他也不能陪着去，于是说：“那你早去早回。”
　　“好。”
　　许昭一个人上了公共汽车，也不知道最近人怎么那么多，居然没有座位，全程站着到市里，一下公共汽车就是一阵冷风吹过来，许昭抖了一下，感觉自己的外套有点薄了，但是他又不喜欢穿许母手工做的那种棉衣，穿上像个球一样。
　　再忍两天，再忍两天买一件好看的外衣，就当是给那么努力的自己一个奖励。
　　这么想着，许昭在市里的街道上走着，询问了人之后，才在一家饭店旁边看见一家蛋糕店，他立刻向蛋糕店走去，并没有注意到饭店内有个人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第66章 
　　这个人不是别人, 正是崔定琛。
　　不过许昭并不知道, 也没有注意，他的心思全在生日蛋糕上, 一进蛋糕店便感慨，这个年代的蛋糕真的和他所在的二十一世纪没法比，样式少不说，外型也不美观, 而且还不能现做。
　　许昭只好从刚出炉的蛋糕中，选了两个相对可爱一点的小蛋糕, 付了钱, 拎着出门, 好像听到有人喊自己，循着声音望去, 看见崔定琛从旁边饭店里出来。
　　“小叔。”许昭望着崔定琛惊喜地喊一声。
　　身着黑色大衣的崔定琛，身形更加颀长、挺拔, 大步走上来, 看着许昭问：“你怎么来市里了？”
　　许昭将手中的蛋糕提到显现的位置, 说：“我来买蛋糕的。”
　　崔定琛看一眼问：“生日蛋糕？”
　　许昭点头：“嗯。”
　　“谁过生日？你的生日？”崔定琛问。
　　“不是，是我家许凡的三周岁生日。”
　　还、还“我家”许凡，崔定琛眸光未变, 继续问：“他是今天生日？还是明天？”
　　“今天。”
　　崔定琛沉默须臾, 又问：“准备今天什么时候给他过？”
　　“晚上。”许昭继续说：“正好隔壁大庄也是最近生日, 所以买两个蛋糕, 一起热闹热闹。”
　　崔定琛立刻接腔：“那行, 晚上我去你家。”
　　许昭赶紧说：“不用不用，小叔你的心意我领了，可是你那么忙，连吃饭睡觉都没有多少时间的，就不用大老远去南湾村了，本来就是吃个蛋糕意思一下，没那么讲究的。”
　　“没关系，我有时间。”
　　“真不用。”许昭是知道崔定琛的忙碌的。
　　正想着说服崔定琛有时间好好休息时，忽然一阵冷风刮过来，跟冰刀子似的，许昭立马冻的一个哆嗦，这才刚觉得冷，立马一阵暖意围拢过来，是崔定琛的大衣披在了许昭的身上，许昭微微怔了一下，望着崔定琛。
　　“穿着吧。”崔定琛说。
　　“你怎么办？”许昭问。
　　崔定琛答：“我不是在车内，就是在房里，冻不到我的。”
　　“可是——”
　　“穿着吧。”崔定琛抢白，回头看一眼饭店，饭店里还有客户在等着他，于是他转头同许昭说：“穿着吧，别冻病了，我还有事儿要谈，不能送你回家，你先自己回去，我们回头再见。”
　　“好的，小叔你先忙。”许昭赶紧说一句。
　　“路上注意安全。”
　　不待许昭回应，不待许昭将身上的大衣还给崔定琛，崔定琛已经转身大步朝饭店走，许昭实在不好意思追进饭店把大衣还给崔定琛，但穿着又觉得心里总有点不对劲，转念一想，崔定琛一向如此关心崔青峰，许昭心里瞬间开阔。
　　穿上大衣，许昭心安理得地去市里给许凡买了小鞋子、米花糖，而后朝公共汽车站走去。
　　回到凡小店，崔青峰看见许昭，便问：“许昭，你怎么买这么大的大衣。”
　　是的，大衣很大，穿在崔定琛身上，显得崔定琛格外英俊挺拔，但是穿在许昭身上，明显大了，没办法崔定琛个子比许昭高。
　　许昭直接说：“这大衣不是我的。”
　　崔青峰问：“那是谁的？”
　　“你小叔的啊。”许昭说。
　　“我小叔？”崔青峰不解地看向许昭，搞不懂为什么他小叔的大衣穿在了许昭身上。
　　许昭没有隐瞒，将饭店遇到崔定琛的事儿，和崔青峰说一遍，崔青峰恍然，然后笑着说：“许昭，我小叔对你真好。”
　　许昭笑着接：“还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也不是，是你本身很优秀。”崔青峰说的是真心话。
　　“谢谢你夸奖了，我接受了。”
　　许昭笑着将鞋子之类都装上自行车，然后邀请崔青峰到南湾村吃一顿，在崔青峰答应之后，许昭又去一趟菜市场，家里蔬菜比菜市还多，所以只买了鸡鱼肉蛋，这才回南湾村。
　　多亏了崔定琛的大衣，一路上冷风呼呼，他愣是没觉得冷，反而闻到大衣上时隐时现的胰子味，很干净很好闻，一直到家，一进院子便看到了许凡和大庄。
　　两个小家伙正坐在院中的小凳子上，一起吃酸梅粉，小肉手捏着小勺子，舀着酸梅粉，一勺一勺一往小嘴里送，吃的津津有味，沾的那是满嘴都是。
　　最近两个孩子对酸梅粉近乎痴迷，不但吃酸梅粉，还收集酸梅粉中各式各样的小勺子。
　　许昭无奈地喊一声：“许凡。”
　　看见许昭，许凡高兴地迎上来：“爸爸！爸爸！爸爸你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你又吃酸梅粉。”许昭佯装不高兴的样子。
　　许凡脸色一凝，连忙说：“爸爸，我明天就不吃了，我明天就不花钱了，明天不花钱了。”
　　“这可是你说的，男子汉说话算话。”
　　“嗯，我说的，爸爸我说的都是对的。”
　　“……”什么跟什么啊这是。
　　许昭不纠结许凡毫无逻辑的话，停稳车子，把许凡、大庄拉到盆架前，给两个孩子洗洗小脸，一人送一块米花糖，接着趁两个孩子不注意，悄悄地把蛋糕拎到厨房，开始帮着许母做午饭。
　　许母一眼看见许昭身上的大衣，询问之下，得知是崔定琛的，许母忍不住说：“崔家小叔人真好。”
　　“是挺好的。”许昭说。
　　许母忍不住八卦起来，问：“他多大岁数了？”
　　许昭答：“二十八了好像。”
　　许母又问：“结婚了吗？”
　　“没有。”
　　“哟，二十八岁还没有结婚啊，这不小了啊。”整个西州市，不管男女结婚都比较早，很多都是二十一二岁就结婚生子了，所以许母觉得崔定琛这么大还没有结婚，挺惊讶了。
　　许昭赶紧补一句：“他好像有对象。”
　　“好像？”
　　“嗯，具体的我不太清楚，没问过，但是听青峰说过小叔有对象的事儿，估计离结婚也不远了吧。”
　　“哦。”许母这才没有继续为你追问下去，转而又扯到许昭身上，说：“许昭啊，你以后找对象就照着崔家小叔这样的找，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心里啥都清楚，有本事，还知冷知热的，就这样的好。”
　　许昭笑着说：“哪有那么容易找的啊。”
　　许母立刻接话：“咋不容易了？要不你年后见见南阳村的那个呗，人家头婚也不介意你带着许凡的。”
　　“哪个南阳村的？”许昭问。
　　“就是之前和你提的那个啊，省农业学校，虽然当时家里穷不上完中专，但是现在在市里当工人，工资不低的。”
　　许母极力向许昭推荐。
　　许昭笑着说：“行，那年后就见见，妈，今天是许凡生日，晚上青峰会过来，我们早点做饭，多做点，把大庄家里人也喊过来，一起庆祝庆祝。”
　　“行！”
　　许母爽快答应，下午一家人去大棚里忙了一会儿，便回来准备许凡生日的事儿，毕竟三周岁，在南湾村还是有讲头的，一般不过生日的，也会让孩子在三周岁时吃顿好的。
　　许昭更是给许凡穿了新衣裳、新鞋子，可把许凡美坏了，穿着新衣裳到处跑，跑到大庄家，把大庄一家人喊过来一起过生日，大庄家也没有空手来，什么家里的白面、花生、腊肉都进许昭家里拿。
　　整个院子里顿时热闹非凡。
　　许凡、大庄更是人来疯，在院子里玩的一身劲儿，玩着玩着就打了一架，也不知道起因是什么，更不知道谁输谁赢了，反正两个孩子一起哭，哭着跑到各自家长身边。
　　没过一会儿，大庄便喊：“三娃子！你过来，过来，许爷爷开收音机了！”
　　许凡也立刻回应：“好，我来了！”
　　大庄看着许凡说：“三娃子，我们一起听收音机喔。”
　　许凡爽快地说：“好，我们一起听故事。”
　　大庄高兴地说：“我们一起听故事！”
　　就这样，两个小家伙又和好了，甚至许凡还给了大庄一颗花生吃，仿佛刚才打的哭的哇哇叫的不是他们两个一样。
　　对此，大人们习以为常，该聊天的聊天，该做饭的做饭，正做饭时，崔青峰过来了，带了玩具车给许凡，许凡立刻拆了和大庄玩，一直玩到晚饭做好。
　　许昭和崔青峰从大棚菜地回来，洗了手，一起抬出大桌子，一道道香气扑鼻的菜摆上大桌子时，院子里的许凡突然大喊：“爸爸，大汽车来了！爸爸！大汽车来了！”
　　也不知道许凡是怎么知道的，总之许凡的小奶腔刚落地，两道极强的光柱在院子里晃了一下。
　　许昭知道是崔定琛来了。
　　“我小叔来了。”崔青峰也知道了，开心地说。
　　许昭跟着崔青峰赶紧去开院门，立刻看到了崔定琛。


第67章 
　　崔定琛刚从驾驶座上下来, 手里拎着两个包裹, 一抬眼看到许昭、崔青峰，淡淡一笑走上前，将两个包裹交给许昭, 说：“生日礼物, 祝许凡生日快乐。”
　　“谢谢小叔。”
　　许昭伸手接过来, 但是出于西州市的风俗, 他没有拆礼物, 而是笑着邀请崔定琛进院子。
　　接着将礼物拎到西厢房内，一出西厢房就发现许、李两家都十分热情地拉着崔定琛、崔青峰入座, 好在崔定琛、崔青峰都是见过世面的，很快将两家人安抚好, 而后同许昭、许凡坐在一起。
　　挤是挤了点儿, 但是生日就图个热闹, 也都没有人在意, 一起说说笑笑, 因为大家都想着过生日的事儿, 所以晚饭吃的很快, 大家都吃过了，开始收碗了。
　　许凡小肉手捧着碗，小嘴吧唧两下之后, 赶紧说：“奶奶别收, 别收, 我还没有吃饱, 还没有吃饱呢，我、我还想吃，大庄也没有吃饱，大庄也想吃。”
　　大庄立刻点头：“许奶奶，我还没有吃饱。”
　　许母：“……”
　　可是，看着许昭拿出两个小蛋糕，点燃蜡烛，许凡、大庄立刻不说“还没有吃饱了”，而是双眼发光，高兴的紧。
　　大庄小声问：“三娃子，这是啥？”
　　许凡答：“这是蛋糕。”
　　大庄又问：“啥叫蛋糕？”
　　许凡想了想，然后回答：“蛋糕、蛋糕就是蛋糕。”
　　大庄又问：“那蛋糕它能吃吗？”
　　许凡答：“能的。”
　　“好吃吗？”
　　“好吃，好好吃的，比酸梅粉还好吃。”
　　“你吃过吗？”
　　“我没有。”
　　“那你咋知道好吃的？”
　　“我寄几想的啊。”许凡一副很骄傲的样子。
　　大庄：“……”
　　连大庄都对许凡无语了。
　　但是许凡浑然不觉，就是看着点着蜡烛的蛋糕，一脸雀跃，迫不及待地问：“爸爸，可以吃了吗？”
　　许昭笑着说：“还不能。”
　　“为啥？”许凡小脸疑惑。
　　许昭笑着说：“因为你们要对着它许个生日愿望才能吃啊。”
　　在许昭每日睡前故事的影响下，许凡知道“愿望”的意思，大庄长期与许凡胡侃，也知道“愿望”的意思，所以为了吃蛋糕，大庄急着说愿望，然后一起说：“我的愿望是像齐天大圣一样厉害！”
　　真是《西游记》迷！
　　许昭挨个询问为什么要成为齐天大圣，大庄说齐天大圣厉害，会飞，会变身，会打妖怪，这就是崇拜英雄啊，许凡也说齐天大圣厉害，会飞、会变身、会打妖怪，会保护师父，他说他想成为齐天大圣，这样爸爸就不用天天骑自行车，好累，他不想爸爸累，他想带着爸爸“呼”一下飞起来，去卖冰棒卖菜，还能保护爸爸，打死妖怪。
　　“三娃子真棒！”崔青峰率先鼓掌。
　　其他人跟着夸奖三娃子和大庄。
　　许昭跟着鼓掌，眼睛却忍不住红了，他的许凡可真暖啊，防止别人看见，他刻意地低下头，再次抬起头来，正好撞上旁边崔定琛的目光，许昭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不好意思，挺难为情的。”
　　崔定琛点点头，小声说：“没事儿，可以理解。”他要是许凡的爸爸，听到许凡这么说，也会如此感动的。
　　“谢谢理解。”
　　许昭心里更加温暖了，“理解”总是有着莫大的魔力，收起感动，郑重地许凡、大庄说：“许宝宝、李宝宝——”
　　许凡立刻打断许昭的话：“爸爸，你说错了，我叫许宝宝，他不叫李宝宝，他叫李大庄。”
　　许昭：“……”宝宝，这个宝宝是统称，不是特指名字的意思啊。
　　一群大人哈哈笑起来。
　　许昭只好又说一遍：“许凡、李大庄，生日快乐，祝你们健康快乐每一天。”
　　许母拍手附和：“每一天！”
　　李大庄跟着附和：“每一天！”
　　“好，那么，我们开始吹蜡烛，切蛋糕咯！”
　　许昭说完，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吹蜡烛，然后和大庄爸分别拿着自家孩子的手，把蛋糕切了，让两个孩子先别吃，懂礼貌一点，先给大人们送蛋糕块吃，于是两个孩子先给许父许母送，再给大庄爷爷奶奶送，接着按辈份给崔定琛送，许凡拿着奶油蛋糕送给崔定琛。
　　崔定琛说：“许凡，生日快乐。”
　　许凡奶声奶气地说：“崔二爷你吃蛋糕。”
　　崔定琛说：“好。”
　　许凡小手放到嘴边，眼馋地看着一块蛋糕，说：“崔二爷，你你、你要是吃不完，就给我给我吃，我、我我好能吃的。”
　　崔定琛：“……好，一会儿给你吃。”
　　许凡立刻高兴地说：“谢谢崔二爷。”
　　好有礼貌的样子，可是一切都是为了吃。
　　接着给大庄爸爸、崔青峰、许昭蛋糕，最后许凡、大庄两个孩子才一起吃蛋糕，一尝到奶油蛋糕，两孩子都高兴极了，根本停不下来，是大庄一家人把大庄硬拉走，才结束两个孩子一起疯狂吃奶油蛋糕的局面，可是吃都吃了，不能让孩子积食啊，只能散步消消食啊。
　　于是许昭拿着手电筒带着许凡到田地里走走，身边跟着崔定琛、崔青峰，走着走着，崔青峰用脚背朝许凡小屁屁上轻拍一下，许凡回头就问：“是谁踢我啊？”
　　没人理许凡。
　　过一会儿，崔青峰又踢许凡一下。
　　许凡还是谁都没有看到，而后昂着小脸对许昭说：“爸爸，回家吧。”
　　许昭问：“为什么要回家呢？”
　　“因为介儿，介儿，有妖怪踢我屁屁。”
　　许昭：“……”
　　崔青峰：“……”
　　崔定琛：“……”
　　崔青峰不踢了，摸了一下许凡肉肉的脸蛋，老老实实地跟着许昭、崔定琛走，顺便看了一下蔬菜大棚，从大棚里出来，回到许家堂屋时，许父、许母正在西厢房给许昭、许凡收拾床铺，因为今天天又冷，所以给二人加一层垫子。
　　收拾着收拾着，以为床上的两个包裹是许昭刚买的被子，打开来看，结果是一件羽绒服，挺厚实的。
　　许母拿着羽绒服出来便说：“许昭啊，棉袄都买了，出去咋不穿上，小心冻着。”
　　许昭看着羽绒服问：“棉袄？我没买啊。”
　　“这件是啥？”
　　“我买的。”崔定琛接话。
　　许昭一愣，问：“给谁买的？”
　　“你。”
　　“为什么给我也买了？”许昭十分疑惑，给许凡买可以理解，因为是生日嘛，给他买，他就真的理解不了了。
　　崔定琛说：“给许凡买的时候，顺便给你买的了，算是提前送你的阳历年礼物。”
　　阳历年礼物啊！
　　原来是这样啊！许昭一下子就接受了。
　　“有我的吗？”崔青峰急急地问：“小叔，也给我阳历年礼物了吗？”
　　“有。”崔定琛说：“在车里。”
　　崔青峰开心了：“谢谢小叔。”
　　许昭松了一口气。
　　许父许母一阵说叨，觉得崔定琛太浪费了，觉得这两件羽绒服一定老贵了。
　　崔定琛淡淡地说：“花不了几个钱。”
　　这边崔青峰催促许昭穿试试，大了或者小了可以去换的，许昭便试了一下，穿在身上正正好好的，倒是许凡的羽绒服有点大了，许母说大的好，明年还可以穿一年，就是觉得崔定琛太浪费了，崔定琛不以为然，在许昭家又待了一会儿，而后崔青峰的自行车绑在车顶上，载着崔青峰离开南湾村。
　　崔青峰心心念念想着羽绒服，坐在车内便拆了，穿在身上正美滋滋之时，发现咯吱窝有点紧，于是说：“小叔，衣裳买小了。”
　　“那是你吃胖了。”崔定琛说。
　　崔青峰嘿嘿一笑说：“那明天换一下吧，换一个大一号的。”
　　“好。”崔定琛应。
　　“我自己去换，不过，我先拿回去给我妈看看好不好看。”
　　“行。”
　　于是崔定琛把崔青峰送到家，和崔父聊会儿天，便先回到自己的住处，崔青峰则抱着羽绒服给崔母看，表示是小叔给买的。
　　崔母眼皮都不抬一下说：“是大了还是小了？”
　　崔青峰惊奇地问：“妈，你怎么知道小了？”
　　“我还不了解你小叔嘛，他就是不会买衣裳，以前就是这样，除了给你爸买衣裳正好外，给谁买都是差一点，不是大了就是小了，再加上现在店里好多衣裳号码都不太统一，所以就没有买对过，所以好几年前我就不让他买衣裳了，连你爸的也不让他买了。”
　　“为啥给我爸买衣裳正好？”崔青峰抱着羽绒服问。
　　“因为对你爸特别上心，买衣裳的时候肯定也用了十二分的心啊，而且对你爸足够了解呀，细枝末节都知道，所以不会买错啊。”
　　崔青峰本来是笑着的，但是听到这句话，忽然想到什么，脸上表情慢慢地凝住。


第68章 
　　小叔给许凡买的羽绒服大了, 给他买的羽绒服小了，给许昭买的羽绒服正正好好的……小叔对许昭……不可能的, 小叔喜欢的是清秀斯文的男生, 不是许昭这一挂。
　　不是许昭！许昭可比清秀好看多了, 可小叔真的对许昭很好, 对许昭很了解，这又是为什么？
　　除却上学考试，崔青峰人生第一次碰上这么难解的问题，难解，真难解，他不停地肯定又否定，否定又肯定，而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解答这个问题, 肯定要如何做，否定又要如何做……一会儿思索出数个理由肯定又肯定, 否定又否定。
　　心里想着的就是小叔, 想着的就是许昭。
　　可是许昭这个时候并没有想崔青峰, 而是在想崔定琛, 想崔定琛怎么送这么贵重的礼物，虽然这个年代的羽绒服因技术原因, 加工水平不足，含绒率低, 但是这件比普遍羽绒服薄一些且暖和一些的羽绒服, 肯定是高档次的。
　　“挺贵的吧？”许母问。
　　许昭点头。
　　许母忍不住摸摸面料, 虽然辨识不出来是什么面料，但是肯定是好料子，忍不住说：“要不还回去吧？”
　　“都接受了，怎么还回去？”许昭说。
　　许母问：“那咋办？”
　　许昭略微思考一下，接受都接受了，说：“回头买别的东西送他，礼尚往来吧。”
　　“那也行，正好这气温又降了，过几天该下雪了，你就穿这件，肯定就不冷了。”许母正说着，瞥见床边的许凡，说：“许昭，你看，我们家三娃子在干啥？”
　　许昭回头一看，许凡正站在床边吭哧吭哧地穿新衣裳，也就是崔定琛买的羽绒服。虽然买大了，但是也套不上穿着小棉袄的胖许凡啊，可是许凡非要穿上不可的样子，使出啃猪蹄的劲儿，努力穿新衣裳。
　　“许凡，你在干嘛？”许昭问。
　　许凡右胳膊已经插进了羽绒服的左袖子里，一脸成就感地说：“爸爸，我在穿新衣裳，好好看啊。”
　　许昭：“……”还没有穿上就好看，就算是迷一般的自恋也太过了吧。
　　许母：“……”
　　“不是这么穿的。”许昭朝许凡屁股上拍了一下，而后把他的新罩衣和旧棉袄脱掉，换上羽绒服，他高兴地问：“爸爸，我好看吗？”
　　“好看好看。”
　　许昭敷衍地丢给许凡一句话，便去厨房舀热水，而后给许凡洗手洗脸洗脚洗屁屁，如今已是冬天，正是长肉的时候，果然许凡又胖了一点，不过胖的不多不少，正好看。
　　洗好之后，许昭把许凡塞进被窝，许昭也跟着进了被窝，搂着许凡，和许凡聊天说：“许凡，今天是你的生日，爸爸再祝福你生日快乐啊。”
　　“谢谢爸爸。”许凡十分有礼貌地说谢谢之后，问：“爸爸，生日有生日蛋糕吃。”
　　“没错，生日都会有生日蛋糕吃。”
　　许凡立刻接一句：“那、那、那，爸爸，明天我还过生日。”
　　“为什么？”
　　“生日蛋糕好好吃。”
　　“……”许昭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说： “许宝宝啊，生日不能天天过的。”
　　“为啥？”许凡问。
　　“因为出生的那一天叫生日，其他的都不叫了。”
　　“可是我想吃蛋糕啊。”
　　许凡的小奶腔，令许昭情不自禁地多了几分耐心，问：“喜欢吃啊？”
　　许凡答：“喜欢。”
　　“那爸爸赚钱了给你买。”
　　“爸爸啥时候赚钱？”
　　“快了。”
　　“那我要吃两个大蛋糕。”
　　“小吃货。”
　　许昭亲了亲许凡的小脸蛋，不由得想起晚上许凡说的那段话，说自己像变成孙悟空，不让爸爸那么累，要保护爸爸，许昭此时还是感动的，忍不住问：“许凡，你怎么知道爸爸累的？”
　　许凡水汪汪的眼睛望着许昭。
　　许昭又解释地问一遍：“你说你想变成齐天大圣，不让爸爸骑自行车，你带爸爸呼啦飞起来，说是因为爸爸累，你怎么知道爸爸累的？”
　　许凡想了想说：“因为爸爸都出汗了。”
　　真是细心啊，爸爸出汗都知道，许昭搂着许凡，又问：“出汗就是累了啊。”
　　许凡又想了想，然后简单地模仿大人喘气的样子说：“爸爸都这样了，这样好累的。”
　　哎呀，许凡真的好细心啊！
　　许昭喜欢地搂紧许凡，说：“宝宝，爸爸爱你。”
　　许凡高兴地说：“我我我也爱爸爸。”
　　“嗯，爸爸给你讲会儿故事，你就睡觉吧。”
　　“我听好听的故事。”
　　“没问题。”
　　许昭搜罗大脑中的故事，选了一则开智的寓言小故事，说给许凡听，听完之后父子两个深入胡侃一会儿，许凡便在许昭怀里睡了，没一会儿，许昭也在“亲情”温暖的包围下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天果然更冷了，让人根本不想下床，但是许昭却不得不起床，不过，许凡还是没有醒来，呼呼地睡着，正好许昭可以一个人送菜、卖菜去，同样地送到凡小店，看见崔青峰，崔青峰状态似乎不太好。
　　“怎么了？”许昭问：“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吗？”
　　“嗯，睡的不太好。”崔青峰轻轻地答就一声，看一眼许昭身上的羽绒服问：“你身上这件是昨天小叔买的那件？”
　　“对。”许昭坦荡地答：“穿着挺暖和的。”一路上骑自行车没有觉得冷，很挡风呢。
　　崔青峰上下打量一眼，开口问：“合身吗？”
　　“挺合的，你的呢？合身吗？”
　　崔青峰看着许昭的羽绒服，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崔青峰情绪更加低落了，说：“我的有点小了。”
　　“那可以拿去换大一点的。”许昭越来越像这个年代的人了，特别会过日子，开口便说：“换大一点好，正好冬天太冷的话，里面还可以再套件毛衣。”
　　“嗯，打算换了。”崔青峰看向许昭，忍不住喊一声：“许昭。”
　　许昭看向崔青峰，等待崔青峰下面的话。
　　崔青峰想了想问：“你觉着我小叔咋样？”
　　“挺好的，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问问。”
　　“那个你会喜欢我小叔那样的吗？”
　　“说不准的。”许昭笑的自然坦荡，说：“不过，我确定我喜欢许凡那种类型的。”
　　“许凡那种类型？”
　　“是啊，可爱又会疼人的，好了，不和你说了，我去送菜卖菜了，回头见。”
　　许昭骑着自行车走了。
　　崔青峰坐在凡小店内蔫蔫的，正好这时候崔母过来，看见崔青峰闲着，便说：“青峰啊，你小叔让你看的那些书，你看了吗？在那儿发呆，我跟你说，趁着看店时候，你多多看书多多学习，回头再听你小叔的话，考个驾照，提升一下自己，好吗？”
　　崔青峰打起精神问：“妈，小叔今天不来这边了吗？”
　　“来这边干什么？早走了。”崔母说。
　　崔青峰惊讶地问：“走了？去哪儿了？”
　　崔母掸掸衣裳上的灰尘，说：“这次好像要跟车走。”
　　“走哪儿？我咋不知道？”
　　崔母白崔青峰一眼：“你这么懒，你小叔来的时候，你还睡着呢，他这次去东州了。”
　　“啥时候回来？”
　　“不确定，估计要到过小年吧。”
　　“这么久？”
　　“这么久也不奇怪，年年不都这样的，怎么了？”
　　“没怎么。”
　　“没怎么赶紧看书，许昭给你创造一个边学习边赚钱的环境，别不知道珍惜啊。”
　　“知道了知道了。”
　　崔母拎着手提包去上班了。
　　崔青峰坐在店里却陷入沉思，小叔去东州了，许昭好像都不知道，按理说小叔应该第一时间和许昭说的啊，所以小叔到底喜不喜欢许昭……崔青峰又一次陷入“否定与肯定”之中，但是小叔不在，他怎么能够确定这个问题呢？
　　崔青峰抓头挠耳，连打电话都不知道东州那边怎么联系，于是心里就藏着这么个事儿，默默关注着许昭。
　　许昭却关注着大棚菜，随着天气寒冷，气温下降，农作物长势似乎变慢了，为了提高生长速度，许昭除了把草帘子盖在大棚上之外，又扒开防寒沟，隔三差五地烧烧碎麦秸和锯末，给大棚加温。
　　这样做确实起了很好的效果，大棚、小棚里的农作物按照许昭的预料成长，令许昭放了心，每天就这么送菜、卖菜，居然赚了小一千，连大庄爸家和生活水平也提高了不少，但是两家人都比较的低调，所以村里不少人怀疑他们在瞎忙，并没有赚多少钱，他们也不解释。
　　将近小年的时候，跟着拖拉机一起出外地打工的许左成等人回来了，一下子轰动了整个村子。


第69章 
　　“你们知道吗？外地打的那些人都回来了！”
　　“知道, 听说赚了不少钱！”
　　“听说一人赚了一百多块钱呢！”
　　“啊！这么多？”
　　“就是这么多，许左成亲口说的！”
　　“那比许昭瞎忙大棚菜赚得多吧。”
　　“肯定的啊！”
　　“……”
　　一时之间, 南湾村到处都是此类讨论, 连许、李两家人都听说了, 不过两家人都当作没听见, 也不理会，专心地为大棚蔬菜上市做准备。
　　特别是许昭，他得把“赶小年”的每一个环节、人手都安排好，免得中间出岔子，影响生意，更没有把许左成当回事儿，别说一百块，就是一千块钱一万块钱, 他也不会嫉妒许左成。
　　所以，许昭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才在小本本上写好总结晚饭做好, 但是许凡跑去壮壮家玩耍还没有回来, 于是许昭去村里接许凡, 正巧碰上许左成正和一群村民在吹牛皮，吹自己多厉害, 吹自己工资多高等等。
　　许昭当作没看见，想走过去, 结果却被喊住了。
　　“许昭, 许昭！”许左成喊。
　　许昭硬着头皮走过去。
　　许左成穿着藏蓝色的棉袄、黑裤子和一双大头皮鞋, 叼着一根烟，是大前门的，笑眯眯地问：“听说，你在搞大棚蔬菜？”
　　许昭回答：“嗯。”
　　“咋样啊？”许左成一副看不上许昭的样子。
　　许昭很谦逊地说：“还行。”
　　许左成直接问：“赚钱了吗？”
　　“不算赚钱。”在许昭心里，成本赚上来以后的赚钱，才叫赚钱，不然的话，只能叫“够本”。
　　不算赚钱？说的这么含蓄，肯定是不赚钱啊，说不定还亏本呢，这么一想，许左成哈哈笑起来，问：“是不是菜卖不出去？”
　　“卖出去一点。”
　　“哎哟，还卖出去一点呢。”许左成脸上讽刺的笑意未褪，又问：“都种的啥？”
　　“青菜、黄瓜、豆角之类的。”
　　“这能卖几个钱啊？一斤能卖一百块钱不？”许左成故意打趣。
　　“不能。”许昭口吻平常地答。
　　“那还搞个啥？”许左成一副很关心许昭的样子，说：“赚不了钱就别搞了啊，白浪费一亩地，要我说，你就把三娃子丢给爸妈带，反正爸妈疼三娃子，你呢，就跟着大哥一起去外地打工，虽然你工资肯定不比大哥的，但是一个月二十块钱没问题，够你和三娃子花的了，是不是？”
　　许昭怎么会不知道许左成的德行，但他不和他一般见识，转而说：“嗯，不过，我不想出门，我就想带三娃子，家里做好饭了，三娃子还没回家，我去喊他回家吃饭。”
　　许左成佯装无奈地点点头说：“去吧去吧。”
　　许昭笑着同其他人点头以示礼貌，而后朝村内走，听到背许左成诉说对自己的各种嫌弃，还向其他人揭露许昭借钱盖房子、种菜不行等等事件，许昭并不在意。
　　等他抱着许凡回来时，许左成还在说这事儿，弄的一群大老爷们儿都笑话许昭，觉得许昭这次种菜肯定血本无归。
　　“菜那么便宜，种一亩能卖几个钱啊。”
　　“没错，许昭太想不开了，种菜肯定没有种小麦划算。”
　　“也不知道他菜种的咋样？没人去看过吗？”
　　“听说种的不大好。”
　　“这些天也没见他有收成。”
　　“……”
　　一群人都在附和许左成，他们私心里是巴结许左成，希望年后许左成出门打工，能够把他们捎带上，赚点小钱。许左成很受用，觉得自己特别有本事，目光中带着得意，就等着许昭赔钱。
　　就等着看许昭赔钱，吃不上！
　　许昭却没有理会许左成，抱着许凡回到家，用胰子给许凡洗胖手，然后用毛巾擦干净。
　　许凡立刻把小肉手放在鼻子上闻一闻，笑着说：“爸爸，我好香哇！好香哇！”
　　许昭笑着说：“嗯，你香的很，香的很，那么，香的很的宝宝，我们可以吃晚饭了吗？”
　　许凡奶声奶气地问：“晚饭吃啥？”
　　许昭回答：“面条。”
　　“我喜欢吃面条！”
　　“有你不喜欢吃的吗？”
　　“没、没有，我啥都喜欢吃。”
　　“……”真有自知之明。
　　许昭拉着许凡进堂吃饭，才刚握上筷子，电话响了，许昭放下筷子赶紧去接，以为是崔青峰打来询问大棚菜的事儿，没想到是一个多月未出现的崔定琛。
　　许昭惊讶地问：“小叔，怎么是你？”
　　崔定琛声音低沉地反问：“怎么不能是我了？”
　　许昭笑着说：“就是觉得很意外，听青峰说，你跟车走的情况下，很难摸到电话机的。”
　　“嗯，今天刚好碰上电话，就给你打一个。”
　　“那小叔今天在哪儿？”
　　“在帝都。”
　　帝都当然是首都，最繁华的城市了，许昭一脸羡慕地问：“帝都是不是很发达了？”
　　崔定琛在彼端很中肯地回答：“谈不上发达，但是比西州好很多，各个方面。”
　　“那是肯定的。”
　　崔定琛接着说：“而且这边的大棚蔬菜已经全面上市，你的呢？”
　　许昭赶紧说：“我的明天上市！”
　　“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明天天不亮开始收菜，天亮后，我和李哥推着牛车去县城卖菜，而且还有青峰做后补的。”
　　“不错，这段时间你们肯定会很辛苦。”
　　“没关系的。”许昭笑着说：“我们不怕辛苦的，倒是小叔，你什么时候回来？这马上就过大年了。”
　　“很快。”崔定琛说完这一句之后，顿了一下，问：“你想……”
　　接下来的话崔定琛没有说出来，许昭好奇地问：“我想什么？”
　　“你想我、早点回去吗？”崔定琛在彼端问。
　　许昭笑了笑说：“当然了，回来过年嘛。”
　　“那好，我早点回去，挺想你们的。”
　　“嗯，早点回来吧。”
　　“行，你继续吃饭，早睡早起。”
　　“嗯，小叔也是，小叔再见。”
　　挂上电话后，许昭回到饭桌前开始吃面条。
　　许母好奇地问：“谁这么晚打电话来？”
　　“是崔家小叔。”许昭将碗里的一小块鸡蛋夹给许凡后，说：“小叔说帝都那边的大棚菜全面上市了，问我这怎么样？”
　　许母惊奇地问：“帝都也有大棚蔬菜？”
　　许昭接话：“当然了，而且技术还比我们高，等我们这季蔬菜结束，我想去帝都看一看，学习学习。”
　　“帝都很远吧，听说要坐火车。”
　　“嗯，到时候再说，先看看明天的菜市。”
　　许母点点头，吃了两口面条之后，看向许昭，又说：“说起来，我还有点担心。”
　　许昭问：“担心什么？”
　　“担心蔬菜不好卖啊。”
　　“不用担心，肯定好卖。”
　　虽然许昭用话安抚许母，但是他心里也是担心的。按照以往情况推算蔬菜会畅销，但是推算到底只是推算，并不是事实，所以他还有些紧张，晚上躺在床上还有些惴惴不安的，连给许凡讲睡前故事都给忘了。
　　倒是许凡提醒：“爸爸，你还没有给我讲故事听。”
　　许昭恍然想起，问：“讲什么故事？”
　　“我不知道哇。”
　　“讲丑小鸭的故事，好不好？”许昭问。
　　许凡立刻说：“丑小鸭讲过啦！”
　　许昭这两天给忙晕了，问：“讲过了吗？”
　　“嗯，丑、丑小鸭子最后变成天鹅了哇！”
　　还真是讲过的！
　　许昭没打算再讲个新的，然后开口问：“是吗？我都忘了，你能把这个故事讲一遍给爸爸听吗？”
　　许凡答：“我能的。”
　　“那你讲讲看。”
　　“好。”许凡想了想，开始说：“从前，从前，有个蛋，蛋里跑出来一个小鸭子，就是丑小鸭，丑小鸭长得丑，所以叫丑小鸭，丑小鸭……”
　　许凡的小奶腔磕磕绊绊传过来，但是格外好听，仿佛有一种抚平烦躁的魔力，令许昭身心放松，继而疲惫来袭，没一会儿许昭支撑不住睡着了。
　　而许凡还在磕磕绊绊地说：“……丑小鸭呱呱就变成了美、美腻的天鹅，飞走咯！飞走咯！爸爸，我讲完了。”
　　许昭没回应。
　　许凡又说一遍：“爸爸，我讲完了，我讲完丑、丑小鸭了。”
　　许昭还是没有回应。
　　“爸爸！”许凡自床上坐起来，黑漆漆的房内，许凡的眼睛仍旧水汪汪，他小肉手摸着许昭的脸，小声问：“爸爸，爸爸，你睡觉觉啦？爸爸，你睡觉觉啦？”
　　许昭是睡着了。
　　“爸爸睡觉觉了，那、那、那我也睡觉觉了。”许凡说着，肉肉的小身子，朝许昭怀里一钻，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也睡着了。
　　次日堂屋里的大座钟才敲了三下，大庄爸、大庄爷爷、大庄奶奶便来敲许昭家的木门，许父、许母赶紧喊许昭起来干活，怕许凡一个人睡家里不安全，许昭和许母就让许父在家看着。
　　接着五个人拿着手电筒、煤油灯，来到大棚内，找个地方把手电筒和煤油灯固定住，然后开始收菜。
　　番茄、豆角、蒜薹、茄子、辣椒等等都可以收了，五个人手脚麻利地收获满满一牛车，这才停止继续在大棚内忙活，而这个时候也才五点钟。
　　大庄爸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问：“许昭，小棚里的马铃薯要不要收一点？”
　　许昭答：“收，收一点，试卖看看。”
　　大庄爸爽快答应：“成。”
　　于是五个人又拉着牛车到旧院子，扒了不少马铃薯，等到全部装好，正好六点多钟，村里不少人起床，主要是打算去县城赶个早市，买点吃的穿的过小年，其中包括许左成。
　　所以不少人看到了一牛车的蔬菜，顿时大吃一惊。
　　“怎么这么多菜啊？”
　　“哎哟，还真是番茄、豆角、茄子、辣椒啊。”
　　“还有蒜薹啊，不是说‘过了三月八，蒜薹成车拉’的吗？现在怎么有蒜薹的？”
　　“真种出来了！”
　　“……”
　　村里人纷纷惊奇。
　　许左成则脸色难看，他明明听大家说许昭的菜种的不怎么样，怎么种出来会这么有卖相的蔬菜，而且还种出来这么多，大家不是一直在传说许昭种死了很多菜吗？


第70章 
　　直到许昭、大庄爸拉着一牛车的蔬菜离开南湾村, 村里一群人仍旧一脸不敢相信，明明生长在春夏秋天的蔬菜，居然能够在冬天存活，而且是许昭给种活的，仅仅就靠一个大棚。
　　神奇！
　　真的是太神奇了！
　　一群人不由自主地讨论起来, 多数是夸奖许昭的, 每夸一句，许左成脸色就难看一分, 心里十分的不满、不爽, 继而转化成语言, 告诉大家城里人冬天吃不惯春天夏天的蔬菜的, 而且过年都吃肉，谁稀罕吃蔬菜啊，他的意思也就是说许昭的菜肯定卖不出去。
　　村里人半信半疑，别说没出县城了，就是出南湾村的次数都有限, 本能地趋于“见过世面”的许左成。
　　许母跟着也担心上了, 从旧院子出来，看见许左成等人向大土路走, 边走边说蔬菜不好卖之类的, 许母心里不安起来，总担心菜卖不掉, 担心的连早饭都没有心思做。
　　“咋了？”许父打扫完院子问。
　　“担心啊。”许母说。
　　“担心啥？”
　　“担心菜卖不出去啊。”
　　“咋会卖不出去呢？平时不都卖的好好的吗？”许父说。
　　许母皱眉说：“平时没有这么多菜啊。”
　　许父反驳一句：“平时还不过年呢！”
　　许母不说话了, 一脸忧愁。
　　许父叹息一声, 说：“你别瞎担心了，走，我们做饭去，一会儿宝宝醒了，见不着许昭，又没吃的，就该哭了，走走走，我拿竹筐拽点豆秸过来烧火，咱们做快点，不能饿着宝宝。”
　　想到许凡要吃早饭，许母这才跟许父进厨房开始做饭。
　　正在西厢房里的许凡正巧醒了，揉揉水汪汪的眼睛，四处看了看，没看到许昭，奶声奶气地喊两声爸爸，没人回应，他也不着急，伸手从床头抓过玩具车，在床上自己玩一会儿。
　　然后抬着小脸朝厢房门看，没看到有人进来，也不知道爸爸去哪儿，他便自己坐起来，抓起床上的小袜子，开始自己穿袜子。
　　穿了好一会儿，累的吭哧吭哧的，也没有穿上，干脆不穿了，把袜子往床上一扔，胖身子往床上一趴，从床上滑下来，连鞋子都不穿，歪歪地跑出西厢房，小奶腔浓浓地喊：“爸爸！爸爸！我醒了！爸爸，你在哪儿呀！”
　　许母立刻从厨房探出头，看到许凡穿着秋衣秋裤，立刻惊呼起来：“哎哟！哎哟！小三娃子啊！你咋下床了！”
　　许母赶紧跑过来，一把将许凡抱起来，迅速跑到西厢房，把许凡塞进被窝里捂着，厉色说：“小傻瓜！不知道冷吗？冻病了咋办？”
　　许凡昂着小脸说：“我找爸爸。”
　　许母说：“你爸爸卖菜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许凡坐在被窝里问：“爸爸咋不带我？”
　　“你睡着了啊。”
　　许凡跟着就说：“我、我、我睡着了就喊不醒。”
　　许母笑着说：“你知道就好，你爸爸就是没喊醒你，所以才先卖菜的，来，我们穿衣裳，起来吃饭，等爸爸回来。”
　　“好，我不哭的。”
　　“对，三娃子最乖了！”
　　“嗯。”许凡站起来，让许母给穿衣裳。
　　许凡也就乖这一小会儿，因为之前许昭特意说过，齐天大圣早上起床是不哭的，所以他也不哭，可是起床洗脸，抹好香香，吃了早饭之后，许凡就开始问：“爸爸咋还不回来？”
　　许母答：“一会儿就回来。”
　　许凡不高兴地说：“奶奶你老说一会儿，老一会儿，好烦人。”
　　“……”许母笑说：“要不奶奶跟你一起去找大庄玩去？”
　　“不找大庄玩。”
　　“为啥？你不是最喜欢和大庄玩吗？”
　　“大庄还没有吃饭。”而且大庄在等吃饭，不想跟他玩，他看着许母说：“我想我爸爸。”
　　没有人跟小孩子玩耍，小孩子特别容易黏大人，许母此时也担心着许昭，于是赶紧地洗了碗筷，让许父在家看着大棚，她则带着许凡去村头看看，看看许昭回来了没有，结果没有看到许昭，倒是看到了许左成。
　　许左成高高兴兴地从县城回来，手里拎了不少吃的穿的，正在村头和人聊天，聊天的正是许昭，说许昭和大庄爸拉着牛车，站在菜市场一早上了，就卖了一块钱的菜，而且还是一个老太婆买的，一般人都不买许昭的菜。
　　一块钱啊！
　　许左成哈哈笑起来说：“卖一早上就卖一块钱，我回来的时候，两人还在那儿傻傻地待着呢，我就说嘛，肯定卖不出去，还不信，还种那么多，昨天我让他跟我一起去打工，他不愿意，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许左成一脸喜悦，连看许母的眼神也好像在说“让你把钱都砸你亲儿子身上，你等着饿死吧！”
　　许母当即脸色惨白，尤其听到其他的村里人也说许昭的菜没卖出去，心里顿时一凉，整个大棚里的菜，他们才摘了不到二十分之一，如果这二十分之一都卖不出去，他们岂不是要亏本，而且亏的很惨！
　　咋办？
　　咋办？！
　　许母一下子慌了，整个人如同掉入冰窖一般，浑身发冷，特别是看到许左成得意洋洋的脸庞，她心里又恼又气又伤心，正在这时，身后传来许父的声音。
　　“金花，金花！”许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不知是累的，还是兴奋，脸上透着点红了。
　　许母回头看向许父，却是一脸的失落和担心。
　　许父没看许母，喘息且急促地说：“走，回家！”
　　许母问：“回家干啥？”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回家，她想在想去找许昭，许昭一定很难过。
　　“回家收菜！”许父说。
　　“收菜干啥？”许母问。
　　“卖啊，不然干啥？”
　　“都卖不出去了，还咋卖？”许母说。
　　许父大声说：“咋卖不出去了？现在都不够卖了啊！许昭刚刚打电话回来了，让我们赶紧收菜，一会儿大庄爸回来再拉一牛车去县城卖，你咋还在这儿说卖不出去啊。”
　　“啥？”许母一脸惊愕。
　　“不够卖啊！”许父说。
　　不够卖？！
　　许母感觉自己听错了似的，晃了一会儿神儿，然后才开口说：“不是，不是，不是说卖不出去……”
　　许母说这话时，忍不住转向许左成。
　　许左成丝毫没有受“不够卖”的影响似的，依旧笑着，对许父说：“爸，你就别替许昭撑面子了，卖不出去就去卖不出去，直接说出来，不丢人的，许昭做的错事儿还少吗？不差这一件的，我们刚从县城回来，许昭的菜根本卖不动，你老别装了好吗？”
　　“谁装了？”许父不高兴地厉声说：“我装啥了？！”
　　“不装你说什么不够卖？笑话。”许左成笑眯眯地说。
　　笑话？
　　许左成说他笑话？还说他装？许父被许左成这副死样子气的不轻，指着许左成，还没有开口说话，听见一个粗里粗气的喊声。
　　“许叔！许婶儿！”
　　许父转头一看，是大庄爸。
　　大庄爸从土路上跑过来，跑的满头大汗的，急急地喊：“许叔！许婶儿！”
　　许母赶紧迎上去，问：“大庄爸，你咋回来了？”
　　大庄爸满脸兴奋地说：“许婶儿，我回来再拉一牛车蔬菜去县城卖！”
　　“再拉一牛车？”许母惊愕地问：“为啥？”
　　大庄爸抹一把额头上的汗，说：“许昭没给你们打电话吗？我们的蔬菜根本不够卖啊，许昭让我赶紧回来，趁着人多，再拉一牛车去卖。”
　　许母震惊地问：“真的不够卖？”
　　“真的啊。”大庄爸继续擦汗，他一路跑着回来的问：“咋了？”
　　许母忍不住再确认一遍：“他们不是说你一早上就卖一块钱的菜吗？”
　　大庄爸说：“是啊，早上的时候是因为我们去的太早，县城、各个村子里的人都还没有赶菜市，当然卖不出去了，后来菜市场人一多就抢起来了，崔青峰爷俩儿都在帮忙，就等着我们再送一牛车菜过去呢。”
　　抢起来了——再送一牛车过去——
　　许母呆住了，真的，真的卖出去了！真的卖出去了，许母激动的眼睛发亮。
　　许父满脸笑容。
　　许左成脸上的笑容未褪，瞬间僵住，刚才嚣张得意的气焰立刻消失，继而是青一阵白一阵，十分精彩，加上所有村里人都在看着他，他更加的无地自容，憋半天底气不足地说一句：“那点菜，也卖不了几块钱！根本赚不了钱！”
　　可是许父、许母、大庄爸根本不理会许左成，喜悦难掩，许母甚至不由得喃喃“赚钱了，许昭赚钱了”，然后和许父、大庄爸转身大步朝大棚菜地走，许凡跟在后面迈着小短腿小跑着说：“我爸爸赚钱啦，我爸爸赚钱啦！”


第71章 
　　许、李两家人一起来到蔬菜大棚内, 立即开始动手摘辣椒、提蒜薹、剪豆角……忙的停不下来，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是火热的、喜悦的、充满憧憬的。
　　连许凡、大庄也在大棚内帮忙收菜，两个小家伙的小肉手抓住一个番茄，往后一扯，扯掉了之后, 丢在竹筐内, 继续扯……连续扯了四五个，两个小家伙都累了, 蹲在竹筐边上, 看着竹筐里的黄瓜、番茄。
　　“哇！好多哇！”许凡奶声奶气地惊叹。
　　大庄跟着说：“这是我们两个收的！”
　　“是我爸爸种的。”
　　“我爸爸也种了。”
　　许凡点头说：“嗯, 我们两个的爸爸一起种的！”
　　大庄跟着点头：“对。”
　　语毕, 两个小家伙突然之间陷入诡异的沉默，而后两双水汪汪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竹筐内的黄瓜和番茄，馋兮兮的样子，片刻之后，大庄先开口：“番茄好吃的。”
　　许凡说：“黄瓜也好吃的。”
　　过了一会儿, 大庄又说：“三娃子, 我想吃番茄。”
　　许凡小嘴吧唧了一下，貌似咽了一下唾沫, 小肉手放到竹筐里, 按着番茄说：“不能吃的，介个介个要卖钱的, 不能吃的。”
　　“我就吃一个。”
　　“不行的, 卖钱的, 卖钱了以后才能吃的。”
　　许昭坚持不同意吃一个。
　　大庄想了想，说：“卖钱了以后买酸梅粉。”
　　许凡跟着说：“卖钱了，爸爸给我两分钱，我买两袋酸梅粉、有、有、有两个勺子，我喜欢勺子。”
　　“我也喜欢勺子。”
　　许凡扶着竹筐，站起身来：“那、那我去摘番茄，卖钱买酸梅粉。”
　　“我也去。”
　　两个小家伙又跑去拽番茄，一个拽不动，就换另一个，都拽不动就去拽辣椒，虽然干得不多，但是两个小家伙就没闲着过，从大棚内跟着许、李两家人跑到小棚内扒马铃薯。
　　一直把大庄家的牛车装满，把大庄爸、大庄爷爷送走，两个小家伙才停下来，许母回头一看许凡、大庄吓了一跳，刚才大人们都在忙，只要两个小家伙不碍事，没有危险，大人们都随便他们玩耍，就像农忙时，南湾村的大人都不管小孩子一样。
　　可是现在闲下来，才发现许凡、大庄都快成泥人了，尤其是许凡，衣裳、手上、脸上、头上都是泥土。
　　“哎呀，三娃子啊！”许母说：“你咋搞这么脏？”
　　“我、我扒马铃处，大庄也扒马铃处。”许凡说不好“薯”。
　　“那也不能搞这么脏啊。”
　　“我扒好多啊！”其实并没有，因为他扒不动。
　　“……赶紧跟我回家洗洗，不然你爸回来都不敢看你了。”许母转头喊大庄奶奶，说：“看你们家大庄，也弄的一身是泥。”
　　“我把他带回家洗一洗。”
　　于是许、李两家拉着许凡、大庄各自回家，给自家孙子洗脸洗手，许母边给许凡洗着，边唠叨着许凡，许凡默不作声让许母洗，洗完之后，说：“奶奶，给我抹香香。”
　　“你还要抹香香啊？”许母笑着问。
　　许凡重重点头：“嗯，爸爸说，洗完脸要抹香香，不抹，会皴，我就不帅了。”
　　许母笑起来：“你还知道会皴啊，给你抹蛤喇油吧。”
　　“不抹油，我要抹香香。”
　　所谓的香香，是许昭前段时间特意跑到县城，跑了几条街，才给许凡买的郁美净儿童霜，本来是想买雪花膏的，但是雪花膏似乎不太适合儿童用，还是儿童霜比较适合许凡，果然一用儿童霜，许凡就嫌弃蛤喇油太油腻又不透气了，每天早上洗完脸了，都要抹一下儿童霜，不然就不帅了。
　　“好好好，给你抹香香。”
　　许母笑着来到西厢房，拿起桌上的袋装儿童霜，挤了一点点，抹到许凡脸上，许凡立刻伸出小肉手说：“奶奶，手上也要香香，手上也要。”
　　“行，手上也给你香香，自己在手里搓一搓。”许母笑着说：“三娃子，你咋这样臭美啊，随谁啊。”
　　“随爸爸。”
　　“你爸爸不臭美。”
　　“爸爸香美！”
　　许母笑着捏捏许凡的肉脸，正在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许母赶紧去接，彼端立刻传来许昭的声音，许母高兴地喊：“许昭，许昭你现在哪儿？”
　　“妈，我在青峰家。”
　　许母立刻笑了，说：“大庄爸送一牛车你收到了吗？”
　　许昭在彼端说：“收到了，收到了。”
　　“这一牛车卖的咋样？”许母问。
　　“挺好的，不过还是不够卖。”
　　“还不够卖？”许母脸上露着喜悦。
　　“嗯，一会儿还回去拉一车。”
　　“行，我马上和你爸他们就去收菜。”
　　“你们要是累的话，等我回去再收。”许昭怕两个老人累着。
　　“不累不累，这算啥。”
　　“那就行，反正你们注意点，不要累着了，我处理一下这边的事儿，我回去一起收菜，对了，许凡呢？”
　　许母低头看许凡。
　　许凡早听到许昭的声音了，正拽着许母的裤子喊爸爸，许母笑着把电话放到许凡的耳边，许凡立刻用小肉手攥着，小奶腔喊的老高了：“爸爸！”
　　彼端立刻传来许昭的笑声：“爸爸听到了。”
　　许凡一脸认真地问：“爸爸，你吃饭吗？”这是跟大人学的日常用语。
　　许昭是知道许凡的，很认真地回答：“吃了，你吃吗？”
　　“我也吃了，可是我又饿了。”
　　“这么快就饿了，你早上干什么了？”
　　“我收菜袅！”许凡煞有其事地说。
　　“你收菜了？收的什么菜？”
　　“我收的番瘸、胡瓜、大虫。”
　　番茄、黄瓜、大葱这三种蔬菜，一种也没有说对，但是许昭还是非常捧场地说：“哇，我们许凡许三娃子真棒啊。”
　　许凡小脸上立马浮出喜悦，一本正经地说：“嗯，我好棒的！”
　　“没错，好棒的许凡，爸爸要去卖菜，你在家继续棒棒的，我们中午再见。”
　　“再见爸爸。”
　　说完再见，许凡把电话递给许母，因为爸爸夸自己好棒了，而开心不已，站在许母身边美的小身体晃晃悠悠的，像喝醉酒似的，许母知道这小家伙又在暗自高兴了，这性子像谁啊，许昭可不是这样的。
　　但是这样还挺可爱的，许母带着许凡、许父、大庄奶奶再次来到大棚内收菜，没人带的许凡、大庄自然也在大棚内瞎忙。
　　忙了许久，忽然听到大棚外传来一阵自行车的铃铛声，许凡立刻丢下一句“我爸爸回来了”，然后赶紧迈着小短腿跑出大棚，果然看见许昭骑着自行车过来。
　　“爸爸！啊啊！爸爸！”许凡激动的都要跳起来了，赶紧朝许昭奔：“爸爸你回来啦！爸爸！”
　　这小家伙怎么就那么激动！
　　许昭赶紧坐自行车上下来，把自行车停稳，还没有到许凡跟前，便弯下腰，然后大步朝许凡走，一下把许凡抱起来，在许凡嫩嫩的肉脸亲了数下，才开口问：“你干什么呢？”
　　“我在收菜菜！”许凡说。
　　“爷爷奶奶呢？”
　　“爷爷奶奶、李奶奶、大庄都在收菜。”
　　“那我们也去收菜。”
　　许昭抱着许凡进到大棚内，边收菜边和许母等人说菜市场卖菜的情景，今年不同往年，除了粮食大丰收以外，因为上头政策放宽，各行各业都发展优良，尤其外出打工这块，渐渐增多，所以手头上都有点小钱了，难得过年回家一趟，都想着吃的好一点穿的好一点，也不吝啬花钱。
　　又加上冬天可吃的太菜实在太少，所以许昭的牛车拉到县城，人一多便出现哄抢的局面，而且价格还比平时贵几分，但完全不妨碍畅销。
　　许、李两家人听着开心，干起来也分外有劲儿。
　　许母笑着问：“大庄爸和大庄爷呢？”
　　许昭说：“在后面，我先骑自行车回来，和你们一起收菜，一会儿等他们回来了，我们再去一趟县城。”
　　“现在还有人买菜吗？”大庄奶奶问。
　　“有，估计最近一直到中午，都会有人买菜的，毕竟马上就过年了，大家都想买点菜备着。”
　　“说的也是。”
　　没一会儿，大庄爸、大庄爷爷拉着空牛车回来了，二人十分勤快地加入收菜队伍中，半个多小时后牛车、自行车上都装满了各种蔬菜。
　　大庄爸、大庄爷爷都不会骑自行车，所以二人拉牛车，许昭则骑着自行车先去市里，不过车前杠着坐着——许凡。
　　今天许、李两家人连收了三次菜，真的挺累了，带不动孩子了，大庄可以由怀着孕的大庄妈带，正好让大庄奶奶休息休息，许凡只能由许昭带走了，不然把许父、许母累病了可不行，于是许昭骑着自行车先到了菜市场。
　　菜市场门口的空着的牛车边站着的除了崔青峰外，还有一些看着买大葱、蒜薹、马铃薯等的，许昭把一麻袋一麻袋的菜，往牛车上一放，立刻涌上来不少人抢，许昭、崔青峰赶紧拿着秤，秤重的秤重，算账的算账。
　　不一会儿，大庄爸和大庄爷爷拉着牛车也过来了，赶在菜市场罢市之前，三牛车、一自行车蔬菜全部卖完，就这样还有人来买菜，许昭等人没想到生意这么火爆，累的胳膊发酸，只能说明天才有菜。
　　几人蹲在空的牛车边歇息，这时今天休息的崔母特意拎着一壶开水过来，给几个人解解渴，看到许凡，自然是搂在怀里，好好抱一抱，然后看向许昭问：“家里还有多少菜啊？”
　　许昭答：“还有一大半。”
　　“这么多？”
　　“嗯，结的挺多。”主要是许昭对大棚菜用心了，所以收成比较可观。
　　“那怎么不多拉点过来卖啊。”崔母指着周围说：“我看好多人都没买着。”
　　许昭实话实说：“拉不了啊，就一个牛车，再怎么拉都是有限的，不过，明天我准备借村里的拖拉机用一用。”
　　崔母跟着就说：“对，找大点车，多拉点就行了，要是青峰小叔在家，用他公司的货车更方便了！”
　　许昭笑着说：“小叔现在在帝都呢，这两天都回不来。”
　　小叔在帝都——
　　崔青峰闻言看向许昭，问：“许昭，你咋知道小叔在帝都？”
　　许昭笑着回答：“昨天小叔给我打电话了。”


第72章 
　　崔青峰笑容微凝, 消失了数天的疑惑再次冒头, 令他控制不住地问：“小叔给你打电话？为啥？”
　　许昭诚实回答：“因为大棚菜。”
　　“大棚菜？”
　　“嗯。”许昭晃荡着手中的白开水, 加速白开水的冷却, 说：“小叔看到帝都的大棚菜全面上市, 想到我们的大棚菜也该上市了, 所以特意打电话通知我一下。”
　　“就这样？”
　　“就这样啊。”
　　就这样——可是这样仍旧不能令崔青峰的疑惑消除, 相反，让他更加的疑惑、纠结, 眉头深蹙，心里绵延着一股挥不去的低落与沮丧，忍不住看向许昭，喊：“许昭。”
　　许昭看过来，问：“什么？”
　　崔青峰问：“小叔常给你打电话吗？”
　　“没有, 最近就这一次。”
　　“就这一次？”
　　“嗯，怎么了？”
　　“没、没、没怎么。”
　　崔青峰结结巴巴地应一句，整个人再次陷入“肯定与否定”之中, 脸色更加纠结了, 不过许昭没有看到这些, 他手中的白开水凉的差不多了, 于是喊崔母怀里的许凡喝水，而后向崔母表示感谢, 为了犒劳大庄爸、大庄爷爷的辛苦, 准备下馆子吃一顿, 可是大庄爸二人向来节省, 说什么都不愿意下馆子。
　　许昭只好和崔母、崔青峰告别。
　　崔青峰回过神儿，问：“明天还这样卖吗？”
　　许昭答：“差不多。”
　　崔青峰说：“那行，明早我在店里等你们。”
　　“好，再见。”
　　许昭把许凡抱到自行车前杠上，而后和崔母、崔青峰挥别，与拉着空牛车的大庄爸、大庄爷爷，一起朝南湾村路口走，因为大棚菜全部卖完而喜悦不已，一路上三个人有说有笑，转眼间到了南湾村，一眼看见村头的许左成。
　　许左成端着饭碗坐在树下，与一群人吃饭、聊天，看到许昭后，脸色十分难看，但是也没惹事儿，站着饭碗，从鼻孔里发出“哼”的一声，表示自己对许昭的不屑，然后转身朝自己家门口走，理也不理许昭。
　　许昭巴不得许左成如此，微笑着与村里其他人打招呼，而后与大庄爸二人一起各自到家。
　　许昭、许凡到家时，许父、许母正在厨房做饭，许凡赶紧跑过去问：“奶奶，你在做啥饭呀？”
　　许母回答：“擀白面面叶呀。”
　　“面叶呀。”许凡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案板上薄薄的面片儿问。
　　“对啊。”
　　“那、那有肉肉吗？”
　　“没有，有鸡蛋。”
　　“我要吃一个鸡蛋，我爸爸也要吃一个鸡蛋。”
　　“行。”
　　许母笑眯眯地答应，一抬眼看见许昭进来，赶紧让许昭坐到灶洞口烤烤火，并且询问许昭卖菜的情况，得知卖的非常好，许母高兴极了，擀面叶的速度加快许多。
　　不一会儿，半锅香喷喷的青菜鸡蛋面叶煮好，天气寒冷，一家人就围在厨房的案板前吃起面叶，其中许凡是站在案板前用筷子扒面叶的，因为个矮，坐到凳子上就够不到碗了。
　　“好吃吗？”许昭问。
　　“好好吃。”许凡小嘴吧唧吧唧地吃着。
　　“慢点吃。”
　　一家人正吃着，大庄一家人过来了，大庄爸十分积极地表示要到大棚里开始收菜。
　　许昭赶紧阻拦说：“别，现在不收。”
　　大庄爸说：“现在不收，明天又不够卖。”
　　“现在收了，影响蔬菜口感和卖相。”
　　“那咋办？”
　　“大家今天都挺累的。”许昭说：“大家都回去睡个午觉，休息休息，休息好了，傍晚的时候，我们先把能存放的马铃薯、番茄这一类收一部分，明天早上再起个早再收蒜薹、黄瓜之类的，就比较快一点，到时候边收边往车上装，你觉得这样行不？”
　　“行，行，当然行。”大庄爸对许昭是服气，是那种从心底生出的佩服，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的，其实他最听许昭说的，于是高兴地应了一声后，转身就带着一家人回去了。
　　许昭则继续吃面叶，吃完之后，今天一家人都挺慌挺累的，歇了一会儿后，都回房内睡个午觉，准备傍晚继续收菜，可是许凡睡不着，躺在许昭身边，小嘴停不下来，说天说地说齐天大圣。
　　“许凡啊。”许昭忍不住唤一声。
　　许凡立刻回一句：“爸爸，干啥？”
　　许昭问：“你不困吗？”
　　许凡答：“不困啊。”
　　果然是不困的，许昭想了想，说：“既然不困，那你背首诗吧，背首诗给爸爸听。”
　　“背啥？”
　　“我前几天刚教你的。”
　　“好。”
　　“背吧。”许昭疲惫地说一句。
　　许凡立刻接一句：“你得给我鼓鼓掌。”
　　“……好好，我给你鼓鼓掌。”许昭困顿地拍拍手，表示许凡可以开始表演了。
　　许凡这才奶声奶气开口背调：“离离原上草，一睡一窟窿。野火烧不净，春轰吹又生。爸爸，我背的好不好？”
　　许昭根本不去纠正许昭四句诗，背错三句，纠正也没用，三岁奶娃子就是这样发音，于是敷衍地说：“好，非常好，再背一首。”
　　许凡问：“我背啥？”
　　“你想背什么都可以，拣你会背的背吧。”
　　“那我背白日依山尽，黄河路海牛，路海牛……海牛……”许凡一下想不起来了，转头问：“爸爸，下面咋背的？爸爸，下面我不会背了，爸爸！”
　　许昭闭目没应声。
　　许凡昂起小脸看一眼许昭，而后奶腔浓浓地说：“哎呀，爸爸你又睡觉觉啦，那、那我寄几玩。”
　　许凡躺在床上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知道自己在玩什么，小嘴里嘀嘀咕咕个不停，终于嘀咕够了，犯困了，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打着打着合好了，终于入睡。
　　将一切看在眼中的许昭这才搂过许凡，安心地闭眼入睡，再次醒来是许凡不在身边，转头一看，许凡正攥着一只铅笔，趴在床上，在一块小纸板上乱画，边画边念“一、二、三、一百……”念着念着，一抬头，看见许昭，立刻惊喜地说：“爸爸，你醒啦！我在写字字！”
　　许昭看一眼被画的不成样子的纸板，问：“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许凡回答：“我、我起来好早了！”
　　“奶奶给你穿的衣裳？”
　　“不是，是爷爷穿的，我、我还和崔二爷讲电话了。”
　　“你崔二爷打电话来了？”
　　许凡脆生生地说：“嗯，崔二爷说、说、说想我袅。”
　　崔定琛想许凡？
　　许昭一脸惊讶地问：“……真的假的？”
　　“真的，崔二爷说想我和爸爸了。”
　　许昭才不相信崔定琛会想许凡，询问了许父才知道，崔定琛确实打电话过来了，询问大棚菜卖的怎么样，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儿，许昭也就没有过问。
　　起床后没一会儿，大庄爸又过来催促着收菜，实在是太积极了，许昭只好带着两家人，也去小棚里收马铃薯，然后又去大棚里收番茄之类的，收完之后，统统拉到院子里，许昭又特意收了一竹筐蔬菜，分别到村长、村书记家中，表示要借一下村里的拖拉机使一使。
　　贫穷的南湾村子里，只有一辆拖拉机，还是上头补助给村里的，行驶权在村长、村书记这里，所以许昭去找了村长、村书记，没一会儿，在村长、村书记的指导下，直接便开着拖拉机进到院子里。
　　许、李两家人高兴极了，没想到许昭这么轻松就借到拖拉机了，许凡、大庄愣是要坐，许昭便把两个小家伙抱上拖拉机，过过干瘾，然后各自回房睡觉。
　　次日凌晨四点钟，大庄一家人又过来敲门催促收菜，许昭一家人赶紧起来，进大棚就开始收菜，一捆一捆，一筐一筐地往拖拉机上装，六点多钟时，一拖拉机装满了，许昭正要带着大庄爸离开时，许凡跑出来了。
　　“爸爸，我也坐车！”
　　许昭转头一看，许凡穿着秋衣秋裤，一脸惺忪，赤着小肉脚正站在堂屋门口，说：“爸爸，我也坐车！”
　　许昭立刻板着脸上前，一把将许凡抱起来，抱进西厢房，拍拍小肉脚上的泥土，塞进被窝，看着许凡那小可爱的样子，许昭根本发不起来火说：“今天爸爸很忙，没时间带你，你在家跟着爷爷好不好？”
　　“我要跟爸爸。”
　　“爸爸要去卖菜。”
　　“我也卖菜。”
　　“天很冷。”
　　“我不冷。”
　　“……”
　　许昭带着许凡上县城、市里那么多次，也不乎这一次两次，于是快速地给许凡穿上衣裳，包的严严实实，放到车斗内大庄爸怀里，由大庄搂着，而后摇起拖拉机，坐上露天驾驶座，接着驶出院子，驶入村里，再次吸引了村里人的目光。
　　如果说昨天许昭用牛车卖菜是惊奇，那么现在用拖拉机卖菜，他们就是惊叹了，而且那个一亩地的蔬菜大棚居然能种出来那么多菜，真是厉害啊！
　　村里人羡慕不已。
　　村长、村书记替许昭开心，毕竟南湾村太穷了，可以说是江平县下面最穷的村子了吧，到现在还没有装电，他们也希望村里出来一个两个有能力的人，这样的话，上头也会关照一下南湾村，说不定以后日子会好过一点。
　　可是许左成心思就是跟别人不一样，凑到村长、村书记面前，便说：“这拖拉机不是公用的吗？怎么随便什么都能开啊？开坏了，算不算是损害公物？这要是放在以前，那是要被批的！”
　　村长看许左成一眼，没做声。
　　村书记则说：“许昭给了油钱、给了使用费，还签了损坏协议，一次性押了两百块钱在村里，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许左成立刻被噎的脸通红，气呼呼地朝大土路上看。
　　大土路上，许昭正稳稳地看着拖拉机。
　　大庄爸开心地坐在车斗内，最开心的莫过于坐在大庄爸怀里的许凡，许凡真是对什么车都是迷之喜欢，冷风呼呼地吹着，吹在他的雷锋帽和他的小肉脸，他非但不觉得冷，反而兴奋的哈哈笑起来，然后转身，小肉手抓着车斗斗沿，小奶腔盖过拖拉机突突的声响：“爸爸！爸爸！”
　　许昭大声问：“干什么？”
　　许凡高兴地说：“爸爸，你好帅啊！好帅啊！”


第73章 
　　好帅啊——
　　许昭习惯了许凡赞美他很帅、很厉害, 礼尚往来, 他也回赞一句许凡很帅，许凡这才美滋滋地坐到大庄爸怀里, 跟大庄爸说：“李叔, 我、我、我坐拖拉机、也去卖菜、菜。”
　　大庄爸笑着说：“嗯, 你去卖菜菜。”
　　“我会卖菜！”许凡自信满满地说。
　　“对, 你会, 你啥都会。”大庄爸笑着回答。
　　“嗯！”许凡重重地点头。
　　一到菜市场, 许凡真的忙碌起来, 在拖拉机跟前不停地跑来跑去，听见有人要买蒜薹, 赶紧拽一根蒜薹递过去, 听见有人要番茄，立刻抓一个番茄跑到许昭身边……谁都没有他忙。
　　许昭没有打击许凡的积极性，只要许凡拿过来的，他统统接受, 而后卖给买菜人，令许凡高兴的手舞足蹈，惹得路人一阵发笑, 直言许凡太可爱了。
　　不过许凡没有骄傲, 依旧忙着, 忙乎累了, 便听许昭的话, 坐在拖拉机上歇一会儿, 玩一会儿他的玩具车，然后继续忙……就这样断断续续地忙碌着，到了菜市场罢市的时候，一拖拉机蔬菜正好卖完。
　　“卖完啦！”胖许凡站在拖拉机上，睁大水汪汪的眼睛说。
　　许昭笑着说：“对，卖完了！”
　　许凡立刻拍小手：“好棒！爸爸好棒！我好棒！鼓掌！”
　　许昭笑着鼓掌：“对，三娃子好棒。”
　　大庄爸跟着呵呵。
　　瞧许凡那小胖样儿了，崔青峰眼中是喜悦，真想知道许昭是怎么教许凡的，怎么教的这么聪明，感觉和一般小孩子都不一样，不过，他暂时没有细究这个问题，目光从许凡身上移开，移向许昭，问：“许昭，家里还有多少蔬菜，卖到啥时候？”
　　许昭立刻答：“可以卖到大年二十九左右。”
　　崔青峰紧跟着问：“也就是说，你年三十才能闲下来？”
　　许昭点头。
　　年三十许昭就闲下来了……崔青峰不由得陷入沉思，片刻之后才开腔：“好，那我心里有数了。”
　　“嗯，年二十九下午，我给你们发工资。”
　　崔青峰连忙说：“不争不争，我又不是催你发工资。”
　　许昭态度坚守地说：“你不催，我也得发。”
　　崔青峰笑说：“行行行，你是老大，你说的算。”
　　许昭也笑起来，说：“那我今天就这样吧，我们也不在这儿久待了，回家还要忙，明天再过来。”
　　“行，明天我还在凡小店等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嗯，你也回家吧。”
　　“好，明天见。”崔青峰说。
　　许昭再次摇起拖拉机，让大庄爸抱着许凡坐在车斗内，而后稳稳地开着拖拉机，与崔青峰告别，一直开进南湾村村里，突突的拖拉机声，引起村里人的注意，大家纷纷探头察看，看见拖拉机上空空如也，纷纷吃惊不已：
　　“拖拉机上的菜呢？”
　　“不会卖完了吧？这么多都卖完了？”
　　“不会吧！居然都卖完了！”
　　“看大庄爸笑的合不拢嘴就知道，肯定是卖完了呀。”
　　“老天爷啊，一拖拉机都卖完了呀！太厉害了！”
　　“许昭太厉害了！”
　　“……”
　　许昭太厉害了——这是村里所有人的想法，想法在心里酝酿一会儿变成了佩服，忍不住就说出了口，一些手上有点闲钱的村里人，暗搓搓地想买些蔬菜尝一尝，看它们有什么不同。
　　连许左成都对大棚蔬菜产生好奇之心，但是看到许昭在村里这么风光，他心里十分不爽，憋着气转身回自己的家中，看见许大娃、许二娃在院子里玩，就知道玩儿，他心里不爽，开口就骂几句兔崽子，然后回到自己的东厢房，和自家媳妇说起许昭卖大棚菜的事儿。
　　“都卖完了？”许家大嫂子朱友兰问。
　　许左成不高兴地回答：“都卖完了。”
　　“这么厉害！”朱友兰忍不住惊叹。
　　许左成不愿也不承认许昭厉害，他一直认为许昭不过是长得好看，不过是多认识几个字，其他一无是处，现在也是这么认为，许昭不过是走运而已，而他许左成实际上比许昭厉害十倍、百倍！
　　“卖多少钱啊？”朱友兰又问。
　　“我不知道。”许左成没好气地说。
　　“那他都种的啥啊？”
　　许左成不耐烦地拔高声音：“他种的东西，我咋知道！”
　　见许左成这么凶，朱友兰不作声了。
　　许左成自己忽然想起来什么，问：“你刚才问的啥？”
　　朱友兰如实说：“问他卖多少钱。”
　　“还有一句。”
　　“问他种的啥。”
　　“对。”许左成自说自话：“他种的啥呢？”
　　“去看看呗。”朱友兰顺口就接一句，她是见过许昭种的蔬菜的，水嫩嫩的，看上去就特别好吃，忍不住怂恿许左成：“左成，你看，这都快过年了，咱家也没啥蔬菜，市场上也没啥蔬菜，要不，你去向爸要几斤大棚蔬菜回来，给大娃过年吃？”
　　“不要！”许左成严厉拒绝：“他心都偏向许昭和三娃子，会好心给我菜吃？他要是能给我菜吃，右成就不会蹲班房蹲到现在还没有出来了！”
　　“那随便你。”朱友兰拿许左成有办法。
　　许左成看朱友兰一眼，而后笑着说：“不要我也能有菜吃。”
　　“你要干啥？”
　　“等着吧，肯定有菜吃！”
　　许左成说完，从东厢房里走出来，站在院门口，垫着脚朝许昭的蔬菜大棚望去，心里弥漫着各种想法。
　　而许昭并不知道这些，他正从蔬菜大棚出来，摘了两个番茄在前面走着，身后跟着一个小胖孩许凡，许凡小肉手里也握着一个番茄，慢悠悠地走着，走着走着，往番茄上咬了一口，清甜的番茄汁立刻溢出来。
　　啊，好好吃啊！
　　许凡又咬了一口，啊，真的好好吃啊，酸酸甜甜的，许凡根本停不下来。
　　等到许昭回头看许凡时，一个小番茄已经被许凡吃了一半，许昭立刻板起脸，问：“凉不凉？”
　　许凡抬起小脸，小嘴红红的，说：“不凉，好好吃。”
　　“……洗了吗？”
　　“没有。”
　　“没洗的能吃吗？”
　　“我擦了。”
　　“你用什么擦的？”
　　“我用、用衣裳擦的。”
　　为了吃，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别吃了，太凉了，去送给奶奶，让奶奶做番茄汤喝。”
　　许凡讨价还价：“我再吃一口。”
　　“不许吃了。”
　　“我、我、我就吃一小口。”许凡说完，“咔嚓”朝番茄上咬一口，然后飞快地迈着小短腿，跑进厨房说：“奶奶！奶奶！给你番瘸，爸爸说、说做汤喝。”
　　把番茄放到案板上之后，就朝许昭脸上瞅。
　　许昭故意板着脸不理许凡，将两个番茄放下后，到西厢房里开始数今天赚的钱，许凡立刻噔噔地跟着进来，凑到许昭身边，讨好地喊：“爸爸。”
　　许昭不理许凡。
　　许凡继续“谄媚”地搭话：“爸爸，你在干啥？”
　　许昭：“……”
　　“爸爸，你在数钱钱啊？”
　　许昭：“……”
　　“哇，好多钱钱啊。”
　　许昭：“……”
　　“爸爸，你咋不说话？”
　　许昭：“……”
　　啊，真想让许昭这张小嘴停一停啊，他真的太能说了，许昭都快架不住他的话唠了，可是一抬眸，看见许凡肉乎乎萌哒哒的好看样子，他又从心底认为这孩子实在太惹人疼了，心里一点火气都没有了。
　　“爸爸！”许凡又大声喊。
　　“干什么？”许昭故意大声回。
　　爸爸回话了！
　　许凡小脸上立刻绽放出治愈的笑容，依旧讨好地问：“爸爸，你在数钱钱啊？”
　　“嗯。”
　　“我也数。”
　　“……”
　　许凡主动凑到许昭跟前，才数了三分钱，便用肉乎乎的小食指戳一分钱的硬币正面，戳一下，又戳一下，再戳一下，然后小声说：“爸爸，给我一分钱。”
　　许昭没有听清楚，问：“你说什么？”
　　许凡又说：“爸爸，给我一分钱。”
　　许昭听清楚了，问：“要一分钱干什么？”
　　“我买酸梅粉。”
　　又是酸梅粉！
　　许昭盯着许凡看。
　　许凡一脸委屈的样子，小声嗯唧：“我要买一分钱，买酸梅粉，我要一分钱。”
　　“……”许昭想了想，许凡貌似很多天没吃过酸梅粉了，于是说：“要一分钱可以，但是不能白要，你得去劳动，用劳动换一分钱。”
　　许凡不懂就问：“爸爸，啥叫劳动？”
　　“……就是干活。”
　　“干啥活？”许凡又问。
　　许昭耐心地回答：“要吃饭了，你去把小饭桌前的四个凳子搬齐，搬齐了就给你一分钱。”
　　“好！我现在就搬去！”
　　许凡立刻跑出西厢房，从院子里搬一个小凳子，吭哧吭哧地放到小饭桌前，又跑厨房里抱一个小凳子，再吭哧吭哧地放到小饭桌前。
　　不一会儿，四个凳子都搬齐了，一脸兴奋地拿到一分钱，立刻就朝村里的小商店跑，再回来时，就是一手捏着酸梅粉袋子，一手捏着小勺子，边走边吃着酸梅粉，一脸治愈般的笑容，好看极了。
　　许母看到后，故意给许凡一个白眼：“你还吃不吃饭了？”
　　许凡美美地回答：“吃饭。”
　　“吃了酸梅粉还能吃下饭吗？”许母问。
　　“能，我好能吃的，我可以吃两个酸梅粉，两个面条。”
　　“……”
　　许母对许凡也无语了，她不再理许凡，转而走进堂屋，问：“许昭啊，你忙吗？”
　　“不忙。”许昭已经数好了钱。
　　许母说：“那你去大棚一趟，拔颗葱过来，一会儿我炒菜，我现在手上都是面粉，没有办法去拔葱。”
　　许昭立刻应：“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去。”
　　许昭把钱放好了，而后从西厢房里出来，从后门朝蔬菜大棚走，才跟迈出后门，跟屁虫许凡迈着小短腿就跟了上来，许昭也就让许凡这么跟着。
　　不过他没有等许凡，而径直朝前走，才刚走到蔬菜大棚前，忽然察觉到似乎有一道目光正朝这边看，许昭立刻看过去，接着便看到许左成迅速扭过身，装作一副散步的样子，从小土路上走过。
　　许昭心里便生了疑惑。


第74章 
　　许左成这是想要干什么？
　　偷菜？
　　搞破坏？
　　许昭不认为许左成只是闲着没事儿出来散散步, 散步也不会来到他的大棚跟前, 他心里藏着这团疑惑，先进大棚里拔了大葱，带着跟屁虫许凡回到家。
　　把大葱剥一剥，洗一洗, 递给许母, 他心里的那团疑惑更重，忍不住再次走出后门, 直直朝蔬菜大棚走，余光中再一次瞥见又在“散步”的许左成。
　　还真是悠闲啊！
　　许昭暂时没有去打扰许左成的“悠闲”, 进蔬菜大棚里，四周看了看, 而后回到家中，一家人一起吃午饭，午饭后，全家休息到傍晚，许昭喊着大庄一家人进蔬菜大棚收菜。
　　在去蔬菜大棚的路上，许昭又一次看到许左成, 许左成虽然和别人聊着天，但是眼睛是朝许昭这边瞟的, 许昭当作没看见, 进了蔬菜大棚, 便问起大庄爸关于村里土狗的事儿, 并当时确定晚上向大庄家和壮壮家, 分别借条狗来看大棚。
　　“看大棚？”大庄爸问。
　　许昭点头。
　　大庄爸惊奇地问：“你是说有人偷菜？”
　　许昭点头。
　　大庄立刻警觉地问：“谁？”
　　“还不知道。”
　　“那现在就把狗借来啊。”
　　“晚上借。”
　　“为啥晚上借？”
　　“晚上比较有用。”
　　大庄爸不理解，但是他对许昭有十足的信任，所以许昭要做什么，他都支持许昭，于是看着许昭用麦秸给两条土狗在大棚旁边整两个窝，又看着许昭从水沟里挑水朝大棚菜附近泼，终于忍不住问：“许昭，你往这儿泼水干啥？这马上就结冰了呀。”
　　许昭答：“就是要让它结冰。”
　　“为啥呢？”
　　“为了坑小偷。”
　　“能坑住吗？”
　　“肯定能，是我们先回家，一会儿小偷来了，我们再出来。”
　　“行。”
　　大庄爸一知半解地回家。
　　许昭心里却是明镜儿一般，给熟睡的许凡掖了掖被子后，吹灭家中的煤油灯，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地等待，许左成没有让他失望，不过一个小时，村里便响起了一阵连续的狗吠声，许昭立刻自床上坐起来，拿着手电筒刚出堂屋，大庄爸一脸凝重地跑过来。
　　“许昭，是小偷来了吗？”大庄爸问。
　　许昭回答：“差不多。”
　　大庄爸咬牙说：“我去打死他去！”
　　许昭立刻阻止大庄爸说：“不行！”
　　“为啥？”
　　“我们说好了，你得听我的。”
　　“为啥啊？”
　　“事后我再和你解释。”
　　许昭话刚落音，大棚处突然传来突兀的狗叫声，极其响亮、凶悍，许昭、大庄爸同时一惊，拔腿跑出后门，随即看到一个人影才靠近蔬菜大棚，就被两只狗追着朝土路上跑，可是蔬菜大棚附近太滑，人影直接摔趴在地，怕被狗咬似的，人影愣是利落地爬起来，爬起来就跑。
　　正在这时，许昭突然推亮手中的手电筒，快步朝人影走，人影步子一顿，赶紧用手遮脸，但还是没有遮住他的样子。
　　许左成！
　　大庄爸一下认出来，震惊不已，正要大喊声，许昭立刻制止，说：“别喊，听我的！”
　　大庄爸一愣。
　　许昭没时间解释，拿着手电筒，边朝许左成走边大声喊：“谁？偷菜的是不是？啊！小偷！有小偷啊！”
　　许昭的声音不小，尤其是寂静的夜晚，显得分外清晰，一下子把许左成喊慌了，本来是向家里跑的，此时慌忙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跑，却没想到自己旁边就是一条小水沟，当时许昭选择这块地建蔬菜大棚的原因，除了离家近，也因为靠近水沟，方便灌溉。
　　可是许左成太慌张了，看也没看，就迈步跑，接着一头栽进冰冷的水沟里。
　　“哗啦”一声！
　　大庄爸见势立刻要捉人。
　　许昭再一次拉住大庄爸。
　　大庄爸疑惑地看向许昭。
　　许昭一手抓着大庄爸的胳膊，一手握着手电筒，然后佯装害怕似的，大声喊：“有小偷！有小偷！抓小偷啊！”
　　紧跟着故意站到去往许左成家的路上，“眼睁睁”地看着许左成浑身是水地从水沟里爬出来，然后火速跑向一望无际的田野，许昭这个时候才拉大庄爸追，追了没一会儿，又和大庄爸一起回到村子里，村子里不少男男女女被吵醒，拎着煤油灯灯笼过来询问情况，其中包括村长。
　　“许昭，小偷呢？”村长急急地问。
　　许昭一脸气愤和害怕的样子，将事情经过说一遍，绝口没提许左成的名字，只说小偷抱走了家门口种的一个大南瓜，引起村里人一阵唏嘘。
　　村长则正色问：“看清楚是谁没有？”
　　大庄爸才刚要开口，被许昭拽住，许昭开口答：“没有。”
　　“村里村外人，也没有看清楚吗？”村长又问。
　　“天太黑了，看不太清楚。”许昭一本正经地说：“不过，我相信我们村里人都是良好村民，应该是村外人。”
　　“太可恨了！居然敢偷到我南湾村了！”村长咬牙切齿地说完，带着几个壮汉又去田野里搜罗半个小时，一无所获地回到蔬菜大棚处，与众人讨论一番，气愤地表示下次遇到来偷村子里东西的，不管是谁，往死里打，别真打死，打个断腿断手的，然后送进派出所！
　　这个年代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一群人跟着诅咒一顿，纷纷安抚许昭之后，便一一散去，不过，许昭知道这个消息不会散，而且会一直发挥着作用。
　　这个时候蔬菜大棚跟前只余下许昭、大庄爸了，大庄爸终于憋不住，问：“许昭啊，哥都看清楚是许左成了，你为啥不让我抓他，我又不是抓不住他，打不过他，你为啥好好揍他一顿啊？”
　　大庄爸是百思不得其解。
　　许昭平静地反问：“揍他一顿有用吗？”
　　大庄爸狠狠地说：“咋没用？我亲手抓住他的，他还咋滴？反天吗？我弄死他个破坏分子！”
　　破坏分子——
　　许昭笑了。
　　好一会儿才问：“真有用吗？他要是说他来散步呢？他要是说他来帮着我这个弟弟看大棚呢？或者他说他看到有小偷，特意跑过来抓小偷呢？又或者他就是来偷菜的，他说我们都姓许，就是来拿两根菜。我就为了两根菜，我把他送到警察局村里人怎么看我？”
　　大庄爸一下子被许昭问的说不出话来，细想一下，许左成确实是这样子的人。
　　许昭也不隐瞒大庄爸，说：“我是故意这么做的。”
　　大庄爸惊奇地问：“你故意做的？”
　　许昭点点头：“因为许左成太会狡辩了，我们直接抓他，抓的不痛不痒，他肯定还会再犯，还会让我们防不胜防，但是这次又惊又吓的，起码两三个月不敢再犯。”
　　“那两三个月后呢？”
　　许昭又笑了，自信满满地说：“两三个月后，他敢动一大棚，全村人都饶不了他！”
　　“为啥？”大庄爸反问。
　　许昭看一眼大庄爸，想解释一下，但是发现解释起来挺困难的，于是说：“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大庄爸笑说：“行，那就到时候再知道，那啥，‘小偷’跑了，我们也该回家了吧？”
　　“不急。”许昭答。
　　大庄爸刚想说什么，突然明白过来，说：“许昭，你不会是想让许左成浑身湿透，在外面冻一冻吧？这大冬天，穿着棉袄都冷，别说浑身都湿透了。”
　　“没错，就是让他冻一冻。”许昭笑着说：“这是对他的惩罚。”
　　大庄爸这才全部明白过来，哈哈笑过之后，终于忍不住冲许昭竖大拇指，许昭真是太聪明，太会做事情了，这可比把许左成抓起来，更让许左成难受了！真是高明啊！让人佩服啊！
　　于是大庄爸就站在原地陪许昭，足足陪了一个小时，两人都有点犯困了，二人才走向许昭家的后门，才到后门就听到一阵狗叫声，许昭一转头，就看黑暗中一个瑟瑟发抖的人影，飞快地从路上快速地跑过去。
　　大庄爸哈哈笑起来，说：“他冻的受不了了，我们还没有到家，他就是迫不及待地回家了。”
　　没错，许左成今晚冻惨了，许昭淡淡一笑，而后和大庄爸一起进了后门。
　　第二天早上，许昭将蔬菜装上拖拉机，怕拖拉机里的柴油不够，许昭特意拿着钱去村书记家中，正好碰见朱友兰和村里的医生，两个人边走边说，朱友兰小声说许左成冻病了，发烧都快烧糊涂了等等之类的。
　　冻病了！
　　还真冻病了！
　　好脆弱！
　　许昭听后心情大好，回去和大庄爸说时，大庄爸又佩服起来许昭：“许昭你真是太厉害了！他都请医生了，说明这次病的不轻，正月初十之前，估计都闹不起来了，哈哈，这就生病了，真是与众不同啊。”
　　许昭笑着答：“与众不同的人，就得用与众不同的方法。”不能总是被认为好欺负。
　　大庄爸立刻附和：“对，不能被欺负。”
　　“嗯，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去卖菜吧。”
　　“走，卖菜！”
　　许昭给拖拉机装了些柴油，而后开着拖拉机朝南湾村大土路走，以前经常在路口看许左成正在吹牛，今天果然没有他的人影了，许昭心情愉快的不行。
　　终于，终于可以好好卖大棚蔬菜了。


