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可爱到头掉 作者:故筝   作品简评:   荆家最优秀的孩子荆酒酒,七年前惨死在了睡美人古堡。七年后,影帝白遇淮因为录制节目误入这里,与荆酒酒相遇。成为地缚灵的荆酒酒为了离开古堡,不得不尝试恐吓白遇淮,却总是意外地将白遇淮可爱到。于是白遇淮违背天师原则,破坏了困囿荆酒酒数年的风水大阵,将怂怂又漂亮的小鬼养在家里,从此走上了治愈之路。作者行文流畅,用欢脱轻松的笔触,描绘出了一个明明充斥着鬼怪,却又可可爱爱的世界。不管是执着演戏的混沌,一遍遍找寻记忆的大明星,穷困潦倒只能吃窝窝头的小和尚,还有语言不通的憨憨邪神……配角们都各有特色。天然撩的主角受,和强大闷骚的主角攻,也在文中屡屡擦出了有趣的火花。 =========== 第1章   这是荆酒酒死了的第七年。   他死在父亲赠送给他的睡美人城堡里,死的那一年才刚满十八。   现在,荆酒酒穿着八粒扣的咖啡色西服,蕾丝拉夫领将他的脖颈围起来,更衬得他脸小且白,像个摆放在高级橱窗里的精致小王子。   有种不动声色的昳丽与秀美。   他微微低着头,昏暗的灯光下,只能瞥见一点线条流畅且白皙的下巴。他掰着手指,一边数一边嘀咕:“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啊……”   话音落下,背后的吊灯突然“嘭”的一声碎了。   荆酒酒惊了一跳,赶紧抓起了桌上的餐刀:“谁?!”   古堡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毛骨悚然的感觉一点点爬过了荆酒酒的背脊,十多秒过去了。   荆酒酒突然放下手里的餐刀:“害,我不就是鬼吗?我怕什么?”   又是十多秒过去了,那堆吊灯碎片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个巴掌大小的机器人从里面滚了出来,用冷冰冰的声音说:“你好,我是系统377。”   这是什么东西?   “你想要离开这座古堡吗?”   想。   当然想。   上个月,有几个高中生来这里探险,他们议论起了睡美人堡,然后就提到了荆酒酒的另一个父亲。   荆酒酒有两个父亲,一个在八年前失踪了,另一个则是荆氏集团的总裁,荆廷华。   他听见他们议论说,荆廷华娶了新的妻子,生了新的孩子,孩子刚办了七岁生日宴。   他死了……他们是不是都已经忘记他了?   他想离开这里,他想去看看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那个孩子又长什么样子。   那个小孩儿长得有他好看吗?   不快乐的情绪重重砸在荆酒酒的心头,然后在这一刻,被面前这个会说话的小机器人驱散了。   “你死的时候变成了这里的地缚灵,所以始终无法走出这道大门。从现在开始,你要努力的扮鬼吓人,每吓住一个人,你的力量就会变得强大一点,最终就能离开这座古堡。”   “要吓人……吗?”荆酒酒想了想,充分运用了他那有限的恐怖片经验,抬手,扯了扯脸颊,露出了尖尖的小虎牙:“这样吗?”   “……”   377觉得自己好像找错人,啊不,找错鬼了。   这座城市的另一头。   经纪人僵着脖子坐在沙发上,干巴巴地说:“这不,就,没办法吗?欠了人情的事,您看这,这不得还吗?”   “那是你欠的人情。”对面的年轻男人淡淡道。   男人似乎刚从一个颁奖典礼下来,他穿着黑色燕尾服,胸章、袖章都一丝不苟地别着,头发向后梳起,露出了底下俊美的眉眼。   眸射寒星,眉如墨描。   男人的好皮囊,正如他的好演技一样,是娱乐圈公认的出色。   还有评论家为他写过一篇长文,写他朗朗如日月,轩轩若朝霞。   经纪人闻声更尴尬了:“我面子薄,您不看我面子,那也得看人家出的通告费啊……三千万呢。就去当一期飞行嘉宾,就一期。”   年轻男人又淡淡反问:“我缺钱吗?”   经纪人噎了下:“是……您不缺。”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眼前的男人根本不缺钱花,他并不单靠娱乐圈吃饭,只要他想,很轻松就能赚到拍一部戏的钱。   也许您会对这个综艺感兴趣呢?   话到了经纪人嘴边,却始终没能吐出来。   面前的男人年纪虽轻,但却演过皇帝、将军,演过孤独九世颠覆天下的仙尊,演过穿着落拓长衫于人群间走过的疯子杀手……或许是因为演过太多强势的角色,经纪人总能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上位者的威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经纪人压力越来越大。   这时候有人来敲门,小声问:“白哥参加一会儿的庆功宴吗?”   经纪人叹了口气,心说要不算了,我拉下脸去和节目组说,这个忙我帮不了了……   年轻男人突然开了口,问:“我的行程表上明后天有安排吗?”   经纪人愣愣道:“没,这不是您的习惯吗,每次拿完奖都要休息一段时间……就还没安排。”   “把那档真人秀的流程表给我。”   经纪人先是一愣,然后猛地惊喜起来,连忙转身就去找流程表了:“您等等,我马上找给您。谢谢白哥!白哥改天我让我妈给您做狮子头!”   “庆功宴就不去了,我先看流程表。”白遇淮冷淡道。   “好,好好!”经纪人把流程表递给他,连声应着出去了。   经纪人口中的这档真人秀叫《如何逃离》,一共有五个常驻MC,每两期都会选定一个恐怖悬疑主题,让五个MC加上一位飞行嘉宾,一同进入主题地点,待满十八天,最后成功离开主题地点即为结束。   因为录制流程过长,愿意参加这档节目的艺人并不多,导演也是好不容易才凑齐了人,拉来了赞助。   真人秀的收视率倒不差,一是因为题材独特;二是因为导演早年施出去不少人情,那些得了人情的多少红了几个,他们不能来当常驻,但给个面子当飞行嘉宾还是容易的,有他们当嘉宾,粉丝当然得奔着去看。   而本该参加下一期录制的飞行嘉宾,提前三个月就答应了导演,结果临了反悔进组去拍一个电影了。   导演当然不好怪罪,只能又四处托人去请嘉宾。   就这么请到了白遇淮头上。   白遇淮简单翻看完流程表就随手放在茶几上了,然后他起身亲手收拾了行李箱。   只见流程表书页上,写着《惊魂古堡存活挑战》几个大字。   而此刻的古堡里。   荆酒酒也才刚刚弄明白,这个小机器人,是从外星来的,路过这里,能量却不足以支撑它回到自己的星球。它希望能通过帮荆酒酒,以重新获得能量,顺利返回母星。   荆酒酒咂咂嘴,说:“听着像科幻故事。很不科学。”   “你都变成鬼了,哪里不科学了?”   荆酒酒:“……是哦。”   小机器人噎了噎。   “可是……”荆酒酒软绵绵地趴倒在桌上:“这里都没有人,我去吓谁呢?”   “等。”小机器人倒是很有经验的样子。它说:“肯定会有年轻人闲着没事来探险的。”   荆酒酒长长叹了口气,只好等了。也许是一个月,两个月,也许是半年。   谁知道他并没有等太久,第二天下午,他就听见了汽车靠近的声音,把荆酒酒的梦都惊醒了。按理说鬼是不会做梦的,但荆酒酒一点也不拿自己当鬼。   他懒洋洋地从床上坐起来,还学着人的样子打了个呵欠,然后才去了窗户边。   玻璃窗上落了不少灰,但他还是能透过窗户,清晰地看见来了好多好多人,正在往外面搬行李呢。   从上次几个高中生来了过后,荆酒酒已经好久好久没见过这么多人了。   他连忙转过身去,噔噔噔下了楼。   小机器人就笨拙地跟在他的身后。   这时候抹布腾空而起,咻咻地擦起了餐桌。扫帚也紧随其后,把灰尘舞得满天飞。最后冰箱门也自己开了……   古堡后院树上的橘子破空飞来,挨个落进了冰箱里。   小机器人看得目瞪口呆:“你干什么呢?”   荆酒酒头也不回:“你家里来客人,你不打扫卫生准备水果吗?”   小机器人:“……”   还、还挺有道理。   “但是你要吓人啊,你打扫这么干净,还贴心地把吃的喝的都给准备了,哪里还有恐怖的环境氛围啊?”小机器人勉强捡回了点理智。   眼前的少年到底是在古堡被困了多少年啊,来个人这么激动?   荆酒酒:“……哦。”   抹布扫帚都“啪”落了地,橘子也骨碌碌滚远了……   小机器人:“算、算了,这样也行。”   任谁进入一个荒废多年的古堡,却发现里面擦得干干净净,仿佛有人居住,可又始终不见人影,都会觉得害怕的。   也算歪打正着了。   这时候门边传来了响动。   “小心点,先把摄像器材都装好。”“搬行李的时候小心点。”“快去录白哥,别出岔子!”   “有人来了!”荆酒酒喊了一声。   小机器人一回头,就发现荆酒酒没影儿了。   这到底谁怕谁啊这是?   白遇淮一路都在小憩。   按照节目组要求,他是最后一个下车的。   古堡在山上,而山林多雾雨。白遇淮刚一下车,就有MC撑着伞过来遮住了他,并且殷切地打了招呼:“白哥好!”“咝,这山里面还有点冷,白哥可小心别被雨淋了。”   白遇淮扫了他一眼。   撑伞这人叫季孟,四年前选秀出道。但出道即巅峰,半年后就糊了。他长得其实并不丑,相反还格外秀气,微微笑起来的时候,像是校园剧里的白马王子。为了让他再次翻红,他的经纪人给他接了这档综艺,为的就是炒一个反差萌的人设。   白遇淮对季孟的印象不深,只隐约记得在某个音乐节见过,于是只微一颔首,冷淡地道了一声:“谢谢。”   其余人这才发现白遇淮下车了,也赶紧围过来挨个打了招呼。   “白哥以前参加过这样的综艺吗?”   “我听说这个古堡之所以荒废,是因为里面死了人,那个人还死得特别惨,好像是火烧死的……”   “啊,不是水淹死的吗?”   “白哥,我特地带了护身符,你要吗?我分你一个。”季孟又凑上来,笑笑说。   白遇淮在其中显得多少有些冷淡不合群,但大家都知道他的性格,更了解他在这个圈子里拥有什么样的地位。不管这个人有没有综艺感,节目播出后,收视率都一定会爆炸。   所以没有人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我带了舍利子,花了重金买的。白哥你要吗?”   “不用了谢谢。”白遇淮淡淡道。   “你神经病啊,现在哪里还有正经舍利子?”   几个MC倒也不嫌尴尬,见白遇淮拒绝了,立马就自个儿先怼出综艺效果了。   “老曹,你带的什么?……我靠,你带个碗干什么?带来鬼屋盛饭吗?”   “碗盛五谷,通天地之气嘛,辟邪压鬼的!”MC老曹说。   白遇淮这时候才分了点目光过去,平静地说了一句:“碗是很有用。”   大家受宠若惊,忙又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了几句,然后才招呼着往里面进去了。   白遇淮也并不拿架子,他自己拎了行李进去,然后还帮了两个女MC。   这时候,人都进来得差不多了,荆酒酒才趴在了栏杆上往下看。   “这儿怎么有点干净?”导演小声嘀咕。   “多撒点灰,弄点枯叶子,蜘蛛网也弄一点。不然哪儿恐怖了?”副导演说。   荆酒酒就眼看着他们在自己辛辛苦苦打扫过的地方,撒灰、丢叶子、放骷髅骨架、破败的烛台……把他好好一个家,弄得怪模怪样的。   “好了好了,可以接着拍了,效果弄得差不多就可以了。”导演喊道。   “拍电影吗?”荆酒酒喃喃道。   “咝,我觉得这里阴气好重啊。”进门处,MC云馨打了个哆嗦。   她几年前也曾经红过,以甜嗓歌喉出名。这两年糊得没办法了,也只能来接这个综艺了。   老曹说:“哎呀,那是你穿少了嘛。”   老曹比云馨还糊,以前是个黄金配角,现在不想再跑龙套,就来拍真人秀了。   “这冰箱里怎么还有橘子?”另一个女MC孔湘琪看着冰箱门,惊道。   “是节目组准备的吗?”她问。   荆酒酒在栏杆边上叹气。   不是。是贴心的我。   “皮还是青的,不能吃。”白遇淮走过去,关上了冰箱门。   孔湘琪点点头:“您别说,我还真有点饿了。”   “那咱们先收拾一下,自己做点吃的吧。”老曹提议。   众人立马动了起来。   他们一边忙活,还没忘记一边聊天,给后期增加可剪辑性。   “你们觉不觉得奇怪啊,到了这边,好像都没听见什么虫鸣声鸟叫声。这山里头这些声音不是最多了吗?”   “鬼屋嘛,正常。阴气一重,活物都不敢来了。”   “真的有鬼吗?”   “节目组找的这么多地方里,这里是最可能有鬼的了。你知道这里以前住着什么人吗?荆家知道吧?荆家有个儿子……我还收藏过照片呢。就一张,不过就一张也够了。那是媒体拿到的唯一一张荆家小公子的照片。等我翻翻……”   孔湘琪说着,把手机找出来,翻啊翻。   “喏,就这样……”   “这多大的时候啊?长得也太好看了。”   “说是十三岁的时候。特别人间精灵对吧?我娱乐圈的,见惯美人的,都觉得他一眼看过去,好看得受不了。”   手机传了一圈儿,一圈儿人都忍不住啧啧赞叹。   唯独白遇淮不感兴趣,孔湘琪也不敢把手机递给他。   季孟问:“死的那个人就是他?”   这话一出,一下大家都安静了。半晌,才又陆陆续续响起声音。   “不是吧?是他吗?”“怎么没看见过相关新闻啊!”“我靠,天妒俊才吗?”   孔湘琪说着也长长叹了口气:“就是他,死的那年还没成年吧?据说这样的小孩儿,怨气最重了……”   其他人一下都有点毛骨悚然。   那照片里的美丽,成了隔世的惋惜,也成了无形的刀。   白遇淮顿了顿手上的动作,掀了下眼皮,然后又继续洗杯子了。   小机器人趴在二楼拐角,听着这些人聊天,连它个铁疙瘩都觉得好像是怪惨的,于是不由回头去看荆酒酒。   ……又没影儿了?   小机器人连忙去找人,啊不,找鬼。   最后在荆酒酒的卧室找到了他。   “你在干什么?”小机器人问。   荆酒酒认认真真地在本子上记下他们每个人的名字,大致性格行为。最后他转过头,严肃地道:“我已经想好先对谁下手了。”   “谁?”   “那个叫白哥的。”   “?”   “你看其他人话都特别多,说明胆子很大,见惯这样的场面了。唯独他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肯定是进来以后害怕得不得了。”荆酒酒站起身,本子和笔就自动回抽屉里去了。   “他一定是个胆小鬼!”荆酒酒振振有词。   楼下,白遇淮弯腰捡起一个滚落地面的橘子。   这里住着一个小鬼,一个死了都还记着摘橘子的小鬼。   白遇淮心下漠然道。 第2章   几个MC非常有协作做饭的经验,一个小时后,他们就在这座城堡里搞起了BBQ。   荆酒酒做完了笔记,这会儿趴在栏杆边上,鼻尖微动,双眼都微微眯了起来。   小机器人问:“你闻得见?”   荆酒酒:“闻不见。”   “那你闻得这么认真?”   “就是因为闻不见,所以才要用力一点啊。”荆酒酒说着顿了下,喃喃道:“有生之年,我什么时候才能又闻见食物的味道呢?”   小机器人沉默了一下,想说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你不觉得他们很不尊重你吗?在闹鬼的古堡里,搞BBQ,也许一会儿还要来个饭后K歌……”   “是有一点点。”荆酒酒说。   荆酒酒从三楼的小餐厅,挪了一套桌椅过来,桌上摆了餐布、碗碟刀叉,甚至旁边还有一支烛台。   碗碟里很快出现了食物。   是澳洲和牛M12牛排,煎烤得当,一旁搭配的点心看上去都那样精致。   楼下众人开始享用他们的晚餐。   而楼上,荆酒酒也慢条斯理地切割起了食物,就和前一天小机器人坐在吊灯上,看见的那一幕一样。   跟前的少年生前受到过良好的教育,这一串动作做起来都是赏心悦目的。   就在小机器人呆滞的时候,荆酒酒放下了刀叉。   小机器人看了看盘中切好的牛排:“你不吃?”   “都是假的,鬼都不爱吃。”   小机器人又呆滞了一下。   它发现自己不仅理解不了人类,连鬼都理解不了。   明明吃不了,人为什么在死后,还保持着这样的高度仪式感呢?有什么意义呢?   “只要你能离开这里,将来总能重新吃上食物的。”小机器人很快捡回了理智,“你现在可以吓吓他们。”   “嗯,我在等。”   “等什么?”   “等那个白哥落单啊,趁这个时候吓他,最恐怖了!”   小机器人想想觉得也有点道理,于是耐心地陪着他一起等。   这时候楼下吃得差不多了。   云馨说:“我怎么觉得火烤着也越吃越冷?”   楼上的荆酒酒:“是啊,不帮你们吹点冷风,一会儿失火把我的房子点着了怎么办?”   小机器人:“……”   “行李箱还没搬上楼吧?我去给你拿件外套。”孔湘琪说着起了身。   其他人也不自觉打了几个哆嗦,然后跟着起身穿外套去了。唯独白遇淮下车时穿的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他稳稳当当坐在那里,丝毫不动。   大家不由一致想到了,他刚拿奖的那部电影。   白遇淮在电影里和人殊死搏斗,一身白衫湿透,镜头拉近,底下的肌肉线条展露无遗,不夸张,却仿佛蕴含着极其强悍的力量。   ……白哥的身体一定很好。   大家一致心想道。   这时候节目组给出了第一个环节的任务单。   老曹接过来一念:“围着火讲鬼故事?”   “那就讲吧,谁先来?”“我吧,我小时候没少看《惊险故事会》!”“行行,于绍光你先。”   奈何这帮人讲故事的水平实在不怎么样,鬼故事愣是讲成了笑话,一时间城堡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直到最后。   “白哥也讲一个?”   白遇淮也并不推辞,他掀了掀眼皮,冷淡的声音在因为过分宽敞而略显空荡的大厅里响起:“有一种说法,说是床下不要堆积杂物。凌乱的杂物多了,床下就会寄生一种鬼。人在夜晚入睡后,这种鬼就会悄悄攀附在床尾,抓住人露在被子外的脚腕,用阴齿啃咬,发出窸窣咯吱的声音。人只会感觉到脚腕发紧发痒,脚心发凉。”   他讲起故事冷淡得要命,并不如他演戏时那样情感丰富。   可越是这样,讲起鬼故事来,越叫人心底不自不觉地发寒。   “咝——”   “白哥这个,有点恐怖。”   “太吓人了,我今晚睡觉得把被子盖好。”   “白哥怎么可以一本正经地讲鬼故事啊?”   大家都蜷了蜷身子,往火炉子靠得更近了。   “还听吗?”白遇淮问。   大家咽了咽口水:“那,再、再一个吧。”   楼上,荆酒酒却是“咻”地飞进了自己的卧室,钻入床底爬了一圈儿。   “还好,我床底没有这种鬼。”荆酒酒庆幸道。   小机器人跟进来:“……”   小机器人:“你跑得太快,把墙上的画框撞飞了。”   “什么声音?”楼下云馨惊了一跳,一把抓住了季孟的袖子。   白遇淮抬头望向三楼,淡淡道:“可能是风吹飞了什么东西。”他起身说:“我去看看。”   其他人闻言松了口气,倒没劝他留下来。   免得一会儿白影帝再讲俩鬼故事,他们今晚就真的睡不着了。   “有人上楼了。”房间里,小机器人说。   荆酒酒点点头道:“那我去了。”   小机器人跟着走出房间,然后悄然跳到了一楼,想帮荆酒酒盯住这些人,避免他们中途上来,破坏了恐怖气氛。   小机器人下楼后,躲到了厨房。   厨房水槽里突然“叮”一声轻响,它循声望去,就见洗碗的水槽里,规规矩矩放好了用后的碗碟刀叉。   ……还挺讲究。   这都吓人去了,还没忘记先把餐具放入水槽。   那头老曹又讲了个农村的风俗传说,云馨吓得打碎了个杯子。   “你别动,我去拿扫帚。”   孔湘琪收拾了碎片,走到了厨房。   她一抬手,将碎片丢进垃圾桶。等侧过身的时候,她却突然僵住了。   “湘琪?”   “你愣在那儿干嘛呢?快出来啊。该你讲了。”   “你不会是想逃掉这一轮吧?”其他人笑道。   孔湘琪喉头紧了紧,勉强挤出了声音:“厨房、厨房水槽里多了一套餐具。”   “啊?你是不是数错了?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啊。”   孔湘琪不敢再细看,掉头跑到了大厅:“真的!那套餐具不属于咱们任何人。那套餐具是欧式的,做得特别精美漂亮,上面还印着玫瑰花纹。咱们的都是自带的,没一套和那个长得像的。”   这话一出,大家都安静了一瞬。   最后是老曹干笑着说:“哎呀,可能是节目组安排来故意吓我们的。”   节目组工作人员对视一眼,小声道:“不是我们……”   老曹也惊住了:“真的假的?你们是不是诓我们呢?”   “不然,咱们再一块儿去检查一下?也有可能就是节目组放的。没准和咱们之后的任务线索有关呢。”孔湘琪自我宽慰道。   “行,那就一块儿去。反正恐怖片定律,落单才会死。咱们这么多人,怕什么?”   “不对啊,那白哥不是落单了吗?”   “有摄影师跟着呢!”   “对哈!”   大家很快达成了一致。   等进了厨房,他们果然看见了孔湘琪口中的那套精美餐具,相当漂亮。   漂亮得和他们带来的,格格不入,一眼就能分辨出。   他们身上起了一层浅浅的鸡皮疙瘩。   等走近了,老曹先蹲下身去,仔细盯着那餐具辨认:“这上面好像有刻字?”   “哈,我就说吧,肯定是节目组的线索!上面刻了什么?”   “……荆。”   “什么?”   “荆,就荆家公子的那个荆字。”   大家身上的寒意一下达到了顶峰。   “哈……哈,这种不是蛮拙劣的恐吓方式吗?”孔湘琪尬笑道。   老曹喃喃道:“你们说,刚才我们坐在那里吃饭的时候,身边是不是有这么一个看不见的人,和我们坐在一块儿,静悄悄地享用着食物。等我们起身把餐具收拾到水槽里,他也就跟着放进了水槽。”   “我靠,老曹你别吓我!”MC里嗓门儿最大的于绍光喊出了声。   “先回大厅!”老曹当机立断。   小机器人望着这群人渐渐慌忙起来的身影。   ……这倒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看来他还是没有选错鬼的。   而这头,白遇淮刚走上三楼,就发觉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   属于白遇淮的摄影师,只觉得眼前花了一下,等他晃了晃脑袋,再凑近摄影机,画面窗里已经没有人影了。跑这么快?   “白哥?”   “白哥你在三楼还是四楼啊?”   摄影师一边喊,一边接着往前走。   楼下隐约听见了声音。   “怎么回事?摄影师在说什么?”   “好像在喊白哥。”   “白哥不见了?”   “我靠不是吧?导演,导演!你说清楚,这是不是你们设计好的……”于绍光话音未落,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紧跟着响了起来。   “卧槽!”摄影师如风一般飞奔了下来,上气不接下气道:“白哥突然、突然没影儿了!我往前跑了好远,都没跑到头,我就赶紧先下来了。”他说着,喘了两口气,放下手中的摄影师,面上惊骇之色不退:“这是不是……是不是就叫鬼打墙?”   “我们……真撞鬼了?”   大厅里的空气又安静了一瞬。   “那白哥怎么办?”云馨惊声道。   楼上,白遇淮回头望了一眼。   别说摄影师的身影了,就连楼下的景象都好像蒙上了一层暗色,看不清了。   他脸色不变,稳步向前走去。   这座古堡的楼梯保养得很好,踩上去并没有吱呀吱呀的声音。丝毫没有恐怖片场景的氛围。   但这才正是奇怪的地方。   废弃数年的古堡,却还如同有人住在这里一般,依旧好好的。   正如孔湘琪所说。   生前风光,还未成年的豪门公子,惨死在这里,怨气是最重的。这样的小鬼心智又还未完全成熟,若成厉鬼,会是最麻烦的那一类。   “嘶啦——”头上的廊灯突然发出了接触不良的声音。   随即平地阴风起。   白遇淮看向走廊的尽头。   那里的黑暗浓得仿佛如墨泼就。   昏暗不明的灯光下,一道纤细的影子从那里缓缓走了出来。   白遇淮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孔湘琪和大家传手机的时候,他丝毫没有去看照片的兴趣。因为不管生前有多好看,死后都会狰狞丑陋。越是厉鬼,越是丑。   他几乎已经能想象到,这个走出来的小鬼,面容有多么倒人胃口了……   白遇淮捏了下手指,掐了个手诀。   别人费了老劲儿要一边掐诀一边画符一边念咒的事,到了他这里,不过也就这么一个动作。   那鬼缓缓朝他走来,很快就近了。   白遇淮步子一顿。   厉……鬼?   那是一个相当美丽的少年,他鼻梁挺直,唇红齿白,还长着一双相当漂亮的眼睛,水汪汪的,眼尾微翘,缀着粉晕,而眼眸剔透清澈如名贵的宝石。   少年身上穿着剪裁合身的小西服,款款走来时,像是来奔赴某个舞会。   浑身都散发着精致而又惊心动魄的美。   白遇淮没见过比他更美丽的人。   好像深藏于匣中多年,这才刚刚见了天光,不受一丝尘世污染。   荆酒酒还在纳闷呢。   这个人怎么不怕我呢?   是我还不够恐怖吗?   荆酒酒眼角缓缓流下两行血泪。   血色染红他的眼角、面颊,不像是厉鬼惨死的模样,倒更像是精心绘制的诡异又美丽的妆容,将他的模样妆点得更加肤白赛雪,美丽惊人。   白遇淮眸光微动,步子却没动。   荆酒酒这下走得更快了,还吐出了血红的舌头:“乌拉!”   然后“嘭”。   他摔了一跤。   白遇淮:“……”   荆酒酒晃了晃头,有点懵。   地毯皱了,该理理了……   啊不,是他像人一样坚持走路太久了,一时间都忘记了,自己可以用飘的了!   只是不等荆酒酒飘起来,白遇淮已经走到了近前。   少年躺在深黑色的地毯上,被衬得更小了。   白遇淮眸色冰冷深沉,伸出一只手,捞住了少年的腰,将他半抱了起来。少年是那样的轻,大概他本来骨架就不沉,死了之后,就更轻了。轻得给人以脆弱纤细的错觉,仿佛轻轻一用力,就会弄碎了。   白遇淮的另一只手仍旧掐着法诀。   如果这个法诀贴上去——   少年也的确会碎。   三魂六魄都跟着一块儿碎的那种碎。   他哪里知道,这会儿荆酒酒正紧张着呢。   这个男人,有一点点可怕。   大概是看上去太冷冰冰的了,冷得比我还像是鬼。   第一次吓人大概都这样害怕的。   荆酒酒自我安抚道。   既然这个人都抓住我了,现在再爬起来也太丢脸了!那我就假装是故意摔倒,引他过来的好了,然后再顺势爬到他的背上去,我肯定又沉又阴冷,贴着他,他一定会吓坏的。   于是荆酒酒飞快地伸出胳膊,勾住了白遇淮的脖颈。   白遇淮身形僵了一下。   荆酒酒松了口气。   看吧。   他果然怕了!   我只要再努努力……哎?   白遇淮单手将他抱了起来。   “你住哪间屋子?”白遇淮嗓音冷淡地问。   荆酒酒:“啊?”   “我送你回去。”   荆酒酒:?   白遇淮散去了掐的诀,转而托住了荆酒酒的腰,几乎将他整个横抱了起来。   荆酒酒:!!!   少年从面颊红到了耳根。   好气,做鬼的尊严没有啦!   白遇淮垂眸,眼底泄出点点冷光:“你不说的话,我就带你回我的房间了。”   荆酒酒:???   不是!你看看清楚,我是鬼呀! 第3章   男人抱着他就往楼下走。   荆酒酒一紧张:“右拐,第三个房间。”   白遇淮的步子顿了顿,右拐,来到了第三间房门外。   门是双开的,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左边阴气浓郁,右边阳气鼎盛,原本不相融的两种气,被两扇开合的门连接到了一处。   左阴右阳,这是一个镇压厉鬼的印。   难怪少年虽有惨死厉鬼的能力,却并不面目狰狞、心性全失。   男人久久不动,荆酒酒实在憋不住了,问:“你不会开门吗?”“不过也正常,这扇门会扎手。”   扎手?   不是扎手,是左边的门,在抽取他体内的阴气;右边的门,在灼烤他。   怀里的少年,却对此一无所知。   “自己的门,还是我自己来开吧。”荆酒酒小声说着,一把伞突然飞了起来,伞尖朝里,就这样将门顶开了。   那把伞也不知道在门口放了多久了。   大概他经常用这东西来开门。   是痛过几次,就长记性了?   “门开了,你放我进去吧。”荆酒酒干巴巴地道。   他算是知道了,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怕他。他却有点怕男人。男人少言寡语,冷冰冰的,也阴森森的。   白遇淮没应声,抱着少年径直走了进去。   这间卧室占地极宽,进门左手边是一张挂着蕾丝帐幔的欧风大床,右手边摆着沙发、茶几和书桌。右手靠墙,还有一整面的大书柜。   只是里面的书不知道为什么被搬空了。   书上印字,字体方正,自然携带天地间的方正浩气。   所以常被认为是可以驱邪镇鬼的东西。   门上都有镇压厉鬼的印,书却反倒要特地掏空。   有些奇怪。   白遇淮敛起目光,走到沙发边将少年放了下来。   他问:“橘子是你放的?”   荆酒酒双眼微亮。   咦?   他竟然拿到了!   还知道是我贴心准备的!   “你吃了吗?好吃吗?”荆酒酒连忙问。   白遇淮当然没吃,谁会去吃一个被小鬼的阴气裹过的橘子?   鬼会给人准备橘子,也挺奇怪的。   “酸吗?”荆酒酒又问。   白遇淮对上他的目光。少年眼巴巴地看着他,充满了好奇和渴望。   白遇淮低头掏出了那个橘子,剥了皮,吃了一瓣:“酸。”   少年闻声叹了口气:“肯定是因为那棵树长太多虫子了,结出来的橘子就酸了。”   白遇淮:“是还没熟。”   荆酒酒:“……哦。”   荆酒酒有点脸红。   白遇淮没有久留,也没有再掐手诀,他蜷起修长的手指,将没吃完的橘子拢在了掌心,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要我帮你开门吗?”荆酒酒问。   “不用。”白遇淮说着,单手将那扇门重新推开,走了出去,丝毫没有被扎了手的样子。   这门针对我。   荆酒酒心道。   白遇淮的步子在门口顿了下,回过头来,不冷不热地问:“明天的早餐要分你一份吗?”   他把我当成人了!   荆酒酒松了口气。   既然不知道我是鬼,那就等于我没有丢鬼的脸!我的尊严还在!   荆酒酒忙摇摇头:“不用了。”想了想,他还又补上了一句:“谢谢。”   白遇淮就没见过这么礼貌又柔软的鬼。   他没有再问,这下是真的转身走远了。   楼梯间设的鬼打墙已经消失了,几个MC,包括导演组的人,都在一边胆怯地往楼上爬,一边喊:“白哥?白哥你在哪儿啊?”“是不是哪里年久失修,白哥你掉什么窟窿里了?白哥你出个声,我们就能听见了!”   “白哥!”   白遇淮缓缓走下楼:“楼上没什么事,就是打碎了一个画框。”   众人先是一惊,然后才如释重负纷纷笑起来:“吓死了,刚才还以为白哥不见了呢。”   “白哥没在楼上遇见别的什么吧?比如说,在一个地方怎么走也走不完?”   “没有。”白遇淮说。   众人闻声,一下更放心了。   摄影师也不由尴尬地挠了挠头:“难道是我感觉出了错?”   老曹哈哈一笑:“杨哥是不是昨晚熬夜了?出现的幻觉?”   摄影师杨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可能吧。”   云馨忍不住问:“那……那套餐具呢?”   “什么餐具?”白遇淮问。   “就是水槽里多了一套餐具,摆得整整齐齐,特别漂亮。上面还刻着‘荆’字,像是花了大价钱定制的……”   白遇淮眸光微动。   很显然,是那个少年放的。   白遇淮一下想到了,少年望着他,眼巴巴地问橘子好吃吗的模样。   他死了多少年了?   因为太久没尝过人世间食物的滋味儿,才格外地看重?哪怕明知什么也吃不了,也还是认认真真摆下餐盘,好像和人一样享用了食物,还没忘记将餐盘放入水槽。   白遇淮敛住思绪,淡淡反问:“很常见的恐怖片套路不是吗?”   “对,白哥说得对!是我们太紧张了。”老曹出声应和道。   这头小机器人也回到了楼上,它钻入荆酒酒的卧室,问:“怎么样?”   荆酒酒摇摇头:“他根本不怕我。”   小机器人心说,看样子也是。那个男人回到一楼的时候,依旧平静得要命。   “我得想想办法。”荆酒酒喃喃道。   很快到了晚上九点半,大家开始分配各自的房间。   “季孟就住二楼左手第一间吧。”   “湘琪左手第二间。”   “二楼的房间好像有点不够分啊……”   云馨问:“这座古堡不是很大吗?”   “咱们只能一块儿住在主建筑里,要是分散住到其它建筑里,很不安全。别说鬼怪了,万一来个小偷,都够呛。”老曹解释道。   “那……”云馨皱起眉。   白遇淮出声道:“我住三楼。”   孔湘琪咽了下口水:“三楼大家都不去住啊,白哥怎么能一个人去住呢?”   于绍光也面露惊色:“是啊,孔湘琪不是说,那个荆少爷就死在三楼的卧室里吗?”   “没关系。”白遇淮语气平静。   季孟咬咬牙,出声说:“不然我陪白哥一起住三楼吧?这样二楼房间就宽裕了。我们两个人也能壮壮胆。”   其他人也想在这样的时候,巴结一下白遇淮。   于是也个个跟着开了口:“算了,要不我去住三楼吧?我前段时间刚拍了个僵尸片,有点经验。”“白哥和我换吧。”   “不用,我喜欢安静,正好可以看看剧本。”白遇淮一句话阻断了他们的殷勤。   大家愣了下,想起来白遇淮好像下面是要进个组。   听说是崔大导的戏吧?   多半又是要拿奖的大戏!   他们哪里还敢去打扰人家?于是纷纷点了头,还没忘出声恭维两句:“白哥录节目都还要熬夜看剧本,太敬业了!”   房间就这样分好了,季孟面上闪过了一点失望之色,不过很快就收住了。   紧跟着就是几个MC自己拎着行李上楼。   中途白遇淮又给两个女明星搭了把手,然后独自拎着箱子上了三楼。   接下来节目组就不会作陪了。   他们只会留几个摄影师和无数的摄像头在这里,其余人全部退到山脚下去,连同提前准备好的医疗团队。他们会候在那里,只定期向山上补给,直到节目录制完为止。   这样做,是为了营造更好的气氛,免得节目录出来太假,观众不买账。   随着人员撤去,这座古堡很快就归于了沉寂。   几盏灯也先后亮了起来。   “有电了?”荆酒酒抬头望了一眼上方,水晶吊灯正绽放着晶莹光辉。   节目组在来之前,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意外,提前去电业单位申请了恢复供电。   这些荆酒酒隐约能猜到一点。   他已经很久没看过电视了,毕竟光靠鬼发电是很累的。   荆酒酒想也不想,马上打开了卧室里的电视机,翻找出几部片子。   从《小鬼当家》,到《白头神探》,再到《玫瑰人生》……他一口气看了个不亦乐乎。   小机器人都忍不住想提醒他,不要玩物丧志了。   荆酒酒却是蹲在柜子前,又翻出了几张片子,上面分别印着《咒怨》《贞子2》《人皮灯笼》……   他从中挑出了一张。   小机器人:?   “我学学别的鬼怎么吓人的。”荆酒酒舔舔唇,很有自知之明道:“我可能没有当鬼的天赋。”   “不过学一学就好了。工作经验都是靠累积出来的!”他很有信心。   小机器人张张嘴。   倒也、也有点道理。   于是它不再打扰,悄悄退了出去。   为了充分感受其中的恐怖氛围,学以致用。荆酒酒特地将音量调到了最大,然后开始播放。   众人刚刚洗了澡,回到床边。   花洒喷头早坏了,山上不供应热水,他们就只能靠接电烧水来洗头洗澡。虽然麻烦了点,不过好歹是能洗洗的。   孔湘琪裹着浴袍,蜷缩着坐在床上,小心地打量着这个房间。   这座古堡修得是真的漂亮,墙上的壁画绘得栩栩如生,每一处细节都透着精致。可一旦蒙上死亡的阴翳,和岁月的灰尘之后,那些美丽的花纹,反倒变得诡异了。   不怕,没事。   又不是第一次录这样的节目了。   孔湘琪自我安慰几句,然后才躺了下去。   寂静得几乎听不见虫鸣的夜里,却慢慢地好像传来了低声说话的声音。   是他们在聊天吗?孔湘琪心底有点发慌,本能地揪紧被子,翻了个身。   可是翻身后,那低诉的声音好像更清晰了。   同时还伴随着指甲刮挠地板的声音。   孔湘琪汗毛直立。   隔壁房间里,季孟抱着枕头,拎着一袋零食走了出去。他浅浅吸了口气,压下了对黑暗的本能恐惧,然后径直走上三楼,抬手敲门。   门很快打开了。   白遇淮穿着宽松的浴袍站在哪里:“有事?”   季孟紧张地道:“有点、有点害怕。”他抬头望着白遇淮:“白哥,我今晚能和你待一个房间吗?”   “不能。”   “……”季孟噎了下,没想到白遇淮拒绝得这么干脆。   季孟小声问:“白哥,你没有听见那个……那个好像有什么人在说话的声音吗?还有一种特别奇怪的声音混在一起……”   白遇淮:“听见了。”   这么近,他要听不见,那是聋了。   “就是这个声音,太吓人了!白哥,你让我和你待一起吧!”季孟像是要吓哭了。   这个白天里进退得当的青年,这会儿却眼底带着水意,就这样望着白遇淮。   “楼上的声音比较响,你回到房间,或者去和曹文住一起,自然就听不见了。”白遇淮并不想和他多话。他冷淡道:“我还要看剧本。”   话音落下,就合上了门。   季孟僵硬地站在那里,紧了紧怀里的枕头。   他还想再敲一次门,但又没有白遇淮会放他进去的底气。   那阴森的声音萦绕耳边不绝,季孟心底越来越发毛。   他没勇气待下去了,只好先回了二楼。   谁知道季孟刚下二楼。   寂静的夜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凄厉的尖叫,那尖叫声还不大像是人类发出来的。   “卧槽!老曹!老曹!”   “开门,快开门!”   几个MC都给惊着了,纷纷从床上爬起来,敲开门,聚到了一起。   三楼的白遇淮听见声音,也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不是鬼。   没有阴气侵袭的迹象。   白遇淮起身,走到了那个厉鬼少年的门外,敲了两下,里面像是没听见。于是他直接推开了门:“你在看什么?”   灯光闪烁的卧室里,少年蜷坐成了一团。   对面的电视机上,正播放着白衣女人,从楼梯上身形扭曲缓缓爬下来的画面。   那少年腾地一下飞了起来,扭头看见白遇淮,然后猛地一头扎入了他的怀中。   白遇淮一僵:“……”   这个女鬼好吓人啊啊啊!   为什么恐怖片这么恐怖啊!   荆酒酒咬紧了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白遇淮本能地伸手托了一把他的腰,……又细又软。   荆酒酒牢牢攀住了跟前的人。   太好了!   是人啊!   这里有个活人啊呜呜!   白遇淮这时候才隐约从少年身上感觉到了……他在瑟瑟发抖。   白遇淮:“……”   他怕鬼?   小机器人姗姗来迟,麻木地立在门外,看着门内人鬼相拥,听着楼下呜嗷喊叫,恐吓进度条一路暴涨。   它无力吐槽。   这他娘的是个什么反向恐吓技巧?   作者有话要说:  白遇淮:谁会吃小鬼阴气裹过的橘子?   下一刻。   白遇淮:味道是酸的。 第4章   荆酒酒自己抬手堵住了耳朵,小声问:“人死了吗?”   什么人死了吗?   荆酒酒马上又追加了一句:“那个女鬼是不是把那个人吃了?”   “没吃。”白遇淮这下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了。   “那鬼走了吗?”荆酒酒又问。   “没有。”白遇淮说着,还添了一句更详细的形容:“在爬。”   荆酒酒想呜呜说求求你不要说了。   但他又不能丢鬼的面子。   白遇淮倒是明显感觉到,怀里的少年往他身上攀得更紧了。   显然更害怕了。   白遇淮就任由荆酒酒扎在他怀里,一边托着他,一边走向床边,找到遥控器。   按下了关闭键。   阴森的背景音一下戛然而止。   荆酒酒:“嗯?”“怎么没有声音了?”   荆酒酒越说越觉得毛骨悚然:“难道她从电视里爬出来了?”   说完,他就连忙抬头去看白遇淮的脸色。   面色冷淡,但血气充沛。   还活得好好的呢。   荆酒酒这就放心了。   “关掉了。”白遇淮说。   原来是这样啊。   荆酒酒这就更放心了。   “那没事了。”荆酒酒从他身上跳下去。   有点点尴尬,荆酒酒心底嘀咕一声,扭头说了声“谢谢”。   “大晚上看什么恐怖片?”白遇淮不冷不热道。   荆酒酒当然不能说那是为了学习恐吓你的技巧啊!他咂咂嘴,道:“一个人很孤单的啊。”   白遇淮依旧不冷不热:“多一个鬼就不孤单了?”   荆酒酒想象了一下,他身边多出一个鬼的场景。   他不由连连摇头。   一堡不容二鬼!还是不要来了!   “那就不要在半夜看恐怖片,这时候阳气低,阴气重,会招鬼。”   荆酒酒应了声。   噢。   那下次白天看。   白遇淮哪知道他在想什么,见少年自己规规矩矩回床边坐好了,他转过身:“我走了。”   荆酒酒脱口而出:“等等!”   白遇淮驻足回身:“嗯?”   荆酒酒舔舔唇,问:“你看过的恐怖片多吗?”   白遇淮:?   小机器人:?   门外的小机器人暗暗嘀咕,难不成还想空手从男人那里套吓人的诀窍?套到手以后,再掉过头去吓男人?   您可真是个小天才啊!   不等白遇淮回答,荆酒酒就又接着往下说:“你说,一会儿……那个电视机里的女鬼,会跑出来吗?会不会在我睡着的时候,一口咬掉我的头?恐怖片里是不是都是这样的?”   白遇淮看着他,发现少年好像是真的认认真真在忧虑这件事。   白遇淮:“不会。”   鬼是能吃掉别的鬼。   但前置条件的要求极高,不是谁都能来吃的。   “那会招来别的鬼吗?现在这里是不是阴气很重啊?”荆酒酒又问他。   是很重,但是是少年身上的。   荆酒酒自言自语道:“恐怖片里,鬼总是出现得防不胜防,我可能也防不住啊……”他看向白遇淮:“你不是要带我回房间吗?”   好歹是个大活人!   荆酒酒暗自嘀咕,再可怕也比会爬来爬去、身形扭曲的女鬼好。   说了半天,就为了这句话?   白遇淮掀了掀眼皮。   他该高兴吗?   他在少年的心中,比女鬼要强。   见男人半天不开口,荆酒酒按捺不住,又追问了一句:“我现在还能去吗?”   “走吧。”白遇淮说着,转身当先走在了前面。   荆酒酒忙跟了上去。   等走到门边的时候,白遇淮一手将门抵住了。荆酒酒看了一眼那扇扎人的门,随后贴着白遇淮的胳膊走了出去。   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   荆酒酒装作人的模样,打了个呵欠,眼角还真泛起了点泪花。等跟着进了隔壁房间,荆酒酒先蜷到了沙发上,问白遇淮:“你看看床底……”   白遇淮:“嗯?”   “看看床底有鬼吗?”荆酒酒见他不懂,忙补充道。   白遇淮顿了下。   他在楼下讲鬼故事的时候,少年就在楼上偷听?并且还牢牢记住了?   白遇淮默不作声地走到床边,弯腰看了一眼。其实不用弯腰,他也知道床下什么东西都没有。   那些东西,都怕他。   又哪会有不怕死的,敢趴在他的床下?等着受烈火焚烧魂飞魄散,永无来生吗?   白遇淮弯腰停了几秒钟,才直起身来说:“什么也没有。”   “那就好。”荆酒酒顿了下,“我好像坐着什么了?”   说完,他从屁股底下摸出了一本A4纸打印的册子:“这是什么?”他看了看上面的字:“……剧本?”   白遇淮走向他,应了声:“嗯。”   “你们是来这里拍戏吗?”   “不是,是录节目。”   “噢。”荆酒酒点了点头,又问:“你是演员吗?”   “是。”   荆酒酒这下倒也不觉得这个男人多么冰冷可怕了,他虽然话少又冷漠,可是自己的每个问题,他都会回答啊!   这从一定程度上,抚慰了荆酒酒被女鬼恐吓到的心。   “你叫什么?”荆酒酒好奇地问。   从来没有人会这样问白遇淮,因为他在国内实在太出名了。   更没有鬼会这样问他,鬼见着他,都先逃命了。   “白遇淮。”他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叫荆酒酒。”少年礼尚往来道。   但是刚一说完,荆酒酒就后悔了。他死的时候,上新闻了还是没有上?男人一查,不就发现他的老底啦!还怎么营造神秘感来吓人呢?   白遇淮早从孔湘琪的口中听见了这个名字,但从少年自己嘴里说出来,还是不一样的。   那名字一下贴合了他的模样。   像荆棘丛生之下,埋藏数年的美酒,颜色瑰丽动人,香气浓郁。   “你多大了?”白遇淮问他。   “十八……”荆酒酒顿了顿,马上改了口:“不对,应该是……二十四、二十五了?”他死了七年,是二十五了吧?他都七年没有过过生日了。   啊对。   荆酒酒突然想起来,一个月后,就是他的生日了!到了那天,他就真正满二十五岁了!   原来成年了。   白遇淮盯着眼前纤弱美丽的少年,但他却被永远定格在十八岁那一天了。   这头荆酒酒马上又反问:“白……白先生,可以这样叫吧?白先生多大年纪?”   这是白遇淮二十几年以来,最奇妙的时刻。   他竟然会和一个鬼坐在一起,互相交换个人信息。   “明星的年纪好像是秘密吧?那算了,你不用告诉我了。”荆酒酒不等他回答就先自我否定了。   “很晚了,我要睡觉了。”荆酒酒抬头看了一眼挂钟,然后顺势躺倒在了沙发上,“明早见。”   白遇淮张张嘴又闭上了。   这一整座古堡属于少年,按理来说,没有一个地方,是他不能睡的。   唯一奇怪的是,他已经做了几年的鬼了,却还固执地像人类一样睡觉。和白遇淮曾经见过的鬼都不一样。   白遇淮收起剧本,也起身去了床上睡觉。   楼下几个MC,连同摄影师都抱一块儿瑟瑟发抖了好久,就别说睡觉了,连眨个眼都小心翼翼。   老曹还连夜联系了节目组。   “谁去看看白哥那边的情况?”   “白哥没准儿都睡了。”   “没有。”季孟心有余悸道:“白哥应该还在看剧本,我刚……刚去的时候,他就正在看。”   其余人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但已经说漏嘴了,季孟也就不管那么多了,他又一咬牙,站起来说:“还是我去看看吧。”   其他人哪能真让他一个人去呢?   “一块儿吧。”老曹说着,点了个摄影师一起上去了。   季孟在前面敲门。   他一边还缩了缩肩膀道:“好像没什么声音了,又安静下来了。”   老曹这会儿也冷静了不少,忍不住小声说:“要是人白影帝已经睡下了,再让咱们敲醒了就尴尬了……”   这边话说完,那边门就开了。   白遇淮面色冷淡,眉间带着一点倦色,的确像是刚入睡没多久,就被闹醒了。   “有事?”和之前与季孟的对话一样,只是这次口吻多添了一丝不耐的冰冷。   别说季孟了,连后头的老曹都打了个哆嗦。   “就刚才楼下闹了点乱子,我们担心您,所以……”季孟磕巴了一下。   老曹拽了季孟一把,连忙冲白遇淮尴尬地笑笑,点头哈腰:“没事儿了,您休息吧。”   季孟却好像脚下生钉子了似的,顿在那里动也不动,双眼还直愣愣地往房间里瞧。   老曹心说这小季平时挺有眼色的啊!今天怎么傻了?   老曹更用力地拽了季孟一把:“走了走了,您休息。”   两人这才掉头走远了。   等走到了二楼,季孟怔怔道:“白哥房间里有人。”   “你胡说什么呢?”老曹皱眉。   “真的!我看得清清楚楚,就躺在沙发上,年纪轻。虽然看不清脸,但是看起来……”季孟顿了下,语气微酸,“骨肉匀停、皮肤白皙。应该挺好看的。”   他主动上门,人白影帝冷冷淡淡,拒绝得丝毫不留余地。这个得以进门的,是他们中间的谁?   这古堡里就住了这些人……一会儿应该很好猜出来。   老曹呆了下:“真的假的?你真没看错?”“草,这话你可不能出去乱说啊。这秘密……太大了。白哥入行以来,别说绯闻女友了,连绯闻男友都没有。也就营销号胡乱写写。……影帝参加真人秀,却是为了私会小女友。也不知道咱们节目里,谁这么牛,悄悄和这么大一影帝勾搭上了。这消息要坐了实,得炸平一座山!”   “我就说呢,这位这么大的咖位,好端端的,怎么会来咱们节目?咱们几个加一块儿,再乘个三十倍,也不敌他一个人的分量啊!”老曹大概受的冲击实在太大了,一路都在喃喃自语。   等下了楼。   老曹和大家报平安,季孟却是不动声色扫视了一圈儿。   然后他就再度汗毛直立了。   “老曹。”季孟抓住了老曹的袖子,附到他耳边,冷汗涔涔道:“我没发现。”   “什么?”   “……咱们这里,一个人也没少。”   “啊?”老曹先是一愣,然后才猛地反应了过来。既然大家都在,谁也没少,那……那白哥房间里的人影是谁?   两个人一下都吓僵住了。   小机器人眼看着恐吓进度条又是一路暴涨。   小机器人:?   荆酒酒不是还在消极怠工吗???   这一晚谁也没休息好,除了白遇淮。   白遇淮早上起床,就看见荆酒酒已经穿得整整齐齐,坐在沙发边上了。   “你这里躺着好舒服啊。”荆酒酒露出了依依不舍的表情。   是真的好舒服啊。   好像一切都放松平静了下来。   荆酒酒闭上眼,再睁开眼,真的有一种睡了一觉的满足感。   不是我这里,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家。   之所以会舒服,大概是因为离门上的印远了。毕竟从来没有鬼,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到舒服的。   白遇淮心道。   “如果你要接着留下来,可以去床上睡。我要去录节目了。”白遇淮权当没发现他是鬼。   荆酒酒连连点头。   等白遇淮下楼,这边节目组的人已经到了。   他们重新勘察一下古堡的环境,暂停了拍摄,最后再三确认……   “这里没什么问题,你们放心。”   “可是昨晚的声音……”   白遇淮吃完了早餐,慢条斯理地擦了嘴,这才插声道:“是三楼一间卧室的电视机出了故障。”   “是、是吗?”其他MC愣了愣。   节目组很快就又退回到山脚下去了。   于绍光叹气道:“拿了工资,就得好好工作啊!而且别忘了,咱们这本来就是个悬疑惊悚节目嘛!”   毕竟是大白天了,而且刚又见过了节目组的人,大家这会儿多多少少都恢复了情绪,于是跟着点点头坐下。   唯独老曹和季孟还有点神思不属。   等大家都吃完早餐,他们就去探险了地下室。   这一路插科打诨,昏暗氛围之中又不乏笑点,慢慢又恢复了之前做真人秀的感觉。   “好像没什么可看的。”   “你们找到节目组留下的线索了吗?”   “你们看这个像吗?”孔湘琪将手电对准了一个狭小的角落。   所有人都围了上去:“像个符号,但是看不太清。”   “血红血红的,朱砂写的吗?噫。”   “等会儿啊,我凑近点看。”孔湘琪说着当先凑拢了,只是她才刚贴近——   “嘭”。   像是什么东西撞击的声音。   不止孔湘琪,所有人,连带摄影师都被吓了一跳。   “卧槽什么东西?”   “是耗子吧?”   “你把那块木板掀开看看。”   “我不敢啊……”   一直没有开口的白遇淮,斜里伸出手去,掀开了木板。   众人情绪缓和了些,齐齐朝那木板下面看去。   那块儿杂物圈起来的地方,竟然摆着一个鱼缸,鱼缸正对着符号的下面。   “嚯,还有鱼呢?”   “这鱼够顽强的……还没死呢。”   “这鱼长得还挺大的,黑漆漆的,跟鲫鱼有点像。”   “不是,你们就不好奇,这鱼没死,是因为有谁在喂吗?”   这话一出,大家又安静了。   “不是一般的鱼。”白遇淮淡淡道:“它们可以半年只进食一次。”这叫风水鱼。   但这里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这东西太阴邪。   大家围着白遇淮请教了一番鱼的品种。   而楼上荆酒酒却有点无聊。   他想再看两部恐怖片,又不太敢。唉,要是那个白遇淮可以陪着他看就好了。那个男人那么冷静,有他陪着一定就不怕了!   荆酒酒倒也没等太久,几个MC昨晚一夜没睡,这会儿都撑不住了,于是大家纷纷准备回屋睡个午觉。   季孟和老曹跟着白遇淮一块儿往楼上走。   “有点事想请教您一下。”老曹搓搓手,不好意思地说。   其实他们是想去看看,白遇淮屋子里是不是真的有东西。   白遇淮这倒没拒绝。   他前脚推开门。   这头荆酒酒后脚听见了声音,心说肯定是回来补觉来啦。他非常大气地拍了拍床边的位置,对白遇淮说:“你回来啦,那我们一起睡吧!”   要是睡醒能陪我看个恐怖片就更好啦!   白遇淮望着那少年。   少年已经十分自如地钻进了他的被窝,并脱下了西服外套,只身穿白色衬衣。衬衣纽扣还解了一颗。松垮开来的拉夫领,像是一大朵白色的柔软的花,将他围裹了起来,美丽又纤弱。   而他此刻正看着白遇淮,双眸仿佛浸着水光,满脸都写着期待。   白遇淮想也不想,反手就把门关上了。   老曹差点被撞了鼻子。   季孟声音微微慌乱:“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白哥这两天的经历总结起来就是——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鬼。   白哥:有丶丶可爱。 第5章   白遇淮在门前站了几秒。   荆酒酒看了看他,问:“门外是不是有人?”   “嗯。”   荆酒酒先是一紧张,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我才是鬼,是他们怕我啊!   于是他在被窝里,坐得更结结实实且理直气壮了。   白遇淮却并不希望别人也见鬼。容易引起乱子,一旦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就要杀了少年。   “等一会儿。”白遇淮说着,反手打开门,退了出去。   “今天大家都很累了,二位还是先回去,有什么事,晚点再说。”白遇淮眉心微皱,面露疲色。   他的奖杯当然不是白拿的。   并不需要太多的情绪表露,就让人感觉到他像是一张绷紧了的弓,冷锐又疲惫,需要松缓歇息。   老曹二人当然不敢再打扰,只能又失望而归。   “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在威胁白影帝?”老曹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安心,“咱们要不去请个法师?”   季孟沉默片刻,道:“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   “和白哥私会的人,既不是节目组的人,也不是嘉宾MC,她是从外面来的别的人。”   老曹一下被他打开了新思路,喃喃道:“这得是个多有手腕的啊?上次走红毯时碰瓷白影帝的那个小明星,可没多久就糊到南天门去了。”   季孟听了后半句话,心下一凌,倒是没再多说了。   就白遇淮在门外说会儿话的功夫,荆酒酒已经无聊得在房间里闭上眼,让二楼所有的吊灯对调了。圆的换成方的,大的换成小的,黄铜的换成水晶的……   白遇淮重新推门进来,荆酒酒唰地睁开眼。   二楼有一盏灯换不及时,“啪”掉地上摔碎了,把路过的老曹二人吓得够呛。   “真是年久失修了……”老曹拍拍胸口,自我安慰道。   “要睡了吗?”楼上的荆酒酒问。   白遇淮点了下头,却是自己走到沙发旁去躺下了。   荆酒酒也不失望,自己也顺着躺下去,往被子深处钻了钻,一边还忍不住小声嘀咕:“我好像听见有人在说我的房子年久失修……”   荆酒酒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无端指控?   他闭上眼就开始修房子了。   “云姐,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孔湘琪颤声问。   为了避免再出现昨晚的情况,孔湘琪和云馨睡到了一个房间。云馨在床的另一侧,艰难地翻了个身:“有……好像是,敲打的声音?”   “咚咚咚”   “砰砰砰”   或轻或重,好像这座古堡活过来了。   没有什么比白日见鬼更可怕的事了,两人连起身去确认,这些声音是不是节目组故意弄出来的都不敢,只努力地闭紧了眼,想着身边还有个人呢,一下觉得宽慰多了。   另一边几个男MC也好不到哪里去。   于绍光挂着黑眼圈,叹气说:“我怎么觉得咱们都待不够十八天,就得认输回家了……以前节目组的套路不是挺有规律的吗?这次怎么不分白天黑夜了?”   老曹也垮着一张脸:“要不咱们明天干脆就别睡了,死磕到底……就看看是不是节目组整了什么东西?”   老曹话音落下,那敲梆子的声音就在他们窗外响起了。   像是敲敲打打,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叩门。   越是摸不清楚它们是什么声音,人的大脑就越会产生无止境的联想……   “不行,要不我出去看看。”   “越恐怖的动静,也有可能是节目组埋藏的解密线索。”   老曹腾地坐起来,往外走。   而躺在沙发上的白遇淮,也充分感受了阴气满屋子乱窜、飞上飞下的动静。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没有哪个鬼敢这么玩儿。   白遇淮忍无可忍,霎地坐起了身。   “你醒了?”荆酒酒伸长了脑袋盯着他,分外贴心地问:“你睡够了吗?”   乱窜的阴气短暂地停住了,失去了控制的铁锤,也在老曹开门的那一瞬间,“啪”一声,重重砸到了地面,惊得老曹一个回身,飞骑到了于绍光的身上。   “卧槽!这真是节目组干的吗?”   “风格怎么和以前不一样啊?”   老曹欲哭无泪。   白遇淮一边听着楼下嘈杂的动静,一边是眼前荆酒酒分外认真的面容。   算了……他大概都不知道自己干嘛了。   白遇淮动了动唇:“……嗯,就突然惊醒了。”白遇淮又躺了下去。   “你做噩梦了吗?”荆酒酒问。   白遇淮敷衍地应了声:“嗯。”   和他待在一起,鬼做噩梦的可能性其实更大一点。   “那你现在是不是很害怕?”荆酒酒的声音却是下一刻就响在了耳边。   白遇淮一扭头,就看见荆酒酒蹲在沙发边上了。   少年问得言辞恳切,白遇淮都不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吓唬自己了,又或者可能干脆是少年忘了自己是鬼了,才瞬移了过来。   白遇淮斟酌了一下,开口说:“一点点吧。”   一点点害怕也是害怕!   原来这个人也会害怕!   荆酒酒仿佛找到了同盟,顿时觉得自己也没那么丢脸了。   “那你接着睡吧,我在旁边看着你,你就不害怕了。”荆酒酒嘴上这么说。   少年的一切言辞,好像都发自肺腑,说来不紧不慢,还有点温柔的味道。   大概是真的没有当鬼的自觉,竟然还会反过来安抚他。   少年还是死时,那个彬彬有礼豪门小公子的模样。   白遇淮心想着闭上了眼,也就还是没有去戳穿他,把阴气搞得满屋子乱窜的事。   荆酒酒趴在沙发边上,更认真地盯住了男人的脸。   肯定没有比鬼盯着入睡,更让人浑身发凉的了!   一会儿他肯定要做更恐怖的噩梦!   真是太!好!了!   ……   时针飞快指向下午四点。   为了凑够剪辑素材,这个午觉睡得不太安稳的MC们,不得不起床了。   白遇淮也睁开了眼。   荆酒酒有点失望。   他看上去好像一点噩梦也没有做……   白遇淮也没想到这只小鬼这么认真,说要看着他睡觉,就一直看到了他醒来。   这会儿,少年还正眼巴巴地望着他。   白遇淮犹豫片刻,抬眸和荆酒酒说:“我睡得很好。”   没有做噩梦。   他根本就不会做噩梦。   少年应该可以放心了。   荆酒酒:“……哦。”   当鬼这么没排面的吗?   他竟然不仅没做噩梦,还睡得更香了!   可恶!   下次入他的梦吓他试试!   荆酒酒磨了磨尖尖的小虎牙,不大高兴地掉头走开了。   白遇淮很快洗漱完下了楼。   在前一天里,多少显得冷淡不合群的白影帝,到了这天下午,却突然间主导起了节奏。其他人只隐隐约约有了这样的感觉,但谁也没觉得奇怪。前一天可能就只是太陌生了而已,人白影帝能放低身段来和他们磨合,就已经很不错了。   白遇淮带着他们找到了节目组放置的不少线索。   几个MC也终于松了口气,至少节目组进度没耽误。   “哎这个符号……咱们是不是在地下室见过?”孔湘琪疑惑出声。   老曹跟着凑近了看了一眼:“哎你这么一说,我刚才在另一面墙上,好像也看见了。”   “哪儿啊?”   “就咱们刚才找到密码盒那地方啊,那儿好像是个洗衣间吧,我看有个小电梯,里面还放着个脏衣篓。”   “这下面会不会也有鱼缸?”于绍光哈哈一笑。   大家这时候气氛轻松了不少。   “应该没有吧。”孔湘琪说着,推开了符号下面的桌子。   然后她顿了顿。   于绍光:“草!”   于绍光:“真有一鱼缸!”   “这个怪……怪诡异的。”孔湘琪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季孟求助地看向了白遇淮:“要不白哥看看?我们真想不出来,节目组能在上面留什么线索。”   白遇淮垂下眼眸,淡淡道:“我也不知道。”   “要不咱们再回洗衣间去看看,那里是不是也有一个鱼缸?”孔湘琪提议。   白遇淮没有出声。   他早就看过了。   他带着他们找线索,并不是对节目组设计的解密环节有多大的兴趣。他只是为了找鱼缸。   这座古堡的主建筑里,东南西北四个角的地下一层,光线照射不到的地方,都各自摆放着一口鱼缸。鱼缸上方则画着一模一样的符号。   正印证了白遇淮的猜测。   几个MC又找了一通,最后依旧什么也没找出来。   那鱼缸他们也不敢轻易搬动。   白遇淮也不希望他们去动这些东西,于是在旁边淡淡说了一句:“不知道在阴暗的地方放了多久了,很可能沾着什么细菌。”   大家一听,心底一个激灵,更没了去碰的心思了。   很快就又入夜了。   白遇淮独自带着食物上了楼,大家猜测他可能又要看剧本,倒也没去打搅。   今晚省略了讲鬼故事环节也好,免得晚上更害怕!   白遇淮上到三楼,推开门。   屋里却是空荡荡的。   白遇淮微皱了下眉,闭了下眼,再重新睁开。这样可以确保,他能看见轻易看不见的东西。   ……没有。   屋子里还是空荡荡的。   那少年走了?   白遇淮转身去敲荆酒酒的那个卧室门,敲了三声后就立刻推开了。   只见荆酒酒坐在他自己的床上,正看《猫和老鼠》呢。   白遇淮:“……”   不过转念想想,他死的时候还年纪小,会觉得无聊也是正常的事。   在没电的时候,他怎么在这座城堡里过了数年,都是难以想象的……   荆酒酒听见了开门的声音,但是没理会白遇淮。   还是白遇淮主动走到了他的面前,问:“吃晚餐吗?”   他还是拿我当人。   荆酒酒扭过头,扫了一眼他手里的餐盘,摇摇头。   白遇淮也不客气,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一边慢吞吞地享用晚餐,一边淡淡出声问:“你知道这个城堡的地下一层,放着风水鱼吗?”   “风水鱼?”荆酒酒的注意力这才被吸引了过去,疑惑道:“那是什么东西?”   他果然不知道。   白遇淮手中的叉子顿了顿。   “这种鱼从小就养在见不到天光的地方,用来喂养它们的不是鱼饲料,而是生肉。再从生肉,慢慢过渡到腐肉。死状越惨烈的尸体上的腐肉,越好。这样才能养出天生的阴体。”   荆酒酒听得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太太太恶心了。   他一张脸都皱紧了。   谁在他的城堡里养这种恶心的东西?   把他家弄得好脏啊!   白遇淮打量了下他的神色,见他没有被吓住,这才又继续往下说:“水主财,养了鱼的水,是为活水,可象征财水生生不息。所以自古就有在家中悬挂鱼水图,或者于天井下摆鱼缸的习惯。但没有风水大师指点,摆了也不过是起一个象征性作用。”   “而这个风水鱼就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只不过它不摆在自己家中,而是摆在敌人仇人的家中。”   “它会不停抽取宅中主人的福运,福运抽干了,就抽阴气。轮转不息。手笔大的,甚至可以旺一个家族。”   这东西不是一般的阴邪。   荆酒酒已经听呆了。   白遇淮打量了一眼。少年面容苍白,看上去越加纤弱了。……怎么会有人将这样阴邪的东西,用到这样美丽脆弱而又不堪承受的少年身上?   白遇淮顿了下,随即放下了手中的叉子。   少年等回过味儿来,大概又要吓得往他怀里扎吧。   作者有话要说:  酒酒在白哥的眼皮子底下,渐渐嚣张。   几天下来。   白哥:这鬼不仅长得美丽,还心地良善、很讲礼貌、语气温柔、模样乖顺……我睡觉都要守着我。   酒酒:???他怎么还不害怕??? 第6章   荆酒酒默不作声地关掉了《猫和老鼠》:“我要睡觉了。”   他转身想钻被子,结果发现自己的卧室里没有被子。   白遇淮的被子,那都是人家自带的。   白遇淮应了声:“那你睡吧。”然后端着餐盘站了起来。   荆酒酒却是又从床上滑了下去,跟在了白遇淮的身后。白遇淮没有再出声,没有问他要做什么,只默许了少年跟着他回到房间。   等见了被子,荆酒酒这才又钻进去,真的闭上眼睡觉了。   但鬼又怎么能真正睡着呢?   白遇淮坐在不远处,能清晰瞥见荆酒酒轻轻颤动的睫毛。   可他却固执地没有睁开眼。   大概是在用这样的方式,艰难地消化着白遇淮的话。   荆酒酒这一觉格外的绵长。   MC们倒也难得重获了一夜的宁静,终于睡了个好觉,叫他们不至于猝死在节目录制现场。   就是第二天一早起来的时候,孔湘琪愣愣望着天花板,说:“我怎么觉得我房间的吊灯换了个样子?”   “你想多了。”于绍光恢复了精力,撸起袖子,露出了底下的肌肉,“鬼难不成还会帮你换吊灯款式?怕你不喜欢水晶灯怎么的?”   孔湘琪想想也是,于是讪讪住了嘴。   季孟拿着洗干净的碗出来,问:“白哥怎么还没下来?”   “是啊。今天都有点晚了。谁去敲一下白哥的门?”   来到睡美人城堡的第三天。   白遇淮坐在沙发上,缓慢地翻动着手里的剧本。   荆酒酒刚从床上起来,表情还有点呆,连西服纽扣都没有扣好。   白遇淮放下手中的剧本,沉默片刻,还是出声问:“要吃早餐吗?”   荆酒酒的思绪一下被拉拽了回来,他慢吞吞摇了摇头,说:“嗯,我可能要出个远门。”   白遇淮:“……”   鬼出哪门子的远门?   荆酒酒却很认真地往下编着:“大概要去个五六天七八天这样吧。”   白遇淮也只好应了声:“嗯。”   荆酒酒说完话就没再动了。   白遇淮也有些棘手。他连人都没有安抚过,更何况鬼?   眼看着时间也不早了,白遇淮就先佩戴好收音麦,下楼去了。   这头荆酒酒趴在了窗户边上,望了望外面的景色。窗外的景色他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天了,都能熟练推测出哪天会下雪、哪天会落叶入秋了。   他要出去。   念头在荆酒酒的脑中闪现,并且变得越发坚定。   从他死后,就很少有人来看他了。   他没有坟寝,所以每半年,只有以前荆家的老管家到古堡里来,打扫一下,摆上花和酒,算是给他扫墓了。   荆酒酒死之前还从来没喝过酒呢,他也舍不得喝,谁叫他是鬼呢?喝了也尝不到味儿。于是就都藏在卧室里了。   这是荆酒酒独居古堡里难得的快乐了。   他可以盯着不同形状包装、不同颜色的酒,一点点想象酒的味道是什么样的……   荆酒酒扭了扭脑袋,看向古堡大门的方向。   ……放鱼缸的会是老管家吗?   除了他,荆酒酒很少见到人,偶尔才来两三个不认识的高中生、大学生,他们都是来探险的。   荆酒酒坐在这里干想想不出个结果。嗯,等出去就好了。等出去了,我就知道谁放的鱼缸,为什么要放鱼缸了。   我还能去见父亲,去见小时候的朋友,去见很多很多东西。……   荆酒酒从窗台上跳下来,身形渐渐透明,直到彻底用肉眼看不见。   白遇淮很快就发现,荆酒酒不见了。   真的出远门了?   不,不大可能。按照孔湘琪所叙述的,荆酒酒死后是很有可能变成地缚灵的。他离不开这座古堡。   那最大的可能就是,躲起来了。   怕得躲起来了?   白遇淮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那头老曹喊他:“白哥,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白遇淮应声走了过去。   老曹手里拿着一把黄铜制的钥匙,看起来年代久远。他愣愣道:“这不会就是咱们这次的通关钥匙吧?这么快?这都还没十八天呢。”   白遇淮扫了一眼:“应该不是。”   季孟小声问:“是不是旁边副建筑的钥匙?我来的时候有留意那边的门,看着和这把钥匙的风格很吻合。”   “那咱们去看看?睡在副建筑不安全,但白天去探个路应该没事吧?咱们这么多人一起。”于绍光插声。   季孟没有看错,半个小时后,大家就成功站在了副建筑里。   但是问题来了……   “这里好像没有装摄像头啊?”孔湘琪满脸茫然。   “咱们跑出节目组规划的范围了?”老曹哭笑不得,“那咱们又回去吧……看来这把钥匙多半是没用线索。”   白遇淮:“不一定。”   “也是,……没准儿就故布疑阵呢。”   “行,反正咱们身上也都还别着摄像头呢。”   这样还蛮有节目效果的,大家几乎一致地心想。   但这边可比隔壁的主建筑要显得老旧、腐朽多了,踩在地板上,一踩一个脚印,还伴随着枯枝簌簌,地板咯吱的声音。   这边也没有供电,大家只能拿起手电筒照亮前路。   大厅里空荡荡的,连家具也没有,显然也不可能有什么线索了。   “去楼上看看。”于绍光提议,当先走在了前面。   等上了二楼楼梯,却还有一扇门。   “嚯,还绑着铁链!怎么的,里面关着老虎啊还是狮子啊?”于绍光咂嘴。   那铁链足有手臂粗,下面坠着一把锁,锁上也画了符文。   “这节目整得还挺齐全!这都不放过,也要给画上符,但这个也不吓人啊,还是那口鱼缸比较吓人……”   “咱们是不是得去找钥匙啊?”   “不用了。”白遇淮弯下腰,抓住那把锁,昏暗的光线下,大家还没看清楚他怎么动作,那把锁就清脆一声响——开了。   寻常的钥匙根本开不了这东西。   这把锁上画了个困咒。   季孟马上笑着问:“白哥是不是在演《偷天》的时候 ,去特地学的开锁?”   白遇淮在那部戏里,扮演一个大盗。   “小季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补课了?”   “小季老实说,你是不是白哥的粉啊?”   其它几个MC一番插科打诨,这边白遇淮推开门,将手中的手电筒照了进去。光一亮,里面的景象也就全都呈现在了众人眼中。   原本应该在楼下的家具,都拥挤地摆在二楼,堆堆叠叠。   整个二楼的隔墙都被拆掉了,没有再分割卧室出来,仿佛一个巨大的杂物场。   明明没有鬼怪,也不像恐怖片里一样,有阴森森的BGM响在耳边营造氛围。但大家就是本能地皱了下眉,觉得有些不适。   就跟强迫症被触犯了一样。   孔湘琪摸着门边,一顿:“有油灯,可以点。”   白遇淮跟着出声:“你们往四角走,每个角应该都有一盏灯。都点了。”   其他人暗暗疑惑,白哥怎么知道呢?不过还是没废话,都先老老实实去摸索油灯,点亮。孔湘琪还忍不住吐槽呢:“这也挺奇怪的,这边怎么不给安个电灯呢?”   为了没有光。   白遇淮心说。   那些油灯都是特制的。   这时候灯一盏盏亮起。   整个空间一下被照得明亮极了,孔湘琪惊呼一声:“看!”她说着又急急补了一句:“画!”   大家目光转了转,发现这屋子的墙面上、地面上,都摆着很多油画。   油画里都是同一个人。   有他年幼时的模样,有他少年时的模样。美丽的少年,就这样在画里一点点长大了。油画笔触细腻,色彩丰富,每一张望过去都瑰丽动人。   所有人都本能地一呆,震撼于这样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美。   “他就是荆酒酒……”孔湘琪喃喃道。   比孔湘琪手机的那张照片,还要生动漂亮得多。   白遇淮选了最近的一张。   倒也很巧。   上面一行小字写着“画于2013年10月21日酒酒生日”。   白遇淮挨个扫过去,发现每一张都是在荆酒酒的生日时所画。   偶尔如果逢上过节的日子,也会画一张。只是不再是坐得端正的肖像画了。那些画里,有他懒洋洋躺在椅子上的,有他蹲在花丛里的,有他捏着一张面具好像置身于化装舞会中的……   此时众人才缓缓回过神来。   季孟突然间甚至有些后悔踏入这里了,他望向白遇淮的方向,就见这位高不可攀的影帝,正定定地看着少年的画,目不转睛。   其实又岂止他呢?   大家对于美都是偏爱的。   其他人也被这些画震慑得半天回不了神。   只是会难免让人还有一种隐秘的……嫉妒,和自卑。   “那又是什么?”大家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胸口就突然哽住了。   刚才光顾着看画去了,这会儿一回神,才发现这里的窗户和天花板,都蒙上了黑布。让身处其中的人,本能地感觉到极度的压抑。   白遇淮倒没分多余的目光去看那些黑布。   他早就猜到了。   白遇淮穿过那些乱七八糟的家具,来到中心。   这里堆积着更多的杂物。   像是荆酒酒从小到大穿过的衣物,用过的餐具……   那头季孟觉得有点喘不过气,匆忙就往后退了两步,结果也不知道踢到了什么东西,骨碌碌一下滚远了,吓得季孟汗毛直立,喊了一声:“啊!什么东西!”   白遇淮神色不变,弯腰捡了起来。   那是一个镶嵌着宝石的精美盒子,打开一看……白遇淮愣了愣。   “白哥,那是什么?”季孟颤声问。   白遇淮:“乳牙。”   荆酒酒的。   季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点恶心……怎么这东西都收在这里?”   白遇淮拧了下眉:“不是恶心,是爱。”   什么?季孟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因为白遇淮头一次这样冷淡地出声纠正他,这让他不禁怀疑,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得罪白遇淮了。   白遇淮垂眸盯着那盒子,仿佛透过盒子,又看见了那个少年。   他淡淡道:“将这些东西妥善留下来的人,对他满怀着爱意。”   孔湘琪听完,眼圈都还有点红:“这样一说,这位荆少爷死得更可惜了。”她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我还在这边看见他贴着奖状的册子,和翻旧了的格林童话。”   其他人也不由跟着叹息。   了解一个人越多,自然就越会与他共情。   白遇淮说:“走吧,回去了。这里没什么线索。”   其他人点点头,也不再多留,免得一面觉得阴森,一面还觉得悲伤。这情绪大起大落的,可遭不住!   季孟有意和白遇淮走在一起,等下楼的时候,他突然觉眼前什么细小的亮光闪了下。   他眨了眨眼,定住睛。   ……是那个宝石盒子!   白哥把这个拿走干什么?   季孟抿了下唇。   白哥喜欢这样的?哪怕人家死了,都要拿个人家的东西作纪念?   季孟忍不住心道……长成这样就是好啊,就算死了,恐怕也不知道多少人在惦记着他呢。   之后几天荆酒酒都没有再出现,大家继续录着综艺。只是他们也没能轻松上一天。因为这古堡里,哪怕没见到鬼的踪影,却也处处都透着诡谲。   不是这个符文,便是那个咒语,还有什么奇奇怪怪的风水阵、八卦盘……几天下来,他们长了不少见识,也长了很多恐惧的鸡皮疙瘩。   这已经是第十七天了,他们很快就能拿到最后的通关钥匙,离开这里了。   “咱们是不是就左边那个副建筑还没去过了?”老曹问。   “对。”孔湘琪恍惚了一瞬,道:“咱们能走了。”   云馨在一旁笑着恭维道:“白哥教了我们好多东西,白哥私底下喜欢看这些书吗?改天能再演一部天师电影了。”   白遇淮只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那个宝石盒子现在正攥在他的手中。用这个东西,只需要小小做个法,就能将少年的鬼魂引出来。   他已经失踪很多天了。   就算躲起来,也该露面了。   还是说这座古堡里,还有什么他疏漏了的设计,将少年困入了更深的黑暗?   白遇淮摩挲着盒子的表面,因为镶嵌了宝石而凹凸不平,他的眼眸渐渐冷了下来。如果是这样,那就布个更厉害的阵,先把这风水阵由生转死。布阵人若有感应,自然会前来让他抓个正着。   ……   荆酒酒盘坐在上了锁的衣柜里,和小机器人隔着一道门对话。   小机器人:“你什么时候出来啊?”   荆酒酒有气无力道:“快了,快了。”   小机器人:“你到底在干什么?”   荆酒酒:“变丑啊。”   小机器人:?   荆酒酒挠了挠衣柜门,努力找了一下,那种阴森森的感觉。   那部片子里,女鬼的手指甲可都翻了盖儿了。要不我也翻一个?荆酒酒刚一琢磨,就不了不了。看着好痛的,他自己都受不了。   “这个柜子很神奇的,我在里面呆一呆,就会变丑。”荆酒酒说。   小机器人:?   小机器人忍不住了:“其实吧……你也不用这么认真。”小机器人不得不开口了:“你的恐吓进度条都快走完了,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其实它也觉得离谱。   怎么少年躲柜子里,进度条都还能自己往上涨呢?   “你出来吧,只轻轻吓一下,就好了。”小机器人说。   小机器人本意是不想少年提前自我满足,就撒手不干活儿了,所以才没告诉他。但现在么,照少年再这么认认真真准备下去,人都快录完节目走人了。也不能光等着它自己涨啊!   “真的?”荆酒酒从柜子里出来了。   小机器人却是一呆。   荆酒酒的确变了。   不是丑。   他依旧很好看,但却美得让人心尖发颤,心生恐惧。   “那我不和你说了。”荆酒酒火急火燎地就往楼下窜。   楼下,白遇淮在脑中,将各种残忍的温和的法子都过了一遍。   “你们觉不觉得有点热?”云馨低低喘了口气,脱下了外套。   孔湘琪也皱起眉:“是有点,好像……好像连骨头都有点疼。好奇怪啊。是不是咱们这两天跑上跑下,太累了?”   白遇淮似有所觉,转过头去。   就见一团火,从楼梯上缓缓飘了下来。   那团火炙热又明亮,温度高到中间几乎带着白焰,刹地照亮了白遇淮所能眼见到的一切。   “这古堡有空调吗?”   “你做梦呢吧?这多少年前的古堡了,哪还有空调?”   “不对啊,这不是该入秋了吗?怎么好像突然回夏天了一样。”   旁边的人挠着胳膊说。   他们看不见那团火。   那团火应该也不止是火。白遇淮闭了下眼,再睁开——   少年浑身烈焰,顺着楼梯朝他走来,眉眼更见昳丽。   这一幕,仿佛上古神话里,凤凰浴火而生。   美丽里裹着血泪。   白遇淮却好像隐隐能看见,那魂魄之下,还有一道挣扎、蜷缩的影子。   这是他死时的模样。   白遇淮胸口一紧,眼眸覆上了一层阴沉冷意。   荆酒酒却是不与白遇淮共情的,他在那里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会儿不注意再让地毯绊一跤,那可就真是丢了鬼脸了!   毕竟他这副样子,一看就不像人!   再丢脸都不能假装自己是人了。   终于,荆酒酒走到了白遇淮的身旁。   这回,应该只有白遇淮能看见他了。   吓一个人也是吓,吓一群人也是吓。荆酒酒想了想,还是就吓白遇淮一个好了,没必要把大家都吓得很惨了。反正进度条就快啦!   荆酒酒抖了抖胳膊,弯了弯腰。   白遇淮却是一动不动。   不对呀。   他应该看得见我呀。   难道我做鬼不到家了这种地步?显个形,都显不对。   其实白遇淮想要抬起手,按住少年身上的熊熊火焰。   可又不能被其他人看见。   白遇淮暗自皱眉。   这头荆酒酒望着他不动如山的样子,一下急了。   他“滋溜”钻进了白遇淮的怀里,跨坐在他的双腿上,还伸出胳膊挂住了他的脖颈,整个人都紧紧贴住了白遇淮。   你快看看我啊!   “啪”,白遇淮打碎了个杯子。   作者有话要说:  荆酒酒火急火燎地就往楼下窜。   真·火·急·火·燎。 第7章   其他人一时齐齐转头看了过来。   只见白遇淮喉头微微一动,面无表情地弯下腰去,将杯子碎片捡了起来。   荆酒酒都快气坏了。   他捡个杯子,都不看我!   其实这会儿荆酒酒要是后脑勺长了眼睛的话,就会发现,白遇淮弯腰下去时,左手悄然揽了下他的腰。像是怕他滑落下去,将他捞住了。   “等吃了饭,我们就去那边看看吧。”白遇淮说。   其他人点头应声,倒不记得去问他,怎么打碎杯子了?反正只是一个杯子而已。   几人起身去做饭,白遇淮自然也跟着起身去打下手了。荆酒酒又滋溜滑了下去。   他倒也也不气馁,跟在白遇淮屁股后面打起了转儿。   白遇淮一转头,就能瞥见他扒拉嘴角,露出尖尖小虎牙的样子。   再一转头,荆酒酒在扒拉眼角。   再再转头,他把自己的胳膊变没了一只……他大概没看过神雕侠侣。白遇淮心想。杨过缺了只胳膊,也一样俊美。   失踪了这么多天,再出现就为了捉弄他?还自以为他看不见?   白遇淮敛了敛目光,那我就当做看不见吧。满足一个小鬼而已……   荆酒酒使出了浑身解数,直到最后,哪怕是作为一只鬼,也蹦跶累了。   他懒怠地趴在餐桌旁,深思,我这样都还不够恐怖吗?   算了。   荆酒酒动了动手指头,桌上摆好的盘子飞了一个起来。   白遇淮一转身正好看见,面色不改,抬手就把盘子按下去了。   荆酒酒:???   简单的午餐很快做好了,大家坐在一块儿,仍旧有种被火炙烤,火焰好像都侵入了骨髓一样的感觉。他们不得不吃得飞快,想着先赶紧去左边的副建筑。   荆酒酒指尖一动,挪了挪烛台。   这时候白遇淮却突然搭了只手在餐桌上。   大家一愣,又看向白遇淮。这一刻,一手持叉,一手搭着桌面的男人,和他曾经出演过的某个重权在握的角色,有所重叠。   是、是我们吃得太慢了吗?   大家心头一颤,都本能地慑于白遇淮身上的气势,这下更加飞快地刨起了饭。   荆酒酒:“……”   他拧了拧眉,觉得手背都有点发烫。   他应该是感觉不到的。   可是男人无意识放在餐桌上的手,此刻牢牢扣住了他的手背,连同人类的温度都一并传递给他了。   真是奇怪。荆酒酒暗自嘀咕着,抽了下手,却没能抽回来。   他蜷起手指,只好乖乖坐在那里不动了。   可能是我当鬼当得实在太烂了!   荆酒酒下了结论。   吃完饭后,白遇淮很快就和其他几个人,连摄影师一块儿去了隔壁建筑。   荆酒酒终于抽回了手,于是飘飘荡荡跟在了他们后面。   等飘进这座新建筑的门时,白遇淮明显注意到荆酒酒往回缩了缩脚。这里头多半也有什么东西。白遇淮面上一冷。   “这里面也没灯。真是奇怪……修这么大的城堡,不会缺钱装电灯啊。”   “还是打手电吧,再看看四周有没有油灯?”   几个MC在前头说。   白遇淮抬头望了一眼:“这里没有。”   其他人倒也很听从他的话,丝毫没有质疑。   这里是摆了家具的,大家小心翼翼地走着,免得撞上去。   地板咯吱咯吱响得特别厉害,听得人心烦。   于绍光忍不住跺了两脚说:“我怎么感觉这边的地板跟脆的似的?”   他话音刚落下,“嘭”一声巨响。   “草!于绍光你他妈乌鸦嘴!”   “啊啊啊!”   大家争先恐后一声声尖叫,然后齐齐掉了下去,连白遇淮都没逃过。就因为于绍光跺脚的时候,他用余光扫了一眼荆酒酒。   尘土飞扬,再落下。   几个人都呛咳了几声,然后孔湘琪抓了抓周围,没能抓到可借力的地方,只抓到一把湿又黏的泥土,当时给她恶心得不行。   “呸呸……”   “卧槽,这在底下挖这么大洞干什么?神经病啊!”于绍光忍不住骂。   “不是挖的洞,是在地下室里填的泥。”白遇淮冷静道,“先各自检查一下有没有受伤?”   白遇淮一出声,大家也就冷静了,先按他说的,抓着手电,互相检查受伤与否。   “我没事……”   “我也还好。”   “大家应该都没事,咝,就是摔得有点疼。这个高度还挺高的!”   “可不是吗,幸好下面铺的是软泥。这要是挨着水泥地,缺胳膊断腿儿都是轻的。”   大家一番庆幸,白遇淮没有插声,他只仰头朝上望去。   ……没能看见荆酒酒的身影。   又吓跑了?   还是一头不知道扎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时候大家感叹完,也慢慢意识到了另一个严峻的问题:“这么高,咱们怎么出去啊?”   “手机手机!打电话给节目组啊!”   “草,这次玩儿大发了,录个节目,真掉坑里了。”   孔湘琪张张嘴,最后只憋出来一句:“……那这期得多有可看性啊。”   这话一出,气氛才松缓了些。   几个摄影师先检查了机器,确认没坏,录的东西也都还在之后,才纷纷开始尝试联系节目组。   MC们就只有干等着了。   毕竟他们进来的时候,手机全上交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死一般的静寂在坑底蔓延开。   不知道是谁开了个头,干巴巴地说:“不会……没信号吧?”   孔湘琪喃喃道:“老暴风雪山庄模式了。”   摄影师尴尬地抬起头:“山上信号本来就不太好了,这一落到下面,就更没信号了……”   孔湘琪:“早知道该给这儿安个WiFi。”   云馨小声问:“能爬上去吗?”   “这土一挖就松,借不上力,爬不上去的。”季孟无奈叹气,他看了看白遇淮。白遇淮此时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好像抬头在看什么?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白遇淮瞥见了一撮小火苗。   那小火苗在洞口闪闪烁烁,抖啊抖。   最后变成了一大团火。   是荆酒酒在那里趴下了。   白遇淮不知道为什么,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   这头荆酒酒望着洞口,磨了磨牙,啊,多好的落井下石的机会啊!   于是他爬起来,轻飘飘地落了下去。   “刚才还觉得阴凉,怎么突然一下又热了?”   “反常必有妖啊。”   “老曹你那张嘴能说点好听的不?别跟于绍光一样乌鸦嘴啊!”   白遇淮迎上荆酒酒的目光,结果荆酒酒却一转身,先围着几个MC转了两圈儿。   “我好热啊。”孔湘琪快哭了,“我怎么真觉得这地方处处透着不对劲儿?”   荆酒酒心道,你有这个意识很好,下面我来给你加强一下。   荆酒酒这下绕到了白遇淮的身后。   白遇淮依旧稳稳当当坐在那里,没有躲开。少年这回打算做什么?扮鬼脸?还是……白遇淮别的念头还没冒出来,就感觉到耳朵被拽了下。   荆酒酒用了点力,把白遇淮的耳朵拽出了一个尖。   云馨就坐在对面,看着这一幕,陡然瞪大了眼:“白哥你耳朵怎么……怎么突然,变了个形状。”   孔湘琪也惊呆了:“白哥你其实是精灵变的吗?耳朵怎么尖了?”   白遇淮:“……”   这鬼好大的胆子!   荆酒酒:“哈哈哈!”   白遇淮:“……”   他这两天真的有在害怕和难过吗?   荆酒酒玩了会儿耳朵,觉得不太够,于是又伸手去拽白遇淮的胳膊。   可这个人好像似有所觉一般,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荆酒酒拽了半天愣是没拽动,甚至感觉自己拽着拽着,快要绷不住劲儿,撞他怀里去了。   荆酒酒吐了口气,撒了手,转而去扒白遇淮的衣服。   白遇淮的扣子就这么崩开了,然后衣领往外垮了垮……   孔湘琪瞪大眼:“白哥你衣服怎么莫名其妙自己就……”   白遇淮:“……”   白遇淮的西装外套被脱到一半,他的衬衣扣子也跟着凭空崩飞了一颗。   几个MC觉得眼前这一幕怪可怕的,但又怪……怪好笑的。   “这要是鬼的话,得是什么鬼?”孔湘琪喃喃道。   白遇淮也终于忍无可忍,一抬手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他一边面不改色:“可能是刚才摔下来的时候,用力一绷,绷坏了。”一边牢牢将少年的手扣住了。   荆酒酒又抽不回手,就从后面把白遇淮整个抱住了。   白遇淮身形一僵。   这少年怎么……这样黏人?   白遇淮脑中念头刚起,他就看见对面的人再一次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白哥你……”   白遇淮腾空了。   荆酒酒抱着他一起往洞口飘去。   白遇淮:“…………”   他头一次见到,有鬼抱着他一块儿飞的。   “草草草!白哥!”   “真有鬼啊啊啊!”   “救命啊,老子要吓哭了啊!快给节目组打电话,快快快再试试!”   “念咒有用吗?南无阿弥陀佛……”   “你念错了,可能不咋灵。那俩字念namo。”   “白——哥——”   坑底一时间慌成了一团,一个个嗓门大开,这辈子吃奶的力气都用在这儿嗷呜喊叫上了。   小机器人看着恐吓进度条一路狂飙,却不大高兴得起来。   是少年浑身裹着火的样子,吓住他们了吗?   少年看见他们惊慌失措的样子,真的会开心吗?也许会难过于,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吧。   小机器人头一次像个人一样去思考。   这头荆酒酒挺开心的。   他终于吓到人了!   虽然白遇淮看上去好像还是……一点也没有受惊。哎呀不管了。   荆酒酒把他抱到坑洞外,就撒了手。   但白遇淮却没撒手。   荆酒酒拽了拽,还是没能拽回来。   荆酒酒皱了下眉,难道他其实看得见我?他故意装作看不见?   白遇淮却也还在想呢。   这就完了?   少年故意捉弄他一通,最后就为了把他从坑底救上来?   荆酒酒伸出另一只手,放在白遇淮眼前晃了晃。   白遇淮心下复杂,没有作出反应。   荆酒酒:“……啊,还是看不见啊。那还抓着我干什么?”荆酒酒舔舔唇:“他以为自己抓着萝卜吗?”   白遇淮:“……”他的手腕比萝卜细。   白遇淮故意等了一会儿,才松了手。   荆酒酒围着他转了两圈儿,倒也没想到活人套路深,丝毫没起怀疑,自个儿就走出去了。   本来在这里,他待得就不大舒服。   还不如他的卧室舒服。   他要回去问问377,进度条走到哪里啦。   今天他这么棒,说不定已经走完了!   等荆酒酒走远了些,白遇淮才回了下头。   少年身上的火焰已经灭下去一些了,他好像不大舒服,像人一样,慢吞吞地走得慢极了。   白遇淮盯着看了会儿。   坑底里的人嗓子都快喊哑了,眼看着局面越来越乱,白遇淮站在那里,让摄影师扔手机上来。   “……啊?白哥?”   “是白哥的声音!”   “白哥你没事?”   白遇淮淡淡应了声。   大家这会儿如同惊弓之鸟,都还有所怀疑。这个白哥不会其实是鬼披的皮来骗他们吧?   只是想来想去,他们倒也没多的选择可选。   刚才是热,现在又是冷了,而且还是侵入骨头的那种阴冷。   这多待几个小时,冻也冻坏了。   摄影师咬咬牙,扔歪了三个手机,才终于扔成功一个。   白遇淮也不耽搁,立刻给节目组打了电话。   节目组那边接到白遇淮的电话,都快吓坏了,生怕出事,赶紧就带着医疗团队,营救人员,一块儿上来了。   等所有人都被解救上来,已经是七个小时后的事了。   大家都累够呛,还又冷又饿又渴。   节目组陪着一块儿吃了东西,喝了热水,又睡了一觉,大家才觉得缓过神了。这会儿脑子清醒了,一时也分不清,是不是真的见鬼了。   毕竟打从进了这座古堡,他们就没亲眼看见过鬼长什么样子。   几个MC对视一眼,都没提见鬼的事儿。   其实想想也挺离谱的……   这得什么了不起的鬼啊,才敢揪着人白影帝的耳朵玩儿,还扒人衣服?   就是云馨犹豫着问了下:“本来就差最后一点线索了,通关钥匙还没拿到呢。”   节目组犹豫片刻,做节目认真是他们的宗旨,可白遇淮要真出了事,那把他们全打包卖了也赔不起……就在他们犹豫着要开口说算了的时候,白遇淮摊开了手:“是它吗?”   他早就找到了。   节目组惊喜道:“是!”   “白哥什么时候找到的?”其他人都呆了。   白遇淮:“于绍光跺脚的时候。”   于绍光嘿嘿一傻笑,摸摸脑壳,不说话了。   荆酒酒趴在三楼的窗户上,盯着楼下来来往往热闹的场景看了好一会儿。人真多啊……   不过他马上就能出去,和很多很多人走在一起了。   荆酒酒扭头,看向小机器人问:“进度条走完了吗?”   小机器人:“差3%。”   荆酒酒皱起眉:“怎么还有一点点啊?”   小机器人:“明天应该就好了。”   荆酒酒:“唔。”   荆酒酒在自己的卧室待着不舒服,想了想反正白遇淮也看不见他,就偷偷摸入了他的房间,裹了白遇淮的被子,闭眼睡觉。   白遇淮和节目组聊完回到楼上,看见的就是被子里裹了只鬼。   身上的火焰已经熄了。   白遇淮目光闪了闪,权当没看见,转身进了浴室。   很快,他就挟着一身水汽,拢着浴袍出来了。   荆酒酒还没和人一块儿睡过觉,他想往旁边咕涌咕涌,但是又怕被子动起来被发现。   平时,他是希望被白遇淮看见的。   可现在……钻人被子的鬼,怎么都……都怪怪的。   于是荆酒酒生生按住了冲动,还松了松裹住被子力道,好让白遇淮拉走。   一人一鬼,就这么躺在床上度过了一晚。   第二天,荆酒酒还没起来,白遇淮就先起来收拾行李了。楼下也渐渐嘈杂了起来,节目组都在收拾东西了。   荆酒酒听见动静,唰地睁开双眼,走到窗户边上趴住。   他看得呆了呆,本能地扭头想问白遇淮,但又想起来自己现在是透明的。   等白遇淮收拾完下了楼,荆酒酒才匆匆去找了小机器人。   “他们是不是要走了?”荆酒酒表情有些呆,眼尾都微微耷拉了下去,眼角处缀的粉晕,好像都变得浓了些,好像下一刻就要落泪了。   小机器人也呆了下。   半晌,它的声音响起:“完了!吓过头了,把人吓跑了!”   一鬼一机器人一时间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这时候楼下隐约传来了引擎发动的声音。   荆酒酒腾地一下跳了起来。   等下次再来人,还不知道要多久……   荆酒酒飞快地到了楼下。   果不其然,他们已经在开始往外搬东西了。而白遇淮立在门口,身边还放了个行李箱。   在荆酒酒看见白遇淮的时候,白遇淮也一眼看见了他。   白遇淮垂眸,摩挲了一下手里的宝石盒子。   盒子上写了一道新的符文,可以将不远处的少年吸过来。   只是还不等白遇淮动作,荆酒酒已经先动了。   那头副导演叫了一声:“白哥,您先上车吧。今天宇哥都已经打好几通电话来问了,他担心您担心得不行。”他口中的“宇哥”是指白遇淮的经纪人,许三宇。   白遇淮闻声,点了下头。   那头荆酒酒已经急坏了。   不行真的要走了!   他一个飞扑过去,贴住了白遇淮的背。   白遇淮轻挑了下眉。   小鬼还要上他的身?   荆酒酒却是搭住了他的肩,轻轻蹭了下,再又重重蹭了下。   白遇淮喉头紧了紧,想要反手将少年捞下来……   “白哥?”远处副导演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咱们走了?”   “嗯。”白遇淮攥紧手指,应了下声。   这小鬼太黏人。   他早应该直接和少年说,要带少年走的……嗯?   白遇淮的身形突然一晃,整个人诡异地往后仰了仰。   “白哥你怎么了?”周围人全都震惊地看着他。   白遇淮:“……”   荆酒酒拽着他的衣服差点把他拽翻了不说,最后顺着爬上去,骑在了他的脖子上。   白遇淮一低头,就能瞥见他修长纤细的腿。   作者有话要说:  小机器人一回头:我宿主呢???   白哥以为酒酒在摸他,其实是想骑他。【bushi 第8章   荆酒酒骑在白遇淮的身上,如果这时候能转圈儿的话,他大概已经急得团团转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留住这些人,只能本能地像是骑马一样,十指都插/入了白遇淮的发间,拽了拽,整个鬼也往后仰了仰。   停一停——   白遇淮的头发丝往上翘了翘,大家还只当是早间山风大,把人造型都快给吹炸了,于是连忙更热切地招呼起了他:“白哥,走走,我给您撑伞。”   白遇淮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来,按在了自己的发顶,然后扫了一眼那把黑伞:“不用了。”   说完,他才重新迈向不远处的车。他的行李箱则自然有助手来提。   荆酒酒眼看着他越走越快,拽头发又拽不动。   他往后仰得越发厉害,都快来个下腰了。   可男人刚才都明明叫他拽得晃了晃,现在反倒又纹丝不动了,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吃秤砣吗?   别走……   白遇淮走到了车门前。   车门已经打开了,他却没有立刻弯腰坐进去。   鬼是无形的。   其实就算他直接坐进去,荆酒酒也并不会被车顶撞飞。   但白遇淮还是仿佛不经意地抓了自己的发顶。   荆酒酒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霎地吸了下来,又甩了出去。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整只鬼支棱在车厢里了。   荆酒酒:?   白遇淮这才跟着坐了进去,冲门外的人微一颔首:“辛苦了。”   大家一边心说白影帝实在太有风度,一边连忙说:“没事,不辛苦不辛苦。”   然后那扇车门自动关上了,司机一踩油门,就这样朝古堡外行去了。   节目组的人暗自咋舌,半晌才道:“白哥的发型……挺狂野哈!”   车上,后座和前座之间缓缓升起了挡板,而白遇淮也微微转过了头。   前座一转头的助手:“白哥?”“白哥你睡了?”   白遇淮盯住了荆酒酒。   少年还在发懵,眼圈儿也是红的。   古堡的占地面积很大,要完全走出去,大概需要四五分钟。   荆酒酒在心底默数着。   就算离开了那道门,也离不开下一道门……他望着窗外的风景,眼看着喷泉池和池子前的大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唰”,车子毫不停留,一路疾行,带起了一起落叶。   当它穿过大门那一刹,荆酒酒像人一样,有一瞬间的心悸。然后整只鬼都跳到了白遇淮的怀里,将头都埋住了。   我要回去了……   我不想回去……   白遇淮对荆酒酒的行径举止竟然丝毫不意外,少年的下巴枕在他的肩上,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贴着他贴得紧紧的。明明是鬼……白遇淮却好像能感知到他的心跳声,他皮肤下的血液流动……   少年在他的怀里发抖。   比看了恐怖片后还要抖得厉害。   白遇淮抬起手,于虚空中圈住了少年的身体。他垂下眼眸,正瞥见少年歪着身体露出来的那一小片皮肤,雪白。   车越开越远。   司机甚至还播放起了白遇淮爱听的音乐。   这时候突然下起了雨,雨渐渐变大,拍打在窗户上,也敲打在了荆酒酒的耳朵里。   那声音好清晰啊。   清晰得好像他就置身在雨林之中。   荆酒酒不知道发了多久的抖,他等啊等啊,也还是没有等来来自古堡的那股强大吸力。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又睁开眼。   透过车后窗,他瞥见了飞快远去的道路和山林。   他走了?   荆酒酒一怔。   他从古堡走出来了!   这头白遇淮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少年还没缓过来?胆子这样小的?刚才不是很大么?   白遇淮正准备要捅破了告诉他,我看得见你。   少年却是“咻”地一下从他身上下来了。   少年一会儿跪坐在座位上,向后车窗看去;一会儿又扒拉住了左边的窗户,眼巴巴地盯着外头;又一会儿趴在白遇淮的腿上,撑着胳膊从右边的窗户往外看……   上蹿下跳。   哪里有什么害怕的痕迹?   这外面的一切,哪怕只是单调的山色,对少年来说,都仿佛有着莫大的吸引力,能叫他目不转睛看上几个小时。   白遇淮只好先按下了喉咙里的声音。   少年大抵还觉得,他身上趴着挺舒服的,等在车厢里上上下下折腾一阵,于是就这么趴住不动了。   白遇淮:“……”   算了。   他攥紧手指,当做没看见,自己缓缓闭上眼小憩起来。   经纪人知道他累了,自然不会再为他接什么通告,等车开回了白遇淮住的别墅,等在门口的经纪人立刻就迎了上来。   “白哥!”经纪人匆匆上来拉了车门。   白遇淮感觉到荆酒酒被吓了一跳,一下蹿了起来。   白遇淮:“……”   白遇淮:“小点声。”   经纪人:?   经纪人看了看白遇淮的脸色,心道白哥可能最近都没休息好,忙将声音放低了,道:“您没事吧?接到节目组电话的时候,我快吓死了。这事都怪我。下回真不接了!”   经纪人这话说得真挚。   要换成刚接电话,说白遇淮他们掉坑里了那会儿,他能当场哭出声来。   白遇淮扫他一眼,淡淡应了声:“嗯。”   却并没有立即下车。   经纪人绕到后备箱去把行李帮着拿了下来,等绕回来,见白遇淮还没动,他紧张了一下:“您不会是哪儿受伤了吧?”   白遇淮:“没有。”   少年怎么还没动?   荆酒酒趴在车窗上,终于将这个陌生又新奇的环境打量完了。   和他小时候住过的别墅区,没有太大分别。不过这时候的房子,好像修得更好看了。   他依依不舍地收起目光,一转头,发现车外的男人催促白遇淮下车了。   等等我!   荆酒酒连忙贴上了白遇淮的背,手脚并用地将他抱住了。   白遇淮这才动了。   “将东西放进去,你们就可以走了。”他对经纪人说。   经纪人知道他多半又要闭关看剧本,于是也不打扰,点头应声,只会这人将行李箱搬进去,再留下同行、粉丝送的礼物和信,还有公司准备的休假礼物等等……   客厅没一会儿就堆满了。   然后经纪人几人全都退出去了。   白遇淮径直上了楼。   荆酒酒就骑在他的脖子上,更高,视线更广阔地打量着这里的一切……比起老旧的城堡,这里的很多东西都新奇极了。   电视机很薄!   吊灯很漂亮!   窗帘是自动开关的!比鬼操控还好使!   白遇淮要进浴室洗澡,但走到门前,他微微顿了下。   留少年一只鬼在房间里,会害怕吗?   本来白遇淮是从不会去思考这样的问题的,奈何少年看恐怖片都能吓得哆嗦……   白遇淮转身拿起遥控器,打开了房间里的电视,最后想来想去,还是调到少儿频道比较安全。   这样一番操作后,他才进了浴室。   少年也果然从他身上溜了下去,好奇地凑过去看电视去了。   白遇淮在浴室里刚拧开花洒,手机就响了。   他转头扫了一眼。   是他下部戏的导演打来的。   白遇淮擦了手接起。   “喂,听说白影帝录完节目回来了,我就想着打个电话来碰碰运气。”那头笑了笑。   “嗯,是回来了。”   “剧本看得怎么样了?资方那边推了个人过来,挺不了不得一人的。指名要演成旭。咱们也不好给人弄个试戏环节。我这不就想呢吗,要都有空的话,就聚一块儿先整个剧本围读会。到时候这台词演技,对人物的理解度,不就都清楚了吗?”那头一口气把话说完了,显然老早就想给白遇淮打电话了,这都憋坏了。   白遇淮朝浴室门外看了一眼。   他要出门。   ……倒也可以带着少年。   少年很多年都没接触过外面的社会了。   白遇淮应了声:“什么时候?”   “就三天后,晚上七点半,在轩辕茶馆。”   白遇淮又问:“资方推荐的人是谁?”   那头叹了口气:“还能是谁咯?如今正红得发紫那位偶像,丁瀚冰。”   白遇淮对偶像倒是没什么偏见。   不拖后腿,谁都行。   白遇淮结束了这通电话,二十分钟后,从浴室走了出来。   少年正盯着电视屏幕看得津津有味,哪里有一丝害怕的味道?   白遇淮倒也说不清心下是个什么滋味儿。   他看了一眼屏幕。   少年大概自己捣鼓了遥控器,电视上已经不是少儿频道了,而是一个网络节目。好像是什么男团选秀吧?导师席上,还坐了两个国内当下的顶流小生。   白遇淮对这种东西向来关注不多,扫一眼就挪开了目光。   白遇淮抬手擦着头发,轻轻出声:“荆酒酒。”   荆酒酒吓得打了个哆嗦。   他僵硬地转过头,就见白遇淮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荆酒酒心虚地从人家沙发上滑了下去。   他怎么又看得见我了?   那他岂不是就知道我跟着他回家了?   他是不是马上要去找个大师捉我了?   荆酒酒站直了立在沙发旁,活像是犯了错的小学生。   一缕发丝紧贴住了他的面颊,勾勒得面容越发可怜巴巴。   荆酒酒心道,我可是鬼。   我不如吓唬他,说我要吃了他?先发制人!   这样他就不会问我为什么跟着他了?   短短一会儿功夫,荆酒酒已经在脑子里想完了,一会儿是先咬胳膊好,还是先咬脖子好了……   白遇淮:“荆酒酒,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荆酒酒一个飞扑上去,还没等咬脖子,白遇淮就抬手一把将他扣紧了。   ……怎么这么爱让人抱?   白遇淮心想着,手里的毛巾落了地。   荆酒酒被扣得动也动不得:???   白遇淮问:“你去过你古堡右边那栋副建筑吗?”   荆酒酒愣了下。   他只问这个?   “没有。”左边那栋,他都还是跟着白遇淮他们才进去的。那些地方,他都会觉得很不舒服,所以不愿意去玩儿。   白遇淮语气还是平淡的:“我在里面发现了很多你的东西。……你从小到大的画,你的照片,你穿过的衣服……”   荆酒酒怔在了那里。   那里面有他的东西?白遇淮还看见了?那他岂不是也知道了……   荆酒酒:“我是鬼。”   白遇淮:“嗯。”   嗯?嗯嗯嗯?这就完了?荆酒酒头痛地扒拉了下头发。   他早就知道我是鬼!   可他却不怕我!   荆酒酒还在为自己的尊严发愁的时候,白遇淮问:“你知道那些东西是谁放进去的吗?”   荆酒酒的思绪戛然而止,不由顺着白遇淮的问题往下想了想。但随后他就茫然地道:“我小时候,父亲很喜欢将我的东西都收起来。说是要等以后留作回忆的。”   “荆廷华?”   “不是。”荆酒酒心道,他果然全都知道了。那他之前到底看不看得见我?荆酒酒嘀咕几句,就又道:“我还有个父亲呀。他叫郁然。”   这个名字,白遇淮也听过。   早在大概三十多年前,郁家是赫赫有名的。他们祖上据说是什么朝代的大官,后来战乱时出国了,等再回来时,带了大笔的财富,捐给了国家。   只是后面,郁家慢慢就没什么消息了。   郁然……好像是郁家独子吧。   “哦,除了父亲,还有一个人也有可能……”荆酒酒扒拉着记忆。   “谁?”   荆酒酒说:“他是我邻居。他以前特别喜欢收藏我的奖状,成绩单……他成绩比较烂。”说到这里,荆酒酒眸光发亮,好像有那么一丝丝的得意。   白遇淮顿了下,道:“嗯。收集你东西的,和放进去的,也不一定是一个人。”   荆酒酒疑惑地盯着他:“有什么区别吗?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有区别。我进去时,那道门上锁着铁链,还画了咒。房间里,家具杂乱堆砌,不见天光。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白遇淮松开了荆酒酒,弯腰将毛巾捡起来。   荆酒酒一窍不通:“为什么?”   话到了嘴边,却又被白遇淮咽了下去。   他该告诉少年吗?   荆酒酒听他不说话,却已经被勾起了极强烈的好奇心,忍不住又扒拉住了他的胳膊,追问:“为什么?”   白遇淮顿了下,道:“人的呼吸停止、大脑死亡,是生物意义上的死亡。死后他还能变成鬼,还能与人世间保留牵连。他的亲人朋友会祭拜他,给他烧去纸钱。”   “……还有一种死亡,是这个人死去以后,彻底被人遗忘了。没有人任何记得他。这代表着他彻底从这个世界死亡消失了。哪怕变成鬼,也很难投胎,很容易变成孤魂野鬼,艰难生存数年后,被路过的道士打得魂飞魄散。”   荆酒酒听得抖了抖。   “但一个人,或好或坏,死后,都总有那么一两个人记得他。”   白遇淮望着少年那张并不太懂得愁苦的面容……他年幼时,应当是在鲜花、财富和宠溺中长大。   所以他又该怎么告诉少年——   有那么一种法子,将一个人这一生使用过的所有东西,都放置在一个不见天光的房间里,彻底与外界隔绝,再画上符咒。便能切割开这个人与尘世的最后一点联系,让世间的人都遗忘他。   那栋建筑里的布置,就是为了让人忘记他。   七年不算什么。   等到十四年、二十八年、五十六年以后……再不会有人发现,那里有一只鬼,困囿不得脱身。   荆酒酒:“哦……我懂了。放那些东西的人,在怀念我吗?”   白遇淮:“……嗯。”白遇淮转声道:“你既然跟着我回来了……”   荆酒酒紧张地看着他。   白遇淮:“那就一直跟着我。”   荆酒酒一下笑了:“嗯嗯嗯!”他的面容灿烂得叫人几乎移不开眼。   白遇淮:“不能离开我。”   荆酒酒:“嗯嗯嗯!”   白遇淮见他应得毫不走心,便又补了一句:“不然会被道士抓走。”   荆酒酒这下更用力地点了点头:“嗯!”还蜷了蜷身子。   白遇淮:“我三天后要出个门,你和我一起去。”   荆酒酒也照旧点头。   他也想去外面看看!   “你的那个邻居叫什么?”白遇淮问。   靳廷华、郁然……还有这个邻居,都不能放过。都要查个清楚,才能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荆酒酒:“丁大宝。啊,不是。说错了。那是小名。大名……”荆酒酒歪头想了下:“叫丁瀚冰。”   白遇淮一顿。   电话里那个丁瀚冰?   再回想起刚才从浴室出来,荆酒酒盯着的电视屏幕里,不就有这么个丁瀚冰吗?   少年就盯着那个丁瀚冰看得那么认真?   白遇淮皱了下眉,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睡觉。”   荆酒酒:“哦。”   他蹭上了白遇淮的大床,见白遇淮神色没有变,然后才钻进了被窝里。   真奇怪的一天啊。   我竟然出来了!   我为什么会出来呢?……是因为我骑在了白遇淮的脖子上吗?   荆酒酒往被窝里钻得更深。   好那我以后要天天骑他!   作者有话要说:  白哥面无表情:怎么老要人抱?   一边伸出了手,掉了毛巾。 第9章   荆酒酒绕着别墅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儿。   将路线、布置都牢记在了心中。   他在白遇淮家待了三天,看过了白遇淮的电视,玩过了白遇淮的PS4,睡过了他的床,还钻过了他的衣柜……舒服得都有点不想走了。   但他还是记着,他要回荆家。   荆酒酒用白遇淮的电脑,偷偷摸摸查了去荆家的路线,还又摸了张纸对照着抄下来了。   然后他才从白遇淮的别墅往外走……走……走不动?   荆酒酒刚走到住宅区的大门口,就又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吸力,好像要将他抽回古堡所在的那座山一样。   荆酒酒不得停住脚步,踩着那条线。   出去!   回来!   他反反复复试了好几次,最终沮丧地确定。   他不能离开这里。   或者说……他不能离开白遇淮?   白遇淮好像变成了他新的载体,一道无形的线将两个人牢牢绑了起来。   荆酒酒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去。   没关系,只要能跟着白遇淮出去,就有办法再见到荆家人的。   白遇淮并不知道他偷偷摸摸出去晃一圈儿了,他将宝石盒子放入了抽屉,转而脱下外衣,自己反手在背上画了个新的符文。   然后他才带上了剧本,下楼叫上荆酒酒:“走了。”   荆酒酒点点头,顺着白遇淮的背就又爬了上去。   白遇淮好一番欲言又止。   经纪人已经开着车在外面等了,等到了车门边,荆酒酒倒是很自觉,自个儿钻进去了。   助理和经纪人浑然不知车上多了一只鬼,助理好奇地问:“白哥怎么突然想起来到这边住了?要给白哥另请保姆吗?”   白遇淮:“不用。”   荆酒酒忍不住凑近他耳朵问:“你还有别的房子吗?”   白遇淮掏出手机来打字给他看:“嗯。另一套房子,不适合你住。”   荆酒酒:“哦。”就是听着好像,男人早就打算好,要让他住进去了一样。   白遇淮常住的另一套房子里,摆着很多风水镇邪的器物,更有符文、八卦盘一类的东西。   荆酒酒一进去就得喊疼。   白遇淮少言寡语,之后车里也就一路无话。   他们很快就抵达了轩辕茶馆,外面已经低调了停满了豪车。   白遇淮一下车就忍不住皱眉:“有狗仔。”   经纪人立马转了身:“我去处理,小李,你给白哥拎东西。”   “哎!”   荆酒酒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场面,脖子也不骑了,就跟在白遇淮的身后,好奇地打量着一切。   进了门后。   就有好几个人齐齐迎了上来,满口叫着:“白哥。”“白影帝来了。”“来来,这边请坐。”   荆酒酒小声问:“他们都是谁啊?”   白遇淮接着用手机打字:“去年的金马影后,陶荷。老话剧演员,尹坚,孟和新……”   荆酒酒也依稀从中辨认出了两张熟悉的脸,他小时候看电视剧,里面就有他们了!有个角色他还特别喜欢!每天晚上熬着看到十二点才肯睡觉。   荆酒酒咂咂嘴:“我能要签名吗?”   白遇淮动作一顿,打字:“你喜欢谁?”   “孟和新。”   白遇淮:“我和他一起演过《红日》。”   荆酒酒很是无情:“没看过。”   白遇淮:“……”   荆酒酒问:“这里有道士吗?”   白遇淮只当他是胆子小,才会这样发问。白遇淮:“没有。”   荆酒酒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话音落下,荆酒酒就不见了。   白遇淮攥着手机的手指猛地一下攥紧了。   而旁边的人也正疑惑呢。   怎么觉得白遇淮去参加了一趟真人秀回来,身上好像有了点变化?就说这手机吧,以前就很少见他拿在手里玩儿。   向导忍不住笑问:“白影帝这一趟是不是累狠了?”   陶影后在一旁道:“不会吧?以前白哥拍袁导的戏,一天下来要拍十六个小时。大家都累得不行了,唯独白哥还精神奕奕。”   白遇淮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为了剧本围读会,他们将整个茶馆都包下来了,所有人也就围坐在大厅里。   而此时,荆酒酒推开厕所门走了出来。   他的灵魂凝实。   服务生路过的时候,还侧目了一下。   所有人都看得见他了。   荆酒酒冲他眨了眨眼,然后走了过来。那里守着的保镖和助理,本能地拦住了他。   向导呆了下,扭头问:“那是谁?”“圈里新出道的小孩儿吗?”   其他人也多多少少呆了下:“没、没见过。”孟和新跟着说了句:“怪好看的,能演陈导话剧里那个小王子了……”   白遇淮听到这里,马上开了口:“他跟着我来的。”   随后,起身走了过去。   保镖和助理见了他,立马就知道是认识的人,于是把荆酒酒放了进来。   白遇淮压低了声音,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你不怕别人从你身上穿过去?”   荆酒酒:“你摸摸我。”   白遇淮步子一滞,转头去看荆酒酒,却发现少年面上神色单纯,丝毫不掺杂别的意思。是他想多了。白遇淮伸出手抓了下荆酒酒的手腕。   入手光滑。   白遇淮心头一跳。   在古堡里的时候,他以为是因为自己用了特殊能力,所以才能在少年显形后,将他抱起来。   但现在看上去……并不是。   少年变成鬼之后,比他想象得还要强大。   只是少年并不自知罢了。   他若是心神混乱的厉鬼,进入古堡的每一个人,都很难活着出去。   他亲手放了一只强大的鬼出来。   白遇淮看向荆酒酒。   荆酒酒又冲他眨了眨眼:“我们走吧。”   一只强大又天真的鬼。   白遇淮敛住思绪:“嗯。”   荆酒酒跟着白遇淮过去,然后乖乖在他身边挨着坐下了。几个人对视一眼,暗暗咋舌。艹,白遇淮这得是上哪儿骗来这么乖的?   这头荆酒酒看大家一时都没有说话,就先打了个招呼,然后才问孟和新要了签名。   孟和新有点受宠若惊,随手扯下一张纸来,飞快地写了签名给他。   荆酒酒小心翼翼叠好了。   白遇淮面无表情地一手接了过去:“我帮你收着。”   荆酒酒:?   “好吧。”荆酒酒想想也是,等他又变得透明的时候,身上就藏不住这个东西了。   大家难免好奇他到底什么来头,一时间又是问他年纪的,又是问他是不是签了经纪公司的。   不等荆酒酒开口,白遇淮一一答了。   大家见状,也就没人敢问,两人是什么关系了。   这时候有人插声了一句:“都几点了?人怎么还没到?”   向导也忍不住皱眉:“迟到也该有个度。别人怎么捧着,他爱迟到迟到,我不管。但今天……”   “先开始吧。”白遇淮出声。   有他发话,大家也就放了心。   向导眉心一松:“好,那咱们先开始。来来来,先就这样对着读一遍……”   轩辕茶馆的门外,一辆黑色保姆车停住了。   车里的年轻男人穿着黑色T恤,脖颈上戴着一条皮质的棕色项圈,染成银灰色的头发向后扎起,俊美的眉眼间夹杂着一点暴戾的味道。   看上去活像是连着十多天没睡好了。   “今天你迟到了,我听向导说,白遇淮也要来。你以后要还想能好好拍戏,别惹着他。”对面的经纪人压低了声音,“一会儿等进了门,你先给好好赔个罪。千万不能把局面弄得太难堪……”   年轻男人不耐地应了一声,本能地摸了下脖颈上的皮圈儿。   经纪人看了一眼,那皮圈儿感觉都快让男人给摸烂了,偏偏就是不换。   上次在拍摄现场换衣服弄不见了,还发了好大一通火。   算了……经纪人勉强自我安慰道,人白影帝不也常年戴着一只镯子吗?粉丝和媒体还因此夸他恋旧重情呢。虽然看他冷冰冰的样子,经纪人是没看出来哪儿像重情了。   助理先下车推开了门。   然后经纪人才跟在男人身后,一块儿往茶馆里头去了。   等进了门,服务生一见他,就红了红脸,显然是他的粉丝。   经纪人正想叫他对人笑一笑,别拉着脸,男人却已经看也不看,大步向前走去了。   “丁瀚冰来了啊。”沙发边,陶影后抬起了头。   白遇淮拿着剧本,头抬也没抬。   其余人看了看他,也就跟着没动。   年轻男人一下驻足在了那里。   经纪人从后面咬牙:“老大!大哥!刚才车里怎么说的?先和人白影帝打个招呼啊!还有赔礼道歉呢?”   年轻男人怔怔望着沙发上。   这里大部分都是明星,个个都光鲜靓丽、皮囊出色。但还是盖不住沙发上少年的光彩。   茶馆里暖黄的灯光打下来,穿着西服的少年,安静地倚坐在沙发上,黑色发丝微微卷起贴住了面颊,衬得他的皮肤是那样的雪白。   漂亮得仿佛不似真人。   刹那间,好像又重回了七年前的生日宴会上。   是我快死了吗?   浑浑噩噩活了二十多年,终于要死了?   年轻男人的呼吸急促了一些。   经纪人更急了,从后面掐了他一下,一下将他从思绪中拉扯了回来。   冷静下来的年轻男人径直走到了荆酒酒面前。   “荆酒酒。”他轻声喊。   小心翼翼又充满了不敢确信。   经纪人傻了眼,其他人也愣了愣。而白遇淮也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剧本,抬眸冷冷地盯住了他。   “我是丁瀚冰。”他说。   早在丁瀚冰进门的时候,荆酒酒也看见他了。   其实不太能认得出来了。   他的打扮和以前相比,变化太大,所以荆酒酒只看了一眼,就又扭过头去看白遇淮的剧本了。还是这个比较有意思。   这会儿荆酒酒听见他的声音,动了下唇,却没有认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他死了。   而且……鱼缸是谁放的?至今还是疑问。   所以荆酒酒只歪了下头:“嗯?”   丁瀚冰见他神色疏离陌生,整个人被巨大的焦躁裹在其中。他弯腰一把扣住了荆酒酒的手腕。   是真的。   是真的!   丁瀚冰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我是丁瀚冰。”他又重复了一遍。   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脖颈青筋突起,抓着荆酒酒的手又用力又小心翼翼。   经纪人眼看着他流下两行泪来。   “我很努力了。”丁瀚冰哑声说,“我把你的名字,写在本子上、书里,刻在项圈上,纹在身上……可还是会忘。我为什么会忘?我怎么能忘?”   “荆酒酒,我是丁瀚冰。”   “你还会记得我吗?”   所有人震惊地望了过来。   哦草!   再看白遇淮的脸色,已经冷得快结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书读少了,不懂得玄学的悲惨下场【bushi 第10章   白遇淮抓着荆酒酒的手腕,抽了回来。   “你认错人了。”   荆酒酒:“嗯。”   丁瀚冰好像一下被抽干了力气,身形委顿地定在了那里。   经纪人见状,终于找到间隙走了上前,将丁瀚冰抓住了,尴尬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啊,确实是有个发小儿,可能跟白哥您这朋友长得有点像……”   说完,经纪人就在丁瀚冰咬牙切齿:“哥啊,您忘了么,还是您自己跟我说的,说你发小儿早死了。您现在跑这儿乱认什么呢?”   大家一听,这才恍然大悟,但是不是个个都信经纪人这话,那就另两说了。   向导也没想到局面弄得这么尴尬,本来想拿白遇淮来压一下丁瀚冰,这下好了,差点真把白遇淮得罪了。   向导只能冲陶影后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出声中和下气氛。   “丁瀚冰刚才那一幕,和成旭这个角色还挺有重叠的嘛。来,咱们来通读下台词。刚都读到第十三幕了。”陶影后笑笑出声说。   经纪人也赶紧拽着丁瀚冰坐下了。   丁瀚冰沉闷地应了声,却始终有点心不在焉。   经纪人看着他的样子,都快头疼疯了。但丁瀚冰这样也不是头一回了。今天为什么迟到,也是因为他刚又发疯了。有时候神经病起来,连着几天不睡都是常见的事。   这头白遇淮也满腹不快。   一个好好的剧本围读会,气氛一下就僵硬凝固了许多。   等再通读对台词的时候,丁瀚冰还老接不上词。   向导表情都尴尬了。   这个客观来说吧,倒也不能全怪丁瀚冰。就是白遇淮在这行,实在太厉害了。他要让一个人接不上戏的时候,对方就一定会接不上。   丁瀚冰现在就陷入了这种困境,始终承接不上白遇淮的气势,整个人都被牢牢按在情绪之外,怎么也进不去。   荆酒酒一只鬼都感觉到了气氛尴尬。   他站起身。   “去哪儿?”   “你去哪儿?”   白遇淮和丁瀚冰几乎同时出了声。   然后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就又冷冰冰地分开了。   荆酒酒:?   荆酒酒:“嗯……看看夜景。”   白遇淮神色一松:“嗯,明天开车带你逛青阳路夜景。”   他口中的青阳路是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地段。   大家听完,又忍不住暗暗咋舌。   白影帝这脾气……够好的啊。谁还见过他这样有闲工夫的时候啊?   荆酒酒点了头,高兴了点儿,自己转头去远处挨窗户的位置坐下了。   白遇淮和丁瀚冰之间那股微妙的气场,倒也有了松缓。   向导可算松了口气。   因为时间已经不早了,剧本围读会进行到凌晨一点就结束了。   大家各自起身散去。   丁瀚冰还不想走,经纪人拽了他一把:“人家都跟着白影帝走了,都没回头多看你一眼。你这是图的什么呢?你那发小儿早死了。你可别搞个什么替身什么的玩意儿出来……”   丁瀚冰沉着脸,望着白遇淮的车远去:“不是替身,也不会有替身。荆酒酒就是荆酒酒,任何人都冒充不了,也替代不了他。你不懂,他是不一样的……”   “那你还认错?”   “我……我没有认错。”丁瀚冰说到这里,也不禁皱紧了眉。   “丁少爷,我就问问您,要真是您发小儿。就打算,他没死。您发小儿对您这么冷淡啊?”   “嗯。”   “对吧我就说……”经纪人愣住了,“啊?不是您刚说什么?”   等车的身影彻底从眼底消失了,丁瀚冰才坐上了车,他沉声道:“你不懂。”   经纪人都快气笑了,心说这有什么不好懂的?   丁瀚冰:“他从小就……”丁瀚冰按了按额角,才艰难地提取了记忆,那些本该是如数家珍的东西,可这会儿说起来,却无比的生涩艰难,幸亏他才刚又加固了一轮记忆。   “从小就万人宠爱。你懂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吗?”丁瀚冰说。   经纪人木着脸,心说我长得丑我哪儿懂啊?   “他出身好,家里非常有钱。他父亲很厉害,也很疼他。不管再忙,照顾起他都万事亲力亲为。他是真正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你也看见了,他长得多好看,气质出众,举止优雅。……有谁会不喜欢呢?   “更何况,他从小就表现优秀。他会钢琴,会小提琴,能对艺术品侃侃而谈。他去过很多个国家,会很多语言。他在这些方面,向来很有天分。而这样一个人,性格也很好。他在无忧无虑中长大,鲜花拥簇,大概是得到了太多的爱,所以总能不经意地也分一些给别人。他自己或许不觉得,但别人总能感受到……”   经纪人听得呆了呆,一下把玩笑和怒气都收了起来。   真有这样的人吗?   “这样一个人,所有都喜欢。”丁瀚冰垂下眼,似是在竭力回忆,连指尖都微微颤抖了起来,“他每年都会举办生日宴会,就像今天一样,他像个小王子,就光是站在那里,你知道都有多少人想和他搭话吗?他就像是我们在这世间所见过的,最瑰丽的部分。”   经纪人心道,是,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是很令人惊叹。   少年看上去,瑰丽得不染尘染。   几乎是天底下大部分人,很想要成为,却又成为不了,只能无尽向往的那一类人。   丁瀚冰:“喜欢他的人太多,我只不过是其中一个。”   经纪人刚想说,您倒也别妄自菲薄啊,您长这么帅不是?这气质脾气也够独特的。现在全国上下多少人喜欢您啊。您微博粉丝都五千万了您知道吗?   但话还没说出来,经纪人突然慢半拍地回过了味儿:“不是,你说这么多,感情你就单方面是人家的发小儿啊!”   丁瀚冰:“啊。”   经纪人:“……”   丁瀚冰:“对他来说,我大概只是个邻居。”   经纪人:“…………”   而这头车上,白遇淮也仿佛不经意地道:“丁瀚冰看见你,好像很激动。”   荆酒酒:“嗯。”   白遇淮顿了下,问:“你觉得他像是放鱼缸的人吗?”   荆酒酒五官都皱作了一团:“说不清楚。”   荆酒酒沉默一下,才又低声道:“我以前以为,大家不再来看我,是因为不想变得更难过。可是,原来会有人来特地放鱼缸。”   “我以前还以为,我父亲相爱,我们大概是要永远一起生活的。但是我死了,我父亲,就是郁然先生,他不见了。另一个父亲,嗯,就是荆廷华,我听说他重新娶妻生子了。可能是我太自私吧。”荆酒酒喃喃道:“我会觉得有一点难过,有一点嫉妒。有一点,意想不到。”   荆酒酒:“一切是会变的……”   微微惆怅的荆酒酒,整个人都耷拉了。   肩头看上去一时单薄了不少。   白遇淮压着心底的不快,道:“丁瀚冰应该没有变。”   他不想说丁瀚冰的好话。但那个人看上去,一点都不通风水玄学。   他不想少年再耷拉着眉眼。   荆酒酒:“嗯。”   