第75章 
　　许昭开着拖拉机, 载着许凡、大庄爸来到县城, 喊上崔青峰再一次到菜市场卖蔬菜，不过，今天不是在东大街菜市场，而是去西大街菜市场, 不管是哪个菜市场, 这个年代这个时候的蔬菜都是紧缺的，所以, 还没有到罢市，一拖拉机的蔬菜又一次全部卖光。
　　许昭载着许凡、大庄爸开心地回家, 到家后，便听许母说许左成这次生病病的有点重。
　　“怎么重了？”许昭吃惊地问。
　　“听人说, 他这次得养十天半个月的。”许母说。
　　许昭微微有些心虚地说：“那还好啊。”
　　许母说：“这大过年的，大过年的生病，连点荤腥都不能吃了。也不知道怎么病的，听人说，是冻病的，又不是不穿衣裳, 那么大的人了，是冷是热自己不知道吗？怎么能冻的又发烧又咳嗽的啊, 我觉着吧, 说不定是他心太黑, 走夜路时, 碰上脏东西了。”
　　这里的脏东西在南湾村是一些恶鬼之类的, 十分迷信的。
　　许昭不作声，关于昨天的事儿，许母和村里的其他人一样，只知道有小偷偷菜，并不知道小偷就是许左成，更加不知道许左成昨晚栽进水沟里才生病的。
　　许母也没有纠结许左成生病这件事情，转而说：“对了，许昭，有个事儿，我和你说一下。”
　　许昭看向许母问：“什么事儿？你说。”
　　许母问：“村里人买咱们的蔬菜，咱卖不卖？”
　　“卖啊。”许昭说：“同样都是钱，为什么不赚呢？”
　　“咋卖？多少钱一斤呢？”
　　“打个对折。”许昭说。
　　“对折太多了吧？”许母不大愿意。
　　许昭说：“那就八折吧，本来过年的菜就比平时的菜够，打八折我们也赚很多的，要是有人来卖，你就按照这个八折的价格卖。”
　　“行。”许母点头，问：“晌午想吃啥饭？”
　　“问许凡吧。”
　　“三娃子在哪儿？”许母问。
　　许昭四处看了看，说：“和爸他们在门口听收音机呢，我去问。”
　　“去吧。”
　　许昭抬步走出院子，院子外许父、大庄爷爷带着许凡、大庄，正坐在石头上听收音机，听的是杨家将，四个人听的专心致志，许昭喊许凡几声，许凡都没有听到，真是非常认真了。
　　等许昭走到跟前时，正好杨家将的一回合结束，紧跟着是天气预报，接着便听到大年二十九有暴雪。
　　暴雪！
　　入冬以后，下过两场雪，但是都是小雪，而且那时候菜还没有全部成熟，只需要照看就行了，现在是要到县城去卖菜，从南湾村到县城一路是泥土路，天气晴好时，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一旦暴雨暴雪扑向路面的话，拖拉机都有可能陷入泥雪中走不动，这可怎么卖啊。
　　许父、大庄爷爷也知道这个问题，同时看向旁边的许昭。
　　许昭也愣了下，大年二十九居然有暴雪。
　　许父柱着拐杖站起身，问：“许昭，大年二十九，我们还有一车多菜没卖完吧？”
　　许昭点头说：“是啊。”
　　“那咋办？”
　　“没事儿。”许昭大脑快速地运转着说：“没事儿的，大年二十八，我就把菜给卖完。”
　　许父问：“咋卖？”
　　许昭沉思片刻，答：“辛苦一点卖。”
　　“可是，收菜也收不完啊。”
　　“能收完。”
　　“咋收？”
　　“请人。”
　　许昭之所以一天只去县城一次卖菜，除了顺应县城菜市场规律外，也因为一天只能收这么多菜出来。
　　再加大量的话，怕累病许、李两家老人，他自己也有点撑不住，但是眼下面临大雪，两家老人可以不那么辛苦，他必须辛苦一点，每天去县城两趟，至于收菜的活儿，只能请村里人了。
　　“请谁？”许父问。
　　“请几个老实又勤快的人。”许昭说。
　　“得给人家工钱吧？”许父说。
　　“肯定得给，总比菜烂在地里好，而且马上就是大年二十九了，不抓紧时间卖，也来不及了。”
　　许父想了想，当即说：“行，那我去请。”
　　“我去吧。”
　　许父坚持说：“我去请，我对村子里的人，可比你熟。”
　　“行。”许昭也就没有再坚持下来。
　　于是，许父柱着拐杖去村里请人收菜，没一会儿就找了四个年轻力壮的男人过来，许昭说明了一下情况，四个年轻男人全部答应之后，当天下午就开始进大棚收菜。
　　收完菜，许昭就开着拖拉机到县城，这次不是去菜市场，而是在县城的各个大街溜达着卖菜，因为蔬菜新鲜、稀缺，所以卖的非常好，跟在菜市场不相上下。
　　没两天就到大年二十八，许昭、崔青峰、大庄爸、许凡正卖着蔬菜时，天空飘起了雪花。
　　“下雪了。”崔青峰说。
　　“不是说明天才下的吗？”大庄爸骂了一句：“他爹的！天气预报不准，我们还有半车蔬菜没卖完呢。”
　　“没关系。”许昭说：“下雪也可以卖，倒是许凡。”
　　许昭看向许凡，许凡正乖乖地坐在拖拉机上，低头头，小肉手在剥毛豆玩儿，剥一颗就放衣兜里一颗。
　　听见“许凡”二字，许凡立刻抬起小脸：“爸爸，你叫我许凡了。”
　　“对，我叫你许凡了。”许昭忍俊不禁，昂头说：“看，下雪了。”
　　许凡昂着小脸朝天空看一眼，回答：“下雪不能卖菜了。”这是许凡听大人常说的一句话。
　　许昭看着许凡，温柔一笑说：“能的，下小雪大人能卖菜的，但是你不能淋雪。”
　　许凡睁大水汪汪的眼睛问：“为啥？”
　　许昭笑着解释：“小孩子淋雪的话，会生病的，生病了要吃药，还要打针的，所以，你现在跟崔叔叔去崔奶奶家。”
　　“我不去。”许凡直接拒绝，说：“我要跟爸爸一起。”
　　“爸爸在卖菜。”
　　“我也卖菜。”
　　真是小拧巴！许昭想了想，然后换种方式，说：“可是爸爸卖完菜了，就会渴，想喝水，这儿也没有水可以喝，你去崔奶奶家，告诉崔奶奶烧点水给爸爸喝，好不好？”
　　爸爸渴了要喝水！
　　许凡立马被许昭套路了，当即点头：“好，烧点水，给爸爸喝。”
　　“对，那你先去和崔奶奶说一声，一会儿爸爸就去喝。”
　　“好。”许凡点头。
　　许昭笑了：“去吧，我们许凡真棒！去吧，和崔叔叔一起去，一会儿爸爸就去找你。”
　　“爸爸，你快点来喔。”
　　“行，爸爸一定快点，你在崔奶奶家要乖喔。”
　　“嗯，我特别乖。”
　　“我们许凡就是不一样，特别棒。”许昭从书上看过，要多夸孩子，给孩子培养自信心，虽然许凡身上有一股子迷一般的自信，但是许昭还是没有吝惜夸奖。
　　许凡被夸的愿意跟崔青峰走了。
　　许昭这才转向崔青峰，让崔青峰带着许凡先回东大街。
　　崔青峰答应：“行，一会儿，你去哪儿？我给你送伞。”
　　许昭笑说：“不用，这点小雪，没事儿的，就怕许凡淋病了。对了，许凡爱乱跑，你帮我看着点儿，我卖完就去找你们。”
　　“行，放心吧。”
　　崔青峰抱起拖拉机上的许凡，看着许昭开着拖拉机转弯不见，这才抱着许凡从东大街走，没走两步，发现许凡在扁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咋了？”崔青峰问。
　　许凡扁着小嘴说：“爸爸走袅。”
　　“……你爸爸去卖菜了。”
　　“我也去卖菜。”许凡继续扁小嘴，眼看就要哭了。
　　崔青峰赶紧顺着刚才许昭的套路，继续说：“你要去卖菜了，你爸爸喝水咋办？”
　　许凡立刻不扁嘴，水汪汪的眼睛看向崔青峰。
　　崔青峰说：“我们赶紧去让崔奶奶烧水，烧水给许凡爸爸喝，对不对？”
　　“对。”
　　“好，那我们赶紧回家！”
　　“嗯。”许凡重重地点头。
　　崔青峰抱着许凡，顶着稀少的雪花，快步走向东大街，走进院子，赶紧抱着许凡到堂屋，拿毛巾把许凡身上细小的雪花掸去，一抬眸，看见崔定琛穿着黑色毛衣，身形挺拔地从西厢房里走出来，立刻惊喜地喊：“小叔！小叔你回来了！”
　　“嗯。”崔定琛淡淡一笑：“回来了。”
　　崔青峰满脸笑容：“啥时候回来的？”
　　崔定琛心情也错：“刚到。”
　　“我以为你要大年三十才回来呢。”
　　“明天就是暴雪了，路也不能走了，所以提前回来了。”
　　崔定琛说完，目光下移，看向穿的跟球似的许凡，许凡有一个多月没见到崔定琛了，有点不认识的样子，本能地被崔定琛身上的气场镇的向一边走，然后抱住崔青峰的腿，小肉脸贴在崔青峰的裤子上，只露出水汪汪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崔定琛。
　　崔定琛：“……许三娃子，你不认识我了？”
　　许凡不说话，还是看崔定琛。
　　崔定琛接着说：“我有牛奶，还带了猪蹄回来。”
　　许凡瞬间两眼发光。
　　认出来了吧，崔定琛微微俯身，问：“知道，我是谁吗？”
　　许凡想了想，说：“我知道的，我爸爸也知道的。”
　　崔定琛声音温和地说：“那我是谁？说对了给你牛奶喝。”
　　许凡紧跟着就说：“我还想吃猪蹄。”
　　“说对了，牛奶猪蹄都给你。”
　　许凡立刻开心地说：“你是开大汽车的！”
　　崔定琛：“……”


第76章 
　　开大汽车的——
　　崔定琛是开大汽车的——
　　三娃子太逗了, 崔青峰憋着不让自己笑出声。
　　崔定琛脸色沉下来，散发出来的气场很容易镇住场子, 当然也镇住了许凡，许凡立刻不笑了, 拽着崔青峰的裤腿要走, 崔青峰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问：“三娃子，你忘了他是你崔二爷了吗？”
　　许凡昂起小胖脸看向崔青峰，一脸迷茫。
　　崔青峰又开腔提示：“崔二爷啊，开大汽车的崔二爷啊。”
　　许凡这才转头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面无表情地说：“对, 是崔二爷。”
　　许凡小声喊：“崔二爷。”
　　崔定琛点头：“嗯。”
　　许凡歪着小脑袋想了想, 突然说：“崔二爷有个大汽车的。”
　　“……没错。”又是大汽车。
　　过一会儿, 许凡又说：“崔二爷。”
　　崔定琛挑眉看向许凡：“嗯？”
　　许凡一手搂着崔青峰的腿，看着崔定琛，说：“你说、你说、你说给我流奶、给我猪蹄。”不能说话不算话的。
　　“……”
　　崔青峰实在忍不住了，哈哈笑起来。
　　崔定琛太阳穴突突地跳, 这不是许昭的儿子，这肯定不是许昭的儿子, 除了脸, 这小胖娃没有一丁点儿像许昭，许昭温和、谦逊又有礼貌, 这小胖孩子……简直让人哭笑不得啊。
　　崔定琛只好说：“行, 我给你拿。”
　　许凡笑了, 小手放在嘴边, 有点害羞还有点高兴地说：“谢谢你，崔二爷。”
　　“……”还会说谢谢啊，有礼貌，这点像许昭。
　　崔定琛这边还没有进西厢房，西厢房内的电话响了，崔青峰连忙去接，两句话之后挂上电话，看向崔定琛：“小叔，你得帮我个忙了。”
　　崔定琛问：“怎么了？”
　　崔青峰答：“我要去面条厂结账。”
　　“去啊。”
　　“可是三娃子……”
　　崔定琛看一眼许凡，说：“没事儿，我来带，你放心去吧。”
　　崔青峰笑着说：“那行，我一会儿就回来。”
　　“嗯，注意路滑。”
　　“好。”
　　崔青峰前脚刚踏出堂屋。
　　许凡立刻迈着小短腿去追崔青峰。
　　崔定琛提高声喊：“许凡。”
　　许凡闻言回头，问：“干啥？”
　　崔定琛尽量让声音温和再温和，问：“你干什么去？”
　　许凡跟着说：“我、我找崔叔叔。”
　　“别找他，他去结账，一会儿就回来，你先过来。”
　　许凡问：“过来干啥？”
　　崔定琛说：“给你拿东西吃，你边吃东西边等他。”
　　拿东西吃——
　　许凡站在堂屋门口没动，心却动了。
　　崔定琛转身进西厢房，拿了块面包出来，递给许凡。
　　许凡伸手接过来，说：“我还要流奶。”
　　“牛奶凉，不能喝。”
　　许凡紧跟着接腔：“温一温就不凉了，温一温就能喝了。”
　　温一温就不凉了——崔定琛觉得自己真的小看许凡了，许凡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两岁孩子，许凡现在许凡三岁，比两岁更会说了。
　　崔定琛只好依昭许凡所言，倒了半瓷缸开水，然后将一瓶牛奶放进去温着，约摸三分钟之后，又拿出来凉一凉瓶身，这才递给许凡。
　　许凡接过牛奶便说：“崔二爷，还还、还有猪蹄。”
　　怎么记吃记的这么清楚！
　　崔定琛冰着脸说：“猪蹄先不吃。”
　　“为啥？”许凡问。
　　崔定琛平淡地回答：“你爸爸还没有回来，等你爸爸过来了再吃，你们一起吃。”
　　许凡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赶紧说明：“我爸爸去卖菜了！”
　　“我知道。”
　　“我爸爸卖菜、卖钱，买三开、柜，带镜子。”
　　这小家伙还知道三开柜是带镜子的，真是不得了了，崔定琛点点头：“嗯，有钱就买。”
　　许凡继续说：“我爸爸还买肉肉。”
　　“嗯，过年。”
　　“我爸爸——”
　　“许凡。”崔定琛忍不住打断许凡。
　　许凡水汪汪的眼睛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无可奈何地说：“别说话了，喝牛奶，喝牛奶吧。”
　　许凡这才不说话，坐在堂屋的小凳子低头喝牛奶。
　　崔定琛坐在不远处看公司文件。
　　整个堂屋静悄悄的，不时听到许凡“咕噜咕噜”吸牛奶的声音，崔定琛也没有理，继续看文件，不时转头看一眼许凡，看着许凡喝完牛奶吃面包，吃完面包就坐不住了，小肉脸看向院子说：“哇，下雪啦！”
　　崔定琛低头看文件，开口说一声：“许凡，别朝雪地里跑。”
　　“为啥？”许凡问。
　　“会生病的。”
　　“生病要吃药的。”这是许昭刚刚说过的。
　　“嗯，说得对。”
　　“生病还要打针的，生病还不能吃肉肉。”
　　“……”崔定琛忍不住看向许凡问：“你累不累？”
　　“不累哇。”
　　崔定琛面无表情地看着许凡问：“你每天说那么多话，不累吗？”而且每天都有那么多个“为啥”，一般人真是受不了啊。
　　“我、我不累，我爸爸说我说话好棒。”
　　“……那你继续说。”
　　“嗯，我爸爸说，我是全村最好看的宝宝。”
　　崔定琛不打算理许凡的，但是听到许凡一句一个“我爸爸说，我爸爸说的”，忽然想到什么，忍不住问：“许凡，你爸爸有没有说过崔二爷？”
　　许凡想都没想回答：“没有。”
　　崔定琛心里一凉，说：“好了，那到旁边去玩吧。”
　　“我不想玩。”
　　崔定琛看向许昭问：“你想干什么？”
　　许凡嗯嗯唧唧地说：“我还想喝流奶。”
　　“不能喝了。”
　　“为啥？”
　　“没为啥，就是不能喝。”懒得和三岁小孩子解释那么多。
　　“那我走。”许凡就是那么任性。
　　崔定琛纳闷地问：“去哪儿？”
　　许凡紧跟着回答：“找爸爸。”
　　没有牛奶喝了，这小娃子就不愿意在这儿多待了？不待崔定琛说下去一句，许凡已经转身朝堂屋外跑，崔定琛赶紧站起身来去追，刚追到院子里，听到一阵拖拉机声。
　　许凡立刻高兴地喊：“爸爸！爸爸！是我爸爸！”
　　接着许凡就朝院外跑，不过院门被系上了，崔青峰怕许凡乱跑，去结账前，用细绳把两扇木门的门鼻给系上了，所以许凡小肉手又是推门，又是拽门，愣是打不开院门，正气恼着，透过门缝看到从拖拉机上下来的许昭。
　　“啊爸爸！爸爸！爸爸！”
　　许凡兴奋的大喊，小奶腔都快溢出鲜奶来了，令崔定琛伸手按了按眉心，等他再次定睛看去，院门突然打开，许昭果然出现，因为回来的急，所以头上身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让他本就好看的五官，更加清晰立体。
　　好久不见了。
　　崔定琛直直地望着。
　　可是许昭却没有看崔定琛，他心里眼里都是许凡，一把将许凡抱入怀中，亲了一下，摸摸小肉脸之后，才发现院子里多了一个人，定睛一看是崔定琛，立刻惊喜地喊：“小叔！”
　　崔定琛回神儿。
　　许昭笑着说：“小叔，你回来了！”
　　崔定琛注视着许昭：“嗯，刚回来的。”
　　“不是说大年三十才回来吗？”
　　“因为下雪，所以提前回来。”
　　许昭微笑：“我也是因为下雪，所以提前把菜卖完了。”
　　“菜卖完了？”
　　“嗯，不过给你们留过年吃的蔬菜了。”许昭回头看一眼说：“李哥，拿一捆菜过来。”
　　接着大庄爸拎了一捆蔬菜到崔家厨房。
　　许昭看向崔定琛问：“小叔，你过年在这边过，是吗？”
　　崔定琛点头。
　　“那我就不另外给你菜了。”
　　“可以。”
　　许昭客气地说：“那你就好好休息吧，我就先回去了，一会儿你和青峰说一下，菜卖完了，工钱一会儿我给崔叔，他找崔叔拿就行了。”
　　崔定琛走到许昭面前问：“现在就回去？这么急？”
　　许昭笑着说：“嗯，我昨天在县中心订了一套家具，一会儿带着回去，还有年货也买买，所以时间有紧，这还下雪了，怕回去晚了路滑，不好走。”
　　雪下大了，确实不好走，崔定琛说：“那行，路上注意安全。”
　　“好。”许昭笑着把许凡放下来，小声说：“等一下，爸爸去开拖拉机，一会儿载你回家。”
　　“好。”许凡站稳稳地站在地上。
　　许昭看向崔定琛笑着说一句：“小叔，春节快乐啊。”
　　崔定琛点点头：“你也是，每天快乐。”
　　“谢谢小叔。”
　　“雪越下越大了，路也滑了，你开拖拉机慢一点。”
　　“没事儿，雪小不滑的。”
　　许昭话刚落音，路上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快步站起来时，脚下还打了个滑，还真滑，许昭惊了一下，正要接崔定琛刚刚的话茬，突然发现许凡正抱着崔定琛的腿，睁大眼睛看摔倒的路人。
　　“许凡。”许昭喊一声。
　　许凡被路人突然摔倒吓了一跳，本能地抱住了崔定琛的腿，自以为是抱了许昭的腿，此时见许昭望着他，他不由得抬起小肉脸向上一看，看到的是崔定琛英俊却面无表情的脸庞。
　　哎呀，抱错了。
　　许凡赶紧松手，直愣愣地看崔定琛。
　　崔定琛也看望着许凡。
　　许凡奶声奶气地说：“哎呀，好尴尬啊。”
　　崔定琛：“……”
作者有话要说：
————
小剧场来一个：
作者：三娃子。
许凡：干啥( ?◇?)?
作者：你大名叫啥来着？
许凡：我大名叫许凡，我爸爸取的，好好听！
作者：知道许凡的凡是哪个凡吗？
许凡：我爸爸说是非同凡响的凡哇！
作者：不是，是烦人的凡，许凡许凡又絮又烦。
许凡：……(Ｔ▽Ｔ)
——————


第77章 
　　好尴尬？
　　刚满三岁的小娃子居然知道“尴尬”二字, 这真的让崔定琛哭笑不得，等到许昭带着许凡走了，崔定琛大脑中还盘旋着“好尴尬啊”这句话, 真逗，嘴角忍不住扬起。
　　“定琛。”这时崔母串门子回来。
　　崔定琛抬眸看向崔母。
　　崔母笑问：“笑啥呢？”
　　崔定琛如实答：“笑许凡。”
　　崔母立刻四处看, 问：“三娃子来了吗？”
　　“又走了。”
　　“咋又走了？我好几天没看到他了。”崔母特别喜欢许凡，哪哪都喜欢那种，关心地问：“他今天又跟着他爸去卖菜了？下雪天淋着吗？可冻着吗？”
　　崔定琛说：“没有，都挺好的，就是有点话唠。”
　　“谁话唠？”
　　“许凡。”
　　崔母给了崔定琛一个白眼：“这哪是话唠, 学话期的孩子就是这样的，爱说又爱问, 精力跟用不完似的, 你跟青峰小时候也这样，这样好，锻炼大脑, 你看你，长大了话就不多了, 人也聪明了。”
　　崔定琛半信半疑地说：“嫂子, 我小时候话不多吧？”
　　崔母坚定地说：“多的, 你就是回来啊, 到社会上, 经历事儿, 心里也藏事儿, 所以才谨言慎行的，我跟你讲，以后你可不许说许凡话唠，要学学许昭，鼓励许凡说话，这样多可爱呀，是不是？”
　　崔定琛连忙说：“是是是。”
　　崔母这才没有唠叨下去，抬眼看看天空说：“哎哟，这雪又下了，也不知道许昭他们到家没？”
　　“没有，应该在买家具吧。”
　　“买啥家具？”
　　“许凡说是三开柜。”还是带镜子的那种三开柜。
　　确实如崔定琛所说，许昭、许凡、大庄爸正在县城中心街买三开柜，除了三开柜，还有五斗橱、菜橱、条几，许昭一并都给买了，正好架在拖拉机上。
　　接着许昭跑了两个菜市场上一趟，才买到两只鸡、二十斤猪肉，然后开着拖拉机朝南湾村驶，一路许凡和许昭感慨了无数遍镜子好大，家里的镜都盛不下他的脸，现在可以盛下来了。
　　一到家，许凡就向大庄炫耀家里买镜子，拉着大庄一起跑到西厢房，一起照镜子，两个小家伙就蹲在镜子前听收音机。
　　实在让许昭无语，好在两个小家伙一听收音机就特别乖，许昭也就不管他们了，专门到许父许母的西厢房算账，算完之后，抽出三千块钱，回头还崔定琛。
　　接着许昭到蔬菜大棚内摘了些许香菜、拔了数头嫩大蒜头，然后开着拖拉机来到村委，把拖拉机还给村里之后，送给村长、村书记一些香菜、大蒜头。
　　村长、村书记坚持不要。
　　许昭再三把什么“组织信任”、“奉献”、“出力”、“感谢”的话放在嘴边，村长、村书记这才收了香菜和大蒜。
　　村长拿着香菜、大蒜问：“大棚菜都卖光了？”
　　许昭笑说：“没有，还有一点。”
　　“还有一点？”
　　许昭点头：“还有一点儿没长出来的，比如豆角、黄瓜还可以再长一次，蒜分蒜苗、蒜台和大蒜头三个时期，卖了蒜苗提了蒜薹，现在大蒜头还在土里，年后正好可以卖一卖。”
　　听言，村长不由得佩服起来。
　　村书记更是直接夸奖：“许昭，你可真有本事啊。”
　　许昭仍旧一脸谦逊：“没有，都是村里提供的条件好，村长、书记你们的照顾是大头，还有就是邻居们的信任、爱护，除了上次‘外村人’来偷菜外，我们本村人真的对我们很友好。”
　　“那是的团结互助是美德。”村长说。
　　许昭说：“是是是，以后还得村里人多多照顾。”
　　“说什么呢，都是自己村里人。”
　　许昭笑着说：“谢谢村长，回头要是大棚忙，我还得请村里人帮忙。”
　　“没问题的。”村长爽快地说：“有难处，大家一起解决。”
　　“谢谢村长，到时候希望村长也能支持。”
　　“放心，一定支持。”
　　“那书记你可作证啊，村长说一定支持我的。”
　　“我作证，我作证。”村书记说。
　　村长则哈哈大笑起来。
　　试探了一下村长、村书记的态度，许昭放心许多，知道自己下一步计划不会受到太大阻碍了。
　　回到家中时，许母、大庄奶奶正在商量明天炸馓子、红薯油饼、菜丸子的事儿，许昭看一下大庄奶奶，便从东厢房里拿五十块钱，拎了五斤猪肉、一只鸡来到大庄家，送给大庄爸，说其中二十五块钱是大庄爸的工资，二十块钱是大庄爷爷奶奶的工资，最后的五块钱是给他们一家子的年终奖。
　　大庄家一家人一辈子没一下赚这么多钱过，推搡不过，接受后，感激地说不出话来，最后也不知道回什么，当晚做了一碗红烧肉、四个油汪汪的荷包蛋，一家人都没吃，全部送给许昭一家了。
　　许昭便送给大庄家一碗白面面条，接过又被大庄爸给送回来，来回几次，大庄爸愣是不占许昭一丁点儿便宜。
　　许父叹息一声，说：“再送面条就凉了。”
　　许昭这才坐下来吃饭，这十多天了，一家人终于可以不慌不忙、缓缓地吃饭了，吃到一半时，外面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许母感慨地说：“本来以为今天会挨饿受冻的。”
　　许昭笑着接话：“没想到丰衣足食。”
　　“是啊，都是你有本事。”许母真心为有许昭这个而自豪。
　　“不能这么说，你和爸帮了大忙，一会儿，我也给你们发工资。”
　　“我不要！”许父、许母同时拒绝。
　　可是许昭在吃饭后，还是给许父、许母一人一百块钱，然后许母都给藏起来，回头学学怎么存银行，都给许昭存着，以后给许昭、三娃子用。
　　不过，许昭不知道许母这心思，他从东厢房出来之后，便把跑到三开柜跟前照镜子的许凡拽过来，洗手洗脸洗脚洗屁屁，接着抹香香，抹完就把许凡塞进被窝里。
　　许凡在被窝里露出一个小脑袋说：“爸爸，我还没有照镜子哇。”
　　“不照了。”许昭说。
　　“照哇！”
　　“不照了，你已经帅的不得了，不需要照了。”
　　“我帅的不得袅！”许凡学着许昭的话。
　　“没错，不照了，一会儿爸爸给你讲故事。”
　　“好。”
　　许凡乖乖地躺在被窝里。
　　不一会儿许昭收拾好之后，便钻进被窝，把被窝里已经变温的盐水瓶拿出来，而后抱着许凡，给许凡讲故事，最近实在是太忙了，难得轻松下来，许昭什么都不想，就想清闲清闲两天，过年之后，再想事儿。
　　此刻专心地给许凡讲故事，然后父子两个一问一答，欢声笑语的，然后入睡。
　　第二天早上，许昭怕蔬菜大棚被雪压坏，特意去看蔬菜大棚，没想到大棚、小棚上的雪都被除的干干净净，询问之下才知道是大庄爸和大庄爷爷除的，天还亮两个人都把雪给除干净了。
　　许昭心里头着实温暖，接着回到西厢房，正好许凡已经醒了，给许凡穿好衣裳出来时，许凡看着眼前一片白茫茫时，大叫着：“爸爸！大雪！”
　　这大概是许凡第一次去雪接触吧，一岁的时候许凡什么都不懂，两岁的时候许凡没衣裳穿，下雪天是被关在茅屋里面的，今年才算真真正正地见雪。
　　上辈子生活在中部的许昭也是人生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雪，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一片，格外纯净。
　　“好看吗？”许昭问。
　　“好看！”许凡大声说。
　　“那爸爸带你去看雪可好？”难得有空，许昭想带许凡玩一玩。
　　“好。”
　　于是吃过早饭，许昭给许凡带上新买的雷锋帽，围巾，棉鞋，离开家门，踏着白雪，在静谧纯净的南湾村里走着。
　　许昭在前走着，将雪踩平。
　　许凡歪歪地顺着许昭的脚印走，怕冷的南湾村人都在家里取暖，因此这时的南湾村里就只有许昭、许凡这一大一小一前一后地在村里走动。
　　“爸爸！”许凡喊。
　　“干什么？”许昭问。
　　“我踩你脚咯！”许凡用力踩许昭的脚印。
　　许昭回头看一眼，说：“踩吧踩吧。”
　　“爸爸，我脚小，爸爸脚大！”
　　“对，等你长大了，脚就变大了。”
　　“我现在是宝宝，爸爸是爸爸。”
　　“对，你是爸爸的宝宝。”
　　“我是爸爸的宝宝。”
　　许凡累的吭哧吭哧的，小嘴还说个不停，跟着许昭来到南湾村村头，视线范围内是一望无际的白雪，美的宁静，美的让人心旷神怡。
　　“哇！好多雪啊！爸爸，好多雪啊！”
　　许凡高兴极了，一个没注意，脚下打滑，仰面摔在雪上，不等许昭去拉，他小胳膊小腿就开始扑腾，可是穿太厚，不管怎么扑腾，不管扑腾飞多雪粒，就是翻不了身，就是起不来。
　　许凡累的吭哧吭哧的，小奶腔奶味特别浓郁，喊：“爸爸，爸爸，我起不来袅，帮帮我，爸爸，帮帮我哇！”
　　太好玩了，许昭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爸爸，帮帮我。”许凡继续喊。
　　“好，帮你。”
　　许昭这才收起笑声，正要去拉许凡时，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喊：“许昭！”


第78章 
　　循声看去, 白茫茫的雪景中看见一个颀长的人影儿，许昭立刻认出了来人是——崔定琛，身着黑色呢子大衣, 浑然天成的英俊不凡，一般人没这气质。
　　没错, 是小叔。
　　许昭面带微笑地喊：“小叔。”
　　崔定琛大步朝许昭走来。
　　许昭向前迎了两步，问：“小叔，你怎么来了？”
　　崔定琛扬了扬手中宽大的布袋：“给你们送东西来的。”
　　许昭十分好奇地问“什么东西？”
　　“牛奶和猪蹄。”
　　许昭不解地望向崔定琛。
　　崔定琛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许昭，温声说：“昨天答应给许凡的，结果你们走的急, 忘了给你们。”
　　许昭惊讶地问：“所以你专门送过来了？”
　　“正好没事儿。”崔定琛语气平常。
　　“步行过来的？”
　　崔定琛点头：“嗯，雪太大, 不好开车, 正好边散步边欣赏美景了。”
　　从县城散到南湾村，这散步也散的太远了，起码得走四五十分钟吧？
　　许昭问：“走了好久吧？”
　　崔定琛答：“也还好, 我腿长。”
　　是的，腿是很长, 但也会累的啊。
　　许昭无言地接过崔定琛手中的布袋, 表示谢谢。
　　崔定琛这才开口问：“一大早, 你在这儿干什么？”
　　许昭笑着说：“难得这么美的雪, 我又没什么事儿要忙, 正好就带许凡玩儿呢。”
　　崔定琛四处看了看, 没看到小胖孩子, 问：“那许凡呢？”
　　“在那儿。”
　　许昭笑着朝身后指，随即便看到厚厚的雪坑里，可不就躺着一个小胖孩，不是许凡还是谁呢？
　　这时候许凡还在扑腾，熟能生巧，他现在不瞎扑腾了，改为劲儿往一处使了，整个球一样的小身子，使出啃猪蹄的劲儿，用力地往右边翻身，一翻没翻过去，又一翻又没有翻过去，再一翻，终于翻过去，整个小身体趴在了雪上面。
　　两只小肉手、两只小脚同时撑着雪面，一声“诶嘿哟”站起来。
　　站起来的时候是背对许昭、崔定琛的，他稳了稳小步子，然后转过小身子，面对着许昭、崔定琛，肉乎乎的小脸累的红通通的，煞是好看，小肉脸溢出笑容：“爸爸，我寄几站起来了，我寄几站起来、站起来的。”
　　“真棒！”许昭真心实意地说。
　　许凡气喘吁吁地说：“爸爸，你给我鼓鼓掌。”
　　“真棒！我们家许凡就是棒的不得了！”许昭当即拍手鼓掌：“棒棒的许凡把自己身上的雪也拍拍啊。”
　　“好，我寄几拍。”许凡高兴地拍小肉手上、袖子上的雪，弯腰拍棉裤上的雪时，一个没站稳，“啪叽”一声，又坐在雪面，直接把雪面砸出一个窟窿。
　　“哎哟，我咋又摔了。”许凡还自言自语地说一句。
　　许昭：“……”
　　崔定琛：“……”
　　实在没办法了，许昭走上前，帮着许凡拍身上的雪，全部拍掉之后，许昭这才转身对崔定琛说：“小叔，去我家坐一会儿吧，喝杯热水暖暖身。”
　　崔定琛点头，跟着许昭、许凡来到许家，许、李两家人正合伙在许家厨房里炸馓子、红薯油饼、蔬菜丸子等油炸食物当零嘴吃，也就没有招呼崔定琛。
　　崔定琛便跟许昭、许凡在东厢房内坐着，看看许昭刚买的家具，他第一次到许昭家时，还是两间小茅屋，短短半年之内，又是瓦房、又是大棚，又是家具的，这能力着实令人欣赏，不愧是他看上的男生，他正四处打量着，许昭递过来一个厚厚的纸包。
　　“什么？”崔定琛问。
　　“三千块钱。”许昭说。
　　“现在就还？”
　　“嗯，反正现在有钱。”
　　崔定琛抬眸看许昭一眼，没有接，问：“这次你赚了多少钱？”
　　许昭对别人没说，但是对崔定琛说了：“从盖好房子到现在，赚了五六千块钱。”
　　崔定琛点了点头，说：“不错，刚开始就赚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
　　许昭这次没有谦虚，笑着说：“嗯，我也觉得是挺不错的，而且年后还可以卖最后一茬蔬菜，又能多赚一点。”
　　“过年也花了不少吧，给了我三千块钱，你手上还有钱吗？”崔定琛问。
　　许昭答：“有的，放心吧。”
　　“行。”崔定琛这才伸手接过来厚纸包。
　　许昭说：“小叔你点点，看看是不是三千块钱。”
　　“不用点了。”
　　许昭又问：“那欠条你带了吗？”
　　“带了。”
　　“那给我吧。”
　　“嗯。”
　　崔定琛从贴身衣兜里掏出一张纸条，纸条很小，并且是折叠的，递给许昭时，轻易地触到许昭的手指，微凉、细滑的感觉，令他心神一荡，目光盯在许昭身上。
　　许昭展开纸条，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迹，是那次他给崔定琛的没错，怎么磨损的都起毛边儿了，忍不住问：“小叔，这纸条怎么这样了？”
　　崔定琛立刻回神，问：“怎么了？”
　　“怎么旧成这样？”
　　“哦，之前差点把它给洗了。”其实并不是。
　　“是吗？”许昭半信半疑地问。
　　“是的。”
　　许昭不疑有他，将一新一旧两张欠条合在一起撕破，浑身轻松，而后等到许母在喊他，他去了厨房一趟，再过来里，手里端着一个小篾箩，里面是刚出锅的馓子、红薯油饼、蔬菜丸子、麻叶等，黄澄澄地弥漫着一股子香味儿，才刚放到桌上。
　　正在一旁玩耍的许凡跑过来了，小肉手扒着桌沿，垫着小脚，朝大桌上看，问：“爸爸，这是啥？”
　　许昭说：“吃的。”
　　吃的！
　　许凡小嘴不自知地撮了一下，说：“我也吃。”
　　许昭故意逗他：“是你不喜欢吃的。”
　　“我啥都喜欢吃。”
　　“……等一等，我们礼貌一点，先给你崔二爷，再给你吃。”
　　“我要吃那个大的。”许凡小肉手指着红薯油饼说。
　　“行。”
　　许昭递给崔定琛一双筷子，让崔定琛夹着吃，接着便给许凡一个红薯油饼在小碗中，让他坐到高凳子上吃起来，转头便和崔定琛说：“小叔，中午在这儿吃饭吧。”
　　崔定琛点头说：“好。”
　　“一会儿炖鱼头豆腐汤喝。”
　　“我也喝。”许凡又接一句。
　　“你什么都喝什么都吃。”
　　“嗯。”许凡重重地点，特别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喜好。
　　崔定琛看胖胖的许凡一眼，浅浅一笑，问：“他就没有不喜欢吃的吗？”
　　“有的，他不喜欢吃香菜。”
　　崔定琛笑说：“巧了，我小时候也不喜欢。”
　　“现在呢？”
　　“现在能接受。”
　　许昭笑着打趣：“说不定他以后也像你，长大了也就爱吃香菜了，反正不管爱吃不爱吃，都无所谓，只有这一种菜而已，小叔，你吃这个蔬菜丸子，是白萝卜、豆芽掺面炸的，特别嫩特别香。”
　　许昭夹一个送到崔定琛筷子前。
　　崔定琛心情愉快地用筷子接过来，尝了一口。
　　“怎么样？”许昭期待地问。
　　“嗯，不错。”
　　“馅儿是我剁的，材料也是我拌的。”
　　“很不错。”
　　崔定琛又夹了三个蔬菜丸子吃，吃完之后，还没有到饭点，许昭便带着崔定琛、许凡到田野里看雪，正打算给许凡堆个雪人的时候，许母过来喊吃饭，说是崔定琛在，特意早点做午饭，正好中午休息休息，下午还要准备包饺子的事儿。
　　于是许昭、崔定琛、许凡回去吃饭，吃饭时，许家人习惯了热热闹闹地吃饭，说说话什么的，崔定琛一在，大家都不说话了，许母觉得饭桌上太冷清了，想活跃活跃气氛，于是就询问崔定琛家庭的事儿。
　　许昭以为崔定琛不喜欢饭桌上说话，没想到许母问什么，崔定琛就答什么，他几次阻挠，崔定琛都说没事儿，甚至连月收入都和许母说了。
　　当然把许父、许母给惊的说不话来，终于许母不再问了，许昭也挺惊讶，崔定琛这么能赚钱，不过想想这个年代有句“马达一响，黄金万两”的俗话，崔定琛有那么多马达，赚那么多钱，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安安静静地吃完饭之后，许昭念及许母又是炸馓子又是做饭的太辛苦，于是自动收拾饭桌去洗碗，崔定琛跟着进来，拿了一块抹布朝堂屋走。
　　“小叔，你干什么？”许昭问。
　　崔定琛答：“把饭桌擦干净。”
　　“不用，我来就行了。”
　　“没关系。”
　　崔定琛抬步去堂屋，不但擦干净了饭桌，还扫了地，然后才拿着抹布进厨房，看着许昭在灶台前洗碗洗锅，许昭受许母影响，喜欢边干家务边和人聊天，以前是和许凡聊天，现在崔定琛在跟前，他就和崔定琛聊天。
　　崔定琛十分享受这种聊天，站在许昭身边陪聊，正聊着，听到院门被拍响的声音，以为是许凡、大庄在玩闹，两人也没在意，倒是院子里的许母转头看到崔青峰了，笑呵呵地迎上去说：“你这孩子，院门都开着呢，直接进来就是了，你还拍个啥？”
　　崔青峰嘿嘿一笑，然后问：“婶儿，许昭呢？”
　　“在厨房里洗碗呢。”
　　崔青峰高兴地说：“我去找他。”
　　“去吧。”
　　崔青峰在朝厨房走之前，刻意理了理板寸头，又拽拽了衣摆，拍了拍脸，深呼吸两次，而后大步朝厨房走。
　　“许昭。”
　　未到厨房前，崔青峰迫不及待地喊出声，走到厨房前时，看见并排站在灶台前的许昭和崔定琛。


第79章 
　　小、小、小叔——
　　看见崔定琛的刹那，崔青峰的大脑一片空白, 继而“轰隆”一声, 纷杂的念头突然炸开, 一个月以来, 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别多想，别多想, 小叔对许昭不是那样的，可是、可是现在他亲眼看到小叔, 看到小叔含情脉脉地望着许昭，这、这是真的。
　　是真实的！
　　崔青峰整个人是惊愕的，呆滞的。
　　崔定琛发现了崔青峰的异样。
　　许昭没有察觉, 笑着看过来：“青峰。”
　　崔青峰木愣愣的目光转身许昭。
　　许昭依旧笑着：“青峰, 你怎么也来了？”
　　崔青峰面色不自在：“来、来——”
　　崔青峰来干什么的，他已经说不出来了。
　　许昭疑惑地问：“怎么了？”
　　崔青峰脸色更难看，眼睛从许昭身上慢慢往下落, 落到平坦土地上，默不作声，心里静静地淌着冰水，蔓延至全身, 大脑中混乱地旋转着一个念头——小叔喜欢许昭，小叔也喜欢许昭。
　　许昭这时更加疑惑了, 忍不住看向身旁的崔定琛。
　　崔定琛开口说：“他来找我的。”
　　许昭问：“找你？有事儿？”
　　崔定琛面色微微绷着, 声音也比以往低沉一点, 说：“应该是的, 我先走了。”
　　“现在走？”许昭问。
　　“嗯，回头再见。”
　　崔定琛说完，抬步走到崔青峰身边，拉着崔青峰的胳膊，一言不发地走出厨房，走出院子，走出南湾村，来到被大雪覆盖的土路上，才停下步子。
　　“走，回家。”崔定琛说。
　　崔青峰没有应声，但是默默地跟在崔定琛的后面。
　　崔定琛向前看着，微微蹙着眉，像是在想什么东西，不过片刻，像是想通了似的，眉头慢慢舒展。
　　崔青峰在后面跟着，看着崔定琛的脚印，一直走着，走着走着，大约走了二十分钟，他才缓缓抬起头，喊一声：“小叔。”
　　崔定琛停步看向崔青峰。
　　崔青峰望着崔定琛问：“你是不是——”
　　“是。”崔定琛斩钉截铁地回答。
　　崔青峰心头一惊。
　　崔定琛望着崔青峰的目光晦暗难明。
　　崔青峰直直地看着崔定琛问：“沈佳洋呢？”
　　崔定琛答：“他是过去式。”
　　“过得去吗？”
　　“过得去。”
　　“许昭那边也不介意吗？”
　　崔定琛思量片刻说：“不介意了。”
　　崔青峰拔高声音：“三娃子是许昭和别的男人的孩子！”
　　崔定琛默然。
　　崔青峰继续问：“你喜欢孩子吗？你喜欢三娃子吗？你看着他心里不会觉得难以接受吗？”
　　崔定琛答：“我在试着喜欢他。”
　　“试着？”崔青峰眼睛突然红了，说：“小叔，许昭是我同学，他跟沈佳洋他们不一样，你不喜欢小孩子，不喜欢三娃子，我喜欢，你能不能不要掺合进来，我喜欢许昭，我也喜欢许昭啊！”
　　崔青峰的声音很大，震的树上的雪粒簌簌落下，他则眼眶通红地看着崔定琛，像个要糖吃的孩子，崔定琛面无表情地望着崔青峰，直等到崔青峰难过地蹲在地上，呜呜哭泣，崔定琛这才跟着蹲下身，开腔说：“你可以喜欢许昭，可以按你的方式喜欢、追求。”
　　崔青峰一怔，抬眸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继续说：“我喜欢他，并不妨碍你喜欢他，问题的关键是他喜欢谁。”
　　崔青峰直直地看着崔定琛。
　　崔定琛语气平淡地说：“小时候我就和你说过，想要什么，就去争取什么，成功自然是好，失败了也不要怨天尤人，更不要消极厌世，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委屈、挣扎，甚至怨我、恨我，没关系，你可以一直有。
　　“但是不要以伤害自己来逼我退让，你知道我不会。你已经是成人，退与进，你自己看着办，结果自己担着，最后，我是你小叔，永远都是，只要你真正需要，我就在这里。”
　　说完，崔定琛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崔青峰，转身朝县城走，雪面被踩的咯吱作响，响声越来越小，崔青峰这才慢慢抬起头，看着崔定琛的背影呜呜哭起来，哭的格外伤心，人生第一次这么伤心，忍不住轻声喊着许昭的名字。
　　许昭，
　　许昭。
　　许昭这个时候已经收拾完厨房，一从厨房里出来，就没有看到许凡、许父、许母，询问了大庄妈才知道这几个人是串门的串门，下牌九的下牌九了。
　　反正是要过年，大家一起乐嘛。
　　许昭也没有去找许凡他们，转而回到西厢房睡个午觉，午觉刚醒，许凡跟着许母回来了，不过是哭着回来了，细问之下才知道许凡跟人打架了，打赢了，但是小鞋子弄脏了，进水了，所以才哭的。
　　“出息！”许昭拿毛巾给许凡擦脸。
　　许凡不哭了，说：“抹香香。”
　　“不抹了。”
　　“抹。”
　　“不抹了。”
　　“我寄几抹。”
　　许凡自己跑到西厢房内，小肉手扒着桌沿，垫着小脚伸手抹儿童霜，摸到之后，立刻嘿嘿地笑，学着许昭的样子挤儿童霜到小肉手上，然后噔噔地跑到三开柜的镜子前，对着镜子抹香香。
　　开心地说：“哎呀，我好香香啊。”
　　许昭：“……”
　　真是天生爱臭美，许昭说一句“我去和你奶奶包饺子了”，便朝厨房去，厨房里许母正在拌猪肉芹菜馅儿，见许昭来帮忙，心里喜欢，嘴上话匣子也就打开了，一会儿说东家长，一会儿说西家短，接着说村里装电的事儿。
　　许昭疑惑地问：“村里要装电了？”
　　许母答：“早就要装的啊，你看南阳村他们，他们大部分人电都装了，就我们村穷，还没有轮到我们，村长刚刚说，年后上头就把电线杆给拉过来，到时候交钱就给装。”
　　“交多少钱？”
　　“还不知道呢，对了，说到南阳村……”许母看向许昭说：“刚刚大庄奶奶说了。”
　　“说什么？”许昭问。
　　许母高兴地说：“说南阳村的那小伙年初八上班，所以年初六安排你们见下面，你觉得咋样？”
　　许昭想了想，大棚里的大蒜头起码要年初十才能扒出来卖，初六的话也说不上忙，而且既然有人不嫌弃他带着许凡，那么就试试吧，于是点头说：“好。”
　　许母立刻高兴起来说：“行，行行，回头我和大庄奶奶说一下，大庄奶奶说那人长得可俊了。”
　　“嗯，只要他对许凡好就行。”
　　“不能光这么说，起码你得看上眼啊。”
　　“我啊。”许昭想了想，他其实是个没什么性格特色的人，可能和生活环境有关，他对一切要求都很低，什么都可以，对感情也是，只要看着顺心，对许凡对他好，其实也就可以了，感情嘛，日久也可以生出来的，但是许母既然这么说了，他点点头说：“好。”
　　“那行，面我和了，我擀皮儿，你包饺子吧。”
　　“好。”许昭点头。
　　母子两个包了一百多只饺子，撒上面粉，放到纱布上，丢到雪上面冷冻，留着大年三十吃，南湾村的习惯就是大年三十晚上吃饺子、大年初一早上也吃饺子，寓意年尾、年头吉祥团圆。
　　不过，许凡太馋了，所以当晚便煮了饺子，一家人围在案板上吃，正吃着，村里有人过来送炒玉米粒、炒豆子给许昭、许凡吃，许昭、许母赶紧热情迎接，聊了几句之后，才知道这人想要给许昭打工。
　　说是知道大庄爸赚钱了，也知道上次帮着许昭干活的三个男人赚钱了，所以特意来自荐。
　　许母听后面露难色。
　　许昭犹豫了一会儿，便答应了，那人高高兴兴地走了。
　　许母看向许昭问：“招个人得多少钱啊？”
　　许昭笑说：“妈，没事儿，没事儿，我有分寸的。”
　　“啥分寸？”
　　“赚钱的分寸。”
　　“招人很贵的。”
　　“知道知道，过年不谈这事儿，吃饺子，年后再说。”
　　许母这才不说话。
　　许昭坐回座位，拿起筷子，要继续吃饺子时，看见许凡小肉手正握着一只白胖的饺子，咬一口蘸下醋，然后往嘴里塞，小嘴油乎乎的，吃的贼香。
　　可是怎么又用手了。
　　“许凡！”许昭喊一声。
　　许凡看着许昭，又咬了一口饺子，吧唧两下吞下去之后，才说：“筷子、勺子它掉了，我、我饿了，我用手、嗯、饺子好好吃。”
　　“筷子勺子掉了你不会捡起来吗？”
　　“脏了。”
　　“让爷爷给你洗啊。”
　　许凡立刻答：“爷爷不给洗。”
　　“我看是你不想用筷子。”许昭弯腰将地上的筷子捡起来去洗，听到许凡在背后，小嘴叨叨不停，说用筷子勺子好累，吃不饱，还说饺子它不乖，老跑，他用手才能抓住，不管许凡怎么说，许昭还是让许凡用了勺子。
　　吃饱饭之后，又下起雪，一直下到第二天早上，终于大年三十了，每一顿饭饭前都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尤其是大年三十的晚上，虽然寒冷，但是村子里一片喜气洋洋，大庄一家人高高兴兴地来到许昭家，听收音机里的春晚守岁，把许凡、大庄高兴坏了。
　　许昭突然想起了崔家人，于是来到西厢房，拨通崔家的电话。


第80章 
　　接电话的是崔青峰, 辨认出声音, 许昭笑着祝福崔青峰春节快乐, 阖家幸福美满, 而后和崔青峰聊了几句，感觉他兴致不高, 可能是想着看春节晚会吧, 于是许昭便没有和他聊下去，又笑着说了些祝福的话。
　　挂上电话, 许昭看一眼时间, 可以睡觉了，抬步进厨房，用没有一丝潮气的干木柴生了盆火，放在西厢房里, 然后看一眼堂屋, 大庄、大庄奶奶已经回家了，他这才喊许凡洗脸洗脚洗屁屁睡觉。
　　“爸爸, 我不睡觉觉。”许凡在堂屋头也不转地回答。
　　“你不困？”许昭问。
　　“我、我我要听收音机。”许凡奶声奶声地回答。
　　许昭跟着就说：“你听, 那我睡了。”
　　许昭话音刚落, 许凡吃着米花糖笑嘻嘻地进来了，甜甜地喊：“爸爸。”
　　“还吃, 别吃了, 都要睡觉了。”许昭说。
　　“奶奶说过年, 过年多吃点。”许凡小嘴吧唧地说。
　　“过年你要胖三斤。”
　　“胖三斤、我好看。”
　　“胡说八道, 过来洗脸。”许昭伸手把许凡拉到身边。
　　许凡站到许昭面前说：“洗脸、抹香香。”
　　“好, 抹香香。”
　　许昭给许凡洗脚时，许凡咯咯地笑着说：“爸爸，你给我剪脚寄甲。”
　　许昭问：“要剪脚趾甲是不是？”
　　“嗯。”许凡点头。
　　许昭看了看许凡肉乎乎的脚丫子，上次都忘了是什么时候剪的了，确实长长了，是该剪一剪了，于是说：“行，一会儿睡觉的时候剪。”
　　“谢谢爸爸。”许凡奶声奶气地说。
　　许昭习以为常地应：“不客气。”
　　许昭自己洗漱之后，拎着凳子，拿把剪刀，将火盆放到床边，把许凡放到床沿，握住许凡肉乎乎的脚丫子，说：“别乱动啊，不然就会剪到肉的。”
　　许凡没敢动，小嘴却动不停：“剪肉疼，疼、疼哭我。”
　　“你知道就好。”
　　“我好厉害的。”
　　“……”
　　许昭抬眸看一眼肉肉的许凡，长得真是养眼啊，许昭立刻心情愉快，低头小心翼翼地给许凡剪脚趾甲，突然想起许母今天说相亲的事儿，虽然许凡还小，但是他觉得孩子是“懂”事儿的，所以开口：“许凡啊。”
　　许凡问：“爸爸，干啥？”
　　许昭默了默，其实他不只是把许凡当儿子，其实也当朋友的，于是便开口说了：“爸爸再给你找个爸爸可好？”
　　许凡立刻回答：“不好。”
　　“为什么呢？”
　　“我有爸爸哇。”
　　“可以有两个爸爸啊，像我们村里的强强，强强有两个爸爸呀，有两个爸爸多好啊。”
　　“不好的。”许凡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不好？”许昭抬眸看向许凡。
　　许凡小脸茫然了一下，然后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许昭，说：“因为强强、不听话，两个爸爸、两个爸爸一起打他，打好凶，打好疼哇。”
　　“……”许昭抽角抽搐两下，为什么、为什么许凡的关注点总是和别人不一样，算了，人和人是相处来的，现在说多了，这三岁小娃子也不懂，于是说：“爸爸不会打你，爸爸会挠你。”
　　剪完脚趾甲，许昭把剪刀往桌上一放，伸手就挠许凡肉肉的脚心，把许凡挠的赶紧朝被窝里钻，钻进被窝，嘚瑟地说：“挠不到，挠不到，略略略。”
　　“小家伙，还会略略了。”
　　许昭钻进被窝把许凡挠的咯咯笑不停，许凡一玩就上瘾说：“爸爸，再挠，再挠。”
　　“不挠了。”许昭说。
　　“为啥？”
　　“累死了。”
　　“累死了哇。”许凡一本正经地说：“那歇会儿再挠。”
　　“……”
　　这孩子越来越会说，而且越长越好看，性子越来越独立，让许昭十分喜悦，可是这种性子不像他，也不像原许昭，应该像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
　　许昭拼命地搜寻原许昭的记忆，只记得那个男人很高大，不像学生，年纪应该不小了，而且体力特别好，其他的都是一些模糊不清的火热场面……事后清醒的原许昭，懦弱的连看都没敢看那个男人，赶紧就跑了。
　　至于那个男人——现在年纪应该也不小了吧，毕竟都四年了，可能已经结婚，或许还有孩子，那么许凡——
　　“爸爸！”
　　许凡大声喊一句。
　　许昭回神儿看向许凡，问：“干什么？”
　　“讲故事！”
　　“讲什么故事？”
　　“随便。”许凡干脆地说。
　　“讲、讲个小马过河的故事好不好？”
　　“好！”
　　许昭开口：“从前——”
　　许凡立刻打断问：“爸爸，咋又从前？”
　　“……”许昭嫌弃地看一眼许凡，这孩子怎么这么事儿啊，怎么这么事儿！可是许昭还是换了一种说法，说：“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许凡终于不再说话，静静地许昭讲故事，听着听着便睡着了，许昭也讲的口干舌燥，喝了点水润润嗓子，然后搂着许凡睡着了。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天还没亮，就被村子里炮竹声吵醒，不过许昭没醒，搂着许凡继续睡。
　　直到天亮才醒，不过是许凡比他先醒，许凡让许母穿了衣裳，便跟着大庄，踩着雪在村子里捡炮仗，之后欢快地跑过来吃饺子，趁着许昭在刷牙，便丢下勺子，又想用小肉手抓胖饺子。
　　“你爸爸看见了。”许母说一句。
　　许凡吓的赶紧又用勺子吃饺子。
　　吃过饭之后，大人们串门的串门，打牌的打牌，许凡是爱热闹的，见许昭不出门，便拉着爷爷的手，跟着爷爷在村子里溜达。
　　许昭落个清闲，坐在院子里晒冬日微微的阳光，然后拿出原许昭原来的书本看，大年初一、大年初二都是这么过的，虽然清闲、舒适，但是也太过清闲了，家里的电话连响都不响的，以前崔定琛、崔青峰隔三差五的打电话来，这两天愣是一个电话也没有。
　　真是奇怪。
　　也许崔家亲戚多呢？
　　许昭也没有将这事儿挂在心上，大年初三的时候也是个晴天，冰雪融化，路面不算泥泞，许昭按照许母的意思，带着许凡去舅舅家拜了年，礼貌好看又能说会道的许凡那是又吸了一票粉，然后美滋滋地回来。
　　大年初四的时候，许昭舅舅带着儿子、孙子来看许父许母，许家一片欢乐。
　　大年初五的时候，许左成带着朱友兰、许大娃拎了两包红糖过来，给许父许母拜年，大过年的，谁也不想闹事儿，所以许父许母许昭都是敷衍着来。
　　许左成上次掉水沟里病了之后，人憔悴很多，可能因为心虚，所以没敢嚣张，有意无意与许昭说话，一会儿让许大娃重取个名字，毕竟三娃子的“许凡”还挺好听的，许昭就给取了个“许忠”，忠于内心的意思。
　　许左成一脸嫌弃，而后终于直奔话题，就是想问一问许昭，蔬菜大棚是咋种菜的，许昭怎么会不知道许左成的想法呢，他笼统地说了几句，许左成再问，许昭便拿话噎许左成，许左成死皮赖脸地想要在许昭家蹭饭，许母就是不做饭，饭点了也不做饭。
　　许左成气的又将两包红糖给拎了回去，令许昭目瞪口呆，这许左成也忒有意思了，不过，他向来不和许左成计较，而且许凡正饿着，于是许昭赶紧帮着许母做饭。
　　正吃着饭时，大庄奶奶过来和许昭、许母决定见面地点，明天上午县城解放饭店门口九点半见，让大庄爸和许昭一起去，掌掌眼。
　　许昭还是第一次这么相亲的，本来想拒绝，但是许母、大庄奶奶太热心了，许昭也就答应了。
　　第二天早上，许母絮絮叨叨交待许昭说话什么的，接着监督着许昭打扮，什么头发梳一梳，衣裳熨一熨，脸抹一抹啊，许昭要是个女的，许母肯定拿锅灰给许昭画柳叶眉。
　　一切收拾完毕，为了不让许凡追许昭，许母特意带了三分钱，拉着许凡的小肉手，说是去小商店给许凡买酸梅粉和唐僧肉吃。
　　唐僧肉是年末刚出的小零食，分好几种，一种是杏干做的，一种是山楂干，酸酸甜甜的，小孩子都喜欢吃。
　　许凡一听，当即就跟许母走了。
　　等到许母、许凡走远了，许昭才推着自行车去大庄家找大庄爸，结果大庄奶奶说大庄爸先去县城，原因是大庄爸不会骑自行车，而且觉得自己长得太壮实了，许昭那么瘦削骑自行车肯定载不动自己，所以一大早步行去县城，留下口信，说在县城的路口等着许昭。
　　这、这个大庄爸哟！怎么那么纯朴实在啊！他都能载着两百斤的粮食，还嫌弃他一百多斤吗？许昭真是觉得又好笑又感动，心里暖暖的，这个李哥可比许左成许右成那个两个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好多了。
　　许昭赶紧骑上自行车要去追，才上小道，一只小羊在前面挡着路，于是许昭就用力按铃铛，叮铃铃一阵响，羊惊了一下，四个蹄子一扑腾，立刻跑走了。
　　可是许凡却跑来了，他在小商店内听到车铃铛声了，立刻听出是爸爸，手里拿着唐僧肉，还没有来得及拿酸梅粉，小短腿飞快地迈出小商店，果然看到许昭骑着自行车走了，小脸一愣，瞬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爸爸！”
　　许昭被吓的差点从自行车吓掉下来。


第81章 
　　“爸爸！”
　　“……”
　　“爸爸！爸爸！”
　　“……”
　　这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传入许昭耳中, 许昭到底狠不下心来继续走, 于是从自行车上下来，一回头看见许凡, 许凡哭的眼泪、鼻涕都糊在脸上，正迈着小短腿朝这边追来。
　　“爸爸！”
　　许昭把自行车停稳，迎上前，将许凡抱起来，从裤兜里掏出手帕，给许凡擦脸擤鼻涕, 然后哄着许凡, 想着去相亲带个孩子到底是不合适的。
　　最终还是套路了许凡，把许凡留在南湾村，交待许母一声, 然后飞快地骑着自行车离开，还没有到县城, 就看到路口等待的大庄爸。
　　“李哥。”许昭骑到跟前问：“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大庄爸抹下额头上的细密汗水。
　　“怎么不让我骑自行车载你？”
　　“我太重了。”
　　“我可以载得动你，坐上来吧。”
　　“不用，我走着就行, 也不远。”
　　大庄爸还是不想麻烦许昭，许昭正色说：“你又不是没坐过，上次你受伤, 不就是我骑着自行车载你到医院的吗？坐上来吧。”
　　大庄爸这次没有推辞, 坐上自行车后座, 和许昭一起来到县城的解放饭店, 把自行车停稳之后，没有在饭店门口看到南阳村的人，两个人便一起朝解放饭店里面走，刚进门就听到有人喊大庄爸。
　　大庄爸应声看去。
　　许昭也跟着转头看去，随即看到简单的解放饭店内右边桌子前坐着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大男生，许昭认识中年妇人是南阳村的媒婆，经常在各个村子来回穿梭的，至于那个大男生，应该就是此次他的相亲对象周向前。
　　周向前是板寸头，五官端正，衣裳鞋子都收拾了一番，看起来干净利落，望见许昭的刹那，先是一怔，而后目光闪过一丝惊艳，连媒婆看许昭都看直了眼，似乎没想到许昭长的这么好。
　　“你好，我叫周向前。”周向前热情地打招呼。
　　“你好，我叫许昭。”许昭温和地说。
　　“我知道。”周向前高兴地说。
　　许昭笑笑，没有接腔，他是第一次相亲，挺拘谨，拘谨地看着大庄爸和媒婆热场子。
　　等到大庄爸、媒婆觉得场子热的差不多了，便借故走开一下，于是解放饭店内，只有许昭和周向前，许昭为了掩饰尴尬，低头喝水，听到周向前问：“许昭，不认识我了？”
　　许昭疑惑地看向周向前。
　　周向前提示：“一瓷缸子白开水啊。”
　　许昭没听懂。
　　周向前这才将事情经过说一遍，说二人是同届省农业学校的学生，但不同班，上学那会儿，去食堂吃饭得自己拎暖水瓶、瓷缸子，那次他暖水瓶碎了，正好许昭坐身边，主动借一瓷缸水给他喝的。
　　所以他就记住了许昭。
　　许昭直接说：“我记不大清楚了。”
　　周向前笑：“你这叫施恩不图报。”
　　许昭笑笑，还真巧了，不过因为这件小事儿，倒让两个人相处起来自然许多。
　　周向前开口问：“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许昭答：“挺好的。”
　　“那个，我以为你会跟齐帅在一起呢。”齐帅是原许昭喜欢的男生，原许昭为他付出很多，但是他是个渣男。
　　“没有，不联系了。”
　　“哦。”周向前看许昭不愿意提的样子，转移话题：“对了，听说你现在在搞大棚蔬菜？”
　　“嗯。”许昭点头。
　　“咋样？”周向前问。
　　“挺好的，够一家人吃的。”说到一家人，许昭想到许凡，忍不住就开口问：“那个，你知道我有个儿子吧？三岁了。”
　　“知道。”周向前说。
　　许昭顿了一下，又问：“是我生的，你知道吧？”
　　周向前点头说：“知道，你的情况我都了解过了。”
　　“你不介意吗？”
　　“不介意。”周向前干脆地说。
　　许昭听后，整个人放松许多，和周向前聊起来也格外自然，两个人都在省农业学校待过，所以聊的也都是学校的事儿，时间飞快地转到中午，两人一起吃个饭，饭后各自骑着自行车回家。
　　还没有到家，大庄爸询问许昭情况。到了家，许母又询问情况，许昭于是大致地说一遍。
　　许母问：“你自己感觉咋样？”
　　许昭说：“还不错。”
　　其实就是还不错，他要求不高，对许凡好、对他好，孝顺、积极向上，无不良嗜好就行，不过，许昭还是觉得先了解了解再做决定比较好，于是又加一句：“先当朋友处处看。”
　　许母立刻高兴地接话：“对，先处处看，也不着急的。”
　　许昭点头：“嗯。明天我再带许凡去县城一趟。”
　　“又去县城干啥？”许母问。
　　“带许凡见见他，顺便看个电影。”
　　一听看电影，许母又乐了，当即赞同：“好啊，看电影好啊，带上三娃子也好，让两人见见面，以后大家都好相处。”
　　“嗯，许凡呢？”
　　许母脸上的笑容就没有褪下过，说：“中午吃太多了，你爸怕他积食，就带他遛弯去了。”
　　又吃多了，许昭笑着问：“后来发现我偷偷溜走，他哭了没？”
　　许母笑着说：“哭了，怎么能不哭啊？不过，哭一会儿就好了，估计遛弯回来又该找你了，这孩子太黏你了。”
　　许母话刚落音，许凡的小奶腔就在院外响起：“奶奶！奶奶！”
　　许母笑应：“三娃子，喊奶奶干啥？”
　　“我爸爸、我爸爸回来吗？”
　　“回来了！”
　　许母这边说完，许凡那边就飞快地出现在了院门口，看见许昭，高兴地喊：“爸爸！爸爸！”
　　许昭上前抱起许凡。
　　许凡小胳膊紧紧搂着许昭的脖子，水汪汪的眼睛亮晶晶的，问：“爸爸，你去哪儿了呀？”
　　许昭学着许凡的语气答：“去县城了呀。”
　　“去县城干啥呀？”
　　“有事儿呀。”
　　“啥事儿哇？”许凡俏皮地问。
　　“问题真多哇。”
　　“嘻嘻……”许凡小肉手捂嘴笑。
　　许昭问：“明天你想不想去县城？”
　　许凡重重地点头：“想。”
　　“行，那明天爸爸带你去县城看电影。”
　　“爸爸，电影是啥？”
　　许凡没有看过电影，但是许凡看过电视，于是许昭解释：“电影就是比电视还大的电视。”
　　许凡特别捧场的发现感慨：“哇！”
　　“明天我们去看。”
　　“嗯。”许凡重重地点头。
　　第二天早，许昭特意给许凡打扮了一番，穿的是新衣裳、新鞋子，抹了香香，小家伙好看的不行，连许父都忍不住亲许凡的小肉脸，许凡不让亲，表示香香会被亲掉的，令许昭哭笑不得。
　　骑自行车载着许凡来县城路口，便看到了周向前，周向前穿的还是昨天那身衣裳，挺干净的，特别有心地给许凡带了一把糖果，夸许凡好看，而后带着许昭、许凡来到县城电影院买票。
　　这年代电影种类少、场次也少，周向前花两块钱买了两张电影票，需要中午才能放映，于是和许昭一起带着许凡在县城中心街先逛一逛，逛到一半时，许凡突然喊一声大汽车。
　　许昭顺着看到了“大汽车”，也认出是崔定琛的黑色小汽车，不过崔定琛好像没有看到他们，或者崔定琛正在忙碌着，于是许昭便没有上前打招呼，依旧和周向前在四处逛着，时间差不多时，两人带许凡来到电影院门口等着进场。
　　许凡对什么都好奇，不停地发问。
　　许昭耐心回答。
　　周向前笑着说：“许凡这小家伙真爱问啊。”
　　许昭摸摸许凡的小胖脸，说：“嗯，他对什么都好奇，爱说爱问的。”
　　“一直这么爱说爱问吗？”
　　“嗯。”许昭点头，其实也不算是，是随着越来开朗，见的世面越来越多，所以话就越来越多了。
　　周向前笑了笑，说：“那就挺好的，老人家就喜欢爱说爱问的孩子，以后他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爷爷奶奶也不会寂寞。”
　　以后他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爷爷奶奶也不会寂寞——
　　这话什么意思？
　　许昭笑容一凝，看向周向前，周向前不是不介意许凡的吗？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许昭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你说什么？”
　　周向前很自然地接腔：“我说他以后和爷爷奶奶住——”
　　“他以后不和爷爷奶奶住。”许昭声音还算温和，但是声线却有点抖，说：“他以后和我住，一直和我住。”
　　“可他、他——”
　　“他是我儿子。”
　　周向前急急地说：“不是，这不是说说嘛，他在爷爷奶奶身边挺好的，当然如果你想带在身边也是可以，所以我——”
　　尽管周向前想解释一下，但是许昭已经明白周向前内心里面的想法，周向前是不介意许昭有个儿子，因为这个儿子可以丢给爷爷奶奶养的。
　　原来、原来是这么个不介意法。
　　许昭心一下凉了，也是，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带着别的男人的孩子，总是不好的，一般人都会介意的。
　　这个时候电影院可以入场了，但是许昭却没有入场，从裤兜里掏出一块钱，塞给周向前，说句不好意思，转身就走，头都不带回的。
　　周向前愣在当场，看着许昭决绝又好看的背影，后悔的抓头挠耳，等到他下定决心去追回许昭，许昭、许凡已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自行车也不见了。
　　周向前心里懊悔的要命，他是真的喜欢许昭，这四五年来，一直念念不忘的啊。
　　可是许昭并没有喜欢周向前，也没有讨厌周向前，哪怕现在也不讨厌周向前，周向前也没有错，只是打碎了他对感情的幻想，他真的忘记了，忘记了开放的二十一世纪都会嫌弃带拖油瓶的男人女人，这个八十年代不是更加嫌弃吗？
　　他真是笨啊！居然还来相亲！
　　“爸爸。”许凡奶声奶气地喊。
　　“嗯？”许昭应。
　　“咋不看电影哇？”许凡问。
　　“不看了。”许昭心情低落地回答。
　　“为啥？”
　　“不好看，回头有好看的了，爸爸再带你来看。”
　　“好。”许凡乖乖地答应。
　　“真乖。”
　　“嗯，我特别乖。”
　　是啊，他的许凡特别乖，乖的让人喜欢，虽说从他来这个世界这个年代，就是他一直照顾着许凡，但是许凡却给了他两辈子都没有过的温暖、依赖，他疯狂地爱上这份温暖和依赖，是他两辈子中最重要的存在，重于任何情感。
　　所以，别人接受不了许凡，他就接受不了别人。
　　想到周向前的那句让他丢下许凡的话，他心里就难过，难以排解的难过，不想回南湾村，不想再想感情，于是骑着自行车，载着许凡来到县城边界。
　　把自行车停稳后，将许凡抱下来，父子二人坐在清澈见底的水沟边，看着水沟边冒出嫩芽的野草，春天来了，可是这个时候他感觉不到春天，心头沮丧，许凡似乎也感受到了许昭的情绪，默默地不作声，乖乖地待在许昭身边，父子两个谁也没有注意到身后一辆黑色小汽车缓缓停到了自行车旁。


第82章 
　　这辆黑色小汽车正是崔定琛的。
　　崔定琛没有立刻下车, 而是坐在小汽车内看着许昭的背影抽烟, 抽去半根烟时，攒在一起的眉头慢慢舒展, 他伸手将烟头摁灭在中控台的烟灰缸中，而后轻轻推开车门，缓缓下车，几乎没让车子和自己发出什么扰人的声音。
　　走到许昭、许凡身边时，许昭、许凡也才注意到崔定琛。
　　“小叔。”许昭惊讶唤一声。
　　“嗯。”崔定琛挨着许昭蹲下身来。
　　“你怎么在这儿？”许昭这才发现崔定琛的车子居然都停到他的自行车跟前了。
　　崔定琛如实答：“跟着你们来的。”
　　“跟着我们？”
　　“嗯。”崔定琛点头。
　　“从哪儿跟的？”
　　崔定琛声音温和地说：“从电影院看到你们，就跟着过来看看你们在做什么, 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助你们的。”
　　许昭一下子不作声了, 也就是说崔定琛知道他带着许凡和周向前相亲了，也知道他和周向前闹的不愉快了。
　　果然，下一秒崔定琛便问：“你去相亲了？”
　　许昭点点头：“嗯。”
　　崔定琛眸光黯淡了一下, 继而问：“结果呢？”
　　许昭实话实说：“失败了。”
　　其实崔定琛刚刚已经猜个八九不离十了，不过一直没敢掉以轻心, 此刻听到许昭口中“失败”二字，崔定琛暗暗松了一口气，刚刚绷着的嘴角莫名地舒展了, 蒙尘的眸子，也有了光亮一样，锐利好看, 问：“为什么失败？”
　　许昭声音里还有点低落, 说：“因为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许昭看向许凡, 看见黑色小汽车后, 许凡已经奔向黑色小汽车，这时候正围着黑色小汽车看，于是他才如实对崔定琛说：“他不喜欢许凡。”
　　“就因为这个？”崔定琛问。
　　许昭答：“嗯。”
　　崔定琛沉思片刻，问：“不喜欢许凡的，你都不接受吗？”
　　许昭点头：“嗯。”
　　崔定琛再问：“没有针对许凡，只是单纯觉得孩子麻烦，非常喜欢你的也不行？”
　　“不行。”
　　崔定琛默然数秒，说：“我觉得世界上有‘爱屋及乌’一说的，喜欢你的，也会喜欢许凡。”
　　许昭看着小水沟里清澈的水面，说：“有吧，不过我现在都不想了。”
　　“不想了？不想什么了？”
　　“不想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许昭是个自我调节能力极强的人，二十一世纪是，现在也是，只是冰棒、月饼、蔬菜的事情都太顺利了，让他觉得自己和许凡非常优秀，优秀的任何人都会喜欢，不由自主地对周向前抱了一丝希望，所以周向前一句话打破这个希望时，他很沮丧很难过。
　　但是仔细一想，人民币也不是人见人爱的，何况是他和许凡呢，他现在算是更加认清自己的位置，也深知感情是不能勉强的，一切看缘份。
　　如果有缘份的话，他自然很高兴，没有的话，也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他要和许凡过好，过得很好，那么，接下来就是他好好赚钱，好好生活。
　　剩下的，真的随缘。
　　可是，崔定琛却不认同许昭刚刚说的，开口说：“这不算乱七八糟的事情，你只是遇到了一个不合适的人，没必要这么消极，你可以看看身边——”
　　“小叔，我没有消极。”许昭笑着说：“我只是认清自己。”
　　崔定琛挑眉望着许昭，好奇地问:“认清自己？你自己是什么样的？”
　　许昭坦然说：“我是个有孩子的男人。”
　　“然后呢？”
　　“大多数人都会介意孩子的存在。”
　　“有不介意的。”
　　“很少，那就随缘，希望我能碰到。”
　　崔定琛大拇指批腹摩挲了食指数下，而后停止，接着开口：“许昭，其实，我——”
　　“小叔，谢谢你。”许昭打断崔定琛的话说：“和你说完这些，我心里舒服多了，暂时我也不想考虑这事儿也不会去相亲了，先点赚钱再说，谢谢你。”
　　崔定琛脸有点冷，说：“不用客气。”
　　许昭虽然想开了，但是没有以往有谈兴，于是说：“小叔你刚忙回来，应该累了吧，我和许凡也要回家了，再见。”
　　再、再——见——？
　　崔定琛还没有起身，许昭先起来了，然后快步到黑色小汽车前，抱起趴在小汽车上的许凡，而后放到自行车的前杠座椅上，对崔定琛说：“小叔，那我先走了。”
　　“我送你们。”崔定琛起身。
　　“不用了，我去县城还要买点东西。”
　　崔定琛主动说：“我和你们一起去。”
　　许昭再次拒绝：“小叔，不用的，你多多休息吧，我走了。”
　　说着许昭长腿迈上自行车，走了。
　　崔定琛还站在水沟边，脸色渐渐沉下来，本来挺高兴许昭相亲失败的，结果相亲失败出后遗症来，对感情都消极了，一向冷静自持的崔定琛第一次生气，生气极了，伸手朝裤兜摸香烟，结果没有摸到，来到车上，从烟盒里颠出一根烟，抽了一口，陷入沉思，结果烟身自燃烫到手。
　　操！
　　崔定琛摁灭烟蒂，重新点燃一根，随着烟雾缭绕，他终于恢复冷静，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抽着，回想到刚刚许昭一时沮丧的样子，忽然有些心疼，特别想搂住许昭，好好安抚一番，是的，他想搂住许昭，是的，他真的深深迷恋上许昭，他该怎么办才好呢？他该怎么对许昭才好呢？
　　崔定琛看向前方，陷入思考中。
　　不过前方已经没有许昭的身影，许昭载着许凡去了凡小店，凡小店本来是由崔青峰看着的，不过从去年小年开始，就交给崔父看着的，正好崔父没有工作，身体原因也不能负重，刚刚好可以一直看着凡小店了。
　　和崔父聊几句之后，许昭带着许凡去菜种，买完菜种就给许凡买了烧饼吃。
　　许凡不满地说：“爸爸，介、介个不够、不够吃哇。”
　　“这么大一个还不够吃？”许昭问。
　　许凡说：“不够，我能吃、能吃的不得袅。”
　　许昭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说：“……留点肚子、留点肚子回家下肉饺子吃。”
　　许凡这才满意，一路上，坐着自家的“敞篷车”，吃着烧饼，美滋滋的，一个烧饼吃完之后，快乐地哼着许昭教的儿歌。
　　嫩嫩的小声音，特别好听，许昭喜欢的不得了，脸上都带着笑容，回到家后，却笑不出来了，因为许母说周向前打电话过来了，说不是许昭想的那个意思之类的，希望可以再见面详谈。
　　许昭不说话。
　　许母问：“许昭，到底咋回事儿？”
　　许昭直言：“妈，不合适，算了吧。”
　　“算了？”许母一脸惊愕地问：“为啥？”
　　“不合适。”
　　“咋不合适了？昨天不是挺合适的吗？”许母问，许母是真心想许昭找个伴儿，能够帮忙他的伴儿，这样她也能够放心一点，不然她总觉得儿子一个人太辛苦了，所以听到不合适时，心都凉了。
　　见许凡跑东厢房去找许父了，许昭这才开口说：“他不接受许凡。”
　　许母一愣，继而想到什么，说：“咋会呢？大庄奶奶说他不介意三娃子的，说能够接受三娃子的啊。”
　　“他接受许凡的存在，不能接受和许凡一起生活。”
　　“啥意思？”
　　“他是打算以后把三娃子丢给你们养的。”
　　许母怔住了，片刻后说：“其实——”
　　许昭斩钉截铁地说：“我不愿意，许凡本来就受别人的流言蜚语，如果我不在了，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当面背地里指着许凡说许凡是‘没人要的孩子’，甚至还有比这话难听的，许凡本来就缺安全感，这样下去，许凡还能健康成长吗？”
　　许母虽然听不懂什么安全感不安全感的问题，但是她听得懂“没人要的孩子”，没人要的孩子是要被人看不起被人欺负的，哪怕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护着，也是会被人说三道四的，所以许母沉默了。
　　许昭坚定地说：“妈，这次相亲这事儿算了，我当面不好说，你代我向大庄家说不好意思，谢他们费心了，以后周向前说什么，我们也礼貌一点拒绝吧。”
　　许母一脸愁苦地说：“可是你得有个伴儿啊，你——”
　　许昭乐观地说：“妈，别急，会有的。”
　　“你都二十四岁了。”
　　许昭说：“周岁没那么大啊。”
　　“那也不小了啊。”
　　“我看着小，好了妈，你放心，我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许母叹息了一声。
　　许昭搂着许母的肩头，说：“妈，别叹气，我会很好的。”
　　许母这下笑了，说：“好，谁嫌弃我儿子孙子，我就不要谁，坚决不要。”
　　许昭笑着说：“对。”
　　“那我现在就和大庄奶奶说去。”
　　许昭松了一口气，说：“去吧。”
　　许母这才离开。
　　许母前脚刚走，后脚大庄爸便急匆匆地来了。
　　“许昭，出事儿了。”大庄爸满脸凝重地说。
　　许昭问：“出什么事儿了？”
　　大庄爸气喘吁吁地说：“你大哥也盖蔬菜大棚了！”
　　许昭怀疑自己听错，又问了一遍：“谁？谁也盖蔬菜大棚了？”
　　“许左成啊！”


第83章 
　　还真是许左成, 许左成这个人真是一点儿也消停不下来，许昭开口问大庄爸：“他不是要出去打工的吗？不去了吗？”
　　大庄爸回答：“说那厂子突然不招人了, 要招也是年底干活的, 所以要盖大棚。”
　　不招人？
　　那许左成年前嘚瑟成那样？现在还有脸在家盖蔬菜大棚？许昭继续问：“他要在哪儿盖？”
　　大庄爸说：“在地里。”
　　“地里不是种着麦子吗？”
　　“他要割掉半亩种大棚菜，买的不是钢管，是从丈母娘那会儿拉的竹子, 而且还借了丈母娘的钱。”
　　居然这么胡来！
　　许昭当即说：“他疯了啊！这个时候割麦子种蔬菜？脑子子进水了吧他。”
　　大庄爸说：“谁知道呢。”
　　许昭说：“走，去看看。”
　　许昭、大庄爸一起到南湾村西边麦田里, 一望无际的麦田处，确实两三个人正在弯腰割麦子，其中一个不是许左成还是谁呢？
　　许昭站定不动。
　　大庄爸疑惑地看向许昭。
　　许昭问：“李哥，你说我劝他别种大棚菜, 他会听吗？”
　　大庄爸十分肯定地说：“不会。”
　　许昭看向大庄爸，说：“要是我如实告诉他, 现在种大棚菜, 会亏本，他会信吗？”
　　“也不会。”大庄爸仍旧肯定地说。
　　许昭又问：“那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赔钱？”
　　大庄爸反问：“会赔钱吗？”
　　许昭点头：“百分百赔。”
　　“为啥？”
　　“季节原因, 技术原因，市场销售原因。”
　　大棚蔬菜真没那么容易赚钱的, 许昭之所以赚, 也是因为他有销售渠道，又赶上过年这个时间点上, 只他一家卖蔬菜, 抬高蔬菜价格, 林林总总加在一起才赚了五六千块钱，可眼下马上就是春季，万物复苏，想像过年那么赚钱，不可能再像他之前那么种菜啊。
　　“可你说了他不会信的。”大庄爸看着许昭说：“说不定还骂你见不得他好。”
　　确实如此，许昭只好说：“行吧，那就算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自己做事自己承担后果吧，但愿他不会赔的太惨。”
　　大庄爸点点头，而后问：“那我们也开始种菜了？”
　　许昭不再看许左成，转身朝村子里走，边走边说：“嗯，明天开始种菜，种生长周期短的菜，阳历三月底之前，要把蔬菜卖完。”
　　“为啥这么急？”
　　许昭解释：“因为四月之后，应季蔬菜大批上市，竞争强，价格方面上不去，我们本身也没有优势了。”
　　大庄爸担忧地问：“那我们咋办？还能赚钱不？”
　　许昭笑说：“当然能赚钱了，我们可以卖水果，等到麦子割完，再扩大大棚蔬菜种植。”
　　“好。”大庄爸信服许昭，答应的十分干脆。
　　可是许昭却犹豫了。
　　“咋了？”大庄爸问。
　　许昭说：“我只会冬季大棚蔬菜，不会春夏秋三季的。”
　　大庄爸一愣，问：“难道不是一样种的吗？”
　　许昭轻轻摇头：“应该是不一样的，我先想想。”
　　“好，你想，你慢慢想。”
　　许昭应了一声，到村里后，与大庄爸分开，边往家走边思考春夏秋三季蔬菜、水果大棚问题，既然他已经做起了蔬菜大棚，那么就不想轻易放弃，而且南湾村的土地真的特别适合种菜，特别出产量，仅仅是施农家肥，那产量都是超乎他的想象。
　　可是，春夏秋三季的大棚如何运用，许昭还真不知道，正想着已经到了家门口，一眼看见许母，连忙上前询问周向前的事儿，许母说自己已经和大庄奶奶说了，明天柳媒婆正好去隔壁村说媒，大庄奶奶就把这事儿给推了。
　　许昭听后浑身轻松，终于把这事儿给推了。
　　许母也不再纠结这件事情，转而问：“我听说许左成要种大棚菜了？”
　　许昭点头。
　　许母生气地说：“他咋就不让人安生呢！”
　　许昭笑说：“不管他，我们干我们的，不怕他。”
　　“那我们啥时候种菜？”
　　许昭回答：“明天，把年前的地菜根拔一陈，地翻一翻，开始种叶子菜。”
　　“啥叶子菜？”
　　“茼蒿、白菜这种叶子类的菜。”
　　“行。”许母立刻答应。
　　与许母说定之后，心里的事儿都处理个差不多了，许昭这才感觉到饿，忽然想起许凡中午饭也没有吃，四处看一看，没看到许凡，正打算询问，听到厨房响起乒乒乓乓的声音，许昭、许母赶紧往厨房跑。
　　一见厨房就看到许凡，胖胖的小身体踩着一只小凳子，站在灶台前，正一只小肉手掀锅盖，一只小肉手朝锅里面探，探一下，又探一下，小嘴里还嘀咕着“没有哇，咋没有哇，哎呀”。
　　“许凡。”许昭喊一声。
　　许凡扭头看过来。
　　许昭问：“你干什么？”
　　许凡认真地回答：“爸爸，我肚肚、肚肚说、它饿了，我给它找吃的。”
　　好会说……许昭嘴角抽搐了两下。
　　许母也是无奈的笑，这小家伙每天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说法啊。
　　不过，许凡还真从锅里拿出一个凉馒头，高兴地咯咯笑，不过许昭没有让许凡吃，而是快速地下了两碗猪肉白菜馅儿饺子，吃的许凡幸福的冒泡，吃完没多久，就差不多到了晚饭时间，但这不妨碍许凡又吃一顿。
　　这食量……许昭只好带着许凡散步，散完步回来，许昭便带着许凡洗洗，听收音机，听着听着，电话响了，是周向前打的，向许昭解释自己白天说的话，坚定地表示以后和许昭结婚后，带着许凡一起生活。
　　无心之言才是心里所想，所以不管周向前说什么，许昭都不相信周向前内心里是接纳许凡的，可是周向前不死心，说自己明天去市里上班，等到轮休的时候再回来找许昭，向许昭证明自己。
　　不等许昭说完，周向前那边挂了电话。
　　许昭正郁闷时，电话又响了，许昭接听之后，便说：“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什么很清楚？”彼端传来崔定琛低沉的声音。
　　许昭吓了一跳：“小叔！”
　　“是我，你以为是谁？”崔定琛语气里带着不悦。
　　“啊，没谁。”许昭赶紧说。
　　崔定琛却没有被糊弄过去，温声问：“相亲对象缠着你？”
　　真厉害！连这都知道！
　　“也不是缠着。”许昭这才解释说：“就是说清楚关系。”
　　“什么关系？”
　　“没关系。”
　　“哦。”崔定琛的语气软下来。
　　许昭莫名地觉得压迫感少一些许的样子，而后问：“小叔，你打电话来干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那你打电话是为什么？”许昭不解地询问。
　　“咳。”崔定琛在彼端轻咳了一声。
　　许昭连忙问：“小叔，你感冒了？”
　　崔定琛舌头有些打结一样：“没、没有，我、你还记得欠我一顿饭吗？”
　　“记得。”
　　“嗯，记得就好，我最近都会在县城，咳，最近有时间的话，把这顿饭还我吧。”
　　“行啊。”许昭一直想请崔定琛吃饭的，但是崔定琛太忙了，总是没时间，难得崔定琛有时间，许昭高兴地问：“小叔，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你喜欢吃什么？”崔定琛声音突然温柔地反问。
　　许昭并没有发现崔定琛声音的异样，笑说：“我不挑食。”
　　“最喜欢吃什么？”崔定琛问。
　　“我最喜欢吃鱼，炒土豆片，排骨汤。”
　　“好巧，我也是。”崔定琛声音低沉地在彼端说。
　　许昭惊喜地问：“小叔你和我的口味一样。”
　　“差不多。”
　　许昭真没发现自己和崔定琛的口味居然是一致的，于是说：“那好，回头请你就请你吃这个。”
　　“可以。”
　　商定了吃饭事宜之后，许昭本来想要结束电话的，大脑中突然浮现大棚蔬菜相关的事情，于是谦虚地开口问：“小叔，你去过很多地方吗？”
　　崔定琛如实在彼端回答：“嗯，全国大一点的城市都跑遍了，小城市也去过不少，怎么了？”
　　许昭紧跟着问：“那小叔你知道全国哪儿的大棚菜做的最好？综合来看。”
　　“你想学习一下？”崔定琛很快反问。
　　和崔定琛说话就这点好，不用多做解释，开个头，崔定琛就能知道许昭下面要说什么做什么，许昭笑着回答：“嗯，我对冬季大棚比较了解，主要是温室种菜，但是春夏秋三季不太了解，而且我还想学习一下先进地区的管理模式、销售模式等等各个方面。”
　　“嗯，想法很不错，那去帝都吧，帝都跟我们的四季温度差不多，而且就大棚菜这方面是全国最先进的，其他的地方，做的还不如你。”
　　“我自己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年前许昭就打算去一趟帝都的，只是又不太确定，听崔定琛这么一说，许昭立刻确定了，说：“那行，过两天我就去帝都一趟。”
　　“我也去。”崔定琛跟着就说一句。
　　许昭疑惑地问：“你也去？”
　　崔定琛答：“嗯，咳，正好需要去一趟，看看我们两个人的时间是不是差不多，差不多的话，一起去。”
　　“好啊。”
　　崔定琛语气一如平常，说：“那你确定日期和我说一声，我看有没有时间。”
　　许昭答应：“好，初十去县城卖大蒜头，卖完大蒜头我就告诉你时间，是要坐火车的是吧？”
　　“是，需要提前买票。”崔定琛说。
　　“那我再联系你。”
　　“好。”
　　挂电话之前，许昭又说一句：“小叔，我觉得你最近得多喝点水，不然就要感冒了，你瞧你这一会儿都咳了好几次了，你注意点身体啊，换季呢，别真感冒了。”
　　“好，我知道，我会注意，谢谢关心。”
　　许昭应这边应一声，然后挂上电话。
　　另外一边的崔定琛在县城自己家中握着电话，闲适地靠到沙发背上，心里慢慢地弥漫出一丝又一丝的甜意，在心尖萦绕，他嘴角情不自禁地扬起，不由自主的又“咳”了一声，再咳了一声。
　　心想，
　　真可爱。
　　他才没有感冒。


第84章 
　　崔定琛这边还沉浸在甜蜜之中, 许昭那边已经钻进被窝里，关掉收音机, 开始给许凡讲睡前小故事, 可是今晚的许凡精力极其旺盛，一个小故事根本没法让他入睡，许昭连讲了三个, 终于把许凡讲睡。
　　许凡是睡了，许昭却口干舌燥, 于是起床到堂屋条几前，倒半瓷缸白开水。
　　喝完之后躺在床上，没有立刻入睡，而是思考去帝都的事儿, 不过，在去帝都之前, 还是得把大棚菜的相关事情安排好, 首先就是种叶子菜。
　　于是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 许昭、大庄爸便到了大棚内，将杂草、番茄架、黄瓜架等等, 该拔的拔, 该拆的拆，一直忙到吃早饭, 早饭之后, 许、李两家人都加入忙碌之中, 借来犁地的桨子，轮流犁地翻土，一直到太阳下山，叶子菜的种子，终于撒进土壤里。
　　许、李两家人这才轻松地回家，一到家许昭坚持让许父、许母歇一会儿，他则进厨房煮面条，才刚摘菜，许凡兴致勃勃地跑进来。
　　“爸爸！”许凡歪着脑袋看许昭的脸，小模样好看极了。
　　许昭低头摘着菜，忍不住笑起来，问：“干什么？”
　　“爸爸，我帮你哇！”
　　许昭问：“帮我干什么？”
　　许凡答：“帮你做饭、饭。”
　　“你会做饭饭吗？”
　　“我、不会的。”
　　“不会你怎么帮我？”
　　许凡一本正经地说：“我可以帮你吃饭饭哇。”
　　许昭停下手中的动作，侧首看向许凡。
　　许凡嘻嘻笑着喊：“爸爸。”完全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问题。
　　许昭嘴角抽了一下，说：“你说得对！”
　　许凡重重地点头：“嗯，爸爸，我说的都是对的。”
　　许昭将小青菜一根根摘好了。
　　许凡又喊：“爸爸！”
　　许昭应：“嗯。”
　　“爸爸你洗菜啊。”
　　许昭回答：“嗯。”
　　“爸爸你切菜了啊。”
　　许昭回答：“是。”
　　“爸爸，你拿面条哇。”
　　“对啊，煮面条吃啊。”
　　“爸爸，要打个鸡蛋。”
　　“……”
　　终于到了吃晚饭的时间，许凡那张小嘴终于不再叨叨叨叨叨的说个不停了，吃过饭之后，许昭特意把许凡送到东厢房，让许凡跟许父、许母叨叨去，他则从五斗橱中拿出小本本，开始写计划。
　　年前卖菜过于辛苦，许昭给自己放了一个星期的假，一个星期内什么都不想，好好玩好好陪许凡，现在一个星期过去了，是时候收心。
　　他将一个计划一个计划地写到小本本上，种叶子菜、卖大蒜头、去帝都，最重要的是去帝都，许父、许母好像还不知道这事儿，于是许昭写好计划之后，便来到东厢房，把去帝都的事儿，和许父、许母说了说。
　　“去帝都？”二老一起惊讶。
　　许昭点头：“嗯，去帝都。”
　　“帝都远啊。”许父没去过帝都，只听说很远的，是以前皇帝住的地方。
　　“嗯，要坐火车。”许昭说。
　　“坐多长时间的火车？”
　　“十五个小时左右。”
　　许父感慨一句：“这么久啊！”
　　许母蹙起了眉头，说：“那多遭罪啊，一定要去帝都吗？不去不行吗？听说外面坏人很多的，你都没有去过帝都，能行吗？”
　　许母一辈子去的最远最繁华的地方就是江平县，连西州市都没有去过，在她的思想里西州市以外的任何地方，都是危险重重，所以担心许昭，觉得许昭在身边才是安全的。
　　许昭笑着说：“没事儿的，到时候车票买卧铺，而且小叔正好也去帝都，我和他一起，不用担心的。”
　　许母惊讶地问：“崔小叔也去？”
　　“去的，他也有工作在帝都的。”
　　有崔定琛在，许母放心不少，毕竟崔定琛是走南闯北习惯了的，可是许母又担心地问：“三娃子不去的吧？”
　　不等许昭开口，许凡立刻坚定地说：“奶奶，我去的！”
　　许昭笑着对许母说：“嗯，许凡也去的。”
　　许凡一听，美滋滋地往许昭怀里偎，可乖可乖的样子。
　　许母却不同意，说许凡年纪小，受不了颠簸，而且外面那么乱，万一丢了怎么办？帝都是大城市啊，许母不安地说了好一通，说的许凡不高兴了，小肉手拉着许昭朝西厢房走，说：“爸爸走，我们走，不理奶奶，不理奶奶了。”
　　一下把许母逗笑了。
　　许昭也哭笑不得，好好安抚许父、许母一遍，保证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说明帝都是国家的首都城市，治安管理等等各个方面，比西州市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又类比了评书中长安、汴京等等，说给二老听。
　　二老这才稍稍放心一点，仅仅是一点点而已。
　　反正也不是现在去，许昭没打算一次劝服许父许母，见时间不早，便带着许凡回到东厢房。
　　而后蹲到许凡身边，问：“真想跟着爸爸去帝都啊？”
　　许凡重重地点头。
　　“那你答应爸爸，去帝都后要乖乖的，不能闹气。”
　　许凡声音清亮地说：“我很乖的，我不闹气的。”
　　“行，那就带你去。”
　　“太棒袅！”许凡开心坏了。
　　第二天许凡就和大庄炫耀自己要去帝都，坐“逛吃逛吃”的大火车，大火车可是非常大的，比大汽车还大的，“逛吃逛吃”的比哪吒的风火轮还快，逛吃逛吃的——
　　大庄不解地问：“三娃子，逛吃逛吃是啥？”
　　许凡回答：“你真笨，逛吃逛吃是火车的声音！”
　　大庄问：“你咋知道是火车的声音？”
　　“我爸爸说的。”许凡骄傲地说。
　　“你爸爸见过火车吗？”
　　“我爸爸啥都见过。”
　　“那你爸爸见过齐天大圣吗？”
　　“见过。”
　　“在哪儿见过？”
　　“在、在、我爸爸的梦里见过，我也在梦里见过。”
　　大庄被许凡说的无语了，从兜里掏一分钱说：“我去买唐僧肉吃去。”
　　许凡说：“我也去。”
　　“你有钱吗？”
　　“没有，可是，你得带我吃。”
　　“为啥？”
　　“我那天买的酸梅粉都带你吃了。”
　　大庄十分好说话地说：“好吧，我们一起去。”
　　于是两个孩子拿着一分钱去买唐僧肉，不一会儿，跑回来，坐在门口的凳子了，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并没有打起来，许昭这下放心了，然后到大棚内看大蒜头的情况，大蒜头埋在土里，露出来的茎秆已经干枯，正适合收获。
　　所以，当天下午许、李两家人便将大蒜头从地里拔出，放在院中晾晒，晾晒了两天，许昭、大庄爸便用麻袋装起来，放到牛车上，带着许凡一起到县城，先给江平饭店送了四五十斤，剩余的二百多斤在菜市场卖，一个上午就卖光了。
　　接近中午时，许昭要请大庄爸吃饭，大庄爸说什么都不愿意，于是许昭从菜市场买了五个烧饼给大庄爸，让大庄爸先回去，他去找一下崔定琛。
　　找崔定琛之前，许昭先来凡小店，和崔父算了一下账，分了四十块钱，然后询问崔父：“崔叔，青峰在家吗？”
　　“在的。”崔父答。
　　许昭问：“那怎么最近都没有见着他？”
　　崔父答：“他前段时间在他姥姥那儿，这两天才回来。”
　　怪不得呢，好多天都没有出现的样子。
　　许昭又问：“那小叔呢？小叔在你家吗？”
　　崔父说：“在。”
　　“那好，我正好找小叔有事儿。”
　　“去吧。”
　　于是许昭拎着一布袋大蒜头，拉着许凡朝崔家走，一进崔家院门，就看到晒被子的崔母。
　　许昭才招呼一声，崔母就高兴地过来抱许凡，说：“哎哟，三娃子，你终于来县城了啊。”
　　许凡认真地回答：“我来县城、卖、大蒜头。”
　　“哟，三娃子又卖大蒜头了。”
　　“嗯。”许凡重重地点头。
　　崔母笑起来，摸摸许凡肉肉的小脸，小手，然后转头和许昭说：“许昭，这许凡还穿着袄子呢，你看这太阳出的多好啊，他热不热啊？”
　　许昭说：“春捂捂，秋冻冻，没事儿。”
　　崔母笑说：“也对，不过，你给三娃子买春天的衣裳了吗？现在手里有钱了，可别不给三娃子穿啊。”
　　许昭笑着说：“一会儿就去买。”
　　崔母也笑着亲许凡一下，说：“崔奶奶给你拿奶喝，喝不喝？”
　　“喝。”
　　“走。”
　　崔母高兴地抱着许凡朝堂屋走。
　　正好崔青峰从堂屋出来。
　　一个星期没见崔青峰，崔青峰好像瘦了一点儿，许昭笑着走上前，拍一下崔青峰的肩膀，说：“青峰，新年好啊。”
　　崔青峰笑说：“好啊，你怎么来了？”
　　“来卖大蒜头，顺便找小叔。”
　　崔青峰笑容一凝，问：“找小叔干啥？”
　　许昭坦荡回答：“一起去帝都。”
　　“一起去帝都？”
　　“嗯，小叔人呢？”
　　“在、在西厢房。”
　　“好，我去找他，这个给你。”许昭把手中的布袋交给崔青峰说：“这里面是大蒜头，给你们的。”
　　说完许昭抬步朝西厢房走。
　　崔青峰拎着布袋站在原地出神，好一会儿之后，他转身，慢慢地走到西厢房门口，轻轻将虚掩的房门，推开一条缝，看见了房内的许昭和崔定琛。


第85章 
　　许昭、崔定琛正在书桌前, 一坐一站，轻声聊着，脸上均带着些许笑意, 一下刺痛崔青峰的眼睛。
　　崔青峰缓一会儿，重新坚定自己的想法, 这些天来，他想很多, 关于许昭、关于小叔，小叔说的对, 他们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这像是一场博弈，谁也不必顾忌谁, 赢了那是本事，输了也要服气。
　　可是他又有些犹豫, 正要抬手想推开房门, 东厢房传来动静。
　　一转头, 看见崔母抱着许凡从东厢房里出来, 许凡肉乎乎的小手里捧着一瓶牛奶, 正巴拉巴拉和崔母说坐火车去帝都的事儿，崔母笑着望向崔青峰，问：“三娃子说的是真的吗？”
　　“啥？”崔青峰问。
　　“许昭要跟你小叔去帝都的事儿。”
　　“是真的。”刚从西厢房出来的许昭接话。
　　崔母连忙上前问：“去帝都干啥？”
　　许昭答：“学习大棚蔬菜技术。”
　　“那挺好。”崔母比一般妇人开明许多，主要是在崔定琛的影响下, 思想广阔不少, 而后看向崔定琛问：“定琛, 你年前不是刚去过帝都吗？怎么还去？”
　　崔定琛答：“嗯，再去一次。”
　　闻言，崔青峰看崔定琛一眼。
　　崔定琛面色如常。
　　崔母又问：“你们啥时候去？”
　　崔定琛答：“过完十五。”
　　“三娃子也去？”
　　“也去。”
　　“啥时候回来呢？”
　　“看情况，估计要半个月左右。”
　　崔母长长地喔了一声，而后和许昭说去帝都好，多见见世面，回头多赚点钱，回头可以搬到城里住，生活各方面都方便，许昭点头应承，没有在崔家多待，拉着许凡的手，走出崔家，说是去给许凡买春天的衣裳。
　　结果崔定琛、崔青峰异口同声地说：“我跟你一起去！”
　　许昭一愣。
　　崔母也看向二人问：“你们这是咋了？”
　　崔定琛面无表情地说：“我缺件衬衫。”
　　崔青峰跟着说：“我也想买件衣裳。”
　　崔母一脸狐疑。
　　许昭则笑着说：“那就一起去呗。”
　　于是崔定琛、崔青峰跟着许昭、许凡一起去县城步行街，说是买自己的衣裳，其实二人根本没有买衣裳，一直跟着许昭、许凡逛儿童店，统共也没有几家儿童店，十多分钟逛完，许昭给许凡买了两套衣裳。
　　准备回家时，崔定琛、崔青峰又争着送许昭回家，一个黑色小汽车一个自行车……许昭正犹豫着，刚给大庄买好衣裳的大庄爸回来，正好把许昭、许凡接走。
　　崔定琛、崔青峰谁也没有送成。
　　不过，许昭仍旧对二人表示感谢，然后和大庄爸一起朝南湾村走，许凡自然是坐在牛车上，挥着小肉手和崔定琛、崔青峰说：“崔二爷，崔叔叔，再见哟。”
　　崔青峰自然地笑着挥手：“再见。”
　　崔定琛也想跟许凡说声再见的，可是许凡已经把小脸扭过去了，于是他什么也没有说，看向崔青峰，淡淡一笑。
　　崔青峰说：“小叔，我也去帝都。”
　　崔定琛沉吟片刻，说：“行，你自己掏钱买票。”
　　“嗯。”
　　过了一会儿，崔定琛又问：“要我顺便帮你买了？”
　　“行。”崔青峰点头。
　　“好，那走吧，回家。”
　　崔定琛抬步朝东大街走。
　　崔青峰跟在身后，心里想着去帝都的事儿，第二天催促着崔定琛去买票，三张成人票由老刘定下来之后，几个人正准备一起去帝都时，崔青峰的姥姥突然摔了一跤，住进了医院，崔家一家人赶紧去探望，包括崔定琛。
　　不过次日一早，崔定琛又回来了，开着车子去南湾村接许昭、许凡。
　　许昭、许凡还在家里收拾着。
　　不过该交待的事情，许昭已经提前交待，大棚叶子菜已经种进大棚内，而且冒出了嫩芽，接下来就是保温、浇水、施农家肥、拔多余幼苗，浇水、施农家肥、拔幼苗这事儿不用许昭教，许父、许母、大庄爸都懂都会。
　　至于保温，许昭特意教了三人，眼下已经是春季，南湾村不会再下雪了，许母三人只需要在晚上时，给大棚搭上草帘保保温就行了，也不需要烧防寒沟加温。
　　许父、许母、大庄爸三人牢牢记住，让许昭放心去帝都，许昭是放心了。
　　可是许母不放心啊，怕许昭、许凡冻着，怕许昭二人饿着，怕许昭二人渴着的，于是整理两麻袋的行李，一麻袋是棉袄、吃食，另一麻袋就是被子鞋子。
　　就这还觉得不够，还要许昭带个暖水瓶去，可以喝上一口热水……许昭无奈地向许母解释了一通，于是拿出从县城买的黑色布袋，将自己和许凡的衣裳鞋子收拾两件，带了些个奶瓶、半袋奶粉、五包唐僧肉、五包酸梅粉、一个双层瓷缸饭盒，基本就差不多了。
　　可是许母不满意，又将年二十九油炸的红薯饼、撒子、菜丸子都给许昭装起来。
　　许昭赶紧说：“妈，够了够了够了，不用带这么多，帝都什么都有，都可以买的，这么多带不了的。”
　　“带得了带得了的。”许母还是把东西放皮袋里装：“这个自己家炸的，买不着的，你都拿着，在路上吃，晚上饿了，也可以吃口。”
　　“真不要了。”许昭说。
　　许母坚持说：“都带着，都带着。”
　　许昭黑色的布袋又塞的满满的，许母像是不放心似的，在堂屋、东厢房、厨房前来回穿梭，唯恐许昭漏带了什么东西，正在这时，一阵汽笛声传来。
　　是崔定琛来了。
　　许昭赶紧推着黑色布袋，逃似的说：“妈，不要带了，走了走了，许凡，快走，大汽车来了。”
　　于是许昭、许凡小跑着出院门。
　　许母手里拿着一个白面馒头跟着跑出来，跑到车前，硬把一个白面馒头塞给坐进车内的许昭，才算了事，然后和崔定琛说几句话之后，和许父趴在车窗前一遍一遍地交待许昭在外长个心，在外注意安全，早点回来等等。
　　“不要舍不得花钱啊。”
　　“照顾好宝宝，别饿着宝宝，别渴着宝宝，别冻着。”
　　“你也别冻着了。”
　　“该花的就花啊。”
　　“看好三娃子，别让他乱跑。”
　　“……”
　　许父、许母两位老人七嘴八舌地说着，直到崔定琛开着车子离开南湾村了，二老还站在南湾村路口，挥着手说：“许昭，别省钱啊，要常打电话回来啊，照顾好三娃子啊。”
　　“知道了，你们回去吧！”许昭伸头探出车窗，冲许父许母大庄爸等人喊一声，看着大家的身影越来越小，许昭这才心里温暖地坐正身体，一转头看见许凡埋头在啃白面馒头，伸手给夺过来。
　　许凡抬起水汪汪的眼睛，舔了舔红红的小嘴，嘻嘻一笑，大概也觉得自己偷吃白面馒头不合适了，非常生硬地转移话题：“爸爸，我们坐大汽车了！”
　　“嗯。”
　　“大汽车好快！”
　　“……”
　　许昭把白面馒头装起来，这才看向驾驶座上的崔定琛，问：“小叔，青峰呢？”
　　崔定琛说：“青峰不去了。”
　　“怎么了？不是票都买了吗？”
　　“又退了。”
　　“为什么退？”许昭惊讶地问。
　　崔定琛答：“他姥姥昨天摔了一下，住院了。”
　　许昭赶紧问：“严重吗？”
　　“不严重，就是年纪大了，需要有人照顾调养，他舅舅一家在外地，我嫂子要上班，我哥身体刚好，所以青峰留下来照顾了。”
　　许昭松了一口气，说：“哦，不严重就好了，年纪大了，就怕摔了。”
　　崔定琛认同：“嗯，回头等出院了，就把她老人家接到这边住，正好也方便照顾。”
　　“以前怎么不接呢？”
　　“她老人家更喜欢农村，说是自在。”
　　“也是，想法不同。”
　　“嗯。”崔定琛应一声。
　　许昭便不再说话，把趴在车窗上的许凡拽到座位上。
　　许凡转头问：“爸爸，你干啥？”
　　许昭说：“坐好。”
　　“坐好就看不到了哇。”
　　“看什么？”
　　“看牛牛看羊羊。”
　　“你在家不是天天看吗？”
　　“可是我还想看哇。”
　　“不看了，一会儿到火车上再看。”
　　“火车上有吗？”
　　“有。”
　　这下许凡乖了，坐在座位上，美滋滋地哼着儿歌，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他哼个不停，令崔定琛几次从后视镜中看他，甚至还直接回头看。
　　“崔二爷，你看我干啥？”许凡问。
　　崔定琛顺口就答：“看你长得好看。”
　　“嗯！”许凡丝毫不害臊地说：“我长得最好看了，我今天还抹香香了。”
　　崔定琛：“……”
　　知道崔定琛不喜欢孩子，许昭连忙接过许凡的话茬，和许凡聊起来，让崔定琛安心开车，不一会儿到了西州市火车站，接着便是许久不见的老刘过来，给了崔定琛两张火车票之后，接过崔定琛手中的钥匙，开着崔定琛的黑色小汽车离开。
　　许昭左手拎着黑色布袋，右手拉着许凡，正要朝候车室走时，左手手上一轻，转头一看，黑色布袋便被崔定琛拎在手中了。
　　“我来拎，你抱着许凡。”崔定琛说：“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别丢了。”
　　许昭低头看向许凡，许凡每次看到新鲜的人和事，总是先茫然地打量一番，然后才会兴奋起来，就像之前对大汽车一样。
　　“许凡。”许昭喊一声。
　　许凡抬起小肉脸：“爸爸。”
　　“来抱抱。”
　　许凡乖乖地让许昭抱，搂着许昭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爸爸，介、介儿好多人哇。”
　　“嗯，好多人。”许昭轻声附和。
　　“他们在干啥啊？”许凡好奇地问。
　　许昭答：“他们在等车啊，坐车啊。”
　　“他们也去帝都哇。”
　　“有去帝都的，也有去别的地方的。”
　　“别的地方哇。”
　　“嗯。”
　　许凡坐在许昭怀里，十分乱看，乖的很。
　　许昭这才寻找崔定琛的身影，然后发现崔定琛左手拎了一个小皮箱，右手拎的是比小皮箱大三倍的黑色布袋，那个黑色布袋是他的，比许凡体积还大。
　　好囧。
　　感觉崔定琛是来当给他苦力的。


第86章 
　　许昭赶紧抱着许凡追上崔定琛, 说：“小叔，我来拎吧。”
　　崔定琛语气平常地说：“我来拎。”
　　“很重的啊。”
　　“不重，走吧。”
　　“可是——”
　　“看路，好好走, 我来拎，你顾着许凡。”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许昭也怕照顾不好许凡，于是没有再争行李，而是笑着说：“那谢谢小叔了，辛苦小叔了。”
　　“嗯。”
　　许昭没再关注行李的事儿, 抱着许凡跟着崔定琛走着，许凡小脸上的茫然终于褪去，转而是一脸的新奇，同样新奇的还有许昭。
　　许昭也是第一次到西州火车站, 比想象中好一点，至少售票厅、广场、候车室什么的都是齐全的, 且人来人往，或背着蛇皮袋, 或直接扛着棉被, 或者拎着包包的，各种各样的人, 极其热闹。
　　不过火车站有点小, 标识什么的大部分是手写, 总体来说都是不错的, 就是不知道坐车程序上有什么不同。
　　反正他跟着崔定琛，一路上没有出什么错，进候车室，人工检票，上月台，挤进绿皮火车，来到卧铺车厢，两张票都是下铺，所以许昭、崔定琛不需要爬高爬低的，将行李放到床上、床边，便坐在各自的床上休息。
　　许昭看向许凡。
　　许凡没坐过火车，连见都没见过，现在还处在好奇之中，不说话，水汪汪的眼睛到处打量。
　　崔定琛不解地问：“许凡怎么了？”平时那小嘴可是叨叨叨叨个不停的，今天居然没说什么话。
　　许昭摸摸许凡的小脑袋，答：“他在熟悉环境中。”
　　“他还要熟悉环境？”
　　许昭笑着说：“嗯，这是他最乖的时候了，对了，小叔，你要喝水吗？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前面有热水，我去给你倒一杯去。”
　　崔定琛说：“我带的有。”
　　许昭说：“那我去倒点水喝。”
　　“我这儿有。”
　　“不用的，我去倒一下就行了。”
　　“现在人多先喝我的吧。”
　　许昭看一眼车厢内来来往往的乘客，也就没有坚持倒水，看着崔定琛打开小皮箱，小皮箱的整齐干净地叠了数件衣裳，旁边是整齐地放着一个印着山水画的保温杯以及一些生活用品。
　　一看就是干净又严谨的人！
　　知道崔定琛有洁癖，许昭立刻弯腰从黑色布袋中，取出搪瓷茶缸子，而后递到崔定琛手边说：“倒一点给我就行了。”
　　崔定琛动作顿了下，抬眸看了许昭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拧开盖子，倒了半杯还冒着热气的白开水给许昭，许昭试了一下温度，喝起来刚刚好，于是喊：“许凡。”
　　许凡转头看向许昭。
　　许昭问：“喝不喝水？”
　　许凡点头。
　　“说话。”
　　许凡说：“喝。”
　　许昭把茶缸沿送到许凡嘴边，许凡咕噜噜地喝了两口，解渴了，也解放身心了似的，开始说话：“爸爸，介、介小房子是啥啊？”
　　许昭笑着解释：“这不是小房子，这是火车。”
　　“这是小房子哇。”
　　“不是的，这是火车。”
　　许凡坚持说：“是小房子哇。”
　　“……”
　　许昭把许昭抱到窗口，正好可以看到窗外另外一列火车，许昭指着火车车轨、车轮、车厢，耐心又仔细地解释给许凡听。
　　最后，许凡总结一句：“爸爸，火车是会跑的小房子！”
　　许昭点头说：“没错！”
　　“我我、我家大房子不能跑的。”
　　“对！”
　　“要是大房子能跑，我就带着爸爸带着爷爷带着奶奶带着大庄带着崔奶奶带着崔叔叔带着崔二爷，我们、我们一块儿跑！”
　　“嗯。”许昭应付着。
　　正在看报纸的崔定琛，听到“崔二爷”三个字，嘴角轻轻扬起，接着看报纸。
　　这时候，火车启动。
　　许凡水汪汪的眼睛立刻睁大，小肉手指着窗外，大声说：“爸爸！爸爸！火车跑起来袅！跑起来、了！”
　　许昭赶紧捂住许凡的小嘴：“公共场合，小声点儿。”
　　许凡点头。
　　许昭松开许凡的小嘴。
　　许凡继续盯着窗外看，兴奋的小脸像是发光一样，说：“爸爸，火车好快，呼一下跑了，还呜呜呜逛吃逛吃，带着小房子呜呜呜逛吃逛吃，爸爸，是不是哇？”
　　许昭答：“是。”
　　“爸爸。”
　　“嗯？”许昭应。
　　“我想坐那儿看。”
　　许凡小手指着崔定琛的床位，坐在那里，正好可以看到前方的景物，许凡相当会选了。
　　不待许昭开口拒绝，崔定琛便说：“让他坐这儿看吧。”
　　“那小叔你呢？”许昭不好意思的问。
　　“我就坐——”崔定琛其实是想坐在许昭身边的，但是刚才来的路上，得知许昭干了不少农活，今天早上天不亮就起来了，应该需要休息一下，他往那儿一坐，许昭肯定拘谨的都不打瞌睡，所以才改口说：“我就坐这儿。”
　　许昭又想到一个办法，说：“要不我们换换位置吧。”
　　“不用换了，让许凡坐我身边吧，我帮你看着，你睡一会儿，睡一会儿之后起来吃午饭。”
　　“我——”
　　“睡吧。”
　　经崔定琛这么一说，许昭确实有点困了，不过，在睡之前，许昭给许凡拿了酸梅粉、唐僧肉吃，然后坐在许凡对面看着许凡，接着跟许凡一起看窗外的风景，看着看着就实在忍不住歪在床上睡着了。
　　崔定琛放下报纸，将许昭身边的被子展开，盖在许昭身上，抬头看一眼中铺、上铺的乘客都在睡觉，于是坐回到原位，喊一声：“许凡。”
　　许凡扭头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面色如常地说：“你爸爸睡着了，你不要去打扰你爸爸。”
　　许凡看一眼睡着的许昭，又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问：“知道吗？”
　　许凡立刻说：“知道，我很乖的。”
　　崔定琛点点头，说：“有什么事儿和我说。”
　　许凡立刻说：“我想喝水。”
　　“什么？”
　　“我想喝水，我渴了。”
　　崔定琛将小桌板上的保温杯拿过来，递给许凡，忽然想到刚才许昭喂许凡喝水的样子，于是扭开瓶盖，把杯沿凑到许凡嘴边，微微抬起杯身，听到许凡咕噜咕噜几声之后，他才将保温杯放回小桌板上。
　　许凡却被保温杯的山水吸引了，看了一会儿，又说：“崔二爷，我还喝水。”
　　崔定琛又喂许凡喝水。
　　过一会儿，许凡又说：“崔二爷，我喝水。”
　　崔定琛再次喂许凡喝水。
　　直到水被喝完。
　　崔定琛说：“没有水了。”
　　许凡这才不喊喝水，然后看窗外，说：“崔二爷，有羊羔。”
　　崔定琛看着报纸应一声。
　　“好多麦子哇。”
　　“嗯。”
　　“哇！那边还有火车！”
　　“声音小点。”
　　“那边还有火车，好多火车小房子哇。”
　　“嗯。”
　　“还有！还有！”
　　“声音小点儿。”
　　“……”
　　许凡看一眼专心看报纸的崔定琛，然后看一眼睡在对面的许昭，又看看旁边睡着的乘客，听听隔壁聊天的声音，再次看向崔定琛，说：“我要尿尿。”
　　崔定琛收起报纸看向许凡。
　　许凡说：“我找爸爸，我要尿尿。”
　　“我带你去。”
　　崔定琛放下报纸，坐床上起身，对许凡说：“走。”
　　许凡坐床上下来，朝走道走。
　　崔定琛跟着后面说：“右转，右转。”
　　许凡回头，昂着小肉脸问：“右转是啥意思哇？”
　　“……朝那边走。”崔定琛伸手指了指右边，许凡立刻右转，直直朝前走。
　　崔定琛紧跟在其后，到厕所跟前时，崔定琛说：“停。”
　　许凡停下来。
　　崔定琛看一眼厕所说：“等一下。”
　　许凡问：“为啥？”
　　“厕所里有人。”
　　“你叫他出来哇。”
　　“……等一下，等别人方便好了。”
　　“好。”
　　没有家长在的孩子，是没有那么调皮的，许凡同样也是，乖乖地站在崔定琛面前，跟崔定琛一起等厕所，等的许凡昂起小脸说：“崔二爷，我想尿尿。”
　　崔定琛问：“快憋不住了？”
　　许凡委屈地说：“嗯。”
　　崔定琛伸手敲了敲厕所的门，终于厕所里出来一个人，这人不是在上厕所，而是在哭，怪不得那么久，估计是刚离家，舍不得。
　　崔定琛也不管这个人，对许凡说：“进去上厕所吧。”
　　许凡说：“我裤裤没脱。”
　　崔定琛问：“你不会脱？”
　　“我是宝宝，我今年不会脱，我明年才会脱裤裤。”其实是穿的太厚了，脱不动。
　　“……”
　　于是崔定琛蹲下身，先笨拙地将许凡的小棉裤向下褪，接着褪秋裤。
　　崔定琛是第一次给小孩子褪裤子，根本比他处理文件还麻烦，感觉跟大人穿衣裳什么的，完全不一样，也不知道褪到哪个位置比较适合。
　　许凡站在厕所门口，小肉手拢着小袄子催促：“崔二爷，快点啊，快点，我憋不住了。”
　　崔定琛说：“等一下。”
　　“快点。”许凡急的跺小脚：“我快尿裤裤了。”
　　“好了。”
　　崔定琛终于把许凡秋裤也褪下，拎着许凡的肩膀进了厕所，终于在许凡差点尿裤子的时候，保住了裤子，然后满头细汗地回到座位，正好许昭醒了。
　　许凡开口就是告状：“爸爸，崔二爷、崔二爷好笨喔。”
　　崔定琛：“……”


第87章 
　　许昭刚刚睡醒, 大脑反应迟缓，一时没听清楚许凡在说什么，问：“许凡，你说什么？”
　　“崔二爷好笨喔。”许凡说。
　　“谁好笨？”许昭确定一遍。
　　“崔二爷。”
　　“乱讲。”许昭摆起脸色, 他一直教育许凡要尊老爱幼的。
　　许凡诚实回答：“没乱讲。”
　　许昭认真教育许凡：“他是长辈，知道吗？”
　　许凡犹豫了一下：“他、他不会穿裤裤。”
　　“那你也不能说长辈笨，这非常不礼貌的，以前我怎么教你的？”许昭面色严肃，关于礼貌与教养方面，许昭向来对许凡要求严格。
　　许凡听言立刻耷拉着小脑袋, 一言不发，小肉手来回抠着。
　　许昭问：“是不是该对崔二爷说句对不起？”
　　许凡点点头。
　　“去说吧。”
　　许凡转头看向崔定琛，说：“崔二爷、对不起，你别生气。”
　　本来就是件小事儿, 崔定琛肯定不会计较，甚至想阻止许昭训许凡, 可是他觉得许昭句句在理，甚至有点欣赏许昭对许凡的教育, 于是这时候顺着许昭的意思“嗯”了一声, “嗯”的有点心虚。
　　不过，这也代表崔定琛接受道歉了, 于是许凡转过头, 怯怯地看向许昭。
　　许昭面色缓和, 把许凡拉到身边, 小声问：“刚才你跟崔二爷干什么去了？”
　　许凡回答：“尿尿去了。”
　　许昭问：“崔二爷帮你脱的裤子？”
　　许凡点头。
　　“说谢谢了吗？”
　　“说了。”
　　许昭微笑着摸摸许凡的小肉脸，以示夸奖，然后又问：“也是崔二爷帮你穿上的？”
　　“嗯。”许凡小肉手提了提裤子，说：“崔二爷、穿、穿的不得劲，不得劲。”
　　“怎么了呢？”许昭纳罕地问。
　　“歪、歪袅。”许昭小肉手摸着裤裆，说：“裤裤穿歪袅。”
　　许昭顺着摸上去，果然，不但裤裆穿歪了，连裤腿也是拧的……这、这、这是怎么提上去的？真难为许凡，更难为崔定琛了。
　　怪不得许凡要告状，许昭忍不住看向崔定琛，崔定琛此时正在看报纸，且将报纸拿的很高，直接挡住了俊脸，所以许昭看不到崔定琛的脸，只听崔定琛轻咳了一声，估计也是挺尴尬了。
　　许昭囧了一下，转念一想，要不是崔定琛，许凡说不定会尿到裤子上面，于是开腔对崔定琛说了感谢。
　　听到崔定琛淡淡地“嗯”了一声，许昭才开始把许凡的小裤子全部拉下，一件件地提上去穿好掖好，然后问许凡：“好了吗？得劲了吗？”
　　“得劲了。”许凡说。
　　许昭伸手捧着许凡的小肉脸，轻轻亲一下，传递一下父爱，随便表示一下虽然刚刚教训了许凡，但是还是爱许凡的，许凡立刻感受到了，瞬间恢复活泼开朗的样子，水汪汪的眼睛亮晶晶的。
　　许昭笑着问：“还坐崔二爷那里看风景吗？”
　　许凡奶声奶气地说：“不坐了。”
　　“为什么？”难道说要和崔二爷闹气了？
　　“因为崔二爷说、说，爸爸醒了，就可以吃饭饭了。”
　　原来是想吃饭了。
　　一直不说话的崔定琛，终于放下手中的报纸，目光平静地看向许昭，说：“嗯，走，我们去吃饭吧。”
　　“去哪儿吃？”许昭问。
　　“餐车。”
　　餐车——
　　这年代的火车上也有餐车？
　　许昭惊奇地问：“有餐车？”
　　“有。”
　　许昭还真是挺好奇的，于是抱着许凡跟着崔定琛来到七号车厢。
　　果真看到了火车的餐车车厢，和其他车厢一样的座位，不一样的是座位前的小桌板换成大桌板，桌面上铺一层米色桌布，像极了江平县的饭店，而且更干净更整洁，让人觉得亲切。
　　这时是正是饭点，餐车内已经有七八个人在吃饭，饭香扑鼻，和许昭记忆中的火车餐完全不一样，另外还有列车员拿秤与秤砣给乘客秤饭、菜重量，表示列车提供的饭菜质与量都是过关的。
　　真是新奇又实在啊。
　　许昭看着。
　　许凡也看着，不过闻到饭菜香的许凡，已经开始吧唧小嘴，肉肉的小手指放到嘴边，小声说：“爸爸，我想吃饭饭。”
　　许昭轻声答：“嗯，一会儿就吃，我们先找座位坐下。”
　　许昭、许凡跟着崔定琛先坐下，然后与崔定琛商量一番，点过菜，坐在座位前等待。
　　崔定琛问：“喝啤酒吗？”
　　许昭新奇地问：“这儿还有啤酒。”
　　“有，喝吗？”崔定琛问。
　　许昭连忙拒绝说：“不不不，不喝，我就问问，我酒量不行的。”
　　“酒量多不行？”崔定琛问。
　　许昭笑着说：“一瓶倒。”
　　崔定琛难得一笑：“倒了也没关系，我帮你带许凡。”
　　许昭轻声笑，说：“我要喝倒了，你就不止带许凡了，那什么，我也不喜欢喝酒，你要是想喝的话，你喝。”
　　“我暂时不喝。”
　　两人正说着，乘务员端着餐盘过来，上了三碗面条、一份炸小鱼、一份炒肉片、一份炒青菜，居然味道非常好，令许昭一改对火车餐的印象。
　　真没想到这个年代的火车餐这么好吃。
　　安静地吃过午饭之后，三人回到卧铺车厢，之前睡觉的乘客都起来吃饭了，吃完饭之后，开始热情地聊天，这年代的人质朴热情，谁跟谁都能聊一块去。
　　许昭、许凡也跟着插了几句，倒是崔定琛一直安安静静的，把几份报纸都看完了，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接着吃晚饭，晚饭之后，许凡瞌睡了一个小时，等到醒来了时候，快到帝都了，透过窗子，偶尔可见飞速而过的璀璨灯光。
　　许凡床气消失后，便惊呼起来：“爸爸，看，好多星星！好多星星！爸爸，星星咋跑地上来啦？”
　　令一群乘客哄然大笑。
　　许昭笑着向许凡解释，抱着许凡朝窗外看，父子两个小声说着话，好像都把崔定琛忘记了一样，崔定琛开始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后来看着许昭好看的脸上满是微笑，心里舒服很多，默默地望着，偶尔看许凡一眼。
　　越看许凡越像小许昭，这种像让他喜欢，至于相处……再试试，总觉得他和孩子之间有堵墙，并不是针对许凡，就这么看着许昭，终于到了帝都。
　　时间是晚上十点半，许凡已经趴在许昭怀里。
　　崔定琛问：“许凡睡着了？”
　　许昭点头。
　　崔定琛拎起全部行李，说：“你在前面走着。”
　　“谢谢小叔。”
　　两人顺着人流走出帝都火车站，帝都火车站果然与西州不同，明显大多了，且到处都是明亮的灯火，红红绿绿的，热闹非凡，就在这个时候，许凡醒了，许凡醒后，先是怔忡了一会儿，接着又高兴起来。
　　许凡又开始说起来：“爸爸好多不一样的星星啊。”
　　“嗯。”许昭笑说：“像星星一样的灯。”
　　“为啥颜色不一样呢？”
　　“为什么要一样呢？”许昭反问。
　　“因为都是灯啊。”
　　“人和人都不一样呢，为什么要要求灯一样呢？”
　　许凡茫然了一下，回答不上来，而后搂着许昭的脖子，水汪汪的眼睛四处看着。
　　许昭笑着跟崔定琛来到帝都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宾馆，开了间双人间。
　　简陋是简陋了点，但是二十一世纪应有的床、洗手间、电视、衣架等都有，另外还有前台姑娘刚送来的两个热水瓶、茶杯，非常让人满意。
　　许昭把许凡放在地上，许凡便开始在各个角落走来走去，然后问：“爸爸，这是咱们的房子吗？”
　　许昭答：“不是。”
　　“那是谁的房子哇？”许凡的问题就是这么多。
　　“是老板的房子，我们住一晚上。”
　　“就住一晚啊。”
　　“对。”
　　许凡不再问，继续看来看去。
　　许昭则向崔定琛表示感谢。
　　崔定琛说：“没事儿，累了吧？去洗手间洗洗睡觉吧。”
　　许昭说：“小叔，你先洗吧，我先把袋子里的生活用品拿出来，整理一下，一会儿得先给许凡洗。”
　　崔定琛看一眼许凡，许凡还在好奇地观察大电视，根本没有要洗澡的意思，崔定琛这才朝洗手间走。
　　洗手间的门一被打开，立马吸引了许凡的注意力，许凡赶紧迈着小短腿跑进了洗手间，看见崔定琛站在洗手台前，他也跑过去，小肉手扒着洗手台，踮起脚尖，一下看到了镜子，也看到镜中的自己，先是甜甜地一笑，而后昂头看崔定琛，崔定琛正在洗脸准备刮胡子。
　　许凡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崔定琛好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转身跑出洗手间，开口问：“爸爸，我香香呢？”
　　正在收拾布袋的许昭抬眸问：“你要香香干什么？”
　　“我要抹香香。”
　　“你脸都没洗抹什么。”
　　许凡伸手摸了摸脸，察觉到自己没有洗脸，于是又跑进卫生间，站到崔定琛跟前，看见崔定琛在刮胡子，动作十分英俊，而且崔定琛长得好看，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许凡也知道。
　　许凡看了一会儿，小肉手又扒着洗手台，踮着脚尖照镜子。
　　一旁的崔定琛怕许凡摔着了，伸手将毛巾放到镜子前，正好挡住许凡的视线，阻止许凡再扒洗手台看镜子。
　　许凡愣了一下，接着朝旁边挪一挪，崔定琛将毛巾挪一挪。
　　许凡又挪一挪。
　　崔定琛将毛巾又挪一挪。
　　许凡再挪一挪。
　　崔定琛将毛巾再挪一挪。
　　许凡昂起小脸看崔定琛。
　　崔定琛低头看许凡，表情一如平常的平静，但是少不了的是自带镇场子的气场。
　　许凡一下平静不了了，转头迈着小短腿，飞快地跑出洗手间，跑到许昭跟前，扁着小嘴喊：“爸爸。”
　　许昭好奇地问：“怎么了这是？”
　　许凡是委屈的小奶腔：“崔二爷、挡我镜子，不、不让我照。”
　　许昭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许凡的意思，问：“你是说崔二爷他挡着你，不让你照镜子啊？”
　　“嗯。”许凡应。
　　“那你和他说，让他不要挡着啊。”
　　“他、他、他是大人，我说不过他。”
　　“……”


第88章 
　　说不过他？
　　许凡说不过崔定琛？
　　许昭是肯定不信的, 就说话而言, 许凡、大庄称第二, 真没人敢称第一, 何况崔定琛话比一般人都少, 他家许凡今天真的太谦虚，太谦虚了。
　　许昭嘴角抽搐了一下，问：“你和他说了吗？”
　　许凡如实答：“我、我没有。”
　　许昭哭笑不得地说：“就是啊，你都没有和他说, 你就说说不过他, 这样不行啊。”
　　许凡坚持说：“他、他他是大人。”
　　许昭温声说：“大人也要讲道理。”
　　“那、那……”许凡说不出来。
　　许昭说：“别怕，去和他说, 说你也要照镜子，我们是付房钱的, 镜子他可以照，你也可以照的。”
　　许凡盯着许昭一会儿后, 说：“爸爸，你帮我说。”
　　许昭正色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啊。”
　　“我、我我害怕。”许凡说出了实话。
　　“害怕什么？”
　　“害怕崔二爷。”
　　“你怕他什么？”
　　“他、他、他都不笑, 他、他会打我屁屁。”
　　果然, 一般小孩子都是怕崔定琛的, 一直以来都是因为许昭在, 所以许凡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许昭劝着许凡说：“不会的。”
　　许凡说：“会的。”
　　“不会, 你又没有做错事儿, 他不会打你屁屁, 你去试试看, 爸爸相信你。”
　　许昭一再鼓励许凡。
　　许凡朝洗手间看一眼。
　　许昭摸摸许凡的小肉手，说：“去啊，你可是勇敢的男子汉啊，爸爸相信你，相信你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你的。”
　　许凡水汪汪眼睛盯着许昭看。
　　许昭鼓励许凡，说：“加油。”
　　许凡终于被鼓动，歪歪地走到洗手间门口，看一眼许昭，然后又看向崔定琛，小肉手扶着门框，喊：“崔二爷。”
　　崔定琛转头看向许凡。
　　许凡小声说：“我要照镜子。”
　　崔定琛胡子已经刮好，也听到了许昭、许凡叽叽咕咕的对话，说：“你照。”
　　许凡说：“你不能挡着我，我是宝宝，我、我会哭的，我哭声很大的，哄不好的。”
　　“这么厉害？”
　　“嗯。”
　　“行，我不挡你。”
　　许凡半信半疑地走到洗手台前，小肉手扒着洗手台，还没有踮起脚尖就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刚刚光洁的地板砖上多了两块防滑地毯，而且对着镜子嘻嘻地笑。
　　小样儿！
　　崔定琛没管许凡，开始刷牙、洗澡，然后走出洗手间，看见许昭还在收拾。
　　“还没有收拾好？”崔定琛问。
　　“好了。”许昭抬眸看向崔定琛，看见崔定琛穿的是一身深色睡衣，在昏黄的灯光下，平添几分柔和，真是长得好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许昭自叹不如，转而问：“小叔，我家许凡呢？”
　　“在洗手间照镜子。”
　　“还在照？”
　　“嗯。”
　　许昭汗了一把，收拾衣物去洗手间，刚进洗手间，就看见许凡踮着脚尖去够洗手台上崔定琛的刮胡刀。
　　“许凡，你干什么？”
　　许凡扭头笑嘻嘻地说：“爸爸，我也刮福子。”是“胡”子。
　　许昭说：“别瞎臭美了，你又没有胡子。”
　　许凡照着镜子说：“我长大了有。”
　　“嗯，过来洗澡。”
　　“不洗，冷。”
　　“有空调，不冷的。”
　　“不洗。”
　　许昭没有硬拉着许凡洗澡，而是说：“洗了就变帅了喔。”
　　许凡立刻答应：“好。”
　　许昭把洗手间的门关上，和许凡一起洗了澡，穿上秋衣秋裤和线衣之后，许昭先把许凡抱到崔定琛旁边的床上，让许凡先躺在被窝里，而后问崔定琛：“小叔，你有没有要洗的衣裳，正好我也洗衣裳，帮你洗一下吧？”
　　崔定琛伸手指了指门口：“洗好了。”
　　许昭朝门口一看，看见挂在衣架上的内裤，其实他所说的衣裳不包括内裤的，被崔定琛这么一指，总有不自在，许昭冲崔定琛不然一笑说：“那我去洗衣裳了。”
　　“嗯。”崔定琛点头。
　　“那个——”
　　“帮你看下许凡。”
　　“嗯，谢谢小叔。”
　　“不客气。”
　　许昭去洗衣裳了。
　　崔定琛转头看向另一张床上的许凡，小家伙刚洗过澡，小脸在灯光的映照下白白净净的，没有球式衣裳的包裹，显得更加肉乎了。
　　察觉到崔定琛的目光，许凡忍不住转头看崔定琛。
　　崔定琛继续看许凡。
　　许凡将小脸偏向一旁，而后又看向崔定琛说：“我抹香香了。”
　　崔定琛问：“然后呢？”
　　许凡说：“我香香的。”
　　“哦。”
　　“我爸爸给我抹的。”
　　“哦。”
　　“抹香香要闭眼抹。”
　　“……”
　　“要是要是要是抹到眼睛里，会疼，会疼哭。”
　　“……”
　　好唠叨啊。
　　崔定琛忍不住将床头柜的书拿起来，就着灯光开始看书，不理许凡了，许凡小嘴立刻停止，左看看右看看，好无聊啊，正要喊爸爸，听到崔定琛说：“看电视吧。”
　　许凡赶紧回答：“看！”
　　崔定琛自床上坐起来，将电视打开，可能是太晚了，电视台都歇息了，只有一个频道在播放，问：“看这个？”
　　“看这个。”
　　“那你看吧。”
　　崔定琛重新躺坐到床上看书。
　　许凡坐在床上看电视。
　　等到许昭洗好衣裳出来，就看见二人一个看电视，一个看书，谁也不理谁，还是非常和谐。
　　可是许昭一出现就不和谐了，崔定琛放下书，刚想和许昭说句话，就被许凡抢了话头：“爸爸，我饿了。”
　　崔定琛：“……”
　　“饿了啊？”许昭问。
　　“嗯，我想吃油饼。”许凡说。
　　“不吃油饼，我们喝半瓶奶好不好？”
　　“也行。”许凡爽快地说。
　　这模仿大人似的小语气哟。
　　许昭捏了捏许凡的小脸。
　　许凡嘻嘻笑起来。
　　正好许昭带了奶粉和奶瓶，给许凡冲了半瓶奶，让许凡抱着奶瓶喝，终于堵住了许凡的小嘴，房间内一片安静，崔定琛这时候开腔问：“许凡还喝奶？”
　　许昭答：“以前都不喝的，就最近才开始喝的。”以前是没有钱喝牛奶，很早之前都是喝米糊糊的，并且米糊糊也没有多少，所以那时候又瘦又小的。
　　“为什么现在喝奶了？”崔定琛好奇地问。
　　许昭回答：“因为他总不长个头，村子里年纪差不多的，就他和大庄矮，我也是听村里人乱说的，说是喝奶粉可以长高，所以试试。”
　　崔定琛想了想，问：“你们家有矮个儿吗？”
　　许昭答：“没有。”
　　“他大爸爸呢？”是指许凡的另一个爸爸。
　　“比我高很多。”许昭立即答。
　　这个“立即”令崔定琛面色紧了紧，忍不住看了一眼在许昭怀里喝奶粉的许凡，声音有点发闷：“那他不会矮的，只是晚一点长高而已。”
　　许昭笑说：“希望如此，我听崔婶儿说小叔也是晚长。”
　　“嗯，小学排队都是排最后。”
　　“小叔的爸爸妈妈他们都高吗？”
　　“嗯，都不矮的，我妈个子有一米七多。”
　　“那在女性里面挺高的了。”许昭感兴趣地问：“那你什么时候长高的？”
　　崔定琛嘴角带笑地答：“初中。”
　　“小叔你应该都没想到自己能长这么高吗？”
　　“我高吗？”崔定琛反问。
　　“高啊，很高啊。”许昭笑着说。
　　崔定琛接着问：“你喜欢高个子的吗？”
　　许昭说：“当然了，我希望以后许凡也能像小叔一样高。”
　　这话听着非常舒坦，崔定琛心里十分愉悦，说：“不用急，三岁这么高，及格了。”
　　“对，我在火车见到一个三岁的，比他还矮一点点。”
　　“所以你心理平衡了？”
　　许昭突然像小学生见老师一样，问：“有点不厚道是不是？”
　　崔定琛浅浅地笑，说：“没有，正常心理。”
　　许昭听后淡淡一笑，而后低头看怀里的许凡，许凡小嘴撮着奶嘴睡着了，奶瓶的奶已经喝的干干净净，小模样乖极了。
　　许昭伸手将奶瓶从许凡的小嘴里拽出来，将奶瓶放到床头，而后搂着许凡，将被子盖在二人身上，抬眸看向崔定琛时，脸上带着此许倦意，说：“小叔，很晚了，早点睡吧。”
　　“嗯，你睡吧。”
　　“晚安了。”
　　“安。”
　　崔定琛话音刚落，许昭立刻入睡。
　　崔定琛没有睡，起床关了电视，关了洗手间、房间的灯，露下小小的床头灯，而后侧躺着，盯着许昭看，肆无忌惮地看着，越看越觉得好看，越看越觉得想念，是，想念，离这么近，都觉得想念，看着他抱着许凡，他恨不得把许凡拽出来，自己搂着许昭睡。
　　但是他不能。
　　他能怎么做呢？许昭慢热又迟钝，把许凡看的比他自己还重要，一不小心触到“许凡”这个点，会立刻被许昭划出局，永无翻身之时，他忍不住看向许凡，看着和许昭一样的小脸，其实还挺可爱，不过，只有许昭的百分之一可爱，崔定琛的目光又移向许昭脸上，静静地看着，内心一片安定。
　　第一次住异乡的宾馆，会有这种踏实感，于是当晚崔定琛睡眠质量极其好，第二天早上，天刚亮时，崔定琛精神饱满的醒来，看到旁边床上睡着的许昭、许凡。
　　父子两个都挺乖的，脸对着脸睡的，很可爱，崔定琛先去洗手间上了厕所，洗漱一下，回来时，父子两个还没有醒，许凡肉嘟嘟的小脚伸出被子外。
　　这个小脚可真是肉乎。
　　崔定琛走上前，将许凡的小肉脚推进被子里，而后戳了一下许凡的小肉脸，手指一下触到许昭的脸蛋，瞬间心头一荡，动作一停，目光定定地望着许昭。
　　许昭长得很好看，是那种特别特别耐看，越看越好看的男生，干净、斯文，还带有自愈的气息，总让人忍不住靠近。
　　尤其对崔定琛而言，许昭像是有莫大的吸引力一般，从一开始就吸引着他，这么久了，这股吸引力越来越强，连他都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情不自禁地伸手，触向许昭的俊脸。
　　还没有触到，许昭忽然醒来。


第89章 
　　崔定琛心中一惊, 整个身材定住。
　　许昭睡眼惺忪地望向崔定琛, 瞥见崔定琛停在他脸旁的手，愣了一下, 面露疑惑地喊：“小叔？”
　　崔定琛机械地应了一声。
　　许昭不解地问：“你在干什么？”
　　崔定琛难得舌头打结：“我、我、我在给你们掖被子, 刚刚许凡的脚露出来了。”
　　是这样啊！
　　许昭立刻就相信了, 瓮声瓮气地说：“哦，他睡觉有时候就是不老实, 容易把脚露出来，还容易睡歪了。”
　　“嗯。”崔定琛心虚地应一声。
　　“谢谢小叔啊。”许昭眯着眼睛微微一笑。
　　“不客气。”
　　崔定琛暗暗透了一口气, 将手放在被子上，像模像样地给许凡多盖一点，而后轻声对许昭说：“还早, 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许昭伸了一下胳膊，说：“不睡了, 一会儿就开始工作了。”
　　“行, 那就起来吧。”
　　崔定琛离开了床铺，去收拾自己的行李箱。
　　许昭跟着起床开始收拾自己，没一会儿，许凡也醒了, 小家伙小肉脸一迷糊地让许昭给他穿好衣裳, 洗漱好之后，小肉手捧着半瓶奶, 边喝边跟着许昭、崔定琛到前台去退房, 然后去地摊吃早饭。
　　等待早饭的过程中, 许凡还捧着奶瓶慢悠悠地喝奶，一脸没睡醒的样子，盯着路边就不动，忽然听到汽车声，转头看见帝都老大的公共汽车。
　　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大汽车，许凡一下子有精神了，指着公共汽车喊“大大大汽车”，然后话匣子一开，小嘴开始停不下来。
　　一直说，一直说，一直说到许昭、崔定琛提着行李去崔定琛的运输点提了一辆车，许凡小嘴这才算消停下来。
　　因为蔬菜大棚都是在农村或者郊区，打车或者骑车都太麻烦，所以许昭才同意崔定琛开自己公司的车，然后油费许昭出，接着二人先是来到帝都比较有名的菜市场。
　　一到菜市场，就看帝都菜市场的不同，人多、菜多、地方大，许昭立刻进入工作状态，掏出自己的小本本，将自己所看到的蔬菜，全部记到小本本上。
　　接着观察蔬菜的卖相，顺便询问摊主关于各自蔬菜的价格、上市时间等等，这个年代的人实在太朴实好客，不但热情地回答了许昭的问题，连哪儿有大棚菜大棚水果都和许昭说的清清楚楚。
　　许昭真的是太喜欢这个年代的人了，为表感谢，暂时不方便买蔬菜，特意买了一兜苹果，而后和崔定琛、许凡一起上车。
　　刚到车上，许昭便说：“小叔，你来帝都不是办事儿的吗？要不你先去办事吧，我租个自行车，带着许凡就可以了。”
　　崔定琛笑说：“没事儿，我不急，先办你的事儿，正好我也观察观察市场，看看有没有必要开发一下。”
　　许昭说：“那行，你要是有事儿，你可以随时走的。”
　　“好，坐好了。”
　　“好。”许昭接着让许凡也坐好了。
　　崔定琛载着许昭、许凡到了帝都的南城区，远远地便看见一排又一排的蔬菜大棚，相当壮观，对比之下，许昭在南湾村的蔬菜大棚实在太寒酸了。
　　“哇，好多大棚哇！”许凡都惊呼起来：“爸爸！好大的大棚啊！”
　　“是啊，好多好大。”许昭目不转睛地看着大棚说。
　　车子在一处蔬菜大棚处停下来，看见五六个妇人正在大棚前整理蔬菜，许昭让崔定琛、许凡在车上坐着，他则下车向妇人询问情况，询问清楚才知道这五六个妇人只是打工的，她们所知道的有限。
　　而想要知道更多关于大棚蔬菜的事儿，还得找他们的几个老板或者几个农业技术员，这样才能更清楚。
　　不过今天所有的老板和农业技术员今天都不在，所以白跑一趟了，许昭没有失望，而是将车子里的苹果拿出来，给妇人们一人一个，令妇人开心不已。
　　接着许昭坐上崔定琛的车子，离开南城区，到帝都大大小小的市场上晃悠，两人一起了解行情，而后去了东城、西城、北城各个区的小型大棚菜询问了大棚蔬菜各个季节种植的方法。
　　虽然有藏着掖着不说的，但是也有畅快说出来的，毕竟理论和实践是有一段距离的，就这么过去了三天，许昭还是想去南城区的蔬菜大棚看一看，于是又和崔定琛一起来到了南城区。
　　结果几个老板依旧不在，农业技术员上午还是不在，真是点儿背。
　　许昭决定等，于是和崔定琛说了一声，把许凡抱下车，结果崔定琛也跟着下车。
　　许昭疑惑地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淡淡一笑说：“陪你等。”
　　许昭一直麻烦崔定琛，所以这句“陪你等”，许昭也没有矫情的不接受，对崔定琛轻轻一笑，而后从车子里取来两个布袋铺在路边的水沟边。
　　眼下已是初春，但是还是很冷，不过水沟边冒出绿绿的青草，青草偶尔浮出两朵细小的花朵儿，格外的好看，令人心情愉悦，夹杂着暖意的春风吹过来，更是让人心旷神怡。
　　许昭、崔定琛、许凡就这么坐在水沟边，闲聊着等待着，等到中午时，许昭从黑色大布袋掏出苹果、馓子、油饼、炸鱼干，又取出崔定琛的保温杯，然后三人就坐在水沟边，吃起午饭来。
　　“好吃吗？”许昭问许凡。
　　许凡特别好养，吃着许昭递过来的鱼肉，一脸满足地说：“好好吃哇，好幸福哇。”
　　好吃就幸福，真是可爱的小家伙！
　　许昭笑起来。
　　这父子两个的笑容实在太感染人了，尤其感染崔定琛，这里有惬意的环境，这里有他心上的人，他忍不住笑起来，这是崔定琛第一次绽放笑容，眉眼微弯，令人如沐春风一般，让他整个人都生动起来了。
　　许昭从来没想到，崔定琛笑起来这么英俊好看，许昭忍不住就说：“小叔，你就该多这样多笑笑，多好看啊。”
　　崔定琛笑容不变，目光温柔地望向许昭，问：“我这样笑，你喜欢？”
　　许昭想都没想地点头说：“喜欢啊。”
　　崔定琛紧跟着就问：“那我这个人你也喜欢？”
　　许昭特别坦荡地点头：“喜欢。”
　　“是吗？”
　　许昭笑着说：“是啊，小叔为人正直、善良、公正、有能力、乐于助人，又长得好，一般人都会喜欢的。”
　　崔定琛淡淡一笑，早知道自己在许昭心中是这个样子，但是比之前好很多，至少不像以前那样三句不离“谢谢”，这样很好，很好了。
　　慢慢来，慢慢来，不能急，不能急，不能吓着许昭和许凡了，所以崔定琛面色如常，听许昭说完之后，与许昭一起看向旁边的许凡。
　　许凡现在吃饱了，坐不住了，起来之后对许昭说：“爸爸，我去玩玩。”
　　许昭问：“你谁都不认识，你上哪儿玩？”
　　许凡很认真地说：“我溜达溜达。”
　　溜达溜达？
　　溜达这个词儿，是跟许父学的，但是从许凡的小嘴里说出来，总让许昭发笑，许昭笑问：“你去那儿溜达？这儿到处都是水，你要掉进水里怎么办？”
　　许凡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回答：“我离水远点哇，我离水远点就不会掉水里哇。”
　　许昭笑着说：“那行，你溜达吧，我看着你。”
　　“嗯，我去那边溜达。”
　　许凡晃悠悠地便顺着水沟边走，边走边四处张望着。
　　许昭、崔定琛坐在水沟边看着，许凡就在水沟边溜达，一会儿哼着小曲，一会儿蹲在路边，看地上的蚂蚁，许昭就这么远远地看着。
　　“喝口水吧。”崔定琛说。
　　许昭转头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将保温杯递给许昭。
　　许昭起身说：“我拿我的茶缸去。”
　　“没事儿，用我的就行了。”
　　“不用，我一会儿也喂许凡喝点水。”
　　“让许凡用我的也行。”
　　许昭笑着说：“许凡是小孩子脏兮兮的。”
　　崔定琛说：“没关系，我觉得他很好。”
　　他很好——
　　许昭微微一愣，这是讨厌小孩子的崔定琛说出来的话吗？许昭正出神时，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扑通”一声，像是什么掉进水沟里了。
　　许凡！
　　许昭心中一骇，看见朝许凡的方向看过去，不是许凡。
　　接着看着许凡一脸惊慌地站在转弯处，小肉手指着水沟边说：“爸爸！爸爸！有个、有个娃娃掉水里了！”
　　许昭大骇赶紧朝许凡身边奔去。
　　崔定琛跟着跑过去。
　　两人一到水沟边，便看到一个小孩子朝水里沉，马上就要消失在水面了，崔定琛还没有跳下水，只听“扑通”一声，许昭先一步跳下去。
　　“许昭！”
　　“爸爸！”
　　崔定琛、许凡同时喊。


第90章 
　　崔定琛准备跟着跳下水, 余光瞥见许凡飞快迈着小短腿, 毫不迟疑地朝水沟里奔，无畏无惧的。
　　这小家伙！
　　崔定琛立刻恢复冷静, 长臂一伸, 将小跑着的许凡捞入怀里, 不顾嗷嗷乱叫的许凡，看一眼在水里抱起小孩子的许昭, 而后抱着许凡转身，迅速地来到小汽车前, 放下许凡，连忙打开后备箱，从后备箱里取出毛巾、毛毯, 大衣。
　　接着又抱起许凡，动作迅捷地朝水沟边走, 正好许昭抱着一个全身湿透的小男孩上岸。
　　崔定琛立刻放下许凡, 迎上许昭，将手中的大衣披在许昭身上之后，赶紧用毛毯裹着小男孩，并且接到自己怀里。
　　小男孩六七岁的样子, 全身湿透, 好在许昭营救及时，所以小男孩仅是呛了几口沟水, 并没有出现昏迷等情况, 只是天气太冷, 又受到惊吓，脸色发白，嘴唇发紫，身体不停地抖着。
　　包括许昭也是，春寒料峭，沟水冰人，受风一吹，真是冷的不行，许昭身体和嘴唇不停地在抖。
　　“走，到车上去。”崔定琛面色凝重地说：“换衣裳。”
　　“好。”许昭声音抖着说。
　　许昭、许凡跟着崔定琛走，还没走两步，迎面跑过来四五个大人和两个小男孩，看见许昭、崔定琛、许凡还有崔定琛抱着的小男孩，先是一愣。
　　三言两语之后，赶紧把许昭一行人全部请到蔬菜大棚附近的一个小院子里，将其中一间房子的空调开足了，赶紧让许昭洗个澡换衣裳，然后手忙脚乱地把小男孩带走。
　　“爸爸，你冷不冷？”许凡小脸凝重地问。
　　“冷。”感受到空调的暖意，许昭身上的寒意减少，但还是冷的。
　　“爸爸——”
　　“别说了，让你爸洗澡换衣裳。”
　　崔定琛打断许凡的话，直接把许凡拉出门外，把黑布袋递给许昭，等到许昭洗好澡换好衣裳，崔定琛才让许凡进房里，许凡一进房间又问：“爸爸，你还冷吗？”
　　许昭擦着头发说：“不冷了。”
　　“不冷了啊。”
　　“嗯，不冷了。”
　　许昭蹲下来望着许凡，摸摸许凡的小肉脸，问：“刚才吓坏了吧？”
　　许凡诚实点头。
　　“哭吗？”
　　“没有，我、我也要下去、下去救爸爸的。”
　　“你还要下去救我啊？”
　　“嗯。”许凡重重地点头，一副特别勇敢的样子。
　　“真棒！”许昭笑着夸许凡，然后说：“不过，你太小了，以后遇到爸爸救人，你就在旁边看着，不要乱跑。等你长大了有力量，再上前帮着爸爸。”
　　“我明年就长大了！明年、明年就可以帮爸爸了。”
　　许昭笑。
　　崔定琛也跟着笑。
　　许昭这才抬眸看崔定琛。
　　崔定琛伸手将保温杯递给许昭。
　　许昭接过来之后，倒到自己的茶缸中，不但自己喝了，也让许凡喝了，到底是没用崔定琛的保温杯，崔定琛自然地接过保温杯，问：“感觉还好吗？”
　　许昭答：“还好。”
　　崔定琛这时候才问：“你怎么跳下去这么快？”
　　许昭问：“什么？”
　　“我是说跳水救人，速度真快。”
　　许昭笑着说：“我怕小孩子出事儿。”
　　崔定琛有些不理解地看向许昭。
　　许昭看一眼许凡，然后再看崔定琛说：“将心比心吧，舍不得自己孩子受一丝伤害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假如小男孩有个三长两短，父母肯定也活不下去了，活不下的感觉肯定特别绝望难受。
　　“当时确定许凡是安全的，就想着赶紧去救那个孩子。其实我也有私心的，想着假如有一天我不在许凡跟前，许凡遇到什么困难，也能有个人帮着他，那我就谢天谢地了。”
　　许昭说完冲崔定琛浅浅一笑。
　　崔定琛却笑不出来，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些话一些道理，像是一缕缕的细雨，滋润着他的心田，忽然间就生出无穷的力量，让他对许昭产生了莫大的钦佩，一种一直存在的情感似乎发生了质变一样，他控制不住地伸手摸一下许昭半干的头发，望着许昭，带着怜惜，说：“你很优秀。”
　　许昭一愣。
　　崔定琛笑，笑容温煦：“真的特别优秀。”
　　许昭笑了，说：“谢谢小叔。”
　　崔定琛点点头，手从许昭细软的头发上收回来了，正在这时，从外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男人微胖，中等个子，穿着西装，一上来就极其热情地与许昭握手，与崔定琛握手，并且自我介绍。
　　该男子叫朱庆秋，是蔬菜大棚的老板之一，也是农业技术员之一，同时也是刚刚那个小男孩的亲二叔。
　　他十分感谢许昭救了调皮的小男孩，要不然他真没法向他大哥交待，为表感谢，他特别邀请许昭、崔定琛、许凡在这儿居住几天，学习蔬菜大棚技术。
　　许昭、崔定琛瞬间明白过来，这几天不是蔬菜大棚的老板、农业技术员不在，而是他们故意不见二人，二人也明白这些行业规矩，所以也没有什么别的情绪。
　　倒是许昭要交学费。
　　朱庆秋笑着说：“交什么学费，要交还得我们交给你啊，你可是救了我大哥的命啊！”没儿子他大哥估计就活不了。
　　许昭说：“不能这么算，一码归一码。”
　　“怎么不能这么算？就这么决定了，要么你就住在这里，要么你就回家吧！”朱庆秋说。
　　许昭听言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冲许昭点点头。
　　于是许昭、崔定琛带着许凡就住到了蔬菜大棚小院子里，吃、喝都是朱庆秋供着，非但如此，朱庆秋真的是说到做到，每天都带许昭、崔定琛挨个蔬菜大棚的走，从大棚构造、土壤质地、气温、蔬菜水果品种、四季变化等等，都一一说给许昭听，可以说丝毫不保留。
　　当然许昭也不是白听，利用自己二十一世纪的知识，也给朱庆秋提了建设性的意见，令朱庆秋对许昭刮目相看，对许昭更加喜欢。
　　许昭也学的格外认真，白天跟着朱庆秋到处走，还和崔定琛一起干苦力，晚上的时候坐在灯下，把所有知识点都记在小本本上，不仅仅是记，还做总结分析，小本本上面写的密密麻麻的。
　　等到小本本快写完的时候，许昭、崔定琛已经在朱庆秋这儿待了一个星期，该学的该看的该认识的，都差不多了，再待下去真有些不好意思了。
　　于是当晚许昭和朱庆秋告别，朱庆秋也挽留了几句，自然是挽留不住，次日一早，便送了许昭一麻袋的水果，许昭拒绝不了，便放在崔定琛的车上。
　　接着崔定琛开着车子来到帝都市内，先把车子还到公司，紧跟着又住到了第一天居住的宾馆内，先歇一晚上。
　　“哎呀，爸爸，我又住介儿了。”许凡一进酒店就说。
　　“是啊。”许昭笑着应。
　　许凡走到床边，看了看，然后回头问：“爸爸，我能吃苹果了吗？”
　　一路上许凡都要吃苹果，许昭笑着说：“行，一会儿洗好了，再给你吃。”
　　“好。”
　　许昭放下行李，洗了两个苹果，一个给许凡，一个给崔定琛，接着便拿出刚买回来的新笔记本，将小本本上的内容重新誊写到新笔记本上。
　　崔定琛问：“你干什么？”
　　许昭笑说：“做备份。”
　　崔定琛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而后和许凡一起看电视，许凡看的是电视，崔定琛看的却是许昭，越与许昭相处，越被许昭吸引。
　　许昭不是个个性强烈的人，但是总给人温暖舒适的感觉，有时候也会让他心疼，比如不知疲倦记笔记的许昭，都已经忘了吃晚饭的时间。
　　崔定琛也没有催许昭，而是说了一声，带着许凡去宾馆外买饭，买了帝都烤鸭、馒头、炒菜、排骨汤等等，端着托盘来到房间，让许昭吃。
　　许昭吃完了继续写，一直写到晚上，终于写完，开始给许凡洗澡换衣裳，将近十点半的时候，许昭才躺到床上，这时候许凡已经入睡。
　　昏黄的床头灯映亮两张床铺的一角，将两人俊美的脸庞映的更加好看。
　　崔定琛看着许昭。
　　许昭却没有看崔定琛，好一会儿察觉到崔定琛的目光，转过头看向崔定琛，问：“小叔，十一点了，你怎么还不睡啊？”
　　“睡不着。”崔定琛答。
　　“怎么了？”许昭问。
　　“舍不得。”崔定琛忍不住实话实说。
　　“舍不得帝都？”许昭又问。
　　“不是。”崔定琛答。
　　“那你舍不得什么？”
　　“舍不得你。”崔定琛目光澄澈地注视着许昭说。
　　许昭微微一愣，不解地问：“我？”
　　“嗯，回到江平，就没办法天天看到你了。”崔定琛声音温和带着些许伤感。
　　这种伤感令许昭心尖微颤，开腔：“小叔——”
　　崔定琛抢白：“我并不是你小叔，不是吗？”
　　“……”许昭说不出话来。
　　崔定琛继续温和地说：“我和你非亲非故的，你不知道吗？”
　　“……”许昭他知道、知道、知道的啊。
　　可是许昭仍旧是一脸的错愕。
　　“不知道算了。”崔定琛“啪”的一声将床头灯摁灭，房间瞬间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第91章 
　　许昭惊了一下。
　　崔定琛翻个身, 背对着许昭躺着，丢出一句“睡吧”, 然后没再说话, 整个房间陷入寂静之中, 寂静的令许昭怀疑刚才发生的事情。
　　刚才、刚才小叔说、说舍不得他——
　　小叔说舍不得他——
　　舍不得——
　　许昭一直平坦的心田内, 忽然之间冒出一丛丛杂草, 拔, 拔不掉, 捋也捋不顺, 有点惶惶的, 有点恍恍的, 还有一点点点点地不受控制, 总之，他的心乱了。
　　乱了！
　　乱的不成样子, 乱的他难以入睡，一直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许昭才有点睡意, 然而睡的并不踏实, 一直做梦，梦见崔定琛说喜欢他喜欢许凡, 梦见崔定琛还亲了他，亲到他的脸上热乎乎的……睁开眼睛一看, 穿着秋衣秋裤的许凡正趴在他脸上亲。
　　“爸爸。”见许昭醒来, 许凡欢快地喊：“你醒啦？”
　　“嗯。”许昭应一声。
　　“我们去吃肉包包哇。”
　　许昭揉下眼睛, 问：“你饿了？”
　　许凡点头：“嗯，我想吃肉包包。”
　　“好，我看看几点了。”
　　“八点半。”说话的是崔定琛。
　　听到崔定琛的声音，许昭先是一愣，接着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已经着装整齐，坐在小桌前，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正望着许昭，说：“不过，我们下午四点的火车票，你可以多睡一会儿再起来。”
　　许昭语气有些不自然：“不、不睡了。”
　　崔定琛问：“睡好了？”
　　许昭点头：“嗯。”其实并没有。
　　“那就起来吧。”
　　许昭在崔定琛的目光中快速地穿衣裳，也给许凡穿衣裳，接着一起出宾馆，去帝都有名的早饭铺，吃了猪肉包、牛肉煎包、麻圆，喝了鸡汁豆腐脑等等，期间崔定琛的目光一直黏在许昭身上，并且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许昭，偶尔照顾一下许凡。
　　许昭全部都看在眼里，没有说什么，饭后带着许凡在帝都逛了一会儿，给许父许母等人买了一些礼物，中午又去吃了烤羊肉，接着回宾馆收拾行李，下午两点半去火车站，三点十五分，到候车室，三点四十五分上了火车，许昭与崔定琛运气很好，又是下铺。
　　“哇，小房子火车！”许凡高兴极了。
　　许昭没理许凡。
　　许凡凑到许昭身边，说：“爸爸，我们要回家了哇。”
　　许昭笑着：“是啊，你想回家吗？”
　　“我想！”
　　“为什么想呢？”
　　“因为、因为回家，就能看到爷爷，看到奶奶，看到大庄，看到壮壮，看到大黄狗了。”
　　“你想他们了啊？”
　　“嗯。”许凡点头。
　　“你哪儿想他们了。”
　　许凡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说：“我、我、我的小心心想他们、想他们了。”
　　许昭笑着问：“小心心？你的小心心在哪儿？”
　　“在这儿。”许凡小肉手朝右边捂。
　　“错了，在左边。”崔定琛提醒一下。
　　闻言，许昭、许凡同时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望着许昭问：“我说错了吗？许凡的小心心不是他的心脏的意思吗？”
　　许昭愣了下，微囧地说：“没有，他的小心心就是他的心脏的意思。”
　　崔定琛便不再说话，看手中的书本，只是时不时会看一眼对面的许昭、许凡，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容，很快地，到了晚饭时间，车厢内热闹非凡。
　　崔定琛本来打算是到餐车吃的，但是看见列车员推着小推车叫卖盒饭，许凡就等不下，喊着要吃，于是崔定琛买了三份盒饭，三个人就围着小桌板吃起来。
　　许昭再一次感慨，这个年代真的是个童叟无欺的年代，火车上的盒饭不但不贵，而且真的特别好吃又有分量，三份盒饭被三个人吃的光光的，当然许凡只是小半份。
　　吃完之后，听着同车厢乘客天马行空地胡侃，侃到夜深，大家都入睡了，许昭、许凡、崔定琛也睡下。
　　许昭实在是太困了，搂着许凡就睡沉了，迷迷糊糊中听到许凡哼哼唧唧说尿尿，他很想马上就起来带许凡去撒尿，可是太过疲倦，眼睛一时半会儿睁不开，正挣扎着，忽然听到崔定琛温和的声音。
　　“你继续睡吧，我来带他去厕所。”
　　许昭微微一吃惊，接着怀里的许凡被崔定琛轻柔地抱走，不过三五分钟的时间，许凡又回到了许昭怀里，许昭心里一阵安定。
　　心里对崔定琛感激时，崔定琛的手伸到他的身后，将他和许凡的被子拉好、掖好。
　　瞬间一阵暖意瞬间充满被窝，忽然之间，许昭也不知道被什么戳到了哪根神经，心里突然之间一片潮湿，眼睛也有些酸酸的，好像除了许父、许母之外，没有几个人为他掖过被子吧。
　　“你好好睡吧，不要担心睡过头，我在这儿，明天早上快到站时，我再叫你。”崔定琛的低沉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
　　许昭无意识地嗯了一声，快速进入安定香甜的睡梦中，他这一觉睡的格外安定，醒来后精神饱满，没想到许凡比他还饱满，小肉手捧在奶瓶，正在他怀里喝奶，吓了许昭一跳。
　　“哪来的奶？”许昭问。
　　许凡把奶嘴从小嘴里拔出，笑嘻嘻地说：“崔二爷给我冲的。”
　　这几天崔定琛看许凡冲奶粉，已经学会了，虽然冲的有点稀，但是到底给冲好了。
　　许昭向车厢内看了看，没看到崔定琛，问：“你崔二爷人呢？”
　　许凡答：“买肉包包去了。”
　　“去哪儿买？”
　　“崔二爷说、去餐车买肉包包。”
　　许凡话刚落音，崔定琛拿着两个铝制饭盒回来了。
　　“小叔。”许昭喊。
　　崔定琛嗯了一声：“醒了。”
　　许昭应了一声：“嗯。”
　　崔定琛又问：“睡得好吗？”
　　“很好。”
　　“那去洗洗脸刷刷牙早饭吧，还有五十分钟就到西州了。”
　　“嗯好。”
　　许昭起床，给许凡穿好衣裳，抱着许凡到车厢头，给许凡洗了小脸小手，然后把许凡放到车厢内，他才开始洗脸刷牙。
　　洗漱完毕之后，回来就看到许凡坐在崔定琛跟前，一手握着奶瓶，一手捏着肉包子，吃一口肉包子，喝一口奶，一副美滋滋的样子。
　　“这个吃完，不许再吃了。”崔定琛看着手中的报纸说。
　　许凡昂着小肉脸问：“为啥？”
　　“你吃过一个了。”
　　“可是、可是肉包包好小哇。”
　　“你还喝奶了。”
　　“可是我肚肚还饿啊，我都没有吃饱咋办？”
　　“……”
　　崔定琛转头正要看许凡，瞥见许昭正笑看着这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说：“过来吃早饭吧。”
　　“嗯，谢谢小叔。”
　　“嗯。”
　　许昭顺手把许凡抱到自己的床上，然后开始吃早饭，早饭才吃完没多久，西州火车站到了，许昭、崔定琛、许凡跟着人流下火车，一出火车站，老刘就笑着过来迎接，并将崔定琛的汽车钥匙递给崔定琛。
　　崔定琛说声辛苦了，便将所有的行李放到后备箱中，然后送给了老刘一袋水果，接着让许昭、许凡上车，他才坐上驾驶座，发动车子。
　　“哇！又坐大汽车了！”许凡开心极了。
　　许昭笑着问：“知道这是谁的大汽车吗？”
　　许凡回答：“崔二爷的。”
　　“真聪明。”
　　“嗯，我是最聪明的！爸爸也聪明，爷爷也聪明，奶奶也聪明，大庄没有我聪明！”
　　接着许凡的小嘴就停不下来了，尤其是小汽车驶入通向南湾村的土路时，许凡知道是要到南湾村了，激动的不行，趴在车窗上，看到正在村子里玩耍的大庄等人，许凡更是激动地叫起来。
　　“大庄！大庄！我回来了！”
　　许昭只好对崔定琛说：“小叔，就停在路口吧。”
　　崔定琛点头，停下车子。
　　许昭赶紧下车，将车门打开，先把许凡抱下去，让许凡去找大庄他们玩儿，接着对刚把驾驶室车门打开的崔定琛说不用下车，他自己到后备箱拿行李。
　　行李拿下来，顺手将后备箱关上，许昭特意走到驾驶室前，对崔定琛表示感谢。
　　崔定琛低眸没说话。
　　许昭疑惑地喊：“小叔。”
　　崔定琛抬眸看向许昭。
　　许昭以为崔定琛没听到，于是又说一遍：“小叔，谢谢你送我们回来，你也赶紧回家去吧，崔叔崔婶肯定念着你呢，这次我就不留你在我家吃饭了，下次，下次再请你吃饭，我走了。”
　　“许昭！”
　　许昭才刚一抬步，手就被崔定琛抓住，许昭一怔，接着慢慢地回头望向崔定琛。
　　崔定琛握着他的手说：“你不排斥我是不是？”
　　许昭反问：“你、你排斥许凡吗？”


第92章 
　　排斥许凡吗？
　　排斥, 非常排斥，第一次见到许凡时, 崔定琛的第一想法就是离许凡这样的小孩子远远的, 免得许凡哭、闹、不可理喻, 他总认为小孩子是外星球过来的, 脆弱又麻烦。
　　第二次见许凡也是这么排斥……他自己也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不那么排斥, 甚至看许凡每天顶着一张酷似许昭的小脸, 活泼开朗的样子, 他开始慢慢地有一点点喜欢许凡。
　　是的, 有一点点喜欢许凡。
　　崔定琛丝毫不隐瞒地答：“之前排斥, 现在不排斥, 而且, 还有一点喜欢他，你呢？”
　　喜欢许凡——这话如果换成别人说, 许昭可能会表示怀疑，但是这话是崔定琛说的，崔定琛向来话少, 但从不说谎, 许昭听后心尖冒出喜悦，答：“我也是。”
　　崔定琛扬眉问：“你也是什么？”
　　许昭如实答：“以前排斥你, 现在不排斥。”
　　“后面一句呢？”后面那句“有一点喜欢”呢？
　　许昭没有回答，静静地望着崔定琛。
　　崔定琛感受到了许昭的不排斥, 心中漫出欢喜, 微笑问：“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排斥我的？”
　　许昭想了想, 说：“我也不知道。”
　　“去帝都之后？”崔定琛问。
　　“是之前。”许昭答。
　　原来早就不排斥了。
　　崔定琛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目光温柔地定在许昭俊气的脸庞上，手依旧拉着许昭的手，许昭也没有挣脱，直到听到许凡的喊声，许昭才慌乱地收回手，耳朵有些许红。
　　“爸爸！爸爸！回家哇！”
　　许昭回头应许凡一声，对崔定琛说：“小、小叔，你赶紧回家吧，我也回去了。”
　　崔定琛微笑点头。
　　许昭拎着行李朝许凡走，才刚进村，忍不住回头看一看崔定琛。
　　崔定琛笑说：“等我回来。”
　　许昭疑惑地问：“你去哪儿？”
　　崔定琛答：“出差，还有，还有些事情处理一下，很快回来，等我。”
　　等我。
　　许昭微微一笑，干净俊气，真好看。
　　崔定琛就这么看着，看到许昭走进南湾村，消失在转弯处，他才缓缓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手掌，感觉到现在手掌中还残有许昭的温度，微凉舒适，是许昭的温度……嗯，差一点，还差一点点，不能太快，不能太快，现在已经很好，已经很好，很好了。
　　崔定琛情不自禁地开心，开心地笑，第一次这么开心地笑，感觉整个世界都美妙了，好一会儿，他才发动车，离开南湾村之前，又朝许昭家的方向看一眼，满心想的都是许昭。
　　许昭此时也在想崔定琛，也没有具体地想崔定琛什么，就是心里有点激动有点欢喜有点憧憬，还有点忐忑，忐忑崔定琛的方式，莫非这个年代的人都是如此？反正从前天晚上开始，他的大脑里就是乱哄哄的，到此时此刻还是乱的。
　　“爸爸！”许凡大喊一声。
　　许昭回神儿，回头看许凡。
　　许凡问：“爸爸，你去哪儿哇？”
　　许昭回答：“回家啊。”
　　“你走错了，家在那儿哇！”许凡小肉手朝身后指。
　　许昭这才发现自己只顾着胡思乱想，结果走错路，忙折回来，带着歉意地对许凡说：“不好意思啊，走错了。”
　　许凡小大人似的说：“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许昭笑说：“谢谢你原谅我。”
　　“不客气的。”
　　父子两个你侃一句我侃一句，回到家中，本来以为能够看到许父、许母热情迎接的，没想到家中大门、后门敞开着，却没有看到许父许母。
　　“爷爷！奶奶！我回来袅！”
　　“爸！妈！”
　　许凡、许昭一起喊，可是院子里空空荡荡的，许昭疑惑地放下行李，挨个房间找一遍，接着带着许凡朝蔬菜大棚走，才出后门便看到了许父、许母、大庄爸，还有蔬菜大棚前两个陌生的男人，两个陌生男人貌似在买菜，用自行车驮了两捆菜之后，便高兴地离开。
　　许昭、许凡这时才大声喊许父、许母。
　　许父、许母转头一看，看到许昭、许凡，和大庄爸一起高兴地奔过来，围着许昭问长问短的，将近中午的时候，大庄爸回家吃午饭。
　　许父、许母的目光还在许昭二人身上来回转悠，半个月没见了，像是半个世纪一样，二老拉着许凡的小肉手说话。
　　许凡更是撒娇似的偎在许父怀里，小嘴叨叨起来：“奶奶，我坐大火车了。”
　　许母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哟，三娃子坐火车了呀，奶奶都没有坐过，三娃子和奶奶说一说，火车是啥样子啊。”
　　“火车是小房子。”
　　“是小房子啊？”
　　“嗯，是会跑的小房子！呜呜呜逛吃逛吃，跑老快了！”
　　许凡说个不停。
　　二老满脸慈祥地盯着许凡看，看不够似的，好一会儿，许母才移开目光，看向许昭，说：“三娃子去帝都变好看了。”
　　许昭看一眼许凡，说：“没有吧。”
　　“有，就是好看多了，回头长大更好看。”
　　许昭笑说：“我希望这样呢。”
　　接着许母又盯着许昭看，说：“你也变好看了。”
　　许昭笑起来：“我都多大了，还能长变吗？”
　　许母坚持说：“你就是好看了，眼睛发亮。”
　　“是吗？我感觉没有变。”
　　“可能是心情不一样了。”许母说完之后，突然想到什么，问：“对了，崔家小叔呢？”
　　一提崔定琛，许昭心跳莫名地乱了一下节拍，强自稳住，许昭才语速正常地说：“他回家了。”
　　许母又问：“把你们送过来才回家的？”
　　许昭点头。
　　许母继续问：“这十多天，他一直和你们在一块？”
　　许昭再点头，忽然想起来，崔定琛从一开始就说是去帝都办事的，结果这半个月来，崔定琛时时刻刻与他在一起，根本没出去办事，莫非……许昭心跳又乱了一个节拍。
　　“哎哟，许昭。”许母这时感慨起来：“这崔家小叔真是好啊，对咱家太好了，又是借钱又是帮忙的，这年头，这样的太少了，回头我们得好好感谢他啊。”
　　“嗯嗯嗯。”许昭心不在焉地应着，总觉得这个时候提崔定琛，挺让人窘的，本就乱的心，更乱了，于是赶紧转移话题，向许母询问南湾村的事儿。
　　这半个月以来，许昭隔三差五朝家里打电话，但是话费贵，基本是报个平安就挂上电话，所以对南湾村的事儿并不了解，这时才从许母口中得知许右成出来了，从牢房出来了。
　　许昭惊讶地问：“什么时候出来的？”
　　许母答：“你去帝都没几天他就回来了。”
　　算一算时间，四个月的刑期是到了。
　　许昭避着许父小声问许母：“那他回来之后，有没有找你们的事儿？”
　　“没有。”许母利落地答。
　　“没有？”许昭挺诧异。
　　许母小声说：“没有，劳改这一回，许右成整个人都变了。”
　　“变了？变什么样子了？”许昭实在想不出来许右成会变成什么样子。
　　许母声音又压低了两分，说：“变瘦了，变老实了，他还特意过来看看我和你爸，说话也没有以前讨人厌了，我听村里人说进了班房，不但要每天干活，而且还会挨打，打的特别重。
　　“许右成就是被打老实的，现在连说话声音都比以前小多了，我还听村里人说，像许右成这样有案底的，再犯错一次，加倍劳改加倍挨打，他这一次，性子就变了。”
　　闻言，许昭唏嘘了一下，这年代刑法什么的没有一个固定章程，且大家都是嫉恶如仇，估计许右成是在里面吃不少苦。
　　这边许昭还沉浸在许右成的改变中，那边许母又和许昭说起周向前的事儿，说周向前经常朝家里打电话，和许母袒露心迹，表示自己中意许昭，愿意带着许凡一起生活，希望能够和许昭好好谈一谈之类的。
　　可是许昭早已把周向前列入黑名单，所以此时也没什么好口气，问：“谈什么？我们不是让大庄奶奶说清楚了吗？”
　　许母接话：“说清楚了啊，就是我看周向前这孩子，三天两头打电话，对你挺上心的，我就觉得这人还不错……”
　　许昭直接否定：“我没觉得。”
　　“……不是，大庄奶奶说周向前他这人真的挺好——”
　　“好了，妈，许凡刚才都说饿了，我也有点饿了，我们不说了，赶紧做饭吃吧，我特别想吃你炒的马铃薯片。”许昭立刻拉着许母进厨房。
　　许母只好停止关于周向前的话题，跟着许昭进厨房，才踏进厨房，西厢房的电话叮铃铃地响了。
　　许凡还记得电话这茬，迅速从许父怀里站起来，睁大眼睛，跑到许昭跟前说：“爸爸，电话响了，我去讲电话。”
　　真是积极！
　　许昭笑着说：“你去吧。”
　　许凡立刻转身，迈着小短腿，噔噔地跑向西厢房的新桌子前，踮起脚尖，伸出小肉手就抓电话，抓起来就喂，结果发现彼端的发声源有点不对劲儿。
　　转头看看电话把，嘀咕一句“哎哟，我拿反袅，我、我重讲一遍”，然后把电话转正，放到肉嘟嘟的小脸上，一本正经地说：“喂，你好，我、我我、我是三娃子，你找谁啊？”


第93章 
　　说完之后, 许凡握着电话静静地听，接着“好”一声，踮起脚尖, 把电话放到桌上, 转身跑到厨房内喊：“爸爸, 电话、电话找你。”
　　许昭转头问：“谁找我？”
　　谁找爸爸？许凡被问住了，一下呆了。
　　看着许凡萌萌的样子，许昭笑起来问：“没问是谁吧？”
　　许凡呆呆地说：“我、我忘了。”
　　许昭摸摸许凡肉肉的小脸说：“没关系, 下次记得问。”
　　许凡开心地点头：“嗯, 爸爸, 下次下次我问‘你是谁’哇, 不说不说、我就不讲电话。”
　　“对, 真棒真聪明！”许昭笑着从灶台前起身, 去西厢房接电话，电话刚放到耳朵，听到彼端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许昭, 是我, 周向前。”
　　是周向前, 许昭不由得蹙眉, 但是自身的素养, 还是让他温和地问候了一句：“你好。”
　　“嗯, 听说, 你最近去帝都了？”周向前在彼端问。
　　许昭应了一声。
　　周向前又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刚回来, 刚刚到家。”许昭如实回答。
　　“那、那个, 明天有时间吗？我正好回江平。”
　　“我，”许昭顿了一下说：“我没有时间。”
　　周向前在彼端微微一顿。
　　许昭不喜欢拖泥带水，也不想吊着周向前不放，伤人也伤自己，于是直截了当地说：“周向前，真的对不起，我想我们不合适的，就这样结束，可以吗？”
　　周向前在彼端问：“就因为我不接受许凡吗？”
　　许昭认真回答：“起初是，后来不是。”
　　“后来为什么不是？”
　　“因为我、我对你没感觉。”
　　“……”
　　许昭又说了一句：“周向前，对不起。”
　　“你不给我一个机会吗？”周向前在彼端声音低落地问。
　　许昭没有说话，态度很明显。
　　片刻之后，周向前又问：“许昭，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许昭答：“你说。”
　　周向前终于问出口：“许凡是齐帅的儿子吗？是你们——”
　　“不是。”许昭答。
　　“那你为什么那么在意他？”在这个世界这个年代，家家户户有两个甚至三四个孩子都是正常现象，孩子并不金贵，多少人为了嫁人，把孩子扔给对方或者自家老人带的，可许昭就是不一样，就因为他说一句把许凡给爷爷奶奶养，许昭就判他“死刑”，他有点不服气。
　　许昭平静地问：“因为是我带他来这个世界的，不是别人。”
　　周向前瞬间沉默了。
　　须臾后，许昭再次开口说：“就这样吧，再见。”
　　周向前没说话。
　　许昭将电话挂上，轻叹一声，一低头看见许凡一手抱着自己的腿，一手捏着一片马铃薯片，说：“爸爸，给你马铃薯吃，奶奶炒的。”
　　许昭拒绝：“不吃。”
　　“为啥不吃？”
　　“你手脏，我嫌弃你。”许昭笑着说：“嫌弃你。”
　　许凡看看自己的小手手，说：“爸爸，我洗手手了。”
　　许昭问：“洗了吗？”
　　许凡回答：“我洗两遍。”
　　“那我勉强吃一口吧。”
　　许昭把许凡抱起来，咬了一口马铃薯片，然后来到厨房，帮着许母做饭，一家人一起吃了午饭，恢复了体力，许昭便将从帝都带回来的水果、衣裳、糕点都拿出来，不但给了许父许母，还给大庄家。
　　知道大庄妈快生了，特意买了一套小衣裳，可把大庄爸妈高兴坏了。
　　大庄爸对许昭是感谢又感谢，许昭也没有在大庄爸家多带，回到家中，收拾了一下行李，看看蔬菜大棚里的叶子菜，没一会儿就到了傍晚。
　　吃过晚饭，许昭先给许凡洗手洗脸洗脚洗屁屁，接着把许凡丢到床上，自己也去洗漱一下，拿着毛巾擦着头发回西厢房时，穿着秋衣秋裤，赤着小肉脚的许凡正站在桌前，接电话，接的那是自自然然的，小奶腔一句一句地往外冒。
　　“我爸爸去洗澡澡了。”
　　“……”
　　“我晚上吃饭饭了，吃好多哇。”
　　“……”
　　“爸爸、我爸爸也吃好多，我爸爸吃了白面、馒头，还有马铃处。”
　　“……”
　　这个小胖孩居然不穿鞋子就下床，还这么热情地就接了电话。
　　“许凡！”许昭微微提高声音。
　　许凡拿着电话转头笑嘻嘻地喊：“爸爸。”
　　许昭问：“你在干什么？”
　　许凡立刻回答：“我在讲电话哇。”
　　许昭问：“我问你你的鞋呢？”
　　“我鞋，我鞋呢？”许凡听言低头一看，没穿鞋，洗过脚脚没穿鞋，要被打屁屁了，赶紧踮起脚尖把电话朝桌上一放，噔噔地朝床上跑。
　　“往哪儿跑？”许昭微微提高声音说：“你脚上都是泥！”
　　许凡不动了，回头，水汪汪的眼睛，怯怯地看许昭，说：“我、我再洗一遍。”
　　许昭摆起脸色：“去和你爷爷一起洗脚去。”
　　听言，许凡毫不迟疑，噔噔地跑出西厢房喊：“爷爷，我脚脏了，我再洗一遍脚脚，爸爸说、我再洗一遍。”
　　许昭看着许凡晃悠悠地跑进东厢房，这才收回目光，走到桌子前，拿起电话，放到耳边：“喂，你好。”
　　“是我，崔定琛。”彼端传来崔定琛悦耳的声音。
　　许昭心口登时一跳：“小叔。”
　　“嗯，刚才你挺凶的啊。”崔定琛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许昭微窘：“有时候许凡很不听话的。”
　　“嗯，教训的对。”
　　许昭语气有些不自然：“那个，小叔，你有事儿吗？”
　　崔定琛倒是很轻松地说：“没有，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许昭心又乱了，强自镇定问：“小叔，你现在在哪儿？出差了吗？”
　　“还在县城，明天出差。”崔定琛说完之后问：“你明天打算干什么？开始种大棚水果了吗？”
　　“暂时还不能种。”
　　“为什么？”崔定琛问。
　　许昭说起工作上的事儿，顺畅很多：“叶子菜还没有收，我还要计划两天，明天要去县城一趟，去和钢厂、江平饭店、凡小店算一下账，再去给我爸买点药，顺便去菜市场看看，再买点肉、鱼什么的，自从我和许凡去帝都，我爸我妈天天吃咸菜杂面窝窝头，我想给他们补一补来着。”
　　“嗯，不错，继续。”
　　“继续什么？”
　　“继续说，我喜欢听。”
　　“……”
　　许昭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感觉崔定琛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一言一语都能让他心里乱乱的，好在这时候，许母抱着许凡进西厢房，他找个借口，把电话挂了。
　　许母转头把许凡放到床上，转头问：“谁的电话？”
　　“崔二爷的！”许凡站在床上大声回答，因为是他接的电话，他问是谁哇，崔二爷回答是崔二爷啊，所以他记得。
　　许昭转头瞪了许凡一眼。
　　许凡知道许昭的意思，怕他从床上摔下来，于是赶紧坐到床上，乖乖的，不乱滚，然后调皮地冲许昭嘿嘿笑。
　　许昭这才看向许母说：“是小叔打的。”
　　许母顺口问一句：“他大晚上打电话干什么？”
　　许昭挠挠头，说：“说他明天出差。”
　　“哦。”
　　许母也没有多问，让许昭赶紧睡吧，接着便回了东厢房，许昭松了一口气，看向许凡。
　　许凡架起小胳膊说：“爸爸，你抱抱我。”
　　许昭拒绝：“不抱。”
　　“抱抱我。”
　　“不抱，不抱，就不抱。”
　　许昭坐到床上，许凡自动朝许昭怀里拱，像头小乳猪似的，不同的是许凡更软，还香香的，许昭一下被许凡拱笑了，伸手挠许凡痒痒，挠许凡咯咯笑个不停，小短腿小短胳膊在床上来回扑腾，最后小肉手按着许凡的一只手，奶声奶气地喊：“爸爸，不挠，不挠，不挠喔，不挠我喔。”
　　许昭没有继续挠下去，搂着许凡躺下来，给许凡讲故事，把许凡给讲睡着了，他总算安静下来，这才有时间思考一下关于崔定琛的事儿，一想到崔定琛，被崔定琛握过的手就微微发烫。
　　真是没出息！
　　许昭这样骂着自己，但是心里又忍不住冒出丝丝欢喜，欢喜的令他无法控制地翻了个身，一下对着许凡的小肉脸，莫名地觉得许凡睡着的样子有点像崔定琛，真是疯了疯了，本来想要理心绪的，结果越理越乱，头脑都有点发热。
　　转念一想，崔定琛马上要出差了，他可以慢慢理心绪，不需要一天搞定，还是理智一点比较好，这么一想，他赶紧思绪调到工作上，思考接下来要做的事儿，没多久，困意来袭，许昭跟着入睡。
　　第二天早上，许昭整理好一切，骑着自行车载着许凡去县城，上了大土路时，看见了许左成的蔬菜大棚，可真简陋啊，许昭没多看，载着许凡就到了县城。
　　来到凡小店和崔父打声招呼后，许昭先去钢厂结账，接着去江平饭店结账，然后载着许昭到县城中心医院，给许父拿了药，便骑着自行车朝东大街菜市场走，父子二人都听没有听到身后喊声。
　　喊他的正是周向前。
　　周向前早上从西州回来的，骑着自行车来上县城买东西，没想到能遇到许昭，虽然许昭拒绝了他，但是他还是想和许昭打个招呼，于是骑着自行车追许昭。
　　许昭到东大街菜市场后停下车子，没打算把许凡放下，推着自行车朝菜市场里面走，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喊声。
　　“许昭。”
　　许昭回头一看是崔定琛，立刻惊讶地问：“小叔，你怎么在这儿？”
　　崔定琛从小汽车中走出来，微笑着说：“顺路看到你了。”
　　许昭问：“你马上要出差去了？”
　　崔定琛望着许昭点头：“嗯。”
　　“这次是去哪儿？”
　　“去南州。”
　　崔定琛说完，看见许昭的衣领有点歪，笑着伸手为许昭整了整衣领，许昭顿时一愣。
　　不远处刚从自行车上下来的周向前，正正好好看到这一幕，心头一涩，目光由许昭身上，落到了崔定琛的脸上，接着一怔，这个人、这个人……好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见过？