他轻轻眨了下眼,不太有底气地看着白遇淮,问:“你改天能和我一块儿去荆家吗?”   不过说完,荆酒酒自己就皱了下鼻子:“这样好像也没什么用。如果真的有人要骗我,我怎么能远远地看出来呢?我应该,先悄悄地接触。我要知道,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事……唔,这样一说的话,丁瀚冰其实也是个突破口。”   白遇淮马上开了口:“我想办法。”   荆酒酒停顿一下,望着白遇淮,眉眼放松下来,并心虚地为自己之前想要恐吓白遇淮而道歉。   “白先生真是个大好人啊!”荆酒酒诚挚地夸赞道。   白遇淮听着这句话,却怎么听都怎么觉得不对劲。   很快,车停下了。   助理下车拉开了车门,然后忍不住多看了荆酒酒一眼。别说他了,还有经纪人,连带司机,都快好奇疯了。   明明去的时候,也没见人啊,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了?还跟着白哥一起回家了!   我天,这要是狗仔没走的话,拍个正着,那就热闹了!   “先下车。”   “嗯。”   荆酒酒跟着白遇淮下车,往别墅里走去。   经纪人实在欲言又止:“白哥……这位……”   白遇淮:“我记得一周后,本来有个慈善晚宴?”   经纪人点点头:“是,之前请帖送到咱们这儿了,但您说没空。”   “去吧。”   说完,白遇淮就和荆酒酒进门了。   经纪人在外头怔了怔。   怎么就突然要去了?   经纪人一下紧张起来,这……这不会是要整个什么大新闻吧?比如,带着那少年,手牵手说这是我男朋友?   经纪人满怀忧虑地回去了。   此时,在匿名论坛里,有个楼主写了一条长文案,还配了图。   【LZ小茶馆打工,今天上夜班,居然凑巧赶上了某个大导的剧本围读会。嗯都有谁就不说了。反正就影帝影后一些资深老演员,还有个爱豆。这个爱豆吧,就是我今天要说的了。他是我偶像,真心实意粉了几年的那种。人真的很帅,气质很独特。现在追星的小姐妹,很少有不喜欢他的。……不扯远了。我今天见到他,都快高兴疯了。可是没高兴多久啊。我太难受了,不吐不快。   某影帝带了个人来,那个人……好吧,我承认,是挺好看的。可是我没想到哇,我爱豆见了他,竟然一下给他跪下了,又是抓手又是流泪……说了什么我没听见,但我爱豆特激动。人设都差点从我心里崩了。毕竟外面都说他脾气桀骜暴躁,爱耍大牌。我心里当时挺难受的,但又觉得,我爱豆很真性情。   这其实没啥,主要吧就,某影帝带来那个人,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之后围读会结束了,说走就走了。感觉我爱豆一腔真情喂了狗,唉,好烦。   [图]】   这帖子,随着有狗仔发出了一条《白遇淮剧本围读会》的新闻后,一下hot了。   跟帖瞬间翻了倍。   【这……虽然照片把头截掉了,但是这脖子上戴的项圈……这一看不就是丁瀚冰吗?】   【某影帝?白遇淮?他能带什么人去?我白哥从来独来独往,别cue了谢谢】   【仔细看入镜的,旁边有一只手。手腕上戴的镯子。眼熟吧?的确就是白遇淮。】   【白遇淮带来的人都让丁瀚冰挡了大半,看都看不清楚。LZ能不能放个清晰的照片?这么大个瓜,让我吃清楚点,球球了!】   【身段看着挺好的,是模特?还是跳舞剧的?】   【其实您要不拍个照片,我也还真不敢信丁瀚冰能给人跪下,白影帝能带人到剧本围读会……这照片简直震撼我全家!】   ……   像季孟这样的小明星,其实最喜欢干的事就是上网搜自己,每当发现自己粉丝多了点儿,就会高兴得不得了。   他这天上网,别的还没看见,倒是先看见了匿名论坛里的帖子。   人家的热度真是高啊……季孟感叹一声,打开了帖子,等看见照片那一刹,沙发上模糊的人影,隐约和他见过的某个画面重叠了。   这就是之前录节目时出现在白哥房间的人影!   那衣服!   就没变过!   季孟将照片存了下来,那头经纪人过来,拍了下他的肩:“干嘛呢?少上网冲浪!赶紧着走了。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啊。今天有位荆总到场呢。这人你打死也不能得罪。”   白遇淮很快也看见了那张照片。   他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然后拿起手机,给向导发了条消息:“我认为丁瀚冰不适合进组。”   向导的短信很快就来了:“为什么?”   白遇淮看了眼不远处的荆酒酒,面无表情地打字:“演技稀烂。”   作者有话要说:  白哥:我对偶像没有偏见。 第11章   丁瀚冰的经纪人把网上的帖子拿给了他看:“看看看,我就说吧,你那么失态,肯定得让人看笑话。”   丁瀚冰浑不在意:“黑装粉拉我下水的,又不是头一天了。”不过他往下滑着滑着手机,突然眉心一皱:“他们怎么能议论荆酒酒?”   经纪人差点叫他气个倒仰。   “您想好您怎么解释下跪的事了吗?您先管管这个!”   “为什么要解释?我就是下跪了。”丁瀚冰嗤笑一声,“我跟你说,要是让印墨看见了,没准还要当场一个滑跪呢。”   经纪人皱眉:“印总也认识您那单方面的发小儿啊?”   丁瀚冰:“啊。”他顿了下,说:“现在名利场上,跟权势沾点关系的,大半都是当年参加过他生日宴会的宾客。”   经纪人听得咋舌。   心说您这个发小儿确实有点牛逼。   再结合那天看见的少年的模样,如果真是那般长相那般气度,那可真够无敌的了。这要进个娱乐圈,那还不得是众星拱月,分分钟捧上王座?   但就是……“这么厉害的人,怎么没什么人提呢?”   丁瀚冰听见这句话,脸色一下冷了:“我和你说过的,我总会忘记一些东西。就是,好像总有一种不可抗力,在慢慢模糊我的记忆。只有不断重复地看见他曾经的旧物,或者是名字,才能又重新加固记忆。”   经纪人觉得这属于玄学范畴了,自己实在听不懂,只好转声又教训起别的事来:“哥,您看,这迟到得爽吧?对台词的时候也心不在焉吧?人剧组死活不肯要你了。”   “他们本来也不想要我,不然不会请白遇淮来坐镇。没白遇淮在那儿,他们敢直接了当地说不要我吗?”丁瀚冰依旧浑不在意。   经纪人快气疯了:“那您就不打算再精进下业务了?每次再早到一点了?”   丁瀚冰喃喃道:“有什么意义呢?”   经纪人一拍大腿:“有啊!您那发小儿,在人白影帝身边立着呢。”   丁瀚冰一个垂死梦中惊坐起:“上回公司请的那个演技老师呢?”   “你气走了。”   “……”   丁瀚冰忙着找新演技老师去了,网上的帖子倒是因为丁瀚冰方没有急着出来辟谣,反而有不少冷静的网友下场,表示,这特么不就是黑装粉的帖子吗?丁瀚冰实惨。还想拉白影帝下水呢。没见过人剧本围读会上对戏怎么地?   至于和白遇淮一块儿去的少年。   【可能是什么新人演员吧,散了散了,别吃这瓜了。没什么好吃的。】   帖子最后,还又掀起了大家指责某些营销号,只管断章取义的骂战。   这边白遇淮的经纪人和他通了个电话。   “还是您有办法,帖子已经没声了。”   白遇淮:“嗯。”   哪有那么多冷静热情、三观正直的网友?这一类人,大都忙于三次元生活。而那些爱泡八卦论坛的,则多是听风就是雨,看热闹不嫌事大,烧死人还要添把火的主儿。   这里面的大部分网友都容易被带节奏。   多几个理性的进去带一下,就把偏移的给带回来了。   他不希望这些人肆意议论荆酒酒。   下场的人越多,就会越混乱,到时候开口也就越难听越没底线。   说完帖子的事,白遇淮又让经纪人从他常住的宅子,带一把伞。   经纪人忙不迭给取来了,嘴里还道:“您要是想遮阳的话,我前些天听陶影后说,有个牌子的不错。我给您去另外买一把……”   “不用了。”白遇淮伸手将伞接过。   经纪人点点头,也就不多说了。   这位能自己记得给自己遮个阳已经很不错了,毕竟那张脸可太值钱了。   然后下一刻,经纪人就看见白遇淮将伞撑开了:“走吧。”   走?和谁走?走哪儿去?   经纪人睁大眼,看着白遇淮将伞檐一抬,那个美丽的少年就站在了伞下。   经纪人不可置信地转头看了看窗外:“……白哥,现在晚上七点。”   这时候撑什么伞?咋地就为带少年出去一趟吗?可这伞也遮不住您二人这过分出色的风采啊!   经纪人干巴巴地开口道:“白哥,这位怎么称呼?这要是外头写起新闻了,我也知道该怎么说?”   白遇淮扫了一眼荆酒酒。   荆酒酒也正在看他,还冲他好一番挤眉弄眼。   白遇淮:“你问他。”   经纪人忙看向荆酒酒。   荆酒酒开口,比经纪人还要干巴巴,半天挤出来两个字:“白…酒。嗯,我叫白酒。”   白遇淮目光闪了闪,跟着应了声:“嗯。”   经纪人张大了嘴。   有人叫这名字的?   “那、那您是……”经纪人抹了把脸,接着问。   荆酒酒贴着了白遇淮的胳膊:“您看我像是什么人?”谎话真是太难编了,还是让别人自己编吧!   这样就不容易出漏洞啦!   经纪人张张嘴。这哪儿敢乱猜啊?   都亲近到这份儿上了,说小情人?那要万一是弟弟呢?或者什么侄子之类的?那不就尴尬了。如果真是小情人,开口说是弟弟,也挺尴尬的。   白遇淮懒得等他猜,就又说了句:“走了。”   荆酒酒怕出不去那道门,本能地绕到白遇淮身后,就要扒拉他的背。   白遇淮按住了他的手:“有伞,别乱动。”   经纪人看着这一幕,不知道是要骑脖子,只当是荆酒酒撒娇要白遇淮背呢。   这么一连串联系起来……经纪人觉得自己找了最合适的形容词,咂咂嘴道:“这得是小祖宗呢吧。”   白遇淮:“……”   他别过脸,几不可闻地应了声:“嗯。”   又骑脖子,又睡他的床,还要玩他的东西。年少时又是被娇养的。   可不是小祖宗吗?   荆酒酒跟着白遇淮走出去,在他身旁压低了声音说:“辈分儿不对。”   白遇淮:“那你觉得自己是什么?”   荆酒酒冥思苦想。   他算什么呢?是白遇淮在古堡遇见的一只鬼。两个人没有任何的交际往来,没有任何感情维系。   荆酒酒厚着脸皮说:“……你捡的。”   反正他不会说,是他骑着脖子赖着跟过来的。   白遇淮好像是笑了下:“嗯。”   不是,是他骗来的。   白遇淮说要带荆酒酒去看夜景,就真的带他去了。拿伞是为了将他的灵魂牢牢圈住,变得更加凝实,不容易受离开古堡和天光的影响。   哪怕再强大的鬼呢。   白遇淮开着车,绕了青阳路三圈儿,最后还带着荆酒酒去买了衣服。   荆酒酒站在店里,小声和白遇淮咬耳朵:“我穿不了的,我死时的穿着,是改变不了的。就不要破费了。”   白遇淮面不改色,又指了一套让柜姐拿过来。他侧过头和荆酒酒说:“穿得了。我可以烧给你。”   荆酒酒双眼一下就亮了:“……那可以再烧个手机吗?”   白遇淮:“……”   不就是想玩手机吗?   白遇淮:“我买给你。”   荆酒酒语气依旧真挚:“白先生真是个大好人啊。”   “所以呢?”白遇淮问他。   “所以……”荆酒酒怔了下,“嗯,我做鬼也要报答你。”但想想,他又没什么能报答的。荆酒酒:“我会好好保护白先生的。”   白遇淮听过就没再问,更没有说,哪有鬼来保护天师的?   那边柜姐把白遇淮点的衣服全拿过来了,白遇淮利落地掏卡让她全打包了。   除此外,还有什么小帽子,领带,鞋……他都买了,甚至还给荆酒酒买了背包。   等回到家,他就先画了多个符纸,分别贴上去,然后才用火盆一一烧了。   荆酒酒与尘世的联系,已经被切断了。   照常理的话,烧给他的东西,都是白烧。所以必须要画符。   荆酒酒就抱膝坐在一旁看着。   “这是从哪里学的?”荆酒酒惊叹。   “书里。”   白遇淮话音刚落下,荆酒酒就站了起来:“我好像感觉到了。”   他闭了下眼。   站在白遇淮跟前的荆酒酒,一下从永久小西服,变成了穿着v领小衬衣,咖啡色暗纹长裤的少年。   小衬衣两肘的位置,微微束紧,下面还坠了两个毛绒绒的圆球球。像某种动物主题装。   一键换衣,比养成手游里反应还快。   荆酒酒摸了摸衣服,倒没觉得哪里不对。   能换衣服,已经太太太惊喜了!   他眉眼都缀上了亮色,站在镜子前来来回回地照。   鬼其实一般只有吓人的时候,才会显形,让人肉眼可见。镜子却是映不出他们的。   他们的照片拍出来,也很容易模糊,甚至是扭曲。   现在镜子里,乍一看,就只有一套衣服在那儿飘着,扭来扭去,还十分高兴的样子。   换别人望见这一幕,恐怕早吓得屁滚尿流了。   白遇淮烧完了手里最后的东西,起身用消防器械灭了火。   他看着荆酒酒在镜子前照了很久,想了想又打了个电话给经纪人,让他再跑回一趟老宅子。   之前白遇淮帮了他大忙,就不说别的,光冲这份儿情谊,经纪人跑上百遍都甘愿。   快十二点的时候,经纪人气喘吁吁地跑上了楼:“白哥,您要的东西。”   白遇淮打开盒子,从里面拿了个手镯出来。   经纪人瞪大了眼。   多么眼熟的手镯啊!   这、这不和白哥手腕上那个是同款么?   然后他就眼看着白遇淮走到了少年的身旁,扣在了少年纤细的手腕上。   少年疑惑地低头看了看,好像还嘀咕了两句什么,但经纪人离着远是听不清了。   “好了,辛苦。你可以回去了。”白遇淮说。   经纪人忍不住又扫了扫那少年,衣服都换了一套了。这出门一趟都干吗去了?   经纪人暗暗摇头,压下了光棍三十八年的一颗酸鸡心,自己赶紧走了。   这头白遇淮抓起荆酒酒的手腕,又往手镯上画了什么符文。   等荆酒酒再站在镜子前,他就能清晰看见自己的模样了。   “这样就算你疲乏有疏漏时,也不会有人发现你是鬼了。”白遇淮淡淡道。   荆酒酒转动着那只镯子,开心坏了。   困顿古堡七年里缺失的快乐,好像都在一朝找齐了。   白遇淮望着少年眉飞色舞的模样,好像又回到了那些油画中,无忧无虑的时期。   让人忍不住想要靠他更近一些,品一品更多的甜意。   白遇淮摩挲了下指尖。   认真地思考起了,再给少年烧一个衣柜,或者一个衣帽间,或者一栋房子的可行性……   前头丁瀚冰的帖子刚消停,谁晓得后脚就又有人发白遇淮的帖子了。   说亲眼看见他带着一个少年,举止亲密地逛街购物,还附了照片。这次可真是高清大图,唯独少年的面容模糊。   这帖子倒没能掀起什么水花,主要是脸太糊了。也没点爆炸性的东西。   举止亲密,那你得搂啊得抱啊……   季孟坐在沙发上,倒是没错过这张照片。   男人走过来,扫他一眼,笑问:“还在看论坛呢?”男人笑道:“你挺可爱的,哪有你这样老关注自己粉丝涨了多少的?行了。等下个戏你进了组,再签个当红真人秀,你就火了。”   季孟:“嗯。”   男人就是他经纪人口中的“荆总”,是有名的荆廷华荆先生的侄子。   男人探过头来看了一眼他手机屏幕,本来看完就要挪开。结果却突然顿住了。   男人脸色大变,一把扣住了季孟的手,紧紧盯着看了起来,一个细节也不敢错过。   衣服……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样……还有气质、身形……   唯独脸看不清。   别人只当是照片被打了码,可他知道,那是鬼!只有鬼的脸,照相机拍不进去!   男人站起了身,一改刚才悠然的姿态。   季孟看着他转身去打电话,背影好像都在微微颤抖。   “叔叔……他还在古堡里吗?”   “当然在,仇大师的阵没有出任何问题。你怎么这么问?”   男人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我还以为我看见他了。”   那头应了声:“嗯,怎么会有人能破掉仇大师的阵,将鬼带出来呢?除非是极厉害的天师。厉害到……归云门的水准。可这个归云门,根本不出世,见了鬼就杀。”那头顿了下:“何况,他已经被忘得差不多了。”   “是我想多了。”男人说。   而这头,《如何逃离》的节目组刚给白遇淮打了电话,说成片已经剪出来了,因为前一个嘉宾撂挑子,剩下的时间不多,所以这两天就要播了。   白遇淮应声挂断了电话。   隔绝尘世联系,被世人遗忘,沦为古堡里失去自我意识、浑浑噩噩的鬼……   怎么会?   马上全世界都会记起他。   白遇淮转过身,习惯性地先向床上看去——空荡荡的?   白遇淮再转头,荆酒酒还在照镜子呢。   白遇淮掀了掀眼皮:“该睡觉了。”   荆酒酒:“不了不了。”   白遇淮:“到睡觉的时间了。”   荆酒酒:“鬼不用睡觉。”   白遇淮:“……”现在把镜子砸了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要说:  白哥:想把全世界都烧给他。   酒酒:?   酒酒:没必要没必要。 第12章   白遇淮的粉丝等他的新消息,已经等了很久了。谁知道等来的净是些野鸡营销号写的野鸡/八卦。   【剧本围读会结束了没有啊?白哥什么时候进组啊?到时候好歹还能机场送送。】   【最近明星直播好火啊,有生之年能等到白哥一个直播吗?】   【不是你们没听见小道消息吗,说是这段时间白哥好像接了个活儿,具体什么活儿不知道……】   粉丝正讨论得热切的时候,《如何逃离》的节目组官微终于放出了新一期的海报。   中间一道挺拔的剪影,周围是五个常驻MC的面容。   上面挂着《古堡惊魂》四个大字。   白遇淮的粉丝一眼就认出了他,但别说粉丝了,就连路人都不敢相信。   白遇淮会放下身段去给这么小一个节目组抬咖?   这么质疑来质疑去的,一下就把热度抬高了。临播的前一晚,节目名字还直接飙上了热搜。   五个常驻MC身上的热度,也就跟着往上爬了爬。   大家开始猜测这里面谁和白遇淮有私交,能让白遇淮去救急……   老曹坐在会议室里忍不住感叹:“有人白影帝就是不一样,这都多少年了,我就没感受过这样的热情……”   孔湘琪也跟着点头:“有生之年要再能合作一回,那可真是撞大运了,我这生涯还不得起个飞?”   按照惯例,开播的时候,他们会聚在一起录个观后感的花絮。今天就只缺了一个季孟。   一帮人你来我往,也就打打嘴炮,真要在白遇淮面前,他们是不敢说的。   终于,他们迎来了开播。   各大视频网站平台的弹幕也实时同步上了。   【哇这个远景——古堡很漂亮啊!谁修的?】   【会荒废就很离奇,它做个酒店不香吗?想住】   【别了吧,看看标题,惊魂古堡】   【死过人?没听说过啊。】   弹幕密密麻麻,还夹杂着为各自偶像打call的应援语。其中最多被提到的自然就是白遇淮。   等白遇淮真正走出来那一瞬,弹幕一下就炸了。   连单纯的节目粉都忍不住感叹:【小破节目发达了,居然请得起白遇淮!节目是不是要红了?】   【是白遇淮有生之年的真人首秀吗,是的话,我是粉也会爆哭的】   大家一时间紧紧盯住了镜头里的白遇淮。   等进入到古堡中,其他MC开始四处闲逛,唯独白遇淮似乎很有条理,视线先望了望楼上,然后从四个角开始巡视。   【这古堡好干净啊哈哈,节目组打扫的?】   【不可能。你们不觉得这里看起来像是有长期居住痕迹的吗】   【草,鬼还是流浪汉?】   【???等等,白哥怎么从地上捡了个橘子?谁带来的?】   【季孟讨好得有点点明显哦,有点点尴尬】   【白哥别上楼啊!落单必死定律啊白哥!】   ……   弹幕发得好不热闹。   而这头向导给白遇淮打电话,想要再组个剧本围读会,白遇淮拒绝了。   向导仔细回忆了一下,难道那天他们哪儿得罪白遇淮了?不应该啊。要得罪,那肯定也是丁瀚冰得罪的!   “您这是要忙了?”向导问。   白遇淮:“一个慈善晚宴。”   向导更觉得惊奇了。   这种场合,白遇淮从来都只是钱到人不到。   今儿是要亲自去了?   白遇淮和他冷淡寒暄两句,就挂断了电话,然后转头问荆酒酒:“好了吗?”   荆酒酒:“嗯嗯嗯。”   白遇淮将他的模样收入眼底,心底莫名浮动起了些许的不快。就好像要把自己得到的稀世宝藏,在一群盗徒面前展示……   但白遇淮还是带着他上了车。   这是他一早和荆酒酒许诺了的。   就是经纪人看见荆酒酒的时候,惊了好大一跳:“要带着小白先生去?您这是……”真要公开啊。经纪人在心底喃喃道。   荆酒酒在一旁点头:“嗯,去见见世面。”   经纪人听了,放心了点。但还是犹犹豫豫,想着要不要和这位小白先生交代下,这慈善晚宴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白遇淮可以不管不顾,但别人不行啊。   等经纪人在胸中打好腹稿,车却是已经到了慈善晚宴的现场。   “您一会儿……”经纪人开了个头,瞥见白遇淮的脸色,就又闭上了。哎,人是白遇淮的人,他来多嘴,白哥心里可能会不高兴。   荆酒酒歪头:“嗯?”   经纪人没敢应声,赶紧溜下车去给白遇淮拉开了车门。   慈善晚宴的会场外,早守着不少记者了。前一个刚走过的是当红小花,记者们快门正按得兴起。   就突然顿住了。   “那不是白影帝的经纪人许三宇?我靠!难道白遇淮来了?”   车上,白遇淮反手将车门又拉上了:“走后门。”   司机闻声,一脚踩下油门走了,只留下经纪人自己在那儿走红毯。   荆酒酒坐在车里,看了会儿外面的盛况,忍不住咂嘴道:“真热闹啊。”   这一看,就看到了晚宴开始,然后白遇淮才带着他从后门进去了。这时候众人都只当白遇淮根本没来,倒没什么人留心到他们。   捐款很快结束。   记者们散去了大半,而慈善晚会的发起人,这才露面。   荆酒酒和白遇淮进门的时候,正听见男人在台上发言:“欢迎大家今天来捧场……”   台下有人说:“那就是荆浩吧?荆廷华荆总的侄子。”   “是,人家现在把着鼎峰娱乐的大权呢。”   这时候经纪人看见了他们,马上围了过来。   荆酒酒和白遇淮咬耳朵说:“那是我堂哥。他胆子最小了,你好聪明,带我先来找他。”   白遇淮看向男人。穿着深色西装,身高不低,赖于基因的出色,他长得也还算英俊。只是眼圈略带青黑,身上三把火比常人要微弱一些。看着比荆酒酒大出了将近二十岁。   “白哥。”经纪人叫了一声。   经纪人叫完,还看了看荆酒酒。却发现少年身上没有一丝的紧张无措,相反,他的姿态轻松闲适极了,仿佛这样的场合已经出入千百回,等同是他家后花园一般的存在。   等荆浩讲完话,其他人也终于注意到白遇淮了,一时间不少人都走了过来想要同他搭话。   “白哥竟然来了。”   “白哥怎么不落座?您要早一步来,那个C位就是为您留的。”   几个明星说着话走近,看见了白遇淮的同时,也看见了他身边的少年。   那少年穿着一件白色西装,手肘处用绑带微微扎紧,袖口撒开,胸口还镶了宝石,是一只夜莺的形状。低调的设计,被他穿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奢华味道。   少年整个人如被花裹身,昳丽、精致。   几个明星都是一呆,然后才想起来问:“这位是?”   有了前面的谎话,现在要说出来就容易多了。   荆酒酒微微一笑:“白酒,我叫白酒。”   “?这名字……很特别啊。”   那头荆浩看见这边围住了人,也才知道白遇淮来了。   那可是白遇淮。   荆浩现在担任着鼎峰集团的老总,见了白遇淮,他也知道,自己就算个屁。荆浩立马就往前走,还一边转头和季孟说:“你不是说你们一起录了个节目吗?你待会儿去好好搭个话。”   和季孟交代完,荆浩也就到近前了。   “荆总。”其他人和他打着招呼,纷纷让开了。   荆浩扬起笑容。   他知道白遇淮这个人不苟言笑、寡言少语,除了拍戏的时候,并不好接触。但这伸手不打笑脸人他……   荆浩脸上的笑容猛地僵住了。   是他!   真的是他……   “堂哥。”他耳边都幻听似的响起了少年的声音。   少年的穿着打扮变了,可他的容貌、气质没有变。他仍然被定格在十八岁那年,美得惊人。惊人得可怖。   “荆总,荆总你怎么了……”   “来人啊!快,快叫救护车!”   荆浩死死揪住了自己的领带,他是想解开好喘一口气,可满头大汗、脸色苍白,脑中乱成了一团,手一放上去就再没别的动作了。   极度的惊骇、恐惧之下,他把自己勒晕了。   一旁的季孟一慌,没想到期待已久的今天,就这么结束了?   他不由看了看荆酒酒的方向。   是他!   没错,就是,他就是白影帝房间里的少年!   荆酒酒:“……”   荆酒酒并未察觉到季孟的打量,他转过头,又小声和白遇淮咬耳朵:“你看吧,我说他胆子很小的。”说完,他还冲白遇淮眨了眨眼,充满了暗示。   白遇淮:“……”   还真是没看出来,您在这家里都算胆子大的了?   整个慈善晚宴乱成了一团,荆酒酒也就拽了拽白遇淮的袖子,说:“我们走吧。”   白遇淮冷漠地扫了荆浩一眼:“嗯。”   等重新回到车里,白遇淮斟酌着要怎么和荆酒酒解说荆浩的反应。   荆酒酒却更先地开了口,他轻叹了一口气说:“荆浩看见我的反应这么激烈,肯定是心虚了。鱼缸的事,和他脱不了关系。”   原来他看出来了。   白遇淮想着,他会气哭吗?   荆酒酒运用自如地升起了后座的挡板,道:“他是我父亲大哥的儿子,他在我们家寄住过一段时间。我小的时候,他欺负过我……”   “欺负?”白遇淮皱眉。   荆酒酒只当他听不懂,就解释道:“就是,就是那种欺负啊。我在花园里午睡的时候,他来扒我的衣服。”   白遇淮脸色霎地一下就沉了下去,眼眸漆黑森冷,如幽潭。   荆酒酒对这事倒没特别大的感触,他接着说:“然后让我爸爸抓着了,把他扔水池子里了。后来的事我不太清楚,但他后来见了我爸爸就哆嗦。看见我也会害怕。我父亲的大哥还和他吵了一架。他本来就坏,肯定又很恨我的……”   荆酒酒咂嘴:“我就听见他们吵架的时候,说什么,以后都生不了孩子了……”   白遇淮的脸色越发难看。   荆酒酒说到这里,才重重叹了口气:“按理说,他们应该已经闹得不能再和好了。可是刚才我听见人说,荆浩做了鼎峰娱乐的总裁。鼎峰娱乐我记得的,是我父亲的产业。我父亲和他们和好了……”   荆酒酒不大舒坦地换了个坐姿。   少年的脸上这才见了一丝惆怅:“我父亲变了。”   白遇淮沉声说:“我知道了。”   荆酒酒闭上眼,靠在车里,也就不说话了。   像是困了。可正如他所说,鬼不需要睡觉。   白遇淮也隐约明白过来,这大概算是他修复情绪的一种手段。他不是不知愁滋味的,只是年幼时在爱中长大,接受极良好的教育,所以他才不会轻易为情绪所困,懂得更积极地去面对一切。就如同在古堡里熬过漫漫七年,他唯一的情绪表现,也就是在有人来的时候,把古堡打扫得干干净净,还要摆上橘子。   白遇淮一时说不清心底是个什么滋味。   只是好像想要将少年牢牢捂起来,避开一切侵扰。   车很快回到了别墅。   经纪人拉开车门,就是一愣。   因为白遇淮抱着荆酒酒下了车,淡淡道:“他睡着了。”   经纪人喉头堵满了话。   他真的从来没见过白遇淮这样。   可他又只能牢牢闭上嘴,怕出声打搅了这位小祖宗休息。   白遇淮抱着荆酒酒上楼,将人放进被窝里,然后才打开了网络平台,开始看当天播出的节目。   这时候正巧播到最高/潮的地方,弹幕越来越多。   【白哥懂得真的好多啊!我服气了】   【+1我还以为白哥只会演戏,结果这也懂。男友力MAX,全程带着几个MC走!】   【这个锁链好奇怪啊,锁野兽的吗?节目组在里面放了老虎?】   【节目组:买不起,放心吧】   画面摇摇晃晃。   锁链打开。   众人打着手电走进去。   【这段是怎么回事啊?节目组没架摄像机吗?】   【好像都是嘉宾自己身上的GoPro拍的】   【白哥真的很有领导能力】   油灯一一点亮,光很快充斥了整个房间。   那镜头晃悠着,转向了一个方向,缓缓向上,修长的腿,镶着宝石的椅子扶手,雪白的脖颈、下巴,和那张漂亮的脸……一幅完整的油画映入了所有观众的眼帘。   孔湘琪:“看!”“画!”   紧跟着,所有的油画都映入了大家的眼中。   弹幕一下炸了。   【草草草!这是什么绝世美人?】   【他太好看了,节目组哪儿请的模特?】   【黑漆漆的房间,推开门,却是满墙的瑰丽……】   【我一边起鸡皮疙瘩,一边疯狂震撼!节目组这个环节绝了!】   【一分钟,我要他的全部资料!】   收视率在一刹那间破了15,各大平台在线播放数也仍在疯狂攀升。   白遇淮心下丝毫不觉得高兴。   他面无表情地关掉了视频。   少年已经死了。   你们惊鸿一瞥所能窥见的美,只万分之一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白哥:而我一万分全见过了! 第13章   那些油画,MC和观众以为是节目组准备的。节目组以为那是古堡里本来就有的装饰画,画里的人应该也并不存在,不然长成这样的人,在互联网这么发达的今天,早应该留下痕迹了吧?   所以一时间,谁也没往别的方向想。   当天节目播出还没结束,各大匿名论坛就有人开贴讨论了。   微博热搜上也分别多了#白遇淮有多强#和#古堡美人#两条关键词。   【有没有觉得,这里好像真的有鬼?白影帝每次开口,都是有的放矢的。这期比起前面几期,单从灵异知识上来说,可看性高太多了。】   【不可能吧,里面要是真的有鬼,他们还能活着出来?】   【现在仔细想想,那样一个地方,里面摆满一个人的油画,也挺可怕的。有神通广大的姐妹,找出来油画模特是谁了吗?】   【回LS,没有。】   【不敢相信,以前半天就能搞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别说什么微博ID了,有没有女朋友都搞得一清二楚啦!这会儿应该遍地鸡笼了啊!!!】   ……   帖子不知道堆叠了多少层楼起来。   终于有一条回复了:   【问到了问到了!孔湘琪回了微博底下的评论,说画上的人是荆家的小公子荆酒酒啊!】   【荆家?那个荆氏集团?这姓挺独特的,除了他们,我想不到别的人了】   【草,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想起点什么了。记得老早老早以前,荆氏集团还流出过他的照片,那时候年纪还小吧,是个小美人……】   【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从来没听说过荆氏有这么大年纪的小公子啊?荆廷华不就一个儿子,叫荆龙吗?】   【所以其实是,出身富贵的小美人吗?正宗高富美?孔湘琪还说什么了。算了,我自己去扒评论好了】   【LS不用扒了,我告诉你。他死了。】   【???】   【……】   整个贴子的后续,几乎全被这两种符号给盖住了。就这么盖了一千多层楼,才有人终于回过神问:【真的假的?死了?】   【说就是死在那古堡里,烧死的,还是咋死的,反正好像死得还挺惨。十八岁生日那天死的。】   【草!不是,脸我还没舔够呢,你跟我说人没了?】   【这么惨……我靠。真天妒美人啊!】   【我也想起来点信息了。真的老早老早以前的事了。挺奇怪的,现在好像没多少人知道了?以前荆家和郁家联姻了。郁家一直低调,可能没多少人知道,但郁家独子郁然当时手里把握着很多实业行业大权的!荆酒酒是他俩的儿子……】   【啊,我也想起来了。当时睡美人古堡落成的时候,还轰动了全国对吧?报纸头条全是它!】   【???我竟然一点没听过】   【很正常啦,这些权贵富豪更迭其实还蛮快的,尤其这几年互联网、娱乐行业兴起,换得就更快了。很多隐形富豪不说出来,你根本不知道】   【荆廷华和郁然结婚挺低调的,不过郁然当年宠起儿子来,那叫一个高调。睡美人古堡就是他送给荆酒酒的礼物。郁然老把儿子挂嘴边,但又愣是不让记者拍照流出去。现在想想我也能理解了,这么漂亮,照片流出去是不好……换我也舍不得。啊,还据说,当年郁然好像是用了什么新科技,自己生的崽,所以格外宝贝。】   ……   讲起当年故事的人越来越多。   豪门、惨死的美人,光这两点,就已经能勾动大众的兴趣了。   他们越往下扒,越对这位荆家公子的死感觉到可惜。   【搜了搜,还真没搜到荆家公子死亡的新闻,倒是有个荆龙七岁生日会的新闻=口=】   【这事儿……挺奇怪的。说起来,郁然也好多年没消息了。】   贴子里的走向一下就歪了,开始讨论起了荆酒酒到底有没有死,和他为什么会死,这里面是不是牵扯到豪门争家产啦……   荆家当然有自己的公关部门,在检测到网络上相关讨论的帖子时,其实他们也是一愣。   啊?荆家以前还有个小公子?他们也不知道啊!   但想到上头交代的,他们还是马上将这些整理起来,递交到了上面。   荆家别墅里。   荆廷华正皱眉看着眼前的景象——七岁大小的男孩儿,坐在地上玩拼图。那副拼图由一千三百多块组成。他才拼了不到三十块,就急躁地打翻在了地上。   一旁的女人忙蹲下身去安抚了起来。   荆廷华坐在那里,动也没有动。   差太远了。   荆酒酒在这样的年纪,拼图、魔方一类的玩具,他都已经玩腻,开始学钢琴和物理题了。甚至还能趴在他们的腿上,陪着一块儿看公司报表,也不会喊一声枯燥。   但又岂止是这一样差得远呢?   荆龙袭承了他外公的相貌,长得并不俊气,更不谈精致了。他模样有些粗憨,连带好像智商也不太出色。   而荆酒酒则不同。   他从出生后,就一直玉雪可爱。年幼时,已经袭承了最好的基因,模样出色。   他聪明,教养良好,容貌甚至更胜郁然。很难有人不喜欢他。   荆龙好像天生缺乏情商,总是和别人合不来。   而荆酒酒却又好像天生便拥有,获得别人喜爱的能力。他立在那里,就是众星拱月的小王子。年幼的时候,不知道多少权贵富豪家里的小孩儿,想和他做朋友。   郁然还笑着,大言不惭地说:“这世界上一切的好东西,没有什么是酒酒不能拥有的。”   荆廷华有一瞬也这样想。   铃声响起,荆廷华很快压下了这些想法,接起了手边的电话。   “喂。”   随着电话那头的人越说越多,荆廷华的脸色慢慢就变得难看了。   荆廷华立刻让保镖备车,先去找了荆浩。   谁知道,最后是在医院里找到了人。   荆浩刚好才醒过来。   “荆总没事吧?”季孟连忙问。   荆浩看了他一眼,见这个小演员满眼血丝,这才觉得心下舒服了点。   但很快,那点舒服和得意,就又被恐惧压下去了。   这时候荆廷华推门大步走进来:“你说你看见酒酒的照片了?”   季孟没想到荆氏的大老板会亲自来这里,惊得站起身正要打招呼,对方就已经不耐地扫过他:“把他赶出去。”   两个保镖立刻就上前,将人架了出去。   荆浩觉得叔叔对自己身边的人也太不客气了,白着一张脸想说点什么,荆廷华就已经先伸手将他从病床上提了起来。   “手机给我。”荆廷华说。   荆浩把话咽回去,连忙道:“我、我就是在季孟,就刚才那个人,他手机上看的照片。不过……我昨天又看见荆酒酒了!在慈善晚宴上,他就站在白遇淮的身边。所有人都看得见他!”   “不可能。”荆廷华否定道。   “真的,我就是见了他,才会吓进医院的……”荆浩都忍不住自曝其短了。   荆廷华见他没出息的样子,自然更不相信了。   “不过确实出了点麻烦。”荆廷华沉声道。   荆浩闻声,面色更白了。   他怕荆酒酒变成厉鬼来找他,他的脖子还不够厉鬼拧的。   荆廷华叫秘书将iPad递上来,甩到了荆浩怀中:“有一帮人录节目,竟然录到睡美人古堡里去了,还把酒酒的画像拍了下来。”   荆浩捧着iPad,越看脸色也越难看。   “所有人……都看见了?”   网络上对荆酒酒的夸赞,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们盛赞少年的容貌,惋惜他的遭遇,更甚至讨论起了他为什么会死……   荆浩开始发抖。   所有人……所有人都会记得荆酒酒……   在网络如此发达的年代,就算他们发动再多的人去删除网络信息,也删不掉的。   讨论荆酒酒的人会越来越多。   荆家的秘密,也很可能会被挖掘出来。   更不用提荆酒酒曾经的那些朋友……   荆浩甚至毫不怀疑他们会为荆酒酒报仇。   当年他还没借住荆家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个堂弟的大名了。他嗤之以鼻,甚至心怀妒忌。直到他亲眼见到。觉得他这个堂弟,简直就像是王冠上最高的那一颗,引人去攀摘的宝石。   “怎么办?”荆浩如同无头苍蝇。   荆廷华见了他的样子,就觉得厌烦。   如果不是荆家的产业,只适合交给荆家的人,荆龙又年纪尚轻,怎么轮得到荆浩?   荆廷华道:“仇大师已经赶往古堡了,没两天就会有他的回信。但网络舆论发酵的速度会更快,如果有人同你问起酒酒,你就说,他没有死,他活得好好的。”   “这也就只能骗骗外面的人,当初丁家、印家、陈家……咱们可是和他们说的,荆酒酒已经死了,要收回荆酒酒送给他们家的东西,一块儿烧了去陪荆酒酒。”   “你是蠢货吗?你不会变一套说辞?就说荆家至今接受不了酒酒的死亡。只希望他还活着。所以不希望任何人提起他死了的事。就当他永远活在所有人的心中。”   荆浩嗫喏应了,又一一记下了。   荆廷华很快就离开了。   他特地又查了查慈善晚宴的相关消息,却没有找到一张荆酒酒的照片。可见荆浩是怕极了,脑子才糊涂了。   荆廷华前脚离开,白遇淮后脚就接到了电话。   “好,我知道了。”   白遇淮收起手机,转过身。   荆酒酒眼巴巴地望着他。   “荆廷华……去看望了荆浩。”白遇淮沉声道。   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和父母的感情淡薄,但淡薄也比荆廷华要好。   荆酒酒轻轻叹了口气:“我差不多猜到了。否则荆浩不会管鼎峰娱乐的。”   “我们去医院吧。”荆酒酒想了想,说。   白遇淮也没问为什么,带着他就出了门。   这次荆酒酒是鬼魂状态,除了他想要谁看见,其他人都是看不见的。   等到了医院,荆浩还没办理出院呢。   就是在门口,荆酒酒扫见了季孟,他不由转头和白遇淮说:“你要不要躲一躲呀?还是不要被熟人看见了比较好。”   他现在知道了,白遇淮是大大大明星,知名度非常高,比他喜欢的孟和新还高得多得多。很容易被偷拍的。   白遇淮:“不用。”   他陪着荆酒酒径直向前走。   季孟看见白遇淮,一愣:“白哥,您、您怎么来这里……”   “一点事。”白遇淮目不斜视地推门进去。   荆浩本来已经缓和多了,这下看见白遇淮,一下就想到了荆酒酒,说话都哆嗦了:“白、白先生……是来看我吗?”   “荆总怎么看见我就晕了?”白遇淮淡淡道。   荆浩刚想赔礼道歉,说我不是因为你。这时候荆酒酒缓缓显了形,又扒住了白遇淮的背脊,缓缓往上爬。   白遇淮只觉得背脊像是有电流飞快地窜过。   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但还是任由了小鬼顺着爬上去,骑在他的头上,微微俯下身,冲着荆浩耀武扬威……   荆浩:“白、白……啊……荆……”   “鬼!鬼啊!”荆浩堵在喉咙里的声音,终于顺畅地挤成了几个字。震天响的声音,仿佛要将整个医院都掀翻。   荆酒酒:“哈哈哈。”   白遇淮听他笑得一抖一抖,像是要从自己的脖子上掉下来了,还本能地伸手去扶。一抬手,却是正按在少年的屁股上。   倒是……很翘的。   荆酒酒浑然不觉,弯下腰,抱着白遇淮的脑袋,和他贴近了说话:“他太笨了。医院里的鬼最多了,我一进来就看见了。”也幸亏是和白遇淮走在一起,他才不害怕的。   荆酒酒说:“他一喊鬼,肯定所有的鬼都过来了。”   白遇淮心道,那倒未必。   他立在这里,其他鬼可能根本不敢靠近。   但想了想,白遇淮抬起手,垂眸,丝毫不迟疑地咬了一口自己的指尖。   荆酒酒:???   白遇淮没有带符纸。   他自己的血就是用来临时画符,最合适的东西。   白遇淮动作隐秘地,在自己的手腕上画了个符。   他想看所有鬼齐聚一堂,那就看吧。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符成那一霎。   病房的门被一股无形的阴风“嘭”一声推开,好像隐约间,有无数的东西涌了进来,将病房填得满满当当。   荆酒酒忍不住将白遇淮的脖子夹得更紧了:“你身上的气息,怎么一下变得好弱呀?”   荆酒酒抽了抽鼻子:“难道是被我无意中吸走了吗?”   他望着满屋的鬼。   有没脑袋的,有拦腰断了的,有大腿血肉模糊的,也有烧成焦炭不成人样的……仿佛急救科的一百种死法,都聚在这里了。   “不是。”白遇淮应声,“你吸不了我。”   听到他的声音,荆酒酒觉得安心多了。   好歹还有个活人在嘛!   而那些挤得满满当当的鬼,这会儿都齐齐朝荆浩看了过去,那天花板上倒吊着的,还贴近了荆浩的脸,语气森森地道:“你叫我们……干什么啊?”   荆浩没想到喊了一嗓子,却见到了更多的鬼。   他拼命揉着眼睛,力气之大,几乎快把眼珠子都揉没了。   坐在床边的一个老太太,转过头来,眼眶里黑洞洞的,冲他一笑:“小伙子不想要眼珠子?那我帮你掏嘛。”   荆浩:“啊……啊……”   一口气吊不上来,又昏过去了。   荆酒酒这时候不大高兴地踢了踢腿:“你挤着我了。”   穿着病号服的青年男鬼,转过头来:“抱歉抱歉。”“你也是来吓他的吗?”   荆酒酒:“啊。不过我要走了。”   青年男鬼苍白的鬼脸红了红:“……那一会儿等他醒了,我再帮你吓吓他。”   荆酒酒很有礼貌:“谢谢。”   白遇淮:“……”   原来也不是所有鬼都很吓人的。   荆酒酒心道。   天师的职责就是杀鬼。他今天还是得杀个鬼。   白遇淮心道。   宿主丢了的第十四天……恐吓进度条居然还在涨!   睡美人古堡里的小机器人满怀惆怅地心道。   作者有话要说:  酒酒,不仅人喜欢,鬼也很喜欢。 第14章   青年男鬼到底逃过了一劫。   因为荆酒酒待着待着,就忍不住又弯腰低头,和白遇淮小声说:“我们赶紧走吧。”   白遇淮只好扛着他先出去了。   那些鬼没一个敢追的,只是将荆浩围得更水泄不通了。   白遇淮出了门。   季孟也带着医生和护士赶到了。   季孟尴尬道:“我听见里面喊‘鬼啊’,所以就……”   医生和护士这时候已经推门进去了,想必能及时将荆浩唤醒,再接受新一轮的恐吓。   白遇淮淡淡道:“嗯,他脑子可能有点毛病。”   季孟很少听白遇淮这样直白地评价一个人。都让白遇淮这么说了,那荆浩是得多有病?季孟一时间更尴尬得要命,突然有些恨不得和荆浩撇清关系。   白遇淮说完就离开了。   季孟深吸了一口气,干脆也转身走了。   等出了医院,荆酒酒才从白遇淮的脖子上下来,白遇淮也立刻撑开了伞。   荆酒酒歪头躲到伞下,松了口气:“我在那里待久了,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好饿。我应该是没有感觉的才对。可我就是觉得好饿啊,饿得好像一张嘴,能把他们全部吞到肚子里去。”   这是强大的恶鬼的本能。   吞噬其它鬼魂,壮大自身。   荆酒酒比那些鬼强了太多,念头一动,甚至可能会直接将那些鬼吸入口中。   白遇淮问:“你觉得他们好吃吗?”   荆酒酒脑中又闪过那血肉模糊、断头断腰的画面,连连摇头:“不好吃。”“我想吃佛跳墙,杏仁佛手,香辣蟹……”   白遇淮沉默半晌,等二人都上了车,他说:“会吃到的。”   等上了车,白遇淮问他:“你想去见荆廷华吗?”   荆酒酒倒是很冷静的:“见了也没有用,他不像荆浩那么胆小且笨。他看见鬼也不会害怕的。如果鱼缸和他也有关系,那他应该早早就准备好道士等着我了。”   白遇淮淡淡应了声。   其实一般的天师已经奈何不了荆酒酒了,从阴邪大阵里出来的鬼,又怎么会一般?   但荆家能布下这样的阵,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不管那些人是受荆家雇佣也好,还是本来就眼馋荆家的利益也好。凡是参与了这件事的,一个都跑不掉。   “设下鱼缸,只为生生不息地转运……他不怕鬼,但一定会怕运气变得不好。”荆酒酒喃喃道。   “是。”白遇淮的目光落到荆酒酒的面容上。   少年天真而并不愚笨,知礼通人情而并不世故,有仇报仇而并不沉浸其中疾世愤俗殃及他人。   是天底下最完美的那一类人。   是让人在刹那间,忍不住想要将一切都捧给他,让他端坐在王座之上不必弯腰低头,的那一类人。   荆酒酒突然扭头问:“我的手机买好了吗?”说完,他用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口吻,讨好地叫了声:“白哥。”“白哥哥?”   白遇淮心尖颤了颤,面上却不显:“买好了。”   荆酒酒一下又高兴坏了:“太好啦,孟和新给了我他的微信号,我还没有手机加他呢!”   白遇淮:“……”   小孩子手机玩多了其实不好。   小鬼也一样。   不过半小时后,荆酒酒还是成功拿到了手机。   变成鬼魂状态的时候,玩手机是要麻烦一点。不过灵魂凝实之后,就方便多了。   为此,荆酒酒今天多凝实了两个小时。   白遇淮从书房转到卧室,从卧室转到浴室,再从浴室转出来。转圈儿转得不留痕迹。   他实在忍不住走到了荆酒酒身边,不经意地问:“玩够了吗?”   荆酒酒:“够了够了。”   白遇淮低头一扫:“你就和孟和新聊了两个小时?!”   荆酒酒:“没有啊。”   白遇淮面色缓和了点:“嗯。”   荆酒酒:“不止孟和新啊。”   白遇淮:???   白遇淮:“还有谁?”   “那天的陶影后,向导演,尹坚……”   好家伙,一个剧本围读会,一半人都和他聊上了天!   白遇淮:“……”“他们什么时候和你有联系的?”   少年背着他偷偷和别人玩儿了?   “哦,就是刚刚,孟和新把我的名片推给他们了。”荆酒酒收起手机,“聊完了。”   不等白遇淮再开口,荆酒酒说:“他们约我去看他们的新话剧,我能去吗?”   白遇淮:“不知道。”   荆酒酒觑了觑他的脸色:“白哥,白哥哥,我能去吗?”   白遇淮:“……看行程。我让经纪人去对时间。”   荆酒酒扭头就开开心心睡觉去了。   荆浩却无法入眠。   他没想到,这一住进医院,竟然就走不掉了。   他只要一睁开眼,就能看见各种死状惨烈的鬼魂。那些鬼魂趴在他的身上,靠在他的床头,吊在他的天花板上……明明是不同的鬼,却都好像是荆酒酒的无数化身。   “还我命来……”他们阴森森的声音,钻入了他的耳膜。   荆浩吓得颤抖不止。   他并不知道,自己身上的三把火越来越弱。也就导致了,越来越多的鬼盯上了他。   他喊下护士铃,打电话,都没有用。   医生护士什么也看不见。   那些鬼魂甚至还会故意在这样的时候,站在护士身后,一弯腰,一颗头落在荆浩的怀里,吓得荆浩呜哇喊叫。   才一天一夜折磨下来,荆浩眼下的青黑就变得更重了。   医生和护士往外走,叹气声还直直往荆浩的耳朵里钻。   “荆总这是不是精神压力太大?患上了精神疾病?要不给荆先生打个电话?”   我没有病!   荆浩强撑着爬起来,生怕荆廷华来了之后,将他的权利都褫夺了。   他打电话叫来了助理,又叫了两三个小明星来作陪。他们年纪轻,身火旺。   然后不敢多留,赶紧办了出院手续。   一群鬼挤在医院的大门口,望着荆浩的背影:“哈哈哈哈!”   “他好蠢!”   “那句还我命来,不就是恐怖片台词吗?他怕什么?”   “肯定是干了坏事心虚咯。”   “那下次来接着吓他……”   荆浩走在前面,只觉得满耳朵都是鬼在笑的声音:“快!快走!”   三个小明星你看我我看你,心底都忍不住觉得,荆总不会是脑子有病了吧?   荆浩不敢一个人回家,就干脆定了酒店套房,跟帝王选妃似的,每天都得点个小明星去陪他,而他自己则是足不出户。   荆廷华听了手下的汇报,骂了句:“废物东西!”   仇大师那边,暂时没什么消息。   不过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如果出了事,他一定会火急火燎地打过来。   “车备好了?”荆廷华问。   “好了。”   “那就走吧。”   今天有一个很重要的商会活动,出席的除了商界人士,还有政/府部门的人。   荆廷华在这样的活动中,向来都是担任重要角色。   但荆廷华到之前,记者却早早地沸腾了。   “那是白遇淮的车?我靠,白遇淮怎么会来?”   “虽然圈子里是有明星经商,但没几个有资格来参加这个商会的吧?”   “大新闻啊!之前还没人知道,白遇淮开的究竟是什么公司……”   白遇淮没有下车,他和荆酒酒坐在车里,陪着少年打手机游戏。   两个人从前都不玩这样的东西,磕磕绊绊地就开始了。   经纪人坐在前面,听着后面传来的“你已死亡”,满脸都写着麻木……他最近是越来越看不懂白哥了。   特地来商会却不下车?   记者等了会儿,没等到白遇淮的人影,也只好消停了。   直到荆廷华的车到了现场,他们才冲了上去。   最近荆家那位从未露面的小公子,身上的话题度可高得很哪!   “荆先生!”   “荆先生能和我们说说荆酒酒吗?他的确是您的儿子吗?为什么以前没有听说过他呢?”   荆廷华微微一笑:“是,的确是我的儿子。你们都看过他的照片了?很漂亮是吧?”   记者不自觉地就点了下头,等点完头才发现,话语主导权到荆廷华手里去了。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家里才不愿意轻易将他的照片放出去。这次也是阴差阳错。”   “那他还活着吗?”记者急切地问,仿佛恨不得把手里的话筒都捅到荆廷华的脸上去。   荆廷华握紧了手指,笑了下:“当然……活着。我希望大家不要再提起这样的话题。无端揣测他人的死活与否,是对他和他家人的不尊重。”   车里,荆酒酒连忙按下后座挡板,说:“等等。”   经纪人都快好奇坏了。   自从少年出现后,后座的挡板十次有九次都会调下来。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接吻?   经纪人脑中想了想白遇淮和少年的模样,实在想象不出这两人随时随地都想接吻的样子……   经纪人看不见的挡板后,荆酒酒松了手,转头贴住了窗户往外看。   而他的手机则漂浮在了车厢中,按键还在自己动。   打起敌人来反倒还更顺手了。   “恭喜你,赢得了胜利!”   车厢里响起声音的时候,车厢外,荆廷华刚敛起笑容迈上红毯,突然重重摔了一跤。   周围的人谁也没想到,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去扶:“荆总没事吧?”   “这怎么回事?工作人员检查一下!”   荆廷华还没丢过这样的脸,站起身来,面色阴沉了一瞬。   “没事。”他推开身边的人。   大家望着他,却有些尴尬。   荆廷华的额头竟然青了。   这一跤也不知道跌得有多厉害!   等简单的流程过后,很快到了剪彩的阶段。荆廷华拿起剪刀,旁边开始放鞭炮。这都是提前申请过的。   引线滋滋,却半天都没有动静。   “怎么回事?去换个新的。”旁边的人脸色已经黑了。   还没等工作人员去拿新的,鞭炮突然一起炸开了。   等烟雾消散——   “荆先生,你的脸……”   荆廷华皱眉:“什么?”   他抬手扶了下脸颊,这才发觉到火辣辣的疼。原来好几个鞭炮飞溅出来,打在了他的脸上。   荆廷华也不好发脾气,只能先按下了。   但今天却像是所有的事都在和他作对。   工作人员倒的开水,却说是温水,将荆廷华烫了一个小水泡。   下一刻,只听得“嘭”一声巨响。   头上一个招牌,从五楼掉下来,擦着荆廷华的头皮落下,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大家惊呼声连连。   记者也连连抓拍。   再看荆廷华,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   他转头看向一个老头儿,问:“这里有鬼吗?”   老头儿是主办方专门请来看护现场的,他摇头道:“有阴气的痕迹,但没有鬼。”   荆廷华垂眸不语。   这老头儿的水平他不清楚,算了,改天请仇大师看一下就是了。也可能就是这栋建筑本身有点不干净。   这时候主办方愧疚地和荆廷华说:“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运气太不好了……”   荆廷华本来还算平静的面容,听见这句话,刹那有了微妙的变化。   运气……不好……   这四个字,对荆廷华来说,可实在是刻入骨子里一样的字眼。   荆廷华突然焦灼了起来,他立刻要求离场。其他人也不觉奇怪。毕竟做生意的人,最讲究个风水运道了,今天是挺倒霉的。   主办方忙安排了车要送他走。   荆廷华看见那辆车,却是一下都瑟缩了:“不用了。我坐自己的车。”   荆廷华回到车上就开始给仇大师打电话。   却没人接。   白遇淮指尖动了动,放下手机,问:“我们还跟上去吗?”   “不用了。”荆酒酒顿了下,道:“一个人运气变坏,肯定是从小事到大事,慢慢变坏的。”   “我要睡觉了。”荆酒酒说完就闭上了眼。   白遇淮心底不轻不重地拧了下:“好。”   睡美人古堡里,仇大师对着虚空说了很久的话。   小机器人叹了口气:“这个人好像神经病啊。”   仇大师说完话,就面带微笑下了楼,然后才给荆廷华回了电话:“放心吧。没什么事……”   荆廷华却急切地打断了他:“我的运气又开始变坏了。古堡有人去过,不止主建筑,你要仔仔细细检查清楚……”   荆廷华越说,面色越铁青:“你知道后果的。我的运气如果维持不住,我很快就会遭遇更大的祸事。或者是车祸,或者是路边的行人突然掏出刀子杀我,或者是突然失火……你得快!尽快!”   仇大师原本志得意满的脸色,也一下变了。   “什么?”   他细细一回想自己从进到古堡后的所见:“我被糊弄了!”“你那个儿子,一定有人相助!”   仇大师急匆匆地就往回走。   小机器人趴在门口听了半天。   ……不如就选这个人带我去找我的宿主吧?把宿主弄丢这么多天,我真是系统第一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宿主早把你忘了。 第15章   仇大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才发现了哪里不对劲。   这里的阴气变浓了。   可他用肉眼粗一打量,又什么都没变。   他用随身携带的柚子叶水洗了脸、洗了手,甚至还点了一些在眼底。   眼前的一切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古堡里挤满了鬼!   仇大师脸色大变,快步上楼,来到那位荆少爷的卧室门外。两扇门上,左边被泼了黑狗血,右边被缠上了槐树枝。狗血驱邪,阻断抽取阴气之阵,槐树引阴,打散镇压厉鬼的阳气。   上面的符文也已经被刻刀悉数划烂。   不必想,地下室里的风水阵,也已经被破坏殆尽了。若是个厉害,恐怕还能将之改为反抽荆家阳气的大阵!   他初来时,瘴雾迷眼,竟然丝毫没发现!   糟了!   仇大师步履更加匆忙,跑到了副建筑里去。那里的地板破了个大坑,露出了底下的阴泥。   他拿出随身的手电,朝里扫去。   却见底下,到处都是被践踏的痕迹。   哪些天杀的人居然穿着鞋进去胡乱踩了?!   鞋接地气,活人穿鞋踩踏过后,这些阴泥就全作废了啊!   这还不算什么……仇大师想也不想,赶紧跳到了坑里,恨不得一头扎进土里。   他埋首弯腰,仔仔细细梭巡起泥土来。   东西呢……埋在里面的东西呢?……若是被人拿走了还好,可若是留在这里,失了阴气供养,只怕要出大乱子!   仇大师找了大半个小时,什么也没摸到。   就在他正要松一口气时,手却突地触到了一物,那物硬得很,大抵是埋久了,摸着有些发凉。   显然是被人发现后,又埋了回去。   那人识得这是个什么东西?   仇大师心一沉,挖了出来。   只见那物,通体金黄,虽有些污迹,但依旧看得出来,这是一尊黄金打制的神像。   这是荆家已经供奉数代的家神。   荆家祖上是地为床天为席的乞儿,直到从战乱中,得了个转运的神像,上刻“聚运”二字。可这既是神,便要供。   供时,气运冲天。   不供时,家破人亡。   不能留在这里了,大阵已破,荆少爷的鬼魂寻不见踪迹。这东西须得重新供奉起来,不然,不止荆家,连他也要遭灭顶之灾。   仇大师强忍着畏惧,将那雕像放入了怀中。   爬了两下。   没能爬上去。   仇大师一愣,连忙掏出手机想打电话。   ……没信号。   他用力晃了晃手机,这会儿有些后悔刚才跳得太着急,起码应该先和荆廷华的人说一声。   那贴着胸膛的神像越来越凉,仿佛那神像里附着的邪神,下一刻就出来了。仇大师满头大汗,匆忙又将它掏出来,放在地上开始布阵……   小机器人站在洞口:“……”   这没用的东西。   怎么掉进去还出不来了呢?   那我何年何月才能重新找到我的宿主?   早晨,白遇淮的别墅里,荆酒酒坐在餐桌前,象征性地挥舞了一下刀叉,然后就放下了。   白遇淮倒是缓缓享用完了面前的食物。   荆酒酒吸了吸鼻子,好像这样就能闻见那气味……   “嗯?你怎么不吃啦?怎么了?”荆酒酒撑着脑袋问他。   白遇淮:“有东西进你的古堡了。”   荆酒酒一愣:“这你都知道?”   “嗯,安排了两三个人守在那里。”白遇淮顿了下,淡淡道:“主人不在家,总要有几个看门人不是吗?”   荆酒酒点点头:“那不是辛苦白先生了?”   “不辛苦,我给钱,他们看门而已。”   一提起钱和古堡,荆酒酒倚着桌子,轻轻地“啊”了一声。   “既然我父亲对着媒体,亲口说我没有死。那我就能拿到我和我爸爸的财产。还有睡美人古堡,重新回到我的名下……”   “是。”白遇淮应声,站起身自己收拾了碗碟。   他转身往厨房走:“还需要准备一些材料,我会把我的律师借给你。”   荆酒酒跟了上去:“白先生想得真周全!”   白遇淮没有再应声,只是嘴角轻轻动了下。   他洗碗,上楼。   少年就跟在他的后面团团转。   像小跟屁虫。   荆酒酒在后面问:“我们今天要出门吗?”   白遇淮:“嗯。我排一个话剧。”   荆酒酒几天下来,和经纪人许三宇也熟悉多了,他闻声,立马抬起脸望着白遇淮:“啊?前天我听许哥说的时候,你没有这个通告呀。”   许哥。白哥。   两个称呼摆在一起,没有分毫差别。   甚至有时候少年还要管他叫“白先生”。   白遇淮没有出声。   荆酒酒:???   白遇淮弯腰拿起外套,转过身,就看见荆酒酒蹲坐着,眼巴巴地望着他,似乎是在等他回话。但就算是这样,荆酒酒都没忘记坐在镜子前,还要扭头分神照一照。   白遇淮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白遇淮掀了掀眼皮,问:“一起去吗?”   “要要要。”荆酒酒又跟上了他,临出门的时候,顺着他的背又要往上爬。   白遇淮反手抓住了少年:“别骑了。”   再骑下去,他要是落枕了,得有多丑。   荆酒酒舔了舔唇,倒很是遗憾:“那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骑了呀。”   白遇淮:“……”   白遇淮:“啊。”   荆酒酒:“那还是撑伞吧。”   白遇淮单手撑开了伞,另一只手被荆酒酒拽得紧紧的。   两个人就这么贴着一块儿上了车。   荆酒酒觉得这样比较保险。   经纪人见状都快麻木了。   其实想想,这不挺像小孩儿黏妈妈的嘛?倒也未必就是情人了。   等上了车,白遇淮突然开口:“许三宇有个外号。”   荆酒酒:?   经纪人:?   白遇淮:“他外号叫大山羊。”“你以后可以就这么叫他。”   荆酒酒:“好,我记得了。”还比了个“OK”的手指。灯光下,手指还挺漂亮。   但经纪人:???   白哥上上上回,不还说这个外号挺奇怪的,不比全名尊重人吗?难道我给白哥接了个真人秀,我现在就已经不是人了吗?QAQ   荆酒酒倒是牢牢记着,昵称是一种关系更进一步的称呼。   就像小时候,没人管丁瀚冰叫丁瀚冰,都叫丁大宝。   唔,白遇淮有外号昵称吗?   他们的车最后停在了京市大剧院的门口,导演亲自出来接人。   等见着荆酒酒,导演还一愣:“这不前些天上热搜那个……”   这会儿其他演员也注意到了荆酒酒,其中就有那天慈善晚宴上的人。原来人家真实身份是荆家的公子啊。   他们暗暗嘀咕。还什么“白酒”,好家伙,这名字改得够亲昵的啊,就差没直接说和白遇淮关系亲密了。   导演想到荆廷华当众说的,希望大家不要过多关注,再加上白遇淮站在这儿呢,他倒也不好打探人隐私,打了声招呼后,就干脆拐走了话题。   “我是真没想到,您今天能来。就一个小角色,还得劳动您,挺不好意思的……”   白遇淮:“嗯,有人想看。”   “什么?”导演一怔。等问完,他才慢慢琢磨过味儿来。有人想看?是有人想看话剧呢?还是有人想看这个角色呢?   他们步入剧院中,台上正在排练。其中还有那么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叫孔湘琪吧?   荆酒酒隐约记得。   白遇淮要去后面换衣服,通读台词,荆酒酒便很是自觉地拍了拍座位:“嗯,我在这里等你。”   白遇淮走了,其他人想和荆酒酒搭话,又不太敢。   毕竟没拿捏准人家的身份,如果真是小情人……那不管是男是女上去搭话,都有可能被白影帝误认为是别有用心啊。   荆酒酒一个人坐那儿,倒也不觉得无聊。打从古堡出来以后,外面的一切都是有意思的。   他撑着前排座椅,坐在那里看了起来。   这出戏讲的是,战乱时,阴差阳错走上绝路的两个女孩子。   她们每次擦肩,都是一次命运的转折。   孔湘琪就在里面扮演女主角之一。   而白遇淮……他很快掀起帘子走了出来。   军装笔挺,腰间挎着长刀。他戴上了一副银边眼镜。文质彬彬,而又冷酷慑人。像一个英俊到了极点的变/态。   没等他开口念词,台下就已经呜哇喊了起来。   导演看着这一幕,也差点喜极而泣。   一个小角色,还是一个变/态的小角色。白遇淮能来演,那可真是奇了怪了,啊不,撞大运了。   台上的白遇淮很快开始了对台词。   剧院上下,一时间都弥漫开了快活的气氛。   荆氏大楼的总裁室里,气氛却凝滞得厉害。   荆廷华联系不上那位仇大师了,从昨天下午到今天,一直没有消息。   “派两个人,去睡美人古堡看了一眼。”荆廷华打了个电话。   那头应声,立刻往古堡去了。   前后也就不过一小时,荆廷华就接到了回电。   “荆总……人死了。”那头说着,咽了下口水,心有余悸,“我们去的时候,人蜷成一团,都硬了。”   荆廷华眼皮一跳,心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   “怎么可能?”   不过荆廷华很快就收拾起了情绪,冷声吩咐:“不能报警,先把人带回来。他死在什么地方?”   “一个……坑里。里面全是泥。”   荆廷华的脸色一下变了:“你找找,里面有没有一个神像?有的话,带回来。”   “是!”   睡美人古堡里。   小机器人看着一帮人来来往往,正想瞅准机会,跳到那个大师的怀里去,好让他们一块儿给抬走。   毕竟车太高了,它要自己跳上去,还是挺难的。   谁叫它现在太废物,只能这么小呢。   突然有个人弯下腰,将小机器人捡了起来:“神像?”   旁边的人嗤笑:“你看它像神像吗?”   “像个被小孩儿磋磨千百遍的玩具。”   “那不就得了。”   “但除了它,我也没找着别的啊……”   “行行行,不管是什么,先拿走吧。”   几人不敢在古堡里多留,总觉得阴森森的。很快,古堡就重归于静寂了。   本该留在坑底,或是仇大师胸前的神像,此刻端端正正地立在黑漆漆的客厅地板上。   一点阳光泄进来,从它身上反射出了金色的光。   那尊像雕刻精美,隐约能窥出,那尊像雕出来的,是个俊美男人的模样。   ……   荆酒酒在剧院里已经坐了几个小时了。   台上,孔湘琪一脚踹翻了脚下的凳子,代表着最后的落幕。   “太假了。如果不是真的上吊,怎么能演得出上吊时的绝望狰狞呢?”   “嗯?”荆酒酒转过头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身边坐了一个人。   那是个眉眼遮掩着浓墨重彩之下,穿着青色军装的年轻男人。   他戴着银边眼镜,腰挎长刀。   像是白遇淮二号。   唯一不对劲的,就是他妆画得不对。   荆酒酒歪头问:“这是烟熏妆吗?”   男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啊。好看吗?”   荆酒酒:“……我前天刚在网上看了吐槽,说黑化都靠烟熏妆的,演技不太好。”   男人大惊失色:“是吗?”   坐在前面一排休息的演员:“……”   您可真会聊天。   不过男人很快就又平静下来了,他说:“那也比那个好看。”   他指了指台上一个演员。   “你觉不觉得他好丑?哭声还特别刺耳朵。这么丑还来演戏?我的天哪。”男人说完,生气地站起了身。   前一排演员:“……”   您也挺会聊天的。   男人说完话就走远了。   这时候,白遇淮排练完从台上下来,缓缓走到了荆酒酒身边。   荆酒酒看了一眼那个男人。   男人穿过了座椅,径直朝台上走去。   他的腿就这样隐没入了座椅间,军装的背后血迹斑斑。   荆酒酒僵硬地转过脖子,又一头扎入了白遇淮的怀中,整个人骑到了他的身上:“……鬼!”   前排的人也傻了。   什么?是鬼啊?哦,那没事了。看着他身上的血,我还以为谁杀人了呢。啊什么……   “鬼啊!!!”旁边的人更响亮地叫了起来。   荆酒酒听着听着,恐惧都让人给喊完了,连忙从白遇淮身上下去了。   他们胆子真小。   我还是强一点点的。 第16章   剧院里的所有灯都打开了。   “哪儿!哪儿有鬼呢?”大家急吼吼地喊着,抓起了扫把、椅子和屏风,还扛起了一个半人高的道具十字架。   放眼望去,哪里还有鬼的影子?   荆酒酒:“……”   虽然那鬼也吓着他了,但是吧……荆酒酒小声和白遇淮说:“我觉得做鬼挺没面子的。他们一点也不尊重鬼。”   白遇淮淡淡道:“这叫虚张声势。”   “啊,是吗?”荆酒酒眨眨眼,“难怪……”难怪到古堡里去的人,话多的反而胆子小,话最少动静最小的白遇淮,反而一点都不怕他。   荆酒酒觉得挽回了点鬼的脸面。   反正只有一个白遇淮才是独特的嘛。   “早就说没有鬼了。”台上的青年走下来,不耐道。   他穿着一袭长衫,典型民国时文人的打扮。正是男鬼口中,长得丑,哭起来也难听的演员。   孔湘琪也跟着走了下来,她摸了摸脖颈:“我刚才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拽我脚,绳子勒了我一下。”   青年嗤笑道:“尖叫声是从观众席响起的,说明刚才他们看见的东西在观众席。所以就算有鬼,那鬼还能影分身过来拽你的脚吗?”   孔湘琪不说话了。   她现在也说不清到底有鬼还是没有鬼。   但古堡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呢,她至今都没想明白,荆酒酒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她当年看见的新闻,是幻觉吗?   这导致了,孔湘琪现在都不大敢看荆酒酒的方向。   他漂亮还是漂亮的。甚至比照片里更漂亮。   可是这漂亮有点瘆人。   “走吧,我排练完了。”白遇淮出声,倒并不打算管剧院里究竟有没有鬼这件事。   荆酒酒却是按着他的肩膀,借个力踮起脚,脑袋也往外面伸伸:“孔湘琪小姐。”   孔湘琪受宠若惊。   “您知道我的名字?”   “你记得她的名字?”   她和白遇淮几乎同时开了口。   荆酒酒点了下头。   白遇淮也想起来,他们围着火炉讲鬼故事的时候,荆酒酒就在楼上偷听。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记住的。   ……记性倒是挺好。   “您叫我是……”孔湘琪结结巴巴地开口。   荆酒酒指了指她的脖颈:“的确有一道浅浅的痕迹。你要小心一点哦。”   孔湘琪脸色苍白、头皮发麻,一时间战战兢兢,不知道是该先害怕拽她脚的东西,还是先害怕满口阴森森的荆酒酒。   “走吧。”   “嗯。”   留下孔湘琪愣愣地站在那里,回头看身后的舞台。【】像个血盆大口,吓得孔湘琪不敢多留,赶紧也先走了。   白遇淮说等几天资料准备好。   谁知道没两天,就有个中年地中海发型的男人,登了门。   他见了荆酒酒也觉得惊讶。   事实上,荆酒酒的死亡报告都早提交到公安局了。偏偏荆廷华面对媒体,说他还活着。少年的存在一下就变得奇怪了起来。   律师收起思绪,将资料放在了荆酒酒面前。   害,这豪门嘛,弯弯绕绕的,他看不懂也正常。也轮不到他去捋清楚。拿钱办事就行。   “您先看一下这个文件,上面的资产罗列,是否清楚有遗漏?”   荆酒酒接过来,一页一页翻过去。   律师都忍不住咋舌。   有钱人家的资产……实在太令人叹为观止了。如果谁能来打理这些资产,光是从中得到的打理费用,都足够庞大了吧?   “没问题。”荆酒酒放下文件。   “好的,那接下来……可能要劳动一下白先生。”律师看向白遇淮,“将死亡状态改掉,还要和相关部门打交道。”   白遇淮应了声:“嗯。”   荆酒酒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兜,扭头和白遇淮说:“等我有钱了,给你买你爱的兔子耳朵。”   白遇淮:?   律师:???   白遇淮盯着荆酒酒领口处别着的兔子形状宝石徽章,然后才想起来。他上次带荆酒酒去买衣服的时候,是盯着橱窗里的兔子耳朵发箍,多看了两眼。   律师干巴巴地哈哈一笑:“材料没问题的话,那我就先走了。不出意外,明天就能有消息了。”   这白影帝的癖好……还挺独特哈。   荆酒酒还抬起手,笑眯眯地跟人说句:“再见。”   白遇淮一把按住了他的胳膊:“我不喜欢兔耳朵。”   荆酒酒:“啊?是吗?那你怎么盯着看?”“不喜欢兔耳朵,喜欢熊耳朵?”   荆酒酒和白遇淮探讨究竟喜欢什么东西的时候,荆家此时做好了全副武装。   荆廷华就在当地请了几个能请到的所谓“半仙”,街头巷尾藏着算命,给人看风水的那种。几个半仙到了之后,又是画符又是摆阵,纸灰扬得满天飞。   荆廷华眉头紧皱,也有些疑心这几个人水平够不够,但眼下实在找不到那么合适的。   荆太太见状,弯腰就要将荆龙抱上楼。   荆廷华扫了一眼:“就留楼下吧。”   荆太太有点惶然:“啊?”   荆廷华:“小孩儿阳气重,压得住东西。”   荆太太只能将孩子放了下来。   没一会儿,被派去睡美人古堡的人就进了门。   来人先将仇大师的尸体放在了地上,荆廷华看也不看一眼,问:“神像呢?”   来人这才小心翼翼从胸口掏了出来。   荆廷华屏住呼吸,同样小心翼翼:“……?”   来人:?   所有人都和那破破烂烂小机器人四目相对。   荆廷华绷紧的身体骤然脱力,他怒火冲头:“搞了半天,你就带回来这么个东西?!”   第二天,白遇淮带着荆酒酒去剧院的路上,他们手机上都收到了这样一条新闻推送——   睡美人古堡惊现男尸!   点进去,里面又写古堡年久失修,容易跌落无处可求救,希望广大前往探险的朋友,能够停止这样的风险活动,珍爱生命云云……   “有人死在里面了?”荆酒酒愣了下。   白遇淮早知道这个结果,神色变也不变。   荆酒酒沉默几秒:“是荆氏做的吗?避免更多的人发现睡美人古堡的秘密?”   “新闻推送这么多,肯定有荆氏点头。”白遇淮心道,但人不是荆氏杀的。他没有带走那尊神像,就是留在那里等荆氏的人。   失去了供奉的邪神,很容易大肆杀戮。   白遇淮没有和荆酒酒提起这些,他转声道:“那边太危险,近期你也不要回去了。”   荆酒酒连连点头,还有一分心虚。   他自然是不想回去的。   为此,他才赖住了白遇淮,还天天骑他。但白遇淮不知道呀。这肯定是不能说的,说出来的话,白遇淮没准儿就不干了。   等到了剧院门口,他们还没下车呢,就见导演急匆匆走出来:“哎正要给您打电话呢,今天剧场里出了点事儿,排不了了……”   没等白遇淮开口,荆酒酒先连忙探出了头:“孔湘琪的脖子被勒了?”   “不是她,是计文安。”   “嗯?”   “那个,就那个穿长衫的……他突然面色惊恐地从舞台上摔下去,锁骨骨折了。差一点,脑子就磕钢板上了。这他妈也够凑巧的。”   荆酒酒一下想了起来。   噢,就是男鬼口中长得丑的那个人。   “那孔湘琪呢?”荆酒酒又问。   “在里面,吓着了。”导演说着,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赶紧去一旁打电话了。也不知道是叫救护车还是报警去了。   荆酒酒和白遇淮往里走,没等见到孔湘琪,倒是先见到了丁瀚冰和他的经纪人。   丁瀚冰定定地看着荆酒酒,看了好几秒钟,然后才挪开脸,和白遇淮对视了一眼。   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   丁瀚冰的经纪人清了清嗓子,想说点什么挽回一下。   荆酒酒却是径直绕过了他们,走到了舞台前。   孔湘琪呆坐在那里。   荆酒酒问她:“你要纸吗?”   孔湘琪心脏还在狂跳,只本能地点了下头。   于是荆酒酒伸手就去掏白遇淮的兜,从里面翻出了两张纸,那是白遇淮特地给他带的。鬼也是很讲干净的。   荆酒酒递过去。   后头的白遇淮和丁瀚冰表情都有一瞬的凝结。   孔湘琪抽噎了一下。   荆酒酒又问:“你要温水吗?”   丁瀚冰马上摸了摸自己的兜。   别说温水了。   冰水也没有啊!   丁瀚冰掐了经纪人一把,冲他使眼色,使得眼珠子都累了。   那头孔湘琪说:“谢谢,不用。”   哦草。   反正就用不上我是吧。   丁瀚冰感到了一秒钟自闭。   荆酒酒还在问:“那你……看见鬼了吗?”他悄声问。   有前两个问题作了铺垫,孔湘琪本能地消除了戒心,她想也不想就顺着答道:“没有。”   白遇淮看着荆酒酒认认真真提问,倒是没有插声说,就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鬼而已,要弄死太容易了。   荆酒酒轻轻“啊”了一声,转头和白遇淮小声说:“那我们还得去找他……”   丁瀚冰忙插声道:“找什么找什么?我帮你找。”   经纪人也插声:“大少爷啊,你不是说来学演技的吗?”   丁瀚冰噎了噎:“……”他不想在荆酒酒面前暴露自己的不学无术,眉头一沉,闭了嘴。   荆酒酒:“你出去等等吧,没事的,应该很快就好了。”   孔湘琪欲哭无泪:“我腿软。”   荆酒酒转过头。   白遇淮和丁瀚冰几乎同时看向了经纪人。   丁瀚冰的经纪人:“……”   他抹了抹头上的汗,心说好好我知道了就我是多余的。他忙看向孔湘琪:“孔小姐,我和丁瀚冰的助理扶你出去吧。”   孔湘琪噙着眼泪点了头。   这头荆酒酒继续和白遇淮说:“我去找找,那天也是他主动和我说话的,也许一会儿他就出来了。”   白遇淮动了下唇。   荆酒酒:“你就不要动了。”   丁瀚冰张了张嘴。   荆酒酒短暂地回了下头:“你也是。”   丁瀚冰:“……”“哦。”   他不信有什么鬼,倒是更相信可能是有人在剧场动了手脚。   荆酒酒跟白遇淮小声分析道:“我是鬼,他也是鬼。你是人。”   白遇淮一怔。所以呢?   荆酒酒:“你就留在这里,不要太害怕。我去就好了。”   “……”   荆酒酒心想,白遇淮不怕他,但未必就不怕别的鬼呀。他看那个男鬼,穿着打扮都效仿白遇淮,臭不要脸就算了,还浑身带血,腰间挎刀,一看就很凶的样子。   做鬼要有做鬼的样子。   这样的重担,应该由我肩负上。   荆酒酒说着就要转身:“我先去后台看看。”   白遇淮一把扣住了他的胳膊。   荆酒酒笑了下,还像模像样地拍了拍白遇淮的手背:“你不要怕啊,在这里等我。”   白遇淮垂眸,目光落在他白皙纤长的手指上。少年动作又轻又柔,言语真挚。白遇淮:“嗯。”   厉鬼要护天师?   少年要“护一护”他,那就让少年去护。   也就不过一刀斩下去的事,荆酒酒在后面一旦尖叫起来,他就能立即进去。   丁瀚冰这下半句也没听见,正急得快打转的时候,眼看着荆酒酒往后台去,他拔腿就要跟上。   白遇淮掀了掀眼皮,倒没去理会。   荆酒酒进了后台,还真看见了昨天那个男鬼。   男鬼大约是感觉到有人来了,于是立马转过了头。荆酒酒还能看见他面部肌肉抽动了下,像是高兴又像是不高兴,复杂得很。   今天男鬼脸上再没有浓墨重彩了,像是用高压水枪冲过了一遍,连带把五官都冲没了呜呜呜,真是太恐怖了!   荆酒酒紧张地攥紧了手指。   “你看我今天怎么样?”男鬼问。   荆酒酒还是扛不住内心的坦诚:“……有点丑。”   男鬼的面部肌肉一下松弛了下去,恹恹道:“是吗?”   男鬼倒也没有惆怅太久,很快就不高兴地和荆酒酒吐槽起了别的事。   “那个上吊的说不演就不演了,他们怎么会找她来演戏呢?还有那个穿长衫的,每次都摔得好假。剧本里不是写,他差点摔断脖子吗,真的摔一摔,应该就好了……”   倒是好一副恨不得自己上去演的架势。   荆酒酒:!   荆酒酒:“你会演吗?”   “我会,我会。”   “演技差,教一教就好了。你自己先示范示范呀。干嘛一定要他们摔脖子吊颈子呢?”   男鬼顿住了。   丁瀚冰躲在帘子后,心跳已经快到了极致。   他紧紧盯着那个没有脸的东西……世界观一边飞快崩塌,一边又想着要在什么时候冲上去英雄救美。   却男鬼一拍大腿:“你说的对啊!”   他起身,美滋滋地扭了两圈儿:“教一教就好了,我去教吗?我也能当老师吗?我也能当老师的。我想当老师。”   男鬼抬了抬脸,天花板上就垂下了一条绳子。   他把自己挂了上去。   抹去五官的脸上,流下了两行血泪,舌头也长长地吐了出来,脖颈往旁边诡异地歪了歪,脚吊得长长的……   丁瀚冰深吸一口气。   动不了了。   男鬼吊着还能说话,问:“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比他们好?”   荆酒酒揉了揉脸,长长的睫毛抖了抖。   他说:“你眼睛鼻子嘴巴呢?没露出来。”   男鬼:“噢!忘了忘了对不起……”说罢,抬手抠了两个眼眶出来,再当场捏了个鼻子,重新再造了一张嘴。   荆酒酒死死按住了。   我胆子可真大啊!我都没跑!   荆酒酒微微张嘴,吐出了好长好长一口气。   男鬼:“你的呼吸好冷啊。”   荆酒酒心说大家都是鬼,还有什么不同吗?   他咂咂嘴:“鬼的呼吸当然冷了。”   男鬼吓得鼻子眼睛都掉了:“什么?!你是鬼?!哇啊啊啊啊……”   荆酒酒看着地上的鼻子眼睛嘴巴:……   呜呜呜太可怕了!   又丑又可怕!   “白白……白哥!白哥哥!”我好怕啊可恶!   那绳子晃荡了起来。   男鬼在半空中吱哇乱叫手脚扑腾。   这么漂亮的人居然是鬼!我看他长得漂亮,还想和他结婚呢!啊啊啊真是太可怕了!   ……   「恐吓进度条2——10%」   「恭喜您和您的宿主,成功恐吓不明生物,奖励翻倍」   被当做破烂,从荆家扔出去的小机器人:???   作者有话要说:  酒酒:胆子到达了巅峰。 第17章   听见荆酒酒的喊声, 不仅白遇淮动了,丁瀚冰也动了。   丁瀚冰一个冲进门,先踩中了地上的眼珠子, 嘭地滑了一跤。   白遇淮进来, 扫一眼,及时扶住了荆酒酒的手腕。   而那吊在绳子上的男人,如同老鼠见了猫,脑袋挂在绳子上, 来回晃荡得更厉害了, 像是在拼命挣扎。   白遇淮皱了下眉,看清了男人的模样:“他不是鬼。”   荆酒酒:“啊?”   荆酒酒:“你再仔细看看他的脸。”   眼睛鼻子嘴巴都全掉地上啦还不是鬼?   “他的确不是鬼。”白遇淮说。   “哦, 难怪会怕我。”荆酒酒一下觉得腰杆都挺直了,“那他是个什么东西?”   荆酒酒一下想起了很早以前, 看过的梦枕貘的《阴阳师》, 问:“那是字灵吗?他打扮得很像剧本里, 你饰演的那个角色。”   丁瀚冰趴在地面上,听着两人对话,鼻间充斥着的全是血腥味儿,一时间爬起来也不是,不爬起来也不是。   反正就他妈够丢人的!   还怪恶心的!   就他妈真抠眼珠子当泡踩!   白遇淮:“不像是字灵。”   荆酒酒应了声, 却是忍不住看向丁瀚冰, 轻声问:“你摔着了吗?”   他本来是不想问的。   因为他的邻居,小时候脾气挺怪的。摔跤了吧,不让人搀;磕头了吧,不让人揉;呛着了吧, 都不让人递水……尤其是不让他。   但是丁瀚冰趴得实在太久了。   荆酒酒犹犹豫豫, 才没有问出来, 丁大宝你是不是脑壳磕到了。   丁瀚冰因为世界观崩塌而微微麻痹的大脑,缓缓收回了一些奔逃的思绪。   “我没……”话到了嘴边,突然又被丁瀚冰咽了回去。   丁瀚冰:“前天练舞的时候,撞了下膝盖。刚刚好像又撞到了。”   荆酒酒眨了眨眼。   转性啦?   也是。他都死了七年了。很多事都已经变了。   荆酒酒朝他伸出了手。   丁瀚冰飞快地搭了上去,牢牢抓住。少年的手是冰凉的,他是鬼,他已经变成鬼了。丁瀚冰太阳穴突突直跳,心脏也蹦到了嗓子眼儿,胸口一片滚烫……没、没关系。我是热的嘛。   丁瀚冰反将荆酒酒抓得更紧了。   荆酒酒:“嗯?”   丁瀚冰借着力,起身站好。   荆酒酒抽了一下手,没能抽回来。   荆酒酒:?   上次抓住他的手,还是在剧本围读会上,这一转眼都是好几天过去了。   丁瀚冰舍不得放。   荆酒酒歪头打量了他两眼,努力地判定了一下,丁瀚冰究竟是摔着哪里了。   “你站不稳吗?要不要帮你叫个救护车?”   丁瀚冰飞快出声:“不用!”   他要走了,那不就剩下白遇淮和少年了吗?   白遇淮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转头问那个被绳子挂住的男人:“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荆酒酒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了回去。   丁瀚冰抓着抓着,就觉得掌心一空。   荆酒酒扭身走了。   丁瀚冰攥了攥手指,又缓慢地消化了一下,眼前的少年是鬼的事……可是想一想,丁瀚冰更觉得说不出的扎心窝子了。   做人的时候,他就抓不住了。做鬼,更抓不住了……   丁瀚冰立在那里呆了几秒钟,很快就自我安慰好了。   ——至少荆酒酒没有瞒着他!变鬼也没有瞒着他!是否说明,当年的邻居关系更进了一步?   荆酒酒不知道丁瀚冰在后面想什么鬼东西。   只是单纯因为鱼缸的事,已经锁定了目标,才没有再特地避开丁瀚冰。   荆酒酒绕着男人转了两圈儿。   男人那张失去五官的脸,又抽动了一下,又有点害羞更有点害怕。   “我不是东西。”“我是个人。”   荆酒酒:?   丁瀚冰都忍不住想骂,顶着一张鬼脸,放什么屁呢?   “我有名有姓有来处的。”因为吊着脖子,舌头也挂在外头,男人说话还有点含糊。但他似乎有点怕白遇淮,每次目光一触到他,就会立刻扭开。于是被绳子吊着,离白遇淮远一点,男人觉得还挺安全的,也就不肯下来了。   他继续操着一口含糊的声音,说:“我叫林芝,今年二十八岁,我出生于民国4年,祖父曾是清军将领。我后来继承了家中衣钵,也成为了一名将军……”   荆酒酒张了张嘴,喃喃道:“这不还是剧本里的角色吗?”   就白遇淮的那个角色。   白遇淮将那男人上下一打量:“我现在知道了。它不是鬼,也不是字灵,也不是人……它是混沌。”   男人战战兢兢地问:“混沌……是什么?”   荆酒酒轻轻“啊”了一声。   看这模样,是挺混沌的。   不过荆酒酒也不知道:“混沌是什么?”   白遇淮打量着男人。   男人更害怕了,将绳子晃动得越发厉害,天花板仿佛都要被他拽下来了。   白遇淮道:“是天地间一团气,或者说一团意识。”   这是荆酒酒在过去的书里,从来没有看见过的知识,他忍不住小小地惊叹了一声:“白先生懂得真多。”   不学无术的丁瀚冰感觉自己有被内涵到,立刻就掏出了手机,想要靠万能百科为自己挽回一点面子。   “它无形无状,无生无死。据传鸿蒙初开之时,就有了它。盘古开天地后,就散落在人间了。也不知道被分成几等份了……”   男人打了个哆嗦,好像真有种被白遇淮分尸成几块儿的威慑感。   丁瀚冰插声:“这么牛逼的东西?”说完,他看了一眼男人的模样:“就这?”   “没有开蒙的混沌,没有自我的意识。如同一张白纸,任由他人捏造……所以它可以随意捏成不同的模样。传说它诞生之际,携带了创造之力。”白遇淮说到这里,就停住了。   混沌不生不死,但它可以被吃掉。   传说中,有仙人捉了它来给自己重塑仙骨。   白遇淮不知道传闻真假,但可以试试,给荆酒酒捏一个真的身体出来。   荆酒酒低低地“唔”了一声:“这样说的话……那,林芝。”荆酒酒暂时用了这个名字称呼男人。   “每天陪着你说话的,都是谁?”荆酒酒问。   周围人都是一怔,连林芝也愣住了。   不过白遇淮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既然混沌是一张白纸,那是谁将它涂抹成了现在的样子?   荆酒酒发现了这其中最关键的地方。   丁瀚冰:“……”   草他妈。   听不懂。   丁瀚冰砸了砸手里的手机。   屏幕刚才摔的时候着了地,这会儿有点裂,万能百科半天也没搜出个东西来。   【混沌,四凶兽之一,形如大狗……】   这跟白遇淮说的就不是一回事。   还是说白遇淮全瞎编的?   林芝:“我不能说。”   白遇淮掀了掀眼皮。   林芝:“倒也不是不能说。但他说,聪明人才能看见他。”   荆酒酒喃喃道:“这个才是鬼。”   一想到背后还蹲着一个鬼,这鬼还随口就编《皇帝的新衣》版故事,整这么一个东西在前面,自己不知道躲在暗处想干嘛。   丁瀚冰有点怪恶心的。   “那咱们怎么办?”丁瀚冰问。   荆酒酒拽着白遇淮的胳膊就往外走:“叫剧院悄悄请个道士,然后咱们赶紧走吧。免得把我一块儿也抓走了。”   白遇淮:“……不会。”   丁瀚冰忙跟上去:“我来请。不管道士还是和尚,反正都是按钱办事的,给够钱就没事儿了……”   林芝一看人和鬼全走了,只留下他自己,又忍不住悄悄跟了上去。   刚才那个漂亮的鬼,还说他能去教人演戏呢。   那现在呢?   等他们走出后台,工作人员也围上来了:“刚才好像听见什么声音了,您几位没事吧?”   “没事,就是你们这里,得请个人来看看……”丁瀚冰应了一声。   “请人?哦,您说警察是吧?我们已经报警了,正等着呢。检查一下舞台是不是被人动了手脚,咱们大家也都放心。”   “不是警察,是道士。”白遇淮淡淡道。   工作人员愣住了。   白遇淮说完就带着荆酒酒走了。   林芝站在幕布后,望着荆酒酒的身影,忍着内心本能的恐惧、战栗,吸溜了一下口水:“这鬼长得可真好看啊。”   工作人员一回头,就隐隐约约听见了个声音在那里说话。   “谁在哪儿?小王?……哎哟卧槽!”   工作人员惊鸿一瞥,就瞧见一张没五官的脸。但下一刻,那人影就不见了。工作人员赶紧就转身溜去找导演了。   不就是请道士吗?   请!得请!   荆酒酒一行人走出来,丁瀚冰的经纪人也才刚将孔湘琪送走。   经纪人还忍不住感叹了一声:“不红的女明星挺惨的,就一小助理来接。看上去还特别不靠谱!”   感叹完,他一扭头:“我的大少爷,你们可算出来了……”   再不出来,他都快怀疑,他们要么在里面打起来了,要么在里面搞多人运动了。   白遇淮的经纪人也松了口气。   许三宇:“白哥,里面出什么事故了?咱们现在回去?”   “有人受伤,不是大事。”白遇淮说着,为荆酒酒拉开了车门。   丁瀚冰想也不想,按住了车门:“这就……走了?”   荆酒酒:“嗯啊。”   再不走,一会儿道士来捉鬼了。   “我跟你一块儿吧,我有很多话想问你。”丁瀚冰发疯地想知道,这些年荆酒酒是怎么度过的,为什么会变成鬼,原来人死后真的会变成鬼……   荆酒酒却不想说太多。他自己还有好多东西没弄明白。   荆酒酒委婉拒绝:“我和白哥一会儿还有别的事要做。”   丁瀚冰急了,一手扶住腰,眉间戾气和焦躁还没消:“哎呀呀呀我突然一下很疼,特别疼……”   他的经纪人无力吐槽:“……”   丁少爷我就说让您好好多上两节演技课吧,这哪儿像腰疼?倒挺像要一怒之下去倒拔垂杨柳的!您这脾气不好的人设倒是没崩,可演技都他妈崩南天门了啊!您心里没点儿逼数吗?   荆酒酒倒是没觉得太奇怪。   毕竟丁大宝小时候就已经够奇怪了。   荆酒酒转头问:“那你去医院?要帮你叫救护车吗?”   丁瀚冰张张嘴:“……”这当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可荆酒酒在关心他。   久未开口的白遇淮,这时候缓声道:“丁先生摔的是腿,捂着腰干什么?”   荆酒酒:?   荆酒酒微微皱了下眉,倒是分给了丁瀚冰一分忧虑的关怀。刚刚是不是真的磕到头了?   丁瀚冰:“……”   经纪人:“……”   这尼玛就更离谱了,连腰疼都不是,是腿疼! 第18章   丁瀚冰最后捂腰也不是, 捂腿也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车走远。   “我至今都没弄明白,您这发小儿是活着还是死了。”经纪人在他背后摇头。   丁瀚冰撒了个小谎:“荆先生不是跟媒体说了吗?活着。”   经纪人:“那以前你怎么老说他死了?”   丁瀚冰又撒了个谎:“……他家里人, 不希望我们喜欢他吧。”   经纪人想想也是:“家里有这样的小孩儿, 肯定得捂着点,不能让那些心思不正的盯上了。”就是您这个“我们”。   经纪人茫然了一瞬,实在想象不出来,当初喜欢这位荆小公子的, 得有多少人, 才能让人家父母想出这样的损招。   丁瀚冰转过身去,却是沉下了脸。   是啊。   荆廷华为什么要和他们说, 荆酒酒死了呢?还把荆酒酒的遗物都拿走了。   ……   荆酒酒在白遇淮的帮助下,重新拿回财产的动静, 当然没瞒过荆家的眼睛。   荆廷华坐在办公室里, 敲了敲桌面:“是有人想要拿到酒酒和郁然的财产, 才故意炮制了这么一出……先是破坏古堡的大阵,放出鬼魂,再故意让那个节目组拍到镜头?”   “不无可能。”他的秘书躬着腰应声道:“那些干风水的,说到底不也都是为了赚钱吗?如果只是这样一手,就能换来这辈子几乎都花不完的财富, 谁不愿意干呢?”   荆廷华:“嗯, 这是最有说服力的可能。他能设局弄死仇大师,说明他比仇大师更有能力。”荆廷华摩挲了一下掌心的古玩核桃,淡淡道:“不过既然是为财,那就有了突破口。荆家大可以用利益, 请他为荆家做事。”   秘书愣了下, 问:“那咱们现在就去找这个破局的风水师?”   荆廷华张张嘴:“不急, 还是先找到神像为主。再设法多请两位大师来坐镇,不然这个风水师就算找到了,说不定也会以为荆家是好拿捏的,干脆卡着咱们的脖子下手。”   干这一行的,实在罕见有几个讲道德仁义的,更多是为财抛却一切廉耻底线的。   秘书点点头记下了。   荆廷华也不再多说,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了。他必须要在日落前,安全回到荆家。否则……否则荆廷华自己也不知道可能会出什么事。   相传黄昏时太阳下沉,月亮上升,正值阴阳交汇之际,最容易撞见不干净的东西。于是被称作逢魔时刻。   是有道理的。   荆廷华起身走出总裁室,几个保镖立即陪着他往楼下去。   一楼大厅的地板光可鉴人,整栋建筑无一处不透露着荆氏的财大气粗。   荆廷华踩踏上去,倒没什么别的感觉。   而从旋转门进来的年轻女孩儿,走在上面却是小心翼翼。   转眼,女孩儿走到了近前。   荆廷华扫了她一眼,然后猛地反应了过来。但还是反应迟了——   女孩儿毫无预兆地摔了一跤,她怀里抱着的数十杯热咖啡,全部朝荆廷华迎头兜来。   “啊!”   “荆先生!”   “荆先生您没事吧?要不要打救护车?”   大厅里的工作人员立刻慌乱了起来,前台抓着纸巾急匆匆跑了过来。   荆廷华只觉得脸上一热,有一种强烈的钝痛感。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烫出了水泡。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看见荆先生。”女孩儿吓哭了。   荆廷华阴沉沉地看着她:“以后别让公司新人去买一个组的咖啡了,都他妈自己没长手吗?”然后才让人找了冰袋来,自己捂着赶紧坐车去医院了。   荆廷华知道这些都还只算是小打小闹,很快,就会更大的祸事了。   可他身上肩负着太多事务要处理,又不可能就此龟缩在荆家,永不出门。何况到了后面,就算龟缩家中,也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他当初也舍不得拿荆酒酒去换这一切。   荆酒酒,或许会是他这辈子唯一最优秀的儿子了。   “现在,立刻,去找神像!再找几个高人!”荆廷华在医院,终于照见了自己的模样。他的皮肤一块红一块白,鞭炮炸伤的伤口被咖啡一冲,肿胀了起来。   丑得仿佛什么异形。   荆廷华再也压不住了心中的怒火。   ……   剧院的导演,听了工作人员的叙述,马不停蹄就托人去找了位道士。   这位道士还真扎了个发髻,穿得仙风道骨。   他一通做法后。   “好了,鬼呢,已经被我收了。你们这里不会有事了。”   导演倒也不疑心人家,叫助理给人打了二十万,把人送走了。   结果那位叫计文安的还没出院呢,这边没两天,来交流合作的孟和新让吊灯砸中了。   导演把电话打到了白遇淮这里。   其实导演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就是隐约记起,听人说白影帝之所以和京市、海市两地的大佬关系极好,轻易谁也惹不得,就是因为白影帝给他们牵线了什么会风水的大师。   这话是真是假,导演也无从考证了。   惦记着那天说让请道士的,就是白遇淮,导演也就来碰碰运气了。   “请了人来没有用?”白遇淮问。   “是啊,还拿走了二十万走呢。”   “人是怎么请的?”   “陶影后介绍的啊,说是圈内好几个女明星,都是靠他调理风水、驱邪的。”   “人叫什么?”   “人称周大师。”   白遇淮没听过这号人物。   不过想想这一行深藏不露的人极多,白遇淮倒也没有急着下定论。   “您……您看,您能介绍个什么靠谱的人来再试试吗?今儿又出事了。这实在没办法。没两周就要演出了。到时候别给整成奔丧会了……”导演重重叹了口气。   白遇淮抬眸看了一眼荆酒酒的方向。   荆酒酒对能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热乎劲儿,差不多已经过了。他喜欢上了个新玩具,操控着switch手柄在那里甩马里奥的帽子,在别人看来,那里就俩手柄浮上沉下。   “这关我过不了了!”荆酒酒说。   “我给你个联系方式,能不能请来,要看你自己。”白遇淮挂断了电话,从微信推了名片过去,然后就合上手机,走到了荆酒酒的身边。   荆酒酒眼看着白遇淮接过手柄,气定神闲,姿态沉稳,一顿操作猛如虎。   再看战绩0.5。   马里奥掉下去。   死了。   荆酒酒:“……”   白遇淮:“……”   两个人大眼对小眼,有那么一瞬间,彼此都有一分尴尬。   荆酒酒先行打破了沉寂。   人肯定都是好面子的,还是拐个别的话题来说吧。   荆酒酒:“刚才谁和你打电话啊?”   “剧院导演。”白遇淮一边应着声,一边也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白影帝年少入行,入行十年,从来都是行业翘楚,几乎人人都要竖起大拇指夸的优秀。却在少年露了这样的拙……荆酒酒但凡再多问一句,白影帝的冰山脸就要裂开了。   荆酒酒问:“还没解决吗?”   “没有。”   “这次是谁?”   “孟和新。说是吊灯无端砸下来了,旁边的人眼疾手快推开了人,但还是被吊灯旁边的铁丝,在额头上刮出了一条口子。”   荆酒酒想到年幼时在电视里看见的那张帅脸。   那时候,郁然也喜欢陪着他一块儿看武侠电视剧。孟和新在当时的娱乐圈,并不算顶尖的好看。但他演的魔教教主,非常的带劲。荆酒酒也这么觉得。   荆酒酒一下站了起来:“那我们去看看吧。最好问问林芝,这个鬼究竟有多厉害。道士居然抓不住。”   白遇淮:“不打马里奥了?”   荆酒酒:“不打了。”   白遇淮拿起手柄,又放下。算了,菜成这样,倒也张不开口说我帮你通关。   白遇淮起了身,压下了心底的那么点的微妙的不太高兴:“走吧。”   两人很快到了剧院。   导演这时候也才刚联系上名片里的人。   来的是个青年,光看派头,就比前头那个差了不知道多少。瞧瞧那脑袋,还染成了黄色呢。   再仔细一看,还有点眼熟。   好像是最近某个选秀节目刚出道的选手。   导演:?   不等导演出声委婉地质疑试探上两句,那头车门打开,白遇淮和荆酒酒下来了。   荆酒酒打了招呼,然后先问:“孟和新先生呢?”   导演叹气:“在医院缝针呢。”   荆酒酒点点头,摸出手机就要发微信。   白遇淮问:“你在干什么?”   荆酒酒:“问候孟先生。”   白遇淮用余光瞟了一眼,暗暗皱眉。   这哪里叫问候?都打了那么长一串字……   这头青年见着白遇淮,却是一惊:“原来您亲自来了,那我就回去了。”   导演听得一头雾水。   白遇淮:“等在旁边吧。”   青年忙应了声:“是。”   导演仍旧懵里懵懂,但还是先老实把人带了进去。   荆酒酒走在白遇淮身边,小声同他咬耳朵:“这个……是导演请来的新道士吗?”   白遇淮:“嗯。”   “那他会看出来我是鬼吗?”   白遇淮:“不会。我说你是人,你就是人。”   荆酒酒点了下头,却没能放心。   阿Q胜利法,还是不太靠谱的呀。   青年绕着剧院转了一圈儿:“多半是地缚灵。离不开剧院,但在剧院里,它的力量就是最强大的。这种东西说麻烦也麻烦,说不麻烦,也不麻烦。弄清楚它怎么死的,让它再死一遍就行了。”   白遇淮没接他的话,而是转头看导演:“那个周大师,来了之后做了什么?”   导演忙大致叙述了一遍。   青年听完忍不住“噗嗤”笑了:“这不就是个骗子呢吗?”   导演表情一僵:“……”   天杀的!他的二十万!   白遇淮依旧神色不变,淡淡道:“把人揪回来。”   导演苦着脸:“他要是发现剧院又出事了,肯定明白自己败露了,还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呢……”   白遇淮:“他不是烧了很多符纸,还洒了符水吗?”   青年忙接口道:“哎,对,这样也许能找到他的。我先试试。”   青年说完,就原地盘腿坐下了,从自己随身带的包往外掏东西。   那包上还印着赛博朋克风的图案。   又酷又潮流。   荆酒酒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白遇淮不着痕迹地一皱眉,看向青年:“别搞那么多花样。”   青年讪笑:“是是。”然后用屁股把包往后拱了拱。   但荆酒酒一下又盯上了他屁股上挂着的链子,链子下面还坠了个漩涡鸣人缩小手办。   这个也挺有意思的。   白遇淮:“……”   白遇淮:“好了吗?”   青年满头大汗,心里暗暗嘀咕,白先生的要求真是越来越高了,我哪有那么快就好啊?   花了差不多半小时,青年才一擦头上的汗,面色苍白地站起来:“好了,东南方,靠水的地方。”青年说着,打开手机地图,给导演看了一眼:“多半就是这个淮安路了。”   导演虽然觉得挺离谱的,但还是马上派了保镖去抓人。   青年因为太过紧张,这会儿嗓子都快冒烟儿了。   他一转头,正要请工作人员大发慈悲给自己倒杯水救救孩子先。那边斜里就伸出来一只手。   荆酒酒站在白遇淮身后,只露出了一截雪白的手腕:“要吗?”   青年接了过去,一口气喝光了:“谢谢谢谢!”   说着,他还忍不住伸长了脖子,仔仔细细看了看白遇淮身后的少年。……这不最近热搜上那个古堡少年吗?他当时也追了节目。草,那油画可太美了!   真人更美!   跟白遇淮站一块儿,压力太大了。他刚都没顾得上细看!   白遇淮:“……”   白遇淮又皱了下眉。   厉鬼给的水,也随便喝。东西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谁在这儿工作得比较长啊?我先问问情况,弄懂这鬼是个什么身份。”青年有点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   总觉得那里有点凉。   导演立刻带着他去找人了。   白遇淮这时候才出声:“你不是怕道士吗?怎么给他水喝?”   荆酒酒:“他竟然真的没发现我是鬼,可见水平不太高。”   半吊子道士,他就不怕了。   白遇淮:“……是不太高。”   白遇淮抿了下唇,才把那句“我比他厉害”咽了回去。   导演派去的保镖,没一会儿就把周大师抓回来了。   周大师年逾五十,打扮得很像是僵尸电影里的林正英,外头罩着一件绘了八卦的黄袍子,让人扯破了露出了半边屁股。头上还戴了顶方方正正的帽子,下面垂着两条丝带,不过一边丝带被拽脱丝了。   看上去一点也不仙风道骨了。   “好了好了别扯了,我确实没抓到你们剧院的鬼。但我不是骗子……”周大师推搡着保镖,没能推开。   青年刚好走回来,见了他,笑说:“你不是骗子,那我一会儿可要把符水全灌你嘴里了。”   周大师脸色白了又白,青了又青,颓丧道:“好吧,我是个骗子。你们……你们要把我交派出所吗?可别去了。我把钱还给你们。我原先在派出所待了三个月,好好两条腿都变成老寒腿了……”   白遇淮:“你教教他,怎么杀了剧院里这个鬼。”   青年闻言惊愕。   周大师也愣住了。   青年张张嘴,最后又闭上了。过了几秒,他道:“先把他放开。”   保镖应声放开了周大师。   “走吧,一起吧。”青年道。   荆酒酒咂了下嘴:“这个道士很听你的话。”   白遇淮眼睛都不眨一下:“嗯,拿钱办事,和我们家签了长期合同。”   荆酒酒:“哦。”   “不过光抓住鬼,也没有用。”荆酒酒说。   白遇淮:“嗯?”   “你说混沌是一张白纸,那么一个恶鬼,会在上面涂抹什么痕迹呢?”荆酒酒歪头看他。   剧院里的光打下来,落在他的眼底,仿佛星河沉了进去。   白遇淮不自觉地紧盯住了他的面容:“你说的对。”“真聪明。”   白遇淮说:“我把混沌抓给你。”   荆酒酒:?   这两者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第19章   这个剧院从施工到落成、使用, 前后十七年里,一共因为意外死了五个人。   青年说:“这是找替身呢。前头的走了,后头的就找下一个。所以这鬼东西, 不弄死它就这样留着的话, 会一直死人的。它们就是冲着人命去的。”   周大师好歹装过大师,这些话他也常跟人说,所以倒不害怕。   连荆酒酒都没什么感觉。   他已经是鬼了。   鬼找替身,都是找人。   唯独导演被吓得够呛, 情不自禁地揪了下荆酒酒袖子。   没办法, 就少年看上去漂亮且又脾气很好的样子。   荆酒酒转头看了一眼导演,导演马上说:“不好意思, 我这……确实有点,害怕。”   剧院里的光都不是很强, 加上四周都是封闭的, 也就导致氛围多少有些死寂恐怖。   荆酒酒对害怕这种事, 还是很能共情的,于是大大方方一点头:“嗯,别怕。”   白遇淮:“……”   你抓的可是这剧院里最厉害的鬼的袖子了。   “有个事情挺奇怪的。”青年说,“这死的五个人,其中四个都是集中在前面七年里死的。这最后一个人, 死在第八年, 然后就再也没死过人了。”   荆酒酒顿了下:“难不成还是个好鬼吗?”可是,都快把人脖子摔折了,哪里像好鬼呢?   还不如我呢。   “不一定。”白遇淮顿了下,“有可能恰好相反, 它是最穷凶极恶的那一个。”   导演听到不会死人, 倒是放心多了。   导演问:“会不会是个什么不知轻重的捣蛋鬼之类的?我看西方神鬼的故事里, 就有写这么个东西。”   白遇淮:“不是。”   “你现在先去查,那个人叫什么,什么身份来历。”白遇淮吩咐青年。   青年也不埋怨,老老实实去了。   导演在旁边安静半天,响起声音说:“我想起来了,他叫刘东风,好多年前,是在淮市做什么水产生意的。在淮市的富豪圈有点名气。他来看《罗密欧与朱丽叶》。等观众散场的时候,有保洁人员看见他一动不动,才发现他死了。”   “当时好像说是心脏骤停。”   “现在想想,咝,这死法有够吓人的……”   “心脏骤停?吓死的?”白遇淮出声。   导演茫然道:“这谁知道呢?”   要不是剧院这么一出出的,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世上有鬼呢,更捉摸不清楚人家是怎么变成鬼的了。   荆酒酒微微皱眉:“那不是麻烦了吗?”   “要杀鬼……就要让它以之前的死法,重新死一遍。”   其实倒也不用这么麻烦。   至少白遇淮杀鬼,没有这么麻烦。   “是啊,所以,你猜猜我到底是怎么死的呢?”导演口中发出变了调的声音,紧跟着一串笑声,嘻嘻又咯咯,扎耳难听。   荆酒酒:!!!   他想也不想,一个掉头,熟门熟路地扎进了白遇淮的怀里。   双腿也跟着紧紧盘了上去,生怕白遇淮跑的时候,把他落下了。   白遇淮一把托住腰。   看向导演。   这鬼够胆大包天的……   然而也就几秒钟的功夫,导演就啪嗒昏倒在地上了。   周大师拍了拍胸口:“真够可怕的。”   和荆酒酒比起来,却是怕得一点也不走心了。   导演昏了半小时才醒来。   他浑身发凉,看见旁边准备了毯子,马上一把薅过来裹身上了:“我刚刚怎么了?我还活着吧?”   “还活着。”青年已经回来了,他说:“就是鬼上身了。过后可能得走两天霉运,您要是能吸一下……”青年扭头看了一眼白遇淮,但很快就又闭嘴了:“算了,当我没说。这个办法,你肯定也办不了。就先倒霉着吧。也没什么大事,可能就是喝水呛一下,吃饭烫一下,过个马路差点让人撞车轮子底下去。”   导演:“……”   这还叫没什么事?   “现在怎么办?”导演颤声问。   青年咂嘴:“可能真如白先生说的这样,这个鬼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用大数据检索了下他的相关信息,除了名字身份这些基础的,还搜到几条被删除的吐槽贴。帖子内容提到了刘东风。骂他是私生饭。说以前老仗着有钱,定跟喜欢的明星同一家酒店。他也不正经和人家打交道。就是住人隔壁,然后悄悄从阳台翻到别人屋子里去……”   “这不神经病呢吗?”导演骂。   骂完,又瑟缩了下。生怕让鬼听见了,一会儿再上他身。多上几次,他岂不得倒霉大半年?   “然后呢?”荆酒酒问。   青年摊手:“没然后,他每次都是坐在人家的床边,不出声,就这么盯着看。有时候悄无声息伸手摸一摸……”   荆酒酒从未听见过这么恶心的人,恶心得他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导演:“草。”   导演:“老阴……”比。   他把最后一个字咽了回去。   荆酒酒虽然没听清,但大概知道是骂人的话。   荆酒酒:“它是地缚灵。咱们现在在剧院外,它听不见了。”   导演听完高兴多了。   青年:“开始没什么人发现。后面有个明星神经衰弱,半夜醒了,差点吓死。赶紧打电话报警了。刘东风想跑,但说是那个明星练过泰拳。他就没跑成……”   导演:“正道的光啊,照在了大地上。”   青年:“刘东风拘留了几天,明星粉丝知道了这事儿,就上网开贴骂了。不过很快就删了。应该是刘东风花了钱。再后面,就到了京市,死了。”   导演:“死得好!”   荆酒酒轻轻吸了口气,问:“被他盯上的明星,都是什么样的呀?”   青年对荆酒酒印象极好,一听他发问,就立刻想到那杯水,还有点不好意思地脸红了下,说:“都是长得好看的。”就像少年这样。   青年忙又补了一句:“不分男女。那个练泰拳的,就是个男明星。”   荆酒酒:“噢。”   然后就扭头和白遇淮小声说话去了。   青年想了想说:“他多半是被前面一个鬼吓死的。我去查查,在他前面死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然后想办法雕个木偶,写上生辰八字,捏成那人的样子。再见到吓死自己的鬼,它会害怕的吧?毕竟谁不怕死呢?人怕死,鬼更怕死。他只要一害怕,这不就再死一次了?”   白遇淮头也不回:“嗯,你试试。”   青年马上就带着周大师去置办东西了。   导演则带着他们去了对面的奶茶店里,坐着慢慢等。导演还贴心地为荆酒酒点了一杯,桂花酒酿奶茶。荆酒酒不用喝也知道,一定是香气逼人的。   差不多等了三个多小时。   荆酒酒都收到孟和新的回复,和他顺便聊了几句天了。   荆酒酒等不下去了,白遇淮看着荆酒酒的手机,也等不下去了。   荆酒酒收起手机,和白遇淮嘀嘀咕咕了几句话,然后问:“你觉得我吓得住他吗?”   吓不住。   话到了白遇淮的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这话太挫伤少年的颜面。   白遇淮:“吓得住。”   荆酒酒比了个“OK”:“那我们走吧。”“不不,算了,你还是在门口等吧。不太安全。”   荆酒酒也不是太相信自己当鬼的能力。   万一救不下白遇淮怎么办?   白遇淮倒也不辩驳,应了声:“好。”   就算一会儿里面挤满了鬼,他也能平安将荆酒酒带回来。   荆酒酒回到剧院里,正撞上青年脸色难看地往回走,他骂了句脏话:“草他祖宗。”   荆酒酒:?   青年见了他,一激灵,马上敛了敛怒色,道:“那鬼根本不怕原本吓死他的鬼。还笑着说,做鬼挺好的,还谢谢他。”   荆酒酒:“……”   青年越说越气愤:“说什么,变成鬼了之后,要盯着人偷窥,可方便多了。人拿他没有办法,更别提再耍一套泰拳揍他了。不仅如此,他还可以肆意玩弄别人。想玩谁就玩谁。看不惯谁,就让那个人摔断腿,砸断手……还说什么,做鬼太爽了。他想做一辈子鬼,根本都不想去投胎。”   荆酒酒惊了。   他还从未见过这么厚颜无耻之鬼。   青年疾步往外走:“我去找白先生!”“我今天不弄死他,我名字倒着写!”   荆酒酒:“去吧。”   荆酒酒往剧院走得更深,然后站在一片昏暗的光线下,轻轻叫了声:“林芝。”   一道身影立刻走了出来。   男人已经重新画上了眼睛鼻子嘴巴,看着又有个英俊的模样了。   林芝现在已经不太怕荆酒酒了。   他总觉得和眼前的少年比起来,那个叫白遇淮的大明星更可怕。   林芝问:“我刚才看见你和他们一块儿进来了,那些人太凶,我就没出现。”   林芝追问:“你觉得我还能做别人的老师吗?”   荆酒酒感觉到了一点凉意。   这是他最为熟悉的感觉。   他在古堡里困了七年,日日与阴气相伴。阴气,就是这样凉的。   一个躬着背、蜷起身子的影子,蹲在幕布后,双眼死死盯住了荆酒酒。   漂亮的。   不是一般的漂亮。   少年胜过他所见过的每一个明星。   影子慢慢地靠近,越来越靠近。   当他突然回过头,看见我的时候,一定会害怕、瑟缩,那张美丽的脸上会出现更动人的色彩……   林芝突然大声道:“哦!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朋友!”林芝指着影子:“他叫刘东风。”   潜伏在黑暗里的刘东风:“……”   荆酒酒转头看了过去。   刘东风僵在了那里。   他现在看上去还可怕吗?刘东风想了想自己死前的样子。林芝揭穿了他的神秘,这让他现在看上去或许不仅不可怕,还有点可笑。   林芝声音更大了:“我也和你介绍一下。他是我新认识的朋友……”   “他叫……”林芝看着荆酒酒,语气些许羞涩,“你叫什么?”   “酒酒。”   “久久。好名字。一听寓意就特别好。”林芝低声道:“我们友情久久。”   荆酒酒:?   有友情吗?   林芝心道,先和鬼做朋友,这样我就不怕鬼了。   刘东风在那里一番斟酌,实在按捺不住,挪动着身体近了。他故意用阴沉的目光盯住了荆酒酒,视/奸着眼前少年,仿佛蛇信子舔过一样的恶心:“你好啊……”   “你可真漂亮。”他说着,然后等起了少年露出恶心的神情。   他就是想看少年恶心害怕,又没有办法的样子。   荆酒酒顿了下:“你好矮啊。”   刘东风:“……”   刘东风勃然大怒。   刘东风阴沉沉地冷笑道:“你知道什么?你不懂。我是鬼你知道吗?我是鬼!这是我死之前的样子……”   荆酒酒:“哦。”   刘东风:“你不害怕吗?”他说着,飘起来勉强够住,伸手就要去抚摸荆酒酒的下巴。他的皮肤很白,他年纪又轻,摸上去一定是滑腻的。   林芝皱眉:“你干什么?这样很不礼貌。”   刘东风呵呵一笑,去他妈的礼貌。   刘东风的手碰上了荆酒酒的下巴,真的……好滑……这时候刘东风才觉得还是做人快乐一点,可以摸得更真切……   他的指尖变得濡湿。   怎么吓哭了吗?   不对,我的手怎么感觉得到濡湿呢?   我是鬼啊。   刘东风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美丽的少年……头头头头掉了!   荆酒酒反问他:“你现在害怕吗?”   美丽少年的皮囊下,是鬼!   刘东风吓得惊叫一声,灵魂萎了。   林芝也:“啊啊啊!”“我们的友情久久啊!你不要吓我啊!”   刘东风的叫声越来越痛苦,鬼魂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拉扯着。最后他的表情定格在一个惊恐的模样上,咻的一下回到了剧院一个座椅上,僵硬地坐在那里,和他死时的姿势一模一样,再也动弹不得。   这头青年出了剧院,等见到了白遇淮,他才突然一拍桌:“不对啊!刚刚那个男孩子那么好看,他一个人进剧院,不会被那个鬼骚扰吧?”   那个鬼远不及荆酒酒厉害,他连伤也伤不了荆酒酒。   但是骚扰?   白遇淮眉头一沉,站起了身:“进去吧,不用试办法了。”   青年听他这样说,就知道是有决断了。   白遇淮能直接杀了鬼。   但是直接杀了他,破不掉那个地缚的诅咒。就如同水鬼会无穷无尽地找替身。将来这里还是会再死一个人,那个人变成鬼,再害下一个人。   一行人步履飞快地又迈入了剧院。   却见荆酒酒独自站在座椅前,身影纤细。   而那座椅上,一个鬼影被牢牢钉在了那里,动也动不得。   青年:“我靠!抓住了?”   青年连忙从包里掏符纸,火柴点燃,扔到那黑影身上。黑影之中似乎有什么在痛苦地挣扎。   “不!”   “啊!”   那影子发出了属于灵魂的嘶吼。   他没想到,他变成鬼后,会因为自己生前的癖好,再死一次。   而且还是彻彻底底地死亡。   投胎转世都不会有。   慢慢地,慢慢地,影子消失了,只余下一片灰。   荆酒酒:“哇,好厉害。”   青年红了脸。   白遇淮:“……”   因为导演实在太害怕了,就没有再跟着进来。这会儿倒是也没别的人看见这神奇的一幕。   只有周大师恨不得找个角落把自己蜷缩起来。   他们……是什么来头?   偏偏这时候白遇淮看向了他。   周大师浑身一激灵,连忙点头哈腰:“您说,您有什么要吩咐我的,您说,上刀山下火海,我能做的,都做!”   白遇淮:“你知道荆氏总裁在重金聘请懂风水玄学的大师吗?”   周大师愣了愣,小心翼翼问:“您这是什么意思?荆氏我可没骗过啊……真的……我不敢。”   白遇淮垂眸居高临下地冷睨着他:“我要你去荆氏应征。”   同一时刻,小机器人从草丛里一个驴打滚儿站了起来。   「恐吓进度条2——50%」   「恭喜您和您的宿主,成功吓死一只鬼,奖励翻倍X2」   小机器人:???   牛逼了我的宿主!以前是我太年轻小看您了! 第20章   “给我三百个胆子, 我也不敢去招惹荆家。这万一要是被识破了,那就不是在派出所待三个月的事了……”周大师讪讪道。   “你要想清楚。”白遇淮不紧不慢道。   周大师对上他的目光,明明只是平静无波的, 周大师却打了个哆嗦:“……您这不给我五百个胆子了吗?我听您的。”   “教教他。”白遇淮对青年说。   青年虽然不大明白用意, 但老老实实一点头:“你先跟我待两天吧。”   周大师只好战战兢兢地跟着青年一块儿出去了。   林芝这才又颤巍巍地从幕布后探了个头,弱声道:“你们……杀了人?你们把刘东风……杀了?”   “他不是人,是鬼。”荆酒酒翻出了手机,找到刘东风那条《男子在剧院离奇死亡》的新闻, 递给林芝看。   荆酒酒:“喏, 你识字吗?”   林芝:“不识。”   荆酒酒:“……”   荆酒酒:“那你怎么知道剧本上写的什么内容?”   “他们每天都要念很多遍,就记得了。而且刘东风也会讲给我听。”   荆酒酒不得不委婉又坦诚地提醒他:“你连字都不认识, 怎么还想着教别人演戏呢?”   文盲林芝羞愧地闭了嘴。   一时间倒是忘记刘东风究竟是个什么鬼,他死得好惨了。   荆酒酒问:“刘东风是你的朋友吗?”   林芝点了点头。   荆酒酒:“如果是好朋友, 就应该送你去上学的。”   林芝愣愣的:“上学?”   荆酒酒:“是啊, 文盲寸步难行。”   林芝听完又羞愧地闭上了嘴。   荆酒酒大致将刘东风这人如何如何, 讲给了林芝听。   只是一团混沌不大能共情,人类潜入别人的屋子,盯着别人入睡,该是多么的恶心和恐怖。自然也无法领会到,刘东风是个多么可恶的人。   果然还是太没文化了。   荆酒酒悄悄叹气。   白遇淮已经耐心地听得足够久了, 见空气骤然沉寂下来, 他淡淡出声:“既是不分善恶,留在这世上也是无益……”   林芝心里一紧,忙看向荆酒酒:“不不不,我还有得救。”   荆酒酒忙也转头看白遇淮。   “今天小程在剧院里走动的时候, 已经布下了一个阵。是上古传下的, 专门捕捉混沌的阵法。”白遇淮顿了下, 道:“你不想用混沌捏一副新的骨头吗?”   他口中的小程就是那个会捉鬼的青年。   林芝:!   荆酒酒:?   荆酒酒茫然道:“怎么捏?”   白遇淮:“混沌不生不死,只有吃进肚里,才能为自己作填补。”   林芝:!!!   林芝:“久久别吃我。”“我不是混沌,我是人!”林芝大声说。   荆酒酒的眉头慢慢地皱紧了:“……还是不要了。”荆酒酒看了看林芝军装上的斑斑血迹:“血赤糊拉的,吃不下去的。”   林芝听了倒也并没有很开心。   面前的少年是在嫌弃他吗?   “要不你还是吃了我吧。”林芝抖了抖身上的军装,“我倒也不是很脏的。”   荆酒酒只拽着白遇淮的袖子,往外走,小声说:“它已经不止是一团气,一团意识了。它被刘东风灌输了人的思维,吃它,像吃人一样。好奇怪啊。我们还是走吧。”   “他被灌输的,不是正常人的思维。”白遇淮提醒道。   “那也怪怪的。就好像我身体又装了一个人……我和他日夜共存……”   日夜共存?   白遇淮眼皮一跳。   白遇淮:“嗯,你说的有道理。那还是不吃了。”他顿了下:“我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这世上总还有不曾开蒙的混沌。”   既然不吃了,这混沌对他们来说,也就没任何意义了。   白遇淮带着荆酒酒往剧院外走。   林芝:?   怎么说走就走了?   林芝连忙追了上去。   是有这么这么的嫌弃我吗?   也对,他上次就说我丑。   林芝待不住了,一边在后面撵一边喊:“要不你还是吃吃我吧……先尝尝味道……我很干净的……说不定吃着也是香的。”   导演扒拉在奶茶店的玻璃窗,紧盯着剧院的方向。   完了……怎么还没出来?   难道惹怒那什么什么地缚灵,大开杀戒了?   导演实在等不住了,下楼走到了剧院外面,一手牢牢扣着手机,随时准备报警……报……哎?   “白哥!”导演大喊一声,嘴边的大胡子都跟着抖了抖。   白遇淮微一颔首:“事情都处理完了。”   导演小心翼翼:“真的吗?”   荆酒酒忍不住添声道:“其实吧,还有一个东西在里面。不过它不是鬼。就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没文化……”   导演颤声道:“什么、什么东西?”   林芝隔着一道门听见了外面的对话,他又羞愧又不甘心地挠起了门:“可是……文盲也不影响我好吃啊!”   这头荆酒酒将导演害怕的神色收入眼底,想了想,又转身回到门内。   林芝见了他,满脸都写着高兴。   “嗯,你说的是,你是人。”荆酒酒说。   林芝愣了愣。   荆酒酒问他:“你还记得林芝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将军。”   “你知道将军要做什么吗?”   “……杀人。”林芝舔舔唇,兴奋地道:“我都知道台词。林芝喜欢杀人之后,把对方切成上千片。所以才在军中得了个刽子手的名号。听起来就很了不起!你是不是也这样觉得?”   林芝说着还转了个身:“你看我帅吗?”   说完,林芝想了想:“可能要杀人的时候比较帅。”   荆酒酒否定了他:“不是的,将军不屠杀平民,也不会虐杀别人。历史上有很多有名、了不起的将军,林芝和他们比起来,一个是天上彩云,一个是地上淤泥。你应该向他们学一学。”   林芝一听“学”字,就想到自己是个文盲,连忙很是热情地问:“上哪儿学?”   “休息室里有一台很老的收音机道具,你把它调到FM.324,电台每天都要讲这些故事的。”   林芝懵懵懂懂地记下了。   “你好好想想,你要做什么。”荆酒酒顿了下,认真道:“不然,你和那个穿长衫的,和那个演上吊的女演员,也没什么分别。你们都做不好自己应该做的事。都是很糟糕的。”   “我不糟糕,我比他们好。”林芝不服气地说完,就一溜烟儿去后台找收音机了。   荆酒酒转身出来:“好了,我们走吧。”   白遇淮:“收音机?”   荆酒酒歪了歪脑袋,凑近他说:“我以前在古堡的时候,经常听收音机的。因为没有电视看呀。”   白遇淮往后扫了一眼。   荆酒酒又开口:“他觉得自己是人,那就让他做人好啦。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做的。人要遵守无数的条条框框。”   白遇淮轻轻应了声,没有问荆酒酒为什么这么做。   导演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   荆酒酒冲他微微笑了下:“现在好了,那个东西也不会闹事了。”“我们走吧。”后半句是对白遇淮说的。   剧院闹鬼的事就这样平淡地带过了,动静小得连八卦记者都没惊动。就是孟和新这下脑袋破了,新话剧的演出自然也泡了汤,荆酒酒没得看了。   白遇淮在车上和他说:“我要进组了。”   荆酒酒仔细问了,才知道是要进新剧组了。他还从来没去过,一下注意力就又被勾到了这上面来,倒是慢慢忘了话剧的事。   ……   这是荆氏私下重金聘请大师的第四天,秘书将一份名单交到了荆廷华的跟前。   “一共就这三个人。”秘书说。   荆廷华皱眉:“太少了。”   秘书也皱着脸:“不知道仇大师死了的消息,是谁传出去的。有些人望而生畏,就不敢来了。”   荆廷华冷嗤道:“吃这档子饭,却还这么胆小!”   秘书问:“把人领到这里来吗?”   “自然是领到准备好的地方去。”   秘书会意,点点头打电话去了。   当天下午五点钟,这三位大师一起被带上了车。   其中一位就是周大师。   而另外两位,一个是中年男子,西装革履,不像是会丰水玄学的,更像是要去卖保险的,人称王大师;另一位是个年轻女人,裹着一身修女袍,像是从国外来进修的,人称马神婆。   周大师扫视一眼,暗暗道,都还不如我像样子呢。   “到了。”前排司机说。   众人此时朝车窗外扫去,王大师当先变了脸色,怒道:“这是什么意思?荆家还要试我们?”   窗外是一片坟地。   周大师好歹也招摇撞骗多年,在这样的地方,倒并不觉得害怕。   他掸了掸袖子,道:“荆家好歹是高门大户,当然不会轻易聘用谁。这样行事,倒也能理解。只是不知事后,可有歉礼备下?”   司机这才笑了:“自然有的。对待有本事的人,我们荆先生备下了重金,还有市中心一套房。”   王大师闻言立刻不出声了。   那马神婆也立刻推开车门,先走了下去:“说吧,要我们做什么?”   其他人自然也跟着下去了。   “听说这一片有个鬼,就住在墓碑上。谁来祭拜,它就会偷走祭品,还要把来的人吓得魂不附体。”司机说。   王大师:“就这?”   司机脸色不变:“明早我来接您几位。”说完,就先开车走了。   周大师为了展示自己的稳如老狗,当先选了一块墓碑靠着坐下。内心有多慌,只有他自己知道。   司机刚走没多久。   马神婆突然抬起头来说了一句:“……黄昏了啊。”   坟地周围的声音都渐渐隐去,风吹起来,明明太阳还未完全落山,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寒意。   “草他妈的,怎么没说这里除了那个墓碑鬼,还有这么多惨死的厉鬼?”   王大师和马神婆脸色大变,连忙蹲身弯腰开始画符、布阵,忙了个不亦乐乎。   周大师僵坐在那里,半只厉鬼也看不见,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   天色越来越晚。   当太阳彻底沉入地平线那一刹。   王大师惊叫了一声:“这么多小鬼?!”   无数黑漆漆的影子,从地底下摸了出来,开始了坟头蹦迪。   草草草!   周大师僵得一动也不动。   那些影子很快就盯准了他们三个大活人。   一拥而上。   完了完了。   早知道半路跑了。   周大师依旧僵直,喉中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但就那么一瞬间,他的身上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光,便如同黑夜里的一点明灯,小,却稳稳当当,不晃也不摇。   那些小鬼刹那就如烟灭去了。   周大师摸了摸怀中的小玻璃瓶。   那是那位白先生给他的……还真有用?   第二天,司机来接人,倒是都还活着,不过等他转身去向荆廷华禀报的时候,却只提了一个人。   司机:“这位周大师,不是一般的厉害。太阳刚西沉的时候,其他人就急急忙忙开始布阵画符了,唯独他不同。从始至终,他都稳稳当当坐在那里,不屑一顾。那些脏东西对于他来说,好像都只是地上的蚂蚁。”   荆廷华也有点意外:“是吗?”“先拿四十万给他,然后派人跟着他回家,一定要调查清楚身份再启用。”   “我已经问过了,说是之前就给一些女明星看风水算命,再驱驱邪。可能之前就是大材小用了。不是什么随意糊弄的骗子。”   “那也要再仔细甄别,这些事,不是小事。”   “是是,您说的是。”   司机马上按吩咐去办了。   司机带给周大师的是四十万的现金。   当无数钞票摆在一起的时候,那种冲击力自然不言而喻。这也是荆氏一种变相彰显财富的方法。   周大师当然高兴坏了,连忙拎在手里出了荆氏大楼。   这边司机马上派人跟了上去,谁晓得半路就跟丢了。   司机只好给荆廷华打了电话。   荆廷华沉默片刻:“……看来的确是个真有本事的。既然跟丢了,多半是他用了什么术法。等明天把人请到荆氏,我亲自问他。”   挂断电话,荆廷华也终于放了心。   有人能顶上仇大师的缺了,一切很快就会重新回到正轨。如果这人好用,他不介意多付一些钱。   而这头周大师下了车,连忙进了一个小院子。   院子里,白遇淮和荆酒酒对坐着,在玩儿飞行棋。   周大师将手中的皮箱一放,从里面取出钱,眉飞色舞道:“这都是荆廷华给的!”   “来来来,白先生一半,我一半。”“小少爷还有一大半。”   他周大师可最会看眼色了!   这少年明显说话特别管用。   周大师看着荆酒酒,拍着胸脯:“等我赚够三千万,我分您一千五百万!” 第21章   周大师表完了忠心, 这才抬起头来,打量一圈儿院子。这可是京市正宗的四合院啊。那院子里栽种着的树,都透着一股万年老根, 价值千金的味道。   白遇淮放下手里的飞行棋:“荆氏都怎么做的?