第94章 
　　在哪里见过？
　　周向前低头蹙眉思考, 他确定自己见过眼前的男人，这个男人长得太好看，看一眼就能记住，可是具体在哪里见过，他一时半会儿想不起。
　　真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周向前再次看向崔定琛，想要寻找一些熟悉的信息，结果崔定琛已坐上小汽车，并且发动车子离开，路边只余下许昭、许凡, 周向前才刚想喊住许昭，迎面一辆拖拉机突突地驶过来，他连忙避让, 再次看向菜市场门口, 许昭已经不见。
　　去哪儿了？
　　周向前推着自行车进入菜市场，寻找一圈，愣是没找到许昭，一阵泄气, 末了, 到猪肉摊位前割了一斤猪肉, 四处看看，仍是看不到许昭, 只好骑着自行车回南阳村。
　　路上一边想着许昭, 一边想到底在哪里见过那个男人, 一边又想许昭是不是在和那个男人处对象, 应该不是，不然许昭也不会和他相亲的……想着想着，大脑里充满了许昭，刚刚明明看到许昭进菜市场，怎么找不到许昭人？
　　莫非许昭在躲着他？
　　事实上，许昭并没有躲着周向前，他根本不知道周向前的存在，而是和崔定琛分开后，去菜市场旁边的小商店给许凡买饼干吃。
　　“好吃吗？”许昭问。
　　许凡坐在前杠上的座椅上，两只小肉手捏着两块饼干，边吃边点头：“嗯。”
　　“那么，我们可以去买肉了吗？”
　　许凡又点头，他现在只顾得上吃，顾不上说话，红红的小嘴吧唧吧唧的，特别可爱。
　　许昭伸手摸摸许凡的小脑袋，回想刚刚崔定琛也摸许凡小脑袋的样子，心头掠过异样的感觉……小叔，他真的对许凡不一样，这种不一样令许昭心底涌出某种憧憬，让他更有动力做好自己的工作。
　　接着他推着自行车走进菜市场，也在菜市场转悠了一圈，察看了一下摊位上的蔬菜，大数是一些藏在地窖里或者从外地进来的大白菜、萝卜之类的，卖不好看，价格也高，还有一些咸菜、咸蛋等，总之种类很少。
　　许昭大致了解一遍，来到猪肉摊位前，买了两斤猪肉，结果有一斤半多是瘦肉，这年代的人肚里油水少，买肉都爱买肥的，越肥越好，能解馋还能炼油炒菜，比瘦肉划算，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
　　摊主认识许昭，买过许昭的菜，知道许昭人好，此时觉得挺不好意思，就送给许昭两个骨头棒子。
　　许昭也没客气，都装了起来，载着许昭来到凡小店，进到店内，和崔父一起算店里的账，接受自己应得的部分，正和崔父说着话，崔青峰出现了。
　　“青峰。”许昭笑着打招呼。
　　崔青峰面带笑容：“来了。”
　　“嗯，姥姥身体怎么样？”姥姥是指崔青峰的姥姥。
　　“好的差不多了，现在在我家住着。”崔青峰说完，把许久不见的许凡抱起来，问：“哟，这不是许三娃子吗？三娃子，好久不见了，还记得我是谁吗？”
　　“我记得。”许凡回答。
　　“那你说说我是谁？”
　　“你是崔叔叔。”
　　崔青峰笑起来：“真聪明。”
　　许凡十分赞同地点头：“嗯，我、我我特别聪明。”
　　崔青峰忍不住笑起来。
　　许昭笑着对许凡说：“许凡，和崔叔叔说再见，我们该回家了。”
　　许凡转头和崔青峰说再见。
　　崔青峰笑着放下许凡，在许昭走向自行车时，忍不住问：“许昭，你这些天在帝都过的怎么样？”
　　许昭回答：“挺好的，学习了不少知识。”
　　“那个，小叔很照顾你、你们吧？”
　　“是啊。”
　　“你们在帝都的十来天，都住在一起吗？”
　　“嗯。”许昭点头。
　　崔青峰不死心地问：“住的习惯吗？”
　　许昭回答：“很习惯，怎么了？”
　　“没怎么。”
　　崔青峰的语气不太自然，尽管许昭在掩饰，但是他还是从许昭的眼神中，读到了半个月前没有的东西，心里顿时凉凉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真的、真的是他太犹豫，到底还是被小叔捷足先登，哪怕是现在，他都没有勇气和许昭说一句“喜欢”。
　　没有勇气。
　　他转头看向许昭。
　　许昭已经把许凡抱到自行车上，笑着和他们说：“青峰，崔叔，我先回家了，回头见啊。”
　　崔青峰心头苦涩：“嗯，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再见。”
　　“再见。”
　　许昭长腿迈上自行车，朝南湾村骑行，一路上许凡在吃饼干，没有说话，许昭正好有时间盘算种水果和招人的事儿，种水果得好好做计划，招人这方面需要和许父、大庄爸讨论，还需要和村长、村书记支会一声。
　　才在心里盘算个大致情况，便到了南湾村，村里人刚下地拔草回来，成群结队说着装电送电的事儿。
　　县城前几年已经全部用电，前年南阳村也装了电，只有南湾村，因为穷，所以去年只装了电线杆，还没有扯电线，因为根本没几个人愿意用电，觉得浪费钱。
　　也就是去年年底，才有一小半人愿意装电，所以在许昭去帝都的时候，变电所那边便将南湾村的电线给扯上，许父亲特意托大庄爸去县城买三个白炽灯回来。
　　许昭、许凡在村民们的议论声中到家，一进院门，许母满脸喜悦地迎上来说：“许昭，咱家装电了。”
　　许昭问：“能用了吗？”
　　“能啊。”
　　许昭拉着许昭来到西厢房，看一看灯泡、开关，这年代用的灯泡都是白炽灯，开关是拉线开关，就是一开关器固定在墙上，开关器里垂下来一根绳子，来回拉动这根绳子便可以控制灯泡的亮与灭。
　　许母伸手拉一下绳子，灯亮了。
　　“哇！”许凡立刻兴奋地叫起来：“灯泡亮了！”
　　许母笑了。
　　看一眼比萤火大不了多少的灯光，许昭转向许母，问：“妈，灯泡多大的？”
　　许母回答：“十五瓦。”
　　十五瓦太小了，用在楼梯间当声控还差不多，许昭微汗，问：“不会三个灯泡都是十五瓦的吧？”
　　许母说：“是啊，便宜又省电。”
　　许昭又问：“那三个灯泡都装哪儿了？”
　　许母回答：“厨房一个，堂屋一个，你和许凡一个，我和你爸还使煤油灯，反正我们也使习惯了。”
　　知道许母的节俭，许昭没有正面反对，反正过两天他就把这些灯泡全换成瓦数大的，再给东厢房都装上灯泡，到时候许母想反对也不应该了。
　　于是许昭没再说这事儿，和许母说了猪肉猪骨头的事儿，然后一起出西厢房，来到院将自行车上买来的肉拎向厨房，还没到厨房便透过西厢房的窗子，看见西厢房的小灯泡，一会儿亮，一会儿熄灭，一会儿又亮，一会儿熄灭。
　　怎么回事儿？
　　是供电不稳定吗？
　　许昭疑惑地拎着猪肉来到堂屋，一眼看见肉嘟嘟的许凡站在西厢房门口，小肉手拽着绳子，一脸兴奋地玩着绳子。
　　拉一下绳子，灯泡亮了。
　　又拉一下绳子，灯泡灭了。
　　再拉一下，灯泡又亮了。
　　再再拉一下，灯泡又灭了。
　　哎呀呀，真是好玩啊，许凡玩的忘乎所以。
　　“许凡，你在干什么？”许昭喊。
　　许凡高兴地回头看许昭，肉乎乎小手朝上指，指着房梁上的灯泡，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儿似的，兴奋地演示给许昭看：“爸爸，看！灯泡亮了，灯泡、又、又亮了。”
　　许昭点头：“嗯，我看到了，你别拉了。”
　　许凡小肉手拉着绳子不松，说：“我要拉着玩儿。”
　　“这是灯泡，不能玩。”
　　“能。”
　　“不能，会玩坏的。”
　　“我会，我要玩。”许凡玩的正上瘾，哪会轻易松手，一脸高兴地看着灯泡。
　　许昭佯装生气，提高声音：“不能玩了。”
　　许凡转头看一眼许昭，准确地感知到许昭并不是真的生气，当即跺下小脚，说：“我就玩。”
　　哎哟吼！
　　小家伙冲老子跺脚，长脾气了啊！
　　许昭指着许凡：“你再跺下脚。”
　　许凡又跺下脚，浓浓的小奶腔跟着冒出来：“就玩！”
　　许昭看到了许凡脚边有个小泥坑，浅浅的，应该是装拉线开关时留下的，大人踩上去没事儿，可是许凡只是三岁小孩子，走路还不太稳的，于是接着说：“你再向后跺一下。”
　　“就玩！”许凡又跺一下，一下踏到小泥坑里，一个没站稳，一屁股坐到地上，跟着“哎哟”了一声。
　　许昭没有扶起许凡，而是问：“疼不？”
　　许凡摸摸肉肉的小屁屁：“疼，摔、摔疼。”
　　“疼就对了，这就是对不听话孩子的惩罚！”
　　“我、我我……”许凡瞬间接不出话来。
　　许昭没理许凡，拎着猪肉走出堂屋。
　　许凡以为爸爸是去县城，一个翻身，小胳膊小腿撑在地上，吭哧一声爬起来，噔噔地迈着小短腿喊着“爸爸等等我”，赶紧去追许昭。
　　许昭才走到院子内，忽然听到院外传来嘈杂的声音，像是有人吵架，又像是有人劝架，正自疑惑，大庄爸匆匆走进来，说：“许昭，你大哥和你二哥打起来了！”
　　许昭惊讶地问：“谁？”
　　“许左成和许右成打起来了！”


第95章 
　　许左成和许右成打起来了？
　　这太不可思议了！
　　许昭当即跟着大庄爸去一看究竟, 还没到现场，就听到许左成、许右成的叫骂声，其中夹杂着许家两位嫂子的谩骂声，许昭没有上前，结果看着许凡、大庄迈着小短腿朝“前线”跑。
　　“许凡。”
　　“大庄。”
　　许昭、大庄爸一步上前，一人捞一个到怀里，一转头看见两家老人也都出来看热闹，真的是看热闹，连许父也没有凑上前说什么。
　　许、李两家人就在自家旁边看着, 从叫骂与村民的议论声中得出大概情况。
　　事情是出在老大许左成身上，许左成为了盖大棚，不但借了自家丈母娘的钱, 还以许右成的名义, 借了许右成丈母娘的钱，那是吹的天花乱坠的。
　　可是事实情况是，许左成偷偷看着许昭的大棚蔬菜茁壮成长，甚至已有人前来购买了, 许左成开始焦急起来, 于是一步步跟着许母他们学, 盖草帘、掀草帘、卷大棚通风等等，结果许昭家大棚蔬菜越长越好, 许左成的直接冻蔫了。
　　冻蔫了！
　　救都救不活, 白白了浪费了那么多地不说, 连成本都赔个精光。
　　这时候许右成丈母娘那边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想过来找许左成要点大棚菜尝一尝，谁知道看到这副情景，当即觉得自己的钱可能要打水漂了，就向许左成讨要，结果许左成不但不还，还骂许右成丈母娘那边的人不厚道。
　　许右成也是这个时候也才知道许左成借自己名义借钱的事儿，借就借了，许左成还不想还，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就拌嘴，拌着拌着，许左成骂许右成是劳改犯，一下子将矛盾升级，越吵越凶。
　　平时积攒的那些小怨小气的，统统都抖搂出来，吵架可不就变打架了。
　　不过，有村里的男人拉架，许左成许右成倒是没打几下，只是隔空骂起来，骂来骂去，不都是骂许父身上吗？许父听不下，柱着拐杖跑到许左成、许右成中间骂两人，两人根本不听，还让许父一边凉快去。
　　许昭怕许父气出个三长两短，赶紧把许父拉回来，让许凡拽着。
　　许父是最疼许凡的了，并没有挣脱许凡。
　　许昭这边正想找村长、村书记时，村长、村书记闻讯过来，把许左成、许右成训斥一顿，许左成二人不敢吭声，气冲冲地回到家中就开始凿墙，各自自立门户，互不相干。
　　于是曾经的一个院子，这时愣生生地要分成三个院子，许昭不想掺和这事儿，让许凡拉着许父许母回家。
　　于是许凡一只小肉手攥着许父的小拇指，另一只小肉手攥着许母的小拇指，嚷嚷着饿了，终于把许父许母拽回家，过了一会儿后，许昭、大庄爸跟着朝家走。
　　大庄爸一脸喜色地看着许昭。
　　许昭问：“李哥，你怎么这么高兴？”
　　大庄爸说：“替你高兴啊！”
　　许昭瞬间明白过来，随即笑了。
　　大庄爸笑问：“明白了吧。”
　　许昭点头，说：“那我要感谢我大哥了？”
　　大庄爸说：“可不是吗！”
　　许昭确实要感谢大庄爸，在他种大棚菜赚钱以来，村子里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为他开心，当然也有人和许左成一样，并不想给许昭打工，想的是自己种菜卖菜，大家都是农民，生下来就会种菜，于是各个都是蠢蠢欲动的，就等许左成做出个成果，大家纷纷效仿。
　　结果，许左成失败了。
　　村里人这才知道，原来大棚蔬菜不是那么容易种的，对许昭佩服的同时，一些人想要给许昭打工赚点钱什么的，完全没有拿粮食地瞎折腾大棚菜的想法，甚至对许昭的大棚菜有了保护之心，因为村长说过，许昭的大棚菜扩大规模后，会在村里招人。
　　“这下我们好招人了！”大庄爸说。
　　“嗯，不过招人之前，还是先把眼下的事儿做好。”
　　“眼下啥事儿？”
　　“收叶子菜的事儿，叶子菜不好收，要弯腰什么的，爸爸妈妈们年纪大，嫂子要生了，又有许凡大庄这两个调皮孩子，所以收叶子菜就我们两个，还加上强强的小爸爸张小虎、田大奎、苏庆庆三个人，工资按一个月二十算，不满一个月，就按天算。”
　　“没问题，收菜时候我叫他们三个。”
　　许昭、大庄爸说完各回各家，接着许昭便开始计划春季大棚水果蔬菜的事儿。
　　不过，在种植前，先将大棚中的叶子菜收了，拉到市场上卖，于是接下来的半个多月，许昭、大庄爸带着张小虎等人，边收菜边卖菜，可以说非常忙，期间崔定琛、周向前几次打电话，许昭都没有接到，因为太忙了。
　　因为有年前的生意做铺垫，所以许昭的叶子菜卖的非常好，为了能够更好地发展，许昭特意在菜市场租了一个摊位，一租就是一年，等到叶子菜全部卖完之后，许昭一茬赚了三千块钱左右，可以说非常赚了。
　　主要是市面上菜少又不新鲜，他就赚个“独一无二”的钱，这边叶子菜收完，许昭那边就想着种水果，在种水果之前，他已经计划的差不多了。
　　这个时候已经进入春天，许昭脱下羽绒服，只穿一件线衣，一件褂子就行了。
　　看见许昭脱，许凡也脱，跑到西厢房正脱着棉袄，看见许昭进来，赶紧凑上来说：“爸爸，我、我我脱衣裳喔、脱衣裳喔。”
　　一副商量的口吻。
　　许昭问：“你脱衣裳干嘛？”
　　许凡说：“我、我热，我、我想脱掉，脱掉我能跑好快。”意思是穿太多，行动不方便，耽误他跑步玩耍了。
　　许昭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说：“可是我没看见你出汗啊。”
　　“我热、没让它出汗。”
　　“你说的什么跟什么啊，我都听不懂。”许昭笑起来，他真的没听懂许凡在说什么，反正他是知道许凡就不想穿这么厚，于是说：“不要脱，春捂捂秋冻冻，不然容易生病。”
　　许凡跟着就说：“生病要打针。”
　　许昭立刻附和，唯恐许凡反悔的样子：“对，对对对，我们家三娃子就是特别聪明，都知道胡乱脱衣裳，会冻病，会打针，哎呀，三娃子真聪明。”
　　几句话一夸，许凡就被许昭套路了，说：“爸爸，我不打针的，打针疼，疼哭。”
　　“对，我们坚持做个不打针的好宝宝。”
　　“嗯。”
　　好了，把许凡给哄了，许凡拿着一分钱，去小商店买唐僧肉吃，当真没有偷偷脱衣裳，于是换季换的小孩子生病，许凡、大庄愣是连咳嗽都不咳嗽，可以说身体非常好了，就是更会说了，每天都吵的不行。
　　此时此刻许凡穿着秋衣秋裤，坐在床上，扑腾着肉乎乎小短胳膊短腿，又说个不停。
　　“爸爸！你来，你来、你给我剪脚寄甲哇。”
　　“……”
　　“爸爸！我想喝奶！我想喝奶！”
　　“……”
　　“爸爸！爸爸！我想唱歌儿，爸爸，我背诗，我背船前明月光，爸爸，我、我……”
　　“……”
　　好能说啊。许昭实在被吵的不行了，去堂屋条几上拿了奶瓶，冲了半瓶奶，丢给许凡，然后把许凡抱到东厢房说：“和爷爷奶奶听收音机，爸爸忙完来抱你。”
　　许凡问：“爸爸，你咋老忙啊？”
　　“因为要赚钱啊。”
　　“赚钱啊。”
　　“对，跟爷爷奶奶听收音哈。”
　　“好。”
　　许昭这才回到西厢房继续看书，看笔记，他其实对一些流程、方法都滚瓜烂熟了，但他向来求稳，所以做事儿前，总是做充分的准备。
　　正准备着，电话响了，他伸手接听，刚放到耳边，彼端传来崔定琛的声音。
　　距离上次接到崔定琛的电话，又过半个月了。
　　“小叔。”许昭喊。
　　“嗯，是我，二十分钟后在你们村头见。”崔定琛在彼端说。
　　村头见？
　　什么意思？
　　许昭才想仔细询问，彼端挂上电话，许昭心生疑惑，时间还没有过去二十分钟，村头传来货车车的汽笛声，许昭本能地认为是崔定琛，于是放下笔，和许母说了一声，摸黑走出院子，朝村头走，远远地便看到村头停了一辆货车。
　　不待许昭细看，货车车门打开，一个高大的人影自货车上跳下来，然后快步走到他面前来。
　　是崔定琛。
　　许昭惊讶地问：“小叔，真是你。”
　　一见许昭，崔定琛就微笑了：“难道假是我？”
　　居然还会玩这种幽默！
　　许昭向崔定琛身后看了一眼，问：“小叔，你怎么开货车了？”
　　崔定琛答：“不是我开，是公司员工开的。”
　　“那你是……？”
　　“我需要跟车走一趟，走之前看看你。”
　　许昭望着崔定琛，有一个多月没见崔定琛了，四周黑漆漆的，但是他仍旧看出来崔定琛好像瘦了，以前就听崔青峰说崔定琛很忙很忙，一定是上次跟他一起去帝都半个月，所以才让他现在这么忙，连晚上都要忙。
　　许昭心里过意不去，说：“小叔，你现在这么忙啊？”
　　“嗯，忙完这段时间就好了。”
　　“那你注意身体，别太劳累了。”
　　崔定琛听后轻笑出声，笑容带有一种让人心湖荡漾的魔力。
　　许昭微窘地问：“小叔，你笑什么？”
　　崔定琛微微低头，凝视着许昭，压低声线，问：“你，这是关心我？”


第96章 
　　这声音真是好听的要命！
　　许昭望抬眸望向崔定琛，漆黑的夜色中, 望见崔定琛黑亮的眸子里尽是笑意。
　　“不是？”崔定琛笑问。
　　许昭勉强答：“算是吧。”
　　崔定琛轻笑出声。
　　许昭立刻有些手足无措。
　　崔定琛看着许昭可爱的样子, 心里头痒痒的, 笑着问：“我打电话的时候, 你在干什么？”
　　许昭回答：“做、做计划。”
　　“种水果的计划？”
　　“嗯。”许昭点头。
　　“大棚水果？”
　　“不全是。”
　　“嗯？这是什么意思？”崔定琛问。
　　“我准备种一大部分应季水果, 小部分大棚水果和蔬菜。”说到自己拿手的事儿, 许昭突然间话就多了起来, 说：“水果和蔬菜不一样，土壤、肥料、人工等都相对复杂许多, 南湾村没有人大面积种过水果，我自己也是从帝都那边学一个星期而已，所以很多方面把握不住。
　　“就想应季水果、大棚水果一起种植，抱着不赚钱的心态积累经验, 秋天的时候带着经验大面积种植蔬菜, 年后接着大面积种植水果, 免得亏本。”
　　毕竟，他上有二老下有一小需要养活，步子不能迈太大了, 要稳稳地来。
　　崔定琛听言点头说：“可以，你想的很周到，这样比较稳，那么, 你准备种什么水果？”
　　许昭回答：“主要西瓜, 其他的我再看看。”
　　崔定琛笑说：“我喜欢吃西瓜。”
　　许昭跟着说：“许凡也喜欢。”
　　“那巧了。”
　　许昭微笑着说：“嗯, 等西瓜成熟了，你来我家，免费吃。”
　　“什么时候成熟？”
　　“夏天，麦子成熟的时候。”
　　“好。”崔定琛笑望着许昭，突然问：“不紧张了吧？”
　　许昭疑惑地看崔定琛。
　　崔定琛说：“和我说话不紧张了吧？”
　　许昭：“……”
　　崔定琛轻声说：“不用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许昭刚才确实有点紧张，主要是崔定琛离他太近，声音太好听太有磁性，他有点招架不住。
　　崔定琛也知道许昭这样的性子，看上去很冷静，其实内在很腼腆，他笑了笑，忽然想起来什么，说：“许昭，你先等一下。”
　　许昭疑惑地问：“嗯？”
　　崔定琛转身朝货车走，打开货车车门，从货车拎出一个黑包，递给许昭，说：“给你的。”
　　许昭接过来问：“什么？”
　　崔定琛说：“奶粉和衣裳。”
　　“买这些干什么？”许昭好奇地问。
　　“正好那天老刘给他媳妇买，我就顺便买了。”
　　老刘给他媳妇买——
　　许昭听这话味道怎么不对劲儿呢？
　　崔定琛还要继续说，货车司机喊了一声，提醒崔定琛该出发了，崔定琛应一句，看向许昭说：“我走了，我们电话联系。”
　　许昭点头：“嗯，你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的。”
　　崔定琛转身朝货车走，走两步，又回头看向许昭。
　　许昭疑惑地问：“小叔，什么事儿？”
　　崔定琛默了一下说：“有事儿别总自己扛着，记着还有我在。”
　　许昭一怔。
　　崔定琛冲许昭笑了笑，上了货车。
　　货车重新掉转车头，朝县城方向驶去，没一会儿消失在夜色之中，许昭这才收回目光，抱着沉甸甸的黑包回到家，才将黑包放到桌子上，东厢房里又传来许凡的小奶腔。
　　“爸爸！爸爸！”
　　“干什么？”许昭应一声。
　　“你还忙哇？”
　　“忙。”
　　“你你还没忙、忙完啊？”
　　“没有啊。”
　　“啥时候忙完？”
　　“……”
　　真是小话唠！
　　许昭没理许凡，让许凡一个人啰嗦，他伸手将西厢房的木门关上，坐到桌前，继续看笔记，确定所有种植流程没有任何问题，许昭这才算放心。
　　自桌前站起来，伸个懒腰，这才走进东厢房抱许凡，不过许凡已经抱着奶瓶睡着了。
　　终于安静下来了。
　　许昭把许凡抱到西厢房的床上，将奶瓶洗干净，再回西厢房才想起来崔定琛送的黑包，打开一看，里面确实是两罐奶粉，一套儿童运动装，一套男士春装。
　　崔定琛真是贴心！
　　许昭看着黑包，心底泛起圈圈涟漪，尤其想到崔定琛的那句“有事儿别总自己扛着，记着还有我在”，嗯，他在，他在，他一直都在，一直都在帮助，一直都在支持……许昭躺到床上后，满脑子想的都是崔定琛，他好像好像无法抗拒崔定琛。
　　真的抗拒不了。
　　许昭在满脸子都是“崔定琛”中熟睡，第二天早上醒来，许昭将儿童运动装给许凡试了一下，藏蓝色的运动装，穿在许凡身上，出奇的好看。
　　可把许凡美坏了，站在三开柜前，不停地说“哎呀，我真好看，我真好看呀”，也不愿意脱下来，末了被许昭强行脱下来，还委屈地哭了一场。
　　许昭解释：“现在天还冷着，穿这么薄的衣裳会冻病的。”
　　许凡生气地把小脸转到一旁，不理许昭。
　　许昭根本不去哄许凡。
　　没一会儿许凡自动消气，又“爸爸，爸爸”地喊起来，不过，许昭也没空理许凡，把许凡交给许母后，许昭交待大庄爸带碰上张小虎、田大奎和苏庆庆，清理蔬菜大棚顶部，并且大棚群边卷起来，接着将大棚小棚的土壤进行翻新施肥，分畦等，当然这些不是一天能够干完。
　　许昭全部交给大庄爸，他则专心育西瓜苗，上次他从帝都回来，朱庆秋给了他一些水果种子，包括西瓜籽，但是数量有限，不能浪费。
　　所以他采用制作苗圃育苗的方法来种植西瓜，在自家园子里单独圈出一小片土地，翻土、施农家肥、浇水，然后将西瓜籽等撒入松软的土壤中，每两天或者三天浇一次水，十来天左右，苗圃中长出一棵棵嫩绿的小幼苗。
　　许昭将小幼苗连带泥土的拔除，与大庄等人，一棵棵种进通风的大棚中和严丝合缝的小棚中，在畦面上撒一些麦秸，起到保湿、防杂草作用，接着再施一次农肥，这样，所有的幼苗就算种植完毕了。
　　接下来，许昭把应季蔬菜、水果交给大庄爸等人，他全心全意地关注着蔬菜小棚里的情况，从幼苗期、生长期、开花期、结果等等一切相关事情，全部由许昭一个人亲力亲为，并且记录到小本本上。
　　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到了小麦成熟的季节，南湾村的村民都忙碌起来。
　　包括许昭家，不过许昭家统共只种两亩麦子，所以割的很快。
　　才将麦子割完，许昭种的西瓜差不多也成熟，临近中午，许昭拉着牛车，牛车上坐着许凡，父子两个一起来到大棚地里摘西瓜。
　　因为是种应季西瓜，不需要蔬菜大棚保温，所以大棚的棚膜收了起来，一眼就看到将近一亩地的西瓜，一个个又圆又大的西瓜或躺在地上或挂在架子上，相当喜人。
　　“哇！好多西瓜啊！”许凡大喊一声。
　　“是啊，好多西瓜。”许昭说。
　　“爸爸，我能吃吗？”许凡问。
　　“能啊。”
　　“那我们先吃一个大西瓜吧。”
　　“昨天刚吃过一个啊。”
　　“昨天的是昨天的哇。”许凡现在会反驳了。
　　许昭解释：“先别吃，下午再吃，我们先摘一车，拉到县城卖钱。”
　　许凡重复一句：“卖钱。”
　　“对，下来吧，我们去摘西瓜。”
　　“好。”
　　许昭到瓜田里面，捡个头大颜色深地摘，摘完就放到地头，摘一个又摘一个，不一会儿就摘了一排，可是许凡一个也没有摘掉，他抱着一个西瓜说：“瓜瓜，跟我走，跟我走哇！”
　　可是西瓜连着西瓜藤，哪能说走就走的啊。
　　许凡小脸累的通红地抱着一个大西瓜，大声喊：“爸爸！爸爸！西瓜、西瓜它不听话，它老不跟我走，我、我好累啊！”
　　捡那么大的西瓜抱，能不累吗？
　　许昭用剪刀，剪掉脚边一个西瓜藤，说：“把那个放下，来抱这个，这个肯定跟你走。”
　　“我不要你了！”许凡对着怀里的西瓜说一句，转而抱许昭身边的西瓜，一下抱走，开心地说：“爸爸，它听我话袅。”
　　许昭头也不抬地应一句：“嗯，听你话了。”
　　“我还抱一个。”
　　“好，别摔了啊。”
　　“嗯。”
　　许凡抱着西瓜歪歪地朝路边走，小心翼翼地把西瓜放到路边，一抬头看见穿着休闲的崔定琛，连忙说：“爸爸！开大汽车的来了！”
　　崔定琛忍不住嘴角抽搐一下。
　　许昭赶紧转头看过去，当真看到崔定琛。
　　许昭忙碌的这些天，崔定琛也在忙碌，但是崔定琛隔个十天半个月都会回来见许昭一面，虽然每次都是晚上，每次只有士多分钟，但是就是这每次的十多分钟，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小叔。”许昭笑着走过来：“你怎么白天回来了？”
　　崔定琛说：“忙完了。”
　　“忙完了？什么意思？”
　　“就是最近闲下来了，来帮你收麦子收西瓜。”崔定琛走过来，弯腰将地上的两个西瓜抱起来，放到路边，然后再回到许昭身边，接过许昭手中的剪刀，剪瓜藤，抱西瓜，十分熟练的样子。
　　许昭连忙阻止说：“小叔，不用不用，我来收就行了。”
　　崔定琛说：“一起吧，一起快一点，这天挺热的。”
　　许凡跟着接一句：“这天好热哇。”
　　崔定琛笑了。
　　许昭也没有再阻止崔定琛。
　　接着许昭和崔定琛一起收西瓜。
　　许凡见大人忙，他就更忙，迈着小短腿，来回在瓜田里跑。
　　“许凡，慢点，别摔着西瓜了。”许昭说。
　　“我、我不会摔西瓜的。”
　　许凡是不会摔西瓜，但他会和西瓜一起摔。
　　“啪叽”一声吸引了许昭、崔定琛注意，两人转头一看，许凡从地上爬起来了，西瓜却摔的四分五裂，许凡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地上的西瓜，小肉手往小肚子上蹭了蹭，抬眸看向许昭，呆呆地说：“爸爸，西瓜、西瓜、它、它又不听话了。”
　　好会说……崔定琛想笑。
　　许昭正色问：“是西瓜不听话吗？”
　　许凡说：“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儿？”
　　“是我摔了。”
　　“所以是谁的错？”
　　“我的。”许凡勇敢承认。
　　“错了怎么办？”
　　“错了要、要认错，下次不、不犯错。”
　　许昭满意地点头：“嗯，过来吧，一会儿，我们把它吃了。”
　　许凡抬起小脸问：“爸爸，带我吃吗？”
　　“带你吃。”
　　许凡一下开心了。
　　接着许昭把西瓜收拾到树荫下，准备重切个西瓜给崔定琛吃，崔定琛不答应，表示吃摔碎的就可以了，于是两大一小，坐在树荫下吃西瓜。
　　许凡吃完一块，看着竹筐里还有一块，看一眼正在吃西瓜的许昭，又看一眼没有吃西瓜的崔定琛，歪歪地走到竹筐跟前，蹲下小身子，喜滋滋地将小肉手伸向最后一块西瓜，即将触到西瓜，突然被另一只大手捷足先登。
　　许凡一愣，顺着最后一块西瓜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拿着西瓜也望向许凡。
　　许凡立刻皱起小眉头说：“不能多吃西瓜，肚肚会疼。”


第97章 
　　数月不见，许凡这小家伙个子没长, 智商倒长不少, 崔定琛浅笑问：“然后呢？”
　　许凡回答：“然后、然后给我吃。”
　　正在吃西瓜的许昭一下被许凡的话呛到。
　　崔定琛伸手轻拍两下许昭的背部, 替许昭顺气, 而后看向许凡, 问：“给你吃？”
　　许凡点头：“嗯。”
　　“你肚子不疼？”崔定琛挑眉问。
　　许凡肉乎乎的小手摸摸鼓鼓的小肚子, 说：“我、我肚肚不疼的。”
　　崔定琛望着胖许凡, 好奇地问：“为什么？为什么我吃肚子会疼，你吃就不疼了？”
　　许凡边想边回答：“因为这是我爸爸、我爸爸种的、西瓜, 西瓜听我话，不、不让我肚肚、疼。”
　　“……”真的好会说，崔定琛不善于与孩子打交道，转头看向许昭, 问：“可以给他吃？”
　　“可以。”许昭点头。
　　“他能吃这么多吗？”崔定琛又问。
　　“能的。”平时也都是吃两小块的。
　　崔定琛把西瓜递给许凡。
　　许凡高兴地接过来, 两只小肉手抱着西瓜, 张嘴就啃，而且还会噗噗地吐西瓜籽，不过小肉手上、肉胳膊上、小短袖上, 吃的都是西瓜汁，许昭都嫌弃许凡脏，伸手捏着许凡肩膀头唯一干净的衣裳，说：“走, 回家洗澡。”
　　许凡伸手要拉许昭的手。
　　许昭说：“就这样走。”
　　“爸爸, 你拉我手手。”
　　“不拉, 就这样走。”
　　“可是，我想拉爸爸手。”
　　“……”许昭还是把手伸给了许凡。
　　许凡脏兮兮的小肉手，攥着许昭一根手指头，吃饱喝足，美滋滋地向前走，走着走着，回头看崔定琛一眼，说：“这是我家，我、我爸爸盖的房子。”
　　“嗯，我知道。”
　　“那、那你知道我家有大灯泡吗？”
　　“……”
　　“我家有、五个、五个大灯泡，我爸爸买的。”
　　“……”
　　崔定琛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和许凡聊天了，不过他努力地思考怎么和许凡对话，不等他想出来，许凡已经极快地转移话题，和许昭聊起来了。
　　“爸爸，我要洗澡澡哇。”
　　“嗯。”
　　“洗白白。”
　　“对。”
　　“洗香香。”
　　“是啊，洗香香惹人爱啊。”
　　“我惹人爱。”
　　“是啊。”
　　崔定琛看着许昭自然地与许凡交流，突然心里一阵羡慕，不由得想，这要是他儿子该多好，才个念头才刚冒出就被压下去，这样想不好，对许凡不公平，他从现在起，就把许凡当作自己的孩子……这么一想，崔定琛坦然很多，微笑着看向许昭。
　　许昭转头看过来说：“小叔，你先坐一会儿，我给许凡洗个澡，一会儿就好。”
　　崔定琛说：“我跟你一起。”
　　许昭一愣。
　　崔定琛望着许昭，真诚地说一遍：“我跟你一起。”
　　许昭会意一笑点头。
　　许昭去堂屋拎了两个暖水瓶过来，兑了凉水，整合成一木盆的温水，把许凡脱个精光放到木盆里，许凡立刻捂住小叽叽说：“爸爸，不让他看，不让他看。”
　　许昭：“……”
　　崔定琛：“……”
　　于是崔定琛从木盆前起身，抬步朝堂屋走去。
　　许昭这才给许凡洗头、洗脸、洗全身，特意买了儿童用的香胰子给许凡杀杀菌，等许凡穿上短袖短裤时，高兴地把手伸给许昭问：“爸爸，我香吗？”
　　“臭！”许昭故意说一句。
　　“香很。”很香的意思。
　　“臭。”
　　“就香。”
　　“就臭。”
　　许凡嘻嘻笑，嫩嫩的小脸，干干净净的，嘴角的两团浅浅的小梨涡好看极了，许昭朝许凡脸上亲了一下，说：“去到堂屋玩去，爸爸给你洗衣裳。”
　　“我也洗衣裳。”
　　“不让你洗，你去玩吧。”
　　“我、我玩一会儿。”
　　“去吧去吧。”
　　许凡听话地跑到堂屋，看见坐在堂屋里的崔定琛，上前问：“崔二爷，你在干啥？”
　　“……我在坐着。”
　　“你坐着干啥？”
　　“……没事儿。”
　　“我有饼干，你吃吗？”
　　不待崔定琛回头，许凡跑进西厢房，扑扑咚咚一阵，从西厢房跑出来，手里抱着一个包装袋，从里面掏出一块饼干，咬了一口，说：“好好吃啊。”
　　崔定琛平静地看着许凡。
　　许凡低头朝包装袋看一眼，捏出一块最小的饼干渣，递给崔定琛，说：“这个给你吃。”
　　好大方！
　　崔定琛没伸手。
　　许凡把小饼干塞到崔定琛手里，说：“好好吃的！”
　　崔定琛看着许凡，还是没吃。
　　“那、那你不吃，我自己吃。”许凡说完，又将崔定琛手里小饼干拿回去，放回到包装袋中，转身走了。
　　崔定琛：“……”
　　这、这是许凡儿子吗？
　　确定是亲生的吗？
　　这性子明明和许昭一点关系也没有啊！崔定琛简直……简直看到小时候的自己，他小时候就是这种，除了给至亲的人大方，对谁都小气，这真的让他无语了，他忍不住站起身来，把这事儿说给许昭听。
　　许昭说：“其实我家许凡特别大方的。”
　　崔定琛：“……”
　　许昭将许凡的衣裳晾在绳子上，转头问：“小叔，你中午想吃什么？”
　　“都行，你爸妈呢？”崔定琛一直没有看到许父许母。
　　“在大庄家。”许昭回答。
　　“在大庄家干什么？”
　　许昭笑着说：“大庄妈几天前生个女儿，正在坐月子，大庄家地又多，大庄爸、大庄爷爷奶奶都下地割麦子，我爸妈就去帮忙顾一下大庄妈和大妮儿。”大妮儿是大庄妹妹的小名儿。
　　“他们中午不回来吃饭了吗？”
　　“不回来了，小叔，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崔定琛看向许凡。
　　许昭说：“不用看他，他不挑食，什么都吃。”
　　崔定琛说：“那就做你喜欢吃的。”
　　可是，没等许昭做饭，许母那边已经在大庄家做好了午饭，直接送了过来，见崔定琛也来了，许母又多炒了一个鸡蛋端过来，于是许昭连饭都没用做了，直接和崔定琛、许凡坐在饭桌前吃起来。
　　崔定琛吃饭不爱说话，所以许昭也没有说话，给许凡围个围嘴之后，便自顾自地吃着，吃完饭之后，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一般情况下，许昭都会拉个凉席铺到穿堂地上，和许凡睡个午觉。
　　今天有崔定琛在，许昭便将西厢房的前后窗户打开，坐在西厢房的大床上歇息，没错，是大床，之前的木板小床太小，许凡滚下来好几次，上次摔到嘴唇，疼的哇哇大哭，许昭索性把小床给换成大床，当然，床腿还是很矮，想着，万一许凡又滚下床了，也摔不疼。
　　此时许昭、崔定琛、许凡都坐在床上，一边听收音机，一边聊天，聊的都是工作上的事儿。
　　许昭手里拿把扇子，给在床上打滚的许凡扇一下，给坐在床边的崔定琛扇一下。
　　扇了一会儿，许昭说：“小叔，你平时睡午觉吗？”
　　崔定琛说：“忙的时候不睡。”
　　许昭笑说：“我以前听青峰说，你特别爱睡觉。”
　　“……”
　　许昭接着说：“正好今天也没事儿，你睡一会儿，下午的时候，我去县城卖西瓜，正好一起去县城。”
　　“那你呢？”
　　“我看一会儿书。”
　　“你不睡？”崔定琛问。
　　“不睡了。”许昭说。
　　“那都别睡了，让他一个人睡。”崔定琛伸手指一下许凡。
　　许凡已经困意来袭，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
　　许昭拿小毯子，给他盖着鼓鼓的小肚子，伸手摸摸许凡肉肉的小脸，不一会儿，许凡睡着了，肉乎乎的小胳膊小腿可爱极了。
　　“睡着了真好。”崔定琛说。
　　许昭疑惑地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说：“睡着了特别乖，醒来嘴就停不下来，比上次去帝都，更会说了。”
　　许昭笑说：“听收音机听的，听故事听的。”
　　“故事都是你讲的？”
　　“嗯，每天晚上讲一个。”
　　“都讲什么？”
　　“乌鸦喝水，小马过河，龟兔赛跑这些。”许昭和所有家长一个通病，说起自己孩子，总忍不住多说两句：“他听完了，还能自己说，有次自己复述龟兔赛跑的故事，把自己给说睡着了。”
　　崔定琛听后发笑，继续问关于许凡的事儿。
　　许昭接着说了两句，感觉在别人面前说自己孩子的事儿，挺不好的，于是适可而止，问：“小叔，你喝水吗？我给你倒杯水。”
　　许昭站起身来。
　　崔定琛伸手拉住许昭的手。
　　许昭心头一惊，回头看崔定琛。
　　崔定琛望着许昭，低声说：“好久没看见你了。”
　　许昭心跳立刻加快。
　　崔定琛握着许昭的声音站起身，才刚迈步走向许昭，院子里传来许母的喊声。
　　“许昭。”
　　许昭赶紧收回手。
　　崔定琛跟着收回手。
　　许母手里拿着三根冰棒走进来，递给许昭一根、崔定琛一根，说：“天太热，吃根冰棒凉快凉快，三娃子呢？”
　　“睡了。”许昭说。
　　“那这就不给他吃了。”许母说。
　　“嗯，妈你吃吧。”
　　“好。”许母笑着说：“你们继续聊，我去院子里晒晒咸菜去，对了，许昭，你啥时候去卖西瓜？”
　　“下午三点去。”
　　“行，回来的时候买点糯米，包粽子吃。”
　　“好。”
　　许母拿着冰棒就走了。
　　许昭转过头来看崔定琛笑。
　　崔定琛见许母来来回回在院子、堂屋、东厢房、西厢房走动，只能低头吃冰棒，心里实在郁闷。


第98章 
　　一根冰棒吃掉半根, 崔定琛的郁闷消失一半, 但仍旧是一言不发地坐在桌前的大板凳上, 令许昭十分疑惑，忍不住喊一声：“小叔？”
　　崔定琛转眸看向许昭。
　　许昭问：“怎么了？”
　　崔定琛如实答：“不高兴。”
　　许昭不解地问：“为什么？”
　　崔定琛不说话。
　　许昭坐到崔定琛身边, 再问：“是不是工作的事情？”
　　崔定琛答：“不是。”
　　“那是——”
　　许昭话未说完，放在桌上的手被崔定琛握住，正巧许母从院子朝堂屋走, 许昭吓的赶紧收回手, 转头去看崔定琛时，崔定琛脸都黑了，许昭窘了一下, 喊：“小叔。”
　　崔定琛不应。
　　许昭小声说：“我妈在，看到不太好。”
　　崔定琛看向许昭, 眼神逐渐温柔。
　　许昭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仿佛在告诉崔定琛“我妈不在就可以”, 这个、这个……许昭微窘, 半天想不出来补救的办法, 问：“小叔, 你喝水吗？”
　　崔定琛点头。
　　许昭赶紧起身去堂屋倒一茶缸白开水, 放到崔定琛面前, 而后坐在桌前“认真”看书，其实余光关注着崔定琛。
　　崔定琛就坐在许昭旁边, 面前摆放一本书, 但是他并没有看, 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许昭，此时正是午后，南湾村内蝉鸣不断，非但不吵，反而在持续的嘈杂中浮出几分宁静来，院子里跑进来两只母鸡咯哒哒地叫着，找鸡窝下蛋，被许母赶了出去，让这个午后，分外充满生活气息。
　　崔定琛格外喜欢，因为有许昭在，可是许昭被他看的耳根都红了，他开口喊：“许昭。”
　　许昭转头看过来。
　　崔定琛问：“感觉不一样了。”
　　许昭反问：“什么感觉不一样了？”
　　“你好像一点也不排斥我了。”
　　许昭囧了一下。
　　崔定琛却是开心地笑了，很开心地笑。
　　许昭心里有点尴尬有点喜悦，正不知道如何应对崔定琛这迷人的微笑，目光被床上的小人吸引了。
　　崔定琛跟着看过去。
　　接着便看到许凡翻个身，自床上坐起来，睡眼惺忪的样子，小肉手挠挠小胳膊，样子可爱极了。
　　崔定琛小声问：“醒了？”
　　许昭说：“嗯。”
　　“他现在在干什么？”
　　“有点床气，一会儿就会喊我。”
　　许昭话音刚落，许凡果然喊：“爸爸！”
　　崔定琛微汗。
　　许昭笑着应一声：“在这儿呢。”
　　许凡这才看向许昭，伸出小胳膊要抱抱。
　　许昭走上前，抱起许凡，问：“醒吗？”
　　许凡一脸迷瞪地回答：“醒了。”
　　“要尿尿吗？”
　　“嗯。”
　　“自己尿？”
　　“爸爸抱。”
　　“好。”
　　许昭抱着许凡去外面一趟，回来的时候，许凡小胳膊搂着许昭的脖颈，乖巧地趴在许昭肩头，一副乖宝宝的样子，坐崔定琛身边走过来，立刻坐正小身体，小肉手朝桌上指。
　　许昭问：“什么？”
　　许凡立刻说：“冰棒棍儿，我也吃冰棒。”
　　这都能看见了！
　　许昭汗。
　　崔定琛无语，这也太爱吃了！
　　许凡又说一遍：“我也吃冰棒。”
　　许昭只好说：“行，一会儿我们去县城卖西瓜的时候，去你崔叔叔那里买两个吃，好不好？”
　　如今农忙，正热，崔青峰和去年一样又开始卖冰棒了，不同的是去年有许昭在，今年只有他一个人，有钢厂、凡小店在，倒也卖的挺好的。
　　许凡点头说：“好。”
　　“那我们穿衣裳去卖西瓜，好不好？”
　　“好。”
　　许昭温柔地和许凡对话，然后给许凡穿衣裳穿鞋子，喂许凡喝温水等等，这一切都落入崔定琛的眼中，崔定琛见惯了对孩子大呼小叫的家长，像许昭这样的真少见，更喜欢许昭的同时，对许凡又多了一层喜欢。
　　默默地看着许昭、许凡收拾好，崔定琛站起身来，问：“可以走了吗？”
　　许昭找出一个小草帽给许凡戴上，说：“可以了。”
　　“那就走吧。”
　　“嗯。”
　　许昭抱许凡抱到牛车车把上，一抬眸看见崔定琛拉着了牛车，许昭赶紧说：“小叔，你不会拉，我来吧。”
　　崔定琛笑着说：“我拉牛车的时候，你还没出生。”
　　许昭：“……”
　　“把许凡扶好，走吧。”
　　见崔定琛拉的有模有样的，许昭便没有阻止，一边顾着许凡，一边使力帮崔定琛推一把，于是二人带着一个孩子、一牛车西瓜，出了院子，朝南湾村村头走，正好碰见村里前去割麦子、拉麦子的村民们。
　　村民们看到一牛车西瓜又大又圆，惊喜的不行，心里暗暗佩服许昭真是有本事的很，再看给许昭拉牛车的崔定琛，都知道崔定琛是开汽车的，这都被有拖油瓶的许昭给勾搭上了，许昭真是太厉害了。
　　村民们争先恐后地和许昭打招呼，极其热情。
　　许昭本人向来温和，也笑着和村民打招呼，自动忽略人群中尴尬的许右成，然后和崔定琛一起离开南湾村，一直朝县城走。
　　走在右侧的树荫下，根本晒不到太阳，于是许凡摘下小草帽，这时候一点床气都没有，小嘴又开始叨个不停了，不过许昭没搭理他，而是和崔定琛聊天，聊的都是生活上一些琐事，比如夏季防暑，比如崔父身体等等。
　　可是许凡不愿意了，大声喊：“爸爸！”
　　许昭转头看许凡问：“什么事儿？”
　　许凡大声控诉：“你都不理我！”
　　许昭说：“你说吧，什么事儿。”
　　“我、我没事儿。”
　　“就是想让爸爸和你说话啊？”
　　“嗯。”许凡点头。
　　然后一路上，许昭就是和崔定琛说一句，再和许凡说一句，终于到了县城，许昭先跑到凡小店喝了一口汽水，然后才跟着崔定琛、许凡来到菜市场。
　　农忙时节，菜市场也不分早市晚市了，反正大家有需要的话，得空就去菜市场，许昭事先在菜市场租了一个摊位，所以不必在菜市场门口挨晒了，拉着一牛车的西瓜，到菜市场里面，看到不少人在卖西瓜，许昭不慌不忙地将西瓜放到摊位上。
　　接着切开一个西瓜，分成小块，放在摊位最前面，供大家免费品尝，而后与崔定琛、许凡坐在旁边乘凉。
　　“菜市场人不少啊。”崔定琛说。
　　许昭接腔：“嗯，因为农忙，天又热，很多人来不及做饭什么的，就到县城买些现成的瓜果蔬菜馒头馓子之类的备着，用来充饥，本来我是打算开着拖拉机到乡下卖的，但是大庄爸也农忙，走不开，所以先缓两天。”
　　“又开拖拉机？”崔定琛问。
　　“我爸爸开拖拉机好看！”正在吃酸梅粉的许凡，睁大眼睛冲崔定琛说这么一句，似乎在和崔定琛说，不要开大汽车的瞧不起开拖拉机的。
　　崔定琛伸手按了按眉心，他有说许昭坏话吗？这小胖娃忒维护了吧。
　　许昭摸摸许凡的小脑袋，笑着说：“嗯，开拖拉机载的多，车斗是村里木匠专门做的，是牛车的两倍。”
　　崔定琛说：“可是拖拉机很颠。”
　　“到时候我多垫些麦秸。”
　　“不如用我的小货车吧。”
　　“这太大材小用了吧。”
　　“没关系，反正我最近也不忙，给你当司机，你要过意不去，可以给我工资。”
　　许昭笑着答应。
　　正在这时，刚才尝过西瓜的路人突然折返回来要买许昭的西瓜，一个路人，两个路人……不停地有路人过来买西瓜，许昭挨个用秤秤、算账、收钱，起初崔定琛只是看，后来崔定琛帮着卖西瓜。
　　许凡酸梅粉吃完了，自发地吆喝起来。
　　“卖西瓜咯！大西瓜！”
　　个头虽小，但是嗓门大，奶味又浓，让在场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许凡被笑的不好意思，赶紧抱住许昭的大腿，小脸埋在许昭的裤子上。
　　“三娃子，这是怎么了？”许昭笑问。
　　许凡露出半个小脸说：“他们、他们都笑我，我不喊了。”
　　许昭劝说：“没关系，他们的笑是善意的，你再喊。”
　　许凡紧紧搂着许昭的腿：“我不喊。”
　　“喊，没关系的，快点，这样我们的西瓜卖完了，就能买冰棒买糯米买肉肉吃了，你不想吃吗？”
　　“想。”
　　“那就再喊两声，加油，爸爸支持你。”
　　“那、那爸爸你别笑我。”
　　“好，我不笑你。”
　　许凡放开许昭的腿，看向崔定琛说：“你、你也别笑我喔。”
　　崔定琛：“……好，不笑你。”
　　许凡从摊位里面走出来，站到摊位前面，挺着小肚子大声喊两句，喊完就回来抱许昭的腿，许昭忙中抽空，亲了一下许凡的小肉脸说：“宝宝，你真棒！”
　　许凡小肉手捂着小脸说：“哎呀，我真棒啊！”接着许凡又跑出去喊。
　　有了许凡的吆喝，加上西瓜的好味道，临近傍晚的时候，许昭家的西瓜卖的只剩下两个了，许昭准备收摊位回家，转头和崔定琛说：“小叔，辛苦你了。”
　　崔定琛说：“确实辛苦，给个奖励吧？”
　　许昭问：“什么奖励？”
　　崔定琛笑着故意朝许昭面前凑。
　　许昭笑着偏过头去，余光中瞥见了崔青峰的身影。


第99章 
　　崔青峰最近忙于冰棒生意, 白天晚上都忙, 偶尔有点时间还要帮崔父进货到凡小店, 许昭本身也忙碌，所以已经许久未见崔青峰, 此时看到，十分开心地喊：“青峰！”
　　崔青峰闻声才回神儿，挤出一个笑容, 然后缓步走过来。
　　许昭笑着问：“青峰, 你刚才发什么呆？”
　　崔青峰尴尬一笑，慢半拍地回答：“在想买啥菜。”其实是被许昭、崔定琛甜蜜的画面给震住了。
　　“想好了买什么菜了吗？”
　　“没有。”崔青峰摇头。
　　许昭笑起来：“买菜前，你得问问崔婶儿啊。”
　　“下次问清楚再来买。”崔青峰跟着干笑一下, 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崔定琛，说：“小叔, 你回来了啊。”
　　崔定琛点点头，嗯了一声。
　　崔青峰问：“啥时候回来的？”
　　崔定琛答：“上午。”
　　“听爸说, 你看他一下就走了, 咋没回家？”崔青峰继续问, 以前崔定琛一回县城, 首先就是回崔家看崔父, 然后在家陪崔父, 这次就从凡小店看崔父一眼，然后跟车就走了。
　　崔定琛答：“去许昭那儿了。”
　　去许昭那儿了——
　　从上午到傍晚——
　　就知道, 就知道是这样, 崔青峰听后心口一阵闷疼, 尽管他知道自己和许昭缘份太浅，不会有在一起的可能了，但是内心深处还是不由自主地抱着一丝希冀，总想着，万一、万一许昭不喜欢小叔……可是，没有万一，刚才许昭差点都被小叔亲了，许昭都没有反感，反而是笑着，可见许昭、许昭喜欢上小叔了。
　　不再看崔定琛，崔青峰忍不住看向许昭。
　　许昭这才笑着开口向崔青峰询问冰棒的事儿。
　　“挺好的。”崔青峰平淡地说：“冰棒卖的也挺好的，每天都不够卖。”
　　许昭笑说：“生意这么好啊，那你可以招个人，然后你当老板了。”
　　崔青峰低头苦笑一下，没有应答。
　　许昭没有看到崔青峰的表情，而是看到摊位上的西瓜，而后将摊位上的两个西瓜递给崔青峰和崔定琛说：“剩两个西瓜卖不掉了，你们拿回去吃吧。”
　　崔青峰没心情拒绝。
　　崔定琛也不拒绝。
　　许昭则拉着许凡说：“时间也不早了，我去里面买点肉和米就回家了，你们也回去吧。”
　　崔定琛说：“我送你。”
　　许昭说：“不用送的，又不远，很快就到家了。”
　　“我送你。”崔定琛坚定地说。
　　“好吧。”许昭没有再坚持。
　　崔定琛回头看崔青峰一眼，将手中的西瓜递给崔青峰，而后说：“我把许昭、许凡送到南湾村就回家，你自己先回去吧。”
　　崔青峰点一下头。
　　崔定琛这才和许昭、许凡一起去菜市场附近买了猪肉、糯米，接着一起回到南湾村。
　　崔定琛没有在南湾村久待，骑着许昭的自行车踏着暮色骑到县城，在县城路口的电线杆子旁看到了崔青峰。
　　崔青峰怀里抱着两个西瓜，耷拉着脑袋，看着地面。
　　崔定琛没有从自行车上下来，而是单脚支地，望着崔青峰，喊：“青峰。”
　　崔青峰低落地应一声。
　　察觉到崔青峰的低落，崔定琛眉头微微蹙起喊：“过来。”
　　崔青峰抱着西瓜走过来。
　　崔定琛声音亦如平常：“上车，回家。”
　　崔青峰轻轻地“嗯”了一声。
　　崔定琛稳住自行车。
　　崔青峰抱着西瓜坐上自行车后座。
　　崔定琛用力蹬一下车镫子，自行车立刻稳稳地向前行驶，崔定琛掌着车头朝东大街骑行，遇到路上，便按起车铃铛，清脆的响铃之后，便是两人的沉默。
　　好一会儿，崔青峰先开口：“小叔。”
　　崔定琛应一声。
　　崔青峰以一种陈述的口吻说：“这是许昭的自行车。”
　　崔定琛说：“嗯，是他的。”
　　“许昭让你骑的？”
　　“嗯。”
　　说完又是一阵沉默，良久之后，崔青峰再次开口：“小叔，你出差的这些天，都和许昭有联系吗？”
　　崔定琛答：“嗯，摸到电话就会给他打一个。”
　　“如果每天都有电话——”
　　“那就会每天都打。”
　　崔青峰不说话了。
　　这次换崔定琛开口，他看一眼天空中明亮的月亮说：“青峰，许昭要的不仅仅是陪伴，还有偶尔的保护、支持、理解，以及强有力的后盾，这些我都能给。”
　　崔青峰低头说：“我知道，我已经知道。”
　　崔定琛淡淡地应一声，看着天边的月亮，忽然间又想念许昭，也不知道许昭现在在干什么，有没有一点点地想他，应该没有，毕竟许昭身边有个不消停的许凡缠着许昭，许昭肯定没时间想他。
　　事实正如崔定琛所想，，许昭确实没时间想崔定琛，从许昭回到家开始，不消停的许凡一直在许昭耳边巴拉巴拉地说话，叨叨叨个不停，说他看到大庄的妹妹大妮儿了，说大妮长得红通通的，像个小老头一样，不好看。
　　正在包饺子的许昭，转头说一句：“你刚生下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红通通，一点也不好看。”
　　被爸爸说不好看，许凡一下呆了。
　　许昭正身继续包饺子。
　　许凡凑到许昭身边坚定地说：“我好看的！”
　　许昭实事求是地说：“你刚出生不好看。”
　　“我好看。”
　　“不好看。”
　　“好看！”许凡大声说，并且跺了一下脚。
　　许昭忍不住笑起来，然后向许凡解释，说每个小孩子都是生活在其他星球上的小天使，受到父母爱的召唤才来到地球上，那个红通通小老头的面容，不是不好看，而是为了来到父母身边，而经历的磨难，得到父母爱的孩子，会越长越好看的。
　　许凡似懂非懂地说：“大妮儿以后好看。”
　　许昭点头说：“对。”
　　“我超好看。”
　　好啰嗦！许昭敷衍地说：“对对对，你超好看，我们家三娃子咋就这么好看呢？”
　　许凡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许昭，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也、我也不知道、我咋就这么好看了。”
　　“……”哪来的自信啊！
　　许凡又开始喊：“爸爸。”
　　许昭的耐心都快没了，说：“亲爱的宝宝啊，别爸爸了，下饺子吃饺子了。”
　　“那好吧，爸爸。”
　　“乖。”
　　“爸爸。”
　　“……又干什么？”
　　“我要吃一碗饺子。”
　　“行。”
　　许昭下了饺子，盛了四碗，端到院中的小饭桌上吃，许凡洗了手跑到小饭桌上就要用手抓饺子吃，他筷子用的不熟，勺子太滑，每次吃饺子就想手抓。
　　可是许昭坚持不让许凡用手，要不就别吃。
　　许凡生气地转身朝墙根站，以此抗议许昭的“霸权主义”，许昭不理会许凡。
　　许母从厨房出来，问：“三娃子咋了？”
　　许父答：“生气了。”
　　“生啥气？”
　　“说是用勺子和筷子吃饺子吃不饱，想用手抓，许昭不让。”
　　许母说：“那也不能不吃了啊。”
　　许昭接话：“谁都别理他，我们吃我们的。”
　　许父、许母之前教育孩子有误，许昭当面说了二老几次，现在就教育孩子这方面，二老全听许昭的，绝不扯许昭后腿。
　　于是三个大人低头吃饺子，饺子是萝卜猪肉馅儿了，大部分是萝卜，只有少量的猪肉调味，又放了些许葱、木耳，咬开薄而香软白面皮，萝卜的清香夹杂着肉味一下子弥漫开来了。
　　“味道咋样？”许母问许昭。
　　许昭说：“好吃。”
　　面粉是自家小麦磨的，萝卜是自家种的，其他的也是都纯天然的味道，自然是好吃的。
　　许父也跟着说一句：“嗯，好吃，里面还有肉呢。”
　　许母说：“肉少，包饺子肉少点好吃的。”
　　许昭跟着说：“肉也新鲜。”
　　三人话刚落音，桌前多了一个小胖孩，正是刚才站墙根的许凡啊，许昭看着许凡，故意调侃问：“哎呀，这谁啊？谁趴我们家饭桌啊。”
　　许凡笑嘻嘻地说：“爸爸，是我哇，我是三娃子哇。”
　　许昭继续装不知道说：“三娃子啊，哦，是三娃子啊，三娃子你干什么啊？”
　　许凡看着许昭说：“爸爸，我也要吃、吃吃饺子。”
　　“你也要吃饺子啊？”许昭继续问：“不对啊，你刚才不是在生气吗？不是不吃了吗？”
　　一下问题太多，许凡不知道怎么回答。
　　许昭捡重点问：“你不生气了？”
　　许凡认真地回答：“我生气的。”
　　“生气你还吃饺子？”许昭问。
　　“嗯，我、我、我吃完饺子、吃完饺子再生气。”许凡伸手拿起了勺子。
　　吃完饺子再生气——
　　许昭：“……”
　　许父、许母憋笑。
　　许凡倒是不客气，说完就撅着小屁屁，坐到许昭身边的小凳子上，然后奶声奶气地喊吃饺子，许昭肯定不会让许凡挨饿，从大碗里夹了一个饺子，吹一吹，然后放到小碗中。
　　许凡立刻用勺子舀起来，咬一口，一脸幸福治愈的笑容：“哇，好好吃哇！”
　　小家伙！
　　许昭笑着伸手轻轻地捏一下许凡的小肉脸。
　　许父、许母跟着笑起来。
　　一家人正欢乐地吃着饭，门外传来敲门声。
　　“谁？”许父问。
　　“是我。”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是谁？”许父又问。
　　“爸，是我，右成。”许右成在外面小声说。
　　是许右成——
　　许父一愣。
　　许母瞬间一脸警惕。
　　许昭心生疑惑。


第100章 
　　许右成自从劳改回来看过一次许父外, 其他时间没有出现过, 平时在村子里也是本本分分的过日子, 没有再闹出过幺蛾子。
　　可是，他这大晚上过来，是来找事的吗？
　　许昭有点想不通。
　　许母看向许父。
　　许父不高兴地问：“你来干啥？”
　　许右成在门外小声说：“爸, 我找你有点事儿。”
　　不是找许昭的。
　　许父看向许昭、许母。
　　许昭、许母不管是对许右成, 还是许左成都是当路人一般, 平时在村里遇着了, 也不会打招呼，也没想过会与二人有什么瓜葛, 二人别闹事儿就行了, 所以此时对许父的目光也是视而不见。
　　可是许右成已经找上门, 许父到底还是起身，走到门口, 打开院门，没有让许右成进院子, 直接在院外和许右成把话说完了, 然后重新回到小饭桌前。
　　“啥事儿啊？”许母问。
　　许父看一眼许昭, 小声说：“来借钱的。”
　　“借钱干啥？”
　　“说是给二娃妈补身体。”
　　“二娃妈咋了？”
　　“二娃妈生了个闺女, 奶水不够, 想吃点荤腥，还有——”
　　“还有啥？”许母又问。
　　许父又说：“还有二娃最近老喊肚子疼, 可能肚子里有虫, 想买点打虫药吃一吃, 向村里人借钱，村里人不敢借给他，新麦子才收割，卖不了，实在没办法了，才找到我们这儿来了。”
　　许母听后沉默。
　　许父低头也不作声。
　　许凡接一句：“爸爸，二娃肚肚疼。”
　　许昭看向许凡问：“二娃肚子真疼？”
　　许凡点头：“嗯，二娃疼、疼哭。”
　　“疼哭了？”
　　“嗯。”
　　“什么时候？”
　　“那个、那个、两个天了。”那就是疼有一段时间了。
　　这年代不像二十一世纪养孩子那么精心仔细，所以儿童寄生虫感染等情况很多，村里大多数孩子都吃过打虫药，不吃的话，会长期腹痛，面黄肌肉，影响身体。
　　许昭虽然厌恶许右成，但是二娃还小，没做过什么坏事，他忍不住抬眸看向许父，问：“你借钱给他了吗？”
　　许父答：“没有。”他自己吃药都要小儿子掏钱，小儿子对自己的孝心，他清楚的很，他肯定不会拿小儿子的钱贴补大儿子和儿子。
　　“那就借给他二十块钱吧。”许昭说。
　　许父一愣。
　　许母看向许昭。
　　“二娃生病，小丫头出生……换谁谁都难，让他打欠条吧。”许昭真是觉得孩子是无辜的。
　　许父听言点头，心里五味杂陈，还是小儿子好啊。
　　许母不说话。
　　许昭看向许父问：“他没走吧？”
　　许父说：“没有，还在院外边。”
　　“爸，让他进来，写个欠条吧。”
　　“不用让他进来，就在院外写。”许父说。
　　“那也行。”
　　许昭起身进西厢房拿了纸笔，递给许父，顺手将院外的等拉亮，让许父与许右成打交道，他则回到饭桌前，继续和许母、许凡吃饺子，忍不住问：“许凡，你肚肚疼不疼？”
　　许凡回答：“不疼。”
　　“疼过没有？”
　　“没有。”
　　“要是疼的话，立刻和爸爸说，知道吗？”
　　“知道。”许凡点头，然后喊：“爸爸。”
　　“嗯？”
　　“我还吃一个饺子。”
　　“……”
　　“我、我就吃最后一个了。”
　　“行。”
　　许昭又给许凡夹个饺子，随即听到院门被关上的声音，看到许父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纸，眼睛都红了。
　　“爸。”许昭喊一声。
　　许父笑了笑，说：“给，欠条。”
　　“他没事儿吧？”
　　“没，就是过的太惨了，给了他二十块钱，他倒是先哭了，跟他小时候一个样子。”许父抹了一把眼睛，端起饭碗，说：“吃饭吃饭。”
　　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再坏再恶，心底深处都会一处柔软流着那缕斩不断的血缘关系，许母、许昭都明白这一点，谁也不戳穿，让许父一个人安静一会儿，许昭、许母则安静地吃饺子。
　　吃完后，许母去收拾厨房，许昭则带着许凡去大庄家溜达溜达，顺便看看刚出生不久的大妮儿，然后带着许凡回到家，洗洗澡，躺在床上，边扇扇子，边讲故事，把许凡将睡着，许凡正打算睡觉时，电话响了。
　　许昭第一想法是崔定琛，接起电话，确实是崔定琛。
　　“许凡睡了吗？”崔定琛问。
　　“睡了。”许昭说。
　　“那就好。”
　　“那就好？”许昭不解。
　　“嗯，这样，我们可以好好地聊会儿天了。”
　　“电话费不要钱吗？”
　　“要钱也和你说话。”
　　许昭握着电话嘴角上扬，缓缓地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的月亮，和崔定琛聊了起来，大约聊了一个小时，许母起来上厕所，询问许昭在和谁说话，许昭这才挂了电话，借着月光躺到床上，把肉嘟嘟的许凡抱在怀里，亲了一下，才抱十秒，发现许凡跟个小火炉一样，热乎乎的。
　　好热。
　　许昭又把许凡推开，躺在床上，看着黑漆漆的房梁，耳边全是崔定琛悦耳的声音，心里忍不住雀跃，雀跃的他无法正常入睡，直到深夜才入睡。
　　第二天早上是被许凡亲醒的，醒来后给许凡穿衣裳穿鞋子，一出门就看到了崔定琛。
　　许昭顿时一惊。
　　许母笑着说：“崔家小叔来很久了，正帮我打水呢。”
　　许昭看向崔定琛，有点惊喜有点窘迫，崔定琛居然来这么早。
　　崔定琛则是目光深情地望着许昭，说：“我来给你送自行车的，一会儿和你一起摘西瓜。”
　　许昭问：“你、你最近真不忙了？”
　　崔定琛点头：“真不忙了。”
　　“那那你吃早饭了吗？”
　　“没有。”
　　“等会儿在这儿吃吧。”
　　“好。”崔定琛立刻答应。
　　许昭有些羞赧有些喜悦地看了崔定琛一眼，然后带着许凡到瓷盆前洗手，正洗着，崔定琛走过来，大手也伸进瓷盆中，借着洗手，摸了一下许昭的手。
　　许昭耳朵一下红了。
　　崔定琛笑出声。
　　许昭耳朵更红了。
　　许凡一无所知，说：“爸爸，崔二爷摸我手手了。”
　　许昭：“……”
　　“爸爸，崔二爷用我、我家瓷盆了。”
　　许昭汗了一把解释：“没事儿他就用一下，不碍事的。”
　　“不碍事。”许凡重复一句。
　　“对，不碍事。”
　　听说没事儿了，许凡继续洗手。
　　许昭抬眸看崔定琛一眼，说：“我爸妈在。”
　　崔定琛点点头，没有再借机占许昭便宜，和许昭一起吃了早饭，然后帮许昭家摘西瓜、收麦子，和许昭一起去县城卖西瓜，一连数天都是如此，直到过完端午节，村里的大喇叭开始通知各家各户要去粮站交公粮了。
　　正好这天大妮儿满月，要简单地摆一下满月宴，许父许母去李家帮忙，许昭也帮不上什么忙，怕明天交公粮的人太多，于是决定今天就去交公粮，刚把两家粮食放到牛车上，崔定琛来了，正好和许昭、许凡一起去粮站。
　　没想到粮站还是排起了长龙，许昭没有，只好让崔定琛把牛车停到队伍后面，他们就等着呗，十分巧合的是，只有他们所在的位置的正好是太阳下面，连一丁点儿的树荫都没有，热的许凡直皱小眉头。
　　“去前面池塘边树荫下。”崔定琛说。
　　许昭看了一眼前方树荫，确实很凉快，坐在那边也能看到队伍，于是拉着许凡和崔定琛一起坐到池塘边，池塘边种了一排垂柳，微风一吹，柳条摇动，十分凉爽。
　　“凉快吧？”许昭问许凡。
　　许凡点点头。
　　许昭将手中的玩具车递给许凡玩，许凡便乖乖地坐在许昭边，没有乱跑。
　　许昭这才看向崔定琛说：“小叔，辛苦你了。”
　　崔定琛点点头：“是挺辛苦的。”
　　许昭笑说：“明年就不用辛苦地交公粮了。”
　　“明年直接交钱是吗？”
　　“嗯，准备下一场雨之后，把地犁一犁，然后把我家、李哥家的地都盖大棚种大棚菜。”
　　“总共有多少亩地？”
　　“八亩多地，赚了一会再扩大。”
　　“嗯，八亩已经不错了，不过，我没办法帮你种菜了。”
　　许昭疑惑地看向崔定琛问：“你要忙了？”
　　“嗯，明天去市里。”
　　“去多久？”
　　“说不准。”
　　许昭没接话。
　　崔定琛挑眉看许昭，问：“怎么？舍不得我？”
　　许昭赶紧低头看许凡，见许凡专心玩玩具，这才再次抬眸看崔定琛，不过没接崔定琛的话茬，看一眼粮站，感慨地说：“时间过的真快啊。”
　　崔定琛问：“怎么突然这么说？”
　　许昭伸手朝粮站指了一下说：“去年我和李哥是坐在那里排队交公粮的。”
　　崔定琛说：“我知道。”
　　“你知道？”
　　“嗯，去年我专门来看你的。”
　　“看我干什么？那时候你还不认识我吧？”
　　“算认识吧。”崔定琛伸手握住许昭的手，说：“总听青峰提起你，所以就想想看看你，看看你会不会骗青峰。”
　　“我骗青峰？”许昭真没想过崔定琛有过这种想法。
　　“嗯，那时候你在我心中是个聪明的孩子。”崔定琛目光灼灼地望着许昭，实话实说说：“我对你没有恶意，主要是因为青峰很单纯，没经历过事儿，所以我就想见一见你，没想到看到你之后——”
　　许昭期待地问：“之后怎么样？”
　　崔定琛嘴角轻轻上扬：“之后就被你吸引了。”
　　许昭顿时心头甜蜜，眼睛异常柔和明亮，令他看上去更加好看，微风恰在此时拂过，一片柳叶落到许昭肩头，吸引了崔定琛的注意。
　　崔定琛的目光顺着许昭的肩头慢慢向上攀爬，落到许昭红红的嘴唇上。
　　“许昭。”崔定琛低声喊一句。
　　许昭定睛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一只手拉住许昭的手，另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捂住许凡的眼睛，而后突然俯上向许昭，吻住许昭的嘴唇。
　　许昭一怔。
　　许凡立刻用小肉手扒崔定琛的手掌，奶声奶气地问：“爸爸，谁呀？谁、谁捂我眼睛哇？”


第101章 
　　“爸爸！”
　　“爸爸！”
　　“……”
　　在许凡的小奶腔中, 崔定琛只是贴上许昭的嘴唇, 接着慢慢地放开许昭, 坐正身体的同时左手，在许凡巴拉巴拉的说话声中，凝视着许昭, 心中满是欢喜, 嘴角挂着笑意。
　　除许凡以外, 许昭这是第一次被人亲, 怔忡之后满脸绯红，大脑运转不灵活, 被许凡拽着喊了数声, 才回神儿, 看向许凡。
　　许凡昂着小脸问：“爸爸，你捂我眼睛哇？”
　　许昭没明白, 问：“什么？”
　　许凡又说一遍：“你捂我眼睛哇？”
　　“是我捂的。”崔定琛接腔。
　　许凡转头问：“你捂我、我眼睛、干啥？”
　　崔定琛望着许昭，对许凡说：“逗你玩。”
　　“玩啥？”
　　“捉迷藏。”
　　“我、我不跟你玩。”
　　许凡一脸嫌弃朝许昭怀里钻。
　　崔定琛也没有生气, 依旧看着许昭, 轻声问：“你害羞了？”
　　许昭低头, 没有立刻回家。
　　崔定琛大拇指摩挲着许昭的手面说：“先让你适应一下。”
　　许昭脸上红未褪去, 抬眸问：“适应什么？”
　　崔定琛答：“处对象。”
　　“处对象？”
　　“对, 我们在相处，处对象。”
　　许昭一脸惊愕, 原来这就是这个年代的处对象。
　　崔定琛观察着许昭的微表情, 问：“难道你认为不是？”
　　许昭赶紧回神儿, 说：“是，是吧。”
　　崔定琛笑了，把许昭的手又握紧了。
　　许昭垂眸看着崔定琛修长干净的右手，心里莫名地溢出丝丝甜蜜与安定，任由他握着，直到公粮的队伍大批进粮站，许昭、崔定琛、许凡才从池糖边起身，拉着牛车进粮站内部，继续排队，这下可以坐在树荫里。
　　然而，坐树荫里的人很多，崔定琛没有再拉许昭的手，边聊天边排斥交公粮，粮食成功交公，许昭、崔定琛推着空牛车，不对，空牛车上坐着许凡。
　　二人推着许凡回南湾村，不过崔定琛次日要去西州市，所以没再南湾村久待，便要回县城崔家。
　　许昭站在崔定琛的车旁说：“小叔，车开慢点，注意安全。”
　　崔定琛点头，但是没发动车子。
　　许昭疑惑地望着崔定琛。
　　崔定琛侧看向许昭说：“你过来一下。”
　　许昭弯腰凑向崔定琛。
　　崔定琛随即在许昭脸上吻了一下。
　　许昭一惊，赶紧捂着脸颊站起身体。
　　崔定琛则笑了，说：“我走了，会给你打电话，回来的话，我会第一时间来找你。”
　　许昭机械地点点头，看着崔定琛的车子驶远，直到消失，他心里突然有些不舍，不舍才爬上心头，就被许凡打断，许凡从大庄家院子冒出小脑袋喊：“爸爸。”
　　“干什么？”许昭应。
　　许凡说：“奶奶说、说、来吃饭哇。”
　　“知道了。”
　　“快点啊，好多肉肉吃。”
　　“……”
　　许昭抬步朝大庄家走，今天是大妮的满月席，白天的时候许父、许母帮忙染红鸡蛋、染红花生、招呼客人的，送走了客人，该自己家吃饭了，大庄家特意邀请许昭全家一起吃晚饭。
　　自从大庄爸跟着许昭干活后，大庄家生活水平逐步提高，所以连晚饭也相当丰盛，鸡、鱼、肉、蛋都有，可把许凡、大庄高兴坏了，两个小家伙一人抱个小瓷碗，趴在凳子上吧唧吧唧地吃起来。
　　大人们则坐在大桌子前边吃边聊，先是聊大妮儿像谁，接着东家长西家短的聊，最后聊到大棚蔬菜的事儿。
　　吃完饭之后，许昭把村长、村书记喊来，在二人的见证下，和大庄爸签了一份租地使用协议，也就是说，许昭使用大庄家五亩多地，使用期两年，费用一千五块钱，签好之后，许昭把村长、村书记送回去，然后和大庄爸商量关于夏季大棚菜的事儿。
　　南湾村天气原因，夏季天太热，直接种菜，容易晒死，还是需要大棚遮挡的。
　　大庄爸问：“你不是要种大棚水果的吗？”
　　许昭说：“明年。”
　　大庄爸不解地问：“为啥等到明年呢？”
　　“因为没钱。”许昭实话实说：“水果前期投入大，生长周期长，我还没有能力驾驭，今年种一季夏季蔬菜，一季冬季蔬菜，明年扩大，加入大棚水果不是问题。”
　　大庄爸听后挠挠头说：“许昭，还是你脑瓜子好使，我都想不到这么多，那成，你说咋办就咋办，我都听你的。”
　　大庄爸就是这么纯朴老实的人。
　　许昭笑着点头，然后便和大庄爸说起来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第二天许昭、大庄爸、张小虎等人一起摘西瓜，开着拖拉机直接下乡卖西瓜，一直卖到农忙结束。
　　大庄爸听许昭的话，借了村里的两头黄牛，和张小虎等人拿着桨子，开始犁地，八亩多地，挨个犁。
　　许昭也没有闲着，为了让蔬菜成活率高，他除了去县城菜市场摊位那里卖西瓜外，就在家育苗，以确定自己买到的蔬菜种子不掺假。
　　就这么忙着，农忙结束了，村里的孩子们又开始上学了，许昭在院子里都听到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许昭忍不住想着以后许凡长大了，不求他能够像崔定琛那么爱上学，但求他不要像崔青峰那样厌学就行了，正想着，院外传来许凡的哇哇的哭声。
　　许昭转眸看去，就看许凡哭着走进来，一进来就抱住许昭的大腿，眼泪鼻涕都朝许昭裤子上抹，哭的格外伤心，许昭疑惑地问许凡身后的许父：“爸，许凡怎么了？”
　　许父笑着说：“被赶出来了。”
　　许昭更加疑惑了：“谁赶出来了？被谁赶出来的？去哪儿了？”
　　许父答：“去学校了，被老师赶出来的。”
　　许昭一脸惊讶。
　　许父解释：“宝宝看着大孩子背着书包都朝学校跑，他跟着跑去，看别人交学杂费进教室，他也挤进去，老师问他来干啥，他说他来上学，问他爸爸呢，他说爸爸不上学他上学，老师让他找爸爸，不让他在教室待，他出教室出学校还没有哭，一进村就哇地哭了。”
　　许昭听言笑着抱起许凡，伸手抹一把许凡的小脸，问：“你想上学啊？”
　　许凡哭腔浓浓地：“嗯。”
　　许昭温声问：“为什么想上学呢？”
　　许凡眼睛鼻子红红地说：“因为因为有好多大娃娃。”
　　“你是想和他们玩啊。”
　　“嗯，我想玩。”
　　“可是学校是学习的地方啊？”
　　“我也、也学习。”
　　许昭笑着说：“好，等你再长大一点，我们就去上学，学习，交朋友，好不好？”
　　许凡点头。
　　许昭用湿毛巾给许凡擦了把脸，说：“那不哭了，爸爸给你拿饼干吃好不好？”
　　许凡应了一声说：“可是爸爸。”
　　“怎么了？”
　　“我想吃两块饼干。”
　　“……行。”
　　“谢谢爸爸。”许凡小肉手放在嘴边笑起来了。
　　许昭抱着许凡进西厢房，刚给许凡拿了饼干吃，电话就响了，许昭微笑着接听，想着是崔定琛，事实也确定是崔定琛，许昭自然地将许凡跟着大朋友去上学的事儿说了。
　　崔定琛说：“他这么想上学？”
　　许昭笑说：“也不是想上学吧，就是看到学校孩子多，喜欢热闹。”
　　崔定琛开玩笑地说：“儿子真像我。”
　　许昭听言，心头欢喜地反驳一句：“从哪儿看出来像你啊？明明一点共同点都没有。”
　　崔定琛问：“没有共同点吗？”
　　许昭反驳一句：“有吗？”
　　“我觉得有很多共同点。”崔定琛咳嗽一声说：“我小时候也爱吃，爱说，爱跟着大孩子朝学校跑，我也不吃香菜，我也喜欢照镜子，咳，我也很抠门的。”
　　许昭立刻反驳说：“我家许凡不抠门。”
　　崔定琛在彼端笑。
　　许昭挂上电话之后，细细一想，其实许凡某些特性还挺像崔定琛的，越接触崔定琛，越觉得有些相似，转念一想，肯定是巧合巧合，于是不再想这事儿，转头看向许凡。
　　许凡一边听收音机，一边低头吃饼干。
　　许昭突然想起许右成家的许二娃来，问：“许凡，你今天在村里玩的时候，看见二娃了吗？”
　　许凡回答：“我看见了。”
　　“他肚子还疼吗？”
　　许凡咬了一口饼干说：“他说、他说不疼。”
　　“你怎么知道的？”
　　“我问的。”
　　哎哟，这小娃子居然还知道问人，自打许右成从牢房里出来，教育许二娃的方式都不同了，虽然不知道怎么教育的，但是大许凡两三岁的许二娃不再抢许凡的东西，更不会打许凡，在村里碰着许凡，还会给许凡东西吃。
　　前段时间许二娃从树上摘下来三个桃子，给许凡一个，给大庄一个，三个孩子前嫌尽弃，没洗桃子，就坐在路边啃了，当然，许凡最好的朋友还是大庄，只是和大庄不讨厌许二娃了。
　　虽然许昭之前和许凡提过许二娃吃打虫药的事儿，但是已经过去几天了，真没想到许凡会去询问。
　　这小家伙！真是善良啊！
　　许昭心头喜悦地蹲到许凡面前，亲了许凡一下，把许凡给高兴坏了，将手里的饼干给许昭吃。
　　许昭咬了一口，毫不吝惜地夸奖许凡：“三娃子，你咋这么优秀呢？”
　　许凡嘻嘻笑着：“因为我好看。”
　　这有两者有逻辑关系吗？
　　许昭也不计较，笑起来，说：“许三娃子，你真自恋。”
　　许凡歪着小脑袋问：“爸爸，啥叫自恋？”
　　“就是自己喜欢自己。”
　　“我喜欢爸爸。”
　　闻言，看着许凡的目光都温柔了说：“爸爸也喜欢你。”
　　许凡高兴的搂着许昭的脖子。
　　许昭抱起许凡说：“走，干活儿去。”
　　许凡跟着说：“干活去。”
　　“一会儿你崔二爷要是过来的话，你把你饼干给他一块吃。”
　　“不给。”
　　“给他半块。”
　　“不给。”
　　“那给大庄吃吗？”
　　“给大庄小半。”许凡说。
　　许昭抱着许凡一出门，许母就高兴地进来，搬大板凳，一搬搬了两个，许昭疑惑地问：“妈，你搬凳子干什么？”


第102章 
　　许母乐呵呵地回答：“看电影啊！”
　　许昭十分不解。
　　许母简单地向许昭解释, 是农忙过后，上头搞什么什么文化建设, 所以特意选一部抗战片下乡放映, 十里八村的人都聚集在一个村子免费看电影，培养爱国之心。
　　这次选中的放映地点是南湾村。
　　许母一得到消息, 赶紧搬凳子占位子, 免得好位置被人抢走，什么都看不到，说完许母搬着大板凳就朝院外走，走到院外又回头，从门后面找块泥, 在大板凳上划三道杠, 做个记号, 不一会儿便早早地回来做晚饭。
　　晚饭刚吃过，天还大亮着，许母就喊着许昭去看电影。
　　许昭问：“适合许凡看吗？”
　　许母说：“咋不适合了？就是小孩子打鬼子的电影，上头说叫什么老少什么来着？”
　　“老少皆宜。”许昭提醒。
　　“对，就是这人词儿。”
　　“那行, 你们先去, 我给许凡洗洗澡再去, 这天太热了。”
　　“行, 你快点, 不然没位儿。”
　　“嗯, 知道了。”
　　许母走后, 许昭便许凡洗澡，涂一层痱子粉，换上崔定琛给许凡买的粉色系运动装，穿上去可以说是村里一枝草，走在村里都被人夸奖，可把许凡美坏了，看到村委会乌压压一群人。
　　许凡习惯性一脸茫然，紧紧抓住许昭的人，坐到许母等人身边，看到熟悉的许、李两家人之后，立刻又活泼起来，这时候许昭才发现刚架好的简陋的幕布旁边写着——八点钟放映电影《闪闪的红星》。
　　八点钟！
　　现在才七点十分啊，许昭转头和许母说：“妈，八点钟才开始放电影啊。”
　　许母笑着说：“我知道啊。”
　　“还有五十分钟电影才开始。”
　　许母毫不介意地说：“就五十分钟，坐下来聊会儿天，很快就开始了，坐着坐一会儿，就当休息。”
　　可是，许昭坐不住，尽管他和村里人关系都不错，但仅限于没事儿打个招呼，有事儿帮个忙，至于聊天什么的，许昭真应付不来，特别是四周的村民见到他和许凡，便不停地夸奖他和许凡长得好看，又有本事等等。
　　许凡年纪虽小，但脸皮厚，尤其喜欢被人夸，可许昭不行，实在架不住，许昭抱着许凡出去透透气，好巧不巧在村委会门口碰见周向前。
　　周前看到许昭眼睛一亮，他在西州市一个厂子里找工，厂子效益好，员工忙碌，他好不容易有一天假，赶紧回到南阳村，正准备寻个理由来南湾村找许昭，听说南湾村放电影，赶紧跑过来看电影。
　　没想到真的碰到许昭了！
　　两三个月不见，许昭比之前更加俊气好看，令周向前心口一颤，好一会儿，才喊：“许昭。”
　　许昭微笑打招呼：“来看电影啊。”
　　“嗯，你也是来看电影的？”
　　许昭点点头：“不过还没有开始。”
　　“那就先等一等。”周向前说一句之后，又问：“你现在还有事儿要忙吗？”
　　许昭说：“这都晚上了，有事儿也没法忙了。”
　　“那可以聊一聊吗？”
　　其实许昭之前在电话里和周向前说的很清楚，这次不过是旧事重提，可是周向前不死心，许昭态度坚定地表示二人不合适。
　　周向前还是问：“我重新追求你呢？”
　　许昭温声说了句：“对不起。”
　　周向前心头冰冷，一言不发。
　　许昭冲周向前抱歉一笑，然后拉着许凡回到村委会院子里，这时村委院里六十万的灯泡已经拉亮，临时搭建的电影台子旁边装两个大灯泡，把四周昭的格外亮堂，整个村委院子里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的，热闹非凡。
　　许昭抱着许凡穿重重人群，坐到许父许母身边，看到了大庄，大庄也看见了许昭、许凡，立刻喊：“三娃子！”
　　许凡高兴地大声回：“大庄！你来啦！”
　　大庄点头：“嗯，我来看电影！”
　　“我也看电影！”
　　“我们一起看电影。”
　　“好！”
　　许凡坐正小身体后，小肉手插进衣兜，掏出一块饼干，“咔嚓”咬一声，引得许昭、大庄的注意。
　　大庄直直地盯着许凡看。
　　许昭凑向许凡，小声说：“把饼干给大庄一半吃啊。”
　　许凡立刻说：“不给。”
　　“给他一半。”
　　“不给。”
　　“……”许昭耐心地说：“你不记得了吗？前天你还去大庄家吃了大庄的皮蛋、油条，下午的时候你还说，饼干会给大庄一小半吃的啊，都不记得了吗？”
　　许凡小脸怔忡，貌似在回想。
　　许昭继续温声说：“我们分一半给大庄吃，好不好？”
　　许凡终于点头，然后小肉手掐了一丁点儿的饼干渣递给大庄，不等许昭说话，大庄直接就抗议了，说：“三娃子，你给太少，给太少了！”
　　许凡转过扭着身子，不让大庄看他手中的饼干说：“我、我、我的也少、少，少的。”
　　“你不少，你有一大块饼干的。”大庄大声说：“我、我刚才都看到了。”
　　没错，大庄看到了许凡掏出来的是一块大饼干，可是许凡把小身又朝许昭偏了偏，几乎是用背对着大庄，说：“我没有，我没有大饼干。”我的是小饼干。
　　大庄坚持说：“你有，你要是、要是不给我吃，我下次、也不给你吃。”
　　许凡一下迟疑了。
　　大庄抻着小脑袋朝许凡手里看。
　　许凡背对着大庄不让看。
　　两个小家伙就这么对峙着。
　　许昭无奈摇头，没有干涉两个小家伙的交涉，而是抬头看向前方，前方放映电影的工作人员正在调试机器，身边的人都在聊天，一束强光投射到简陋的幕布上，幕布上出现画面时，许昭转头看向许凡、大庄，最终许凡还是给大庄一小半饼干吃了。
　　许昭笑着把许凡、大庄抱在怀里，让两个小娃子不被挡住视线，接着一起看向前面的幕布。
　　许凡拿着饼干的小肉手指着幕布说里面有个大娃娃。
　　许昭回答：“嗯，有个大娃娃。”
　　过一会儿，许凡又喊：“爸爸！”
　　许昭问：“干什么？”
　　“我也想进里面。”
　　“你想进哪里面？”
　　“我想进那里面，和大娃娃一起玩。”许凡小肉手指着电影屏幕说。
　　“……”他怎么什么都能想得出来啊！
　　“爸爸。”没一会儿，许凡又喊。
　　许昭望着许凡，轻声说：“宝宝啊，别说话了，我们先看电影，看完再说，好吗？”
　　“好吧。”
　　许凡算是消停了。
　　许昭松了一口气，跟着村里人一起看电影，正看着听到一阵汽车的声音，他以为是电影里的汽车声，结果并不是，心里不由疑惑，抱着许凡四处看了看，没看到什么，感觉是自己的错觉，接着继续看电影。
　　可是总是忍不住走神儿，最后还是想到外面去看一看，于是把许凡、大庄交给许母和大庄奶奶，说回家看看，免得有小偷。
　　“不会有小偷的，大庄爸大庄妈在家看大妮儿，就帮着咱们看家的了，不用回去的。”许母说。
　　“我没事儿，我回去再喝点水。”许昭说。
　　“行，你来时给三娃子也带点水。”
　　“好。”
　　许昭低声和许凡说一声，许凡看“大娃娃”看上瘾了，轻易地就点了头，许昭这才猫着身子，从人群中走出来，走出村委院子，直接朝家中走，才到院门口，就看见了崔定琛，以及崔定琛身边的大庄妈。
　　大庄妈上下打量崔定琛两眼，敏锐地嗅到异样的情况，随即嘴角带着笑，一副“有情况”的样子，说：“这么晚找我们许昭啊。”
　　崔定琛彬彬有礼地点头说：“是。”
　　大庄妈笑问：“找我们啥事儿啊？”
　　崔定琛答：“送点东西，请问许昭在哪儿？”
　　大庄妈就是不回答崔定琛的问题，而是笑问：“啥东西啊？”
　　“……”
　　“李嫂！”许昭喊一声。
　　大庄妈笑着说：“咦，许昭回来了。”
　　许昭上前和大庄妈打招呼。
　　大庄妈笑嘻嘻地回到自家屋里，一回到自家屋里，八卦之魂再也压不住，拽着大庄爸就煞有其事地说：“孩子他爹，我跟你讲，许昭在处对象！”
　　“啥？”大庄爸刚把睡着的大妮放下，问。
　　“许昭在处对象！”大庄妈坚定地说。
　　“啥？处对象？”大庄爸回头看向大庄妈，问：“跟谁处？周向前吗？”
　　“不是，跟那个崔定什么的，就是崔家小叔。”
　　大庄爸一点也不相信：“胡说啥！崔家小叔和许昭是好朋友，虽然许昭够好，但是带着许凡，崔家小叔是城里人，又开着大汽车，有钱的很，不一定看得上许昭吧。”
　　大庄妈坚持说：“咋看不上了！许昭可是万里挑一的！”
　　大庄爸笑着摇头说：“你多想了，不会的，不会的，他们两个不可能的。”
　　“啥不会呀，不信你看！”大庄妈一把拽着大庄爸从屋里出来，走到院门口，趴在院门上，朝许昭家看，正正好好看到崔定琛拉住了许昭的手。
　　哎哟！
　　哎哟！我的天啊！
　　崔家小叔真喜欢许昭啊！
　　大庄爸惊住了，啥时候的事儿？
　　大庄妈其实也吓到了，这就拉手了？这就拉手了？会不会太快了！
　　夫妻二人趴在院门上看。
　　不过许昭没让大庄爸妈看多久，和崔定琛解释了自己在看电影的事情之后，挣开崔定琛的手朝自家院子走，刚走进院子，崔定琛便说：“许昭，我得走了。”
　　许昭疑惑地看向崔定琛问：“不会又是跟车从这里经过的吧？”
　　崔定琛点头说：“是。”
　　许昭想了想，再次开腔说：“那我送你到路口。”
　　“嗯。”崔定琛点头。
　　两人边说边朝南湾村路口走着，快走到路口时，崔定琛停下步子，目光深情地望着许昭，手上一带力，把许昭拥入怀中，另一只手环住许昭的腰，轻声在许昭耳边说：“真是舍不得你。”
　　许昭听言心头弥漫出甜蜜，嗅到崔定琛身上好闻的胰子香味，心里莫名的安定，不自知地将双手放在崔定琛的腰上，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黑暗中一直窥视的一个人。