跟你说了哪些话?”   周大师不敢耽搁, 一一复述给了白遇淮听。   白遇淮:“嗯。”   周大师也有点拿不准,他就没见过这么年轻,但又不苟言笑,且城府极深的男人。   周大师忙讪讪问:“白先生, 我有没有做错什么?”   “只要按照和你说的, 就不会出错。”   周大师狠狠松了口气。   白遇淮扫了他一眼,然后收起了面前的五子棋。   倒也不愧是横行到娱乐圈里去的老骗子, 在荆廷华面前也能应付得过去。   白遇淮站起身:“你之后就暂住这里吧。”   周大师这会儿放松下来,不由出声问:“这院子是谁的啊?您买的吗?”   荆酒酒这时候才抿唇轻轻笑了下:“我的呀。”   这是他五岁的时候, 郁然买给他的。   刚重新拿到手, 还没捂热乎呢。   周大师张大了嘴。   面前的少年, 年纪轻轻,就已经在京市坐拥一座四合院了!   再回想自己刚才豪放的言论……周大师满面羞愧,是他唐突大意了!一千五百万,对人小少爷来说,算个屁?   “我会在荆氏努力骗够五千万的。”周大师再次拍拍胸脯。   这样分钱的时候, 岂不是有力度多了!   荆酒酒:?   荆酒酒:“啊, 嗯。”   虽然他也搞不懂,周大师为什么要给他分钱。不过反正是骗来的钱,能多分就多分啦。拿钱也挺快乐的。   等白遇淮和荆酒酒走的时候,周大师已经把钱分出来了, 用个黑口袋装好:“来来来, 您请。”   “钱上印着人像, 可镇邪物,而货币又自古就是驱邪避灾的东西。你别拿。”白遇淮按住了荆酒酒的手背,微微侧过身子,低声附在少年的耳边道。   荆酒酒连忙缩起了手指。   “若是一些年代久远,尤其是特定年份的古钱,具天圆地方之意,又融神权、政/权象征意义于其中,你更是更是碰也碰不得了。”白遇淮接着道。   荆酒酒忙点头,牢牢记在了心中。   荆酒酒不敢拿手去碰,自然就全是白遇淮拎着了。   周大师没听清二人对话,也不知其中缘故。见状暗暗咋舌,小少爷就是小少爷,这提钱的活儿,都是别人来给他干。   这白先生还是个了不得的大明星呢!   目送着他们走远,周大师心中不由更坚定了,一定要好好讨好那位小少爷!   白遇淮的车带着荆酒酒兜了圈儿风,等往别墅回去的时候,荆酒酒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等等,停一下。”   司机也就听声,真的停住了。   荆酒酒打开车门走下去,却没有立刻走到店里去。   他站在监控拍不到的角落里,冲白遇淮勾了勾手指。   这会儿天色已经晚了,等白遇淮提着钱跟上去,才发现荆酒酒整个人都变透明了。   他又变成灵魂的状态了。   “我们进去,进去。”荆酒酒催促道。   白遇淮应声迈进门,荆酒酒就跟在后面,拽住他的衣角,悄然进了门。   “您好,先生,请问您需要……”柜员抬头看见白遇淮,惊得双眼都瞪圆了。   “白、白白遇淮?!”   白遇淮微一颔首。   背后的荆酒酒拽着他的衣角:“这边,这边。”   白遇淮只好跟着往那边挪,免得少年扯不动他,没准还得摔一跤。   “这个,买这个。用周大师分给我的钱买。”荆酒酒在白遇淮身后说。   在柜员看不见的地方,荆酒酒踮起脚,凑在了白遇淮的耳朵边上。   柜员按住内心的激动,想看白遇淮又不大敢看。她借着昏暗的光,瞥见白遇淮左边的耳朵,缓缓地红了。   柜员:?   还能红半边的?   此时白遇淮在橱窗前垂下眼眸,满柜子的兔子耳朵,……还有小熊耳朵、鹿角、恶魔角、猫耳朵……   白遇淮:“……”   “买啊买啊。”荆酒酒拽他袖子。   白遇淮僵硬地伸出手,挨个点过:“要这个,和这个……”   柜员:???   “都收起来吧。”白遇淮僵着脸说。   这小鬼倒好,一变透明,谁也见不着了。   柜员恍恍惚惚红红火火地收起了这些发箍和帽子,再看着白影帝很是不讲究地从一个黑袋子里掏钱出来付账。   从头到脚都透着不对劲。   白遇淮提起袋子,转身就走。   等回到车里。   司机愣住了,忙问:“那位小少爷呢?”   白遇淮差点气笑了。   荆酒酒还维持着鬼魂的形态呢,司机看也看不见。   白遇淮只好说:“他觉得下车走一走比较好,我们先回别墅。”   司机好一番欲言又止。   他之前就想着,白影帝是不是养了个小情人。那少年总是纤弱柔软的,……今日这一看,白影帝得多心狠啊,才能把人丢车下步行回家。   这头柜员也哆嗦着拿出手机,开始在超话里发帖。   【草草草一万个草!我上辈子上上八百辈子我祖上十九代一定都积了大德!我今天竟然遇见白哥了,没戴墨镜口罩帽子的白哥!他来我店里买东西,还和我说话了!   ……呃,就是白哥买了一堆兔耳朵之类的玩意儿回家。突然反差萌!结账还从黑袋子里掏钱,好像还活在2G网年代!】   下面一堆人:   【真的吗?我不信】   【哈哈哈哈老早就有人说白哥是不是经常与世隔绝,老没有消息,活得像个元谋人】   【?说起来,我也觉得最近白哥有了点变化】   【上次我有个姐妹还说白哥去她店里买了彩色小碗】   【???】   等回到别墅,荆酒酒倒是没有让白遇淮戴一个他“心爱”的兔子耳朵来瞧瞧。   他今天心情很好,就又坐在电视机前,接着玩儿马里奥去了。完全不知道白遇淮的风评现在是死是活。   第二天,荆氏又将周大师请了过去。   “我想请周大师看看这间办公室的风水。”荆廷华微微一笑。   周大师刚开始还有点紧张,但闻言也立马笑了。   他不知道那位白先生是怎么弄到照片的,但昨晚,他一夜没睡,连那昂贵的院子都顾不上去打量,就盯着照片,光背风水套路去了。   那些照片,正是荆氏大楼整体,和几间办公室的陈设照。   这间办公室,也在其中。   周大师指了个点:“门口摆了招财树,却修了一扇奇怪的窗户。光只能透进来一半,正好将整个办公室,对半切割。一面阴,一面阳。招财树在阴,你挂的辟邪镜却在阳……怎么?想发死人财啊?”   说完,他才冷冷淡淡地道:“我以为昨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没想到荆先生还设计这一出试探我。荆先生怀疑我。”   荆廷华笑道:“不,这不是怀疑。我请周大师看风水,是要给钱的。”   周大师这才面色缓和了些。   荆廷华心道,果然钻钱眼子里去了,不过转头还是吩咐人准备好了钱。   “我这里还有一桩大生意,请周大师回去歇息两天,我再请大师出山。”荆廷华道。   周大师对他的大生意根本不感兴趣,只对钱感兴趣。闻言点点头,就又拎着钱走了。   但今天,荆廷华却是打开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上出现了车轮,然后车门内壁……   他今天在包上安装了微型摄像头。   玄学大师,却是未必精通这些高科技。   正如荆廷华猜想的那样,那摄像头一路都没有被关掉,说明周大师根本没发现。   这一路镜头摇晃,终于,周大师停住了。   周大师将那包拎起来,对准了脸。   镜头里,周大师皱了下眉,然后一把将摄像头抠了下来,扔掉了。   “他发现了。”秘书说。   “已经够了,他拿起来的时候,门牌号已经入镜了。去查,凤阳东路111号。”   秘书很快就去了,前后也就几分钟的功夫,秘书神色凝重地回来,说:“……这个地方,是少爷生前名下的房产。”   荆廷华脸色骤变:“破了古堡大阵,图谋荆酒酒财产的就是他?”   荆廷华心底的最后一点疑虑打消了。   这人确实有真实本事,还恰好是他想要拉拢的那个人。   荆廷华沉声道:“酒酒的鬼魂也许正养在他的身边,他不是喜欢钱吗?给他一千万看他愿不愿意。”   荆廷华立刻亲自给周大师打电话,听见的却是“正在通话中”的提示音。   周大师正在和白遇淮通电话。   “白先生说得太准了,那个荆廷华果然在包上放了摄像头!这会儿可能已经查到我住在哪里了。”   白遇淮淡淡应了声:“你要随时随地记得你的身份。”   周大师:“是是是,我是高人!”   其实这还是荆酒酒告诉他的。   “荆廷华是一个很细心的人。 ”荆酒酒说。   白遇淮联系起荆廷华的所作所为,心道,那不是细心,是他多疑。   白遇淮:“我会让人送一个阵图到你那里,如果之后荆廷华要你布阵,你就按那个布。”   周大师现在对白遇淮和荆酒酒是言听计从,连声应了:“是是!”   等这边通完电话。   白遇淮和荆酒酒的手机就都收到了一条手机新闻推送。   《鼎峰娱乐荆总半夜从三楼跳下……》   荆酒酒点进去一看,是荆浩被抬上救护车的照片,他的下半身无力地贴住了担架,额头、脖颈、手臂都有不同程度的流血。而他此时却竭力抬起脖子,正盯着镜头的方向,死死地盯着。   男人双眼凹陷,面颊削瘦,眼下的青黑越来越严重。   【草!乍一看怎么跟僵尸似的?】   【咋了?因为太有钱疯了吗?滑稽.jpg】   网上就没几个说好话的评论。   此时京市大楼的一间工作室里,录音棚里的明星已经录了不知道多少遍了,还没录好。   大家都有点无聊,就开始聊天。   助理感叹了一声:“这荆家好好的,怎么就出了荆浩这个东西?”   角落里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深紫色的西服,轻佻的颜色在他身上被轻松压了下去。再看他一头向后梳起扎紧的长发,和两边沿着耳廓打下来的一串耳洞,两边都挂着金色的小圆环。   他的眉眼英俊又薄情。   因为额心点了一点红痣,像是佛家的朱砂,使得他看上去轻佻又端庄。   男人低头在处理手机信息,没有加入话题。   助理:“他一晚上召了三十个鸡。”   满屋子的人:?   助理:“你说这是不是有病?这自己弄不过来,还跳楼了。”   满屋子的人:???   大概是这段新闻实在太过离奇又太过狗血、博人眼球,连坐在角落里,闭眼小憩,始终沉默不语的男人,都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   “最近荆氏的新闻好像很多啊,之前那位荆廷华先生在商会上,还差点被砸着头。”   “这个算什么?前段时间白影帝的热搜看了吗?”   “哈哈我知道你说谁,荆酒酒是吧?哎,荆廷华说人没死,却也没什么人见过他。”   “不是啊,陶影后他们就见过……上次他们私底下聊天,我听见了。”   这边聊得热切,助理突然惊呼了一声:“印总!印总你没事吧?   助理赶紧扑了上去。   男人突然死死按住了胸口。   英俊的五官揉做了一团,满头大汗,半天只挤出来了零零碎碎三个字:“荆……酒……”   助理:“今什么酒?”   男人:“荆……”   助理:“什么金?”   助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您怎么还背诗呢?”   男人眼睛一闭,晕过去了。   助理:“……不会是我把印总气晕了吧?” 第22章   剧院的导演又给白遇淮打了个电话。   “孔湘琪已经接着回来排剧了, 计文安是没办法了,只能换人了。观众退票都处理了,演出时间改到了下个月。您看您……当然您要是不方便的话, 我这边重新找人也没关系。”   “还有就是, 剧院里没再出什么意外了,哦,就有一件事,有工作人员说, 老能听见后台有收音机放的声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可能是幻听了。”   荆酒酒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声音:“……”   林芝学得过于认真了。   白遇淮看了一眼荆酒酒, 然后才回复了那头的导演:“下个月有空,我可以从组里请个假。”   说要参与的是他。既然接过了角色, 就不会轻易撂挑子。   那头导演狠狠松了一口气。   毕竟打从白遇淮参与排练开始,他们就已经将白遇淮要参与演出的彩蛋, 提前预告出去了。   导演暗暗嘀咕, 难怪人家能走到今天的地步呢。   人白影帝重诚守信, 丝毫不轻视敷衍他们,所以人才拿了影帝大满贯呢!在业内评价最好呢!   荆酒酒在这头扒拉住了白遇淮的手腕,凑近一些,说:“明天要排练吗?”   导演一愣,想起来这是那个作小少爷打扮的少年的声音。   导演忙应声:“是啊。时间紧。”   荆酒酒:“我明天来帮你看看收音机是不是故障了哦。”   导演心说, 您那双娇贵细嫩的手, 还能干得来这种活儿?他脱口而出:“您大学学集成电路的呐?”   荆酒酒愣了下。   大学?   他还没来得及上大学呢,就死了。   白遇淮在旁边眼皮一跳,骤然转头盯住了荆酒酒。   他也想起了这一茬。   以荆酒酒死亡时的年纪,多半还没有迈入大学。   导演一听, 那边半晌没声音了, 心里一下发了慌, 心说,这位小少爷不会以为我是在讽刺他吧?   导演忙说:“就算我敢让您来操劳,那白影帝也不能让啊。”   荆酒酒马上道:“他让的。”   荆酒酒说完,扭头看白遇淮,小声问:“对吧?”   白遇淮还能说什么?   白遇淮:“对。”   导演先是咋舌,白影帝可真舍得。但随即,他就反应了过来,一下感动得两眼噙泪。   人家不仅帮忙牵线捉鬼,现在还要放低身段给修收音机。一条龙服务也不过如此了。   “谢谢谢谢,您二位要是明天来,我也请您二位一块儿吃个饭吧,这次真的太感谢了……”   导演在电话里好一通唾沫横飞,荆酒酒都没见过这么能吹的人。   最后还是白遇淮以要看剧本为由,先行挂断了。   导演觉得满腔的热情还没喷发完呢,想想就扭头去找同行逼逼了,逼逼完还不够,还要去白遇淮的超话里抒发一下情绪,然后才觉得抒发完了够劲儿了。   白遇淮的超话里很快飘起了一片问号。   连别的八卦论坛都忍不住讨论了两句。   【[截图]这是导演大号吧?我没看错吧没看错吧。他怎么回事?满脸都恨不得写上,快给老子喜欢白遇淮!】   【没记错的话,他导过话剧《茶馆》,挺有名的,还拿了不少奖。】   【其实夸白遇淮演技的,夸他长得好看,娱乐圈顶尖脸的也不少。但你看有谁夸过白遇淮平易近人、热情好助吗?这次就差没往白遇淮脸上贴一锦旗了,左书“盘靓条顺演技佳”右书“温柔心善好人啊”……】   【LS的姐妹,店无书砸,懂?】   【最近不仅白遇淮变得奇奇怪怪,其他人也挺奇怪的……迷惑?】   ……   经纪人许三宇天天没事儿都爱逛论坛,看见人夸白遇淮,他就觉得与有荣焉。这会儿看了帖子,马上就忍不住给白遇淮截图了。   “白哥您最近的人缘很好啊。”   白遇淮也是头一回看见有人这么形容他的,嘴角抽了抽,正要合上手机。   许三宇新的消息就又来了:【刚刚收到消息,说最大资方昏倒入院了,其他人都准备去医院探望了。您这里……】   荆酒酒趴坐在餐桌的那一头,说:“我有好多天没见过荆廷华了,我们再去看一看他?如果他再出一点丑,就会坚定不移地觉得自己真的倒大霉了……”   “不用特别去见他。”白遇淮说。   那天商会上,是荆酒酒动了手,荆廷华才会先后遭遇好几起意外。   白遇淮淡淡道:“古堡里的风水阵已经彻底破了,荆廷华已经在倒霉了。”   荆酒酒怔了怔:“是吗?”   “嗯。他的风水阵,并不是直接用以供养荆家。而是为了供神。”   “供神?”   “寺庙中摆有的神佛,但凡有一些香火,都不能随意乱拜、乱供。无香火的神佛,基本上已经没有多少神识残留在这个世界了。而有香火供奉的神佛,你一旦许愿,便要还愿。要的越多,还的也就越重。   “如果神佛满足了你的愿望,你却没有及时地还愿、供奉。受到的惩罚会比得到的福运更多。尤其是长久供养的神佛,一旦断供,便会遭遇千百倍的反噬。轻则钱财尽失,重则家破人亡。”   荆酒酒沉默几秒,轻声问:“那我是供神的祭品吗?”   白遇淮没有应声。   半晌。   白遇淮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显然是许三宇等不到回复,急切地又发来消息了。   白遇淮的声音这才响了起来,低不可闻:“……是。”   而这时候许三宇直接将电话打了过来。   荆酒酒瞥了一眼:“你先接吧。”他的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激烈的情绪。   白遇淮接起电话,那头许三宇小心翼翼问:“白哥,您现在方便接电话吗?我就是看你不回短信,所以……”   白遇淮:“你说。”   “就是向导那个戏,最大的资方昏倒入院了,您看这……”   白遇淮只是从来懒得理会交际人情,但并不代表他不懂。   他立刻就反应过来,肯定剧组的其他人这会儿已经到医院了。   荆酒酒听见了零星两个字,小声问:“谁进医院了?”这么急匆匆地打电话来,是白遇淮的家人吗?说起来,他还没见过白遇淮身边的其他人呢。除了同事,就是同事了。   白遇淮对电话那头无比简短道:“不去。”   然后迎上荆酒酒的目光:“剧组的一个资方,进医院了。”就那个,要把丁瀚冰塞进组里的资方。所以向导当时才会那么为难。   荆酒酒对这个倒是懂一些的。   资方,就等同于是剧组的甲方爸爸。剧组上下都要听他的,不然就会被穿小鞋。再厉害的明星,都要受资本挟裹。   荆酒酒忙道:“那我们要去的呀。”   白遇淮:“嗯?”   荆酒酒:“大家都去了,你不去,万一他以后看你不顺眼,欺负你怎么办?”   白遇淮顿了下,他想说,这个圈子里,早就没有任何资本能挟裹他了。   可他望着荆酒酒无比认真的面容,好像真的在为他打算和计划。   白遇淮:“嗯。那就去吧。”   白遇淮重新给经纪人发了消息,然后就将手机扣倒在了一旁。   他知道,这外面的一切,对于现在的少年来说,都充满了新奇的吸引力。但他也不敢确定,少年是否真的会跟着他走。   如果他进了剧组,而少年固执地留在京市,独自面对荆廷华。哪怕荆家已经插/进了一个周大师,少年到底不懂种种玄学手段……他会如何?   等他再回到京市时,少年又无影无踪,被世人所遗忘,困于黑暗,永不见天日吗?   少年是他亲手带回来的鬼。   是他养着的鬼。   无数念头,飞快地从白遇淮脑中闪过。   白遇淮仿佛不经意地淡淡出声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对付荆廷华?”   这个问题有几分残忍。   自古以来,骨肉血亲都总是压在身上的一道桎梏。   荆酒酒茫然了一瞬,但很快他就出了声:“既然你说阵已经破了,荆家自然就会消亡,倒也不用我去动手了。”   话音落下,荆酒酒面上才不着痕迹地闪过了一丝惆怅。   白遇淮:“嗯。”“那之后呢……”   “之后……”荆酒酒掩去心虚,努力不让白遇淮看出来,自己必须得跟着他,才不会被拽回古堡。他小声问:“我能跟着你吗?”   白遇淮:“好。”   荆酒酒抿唇一笑。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白遇淮刚才好像答应得特别快。   白遇淮这才又话里一个山路十八弯:“……但是阵虽破了,荆廷华为了不遭灭顶之灾,肯定会想方设法重新设阵。”   荆酒酒点头道:“周大师能被他聘用,就正是投了他所好吧。”   白遇淮:“是。”他说:“我会想办法的。”   白遇淮比他在人类社会多生活了几年,荆酒酒自然丝毫不怀疑。   他不由又抿唇冲白遇淮笑了下。   哎呀,牢牢跟着这个活人,果然没错的!   一时间,一人一鬼,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各自都心情愉悦多了。   “那我们现在去医院吗?”   “嗯,走。”   经纪人听说白遇淮要去医院探望资方,连忙就将车开过来等着了。   二人上了车,不约而同地伸手去按下了挡板按钮。   挡板降下。   白遇淮:“你先说。”   荆酒酒:“这个资方……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   “那应该给他带领带、袖章、钢笔、公文包之类的礼物。鲜花也要带一捧。虽然不太实用,但病人看见的时候总是会感觉到高兴的。”荆酒酒侃侃而谈,显然十分有经验。   白遇淮面无表情地心道。   少年以前给谁送过领带?又给谁送过袖章?还给谁送过钢笔和公文包和鲜花?   荆酒酒在一边补充道:“花我的钱,花我的钱!”   他要为白遇淮出点力。   白遇淮听完,更面无表情了。   少年拿回钱不易,那位资方也配?   带礼物?带个鬼。   荆酒酒这时候正巧看见路边卖花的老奶奶,忙叫车停住,把人家的花全要了。   “掏我兜兜。”荆酒酒扭头对白遇淮说。   荆酒酒碰不得钱。   但是白遇淮给他买了个小背包,今天他就背上了。里面装了一兜子钱。这都是荆酒酒打算要给白遇淮花的。   白遇淮想拒绝。   但荆酒酒扭头望着他。明明是鬼,可他的眼底却好像盛着光。   等白遇淮再回神,已经把钱掏出来了。   老奶奶忙颤巍巍接过去,满口的“谢谢谢谢”。前座的经纪人都忍不住从窗口探头过来,认真打量了白遇淮几眼,确认他真的还是从前那个白哥。   等扭回头,经纪人才喃喃道:“这都快赶上日行一善了……”   花买了。   其它礼物却没挑到合适的。   荆小公子生前用的,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寻常的,还真入不了他的眼。   一转眼,车到了医院门口。   白遇淮两手空空,荆酒酒却是抱了满怀的花,才刚一踏下车,哪怕是在傍晚时分,昏黄的光线下,也骤然吸引来了无数的目光。   大朵的火红玫瑰夹着矢车菊夹着满天星,荆酒酒抱得有些吃力,就将下巴搁了上去。   他巴掌大的脸,就像是陷入了花朵簇拥之中。   而艳丽的花色也并不能掩盖住他的美貌。   荆酒酒也觉得,作为鬼,未免显得太过高调了。   他抛下白遇淮,一路小跑着,走到了树荫下。那里有一盏路灯坏掉了,树荫又完全遮盖了光芒。   荆酒酒一站在那里,就被完全隐却了身影。   等白遇淮走过去的时候。   树下飘着一大捧花。   白遇淮:“……”   透明的荆酒酒咂了下嘴:“好了,我们现在走吧。这样就没什么人看我们了。”   “对了。”荆酒酒突然想起来,“刚刚在车上,你和我一起按了挡板按钮。你是想和我说什么?”   白遇淮:“……不要再半路变成鬼魂。”   荆酒酒:“……”   白遇淮:“……”   荆酒酒小声问:“那我现在变回去?”   白遇淮好像轻叹了一口气,他抓住了飘在空中的那一大捧花,说:“不用。跟我进去。”   一人一鬼从树荫下走了出去。   在路人看来,那个少年不见了,拿花的变成了白遇淮。就是吧这戴墨镜口罩的小伙子,臂力很强啊!单手就能把花抓住了!手臂肌肉一定很强壮吧!   而实际上——   荆酒酒仍旧抱着花,只是白遇淮单手插入了花堆里,贴住了荆酒酒的手背。   两个人仿佛连体婴,靠得很近。   这才让路人看上去,花不是飘在半空的。   荆酒酒一边和白遇淮往医院里走,倒也没闲着。   他问:“你手臂肌肉很强壮吗?”   白遇淮的步子猛地一滞。   这话问得太具有不动声色的挑/逗意味。   白遇淮从喉中低低地挤出了声音:“……还,行。”   荆酒酒:“你床上……”   白遇淮整个人都猛地顿住了。   荆酒酒也陡然意识到这句话不太对:“哦,就是后面,有人在这么议论,我听见了……”   白遇淮:“……”   原来是他偷听的。   白遇淮恨不得把这小鬼的耳朵堵起来。   许三宇这时候追上来,惊愕道:“白哥,那位小少爷呢?”   白遇淮编起瞎话,越发得心应手:“……他走后门,先上楼了。”   许三宇:“是吗?就一眨眼,就没了。真……真快啊哈哈。”   “我去一下厕所,你先去病房。”白遇淮淡淡说完,就带着身边的小鬼走了。   “哎!”许三宇应了声。就是您这抱着花进厕所……这不得染上味儿吗?   几分钟后,两人肩并肩地走出来。   许三宇连忙招呼他们:“白哥,这边。人差不多都进去了。”   白遇淮应声推开了门。   一时间所有人都震惊地望了过来。   有生之年,还能看见白影帝探病?!   所有人都还以为他要无亲无友,孤独终老这一辈子了!   ……   印墨经历了像是同时被钻心和钻脑子一样的疼痛。   他不记得自己昏倒前说了什么。   今朝有酒今朝醉。   这句话从印墨的脑中闪现而过。   我说了这句话?   我还在背诗?   印墨眉头皱起,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印总?”   “印总好像醒了。”   嘈杂声灌入耳中,印墨终于睁开了双眼。   一时间全屋的人都围了过来:“印总!”   印墨对上一张张挂满喜悦的脸,仿佛写满了“你生了是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印墨:“谁让他们来的?”   助理:“是我打电话通知了一下大家,印总您可能后天没法一起去剧组了。然后大家就都来了……印总你还好吗?医生说你得了癔症。”   助理脸色有点崩溃。   好好的老板,怎么会癔症呢?资产过亿带来的压力太大了吗?其实我愿意为老板分担唉。   癔症?   印墨皱了下眉,开口就是一个三连:“你放屁,我没有,别胡说。”   而这时候,在外头还抱着花,哪怕是鬼也觉得有点累,甚至想要往白遇淮身上靠一靠的荆酒酒,轻轻“啊”了一声:“他好像醒了,我们过去吧。”   白遇淮:“嗯。”   反正这捧花都带上一股厕所味儿了,给他也行。   白遇淮往前走,其他人自然就让开了道。   谁敢挡这位啊?   娱乐圈里,地位顶了天。   明明不知来历,但走哪儿都有大佬跟人家俯首躬腰。他们还能不怕吗?   这会儿就差没张嘴说句“您要探病,您先请”了。   印墨注意到动静,转眸扫来。   他也不免惊讶。   “白影帝?”   有生之年,还能看见白遇淮探病?   他不是注定要无亲无友,孤独终老一辈子了吗!   白遇淮淡淡应了声:“嗯。”   荆酒酒:“白先生带给你的花。……咦?”   印墨的目光也突地钉住了。   他牢牢抓住了花,刹那间,脑中闪过无数画面,那些画面深深植入了他的大脑中。   印墨面色铁青、扭曲,喉中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我不要做和尚,我不要做和尚。我要记得,荆……酒……”   您瞧,这不就是癔症吗?   都开始说不做和尚了!您什么时候当过了?   就那么一句诗,记起来还这么困难!   助理崩溃了,喃喃道:“给印总买本诗集会不会好一点?”   荆酒酒:?   荆酒酒:“啊,我想起来了。他以前是个光头,留长了头发,还有点认不出来。”   助理:?   众人:?   白遇淮:“……”   这、他、妈、又、是、谁?   印墨却还困顿在那些纷乱的画面记忆中,而思维的另一面又被眼前的现实拉扯着。   印墨将那捧花紧紧搂在了怀里,终于忍着巨大的痛苦,挤出了一句话:“酒酒送我花,荆……我不做和尚了。不对,我早就,不做和尚了。”他脑中挤满了混乱的记忆,话说完,猛地埋头进花里,吸一口:“真香。” 第23章   助理瞠目结舌。   原来老板真当过和尚?   众人也满脸都写着“草”。   难怪当年印墨以歌手身份出道的时候, 弹个吉他、敲个键盘、打个鼓,都带着梵音那味儿。   他粉丝还醉醺醺地说,仿佛被洗涤了心灵。   就是主流听众和音乐人觉得太草了。   别人的音乐, 要么讲究一个噪, 能带动听众high起来,要么讲究一个情,或缠绵悱恻或恢弘大气或甜蜜小调。   您这一整张专辑,都写满了“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的规劝。听个歌, 都听佛了。您怎么还能指望人家一听就上头来买专辑呢?   当时签印墨的环球唱片, 深觉悔不该被他轻佻英俊的面容迷惑,这两年下来, 亏到南天门去了。   然后……然后印墨就改行当制片,投资去了。   馋他脸和身子的粉丝, 还哭了好一阵。   大家正恍惚地回忆时。   荆酒酒的声音慢吞吞地响起:“嗯, 可是, 我还是要说。花是白先生送的。”   印墨的身形一僵。   大脑里传来的疼痛,甚至都因为这一刻的尴尬而变得不那么明显了。   印墨捂着头:“……去叫个医生来给我看看,我可能有点记忆错乱。”   大家也都觉得怪尴尬的,连忙应和着:“是得仔细看看。”“要不再照个CT?”“您保重身体啊。”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偷看荆酒酒。他们想看看这位神神秘秘的荆少爷, 究竟和印墨有什么过往交集。   然后他们就听见荆酒酒问了他们想知道的。   荆酒酒:“你什么时候还的俗?”   印墨按了按额角:“五六年前, 好像……”   荆酒酒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会还俗啊?我记得他们都说你很有佛缘,将来要接庭一大师的位置。”   印墨:“忘了……”   印墨是真的忘了。   他的记忆大片空白,错乱交织。   他见到花那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站在很早很早以前的宴会上。荆酒酒家有一个很大的花园, 他们家给他种了蔷薇、郁金香、向日葵……试问那时候的小朋友, 谁不想得到荆酒酒摘的花呢?   然后……然后印墨又想不起来了。   印墨用力捂住了头,   刚才那一瞬间的尴尬,记忆倒是很深刻地保留起来了——   我刚才大概很像个神经病。   “那你好好养病吧。”荆酒酒拍了拍他的肩。   白遇淮深深地看了印墨一眼。   有捉鬼的道士,自然也有捉鬼的和尚。   荆酒酒口中提到的庭一大师,就是个中翘楚。   这时候助理把医生护士叫过来了。   荆酒酒自觉地退开了些,让出了路。   印墨望着他的身影,敲了敲头。   那种不适感一下又涌了上来。   医生却已经俯下身开始给他听心音了。   “……嚯,好家伙。您这是心脏上装了个振动器吧?”   印墨:“什么意思?”   医生:“意思就是,您得尝试平静下来。或者我们使用药物辅助。不然您一会儿就会因为心跳过速、心律不齐,再次昏倒,甚至是彻底厥过去……”   大家都是一愣。   这怎么还……加重病情了呢?   “印总啊!印总!”“印总你没事吧?”“印总心脏是不是得搭个桥才能好啊?”……周围一顿呼天抢地。   荆酒酒歪头问白遇淮:“我们先走吗?”   白遇淮早就这么想了:“嗯。”   周围嘘寒问暖地围了一圈儿,一人一鬼从人群中抽身出去,倒也还算悄无声息。   “他可能和丁瀚冰一样。”荆酒酒轻叹了口气。   都是供神惹出来的祸。   “不一定。”白遇淮说。   他不希望少年以为,其中有一分他的过错。   白遇淮顿了下,才又接着说:“他的老师庭一大师,在玄学圈子里,地位很高。尤其擅长捉鬼。”   荆酒酒一颤:“是、是吗?”   “是。他练的是童子功。”   荆酒酒这一听,可就不害怕了,甚至还有点好奇:“童子功?”   白遇淮点头:“修的是相心禅。”“何为相心禅?就是与俗世断绝,一心向佛。每天光是念佛经,就要念上九十九遍。数年后,修为高深的,开口便成禅语。”   “禅语吗?这个我知道。”最近刚看的。荆酒酒问:“就是那个什么……莫生气,生气给魔鬼留余地……哦还有个,我对佛许愿,中秋节到了,我要我的亲朋好友们发财。佛说,可以,但只有四天。我说好,那就春天、夏天、秋天、冬天。……就这个禅语?”那庭一大师就每天说这个吗?   白遇淮:“……”   白遇淮觉得,是时候该控制控制少年的上网时间了。   白遇淮:“不是。这是通俗认为的禅语。但实际上的禅语,是指梵音。无论说什么字,说几个字,都能起到扫荡世间晦暗邪恶的作用。”“通俗点讲就是,如果对面站着的一个鬼,开口和它说一个字,鬼可能就会因为承受不住梵音,当场魂飞魄散。”   荆酒酒:!   打扰了!   荆酒酒:“我们走快点吧。”   他再也不见印墨了!   白遇淮垂下目光,扫了一眼,任由荆酒酒抓着他的胳膊。   白遇淮继续往下说:“童子功、相心禅,要求极高。如果庭一大师,原本是想要印墨接他的位置,那就一定会想办法让印墨静心忘我。所以印墨忘得比丁瀚冰更多……”   话说到这里,白遇淮猛地顿住了。   那印墨为什么还是还俗了呢?   哪怕忘却一切,也还是出于本能,不受他人摆弄,固执地还俗了?   少年听了这些,会感动哭吧。   那还是不要让他哭了。   白遇淮面无表情地心道。   “原来是这样啊……”荆酒酒顿了下,还马上又夸了一句:“白哥懂得真多!”   白遇淮不自觉地掐了下指尖,低低应了声:“嗯。”“我明天就去给你捉新的混沌。”   荆酒酒:???   怎么突然又要捉新混沌啦?   不仅要捉新的混沌。   还要让少年早日重获属于人类的五感,能听能见,能闻能吃。咽入喉中要是真实的,舌尖上尝到的要是有酸有甜的。   ……   病房里,印墨渐渐冷静了不少。   这时候不知道有谁说了一句:“哎,白影帝呢?”   “早一步先走了吧,很正常,白影帝应该很忙的。不比咱们。”“行了行了,谁跟你咱们。”   印墨低垂着头,面上的神色全部敛起。   助理小心翼翼地在旁边给他倒热水伺候着,一弯腰的时候,瞥见印墨眉间的朱砂痣好像变得更鲜艳了。老板那张脸,还真有了几分和尚的禅气。   印墨按着仍在抽痛的头,冷声道:“去买机票,我要飞陵阳山。”   他这一刻的语气平静多了,平静得甚至有些可怕:“我想起来了。我忘记的不止荆酒酒这个人。我还忘记了一件事,一件最重要的事……”   助理呆了呆,颤声问:“什么、什么事啊?”   我忘记了……   荆酒酒,死了。   被人,害死了。   荆酒酒第二天就从白遇淮的经纪人口中,得知了印墨已经平安无事出院了。   许三宇纳闷道:“这人甚至还飞外地爬山去了。陵阳山知道吧?有奇峰一见惊魂魄的美名。这印总也不怕半路心脏又失控了。”   荆酒酒顿了顿:“知道。佛教四大名山之一。”   这时候白遇淮从楼上下来了,说:“东西都收拾好了。”   他从来都习惯自己收拾。   这次连带荆酒酒的也一块儿收拾了。   一见到白遇淮,许三宇就立马站了起来,也闭嘴不敢和荆酒酒交谈了。   白遇淮扫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少年。   好像谁都能和荆酒酒说上话,也都喜欢和他说话。   “走吧走吧。时间好像不早了,我们一会儿还要坐飞机是吗?”荆酒酒站起身。   两人一鬼招呼着上了车,奔向了剧院。   剧院里果然已经恢复如常了。   孔湘琪正在台上排练,脸上没有了惊恐。   荆酒酒主动走上前去,问候了一句:“现在好了吗?”   孔湘琪受宠若惊,放下台词本:“好了,好了。谢谢您。还有谢谢白哥。”   荆酒酒点点头,微微笑了下,然后才转身去后台了。   孔湘琪一下想起少年那天递过来的纸。   应该不是鬼吧?   也许真的是我记错了新闻。   他还好好地活着。   这样真好啊!瑰丽又善良的少年,还好好地活着!   孔湘琪也笑了下,然后转头更加愉悦地投入了背台词。   这时候后台几乎没什么人。   荆酒酒站在那里,低声说:“我要去外地啦,可能十天半个月吧。”   白遇淮在后面默默听着。   这番话可太耳熟了,之前荆酒酒糊弄他的时候,也这么认认真真地编过。   “以后听收音机,请等人走完了再听。不要吓到别人啊。”   荆酒酒话音落下,就和白遇淮往外走了。   半晌,后台里摆放着的衣架子才动了动。   林芝从后面钻出来,悄悄跟了上去。   这边荆酒酒和白遇淮上车,林芝就想跟着往上钻。   “哎哎哎你干什么呢?”许三宇一把薅住了他。   林芝:?   林芝:“你看得见我?”   许三宇:“这不废话吗?你穿得多扎眼啊,这么高大一人。我得瞎了才能看不见啊。”   林芝抬头望了望天空。   太阳光扎眼。   他在剧院里的昏暗环境下待了太久,一时间还有些惶恐。   这时候车窗摇下来,荆酒酒探出头:“……你能出来啊?”   林芝僵硬地应声:“啊。”   荆酒酒看了看他今天的模样,虽然还是穿着怪模怪样的军装,但是眼睛鼻子可都全在呢。那就放心了。   荆酒酒:“你要说什么吗?”   林芝望着他,干巴巴地挤出声:“……做人太难了。”   许三宇:?   怎么您还想当场发个狂,不做人啦?   荆酒酒:“难吗?”他沉默了一下:“我觉得不难。我就很喜欢做人。”   林芝见许三宇不动了,马上又扒拉住了车门,滔滔不绝地倒起了苦水:“要做将军得骁勇善战,冲锋杀敌,舍己为人……要流泪流汗还流血,断胳膊断腿儿断脑袋。很多事不能做。可很多事又必须做。”   他拉开车里,钻进门:“我不做人了,你带上我吧。我去帮你找混沌啊。他说我是混沌,那我肯定也能感应到别的混沌。”   白遇淮忍了又忍,冷声道:“下去。”   林芝见状,马上抱紧了荆酒酒的胳膊:“我不,不不不!带我走吧!我吃得又少。不,我可以根本就不吃。”   白遇淮忍了又忍,忍无可忍,还不等他说话——   荆酒酒心里一个激灵。那怎么行呢?   白遇淮的脖子只骑得下一个我,骑不下多的你了!   荆酒酒抽出胳膊,冷酷无情:“你走吧。”   白遇淮心底一下非常舒坦。   他掀了掀眼皮,打量着眼前的混沌。   倒也不是不行。   “留着吧,如果找不到别的混沌……”   “就扒了我的皮。”林芝从善如流地接口道。   荆酒酒:“你扒了皮也没有馅儿啊。”   林芝壮士断腕:“那你就生吞了我!”   荆酒酒惊得打了个嗝:“没必要没必要。”   ……   另一头,周大师才刚又背完一段风水套路,没等他喘口气,荆廷华的电话就打来了。   “我想请大师办一件事。”   “什么事?”   “我这里有一张照片,我想请大师为我找照片上的这尊神像。这对大师来说,不难吧?”   “呵。”周大师发出高人般的冷笑。   荆廷华对他的态度也并不在意,反而觉得大师就是这样。荆廷华笑了笑:“钱已经打到你的账户了。”   周大师:“没问题。”   荆廷华:“还有一件事……”   周大师:“什么?”   “我已经知道周大师去过睡美人古堡了,周大师也不必瞒着我。我只想问周大师,困在古堡里的鬼魂,去哪里了?”   古堡?我可没去过。   周大师睁眼编瞎话:“我给卖了。”   “卖了?!” 第24章   荆廷华挂断电话回家后, 好长一段时间都没缓过劲儿来。   卖了!   他竟然把荆酒酒卖了!   他知道荆酒酒身上的价值几何吗?   那是无价的!   荆太太见他不快,就多嘴问了一句。   荆廷华沉声道:“这个周大师,擅自卖了荆家一样极其珍贵的宝物……”   荆太太闻言,立刻皱起眉, 跟着怒骂了几句:“他是受荆氏雇佣, 却敢干出这样的事!咱们得报警!还得让这以后啊, 谁也不敢雇佣他!什么东西?”   “算了。”荆廷华反倒一下又冷静了,“雇佣他的时候, 我就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   为了钻空子, 获得一个早死了的人的财富。这周大师就敢铤而走险, 破风水大阵。他精通玄学, 不会看不出这样的大阵,有多厉害。   其他人如果遇上了,肯定会掉头就走。毕竟破了大阵, 很可能是招惹上一个同样精通玄学的劲敌。   可他却敢!   这人都钻到钱眼子里去了!   为了钱, 没有什么是他不敢干的!   又何况是卖上一只厉鬼呢?   荆家有钱。   只要有钱, 这位周大师就没什么是不能驱使的。   想到这里, 荆廷华摸了摸右胸口,那里放着周大师特地交给他的“护身符”。这才觉得舒心了一些。   这头周大师挂断电话后,却是马上打给了白遇淮。   “这个姓荆的, 叫我去找一个什么神像, 还把照片发给我了。那我哪儿见过啊?这要是去店里铸一个给他,那也行不通啊。我看这个姓荆的,很精的。”周大师在那头滔滔不绝。   “神像?”荆酒酒怔了下。   就是那个,拿他去供的神像吗?   周大师骤然听见手机里传出荆酒酒的声音, 惊讶了一瞬, 但随即就心底嘀咕道, 我老周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物!这倒也不算什么!   周大师嘿嘿一笑,亲热地道:“是小少爷吗?小少爷晚上好啊,小少爷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荆酒酒没想到做了鬼,还是要经历这样的难事,他恹恹道:“在机场。飞机晚点三个小时了。”   “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海市。”   周大师笑了笑说:“我还没坐过飞机呢。”   荆酒酒:“你骗了那么多钱……”   周大师:“……”扎心了小少爷。   荆酒酒:“……下次可以带你一起坐。”   “成成成!”周大师的心情顿时如同坐过山车,一下又从低谷飞到了顶峰。心里忍不住直说,这位小少爷,可太能把人的心情抓在手里,牵高牵低了!   周大师又开了口:“您要是实在觉得无聊难捱,我教您一个打发时间的招儿……以前我在派出所……咳。”周大师说到这里,老脸倒也不禁红了一下,然后才又接着说:“就老干这么一件事。没办法,那里头吧,实在太难捱了,您是不知道啊,那是又冷又凄清啊……哦扯远了。总之吧,就是,机场里人不少吧?您就随机找那么几个人,说要给他们看手相。我以前就这么干的。那些偷电瓶的,特别爱听我讲手相。其实吧,您想想,偷都只会偷电瓶,连个大志向都没有……那哪儿还有什么未来啊?哦,又扯远了。”   荆酒酒:?   荆酒酒微微茫然:“可我不会啊。”   周大师:“编啊,扯啊!我教教您啊……您先看那人的穿着打扮,大概推断他的职业、财富状况。有些看上去比较窘迫的,您一去就跟他说,下面要赚大钱,他肯定不信。但你要说,接下来温饱无虞了。他肯定高兴坏……还有些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小白领,你跟他说,下面要经历一些困难,但只要坚持下去,最终会获得一笔财富……”   白遇淮刚拿箱子去办理完特殊托运回来,听见的就是周大师教荆酒酒怎么骗人。   白遇淮脸色一黑,一把拿过了手机:“周大师。”   他的声音淡淡,甚至还有点好听。但落在周大师耳朵里,那可就跟惊雷差不多。   周大师一激灵,哪怕知道那头根本看不见自己,他也依旧在院子里,坐得笔直笔直:“白先生,是您啊。我刚刚这正跟小少爷讲那些骗子套路呢,多让小少爷学点防骗技巧好啊,您看小少爷这细皮嫩肉、天真无邪的尊贵模样啊。将来不知道多少人等着骗他呢……”   荆酒酒:?   白遇淮:“……”   白遇淮:“说点有用的。”   周大师:“哎。”   他忙又将最开始的话,重复了一遍给白遇淮听。   “那就找。”白遇淮说。   周大师脑壳懵了:“这、这上哪儿找?”   “你说上哪儿就上哪儿。”   周大师还想继续问,但他顿了下,猛地反应过来:“我明白了!谢谢白先生!白先生您可真是……”周大师憋了半天,但他吧,文化水平有限。背的那些古文,还都是用来忽悠人,别人听不懂,他也搞不懂的东西。   “牛逼啊!”周大师憋出了后半句话。   许三宇在旁边听了半天,就听见这么一句。   没办法,电话那头把这一声喊得太响亮了。   这可多少年……没人这么“质朴”地夸过白哥了啊……   周大师生怕白遇淮追究他教坏了荆酒酒的过错,几句问候后,立马就挂断了电话,然后转头去买了长途大巴车,要往海市去。   荆廷华让他去找,那就说明,荆廷华也不知道那神像在哪儿。   那还不是他周大师说了算。   他去了海市,就可以说神像在海市了。他回到京市,就可以说神像在京市了。谁都见不着神像,随他怎么编。他只要四处多走一走,历经个千辛万苦。说起来就一句话——“这东西,不好找啊!”   那位白先生带着那位小少爷去了海市,那他也去。   他对这二人怕归怕,但和他们待一块儿,那也真叫一个安心啊!   这头白遇淮挂了电话。   “以后别听周写的。”   “周写?”荆酒酒歪了下头,才想起来,这好像是周大师的本名。   荆酒酒点了头:“嗯。”   他望着那悬挂在高墙上的航班通知面板,问:“那我要听谁的?”他的语气还是乖乖的,但听着倒好像是迎来了迟到的叛逆期。   白遇淮张了张嘴,想说“我的”。   但这话唐突,甚至还有点轻佻。于是白遇淮将话咽了下去。   这时候面板滚动了一下,航班时间更新。   还要再推迟一个小时。   一时间,机场里焦躁的声音变得多了起来。   白遇淮倒是神色不变。   一旦遇上天气不好,飞机延误是常有的事。不管是普通航班还是私人航班。在这样的时候,老天总是对他们一视同仁的。   白遇淮作为明星,经常飞外地,在机场中一泡几个小时,更是常有的事。   荆酒酒这时候站起身来,小声说:“我要去厕所。”   白遇淮立刻跟了上去。   许三宇在旁边听得脸色恍恍惚惚红红火火。   这还是白哥吗?   真的不是被谁上身了吗?   这怎么上个厕所,都还要跟着呢?什么时候都难舍难分到这种地步了?   许三宇不得不又一次忧虑起了,明天一早醒来,就发现白哥公开了,该要怎么写文案。   荆酒酒进了厕所。   等他再推门出来的时候,旁边一个小胖子正好穿过他,走了过去。   白遇淮:“……”   他就知道。   荆酒酒走在他的身边,小声说:“鬼为什么要坐飞机呢?鬼为什么还要等延误的航班呢?”   白遇淮启唇。   只是不等他说话,荆酒酒就往天上冲了。   少年穿过了天花板。   两条腿垂在下面。   白遇淮望着这一幕,嘴角抽了下。别人要是能看见他,这会儿该要吓得魂不附体了。   很快,少年的腿也不见了。   白遇淮垂下眼眸,立在那里,没有离开。   其他人从他的身边路过,他戴着口罩墨镜,叫人几乎分辨不出模样,其他人便也只是咋舌。这么有气质的一个男人,杵在厕所外干什么?   嗬!这气势还怪冷的!   前后其实也就不过三五分钟。   少年从天而降,骑在了白遇淮的脖颈上,眼微微瞪圆了,眼角的弧度微微拉翘,连眼尾处的一点淡粉色,好像都变得更深了。   看上去……又呆又懵。   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   他差点忘了!   他离不开白遇淮!   荆酒酒蔫蔫地抱住了白遇淮的头:“我们回去吧。”   就权当没有他要飞天,靠自己飞到海市去这件事。   白遇淮也没有问他为什么回来了,只说淡淡说了一声:“……可能天上有交通管制吧。”   “也管鬼吗?”   “嗯。”   这话倒是保全了荆酒酒的面子,也保全了荆酒酒的秘密。   他还不知道我必须得跟着他呢。   荆酒酒悄悄松了一口气,应和道:“想想也是了,每年要死好多人的,大家都变成鬼在天上乱飞,那不是群魔乱舞吗?那怎么了得?”   白遇淮:“是。”   这么一折腾,荆酒酒倒也没觉得太难捱了。   其实他自己也是觉得奇怪的。   明明,七年都度过了呀。   每天看一样的景色,重复一样的生活。倒也没觉得多么多么难过。但现在怎么才一会儿,就捱不住了?不行不行,我要改的。   荆酒酒顺着白遇淮的背脊,滋溜滑下去,坐在椅子上,重新好好坐稳了。   此时林芝因为打扮太过怪异,被白遇淮新雇的一个小助理带着,独自去办理了经济舱的手续。   他坐在等候区,因为从没接触过这样多的人,瑟瑟发抖了起来。   等他发现那边头等舱等待区,没有了荆酒酒的身影,只余下一个白遇淮,林芝一下更害怕了。   他转过头,哆哆嗦嗦地问:“……你们白哥,吃、吃人吗?”   助理:???   林芝抖得眼睛鼻子都快绷不住落地上的时候,飞机终于抵达了机场。   他们开始登机。   荆酒酒没有再变回去,他默默跟在白遇淮的身后上了飞机。   去海市的航班非常热门,他们的位置全都不在一块儿。   白遇淮靠窗坐下。   荆酒酒也有些想靠窗,他想看看外面的风景。   荆酒酒冲白遇淮大声说:“我要挤到5A去!”   白遇淮回头看了一眼。   那里坐了个年轻男孩儿。   白遇淮眼皮一跳:“你挤不下的。”   荆酒酒:“他瘦!”   白遇淮:“……”   白遇淮:“……我也瘦。”   荆酒酒:“你胡说八道,你还有腹肌。”   白遇淮呼吸一滞:“……”他几乎拿少年没有办法。   眼看着荆酒酒真要去挤5A了,白遇淮出声:“你什么看见的?”   荆酒酒:“你洗澡的时候啊,你玻璃是透明的。”   白遇淮:“……”   草。   白影帝难得在心底爆了句粗口。   那栋别墅的装修是他全权交给设计师的,因为很少去住,所以也并不太关心里面的构造设计。   他的浴室由全玻璃构成。   但一个是人,一个是鬼,他又默认装在那里的是单面玻璃,所以至今没有发现这玩意儿是透明的。   草。   白影帝在心底又骂了一句。   那你还看了多少?   白遇淮的话堵在了喉咙里,到底没有问出来。   “你过来。”白遇淮沉声说。   “嗯?”   “我和你说,进入了剧组之后的注意事项。大多剧组都很迷信,他们可能会请道士来开个坛,摆上猪头肉,许个大吉的愿。”   这话一听,荆酒酒当然不能轻视了,马上又走回去,骑在白遇淮的头上。   但骑着骑着,又觉得这样不太便于交流。   做鬼也不能总是“高高在上”。   荆酒酒滑下去,绕着白遇淮转了半圈儿,最后坐在了他的怀里。   白遇淮呼吸一滞。   荆酒酒客客气气又乖巧地道:“请白先生教诲。”   白遇淮这一说,就是十多分钟过去了。   荆酒酒听完了,盯着窗外的景色也看腻了。毕竟升空后,目光所及之处,除了云层还是云层。   但荆酒酒也懒得动了。   荆酒酒轻轻“啊”了一声。   他盯着白遇淮,轻声问:“白先生最近事业顺利吗?”   白遇淮:?   白遇淮:“顺利。”   荆酒酒:“那别的顺利吗?”“比如说爱情运啊,人际运啊……”   如果这会儿许三宇在这里能听见,肯定要说别扎了别扎了,别再往白哥心上扎了。白哥没朋友,白哥也没爱情,大家都知道!   白遇淮:“……”   荆酒酒见他不应声,也并不因此不高兴。   他接着轻声问:“白先生要我给你看看手相吗?”   他到底还是用上了周大师这个解乏味的办法!   一些没水准的骗人东西。   话到了白遇淮喉中。   “……看吧。” 第25章   “白先生的掌纹……”打好一套腹稿, 正准备侃侃而谈的荆酒酒突然顿住了。   他忍不住翻来覆去地看白遇淮的手掌。   在外人看来,这个戴着口罩和墨镜的男人,就像个神经病一样在那里不停地翻着自己的手掌。   某个APP玩多了?搁这儿玩花手呢?   荆酒酒顿了顿,好几秒后才出声:“你没有掌纹。”   他竟然也是刚刚才发现的!   白遇淮淡淡应声:“嗯。”   荆酒酒:“那我看什么?”   白遇淮将声音压得极低, 免得被别人听见当做自言自语的神经病。他问:“会看面相吗?”   荆酒酒啥也不会。   “看看……”荆酒酒说着, 装模作样地先盯住了白遇淮的面容。   白遇淮却也在盯着他。   两人目光相接了一瞬。   男人的瞳色有点浅, 刹那间一眼对上去的时候,会给人以漠然冷酷的错觉。荆酒酒的目光往下滑了滑。看了看他的鼻子、嘴唇、下巴、喉结……   却是白遇淮先有些受不住这样的打量了。   荆酒酒打量得太过认真, 好像要将一寸一寸都装入眼底。   白遇淮微微别过脸:“看出什么来了吗?”   “嗯, 挺厉害的。过去很厉害, 将来也会很厉害。”荆酒酒这段话倒是说得很认真。   白遇淮松了口气, 心下有些微妙的高兴,又有些微妙的不高兴,心底深处透出了那么点儿的不满足。   荆酒酒觉得给人看相这招也怪无聊的。   他下次得和周大师说, 以后别随便给人看相糊弄人了。万一遇上没有掌纹的, 你怎么说呢?万一再遇上像林芝这样的, 抬手一抹, 连五官都抹平了,就剩一张白板的,又怎么办?面相都看不了。   荆酒酒溜下去, 在飞机里来来回回巡逻几圈儿, 最后趴在机长驾驶室的玻璃门上,呆着不动了。   白遇淮的手臂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臂弯里空空如也。   不、大、高、兴。   很、想、杀、鬼。   ……   向导执导的这部戏名叫《迷雾》,是他花了三年功夫才挤出来的作品, 后来也花了大力气拉投资。   知道最大投资人印总因为昏倒, 不能亲自来剧组祭猪头, 向导还好一阵可惜。   知道孟和新的额头也伤了之后,向导不由开始了发愁。   而在知道丁瀚冰不来,顶替丁瀚冰角色的是谁之后,向导更更可惜和发愁了。   “这他妈还不如丁瀚冰呢。”   “是啊。”   “三次拿奖,都惜败白影帝之手,这要见了面,不得打起来?”   “白影帝懒得跟人打,他也不敢打。顶多就背后酸酸……”   “哎来了来了。”   剧组几个人小声一逼逼,几辆车就近了。   下来的是个年近三十的男星,名叫关岩。   关岩站在那里没说话,他身边的经纪人却先吆五喝六了起来,指挥着其余车里的人,开始往下搬东西。   “今天怎么不开移动房车来了?”有人暗暗“噗嗤”了一声。   “因为白影帝有辆更大的,据说是京市某大佬送的。”   “嘘……”   这边前脚到了,那边后脚荆酒酒等人也到了。   助理带着林芝去了酒店,就只有经纪人、荆酒酒陪着白遇淮一块儿到了剧组。这会儿下了飞机,荆酒酒看上去就又像是一个正常的人类了。   “来来来,这个戴上啊。”   “还有这个,这个。”   许三宇觉得自己像个操心的老母鸡,不仅要伺候好白遇淮,还要照顾好白遇淮身边的这位小少爷。瞧瞧这脸,瞧瞧这头,都捂起来吧,别让人看见了。   荆酒酒倒也不挣扎,任由许三宇给他套上了毛线帽,印着LV的口罩。活像个土嗨小暴发户。   助理二号都看不下去了。   助理二号:“幸好白哥以前的造型不是您老定的。”   那头陶影后等人陆续到了。   那位近三十岁的男星关岩,扭头看了过去。但想了想,又自持身份,没有过去主动打招呼。   白遇淮都拿得起架子,他难道不配拿吗?   经纪人倒是凑近和他耳语了几句,大意就是,我们来这个剧组,不就是冲着拓展人脉来的吗?这一年您风头是出够了。但在圈内地位还不够硬呢。这不就是您形单影只的结果吗?   关岩想说,那白遇淮不是人缘更差?   经纪人闭嘴了。   “陶影后他们全到了啊。白哥,我们也过去吗?”这头,许三宇出声问。   白遇淮应了声。   他们这才缓缓走了过去。   “真讲究。”关岩的经纪人撇嘴。   是啊。明明长得有点过分俊美了,这样的长相放在电影圈里,不应该是不耐看的,只会将观众局限于皮相美的存在吗?男演员过分注重外表,怎么能算演技派?   关岩没出声,但心里却是这样想的。   这头,许三宇也在悄悄和荆酒酒八卦。他在白遇淮面前,是从来不敢八卦的。因为白遇淮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   现在可算找着了一个特合适的对象!   而且这个对象吧,好像从来就没听过任何八卦,所以乍一听,什么玩意儿都能听得津津有味,让讲八卦的人有极强的满足感。   “嚯!你瞧瞧,这位男明星带了七八个助理,一个经纪人,一个司机,两个保镖。还有三个替身……”   荆酒酒:“嗯。”   许三宇咂了咂嘴,心说今天怎么好像不感兴趣了?   荆酒酒说:“其实我以前出门,身边会跟更多的人。”   所以这在他眼里,倒不算什么了。   许三宇张嘴张了个O。   对不起,是我打扰了。   富贵人的生活,是我不懂。   “不过他带三个替身,换着用吗?”荆酒酒疑惑道。   许三宇摇头轻嗤:“这点,我都不知道是该夸他,还是损他好。他从来不用替身。你知道他为什么还带替身来吗?就为了炒一条新闻——剧组体谅,为其准备三个替身,而他却坚守职业道德,一个替身也不用。”“你说这虚不虚伪?”   “……”   “您还撑伞呢?”向导这时候笑着主动迎上来,伸手就要去白遇淮手里的伞,“来来我给撑。”   白遇淮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向导虽然觉得有点古怪,但也没觉得尴尬,自个儿将手揣袖子里去了。   关岩的经纪人:“嗤。这脾气。”   却见陶影后等人,也面带笑容地过来了。   这样的场面倒也没什么,巴结两句就会散开,那场面尴尬得足以能叫人在地上抠出一套三室两厅。   关岩和他的团队工作人员们都这样想。   “白哥。”   “白哥可算来了!”   “来来来,这是礼物。”   “这个是特产,我老家的。我特地给带的。”   ……   陶影后,包括几个在业内相当有名气的老演员,都纷纷热切地打了招呼。   关岩的经纪人:“卧槽!”“他们这么真情实感的?”   关岩也皱眉,然后就看见那个站在白遇淮身边,裹得严实,看上去年纪不大的男孩子,一伸手,纷纷接了过来。   关岩的经纪人:“啧。白遇淮都不自己伸手,他身边那小孩儿动作倒快。别人领他的情吗?擅做主张,回去了,白遇淮还得骂他。白遇淮可是连自己的经纪人都没什么好脸色。”   “行吧,我们都过去吧。”关岩说。   这边几人近了。   关岩的经纪人想问开机仪式什么时候开始。   他们也好找个好位置,免得一合照,粉丝得找半天心说人呢。   “你先试试,要好吃的话,下次再给你带。”   “你想找的是不是这个?我没拿错吧哈哈。”   “我助理买了奶茶,你要不要喝喝?……白哥也来一杯?”   ……   一团人围在一块儿,但声音还是清晰地传了出来。   关岩和经纪人都皱了下眉,这才发现,让他们热情围着的主角,准确来说不算是白遇淮。而恰恰是那个不太能看清脸的年轻男孩子。   白遇淮看着荆酒酒将礼物一一收下:“……”   他们背着他到底聊了多少天?   都聊到这种地步了?   这头陶影后还在笑:“是不是小少爷怕晒啊?要不要姐姐给你分一瓶防晒霜?”   说着,她和另一个女星就真开始掏包了。   小少爷?   不等关岩的经纪人嗤之以鼻,心说这什么古早老掉牙的称呼。真是豪门少爷哪?   白遇淮:“……早点开始吧。”   大家这才收敛住了点动作。   向导一下精神了,忙招呼着:“来来来,咱们先拍个照。”   关岩一个大步,走在了白遇淮的身旁。   白遇淮微微侧目。   荆酒酒站在镜头外,微微睁大了眼。   “喀嚓”一声响。   “好了。”摄影师说。   大家很快就散开了,尤其那个关岩走得很快。   荆酒酒走到了白遇淮的身边,皱起眉:“那个关岩……”“脖子上怎么也骑了一只鬼?”   那只鬼身形矮小,头大,细脚伶仃,皮肤鲜红,面容却是泛着微青。   因为个头小,一开始并不太能看得出来。   直到关岩站在镜头下,闪光灯亮起的那一刹,他脖子上的小鬼站了起来,冲着荆酒酒龇牙咧嘴。   荆酒酒:“……那鬼还凶我。”   说着,荆酒酒皱了下眉。   我做鬼已经没尊严到了这种地步了吗?一只小小小鬼都可以凶我了!   白遇淮朝关岩的方向望去。   他也看见了。   关岩一靠近他,他就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阴气。   白遇淮盯着那只丑陋的小鬼,脑中刹那间闪过了无数想法。   ……他也是第一次养鬼。   如果抓住这只小鬼,给荆酒酒进补也好,获得更多的养鬼小知识也好……   小鬼似乎感觉到了白遇淮的目光。   它瑟瑟发抖了下,但随即就冲着荆酒酒的方向露出了更长的獠牙,看上去像是在嘶叫。   白遇淮皱了下眉。   没礼貌的东西。   只是等他一回头,却见荆酒酒也取下LV口罩,扒了扒嘴角,冲小鬼龇了龇牙。   哈!   他如今可不止是一只鬼了!   他明天弄个没长脸的林芝来,吓死它! 第26章   剧组工作人员, 将一只油光水滑的卤猪头放在了供桌上。   骑在关岩脖子上的小鬼,本来都已经走远了,却是突然又回过头来,纵身一跳, 趴在那供桌上, 就啃起了猪头。   荆酒酒:“我就不会这样。”   白遇淮:“是。”   顿了下, 白遇淮还又补了一句:“你比它礼貌得多。”   荆酒酒咂咂嘴,终于有了点我这个鬼比他这个鬼高级点的快乐。   而那头关岩似有所觉, 回头盯着供桌看了一眼, 面色微沉。   他身边的经纪人忙问了一句:“怎么了?”“哎呀, 别看了。谁叫白遇淮这几年拿奖拿到手软, 在圈子里正如日中天呢。你想想他人缘不怎么样,你心里是不是好受多了?”   “没什么。”关岩顿了下,皱了皱眉, 补充道:“他身边那个少年……人缘倒是好。”   经纪人听到这里, 也忍不住沉默了下。   过了半分钟, 他才又出声:“是啊。这一个个的都是人精, 和他玩儿这么好干什么?”   “这就是白遇淮的阴谋啊!”关岩沉声道,“白遇淮有地位,身边还有个可以帮着他去和别人打交道的少年, 解决了他的人际关系。呵。这人肯定是他重金聘的吧。比那个许三宇强多了。”   “点香, 点香。”向导招呼道。   关岩的经纪人见状更觉得泛酸:“就因为白遇淮不拜,其他人也就都不拜了。就导演一个人在那儿点香祭拜。别人剧组,不都是主创一块儿上吗?就他白遇淮独特。”   关岩出声:“他不信这些东西,自然就不拜。”   经纪人纳闷:“博个好兆头不好吗?”   关岩没接着经纪人这句话往下说, 只说了一句:“我会让他信的。”   经纪人愣了愣:“啊?”   这边话音落下, 那边已经拜完了。   摄影师又是喀嚓喀嚓几张照片, 紧跟着就准备开机拍今天的第一场。   为了有个好开头,取个好寓意,向导也就不客气了,请了白遇淮先过去。   荆酒酒还只见过他排练,没见过他正经演戏是什么样子,忙跟许三宇一块儿站在旁边去盯着看了。   陶影后转头看了一眼:“小何,把我车上那个折叠凳搬过去。”   助手小何应了声。   没一会儿工夫,荆酒酒就获得了小折叠凳一把,得以落座慢慢观看。   许三宇怕他看不懂,就在旁边小声讲解起来:“白哥这个角色呢,并不是这部戏的第一主角,严格来说,陶影后和那个关岩要扮演的角色才是……”   这边在巴拉巴拉。   那边向导喊了一声:“开机!准备!”   一时间,全场禁声。   这场戏是一场室外追逐戏。   一个穿着青色皮套的人,跑了出来。   荆酒酒张大了嘴。   ……拍的时候没有特效,看上去真是十分的……不走心。荆酒酒脑中关于拍戏现场的幻想,“噗”地破灭了。   皮套人在前面跑得飞快,扭动的身躯写满了“快来追我呀来追我呀”。   而白遇淮扮演的角色,转身入镜,用戴着皮手套的那只手,攀、按、抓,连续翻越多个障碍物,最后迎面跳上车,像是陡然展翅的鹰,气势凌厉、锐不可当。   一股紧张的气氛,刹那间在现场弥漫开来。   那失去特效的皮套人,都显得不是那么滑稽了。   所有人都微微屏住呼吸。   下一刻——   白遇淮将扭动的怪物扑倒在了地上。青色,充斥着腐烂气味的血液,溅了他一脸,落入眼底,变成了一点血色的痣。   然后关岩扮演的角色,从拐角处走出来,震惊地望着白遇淮。   此时天色昏暗了一些。   大片的浮云低垂下来,笼住了片场的上方。   “卡!一条过!”   所有人松了口气,这一幕就算结束了。   一切都非常的顺利。   台词不多,不存在背错。   而各工作人员配合默契,一点错没有出。   向导满面笑容,也就大大方方开口说:“走,先吃个饭,我请客,剩下工作人员继续搭建片场、弄道具。其他人休息一下,咱们明天一早五点就得起来拍!”   那头录音师却愣了愣,面色犯难地站起来:“您过来一下……”   “怎么了?收音没收好?”向导皱眉,“不会吧?你也是老录音师了。刚才现场可安静得很。”   录音师不说话,只是将监听耳机塞到了向导手里。   因为电影基本都是现场收音,所以对干音的质量要求格外高。向导不希望刚第一场,就出错。   他皱眉接过耳机戴上:“……没什么啊。”   录音师将声音放大:“您再听呢?”   在台词和现场音效之外……   “沙沙”   “沙沙…”   一道几不可闻的杂音,混入了其中,像是啮齿动物用牙一点点啃食东西的声音……听着让人好一阵不适。   “是不是有老鼠?”向导问。   “可以让人先抓抓……”录音师一摊手,没有别的办法。   向导扭头让人去买捕鼠器。   这头导演助理惊呼道:“这猪头怎么被啃了?”   向导脸色一沉:“不是让你们先收起来了吗?”   这猪头先被啃了,那能有什么好预兆?   向导咬牙道:“肯定是老鼠。”   工作人员慌忙上去抱猪头,结果刚搂到怀里就差点摔一跤。   向导见状,怒声道:“你搞什么鬼?”   “……这猪头好沉啊。”工作人员讪讪道,“真的!”   这时候旁边有人帮着搭了把手,也是一愣:“是有点沉。”   不过那也就一瞬间,就又轻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莫名其妙。   这边许三宇在递纸给白遇淮擦脸。   而荆酒酒看着那小鬼,从猪头上,猛地跳到了向导的头上去,又是好一番龇牙咧嘴。   啊呀,可真熊啊!   向导:“气得我脖子都疼了!”   “您消消气,这不也没想到呢吗。”录音师劝。   向导:“算了算了。”“白哥要洗把脸吗?”他高声问。   许三宇:“要!你们这血浆什么做的啊?不好擦。”   白遇淮站起身,往厕所的方向走。荆酒酒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他和白遇淮能拉开一定的距离,但万一要是白遇淮进了厕所最后一个隔间,超出他们之间的安全距离了,他站在片场里,“咻”的一声,人被那股力量拉没了,那还不吓死全场人?   关岩看了一眼小鬼,转头说:“我也去厕所。”   小鬼依依不舍地揪了揪向导的头发,然后才回到了关岩身上。   向导:“草,老子怎么气得头皮都疼?”   录音师:“……”   关岩到了厕所外,白遇淮和那少年已经都不见踪影了。   关岩低声说:“进去。”   小鬼皱起眉,望了望厕所的方向。   这里是污秽之地,也并不是所有鬼都会喜欢的。   关岩又重复了一遍:“进去。”   小鬼这才跳下去,手脚就如同青蛙一样,攀附在了墙上,然后沿着天花板爬了进去。   关岩立在厕所外墙外,点了根烟。   这小鬼什么都好。   就他妈跟蠢货一样,总是听不懂人话,也没法开口交流。就这样,还贵!一年就是一百万!   关岩闭了闭眼,按住不快,耐心地等了起来。   这厕所修得确实有一点远,不过里面打扫得很干净。   洗手台的地方,还修了几面大镜子,方便整理仪容。估计也是照顾到了演员的特殊职业,需要随时留意这些。   荆酒酒这只鬼,也在镜子前照了照,就是什么也没照出来,就一套衣服在那儿晃。   小鬼倒掉在天花板上,看看镜子,又看看荆酒酒,再看看镜子。   它的脖子扭了又扭。   扭了三百六十度,脖子那里卷成了麻花,它也还是没从镜子里看见荆酒酒。   白遇淮一出来:“……”   他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又看了看荆酒酒。   白遇淮问:“你手镯呢?”   荆酒酒:“许三宇说人好多,别戴。别人看见了会误会。”   白遇淮眉心跳了跳,压下了扣许三宇工资的冲动。他说:“戴着吧,不会被误会的。”   荆酒酒:“哦,好。”   他从背包里摸了摸,才拿出来又戴上了。   镜子里很快就重新浮现了他的身影。   天花板上的小鬼已经把脖子扭成720度了。   它紧紧盯住了那镯子,像是没见过这东西。   于是它跳下来,想要往荆酒酒的身上爬。   白遇淮皱起眉,暗自掐了个手诀。   而荆酒酒的动作更快,他已经一把拎住了小鬼身上几乎碎成条的衣服。小鬼被衣服一把勒住,鲜红的肚皮被碎布条勒成了米其林轮胎。   荆酒酒:“还想爬我?”“反了天了!”   荆酒酒垂着眼眸,模样微冷,姿态一拿捏起来,倒还真有两分大鬼的架势。   小鬼:“呜啊!呜啊!”   那獠牙变得更更长了,几乎延伸到了它的下巴位置。   不过也因为太长,它的下巴合不上了,一点点的口水混着血流了出来,滴滴答答落在了衣服上、地面上。   荆酒酒震惊了。   这小鬼也太不注意个人卫生了!   小鬼:“呜啊!呜啊!”   腿脚一阵扑腾,却发现自己竟然根本挣不开。   一股更阴冷的气息,将他牢牢锁住了。   小鬼没有人鬼的概念。   但它知道,那个气息,可以杀死它。   “这么小的鬼……有七岁吗?”荆酒酒喃喃道,“这样的鬼是怎么变成的呢?七岁的时候死掉了?”   白遇淮:“差不多吧。它应该是从泰国请回来的小鬼。至于怎么变成的……我也不太了解国外的一些秘法。只是隐约听说过,有的国家人口多,但某些地区又落后贫穷。那里的父母孩子生多了之后,就会卖给人拿去做成小鬼。做成小鬼后,再卖给一些到那里去旅游的人。”   荆酒酒:“这么没人性的吗?”   他轻轻皱了下眉:“养不起,为什么还要生呢?”   白遇淮抿了下唇,以为这件事勾起了荆酒酒的伤心事,让他想到了心怀叵测的荆廷华,正犹豫着说点什么话。只是白影帝从不安慰人。这时候要挤出点话,都困难得很。   没等他绞尽脑汁。   荆酒酒又开了口:“那关岩现在岂不是它新的妈?”   白遇淮:“……倒也不是。没有人会做小鬼的父母。如果是关岩买的它,那就只是为了发财转运而已。更恶毒一些的,还会借此攻击自己的对手。”   荆酒酒:“哦,我知道了。他想攻击你!”   荆酒酒皱起眉:“到我身后来。”   白遇淮一怔:?   荆酒酒:“我会保护你的。”   白遇淮:“……”“好。”   关岩在外面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   他转头朝厕所门口看去。   白遇淮和那个少年都没有出来,而他养的那只小鬼,一步一步艰难地爬了出来,然后肚皮一翻,不动了。   关岩皱眉。   搞什么鬼?   关岩走上前去,还没等他开口。   脚步声渐渐近了。   那是白遇淮和那个少年要出来了。   奇怪的是,他们的脚步稳稳当当、不急不缓的。   而地上的小鬼突然打了个挺,飞快地滑着爬着走了。   长长的獠牙在地上摩擦着,一路火花带闪电。   关岩:????? 第27章   关岩嘴里吐了个烟圈儿, 笑笑说:“……抽烟呢。”   白遇淮垂眸:“哦,抽烟?”   关岩听他似乎有那么一点语带嘲讽的意思,不由跟着低下头,看了一眼。这一看, 他才发现, 自己面上虽然神色不变, 但手上却因为太过紧张,无意识紧紧贴住了裤缝, 那烟头已经将戏服烫了个洞。   关岩骂了句脏话, 匆忙收起手, 尴尬一笑。   只是这时候荆酒酒和白遇淮已经走远了。   “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荆酒酒评价关岩。   白遇淮:“嗯。这人就是些小手段多。”   荆酒酒说着说着, 还不免有些生气:“那只小鬼,怎么说跑就跑了?”   “他怕你。”   这样的小鬼感知敏锐,对于比它大比它强的东西, 总是害怕的。   荆酒酒觉得这话听了, 倒是叫鬼十分舒坦的, 也就不再管那小鬼跑到哪里去了。   而向导正等他们呢, 见他们回来,关岩也在后面远远跟着,就立马招呼着一块儿去饭店了。   大家也没吃太久, 酒更是一瓶没开。都还惦记着白天录音出岔子那事呢。   副导演拍了拍关岩的肩, 说:“老关这脸怎么比导演还臭呢?”   向导笑骂:“放屁,我才不臭。”   关岩只能勉强陪着笑了几声。   他的小鬼跑出去之后就不见了。   这东西可不能乱跑……他的命运已经和小鬼牵连在一起了。   白遇淮远远地独自坐在一处,别人也不敢敬他。   没有了少年在他身边,多少显得有些寥落。关岩见状, 压下了心头的担忧, 正要笑一笑, 却蓦地对上了白遇淮的目光。   仿佛含着某种深意。   关岩头皮一麻,想也不想本能地扭过了头。   等做完这个动作,关岩才有些后悔。   他怕什么?他现在还用怕白遇淮?   想到这里,关岩更觉得心烦了。   他还是得赶紧找到那个小鬼!   ……   荆酒酒吃不了东西,就早早编了个借口,先一步回酒店了。   剧组包下了整个酒店,荆酒酒的房间紧挨着白遇淮,一块儿都在四楼。而四楼除了他们外,还住着陶影后和关岩。   荆酒酒慢吞吞地往前行去,正巧路过关岩的房间。   只听得“咚咚”接连两声响,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打翻了。紧跟着一只青面獠牙的小鬼,衣衫褴褛地从里面爬出来。并且飞快地从荆酒酒脚边爬走了。   这不就……那只跑了的小鬼吗?   荆酒酒眨了下眼,因为对方溜得实在太快,一时间还有点愣。   算了。   跑就跑吧。   荆酒酒去探望了一下林芝,林芝正裹在床上瑟瑟发抖呢,这个也不认识,那个也不会用。是比荆酒酒还要正宗的十级大土包子。   荆酒酒问他:“明天要一起去剧组吗?”   林芝连连点头。   他就想和荆酒酒待在一起,哪怕对方是鬼。   “可是你身上的衣服……”   林芝试了试。   换不了。   荆酒酒叹气:“我烧一烧,就能穿了。可是你的衣服,好像做了永久效果一样。”   他推测,这可能跟林芝在耳濡目染之下,太固执地认为自己就是剧本里那个角色的缘故。   “那你就装成cosplay吧。”   “哦。”林芝似懂非懂地点头。   这边一鬼一不明生物正交流着呢。   那头剧组人员也先后回到酒店了。关岩进了门,发现了小鬼回来的痕迹。那放在行李箱里的生肉,都被啃了一口。而小鬼是怎么开行李箱的呢?艹他妈的咬破了个洞。关岩盯着行李箱,气得肝疼。   这鬼东西!   关岩压着火气,在房间里梭巡一圈儿,却是又没找到那小鬼。   关岩火气一下压不住了,转过身看见门还开着,走上前去,就要将门重重关上发泄怒火。陶影后却是在外面驻了下足,问:“怎么了?”   关岩抿了下唇,随意编了个借口:“丢了点东西。”   陶影后惊讶道:“贵重吗?要不要报警?”   关岩:“……不要!”   陶影后见他脸色不对,顿了下,小声问:“是不是……那种东西?”   关岩抬起头,沉声问:“哪种东西?”   陶影后在圈内名声极好,这跟她惯于做老好人有关系。就像上次在茶馆里,其他人都不待见丁瀚冰,她却还是会主动和丁瀚冰打招呼。   眼下也是一样。   她轻声问:“是不是丢了什么护身符之类的?”   关岩心底悄然松了口气,应声:“嗯。”   陶影后笑道:“那是很重要的,比什么金表啊项链啊都重要。有些护身符是很灵的。”说着,她从脖子上拽了个东西出来。   定睛一看,是个琉璃珠子。   陶影后说:“这就是我的护身符。周大师开了光给我的。”她顿了下,道:“如果你那个实在找不着,不如去买个新的?”   “什么周大师?”关岩问。   陶影后也不藏私,和他简单提了几句。   “别的倒没什么,去霉运,我觉得这位周大师很有一手的。”陶影后说。   关岩咧嘴暗暗一笑。霉运?他现在可没有什么霉运。   自从养了小鬼,他就只开始交好运了。   也就只有今天……   关岩皱眉。   难不成那白遇淮其实也养了什么小鬼?否则,他怎么在短短几年里,就达到了今天的高度!这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啊!   关岩由己及人,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可他在国外时接触的那个人,到底远在国外,帮不上忙……   关岩抬头笑了下,说:“你说的这个周大师,我好像听过一些。麻烦你给我个联系方式,我请他为我找一找我丢的东西。”   陶影后点了头,将联系方式给了他。   关岩抓着手机回到屋里。   现在怕就只怕,这位周大师为人太过正派,根本不懂养小鬼一类的事。   关岩当天晚上就打了电话过去。   “哦,你在哪儿?”那头周大师问。   他的声音听上去苍老却有力,倒的确有几分大师高人的味道。   “我在海市一个剧组里。”   周大师一拍大腿。   哦这不巧了吗这不是?   “我已经到海市了。”周大师顿了下,又问:“说吧,你想干什么?开坛做法?还是求个符?”   “我要找东西。”关岩说。   周大师心说,怎么一个两个都让我找东西啊?那什么玩意儿神像,我还没有头绪呢。   “你出多少钱?”   “……十万。”   周大师:“哈!”   关岩皱眉:“你觉得不够多?”   周大师:“你知道陶荷每次给多少吗?”   关岩感觉自己被内涵了赚钱不如陶荷多。是,他是现在还不如陶荷。但很快,他就要赚得比白遇淮还多了。   可眼下不能丢面子。   关岩:“二十万。”   周大师:“呵。”   关岩:“……三十万。”“爱干不干!”   周大师:“钱到位,就好说。行了,剧组叫什么?我到了打电话。”   关岩磨了磨牙,阴沉沉道:“你如果办不好这件事,别说三十万了。我让你碎尸万段。”   周大师心底嘀咕了一声这人可真没品,不想给钱就明说嘛。   他关了手机,心说,三十万倒也行,蚊子腿也是肉。他还要分钱给白先生身边那位小少爷呢!   周大师马上又给荆廷华打了个电话:“我已经找到海市了。”   “海市?神像到海市了?不可能!”   周大师有点心虚,但想到自己背后还杵着个白先生和那个一看就很有钱的小少爷呢,怕什么?周大师随即又挺直了腰杆:“你爱信不信,我拿钱照办事。”说完就挂了荆廷华的电话。   荆廷华摩挲了下电话听筒,面色难看,但却没有再将电话打过去。   既然雇佣了人,就要信他。   有些本领高强的大师,既是助己的利器,可一旦惹怒了这类大师,就也会变成伤己的杀器。   周大师这边打完电话,马上那边又给荆酒酒打了电话。   荆酒酒刚好在林芝这里待腻了。   哎呀,他就没见过这么能叨叨的人,一会儿这个不好,那个不好,像祥林嫂。   “你等等,我出去和你说。”荆酒酒说着,转身出去了。   周大师在电话里交代了,自己来到海市的事,如果二位有用得他的地方,请尽管吩咐,最后还提了提,自己可能又要赚二十万了,到时候也分小少爷一些,请小少爷爱吃吃爱喝喝云云……   第二天。   全剧组都早早起床了。   荆酒酒不需要睡觉,神采奕奕地走在了白遇淮身后。   唯独林芝扒着门:“做人太难了……”“做人为什么要这么早起床?”   荆酒酒想了想:“为了生活吧。”   林芝文化水平委实不太高,全然不懂得中华文字的博大精深,听这又生又活的。那不早起的,是不是就得死了?   林芝一个激灵,心想他可不想死。   他还没有娶老婆。   林芝忙跟了上去。   其他人看了他一眼,都不由微微侧目。   这人打扮怪异,不像他们剧组的人。   许三宇笑了笑:“新助理。”   打扮成这样的新助理?   看个头还和白影帝有点像,不会是白影帝的替身吧?白影帝现在也要请替身了?   大家一头雾水,但都出于礼貌没有直白地问出来。   转头很快到了剧组。   工作人员们到得更早,开始组织演员化妆,又要检查场地,一时间全场都忙了起来。荆酒酒和林芝唯二两个闲鬼,站在那里开始聊天。   荆酒酒和他讲昨天那个小鬼。   “本来还想叫你去吓吓它的,结果它被我吓跑了。”说到这里,荆酒酒还是有几分自豪的。   鬼的尊严,他亲手捡回来了。   林芝听了,倒是觉得可惜极了。   他还想给荆酒酒做点什么呢,免得将来荆酒酒觉得他太废物,就让他自己滚了。   这个世界实在太可怕了,他一个人待着会死的。   “喏,就他养的小鬼。”荆酒酒看向关岩。   林芝:“我明白了。”   荆酒酒:?   你明白什么了?   林芝心说,OK我一会儿就去吓这个人。   林芝心底没有美丑之分,其实自己觉得没脸的时候也挺好看的。瞧瞧啊,他那光滑如鸡蛋一样的脑袋,这难道不美吗?   但荆酒酒说丑那就丑吧。   林芝独自钻到了一边去,蹲着等关岩落单。   荆酒酒:?   他扫了扫林芝的身影,蹲在那里,仿佛一个大傻个儿。   荆酒酒闹不懂他在想什么。   但想想,又有谁能了解混沌在想什么呢?   荆酒酒就自己转头拖着小凳子坐着看人演戏去了。   白遇淮的戏安排得特别紧密。   前一刻,他冷着脸,将一个穿着皮套打扮成“怪物”模样的人,牢牢按在了水里。下一刻,他自个儿就又得和人在泥潭里搏斗了。   几场下来,全是动作戏。   明明是初秋天气,白遇淮身上的白衬衣却很快被浸透了,紧紧贴住了他身上的肌肉线条。   荆酒酒开了好大的眼界。   原来拍戏就跟赶场差不多。   文戏武戏分开,一场一场连轴转。   荆酒酒看着都觉得好累。   这头关岩,刚拍完一段文戏,走到了向导的身边,问:“昨天那场戏不重拍了吗?”   向导头也不抬:“算了吧。免得再劳动白哥,道具组准备的血浆特别难闻,溅一头也不舒服。”   关岩笑笑说:“要不用替身?”   “白哥哪儿有替身?武戏都是自己上。”   关岩:“啊没有吗?我看他带了一个好像。”   向导不说话了。   有些话不能乱接,免得落到有心人耳朵里,就成了把柄。   关岩目的已达,转头就走了。   那人不是白遇淮的替身,那是什么东西?   这时候关岩的手机响了,是周大师打来的,说人已经到了,要他亲自去接。   关岩听了,老大不舒服,心想你算什么东西也要我去接?   他本来想叫助理去,但想想又觉得这事太隐秘,还是忍下不快亲自去了。   而林芝见状,也悄悄跟了上去。   这头副导演一转身:“老关准备好了吗?”   “老关人呢?!”   “关岩出组了,可能是接人去了吧。”旁边的人说。   副导演皱了下眉。   关岩见到了这位周大师,穿着一身道袍,头戴木簪子,打扮很有正统道教的味道。   关岩问:“大师身边没个提包的人吗?”   周大师叹气:“哦,这些人哪里承受得住窥天机、改命运的反噬呢?一个个都怕死于非命,早跑了……”他说着,才看了看关岩:“所以啊,干这行的,别的不要,就只要钱。这总得在死之前,好好过活呢吗。”   关岩嘴角抽了抽,倒没再怀疑眼前的人是否有真本事。   就是老内涵他抠门,这让关岩很是不爽。   “现在我们来说说,我要找什么东西。”关岩顿了下,压低了声音,观察着周大师的神情,“……我要找一只鬼。我养的鬼。”   “哦。”周大师神色不变,心说这算什么?在荆廷华那里,我都卖过厉鬼了呢。虽然都是编的。   “这只小鬼是我去年年底,在外面旅游的时候,特地请回来的。小鬼只吃生肉,吸食怨气,很难养。可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丢了……如果跑到外面,饿疯了,生食人肉的话,后果不堪设想。”这是关岩最担心的事。   如果发展到这一步,他在国外花的钱就全都白花了。   “哦,还能是因为什么?你都说了是小鬼了,那肯定是因为小鬼见着大鬼被吓走了呗。再不然就是遇见了天师。”周大师顺口胡扯。   “天师?”关岩皱眉,“这里应该没有。”   要是有的话,早就能看出是他养的鬼了。   那就只可能是遇到别的鬼了。   关岩一下想到了那个奇怪的男人。   白遇淮养的鬼就是他?   这鬼……个头还确实挺大。   “是林芝。”关岩说。   他听见许三宇这么叫那个人……   悄悄跟在后面的林芝:?   我被发现了?   林芝干脆只好走了出去,抬手抠下了眼睛鼻子。嘴巴就留着吧。不然说话总是不太利索的,荆酒酒说听着像是没牙的老太太,含糊不清。林芝光是听着就觉得滑稽,羞耻得拳头都蜷紧了。   林芝径直走到了周大师的身后,盯住了关岩。   心里还喜滋滋地想着,等回去了之后,荆酒酒会怎么夸我呢?——“林芝你可真是个大宝贝”“林芝我养你一辈子”“林芝你演技一级棒”……很多夸奖的话,从林芝脑中一溜儿滑过。   林芝问:“你刚刚是在说我吗?”   关岩身形一僵,连忙脸上挂起了笑容,心说,这人怎么跟出来了?还让人听见了。可真他妈尴尬……关岩微微侧过头,正对上林芝平滑的脸,和脸上那唯一正在动的嘴。   关岩:“啊,……”他剧烈地喘了一大口气,然后才慢慢恢复了正常的语言系统,“鬼,有鬼!真是鬼!”   周大师:“怎么?”   关岩:“你身后,鬼……鬼啊!!!就他!”   周大师吓得一转头。   哎哟卧槽,我还当是什么鬼呢?原来是见过的。   周大师又平静地将头扭了回去:“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还见过那位小少爷骗人家上吊呢,吊着还下不来。就这个智商,确实是有些吓人。但脸也还好,想象成是鸡蛋就好了。   关岩胸口起伏不定,见周大师好生平静,顿时觉得这人深不可测!   “快,快赶走他!我们,我们接着谈下面的事……我加钱,我愿意加钱。”   周大师回过头,低声和林芝说:“荆小公子来了。”   林芝扭头就去找荆酒酒了。   哪儿呢?哪儿呢?看见我的英姿了吗?   这头关岩惊了惊。   竟然真的有用!   关岩问:“你说了什么?”   周大师:“念了个咒,倒也不算什么。”   关岩这下是彻底拜服了,忙道:“一百万行不行?你把那个小鬼找回来,想办法让他离不开我。当然,如果你有更好的,转运的办法。我可以再翻一倍价钱。”   周大师:“好。”   关岩:“还有……你会扎小人吗?”   “不止扎小人,扎大人我也会啊。”周大师继续胡扯。   关岩点点头:“我会想办法弄到一个人的生日给你,你扎一个他的小人。不,扎两个。还有一个人。”   周大师都答应了,说:“这找小鬼,你得有它的什么东西,才能作为引子……”   关岩淡淡道:“这很简单。去年迎了小鬼回来的,又不止我一个。我从他们那里弄一点就是了。小鬼会认得的。”   周大师应了声,又让关岩交了定金。   关岩这才放心回去了。   如果早知道养个小鬼惹出这么多麻烦,不如从一开始,就直接学现在国内那位当红女星,请一尊神像回来算了。妈的,都怪那神像太贵。一尊居然要一千万!   ……   关岩走后,周大师马上就给荆酒酒打了电话:“小少爷出来吃饭吗?我请客啊。”   顺便还把关岩说,好多人都迎了小鬼回来的事,说给荆酒酒听了。   荆酒酒听得咋舌:“……这么多?非法进口啊?有点过分啊。都不用交税。”   周大师愣了下,说:“……啊,是。”   难不成您还要响应国家政策,帮着打击一下非法进口? 第28章   这边周大师跟个传声筒似的, 把关岩的话讲给了荆酒酒听。   而等荆酒酒挂完了电话,也跟个传声筒似的,转头讲给了白遇淮听。   白遇淮无语。   “哪里来的那么多小鬼卖?”   荆酒酒懒洋洋地趴在白遇淮的沙发上, 真诚发问:“死得多就卖得多?”   “不是。鬼也分很多种。有厉鬼, 有缚地灵, 有阴差,有转运害人的小鬼, 也有普普通通死了变成的鬼……”   “除了最后一种鬼。前面任何一种, 都不是轻易能变成的。尤其炼转运小鬼, 十个里, 不过出一个。”白遇淮淡淡道。   “也是。如果小鬼可以炼出来这么多, 那天底下不是人人都能买来一只小鬼转运了吗?”荆酒酒顿了下, 坐起了身, “我知道了。卖鬼的人,随便抓死了的小鬼来滥竽充数。连从父母手里买的钱都不用付。这是无本生意呀。”   他说着说着拧起了眉:“滥竽充数的后果是什么呢?”   “食生肉, 吸怨气, 会变成似鬼非鬼的怪物。”   白遇淮见过不少狠辣且下三滥的手段。   这一行处在灰色地带, 里面不是个个都正直得能就地入党的,更多的是只认钱, 只追求名气和地位的人。   见多了, 倒也就激不起什么情绪了。   白遇淮克己,却并不会去要求别人如何。   大概只有荆酒酒听了,会真实地为这件事思考后果。   “那养鬼的人呢?”荆酒酒问。   “他对于鬼来说,是一个饲养者的身份, 倒不会出什么事。但一旦有一天, 他满足不了鬼的胃口了, 鬼就会自己出去觅食了。”   所以养鬼这件事, 在正统的玄学圈子里属阴邪之事,是明令禁止的。   觅食?是怎么个觅食法呢?   荆酒酒扣下手机,蓦地想起来周大师在电话里说的另一件事:“……周大师要请我们吃饭。”   虽然周大师只说了请他。   但荆酒酒觉得这样直说的话,白遇淮大概会伤心,就悄悄添了个“们”。   白遇淮应声:“那就去。”   他平常很少参与聚餐,因为他和其他人坐在一起,很容易显得格格不入。   但今天不一样。   如果真有那么多的鬼,那就全抓了。虽然离开古堡后,目前没看出来荆酒酒是否受到了影响,比如阴气变弱,灵魂残缺……但能补则补。   他无法像正常人类一样进食。   那就像正常鬼一样进食好了。   白遇淮心下已有了计划,戴上墨镜口罩,跟在荆酒酒身后就出了门。   周大师将地址选在了一家日料店,掏钱的时候还格外肉疼。这么高档的玩意儿,他也是第一次吃。但人家小少爷,肯定不会吃烧烤炒面之类的东西啊。那往那儿一坐,都显得气质相悖。   这头荆酒酒和白遇淮进了包厢门。   周大师才连忙迎上去,搓搓手:“怕被其他人看见,所以就没出来迎。”   白遇淮应了声:“嗯。”   周大师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又瞧了瞧荆酒酒的方向,才确认自己的确没有做错。   就是……怎么把白先生也带来了呢?   这二位还真是……形影不离啊。   三人落座。   周大师为了找话聊,就喋喋不休地说起了这个关岩如何如何。   等他唾沫飞了半天,一扭头,却发现荆酒酒始终没动筷子。   周大师不由惶恐了一下,小声问:“是不是不合您的胃口?”   荆酒酒:“我吃不了。”   “那您过敏还是……”   荆酒酒微微惊讶:“原来你真的不知道我是鬼呀。”   周大师:“哦您刚刚说您是什么?……鬼?!”周大师猛地站起了身,差点把面前的碗筷都带翻了。   周大师的表情僵了僵,但很快就又坐了回去:“哈,不就是鬼吗?”   他将荆酒酒上下一打量,道:“您就算变成了鬼,也还是风姿卓绝、风采过人啊!”怕归怕,狗腿是本能。   荆酒酒:?   荆酒酒挫败地戳了下桌上的勺子。   好吧,看来他是不要指望能吓住人了。   一餐饭吃下来,谁也没有多吃几口。   周大师本能地感叹了一声:“这玩意儿还不如烧烤呢……”   等感叹完,他就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不对。这显得自己请个客还心疼钱吗?   “烧烤?我还没吃过烧烤?好吃吗?”荆酒酒舔了下唇。   如果不是鬼的话,这会儿他舌尖该要分泌口水了。   周大师愣了愣,忙解说起了这烧烤的味道:“……那叫一个香。尤其是这烤豆干啊,以前还便宜啊,五毛钱一串,豆干的边缘烤得微酥,里头还是软的。里面会夹一点葱花、香菜……哦有的人可能不爱吃香菜。但搭配在一块儿是一绝。还有烤小黄鱼吃过吗?一点都不腥。也是外面的壳子烤得微微酥黄,咬一口又香又辣……”   荆酒酒听得口水直流三千尺。   白遇淮都听不下去了。   他在这里这么馋荆酒酒,荆酒酒一口也吃不上。   白遇淮抬眸,冷冷插声:“周大师今年有五十了吧?”   “啊?啊。是、是。”周大师愣愣应声。   白遇淮:“该养生了。”   周大师:?   荆酒酒回到酒店,往自己的食谱上默默添了一道烧烤。   白遇淮也往他的食谱上添了无数小鬼。   当晚,白遇淮还要拍夜戏。   荆酒酒张了张嘴:“……这么忙啊?”   白遇淮:“嗯。”   这对于演员来说,已经是常态了。   荆酒酒只好跟着白遇淮又下楼。   许三宇见了,忙开口说:“您可以留楼上啊,不用非得一块儿。您看这其实也怪累的,有时候夜戏一拍起来,搞不好得弄到凌晨两三点。第二天一早六点还得接着起来……”   他倒是真心为荆酒酒着想的。   荆酒酒却不能留着啊。   荆酒酒匆匆跟上:“不行,不行,我离不开他的。”   许三宇震在了那里。   这一记直球啊,打得他是站都站不稳啊!   难怪白哥随时随地都是一副要为爱公开的样子,这样漂亮的小甜豆,张口闭口都是爱意,试问谁能招架得住呢?   许三宇张张嘴,一时结巴了:“那、那那这,那你就……”   这头白遇淮的步子也滞了下,耳朵轻轻动了动。   而再看荆酒酒,他已经走在白遇淮身侧了:“好了,咱们走吧。”   许三宇还在后面恍惚着呢。   连旁边的小助理也都还发着愣。   离不开?   都到这种地步啦?   他们哪儿知道,荆酒酒是真的离不开。   荆酒酒也是很想要自由的。   而且在片场里这样连轴转,就算是鬼也熬不住啊!   等白遇淮去化妆换衣服,荆酒酒就自己蔫蔫地坐在了椅子上,戴上耳机打游戏、看新闻。   旁边闲着的人,凑上前来,看他操控游戏角色,忍不住开了口:“哎,你不该选这个角色。”   “放技能啊!上啊!上啊!”   “快跑回去保老家啊……”   荆酒酒没想到有人会对鬼指指点点,一下游戏也打不下去了,干脆切到了新闻页面。   那个人讪讪收了声,这才发觉自己跟人没大没小逼逼了半天。   “小王!”不远处有人沉声喊,“你干什么呢?”   小王马上站起了身,尴尬道:“关哥,就在这里聊两句天。”   “你和白哥的人,聊得这么热切?”关岩说着话走近了。   小王一下神色更为尴尬,挤不出半句辩解的话。   关岩脸上倒没什么神情,他在荆酒酒身旁坐下:“今晚白哥也有夜戏啊,你这都要跟来?”   荆酒酒没搭理他。   不是好东西。   关岩的视线垂下,触到了荆酒酒的手机屏幕。   上面赫然挂着一条热搜。   #满欣与白遇淮同款手镯#   后面有个小标志是“爆”。   说明热搜几乎惊爆了所有人。   不止粉丝,什么吃瓜路人全下了场。   荆酒酒看见白遇淮的名字,顺手点了进去。关岩也顺势跟着看了两眼,评论区可热闹得不得了。   【所以白哥最近这么奇怪,是因为谈恋爱了吗???】   【同款手镯,我酸了QAQ】   【其实也不一定能说明什么啊,不就是个同款?】   【可是满欣被偷拍的时候,有故意遮掩手镯哦,说明这东西不一般,怕被人发现】   【那就不能是她单方面自炒?】   【倒也不必如此说。白影帝绯闻很少的,难得出一个,可能性还真比较大……】   【我就问偷拍狗仔什么时候能死绝……】   ……   关岩这一扫,就把数条评论都扫入了眼底,他笑笑说:“也不知道新闻真的假的,白哥的绯闻确实一向很少……”说着,他悄然用余光打量着荆酒酒的面色,道:“其实剧组里很多人都在猜你和白哥是什么关系。”   荆酒酒:“……”   关岩自顾自地往下说:“你长得挺好看的,没有考虑过做演员吗?”   荆酒酒这才微微转过头,开口:“你不是说,长得好看的,永远都做不了好演员吗?”   关岩听见少年声音的时候,都有一瞬间的怔忪。少年的声音是好听的。   但很快,他的脸色就僵了僵。   关岩:“你听谁说的?”   荆酒酒当然不会说是许三宇说的。   荆酒酒:“都这么说。”   关岩不自觉地抓了下裤缝,心底已经开始排查起,是自己身边的哪个人在外面大肆传播。   关岩一笑:“是误会。我只是说现在有些人,只靠一张脸,却疏于业务。”这话才是关岩对外说的。这话还为他博了一个耿直敢言好演员的好名声。   关岩岔开话题:“你和白哥很亲密啊,总是白哥走到哪里,你就到哪里。其实这样不太好,白哥的经纪人许三宇有没有跟你提过?肯定提过对吧?你看,就是这点麻烦。你是个男孩子,而他又恰好是大明星……”   荆酒酒打从心底里觉得,这人上学的时候,逻辑学的课一定没有好好听,所以才会说这么多不着边际的话。   荆酒酒:“你到底想说什么?”   关岩:“……”   听不懂暗示吗?   关岩低头看着手机上满欣的照片,说:“这个手镯,我在你手上也见过。白哥把同样的手镯,分送给两个人。你不觉得难过吗?”   荆酒酒恍然大悟,原来就为了这个。   荆酒酒心底暗暗嘀咕,没准儿满欣也是一只鬼?   这有什么可难过的?   荆酒酒切出了页面,刷新微博排行榜。   这次热搜的位次又变了。   排在第一的词条变成了简简单单两个字——#手镯#,后面也紧跟着一个“爆”字。   下面还紧跟着一条#张泉鸣回应#   荆酒酒不认识张泉鸣是谁,想了想就还是又点了#手镯#的热词。   关岩见状心下失笑,表面上装作没什么所谓,实际上,不还是又点进去自虐了?一定很想弄清楚怎么回事吧?   关岩自己也感叹。其实他都没想到白遇淮玩得好一手的一碗水端平。大概满欣实在忍不住了,所以特地找来狗仔来偷拍自己,想逼白遇淮表个态吧。   一会儿可千万别把热搜给撤下去啊。   关岩想着,才又低头去看。   却看见这次评论区已经换了个画风。   【哈哈哈哈草原来是这么回事!】   【笑死了,姐妹你们知道我刚看见张泉鸣的时候,我还以为我白哥不恋爱则已,一恋爱就海王了的时候,内心的震惊吗】   【虚惊一场,求求营销号下次别乱写了】   关岩:???   关岩心说,这照片都明明白白摆在那里了,还能这么洗?   关岩忍不住开口:“你看看张泉鸣回应了什么?”   事情的转机只可能跟他有关了。   荆酒酒:?   荆酒酒很是礼貌,语气很是低缓地问:“请问你没有手吗?”   这帮人,怎么一个个都爱对鬼指指点点啊!   关岩尴尬了一瞬,笑了下:“抱歉,忘记了。”然后才自己拿出了手机。   很快他就看到了照片,张泉鸣手上也戴了个一模一样的手镯。   营销号正好放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记者问:“你怎么和满欣戴了一样的手镯?”   “啊是吗?”张泉鸣尴尬道:“都是白遇淮同款对吧?”   记者:“是。其实都很好奇,你们为什么被拍到的时候,都要刻意遮掩一下手镯呢?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张泉鸣:“唉,本来是不想被这么多人发现,我是白遇淮粉丝的。”   【哈哈哈哈记者的表情,就是我的表情,惊呆了】   【张泉鸣竟然是白哥粉,是真没想到】   【岂止张泉鸣,麻木.jpg,你们自己去看,还有陈理、安建中……都有发微博,粗略一数,也就他妈十来个吧。】   【???】   【我白哥有排面!】   【全都是粉吗?服了哈哈,我还以为有什么惊天大瓜!】   关岩:“……”   关岩还真跑去看了评论区提到的那几个人的微博,的确都发了同款照。   陈理还酸酸地问:“记者怎么不拍我啊?我正愁没机会和偶像合作呢。让我也火一把,不好吗?”   关岩:妈的。   关岩再看向荆酒酒,这一刻他妈的尴尬极了。   他哪儿知道白遇淮这玩意儿都是批发的啊!   “还有事?”白遇淮的声音突然在近处响起。   关岩转头一看,就见白遇淮单手抓着毛巾,额前的碎发因为湿透而紧贴住,衬得底下的眉眼透出了一分锋锐冷厉的味道。   关岩心间一颤,虽然明知道白遇淮拿的只是毛巾,但在夜色下,还是有种他拿的是某种凶器的错觉。   关岩浅浅吸了口气,说:“没事,只是和白哥身边的小朋友多说了几句话。”   这时候远方,似乎是别的剧组的方向,传来了一阵尖锐的鸣笛声。那是救护车的笛声。   剧组所有人都被惊了一跳,周围一下骚动了起来。   关岩倒是松了口气,赶紧先溜了。   他不想正面和白遇淮对上。   这个圈子里,少有人面对白遇淮的时候,不觉得害怕的。关岩暗暗在心底骂了句脏话,心说,等我揪出来白遇淮养的鬼,以后就不会了!   荆酒酒虽然不喜欢这样评价人家,但还是忍不住问:“这个人,脑子是不是有一点问题?”   白遇淮:“有。不是一两天了。别搭理他。”   荆酒酒点了点头。   还没完全走远的关岩听见这段话,差点咬碎一口牙。   这头白遇淮低头一扫,也看见了荆酒酒屏幕上的内容。   白遇淮蹲下身。   他大概刚刚拍过什么激烈的戏,浑身被汗水湿透了,裹着热意。风一吹,便将那热意都吹到荆酒酒身上去了,那炽热的阳气,烫得荆酒酒往后缩了缩身子。   而白遇淮此时却一把轻轻扣住了他的手腕,摩挲了下那个手镯,他淡淡道:“以后你可以放心戴着,长长久久地戴着。想怎么戴,就怎么戴。没有任何人会说半句指摘的话。”   荆酒酒不明所以地应了声:“嗯。”   前方关岩陡然顿住了脚步,猛地扭头,死死盯住荆酒酒多打量了两眼。   草!   还真他妈是白遇淮的真爱?   今天这么一出,就是白遇淮自己弄出来的?   就为了能瞒天过海,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和少年光明正大地秀恩爱戴同款?   关岩刚得知这个真相,脑中一时间嗡嗡作响,半天都停歇不下来。   他什么时候恍惚地回到了酒店,他都不知道。   关岩既羡慕又妒忌,白遇淮竟然能随心所欲,将事情操控到这样的地步。   他讨厌这样天之骄子一样的人物。   长得好看,拿奖也容易。事事,就没有一桩是不顺心的。   他要立刻找到跑丢的小鬼!   关岩脑中思绪万千,这时候手机却是突然响了。他匆忙接起来,那头副导演的声音略有不快:“老关啊,你怎么回事?心思好像都不在拍戏上啊。怎么说走就走了?也不招呼一声,你的戏还排着呢。”   如果是白遇淮的话。   电话那头的人,还敢用这种语气说话吗?   关岩抿了下唇,笑着说:“不好意思,刚才突然肚子不舒服,所以跑得急了点。我缓个十分钟,马上就回来了。”   这边挂了电话,关岩的手机就又响了。   他不明所以地接起来,那头传出了一个女星惊慌的声音:“关岩,出事了。”   “什么出事了?”   女星将声音压得极低:“冯果你记得吧?咱们当时一块儿去的。他养的小鬼不见了……也就前两天的事。就今天上午……”说到这里,女星咽了下口水,似是分外恐惧,“上、上午,他们剧组,有个场务失踪了。刚刚,有人去后台拿衣服换,才发现场务从里面倒了出来。脸被啃了一半,手指头少了三个……像是被什么东西按着啃了吃了。”   关岩:“什……么?”   “有人说是猛兽咬的,可这里到处都是人,哪儿来的猛兽?有人说印子看着就像小孩儿的牙印。”女星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现在觉得我手里这神像也不对劲,可我又不敢直接扔……怎么办?你的小鬼呢?”   关岩开口搪塞了过去,没说自己的也丢了。   如果这东西真的会啃人,他决不能被人知道他也养了小鬼。   关岩挂断电话,也不去片场了,匆匆忙忙就给那位周大师打了电话:“救命啊大师!我再给你一百万!”   周大师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哎好说好说,先打个定金?”   这头副导演实在忍不住又发了两句牢骚。   荆酒酒咂嘴道:“这个关岩的职业素养,和白先生比,实在差得太远了。”   许三宇纳闷道:“其实以前他也没这么夸张,他在演戏上还是下了功夫的。在片场里跑得积极的,也是他。就这次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许三宇说完,忍不住悄悄多看了荆酒酒两眼。   他今天看见热搜的时候,差点吓疯了,正准备叫公关团队下场呢,结果后面就跟安排好了似的,挨个爆出来了。许三宇又不笨,转瞬就明白过来,这是为将来有记者拍到这小少爷做铺垫呢。   真是用心良苦,用情至深,你侬我侬啊。   许三宇在心底好一阵叹息。   荆酒酒问白遇淮:“你的戏都拍完了吗?”   许三宇心知拦不了了,就干脆在荆酒酒面前夸起了白遇淮,于是他插声道:“拍完了!我们白哥拍戏的时候,效率可高了。好多导演都特别爱跟他合作……”   荆酒酒鼻尖抽动了两下,偷偷拽了下白遇淮的袖子,指了指旁边笼入黑暗中的那片草丛。   白遇淮也就跟着他往草丛去了。   滔滔不绝的许三宇就此住了嘴:?   他自我反省了下,我吹白哥的时候,吹得有这么乏味嘛?都不爱听?   荆酒酒和白遇淮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草丛里。   许三宇望着一片漆黑,又轻轻叹了口气。   年轻人。啧。   **。啧。   许三宇转过身。   妈的,做光棍真难。   而这片黑暗之中。   荆酒酒和地上艰难爬动的小鬼,大眼瞪小眼,一时气氛有些尴尬,小鬼扭动屁股,转了个身,但不知道为什么,它犹豫了一下,又转回来,从荆酒酒的腿间爬过去,趴在了荆酒酒的身后,肚皮一翻,不动了。   荆酒酒:???   荆酒酒:“装死了?”   白遇淮抬眸望向不远处,语气微微森冷:“又来了一只小鬼。”   “嗯?”荆酒酒疑惑地望去。   就见黑暗之中,一个从身子到脑袋,都裹在一片血红色之中的小鬼,朝这边爬了过来。   它爬得飞快,连眼珠子都是猩红的。   浑身散发的阴气,浓郁得几乎快要凝成实质,让荆酒酒本能地感觉到了极度的舒适,舒适到……好像胃里都咕咕叫了一样。   荆酒酒按了按肚皮。   看了看那只大约一岁不到的小鬼。   又看了看自己身后四脚朝天的小鬼。   荆酒酒:“他是故意来借我的势,吓这个小小鬼的?”   还会狐假虎威!   可恶!竟比他刚当鬼的时候利索多了!   话音落下,那浑身红彤彤的鬼,已经朝荆酒酒扑了上来。   白遇淮面色冰冷,抬手就要掐住那小东西的脖子。   荆酒酒倍觉苦闷,正要说他怎么不怕我呢?   谁晓得,一张嘴,鬼不见了。   荆酒酒觉得喉头一滑,像是吃了一颗虾球。   “嗝~” 第29章   荆酒酒吓得整个鬼都快掉色了。   “我……我……我吃了个小孩儿!”他扭过头, 满面震惊,且双眼茫然地盯住了白遇淮。   白遇淮应了声:“嗯。”   随即掏出一张手帕,递给了荆酒酒:“擦擦嘴。”   荆酒酒本能地接过来, 仔仔细细地擦了嘴, 但很快, 他就又憋不住重复了一遍:“我吃小孩儿了!”   白遇淮:“嗯, 严格意义上来说, 它已经不是婴孩了。就只是一团充斥着阴煞之气的怪物, 完全没有自我的意识。”   荆酒酒:“……”   这么一描述, 更觉得难以下咽了。   白遇淮看了看他的脸色,补充道:“于鬼怪来说, 是大补之物。”   荆酒酒小声道:“我觉得自己倒也不是很虚……我怎么会吃下它呢?”   “这是厉鬼的进食本能。”   荆酒酒傻了眼。   我还不知道呢,原来我还是个厉鬼呢?   “可是,厉鬼不都是……电影里那样, 见人杀人, 特别凶残, 面容狰狞的吗?”就像曾经在电影里, 把荆酒酒吓得嗷嗷叫的贞子。   白遇淮这才将他卧室那两扇门上, 分别画的什么符文,告诉了他。   荆酒酒听完沉默了好几秒。   半晌, 他的声音才又响起,拖得长长的:“这样啊……”“也就是说, 脱离了那个抽取我阴气,镇压我的东西之后, 我就很容易变成面目狰狞,只记得杀戮和仇恨的厉鬼吗是吗?”   “不是。”白遇淮说。   “嗯?为什么不是?”荆酒酒仔细梳理了一遍,觉得自己的逻辑没有问题呀。   “我会想办法。”   荆酒酒听完, 很是感动。   白先生真是个绝世大好人啊!   不仅要被我骑,被我黏着,还要给我想办法!   感动完之后,荆酒酒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愣声问:“……现在把它吐出来,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白遇淮顿了下,还很认真地问他:“你觉得好吃吗?”   荆酒酒鬼傻了。   呜呜呜早知道先吐了再说话了。   他饱含痛苦地舔了舔嘴唇,其实没吃出什么味儿……但很像吃虾球,吸溜一下就进去了的感觉,有一点点甘甜。   甘……甜?   哇我有味觉了?   荆酒酒又用力地舔了舔嘴,没舔出个什么滋味儿。   他开始用力嗦舌头,声音滋滋。   草丛外,许三宇顿了下身,捂住了脸。嚯,好激烈!   又是好一会儿过去,荆酒酒终于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果——   “好吃的!”   要养鬼,果然需要用这些东西来喂。   生肉都属于最低级的那一类的。   但大部分人都只能选用生肉养鬼。毕竟要抓鬼来养自己的鬼,可并不是嘴上说说那么容易的。   白遇淮垂下眼眸:“这里还有一只。”   荆酒酒忙低头去看。   那四脚朝天久久不动弹的小鬼,大概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死得更逼真一点,四肢都僵直了,脖子也梗得长长的,连獠牙都收起来了。一双大大的鬼眼,往上翻了翻,露出了眼白。   看上去,死得梆硬,且恐怖。   “不吃了,不吃了。”荆酒酒忙说。   白遇淮弯腰,将小鬼单手提了起来,淡淡道:“它应该也好吃的,虽然不如刚才那个阴煞之气浓重。”白遇淮像个哄小孩儿吃芹菜洋葱的家长,开始努力形容这道食物的味道,使它变得有吸引力一点:“它的甜味儿可能要淡一点,大概像是刚榨出来的果汁……”   小鬼这下不装死了,它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又竭力扭头,冲白遇淮龇牙咧嘴。   荆酒酒摸了摸肚皮:“我觉得它还没消化。”   白遇淮只好住了嘴。   他对鬼怪了解得再多,但他毕竟不是鬼,不比荆酒酒的亲身体验。白遇淮知道人吃撑了会胃疼,鬼吃撑了想必也有一些负面作用。   白遇淮冷冰冰地一打量那小鬼:“那就带回去,留着明天吃吧。”   荆酒酒点了下头,但随即就顿住了动作。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等白遇淮将那小鬼,用一根细细的金色丝线绑起来,遛在后面,跟遛狗似的。荆酒酒恍然大悟。   ……白先生好像,变得,凶残了,点?   那小鬼虽然无法开口交流,但应该依旧通人性的。   它彻底没了先前的耀武扬威,就跟在后面吭哧吭哧地爬。爬着爬着,荆酒酒又想起来一件事。   “它是关岩的鬼啊。”荆酒酒出声。   “嗯。”   “如果被关岩看见的话……”   “他能扑上来问我们要吗?”   荆酒酒想了想:“不能。他也不会。养小鬼是一件隐秘的事。”   “是。”   然后他们就这么招摇过市地牵着小鬼回到了酒店。   关岩人不在片场,倒是没看见。   就是这一晚过去。   丢鬼的人更多了。   关岩的手机几乎被打爆。   早上四点,关岩从睡梦中惊醒,他黑着脸洗了把冷水脸。等回转身,他盯着屏幕上来电显示的号码,心底掀起了一丝厌烦。早知道这样,他就应该自己独自去买鬼。只可恨那时他人生地不熟,需要有人带领,怕买鬼不成,反给自己招惹回来邪祟……如今有了周大师就不一样了。   关岩心烦地切到微博上,将热搜一条条翻下来。   剧组刚开机,按理来说,他加盟男主角的消息应该也上一上热搜的,却偏偏被白遇淮手镯的新闻全占去了热度。这都第二天了,网上还在乐此不疲地讨论着。   关岩越看越不是滋味儿,干脆关掉了,这才回拨了屏幕上的号码。   “喂。”那头接得很快,像是一夜没睡就在等他的电话。   “关岩,你知道吗?”那头,女明星的声音冷嘶嘶的,“昨晚好几个人的小鬼都丢了。我现在都不敢睡觉,我一闭眼,就觉得那尊神像在盯着我。怎么办?关岩你说怎么办?”   关岩根本懒得搭理她,随口道:“你联系那个卖鬼的人了吗?”   原来其他人的小鬼也丢了?   看来这东西就不靠谱!   关岩心底的压力反倒减轻了许多。至少可见,不是他自己的问题,才把小鬼弄没了的。   “联系了,联系不上。拨过去就是空号……”女明星说着就忍不住骂起了脏话。   关岩闻言也是一愣。   关岩想到自己给出去的那些钱,心间一疼,也骂了句脏话:“艹他妈的,这不就是坑人吗?”   “那个神像我不想要了,可我不知道扔哪儿去,我听人说神像不能胡乱扔的……”对方还在电话里抓狂地哭诉。   关岩心中一动。   这神像可贵多了,坑不坑人他不知道。但女人自从接了它之后,已经撕下来一个国际奢侈品牌的代言了。   关岩这才笑了下:“姐姐,您要是放心我的话,我来帮你处理,怎么样?”   女明星暗骂了一声,谁他妈是你姐姐,老娘保养得比你年轻十岁。   但她还是惊喜出声:“谢谢,关岩谢谢你。”   这天下午关岩就拿到了那尊神像,然后听人说那个被啃了半边脸的场务活下来了,就是之后多半也活得生不如死了。   关岩听得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但想想小鬼不会啃食它的饲养者,这才放心了点。   他用布帛,将那神像仔仔细细包裹起来,又打发助理去买了些供神的东西。   关岩转过头,看见了荆酒酒。   那美丽的少年还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他正紧紧盯着白遇淮的方向,像是白遇淮的忠实拥趸。关岩心底浮动了些许嫉妒。白遇淮怎么就总是能拥有这世间最好的东西呢?   荣誉、金钱和庞大的粉丝群。   关岩低头看了看手里紧紧包裹的东西。   如果这东西真的有灵的话……那就先从白遇淮身边的人下手好了。   这头,许三宇走过来问:“您这是胃不舒服啊?”   荆酒酒放下了贴着肚皮的手:“不是。”   他就是不知道,那东西是怎么被消化的,究竟能消化吗?他觉得自己的肚子里有一团气,散发着冷冰冰的,但却让他很舒服的温度。这是消化不良吗?   荆酒酒发愁完这些,又开始发愁,一会儿他要是一直消化不了,会哇一下吐出来一个小孩儿吗?要是那小孩儿被消化到了一半,那不是更可怕?   “您等等啊。”许三宇怕他生病,说着,忙叫人端了热水来给荆酒酒。   荆酒酒将杯子扣在手里,忍不住又摸了下肚皮。   许三宇看着他的动作直发怔,心说,不是吧,怎么地,你们还要赶个世界潮流,来个男男生子吗?   这播种结果也没这么快的啊?   荆酒酒在那里坐了会儿,还真有点想吐了。   他有点害怕,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一会儿真吐出来的话,所有人都得被活活吓死吧?   许三宇望着他,真是好一番欲言又止。   “您这肚子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啊?”   荆酒酒含糊不清地应声:“唔。”   许三宇一下浑身都紧张住了,只是还不等他再问点什么,那头白遇淮也注意到了荆酒酒的不对劲,于是立刻暂停了拍摄,朝这边走了过来。   许三宇见了白遇淮,当然只有闭嘴了,生怕问得多了,冒犯了白遇淮。   “怎么了?”白遇淮问。   荆酒酒可怜巴巴地抬起头:“恶心,想吐。”   少年的脸色看着好像都更加苍白了。   可这东西毕竟是大补品,是对他好的东西。   于是白遇淮坚持道:“咽回去。”同时他又开始在脑内思索,有什么办法能把这些看上去凄惨又恶心的鬼,妆点得看上去更可口些。光靠味道的描述,已经无法打动荆酒酒了。   许三宇听了却更是震惊。   那肚子里可是你的崽啊!人孕吐不挺正常的么?白哥你怎么还让人咽回去呢?   许三宇心想着,就忙要去扶荆酒酒:“要不,咱们去卫生间吐会儿酸水儿?”   荆酒酒:?   我不吐酸水儿。   我吐鬼。   我怕吓死你。   荆酒酒想了想,准备婉拒。   许三宇突然怒道:“谁这么缺德啊?往小少爷身上拍这么大一巴掌印!”   白遇淮绕到荆酒酒身后。   少年的白色卫衣上,印着一个巨大的巴掌印,乌黑中透着点红。像是浓重的血液干涸凝结成的黑色。   白遇淮面色一沉:“……你被邪神摸过了。”   许三宇:???   什么玩意儿?   我怎么听不懂呢?   “没有人摸我啊。”荆酒酒也吓了一跳。   邪……邪邪邪神?听着就很邪啊!   荆酒酒忙揪了揪卫衣,想看看自己背后什么样子。   许三宇见他看得吃力,忙叫助理拿了两面镜子给他。   荆酒酒对照着镜子看了几秒:“……这邪神的jio,挺大啊。” 第30章   荆酒酒和许三宇凑在一块儿, 确定了老半天,终于确定,那可能是手, 不是jio。   就是这尊神像在铸造的时候, 手指是蜷起的, 留下来的印子也就显得又粗又短了。   “它到底是怎么摸的?”荆酒酒忍不住好奇。   白遇淮:“很少有邪神拥有真实的躯体, 它们依附于神像, 没有明确的形态和举止动作。它们随着信徒的意念而动。‘被邪神摸过’, 只是一种通俗的说法。准确来说, 神识动的那一刻,掌印就留下了。这是一种独特的标记。”   “标记什么?”许三宇忙问。倒是比荆酒酒还积极。   标记。   这词儿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嘛。   白遇淮面色微沉:“标记为它的供品。”   许三宇怒道:“好大的派头, 什么东西,要拿人来做供品?”   荆酒酒:“邪神啊,刚才说了啊。”   许三宇那漫长的反射弧才终于落了地:“……神?真是神啊?”   白遇淮垂下眼眸, 冷漠的语气中难掩轻蔑:“阴邪下/流的东西, 也配称神?”   许三宇附和地点点头, 但点完又有点心慌, 不住地朝四周打量起来:“那邪神这会儿, 正蹲在哪里呢?”   许三宇话音刚落下,白遇淮的手机就响了。   荆酒酒差不多猜到了一点:“周大师?”   “嗯。”白遇淮应声接起了电话, 那头很快就传出了周大师火急火燎的声音:“哎哟哟哟,您可得救命啊!关岩抱了个神像来, 非让我给他开开光!我就给开了……那神像看着邪门得很。我这不会真有什么事吧?”   等问完,周大师又小心翼翼追问了一句:“现在接电话的是白先生, 还是小少爷呢?”   白遇淮:“是我。”   “把佛像拍照。”   周大师连忙应了声。   白遇淮又问:“你怎么开的光?”   周大师:“就泼圣水,哎,就纸灰水啦。再对着念了两段经, 就什么……南无阿弥陀佛之类的。其它的太难背了。这个比较万用。”   荆酒酒插声问白遇淮:“对着外国的邪神,念这个经。会怎么样吗?”   周大师:“那是外国的啊?”   周大师:“哎哟卧槽,拿我国的经开他国的佛。它得不得觉得我牛逼大发了,想弄死我啊?”   “怕什么?”白遇淮淡淡出声,“邪神杀人,还不如厉鬼杀人来得快。无非就是身上多一道印记。”   周大师张了张嘴。   您这是安慰呢吗?   周大师弱声道:“那,那我拍完照了,现在怎么办?”   “告诉关岩,要想真正使用这尊神像,需要用东西将它供起来。取糯米一两,盐一斤,槐花十两,再请他往水里滴三滴血。先摆在供桌上。此后再买猪牛羊鸡鸭禽类,缺一不可,放在供桌之外。如此供上三日。”   周大师听得连连点头,挂了电话就发照片,嘱咐关岩买东西去了。   荆酒酒问:“这是作什么的?”   白遇淮:“困神用的。”   荆酒酒又扭了扭脖子:“那这个手印……”   白遇淮轻轻掸了下荆酒酒的衣服:“你别怕。等弄清楚它是个什么东西,就好办了。”   荆酒酒倒是不怕的。他连那邪神的面儿都没见过呢?就算见着了,也就是一尊神像的模样。有什么可怕的呢?有贞子的一半狰狞吗?   “就是可惜了一件衣服。”荆酒酒揪着帽绳说。   白遇淮顿了下,目光重新落到这件卫衣上。   这也是他买给荆酒酒的其中一件。   明明是连电影里虚构的女鬼都会害怕的少年,这时候倒只记得毁掉了衣服。   “……再买新的。”白遇淮说。   买很多很多件新的。   “那我们回去吧?”荆酒酒问。   “嗯。”   两个人难得出奇一致的平静,只留下后面的许三宇,还在那里重构世界观呢。以前倒也不是没有发现。但白哥从不把玄学那套对他们提起,直到这会儿,好家伙,都整出神了!   许三宇转身离开,等走了几步才想起来。   哎,那不,肚子里到底装的什么东西,这还没问清楚哪!   周大师很快亲自带着照片来了,他小心翼翼展出手机给荆酒酒:“看,可怕吧?”   荆酒酒:“一般般吧。”   周大师:“不可怕吗?眼珠子都是用红漆点的。”   白遇淮接过手机扫了一眼,皱起眉:“这群蠢货。”   周大师听得一激灵,还以为白遇淮骂自己呢。   荆酒酒问:“是说关岩他们吗?”荆酒酒顿了下,根据白遇淮这句话有了个猜想:“卖鬼的人,是故意让他们夹带这个神像一起进来的吗?这个神像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是四面佛的一个仿品。传统的,常能见到的四面佛,都是一手掌令旗,一手持佛经……分别象征法力、智慧、福运等物……”   “而这尊四面佛,一手持婴孩靠近囟门处的额骨,一手持顶骨,也就是俗称的天灵盖。那里被认为上通神灵,下连人的魂魄精气。武侠里,如果一掌拍在一个人的天灵盖上,那这个人也就没救了。……”   “这是个什么都吃的玩意儿。天地之气,人的精气,鬼的阴气,飞禽走兽的灵气,它都吃。”   “这样的东西,轻易困不住。那些供品,起不了几天作用。这样的东西,也寻常不会挪动位置。要它跟着神像走,就要用小鬼引诱它。”   荆酒酒皱起眉:“是有人把邪神请到咱们国内,吃咱们的东西,旺他们的运势?”   “应该是。邪神不是随随便便供得起的,比供小鬼的花耗多了千百倍。一旦供不上,供奉者会走霉运、家破人亡。更严重的,邪神会杀人,杀到它享用够了为止。卖神像的人,既想要神像的庇佑,却又不肯献祭自己,就干脆将神像引到别处了。”   荆酒酒欲言又止。   和荆廷华的手笔,倒是有一分相像的。   但他在别人面前,不想提起这些事,就还是住了嘴。   周大师听得瑟瑟发抖。   “这么凶悍的东西?还会一直杀人?那我给它泼纸灰水,还给它念佛经,我岂不是要死透了?”   荆酒酒本来也觉得有点可怕,但想一想,他还能再怎么死呢?   一下也就不那么可怕了,甚至还有余力安慰了周大师两句:“你别怕,白遇淮他……”   白遇淮心下一动,要夸他厉害?   荆酒酒:“他家请的保镖都挺厉害的。尤其上回那个染黄头发的。”   白遇淮:“……”   另一头,关岩按照周大师说的,一样也不敢遗漏,仔仔细细摆在了神龛前。   对,他还特地为神像做了一个神龛。   放下最后一样东西,关岩合手作揖。   我这样心诚,我的意愿,都应该为我达到吧?   我要的也并不多,我只是希望以后娱乐圈里如白遇淮之流,变得再少一些。像我这样的人,才应该走得更高。比如说程导的下部戏,据说是想找白遇淮,不如找我?   酒店房间里的窗帘忽然动了。   平地阴风起。   关岩一下觉得浑身都在发冷。   这景象和他刚刚将小鬼带到屋中安置起来的时候,有点相像。关岩一下放了心,看来周大师的布置的确有用。比那个卖鬼的靠谱多了……   关岩多套了一件衣服,转身回来,就看见神像的双眼闪了闪。   关岩一下轻轻屏住了呼吸。   神像……活了?!   这可比他亲眼看见小鬼的那一刻,来得还要震撼!   毕竟鬼终究是鬼!   这可是神啊!   神不该比鬼强吗?   关岩压下心头的激动,继续往下许愿:“您看见了吗?这满桌满地的供品,都是我献给您的。您能满足我一些微不足道的愿望吗?”   关岩喋喋不休。   神像的眼珠子变得更加血红了。   红光亮起。   阴风大作得更加厉害。   米,接天地五谷之气。可糯米,却是克阴邪的。槐树通阴,槐花却接阳。盐更是自古以来的驱邪之物。   那人血,那些鸡鸭猪羊的肉……被正摆在糯米、槐花和盐的圈儿外。   神像怒从心头起。   这个该死的信徒,念着一大通它听不懂的话,对它指指点点,摆下供品,却又将它困囿其中,让它一口也尝不上。   他在故意耍它!   他这是在欺耍神灵!   “嘭”一声巨响,酒店里一人高的衣柜轰然倒塌下去,桌上酒杯乱飞,碎片拍在了关岩的脸上,狠狠拍碎了他的满心欢喜。   关岩呆住了:“是您显灵了吗?”   ……   这头,白遇淮问起了周大师,荆廷华给的那张神像照片。   周大师忙翻出来:“您看。”   荆酒酒怔了下:“这个神像……怎么没有脸?”   周大师愣了愣。   周大师:“不是啊,我刚拿到的时候,是有脸的,只是有一点模糊。看着还挺好看的。长得跟白先生差不多,都格外好看。好看得不像是人间的东西。”   这时候卧室门内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仿佛什么东西在用指甲抠门板。   周大师吓得两股战战:“这、这是邪神要来了?”   荆酒酒摇摇头,起身过去打开门:“不是啦,只是一只小鬼。”   周大师:“!”   哎哟卧槽!   这小鬼长得比剧院里那个恐怖多了!   周大师翻了个白眼,好险没晕过去。   荆酒酒轻叹了一口气:“它肯定又饿了。”   他不想吃了这小鬼。   可也不能就这么放了它,万一回到关岩身边,又干坏事呢?又或者彻底失了控,像前头那个一样,到处啃人脸怎么办呢?   荆酒酒扭头问白遇淮:“要不我让它啃一小口?”   白遇淮:“不行。”   哪有人反过来喂自己储备粮的道理?   那小鬼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他们的对话,开始绕着荆酒酒转圈儿,甚至渐渐胆子变大,揪着荆酒酒的裤腿就要往上爬。   而那指甲挠门的声音,也并没有因此断绝。   “滋……滋……”   这次听着又像是在刮玻璃了。   原本瑟缩在沙发上的周大师,面色铁青,僵硬得一动也不能动:“小少爷,白先生,你们……你们看,窗外。”   荆酒酒:“嗯?”   他往窗户边走去。   而白遇淮已经沉下脸,将那小鬼从他身上拎走了。   小鬼吓得“呜呜哇哇”起来,嘴里就没半个成型的词语。仿佛生前智力也不太高的样子。   荆酒酒推开窗户:“看什么?”   窗外夜色美丽,就是距离不远的房间里,好像冒了点红光?   周大师:?   周大师:“你往下看。”   荆酒酒往下一看,一个垒一个,像是砌墙一样,高高垒起来的无数青皮小鬼,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骨碌碌一个个全滚楼下草坪上了。   荆酒酒:???   作者有话要说:  关岩许愿。   邪神听完说:wdnmd。 第31章   荆酒酒茫然了一瞬。   白遇淮见他的背影停驻在那里, 动也不动。不由皱了下眉,丢开小鬼,迈步走了过去。   荆酒酒察觉到了白遇淮的气息, 头也不回地说:“好多……鬼。”   一地青皮小鬼。   荆酒酒没觉得可怕, 他就觉得肚皮有点撑撑的。   饶是白遇淮, 见了这样的景象, 也短暂地愣了一秒。   不过很快他就冷静问道:“这些小鬼从哪里来的?”   荆酒酒转头看周大师。   周大师已经整个人都缩到沙发上去了, 他头皮发麻道:“就刚才, 我往窗外一看, 好像伸了一条胳膊,软软的, 青青的,……我再仔细看,那不是小孩儿在那里挠窗户吗?别的, 我就没看见了。”   周大师招摇撞骗这么多年, 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刺激啊!   荆酒酒再转了下头, 这次看的就是关岩那只小鬼了。   小鬼又朝荆酒酒爬了过来, 爬得歪歪扭扭。最后揪着荆酒酒的裤腿, 爬到窗沿的高度,停住了。   而草坪上摔了一地的小鬼, 也爬起来,开始重新叠起来, 慢慢就叠到了窗口的位置。   最上面那个,抬手就又要挠玻璃, 却挠了个空,正抓在关岩小鬼的脸上。   两只小鬼都吓了一跳,对着嗷呜龇牙。   荆酒酒:“……”   荆酒酒:“可能就是自己来的。……奔着关岩的小鬼来的?准备要来个鬼鬼残杀?”   白遇淮:“可能是。”   白遇淮刚应完声, 关岩的小鬼就从荆酒酒身上跳下去,抬头望着荆酒酒的方向,瑟瑟发抖。   然后它又揪着荆酒酒的裤腿爬上去,冲窗外的小鬼龇牙咧嘴。   然后再跳下去,望着荆酒酒瑟瑟发抖。   这么重复了整整六遍!   荆酒酒:?   白遇淮:?   周大师喃喃道:“……我觉得我好像懂了。”   没有比狗腿更懂狗腿心思的人了!   周大师克服住内心的恐惧,站起身走到窗边,说:“它对窗外的小鬼龇牙,这是在确立地位,说明老子很吊。转头对着小少爷瑟瑟发抖,这是在说明,小少爷更吊,小少爷就是它的靠山。如果有不服气的,看看小少爷再说话……”   荆酒酒:???   仗势欺鬼这一招,它还真用上/瘾啦?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了周大师叭叭的声音。   关岩的小鬼大概是听不懂周大师说的话,见他们谁也没动弹,立马乐此不疲地又开始爬上爬下,再三生动演绎了龇牙咧嘴、瑟瑟发抖的前后不一两幅面孔。   窗外的小鬼们好像这才终于明白了。   小鬼们开始更用力地龇牙咧嘴。   一时间,耳边全是磨牙的吱吱声。   荆酒酒面对这样的场面,有一分茫然:“怎么办?”   白遇淮:“都抓起来。”   荆酒酒:“啊?”他小声道:“我一口也吃不下这么多呀。”   荆酒酒话音落下,小鬼们也跟着安静了一瞬。   它们都齐齐盯住了荆酒酒。   荆酒酒:“他们听得懂吃?”   白遇淮:“饲养它们的人,应该没少提起这个字眼。”白遇淮顿了下说:“吃不完没关系。”   荆酒酒惊了:“难道还能做成腊肉小鬼?盐渍小鬼?风干小鬼?”   周大师仓皇又无措地咽了下口水,倒不是馋的,纯粹是怕的。这,您这倒也不必说出这么多花样来吧?光听着就叫人起鸡皮疙瘩了。   白遇淮:“……”   白遇淮:“当然不能。”   “哦,那就好。”荆酒酒想了想,鬼大概也没有过期这种说法吧?其实他也不是太想吃……可怎么好伤了白先生的一片心呢?   “可以炼化它们的灵魂、骨血,最后收在一个葫芦里,每天喝上一些就行了。”白遇淮不急不缓道。   丝毫没有自己说出来的话,多可怕的自觉。   荆酒酒:?   倒也……不必。   这头小鬼们改盯着白遇淮,盯着盯着就打了个寒颤。   它们虽然智力看上去不太高的样子,但对危机的感知是很明显的。男人身上的气息,让它们本能想要匍匐,甚至是逃命。   等扭头再看一看荆酒酒,小鬼们瞬间安心了许多。   这是一只大鬼啊!   比它们大得多得多!   小鬼们又吱吱嗷呜地喊叫了一通,然后开始顺着窗户往里爬。   周大师都忍不住叹气:“可真够傻的,这还往里跑呢?等着下锅呢吗?”   小鬼们揪住了荆酒酒的衣摆、裤腿、胳膊,没一会儿就爬了满身。   荆酒酒惊得眼珠都微微瞪圆了,但他这下紧紧闭住了嘴,死活也不打算开口。免得一开口,就给全吸肚子里去了。   白遇淮眉头一沉,面色冰冷。   他转身从卧室里取了一个口袋出来,那口袋平平无奇,像是工地上常见的彩色编织袋。   他拎着口袋缓缓走近,袋子外面就闪起了一道浅浅金光。   一阵风窜了起来。   从窗外窜向了口袋。   “我靠!”周大师目瞪口呆。   小鬼们就像是被串成了糖葫芦,全被吸到口袋里去了。   口袋飞快涨大……很快就装不下了。   白遇淮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鬼要抓。   就算是拿绳子拴,都未必够长。   白遇淮拧了下眉。   余下的小鬼惊得脸都变色了。   一下从青褪成了白。   它们踩着荆酒酒的肩膀,爬上爬下,一会儿摇他胳膊,一会儿揪他衣服,像是在催他做主去揍对面的白遇淮。   还有个抓头发的,好像揪掉了一根,忙从荆酒酒头上倒挂下来,用圆乎乎的手,捧起来,递到了荆酒酒面前:“嗷呜、嗷!”   荆酒酒只觉得一下被遮住了双眼,漆黑一片。   他满脑袋问号地推了推小鬼。   小鬼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了什么鬼东西,被他推得在半空荡了荡,然后又一屁股坐回了他的肩头。中途还挤掉了一只小鬼。   荆酒酒的视线重新恢复清明,就看见小鬼揪着他的那根头发,塞进嘴里,嚼吧嚼吧吞了。   也就一转眼的功夫,那小鬼的身子变红了。   荆酒酒一下明白了。   “像他们这样,浑身发青的小鬼,是最低级的。肚皮红的,像关岩的小鬼这样的,就是要厉害一些的。最厉害的是那个被我吃掉的,浑身都裹着血色。红色小鬼还会攻击人。”荆酒酒总结完,问白遇淮:“对吗?”   白遇淮:“对。”   “它们对我来说是补品,我对它们来说,也是大补品?”荆酒酒喃喃道,“难怪那个邪神要在我身上留下印记,他也想吃了我?”   白遇淮冷冰冰地应了声:“嗯。”   准确来说,荆酒酒对于天底下所有的鬼神,都是一样很大的补品。如果将这些小鬼比喻为燕窝,荆酒酒就等同于千年难遇的灵芝。   但他又怎么会让邪神吃下少年呢?   “这些小鬼也不想被邪神吃掉吧。所以看见关岩的小鬼在我们这里待得好好的,也就决定都来投奔我们了?”荆酒酒咂咂嘴,猜测道。   荆酒酒:“哎呀别拽我袖子,要拽烂了。很贵的。”   荆酒酒掐了掐小鬼的后颈皮。   小鬼这才撒了手。   但其它小鬼还在围着荆酒酒团团转。   荆酒酒满面无奈:“它们一定是要我和你打一架,它们都很怕你。”   白遇淮望着满地的小鬼,几乎都要将酒店房间挤满了。   虽然这些东西很烦。   但白遇淮还是改变了下主意。   白遇淮淡淡道:“这些失去了灵智的小鬼,就和原始的动物一样,靠最基础的东西来分辨谁强谁弱。他们想要倚靠你,就希望你强过一切东西……”   荆酒酒:“嗯?”   所以呢?   “它们数量庞大,抓捕不易。又不能放任它们在外面随意行走,否则很容易再出现伤人的事件。你一口又吞不下。最好的办法就是……”   荆酒酒愣声接口:“让它们认我为首?听我的?”   白遇淮点头。   白遇淮:“你要让它们真心臣服于你,就要让它们看上去,你很厉害,比我厉害。”   荆酒酒有点犯难。   就在白遇淮准备发挥自己的老本行,影帝的演技时。荆酒酒出声:“你别动。”   白遇淮闻声,也就真的站住不动了。   荆酒酒甩落了身上所有的小鬼,绕到白遇淮的身后去,站定,整个鬼挂了上去。   周大师:!   白遇淮身形也是一僵。   但鉴于这个动作,荆酒酒已经做了太多回了,白遇淮倒是没什么别的感觉了。   荆酒酒很快就爬上了白遇淮的脖子。   底下小鬼们伸长了脑袋,仰起头。   是真的伸长了。   周大师看得直在心里骂艹。   “它们怎么没别的反应?”荆酒酒咂咂嘴。   虽然明知道少年是鬼,根本不会掉下来,但在听见他声音的那一刹,白遇淮还是本能地抬起手,扶住了少年的腿。   白遇淮:“可能将我当做是关岩一样的饲养者了。”   荆酒酒这才想起来,是哦,第一次见那只小鬼的时候,它就骑在关岩的脖子上。   如果这都不能代表我比较厉害的话……   荆酒酒又说了一遍:“你别动。”   “嗯。”白遇淮立在那里,稳稳当当如一杆标枪。   荆酒酒弯腰拔了一根白遇淮的头发。   白遇淮:“……”   从来没有鬼能在天师的头上拔毛。   荆酒酒:“咝。”荆酒酒:“你头发怎么烫手呀?”   荆酒酒小声嘟哝着:“算了算了。”然后舔了舔微尖的小虎牙,整只鬼从他肩头滑下去,从后面牢牢抱住了白遇淮的腰,一口咬在了白遇淮的脖颈上,带着一口下去咬断七八根血管的架势,牙齿合拢时却是轻轻的。   看吧。   我吃他的时候,他一动也不敢动。   我够厉害吧?   荆酒酒露出凶恶的表情。   白遇淮垂下眼眸,死死地掐住了手指。   他的脖颈是冰凉的。   心却是滚烫的。   一帮小鬼更卖力地仰起头,努力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喔喔喔!”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小鬼:这个大鬼真是太厉害了!膜拜(???) 第32章   周大师在恍恍惚惚回去的路上, 接到了关岩的电话。   “喂。”   “大师……我……”关岩喉中艰难挤出的声音,充斥着慌乱的味道。   “喂喂,信号是不是不太好啊?”   “我……”关岩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能说完, 那头就挂断了。   周大师原地站着想了想, 还是先自个儿走远了。   他现在过去, 还不够邪神塞牙缝的。   没走出几步, 周大师的手机就又响了, 他接起来:“喂。”   那头传出荆廷华的声音:“打扰周大师, 实在不好意思。”荆廷华顿了下, 淡淡道:“我的人说,在海市看见了荆酒酒的身影。周大师现在也应该在海市吧?”   周大师一下就反应过来, 荆廷华这是在怀疑他根本没把鬼卖掉,而是自己据为己有了呢。   周大师:“是吗?它的买主可能也在这边吧。”   周大师顿了下:“正巧我也有件事要和荆先生说,我找到神像了。”   那头的荆廷华一下坐直了, 另一只手立刻按在了另一部电话的听筒上, 随时准备吩咐下去。   “在海市?你确定?”   周大师:“嗯, 是一尊邪神, 对吗?”   荆廷华:“……是。”   荆廷华的呼吸滞了滞:“我马上派人……”   周大师:“不用了, 邪神正在杀人,你就算派一百个人来, 也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荆廷华一下冷静了:“周大师说的是,此事, 我就全权交给周大师了,我会再让人打一千万过来。请周大师务必将神像带回来, 代价不计。大师在海市期间的任何开销,都由荆氏报销……”   最后双方都很愉快满意地挂断了电话。   不就是邪神像吗?   反正都是神像,也都挺邪。   给你不就完了吗?   周大师挂断电话往前走去。   路两旁的草丛被风吹动, 发出了窸窣的声音。路灯也因为接触不良,发出了轻轻的啪嚓声。   周大师本来缩了下脖子,但很快他就又挺直了腰杆,大摇大摆向前行去……   他怕什么?   怕鬼?   会玄学的白先生立在他的身后,牛逼哄哄的大鬼荆少爷立在他的身后!   别说横着走了,他四仰八叉地走都可以啊!   ……   关岩是在第二天早上被助理发现的。   他的八个助理看见老板倒在地上,急吼吼地就往里冲,结果一块儿卡在门口了,就剩下嘶吼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楼道:“关哥!!!”   “关哥你怎么了关哥?”   经纪人也匆匆赶来,众人这才有序进到里面,还为了谁一块儿抬关哥出去,发生了点些微的意见不合的争执。   毕竟这时候谁跑得快,就代表谁更忠心,谁的年终奖也就更多!   关岩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脸都是青的。   医生护士给他做了会儿心肺复苏,关岩吐了口气,猛地爬起来抓住了医生的手腕:“电话,我电话呢……”   这头关岩还惦记着给周大师打电话。   而这头经纪人抬头一望,望见了神龛里的神像。只一眼,经纪人就打了个哆嗦。再转过身,环顾四周——需要三个人才能搬得动的衣柜,被推倒在地;玻璃桌被掀翻,碎片满地;所有的挂画歪歪扭扭地垂下;浴室的水龙头保持着打开状态,地上已经被水蔓延了浅浅一层,踩上去就感觉到鞋底濡湿、不适;还有那些怪异的摆了满地的禽类,尤其那鸡脑袋软趴趴地往下耷拉着,看一眼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经纪人这下是彻彻底底打了个寒颤。   到底是什么东西,才会弄出这样的乱象?   经纪人不敢再看,匆忙扭身跑了出去。   他的身后,神像被漆得红彤彤的眼珠子,又泛起了光。   昨夜,它嗅到了无数小鬼的气息。   那本应该是进贡给它的食物。   可是这个该死的人类,却将它困在这里。   它加倍地感觉到被戏耍了。   这才只是个开始。   哈,等着吧!我会让你们尝一尝邪神带来的恐惧。   荆酒酒已经和白遇淮坐在剧组里了。   昨夜的那些小鬼,此刻要么挤在白遇淮的保姆车里,要么趴在车顶上,要么蹲在荆酒酒的椅子边。   它们很好奇,为什么荆酒酒能轻易被人看见。   而它们却要花大力气,才能显形吓到别人。   两三个小鬼围着荆酒酒转了个圈儿。   现在,大鬼彻底不许它们显形了。   小鬼们茫然地想,是因为我们长得太丑了吗?远远不如大鬼长得好看吗?   这时候副导演骂骂咧咧地走过来:“关岩搞什么鬼?才进组几天?他到底想不想干了?”   这时候有人匆匆跑过来:“抱歉抱歉,我是关哥的助理。关哥早上突发昏倒,现在进医院了……”   副导演也不好说什么了,只是心底的不满仍旧是在的。   剧组不想烧钱烧在这样的地方。   虽然没了关岩,但其他人都配合很好,当天的拍摄很快就结束了。   陶影后一边提着裙摆,一边笑着和几个工作人员聊天:“今天天气蛮凉快的哦,我戴着头套都没怎么出汗,妆也没花。”   “是啊,副导演还说脑袋有点冷呢。”   副导演是个光头。   “要是以后天天都这样就好了。”陶影后感叹,“不冷不热的天气,最适合拍戏了。冬天太冷,夏天太热,演员、工作人员都遭罪。”   荆酒酒扫了一眼浑身冒冷气的小鬼。   ……倒也不必如此吧。   大家拍完戏才知道,关岩的房间被水淹了,里面还砸了不少东西。酒店正向剧组索赔呢。   副导演听完也是好一阵无语。   娱乐圈里压力大,爱玩些离谱玩意儿的人多的是,但你不至于玩成这样吧?第二天要拍戏自己心里没逼数吗?   那头关岩的经纪人尴尬地笑着走过来,挨个道歉。   他本来是想报警的,但是关岩说什么也不让,经纪人也就只好放弃了。   “这边的费用呢,我们自己出,晚上关哥就能继续拍夜戏了。”经纪人说。说完,他还有点纳闷。   关岩非让他去看看人白影帝身边那个少年,背后是不是有个巴掌印。   经纪人心底骂关岩,但腿还是自觉走到了荆酒酒身边。   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借口,就哈哈一笑:“对了,关哥让我问问你……”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关岩人还在医院呢,这就开始撬白遇淮的墙脚了?   “就,问问你,你这件衣服挺好看的,在哪儿买的?”   “……”   一时间大家的目光变得更加怪异了。   经纪人没有察觉,他满心惦记着关岩交代的任务,一边说着就上手拎了下荆酒酒的袖子,尝试着想要将荆酒酒整个人翻个面。   但眼前的少年看着纤瘦柔弱,经纪人却愣是没拎动。   他哪儿知道荆酒酒背上爬了仨小鬼!   荆酒酒都快深刻认识到,自己骑着白遇淮的时候,白遇淮有多难受了。甚至差点要生出,以后不骑白遇淮,保护保护他的脊柱的念头了……   灵魂的重量,可以很轻。   也可以重如山。   荆酒酒觉得自己这样的大鬼,多半是重如山的。   经纪人反复拎、推几次:“……”   这时候经纪人背后的门打开,白遇淮刚卸完妆从里面走出来。   白遇淮:“这是在做什么?”   经纪人:“没什么,就是想知道他身上穿的是什么牌子的衣服?”   “定制的,没有品牌。”   “你怎么知道?”经纪人顺嘴说完,觉得不太对,回头一看,就见白遇淮站在那里,吓得他脸色一变:“白、白哥?”   “我怎么知道。”白遇淮淡淡重复了他这句话,“我买的。”   剧组所有人:!   哦草!   大瓜!   经纪人抹了抹额上的汗,却不敢将这样爆出大量信息的话听在耳朵里。   生怕明天消息传出去了,白遇淮第一个拿他开刀。   关岩真是坑人!   “好,那好,我知道了,没事了……谢谢白哥。”经纪人的笑容越发尴尬,然后转头先走了。   有人见状,忍不住暗暗嗤笑一声。   就关岩还想做人白影帝的对手呢?   那起码得先换一个,在白影帝跟前不哆嗦的经纪人才行啊。   “走吧。”白遇淮对荆酒酒说着,然后抬起手,仿佛不经意地弹了下荆酒酒的肩头。   三个小鬼就骨碌碌滚下去了。   其他人见状,只当是白遇淮嫌关岩经纪人的那双手脏。   这醋劲儿啊……   大家对视一眼,都默契地低下了头,权当没看见。免得绯闻闹出去,白遇淮一准儿是找他们算账!   白遇淮带着荆酒酒走出去。   而关岩的经纪人面子上挂不住,却也没有立即离开。免得这边闹完笑话,那边回去还要被关岩教训拖后腿。   经纪人亲眼看着荆酒酒走远,这才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让你自己傻/逼吧,就等人家自己走出来不行吗?非得凑上看……草。”经纪人说到这里,又懵了下。   他这才想起来,少年身上穿的衬衣,衬衣领口处挂了两颗毛球球。每一处细枝末节,都精致得要命。穿在别人身上是娘气,唯独只有穿在少年身上时,才是贵气。   这衣服要到了关岩的身上……经纪人打了个哆嗦。   难怪当时他们的目光那么奇怪!   草!   这事儿可不能让关哥知道了。   关岩在医院没待多久就出来了。   剧组定的那家酒店已经住满,他本来住的那层楼也被霍霍了,他只好换到别的酒店去住。   这酒店有点老旧,别说经纪人了,关岩坐在里面已经先翻了几十个大白眼了。   “你回来了?怎么样?看见了吗?”关岩急切地问。   那位周大师说,他昨晚的遭遇,是因为许下了过分的愿望,导致邪神发了怒。   关岩仔细一捋。   没觉得自己哪里过分啊?   想来想去,不也就只针对了白遇淮和那个少年吗?   经纪人摇头道:“我仔细看了,那个少年,还有白遇淮背上,都没有你说的巴掌印。这是什么东西啊?你问这个干什么啊?”   关岩抿唇不语。   不对啊,这说明邪神没有对他们下手啊。   那是我的什么要求过分了?   是因为我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我想称霸娱乐圈吗?   关岩将唇抿得更紧了,感觉自己仿佛受到了那尊神像的羞辱。   我想称霸娱乐圈,很难吗?很难吗!   关岩郁卒之下,却也还是强撑着,让经纪人去将神像连同神龛请到这边来。   经纪人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照办了。   等走出去了,他才忍不住小声说:“你前老板在家里供了三十年关公,这不去年还是破产带着小姨子跑了吗?”   荆酒酒和白遇淮回到酒店房间,先接了下周大师的电话。   周大师大致说了,自己怎么忽悠了关岩和荆廷华。   白遇淮简单应了几声,也就挂断了。   白遇淮将门关上:“脱衣服。”   荆酒酒:?   荆酒酒也就呆了三四秒钟吧,就乖乖抬起手来,解扣子,脱上衣。   等白遇淮转过身来的时候,荆酒酒都弯下腰准备脱裤子了。   白遇淮一眼扫过去,就瞥见一截流畅又白皙的腰线。他眼皮一跳,喉头仿佛装了一个心脏起搏器,咚咚咚、咚咚咚,连带大脑都出现了短暂的眩晕症状,仿佛被厉鬼套了一个超强的恐吓debuff。   “……荆、荆酒酒。”白遇淮的声音都变得不流畅了。   冷冰冰的声音好像蒙上了一层雾,变得有些微的柔和。   “不用脱裤子。”白遇淮说。   少年的躯体,正停留在一个相当漂亮的阶段。   让人看了第一眼,就几乎不敢再细看第二眼。   可他的视线却仿佛牢牢附着住了,怎么也抽不走。   短短一刹那间,白遇淮甚至又想起了将少年从地上抱起来的时候,和少年跨坐到他怀里的时候,还有少年沿着他的背脊紧紧贴住他的时候……白遇淮脖颈处的血液,都加快了奔腾的速度。   荆酒酒动作一顿:“噢。”   早说呀。   他就说怎么奇奇怪怪的。   荆酒酒低头将皮带重新系好,然后挺直了腰,他问:“好了吗?”他顿了下,才又问:“你是不是要看什么?”   白遇淮默不作声地走到了他的身后。   白遇淮抬手按在荆酒酒的肩上,看似动作轻巧,但力道却极大,按得荆酒酒一只大鬼都动弹不得。   顶灯的暖光倾泻下来,洒在荆酒酒的背面上,因为少年刚刚脱衣服顺带取下手镯灵魂不太凝实的缘故,那些光好像有一些穿透了他,这让少年看上去,仿佛自身就携带着粼粼微光。   漂亮得像是展台上的一件艺术品。   白遇淮的呼吸不自觉屏住,然后他抬起了另一只手,紧紧按在了少年右边的肩胛骨上。   那里赫然一道,红得发黑的手印。   仿佛嵌入了皮肤里。   白遇淮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阴冷森寒,摩挲了下那个印记。   “这个邪神倒不算太蠢,他逼得关岩换了个酒店,神像自然也就被搬出去了。那个困它的阵,失效了。这东西也就越发猖狂了。”   下次还想印到哪里?   印到骨头里去吗?   这下荆酒酒明白过来了:“手印不是在衣服上了,在我的背上了?”   白遇淮:“嗯。”   荆酒酒有一瞬间的茫然,他忍不住问:“然后呢?”   白遇淮:“什么?”   荆酒酒舔了下唇,因为距离太近,白遇淮可以清晰瞥见他唇上泛起的水光。为什么鬼,也可以像个活人一样?白遇淮的思绪短暂地岔开了一瞬。   荆酒酒:“他除了留个手印就没了吗?”   白遇淮:“这等同于一种死亡预告。”他顿了下,问:“你不觉得害怕吗?”   荆酒酒:“他还要接着留手印吗?”   白遇淮:“置之不理的话,会。”   荆酒酒:“这不就是,每天放一句狠话,你等着我明天找人来打你。……它不觉得很没有气势吗?谁要打人,还放这么多遍狠话的?”   这邪神给他当的,比我当鬼还不如。   白遇淮:“……”   倒也……是。   但寻常人早就被接连的手印,吓疯了。   “邪神怎么杀人呢?”荆酒酒问。   “一般途径是,改变这个人的运势,或者吓死他。多是借用外物的手段。它们没有真实的躯体,当然也就无法直接动手杀人。”   “那怎么杀鬼呢?”   “变成供品后的鬼,会无意识上供自己的阴气,直到整个被吃完。”   “既然大家都可以吸。”荆酒酒舔了下唇,扭头认认真真地问:“我可以吸吸它吗?”   白遇淮:“……可以。”   白遇淮松了手,然后飞快地别过了脸:“但它就算是个伪装的东西,也不是轻易能抓住的。”   荆酒酒喃喃道:“总有办法的。”   白遇淮弯腰捡起地上的衬衣,给荆酒酒披上:“嗯。”我会想办法的。别说是邪神,就算是真神。他也一样,会想办法。   他不想让面前的小鬼,变成别人的小鬼。   那他亲手从古堡带出来的,那就一辈子……都是他的。   白遇淮按下了心底隐秘的念头。   “脱衣服。”荆酒酒突然出声说。   白遇淮惊了一跳,喉头紧了紧,只能艰难地挤出来一个字:“嗯?”   荆酒酒绕着他走上一圈儿。   少年的衬衣纽扣还没有扣好,底下一大片雪白的腰腹在灯光下于走动间直晃人眼。   荆酒酒:“我也要看看你背上有没有手印啊?”   白遇淮飞快地道:“不用看,没有。”   荆酒酒疑惑道:“你怎么这么笃定?”   因为他的体质,注定任何邪祟都不侵体。   不仅如此。   他轻而易举,就可以杀死任何的邪祟。包括那个从国外来的邪神。   只要他取下手腕上,那只同款的手镯。   所有靠近他的邪祟,都会灰飞烟灭。连荆酒酒也一样。所以他才不能选用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   荆酒酒:“我看看。”   白遇淮:“没有。”   荆酒酒凶巴巴地盯着他:“给我看看!难道你背上印了一对巴掌印?为什么不给我看?”是我还不够凶吗?   荆酒酒指尖一动。   白遇淮的外套往下垮了垮。   白遇淮:“……”   白遇淮喉头动了下,这才抬手自己脱了外套、衬衣。   荆酒酒:“喔,有腹肌。”“还有背肌。”“这个是人鱼线吗?”   他好像只是出自于真诚的赞叹。   可白遇淮却从来没有这么站立难安过,比他第一次站在全国观众面前现场表演话剧,还要难安。浑身的血液都轰轰冲了过去。   荆酒酒真诚发问:“我在网上,看见你粉丝说,你拍《吞天》的时候,真空穿一件皮夹克。从怀里掏枪,会露出一截腰,黑暗的角落里,灯一照,真的特别公/狗/腰。请问公/狗/腰是什么?”   白遇淮喉头紧了紧,抬手按住了围着自己打转的少年。   一天天,网上冲浪时间太长了。   “脏话,骂人的,好孩子不要用。”白遇淮低声道。   荆酒酒:?   是吗?   荆酒酒顿住脚步:“……你背上什么痕迹也没有。”   他说着,也学了白遇淮刚才的样子,伸手去摸了摸。   “咝。”荆酒酒收回手,皱起脸,“好热。”   明明白遇淮摸他的时候,都好好的。他摸一下,怎么就不行了?就像白遇淮的头发丝,拔下来也是烫的。   白遇淮有点狼狈地梗住了脖子:“……人的阳气,对你来说,是热的吧。”   荆酒酒:“是阳气吗?”   他微张着嘴,做了个吸的动作。   “精怪故事里,还有聊斋传奇里,那些鬼不都是喜欢吸人的阳气吗?我怎么就吸不了?”   “因为……”白遇淮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被厉鬼遮了眼一样,连思绪都微微混乱了,他顿了下,才又继续说了下去,“你太……阴了。”   荆酒酒:“你骂我。”   白遇淮:“没…有。”他将自己的衣服穿好,问荆酒酒:“睡觉吗?”   荆酒酒这才又走远了:“厉鬼不用睡觉呀。”   白遇淮:?   白遇淮熟知他的性格,于是问:“今晚想熬夜做什么?”   荆酒酒:“孟和新说在医院好无聊,要带我打游戏。他说他王者,特牛逼。王者是什么?我还没见过。我先去玩了。”   游戏亡者白遇淮表示说不出话。   荆酒酒踩着地毯走远了,一帮小鬼察觉到他动了,才终于大着胆子从卧室里挤出来,一个接一个,跟在荆酒酒屁股后面,将沙发塞了个满满当当。   竟没有白遇淮落座的地方。   别说游戏陪玩了,这下连陪坐都不必了。   草。   这头关岩的经纪人将神像重新摆入了新房间的神龛里。   关岩抬头望了一眼,不知为何,那神像看着面容好像更狰狞了些,眼底的血色都变得更浓了。   关岩心下颤了颤,有点怕,但又实在舍不得扔。   称霸娱乐圈很难?   那我只要求你帮我拿到程导的电影好了,这不难吧?   邪神的嘴角似乎笑了笑。   关岩心下一松。   就是有戏了?   那个漂亮的鬼,发现新的手印之后,是不是正在战栗不安?邪神暗暗发出了嘎嘎嘎的笑声。   ……   《迷雾》的隔壁剧组里,刚刚搞完开机仪式。   “小心点儿!”   “道具!道具别磕了!”   “你他妈没吃饭吗?赶紧先搬到那里去啊!”   工作人员连连点头,忙不迭将箱子搬过去了。道具师低头一扫:“还差一箱呢?”   那头一个男星走过来,笑了下:“这就是一会儿我要拜的那个神像啊?”   道具师低头一看,愣了下:“不是啊。准备的是个日式风格的神像啊。这怎么变了?”   这个神像在杂乱的箱子里,端端正正地倚着。   五官俊美,还真有点神的味道。   男星眨了下眼:“这个神像仔细一看,还有点眼熟。像是见过的人。哈哈你们可别乱买神像啊。万一是什么黑粉照着某个明星做的,你们拿来用,是会得罪人的!”   快乐打了一晚上游戏的荆酒酒,发了会儿呆,带着小鬼们游荡两圈回来,拿起手机一看——   【您已进入青少年模式,解锁需家长输入密码】   荆酒酒:??? 第33章   关岩也知道自己这两天拍戏有些心不在焉, 还迟到早退。所以这天,他早早就出了门。   他人还没走到剧组,经纪人就给他打了电话:“rose'那边送了张请帖到工作室, 要邀请你参加三天后的晚宴。”那头声音压得极低, 跟做贼似的。   关岩闻言心头一跳。   rose'的晚宴在大众眼里, 只是个时尚派对, 远远不比圈子里一年一度的慈善晚宴来得热闹。但关岩很清楚, rose'的派对才是真正集权/色/财于一体的地方。在那里, 可以结交到平时你拍马也别想见一面的人。   据他所知, 白遇淮好像从来不参与这样的活动。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接下来就该轮到我发达了。   关岩笑了下。   荆酒酒远远地, 都能望见关岩满面的春风了。   副导演一走过来,自然也撞了个照面。   副导演:“……老关,很开心啊?进趟医院怎么样?”   关岩这才收敛了下笑容, 和副导演寒暄了几句, 就赶紧去拍戏了。   许三宇满脸都写着莫名其妙:“怎么, 他一大早上起来踩狗屎了这么高兴?”   荆酒酒:“他在拜神呀。”   许三宇:“拜了就能有?”   荆酒酒想了想:“可能是为了更好地收拾他吧?”   天下没有绝对的好事。   荆家付出的是他, 那关岩又要付出什么?   当天下午, 关岩又连着接了好几通电话,每一通电话挂断后, 都可以看得出来,关岩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很多。   他坐在角落里, 和经纪人说话的声音都微微颤抖:“我妈和我打电话,说家里老房要拆迁, ……我哥哥姐姐他们都还不知道。可能要赔三套房,和五百万。还有,孟和新之前那个话剧, 导演打电话想请我去顶替。”   经纪人也颤声说:“dg那边打电话,说想接触一下你,准备选你做他们的品牌大使……就是冲向导这部戏来的。大家都很看好。李导你还记得吗?他那边都有派人来问,问你年底有没有空拍个电视剧?”   关岩颤声道:“是神像!一定是神像!你现在相信我了吧?”   经纪人激动地点了头:“当然信!不止你啊关哥,我,还有您助理小王、小林,……他们都走好运啦!我,公司突然给我涨钱了,还有意想分1%股份给我。还有小王……他不是整天弄那个什么游戏吗?说昨晚给人代打,没想到碰上个富二代,一口气给了他九千块!比一月工资都高……”   经纪人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   只是隐瞒了,公司还想塞个小花到他手下一起带的事。   而关岩听得其实也并不大高兴。   这神像让他交好运也就算了,怎么还连带照拂他身边的人呢?尤其那个小王,那么蠢一人。还说什么比工资都高?呵呵,意思是嫌弃他工资发低了?小王除了在他之前争游戏代言的时候,起了点作用外。之后还起什么作用了?   经纪人这时候差不多也说够了,他吞咽了下口水,觑着关岩的脸色,无比真诚地赞叹道:“还是要多谢关哥啊,如果不是关哥,我们怎么能跟着沾光呢?”   关岩也只能僵着脸笑一笑。   但他脑子里想的却是,如果不把这些运气分薄开,都落在他的身上,那会怎么样?   这时候但凡有一尊神像在这儿,听完都会告诉他,会死。   人家常说,福厚命薄,是指一下子承受不住这么多的气,容易横死。   关岩没有再和经纪人聊下去,他怕压不住心头的不快。   毕竟现在这种感觉,就跟中了一千万,却被迫要分别人三百万的心情一样。   此时关岩居住的酒店房间里。   负责清洁的阿姨,转个身吓了一跳:“哎哟,现在这些人怎么回事啊?在房间里供神?这么小的屋檐,供得下人家吗?也不怕人家神像不高兴的?有病。”   阿姨拿着抹布赶紧进了浴室。   等她仔仔细细擦完了浴缸等物出来,神龛的地方已经空荡荡了。   阿姨揉了下眼睛:“我看花眼了?”   她摇摇头,觉得这里挺奇怪的,也不敢多留,赶紧就先走了。   神像立在了窗户边,居高临下地望去。   这里即将上演一场杀鸡儆猴的大戏……   一个人刚刚获得了巨大的惊喜,难免会有些心神不定。早上才刚敬业了没多久的关岩,突然又心不在焉了起来。   这下连向导都不高兴了。   “关岩今天有点浮躁,不如干脆歇着吧?”   关岩好歹还保持了一分理智,连忙说:“不不不用,就是这两天没休息好。我马上调整状态。”   而这时候白遇淮正拍完。   向导扭头和他说了一声:“白哥先休息。”   白遇淮微一颔首,走到荆酒酒这边坐下,却也并不是真正的休息。化妆师紧跟上来,还要给他补妆。   关岩分神看了一眼,吸了口气说:“我先拍武戏吧?”   向导额头青筋跳了跳:“……你下面几场武戏,不都是和陶荷、白哥一块儿的?人白哥刚坐下。”   关岩也发觉自己失言了。   他平时在其它剧组,多是别人捧着他,尤其这一年以来。一时间,倒忘了,这个戏哪怕他是男主角,也不是他张嘴就说了算的。   关岩改口:“那我和陶影后再磨合下。”   白遇淮:“不用。那就拍武戏吧。”   荆酒酒双手撑着小几上,半趴住,微微仰头,望着白遇淮。   他轻轻皱了下眉。   “白先生好苦啊。”   许三宇本来也不爽着呢,心想你关岩算个什么玩意儿?结果听荆酒酒这么真情实感地一说,又差点憋不住笑了。   白哥可不苦。   他只是敬业而已。   真要收拾关岩,其实也就动动手指头的事儿。   就是人白哥不和这种跳梁小丑计较罢了。   荆酒酒从小没吃过什么苦,最大的苦就是他死了。   关岩这样的行为落在他眼里,就已经是很没礼貌的刁难了。荆酒酒不大高兴地低声道:“他马上就要倒霉了。”   许三宇一听,只当小少爷这是气不过,要给白遇淮出头呢,忙按了按这位小少爷的肩膀,道:“您动什么啊?您可别脏了手啊。您这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怎么说呢。沾了关岩这个人,许三宇都觉得污了眼前的少年。   荆酒酒没出声,只望着白遇淮的方向。   白遇淮同样微仰着头,方便化妆师上妆。明明是屈腿坐在那里,气势却硬是牢牢压着化妆师一头。化妆师在他面前,都还有些微的紧张。   化妆师手里拿着不知道是什么画笔一样的东西,开始在白遇淮脸上描眉、描浅浅的金色花纹。   年轻男人的双眼紧合,唇微抿。   显得五官漠然凌厉。   金色纹路沿着他的额心向下绘去,一直画进脖子里。   因为颜色还比较浓重的缘故,看上去格外的扎眼。有那么一瞬间,看上去仿佛被赋予了一丝神性的味道。   荆酒酒的呼吸顿了顿,小声问:“为什么要这样啊?”   许三宇这才在旁边解释道:“他在电影里,变成一半人,一半佛的怪物了。”   这电影还怪可怕的!   荆酒酒悄悄打了个哆嗦,忍不住往白遇淮的方向蹭得更近了一点。   这时候再看他的模样,荆酒酒觉得男人看上去更显得有股惨兮兮的味道了。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白遇淮终于站起身:“好了吗?”   化妆师点头:“好了。”说完,请了向导过来看。   向导看得双眼放光,这下也不推着让白遇淮休息了,立马就要把人往镜头下请。   这头许三宇掏出手机开始处理工作。   “嚯,孟和新怎么上热搜了?”   荆酒酒手机现在还锁着呢,他不想打搅白遇淮工作,就还没找着机会让白遇淮给他看看怎么回事。   荆酒酒一听八卦,这会儿忙凑了上去,想分着和许三宇一起看一看。   许三宇照着新闻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孟和新医院养病,叫上圈内好友,一起连夜带妹打游戏,单身十余年,恐再发展新恋情?已经有粉丝扒出对方id……白……酒?白酒?”许三宇猛地扭过头:“白酒,那、那,那不是你吗?”   荆酒酒:“对啊,是我啊。”   “你怎么玩儿妲己呢?”   荆酒酒:“他说我菜,勉强玩玩这个吧。”   那头白遇淮步子一顿。   白遇淮:“……”   真够有他的。   玩个游戏,还能和孟和新一起上热搜了。   别说白遇淮了,许三宇看着都觉得自己脸绿了。   感情人小少爷连夜打游戏去啦?   都不陪陪白哥的?   想想白哥那仿佛隐居深山老林,什么3a大作,什么steam、sbsp; 许三宇心说,要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就让您二位一块儿上热搜呢?   “白哥?”那头向导转头,疑惑地叫了一声。   白遇淮这才敛了敛目光,走入场内。   这时候道具师、服装师一块儿走上去,和白遇淮低低说了几句话,最后往他的手上套了两条铁锁链。   铁锁链被他紧攥在掌中,缠绕手掌、手腕,再缠过一截手臂,层层环绕上去。   向导对关岩打了个手势,说:“为了拍的时候比较逼真,用的是真铁链铸的。这样捶在墙上,才不会有明显回弹变形。放心,不会打到人。拍到打人的镜头,再替换成假道具。”   关岩:“……”   他就说,白遇淮怎么答应得那么痛快?   关岩在戏里属于成长型角色,白遇淮纯粹就是个不折不扣大反派。基本上就是关岩被追着打。   就算这些东西不照脸招呼,关岩也会被吓得够呛。   关岩咬咬牙:“好。”   他的人设不能崩。   这头荆酒酒还在疑惑发问:“为什么要手上缠铁链?”   许三宇当初是陪着把剧本一块儿看了三遍的,这是为了将来配合电影做活动的时候,他不至于开口说错话,对粉丝们也能言之有物。   许三宇立马就开了口:“在设定里,是为了困住佛的那一半躯体。所以要戴铁链。在古时候,都是十恶不赦的犯人才会戴这个东西。将它戴在佛身上,就是在渎佛、困佛。……因为戴的时间久了,慢慢它也就变成了这个角色的武器。就……比如现在。”   许三宇话音落下。   那头开拍。   关岩和白遇淮被威亚吊动,站在半层楼高的脚手架上。白遇淮仿佛变了个人,他的眉眼阴郁,昏暗的光打在身上,像是会吃人的怪物。他身上的白色衣服透着斑斑血迹。带着锈迹的铁链在脚手架上拖动,碰撞发出冰冷的声音。   荆酒酒几乎都没留心去听,导演什么时候喊了123。   下一刻,白遇淮就朝关岩挥了拳。   重重的铁链,缠在他的手上,却仿佛很轻松一般。   一股铁锈气裹着冷意扑面而来,关岩本能地屏了下呼吸,扭头躲开。   铁链与铁管碰撞,又是“叮”一声重响。   光是想象,就知道那打在身上该有多痛。   大概能一拳打碎人的五脏六腑……   关岩晃了一下神。   连续几拳后,白遇淮手中的铁链锁住了铁管,冷冰冰地贴住了关岩的脸。关岩一时连台词都有点想不起来。   关岩这时候才发现,和白遇淮对戏是有压力的。   过去之所以很少有人提起,是因为白遇淮少在这样的时候表现出攻击性和碾压性。   关岩再一晃神。   白遇淮已经将整个脚手架都拽散了。   两人一齐落下去。   关岩完全忘了威亚,在空中一翻扑腾。   白遇淮揪住他的领子。   关岩挣了下没挣开。   他对上白遇淮的双眼,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白遇淮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   “卡……”关岩自己嘶声喊了出来。   下一刻,因为着地姿势不对,他的后背重重掼在地上,半边身子都震麻了。重重的铁链牢牢压在他的脖颈和胸口。关岩一口气喘不上来,望着白遇淮的目光,本能地透出了畏惧。   “快快快。”   “关哥没事吧?”   但更多的却是问:“白哥没事吧?”   “我靠白哥戴的铁链太沉了,刚才差点抓不住白哥人。”   向导也有点尴尬,生怕出事,忙凑上了前。   白遇淮垂眸看着半天爬不起来的关岩,淡淡道:“换个武替吧。”   从来没有换过替身的关岩咬紧了牙:“不用……”   副导演忍不住插声:“老关,你敬业是好。但是也要以剧组的利益为重啊。你前面几场文戏就没拍好。你不得留点劲儿拍文戏?这两场戏也是比较危险。你要是出了事,进度耽搁不说,我们怎么跟你粉丝跟你公司跟你家人交代?”   关岩不说话了。   这头荆酒酒也连忙起身:“我去看看。”说着,就把水杯放下了。   许三宇本来也想去,但想想,白遇淮可能更想见到荆酒酒,就自个儿坐回去了。他一摸水杯……哎卧槽?水杯杯身怎么变形了?小少爷那手是金刚手吗?   荆酒酒很快就走到了白遇淮的身后,小声问:“你刚才是摔下来了吗?”   白遇淮面色一缓:“不是。有威亚。”   荆酒酒:“噢。”   但他也还是觉得一颗心,在胸腔里晃来晃去的。不对,他是鬼,没有心。那,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荆酒酒有点无法描述。   “这出戏拍完能用吗?”荆酒酒又问。   白遇淮:“应该能。”   荆酒酒这才放心了。   免得那个关岩拖后腿,还要白遇淮再从上面跳一次。   这时候导演已经去把武替叫过来了。   武替还有点受宠若惊。   他拿了关岩的工资,其实心里也很过意不去,搞不懂关岩每次让他们跟着是为什么?而且他其实也是很渴望出人头地的。很多武打演员都是从武替开始做起。可现在倒好,连个机会都没有……   现在一看。   武替连声对关岩说:“谢谢关哥,谢谢关哥照顾!”   小王说的好运气,真不是假的啊!   他们都跟着蹭到了啊!   接下来的武戏,就多由武替来完成了。   荆酒酒看着白遇淮很快就又走到镜头下,掰起手指头算了算自己拿回了多少资产。   许三宇:?   许三宇:“您这是干嘛呢?”   荆酒酒:“算算我有多少钱。”   许三宇笑了下,说:“您不用担心这个吧……”白哥可太有钱了,有钱到很多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荆酒酒:“担心的。可能不够用。”   他上次问那个黄毛的会捉鬼的保镖,他手里的都是些什么东西,都多少钱呀。黄毛随手指了个,三十万,再指一个,三百万。他以后要是也给白遇淮买这些,那钱花起来岂不是很快的?   许三宇无奈道:“那您有多少?”   荆酒酒:“不多,可以消费使用的现金流只有3个亿,京市十三套房产,四个商场……还有好多是不能花的。要等下个生日,才又可以解锁一部分。”   许三宇:???   对不起,打扰了。   不过荆酒酒很快就不发愁了。   因为他发现,当鬼省钱呀!   他以后花的钱,可比以前少多多啦!   许三宇很快起身去忙活别的事了,这时候被替换下来的关岩,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走到了荆酒酒的面前。   他拉开椅子,坐下。   然后突然龇牙咧嘴了下,像是硌疼了屁股。   关岩的神色古怪,似是阴沉了一瞬,不过很快,那点阴沉的味道就消散了。   他看向荆酒酒,语气缓慢、一字一句,像是很多年都不适应这样说话了一般:“终于,又见到你了。”   荆酒酒:?   关岩这个人有病病?   关岩嘴角翘起,勾得长长的。   明明是笑,却给人以说不出的邪意。   他说:“我看着你,从小到大。我见过你无数的样子。但你却没有见过我。这还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   “当然,你现在见到的也不算是真正的我。这只是神迹降临的一个暂时居所。”   “但我们总算见面了。”   “你知道吗?我很喜欢你的。”   “荆家这么多的人里,我最喜欢的就是你。”   “你太完美了。”   “所以我都不舍得,一口吃了你。”   荆酒酒的后背飞快地窜起了一股凉意。   鬼脸冰凉。   荆酒酒动了动唇:“是你。”   “原来你听说过我?”   荆酒酒:“没学过臭名昭著这个词吗?”   关岩笑了下:“不可以这样的。你是荆家的乖孩子,不可以说这样的话。”   荆酒酒仔仔细细搜刮了一下,最近网上冲浪学来的热词:“你知道为什么小明的爷爷可以活到一百九十九吗?”   关岩顿了下,然后又笑了:“真有意思,你是希望我和你一起讲睡前故事吗?”他问:“那你说,为什么?”   荆酒酒:“因为他从来不多管闲事。”   关岩:“……”   “你不喜欢睡美人古堡吗?”关岩问。   荆酒酒:“喜欢。因为他是我爸爸送给我的。”   关岩:“那就跟我回……”   荆酒酒打断他:“现在不喜欢了,因为里面有脏东西,把那里弄脏了。”   关岩:“你真的变了,说话这么不礼貌了。”   荆酒酒抿了下唇,身上浓重的阴气本能地骤然外放,带着卷动一切的气势。   剧组现场突然狂风大作,树叶飞舞。   副导演:“老关你要不拍戏,你就先回去休息……卧槽!怎么回事?”   刚和武替上了二楼的白遇淮突然甩脱了手上的铁链,从二楼生生跳了下去,然后疾奔向休息区。   剧组所有人都吓呆了:“怎么了怎么了?”   白遇淮眉眼冰冷阴戾,他咬破了手指,飞快地走到近前。   林芝同一时刻飞快地从龟缩的酒店滚了出来。   好可怕……发生什么事了?他的酒酒呢?   而一辆疾驰的面包车,也正奔向这个方向。   面包车左挂“开光80元”的横幅,右挂“第338届佛文化友好交流会即将召开”。   车里,印墨咬着牙,眉心一点痣越发血红:“我就说,那东西会跟着他的!”   他的手里托着一尊玉像,玉像像是承受不住某种压力,缓缓龟裂开。   “快,再开快点!”   酒店里,倚着玻璃窗的邪神,一眨眼,就又换了个位置。   它去了另一扇更明亮的窗户前。   什么东西遮住了它的眼睛?   谁敢这么冒犯神灵?   它一双眼眸,红光闪烁。   既然这样,就先让那个向他许愿的男人,从这一刻开始倒霉吧。   它要让那只漂亮的鬼,见了之后瑟瑟发抖。 第34章   剧组里乱子发生的时候, 关岩的经纪人还在火急火燎地找医疗人员呢,谁晓得一扭头,现场就全乱了。   他放在兜里的手机还叮铃铃响个不停。   经纪人怕错过重要电话, 只能匆匆忙忙接起来。   “……叫关岩……回来……摔了, 人从楼上摔了。”   什么摔了?   经纪人没听清, 电话就因为信号不好中断了。他低头扫一眼, 只知道是关岩家里打来的。   “关岩……”经纪人连忙往那边跑, “你家里好像有什么事!”   可那风吹得实在太大, 刮着脸, 带着湿冷的感觉。不知道的,还以为台风要来了。   他纳闷地看着关岩的方向。   怎么就赖在那个少年面前, 动也不动了呢?   然而下一刻,经纪人就看见白遇淮气势凌厉,按住关岩的后颈, 将他整个人如同按倒在砧板上切肉一样, 牢牢扣下去了。   关岩的身体似乎短暂地抽了下。   对面的少年也仿佛被烫了下, 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了。   “快跑!”远处向导大喊了一声。   白遇淮抬眸看了一眼, 然后骤然松了手, 转而将荆酒酒一把拎起,抱在怀里, 飞快地退开了。   休息区顶上搭建的棚子,咵擦一声砸了下来, 正砸中关岩。   经纪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声:“关——岩——”   荆酒酒这时候已经冷静多了,他不自觉地揪住了白遇淮的衬衣袖子, 除了脑中嗡嗡作响,还有就是手腕疼得厉害。   “……他开始走霉运了。”荆酒酒小声说。   白遇淮:“……”   谁也没想到,会刚好在古堡邪神附身上去的时候, 那个从国外请回来的邪神发功了。关岩一走霉运,它继续停留下去,也只会受牵连。   “那个邪神,还在吗?”荆酒酒轻声问。   “应该不在了。”白遇淮抿了下唇。他本来已经做好,今天先殊死搏斗一番再说的准备了。   荆酒酒轻轻松了口气。他依旧牢牢抓着白遇淮的袖子,但很快就又轻声道:“其实真正见到了,倒也不是很怕它。”   白遇淮低低应了声,反手攥住了荆酒酒的手腕。   少年没有挣开,任由他握着。   本就雪白的面容,看上去更显得苍白了,皮肤好像都变得透明了一些。   白遇淮忙挽起他的袖子确认了下。   手镯还好好地戴着。   那就好。不会轻易变回鬼魂的状态。   风渐渐停了下来。   这时候再环顾四周,剧组里还好好的,唯独四周凡是植物,全都瞬间枯萎了。   所有人都看得头皮发麻:“……草。今天是撞鬼了吗?”   荆酒酒有些心虚,忙小声问:“是我弄出来的吗?”   白遇淮:“是。”他顿了下,说:“特别厉害。”   荆酒酒听见后半句,悄悄松了口气,心底的心虚一下也骤减了。厉害就好。再厉害一点的话,他就可以彻底不用怕古堡里的那个邪神了。   那头关岩的经纪人和工作人员们,一边报警一边叫救护车,一边冲上去救关岩。   因为怕造成二次伤害,他们只能简单拖走上面压着的东西。   最后还是消防员把人拖了出来。   关岩浑身没有一点血,只有脸上轻微擦伤。   他紧闭着双眼,一张脸青白得可怕,倒更像是窒息了。   白遇淮站在不远处,始终扣着荆酒酒的手腕,没有要上前探望的意思。他淡淡道:“关岩身上的三把火,已经灭了两把了。”   荆酒酒有点惊讶:“这么严重?”   “他先是养小鬼,肩头的火就变轻了。再是接国外的神像,遭神像报复。就已经灭了一把。今天又被邪神上身一次。自然又灭了一把。”白遇淮短暂地皱了下眉,不过多是厌憎,而非觉得棘手为难。他说:“邪神之所以臭名远播,就是被它们盯上的,下场都极惨。”   说到这里,白遇淮一下猛地顿住了。   这话,不是在往荆酒酒的心上捅刀子吗?   荆酒酒倒是浑然未觉,他只软绵绵地出声:“我好像有点累。”很像是他在古堡里的时候,用鬼发电发多了之后的状态。   白遇淮闻声又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这说明刚刚邪神到来的时候,荆酒酒紧张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而那东西,也大概正用蛊惑的口吻,和荆酒酒说了很多话。最后都被荆酒酒本能地抵挡回去了。   所以他才会脱力。   “回酒店。”白遇淮沉声说。   “嗯。”   白遇淮扶着人上了车,其他人也只当荆酒酒被吓坏了,这时候只好问候两句,就目送他们的车走远了。   车走到半途,就被林芝拍响了车门。   林芝连忙挤进去:“酒酒!酒酒!你刚才有没有闻到特别可怕的气息?”   “嗯。”荆酒酒靠住了白遇淮。   “那是什么东西?”林芝惶恐地问。   “邪神。”   林芝很明显对这东西没有概念,就觉得看刚才的气势,应该是挺可怕的。   林芝问:“那你们刚刚,撞上它了吗?”   荆酒酒:“嗯,就坐在我对面。”   林芝:“卧槽!”   林芝:“酒酒你都不怕?你太厉害了,你保护保护我。”他说着,就要往荆酒酒怀里钻。   白遇淮这才不耐地分给了林芝一点目光:“你一个混沌,怕什么?”   林芝:“哦,原来我可以不用怕它?”   林芝一下膨胀了起来:“那我懂了,我这就去找它对线。”   荆酒酒:???   荆酒酒连忙拽了下他腰间的刀:“倒也不用这么急。万一它一口吃了你呢?”   林芝只好又坐了回去。   白遇淮今天的心情很明显不太明媚,他冷冷淡淡地吐槽道:“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混沌。”   林芝张张嘴,无从辩驳。   它做人做不好,做混沌也做不好。   白遇淮抬手揉了下额角,冷声说:“混沌从天地间来,天地宇宙是你的父母。天地之气,可为你所用。你为什么要怕它?”   林芝跟着先前那个半吊子鬼,净学了些没用玩意儿,现在听白遇淮讲点正经的,都消化不了,只傻傻问:“那、那怎么用?”   这时候车已经停在酒店门口了。   白遇淮扶着荆酒酒下车。   林芝忙追上去:“到底怎么用啊?”   白遇淮已经没工夫搭理他了:“自己翻书。”   白遇淮扶着荆酒酒进了电梯。   荆酒酒还忍不住咂嘴:“其实这会儿是鬼魂的样子最方便了,可以直接飘上去,多省事啊。”   白遇淮应和地“嗯”了一声,注意力却不在这里。   等进了房间,白遇淮立刻打开了灯,然后将荆酒酒的袖子撩高。少年雪白的手腕、手臂上,留下了几点金色的痕迹。   痕迹之深,像是烙烫进了皮肉里,灵魂里。   荆酒酒:“难怪我觉得痛。”“做鬼为什么痛觉神经还在呢?”他真诚地发出了这个千年难解的疑问。   白遇淮却是面色陡然一沉,飞快地松开了他的手,然后起身进了卫生间。他跳下来跑过去的时候,咬得太急,手上的伤口咬得很深,现在血都还没有止住。   白遇淮拧开水龙头,将手伸下去,看着水柱冲刷伤口,将渗出来的大部分血液都冲走……   等白遇淮再出来的时候,他手上已经用领带,厚厚缠了几圈儿了。   荆酒酒:“你受伤了?”   白遇淮一笔带过:“嗯。”   他在荆酒酒的对面坐下,本来想叫少年脱了衣服,他仔细看看,当时他冲上去按住关岩的时候,手上的血都被甩到了哪些地方,留下了烙印。   但想到前一天少年脱衣服的方式……白遇淮又只好生生按住了冲动。   荆酒酒这才问:“我手上的是什么东西?是什么能对鬼造成伤害的东西吗?”   白遇淮:“我的血。”   荆酒酒惊了一跳,但很快就又稳稳当当坐住了,他用今天白遇淮夸他的口吻,夸了回去:“你的血……也很厉害。”   白遇淮:“……”   白遇淮:“你说的是。”   荆酒酒心说,幸亏我不是吸人血的恶鬼。不然吸两口就当场暴毙了。   另一头。   一辆面包车疾驰进片场。   几个老和尚、小和尚走了下来,中间夹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印墨,格外扎眼。   乱哄哄的剧组静默了一瞬,然后有人认出了印墨。   “印总!”   “印总怎么来了?”   一时间,工作人员们都有点尴尬。毕竟这棚子掉了,砸了人了,四周花草树木还枯得死气沉沉的,将来都不用另外做电影的假景了,就是走的时候不晓得要赔多少钱,也就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   老和尚四下一环顾:“……这是厉鬼啊,只一个吐息间,就将所有花草树木化为枯朽。”   工作人员:???   这时候向导听说投资人来了,赶紧跑过来,将片场发生的事,大致讲给了印墨听。   印墨皱眉问:“你说,他和白遇淮走了?”   向导:?   您这重点是不是关注得有点不太对啊?   印墨:“把酒店房间号给我。”   向导只好立马给了。   大家望着印墨,和他身后那辆不符合他身份气质的小面包车,还有几个老和尚,都觉得挺奇怪的。   但他们也不好问印总,这是要干嘛呢。于是只好个个就这样沉默地目送他们远去了。   就是……你们刚刚是不是超载了?   面包车里能装下这么多人嘛?   印墨按照向导提供的门牌号,顺利来到房间门口。但门口处却已经有个人了。那个人身形乍一看,和白遇淮有些相似。身穿军装,腰间还有把挎刀。这样的打扮,在这样的时代、地点,显得极为格格不入。   “是鬼?!”几个小和尚一惊。   林芝不高兴地反驳道:“你才是鬼呢。”   “你这衣着打扮,你还说你不是……”小和尚忿忿。   老和尚出声:“他不是。”   老和尚将他上下一打量:“身上有天地之气,你是个什么东西?修炼成人的精怪?”   印墨根本不想管这人是精还是怪,抬手就要叩门。   林芝却拦住了他。   心说我都没能进去,凭什么你来了就要敲门啊?   “你找谁?”林芝问。   印墨面色一沉:“你是谁?”   林芝:“我是酒酒的好朋友。”混沌自然是不会觉得脸红的,反而还相当有底气:“一辈子长长久久的那种。”   这话不知道是哪一句戳中了印墨。   印墨一下攥紧了拳头。   小和尚不由在旁边提醒道:“师父,大师兄的拳头硬了。他可能想打你。”   为首的老和尚:“……”   老和尚:“知道了,知道了。”“赶紧敲门。”   印墨沉声道:“我也是他的朋友。”   林芝这才让开了。   毕竟这混沌没上过学,还是好骗。谁来说是朋友,他都信。   印墨敲响门。   门内很快就传出了声音:“谁?”   印墨面色微变。   这是白遇淮的声音。   他和荆酒酒住一起?   “我是印墨。”   “……”   一帮和尚在外面等了三十来秒,小和尚出声说:“看上去,我们好像不太受欢迎。”   印墨额角的青筋蹦了蹦,这要不是亲师弟,这会儿已经进焚化炉子了。   印墨又抬手敲门:“白影帝,白老师。我们谈谈。我知道今天有个邪神,和荆酒酒打过照面了。这个东西,总要想办法解决了,对吗?”   门这才开了。   白遇淮站在那里,手上还缠着领带,他的头发被汗水湿透,向后随意捋起。身上穿的还是戏服。扣子还崩了一颗。   看上去有一分落拓味道,和他平时衣冠楚楚、一丝不苟的模样,大不相同。   可哪怕是这样。   门外这样多的人,站在他面前,也有那么一瞬间不自然地感觉到压迫。   白遇淮冷淡地扫视过他们:“从陵阳山来?”说完,他看向为首的老和尚:“庭一大师?”   庭一双手作揖:“是在下。”   印墨迫不及待地开了口:“我不知道酒酒是否有告诉你,我和他幼年相识,关系深厚,他应该是信赖倚靠我的……我希望白老师能将人交给我。”   只可惜白遇淮身形高大挺拔,将门口一堵住,他也就看不清里面的景象了。更别说捕捉到荆酒酒的身影了。   白遇淮的手指不自觉地紧了紧。   领带裹起来的伤口,传来了丝丝的痛感。   白遇淮:“关系深厚?就像丁瀚冰一样,单方面的关系深厚吗?”   印墨表情一僵:“不是。”他重整了神色,比丁瀚冰稳得住得多:“我和丁瀚冰不一样。”   白遇淮不冷不热地道:“是不一样。丁瀚冰这个单方面的朋友,还会拼了命地记住荆酒酒。印总一点也不记得。”   小和尚怯怯说:“师父,我看见大师兄拳头又硬了。”   庭一:“……”   印墨:“……”   白遇淮还是给这帮人留了点面子,他淡淡道:“事情可以商量,荆酒酒只能在这里。”   荆酒酒这时候正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手已经不怎么疼了。   他隐约听见门外的声音,不由问了一声:“是谁啊?”   他刚刚还正想变成鬼魂的状态,轻松轻松呢。   白遇淮让开半个身位,侧身转头和荆酒酒说话:“印墨。和几个和尚。”   和尚!   练了童子功的那种,开口成禅语,一个字就能崩掉好多鬼的和尚!   荆酒酒爬起来,正琢磨是骑在白遇淮脖子上比较安全呢?还是溜到卧室比较安全呢?   那头印墨已经带着人进来了。   “酒酒。”印墨低声喊。   老和尚在后头谆谆教导,企图劝白遇淮回头是岸:“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这是养鬼啊!”   老和尚说着,扭头看向沙发的方向。   看见了荆酒酒的同时,他们也看见了满地往荆酒酒身上爬的小鬼。   老和尚、小和尚:!!!   全都惊呆了。   你这岂止是养鬼啊!   你这是开了个小鬼养殖场吗!   太荒唐,太荒唐了!   荆酒酒往沙发上悄然缩了下。   白遇淮见状,心底更为不快。少年大可以不用怕他们……他们说是来帮忙的。但这算是帮忙吗?   白遇淮径直走向沙发。   荆酒酒见到白遇淮,一下就安心了不少。   荆酒酒哎呀呀地就靠到了白遇淮怀里,一头埋进去,小声,像是在撒娇:“他们是什么人?能不见吗?”   老和尚:“不用装了。我们都知道你是鬼。”   荆酒酒:“……”   荆酒酒只好又坐直了。   白遇淮怀里一空。   他心下更更不快了。   老和尚正准备开口,既然白遇淮这里劝不动,那就劝劝厉鬼本鬼。   这时候白遇淮却是更先开了口。   他低下头,看向那些瑟瑟发抖的小鬼,眸光微冷,问:“它们怎么都跑出来了?”怎么?趁荆酒酒虚弱的时候,想出来分食一口吗?如果是这样,那不如全都早杀了。吃不下也算了。以后再捉新的就行了。   荆酒酒:“先是关岩的小鬼跑出来了,往我身上爬。其它小鬼也就挨个往我身上爬,每个经过我嘴边的时候,还要停顿一下。”荆酒酒顿了下,疑惑道:“……好像是,让我嗦它们一口?分开嗦,就不至于一口下去,全没了?”   老和尚、小和尚:???   还有这样的流水线作业自动送到嘴边的小鬼鬼粮?   所以这个男人真的是在开养殖场吧?   白遇淮脸色稍缓:“嗯,那就吃一个。”   老和尚听完这句云淡风轻的话,当场变了脸色:“你疯了?你真的拿鬼去养鬼?你知道这得养出来个多么可怕的东西吗?”   白遇淮头也不回:“我以为东西这样的词,都是用来形容邪神的。”   老和尚:?   老和尚抿了下唇:“年轻人不用和我生气。他本来就已经不是人了,他是鬼……年轻人懂得养鬼,肯定也接触过玄学圈子。你听说过归云门吗?我们和他们比起来,手段已经温和了太多。如果今天换做是归云门的人在这里。已经二话不说,全部杀了,或者收在鼎里炼化了……”   小和尚拽了下老和尚的袖子。   老和尚脸色一黑:“行了,我知道了,你大师兄拳头又硬了。”   小和尚怯生生指了指白遇淮:“不是,是他。”   老和尚长叹了一口气:“你这是何必呢?”   荆酒酒实在憋不住了,插声道:“其实我现在也并不是很想吃小鬼。”嗦一口也怪怪的。   老和尚忍不住道:“那也只是一时的。”   印墨打断:“说够了没有?忘记今天是来做什么的了?”印墨从怀里掏出玉像,放在桌上:“这东西都被那个邪神的气息压碎了,可想而知,那个邪神,一旦彻底恢复了,会变成多可怕的东西……会怎么样为祸人间。”   老和尚盯着那玉像,喉中发出一声悲鸣。   “这东西一百二十九万啊!碎了!碎了啊!”   “这狗日的邪神!我的最后一件传寺之宝啊!”   “邪神在哪里?我拼了老命,也要和它斗到底!”   荆酒酒:?   白遇淮:“……”   荆酒酒出声说:“有两尊邪神。”   老和尚看向印墨。   印墨皱起眉:“两尊?都是冲着你来的?”   “有一尊是关岩他们从国外请来的,但是……它可能看我挺好吃的。想吃了我。”荆酒酒站起身,“要看看我背上的邪神印记吗?”   大家都伸长了脖子。   这东西其实他们也就只是在书上见过。   白遇淮眉心一跳,抬手就把荆酒酒按了回去。   “不用看了。的确有两尊。一尊从京市跟到了海市,不知道它的本体现在在什么地方。可能混入了某个剧组的道具箱。另一尊在关岩的酒店房间里供奉着。”   “两尊?”老和尚稍作思虑。   小和尚小声道:“师父,其实我们回到寺里,再省吃俭用四十年,就能再买一尊玉像回来开光了。”   这时候倒是想跑了?   白遇淮开口就直接给他们指派了任务:“关岩房间里的邪神,应该不难抓。”   庭一长叹一声:“再邪,也是神啊。是神,就是人轻易不能抗衡的。”   他道:“我尽力而为。”   白遇淮权当没听见,接着出声:“跟着荆酒酒的那一尊,也要尽快找到。从各个剧组的道具师入手。凡是跟神像沾边的,都先买下带回来。可以用我的名义。庭一大师在圈子里颇负盛名,应该知道怎么稳妥地把神像带过来吧?”   印墨不冷不热插声道:“我的名头也未必就比白老师差吧?”   印墨掏了卡塞到小和尚手里:“按照他说的去办,对方要钱,你就拿我的卡去刷。”   小和尚捏着卡,惊道:“原来大师兄这么有钱?我和师父还以为你在外面讨了几年饭!”   剧组里。   一个面色惨淡,像是常年患有重病的男子,缓缓从角落里走出来,他抬眼打量四周。   太可笑了,他竟然遭遇了邪神的诅咒。   这就是荆酒酒的办法吗?   再请一尊邪神,在这里等着他?   男子缓缓合上眼,又重新锁定了荆酒酒的位置,但很快,他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他不能附身太久。   力量受限不说,人类的躯壳也承受不住。   没关系,我们还会再见的。   放在道具箱角落里的神像,身上似乎闪过了一道浅浅金光,随后就又归于了平静。   这时候几个人闲聊着走进来。   “隔壁剧组今天好像出了点怪事?”   “是挺邪门的。”   “我看都不如这事邪门。居然有人要出重金,买这么个准备错了的道具。”   “哈哈,你拿到钱,请我们吃顿饭呗。我们就不要求见者有份了……”   他们按照来人嘱咐的,用一块泛黄的不知道有多少年月的布,将神像裹住,再用红线缠好。   另一头,庭一大师鞠了一躬,也用手里的布,将四面佛造型的神像裹入了其中。   最后两个神像都被请到了白遇淮的房间里。   一帮和尚在旁边打坐盘腿,念起了经文。   白遇淮:“别念。”   小和尚愣了愣:“不念的话,师父说镇不住邪神的。”   白遇淮面色冷漠:“念了也镇不住。”   但荆酒酒却会觉得不舒服。   和尚们看看他,又看看庭一大师,不知道该听谁的。   庭一大师盯住了白遇淮,本能地觉得面前过分俊美的年轻男人不一般。他问:“你有什么办法?”   话音落下的时刻,那一堆玉像碎片,彻底变成了齑粉。   庭一大师:“不好!这邪神果然很厉害!童子尿浸过的布,和将军血染过的红线,都困不住……”   老和尚们个个神色肃穆:“就怕今天都回不去……”   小和尚们吓得继续又念起了经。   白遇淮抽出一把刀,解下手上缠着的领带:“荆酒酒,躲开。”   荆酒酒走上前,蹲下身,想了想,将那两尊神像转了个向。   一瞬间,神像四目相对。   四面佛:熟悉的气味!胆敢遮神灵双眼的东西!   古堡邪神:熟悉的气味!那个敢对老子下诅咒的东西! 第35章   一时间,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房间里安静极了,连一道风都没有吹起来。   神之所以是神,因为它们翻手能将人送上金碧辉煌的高台, 覆手又能于无形处将人杀死。   小和尚颤声问:“是不是一会儿要天然气泄漏?还是隔壁突然起火?还是突然地震?”   “又或者……”小和尚说着, 颤巍巍地看向窗户, “突然跳进来一个杀人犯, 手提电锯, 把我们全噗嗤噗嗤锯死了?”   老和尚轻斥了一声:“胡说什么?”   话音落下, 老和尚却是缓缓流下了两道鼻血。   再看其余人, 眼珠子也多少有些充血。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无形,却能带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如果不是站在这里的人, 个个都三把火旺盛,还常年与佛经作伴,妖邪轻易不得侵体, 邪神没准儿还要挑一个人上身了。   “酒酒, 过来。”白遇淮低声喊。   印墨在后面几乎同时张开嘴, 却没来得及先出声。   荆酒酒依旧蹲在那里, 他倒是没什么感觉。   两尊邪神摆在他的面前, 恐怖程度还不如伽椰子家的俊雄。   荆酒酒从旁边捡起红线,将两尊神像缠在了一块儿。   所有人:???   荆酒酒喃喃道:“应该好了吧。”   他说着, 这才起身退回到了白遇淮的身边,还扭头小声和他说:“如果一会儿还控制不住, 你就躲到我后面去。”   白遇淮眼皮一跳,胸口仿佛被人硬生生揣入了一颗甜果子。   老和尚在后面出声:“你这是个什么办法?这又不是月老的红线, 牵一下,还能让它们俩拜天地?这只能激怒它们!”   这头白遇淮还在低声和荆酒酒说话:“你挡在前面?”   荆酒酒:“嗯。”“你不是说我很厉害吗?”   “是很厉害。但两尊邪神联合之力,你受不住的。若是凑巧在它们的全盛时期, 一旦爆发,会将你冲得魂飞魄散。”   荆酒酒这才皱了下眉。   “所以……”还是你待在我的身后。   白遇淮后半句话还没说完。   荆酒酒:“那也不能让啊,你是人,你会死。这东西是冲着我来的。如果真的魂飞魄散了……我本来就是鬼啊。”   他的口吻倒是平淡淡的,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能说出来的话。   后面的小和尚老和尚,全都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话,只一个个的抬手一抹,就是鼻血。   庭一大师也终于忍不住,面露忧虑之色:“不错,怕只怕两尊邪神联起手来……还是先让开,让我们来吧。取金刚经!”   荆酒酒这才回了头:“不会联手的。”   庭一愣了愣:“嗯?为何如此说?”   荆酒酒指了指那个仿四面佛的神像:“它是打国外来的。”   庭一:?   小和尚们也停住了取金刚经的手。   他们很快就明白了荆酒酒的意思。   那两尊神像身上都开始放光、颤动,身下的茶几炸裂开来。但碎片都没飞远,就牢牢圈在那个范围之内。神像跌落下去,你纠缠着我,我纠缠着你,于碎片中,更加光芒大盛。   室内依旧没有风,一切静谧得像是空气都凝滞住了。   白遇淮动了动唇:“它们早就打起来了。”   庭一惊道:“什么?!”   从古堡来的邪神,这会儿也的确正操蛋着呢。   发现下诅咒的是对方后,他虽然怒火升腾,但更快意识到,这里有很多秃驴,个个都是修过功法的。先打个两败俱伤,再对上他们,岂不是自找麻烦?于是他很快就压下了怒火。   “我不管你是从什么时期塑的身,我们最好解决掉眼前的秃驴,再来解决我们的恩怨。”   “……”   “你想要那个少年?不行。我可以把其他人的灵魂都让给你享用。”   “……”   “草!别再往老子身上扔诅咒了!”   最后,他终于确定对方根本不听不理不合作。   对方是邪神吗?   是疯子。   双方神识一碰上,就立马撞开了。   紧跟着更激烈地动了手。   伪四面佛心头冷笑:难怪那个漂亮鬼这么诱人,除了我,还有别的邪神盯上了他。想要从我的手里抢走他?神灵的尊严,怎么容你亵渎!去死吧,去死吧……   双方的神力碰撞。   诅咒疯狂往对方身上扔。   但因为神都需要有人供奉,也就是说,只有当人对着神像许愿,它们的力量才会发挥到最大。   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恐怖的气势朝四周弥漫开,这些人类却连打个哆嗦都没有。   古堡邪神心下更是怒极。   双方都杀红了眼,用神识按着对方就是一顿暴打。   大量神力随着诅咒投下,而被抽走。   两尊神像身上的光渐渐黯淡下去。   庭一:“……”   庭一:“这是……语言不通?”   荆酒酒:“嗯嗯。”   他们就这样静静站立了一会儿,直到两尊神像彻底归于了沉寂。   小和尚小声问:“死了吗?”   庭一摇头:“神怎么会死?它们只会消亡,当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信徒忘却了它们。除此之外,其它手段都难以杀死它们。它们只是暂时失去了神力。畜养一些日子,就又能恢复。”   老和尚们面面相觑,神色复杂。   谁能想得到呢?   神像都吃了没多学一门外语的亏!   他们早就做好了以身献祭的准备,谁知道,一切就这么轻飘飘地结束了。   小和尚、老和尚们连忙把血擦了,这时候空气中的凝滞感、沉重感也消失了。   所有人都轻轻喘了口气。   印墨抿紧唇,神色复杂地看了荆酒酒和白遇淮一眼,他们还靠拢在一块儿。而他,却好像什么忙也没帮上。   “酒酒……”印墨出声。   林芝却更先地恢复了精神,忙凑到荆酒酒身旁去:“酒酒,你太厉害了!”   白遇淮抬眸看了他一眼。   冷冰冰的。   林芝似有所觉,这才退开了点。   庭一大师走上前来,勉强也从喉中挤出来了一句:“今天……还要多谢,荆少爷。”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少年的名字是叫荆酒酒吧。   说完,庭一弯下腰,要去捡地上的两尊邪神:“这些东西,我就先带走了。”   白遇淮淡淡插声:“带入寺中?不怕你们寺中的神佛,将你们一并踢出去?”   “那依白先生之见?”   “留下。”   “这不行,怎么能把这么危险的东西留给你们呢?”老和尚急了。   白遇淮:“你知道两尊有邪神住在其中的神像,能卖到什么样的价格吗?”   庭一一下戒备地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遇淮低下头,一边慢条斯理地将领带缠回去,一边道:“等我用完它们,它们会失去神力。再交到你们手中,你们完全可以拿它们去黑市售卖。”   庭一义正言辞道:“不行!”   老和尚也在后面附和:“不错。售卖邪神,那不是放纵它们再次去害人吗?哪怕它们神力全失,只要有信徒在,就总有恢复的那一天。这样的亏心事,我们不做。”   白遇淮:“一尊邪神,可以卖上八千万。”   小和尚、老和尚闻言都是一呆。   白遇淮:“而这一尊,国外进口的,可以卖到九千万。你们还不用交税。”   庭一:“……我仔细想了想,白先生说得有道理。说吧,你要拿这些神像做什么?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吗?”   古堡邪神:……   他虽然暂时失去了神力,但却依旧可以将周围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凭什么他还比那蠢货东西便宜一千万?!   该死!   邪神在心底加倍憎恶起了那个废物荆廷华!如果不是他实在太过废物,又怎么会有今天?   那尊伪四面佛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东西,但心下也是怒极。   它要尽快恢复神力。   它要从所有供奉过它的人身上,抽取更多的力量!   白遇淮到最后也没有说,为什么要留着神像。   和尚们这会儿也累得不行了,一路风尘仆仆,到了之后就没休息,这会儿还流了不少血,于是暂时不再追问,纷纷转头问印墨:“我们在哪里下榻?”   印墨立刻打电话去定酒店,却被告知附近已经住满了。   影视城正值拍摄高峰期,周围全是各种大小剧组,他们的人都还不够住呢。   荆酒酒出声说:“今天辛苦各位了。”   大家一怔,转过头看他。   一时间都还有些不大适应,厉鬼是这个模样,还能礼貌地和他们道谢。   荆酒酒小声问:“请大家吃个饭,怎么样?吃鱼虾吗?”   小和尚愣愣应声:“就是那个,什么海鲜吗?我还没吃过。”   荆酒酒点头:“素斋附近也有。”   这还是因为周大师请他们吃饭,他们回来的路上发现的。   小和尚口水直流:“吃吃吃!”   老和尚脸上有些挂不住:“吃什么吃?小和尚不得食荤腥之物。”   荆酒酒:“店里有一道素螃蟹,颜色金黄,味道鲜美……”   老和尚:“……这店,远不远啊?”   荆酒酒:“不远的。”   小和尚也小声问:“那贵不贵呀?”   荆酒酒:“不贵,我付钱。”   印墨听不下去了。   荆酒酒都和他们说多少话了?   印墨:“走不走?不走,我有话和荆酒酒说。”   老和尚:“走!”   说完,他们就包袱一提,风风火火地跨出门去了。   荆酒酒这时候才又凑在白遇淮的身边,小声问:“是为了……留给我报仇吗?”   白遇淮:“嗯。”   少年不用亲自动手,不用背上弑父的名头,就可以让荆家尝到加倍的痛楚,在受尽折磨后,走上原本既定的命运。   但邪神害人的手段,实在残忍冷酷。   到时候荆酒酒见了,会不会不忍心呢?   荆酒酒在白遇淮耳边轻叹了一口气:“那个邪神和我说。荆家人里,我最喜欢的就是你。”   白遇淮眼皮一跳,胸口闷了闷,一时间有点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滋味儿。   白遇淮:“是吗?”   两个字从他喉中吐出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口气。   荆酒酒说:“这句话很奇怪。”   不奇怪。   白遇淮心下轻声说。   谁都会喜欢你的。   “一个邪神,他并不需要去留意什么荆家人。他之所以拿我和荆家人作对比,我觉得,在他口中的所谓‘荆家人’,也许是荆家祖祖辈辈以来,像我一样被供给他的人。”荆酒酒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白遇淮的思绪这才猛地拉了回来。   理智回笼,脑内清明。   白遇淮抿了下唇:“……有这个可能。”   荆酒酒又轻轻叹了口气:“那真是……不管将来有怎么样的结局,都是他们活该了。”   门外,小和尚小声问:“他们怎么没有跟上来啊?”   老和尚:“不知道。”   小和尚:“那我们要是到了饭店,没钱付款怎么办?”小和尚也叹气:“难道今天又要吃馍馍了吗?可以配个老干妈吗?十块钱,可以吃八天哦。”   印墨:“……”   印墨:“……我有钱。”   但他还是回头,朝门内看了过去:“酒酒?”   这一看,就看见白遇淮微微侧过身去,将荆酒酒揽入了怀中。   印墨眉头皱得更紧,转身快步回去,又低低叫了一声:“酒酒。”   白遇淮很快就放开了荆酒酒。   “走吧。”   荆酒酒懵了一秒:“……嗯。”   白遇淮为什么突然抱他?   是因为刚刚那一瞬间,他看上去有点难过吗?   其实我已经不太难过了。荆酒酒小声在心底说。   遇见白遇淮,他顺利离开了古堡,达成了心愿。虽然戳破了一个残酷的真相,但至少做了个明白鬼。现在邪神找到了,荆家倒霉了。他就只剩下一件事了。   荆酒酒将手镯牢牢扣紧:“嗯,走吧!”   印墨望着二人之间,隐约透出的亲密气氛。他一下又想起了,上次他们来医院探望时带的花。   白遇淮怎么会买花来送他呢?   那花肯定还是荆酒酒买的无误。但却是荆酒酒为了白遇淮才买的。   印墨狼狈地转过头,不再去细细思量。   他快步走出去,催促和尚们:“走快点。跟上来了。”   最后他们还是去吃了真正的海鲜大餐。   老和尚掐着佛珠说:“古时荤指气味浓烈的调料……我们不吃芥末就好了。”这东西,他们也吃不惯。   小和尚举起蟹腿,也开了口:“这里的人态度真好。”   当然态度好。   前面带路的是印墨,走在后面的是白遇淮。   这边的店老板和服务员,或许认不出前者,但后者是一定认识的。   还曾经有人在网上调侃说,白遇淮的国民度之高,粉丝数量之庞大,你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遇见一百个人,一百个人里,总有那么几个是白遇淮的粉丝。   荆酒酒落座后,都悄声说了句:“那个服务员一直在看你,是不是你的粉丝?”荆酒酒感叹道:“你的粉丝好多啊。”   这样夸赞的话,白遇淮听了很多,但这时候再听一次,也还是会觉得有点微妙的欢喜。   荆酒酒看了看白遇淮身上的衣服,又问:“这个弄脏了,没关系吗?”   “嗯,剧组有多套备用的。”   荆酒酒:“噢。”   他顿了下,才又说:“你穿成这样,站得高高的,还挺好看的。……脸上的花纹也好看。”   少年的口吻是那么的不经意,却又轻轻戳入了白遇淮的心间。   原来一个人的夸赞,真的会让人高兴到不能自抑的地步。   “就是……好像有点掉色了。”荆酒酒说着,抬手蘸了下。   他的指尖很快就留下了一点金色。   只蜻蜓点水的一下。   白遇淮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他低低应了声:“嗯。”   荆酒酒对这些东西都很好奇,因为他吃不了人类的食物,也就只絮絮叨叨和白遇淮说话。   一会儿问他,这些东西在脸上待久了会伤脸吗?   一会儿又问,白遇淮还演过什么厉害的角色啊?   白遇淮一一回答了,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就记得,当荆酒酒只向他问起孟和新,却决口不问他演过什么的时候,他的心脏就冷冰冰地跳动着,没有任何别的反应。   ……   等一顿饭吃完,白遇淮倒是没吃上几口。   许三宇开了车来接他们回酒店。   印墨自然就继续找酒店去了。   小和尚在路上舔舔嘴:“我看这个鬼是很好的,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鬼……”   老和尚无语:“你以后长大了下山,别人骗你岂不是轻而易举?”   不过吃人嘴短,老和尚倒是也不再提捉鬼的事了。   他们找了不知道多久,最后还是别的小剧组,临时出让了几个房间。   结果等进去一看。   墙皮掉落,花洒用不了,连被子都散发着霉味儿。   小和尚喃喃道:“大师兄果然是在外面讨饭吧?”   转眼到了第二天。   一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没有阴风平地起,也没有谁再被啃脸。   向导心有余悸,但戏还得继续拍下去。   而关岩醒来后,浑身发冷发软,再三检查,却又什么事都没有。他拖着身体到了剧组,副导演看他昨天被砸了也挺不容易,就劝他再回去休息一天。   关岩借坡下驴,马上开口说:“我两天后请个假。”   副导演脸一下绿了:“您那天要去做什么?”   关岩一笑:“去参加个聚会。”别的就不肯多说了。   关岩是铁了心要去的。   他已经从经纪人嘴里听说了,那天他昏倒前,就坐在那个少年面前。指不准就是白遇淮利用小鬼,对他施了什么法。   经纪人和他说,他家因为拆迁没告诉哥哥姐姐,他的几个哥哥姐姐闹了起来。   结果他妈从楼上摔断了腿。   他暂时也没空回去管他妈的腿了,他的哥姐再闹,大不了就再和神像许个愿。   关岩打算得很好,然后就转身休息去了。   他马上就要一飞冲天了,委屈自己在这里受白遇淮刁难也没有必要。   副导演看着关岩说走就真走了,却是好一阵无语,转头就跟向导告了状。   “来,关哥,小心点。”助理扶着关岩回了酒店房间。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关岩冷淡道。   这些人可别借势在这里拜了他的神像。   助理应声退出去。   关岩转过身,却是一下整个人惊呆了。   “我的神像呢?!”   荆酒酒依旧坐在剧组里,看白遇淮拍戏。   他背了个小书包。   书包装得鼓鼓囊囊,里面是两个被尿布、红线紧紧缠裹的神像。   这东西还是带着比较安心。   老和尚看了都忍不住要说猛。   哪有人,不,就算是鬼,也没几个敢的啊?   两天后。   关岩憋着一股劲儿先去参加了宴会,然后又火速签了和dg的合约,又把程导的剧本要了过来。随后他才放心多了,一边继续督促身边的人去找监控录像里那几个老秃驴!   都是他们拿走了他的东西!   经纪人见关岩脸色越来越呈青灰之色,忍不住出声道:“关哥,现在咱们什么都有了,你也别太忧心。”   关岩:“我知道。”   他沉下脸,问经纪人:“看着有气势了吗?”   关岩说完,自己喃喃道:“白遇淮不就总是这样吗?明明是脾气臭,不好接近,在娱乐圈里毫无人缘。粉丝也硬能吹这是有气势。”   关岩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他整了整领结,再走在这条路上,觉得自己的心境都一下不同了。   他径直走到了荆酒酒的面前。   荆酒酒想也不想,本能地反手摸了下小书包。哦,还在。短期内,神像应该也很难附身别人了。   关岩微微笑了下:“白遇淮还在拍戏?”   荆酒酒:“嗯。”   他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了点微妙的变化。之前他再不喜欢白遇淮,在人前也都是要叫一声“白哥”的,现在却开始直呼大名了。   关岩盯着少年乖巧的模样,心下感叹。   他终于能领会白遇淮的心情了。   当男人功成名就之后,总是喜欢通过一些东西来进一步彰显自己地位的。就好比美人配英雄,名车名酒配有钱人。   白遇淮将少年带在身边,更多应该是为了彰显,他有多么强的能力,能将这样的少年留在身边做小情人。   关岩屈起手指,不经意地露出自己手指上的宝石戒指:“你有没有想过,换一个人跟呢?”   荆酒酒:?   背包里的邪神:哪里来的狗东西也敢抢他的供品!   伪四面佛:这不是那个向他许愿的傻逼的声音吗?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都不敢这样和他说话。”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关岩扭头一看,就见印墨大步走了过来。   印墨拉过椅子,在荆酒酒身旁落座,低低叫了声:“酒酒。”“我们谈谈。”   关岩惊了一跳:“印、印总?”   关岩现在虽然膨胀得厉害,但本能地还是不想得罪印墨。他起身走到一边,从后面盯住了这两个人。   这个少年怎么和印总也有关系?   难不成……还给白遇淮戴绿帽子?   那可就有意思了。   关岩想着想着,自己开心地笑了起来,然后摸出手机,开始看热搜。他一年很少上热搜的。没办法,不像白遇淮那样,粉丝庞大。   不过,很快,他就会上了吧?   关岩不知疲累地刷新着。   却是先刷到了印墨凌晨一点发的微博。   @印墨:[图]终于找回来了。   配图里,只是一个黑夜下的背影。大概是因为环境太黑,身影都显得不太真切。   但关岩还是认了出来。   那是个少年。   少年穿着的海军领后,垂下了两条长长的兔耳朵。   那是白遇淮的小情人!   关岩心底一虚,先是有点怕。印墨怎么还特地为他发个微博?这两人关系真不一般?   但转念又一想,那要真是这样的话,白遇淮不就是真绿了吗?   关岩可乐地笑出了声。   他手指一松,微博又刷新了。   #rose盛宴原来是海/天/盛/宴?宾客多人被抓#   下面还紧跟着一条。   #dg辱华拒不道歉#   关岩一下就笑不出来了。   ……   【恐吓进度条3——30%】   【恭喜您和您的宿主,成功恐吓人类xn,并抓捕强大的不明生物x2,奖励再翻倍,即将掉落鬼王称号】   【掉落……掉落失败】   【您距离您的宿主距离1213公里】   迟缓卡顿了很久的提示音,终于又响起,将小机器人吓了一跳。   我的宿主,牛……牛逼坏了。   小机器人呆呆地看了看自己磨损的腿。   冷冰冰的机械脸上,涌现了无数错乱的电流。它第一次怀疑起,自己对自己有着相当错误的认知。   呜呜呜我错了我好像才是个废物!   作者有话要说:  获得道具邪神x2。 第36章   “你死的时候, 我们都以为你只是不见了。丁瀚冰拿了两张舞台剧的票去你家,看见荆廷华在抱着你的照片,默默流泪……丁瀚冰问怎么了, 荆廷华不说话。他就打电话来问我。我那时候刚因为上学的事, 和我爸又吵了一架, 年少气盛, 摔门就走了。等我再回来的时候, 正看见我爸把我那里, 所有跟你相关的东西, 都交给荆廷华了。荆廷华说要带去烧给你。”   印墨低低说着,点了根烟。   但很快, 他就又掐断了。   掐断后,他才又蓦地想起来,其实荆酒酒现在已经吸不到半点烟火气了的。   他是鬼。   印墨的指尖一颤, 蜷了蜷手指, 掌心就这么被烟头烫了下。   “我恍恍惚惚跟着他们的车, 去了陵园。你们家的管家说, 先生很伤心, 就不请其他人前来祭拜了。我被拦在了门口,看着他们在你的坟墓前祭拜, 放下花,离开。我就等, 等天色黑下来,再翻墙进去。用偷的铲子开始挖。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可能想的就是, 总要再见最后一面的吧。然后我就挖了好久,好久。什么也没有挖到。我开始以为是我挖得不够深,但后来才知道, 那是空坟。我绕到墓碑那一头去,看上面,没有贴照片,也没有刻的你名字……”   “我回到家里,我爸还因为我偷开了他的车,甩了我一巴掌。”   烟灰轻轻飘落在了地面。   打开枷锁的记忆,连细枝末节都变得无比清晰了起来。   “我当时可能气疯了吧,就连夜飞了陵阳山,我跟我师父说你死了,但死得不对劲。我师父说我佛心不稳了。”   印墨掌心被烫得“嘶”了一声。   “再醒来,我师父说我像变了个人。我丢了一大段记忆。其实人这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弄丢了什么。但越是这样,心底会越感觉到惶恐。好像忘记了重要的事。那种不完整的缺失感,会日夜折磨着我。我待不下去,跑下山,花了一年功夫,把头发重新长了起来,然后有一天,我漫无目的走在街上,路边有个人说要我去参加什么比赛,我也就跟着去了。”   “之后就稀里糊涂到了现在……”   “我知道丁瀚冰一直在努力巩固自己的记忆,但他看上去太傻/逼,我从来没想过,我们忘掉的会是同样的东西。我也没想到,我比他忘得更干净,一点不留。而且是一夜之间,就什么都没有了。好像人生被强制性地去掉了一个角。”   印墨死死掐住烟,生生用掌心将它掐灭了。   “酒酒,我忘记了你……”   “为什么只是一个阵法,一道符纸,就会忘记了你?”   荆酒酒从来没有忘却过他。   他父亲再婚,母亲移居国外,他在印家待不下去,被送到山上剃了头做小和尚。一做就是好几年。再跟着师父下山的时候。他已经不像是印家的少爷了。看上去真真切切就是个养在深山里的土包子小秃驴。   印家带着他去参加荆酒酒的生日宴会。   他和弟弟打起来,撞翻了长桌上的纸杯蛋糕,整个人滚得到处都是奶油。他爸冲上来甩了他两巴掌,问他搞什么鬼。他当时脸又肿,又狼狈。荆酒酒从郁先生的兜里掏出来一块帕子,递给他说:“我记得你。你是印家的大儿子,叫印墨。”   丁瀚冰听完追在后面,非问荆酒酒还记得他是谁吗。   荆酒酒无奈地说:“丁大宝。”   丁大宝这名字一听就很蠢。   印墨那时候觉得自己的名字起得真好,极其的有文化底蕴。   印墨,印墨。   荆酒酒肯定会记很久很久的。   小秃驴印墨爬起来,擦了脸,又掸了掸身上的蛋糕,然后反手拍到自己爹的脸上,放浪不羁地走了。   那是他这辈子最酷的一刻。   酷得荆酒酒一定会记他一辈子的那种酷。他那时候这样想。   可是……“是我先忘了。”印墨颤声说。   荆酒酒抬手轻拍了下他的肩:“那又怎么样呢?”   印墨怔了下。   荆酒酒:“人这一辈子会忘记很多事的。就像我,我就不记得我小时候每天都在想什么东西了。何况,有人有意识地要你去遗忘呢?”   荆酒酒顿了下,说:“你已经很厉害了。你忘记了具体的记忆,但还牢牢记着那种感觉。很多人都做不到这样……也许明天有人对我下一道符咒,我也就全忘了。那时候,你会因为我忘记了你,而讨厌我吗?”   “当然不。”印墨脱口而出。   荆酒酒:“嗯,那不就好了吗?”   他说着,拉开背包拉链。   只见两尊邪神像上压着苹果、橘子、小饼干、棉花糖……压得满满当当。   “都是剧组里其他姐姐给我的,她们不知道我吃不了。你要吗?”荆酒酒把棉花糖摸了出来。   庭一悄悄蹲在后面,嘴角抽了抽。   这邪神。   当得也太没排面了。   “这个糖挺好看的对吧?应该也很甜。”荆酒酒说着,自己舔了舔嘴,好像已经尝到那个滋味儿了。   印墨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   他的不甘自责,在荆酒酒这里,好像都只是云淡风轻的东西。   印墨一时间说不清心底的滋味儿,是失落还是更加难过。   他撕了糖纸,放到嘴里。   的确是甜的。   又甜又软。   而荆酒酒正望着他,眼巴巴的。   印墨心下蓦地一软。   不是荆酒酒对他并不在意,所以记得也好,忘记也好。   而是荆酒酒独特的温柔。   淡淡劝他的话是温柔,给他的棉花糖也是温柔。   印墨猛地站起了身:“……我去练功了。”   荆酒酒:?   荆酒酒:“哦,你去吧。”   印墨想来想去,觉得归根结底都是他学艺不精。幸好这几年从没乱搞。他还可以接着回去练童子功和相心禅!   印墨走到一半,还没忘记和向导说一声:“把关岩踢出剧组吧。我不管你们换谁都行。”   向导:?   这么突然?   庭一大师望着印墨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然后才又来到了荆酒酒身旁,坐下。   荆酒酒乍然见着一个大光头,惊了一跳。   他紧张地扣紧了书包带子。   怎么?   要张嘴吐字喷他了吗?是不是喷一个字,就在他身上打一个洞啊?那岂不是会很丑?   庭一大师面色复杂,开了口:“是我画的符,想要稳住他的佛心,让他潜心修行,好接过我的衣钵。一切都是我的错……”   荆酒酒悄悄挪动凳子的手一下顿住了。   今天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个个都要来和他忏悔?他不是神父啊。   荆酒酒随口应了声:“嗯。”   庭一听,立马接着又说:“但是,但是做和尚就是这样的啊。就应该潜心修行,不沾染世俗之物……我怕我一走,之后就无人扶持他了,这么好的苗子。他在俗世的家已经容不下他了。如果再做不了好和尚,误入了歧途。那以后不是下场悲惨吗?我怎么舍得啊!”   荆酒酒:“你一走?”   庭一叹气:“是,那时候我重病缠身快死了。”   荆酒酒:“可你活到现在了。”   庭一老脸一红:“这个事嘛……我当时就是有一天突然爬不起来了,腰也痛,腿也痛,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可是陵阳山又险,我也不能让他们抬着我下山去看医生。更何况,那医生……他不也贵吗?我小师弟就说上网查一查。那这一查,那网上就写了啊,说我这是得了什么什么骨癌,没得救的那种。等饭都吃不下的时候,那基本就离死不远了。建议早日截肢治疗。那我怎么能截肢呢?我还想等死后完完整整化个舍利子给我们寺当镇寺之宝呢。”   荆酒酒:?   荆酒酒:“你们上的什么网?”   庭一绞尽脑汁一回想:“千……千度?”   荆酒酒轻轻“啊”了一声。   太惨了。   印墨的记忆毁于网上截肢。   庭一长叹一口气,小声辩驳:“我也不想的。”   荆酒酒忍不住出声:“你说不沾染俗世之物,那……你给人看风水算卦捉鬼,都不收钱的吗?”   庭一:“自然不收钱。我等做的乃是普世救人的本分。”   荆酒酒:“?可是……”他微微茫然了,“可是我上次看,骗子去捉个鬼,一次都要收三十万呀。而真捉鬼的大师,一次少说还要收一百万呢。如果对方是有钱的大企业。”就像荆氏。“一次则能拿五百万到一千万不等。”   庭一:……   庭一:!!!   庭一一张老脸写满了恍惚。   他颤巍巍地道:“……我年老体迈,早已经一脚踏入棺材,沾沾俗世倒也算不得什么。”   “要我帮你捉鬼吗?”   荆酒酒:“……”   啊这,我就是鬼啊。   荆酒酒摸出了手机:“要不……我给你介绍两个客户?”   庭一连连点头,老泪纵横。   三十万!   三十万就好!老天啊,那得买多少瓶老干妈配窝窝头啊?   庭一感动之下,再看眼前的鬼脸都觉得光彩照人了许多。   真是分外好看一鬼啊!   决定了,老衲我要亲自在寺里给你修尊像! 第37章   荆酒酒把庭一介绍给了陶影后。   陶荷扭头给周大师打了个电话, 问:“比您还厉害吗?”   周大师刚应付完关岩,正头疼呢,当下就拿出了绝世高人的架势:“哦?谁还能比我厉害?谁介绍给你的?”   陶荷不好说荆酒酒的名字, 就只委婉地说了:“是我们剧组白哥身边一个好友……”   白哥?白先生?那他身边还能有谁嘛?   周大师一改口吻:“那是比我厉害, 一定是一位一般不出山的高人!你可要好好珍惜……”   小少爷推荐的还能有错嘛?   那必然是没有错的!   就是周大师也纳闷, 怎么, 鬼还给天师联系业务吗?   不过周大师想想自己, 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可能是又一个被白先生纳入麾下的人吧, 白先生那么厉害, 干什么都正常!   这头周大师还再三嘱咐了几句,让陶荷务必要尊敬对方, 然后才挂断了电话。   陶荷攥紧了手机,心想对方一定很了不得了!   立马就高高兴兴去见庭一大师了。   庭一大师原来也给别人处理玄学上的麻烦事,有时候圈子里办砸了事儿, 叫他去收尾的也有。   但大家都不谈钱的事。   庭一自己也不提。   他在圈子里虽然颇负盛名, 但在圈子以外, 多少大老板看他不收钱, 还当他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庭一哪知道这些啊?每次有玄学圈子里的人找他帮忙, 他还觉得是他们陵阳山的声名在外,大家都信他, 所以才求过来的。   这重任么,自然也就该他挑起来了。   现在再细细一数, 不知道打了多少年白工。   陶荷多大方一人啊。   请了庭一坐下,先亲手给倒了茶, 还放了自己做的小点心。她到了如今的地位,有时候也会培养点别的爱好。做小点心就是其中一样。   “大师那里可有开过光的护身符?”陶荷小声问。   “有!”庭一拉开兜儿,掏了一串出来, 全部用细细的红绳拴着。   陶荷:?   这看着怎么那么像是……批发市场里五毛钱批发来的?   不过有了周大师告诫的话在前,陶荷心想,有的久不出山的大师,可能就是这样。   陶荷忙小心翼翼地从上头挑了一个:“这个行吗?”   庭一:“行。”   陶荷钱都准备好了,先拍了二十万在桌上:“您先拿着,我戴两天。”   庭一大师差点当场表演一个老泪纵横,只是好歹也是寺中方丈,架势还是拿住了,这才微一颔首,把钱收下了,剩下的护身符也都收进了布口袋里。   这头陶荷刚把人送走,庭一就马上找到了荆酒酒。   荆酒酒正趁着间隙休息的时候,和白遇淮聊天呢。   “你介绍客户给庭一大师?”   “是啊。”   “……”白遇淮的心情都复杂得一度说不出话。   他本来是有些担心,庭一大师固执地硬要度化荆酒酒。   这倒还不算什么。   庭一在玄学圈子里,声望很高。他如果站出来,振臂一呼,圈子里大部分人都会跟随他的脚步,想要来除鬼。   荆酒酒又从书包里摸了个小饼干,递给白遇淮:“吃吗?”   这个小饼干,倒是比棉花糖大一点点的。   白遇淮挣钱养家太累了。   吃大点的吧。   白遇淮心下一动,蜷了下指尖,然后才伸手接过。   他一边剥饼干的包装,一边听荆酒酒说:“我觉得陶影后人是很好的。那天孟和新带我打游戏,上热搜了。我听许三宇说了,上热搜不一定是好事。然后陶影后就说,她带我打。”   白遇淮:“……”   那不更得出事吗?   陶荷去年刚和她的豪门丈夫离婚,狗仔和营销号都正盯着她的新恋情呢。   荆酒酒接着又从包里摸了个橘子:“吃完饼干,吃这个。你就不觉得嘴巴里发干了。”   白遇淮面色稍缓,又将橘子接了过来。有种被少年的温柔,轻轻照拂住的感觉。   荆酒酒:“嗯,我觉得陶影后人很好。周大师这样骗她,也说不过去。既然庭一大师有真本事,就不如将庭一大师介绍给她了。这样,她也终于能得偿所愿了。”   白遇淮嘴角抽了抽:“……你知道她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荆酒酒:“嗯?什么?”   白遇淮:“她前夫和前夫的情夫,一起站在京市最高的建筑上,光着抱在一起,大喊,我不要脸我乱搞。你觉得可能吗?”   荆酒酒:“……啊这。”   荆酒酒很快反应过来:“……情夫?骗婚的?”   白遇淮:“嗯。”   荆酒酒一下不说话了。   白遇淮皱了下眉,深觉失言。这是不是又让他想到郁然和荆廷华了?   “小友!”庭一大师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白遇淮:?   可真有你的。   原来是“厉鬼”,一转眼都是“小友”了。   荆酒酒回头:“大师回来了,大师请坐。陶女士和你提什么要求了?”   这要是办不到的话,不会怪庭一大师没水平吧?   庭一笑了笑,脸上的皱纹全部聚一块儿,成了橘子皮:“就问我买了一个护身符。就二十万,现金。都不讲价的。我全部放在袋子里拎回来了。”   白遇淮:“……”   他也没想到从来没人给过庭一钱。   白遇淮还是提醒了一句:“现金容易被抢,下次要不然多带两个弟子去,要不然就让对方将钱打到你手机上。”   庭一长叹了一口气:“我这么多弟子里,只有印墨长了一米八七。个儿高,唬人。可是人长大了,总是不好使唤了。”他顿了顿,又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小灵通:“您看这手机能行吗?”   庭一本来还有点撂不下脸,也就是听了白遇淮的善意提醒,想想也就干脆不要这老脸了,先虚心求个教。   “会用手机上网的,就您那个小师弟。他手机应该可以用来收钱。您这个不行。”荆酒酒在旁边说。   和庭一比起来,荆酒酒觉得自己已经很懂21世纪的科技了!   于是立马下单了个新智能手机,要教庭一怎么用。   白遇淮:“……”他捏着饼干,有些食不下咽。   当初荆酒酒为了问他要个手机,还跟在他后面,连着叫了几声“白哥哥”。一转眼,都能给别人网购了。   这边荆酒酒还在指点庭一呢。   “哎呀,你下次再去见客户,不要一掏,掏这么多出来。东西多了,就不值钱了懂吗?”   荆酒酒对玄学圈子一窍不通,可他以前经常跟着郁然投资一些古董、名画。   “你想想,你想想!那古董,一个叫价值千万的孤品。两个叫什么?叫不值钱的废物!人家怎么会觉得这些东西贵重得来不易呢?又怎么敢相信你的开光水平呢?”荆酒酒教训得分外专业。   庭一听得小鸡啄米:“噢噢噢。”   等印墨到片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印墨满头问号。   这还是他师父的嘴脸吗?   “那这些……”庭一从里面揪出四个,剩下的全部推给了荆酒酒:“都送给你吧。”   荆酒酒:?   庭一:“这些东西确实不怎么值钱,小师弟说五毛钱就能买一个。只是开了光而已。”   荆酒酒:“你们一口气能开这么多吗?”   庭一:“一口气当然做不到。每日可以开光一个罢了。”   那也很了不得了!   荆酒酒又问他们每天都在做什么。   庭一茫然了下。   印墨随后走上前来,淡淡道:“做什么?无非就是打坐,念经,强身,读书,修禅。”   这简直比荆酒酒的古堡生活还要枯燥!   荆酒酒还能自己发个电,把电视机撺掇亮一下。   “难怪。”荆酒酒小声道。   这要是在家里圈养一帮和尚,每天开开光,岂不是会赚更多钱?   啊不。   荆酒酒连忙按下自己危险的念头。   我可不能变成满脑子坏念头的厉鬼。   白遇淮听完,都有些惊奇。   这帮和尚的自律,在玄学圈子里,倒的确是数一数二的了。   ……所以穷苦了这么多年,让荆酒酒两三句话就给拐跑了。   荆酒酒:“难怪印墨要还俗。”   印墨垂下眼眸。哪里仅仅只是因为这个呢?更多是因为,找不到记忆才做出的本能选择。   庭一听得面皮微红,喃喃道:“我反正已经老了……”   沾不沾俗世,理不理因果,都已经没什么干系了。他这辈子也无法攀上更高的境界了。无非是坐等圆寂那日罢了。   “我要多赚钱!”庭一道。   荆酒酒轻轻眨了下眼,应声:“嗯。”   庭一又道:“小友,日后请让我多跟着你们吧。”   荆酒酒:???   不了吧……他有点怕。   庭一说完,还拿着自己破破烂烂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小灵通手机,给几个师弟打了电话,叫他们一块儿过来。   没一会儿,片场里就多了无数光头。   “我要在此地停留多日,你们先行回到山上。”庭一想了想,扭头仔细打量了下荆酒酒的模样,“敢问小友是怎么死的?”   印墨闻声,一下皱紧了眉。   他这么久以来,都从来不敢问荆酒酒,到底是怎么死的。   “死在古堡里,具体怎么死的我就不知道了。”   “那极有可能在死后变为地缚灵,不过……小友又怎么能跟在白先生的身边呢?”   荆酒酒心下一虚,想说因为完成了系统任务呀!哦,系统任务……系统?荆酒酒想起来,自己好像是忘了这么个东西!什么时候要去找回来……   荆酒酒眨眨眼,满面无辜:“嗯,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和他一起离开了。”   庭一也就不再多问,只是吩咐道:“你们回去后,塑像的手艺还没忘吧?就还是按老法子,塑一尊像。就按他的样子……”   荆酒酒:???   小和尚、老和尚:???   连印墨都吃了一惊。   庭一接着说:“塑成之后,肯定是不能摆入寺中的。寺中神佛不会点头。你就摆在寺外。咱们寺外阶下,不是立了一块牌子吗?就摆在那里。要建个遮风挡雨的棚子。下面再摆一口香炉。”   印墨皱眉问:“这是什么意思?”   白遇淮淡淡道:“不写姓名,但却摆下香炉,来陵阳山的人看见了就知道,这是可以拜的。”   庭一点头:“拜的人无须多,三两个,一年十来个,都足够了。自古也有鬼受拜的例子。相传商周时,有一孤魂野鬼,窜入一破败庙中。庙里没有神佛,来庙里躲避战祸的人,却将它当做了神佛,日日叩拜。百日后,这鬼身带了一丝金光,竟然沾了一丝神佛气。之后也凭着这一点,真得了天庭的敕封,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儿,不必再入轮回。”   “天庭?”荆酒酒怔了下。   庭一道:“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天庭了。相传早从明时,小冰河时期来临,国内多地动,就是因为灵气在崩塌。从此上无天庭,下无地府。小友被人再三叩拜,也是做不了仙官了。但是信仰之力,是天底下最强大的力量。连神佛都要靠它们供养。小友日日受拜,自然就和这天底下的鬼大不相同了,将身份抬高了一阶。此后可免去变成厉鬼的困扰,灵魂也会凝实许多。”   庭一说着,扫了一眼荆酒酒的手腕:“这是归云门的手镯吧?这个我见过。光靠这个东西,画上符以凝实魂魄,终究只是暂时之举。”   他顿了下,道:“日后,小友或许还会力量大涨。也就不必靠着吃鬼来壮大自身了。”   “若是地缚灵,将来你的信徒在哪里,你就能去哪里。不必再被困囿于一个地方。”   荆酒酒听得都呆住了。   这样一数下来,塑个像不是有很多很多的好处吗?   可是想一想,他好像也没做什么呀……   印墨深吸一口气,朝庭一跪了下来,叩谢三下。   只是等起身后,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不在那天我冒雨上山,和您说起这些事的时候,您就允我去为他塑像呢?”   如果那时候就塑了像。   荆酒酒不是早就可以出来了吗?   印墨至今都无法想象,荆酒酒孤孤单单留在那座被废弃的古堡里,这么多年是怎么度过的……   庭一:“你还会塑像?”   印墨:“……学过了。”   庭一:“哦。”他顿了下,道:“那不一样的。”   印墨抿了下唇,也是,他那时候才做了几年小和尚?水平肯定不比他的师叔们。他们自然能给荆酒酒做更好的塑像。   白遇淮淡淡插声:“像不是谁都能塑的。除了和尚、道士,上供神佛、三清。供奉数年,塑像、修金身,都是他们自己来做。其余人都做不了。”   所以他才从来没考虑过,给荆酒酒做一尊像。   而且……   “佛家讲究因果。今日铸像,不知道将来牵动了什么果。施行的又是要化阴为阳,变邪物为神佛的逆天之事。为鬼塑身,就等同于将他抬到与神佛并肩的地位。是会遭天谴的。”   印墨一下钉在了那里,紧抿着唇,说不出话了。   庭一道:“哎,就这么回事!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你那时候太年轻了。不一样的……”   年轻到扛不起责任。   要好好接过他的衣钵,就已经很沉重,很难了。   荆酒酒默默从书包里又掏了一个果子,递给庭一:“吃吗?”   庭一接过去:“这是个什么东西?我怎么没见过?”   荆酒酒:“奇异果。软软的,皮一剥,就可以咬了。甜的。”他说着,忍不住舔了下唇。大概正因为好多年没吃过,所以这个味道在他的记忆里格外深刻。   白遇淮低头扫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橘子、饼干。   倒总是比他多一个的。   于是心里一时间也平静得很。   庭一剥了皮吃了。   还打了个嗝。   “是怪好吃的。”   老天啊。   他当年是错过了多少好东西哦!   荆酒酒趴在了桌子上,小声问:“遭天谴是怎么遭啊?”   庭一:“夸张说法。我刚说了,天庭都没了,这个天,它也说不好。你看这世上恶人千千万,有谁真的遭天谴了?”   小和尚:“师父,你不敬上天。佛心不纯。老天听了会生气的。”   庭一:“就是纯,才看得多,看得透嘛。我们供佛,又不供天。”   小和尚:“……哦,有道理。那我下次再骂贼老天,师叔不能再打我头了。”   庭一:“……”   师叔在旁边默默地握紧了拳头。   “哎好了,话都说完了。都回山上去吧。还是印墨你去送。他们不认路,那个什么什么导航,又不会用。”庭一把他们打发走了。   印墨默不作声地转身走了。   小和尚们朝着荆酒酒拜了下:“多谢施主款待。”   然后才跟着走远了。   片场里的光头一下就只剩了一个。   庭一舔了舔嘴,擦了擦胡子,小声问:“还有吗?”   “没了。但是可以去买呀。晚上去吃饭的时候,就顺路买了。”   庭一点了头,胡子都跟着轻颤了颤。   等到了晚上,荆酒酒就带庭一去吃饭了,还顺路取了新手机,买了新果子。   白遇淮将这一幕幕收入眼底,没有出声。   少年总是很能讨人喜欢的。   他年纪不大,又娇养着长大,但也还总是能将这些安排得井井有条。就像他们第一次进入古堡时,他准备好的满冰箱橘子。   这头印墨送着人去坐车。   他们一路出了影视城,小和尚愕然地问:“我们的面包车呢?”   印墨抬手指了指旁边的加长林肯,一共排了六辆,要坐下他们很容易。   老和尚:“一看就很贵啊。”   小和尚:“坐不起啊。”   印墨:“……我付钱。”   老和尚立马拉开了车门。   小和尚:“等等啊师叔。我们的山路盘着的,这个车太长了,脑壳上得去,屁股拐不过弯儿啊……”   印墨:“……”   最后印墨还是给换成了适合跑山路的小车。   等上了车,印墨的情绪也不太高。   小和尚忍不住问他:“大师兄,你今天是不是喝酒了?我们不能醉驾啊。我都看了,说醉驾要写检讨。”   印墨:“不是。”   小和尚忍不住说:“那……那我们那小面包车还能开回山上吗?挺贵的。”   印墨:“……能。”   小和尚:“那没事了,你踩油门吧。”   小和尚:“?大师兄你怎么不动?你是不是没拿驾照?”   印墨抬眸看向车内的后视镜。   镜子映出了他的模样,精心向后梳起的发,耳边的红宝石耳钉,衣/冠/楚楚……   就算真的跻身上流了又怎么样呢?   镜子里。   男人双眼猩红,缓缓流下泪来。   他一拳捶在方向盘上:“说到底,还是我太废物了。”   ……   这头庭一吃完了一只大闸蟹。   “真好吃啊。”庭一感叹道,“原来人间还有这样的美味!”   荆酒酒馋坏了,问他:“刚才那个阿根廷红虾什么味道呀?”   庭一:“好吃!”   形容词十分的贫瘠,不及周大师百分之一。   但也幸亏周大师不在这里,不然荆酒酒真的要馋哭了。   荆酒酒:“我觉得下次可以让周大师和你一起吃。”   “周大师是谁?”   “老神棍了。”荆酒酒万分诚实地道,“他当神棍,比你厉害多了。你要是和他学一学,一单一千万不是梦。”   白遇淮听得忍不住扶额。   玄学圈子要是知道,庭一大师跟着一个老骗子去潜心学习了,都会吓疯吧?   荆酒酒:“这个周大师还是很有本事的,人也还不错。虽然早年走上了歧途……”   庭一点点头:“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等并不歧视这样的人物。”   “他还老要给我和白先生分钱。”荆酒酒又夸了下周大师。   庭一:“哦对,我也应该分小友和白先生一些钱。”   荆酒酒:“啊,不用了。我有一些钱的,比二十万多。”   庭一这才收住了手。   荆酒酒坐在旁边,反正也没有别的事干,转头就把庭一的手机加上了周大师的微信。   车里。   小和尚按着印墨的背:“大师兄你别哭了。师父常说,有自觉很重要。你能认识到自己是个废物已经很了不起了……”   老和尚:“你大师兄拳头硬了。”   小和尚:“啊?难道是想打我吗?怎么会?我在好好安慰大师兄。师叔铁石心肠,一动不动……”   老和尚轻叹了一口气:“印墨,你别想太多。”   印墨被小和尚牢牢压着,挟着怒火的眼泪流得更凶了,胸口还把喇叭按得嗷呜呜呜呜——   店里。   庭一发出了一声喟叹:“真好啊。这帮人全走了……昨天为光那小秃子,一口下去,好家伙,我的金枪鱼没了!”   他说完,满足地打了个嗝。   今天也是更喜欢这小鬼的一天! 第38章   印墨前脚送走了小和尚和老和尚, 后脚他那条奇奇怪怪的微博,终于上了热搜。   评论区一片问号。   【咋的,这人借印总外套十年没还印总终于找到啦?】   【ls胡说, 印总不穿兔耳朵】   【哈哈哈哈那是丢的钱包找回来了吗?】   抱着我要来吃大瓜的心情, 丁瀚冰的经纪人点开了微博。   这背影嘛, 你们不认得, 我可是认得的。   丁瀚冰还真没说假话, 印总还真也认识这位荆少爷!这个真相, 只有我知道!   经纪人快快乐乐地打开了评论区, 也想要印墨的粉丝、员工,体验一下和自己当初一样懵逼的心情。   谁晓得入眼的评论, 没一个正形的。   怎么回事?你们都不怀疑一下背影的主人是什么来历,和你们印总是什么关系吗?   丁瀚冰的经纪人悄摸开了个小号,在下面带了个节奏。   【你们不觉得照片里的人, 很像是前段时间在古堡被拍到的那位荆家公子吗?】   发完, 经纪人又觉得有点心虚。   这么盼着别人和自己一样受苦, 是不是有些不地道?其实想一想, 印墨都早就不当偶像了, 和丁瀚冰哪儿一样呢?经纪人动动手指就回去要删评论。   算了,还是让我一个人受丁瀚冰的苦吧。   谁知道重新一点进去, 印墨的评论区就被淹了。   【憋找了印总!你剧组出事了!】   【艹心疼我印总,这次投资不会被一颗老鼠屎搞砸吧?】   【说谁老鼠屎?嘴巴干净点】   评论区一下吵了起来。   丁瀚冰的经纪人懵了懵, 连忙跳出去看热搜。这才看见前两天上热搜的#rose盛筵#和#dg辱华#一下被发酵到了更严重的地步。   而这两档子事,还都和关岩扯上了关系。   关岩, 是代替丁瀚冰进组的那个演员吧?   丁瀚冰的经纪人终于吃到了一个大瓜。   而关岩的经纪人却是在接到电话后,呆若木鸡。   关岩催问他:“周大师不是让你们都发动人手去找吗?怎么还没找到神像?”   经纪人咽了下口水:“先不说神像了。……迷雾剧组打电话给公司了,向导亲自打的, 说要换掉你。”   关岩呆了一秒,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但他很快也想到前两天的热搜。   印墨的微博,没准发酵得比他更厉害吧?   将热度压过去了也说不准啊。   关岩冷声道:“凭什么?”   “就凭咱们前脚在官微上,欢欢喜喜宣传了你做代言大使的事。后脚人家被爆出辱华了。你粉丝想给你洗地,都下不去那嘴。咱们成了半个娱乐圈的笑话……”   “就凭rose那边好多人被抓了,你攀上的那些富二代、权二代,这会儿都自顾不暇呢,没查到你去参加了,都算不错了……”   关岩不说话了。   经纪人的电话却还在接连响。   他接了几个电话后,面如死灰。   没了,都没了。连公司说要安排给他带的女星也没了。公司对他很失望。   关岩看经纪人一副爹妈全死了的模样,忍不住一把抢过了手机:“什么东西?我看看。”   他没看见别的什么信息,却先看见了新闻评论区。   【不会吧不会吧,还有人不知道关岩故意带替身去现场,假装成是剧组安排给他的,他奋力反抗,艹一个敬业人设吧?】   【关岩已经破自己的规矩了,迷雾用替身了。接不住白遇淮的戏】   【有人知道他也去参加rose盛筵了吗,这么个被上头亲自派人下来扫/黄的宴会,这么个根本不尊重女性的宴会,粉丝还要来洗地,他虽然参加但他无知?】   【这么回头一看工作室发的dg相关,再看看他这些手段……emmm想红想疯了,还要艹老干部人设,硬拿自己和白遇淮比,这些年心里很苦吧?】   【再发个小料吧,和他是一个老家。他们家房子拆迁,哥姐不知道怎么回事闹起来了,还闹跳楼了。】   【?这家人这么离谱的吗?】   ……   关岩只粗略一扫,那些话就这么蹦进了他的眼底。   正所谓杀人诛心。   这些话可太诛心了。   关岩突然站了起来,喃喃念道:“神像,一定是因为神像丢了,所以才会好运变坏运了。要找神像,要找神像……”   他急切地说着,就又给周大师打了钱,还一边拨着周大师的电话,要去找他。   经纪人被关岩撞开,愣愣望着他的身影。   男人的身形一夜之间仿佛佝偻了许多,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压在他的身上……   荆酒酒从关岩的身上,彻底了解到了,当邪神降下霉运,收走好运时,会迎来什么样的下场……他喃喃道:“两尊邪神像都受了创,要靠信徒休养。关岩都这么惨,荆廷华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话音落下,荆酒酒的手机就上锁了。   这下什么玩意儿都看不了了。   荆酒酒忙去拽白遇淮的胳膊:“白哥,给我解解锁。”说完,他想了想还又添上了一句轻轻的:“好吗?白哥,哥~”   许三宇刚走过来,别的没听见,就听见了那么一句拖长音的“哥”。   许三宇:?   了不得了不得,您这性/癖真是特殊。就喜欢玩骨科,搞刺激的是吧?   许三宇赶紧装作没听见先走远了。   白遇淮让荆酒酒拽了几下胳膊,这才拿过来给他解了锁。   “小孩儿,少看手机。”白遇淮教育道。   荆酒酒头也不抬:“鬼不会近视,也不会得歪脖子病,脊椎颈椎也都好好的。”   白遇淮:“……”   荆酒酒说着抬了下头:“这么一看,当鬼还挺好的。”   白遇淮拧紧了眉。   不好。   但具体哪里不好,白遇淮其实也说不出来。   大概就是……当他无法真真切切地触碰到少年的皮肤,感受他薄薄皮肤之下缓缓流动的血液时,白遇淮会觉得这一切都糟糕透了。   荆酒酒认认真真地在手机上搜了下荆廷华,还真让他搜到了。   两则新闻。   一则“荆廷华侄子再次坠楼,抢救无效身亡”   荆酒酒怔了怔,就这么死了啊?   是那些缠着他的鬼,加大力度了吗?   荆酒酒这才又看了看另一则新闻——“荆廷华先生从商场扶梯滚落”。   配图里,荆廷华被人搀扶起来,神色阴沉,满头是血。   荆酒酒再刷新一下,新闻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八卦论坛的帖子。   《谁来涛一涛荆廷华?》   1l:有病病?涛这个干吗?这里不是聊明星八卦的吗?   lz:富商也可以涛啊。我也是从今天关岩的新闻得到的灵感。有人说关岩像个瘟神,走哪儿哪儿倒霉。我就想起来最近荆廷华也挺倒霉的。大概从一个月以前就开始了……你们知道借运吗?据说以前很多沿海富商都会搞这一套。感觉荆廷华挺像是借运的……   3l:哦,你这么一说。我上次就想说了,谁还记得荆家那个至今不清楚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的少爷?有人总说记得他明明死在睡美人古堡了,但是又有人说自己记得他还活着,还有人说挺奇怪的,明明对这样的美人应该记忆深刻,结果却忘得一干二净……   ……   88l:ls的所有人,消除记忆失败,将被收容。   89l:啊啊啊别吓我,要掉san值了!   楼里一时间讨论得非常热闹,荆酒酒还跟着又学会了几个网络热词。   而远在京市的这一头。   荆廷华叫人把荆浩的尸体推到了他的面前来。此时荆浩的父母已经闻讯赶来,一边大哭一边要冲进来,却被死死地拦在了外面。   荆浩的半个脑袋像西瓜一样,摔碎了。   据医生说,他死前曾经大喊着说病房里太挤了,打电话叫了好多外围模特和十八线小明星来陪他。医生当时忍不住出声:“这么多人,能不挤吗?”   只有荆廷华知道,荆浩口中的“挤”不是那个意思。   供神的人,一旦走起了霉运,周身的阴气会大盛,阳气减低。之后会吸引来很多孤魂野鬼。   这些鬼可不像人一样讲究礼貌。   它们会压着你,抱着你的胳膊和腿,让你仿佛喘不过气。   荆廷华就曾经遭遇过。   荆廷华目光垂下,再打量了一眼荆浩。   他的半张脸上,表情扭曲,眼带惊恐。因为摔在水泥地上巨大的冲击力,连四肢都变了形。   外面的秘书实在拦不住了,荆浩的父母直直冲进来,本来想要往荆浩的身上扑,但等看清他的模样,一下生生顿住了,连哭都被吓得暂停了。   “怎么……会这样?”荆母喃喃道。   荆父悲声喊:“我要告诉父亲!浩浩好好的,到了你这里,帮你办事,帮你工作,怎么就这样了……”   荆廷华冷声道:“你说为什么会这样?”   荆父一愣,但很快就想到了什么,他颤声道:“你是说……是说……”   荆廷华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自己的样子:“你看看我,又好到了哪里去?”   荆父浑身发颤,这下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荆廷华冷声道:“也许,下一秒就找上你了。”   荆父慌乱道:“找我干什么?又不关我的事。”   “荆家每一代生下来的第一个孩子,都是供品。虽然我至今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哥你当时只是瘸了条腿就回来了。但我想,如果神真的怒了,还是不介意回头吃吃你的吧?”荆廷华嗓音阴冷。   荆父吓坏了,转身就要走,连儿子的尸体也不要了。   荆母自然难以理解,怒声道:“我不管别的什么,浩浩死了。你这个当叔叔的,总要拿出赔偿吧?还有,给浩浩选一座好墓地。浩浩生前的职位……”   没等荆母把话说完,荆廷华已经冷声道:“墓地?他也配?”   “你什么意思?”   “他算个什么东西,当年在我们家里,胡作非为,把手都伸到荆酒酒的身上去了。这种东西,死了也就死了,也配入墓地?”   荆母气得大骂:“你、你,你当初既然记着仇,还让浩浩给你办事?”   荆廷华:“那时候是个有用的人,现在他是什么?一滩烂肉。”   说着,荆廷华还厌恶地皱了下眉。   荆父早就熟知这个弟弟的性格和手段有多厉害。   否则的话,荆家就算得到了神像,但怎么偏偏就只有荆廷华将荆家发扬到了今天的地步?   荆父满心惦记着邪神降下的厄运,也不想去顾儿子,匆忙拉着荆母就往外走。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那可是你儿子!”   “再闹就离婚。”荆父低声吓她。   荆母一下不动了。   荆父森然道:“你懂什么?经历过这一切的人,什么儿子,都不重要了……如果你近距离地感受过邪神的威胁……”   荆母听他说得打了个哆嗦。   “当然,你不用为你自己担心。邪神没有要求供品是人/妻的癖好。”荆父说完,加快脚步走了。   荆母不会死,可他会啊!   荆父眼珠子转了转,可不可以拿荆廷华现在的小儿子去顶呢?   病房里。   荆廷华:“抬下去。”   秘书问:“真的不葬入坟地?”   荆廷华冷声道:“随便扔在哪里。”   “……是。”饶是跟了荆廷华多年,秘书都不由心头打了个冷颤。觉得他的老板,好像从来没让人看透过。   这头秘书一走。   荆廷华就砸了个杯子。   他盯着窗户上砸出的大洞,彬彬有礼地支付了三倍的赔偿款给医院,然后才平静了下来。   白遇淮一直留了人在京市盯着。   等代替关岩的新演员顺利抵达剧组的时候,白遇淮接了个从京市来的电话。   白遇淮接完电话转身,就看见荆酒酒和陶荷坐在一块儿聊天去了。   ……怎么跟谁都能聊上?   这没了网络的阻隔,还聊得更顺手了是吗?   “荆酒酒。”白遇淮在后面轻声喊。   没等荆酒酒动作,陶荷倒是先反应过来了,连忙说:“你去,你先去。白哥叫你呢。”   荆酒酒回到了白遇淮身边,小声问:“怎么了?”   白遇淮觉得自己是挺奇怪的。   其实荆酒酒只是和陶荷多说了两句话而已……   白遇淮垂下眼眸,淡淡道:“京市来了一个电话,要听吗?”   荆酒酒当然要听,忙和白遇淮一块儿,悄悄转身到旁边说话去了。   陶荷在后面看得直叹气。   这白影帝也不是什么不理智的人啊,怎么亲密起来就不避嫌呢?   这头荆酒酒和白遇淮到了角落里。   荆酒酒嘀嘀咕咕地和他讲话:“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吗?”   白遇淮:“不是。”“是荆廷华没有让人安葬荆浩的尸体,就抛在野外了。这些日子里,荆浩和鬼纠缠,阳气轻,阴气重,死后成了一些孤魂野鬼最喜欢的东西……”说到这里,白遇淮一下顿住了。   “然后呢?”荆酒酒问。   然后,荆浩死后连尸体和魂魄,都被啃了个残缺不全。   实在是报应。   可这样的下场,落在荆酒酒的耳朵里,或许会显得太残忍。   白遇淮抬手轻抚了下荆酒酒的脑袋:“就是死了。”   荆酒酒:?   “就是灵魂不全,难入六道轮回,没了下辈子。彻彻底底的死了,那种死。”庭一大师在背后道了一声,然后拱手行了个礼,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剧组里突然惊呼了一声,一下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只见剧组外停了一辆黑色保姆车,和一辆蓝色的跑车。车门打开,有人从上面走了下来。这阵势可比关岩小多了,但剧组里的反应可比那时候大多了。   从车上下来的人,脚步不停,径直朝这边走来,直直冲到荆酒酒的面前:“酒酒!”“我都上了二十三节演技专业课了!”   荆酒酒:?   荆酒酒:“那你可真棒。”   对面眉眼凶巴巴的青年,一下五官柔和了许多,连嘴角都高高翘了起来。   白遇淮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向导真是找不到人了,又把丁瀚冰找了回来。   十个丁瀚冰,都还没一个关岩抗打。   陶荷他们当初是见过丁瀚冰对荆酒酒态度多奇怪的,但其他人没见过啊。这会儿一个个的,不由都愣住了。   “丁大明星不是说晚上八点才到吗?”印墨的声音远远地响起,但很快,随着他的步伐迈近,他的声音也就到了面前。   “印大总裁不是说自己没在剧组吗?”丁瀚冰抬起头。   彼此都是老阴阳人了。   别说剧组工作人员了,就是向导都有一瞬间的头秃。   咋回事儿啊这是?   丁瀚冰不是印总亲自推荐的吗?这怎么见了面一看,还有点不太对付啊?那要早知道是这样的话……向导欲哭无泪,默默扭头又看了一眼白遇淮。   瞧吧,这尊神的脸色也不太好了。   荆酒酒想了想,家里还有小鬼没喂呢,于是拜了个拜:“你们先聊。”   就和白遇淮要走了。   丁瀚冰看他们俩形影不离,酸得鼻孔都快冒泡泡了。   “我刚来,你就走?”   荆酒酒点头:“反正你进组了,以后天天都会见的呀。”   丁瀚冰一下捕捉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关键点:“什么?你天天都来剧组看白遇淮拍戏?”   荆酒酒:“算是吧。”   丁瀚冰这下更是嫉妒得都要冲天了。可见人一定得有一个专业天赋!否则都不配被荆酒酒探班。   印墨马上在旁边说:“我开车送你们,白老师这几天累得不轻,应该好好休息。”   丁瀚冰:“我也拿驾照了。”说完,就恨不得立马翻兜儿,“我还拿了赛车手执照呢。”丁瀚冰顿了下,才又想起来问:“你们现在回去干什么?天还亮着。酒酒你等等我,我带你在这附近转一转……”   荆酒酒眼看时间已经不早了。   本来应该让庭一大师代喂的,但是他今天和周大师见面去了,这也才刚回到剧组呢。   “我们要走了,得回去喂孩子。”   丁瀚冰:???   他连忙转头去看印墨。   印墨垂眸不语。   他不在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孩子都领养了?   许三宇也惊呆了。   人家哪吒怀胎要三年。   您这怀胎就三天?   白遇淮:“走了。”   “嗯嗯。”荆酒酒也不再多做解释,忙和白遇淮一块儿往剧组外走去。   丁瀚冰实在耐不住,跟了上去。印墨也紧随其后。   丁瀚冰经纪人在后面喊:“哎,今天才进组,您就跑?”   丁瀚冰:“没看见我这一心向学,要问白影帝白老师讨教演技技巧吗?”   大家就这么呆愣愣地看着白影帝和美少年并肩而行。而印总和丁瀚冰,一前一后,把人夹住了。   这走路方式……挺别致啊。   向导在后头也是好一阵恍惚。   唯独庭一大师脸色不变。   看看,要是碰上这个场景,谁的佛心稳得了?   所以他才担心嘛。   丁瀚冰毕竟是当红流量,他的粉丝可比白遇淮的粉丝疯多了,他人前脚到,后脚就有私生饭、代拍、前线站姐……全部都到齐了。   这边大粉群里开始商量应援花车的时候,那边就有代拍把照片卖出去了。   几张连续抓拍的照片。   可以说大半个娱乐圈的流量,都聚集在这儿了。   【有生之年,居然看见白遇淮和丁瀚冰、印墨走在一起?他们仨真的是我审美天花板。】   【不是?你们走个路,怎么还要围成一朵花的造型呢?】   【等等,中间被围着的是谁啊?荆酒酒?!艹,有点像。要是围得没那么紧,我就可以看清楚点了】   【啊???荆酒酒和他们都认识吗?】   【我信了,荆酒酒真的还活着】   【我吊得一批的印总今天居然给当司机?】   【我吊吊得一批的冰冰今天居然给拉车门?】   荆廷华这时候也死死盯住了照片。   真的是他。   他就在海市。   嗯……白遇淮、丁瀚冰、印墨……那到底是谁买下了他?之前就有人说看见过白遇淮和他走在一起。可是……白遇淮的性格,会买小鬼?他还需要买小鬼?倒是印墨和丁瀚冰可能因为记起了荆酒酒,所以才买下了他。   “买一张去海市的机票。”荆廷华很快打了个电话。   那头沉默了片刻:“……您不怕坠机吗?”   荆廷华这才停住了,转而拨了另一个电话。他足足拨了三次,那头才有人接通。   “您出关了吗?”   “出关了,但我走动不了。你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你不是请了一个大师?”   “毕竟是邪神之力……他从说找到了神像之后,人就失踪了。恐怕已经死了。”   那头沉默片刻:“那我另外给你联系一个人。”   “谁?”   “陵阳山的庭一大师,他可是正经的得道高僧。”   荆廷华却没立刻应下,他摩挲了下桌上的烟:“我没记错的话,印墨曾经拜在他的门下,当了几年小和尚。”   “是啊。”那头顿了下,“后来因为你的儿子,决裂了。印墨连夜下山,再也没回去过。早就判出师门了。”   荆廷华这才应了声。   而这头,丁瀚冰在陪同荆酒酒返回酒店的路上,脑子里已经做了无数的思想工作。   有孩子了……怎么办?是不是收养的?   他又不能厚着脸皮让荆酒酒把小孩儿给扔了。为什么才这么短的时间过去,他和白遇淮就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丁瀚冰痛苦地捂了下脸,但很快就又重振旗鼓了。   大概是因为酒酒死了,所以才更喜欢象征着新生命的孩子吧。   不就是孩子吗?   丁瀚冰问:“孩子多大?要我帮忙照顾吗?”   