第103章 
　　这个人是周向前。
　　周向前并没有刻意地跟着许昭, 只是在看电影中，忽然察觉许昭不见了, 好奇从村委大院出来看一眼, 顺便解个手，没想到撞见许昭和一个男人手拉着手。
　　而且还拥抱着。
　　原来, 原来许昭有喜欢的人……周向前心里异常难过, 正在这时借着路上货车车灯看清楚眼前男人的面容，脑中突然浮现两个画面，一个画面是两三个月前，眼前男人替许昭整理衣领的情景，那时候他就觉得眼前男人异常熟悉, 但是总是想不起来, 此时伴随这个画面出现的是另一个画面, 另一个画面则是……四年前。
　　没错，是四年前！
　　他突然想起来了！他就说他肯定见过眼前这个男人，是，是四年前，在省农业学校附近的建设宾馆, 那天早上, 他因为前一天齐帅借了他的书没还, 他向同学询问之下, 得知齐帅去建设宾馆和他小男朋友去开房, 于是他准备去建设宾馆等一等。
　　还没有到建设宾馆, 便看到许昭脸色难看地从建设宾馆出来, 一副惊慌的样子，走路也不太对劲，当时他就认定齐帅把许昭睡了，心里不高兴的同时也没办法，毕竟那时候许昭非常喜欢齐帅，他不高兴地在宾馆厅内等齐帅。
　　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没有等到齐帅，倒等到此刻眼前的男人，之所以他有记忆，是因为这个男人长得真的很帅，而且当时还向他询问有没有看到一个清瘦的男孩子离开，他当时回答没有，结果这个男人失落地走了。
　　走了。
　　然后他等到齐帅了，拿到书之后，和齐帅就不大联系，貌似许昭、齐帅也不联系了，他一直认为许凡是齐帅儿子的，但是许昭一直否认和齐帅的关系。
　　可是，村里人又说许昭是在学校怀上许凡的，并且没有一个人知道许凡是谁的孩子，难道许昭没和齐帅睡，而是和眼前这个男人睡的……周向前忍不住抬眸看向许昭，这时候货车已经发动，在许昭没有发现他之前，他先一步回到村委院子。
　　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正好可以看到坐在许父怀里的许凡，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许凡肉嘟嘟的小脸，这孩子哪哪长得都像许昭，找不出来丝毫另个男人的痕迹。
　　周向前一阵气馁，不过本能的好奇心，让他想知道答案，暗暗决定，有时间找齐帅一次试探看一看，也许能知道来龙去脉。
　　听说齐帅现在混的不错，正好可以号召一次同学会，大家都见见面，这么想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转身许凡的位置，正好这个时候许昭回来。
　　周向前就这么看着许昭。
　　许昭自然是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崔定琛，眼里看的是电影，手里拎的是水果，本以为专心看电影的许凡不会注意他手中的东西，结果他才一坐下，许凡就将小脑袋伸过来，奶声奶气地问：“爸爸，你拿的啥？”
　　许昭无语地看着许凡。
　　许凡已经伸出小手抓袋子，说：“爸爸，我看看，给我看看。”
　　许昭只好小声说：“吃的，不能看，这儿都是人，被他们看到了，抢着吃，你就吃不着了。”
　　“吃不着了。”许凡重复一句。
　　“对。”许昭点头。
　　“那、那那藏起来。”
　　“好。”许昭笑着答应。
　　于是将崔定琛特意送过来的水果、猪蹄拎在手里，等到电影放映完毕，许、李两家人回到家时，许昭才分给大庄家一把香蕉，两个猪蹄。
　　许凡还没有睡着，看着自己家的东西跑到别人手中，小奶腔喊着：“别给、别给完袅，我、我我还没有吃，我都还没有吃。”
　　一下子让两家人大笑起来。
　　许昭笑着说：“我们家还有呢，还有呢。”
　　大庄奶奶更是将一大半香蕉还回来，不过，许昭一家人没接，抱着许凡回到家时，已经将近十点，许凡嚷嚷着要吃猪蹄和香蕉。
　　“不吃了。”许母说。
　　“吃。”许凡跺着小脚说。
　　许母说：“大晚上的吃了会生病的。”
　　许凡跟着解释：“不会、不会生病的。”
　　坚决不能给许凡吃，许母没再理许凡，转而问许昭：“许昭，这是哪来的水果和猪蹄？”
　　许昭随口便答：“小叔给的。”
　　“崔家小叔来了？”许母惊讶地问。
　　“嗯。”许昭有一点点心虚。
　　“他啥时候来的？”许母又问。
　　许昭答：“看电影时候来的。”
　　许母想了想了，继续狐疑地问：“他大晚上来干啥？”
　　许昭赶紧解释：“那个，那个，他晚上跟车去办事儿，正好从这边经过，然后就下来看看我们，给我们一点水果和猪蹄了。”
　　许母一听，也没有多想其他，接着便把水果、猪蹄放到竹筐里，吊到东厢房的房梁上，免得被老鼠、猫什么的偷吃，然后催促着许昭、许凡赶紧洗洗睡觉，许凡哼哼唧唧不愿意睡，就跟在许昭身后哼唧。
　　许凡哼唧：“爸爸，我要吃香蕉。”
　　“……”
　　许凡又哼唧：“爸爸，我吃猪蹄。”
　　“……”
　　许凡再哼唧：“爸爸，爸爸。”
　　“……”
　　直到许昭洗好澡，回到西厢房，坐到床上，许凡还在说香蕉和猪蹄的事儿，许昭说：“你去缠你爷爷奶奶啊。”
　　许凡不高兴地说：“奶奶、奶奶把门关上，不让我进去。”
　　“……”好办法。
　　“爸爸。”许凡朝许昭身上贴，哼哼唧唧朝许昭怀里拱，像个小奶猪似的，身上还有隐隐的奶香。
　　让许昭厌烦不起来许凡，笑着问：“你要干什么呀？”
　　许凡说：“爸爸，我要吃猪蹄。”
　　许昭说：“明天再吃。”
　　“不要，不要明天再吃，要现在吃。”
　　“现在吃了容易生病，爸爸给你冲半瓶奶喝吧。”
　　“不喝奶，吃猪蹄。”
　　“嗯。”许昭抱起来许凡问：“爸爸问你，你想吃猪蹄，还是想喝奶听故事。”
　　“我、我想吃猪蹄听故事。”
　　“不行，只能喝奶听故事。”
　　“为啥？”
　　“因为猪蹄会弄脏手，一会儿还要起来给你洗手，很麻烦。”
　　“我、我、我不洗手睡觉觉。”
　　“那你自己睡吧。”
　　“……”
　　最好许凡明智地选择了喝奶听故事，然后美滋滋地躺在许昭怀里，然后一觉睡到天亮，天亮之后，许昭和许母正在厨房里做饭，大庄妈抱着大妮儿过来串门，感谢许昭送给她家那么多香蕉，然后问许昭：“许昭，崔家小叔叫什么名字来着？”
　　许昭答：“崔定琛。”
　　大庄妈笑着又问：“他多大了？”
　　许昭又回答：“不到二十九。”
　　大庄妈接着说：“哎哟，比你大五六岁呢。”
　　许昭忍不住抬眸看大庄妈一眼，他突然明白，大庄妈肯定昨天晚上看到什么了，所以是故意在许母面前“盘问”他，许昭怕许母知道，特意把大庄妈拉到一旁，结结巴巴地说：“李嫂，昨天你都看到了？”
　　大庄妈也不拐弯抹角说：“看到了。”
　　许昭脸瞬间发烫，说：“你别告诉我妈。”
　　大庄妈问：“为啥？”
　　许昭不好意思地说：“还没稳定呢。”
　　大庄妈小声说：“行，我不告诉她，既然你都向我承认了，那我也实话和你说了，我昨天和你李哥想了想，这个崔定琛啊，年纪不小，有本事，还是城里人，处处是处处，你可得长点心，别被骗了啥的，知道不？”
　　许昭有点感动，点头说：“知道。”
　　“你年纪小，除了三娃子这事儿吧，其他人情世故都还不懂，遇到不懂的，别憋着，咱们商量着来，知道不？”
　　“知道了。”
　　大庄妈笑着说：“那就行，先处着，不着急。”
　　许昭笑着点头。
　　大庄妈也不再多说，抱着大妮儿，转而说家常：“那什么，三娃子呢？还没醒吗？”
　　“嗯，还在睡。”
　　许昭话刚落音，堂屋门口传来一个含糊不清的小奶腔。
　　“爸爸，我要尿尿。”
　　许昭、大庄妈同时转头看去，随即便看到许凡赤着肉嘟嘟的小脚丫子，仅穿一个红色小肚兜。
　　红色小肚兜是去年夏天许母给做的，就是给许凡夏天睡觉穿的，免得冻着肚子生病什么的，当时布料不够，做的有点小了，此刻穿在许凡的身上，只遮住了许凡鼓鼓的小肚子，肉乎乎的小胳膊、小腿都露在外面，连小叽叽都没有遮住。
　　许昭汗了一把。
　　大庄妈则直接笑着调侃：“哎哟哟，这谁啊，一大早就光屁屁，羞不羞啊，羞不羞啊，哎哟，不穿衣裳啊，我看到了。”
　　许凡本来是迷瞪着的，此时一听大庄妈说羞不羞，立刻害羞地单手捂着小叽叽，说一句“看不到”，随即迈着小短腿，转身就朝西厢房跑，于是许昭、大庄妈都看到了许凡肉肉的小屁屁颤动了两下。
　　还、还真是有看点啊。
　　许昭和大庄妈说了两句，这才走进西厢房，一进西厢房，就看到许凡坐在床上，吭哧吭哧地穿衣裳，裤子穿反了，短袖就穿个胳膊，看到许昭就说：“爸爸，我、我穿不上，我好累哇。”


第104章 
　　估计是觉得被大庄妈笑话没穿衣裳, 所以许凡一进西厢房就穿衣裳，穿的十分艰难，许昭走上前, 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教许凡穿衣裳。
　　可是, 许凡胳膊、腿太短，一弯腰本身就弯成了一个肉嘟嘟的小团子，许凡自己套上小短裤还行，短袖根本无法穿, 许昭也不勉强，帮助许凡穿好衣裳后, 笑着说：“许凡真棒！自己穿上衣裳了。”
　　被夸奖了！
　　许凡高兴地从床上滑下来，积极地说：“爸爸, 我寄几、我寄几穿鞋子，我会、会穿鞋子。”
　　“好，你自己穿。”
　　鞋子是简单的熟胶小凉鞋，只要脚插进去，用力一蹬, 都能穿上, 许凡不缺力气，一口气将两只凉鞋穿上来，伸出小脚给许昭看：“爸爸, 看, 我穿上了。”
　　“真棒！”许昭夸许凡。
　　许凡重重地点头：“嗯, 我真棒！”
　　许昭摸一下许凡嫩嫩的小脸, 说：“就是，我们很棒的，走，洗脸吃早饭去。”
　　“洗脸吃早饭去！”许凡跟着许昭说。
　　早饭吃的是家常稀饭、馒头、咸菜、炒青菜，另外热了一个猪蹄给许凡吃一小半。
　　吃完饭，许昭便开始工作起来，他的育苗十分成功，大庄爸那边犁地也进入尾声，许昭去县城进钢管、大棚棚膜、铁丝、竹条、遮阳网等等，与大庄爸等人一起搭建大棚。
　　在租用大庄爸土地之前，大庄爸为了方便许昭管理大棚，特意将自己的五亩地与其他村民交换，这样五亩地连在一起，本来许昭打算做连体大棚，但是成本太高，于是继续盖独立大棚。
　　总共七亩蔬菜大棚搭建完成之后，许昭等人开始将育苗挨根栽进土壤中，紧跟着浇水、施肥、防晒，防晒是夏季蔬菜大棚最重要的一环，不过，这个不需要许昭担心，大庄爸、张小虎等人，每天按时查看。
　　加上夏季蔬菜不用担心寒流，暴雪等等，所以许昭等人都不像冬季那么辛苦，夏末秋初的时候，蔬菜上市，虽然是和其他蔬菜一起进入市场，价格上没有优势，但是因为许昭一直有钢厂、江平饭店、解放饭店等等这些固定客户，又有自己的摊位，所以还是小赚了一笔。
　　所有跟着许昭干的村里人，也如许昭承诺的那样，每个月都拿到二十块钱的工资。
　　二十块钱啊！
　　每天帮着浇浇水、拔拔草、施施肥、提提菜什么的，这都是庄稼人都会干的事儿，一个月就二十块钱啊，钱太好赚了，不少村里人眼馋，心心念念地想要给许昭打工。
　　许昭很了解这些人的心思，所以早早地找了村书记压场子，村书记特意动用村里的大喇叭，全村播报，从国家从党从南湾村的利益出发，剖析了这件事情，远程开了个全村会议，虽然许昭没大懂村书记在说什么，但是村书记确实把村民们给管住了。
　　村民们对许昭那是钦佩不已，许昭俨然成了南湾村的标杆人物，村民们也因为村里有个许昭而骄傲，见到外村人，腰杆挺的笔直，于是许昭不但在南湾村火了，在隔壁的村子也火了。
　　听说许昭单身，不少人暗戳戳地想把自己的亲戚朋友都介绍给许昭，不过许昭坚定地表态，自己对这些没兴趣，然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接下来的年关蔬菜上。
　　做的好的话，收入会是夏季蔬菜的三到四倍，可以为以后系统化地生产奠定坚定的基础。
　　所以许昭格外上心，在夏季蔬菜大棚的基础上，对大棚进行加强，加裙边、套小棚、挖防寒沟等等。
　　同时许昭也给自己的蔬菜大棚取了个名字，本来许昭想取个“三娃子农业生态有限公司”，但是崔定琛硬给改成“昭阳农业生态有限公司”。
　　许昭想了想，就听了崔定琛的，变成昭阳农业生态有限公司，专门将穿堂的两间瓦房作为临时办公室，又招了两个长期工，于是包括大庄爸在内，许昭开始管理了六个员工，另外忙碌时，也会找村里其他村民帮着干活，按天算工资。
　　许昭每天将工作细化，掏出自己的小本本理论与实践结合地去种菜、去管理，进入正轨之后，他将种菜的任务交给大庄爸、许父，不过最终决定权还是在许昭手上，许昭更重要的任务是开发市场。
　　如今种了八亩多的大棚蔬菜，且涨势良好，并且在老客户的介绍下，许昭又多了不少客户，所以在冬季大棚蔬菜种植时，还有秋季大棚蔬菜养着客户。
　　所以，许昭每天都是有收入的，只是每天骑着自行车送菜挺不方便的，想换摩托车吧，摩托车也不大方便，心里萌生了买汽车的打算。
　　可是汽车太贵了。
　　并且他在这个年代还没有驾照，得先考驾照，向崔定琛询问老驾照的相关费用加在一起要一万块，许昭立刻推迟一下，暂时还是用自行车送菜，偶尔也让大庄爸去送，如今大庄爸学会骑自行车了。
　　许昭也轻松很多，忙里偷闲正想着增加销售渠道时，穿堂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许昭职业化的接听，彼端转来崔定琛的悦耳笑声。
　　许昭囧了下。
　　崔定琛笑问：“忙？”
　　许昭说：“还好。”
　　崔定琛说：“那就好，正好我过两天回去。”
　　终于回来了。
　　崔定琛虽然时常给许昭打电话，但是崔定琛这次跟车硬生生地出差了三个月。
　　听说要回来了，许昭真心实意地说：“回来好啊。”
　　“嗯。”崔定琛低声问：“这段时间，想我吗？”
　　闻言，许昭心尖一颤，颤动的感觉蔓延至心脏，令它忽然跳动加快，许昭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而后听到彼端崔定琛悦耳的笑声。
　　“又害羞了？”崔定琛问。
　　许昭握着电话又羞赧又欢喜。
　　崔定琛在彼端甜蜜地叹息一声说：“既然你不说，那我说，好吗？许昭，我想你了，也想许凡了。”
　　许昭惊讶地问：“你想许凡了？”
　　“嗯。”崔定琛在彼端应。
　　许昭十分纳闷，他爱许凡，所以看许凡哪哪都喜欢，可崔定琛讨厌孩子，不讨厌许凡就不错了，居然会想念，许昭想不通，接着便听到崔定琛说:“想他睡着时候的样子。”
　　许昭不解地问：“为什么是他睡着时候？”
　　崔定琛在彼端答：“不吵，特别像你。”
　　这、这种想念真是另类——
　　许昭无言以对，片刻后说：“他、他可能又记不得你了，毕竟三个月了。”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崔定琛的语气十分温和，一点也没有责怪的意思，相反能让人感觉到一些些情意。
　　许昭不解地问：“我？怎么怪我了？”
　　崔定琛笑说：“当然应该怪你，你应该现在就向他灌输一种思想。”
　　许昭又问：“什么思想？”
　　崔定琛语气郑重地说：“我是他未来的大爸爸。”
　　“……”
　　崔定琛继续说：“一天至少在他面前说三次，早、中、晚，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成为一家人，你觉得呢？”
　　“……我觉得吧？还有点早。”
　　崔定琛问：“是说我们关系没有定吗？”
　　不待许昭回答，崔定琛又在彼端说：“那么，这次我回去正式地见一见你父母，把这事儿给定了。”
　　“……小叔。”
　　“嗯？”
　　“其实你也挺能说的。”
　　“我只对你能说。”
　　“……”
　　崔定琛情话说的溜溜的，许昭听的面红耳赤，心里却甜甜的，挂上电话后，还因为崔定琛要回来了而发呆，才刚发呆就被许凡打破了。
　　“爸爸！”
　　许昭应一声。
　　许凡奶声奶气地喊：“你在哪儿哇？”
　　许昭答：“我在工作啊。”
　　许昭话刚落音，听到门外传来噔噔的脚步声，接着房门被推开，许凡笑嘻嘻地走进来，小肉手里攥两把枣子说：“爸爸，给你枣叽吃。”
　　许昭看一眼又大又红的枣子，问：“哪来的枣子？”
　　许凡小肉手朝外面指着说：“二伯、二伯去树上打的，我、我和大庄、二娃在树下捡的，捡好多。”
　　许右成啊。
　　许右成还成变好了，不但对许二娃好了，对许凡也不错，越来越像个爸爸、像个二伯的样子了。
　　能变好自然是好的，许昭笑着接过枣子到院子里洗一洗，然后和许凡一起吃，余光中瞥见堂屋前的身高墙，其实是就是普通的一面墙，许昭为了给许凡记身高，每三个月都让许凡站墙根一次做记号，记录许凡的成长，所以喊它身高墙。
　　到该测身高的时候，许昭当即拉着许凡说：“来，测下身高。”
　　许凡配合地站到墙跟，问：“爸爸，我长高了吗？”
　　许昭看了一下两个记号之前的距离，说：“一点点。”
　　许凡问：“为啥、为啥只有一点点？”
　　许昭回答：“我也不知道。”
　　许凡想了想，问：“爸爸，是不是土地公公哇？”
　　“什么？”
　　“是不是土地公公，土地公公拉我脚脚、不让我长高哇？”
　　“土地公公为什么拉你脚脚？”
　　“因为因为土地公公稀饭我。”
　　“……”许昭太阳穴跳了两下，但是他向来不打破许凡的“奇思妙想”，说：“对，土地公公喜欢你，等他更喜欢你的时候，就会放开你的脚脚，让你长大长高的。”
　　“嗯，土地公公是好人，和齐天大圣是一头的。”
　　“没错，你去找爷爷玩吧，爸爸去干活了。”
　　“我要跟爸爸一起干活。”
　　许昭低头看许凡。
　　许凡昂着小肉脸说：“我、我不讲话的。”
　　“行，走吧。”
　　许昭抬步朝穿堂走。
　　许凡抱着玩具汽车噔噔地跟在许昭身后。
　　父子两个到了穿堂办公室，许昭坐在简陋地书桌前工作，许凡就在旁边玩自己的玩具车，许昭看了一眼许凡，许凡立刻说：“爸爸，我不讲话喔。”
　　“……”
　　许昭没理许凡，拿起笔才要写字，电话响了。
　　“喂，你好。”许昭接起电话。
　　彼端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你好，请问你是昭阳农业生态有限公司的许昭吗？”


第105章 
　　“你好, 我就是许昭，请问你是哪位？”许昭微笑回应并且询问之后，彼端陌生的声音响起：“我是西州市农金菜市场一号门面店老汪。”
　　老汪？
　　农金菜市场？
　　西州市农金菜市场？
　　西州市有许多菜市场, 其中以农金菜市场最大最繁华，许昭早就想攻略一下西州市菜市场, 但是每个菜市场都有固定合作的菜农和批发商，不好介入。
　　真没想到会有菜市场的人直接打电话过来。
　　许昭连忙客气地说：“汪老板你好。”
　　“许老板客气了。”
　　许昭语气地温和地说：“汪老板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找你订菜。”老汪直截了当地说。
　　接着老汪言简意赅地说明自己是因为认识钢厂的人，而得知昭阳农业生态有限公司, 所以才给许昭打电话的, 目的很明确——订菜，就是订菜, 不过不是现在订，而是入冬后, 订许昭的冬季大棚蔬菜, 希望许昭价格优惠一点，要比从外地进菜便宜一点。
　　许昭根据去年冬蔬菜的价格，稍稍微上调两分钱, 报给老汪，老汪爽快答应，说：“那你啥时有空？方便来一下市里，我们把协议签一下吗？”
　　许昭郑重地说：“明后天都行, 你呢？什么时候有空？”
　　老汪笑说：“那就后天吧。”
　　“行。”许昭应。
　　“就这么说定了, 你可一定要来啊。”老汪怕许昭不去似的, 又强调一遍：“我可在店里等着你了。”
　　许昭笑说：“汪老板, 你放心，我会准时去的。”
　　“行，那就这么说了啊，后天见。”
　　“后天见。”
　　挂上电话，许昭有点小激动，今年他种了八亩多地的蔬菜，比去年多了足足八倍多，第一次整这么大的阵仗，心里多少有点忐忑，有点怕江平县城这个小市场消化不了，这几天都在想扩大销售渠道的事儿。
　　没料到就来了个老汪，虽然不知道老汪这个单子大还是小，但是老汪无疑是打开西州市市场的一个小口子，以后慢慢蔓延，肯定会越来越。
　　许昭越想越激动，越想越开心，转头看向旁边的许凡，许凡正坐在小凳子上自己跟自己玩，许昭笑着喊一声：“三娃子。”
　　许凡昂着小胖脸看许昭：“爸爸。”
　　许昭笑着说：“过来。”
　　“干啥哇？”
　　“你过来，爸爸亲一下。”
　　“好。”
　　许凡十分喜欢爸爸亲自己的，当即单手抱着玩具，从凳子上起来，不等许昭亲许凡，许凡主动踮起脚尖就把小脸蛋送上去，令许昭轻声笑起来。
　　小家伙真可爱！
　　许昭到底是忍不住把许凡抱到怀里，狠狠亲一下，亲的许凡咯咯笑。
　　接着许昭说：“三娃子，我们去西州市。”
　　许凡问：“去西州、市干啥？”
　　“签协议。”
　　“啥协议？”许凡又开始问了。
　　许昭简单地回答：“赚钱的协议。”
　　“赚钱协议哇。”
　　“对。”
　　“我也赚钱。”
　　“好。”
　　许昭揉揉许凡的小肉脸，心里的开心还是往外冒，没一会儿，忍不住给崔定琛打了个电话，告诉崔定琛后天去农金菜市场签协议的事儿。
　　崔定琛在彼端说：“你真棒。”
　　许昭高兴地说：“谢谢夸奖。”
　　崔定琛问：“你很开心？”
　　“嗯，很开心。”
　　崔定琛又问：“我也很开心，知道我开心什么吗？”
　　许昭不解地问：“什么？”
　　“因为你心里有我了。”
　　许昭一阵脸热。
　　崔定琛继续说：“你愿意把快乐的事儿，第一时间告诉我，我比你还开心。”
　　许昭没有说话，但是嘴角上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心里甜蜜蜜的，直到挂上电话，心里也是喜悦的，把这个事儿和许父许母大庄爸说明之后，安排一下手上的事儿，两天后的一大早，便开始给许凡穿好看的衣裳，抹香香。
　　许母在一旁看着，说：“许昭啊，要不就别带三娃子了。”
　　不待许昭说，许凡便跺下脚，小奶腔随即冒出来：“就带！”
　　许母故意说：“不带你。”
　　许凡还跺脚说：“就带！”
　　许母笑着伸手戳了一下许凡的小肉脸：“小娃子，就你黏人。”
　　“就黏”许凡趁搂着许昭的脖子。
　　搂的忒紧了，许昭拍拍肉乎乎的小胳膊说：“你搂着我我怎么给你穿鞋子。”
　　许凡听言放开许昭的脖子，靠在许昭怀里。
　　许昭笑着许母说：“这都半年了，许凡都没出过县城，我带他走走看看，省的在家让你们操心，正好你们好歇一歇。”
　　许母也就答应了。
　　许昭把许凡抱到自行车上，和以往一样，骑着自行车，先到了凡小店，把自行车放到凡小店后，和许凡一起朝公共汽车站走。
　　许凡半年多没坐过汽车了，一下子又兴奋起来，在车子又开始叨叨叨叨个不停，甚至和一个老奶奶聊起天来，老奶奶带一个比许凡大一点的小男孩，小男孩看许昭长得好看，就想让许昭抱一抱。
　　许昭不管是在二十一世纪，还是在这个年代都是相当有爱心，伸手就要把小男孩，还没有碰到小男孩，许凡赶紧钻到许昭怀里，对小男孩说：“这是我爸爸、我爸爸，不是、不是你爸爸。”
　　许昭笑说：“我就抱抱他，抱一下下。”
　　许凡整个小身体八爪鱼似的扒在许昭身上说：“不要一下下。”
　　许昭和许凡讲了一下道理，表示自己抱一下别人家的孩子，传递一下爱意等等，许凡这才同意许昭抱一下小男孩，等到许凡跟着许昭下车时，还对小男孩说一句：“这是我爸爸，我爸爸。”
　　许昭哭笑不得，抱着许凡去了农金菜市场，来到一号门面店，发现居然是个不小的门面店，而且还招了营业员卖菜，许昭自报家名，老汪便热情地出来与许昭交谈。
　　谈了足足一个半小时，两人将协议手写下来，双方签字，并付了定金，许昭这才抱着许凡走出农金菜市场。
　　这个时候正是农金菜市场的高峰期，菜市场里热闹，菜闹场外也热闹，有卖烤红薯的，有卖糖葫芦的，有卖米花糖的，一下吸引了许凡的注意力。
　　许凡趴在许昭的肩膀上，小身子转来转去，一会儿看烤红薯，一会儿看糖葫芦，一会儿看米花糖，啊，都想吃，都想吃。
　　“爸爸！爸爸！我想吃烤、红薯，糖福禄，米花糖。”许凡水汪汪的眼睛在三者上来回看。
　　许昭问：“三个你吃哪个？”
　　“都吃。”
　　“不行，只能选一个。”
　　许凡来看三个说：“可是、可是爸爸，我想、想吃三个，想吃糖福禄、想吃红薯，还想吃米花糖，爸爸，我都想吃。”
　　“……吃一个。”许昭说。
　　“吃三个。”许凡还是想吃三个。
　　许昭坚持说：“一个。”
　　许凡不高兴地扁嘴。
　　许昭低头看着许凡。
　　正在这时，一个汽笛声传入耳中，许昭下意识地朝路边看，随即看到一个黑色小汽车，立刻认出来是崔定琛的车子，崔定琛回来了。
　　小叔！
　　许昭心中一喜，抱着许凡就朝黑色小汽车走，与此同时，崔定琛从驾驶座走出来，一如既往的英俊挺拔，不一样的是，好像有点瘦了。
　　看到许昭的瞬间就笑了。
　　许昭也笑了：“小叔。”
　　崔定琛三两步走过来，要接过许昭怀里的许凡，可是许凡不让崔定琛抱，小肉手还指着菜市场门口的烤红薯、糖葫芦、米花糖说：“爸爸，我想吃三个。”
　　崔定琛说：“我买了。”
　　许凡转过头看崔定琛。
　　崔定琛说：“三个我都买了。”
　　许凡水汪汪的眼睛朝崔定琛手上看，没看到有糖葫芦之类，问：“在哪儿哇？”
　　“在车上。”
　　许凡立刻对许昭说：“爸爸，我们坐车。”
　　许昭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说：“上车吧。”
　　许昭抱着许凡上车。
　　崔定琛本来是想接过来许凡，然后给许昭一个大大的拥抱的，结果许凡不配合，于是他只好等许昭、许凡上车后，快速买了烤红薯、糖葫芦、米花糖，然后坐到驾驶座，回头递给许凡一个小的烤红薯，把糖葫芦和米花糖放到中控台，说：“吃完一个，再吃第二个。”
　　三个都买了，许凡立刻点头，接过烤红薯，硬给许昭吃一口，接着便自己吃起来。
　　许昭说：“给崔二爷吃一口啊。”
　　许凡坚定拒绝：“不给。”
　　“是他给你买的，你不给他吃吗？”
　　“不给。”
　　许凡埋头吃着。
　　许昭抬眸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转身轻轻喊一声：“许昭。”
　　许昭问：“什么事儿？”
　　“过来。”崔定琛喊一声。
　　许昭闻言地朝崔定琛凑了凑，完全没有注意到崔定琛情意渐深的眸子，待许昭凑到崔定琛身前时。
　　崔定琛突然伸手掌住许昭的后脑，身子向前一探，用力地吻住许昭的嘴唇，许昭一惊，想要挣脱，又怕惊动许凡。
　　而许凡此刻正被烤红薯迷住，什么都没发现，就知道埋头吧唧吧唧地吃着香喷喷的红薯瓤，小嘴小手上沾了一层焦糖色，好甜，好好吃啊！


第106章 
　　烤红薯吃到一半, 许凡突然也想尝一下下糖葫芦、米花糖的味道, 舔下小嘴后, 抬起肉乎乎小脸蛋的同时小奶腔跟着出来：“爸爸！”
　　闻言, 许昭心头一紧，身子跟着绷紧。
　　崔定琛吻着许昭没有松开的意思，甚至把许昭往自己怀里拉拢，吻的更深。
　　“爸爸！”许凡坐在许昭身后，只看得到许昭的后背，并不知道许昭在干什么，小肉手拍着许昭的后背, 喊：“爸爸，我也想吃糖福禄, 爸爸。”
　　许昭被喊的心急，伸手推崔定琛。
　　崔定琛非但不放, 吻的更用力。
　　被许凡看到这画面多不好啊！许昭急的没法, 心下一横, 稍稍用力咬一下崔定琛的嘴唇。
　　崔定琛吃痛地松开。
　　许昭迅速回身，突然感觉后背像撞到什么软软的东西，转头一看，许凡歪躺在座位上，发出“哎呀”一声, 许昭赶紧把许凡扶起来, 问：“撞着吗？”
　　许凡奶声奶气地答：“撞着袅。”
　　“撞哪儿了？疼不疼？”
　　“撞脑壳, 撞不疼。”许凡小肉手摸着脑门说。
　　许昭不放心, 又检查一下，确定座椅是软的，没什么问题，这才松了一口气，从衣兜里掏出手帕给许凡擦嘴擦手，听到许凡要吃糖葫芦，这才看向崔定琛，一看崔定琛就想到刚才热烈的吻，又慌又喜悦，连看都敢看崔定琛，小声说：“小叔，麻烦把糖葫芦拿来一下。”
　　“什么？”崔定琛问。
　　“糖葫芦。”许昭又说一遍。
　　崔定琛又问：“你说什么？”
　　发音不是很清楚吗？许昭抬眸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手里正拿着糖葫芦，笑看着许昭，说：“我听清楚了。”
　　许昭耳朵上的红未褪去：“那你还问？”
　　崔定琛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就是想让你看我一下。”
　　“……”
　　“给。”崔定琛将糖葫芦递给许昭。
　　许昭伸手接过来，硬是被崔定琛摸了一下手，许昭看了崔定琛一眼，对上崔定琛深情的眸子，就一点脾气也没有了，可是也不能在胖胖的小许凡做一些少儿不宜的事儿，于是故意远离崔定琛，坐到车门旁，将糖葫芦递给许凡，然后才稳神问：“小叔，你刚到西州吗？”
　　“嗯。”崔定琛点头。
　　刚到西州就想到许昭、许凡可能在农金市场，所以就直奔到这儿，真的看见许昭、许凡了。
　　许昭又问：“你现在回江平吗？”
　　崔定琛转看许昭问：“你现在回去吗？”
　　许昭点头：“回去。”
　　崔定琛问：“不在市里转一转了？”
　　许昭答：“不了吧，也没什么可以转的。”
　　“吃个午饭再回去怎么样？”崔定琛又问。
　　“你饿了吗？”许昭反问。
　　“有点。”
　　许昭都是记得自己欠崔定琛多少顿饭了，于是说：“那我请你吃饭。”
　　崔定琛欣然答应。
　　结果却是崔定琛付的钱，在一处酒店吃饱之后，崔定琛开着车子朝江平县去，起初许凡小嘴说不停，说着说着没了声音，崔定琛从后视镜看一眼，问：“怎么了？”
　　许昭搂着许凡，说：“睡着了。”
　　睡的真快，崔定琛伸手朝车厢内指了一下说：“后面有毯子，给他盖一下吧，别冻着了。”
　　“在哪儿呢？”许昭没找着。
　　“没有吗？”崔定琛回头看一眼。
　　“没有。”
　　“可能在后备箱。”崔定琛将车子停靠路边，下车从后备箱拿出毯子，递给许昭，说：“盖一下肚子就好了，你困不困？”
　　许昭答：“不困。”
　　“困的话，也可以睡一会儿。”
　　“没事儿，马上就到了。”
　　崔定琛没有强求，重新坐到驾驶座上，发动车子，稳稳地朝前行驶，在江平县凡小店停一下，和正在看店的崔父打了声招呼之后，崔定琛转个弯，直接朝南湾村行驶，行驶过程中，与许昭低声说话，说的都是彼此工作上的事儿。
　　到了家门口时，许凡还没醒。
　　崔定琛下车拉开车门，许昭抱着许凡进院子，崔定琛从后备箱中拎出水果、酒等礼品，跟着许昭进院子，没看到许父、许母，便将礼品放到堂屋的大桌子上。
　　而后跟着许昭进西厢房，看着许昭给许凡脱衣裳、脱鞋子，又去院子里拿来水盆、毛巾，兑一些暖水瓶的热水，来到床前，给许凡擦小脸、小手，然后才将熟睡的许凡放到被窝里。
　　这一系列动作相当熟练。
　　接着终于转头看向坐在桌前的崔定琛。
　　崔定琛也望向许昭，说：“多看看我吧。”
　　许昭笑问：“为什么？”
　　崔定琛说：“因为你有一百天没看见我了。”
　　“没有这么久吧？”
　　“有。”
　　崔定琛望着许昭，冲许昭伸出手。
　　许昭问：“干什么？”
　　崔定琛倾身握住许昭的手，握到手心里，轻声问：“你说干什么？”
　　许昭想收回手。
　　崔定琛就这么握着，深情地凝视着许昭。
　　许昭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一会儿爸妈看到了。”
　　崔定琛伸手一拉，将许昭拉到身边，说：“没关系，反正我们不是要公开了吗？”
　　“可是，你准备好了吗？”许昭还没有和许母提前说一声。
　　崔定琛沉思须臾，说：“没有，我起码得换件新衣裳再专门过来拜访一下。”
　　崔定琛笑着站起身，刚将许昭拥入怀里，西厢房的门突然吱呀一声，随即传来许母的声音。
　　两人吓的赶紧弹开，而后同时看向门口，门口站着许母，许母吃惊地看着崔定琛。
　　崔定琛一愣，莫名地紧张起来。
　　许昭更是屏息凝神。
　　感觉两人像是真的偷情被人发现似的。
　　可是看清楚是崔定琛，许母却笑出来：“哎呀，崔家小叔来了，啥时候回来的？”
　　许昭松了一口气。
　　崔定琛笑笑打声招呼。
　　许母转而望向许昭，问：“许昭，大桌上的东西是你买来的吗？”
　　崔定琛说：“是我带来的，给你和老爷子的。”
　　“哎哟，怎么给这么贵重的东西啊。”许母立刻心疼起来。
　　崔定琛笑着解释说是别人送的，家里吃不完，就送点过来，给许母尝一尝，许母一听就觉得崔定琛特别会做人，于是就问及崔定琛这些天工作的相关事情，一问就问到许凡醒。
　　许凡一醒来就趴在许昭怀里散床气，床气散尽了，又在许昭跟着说个不停，于是崔定琛在许昭家待了一下午，统共也没有一个小时的独处时间，然后天就黑了。
　　崔定琛只好开着小汽车走了。
　　许昭回过神儿时，觉得对崔定琛挺不好意思的，可是崔定琛已经走了怎么办呢，算了，明天再说吧，趁着许凡与许父在听收音机。
　　许昭拿着手电筒去五亩大绷菜地看一看，刚踏上南湾村的土路，看见土路上一辆黑色小汽车，心中一惊，该不会车子出问题了吧。
　　“小叔。”许昭喊一声。
　　没有人应声。
　　“小叔。”
　　“在这儿。”许昭回头，发现崔定琛手里拿着手电筒正朝这边走来了。
　　“小叔，你去哪儿了？”
　　“我去看你的大棚了。”白天的时候都围着许昭、许凡，没时间看，刚才开车要走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正事，于是拿着手电筒去看看五亩大棚，正好碰上大庄爸，就和大庄爸聊了两句。
　　“怎么样？”
　　“挺好的，你干的不错。”
　　许昭开心地笑了。
　　崔定琛说：“你也要去看看吗？”
　　许昭说：“一会儿看，你现在就要回去吗？”
　　“不然呢？”
　　“我陪你聊会儿天，怎么样？”许昭主动说。
　　崔定琛脸上立刻显出笑意。
　　两个人坐在路边的小石头上，聊一些生活上近三个月来的事情，崔定琛说自己出差时候的情况，许昭说自己种菜的种种。
　　崔定琛伸手握住许昭的手。
　　许昭任由崔定琛握着，微笑着望着崔定琛，说：“小叔，过年的时候，有可能会租你的车用。”
　　“送菜？”崔定琛问。
　　“嗯。”许昭点头。
　　“没问题，我也可以给你用。”
　　“谢谢小叔。”许昭笑着说。
　　崔定琛凝视着许昭，第一次看着一个人，仅仅是看着就是满心的欢喜，哪怕这个时候小话唠许凡突然出现，他也是喜欢的。
　　“爸爸！爸爸！”
　　许昭一转头，黑漆漆的没看到人，就看到一手电筒的光来回晃动，后面跟着许父担心的声音，许昭应一声便说：“爸，你别过来了，许凡我来看着就行了，你回家休息吧。”
　　许父答应一声便回家去了。
　　许凡则兴奋地拿着手电筒，迈着小短腿，飞快地跑过来，一下趴到许昭的肩膀上，奶声奶气地喊：“爸爸！”
　　许昭笑着问：“不听收音机了？”
　　许凡说：“没电了。”
　　许昭说：“家里有电池啊，在条几的抽屉里。”
　　“奶奶、奶奶不让装，奶奶说，不能老听收音机。”
　　“为什么？”
　　许凡逻辑清晰地说：“奶奶、奶奶说费电，说要给、给爸爸听。”
　　好吧，许昭认了。
　　许凡说完便用力朝许昭、崔定琛中间挤，挤到许昭、崔定琛中间坐着，没坐一会儿，非要坐到许昭怀里。
　　“……”崔定琛轻声喊：“许凡。”
　　许凡问：“干啥？”
　　崔定琛有心与许凡亲近，声音也很温和：“我抱抱你吧。”
　　许凡毫不留情地拒绝：“不让你抱。”小身子朝许昭怀里又拱了拱。
　　崔定琛问：“为什么？”
　　许凡想了想，说：“你你、你都不笑。”
　　“不笑就不能抱你了吗？”崔定琛试着与许凡交流：“你爸爸不笑的时候，不是也抱你了吗？”
　　许凡眨巴两下眼睛，仿佛在思考什么似的，然后看着崔定琛说：“我爸爸、我爸爸、我爸爸温油，你不温油。”
　　崔定琛疑惑地问：“什么？”
　　许凡又说一遍：“你不温油。”
　　不温油？
　　崔定琛不得不求助许昭：“什么叫我不温油？”
　　许昭解释：“意思就是说你不温柔。”
　　温柔？
　　崔定琛忍不住问：“……谁、谁教他的词儿？”


第107章 
　　谁教他的词儿？
　　许昭自我反省一下, 近来他并没有教过许凡“温柔”二字, 收音机里更没有名词解释，不过, 许凡也不是第一次说出让人吃惊的词儿了，于是许昭得出的结果是：“可能是他自己‘总结’的吧？”
　　崔定琛诧异地问：“他自己‘总结’的？”
　　许昭点头：“他每天听收音机听故事的, 可能无意识地就记住了这个词儿，然后一不小心用对了而已, 一般情况下都是用错的。”
　　崔定琛转而看向胖许凡。
　　许凡依旧靠在许昭怀里玩手电筒, 完全没有让崔定琛抱的意思，崔定琛还是不知道如何“温油”地和孩子交流，回家问一问崔母再说吧，然后学着和许凡交流。
　　于是心思和目光从许凡身上收回, 转而看向许昭, 没办法谈情说爱了，话题又转到大棚菜上面, 说：“蔬菜都已经长出来了，接下来要干什么？”
　　许昭搂住乱动的许凡的，答：“锄草、施肥，然后这些做完后, 第一茬青菜可以开始卖了。”
　　崔定琛问：“接下来会很忙了？”
　　许昭点头：“嗯，估计会忙到过年。”
　　崔定琛思忖片刻，说：“行, 我帮你。”
　　许昭连忙说：“不用的, 我都招人了, 招了五个，真正忙不过来的时候，会临时招村里的邻居，按天数算工资。”
　　“既然这样。”崔定琛笑着说：“顺便招我不行吗？我很便宜的，免费都行。”
　　许昭汗了一把，说：“你不忙了吗？”
　　崔定琛笑着说：“嗯，今年不忙了，去年新开的一条线，忙了一年多，我又跟车三四个月，已经稳定，今年可以歇一歇，好好地过个安心年。”
　　崔定琛终于不用日夜奔波了，许昭笑着说：“那就好好在家歇一歇啊，等我真的忙不过来的时候，我再请你帮忙啊。”
　　崔定琛微笑着点头：“好。”
　　可是第二天一早，崔定琛一早就骑着自行车来许昭这儿，特别勤快地帮着许昭除草、施肥，凡事都做的有模有样的，甚至帮着许昭送菜，一日三餐至少在许昭家吃一餐，偶尔吃两餐，晚上回县城。
　　崔定琛的一系列行为，令许母十分纳闷地问：“许昭，这崔家小叔咋天天来？他不忙了吗？他是不是想跟你合作啊？”
　　自从大棚菜做起来后，许母也知道了“合作”二字，可是崔定琛并不是想要合作，就是想要每天看到许昭，许昭有些不自在地说：“不是。”
　　“那是干啥？”
　　“他就是、就是帮我。”
　　许母有些起疑心，感觉崔家小叔会不会看上她儿子了？不可能吧，应该是因为崔青峰、崔父都给许昭打工的原因，所以崔家小叔也来帮忙吧。
　　许母这么想着，许昭却一无所知，他正低头给许凡剥鸡蛋，没注意，而是对许凡说：“一会儿吃鸡蛋，小口小口吃。”
　　许凡坐在凳子上，盯着鸡蛋说：“我想大口吃。”
　　“不行，大口吃会噎着。”许昭温声说。
　　“那、那我小口吃。”许凡晃荡着小短腿说。
　　“没错。”
　　许昭鸡蛋没剥完，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许昭将鸡蛋给许凡，让许凡自己接着剥，他则去接电话，电话是钢厂芸姐打来的，说是要菜，顺便也给她家送点菜，许昭放下电话，才出房间就看见许凡的小胖手把一个鸡蛋剥的像鸡挠的似的，简直不能看。
　　“许凡啊。”许昭喊一声。
　　许凡小肉手捏着鸡蛋，小肉脸上是治愈的笑容：“爸爸，看，我剥的，我寄几剥的蛋蛋。”
　　许昭闭眼吹：“剥的真好！许凡真棒！”
　　许凡被夸开心了，美滋滋地说：“爸爸，我小口吃喔。”
　　“好，小口吃。”
　　许昭应一声之后，来不及继续吃饭，准备去送菜。
　　正在这个时候，崔定琛来了，看见小饭桌上许昭的碗中还有半碗稀饭没喝，便说：“你继续吃饭，我来送吧。”
　　许昭笑着说：“没关系，我送就行了。”
　　崔定琛说：“你继续吃饭，我来送。”
　　许昭拗不过崔定琛，眼睁睁地看着崔定琛骑着自行车去帮许昭送菜，崔定琛这么一送，就送熟练了，除了帮许昭除草、施肥、搭菜架子、拔菜，如今又多了一项送菜业务，不得不说，崔定琛简直是全能，除了总在许凡这儿碰壁外，令一众人夸奖。
　　之所以总在许凡这儿碰壁，可能因为崔定琛长相问题，不是说长的不好看，而且太好看，线条硬冷，和许昭柔和的好看，完全不同，给人一种距离感。
　　于是许凡不会主动让崔定琛抱，崔定琛也没有着急，慢慢来，所以也就不刻意讨好许凡，倒是许凡主动跑过来拽拽崔定琛的裤腿，问：“崔二爷，你会、你会举高高吗？我爸爸、我爸爸说你会。”
　　崔定琛看许昭一眼。
　　许昭说：“昨天顺口说的，他就记住了。”其实只是晚上陪许凡玩的时候，顺口说一句，哪知道许凡就记住了呢。
　　崔定琛低头看许凡，笑说：“我会，你要举高高吗？”
　　许凡眼睛发亮地点头。
　　崔定琛抱起许凡朝空中举，不是抛，有些大人会抱孩子朝空中抛一点距离，但是那样太危险了，崔定琛没有那么做，他身形高大，胳膊也长，稍稍一举，许凡就觉得自己像在空中飞似的，高兴地大叫起来。
　　“爸爸！爸爸！我、飞袅，飞袅！”许凡清脆的咯咯笑声不断地传来，特别好听。
　　许昭跟着笑起来。
　　自此以后，许凡一见崔定琛就说“崔二爷，我要举高高”，崔定琛有空就举许凡，倒是和许凡亲近不少，不过，崔定琛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忙的。
　　除了忙他自己的工作，还有许昭的工作。
　　临近小年了，许昭的八亩多蔬菜成熟的苗头已冒出，许昭每天联系顾客，计划销售，安排收菜，崔定琛除了帮着收菜外，时而开车时而骑自行车送菜，顺便也朝县城菜市场送，送到摊位前，由崔青峰来卖。
　　许昭则在家中安排收菜、储藏之类，正在大棚前指挥着，天空突然飘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
　　“下雪了！”
　　“下雪袅！”
　　许凡、大庄爸等人惊叹起来，村里等人是期待下雪的，因为适量的雪对农作物起杀虫保温的作用，还能够给农作物提供足够的水分，这也就是“瑞雪兆丰年”意思，有了瑞雪，明年收获就不会差。
　　许昭也喜欢，看着雪花一片片地落到地上，不一会儿地面落了一层，许凡开心地站在雪地里，许母把许凡拉到房内避雪，正好也是吃饭时候，南湾村炊烟袅袅升起，大家都回到自己家中，家家户户或平静做饭，或吵吵嚷嚷。
　　许昭这个时候也闲下来，突然想到崔定琛送菜还没有回来，今天除了要送县城，还要送钢厂、四家饭店，距离不近的，这雨越下越大的……崔定琛不会冒雪回来吧，许昭赶紧到工作室打电话，先打到崔定琛自己家中。
　　没人接。
　　于是又打到崔家，崔母说没看见崔定琛，许昭心里有些担心，匆匆拿了一把大黑伞和许母说了一声，便撑着伞走到南湾村口，朝县城方向眺望。
　　雪已经下了好一会儿，路面覆盖了一层，踩上去能够发出咯吱声响，而且雪还在下，到处看不见崔定琛，于是许昭撑着伞朝县城方向走一会儿，边走边朝前看着。
　　终于！
　　终于在茫茫雪景中看到一个黑点，黑点越来越大，才刚能够辨别出人影，许昭便认出了是崔定琛，在纷落的雪中骑行，许昭没有这么上前，就这么望着崔定琛，看到他头上、衣裳上的白雪，有点感动，有点心疼。
　　他突然想到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看过的一句话，很简单——他越来越像我期待的那个人了。
　　没错，就是这么一句话，以前不懂，现在懂了明白了，原来他期待的那个人是他这样的……心底情不自禁地滋生出令人愉悦的幸福感。
　　“许昭。”崔定琛还没有下了自行车就喊：“你在这儿干什么？冷吗？”
　　许昭撑着伞赶紧上前。
　　崔定琛从自行车上下来。
　　许昭立刻举高手中的伞，罩在崔定琛的头顶，伸手给崔定琛拍身上的雪说：“我不冷，你冷吗？”
　　崔定琛答：“不冷。”
　　“下这么大的雪，你怎么还过来啊？在县城待着就行了，看看，满身都是雪，会生病的。”许昭边给崔定琛拍雪，边唠叨。
　　崔定琛听着，嘴角上扬，心像泡在蜜罐子里似的，甜的不行，见许昭一脸担忧的样子，更是喜悦，忍不住在许昭脸上亲一下说：“不会的，我身体很好。”
　　许昭都被崔定琛亲习惯了，不会像之前那样动不动脸红，而是有些一点点羞涩的同时，还有些喜悦，此刻被崔定琛亲一下之后，他盯着崔定琛看，而后一手撑伞一手扶着崔定琛胳膊，微微踮起脚尖，回吻了一下崔定琛嘴角。
　　崔定琛瞬间怔住。
　　这、这是许昭第一次亲他。
　　许昭亲完之后说：“走吧，回家。”
　　崔定琛却站着不动。
　　许昭说：“走啊。”
　　崔定琛半晌回过神儿，说：“我走不动了，你再亲我一下。”


第108章 
　　再、再亲一下——
　　听见崔定琛一本正经地说这话, 许昭太阳穴“突突”地跳两下，这、这人怎么能说出这样不合气质的话来，许昭愣是接不住话茬, 环顾四周, 没见人, 只好又一次凑上前，快速地亲一下崔定琛的脸庞, 问：“可以走了吧？”
　　崔定琛笑着点头：“嗯。”
　　许昭羞赧一笑, 撑着伞与崔定琛并排走着, 轻声向崔定琛询问送菜的事情, 崔定琛也轻声回答着, 片刻后回到院许家院子，一眼看见趴在厨房门框上昂着小脸看雪的许凡，许凡也看到了许昭，水汪汪的眼睛登时发亮。
　　“爸爸！”
　　许凡飞快地朝许昭奔。
　　许昭收了伞, 将胖乎乎的许凡抱起来。
　　许凡一只手搂着许昭的脖子，另一只手指着纷落的雪花，兴奋地说：“爸爸, 看，下雪了，天下雪了。”
　　“我看到了，你说很多遍了。”许昭笑着接腔。
　　“雪下大很。”是雪下的很大的意思。
　　“嗯, 没有去淋雪吧？”
　　“没有, 我、听话, 听话不生病。”
　　“说得对！你真优秀。”
　　许凡美滋滋地接一句：“我优秀。”
　　“没错。”
　　许昭说完转头看向旁边的崔定琛。
　　许凡跟着望向崔定琛，见崔定琛停稳自行车，立马架起小胳膊，毫无预兆地开腔：“崔二爷，举高高。”
　　许昭：“……”
　　崔定琛：“……”
　　崔定琛有心与许凡亲近，没有拒绝许凡，从许昭怀里接过许凡，几乎把许凡举到院门门框上面，许凡不但不害怕，反而咯咯笑个不停，根本不会觉得累也不腻，到了吃午饭时间，许凡还笑着。
　　许昭看不去，说：“许凡，不举了。”
　　许凡坚守地表示：“举。”
　　“你不吃饭了？”
　　“吃饭。”
　　“那就下来吃饭。”
　　“再举、再举一下。”
　　许凡跟许昭讨价还价。
　　许昭坚决不同意。
　　崔定琛微笑着望着许昭。
　　许昭温和地说狠话：“那你别吃了。”
　　许凡喊着：“我吃、我吃！”
　　许凡这才不缠着崔定琛举高高，迈着小短腿改而追着许昭要吃饭，终于让崔定琛安稳地和许昭一家人吃午饭了。
　　午饭之后雪还在下，越下越大，下到傍晚也没有停歇的意思。
　　许昭怕大雪压坏蔬菜大棚，趁着天色未暗时，拿着大扫帚之类的工具，喊着大庄爸一起给蔬菜大棚除雪，当然少不了崔定琛。
　　崔定琛跟着除雪，一除除到晚上，这时天黑路又滑，许昭、许母都不放心崔定琛回县城，便让崔定琛在许家睡一晚。
　　许母十分热情地说：“就睡许昭的西厢房好了。”
　　闻言崔定琛看向许昭。
　　许昭看向许母。
　　许母这才意识到崔家小叔虽然是长辈，但是并没有比许昭大多少，而且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不好睡在一起，当即决定让崔定琛睡西厢房，许昭、许凡和许父睡东厢房，她则去大庄家和大庄奶奶、大庄挤一挤。
　　真麻烦，崔定琛不想叨扰许家人，可是许家人办事麻利，转眼间许昭、许母都撤离西厢房，崔定琛只好坐到许昭的床上，刚坐下许昭陆续端了两盆热水进来，让崔定琛洗漱一下，先在这儿将就一晚。
　　崔定琛点头说谢谢。
　　许昭笑着说：“那小叔你早点睡吧，我也去睡了。”
　　“等一下。”
　　崔定琛伸手拉住许昭的手，澄澈的目光里都是暖色，轻声说：“谢谢你给我端水。”
　　许昭说：“小事儿，别客气。”
　　“嗯。”
　　“洗洗睡吧，我走了。”
　　崔定琛突然说：“亲我一下再走。”
　　又亲？许昭囧了一下。
　　崔定琛说：“不然我亲你一下？”
　　还带这样的？许昭再囧。
　　见许昭没拒绝，崔定琛微笑着搂住许昭的腰，在许昭嘴上亲一下，他其实是想深深一吻，可是到底是在许家，不能那么放肆，于是浅浅一吻之后，恋恋不舍地放开许昭，许昭赶紧回到东厢房，心猿意马了好一会儿，才钻进被窝搂住许凡，问：“许凡，要不要起来尿尿？”
　　许凡立刻拒绝：“我不尿尿。”
　　“真不尿吗？我记得你晚上喝很多汤。”
　　“没喝多，我、我都没喝饱。”
　　许昭汗了一下，问：“你还没喝饱啊？”
　　许凡在被窝里应：“嗯啊，奶奶、奶奶说宝宝晚上、不能多吃，不能多喝，会尿床的！”
　　“……”
　　许昭相信了许凡的话，结果夜里许昭睡的正香，许凡的小肉手摸着许昭的脸，闭着眼睛哼哼唧唧：“爸爸，爸爸，我要尿尿，爸爸……”
　　许昭硬是被许凡的小肉手给摸醒，推亮床头的手电筒，披了大衣便将许凡从被窝里抱出来，让许凡站在尿桶前撒尿，结束之后赶紧把许凡塞进被窝里，正要跟着钻时被窝时，忽然听到一个声响，似乎是院子后门发出来的。
　　谁？
　　许昭拿着手电筒连忙走出堂屋，照见的是浑身白雪的崔定琛。
　　“小叔。”
　　许昭惊讶地喊一声，而且将手电筒光线移向别处，正好令崔定琛看见许昭的面容。
　　崔定琛开腔问：“你怎么起来了？”
　　许昭答：“因为许凡要方便。”
　　“走，赶紧进房。”崔定琛走过来说。
　　许昭疑惑地问：“小叔，大半夜的你去哪儿了？”
　　“去除雪了。”
　　“除雪？”许昭这才发现又下雪，但是雪量十分小，并不会对蔬菜大棚造成影响的。
　　“嗯，就怕万一凌晨再下大雪，现在除了可以安心睡觉，走，外面太冷了，赶紧去睡觉。”崔定琛拍掉身上的雪，揽过许昭的肩头，把许昭朝堂屋揽。
　　许昭乖乖地跟着崔定琛进堂屋，说：“谢谢小叔。”
　　崔定琛伸手将许昭的外套拢了拢，盖住他的脖颈说：“好了，外面太冷了，快去睡吧。”
　　“嗯，小叔你也睡吧。”
　　“好。”
　　许昭转身朝东厢房走，走两步回头看崔定琛，不过崔定琛已经进了西厢房，西厢房的门口有微微的雪花，应该是崔定琛脚上沾染的，可见崔定琛除了很久的雪。
　　许昭回身走进东厢房，躺在床上，想着浑身白雪的崔定琛，心里有种恬淡的安定，他想转头和许父说一说他和崔定琛的事儿，可是许父正打着呼噜睡着。
　　许昭只好作罢，闭上眼睛缓慢入睡。
　　次日一早雪停了，蔬菜大棚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但是这种厚度对蔬菜大棚没有丝毫损伤，这得多亏了崔定琛、大庄爸等人，许昭又对他们表示了感谢。
　　接下来，许昭同崔定琛、大庄爸等人克服路面湿滑、泥泞的困难，坚持朝县城送菜，一直送到小年这天。
　　小年这天，南湾村、江平县甚至西州市的外出务工人员纷纷返乡，手里或多或少都攒了一点儿钱，就为了一家人过个团圆、富裕的新年，于是不管是西州市、江平县还是别的什么地方，到处都是买买买的现象。
　　随之而来就是年货涨价、衣裳涨价、礼品涨价、肉类涨价……许昭独一无二的大棚蔬菜，自然而然地跟着市场涨价。
　　涨价非但没有影响大棚菜的销量，反而因为务工人员的返乡、新年的逼近，许昭大棚蔬菜的销量节节攀高，之前许昭、崔定琛都是用自行车送菜到县城，现在则是牛车、拖拉机。
　　为了能够跟得上最近的销售，许昭按照原计划在村子里开始招临时工，按天算工资，消息一放出，南湾村村民纷纷涌来找许昭，表示愿意当临时工。
　　不过，许昭没有亲自挑选，而是将重任交给了村书记，一是因为村书记对村民了解全面，二是许昭没时间挑选，三是因为许昭不想得罪人。
　　事实证明许昭这么做是对的，村书记筛选出来的临时工，各个是收菜的好手，效果十分高，每天都可以收足够的蔬菜到牛车、拖拉机机上，运往县城、市里等地方。
　　在运往县城等地前，许昭为了更好地宣传大棚蔬菜，特意在每辆牛车、拖拉机上都放置一个纸牌子，纸牌上写的自然是——江平县南湾村昭阳农业生态有限公司，就这样一直放着，真的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越来越多的人不但知道昭阳农业生态有限公司，还知道许昭这个人，十分好奇大棚蔬菜是怎么种出来的，不由得对许昭涌出了钦佩之情，时不时就有人直接夸奖许昭有本事。
　　然而许昭对这些并不知晓，他的大棚蔬菜抢的就是小年、大年这段时间的市场，所以这几天他忙的脚不沾地的，当然，钱也是如流水一般地赚过来，让人欣喜。
　　特别是许父、许母，二老每天看到一车又一车的蔬菜，跟看自己孩子似的，喜欢极了，二老十分听许昭的话，没有强行帮忙收菜，而是一个看许凡，一个忙做饭家务的，坚决不拖许昭的后腿。
　　许昭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专心收菜赚钱，此时又收了一牛车的菜，而后和崔定琛、大庄爸从大棚里出来，正讨论着五号蔬菜大棚的事情时，瞥见许凡急冲冲地朝这边走。
　　“许昭，许昭！”许母大喊。
　　许昭疑惑地迎上去问：“妈，什么事儿？”
　　许母脸色不大好看，说：“家里来了好多人找你。”
　　许昭纳罕地问：“什么人？”


第109章 
　　许昭纳罕地问：“什么人？”
　　许母回答：“他们说他们是西州电视台的。”
　　西州电视台？
　　许昭微微一怔。
　　大庄爸一脸疑惑。
　　崔定琛微微扬眉。
　　许母知道电视机是播放广告、电视剧的, 但不知道电视台是干什么的，刚才电视台的人向她解释了相关事情，但是她听不懂, 到现在还是忧心忡忡的, 不知如何是好, 此刻忍不住问：“许昭，他们找你干啥啊？”
　　许昭回神儿, 回答：“可能是要采访我。”
　　“采访你是啥意思？”许母不解地问。
　　“就是问我怎么种类。”
　　“为啥问你这个？”
　　“为了鼓励大家辛勤劳动。”
　　“咋鼓励？”
　　“让我上电视, 用自己的事例给大家做榜样。”
　　“那、那你上电视是好事还是坏啊？”
　　“当然是好事。”
　　见许母还要询问的样子, 许昭干脆一股脑地向许母说明, 说上电视事是个好事, 上了电视就能让更多的人知道昭阳农业生态有限公司，对他的大棚蔬菜起到宣传作用，这样的话，他不用去找顾客, 有需求的顾客就会自动找上门来了。
　　许母听后脸色缓和。
　　许昭转头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微笑着说：“对，你说的对，确实是好事。”
　　许昭点头：“那我们去看看。”
　　“走。”
　　许昭、崔定琛等人走着说着进了村子, 看见村子里停着一辆银色面包车，车身贴着红色六个大字——西州电视台。
　　真的是电视台。
　　许昭、崔定琛等人抬步朝家走，才到院门口就看见院子里人头攒动，除了电视台的七八个人外, 还有村子里的人来凑热闹, 连村长、村书记都在。
　　村长、村书记似乎精心打扮过一番, 二人穿着整洁，仪态庄重，比平时开全面大会还要庄重。
　　见许昭出现，村长连忙让村书记招呼着电视台的人，而后小碎步跑到许昭跟前，小声和许昭说明情况，说这些都是城里来的人，一会儿要好好对待之类的，末了，村长上下打量许昭，问：“许昭，你要不要换身新衣裳？对了，我还还有半瓶梳头油拿给你使一使，你也捯饬捯饬？”
　　许昭连忙说：“不用不用，我这样挺好的。”
　　村长想了想，也是，许昭长的好看，捯饬不捯饬都是南湾村第一美男子，于是也不再强求，和许昭一起接待西州电视台的人。
　　接着一起参观许昭的八个蔬菜大棚，参观过程许昭言简意赅地向记者介绍的大棚蔬菜是为提高人民生活水平，言谈之间把村长、村书记以及南湾村都给带上，令村长、村书记十分开心，暗暗把许昭这个人情给记下，当他们被记者采访时，又真心实意地表示许昭是个人才之类的。
　　如此采访、参观持续了三个多小时才结束，村长有心想请西州电视台的人吃个便饭，但是西州电视台的人表示将近年关，工作忙碌，没时间吃。
　　村长不再勉强。
　　许昭送了七八兜子大棚菜给电视台的人，这才将电视台的人送走。
　　电视台的人一走，村民们也跟着散了，路口只余下许昭、崔定琛二人。
　　崔定琛笑说：“你要成红人了。”
　　许昭侧首问：“谁？”
　　崔定琛转头看过来：“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许昭笑了。
　　崔定琛目光真诚地望着许昭，想到昨天许昭夸许凡优秀，此时忍不住说：“你很优秀。”
　　许昭一如往常的谦逊：“没有，都是你们的帮忙，尤其是小叔，小叔谢谢你。”
　　“就谢谢？”崔定琛挑眉。
　　“不然呢？”许昭反问。
　　其实崔定琛想要许昭以亲亲抱抱来表达谢意的，但是此时正是村中央，二人不能不注意形象，所以崔定琛没有说什么，轻轻一笑，和许昭一起回家。
　　才刚家，小不点许凡奔过来找许昭：“爸爸！”
　　许昭低头问：“干什么？”
　　许昭昂着小脸问：“爸爸，你要上电视、上电视了哇？”这是许母告诉许凡的。
　　许昭笑说：“对啊，爸爸要上电视了。”
　　“爸爸你好棒！”许凡拍着小手说。
　　许昭笑着说：“谢谢儿子夸奖。”
　　“不客气，爸爸。”许凡停顿了一下，又说：“爸爸，爸爸，我也、我也想上电视。”
　　小小年纪就想上电视！
　　许昭忍俊不禁，问：“你为什么想上电视呢？”
　　许凡回答：“因为电视好看。”
　　“是吗？”许昭这几天特别忙，都没有时间抱许凡，此时正好把许凡抱起来亲一亲，温声说：“电视里有你，刚才你在这儿跑来跑去的时候，摄像机已经把你拍进来了，回头就能在电视上看到了。”
　　“就能看到了？”
　　“对。”
　　“我好看。”
　　“没错。”
　　“爸爸最最好看。”在许凡心中，许昭就是全世界最好的。
　　“那是必须的。”
　　父子两个一唱一和，令崔定琛、许母哭笑不得，崔定琛终于明白许凡为什么那么自信，那么勇敢了，这都是许昭培养出来的啊。
　　见许凡那么在意电视，崔定琛笑着说：“许昭，等过两天要播出的时候，我把电视搬这儿来，给你们看。”
　　许昭毫不客气地说：“谢谢小叔。”
　　崔定琛笑说：“不客气。”
　　许昭转而对怀里的许凡说：“这下就能从电视机里看到你了。”
　　“能看到爸爸。”
　　“嗯。”
　　第二天，崔定琛就将自己家中十八寸的彩色电视机搬到许昭家中，放在许昭家的条几上，亲自装了天线，不过因为信号不太好，所以只能看两三个电视台，其中最清晰的就是西州电视台，但还是把许凡给兴奋坏了，嚷嚷着要开电视。
　　可是许母觉得电视机太费电，不给许凡看，为此许凡赌气地站了几次墙根，不过，受许昭之前嘱咐，许凡站墙根就站墙根儿，都不要理他。
　　于是没过多久，许凡自己就不生气了，和许母商量起来，奶声奶气地说：“奶奶，我看一下、看一下电视。”
　　许母说：“先不看，等你爸爸回来，你爸爸回来就看哈。”
　　“我爸爸在哪儿？”
　　“在大棚菜地。”
　　“我去找我爸爸。”
　　“去吧，喊你爸回来吃饭啊。”
　　“好。”
　　许凡迈着小短腿跑到后门，朝蔬菜大棚跑去，结果没看到许昭，看到崔定琛了，大声喊：“崔二爷。”
　　崔定琛回头看许凡。
　　许凡看着崔定琛说：“我、我找我爸爸。”
　　崔定琛答：“你爸爸去村长家了。”
　　许凡问：“去村长家干啥？”
　　崔定琛答：“喊村长看电视。”
　　许凡又问：“为啥喊村长？”
　　“……”
　　许凡可以在任何陈述句前加个“为啥”，崔定琛回答到最后，反问一句：“你为啥那么多‘为啥’？”
　　许凡一下被问呆了。
　　崔定琛直直地望着许凡，等待答案。
　　许凡眨巴两下眼睛，动了两小嘴巴，回答不上来，转而又说：“我找我爸爸，我去找我爸爸。”
　　“我带你去找你爸爸，行吗？”
　　“行。”
　　许凡干脆地答，样子可爱极了，引得崔定琛发笑，忍不住开口说：“我抱着你去找你爸爸，行吗？”
　　许凡拒绝：“我、我不要抱，我寄几会走路，我寄几走。”
　　“行吧，走。”
　　直到现在许凡只接受崔定琛举高高，不举高高的话，许凡是不让崔定琛抱的，崔定琛反正也不急，于是迈着长腿朝村长家走，身后的许凡飞快地迈小短腿跟着。
　　崔定琛已经是最慢速度了。
　　许凡却累的呼哧呼哧，中途还摔了一跤，不过穿的厚，“哎哟”一声后自己爬起来了，连给崔定琛表现的机会都没有，说：“走吧。”
　　崔定琛问：“疼吗？”
　　许凡答：“不疼。”
　　崔定琛问：“那我再走慢点？”
　　“再走慢点。”许凡重复一句。
　　崔定琛这下不但放慢了速度，连步子也迈小了，与许凡一起来到村长家，正好许昭、村长出来。
　　“爸爸！”许凡高兴地喊。
　　许昭笑着说：“呀，小宝宝，你怎么来了？”
　　“我找爸爸来了。”
　　“找爸爸干什么？”
　　“看电视。”许凡架起小胳膊说：“爸爸，抱抱我，抱抱我。”
　　许昭说：“不抱，自己走。”
　　许凡昂着小脸说：“我走、我走、走好累。”
　　不待许昭说话，崔定琛先开口说：“许昭，你抱他吧，他确实走累了，从一号大棚走到这儿。”
　　走这么远！
　　许昭俯身把许凡抱起来，而后跟着崔定琛、村长朝家中，一到家中就看到了村子里不少的人，都是来看西州电视台的新闻节目的，主要是上次西州电视台的摄影师几乎把村子全部都拍了，所以大家伙都好奇来看一看，其实更多的是对电视机的好奇。
　　“哎呀，好多人哇。”许凡坐在许昭怀里说：“还有强强和大庄！”
　　许昭把许凡放下来，请村长、崔定琛到电视机附近，还没有坐下来，崔定琛便听到许凡小嘴说个不停：“强强，这是我家的、我家的电视机，是我崔二爷给我家的，我崔二爷、崔二爷家，还有还有大汽车！”
　　许昭听的一汗。
　　崔定琛则是差点坐歪了板凳。


第110章 
　　可是, 许凡浑然不觉，一句一个“我崔二爷”，一句一个“大汽车”, 那嘚瑟的小样儿, 居然有种迷一般的可爱，崔定琛、许昭不忍心责备一句, 由着许凡瞎吹。
　　不过, 许昭打开电视后, 便让许凡安静下来, 让村里人也一起安静地看电视。
　　可是, 村里人对电视、电视机太好奇, 一看到小小的电视机中出现人物画面, 便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不仅仅是小孩子, 大人也是如此。
　　知道这些人生活贫苦、信息匮乏，许昭也没有强行让村里人安静下，反正只是一起凑热闹看新闻，又不是获取什么重要信息。
　　所以许昭、崔定琛便跟着村里人一起看，村里人连广告也看的津津有味，直到十分钟后，电视屏幕上出现南湾村的画面，村民们像看到什么稀罕物似的, 一下子沸腾起来, 激动、害羞难以言表, 纷纷指出画面中是南湾村的哪个位置，带着一种新奇的兴奋感，重新认识南湾村。
　　“这个是强强家。”
　　“我家茅厕都上电视了。”
　　“哈哈，老王在那儿给人剃头呢。”
　　“我看到三娃子了。”
　　“瞧三娃子在跑呢，哈哈，三娃子跑的多好看啊。”
　　“……”
　　在大家指出许凡的同时，许凡呆呆地看着电视机，有点不敢相信电视中的小胖孩就是自己一点，呆愣了好一会儿，直到看见电视画面中出现许昭。
　　“爸爸！那是我爸爸！我爸爸上电视袅！好帅啊！”
　　许凡激动地大声喊，惹的一群人哄然大笑，连崔定琛、村长等人都笑起来，许昭不好意思地把许凡拉到怀里，指着电视中的小胖孩说：“看见吗？你也上电视了。”
　　“我也上电视了？”许凡疑问。
　　“对，那个小人儿就是你。”
　　“小人儿是我啊。”
　　“对，就是你。”许昭温声说。
　　许凡这时才相信电视机里的跑来跑去的小胖孩子是自己，随即小肉手捂着小脸，小声说：“爸爸，我好好看。”
　　就知道！
　　就知道会这么自恋！
　　许昭不打算接许凡的话茬，继续专心地看西州新闻，本来以为只是一个小采访，不管拍多久，最后会剪的只余下两三分钟，没想到关于大棚蔬菜足足播了十五分钟，但凡给蔬菜大棚出力的村民们都上了电视，同时还有崔定琛。
　　这相当于有福同享啊！
　　村里人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能上电视，多么高级啊，这都托许昭的福气啊，等到新闻播完，村里人还恋恋不舍的，直到许昭将电视关上，提示大家回去吃午饭了，村里人才意犹未尽地回家，回到家就说上电视的事儿。
　　一个中午，南湾村的家家户户都在讨论上电视的事儿，说许昭这次让全西州市的人都看到他的大棚蔬菜了，这下许昭是出了大名了！
　　事实情况确实如此，上午新闻刚播出去，下午许昭穿堂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个不停，都是来买菜的。
　　之前许昭、崔定琛等人为了拉拢和巩固生意，都是用牛车、自行车、拖拉机主动给钢厂、饭店等地儿送蔬菜，如今这一个接着一个的电话，都不让送菜，而是直接来买菜。
　　于是第二天早上，许昭、崔定琛正跟着大庄爸等人在大棚里摘菜时，源源不断地有人或推着牛车或骑着自行车或开着拖拉机，还有开着面包车，全部都来买菜，根本不需要许昭、崔定琛等人去县城去市里送菜卖菜。
　　细问之下，才知道这些人全部是看西州电视台得知，这个年代娱乐项目少，所以电视、报纸等渠道几乎成为人人关注的焦点，于是电视、报纸的效力极其大。
　　特别是这年代电视节目少，不但电视剧、广告重播率高，连新闻也重播率高，尤其是许昭这种农业方面的新闻，短短一天，做了五次预告，三次重播，直接把许昭做成了红人，带动了大棚蔬菜的销售，让昭阳农业生态有限公司全体员工忙碌起来。
　　不过最忙当属许昭。
　　许昭不但迎接新顾客，照顾老顾客，而且调度、财务、计划都抓在手中，另外他并不是赚快钱，而是想要长远地做大棚蔬菜，所以不但招呼新客户，更是专门去西州市印了两盒名片，见人就发的同时，将一些客户的信息记录在另一个小本本上面。
　　可以说，许昭做的非常全面，不但打出了昭阳农业生态有限公司，也打出了南湾村的名气，在许昭的大棚蔬菜销售至尾声之时，南湾村村长收到了上头发来的锦旗，锦旗上面写——江平县年度先进之村南湾村。
　　可把村长高兴坏了，这可是他当了那么多年村长，头一遭拿锦旗，村子里还得五十块钱奖励，这都是许昭的功劳啊，村长兴奋地来邀请许昭去村委会照相留念。
　　“照相啊，我不习惯照相。”许昭说。
　　“咋会不习惯拍照呢？”村长说：“我看你上电视的时候，又上镜又自然的，别诓我了。”
　　“我那是为了宣传，所以硬着头皮上的。”那次确实是想到宣传，所以状态格外好，拍出来的效果也很好。
　　“这也是宣传咱们南湾村，好了，不说废话了，三娃子呢？把三娃子也带上，一起照相。”
　　正在院子里玩玻璃珠的许凡听到“三娃子”三个字，立刻抬起小脸，问：“谁喊我？”
　　村长转头说：“我喊你。”
　　“喊我干啥？”
　　“走，照相去。”
　　“好！”
　　许凡答的十分干脆，拾起地上的玻璃珠，拉着许昭的手就说：“爸爸，走，我们照相去。”
　　许昭：“……”
　　村长笑呵呵地说：“走吧走吧。”
　　许昭没办法，只好带着许凡去村委会照相，其实就是做为村里的代表人，拿着锦旗，和村长、村书记，还有小不点许凡一起合影。
　　合完影之后，许昭拉着许凡从村委会出来，正好遇上骑着自行车过来的崔定琛。
　　“小叔。”许昭立刻喊。
　　崔定琛从自行车上下来，问：“在干什么？”
　　许昭答：“照相呢。”
　　崔定琛疑惑地问：“照什么相？”
　　许昭笑着回答：“村里得了先进锦旗，村长特意请了照相师，来给我们照个相，做纪念。”
　　崔定琛朝村委大院看了一眼，问：“照相师呢？”
　　许昭答：“回县城去了，怎么了？”
　　崔定琛微微失望地说：“想让他给我们三个照一张全家福。”
　　全家福——
　　许昭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崔定琛故意摆着脸，问：“你笑什么？”
　　许昭笑说：“笑你可爱。”
　　崔定琛瞬间目光温暖，看着许昭问：“那你爱吗？”
　　许昭下意识地低头看许凡。
　　许凡正昂着小脸，才为许昭是把“你爱吗”这个问题抛给自己，立刻回答：“我爱、我爱我爸爸。”
　　许昭听言心头一软，笑着回答：“爸爸也爱你。”
　　崔定琛问：“那我呢？”
　　许昭闻言先看崔定琛一眼，而后看向许凡。
　　许凡小脸对着崔定琛，回答：“你、你、你爱你寄几！”
　　崔定琛脸色顿时一黑。
　　许昭哈哈笑起来。
　　崔定琛脸更黑了，不情不愿地从衣兜里掏出两张纸票，递给许昭，许昭伸出接过来问：“什么？”
　　“电影票。”
　　“给我电影票干什么？”
　　“看电影。”崔定琛伸手摸了摸鼻子，而后一如往常的语气说：“这些天你够忙的了，这两天蔬菜大棚收收尾，你也轻松轻松，我们三个去看场电影，顺便拍个全家福，然后再和双方家长谈谈我们的事儿。”
　　崔定琛一口气说完。
　　许昭错愕地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问：“你什么眼神？不愿意？”
　　许昭赶紧答：“没有，我愿意。”
　　“嗯，走吧，去你家。”崔定琛推着自行车先一步朝前走，避开许昭的刹那松了一口气，而后嘴角绽放满意的笑容，好一会儿，才笑着回头：“走快点。”
　　许昭加快步子追崔定琛。
　　许凡迈着小短腿在后面喊：“等等我，等等我哇。”
　　许昭、崔定琛谁也没等，并排朝前走着聊着，回到许家，开始忙碌，忙到傍晚时，崔父打来电话，说崔家里来亲戚了，让崔定琛回家陪亲戚吃饭，于是崔定琛与许昭说了两句之后，便骑着自行车回家。
　　许昭正好到村子里喊许凡吃饭。
　　正在和小朋友玩耍的许凡，听到许昭的喊声，连忙跑过来，抱住许昭的腿，昂着小脸说：“爸爸，你抱抱我，抱抱我。”
　　许昭弯腰把许凡抱起来。
　　许凡搂住许昭的脖子说：“爸爸，我饿了，我想吃鸡蛋。”
　　“今晚没有鸡蛋。”许昭抱着许凡朝家走。
　　“没有鸡蛋我、我、我……”许凡想不出来下面话了。
　　许昭笑着问：“你怎么样？”
　　“我会生气喔。”
　　“哟，你生气了喔，哄不好了吗？”
　　“可以、可以哄好。”
　　“怎么哄？”
　　“用鸡蛋哄。”
　　这逻辑杠杠滴！
　　许昭伸手捏捏许凡的小肉脸，夸奖许凡的同时走进院子，随即便听到穿堂工作室里的电话响了，许昭把许凡放下说：“去厨房找奶奶去，爸爸去接工作电话。”
　　“好。”许凡点头，便朝厨房跑去。
　　许昭转进穿堂接起电话：“喂，你好，昭阳农业生态有限公司，我是许昭。”
　　“许昭。”
　　“对，我是，请问你是哪位？”许昭一时之间没有听出对方是谁。
　　“我是周向前啊。”
　　周向前！
　　许昭觉得自己都快忘了这个人了，怎么又出现了，可是出于性格原因，许昭还是客气地与周向前打声招呼，然后询问周向前打来电话的原因。
　　周向前笑着说：“是这样的，最近有几个同学从外地回来，混得还不错，突然就很想念同学们，所以组织了一次同学聚会，正好趁过年有空，大家想聚一聚，让我喊一下你。”
　　“可我和你并不是同学啊。”许昭直接说。
　　周向前被噎了一下，说：“是三个班一起聚的，好多和你关系很好的同学都会过来的。”
　　许昭想了想，问：“什么时候？”
　　周向前答：“大年初六。”
　　许昭看一眼手中的电影票，回答：“初六那天，我有事儿，去不了。”


第111章 
　　许昭大年初六确实有事儿，已经和崔定琛约好一起看电影, 他不想失约, 至于和周向前的同学会, 仔细想一想, 可去可不去, 毕竟他也没什么值得一见的同学，于是婉言拒绝了周向前。
　　但是周向前没有轻易放弃, 问：“改成大年初五行吗？”
　　许昭说抱歉。
　　周向前在彼端顿了数秒, 又说：“都四五年了，你不想见一下齐帅吗？他大年三十回来，正好大年初六可以聚一聚。”
　　又提齐帅！
　　许昭不是原许昭, 他真的对齐帅那样的男生没有一丁点儿的好感, 也不想拖泥带水演什么旧情未了，所以，直接说：“不想见。”
　　哪知周向前不死心，又问：“因为崔定琛吗？”
　　许昭顿时心生疑惑，问：“你怎么知道崔定琛？”
　　“因为……”
　　因为什么？许昭因为周向前的欲言又止而蹙眉, 忍不住催促一句：“因为什么？”
　　周向前的声音响起来：“因为沈佳洋。”
　　沈佳洋？
　　许昭感觉到这个名字很熟悉，搜索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沈佳洋貌似是原许昭在省农业学校的情敌, 因为当时原许昭喜欢齐帅, 齐帅喜欢沈佳洋, 所以许昭才认识沈佳洋, 但是崔定琛怎么扯上沈佳洋的？
　　许昭立刻问：“和沈佳洋有什么关系？”
　　周向前回答：“因为崔定琛和沈佳洋在一起过。”
　　崔定琛和沈佳洋在一起过？
　　许昭一怔，接着又听到周向前说：“崔定琛曾经很喜欢沈佳洋，到我们学校找了很多次沈佳洋，两人也出去吃饭，过夜，一直感情很好。”
　　闻言，许昭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问：“那现在呢？”
　　周向前没有反应过来。
　　许昭继续问：“现在他们两个还在处对象吗？”
　　周向前回答：“没有。”
　　许昭问：“那你想说什么？”
　　周向前反问：“你可能是沈佳洋的替身，就像当初齐帅亲近你，也是因为沈佳洋家境好，所以追求不到他，才追求你的。”
　　许昭身体一僵。
　　周向前继续说：“许昭，你和崔定琛不合适的。”
　　许昭反问：“难道你合适我吗？”
　　周向前被话噎住。
　　许昭问：“还有别的事情吗？”
　　周向前没有说话。
　　许昭直接挂上电话，大脑中全是崔定琛和沈佳洋的事儿，他纠结的不是崔定琛有过过去，而是崔定琛和沈佳洋，和沈佳洋，和沈佳洋有过过去，难道崔定琛和齐帅一样，追不上沈佳洋，把他当成沈佳洋的替身？
　　齐帅把原许昭当沈佳洋的替身。
　　崔定琛把他许昭当沈佳洋的替身。
　　真的是缘份啊。
　　许昭一时之间没有想透，心里凉凉的，一抬眸看到门口正歪歪走过来的许凡。
　　“爸爸，吃饭啦！”
　　许凡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许昭，眼神纯净、明亮，一眼就能感受到独一无二的信赖，让人安定，许昭眼神一暖，喊一声：“许凡。”
　　许凡笑着朝许昭走过来，架起小胳膊。
　　许昭俯身把许凡抱起来，感觉好久没有抱许凡了，实际上确实如此，最近许昭特别忙，一直把许凡交给许父、许母看着，今天才算有时间好好抱抱许凡，可是因为周向前的一个电话，令他安定的心又漂浮起来，忍不住就想找个着陆点缓一缓，望着许凡问：“许凡，你爱爸爸。”
　　许凡奶声奶气地说：“爱，我爱爸爸，我、我好爱我爸爸。”
　　许昭瞬间笑了，说：“爸爸也爱你。”
　　许凡高兴地搂着许昭的胳膊，小脑袋偎在许昭的肩膀上，可会撒娇了，不过，才撒娇没多久，就靠在许昭怀里连续打了两个喷嚏。
　　“感冒了？”许昭问。
　　“感冒了。”许凡重复一句。
　　结果许凡当天真的感冒了，晚上的时候发起烧来，这让许昭一下子慌起来，他带了许凡这么久，是许凡第一次发烧，大半夜带着许凡到村里拿了退烧药。
　　可是许凡知道药苦，不愿意吃，又加上发烧烧的难受，嗷嗷哭个不停，哭的许昭、许父、许母心疼的不行，但是还是恨着心把药喂给许凡，许凡哭唧唧地睡着了，这个时候已经下半夜了。
　　许昭让许父、许母先去睡，他看着许凡，直到许凡退烧，这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他困的不行，睡了两个小时，许凡也醒了，蔫蔫地趴在许昭身边，小胖脸都瘦了一圈的样子，也没有之前活泼了。
　　许昭伸手摸许凡的小脸喊：“许凡。”
　　许凡乖乖地趴在床上。
　　许昭手指摩挲着许凡的小肉手，轻声问：“小三娃子，还难受吗？”
　　许凡小奶腔有气无力地问：“不蓝瘦。”
　　真没见过许凡这样子过，许昭心疼地凑上去，亲亲许凡的小脸蛋，温柔地说：“那我们起床好不好？”
　　许凡小胳膊搂着许昭的脖子说：“好。”
　　起床之后，许凡也不愿意下地走，就蔫蔫地坐在许昭怀里，白米稀饭也不爱吃，也不看电视了，就靠在许昭的肩膀头上，一听说要吃药，立刻拒绝，一被喂药，立刻嚎啕大哭，被摁着小脑袋小身子喂完之后，立刻扬着小手哭喊着“不吃药药，打你，打你”。
　　尽管如此，一日三次的药还是一次不落，准时准点地吃了，又过了两天，许凡的病终于好了，终于可以跟着大庄、强强等人一起玩耍，就是小家伙瘦了一圈的感觉，令许昭等人心疼极了。
　　许母双手合十，作还愿状，说：“谢天谢地病好了，后天可就是大年三十了。”
　　许昭笑笑，看着活泼在院子里玩耍许凡，长长地涂了一口气，穿过院子，来到穿堂的工作室里准备继续做收尾工作，刚一坐下，看到桌上的电话，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崔定琛，才刚崔定琛，电话就响了。
　　许昭立刻接听，彼端传来崔定琛的声音。
　　“许凡病好了吗？”崔定琛关切地问。
　　许昭答：“好了。”
　　崔定琛又问：“今天能和大庄他们玩了吗？”
　　许昭简洁地回答：“能。”
　　“也开始不停地说话了吗？”
　　“嗯，说的比之前少一点。”
　　才刚开始恢复，还没有以前那么活泼话唠，不过小孩子恢复的快，很快又是一个小话唠，崔定琛说：“那就差不多好了。”
　　许昭低声：“嗯。”
　　“你也该放心了。”
　　许昭淡淡地应一声：“嗯。”
　　“这几天累坏了吧？”崔定琛在彼端问。
　　许昭轻轻地应一声：“还好。”
　　“好好休息休息，等我忙我这阵子去找你。”
　　“嗯。”
　　似乎察觉了许昭的语气不对，崔定琛喊一声：“许昭。”
　　许昭又“嗯”了一声。
　　崔定琛在彼端问：“你怎么了？是因为担心许凡生病吗？”
　　许昭没有否认，再次“嗯。”了一声
　　崔定琛纳罕地问：“怎么总是嗯？”
　　许昭望着手中的财务本，脱口而出一句：“我正在忙。”
　　“行，那我晚点再打给你。”崔定琛在彼端说。
　　“好。”
　　许昭挂上电话，恍了一会儿神儿，其实他想问一问崔定琛关于沈佳洋的事情，但是好巧不巧地赶上许凡生病，他一点心思也没有，现在又到了给村里人发工资的时候，一点也不能耽搁，所以心里的事儿先暂时搁置一边，晚一点再说吧，晚一点他也整理整理自己的思绪，看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强行拉回思绪之后，许昭快速地清理大棚蔬菜的相关事宜，不得不说，有了电视宣传之后，他八亩多地的大棚蔬菜很快销售一空，而且还多了许多春季蔬菜的订单，他整理完毕之后，将年后春季种植计划写好，最后才是给村里人算工资。
　　除了大庄爸、张小虎等数个正式工的工资外，还有十多个临时工，算好之后，许昭先给大庄爸送工资，然后让大庄爸喊人过来领工资，紧接着又给村长村书记送了一些过年的蔬菜及礼品。
　　总之，付出就有收获，但凡帮助许昭的，都得到了应得的，村里人是一片喜乐，许昭也跟着开心，从穿堂出来，就看到院外站着许凡、大庄。
　　大庄爸拿了工资，转手给大庄两分钱，大庄立刻去小商店买了一包唐僧肉一包酸梅粉，专门跑到许凡身边吃。
　　许凡生病几天，吃的特别清淡，此时水汪汪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大庄的小手盯着大庄吧唧的小嘴，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小嘴说：“大庄，你不能吃介么多。”
　　大庄问：“为啥？”
　　许凡睁大眼睛，煞有其事地问：“吃多你会生病的。”
　　大庄说：“我不会的。”
　　许凡认真地说：“你会的，我、我我都生病了，生病、生病好蓝瘦、难受的，要吃药，药好苦。”
　　大庄朝旁走开一步说：“我不会生病。”
　　许凡追上去说：“你会生病的，你、你给我、给我吃一口，你就不会生病了。”
　　一旁的许昭简直没眼看许凡，这小吃货为了吃，真的是什么话都能说出来，许昭伸手扶下额头，抬步朝许凡走，准备阻止一下许凡乱吃东西，才刚抬步出院，忽然听到一个喊声。
　　“许昭。”
　　许昭应声看去，看到了四天未见的崔定琛。


第112章 
　　崔定琛一如往常的英俊、严肃, 但是与许昭目光相汇的瞬间, 眼神温柔似水, 接着大步朝许昭走来, 走到许昭跟前，温声问：“吃饭了吗？”
　　明明许昭一直很喜欢这样温柔的崔定琛, 可是此时却想回避，垂眸回答：“没有，我爸妈正在做。”
　　崔定琛接着问：“嗯，那许凡呢？病好了吗？”
　　许昭回答：“好了。”
　　“他在哪儿？”
　　“在那边和大庄玩儿。”
　　许昭伸手向身后指了指。
　　崔定琛顺着许昭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了许凡, 许凡似乎正在向大庄要吃的，小嘴说个不停，大庄还不乐意给许凡吃。
　　崔定琛微笑着走到了许凡跟前, 蹲到许凡身边, 特意查看许凡，发现许凡这次还真瘦不少, 小孩子真是禁不起生病，现在许凡小脸还有点偏黄的, 一看就是病气还没有完全赶走的样子。
　　不过，见许凡精神不错, 一如既往地能说，崔定琛知道许凡肯定过不几天能胖回来, 伸手摸摸许凡的小肉脸, 便转头看向许昭, 发现许昭正在一旁走神，疑惑地喊：“许昭。”
　　许昭赶紧回神儿。
　　崔定琛走上前问：“想什么呢？”
　　许昭惊了一下，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几天便有所察觉，察觉许昭有些不对劲儿，一直以为是因为许凡，现在貌似还有别的问题，要不然他也不会在那么忙的情况下，特意跑过来，于是直截了当地问：“需要和我谈一下吗？”
　　崔定琛总是这么明白人心，许昭也承认他早就想和崔定琛谈一谈，只是最近没有机会，既然崔定琛先开口，他也想借此机会把事情弄明白，于是点头：“好。”
　　崔定琛问：“去哪儿？”
　　许昭答：“到一号蔬菜大棚里吧。”去别的大棚太远，在村子里又容易被别人看见被别人打扰。
　　崔定琛点头：“走吧。”
　　“我先和我妈说一声。”许昭转身走向厨房，和许父许母说一声，自己去趟一号蔬菜大棚，让二老看一下许凡，不要让许凡吃酸梅粉、唐僧肉之类，以免病刚好又生病了。
　　接着许昭、崔定琛从院子后门来到一号蔬菜大棚，一号蔬菜大棚里的蔬菜已经卖光，但是蔬菜秧子还在，绿绿黄黄的颜色纵横交错，倒也不错。
　　许昭、崔定琛二人朝蔬菜大棚内部走了走，走到一处空地，看了一眼大棚的情况，而后转头看向彼此。
　　片刻后，崔定琛轻声问：“这两天怎么了？”
　　许昭没有逞强说没事儿，而是垂眸酝酿。
　　崔定琛直接问：“应该不仅仅是许凡的原因。”
　　许昭低头应一声：“嗯。”
　　崔定琛思忖片刻问：“还有我的原因？”
　　许昭眸眸看向崔定琛：“是。”
　　“我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吗？”崔定琛目光坦荡地注视着许昭，令许昭心里有点发虚，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作，怎么能相信周向前的一面之词，其实他更相信崔定琛，只是不问清楚他心里会有个疙瘩，因为，他不想成为谁的替身，尤其是沈佳洋。
　　于是，片刻之后，许昭目光聚焦在崔定琛身上，问：“小叔，你喜欢我，是吗？”
　　崔定琛答：“当然。”
　　许昭又问：“喜欢我哪里？”
　　“哪里都喜欢。”崔定琛实话实说。
　　“最开始吸引你的是什么？”
　　崔定琛陷入沉思。
　　许昭问：“是因为我斯文吗？”
　　崔定琛望着许昭答：“嗯，有这个因素。”
　　“因为我温和？”
　　“有一点。”
　　“因为我好看？”
　　“也有一点。”
　　许昭顿了一下，说：“可是，小叔，这些特征别人身上也会有，是不是？也很容易被别人替代，或者替代别人是不是？”
　　崔定琛听言微微蹙眉，说：“不是，但你是你。”
　　“我真的是我吗？”许昭问。
　　崔定琛蹙眉反问：“什么意思？”
　　有了前面缓冲，许昭终于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小叔，你不觉得我和沈佳洋很多方面是相似的吗？”
　　沈佳洋！
　　崔定琛目光一滞。
　　许昭心里一咯噔，果然，果然崔定琛的心里是有沈佳洋，猛然间许昭心里有点酸涩的痛，他声音低低地说：“小叔，你和沈佳洋有过过去是吗？”
　　好一会儿崔定琛才回答：“是。”
　　许昭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总觉得连呼吸都很难受，开腔问：“你很喜欢沈佳洋吗？”
　　“不喜欢。”崔定琛答。
　　这么直接的答案，许昭一怔，直直地望着崔定琛。
　　崔定琛说：“我不喜欢他，试着喜欢过，但是并没有喜欢上。”
　　这话什么意思？许昭满脸疑惑。
　　崔定琛说：“是我不好。”
　　许昭反问：“你怎么不好？”
　　崔定琛低头望着脚下的松软的土壤，说：“我没有和你说过我和沈佳洋的事儿，其实是一段不堪的过去。”
　　不堪的过去？
　　许昭吃惊，崔定琛还有什么不堪的过去？是多不堪？
　　崔定琛侧首看向许昭，问：“你要听吗？”
　　许昭这个时候还没有忘记礼貌，问：“你要说吗？”
　　崔定琛笑笑。
　　许昭安静地望着。
　　好一会儿，崔定琛才开腔说：“我和沈佳洋睡过。”
　　许昭一惊。
　　崔定琛又说：“在五年前，那时候我开厂子，开的很顺，我自己也有点飘，觉得自己特有本事，都谁都看不上眼，五年前，我带着一个兄弟带着一箱子钱，去一宾馆谈生意，酒桌谈生意，难免喝酒。”
　　许昭忍不住开口问：“酒后乱性？”
　　崔定琛看许昭一眼：“嗯。”
　　“怎么乱的？”许昭问。
　　崔定琛顿了顿：“是我兄弟，怕我酒后很快醒来，故意把我扶进一个男生的房间……然后拿钱跑了，不过后来我也找到他了，让他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从他口中得知男生的信息，几经周折找到了沈佳洋。”
　　许昭没说话。
　　崔定琛接着说：“沈佳洋那时候还是学生，就被我……我一直想要弥补他，所以经常接他放学，带他吃饭，试着培养感情，但是没有丝毫进展，我怀疑自己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任何人了。”
　　崔定琛目光移向许昭的眼睛，说：“直到遇见你，遇见你之后，我第一次知道心动的感觉，第一次想对一个人百分百的好……不介意你有过别的男人，不介意你有孩子，甚至因为你而喜欢那个孩子，这不是我能够控制的。
　　“在确定我可以和你一起提起许凡的未来后，我再次和沈佳洋说明关系，以另外一种方式弥补他，然后才向你说明我的心迹，这是我和沈佳洋全部事情，除了五年前那次，再也没有发生过什么。
　　“如果非要说喜欢，除了你，没有别人了。”
　　许昭听后有点吃惊有点内疚。
　　可是看在崔定琛眼中，却像是“不接受”，崔定琛心头有些刺刺的疼，缓了一会儿，问：“你介意我对沈佳洋所做的这些？”
　　许昭怔怔地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也望着许昭：“介意吗？”
　　他有什么资格介意？相对于崔定琛酒后乱性，他难道不是更过分吗？他可是连孩子都生了，许昭没说话。
　　崔定琛黯然地微微低头。
　　许昭缓缓伸手拉住崔定琛的两根手指。
　　崔定琛一愣，慢慢地抬眸看向许昭。
　　许昭轻声说：“小叔，对不起。”
　　崔定琛心尖地颤，问：“对不起什么？”
　　许昭内疚地说：“那么轻易地相信别人的话，而不是选择立刻相信你。”
　　崔定琛望着许昭问：“所以，你这几天都是因为我而情绪低落吗？”
　　许昭点头：“嗯。”
　　崔定琛又问：“所以，你很喜欢我？”
　　许昭又点头。
　　这时，崔定琛笑了。
　　许昭疑惑地问：“你笑什么？”
　　崔定琛没有说话，微笑着伸手将许昭揽入怀中，轻声在许昭耳边说：“我笑是因为我开心，开心你终于因为我而有情绪波动，哪怕是因为‘不相信’，我也挺开心，至少，我在你心里是有位置的。”
　　闻言，许昭心里是暖暖的，眼睛却是酸酸的，觉得自己对崔定琛的不相信是伤感情的事儿，于是又说：“小叔，对不起，我不该——”
　　崔定琛抢白：“嗯，我接受，如果有下次多相信我一点，也要先这次这样，直接和我说，不要隐瞒。”
　　许昭头抵着崔定琛的胸膛，听着崔定琛低沉的声音，嗅到崔定琛身上时隐时现的香味，起伏了数天的心，终于安定下来，轻轻地说：“嗯，再也不会了。”
　　“真乖。”
　　崔定琛伸手温柔地抚摸一下许昭的后脑勺，手指触到许昭脖颈，感受到许昭身上的温度和皮肤的细滑，顿时感到一阵口干舌燥，情不自禁地伸手向下滑，正在这时蔬菜大棚门口突然响起一个小奶腔。
　　“爸爸！吃饭啦！”
　　声音距离十分近，近的许昭、崔定琛同时一愣，而后缓缓地转头看向蔬菜大棚门口，看到的是睁大眼睛的许凡和瞠目结舌的许母。
　　什么情况？
　　许昭、崔定琛二人还没有来得及弹开，便听许凡大声喊：“崔二爷！你抱我爸爸干啥？”


第113章 
　　许凡的小奶腔洪亮有力, 不但惊醒了许母, 也再次提醒了许母，那就是——崔定琛在抱许昭。
　　许母心里陡然一惊，目不转睛地望着迅速弹开的许昭、崔定琛, 忍不住开口问：“你们在干啥？”
　　许昭面红耳赤的, 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再隐瞒下去, 也没什么意思，崔定琛坦白：“许婶儿，我们在处对象。”
　　处对象？
　　和崔家小叔处对象？
　　许昭和崔家小叔处对象？
　　崔家小叔还改口叫“许婶儿”？
　　这一个个疑问砸过来，让许母应接不暇, 短时间内许母难以接受, 脸上浮出为难之色, 皆被许昭、崔定琛看在眼中。
　　崔定琛心头一紧。
　　现在不是直接对话的时候，于是许昭低声对崔定琛说一句：“小叔，你先回家吧。”
　　崔定琛看向许昭。
　　许昭没说话，但是崔定琛明白许昭的意思，这个时候需要许昭和许母再沟通一下, 于是他不再逗留，和许母、许昭以及许凡说一声之后，恋恋不舍地离开。
　　许昭这才看向许母、许凡。
　　许母疑惑地看着许昭。
　　许凡一脸茫然，问：“爸爸, 崔二爷为啥抱你？”
　　又问！
　　这娃是不是打算坑爹到底！
　　许昭弯腰把许凡抱起来, 和许母说一声“妈, 回家吃饭吧”，接着抱着许凡和许母一起回家，刚到家，大庄爸过来喊许昭、许凡去他家喝鱼汤，许昭没去，爱吃的许凡跑过去了，于是家中饭桌上只有许父许母，许昭便趁此机会向二老坦诚了心迹。
　　这下连许父也呆住，片刻之后，放下筷子，沉默起来。
　　许母眉头皱了起来，看着许昭问：“啥时候的事儿啊？”
　　许昭如实回答：“去年。”
　　许母默了一会儿，又问：“是诚心的吗？”
　　“是。”
　　“我是说崔家小叔是诚心的吗？”许母虽然嘴上说着“崔家小叔”，其实她知道许昭、崔定琛是没有真正的辈份关系，她关注的是崔定琛对许昭是否真心。
　　如果许昭没有孩子，是个单身青年，那么许母就不会那么担心，毕竟许昭也是要文化有文化，有相貌有相貌，要钱有钱，啥都不缺。
　　可是有过孩子的男人女人，难免被嫌弃，特别是——崔定琛本人还是万里挑一的好男人。
　　“是的。”许昭答。
　　许昭明白许母的忧虑，有了许凡之后也懂得做父亲的心，于是十分耐心地向二老讲述自己和崔定琛相识、相知与相处的过程，虽然稍稍安慰了二老，但是并没有让二老彻底放心，二老觉得崔定琛太优秀了。
　　许母更是指出关键问题说：“崔家小叔他不喜欢孩子啊，你看他对许凡也是冷冷淡淡的，许凡对他也没有什么，这以后怎么相处？”
　　许昭说：“他试着和许凡相处了。”
　　许母又问：“那要是相处不好呢？”
　　许昭细细想了想，说：“妈，我和许凡是绑定在一起的，只要小叔不排斥许凡，只要小叔一心一意地对我，他就会尊重我，他就会一直对许凡上心，不会像周向前那样，首先想到的是把许凡丢开，是不是？”
　　许母点点头：“话是这么说的，可我就觉得不安心。”
　　许昭笑着说：“妈，你儿子也很优秀的啊，别总觉得我配不上别人啊。”
　　许母说：“我怕你吃亏啊。”
　　许母这话实际上就是一种妥协了，许昭听后说了两句“不会”，转眸看向许父，问：“爸，你觉得呢？”
　　许父没有许母那么多话，在许昭许母说话时，他一直沉默思考，思考各种情况，比如崔定琛为人处事、能力、担当、家庭成员问题，比如许昭的性格上的弱点，比如许凡的存在……等等综合考虑，此刻思考个差不多便说：“反正你喜欢，那就先处处看吧，处处才知道。”
　　“嗯，谢谢爸。”许昭心里有些感动。
　　许父虽然相信如今许昭的判断，但是还是有点担心，但是不能因为担心，就不让许昭去处对象去结婚吧，心中叹息了一下，说：“吃饭吧。”
　　“好。”许昭伸手给许父、许母夹了两片肉片，然后和许父、许母一起吃饭，吃完饭之后，许昭去大庄家看一眼许凡，见许凡、大庄两个小家伙在玩折飞机，便没喊许凡，转身回到穿堂工作室，拿起电话朝崔家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崔母，崔母听是许昭，问了几句关于许凡的事儿，让许昭有时间带许凡到县城玩儿，接着便喊了崔定琛接电话。
　　“怎么样？”崔定琛在彼端急急地问。
　　这还是许昭第一次听到崔定琛这么焦急的语气，但并不知道崔定琛为什么而焦急，反问：“什么怎么样？”
　　崔定琛在彼端说：“你爸妈的态度。”
　　原来是这事儿！
　　许昭轻轻扬起嘴角，学着崔青峰的语气，十分难得地调皮一下：“你猜。”
　　崔定琛已经从许昭的轻松的语调中辨别出结果，笑问：“那么，我什么时候可以正式拜访他们一下？”
　　许昭赶紧阻止：“暂时别。”
　　“为什么？”
　　“先处处。”
　　“行。”
　　许昭语调轻松地问：“还有就是你真的喜欢许凡？”
　　崔定琛在彼端答：“真的。”
　　“可是我爸妈觉得你对许凡不冷不热。”
　　“什么叫又冷又热？”崔定琛故意调侃。
　　许昭笑着说：“不知道。”
　　崔定琛继续问：“那要不，你把许凡送给我几天，我把他给养胖回来给你爸妈看？”
　　许昭笑起来：“不用你养，过几天他一准胖。”
　　“嗯，也就是说你爸妈不反对了？”
　　“不反对。”许昭答。
　　崔定琛松了一口气：“那好，辛苦你了。”
　　许昭握着手机轻轻嗯了一声，问：“你最近特别忙吧？”
　　崔家亲戚最近来往频繁，需要崔定琛应付，崔定琛答：“有一点。”
　　“那你忙吧，我们大年初六去看电影。”
　　“好，到时候我去接你们。”
　　“行。”
　　挂上电话，许昭心里异常轻松，数天的阴霾一扫而空，终于有心情收拾整理工作室，整理个差不多时，看一眼墙上的时间，是时候喂许凡吃药了。
　　许昭抬步走出工作室，准备去大庄家喊许凡吃药，才出院门，就看见许凡迈着小短腿飞快地从大庄院子里跑出来，头也不回地朝村子里跑。
　　“许凡！”
　　许昭喊一声，许凡理也不理地跑走，许昭纳罕极了，接着看见许母快步从大庄家院子出来，手里拿着一包药，问：“三娃子呢？”
　　“朝村里跑了。”许昭问：“妈，你在干什么？”
　　许母扬起手中的药包说：“我要喂三娃子吃药啊，谁知道这孩子一听吃药，跑的比兔子还快。”
　　原来是不愿意吃药啊。
　　不等许昭说话，许母拿着药包就朝村子急走，看见许父便喊着许父一起逮许凡。
　　许昭见状，赶紧跟上去，接着就看见许父许母在村子里喊许凡，许凡边朝前跑边回头看，小嘴里奶声奶气地说“我病好袅，我不吃药，我不吃药药”，然后可劲儿地跑，顺着大路跑，顺着羊肠小道跑，顺着水沟边儿跑，短腿虽短，但是速度一点都不慢。
　　许父、许母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截许凡追许凡，愣是没截住没追上。
　　许昭看不下去了，喊一声“许凡”就去追许凡。
　　许凡见爸爸来了，知道威胁来了，这下连回头也不敢回头，可劲儿地朝前跑，刚跑两步就被许昭抓住了厚厚的棉衣罩衣，直接把许凡拎起来了。
　　许凡扑腾着短胳膊短腿，嗷嗷叫：“我不吃药，我不吃药，不吃药。”
　　扑腾的十分厉害。
　　可是许昭、许父、许母还是把许凡给抓回去，知道用什么方法许凡都是不吃药的，许昭三个大人一个摁胳膊的一个摁腿，愣是给许凡灌了苦药，许凡喝完之后又是哇哇大哭，哭的脸红鼻子红小嘴红。
　　可怜极了。
　　许昭把许凡抱在怀里，又哄又亲，还塞了一颗冰糖，许凡这才慢慢不哭了，靠在许昭怀里，小声说：“爸爸，我不吃药，我以后、都不吃药药。”
　　许昭问：“不吃药病就好不了，怎么办呢？”
　　许凡回答：“我不生病。”
　　许昭温声商量说：“好，晚上我们再吃一遍药，病好了，我们再也不生病了。”
　　许凡小奶腔坚定地说：“不吃药！”
　　“就吃最后一遍了。”
　　“不吃！”
　　许昭故意说：“不吃就灌你。”
　　许凡直起小身子，盯着许昭说：“灌我、我、我会……”
　　许昭笑着问：“你怎么样？”
　　许凡小脸严肃地说：“我会、我会灰常生气！”
　　还“灰常”生气喔，许昭没忍住“扑哧”一下笑了。
　　许凡却丝毫不笑，小奶腔有力地说：“不笑！爸爸不笑！爸爸不笑！”
　　许昭强行敛了笑容，说：“嗯，爸爸不笑了。”
　　许凡换成了软语气，一副商量的口吻说：“爸爸，我不吃药喔。”
　　许昭简直爱死了这样健康调皮的许凡，亲了一下，模仿许凡的小奶腔说：“我们要吃药喔。”
　　许凡：“……”
　　许昭笑起来说：“许宝宝，爸爸和你商量个事儿，你好好把最后一次药给吃了，病好了，爸爸大年初六带你去看电影，看娃娃电影，打鬼子的。然后还带你吃猪蹄、羊肉、鱼肉、鸡蛋羹，你说好不好？”
　　一听这么多吃的，许凡动摇了，小嘴撮了一下，说：“爸爸，有猪蹄哇？”
　　许昭点头：“嗯，有猪蹄，还有羊肉、鱼肉、鸡蛋羹。”
　　“哇，好多啊。”许凡向往地拍一下小肉手。
　　许昭继续用美食诱惑许凡：“没错，好好地把最后一次药给吃了，爸爸就带你去县城，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好吗？”
　　许凡歪头说：“我、我、我还想吃米花糖。”
　　许昭干脆地说：“可以。”
　　许凡不知足地说：“还有还有烤红薯。”
　　“没问题，那么晚上能好好吃药吗？”
　　“能。”许凡点头。
　　闻言，许昭立刻松了一口气。


第114章 
　　可是到了晚上, 许凡再次因为药太苦，而拒绝吃药, 然而却没有逃过被许昭、许母灌药的命运，接着生气地朝墙根儿一站, 谁也不理，令许昭、许母哭笑不得。
　　许母失笑地看向许昭。
　　许昭示意许母先去睡觉, 而后坐在凳子上喊：“许凡。”
　　许凡小胖脸对着墙壁，不吭声。
　　许昭又喊：“许凡。”
　　许凡将小脸偏到一旁。
　　许昭笑问：“你初六还去县城吗？”
　　许凡还是不作声。
　　许昭说：“有猪蹄、羊肉、米花糖的哟。”
　　许凡转头就说：“我要吃的。”
　　许昭抱歉地说：“可是你都没有好好吃药, 不能去的。”
　　许凡扭过身来，望着许昭说：“我吃药了！”
　　“你是哭着吃的。”
　　“我、我、我是、我是哭着吃的。”
　　如此诚实。
　　许昭笑问：“那你说你还能吃猪蹄吗？”
　　许凡毫不犹豫地说：“能。”
　　“能吗？”许昭问。
　　“……不能。”
　　“那怎么办？”
　　许凡扁起小嘴。
　　许昭立刻说：“哭是行不通的, 这事儿本来就是你的错, 你答应的好好吃药，结果又哭又闹，你说你好意思哭吗？”
　　许凡瞬间吧唧一下小嘴, 不哭了, 转个身继续站墙根儿生气，不理许昭，许昭笑说：“其实也可以带你去县城的, 不过，你得将功赎罪一下。”
　　许凡扭过头看许昭。
　　许昭说：“明天可能要下雪，去把院子里的凳子、盆、刷子、爷爷奶奶的鞋子, 都收进来, 收进来初六就带你去吃猪蹄、看电影, 行不？”
　　许凡接着说：“还有羊肉、米花糖, 还有还有烤红薯。”
　　“行，去吧。”
　　“好。”
　　许凡立刻转身，迈着小短腿朝院子里抱，搬起一个小凳子跑到堂屋，把小凳子放到小饭桌前，继续跑到院子里拿刷子、扫帚等，许昭就坐在堂屋里看着，指挥着。
　　“好了。”许凡拍着小肉手，气喘吁吁地说。
　　许昭指着院子里的一个瓷盆说：“还有一个盆。”
　　“我去拿。”
　　“去吧，放到盆架，慢点。”
　　“好。”
　　许凡把拿出来的酸梅粉，重新装到罩衣的衣兜里，立刻跑出堂屋，拿到瓷盆就朝堂屋跑，结果跑的太快，“啪叽”一下摔在地上，连瓷盆都给摔跑了。
　　许凡没有哭，立刻爬起来，拾起瓷盆就朝堂屋走，踮起脚尖，吭哧吭哧地把瓷盆放到盆架上，朝小肉手上一看，被蹭破一丢丢皮，立刻转身说：“爸爸，我so so破咯。”
　　许昭没听清楚许凡喘着的小奶腔：“什么？”
　　许凡这下说清楚了：“手手。”
　　“手怎么了？”
　　“破了。”
　　“我看看。”
　　许凡朝许昭走。
　　许昭握摊开许凡的小肉手到手心看一看，然后用家里的酒给许凡涂一下，消消毒，疼的许凡啊啊叫。
　　许昭问：“疼吧？”
　　许凡回答：“疼。”
　　“知道为什么疼吗？”
　　“因为我摔倒了。”
　　“不对，因为你说话不算话。”
　　许凡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许昭。
　　许昭继续说：“因为你答应我好好的，好好吃药，结果你说话不算话，还闹气，我也生气了，所以才让你搬凳子、盆，所以你才摔倒的，小手才破皮的。”
　　“我、我……”许凡一脸无辜的结巴。
　　许昭问：“你什么？”
　　许凡想了想说：“我、我得说话算话！”
　　“没错！下次不能这样了。”
　　“下次不能这样了。”许凡重复。
　　“没错。”
　　许昭把许凡抱到怀里，趁着难得的空闲，将“吃药”这事儿，又给许凡梳理了一遍，其实是借机教育一下许凡要诚实、守信，要懂得付出才能有收获，才刚教育完毕，西厢房的电话响了，不用想都知道是崔定琛。
　　事实确实是崔定琛。
　　崔定琛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想和许昭说说话，表达一下想念，许昭笑说初六就见面了，但是崔定琛还是不舍得挂电话，一直聊到许凡不停地喊睡觉觉，彼端的崔定琛才愿意挂上电话，然后第二天继续打电话，连大年三十也是如此。
　　不过，大年三十这天，许昭只和崔定琛聊了五分钟不到，便和自家人、大庄家人一起坐在堂屋看电视。
　　电视是崔定琛的十分寸彩色电视机，考虑到许凡喜欢电视机，崔定琛就没将彩色电视机搬回县城，一直放在许昭家中，许母十分爱惜，为了省电，每天用崭新的的确良布给盖着，没有正当理由就不给看。
　　此时是因为看春晚，所以许母才让两家人一起看，吃着零食其乐融融的，许凡、大庄不时逗快到一周岁的大妮儿，大妮儿简直就是小大庄，白白嫩嫩的，可爱极了。
　　许凡忍不住趴到许昭怀里，奶声奶气地说：“爸爸，我也想要一个妹妹。”
　　一下子把大庄家人给逗笑了。
　　许昭嘴角抽摔了两下，望着许凡说：“不可能。”
　　许凡问：“为啥？”
　　“不为啥，就是没有妹妹。”
　　许凡讨价还价，说：“那、那、那我要一个哥哥！”
　　这下连许父、许母都哈哈笑起来。
　　一个晚上就在两家人的欢声笑语中渡过，第二天是大年初一，整个南湾村的人，要么睡懒觉、聊家长，要么摸骨牌、打扑克，总之各有消遣，一直持续到大年初三，大年初三已经有人开始拜年迎客了，许昭家也如往年一样，去舅舅家拜年，然后再接待舅舅家的人。
　　不同的是今年，许右成也过来给许父拜年了，许右成自从上次借到钱以后，没多久，便出门打工了，一个月也就赚二十块钱左右，但是到底是有收入了，两个孩子过的拮据，但是他开始正经干活了，而且还将欠许昭的钱，还了一半，多多少少令许父感到欣慰。
　　许昭对许右成也没有之前那么厌恶，但也不喜欢，反正井水不犯河水，他过好自己就行，于是就把种大棚水果提上了日程。
　　不过，在种大棚水果之前，许昭得带着许凡和崔定琛吃顿饭，看个电影什么的，所以大年初六这天早上，许昭特意把自己收拾一下，又把许凡收拾干干净净的，还给抹了香香。
　　许凡得意抱到许父面前问：“爷爷，我好看吗？”
　　许父笑呵呵地说：“好看，好看。”
　　许凡美滋滋地跑到许昭面前炫耀：“爸爸，爷爷说我好看好看的，我、我今天穿新衣裳，还抹香香了。”
　　许昭笑接话：“嗯，我们出发吧。”
　　“出发！”
　　大年初六，天气还冷，许昭特意给许凡戴了雷锋帽，系了围巾，整个装扮下来，小家伙可好看了，拉着许昭的手，精神饱满地走在村子里，见人就打招呼。
　　村民们也热情地和许凡打招呼：“三娃子，今天穿的真好看。”
　　许凡脸皮厚，回一句：“我特别好看。”
　　“穿这么好看去哪儿呀？”
　　“去看电影！”
　　“去哪儿看啊？”
　　“去县城，看打鬼子的电影！”
　　“也带我去看呗。”
　　“不带。”
　　“为啥呢？”
　　“看电影要小票票，你没有，不带你去。”
　　走在村子里，许凡的小嘴都没有停过，一直到村头，看见崔定琛的黑色小汽车驶来，许凡立刻激动了喊：“大汽车来了，大汽车来了！”
　　黑色小汽车一停到村头，许凡立刻奔上去，看见崔定琛从驾驶室出来，立刻迎上去：“崔二爷，你开大汽车来了哇！”
　　崔定琛微笑：“嗯，我开大汽车了。”
　　“我也坐。”
　　“坐去吧。”
　　崔定琛伸手将后车门打开，许凡立刻开心地朝车内爬，崔定琛这才目光放到许昭身上，许昭穿的是他买的羽绒服，今年沪市刚出来的，穿在许昭身上清俊美好，崔定琛的眼神立刻温柔起来，盯着许昭不放。
　　可是这里是村子啊，一会儿村民们看到了多不好，许昭赶紧喊了一声“小叔”，然后跟着许凡进了后车座。
　　站在原地的崔定琛心里莫名地甜如蜜，嘴角上扬，在许昭坐进后车座时，上前扶住车门，探身到后车厢，借着给许凡拿奶糖、山楂片吃，回身时，嘴唇状似无意地擦过许昭的脸颊，令许昭心尖颤动，脸颊微红。
　　见状，崔定琛则心满意足地将车门关上，而后走到驾驶座，从后视镜中，看许昭、许凡一眼，然后温声问：“许凡，好吃吗？”
　　许凡吧唧吧唧地吃着山楂片说：“好吃。”
　　“谁买的？”
　　“崔二爷买的。”
　　“喜欢崔二爷吗？”
　　“喜欢爸爸。”许凡说的是许昭。
　　崔定琛却顺口接一句：“我就是你爸爸，大爸爸。”
　　许凡立刻抬起小脸说：“你不系，我爸爸在这儿。”
　　许凡朝许昭怀里偎。
　　许昭微笑。
　　崔定琛轻声说：“他是你爸爸，我是你大爸爸，像强强那样，一个大爸爸，一个小爸爸。”
　　许凡想了想说：“你不是我大爸爸，你是我崔二爷。”
　　崔定琛：“……”
　　许昭：“……”
　　知道这小家伙能说，崔定琛暂时不和许凡争辩，微笑着对许昭、许凡说坐好，接着便发动车子，两大一小，边聊天边朝县城驶去，驶过南阳村里，两大一小谁也没有看到南阳村内出来一辆二八架自行车。


第115章 
　　就这么来到县城, 崔定琛见时间尚早，便将小汽车停在电影院的门口，带着许昭、许凡在县城的大街小巷闲逛一会儿。
　　此时正是年关，刚刚有所发展的县城一片热闹景象, 小吃街更是如此，处处都是卖糖葫芦的, 卖米花糖的，卖爆米花的, 卖烤红薯的，香味弥漫。
　　生病初愈连过年都没有大吃大喝的许久一下受不住诱惑了，小肉手焦急地抓着许昭的裤子，小奶腔一连串地冒出来，嚷嚷着要吃。
　　许昭低头问：“你想吃什么？”
　　许凡看看糖葫芦, 看看米花糖，又看看爆米花, 说：“想吃、想吃……我、我都想吃！”
　　真是一点也不做作啊！
　　许昭温声说：“太多了, 你吃不完的。”
　　许凡坚守地说：“可以的！”
　　许昭把难题目交给许凡，问：“吃不完怎么办呢？”
　　这个难题没有难倒许凡, 许凡奶声奶气地说：“吃不完、吃不完、带回家！饿了、饿了再吃。”
　　念在许凡近来极其乖巧的份上，许昭决定接纳许凡的意见，每样零食都买一点, 吃不完带回家, 可以给大庄、强强吃, 不一会儿买了一大包, 由崔定琛拎着。
　　许凡则一脸幸福地坐在许昭怀里，吃一口烤红薯，就露出了治愈的笑容：“哇，好好吃哇！”
　　许昭问：“给爸爸吃一口，好不好？”
　　许凡立刻将红薯瓤递到许昭嘴边。
　　许昭顺势咬一小口之后，说：“也给你崔二爷吃一口。”
　　许凡低头吃烤红薯，当作没听见。
　　好抠门！
　　崔定琛汗颜。
　　许昭小声对许凡说：“你吃的这些都是崔二爷付钱的，一会儿他还带我们看电影，去酒店吃猪蹄呢，你不把烤红薯给他一点儿吃吗？”
　　许凡抬起小脸看向许昭。
　　许昭又问一遍：“真不给他吃吗？”
　　许凡这时才想通，自己吃的都是崔二爷的，立刻用肉乎乎的小手掐了一丁点儿的红薯，连皮带瓤的，递向崔定琛，奶声奶气地说：“崔二爷，给你、给你红薯吃，好好吃的喔。”
　　真、真大方！
　　不过许凡能够给他吃，已经不错了，崔定琛并没有吃，像其他大人一样，夸奖许凡一句，让许凡自己吃吧。
　　许凡扭头看向许昭说：“爸爸，崔二爷、崔二爷他、他不吃，我自己吃了喔。”
　　许昭汗一下。
　　崔定琛微笑看着。
　　许昭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崔定琛表示，以前没觉得许凡小气，毕竟那时候物资匮乏，难免看的重一点，近来许凡的种种行为，令许昭觉得许凡好像真的不大方，于是说以后会多多教育许凡与人分享。
　　崔定琛不以为然地说：“没关系，他长大就好。”
　　许昭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崔定琛笑着说：“我儿子当然是像我了。”
　　闻言，许昭心里不由自主地甜蜜，这说明崔定琛把许凡当家人看待，可是许凡到底不是崔定琛的亲儿子，关于许凡是谁的儿子，许昭一直没有和崔定琛说过，崔定琛没有去打听过，也没有问过。
　　许昭知道，这是崔定琛对他的尊重。
　　此时许昭突然有种“想说”的欲望，想和崔定琛说一说关于许凡的身世之谜，可是这儿太吵了，一句两句又说不清楚，还是等看完电影吃完饭再说吧。
　　许昭暂时把这个念头搁在心里，与崔定琛、许凡继续逛一会儿，给家里买了不少吃的用的，全部放在崔定琛小汽车的后备箱中。
　　这个时候差不多到看电影的时间了，许昭、崔定琛、许凡拿着电影票进入电影院，找到前排座位，三人对号入座，顺序是许昭、许凡、崔定琛，也就是说许凡坐在二人中间。
　　看见巨大的电影屏幕，许凡一下子兴奋起来。
　　“爸爸！大电视！电影！”许凡小奶腔响起来：“好大哇！”
　　“嗯，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公共场所，说话小声点儿。”许昭轻声说：“不要打扰到别人，知道吗？”
　　许凡听言点头。
　　许昭又说：“一会儿也不要大喊大叫，我们做个帅气的小宝宝，可以吗？”
　　许凡再次点头，片刻后小脸转身许昭：“爸爸，我可以的，我是帅气的小宝宝。”
　　许昭顺着许凡说：“没错，你是最棒的！”
　　“嗯，我是最棒的！”
　　许昭以夸奖的方式，把室内电影的规则和许凡说一遍，让许凡尽量去遵守看电影的一些规则，然后看向崔定琛，崔定琛正眼神温柔地看过来，许昭一下羞赧起来，问：“小叔，你看什么？”
　　崔定琛丝毫不脸红地说：“看你。”
　　许昭：“……”
　　崔定琛又说：“你真的很好看。”
　　崔定琛总能轻易撩拨起许昭，许昭一点反抗的经验都没有，好在室内的灯光已经关上，四周一片乌黑，谁都看不见他微红的脸颊，但是他结结巴巴地说一句“看、看电影吧”，还是暴露了他的“小鹿乱撞”，引得崔定琛一阵发笑。
　　许昭更囧了。
　　崔定琛似乎很喜欢如此，故意将身子朝许凡的座位倾，长臂搭在许凡座椅的椅背上，大手有意无意地搭在许昭的肩头，手指也有意无意地摩挲两下许昭的后颈。
　　“小叔。”许昭低声喊一句。
　　崔定琛一副无辜的样子看向许昭。
　　许昭无语了一下，说：“看电影。”
　　崔定琛干脆地答应，可是手并没有移开，甚至在电影开始时，他都没有看电影，而是借着电影的光影交错，直直地望着许昭。
　　自从二人确定关系以来，一直处在忙碌状态，尤其是从小年到大年这段时间，先是忙大棚蔬菜，接着忙拜年，连一个拥抱都没有。
　　崔定琛想抱一抱许昭，更想亲一亲许昭，这么一想，他的目光从许昭身上移开，移向许凡，许凡虽然平时上嘴不停歇，但是一旦做起来一件事情来，那是相当专心，比如听收音机，比如看电视，除了美食诱惑，一般情况下不喊个三四遍，他是听不到的。
　　所以，崔定琛大胆地越过许凡，凑向许昭，在许昭扭头过来时，狠狠吻住许昭的嘴唇。
　　许昭一下紧张起来，这、这个崔定琛太大胆了，虽然电影院前后两排没有观众，但是这到底是电影院啊，而且许凡就在他们的“吻”下面坐着。
　　这太大胆了！
　　怕惊扰其他人，许昭不敢大动作推崔定琛，只暗暗使力推崔定琛的肩头。
　　可是崔定琛非但没有放开许昭，反而更加贪婪地亲着，想把许昭吞下肚似的，浑身上下着火一般，许昭越是反抗，他越是用力，就这么亲着，突然大脑中一个画面冒出来，是五年前的画面。
　　五年前在建设宾馆，同样是黑漆漆的室内，酒精作用下，他不受控制地亲吻那个男生，也是这样，不过这个画面一闪而过，他的大脑中又全部都是许昭了。
　　许昭，
　　全都是许昭，
　　他真的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男生，总让他把持不住，最终他还是在电影中一个震天的“爆炸声”中放开许昭，看着许昭睡意朦胧的眸子，心里都是甜蜜蜜的，这才解了多日的想念，说：“我们看电影。”
　　这、这男人……许昭心里有点恼有点欢喜，可是都在崔定琛的一句“想再亲一次”中烟消云散，然后老老实实和崔定琛一起看电影，直到电影放完。
　　崔定琛问许昭：“好看吗？”
　　许昭说：“还行。”
　　崔定琛又问许凡：“三娃子，你觉得好看吗？”
　　许凡睁大眼睛积极回答：“好看，嗯嗯嗯……娃娃‘砰’一下、一下把坏人打灰了！”
　　打灰了！
　　许昭发笑。
　　崔定琛忍俊不禁。
　　接着许昭、崔定琛就听许凡用匮乏的词汇讲述精彩的电影情节，边听边上了小汽车，而后一起来到了县城最大的饭店——解放饭店。
　　崔定琛习惯性坐二零六号包厢吃饭，但是今天二零六号包厢被别人给包了。
　　崔定琛只好带着许昭、许凡来到二零五包厢，结果刚坐到二零五号包厢，便听到旁边二零六号包厢吵闹不断，询问服务员才知道隔壁是同学聚会。
　　一群年轻人吵吵闹闹的，崔定琛实在不喜，询问了许昭，许昭也不大喜欢，二人便带着许凡从二零六号包厢经过，然后去了二一零包厢，这下清净了。
　　许凡一到陌生的地方，总有一段时间的乖巧期，其实就是适应期，呆萌萌地到处看，特别安静。
　　许昭没打扰许凡适应。
　　崔定琛则把菜单递给许凡说：“小许凡，想吃什么，你来点菜吧，可以吗？”
　　许昭先一步伸手，才接过来菜单，就听到许凡说：“爸爸，我、我点菜的，我点菜的。”
　　许凡在饭店吃过饭，知道“点菜”这个流程，每次都是大人点，一点就能吃很多好吃的样子，他很想试试的。
　　许昭二话不说，把菜单推到许凡面前。
　　许凡盯着菜单看了又看，又把菜单推给许凡，说：“爸爸，你、你点、你点。”
　　许昭笑着问：“为什么你不点了呢？”
　　许凡想了想，诚实回答：“我、我是宝宝，我、我还没有上学，我不认字哇。”


第116章 
　　如此诚实！
　　许昭伸手接过来菜单，在许凡的要求下, 把菜单念出来, 念给许凡听，也念给崔定琛听, 每念两三个菜名，许昭便会停下来和崔定琛、许昭商量一番, 最后定下四菜一汤一个小锅子, 鸡鱼肉蛋齐全，另外还有主食。
　　崔定琛看一眼许凡, 不放心地问：“够吃吗？”
　　许昭连忙点头：“够吃够吃。。”
　　“那行, 不够的话再点。”
　　“可以。”许昭说完瞥见许凡趴在饭桌上的小手脏脏的, 转而对崔定琛说：“小叔, 你先坐一会儿, 我带许凡洗个手去, 他的手太脏了。”
　　“要不要我帮忙？”崔定琛问。
　　“不用，我洗个手就回来。”许昭笑着说：“小事儿而已。”
　　崔定琛也笑：“那行，我在这儿等你们。”
　　“嗯。”
　　许昭将许凡从凳子上抱下来, 拉着许凡的小肉手，走出包厢，朝厕所走去, 经过二零六包厢时听见里头的哄然大笑声，引得许凡的注意, 忍不住说：“爸爸, 里面好多、好多人哇！”
　　“嗯。”许昭应一声。
　　许凡接着问：“为啥那么多人哇？”
　　许昭答：“因为是同学聚会。”
　　“啥是同学聚会？”
　　“就是同学聚在一起吃饭。”
　　“吃饭啊。”
　　“对, 好好走路，别说话了。”
　　走过二零六包厢，碰见一名服务员，许昭询问一下厕所具体位置，便带着许凡下楼，来到解放饭店的后院。
　　解放饭店的后院十分干净，墙边种植了花花草草，花花草草旁边是瓦房盖的厕所，厕所旁边是一个长方形水池，水池上面并排三个水龙头，水龙头上方嵌着三面镜子。
　　一看到镜子，许凡水汪汪的眼睛就亮了：“爸爸，镜子！系镜子哇！好多镜子哇。”
　　许昭说：“三面镜子。”
　　“三面啊，爸爸，我想照照。”
　　“洗好手再照。”
　　“洗好手手再照。”
　　来到水龙头前，许昭拿起水池台上的胰子，涂了些许到许凡的手上，接着将许凡抱起，让许凡自己对着水龙头冲洗小手，看着许凡的小肉手互相搓动的样子，可爱极了，许昭忍不住嘴角上扬。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说笑声，不待许昭回头但查看，便听到有人喊自己。
　　“许昭。”
　　许昭应声回头，首先看到的是熟悉的周向前，接着便是周向前身边的齐帅、沈佳洋。
　　齐帅——
　　沈佳洋——
　　许昭终于看到这两个人，两个人长得都不错，不过许昭对二人都不感兴趣，齐帅一个让原许昭魂牵梦萦的男人，比许凡还重要的存在，而沈佳洋则是让原许昭又恼又恨又无可奈何的人。
　　真是冤家路窄啊！
　　许昭把许凡放下来，从衣兜里掏出格子手帕，仔细地给许凡擦干净小肉手，这才站起身体，抬眸看向周向前、齐帅、沈佳洋三人。
　　目光清澈、坦荡。
　　周向前三人眼前的人就是许昭后，面色各异，仿佛不认识许昭一般，尤其是沈佳洋。
　　沈佳洋先是一愣，接着目光不由自主地下移，移到许凡身上的瞬间，瞳孔缩紧，直直地盯着许凡，仿佛要把许凡看穿一般，直到发现许凡长相完完全全像了许昭，他整个人才放松下来，目光转向许昭。
　　许昭面色淡淡，也不开腔。
　　倒是周向前先开腔问：“许昭，你怎么在这儿？”
　　许昭的目光快速从齐帅、沈佳洋身上扫过，望向周向前，说：“我过来这边吃饭。”
　　“吃饭，你不是说没时间吗？”
　　“嗯。”
　　“那——”
　　“先你一步和别人约好的。”
　　“和谁？”周向前脱口而出：“是崔定琛吗？”
　　崔定琛？！
　　沈佳洋一听“崔定琛”三个字，脸色微变，不敢相信地望着许昭，问：“崔定琛？哪个崔定琛？”
　　许昭没有回答沈佳洋。
　　周向前接过话茬：“就是你那个崔定琛。”
　　沈佳洋脸色瞬间难看，理直气壮的样子，质问许昭：“你什么时候和崔定琛在一起的？”
　　许昭定定地看着沈佳洋，原许昭性子懦弱，又因家中贫困，一直很自卑，根本不敢违背他人的意愿做事儿，可是许昭不一样，许昭不惧怕周向前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尤其是沈佳洋这种表里不一的人。
　　面对着渣男齐帅，白莲花沈佳洋，向来温和的许昭，此时一点也温和不起来，考虑到许凡还小，他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许凡的耳朵，开口就呛沈佳洋一句：“关你什么事儿？”
　　关你什么事儿？
　　沈佳洋五年没见许昭，对许昭的印象仍旧停在五年前，那时候的许昭穿补丁衣裳，唯唯诺诺的，任他捏扁搓圆，何曾像现在这样，穿着很有格调，人也变英俊，连胆子也变大了。
　　这五年来发生什么事儿了？
　　沈佳洋一怔。
　　齐帅也吃惊于许昭的表现。
　　周向前直直地望着许昭。
　　许昭松开放在许凡耳边的手，将许凡抱起来，从周向前三人面前走过。
　　周向前没说话。
　　齐帅也处在惊讶之中。
　　可是沈佳洋却被“许昭和崔定琛在一起”而冲昏了头，他不死心地喊住许昭，一副好心的样子，说：“许昭，你知道我和崔定琛在一起过吗？”
　　许昭抱着许凡转身，望着沈佳洋，一字一句地说：“知道，不过，他和我说了，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沈佳洋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但他似乎不死心，眼珠转动了两下，继续说：“那他知道你只喜欢齐帅吗？”
　　齐帅听言一愣，诧异地看向沈佳洋。
　　沈佳洋直直地望着许昭，声音一如往常的温和：“许昭，你可能不知道，崔定琛向来喜欢干干净净的男生，像你这样莫名其妙地和别人睡一觉，又生——”
　　“闭嘴！”
　　许昭突然大声打断，而后伸手捂住许凡的一只耳朵，把许凡往自己怀里摁，企图让许凡屏蔽外界的声音，可是许凡却感知了大人的情绪似的，呆呆昂着小脸看许昭。
　　许昭脸上带着怒气地望着沈佳洋，说：“你倒是干干净净，他喜欢你了吗？”
　　沈佳洋一下被噎住。
　　齐帅被许昭的样子惊住。
　　周向前绞尽脑汁地想要缓和气氛。
　　正在这时，正厅里传来一个声音：“没有。”
　　许昭四人同时转头看过去，接着便看到穿着黑色毛衣的崔定琛，除许昭外，周向前三人俱是一惊。
　　周向前、齐帅是被崔定琛的英俊和压迫感惊住，而沈佳洋则是因为“真的是崔定琛”而惊住。
　　可是崔定琛看也没看三人一眼，走到许昭面前，看一眼许昭怀里的许凡，伸手摸摸许凡的脑袋，特别温柔地问：“没事儿吧？”
　　许昭低声说：“没事儿。”
　　崔定琛说：“那我们回去吃饭吧。”
　　“好。”许昭点头。
　　崔定琛冲许昭笑笑，同样伸手特别温柔地摸一摸许昭的头发。
　　这一幕刺痛了沈佳洋的眼睛，崔定琛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地对待过他，崔定琛怎么能这么温柔地对许昭，一向温和斯文的沈佳洋再也伪装不起来，喊：“崔定琛。”
　　崔定琛脸色一沉，这才缓缓侧首，看向沈佳洋，问：“什么事儿？”
　　沈佳洋一副很受伤的样子，问：“你真的喜欢许昭？”
　　崔定琛答：“是。”
　　沈佳洋又问：“那我呢？”
　　崔定琛面无表情地回答：“都过去了。”
　　“可是我们——”
　　崔定琛抢白：“关于我们，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是吗？”
　　沈佳洋不服气地问：“可是你为什么喜欢许昭？”
　　“就是喜欢。”
　　“可许昭并不值得你喜欢，他作风不正，上学的时候就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被学校——”
　　沈佳洋知道崔定琛有洁癖，不管是生活上还是心理上，所以他急急地抹黑许昭，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难看，连周向前、齐帅都怀疑自己不认识沈佳洋，可是沈佳洋却不管不顾的样子，收到崔定琛危险的目光，他立刻闭嘴不说。
　　崔定琛盯着沈佳洋，轻飘飘地问：“说好了吗？”
　　沈佳洋大气不敢喘一声。
　　崔定琛轻声说：“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崔定琛的声音虽然轻，但是警告危险的气息浓重，直接将解放饭店后院的温度降到冰点，可是崔定琛浑然不觉，转身揽过许昭的肩膀，朝楼上走，一直走进二一零包厢，一眼看到饭桌上摆满了饭菜。
　　感知到大人情绪的许凡，昂着小脸看许昭。
　　许昭温声问：“饿了吧？”
　　许凡点头。
　　许昭笑着说：“那就去吃吧。”
　　许凡跟着笑了。
　　许昭把许凡放到椅子上，然后给许凡夹了鸡肉、鸡蛋、青菜，让许凡慢慢吃，而他则转头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开口便说：“对不起。”
　　许昭问：“为什么说对不起？”
　　崔定琛抱歉地说：“我没有处理好沈佳洋的问题。”
　　许昭笑笑说：“你处理不好的。”
　　崔定琛疑惑地看向许昭。
　　许昭叹息一声，缓了一下，说：“上次关于你和沈佳洋的事情的，我告诉你说是周向前告诉我的，因为当时太忙，我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和沈佳洋是校友。”
　　“校友？”崔定琛有些吃惊。
　　许昭点点头，看一眼专心吃饭的许凡，把声音又降了几分，将自己的事儿原原本本地说给崔定琛听：“我和沈佳洋他们都是省农业学校的中专生，只是我没有毕业，上学那会儿，我喜欢齐帅，齐帅喜欢沈佳洋，所以我和他们两个有不可调和的关系，即使没有你，沈佳洋也会阴阳怪气地说话刺我，因为这是他的习惯了。”
　　崔定琛听后沉默。
　　许昭继续说：“而且，他说的没错。”
　　崔定琛问：“什么没错？”
　　许昭缓了缓，声音又小了几分，说：“我确实是莫名其妙地和别的男人生了孩子？”
　　既然许昭愿意开口说了，崔定琛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压着疑惑，而是主动开口问：“怎么会莫名其妙？”
　　许昭轻声说：“因为我不知道对方是谁。”


第117章 
　　闻言, 崔定琛心头陡然一颤, 心里隐隐冒出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直直地望着许昭，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为什么会不知道是谁？”
　　许昭如实回答：“因为当时我喝酒了。”
　　“喝酒了？你会喝酒？”崔定琛记得许昭是不喝酒的。
　　“嗯, 我不会喝酒。”
　　“那你因为什么喝酒？”
　　“因为那天是齐帅的生日。”
　　在崔定琛连续提问三次的情况下, 许昭终于打开话匣子, 伸手给许凡加了菜加了汤之后，便低声和崔定琛说：“那天是齐帅的生日, 齐帅喊了不少同学参加，其中有我，我们玩的很高兴, 就喝了点酒, 误了回学校宿舍的时间, 不少人直接回家住, 剩下的就由齐帅出钱出了宾馆。”
　　崔定琛问：“所以，你也住到宾馆了？”
　　许昭点头：“嗯，以前家里穷, 连吃都吃不上，更别提喝酒了, 所以只喝了两杯，就有点撑不住, 到了宾馆之后晕乎乎的, 然后就进来一个人。”
　　“谁？”
　　“我不知道。”
　　“看不清楚吗？”
　　“看不清楚。”许昭说：“当时县城才供电, 电压又不稳定，经常停电，我又醉的迷糊，下意识地以为是齐帅，并没有拒绝他。”
　　听言，崔定琛的脸色微变，但还是问了句：“然后呢？”
　　许昭继续说：“然后就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儿，第二天早上醒来后，发现躺在身边的不是齐帅，是个陌生的身影，那个身影是侧躺着睡的，我太胆小了，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下意识地就想要逃，所以连看都没敢看那个人，就赶紧跑了。”
　　许昭边搜索原许昭的记忆边组织语言表达出来，完全没有注意到崔定琛的脸色一点点地在变化。
　　缓了一会儿，许昭接着说：“回到学校之后，齐帅好像知道我和陌生人的关系，对我更加不好了，也不知道学校怎么就传言我不检点了。
　　“很不巧的是那个时候整个县城都干旱，粮食更加匮乏，我那两个哥哥极力阻止我再上学，虽然我妈一直顶着压力让我上学。
　　“但是我不想再让她受苦，所以自作主张退了学，回到南湾村没多久就有了许凡。”
　　终于将从前的事儿简单的叙述出来，许昭这才抬眸看向崔定琛，发现崔定琛脸色十分不好看，心里一咯噔，小声喊：“小叔。”
　　崔定琛回神儿。
　　许昭问：“小叔，你怎么了？”
　　崔定琛目光有些涣散，好一会儿才看向许昭，问：“是、是哪个宾馆？”
　　许昭一时没明白崔定琛的话语里的意思：“什么？”
　　崔定琛直接问：“你当时是在哪个宾馆和陌生男人睡的？”
　　问、问这个问题，许昭脸上浮出尴尬，但还是诚实回答：“学校附近的建设宾馆。”
　　建设宾馆！
　　是建设宾馆！
　　崔定琛赶紧问：“房号多少？”
　　“我不记得了。”当时太害怕太匆忙，差点连大门都找不到，怎么会记得房号，他如实回答，见一向平和的崔定琛，此时脸色极不好看，心里有些不自在有些低落，问：“小叔，你在意吗？”
　　崔定琛慢半拍地反问：“在意什么？”
　　许昭说：“在意那个人是谁吗？”
　　崔定琛大脑中乱轰轰的，但还是本能地回答了一句：“不在意的。”
　　尽管如此，许昭还是感觉到崔定琛突然之间很奇怪，又喊一次：“小叔。”
　　崔定琛忽然惊醒，说：“我去下厕所。”
　　许昭一脸疑惑地应一声。
　　崔定琛赶紧站起身来，莫名其妙地慌张起来，一不小心将脚下的椅子都撞到，把许昭、许凡都惊到，他连忙说对不起，然后慌里慌张地出了包厢，直接来到水龙头跟前，按着水池的双手不停地发颤。
　　五年前——
　　建设宾馆——
　　省农业学校——
　　醉酒——
　　落荒而逃——
　　怎么、怎么会这么这么巧，巧的他无法以正常的自己面对许昭，只能逃出来好好思考，思考着种种蹊跷……会不会、会不会是许昭？
　　想到这儿崔定琛心头震荡难平，转念想到沈佳洋……如果是许昭，那么，沈佳洋又是一种怎么样的存在，崔定琛想不通，各种念头一涌而上，充斥着大脑，可是“是许昭”的念头太强了，强到他失去理智，转身就去二零六包厢去找沈佳洋。
　　可是二零六包厢早没有沈佳洋等人的身影，有的只是两个正在收拾剩菜残羹的服务员。
　　崔定琛开腔问：“他们人呢？”
　　服务员答：“走了。”
　　崔定琛问：“什么时候走的？”
　　服务员回答：“走一会儿了。”
　　“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呢。”
　　“好的谢谢。”
　　崔定琛从二零六包厢退回来，他没有立刻回二一零包厢，而是走出解放饭店，从旁边的商店，买了包大前门烟，他已经很久没吸烟了，因为许昭、许凡不喜欢，但是此时他冷静不下来，只能靠烟稍缓一下。
　　他慢悠悠地吸着，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自行车，努力回想五年前的那一夜，可是真的找不出一丝线索来，他颓然地坐在路边的石墩上。
　　吸完一根烟之后，整个人冷静很多，心里也有了盘算，站起身来，进了解放饭店，直直地来到二一零包厢。
　　包厢内坐着许昭、许凡父子两个，父子两个似乎都吃饱了，正在闲聊，见崔定琛进来，父子两个一起转头。
　　“崔二爷，你、你去哪儿了哇？”许凡问。
　　崔定琛一瞬不瞬地盯着许凡看。
　　许凡歪头问：“看我干啥哇？”
　　崔定琛才这才开口：“看你好看。”
　　这还是崔定琛第一次这么正正经经地夸许凡，许凡一下害羞了，趴到许昭怀里，小声说：“爸爸，崔二爷说我好看。”
　　许昭伸手摸摸许凡的小脑袋，转头看向崔定琛说：“小叔，你刚才怎么了？”
　　“对不起。”崔定琛撒了一个小谎：“刚才、肚子有点不舒服。”
　　“不是因为我——”
　　“不是。”崔定琛抢先说：“不是，绝对不是，不管以前你是怎么样的，我都不在意，我喜欢现在的你和许凡，刚才因为肚子有点不舒服，难受，所以去了趟厕所。”
　　听崔定琛说不介意，许昭心里放松，听崔定琛说突然肚子疼啊，许昭关心地问：“现在呢？现在还疼吗？”
　　崔定琛只好说：“现在好多了。”
　　“那要不要再吃点？刚才你都没有吃多少。”
　　“不吃了，我去付钱。”崔定琛说。
　　许昭阻止崔定琛说：“钱我付过了。”
　　崔定琛看向许昭。
　　许昭笑说：“你请了我那么多次，我得还一还你，所以刚才就付了钱。”
　　崔定琛笑笑，也不和许昭计较这些小事儿，说：“行，那我们走吧。”
　　“等一下。”许昭说。
　　“怎么了？”崔定琛问。
　　许昭说：“我想把没吃完的菜，打包回去。”
　　崔定琛朝饭桌上看一眼，许昭是个很有礼貌的人，不单单是为人处事，连餐桌礼仪也是，他几乎没吃饭菜，许昭带着许凡在吃的过程中，只靠碗沿碟沿吃，所以剩下来的饭菜跟新上的差不多，完全可以带回家吃。
　　“行。”崔定琛点头：“正好你今天买了两个饭盒在后备箱里，我去拿。”
　　“谢谢小叔。”
　　崔定琛从后备箱中拿了饭盒，先到饭店里面清洗了一遍，然后才到二一零包厢里，将剩余的饭菜，装到饭盒里，一起带到小汽车上。
　　坐到小汽车上，许凡开始很兴奋，小嘴巴拉巴拉地说个不停，接着说的越来越少，然后不到五分钟，歪在许昭怀里就睡着了。
　　崔定琛自动将车速慢下来，但还是很快到了南湾村，崔定琛先下来，探身到后车厢，先将许凡接过来，然后让许昭从车内出来。
　　许昭一出来，便说：“小叔，给我吧，我来抱。”
　　崔定琛说：“没事儿，我来抱。”
　　“他身上脏兮兮的，还是我来抱吧。”
　　其实许凡非常干净的，主要是许昭怕崔定琛嫌弃小孩子麻烦，可是崔定琛坚持要抱许凡。
　　许昭只好拎吃的用的等东西。
　　二人一起朝院子里走。
　　许父、许母迎上来。
　　崔定琛没有把许凡交出去，而是径直抱到了西厢房内，把许凡放到床上，心情复杂地看了一会儿，直到许昭端了一杯水过来给崔定琛喝。
　　崔定琛喝了一口说：“许凡睡了，你也睡一会儿吧。”
　　许昭点头，然后问：“你呢？”
　　崔定琛说：“我先回县城。”
　　“你现在有事儿要做？”许昭问。
　　崔定琛如实回答：“嗯，有点事儿。”而且是非常紧迫的事情。
　　听说有事儿，许昭也没有多留崔定琛，说：“好，那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崔定琛点点头，伸手摸摸许昭说：“过几天我专门来拜访爸爸妈妈。”
　　许昭笑了。
　　崔定琛低头亲了亲许昭的额头说：“我走了。”
　　“好。”
　　崔定琛和许父、许母打声招呼，送上新年礼物之后，抬步走出院门，坐上驾驶座，发动车子，缓缓驶出南湾村，刚上大土路，便加快速度，等驶上县城的水泥路时，更是风驰电掣。
　　不过不是回崔家，也不是回他自己的家，而是朝沈佳洋家驶去。


第118章 
　　沈佳洋家住江平县北大街, 北大街是江平县前两年刚建成的一条新街道, 整条街道宽阔、干净又不失热闹，此时虽是下午，街道两旁仍旧行人不断。
　　崔定琛不得已缓下车速，在水泥路上面慢慢行驶, 拐了两个弯, 来到一处小院子前。
　　小院子的大门没关，一眼能看见院中央的三间平房, 以及院内种植的月季花等植物, 一派恬静的样子。
　　这就是沈佳洋的家。
　　靠边停稳小汽车，崔定琛从上迈下来，抬步走向小院子，还未迈进小院子, 里面走出一个妇人。
　　妇人个头不高, 头发花白，但气色不错, 长得又是五官端正，与沈佳洋有五分相似, 这就是沈佳洋的母亲沈母。
　　看见崔定琛出现，沈母先是一愣，接着面露喜色迎上来：“定琛, 你来了啊。”
　　崔定琛点头：“沈阿姨, 下午好。”
　　“好好好, 快进来, 进来坐一坐，你这次好久都没有过来了呢，听佳洋说你最近特别忙呢，忙归忙，也要多注意休息啊。”
　　沈母十分热情地邀请崔定琛进院子，询问崔定琛近来的状况之类的，不过崔定琛没有回头，而是直接问：“沈阿姨，沈佳洋在家吗？”
　　“没有，他参加同学聚会去了。”沈母回答。
　　崔定琛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沈母脸上显出抱歉：“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走之前，他说过要回来吃晚的。”
　　崔定琛主动说：“那我在这儿等他吧。”
　　沈母笑着说：“行，你到他房间等吧，我去给你倒杯茶去。”
　　崔定琛点头：“麻烦沈阿姨了。”
　　沈母特意去堂屋泡了一壶好茶茶给崔定琛，和崔定琛寒暄几句，便继续到院子里纳鞋底。
　　崔定琛则一个人坐在沈佳洋的房间，沈佳洋的房间干净整齐，书桌、书柜、衣柜处都是一副井然有序的样子，按理说，这是崔定琛最适应的样子。
　　可是，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许昭的房间，许昭的房间除了数摞书外，还有一堆的儿童用品，什么玩具车玩具枪、奶粉、奶瓶、连环画等等，有时候被调皮的许凡一破坏，整个房间都是乱乱的。
　　但他却是莫名其妙地觉得许昭的房间有亲切感，让他十分喜欢，现在，他只是不得不坐在沈佳洋房间等沈佳洋而已。
　　就这么喝茶边等了，等了一个小时，沈佳洋还没有回来，不过，崔定琛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继续坐在沈佳洋的书桌前等着，思考着。
　　期间沈母过来询问几句，崔定琛淡淡回应，完全没有走的意思，令沈母心里直犯嘀咕，心不在焉地到院子里，再次拿起鞋底，本来是要串门的，此刻坐在院子里，同崔定琛一起等沈佳洋。
　　又过了一个小时。
　　院外终于传来一阵脚步声，在崔定琛向窗外看去时，看见沈母已经冲到沈佳洋面前，小声在沈佳洋耳边嘀咕两句，嘀咕的内容崔定琛不得而知，但是能够看见沈佳洋脸色立马绷紧，并见朝这边看来。
　　崔定琛赶紧收回目光，装作闲适的样子，低头翻看桌子上的书本，直到沈佳洋走进来。
　　“定琛。”沈佳洋喊。
　　崔定琛慢悠悠地抬眸看向沈佳洋，没有说话。
　　沈佳洋用力挤出一丝笑容：“定琛，你来了。”
　　崔定琛仍旧没有说话，眼睛没什么温度地看着沈佳洋，令沈佳洋心里发毛，但他还是扯着笑容，伪装的很自然的样子，走到书桌前，很有眼力价儿地给崔定琛倒茶，说：“定琛，你又是顺路过来的吗？我很开心，正好——”
　　“不是顺路，我是专门来找你。”崔定琛终于开腔。
　　专门来找你——
　　这本来是件很值得高兴的事儿，但是沈佳洋却因为沈母那句“崔定琛等了你两个小时”而忐忑，他认识崔定琛六年，一直知道崔定琛是个重视时间的人，从来不会为谁而多耗一分钟，更别说是两个小时，哪怕是和他处于“恋爱”中，崔定琛也没有等过这么久。
　　这次怎么了？
　　是有特别重要的事儿吗？
　　沈佳洋心里发慌，但是面上还是斯斯文文的，甚至假装出一丝喜悦，问：“找我什么事儿？”
　　崔定琛定定地看着沈佳洋，反问：“你自己不知道？”
　　沈佳洋心里顿时发虚，大脑飞快运转，越想越心虚，紧接着又听到崔定琛轻飘飘的声音：“时间太久，不记得了，是吗？需要我提醒你？”
　　沈佳洋反眸看向崔定琛，明明崔定琛一直一派平静的样子，他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压迫感，一下子乱了阵脚，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我不知道什么事儿啊。”
　　崔定琛轻轻“呵”了一声，讽刺意味浓重，直接令沈佳洋的脸发生微微的变化，这种变化没能逃过崔定琛锐利的眼睛，崔定琛借势又问：“不知道你也敢顶替？”
　　顶替？
　　果然！
　　果然是这件事情！
　　沈佳洋脸色瞬间大变，不敢置信地望着崔定琛。
　　崔定琛直视沈佳洋，眼中带着怒意，直接刨开事情的真相：“五年前的事儿，你不知道吗？你不是他，你不知道吗？孩子的存在，你不知道吗？你真的不知道吗？”
　　五年前的事儿——
　　你不是他——
　　孩子的存在——
　　崔定琛都知道了！崔定琛怎么知道的？是许昭！肯定是许昭说的！就知道与许昭相遇不会有好事儿！
　　沈佳洋惊的腿一软，一个没站稳，直接撞到木门上，发出“哐当”一声，赶紧伸手扶住门框才得以站定，缓神儿片刻，才慢慢抬眸看向崔定琛，失神无措的样子，说：“我、我、我不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吗？那你继续装吧。”崔定琛失望地打断沈佳洋的话，站起身来，抬步朝门口走，才掀起门门帘，突然停步，微微侧首，目露寒光：“你承不承认已经不重要，我来，是告诉你，之前对你有多好，以后就会对你有多坏。”
　　之前对你有多好，以后就会对你有多坏——
　　沈佳洋一下子被镇住，他知道崔定琛之前对他有多好，好到接送他上学，好到摆平他家族的纠葛，好到供他上学，给他买这套房子……那么，以后会有多坏？
　　以后坐有多坏？
　　崔定琛能够走到如今家财万贯的位置，是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残酷、黑暗、血腥、暴力，甚至更可怕的东西，他还记得五年前，一向骄矜的崔定琛操起钢管打混混的凶残样子。
　　太可怕！
　　太可怕了！
　　沈佳洋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几乎是一秒钟的时间，他拉住崔定琛的胳膊，急急地说：“定琛，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果然有内幕！
　　崔定琛心头猛的一跳，但是面上未显，仍旧不耐烦地说：“不要和我说这些。”
　　越不让沈佳洋说，沈佳洋越是着急，越是紧抓着崔定琛的胳膊不放，急急地说：“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是真喜欢你，中意你，六年前第一次见你，我就喜欢上你，找了一年才找到你。
　　“可是你根本看不到我，我那么追着你，连你兄弟都注意到我，你却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所以，你们就合起伙来坑我？”崔定琛不悦地问。
　　“没有！我没有！”沈佳洋拔声音，一股脑子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崔定琛的兄弟头上：“是你兄弟，是他说有事儿，让我在房间等你，结果他却走错房间，把你扶进许昭的房间，都是他的错，是他坑我，是他坑我们！”
　　崔定琛没有听进去沈佳洋的辩解，他满脑子都是自己被扶进了许昭的房间。
　　许昭！
　　真的是许昭！
　　真的是许昭！！
　　五年前和他睡过的男生是许昭！
　　那么，那么许凡就是、就是他的……崔定琛突然想起崔母说过的话，她说许凡像他，像他小时候一样黏人、抠门、爱说会说，而且像他一样晚长。
　　一样的，都是一样的……一瞬间，崔定琛心理、身体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一般，身体控制地向后踉跄一步，差点摔倒。
　　这一行为引得沈佳洋的注意，沈佳洋吃惊地看着满脸震惊的崔定琛，瞬间明白过来，崔定琛、崔定琛在诓他！
　　是的！崔定琛在诓他！
　　其实崔定琛什么都不知道，从头到尾都是在套他的话，而他因为恐惧因为心虚，根本没有发现崔定琛的异常，一股脑地将五年前的实情全部说出来了！
　　全部说出来了！
　　刹那间，沈佳洋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大脑中混乱一片，但是有个念头十分坚定、急迫，那就是——解释，不然一切都完了，一切都会完了。
　　他更用力地拉住崔定琛的胳膊，一脸着急，语无伦次地说：“定琛，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那天你进的是我的房间，进的是我的房间，进许昭房间的是齐帅，那个孩子、那个叫许凡的孩子是齐帅的孩子，定琛，定琛……”
　　崔定琛缓慢地从巨大的震荡中回过神儿来，涣散的目光渐渐有了焦点，直直地看着沈佳洋。
　　沈佳洋脸色惨白地喊：“定琛，不是许昭，是我，是我。”
　　崔定琛一瞬不瞬地看着沈佳洋，清晰地说了一个字：“滚。”


第119章 
　　滚？
　　仅仅是一个字, 像是一盆冰水似的，迎头浇在沈佳洋的身上, 直接令他全身僵住，呆呆地看着崔定琛。
　　崔定琛抬步离开。
　　沈佳洋呆在原地，直至等到汽车发动声响起, 他才恍然惊醒, 赶紧跑出房间, 跑出院子, 跑到水泥路上，看见崔定琛的车子绝情地消失, 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灵魂一般, 瞬间瘫坐在地上。
　　刚串门回来的沈母看见这一幕, 惊一跳, 赶紧上前拉起沈佳洋，可是怎么拉都拉不起，急急地询问：“佳洋, 佳洋，咋了，咋了？”
　　沈佳洋两眼无神，小声呢喃：“完了, 完了……”
　　“啥完了？”
　　“全完了, 全完了。”
　　“咋回事儿？你别吓我。”
　　沈母急的不行。
　　沈佳洋却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直直望着崔定琛离开的方向, 不过, 这个时候崔定琛已经转变了行驶的方向，直接朝南湾村行驶，以闪电般的速度来到南湾村村头。
　　本来是应该直接开进南湾村村里的，可是崔定琛却猛地踩了刹车，身体突然朝前一顿，双手扶着方向盘在座位上，目光放空，大脑中全部都是许昭、许凡。
　　许昭——
　　许凡——
　　他的许昭——
　　他的许凡——
　　可是，这五年来他做了什么，错误地把沈佳洋认作那个人，不能给爱，便不停地给金钱、物质。
　　然而许昭、许凡呢？
　　他想起第一次见许昭、许凡的情景，那是两年前的夏天，许昭穿着灰旧的衣裳，上衣、裤子都带着补丁，整个人面黄肌瘦的。
　　还有许凡……许凡，他的、他的儿子，瘦瘦小小的，应该是每天都吃不饱饭，所以看到什么都馋，才两岁多，就每天跟着许昭卖冰棒，卖月饼……不管春夏秋冬，都那么辛苦。
　　想到这儿，他心里抽抽的疼，疼的几乎痉挛，五年了，这五年来，他都在做什么？
　　都在做什么？！
　　他的脑子他的心都被狗吃了吗？！
　　他实在不敢也没脸面对许昭、许凡，是他害了许昭，又让许凡受苦，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开口和许昭说，静静地坐在车内。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
　　十分钟过去了，
　　……
　　一个小时候过去了。
　　太阳慢慢靠近地平线，天色渐渐发暗，一种孤独感油然而生，崔定琛依旧看向南湾村村子里，正在这时，视线里突然出现一群正在小跑的孩子，他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寻找许凡。
　　几乎是一秒钟的时间，他在一群小孩子中看见了许凡，许凡穿着他买的小羽绒服，欢快地跟着大孩子跑，跑到村子里玩老鹰捉小鸡，因为年纪小个头矮，所以排在队伍的最后面，跑的最欢，开心地喊声“来哇，来哇，来抓我哇”，小奶腔特别好听。
　　崔定琛忍不住趴到车窗上，目光直直地盯着许凡，眼神又复杂到清明，接着是满眼的温柔与愧疚，正在这时，许凡突然被什么绊住了，“啪叽”一声摔倒在地上。
　　崔定琛瞬间推车门，才迈出一只脚，许凡自己爬起来了，小肉手蹭一下衣裳，继续欢快地跑，可是家长们已经喊孩子们回家吃饭了。
　　所以大孩子小孩子都吵吵闹闹地朝自家跑，只有许凡意犹未尽地说“再、再玩一会儿，再玩一会儿啊”，可是没人理他，他也只好朝家里跑。
　　看着即将离开的许凡，崔定琛忍不住喊出声：“许凡！”
　　许凡听言回头，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崔定琛。
　　崔定琛心口一跳，心尖掠过莫名的感觉。
　　“崔二爷！”许凡喊。
　　崔定琛应一声：“哎！”
　　“你咋又来了哇？”
　　“我、我——”
　　崔定琛第一次语结，望着许凡，心里一个声音在叫嚣“这是我儿子，我的儿子，我的亲生儿子，我这辈子也会有儿子”，眼睛盯着许凡不放。
　　以前他认定自己不会有后代，也不喜欢孩子，所以看到许凡，也是能避则避，后来因为许昭而接近许凡，那也是全新的视角认识许凡，可是现在，他知道许凡是他儿子了，那种被冰封的血缘感应突然复活一样，看着许凡有种不一样的亲切。
　　而且，还有激动，与害怕，害怕的连说话都说不好。
　　可是许凡却什么也不知道，看到崔定琛的身后不远处的小汽车，立马睁大水汪汪的眼睛问：“崔二爷，你开大汽车来的哇？”
　　崔定琛连忙说：“是、是啊。”
　　“大汽车、大汽车好快，好快的！‘呼’一下就到县城，到县城就、就可以卖菜，卖菜赚钱钱，就可以买肉吃袅！”
　　崔定琛语气温柔地应：“对，你要过来坐大汽车吗？”
　　许凡直接拒绝：“不要。”
　　“为什么？”崔定琛不解问。
　　许凡认真地回答：“因为因为天要黑了哇，奶奶说天黑了会有妖怪的，大妖怪、小妖怪都有，大妖怪小妖怪会抓小宝宝，要是要是要是把我抓跑袅，我爸爸、我爸爸找不到我，我、我我会哭的，我要回家吃饭饭。”
　　听说许凡要走了，崔定琛心里立马不舍，问：“你要回家吃饭了？”
　　“嗯。”许凡重重地点头。
　　“带上我好吗？”崔定琛讨好地问。
　　关于吃饭这事儿……许凡一下犹豫了，这可怎么办啊，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坐出抉择：“那、那你少吃，不然不然就不够我吃了。”
　　崔定琛点头：“我少吃点，好吗？”
　　“好。”
　　“你真棒！”崔定琛学着许昭的样子，蹲下身来与许凡交流，忽然想起许凡刚才摔的一跤，他都听到“啪叽”声了，一定很疼吧，他忍不住问：“刚才你摔倒了，是不是？”
　　许凡玩的太欢快，好像忘了这事儿，抬起小肉手看一看，发现手心有点红，奶声奶气地说：“我摔倒了。”
　　“疼不疼？”崔定琛问。
　　“疼啊。”许凡无意识地说。
　　崔定琛听后却难过了，看着许凡的小肉手，整个小手掌还没有他一根手指头，那么小那么可爱那么脆弱小生命体，刚才摔了那么一跤就飞快地爬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疼的眼睛酸涩，视线有些模糊，他低头赶紧伸手抹一把眼睛，听到有人喊许凡。
　　“许凡！”
　　崔定琛才抬头，便看见许凡飞快地朝村里奔，朝许昭身边奔。
　　是许昭。
　　许昭笑着说一声：“小家伙。”
　　许凡便咯咯地笑着抱住许昭的大腿，昂着小脸说：“爸爸，你抱抱我，抱抱我。”
　　许昭弯腰把许凡抱起来，问：“这么晚了，强强他们都回家了，怎么还不回家？”
　　许凡立刻说：“我在和崔二爷说话！”
　　听见崔定琛又抹了一把眼泪，而后才看向许昭。
　　许昭十分好奇地走过来问：“小叔，你怎么在这儿？”
　　崔定琛轻咳了一声：“我、我下午没事儿，正好过来看看你们忙不忙。”
　　许昭立刻笑了，说：“还好，你吃晚饭了吗？”
　　崔定琛答：“还没有。”
　　“那和我们一起吃吧。”
　　崔定琛没有拒绝。
　　许昭便抱着许凡与崔定琛走着，因为天色渐暗，所以许昭并没有看见崔定琛发红的眼睛，也没有看到崔定琛愧疚、心疼的表情，只觉得崔定琛一直盯着自己看，他以为是崔定琛嫌弃许凡吵，哄着许凡少说两句。
　　许凡便乖乖地偎着许昭怀里，嘴停下来了，小短腿却美滋滋地晃来荡去，一不小心踢到崔定琛身上了。
　　“小叔，对不起。”许昭连忙说。
　　崔定琛赶紧说：“没事儿，没事儿。”
　　“许凡不是故意的。”
　　“没事儿的。”
　　“我给你擦一下吧。”
　　“没关系。”
　　许昭为了许凡再三解释，对许凡的疼爱让崔定琛心中愧疚，崔定琛实在招架不住内心里涌出愧疚、心疼、无措、温暖、庆幸等各种情绪，赶紧找了一个上厕所的借口，靠在许昭家后墙上，低头看着黑漆漆的地面，心里一片潮湿。
　　错了，
　　错过了，
　　就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不管现在的事情怎么样，他已经缺席了五年，那么就用接下来的一辈子，来添补这五年的空缺吧，他将烟头摁灭在墙上，像是下定决心了一样，大步朝许昭家走，一进许昭家院门，就看见许凡在院门大灯下玩玩具小火车，玩具小火车不能发出声音，全靠许凡的小嘴配音。
　　“呜呜呜……逛吃逛吃……呜呜呜……”
　　小奶腔特别好听！
　　崔定琛走上前，才蹲到许凡身边一下，就立刻走到厨房门口喊许昭，问：“你家有多余的牙刷吗？”
　　“有啊，怎么了？”许昭问。
　　“许凡说我臭。”崔定琛不好意思地说，他只是在刚才快速地吸了两根香烟而已。
　　许昭也闻到了崔定琛身上的烟味儿，问：“你吸烟了？”
　　“嗯。”崔定琛点头，然后赶紧加一句：“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吸烟了。”
　　许昭没说什么，去西厢房拿了一个新牙刷给崔定琛。
　　崔定琛刷了牙之后，见许昭和许母在忙碌，就没有上前打扫，而是再一次去找正在玩耍的许凡，才蹲到许凡跟前，许凡突然抱起小火车就朝厨房跑。
　　崔定琛疑惑地问：“许凡，你去哪儿？”
　　许凡边跑边奶声奶气说：“你臭臭，我、我、我不跟你玩。”


第120章 
　　臭吗？
　　还臭吗？
　　他刚刷过牙, 难道是衣裳上还残有烟味？崔定琛特意闻了闻自己的衣袖，什么都闻不出来，看见许昭从厨房出来, 连忙迎上去，问：“许昭, 我身上还有烟味吗？”
　　许昭说：“我没有闻到。”
　　崔定琛朝许昭身边走一走，说：“你凑近点, 闻一下。”
　　“……”
　　许昭凑近闻了一下。
　　崔定琛赶紧问：“有烟味儿吗？”
　　许昭点点头：“有, 不过就一点点而已。”
　　“臭吗？”
　　“不、不臭的, 就烟味儿啊。”
　　崔定琛自己闻了又闻, 以前觉得烟味没什么，现在突然觉得似乎真的是臭的, 当即决定要回县城冲个澡，换身衣裳再过来吃饭, 一旦决定，崔定琛便付诸行动。
　　所以，许昭拦都没有拦住, 看着崔定琛开着车子离开, 完全不知道这是许凡的一句“你臭臭, 我不跟你玩”，而是把这事儿归结到崔定琛有洁癖上，因此不再多想, 进堂屋拿了三个碟子回到厨房, 一见看见厨房内的许凡。
　　许凡正坐在灶洞前, 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四个红薯，一个个朝灶洞里扔，边扔边奶声奶气地说：“一个给爸爸，一个给爷爷，一个给奶奶，一个给我寄几——”
　　“许凡！”许昭喊一声。
　　许凡转头看过来，高兴地喊：“爸爸！”
　　许昭疑惑地问：“你在干什么？”
　　许凡小肉手里攥着一根树枝，学着大人的样子，朝灶洞里戳了又戳，一副很专业的样子，其实弄的小胖脸脏兮兮，说：“我、我在烤红薯吃哇。”
　　“饭都没有做好，烤什么红薯，扒出来。”
　　“不扒。”
　　“扒出来。”
　　“我不要扒出来，我、我肚肚想吃，爸爸。”
　　“……”
　　许昭没搭理许凡，走到灶台前，看见小小的灶洞里塞了四个红薯，塞的严严实实，将火苗压的严严实实，并且开始冒烟。
　　熏的许凡直流眼泪，不待许昭开腔，他主动要求把红薯扒出来。
　　红薯扒出来了，也耽误了几分钟的做饭时间，于是崔定琛再次到来时，饭菜还没有做好。
　　崔定琛想要帮忙做饭，但是许昭、许母制止，他再次目光转身许凡，许凡正老老实实地坐在院子，盯着收音机听着收音机，不过眼睛红红的。
　　眼睛怎么红了？
　　崔定琛赶紧蹲到许凡跟前，喊许凡。
　　许凡专心听收音机，没听到。
　　崔定琛又喊：“小许凡。”
　　许凡视线从收音机上移开，看向崔定琛，问：“干啥？”
　　“你眼睛怎么了？”
　　许凡伸手小肉手，摸摸眼睛：“我、我迷眼了。”
　　崔定琛问：“怎么迷眼了？”
　　许凡答：“烟迷我眼了。”
　　崔定琛又问：“烟怎么迷你眼的？”
　　又问！
　　许凡正在听收音机，到他喜欢听的《西游记》了，他很不高兴地说：“崔二爷，你憋说话袅，要要要、要好好听收音机，不然、不然费电！”
　　“……”
　　崔定琛尴尬地摸摸鼻子，十分自觉地不说话了。
　　许凡专心听收音机。
　　崔定琛没有离开，就坐在许凡身边，也没有听收音机，而是目光温柔地望着许凡，偶尔看一眼厨房中的许昭，一直到吃晚饭。
　　吃晚饭时，看见许昭朝他面前夹菜，他立刻将碟子推向许昭，看见许凡盯一样菜两秒钟，他立马夹一块到许凡的小碗中，对许昭、许凡极其照顾。
　　许父、许母看在眼里，甜在心里，觉得许昭可能处对人了，可是许昭却是不解，吃过饭之后，特意询问崔定琛：“小叔，你怎么了？”
　　崔定琛反问：“我怎么了？”
　　“你晚饭吃饱了吗？”
　　“吃饱了。”
　　“可是，你一晚上都在照顾我和许凡，都没吃多少。”许昭接着说：“我和许凡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这么照顾的。”
　　崔定琛说：“需要的。”
　　“不需要。”
　　崔定琛认真地看着许昭，突然说：“许昭，能够照顾你和许凡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事儿。”
　　这情话技能日渐增长，许昭先是一怔，接着心头喜悦，面上也显出些许笑容，望着崔定琛：“谢谢你，小叔。”
　　崔定琛郑重地说：“我应该谢谢你。”
　　“谢我什么？”许昭笑着问。
　　“谢谢你这么好，还把许凡养的这么好。”
　　听到崔定琛夸许凡，许昭笑了，难得调皮地问：“是不是觉得遇到我是人生一大幸运？”
　　“嗯。”崔定琛点头：“人生最大的幸运。”
　　许昭目光清澈、温和地注视着崔定琛，说：“小叔，遇见你，我也觉得很幸运。”
　　遇到他也是很幸运？
　　崔定琛突然怔住，之前打了数次腹稿的话，卡在喉咙里，忽然说不出口，只怔怔地凝视着许昭，眼中慢慢浮现愧疚、自责，心里一千个一万个承受不起许昭的“小叔，遇见你，我也觉得很幸运”，微微低下头的时候，看见许凡抱着一个小皮球，噔噔地跑过来。
　　“爸爸！我们去、溜达溜达哇！”许凡冲许昭大声说。
　　为了让许凡能够身体健康，许昭都忘了自己是从哪天开始，每天晚上都要带着许凡去村子里溜达溜达、消消食，这已经给许凡养成习惯。
　　这个习惯很好，确实增强了许凡身体的免疫力，除了上次感冒发烧外，许凡的身体一直很好。
　　所以许昭今天晚上仍旧要带许凡出去溜达溜达的，只是崔定琛在这儿……许昭看向崔定琛，问：“小叔，出去溜达溜达吗？”
　　崔定琛点头说：“好，一起去吧。”
　　许昭以为崔定琛在溜达的过程中会回县城，结果溜达结束，崔定琛也没有要回家的意思，令他十分疑惑。
　　可是现在许凡已经困了，他得赶紧给许凡洗漱一下，于是在崔定琛的目光，他快速地给许凡洗脸、洗手、洗脚、洗屁屁、抹香香，然后塞进被窝里，讲故事哄许凡睡觉，等到他打声哈欠了，崔定琛才开口说要回县城。
　　“你们好好睡吧。”崔定琛说。
　　“我送送你吧。”
　　许昭还没有坐起来，就被崔定琛按住肩头。
　　崔定琛笑着说：“不用，我自己出去就行了，你早点睡吧。”
　　崔定琛俯身吻了吻许昭的额头、脸颊、鼻子、嘴唇，每一个吻都是轻轻的、真挚又缠绵的，直到听到东厢房传来一个声响，崔定琛才放开许昭说：“我明天再来。”
　　许昭眼神温柔地点头。
　　崔定琛起身前，忍不住伸手摸摸许凡的小肉脸、肉胳膊、肉手，然后才心满意足地走出西厢房，正好碰见许凡起夜，他十分恭敬地和许母招呼一声，麻烦许母关上院门，打亮车灯，将许母送至东厢房，他才发动车子，驶出南湾村，驶上大土路。
　　夜深人静，土路上空无一人，他就这么慢悠悠地行驶着，清晰地听到车轮碾压路面的声音，心里的各种情绪随着这种有序的声音，慢慢沉淀下来，却无法排解。
　　到达县城时，县城也是一片漆黑，他没有回自己家，也不想回去，驱车来到崔青峰家，掏出钥匙，打开院门的瞬间，院内东厢房响起崔父的声音。
　　“是定琛吗？是定琛回来了吗？”崔父问。
　　崔定琛立刻回答：“哥，是我。”
　　接着崔父便披着军绿大衣，拿着手电筒出来，问：“你咋这么晚才回来啊？”
　　崔定琛说：“今天有点事儿要处理。”
　　“处理好了吗？”
　　“还没有。”
　　“唉，那也不能这么累啊。”
　　崔定琛说：“也没有累，嫂子和青峰睡了吗？”
　　崔父说：“青峰睡了，你嫂子没睡，她最近迷上了织围脖，给咱们一人织一条，现在正给三娃子织呢，说是回头让你或者青峰稍给三娃子呢。”
　　“你和嫂子都早点睡吧，时间不早了。”
　　“你也是。”
　　“好。”
　　崔定琛和崔父一起走进堂屋，然后分开回到自己房间，崔定琛没有立刻入睡，坐在床上出神儿，慢慢梳理着自己的想法，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崔父的声音。
　　“定琛，睡了吗？”
　　崔定琛站起身来，打开房门。
　　崔父手里拿着一杯牛奶说：“过年的时候，你给我们买的牛奶，说有助睡眠是吧，我给你温的一杯，你喝点，好好睡觉，明早我和你嫂子，给你做好吃的。”
　　崔定琛伸手接过来：“谢谢哥。”
　　崔父笑着说：“说啥谢的，早点睡吧，别那么累。”
　　崔定琛点头。
　　崔父转身朝东厢房走。
　　崔定琛忍不住喊一声：“哥。”
　　崔父回头问：“啥事儿？”
　　崔定琛看着崔父，他想把许昭、许凡的事儿和崔父说一说的，但是现在时间太晚，还有就是一堆烂摊子，他都没有收拾好，心头紊乱，也不知道怎么说，比如他想向许昭立刻坦白，可是他怕许昭知道后再也不理他，毕竟他让许昭、许凡受了那么多苦……他真的害怕许昭、许凡不理他。
　　收拾不好这个心情，他转而说：“哥，我小时候，你就常说，不管害怕还是悲伤，人都得有担当是吧？”
　　崔父问：“是啊，咋了？是不是遇到啥事儿了？和哥说一说，需不需要哥帮忙？”
　　崔定琛淡淡地说：“没事儿，我就是突然想到这句话。”
　　崔父松了一口气。
　　崔定琛催促崔父赶紧回去睡觉。