荆酒酒:“……啊,这个。有三岁的,有七岁的,有五岁的……”   丁瀚冰惊得天灵盖都差点飞出去:“还他妈不止一个?!”白遇淮疯了吧?和荆酒酒养这么多小孩儿干什么?   荆酒酒:“是不止一个啊……”   丁瀚冰深吸了一口气,不说话了,自己扭角落里,开始捣鼓手机。   他斟酌半天,敲敲打打写下几个字,发了微博。   @丁瀚冰:谁有带孩子经验?速,急。   等到了酒店,丁瀚冰想了想,我要比白遇淮更有竞争力,比演技是行不通了,比有钱也不行,比酒酒更爱谁,那更不行了……酒酒根本没爱过我。   丁瀚冰挽起袖子,屏住呼吸。   但我可以比谁换尿布捡屎冲奶粉来得快啊!   丁瀚冰思想准备一做好,二话不说冲在了最前面。   一群青皮小鬼坐在沙发上,坐在地板上,骑在茶几上,齐齐扭头,冲门口笑得咧出了血盆大口。   哦草。   丁瀚冰脚一软,一滑,把印墨都给砸倒了。   白遇淮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微博推送,上面赫然是丁瀚冰发的新微博。   评论区粉丝都已经疯了。   【别吓我,您整出个孩子了?】   白遇淮皱了下眉,往下一滑。   下面有个同类推送“情感博主教你如何用孩子挽回丈夫的心,孩子是构建起一个家庭的桥梁……”   白遇淮扭头看了一眼满地的小鬼。   都他妈挺丑的。   但白遇淮还是面无表情地从中挑挑拣拣选了一个。   和荆酒酒养一个,倒也不是不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反正不能留给丁瀚冰机会。白哥面无表情地想。 第39章   为了方便管理,荆酒酒给关岩的小鬼起了个名字,叫圆圆。   轮到下一只小鬼的时候,荆酒酒仰头想了半天“……要不叫一一吧?”   印墨一愣“那下面的……”   “就叫二二、三三、四四……”荆酒酒说得理直气壮。起名真是太难了嘛。   印墨“也……”   “也行,数字编号,好记,不容易出错。”白遇淮接口道,目光从那些小鬼身上划过,最后颇为遗憾地放弃了自己千挑万选的那只,看向了唯一一个以名字胜出的“圆圆”。就它吧。   荆酒酒在旁边说“我也这样想!这样哪只小鬼半路跑了,也能及时发现!”   印墨欲言又止。   您这跟小时候,给花起名叫春1夏2秋3冬4,还真是没有任何区别啊。   白遇淮却是说着,就起身去拿了笔,和一块小牌子。   荆酒酒见了,不由问“这是什么?”   “做记号。”   荆酒酒“噢!”“这样就更不容易弄丢了!”   “嗯。”白遇淮低低应了声,用笔蘸了金色的墨,在小鬼脑袋上,挨个写编号。金色的墨一挨上它们,就会灼起一股青烟,疼得小鬼嗷呜一声。然后编号就牢牢烙在上面了。   等轮到圆圆的时候,它嗷呜喊叫且连滚带爬地就往荆酒酒怀里钻。   白遇淮皱了下眉,本来有些不快。   但想一想,养个小孩儿可能就是这样,一被教训就要跟妈告状,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白遇淮往刻着暗纹的牌子上写了名字,往圆圆脖子上套住了。   圆圆战战兢兢感受了半天,才终于确认它不用遭受痛苦。   于是牢牢抱住了荆酒酒的脖子,吊着不动了。   一定是大鬼太厉害了!   所以它才不用和它们一样受苦!   白遇淮又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冷声道“这些小鬼只会嗷呜喊叫,人话不会说一句。应该请个老师教一教。”   印墨?   印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问“酒酒,你打算把它们怎么样?”   荆酒酒迟疑片刻,爽快道“养着吧。”   印墨都不由得流下了嫉妒的泪水。   他之前比不上人,现在竟然还比不上鬼?   幸亏丁瀚冰还没醒,不然也得当场气疯。   印墨“就当小孩儿养?”   荆酒酒“嗯,不是当。它们本来就还是小孩儿呀。”   印墨望了望圆圆脖子上挂住的牌子,再看一看白遇淮,人白影帝依旧神色淡淡,好像没觉得养孩子挂狗牌没什么不对。   印墨“……”   行吧。   “等出剧组的时候,小鬼好带走吗?”印墨又问。   荆酒酒想了下“要是有个什么东西,能把它们收起来就好了。”   印墨无奈笑道“没有这样的东西。能把这么多鬼装在一起的,只有炼化的法器。但是这些法器,一进去,它们就得化了。过去我听我师父说,有个叫破山门的,专门养小鬼。他们怎么养呢,也都是分成一口一口的坛子,把小鬼的骨灰和鬼魂都一块儿装在里面养着。没见谁带这么多出行的。”   荆酒酒有点犯难。   老用绳子拴着,也是很麻烦的。   白遇淮开了口“不难。”   印墨皱眉看他。   白遇淮神色不变,道“炼化的法器上,多数都有符文,改一改符文就行了。”   印墨盯着他的目光起了点变化,随后没再出声。   这些小鬼从这一刻起,才真正从储备粮名单上,被划去了。   这时候丁瀚冰终于揉着脖子坐了起来,一低头,有只小鬼正蹲在沙发边上,扒拉他的裤腿。   丁瀚冰差点表演一个再次当场昏厥。   只是想到荆酒酒还在旁边,上次那个没脸的他也都见过了,这也算不得什么……算不得什么……丁瀚冰轻轻吐出一口气,抬起头“酒酒!”   丁瀚冰骤然瞪大了眼。   “你身上有只鬼!”   丁瀚冰这下倒也不太怕了,赶紧从沙发上下来,就要往荆酒酒的身边冲,嘴里还一边骂“印墨你他妈还傻站着干吗?”   然后,他就看见荆酒酒抬起手,将小鬼拎下来“你说它?它叫圆圆。”   丁瀚冰?   丁瀚冰抹了把脸,一时间分不清是自己在梦里,还是他们在梦里。   他以为是收养的小孩儿,结果是养的小鬼。   它以为是鬼,结果这鬼还有名字。   丁瀚冰沉默地坐回去,掏出手机。   上面多个经纪人的未接来电,还有未读短信。   “哥你又发什么微博?我电话快被打爆了!”   “祖宗哎你又上哪儿弄的孩子?怎么,人荆少爷悄没声息结婚生子了,你还要去给带孩子吗?”   “……行吧,热搜第一了。您依旧是顶流!”   从温柔逐渐到暴躁,再到平静。   丁瀚冰点开微博,被顶到评论区最上面的是我我我,您看看我,我暑假经常帮忙带侄子的!哥剧组是不是也来什么小孩儿了得您给帮着带带?   丁瀚冰心下悲痛地回复算了不用了,你们没带过   我连帮着带小孩儿的资格都没有了!   这是鬼,别说我了,你们他妈的也没带过啊!   荆酒酒歪头觑了觑丁瀚冰的脸色,再想想刚才他对经纪人说的话。   哦,在为演技发愁吗?   荆酒酒“丁大宝,你和白哥研究会儿剧本吧,加油。”   丁瀚冰和白遇淮同时怔愣了一秒。   丁瀚冰酒酒在关心我!   白遇淮不想带傻逼。   丁瀚冰扭头看白遇淮,咬咬牙,这张脸倒也顺眼许多。   白遇淮看着丁瀚冰,算了,不好拂荆酒酒的面子。   还是这头印墨问了个关键问题“那你干什么去?”   荆酒酒“开黑呀。”   印墨?   丁瀚冰?   白遇淮?   白遇淮“……这次又是和谁?”荆酒酒报了一串名字。   “没听过。”白遇淮皱眉。而且,怎么还有人叫什么“哥很拽”的?   荆酒酒“你肯定没听过啦,都是孟和新的网友。”   白遇淮“……”孟和新原来这么网瘾也就罢了,还要带着荆酒酒一块儿网瘾!   荆酒酒推门就进了卧室,身后跟了一串小鬼,徒留下不会打游戏的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草!   丁瀚冰是真的想在荆酒酒面前获得一个另眼相看,所以他对白遇淮再有不满,也都全忍住了,两人真坐一块儿讨论了剧本。   等到第二天试戏。   丁瀚冰的表现比当初接不住戏的时候,可好多了,向导都惊了个目瞪口呆。   “行啊,有了点专业功底当基础,再正好揉着点新人演员的青涩气,很像是刚进入这个世界艰难存活的新人。小丁本身脾气也桀骜暴躁,很符合在极端压迫之下的反应……和白哥打起来的时候,有火花多了!”   丁瀚冰的经纪人听完无语。   可不是有火花吗?   那都真抡拳头你没看见吗?   有荆酒酒每天准时到场看拍戏,丁瀚冰真憋足了一口气,从未如此敬业认真过,和关岩比起来,效率倒是高了不少。加上他从来不在乎自己的口碑好坏,拍戏也不端着,使劲儿也不怕使过头,倒是更便于向导调教。   一下子剧组进度飞快。   丁瀚冰的粉丝听得最多的话,都变成了“我去拍戏了”。   弄得超话里事业粉一边高兴,一边又惆怅。   丁少爷家里要破产了吗?   这么努力总不会是要挣奶粉钱了吧   聪明的粉丝先去感谢了白遇淮提携,一定是因为有各位前辈带着,所以我们家丁少爷才能进步顺利,还能得到导演夸奖。   只有一个前线站姐欲言又止。   “我怎么觉得每次我哥和白影帝拍戏的时候,都仿佛恨不得宰了对方?”   也有人觉得印总一大忙人,天天到场陪着,也是挺奇怪的。   但这些很快细枝末节都很快被忽略掉了。   电影拍摄从未如此丝滑。   向导隐隐觉得大家好像都铆着一股劲儿,不过反正电影拍好了就行了嘛。   等到快杀青的时候,大家才知道《如何逃离》又邀请了白影帝参加新一期挑战。   听说经费大涨,这次的地点直接选在了一座荒掉的矿山   白影帝不会去的吧,这种节目,真的去了都是给节目抬咖   其实……粉丝还挺想看的:3」∠呜呜能见白哥一次不容易啊!   没等许三宇这边公布官方消息,那边倒是更快传出了新消息――   常驻c老曹和于绍光、孔湘琪都请假不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上次本该担任飞行嘉宾的小明星,这次重新加入了。   节目组导演本来想拒绝,但想想,没必要和流量过不去,就答应了。   这也就算了,转头还分别又接到印墨秘书和丁瀚冰经纪人的电话,说他们也想参加,好家伙,连通告费都不要了!   导演感动得快哭了。   自从白遇淮在节目里露了脸,节目收视率就一路走高,瞧瞧!瞧瞧!顶流都来光顾我了!以后再也不愁请不到飞行嘉宾了!   导演激动地直接把这次节目命名为了特别篇,还特地打了个电话去感谢白遇淮。   白遇淮接完电话“……”   他转头问许三宇“我怎么不知道印墨和丁瀚冰也要去?”   许三宇人也傻了。那我这不是在给白哥往跟前凑情敌吗?   白遇淮早就盯上了那座矿山,选址还是他推荐给导演的。   白遇淮声音冷酷“现在把他们俩踢出去还来得及吗?”   许三宇讪讪道“您不如自己退出了……”这要在人刚官宣完就把人踢了,明儿一早三人的爱恨纠葛就得上热搜第一。   “那算了。”   白遇淮转头问“酒酒呢?”   “好像在打游戏?”   白遇淮想了想,干脆借了许三宇的号登上去,敲了孟和新下局一起。   孟和新当然忙不迭答应了。   许三宇在后面忍不住喊“白哥,您可别让我一夜梦回青铜啊!”   白遇淮皱眉,没搭理。   孟和新很快就打完了一局,给许三宇的号发消息“这几天都是神队友,打着太他妈爽了!快来,带你一起!”   说完还给他们拉了个群组。   “群里还有个人,许哥你肯定认识的。你们白哥身边那位小少爷……”   白遇淮回了个“嗯。”   孟和新虽然觉得许三宇有点冷淡,倒是也没多想,很快就在微信区重开了一局。   等一上去,他就听见孟和新说“来了来了,酒酒准备好了吗?”   孟和新含糊地说了声“快叫……”   再然后,白遇淮就听见了荆酒酒软了又软,娇里娇气的声音“谢谢冷酷哥哥带我们……”   白遇淮脑子里腾的一下就冒起了三丈火。   那头一笑“哎哟不客气不客气。”白遇淮一看id,冷酷の王。   什么玩意儿?   孟和新你他妈一天天就教荆酒酒这个?! 第40章   白遇淮强按下了,穿破屏幕,把孟和新提溜出来,放到鬼窟去住七天的念头。   他耐住性子,啪的一声轻响,打开了录音笔,就等着看他们这局能玩儿出什么花来。   等许三宇再过来找白遇淮的时候,这局游戏已经快打完了。   许三宇先低头看了眼屏幕“……白哥您今天超常发挥啊!”说完,再抬起头“白哥……”他咽了下口水。   白哥这脸,面沉如水。   从上到下都写着不爽。   许三宇小心翼翼问“您今天是不是……”   白遇淮这才分给了他一点目光,屈起手指放在唇边“嘘。”   许三宇忙闭了嘴。   这时候正好听见语音频道里传来一声“冷酷哥哥,下次再一起玩儿哦。”   许三宇惊了一跳。   草。   这是谁的声音?   那位小少爷的?   谁是冷库哥哥?好好的,起这么个名字干嘛呢?家里搞鱼虾批发的吗?   那位冷酷哥哥轻笑一声,透露着绝世高手的不屑“没问题,小事儿。明天八点再上线啊!”   许三宇连忙又去看白遇淮的脸色,好家伙,绿得可以去演复联四了。   那高手先一步退出了频道。   孟和新说“等会儿怀梦也上线了,你先别急着下。”   荆酒酒“唔。”   孟和新笑了笑“许哥,这位出马,是不是比咱们效率高?”   白遇淮冷冰冰地扫了一眼许三宇。   许三宇恨不得立马举手指天发誓,我真没有干什么混蛋事啊!   孟和新“上次我才扮了几句,就让人给认出来了。我觉得我演技在圈子里,也排得上名号啊。怎么装个小姑娘就不行了?”   孟和新说着,咂了下嘴“许哥你都能哄到几个,人家还想跟你面基。怎么我就哄不到呢?”   许三宇满脸都写着不不不我没有,根本不敢去看白遇淮的脸色。   他没有教小少爷这么干啊!   都是孟和新教的!   “许哥怎么不出声?”   “酒酒跟许哥学学。许哥才是真人不露相。”   许三宇这才从喉中艰难地挤出来一句“别学了……”   孟和新嘿嘿一笑,只当许三宇觉得糗呢。   很快那个怀梦也上线了,几个人又开了新局。这么一晚上玩下来,孟和新这网友那叫一个多如牛毛啊。还不知道他都从哪儿骗的,是不是全是拿荆酒酒去骗的。   当护士进来让孟和新收手机了,白遇淮也沉着脸关上了录音笔。   荆酒酒小声对语音频道说了句“拜拜。”   那边下线,这边白遇淮就开始了抓人。   许三宇在后面已经彻底傻了。   行吧。   孟和新死吧。   至少我还能活着。   许三宇抹了把脸,然后才想起来,连忙又追上去说“白哥,不能打孩子啊!”   白遇淮转过头。   许三宇嗫喏道“这不……小少爷看着年纪挺小的吗?人家年纪轻轻跟了您,对吧?偶尔网上冲下浪,那不也正常吗……”   冲的这下浪。   是很浪。   见白遇淮面色不变,一句话也没有说,许三宇更急了“其实小少爷呢,对您还是很一心一意的。上次看见您晚上还要熬着拍戏,就特别心疼,还悄悄跟我说,呃……”许三宇磕巴了一下,才继续说了下去“说他数了数自己的钱,担心养不起您。”   白遇淮的步子一滞“养我?”   许三宇“嗯嗯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少爷会觉得您没钱……”许三宇说到这里顿了下,蔫了气儿道“哦,可能是因为小少爷自己太有钱了吧。那天他说,他现在可支配的钱,有几个亿而已。”   白遇淮绷紧的嘴角,这才微微缓和了。   再想起少年昔日信誓旦旦说的,一定要保护好他……   白遇淮收起了录音笔,大步走出去,来到荆酒酒的卧室外,轻敲三声,才推门而入。   荆酒酒从床上坐起来“和向导说完话了吗?”   白遇淮“没说。”   荆酒酒低头看了一眼手腕,手腕上当然是没有表的,于是他又抬头看挂钟“……那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白遇淮听他问得理直气壮,又透着格外的亲近意味,一时觉得好气又好笑。   白遇淮“在外面打游戏。”   荆酒酒立马凑了过去“我最近跟着孟和新学了几手,我觉得自己有变得厉害一点点。你要打的时候,还是我们一块儿吧。我带带你呀。”   白遇淮“……”   别了。   带着他,他能当场气得脑溢血。   门外,许三宇给孟和新发了条消息,装模作样哎呀刚才我们白哥借我号打了会儿游戏,是不是和你一块儿打的,你们小心点,可别被营销号抓到啊   孟和新手机早在护士的督促下扔柜子里了。   他叹着气,辗转反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院。   要不明天带着小少爷,换个游戏玩儿吧?   孟和新心里有了盘算,两眼一闭就开始睡觉了,完全不知道大祸已经砸他头上了。   许三宇半天没见收到回信,无语了。   这人要死啊,真是拉都拉不回来。   行吧,给孟先生点香。   房间里,白遇淮将录音笔放在荆酒酒面前,按下了播放键。   荆酒酒?   直到里面传出来一声“冷酷哥哥……”   荆酒酒???   荆酒酒!!!   荆酒酒尴尬得差点当场抠出一套三室两厅。   荆酒酒小声说“哦,我知道了。上许三宇号的,就是你。”   白遇淮轻挑了下眉。他倒要听听少年怎么狡辩,还是要先倒打一耙?   荆酒酒轻叹了一口气,认认真真道“我知道错了,骗人是不对的。孟和新说,嘴甜一点,别人就会带你打游戏了。我以后不嘴甜了。”   白遇淮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了荆酒酒的唇上。   嘴甜吗?   白遇淮及时按住了乱飞的思绪,面无表情地想,症结是在这儿吗?是骗人的问题吗?   白遇淮单手拖过椅子。   椅子腿在地板上划拉,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滋啦”。   “你和他们熟吗?”他与荆酒酒面对面坐下,问。   “……不熟。”   “我和你熟吗?”   荆酒酒?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但荆酒酒面对上男人冰冷的面孔,还是答了“熟的。”难道在白遇淮心里,他们不熟吗?   白遇淮不紧不慢地出声“那叫声哥哥听听。”   荆酒酒??????   白遇淮心底憋了一股莫名的躁郁,可刚听了许三宇说的话,心底又有点说不出的愉快。多种情绪糅杂在一起。   白遇淮盯着荆酒酒微呆的模样,唇半张,目光闪烁,像是眼底落入了星光。   于是他一手压在椅背上,低低追问了一句“不熟的人能叫,我不能叫吗?”   “白哥?白哥哥?”荆酒酒飞快地开了口。他心下还有一丝茫然。以前也不是没叫过,哄人,荆酒酒很有一手的。   白遇淮心尖颤了颤,连带指尖都麻了下。   但他还是沉着脸,没有开口。   荆酒酒一下子拿不准了。难道这样不够吗?哦,不够肉麻是不是?孟和新说,嘴甜的时候就得不怕肉麻。你觉得肉麻,但是大家都喜欢啊。   于是荆酒酒躬身,凑近了些,也将胳膊搭在了椅背上。   如果他此刻是个人,腰劲儿又不太够的话,一塌腰,就得砸白遇淮怀里。   而白遇淮这会儿也正想呢。   ……好像轻轻一够手,就能够住少年的腰。   荆酒酒没有察觉到白遇淮的目光,他放软了声音“遇淮哥哥?”   冷冰冰的气息喷在白遇淮的脸上,挟裹着熟悉的阴气味道。   白遇淮却突然一下心脏狂跳不止,喉头发干,整个人都怪异地处在了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   好像肾上腺素一下升了顶。   白遇淮脑中一时间挤满了各色思绪,搅成一团浆糊,理不出个头。但他面上分毫不显,甚至还分外冷静地张嘴问“以后还叫他们吗?”   荆酒酒“不叫了。”   顶不住顶不住。听见录音,他自己都顶不住了!   白遇淮收回放在椅背上的手,却是无意中擦过了荆酒酒的手背。   白遇淮好像被烫了下,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他飞快地抬手松了下领带,然后站起身,一把推开椅子,快步走了出去。   荆酒酒?   这就完啦?   好温柔的教育啊。   荆酒酒舔了舔唇,望着白遇淮的背影心想,他还是好哄的呀。   他怎么这么好哄呀?   白遇淮真是个好好好人。   白遇淮径直走到了走廊上,楼道的窗户开着,冷风迎面吹来,才让他冷静了一点。   一时间,白遇淮竟然有点分不清,刚才那一出,究竟是在教训惩罚谁了。   我有病吗。   白遇淮面色沉沉地想。   冷冰冰的阴气吹拂在我的脸上,我竟然会感觉到热,会感觉到心跳加速。   甚至是……只想要荆酒酒这么叫我一个人。   我有病吗?   白遇淮在外面站到了午夜12点,有个孤魂野鬼无意间撞上了窗户,撞得“嘭”的一声,但在看见白遇淮后飞快地拔腿就跑。   白遇淮“……”   他这才发觉到腿都站得有些麻了。   白遇淮转身往回走。   许三宇见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回白哥可真气得不轻……许三宇还从来没见他这么生气过。   都开始罚自己站了。   这不是气得神智都快不清楚了吗?   白遇淮看也没看许三宇,径直走进了房间。   然后把荆酒酒整只鬼抱起来,返回了自己的房间,再搁进被窝里。荆酒酒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想想在别墅时候,他可是理直气壮霸占了白遇淮的床好久……于是荆酒酒也就顺从地钻进去,不动了。   早把做鬼的尊严给忘了。   白遇淮站在床边看了会儿,才去洗漱了。   他想到为什么了。   我为什么会如此焦躁?   因为我不希望荆酒酒像其他鬼魂一样,害怕我,畏惧我,见了我就跑。   甚至……我希望他喜欢我。   ……   杀青宴结束后,白遇淮也不准备返回京市,他直接就带着荆酒酒去了那座矿山所在的江市。   印墨和丁瀚冰还有事要处理,才不得不短暂地返回了下京市。   白遇淮出钱让许三宇去包下一辆大巴。   许三宇有点懵“这……装谁啊?您要坐吗?”   “鬼。”白遇淮简明扼要地说完,就调上了车窗。   留下许三宇原地咽了咽口水。   一帮小鬼被大巴车一块儿给拉到了江市。   白遇淮觉得它们有点烦,也就那个圆圆看着顺眼点,可能是因为它正式上了个牌,算是荆酒酒和他养的鬼了。   于是白遇淮就单独给它们单独开了间房,林芝也一样。   一帮小鬼到死都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一个个嗷呜叽喳,高兴坏了,连自家大鬼被那个凶巴巴的人给拐跑了,也暂时顾不上了。   只有林芝满脸写着忧郁,不知道在想什么鬼东西。   而这头,孟和新对着手机消息,人已经吓傻了。   他咽了下口水,给自己的经纪人打了个电话“……就是,如果,我得罪了白遇淮。我还有得救吗?”   经纪人一下吓疯了“你哪儿得罪他了?我靠!不是吧!哥们儿,咱们这些年还没红过呢,就要雪藏了吗?”   “……”孟和新知道不用再问了。   没得救了。   孟和新挂断电话后不久,经纪人就又打过来了。   这次是视频电话。   经纪人在那头,满脸写着“啊我死了”四个大字,一边用出殡般的口吻道“新谈的代言吹了,下个月四个通告全没了。”   孟和新“……是我自作自受。”   “你到底怎么了?”   “我……”孟和新本来还有点难以启齿,但这会儿一狠心一咬牙,“我让白哥的小宝贝,在游戏里冲着十个男网友喊哥哥,骗一个上分。”   经纪人听完当场想打爆孟和新的头。   “不说了,我电话又响了。”经纪人冷冰冰地转过头。   不过没一会儿,他又似喜非喜地转了过来。   “程导让你出院后去试他的戏。”经纪人神色复杂。   孟和新吓了一跳“这么突然?……这,白哥要是不待见我的话,程导敢用我吗?”   经纪人“就是白哥推的你。”   孟和新呆了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感叹道“白哥真是君子啊!”他连声说“我懂了,我会了,我知道了!下次我就教小少爷管他叫哥哥。倍儿甜那种……我还可以给他分享我收藏的做a三百零八式不重样。丰富他们工作之余的生活。我还可以给小少爷寄两套兔女郎装……”   孟和新如此碎碎念叨着,忙欢天喜地去收拾衣裳了。   他要出院!   他要演程导的戏了!程导啊!   经纪人“……”   话还没说完呢。   你是忘了程导拍戏,要拍一整年,而且不允许任何演员外出、轧戏、另接通告吗?你是忘了程导对演技的苛求,神经病到了,今天演一版,明天可能又换另一版,把演员折腾到生不如死的地步吗?   经纪人一时间都分不清,白影帝这是真帮他呢,还是要一气弄死他呢?   孟和新迎来了新春天,直接导致了荆酒酒失去了他的陪玩。   荆酒酒度过了寂寞如雪的一夜,第二天,节目组的导演组了个局,邀请所有到了江市的c一块儿聚个餐。   荆酒酒无聊地跟着一块儿去了。   导演乍见白遇淮身边跟了个人,还吓了一跳。   虽然之前隐约听了一点风声,但没想到,真把人这么紧地随身带着啊……   荆酒酒看了导演一眼,倒是扭头和白遇淮说“他还没把古堡的租借费用给我。”   白遇淮“我帮你要。”   荆酒酒“嗯。”   双方打过招呼后,其他人蠢蠢欲动,多少有点想要来和白遇淮攀谈,但又碍于荆酒酒站在旁边。这个少年,一人就可以艳光压过众人。谁也不想被一个素人比下去,就只好忍住了。   导演也想和白遇淮聊天呢,说一下自己的感激和感动。   谁晓得白遇淮只和他身边的少年说话。   “今天没玩游戏吗?”白遇淮问。“不玩了。”   “手机又锁上了?我帮你解锁。”白遇淮惺惺作态。许三宇都没想到他老板的演技,会发挥在这样的地方。   “解锁也没有用啦。孟和新说他不玩儿了,戒游了。陶影后说要去国外参加个活动……”荆酒酒叹了口气。   白遇淮摩挲了下指尖“哦?那……孟和新的那些网友呢?你可以找他们玩啊。”   荆酒酒“我连他们好友都没有加呀,孟和新不能加乱七八糟的人。”   白遇淮舒心极了。   孟和新还是有点逼数的,可以建议程导对他温柔一点。   白遇淮“那你没有玩的了。”   荆酒酒只好转过头,又眼巴巴地盯住了白遇淮“我们晚上回去玩马里奥吧。”   白遇淮唇角弧度微弯“好。”   说话间,他们就抵达了大饭店。   导演说“今天都好好吃,等明天到了镇上,就真没什么吃的了……”   大家闻声陆续落了座。   季孟远远地见了荆酒酒和白遇淮,心情还有些复杂。   他总觉得荆酒酒就是古堡里那道鬼影……他甚至觉得荆浩的死,跟他可能都脱不了干系。   毕竟荆浩彻底发疯之前,只见过白遇淮。   季孟不甘心地攥了下掌心。   他辛辛苦苦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才搭上荆浩,以为终于要时来运转了……结果呢,就这么轻飘飘地没了……   荆酒酒本来没有察觉到季孟的目光。   只是今天圆圆跟着他们一块儿出来了,这会儿圆圆已经从圆桌底下爬过去,顺着椅背,爬上季孟的头顶了。   荆酒酒只好看着季孟,面色冷淡,问“你盯着我干什么?”   季孟慌乱了一下,匆忙敛住了目光。   他这才发现,这个美丽的少年,冷下脸时,气势竟然也有一分慑人。   而小鬼圆圆听不懂荆酒酒的话,就瞥见了荆酒酒的冷脸,立马顺着滑溜了下去,乖乖又爬回到了荆酒酒的脚边,抱着腿不动了。   这时候,季孟勉强挤出了笑容“因为……您长得很好看。”   其他人听完心下赞同。   只有始终没开口的白遇淮,突然冷冷淡淡朝季孟斜睨了一眼。   季孟心下一颤。……他只是夸荆酒酒一句,这样的醋也吃?   导演出声打了圆场,让大家赶紧吃。   荆酒酒是吃不了的,就干脆捏着筷子给白遇淮夹菜。   大家默默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草啊!   这样的小美人,气质又好,脾气又好,还给夹菜?   他们哪儿知道,这会儿白遇淮的心情也仿佛坐上了过山车,咻的一声就奔去了山顶。   这鬼太会蛊惑人了,还能操控着我的心,忽上又忽下。   白遇淮心跳怦怦,拼命按住了体内奔腾的血液。   等到吃完饭,大家都往外走。   冷风迎面而来。   荆酒酒发现白遇淮脸色好像有点红。   “你喝酒了吗?”荆酒酒小声问。   白遇淮的目光落到他身上,真的是有一分微醺的。白遇淮脑中血液轰隆隆――   他冷静地说“没有。”   “算了,醉酒的人好像都不会承认。”荆酒酒犯愁道。   “没有。我很理智。”白遇淮小心翼翼地勾住了荆酒酒的手。   荆酒酒“?你浑身都在发烫。”   白遇淮云淡风轻地应声“嗯,没事。只是我体内的血液,有些不受控。”   “不受控?”荆酒酒瞪大了眼,这血液还能自己升温加热吗?那是不是得去医院?   白遇淮“嗯。”“它们想要奔向你。”   荆酒酒惊呆了。   他还记得手上被白遇淮的血液,烧灼出来的痕迹。   ……这是要把他整个鬼烫化吗?   荆酒酒连忙紧紧抱住了白遇淮“白哥,白哥哥。你要控制住自己啊。”很努力地帮着白遇淮把血压回去。   白遇淮低头扫他一眼,喷洒出的都是灼热的气息“……嗯。”   前面导演忍不住轻笑了声“……好黏人啊。难怪白哥非要带在身边。” 第41章   等回了酒店, 荆酒酒都还和白遇淮再三确认了:“血真的压回去了吗?”   白遇淮也不厌其烦地应了声:“嗯。”   荆酒酒大大松了口气:“下次不要再吓我了。”   荆酒酒现在不太怕死了,但也不希望是被白遇淮的血给烫死的呀!   “嗯。”白遇淮又应了一声,他盯着荆酒酒的面容仔细看了两秒。   少年面容美丽, 眉心微微蹙起, 像是真心实意地在为他担(怕)心(死)。   少年完全没有感知到他按捺不住, 迸发出来的情意。   他从小被人捧在掌心长大, 又在正该要恋爱的年纪, 死了在古堡。   他又怎么会懂这些呢?   但是没关系。   我可以一点点教他。   母胎单身恋爱经验为0的白影帝, 如此有自信地想道。   抵达江市的第三天, 节目组全员坐上车,赶往了乌泥镇。   车上, 季孟左看右看,实在按捺不住,问:“白哥, 昨天您身边那位, 今天不跟咱们一块儿去录制现场吗?”   白遇淮抬眸, 眸光微冷。   和上次在古堡里比起来, 有了很明显的变化。   白影帝很不喜欢我。   季孟接收到了这个认知, 心头梗了梗,想为自己辩解, 又说不出话。   他还能说什么?能说我对那个像鬼一样的少年,真的没有什么心思吗?   白遇淮:“他自己坐车过去。”   导演听完, 忙说:“那位少爷是不是坐不惯这样的小巴车啊?早知道,咱们可以给他安排嘛。”   导演现在正感激白遇淮感激得要命, 这点小事,当然恨不得能上手为白遇淮办妥了。   白遇淮:“不用。”   其实这时候如果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白遇淮的目光不经意地聚焦在了某个点。   荆酒酒就站在那里。   荆酒酒的视线扫过整个车厢, 小声道:“怎么不给我留一个位置呢?”   白遇淮目光一动,掏出手机在上面打字。   荆酒酒一看他动作,立马就配合地凑了过去——   【因为你是鬼】   荆酒酒轻轻叹了口气。   行吧。   谁让鬼没有鬼权呢?   荆酒酒又问:“那我坐在哪里呢?”   白遇淮垂下目光,没有开口,但又带着几分暗示的味道。   荆酒酒也顺着垂下目光,然后乖乖坐白遇淮腿上去了。反正也没少坐,白遇淮都习惯了。   其他人是肯定不行的。   让他坐一回,没准第二天就阳气微弱啦!   小巴车这一开,就开了三个小时。   导演都忍不住笑着说:“咱们这真跟下乡差不多……”   那位好不容易来参加的飞行嘉宾,这会儿已经皱起眉了。他叫简随帆,最近电视剧正在热播,所以也正火着呢。   “到了!到了!”简随帆的助理喊道。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季孟想也不想,本能地就又转头去看白遇淮。然后他就看见男人做了一个特别奇怪的动作。   白遇淮虚虚地抬了一下手,像是按在了某个人的腰上,然后那人站了起来,于是白遇淮的嘴角不着痕迹地弯了下,又低头整了整起褶皱的衣摆。   季孟看到这里,一下心脏狂跳。   那个少年!   不会此刻就在车厢里,只是所有人都看不见他吧?   有了这个怀疑,直到下车,季孟都还处在神思恍惚之中。   而导演和那个看谁都高高在上的简随帆,此时齐齐地迎向了一个方向:“印总!”“印总好!”   简随帆还笑了下,说:“丁瀚冰,你也来了啊……”   季孟一下想起了某个八卦,说是当年简随帆和丁瀚冰在一个公司的时候,差点就组成组合出道了。结果简随帆一脚把丁瀚冰踹了,死活不肯,后来谁晓得丁瀚冰火得一塌糊涂。   这段故事还成为了营销号和知音上的常驻鸡汤逆袭小短文。   丁瀚冰和印墨都是自己赶过来的,印墨还在和导演礼貌地寒暄,而丁瀚冰却没了应付的兴致,他面上有一分焦躁。   等白遇淮一走近,他就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人呢?”   “自己找。”   丁瀚冰找得到个鬼。   只能憋着自个儿生气了。   不会吧,不会录个节目,就只能看见白遇淮吧?那他还录个什么劲儿,直接自戳双眼就行了。   印墨倒是一眼就看见了荆酒酒。   荆酒酒立在白遇淮的太阳伞下,一点阳光穿透了他的身躯,照射到地面上。这时候,印墨才真的有一种,他是鬼魂的真实感。   印墨走近。   “是靠伞吗?伞能为他挡去阳光,让他变成这样,也能自由行走?”印墨问。   白遇淮:“嗯。”   印墨伸出手,握住了伞柄:“我来吧,白老师总是这样也很累。”   白遇淮没有松手。   “我想和酒酒说两句话,白老师可以回避一下吗?”印墨微笑。   白遇淮寸步不让:“就在这里说。”   荆酒酒这时候还在拽手里的线呢,把一串小鬼,从小巴车的顶棚上扯了下来,叮里哐啷摔了一地。   荆酒酒:“嗯,说吧。什么事呀?是庭一大师有事吗?”   印墨深吸一口气,压着心底的嫉妒:“我只是想和你说,小心白遇淮。”   白遇淮:“……”   当人面说坏话,说了一句就有二句,印墨觉得说着还挺爽,于是立马又开口说:“他那么刚好在古堡里发现了你,把你带了出来。好像懂得很多,但偏偏又只是个普通人。你不觉得他这个人看不透吗?”   印墨说着,又重复了一遍:“酒酒,小心白遇淮。”“别和他走太近。”   荆酒酒心虚,但又不能说出来。   是我自己跟着白遇淮的。   骑着他脖子出来的。   没等荆酒酒想到一个合适的借口,白遇淮已经先开了口:“一个秃驴的话,你也信?”   印墨:?   印墨:“谁秃驴?”   荆酒酒微微茫然。   这怎么还互相攻击上了呢?   导演远远望着一幕,也不由傻了眼:“这是……怎么了?”   简随帆也挑了下眉,惊奇道:“抢……伞?”   丁瀚冰这会儿正郁卒着呢,没好气地道:“这算什么?一会儿没准儿还得打架呢。”   导演:???   丁瀚冰随口道:“哦,你们还不知道吧,他和白遇淮是仇人,大仇人那种,要是节目里见了血都不奇怪……”   导演听完就信了,并且深深忧虑了起来。   只有简随帆知道他是满嘴跑火车,暗暗不屑地笑了一声。这么随意编造白影帝和印总,有丁瀚冰好看的。   导演生怕真的出点事故,连忙招呼着大家在镇上买了些东西,稍作装备后,就组织进矿山了。   镇上荒凉,大超市早荒废了,最常见的就是摆着老旧货架的小卖部。   这边mc问:“火柴买不买?”   “泡面买几桶?这什么……康帅傅?”   那边印墨和白遇淮还抓着同一把伞,荆酒酒被夹在中间。   丁瀚冰打从他们身边路过,正想骂一句神经病,这俩撑一把伞干什么?就听见印墨低低在说话。   丁瀚冰脚步一顿,敏锐地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死活想不出来哪里不对。   怎么看都像是这两个人有毛病。   直到大家都采购完物资进山了,丁瀚冰才反应过来。   草。   酒酒是不是变成鬼魂的样子了?就他看不见!   这座矿山就在小镇后面,山腰上隐约能看见一座废弃的工厂。工厂的围墙坍塌了一半,露出半边红色的砖块。远远看着,半边黑,半边红,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导演说:“摄像头都已经布置好了,我就送大家到这里。之后有什么事,随时联系节目组……”   简随帆到这里,已经有点后悔了。   怎么是这种鬼地方?还不如上次那个古堡呢!   但这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几个嘉宾自己佩戴好gopro和收音麦,手里还要抓一个摄像机。   后面几个摄影师远远跟着。   一行人就这么上了山。   “现在是晚上八点一十三分……”简随帆对着自己的摄像机说道,“我们刚刚抵达了矿山山腰的工厂。据说这里曾经因为矿产资源而发了大财,但是随着资源匮竭,这里慢慢就败落了,大片的房子被空置,烂尾楼堆积……工厂老板也都不知所踪……”   他在专注地录制,很有几分恐怖直播的架势。   而那头其他mc在忙着帮忙生火堆。   “这边虽然没什么树林,但也还是要小心晚上有野兽出没……”印墨出声说。   他是生火的主力军。   荆酒酒绕着附近走了一圈儿:“……有点,香?”   白遇淮目光一动,摸出手机,打字:【你喜欢这里吗?】   荆酒酒:“当然不喜欢。这里看上去这么荒凉。”   白遇淮:【混沌暂时找不到,我们来这里给你挑一个身体】   白遇淮刚打完字,就有一道手电筒灯,扫了过来。   “你们干什么的?!”来人怒喝了一声,听声音像是四五十岁左右的人。   荆酒酒转头看过去。   那是个瘸腿瞎眼的男人,他头发稀疏、花白,面容是与声音不相符的苍老,眼角的皱纹堆积在一起,仿佛能夹死苍蝇。   荆酒酒:?   荆酒酒:“这就是你要给我挑的身体?”   白遇淮:“……”   白遇淮:“当然不是!”   “哦。”荆酒酒悄然松了口气。   那我可就放心了。   “白哥,你和谁说话呢?”mc云馨怯怯问。   其他人倒是更关心那个瘸腿瞎眼的男人。男人左腿瘸,右眼瞎,手里拄着棍子,像是他的拐杖。拐杖上锈迹斑斑。等走近了,大家才看清,那棍子的一半是半圆的,而另一半,却是锋利的刀棱。   再看棍子的最下端,削成了一个尖,往松垮的地上一杵,就能插进泥里。   大家都被吓了一跳。   摄影师连忙上前去和他解释,大意是说他们来这里录节目的,经过了当地有关部门批准,手续齐全。自己也准备好了医疗团队、救护车、救援人员等等,准备万全,不会劳动到当地的人。   “医疗团队?”男人冷嗤一声,就没再说了。   荆酒酒低声说:“真奇怪,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白遇淮:“嗯?”   荆酒酒:“他是个很有钱的人。他手里拿着的文明棍,是用瘿木做的棍身,棍头上还镶了一颗红宝石。如果说宝石不算值钱,棍身却一定是值钱的。很多有钱人,都分外欣赏瘿木奇特病态的花纹。会留作收藏玩赏用。他卖掉这个,就能换个地方好好生活了呀。……他为什么不走呢?”   这里为什么大片房产空置?   说白了就是因为配套设施的缺失。   当周围没有了医院、学校、超市、交通……这些人们赖以生存的基础设施,自然就没有人肯再居住在这里了。   更何况是这个彻底被废弃的矿山呢?   白遇淮:“你说得对。”   他顿了下,淡淡道:“他是这里的看守人,他走不了。”   荆酒酒:“啊?这里还有什么值得看守的?”   那头男人说完话,就默默地又拄着棍子离开了。   而简随帆却突然惊得摔了一跤。   “那老头儿就是来弄这些东西的?”简随帆惊魂未定。   其他人听见声音,忙用手电筒朝四周照去。这才发现枯败的树枝上,挂着许多剪成人形的白色纸片,和木头削成的,或者是组装起来的人偶,挂满了……连工厂的大门上,都挂满了。   荆酒酒一下明白了:“……这些才是要给我挑的身体?”   白遇淮:“嗯。”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还是有个驴友非要来这里探险,无意间发现了矿山上挂着的这些玩意儿,连滚带爬下了山,之后就开始四下找大师。他分别找了周大师,和另一个玄学圈子里小有名气的人物。   白遇淮从周大师这里知道后,直接就把消息拦下了,没再让其扩散开。   白遇淮:【在这里制作人形的物件,已经有十几年的历史了,久而久之,手底下的东西自然也就有了灵性,不再是死物】   那头简随帆匆匆往白遇淮他们这边走,却是一脚又踢飞了个什么东西。   简随帆低头一看。   “草他妈的。”   那是个泥塑的人像。   除此外,还有石头打磨的,全部都放在地上。   荆酒酒看了他的方向一眼,说:“看出来了。先是用泥巴,后面慢慢换成了石头,再后面换成了木头、纸人……做的形状,也都从粗糙慢慢变得更精细了。”   白遇淮:“是。”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荆酒酒疑惑出声。   “有一种可能,是为了寄放亲人的灵魂。因为这座矿山已经被挖烂了,实在无处埋骨。亲人火化成骨灰后,有些人迷信,认为尸骨不入土,就无法魂魄安,也无法入地府轮回。”   荆酒酒顿了顿:“不对。”   白遇淮:“嗯?”   荆酒酒:“应该不是这样的。”   这时候简随帆惊魂未定地在白遇淮身边坐下,勉强笑笑说:“白哥好像完全不怕这样的场面啊。”   他看了那一期节目,他开始还以为那只是节目组为了讨好白遇淮,给他专门打造的人设。   但现在看上去,好像不是?   白遇淮被他打断了,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姿态冷淡地应了一声。   荆酒酒:“……”   荆酒酒:“他坐我脚上了。”   简随帆打了个哆嗦:“有点冷啊,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进工厂里呢?要找线索的话,不可能是漫山遍野找吧……工厂里还能避避风。”   荆酒酒抽回脚。   简随帆猛地往前倾了倾,惊得他一下脸色大变:“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东西?”   其他人连忙过来安慰他。   印墨这时候走过来,压低了声音说:“这里阴气很浓,我们上山的时候是下午,那时候倒没什么感觉。”“酒酒呢?”   “挑身体去了。”   “草,我怎么没想到……”印墨飞快地转头去看那些纸人、木偶。   那头简随帆在大家的安慰下,慢慢平静了许多。   他转头看了看白遇淮的方向,心下不由失望。   印总和白影帝竟然都没理会他。   不过大家被这么一惊一乍吓的,最后都决定进工厂了。   “谁也没真正见过鬼,这就只是一个节目。咱们的主要目的还是找线索……”简随帆说着,带头往工厂里走。   他们挨着还未坍塌的那几面墙,重新布置了下帐篷、篝火、烧烤架。   有了房屋遮蔽,大家一下安心了许多。   而工厂外。   小鬼们爬上枝头,嗷呜嗷呜,指着纸人、木偶们一通乱叫,叫着叫着还打了一架。   荆酒酒:?   莫名其妙。   荆酒酒随手选了张看上去白净点的纸人,闭上眼,动用意念,钻了进去。   等再睁开眼,他的世界一下变得广阔了许多。   荆酒酒一脚深一脚浅地迈向工厂。   留下小鬼们还在外面吵哪个更好看,要把哪个给大鬼用。   明明只是纸人的躯体,但荆酒酒慢慢地却能感觉到凉意了,风吹得他呼啦啦响,好像脑壳里装了个风箱。   那种感觉尤为奇妙。   就是走路太费劲儿了。   荆酒酒皱了皱鼻子,想了想,干脆借着风力往前飘。   而这时候偏偏风向变了。   “呼啦——”   荆酒酒轻飘飘地一飞,落在了树上。   荆酒酒:???   再看工厂,都已经变成他眼底一个小点了。   荆酒酒紧张得腿腿都打了个卷儿。   我离开白遇淮少说也得有123……3公里了吧?我要被拽回去了!   但荆酒酒在树尖尖上摇曳了会儿,却什么也没有等到。   嗯?   我不会被拽了吗?   荆酒酒努力地跳下了树。   是不是有身体寄居的话,他就不算是鬼魂了?难怪白遇淮总说要给他找身体。白遇淮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会被拽回古堡的事了?   荆酒酒一边想,一边又慢吞吞地往山上爬。   也不知道要爬几天……   这时候又是一阵风吹来。   把荆酒酒吹飞上了山,一头撞在了工厂的大门上。   小鬼们见状嗷呜嗷呜地喊着,连忙从树上滚下来,七手八脚地要去扶荆酒酒。   一个个都爬得飞快,像是生怕落后了,得罪了大鬼。   颇有点古时候小太监那味儿。   然后后头撵前头,全部一块儿撞上了大门。   工厂里的人就听见“嘭”。   “砰砰砰”。   接连几声,将门撞得噼啪响,一下惊得他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简随帆本来也很害怕,但等一扭头,看见丁瀚冰脸色更苍白后,反倒平静了不少。   原来……丁瀚冰怕鬼啊。   “时间不早了,大家要不先休息吧。”印墨提议。   酒酒心善。   要是钻进木偶纸人里,没准儿怕吓到他们,就不敢进来了。   其他人忙响应了印墨的提议,纷纷钻进了帐篷。   工厂里慢慢安静了下来,印墨起身掏了个符,扔给了丁瀚冰。   “什么东西?”丁瀚冰皱眉。   “我师父送给酒酒的,酒酒再分给我和你的。”说到这儿,印墨语气都有点酸,“护身符,普通小鬼近不了身。”   丁瀚冰依依不舍地摸了下,然后扔了回去。   印墨:?   印墨:“你转性了?”那可感情好。   丁瀚冰虽然鬼都看不见一个,但还是道:“你懂个鬼。我就是要酒酒靠近我……”   印墨:“……”   印墨:“这东西只是避小鬼,避不了大鬼。酒酒是大鬼。”   印墨话音刚落,丁瀚冰就飞快地把护身符又捡起来了,美滋滋地捂在了胸前:“酒酒对我真好!”   印墨:“……”   脸皮真他妈厚。   这头荆酒酒也艰难地跨过了门槛,一步一步往前挪。   小鬼们看出了他的意图,忙又抢着爬过去,将荆酒酒甩到背上,顶着飞快地往白遇淮那边爬。   等离白遇淮还有一米远的时候,它们就畏惧地停住了,然后把荆酒酒往白遇淮身上一扔。   白遇淮坐在帐篷里,只感觉到脖颈处一痒。   像是什么轻飘飘地擦了过去。   当然不可能是鬼。   除了荆酒酒,没有鬼敢这样碰他。   “酒酒?”白遇淮低低出声。   荆酒酒都快冷死了。   有个躯体也没见得比做鬼好啊呜呜……   荆酒酒二话不说,扒住了白遇淮的领口,用软绵绵的小手掀起一个缝,一路往里钻,寻最暖和的地方去……   没办法呀。   他现在是纸人,烤不了火的。   一烤就人没啦!   白遇淮身上温暖极了,荆酒酒在里头闪转腾挪,左攀右爬,想找个好落脚的地方。   白遇淮:?   白遇淮的脸色渐渐变得古怪起来,他实在忍不住微微拉开了自己的衣服领口,将声音压得更低:“荆酒酒?”   这衣服一拉。   荆酒酒脚下一个打滑,就滋溜落了下去。   他跺了跺脚,站在那里,茫然四顾,揪住一根绳,扒了扒。   白遇淮再度开了口,这下声音却仿佛从齿间挤出来的一般:“……荆、酒、酒。”   “别扒我裤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来玩点不一样的花样。【bushi   我可以教他谈恋爱。——白哥的自信。 第42章   荆酒酒恍然大悟。   原来落到这里了!   “我在这里。”荆酒酒嘴巴叭叭叭, 结果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来。   是噢,差点忘了,这张纸人儿的嘴巴是闭着的。   荆酒酒只能又伸出手, 去掀白遇淮的衣摆, 想从底下钻出去, 让白遇淮看看他。   白遇淮就觉得下腹像是被手轻轻挠过, 再又不轻不重地按压两下……撩动得火气跟着上窜。   他实在绷不住了, 伸手到自己的衣摆底下, 摸了两下, 最后拽出来一张小纸人。   荆酒酒被他揪住了胳膊,连忙在半空中抖了抖腿, 示意他给自己找个站立的地方。   白遇淮松了口气。   还真的是他。   也只有他会干这种事……   白遇淮摊开手掌,把荆酒酒放了上去。荆酒酒晃了晃,站稳, 忙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白遇淮心跳漏了一拍, 伸手去摩挲荆酒酒的脸。   但他的一个拇指头, 得有荆酒酒脸那么大, 一上去, 就把荆酒酒的脸全给按上了。   荆酒酒:?   怎么,是都不爱听他说话了吗?   荆酒酒挣开了白遇淮的手。   白遇淮的呼吸轻了轻, 又摩挲了下骤然空了的指尖。他可能真的是被蛊惑得疯了。他竟然觉得,将少年变成小纸人, 就这样一直贴身带着,随时捧在掌心, 揣在怀里,也是很好的。   荆酒酒在白遇淮掌心站定,绞尽脑汁, 最后想出了个办法——   小纸人叉起了腰,脑袋往前一点一点。   然后又伸出一只手,指着白遇淮,脑袋继续点啊点。   白遇淮:“……”   ……这是骂街?   小纸人很快又收起手,重新指了指自己的脸,再摆摆手,再跺跺脚。   跺得白遇淮的掌心一片酥麻。   白遇淮心跳怦怦,越来越快。   ……有点被可爱到。   白遇淮面上冷静,神色不显:“我知道了,这个嘴不能动,你说不了话是吗?”   小纸人连忙点头,然后又讨好地弯下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掌。   白遇淮的心跳又快了快。   心底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草。   ……太他妈可爱。   白遇淮将荆酒酒放在了帐篷里,低声说:“等下我。”   嗯。荆酒酒无声应了,抬起头。却觉得这个黑漆漆的帐篷,从他的视角看上去,都好像张开深渊巨口的猛兽……这个世界对纸人真是太不友好了。   等白遇淮拿了东西转身回来,荆酒酒就连忙爬上了他的大腿。   白遇淮怕压着他,单手拎起荆酒酒,等自己重新坐好后,才又将荆酒酒摆在了自己的腿上。   荆酒酒看他打开了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了红色的……颜料?血?   荆酒酒仰头看着看着,就滋溜一下,又顺着白遇淮的大腿弧度滑下去了。   幸好白遇淮已经用笔蘸好了“颜料”,很快将荆酒酒重新拎起来放在掌心,给他重新描了一下唇。   荆酒酒动了动嘴,好像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咦?”   他有声音了。   不仅有声音,还好像活过来了一样,能吐气呼吸了。   白遇淮淡淡道:“《述异记》记载,黄雀秋化为蛤,春复为黄雀,五百年则可化为蜃。蜃形状如蛇,能吁气成景,化无为有。”他指着瓶盖儿里的“颜料”,“这就是它的血。”   白遇淮又指着笔:“相传有神树月桂,高五百丈,砍过的痕迹会立即愈合。这是花了万万年,才从上面伐下来的一截木枝。”   荆酒酒惊叹:“还有这种东西?”   “嗯,有的。传下来,已经传了千年了。”   荆酒酒一下子抓住了关键:“……传了千年,就这么一小瓶?这支笔也好小啊。”   所以这东西一定很珍贵了!   怎么办?   他还不起白遇淮了!   荆酒酒忙爬到白遇淮的手腕上,滑到他的掌心,再抱住了他的小拇指,摇一摇,大声问:“你这个……多少钱买的呀?是不是……无价,买不到呀?”   白遇淮:“嗯,买不到。”   荆酒酒有点发愁。   果然是无价之宝啊!那我怎么还呢?   白遇淮又将荆酒酒拎起来,放在了自己的枕头边上:“先睡觉。”   荆酒酒软趴趴地躺了下去。   帐篷很快归于了寂静。   印墨还在外面等。   ……不是挑身体去了吗?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挑完回来?   山间的寒风穿过门缝,窗缝,无情地拍打在了印墨的身上。   丁瀚冰看完,不由真诚地说了一句:“神经病!”大半夜不睡觉!   帐篷里,白遇淮很快闭上了眼。   变小无法玩手机的荆酒酒,只能爬上白遇淮的脑袋,坐在他的脸上,闲着没事儿数睫毛……   白遇淮:“……”   这样他还能睡得着,那得是神。   白遇淮“唰”一下睁开了眼,抬手将荆酒酒抓了下来,塞进了被窝里。   荆酒酒趴在他的胸口:“喔,白哥哥你真好。你怎么知道我冷?”   白遇淮顿了下。原来钻他衣服,是因为冷,不是因为别的……?   荆酒酒在白遇淮的胸口打了个滚儿,小声说了句话。   白遇淮没听清:“什么?”   荆酒酒只好弓起背,一拱一拱,又从被子底下拱了出去,然后再爬过白遇淮的锁骨,顺便还踹了一脚他的喉结,最后终于坐在了他的耳朵上。   荆酒酒大声说:“我发现,我变小了之后再看你……你的鸡好大啊!”   白遇淮脑子里轰隆隆碾过了一辆火车。   荆酒酒还特地想了下要怎么形容:“……像个山包。”   白遇淮攥紧手指,浑身僵硬:“孟和新到底还教了你些什么玩意儿?”   荆酒酒:?   荆酒酒微微茫然,心说这不是正常的吗?   不是孟和新说,男人很喜欢听别人这么夸他吗?尤其是好哥们的认可和佩服,会让他高兴得屁股都翘上天。   白遇淮的屁股翘没翘他不知道,但看上去表情好像有些奇怪?   荆酒酒老老实实说:“他说我懂的太少了,还要让他助理送个u盘给我。不过我们走得太快,他也说要进新剧组了,就说改天发云盘链接给我,让我自己去看……”   荆酒酒也觉得自己懂得太少了。   他死得太早,好像还有很多东西都没见识过。   白遇淮心脏狂跳不已,脖颈青筋微突。他霎地想起上次荆酒酒在他面前脱衣服,给他看背上手印的时候……差一点,少年就把裤子连着一块儿脱了。   灯光下,肌肤莹润、腰线漂亮的画面,还牢牢钉在白遇淮的脑中。   白遇淮喉头动了下,将荆酒酒从耳朵上抓了下来。   荆酒酒:?   “那你看了吗?”白遇淮把小纸人按在了枕头边上。   小纸人实在太单薄了,按着都没有什么实感。   “还没看。”荆酒酒小心翼翼问:“怎么了?”   “没怎么。”白遇淮嘴上是这样应,但他的手指按在小纸人的肩头,做了一个抽拉的动作。   荆酒酒只感觉到有谁提拎了他一下,然后他的灵魂就这样被抽出来了。   一下轻飘飘地砸在了白遇淮的身上。   纸人就平平躺在那里,没有了一点生机。   荆酒酒懵了懵。   哎?   他怎么出来了?白遇淮能把他抽出来?!   白遇淮伸长手臂,从包里摸出了一个手镯,扣在了荆酒酒的手腕上。荆酒酒的灵魂一下凝实了许多,砸在白遇淮身上也沉了很多。   白遇淮掀开被子,一下把他整个都裹了进去。   荆酒酒沉默了一下,小声问:“……你是不是也害怕呀?也觉得这里怪怪的?”   “还是我变成纸人的时候,看上去很可怕?”荆酒酒说着,抬手扯了扯自己的脸。   白遇淮按住了他的手:“不是。”   他想问少年,现在呢?   但话到了喉咙口,都又被白遇淮咽下去了。真要说出来的话,没准儿吓得荆酒酒连鬼影都没了。   荆酒酒翻了个身,从他身上翻了下去。   “我陪你睡吧,明天一早我再回去好了。”   白遇淮为他做了那么多,他也霸占过人家的大床和被窝,陪个睡算什么呢?   就是白遇淮好像有点点奇怪。可要荆酒酒准确说出来是哪里奇怪,他一时又说不好。   白遇淮:“……嗯。”   荆酒酒松了口气,闭上眼。   下次不说了。   但是……白遇淮的鸡确实很大啊!   白遇淮之后就没能再睡着,而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只有荆酒酒这个鬼像模像样地闭上了眼。   0点。   工厂外刮起了大风,吹得那些木偶的腿,撞来撞去,发出轻轻的噼啪声。   简随帆是第一个忍不了的,打开帐篷,问:“这是节目组设置的环节吗?没必要吧。大晚上的。先让人把觉睡好再玩,不行吗?”   摄影师也懵着先后起了身:“……没有啊,这不是节目组设置的。”   简随帆忍了又忍,冷声道:“我已经很努力在投入你们这个节目了,但是吧,请个老头儿,到处挂些纸人、木偶……大晚上的,还有东西在撞门……没必要布置到这种地步吧?”   荆酒酒突然睁开了眼,低低说了一句:“好香。”   能让荆酒酒感觉到香的,那就是阴气了。   印墨一下站起身,快步走到白遇淮的帐篷外,低声说:“阴气越来越浓了,浓得都他妈快挤满空气了。要是这帮人眼睛看得见,没准儿都能看见一条阴河了……”   “白老师,别装死。你他妈懂这些,我知道。”   “说个话,你见过这种阵仗没有?”   荆酒酒先起了身,将帐篷拉开一个角。   印墨:?   印墨气得在心底骂了句草。   荆酒酒什么时候进的帐篷?   就这么陪着白遇淮睡了会儿?   难怪叫了半天,都没个反应!   白遇淮这才缓缓坐起身,不大自然地将被子推到了腰腹处,就没再动了。   他淡淡道:“怎么?庭一大师没有教过你吗?”   印墨噎了噎:“……也就只学了那么几年。”   话是这么说,印墨却还是有种,在荆酒酒面前显得不学无术的羞愧感……   “酒酒。”白遇淮低声喊。   “嗯?”   “你帮我出去看看。”白遇淮说。   印墨皱眉:“白遇淮你放屁。你让他独自出去看?你知道外面可能有什么吗?”   荆酒酒却立刻应了声:“好啊!我先去看看,你们都待着别动。”   他很高兴,他能保护一下他们。   他都想好了。   外面要是有特别特别厉害的鬼,他打不过就先加入它们。   荆酒酒说完,就脱下手镯,钻回到小纸人里面,一步一步挪动着往门口去了。   印墨无法干涉荆酒酒的决定,只好闭了嘴,然后眼看着一群小鬼飞快地钻进来,抬着荆酒酒,仿佛抬着大王一样,把他快递到了工厂大门口。   荆酒酒扒着门,身子被阴风吹得呼啦啦响。   而工厂里。   其他人越来越感觉到强烈的不适。   那种不适很玄妙。   就好像半夜你突然被惊醒了,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胸口发慌,大脑思维凝滞,你拼命呼吸,却好像还是有种呼吸不上来的虚弱感。   简随帆几人一转头,看见印墨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白遇淮那边去了,就连丁瀚冰也往那边走呢。   “白哥!”他们立马唤了一声。   这里咖位最大的就是他。   人总是会在这样的时候,本能地倚靠地位最高的那个人。   白遇淮低低应了声:“嗯。”   却没有多的安慰。   简随帆干脆也起身走过去:“白哥,要不我们一起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沉默良久的季孟也开了口:“这地方,太奇怪了。”   但他更怀疑的是,白遇淮身边的那个少年,是不是他做了什么?   云馨人都快吓傻了。   她想躲到白遇淮的帐篷里去,只是不好开这个口。   白遇淮:“等一等。”   白遇淮话音落下的时候,荆酒酒回来了。   他没想到才一会儿工夫,白遇淮身边就围满人了。荆酒酒悄悄地小幅度地皱了下眉,然后从纸人里挣脱出来,大步走到白遇淮的身后,凑在他的耳边,低声道:“有一团黑气,飘在半空,转得飞快,看上去像一个漩涡。”   印墨吓了一跳:“鬼门关?”   其他人乍然听见这么一句,才是真的吓了一跳:“印总你说什么呢?”   “什么鬼门关?”   印墨骤然惊醒,想起来他们都看不见荆酒酒,更听不见他说话。   印墨:“……我是说,你们有没有感觉到很不舒服?身上发冷?明明呼吸正常,但是吸了一口,却好像什么氧气都没吸着。胸口很闷?”   其他人一听,纷纷变了脸色:“是……”   “印总也感觉到了吗?”   印墨看了看白遇淮的脸色,有些拿不准,但还是开了口:“这块地皮,可能横在鬼门关上呢。”   “鬼门关不该是在丰都吗?”云馨小声问。   “这也不是七月半。”季孟补充道。   印墨心说我哪儿知道啊?   印墨有点后悔没多当两年小和尚了。   白遇淮这时候才终于出了声:“去外面,把那些木偶捡起来,咬在嘴里……”   简随帆听完差点脱口而出你疯了?   季孟咬咬牙,倒是第一个先去找那些散落得到处都是的木偶了。   云馨胆子虽然小,但想了想,也还是紧随其后,也找了个木偶。   印墨深深地看了白遇淮一眼,越发觉得这个男人根本不像是他表面的身份那样简单。   印墨跟着起身往外跑:“去找木偶。”这话是对丁瀚冰说的。   荆酒酒眨了下眼,不管那么多,也起身,把小鬼们,挨个踹屁股,踹进了那些石偶、泥偶里。   剩下不想挨踹的几个,连忙自个儿钻木偶里了。   有一个刚好让季孟捡了起来。   季孟走回来,递了一个给简随帆:“简哥先咬着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简随帆刚才其实就有点后悔了。   他不想也不敢得罪白遇淮,哪怕白遇淮今天说的话再离谱,他也应该先顺从地去做。   这下季孟递了个台阶,简随帆连忙接过来,用纸擦擦灰,一下咬在了嘴里。   倒是没什么别的味儿,就是有点腐朽气,一下冲入了鼻间。   简随帆想吐,忍住了。   白遇淮看了下他们:“一会儿呼吸的时候轻一些。”说着,他突然抬了下手。   所有人都怔了下,感觉白遇淮像是于虚空中扶住了什么。   只有印墨看见,白遇淮抓住了荆酒酒的手。   然后将荆酒酒牵过去,按入了小纸人里,再将小纸人捡起来,从领口放了进去。   荆酒酒滋溜一滑,就又抓住了白遇淮的裤绳,一jio跺在了他的鸡上。   白遇淮也没想到这么刚好,脸色微变了下,又忍住了。   其他人还处在惶惶不安之中。   不知道这个等一会儿,会发生什么,倒也没注意到白遇淮一瞬间的奇怪神情。   丁瀚冰也咬了个木偶。   含糊不清地问:“酒酒呢?”“他会不会有事?”   印墨神色复杂:“……没事。”   都进白遇淮的怀里了,能有什么事?   白遇淮扭头:“印墨,念经。”   工具人印墨忍了忍火气,合上眼,双手合十:“南无萨怛他.苏伽多耶……”   白遇淮:“别念楞严经,换一个。”   印墨惊异地看了他一眼。这他都能听出来是什么经?   白遇淮:“换无量光佛心咒。”   印墨皱眉:“这只是静心咒,没有别的用处。”   白遇淮这才终于平静了点,他推开了被子,站起身。荆酒酒连忙一把揪住他的裤绳,来回荡秋千。   白遇淮:“就只是要你静他们的心。”   印墨:“不驱邪?”   白遇淮:“驱不了。”   荆酒酒顺着裤绳爬上去,把自己卡在了白遇淮的裤兜里。   白遇淮面色又怪异了一瞬,才接着说:“有些邪戾,你越压,它越会恼羞成怒。”   印墨这才又合上双眼,低声念:“唵路计湿嚩啰啰惹讫哩……”   众人怔怔望着印墨。   只见这个容貌俊美又轻佻的男人,眉心一点痣渐露血色,紧合的眉眼竟然真透出了一分庄严宝相的意味……   众人心底的慌乱渐渐减去了不少,甚至还生出了一分平和。   他们不自觉地在周边围着白遇淮坐了下来。   只有简随帆一句也听不下去,心说这他妈神神叨叨的,整得还挺像啊?   他不甘地咬住了嘴里的木偶胳膊,心烦地想,早知道来之前,也让节目组给自己艹个什么人设了……   白遇淮将荆酒酒从裤兜里掏出来,挂在了耳朵上。   他本来是怕少年冷。   但为了避免荆酒酒在他的衣服里一通乱滑,还是挂在耳朵上更好。   荆酒酒一挂上去,就立马开了口:“……原来印墨还有这样的作用?”   白遇淮:“嗯。”   荆酒酒:“那以后不是遇见鬼,都可以让印墨来念经?”   白遇淮眼皮一跳,生怕荆酒酒说出,要经常带着印墨的话来。白遇淮将声音压得极低:“我也会念。只是他是正经的佛家弟子,所以才用了他而已。”   其他人只当白遇淮也在念什么经,小心翼翼看了看他,倒没问出疑问。   这时候阴风吹得更大了,将那沉重的大门,都吹得来回动荡。   所有人都感觉到呼吸变得更困难了。   简随帆皱起眉。   明明什么玩意儿也没有……节目组还想搞什么?   ……下一刻,简随帆突然一僵。   云馨怯怯道:“那是什么?”   白遇淮眉眼漠然:“嘘。”   荆酒酒闻声,紧紧抱住了白遇淮的耳朵。   只见窗户上,缓缓印下了一道道长长的人影。   是真的长。   不是夸张的说法。   每一道人影,都身长九尺有余,他们艰难地望着那些影子,只见影子瘦长,在黑夜之下,却浑身雪白,头上还似乎戴着一顶高高的帽子。   他们人很多。   一道又一道身影打从窗户外经过,好像队伍长得见不到尾。   荆酒酒都放缓了呼吸。   所有人的心跳都被提到了速度的极限。   简随帆人已经傻了。   丁瀚冰牢牢抓着手里的护身符,感受反倒没多么深。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那些黑影之后,多出了一道红色的身影。红色身影,在缓缓走过的时候,突然顿住了。然后缓缓扭过了脸来。工厂里光线昏暗,工厂外也只有月光……他们只能隐约看见那张脸雪白,眼睛、鼻子完好,没什么鬼片里厉鬼的狰狞和血污……   但所有人还是在看见这一幕后,头皮轰然炸开了。   浑身僵硬得动也不敢动。   如果不是印墨仍旧在继续念经,也许他们会吓得当场心梗也说不准。   那张脸顿在窗前,似乎是看了白遇淮的方向一眼。   刹那间,平地起了一阵风。   荆酒酒被吹了起来,白遇淮抬手抓了一下,没能抓住。   气流挟裹着荆酒酒,很快就穿过工厂的大门,被吹上了树枝。   荆酒酒努力挂稳了,往下一望。   好多个瘦长的白衣巨人,站在下面……一大片,在黑色的土地上,格外眨眼。   这一头,红色身影很快从窗户前离开了。   所有人紧绷的心脏这才获得了短暂的轻松……   “那些……是什么?”摄影师艰难地问出声,“真不是节目组准备的。”   而白遇淮突然起身,快步朝外奔去。   众人都傻了眼。   “白哥?!”   “白哥你干什么去?”   “艹,怎么办?白哥怎么了?是不是刚才那些都是鬼,白哥被鬼上身了?”   “谁鬼上身往外跑?”   “白哥!”   红色的身影来到了荆酒酒的树下。   然后他扬起了脸,伸出手。   他的手指骨节修长且苍白,就这么挨上荆酒酒,轻轻戳了下。   荆酒酒:?   他戳我腰!   荆酒酒有一点害怕,但又忍住了,甚至还忍不住露出了凶恶的面容。   只可惜纸人上面什么也显露不出来。   所以那红色身影又戳了下。   这次戳在荆酒酒的脸上。   荆酒酒一气。   啊呜。   红色身影震了震,抽回手。   少了一截手指。   荆酒酒舔了舔嘴,也惊呆了。   我吃他手了?   “啊嗝!”荆酒酒打了个超大的嗝。   红色身影似乎更震惊了,呆呆望着荆酒酒的方向,还没能消化眼前的事实。   荆酒酒蜷了蜷纸人软绵绵的jio。   它不会来咬我吧?   其实还别说,这个味道,比上次那个小鬼更好。两者,就好像虾滑和澳洲大龙虾的区别。   “嘭”一声巨响。   工厂大门被推开了。   男人身影挺拔,缓缓从里面走了出来。   “南无萨怛他.苏伽多耶……”男人轻启唇,楞严经从他的口中念出来,多了一分冰冷和肃杀的味道。   印墨飞快地跟了上去:“草!”“你他妈不是说,不能念楞严经吗?”   印墨追到了门口,一时怔住了。   满地的瘦长人影……   印墨的心跳都快了一拍,重新开始念无量光佛心咒。   白遇淮缓缓朝红色身影走了过去。   一时间所有的人影都转过了头,定定地盯着他。   而白遇淮却不管不顾,口中的声音也不停下。   荆酒酒怔怔地望着他,月光在他身后也拉出了一道长长的身影。但这道身影浸透了人气儿,并不叫人觉得恐怖,反倒觉得高大可靠。   荆酒酒张了张嘴:“我没事,你可以不要过来了……”   可他只有那么大点儿,说出口的声音也很小,得趴在白遇淮耳边说才行。   荆酒酒有点急了。   他才咬一口就撑了。   一会儿红色身影,和那些雪白的人影,都要杀白遇淮怎么办?他一张嘴那么大点儿,吃不过来呀!   肚皮也要撑破的!   “白遇淮!”荆酒酒大声喊。   白遇淮的步子飞快,额前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露出了底下俊美又冰冷的眉眼。   他很快到了树下。   他看也不看那红色身影,对那些白色身影更是一屑不顾。   他只飞快地伸出手去。   简随帆几人生怕白遇淮出事,这会儿战战兢兢地凑近窗户,眼看着他小心翼翼地从树上捧下了什么东西。   白遇淮终于停下了口中念的楞严经,他轻抚了下荆酒酒:“……别怕。”   荆酒酒喉头哽了哽,有点说不出的,奇奇怪怪的情绪填满了他的心头。   但就是……   白遇淮你刚刚摸的是我的屁股,不是我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就……和酒酒相配的cp只能是白哥这样子。 第43章   荆酒酒在白遇淮的掌心, 腾地跳了起来。   白遇淮脸上依旧情绪不显,但手背上的青筋却微微突了起来,他猛地合上五指, 将荆酒酒牢牢圈在了其中。   这下除非是一场龙卷风, 得把白遇淮也一块儿给卷走才行了。   红色身影雪白的脸上, 是端正的五官, 同样不带一丝情绪。   他只是微微退后半步, 看着白遇淮。   等到那些白色身影按捺不住, 先后围上来的时候, 红色身影低低开了口:“#r¥&*……”   荆酒酒:?   他们难道也和那帮小鬼一样,失去了灵智?   倒是印墨心头震了震。   红色身影的声音, 穿破了阴风和迷雾,明明很远,却清晰地落在了每个人耳中。   “他在说什么东西?”   “这是节目组找的外国人吗?”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 吓了印墨一跳。印墨无语回头, 口中念的心咒都差点断了。   原来其他人见白遇淮走近了都没事, 心里慢慢放松了很多, 又看印墨念经念得有模有样, 不管真假,心理安慰总是有的。   于是他们一商量, 就全部围到印墨身后了。   有两个摄影师甚至还忍不住将脖子伸得更长了,高高举着手里的摄像机, 想要拍下这怪异,而又奇异地富有美感的一幕。   “怎么可能是外国人?”季孟忍不住吐槽。   这些人没脑子吗?   季孟:“外国人也没有三米多高的, 他一弯腰,一巴掌就能把我们都按到土里去了。”   云馨脑洞大开:“……是不是里面其实站着两个人,一个踩在另一个的肩膀上?”   丁瀚冰冷嗤:“就这被挖得破破烂烂的山, 两个人叠一块儿,三米多高,那还不得走一步摔一步?”   “高跷?”云馨说完,又很快自己否决了,颤声道:“他们是有脚的。”   丁瀚冰听完倒是松了口气:“那不是更好吗?有脚!说明他们不是鬼啊!”   印墨:“…………”   印墨停了念经的声音,飞快地骂:“行了,都闭嘴。人家那说的都是古汉语,你们都听不懂,我都听不太懂……这都他妈打哪儿来的一帮人啊?”   印墨话音刚落下,简随帆突然颤声道:“那些白衣人,怎么都看向我们了?”   印墨扭头看去。   的确。   那些白色身影,全都转过头,死死地盯住了他们。   印墨:“快把木偶咬着,发什么傻呢?”   其余人吓得手脚都软了,幸好木偶还抓着没丢,这时候慌忙就往嘴里塞。   唯独简随帆,他心下一面恐惧,但一面又蔑视节目组的把戏,所以早在发现白遇淮没什么事后,就把木偶丢了。   “他们为什么还在看我们?”   “他们……他们好像要转过来了……”   “他们是要朝我们走过来吗?”   一道声音比一道更慌乱。   简随帆终于绷不住了:“我的木偶……”   他话还没说完,就发现小腿像是被谁撞了下,简随帆一低头,一弯腰,手里就多了个木偶。他飞快地把木偶塞到嘴里。   那些白色身影盯着他们定定地看了几秒,然后就又转了回去。   简随帆松了好大一口气。   这东西有什么用他不知道……   可能就是一个节目道具,咬在嘴里,就等于手持了一张通行证……可是为什么白遇淮不需要?节目组给他开特权开到了这种地步?   简随帆正暗暗嫉妒的时候,他脑中突然有一点灵光掠了过去——   刚才木偶是怎么被他塞嘴里的?   木偶它自己……跑了过来?   简随帆浑身发冷,垂下目光。   发现木偶还抻了下腿。   简随帆:“啊!”   然后猝不及防地倒了下去。   而这头白遇淮冷笑了一声:“只会说这些话?你们落魄到这种地步了吗?”   对方大概能听懂白遇淮的意思,雪白的脸一下更冰冷了。   “地府不是早就不在了吗?还把鬼门关开在这里干什么?是要这里寸草不生,生人皆亡?把这里变成一个鬼窟?”白遇淮冷冷地道。   红色身影又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   仔细听的话,能从中听出一点古音节的韵味。   “本来与我也不相干。”白遇淮神色冷酷,“但你为什么卷走我的人?”   红色身影似乎呆了下,他伸出苍白的手,想要将小纸人从白遇淮的掌心拿出来。   荆酒酒被捂在白遇淮的掌中,隐隐约约从缝隙间,只看见苍白得近乎发青的手指,和那一点红色的衣物。   红色身影这时候终于别扭地挤出了一点普通话:“他不是……人……”   “把他……给我……”   白遇淮眉眼一沉,拿出了一块桃木令。这块令牌,和寻常的款式不太一样。它长约两尺,上宽下窄,嵌以金丝,前后都写有繁复的咒文。   攥在手里,仿佛拿了一把短匕。   红色身影扫了一眼桃木,并不忌惮,甚至还重复了一遍:“给我……”   白遇淮的面色越发冰冷。   给你?   你算什么东西?   “他是……我的……供品……”红色身影说。   荆酒酒:“……”   上次那个邪神也这么说。   要不,你们俩先打一架?   荆酒酒都忍不住仔细琢磨了下,荆廷华还这么牛的吗?一次拿他祭两尊神?他该感谢荆廷华没有把他剖成两半吗?   还有……眼前的,也是神吗?   荆酒酒心底掀不起多的波澜。   白遇淮的怒火与戾气,却被悉数挑了起来。   “是吗?”白遇淮抬眸,冰冷地盯着红色身影:“可他是我的。”   荆酒酒心道,可不是么。   我是他养的鬼。   养我可难啦。   白遇淮很不容易的!   红色身影:“那……”   杀了你们。   只是他话还没能挤出来。   白遇淮手中的桃木令已经拍在了他的身上。   白遇淮重新念了两句楞严经,白色身影喉中发出了凄厉的尖啸声,而红色身影一挥手,纵身向后飞去,再落下。   低头再看。   胸口已经破了一个大洞。   白遇淮缓缓蜷起手。   桃木令落在地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团被他扣在掌中的浓郁阴气。   白遇淮垂下眼眸,摊开手掌:“吃过阎罗王吗?”   荆酒酒一怔,舔了下嘴:“阎罗王?”   “十殿阎罗之一,又称琰魔。”白遇淮指了指那红色身影,“它是琰魔的分/身。”   又一指白色身影:“一群鬼差。”   等到话音落下,白遇淮又一皱眉,更冰冷地评价道:“更像是一群神经病……”   “你是……个……什么东西?”红色身影远远地问。   白遇淮将一团阴气,都给了荆酒酒。荆酒酒一个没注意,就全吸溜进去了。   白遇淮这才松开了掌心的小纸人。   他一手扣住自己的手镯,缓缓朝红色身影走近:“可以杀了你的人。”   “你不是人。”红色身影说完,又是一阵狂风起。   一个黑黝黝的,深不见底的洞口开在半空中,然后所有的身影都消失不见了。   荆酒酒大声说:“他骂你。嗝。”   白遇淮:“嗯,没关系,下次见了,再杀了他。”   他也没想到来的只是个分/身而已,早知道的话,就不用小心谨慎,掐诀杀了就是。   荆酒酒依旧大声:“我有点撑。”“嗝。”   但撑的同时,他还有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好像……好像漆黑一片之中,有什么东西正朝着他的方向瑟瑟发抖。   白遇淮眸光一动:“我给你揉揉?”   荆酒酒:“唔,先回工厂里。啊嗝~”   白遇淮:“好。”   白遇淮这才又将荆酒酒挂在了自己耳朵上,荆酒酒晃了晃说:“你捏我的时候太不小心了……”   白遇淮步子一滞:“我捏疼你了?”   荆酒酒:“不是,你分不清脸和屁股。老是摸我屁股。”   白遇淮的呼吸一下变了节奏,手指一下就攥紧了。   荆酒酒还在他耳朵边上嘀嘀咕咕:“有没有大一点的纸人啊?可以定做吗?定做个我这么大的。你肯定就不会摸错了……”   白遇淮眸光又闪了闪,低声道:“没有。”   荆酒酒失望出声:“没有吗?”   白遇淮:“嗯。”   荆酒酒深信不疑,想了想说:“算了,反正纸人的屁股,摸着也是干巴巴的,一点都不像我自己的屁股……”   白遇淮的呼吸重了重:“……是吗?”   荆酒酒:“嗯。”   两人没说几句话,就回到工厂门口。   丁瀚冰忙问:“酒酒呢?”   印墨:“在他耳朵上挂着。”   丁瀚冰定睛一看,忙小心翼翼就要去捧。   好小。   丁瀚冰心底紧张地想,我都可以捧在手里,揣在兜里……   白遇淮却是径直越过了他们,丁瀚冰一捞捞了个空。   白遇淮问:“其他人呢?”   “简随帆吓晕了,其他人就把他扶进去了。”印墨说。   丁瀚冰闻声还忍不住冷嗤了一声:“没用的东西!”他都坚挺地站到了最后!   三人一鬼这才一块儿往里走去。   摄影师听见脚步声,忙回过头:“白哥。”他抹了一把脸,上次去古堡也有他。经过那次的磨练,他现在倒是镇定了许多,还能流利地说出:“我们电话打不出去了……得下山才行。”   白遇淮淡淡应了一声,才发现大家都还咬着木偶,摄影师也是说完话,就立马塞回嘴里了。   白遇淮:“可以不用咬了。”   “呸呸呸!”大家一听争先恐后全吐出来了。   白遇淮:“……”“动作轻点,平放地上。”   白遇淮的跟拍摄影师是最听话的那个,连忙按照他说的,小心放在地面上了,甚至还掏出纸擦了擦,讪笑一声:“咬很久了,估计有口水……”   丁瀚冰皱起眉最先问出了声:“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一定要咬着?”   这时候简随帆也终于缓过劲儿了,由云馨扶着缓缓坐了起来。   简随帆自从火了之后,哪里受过这种罪啊?一时间脸色阴沉,忙将嘴里的木偶扔掉了。   摄影师欲言又止。   哎。   怎么这么不温柔呢?   白遇淮却是看也没看简随帆,语气平静:“它们都是由槐木制成,槐通阴,装入灵魂后,就可以充作死人的躯体。旧时,常有人用它们来安葬在战场上失去身躯的亲人的鬼魂。有了躯体,才算是人,才能入六道轮回。”   他顿了下:“你们身上的生人气太重,呼吸都是鲜活的人气。阴邪的东西会循着味儿过来……情急之下,也只能先咬上它,鲜活的人气被阻回口中,转而散出阴气,甚至是尸气……那些东西就只当你们是一具具尸体,自然不感兴趣了。”   云馨听到这里,忍不住颤声问:“所以这些木偶里曾经住过鬼魂?”   白遇淮垂眸看向地上的木偶:“也许现在里面都还有停留的魂魄。”   刚苏醒的简随帆听完两眼一翻:“呕。”   又倒了下去。   其他人费了好大的力气生生绷住了。   摄影师勉强挤出点笑容:“啊,难怪啊……难怪白哥刚才让我们放的时候,小心一点。”   你把人家咬了,还把人家砸地上,那里头的鬼它能乐意吗?   一个不高兴,掐死你都算轻的!   “刚才那些东西……”云馨低低出声。   “不叫东西,叫鬼差。”印墨纠正道。   云馨心下一紧,连忙冲着四个角作揖:“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无知了,无意冒犯。”紧跟着她才又小心地问:“他们是来锁魂带去地府的吗?”   印墨摇头:“早就没有地府了。”   “所以……”印墨皱起眉,“这些玩意儿,怎么会又出现在这里呢?他们之前说的也没错,就算出现,也该是七月半鬼门打开的时候出现。”   季孟跟着颤声问出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我们现在能下山吗?”   摄影师也点头:“是啊,简哥还晕着呢。”   简随帆身体素质没那么差,正说着呢,他就又幽幽转醒了。   就是坐起来后,神情依旧呆滞。   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节目组道具而已……   简随帆再三地自我安慰了一番。   “我们立刻下山!”简随帆抬起头说。   丁瀚冰嗤笑一声:“你脑子切片喂驴了?这山上多是废弃的矿洞、矿井,你不怕走着走着掉进去了?要是再让你遇上个鬼打墙,是不是裤子都得吓尿了?”   如今拥有了护身符的丁瀚冰,倒是十分有底气了。   简随帆被他骂得喉头发哽,想反驳又不知道从哪里反驳好。   这时候荆酒酒在白遇淮耳朵边上,不轻不重地又打了个嗝。   白遇淮垂下了目光。   他还要给荆酒酒化一下阴气。   “现在是凌晨一点二十一分,鬼门关在一点就牢牢合上了。你们现在大可以安心睡一觉,重新蓄足体力,等天亮再离开。”白遇淮一句话做了决断。   其他人都乖乖听从了。   简随帆回到自己的帐篷,却怎么都觉得不舒坦。   这一段会不会被剪辑进节目里?整个节目,是不是只有他怂得晕过去了?   他现在甚至怀疑,是不是节目组故意挖的坑给他。就为了报复他之前临时放鸽子的事。可是,节目组不是因此反而请到了白遇淮,导致收视率爆表,连挂三天热搜吗?   简随帆忿忿地闭上了眼。   我得想个办法……   至少不能我一个人在节目里看上去那么蠢……   而这头白遇淮正要拉上帐篷,印墨却伸手一下拦住了,他低声唤:“酒酒。”   “你今天也看见了,白老师很不一般啊……”   印墨紧盯着白遇淮,压低了声音:“谁能想得到,白老师做演员、拿影帝,都只是个副职。白老师的正职是天师吧?”   白遇淮面色冰冷,没有应声。   印墨越发觉得不对:“你一开始没和酒酒说过,你的真实身份对吧?他就拿你当最普通的人,白老师不打算有一个交代吗,你这样哄骗他,是为了什么?和荆廷华一样的目的吗?……”   白遇淮一颗心往下沉了沉,他的面容越发冰冷,但始终冷静沉着。   他以前做什么,都可以推脱成是家里请了天师,从天师那里得到了一些法器,也耳濡目染听了些东西。但今天不可能再推脱得掉。   从他追着荆酒酒,从工厂走出去的那一刻,他其实就已经预见到这个结果了。   可他还是追了出去。   “这是我和酒酒的事。”白遇淮冷声道。   印墨将火气往下压了压。   他都看不透白遇淮,又何况荆酒酒呢?   只是白遇淮说的话,恰好戳中了他的软肋……对,那是酒酒自己的事,他连插手的资格都没有。   印墨这才松了手:“那就请白老师仔仔细细、好好地,将这件事处理清楚。如果白老师真的心怀恶意……我,我的师父,都不会轻易就这样略过去的。”   已经有过第一次了。   绝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白遇淮冷淡地拉上了拉链,将印墨的脸完全阻挡在了外面。   印墨:“……”   印墨抬手按了下眉心,那里一颗痣微微凸起,手感明显。   印墨想起很早以前,庭一大师赞他天生佛缘,必将得道,坐镇寺中,可平四方。   可他却远远比不过白遇淮。   印墨顿了顿,压着心底的不甘,转过身掏了一本书出来,打着手电就开始看。   只见上面印着《释量论》。   什么东西?看不懂。   丁瀚冰一看他这么努力。   肯定是为了背后偷偷争得酒酒的青睐……   于是丁瀚冰也马上掏了个剧本出来。   云馨:?   季孟:?   摄影师:?   明明鬼已经走了,但气氛怎么还是怪怪的?   这会儿帐篷里的气氛其实更为紧绷。   荆酒酒踩着白遇淮的肩头,三两下连跳带滚地落了地。   白遇淮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   可是在工厂外,荆酒酒和他亲近又随意的说话声还响在耳边。   于是这一刻帐篷内的安静,就被衬托得更加让人难以忍耐了。   白遇淮一手按在纸人上,把荆酒酒抽了出来。   荆酒酒:?   荆酒酒:“我正要钻出来呢。”   白遇淮不自觉地改变了坐姿,浑身僵硬住了还不自觉,他目光微垂:“酒……”   荆酒酒:“哎,你先不要说话。”   白遇淮眼皮一跳,心脏装在胸腔里,又咚咚地舞动了起来。只是这次,他浑身的血液都冰凉地缓缓流动着。那是一种和之前心跳加速时,完全不同的感受。   白遇淮第一次尝到了生畏的滋味儿。   荆酒酒怕道士。   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   只是他出于私心,不希望少年怕他,更甚至想要利用那些他曾经学过的,深切掌握的东西,将少年养在身边……   所以他一直没有主动开口提及自己的另一个身份。   荆酒酒会怎么想呢?   单纯的害怕?   还是会像印墨说的那样,推测他心怀不轨。   他都不让我说话了……   白遇淮坐在那里,胸口处蔓延开了一丝闷痛。   荆酒酒换了个坐姿,缓缓抬起头来:“唉,好尴尬的。”他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过。   荆酒酒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把头发全都揉乱了。   等他再看向白遇淮的时候,看上去像是被谁狠狠摁倒施暴了一样……   白遇淮的心跳不合时宜地漏了一拍。   他觉得自己真是有病。   在这样的时候,都还是会对少年的模样,有越线的反应。   “我本来害怕死什么道士和尚天师了。自古说,正邪不两立,人鬼不能共存。燕赤霞就没见对妖鬼手软过……”   白遇淮心间的闷痛,一下蔓延得更深了。   白遇淮冷静地陈述道:“是。我进入古堡第一天,发现有鬼的时候,就打算杀了你。”   荆酒酒:?   哎,等等。   原来你真的想过杀我啊?   但是我产生了不可说的心思。   白遇淮心道。   荆酒酒结结巴巴地开口:“那、那现在呢?”   “现在……谁也不能杀了你。”   荆酒酒松了口气。他就说嘛。   “你相信我吗?”白遇淮低声问,浑身绷紧得更加厉害。   荆酒酒:“相信啊。”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回答一个完全不重要的问题。   白遇淮顿了顿,就这样……少年就这样轻易地相信了他?   还不等他更多地解释?   荆酒酒:“你要是还想杀了我,把你的血喂给我不就好了?我肯定一会儿就魂飞魄散了。你又为什么还要带我去挖掘古堡的真相呢?”   其实不用印墨提醒,他后面也隐隐约约发觉到白遇淮不简单了。   “就只是……”荆酒酒苦恼地顿住了。   “只是什么?”白遇淮的心一下又悬了起来。   只是我还是不能原谅你的欺瞒?   荆酒酒一下钻进了被窝里,把自己埋了起来,闷声道:“鬼和天师说要保护他,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他还说了好多遍!   每一遍都说得信誓旦旦!   白遇淮的心噗通落了回去,他紧紧抿着唇,眉眼间甚至飞快地闪过了一丝欢愉。   荆酒酒不让他说话,只是因为尴尬……   仅仅只是这样。   白遇淮飞快地将荆酒酒从被子里挖了出来,他说:“不可笑。”   他深深地凝视着荆酒酒:“从来没有人保护过我,你说的时候,我是高兴的。”高兴于少年将他记在了心头。   荆酒酒歪头,疑惑地看了看他:“真的吗?”   “嗯。”   荆酒酒悄悄松了口气。不尴尬就好……想想也是。他从来没见过白遇淮的亲人和朋友,白遇淮真惨呀……一只鬼大言不惭要保护他,他都很高兴。   白遇淮真好哄。   荆酒酒:“好了,那没事了。”   白遇淮一顿,还有点不敢相信这就完了。   “你没有别的要问我的了?”   荆酒酒苦着脸:“我消化不良,没劲儿问别的了。剩下的明天再说吧……”   他还想和白遇淮聊聊那个阎罗王。   白遇淮喉头发紧。   少年实在太过可爱。   白遇淮给他扣好了镯子:“我给你揉一揉。”说这话的时候,白遇淮面色平静,心跳却是快了一拍。   荆酒酒一连串的疑问:“鬼魂有胃吗?阴气是装在胃里吗?是揉肚皮还是揉嘴呢?”   他躺在被窝里,慢慢凝成实体。   不等白遇淮回答,荆酒酒又问:“是不是要回到纸人里,我才会像有躯体一样,揉揉肚皮就能顺顺气?”   “可是纸人太小了。”荆酒酒说着自己就否决了,“你摸不着我的肚皮,更可能摸到我的屁股。”   白遇淮:“……”   才短短一会儿工夫,他的心情就好像坐了过山车一样,体会完了各种滋味儿。   “那就睡吧。”白遇淮这才躺了下去。   荆酒酒在被窝里翻了个身,凑在他的耳边问:“你要摸摸我的屁股吗?”   白遇淮:?   白遇淮僵硬地出声:“……嗯?”   要。不要。话哽在了他的喉咙里。   荆酒酒喃喃道:“自从我死了之后,我都没有摸到过我自己的屁股了。但肯定和纸人是不一样的。”   白遇淮喉头一动。   没等他开口,荆酒酒就已经又把话题拐向了另一个方向,他说:“我觉得明天我们下不了山。”   然后荆酒酒就钻回了纸人里,被子一盖,睡觉了。   白遇淮:“……”   什么也没摸着。   正如荆酒酒猜测的这样,第二天早上,简随帆爬起身,看了一眼手表。   早上七点钟。   简随帆开始等待日出。只要等到天光大亮,他们就可以走了。   可这一等,就等到了所有人先后起床。   “……已经是十点半了。”摄影师颤声说。   外面的天空还是一片漆黑。   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景象,天狗蔽日也不过如此。   简随帆彻底疯了。   他抓了抓头发,摇着摄影师:“你们节目组有病啊?弄了什么东西来啊?还是把我们的表全部调乱了时间?”   摄影师面色发青:“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简哥……简哥你冷静点!”   “是不是昨晚那些鬼差,又回来了?”云馨颤声问,“是因为我们该死了吗?他们是不是要锁我们的魂了?”   “不是。”白遇淮直接了当地否定了。   荆酒酒趴在他的耳朵边上说:“现在没有那么浓重的阴气……”   印墨紧紧盯住了这边,看着白遇淮耳朵上挂着的小纸人,一会儿动动胳膊,一会儿晃晃腿,一会儿还要踩着白遇淮的肩膀蹦迪,一会儿还要爬白遇淮脑袋顶上坐着……   印墨压下了心底的酸意。   这就和好了?   就这?就这?   都没给白遇淮两个大耳刮子?!   印墨转念想想,他和丁瀚冰忘记了荆酒酒,没能搭救他,甚至没能见他最后一面……荆酒酒也没有因此怪他们。   印墨短暂地出了下神。   ……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这到底是荆酒酒的温柔,还是他的冷酷。   因为从不在意,所以才丝毫不会生气。   印墨用力攥了下指尖,压下万般思绪。他抬起头,一下瞪大了眼:“……是那天那个老头儿。”   那个老头儿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叩头,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然后又很快爬起来,走两步,再跪下叩头。   一片漆黑之下。   荒芜的山上,只有他在那里,不断重复着这个动作。   叩头时的每一声,都不轻不重地敲入了所有人的心中,带出了点瘆人的味道。   “他在干什么?”简随帆咬牙,“疯子吗?”   荆酒酒似有所觉,从白遇淮的后背滑了下去,然后让小鬼拱着他,飞快地去了一道围墙后。   荆酒酒借着围墙遮蔽,这才从纸人里钻出来,戴好手镯。   他缓缓地走了出去。   季孟最先看见了他,季孟骤然惊叫一声:“……您怎么在这里?”   简随帆等人转过头来,倒没觉得可怕,反倒觉得庆幸。   “你是不是从山下上来的?你怎么来的?你看这里为什么天还是黑的?”简随帆急切地问。   荆酒酒摇头,指了指白遇淮:“我一直跟着他,你们上山我就跟着了。”   简随帆满脸失望。   荆酒酒走上前,悄声和白遇淮咬耳朵:“我总觉得到有什么东西在怕我……”   “在工厂里?”   荆酒酒用脚尖轻轻跺了下地面:“……感觉很奇怪,像是在工厂里,又像是在外面。昨晚琰魔消失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   荆酒酒说到这里,突然一顿,他扭头问白遇淮:“你说过,万物有灵……”   白遇淮:“嗯?”   荆酒酒径直走出了工厂。   白遇淮紧随其后。   简随帆咬牙:“都这时候了,还乱跑什么?一点忙都帮不上,还打算添乱吗?”   其余人都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他们已经不敢拿眼前的这一切,还当做是节目组的布置了。这里很诡异,一不小心,可能真的会丢掉性命。   印墨目不斜视,也走了出去。   丁瀚冰毫不犹豫,也出去了。   其他人傻了眼。   印墨会念经啊!   他还真的当过和尚啊!   人家不是说和尚身上的气,能压妖邪吗?   他可不能走啊!其他人这样想着,只好也狠狠心跟上去了。   等走近了那个老头儿。   老头儿抬头冷漠地扫他们一眼,很快就又跪了下去继续叩头,冷漠的表情也一下扭转为悲痛懊悔之色,口中喃喃道:“在呢……一切都在呢……”   “他到底在拜什么东西?”简随帆皱眉问。   “……”没有人应答。   “他是不是知道怎么下山?谁去问问?”简随帆再度出声。   老头儿这时候刚好叩完头,起身冷冰冰地说:“可能你们一辈子也下不了山了……”   简随帆捏紧了拳头:“你他妈说什么呢?”   “要是想走,那就先学我,跪下来,磕头。从这头,磕到那头……”老头儿指了指遥远的尽头。   简随帆:“神经病!”   荆酒酒低声说:“我确认了,那个东西,在我脚下。”   白遇淮皱眉:“你脚下?”   印墨反应飞快,忙要去抬荆酒酒的腿。   白遇淮:“是在你脚下的地里?”   荆酒酒:“嗯。”   印墨的动作生生顿住了。   “什么东西在地里?”其他人忙问,一时都紧张地盯住了荆酒酒。   而那个老头儿的身影也微微颤了下,只是没什么人发现。   荆酒酒想了想,说:“就是这片地啊。”   “什么?”简随帆眉头皱得更紧,觉得这个少年说话像是在耍人。   荆酒酒蹲下身,抚了抚地面。   地面粗糙不平,泥土发硬,到处都是坑洼,没有丝毫生机。   “就是这片地,在怕我啊。”荆酒酒重复道。   简随帆听完,差点嗤笑出声。   季孟也觉得不靠谱。荆酒酒就算是鬼,也没有说一片地会怕他的道理。   这个节目真的有毛病!从上到下每个人都有毛病!简随帆在心里骂。   “你说它怕你?”那个老头儿突然驻足,回头死死盯住了荆酒酒,那双浑浊的眼里,竟然绽放出了光。   他上前一步,就要去抓荆酒酒,却被白遇淮拦住了。   老头儿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什么?你是神吗?”   荆酒酒从白遇淮身后探出头,从他这句话里抓住了一个漏洞。   少年语气轻松地反问:“怎么?你曾经见过神吗?”   老头儿只是浑身颤抖着,嘴里喃喃念着:“在,在的……一切都在的……”   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但荆酒酒却差不多确定了,他见过,见过的还很可能是昨晚那个穿红衣的阎罗王琰魔。   荆酒酒绕着老头儿走了一圈儿:“你拜过神?许了愿?”   老头儿闭口不言。   荆酒酒顿了下:“你不仅许了愿,还抵出了一件东西。这件东西……很贵重,对于整个镇的人来说,都很贵重。你抵出了这一片大地。”   他看向白遇淮:“琰魔不是来锁魂的,他是来收供品的。但供品不是我,是这个。”荆酒酒说着跺了跺脚。   荆酒酒面上露出了一丝失望,像是对老头儿失望,也像是在对曾经的荆廷华。   “这里已经被挖烂了……所有人弃山而走。你们还要把它上供给神灵。你们践踏了它,也玩弄了神灵。”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上学的时候没学过一首诗吗?”   “假如我是一只鸟,   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   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   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   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   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   “真奇怪啊,竟然会有人,丝毫不爱惜自己的故土。”   于是这片土地,就只能在瑟缩颤抖与愤怒悲痛之中,散开黑色的阴翳了。 第44章   四周静寂, 一时间所有人都怔住了。   竟然还真的有人大胆到了拿自己的故土,去供养神灵的地步……他疯了吗?   贪心不足蛇吞象,他不懂?   “不是, 不是……”老头儿急切辩解着, 就要离开这里, 却是刚迈出去一步, 就立马摔了一跤。   这一跤把他的额头都摔破了。   简随帆觉得这事儿就离谱, 行, 就算你真的有鬼, 那些木偶里可能装着什么鬼魂……怎么?一片地也有自己的意识了?还有什么神灵都出来了?   这老头儿还把少年认作了神?   你们节目组写剧本,都不先打一下草稿, 看看牛皮会不会被吹破吗?   “我们回去吧。”荆酒酒缓缓开口,“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就好了。琰魔要找他的供品,这片土地也在找将他供养出去的子民……不关我们的事, 最多再等两天, 应该就可以下山了。”   白遇淮最先应声:“嗯。”   那本来拒不承认的老头儿, 这会儿反倒急了, 伸手就要去抓荆酒酒的袖子:“不, 你不能走……”   他话说到一半。   白遇淮、印墨和丁瀚冰几乎一齐拦在了他的面前。   这三人对视一眼:“……”   气氛有一瞬间的微妙。   节目组其余人也都神色微妙了一瞬,连老头儿都懵了下。不过老头儿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这么多人都簇拥着那个少年, 可见他的不凡!   “您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老头儿努力踮着脚,大喊。   奈何面前站的三个人, 个个都高出他一大截。   他瘸着腿,脚踮得再用力也没有用。   简随帆按不住出声道:“白哥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难道看不出来, 我们下山的线索应该在他身上吗?”   简随帆实在不想再在这破对方待下去了,出口的话就不免带了一分火气。   季孟在旁边听得无语。   心说这比我还不会做戏呢。   就不能谦逊老实点?   “线索?”丁瀚冰嗤笑了一声。   丁瀚冰扭过头,冷冷地盯着简随帆:“你以为这是在过家家吗?你要里在这里陪着他找线索, 那你就留着。”   丁瀚冰说完,最先扭头跟上了荆酒酒。   “酒酒……”   简随帆一句脏话堵在了喉咙里,怕被摄像头拍到,所以没能骂出来。   丁瀚冰有病吧?故意针对他就算了,还不知死活往白遇淮的人身边凑?   这头印墨轻笑一声,像是在讥讽简随帆,也像是在讥讽那老头儿,很快就也转过头跟上去了。   “酒酒。”   “这种忘恩负义的人多了去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荆酒酒没应声。   而这头白遇淮目光冰冷地看着那个老头儿,将他震在了那里。老头儿从心底本能地升起了一股战栗畏惧感……眼看着他不敢动,也不敢叫了,白遇淮这才转过了身。   “酒酒,你真聪明,一眼就看出来怎么回事了。”丁瀚冰还在一旁夸。   大家听得都有些恍恍惚惚。   原来他们都认识这位主儿啊?   荆酒酒满不在乎地说:“白遇淮教的啊。”   他连回头看一眼也没有,但白遇淮心间却是止不住地轻轻一动,像是春风吹了过去。   丁瀚冰听完,倒是一时语塞。   这话不知道该怎么接!   印墨飞快地插声:“下次我教你。有什么都可以问我。”   荆酒酒:“嗯。”   印墨趁热打铁,又小声问:“那你变成纸人的时候,其实也可以待在我的口袋里……”   丁瀚冰:?   我他妈错过了什么?   丁瀚冰连忙开口:“什么纸人?待我这里!”丁瀚冰说着,拉了下冲锋衣的口袋:“我的口袋大!”   所有人就看着印墨和丁瀚冰一左一右,把少年团团围住,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但看着好像是很亲近的样子。   让他们一下想起了之前营销号发的照片。   好像就是他们团团围着了个人……那天晚上丁瀚冰还发了条莫名其妙的微博。   其实仔细想想,岂止丁瀚冰莫名其妙呢?印墨也莫名其妙。   季孟心下一动。   印墨那条特地发的“找到了”的微博,不会指的就是这位荆少爷吧?   这时候白遇淮缓步走上前去:“荆酒酒。”   荆酒酒霎地回过了头,一下就脱离了他们的包围圈。   “嗯?”荆酒酒主动走在了白遇淮身边,小声问:“你是不是还发现什么了?”   白遇淮:“没什么。”   荆酒酒脑袋上冒出了个问号:“……哦。”   但白遇淮的嘴角却变得柔软了一些。   荆酒酒暗暗摇头。   他总觉得白遇淮变得奇怪了起来……   身后摄影师望见这一幕,忍不住小声说:“丁哥和印总,是不是对他都有点意思?”   简随帆听完,想嘲讽都嘲讽不出口。   的确。少年看上去就是很容易讨人喜欢的模样。   摄影师紧跟着就又感叹了一声:“……我要是白哥,我肯定都喜欢得要命。白哥才叫一声,他就走过去了。多一心一意啊。”   简随帆心底憋着恐惧,又憋着不快。   围着少年的三个人,要么比他红,要么比他有钱,要么比他有地位……   简随帆心想,要换我,谁他妈要一心一意?   “走吧,都进去吧。”摄影师出声。   他得代替节目组负责起大家的安全。   简随帆这时候拉不下脸,就干脆真转头要去和老头儿搭话。   他甚至心思浮动,想着,如果真被他第一个找到了线索呢?那这期节目,厉害的角色就由他接任了吧?   简随帆转过身,微笑:“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可以都告诉我,也许我能帮你呢。”   老头儿是不是npc?   是不是知悉了他的故事,并帮助他之后,就能获得线索了?   老头儿却是一下收起了狼狈仓皇的神色,冷冰冰地看他一眼:“你帮不了。”   简随帆张嘴,正要反驳。   老头儿说:“你不是神。”   简随帆气笑了:“怎么?就刚刚那个少年,他就是神了?”   “他是。”老头儿笃定道。   只有神,身边才会拥簇着这样多厉害的信徒。   就如他第一次见到那个穿红衣的神灵一样。   不,不,这个少年模样的神,甚至比前面那一个还要厉害。才一个照面,少年就看穿了一切……   老头儿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抬脸看向简随帆:“如果你能为我请来神……”   “然后你就会把线索给我了?”简随帆不耐烦地反问。   怎么就非要那个少年呢?   “什么线索?”老头儿又冷了冷脸:“神灵知悉一切,你还问我要什么线索?”   简随帆:“……”   这天,聊不下去了。   简随帆转头就走,心里气得破口大骂。   少年又不是节目组请的mc,这老头儿是不是眼瞎,非揪着他不放干什么?   老头儿嘴里却叨叨着什么:“虔诚……虔诚就能感动神灵……”老头儿说着,就又开始跪地叩头,也不顾自己头上的血。   简随帆回头看了一眼,被他的样子惊得打了个哆嗦,然后快步走远了。   他的大脑仿佛被分成了两半。   一半在大声叫吼,你他妈撞鬼了!撞鬼了你听见了吗?这一切都不对劲!   另一半也在喊,你录的就是个恐怖真人秀,全都是节目组搞出来的,你当真你就是傻/逼。   简随帆加快步子回到工厂里。   荆酒酒已经又钻回到白遇淮的帐篷里了。   白遇淮淡淡道:“老头儿暂时还不能死。”   荆酒酒:“嗯?”   白遇淮拎起那轻飘飘的小纸人:“你不是想要一个更大的身体吗?”   荆酒酒:“噢。只有他知道,做这些东西的人在哪里。”   白遇淮:“嗯。”   荆酒酒也接过了纸人,在指尖轻捏了下,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故土难离。这片土地被利用殆尽后,大概是做了一些动作,让这里的人心有余悸。于是才做了这些人偶、纸人,挂在枝头,假装成他们仍旧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以此抚慰这片土地的意识……所以老头儿才会不停叩头,叩祭的是生机殆尽的大地,又满嘴说,一切都在。哪里在呢?早就什么都没了。”   “老头儿大概唯一没想到的就是,琰魔真的会来到人间收取他的供品……”   荆酒酒顿了顿,说:“琰魔真惨。”   还让他嗦走了半截手指头。   荆酒酒又想了下,分外诚恳地评价道:“……在这之前,我都不知道,原来阎罗王长这个样子。”   白遇淮动了动唇,想说,自从地府不存之后,这些老东西不知道龟缩起来多少年了,没见过也正常……   荆酒酒紧跟着就又开了口:“还挺好看的……别有一种美。”   白遇淮心头一紧:“是吗?”   荆酒酒:“哦,就是长得太太太长了。”   白遇淮心头一松:“嗯。”说着,他还马上又不动声色地追加了一句:“地府里的鬼差也好,鬼王也好,都身长九尺。据说是生于幽冥,天长地久,就会变成这副模样。在幽冥处,乃是尊贵的象征。”   简而言之就是——   地府里的全都是这么丑。   没一个比例正常的。   荆酒酒:?   荆酒酒:“长见识了!”   印墨在外面实在耐不住心底的嫉妒和不甘,抬手摇了摇帐篷:“白老师博学,我们不如来聊一聊,什么时候普通人也能对着阎罗王许愿了?许愿自己下地府的时候投个好胎吗?”   白遇淮神色漠然。   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其实只要不是三界都崩塌了,掉下来会砸中荆酒酒,都与他没有干系。   荆酒酒低低地“咦”了一声,倒是抬手拉开了拉链,放了印墨和吃瓜一号选手丁瀚冰进来。   荆酒酒顿了下:“地府没了,是不是十殿阎罗都失去了依仗,落得只能倚靠凡人的信仰为生?上次庭一大师说,从明朝时起,就没有天上地下的概念了。那……”“古堡里的那尊邪神,曾经也是神灵吗?他陨落了?”   印墨听完,忙夸了一句:“酒酒说得有道理!”   丁瀚冰想来想去,没什么可说的,只好跟了个贴:“我也这么觉得。”   白遇淮听他们聊得气氛和谐,这才插了声:“不是那样容易的。神灵各司其职,数万年来,在人们心中,都已经留下了固定的印象。就好比,雷公电母,你能指望他们发挥财神的能力吗?阎罗王也一样。他生来就不是被祭拜的对象。谁会祭他?只有万千小鬼和鬼差。”   “不是神灵想要堕成邪神,就能成为邪神的。”   荆酒酒微微茫然。   白遇淮顿了下:“但神像是可以塑的……塑成时,它本来只是一尊像。可如果你告诉信众,它是观音菩萨。那么信众就会将它当做观音。久而久之,它也就成了观音的化身。”   荆酒酒歪头:“所以,神是可以被造出来的?”   白遇淮纠正道:“嗯,准确一点说,邪神是可以被造出来的。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就算拥有了信众,它也还需要神格。就像观音,本就是神佛,所以天下塑像,都可以是他的分/身。”   荆酒酒接声道:“那是不是意味着,神格是可以被剥夺的?夺走别人的神格,塑一尊新的像,再给它起个新名字,编一个新的来历,让信众叩拜……它就会成为新的神,拥有原本不可能拥有的能力。”   印墨忍不住出声:“酒酒的推测是有道理的……酒酒比我更有悟性,酒酒才更有神佛之缘。”   丁瀚冰听得完全插不上嘴,只干巴巴挤出来一句:“嗯,我也这么觉得。”   等说完,丁瀚冰又猛地回过神,厉声道:“印墨你神经病吗?说什么鬼话?你难道还要让酒酒去当和尚?”   神经病啊!   自绝后路吗这不是?   印墨嘴角抽了抽:“没有。酒酒才不愿意当和尚。”   荆酒酒点头:“当和尚一点趣味也没有。”“还穷。”   印墨:“……”   的确,穷。   白遇淮却没有再开口。   荆酒酒说得没错。   他摩挲了下指尖……那我把荆酒酒变成神灵如何?   荆廷华要他死在古堡,要他年少就尝不到酸甜苦辣、七情六欲,要他永永远远做荆家的养料。   那我就要他做神灵,万人膜拜,别说是凡人,就连邪神,都不能让他沾上半点污秽……   荆酒酒静静等了会儿,没等到白遇淮再开口。   于是他撑着地面,弓着腰,将脑袋凑到了白遇淮那边去,看上去像是要去亲白遇淮……   “你怎么不说话了?”荆酒酒问。   印墨和丁瀚冰看得心底升起了一个大“草”。   早知道装酷这么有用,当谁不会装似的?   白遇淮扶了下荆酒酒的腰,抬起头:“该吃饭了。”   荆酒酒:“哦,那你们去吧。”   说完,就乖乖等在帐篷里了。   的确是该吃饭了。   现在都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节目组勉强烧了水,冲了个速溶蛋花汤,再吃两块压缩饼干,吃一个苹果,就算结束了午餐。   简随帆哪里经历过这个?   吃两口就没滋味儿地放下了。   其他人却是吃得不少。   印墨早年吃过苦,这算什么?丁瀚冰却是觉得,荆酒酒就好好地坐在那里,吃这个他都觉得是甜滋滋的。   摄影师们更不必说了,就连云馨一个女孩子也懂得保存体力的道理,不管那么多先吃饱再说。   白遇淮端着碗起身往帐篷里走。   简随帆见状:“……这是要分给帐篷里那位吗?”   丁瀚冰知道荆酒酒根本吃不了东西,但就是受不了简随帆这么阴阳怪气的。   印墨也皱起了眉。   没有人比他们更希望荆酒酒真能吃得下东西了。   “你数数你自己,录节目才一天多,你这张嘴放了多少屁了?”丁瀚冰出声。   节目组的其他人一下僵了僵,没想到丁瀚冰这么直白地不给面子。   简随帆脸一绿:“我只是问一下……”   印墨抬起头,敛住了脸上一贯的笑容,淡淡道:“少说话,给自己省点力气。这一切东西,全分给他,也轮不到你说话,懂吗?”   帐篷外的气氛一下紧绷了起来。   而帐篷里,荆酒酒问:“香不香?”   白遇淮知道他想吃。   白遇淮眸光一动:“你想喝吗?”   荆酒酒双眼一亮:“变成小纸人就能喝了吗?”   “不能,会湿。变成纸人,只能让你恢复基本的五感。”   荆酒酒失望了。   白遇淮问他:“你摸得到我吗?”   荆酒酒伸出手,一下按在白遇淮的胸膛上,底下肌肉微微鼓起,荆酒酒只能摸得到个形状:“摸得到呀。”   白遇淮:“嗯,那就可以了。”   荆酒酒:?   白遇淮端起碗低头抿了一口,然后扣住了荆酒酒戴着手镯的那只手腕,将轻飘飘的鬼往身前拉了拉。   白遇淮放下碗,转而小心翼翼地扣住了荆酒酒的后脑,像是生怕一用力就会穿过去了。   他吻住了荆酒酒的唇。   帐篷外,丁瀚冰气得撸起了袖子。   “丁少丁少消消气!”   “摄像头在呢,别打架别打架。”   吵成了一团。   帐篷里,荆酒酒呆了呆。   觉得有股猛烈的气,朝自己袭了上来,滚烫火热,像是要将他烫化。   他呼出凉凉的阴气。   能看见白遇淮过分俊美的眉眼,和他长长的睫毛。   荆酒酒微微挪开了一些,干巴巴地道:“没喝到……”   他就只感觉到了白遇淮嘴巴的形状。   白遇淮眸光一闪,将荆酒酒扣了回来,重新吻住他,驱舌探入……荆酒酒呆了三秒钟,然后飞快地跳开了。   他舔了舔唇。   “……喝到了。”   虽然还是没有任何味道,但他喝到了。   他真的喝到了!   荆酒酒吮了吮自己的舌头,好像真的有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了一些。   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如磐石的白遇淮,面色微红,脖颈青筋突起,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没有再将荆酒酒抓回来。   荆酒酒仔仔细细品味了这七年以来,难得不易的滋味儿,虽然最后品了个寂寞,但他还是很高兴。   他喃喃道:“原来要这样……就能真的喝到东西了啊……”   白遇淮突然抬起头,总觉得荆酒酒这句话的思路哪里不太对……   荆酒酒说:“我会了!”   白遇淮:?   白遇淮眼皮一跳,本来的旖旎和情难自抑,一下变成了慌忙。   荆酒酒下次不会换着找人给他“喂”吃的吧?   荆酒酒这会儿可高兴了,哪管白遇淮想什么,他咂咂嘴,心想,难怪书里啊,网上都写什么接吻是一件特别棒的事……   鬼也觉得特别棒!   这时候帐篷外喧闹的声音,戛然而止了。   荆酒酒快快乐乐地探出头去:“你们刚才吵架了?”   “没……”丁瀚冰矢口否认。   云馨的表情仿佛见了鬼:“……昨晚那些,又来了……”   白遇淮拉了拉荆酒酒卫衣上缀着的那颗毛球,把少年往回拉了拉。   他的目光幽暗了一瞬。   重新仔细打量了下少年的面容。   没有半点的变化。   他是鬼。   白遇淮在他的唇上留不下半点的痕迹,不会有半个人知道,他刚才一时冲昏了头亲了荆酒酒。   白遇淮心底也说不清是个失落,还是个什么滋味儿。   “白老师。”那头印墨沉声喊。   白遇淮这才敛起了思绪,分了点目光给外头的世界。   “他们应该是以为又入夜了。”白遇淮淡淡道,却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印墨问:“咱们就这么看着?”   白遇淮:“嗯。”   这头荆酒酒还在掰自己的嘴巴。   丁瀚冰见状,忍不住问:“酒酒,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是不是那些鬼差对他造成影响了?   丁瀚冰起身就要去找小纸人给他用。   荆酒酒摇摇头:“不是……”   他摸了摸自己的牙,摸了摸自己的舌头,又摸了摸自己柔软绯红得仿佛花瓣一样的唇……   荆酒酒:“我觉得我喉咙好像有点痛……”   荆酒酒皱眉自己琢磨了个几秒,随即大惊失色,扭头看向白遇淮:“我是不是吸你阳气了?”   丁瀚冰和印墨同样大惊失色。   白遇淮刚刚都他妈干什么了?   他们在帐篷里……   没等他们问出个结果,那头简随帆陡然惨叫了一声。   众人扭过头,只见红色身影这次弯下腰,从工厂大门钻了进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次连咬木偶都来不及。   琰魔站在他们扎营的附近,敲了敲手边一扇破了的门。   荆酒酒:“……还挺有礼貌。”   有礼貌的琰魔,拎了一个简随帆起来,再次礼貌地问:“他……供品?能……吃吗?”   简随帆:“啊啊啊啊啊真的有鬼啊啊啊!”   荆酒酒指了指窗外那个满山磕头,这会儿正惊恐得眼珠子都往外突的老头:“他能吃。但是吃之前,你得先帮我问问,他知道这些木偶、纸人都是谁做的吗?”   简随帆:???   啊啊啊有病啊,这是鬼啊,你怎么还和他打商量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不是吸你阳气了?”   惊!白遇淮连鬼都日! 第45章   琰魔艰难地挤出声音:“我……不会……说……”   能说出这么几句像模像样的普通话, 显然都已经是费了他很大的力气了,这要换个笨点儿的,顶多可能就只会说一个字:“吃。”   荆酒酒:“……”   啊这。   白遇淮站起身:“我去吧。”   琰魔望着他的目光闪了闪, 不过雪白的面孔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荆酒酒忍不住轻声问他:“你会笑吗?”   简随帆:???   我被抓着啊!   你们怎么还聊上了啊!   其他人倒是悄悄松了口气, 心说这位少爷还真不能小觑啊, 见了这种场面都不害怕!看着他, 他们一时都心安了不少!甚至恍惚间还真生出了, 这妖魔鬼怪也能商量商量的荒唐想法。   简随帆人都傻了。   你们倒是看看我啊!   你们怎么个个反倒松了口气呢还?   这头琰魔也似乎呆了一秒。   “……不, 会。”   太惨了。   比做鬼还惨。   连表情都做不了的。   我做鬼, 好歹还能摆出点狰狞的表情呢。荆酒酒心下道。   琰魔高高的个子站在那里,像是有一瞬间的无所适从, 他俯首看了一眼荆酒酒的模样,抬起另一只手,戳了下荆酒酒的脸……   荆酒酒不能当着这么多人吃鬼, 所以赶紧往后躲开了。   琰魔看了看自己的手, 什么也没碰到。   他又问了一遍, 当初问白遇淮一样的话:“你是……什么?”   大家根本没把荆酒酒往非人的方向上想, 他们只傻傻地盯住了窗外。   哦豁。   他敢戳少年的脸, 白哥回过身来,脸都绿了。   管他是鬼还是鬼差, 一会儿不会打起来吧?   “你是什么?”这头荆酒酒反问。   琰魔没有应答,但他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这才缓缓丢开了简随帆。   以他的身高,简随帆一落下去, 就觉得屁股摔青了。但满腔的怒吼,都堵在了喉咙里。简随帆骂也不敢骂,打又打不过, 只能自己忍了。   这简直是他最黑暗的一天!   荆酒酒抿了下唇,隐约猜到了一点点琰魔的心思。   他曾经是幽冥之王,现在连收个供品都收得这么艰难……   荆酒酒指了指篝火旁的一块空地:“你要坐吗?”   琰魔:?   如果他能做出表情的话,这会儿大概是茫然的。   从来没有人,连鬼也一样,他们都不会邀请阎罗王到自己的府中坐下。   琰魔顿了好一会儿,才迟缓地坐下了。   荆酒酒:“哦,你的身体比例是很正常的。只是普通人的放大版而已。”   琰魔:?   其他人:?   咋地,您邀请他坐下,就是为了看他裹着的衣服之下,两条腿究竟是怎么长的吗?   这时候“嘭”的一声巨响。   工厂大门被老头儿踉跄的步伐撞开,他口中嚷着:“不,不……”身体却又爬起来,朝着琰魔走了过去。   白遇淮先是看向荆酒酒:“问到了。”然后才看向琰魔,一下就神色冷淡了:“这个人,给你了。”   琰魔张了张嘴,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他,不吃……老……”   您还挺挑食?   大家缩了缩身子。   我们年轻,不会是要吃我们吧?   琰魔转过头,最后还是将目光落在了荆酒酒的身上。   白遇淮就站在他的身后。   琰魔坐着的身形像是一座山,而白遇淮则像是能移山吞日的巨兽,他的眸光冰冷,开口丝毫不客气:“你只配吃他。”   一时间气氛紧绷,其余人忍不住微微战栗。   那个老头儿还在朝着琰魔靠近,嘴里不合时宜地嘶声力竭喊道:“为什么是我?我在这里守了好多年!更多的人都跑了……为什么是我?”   老头儿望着琰魔高大的身形,眼球惊恐地突出:“你找的供品不是我,不是我!你早就找到它了!它就在你的脚下!”   “艹。”摄影师忍不住骂了句脏话,“这人还真有点没底线啊。”   老头儿哪管那么多,只声嘶力竭地重复着最后一句话。   然后他眼看着琰魔低下了头颅,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木柴。   老头儿:?   印墨:“跟丁瀚冰的单线思维差不多,都以为脚下就真是脚下啊。”   丁瀚冰:???   琰魔抓着那根木柴,缓缓扭过了头:“你在……愚弄……神灵。”   他话音落下时,地动山摇。   将工厂团团围起来的白色身影口中发出呜噫的声音,那声音绵长悠远且冰冷森然,仿佛来自上古的幽冥。   “你许愿,最宝贵的东西……”   “我拿…了…眼睛。可那是,假的。”   随着说话越多,琰魔的声音也渐渐变得越加流畅。   “我拿走…你的居所。可那是,假的。”   “我拿走腿,是假的。”   “什么才是……真正的,你最,宝贵的,东西?”   “你……这个人?”   “不,不!是山,是地,是这里……这里!”老头儿惊恐地大喊。   荆酒酒轻声说:“不是了。它曾经是你最宝贵的东西,可现在不是了。所以也不是它。”   琰魔缓慢地应了一声:“嗯。”   老头儿傻眼了。   “是你。你最,宝贵的,东西,是你。”琰魔将他拎了起来,高高悬挂在了工厂的大门上。   竟是仍旧一口也不想吃,只想将他活活风干。   大地的震颤渐渐停住了。   黑色的阴翳似乎有驱散的迹象。   荆酒酒怔了下,突然弯下腰,轻抚了下地面。   地下仍旧在瑟瑟发抖。   但慢慢地,慢慢地,它平和了。   琰魔立在那里,也一动不动。   荆酒酒问他:“你饱了吗?”   “没…有。”   荆酒酒觉得他看上去太惨了。   于是他从旁边捡了两个泥偶,里面装的都是小鬼。他问琰魔:“你要嗦一口吗?”   琰魔定定地看着他。   白遇淮心头酸得都能泡出一桶老坛酸菜了,但又不好出声制止荆酒酒。   这是第一个不许愿,就向他献上供品的人,不,鬼。   琰魔垂眸,接过泥偶,滋溜一口。   荆酒酒:???   荆酒酒:“你怎么这么用力?不是说好的只嗦一口吗?你每个嗦一口就饱了呀!你怎么一口,把它整个都嗦没了……快吐出来还给我!”   琰魔呆了呆,只好又原模原样吐了出来。   “……”众人抬手抹了把脸。   艹。   我人已经木了。   不就是鬼吗?没看见人家正和鬼谈笑风生、愉快喂食吗?没事的没事的。   白遇淮倒是轻挑了下眉,心底噼里啪啦地放起了烟花。   被嫌弃了吧。   古老的东西,就应该留在古老的地界,出来戳荆酒酒的脸干什么?   荆酒酒:“等我下山给你烧纸钱、点贡香吧。”   下山?   琰魔:“嗯。”   白遇淮目光一闪。   我不酸。   我不酸。   ……我为什么不能吃贡香呢?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供品你也拿到了。”荆酒酒说。   琰魔总觉得自己好像白干了。   但是仔细想想,又似乎没想出来哪里不对。供品太老,太丑,是他自己不要的。   他那张平淡无波的脸上,什么痕迹也没有。   于是最后还是依着荆酒酒的话,缓缓转身走了。   “这就完了?”摄影师恍恍惚惚地问。   荆酒酒:“嗯,完了。”“如果不完的话……”   摄影师心一提,心说不完的话怎么办?   只见荆酒酒从帐篷里拖出来了一个小背包,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了两尊神像。   两尊神像被红线缠得密不可分。   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它们身上有了一点细小的裂纹。那是互相用神力攻击造成的。每当古堡的邪神即将要恢复时,就会被对方打,他气恼之下无法,只能按着对方再打一顿。   这一架打完,就又回到了快乐老家,得从头畜养神力。   这一架又一架打完。   双方都不知道从自己的信徒荆廷华、关岩身上,吸走多少气运与信仰之力了。   荆酒酒摩挲了下他们身上的裂痕,脸色不变,说:“不完的话,我就只有把他也绑一块儿啦!”   其余人:???   摄影师艰难地开口道:“您这是……四面佛像?”   这玩意儿还能这么捆?   荆酒酒随口道:“都是邪神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季孟惊得往后退了退:“……我怎么看见它好像动了下?”   荆酒酒:“是吗?”   他把它们身上的线缠得更紧了一点,还把庭一大师的护身符全部挂了上去,然后才又塞回了包里。   简随帆今天这一天下来,已经世界观崩塌。   他恍惚地盯着那个包:“我不信……怎么会有邪神?”   神佛之所以存在,是有信徒先相信了它们的存在。   哪里来的东西?   竟然敢这样冒犯他!   简随帆话才刚说完,年久失修的工厂上方,突然掉了一根钢条下来,正砸中他的脑袋。   简随帆:!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其他人连忙又惊叫着去扶。   荆酒酒:“……”   真是……好欺软怕硬一邪神啊!   简随帆这一砸,就出了血。   幸好天色渐渐变得明亮,大家赶紧就带着他下了山,不敢再去回想什么鬼差,什么木偶……   而当他们刚走出矿山,奔向小镇。   “轰——”   整座山轰然垮塌。   连脚下踩着的地面,甚至也有了龟裂的迹象。   他们赶紧找到节目组,上车,再让城镇所剩无几的人跟着离开。   他们的车渐渐驶远。   大地的龟裂,很快蔓延向了小镇,小镇的一半房屋倒塌,另一半却完好地留在了那里,烟尘飞扬间,好像一道高大的人形,缓缓在天地间散去了……   荆酒酒回头望了一眼,再回过头来看白遇淮。   白遇淮被他看得心跳快了快,抿唇问:“怎么了?”   荆酒酒小声道:“如果我在古堡再等上一个七年,两个七年,三个七年……我会比它更惨吧。”   白遇淮的心跳一下按住了,心脏像是被一双手骤然揪紧。   白遇淮冷声道:“不会。没有这个如果。”   荆酒酒双眼微亮,盯着白遇淮说:“嗯。所以有白遇淮真好啊……”   他情感真挚,夸赞的每一个字都直往白遇淮心底钻。   白遇淮眸光一动:“白遇淮?”   荆酒酒马上从善如流地改了口:“白哥,白哥哥。”   小巴车里,大家都正魂不守舍呢,一时间倒是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的嘀嘀咕咕。   荆酒酒解下背包,准备弯腰放到脚边。   一拎。   “嗯?”   荆酒酒掂了掂:“变沉了。”   白遇淮皱了下眉,接过背包,拉开拉链,只见两尊邪神像上,一边压着一个通体红色的塑像,另一边压着一块黑漆漆的大石头。   白遇淮:“……”   怎么什么玩意儿都爱跟着荆酒酒?   草。   白遇淮面无表情地打开了窗户,抓起红色塑像先扔了出去。   荆酒酒只一晃眼,瞥见了个颜色,不由问:“那是什么?”   白遇淮:“塑料袋。”   白遇淮话音刚落下,荆酒酒觉得自己听见了“咚”一声。   “什么声音?”   白遇淮低头一看。   那尊像又回来了,这次还一脚蹬在了古堡邪神像的头上。   白遇淮:“……”   算了。“你自己看吧。”白遇淮敞开了背包口。   荆酒酒一探头,怔了下。   “这是琰魔的本体塑像?”他的指尖飞快地划了过去,落在了那块大石头上:“这是……山体。”   ……这个倒是新鲜。   白遇淮这才也低头,仔细地端详了那块石头:“这是那片土地山崖的化身。”   它竟然也落在了荆酒酒的背包里。   琰魔收下了老头儿,认作了供品。   它自然就获得了自由。   白遇淮皱了下眉,心底还是有些酸。   这么一帮破烂玩意儿……   荆酒酒倒是将书包一合,喃喃道:“邪神肯定气死了。”然后就这样随手搁在了脚边。   古堡邪神张不开口。   但心里已经写满了m。   什么东西,也敢踩在我的头上!!!   沉寂下来的小镇里,白色身影们立在那里,低头嘀嘀咕咕,用谁也听不懂的话交流了一番。   最后他们才又一齐钻进了半空中黑漆漆的洞里。   “陛下为什么走了?”   “他说有一个鬼,不许愿,却要为他点贡香。是个好鬼。”   “……滋溜。”   ……   简随帆被紧急送进了医院,其他人分头去看了医生,继续拯救一下岌岌可危的世界观。   导演连声和白遇淮赔礼道歉。   白遇淮浑不在意,带着荆酒酒就离开了,弄得导演更觉得不好意思,扭头就和人说白影帝实在太宽宏大量心善无比呜呜呜……   许三宇也担心坏了,连忙让司机开着车,先往白遇淮的别墅回去,好好休息几天再说。   车疾驰而去。   简随帆还扒着窗户,望着下面喃喃道:“真的有鬼。”   “他是神。”   ……   小机器人站在路边伪装成充电桩,已经有九个小时了。   它的个头虽然小,但有些视力好的人类还是能发现它。它昨天在路上走动的时候,就把人吓跑了。   于是今天它只好等到天黑再行动。   小机器人等得双目呆滞,就快要满脸电流乱窜的时候。   【恐吓进度条4——10%】   【恭喜您和您的宿主,成功恐吓人类xn,并抓捕强大的……】   声音卡了壳。   