第121章 
　　崔父走后。
　　崔定琛握着一杯热牛奶，重新回到房间, 坐在书桌前, 因为崔父的一句肯定, 他似乎找到自己情绪的重心点，内心渐渐明朗起来。
　　视线落在牛奶上时，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许凡, 许凡……经过一天的动荡，此时他才稍稍安定下来, 消化并且认定许凡是他儿子这件事情。
　　他有儿子了，
　　他有儿子了！
　　不但有儿子, 还有老婆！
　　他忍不住嘴角扬起，心里头弥漫出丝丝缕缕的甜蜜和喜悦，遍及全身，这比他做成一笔大买卖还要开心。
　　然而开心不过三秒，他笑容骤然一僵, 心里头的害怕、内疚又蔓延上来，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拿抽屉中的大前门香烟。
　　才刚触到烟盒，突然想到许凡的那句“你臭臭, 我不跟你玩”, 手上一顿, 再拿起烟盒时, 是将大前门香烟, 放到堂屋的大桌子上, 明天让崔父送人或者再卖, 接着他重新返回房间，将一杯热牛奶喝光，简单洗漱一番之后，躺在床上，一整晚都是喜悦、担忧、害怕、兴奋、内疚自责等等情绪交织在一起，连梦中也是。
　　可是第二天一大早起床，他并没有困倦，相反是精神十分饱满，洗脸刷牙一番之后，和崔父崔母说一声，拿着饭盒和车钥匙便驶出院门，驶到县城中心街，在街道上买了牛肉包子、鸡汤豆腐脑、油果子、红薯饼等，放到车子里，而后快速地来到南湾村。
　　才到南湾村村头，就看见许昭、大庄爸等人从蔬菜大棚里出来，他立刻停下车子，从车上下来，与大庄爸等人招呼一声。
　　大庄爸等人看得出来崔定琛对许昭的心思，纷纷以回家吃饭为由，先一步回家。
　　崔定琛冲大庄爸等人点点头，而后看向许昭，问：“你今天起来很早？”
　　许昭笑说：“也不算早，天刚亮就起来了。”
　　“种水果树？”
　　“嗯，先试种一亩水果，剩下了的七亩多还是种大棚菜，这样比较保险，而且也跟一些单位签了蔬菜合同，所以不能全部种水果了。”
　　崔定琛听言点头。
　　许昭这才问：“你怎么来这么早？”
　　崔定琛说：“来看看你和许凡，还有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
　　这个称呼叫的，许昭有点害羞也有点喜悦，然后说：“你可以晚点来。”
　　“晚点我还有事儿，所以先来了。”
　　“是公司的事儿吗？”许昭问：“你公司也开始上班了吧？”
　　“不是公司的事儿。”
　　许昭下意识地问：“那是什么事儿？”
　　崔定琛深深地看许昭一眼，关于沈佳洋的事儿，他到底是没有说出口，再等两天吧，等两天他处理完毕之后，向许昭全部说出，并且认错，此时他不想扯个小慌什么的骗许昭，所以保持沉默。
　　许昭笑说：“秘密啊。”
　　崔定琛目光真诚地望着许昭说：“等我办好了，再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你现在就好好种蔬菜水果，行吗？”
　　许昭点头：“行，那我们先回家吧，许凡该醒了。”
　　“许凡还在睡？”
　　“我出来的时候，还在睡，这个时候应该要醒了。”
　　“那行，坐上车，我们一起回去。”
　　“不用坐车，很近的。”
　　“坐上吧，坐上快一点。”
　　见崔定琛如此执着，许昭坐上车了，才刚坐上车就被崔定琛搂在怀里亲了好一会儿，然后崔定琛才发动车子，来到许昭家院门口。
　　才到院门口就看见许、李两家的四个老人正坐在院子里讨论种植水果和种树的事儿，许昭趴在车窗上喊一声：“妈，爸，靠边坐一坐。”
　　四个老人赶紧给小汽车让出空位。
　　小汽车停稳之后，许昭、崔定琛从车上下来，崔定琛手里拎着早饭，又赶紧到车尾，打开后备箱，拎出各种礼品，十分丰厚，直把许昭等人吓了一跳。
　　这礼品也太丰厚了！
　　许家二老赶紧推辞。
　　崔定琛言辞礼貌地说明，昨天他就想送年礼给二老的，但是因为有事儿，所以失礼了，这次是年礼加赔礼，是小辈孝敬长辈的，都是心意，并不值钱的。
　　二老看向许昭。
　　许昭觉得拎都拎来了，那就先收着，大不了，去给崔父崔母拜年时，也多带点礼物。
　　二老也觉得在院子里拒绝礼物挺不好的，于是也就收下了。
　　崔定琛松了一口气。
　　许昭这才问：“爸，妈，许凡醒了吗？”
　　许父说：“没呢，宝宝今天睡的可香了，估计还要睡一会儿。”
　　许父话音刚落，院子里传来一个小奶腔。
　　“爸爸！爸爸！你在哪儿哇？爸爸！”
　　许昭、崔定琛等人闻声看向院子。
　　接着就看到站在堂屋里胖乎乎的许凡，穿着白色棉布的秋衣秋裤，怀里抱着一个玩具大汽车，脚下趿着一双小拖鞋，而且还穿反了，一脸惺忪的样子，睁大水汪汪的眼睛四处寻找。
　　真是可爱！
　　不过，许昭、崔定琛等人想到的却是冷不冷，四个人同时朝院子走，其中崔定琛个子最高腿最长，所以最快速走到许凡面前，可是许凡转个身就让许昭跑，根本没理崔定琛。
　　崔定琛：“……”
　　许昭抱起许凡就朝西厢房走，问：“冷不冷？你怎么自己起来了？”
　　许凡坐在许昭怀里回答：“不冷，我我想尿尿，我就寄几起来了。”
　　“尿了吗？”
　　“尿了，我自己提的裤裤。”
　　“真棒！”
　　“嗯。”
　　许昭把许凡抱到床上，先把许凡塞到被窝里捂一会儿，接着便熟练地拿衣裳、鞋子、袜子过来，看起来十分忙碌的样子。
　　一直插不上话也插不上手的崔定琛，赶紧开口说：“许昭，我帮你吧。”
　　许昭问：“帮我什么？”
　　崔定琛说：“给许凡穿衣服。”
　　许昭笑了：“不用，这件事儿我每年至少做六百遍，哪还用得上你帮忙啊。”
　　六百遍——
　　崔定琛一下沉默了，拎着牛肉包子、鸡汤豆腐脑的饭盒，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许昭给许凡穿小线衣、小线裤、小棉裤、小袜子、小羽绒服、小罩衣、小鞋子……一层又一层的，还要确定那么小的衣裳是否穿的舒适。
　　他从来不知道，照顾一个孩子这么麻烦，目光落在许昭的脸上，从许昭的脸上看到的是温柔与爱意，是对他儿子的温柔与爱意，他觉得苦涩又幸福，心里暗暗决定，这一辈子都要好好地爱许昭，爱他，保护他，再也不受任何伤害，还有许凡，更要弥补这四年的缺席。
　　“好了。”许昭把许凡从床上抱下来。
　　许凡站到地上就说：“爸爸，我做梦袅。”
　　知子莫若父，许昭问：“梦到吃的了？”
　　许凡重重地点头：“嗯，我、我我梦到牛肉包包，好大、好大的牛肉包包，好好吃哇！”
　　许昭佯装一脸嫌弃地看许凡。
　　许凡吸溜一下小嘴，说：“爸爸，我、我想吃、牛肉包包。”
　　“我这儿有。”崔定琛终于可以插上话了。
　　许凡看向崔定琛，喊：“崔二爷，你咋又来了？”
　　咋又，
　　许凡的这个“咋又”用的相当好，直接反映了崔定琛来南湾村的频率，令崔定琛汗了一把，蹲下身问：“许凡，你不喜欢崔二爷来吗？”
　　许凡想了想说：“喜欢。”
　　崔定琛心中一喜，问：“为什么呢？”
　　许凡立刻说：“因为崔二爷有大汽车！”
　　崔定琛问：“还有呢？”
　　许凡答：“还有肉肉！”
　　崔定琛不死心地继续问：“还有呢？”
　　许凡开心地回答：“还有米花糖！”
　　“……”
　　崔定琛是发现了，他的地位摆在大汽车、肉肉、米花糖、牛奶糖、饼干……甚至狗狗猫猫都排在他前面，这个排名令他十分有挫败感，但是又无可奈何，只好依照自己的风格说：“给你牛肉包子吃，好吗？”
　　“好哇。”许凡开心极了。
　　崔定琛把饭盒递给许凡。
　　许昭先一步接过来，说：“遇到他喜欢吃的东西，他会不知道饥饱的，会一下子吃多。”
　　闻言，崔定琛羞愧地摸摸鼻子，而后跟在许昭后面，默默地认真地看着许昭给许凡拿小碗，分了一小部分鸡汤豆腐脑、牛肉包子等给许凡吃，每一个细节，他都看在眼中，然后再看着许凡。
　　许凡开心地拿着小勺子，坐在小凳子，吧唧吧唧地吃起来，小肉脸上是满脸的幸福，小模样真的好看，真的就是小版的许昭，好看的崔定琛移不开眼睛，但他不得不离开去解决必须要解决的事情。
　　不等许凡吃完，他便和许昭告别。
　　许昭问：“这么早？吃过饭再走吧。”
　　崔定琛答：“一会儿到县城吃。”
　　许昭说：“在我家吃吧，马上就坐好了，要不你也吃个牛肉包子？反正剩的还有呢。”
　　崔定琛笑了，说：“不用，你们吃吧。”
　　许昭只好把崔定琛送到院门口。
　　崔定琛上车之前，终于忍不住开口唤一声：“许昭。”
　　许昭微笑看着崔定琛，等待崔定琛说话。
　　崔定琛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开腔说：“如果，我曾经做错一些事儿，伤害到了你，你会原谅我吗？”


第122章 
　　闻言, 许昭微微一怔。
　　崔定琛立刻后悔, 后悔自己的唐突和幼稚，他不该在事情没有解决之前, 一时冲动问出这样的问题，将难题转嫁到许昭身上, 错就错了，他不该在这个时候扰乱许昭的心，更不该用情感绑架许昭，让许昭对自己有所承诺。
　　这是极其不负责任的！
　　可是话已说出口，再也收不回来。
　　许昭也将这些话听入耳中, 微微吃惊地问：“为什么突然出来这个‘如果’呢？”
　　崔定琛回答不上来。
　　许昭紧跟着问：“是因为沈佳洋吗？”
　　崔定琛不想骗许昭，如实点头：“嗯。”
　　许昭脸色凝重, 问：“你们还有联系？”
　　怕许昭多想, 崔定琛赶紧解释：“没有, 就是以前的事儿, 还没有解决完，不是感情上的。”
　　不是感情上就好办, 至于是什么上面的, 也许是经济上也许是人际上, 许昭暂时过问不了，而是继续刚才崔定琛的话题, 问：“那和我原谅不原谅你有什么关系？”
　　崔定琛到底还是向许昭坦白：“因为我觉得我做的不好, 怕你会不再理我, 所以问了这么一个幼稚的问题。”
　　“然后, 你暂时也不打算把全部事实告诉我？”
　　许昭就是这么聪明，崔定琛看着许昭，说：“等我处理完之后，过两天再全部告诉你，行吗？”
　　许昭没说话，低头沉思。
　　崔定琛又加上一句：“除了你之外，我没和任何人有感情上的纠葛。”
　　许昭点头：“好，我等你。”
　　崔定琛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那我走了。”
　　许昭说：“路上注意安全。”
　　“那个……”
　　“什么？”
　　“走之前，抱我一下吧。”
　　“……”
　　村子里到处都有可能有串门的人，怕被人看到，许昭快速地抱了崔定琛一下后，崔定琛才离开。
　　崔定琛走后，许昭站在原地出了一会儿神，思考着崔定琛、沈佳洋的事儿，心里是相信崔定琛的，至于沈佳洋估计是因为上次在解放房间遇到他的原因，所以又闹腾起来，他忍不住想出面，转念一想，这是崔定琛和沈佳洋的事儿，他还是再等一等，等崔定琛给个全面的解释，免得添乱了。
　　正好他也忙，没时间理沈佳洋，于是转身朝院子里走，看见许父许母在堂屋收拾小饭桌，厨房里传来细微的声音，怎么回事儿？
　　是家里进了猫吗？
　　许昭大步朝厨房走，一进厨房就看见胖许凡趴在案板上，踮起小脚，伸着小肉手，吭哧吭哧地够案板上的篾箩。
　　“许凡。”许昭唤一声。
　　许凡还在够，水汪汪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篾箩，完全听不到外界声响的样子。
　　“许凡啊。”许昭又唤一声：“你在干什么？”
　　许凡终于听见了，趴在案板上回答：“我在够、够牛肉包包。”
　　“你不是吃过了吗？”
　　“我没有、没有吃饱哇，我肚肚都说没吃饱。”
　　“嘿哟”一声，许凡小肉手终于抓住篾箩，一脸满足地站稳，伸手就抓了一个牛肉包子，笑看与许昭商量：“爸爸，我还吃一个牛肉包包喔，还吃一个喔。”
　　许昭正色说：“吃半个。”
　　许凡立刻抗议：“半个不够的，牛肉包包好小哇。”
　　“半个够你吃的了。”
　　“不够。”
　　许昭看着许凡，思考一下，说：“吃可以，但是撑病了，要吃药的，你想吃药吗？”
　　“……”药多难吃，许凡是知道的，一下认输了。
　　许昭分了半个牛肉包子给许凡，然后和许父许母一起吃早饭，早饭刚吃过，许昭才走进穿堂的工作室，大庄爸、张小虎等人就前来报道上班了，许昭也正式开始新一年的忙碌。
　　首先是开会，许昭第一次当老板，但也是像模像样地将昭阳农业生态有限公司的情况，并发布了工作内容，接着便开始动手干活。
　　一边收割大蒜头、小青菜等蔬菜，一边犁地、施肥，开始种植春季蔬菜。
　　当然这些活，不需要许昭亲自干了，但是许昭一点也不清闲，除了监督之外，还要与新老客户协商、签合同等等，每天都是起早贪黑的。
　　尽管如此，但是许昭一点也不觉得累，反而觉得未来很有奔头，把一切事情规划的井井有条，也把许凡照顾的好好的，好的让人喜欢，貌似崔定琛也很喜欢许凡了，崔定琛这两天太忙，没法来南湾村，便每天打给电话给他，每次都要求和许凡说说话。
　　今天也是如此。
　　许昭只好把话筒放到桌子上，到堂屋喊许凡，许凡正坐在堂屋正中央，昂着小脑袋看电视，电视是崔定琛的，上次因为西州电视台采访许昭的新闻要播放，崔定琛把电视机抱过来，就没有再抱走，许凡特别喜欢看，但是一天或者两三天只能看半个小时左右。
　　“许凡。”许昭站在西厢房门口喊。
　　许凡没应声。
　　许昭再次唤一声：“许凡。”
　　许凡还昂着胖胖的小脸看电视，全部专注于电视，根本没有听到许昭的喊声。
　　“三娃子！”许昭大声喊。
　　许凡转头看过来：“爸爸，干啥？”
　　许昭说：“过来接电话，有人找你。”
　　“谁找我哇？”许凡学着大人们的常用语，奶味浓浓的。
　　许昭回答：“你崔二爷找你。”
　　许凡说：“我、我我不想跟崔二爷讲电话。”
　　许昭疑惑地问：“为什么？”
　　许凡一本正经地说：“因为、因为、因为我好忙啊，我米有时间、讲电话呀。”
　　“……”
　　小小年纪就好忙，真让人受不了，许昭再三劝说，许凡心心念念地想要看电视，不想讲电话，特别是不想和崔二爷讲电话，于是许昭只好实话和崔定琛说：“他不想和你讲电话。”
　　崔定琛问：“为什么？”
　　许昭十分不好意思地说：“因为他在看电视，他说他好忙，没时间讲电话。”
　　崔定琛忍不住笑出声，声音中带着喜悦，说：“我儿子真优秀！”
　　这就优秀了？哪里优秀了？
　　许昭可是一点没发现啊。
　　崔定琛笑着说：“那就让他好好看电视吧，反正我过两天就回去看你们了。”
　　许昭好奇地问：“过两天就回来了？事情办好了？”
　　崔定琛答：“办好了。”
　　“沈佳洋那边也办好了？”
　　“嗯，等回去之后，我好好和你说。”
　　“好。”
　　许昭松了一口气，又和崔定琛说了数句，然后挂上电话，走向堂屋时，堂屋的电视已经按时关上了，许凡正趴在许父腿上磕瓜子给许父吃，把瓜子扔到嘴里，“咔嚓”一下咬开，把瓜子拿出来，肉乎乎的小手指将瓜子皮剥开，完全不计较瓜子仁上还沾着点点口水，就朝许父嘴里递。
　　许父完全不嫌弃，把许凡剥都吃了。
　　许凡奶声奶气地问：“爷爷，好吃吗？”
　　许父笑呵呵地说：“好吃。”
　　“我、我再给你剥一个，一个大的。”
　　“好，宝宝剥。”
　　看到这一幕，许昭心里暖暖的，觉得上天对他真的太好了，上辈子努力也得不到的亲情，这辈子都围绕着自己，真好，他对生活更加热爱，冲许凡、许父笑一下之后，便到条几前，给许父拿了药倒了水，让许父按时吃药，接着继续忙碌。
　　第二天，七个蔬菜大棚、一个水果大棚全部种植完毕，施肥完毕，许昭吃过早饭打算去看一看，才刚迈步，许凡就问：“爸爸，你去哪儿？”
　　许昭笑着回答：“我去看看菜。”
　　许凡立刻跟着说一句：“我也去看看菜菜。”
　　“走。”
　　许凡立刻跑到许昭跟前，小肉手拉着许昭的手，父子两个从按顺序从一号水果大棚、二号蔬菜大棚，三号蔬菜大棚……一直走到八号蔬菜大棚。
　　一直是许昭在前面走着，许凡跟在后面跑着，完全不觉得累的样子，其实小肉脸已经红扑扑了。
　　许昭没有继续走，而是坐在地头。
　　见许昭坐在地头，许凡也跟着坐在地头。
　　此时已是春天，田地间除了数个蔬菜大棚外，剩下的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微风吹过，麦浪翻滚，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令人心旷神怡。
　　许昭转头看许凡，莫名地想到两年前，许凡瘦瘦小小又黑黑的样子，特别招人疼，如今是白白胖胖的，十分惹人爱，许昭心里非常有成就感。
　　“许凡。”许昭轻轻唤一声。
　　许凡抬头看许昭：“爸爸，干啥？”
　　“你越长越好看了。”许昭说的是实话。
　　“嗯！”许凡毫不怀疑地重重点头：“爸爸，你说得dei！”
　　可爱极了，许昭一下笑出声。
　　许凡不明所以问：“爸爸，你笑啥？”
　　“笑你可爱。”许昭说。
　　“那、那、那我也笑。”
　　许昭再也忍不住，捧着肚子笑起来。
　　许凡自己找不到笑点一脸茫然，东看看西看看，拽着许昭说：“爸爸不笑，爸爸不笑了。”
　　许昭搂着许凡亲了一下，说：“好，不笑了。”
　　许凡开心地笑了，忽然听到一阵汽车声，赶紧回头看，接着就看到一辆黑色小汽车，朝这边驶过来，他立刻伸手指过去说：“爸爸，看，崔二爷来了！”


第123章 
　　许昭顺着许凡所指的方向, 看到的不是崔定琛，而是崔定琛的黑色小汽车, 洗的分明干净的黑色小汽车正缓缓向面前驶来, 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顺手也将坐在地头的许凡拉起来。
　　父子两人一起看着黑色小汽车缓缓停定，接着便看到迈出车门的崔定琛, 崔定琛衣着闲适的春装, 身形高大，英俊不凡。
　　许凡立刻说：“爸爸, 就是崔二爷来了。”
　　许昭嗯了一声，对着崔定琛轻轻一笑。
　　崔定琛也是淡淡一笑, 但是笑容并没有驱散眼中丝丝缕缕的忐忑, 不过，许昭也没有发现, 他大步走过来。
　　他是开着车子从县城过来的, 原本是直接进南湾村, 下意识地朝水果大棚这边看一眼, 一眼看到坐在地头的许昭、许凡, 所以直接来到许昭二人身边, 问：“你们坐在这儿干什么？”
　　许昭回答：“在检查大棚蔬菜的生长情况。”
　　崔定琛问：“检查完了？”
　　许昭点头：“嗯，刚检查完，和许凡坐在这儿休息一会儿。”
　　朝水果大棚里看了一下, 崔定琛问：“检查的结果怎么样？”
　　许昭笑着回答：“都不错, 水果蔬菜都长得不错, 不过，水果大棚里一夜之间，冒出一些杂草，我正准备带着许凡进去拔一拔的。”
　　崔定琛问：“现在吗？”
　　许昭说：“嗯，就现在，杂草生命力强，生长速度快，趁早拔好一点，免得影响水果幼苗的成长和发育。”
　　崔定琛听言，果断地说：“那行，我跟你们一起拔吧。”
　　“小叔，你今天不忙了？”许昭好奇地问。
　　“不忙了。”崔定琛答。
　　不忙了？
　　那就是把沈佳洋的事情解决了？
　　许昭想问一问具体的情况，但是见崔定琛没有主动说明的意思，而且还主动走进大棚内开始拔草，他也就没有开口询问，喊着许凡和崔定琛一起拔草。
　　拔草过程中，崔定琛一直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令许是许昭十分纳罕，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崔定琛，他完全看不出崔定琛的心里在想什么，倒是看出来许凡连拔了数根水果幼苗，他赶紧上前制止：“许凡，别拔了，别拔了，拔错了！拔错了！”
　　许凡立刻停下来，一脸茫然地看向许昭。
　　许昭从地上捡起一根杂草和一根水果幼苗，对比着向许凡说明，耐心地找出不同点，问：“你说，你是不是拔错了？”
　　许凡水汪汪的眼睛看向许昭，承认自己的错误，说：“我拔错袅。”
　　这个认错态度相当好，许昭满意地问：“那怎么办呢？”
　　许凡白白嫩嫩的小手里握着一根嫩绿嫩绿的幼苗说：“我、我种回去。”
　　许昭问：“你会种吗？”
　　许凡小手比划着：“我把它种到土里，它明天就活了。”
　　“那你种吧，别再拔错了。”
　　“我、我我知道了。”许凡蹲下小身子，开始用小内手扒肉松的土壤种水果幼苗。
　　其实那么几棵幼苗也不碍事，只要许凡不继续拔就行了，于是许昭继续拔草，没有看到崔定琛眼中的自责和惭愧，而是时不时注意着许凡的行为。
　　等他和崔定琛拔完之后，许凡正好种好，两大一小从水果大棚里出来，来到水沟边，就着清澈的沟水洗手，然后一起坐在地头，喝许昭带来的温水，一起眺望，一望无际的麦田，享受难得的闲适。
　　许昭余光中瞥崔定琛一眼。
　　崔定琛没有说话。
　　水果大棚前静悄悄的，静的能够听见徐徐而过的风声，舒适安逸。
　　正在这时，许凡突然举起自己的小肉手说：“爸爸，你看我手手。”
　　许昭转头看过去问：“怎么了？”
　　许凡说：“我手手脏了。”
　　不管是拔草，还是拔幼苗，不可避免地就是会沾上草汁，此时许凡手上就是未洗掉的草汁，斑斑点点的，已经由绿色变成了深绿，不过也碍事，许昭笑着说：“没事儿，这是草汁，很快就没有了。”
　　许凡纠结地说：“有的哇，现在有的哇。”
　　“有也没事儿。”
　　“有、有，脏脏的……我就不能吃饼干了。”
　　“……”怎么突然变的这么讲究了，许昭握着许凡的小肉手，无可奈何地说：“能吃饼干的，你看我和你崔二爷手上都有草汁，我们都不介意，把你的饼干拿出来，我们一起吃。”
　　看见许昭、崔定琛手中的草汁更多，许凡放心地从罩衣兜里掏出一块饼干，毫不犹豫地分给许昭一半。
　　许昭接过来后，说：“还有你崔二爷呢。”
　　许凡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也望着许凡，这时他的脸上才泛出丝丝笑容，眼神温柔，说：“给我吃吗？”
　　许凡犹豫一下，在此之前许昭已经教育过他关于“分享”，举出各种例子，所以片刻之后，他果断掰了一丢丢丢丢的饼干块给崔定琛说：“崔二爷，给你饼干吃。”
　　好小的饼干块，不对，还是饼干渣，只是比之前给的稍稍大一点点。
　　崔定琛盯着那一小块饼干渣，非但没有嫌弃，反而心头温暖，这是许凡主动给的饼干，没有劝说，没有哄骗，是许凡主动给的，这是不是代表许凡对他不一样了呢？
　　崔定琛微微一笑，学着许昭的平时的方式，说：“谢谢儿子，儿子你真好。”
　　儿子？
　　许凡小脸疑惑，然后说：“崔二爷，我、我不是你儿子。”
　　崔定琛说：“你是我儿子。”
　　许凡坚持说：“我不是，我是我爸爸的儿子。”
　　“你是的。”
　　“不是。”许凡说完看向许昭，说：“爸爸，我不是崔二爷儿子，我是爸爸儿子。”
　　许昭点头说：“对。”
　　许凡睁大眼睛说：“可是、可是崔二爷说系。”
　　许昭看向崔定琛，笑着说：“小叔，你别逗许凡了，你看他急的都把‘是’说成了‘系’。”
　　崔定琛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低头思考，他一直在思考如何向许昭坦白，他思考了很多方法，在拔杂草的过程中，他还在思考，最终决定以“许凡”为切入点，慢慢说出事情真相，让许昭有一个心理缓冲时间，不至于像他得知真相那样，整个人都懵了。
　　只是即将坦白事实，他还是有点害怕，但最终理性战胜一切，错了那么久，不能再错了，他抬眸看向许昭说：“许昭，我没有逗他，他就是我儿子。”
　　闻言，许昭开心地笑了，眼神中都是温柔。
　　崔定琛却是不解，这和他想象的不一样，他问：“你笑什么？”
　　许昭说：“我很开心。”
　　“为什么开心？”
　　许昭真心真意地说：“因为你没有嫌弃许凡，反而一直以来把他当成自己儿子一样看待，我真的很开心，小叔，谢谢你。”
　　许昭伸手握住崔定琛的手，又说一句：“谢谢。”
　　崔定琛心里更加内疚了，他缺席的五年中，许昭非但没有因为他的缺席而迁怒许凡，反而这样重视、疼爱许凡，刚才那么耐心地和许凡讲解草与幼苗的区别，又那么温柔地回许凡数不清楚的问题。
　　甚至他要再结婚，也要以对许凡好为前提，对比之下，他这个爸爸……他心里酸涩不已，望着许昭的目光都是满满的自责，说：“该说谢谢的是我。”
　　“为什么？”这下换许昭不明白这句话了。
　　崔定琛面色依旧绷着，说：“因为你把许凡照顾的那么好。”
　　许昭笑了：“他是我儿子，我把他照顾的好，不是应该的吗？”
　　崔定琛接腔：“他，他也是我儿子。”
　　他也是我儿子——
　　崔定琛这句话的极其郑重，郑重的让许昭有些意外，按照惯性思维，还是说了句：“我知道啊，这句话你以前就说了很多遍了啊。”
　　“这次不一样。”崔定琛紧接着说：“这次和以前不一样，以前是真心，这次是真相。”
　　以前是真心？
　　这次是真相？
　　什么意思？许昭握着崔定琛的手突然一僵，隐隐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喃喃一句：“真相？什么真相？”
　　“真相就是——”崔定琛字字清晰地说：“许凡的的确确是我的儿子，亲生的。”
　　亲生的？
　　亲生的？
　　许昭笑容凝住，目光聚集在崔定琛的眼睛中，看到崔定琛眼中的真诚与慎重，心下一惊，大脑中“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了。
　　亲生的，
　　亲生的，
　　这三个字不停地在许昭耳边、大脑中重复，重复又重复，他一度不明白这三个字代表的意义，好一会儿，他才真正明白这三个字的真正含义，是说——许凡是崔定琛的儿子。
　　许凡是崔定琛的亲生儿子。


第124章 
　　许凡是崔定琛的亲生儿子！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五年前建设宾馆里的那个男人是崔定琛，这不可能，不可能, 许昭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崔定琛问：“小叔，你在开玩笑吧？”
　　崔定琛郑重地说：“我没有。”
　　许昭呆呆地反问：“那你、你怎么知道许凡是你儿子的？”
　　崔定琛答：“因为沈佳洋。”
　　“沈佳洋？和他有什么关系？”
　　提到沈佳洋，崔定琛目光中带着不悦与厌恶, 说：“他瞒了我，也坑了你。”
　　许昭不解，或者说大脑是一片空白。
　　崔定琛看许昭一眼，叙述五年前事情的经过——五年前他喝醉，被兄弟扶到建设宾馆二楼二零六房间睡了一个男生, 醒来后, 男生吓跑, 他在寻找男生的同时, 惩罚了兄弟，从兄弟口中得知睡的男生是沈佳洋，沈佳洋也承认了。
　　所以，他一直认为当年他睡的那个男生就是沈佳洋, 试着与沈佳洋交往，但是无法真心喜欢上, 便在物质上弥补沈佳洋, 希望沈佳洋能够有个好的未来。
　　直到数天前与沈佳洋相遇, 他套出了沈佳洋的话, 才知道当年他睡的不是沈佳洋, 而是许昭。
　　许昭一脸惊骇。
　　崔定琛继续说：“五年前，五年前一月十三号晚上，二零六房间那个男人是我。”
　　那个男人！
　　许昭心头一震，涣散的目光渐渐有了焦点，聚焦在崔定琛身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崔定琛自责地说：“许昭，对不起，也对不起许凡。”
　　许昭缓缓回神儿，良久之后才有点意识，开腔问：“所以，这五年来，你都认错人了？”
　　崔定琛点头：“嗯。”
　　许昭木愣愣地问：“他骗了你？”
　　“嗯。”
　　“你前几天是——”
　　“是收回不属于他的东西。”
　　“那、那……”
　　问完这些显而易见地问题之后，许昭根本不知道要问什么要说什么，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太震撼了，一直在他面前晃悠的男人，居然是他儿子的亲生父亲，这、这太戏剧性了。
　　而且他还是穿越者，是半个局外人。
　　他大脑中乱哄哄的，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面对原许昭、崔定琛和自己这层关系，整个人处在怔忡之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许昭如此反应，崔定琛一阵心疼，声音干涩地说：“对不起，这五年来，让你和许凡吃了那么多苦。”
　　许昭没有反应。
　　“对不起。”崔定琛想要拉住许昭的手，才刚触到许昭的手背，许昭猛地一惊。
　　崔定琛一怔。
　　许昭赶紧解释：“小叔，对不起，这事儿有点突然，信息量太多，我脑子里乱哄哄的，给我点时间，先让我梳理一下，好吗？”
　　崔定琛望着许昭，眼睛里是无比的期待，恨不得许昭马上给出答案，但还是点头说了：“好，我等你。”
　　许昭有些慌张地说：“好，那我先回家了。”
　　崔定琛点头。
　　言毕，许昭赶紧站起身，转身要走时，听到许凡喊自己，他回头一看，发现自己刚才只顾着五年前的事儿，都忘了许凡就在麦田里拔草。
　　“爸爸！你去哪儿？”许凡问。
　　许昭轻声说：“走，我们回家。”
　　“好，回家。”
　　许凡从麦田里晃晃悠悠走出来，肉嘟嘟的小脸上都是笑容，奇怪，以前他看许凡就像照镜子，此时再看许凡，细微之处，很有崔定琛的样子，再想想许凡的一点小毛病小习惯，比如有一点点霸道，比如有一点点抠门，比如有一点点黏人，这些和崔定琛……许昭心头一颤。
　　“爸爸，我们走。”许凡小肉手拉住了许昭的手。
　　许昭拉着许凡便朝村头走。
　　崔定琛站在原地，抿嘴看着许昭、许凡离开，表面上一派平静，内心里却一团乱麻，更多的是担心，担心许昭不理自己。
　　许昭心里更乱，他拉着许凡回到家，便把许凡交给许父，而后借着工作之名，钻进办公室内，梳理关于五年前的事儿，一点点地梳理，从中午梳理到下午，从下午梳理到晚上，正好赶上许凡睡觉时间。
　　“爸爸，我想睡觉觉。”
　　“好，现在让你睡觉觉。”
　　许昭照旧给许凡梳洗、讲故事，把许凡哄睡，习惯性地等崔定琛的电话，可是崔定琛并没有打来，他心里明白，崔定琛这是给他时间思考，他便继续思考，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到夜深才入睡。
　　然而睡的并不好，一晚上都在做梦，光怪陆离的，次日早上起来就头疼，疼的他一直皱眉头。
　　许母看见后，关心地问：“许昭，你咋了？”
　　许昭伸手摸着额头，说：“头疼。”
　　“咋回事儿？咋会头疼呢？”许母不解。
　　“昨天晚上做了一晚上的梦，可能因为没睡好吧？”
　　见许昭的眉头都攒到一起了，许母又问：“疼的很吗？”
　　许昭回答：“还好，就是脑子里嗡嗡响。”
　　“去县城看看医生吧。”
　　许昭伸手揉着太阳穴说：“今天要是不好的话，过两天就去看医生。”
　　“为啥要过两天去？就今天去不行吗？”许母说：“你不是说，今天或者明天带你爸和三娃子去县城剃头吗？现在你头疼，那就现在去县城，我也去，让你爸带着三娃子去东大街剃头，我跟你去医院检查检查。”
　　世上只有妈妈好啊，许昭笑说：“知道了，知道了。”
　　“那今天去县城，还是明天去？”许母又问。
　　“明天吧。”许昭微笑着说：“今天还有事儿要做。”
　　“可是你头疼——”
　　“才刚疼，说不定一会儿就好了，就不用去医院了呢，妈，你忙吧，没事儿的。”
　　没过一会儿，许昭头确实不疼了，他把许凡交给许父，又和许父说有事儿下午再处理，他先去想想种水果的事儿，不要让人打扰，其实还是想关于崔定琛的事儿。
　　放下所有的事儿，来到蔬菜大棚旁边的水沟处坐着，望着清澈的水面，大脑中第一念头就是，本来应该已打三个电话的崔定琛，目前为止，一个电话也没打。
　　是在等他主动打过去吗？
　　打过去怎么说呢？
　　许昭再一次将五年内的事情翻出来品咂，此时此刻他的大脑比昨天清楚很多，能够正视五年前的事儿。
　　严格说来，五年前的事儿，和他没有丝毫关系，是原许昭的事儿，但是不管是原许昭，还是崔定琛都是受害者，他们都没有错。
　　错的是沈佳洋。
　　那么，他现在在纠结什么呢？
　　看着泛起波纹的水面，许昭思想放空，再次回拢时，明白自己纠结的是和原许昭的关系，他不止一次想过自己和原许昭的关系，也许上上辈子两人在奈何桥上调皮了一下，所以才互换了人生，而如今是刚好换过来，不然的话，他怎么会那么爱许凡、许父、许母和南湾村呢。
　　不过，想归想，这不一定是事实，只是徒增头疼而已，他望着清澈的水面，依旧沉默。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
　　十分钟，
　　二十分钟，
　　……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
　　……
　　这时，村子里已经出现羊咩咩叫，牛哞哞叫，预示着已经到中午了，大家可以做饭了，许昭转头看向村子时，已经有数家烟囱冒出了炊烟。
　　这么真实，
　　这么亲切……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受原许昭影响，既然上天安排自己接收了原许昭的一切，那么上天就是让他做自己。
　　对，上天的安排是最大的。
　　原许昭是原许昭，他是他。
　　原许昭喜欢的是齐帅，他喜欢的是崔定琛，这一点也不矛盾，而且他现在就是许昭。
　　这么一想，他突然间明朗起来，心里头都是崔定琛的模样，崔定琛冷酷的样子，崔定琛微笑的样子，崔定琛温暖的样子，崔定琛深情的样子……才隔一天没有和崔定琛通话，心里异常地想念。
　　赶紧自沟边站起来，他拍拍身上的泥土，大步朝家中走，越走越快，最后直接跑起来，刚跑进院子，许凡兴奋地扑上来，奶声奶气地说：“爸爸，抱抱我。”
　　许昭说：“一会儿再抱。”
　　“爸爸，我现在、现在要抱抱。”许凡追着许昭跑。
　　许昭温声说：“一会儿再抱，先去找爷爷去，乖。”
　　“爸爸！你一会儿抱我。”
　　“好。”
　　许昭把许凡甩到身后，走进办公室后，还没有来得及给崔定琛打电话，电话突然响了。
　　许昭伸手就接听：“喂，你好，这里是昭阳农业生态有限公司，请问你是哪位？”
　　彼端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我是沈佳洋。”


第125章 
　　沈佳洋？
　　沈佳洋打电话来干什么？
　　想到沈佳洋做那些表里不一、令人不耻的事情，许昭反感的同时, 本能地警惕起来, 但是语气保持着平静的状态, 淡淡地说：“哦，是你，有事儿吗？”
　　“有点小事儿。”沈佳洋的声音十分温和，听声音就像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许昭问：“什么事儿？”
　　沈佳洋还有些为难的忸怩了两秒, 然后才说：“那什么，定琛在你那儿吗？”
　　定琛？
　　定琛！
　　这个时候还叫的这么亲切！这真的很沈佳洋了。
　　许昭不受影响，直接回答：“不在，还有事儿吗？”
　　沈佳洋又换一副风轻云淡的口吻：“也没什么事儿, 就是定琛有件衣裳, 挺贵重的, 落在我这儿了, 我怕他冻着，着急给他, 以为他会在你这儿，结果没在，这可怎么办呢？”
　　这是干什么？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吗？都已经不是中专生了，还这么幼稚，许昭直接说：“挺好办的。”
　　沈佳洋疑惑：“嗯？怎么办？”
　　许昭斩钉截铁地说：“扔掉吧！”
　　沈佳洋一下在彼端说不出来话, 许昭这样的回答这样的口气完全没有生气吃醋的样子, 真的出乎他的意料。
　　许昭又问：“还有别的事儿”
　　沈佳洋没有说话。
　　许昭一点也不想和沈佳洋多说话, 微微不耐地说：“没有的话就挂电话了。”
　　“等一下！”沈佳洋终于在彼端开。
　　许昭蹙眉问：“干什么？”
　　沈佳洋声音稍稍低一分问：“许昭, 你爱崔定琛吗？”
　　许昭反问：“和你有关吗？”
　　沈佳洋坚定地说：“有，我爱崔定琛。”
　　呵呵，沈佳洋爱崔定琛吗？肯定爱啊，毕竟崔定琛有钱有势又长得英俊不凡，换谁谁都爱，只是沈佳洋没资格爱。
　　许昭无声讥笑，而后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爱的是齐帅，不是定琛，所以我希望你退出，免得伤人伤已。”
　　退出？
　　许昭直接呵呵出声：“沈佳洋，你知道吗？”
　　沈佳洋问：“什么？”
　　许昭字字清晰地说：“你是我见过最无耻的人，没有之一。”
　　“许昭，你……”
　　许昭声音一沉，问：“我怎么了？觉得我说话难听是吗？但是完全没有你做事难看，我真的搞不明白，一个用欺骗手段抢占了我五年来的所有东西，不但丝毫没有悔过之心，还好意思让我退出？沈佳洋，你真的刷新我对无耻的定义！”
　　“许昭！”沈佳洋在彼端吼一声。
　　许昭不急不徐地说：“怎么？急了？还觉得我是以前那个任你欺负的许昭吗？沈佳洋，我奉劝你一句，别再做恶事，否则落在我手上，我让你后悔认识我！”
　　沈佳洋气的手抖。
　　许昭不和沈佳洋废话，转手将电话挂上，而后坐在桌前，好好平复一番，他没有因为沈佳洋的事儿，迁怒崔定琛，相反地，他有些心疼崔定琛。
　　崔定琛只是对自己负责、对他人负责，结果倒了八辈子的血霉，碰上沈佳洋这样心怀不轨的渣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又妄图坏他的情缘。
　　好在许昭不是原许昭，了解沈佳洋的为人，非但不中招，也知道沈佳洋不会善罢甘休，他非常期待沈佳洋下次会使怎么样的招数把自己作死，最好作个大死。
　　当然，前提是不能伤害到他和许凡或者别的什么人，许昭在思考各种“作死”可能性之后，思绪慢慢从沈佳洋身上收回，重新聚拢在崔定琛身上，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电话机上。
　　正看着，电话机突然叮铃铃地响了。
　　许昭吓了一跳，接着伸手接听，习惯性地说：“喂，你好，这里是昭阳农业生态有限公司，请问你是哪位？”
　　“许昭，是我，崔定琛。”彼端响起低沉悦耳的男声。
　　小叔！
　　许昭愣了下，唤一声：“小叔。”
　　崔定琛嗯了一声，一开口还有点结巴，他其实在等许昭的电话，从昨天分开到现在过去了二十五个小时四十八分钟三十二秒，说起来不算长，但对他来说是度秒如年，他几乎没怎么睡觉，一颗心像悬在刀刃上似的，一直绷着，一不小心就会被扎出血来。
　　与此同时，他又忍不住想念许昭，想念许凡，想听听许昭的声音，坐在电话跟前，他不是给许昭施加压力，他就是想听听许昭的声音，听听就挂，他终于情不自禁地就拨了许昭的电话，响了一声之后，他立马后悔自己做的不对，想赶紧挂掉，没想到许昭立刻接了。
　　听到许昭声音的那一刻，他真的舍不得挂上电话了，有些窘迫地说：“那个、那个，我就是想问一下，你今天蔬菜大棚里忙吗？忙的话，我去帮忙。”
　　许昭回答：“不用，李哥他们在忙了。”
　　崔定琛又问：“那、那送菜呢？”
　　许昭回答：“都安排好了，今天是苏庆庆和王虎子在送。”
　　“今天水果大棚里又冒杂草了吗？”
　　“没有。”其实冒了一些，但是大庄爸他们去拔了。
　　崔定琛又问：“许凡去大庄家玩了吗？”
　　许昭答：“没有，在院子里玩。”
　　“那、那……”该问的都问的差不多了，崔定琛实在找不出还要再问“公事”了，说：“那、那你忙吧，我挂电话了。”
　　许昭没说话。
　　崔定琛也没有说话，更没有挂电话。
　　好一会儿，崔定琛的声音又响起来：“你忙吧。”
　　许昭感觉到崔定琛要挂上电话时，连忙说：“等一下！”
　　崔定琛迅速回应：“什么？”
　　许昭轻轻喊一声：“小叔。”
　　“嗯？”
　　许昭说：“明天我去县城给许凡剃头。”
　　崔定琛接腔：“嗯，许凡的头发是有点长了。”
　　许昭问：“你不过来吗？”
　　崔定琛一惊，不敢相信地喊：“我、我能过去吗？”
　　“为什么不能？”
　　“我昨天——”
　　许昭浅浅一笑说：“昨天刚坦白，今天就不想认儿子了？”
　　认儿子？
　　可是认儿子？
　　崔定琛心头大喜，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喜悦过，连连说：“认认认！我现在就去认！”
　　“其实也不用，明天——”
　　不待许昭说完，崔定琛急急地抢白：“我现在就过去！许昭！我现在就过去！立刻！马上！你和儿子等我！”
　　许昭还是第一次听到崔定琛这么激动这么着急的声音，挂上电话后，还因为崔定琛的喜悦而喜悦，也因为自己的选择而开心，坐在桌前缓了一下，站起身来，走出办公室，看见院中正和许父玩皮球的许凡。
　　许凡一看到许昭，立马丢掉皮球，迈着小短腿，飞快地跑过来，一把抱住许昭的腿，昂着小脸说：“爸爸，你抱抱我，抱抱我。”
　　还想着抱抱这茬呢！
　　许昭微笑着把许凡抱起来。
　　许凡小胳膊立马搂着许昭的脖子，身上淡淡的奶香就在许昭鼻尖弥漫了，特别好闻，许昭笑着说：“走，爸爸带你去溜达去。”
　　许凡跟着说：“走，去溜达去！”
　　许昭抱着许凡走出院门，穿过村子，来到村头，停在了村头的槐树旁，许凡好奇地问：“爸爸，咋不走了？”
　　许昭把许凡放下，蹲到许凡身边说：“不走了，我们在这儿等人。”
　　许凡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许昭，问：“等谁哇？”
　　许昭回答：“等你的大爸爸啊。”
　　“我的大爸爸是谁？”
　　“你大爸爸就是崔二爷。”
　　“为啥大爸爸是崔二爷？”
　　这个问题还真难回答，许昭想了一下，决定告诉许凡真相说：“因为你是我和你崔二爷生的。”
　　“为啥呢？”
　　“……”许昭嘴角抽搐了一下，望着许凡，语重深长地喊一声：“三娃子啊。”
　　许凡语气干脆地问：“干啥？”
　　许昭硬着头皮说：“爱问‘为啥’的宝宝是个好宝宝！”
　　许凡睁大眼睛接腔：“我就是个好宝宝！”
　　许昭点头：“没错！”
　　“爸爸，我觉得我特别好的。”
　　“dei！”
　　两秒之后，许凡又突然说：“爸爸，我、我也不知道，我咋这么好！”
　　“……”
　　好了，成功转移话题，至于认爹这事儿，交给崔定琛自己吧，反正他是搞不定许凡，于是乐的自在地蹲在许凡身边，听许凡天马行空地胡侃，不时亲一下许凡的小肉脸，鼓励他继续说，直到远处传来汽笛声，他才转头看过去。
　　接着便看到一辆黑色小汽车，如同闪电一般飞驰而来，在即将到达他面前时，忽然刹车，发出一阵“哧”声的同时，扬起一波灰尘。
　　好大的灰尘。
　　许昭、许凡同时向后退，避着灰尘，灰尘还未消散，一个高大的人影，突然走过来，一把将许昭拥入怀中。
　　许昭一愣，闻到一阵淡淡的胰子味儿，旋即知道是崔定琛来了。
　　许凡立刻瞪大水汪汪的眼睛，大声质问说：“崔二爷！你咋又抱我爸爸？！”


第126章 
　　咋又抱我爸爸？
　　这个“咋又”用的非常好, 直接说明许凡目睹了崔定琛抱许昭两次, 并且深深记在脑海里。
　　许昭囧。
　　崔定琛笑。
　　二人同时低头看向许凡。
　　许凡一副凶巴巴的样子瞪着崔定琛, 可爱极了。
　　许昭忍不住笑了。
　　崔定琛直接弯腰，将许凡从地上捞起来，刚抱在怀里, 许凡立马一脸嫌弃, 倾着小身子朝许昭怀里扑, 扑到许昭怀里，便紧紧搂着许昭的脖子, 转头对崔定琛说：“这是爸爸，不让你抱抱。”
　　真是好儿子！这样帮大爸爸看着小爸爸是非常对的！
　　崔定琛轻笑出声。
　　许昭囧的不行。
　　许凡为了不让崔定琛抱许昭, 整个小身体像八爪鱼似的, 紧紧扒在许昭的身上, 两条小短腿夹紧许昭的腰, 许昭扯都扯不掉，哭笑不得地看着崔定琛。
　　崔定琛笑说：“没关系，就这样走吧。
　　许昭点头：“行，你先把车子开进去，我们走着。”
　　崔定琛疑惑地问：“你不坐车了吗？”
　　许昭抱着许凡说：“不坐了，这么近，走两步就到家了。”
　　“坐一下吧。”崔定琛劝。
　　许昭还记得上一次，他坐上车子就被崔定琛狂吻, 差点被村里人看见, 所以这次坚决不坐, 抱着许凡先回家，然而他还是没有逃过，一到西厢房就被崔定琛按到门上一阵狂亲，亲的二人几乎要透不过气，崔定琛才松开。
　　崔定琛喘息着。
　　许昭也是大口喘气，一抬头就对上崔定琛澄澈的眸子，心头一颤。
　　崔定琛轻轻一笑，笑声格外蛊惑人心。
　　许昭心跳加速。
　　“许昭。”崔定琛低声喊。
　　许昭应低头一声。
　　崔定琛轻声说：“我很开心。”
　　许昭抬眸问：“开心什么？”
　　崔定琛仍旧压着许昭的身体说：“开心你让我活过来了。”
　　许昭笑着打趣：“说的好像你死过似的。”
　　崔定琛认真地说：“给你电话之前我真的像死了，我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这种没有你，就觉得人生没有任何意义的感觉。”
　　活了两辈子，第一次有人这么重视自己，许昭感动了。
　　崔定琛紧紧搂着许昭，又一次内疚地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们，我晚到了五年，对不起。”
　　许昭有些心疼地说：“小叔，你没有错。”
　　崔定琛坚持说：“我有错，我不应该那么轻易就被骗了。”
　　许昭解释：“你那天也喝了酒，被骗也属正常。”
　　“这不是借口。”
　　许昭缓了一下，问：“那你说怎么办？”
　　崔定琛又抱紧了许昭一分，说：“我会用一辈子来补偿你们的。”
　　许昭干脆地答应：“好。”
　　崔定琛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许昭说：“不过，你是不是应该让许凡把‘崔二爷’这个称呼给改了？”
　　说到许凡，崔定琛没辙了，有些无奈地看着许昭。
　　许昭已经无法向许凡解释大爸爸和小爸爸事儿，开口说：“别看我，我也没办法的，你自己想办法。”
　　崔定琛想了想，说：“那我们住在一起吧！”
　　许昭惊奇地问：“啊？”
　　崔定琛说：“住在一起，许凡天天看见我，就会认我。”
　　“……不行。”
　　崔定琛问：“怎么不行了？”
　　许昭实话实说：“我还没和爸妈说五年前的事儿。”
　　“等说完就可以住在一起？”
　　“这个……”许昭迟疑了一下说：“这个得从长计议。”
　　是得从长计议，毕竟许昭才接受他，毕竟还有许父许母，还有村里人呢，还不能操之过急，崔定琛也就没有勉强，一切以许昭为先，目前最重要的是和许凡处理好关系，于是从西厢房出去之后，崔定琛就去找许凡，主动与许凡说话。
　　可是许凡对崔定琛的感情是建立在大汽车、美食、举高高之上，没有三者之一的搭讪都是被拒绝的，所以崔定琛毫无悬念地被拒绝了。
　　经过许父的点拨，崔定琛才明白这个道理，而这时候已经是傍晚十分，崔定琛硬着头皮又在许昭家吃了顿晚饭，好在许父、许母都知道崔定琛的为人，也知道崔定琛和许昭的关系，所以很愿意留崔定琛多吃几顿饭。
　　吃过晚饭之后，崔定琛陪着许昭、许凡去溜达，溜达回来之后，抱着许凡在堂屋的灯下玩举高高，把许凡举的咯咯大笑，笑声中裹着奶味，特别好听。
　　每每被放到地上，许凡都会说：“崔二爷，再举，再举。”
　　还好崔定琛体力强，举个许凡完全不是问题，可是许昭、许父、许母看不下去了，许母开口说：“三娃子，别玩疯了，小心晚上尿床。”
　　“不尿床！”许凡说。
　　许母故意白了许凡一眼：“你再笑下去，你晚上肯定尿床，快点，不玩了，让你崔二爷歇一歇，听话。”
　　许凡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顺着许母的意思，也说：“让我歇歇好吗？”
　　许凡问：“崔二爷你累了哇？”
　　崔定琛点头：“嗯。”
　　许凡十分体贴地说：“那、那、那就歇歇，明天再玩。”
　　崔定琛笑着说：“谢谢你。”
　　“不客气哇。”
　　许凡说完就朝许昭怀里钻，许昭抱着许凡，与崔定琛、许父坐到门口，一边听收音机，一边聊一些过去的事儿，没一会儿，玩累的许凡趴在许昭怀里睡着了。
　　“许凡睡着了。”崔定琛轻声说。
　　许昭看一眼说：“嗯，睡着了。”
　　崔定琛问：“是不是要先洗一洗？”
　　许昭点头。
　　“那我去弄热水。”
　　“让我妈来弄吧。”
　　“没事儿，我会，我来。”
　　崔定琛看过许昭做这些事儿，连忙起身，从院子里的盆架上，拿起瓷盆，舀了水缸里的凉水，而后进厨房兑热水，拿小毛巾，走进西厢房，和许昭一起给熟睡中的许凡洗脸、洗手、洗屁屁、抹香香等等。
　　最后许昭把紧穿着秋衣秋裤的许凡，递给崔定琛说：“你先抱一下，我给他换身新秋衣。”
　　崔定琛立刻答应，从许昭怀里接过许凡，这是他得知许凡是自己亲生儿子后，第一次这么抱许凡，而且是熟睡的许凡，平时是个小话唠，睡着了特别乖，小小的，软软的，小脸嫩嫩的，为了长高，每天喝牛奶，所以身上有股淡淡的奶香，极其好味。
　　这是他儿子。
　　这是他亲生儿子。
　　他从来就没想过自己会有孩子的，可是老天恩赐了一个，一个这么优秀的儿子，一时之间，他心里波涛汹涌，难以自抑，直到许昭喊他，他才抬眸看向许昭。
　　许昭笑着说：“给我吧。”
　　崔定琛说：“我抱一会儿吧。”
　　许昭只好说：“行，你抱着，我给他穿衣裳。”
　　崔定琛点头。
　　虽然已是春天，但是晚上还是有些寒意，许昭快速给许凡换了秋衣秋裤，然后塞进被窝里，亲了亲许凡的小肉脸，再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还盯着许凡看。
　　许昭笑着说：“小叔，你不是不喜欢小孩子吗？”
　　崔定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知道怎么了，就喜欢了。”
　　“所以孩子是还是亲生的好？”
　　“不是，只要是你生的，就是好的。”只是许昭的，崔定琛都喜欢。
　　许昭笑了，说：“很晚了，你赶紧回去吧。”
　　崔定琛舍不得地握许昭的手，低声问：“不走，行吗？”
　　“不行。”
　　“好吧，亲我一下。”
　　“……”
　　“不亲不走。”
　　“……”
　　许昭只好亲崔定琛，亲崔定琛一下，礼尚往来，崔定琛亲他十下，然后崔定琛才说：“我走了。”
　　许昭点头。
　　崔定琛心满意足地说：“那明天早上我来接你们去县城，给许凡剃头。”
　　许昭点头：“好，不过，不要来那么早。”
　　“好。”
　　崔定琛这么答应着，可是第二天早上，还是天刚蒙蒙亮，就等在了许昭家门口，把早起的许父吓了一跳，说：“是崔定琛吗？”
　　自从得知许昭和崔定琛处对象，许父对崔定琛的称呼就由“崔家小叔”变成了“崔定琛”，而崔定琛对许父的称呼慢慢由“老爷子”变成了“许叔”。
　　“许叔，是我。”崔定琛立刻从车内出来，十分恭敬地打招呼。
　　许父惊奇地问：“啊，你、你昨晚没走，还是——”
　　崔定琛说：“我是刚到。”其实是到了很久了，不舍得打扰许家的人，所以一直在门外等着。
　　“到这么早啊？”
　　“也不早。”崔定琛微笑着问：“那个，许昭、许凡醒了吗？”
　　许父笑着说：“都没有醒，宝宝特别能睡，不过一会儿许昭就该醒了。”
　　“那我去看看他们。”
　　“去吧去吧。”
　　崔定琛赶紧从车内将礼物拎出来，朝院子里走。
　　许父也不知道崔定琛拎的什么，只觉得崔定琛对自己儿子、孙子太上心了，暗暗觉得崔定琛这孩子真不错，情不自禁地就笑弯了眉眼，然后甩动胳膊腿，锻炼身体，身体锻炼好了，才能照顾小孙子，边甩着边朝村子里走。
　　而崔定琛已经走进西厢房内，一眼看见大床上的许昭、许凡，父子两个头抵着头睡着，就是许凡睡歪了小身体，崔定琛轻手轻脚地走上前，缓缓坐到床沿上，许凡立刻动了一下，小脚一下露出被子外，肉乎乎的，很可爱。
　　崔定琛笑着许凡的小脚塞进被窝，许凡又转个身，继续呼呼地睡着，崔定琛转而将目光转向许昭，许昭睡觉就比较乖了，浅浅的鼻息声有规律地响着，整个人微微侧身，留给崔定琛的侧脸格外英俊且柔和，十分具有吸引力。
　　崔定琛忍不住凑上去，在许昭脸上轻轻吻了一下，有种偷吻成功的喜悦，重新坐正时，看向一旁的许凡，这就是小版的许昭啊，亲了大许昭，不能不亲小许昭啊，于是崔定琛又俯身凑向许凡，才刚凑到许凡肉脸旁，许凡一个翻身，肉乎乎的小手“啪”的一声甩到崔定琛的脸上。
　　崔定琛当场石化。
　　这、这小崽子，居然打他，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被打脸！
　　崔定琛反应不过来，许昭却因为“啪”的一声，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处在怔忡之中的崔定琛，许昭惊了一下。
　　“小叔？”


第127章 
　　“小叔？”许昭喊。
　　崔定琛闻言回神儿, 转头看向许昭的同时, 赶紧坐正了身体，神色跟着恢复正常状态，轻声说：“你醒了。”
　　许昭嗯了一声，好奇地问：“小叔, 你怎么了？”
　　崔定琛反问：“我怎么了？”
　　“刚才你——”
　　“刚才我在给许凡盖被子。”崔定琛急急地抢白，唯恐许昭知道他被许凡“打脸”的事儿, 降低他在他心中的分数。
　　可是许昭确实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他缓缓坐起身来, 背靠着墙壁，问：“小叔, 那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崔定琛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什么声音？”
　　许昭想了想, 说： “好像是‘啪’的一声。”
　　“有吗？”崔定琛心虚地反问。
　　“没有吗？”
　　“我没听到。”崔定琛硬着头皮说假话。
　　“难道是我在做梦？”许昭小声嘀咕一句，最近他每天晚上都做梦, 梦的稀奇古怪, 起床后时不时头疼，所以这个“啪”的一声, 很有可能是梦中的声音，所以他也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转而看向崔定琛说：“小叔, 昨天不是和说了吗？不用来这么早的。”
　　崔定琛淡淡说：“反正在家也没事儿, 想你们, 就来看看你们。”
　　许昭笑了, 主动握住崔定琛的手, 问：“吃早饭了吗？”
　　崔定琛说：“还没有。”
　　“一会儿就在我家吃吧。”
　　“嗯。”崔定琛也没有客气。
　　不过，崔定琛没有白吃，他除了拎了礼物外，还拎了早饭，都是许昭、许凡爱吃的，让许母说叨了两句，觉得崔定琛太浪费也太客气了，崔定琛一笑而过，坐在院子里，和许昭一起整理早上的蔬菜，扎着捆儿，以便带到县城去卖。
　　正整理着，西厢房传来一个好听的小奶腔。
　　“爸爸！爸爸！”
　　是许凡醒了！
　　许昭才刚放下菜，崔定琛已经冲向堂屋，他只好跟着过去，与崔定琛站在西厢房门口，就看见许凡咬着奶瓶坐在床上，抻着小脑袋朝这边看。
　　看到许昭，许凡咯咯笑起来。
　　许昭抬步朝床前走。
　　崔定琛跟着走过去。
　　“爸爸！”许凡拔掉小嘴里的奶瓶喊。
　　“醒了啊。”许昭笑着摸摸许凡的小肉脸。
　　“嗯。”许凡双手捧着奶瓶。
　　奶瓶里有许昭早上准备好的温水，就是为了给刚起床的许凡喝，此刻许凡吧唧吧唧地喝着，许昭笑着问：“现在起床不？”
　　许凡点头，拔掉奶嘴说话：“起床，我肚肚饿了。”
　　“那我们就起来吃东西，你崔二爷带了牛肉包包。”
　　许凡转头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连忙凑上去，想要和许凡说两句话。
　　结果许凡说一句“谢谢崔二爷”，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崔定琛郁闷地看向许昭。
　　许昭只好说：“慢慢来。”
　　崔定琛点点头，没有勉强，但是看到许凡，还是忍不住朝许凡跟前凑，奈何许凡心里眼里就只有许昭、许父、许母，连大庄家里人都比他重要，他只好接受这个事实，然后慢慢来，首先就是载着许昭一家去县城。
　　去县城对南湾村的人来说是件不小的事儿，每个南湾村的人去之前，首先都要把自己梳洗一番，许母也不例外，自己梳了头，穿了新衣裳，还特意给许父换了新拐杖，然后一家人才坐进崔定琛的车子里。
　　许父、许母带着许凡坐后车座。
　　许昭坐在副驾驶座。
　　崔定琛含情脉脉地看向许昭。
　　许昭赶紧把两手插进裤兜，免得崔定琛不顾形象地摸他一把，让许父等人看到。
　　见状，崔定琛温柔一笑，看向前方，小声说句：“你怕我啊？”
　　许昭唯恐许父等人听到，小声说：“好好开车。”
　　“嗯，我都听你的。”声音很小，却极其暧昧。
　　许昭：“……”
　　崔定琛则转头询问许父等人是否坐好，接着便发动车子驶向县城，先把成捆的蔬菜送到东大街菜市场，由许昭手下的员工在菜市场卖，接着便直接驶到了县城的理发店门口——大头理发店。
　　来得很早，所以店内还没有人，许昭带着许父、许凡进理发店，和理发师说明要给许父、许凡剃头，另外要给许父刮刮胡子，掏一掏耳朵。
　　安排好之后，许昭让许母在理发店陪着许父，他则要去医院给许父买药。
　　许母立刻说：“我和你一起去。”
　　许昭说：“买个药而已，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我不是陪你买药，我是陪你检查身体。”
　　检查身体？
　　崔定琛闻言，瞬间看向许昭，脸色一正问：“你身体怎么了？”
　　许昭赶紧说：“没事儿没事儿。”
　　许母接腔：“咋没事儿，昨天你还头疼的很呢。”
　　“我那是因为没有睡好，所以头疼，我今天头就不疼了，好的很啊。”许昭又看向崔定琛说：“真没事儿，我就是前两天睡的不好，所以才会头疼，现在不疼了。”
　　崔定琛蹙眉说：“那行，再疼就去检查。”
　　许昭点头，又看向许母说：“妈，你先在这儿帮忙看着爸和许凡，等我买了药，我们再去县城逛逛，给你们买几件春天穿的衣裳。”
　　许母连忙说：“我和你爸就不用了，前年的衣裳还新着呢，你和三娃子买就可以了。”
　　前年的衣裳——许昭知道许母的节俭，说什么都没有用，一会儿直接买就行了，所以也就没有反驳许母，而和许凡说去医院给爷爷买药，让他乖乖地在这儿剃头。
　　刚洗过头发的许凡，身上围着围布，坐在椅子上问：“爸爸，你啥时候回来？”
　　许昭说：“马上就回来。”
　　许凡又接一句：“那你快点回来哇。”
　　“快点回来干什么？”
　　“快点回来看我好帅！”许凡小肉手捂着脸得意地说。
　　“……好。”这还没剃呢，就觉得帅，估计也只有许凡能这么自恋了。
　　许昭坐着崔定琛的车，只花了五分钟就买药回来了，可是许凡依旧围着围布坐在理发店的镜子前，根本没有剃头，许昭上前询问才知道是许母的主意，说是怕许凡剃好了头就到处乱跑，所以先给许父剃头，让许凡一个人坐在那儿照镜子，许凡当真美滋滋地照了五分钟，一点也没有哭闹。
　　许昭：“……”
　　崔定琛：“……”
　　“好了，可以给我们家三娃子剃头了。”许母说。
　　理发师这才开始给许凡剃头，剃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头，没有任何美感可信，可是许凡就是觉得自己倍儿帅，走起路来都摇头晃脑的。
　　崔定琛看到许凡，仿佛看到曾经不懂事儿又爱嘚瑟的自己，忍不住伸手扶扶额头，确定这娃就是自己的，心里有点小小的难为情，可是看到许凡那张和许昭一模一样的小脸，他又觉得十分骄傲、自豪。
　　这小家伙就是他儿子！
　　“许凡。”崔定琛忍不住喊一声。
　　许凡回头问：“干啥？”
　　崔定琛温柔地问：“我抱你去逛街，好不好？”
　　“不好。”许凡毫不留情地拒绝：“我寄几走。”
　　“……”
　　又被拒绝了。
　　崔定琛摸了摸鼻子。
　　许昭安慰说：“没事儿，一会儿他累了，可能会让你抱。”
　　崔定琛说好。
　　然而许凡精力旺盛，压根儿没有累的时候，跟着许昭等人在县城步行街上逛，逛衣裳店，逛鞋子店，逛布店，逛了足足一个半小时，许父、许母都累了，可是许凡完全没想停下来休息的样子，许昭只好说：“许凡，爷爷奶奶累了，我们休息一下，行不？”
　　许凡看一眼许父许母，吐了一口气，说：“那好吧，我们去那边休息。”
　　许凡小肉手指着步行街旁边的一个花坛，花坛边坐了几个和许凡差不多大的孩子，一下吸引了许凡的注意力，许凡说：“爸爸，我先去那边，好不好？”
　　许昭看一眼花坛，花坛干净，四周多数是小孩子，于是说：“去吧。”
　　“嗯。”许凡立刻开心地朝花坛跟前跑，跑到跟前，便主动凑上去跟小孩子说话，说着说着就凑着跟别人一起坐，完全不怕生，不过两分钟，就跟小孩子玩老鹰捉小鸡，玩着玩着，几个孩子同时撞到了花坛边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沈佳洋。
　　沈佳洋旁边还坐着齐帅、周向前，三人看到许凡的同时，就忍不住朝四周寻找，终于寻找到许昭，也看到崔定琛，以及许父许母。
　　三人同时一怔。
　　许昭也没想到在这里碰见沈佳洋三人，真是出门不利啊。
　　崔定琛倒是平静，看着就当没看到。
　　可是沈佳洋却不是省油的灯，看见许父许母的那一刻就在动歪脑筋，此时立刻变了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望着崔定琛，柔情绵绵地喊：“定琛。”
　　定琛——
　　这一声许昭、崔定琛不介意，可是许父许母不一样，一脸诧异地看向许昭，又看向崔定琛，崔定琛一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特别是沈佳洋还故意朝崔定琛身边走，在即将靠近崔定琛时，许昭开口就是一句：“周向前，你又相亲相到老同学了？”
　　周向前突然被提名，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就嗯了一声。
　　许昭笑着对沈佳洋，坦坦荡荡地说：“沈佳洋，好久不见啊。”
　　许昭说话时，微微侧身，挡住沈佳洋去扑崔定琛的路。
　　崔定琛望着许昭，眼睛中不由得带了温柔，还有欣赏，他爱的男生，就是这么值得爱。
　　而沈佳洋准备了一腔柔情向崔定琛倾诉，不管崔定琛接不接招，都没办法洗清和他的关系，这样会让许昭的父母心存芥蒂，他就想要一点点，一点点地破坏崔定琛和许昭，真没想到许昭突然冒出来，直接打断他的情绪，令他瞬间没辙，再抬眸看向崔定琛时，便是令他胆寒的冰冷，他立刻退缩了。
　　许昭则借机和周向前聊了几句。
　　周向前很会为人处事，走上来与许父、许母打招呼，许父、许母也同周向前说了几句。
　　不管是沈佳洋也好，周向前也好 ，许昭都不想看到，几句寒暄的话之后，许昭便拉着许父、许母要走。
　　崔定琛跟上。
　　许昭转头对崔定琛说：“小叔，抱一下许凡吧。”
　　崔定琛点头，走到花坛边，把正蹲在花坛边，和其他小朋友看蚂蚁的许凡抱起来，许凡扭头一看是崔定琛，立刻抗拒，可是一被崔定琛举高高，他就咯咯地笑了。
　　崔定琛举了两下，把许凡抱在怀里，温声说：“这边人多，我们先找到大汽车，找到大汽车再举高高，好不好？”
　　许凡干脆地说：“好。”
　　崔定琛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抱许凡了。
　　许凡为了举高高，当真乖乖地坐在崔定琛怀里。
　　崔定琛心情大好，看着许凡的目光中是浓浓的爱意，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一向无情冷漠的崔定琛，此时像是被注入了丰富的情感一般，格外的英俊有魅力，这一切都被沈佳洋看在眼中，沈佳洋死死地盯着崔定琛，目光缓缓移向许昭、许父、许母身上，最后定格在许凡身上。
　　在沈佳洋盯着许凡的同时，许昭、崔定琛下意识地回头，同时看向沈佳洋，也看到了沈佳洋在看许凡，二人心中有数地收回目光，一起朝前走。
　　走出步行街，许昭本来是想要一家人在解放饭店吃一顿的，可是许父许母觉得这样的太浪费钱了，而且家里有活儿，得回去干活，所以都不同意在饭店吃饭，最后只同意去菜市场多买些鸡鱼肉蛋，所以最终也没有在解放饭店吃饭。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许父、许母心里对沈佳洋刚才的表现有所介怀，这一点许昭知道，崔定琛也知道，所以回到南湾村后，许昭让崔定琛带着许凡去买酸梅粉唐僧肉，而他则是把许父、许母喊到了穿堂办公室内。
　　这么郑重的谈话还是第一次，许父、许母有点不适应，许母开口说：“许昭，你这是干啥呀？”
　　许昭酝酿了一下，说：“爸，妈，我和你们说说许凡和崔定琛的关系。”


第128章 
　　许凡和崔定琛的关系？
　　许凡和崔定琛能有什么关系, 抛开许昭来说，许凡和崔定琛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为什么许昭要这么郑重地拿出来说一说呢？
　　许父许母不解地看向许昭。
　　许昭低头沉思。
　　许母轻声喊：“许昭。”
　　许昭抬眸看向许母。
　　许母笑问：“你咋不说话了？不是要说许凡和崔定琛的关系吗？”
　　许昭默了默，看一眼许父，又望向许母，而后才缓缓地开口：“爸, 妈，你们还记得五年前的事儿吧，那时候我刚才学校回来没多久，就发现有了许凡, 然后一直没有告诉过你们许凡的另一个爸爸是谁，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们, 而是我当时真的不知道。”
　　事情已经过去五年了, 许昭再提起，二老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许母也只是好奇地问：“你现在知道了？”
　　许昭点头：“嗯。”
　　“是谁？”
　　“崔定琛。”
　　“谁？”二老同时问, 似乎觉得自己刚才听错了。
　　许昭又清清楚楚地说一遍：“是崔定琛, 崔定琛是许凡的亲生父亲。”
　　崔定琛！
　　崔定琛是许凡的亲生父亲！
　　许父惊住。
　　许母更是一脸惊愕。
　　二老虽然对五年前的事情已经无所谓, 对他们而言，不管三娃子的另外一个爸爸是谁，三娃子都是他们的孙子, 亲孙子, 他们都会疼他爱他。
　　可是——
　　可是, 三娃子爹是崔定琛这事儿, 就有点让他们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了，特别是刚才沈佳洋还那么情意绵绵地唤崔定琛为“定琛”，很明显是两人有一腿，二老正打算和许昭说一说这事儿，可要长点儿心，没想到却是这样结果，二老均是一脸不能接受的样子。
　　许父更是开口问：“许昭，你确定了？确定我们宝宝是崔定琛的儿子？”
　　许昭点头：“确定了。”
　　“咋确定的？”
　　“通过沈佳洋。”
　　“沈佳洋？”许父对沈佳洋有印象的，就是刚才在县城看到的那个清秀的男生，乍一看，还有几分像许昭。
　　许昭再次点头：“嗯，我慢慢和你们说。”
　　接下来，许昭简单扼要地将五年前的事儿，和二老说一遍，着重强调了他和崔定琛当时都喝酒了，且当时是他先跑走的，又特别说明是沈佳洋从中作梗等等。
　　最后许昭又向二老坦白，崔定琛已经收回不属于沈佳洋的房子、工作、金钱等等，但是关于欺骗这种事情，已经过去五年，且太过主观，法律也不好界定，崔定琛已经因为才跑运输的时候，去局子里喝过茶，不能再做不合规矩的事儿，所以仅仅是教训一顿，并没有让沈佳洋受到更重的惩罚。
　　二老一脸错愕地看着许昭。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许昭收尾的同时，又说：“刚才沈佳洋之所以会那么喊崔定琛，就是喊给你们听，做给你们看的，目的就是让你们不喜欢崔定琛。”
　　许父低头沉思。
　　许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二老一时之间还是不能接受这事儿真相一样，许昭也没有强求，陪着二老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回答二老数个问题，便让二老慢慢消化消化，他则起身去找崔定琛和许凡。
　　他先去了大庄家，接着又去了小商店，最后在一号蔬菜大棚前看到了崔定琛、许凡，一大一小都蹲在蔬菜大棚前的大石头上，石头上堆满了零食。
　　没错，堆满了零食。
　　有酸梅粉、唐僧肉、风吹饼、无花果、花生软糖还有瓜子等等，虽说这个年代零食，没有那么多的添加剂、香料什么的，但这也太多了，买太多了，许昭转眸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专心致志地给许凡剥瓜子，根本没有注意到许昭，继续剥一个放在石头上的小袋子上一个，再剥一个再放一个。
　　小袋子上堆了一小堆瓜子仁，许凡胖胖的小手一抓，露了掉几颗瓜子在小袋子上，他赶紧用短短肉肉的大拇指和食指熟稔的捏起来，一捏一个准儿，然后全部放进嘴里，吧唧吧唧地吃起来。
　　崔定琛目光温柔地问：“好吃吗？”
　　许凡点头，口齿不清地说：“好吃。”
　　见许凡差不多嚼完口中的瓜子后，崔定琛才说：“那叫声大爸爸听听。”
　　许凡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崔定琛说：“你不是我爸爸。”
　　崔定琛十分坦然地说：“对，我不是你爸爸，但我是你大爸爸。”
　　可是许凡不上当，直接说：“你也不是我大爸爸。”
　　“……”崔定琛哄着说：“我是你大爸爸，不信一会儿你问你爸爸去，他肯定也是这么说，你先叫声大爸爸，我再给你买瓜子。”
　　许凡坚持说：“不叫。”
　　“……”崔定琛温声说一句：“不叫就不给你买。”
　　“不让你买，我寄几买。”许凡说完，抓了一包酸梅粉塞裤兜里。
　　崔定琛看见了，当作没看见，硬憋着笑，问：“你有钱吗？”
　　许凡肉乎乎的小脸呆了一下：“我、我、我没有，我爸爸有，我爸爸有、我爸爸有好多好多一毛钱，可以可以买好多好多唐僧肉，还可以买好多好多瓜子，就不带你吃，不带你吃。”
　　不带你吃——
　　崔定琛立刻无语。
　　许昭忍不住笑出声，这一声立刻吸引了崔定琛、许凡的注意，一大一小同时扭过头来。
　　“爸爸！”
　　许昭上前，蹲到石头前，搂着许凡。
　　崔定琛赶紧凑过来，急急地问：“怎么样？”
　　许昭回答：“说了。”
　　崔定琛连忙：“那他们怎么说？”
　　“嗯……他们还在消化。”
　　闻言，崔定琛沉吟片刻，而后看向许昭，问：“那我要不要也去和他们说一说？”
　　许昭问：“说什么？”
　　崔定琛说：“表一下我的真心。”
　　“现在吗？”
　　“必须现在。”
　　崔定琛突然站起来。
　　许昭跟着站起来。
　　崔定琛深呼吸两次，而后整理一下衣衫，看向许昭，问：“我还行吗？”
　　“行。”
　　“那我去了。”
　　崔定琛说完抬步朝许家走。
　　许昭想了想，将大石头上的零食全部收起来，顺便把吧唧吧唧吃着东西的许凡一起抱起来，跟着也朝家中走，等他走到穿堂办公室门口时，崔定琛已经和许父许母在室内聊起来了，其实是崔定琛在说，许父许母在听。
　　崔定琛向许父许母表示要弥补、照顾许昭、许凡一辈子的想法，许昭都听的感动了，许父、许母却是一脸的为难。
　　许昭大致明白这种父母关心孩子，为孩子不平，为孩子担忧的心情，崔定琛也懂，所以二人都没有要求许父许母立刻同意或者表态之类。
　　当然，许父许母也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就是暂时有点捋不清过去、现在和以后的关系，暂时也不好说什么，许久的沉默之后，许母率先打破，问：“这都中午了，你们都饿了吧？我去做饭去。”
　　许父说：“我去烧火。”
　　崔定琛说：“我来帮忙。”
　　许母连忙说：“不用不用，让你叔来就行了。”
　　崔定琛也就没有强行帮忙。
　　许父、许母一起进厨房。
　　崔定琛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许昭。
　　许昭开口说：“我爸妈很疼我。”
　　崔定琛笑了笑，说：“我知道，而且他们也不烦我的。”
　　许昭一脸疑惑。
　　崔定琛笑说：“因为他们都没赶我走。”
　　许昭笑了。
　　许父许母不但今天没赶崔定琛走，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没有赶崔定琛走，也没有像之前对崔定琛那样热情，不过，倒比以前更爱观察崔定琛，观察观察崔定琛，观察观察许凡，再看看许昭，像是在考察似的。
　　崔定琛开始还有点不习惯，几天后就不受束缚，展示最真实的自己，虽然自己工作忙碌，但是仍旧每天来南湾村，能不出差，尽量不出差，免得像去年那样，出差一个月回来，儿子只记得他是“开大汽车的”。
　　见许父许母对自己没有提出异议，崔定琛为了能够待在许昭、许凡身边，把自己的工作都带到许家来做，同时也帮着许昭打理昭阳农业生态有限公司。
　　昭阳农业生态有限公司，借着之前那股电视、报纸风大火之后，生意越来越好，也越来越正规，同时也将南湾村的知名度提高数个档次，令村长村书记喜不自禁，甚至接到上级指令，全力配合许昭的大棚事业，全面发展农业，为南湾村为江平县为西州市争光，为国家奉献力量。
　　因此，不等许昭提出与村里合作，扩大生产，村长、村书记自己找上许昭，表示这次麦子收获之后，主动圈出二十亩地，签给许昭，借许昭种大棚蔬菜与水果。
　　二十亩地？
　　再加上原有的八亩多地，统共在一起是二十八亩多了，会不会太多了，一向稳扎稳打的许昭，觉得这个摊子铺的有点大，怕万一赔本了，许父、许母、许凡怎么办？
　　崔定琛开口说：“有我呢。”
　　许昭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怕许昭不懂似的，开腔说：“我有钱，很有钱，就算你二十八亩全赔了，也没有关系，我可以养老婆，养儿子，养爸爸妈妈。”
　　许昭耳朵尖不由得透出一点点的红，说：“谁让你养了。”
　　崔定琛毫不脸红地说：“那不然你养我？”
　　“……”没有一点节操。
　　没节操归没节操，有了崔定琛的这句话，许昭还是勇敢很多，不过私下里还是算了一笔账，即使二十八亩地全赔了，他的日子也不会回到刚穿越来的那样，于是他便和村长、村村书记签了协议。
　　签完协议之后，许昭暂时不忙，便开始带着许凡去县城卖卖菜，了解了解行情，顺便去医院看一看医院，他是偷偷去医院的，怕崔定琛、许母等人知道后，而过分担心。
　　因为他最近还是时不时地头疼，脑袋里嗡嗡响，等待检查结果的时候，他挺怕的，搂着许凡，坐在走道里等着，唯恐自己得个绝症什么的，伤感地盯着许凡。
　　许凡问：“爸爸，看我干啥？”
　　许昭笑着问：“许凡，你爱爸爸吗？”
　　许凡瞬间开心地表白：“我最爱我爸爸，天下第一爱。”
　　小模样可爱爆了！
　　许昭笑了，问：“那看不到爸爸，你会想爸爸吗？”
　　许凡立刻接腔：“我想爸爸，想爸爸，会想哭。”
　　许昭盯着许凡看不够似的，说：“爸爸想你也会想哭。”
　　许凡歪头奶声奶气地说：“因为爸爸爱我。”这是许昭察觉到许凡很缺乏安全感后，摒弃面子与羞涩，而常对许凡说的一句话——爸爸爱你。
　　“没错，聪明的许三娃子。”许昭摸着许凡的小脸蛋，顺便提一下崔定琛，说：“你大爸爸也爱你。”
　　许凡接话说：“我大爸爸是崔二爷。”
　　许昭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崔二爷他老说老说，老烦人了。”
　　“……”
　　老烦人了……来自亲儿子的吐槽。
　　许昭忍俊不禁，正在这时，检查结果出来，他心惊胆战地询问医生，医生负责任地说他身体没任何问题，可能是用脑过渡，所以才会头疼。
　　确实挺用脑的，许昭放下心来，抱着许凡开心地走出医院，感觉整个春天美好的不像话，忍不住调侃许凡说：“三娃子，你又重了，你发现没有？”
　　许凡理直气壮地说：“我没有发现。”
　　“可是你确定重了。”
　　“没有，我jio得我还是灰常好看。”
　　什么跟什么啊。
　　许昭不去探究许凡的逻辑与自恋，开心地抱着许凡朝菜市场走，边走边和许凡说路上的所见所闻，走着走着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儿，像是有什么人在跟着自己，回头一看又没有人。


第129章 
　　难道是错觉？
　　许昭再次回头看两次, 还是没有看到人，心里十分纳罕，忍不住又看数次，连带着许凡都回头瞎看，而后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望着许昭，好奇地问：“爸爸, 你看啥哇？”
　　许昭笑着回答：“啥也没看。”
　　许凡歪着小脑袋问：“啥也没看是看啥？”
　　就知道这小家伙会接着问，许昭伸手捏一下许凡的小肉脸, 微笑着：“就你话多，不说了, 我们走。”
　　许凡又问：“走哪儿哇？”
　　许昭笑着说：“走去菜市场。”
　　“去菜市场干啥？”
　　“去卖菜, 去找你大爸爸。”
　　早上崔定琛打来电话，说会在菜市场等着许昭和许凡, 刚刚许昭已经给许凡复习了“大爸爸就是崔定琛”，许凡还记着, 所以跟着就说：“大爸爸是崔二爷。”
　　许昭笑着点头, 抬头时，余光中瞥见不远处一个人影, 虽然人影一闪而过，但他还是确实了一个事实——
　　有人跟着他。
　　他下意识地抱紧许凡，加快步子朝东大街菜市场走, 走到胡同口, 穿过胡同就是热闹的菜市场了, 结果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住。
　　“许昭！”
　　许昭回头看去, 居然是沈佳洋，而且只有沈佳洋一个人。
　　才一个多月没见，沈佳洋变了许多，人瘦了，黑了，头发长不少，但并没有打理，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颓败与可怜。
　　不过，许昭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况且沈佳洋也不是什么好人，微微吃惊之后，他平静地望着沈佳洋，开腔问：“有事儿吗？”
　　沈佳洋嗯了一声：“有事儿。”
　　“什么事儿？”
　　“我想和你谈一谈有关定琛的事儿。”
　　定琛！
　　许昭每回听到沈佳洋喊这两个字，他都有种想打沈佳洋一拳的冲动，这次也是，不过，他是个理性且讲理的人，不会轻易动手。
　　他先把有些重量的许凡，暂时放在地上，而后抬眸看向沈佳洋，反问：“有关定琛什么事儿？”
　　沈佳洋说：“感情的事儿。”
　　“怎么说？”许昭有些不解。
　　沈佳洋望着许昭，目光中写着不容反驳的坚定，直接说：“我希望你退出。”
　　退出？
　　许昭问：“理由呢？”
　　沈佳洋理所应当地说：“理由是我喜欢崔定琛，你喜欢齐帅，你退出的话，我会成全你和齐帅。”
　　呵，许昭呵笑一声。
　　沈佳洋登时脸色不好看，问：“你笑什么？”
　　许昭敛起笑容：“沈佳洋，我记得我不止一次和你说过，我不喜欢齐帅，不喜欢齐帅了，这句话你听不懂吗？”
　　“你骗人的，你以前对齐帅——”
　　许昭坚定地抢白：“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我喜欢的是崔定琛。”
　　“胡说。”沈佳洋大声说：“你胡说！以前你天天追在齐帅的后面，给他倒水给他洗饭盒给他洗衣裳，怎么可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你肯定是报复我，报复我抢了他，所以你才要抢我的崔定琛，是不是，是不是？”
　　沈佳洋越说越激动，满脸怨愤，已然不是曾经那个斯斯文文的沈佳洋，令许昭感到陌生，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沈佳洋的上衣、裤子、鞋子上，这些都是崭新的，但是看得出来，做工、料子十分一般，和沈佳洋以前的衣裳相差甚远。
　　他恍然明白过来沈佳洋激动的原因。
　　说起来，沈佳洋家境一直不错，独生子，城里人，在这个年代城市户口走俏的情况下，沈佳洋打小就有优越感，所以在省农业学校时，尽情地嘲笑原许昭。
　　哪怕在那时，沈佳洋的家境每况愈下，沈佳洋仍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本来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会在家境窘迫时慢慢改掉，可他却处心积虑地借助原许昭的事儿，靠上了崔定琛这棵大树。
　　五年，整整五年的时间。
　　因为崔定琛的内疚，极其丰富的物质弥补沈佳洋，所以沈佳洋的衣食住行用不发愁，连安稳体面的工作，也是崔定琛给他找的，也没有人敢欺负他，可以说，他从出生到今年为止，他从来没有过一天的苦日子，也没有忧患意识，直到许昭出现，直到崔定琛把他本不该拥有的，全部收回。
　　他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越来越大的现实落差，令他难以接受。
　　他害怕崔定琛，不敢纠缠崔定琛，于是把全部的不满、愤怒全部加在许昭身上，几近疯狂。
　　没错，是疯狂。
　　真没有想到沈佳洋的内心是这么的脆弱与偏执。
　　察觉到这个问题，许昭连忙把许凡抱到怀里，紧紧搂着，一手捂住许凡的一只耳朵，把他往自己怀里摁，不让他看见沈佳洋的歇斯底里的模样与歇斯底里的声音，他这才正视沈佳洋。
　　沈佳洋确实很疯狂，控诉完许昭抢的崔定琛，便开始控诉许昭害他和妈妈无处可去，害他妈妈身体不好等等，全都是许昭的错。
　　根本没有理智可言。
　　许昭没有接腔，把许凡紧紧抱在怀里，目光瞟向不远处的东大街派出所，再看向沈佳洋此时疯狂模样，心里有所忌惮，同时冒出一个想法，在和沈佳洋对话过程中，慢慢地挪向派出的方向。
　　正巧看见派出所院子内的公安小赵，小赵的“小”是年纪小的意思，他人长得十分高大壮实，为了憨厚有爱心，很喜欢许凡，每次看见许凡，都要抱上一抱，许凡也出奇地喜欢小赵，次次见面都主动打招呼。
　　许昭小声在许凡耳边说：“许凡，你听，你小赵叔叔在喊你呢。”
　　许凡立刻问：“喊我干啥？”
　　“你去问问，好不好？”
　　“好。”许凡乖巧答应。
　　许昭弯腰把许凡放下。
　　许凡立刻迈着小短腿朝派出所跑。
　　许凡这一跑，被正在控诉的沈佳洋发现，沈佳洋突然要去追，许昭先一步挡住沈佳洋的去路，丝毫没有发现声音，许凡也什么都没有听到，欢快地跑进东大街派出所。
　　没了许凡这个顾虑，许昭立刻甩手，重重地将沈佳洋甩开，脸色一沉：“沈佳洋，你够了没有？！”
　　沈佳洋一个踉跄之后站稳，生气地看向许昭。
　　许昭说话不再收着，直击要害：“沈佳洋，你当了五年的小偷，还没有当过瘾，现在开始想当强盗了吗？你哪来的资格对我对崔定琛纠缠不清的？你不感到羞耻吗？”
　　闻言，沈佳洋登时一怔，呆呆地看着许昭，就这么简直的一句话，像是一把泛着寒光的利匕，照进他最丑陋的心底，并且直直插进去，划出一首血口，令他所有的难看与肮脏都暴露出来，显出他最真实的自己，他眼中开始跳动着簇簇火苗，火苗越烧越旺，面部跟着狰狞，恶狠狠地看着许昭，一字一句地说：“都是你害我的！”
　　许昭面无表情地说：“害你的是你自己！”
　　“是你！”沈佳洋大声吼。
　　许昭自然不会和他对吼，而是不屑地说一句“不可理喻”，转身就朝派出所走，余光中却注意着沈佳洋的行为，果不其然，沈佳洋念叨着“是你是你”，便开始失去理性，从地上捞起一块砖头就朝许昭扑去。
　　“许昭！小心！”
　　说话的是小赵，小赵抱着许凡还没出派出所，就看到沈佳洋发疯，他赶紧把许凡放进派出所里，大步朝许昭走来。
　　许昭早已看到沈佳洋的行为，准确无误地躲开，而后直视沈佳洋，怒声：“沈佳洋，你疯了吗？”
　　“疯了也是你害的！”沈佳洋可劲儿地朝许昭身上扑，嘴里还大骂着，完全不是以前的样子，可是他无论如何都伤不了许昭，而且还招来了派出所公安。
　　招来了公安！就他这行为，在江平县是要被拘留的！
　　故意的！
　　许昭故意的！
　　许昭故意让他行为违反江平县城的治安管理。
　　许昭故意害他！
　　这让一直都处在“赢”上的沈佳洋，更加不服气，手中的砖头，突然转个方向，直直地砸向派出所门口的许凡，反正他要进局子了，要死一起死！
　　“许凡！”
　　许昭心下大骇，在喊出声的同时，身体已经提前挡住了那块砖头，他完全可以躲开那块砖头的，可是千钧一发之际，大脑突兀的一阵巨疼，令他全身一顿，，好巧不巧地被砸到后脑。
　　一瞬间，纠缠了他数天的头疼，更强烈地袭来，他大脑中嗡嗡响个不停，慢慢地嗡嗡声转变成陌生却清晰的音乐声，有喊声，有汽车声，各种声音与话语：
　　“许昭！”
　　“许昭！”
　　“爸爸！”
　　“……”
　　“许昭，许昭。”
　　“许昭。”
　　“……”
　　在菜市场摊位上等了许久都不见许昭、许凡的崔定琛，跑到了南湾村村口等了一会儿，没看到人，朝南湾村打个电话才知道，许昭、许凡早上坐村里的拖拉机来的，可能去给许凡买饼干吃了吧。
　　崔定琛又在菜市场等了一会儿，等的实在焦急，再次出来找许昭父子二人，穿过菜市场旁边的胡同，准备到县城步行街去看一看，没想到看到就是许昭忽然倒地的样子，他整个人怔住，看到许昭后脑勺上鲜血的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里一记狠狠的闷疼，差点窒息。
　　许昭！
　　崔定琛立刻上前，瞬间将许昭抱起来，迅速朝医院奔，留下沈佳洋、小赵站在原地，还有吓的哇哇大哭的许凡。
　　“爸爸！我爸爸！我爸爸走了！”
　　小赵一下醒过来，看一眼许凡，然后迅速将沈佳洋按倒在地，喊着其他公安来将沈佳洋带走，一抬头看见许凡边哭边迈着小短腿追崔定琛去。
　　“三娃子！”
　　小赵连忙跑上去，把许凡抱起来，说一句“小赵叔叔带你去找爸爸”，接着便抱着许凡朝县城中心医院跑，跑到县城中心医院问了护士之后，哄着哭泣不止的许凡，上了二楼，一抬眼看到了走道里的崔定琛。
　　崔定琛抱头坐在座椅上，一言不发，也不动弹，直到听到许凡的哭声，他才缓缓抬头看过来，眼睛微红，喊：“许凡。”


第130章 
　　听见崔定琛的喊声, 许凡哭声稍缓一下。
　　崔定琛轻声唤：“许凡, 过来。”
　　小赵将许凡放下。
　　与小赵相比, 崔定琛自然是更亲近一点, 许凡歪歪地走崔定琛面前, 肉乎乎的小脸上眼泪鼻涕一大把, 脏兮兮的，还打着哭嗝，令崔定琛心疼不已，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格子手帕，轻轻地给许凡擦拭。
　　小赵这才走过来问：“许昭咋样了？”
　　崔定琛低声答：“还不知道。”
　　小赵接着说一句：“应该没事儿吧。”
　　崔定琛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许昭有没有事儿, 他只知道他抱着许昭一路跑过来, 许昭一点声音都没有, 像是突然昏睡一样, 他心里很害怕，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害怕万一许昭有个三长两短, 那以后怎么办？
　　怎么办？
　　正在这时, 病房门被打开，崔定琛一个箭步冲上去, 从医生口得知许昭只是头部受了点伤, 没有大事儿, 很快就会醒过来, 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抱着许凡冲进病房里，守在许昭身边，等许昭醒来。
　　然而——
　　十分钟过去了，
　　二十分钟过去了，
　　……
　　一个小时过去了，
　　……
　　三个小时过去了，
　　……
　　许昭仍旧没有醒，连医生也纳闷，按照常理来说，病人也该醒了，该不会有其他病症吧？医生不敢打包票，毕竟县城中心医院医疗能力有限，当即决定给许昭转院，转到西州市第一人民医院。
　　第一人民医院也没有给出明确的说法，只说观察一天，让崔定琛再等一等。
　　崔定琛也只能等，带着许凡坐到许昭的病床前，望着熟睡的许昭，面上带着心疼与自责。
　　“爸爸。”许凡开腔喊。
　　崔定琛转头看过去。
　　许凡继续喊：“爸爸。”
　　许昭自然不会给许凡回应。
　　许凡转头看向崔定琛问：“我爸爸咋不起来了？”
　　崔定琛揉了揉发红的眼睛，稳住喷涌的难过，轻声说：“爸爸困了，在睡觉。”
　　“在睡觉啊，那、那爸爸啥时候醒？”
　　“很快就醒了。”
　　“很快是啥时候？”
　　“我也不知道。”崔定琛实话实说。
　　在许昭面前，许凡可以无限制地问为什么，但是在崔定琛或者别什么面前，许凡不会，他眨巴两下水汪汪的眼睛，直直看着许昭。
　　崔定琛也是这么看着，一直看到傍晚，许昭没有任何清醒的迹象，他起身给许父许母打了个电话，避重就轻地说一下许昭的情况，让二老不要担心，他会好好地照顾许昭、许凡。
　　挂上电话，回到病房，看见许凡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许昭看，不时小声喊“爸爸”，心像被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的疼，走到病床前，温声喊：“许凡。”
　　许凡转头看过来。
　　崔定琛问：“你饿了吗？”
　　许凡点头。
　　“给你买饭吃，好吗？”
　　“好，也给我爸爸买饭饭吃。”
　　“爸爸在睡觉，一会儿再吃。”
　　“爸爸醒了再吃。”
　　“对。”
　　带着许凡到楼下吃了份面条，崔定琛回病房后，便向医院租了张床给许凡睡，可是许凡却不情愿地说：“我要和我爸爸睡。”
　　崔定琛看向许凡。
　　许凡立刻扁起小嘴。
　　崔定琛说一句：“别哭。”
　　许凡吓的不敢扁嘴。
　　崔定琛伸手将许凡抱到许昭的床上，让许凡挨着许昭睡，等到许凡熟睡，他才将许凡抱回另一张床上，他则坐到许昭的身边，伸手抚摸着许昭的脸颊，心疼、愧疚、自责之后，心底涌出不可遏制的怒意，杀意。
　　他缓缓站起身，走出病房，走到医院的电话前，拨通了一个号码，开口说：“沈佳洋现在在东大街派出所，让他好好地过下辈子。”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是此刻却有种让人胆寒的感觉，尤其强调了“好好地”，彼端立刻给出回应：“老板，这样不好吧，你不是说为了家，我们要堂堂正正的做事儿，走正道儿，坚决不……老板，现在制度收得紧，你也知道，我们这行鱼龙混杂的，好不容易上岸，要是还像以前那样，万一……”
　　“谁是老板？”崔定琛声音冰冷地问。
　　“你是，老板你才是老板。”
　　崔定琛面上没有丝毫波澜，对着电话说一会儿，顺带把齐帅也给算进去，挂上电话后，他面色如常，抬步走进病房，坐在许昭的病床前，目光温柔地望着许昭，修长的手指来回摩挲着许昭的手面，轻声唤：“许昭。”
　　“许昭。”
　　许昭并没有反应，不但当晚，第二天早上也没有反应，一直到第二天下午了，许昭仍旧没有丝毫反应，完全没有醒来的意思，这令西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医生十分不解，同时也无能为力，只好给崔定琛指明去沪市最好的医院，如果还是没有结果，那么真的是已经超出现阶段人类医疗水平了。
　　这个消息令崔定琛整个人都懵住了，但他尚存些许理智，连夜开车载着许凡去沪市，可是得到的结果是，病因不明，可能会醒过来，也可能醒不过来。
　　可能醒不过来。
　　可能醒不过来——这六个字重重地扎进崔定琛的心中，汩汩地冒出鲜血，一直克制冷静的崔定琛，终于忍不住爆发，整个人像疯了一样。
　　陪同而来的崔青峰赶紧搂住他，大声说：“小叔，小叔，医生说了，可能会醒过来，会醒过来！”
　　崔定琛定定地看着崔青峰。
　　崔青峰眼睛通红地说：“医生说，可能会醒过来的。”
　　崔定琛慢慢冷静下来，目光渐渐有了焦点，聚焦在许昭身上，缓缓蹲下身，慢慢将脸埋在许昭颈窝，高大的身体蜷缩着，微微颤抖。
　　这是崔青峰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崔定琛，在他心中小叔是强大无比，是不被任何人左右的……原来，小叔那么那么在意许昭，他伸手擦了一下眼泪，安慰着说：“小叔，许昭会醒过来的。”
　　许昭会醒过来的——
　　崔定琛也这么相信着，所以第二天他便带着许昭回到西州市第一人民医院，一面给许昭观察治疗，一面开始正常的生活。
　　除了他自己的本职工作外，他每天都去南湾村，一方面是接手许昭的工作，一方面是照顾许凡。
　　许昭起初以为爸爸睡着了，所以开始两天很乖，后来发现爸爸总是不醒来，他开始闹，每天晚上都会哭很久，哭着找爸爸，连续哭了三天，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活泼爱说，变得沉默许多。
　　许父、许母二老的状态也非常差。
　　崔定琛便一同照顾着，扛起许昭身上所有的担子，给许父买药，给许凡洗碗，给许凡洗澡，哄许凡睡觉，其实他只是看许昭照顾过许凡，知道大概流程，他并没有做过，这次不得不去做。
　　试着给许凡洗澡，手劲儿控制不住，直接把许凡洗哭；学着许昭的口吻与许凡说话，说的磕磕巴巴，许凡也不理他；给许凡冲牛奶喝，把许凡给烫哭；给许凡讲故事，因为声音没有任何情感，许凡根本不听……总之，之前许昭轻轻松松做好的事儿，到他手里，做的乱七八糟，已经做三天了，还是乱七八糟！
　　乱七八糟！
　　但还是在忙乱、无措中把许凡哄入睡，抱进许父许母的东厢房，顺手将二老和许凡的脏衣裳拿出来，快速地洗干净，晾在漆黑的院子里，然后拿着许昭的小本本，和许父许母说一声，开着车子飞快地离开南湾村，来到医院。
　　像前两天一样，察看一下许昭一天的情况，然后失望地坐到床头柜前，打开手电筒，阅读许昭的农作物笔记，回想今天看到农作物的生长情况，是不是需要施肥，是不是掐花等等。
　　想着想着，大脑中突然浮现许昭在蔬菜大棚里忙碌的情景，那么温暖，那么好看，那么鲜活……他转眸看向许昭，许昭安静地睡着，像是没了气息一样。
　　他轻声唤：“许昭。”
　　许昭仍旧安静地睡着，没有给他回应，他伸手轻轻抚摸许昭温热的脸颊，他记得之前许昭说过头疼的，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应该放在心上的。
　　如果当时他放在心上了，许昭根本不会因为受了点伤就一直昏睡，根本不会。
　　突然之间，他看不下去笔记，也无法待在病房里，起身快步走出病房，走到走道的尽头。
　　透过窗户，看窗外冷冷清清的月光，片刻之后，从裤兜里掏出一盒未拆封的烟，手指刚触到封口，突然想到许昭的那句话——
　　“小叔，你以后别吸烟了，对身体不好。”
　　他的手指一顿，到底没有拆开，背靠着窗子，微微侧首看向窗外，心里脑子里全部都是许昭的样子许昭的声音。
　　“小叔。”
　　“小叔，你怎么来了？”
　　“小叔，你别闹。”
　　“小叔，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吧。”
　　“小叔，我也喜欢你。”
　　“……”
　　一阵清风吹过来，他感到脸上一阵凉意，伸手一摸，是一片水意，他又抹了两下，转身走到水龙头前，洗了把脸，接着返回病房内，坐到床边，再次借着手电筒的光，看着笔记本上的内容，旁边的许昭安然地睡。
　　慢慢地夜深了，东方泛白的时候，崔定琛又去叨扰医生，希望医生多多留心许昭，接着打电话崔父，让崔父帮着看一下许昭，他今天需要管理一个蔬菜大棚。
　　等崔父过来时，天才蒙蒙亮，他开着车子路过街口时，又看到卖包子和豆腐脑的，想着许凡爱吃，他特别买了三份，开着来到南湾村，到许家时，许父许母已经起来，看到崔定琛也是不冷不热的。
　　崔定琛知道许父许母怪他处理沈佳洋不利，连累了许昭，他承认，所以仍旧礼数周全地和二老打招呼。
　　二老应一声。
　　“许凡醒了吗？”崔定琛问。
　　许父说：“还没有。”
　　崔定琛又问：“你们吃早饭了吗？”
　　许父说：“没有。”
　　“我带了早饭，一起吃吧。”
　　许父看一眼崔定琛，才几天的时候，崔定琛瘦了这么多，许父叹息一声，说：“好。”
　　崔定琛从车里将早饭拿到厨房，才从厨房出来，就看见许母神色慌张地出来，急急地说：“许昭爸，三娃子发烧了。”
　　崔定琛心里登时一惊。


第131章 
　　许凡！
　　崔定琛手上的碗“砰”的一声落地, 一碗豆腐脑全部洒出来, 他不管不顾, 直直地奔向东厢房，看见在床上难受哼唧的许凡。
　　“许凡。”
　　崔定琛一个箭步走上来, 手刚触到许凡的小脸颊就被烫到, 心下一骇，立刻抱起许凡就朝外走，看见慌张进门的许父许母，说：“我带他去医院。”
　　许母说：“我跟你一起去。”
　　崔定琛应：“好。”
　　本来从南湾村到西州第一人民医院开车需要四十分钟，崔定琛这次只用了二十分钟, 便到了医院，抱着许凡便冲进医院, 找到医生, 测了下体温，便开始给许凡喂药打针, 避免不了的是许凡哇哇大哭的抗拒。
　　崔定琛紧紧抱着。
　　许凡哭着喊：“爸爸, 爸爸。”
　　打完针之后，许凡还在哭。
　　崔定琛给许凡按着棉球一会儿之后, 给许凡穿上裤子，轻声问：“要找爸爸？”
　　许凡哭着说：“找爸爸，找我爸爸。”
　　“好, 我带你去找爸爸。”
　　“找爸爸。”
　　崔定琛带着许凡来到许昭的病房, 许凡立刻不哭了, 烧的小脸通红, 看见躺在床上的许昭，立刻大声喊：“爸爸！爸爸！”
　　许昭安静地睡着。
　　许凡又提高了声音：“爸爸！爸爸！”
　　崔定琛把许凡放在许昭的床头。
　　许凡翻个身，小脸对着许昭，亲一下，说：“爸爸，起床了，爸爸，太阳公公出来了。”
　　以前许凡就是这么喊许昭起床，亲一下不行，就亲两下，亲三下，直到许昭醒来，可是这次许昭就是这么安静地睡着，许凡没有办法了，撇着小嘴坐起来，耷拉着小脑袋。
　　崔定琛眼睛微红，喊：“许凡。”
　　许凡抬起小脸，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难过地说：“我爸爸、不理我，他都不起来。”
　　崔定琛蹲到床前，视线稍稍比许凡矮一点，微微抬眸望着许凡，小声对许凡说：“他生病了。”
　　许凡问：“啥病？”
　　崔定琛低声说：“不知道，但是需要睡一段时间才能醒来。”
　　许凡不说话。
　　崔定琛说：“许凡，对不起。”
　　许凡包着两泡泪水的眼睛，直直地望着许崔定琛。
　　崔定琛在许凡喊“爸爸”开始眼睛已经红了，此时通红的眼睛中清晰可见是细细的红血丝，但不妨碍他温柔地对许凡说话：“这几天都对不起你。”
　　也不知道许凡能不能听懂，但是崔定琛还是想和许凡说一说：“我是第一次当大爸爸，当你的大爸爸，知道你是我儿子，我特别开心，特别激动，可是我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会，特别笨，昨天、前天、大前天，给你洗澡捏疼你，给你冲奶烫到你，给你穿衣裳扯疼你，是我的不对，对不起，你原谅我，好吗？”
　　许凡说：“好。”
　　崔定琛看着许凡，声音微颤地问：“那我还能当你的大爸爸吗？”
　　“能。”虽然崔定琛照顾许凡照顾的笨手笨脚，但真情实感是许凡都感受到的，而且许昭没出事之前，一直告诉许凡“崔二爷是大爸爸”。
　　“叫一声大爸爸好吗？”
　　“大爸爸。”
　　崔定琛红了眼睛更红了，眼泪根本就收不住地向下落，为了不让许凡看见，他赶紧低头擦眼泪，余光中瞥见站在门口的许母。
　　许母因为崔定琛开车太快，在楼下适应了好一会儿，上楼后又去医生那里了解许凡的情况，确实许凡只是发烧，没什么大问题，便赶紧过来察看，没想到看到这一幕，她在心里怨过怪过崔定琛，觉得许昭这样，都是崔定琛招惹的。
　　可是仔细想象，崔定琛做错了什么呢，这一个多星期以来，他照顾着她，照顾着许凡，照顾着整个许家，整个人都消瘦那么多，又听到崔定琛对许凡说的那些话，许母有些眼涩心酸。
　　“许婶。”
　　许母应声抬头看向崔定琛，崔定琛除了眼睛微红，其他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她忍不住开口说：“我听医生说，三娃子马上就能退烧了，你也歇歇吧。”
　　没想到许母会对自己说这些话，崔定琛微微一愣：“没事儿，我不累。”
　　“我看你挺累的。”
　　崔定琛微微低头不说话。
　　许母说：“我来看着三娃子和许昭吧。”
　　崔定琛赶紧说：“我来看吧，许叔还需要你照顾着。”
　　许父本来身体已经很好了，这次因为许昭生病出事儿，吃不好睡不好，明显精神很差，许母一直担心他，所以也就没有坚持下去，和崔定琛在病房待着，直到许凡退烧，许母才打算回南湾村，留许凡在医院待着，免得小孩子反复发烧。
　　但是她还是不大放心，一直不停地交待崔定琛，崔定琛一一记着，然后开车把许母送回南湾村。
　　许母下了车，向前走数步，回头对崔定琛说：“崔定琛啊。”
　　崔定琛赶紧弯下腰，就一声。
　　“辛苦你了。”
　　“不辛苦，只要许昭能醒。”
　　许母苦涩一笑，点点头。
　　崔定琛看着许母走进南湾村，他没敢在多待，快速地开车重新回到西州市第一人民医院，来到病房前，看见许凡正熟睡在许昭身边。
　　他上前摸一下许凡的额头，已经退烧了，稍稍放心，结果到晚上，又发起烧来，吃药打针都哭，哭的他心力交瘁，大晚上抱着许凡坐在许昭的床边哄着。
　　打过针的许凡渐渐不哭了。
　　崔定琛低声说：“大爸爸给你讲故事听，好不好？”
　　许凡扁着嘴说：“你讲故事不好听。”
　　“我给你讲个好听的，好吗？”
　　“啥好听的？”
　　崔定琛想了想，最终给许凡讲他小时候的事儿，虽然还是平直的声音，到底是自己小时候的事儿，还是有一点点感情在，加上他小时候挺苦的，波折不断，许凡听的很认真，没一会儿，便乖乖地睡了。
　　崔定琛怕许凡夜里发烧，就抱着许凡睡在许昭旁边的小床上，一晚上醒来多次，察看许凡是不是发烧了，有没有其他问题，最后一次醒来时，天空泛起了鱼肚白，他没有丝毫睡意，这一刻，他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许昭这五年来的辛苦。
　　原来生一个孩子，照顾一个孩子这么难，这么难，许昭在那样贫困的条件下，是怎么走过来的，由心底生出对许昭心疼，还有佩服。
　　天亮之时，他拿着生活用品去水龙头前洗漱，回到病房时，看见许凡趴在许昭床前，在亲许昭，亲一下喊一声爸爸，再亲一下再喊一声。
　　他走上前，把许凡抱在怀里，说：“给你穿衣裳，一会儿我们去吃早饭。”
　　许凡乖乖地说：“好。”
　　“想吃什么？”
　　“不知道。”
　　没有了许昭，连许凡都变了，崔定琛摸摸许凡的脑袋，花了很长时间，很笨拙地给许凡穿衣裳，穿好之后，许凡不大舒服，他又重新给许凡拉拉扯扯地一遍，问：“穿好了吗？”
　　许凡说：“好了。”
　　崔定琛说：“对不起，下次会穿好一点。”
　　许凡说：“我原谅你。”
　　“谢谢你，儿子。”
　　“不客气。”
　　崔定琛伸手摸摸许凡的小肉脸，不过才生病两天，又瘦很多的感觉，也可能因为他没有许昭那样会宠儿子、会逗儿子、会和儿子交流，所以他总觉得儿子一副小可怜的样子，说到底，他给许凡的太少太少了。
　　接下来，为了给许父、许母减负，也为了让许凡能够接受自己，他每天把许凡带在身边，带着许凡去南湾村，带着许凡去蔬菜大棚，带着许凡去崔家，带着许凡去医院，一切都以许昭、许凡、许父许母为先，就这样又过去了四五天，许昭还是没醒。
　　昨天刚看过许昭的许父又问崔定琛：“许昭今天咋样？”
　　崔定琛眸光黯淡一瞬，温和地说：“气色不错。”
　　许父哦了一声，心里有些难过。
　　崔定琛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便说：“今天天气暖和，大棚也没什么大事儿，李哥他们在忙着，我和许凡就先去医院，给许昭擦擦身体。”
　　许父点点头。
　　崔定琛看向不远处的许凡，许凡站在路中央，水汪汪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不远处的强强，强强正和他小爸爸在玩纸飞机，笑声不断，十分温馨。
　　崔定琛走到许凡跟前，轻轻喊一声：“许凡。”
　　许凡随即耷拉着脑袋，一只小肉手攥着另一个小肉手的食指，转身朝墙角走，一到墙角就哭了。
　　“怎么了？”崔定琛问。
　　许凡带着哭腔哼唧说：“想爸爸。”
　　崔定琛心一下涩起来，坐到许凡旁边的石头上，说：“我也想，我也想你爸爸，想我老婆。”
　　许凡不作声。
　　崔定琛坐着不动，目光放空。
　　微风缓缓吹来，吹的树叶晃动，吹的麦地泛起一层层的麦浪，南湾村烟囱冒出的炊烟，浮动消散。
　　崔定琛吐了一口气，把墙角的许凡抱起来，抹一把许凡小脸上的泪水，温柔地说：“走，我们去医院，去看爸爸，说不定今天爸爸就醒了。”
　　许凡嗯了一声。
　　崔定琛把许凡放到车子，系好安全带，先去崔家吃顿崔母做的饭，崔家人都知道了许凡的身份，对许凡更加照顾，怕许凡吃不好，如果崔定琛不带许凡来吃饭，崔父还会带着饭盒去医院，只是想让崔定琛、许凡吃好点。
　　即便如此，许凡瘦了，崔定琛瘦更多。
　　“定琛，你也吃点啊。”崔母说。
　　崔定琛明白家人的担心，点点头，便吃了一点，仅仅是一点，看着许凡吃完，便带着许凡去医院陪许昭。
　　今天天气不错，也暖和，崔定琛打来了热水，把许凡安置到护士那里，便再次给许昭擦洗身体，之后，便去护士那里接许凡。
　　许凡问：“我爸爸、我爸爸醒了吗？”
　　崔定琛答：“没有。”
　　许凡进了病房便站到许昭床头，和许昭说话：“爸爸，你咋不醒哇，你饿不饿？我、我和大爸爸吃了饭饭，好好吃，你起来，带你吃，爸爸……”
　　许凡和崔定琛话不多，一对着许昭就说不完，崔定琛在一旁算昭阳农业生态有限公司的员工工资，算完之后，转头看许凡，许凡还在说，他便将目光转向许昭，突然看到许昭睫毛颤动了一下。
　　他心头大震，赶紧扑过来，以为自己看错，可是分明就看到了许昭睫毛颤动，眼珠在眼皮下微微滚动下，之前从来没有这样过，连许凡都看到了。
　　“许昭！”
　　“爸爸！”
　　父子两个一起喊。
　　“许昭！”
　　“爸爸！”
　　可是接下来许昭又纹丝不动了，但这完全没有影响崔定琛的激动，崔定琛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有股兴奋要爆炸一下，两秒钟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要找医生。
　　医生，
　　对，找医生！
　　他立刻起身，大步朝病房外走，完全没注意腿边有凳子，结结实实地被绊了一下，好在眼疾手快，伸手支住了地面，但是膝盖还是重重地磕在地面上，他丝毫不耽搁，立刻站起来，踉跄地跑出病房去喊医生。
　　“医生，医生！”


第132章 
　　主治医生连忙赶过来, 对许昭进行一番细致地检查，确定许昭后脑勺伤口愈合, 身体上也没有任何问题, 这才思考崔定琛所说的反应, 他不敢断言许昭一定会醒过来，毕竟许昭的情况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但是以他多年的从业经验来看, 许昭能够有所反应, 绝对不是坏事, 而是一个好兆头。
　　是一个好兆头！
　　崔定琛闻言，先是一怔, 接着不停地重复着“好兆头”三个字, 就是说许昭醒来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世界上再没有什么灵丹妙药有这三个字管用，直接让崔定琛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送走主治医生, 崔定琛激动地进病房，也不管许凡只是个四岁的孩子, 就向许凡表达自己的兴奋, 和许凡说：“许凡，你爸爸要醒了！”
　　许凡睁大眼睛跟着说一句：“我爸爸要醒了！”
　　“没错！要醒了。”
　　许凡转头看一眼熟睡的许昭，又看向崔定琛，问：“我爸爸啥时候醒哇？”
　　崔定琛激动地说：“很快很快了。”
　　感知到大人的喜悦, 许凡眼睛跟着发亮。
　　崔定琛眼中也有了光亮, 带着许凡坐到许昭身边, 望着许昭，直直地望了半个多小时，再次起身的时候，膝盖传来一阵疼痛，撸起裤腿才看见膝盖处一片淤青，还冒出点点小血粒，可见刚才那一下磕的有点重了。
　　崔定琛轻轻地“嘶”了一声。
　　许凡立刻跑过来，皱着小眉头说：“大爸爸，你腿、你腿受伤了。”
　　崔定琛抬眸看许凡，许凡可真像许昭，那皱着的小眉头，也和许昭如出一辙，关心里透着让人心安的温暖。
　　“疼不疼哇？”许凡又奶声奶气问。
　　崔定琛一下笑了，说：“不疼。”
　　可是许凡觉得疼，小眉头皱更深了，说：“好疼哇。”
　　崔定琛把裤褪捋下来，抱起许凡，说：“真不疼。”
　　“你都‘嘶’了。”许凡观察的十分细致，模仿出来崔定琛刚刚的声音。
　　崔定琛卡壳了一下，想了想说：“我刚才在‘嘶’着玩儿的，其实一点都不疼的，以前大爸爸受的伤比这严重的多。”
　　许凡转头问：“那、那、那你哭吗？”
　　崔定琛答：“没哭。”
　　“为啥没哭？”
　　“男儿有泪不轻弹。”
　　许凡望着崔定琛说：“那个、那个、男儿嗯……弹，啥意思？我、我听不懂。”
　　闻言崔定琛笑了，抱着许凡朝医院电话机走，边走边和许凡解释“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意思，解释完了，就到了电话机前。
　　拿起电话分别给许家、崔家打电话，传达许昭今天比昨天情况好点的意思，许、崔两家十分开心。
　　然而谁也没有崔定琛开心，之前他心里一直自责，自责自己的无能，让许昭受到这样的伤害。
　　也一直在害怕，害怕许昭不会醒过来，所以每天都有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吃不好，睡不好，世界上的一切色彩对他来说都是黯淡的，他甚至想过，要不是许凡在，他可能也活不了。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完全不一样了，许昭可能立刻就醒来了，这让他瞬间觉得人生美好，接下来的生活他也充满了积极性，不再像之前那样如同一个行走的冰块，现在是有情绪变化的。
　　连日常工作，也有些情绪变化了，只不过，每天依旧很忙。
　　忙着照顾许家、自己的公司和许昭的大棚菜，而这个时候刚刚好大棚蔬菜全面成熟，崔定琛进入空前的忙碌，除了安排人手收获蔬菜、销售蔬菜、储藏蔬菜，还要定蔬菜价格、与顾客交流、管理财务等等，另外还要研究接下一季的大棚蔬菜种植，最后还要十分上心地照顾许凡。
　　虽然喊来的崔青峰、崔父等人当帮手，但崔定琛仍旧做不完这么多事儿，他只好一压再压自己的睡眠时间，终于将大棚蔬菜的销售拉上正轨。
　　崔定琛才刚刚可以喘口气的时候，却得了感冒，他都很多年没有得过感冒了，这次让他十分无奈。
　　为了防止把感冒传染给许凡，崔定琛每天带着医用口罩，并且提前给许父许母许昭等人喝了板蓝根，照旧把许凡带在身边，许凡确实没有感冒，身体很健康。
　　不过，许母看不下去，十分关心地说：“崔定琛啊，要不，三娃子就让我们来带吧，你也好好歇一歇，别累坏身体了。”
　　“许婶儿，我不累的。”崔定琛淡淡一笑。
　　“咋不累，你看你天天两边跑的，都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崔定琛语气温和地回答：“也没怎么跑，每天都开着车，倒是最近蔬菜大棚的事儿多，你和许叔都辛苦了，多多注意身体，别累着了。”
　　这个时候还关心他们，许母心里对崔定琛是一点怨气都没有了，早就没有了，这些天崔定琛的所做所为，她都看在眼里，对崔定琛，她有的只有心疼和心酸了。
　　可崔定琛这人吧，说话温温和和的，其实特别强势，主意大的很，还不听劝，比如说带三孩子这事儿，他说自己带就自己带，别人想给他减轻负担，他也不愿意。
　　到底是三娃子的亲爹，许母只好说：“那你们今天早点回去，回去就睡觉吧，别忙乎了，要多睡一会儿。”
　　“好，我知道了，谢谢许婶儿。”崔定琛点头，但还是在南湾村逗留了一会儿，带着许凡将数个蔬菜大棚来回看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问题，才开车载着许凡到西州市第一人民医院。
　　刚进病房就看到护士给许昭量体温，看见崔定琛回来，护士开心地和崔定琛说许昭今天又有反应了，而且反应比前天要大一点。
　　是的，是又，又有反应了。
　　自从上次许昭有微微的反应之后，最近隔三差五会有点反应，有一次连手也动了，整个人看起来不像生病，倒是有点像做梦的反应，梦做完了就会醒了。
　　崔定琛一直这么相信着。
　　听护士这么一说，崔定琛带着许凡赶紧到许昭跟前，大声呼喊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父子两个也没有失望，开始各自忙各自的。
　　许凡坐在床上听收音机，收音机是崔定琛刚买的，就是为了给许凡听，许凡五分钟就学会使用收音机，每天崔定琛忙工作时，他就是旁边听收音机。
　　此时崔定琛又搬着凳子，坐到旁边的桌子前，看一眼许凡之后，开始看自己公司的文件，专心致志地看了许久，收回神儿时，听到收音机里是“呲呲啦啦”的信号干扰声。
　　这许凡在干什么？
　　转头一看，许凡撅着小屁屁，脸贴在床单上睡着了，这、这睡姿……崔定琛赶紧将口罩戴严实，起身走到病床前，将收音机关掉，放到床头柜上，一手托着许凡的小屁屁，一手环着许凡的小身子，将许凡抱入怀里，入目的就是许凡压红的半边小肉脸。
　　真是惹人疼的小家伙。
　　崔定琛情不自禁地亲一下许凡的小脸，接着将许凡放到床上后，他伸手摸摸许凡的小肉脸，心里一阵柔软，这孩子特别会长，把他和许昭的优点都吸取了，特别是许昭的能吃苦。
　　这些天来，他忙碌，许凡也跟着忙碌，可是许凡一点也不喊苦不喊累，只是看到别的孩子跟爸爸妈妈特别亲近时，就会想许昭，其他的，一切都好。
　　是个好孩子，比他小时候强多了。
　　崔定琛看了许凡一会儿，又来到许昭的床前，温柔地给许昭剪剪手指甲，剪剪脚趾甲，而后坐到许昭身边，轻声说：“许昭，你睡很久了，不想我们吗？”
　　见许昭仍旧闭着双眼，抿着双唇，安然地睡着，他总觉得许昭是这五年来，太累了，需要休息，所以他也没有再打扰许昭，给许昭掖了掖被子，拎着暖水瓶，出门打了瓶热水。
　　重新回到病房，便坐在桌前，边喝白开水边看文件，因为感冒鼻子不大畅通，偶尔还咳嗽两声，可能刚刚下楼吹了点风，咳嗽的又有些频繁。
　　怕吵醒许凡，他立刻喝口温白开压一压，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小叔，感冒吃药了吗？”
　　崔定琛随口回答：“刚吃过。”
　　才刚回答完，崔定琛整个人定住，良久之后，眼眶慢慢变红，艰难又缓慢地转头，一点点地转，直到看见病床上那个人。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许昭。
　　许昭其实也瘦了很多，穿着病号服，脸色微微发白，嘴唇有点干，但是看上去仍旧是干净清秀的样子，目光黑亮清澈地看着崔定琛，嘴角是一如往常的浅笑，缓缓开口，声音轻轻的：
　　“小叔，我回来了。”


第133章 
　　崔定琛未动, 直直地望着许昭，直到眼睛通红，直到视线模糊, 他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许昭, 唯恐一个眨眼, 许昭又躺着不动了。
　　“小叔。”许昭又唤一声。
　　这一声喊醒崔定琛，崔定琛缓缓起身, 一步一步地朝许昭床前走，走到许昭身边，猛地将坐起来的许昭揽入怀中, 声音沙哑地喊一声：“许昭。”
　　许昭声音微弱地应：“小叔，是我。”
　　“许昭。”
　　“小叔。”
　　崔定琛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许昭，你终于醒了。”
　　许昭听到了，回答：“嗯, 我醒了。”
　　紧紧地抱着许昭，感受到许昭身上的温度，听得到许昭的回应, 崔定琛这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 不是在做梦, 搂着许昭的双臂控制不住地收紧, 只要这样才能确定许昭是真实的, 可是他根本忘记控制自己的力度。
　　躺的腰酸背痛的许昭忍不住喊了一声疼。
　　疼？
　　崔定琛像触电一般, 赶紧放开许昭, 询问：“疼吗？哪里疼, 是不是头疼？是不是头又疼了？”
　　看着崔定琛心疼慌张的样子，许昭满满的心疼，伸手握住崔定琛的手，说：“小叔，不是头疼。”
　　崔定琛急急地问：“那是哪疼？哪里疼？”
　　“是刚才你抱的太紧了。”
　　崔定琛一愣，微微有些尴尬。
　　许昭笑了。
　　不过崔定琛没有放松，他让许昭坐好，又抹了一把眼睛，赶紧地跑去找医生，然后屏息望着医生给许昭做检查，看见医生收拾检查工具，立马上前询问情况，事无巨细地问。
　　医生十分负责，一问不落地回答，向崔定琛表示，按照常理来说，许昭不会再昏睡，只是身体有些虚，需要补一补，整个过程中医生说的都是“按照常理”。
　　崔定琛问一句：“不按照常理呢？”
　　医生瞬间回答不上来，毕竟许昭的情况太特殊。
　　崔定琛还要继续问，被许昭打断：“小叔。”
　　崔定琛看向许昭。
　　许昭轻声说：“我没事了。”
　　崔定琛也知道许昭情况特殊，连沪市的多名医生都束手无策，到底是没有再向医生追问，而是为自己刚才的行为说了抱歉，接下来便按照医生的嘱咐照顾许昭，给许昭倒水、给许昭买粥，给许昭端水洗脸漱口……虽然忙个不停，但是视线离开许昭没有超过五分钟过。
　　当然，许昭也是一直望着崔定琛。
　　喝了粥之后，崔定琛问：“要不要躺一会儿？”
　　许昭轻轻摇头：“躺太久了，我想起来走一走。”
　　“好，我扶你。”
　　“嗯。”
　　许昭真的躺太久了，猛地起来，腿还有点发软，多亏崔定琛扶着，他笑看崔定琛一眼，也就看到了另一张床上的许凡，许凡正呼呼地睡着，小嘴微微嘟着，两只小肉手放在一侧，像个可爱的小猫咪，好看极了。
　　许昭目光贪婪地看着，朝许凡跟前走两步，爱怜地摸摸许凡的小脸，说：“许凡也瘦了。”
　　崔定琛点头：“之前发了两天烧。”
　　许昭轻声说：“我知道。”
　　崔定琛疑惑地看向许昭。
　　许昭淡淡一笑说：“我都听的到。”
　　“那你……”
　　看一眼熟睡的许凡，许昭说：“小叔，我们去外面说。”
　　许昭、崔定琛缓步来到医院后院，后院种植不少树木，此时正是绿意盎然的时候，微风拂过，还能嗅到淡淡的清香，许昭看着周围的一切，比那个世界的二十一世纪落后很多，可是却分外亲切。
　　可能因为他本来就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吧。
　　没错，他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原许昭才是那个世界的人，只不过在轮回之时，当职者出了个岔子，导致他去了那个世界的二十一世纪，原许昭来了这个世界的八十年代 。
　　他一直认为的穿越，不过是和原许昭各就各位而已，这次头疼这次昏睡，不是什么生病，也和沈佳洋没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只不过是当职者的一次召唤，召唤他和原许昭，给二人一次再选择的机会，在选择过程中，他看到原许昭在二十一世纪的生活情况。
　　原许昭生活的很好，亲生父母找到他，弥补他的同时，他也遇到了自己的真爱，本来许昭应该羡慕的，但是他心里却发疯地想念崔定琛和许凡，明明都听到了崔定琛、许凡的声音，硬是挣扎了好几天才挣扎回来。
　　终于回到这个世界。
　　当然，这么诡异的故事，他不打算全部告诉崔定琛，而是说自己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的过去、未来，一时之间，难以走路，所以才睡了这么久。
　　“为什么会做这个梦？”崔定琛问。
　　许昭默了一下，说：“如果我说，时空错乱，你信吗？”
　　崔定琛毫不怀疑地说：“我信。”
　　许昭吃惊地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握着许昭的手说：“你睡着的这半个多月里，所有好的坏的，科学的不科学的，我都想了一遍，我甚至向上天祈祷向神灵祈祷你能醒来，我不介意天塌地陷时空错乱，我只想知道，你还会一睡不起吗？”
　　许昭深情地凝视着崔定琛回答：“不会。”
　　崔定琛忐忑地问：“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会。”许昭坚定地说。
　　这样就够了，够了，崔定琛伸手将许昭拥入怀中。
　　许昭环抱着崔定琛的腰，明显感觉到比以前细了，说：“小叔，你瘦好多啊。”
　　“嗯，想你想的。”
　　许昭笑了，说：“从今天起，多吃点。”
　　“都听你的。”崔定琛轻松答。
　　许昭笑了笑，闻了闻崔定琛身上淡淡的胰子香味，说：“小叔，我们回去吧？”
　　崔定琛问：“累了？”
　　“没有，我怕许凡醒了，找不到我们。”
　　“好，我们现在回去。”
　　两人缓慢地上楼，刚转进走道，就看见一个小胖孩赤着肉乎乎的脚丫子，噔噔地跑到一间病房门口，小脸呆呆，口齿还不太清楚地说：“医生，医生，我爸爸没了，我爸爸没了！”
　　“小宝宝，你爸爸谁？”一个年轻的医生问。
　　许凡小肉手蹭了一下小衣裳，说：“我爸爸叫许昭，他、他他在睡觉觉，他没了。”
　　医生反应了好一会儿，才从许凡的小奶腔中分辨出意思来，问：“你爸爸睡在哪儿的？”
　　“就在那儿，在那儿。”许凡小肉手指着。
　　崔定琛看着笑了，小家伙还知道找医生问。
　　许昭却看的眼眶红了，轻轻喊一声：“许凡。”
　　许凡没有听到。
　　许昭又提高声音：“许凡！”
　　许凡闻言转头，一下看到许昭了，整个就呆住了，动也不动。
　　许昭、崔定琛缓步朝许凡面前走。
　　许凡水汪汪的眼睛直直盯着许昭看。
　　许昭温柔地看向许凡问：“怎么，许三娃子，许宝宝，你不认识我了？不知道我是谁了？”
　　许凡呆呆地说：“你是我爸爸。”
　　“还知道我是你爸爸啊。”
　　许昭话音刚落，许凡“哇”的一声哭起来。
　　“爸爸，爸爸！”哭声特别大，小脸都通红。
　　许昭一下眼泪就涌出来。
　　怕许凡打扰到其他病人，崔定琛赶紧抱许凡抱起来，拉着许昭进病房，立刻将病房门关上。
　　可是许凡还在哭，特别委屈。
　　许昭坐到凳子上，把许凡抱在腿上，亲着哄着说：“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爸爸在呢。”
　　许凡两只小胳膊紧搂着许昭的脖子这才止了哭声，小脸贴到许昭的胸膛，一声不吭，从来没这么乖过。
　　许昭握着许凡的小肉手，问：“是不是想爸爸了？”
　　许凡嗯了一声。
　　许昭亲亲许凡的小肉手，声音温和地说：“爸爸不是一直都在吗？”
　　许凡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许昭，奶声奶气地说：“可是、可是爸爸你睡好久了，我说话、说话你都不理。”
　　许昭愧疚地说：“对不起，爸爸错了，以后许凡说话，爸爸都理，行不？”
　　许凡点头：“行，爸爸不能睡那么久。”
　　“好，不睡那么久，去拿鞋子，爸爸给你穿鞋。”
　　“不穿鞋，爸爸抱。”许凡紧紧地黏在许昭身上。
　　“……”
　　许昭也觉得像一个世纪没有看到许凡似的，所以说就这么抱着，倒是崔定琛担心许昭的身体，说：“我来抱吧。”
　　“不要。”许昭还没有说话，许凡已经开口拒绝。
　　“……”崔定琛看向许凡说：“爸爸病才好，你会累着爸爸的。”
　　闻言，许凡昂起小脸看向许昭。
　　许昭低头看许凡。
　　许凡特别懂事地说：“爸爸，我下来。”
　　许昭笑了，搂着许凡说：“爸爸再抱五分钟。”
　　许凡立刻也搂紧许昭，转头看向崔定琛说：“我爸爸说，说再抱五分钟。”
　　崔定琛：“……”
　　五分钟之后，崔定琛把许凡抱到病床上，开始给许凡穿袜子穿鞋子，已经到了熟练的程度，许昭看在眼里，嘴角扬起笑容，说：“小叔，谢谢你。”
　　崔定琛转眸看过来，目光如水一般的澄澈、温柔，问：“谢我什么？”
　　许昭说：“谢你把许凡照顾的那么好。”
　　“这是我儿子。”
　　许昭笑了，说：“我们的儿子。”
　　崔定琛眼睛立刻亮了，说：“对，我们的儿子。”
　　给许凡穿好，许昭也跟着站起来走走，其实他就是躺太久了，走一走，身体舒适很多，就想立刻出院，可是崔定琛无论如何都不同意，最后决定再观察一晚上。
　　第二天检查没什么问题，下午的时候，崔定琛便收拾着锅碗瓢盆、牙刷牙膏、床单被罩等等，带许昭、许凡回南湾村，一到南湾村就受到了村里人的迎接。
　　许昭、崔定琛表示感谢之后，便回到许家，然后就看到哭红眼睛的许父、许母。
　　许昭笑说：“爸，妈，没事儿，我这不是好了吗？”
　　许母摸着许昭的胳膊，问：“真好了吗？”
　　“真好了。”
　　许母伸手抹一把眼泪，说：“好了就好了，好了就好了，快，进屋休息休息。”
　　许母把许昭拉进西厢房。
　　许父随后。
　　许凡这两天时刻不离许昭，崔定琛也是，不过他今天还要忙蔬菜大棚的事儿，和许昭说一声，便快速地去处理一下，处理完之后，天已经黑了。
　　许母做了一大桌子蔬菜，考虑到许昭、崔定琛、许凡都是是生病刚好，不易油腻辛辣，所以许母做的十分清淡，一家子难得开心地吃顿晚饭。
　　许母说了这半个多月来的情况，着重说了崔定琛的辛苦，崔定琛笑着说：“还好，不辛苦的。”
　　许母立刻就反驳：“还说不辛苦，两家里里外外的事儿都是你在照料啊。”
　　崔定琛笑着不作声，吃过饭之后，照样要洗碗，但是又被许母阻止了，让他去歇着，拗不过许母，他只好和许昭、许凡去散步，回来之后，让许昭歇着，他则给许凡洗手洗脸洗屁，然后把许凡放到大床上，端起洗脚水的瞬间，身子晃了一下。
　　“小叔！”许昭喊一声。
　　崔定琛回头，笑说：“没事儿。”
　　许昭问：“刚刚是不是头有点蒙？”
　　崔定琛没有否认，他感冒昨天才有点好，但是这半个多月来，他身体劳累损害太严重了，所以刚刚久蹲后，有点气血不顺。
　　许昭说：“晚上别回去了，在这儿多休息休息。”
　　崔定琛愣了下，心跳快了一拍，问：“那、我、睡哪儿？”


第134章 
　　睡哪儿？
　　其实许昭并没有多想，他单纯地觉得疲劳驾驶十分危险, 可是对上崔定琛别有深意的目光, 心口一跳, 瞬间结巴起来：“你、你想睡哪儿？”
　　本来就有些紧张的崔定琛，见许昭如此, 心里更觉紧张, 跟着也结巴起来：“睡、睡哪儿都行。”
　　许昭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合适。
　　崔定琛以为他不同意，摸了下鼻子说：“我还是走——”
　　“别走，就睡在这儿吧。”许昭脱口而出。
　　崔定琛目光一顿，看向许昭。
　　许昭眼光朝许凡转了一下, 说：“睡许凡旁边。”
　　崔定琛没有任何迟疑：“好。”
　　许昭抬眸看崔定琛一眼, 目光中似乎在控诉崔定琛回答的太快了, 崔定琛又摸了一下鼻子，轻咳一声，解释：“你生病的这半个多月，都是我带着许凡睡的, 我都习惯了, 所以我……这个你知道的。”
　　“嗯，我知道的。”
　　“那、那我去洗脸。”
　　“好。”许昭轻轻地点头。
　　崔定琛出了西厢房，来到厨房门口，舀了水缸里的冷水, 洗漱一遍, 大脑中一些旖旎的画面终于冷却。
　　可是等他再次走进西厢房, 看见穿着睡衣坐在床头看书的许昭, 在清透的灯光下，皮肤白净，优美的锁骨在睡衣领口下若隐若现，整个人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子诱惑。
　　于是，崔定琛大脑中刚刚冷却的画面，又一次冒出来，他努力压制住，抬步绕过床尾，走向床的另一边，坐上床沿时，情不自禁看向许昭。
　　正好许昭也看向崔定琛。
　　目光相触的刹那，两人都下意识地先移开。
　　许昭细长的手指握紧了书本。
　　崔定琛则暗暗打量许昭一眼，末了，说：“睡吧。”
　　许昭嗯了一声。
　　崔定琛坐进被窝，朝许昭跟前挪了一点点，也只能挪一点，因为中间睡着胖小孩许凡，许凡自从许昭醒来后，那是寸步不离地黏着，此时睡着了，还像个八爪鱼似的，扒在许昭身上，结结实实地阻止了崔定琛靠近许昭。
　　“小叔。”
　　崔定琛抬眸看向许昭。
　　许昭问：“小叔，你吃药了吗？”
　　崔定琛问：“什么药？”
　　“感冒药。”许昭还记着崔定琛的病呢。
　　崔定琛说：“不用吃了，我都好了。”
　　“只是不咳嗽了，又没有除根儿。”许昭声音里带着埋怨。
　　崔定琛轻轻一笑，从床上起来，拿起外套，掏出感冒药，就着温水吃了一回，再次坐到床上时，看着许昭。
　　许昭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现在睡吗？”
　　崔定琛幽深地看许昭一眼，像是有什么别的意思一样，说：“睡。”
　　“那我把灯关了。”
　　崔定琛点头。
　　许昭伸手熟练地摸到墙边的灯绳，轻轻一拉，“咔”的一声，房间陷入漆黑，他的手还没有收回来，就被一只大手握住，他心里一惊，猛地一回头，首先感受到的是崔定琛身上温热的气息，接着适应黑暗了，才看到崔定琛黑亮的眼眸。
　　许昭心头一颤：“小叔。”
　　崔定琛嗯了一声，直直看着许昭，声线压低，带着一种不可言说的蛊惑，说：“我感冒了。”
　　许昭呆呆地嗯了一声。
　　崔定琛声音又小了几分，蛊惑更浓：“我怕传染给你。”
　　许昭心里直打鼓：“然后呢？”
　　“然后我想亲你。”
　　许昭心头一颤：“小叔，你……”
　　“我忍不住……”
　　话未说完，崔定琛没有吻向许昭的嘴唇，而是额头、眼睛、鼻子和脸颊，极其珍惜地轻吻。
　　许昭紧张地喊一声：“小叔。”
　　崔定琛低低地应一声。
　　“小叔。”许昭忍不住又唤一声，声音轻轻的，低低的，很好听。
　　令崔定琛心痒极了，说：“别叫的这么销魂，不然我真忍不住了。”
　　他满脑子都是更进一步的画面，可是许昭身体刚好，肯定受不住，所以他只能忍着，吻过之后，拉着许昭躺到床上，越过许凡，两人手拉着手，在安静的夜晚中，借着微弱的天光，彼此凝视。
　　“许昭。”崔定琛喊一声。
　　“嗯。”许昭应一声。
　　崔定琛直直地凝视着许昭：“对不起。”
　　“怎么了？”
　　“因为我处理不当，让你受伤了。”
　　许昭这个时候才询问：“沈佳洋呢？”
　　崔定琛眼神森冷地说：“在牢房里。”
　　“他——”
　　崔定琛咬牙说：“这是他自作自受。”
　　确实是自作自受，沈佳洋骗崔定琛五年，崔定琛并没有要他付出惨烈的代价，他却想要伤害许凡。
　　这种人许昭一点也不同情，本来也没什么感觉，倒是对于崔定琛的道歉，其实是没必要的，就算没有沈佳洋那一砖头，他还是会陷入昏迷的，他握紧了崔定琛的手说：“小叔，你没有对不起我，你一直做的很好。”
　　“你没有怪我？”
　　“为什么要怪你？我喜欢你啊。”
　　崔定琛心里一下子甜起来，比泡进蜜罐子里还要甜，忍不住想亲许昭，嘴都凑到许昭脸边了，最后只在许昭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可是，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短短五分钟里，他亲了许昭二十多下。
　　许昭觉得再亲下去，肯定擦枪走火，要知道许父许母一向浅眠的……不能乱来。
　　没办法，他只好把话题硬往工作上拉，增加严肃感和距离感，与崔定琛躺在床上聊工作，聊种植蔬菜、水果，聊天施肥、搭架子……
　　没一会儿，在药物作用下的崔定琛终于露出疲倦的样子，缓缓闭上眼睛，头挨着许昭的头沉沉睡去。
　　微微的鼻息声传入许昭的耳中，许昭伸出另一只手抚摸着崔定琛的消瘦的脸庞，心疼他这半个多月来，一天觉都没有睡好，然后低眸看两人中间的小胖孩许凡。
　　其实两大一小的睡姿很怪的，像一个“个”字，一“丿”是崔定琛，一“乀”是许昭，中间的短短小小的一“丨”就是许凡，许凡呼呼地睡着，模样可爱，许昭忍不住多捏了几下许凡的小肉脸。
　　在寂静的黑暗中，许昭来回看着崔定琛、许凡，目光中写满的了柔情，许久之后，对许凡说一句“乖乖睡觉啊”，然后陷入香甜的睡梦中。
　　可是许凡今天并没有乖乖睡觉，他先是翻一下胖胖的小身子，扒在崔定琛身上，好像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似的，又翻个身，再翻个身，再挪一挪小身体，几乎折腾之后，就是头抵着许昭，小肉脚蹬着崔定琛，横在两人中间睡着。
　　崔定琛太累了，睡的特别沉，绕是如此沉，但还是感觉到了像是有只小肉脚，“啪”的一下蹬在了自己的脸上，他伸手挥了一下，结果又多了一只脚蹬在自己脸上，他太困，根本没有力气挥掉，就这么睡了一夜。
　　第二天天还没亮，许父许母过来看儿子孙子，不但被床上多出的崔定琛吓了一跳，还被床上的睡姿吓住了，许昭竖着睡在床中央，崔定琛竖着睡在床沿，而许凡则是横着睡在两人中间，头抵许昭，小肉脚踩着崔定琛……的脸。
　　“这、这……”
　　许母才刚开腔，只见许凡像是在梦中跟人吵架似的，气的狠狠蹬了下小肉脚，一下蹬在崔定琛的脸，蹬的崔定琛一个转身，“扑腾”一下掉下床。
　　许父、许母“哎哟”一声的同时，许昭、崔定琛一起醒了，两人惊愕地看向二老，二老尴尬地笑笑，找个借口让他们继续睡，然后赶紧出去，房内只剩下躺在床上的许昭，和坐在地上崔定琛。
　　“小叔？”许昭惊讶地喊。
　　崔定琛黑着脸看向许凡。
　　许昭也看向显大字霸占中心位置的许凡，囧了囧，把肉乎乎的许凡扒拉到自己怀里，说：“其实许凡睡觉都特别乖的。”
　　许昭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戴着滤镜看许凡，而且是长城一样厚的滤镜，他打内心深处觉得他家许凡特别乖，特别害羞，还特别特别的大方。
　　崔定琛无言以对，伸手摸摸脸，自己的儿子能怎么办呢，当然是选择原谅了，崔定琛看一眼天色，还太早，就黑着脸再次爬上床。
　　“你还要睡？”许昭问。
　　“爸妈让我们继续睡的。”崔定琛说。
　　许昭无言以对。
　　崔定琛上床之后，就抱起许凡。
　　许昭立刻警惕地问：“你干什么？”
　　崔定琛理所当然地说：“让他睡外边。”
　　“他怎么能睡外边，万一滚下床了呢。”
　　“你不是说他睡觉特别乖吗？”崔定琛特意加重了“特别”二字。
　　许昭无言以对。
　　崔定琛抱过许凡，自己睡躺到床中央，然后一手搂许昭，一手抱许凡，说：“这样不就行了？”
　　许昭看一眼安稳躺在崔定琛怀里的许凡，也没有反对。
　　此时房间内仍旧一片昏暗，这种昏暗特别适合年轻人睡个回笼觉，没一会儿，许昭、崔定琛都睡着了，一直到天亮，许昭、崔定琛还相拥睡着。
　　可是许凡却醒了，他不是在崔定琛怀里，而是在崔定琛身边醒的，他睡眼惺忪地四处看，就看到像堵墙似的背部，是谁呀？他想摸奶瓶，也没有找到奶瓶。
　　于是自己坐起来，可是个儿小，坐起来也看不清楚床上的情况，昂着小脑袋看了一会儿，便用小肉手扶着崔定琛的肩膀站起来，看到的就是大爸爸抱着爸爸，爸爸也抱着大爸爸在睡觉。
　　这怎么行！
　　必须让爸爸抱他才行啊。
　　他想越过崔定琛到许昭怀里，可是崔定琛太高大了，他跨不过去啊，肩膀处跨不过去，屁股处跨不过去，那就从脑袋处跨。
　　于是许凡歪歪地走向崔定琛上半身，小肉手扶着崔定琛的肩头，抬起小短腿，吭哧吭哧地准备跨过崔定琛，投入许昭怀里，哪知，一个没站稳，一屁股坐到崔定琛的脸上，直接把崔定琛坐醒了。
　　崔定琛一睁眼看见的就是一个像是屁股的东东，他还没有确定到底是什么，下意识地推开，才刚推开，就听到一个浓浓小奶腔“哎哟”了一声，接着说：“谁推我屁屁哇？”
　　崔定琛一下辩出声音来。
　　许凡！
　　又是许凡！
作者有话要说：
崔定琛：和老婆睡一起怎么这么难，这么难！
许凡：不难哇。
崔定琛：你给我闭嘴！
许凡：爸爸，崔二爷让我闭嘴。
许昭：不是崔二爷，是大爸爸。
许凡：就是崔二爷。
崔定琛：宝贝，大爸爸错了，大爸爸闭嘴。
许昭：……


第135章 
　　崔定琛一坐起来, 把趴成一个团子的许凡抱起来, 放到自己对面，脸色发黑地望着许凡。
　　许凡开口就先问：“大爸爸, 你推我屁屁了？”
　　崔定琛嘴角忍不住抽搐一下。
　　计凡又问：“你推我屁屁干啥？”
　　崔定琛伸手按一下眉心, 解释：“是你先坐我脸上。”
　　许凡理直气壮地说：“我米有坐。”
　　“你坐了。”
　　“我没有。”
　　崔定琛脸色一沉：“你还不承认？”
　　“就没坐！哼！”
　　也不怪许凡坚持说自己没坐，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坐哪儿上了，心里有点怕现在的崔定琛, 更加想找爸爸，与崔定琛说了两句，立刻朝许昭怀里钻，趴在许昭身上, 偷偷露出水汪汪的眼睛，打量崔定琛越来越难看的难色。
　　察觉到崔定琛目光转过来，他立刻把整张小肉脸趴在许昭的胸膛上，用力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都被眼皮压翘起来了, 就这样明目张胆地——装睡。
　　装睡？
　　这屁大点儿的小家伙居然还会装睡？
　　崔定琛算是真真正正认识他亲儿子许凡，平时一副活泼可爱天真无邪的样子, 其实是小心眼子多的很呢, 他又气又觉得好笑，可是能怎么办？
　　当然是受着了。
　　崔定琛重新躺在床上，也装睡，其实是眯着眼睛看许凡，看见许凡果然又睁开了眼睛, 看了他一眼，默默朝另外一边爬，远离他，睡到许昭另一侧，拿起床头的奶瓶，躺在许昭身边翘着二郎腿喝温水。
　　好骚包！
　　崔定琛真的没眼看许凡了，以前和许凡接触的少，觉得许凡像自己，后来许昭生病，他每天和许凡待在一起，看到是许凡乖巧的一面，觉得许凡特别懂事。
　　现在看来，都是假象，这孩子只要有许昭在，那是本性暴露无疑，而且这样子也太像他少不经事嘚瑟的样子了，真的是亲生的。
　　亲生的！
　　崔定琛转过身去不看许凡。
　　许凡双手捧着奶瓶咕噜咕噜地喝水，一下喝下去小半瓶，喝完之后也不睡了，就在许昭怀里动来动去，荒腔走板地哼着小曲儿，肉胳膊肉手在空中晃来晃去，一会儿搂搂许昭，一会儿抱抱许昭，完全没有睡意。
　　崔定琛忍不住喊：“许凡。”
　　“干啥？”许凡小奶腔立刻回应。
　　崔定琛问：“你不睡觉了吗？”
　　许凡趴在许昭怀里回答：“我都醒了，我咋还睡哇。”
　　“那大爸爸给你穿衣裳吧。”
　　“不让大爸爸穿，让爸爸穿。”
　　“为什么？”
　　许凡想了想，也想不出来，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崔定琛，反问：“你咋介么多为什么哇。”
　　到底什么“为什么”多？
　　崔定琛一下子被四岁的儿子给堵住了话，他算是发现了，许昭回来，那个活泼的小话唠许凡也跟着回来了，转念一想，挺好的，他不跟四岁的孩子一般见识，转头看向窗外，此时已是大亮。
　　到底是睡在许家，不好意思再赖床了，他俯身亲一下许昭，而后起身换衣裳，和许凡说一句去做饭，便抬步离开西厢房，来到厨房时，许母在做饭，许父在烧火。
　　崔定琛洗漱了一下，便要帮许母的忙。
　　许母自然是不愿意。
　　可是崔定琛还是帮忙了，见早饭快要做好了，崔定琛熟练地从菜橱里拿出碗筷，重新冲洗一遍，放到案板上，一会儿盛稀饭用。
　　看见崔定琛认认真真地用把许凡的小碗、小筷子、小勺子准备好，许父、许母互看了一眼，眼中皆是满意，正在这时听到崔定琛说：“许叔，许婶，我有个事儿需要征求你们的意见。”
　　“啥事儿？你尽管说。”许母近来对崔定琛大大改观，几乎把崔定琛当成了半个儿子对待。
　　崔定琛沉默须臾，转过身来，看一眼许父，又看一眼许母，然后礼貌又郑重地说：“我希望你们能够同意我和许昭的婚事。”
　　“婚事？”二老异口同声地说。
　　看上去冷静的崔定琛，眼中还是闪过了一抹紧张，说： “嗯，我想和许昭结婚。”
　　在此之前，二老虽然一直明里暗里给许昭找对象，可是真的对象出现了，二老还是觉得有点快了，但是二老打心眼里对崔定琛是满意的，可是许昭心里怎么想呢，许母看一眼许父，问：“许昭是啥意思？”
　　“许昭很孝顺你们，也很听你们的话，你们反对吗？”
　　“我们也不反对。”许母犹豫了一下说。
　　说完就收到许父的一记白眼，许母不作声了，许父则是严肃地问：“那你家人对这事儿咋说？”
　　一听这话，崔定琛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这话侧面说明了许父也是同意，但他没有掉以轻心，而是诚诚恳恳地回答：“我哥和我嫂子都很喜欢许昭和三娃子，过两天，他们一直想要来看看您和许婶，这边一直有事儿，就给耽搁了，所以就让我问问你们，什么时候有时间，他们过来拜访一下。”
　　许父看向许母。
　　许母这次没作声。
　　许父想了想，语气温和地说：“回头我再问问许昭，看看啥时候有时间。”
　　“好，好好。”崔定琛迭声说完，瞥见灶台四周冒起热气，是馒头包子蒸好了，便说：“饭做好了，我去喊许昭、三娃子起床。”
　　许母说：“我去吧。”
　　“我去就行了。”
　　崔定琛抢先一步离开厨房，大步走进堂屋，转向西厢房，才到门口就听到许凡的小奶音。
　　“爸爸，你慢点喔，我腿腿受伤了。”
　　“知道了知道了。”
　　崔定琛大步走进去，问：“哪受伤了？”
　　许昭笑着说：“哪都没受伤，就是调皮，腿磕到床上了，自己矜贵自己。”
　　崔定琛看向许凡的腿，就一道红印而已，他摇头失笑，然后看向许昭，说：“我来帮许凡穿衣裳吧。”
　　许昭笑说：“不用，都穿好了，对了，你昨晚睡的怎么样？”
　　“挺好的。”除了被许凡踢脸蹬脸外，是他这么久以来，睡的最香甜舒适的一觉，一觉醒来，他的感冒什么的都好了。
　　“那就好。”许昭低头给许凡穿鞋子。
　　崔定琛站在一旁说：“我刚才和爸妈说了一件事儿。”
　　许昭头也不抬地问：“什么事儿？”
　　“我们两个结婚的事儿。”
　　许昭一顿，抬眸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儿了。
　　许昭目光温和地问：“爸妈他们怎么说？”
　　崔定琛丝毫没放松：“他们问你的意思，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
　　“嗯。”崔定琛屏息看向许昭。
　　许昭给许凡穿上最后一只鞋子，说：“好啊。”
　　好啊。
　　说的很日常，就像答应了一个饭局一样，可是对崔定琛来说，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他激动地问：“许昭，你答应了？答应我们结婚？”
　　许昭点头：“我答应。”
　　崔定琛一向抱住许昭。
　　许昭被崔定琛抱笑了。
　　可是许凡却不愿意了，用力推崔定琛：“别抱我爸爸，这是我爸爸，我爸爸。”
　　崔定琛太高兴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许凡从地上捞起来，一手搂着许昭，一手抱着许凡，用了从未用过的力度，狠狠亲许凡的小肉脸，一下把许凡亲的扁嘴。
　　许昭赶紧问：“怎么了，怎么了？”
　　许凡摸着小肉脸说：“大爸爸胡子扎银，扎疼。”
　　许昭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微窘了下：“我今天没带刮胡刀。”
　　许昭反问：“难道不是你亲的太用力了吗？”
　　崔定琛笑了，轻声说：“老婆，你说的对。”
　　“……你现在别乱叫。”许昭有点害羞。
　　崔定琛笑问：“那什么时候叫？”
　　“等领证了再说。”
　　领证？崔定琛差点忘了这茬，高兴又着急地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领吧。”
　　许昭连忙说：“不行。”
　　“为什么？”
　　“我二十八亩大棚蔬菜要紧。”
　　崔定琛挑眉问：“比结婚要紧？”
　　许昭赶紧解释：“大棚蔬菜过时不候，结婚可以推一推，我们现在又没有区别，是不是？二十八亩，要是亏了，我爸妈该多难过啊。”
　　知道许昭为大棚蔬菜付出很多，所以崔定琛也没有为难许昭，而是说：“那最近两天，你去我家一趟，正式地见见我哥和嫂子，然后他们再过来一趟，我们两家吃顿饭，商量商量日子，怎么样？”
　　许昭点头。
　　崔定琛高兴地说声好，忍不住在许昭脸上亲了一下。
　　许昭微微害羞。
　　许凡则是一脸不高兴地说：“你又亲我爸爸，我告诉奶奶去。”
　　说完许凡就朝西厢房跑。
　　许昭一惊。
　　崔定琛一个大步上前，把许凡从地上捞起来，不管许凡怎么扑腾，就是不放开许凡，然后说：“给你一分钱买酸梅粉。”
　　许凡看着崔定琛说：“一分钱买不着酸梅粉。”
　　崔定琛好奇地问：“怎么买不着了？”
　　许凡跟着就说：“要两分钱才能买到。”
　　崔定琛一下笑了，说：“给你两分钱买酸梅粉。”
　　“好。”
　　“那你不能把大爸爸亲爸爸的事儿，说出去。”
　　许凡点头。
　　崔定琛从裤兜里摸了半天，终于没有摸到两分钱，不过在许凡看不到的情况下，从许昭那里接过两分钱，递许凡，许凡拿到钱，就朝堂屋外跑，正好碰到来上班的大庄爸等人，开口就说自己有两分钱，是大爸爸。
　　大庄爸顺口就问：“你大爸爸为啥给你钱啊？”
　　许凡立刻就说：“因为大爸爸不让我跟奶奶说，说大爸爸亲了爸爸。”
　　大爸爸亲爸爸——
　　一下子，不但许母听到了，整个昭阳农业生态有限公司的人都听到，刚从堂屋出来的许昭刷的一下脸通红。
　　厚脸皮的崔定琛耳根也泛起了红，尴尬地笑两下，说：“小孩子、小孩子乱说的。”
　　许凡跺一下小脚说：“没乱说，你就亲我爸爸了！不让你亲，你还亲，还亲。”
　　“……”崔定琛耳朵通红，暗暗咬牙，这、这儿子确定不是老天派来惩罚他的吗？


第136章 
　　尴尬,
　　真是太尴尬了！
　　向来八面玲珑的崔定琛, 此时此刻竟不知道如何缓解被众人围观的尴尬，整个院子里的空气突然凝滞, 还是许母主动出来调节局面, 这才稍稍化解了尴尬。
　　只是稍稍而已。
　　因为许昭、崔定琛明显感觉到大庄爸等人的目光中，带了吃惊、打量还有好好笑，二人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毕竟是亲生儿子爆的料，还能咋滴？
　　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啊。
　　二人厚着脸皮去吃饭，吃完饭进入工作中，这时二人才发现脸皮一厚, 就无所不能，二人就这么从从容容地进入工作交接中，开始忙乎着蔬菜的销售，与此同时，也进入收割麦子的时期。
　　也就是说, 许昭要履行和村长的协议，接下南湾村二十亩田, 开始种植大棚菜。
　　从八亩多, 到二十八亩，翻了三四倍，许昭怕自己做的不好，所以在大家农忙的时候，他在忙, 大家农忙结束，他还在忙，忙着犁地、搭架子、培育幼苗、固定客户等等，这一忙就忘记了和崔定琛婚事。
　　好在崔定琛不但精神上支持许昭的事业，行为上也是支持的，他是定时定点地来南湾村，帮许昭工作，来看许凡，不得不说，崔定琛真是各个方面都十分优秀，帮了许昭不少忙，一起和许昭将二十八亩地拉上正规，给南湾村不少年轻人提供了就业岗位，拉高了整个南湾村的生活水平，其中包括许右成。
　　许右成坐了一次牢房，真的是受到了正义的熏陶，人真是越变越好，连村长都感动了，给了他一个夜里看大棚的活儿，他激动的不行，而且做的相当好。
　　倒是许左成，怂了，去年的时候他还是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结果偷偷跑到蔬菜大棚里偷菜，被村民们逮住，揍的很惨，然后跛了，现在也不敢惹许昭等人，主要是差距太大，他没来由地惧怕许昭了。
　　不过，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儿，许昭向来不管，一般都是村长、村书记来管理的，他就管大局，以及自己的事儿。
　　眼下二十八亩大棚蔬菜与水果种入土壤中，许昭可以喘口气了，正好和崔定琛一起去见崔父崔母。
　　一大早，许父许母便起来给许昭、许凡做早饭，许昭特意给许凡穿了新衣裳，是崔定琛托人从沪市买的儿童背带裤，穿在许凡身上，格外好看。
　　许凡也知道自己好看，吃饭前站在三开柜的镜子前照，吃完后还站在三开柜的镜子前照。
　　许昭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说：“许凡，你还去不去县城了？”
　　“去哇。”
　　许凡这才跑到许昭身边。
　　刚嘱咐完许昭的许母，又嘱咐许凡要乖一点，不要在崔家调皮、闹气等等，虽然知道许昭、许凡和崔家都熟的不能再熟了，虽然知道是崔定琛扒着许昭……但是，基本的礼仪还是要用的。
　　许昭笑着说：“妈，知道了知道了。”
　　许母点头：“你早点回来看家啊，下午我要和你爸去我舅舅家，看你舅舅，明天再回来。”
　　许昭点头：“好，你们去吧。”
　　一转头，看见崔定琛衣着得体地进来，他是专门来接许昭、许凡的，礼数周全地和许父许母寒暄两句之后，便带着许昭、许凡上车，而后发动车子，驶出南湾村。
　　刚一出南湾村，许凡就说：“大爸爸，我今天穿了新衣裳！”
　　崔定琛应：“我看到了。”
　　“那我好看吗？”
　　“衣裳好看。”
　　许凡眨巴了一下眼睛，说：“我也好看。”
　　“你没我好看。”
　　“我比你好看。”
　　“谁说的？”
　　“我爸爸说的。”
　　崔定琛哦了一声，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心情愉快转头看一眼，坐在身后的许昭，小声问：“我和许凡谁好看？”
　　许昭小声说：“你好看。”
　　崔定琛满意一笑了。
　　坐许昭身边的许凡压根儿不知道在爸爸心中，大爸爸最好看，而是嘚瑟地围着“我很好看”嘚啵嘚啵个不停，一路上，许凡嘴就没有听过，一直来到崔家。
　　崔父、崔母、崔青峰早早地就在门口等着了，看到崔定琛的车子，一家三口眼睛发光，崔定琛车子一停，三人同时扑向车后座，一起喊：“许昭，三娃子！”
　　完全把崔定琛晾在一边了。
　　崔定琛也不介意，和崔家三口人一起迎接许昭、许凡进崔家。
　　许凡都不用走，就被崔母抱在怀里了。
　　崔母亲亲许凡的小脸蛋问：“三娃子，你终于来了？”
　　许凡重重点头，然后就说：“我今天穿新衣裳了。”
　　“哎呀，三娃子穿新衣裳了。”
　　“嗯，我穿的好好看。”
　　“是啊，好好看。”
　　崔母本来就喜欢许凡，得知许凡是崔定琛的儿子后，喜欢之上又加喜欢，那是喜欢的不得了，此刻抱着许凡不松手，看许凡哪哪儿都好看，可不就可着劲儿地夸许凡，把许凡夸的美滋滋的。
　　嘴里吃着东西，许凡还能和崔母不停地聊天，把崔母逗的哈哈笑不停，本来是所谓的紧张的“见家长”，愣是被许凡带跑偏了画风，真的像一家人在聚会。
　　许昭、崔定琛觉得这样很好，许凡跟着崔母后面吃花生、饼干、喝牛奶，滋润的很。
　　许昭、崔定琛则和崔父、崔青峰聊天。
　　崔青峰看着坐在一起的许昭、崔定琛，心里早没有了以前那种涩涩苦苦的感觉，失恋是痛苦的。
　　尤其是从开始恋爱、热恋到结束，舞台上都只是他一个人，这种感觉更痛苦，但是他在这个舞台上学到了很多很多，是他这辈子里学的最多的时候，他看到了自己的犹豫，自己的懦弱，自己种种的缺点，中途他怨过怪过许昭，也怨过怪过小叔，最终都因为小叔无微不至的关心而释然。
　　他喜欢许昭，可能像是年少时，对某种形象的一种追求，就算不是许昭，别人有那种形象，他也会喜欢，这种喜欢和小叔比起来，真的浅太多太多了。
　　特别是得知许凡是小叔儿子的时候，他才终于明白，许昭和小叔的缘分是早已注定的。
　　于他而言，这些只是人生中的一种经历。
　　所以，看见许昭、崔定琛偶尔情意绵绵地对看，崔青峰心中有的是喜悦和祝福。
　　许昭很久没见崔青峰了，问：“青峰，听说你在学开车？”
　　崔青峰点头。
　　“学的怎么样？”
　　“挺好的，等拿到驾照，我就能到小叔公司上班了。”
　　“那恭喜你啊。”
　　崔青峰羞涩地挠挠头。
　　听见崔母喊自己，崔青峰和许昭、崔定琛说一声，便出门去，堂屋里只余下许昭、崔定琛、崔父，三人聊一些工作上、生活上的事儿，没一会儿，就到了做午饭的时候，为了防止许凡捣乱，崔定琛把许凡交给崔青峰带。
　　许凡本来就喜欢和崔青峰玩，现在虽然称呼从“崔叔叔”变成了“哥哥”，但是人没变，许凡还是喜欢的，和崔青峰玩起来，许凡咯咯笑个不停，中午刚吃完饭，又要崔青峰一起玩。
　　玩玻璃珠，玩钢圈，玩各种小玩意儿，十分上瘾，压根儿不愿意回家，于是从中午待到下午，实在要回家了，许凡这才恋恋不舍地与崔青峰道别，坐着崔定琛的车子回到南湾村。
　　到南湾村已经傍晚，许父许母果然没在家，许昭客气地留崔定琛吃晚饭，结果崔定琛一点也不客气，连推辞也不推辞就留下来吃晚饭。
　　晚饭之后，崔定琛完全没有走的意思，目光如饥似渴地望着许昭。
　　许昭问：“这么晚了，你不回家吗？”
　　崔定琛低头说：“不想回去，你又不在我家。”
　　许昭微微低头，接着便看到崔定琛暗暗用手指勾他的手指，勾的他脸发烫，他说：“我爸妈……”
　　“他们去你舅舅家了啊。”
　　许昭心里打鼓，看向许凡。
　　崔定琛直接抱起来许凡，说：“三娃子，大爸爸陪你玩捉迷藏好不好？”
　　“好。”
　　于是崔定琛陪着许凡玩“你跑我追”，追的许凡咯咯笑，没笑了一会儿，因为一天的运动量不小，所以就犯起困来，不等许昭动手给许凡洗澡，崔定琛就给许凡洗好了，然后抱到许父许母的东厢房中。
　　许昭说：“走错房间了。”
　　崔定琛说：“没有，先让他睡这房间睡一会儿。”
　　“你什么意思？”许昭走上前问。
　　崔定琛没有回答，而是小心翼翼地把许凡放到床中央，用薄被子护着许凡，免得许凡滚下床，一副父爱如山的样子，直起身子的刹那，画风突变，骤然抓住许昭的手，大步朝西厢房走，走到西厢房，把门一关，立刻把许昭压在门上。


第137章 
　　崔定琛想这一天想太久了, 从刚认识许昭起, 毫不夸张地说，每一个晚上他都在想这一天, 想的心肝都疼了。
　　今天,
　　今天终于，
　　今天终于等到了，终于等到没人打扰他们了, 崔定琛激动地压向许昭的身体，由内心深处迸发的热情，将许昭全部笼罩，他浑身颤抖地咬住许昭的嘴唇, 尽情掠夺，不消片刻，被，许昭给予他热情的回应。
　　真是个热情的大宝贝！
　　这太令人兴奋了，崔定琛心里燃起一团炙热的“呼”的一下燃烧起来, 驱使着他满心喜悦地解许昭的衣裳，手刚触到许昭的裤子, 门外传来一个小奶腔。
　　“爸爸！爸爸！”
　　崔定琛动作一顿。
　　许昭立刻惊醒, 吃惊地看着崔定琛：“是许凡？”
　　崔定琛喘着粗气：“是许凡。”
　　许昭说：“他起来了。”
　　崔定琛轻声说：“嗯，起来了。”
　　“可能要撒尿，我去看看。”
　　“我去吧。”崔定琛无奈地说。
　　许昭说：“还是我去吧，晚上他有小情绪的。”
　　崔定琛不舍地从许昭身上移开，向后退了两步, 给许昭空出位置。
　　许昭看一眼崔定琛，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去东厢房抱许凡。
　　崔定琛则站在原地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想到许凡这家伙、这家伙……能怎么办呢？自己的亲生儿子呀，肯定要好好疼好好爱啊。
　　压下心中的郁闷，崔定琛跟着出门，看见许昭抱着许凡朝厕所走，他伸手将院子的灯拉亮，跟着过去，看见一脸迷糊的许凡，向许昭询问情况。
　　许昭回答：“就是要撒尿。”
　　崔定琛哦了一声。
　　许昭微微侧首看向崔定琛，说：“小叔，要不，你先去洗澡看文件吧。”
　　崔定琛说：“没事儿，我在这儿等着你们。”
　　“不用等，许凡一般晚上不起夜，一旦起夜，都会哼哼唧唧闹一下小情绪，我得哄一哄才行，你先去洗澡吧。”
　　“我哄不行吗？”崔定琛问。
　　许昭无奈地说：“他奶奶哄都不行。”
　　崔定琛只好点头，说：“那我给你准备洗澡水。”
　　许昭应一声：“行。”
　　崔定琛便进西厢房拿了奶瓶过来，递给许昭后，开始洗澡，洗完之后，进了西厢房坐在床上看文件，可是根本看不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刚才和许昭亲热的画面，越想身体越热，心里想着，一会儿许昭就该把许凡抱进来一起睡了，今晚又要睡不着觉了。
　　正这样想着，听见了许昭的脚步声，转头一看，许昭边擦头发边走进来，好奇地问：“许凡呢？”
　　“在睡觉。”许昭说。
　　崔定琛放下手中的文件，问：“他在哪儿睡的？”
　　许昭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东厢房。”
　　又放到东厢房了？
　　这、这是不是说明许昭他、他……崔定琛心头一颤，看向许昭的目光瞬间火热起来。
　　许昭手上的动作一滞，心跳立刻加速。
　　崔定琛直直望着许昭说：“把门栓上。”
　　许昭结结巴巴地说：“许凡、凡，不会醒的。”
　　“那就不栓了，关上就好。”
　　崔定琛的话音还没落下，他已经跨下床，亲自关上房门，并且搂着许昭就亲，边亲边把许昭朝床上压，这一次他比刚才还要狂热，一边亲着许昭，一边扯许昭的衣裳，嘴唇、脖颈、胸口，一直往下。
　　他太想他了，想的那个位置发胀发疼。
　　可是他又怕伤害到许昭，到底还是把前戏做足，进入到许昭身体的刹那，他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升华了，接着不知疲倦地进攻着。
　　一下又一下，
　　一下又一下又一下，
　　……
　　一次又一次，
　　……
　　直到天空泛白，许昭昏睡过去。
　　崔定琛一脸满足地抱着许昭，细细地亲吻着许昭的脸颊、耳朵、脖颈，完全亲不够，根本就是还要再来一次的样子，果然，他不顾床上床下一团乱，又开始摸起许昭，刚要抬起许昭的长腿，许昭立刻醒了。
　　不过，是迷糊的醒来，开口就说：“小叔，不来了，不来了。”
　　崔定琛温声哄着说：“宝贝，再来一次，再次一次。”
　　许昭皱着眉头说：“疼。”
　　闻言，崔定琛放下许昭的腿，改而抱着许昭，轻轻地亲起来。
　　这人、这人亲了一晚上，怎么还不够啊，许昭迷蒙地看一眼窗外，撑着要起来。
　　崔定琛按住他问：“你要干什么？”
　　许昭看一眼乱七八糟的床铺、地面，说：“爸妈每次去舅舅家，一大早就会回来的，要是看到……”
　　许昭、崔定琛还没有领证，上次两人睡在一起之后，许母还特意找许凡说了一次，说以后留崔定琛住一晚上可以，但是在没结婚前不能睡一张床，被别人知道不好的。
　　当时许昭答应的好好的，结果昨晚被崔定琛一迷，就迷的晕头转向，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且还真枪实弹地做了，此时又没有许凡在旁，要是被许父许母看到的话，对崔定琛的印象会减分，崔定琛立刻会意说：“你睡着，我来收拾。”
　　其实许昭也收拾不了，之前许凡说崔定琛“不温油”时，他还在心里替崔定琛辩解了一下，毕竟崔定琛真的是他见过最温柔的男人，可是上了床，完全大变样，活脱脱的像一头饿了八百年的狼，弄的他现在又疼又累的，根本起不了床，闷闷地说：“还有许凡，许凡……”
　　崔定琛说：“我知道，我换好床单就把他抱过来。”
　　“快点。”
　　“什么快点？”崔定琛又想歪了。
　　许昭瞪了崔定琛一眼，说：“我爸妈惦记许凡，很快就回来的，你快点收拾。”
　　崔定琛立刻笑的，笑的一脸宠溺，摸着许昭的脸：“好，你别发火，别发火，我这就收拾，这就收拾，你再睡一会儿，再睡一会儿。”
　　许昭目光瞬间柔和，轻声说：“嗯，你要收拾好一点，我再睡一会儿。”
　　说完最后一句话，许昭实在撑不住了，眼睛一闭，秒睡，连崔定琛给他擦身体，又他抱来抱去换床单都不知道，而且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又被崔定琛亲了一分钟，摸了一分钟。
　　接着，崔定琛才开始干活，心情愉快地干活，先是把脏了床单放在凳子上，然后将地上散落的衣裳、枕头拾起来，打开窗子透透气，散散味儿，这才去东厢房，把熟睡的许凡抱来西厢房，塞到许昭怀里，用薄毯子盖好。
　　想着许凡早上起来要喝温白开，又美滋滋地到厨房烧了热水，放置一会儿后，倒了半奶瓶的温水，放到西厢房的床头柜上，伸手捏一下许凡肉乎乎的小脸蛋，俯身要亲吻许昭的脸颊时，突然听到窗外响起两个熟悉的声音。
　　“也不知道三娃子醒了没有？”
　　“肯定没有。”
　　“也不一定，有时候三娃子醒的可早了。”
　　“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是许父许母的声音。
　　许父许母回来了！
　　二老怎么回来的这么快？早上都不在弟弟吃早饭的吗？
　　崔定琛赶紧在四周看了又看，目光锁定到凳子上的床单，没错，是床单，床单上有他和许昭留下来的一些不可描述的东西，作为过来人的二老进来后，会一下明白过来的。
　　怎么办？
　　崔定琛所能想到的就是立刻洗掉，于是抱起床单就朝院外走，火速将床单扔到在木盆中，拿水缸上的水瓢，迅速又连贯地朝木盆里舀了数瓢水，然后将水瓢往水缸里一扔，瞬间开始洗。
　　等到许父、许母用钥匙打开后门，走进来时，就看到崔定琛蹲在水缸边洗床单，二老立刻客气地跟崔定琛打招呼。
　　崔定琛赶紧站起身，相当有礼貌地说：“许叔许婶儿，你们回来了。”
　　二老笑着应是。
　　许父笑问：“你啥时候来的？”
　　崔定琛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很怂地说：“刚、刚来，刚来的。”
　　许父很喜欢崔定琛有能力却对长辈有礼貌的样子，笑着说：“那你吃早饭了吗？”
　　崔定琛老实回答：“还没有，等许昭许凡醒了再吃。”
　　许母惊讶地问：“许昭和三娃子还没有醒？”
　　“还没有。”崔定琛擦了擦手上的水说：“正好今天蔬菜大棚也不忙，所以就让他多睡一会儿。”
　　许母也理解许昭的辛苦，和崔定琛说几句之后，抬步朝堂屋走，发现崔定琛脚边的木盆里泡着许昭的床单，好奇地说：“崔定琛，你咋一来就洗起床单了？”
　　“……”崔定琛瞬间卡壳，怎么解释床单呢，他尴尬地笑一下，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接着从从容容地说一句：“三娃子昨晚尿床了。”


第138章 
　　三娃子尿床？
　　许父、许母同时吃惊, 要知道许凡自打会走路起, 就会扯着下体告诉大人他要尿尿，后来会说话了, 不管是白天晚上都会喊人的, 怎么就尿床了？
　　许母开口就说：“不可能吧？”
　　崔定琛摸了一下鼻子，解释：“昨天他喝了很多水，又玩的特别疯。”
　　一般小孩子白天玩的特别疯, 晚上就会说梦话、尿床，再加上水喝多，尿床的概率大大提高，许凡再怎么会说, 到底是个四岁的孩子，所以许父、许母的疑虑很快被打消，许母抢着要洗床单。
　　崔定琛吓了一跳，赶紧说：“我洗，我洗, 我来洗，你和步刚回来, 歇一会儿吧。”
　　见崔定琛坚持, 许母也没有插手，崔定琛以为这段揭过去了，没想到才把床单给晾起来，许母抱着刚睡醒的许凡出来了，开口就说：“你昨晚尿床了啊？”
　　许凡立刻反驳：“我没有。”
　　“那你大爸爸咋洗床单了？”
　　“他寄几尿的。”
　　崔定琛瞬间嘴角抽搐。
　　好在许母嗔了许凡几句, 告诉他不能说话没大没小的，并没有追求这事儿，崔定琛瞬间松了一口气，转身到西厢房去看许昭，看着许昭皮肤白净，睡颜乖巧，忍不住就在许昭脸上亲了又亲，直接把许昭亲醒了。
　　许昭睁开眼睛看崔定琛，问：“爸妈他们回来了？”
　　崔定琛点头：“回来了。”
　　“那我也起来吧？”
　　“没事儿，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我还是起来吧。”
　　结果许昭一下床，腿就打软。
　　崔定琛连忙扶住。
　　许昭立刻转头看崔定琛一眼。
　　崔定琛瞬间心虚，之所以许昭会这样，都怪他昨晚太用力了，看着许昭脸上什么的还好，身上可是一堆小草莓，他担心又不好意思地问：“能走吗？”
　　“能。”
　　“那、我下回轻点。”
　　崔定琛这句话说的很轻，轻的暧昧极了，许昭脸一下红了，他能说什么，只好点点头，然后撑着起来，真的起来了，也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许昭换好衣裳，便和崔定琛一起出门，一家人在一家吃早饭，吃完早饭，便开始处理工作上细碎的事情，工作间隙，许昭向许母“汇报”了去崔家的情况，并说崔家人准备下个星期就带着媒人过来，商量一下婚期。
　　许母问：“来哪儿？”
　　许昭说：“来我们家啊。”
　　许昭以为许母不同意，哪知许母是嫌弃家里太乱了，外人看着不好，于是提前指示着许昭、许父、许凡把各个房间、院里院外都收拾干净。
　　到那一天的时候，更是嘱咐许凡不许翻箱倒柜，不许惹隔壁大妮儿哭，不许抱强强家小奶狗，不许追大庄家大白鹅……总之，要乖乖的。
　　可是当天两家人在一起喝酒吃饭之时，许凡惹的大妮哇哇哭，然后抱着强强家的小奶狗，把大庄家大白鹅追的飞进水沟了，气的大庄拉着妹妹大妮儿来告状，说三娃子太坏了，然后许凡结结实实地挨了顿教训，然后老老实实地坐在许昭怀里了。
　　这时候，许昭、崔定琛的婚期也订下来了，订在年后，一方面是因为年后那天是黄道吉日，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许昭、崔定琛工作都忙，所以二人也就同意这个日子。
　　刚订下来日子，村里的人就知道了，以前村里人都嫌弃许昭生活不检点等等，但是渐渐地发现许昭为人和善，许凡又活泼可爱，村里人慢慢就对许昭有所改观。
　　后来许昭通过大棚蔬菜发家致富，不但没有看不起村里人，而且还带着大家伙一起赚钱吃肉，村里人变得喜欢许昭，再后来听说许凡是崔定琛的儿子，两人是真心相爱种种之类，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成了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不管怎么样，现在村里人最喜欢最佩服最拥护的除了村长、村书记就是许昭，得知许昭和崔定琛要结婚，村里是一片祝贺之声，大家暗搓搓地备了喜酒钱。
　　而许昭则是担心许凡的心里想法，毕竟以后是要天天和崔定琛住在一起的，所以特意问许凡：“许凡，你愿意和大爸爸一起生活吗？”
　　许凡肉乎乎的小手捏着一块软软的面包，边吃边回答：“愿意啊。”
　　“为什么愿意呢？”
　　“因为大爸爸给我买面包吃。”说着许凡睁大水汪汪的眼睛说：“大爸爸还有大汽车！”
　　“……”
　　好吧，看来许凡是被崔定琛的吃食和大汽车征服了，那么许昭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了，开始投入到工作，偶尔与崔定琛商量结婚的事儿，因为许昭的工作之地在南湾村，崔定琛也没有要求许昭、许凡一定要住在西州市区或者县城，可是又不能就住在西厢房，离许父许母太近了，隔音不好。
　　于是崔定琛出钱买了水泥楼板、砖头，请了盖房工，直接在三间瓦房上面，又接了四间房子，也就是把瓦房改成了二层小楼，这样的话许父许母住在楼下，他和许昭住楼上，至于许凡，爱住哪儿住哪儿。
　　这二层小楼成为南湾村第一栋，引村里人的羡慕和喝彩，毕竟南湾村不是周边最穷的村子了，不过，村里人没有羡慕多久，就开始忙碌了。
　　因为许昭的二十七亩的大棚蔬菜和一亩大棚水果成熟了，第一户南湾村家庭都有一个劳力是给许昭干活的，所以整个村子一下忙起来了。
　　当然许昭、崔定琛也忙。
　　许昭不用干农活，但是必须不停地安排调度，而崔定琛除了协助许昭做这些事情外，还提供车子、司机，将许昭的蔬菜运往西州市。
　　每天南湾村都是人来人往的，新鲜的蔬菜直接将县城、西州市的菜市场占领，吸引了大批量民众的主意，这次连省电视台也注意到了，直接来人邀请许昭参加省电视台的访谈节目之类的。
　　上一次是西州市电视台，播放范围也就是西州市各个县城，这次不一样，这次是省电视台，是面向全国观众的，而且是访谈节目，许昭知道这个年代虽然不再压制商人，但是农业仍旧是国家鼓励提倡的，他是占了这个便宜。
　　他有心将蔬菜生意做大，经过省台宣传，二十八亩蔬菜肯定很快销售一空，以后品牌影响力会越来越强，所以他当即就答应了。
　　等崔定琛、许父送菜回来，许昭便和二人说了上省电视台的事儿。
　　崔定琛说：“好啊。”
　　许昭笑问：“你也觉得好是吗？”
　　“当然，以后蔬菜不愁销售了。”
　　“嗯。”
　　“什么时候去？”
　　“下个星期。”
　　“我们一起去。”
　　“我也去。”刚从外面玩耍回来的许凡，也不知道爸爸们说去哪儿，顺口就接一句。
　　崔定琛笑问：“你去哪儿？”
　　许凡昂着小脸说：“你们去哪儿、我我、我就去哪儿。”
　　崔定琛故意说：“不带你去。”
　　“带！”
　　“不带。”
　　“带！”许凡急的跺小脚。
　　许父、许母看着笑起来。
　　许母说：“带他去吧，见见世面。”
　　许昭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笑着说：“好。”
　　转眼之间到了去省电视台的这天，许昭、崔定琛一大早就起来，然后喊许凡起床时，许凡哼哼唧唧地闹气，崔定琛一说“一起去上电视”，许凡一脸惺忪，却利落地抬起小胳膊说：“爸爸，给我穿好看衣裳，我要上电视。”
　　崔定琛低笑。
　　许昭忍俊不禁。
　　给许凡穿好衣裳，一家子收拾完毕，坐上汽车，离开南湾村时，一村的人前来相送，明明就是参加一个省电视台的节目，搞的像是送别一样。
　　不过，许昭很开心村里人对他这么上心，收回目光，看向车里的许凡时，许凡正在埋头啃玉米，他伸手拿过来，说：“许凡，你怎么还在吃？”
　　许凡抬起已经吃胖的小肉脸，看着许昭说：“我、我没吃饱，我都没吃饱，你老让我走，老让我走。”
　　“怪我了？”
　　“爸爸，我、我不怪你。”
　　“……在车上别吃东西，坐好。”
　　许凡委屈地说：“可是我饿。”
　　许昭想了想，开口说：“你忍一忍，不然吃多了，上电视不好看的！”
　　许凡睁大眼睛看着许昭。
　　许昭说：“不吃了哈，一会儿上电视才好看。”
　　许凡立刻答应：“不吃了。”
　　坐在驾驶座上的崔定琛闻言笑了，从后视镜中看许昭、许凡一眼，心里是化不开的甜蜜，对上许昭的目光，更是将甜蜜传递给许昭。
　　许昭感受到崔定琛心中的喜悦，让崔定琛好好开车后，目光看向窗外，窗外是大片大片绿油油的小麦，微风吹过，泛起一层层绿色的麦浪，夹杂着淡淡的清香，让一切充满希望，一切更加鲜活，只要努力生长，一切都会很美好。
　　正在这时，崔定琛喊一声：“许昭。”
　　许昭回神应：“嗯？”
　　崔定琛说：“上完节目，我们就可以举办婚礼了。”
　　许昭嘴角微微上扬：“好。”
　　许凡接腔：“我也、我也参加婚礼的。”
　　崔定琛说：“对，你也参加。”
　　“我还有西装。”
　　“我买的。”
　　“你给我买的，我穿的超帅。”
　　“没有帅。”
　　“你没我帅。”
　　“是你、你没我帅。”
　　“……”
　　车厢内一个低沉的声音，一个小奶腔不断响起，偶尔一个悦耳的笑容传出车窗外，与风声交错相伴，伴着黑色小汽车向前行驶，一直驶向美好的远方。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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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结了，1号断更休息一天，2号开始更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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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完结了，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道说啥，感谢大美妞的一路相伴，尤其是从头跟到尾的大美妞，给了我很大的鼓励，这文是我收藏最多，评论最多，收到地雷最多的文儿，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大美妞们，鞠躬感谢。
我知道自己有很多不足，在连载的过程中，有大美妞们指出来了，我都看到了，虽然没有回复，但是我都记录下来，希望下一本我能避免一些问题，写好看一点，再写好看一点。
这一本正文到此结束了，我其实特别慢热，每次开坑，都要和人物磨合很多天，结束时又特别舍不得，舍不得许昭许凡崔定琛，舍不得你们这群大美妞，不知道下篇文我们还能不能相爱，挺忐忑的，我会努力写好，希望下篇文，我们还能相爱哈。
所以，还是请求大美妞们提前收藏一下新文，等本文番外结束，差不多也就开坑了，7月中下旬吧。再次向大美妞鞠躬，感谢你们一直以来的鼓励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