小机器人听见突然响起的久违的声音,两只圆溜溜的机器眼,一下亮了。   但是为什么卡住了?   我的宿主怎么了?   半晌。   【……并抓捕强大的神灵x2,奖励翻倍】   这道声音都好像含上了那么一丝惊叹的意味。   【您距离您的宿主33公里…23公里…11公里…】   【……5公里。】   声音播报的距离突然飞快地缩短着。   最终定格在一个声音上——   【鬼王称号掉落成功】   【您距离您的宿主0.5公里】   【称号已自动穿戴,获得与幽冥生物交流无阻buff加成】   同一时刻,荆酒酒耳中,也突兀地响起了那冷冰冰的机械音,就像是小机器人刚从吊灯跳下来时,说话的口吻一样。   荆酒酒:“停车。”   小机器人也差点一蹦三尺高。   草草草!   为何我的宿主如此之强大?   他没有了我的指引和帮助,竟然又这么快完成了任务?难道说在古堡的时候,我其实才是那个拖后腿的?   小机器人一边怀疑自己,一边感动得热泪盈眶。   只是机器人没有眼泪,它只有满脸乱窜的信号乱流。   而这时候荆酒酒在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目光中,走近一个摆放单车的地方,弯下腰,捧起了小机器人。   小机器人从未如此感动过!   我的宿主!他辛劳地做任务!还要一边找寻我!终于,他爬山涉水,走过几千公里,找到了我!我再也不想换宿主了!   【系统与宿主默契度达到100%,即将开启新功能】   冰冷的声音突兀地再次响起。   荆酒酒:???   我干什么啦?我什么也没干呀。   ……   另一头荆廷华也很快接到了电话。   “白遇淮回京市了,他身边,的确有荆少爷。”   荆廷华听完汇报,眼眸冰冷。   此时,旁边一个中年男人缓缓转过了身,他说:“我也没想到庭一大师居然这么难请,他头一次这么忙碌,竟然连我的面子都不给了。”   荆廷华面色缓和些,道:“道爱上书屋大师了。”   中年男人笑了下,认下了这句夸奖。   他说:“白遇淮这个人很奇怪,像是跟玄学圈子也沾一点关系。当然,沾一点更好。这样,他养小鬼的事,才更能引得整个圈子,群起而攻之。   “现在是法治社会,大家都不能随意私闯名宅,更何况白遇淮是国内有地位有声望的大明星,他的别墅附近守着无数保镖。所以……最好是能把他和荆少爷一并引出来。”   荆廷华淡淡道:“这很容易。他要上通告,就会出门。”   “哦这倒是。职业特性注定了。那就更方便我们了。”   中年男人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更加浓厚:“我已发函,以学术交流的名义,请玄学圈子里各大宗门、各位泰斗,齐聚京市。你可以放心了。”   荆廷华应了一声“嗯”,但却并没有真的放下心。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   昨天,他才刚刚又出了一场车祸,差一点就被撞个半身不遂了。叫他怎么放心?   如果不是他幼年时早就经历过这样的威胁,他现在恐怕已经撑不住发疯了。   “哦对了。”中年男人觑着他的脸色,说:“你说的那个周大师,圈子里根本没有这号人,他应该就是个骗子。我会将他抓到手……”   ……   这头荆酒酒回到别墅后,先把琰魔的像放了起来,然后真的给他点了贡香。   闻着闻着,荆酒酒都忍不住咂嘴:“有点香。”   白遇淮闻声,动作一顿:“……陵阳山的和尚为你的塑的像好了?”   荆酒酒:“嗯?”   “一般的小鬼,不配吃贡香,自然也嗅不到其中的气味。”   荆酒酒:“噢。”   他想了想,把背包里俩邪神像也取了出来,放在了琰魔的对面。   只能看着琰魔受香。   两尊邪神像虽然依旧无法沟通,但他们都看得出来那是贡香!   少年在供神像!   却让他们干看着!   他们彼此都窝着火,气上加气,薅着对方又打了一架。   白遇淮感受着空气中传递来的细微波动,忍不住轻挑了下眉。   少年的善良天真是浑然天成的。   可有时候,他的坏心眼儿,也好像是浑然天成的。   但坏,也是坏得可爱的。   白遇淮走上前,抽走了荆酒酒手里的小机器人:“别玩了。”   荆酒酒一下就懂了:“打游戏是不是!”“走走走!”   小机器人:?   他才刚刚被捡回来,还没来得及多感受几分钟宿主的温暖啊!   荆酒酒快快乐乐上了楼,和白遇淮玩了会儿游戏,还想着该怎么安抚白遇淮那颗敬业的心。   这次搞砸了,节目录不成了,应该还损失了很多通告费吧?   钱他有。   但是他听许三宇说,白哥的职业生涯里,很少出岔子的。他会不会感觉到失望低落呢?   荆酒酒想了想,悄悄转去厕所,摸出手机给陶影后发消息。   【如果你的朋友,事业受挫,你会怎么安慰他?】   陶影后:?   什么如果我的朋友?   这指的谁?白哥?不会吧?白哥还能事业受挫?   陶影后稀里糊涂地提供了点建议,等冷静下来后,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   【我明天有个路演活动,就在京市,酒酒要不要来玩儿?】   荆酒酒听完很是感动于陶荷为他提供了许多建议,于是他想了想,说:【好】   【你要不要邀请你前夫一起来啊?】   陶荷一愣,打字:【不用邀请,狗男男也会来的。哦,我没有内涵你和白影帝的意思……】   荆酒酒:?   我和白遇淮为什么会被内涵到?   陶荷:【我前夫的情人,很喜欢看我离婚后,还要辛苦演戏,四下路演宣传的样子……不过每次他们一来,都给我整出个热度,送我上热搜,效果还挺好……】   陶荷:【不说了,你先去试试建议有没有用】   荆酒酒比了个ok才关掉了对话框。   ……   这次录节目搞砸了。   但简随帆竟然什么牢骚也没发,当节目试探着问,要不要补拍一下,这次随便选个鬼屋场景就好了的时候……   简随帆一口答应了。   节目组也齐齐松了口气,之后又连忙送了不少东西。   有人想问他,这次究竟遇见了什么。   简随帆面色发白,最后只喃喃挤出来一句:“……我见到了神。”   “?”   简随帆却前所未有地笃定了。   白遇淮身边那个少年,就如老头儿所说,是神灵,没错!   他能恐吓大地,与鬼差谈天,捆缚邪神,我还因为不相信遭到了报复呜呜……我信了!真的,没错!他就是神!   作者有话要说:  酒酒的第一个信徒,竟然是他!【bushi 第46章   节目组拍摄搞砸了的消息还是多少漏出去了点儿。   各家粉丝都是好一阵哀嚎。   【我还以为我能看见历史上最豪华阵容的综艺了呢】   【不会是节目组遛着咱们玩儿吧?】   【不是, 是真去录了。前线站姐拍了一些照片,他们真去了那个矿山,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 矿山塌了……】   【我靠, 没出人命吧?怎么也没上新闻?】   【没出人命, 就是简随帆好像脑袋破了=-=】   【???】   简随帆的粉丝一下炸了锅, 连有人讨论白遇淮、丁瀚冰、印墨三个人是不是有仇, 都被愤怒的简粉的气焰压下去了。   一时间满屏只有简粉的质问。   【节目组不做人了?头破是怎么回事, 麻烦交代清楚!】   节目组立马老老实实出来交代了, 就是工厂上面莫名其妙掉了个铁条,砸中了简随帆。   粉丝当然不相信, 又是好一通闹。   简随帆的经纪人拿着手机,上面满屏都是粉丝的心碎、祝福,还有对节目组的怒骂。   他在简随帆的病床旁坐下, 笑着说:“其实节目搞砸了也挺好的, 免得真要拍上十八天, 那太要命了……你看看, 现在你热度又艹上去了。”   简随帆:“不看。”   “哦, 还在为你头上的伤发愁呢?没事,我已经给你联系了好医生了。不影响你上通告。你最近又不演戏。上点别的真人秀, 没准儿粉丝还要心疼……”经纪人话刚说到一半,就眼看着简随帆把手机拿过去, 狠狠瞪着屏幕,不像是感动, 倒更像是生气和畏惧。   经纪人:“你怎么……”   简随帆摸出自己的手机,登上账号,噼里啪啦开始打字。   @简随帆:和节目组没关系, 就是意外!   粉丝当然不相信了,反倒还哭得更伤心了,嚷嚷着是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势力,在背后阻止了简随帆说真话,让他只能委曲求全。   简随帆:“他们怎么回事?”   “你有病吧?”经纪人几乎和他同时脱口而出。   经纪人喘了口气,怒声道:“你干嘛站出来说话啊?你不说,让这事儿自己发酵不行吗?到时候你又拿了热度,又可以干干净净全身而退……你以前不是挺聪明的吗?”   简随帆惊呆了:“我以前这么白莲吗?”   经纪人:???   简随帆赶紧又发了条微博。   @简随帆:别说脏话,做文明人。别带节奏,我说的就是真的。这次虽然受了伤,但更多的是收获,我很开心。   开心得都快哭了,简随帆心说。   这些人要是真揪着揪着,追究到少年头上去了,他掉的眼泪能填满一个浴缸。   简随帆心有余悸地打了个哆嗦,马上又问经纪人:“你知道白影帝最近有什么通告吗?”   经纪人哪儿知道啊。   不过他刷新一下微博,倒是很快就晓得了。   经纪人指着热搜:“在这儿呢。”   #白遇淮惊现《长空》路演现场#   经纪人说着,还咂嘴道:“陶荷这电影不是压了好几年了么?还能上映?倒也新鲜。今天现场一定热闹……”   简随帆突然出声说:“我也去!”   经纪人一把按住他:“你去什么去?”   “你不懂。”简随帆沉默片刻,说:“我要向神灵献上我的赤诚,让他知道,我曾经的冒犯都是无意为之……对,我还要准备礼物。要礼物。”   丁瀚冰和简随帆本来都在这个经纪人手下,但没想到丁瀚冰爆得太快太凶,最后直接去公司金牌经纪手里了。   现在就留下一个简随帆,是他目前带过的,最最火的明星了。   经纪人还指望着简随帆吃饭,当然不好忤逆,连忙叫人去准备了礼物。   简随帆把东西一拿到手,就让助理推着他上车了。   留下经纪人在后面挠头。   简哥是中邪了?还是傻了?   简随帆到现场的时候,荆酒酒和白遇淮也才刚到不久。   陶荷办事妥帖,直接把他们安排在了第一排,那里位置宽敞,手边还摆了果盘、茶水。   陶荷笑着说:“说起来还得多谢小少爷。”   荆酒酒抓了个橘子在掌心,吃不了,就搓来搓去,正满心等着白遇淮给他定制的超大号纸人呢。乍然听见陶荷这么一说,他停住了动作,满面疑惑:“为什么要多谢我?”   “全靠您给我介绍了那位庭一大师啊,他可太厉害了。我从他的手里买了护身符和转运符。没多久,我这个电影就终于拿到上映许可了。我在这个电影里砸了不少钱,我自己是主演,是投资人,也是半个导演……虽然现在看着还是要亏,但能挽回一点是一点么。”   陶荷说着飞快地指了下一个角落:“这不,有人等着看我笑话呢。”   荆酒酒扭头看了过去,那里站了好几个人。除了手拿录音笔的记者外,有两个人,画风显得尤其的格格不入。   一个身形一米七八的样子,西装革履,脸微圆,看着有几分儒雅的味道。另一个身形更高一点,脸清瘦,打扮得有点日系美少年那味儿……   荆酒酒:“矮一点的……”   陶荷接声:“我前夫。”   白遇淮本来对这些事,是丝毫不感兴趣的,但是听荆酒酒问起,他也才出声,淡淡问了句:“他们总来看你的笑话?”   陶荷轻嗤一声:“也不叫看笑话。是压迫,是威胁……”说到这里,陶荷扫了一眼荆酒酒:“算了,小孩子别听。”   荆酒酒张张嘴,不等他说话,倒是白遇淮先淡淡出了声:“不小了,成年了。”   陶荷抿唇。   哦,是哦。   那要真是年纪小的话,怎么和白哥谈恋爱呢?   陶荷这才说:“我嫁入豪门前,就拿了影后,当时正是粉丝最多的时候。离婚之后,狗仔本来就盯着我呢。他们也怕我把他们的事抖落出去,所以才没有怎么给我下绊子。也就是经常来看看我,想让我后悔,想让我嫉妒他们,想让我知道做豪门阔太太有多么幸福。不至于落得这样辛苦……”   荆酒酒满面迷惑:“难不成还想要和你复婚吗?”   陶荷笑了:“你说对了。不过复婚只是手段,目的啊,是为了要孩子……又想当基佬,又想借我的基因生孩子,还要我忍气吞声,以后就帮他们带一辈子孩子,哪有那么好的事儿啊?你说对吧?”   荆酒酒点头。   是啊。   人怎么能贪心到这个地步呢?   前一个贪心的人,这会儿还掩在煤矿山下呢。   陶荷是今天的主角,没一会儿就有工作人员来请她了。陶荷匆匆忙忙往荆酒酒手里塞了一条巧克力,然后就走了。   “我从国外带回来的,不知道你爱不爱吃啊……”   白遇淮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倒是没什么吃醋的想法。只是仍旧忍不住感叹,荆酒酒太讨人喜欢了,能让陶荷这样刚被前夫伤害过的人,扭头还真情实意地给他带吃的。   白遇淮微微转过头,迎上那些记者手里的摄像机,难得露出了一点温和的神情。   那他也就大方地让陶荷借一点势吧。   陶荷上了台。   荆酒酒却是悄然低下了头,他脚边放着小背包,面前蹲了一串别人看不见的小鬼。   荆酒酒竖起两根手指头,一边冲小鬼比划,一边开口:“听我说。”   结果一出声,叽里咕噜。   他都不知道那是什么话。   小鬼们却是双眼亮晶晶,连连点头,好像听懂了的样子。   荆酒酒:?   他沉默片刻,拉开背包拉链,看了看里面坐在大石头上的小机器人。   哦,他想起来了。   那天脑子里响起那个提示音的时候,有句话是【获得与幽冥生物交流无阻buff加成】。   所以现在无论他说什么,它们都理解了?   那可就太方便啦!   荆酒酒立马压低了声音,叽里咕噜又说了一大堆,就算被旁边的人听见,打死也都听不出他说了什么。   白遇淮都没能听明白。   就觉得少年嘀嘀咕咕的样子有几分可爱。   那头简随帆被推入场中,记者一下注意到他,都是一惊。怎么没听说简随帆和陶影后有什么交情啊?   记者连忙围了上去。   简随帆却只盯住了荆酒酒的身影,他和助理说:“看见那个人了吗?”   助理:“真好看啊卧槽……那是前段时间火爆网络的那个,那个什么荆少爷吧?”   简随帆皱起眉:“怎么能亵渎他?”   助理:“啊?”   我亵渎了吗?就因为我说了句卧槽?   “他是不能惹的,明白吗?”简随帆又说。   助理有点摸不着头脑,甚至觉得简哥好像真的被砸傻了。   简随帆扭头,扫了助理一眼,再重新看向荆酒酒。   他只看得见少年的唇在动。   少年坐在那里,的确很漂亮。但这些人都不知道,不知道他是多么的可怕……简随帆一时间竟生出了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大约几分钟后,荆酒酒乖乖坐着没有再开口了。   那些小鬼也溜走了。   陶荷在台上,与主持人、其余演员谈笑风生。   现场气氛热闹。   记者们也因为拍到了白遇淮和简随帆而高兴不已。这一次,反倒没什么人去留意陶荷的前夫了。要知道往年,男人每次一出现,记者都会将注意力落在他的身上,大拍特拍,回去之后再拟个什么《富豪前夫亮相现场,她后悔了》之类的标题,又能赚一波眼球。   这一回,却是完全用不上了。   白遇淮就是行走的热度啊!   简随帆也大小算是个热度啊!   这边活动还在举行,那边丁瀚冰和印墨也得了消息,知道荆酒酒跟着去现场了。   现场照都发出来了!   丁瀚冰和印墨哪里坐得住?   这边会场里,记者拍着拍着,就“卧槽”了一声。   “丁瀚冰和印墨怎么也来了?”   “录节目真录出感情了?可我怎么听说,他们都挺不对付的?”   “这特么谁知道啊!还是说陶荷的面子够大?她在圈子里,不一向挺会做人的吗?”   大家暗暗嘀咕几句,就扛着摄影机赶紧去拍了。   这么好的素材,不拍多可惜。   陶荷的前夫身边围着的记者,倒是一下子消失殆尽了。   男人不由皱了皱眉:“她请得来这些人?”   旁边的青年满不在乎地道:“请得来,也不能帮她涨票房啊。我听说她投资亏损了八千万……等着吧,要不了多久,她就坚持不下去了。”   男人应了声:“嗯。”多少还是有点忧虑。看来随着年纪增长,他已经迫不及待了。他说:“实在不行的话,其实我们也可以考虑到外国去代孕……”   青年笑了笑,说:“不是你说的吗?陶荷的基因够好。刚好,她又知道了我们的事。这事不适合被更多的人知道了。就干脆用她,就用到底了……”   青年心里想的才不是这样。   他就是单纯的,想要彻底击垮陶荷。男人不肯和他合法结婚,怕成为圈子里的笑话。那他就把陶荷也变成一个笑话。   青年眼底闪动着光,说:“别看了,她看有这么多人来捧场,没准儿正得意着呢。”   男人点了头,带着他走了消防通道。   两人顺着楼梯往楼上去,这里没什么人来,他们这才抱在了一起,享受了难得的刺激。   “怎么有点凉?”男人突然出声。   “楼道里风本来就凉。”   “……不对,谁拽我裤腿?”   “你发癔症了?这里有谁能拽你裤腿?”   男人突然定住了。   青年慢慢收住了笑意,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了?”“你说话啊!你……”   青年的声音戛然而止。   两个人就如同两尊石像,呆呆地对立着,再也没有了别的反应。   一群小鬼占满了楼梯。   为首的两只小鬼,已经分别爬入了他们的体内。余下的小鬼还在嘀咕:“够吗?”   “这是大人,我不够高。”青年的身体里发出了叽里咕噜的小鬼声。   小鬼们又叽里咕噜几句,然后依次钻了进去。   一只垒一只,顶得高高的。   在男人和青年的身体里,勉勉强强撑出了一个大人的身影。   圆圆抬手指了指上面,然后就威风地爬在了前面。   体内装着小鬼的男人和青年,迈出了第一步,摇摇晃晃。显然小鬼还不太适应这样走路。   一路上,它们也不知道磕了多少次,总算是跌跌撞撞地走到了这栋建筑的天台。   这栋建筑并不算高。   拢共就只有六层。   下面的人一抬头,就能看见上面的情景。   小鬼叽里咕噜着,开始互相扒衣服。   男人和青年穿的衣服对于它们来说,实在太过复杂,只能这个拽袖子,那个拽领子。   圆圆在旁边嗷呜嗷呜地叫。   蠢货!   笨蛋!   差点把人勒死了!   圆圆叉着腰,挺起圆肚皮,用尖利的爪子指挥着它们。   花耗了足足半个小时。   底下路演都差不多快结束了。   终于,男人和青年扒光了,抱在一起。   从楼下的视角望过去,两个人就好像在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啊!”楼下爆出了一声惊叫。   紧跟着,惊叫的人越来越多。   ……   台上,陶荷微笑着说完了结束语:“感谢大家赏光,请继续关注我们的《长空》哦……”   台下掌声雷动。   随即,陶荷走下台,亲自送着大家出去。   记者在一旁扛着摄像机,又是好一顿拍。   直到所有人都听见了外面的惊叫声,和嘈杂的议论声。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记者当先冲在了第一线。   其他人这才跟着走了出去。   “天台上,看天台。”外面的路人说。   大家闻声,齐齐仰起头。   但荆酒酒只来得及瞥见一抹白花花,就被白遇淮飞快地捂住了眼。   一旁的记者看得人都傻了,一会儿拍天台,一会儿拍白遇淮,忙了个不亦乐乎。   荆酒酒:?   白遇淮:“别看。”   白遇淮面色冰冷,声音低沉:“伤眼。”像是夹杂着怒气。这两个狗东西,不懂得挑地方吗?脏了酒酒的眼睛。   荆酒酒多少有点可惜。   没能亲眼看见呀。   但他还是听了白遇淮的话,乖乖靠住白遇淮的胳膊,不动了。   丁瀚冰和印墨也是气。   这他妈什么玩意儿,都跑来糟践人的眼睛了?   酒酒怎么能看这种东西呢?   丁瀚冰盯着白遇淮,心想,让我搂多好。   印墨盯着白遇淮,心想,这狗比。   “那不是龚氏集团的老总吗?他那张脸经常上新闻的!”   “旁边那是谁?”   “他秘书啊,经常也带着一起上新闻……卧槽,陶影后离婚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一时间,路人和参加活动的人都聊在了一块儿。   记者们尴尬地去看陶荷的脸色,却见陶荷呆立在那里,先是震惊地望了一眼,然后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记者:?   这是气疯了吧?   陶荷掐住了自己的手腕,才让自己的笑声没有变得太大。   哈哈哈哈哈哈。   她的愿望竟然实现了!   这下姓龚的再也没脸来找她了,他会被他父母打断狗腿,连同他的情人一起……他们互相祸害埋怨,在全天下人面前丢脸丢个痛快去吧!   陶荷欣赏够了,才转头走到了白遇淮这边,歉声道:“不好意思,让小少爷看了不该看的脏东西。”   荆酒酒还让白遇淮捂着眼睛呢,他轻声道:“没关系。”“就只是,如果站在最高的建筑上,就没有人看得清他们的样子了。”   陶荷说:“对对对。”   白遇淮一听这话,眼皮跳了下。   小鬼!   白遇淮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将荆酒酒的腰一搂,把人半抱着,塞入了保姆车里,紧跟着自己也上去了,“咚”一声关上了车门。   “白老师……哎卧槽白遇淮!”印墨的声音都变了个调。   丁瀚冰咬咬牙:“这人真不要脸。”   印墨酸溜溜地:“偏偏酒酒还顺着他……”   丁瀚冰本来怒气升腾,但突然想到一件事:“酒酒包好像落下了……”   印墨一听,赶紧拔腿就往里走。   丁瀚冰:“草,印墨你更不要脸!包是老子想起来的!”   印墨轻嗤:“就算找到你也不敢碰,里面装的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丁瀚冰理直气壮:“不知道,怎么了?”   陶荷左看看右看看,无奈一笑。   等等,不对。   陶荷放下手,呆了呆。   如果站在最高建筑上,就没有人看得清他们的样子了……这句话……荆酒酒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   小少爷怎么知道,她的愿望是要他们站在这座城市最高建筑上,光着抱在一起,让大家都看个清楚?   是,白哥可能告诉了他。   但是……   陶荷又抬头望了望。   这里是六楼。   不高,也不矮,恰好能吸引众人的目光,又能让大家看个清清楚楚。   陶荷惊骇地看向车的方向。   小少爷用的什么办法?   难道他比庭一大师、周大师都厉害?!   不远处,简随帆这才姗姗来迟。   没办法,坐轮椅么,总比别人慢点。只见他怀里抱了许多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花,张嘴就问:“白哥身边的那个少年呢?”   陶荷正震惊着呢,随手一指保姆车。   不等简随帆去敲车门,众人又是惊呼一声,只见天台上那两个人缓缓倒了下去。   倒是没掉楼下。   就是砸天台的水泥地上了,看着就觉得疼。   简随帆抬头一望,隐约好像看见一串东西,从他们的身体里钻出来了。   简随帆打了个寒颤,一下想到了,刚才在会场内,少年低头,面容精致美丽、波澜不惊,只微微动唇,像是在和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低语的模样……   是他!   一定是他施下了什么法力……   简随帆门也不敢敲了,只匆匆将花递给陶荷:“帮我交给他,就说,就说我相信了,我都信了。我日后会好好供奉的……”   陶荷:?   简随帆说完,就让助理赶紧推着他跑了。   这时候楼下楼上都乱糟糟的,大家报警的、叫救护车的,还有忙着拍照发朋友圈儿的……倒也没谁顾得上简随帆跑了。   简随帆回去的路上,就给经纪人打了电话,让经纪人去买贡香……   龚姓男人和青年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就苏醒了过来。   他们浑身都是青痕,面容涨得通红,大声为自己辩解:“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身上的痕迹更不知道怎么留下的……是不是有人打晕了我们?”   “这是绑架!绑架!”   医护人员听完,不由面露轻鄙之色。   跑到天台上乱搞,能不留下这样的痕迹吗?   真是服了。   还祸害人家陶影后,幸亏离了。   男人见辩解都无用了,他不由颤抖着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头条。   全是和他们有关的热议。   再看评论区,则多是谩骂。   他们……社会性死亡了。   与之相反的,却是陶荷这部电影的宣传,一下赚足了眼球。当天来参与活动的各方人士,也纷纷被拍下了照片,传上社交平台,一举登顶热搜。   这头保姆车里,白遇淮才刚起了个头:“你干的?”   荆酒酒心虚地点点头。   他小声问:“算干坏事吗?”   白遇淮:“……不算。”   不就是让鬼上个身吗?   上身又怎么样?   只要荆酒酒喜欢。   白遇淮摩挲了下指尖,一下想到了更深远的东西。最好还要让陶荷知道,这是荆酒酒做的。荆酒酒的塑像已成,若能积下信仰,他变得强大的速度会快上更多。   但这些,白遇淮都没有说出来。   酒酒做的时候,并不是怀着功利的心思。   功利的事,还是由他来做就好了。   这时候“噗通”一声细不可闻的轻响。   一只小鬼从窗外落了进来。   然后是接连一只又一只,它们把保姆车塞了个满满当当。有的趴在荆酒酒身上,有的趴在他的脚边,嘴里叽叽咕咕。像是在邀功。   ……吵死了。   白遇淮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但却没有制止。   这种对于白遇淮来说,极为难得的场景,竟然也有那么一丝叫人觉得静谧安宁。   荆酒酒应付了小鬼们几句,突然抬起头来,问:“我的纸人做好了吗?”   白遇淮:“快了。”   那个人拿了他的钱,这会儿恨不得日夜赶工呢。   荆酒酒咂咂嘴:“我还想喝汤。”   白遇淮心头一跳,猛地攥紧了手指。   半晌,等荆酒酒将脑袋都扭过去了,才听见白遇淮低低应了声:“……好。”   而这头,荆廷华请的那位道爱上书屋圈各宗门、各大佬,也终于相继抵达了京市。   道长带着荆廷华亲自去接人。   荆廷华其实很不想出门,他已经有足足半个月没去过公司了。没办法,他一出门就总会遭遇各种危险,就算他倚靠着充足的经验,能避开大半,也足够心力交瘁了。   道长淡淡道:“各位泰斗都在,你这点霉运,在他们眼中,不过随手就能化解的东西……”   荆廷华皱眉:“是吗?”   不过他也确实想要结交更多的玄学圈子中人,于是一咬牙,跟着去了。   他们抵达机场的时候,却是有人更先到了。   道长惊讶道:“那就是庭一大师,他怎么也来接人了?我记得他最不擅应付这样的事。”   荆廷华也是一皱眉:“周大师?”   那位被道长认定为骗子的周大师,这会儿正站在庭一大师身旁,与诸位玄学圈大佬,谈笑风生。   荆廷华沉了沉脸色:“曲易道长,那就是周大师。你不是说他是骗子吗?”   道长脸色微变:“不可能!他绝对是骗子!”   他扭过头:“荆廷华,你难道怀疑我?”   同一片天空之下。   简随帆在家里恭恭敬敬写下了荆酒酒三个字,放在桌案上,面前再点上贡香。   开始拜。   经纪人震惊了。   这不神经病呢吗这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酒酒记性特别好,白哥提一嘴,他就记得这件事了。 第47章   周大师以庭一大师的名义做东, 请众人到了京市最豪华的饭店。   刷的嘛,是荆廷华打的钱。   旁人不知道,还当是庭一大师出的钱, 一时间还不免感动。   这老秃驴平日里也没几个钱, 老惨了。而且平时也不会做人呐, 想啃他一口馒头都没门儿, 今天怎么转了性了?   “你还俗了?”   “你发财了?”   “你破戒了?”   几个大佬先后开口, 就没一个张嘴是吉利话的。   庭一:“……”   庭一:“是得了几分善财。”   曲易道长听他们越说越离谱, 不得不出声将话题拉回了正途。   “我们已有多年不曾办过交流大会……”   庭一大师听完还觉得委屈呢:“我办了, 没人来。”   曲易道长:“……”   其余人轻咳一声:“主要咱们对佛法一点也不了解,交流也交流不出个结果。”   曲易道长这才又艰难地再度把话题往回拉:“此次交流, 便拿这京市作为中心,京市之中,凡有恶鬼, 凡有不遵圈内规矩, 如饲养小鬼, 恶意害人的……”   其余人对视一眼:“道长老实讲, 你不会是遇上了什么了不得大/麻烦, 这才特地请我们来帮忙吧?”   “自然不是。”曲易道爱上书屋已衰落了不少。谁也不知道下一代,是否还能传承下我们各自的本事……如今正是大好的机会, 不如请各府上的年轻一代,好生历练一番?”   这话倒是戳中了大家的心思。   但有个满脸络腮胡子的, 粗声道:“那你他妈的不早点说?老子儿子、孙子,一个都他妈没带!”   曲易道长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心里骂了句脏话。   他露出一点笑容:“是我疏忽了, 不如现在打个电话回去,请他们前来?”   “他是谁?”突然有人盯着荆廷华问。   “你们知道的,干我们这行的,钱都存不住。我要想办个交流会,那不得拉一下赞助吗?这位就是赞助咱们交流会的最大金主。他出了八千万。”   一时间大部分人都震住了。   “哦,这位先生一定一心向玄学。”   “要买符吗?”   荆廷华悄然松了口气,看来这些玄学圈大佬,也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难打交道。   似乎每一个都是,只要给钱,就能好说话。   这时候,有个干瘦的中年男人转头接了个电话。   等他再回来时,沉着脸说:“我师侄已经到京市了,他说接了个单子,很奇怪……”   大佬们心想着,指导小辈么,那最有意思了,连忙问:“怎么奇怪了?”   曲易道长和荆廷华反倒一时插不上话了。   曲易道长心下无语,但又不想暴/露真实目的,只能先按捺住了。   这头干瘦男人说:“说是有两个人,没了一段时间里的记忆。而这段时间里,他们的身体好像不受控一样,自己干了一些事。”   “……这不就是鬼上身吗?”   “鬼上身应该看得出来痕迹的,可他们身上几乎没留下什么鬼气。”   “几乎?”   “嗯,是有一点鬼气。但这点,你平常走在街上,无意中撞鬼了,也可能留下的。”   大家挑了挑眉,开始低低讨论了起来。   “是精怪附身?”“邪神作祟?”   说到后半句话的时候,荆廷华和曲易道长的眼珠子都不自然地转了下。   只不过没什么人留意到。   这时候干瘦男人的手机又震动了下,他说:“我师侄发新消息来了,说是……哦,说是这两个人还上了新闻,可以从新闻了解更多详情。”   说着,他打开了链接。   大家挨个传了一遍。   “这不就是做那事,被发现了,才扯谎说自己被鬼上身了吗?”络腮胡不耐烦地说,“这破事儿有什么好管的?”   “人家的父母不信啊,非要请大师去看看怎么回事……”   曲易道长盯着新闻照片,一顿,突然出声:“这事的确有点问题。”   “道长有什么高见?”一时间,大家都齐刷刷地盯住了他。   曲易道长死死盯着照片。   照片里,俊美高大的男人,将少年牢牢扣在了怀里。他们的身影被记者抓拍到了,刚好在照片的右下角。模糊,但足够辨认。   他屈指:“你们看,这不就是鬼吗?”   话音落下,曲易道长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了一抹阴沉之色。   正瞌睡呢,就递来的枕头。   他连多的藉口都不用再编,就能把他们全部引过去。   然而,大家凑上来看过之后,随后齐齐摇头:“他不是鬼。”   “他怎么可能是鬼呢?”   “他被明明白白地拍入了镜头,还挺好看的……哪儿像鬼了?”   曲易道长抿了下唇,知道这多半是有高人用了什么法子,才让他凝成了实体。   他目光一闪,实在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于是又开口道:“鬼就是上了他的身。”   大家一皱眉,仔仔细细对着照片看了起来。   “眉眼精致。”   “精气神俱在。”   “眼下无青黑。”“嘿,反而还挺白。”   曲易道长:“……”   荆廷华:“……”   曲易道长张张嘴,还想编点什么来加大力度,就见瘦干男人抬起头来,说:“看不出来是鬼,不过你方才出关,想必闭关的时候,又修炼得比咱们厉害了些。你说看见了鬼,那咱们就实地去看一看。”   曲易道长目的已达,微微笑了。   他将话题岔向了别处,问:“归云门没有来人?”   其他人听他提起这么个地方,都是一怔,随后才摇头道:“归云门行事,谁摸得清楚?这样的交流会,多半是不会来的。”   曲易道长面露可惜之色。   他是真的觉得可惜。   如果归云门来了人,那么其他人都不用动手了,归云门自会一击解决,省却不少麻烦。   络腮胡却手忙脚乱地摸了下手机:“等等,我电话响了。”   他接起来,大声:“喂!”   这通电话才不到两分钟。   络腮胡呆愣愣地挂了电话,说:“归云门来人了……”   “人呢?”曲易道长震声问。   其余人闻声,也纷纷惊愕地站了起来。   “在机场。”   于是一行人也不再多言,纷纷往着机场去接人了。   只有周大师扶着庭一大师,落后了几步,慢慢的,他们彻底顿住了脚步。   “得给小少爷打电话。”   “得给荆酒酒打电话。”   两个人几乎同一时刻开了口。   两个人都匆忙掏出了手机,一个拨白遇淮,一个拨荆酒酒。但拨过去却都成了忙音。   周大师急匆匆地拦了辆车:“您不能走,您得在这儿做内应。我直接上门去找人,我知道地址!”   庭一大师本能地应了声:“哎。”   应完,才觉得“内应”这个词听着怎么怪怪的。跟不干好事儿似的。   不过庭一大师也是头一回做这玩意儿,这仔细再想一想,倒还有一分刺激。   嘿,没想到临到老,老衲的生活竟如此丰富多彩!   荆酒酒和白遇淮回到别墅,他盯着白遇淮煮了一大锅汤。用的是许三宇送来的老母鸡,说是他老妈在农村自个儿养的,炖汤特别香。   荆酒酒本来只是那么顺嘴一提,他也知道自己喝不着。   但没想到白遇淮真的熬了。   荆酒酒鼻尖轻轻动了下,仿佛真的闻到了那味儿。   白遇淮一手拎着锅勺,腰上围着围裙。而围裙底下,还是西装革履。   如果这会儿记者看见了他的模样,肯定得吓死,然后扛起摄影机一顿狂拍。   白遇淮转过身,淡淡问:“要不要进小纸人里?”   荆酒酒摇头道:“进去了,也只能感觉到你的锅很热。”   白遇淮心下可惜。   自从他给少年订购了大纸人之后,少年就懒得再往小纸人里钻了。   白遇淮垂下目光,掩去眼底的暗色。   但他却是想要少年再变成小纸人的,这样,他轻易就能用手托起少年,还能将少年贴身放置,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   这能完美满足一个人那隐秘的占有欲。   白遇淮盛了一碗汤出来:“那就喝汤。”   荆酒酒已经溜到桌边乖乖坐下了,他给自己弄好了餐巾,一动手,面前的餐具全部悬浮了起来。   但他却咽了下口水,说:“你喝吧。”   白遇淮眸光一动。   今天不上当了?   白遇淮坐下,用勺子盛了一勺,吹凉,低头咬了一口。   学着周大师上次描绘的口吻,不急不缓地道:“鸡肉炖得快烂了,混着香菇的一点菌香气,油不浓,香又清。香菇已经煮入了汁水,变得软糯q弹。咬在舌尖,好像轻轻一滑……”   荆酒酒听不下去了。   荆酒酒扣住了他的手腕,巴巴地说:“那、那上次汤都可以喝,这次可以吃香菇吗?”   白遇淮:“怎么吃?”   荆酒酒忙飞了把椅子过去,落在白遇淮身边,然后自己也走过去,坐下,开始“亲自指导”。   “你咬一个香菇。”   白遇淮就低头咬了一个在嘴里。   下面……下面……荆酒酒一下卡了壳。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有那么些许的无耻呀,为了吃一口香菇,还要白遇淮如此牺牲自我。   于是荆酒酒一边在心底流着口水,一边歪头,盯住了白遇淮,低声问:“你想亲我吗?”   白遇淮惊得嘴里的香菇差点掉了。   他攥紧手指,浑身绷紧。   这是什么直白的问题?   想亲吗?   ……想。   不仅想亲他。   白遇淮连那天没来得及回答的问题,也想。   就在白遇淮想要不要把香菇吐回去的时候,荆酒酒已经飞快地开了口:“哦,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想亲我了。”   荆酒酒张了张嘴:“快亲我,快。把香菇喂给我,要喂到我嘴巴里。”   白遇淮:“……”   少年的唇微张开,恰好容得下塞进去一个香菇。但是……这算什么亲吻?   荆酒酒见他不动,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口水的呀,你放心好了。我是鬼。”   白遇淮快被他可爱得心脏都要炸开了,浑身血液一齐轰隆隆地直往脑子里冲。   他放下勺子,一手搂住荆酒酒的腰,一手扣住了荆酒酒的后脑,亲吻了上去。   荆酒酒感觉到了有什么贴紧了他的唇,比起上次,似乎还带了点儿凶狠的味道。   他动了下唇,咬了咬。   却什么也没咬着。   白遇淮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他轻拍了下荆酒酒的后腰:“张嘴。”   荆酒酒连忙张了嘴。   白遇淮:“别咬。”   荆酒酒:“……哦。”   也是,我是鬼。   我可以囫囵吞下去,不用嚼。   白遇淮身上的阳气实在太盛了,荆酒酒很快就感觉到了火热滚烫。   他的心脏明明已经停跳多年,这会儿胸口却咚咚咚,脑袋里也咚咚咚。   是快乐的滋味儿吗?   是挺快乐的!   吃香菇太快乐了!   荆酒酒感觉到喉咙微烫,好像还尝到了甜味儿。香菇是这个味儿吗?荆酒酒一时想不起来。   他的脑子还没想明白,但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动作。   他迫不及待地主动抱住了白遇淮的脖子,整个人往他怀里扎,然后用力就是一顿嗦……   俨然反客为主。   白遇淮被亲得人都快疯了。   怎么会有这么黏人又热情的小鬼?   他不怕疼吗?   白遇淮将荆酒酒的腰扣得越发紧,心脏仿佛要破开胸腔跳出来。   他只有花出最大的力气,才能抑制住胸口处滚滚燃烧,仿佛下一刻就要喷薄而出的欲/望。   他忍耐得痛苦,可荆酒酒却浑然不知。   荆酒酒大概是觉得这个姿势挺别扭的,鬼都不喜欢。   于是直接骑到了他的腰上。   白遇淮心头重重一跳,整个人往后仰了下去。   椅子碰撞地面,发出了“咚”的一声。   荆酒酒柔弱可怜又无助地骑在他身上,咂咂嘴:“……我好像吃到了,又好像没吃到。”   他心虚地望着白遇淮。   哈,只要我先发制人,白遇淮就不能怪我把他推倒了。   “好可怜啊,连香菇都吃不了。”荆酒酒给自己身上添惨,好让白遇淮张不开口。   白遇淮:“……”   荆酒酒看他一动唇,像是要说话,忙从他身上跳了下去,将白遇淮拽了起来:“你怎么倒下去啦?你疼不疼啊?屁股疼还是胳膊疼啊?我给你吹吹?”   白遇淮气也气不出来,笑也笑不出来。   荆酒酒目光垂下,突然间瞳孔地震:“……你手机,碎了。”   白遇淮低头一看。   他的手机倒扣在地上,被椅子砸碎了。   估计是刚才从兜里滑下去的。   白遇淮倒是不心疼手机,弯腰捡了起来。   黑屏了……   荆酒酒舔舔唇,忙主动去拿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给,给你用。”   递完,他又要去扒白遇淮的衣服。   看看背后有没有痕迹。   白遇淮的呼吸一下又急促了起来,他按住了荆酒酒的手:“我没事。”他抬眸,问:“你吃到了吗?”   荆酒酒脸颊微红:“吃到了……吧。”   他觉得自己应该吃到了。   白遇淮默不作声。   不,你没有吃到。   “滑滑溜溜,是香菇吧?”荆酒酒说。   他摸了下自己的脖颈:“这次都不怎么痛了。”说完,满脸都写着“下次还想”。   白遇淮喉头动了动:“……嗯。下次试试别的。”   说完,他仔细盯着荆酒酒的神色观察了起来。   荆酒酒嘴角微微向上抿起,双眸光芒闪动。显然少年并不排斥同他亲吻,甚至也许是,有那么一点喜欢的吧?   白遇淮还想再说些什么,手里握着的手机却突然疯狂震动了起来。   白遇淮低头扫了一眼。   庭一大师。   白遇淮立刻敛起了各色思绪,恢复了冰冷沉静的模样,他接起电话:“喂。”   庭一大师愣了愣,看了看手机,再看看天,心说这不是荆酒酒小友的电话吗?   但庭一也不废话,先把曲易道长和荆廷华等人的对话,都讲给了白遇淮听。   白遇淮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本该是心情不错的一天。   他一会儿还可以陪着荆酒酒打会儿游戏,也许会输,但少年不会怪罪他。屋中气氛会是极好的。   但一下子,全部都被毁在这一刻了。   “我知道了。”白遇淮沉声说。   他早就隐约猜到,荆廷华背后应该还有什么人,现在终于把大鱼钓出来了。   只是这条大鱼,也一样的下作,叫人心生不快。   白遇淮挂断电话,回头一看,荆酒酒微微怔住了。   白遇淮:“别怕。”   荆酒酒:“你之前就说,养鬼在圈子里是大忌。”他指了指自己:“我是你养的鬼吗?那他们会把你怎么样?是不是要剥夺你的天师资格证?”   白遇淮哭笑不得。   哪有这种东西?   荆酒酒却已经自个儿顺着往下说了:“他们是不是还要惩罚你,杀鸡儆猴?比如说当众剁你一根手指头?抽你琵琶骨?还要把你关在地牢,你每天眼泪都流干了也不放你出来……”   白遇淮听他越说越离谱,越说越悲戚,他心里微微揪着一疼,又浮现了一丝好笑和感动。   他想把少年牢牢扣在怀里抱起来。   “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就算,真的所有人都不许我养你……”   荆酒酒悄然叹了口气,面上微微忧愁:“那你就把我偷偷丢了吧。别丢太远,这样等他们走的时候,我还能回来找你。”   他已经是个了不得的大鬼了。   一个鬼还是能过活两日的。   他还可以带着纸人,能过活更长的时间。   白遇淮忍不住抬手摩挲了下荆酒酒的眼角,沉声道:“嗯。”   他怎么舍得丢下荆酒酒?   荆酒酒已经被人丢下过太久太长的时间了。   只要将来少年不会因他的爱慕而怯步,而心生厌憎,他就要少年留在他的身边,长长久久,永生永世。   白遇淮终于把剩下半句话说完了:“如果他们要与我相抗,……那就让他们知道,插手不该插手的事,是个什么下场。”   说到这里,白遇淮的面色已经覆上一层霜寒了。   荆酒酒悄悄抬眸,他看了看白遇淮。   没有人知道,他心底微微松了口气。   白遇淮和荆廷华是不一样的,真的完完全全不一样的。   荆酒酒说:“那我们走吧。”   白遇淮:“嗯?”   他一时间还没能适应过来,荆酒酒这么快的情绪转折。   荆酒酒说着就扭身去收拾自己的背包了,顺带把琰魔像都塞了进去。   他提了提。   “好沉。”   里面装的是神像,它们的重量当然不是普通人可以衡量的那种重。   它们的灵魂和意识,很沉,很沉。   白遇淮单手接了过来:“去哪里?”   荆酒酒自己给自己撑起伞:“他们不是要找我们吗?那我们就去主动找他们呀!”   他沉默了片刻:“……我有个问题,想问荆廷华很久了。”   不过很快,荆酒酒脸上就又恢复了轻松的神色。   白遇淮动了动唇:“好。”   他都听荆酒酒的。   这时候,曲易道长一行人,也终于接到了归云门的人。   一个扎着丸子道士头,穿着绣有八卦图棉袄的,身高不过一米三的小少年站在那里,满脸严肃,冷冰冰地说:“诸位有礼。”   “我的师祖在这座城市,可我打不通他的电话,就只能委托诸位来接我了。”   所有人都微微傻了眼。   哈?   归云门派了个小孩儿?   大家恍恍惚惚地带上他,又往饭店赶。   这厢庭一、荆酒酒、白遇淮、周大师,已经都端坐在包厢里了。   周大师满面忧虑:“他们好像要杀小少爷,这怎么办?”   荆酒酒微微一笑:“不用担心呀。”   周大师想说怎么能不担心呢?那可是玄学圈子的大佬啊!真大佬啊!我都跟着庭一大师一块儿见识过了!   就在这时候,门应声被推开。   “来,这边请。”曲易道长刚说完,脚步就被钉在了那里,面上仿佛打翻了五彩缸,十分精彩。   他要找的厉鬼,居然大摇大摆地坐在了包厢里!   这头荆酒酒指着曲易道长脸上的震惊、怒意,对周大师说:“你看,他们要找我,我就主动来找他们。先发制人,反客为主。你看这样有气势多了吧?是不是轮到他们被吓了?”   “……”   曲易道长大怒,他扭头扫了一眼荆廷华。   荆廷华却已经钉在那里,神色复杂,不动了。   你的好儿子!   做了几年鬼,竟然还做得嚣张了!   曲易道长抽出随身的拂尘,飞身而上,朝荆酒酒抽了过去,大喝一声:“还愣着作什么?还不捉鬼!就是他!”   那拂尘陡然散开,化作一根根坚硬的丝线,上面浸着血色,一抽下去,仿佛就要带下一片血肉。   庭一大师皱眉闭眼,双手合十。   白遇淮稳坐在那里,眉眼森寒,只抬手,空手就要去抓拂尘。   曲易道长心下不屑。   身后众人望见这一幕,却从那只手上隐约窥出了几分雷霆之力。   荆廷华嘶声道:“住手。”   身后其余人也连忙大喊:“先别动!”   那拂尘只来得及挨上荆酒酒,然后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生生折断了。   荆酒酒身上一道光华突起,转瞬即逝。   少年本该是厉鬼的面容,此刻却被光华染得更加美丽。与他死的那一日,荆廷华所见的模样比较起来,几乎没有变化,不,甚至还要好看。   络腮胡惊愕失声:“不对,他不是鬼……他身上有佛气,有神灵之气!”   【恐吓进度条4——80%】   【恭喜您和您的宿主,成功恐吓人类强者,玄学天师xn……】   冰冷的机械音突兀地响起。   它卡了几秒,最后吐出了一句:   【掉落“史上最牛逼的鬼”称号】   背包里的小机器人:?   好嗨哦,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   作者有话要说:  酒酒,自己指导白哥怎么亲自己。   白哥狂喜。 第48章   曲易道长看了个清清楚楚, 但嘴上却是不能认,他厉声道:“放屁!一个厉鬼身上,哪里来的佛气和神灵之气?”   庭一大师仍旧双手合十, 他抬眸淡淡道:“他身上为何有佛气, 乃是因为, 我命寺中僧人齐心协力, 为他修一尊塑像。”   荆廷华闻声怔了片刻, 一时心绪复杂。   好啊……   不管过去多少年, 甚至不管是人是鬼, 荆酒酒都总有能叫人甘愿为他所驱使的魔力。   这才是他的好儿子啊……   荆廷华心下一时讥讽极了。   曲易道长也惊愕了片刻,随即声音更为冷厉, 斥道:“庭一大师老糊涂了吗?你竟然为鬼塑像?”   众人也是惊骇不已,这会儿定睛再看,才发现刚才曲易道长出手的时候, 庭一大师双手起势, 结的正是一个佛印。   这……庭一大师竟然养鬼?!   庭一大师却并不回应他的话, 接着往下道:“身有神灵之气, 应该是因为, 他的塑像已成,并且已经有人拿拜祭过他了。”   其实庭一大师都觉得惊讶。   荆酒酒竟然这么快, 就吃上了贡香。   曲易道长听完,气得大骂了一声:“你疯了?鬼怎么配受祭?”   其他人顿了顿, 一时间也是议论纷纷。   “不错,怎么能让鬼受祭拜呢?”   “他真的是鬼吗?我看他不像鬼。”   “大师可是在养鬼?可知这在圈子里, 是明令禁止的?”   “曲易道长口口声声说他是厉鬼,可他身上为何没有半分厉鬼的痕迹……只是阴气确实浓重,想来应该力量强大……”   曲易道长见他们没一个跟着出手的, 反倒是嘴上废话不少。   而他一个人,又没有万全的把握,能直接拿下庭一。庭一这老东西,闭关可不比他少,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修为了。   还有旁边那个男人……是影帝是吗?他也很奇怪,坐在这里丝毫不惧,甚至还折断了他的拂尘……他一定也是圈内人,可为何从来没听说过?   “道长?”背后有人唤了一声,打断了曲易道长的惊疑不定。   曲易道长骤然回神。   他们方才议论什么?   说那荆酒酒为何不像是厉鬼?   曲易道长咬了咬牙,他又能怎么说?说那是因为他们在古堡的门上,画下了符文吗?   曲易道长冷哼一声:“鬼不可貌相,你们莫要被他的模样欺骗了!如今的问题是,庭一大师竟然敢饲养厉鬼,乱了这天地间的阴阳秩序!你们可容得下这样的事,在眼前发生?”   他话音落下,还不等旁人应答,身后传来了一声冰冷严肃,但又充斥着稚气的声音:“你们在说什么?怎么不往里走了?”   众人一愣。   靠!   差点把这小孩儿忘了!   曲易道长都不由得顿了下。   对啊!归云门的人就在这里!   曲易道长不由大喝一声:“归云门在此!庭一你可知错?”   小少年,艰难地从人群中挤进来,木着脸站在那里。   庭一:“我没错。”   曲易道长:“……”   他扭头看了看小少年,想了想,也觉得这小孩儿是有点没气势。来的如果是归云门的掌门,庭一还敢这样说话吗?   小少年此时皱眉,动了动唇:“归云门的势,不是让你们随意拿来借的。”   曲易道长:“……”   这小孩儿,脾气还不好!   如此尊崇你归云门,难道不好吗?   小少年朝前躬身,拜了拜道:“师祖。”   包厢内一下子又安静了。   曲易道爱上书屋大佬。其实别说是他们了,就连庭一大师也微微一惊,随即转头,将目光落在了白遇淮的身上。   荆酒酒收起了按住神像脑袋的手,重复了一遍:“师祖?”   是指谁?   周大师是骗子无误。   那就是白遇淮吗?   荆酒酒歪头。   小少年疑惑地打量一眼荆酒酒,随即又敛住目光,道:“师祖,你的电话打不通。”   电话打不通?   荆酒酒一顿,略有些心虚。是因为让他给砸烂了吗?   一时间,他都忘了问白遇淮小少年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曲易道长终于艰难地消化完了这个事实,小孩儿口中的师祖,就是那个始终稳稳当当坐在荆酒酒身旁的年轻男人。   他是归云门的人!   而且辈分还如此之高!   荆酒酒身边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曲易道长背上缓缓渗出了冷汗,但很快,他心底更多涌起的是羞恼,是野心。   他抬起头,冰冷地盯住白遇淮:“原来阁下是归云门的人,我听闻归云门最见不得鬼怪肆虐……阁下就不怕我们传一封信到归云门去?请门中发落阁下吗?”   小少年听到这里,五官都皱紧了。   而白遇淮一言不发,只冷淡地盯着曲易道长。   明明被戳破的是他!   曲易道长暗暗咬牙。   可他为何还这般高高在上地看着我?   曲易道长冷笑一声:“莫非归云门……私底下有什么算盘?背着我们,养鬼,行阴私之事,扰乱天地秩序?”   这话一出,大部分玄学大佬都是面色一凛。   这个帽子可扣得太大了……若归云门真要这样作为,他们拦也拦不住。   曲易道长回头道:“诸位还在等什么?先将那厉鬼拿下,问一问他,不就知道,究竟是他蛊惑了归云门的人,还是归云门另有图谋了吗?”   大家犯了难。   心说要和归云门对上,那也得给我们时间,先做个心理准备啊。   庭一道长拉下脸,正要说话。   白遇淮却更先地淡淡出声:“是我养的。”   曲易道长气得差点咬碎一口牙。   就这么认了?   好!这是你自己选的!就不要怪我将你归云门一起拖下水了!   “我就坐在这里,你大可以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把他从我身边带走拿下。”白遇淮不急不缓道。   曲易道长探不出他的深浅,身后的人又个个都变了中立,就因为他是归云门的人……   可曲易道长又拉不下脸,就这样算了。   曲易道长从怀中取出了一物,那物通体金黄,似一个……钟?   “东皇钟是上古之物,你从哪儿得到的?”身后有人问。   白遇淮眼皮都不眨一下:“是个仿品。”   曲易道长的面皮差点撑不住红了。   他没想到这年轻男人的眼神这么毒,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沉声道:“不错,只是个仿品。但也足够了。我本来不想用出这样的招数……”他说着,骤然看向了荆酒酒:“我只敲一下,你就会浑身剧痛。两声,你会阴气溃散。三声,你就会魂魄湮灭……”   荆酒酒:“哦。”   曲易道长:“……”   哦?哦就算了?这小鬼是没见过世面吗?   荆廷华紧紧抿了下唇:“曲易道长。”   曲易道长飞快地回头:“你不必管!”   这时候庭一道长却皱眉出声:“我认得你,你叫荆廷华是不是?”   荆廷华没应声。   但庭一道长已经惊疑不定,扫过他,再扫过荆酒酒,冷声道:“他是你儿子。”   大家听完,又呆了呆。   艹。   今天这一出出的,是什么惊天伦理大戏的大反转?   曲易道长冷笑:“是啊,要一个父亲,来抓自己化成厉鬼的儿子,这是何等心碎的一件事啊……”   庭一觉得这话说得不对,但是想要辩驳,一时间又不知道该从何处辩起。   荆酒酒垂下眼眸,淡淡道:“你知道荆廷华为什么不说话吗?”   荆廷华听见他直呼自己的名字,眉心皱了下,又飞快地舒展开了。   曲易道长也皱着眉:“什么?”   这厉鬼难不成还能说两句话,妖言惑众,改变境地吗?这是没可能的。只要他是鬼,就算是归云门也护不了他。   鬼与天师,是注定势不两立的。   这时候大家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落到了这“厉鬼”身上。   横看竖看……这都不像是鬼啊。   他的面容静谧美好,甚至能让人在一眼望见的时候,感觉到一片安宁。   “厉鬼”这时候又缓缓启唇,说:“因为他比你聪明那么一点,他看见我和白……哦,就是我身边这位归云门的人,还有我身旁的庭一大师,坐在一起时,他就知道,今天你们的计划失败了。   “你可以指责归云门与庭一大师饲养恶鬼,我们自然也可以指责你,收人钱财,在睡美人古堡,设下风水大阵,困死活人,将其变为厉鬼……”   “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曲易道长打断道。   “如果真的听不明白,又急着打断什么?”白遇淮攥紧了手指,面色更加冰寒,看着曲易道长的目光,已经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了。   是他,让荆酒酒死在了古堡,现在还要当着众人的面,自己撕开伤疤给别人看。   曲易道长打了个寒颤。   周围人这时候皱着眉,七嘴八舌地插声:“什么风水阵?”“什么古堡?”“道长,他所言,是不是真的?若真是你所为,你今天再带我们来抓鬼,是什么意思?”   曲易道长抿唇,再度大声质问:“那你说,那两个上了新闻的人,是不是你害的?”   “谁?”荆酒酒歪了下头,想了几秒,“哦,你说那个姓龚的,和他的秘书吗?”   “不错!你这是认了?”   “我为什么不认呀?”   曲易道长冷笑:“白先生还有什么话好说?你纵容身边的厉鬼害人……”   “谁说我是在害人了?我是在救人。”荆酒酒丝毫不慌乱,“两个骗婚的败类,道长竟然与他们共情,是因为道长也是败类吗?”   “骗婚?那两个人骗什么婚了?”其余人又讨论了起来。   “哦,……新闻上好像是有写。你看,你看。”旁边的人马上摸出了手机。   “哇,好生厚颜无耻啊!”   “……”曲易道长无语。   他哪儿知道那是两个什么东西!   “这位小哥逻辑通畅,言辞有序……实在不像是鬼……”干瘦男人出声。   荆酒酒点头:“这一点,或许还要感谢道长?他在我卧室门上,左右都刻下符文。左边抽走我的阴气,右边炙烤着我,叫我日夜都感觉到痛苦,怨气不消。所以,我才没有变成面目全非的厉鬼。”   “……”包厢里安静了一瞬。   络腮胡皱着眉:“道长,这是真的?”   荆酒酒这话听着像是夸奖,但在玄学大佬面前,却是糊弄不过去的。他们只转瞬,就听了出来,这是一个源源不断抽取阴气的大阵。   这是极为阴损的招!   生生造一个厉鬼出来,供他随意取用阴气!   这可比养鬼不要脸多了!   曲易道长当然不会认,反问道:“鬼话你们也信?”   荆酒酒还是不紧不慢:“如果我是你的话,要将养小鬼的帽子扣上来,拖庭一大师和归云门下水。就应该在暗中动作,不要和我正面遇上……你知道什么叫信息差吗?你要利用,我、白遇淮、庭一大师,与其他玄学圈子的前辈,互不知晓你在中间作梗。这样才能稳稳当当拿下我们……你上次派给荆廷华的那个人,不就很好地担任起了中间人的作用吗?你这次也应该派个小弟出来啊……怎么自己亲自出来了呢?是着急了吗?”   少年的面容精致得仿佛一摔即碎的宝石。   他的口吻也缓慢得甚至有一分。   可说出的这些话,却一点一点,把曲易道长的怒火抬了上去,字字句句都在戳他……   “是急着找这个东西吗?”荆酒酒说着,众人只听得“咚”一声轻响。   一尊神像,被放在了圆桌上。   刚才荆酒酒已经先解开了红线,将古堡邪神和四面佛分开了。   古堡邪神才刚喘了一口气,就发现自己被包围了。   邪神:“……”   “这东西……是邪神?”络腮胡失声。   曲易道长心头重重一跳:“怎么会在你手里?”   连荆廷华的目光都是一凌。这东西一直在荆酒酒这里?   荆酒酒轻飘飘地道:“供品跑了,它当然要追了。”   “什么意思?”络腮胡左看右看,勉强捋出了点逻辑,“你的意思是……”   庭一大师怒声道:“他的意思是,曲易道长,拿他祭邪神!”   “你哪里来的脸,质问归云门?质问老衲?!”庭一大师怒瞪着曲易道长。   曲易道长眉头拧紧,不说话了。   他哪里会想到,荆酒酒身边有庭一和归云门的人护持,手里甚至还有邪神像!   在他的想象中,荆酒酒应该是仓皇失措,过得极为凄惨,一拿必中的!   “道长……”   “还请道长先给出一个解释。”   “还有这位荆先生,与你之间究竟达成的什么合作?”   周围的质问声接连而来,听得曲易道长心生恼怒。   此时荆廷华轻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那周大师,再看一眼白遇淮:“酒酒。”   “所以,将你从古堡带出来的人,是这位白先生。而不是周大师,周大师只是你们用来忽悠我的一个幌子……”   他说:“酒酒长大了。哪怕,昔日的玩伴将你遗忘了也没有关系。酒酒交到更多更厉害的朋友了。连赫赫有名的归云门的天师,都愿为酒酒驱使了……”   荆酒酒垂下眼眸,没有应声。   曲易道长听完,却不由火大。荆廷华这番话,不正是不打自招,承认了他们利用荆酒酒做了什么吗?   “所以,我才总说,你的确是我最出色的孩子,也是我最喜欢的孩子。”   白遇淮抬眸,正要打断荆廷华。   荆廷华接着道:“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荆家每一代生下的长子,都要献给家中供奉的神灵。否则荆家就会家破人亡。”   络腮胡听得火大。   看着那“厉鬼”的模样,便可以设想出他生前该是多么出彩的模样。   “谁叫你要供奉邪神?可不是活该家破人亡吗?”   荆廷华眉心跳了跳,忍了忍怒气,继续道:“我只是不想死,才忍痛割舍了你……”   “要怪,只能怪荆家祖上,为何从战乱中,请了这么个玩意儿回来。”荆廷华冷冷嗤笑一声,“偏巧,那时还有个道士,口口声声要助荆家祖上,供奉神灵,从此可改命走运……这一供,就是数年,到了我这一代,早就没了回头路。生和死,只能选一道走。”   荆酒酒依旧垂着眼眸,动也不动,像是听见了,又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   “够了!”曲易道长沉着脸出声。   荆廷华向前一步,道:“今日我输了,我没办法带你回古堡了,这尊邪神也是……”   他看得远比曲易道长清楚。   曲易道长请来的无数泰斗,是杀荆酒酒的刀,也是杀他们的刀。   荆廷华:“我杀了你,现在,该你杀我了。”   曲易道长再也忍不住了,厉声道:“荆廷华!还没走上绝路,你就放弃了?你的荆氏,你的万千家财,你都不要了吗?”   这话一出,曲易道长也就再洗不脱干系了。   众人神色冰冷,都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武器。   曲易道长掏出一个小锤,重重击在东皇钟上,白遇淮骤然起身,撑开了一把伞,挡在荆酒酒面前。   众人都不适地皱起了眉,仿佛魔音入耳了一样。   唯独白遇淮毫无反应,踩着椅子,三两下跨过了圆桌,整个人飞跃过去,直冲曲易道长。   曲易道长瞳孔一缩,抬手扯出一张符纸,往白遇淮的身上贴。   白遇淮鼻间轻轻冷哼一声:“……阴损玩意儿。”   说罢,两指捏住,就如同折他拂尘的时候一样,将那符纸也撕碎了。   其余人也纷纷动了手。   “道长先坏了规矩!就不要怪我们无情了!”   一时间狭小的包厢里,金光、白光频闪,梵音、钟声不绝于耳,符纸漫天飞舞。   曲易道长嘴角渗出了一点血。   他怒极,知道符咒都拿面前的男人没有办法,于是他将东皇钟放下,左手持锤,右手又从随身的口袋取出一物。   “才见一尊邪神,你们就这么震撼?这算什么?”他抬手拱起,只见他掌心托着又一尊神像。   “我看你才是真的疯了!”络腮胡气得大骂,“你在养邪神!”   曲易道长哈哈笑道:“是啊,那又如何?邪神一怒,纵使是你们,也要脱层皮哈哈哈……呃。”   曲易道长的笑声戛然而止。   “你说邪神啊……”荆酒酒从包里掏出来,“咚”的一声,和古堡邪神并肩放着,“我也还有。”   那物长着四个头,一看就万分邪戾。   曲易道长:“……”   玄学大佬们:“……”   哎哟卧槽。   “来吧,打一架。”荆酒酒满不在乎地说。   曲易道长面皮都气得抽动了:“……你知道,你知道邪神打起来,是什么动静吗?”   竟然用这样的口气说打一架?   荆酒酒歪头:“知道呀。哦,原来你怕了?你拿邪神出来,只是为了恐吓我们,而不是为了真的要祭出邪神的神力啊?”   曲易道长咬牙,气恼地瞪了荆廷华一眼。   他这个十八岁就死了的儿子,明明脆弱得像是经不起一点风雨的花,这时候怎么这么厉害了?   曲易道长抬手,就要再敲钟,势必要荆酒酒魂飞魄散在这里。   但没等他动手,白遇淮就在他小臂上一点。   一阵酸麻蔓延开。   白遇淮一脚踢飞东皇钟,又一个抬腿,将邪神像生生砸碎了。   曲易道长瞳孔瞪大:“……你疯了?你不怕邪神的诅咒吗?”   白遇淮拉住他的领子,侧身将他重重掼到了面前的玻璃桌上,曲易道长瞬间口鼻流血,再看玻璃桌面上,已经留下了一个碎裂的凹痕。   “你为什么……可以不闪不避?”曲易道长从喉中艰难地挤出声音。   白遇淮的目光落下来。   曲易道长有一瞬间竟然不敢与之对视,眼前的男人哪里像是归云门的人,倒更像是从地狱出来的恶鬼。   曲易道长嘶声吼道:“你们真的要帮他吗?这人就是归云门里一个怪物!他目无规矩,饲养厉鬼,什么东西都伤不了他……这样一个可怕的存在,你们不会觉得害怕吗?”   曲易道长艰难地抬起手指,抹过自己的血,在玻璃桌上带过一道道痕迹。   白遇淮按着他的手不松,一边翻身上桌,蹲下身,一脚踩在了曲易道长的手指骨上:“……嗯?想画个引雷咒?”   其他人望着白遇淮的身影,的确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荆酒酒倒是皱了下眉。   白遇淮是很好的。   比之曲易道长和荆廷华,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他又怎么配说白遇淮是怪物呢?   既然你说我养鬼……   荆酒酒:“咬他。”   其他人还没听明白怎么回事呢,什么咬他,一串小鬼从窗外鱼贯而入,咬住了曲易道长的腿。   大鬼真厉害!   力抗这么多可怕的人!   他们也不能输……   一时间所有人都傻了。   草,头一次见着鬼在天师面前这么横的!   作者有话要说:  酒酒:说白遇淮是怪物,有diadia不高兴。╭(╯^╰)╮ 第49章   小鬼啃噬的人时候, 是怎么啃的呢?   它会啃咬血肉,然后阴气浸入骨头,拉扯、撕裂。   “啊啊啊!”   曲易道长喉中发出了嘶吼的惨叫声。   他打死也没想到, 他杀鬼无数, 最后让一帮小鬼抱着咬, 甩也甩不掉。   他拼命地翘起腿, 想要去踹那东皇钟。   但钟被踢得太远了, 怪只怪他没长个一米八的个子, 这会儿竟是死活够不上。   “你们……你们还在发傻?没看见这厉鬼, 竟已嚣张至此了吗?他竟然驭鬼咬我!等它们个个都吃饱了,一会儿还有你们的好下场吗?”曲易道长竭力喊, 实在是狼狈极了。   其实他也没想到,这荆酒酒不仅摆脱了困境,竟然还强大到能驭鬼的地步了!   干瘦男人皱起眉:“……的确, 驭鬼伤人, 还是过了些。”   他话音刚落下, 便听得那端坐在椅子上的美丽少年, 缓缓开了口, 道:“是他先要敲钟杀我的。”   干瘦男人不说话了。   曲易道长差点活活气死。   “你们这帮人,怎么这鬼说什么, 你们就听什么?他是鬼,我杀他, 有何不对?”   “可我生前……是人啊。”荆酒酒低声说。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怔, 连白遇淮都微微怔住了,然后他眉眼一沉,踩着曲易道长更用力了些。   曲易道长:“……啊啊啊, 姓白的,你他妈到底什么来头?你真的要为了一只鬼,这样与玄学圈子为敌?”   “是与你为敌。”荆酒酒在后面纠正道。   “先停手吧。”络腮胡叹息一声,出声,“还有这位……白先生。曲易如果真的助人行了那等恶事,杀人、成阵,那应该用咱们圈子里的规矩来惩罚他。而不是这样稀里糊涂让鬼咬死了……”   白遇淮淡淡问:“如何惩罚?谁来做这个裁决?”   干瘦男人道:“归云门为玄学圈中之最,不如就请归云门拿决定。”   白遇淮点头:“嗯,你说得对。我就是归云门的,所以我裁决他,叫万鬼活活咬死,骨头尽碎,死后也要拿去祭他养的邪神。如何?”   干瘦男人:“……”   其余人:“……”   艹,这个逻辑……他妈的,还真挑不出不对来。   曲易道长:“我草……”   白遇淮随手抄起一个瓷杯,塞入了他的口中,堵住了他的嘴,将脏话这样生生堵了回去。   这些话,不能脏了荆酒酒的耳朵。   曲易道长瞪大了眼,死死盯着荆廷华的方向。   但荆廷华这会儿动也不动,根本不受他的驱使。   是你们……逼我的。   曲易道长用力一咬,嘴和牙在瓷杯上硌出了血,血缓缓顺着他的嘴角流下……   他身上有一道符文骤然亮了起来,弹开了白遇淮的手,也弹开了那些小鬼。   小鬼们匍匐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而白遇淮微微皱起眉,从桌上跳了下去。   曲易道长终于又站直了身体,只是这次他没有再去拿东皇钟,因为他碰不得那东西了。   庭一大师骤然起身,嘶声道:“你在自己的身上摆了一个阵?你……你引鬼入体……你早就不是人了!”   其余人轻叹一声,没想到曲易道长竟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与庭一大师名气并肩,早年还曾是玄学圈子里有名的天才。怎么如今就这样了……   众人又一次开始了念咒、撒符纸。   曲易道长冷笑道:“鬼?你仔细看看清楚……”   他说着,扯下了外衣,撕烂了里面的衣服,露出了胸膛。   白遇淮:“……”   放狠话就放狠话,脱什么衣服?   白遇淮单手解了扣子,飞快地一脱外套,扔到了荆酒酒头上,将他牢牢罩住,不许他看人家脱衣服。   曲易道长:“……”   他狞笑一声:“快看啊!仔细看!”   不看,怎么能威慑得住他们呢?   这头荆酒酒懵了懵,慢吞吞地将外套往下扯了扯,这才看清了曲易道长如今的模样——   他的胸口处,嵌着一个狰狞的头颅,那头颅一半用金子铸成,另一半似是血肉铸成,与他的胸膛渐渐相连,隐约还可以看得见那分布着的血管。   头颅金子作的那一半,低眉垂目,似有几分神佛相,而血肉那一半,则是眉眼狰狞,嘴角裂开。   “我将神佛的安详相、忿怒相,融入骨肉间。我是神佛的化身,我便是神佛!”他抬手一指荆酒酒,“他如何配得供奉祭祀?他是鬼。纵使塑像,也是鬼!我为神佛,众人见我,都要跪拜叩首。我才应当被供奉!”   说话间,他身上倒还真浮动起了一丝金光。   荆廷华轻叹一声,随手抄了把椅子坐下。   他别的看不出来,但看得出白遇淮,脸色都没变一下。显然,这样厉害的雷霆手段,于他来说,也不过是眼前一场小玩闹。   ……当从这个男人走入古堡,遇见了荆酒酒开始。他们这一切就注定败了。   周围还在焦躁地议论:“这些符咒对他都没有用……”   “疯了,疯了。曲易是真的疯了!人怎么能通过这样阴邪的手段成神佛呢?”   “他如今算个什么玩意儿?半人半鬼半神佛?”   “那是很难拿他有办法了……杀人的手段,杀不了他,杀鬼的手段杀不了他。而神佛……谁人能杀神佛?”   荆酒酒低低出声:“不能杀他,但可以让他痛啊,喏,他自己带来的东皇钟,你们谁敲两下?”   曲易道长:???   周大师动作飞快,先一步捡起了锤子,重重一敲。   荆酒酒皱了下眉,但不适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强烈,甚至还有种五脏六腑浊气都被涤荡而去的感觉。   离得近的曲易道长可就不好过了,他的身形骤然一颤,嘴角又流下了血,五官因为疼痛而团团皱紧。   “你……是我小看了你。”曲易道长从喉中挤出声音。   曲易道长将随身的布袋,朝白遇淮猛地抛掷了过去:“我知道你归云门厉害,可你又能厉害到什么地步呢?你以为我只带了一尊邪神?不,不止……”   那布袋沉沉地朝白遇淮砸去,白遇淮抬手捞住。   里面的东西滚落出来,却见是一尊尊大小各一、形状各异的塑像……   他在……造神。   从一开始造邪神像,到后面不再满足于这么简单,于是他想把自己也变成神佛……   白遇淮眉间戾气骤然升起:“庭一!白浮!带荆酒酒先走!”   别人的死活与他不相干,但荆酒酒不能受伤。   白浮正是那小少年的名字。   白浮脸色微变,乖乖朝荆酒酒走去。   曲易道长身上升起一道巨大的虚影,那虚影身上的金光更甚,似乎要将整个包厢的天花板都撑破。   他畅快地笑着:“看见了吗?这是你们都无能为力的……”   白遇淮扣住手镯的手,紧了又松。   他过往拍戏的时候,会随意取下来,并不留心别的鬼怪的死活。可现在不一样,他怕将荆酒酒烫化。   思及这里,白遇淮面色阴沉地抽出桃木,插在了曲易道长的肩头。   曲易道长只脸色扭曲变了下,随即那道虚影从他身上脱离,径直朝着荆酒酒压了下去。   “……我知道,你不怕我。但是你一定怕,他受伤。”曲易道长咬牙切齿地说。   白遇淮口吻淡漠:“那你试一试,你试试看,我一会儿会把你的两颗头,剁成多少块。”   曲易道长心间一颤。   不,我怕什么?   下一刻,那虚影彻底压了下去。   白遇淮连桃木也不要了,返身回去,掐诀,就要将虚影重新撑起来。   庭一大师也忙从脖子上取下念珠,开始念。   早前他就做好与邪神同归于尽的准备了……谁晓得后面还多赚了不少钱。现在也够了。今日就与曲易同归于尽也无妨!   他口中吐出一字,曲易道长就更为疼痛,一转眼,已是面目狰狞……   其余人知晓这时候恐怕帮不上忙了,只好各自闭眼,保证灵台清明。   前后也不过几秒钟。   那一刹间——   荆酒酒也本能地伸出了手,要和白遇淮做一样的动作。   白遇淮的手掌挨着那虚影,虚影便立时燃烧了起来,往后退了退。   而荆酒酒的手掌一挨上去……   “噗嗤。”   所有人都听见了这一声。   只见少年的手,正正插在虚影的胸口处。   曲易道长惊嚎一声,那声音之惨烈,甚至不大像是人类发出来的。   大家愣了愣,发现少年收回手,手中捧着一道金光。   而曲易道长的胸膛处,那头颅就这样咕噜噜滚了下来,滚向了荆酒酒的方向。   荆酒酒:“呕——”   荆酒酒飞快地站起身,飞扑到白遇淮的身上吊住了:“太恐怖了,太恐怖了白遇淮!”   白遇淮一手托住他,触手软绵,才发觉托的是屁股。   白遇淮心脏咚咚飞快地跳着,喉头一紧,刹那间,竟然鬼使神差地想道,是……他的屁股是比纸人的摸着要舒服多了……   白遇淮很快挪了挪手的位置,改为托住他的腿,好让荆酒酒更轻松地趴伏在他身上。   众人目瞪口呆:“…………”   这……这到底是谁更恐怖啊?   为什么您能一手掏了人家装在胸膛处的脑壳啊?   再看刚才被荆酒酒抓着的金光,这会儿已经消失不见了。   像是被他吸收了。   曲易道长喉头发出“咯咯”的声音,像是漏了风,也像是喉头被血卡住了。   他一下跪坐在地上:“……我是神,我才是神。”   他仰起头,不甘地瞪视着荆酒酒:“你吃了、吃我的真身……”   白遇淮心下微松。   他抬手抚了下荆酒酒的发丝,将人抱得更紧一些,这才淡淡道:“他如今是货真价实的鬼躯,身上还残留几分神佛气和人气,你吃了他,又可以变得更厉害一些。”   众人闻言,不敢相信地看着白遇淮。   这就是归云门的人说出来的话?   他他他为了养鬼,什么都不顾了?   连小少年都站在那里,惊呆住了。   荆酒酒却往白遇淮怀里扎得更紧了,连连摇头:“呕,呕,我才不吃他。他太恶心了。”   曲易道长气得两眼一翻,终于撑不住倒了下去。   白遇淮:“好。”   “那就交给你们了。”白遇淮看向其余人,“现在要收拾他,应该不难了吧?”   其他人脸红了红,连忙说:“不难不难。”一边对这厉鬼的印象也更好了两分。食物到了嘴边,都能不吃。果然不是什么失去理智的厉鬼。   曲易道长再有不甘,这会儿他也成了地上任人摆弄仿佛一滩烂泥一样的玩意儿。   哪里还有人的样子?   荆酒酒半晌才抚平了内心的恐怖,然后慢吞吞从白遇淮身上下去,随手拿起手机,调成前置摄像头,走到曲易道长面前去,给他拍了个照。   众人:???   荆酒酒拍完照,就把那扭曲变形、血肉模糊,几乎不成人形的照片,放在曲易道长面前:“你看,你现在真的特别丑,特别恶心……”   曲易道长喉头喷涌出更多的血。   他连手都抬不起来,怒瞪着双眼,突然间……不动了。   众人:???   被气死了???   荆酒酒:?   啊。   他也没想到呀。   他只是冲着曲易道长,陈述了一个事实。   荆酒酒连忙扭头,求助地看向白遇淮。   白遇淮起身走过去:“反正也只是一团废料,你不吃,死了就死了吧。”   众人听见这话,悄然打了个哆嗦。   其实曲易道长有句话,的确没有说错。   归云门的这位人物,亦正亦邪,叫人分辨不清楚。且又力量强大。刚才叫庭一和那小少年带着厉鬼走,不像是要让他们逃跑,倒更像是为了之后更好地释放大招。   只可惜……他们到最后,也没能看见这位白先生的大招是什么?究竟又恐怖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曲易虽然死了,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白先生想过怎么向归云门交代吗?白先生当真要养鬼,就这样一直养下去吗?何不放他入轮回?我等不超度,不杀他便是了。”络腮胡出声道。   白遇淮抬眸,眼眸冰冷,三分戾气压也压不住:“入轮回?正是这位荆廷华先生,与曲易一起,叫他化作厉鬼,永生连轮回也入不得……”   荆酒酒怔了下。   哦,原来我都不能投胎了呀。   不过想想倒也正常。   自古恐怖故事里,就没有厉鬼能投胎的。   也正是因为不能投胎,所以它们才成了愈发凶戾、理智全失的厉鬼。   “……”包厢内安静了一瞬。   他们又哪里想得到,曲易手段恶毒到了这样的地步。   “他身上全无戾气,也不能入轮回?”干瘦男人出声问。   见这少年,落得这般境地,他心下倒也有一分不落忍。哦,不过再想想刚才他掏了曲易道长心口的样子……好吧,倒也不是那么可怜的。   白遇淮:“不能。”   庭一大师也是叹气:“若是能的话,老衲又何必为他修塑像?”   荆廷华扫了一眼那全无声息的曲易道长,插声道:“所以,酒酒杀了我吧。是我害你至此。我与命运抗争数十年,到如今,也觉累了。”   白遇淮心下原本就裹着怒火与戾气,到现在都还未消呢。这些人问得越多,就越是勾起他内心的凶戾火光。   白遇淮走上前去,一把提住了荆廷华的领子。   “你敢说出这番话,不过是以为酒酒不敢弑父罢了。”   荆廷华疼得轻嘶了一声。   看他此时的模样,腿瘸着,眼眶青着,满脸都是血痕。   刚才大家打起来的时候,他动也不动,但也还是因为邪神的诅咒之力,什么玩意儿落下来,最先砸中的都是他。   所以就砸成了这个样子。   “我没有这样以为。”荆廷华看向荆酒酒,“酒酒,过来。”   荆酒酒抿了下唇,挪动了步子。   白遇淮:“别过来。”   荆酒酒顿了下,但还是走到了荆廷华的面前。   白遇淮杀心顿起。   这种废物东西,为什么还要逼迫酒酒去面对这些曾经的伤口?   “白先生真是护得紧。”荆廷华出声。   他随即嘶声一笑:“酒酒,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怕虫子,可你又很喜欢古堡后面种满蔷薇花的园子。金龟子都能吓着你。你被吓到之后,就会叫我的名字。我就会来帮你,捉住弄死它们。   “你再大一些,改喜欢骑马了,但你胆子又小,就要我时时刻刻陪在旁边,一掉下来,我就得接住你。   “再大一点之后,你要学画画,不肯将老师请到家里来,非要和别的小朋友一起上绘画班。我就得背着你的画筒,陪着你一块儿去。   “你长得太快了,快得我觉得幸福,又觉得惶恐。像是风筝,一不小心,你就会飞走得无边无际了……郁然说,要每年给你拍很多照片,将来老了就能回头翻看,回忆你一点点长大的模样。我说拍照成像只在那一瞬间,没什么意思,于是我就想每年亲手给你画一幅画……”   “我希望你杀了我,但我也清楚地知道,以你的性子,不会弑父。你宁愿看着我死在邪神之力下,也不会亲自动这个手。”   荆廷华抬手,生生插入了自己的胸膛,他撕开了衣衫。   露出了底下,几乎也快要长成型的,和曲易道长一样的种在胸口的头。   那颗头,纯粹是用血肉铸成,他一插入进去,就将头颅的脸搅烂了。   “如果我同你说,我对待荆龙,并未像对你小时候那样,从将你于襁褓中抱起来,到给你讲睡前故事,教会你发第一个音,亲手给你做食物……你曾经感受过的,我半点也未曾分给他。我与你爸爸,也并非是商业联姻。我们曾经真心相爱过。……如果我同你说这些,你会否能够在将来开心一些?”   荆廷华的脖颈上青筋暴突,等他有条不紊地说完最后一句话,他双眼仍旧睁着,但声息已经于刹那间彻底消弭了。   荆酒酒死死揪住了他的手腕:“不对,你还有最后一句话没有和我说……我爸爸呢?他去了哪里?他为什么失踪了?”   “荆廷华。”   “荆廷华!”   庭一大师长叹了一声:“阿弥陀佛。”   白遇淮定在那里:“……酒酒。”   荆酒酒面容冰冷,他立在那里,哑声问:“他死了,会有魂魄吗?”   庭一道:“若是和曲易用了一样的阴邪法子,死了,就是死了,魂飞魄散。”   荆酒酒:“哦。”   白遇淮走上前,将荆酒酒抱了起来。   旁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勉强挤出声音,问:“还有那些小鬼……”   “总归,总归是不能养这么多鬼的啊。”   “是啊,白先生要养这位小先生,我们也插不上话。但那么多鬼……”   荆酒酒呆呆倚在白遇淮怀中,等听到这里时,他方才歪过头,露出漠然的面孔。   “为何不能养鬼?它们是我养的。又不是白遇淮养的。”   络腮胡小声道:“天下能养无数小鬼在手底下,只有一种人物。”   干瘦男人接口:“不错。只有十殿阎罗。”   荆酒酒:“哦。”   他们见他应声,以为少年要松口了,今日他们也终于能有个交代了。   荆酒酒轻声道:“那我养了阎罗王,阎罗王养鬼,他的鬼,是不是就全是我的了?”   众人:???   荆酒酒:“你们不信?”   荆酒酒垂下眼眸,睫毛轻颤,叫人看不出他的喜怒,他轻声说:“你们可以打开我的背包……”   庭一大师闻声弯腰,将背包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物。   众人定睛一看。   那物通体血色,身上的阴气浓重,但同时伴随着的是更强烈的神灵之气。   能同时将这两种气息集于一身的,只能是……   “是十殿阎罗之一?”络腮胡喃喃道。   干瘦男人惊得脸都白了,忙躬身拜了拜:“是真身不假。”   其余人也才骤然回神,连忙跟着拜下。   他们玄学圈中的人,一怕天,二怕阎罗。   因为他们再厉害,死后一样也要是受阎罗辖制的。   只是这少年为什么连这种东西也有啊?!   他当真是白先生口中,被曲易道长设计得分外凄惨的少年吗?   荆酒酒蜷在白遇淮的怀中,低眉垂目,看向荆廷华的尸身,轻轻地说了一句:“……嘁,你想不到吧。我如今可厉害大发了。” 第50章   “庭一大师请。”   “白先生慢走。”   “送阎罗王陛下。”   ……   玄学大佬们, 等一溜儿说完,这才缓缓直起了腰。   恍恍惚惚竟有种,终于把惹不起的大爷送走了的感觉。   荆廷华和曲易道长的尸身由专业人士拉走火化, 至于怎么对外交代, 就全部由白遇淮来办了。   荆酒酒还靠在白遇淮的怀里, 到上车的时候, 都是白遇淮把人抱上去的。   小少年欲言又止, 最后只能闷不吭声地跟着往车上走。   白遇淮却是一伸手, 无情地关上了门。   小少年:“……”   周大师在后面忙道:“你跟我们一块儿走吧, 我们也要去白先生那里。”   小少年这才跟着他们,转头上了另一辆车。   结果才刚坐下, 就发现车窗被敲响了。   “什么东西?”小少年皱眉。   周大师伸手打开窗户,就见一只小鬼爬了进来。   小少年面色一沉。   周大师忙说:“哎哎哎别动,这是荆少爷, 哎, 就是你们白先生身边那位, 他养的鬼啊!你刚才也听见了, 不能随便动手的……”   小少年只好死死按住了动作。   那小鬼进来后, 大摇大摆转悠一圈儿,最后在小少年脚边坐下了。而有了这个开头, 很快,一只又一只, 紧跟着从窗户钻进来了。   小少年气得眉毛都快飞了。   这帮小鬼!不知天高地厚!   周大师刚才都看过那么可怖的大场面了,自诩也是见过点世面了, 这会儿倒也忍着身体颤抖,笑笑说:“哎呀,这帮小鬼倒也还算懂事, 知道这会儿小少爷心情不好,没挤那边去打搅……”   小少年心下轻哼一声。   一帮小鬼,怎么会通人性?   这时候,又一只小鬼,爬到了他的腿上,坐好。   小少年揪了揪它脖子上的牌牌,惊道:“归云门的牌子,竟然挂在它的脖子上!”   周大师忙凑近了看:“……哦,人家还有名字呢,叫圆圆。”   小少年眉间冰冷,将小鬼倒拎起来。   周大师:“哎哎哎别,您这样多不绅士啊,没看出来这小鬼是个小女孩儿吗?”   小少年:?   小少年僵在那里,这才慢吞吞地松了手,将小鬼放了回去。   这厢小鬼嚣张得厉害,那头荆酒酒还是闭着眼,一动不动。   白遇淮也就垂下眼眸,一手轻轻按在荆酒酒的后颈上,将他往怀里按了按,然后也就不再动了。   等俩人的照片被偷拍,全网发遍的时候,许三宇差点当场表演一个暴毙。   “怎么办许哥?”   “白哥的手机还打不通……”   其实陶荷路演那天,他们俩就被拍了,但只是小范围地传播了下,就立即让白遇淮这边的公关团队给按下去了。   结果今天好了,今天白遇淮连许三宇都没带,就这么突然地爆出了照片……   许三宇放弃了挣扎:“算了吧。”   反正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没准儿突然有一天,孩子都生了呢,啊不是。许三宇拍了拍自己混沌恍惚的脸,正色道:“白哥不接电话,照片里,他又是抱着那位小少爷上车的。我猜多半是出什么事了……别去打搅了。”   许三宇说着,又吸了口气,沉声道:“咱们做好,白哥要公开退圈的准备吧……”   这边车抵达了白遇淮的别墅。   白遇淮抱着荆酒酒下车,进门。   身后几人正要跟上去,又是“啪”的一声,把他们全挡在了外面。   庭一大师:“阿弥陀佛。且等一等吧。”   他们两人一光头和一群小鬼,就这么等在了门外。   白遇淮知道荆酒酒需要“睡觉”,他将少年放入了被窝。但下一秒,荆酒酒就自己睁开了眼。   “荆廷华说的,都是真的吗?”   白遇淮张了张嘴。   但不等他回答,荆酒酒就又开了口,他面上没有什么情绪展露,连语气都是慢吞吞的:“他说的,一部分是真的。小时候,他对我是很好。”   所以,他才从未想过,自己的死亡会是一场早就有的谋划。   “他也许真的和我爸爸相爱过,也许他曾经真心实意地爱过我……”荆酒酒顿了顿,轻声说:“可是,一个人谎话说得多了,当他再开口的时候,就永远无法让人再相信了。”   他的眼角变得绯红,一行血泪流了下来。   本该是恐怖的场景,但落在白遇淮的眼里,又是心疼,一边又觉得一颗心霎地坠入了无底深渊。   他连忙跪伏在床沿上,一手撑在荆酒酒的脑袋旁,他躬身俯首,低声说:“我没有骗你,只是之前没有和你说起……我现在都告诉你。我是归云门的人,你还记得之前有个热搜吗?那些手上戴了相同款式镯子的,全都是归云门的人。”   荆酒酒呆了一秒:“……啊?”   两条血泪在他的脸上,生生拉出了一个囧字。   可怜又好笑。   可白遇淮这会儿又怎么会觉得好笑呢?   他抬手摩挲了下荆酒酒的眼角,低声道:“我在门中,年纪虽然轻,辈分却高。是因为我生来身携金光,他们将我认作是第一任门主的转世。”   荆酒酒呆呆应声:“嗯……我听见他叫你‘师祖’了。”   白遇淮点头,又强调了一遍:“我年纪并不算大。”   荆酒酒:?   荆酒酒:“哦。”   其实就算白遇淮五六百岁,他也不会觉得白遇淮老。   他看上去是很好看很年轻的就够了。   白遇淮见他没有流露出嫌弃之意,这才放下了心,接着淡淡道:“归云门也管不了我养鬼。”   荆酒酒:“嗯。”   白遇淮抿了下唇,这才主动问:“你认为郁然先生的失踪并不是意外?”   荆酒酒:“其实到我死的时候,家里都没有放弃过寻找爸爸。因为他失踪得太奇怪了。就是在突然的某一天,这个人好像从你的生活中,被完全抹去了。他留下的生活痕迹,都不复存在。只剩下我们每个人脑中的记忆,能证明他曾经存在过。   “我们报过警,调查过监控,但是都没有用。荆廷华那个时候就说要请道士来家里看一看……所以我从古堡出来以后,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我以为是他动了手脚,害得爸爸失踪了。”   说到这里,荆酒酒面上也浮现了一丝茫然。   “那今后就由归云门来找。”白遇淮道。   荆酒酒摇头道:“我已经想到一个办法了。”   大概是因为说到接下来要做的事,荆酒酒慢慢恢复了些精神,他推了下白遇淮,一下从白遇淮怀里钻出去,坐好。   他趴在床边上,弯腰,从背包里取出了小机器人。   小机器人终于见了他,连忙用冷冰冰的机械音安抚道:“主人,不要伤心。”   白遇淮皱眉:“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荆酒酒举起小机器人:“外星生物,它自己说的。”   小机器人一板一眼地答道:“是的。”   荆酒酒立即问它:“你当初为什么会绑定我呢?”   小机器人脑袋上的灯一闪一闪,反问:“您身边的人类,值得相信吗?”   如果它没记错的话,这不是宿主第一个要恐吓的人类吗?   荆酒酒歪头,反问:“你说他厉害吗?”   小机器人迟疑片刻。   宿主已经成功恐吓了无数生物,唯独这个男人,至今都没能成功恐吓。   小机器人道:“非常厉害。”   这话是从小机器人的口中说出来,但落在白遇淮耳中,就好像是荆酒酒在夸他一样。   白遇淮抿了下唇,看这小机器人,倒也顺眼了不少。   “嗯。”荆酒酒点头应声道:“所以我如今投靠他了,你说他值得相信吗?”   小机器人的灯闪了闪,最终挤出了两个字:“相信。”   它说:“因为我相信您,所以相信他。”   小机器人略作停顿,紧跟着就开口说了:“当初之所以会绑定您,是因为我用仅剩的能量检测到,在这个范围内,您想要做到某件事的意愿是最强烈的。”   “只有这样,您才会积极配合我完成任务。”小机器人说。   荆酒酒换了个坐姿:“嗯,也就是说,你先检测到我的意愿,然后任务系统,根据我的意愿来下达任务……最终完成任务后,我将达成意愿,你从中获得能量。”   “是的。”   “我已经从古堡离开了,我想我应该换个新的意愿了。”   “嗯?”小机器人一愣。   荆酒酒闭上眼:“现在,你检测到了吗?”   小机器人不说话了,它脸上的电流闪烁、错乱,最终,小机器人发出了机械的声音:“你想要找到郁然先生吗?”   荆酒酒脸上涌现了一点笑容。   系统果然能检测到!   荆酒酒:“想。”   系统飞快地制定好了任务流程。   小机器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接下来,你要完成六项恐吓任务,并找到遗落的神址,就能够找到郁然先生。”   荆酒酒抿唇笑了下,眉眼都闪闪发着亮:“嗯,现在完成几项了?”   小机器人顿了下:“您的效率很高,现在已经完成到进度四了。我也从中汲取了足够强大的能量,半个月后,您就将见到一个升级后的我。”   荆酒酒点头:“嗯!”   果然是有用的!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知道爸爸的下落了,那么系统一定是知道的!只要提供给它你的意愿,它就能够为你制定任务,让你达成目标,也成就它自身。   它是从外星来的东西,它不属于这里,它的力量远远凌驾于这个世界之上!   对于别人来说的谜题,对它来说,就只是一道冷冰冰的程序制定罢了!   荆酒酒转过头,看向白遇淮:“……好了,我要睡一觉,然后去找那个遗落的神址!”   白遇淮动了下唇,也不由惊叹于少年的心思:“酒酒……很聪明。”   荆酒酒:“嗯,我也这么觉得!”   说完,他就又重新扎进被窝里,继续慢慢地消化起了那些不良情绪。   白遇淮没有动,就这样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闭上眼。   哪怕他们都很清楚,鬼是不会入睡的。   可这一刻的静谧,依旧是动人的。   楼下的周大师,小心翼翼地推了下门,这才发现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   他们一行人这才得以进入。   结果没一会儿,许三宇也到了。   大家面面相觑,在沙发上坐下,静静等待着白遇淮下楼。   另一头,荆氏大厦里。   一个打扮成秘书模样的人,又一次拨出了电话,那头传来的还是一阵忙音。   “刘秘,还没走啊?”外面有人和他打招呼。   刘秘勉强露出了点笑容:“嗯,一点小事。”   刘秘飞快地从柜子里取出两个文件袋带上,又叫上了律师,趁着太阳还没有完全下山,立刻赶往了银行。   “嗯,对,就停这几张卡。”   “后续交接,还是我们的律师和你们接洽。”   “好的。”   刘秘走出去,站在夕阳的余晖下,有一瞬间的茫然。   结束了啊,一切都结束了……   ……   直到第二天,他们才等到了白遇淮下楼。   周大师忙殷切地问:“小少爷呢?”   白遇淮拉了拉口袋,露出一个蔫答答的小纸人,脑袋垂着,细弱的爪爪随风摇曳。   周大师:?   周大师小心翼翼和荆酒酒的爪子握了下:“小少爷怎么变成这样了……”   庭一大师道:“那是他临时的躯体,寄宿在上面时,可以省去力量和灵魂的消耗。”   周大师:“噢噢噢。”   反正一句也没听懂,先噢就完事了。   小少年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倒是没多说什么。   他脑袋上的丸子头已经没了。   大概是自己不太会扎,起床后,就这么散着了。   许三宇在旁边听得满脑袋问号。   啥啥啥?您跟我说这是荆酒酒?   许三宇站起身,搓搓手道:“白哥,您看热搜了吗?”   白遇淮:“手机烂了。”   许三宇:?   许三宇一拍大腿:“那早知道,我就打小少爷的电话了!”   “直接说吧,什么事?”   许三宇马上供上了自己的手机。   白遇淮一扫就顿住了。   荆酒酒这才又来了点精神,顺着白遇淮的衣服往上爬,爬上他的肩头,最后在他的手腕上落座。   许三宇:艹!   艹艹艹!   许三宇:“白、白哥,纸人会动呢……”   白遇淮:“嗯。”   白遇淮盯着手机屏幕,上面是他捂住荆酒酒双眼的照片,和他抱着荆酒酒的照片……   拍得还不错,连光线都恰到好处。   衬得偌大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荆酒酒两个人。   白遇淮手指一动,本能地存储了照片,然后才想起来这是许三宇的手机。   “给我送个新手机过来。”白遇淮把手机还回去。   许三宇:?   这就完啦?   “这接下来怎么办呢……?公开还是……”许三宇的一颗心吊了起来,心说他的职业生涯是早夭还是长寿,就决定在这里了。   白遇淮低低地轻叹了一口气。   他倒是想要公开,但事实是,荆酒酒对他的喜欢还不够深,还远不到能谈恋爱的地步。   白遇淮淡淡道:“就说……是家里的小朋友。”   许三宇:“就……就这样?”   白遇淮:“嗯。”   归云门的真小朋友瘪了瘪嘴,一转身,还让小鬼啃了一口。   白遇淮这才分过去一点目光,问:“白浮,你来这里干什么?”   小少年白浮先躬身拜了下,这才道:“收到曲易道长的信,师叔命我下山历练。”   许三宇望见这一幕又风中凌乱了。   啥啥,小孩儿还要历练吗?   白浮顿了下,又道:“师叔还让我找到师祖,传一封信给师祖。”   说完,白浮才从胸口取出一封信递上去。   白遇淮伸手接了过来。   许三宇见自己插不上嘴,才恍恍惚惚地去一边,联系公关团队去了。   白遇淮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不过很快就又抚平了。   “失踪了这么多人……圈子里,怎么从来没人提起过?”   白浮道:“都是一些没有宗派归属,也没有固定组织的玄学人士,他们大都连亲朋好友都没几个。消失了,也就消失了。”   他年纪虽小,说话却老成。   荆酒酒听完,一下跳了起来,一jio蹬在白遇淮的脸上,飞扑到了白浮软软散着的头发上。   白遇淮:“……”   白浮:喔!   它敢踹师祖的脸!   荆酒酒大声问:“是消失得一点痕迹也没有了吗?”   白浮小声说:“是。”   荆酒酒一下从纸人里钻了出来。   许三宇:“……”   谢谢我要昏了。   荆酒酒:“是不是和我爸爸消失的方式很像?”   白遇淮:“嗯。”   白浮道:“师祖怀疑是混沌吃了他们。”   荆酒酒:?   荆酒酒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啊……林芝是不是被我们忘在矿山小镇的旅馆里啦?”   背包里的小机器人:?   想到自己不是唯一一个被宿主落下的,竟然还有一分欣慰与感动是怎么回事?   “能吞噬掉这么多人,那得多大的混沌?”白遇淮淡淡说着,折起了手中的信。   许三宇在那头捣鼓着手机,突然一顿,抬起头来说:“白哥,你的绯闻,暂时不算什么大事了……”“刚刚热搜,说荆氏的老总暴毙了。”   “嗯。”白遇淮应声。   许三宇:“?你们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许三宇:“不对,那还是酒酒的父亲吧……?”说着,他忙看向荆酒酒。   白遇淮淡淡道:“昨天我们处理了他的遗体。”   许三宇:!   许三宇:“难怪您昨天一直没露面……”   荆酒酒插声道:“他死亡的消息这么快放出去,股价不会跌吗?”   正常来说,不是应该先遮掩一下吗?   许三宇愣愣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这些玩意儿,他可不精通。   另一头,荆老大在浴室里摔了一跤,肥胖的体型撞破了浴室玻璃门,碎片洒了一地,嵌得他满身都是。   他踉跄挣扎着,从浴室里爬了出来。   他的妻子听见动静,匆忙上去扶住了他,另一只手开始拨急救电话。   荆老大抖如筛糠:“荆廷华死了,他一定是死了,所以诅咒开始往我身上落了……没想到我们躲在这里竟然也逃不过……啊啊啊!”   很快就有救护车过来,将荆老大抬上了车。当问到荆老大的妻子愿不愿意走的时候,女人惊恐地连连摆手:“不,我不去……”   她也不敢出门!   急救人员嘀咕了两句真奇怪,但还是把人带走了。   结果路上就又出了个小车祸,有一辆小面包撞过来,恰好让荆老大从病床上脱了出去,一脑袋磕在了车壁上,登时满脸都是血。   荆老大面上的惊恐之色更浓,连喊痛都忘了。   这边进了医院,荆老大连忙将一张卡递给护士:“快,把我转到最好的icu,找最好的医生给我……”   护士点头接过去,却没一会儿,就又回来了:“荆先生,您的这张卡刷不出钱了。”   “不可能,不可能,你再试试别的……”   护士一一都试完了,又问:“您有医保卡吗?或者我将您转到公立医院,您看行吗?”   荆老大浑身都疼得厉害,他只能喃喃喊:“不可能……不!不,可能的!荆廷华这个自私的人!他死了,把钱留给我们,他都不肯……他要把一切都毁掉!他要我们死绝!连个翻身的机会都不给我们……”   “他疯了!”   “啊啊啊……”荆老大哀嚎起来,从床上掉下去,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慢慢地,没了声息。   护士吓得惊叫了一声,匆匆跑了出去:“来人啊……”   荆老大的死状太过扭曲,眼珠子突出,手脚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扭住了,浑身是血,仿佛古时候被捆住手脚,摆上祭坛的活猪……   荆廷华正是不想走上这样一条路,所以他宁愿被人杀死,或者自杀。   他骄傲自大、独断自私,好不容易度过了前半生,又怎么允许自己的死状这么没尊严?   而荆老大就算知道自己会死得这么惨无人状,也下不去手自杀。   ……   白遇淮的别墅门,被敲响了。   “谁?”白遇淮冷声问。   门外传来一道略微发颤的声音:“我是……荆总的秘书。”   白遇淮目光一动:“开门。”   周大师过去打开了门。   刘秘拿着文件夹走进来,他胆怯瑟缩地扬起头,看向那位死了七年的厉鬼,荆家的少爷。   而荆酒酒这时候还在往外拿神像呢。   先是琰魔像,依旧摆在贡香前。   再是古堡邪神。   刘秘看得打了个哆嗦。   最后才是四面佛邪神。   刘秘胸口窒了窒,直觉那少年美得邪戾压人。   他浑身冒汗,但还是低声说:“……您将成为荆总的唯一遗产继承人。”   荆廷华是个自私,且心眼极小的人。   现任的荆太太和荆龙,与他一共生活没几年。   所以他一分也没留给他们,将冷酷无情写入了骨子里。   刘秘颤声道:“这里是一些交接文件。您的户籍好像已经恢复了,改掉了死亡状态。在外人看来,您就是一个活人。……荆总说,他如果死了,那一定是您变得特别厉害的时候。您是厉鬼,早已经身死,不再受邪神诅咒的搅扰。荆氏所有产业在您的手里,不会有任何问题麻烦……”   如果刘秘长着一双阴阳眼的话,他这会儿应该就能看见,被荆酒酒抓在手里的四面佛邪神像里,也有一个神识正在微微颤抖。   少年太可怕了!   他昨天找了一大堆的神像,和一大堆身上力量强大的人,将他团团围住了,还杀鸡儆猴给他看!   他以后再也不敢招惹少年了!   神灵的尊严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让他往东就往东!往西就往西!   作者有话要说:  曲易道长带人捉酒酒。   在屁话不通的四面佛眼里→他带着好多人搞了特别大的一个场面给我看!他太恐怖了!这是在杀鸡儆猴! 第51章   刘秘留下文件, 等荆酒酒签了字后,他就离开了。   白浮在旁边看得瞪大了眼、张大了嘴。   ……师祖身边很是亲密的少年,居然这么这么有钱!挥挥手, 都能买一大片山头了吧?   师祖……师祖在外面被人包/养了吗?   白浮恍恍惚惚地想着, 半晌没回过神来, 直到白遇淮出声叫他。   “白浮, 跟我再去一趟昨天的饭店。”白遇淮冷冰冰地出声。   白浮应了声:“哦。”随即默默地跟了上去。   等走到门口的时候, 白遇淮的步子还顿了下。庭一大师见状, 忙出声道:“我知白先生是忧心那曲易道爱上书屋圈中人,趁你不在前来偷袭。但白先生大可放心, 我就在这里守着。……更何况,小友还供有阎罗王像,谁敢来犯?”   白遇淮这才低低应了一声:“嗯。辛苦大师。”   随即和白浮走了。   荆酒酒呆了几秒, 捏了捏手里的古堡邪神像, 这才转头问庭一大师:“他还去那里干什么?”   “昨日曲易道长手中的神像, 被白先生砸碎了……神像是碎了, 可里头的神识还在呢。总得去处理了。”庭一道。   “嗯?不会四下乱跑吗?”   “如果是还未受香的神像, 本体碎了之后,正是虚弱之际, 只能就近选择物体寄存……”   荆酒酒明白了:“那这会儿应该是在桌子椅子地板里……”   啊这。   岂不是还要被人踩?   庭一应声,看向那古堡邪神像:“此物阴邪, 又与你荆家息息相关,它才是最难办的。”   荆酒酒拿着神像, 竟是随意把弄起来,他的语气微微漠然:“可它的信徒,都死绝了……”   荆家, 已经死绝了。   庭一一愣,长叹一口气,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闭了闭嘴,半晌才又出声道:“那将它放置在此地,等我对它念上七七四十九日的经,自然可以化去其中的邪戾。”   荆酒酒点点头:“嗯,然后你就可以拿去卖掉啦。”   庭一面色微赧,道:“托小友的福,又得周大师相助,近来已经赚了不少钱,倒也不用拿去卖了。”   荆酒酒将那古堡邪神放在桌上:“没关系嘛,反正放着也是放着,能卖钱不是更好?”   庭一心中感叹一声大善,这才点了头。   而那曾经威风一时,今天却莫名其妙在这么简短的对话里,就被决定了买卖命运的古堡邪神:“……”   他感到了很淦。   “还有这个……”荆酒酒又拿起了四面佛神像。   庭一忙道:“这个老衲是不能要了。”   荆酒酒:“唔,那就改天把它还回去吧。”   “还?”   “嗯,谁卖的,谁利用它来吸别国的气运利己,就把它还给谁。”   四面佛浑然不知他们聊了些什么,只当这少年正与那老秃子讨论,要怎么收拾自己呢……   危!   两尊神像都不约而同地陷入了焦灼的危机感之中。   等到白遇淮回来的时候,它们的危机感已经上升到了顶点。   而那头白浮拎着一个小塑料袋,往荆酒酒面前放了放。   唉……如今看来,师祖在这家中像是没有话语权的。这个长得漂漂亮亮跟狐狸精一样的少年,才是掌权的。   白浮说:“里面是神像碎片,和一些还没砸坏的神像。”   荆酒酒拨开看了看,里面一尊比一尊造得难看……   荆酒酒:“……这是用来比丑的吗?”   庭一看了一眼,道:“这是因为邪气戾气裹身,所以才丑。”   荆酒酒:“噢。”   荆酒酒看向古堡邪神:“真奇怪,至今我们都没能看清楚它长什么样子。是因为它本来长得太丑了吗?”   庭一:“有可能。”   古堡邪神:“……”   他现在竟有一分怀念荆廷华了。   白遇淮处理完了烂摊子,庭一大师见自己也没有什么帮得上的地方,这才起身道:“老衲先告辞一步,等见了其他人,我会再探听一下他们的口风,以确保小友无事。”   白遇淮神色依旧冰冷,他淡淡应了一声:“嗯。”“就算他们还有别的心思,也没关系。”   庭一大师张张嘴,从白遇淮的身上嗅见了一丝血气。   他心下惊跳的同时,蓦地又想起来昨天大战的时候,漫天的神光、佛光,还有各色符咒的力量……其中有那么一丝,强悍的力量,好像就来自白遇淮的身上。   那力量似神似佛似天地间的雷霆之力……   庭一看不清楚。   庭一躬身拜了拜,这才离去。   而周大师反倒是留了下来。   眼看着别墅里慢慢恢复了安静,周大师低低出声:“白先生,您说的那个混沌会吃人?……是真的吗?”   荆酒酒先扭过了头:“嗯?”   周大师搓了搓手:“您能不能把那个信上写的现象,再念一遍给我听听?”   白遇淮随手将信递给了他:“看吧。”   “哎,哎!”周大师连忙双手捧住了。   荆酒酒好奇,也想要凑上前去,却被白遇淮按了下背脊,老老实实地压了回去。   就这么一个动作,荆酒酒身上都漏出了点金光。   荆酒酒:?   荆酒酒:“我怎么了?我也没有吃灯泡呀。”   白遇淮按住了他:“神佛之气……”   荆酒酒:“嗯?”   白遇淮:“你体内的气还不稳,碰撞、按压,都有可能泄露出来。遇见危险的时候,尤甚。”   白遇淮按在他的腰间,轻轻摩挲了下。   只可惜荆酒酒的感觉还不如纸人来得灵敏呢,这会儿就只是晃了晃身体,倒也没别的反应了。   白遇淮敛了敛心思,低声道:“陶荷如果够聪明,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家里为你贡香了。”   “嗯?可她没有我的塑像啊。”   白遇淮:“不需要塑像,古时穷人家里,又怎么供得起观音如来呢?可他们却都是观音如来的信徒。只要她脑中动了这个念头,就会成为你的信徒。念头越强烈,再为你点上贡香,她就会贡献出无数信仰之力给你……”   荆酒酒闻声,左扭扭右扭扭,倒也没看出来自己和过去有什么不同。   白遇淮面上的冷色渐渐退去,转而是心底骤然涌起的几分柔软,他压住去摸荆酒酒脑袋的冲动,接着说:“你昨天又吞了一个伪神的神识……”   荆酒酒一下惊了:“昨天那团金光是神识?不是一团神力吗?”   白遇淮:“嗯。”   荆酒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同。   “你受人供奉、信仰,又是厉鬼中极为强大的存在,本来就胜过那伪神一筹。”   “是吗?”荆酒酒还是有些不真实感,“我这样厉害?”   “嗯。”   你还想变得更厉害吗?话到了白遇淮的喉边,还是被他又咽了回去。   当然不止是因为这些。   还因为他的气也被荆酒酒吃掉了。   白浮却是仿佛明白了什么,更为震惊地看了看荆酒酒。   师祖竟然与他……与鬼……双修?!   他哪儿知道,屁呢,白遇淮打两下啵,都得靠喝汤呢。   时针很快指向了下午三点。   白浮肚子里发出了咕叽一声。   “他饿了。”荆酒酒出声。   白遇淮回头扫了一眼:“嗯。”这才打电话,让助理送了私房菜餐厅的套餐过来。   不过打完电话,白遇淮就有点后悔。   这么丰盛的食物,荆酒酒却吃不上,得多难受?   白遇淮皱了下眉。   算了,明天给白浮吃kfc或者营养搭配素斋餐吧。   这些玩意儿,荆酒酒一定不喜欢。   没多久,食物送来了。   白浮还有点不大适应,扭着坐上了椅子,问:“就让这帮小鬼趴在脚边陪着我们吃吗?”   这在他短短的八岁生涯里,简直是从未有过的魔幻生活场景!   荆酒酒跟着坐上桌:?   荆酒酒:“我也是鬼呀。”   白遇淮听完,立马皱眉,冷冷地看向了白浮。   白浮连忙改口:“可以坐一起,大鬼小鬼都可以!”   就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通,鬼又不能吃饭,坐一块儿干什么?   但很快白浮就知道干什么了。   荆酒酒会真诚地问他,好吃吗?   白浮张张嘴,不等开口,白遇淮就冷淡地打断道:“吃饭不要吧唧嘴。”   白浮只好闭了嘴,吃得更小声了。   荆酒酒失望地看了看,转身上楼找小纸人钻去了。   白浮愣了下,这才隐约好像明白了些什么。是……是为了不让他馋吗?   这时候,网上另一个惊炸人眼球的消息,放了出来,并且飞快霸占了两条热搜。   #荆家财产有多少亿?#   #年纪最轻的首富#   点进去一看,就能看见当初《如何逃离》节目组,在睡美人古堡拍摄时,无意间抓拍到的那些画像。   美丽少年的画像,此时就正摆在热搜新闻的附图里。   @娱小编:还记得前两天和白影帝传出绯闻的少年吗?他,曾经在真人秀里,惊鸿一瞥惊艳了无数人。而今天,他的父亲荆廷华去世,留下了数亿家产给他。你以为这就是全部了吗?谁还记得当年赫赫有名的郁然先生一朝失踪?所有遗产,全部留给了独子荆酒酒?两份遗产加起来,荆酒酒有钱到了什么地步呢?据统计猜测,他的身家可能已经达到五百亿了……   评论区一片卧槽。   【是谁说那是白影帝包养的小情人来着?】   【好家伙,够买几个白影帝了吧】   【这…_(:з」∠)_恭喜我男神嫁入豪门。】   【倒也不必如此,其实白遇淮也有钱到让人震惊……而且据圈内人透露,他家世很神秘,人脉强到你惊叹】   【这……又是荆廷华和郁然的翻版吗?没有什么嫁入豪门,就是强强联合?】   【不是辟谣了说只是家里的小朋友吗?两人没什么关系啊】   【家里小朋友……这词儿还不够甜吗?你品你细品】   【呜呜呜这么有钱又漂亮的男孩子,有车有房还父母双亡,白哥要不把他介绍给我吧】   【ls想屁吃】   【荆家好像除了他,就都死绝了?郁然原来也失踪了啊。蛮奇怪的,这一家子。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我翻了翻荆家历史,还真不是……荆家人好像特别容易死。荆廷华的哥哥,小时候有个孩子,说是掉水沟里摔折了脖子死了。还有荆廷华的姑姑,在国外吞下了磁铁,死了。……他们家里的人,死得千奇百怪。】   【?谢谢san值已经在狂掉了】   ……   网络上越聊话题热度越高,后面还有人开始扒荆家到底为什么这么奇葩。   美少年荆酒酒将来不会也有一天,死于非命吧?   他们甚至开始想,当初传出的有关荆酒酒的死讯,是不是都是故意捏造出来的……老家不是有传说嘛,说什么如果被鬼缠上了,那你就拿点旧衣服啊,烧了,再给立个碑,说什么xx死了,那鬼就不缠着你了……   【太恐怖了……】   【啊啊啊为什么评论区突然讲起了鬼故事!】   【你这么一说,话说你们知道云近山吗?】   【???这什么地方?】   【道家圣地哦~那边最近老闹鬼,说是山上光芒大作,像是有人低语,但是仔细听,又什么都没有】   【凤凰城里最近还总闹失踪呢,报到警局去的,都有三十六个了……】   【?真的假的?】   许三宇全程看完了热搜,和热搜下面的评论,还有各种热帖。   他无语:“……这次危机就这样过去了?”   公关团队在他身后喃喃道:“好像倒也不算是什么危机?”   许三宇:“……是哦。”   许三宇掩了掩面。   小少爷真的好有钱啊啊啊……   若他也有两分姿色,都恨不得去给小少爷当小老婆了!   此时,陵阳山下。   一尊修得分外漂亮,不像神也不像佛的塑像,正正摆在那里,面前还放有香炉。   无数旅人、香客从那里经过。   小女孩儿抓着妈妈的手,惊讶地指着那塑像道:“妈妈,这个像长得好好看啊……我可以拜它吗?”   女人摇头道:“不行。佛像不能胡乱拜。”   旁边有个年轻女人顿了顿:“啊,是吗?我昨天从这里经过,就拜了一下……”   女人回头,惊讶道:“你昨天来过?”   年轻女人发愁道:“是啊,我天天都来的。前段时间,寺里的老和尚们不知道怎么了,都闭门不见客了。抽签解签,开光画符……什么都不做了。我就想着今天再去试一试。”“这神像真的不能乱拜吗?”   “是啊……”女人的话音刚落下。   年轻女人突然惊讶地指着那塑像:“光!”   “什么?”女人惊愕回头。   此时众人都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塑像身上,飞快地滑过了一道金色的流光。   那流光最终嵌入了塑像之中,使得它看上去更加通体光滑,面容美丽。   女人不敢再多说什么,忙双手合十,先冲着塑像拜了拜。   于是其余人也连忙冲着拜了拜。   山上的老和尚,也隐约感觉到了。   他们立在寺门口,远远朝下望去,只看见蚂蚁大小一样的人,似乎停在那里驻足不前了。   老和尚喃喃道:“不是吧?为鬼修的像,比咱们寺里的正经佛像,还要来得受人欢迎膜拜?”   小和尚:“可能因为他长得好看吧。”   “你这意思是说佛祖长得丑了?”   小和尚:“倒也确实有那么几分。”   老和尚抄起鞋底:“你给我站住!”   老和尚事后将这般景象转给了庭一大师,在这头惶惶道:“我多年不曾见过这般景象,您看,这其中不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吧?”   庭一也觉得奇怪。   那日荆酒酒身上的神佛之气,就尤为浓烈了,远不如一两人祭拜就可以做到的。   庭一挂断电话,又打给了周大师。   这周大师在凡尘俗世已久,懂得是比他多许多的。   谁晓得周大师半天没有接电话。   此时白遇淮的别墅之中,周大师轻叹了一声,终于将那再三摩挲的信纸,缓缓放了下来。   荆酒酒见他满面哀色,正要问他。   周大师一张嘴,却是先打了个嗝。   周大师讪讪道:“哦,刚才白先生款待,吃得多了点。”   荆酒酒:“……”   白遇淮冷冷扫他一眼,周大师忙按住了描述那些食物是何等味道的心。   这要一描述,白先生得把他当场打死吧?   周大师忙将话茬揪回来,道:“我儿子,就是这么消失的。突然有一天,没了音讯,没了踪迹。上哪儿都找不到人。”   说到这里,他才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   荆酒酒怔了下。   连白遇淮都多看了他一眼。   “在哪里失踪的?”白遇淮问。   “家里。”周大师面露一丝茫然和恐惧,“就一转身的功夫,我说去给他烧个汤。一转身,人没了。”   白遇淮沉默不语。   荆酒酒轻声道:“荆家产业现在都归我了,我们先回荆家一趟,看一遍,再到周大师家中看一遍。寻找一下,二者可有相似之处?”   白遇淮:“嗯。”   荆酒酒想了想:“在这之前,咱们还可以再去一趟曲易道长的家中。”   白遇淮:“嗯?”   “你还记得那天曲易道长说了这样一句话吗?他说他可以造神。”荆酒酒顿了下,说:“我觉得他指的不止是自己,还有他手里的邪神像。”   “再有,他那天曾说,他祖上就相助过荆家将邪神像安置,并供奉起来。……你说,会不会,从一开始,荆家从战乱中捡到的邪神像,就是曲易道长的祖上,故意留在那里让他们捡的呢?”   荆酒酒拨弄了一下那些神像碎片,道:“也许,他家里还有别的神像……可以一并都带走了。”   白浮听得目瞪口呆。   白遇淮应声:“好。”   他同样猜到了这一点。   荆酒酒想要,那就把曲易道长的家顺带全抄了就是。   白遇淮:“我打个电话,让许三宇定制一下行程。”   荆酒酒点了点头。   荆廷华死后,他有些微的茫然。不过只要做的事够多,就不会那么茫然了。   只是白遇淮电话还没打出去,他就先接到了电话。   那头颤巍巍地传出了声音:“白先生,您订购的纸人,我给您……做好了……”   白遇淮问那头要了地址,亲自开车出去了。   这头周大师倒是没那么恍惚了,反正都已经定好要去他家里走一遭了。   周大师抚了抚胸口,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未接来电有三个呢。   全是庭一大师打来的。   周大师甚为感动,庭一大师如此德高望重如此牛逼哄哄,却还惦记着我……   周大师忙回拨过去。   “庭一大师。”   “周大师。”庭一顿了顿,问:“小友可在你身旁?你问问他,为什么他的塑像突然金光大作,引得数人参拜?你叫他,可千万莫要走了那些邪魔外道的路子……”   周大师愣了愣,心说小少爷这么了不得吗?   周大师正要出声问,却又陡然想起来一件事。   周大师笑笑说:“这个啊……您去看看新闻,看看那个热搜,就上次,上次我教您那个……您看两眼,没准儿就找到答案了。”   庭一大师一头雾水地去了。   他看着评论区满满的:【呜呜呜酒酒好有钱!我爱酒酒!酒酒娶我!】【爸爸,我是您失散多年的儿子啊!】【拜拜荆少可以沾沾财气吗?】【吸吸】……每一条,都洋溢着狂热。   他们每一个人都仿佛是荆酒酒的信徒。   庭一大师恍然大悟,将电话打了回去:“……可能人世间但凡有钱的人,都会拥有无数信徒。”   那头的老和尚:“?”   夭寿了,庙里佛祖还不如这些吗?   庭一大师想了想,道:“即便如我,每日里也忍不住要对rmb许许愿的。”   时代不一样了啊!   庭一大师心中感叹道。   没多久,白遇淮推门进来,怀里抱着一个人形大小的纸人。   那纸人的面容被描绘得栩栩如生。   白浮看得却差点当场昏倒。   “师、师祖……蜃、蜃血没了?”   白遇淮:“还有小半瓶吧。”   白浮:!   老天啊!周幽王为褒姒戏烽火!师祖为厉鬼尽蜃血啊!   白遇淮问荆酒酒:“喜欢吗?”   荆酒酒:“喜欢。”   话音落下,他就钻入了进去。   那纸人立刻就灵动了起来,与当初那小纸人可实在天差地别,他不像是纸,倒真的像是活生生的人,可以一颦一笑,有了实感,甚至有了温度。   好像还能窥见雪白皮肤下缓缓流动的血管。   荆酒酒面上露出了笑容。   白遇淮嘴角的弧度也变得柔软了许多。   然后他就听见荆酒酒大声道:“你一个人去曲易道长老巢吧!我不去了!”   白遇淮:???   作者有话要说:  陶荷忍不住在家中默念荆酒酒的名字,琢磨,我是先许愿发财好呢?还是发财好呢? 第52章   白遇淮倒也确实舍不得荆酒酒奔波, 哪怕鬼并不觉得如何疲累。   如果他一个人去,今天出发,明天到, 当天晚上就能返京。带上荆酒酒的话, 就不行。   白遇淮没好气地道:“那就在家等我。”   荆酒酒:“嗯嗯嗯!”   白遇淮随即又转头看向周大师, 周大师立即会意, 连声道:“我会给小少爷打下手的!保管小少爷要什么有什么, 在家里待得稳稳当当的!”   白遇淮倒不担心这些, 他眸光一闪, 先打了个电话给许三宇。   许三宇惊道:“你要孤身飞外地?”   “嗯。”白遇淮淡淡应声,问:“孟和新人在哪儿?”   荆酒酒:?   许三宇:?   许三宇愣了好一会儿, 才回过神来,回答道:“这不是还在程导的剧组里呢吗?说是跑戈壁滩还是大峡谷去拍去了……没个三月半年的,回不来吧?”   白遇淮这就放心了:“嗯。”然后无情地挂断了电话, 转头自己定好了机票。   荆酒酒正觉得新鲜呢。   手镯也扔沙发上了, 径直就往镜子面前走, 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白遇淮一回头, 看得心下好笑, 心想以后专门给他修一面墙,上面挂着一整面大镜子……   白遇淮走到门边, 正要推门。   这头白浮还在怯声问:“师祖不带我吗?”   周大师也狗腿地关怀道:“白先生不用带行李吗?”   白遇淮:“不了。”既是回答白浮,也是回答周大师。   而就这么一停顿的功夫, 荆酒酒已经扭过头,两眼放光, 分外快乐地问周大师:“你要摸摸我吗?”   白遇淮:“……”   周大师:!!!   周大师:“哎哟这可不敢不敢!”   于是荆酒酒只好又问白浮:“你要摸摸我吗?”   白浮小心地觑了觑白遇淮的脸色:“不了不了。”   荆酒酒闻声倍感失落,他现在像个真真切切的人了呢。没有人摸摸他,他怎么会有真实感呢?   白遇淮动了动唇, 仿佛不经意地道:“飞机值机还有三个半小时。我不急着走。”   荆酒酒一听,马上就到了他的面前,仰起头:“那你摸摸我。”   白遇淮抿紧的,甚至弧度有些凌厉的嘴角,这才微微一放松。连眼眸里的光,一下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白遇淮抬起手,抚了抚他的头发丝,柔软,略微干燥,好像还带着一点暖意。然后是光滑的额头,挺直的鼻梁,恢复血色形状漂亮的唇……   荆酒酒蜷了蜷手指,身子软绵绵的,像是要向白遇淮倒去。   他小声说:“痒。”   说的时候,双眼都幸福得眯了起来。   好奇怪啊。   他的五感在这一刻,变得尤为明显。   好像身体里也被重新注入了血液,血液轰隆隆地奔腾了过去。   ……   周大师轻咳一声,遮住了白浮的双眼。   白浮呆愣愣地坐在那里,视线随着白遇淮的动作动了动。唉,这个人长得真好看,无一处不美,而且他还非常的有钱。难怪师祖会抵挡不住……   半晌,荆酒酒才将眼睛睁得大大的,问:“好摸吗?”   白遇淮喉结滚动:“嗯。”   荆酒酒张嘴还想说,摸着是不是像个人啦?   白遇淮却更先地抬起手,压在他的肩头,微微俯身弯腰,凑在他的耳边低声道:“我还没有摸完,等我回来……”   荆酒酒答应得倒是十分爽快的:“行!”   白遇淮:“不许叫别人摸。”   荆酒酒:“为什么?”   白遇淮只能往严重了说:“这叫性/骚/扰。”   “喔……”   白遇淮这才终于又放下了心,推门大步走出去。   荆酒酒猛地反应过来,大惊失色。   啊!   原来我在性/骚/扰白遇淮!   我上次还让他摸我屁股了!   白遇淮这都不生气?   脾气真好。   荆酒酒暗自啧啧赞叹着,转身走回去,问白浮:“玩游戏吗?”   白浮:“游戏是什么?”   周大师倒是连忙自告奋勇,说要陪着荆酒酒玩。荆酒酒马上上楼,把sbsp; 白浮少年老成,在旁边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心生感叹。   太师母如此没有长辈风范……可怎么是好?   白遇淮“出差”的日子里,陶荷还特地邀请荆酒酒去吃了顿饭,周大师也一块儿去了,连带拖油瓶白浮。   陶荷问:“这是谁家孩子啊?”   白浮见了女性长辈多有脸红,忙自己恭恭敬敬道:“我叫白浮。”   陶荷吓坏了:“不是吧?白哥有私生子?”   荆酒酒:“不是,是他们家亲戚。”   陶荷更震惊了:“原来白哥还有亲戚啊?”   “……有吧。”荆酒酒也说不好归云门算不算是他的亲戚。   陶荷招呼着他们坐下,连声说了自己的近况:“上次那俩人渣,说是请了什么大师去家里看,非说什么,是我请的人,给他们下了咒,才害他们闹了笑话。本来我还挺担心的,毕竟龚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没准儿为了给儿子甩锅,就把罪名往我头上扣呢。   “结果,庭一大师和我说,说他们请的那个大师,不仅没给看,反而还怒斥了几句,说什么罪有应得,掉头就走了。”   陶荷满面笑容,比起之前稳重得体的模样,现在鲜活多了,她接着说:“龚家听了,哪能受这个气啊?和人大师吵了起来。嘁,我都知道这些人不能得罪的道理。他们却一天天耀武扬威惯了,哪管这些?第二天,我那傻/逼前夫的老爹,在外面养的外室私生子,就让正室给抓了个正着,视频都流传到网上去了……”   荆酒酒点了点头:“那就好。”   陶荷见他丝毫没有指责自己不该幸灾乐祸,顿时更为放松,也还有些歉疚。   那位荆先生刚去世,她不该在荆酒酒面前笑得这么开心吧?   荆酒酒却主动问了问:“电影票房呢?”   一说这个,陶荷也来了劲儿:“那天那事一出,一下子就把热度炒上去了。我也不在乎那些网友是不是来看笑话的,反正都买了票,网上也还混了个不错的口碑。不说大赚了一笔吧,我的亏损是完全填平了。还真有大老板要再投资我的新电影呢……”   白浮默不作声地看着。   他的太师母,好像很受人喜欢的样子。   陶荷和荆酒酒吃完饭,欢欢喜喜地把人送走了。   等上了车,荆酒酒才皱了皱眉。   怎么还是没有吞咽食物的实感呀?吃下去,都没什么味道。   荆酒酒吐了吐舌头。   ……难道还是要靠白遇淮吗?可白遇淮愿意吗?我总不能性/骚/扰他啊。   荆酒酒忧虑地回到了别墅。   白浮望着他的神色,这人又好看又有钱又受欢迎,却还常常忧虑自省,丝毫不沾沾自喜……相比之下,我实在太年轻太沉不住气了。   他打游戏应该也是别有目的吧。   于是白浮悄悄地学起了荆酒酒。   等印墨和丁瀚冰上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和荆酒酒坐一块儿,表情都差不多一样的白浮。   从归云门来的老成持重小少年,这会儿正任劳任怨地帮荆酒酒过着关卡。   而荆酒酒呢?   他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样难过、一蹶不振。   也对,荆酒酒身上是永远不可能出现消沉之色的。   “酒酒。”丁瀚冰低低出声。   印墨默不作声,在荆酒酒的另一边挨着坐下了。   荆酒酒:“哎呀,怎么没给我带麻辣小龙虾?”   丁瀚冰那张酷哥脸上,却是眼眶微红,泪水在里面浸着打转,他咬咬牙,道:“明知道你吃不了,我还带过来干什么?给你添堵吗?”   荆酒酒:“不是啊,我有嘴的。”   就是吞下去,也没尝到个滋味儿。只觉得什么东西,哐叽一下落肚皮里了。   印墨惊异道:“上次那个纸人?是不是白遇淮重新给你塑体了?”   荆酒酒“嗯”了一声:“现在会有一点感觉了,能吃能睡觉。就是怕雨淋,怕狂风,没准儿一吹就把我吹烂了……哦还有,不能老喝汤。喝多了,就把我泡坏了。”   印墨哭笑不得:“不会的。”   印墨心下微动,看着荆酒酒如今又恢复鲜活的模样,倒也有些热泪盈眶。   荆酒酒觉得这俩人挺奇怪的,看着他要哭不哭的。   怎么?   是不相信他现在好好的了吗?   荆酒酒正要出声,要不你摸摸我,摸着是不是像个活人啦?   但话到了嘴边,一下又被荆酒酒咽了回去。   他答应了白遇淮!等白遇淮回来摸!不给别人摸!   那算了吧。   荆酒酒舔了舔唇,问他们俩:“打游戏吗?”   白浮听完,心尖一颤,献出手柄,小声道:“我太笨了。”游戏这东西真难呜呜!   如果这会儿归云门里的人,听见打小就是天才,被誉为白遇淮第二的小少年这么说话,肯定会惊得眼珠子都脱眶。   荆酒酒拍拍他的肩:“只是你年纪太小啦。”   白浮差点落下泪来。   荆酒酒咂咂嘴,心道,打游戏这个事吧,归云门可能是祖传的菜鸡啦!   没关系!   这头印墨和丁瀚冰各自接过手柄,帮荆酒酒过关卡,一边忍不住问:“这小孩儿是谁”   丁瀚冰想得比较多,脑子里嗡嗡响:“你和白遇淮终于收养真小孩儿了?”不是鬼了?这还不如鬼呢这!   荆酒酒只好把之前和陶荷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这两个逼听完也是震惊了一瞬:“白遇淮还有亲人?!”   荆酒酒听了,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大高兴。   他说:“肯定有呀,还有朋友呢。”就是我。   白遇淮不是孤身一人!   丁瀚冰一颗心落了回去:“哦。”他分神扫了一眼荆酒酒,发现少年正在翻阅手机信息。   再仔细一看,上面全是各种微博评论,比如【荆少爷我要给你生崽】【酒酒我爱你你是坠棒滴】……   都他妈没眼看。   这一个个的,怎么都上赶着来吹彩虹屁呢?   我们酒酒年纪小,可看不得这个!   丁瀚冰连忙说:“这些人都假得很,上次也这么对印墨说的……别看了,别看了。尤其什么生不生孩子的,别看了。”   “啊?是假的吗?”荆酒酒一顿,面露可惜之色,“我还想从中挑一挑呢。”   这下丁瀚冰和印墨都吓得手柄掉了。   “挑什么?”印墨颤声问。   荆酒酒:“哦。我搜了搜,要找个人合法给我喂饭的话,那得先谈恋爱。这些人不是说喜欢我吗?那我就从中挑一个好了。”   艹!   印墨和丁瀚冰吓傻了。   白浮也吓呆了。   印墨连忙抽走了他的手机:“别别别,全都是冲着你的钱来的……”   丁瀚冰倒是呆了会儿,出声:“原来,你没有和白遇淮谈恋爱啊。我以为你喜欢他……”   荆酒酒怔住了:“我和白遇淮?”   哦是哦,好像很多人都这样以为。   陶荷这样以为,许三宇也这样以为……   丁瀚冰压不住酸溜溜地说:“那天你和白遇淮的绯闻上了热搜,居然还他妈真有cp粉出现了……白遇淮这么多粉丝,谈什么恋爱?女友粉就该不准他谈恋爱!”   荆酒酒听完,又有点微妙的不高兴。   为什么不准呀?   我不好吗?   干嘛要有人管白遇淮?   “什么热搜?”荆酒酒问。   他倒也不是很好奇,就是想去看看……想看看有没有骂他。   丁瀚冰早就习惯了听从荆酒酒的吩咐,等他把热搜词条翻出来给荆酒酒看,然后他才猛地反应过来,我踏马为什么要给酒酒看他和白遇淮的绯闻啊?!我疯了吗我?   荆酒酒捧着手机,翻了翻照片。   先是那天在路演现场,他俯身低头,那是在和小鬼说话。而白遇淮,在看他。   荆酒酒本来是没有什么感觉的……   但是一翻评论——   【哇啊啊啊!我磕到了,不管你在做什么,他都正认认真真地凝视着你,好像世界之大,他的眼里只装得下一个你】   有这么……夸张吗?   荆酒酒不自觉地扭动了下坐姿,往下翻。   是白遇淮把他搂在怀里,挡住眼睛的照片。   【白哥脸色好冷!是因为不希望小王子看见天台上的俩傻/逼吧?但是动作又好温柔呜呜】   咦,有吗?   他那天被遮住眼睛,看不见白遇淮的神色。   但是……白遇淮的动作好像是温柔的……他强势,但又轻轻地捂住了他的眼睛。其实捂得重一点,鬼也不会觉得疼呀。   荆酒酒想了想,更多的细节不太想得起来了。毕竟他那时候的五感远没有现在敏锐。   那……那下次让白遇淮再搂我一下?我就会知道了叭?   荆酒酒再往下翻,是那天荆廷华死了,白遇淮抱着他上车。   【qaq小王子好伤心啊,是因为这时候得知了父亲的死讯吗?表情真的好心如死灰啊,呜呜看了好心疼。幸好我小王子还有很多很多的钱!还有宇宙无敌帅的白遇淮!】   【现在回头看看,发现白哥这天真的太温柔了,低眉垂目,注视着荆少爷的时候,目光都是温柔疼惜的。除了在电视剧里,我真的从来没在现实里见过白哥也能有这样的表情!不是演戏,是真实存在的!】   ……原来我这么赖皮,缩在白遇淮的怀里就不动了。   荆酒酒草草翻完评论,顿了下。   我那天很伤心吗?我以为满脸都写着冷漠啊……   荆酒酒回忆了一下,记起来那天自己回到别墅,好像是哭了。哭得满脸血泪,看起来分外凄惨恐怖。但是白遇淮好像还是不动声色地弯下腰,擦了擦他脸上的血泪……   白遇淮胆子最大了。   他从来都不怕我。   荆酒酒龇了龇小虎牙。   评论区里内容很丰富,还有人说:   【在迷雾剧组干过,之前不敢乱说,现在终于可以说了!白哥每天拍戏,都要带着小少爷来现场。有一次,现场突然起了龙卷风,真的不夸张,就平地起阴风那种,现场特恐怖,我看着白哥从三层楼那高的高度,不带威压,直接跳了下来,一路直奔小少爷……当时白哥身上还挂着沉重的铁链,是真铁链,拍摄用的,当天有多酷我都无法描述呜呜……】   荆酒酒歪了歪头,一下由评论里描述的场景,想起了在矿山的时候,白遇淮以为他被琰魔捉走了,于是从工厂里,披着风雪疾步走出来,小心翼翼地将他从树枝上捧了下来……   白遇淮不仅是一个脾气好,好哄,又可怜兮兮总是孤身的人。   ……他还是个温柔的人。   比荆廷华好了也就那么一万倍吧的温柔的人。   荆酒酒手指一动,一下跳进了另一个评论,无意间点了个赞。   等他再看的时候,才发现评论写着【虽然同性婚姻早就合法了,但我还是想说,恶心,配不上白影帝!喜欢白影帝的人那么多。选个漂亮白富美不香吗?】   荆酒酒眉头一拧,莫名地一下非常的不高兴!   而这条评论也被骂惨了。   【?骗婚gay才恶心!人家漂漂亮亮、天真单纯有钱小少爷,哪里配不上啦?】   【拜托,请你找出一个比他有钱的白富美好吗?】   这是温柔的。   【傻/逼】   这是粗暴简洁的。   那条评论的主人,似乎被骂得有点招架不住,发现好不容易有个人点赞了自己之后,连忙就来私信荆酒酒:【你也这样觉得对不对?这帮人看见那个荆酒酒有钱就上赶着夸。荆酒酒才不配喜欢白影帝!】   荆酒酒可生气了。   噼里啪啦打字:【啊呸!】   让他再骂凶一点……骂不出来了。   丁瀚冰眼看着荆酒酒的脸色,从怔忡慢慢变成了带一点呆呆的笑,再变成怒气冲冲。   丁瀚冰心说完了。   他很少看见荆酒酒动气,因为少年的教养实在太好了,好到根本懒得理会不相干的人。   是什么东西才能惹他这么生气?肯定是粉圈那些粉粉黑黑。恶毒脑残起来,他看了都觉得生气。   丁瀚冰连忙一把拿回了手机。   正好看见对话框里,那头回了个【?】   丁瀚冰再一看内容,肺都快气炸了。   我们那么多人捧在掌心的荆酒酒,恨不能拿一辈子去补偿他,让他快活生活的荆酒酒。你居然说他配不上白遇淮?白遇淮有什么了不起吗?不他妈就是演技比老子好了点!不他妈就是产业比老子多了点!不他妈就是会捉鬼宰人掐诀写符吗!   丁瀚冰更用力地噼里啪啦打了一串字:【老子告诉你!荆酒酒配得上白遇淮!天生一对!你气不气?气死你!妈的!】   【????】   那头的确气狠了:【你有病!】   丁瀚冰和对方开始了小学鸡对骂。   骂着骂着,丁瀚冰觉得气不过。   开小号就是这么没尊严吗?连一个傻/逼我都骂不过!   丁瀚冰喀嚓截了个图,发到了自己的大号微博,用最大的声音,最强的气势骂了一句:   @丁瀚冰:傻/逼![截图]   “印墨,老子太生气了。你给我接着骂他!”丁瀚冰把手机传给印墨。   印墨:???   印墨:“你这脑子……多少……确实……有点毛病。”   丁瀚冰:?   这时候,传来了一声指纹解锁开门、推门的声音。   白遇淮手里拉了两个黑色的拉杆箱,立在那里:“酒酒,我回来了。”只是话音一落,他脸色就黑了。   好家伙!   他一不在家,荆酒酒都约印墨和丁瀚冰上门打游戏了!   早知道就该直接暗示周大师,见了这俩货,就先关门外。   这头荆酒酒听见动静,倒是飞快地扭过了头:“白遇淮!”   他跨过沙发,一个飞扑,扎进了白遇淮的怀里,还顺势吊住他的脖子,双腿一盘。   荆酒酒:“我特别喜欢你!”   白遇淮震在了那里,差点把手里的拉杆箱都丢了。   荆酒酒:“我配吗?”   配。   当然配。   白遇淮喉头发干。   这世界上没有比荆酒酒更配的了。   那头丁瀚冰还在气头上呢,转头喀嚓抓拍一张。   “我要让他们看看,这他妈多配得上啊!气吧?气吧?气死得了!”   印墨:“艹。”   印墨:“你脑子有病大发了。”   白遇淮:?   荆酒酒没听见白遇淮的回应,忙还撅了撅屁股:“那你摸我一下我的屁股,我就信了。”   白遇淮喉头发紧,心底暗骂了声艹。   他只是出了个“差”,回来之后怎么一切全变了。好像这所有的好运,突然一夕间全砸他怀里了。   白遇淮丢开了拉杆箱,管他们里面的神像碰不碰得碎。   他一手托住了荆酒酒的腰,一手抚着他的背脊,如果不是客厅里还坐着其他人,这会儿他能把荆酒酒从头摸到脚,从里摸到外。   白遇淮哑声道:“我也喜欢你。”   荆酒酒满意了:“嗯,我也特别喜欢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酒酒:白遇淮允许我性/骚/扰他!快乐!   白遇淮:草。[血槽已空]   -   到底谁教谁恋爱,这已经很清楚明白了【bushi 第53章   白遇淮抱着荆酒酒进了门, 而丁瀚冰没等再大发神威,他经纪人的电话就叮铃铃打过来了。   印墨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快接吧。”   没准儿那头的声音,能把丁瀚冰满脑子的怒火浇灭, 让他捡回点理智。   丁瀚冰:“喂。”   那头的经纪人都快疯了。   “您这一天天的微博都发了些什么玩意儿啊?您知道您那人设……”经纪人说到这里, 噎了噎, 行吧, 倒也不算崩。还是一如既往的暴躁, 没好脾气。   这边丁瀚冰和经纪人说话。   那边印墨忍不住抬眸, 看向了荆酒酒。酒酒年纪小, 就跟丁瀚冰一样,经不得激……白让白遇淮捡了个大便宜!   “酒酒……”印墨出声。   他心说我可是这唯一的明灯了, 我不站出来让酒酒恢复冷静,谁还能?   荆酒酒却是头也不回:“嗯?”   印墨只好站起身,走近:“酒酒, 我有话和你说。”   荆酒酒两只胳膊都吊在白遇淮的身上, 他只扭了扭身子, 将头转过来一点。这还是他特地控制了一下呢, 不然一会儿用力过猛, 转个一百八十度,就吓死人了。   荆酒酒:“说吧。”   印墨一下回忆起在矿山上的时候, 也差不多就这么个情景。反正他只要想和荆酒酒说话,就总得捎带上一个白遇淮。   印墨重重一抿唇, 心底有些微的不甘、嫉妒,只是还不等他说出口。   荆酒酒懒洋洋地倚着白遇淮, 说:“你要是还没想好的话,那一会儿再和我说吧……”说完,他就立即催促着白遇淮:“上楼, 上楼!”   印墨一下将话全部咽了回去,他眉心的痣一下都有些隐隐作痛。   印墨笑着说:“嗯,想不起来要说什么了。你们先去吧……”   他甚至还问:“要我帮忙把行李箱拎进来吗?”   白遇淮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嗯,谢谢。”   印墨吸了口气:“……不谢。”   他转身朝门外走去。   印墨刹那间,其实也有点分不清,丁瀚冰是真的脑子不大好,还是……更早,比他看得更清楚呢?   酒酒对白遇淮早就已经是全身心的信赖,甚至是依赖了。   他倚在白遇淮怀里,面容几乎是眉飞色舞的。   印墨突然记起更早的荆酒酒。   那时候,郁然还在荆家,荆廷华也还有个父亲的样子。   荆酒酒被教养得很好,他是温柔但又矜贵且高高在上的。他在宴会上向印墨笑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笑的幅度都拿捏得刚刚好。   和现在不一样。   现在荆酒酒会做各种各样的事,那都超出了他过去受到的教育的范畴。   不管是与白遇淮亲近,还是坐在这里快快乐乐地打游戏,甚至还要使唤“童工”……   荆酒酒变了一点,变得更加的鲜活了。   印墨垂下目光,不再去看荆酒酒二人的背影。   所以啊……他和丁瀚冰将他遗忘数年,连为他收殓尸身都没有做到。他们无法使他快乐。他在古堡里困苦数年,他们一无所知。现在连荆家都不存在了……   酒酒从高高的云端跌落下来,吃了不少的苦。如果他现在能快乐一些……他和丁瀚冰要做的,难道不该是守护酒酒的这点快乐吗?   他希望荆酒酒还能做回无忧无虑的小王子啊。   印墨吐出一口气,转身走到门外,把行李箱拎了进来。   而那头丁瀚冰打完了电话,眉头皱得仿佛能夹死苍蝇。   他问:“酒酒呢?”   印墨:“楼上。和白遇淮。”心里豁达归豁达,他还是想掐死丁瀚冰。   “哦。”丁瀚冰沉默了几秒,脸上一时让人分辨不清楚情绪。   他低头摆弄了两下手机,手机里正好是他抓拍的那张照片。   荆酒酒骑在白遇淮的身上。   亲密得要命。   丁瀚冰鼻间冷嗤了一声:“……本来就是啊,怎么轮得到这些人来说配不配呢?只要酒酒喜欢。不管是白遇淮,黑遇淮。酒酒都配得上。”   印墨无语。   但半晌过去,印墨还是低低出声:“你说的对。”   荆酒酒可以不喜欢他们。   但不能有人不喜欢荆酒酒。   印墨走到沙发边坐下:“……照片给我一份。”   丁瀚冰:?   丁瀚冰:“你脑子有病?”   嘴上骂归骂,丁瀚冰还是给他传了一份,并且还传授了切身经验:“用大号,大号懂不懂?小号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印墨没应声,只是登上了自己的微博。   他很少发微博的。   上一条还是荆酒酒的背影,说找到了。   印墨盯着微博,盯着盯着眼眶就微微酸了,然后点了发布新照片。   @印墨:我们酒酒,配得上白老师。[图]   他发完之后,按了下刷新键,就发现丁瀚冰的新微博几乎和他紧贴着。   不过这逼的微博语气就贱多了。   @丁瀚冰:气死了吗?[图]   印墨关了手机屏幕,没有再去看接下来在圈子里掀起来的风暴。   其实最震惊的莫过于许三宇了。   许三宇抓了抓头。   前两天不还对外说是家里的小朋友吗?这怎么一变,就、就这样了……   一看评论区,果然也全疯了。   【我傻了。印总和我丁哥是在第一吃瓜现场吗?你们就是传说中的cp粉头吗?还他妈坐在第一席位!】   【印总和小丁认识荆少爷?这俩都好护着啊……】   【ls才知道吗!当年京市大半个上流圈子,全都和荆家、郁家有来往啊!现在那些你数得出姓名的富二代,几乎全是荆少爷小时候的童年玩伴啊!】   【这么6?慕了!】   【……?那将来还有人敢骂荆酒酒吗?】   【啊啊啊怎么回事?所以白遇淮和荆少爷真的有一腿?】   【啊啊啊矜贵小少爷原来这么粘人的吗】   【我疯了,等工作室一个正式声明】   【这……不结婚很难收场了……】   【配配配!你们特别配!我给你们配把锁!上锁了!】   许三宇看得一个深呼吸。   这下白哥是真要退圈了吧?   但他还是手指一动,给那个【配配配】点了个赞。   我可是第一个知道他们有一腿的!   第一个觉得他们配的!   ……   这头白遇淮抱着荆酒酒上了楼,脑中的惊喜渐渐散去,体内的血液也从火热奔涌,慢慢归于了平静。   白遇淮低声问:“你知道喜欢什么意思吗?”   荆酒酒:“知道啊。”   白遇淮心下一时说不清是惊喜更多,还是失落更多。   你不知道。   白遇淮在心底轻声说。   荆酒酒这会儿却已经自顾自开始往下说了:“我喜欢你,就这个意思。”   “就是不管什么时候都喜欢你,不管你身上什么地方,都喜欢的……那种喜欢。”荆酒酒说完,还不免有一分得意。   我是很懂的!   白遇淮心跳咚咚,深吸了一口气,才将脑中更多涌起的欣喜勉强压了压。   真的吗?   但白遇淮生怕自己误解了他的意思,高兴得太早。   白遇淮垂眸问:“我回来之前,你是不是看了什么东西?”   荆酒酒:“你怎么知道?”   果然。   白遇淮将他放下去:“看的什么?”   荆酒酒偏偏就要紧挨着他坐下,说:“手机。”他要了白遇淮的手机,像之前丁瀚冰给他看一样,打开了微博评论区。那条骂他的评论,现在已经被顶得高高的了,一眼就能看见。   白遇淮瞥见的第一眼,面色就沉了下来。   什么东西?   轮得到他来指指点点?   白遇淮攥着手机的指骨一收紧,把屏幕都按得往下微凹了凹。   白遇淮问:“就因为这个……所以你生气了吗?”   荆酒酒:“嗯。”他忍不住反问:“你难道不生气吗?”   荆酒酒望着他,眼底流露出一分可怜巴巴:“你不是喜欢我吗?”   “喜欢。”白遇淮斩钉截铁地说。   他抛开手机,托住了荆酒酒的后颈,哑声道:“但是,是这样的喜欢。”   他说着,重重吻了上去,咬住了荆酒酒的唇,啃咬舔吻,气息相通。   白遇淮脑子里一会儿热,一会儿冷。   他微微松开手,说:“不是为了喂你喝汤、吃香菇。就是因为我……想亲你。这样的喜欢。”   荆酒酒摸了摸自己的嘴巴:“我懂了。你喜欢我的肉/体。”   当然不是。   不等白遇淮开口。   荆酒酒稍微有那么点脸红,他说:“我也喜欢你的肉/体。”   白遇淮喉头一紧。   他震惊得脑子里轰隆隆压过了一辆火车,半晌都捡不回自己的声音。   荆酒酒马上又填补了一句:“但是,我也喜欢你这个人……不叫这个人……该怎么去形容呢?”荆酒酒怔愣地喃喃道。   他小时候跟着一位文学大师学过一段时间,他学的东西里,有平铺直叙的行文,也有华丽动人的辞藻。但荆酒酒觉得,它们都无法来形容这一刻他想要表达的东西。   荆酒酒自己都是茫然的。   大概就是,那次矿山上……他就觉得自己很喜欢白遇淮了。   但是为什么喜欢呢?他说不好。   所以他才第一个热情地邀请了白遇淮摸自己的屁股啊。   他只是本能地,想要代替纸人,在白遇淮心底留下更好的印象。   ——他的屁股真的好摸。   荆酒酒还在慢慢捋思绪呢,白遇淮凝视着他的目光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   男人的眼眸变得格外的深沉、幽暗,像是要将荆酒酒整个都吞进去。   白遇淮将荆酒酒按倒在了小沙发上,他俯身去亲了下他的额头、鼻尖、耳垂。   荆酒酒一下瞪大了眼,仰头盯着天花板,软绵绵地倚在白遇淮的怀里。他觉得自己好像有呼吸了一样,那呼吸都变得特别的急促,身体也变得烫了起来……   白遇淮亲了下他的喉结和锁骨。   荆酒酒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本能地蜷缩了一下。   于是白遇淮停住动作,低声问他:“这样也喜欢吗?”   荆酒酒:“……喜欢。”   白遇淮眼中跃动着火光,他一手托住荆酒酒的腰,将人重新抱起来,放在怀里。   他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冷静,如果不是心跳声明显快了,大概不会有人看出来他这一刻的失控。   白遇淮不轻不重地捏了下荆酒酒的指尖,问:“那你喜欢我什么地方?”   他低声问:“你要摸摸吗?”语气冷静持重,但又好像带着蛊惑的味道。   这话荆酒酒一听,那可就不客气了。   他说:“上次变成小纸人的时候,我就踩了一遍。但是感觉是不一样的……”   他说着,就去解白遇淮的纽扣。   白遇淮的呼吸滞了滞,倒也任由他动手。   荆酒酒解着解着,还挺高兴。   这不算是性/骚/扰了吧?   白遇淮让我动的。   白遇淮还喜欢我!   荆酒酒伸手摸了进去。   他的手是冰凉的,却终于能清晰感知到白遇淮的肌理线条是漂亮的,是带着火热温度的。   太快乐了!   我不仅配得上白遇淮,我还要为所欲为,大摸特摸!   白遇淮按了下他的手背,问:“你喜欢吗?”   荆酒酒:“特别喜欢!”   白遇淮的目光越发深沉。   他也特别喜欢。   他喜欢荆酒酒,喜欢得不得了。   白遇淮低低地笑出了声,他说:“我知道了。”   他按下了荆酒酒的手,又亲了下少年的脸颊。   荆酒酒摸得有些意犹未尽,大胆提议:“不如我们互相摸一摸?”   这样你快乐我也快乐!   岂不是美滋滋?   白遇淮垂眸看他,目光带出了一分微醺的味道。他低声说:“酒酒,我快要失去理智了……”   荆酒酒:?   他心说,我也没让你理智啊。   见荆酒酒不说话,白遇淮用力一咬后槽牙,将他抱进了浴室里去。   “酒酒,还有个地方,要摸吗?”   透明的浴室玻璃上映出了两道人影,也隐隐约约传出了荆酒酒不高不低的声音。   “你别咬我嘴了,一会儿咬破了。”   “白哥哥……”   “手破了。真的破了……”   等许三宇来到别墅,再见到白遇淮的时候,他正和荆酒酒慢吞吞地往下走。   白遇淮额前的发全湿透了,胡乱地黏在那里,反而衬得他的眼眸更冷锐了,带着说不出的攻击性。   许三宇再一看,好家伙,眼珠子都红了。   这刚刚……这是干嘛去了呢?   许三宇忙再往后看去——   荆酒酒微眯着眼,脸上像是写着高兴,又像是写着不高兴。   那叫一个复杂。   但少年的面容看着是更见精致昳丽了,漂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许三宇张了张嘴:“……”   白遇淮扫他一眼:“先憋着。”   许三宇:“……哦。”   白遇淮打开了室内暖气。   荆酒酒不高兴地说:“不够。”   白遇淮看向许三宇:“去买个烤火炉。”   许三宇:?   许三宇心里嘀咕着您这亲热完的风格,让人有点捉摸不透啊。但扭头还是真买炉子去了。   就这还花了半小时呢,没办法,这别墅区全装了暖气、中央空调,谁还用烤火炉啊?附近自然就没见卖这个的。   周大师轻咳一声,分外识趣地带着白浮去客房去了。   “小孩子避一避。”   白浮:“我懂,他们要双修。”   周大师:?   白浮分外懂事地关上了门,心里琢磨起了回到门中,该怎么交代呢?   “白哥,您要的炉子!”这头,许三宇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白遇淮微一抬下巴,让他放下,然后就扣住了荆酒酒的手腕,把他的手往那边带了带。   许三宇:?   怎么、怎么还就给手烤上火了呢?   许三宇盯着荆酒酒的手看了看,半天也没看出来什么玄机。   就是吧……白皙的手指上,好像洇入了一点更深的颜色。就像是纸被打湿之后,沁进去的那种颜色。……挺奇怪的……   “好看吗?”许三宇骤然听见老板冷冰冰的声音。   许三宇忙一抬头,就见白遇淮正看他呢。   许三宇讪讪一笑:“……小少爷的手当然是好看的,但是我不能多看。”说着,连忙自觉将脑袋扭过去了。   荆酒酒:“烫。”   白遇淮忙又抓起来,给吹吹。   荆酒酒皱鼻子:“湿。”   白遇淮就又给抓着继续烤。   也是挺难的。   白遇淮缓缓吐出一口气,但心底更多的还是说不出的轻快与欢愉。   他恨不得将荆酒酒托在掌心,仔细宠着,别说是嫌烫嫌湿了,荆酒酒抱怨什么都行,他会一样一样满足少年,叫少年开心。   “唉……”荆酒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看,差一点点就破了。”   许三宇竖起耳朵。   什么破了?   荆酒酒:“都说了,我是纸做的,是纸做的。”   许三宇:?   可不是呢吗?小少爷这高贵又娇气的模样。真跟纸做的差不多。   荆酒酒异想天开:“要不然,你让工匠给我的手加厚一点点?”   白遇淮哭笑不得。   许三宇听得满脑袋问号。   荆酒酒想了想,觉得以此类推:“屁股也可以做厚一点点……这样就不容易破了。”   白遇淮呼吸又是一滞,觉得整个人又燥了起来。   他沉声问:“嗯?你怎么知道……要用屁股?”   他刚才只用了荆酒酒的手。   荆酒酒转头看他,眸中竟然还透出了一分得意:“你不知道吧?我知道!前两天,孟和新给我打电话,说要让我开心一点……”   白遇淮眉心一皱。   这跟孟和新又有什么关系?   杀心起了。   荆酒酒:“他说要给我看点快乐的好东西,然后就给我看了几个小电影。你没看过吧?”   他满脸都写着,你求求我吧,你求求我,我就分享给你看了。   白遇淮又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他沉沉地应了一声:“嗯。”   许三宇不敢再听了,赶紧自觉麻溜滚了。   不过荆酒酒想着想着,就又有点后悔了。   “屁股那里糊太厚的话,会不会很难看?那还是算了……”荆酒酒放弃得飞快。   白遇淮:“……”   白遇淮还能怎么办?只能应声:“嗯。”   荆酒酒抽回手:“好像烤得差不多了……”   白遇淮压了压喉头火热的呼吸。   纸人糊的还是不行。   还是得想办法做一个更完美的躯体……   白遇淮当机立断:“我们明天去舟市。”   荆酒酒:“哦……就是失踪了很多人那个地方吗?”   白遇淮:“嗯。”   荆酒酒拍拍他的肩:“那我们上楼睡觉吧。”“哦,还有行李箱带上来。”   荆酒酒上了楼之后,很快就忘记了自己手差点被弄破的事。   他蹲下身,把邪神像们围了个圈儿,然后将古堡邪神和四面佛放在了中间。   邪神:瑟瑟发抖.jpg   白遇淮扫了一眼,这么多玩意儿赖在这里,他倒也只好按下了浮动的心思。   “它们太沉了,不能都带着,就留家里吧,我们带琰魔和那块石头吧……还有小机器人不能忘……”荆酒酒絮絮叨叨地钻进了被窝。   白遇淮跟着躺了下去。   其实现在还很早,才傍晚时分,但就算是只和荆酒酒静静躺在一起,也已经和过去有了天差地别的感受……甜意溢了满嘴。   荆酒酒睡着睡着,忍不住翻身,凑在白遇淮耳边,低声问:“……我今天说的喜欢,你听了,会不高兴吗?”   荆酒酒头一回尝到这种苦恼的滋味儿,他说:“但我就是描述不好什么是喜欢……”   他眉心舒展开,低声说:“反正就是……白遇淮,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爸郁然,最让我喜欢的人了。”   白遇淮心头震了震。   他牢牢抓住了荆酒酒的手,沉声道:“嗯,我听见了,我高兴的。”   他高兴极了。   荆酒酒描述不清楚没关系。   他喜欢荆酒酒,荆酒酒喜欢他,随着时间的推进,爱只会变得越来越明晰。   荆酒酒又翻了个身:“……要不,还是把屁股做厚一点吧?”   ……   第二天,荆酒酒和白遇淮,带上了周大师飞奔舟市。   临走的时候,荆酒酒给丁瀚冰留了张照片,让他留意一下有个叫林芝的,如果见着了,就把人安置在白遇淮的别墅里。   而白浮则是搭乘飞机回归云山了。   他一跨入厅门,再一抬头,看见的就是归云门诸位大佬。   白浮吸了口气,躬身拜了拜,随即直起腰,道:“我见着师祖了。”   “师祖如何了?”有人连忙问。   白浮:“师祖……养了个鬼。”   众人脸色大变,但很快就又安抚住了自己,慢慢调整回去:“……师祖这般人物,养个鬼倒也不算什么。”   白浮点点头:“我也这样觉得。”“这个太师母,我也是很喜欢的。”   众人:“等等,什么……什么太师母?”   白浮:“鬼。”   众人:“什么鬼?”   白浮:“太师母。”   众人大惊失色:“什么太师母?”   白浮暗自嘀咕,他们莫不是年老了,耳朵也背了?连这也听不清楚?   白浮:“鬼就是太师母,太师母就是鬼啊。”   咚一声。   那些穿得仙风道骨,高高坐着的归云门大佬,全部摔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酒酒的屁股,一捅就破【bushi】   这文只有憨批争风吃醋罢了,没得啥子情敌修罗场。害。 第54章   荆酒酒一行人抵达了舟市机场。   “你家在哪里?”荆酒酒问。   周大师:“跟我来。”   荆酒酒和白遇淮都没来过这里, 闻声就跟在了周大师后面。   这一跟,就是先转的士,再转地铁, 再到车行雇车, 开上了一条泥泞颠簸的路。   白遇淮抬眸:“出三环了?”   周大师:“哎, 我家得在七八环外吧。”   等他们抵达的时候, 才知道周大师口中的七八环外, 到底是个什么概念——   他的家在舟市附近一条高速路旁, 还要走上崎岖的路半个小时, 然后才会抵达村子口。   随着城市化的推进,农村住着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他们踏进村子里, 里面也的确稍显安静,明显没住多少人。   周大师带着他们转了几个弯儿,停在了一扇红木门面前。   木门后是一座农村常见的小院儿, 砌着不高不矮的墙, 墙上牵着电网……看上去应该算是比较殷实的人家。   周大师抬手推门, 落下不少灰, 呛得他连呸了几声。   荆酒酒递了个手帕给他。   周大师忙接过去, 擦了擦脸:“……很久没回来了,哈哈, 有点不好意思。到处都是灰。”   这时候,有个老婆婆背着背篓路过, 乍然听见他们的动静,不由得侧目:“……谁?”   “哦, 老周哦。你咋个回来了?”   “你不是说去工地上了,要赚钱找你儿子嘛?”   老婆婆絮絮叨叨地问着。   周大师脸上的笑容慢慢敛住了,他说:“……没找到。”   老婆婆:“那你孙女和你儿媳妇呢?”   周大师:“没有。”   老婆婆长叹了一口气:“他们不是说, 要报警的嘛?你报了没有?”   周大师:“报了。……找不到的。”他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就先一步跨入了门内,随即转头招呼着荆酒酒:“小少爷,快进来……”   老婆婆站在那里,自个儿嘀咕起来:“哎哟,这是带的什么有钱人来哦?看着就金贵得很。是要把这里卖了?有钱人还买这个?”   她嘀咕了一遍,这才独自走远了。   荆酒酒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乖乖让白遇淮牵着手进了门。   他忍不住小声道:“你总牵着我干什么?”   他都二十几了!   虽然在古堡里那七年基本等于白过!   白遇淮掐了下他的掌心:“……因为我们在谈恋爱。”   对啊,他喜欢白遇淮,白遇淮也喜欢他。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谈恋爱了!这就是谈恋爱要做的事吗?   荆酒酒恍然大悟,心跳怦怦。他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哦,好吧,那里还是平静得要命,并没有心脏咚咚。   荆酒酒步履轻快地跟着走进去,但慢慢地,他的步子滞了滞……   院子里晒着玉米,墙上挂着南瓜,还有一串红辣椒。   但玉米早就堆了厚厚一层灰,颗粒干瘪发霉。南瓜也萎缩了,中间几乎空了,上面还缠着蛛网。红辣椒变成黑辣椒了……   一个本来应该具有浓烈生活气息的农家场景,像是使用了错误的颜料,一下被涂抹得灰暗破败了。   周大师将手帕按在脸上,像是在挡灰,他低低笑一声,说:“走的时候匆忙。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了。”   荆酒酒低低地“唔”了一声,跟着走进了客厅里。   周大师一手抓着扫把,满地一通乱扫:“我先把虫子赶一赶啊……”   白遇淮没有做声,他只是伸手将荆酒酒的腰一揽,将荆酒酒整个抱了起来。   这样,他就不会被虫子吓到了。   荆酒酒先是一瞬间的惊讶,但很快他就快快乐乐地倚住了白遇淮。   谈恋爱真好!   都不用自己走路了!   周大师一通乱舞后,又去厨房拿杯子水壶。   荆酒酒伸长了脖子去打量客厅摆设。   客厅不小,但里面却没摆几样家具,看着有些空荡。   再看墙面上还贴了一张老旧的合影。   合影里,周大师微微躬着背,面上挂着热烈的笑容,一左一右站着人。那两个人,手里分别拎着大米和油。   再看照片右下角,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感谢国家……”   白遇淮因为演戏要了解不同人物的关系,懂得还是比荆酒酒多一些。   白遇淮低声说:“周家过去是贫困户。”   荆酒酒:“啊。”   照片里的周大师,和现在的周大师,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白遇淮转眸,扫向八仙桌上一叠书。   那些书的封皮或黄或红,封面设计得非常潦草,一看就不像什么正经出版社出版的。   白遇淮抱着荆酒酒走过去,伸手简略翻了下。   只见封面上印着《风水:教你从入门到入土》《相面三十八计》《能帮得上你的民俗传说》……最下面压着的,是一本破旧不堪,像是被生生翻烂的字典。   荆酒酒夹着白遇淮的腰,侧身低头,从书里抽出了一张纸条。   “器,qi,指器具、用具……”   像这样的纸条有很多,它们都被夹在书里,全都是部分字体的拼音和释义注释。   上面的字也是有变化的。   一开始的,比较歪扭,写得像是画的。后面的就工整多了。   荆酒酒微微惊讶:“……周大师原来不识字?”   这时候周大师还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端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水壶和水杯。   “洗干净了。”周大师说,“你们得等等我,管子里没水了。我去看看井里……”   白遇淮:“不用。”   周大师:“哎哟,还是要的嘛。到我家里做客,虽然这家是挺破的……但倒个茶还是要的。”   说完,周大师才看见了那沓书:“小少爷见笑了,我以前不太认字。后头才学的……”   说完,周大师就扭身匆匆出门了。   荆酒酒指了指一旁的墙:“你看那里。”   白遇淮抱着他走过去。   那面墙照不到光,上面挂着一张大照片,也就是因为光线昏暗,他们刚才才没有看见。   照片是那种常见的放大照,像素不是太高,连个边框都没有,就用一根绳子穿过去吊起来,挂在墙面的钉子上。   照片也蒙了厚厚一层灰,但是依稀能看清楚上面的内容。   周大师坐在凳子上,笑得很僵硬,像是第一次拍照。   他那时候看上去还较为年轻一些,戴着一顶军绿色的帽子,打扮很富有70年代的气息。   而紧挨着他的,是膝盖旁站着的小女孩儿,女孩儿身着大红色的小棉袄,一手还咬在嘴里呢,另一只手则抓着个粉色的棒棒糖。   他们的身后,是一个穿着不合身夹克衫的三十来岁的男人,他倒是笑得很灿烂。在他身旁,是一个稍显瑟缩的女人,女人穿着一件没有腰身耳朵大衣,脖子上扎了条玫红色的方巾,搭配有点土,但也足够扎眼,在那个时候,在拍照时作这样的打扮,应该是很受欢迎的。   白遇淮淡淡道:“那个老太太口中的,周大师的儿媳和孙女。”   荆酒酒点了点头,疑惑地皱起眉:“他们都失踪了吗?”   周大师从后面走进来,手里提着个空壶,空壶晃来晃去,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叹了口气说:“井都枯了。”   他说着,才接了荆酒酒的那句话:“没呢。只有我儿子失踪了……”他顿了下说:“我儿媳妇和我小孙女她们……是死了。”   荆酒酒惊愕扭头:“死了?”   周大师点点头,将空壶往桌上一放,倒也不嫌弃那凳子上厚厚的灰,就这么一屁股坐下去。   他微微仰着头,像是在看那照片,也像是在看天花板。他一手还按在脸上,动了动唇,说:“我儿媳和孙女是住镇上的。那一年,我儿子跑回家,总说有东西在追他,得躲躲。我咋知道怎么回事呢?就让他在家里住着。   “他每天蒙着被子,还买了布帘子挂在窗户上,把光线挡得严严实实的。怕得要死。也没办法,每天就我给他做饭送过去……就这么待了个七八天,那天就一转身,人就没了。”   “我想不通啊,人怎么能就这么没了呢?我就想,是不是追他的东西,追过来了?我就到处找,没找到。村支书帮我报警了,也没找着人……村子里有个瞎子就说,是不是让什么鬼盯上了。我就从瞎子那里买了几本书,……就这几本。我就想知道知道,得是什么鬼,有这样的本事。但是买回来我又不识字么。我们那时候有个屁的钱啊?哪上得起学?我儿子上学,都是种田供出来的……   “村支书劝我说,不是鬼。现在哪里有鬼,可能就是回城里去了。我不听啊,我觉得就是鬼,不然我儿子怎么害怕成那样呢?村支书劝不动我,就给我送了本字典,说要么我学几个字也行,到时候也买得了票,能去镇里看我儿媳,没准就找着我儿子了……”   周大师把书拿过来,粗暴地一翻,飞起不少灰尘。   他一下眯紧了眼,将脸上的手帕按得更紧了。   “我就每天都跟着认字,认不到的,就跑去问村支书呗。他是个大学生……会识字的。下头那两本其实我都还没看完呢,我就看了一个月。镇里警察来跟我说,还是没找着人,我儿媳也不见了。   “我赶紧让村支书帮我买了汽车票,跟着去了镇上。我儿子在镇上买了套房子,就三十多平。我一过去,就看见有人在砸门……”   说到这里,周大师的声音憋了点怒意。   周大师咬牙切齿地说:“老子这一看,才晓得,他妈的他躲的什么鬼哦?躲的是债主!全都是上门要债的!一个个凶得很,又泼油漆又写大字……我就跟他们说,那我赔呗,欠多少都我赔,我儿子不见了,我得先去看看我儿媳孙女……”   “好家伙,一问欠八万。把老子杀了都拿不出来……”   荆酒酒疑惑地歪了下头。   那……周大师为什么后来又觉得他儿子和那些人一样失踪了呢?   不是躲债吗?   周大师喃喃说:“这帮追债的人骂了几句,说老东西惹不起。……嘿你说还挺有道德不是?没把我抓着打一顿呢。”   “等他们走了,我才掏钥匙进去了。就跟他们说的一样,里头没人。别说我儿媳了,我孙女都没见着。我当时还想着,难道是这帮人抓不着我儿子,就绑了她们?我急啊,就去楼下小卖部,拿了五角钱,让老板帮我打电话报警。”   周大师将头仰得更高了:“我就回去等警察的时候,总觉得闻着臭。那臭味儿我太熟悉了。我年轻的时候,为了赚那笔钱,经常在乡里给人抬尸体。别人不愿意抬的,我抬。能多赚十八块钱……我一下急了,到处找。床底下、柜子里……都没有。我看见客厅里,放着那么老大一个纸箱,上面压着个电风扇。我走过去,把电风扇一拿,纸箱里头,我那小孙女和她妈一块儿,胶带缠得紧紧,蜷缩在头,人早就硬了。一摸,冰凉。但看着,还像睡着了一样……”   他喃喃低语着,那帕子终于捂不住了,两道浑浊的,混着灰尘的泪,从他的脸上流了下来。   “这死得多奇怪啊?没指纹,没其它痕迹。不是他杀。可你说这自杀,能往自己身上缠胶带,把自己憋死在箱子里。死了还自己往上头放电风扇的吗?我觉得这是真见鬼了,真见鬼了!”周大师身上的青筋都突了起来。   他牢牢抓着那些覆着灰尘的书,问白遇淮:“白先生,您说是吧?”   白遇淮:“如果我能见到现场照片,也许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周大师点了下头:“哦,再说后头吧。我在镇子里一留就是三个月。我那时候也没想到,打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回过家了。……不过也不重要了。反正这家里人都死了,哪还有家啊?   “我还想去翻点书,弄弄清楚这得是什么鬼东西啊。但是兜里钱又不够。城里书贵,一本十几块二十几块。哪里买得起?他们就叫我揣着钱去更大的省城,说那边有个什么图书馆,你进去什么书都找得到,还可以免费借阅,不用给钱。我就又坐火车进了省城……”   “我什么也没翻到……”周大师用力按了下帕子,“什么也没有……我儿子也从此彻底没了消息。什么都没了……我还听人说城南有个半仙,会算命。我去一问,好家伙,一卦要三百块呢!他怎么不去抢?老子在旁边一听,他妈的,还没老子看书会的多!”   荆酒酒低低出声:“……然后,你就也去做半仙了?”   周大师一点头:“我开始是在工地上搅水泥。工地上有年轻的,他们说,书里找不到就去网上找啊。我听了就拿着钱,去网吧。有个劳什子玄学交流论坛……哎哟什么碟仙……都什么东西……里面全是教人玩这些东西,就没个正经的。再一看,发言的全是些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小年轻……这些人不懂得敬畏啊。他们那是没见过人悄无声息惨死,是什么样子。那可不是吓人啊,那是痛。我孙女儿媳死了,我痛得好像肠穿肚烂了一样……我就劝他们,别乱搞。”   周大师闷声笑了下:“哈!结果吧,这帮小屁孩子没劝动。倒是有个人来找我,口口声声喊我叫大师,还给我打了一万块,说我肯定懂行,要我帮他算个卦……那时候哪儿见过一万块啊?我拿着就给人债主了。所以说呗,我那儿子这么不成器,没准也是跟老子学的。看见钱都走不动路……八万块,我也就花了三年,就还清了。后头找我算卦的人越来越多……我就想,老子接触的全是些这半仙那半仙……会不会有一天,再让我撞见个真仙呢?他能解答我的疑惑,让我知道,我孙女儿媳怎么死的,让我知道我儿子去哪里了……要是能再找着,我能把他脑子踢成西瓜。”   “哎,白先生抱着小少爷累不累?我给您擦擦板凳,坐呗。”周大师说着,先给人用袖子擦了擦凳子上的灰,然后才又接着说:“那时候吧,我孙女儿媳送去火化了,就用个小坛子装一块儿。没地儿葬。咋呢,墓地太贵了。那时候我就给背包里了,一背四五年,我这招摇撞骗还真赚了点钱。多新鲜哪,死后,我还让我孙女儿媳住了个省城最贵的墓地……”   周大师终于拿下了脸上的手帕,露出肿得像核桃一样,皱纹遍布的眼。   “可是,我还是没找着我儿子。不知道他为什么躲债,不知道他怎么消失的,不知道为什么他走了之后,我孙女和儿媳就这么惨死了……她们死得不对劲,我儿子也消失得不对劲。不像是躲债。”   荆酒酒脸皱成了一团,不说话了。   他不自觉地揪住了白遇淮的袖子。   白遇淮反手握住了他微凉的手指。   “后来我进看守所蹲了几回,可我这辈子最好的运气,好像都用在这时候了。就他妈的好像,我儿媳他们全死了,嘿,我跟个老妖精似的,把他们运气全吸走了。有人把我介绍给了小明星,去给他们开什么光。这后头可不就一路走高吗?还遇见了小少爷和白先生。”周大师起来躬身拜了拜,“还要多谢白先生当时高抬贵手,让我这么个货色,还能拿上荆家的钱……”   周大师面皮绷住,嘴角向后扯了下:“谁还晓得,我他妈就认得几个字,‘钱’‘块’‘毛’……这些字我认得。”   更没有人知道,他怎么从一个躬着腰,艰难翻着字典的农民,怎么从村子里走到了最繁华的都市,变成了周大师,和谁都说得上话,会来事通人情。   周大师“啧”了一声:“这事吧……反正就不容易。我知道白先生不缺钱,小少爷也不缺钱。但是,我真就这一心愿未了了。”   白遇淮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提醒他:“就算是鬼,这么些年过去了,屋子里可能什么阴气都存不下了……”   荆酒酒:“这事简单啊。”   白遇淮:“嗯?”   周大师:“啊?”   荆酒酒:“你们村子里死人吗?”   “肯定有人会死啊。”   荆酒酒:“我叫几个死在你们村子的鬼出来,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周大师:“哎哟卧槽!小少爷您可真是在世菩萨……”   白遇淮一顿,眼看着荆酒酒身上一道金光飞快地划过。   这道金光无比凝实,颜色深浓。   荆酒酒浑然不觉,他从白遇淮身上跳下去,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他扫视一圈儿,琢磨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要像孙悟空一样,跺跺脚,喊土地土地!不,他就喊小鬼小鬼!然后就出来了?   荆酒酒跺了跺脚。   一阵风刮过来,吹得那些黑乎乎的烂辣椒哗哗作响。   荆酒酒骤然缩了下肩。   这里太像恐怖片场景了。   废弃已久的农家院子,院子外是人烟稀少的老村子,院子里不远处还有一口枯井……一会儿里头爬出个贞子怎么办呢?   荆酒酒思虑再三,转头回到了客厅里。   白遇淮和周大师一时齐齐地看向了他。   荆酒酒看着白遇淮,干巴巴地说:“倒也……还是有一点点难度的。”   白遇淮瞥见他的模样,心下好笑:“嗯?”   荆酒酒眨眨眼,长长的睫毛微颤:“你说……井里有鬼吗?”   白遇淮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白遇淮:“我陪……”   你字还没说出来。   荆酒酒突然一高兴:“哦,我有办法了。井里有鬼也没关系,被窝里有鬼都不怕!”   他跑去打开了随身带来的背包,从里面取出了琰魔像,抱着快步抱了出去,往地上一放,戳戳琰魔的脑袋:“……你能把这里的鬼都叫出来吗?”   白遇淮:“……”   他心底噗一下打翻了起码八个醋坛。   这就用不上他了?嗯?   周大师跟了出来,上次他已经从那些玄学圈大佬的反应中,知道了这尊像可是十殿阎罗之一啊!正经的阎罗王陛下呢!   周大师发愁道:“这……这陛下,能支使得动吗?”   荆酒酒又抬起纤细的手指戳了下神像。   神像里骤然涌现一个高大瘦长的身影,那身影的脑袋比屋檐还高。   周大师惊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琰魔垂眸低语几句,说的像是古汉语,随即他从掌中抽出一支笔,在空中一划……   周围阴风大作,耳边似乎有尖啸的声音响起。   无数身影,被那笔生生拉拢了。   无形的绳索将它们束到了一起,咚一声,全部砸在了荆酒酒的面前。   周大师面皮发青,又害怕又酸爽。   是我小看您了小少爷!   所以嘛……老子这辈子的运气,好像真就用在老了以后了……   荆酒酒蹲下身,和那些鬼魂聊天:“你们是这里的人吗?”   鬼魂们“噫呜呜噫阿巴阿巴”,像是傻了。   荆酒酒:?   白遇淮心说终于用得上我了。   他上前一步,淡淡道:“这些都是年岁久远,魂魄不全的孤魂野鬼。连基本的意识都没有。”   荆酒酒轻叹了口气,拍了下琰魔的肩头:“那辛苦你,找个聪明一点的鬼。”   琰魔倒也真任劳任怨,默不作声地就又挥动了手中的笔。   荆酒酒回过头,见周大师坐在地上,他想了下,从兜里掏了掏,掏出来一块手帕,递给周大师:“刚才那块脏了。”   纸人版荆酒酒身上揣的手帕可是实物,周大师一伸手就接过去了……他低低地笑了下:“好啊,谢谢小少爷。”   荆酒酒又扭头去看白遇淮,见他神色冷淡,杵在那里不说话。   哦……他一定是在想,我还不如鬼重要吗?荆酒酒为什么不多看看我?   荆酒酒记得网上好多女孩子,谈恋爱后都是这样没有安全感的。   人鬼恋不容易,我可是要做善解人意好男友的!   让人和我谈了恋爱,谈了一次还想谈第二次!   于是荆酒酒走上前去,凑在白遇淮耳边,低声问:“你是不是有一点点不高兴呀?”   白遇淮心一软:“没有。”   荆酒酒会主动来问他,他就已经被消磨得没有任何脾气了。   荆酒酒悄悄勾了勾他的掌心,小声说:“男朋友,你别不高兴。今天让你咬我。还可以这样啵啵……”   他伸了伸舌头。   “这样,里面打湿了,外面也没人看得见。”   白遇淮喉头一紧,攥紧了手指,然后才压抑不住地,缓慢的,略带情/色意味地,抬手抚了下少年的下巴、脖颈,和喉结。   会给周大师递手帕,也会转头来安抚他。他仿佛天生就具备着安抚住别人的本事。   安抚得他一颗心都软成了水,血液都滚烫了起来。 第55章   琰魔满村子捉鬼, 周大师就坐在那里,仔细打量那些缺失魂魄的鬼,带着一丝怀念, 用苍老的声音喃喃念道:“这不是老李嘛?……老李媳妇都死啦?大家死得可真快……怎么还缺魂儿了呢?”   四周阴风还在狂卷, 吹得树叶簌簌。   村子里的人都吓得赶紧关门窗了。   “找……到……了。”琰魔艰难地挤出声音, 拎住了一个鬼魂, 那鬼魂从透明状, 慢慢地一点点显了形。   鬼魂看着年纪还不算大, 也就约莫三十来岁。穿着蓝色棉衣, 头上破了个洞。   周大师张大嘴:“这不是……原来我们那村支书吗?”   “小少爷!”周大师忙转头去和荆酒酒说话。   但是身后空荡荡的,哪有个荆酒酒?就连白遇淮都没了影儿。   周大师吓得一哆嗦, 满头冷汗:“小少爷?白先生?……难不成我这房子还能吃人?来一个吃一个?全都消失不见了?”   “没有。”荆酒酒的声音从客厅那面墙后传出来。   周大师心下骤然一松,心说您躲那儿去干什么?难不成您还怕鬼么?   “阎王陛下找到一个能说话的鬼了,您和他聊几句?”   周大师说着就往墙后绕过去, 踩在满地枯叶上, 发出了簌簌的声响。   荆酒酒:“……你在那里等着。”他含糊了片刻:“唔, ……我帮你看看这块地, 有没有异常啊。”   周大师老老实实地顿住了。   他听着那簌簌的声响, 还不绝于耳呢。奇了怪了,他并没有继续抬脚走路啊?   周大师悄然打了个寒颤, 更不敢过去了,连忙先回头, 回到琰魔身边站定了。   虽说都是鬼吧。   人家那叫官方大鬼阎罗王!专管十方小鬼的!   那不得有点安全感吗?   这头荆酒酒倚在墙上,因为白遇淮按他的时候, 按得有些用力,所以难免发出了簌簌的声音,像是纸张在抖动。   荆酒酒咂了下嘴, 小声问:“看得出来吗?”   白遇淮眸色幽暗:“看不出来。”   荆酒酒:“看来我想的办法特别棒!”   白遇淮:“……嗯。”   荆酒酒用舌头顶了顶自己的口腔:“就是有一点怪怪的……”   白遇淮低声说:“我擦擦。”   然后就伸出拇指,按在他的唇瓣上。   荆酒酒张了张嘴:“……那不是要伸进去擦?”   白遇淮:“……”   白遇淮:“你说得对。”   白遇淮的手指探入了他的口中,轻轻摩挲、擦拭、搅弄。   凝视着他的目光,都添上了不一样的色彩。   荆酒酒一下兴奋了起来。   觉得头发丝儿好像都带电了。   是因为我纸人,摩擦生上火了吗?   荆酒酒不自觉地伸出手去,主动抱了下白遇淮的腰。   白遇淮:“擦干净了。”   他缓缓抽回手,又亲了下荆酒酒的耳廓,这才低声说:“好了。”   荆酒酒:“好了吗?”   白遇淮:“嗯。”   荆酒酒比了个心,自己溜溜达达地就先出去了。   白遇淮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能不好吗?   再不好,今天就没法收场了。   那头周大师终于听着了脚步声,扭头一看,大大松了口气。   人还在就行!   荆酒酒并没有刚和人偷偷接吻过的羞涩扭捏,他大大方方往那鬼魂面前一蹲,就和对方交流了起来。   这位英年早逝的鬼,说起话来非常有条理,用的也不是方言。   前后也就聊了十来分钟,荆酒酒站起身,冲屋子比划了一下:“他说,他总能看见一张嘴,比屋子还大的一张嘴,就这样对着你们家的屋顶……”   荆酒酒沉默片刻,问出了一个深思的问题:“它一直张着嘴不会流口水吗?”   周大师先是觉得一阵毛骨悚然,但很快就又放松了下来,甚至还有点想笑。   周大师:“还真没注意过。现在那张嘴也在吗?”   荆酒酒摇头:“不在了。他说是大概三年前消失的……如果它是混沌的话,那这么一听,有点傻呀。”   周大师:“嗯?”   荆酒酒:“你都离家不知道多少年了,它还在顶上守了那么久,一口没捞着,……那不是傻是什么?”   周大师:“……”一下就不恐怖了呢。   白遇淮淡淡出声:“傻是有点傻,但也未必一口没捞着。”   荆酒酒飞快地反应过来:“哦,你是说他们?”他指了指刚才被琰魔绑成一团的鬼魂。   那些鬼魂现在都还张着嘴阿巴阿巴呢。   “他们缺失的魂魄,就是被那张嘴吸走的?”荆酒酒问。   白遇淮:“应该是。”“缺失魂魄,不得入轮回。”   周大师一听,就皱眉了。   琰魔此时才低下他那高高的头颅,双腿一盘,落座,顺脚还把其它鬼魂踹远了。   琰魔慢吞吞地扫他们一眼,或许是有那么一丝抱歉,不过他很快就转过了头,从喉中挤出别扭的普通话:“魂魄全……也入……不了。”   荆酒酒:“嗯?因为地府没了?那这么多年,死去的人,都飘荡在人间吗?”   “管理很麻烦……一部分,入了幽冥。一部分,做鬼差,一部分……喂嘴了。”   白遇淮闻言,眸光一动,肯定道:“没错了,就是混沌吞的。”   周大师有点不敢相信。   找了这么多年,一朝就弄明白了?真是混沌?   琰魔僵硬地点了下头,说:“混沌……可吞天地……其肚量之宽阔,非常人……所能想象。”   荆酒酒抱着膝盖,歪头道:“倒也不奇怪,按照神话传说,天地本来就是包裹在混沌之间。混沌自然很庞大了……”   周大师长叹一声:“那咱们可以走了……”   “你等等。”荆酒酒出声,“还有你孙女和儿媳的档案呢。”   周大师一顿:“是,混沌只是把人吞了,又不会杀人……”   白遇淮伸出手,将荆酒酒从地上牵了起来:“直接出发,我会让人把档案送过来。”   周大师:“哎!”   他们倒也不在村子里多作停留了,只是周大师在走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得,等我跟着高人去抓那张嘴,把你们缺了的那点儿魂魄给送回来……”   他什么也没有带,只带了张相片,然后就跟着上了车。   归云门于信上写的,会吞人的地方,是在另一个大省,当地称作吕市。   吕市多山水,他们坐着小轿车,穿梭在山林之间,另一手则托着当初周家母女的档案,里面配了各个角度拍摄的现场照。   “别看。”白遇淮捂住了荆酒酒的双眼。   荆酒酒也就乖觉地停住不看了。   ……或许是真有点恐怖,白遇淮才不让他看的。   其实那场景并不狰狞血腥,但却让人在看见之后,有种说不出的后背发凉的诡异感。   何况把美好的事物打碎,那本就是一种让人从情感上无法接受的东西……   周大师哪怕在梦里都反复见过无数次了,那画面几乎都刻进脑子里了,这会儿都还是忍不住掉了两滴眼泪。   “跟混沌的确没关系。”白遇淮说着顿了下,“倒更像是邪神。”   “嗯?”荆酒酒抓了下他的手,“怎么又是邪神?”   “小女孩儿脖颈上,有两个红色的圆点。”白遇淮说。   周大师忙凑近了看:“是,但看着不明显。衣服还遮了大半。”   荆酒酒一下想了起来:“是不是她们身上被留手印了?”   白遇淮:“是。死后,手印会自然消散。她们的死状也符合被邪神诅咒的人的模样,身形扭曲,严重的,甚至会骨头尽碎……”   白遇淮又取出一张照片:“你看这里……”   笨重的电视机上,有一小圈儿的痕迹。圈里是干净的,圈外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很明显,那里放过东西。   周大师也想明白了,睚眦欲裂:“我儿子净想着赚钱,肯定就从别人那里请了个东西回来,供着。结果他倒好,他让混沌一口吞了,没受罪。他媳妇和女儿呢?死得多惨哪!”   荆酒酒低声问:“那还找他吗?”   周大师:“找啊。”他咬牙切齿:“找到了,老子亲自把他脑袋剁下来!”   荆酒酒不出声了。   邪神……到底害了多少人呢?   曲易道长竟然还打制了那么多……为的什么?就为了试验成功过后,把自己造成神吗?   荆酒酒突然记起来,小机器人下达的系统任务里,有这么一条——   寻找遗落的神址。   荆酒酒拿下白遇淮的手。   白遇淮这时候已经收起档案了,倒也就放任了他的动作。   “白遇淮。”他直呼名字。   白遇淮对上他的目光,低声说:“嗯,曲易的祖上是想造神。造无数的神明。重现昔日的辉煌。而他们家族中人来做那个最大的神…… ”   荆酒酒点头,接着白遇淮的话说下去:“现在已经没多少人信神拜佛了。而神像塑成后,必须要有信徒,否则就只是一尊像罢了。所以,他们将神像送了出去。谁会信神佛呢?乞丐、赌徒……这些游走在社会边缘,落入底层挣扎求不得一个出口的人。只要拿捏住他们的心理,他们就一定会将神像供奉起来。”   “这么恶毒的事……”周大师恨得咬牙切齿,如果没有这些事,他儿子被追债被打死,那也死就死了。至少他的儿媳和孙女还健在。   “早知今日,那天我都该上去捅他几刀!”   “幸好那天我们把神像都带走了……”荆酒酒说着,皱了下眉,“但是,早前已经流入民间的神像,要怎么找到呢?它们也许正在害人。”   由己及人。   他都过得那样苦了。   其他人会不会过得更惨呢?   白遇淮:“混沌。……混沌为什么追到周家?”   “因为它也喜欢邪神的贡品?”荆酒酒双眼一亮。   白遇淮:“嗯。”   那就简单多了。   抓着那只混沌,就能闻着邪神的味儿去了。   荆酒酒一下觉得轻松多了。   他是不是还能顺着找到那个神址呢?完成任务后,就能见到爸爸了吧?   白遇淮突然摸出手机:“酒酒。”   “嗯?”荆酒酒微微侧过脸。   白遇淮飞快地抓拍了一张,他屈指顶住手机背壳,低声不太确定地问:“能发吗?”   白遇淮少有这样的时候。   但他很清楚,哪里像是网上言论说的那样,荆酒酒配不上他呢?他更多想的是,他配得上这样完美的小王子吗?   荆酒酒呆了一秒,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你要发朋友圈是不是?”   这些他都知道!   有一些女孩子恋爱后啊,就总是要在一部分社交平台,宣告一下恋爱消息,顺便宣誓一下主权的。   这样也避免了有不太聪明的人来添乱打搅。   白遇淮:“不是朋友圈。”“是微博。”   周大师听得倒吸了一口气。   以白遇淮的国民度、粉丝量,发个朋友圈只算是告诉了朋友,但要发条微博,那基本等于昭告天下了。   荆酒酒不知道个中区别,随意地一点头:“好的,没问题的。”   白遇淮嘴角微微勾了下,这才登上了很久没登陆的,几乎快长草了的微博。   他没有发任何的文字,只是将那张照片贴了上去。   飞驰而车,车窗外是掠过的绿色树木的残影。   而比背景更夺目的是挨近镜头的少年的侧脸。   侧脸因为抓拍而微微模糊,可那份模糊之下,他眉眼的精致和美丽,反倒更清晰地凸显了出来。   有种于静谧无声处的美。   白遇淮屈指摩挲了很久的照片,然后才关上了手机。   而这会儿,网民才刚刚消化完前几天丁、印二人的微博呢,一转头就看见正主发声了。   【草!这是官宣了吗?】   【荆酒酒是真的好看啊,舔舔】   【?ls别乱来,白哥会剁了你的】   【这是在出行途中?度蜜月吗!!!兴奋.jpg】   白遇淮都亲自发微博了,他一向又比较管束自己的粉丝,脑残粉难免有那么几个,大多却都是理智的。   于是一时间,他的微博底下,几乎全是祝福的话。   还有噫呜呜噫哭着喊:【白哥终于脱单了,我以为白哥真的要孤独终老了】   【早日结婚,民政局给你们搬过来了】   【蜜月快乐!】   “到了。”司机说。   白遇淮牵着荆酒酒走下车,一手划开手机锁屏,粗略扫了一眼微博评论。   白遇淮听过无数的夸奖和恭维。   还有什么祝福你年年岁岁如今朝,天天走花路拿大奖之类的词。看得近乎麻木了。   但现在扫过评论里的祝福,白遇淮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谈恋爱,都要发个微博,少说也要发个朋友圈……原来看见这么多祝福,是真的会从心底里感觉到愉悦。   好像听过了这些话,他和荆酒酒就真的能长长久久……   白遇淮随手挑了个段落最长,说得最中听讨喜的祝福评论,回了四个字:谢谢,会的。   评论区一下全炸了。   因为谁都知道白遇淮发博少,更是从来不回复任何评论。   【哇呜呜呜,白哥我比她更会吹彩虹屁!等等,我马上就给您来一段……祝您两位早日doi愉快,甜甜蜜蜜三十九种姿势都可以……】   【?姐妹,你不对劲】   白遇淮也看见了这条评论,他眸光一动,不仅截图保存了下来,还真回复了一个字:好。   评论区一片问号。   【?这样也可以?那要论起lsp可没人比得过我!白哥要片吗?】   没一会儿工夫,评论区就挤满了各色画风清奇的祝福和贴心问询。   荆酒酒好奇地问:“你发了吗?”   白遇淮:“发了。”   这头司机回到车里,帮忙把行李搬下来,然后就赶紧一踩油门,扭头溜了。   “这里别久留啊!走的时候再给我打电话,我接你们!”司机大声喊。   他心里也忍不住嘀咕。   他是认识白遇淮这个大明星的,那可有钱得不得了,但是好好的,怎么带着男朋友来这里度蜜月呢?   荆酒酒头也不回地应了声:“嗯!”   然后凑得更近了,小声问:“他们说什么?”   白遇淮没让他看见那些不正经的评论,低声说:“说我们天生一对。”   荆酒酒舔了下唇,扬起头来盯着白遇淮,说:“我想亲你。”   白遇淮心尖一动。   他怎么这么可爱?   半点不隐藏自己的情绪。   白遇淮扶了下他的腰,算作是一种安抚,他抬眸,望向更远的地方,低声说:“现在不行了……”   “嗯?”荆酒酒转头顺势望去。   只见本来晴空万里的山林间,骤然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霭,那雾霭还以扩散的姿态,渐渐朝他们靠拢了……   荆酒酒轻轻“啊”了一声:“林芝本体就长这样吗?长得好像雾霾。”   周大师惊异道:“这就是混沌?它们怎么突然来了?”   荆酒酒指了指自己:“因为我吧,我身上还留有邪神贡品的气息啊。”   周大师登时紧张了起来:“您放心,它要吃您,我一定先拦在您前面!”   荆酒酒没有说混沌可以穿过你啊。   他低低应了声:“嗯。”   周大师站在那里,倒也就不怎么害怕了。   他甚至立得笔直,仿佛将当年没能护佑住儿媳和孙女,没能留得住儿子的郁愤不甘,都化作了此刻的凛凛气势。   他看上去终于不太像是一个庸俗的老骗子了。   白遇淮见状也没有说什么,他伸手捞住荆酒酒的腰,将他往后面提了一把,然后半抱在了怀中。   要吃荆酒酒,就得一块儿把他囫囵吞下去。   荆酒酒也不怕,他还低声和白遇淮说话:“你以前说,混沌就是一张白纸。往上涂抹什么,就是什么。……你说现在来的这个混沌,是好混沌还是坏混沌呢?”   荆酒酒话音刚落下。   那一大片雾霭骤然俯冲下来,将他们一裹。   眨一下眼再睁开,四周就是一片漆黑了。   他们身形一轻,好像飞到了空中。   混沌吞了他们。   而且很明显,这个混沌比林芝聪明多了。   “小少爷?”周大师的声音闷闷地响起。   荆酒酒:“嗯。”他扣紧了白遇淮的手,倒是一点也不害怕。   荆酒酒问:“包在你那里吗?”   周大师:“在。”   荆酒酒:“那你可以不用害怕了。”   周大师:“哎!”语气果然轻松了不少。   阎罗王可在他怀里呢!他死了,都没人收他吧?那肯定死不了!   混沌当然没有胃,更没有胃液。   它无法直接消化掉他们,只裹着他们一起,飞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停住了。   荆酒酒揪着白遇淮的袖子,一块儿打了个滚儿。   周大师紧张地说:“它把我们吐出来了……我靠!”周大师身形一僵。   荆酒酒睁开眼,只见这里的一大片山林,都被浓郁的灰色笼罩,一眼望不见尽头。   而这如果仅仅只是带给人心理上的压迫的话……   再环视一圈儿,周围无数人,正定定地盯着他们。   这些人有的有脸,有的没有脸。   有脸的,眼珠子漆黑,僵硬,注视着他们的时候,眼底流露出了明显的垂涎恶意。   荆酒酒小声说:“看来,都是坏混沌。”   再看前方。   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坐落在那里,像是一张血盆大口……呃不对,好像真的是一张嘴。   刚才运他们过来的混沌,又一次俯冲下来,将他们挟裹起来,投喂进了那张大嘴里面。   周大师错愕出声:“怎么?就混沌还要整个分工制?那个就负责抓咱们来喂这张嘴?”   这张嘴里,一半漆黑,一半铺就漫天血色,中间还有一座破旧的宫殿。   四周同样有许多或有脸或没脸的人,正定定盯着他们。   而更远处,是漂浮着的喉中尖啸嘶喊的……无数密密麻麻拥挤的鬼魂。   荆酒酒一眼看了,超生气:“他们把名胜古迹给偷嘴里来了?!”   周大师听完也顾不上鬼魂了。   他忙定睛一看,咋舌:“是啊,那不是岐山宫殿遗址吗?……这都不收门票,还不得让这些鬼和混沌给踩坏了?”   这时候几个混沌走上前来,就要将他们拖着走。   “献上去,将贡品献上去。”混沌口中念着。   他们的声音没有音调起伏,听着冰冷麻木,似是鬼语。   白遇淮微一抬眸,扣住了一个上前来的混沌,还没等荆酒酒和周大师反应过来。   ……那混沌被他撕碎了。   其他混沌吓了一跳,纷纷露出了凶恶的嘴脸。   白遇淮冷眼回视过去。   荆酒酒一看。怎么能凶白遇淮呢?   荆酒酒马上也一咧嘴,露出小虎牙,身上阴气大盛,好不凶恶!   混沌们露出了更垂涎的表情,但动作却显得畏惧了许多。   白遇淮分外厌憎他们的模样。   他没想到化形的混沌如此之多……   而这些混沌还打搅了酒酒亲他。   反正也没别的作用了,就全撕了吧。   白遇淮念头刚一动。   “杀了他们!”   “请王杀了他们!”   “拆去他们的骨肉,抽出灵魂,豢养在冥河岸!”这些混沌原来是会开口的,他们声音森冷,充满戾气,并且一边喊着,一边缓缓朝荆酒酒靠近过来。   周大师听了不仅头皮发麻,舌头都发麻:“这帮东西……怎么这么狠毒呢?”   周大师话音落下,却见那宫殿之中,一团雾霭飞了出来。   那团雾霭圆溜溜,啪嗒一下摔在荆酒酒面前。   混沌们见状,却是跟着俯身弯腰,叩地磕头,诚惶诚恐:“王!”   这都21世纪了,居然还搞封建君王独裁!   荆酒酒皱了下鼻子。   就见那团雾霭爬起来,化成人形,开口就先打了个嗝:“呜呜呜酒酒,快救救我,他们非要把我喂成一个胖子,你说他们是不是有毛病?他们是不是就见不得我比他们好看?”   荆酒酒:“啊。”“林芝?”   林芝:“呜呜呜我太感动了,酒酒你专门来救我的是不是?” 第56章   那帮混沌憨批是憨批了点儿, 恶毒也是恶毒了点儿,但它们盯着林芝和荆酒酒怔怔望了半天。   眼看着林芝想抱荆酒酒,又让白遇淮冷酷无情地拦下了。   又眼看着他们的王一把鼻涕一把泪, 朝那美丽的少年伸出手去。……是馋吗?我们看了也很馋的。哦不对, 好像不是馋。   混沌们艰难地消化这种陌生的情绪。   那不是馋。   是在哭。   王为什么要哭呢?喜极而泣吗?   混沌之间的等级制度森严, 有王站在那里, 它们自然不敢肆意动作。   它们只能静静等待王先动。   可是它们等啊等啊, 王除了流泪, 最后什么也没干。   哦, 可能是王不太认得出这是什么东西。   混沌忙七嘴八舌地开了口:“他们是王的贡品。”   “他们身上的气很纯,王可以一口吞一个, 很快王就会变得更加的壮大凶猛……”   林芝听完,干巴巴地和荆酒酒说:“我、我怎么会吃酒酒呢?”   他还怕酒酒吃了他呢。   荆酒酒指了指远处的宫殿:“那是你的吗?”   林芝连连应声:“对对。”   荆酒酒毫不客气地反客为主道:“我们都站了好久了,先带我们进去坐下吧。”   林芝:“好啊好!”   林芝说完, 扭头看向其余混沌, 这倒是一下又拿出了当初演戏的派头。   他下巴微抬, 学着白遇淮的气势, 神色又冷又傲, 指着荆酒酒:“他是我的老大。”   混沌们面露茫然,显然不太懂老大是个什么意思。   林芝只好现场学了下, 冲着荆酒酒一跪,拜一拜, 说:“他是王。”   混沌们先是恍然大悟,然后又懵懵懂懂。   它们的王上面, 为什么还会有王呢?   林芝看它们一个个还是傻呆呆的,于是忍不住急道:“你们要先听湖先生的话,对不对?然后我比湖先生更大, 对不对?他……他就比我更大!懂了吗?”   可真蠢哪,比我还蠢哪!   这谁是谁的贡品,心底没点逼数吗?   它们都不知道这里站着的是些什么人!那白先生,没准儿就把他们全撕了,喂给酒酒吃!   周大师听得嘴角直抽抽,一帮混沌玩意儿,还整出了好几个阶级呢?   又是王,又是大人的。   不过这么一出下来,周大师倒真是一点也不害怕了,甚至还能跟在小少爷的身边,当个耀武扬威的狗腿子。   这时候混沌们才收起了眼底的凶光,跟在林芝的后面,磕磕绊绊地跪下来,朝荆酒酒叩了叩头,还真有古代封建王朝的那个味儿了。   白遇淮:“……”   看来是一群没脑子的东西。   林芝见状,一下满意了。   这样白先生就不会让酒酒吃他们了……很好。   “白先生,酒酒……还有你。”林芝指了指周大师,“请跟我来。”   荆酒酒跟在了林芝的身后往前走。   混沌们目露凶光,且恋恋不舍地望了望白遇淮、周大师二人。   虽说其中一个老得厉害,可身上的气是又足又纯的!   他们又不是王的王,为什么不能吃呢?   混沌们稀稀落落地跟在后面,几乎是拥簇着他们走过了贫瘠、空无一样生物的地面,然后是一架桥,穿过桥,走过血色的天幕,踩进仿佛泥沙一样的地面……一步一个脚印。   唉。   真麻烦。   我可是鬼!走路为什么还要用脚呢?   荆酒酒:“白遇淮。”   “嗯?”   荆酒酒突然伸出手,环抱住了白遇淮的腰。   白遇淮一怔,抬手按了按荆酒酒的脖颈。   怎么会有这么黏人的小鬼……嗯?   白遇淮情绪骤然一变。   荆酒酒抱着他起了飞,径直飞向了宫殿。   白遇淮:“……”   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会被小鬼抱起来飞。   其实要放以前,荆酒酒不想走路了,肯定是骑白遇淮身上,让他背、抱。   但要现在么,荆酒酒自觉在谈恋爱了,要对男朋友好的呀!   后面的周大师:?   那我呢???   林芝转过头,勉为其难地看了看周大师,也有模有样地学着,把周大师这颗皱纹遍布的老橘子往怀里一抱,飞进了宫殿。   周大师:???   他有生之年,倒也没有过这样的待遇!   “好了。”荆酒酒轻轻撒了手。   这宫殿巍峨非常,内里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腐朽气。   荆酒酒扭头一看,却见华丽的外表之下,里面空空荡荡,家具都没两样。   显然偷的时候,就记着偷宫殿了。   白遇淮从后面勾住了荆酒酒的手腕。   荆酒酒不甘示弱,反抓了回去。   两人的手指噼里啪啦搅合一通,最后十指相扣到了一起。   林芝看得哎哟哎哟直捂眼睛。   周大师也脚挨了地。   他望着眼前的景象,啧啧称叹:“我这辈子也没想过,我能进这样的地方……”   周大师说着,不由压低了声音,小声问:“咱们……这就安全了吗?要是进了宫殿,会不会是羊入虎口,瓮中捉鳖啊?”   林芝在后面听得直咂嘴,心说这个老东西,怎么比我还有文化?   都能说俩成语!   这就是为什么他能跟在酒酒身边,我却要在这里被喂胖吗?   林芝开口:“放……”心。   他已经打入了混沌内部,他会帮酒酒的啊!   林芝话没说完,荆酒酒更先开了口:“白遇淮可厉害了!放心大胆地进去吧。”   白遇淮嘴角微弯,低低应了声:“嗯。”   周大师想想倒也是,这世界上,他就暂时还没见过什么事儿,能难得住白遇淮的……   周大师忙自告奋勇:“我先走前面,一会儿要是真遇见了危险,小少爷跑快点啊。”   林芝不高兴地一步跨进去:“这里是我睡觉的地方,有什么危险?你们不相信我吗?”   周大师紧跟其后。   却见殿内也有不少没长脸的“人”,有些甚至还缺了胳膊和腿。   它们齐齐朝林芝行礼,吓得周大师差点当场一个反胃。   荆酒酒看着,也觉得有点头皮发麻。   倒不是多恐怖。   毕竟没有电影里的阴森配乐,气氛铺垫……它们就单纯只是丑而已啦!   荆酒酒走在林芝身后,低声问他:“湖先生是谁?”   “不知道。”林芝微微茫然,竭力回忆了一下,“我来这里,也才就十多天吧……它们称呼的这个湖先生,我没见过,好像是从湖里捞起来的。就……就外面有一大片黑色的水,你们看见了吗?它们叫它幽冥河。”   荆酒酒应声:“看见了。”   林芝忙搬了把古董椅子给荆酒酒坐,荆酒酒轻叹了一口气,指着椅子说:“这个好贵的,它们偷了这个,你知道要赔多少钱吗?”   混沌傻了眼:“多、多少钱?”   荆酒酒:“这个像是宋朝时期的物件,少说而已得几百万吧……”   林芝听完差点当场昏倒。   林芝:“呜呜,酒酒,你真的要救救我……”   荆酒酒低声问:“那你还知道什么有关湖先生的东西吗?”   湖先生是个人吗?   他为什么能混入混沌中间呢?   真奇怪。   林芝连忙点头:“我虽然每天过得不怎么样,但是也没有闲着。为了自救,我从它们那里问了好多话……”   白遇淮闻声,嘴角微微抿了下。   小鬼都学会唬人诈话了。   真是可爱又聪明。   林芝:“比如,这个什么什么王,就是湖先生和他们说的。湖先生还编了一套什么什么制度,说这样大家就会分工明确,阶级分明,凭功劳得到赏赐,鼓励大家积极生产……”   荆酒酒:?   白遇淮:“……”   这个湖先生倒是很有一手的,显然通读历史,清楚各朝各代的制度。   周大师忍不住插声:“积极生产?它们上哪儿生产去啊?净是从外头捞活人。这不叫绑架吗?”   林芝一听。   挺坏的。   好像还犯法了。   林芝有点怕荆酒酒连带迁怒他,忙附和道:“对对,叫绑架……它们也没生产个什么东西。它们太笨了。”   林芝说起这事儿,都还觉得气:“你看看那缺胳膊缺腿的,给我倒个茶都不会……哦,这里也没有茶……唉太惨了……”   周大师嘴角抽抽。   您这倒是也没好到哪儿去啊……   荆酒酒倒不在乎谁更笨的问题,他问林芝:“是湖先生告诉它们,你是王?”   林芝:“嗯嗯。湖先生让他们找一个王。我能当王,可能是因为……”林芝说到这里,就不说了。   荆酒酒盯着他。   林芝有点抵挡不住这样的目光,只好讪讪道:“因为我的本体很胖,比它们加在一块儿,都要胖……还胖得不太规则。”   林芝说着,都要掉眼泪了。   他死也想不到,混沌居然以胖为美为强。   酒酒本来就觉得他丑,现在没准变得更丑了。   荆酒酒轻轻“啊”了一声:“是什么样子呀?”   林芝连连摇头:“我不能给你看……”   白遇淮掀了掀眼皮,淡淡道:“它不能给你看。我们现在就在一个混沌的嘴里,你看这个嘴有多大?”   周大师恍惚道:“这里……仿佛自成一个小世界。”   白遇淮:“嗯,那可想而知,比它们加起来都要庞大的林芝,到底有多大了。它一现本体,也许能将整个省,甚至几个省,都裹在其中。”   周大师:!   荆酒酒:“哇。”   林芝听见这声“哇”,没听出来什么嫌弃的味道,倒好像很惊叹的样子。林芝不由扭了扭身子,脸上这才涌现了一点笑容。   林芝:“嗯……也就一般般吧……”   白遇淮声线微冷:“他们还在继续投喂林芝,将来,它会变得多庞大呢?”   周大师听得心里发慌:“……那,那到时候,岂不是一张嘴,一片大陆没了?”   林芝还当在夸他呢,扭扭身体,轻哼一声:“没有没有,一般般的。没有那么大嘴。”   周大师心底阵阵发凉:“那将来……岂不是无敌了?整个世界,整颗地球……”   白遇淮冷冷淡淡地出声:“所以,这个湖大人,想做什么呢?”   荆酒酒听得也不由微微忧虑。   混沌的包容度太强了,别说是人了,死物、一片湖、鬼魂……它什么都吞。   荆酒酒抬脸,看着林芝:“你吃人了吗?”   林芝连忙说:“没有。我就刚开始不知道,吸了两个恶鬼的气,把它们的气化成了我混沌中的一部分……”   林芝说着,还把嘴巴抠了下来要给荆酒酒看:“你看看,牙缝里都没有人肉的……我不吃人。”   荆酒酒:?   周大师:“呕。”   倒也不必如此!   荆酒酒摸了摸自己发麻的头皮,皱眉说:“你快装回去吧。”   林芝讪讪道:“好吧。”   酒酒都没有仔细看。   白遇淮这时候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摩挲了下荆酒酒的头顶,然后才出声问:“你没见过湖先生,但他应该也住在混沌的嘴里。你知道他具体在什么地方吗?”   林芝摇头。   白遇淮:“那就去问。”   林芝怕他,听完连忙点头,溜出去问其它混沌了。   混沌之间传递消息应该是很快的,宫殿里的混沌见了荆酒酒,都面露畏惧之色,一边还哗啦啦流口水,流着流着自己吸溜回去,就缺胳膊瘸腿儿地一摇一摆、拐着身子出去了。   周大师见状,倒也放心了不少。   林芝没多久就回来了:“他住在幽冥河的那一头,天最红的那边。但是他们说不能去找湖先生,湖先生会生气的。”   白遇淮淡漠道:“他生气,关我们什么事?”   林芝:“……有道理。”   荆酒酒:“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话音落下,周大师腹中发出了咕叽一声响。   周大师尴尬地笑了下:“这,好像是,想吃晚饭了。”   荆酒酒立马改了口:“对呀,白遇淮他们还没有吃饭呢……吃完再走吧。”   林芝分外自觉:“我让它们去找食物。”   说着,他就要往门外迈。   荆酒酒:?   荆酒酒:“等等。”   这积极生产,等于绑架。找食物,也多半等于偷。   荆酒酒将手伸进白遇淮的大衣兜里,摸了半天,摸出来个钱夹子。   白遇淮也就站在那里,让他拿。   周大师看得咋舌。   这能肆意对白先生上下其手的,也就只有小少爷了吧?   荆酒酒从钱夹子里抽出一叠百元大钞,递给林芝,谆谆教诲:“让他们拿钱去买,懂吗?不许偷东西。”   林芝捏了捏手里的钱,高兴地点着头去了。   混沌们倒也真将严格的阶级制度刻入了脑中,它们虽然觉得奇怪,为什么要给食物找食物呢?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拿着钱去了。   两个有脸的混沌,分别拿着钱出去了。   林芝回转身去,就又忙活了起来。   他给他们安排了睡觉的地方,没有被子,就让混沌点了火堆,这样就不容易冷了。   “湖先生住的地方,看着离我们很近,其实很远的……我让它们弄一辆车进来……我们就可以开着车过去了。”   周大师:“……”   啊。   还能在混沌嘴里开车啊。   这可真他妈的是,人生新体验了啊!   白遇淮低头摸出手机。   这里面竟然也还有信号,只是信号比较微弱罢了。   周大师见状也掏出了手机,感叹道:“移动信号塔,牛逼!”   那边林芝又打发了几个混沌出去偷,不是,提车。   地点是白遇淮提供的,说报他的名字就可以拿车了。   傍晚七点三十分。   这座城市的夜市才刚刚热闹起来,整条街上都弥漫着火锅、串串、烧烤的香气。   刚下班的白领们三两凑作一堆。   “这里,加个饺子!”   “一个烤羊腿!”   一个外卖小哥拎了餐盒转身要上摩托车,一抬头,却是突然一下愣住了。   “那是什么?”外卖小哥愣愣道。   一大团灰色的雾霾一样的东西,朝这边笼罩了过来,刹那间,就笼住了整条街。   周围一黑。   所有人都吓住了。   “怎么了?停电了?”   “我靠我眼睛瞎了吗?”   “是不是天狗食日?不对……没看见新闻平台通知啊我靠……”   “怪、怪物?”   短暂的骚乱过后,他们的视线很快恢复了,同时伴随着的,是好像有一阵风穿过了他们。   他们努力瞪大眼,仓皇地议论起来。   整条街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少一个人。   “我靠,我的饺子呢?”   “我羊腿呢?”   “我的锅呢!”   十来张百元大钞缓缓飘落在地面。   “报、报警?”大家好一阵恍惚。   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他妈的得是个什么怪物?   另一头的混沌,叽叽咕咕盯住了一个小车厂,最后打包带走了一辆红红绿绿分外好看的车。   等回去之后,混沌们就站在荆酒酒面前,小心翼翼地张开嘴。   啊呜,吐一个麻辣香锅。   啊呜,吐一个芝芝奶茶。   啊呜,吐了一个炉子,炉子里还挂着一只烤羊腿……   荆酒酒:?   轮到最后一个混沌,它一张嘴,吐出来一辆敞篷三轮摇摇车。   荆酒酒:???   林芝骂着:“可真够笨的。”把它们打发走了。   然后就扭身和荆酒酒他们一块儿坐下,吃麻辣香锅了。   周大师捏着筷子,恍恍惚惚。   这算哪门子的龙潭虎穴啊,唉……他还以为要大杀一场呢?   大家很快吃完了饭。   荆酒酒把林芝支给了周大师:“这样他就不害怕了。”   周大师听了倒甚是感动。   虽说已经没什么危险了,但身边全是这种会吞人的玩意儿,还真睡不着……   荆酒酒交代完,就和白遇淮去宫殿旁边的偏殿了。   偏殿里更空了,就点了孤零零的火堆。   荆酒酒咂嘴:“早知道应该让它们再买点床单被子回来……”   白遇淮脱下大衣外套在地上垫住,他做下去,冲荆酒酒张开手臂:“过来。”   荆酒酒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还怪高兴的,一头就扎他怀里了,抱住白遇淮的腰,顺势就往下一滚,两人齐齐倒了下去。   白遇淮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本来想和荆酒酒说,我睡不着。   荆酒酒就会问,为什么呀?   白遇淮就能说,我有点冷。   荆酒酒就会抱住他……   现在却直接省略了所有过程,达成了结果。   白遇淮将荆酒酒的腰扣得紧紧的,心下一片柔软。   白遇淮虽然失去了表演的机会,但荆酒酒靠在他怀里张嘴了:“你冷不冷啊?”   荆酒酒真开了口,白遇淮反倒又舍不得让他担心了。   白遇淮:“不冷。”   荆酒酒却不相信。   他在纸人里,都觉得有一点点冻jio了,更何况白遇淮一个正儿八经的人呢?   荆酒酒往他怀里钻得更深,几乎与白遇淮毫无缝隙地贴到了一处:“还冷吗?”   说完,荆酒酒就又自己否决了:“我是鬼,我身上一点也不暖和,你不应该抱着我……”   白遇淮却死死箍着他的腰没有松手,他抵住了荆酒酒的额头,亲了下他的鼻尖:“……一会儿,就热起来了。”   荆酒酒:“热吗?”   白遇淮:“嗯。”他的嗓音有了微妙的变化,变得低沉喑哑:“不信,你摸摸。”   荆酒酒顺着他的引导,摸了下。   嚯,好家伙!   岂止热,还有点点烫鬼的手呢!   荆酒酒觉得自己如果体内有血液流动的话,那么脸颊应该要红了,脖子也要红了。   他翘起腿,插/入了白遇淮的腿间,两个人几乎牢牢缠在了一块儿。   荆酒酒蹭了蹭白遇淮,小声说:“……我也觉得,我好像热起来了……”   白遇淮咬住他的唇,喉间轻轻发出一声:“嗯。”   ……   一人一鬼就用这么扭曲的姿势睡了一觉,白遇淮没有受凉,荆酒酒也还是个好好的鬼,甚至一觉睡醒,他还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原来抱着人睡觉这么舒服的。   荆酒酒舔了下唇,才出去叫周大师了。   周大师和林芝早就起来了。   前者年纪大浅眠,后者根本就不需要睡觉。   周大师说:“我已经把我儿子的照片给林芝先生看了,他说会帮我找。”   荆酒酒点点头。   白遇淮这时候才缓缓走出来。   林芝一惊:“白先生的脖子怎么了?”   白遇淮抬手轻轻一按,目光微动,淡淡道:“压印。”   林芝心惊胆战,难道那些混沌蠢蛋,跑去吃白先生了?吃没吃着,咬了个印子在那里?   这头荆酒酒微微心虚地别过头。   白余淮走过来紧挨着他坐下,转走了话题:“吃完就走吧。”   林芝应了声:“好。”就把刚才的话忘了。   一行人吃完饭,上了那辆敞篷小三轮,花花绿绿,分外扎眼,就这样跨过了幽冥河的桥。   荆酒酒的背包里,突然传出了琰魔僵硬的声音:“……奈、河。”   荆酒酒:“什么?”   琰魔却就此没了声音。   小三轮开啊开,终于停在了一间树屋前。   这屋子是用参天大树作依靠修起来的,屋前也有一条小溪,溪水是黑色的,像是引自幽冥河。   林芝跳下车,拍拍胸脯:“你们在外面等我,我先进去探一探情况……”   白遇淮:“嗯。”   林芝抬手敲门,然后才走了进去。   就在这时候,背包里的小机器人和荆酒酒都听见了一道提示音。   【寻找遗落的神址进度条——50%】   【恭喜您和您的宿主,朝任务完成又前进了一大步,即将掉落新的称号“混沌之王”】   【掉…掉…掉落成功】   那头林芝猛地推门走出来,倒吸一口气:“湖先生是个人!”   荆酒酒:?   不是人还能是什么呀?   荆酒酒好奇地走了过去,也抬手先敲三下:“您好。”   他话音落下。   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有一道高大的身影站了起来。   于是荆酒酒推门走了进去。   白遇淮紧跟在后面。   那身影这时候转了过来。   那是个身高足有一米八四八五的男人,头发因为长期没有打理,而垂落在了脑后。男人容貌俊美,眉眼间嵌着一丝漫不经心和狂傲。   一双桃花眼正紧紧盯着荆酒酒:“……崽崽?” 第57章   男人的称呼惊住了后面的周大师和林芝。   白遇淮似有所觉, 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一时情绪复杂得厉害,有十分警惕, 也有一分那么难得的踌躇。   荆酒酒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爸爸?”   周大师和林芝这下更惊呆了, 一个嘴张得比一个大。   周大师更觉得这其中简直处处都充满了不对劲儿!   他记得小少爷的另一个爸爸是失踪了, 所以那个荆廷华才趁机得以下手没错吧?那时候, 他心底都忍不住暗暗念叨, 小少爷的命运实在太多舛了。那位郁先生, 想必也性格温柔, 所以才落得这个下场。   可眼前的男人。   混沌口中的湖先生。   他游刃有余地耍弄指挥着混沌,面上哪有一点柔和之色?   “爸爸。”荆酒酒又低低地唤了一声。   郁然面上添了一丝温柔, 轻声说:“崽崽变厉害了,竟然都能找到爸爸了。”   他的口吻还像是在哄几岁小朋友一样。   周大师忙扭头去看荆酒酒,却见小少爷神色如常, 想来这样的口吻没少听。   荆酒酒舔了下唇, 向前走了一步。   郁然却是骤然后退了半步, 低声说:“崽崽站着别动。”   荆酒酒一怔。   白遇淮没想到这么猝不及防地就见到了岳父, 他喉头哽了哽, 攥了攥手指,出声道:“郁先生身上有什么东西?”   郁然霎地就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郁然微眯着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白遇淮。   他一笑:“这位先生看出了什么?”   荆酒酒一张脸皱成了一团:“难道是鬼上身了吗?不对。我没有感觉到。”   郁然见状, 本能地想要抬手去抚平他的面容,但才刚一伸出去, 就又及时收了回去。   白遇淮上前一步:“旱魃,行走如风,赤地千里。你身上有旱魃?”   说完, 白遇淮从兜里掏出来一张符纸,递向郁然。   郁然一时拿不准他的身份来历,不过最后还是配合地伸出手。   他一挨着那张符纸,符纸就立刻焚燃了。   原来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不能让他靠近。   荆酒酒有一点急,本能地咬了下唇。   郁然低低叫了一声:“崽崽。别咬嘴。”   说完,他才看向白遇淮:“不是在我身上,是让我吃了。”   周大师:???   林芝:???   周大师心想,您二位可真是父子一脉相承啊!   小少爷什么玩意儿都能吃,您怎么也能吃旱魃呢?   郁然转身,坐了下来,甚至还张嘴招呼其他人:“你们也先坐。”   周大师忍不住问:“为何郁先生坐在这些家具上,就不会焚燃?”   郁然:“哦,它们都是混沌幻化而成。”   周大师:“……”   可真有您的!   郁然看向白遇淮:“敢问阁下是什么人?竟然能一眼看出来我身上有东西?是酒酒请来的天师?酒酒请你助他来寻我? ”   白遇淮用力抿了下唇,面上还是冷冷淡淡稳如老狗,心底却已经裂开了条缝。   这是酒酒的爸爸……   那他该说哪个身份呢?嗯?我是酒酒的男朋友?要是把人气晕了,酒酒得难过。   白遇淮:“是,归云门天师。”   郁然闻声点了下头。   他失踪的时候,白遇淮还没入娱乐圈呢,所以他并不知道白遇淮的另一个身份。   荆酒酒就近选了张凳子坐下,小声补充了一句:“还是男朋友。”   白遇淮屏了屏呼吸,强自冷静道:“是的。”   他想着,要不要来一个更详细的自我介绍。   郁然却已经脸色大变了:“崽崽你说什么东西?”   荆酒酒:“就是,男朋友啊。”   郁然一下子沉了脸色,他冷冷地目光锋利地,毫不掩饰敌意地打量起了白遇淮。   从刚才对青年才俊的欣赏赞叹,刹那就变成了杀心。   “酒酒天真,你却不天真。你哄骗他。”郁然沉声道。   荆酒酒张张嘴:“哎,我也不天真啊爸爸。”   我都会ghs了。   郁然却不听:“你在爸爸心底,永远都是天真无忧的宝贝。”   白遇淮曾经在网络上看见过,有人普及当年郁然还在的时候,对荆酒酒是何等宠爱。虽然不过流传出一些只字片语,但也可以从一分窥出所有了。   这个世界上,除他之外,还能有一个亲人这样疼爱酒酒,能补全酒酒缺失的爱,当然是一件好事。   白遇淮当然没有因为郁然的敌意而感觉到冒犯。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他和酒酒有个崽,而他失踪了几年,等再见到这个崽的时候,崽说自己有男友了……   哦,这么一想,哪怕是虚构的,白遇淮都感觉到拳头硬了。   白遇淮朝郁然躬了躬身:“郁先生,我和酒酒如何相识,如何在一起,我都会仔细向郁先生说清楚。包括我的身份来历种种信息……”   荆酒酒听完在一旁点头,连忙出声道:“但是,我更想先知道,爸爸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会吃旱魃?”   为什么……没有回来找他。   荆酒酒出了声,郁然的面色当下一松,淡淡道:“那就先说我的事。”   说完,他也不多看白遇淮一眼。   “那天下午,我刚从机场回来,进门放下东西,想起来你上一周和我说,要吃轩施的玛德琳。我就又转身出去,叫司机开车。但是刚走到喷泉池旁的那条小路。我看见围墙外,探了一个脑袋进来……”尽管过去几年,郁然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那个脑袋……很奇怪。它的身体,像是一根长面条,软软的,身子挂在围墙上,脑袋就这样垂了下来,朝我张开了嘴……”   “是混沌吗?”荆酒酒接口。   还是个化形失败的那种,就把自己捏成了这副鬼样子。   “嗯。它把嘴撑得很大,吞下了我。”郁然冷声道,“这个混沌,嘴里的世界很大,但它可能不太懂得垃圾分类。我一掉进去,就落到了一个池子里……那个池子,水是黑的……”   “幽冥河。”荆酒酒喃喃道。   郁然:“嗯。”说起这些发生过的事,他倒是云淡风轻的:“人一落进去,浑身骨头都像是浸入了冰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剥离皮肉。”   白遇淮这时候也才接了声:“那是奈河。”   荆酒酒点头:“嗯,刚才听见琰魔说了。”   郁然听见“琰魔”这个名字,不由又皱了下眉,心想一天天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围在他的崽崽身边。   又一个心怀不轨的吗?   “奈河就是奈何桥那个奈河吗?”周大师忙问。   白遇淮应声:“是。奈河里沉了许多不得入轮回的鬼魂,如此堆积了千万年。活人掉进去,会被生生剥离出三魂七魄,肉体化作一滩腐肉,被河底鬼魂分食殆尽。”   荆酒酒听得脸又皱了起来。   郁然连忙道:“不错,那个时候我感觉到,仿佛要被剥离皮肉一样,应该就是在被那条河,抽去魂魄。但这混沌肚子里装了太多的东西,岂止一条幽冥河?还有一个旱魃。我那时候不知道它是个什么东西,只是感觉到它身上赤焰烈烈,一挨着它,身上的痛苦就会减轻……”   白遇淮:“嗯,旱魃能将水蒸发。奈河,他固然一时蒸发不干。但却能蒸发去你身上的奈河水。”   郁然看了他一眼。   这个年轻人懂得很多。   郁然这才隐约想起来,归云门是个什么地方。好像是玄学圈子里的巨擘。   郁然眸色沉了沉。   郁然:“……嗯,不错。”他的口吻依旧漫不经心,道:“为了活下去,管它是旱魃还是什么东西呢?我忍着焚燃之痛,将它扑入幽冥河中。生啃下了它一块肉。”   “等我再从幽冥河中爬起来……旱魃已经沉入河中了。而我却好好的。”郁然淡淡道,“我怎么能死呢?酒酒还没有吃到玛德琳呢。”   周大师生生打了个哆嗦,心说可真是个狠人。   那般情景之下,不仅能逃脱幽冥河,还能生啃旱魃……   “只是……”郁然说到这里,深深拧起了眉,“我后来才发现,我的身躯,能焚烧一切接近我的物体。除了混沌。”   荆酒酒巴巴地望着他,小声说:“所以,这个大混沌的肚子里,才会是一片荒芜……”   郁然一笑,眉眼间的沉郁之色散去:“崽崽真聪明,说得没错。”   郁然面色随即一冷:“所以,在没找到解决的办法之前,我离不开这里。我更不能去找你,崽崽。我会将你点燃的。”   荆酒酒轻叹一口气。   是的。   现在他是个纸人了,就更容易着火了。   “崽崽看见外头那些愚蠢的混沌了?”郁然问。   林芝脸色憋得发青。   他也是混沌。   有被内涵到!   荆酒酒:“嗯,看见了。”   郁然淡淡道:“这群蠢货,明天我和它们说,你是新王。它们自然就拥护你了。”   屁股还没坐热的林芝:?   他干巴巴地心想,这样也行吗?   荆酒酒:“嗯?不是比谁的本体大,谁才能做王吗?”   郁然:“规则是我瞎编的,明天重新编一个就行了。”   荆酒酒抿唇笑了下。   啊,不愧是你啊爸爸。   倒是周大师听得好一阵恍惚。   这么一番下来,他竟然都有点捉摸不清楚,这里谁看上去更像是反派了……   白遇淮也不由挑了下眉。   这位岳父大人的确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当他想着郁然可能已经死了,酒酒会伤心的时候,郁然就在欺弄这些混沌了。   荆酒酒:“那倒也不用瞎编了,麻烦。”   “嗯?”郁然极有耐心地看着他。   荆酒酒指了指林芝:“他是现在的王,他昨天刚和混沌说了,说我是他的王,比他还大。”   郁然这才分了点目光给林芝,夸奖了一句:“是个聪明的。”   周大师:?   感情得是对小少爷好的,那才算是聪明的。   “我本来想的是,喂一个又蠢又大的混沌出来……让这个混沌把整个世界都吞进去,一个失去了秩序的世界,容身混沌之中的世界,就算被我焚燃也没有关系。我可以轻易地找到崽崽了。”郁然浑然不觉得自己说了多么可怕的话。   吞了整个世界啊……   周大师张大嘴。   郁然这才露出了点笑容:“但是没想到我的崽崽这么快就找到爸爸了……”   荆酒酒蔫巴地说:“倒也没有很快,都好几年了。”   如果没有白遇淮,别说找爸爸了,他自己还被困着呢。   “几年啊……那崽崽为了找我一定吃了很多苦。”郁然皱眉道。   林芝闻声,颇为赞同地暗暗点头。   酒酒为了来救我,一定也吃了很多苦吧?   荆酒酒依旧蔫巴:“没有吃什么苦吧……”   白遇淮有些想要抱住荆酒酒。   ……一定是又勾起他关于古堡的记忆了。   可是在郁然面前,白遇淮又不得不遏制自己的动作,免得将郁然气上头。   “崽崽说说自己吧,爸爸好几年没有见你了……你每天都做了什么?崽崽每天都过得开心吗?”郁然问。   荆酒酒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起来。   白遇淮代替他出声道:“郁先生,我来说吧。”   郁然皱眉:“崽崽的事,你很了解吗?为什么要你来说?”   白遇淮沉静道:“我了解。里面的玄学手段,没有人比我更了解。”   郁然骤然坐直了身体:“你说。”   这个年轻人话里有话。   郁然当然不会再拦他。   白遇淮将自己是怎么遇见荆酒酒的,怎么发现了古堡里的风水阵,后来如何查明,其中牵扯到什么人,邪神又是什么东西,以及邪神会带来什么……他都一一说了。   哪怕周大师早就知道,这会儿听了,也都还是忍不住暗暗叹息一声。   他的儿媳孙女也是死于邪神。   可如果她们能像小少爷一样,也拥有魂魄在人间就好了……哦不不,她们还是尽快投胎得好。可是阎罗王好像又说,现在的鬼都没办法投胎了?   周大师还在这头胡思乱想。   那头郁然的脸色已经面沉如水,眼底的颜色都变得深沉了许多。   “荆廷华家中有邪神缠身的事,我曾经知晓一些,只知道如果不供神,就会落得霉运连连,甚至遭受血光之灾的下场。”郁然捏了下手指,“我第一次同他相见,就是见他形容狼狈,浑身是血。为此我私下请了不少大师。荆氏那么英俊、优秀,早早接过父亲重担的二少,自幼就被邪神缠身,没有一日快活过……那时候我还觉得他可怜、招人疼。”   “嗤,神灵就这样能蛊惑人心?”郁然面露讽刺,眼底掩去憎恶怒色,嗓音越来越冷,“蛊惑到能让他忘却一切,亲手送自己的儿子上死路?”   郁然身上骤然腾起一串火焰。   不过很快就又被他自己反手按下去了。   郁然冷声道:“他掏自己的心掏得倒是也痛快。他如果不自己送死,我大概也是要他死的……酒酒你是我们的崽崽。他一颗慈父心,却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郁然话音落下,身上又一窜起一股火焰。   他冰冷地重新看向白遇淮,这回倒是多了一点温和:“你救了崽崽。”   “你应该听说过郁氏的大名,我人虽然失踪数年,但郁氏的职业经理人还在,我留下的庞大财富还在。”郁然问他:“你想要什么样的回报?”   白遇淮唇微动,倒也并不掩饰的目的:“酒酒。”   “不行。”郁然转声问:“京市的房产,还有无数钱财,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这话真的太像恶婆婆拿钱,赶走贫穷灰姑娘了。   荆酒酒张张嘴,想为白遇淮说一句话。   灰姑娘白遇淮养我也好辛苦的唉。   这头白遇淮更先开了口,他立在那里,身形挺拔,面色也依旧,他淡淡道:“郁先生,我在京中已经有一百多处房产了,都是别人送的。我每年副职的年收入是1.7个亿,我投资了十余家公司,还有其余未计入的不动产。我说自己是归云门中人,准确一些来说,应该是,归云门是我的……归云门乃是玄学圈中的领头羊,大多数玄学大师都要听从归云门的命令。郁先生应该想得到,我把这些捧给酒酒,酒酒一辈子也用不完。”   郁然:“……”   荆酒酒:???   啊这。   这么有钱的吗?   那我还在想怎么赚钱养灰姑娘白遇淮?!   荆酒酒恍惚了一瞬。   半晌,郁然才问:“归云门是最厉害的?”   白遇淮依旧口吻平淡,但说出来的话却毫不掩饰的嚣张:“归云门如果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郁然这才冷冷淡淡地一打量他,再不提刚才的话了。   郁然爱子如命。   正如他曾经对荆廷华说过的话一样,他觉得这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才堪与酒酒相配。   眼前的年轻男人算得第一,倒也就勉勉强强能与酒酒相配一分。   郁然看他的目光,也就顺眼了那么一点。   白遇淮这时候才又不紧不慢地插声道:“我会想办法,解决郁先生身上的麻烦。何必让混沌吞了整个世界?这个世界上,有太多酒酒喜欢的东西了。”   郁然听到这里,一怔,看着白遇淮的目光,一下去了七八分冷意。   这个世界……是有太多酒酒喜欢的东西了。   郁然淡淡道:“是,有他爱吃的食物,小时候喜欢的玩具,还有许多我和荆廷华,曾经亲手为他收拾起来的回忆。回忆里有他的奖状,有他幼年时落下的乳牙,有他随意涂抹过的图画本……”   太多。   白遇淮能说出这样一句话,倒是让郁然有点惊讶。   这个男人的的确确是将酒酒放在了心上。   荆酒酒听着听着,心底有点怅然,有点闷痛。   他眼眶酸了酸,流下两行血泪。   等反应过来,荆酒酒又连忙抬手擦了擦,擦得满脸都是血。   郁然看着他的模样,眉心又皱起来,心疼得快要死了。   “酒酒呢?”郁然问。   白遇淮:“我会为他塑体。”   白遇淮顿了下,又说了庭一大师为他塑像,陶荷等人供奉他的事。   郁然面色这才缓和了些。   尽管他不想承认,可他与荆廷华缺失的这些时间里,唯一挟着温暖拥抱住酒酒的,就只有面前的年轻男人。   白遇淮低声说:“我准备先用混沌为他塑体。”   荆酒酒发愁道:“可它们个个都有意识的……”那不是等同附在别人身上吗?   郁然站起身:“崽崽。这屋子里捏成家具的混沌,就是没有意识的。它们的形状太小了,还没有形成意识。”   其实在他看来,有意识也没有关系。   荆酒酒这才点了点头。   白遇淮倒像是和郁然达成共识一般,他低声说:“有劳郁先生。”   郁然:“酒酒是我的崽崽。”   荆酒酒这会儿脑子里还残留着那股激动的劲儿,他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低声说:“我要躺下来。”   这一切,好像梦似的。   他还没有消化好呢。   郁然立刻就将自己的床让给了他,想要像小时候一样抱他上床,却又只能生生止住了。   这时候外头突然吵嚷了起来,林芝立刻走出去,没一会儿就回来说:“周大师,好像找着你儿子了……”   周大师一怔,然后颤巍巍地跟着林芝出去了。   郁然说:“崽崽,你乖乖躺着,爸爸去给你找塑体的混沌。”   荆酒酒:“唔。”   白遇淮没敢当面亲荆酒酒,他只是摩挲了下荆酒酒的头发,然后才跟着转身出去捉混沌了。   荆酒酒躺在床上翻了个身。   他的年纪其实已经不算小了,爸爸这样叫他的时候,是会有一点肉麻的。   可是肉麻好像也是掺着快乐的。   就好像……好像郁然从来没有失踪过,他也没有死在古堡里……他还拥有着来自家人的爱。   ……   荆酒酒合上眼,好像真的睡着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郁然缓缓走进屋,他将手中那些散乱的小混沌扔在了地上。   他展开双臂,想要拥抱荆酒酒,可最后又缓缓放下了。   他只能在虚空中,就这样远远地描一下荆酒酒的模样……   “崽崽,爸爸的心疼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酒酒:不可以让灰姑娘白遇淮拿钱走人。(?`?Д??)!! 第58章   荆酒酒一睁开眼, 看见的就是林芝坐在那里,像捏泥巴一样,苦着脸捏混沌, 什么大混沌小混沌, 全部被他捏到了一块儿。   “酒酒, 你看看, 这像你了吗?”林芝眨巴着眼。   荆酒酒仔仔细细一看。   鼻子不是鼻子, 眼睛没有眼睛, 左边手长, 右边手短,连腿都高低不一。   荆酒酒:?   荆酒酒:“好丑。”   林芝心碎地捧住了自己的胸口:“我捏了三个小时。”他趴在床边, 低低念叨:“你再看看它……”   “你做什么?”郁然的声音骤然在门口响起。   林芝连忙回了个头。   郁然看清了他的模样,脸上的冷色这才消了消:“嗯,我以为是什么东西要谋害酒酒。”   林芝有点怕他, 点了下头, 乖乖退到了一边。   他又是湖先生, 又是酒酒的爸爸。一定很恐怖的, 不能惹。   郁然这才走到近前, 但依旧没敢坐。   他低声说:“那位白先生,让你先试一下吃混沌有什么效果……”   荆酒酒听话地伸了伸脖子, 一口咬掉了林芝捏出来的手。   郁然看他乖觉,心下一时间又觉得发酸。不知道酒酒是听他的话, 还是听那位白先生的话……真是崽崽大了,不由爸爸了。   荆酒酒吃完砸吧了下嘴:“……没感觉。”   吃混沌就仿佛吃空气一样, 吃了个寂寞。   白遇淮这时候走了进来,他手里攥着一根金链子,链子上挂了一长串没有意识的混沌, 飘在他的身后。   要是不知道的人看了,没准儿要吓一跳,感叹嚯,这人这么倒霉的,霉运都一朵一朵的……   白遇淮低声道:“可能是吃少了。”   荆酒酒“啊”地张开了嘴,那些混沌就全被他吸肚子里去了。   郁然拧了下眉:“别吃撑了。”   荆酒酒舔了下唇,还是像吃了个寂寞,别说嘴里有味道了,他连嗝都没打一个。   林芝:qaq   原来不用捏!   他还捏了那么老半天!   白遇淮走到床边,弯腰,将荆酒酒往外抽了出来。   尽管郁然已经知道荆酒酒变成鬼了,但都不如亲眼看见来得震撼。荆酒酒一出来,一个人高的纸人就软绵绵、轻飘飘地倒了下去。   白遇淮问林芝:“你知道怎么使用混沌之力吗?”   林芝结结巴巴:“不,不就脑子里一想,就好了吗?”   荆酒酒闻声闭上了眼。   想什么呢?   哦,想,我要拥有躯体……形状应该是这样的……他在脑中缓缓勾勒。   只见一股灰色的气,缓缓从他的身体内溢出,随即金光大作,那金光与灰气相携着,从荆酒酒的足底,缓缓向上升去。就好像影视作品里,施展魔法时的场面一样。   金光和灰气所过之处,荆酒酒的身形越发凝实,他的眉眼甚至绽放了一点光芒,好似那夕阳的余晖都被留下来,妆点了他的面庞。   众人不自觉地屏息。   如见神祇。   最快有动作的是白遇淮。   他伸手轻轻掐了一把荆酒酒的脸。   混沌不愧为万物之始,世间一切都由它诞生而来。   荆酒酒的面容捏上去,微凉,滑腻,隐约能感觉到底下有血液流动。真实极了。   荆酒酒:“唔……但是,我好像,还是感觉不到渴和饿。”   人体之精密,又哪里是光靠想象,就能够将它塑造出来的呢?   白遇淮:“我给你找一份详细的人体构造、各器官图。”   荆酒酒:“唔,好。”   白遇淮松了口气:“……这样应该是有用的,你可以继续吃混沌。”   荆酒酒转头看向默不作声的郁然:“那我可以抱爸爸了吗?”   白遇淮怔了下:“应该可以。”   只有混沌不受郁然的影响。   荆酒酒闻声,高兴地抿了下唇,然后小心翼翼伸出手去。   郁然却突然间躲开了。   郁然沉着脸,抿唇说:“再等等吧。”   白遇淮出声:“郁先生不用担心太多,酒酒身上既有混沌之力,又有神佛之气。旱魃能焚燃一切,却未必能焚燃漫天神佛。”   荆酒酒一点头,猛地扎进了郁然的怀里。   郁然身形高大,本能地一把轻松托住了他。   郁然声音低哑:“崽崽怎么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的轻?”   林芝在旁边破坏气氛:“可能是因为你力气变大了。”   郁然:“……”   林芝窥了窥他的脸色,觉得这位湖先生极为不好惹,于是忙又补救了一句:“那,也可能因为酒酒是鬼!”   郁然:“……”   林芝一下不敢说话了,满腹的委屈与哀怨。   郁然摸了下荆酒酒的脑袋:“还要爸爸背在背上骑马马吗?”   林芝:?   喔。   没看出来,你竟然是这样幼稚的酒酒!   荆酒酒张张嘴,还不等他说话,郁然就放开了他,转而在他身前弯腰半蹲下去。   高大的身形登时塌下去了一半。   荆酒酒犹豫了一下,还是趴了上去。   郁然背着他站了起来,低声说:“爸爸带你四下走一走。”   荆酒酒小声乖巧地应了:“嗯。”应完声,他倒也没忘记自己的男朋友,于是又回了下头,和白遇淮说:“你把小混沌牵上哦。”   林芝美滋滋地以为说自己呢,心说倒也不必牵我了,带上我就行了。   他刚一靠拢白遇淮,就见白遇淮真牵着一串小混沌跟上去了。   林芝:“……”   郁然和荆酒酒走在前面。   郁然问:“崽崽想不想去看那片血色的天幕,是怎么做成的?”   “还有那边,锁着很多的鬼魂。”   “幽冥河的尽头还有黑色的花……”   荆酒酒甩了甩腿:“不去。先回林芝的宫殿吧。”   “那是混沌从现实世界偷进来的,是阿房宫还是什么?崽崽是不是想看博物馆?你小时候就很喜欢。只可惜有时候忙起来了,陪你的时间到底是少了……”郁然低声说着。   林芝在后面偷偷听了两句,听酒酒说要回宫殿,于是忙去开了小破三轮过来,载着他们一块儿,呼嘟嘟地开了回去。   这边他们刚进门,就听见了一道痛哭流涕的声音。   “救我,救救我……”   “我是你儿子啊!”   林芝切了一声,说:“真奇怪,还有上赶着认爸爸的。”   等拐过一个弯儿,他们看见了周大师,和跪在周大师跟前,身影近乎透明的男子。   他已经死了。   他没有郁然的手腕,被吞进来之后,就早早死了也并不奇怪。   周大师泪流满脸,他哑声说:“我早就说过,等我真找到你了,我会一脚踹烂你的脸!你的头!你不要脸皮,脑子里装的都是稻草。要来还干什么?你害死了你媳妇儿,你女儿……你个狗东西!”   荆酒酒轻轻叹了一声。   还是找到了啊。   “我已经死了!已经死了!我死了……”男子喃喃念叨着,惊恐地看了看自己,然后愤怒地抬起头,“你儿子,已经死在这个鬼地方了!你难道不是来救我的吗?”   周大师嘶声说:“叫你这样死了,都是便宜你了,懂不懂?你该尝尝,你媳妇女儿的死法……那本来是该你承受的……”   “这不怪我,我后悔了,都怪……卖了神像给我的人……”他无力地撑着地面,俯首说。   郁然皱眉。   他出身高贵,手握巨财,落入逆境也没眨一下眼,自然看不上这样的人,也不想让荆酒酒看。   郁然背着荆酒酒出去:“走。”   荆酒酒回头望了一眼。   白遇淮迎上他的目光,停在那里没有动,只是取出了一方手帕。意思就已经很明显了,他会看着周大师。   郁然背着荆酒酒在附近溜达了一圈儿,吸引来了不少混沌,它们畏惧又惊恐地望着他们。   不多时,白遇淮带着周大师出来了。   荆酒酒小声问:“人呢?”   周大师面色灰败,好似生了一场大病,站在那里身形更显得佝偻。他捏着一块手帕,吸了口气,这才提起来一点劲儿。   郁然扫了他一眼,都有些想不明白,崽崽身边怎么形形色色的人物都有……   荆酒酒这时候倒是一扫无数混沌,分外豪气地道:“白遇淮,你把小混沌给我吧……”   他当着无数混沌的面,一口,一吸溜,把链子上串着的,全吃了。   混沌们瞪大了眼,瑟瑟发抖,俯身跪地。   林芝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这叫什么?”   荆酒酒:“这叫杀鸡儆猴。”   白遇淮和郁然都不由失笑。   ……很有效果的一招。   荆酒酒按了按郁然的肩,像小时候骑大马一样,让郁然背着他转了个向。   荆酒酒转向白遇淮,问:“这里是岐山宫遗址,岐山宫是不是传说里,周朝时,妖怪作乱、神仙飞升的地方?”   “是。相传若在岐山宫建起高台,可通天。”   “就像鹿台一样?”   “不错。”   荆酒酒微微仰头,重新打量着面前破败的宫殿。   所以……这里就是神址的一部分啊!   ……   白遇淮的别墅外墙上,几个人趁着夜色翻了进去。   他们粗暴地扯掉了墙上的电网,沉声说:“找。”   一个年长的穿着道士服的男人,大步走进去:“倒是奇怪,归云门的人,却不用符咒封门……”   “道长有所不知,他养了鬼在家中,对这个小鬼是百般宠爱,又怎么能设下符咒呢?伤别人的同时,也会伤了他的鬼啊。”旁边的青年笑笑说道。   这时候,另一边传出了惊呼声:“这里……这里好多的鬼!”   道长走过去,垂眸一扫。   无数小鬼趴伏在地面上,正冲他们龇牙咧嘴。   道长不屑嗤道:“……养这么多鬼?”   青年揪起来一个,哈哈笑道:“您看这个,脖子上还挂着狗牌儿呢!”   “哦,还有个名字呢,叫圆圆。真稀奇,还给小鬼起名字!”   小鬼龇牙咧嘴,丝毫不畏惧,喉中还挤出了生涩的声音:“坏…人。”   青年面色阴沉,俯身凑近:“你是鬼,我是人。到底是谁坏?”   青年翻了翻那块狗牌,脸色微变:“这上面还有归云门的刻纹。……动了这个,归云门会知道。”   道长浑不在意道:“嗯?谁会在意一只小鬼?”   说完,他转头看向另一个人:“你不是喜欢养小鬼吗?这些何不都送了你?”   那人哈哈一笑:“感情好!”   圆圆到底和人类相处久了,慢慢也听得懂一些话了,它露出了尖尖的獠牙。   等看见有人喊着:“找到了。”然后伸手就要去搬那些神像。   圆圆喉中挤出了更为生涩的声音:“不许……碰。那是……我妈……的。我要……告诉……我妈。”   “它说什么?”   “鬼知道呢。”   “说是要找妈呢,哦,你还有妈呢?小鬼不都是被丢弃再生生炼化的吗?你没有妈!”   圆圆气得咬了他一口。   青年将它甩到地上,往鞋底上贴了一张符纸,随后重重踩在圆圆的身上:“嗯?狗东西!你找你妈来给我看看啊?” 第59章   就如青年说的那样, 那块牌子上的刻文滑过一道光的时候,归云门就立刻知道了。   归云门为什么在玄学圈子里有这么高的地位?   如果将玄学大师们解释为,是通读风水玄学, 懂得看相、开光、解灾、捉鬼的人。   那么归云门就更像是, 上可通神灵一般的存在。   归云门远远驾凌于他们之上!   这个牌子就是归云门中, 一个小玩意儿。   但它传递的信息, 可不小。   白浮在屋中盘腿半小时, 想要试图寻找师叔口中所谓的灵气。   结果灵气没找到, 底下人倒是火急火燎地进了门。   “咱们门里, 有个牌子动了,似是有门人遭遇了什么危机……”   白浮一听, 当下起了身往放牌子的地方去了。   为什么底下人要报来给他听呢?   主要是白浮年纪虽小,但却是归云门中的嫡系弟子。   在他上头的什么师叔、师伯、师娘……一律全不都不管事。   老东西们愉快地把杂事分给了底下的小弟子,因而白浮才养成了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白浮跨出门, 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想念那位太师母呢。   自打那日, 他和师叔师伯他们交代了之后……他们一个个的, 都闭门不出了。唉, 到最后也没说, 将来是否还要去拜会太师母……   “您瞧,就这儿。”   白浮闻声抬头看去, 只见一块巨大的牌子上,上面有无数个点。这些点被串联在一起, 仿佛一张星网。   只不过星网是灰暗的,上面只有一个点正在闪烁不停。   白浮凑近一看, 脸色微变:“这个点对应的牌子,当初是由师祖带着走的,快, 快去通知师叔他们……”   “是!”   原本闭关不出的老东西们,这会儿全都聚了起来,针对师祖在外面究竟是不是遇到危险了,得是多么牛逼的东西,才能让师祖遇到危险云云,展开了一番讨论……   白浮自己坐在门外的台阶上,小声地叹了口气:“……琢磨这么多年,灵气没琢磨明白,不知道上哪儿学的官僚习气。开会要开三小时……”   白浮鄙视。   另一头。   混沌们对着荆酒酒和白遇淮,倒是已经服服帖帖了。   荆酒酒回头和白遇淮说:“我们回家吧。”   小机器人:?   小机器人:“等等,任务还没有做完呀。”   荆酒酒点头:“嗯,可是我找到我爸啦。”   小机器人张张嘴,颓丧地垂了,呃,它的脑袋僵硬的,垂不下去。   也是……连奖励都已经拿到了,那还有什么完成的必要呢?   就是只是……   荆酒酒忍不住嘀咕了一声:“为什么是二分之一呢?”   “什么?”白遇淮问。   寻找神址任务完成1/2,就好像说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住了一样。   荆酒酒望着眼前的巍峨宫殿,怎么也想不出来,另一半神址应该在什么地方。   算了,还是先回家吧。   荆酒酒不太喜欢这个地方。   郁然走过来,低声问:“准备回去了?”   荆酒酒点点头:“身体已经重新塑好了,周大师的儿子也找到了,还找到了爸爸。”说到这里,荆酒酒眼底的光微亮了些。   郁然表情也刹那柔和了许多。   荆酒酒说到这里,突地又想起来一件事:“哦,只是还有……周大师的儿媳和孙女,也是死于邪神。我和白遇淮猜测,可能有人,就是那个曲易道长他的祖上,故意放了不少邪神像,流入市场……现在还不知道有多少人遭了这个罪呢。”   郁然面色冷了冷,但随即就又温柔了:“崽崽要去一个个找出来吗?”   “……还是找到吧。不然,会有多少人像我一样,像周大师一样家破人亡呢?”   “崽崽真善良。”郁然抿了下唇。   他现在已经能触碰得了荆酒酒了,其它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郁然低声说:“我让混沌载着你我,一同回家好吗?”   一起回家。   荆酒酒抿了下唇,低低应了声:“嗯。”   小机器人坐在背包里可急坏了。   就这么走了?   荆酒酒扭头看了一眼混沌世界中的远方。   那里隐约还能瞥见许多扭曲挣扎的鬼魂……他们都是如周大师儿子一样的人物。   荆酒酒有点可惜:“这些鬼魂是没有办法收拾掉了,倒是那条河……能直接吐出去吗?吐出去,地府是不是就能恢复了?”   “不是那样容易的。”白遇淮低声道,“它不是阳间的河流,吐出来,会阴气四溢,河水倒流,引得日月也颠倒……”   荆酒酒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郁然默不作声地将他们的模样扫入眼中,见荆酒酒无论说什么异想天开的话,白遇淮都低低应声,仔细和他娓娓道来……心底的不快这才减了一分。   这么庞大的一个混沌,无法轻易搬家。   它长在这里,几乎快要与山林融为一体,它已经许久没有化形,肚子里又装着土地、宫殿……俨然成了一个小世界。   于是荆酒酒就选了抓他们来的混沌。   这混沌蔫吧地把他们装到了肚子里,老老实实地载着他们离开这片绵延的山林。   它哪能想到呢。   怎么把人抢来的,还得把人还回去,不,还得运更远……   这边往京市走。   那边一群老头儿老太太,也终于开完会下了山。   白遇淮的别墅里。   “都找齐了吗?”   “齐了。”   “那就撤。”   “等等。”有人笑道,“这里可是归云门的人居住的地方。”   “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就是想说,要是能顺带拿几样归云门的东西走,不是也很值得吗?”   道长冷声道:“我早就看过了,这里放的玄学物品少之又少,除了小鬼脖子上的牌子,根本没一样是归云门的。”   青年一手拎着小鬼圆圆,一边轻嗤道:“这位白先生,对他养的鬼果然看重得厉害……听说是荆廷华的儿子。早年拿去供了邪神那个。”   后头也有人闻声应和道:“我见过照片。”说着,他低低一笑,带了点别的味道:“是挺好看的。”   “邪神喜欢漂亮的吗?”有人好奇地问。   道长低声道:“一个人身有多种气运,漂亮是他的气运,聪明也是他的气运,财富、健康种种都是他的气运……荆家那个儿子,就等同于将天底下最好的气运,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你说邪神喜不喜欢这样的贡品?”   青年接声:“我都喜欢。”   他们三言两语地说着,打开门,准备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可就在这时候,“喀嚓”一声轻响。   “什么声音?”   “照相机?”   “谁在拍我们?!”   他们本能地缩了缩脚。   “白遇淮是个明星你们忘了?可能就是狗仔……没什么关系,走!”   他们话音刚落,就听见一段警笛声由远及近了。   “……”他们头皮一麻,齐齐转身,想也不想就往别墅里躲。   他们是怕沾上警察的。   警察,承天地间的方正浩然之气。   寻常阴损手段都伤不了他们。   如果正面撞上,没准儿他们还得去坐牢,毕竟他们身上都不怎么干净,都还留着案底呢。   他们匆忙找到了别墅的地下室,躲进去,还画了数道符放置在门口。   他们却没想到,平时盯着白遇淮动静的狗仔本来就不少,这边警车一来,那边马上火速奔来了无数媒体。   甚至搞起了在线直播。   “白先生是出门度蜜月了是吗?”   “这边是进贼了吗?”   “请问是谁报的警呢?”   一帮人躲在地下室,就这么听着外面越来越热闹。   “有病吗?怎么这么多人?我们还怎么跑?”   “全弄死?”   “你疯了!你全弄死,国家就盯上你了!你当你现在真成神了啊?子/弹一打,你也得死!”   “这他妈就是明星?明星身边就跟这么多人的吗?”   他们打死也没想到,如此缜密的部署,最后毁在了狗仔的手里!   “不用担心,他们找不到人,自然就会离去的。”道长沉声安抚道。   他们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天。   天光刚大亮的时候,一行人穿着像是古装戏里一样白色的,仙气飘飘的衣服,来到了白遇淮的别墅外。   本来都觉得没劲儿了的记者们,一下子又提起了精神。   “哎,你们什么人啊?”   “都是老头儿老太太,练太极的?”   “跑人家门前练什么太极……哎卧槽?!”   他们张大了嘴,眼看着这行打扮统一的老年团,脚下仿佛踩了什么轻飘飘的东西,就这样轻轻地,越过了围墙。   老年团们个个神色肃穆,从怀中掏出了纸张、木头。   那扇大门对于他们来说,就形同虚设。   他们稳步步入门内,身上肃杀之气渐浓。   记者们:???   草。   见了鬼了吗?   老头儿老太太们在地下室的大门前停住,俯身轻轻松松一拍门,毁了符文。   “还我师祖!”他们厉喝道。   里面的人惊得摔了一跤。   那门缓缓打开来,里外终于相见。   归云门的人一看,满地小鬼!   何等阴损!   身上还背着数尊神像,莫不是偷的?   实在可气!   里面的人骤然惊恐。   归云门……归云门的老东西竟然一个不落全都来了!   不就是动了个小鬼吗?   “白遇淮……白遇淮不在这里!”有人抵不住这样的威势,低低辩解道。   “胡言乱语!”大师伯一甩袖子,怒声道。   “你不信,你不信问这小鬼!它是白遇淮养的!”   大师伯怒目看过去。   圆圆趁机又咬了一口那青年,喉中尖声道:“滚……出去!别碰……我妈的东西!”   老头儿老太太们都是一愣。   “这……师祖都成它妈了?”   “咋的,还和鬼连崽都生了呢?”   “师妹先不要昏!忍一忍!”   ……   记者在外面抓耳挠腮,什么东西都听不清,就在这时候,却看见一大朵足以遮天蔽日的乌云突然飞了过来。   白遇淮坐在混沌的嘴里,往下一扫:“……家里出事了。”   话音一落,白遇淮就直直纵身一跃。   他身上的大衣被风吹得衣角翻飞,像是迅猛锐利的鹰张开了翅膀。   别说记者没反应过来了,就连荆酒酒都惊愕地微张着嘴,本能地攥紧了手指。   白遇淮稳稳当当地落了地,看也不看周遭的乱象,三两步跨进了大门。   酒酒的东西在里面。   白遇淮眉眼森冷。   还有那些小鬼。   都是酒酒一点点养起来的。   混沌里,荆酒酒将手指掐得紧紧的。   而就在这一刻,他脑中叮的一声响了起来。   【检测到宿主的新愿望,新任务生成中……】   【任务1:重建地府   任务2:重建神址】   【任务奖励:获得神明之躯】   荆酒酒:?   我要这玩意儿干什么呀?   那道系统音像是知道他的想法,用冰冷的口吻,却硬生生说出中年男人的猥琐味道:【doi多少次都不会坏。】   荆酒酒:?   我刚才看着白遇淮跳下去,脑子里想的就是这个愿望吗???   荆酒酒被自己惊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归云门为什么常年隐居闭关不出世呢?因为一出门,可能就会因为太装逼而上新闻。 第60章   等混沌飞得低一点了, 荆酒酒飞快地和郁然说了声:“爸爸,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然后就也跳了下去。   他落地的姿势多少有点歪,晃了晃才站稳了。   幸亏这时候混沌已经几乎将这一片天都遮蔽住了, 记者就听见“咚”的一声。   不少记者吓得腿肚子都打哆嗦, 连忙颤声问:“什么声音啊?”   “怎么回事啊?”   “天狗食日?还是末日来了?”   “白遇淮又去哪里了?”   他们七嘴八舌, 只有当听见彼此声音的时候, 才会觉得安心许多。   荆酒酒扫他们一眼, 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别墅。   白遇淮比他更早进去, 当然更早看见了空荡荡的桌面。神像、小鬼都不见了……   他抬起手, 虚空一捞,捞住了一点残留的阴气。另一只手抬起来, 在半空中画符。   那一点阴气渐渐由死物变成了活物,抖动两下,茫然四顾地转了两圈儿, 随后朝着一个方向, 一头扎了过去。   嗯?   地下室?   偷了东西, 还敢留在屋子里?   白遇淮沉着脸, 大步朝地下室的方向走去。   而这时候地下室里已经打起来了。   小鬼们撕去了温和的外表。   如果不是被荆酒酒养着, 它们本来就是要变成厉鬼的,它们是会生食人肉的。尤其数量这么之庞大, 如果围攻一个人的话,可以生生把他吃得只剩下骨架。   圆圆的喉中不停发出尖利的啸声。   “还……回去!”   那些人这才意识到这帮小鬼到底有多厉害, 纷纷开始掏符纸念咒。   归云门的人也是一惊。   这么多小鬼?而且这些小鬼竟然还不是普普通通的那一类。它们可以杀人!   他们本能地就也要掐诀,但又生生忍住了。   这是师祖的孩子啊!   就是这么多小鬼……难不成全都是师祖的?可是看面容的样子, 还有点混血……那个鬼还是个外国鬼?   归云门中人满脑子恍恍惚惚,一时间划过了不少念头,不过倒是没耽误手上功夫。   他们拦住了那帮偷东西的人。   地下室里一时间叮里咣啷, 符纸乱飞。   归云门何等厉害?   对方几乎被压着欺负,小鬼还爬满了腿,逮着就下嘴咬。   “啊啊啊!”   “你这鬼东西!”   白遇淮刚一下到地下室,就听见这么一句。   自从养了荆酒酒之后,白遇淮可最听不得这么骂人的了。   “让开。”白遇淮沉声道。   归云门中人身形一震,齐齐出声唤道:“师祖。”   场面倒是有一分滑稽的。   毕竟这些个老头儿老太太,哪个看着不比他年纪大辈分长?   他们纷纷让出路。   白遇淮上前,于虚空中画符、掐诀。   “他在搞什么?”   “别发愣!赶紧掏你们的家伙什出来!否则今天咱们谁都别想走了!”道长怒喝。   “他在画……请神符。”有人颤声道。   相传归云门可通天地神明,难道是真的?   那道长闻声也不由一颤。   “他掐的又是什么诀?”   “引雷诀。”   “这个又是什么?”   “不、不知道,我也认不出来。呃……”说话的人感觉到脖颈一紧,仿佛呼吸不过来了。   现在,他知道了。   那个手诀,可驱阳气。   原是用于炼鬼、建墓时使用。   “连符纸都不用,真的引得来雷吗?我不信。”道长冷笑一声,也不甩开腿上的小鬼了,径直飞身朝白遇淮扑了上去。   空中一声响。   带着毁灭的气势,擦着混沌的边儿,从别墅顶上落了下来,落在道长的身上。不过他身上也有防护之法,雷声落下,众人再定睛一看,道长头发都被劈炸了。   道长抬手一摸,怒喝一声:“白遇淮!”   归云门的老头儿老太太们,闻声一皱眉,怎敢如此直呼师祖的大名?   没规没矩。   放过去,那是要把你吊死的!   他们也纷纷抬手一掐诀。   然后一道接一道的闪电劈了下来,每一道都砸在道长的头上。   那道长站立不稳,面色惨白,额上缓缓流下血……“噗通”一声,他跪在了地上。   他的背后传来“刺啦”一声,那是衣服被什么东西顶破的声音。   其他人都看傻了。   这叫什么?   这就叫别装逼,装逼遭雷劈吗?   这下打死也没人敢说不信了,反而口中嘶声道:“误会!误会!这其中一定是有误会,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说话?”   “误会?”白遇淮掀了掀眼皮,眼底冷意更深,“动了我的东西,是误会?”   “我们并不知道这里是您的地盘,只知道有人说这里有无数小鬼作祟,我们怀着除鬼的心思才来的……”   白遇淮冷冷地哼笑了一声,又掐了个诀。   那道长丢尽了脸,更不乐意见到其他人这么没骨气的样子。   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道长喉中挤出声音:“你以为你们说这些话,他会信吗?”   道长冷笑道:“你们抽空了附近的雷电,一会儿还能引来雷?今日如果想杀了我,恐怕得你那个请神符,真的能请得来神才行!”   一旁的青年也飞快地反应了过来,一下又恢复了之前的气焰,笑道:“不错,神灵早就覆亡了,如今连什么阎罗王都未必还存在着……更何况其它?你又请得来什么神?”   “尔等竖子,休要嚣张!”归云门的老头儿厉声喝道。   “你想见阎王,倒也容易。”白遇淮漠然道,又画了一道请神符。   两道请神符,前后各有不同。   前者是尊、是敬,后者是强硬,大概就是周围有个什么神,都得让他给直接薅过来。   那于半空中画的符,骤然闪过一道金光。   荆酒酒才刚走到客厅里。   他低低喊了一声:“白遇淮?”   “……”无人应答。   然而下一刻,荆酒酒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整个抽了过去。   荆酒酒浑身一紧张,大喊了一声:“377!”   喊完才想起来,小机器人在背包里,而背包在混沌的嘴里。   他要被拽回古堡了吗?   怎么会这样?   荆酒酒眼前一花,等再恢复清明的时候,他悬浮在半空中,和白遇淮大眼瞪小眼。   白遇淮:?   荆酒酒:???   两人还没对上话,那青年已经惊骇失声:“神?真的有神灵?不,不对!怎么可能?神灵早就覆亡了!连地府都不知所踪了……”   可不管他怎么看,那人面容隐入光芒之中,紧跟着背后一道神佛之光环绕轮转,虽然微弱,但的的确确就是神佛之光!   让人本能地生出了顶礼膜拜的想法。   那道长也瞪大了眼。   他背后衣服破了的地方,再度传来了撕裂的声音,只见有什么不知道形状的怪物,从那里缓缓顶破,挤了出来。   荆酒酒:?   他们把他当神?   归云门众人望着他也是一愣,但很快,他们也看出来了他身上的气息的确不似作伪。   他们又不识得他是什么人,只见他身上光华流转,似乎还有混沌之气融入其中,确实像是天地灵气的造物,于是也纷纷拜了一拜。   他们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见过正经神佛了,如今一拜,几乎都抑不住骨子里的激动。   白遇淮:“……”   他倒是一眼就认出了荆酒酒。   荆酒酒与白遇淮对视一眼,然后缓缓挪开目光。   我开口说点什么好呢?   他还没开口,底下圆圆喉中倒是爆出了一声杀猪般的尖叫:“妈!!!”   其他人还只当它喊白遇淮呢。   荆酒酒吓了一跳,圆圆会说话了?   他犹豫片刻,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先一启唇:“你们……”   两个字才刚吐出来,那些偷东西的人,全都不受控制地跪了下来,而那个道长更是整个人匍匐到了地上去,他的脸紧贴着冰凉的地面,气得他面容狰狞,背上那东西拉扯挣扎得也更厉害了。   唯独白遇淮,他还挺拔地立在那里,抬着头,目光深深地投注在荆酒酒的身上。   好像天地间,一时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荆酒酒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好像脸红了一样的感觉。   他又敛了敛目光,再度启唇:“你们,是何人?”   他没有自觉。   但对于那些人来说,他开口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仿佛一座大山,于无形中,重重压在了他们的身上。几乎要将他们的脊梁都压弯了一样。   这就是神……这就是神灵的力量!   他们惶恐至极,可面上又违和地洋溢着狂热之色。   他们所求,不正是此道吗?   那修仙故事中所谓的一步登天、羽化成仙,终能在今朝实现啊!   此时道长喉中再忍不住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他身上,一个巨大的影子破开他的脊骨皮肉,彻底钻了出来。   那影子有多奇怪呢?   长着十八条手臂、十八条腿,数个头纠结在一起,一动,头就会碰头。   看上去像是多个灵魂,被一股力量束缚在了一起。   这时候,道长喉中彻底爆出了一声惨叫:“啊啊啊!”   那青年嘶声道:“若您是神灵,那您应该听得见我等信徒的声音……我愿为您的信徒,但请您知晓,召唤您来的人,是个穷凶极恶之徒!他在家中饲养无数小鬼,这些小鬼凶性难除,杀人掠食……您为神灵,庇护人类,不正应该处死这等邪戾吗?”   其实这时候小鬼们已经忍不住哀叫了。   哪怕荆酒酒并没有将攻击的本能意识落在它们身上,可鬼就是鬼,鬼见神佛就会畏惧、会痛苦。   其他人听着哀叫,还只当是有戏。   请了神来又如何?   正统神灵最憎恶那些阴暗肮脏的东西!   “请神灵处死这些不尊神灵、颠倒阴阳的大恶之人!”青年喊道。   荆酒酒很不高兴。   他拧起了眉,只是那青年被迫低着头,才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而白遇淮望着荆酒酒的模样,实在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青年听着觉得不对劲,艰难地扭过脖子,冷声道:“你笑什么?”   难道归云门的师祖厉害到了这种地步?连神灵也不畏惧?   然后他就听见那神灵再度缓缓启唇:“我先处死你。”   那一个字一个字落下来,砸得青年几乎吐血。   青年这下也匍匐在地上了。   圆圆见状,倒也不怕神佛之气了,当即跳上去,在他的背上开心地嘎吱乱叫。   青年几乎疼死,也几乎气死,他艰难挤出声音问:“为什么?为什么不杀他?”   荆酒酒:“因为他是我男朋友啊。”   青年:?!   他瞪大眼,竟是抱憾而亡。   其余人也惊愕至极。   连归云门的人都惊呆了,也吓坏了。   太可怕了我的师祖!   一边养个鬼情人,一边还要玩弄神灵的感情!师祖,这样左拥右抱,是会死一个宗门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酒酒:让我杀夫就很离谱!还问为什么! 第61章   道长歪过头, 艰难地扫了一眼那被压得筋骨尽碎的青年。   ……死了?   道长喉中挤出两个字:“……废物!”   其余人闻声,却是既不想做废物,也不想做勇士。他们抵不住那股重压, 干脆也就这样匍匐在地面上, 冲着白遇淮的方向就开始叩头。   “都是玄学圈子里的人, 我们也不过是一时被迷惑了……归云门何必赶尽杀绝呢?”   “我们以后会竭尽所能补救过错!”   “对对……”   他们之所以没有朝着荆酒酒的方向磕头……那倒是想啊, 也得能动弹才行。   道长不由厉声道:“你们回去……也是个死!”   那几个人身形一颤,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原本满口的求饶声, 现在却是一下顿住了。   白遇淮不紧不慢道:“嗯,道长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 ……你们还有同伙,他们在等着你们回去。拿什么回去?拿这些邪神像吗?”   道长立刻闭嘴不言了。   白遇淮却心情不错,他竟然有了点仗“势”欺人的快乐。   这种感觉分外奇妙。   “打的是道家的旗号, 用的是玄学圈子的大名, 干的却是阴损的勾当。”白遇淮走近那道长, 微一躬身, 就将那团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抓在了手中。   这道长倒是个有气性的,从他怒斥别人, 就可见一斑。   他听完冷笑道:“你懂什么?外面的人将归云门传得如何神乎其神,今日一见, 也不过如此。一帮耄耋老者,却要奉一个年轻人为师祖。你才活了多少年?读过几本书?知道天地如何变幻而来?你懂什么道?又懂什么是玄?你知道漫天神佛时, 是个什么景象?你知道神灵陨落后,这天地最终会如何走向灭亡?”   他越说越觉得愤怒,好像这世界上清醒的人就只他一个了。   他厉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懂得我辈的抱负, 是何等宏伟?”   “阴损?”他嗤笑一声,道:“我愿为神灵重归那一日,奉献我自己……你归云门,敢吗?”   白遇淮微微一顿,这才多分了点目光,仔细打量了一眼这道长。   他的长相与曲易道长有几分相似,但要更年长一些。   曲易道长说撕破脸,就撕破脸,到后面什么遮羞布也不要了。这人却好像执着得很……   不等白遇淮和怒目相视的归云门中人开口,荆酒酒先忍不住了。   “他年岁几何?你年岁几何?他能将你制于这样的境地。你却反过来讥讽他年轻?你不该羞愧于自己的岁数都白长了吗?”荆酒酒分外困惑。   道长:“……”   归云门:“……”有道理哦。   归云门接着怒目相视:“不错,才一个照面,你就这样出声毁我师祖名声。你又懂什么?你懂我归云门的师祖何等厉害吗?”   白遇淮有点想笑,但心下既觉得暖又觉得软。   两边怎么打起嘴仗了?   酒酒是忘了自己现在是神灵的模样了吗?神,可应当是高高在上、惜字如金的。   可白遇淮脑中,紧跟着又不受控地划过了另一个念头。   可若荆酒酒真是神灵。   便是神也要俯身来与相好。   那是他的神,也是他的酒酒。   念头一划过,白遇淮浑身血液都躁动了起来,背脊处飞快地蔓延开了丝丝兴奋。   “我不需要知道他如何厉害,凡人之躯,终究难与神灵比肩。”说到这里,那道长就不由咬牙,“你今天请的这个神,也并非真神!你讥讽我们是阴损手段,焉知你这尊神又是怎么造出来的?还自称是你的男友?……实在恬不知耻!人类怎么能与神灵相配?”   荆酒酒抿了下唇,突然间有些不敢去看白遇淮的神色。   他听了会不会伤心难过呢?   我听见网友说我配不上他的时候,都觉得好生气呢。   荆酒酒低声道:“可我就要与他相配。”   归云门的人听得先是微一惊愕,随即险些老泪纵横。先师祖还在世时,据记载,无论门中谁人给他算卦,最后得出的结果都是——命格茕茕,直白点翻译就是光棍一辈子的命。   没成想转个世,倒是多转出个伴儿了,呃不,两个伴儿。   感动归感动,他们一颗心不由沉得更深。   这样的情深义重!   那要知道师祖心有不忠,还得了?   几人对视一眼,勉强压下心中的忧虑。   归云门的老太太,也正是先前差点被吓昏的那个“师妹”,她看着那道长,冷声道:“你有所不知,我归云门曾有一位先师祖,大名白淮。人称浊无仙君,你说他不懂神灵、不通天地、不解玄学……实在像是幼儿在鲁班门前耍大刀。可笑得很!”   荆酒酒听得认认真真,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详细的,有关白遇淮的来历。   听着好像十分厉害的样子……   那道长这时候也变了脸色,嘶声道:“……就是传说里第一个凡人成神的,归云门祖师爷?不可能,神灵陨落,他怎么还能存活至今?不不,……他是转世?可神灵哪有转世之说?死了也就死了……”   那道长陷入了自言自语中,一时间像是思绪糊涂了。   荆酒酒听不大懂。   反正厉害就完事儿了。   “他请的神又是什么来头?”道长哑声问。   归云门的人哪知道啊?不由齐齐看向白遇淮。   白遇淮神色不变,仿佛他们刚才议论的,是另一个人物。   白遇淮:“你猜。”   那道长没觉得这是戏耍他的话,他竟然还真猜了起来,半晌,道:“他身有佛气,是菩萨部?神明部还是天部的佛陀?”   “不不,他为何身上又夹杂一丝鬼气?是入地狱的地藏王?”   道长像是被逼疯了一样,面色发青又发红,喃喃自语:“不对。他身上又有混沌之气,我感觉到了,我感觉到了!盘古开天,混沌四散……他到底是什么神?你说!你告诉我……”   归云门的人都听得咋舌。   这么细细一捋,捋得人心头怎么越来越惶恐了呢?   “你知道神灵……神灵复苏了?从何时开始的?地狱呢?阎罗王呢?”道长像是憋了一肚子的话,接二连三地问了出来。   “他是什么神?”白遇淮眸光一动,“我的神。”   荆酒酒又用力抿了下唇,好像耳朵都有点热,他微微偏了偏头,才突然想起来,哦,那道莫名其妙的光将他整个人都罩住了。   他们看他的模样,应该是看不真切的。   “你在供奉他?”道长愣声问。   “是。”   “告诉我,告诉他的名讳。我为他点贡香,我就会知道……是不是真的……是不是一切都复苏了?理想之境,是否就在前方?”   白遇淮冷冷淡淡打量他一眼,这才淡淡道:“两个字,酒酒。”   “九九之数?”   “谷物发酵之酒。”   道长魔怔道:“谷物是承接天地之气的灵物,这个名字,很有寓意。”   荆酒酒一愣。   倒是想起了给他起名字的人。   那是郁然和荆廷华一同翻了不少字典,最后定了朗朗上口的两个字。   “我知晓了,我知晓了。酒醉见神仙。……我也能见神灵吗?”道长竭力抬起头来,面上浮现几点狂热之色。   没有人和他说能与不能。   他仰头一瞥,终于隐约瞥见了那神灵的模样。   轮转的光华间,那是个极为年轻,美丽不似凡人的少年……   道长猝然咽气。   身形塌下,露出了背后那个更为撕裂的大洞。   荆酒酒身上却闪现了一道更为灼眼的光芒。   白遇淮轻挑了下眉,多少有些意外。   “信仰之力。”他低声道。   荆酒酒又多了一个信徒。   哪怕这个信徒刚刚身亡,但他是玄学中人,又意念坚定强烈,他的信奉抵过其他人的百倍。   而且随着他死亡,他的信奉再也不会改变了。   曲易道长门中,竟然还真出了个,如他所说,愿意以身殉道的人……   可他的道……   听着不像是什么好东西啊。   白遇淮目光一闪,将手中抓出来的怪物,用金绳捆绑,交给了身后的门人。   其他人见领头的道长,和本事不弱的青年都死了,这时候还有什么好说?又再度惶惶求饶了起来。   老头儿老太太们也不客气,大步上前,广袖一拂,就把他们挨个绑了起来。   “交警局。”白遇淮头也不回地说。   他弯腰合了那道长双眼。   “啊?”归云门的人一愣。   白遇淮:“我没工夫听他们狡辩推脱……进了警局,他们什么本事都使不上,自然会老实说话。”   “噢!”   那些人闻声当然挣扎了起来:“不行,不能去警局,有话好好说啊啊……”   他们被推了出去。   剩下一个老太太,抬头,颤巍巍地问:“是不是该恭送神灵了?”   白遇淮嘴角翘了下:“不是。”   他一脚踩在窗沿上,纵身而起,将浮在半空中的荆酒酒,牢牢往怀中一扣,然后抱了下来。   老太太:=口=   这可是神灵啊我的老天爷!   白遇淮抱着荆酒酒,径直走了出去。   荆酒酒乖乖靠在他的怀里,忍不住低声道:“曲易道长家族中,到底弄出来了个什么玩意儿?新时代传/销/组/织吗?他以为是以身殉道,其实是以身养邪。”   荆酒酒轻叹了一口气:“传/销这么猖狂了?连中老年都骗……别人骗钱,他们还骗命。”   老太太听着“传/销”这词儿还觉得新鲜,心里还嘀咕这什么东西呢。   那头白遇淮倒是顿了下,说:“酒酒说得有道理,直接报警一窝端,也许比我们找上门更快……”   荆酒酒呆了会儿,又忍不住问:“我是神灵了吗?”   白遇淮:“一半。但只要琰魔这样的不出现,你就是这世间最强的神灵。”   最强?   荆酒酒还有点不太适应。   “有多♂强呢?”荆酒酒喃喃自语。   他倒也不是别的意思,就是真的有那么一点的好奇,一半神灵,那会是什么效果呢?   “对了,除了庭一大师为我塑像,我有了信徒,吃了贡香,我又吃了混沌和邪神的神识以外……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起了作用?”荆酒酒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白遇淮沉默半晌,到底还没瞒他:“……我的气。”   “我真的吸你精气了?”   “不是精气。准确来说……是神的力量。它埋藏于我的身上,我的体/液里……”   荆酒酒本来是很害怕白遇淮的血液的。   但是这会儿又忍不住好奇了起来。   荆酒酒咂咂嘴:“那我可以舔一口重新尝尝吗?”   白遇淮眼皮一跳:“……可以。”   荆酒酒说完就跑:“那好,你等等我,我先去接我爸爸了!”   白遇淮一秒降了火:“……”   但他望着荆酒酒的背影,想着想着,还是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来。酒酒太可爱。   老太太在后头看得满面惊恐。   还是光棍好,光棍实在。他们光棍了一辈子,倒也不必像师祖这般性情大变,还突破道德底线!   作者有话要说:  酒酒: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确实挺好奇,神灵之躯是永久buff,半神是半永久吗?就、就想试试这样子。 第62章   小鬼们怕归云门的人, 就如怕白遇淮一样。   见荆酒酒说着说着就走了,小鬼连忙爬着就往前追,爬着爬着, 倒好像又嫌慢了, 圆圆最先跳了起来, 改用两条腿, 别扭地往前追着跑, 嘴里还一边喊:“妈!!!”   老太太惊了一大跳:“这小鬼怎么还有意识在呢?爬也不爬了, 都跑起来了……”   “家中有神。”   “噢, 对……人家说,观音菩萨座下伺候的童子都能得道成仙, 摆在跟前的油灯,年岁渐久,那灯芯没准都能化成人形。它们受神佛之气照拂, 重开神智, 也不是什么难事?能得这样的福气, 倒是它们上辈子行善积德了。”   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说完, 这才陡然间反应过来:“这小鬼怎么见谁都叫妈?不对。被小鬼称作妈的, 是神灵?不是鬼吗?白浮回来说,师祖您养了一只鬼啊?”   “他就是鬼。”白遇淮轻描淡写。   老太太松了好大一口气:“原来如此!”   宗门倒也不必为了师祖找了个相好的一事而覆灭了!   但老太太刚转过脸, 就又惊骇地转了回来:“您化鬼为神?!……这不是要遭天打雷劈的事吗?”   白遇淮已经缓缓走出去了,他也不回地淡淡道:“哪里还有天?”   这话狂妄且大不敬, 但落在老太太的耳中,却是叫她沉默了。   如果真是神灵不存、天地动荡, 这世界上唯一有资格说这话的,就是师祖了。   老太太轻叹了一声,转头又操心起了, 这帮捣鼓邪戾玩意儿的东西,……真的能一锅端了吗?   荆酒酒走到别墅外的时候,混沌和郁然都已经不在了。   只剩下记者在原地恍惚,好不容易看见了个活人,瞧着挺正常的样子,记者紧绷的身体顿时放松了不少。   “荆少爷?请问您刚刚看见什么异象了吗?是有天狗食日?还是什么怪物?白先生的宅子,是不是有点问题?”   荆酒酒沉默片刻:“我好像看见外星人撞地球了。”   记者:???   记者:“哈哈哈!”   这用脚趾头也不可能的啦!   哦那……怪物多半也是不可能的。   看来就只是太阳短暂地被乌云之类的东西遮蔽了而已,等一个天文学家的专业解说就成了。   眼看着没一会儿警车又来了,显然是贼也抓着了。   记者们这才打消了心底的猎奇念头,转头计划着,先去采访哪个天文学家比较好。   白遇淮出来得比较迟,他一怔:“混沌呢?”   荆酒酒低低唔了一声:“应该在家里吧。”   “家里?”   “嗯。”   白遇淮目光一动,知道了他的意思。   白遇淮亲自开车,载着他驶往了荆家的豪宅。在荆廷华死后,荆酒酒就说要回来看一眼,但后来先去了周大师的家中。   “荆龙和他的母亲还住在这里。”荆酒酒低声说。   按照遗嘱,这座房产也归他了。   他不好赶人走,当然也就不想再回来了。   车停稳。   两人缓缓走进敞开的别墅大门。   客厅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搂着一个男孩儿。男孩儿望着荆酒酒的模样,羞愧地往后躲了躲。女人倒是面露惊恐地望着客厅一角。   荆酒酒转头看去。   就见郁然被混沌包裹得密不透风,他伸出手去,指尖轻轻一触碰——   墙上悬挂的画像,轰然烧了起来。   混沌再一口吞进肚子里。   不止画像。   家具、摆件,一样一样,这些几乎和荆酒酒记忆里没什么差别的东西,全部都被点燃了。   再全都被混沌吞吃掉。   郁然听见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哦。酒酒真厉害,这么快就将事情处理完了……”   “如果不是纵火犯法。”他一打量这座宅子,“把这里一块儿烧了最好。”   女人听得瑟瑟发抖。   “你别住在这里了,你住着也不痛快,我也不痛快。你会收到一笔钱,足够你和你儿子,安稳过完下半生。”郁然轻嗤一声,“我倒不像荆廷华那样狼心狗肺的。”   女人望着郁然,只觉得可怕,再扭头看见本该死亡的荆酒酒,就更觉得可怕了。   她也不敢再留,忙不迭地抱着荆龙转身跑了。   郁然目送着她跑远,然后才缓缓收回目光:“我还是得回去。”   荆酒酒巴巴地望着他,小声问:“回哪里去?”   “混沌。”   荆酒酒骤然沉默了。   原来爸爸说的和他回家,就真的只是回“一趟”家。   荆酒酒其实也知道,郁然不可能一直倚靠混沌裹身,在这个世界上行走的。   这不是正常的生活……   白遇淮的目光轻轻掠过荆酒酒的头顶,他低声开了口:“归云门里的人,都到京市了。”   郁然顿了下,立刻改了口:“我明天再走。”   双方长辈,总是要见面的。   荆酒酒有点高兴,他连连点头:“……那我们现在过去吗?”   郁然是什么人?本来想冷声说,让他们自己登门到这里来。   结果视线一转,扫到的是被他烧得光秃秃的别墅内部,这才把话咽了回去。   “走吧。”郁然说。   荆酒酒点点头,让他走在了前面。   其实郁然倒也不用走,几乎都是混沌托着他在动。   没动两步。   “叭”一声轻响。   郁然眉头一皱,回过头。   混沌却是个蠢蛋,一大团灰挤来挤去,挡住了视线。   他连忙拨了下混沌,这才看见荆酒酒乖乖走在白遇淮身侧,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郁然将头转回去。   荆酒酒这才勾了下白遇淮的脖颈,凑在他的脑袋旁,黏黏糊糊地小声说:“你真聪明啊。”   他这辈子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没有经历过。   像别人上学的时候,躲着家长老师早恋啊,偷偷勾个小手啊,躲在书后面打个啵啊,在被窝里悄咪咪看点小/黄/书啊……他都没有过。   他越来越觉得谈恋爱有意思了。   他可以偷偷吧唧亲一口白遇淮。   累了的时候,可以骑白遇淮,遇见麻烦的时候,也可以找白遇淮。   今晚他也可以和白遇淮一起在被窝里,悄咪咪看小/黄/书。没准儿他比别人还厉害多了。他想了想,两个人看总比一个人看更牛逼的吧!   “这算见家长吗?”荆酒酒满脑子思绪乱窜,倒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白遇淮低低应了声:“嗯。”他不轻不重地勒了下荆酒酒的腰,将人圈着抱了下台阶,然后再松开。   郁然完全不知道后面俩混球在搞什么鬼东西。   等郁然进到白遇淮别墅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客厅里泾渭分明的模样——   左边一排小孩儿,坐在最前头的那个面容白净,双眼圆圆,眼窝微深,表情还有一分灵动。后面的小孩儿,就个个表情呆呆,有那么两个肚皮还是红红青青的。   他哪里知道,前段时间,它们比现在可丑多了。   而右边,一排的……老头儿老太太?   “他们哪两位是白先生的父母?”郁然转头问。   白遇淮没开口,归云门的人先张嘴了:“不敢不敢,哪里当得师祖的高堂?”   郁然满腹的话,一下全堵了回去。   他性情再狂傲,也不会当着一帮老者肆意行事。   归云门的人这时候其实也觉得奇怪呢。   师祖钟情的人,既是鬼又是神。   连对方的父亲,都是个……呃,看不透的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人【?】。   郁然沉默片刻,问:“那白先生的父母……”   “早早就仙逝了。”老太太小声说。   荆酒酒怔了怔。   他见到白浮的时候,还以为,白遇淮是有很多很多亲人在归云门中的。   “那白浮为什么姓白啊?”荆酒酒插声问。   “门中人,皆随白姓。”   “噢。”荆酒酒忍不住侧目,悄悄瞥了瞥白遇淮,然后挠了挠他的手背。   白遇淮眼眸垂下,反手用力攥了下他一下,然后才放开。   郁然一时间也不好再开口。   没有父母亲人,一心只跟着酒酒,他要是再横插一杠子,倒反而像是他们在欺负人家了。   “我是酒酒的父亲……”郁然沉默片刻,“酒酒喜欢什么,我就会任他喜欢。”   说完,他就紧紧盯住了对面这些人的脸色。   仿佛有一个说不行的,他都得上去把人掐死。   归云门人心中松了一口气,心说这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啊!人家父亲都同意啦!这要搁过去,第二天都能上门提亲了……   老太太抢先了口:“那我们陪座山好啦!山里有什么算什么,全是太师母的。”   两边都护得紧,又都大方。   郁然一听,轻挑了下眉:“我陪京市的一套四合院。”   老太太心说那可不能输啊,吧嗒吧嗒张嘴又说:“那我还有一个青铜大鼎!”   “一箱宝石。”   “一面招魂幡……”   他们的对话渐渐变得离奇了起来,仿佛谁的陪礼更牛逼,就决定了谁1谁0。   荆酒酒:?   白遇淮:“……”   他都没想到,就这么把见家长这道坎儿给绕过去了?   荆酒酒听得都想打呵欠了,他慢吞吞地转身去整理那些险些被偷走的邪神像。等把要卖了的,毁了的,分批整理好。   再转身,客厅里已经没有郁然的影子了。   荆酒酒抬手按了按眼眶,总觉得那里有点酸酸的。   还是做鬼好的……做鬼都没有一点感觉。   白遇淮刚把归云门人的去处安排好。   他返身回来,一把按住了荆酒酒的手腕,低声问:“哪里不舒服?”   荆酒酒摇摇头。   白遇淮已经很熟悉他的性格了,于是又低声问:“想睡觉了是不是?”   荆酒酒应了声,骑在了他的背上。   白遇淮就这么背着他往楼上走,一转身,却是先看见老头儿老太太们,正扒着门往里头看呢,跟看稀奇似的。   白遇淮:“……”   他们惊了一跳,连忙收回了目光。   等白遇淮和荆酒酒的身影都看不见了,他们才拍了拍胸口,低声叹道:“师祖……也会哄人。真是奇了!”   白遇淮把荆酒酒背上楼,放进被子里,就像之前一样。   但是这一次,荆酒酒拍了拍被窝:“你也睡。”   白遇淮顿了下,抬手解开纽扣,脱去毛呢大衣,穿着单薄的衬衣跟着躺了进去。   荆酒酒总有无数古怪的借口,一会儿睡觉,一会儿可以不睡觉。他的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能飞快地治愈好自己。   可是今天他打了个滚儿,一下滚进了白遇淮的怀里。   白遇淮一顿,将少年扣得紧紧的。   半小时后。   荆酒酒趴在枕头上。   而白遇淮一手给荆酒酒举着手机,上面是从孟和新那里问来的小/黄/网,荆酒酒看得“哇~”“哇哦~”“耶?”   白遇淮半只胳膊都麻了,半边耳朵也红透了。   ……这他妈的是个什么人间疾苦。   白遇淮面无表情地在心底骂了句脏话。   荆酒酒没个定性,一会儿翻这个漫画,一会儿翻那个视频。   好像把十八岁时缺失的那些,尽情补回来了。   等他又翻过一个漫画。   白遇淮放下手机,按住荆酒酒的背脊,另一只手掐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轻轻扭过来一点,吻了上去。   荆酒酒咬着白遇淮的嘴巴,舔了舔:“……没尝出来什么味道。也没感觉到吸走了什么。血会不一样吗?”   白遇淮云淡风轻地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说着,他从抽屉里随手取出一把小刀,轻轻划过了手背,里面涌动出的血液,好似混杂着金色,灼热、滚烫,隐隐蕴含着无穷之力。   荆酒酒呆了下。   白遇淮还是怕又灼到他,于是只用指腹蘸了点儿,按在了荆酒酒的唇边,然后探入他的口中,哑声问:“……尝到了吗?”   荆酒酒吮了吮:“……尝到了,一点点热,不疼。”   他说着低下头,一点点舔去了白遇淮手背上的血。   白遇淮眸光微动,颜色深沉。   “我也尝尝。”   白遇淮将他翻了个面儿,俯身低头更强势地吻住了荆酒酒的唇。   他的手指将少年的脖颈完全托扶起来,摩挲着少年的耳廓与那一截脖颈,分外亲昵。   荆酒酒也本能地紧紧抱住白遇淮的背,手按在他的腰腹间,浑身灼/热,好像醉血了一样,就这样目光微醺地盯住白遇淮。   我觉得我们比小/黄/网带劲多了!   半晌,白遇淮松了点力道。   他垂下眼眸,面容还是淡漠的,仿佛不可侵犯且禁/欲的神祗。可这神祗低下头,缓缓地舔去了荆酒酒嘴角一点残留的血丝,透着一分温柔。   他想侵/犯他。   可是又怕吓到他。   荆酒酒浑身又热又发红。   他双眼晶亮地盯着白遇淮,有点兴奋,他更先地开了口:“我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白遇淮极有耐心地顺着他的话往下问。   荆酒酒:“我们可以打啵不换气三个小时起步!其他人就做不到!我们可太牛逼了!”   白遇淮:?   作者有话要说:  酒酒:可把我给牛逼坏了【叉腰】 第63章   荆酒酒最后没打上三小时的啵, 十来分钟倒是有的。   就这样,他就有些遭不住了。   郁然走的第一天,荆酒酒坐在镜子面前, 照来照去。   “你咬的。”他指给白遇淮看。   白遇淮从床上下来, 随手拿起一件浴袍穿上。他走到荆酒酒面前, 蹲下身, 指着自己的喉结处:“你咬的。”   荆酒酒目光转了转:“啊……可是我比较痛啊。嘴和脖子怎么能相提并论? ”   其实他们谁也咬不伤对方。   之前荆酒酒还是鬼魂的时候, 白遇淮在他的身上留不下任何痕迹, 荆酒酒也咬不着他。   现在勉勉强强咬得着了, 荆酒酒还要小声逼逼。   不过小声逼逼起来也是可爱的。   就像是小朋友,刚得了个新玩具, 总要和别人再三强调下新玩具的存在感才算完。   于是白遇淮低低地应了一声:“嗯。”他问:“那我看一看,肿了没有?会不会影响酒酒吃饭?”   他话音刚一落下,就把荆酒酒抵在那面大镜子上, 重重亲了下。   白遇淮直起腰:“好了, 压平了。”   荆酒酒站起来, 也有模有样舔了下白遇淮的喉结, 再指指自己的嘴巴:“神的口水, 赏你了。”   然后高高兴兴转身下了楼。   白遇淮哭笑不得,进浴室里洗了个澡也才跟着下楼。   楼下归云门的人已经坐得端端正正了, 那些神像,被紧紧捆缚在一起, 将茶几摆得满满当当。   小鬼们趴在茶几旁,尤其是圆圆, 抱着茶几腿,双眼紧紧盯住了归云门的人,干巴巴地重复道:“……我妈的, 我妈的。”   荆酒酒听着,觉得怪像骂人的。   不过圆圆看见他,倒是立马就从复读机变回小鬼了,就憨憨傻傻地抱着桌子腿儿,不动了。   荆酒酒走过去把它拎起来,放在沙发上,低声说:“周大师说你是个女孩子,改天要让白遇淮给你烧一条裙裙。”   圆圆听完,高兴地露出了两颗獠牙,然后又抬起爪爪,把獠牙按了回去。   归云门的人默不作声地看着,心说……可真是驭鬼有道诶!   这时候白遇淮也缓缓走近了,他一扫桌面:“准备作法?”   “正是!”   白遇淮拿起那个古堡邪神像,将其余的全部拂到一边去,漫不经心道:“那就先从它开始吧。”   反正这东西已经失去作用了。   他们简单用过早饭,就开始在客厅里画符了。   要困住邪神像不算难,但要彻底炼化它,却是难的。毕竟它再废物,到底也是沾了个“神”字。   印墨和丁瀚冰上门来探望的时候,差点被用朱砂画成的血色符阵给活活吓出去。   印墨还好,毕竟跟着庭一大师耳濡目染。   丁瀚冰是脸色惨白,把脸拉得长长的,慢慢挪着步子走进去的。   他三两步到了荆酒酒的身边,低声问:“听说白遇淮家里进贼了?”   “唔,送警局了。”   丁瀚冰这才放了心。   印墨挨着坐下,低声说:“师父过两天,要来找你们。”   “唔。”   “好像是有什么大事……”印墨说到这里顿了下,似乎是因为他还不够厉害,庭一大师并没有和他说起是什么事。   印墨和丁瀚冰都没有问,荆酒酒上哪儿度蜜月去了。   他们就陪着荆酒酒玩了会儿纸牌游戏,然后才各自离开了。   那边归云门的人倒是忍不住嘀咕呢。   太师母像是十分抢手的样子!   可万万不能让他跑了!   等到天黑时,归云门的人才把符画完,外头的月光往里一照,看着满地的血色,格外瘆人。   荆酒酒最怕这样的场景了。   他只觉得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本能地就想要往白遇淮怀里扎。   而白遇淮目光微动,丢开手中的书简,那是他们用来作符文参考的老旧书卷。   白遇淮微微侧过身,其实已经做好了接荆酒酒入怀的准备。   “哎哟腿疼。”   “腰也有点疼。”   “是不是风湿了小师妹?”   老头儿老太太仿佛刚跳完广场舞,彼此热络地问候了起来。   恐怖气氛刹那间被搅了个干干净净,荆酒酒不仅不觉得恐怖了,甚至还指挥小鬼去弄了点热毛巾给他们。   这时候许三宇打了个电话过来,支支吾吾地问白遇淮:“白哥,您是不是……真打算要退圈了?”   “还没有……”白遇淮话没说完,那头许三宇就跳了起来。   许三宇:“哎哎哎我就知道,您这事业心那么重,怎么会轻易因婚退圈呢?”   白遇淮抿了下唇,他望了望荆酒酒的身影:“如果他愿意和我结婚的话。”   许三宇喉头哽了哽。   得,前面白夸您了。   搞了半天,这还得取决于荆少爷的意愿。他要明天说结婚,您明天就撒手不干了是吗?   “什么事?你直接说。”白遇淮出声,打断了许三宇的思绪。   “一个新剧本,发您邮箱了。还有电影那边路演的事,您要是不想去,我就直接帮您推了……”   “不用。我看看。”白遇淮简洁利落地应声道。   许三宇也怕打搅了他,见事情说清楚了,也就忙不迭挂断了电话。   毕竟谈一回恋爱不容易……害。   白遇淮翻看剧本的时候,荆酒酒也凑了上去。   “……要你演鬼?”荆酒酒惊异道。   白遇淮:“嗯。”   这是一位老牌大导的新剧本,是一部讲述最后一个道士和这世界上第一个鬼的恐怖电影。   随着僵尸片的没落,国产恐怖片彻底从大众的视线褪去。   这位老牌大导,已经年过七十,大概是仍旧心有不甘,想要在暮年,再重现一次恐怖片的辉煌,所以托人求到了白遇淮这里,想借一借他的演技,也借一借他的名气。   “片酬是多少?”荆酒酒好奇地问。   “八千万。”   “高还是低?”   “算高了。”白遇淮扶了下荆酒酒的腰,“可以再给你买很多个游戏机了。”   荆酒酒:“你演吧,演吧!”“我教你怎么演鬼!”   说到后面这一句话,荆酒酒可就来了劲儿了。   白遇淮对这个剧本其实并不怎么感兴趣。   这剧本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朽气。   不是说故事太烂。   而是从头到尾,都是阴暗灰蒙蒙的基调,仿佛故事本身,就是一个行就将木的老人。   但是……   白遇淮应了声:“好。……我们明天就去剧组怎么样?”   荆酒酒:“嗯?这么快?”   白遇淮:“嗯。”   荆酒酒回头:“那他们呢?”   “他们在这里炼化邪神。”   荆酒酒其实也有一点心动。   谈恋爱么,不是就应该两个人多出门吗?待在家里算什么呢?   荆酒酒也就犹豫了那么几秒钟吧,一口答应了。   白遇淮给许三宇回了电话之后,那边立马就牵线,让白遇淮提前往剧组去了。   电影的拍摄地点在“鬼城”。   这个名字是那位龚导演自己起的,因为这座影视城,是他为了拍电影,自己一力出资,重新打造搭建起来的。   许三宇开车来接了他们,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龚导说啊,现在的影视棚,一个拍了,下一个接着拍。观众看多了,都出戏了。所以他要自己搭一个。”   “……到了。”   这座新影视城就建在离京市较近的安县。   影视城的大门没有挂招牌,两扇门大大打开着,车一开进去,就能望见近处砖墙发灰的居民楼,和远处显得破败的小村落……这些都是影视城的造景。   城里的人很少,来来往往少数几个,大都面目表情冷漠。   荆酒酒jio一缩,就有点想溜。   ……失算了!可恶!这里竟然这么恐怖!   白遇淮牢牢按住了他的手腕,低声不急不缓道:“酒酒要教我演鬼……”   哦,对。   荆酒酒这才坐了回去。   但是坐着坐着,他犹豫片刻,把屁股挪到了白遇淮的腿上。   白遇淮凑在他耳边,低声问:“鬼就是这样的吗?”   荆酒酒睁眼说瞎话:“啊,对啊。鬼就是这么欺负人的啊。”   许三宇浑然不知道后面在搞什么鬼。   他停住车,低声说:“哎,那是龚导吧?……真是认不出来了。”   一个男人推着轮椅远远地站在街的尽头,轮椅上坐着的头发花白、面容灰败的男人,就是龚导。   许三宇打开车门,一路小跑着迎了上去。   一回头正要说:“哎白哥咱们介绍下……”才发现后头没跟上来。   车里,白遇淮掀了掀眼皮,问:“我觉得这鬼欺负人不够凶……”   荆酒酒:?   还有人嫌鬼不够凶的?   那你可就太小看我了!我早就不是昨日的鬼了!   这头许三宇先问候了几句,然后才说:“我把我老板落车上了,您等等啊!”   说着,他就往车的方向跑。   许三宇抬手一敲车窗:“白哥。”   这边荆酒酒就把手钻进了白遇淮的裤子里。   白遇淮:“…………”   他压低了声音,几乎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嗯?鬼就是这么干的?”   荆酒酒振振有词:“色/鬼你没听过吗?”   许三宇:?   许三宇:“白哥?你睡着了吗?小少爷?……龚导来了?”   许三宇没听见声音,犹豫片刻,伸手就去拉车门。   白遇淮眸色深沉,一抬手,“啪嚓”一声轻响,把车门锁住了。   许三宇拽两下没拽开。   许三宇惊恐喃喃自语:“……我不会把白哥和小少爷给锁车里了吧?”   他摸了摸身上,又没找着车钥匙,只好先给白遇淮拨电话。   白遇淮将荆酒酒反按在座椅上,扒了他的裤子,飞快地回了许三宇一条短信:   【忙】   白遇淮不轻不重地摩挲着他的大腿根,说:“老师教得好,我已经学会了。”   荆酒酒不自觉地蜷了蜷脚趾头,觉得又怪异又紧张,这和单纯的亲吻,和他们在浴室里亲密的时候,是完全不一样的。   荆酒酒又有点期待,但又有点害怕。   他小声逼逼:“我又不是色/鬼,我只是给你做个别的鬼的示范而已……”   白遇淮说:“嗯,我是。”   他按下身旁的锁,将车窗也都牢牢覆住了。   荆酒酒一把牢牢攥着他的衬衣领子,拼命忍住了眼角想要本能流泪的冲动。哇,那要是流下两行血泪,可就实在是又丑又吓人了!   我要忍忍。   不行,好难忍哦。   荆酒酒舔舔唇,一口又重重咬在了白遇淮的喉结上。   白遇淮任由他咬,只是下一刻掀起了荆酒酒的毛衣,按住了他的脊背,顺着线条往下轻轻抚动。   荆酒酒觉得自己好像还是挤出两点血泪了。   他不知道该高兴还是羞耻。   ……可能以后他再也不会为这种恐怖的场景感觉到害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您瞧,这鬼多可怕啊。 第64章   剧组在影视城里摆了个接风宴, 就摆在一个破旧小饭馆的场景内。   大家都知道白遇淮很忙碌,更何况,他其实会答应接这个剧本, 就已经足够叫人意出望外了。   当他姗姗来迟时, 龚导身后的男人, 还体贴地关心了几句:“白先生请, 那次白先生的别墅闹了贼, 后续都处理好了吧?”   白遇淮:“嗯, 好了。”   他冲龚导微一颔首, 打过了招呼。龚导也只轻轻点了点下巴,就又牢牢倚着椅背不动了。   倒是许三宇好奇死了。   怎么来的只有白哥一个人?小少爷呢?   许三宇陪着桌上聊了会儿, 心底一边挂念着小少爷,一边呢,又觉得这地儿确实瘆人, 他都有点待不住了。   于是忙找了个借口, 说回去拿个东西, 先一步出去了。   这下车就停在了不远的地方, 许三宇一扫就找着了。   说来也怪。   这剧还没正式开机呢, 影视城里稀稀落落也有群演开始走动了。至于说为什么是群演呢?因为这个天气,他们还穿着秋装, 有两个甚至还露出了半截胳膊,看得许三宇都打抖。   许三宇匆匆收起目光, 转而抬手敲击车窗:“小少爷,在不在?”   懒鬼荆酒酒靠着椅子, 软绵绵地抬起腿,踢了下车窗,喉咙里冒出来的声音也是软绵绵的:“已死, 有事烧纸。”   许三宇听完心说可一点也不恐怖呢。   许三宇贴心地凑近,问:“要不要给您捎带点食物过来啊?今天中午可多好吃的了……”   荆酒酒这才撑着坐起来,按下车窗:“你身上不觉得冷吗?”   许三宇:?   许三宇忙憨憨一笑:“劳小少爷关心我,我带了军大衣过来呢,不冷。”   荆酒酒按住了他的胳膊:“你别动。”   许三宇一下就结巴了,哆哆嗦嗦地说:“不行啊小少爷,这样是不道德的,白哥会把我先开除再切片的!您见过白哥演一变/态凶手吗?哗啦啦,那个刀法,使起来很恐怖的……”   荆酒酒:“嗯?”   荆酒酒这一下可就来兴趣了:“我要看!”   许三宇:?   许三宇结结巴巴地说:“那、那我一会儿网上给您找个剪辑去?”   荆酒酒:“好。”   他说着拍了下许三宇的胳膊:“你现在还觉得冷吗?”   许三宇心说可不冷了。   可刺激了。   刺激得我血液都快回流到大脑了。   但是许三宇咂咂嘴,还没等说话,他骤然回味过来:“……确实是不太冷了。刚才走过来的时候,也不是别的,就是胳膊和脚有点冻。大冬天嘛,这座影视城里又空荡荡的,那穿堂风直往人身上撂……”   “不是,是阴气。”荆酒酒说。   说着说着,他坐直了身子,自觉也有几分白遇淮的风范了,他笃定地说:“你让鬼摸你胳膊,摸你腿了。”   许三宇听得头皮都炸开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不是……小少爷你别吓我啊……”   “我没吓你。刚才我拍拍你,就是帮你把阴气拍掉了。”就是还怪可惜的。他现在已经不算是鬼了,阴气摆在面前,吸了也没多大用了。   要是有个盒子,可以攒一攒,带回去喂小鬼崽子就好了。   许三宇一听,傻了眼。   他这会儿哪里顾得上害怕啊,全都只剩尴尬了。   “……我、我刚才误会了啊,小少爷您可别往心里去,把我刚才的话都忘了吧。我最近,就是看了点剧,……那个桥段套路,有那么一点的像。”许三宇尴尬得都快当场脚趾抠地了。   荆酒酒看了看他:“噢。”他问:“你看的什么东西,给我康康?”   许三宇:???   许三宇恍惚了一下,才回过神:“哎,哎好,我一会儿就全部都发给您。”   荆酒酒满足了,按着车窗说:“那我要接着休息了,你跟着白遇淮吧。”   许三宇本能地点头,转身。   荆酒酒:“跟着他安全一点。”   许三宇一下又觉得有点冷了。   他想说要不我也上车跟您一块儿待着吧?但这孤男寡男的,他也实在不敢,只好转身往回走了。   荆酒酒又懒洋洋地倚了会儿,然后才骤然坐起来,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地方……嗯,阴森森的,好像有一点……适合做地府呢?   这桌接风宴并没有吃太久。   一是白遇淮心里还念着荆酒酒,刚和人,不,鬼,亲热完,就走,也就只有荆酒酒才会觉得没什么;   二是龚导精力不济,男人也就推着他先回去了。   “这附近没什么酒店,得劳烦您几位就住影视城里了。”导演助理说。   许三宇忍不住问:“这里面还有地方住?”   “嗯。”助理点头,“咱们都是住这里面。我先带您过去看看……”   白遇淮出了门,先转身去将荆酒酒从车里抱了下来。   大家都是看过热搜的,也早就听说了白遇淮身边,有荆少爷这号有钱贵公子。   那助理当然不会不识趣地多看,只老老实实转头在前面引路。   助理把他们径直带到了一栋刷着白漆的老楼面前,楼体特别做旧过,白色里泛着点灰。   “就这栋楼里面……哪间都能住。”助理说着,掏出一大串钥匙,抖一抖,带着他们顺着楼梯往上走。   荆酒酒不好飘着上楼,就让白遇淮背了。   许三宇多少有点习惯了,就是心底偶尔冒出一点老光棍的酸意。   倒是助理在201停住回头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助理整了整神色,拿钥匙把201、202几间房全打开了。   许三宇刚想说,也没什么好挑的,不都一样吗?   他探头挨个一扫,却是震住了。   荆酒酒附在白遇淮的耳朵边上,小声说:“都不一样……”   助理笑了笑,说:“怎么样?有意思吧?导演特意设计的。每一个场景都力求逼真呢。”   这几间房里的摆设,都各不相同。   每个细节都在反应着屋主人的性格、身份。   像201的住户,就应该是一家四口,父母是老师,下面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女孩儿还在念幼儿园。   202的住户,应该是一个单身女性,从事医护工作……   203的住户,应该是同样独身居住的老太太……   这种细节上的丰满,让场景有了很强烈的代入感。   可是空无一人的屋子,没有半点烟火气,反倒将这种被放大的细节,变得令人毛骨悚然了起来。   许三宇就打了个哆嗦。   白遇淮毕竟是拿了无数奖的人,对这样的场景,他眼睛都没眨一下,选了203。   助理问:“您不上楼看看了?”   “不用。”   助理闻声还有点失望呢,他还想再把龚导的独具匠心的设计,对外卖弄卖弄呢。   许三宇当然不好去打搅老板,自个儿选了202。   进了屋子,反手关上门。   荆酒酒舔了舔唇:“这种感觉还蛮奇怪的……像是入侵了别人的家里一样。”   白遇淮应声:“是。”“你如果不适应的话,我们开车到三公里外去住酒店。”   “那倒不用。”荆酒酒小心翼翼在沙发上落座,小声和白遇淮说:“就是不能再这样。”说着,他啵了下白遇淮的嘴巴。“和那样了。”他又用白遇淮的手磨了磨牙。   “会感觉到好像屋子里有个老太太在盯着你一样……”荆酒酒说着,顿了顿,“不过也可能这个年纪的老太太,都已经耳聋眼花了……”   白遇淮倒是满不在乎的。   他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人,他大都时候表现得稳重冷酷且刻板,刻板到除了拍戏以外,都是不苟言笑的地步。   但现在……他脑中总会冒出来,就算是在全世界人面前,和荆酒酒接吻,那都不是一件出格的事,相反,还是一件足够叫人愉悦的事,这样放肆的念头。   这屋子设计得有多接近日常生活呢?   衣柜里挤满了衣物和换洗的被单,被单上面还绣着大朵的红牡丹花,极其契合屋主性格。   白遇淮到客卧换了新床单,等到晚间睡觉的时候,也没让荆酒酒直接躺上去,而是把人牢牢搂在了怀里,等同于睡在了他的身上。   荆酒酒觉得这样也挺好玩儿的,他忍不住缠住了白遇淮的胳膊和腿,把脸贴在他的胸口。   这种格外的亲昵,会让荆酒酒有种奇怪的满足感。   他美滋滋地眯上眼,数呀数鸭子,数着数着就到第二天了。   第二天,剧组其他演员全部到齐。   也就这时候,许三宇一扫,才发觉整个剧组,感情除了白遇淮和龚导以外,就没半个有点名气的人了。   就连演女主角的,都是个没见过的,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看就很新的演员。   许三宇忍不住喃喃道:“白哥,我不会把你坑了吧?怎么感觉这剧组跟忽悠人一样……”   白遇淮没出声。   等其他工作人员陆续来到现场,开始搭建设备、设置机位,好歹热闹了点儿,终于让许三宇松了点气。   白遇淮和龚导聊了会儿剧本,聊得龚导昏花的两眼直发光,耷拉下来的眼皮都跟着兴奋地颤了颤。   他当场让白遇淮分饰两角。   一个是鬼,一个是末路天师。女主角反而更多像是一个推动故事线往前走的工具人。   聊完剧本之后,白遇淮回到这边。   荆酒酒忙问:“是不是要开机了?怎么演呀?”   白遇淮和他说了分饰两角的事。   荆酒酒是看过剧本的,呆了下,说:“啊,那两个角色对手戏的时候怎么办啊?”   这两个角色纠缠到一块儿的戏份特别多。   鬼想要天师的命。   天师想要在捉鬼末路时,完成自己人命中最后一件荣耀的大事!   似恨非恨,似爱非爱。   反正荆酒酒别的没太看懂,就看懂了里面还有一段意识流床/戏呢!   “那怎么演呢?”荆酒酒喃喃道。   但很快,他就又高兴点了。   不和别人演更好啊!   荆酒酒连忙毛遂自荐:“和我演啊!我就是鬼啊!都免了后期抠图了!”   白遇淮目光一闪,喉头一动:“好。”   荆酒酒这才又眉开眼笑了,连带看周围恐怖的建筑,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荆酒酒:“我是不是帮了你大忙?”   白遇淮:“是。酒酒是个天才。”   白遇淮又过去和龚导说了几句话,然后龚导连连点着头,很快就开机了。   荆酒酒不会演戏,只能充当个鬼鬼工具人。   白遇淮坐在那里。   他就悄悄隐了身形,从厕所出来,再走过去,露出尖尖小虎牙,做出最凶恶的面容,像剧本里的鬼一样,朝着这个末路天师俯下了身。   天师眉眼间闪现了一丝兴奋。   他抬起手,于虚空中挥动双手,像是在抓什么东西。   他抓住了荆酒酒的手腕,把玩着他的手指,插/入、再分开,亲昵,好像还有点情/色意味。   荆酒酒茫然了一瞬,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哦……他知道了。   为什么别人那里都是厉鬼玩/弄主角的身体?   到这里,是主角玩/弄厉鬼的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  龚导越看越觉得:这个戏好逼真哦!兴奋.jpg 第65章   荆酒酒陪着演了两段, 就忍不住开始和白遇淮探讨剧本了。   “这个厉鬼……怎么感觉不厉害啊?”还不如他呢。   白遇淮抬手,翻到第79页,手指划过一行字, 淡淡道:“这不是挺厉害的吗?”   荆酒酒低头一看, 写着:   长越被紧紧按在了床上, 喉中发出了嘶哑濒死的声音, 一双葱白的手, 渐渐从他的脖颈上显露了出来。   那只厉鬼骑在了他的身上, 毫不掩饰自己的凶恶与邪戾。   他隐约感觉到了一点介于生与死之间的模糊快-感。   楼上也隐约传来了声音, 哒哒哒,像是有一个女人在那里踩着高跟鞋来回打转……   荆酒酒觉得这怪可怕的。   但是想到要往白遇淮身上骑, 又怪不正经的。   荆酒酒自我反省了一下。   他以前可没少想骑白遇淮。   可见他就是个不太正经的鬼。   “或者你看这一段。”白遇淮又说。   荆酒酒低头再看:   它上了长越的身。   它新奇地对着镜子照了照,然后抬起手,轻轻描摹过眉毛、鼻梁、喉结……它脱下了上衣和长裤, 站在镜子前静静抚-摸着这具身躯。   月光在身躯之后拉出了长长的两道影子, 影子交缠, 十指都好像扣在了一起。   荆酒酒看得满脑袋问号。   这不是色-鬼是什么?   写剧本的人, 不像是恐怖家, 而像是恐怖搞颜色家。   荆酒酒小声问:“你要怎么拍这一段?”   很快,荆酒酒就知道了。   白遇淮低声问他:“想不想试试上我的身是什么滋味?”   荆酒酒怔愣着将手搭上了他的肩, 这还是荆酒酒当鬼以来,第一次上别人的身。   其实什么东西都上不了白遇淮的身, 唯独荆酒酒能。   他尝过了白遇淮的血,他们之间的“气”已经彼此相融, 荆酒酒轻轻一尝试,就和白遇淮融为一体了。   那种感觉是尤为奇妙的。   荆酒酒试着抬手,于是白遇淮也就抬起了手。   他捧住自己的脸, 于是白遇淮也捧住了自己的脸。   对照着镜子,荆酒酒很快就觉得这个动作蛮奇怪的,于是匆匆又放下了手。   这时候镜头外传来了龚导轻咳的声音,他背后的男人拿出手绢,给他擦了擦嘴。   龚导嘶哑出声,如同拉动了一个破风箱:“是不是太为难白先生了?”   荆酒酒:“不。”   我不能给白遇淮丢脸呀。   荆酒酒这才照着剧本里写的那样,轻轻描摹过白遇淮的眉毛、鼻梁……这种感觉是很奇怪,也很奇妙的。   白遇淮的胸腔之中,心脏怦怦跳动,有力,还有些迅疾。   于是荆酒酒便也觉得,好像自己的心跳也快了起来,呼吸也微微屏住了,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了,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从足下,一直蔓延,直掀到了天灵盖……   和剧本里的诡异不同。   荆酒酒的手轻抚过白遇淮的脖颈,感觉到自己和白遇淮的血液,好像一齐都沸腾了起来。   那是一种更亲昵又躁动不安的感觉。   这就是……谈恋爱的感觉吗?   前后其实也就不过半分钟。   荆酒酒微微走了神。   白遇淮很快重新接管了自己的身体。   龚导在镜头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抬手挥了挥,身边的男人便代替着他喊了出来:“好了,卡!这段特别好!”   现场大家都觉得有点冷,不自觉地耸了耸肩。   工作人员打着抖,端了温水上前,问:“白哥要喝一点暖一暖吗?”   毕竟白遇淮下-身只穿着单薄的长裤,上衣又脱掉了。   白遇淮慢吞吞地掀了下眼皮,他淡淡道:“谢谢,不用了。”   那一刻,工作人员呆愣了下,总觉得有点不敢直视他。   “白老师先回去休息一下,暖一暖吧。下面先拍第二组的戏份……”龚导身旁的男人代他出声道。   白遇淮也没有推拒,淡淡应声,就慢条斯理地扣上纽扣,转身往楼下走。   他们拍摄的地点,在老居民楼的3楼。   白遇淮他们之前选的房间,在2楼。   许三宇见他下楼,忙也跟了上去。   “您没冻着吧?今天可太冷了。”许三宇说着打了个哆嗦,“总觉得骨头缝里都透着冷。”   白遇淮淡淡道:“那你先回房间,裹紧被子,别出声,闭紧眼,很快就会暖和了。”   许三宇愣愣地应了声,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真将被子裹紧了的。   这头白遇淮进了门,荆酒酒才慢吞吞地从他的身上挣扎出来,趴在白遇淮的背上,喉中小声地像是在夸赞又像是在撒娇一样,说:“白遇淮,你的腹肌好漂亮……”   明明上面没有血液。   可是摸起来的时候,就是会发烫。   荆酒酒的话说到这里,就被截住了。   白遇淮将他从背上抓下来,捞在怀里抱住,亲吻。   这和之前的每一个吻都不一样。   白遇淮来来回回地轻抚着他的后颈和背脊,痒且酥麻的滋味儿,在新的躯体上飞快蔓延开。   正因为多年不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获有感知,所以一旦有所感知的时候,反而愈加的敏-感。   荆酒酒伏在了白遇淮的肩头,兴奋又激动地微微呼吸……哦不,他好像没有呼吸来着。   白遇淮将他抵在了门板上,架住腰,抬起腿,侵-入上去。   男人身上传递出的热意,并不会再叫人觉得难受了,相反,荆酒酒忍不住想要将他缠得更紧,更密切地去感受挟着几分湿漉漉的热意。   荆酒酒的双眼晶亮,咬住了白遇淮的耳朵,忍住了喉中怪异的声音。   另一间房里,气氛可就大不相同了。   许三宇紧紧闭着眼,脑袋顶上却响起了“哒哒哒”,像是高跟鞋敲击地面一样的脚步声。   刚开始,他以为只是楼上剧组正在拍戏。   但那道脚步声,来来回回,只在他头顶那一块儿打转。   再想到荆酒酒前一天和他说的,他被鬼碰过,许三宇只觉得浑身毛孔都快要炸开了。   幸好他还牢记着白遇淮的话,裹紧被子,闭紧眼,不说话。   狭小的空间里,除了脚步声,就只剩下了许三宇的心跳咚咚声。   大约过去了半个小时,那个脚步声停止了,转而却是更多的声音一齐涌入了许三宇的耳朵里。   门打开,窗户推开。   燃气灶被打开,油入锅,滋啦,铁铲翻炒。   有人低低絮絮地说着话,好像还夹杂着人的笑声,还混着一点电视背景音……   极富有生活气息的场景,一下在许三宇脑中构建了起来。   可这只让他觉得更毛骨悚然了。   好像……好像这整座楼,突然间活过来了一样。   ……   202室里。   荆酒酒又开始吧嗒吧嗒掉血泪,他牢牢抱着白遇淮的脖颈,突然呆愣愣地出声说:“……今天好像是我的生日。”   白遇淮应了声:“嗯,我知道。”   他小声说:“我二十五岁了。”   白遇淮吻过他的眼皮,纠正他:“不是,是十九岁。”   好像他从来没有死亡过,没有孤独地在古堡里迎接过自己的十九岁生日。   荆酒酒哭着哭着,又笑了笑,他咬了咬白遇淮的肩膀,又舔了舔,小嘴叭叭:“白遇淮,我觉得屁股有点烫……”   白遇淮咬住他的唇,把他剩下的话全给堵了回去。   荆酒酒咬他一口:“唔……我觉得……楼上好像有什么动静?是鬼吗?我那天还看见许三宇身上有……阴气……”   白遇淮淡漠的眉眼间,染上了丝丝情-动之色。   他浑不在意:“不用管。”   他说的不用管,就是真的没将周围的动静放在眼底。   等荆酒酒再有空隙张嘴,已经是两小时之后的事了。   他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肚皮,说:“我觉得里面也有点烫。”   白遇淮:“我摸摸。”   荆酒酒让他摸,一边又小声说:“楼上的声音好恐怖哦。”他顿了顿,又说:“但是好刺激哦。”   白遇淮:“嗯。”他轻抚了下荆酒酒的头顶:“等我一会儿。”   他起身,还是只穿了单薄的长裤,上身还留着荆酒酒费了吃奶的老劲儿,才嘬出来的一点点痕迹。   他就这样坦然地推门出去,上楼。   原本应该很热闹的三楼,这会儿却没有剧组的半点动静声响,静悄悄的,连那些嘈杂的炒菜声、人声都消失了。   白遇淮目不斜视,径直打开了503室的门。   503室的客厅里摆了一个画架,旁边还有一桶画具,和摆在小几上的颜料调色盘。   白遇淮一气扫进桶里,一手拎桶,一手轻松地拿起了画架,转身往下走。   他在前一天,已经将这里每间房都看过了。   503室静悄悄,没有鬼,也没有人。   但却好像有一双眼睛暗暗在后面窥伺着。   门“咚”的一声关上,突然拦住了白遇淮的去路。   白遇淮脸色都没有变一下,他淡淡道:“你要想清楚,是想聪明地活得久一点,还是蠢笨地死得快一点。”   门这才又慢悠悠地开了。   那双眼睛畏惧又不忿地目送着白遇淮远去。   白遇淮回到了203室。   他摆下画架、放上新的画纸,再取水调色。   荆酒酒缓缓坐起身,怔怔问:“这是做什么呀?”   白遇淮:“画画。”   “画谁?”   “你。”   每年生日留下一幅画像。   今年是白遇淮来画了。   荆酒酒一下子觉得屁股也热,肚皮也热,眼睛也好热。   他趴倒下去,朝白遇淮的方向伸长了脖子,想了想,有了一个大胆的提议:“不如画个裸-体的叭?”   白遇淮:?   不愧是你。   又过了几秒钟,白遇淮嘴角软化,微微勾起,他应声:“好。”   203室里的气氛一时静谧美好如春。   202室里许三宇牢牢抓着被角,呜呜呜,真的好恐怖啊靠,我要憋不住了!我感觉自己可能要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许三宇轻轻唱出了一首歌:我们不一样…… 第66章   白遇淮最后还是画了两幅画。   荆酒酒一开始觉得好无聊, 但慢慢地,他就趴伏住了。他静静地望着白遇淮的方向,突然也很想给白遇淮画一幅画。   这种念头来得莫名其妙又猝不及防。   像是一种, 留住美好东西的本能。   白遇淮给我画画, 也是因为有这样的念头吗?   这叫不叫默契呢?   荆酒酒脑子里胡乱冒出无数念头, 感觉到了一点的快乐和平和。   “画好了。”白遇淮低声说。   荆酒酒这才慢吞吞地起身, 他一边凑近去看那画, 一边低声问:“你不冷吗?”   荆酒酒从背后抱住他的脖子, 像很多次往他身上骑一样, 慢慢地顺着男人挺拔的背脊,贴上去, 将他整个抱住,再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挂住。   这样就能轻轻松松去看画了。   哪怕知道荆酒酒根本不会滑下去, 少年对“骑”他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   白遇淮还是反手扼住了荆酒酒的腰。   他反问:“你觉得我冷吗?”   荆酒酒把脸往他的背上贴了贴。   “不冷, 还是热的……特别特别热。”   他的血是冷的, 可白遇淮的血是热的。   不仅是热的。   好像还会因为他而变得滚烫火热。真奇妙啊, 奇妙得会让人有点高兴。   荆酒酒这样想着, 就彻底趴在白遇淮背上不下来了。   他的目光慢慢落到画上——   左边是荆酒酒规规矩矩地穿着衬衣、小西装,长腿一曲, 坐在沙发上的样子。   光从身后老旧的贴着七彩窗户纸的玻璃透进来,落在他的身上, 便也洒就了七彩瑰丽的光。   “我刚刚明明是躺在床上的……”荆酒酒说。   “嗯。”白遇淮顿了顿,“但是我能想象得出, 你坐在沙发上的样子。”   一分一毫都没有出错。   像是早已经将他坐下时的模样,牢牢刻入了脑海中。   荆酒酒咂了咂嘴,他味觉的感官迟钝, 但还是莫名其妙地觉得嘴里好像有点甜。   荆酒酒视线一转。   而右边……右边这幅画,大概就是放在晋江过不了审核的那一种——   他懒洋洋地倚在床上,四周并没有光,身后的窗户被牢牢掩死,只有头顶一只老旧的灯,落下点点昏暗的光,如同一层轻纱披就在他的身上。   四下摆设老旧、冰冷,透着一股令人心间发颤的朽气。   唯独画中央的少年,鲜活、明媚,连带的,使这个阴森、充满暮气的场景,都被赋予了一点明亮光华……   画本身是死物。   但画传递的是人的感情,于是那一刻起,画就活了。   这是荆酒酒小时候开始学画画时,学到的最重要的一课。   荆酒酒怔了怔。   他在白遇淮的心中,就是这样的吗?   “我喜欢这幅画。”荆酒酒小声说着,咬了下白遇淮的耳朵。   白遇淮将那幅画收起来,蒙住。   然后才将荆酒酒从背上扒拉下来,转而抱在怀里,咬了下荆酒酒的嘴巴。   荆酒酒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小声问:“为什么要画两幅呢?”   白遇淮指了指左边那幅:“要挂起来。……不止它。睡美人古堡里,你曾经的那些画,都要挂起来。”   荆酒酒怔怔地窝在他的怀里:“挂在哪里呢?”   “你喜欢哪里?”   “我以前很喜欢古堡,现在……不喜欢了。”荆酒酒想了想,说:“我喜欢你家。”   “那就挂在那里。”   荆酒酒踢了踢腿:“啊……那不是所有人一进门,就能看见你家里挂着我的画?”   “对。”   这时候楼里传来的争吵声,已经渐渐变成尖叫了。   摔东西、叱骂、撞墙,它们密集地交织在一起,同时还伴随着菜刀咚咚剁在菜板上的声音。   白遇淮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这样的声音太打搅人谈情说爱。   荆酒酒倒是没太大感觉的,他揪着白遇淮的袖子,摸了摸他的手腕,低声问:“那所有人就都会知道,白遇淮是我的了?”   “嗯,对。”   一个糟糕的家庭破碎掉了。   但好像一个新的家庭,又建立起来了。   挂上画像,对荆酒酒、郁然来说,都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就像是全家福。   仿佛是一种幸福安定的证明。   荆酒酒想要好好活着了。   他不想做鬼了。   他勾着白遇淮的脖颈,支起上半身,凑在白遇淮的耳边,低缓地用肉麻兮兮的声音说:“白哥哥,我……”   这时候楼外“咚”的一声巨响,打断了荆酒酒的声音。   可那“咚”的声响,没有就此停下,相反还密集了起来,“咚”“咚”“咚”,像是擂鼓,也像是西瓜撞碎在了铁板上。   白遇淮:“……”   荆酒酒:“……”   他们穿好衣服,起身走了出去。   楼道里和楼道外,都没有任何怪异的景象,但声音却没有停止。   白遇淮抬起手,202室的门被敲响了。   “好像没有动静?”   “嗯。”白遇淮皱眉,“我已经提醒过许三宇了。”   “是不是吓坏了?”荆酒酒说着,轻轻在门上一推,门就被他打开了。   他们在卧室里找到了许三宇。   许三宇一张脸紧紧皱着,枕头两旁有濡湿晕开的痕迹,像是……哭了?   “许哥?许三宇?”荆酒酒低声叫。   许三宇迷迷糊糊地撑起眼皮,恍惚地问:“这是真的假的?”   荆酒酒抬手扯了扯自己的脸颊:“……真的。”   许三宇:“那您断个头给我看看?不会断头的,肯定是假的!”   荆酒酒:?   白遇淮:“……”   许三宇心说我可聪明着呢。   我还记得您不是个人呢。   “许三宇。”白遇淮出声。   老板的声音到底是刻入脑海,不,都刻入dna了。许三宇一个激灵,坐着爬了起来:“我信了我信了!是真的!”   “我听了您的话,就一直躲在被子里,太恐怖了,周围的声音真的太恐怖了,龚导他们呢?他们没有一点反应吗?”   许三宇过于紧张,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了:“我都给吓哭了,哭了还不敢伸手拿纸擦脸。就记着您说的,被子得裹紧了,闭着眼,不能睁开……结果那些声音吧,反而还来劲儿了。一声比一声响。我就搞不懂了,我都没生气呢,它们发什么脾气?到后头,我眼睛都闭累了,闭着闭着,我害怕啊,我就……睡着了。”   白遇淮:“……”   原来是睡着的,不是吓晕的。   荆酒酒从旁边扯了一张纸,递过去。   许三宇接在手里,忙说了声:“谢谢小少爷!”   他问:“现在又是什么声音?嗨哟,这鬼脾气还挺大?”这会儿许三宇有了靠山,有了底气,嘴上那倒也跟着厉害起来了。   白遇淮淡淡道:“跳楼的声音。”   许三宇打了个激灵,骇得一下说不出话了。   荆酒酒也咻一下,就贴白遇淮背上了。   差不多过去了半分钟,许三宇才缓缓回过了神,颤声问:“这一声接一声的,得多少人跳楼啊?”   “集体自杀,或者,一个鬼魂,在循环重复自己的死亡过程。”白遇淮说得平淡。   许三宇的心脏却是惊得快离家出走了。   “现在怎么办?”“这到底怎么回事啊?这里死过很多人?龚导搞的什么鬼?”   荆酒酒牢牢抱住了白遇淮的脖子,现在是一点也不怕了,他咂咂嘴:“其实这里很多人,看上去都不太像是活人。他们身上的死气好重……”   白遇淮斧正道:“是临近死亡的人。”“龚导也是。”   许三宇回想起龚导的模样。   的确看着像是命不久矣的样子。   “那……那也不算是鬼啊,怎么这栋楼就开始闹鬼了呢?”许三宇说着说着就打了个哆嗦。   白遇淮摩挲了下荆酒酒的手腕,有几分漫不经心地出声道:“你知道为什么凶宅跌价跌得那么厉害吗?死过人的地方,终究是不一样的。”   “我懂了……”许三宇惊得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   不不,岂止是床。   连脚下的地板踩着,都让他觉得心慌。   “龚导是不是把凶宅搬到这里来了?”许三宇欲哭无泪。   荆酒酒:“这么6?”   许三宇:?   这是6吗?   这是可怕啊我的小少爷!   “他筹建这里有一段时间了,也许是把全国各地的凶宅,都照搬都这里来了。为了逼真,里面也许还有那些凶宅的旧物。旧物会残留阴气、魂魄。所以这里会重复上演凶宅里曾经发生过的事。1994年,青州发生过一起,拆迁楼住户集体自杀的事件。……这里可能就是遗址。”   许三宇捂着耳朵,抱着脑袋,就差没喊“别念了,师父别念了”。   “龚导也太……也太可怕了,他就不怕出事吗?”   “人快死了,执念太深。”   荆酒酒:“这座影视城不就是一个大型鬼屋?”   许三宇:?   这叫鬼屋吗?   这叫凶杀现场!   荆酒酒:“这里生活着的人,是将死未死的人,这里的造景,是凶宅2.0。……这里的阴气一定很重。”   “这里就像是一个天然的路标,之后会源源不断地有鬼闻着味儿过来。”白遇淮接声。   许三宇恨不得两眼一翻,当场昏过去。   荆酒酒:“拿这里做地府,琰魔一定很开心。”   白遇淮有点酸:“……嗯。”   “我们要好好拍戏,之后从龚导手里,把影视城买过来。”   好好拍戏?   嗯,还有好多段没有拍。   白遇淮嘴角这才又勾了勾:“嗯……前提是,鬼多起来了之后,龚导不会死的话。”   “龚导……会死吗?”许三宇愣声问。   “阴气引鬼。可如果你是凶宅原本的主人,你会喜欢看见有无数的鬼涌来,占据了你的家园吗?”白遇淮淡淡反问。   “不……不愿意。”“所以,凶宅的主人会对龚导愤怒、憎恶。”   话音刚落下,他们听见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吱呀,令人牙酸。   白遇淮背着荆酒酒往外走。   许三宇害怕地赶紧跟了上去。   只见203室的门大大敞开。   地面上留下了一道一道浅浅的血色的印子。   那东西缓缓走进203室,最后在画架前停住了脚步。   “鬼鬼鬼!”许三宇哆嗦出声。   那东西似乎一下停住了,回过了头。其实许三宇是看不见它的,但他就是觉得那东西回过了头。   它看了一眼许三宇,又扭回头去。   盖在画板上的画布,发出了簌簌的声响。一个角被掀了起来。   许三宇颤声问:“它在干什么?”   “掀画布。”白遇淮一脚迈入门内,面色骤然冷了下来。   许三宇忙又问:“怎么多了幅画呢?那是这家主人的画?”   白遇淮:“酒酒的画,我画的。”   话音落下的时候,白遇淮已经三步并作两步,一手按在了画布上。   许三宇:???   许三宇心底的恐惧骤然消退,他盯着那只无形的鬼。   哦豁,你完了。 第67章   鬼并没有在意身后逼近的人类, 它好奇地将画布掀得更高,许三宇惊鸿一瞥——   一截自然舒展搭在床边的小腿,微微勾起, 脚趾微蜷, 白皙, 扎眼……   许三宇心头重重一跳。   给他八百个胆子, 也不敢再继续看下去了。   就在那电光石火间, 白遇淮抬起手, 衬衣袖子微微往下一拽, 露出一截强劲有力的手腕,腕上的镯子飞速转了起来, 像是下一刻就要炸开。   他于虚空中一捞。   一道模糊的身影终于显现了出来。   从头到脚,再没有一点透明的地方。   那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头部残缺了半个。呃不, 不止。许三宇心尖发颤, 几乎不敢看, 可人就是这么奇怪, 越是害怕, 目光越是挪不走,反而还近乎强迫地仔仔细细打量了它一遍。   它有三颗头。   另外两颗是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小女孩儿。   它们面容狰狞, 身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流着血。   白遇淮卡着它其中一个脖子,将它提了起来。   “有点眼熟啊。”荆酒酒喃喃道。   可别眼熟了。   这他妈简直又恶心又恐怖啊。   许三宇差点吐了。   不过没等他吐, 那道身影就被白遇淮捏碎了。   它脖颈断裂,身躯像是不能承受某种力量, 嘭一声炸开了,血肉朝四周飞溅而去,几乎是扑面而来, 许三宇吓得赶紧闭上了眼。   等再睁开眼。   画布已经重新垂落回去,将画上的内容遮盖得严严实实。   而四周依旧干净,没有一点血肉的痕迹,仿佛那只是一场幻觉。   小少爷……   哦,小少爷已经躲在白哥的怀里了。   “没事了。”白遇淮低下头,低声说。   荆酒酒皱着鼻子,低低应了声:“嗯。”   许三宇低头看了看孤零零的自己。   连躲个鬼,都没地儿躲。   我们不一样……   荆酒酒这才慢吞吞地从白遇淮的怀里出来,低声问:“你觉得像不像,上次从那个道长身上,抽出来的那个奇奇怪怪的鬼?”   白遇淮:“嗯。”   “它应该不是这栋楼的主人之一,它怎么进来的?因为它厉害?”荆酒酒又问。   白遇淮:“对。这栋楼里的其它东西,根本拦不住它,也可能根本没打算拦。指着我们,先互相残杀。”   荆酒酒:?   荆酒酒:“还挺聪明。”   不叫聪明,叫识时务。   就像白遇淮去拿画板的时候,那些东西全龟缩了起来。   “至于这东西为什么要进来这里……”他顿了下,才道:“可能是因为你在这里。”   “我在这里?”荆酒酒怔了下。   “这座城是一个路标……”   “我也是。”荆酒酒接声。   “嗯。”   似鬼非鬼,似神非神,又有混沌塑体。   荆酒酒已经成为了一个对各路东西,都极具吸引力的存在。   许三宇又开始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了。   而荆酒酒还在小声和白遇淮说:“那下次要不要留一个鬼,问问话呀?”   白遇淮:“我尽量。”   如果没有鬼一上来,就掀荆酒酒的画。   许三宇揉了揉脸颊,揉得肉都有点痛了,这才感觉到了一丝真实。他颤声道:“不知道现在龚导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没事,他们早就见过不知道多少次这样的场面了。”白遇淮淡淡道,“将死之人,本来就通阴阳。”   许三宇忍不住骂:“那他妈的也不提醒一下咱们?”   “他为什么直直求人托到你这里来,应该是走关系,听了一点风声。”   “什么风声?”许三宇懵了下。   “白哥懂点玄学的风声。”荆酒酒补充道。   许三宇心说那叫懂点吗?   许三宇:“……不然我非得把剧组给撕了!”   许三宇说着,就先转身出去,往楼上走。   外面还在响起咚咚跳楼的声音。   许三宇来到2楼,推开拍摄场景的那扇门,里面打着昏暗的光,演员还在摄像机下走动对戏。   一切如常。   许三宇快步走上前。   其余人几乎是立刻齐齐看了过来,他们紧紧盯住了许三宇的身后。   “白先生休息好了?”龚导问。   这时候外面天刚蒙蒙亮,晨光熹微。   许三宇一手拍在负责调音、收音的机器上:“……怎么不打开收音?怕录到不好的声音吗?”   “其实这样录一录,没准更真实呢。”他冷声说。   龚导默然不语。   倒是他身后的男人笑着说:“只是对个台词,所以没开。许先生别激动……是不是看见什么了?其实没关系。这只是这个地方残存的意识。并不是真正的鬼魂。”   白遇淮缓缓走上前:“龚导死的时候,把这座城出售给我。”   龚导这下倒是笑了:“好,没问题。”丝毫不芥蒂别人提起他要死的事。   许三宇一噎,反倒说不出更多的话了。   大概真就是他只能是个庸人的缘故,他是体会不到这世上为什么会有人,执念当前,连性命都成了无足轻重的东西……   龚导一下来了精神,他说:“我们再改一改剧本……”   许三宇:“……”疯了疯了。   扭头再看一旁的编剧,她竟然也面露兴奋之色,丝毫没有要返工的痛苦。   这个剧组有病。   许三宇自己坐到了一边,开始后悔自己是不是当初就不该把剧本拿给白遇淮看。   荆酒酒坐在角落里,低声问:“那是什么?”   他本来将声音压得很低,但不知道为什么,剧组里的人一时间全部齐齐回头,看了他一眼。   龚导昏花的老眼,都因此变得明亮了一点。   荆酒酒在片场大都是鬼魂状态示人,除了白遇淮,没有人看得见他。直到这一刻。   大家望着他低低窃窃私语了几句。   眼前的少年,还是那样的美丽,但比起刚看见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让人由心生出一股,不敢触碰、高不可攀的感觉来。   龚导放低了声音,说:“那也是剧本里的一个角色。”   荆酒酒却觉得有点奇怪。   那是一个演员吗?不是。   那是一个假人,蒙着层层的轻纱,戴着假发,坐在一把荆棘缠绕的椅子上。   龚导低声说:“那是天师心里追求的东西,那只存在于他的幻想之中……它是神,是天师对过往魑魅魍魉横行,神鬼共存于天地间时的向往和怀念。”   龚导盯着荆酒酒的模样,突然顿了下。   他说:“如果它有模样,也许会是您这样的……”   荆酒酒觉得他的目光让人有点不太自在,于是微微转过了头。正好这时候他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荆酒酒摸出来看了一眼。   啊,不是他的。   那就是白遇淮的手机在响了。   许三宇忍不住和他搭话:“小少爷,你觉不觉得大家都有点神神叨叨的?”   荆酒酒:“嗯,有一点。”   “那白哥为什么还要买这座影视城呢?其实我看,咱们直接走最好了……”   荆酒酒顿了下:“因为我要?”   许三宇:“……”   哦,那没事了。原来是您要啊。   许三宇麻木地靠住椅背。   这老男人谈个恋爱,就是不一样,别人送个钻石、房产证,您给送大型鬼屋,为此刀山火海也不惧是呗?   荆酒酒:“嘘。”   他接起了电话。   而这时候,编剧和白遇淮交流着新剧情,说着说着,她回过头,又悄悄地打量了荆酒酒一眼。   许三宇忍不住想和荆酒酒说,但一转头,就发现他正和电话那头说话呢,许三宇就只好又全部憋回去了。   “是小友啊?白先生在忙?”那头传出了庭一大师的声音。   荆酒酒点头应声:“是。”他问:“您回京市了?之前印墨说,您有事要找我们?”   “对。”庭一大师说,“我去了一趟汾城。你知道汾城吗?”   荆酒酒当然是不知道的。   庭一大师大概也明白,于是不等他回话,马上接着往下说:“《庄子逍遥游》记载,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因而姑射山,被称作仙山,是传说有仙人居住的地方。汾城就有这样一座,疑似姑射山的地方。我在那里找到了一些东西,是一位名为浊无仙人留下的‘神谕’,刻于骸骨之上……他详细记载了一个,自己身死道消后,如何重筑九天,接引漫天神佛归位的历程……”   浊无。   听着很耳熟。   哦。   荆酒酒一下想起来,那不就是归云门的老太太,曾经提起过的,第一任归云门老祖宗?白遇淮的前世?连那个道长听了,都要惊骇、顶礼膜拜的人物。   也就约等于白遇淮了。   “这个说不清楚,最好是回来一趟。”庭一大师说着,顿了下,又道:“归云门的人,让我再转告。曲易道长的同伙还没抓着,但是有个自称叫林芝的人,说他在帮忙找了。”   庭一大师说到这里,手机似乎被谁夺走了。   那头传出了老太太的声音:“太师母。”她恭恭敬敬地唤道。   “阵法无法将邪神全数炼化,我们已经拍照,发到师祖的手机上了。请师祖拨冗归来,处置剩余事宜。”   “我看看。”荆酒酒拿下手机,开始翻微信页面和收件箱。   他一边翻,一边满脑子思绪乱飞。   啊,我也能帮白遇淮处理事务了。   我可太棒了!   乱飞的思绪,在荆酒酒从彩信,翻出一张座机画质般的照片时,一下顿住了。   照片里,古堡邪神端坐在那里。   从来看不清面容的它,终于彻底显露了它的面容。   它的面容并不丑陋,相反还俊美至极——   眸射寒星,眉如墨描,不似凡间人。   它身穿层叠的仿佛来自上古时代的宽袖、长袍,衣袂飘动。   它的嘴角斜斜勾起,笑容狂妄,不可一世。   它长得和白遇淮一模一样。 第68章   荆酒酒刚看完照片, 那边就又将电话打过来了。   大概是开的免提,那头的议论声听得一清二楚:   “你确定白先生能处理好这些事?”   “归云门一切事务都听从师祖的。”   “……”庭一大师喃喃念道,“怎么比我还为人死板呢?”   庭一大师清了清嗓子, 这才又转头对着手机说:“小友, 不如你先回来?咱们先议个章程, 再寻白先生回来。白先生这会儿也应该拍戏正忙吧。”   荆酒酒回头看了一眼白遇淮的方向。   白遇淮似有所觉, 于是也转头看了看他,最后目光落在了手机上。   自打白遇淮的手机让荆酒酒给撞烂之后, 白遇淮的手机就换了新。两个人的手机款式,彻底区分开, 十分好辨认。   白遇淮看一眼, 就将头又转了回去。   显然好像并不在意荆酒酒接他的电话。   荆酒酒咂了咂嘴:“我和他一起回来吧。”   庭一大师顿了顿:“可是那骸骨上的‘神谕’,还有这个邪神像……还未弄清楚怎么回事呢。”比起深不见底的白遇淮,庭一大师实则倒是更相信荆酒酒这只鬼。   荆酒酒悄悄转了个身, 不让许三宇听见。   他小声问:“浊无就是白遇淮, 于是你觉得, 邪神像也是白遇淮吗?”   庭一大师:“邪神像不一定是白先生,但一定有牵扯。如果造神计划,是浊无一手策划。那白先生是否留有前世的记忆呢?”   荆酒酒:“嗯,我觉得一定不是。”   “小友何出此言?”   荆酒酒:“古堡邪神像阴毒, 而且没有白遇淮聪明。”   开着免提,那头坐落阵中,听得清清楚楚的邪神像:“……”几乎让他气得呕血。   “那造神计划……”庭一大师微一迟疑。   荆酒酒垂下眼眸, 推着椅背玩儿, 一边才又低声说:“如果白遇淮的确是浊无的转世无误,那不是只有自己更清楚自己会做什么吗?让白遇淮推测一下,他自己当初怎么想的, 不好吗?”   荆酒酒说得轻轻巧巧,完全没有遇见大/麻烦的意思。   庭一大师张张嘴:“……”   倒也……有、有点道理。   庭一大师轻叹一声:“那小友告知白先生就是。”   “唔。”   荆酒酒收起手机,就要挂断。   庭一大师突然出声说:“昨日忘了同小友说,小友生日快乐。”   荆酒酒微微耷拉的嘴角,这才缓缓牵起来了一点:“嗯,谢谢。”   荆酒酒收起了白遇淮的手机。   这才想起来要去找自己的,结果翻来翻去都没找到。   啊,可能是昨天脱衣服,就骨碌碌不知道滚哪里去了。   荆酒酒站起身往外走。   许三宇忙问:“要我跟着您一块儿去吗?”   荆酒酒摇头:“不用。”   他现在都不会被拽回古堡了。   鬼神又都惧怕他,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荆酒酒慢吞吞地走出去,剧组里其他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流连了片刻,然后才又挪开。   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少年对着他们,仿佛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荆酒酒前脚走下楼。   许三宇犹豫片刻,后脚也跟了上去。   反正他在这儿待着也怪不自在的。   “靠!怎么这么挤?”许三宇脱口而出。   等说出口,他又觉得自己的形容词蛮奇怪的,犹豫着改口嘀咕道:“……都不好喘气了,是不是空气里有什么有害气体啊?”   他话音落下,低头往下一看。   荆酒酒正驻足站在203室门口。   许三宇张嘴想叫他的名字,却觉得喉头一凉,像是什么东西钻了进去,给他堵上了。   许三宇:咳咳咳。   咳不出来。   但荆酒酒的声音,他倒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少年的嗓音就仿佛是一片迷障中,唯一的明灯,他轻声说:“别挡路哦,昨晚你们太吵了。我过生日,你们知道吗?太吵,会被……”他顿了下,随口编了个:“吃掉的。”   “你们”是谁?   鬼、鬼吗?   许三宇打了个哆嗦。   哪怕小少爷的声音再轻柔,他也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但就在那瞬间,门“吱呀”一声开了。   许三宇也感觉到喉头一松,呼吸重新变得顺畅,四周也没有那种奇怪的挤压感了。   他连忙噔噔噔,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荆酒酒身边。   恰好这时候,只听得“哒”一声响。   一双拖鞋无风而动,就这样摆在了荆酒酒的面前。   荆酒酒直接越过了,他说:“我来拿手机。”   然后他的手机就从床底飞了出来,悬浮在了他的面前。荆酒酒伸手接了过来,电量5%。   “没电了啊……”荆酒酒简单翻了翻,还是翻到了一些未接来电。   分别是来自庭一大师、陶荷、丁大宝、印墨……可能是因为电话没接通,所以他们又各自发了短信。   孟和新还发了微信给他。   【是今天生日吗?我有没有记错?我拍戏拍得快错乱了】   【等我回来,再送你一个u盘!里面有很多好东西!】   絮絮叨叨,各种各样的话语,挤满了这个还不如巴掌大的手机。   荆酒酒缓缓笑了起来。   什么邪神呀,造神呀,都影响不了他的心情半分。   荆酒酒转过身:“嗯?许哥你怎么也在?”   许三宇颤抖着指了指他的身旁。   荆酒酒回头一看。   那里飘着一个充电器。   许三宇几乎魂不附体。   荆酒酒倒仍旧是有礼貌的,他推开充电器,低声说:“谢谢,你拿的充电器是十多年前的了,我用不上。”   荆酒酒走到门外,一下步子顿住了。   许三宇跟着也顿住了,他颤声说:“是、是鬼拦路了吗?”他伸了伸脖子,却只看见了门外,他老板那张脸。   “怎么下楼了?”白遇淮问。   “拿手机,但是没电了。”   白遇淮接过去:“我一会儿给你充。”   “唔。”荆酒酒顿了下,说:“古堡里那个邪神,炼化不了。”   “嗯?”白遇淮知道,他说的是那通电话的内容。   “他长了一张和你一模一样的脸。”   许三宇听得瞪大了眼。   白遇淮的眉眼骤然冷了起来,他抿了下唇:“是吗?”语气略有几分森寒意味。   “难怪从来看不清它的面容。”白遇淮微微垂下眼眸,“原来是赝品怕撞上正主。”   “它和你没有关系吗?”荆酒酒直接了当地问。   白遇淮扣住了他的手腕,摩挲了下。   “没有。在此之前,我不知道这东西。”   许三宇总觉得二人说的话题,似乎是什么极为重大的事,于是一下屏住了呼吸。   “哦。”荆酒酒顿了下,“但是,庭一道长说,制造伪神的计划,都是你写下来的。你写在了什么骸骨上面……”   白遇淮脚步一顿:“浊无写的?”   荆酒酒:“浊无不就是你?”   “是。”白遇淮顿了下,不自觉地将荆酒酒的手腕攥得更紧了一些,他微微皱了下眉,“但我没有上一世的记忆。”   白遇淮心底浮动起了一丝焦躁和不快。   连带看周围那些往这栋建筑里拼命挤的鬼魂们,也就极其的不顺眼了。   白遇淮蜷了下手指,正要掐诀。   从203的门口开始,都突然间摆上了东西。   扁扁的馒头、圆圆的米糕,上面都插着一根白蜡烛。走得近一点,还能看见,有的米糕上面都发霉了。   白遇淮:“……”   荆酒酒倒是有点惊讶,还有点高兴地弯腰嗅了嗅,从香烛上闻道了一点好吃的香味:“……这帮鬼,这么聪明的?还会讨好我?”   许三宇艰难出声:“这是……生日蛋糕?”   白遇淮这才收住了掐诀的手。   荆酒酒喃喃道:“但是这得多么大一口气,才能把所有蜡烛一块儿吹灭啊?”   “你是神。”白遇淮提醒他,“意念所至,随你的心而动。”   荆酒酒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蜡烛刹那全灭了。   许三宇已经在后面说不出话了。   荆酒酒咂咂嘴:“好了,就不吃了。”看着就怪不好吃的样子。   白遇淮低低应声,将荆酒酒的手抓得更紧了一些。   荆酒酒还没忘记刚才没说完的话呢,他又问:“那你觉得,前一世的你有可能会写什么造神计划,这样的东西吗?”   以我的性子。   白遇淮:“……有可能。”   他是个很纯粹的人。   纯粹到骨子里甚至有点冷酷。   在遇见荆酒酒之前,在他眼中,鬼是没有分别的。   “那曲易道长的祖上,有可能是因为听从了你的命令,才将邪神散播四方吗?”荆酒酒问。   “不可能。”白遇淮一口否认。   白遇淮顿了下。   “古堡邪神,可能只是浊无的一道浊气。仙人成圣前,都会摒情爱、驱浊气。从此塑成圣躯。”说到这里,白遇淮的脸色已经有些阴沉了。   荆酒酒微微茫然:“啊。”   他踢了踢腿,和白遇淮一起迈上了一步台阶:“其实还有一件事也很奇怪。邪神选择荆家的长子献祭。也就是说,它最早找上的是我的大伯。但是大伯躲过去了,只瘸了条腿。之后它也应该找大伯的大儿子……但是它为什么找了我?”   白遇淮忆起了还在上一个剧组的时候,古堡邪神降神识于关岩的身上,缠着荆酒酒不放。   白遇淮面色骤然森冷阴沉。   “就只是从我身上分离出去的,一道低劣龌蹉的浊气,……也还是会本能地靠近你,喜欢你,想要你。”这话像是从白遇淮齿间挤出来的,感觉十分怪异。   像是另类的表白。   又像是浸透了自我憎恶、醋意和对那东西的咬牙切齿。   荆酒酒怔了下,不自觉地反抓住了白遇淮的手指。 第69章   气氛有一刹的凝滞。   许三宇都差点唱一首“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车底”, 他终于听见前面的荆酒酒出声了。   少年的嗓音微微茫然,还带着点怨怼的委屈,他轻声问:“所以原来还要赖你了?”   荆酒酒很少直白地埋怨他人。   看上去恨都恨得不明显。   所以他的爱也都从来不明显。   “……是。”白遇淮喉中艰难挤出一个字, 他扣着荆酒酒的手, 用力到手背上青筋都微微突起了。   许三宇不知道刚才那段对话里,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在后头急得抓耳挠腮。   不过他还不算难熬的。   许三宇一抬眸,就看见白遇淮手腕上的镯子,又打了几个转儿。白遇淮看上去神色没什么分别,但许三宇总觉得耳边好像隐约传来了什么鬼东西的嗷呜喊叫声, 跟烧着了似的。   这样的白遇淮,反倒让他觉得更害怕了点。   不过白遇淮很快就松了些力道,低声说:“去和龚导说一声, 我明天回组里。”   许三宇愣愣应声, 这才觉得喘气轻松了点儿, 然后连忙上楼去找龚导了。   白遇淮抿了下唇。   他不知道酒酒会因此怎么样。愤怒?不快?难以接受?   他再厌憎那古堡邪神,也改变不了,它曾是一道自他身上分离出来的浊气这一事实。   酒酒的心思, 总是能出乎人的意料,……白遇淮也不能完全摸清楚。   这是白遇淮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时刻。   这世界上, 很少有事能难住他。不管是做一个天师也好,还是入行做一个演员也好。他无论做什么, 都仿佛天生就是吃那一碗饭的。所以镜头之外, 他总是沉稳漠然, 没有多余的话和表情。   唯独对荆酒酒。   说不清的躁郁,缠在了白遇淮的脑中。   连带的,对曾经的自己, 都生出了一丝憎恶。   荆酒酒半天都没有再说话。   白遇淮实在按不住,哑声道:“……先回去一趟?你和我。”   荆酒酒:“……嗯。”   他顿了下,低声说:“带上许三宇吧。”   白遇淮拧了下眉,这会儿实在不想再添个电灯泡,给本来就有点复杂的局面,再添点麻烦。   荆酒酒:“……他可能会害怕的。”   他和白遇淮一走。   这里除了一个许三宇,就真没剩下什么正经人了。   呃,虽然他和白遇淮也不算是什么正经人。   白遇淮听他还有余力为许三宇操心呢,低低应了声:“嗯。”应完,又觉得自己一向答话的方式,有点过于简练了。   酒酒本来好像也谈不上有多喜欢他,被这样一搅合,是否会就这样放弃他?   白遇淮并不是个悲观主义者。   但这会儿就像是运行程序中了病毒一样,脑中不可抑制地发散开了各种思绪。   他眼皮一跳。   甚至都联想到,荆酒酒有一天,实在烦透了他的淡漠姿态,转头就冲别人甜甜喊“哥哥”去了。   这一想,简直就一发不可收拾。   等许三宇再回来的时候,就发现白遇淮的脸色更显冰冷阴沉了,看上去说是方寸大乱,也不为过了。   “白、白哥?”   “小少爷?”   许三宇这下是真的有点慌。   这前一天不是还不可描述了吗?我可都看见了啊!白哥脖子上那么老大一啜出来的草莓呢!   这现在……是谁要拔吊无情了啊?   “开车。”白遇淮出声。   许三宇连忙去了。   等许三宇把车开过来,却是白遇淮坐上了驾驶座。   “您这两天也够累的,还是我来吧。”许三宇有点担心。   白遇淮绑上安全带:“你来开的话,开三天也开不出去。”   许三宇一愣。   荆酒酒低声说:“你看窗外。”   许三宇忙转头去看窗外。   但他口鼻呼吸的热气,先喷洒在了窗户上,玻璃一下就变得模糊不清晰了。许三宇只好连忙伸手,擦了擦玻璃。   随着玻璃一点点清晰起来,半张血呼啦呲的脸,贴了上来,正落入许三宇的视线中。   “哎哟我瞎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了。”许三宇紧紧闭上了眼。   荆酒酒都有被丑到。   他皱了下眉,想要往白遇淮怀里扎,一下又顿住了。干干脆脆地闭上了眼。   许三宇却不懂得这样的技巧,愣生生地看着那块玻璃透出去,所能看见的一切可怖景象。   无数鬼魂,摩肩擦踵地朝影视城里走来。   仿佛朝圣一样狂热,不知疲惫和痛苦。   许三宇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他扒着车窗,身形颤抖。几乎不敢再看,可人就是这么奇怪,越是害怕的时候,越是忍不住一直盯着仔细看。   许三宇颤抖着摸出了烟和打火机,但他骤然间回头望了下后排的荆酒酒。   小少爷还端坐在那里,气质高贵。   许三宇只好把烟又放了回去。   这个动作一做完,许三宇再抬起头,差点惊得睚眦欲裂。   影视城里渐渐起了大雾,那大雾很快就将所有建筑物都笼罩在里头了。   “白、白哥!前面没有路了啊!”许三宇大叫一声。   荆酒酒闻声也唰地睁开了双眼。   但是白遇淮面上没有丝毫的情绪变化,他只是飞快地回了下头,和荆酒酒说了声:“别怕。”说着,他顿了下,甚至还又添了一句:“酒酒别怕。”   然后反而将油门踩得更用力了。   这辆车如同离弦的箭,飞驰出去。   等许三宇回过神的时候,影视城已经在身后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喃喃说:“看着有点可怕,好像阳光都照不进去了……”   荆酒酒也回头看了一眼。   本来源源不断往里奔走的鬼魂,突然顿了下,似有所觉地朝这辆车望了过来。但它们大都灵智意识已失,这会儿就像是一个大型笨蛋集会,前面的怎么带路,后面的就怎么跟着走……   它们的脑袋扭来扭去,犹豫再三。   最后只有少数的鬼跟了上来。   荆酒酒喃喃道:“如果鬼都这么笨且有秩序,那这地府可太好建了……”   等车抵达白遇淮的别墅,庭一大师已经在外面迎了。那些鬼魂一见了他,还不等大师开口吐露梵音,就先吓得抱头鼠窜、先跑为敬了。   庭一大师看了看白遇淮,心说还是一块儿带回来了,不由心下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跟了些鬼魂回来?”   庭一大师见识过白遇淮的厉害,因而不免觉得奇怪。   归云门的人跟了出来,低声道:“师祖为遏制体内的力量,佩了一个手镯,那些鬼魂自然嗅不清味儿……”   白遇淮出声,打断了归云门人的话,他说:“因为酒酒。”   庭一大师一愣:“那些鬼将小友当做了朝拜的王?”   “嗯。”白遇淮说到这里,脸色就禁不住又沉了下去,“它们会本能地渴求、向往酒酒身上的气息。”   庭一张张嘴,还想说点什么。   白遇淮已经沉声先问:“邪神像呢?”   别说庭一了,归云门人都极少见到白遇淮这般情绪外泄的模样,不由忙道:“师祖,还放在阵法里面呢,师祖请。”   他们跨过了门。   这下荆酒酒才近距离地亲眼见到了古堡邪神的模样,这样一看,更是一模一样了。   如果它能化作人形。   和白遇淮站在一起,大概真的是不太好分辨的。   邪神没有肉躯,它只能发出沉闷的声音:“你们终于见到了。”它的眼珠子转了转,放着红光:“白遇淮,归云门的师祖,浊无……我是你,你也是我。你不能炼化我。他们也炼化不了我。”   白遇淮缓缓走近。   也许是邪神像的眼珠子实在造得太小,也许是它摆的位置太矮了,它没有看清白遇淮脸上的漠然冷意。   也许它看见了,但白遇淮总是这样的姿态,在它眼里,倒也没什么区别……   邪神的眼珠子转动。   它甚至还得意地望了一眼那伪四面佛像。   这东西逃不过炼化的下场。   可它却是浊无的化身。   邪神看向荆酒酒:“你那么喜欢白遇淮。”   前半句话让白遇淮的脸色好看了那么一点。   邪神:“那你也应该喜欢我才对啊。”   这句话,一下就让白遇淮的脸色又沉回去了,甚至变得更加阴冷了。   许三宇:“……”   你这他妈的简直是在雷区疯狂蹦迪啊!   白遇淮垂眸淡淡道:“白凤,先带酒酒带门外去。”   白凤,就是老太太的名字。   老太太哎了一声。   荆酒酒怔了下,跟着白凤走到门外去。   古堡邪神似有所觉,声调一下就变了:“你想做什么?”“你要亲自炼化我?我是你的一部分!我就是你!”“你不问问门外的荆酒酒吗?你要他看着这张相同的脸,被你抹去吗?”   它一口气说了很多话。   白遇淮不为所动,他缓缓脱下了手镯。   远远地,那鬼魂哀嚎的声音,传入了邪神的耳中。   “荆酒酒也是鬼……你不怕失手把他也杀了吗?”说到这句话,邪神的声音已经因为惊怒惶恐而彻底变了调。   “他不是鬼,是神。那帮人偷神像那天,你不是见过了吗?”白遇淮垂眸,淡淡反问。   “那也只是个半个神,……他终究还有一半是鬼!你会杀了他的,你会杀了他……”古堡邪神厉声念叨到这里,突地一顿,随后他不可思议地想起了什么,惊声道:“你把你的体-液分给他了?你们……你们……”   归云门的老光棍们在外面听得面红耳赤。   庭一作揖轻叹:“阿弥陀佛。”   荆酒酒怔了下,蜷了蜷手指,忍不住探头去看。   他的确没有感觉到半分不适……   屋内。   白遇淮唇角这才有了点弧度,他低低应了声:“嗯。”   但很快,他的唇角就又重重压了下去,神色冰冷。   前一天有多欢愉,第二天这个玩意儿显了原形,就有多让人厌恶。   “你杀了我的酒酒。”白遇淮冷漠地将这尊神像提了起来。   看着一样的脸,也没有丝毫的动容和心软。   邪神挤出了咬牙切齿一般的声音:“你也要杀了我?要杀了你自己的一部分?如果荆酒酒不死,他怎么会遇见你?你们一辈子都不可能相逢。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我也只是推动命运的一环!”   “你为什么不敢先问问庭一,这一切究竟是不是浊无早在数千年前,就写下的策划?你能杀了我,可你能杀了浊无吗?你能杀了你自己吗?”   “就算要怪,也该怪荆家的贪欲,这世间的人就是这样!他如果不变成鬼,也许一样要成为肮脏的人……”   邪神的话没有说完。   “嘭”的一声,像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白遇淮修长的手指搭在神像的脖颈处,一用力,将它生生捏碎了。   一股极为强悍的力量,以别墅为中心,骤然荡开。   庭一微微变了脸色,口中连声念起了咒言。   许三宇惊恐抬头。   这片天空笼在了一片金光之中,那光芒压得人背脊弯曲,几乎喘不过气。一时间风云涌动,耳边隐约响起了仿佛是从炼狱传来的惨叫声。   庭一喃喃道:“怪了,白先生究竟是想做什么?”   荆酒酒透过玻璃窗,只能看见白遇淮挺拔的身影,姿态锐利强悍。别的……他连声音都听不清了。   归云门人低声道:“仙人成圣,为什么只是摒弃了浊气?因为系出同源。自己无法杀死自己的浊气。”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师祖的血。”他说。   古堡邪神寄住的雕像碎裂成片。   它化作一股气,四下飞窜,却被白遇淮慢条斯理地抓在了手里,一点点将它撕碎,浸以血。   邪物终究是邪物。   它哀嚎了起来,每一块碎裂的身体,都在挣扎、惨叫,仿佛同时遭受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之苦。   “妄图拥有酒酒,嗯?你也配?”白遇淮面无表情地说:“我倒还真想杀了浊无。”   作者有话要说:  满脑子都是酒酒可能不要我了的白哥,打出了一张气疯.jpg 第70章   古堡邪神烧起来的时候, 整个别墅都被烤热了,别墅上空的天,也跟着红了一片。   庭一大师骤然加快了口中念咒的语速。   老太太白凤颤声道:“在门外也不成, 再走远些。”   于是几个老头儿,就又请着荆酒酒, 往别墅外再退了十米。他们围在围墙外,从怀中掏出了桃木令一样的东西, 往别墅外围的花圃上一插, 也跟着念了几句咒文。   “天地玄宗, 万炁本根。”   “诵持万遍, 身有光明。”   荆酒酒听不出念的是什么东西,有什么作用。白遇淮这会儿要是站在一旁,大概就能讲给他听了。   荆酒酒转头瞥了一眼, 却是一下被勾起了记忆。   在矿山工厂外,白遇淮把他从树枝上捧下来,再拿出来对付琰魔的,就是这个桃木令。这个他是认得的。   桃木克邪。   是要将邪神死死圈住里头,不让一丝浊气跑走吗?   “你疯了。”   “这世间再无浊气承你的戾、恨、欲,你就不怕心魔吗?”   “救我……”   古堡邪神语气来回变幻, 或惨叫或叱骂或求饶,他的声音,低低地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这是邪神这玩意儿的惯用技能了。   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蛊惑人类成为它新的信徒。   可它很快就再也说不出更多的话了。   连惨叫声都被死死封住, 只剩下仿佛人类濒死时一样的, 从喉中发出的无意识的气音。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四周归于一片寂静无声,而别墅上方的云都好像被烧透了,只剩下了一片金红之色, 再不见一点蓝白的颜色。   “隔了千年,师祖还是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浊气。”白凤长叹了一声。   荆酒酒并不记得自己死时的模样了,但他想了想,大概?可能?也是这样的?   大火燃起来,好像要把天都染色一样。   他抬头望了一眼,低声问:“完了吗?”   归云门的人望着他的目光,更透出了几分敬畏,应声道:“应当是结束了。”   荆酒酒重新跨过大门,这才看见别墅的所有玻璃碎了一地,洒落在墙体下。   他敛住目光,走进客厅里。   庭一大师在身后,长长舒了一口气:“白先生身上的力量,着实有几分骇人啊。那些小鬼,要不是早早被周大师带出去了,恐怕要当场魂飞魄散。”   白凤在后面跟上来,低声说:“神庭崩塌,神灵不存。只有师祖身上神力不减,甚至伴随着时间推移,更甚从前。若是不加以遏制,毁天灭地也不无可能。”   庭一大师听得面色肃然。   一面却忍不住喃喃道:“不知白先生是怎么留存神力,不减反增的……”   许三宇站在那里,嘴唇颤抖,半晌,只挤出来一句话:“白哥也太……凶了点。”   他今天已经傻得不能再傻了。   这时候荆酒酒已经走进了客厅。   客厅地上也只剩下了神像的碎片。   还有一个……嗯,立在那里的白遇淮。身形挺拔,不摇不晃。   荆酒酒再转头去看后面。   那些还没来得及炼化的其它神像,大半都被震碎了,就连琰魔像上都蔓延开了点点裂纹,伪四面佛像还掉了一颗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见到了荆酒酒,琰魔像上金光一闪,他这才从里面走了出来。   说是走,……好像都不太像。   因为他刚一迈步,就摔了一跤,高高的身躯,差点把沙发和桌子都给一块儿撞飞了。   白遇淮听见动静,浑身血液骤然冷静下来。   他缓缓地转过了身。   琰魔一下坐在那里不动了,似乎是对白遇淮忌惮得厉害。   白遇淮神色冰冷,然而他的目光却是直接掠过了琰魔,最后落在了荆酒酒的身上。   荆酒酒不自觉地屏了下呼吸,那是一种本能的,面对强大的生物时,生出的紧张。不过很快,那种感觉就被按压了下去。白遇淮紧紧盯着他,朝他走来。   他沉声说:“酒酒,张嘴。”   荆酒酒张开嘴,也就一呼一吸间的功夫,他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嗝。   荆酒酒:?   荆酒酒一下紧张了:“嗯?我把古堡邪神吃嘴里了?”   “不是。它已经彻底从天地间消亡了。”   荆酒酒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扭头看向那些邪神像:“……那我吃的,是碎裂后的神像里,承载的神识?”   “对。”白遇淮应声。   应完,他一下又想起来,自己还是回答得太简练了,于是忙又加了一句:“酒酒真聪明。”   荆酒酒没有注意到白遇淮反常的多话,他惊得表情都微微呆住了:“……这么多,那我都吃掉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啊?”   不过还别说。   神识吸溜着还挺香。   后面庭一大师和白凤等人,察觉到里面没了什么大动静,这才放下心跟着赶了进来。   庭一闻声,惊骇道:“小友将这些神识都吃了?”   荆酒酒不自觉地舔了下唇,自己也还有点震惊呢:“对。”   庭一震在了那里:“书里……从来没写过,这会有什么后果。”   毕竟自古以来,就没有人,更没有鬼,能一口气吞吃这么多东西的!   这些可都是从千年前、万年前,陨落的神识啊!   他前些天才刚从周大师嘴里知道,荆酒酒还吃了混沌呢!   天地之气都在他的肚子里了!   荆酒酒如果真要成神,那该是要变成多么恐怖的神?   白凤等人都微微傻了眼,一张张老脸上写满了茫然,连忙看向了白遇淮:“师祖,这……”   白遇淮神色依旧淡漠,明明和大家都立在同一平面上,但愣是给人一种高高在上、令人仰望而不敢直视的威严。他抬手轻轻擦了下荆酒酒的唇,其实倒也没擦着什么,毕竟神识这东西,又不是什么汤汤水水的玩意儿,还能留下点痕迹。但他还是固执地不紧不慢地擦了过去,或者与其说是擦,倒不如更像是一种亲昵的抚弄。   荆酒酒微微怔然。   白凤等人看着也呆了下。   唯独许三宇见状,反倒狠狠松了口气。   哦,现在都还记着讨好小少爷呢,……那白哥就还是清醒的,一会儿不会发疯,不会把咱们连着一块儿烧了。   白遇淮淡淡道:“可能会有一点消化不良的反应。”   归云门人:?   庭一:?   就“一点”、“消化不良”?   那吃的是神识啊!!!   “如果酒酒觉得不适,我可以解决。”白遇淮又缓缓补充道。   这……这事儿,它是这么个问题吗?   问题难道不是,荆酒酒会因此变成究竟可怕成什么样的神灵吗?   奈何白遇淮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显然对他们的疑问和震惊,丝毫不在意。   “这里需要收拾一下。”白遇淮出声。   这可不是呢吗?   您可太恐怖了。   把这儿都震成什么样子了。   许三宇暗自咽了咽口水,还有点余惊未消。   “你先让人把我之前住的地方收拾出来。”白遇淮这才看向了许三宇。   “哎!”许三宇连忙应声,匆忙掏出手机就往外走。   这一掏,他手都还发着抖。   白遇淮走向一旁的餐柜,从里面抽出一根香,点燃,那根香通体赤金色,和之前点的香完全不同。   他将那东西点在了琰魔像面前。   琰魔这才消去了眼底最后的忌惮之色,重新回到塑像之中。那香骤然飘起一缕青烟,那烟不偏不倚,正送到琰魔像的鼻间,一缕接一缕,丝毫不断绝。   归云门的人对视一眼,连忙去清扫起了神像碎片。   这些东西不好叫外面的人拿走。   白遇淮转过身,才又看向庭一大师:“大师说发现了浊无刻下讯息的骸骨,那骸骨呢?”   庭一对上他的双眼,本能地脱口而出:“在箱子里。”   “劳烦大师交给我。”白遇淮的用词客气,但却叫人本能地不敢反抗他的意思。   等庭一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将一个巨大的箱子,推到了白遇淮跟前了。   白遇淮扫一眼,应了声:“嗯。”   然后将这东西装上了车。   没一会儿许三宇也回来了,说那边房子收拾出来了。   白遇淮返身,朝荆酒酒伸出手:“酒酒,我们今晚住那边。”   他说完就静静盯住了荆酒酒。   他的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周围的空气仿佛一下收紧了。好像在担心荆酒酒会推开他的手。   荆酒酒干巴巴地应了声:“哦。”   他低头看了一眼,白遇淮已经将镯子又戴回去了。   荆酒酒将手搭上去,立刻就被白遇淮紧紧抓住了,就这样牵着他走出去,上车。   庭一在后面张了张嘴:“……唉?”   他们不是该坐在一块儿,讨论一下浊无当年究竟干了什么大事吗?怎么就、就这么走了呢?   庭一最后还是没追上去。   “白先生过于厉害了。”庭一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半小时后,周大师回到了这里。   他愕然地望着这里:“……我就只是出门解决了一桩活,怎么回来就这样了???”   荆酒酒和白遇淮很快就到了他过去的住处。   哪怕荆酒酒现在已经不怕了,但白遇淮还是先一步进门,将咒文抹去,符纸取下,还有各种各样的法器之类的玩意儿,全部收入箱子里。   荆酒酒抿了下唇,他望着白遇淮的身影,小声问:“我能进来了吗?”   “能。”白遇淮应着声,走上前,抱住荆酒酒的腰,将人从一楼抱到了二楼。   这处别墅,坐落在一片湖畔。   大片的落地窗将房子环绕起来,采光极好。   它的附近也少有其它建筑,最近的别墅离它都有五百米。   可以说,这里幽静私密极了。   荆酒酒倒没去留意周围环境,白遇淮把他放在二楼的小沙发上:“酒酒会变得更强大,再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伤到你一分一毫。”   荆酒酒动了动唇,没有接他这句话。   他望着白遇淮的面容,细声细气地问:“你的脸色怎么好像……是白的?”   白遇淮一顿。   从他亲手灭了自己的浊气之后,其他人根本没有发觉到这一点,只是惊骇于白遇淮力量释放出来的可怖。   但是原来酒酒看见了。   白遇淮心底纠结的躁郁、憎恶,骤然消散了大半。   “嗯,可能是有一点。”白遇淮低声说着,在荆酒酒面前半蹲半跪了下来。   浊气,毕竟和他系出同源。斩杀它,也等同于在斩他自己。   如果不是这样,天底下修道成仙的人,就都可以痛痛快快斩杀浊气,不留后患了。   不等荆酒酒再开口,白遇淮就紧跟着又问:“酒酒消化好了吗?”   荆酒酒皱了下鼻子:“没有。”   他老觉得顶得慌,还老想打嗝。   腹中就如同吞了一个大火球,那火球源源不断向他的四肢百骸传去滋养的热流,又说不出的舒服,但又说不出的噎。   我这一天天都吃的什么玩意儿呀?   白遇淮将手按在他的肚皮上,他又说了一遍那句对归云门人和庭一大师说的话:“我有解决的办法。”   荆酒酒本来还想再凶一点点点的。   谁叫浊气是白遇淮的呢?   可他舔舔唇,看着凑近的白遇淮,脸色更显得苍白……唉。荆酒酒在心底悄悄惆怅地叹了口气。   他怎么会觉得白遇淮看上去可怜巴巴的呢?   白遇淮明明什么表情也没有。   荆酒酒接了他的话,问:“什么办法?”   白遇淮抬手解了一粒扣子,面容还是那样淡漠禁-欲,口吻一本正经:“你吸一点我的气。”   ……   阳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白遇淮将荆酒酒扣在怀中。   荆酒酒的声音渐渐破碎不成声:“……吸得好像……有点多?”   他怎么觉得更顶得慌了?   他怀疑白遇淮在驴他。   唉。   可是好嗨哦。   “不多。”白遇淮垂首,亲吻在了他的锁骨上,然后一寸一寸肌肤,都摩挲、亲吻过去。   灭了浊气又如何?   他还是恨不能,回到睡美人古堡之中,代替酒酒尝烈火焚身、无一处完肤的痛苦。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这么棒,一定可以自己想象补完这一段。没有什么东西是来一发,解决不了的。【bushi 第71章   荆酒酒精力如旧。   反倒是白遇淮仿佛被荆酒酒这只鬼, 吸去了精气,眉眼间镶嵌着一丝疲色,合眼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等白遇淮再醒来的时候, 荆酒酒正席地坐在那个箱子面前。   他以为荆酒酒已经在翻看里面的东西了,走近了才发现,荆酒酒正在玩手机,一条腿随意搭在箱子上, 裤腿往下滑了滑, 露出一截光滑白皙的小腿。   这时候太阳刚刚落山,一点光洒进来,这一帧比画师笔下精心绘制的画面, 还要来得平和美丽。   白遇淮喉头紧了下,微微别开目光,挨着在荆酒酒身旁蹲下。   “在看什么?”他低声问,努力将语气变得平和,好像没有了担忧,也没有了面对浊气时的冷酷。   荆酒酒将手机递给他:“你家上新闻了。”   白遇淮听着觉得心里有点酸。   这就不是荆酒酒的家了?   前两天给他画画的时候, 还说是一块儿的家呢。   荆酒酒生起气来,不动声色,但又扎心得厉害。   白遇淮压下翻涌的心绪,接过手机,低头一看。   《白宅又现异象!玻璃震碎一地!天边惊现火烧云》   别墅区虽然幽静、人少,但自打上次别墅进了“贼”之后, 蹲守附近的记者就变多了。   他们总觉得还能再拍到点奇怪的东西, 就算拍不到,拍一拍白影帝和那位荆少爷也是好的。如果能正好拍到点劲爆画面,那就更是热搜预定了!   结果这不就拍着了吗?   白遇淮点进去一看。   这篇软文里, 还详细描述了当时的场景。   【光亮起的时候,记者还隐隐听见了嚎哭惨叫的声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视频录出来,里面的声音就全都变了调】   评论也议论得欢:   【是哪位神仙在此地渡劫?】   【白哥是不是得找个庙拜一拜】   【对哦三天两头出事,玻璃碎片没有伤到人吧】   【说起来,最近好像各地都有奇奇怪怪的事发生。前天南州市平地一声雷响,然后天边就有雷光聚集】   【青州还有座山会吃人呢,听我给你们讲讲!】   【京市附近挨着的那座城市你们谁去过?那边突然降温降得好厉害,有个司机说,晚上顺风车载人的时候,一头扎上大路,半天都开不出来】   【啊……说起来,白遇淮新戏是不是在那边拍?】   评论区一下就变成了大型恐怖故事交流现场。   白遇淮没有草率地关掉,而是先将评论区里分享的灵异故事,一个个印进了脑海里,然后才淡淡道:“庭一大师为什么急着找到姑射山,大概就是因为,各地都有灵异现象产生。”   “万千无法入轮回的鬼魂,在失控了。”白遇淮说着,放下了手机,一手按在了箱面上。   荆酒酒闻声想象了一下那幅场景。   百鬼行走。   秩序混乱。   “那得多可怕啊……”荆酒酒蜷起腿。   白遇淮打开了面前的箱子。   里面是一具成年男性的骸骨,从头顶,一直到足底,都刻着淡金色的小字。字文弯弯扭扭,是荆酒酒认不出来的那一种。   但白遇淮显然是认得的。   “你可真奇怪,为什么要把讯息刻在尸骸上面呢?”荆酒酒低低出声,“你们那时候,不讲究一个侮辱尸体罪吗?”   “……”白遇淮马上纠正:“不是我。是浊无。”   荆酒酒:“……哦,好叭。”   白遇淮这才又正色道:“因为这具尸骸,就算过去千万年,它也不会腐朽湮灭。刻在上面的字,可以长长久久地保存。”   “嗯?”   “它是一具神的骸骨。”   “神也会留下尸骸?”荆酒酒一怔。   “神灵会消亡,当然也会留下尸骸。”说到这里,白遇淮皱了下眉,不自觉地抬手轻按了下眉心,他低声道:“这东西……还不止一具。”   “不止一具?”荆酒酒骤然扭头看着白遇淮。   白遇淮按压眉心更用力了一些,低低应声:“嗯。庭一只找到了一具。”   荆酒酒张了张嘴,还不等他开口,白遇淮已经先低低出声:“用神的骸骨,来锻你的体,再以混沌填充血肉,……不是更完美?”   荆酒酒:?   荆酒酒再不了解,也隐约觉得,这应该是个极大的工程。没准儿还是什么逆天而行的事……   白遇淮说过这句话之后,似乎也没打算等荆酒酒的附和。   他盖上了盒子。   荆酒酒忍不住小声问:“上面到底都写了什么?”   “一部分。……只是计划的一部分。”   “你写下来我看看。”荆酒酒巴巴地看着盒子说。谁叫他一个字也看不懂呢?   白遇淮当然不会拒绝他,起身去拿了纸笔。   「氐宿陨,而虚宿落……」   氐宿,氐,为根为本,如木之根,能上支天柱。是东方青龙第三宿。   虚宿,不祥,有肃杀之意。   两个凑一块儿堆,肯定不是什么好意思。   荆酒酒零零散散一扫,再加上白遇淮不急不缓从旁解释。他很快就明白了个大概。   就如庭一在电话里所说,骸骨上所刻的讯息,讲述了浊无死后,星辰陨落、神灵消亡,灵气从天地间消失,混沌四散,小冰河期到来,地壳运动,地府被吞没,冥界沉入更深的幽暗之地。   千年以后,人类信仰消失,神灵留存世间的最后一点神力,也逐渐消亡。   轮回六道崩塌,百鬼行走世间,冥王堕为邪神,地府无主,乱象频现,直到灾祸四起。人类奔走逃亡,于困苦绝境中,重燃信仰。   到这时候,神灵将要重新归位,混沌将重开天地,一切归于起始点,从头再来。   “千年前,浊无就能知道千年后发生的事了?”   “嗯,通星象占卜,又知道一些天命。自然能演算出来。”   那倒是很厉害的,厉害到了近乎可怕的地步了。   荆酒酒微微茫然地抬起头,问白遇淮:“那他会推演出来,千年后,你会走进睡美人古堡,遇见我吗?”   白遇淮一滞。   不过很快,白遇淮就摇头道:“算命者,难算自身。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   荆酒酒悄悄松了口气,他点了下头:“嗯。”   这时候白遇淮的手机响了起来。   响了三声后,就换成了荆酒酒的手机响。   “是庭一大师。”荆酒酒看了一眼说。   白遇淮伸手接了过来,他垂眸凝视着荆酒酒,低声问:“我来接?”   荆酒酒:“唔,你接呀。为什么要问我?”   白遇淮抓着手机不动:“我听你的。”   这样的话怪肉麻的。   但荆酒酒的嘴角终于微微翘了翘,他点点头说:“嗯,你接吧。”   荆廷华留给他的东西真是太糟糕了,变成了他心上那一小片的阴影。大概只有白遇淮,才可以这样照顾到他心底的那一小片阴影了。   庭一问到他们的新地址之后,才带着周大师、归云门人赶了过来。   小鬼们还是被留在了别墅看家。   他一进门就问:“你们看过了?”   “看过了。”荆酒酒应声。   庭一神色复杂地望着白遇淮:“那白先生也知道造神计划,最早是浊无提出来的了?”   白遇淮却没应这句话,只转声道:“单凭一具骸骨上的讯息,还拼凑不出完整的内容。你应该找一找其它的。”   “其它?还有?”庭一脸色微变。   “嗯。”   庭一张张嘴,又闭上了。   他怀疑白遇淮已经拥有前世的记忆了。   “这些骸骨,是不是神骸?”庭一转声问了另一个问题。   归云门人点头应声:“不错。”   庭一不由惊讶道:“那浊无怎么会拥有多具神骸?”   归云门人也是一愣。   他们哪里思考过这种问题?   庭一惊骇地猜测道:“难道他弑神了?”   归云门人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师祖是什么人物?怎么会干下这样的事?”   到底也只是猜测。   这个老和尚,那张皱得仿佛橘子皮一样的脸庞上,涌现了丝丝忧虑之色。   其实自打他不用吃窝窝头,稳定赚钱入账,加上徒弟印墨的资助,从此轻松养活了全寺上下之后,老和尚就很少再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玄学圈子近来接到了不少投诉、求助。这最严重的……就是有人说,影视城附近出现了很多灵异事件。”   荆酒酒接声道:“那条路上现在挤满鬼了。”   “难怪。”庭一皱眉,“遇见鬼打墙都算轻的了。如果不加以遏制,就怕各地都会引起灵异事件骚乱。”   庭一想了想说:“我分-身乏术,但是可以派印墨前往诵经超度。”   “数量庞大,印总超度不了。”白遇淮打断他,“这件事我会处理。”   他和酒酒的感情,正踩在一个摇摇欲坠的边沿上。再掺合进来一个印墨?不行。   庭一只好闭了嘴。   和他的忧色相比较起来,周大师的神色就轻松多了,甚至还走过去,和荆酒酒讲了他今天出门遇上的趣事。   庭一知道还有其它骸骨之后,也就不多停留了,立刻出发去寻找了。   白遇淮也带上荆酒酒往影视城回去,后面跟着一个世界观破碎,还没回过神的许三宇。   周大师留着看家。   延误了这么一天,影视城里里外外已经围着不少鬼了。这些鬼魂茫然仓皇地游荡着,像是失去了路标。   直到白遇淮的车往里开去。   这些鬼魂才又涌了上去。   荆酒酒先是怔了下,随后倒是开发了个新路子:“……很好,这样以后,我只要坐在这里,全部鬼魂都得一块儿往这里挤,没有一条漏网之鱼。”   许三宇:?   您牛-逼!   这时候剧组还在拍摄。   他们一进城,就先看见了无数群众演员,游荡来、游荡去,看着怪瘆人的。   “这一幕叫什么?”许三宇忍不住问。   龚导闻声,缓缓转过头,说:“百鬼行。”他顿了顿,微微喘着气,缓声说:“天师想要造就一个新的时代。这个时代里,有神有鬼,有往日天师一族的辉煌。于是他将鬼送上神坛,助长了鬼的气焰。大鬼小鬼们四下游走,人类惶惶不可终日,无奈之下,只求助天师和神佛,天师将会重新得到万人的尊敬……”   荆酒酒微微愣了下。   总觉得龚导口中讲的这么一段儿,好像和骸骨上刻的走向,有一种微妙的对应。   龚导打住声音,看向白遇淮,笑了下:“您还有一段戏没拍。”   “这段戏,特别重要……”龚导说着又重重咳了几声。   荆酒酒退开一点,走到了镜头外。   身后却是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这个剧本,是为您写的。”他转头一看,说话的是经常跟在龚导身后推轮椅的男人。   荆酒酒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男人却自顾自地往下说:“天师造鬼,终究是低了一等。浊无造神,造就了您,那才是上乘手段!”   “您将是这天地间,第一个重归的神灵。”   嗯?   这也是浊无在千年前,早就推演出来的?   他知道,我会由鬼成神?   男人说:“这出戏,是演给您看的,您明白了吗?”他说:“下面就是剧本里最重要的一出戏——天师杀鬼。您这么聪明,一定知道这代指的是什么?”   “浊无为人,冷心冷情。为达目的,没有什么不可以牺牲。他身死道消前,曾一口气斩杀万数神灵,更抽走了他们的神骸,如今埋骨在何方,都无人知晓。”男人咬牙切齿,“可见他是个多么猖狂又狠辣的人物。哪里是仙君?魔君还差不多。”   “在他的剧本里,您也是要为此献祭的。但是……我们愿意成为您的信徒,愿意将您供奉起来,请求您带领我们,重现昔日辉煌。”   他压低了声音,俯身低头,充满了蛊惑的味道:“我们已经为您准备好了一切。您的麾下,很快就会拥有一支神灵的队伍,供您差遣,护卫您的左右。请您跟我们走吧,成为我们共同的神,这天地间最伟大的神……”   他再抬起头,肩已经被按住了。   白遇淮就站在他的面前,面色冰冷阴沉。白遇淮按着他的肩头,并没有怎么用力,却让男人动弹不得。   男人惊愕地望着白遇淮。   显然,因为上一波闯入白家别墅的人,被一锅端了,以导致没有任何人将白遇淮是浊无转世的消息传回去。   所以男人压根不知道,自己是在本尊面前上房揭瓦。   不,这都不叫上房揭瓦了……   白遇淮的眼眸里一片森寒之色。   他现在也很想知道,自己上辈子到底推演出了什么鬼东西,又干了些什么傻-逼事,弄出来这么一帮蠢货,跑来和自己抢老婆?   男人勉强笑了笑:“白哥……”   白遇淮回首亲了下荆酒酒的额头:“……看见了?这是我的。”   男人骤然感觉到浑身毛孔一紧,不自觉地想要跪下去。   他听见白遇淮说:“我听见你骂我是魔君?”   男人一下傻了。   他是浊无?不。浊无还活着?不不。浊无亲了新神灵?浊无和新神灵有了一腿?浊无自己留下的神谕上不是这么写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白哥生动演绎了什么叫,我坑我自己。 第72章   白遇淮回头和龚导说:“您剧本的启发灵感, 来自于这位……”他微微侧身,看向那个满头大汗的男人。   龚导撑起眼皮,马上接口道:“曾助理。”龚导笑了笑:“白老师听曾助理说了?曾助理对咱们的民俗传闻, 可是相当的了解。我都远不及他。是吧?小吴?”   小吴是组内的编剧。   吴编剧听完跟着连连点头, 眼底放光:“曾助理后来给我们讲了个故事, 初听的时候, 简直让人震撼无比……那个故事虽然和剧本的背景大不相同, 但内核其实是相似的……可以说曾助理对整个电影项目的落成、推动,有着极大的功劳!偏偏曾助理还不肯认下这个功劳,日夜守在龚导的身边, 只为了亲眼见证电影的诞生,真是叫人佩服。”   吴编剧滔滔不绝,几乎将男人夸上了天。   男人却听得额头上的汗水更多了。   吴编剧一笑:“看我这嘴碎的……白老师是不是对这些也很感兴趣?”   吴编剧顿了顿, 连忙对男人说:“曾助理, 就劳烦你和白老师再仔细说一说吧,没准儿能帮助白老师,更好地去了解这个故事内核。”   白遇淮慢条斯理,眉眼间一片冷意, 他说:“我也正有这个意思。”   他再次轻抬手,拍了下男人的肩:“请。”   男人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他也只是个派出来,完成计划一环的小喽啰。对白遇淮这样有钱有势的人,本来就有点本能的敬畏。更何况让白遇淮这么一震慑, 胆都快吓破了。   “脚麻了?”白遇淮垂眸, 低声问,“刚才和荆少爷,不是说得很高兴吗?但凡他点一下头,你就能带着他走了?”   荆酒酒忍不住歪头, 打量了一眼白遇淮的模样。   他和平时的样子没有什么分别。   但他总觉得这人看上去,好像有一把火,从头烧到脚了……他很生气。   荆酒酒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明明干了坏事的是白遇淮的浊气呀,我还没有让他来哄我呢。荆酒酒想到这里,但还是伸出手,挠了挠白遇淮的手背,给他出主意:“你要是生气的话,让小鬼咬他十八口。”   白遇淮一顿,反手用力攥了下荆酒酒的手腕。   男人闻声,陡然吓呆了。   这荆少爷看着霁月风光的,怎么这么……怎么坏心眼儿呢?!   男人额上的汗水顺着滑落,滴进了眼睛里,他却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不不……”男人艰难出声,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从困局中挣脱出去。   这时候,那头已经继续开拍了。   没有一个人再留心到这边的境况,都只当白遇淮真的在听这位曾助理讲故事呢。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曾助理喃喃道。   上头的人说了啊,这做鬼是很苦的,只需要蛊惑这荆小少爷几句,能让他从鬼化神,他一定会愿意跟着走的……   “那你觉得应该是什么样?”白遇淮冷冷淡淡地一开口,拎住他的领子,一提,一拉,曾助理就被他带到了门外,连反抗都反抗不了。   许三宇匆匆忙忙跟上去,心说完了。   白遇淮反手关门。   这头许三宇满脸沉痛地开口:“你知道上一个在白哥雷区蹦迪的人怎么样了吗?”   曾助理紧紧咬着牙,没有再出声。   只是准备要恐吓他,方便从他嘴里套话了吗?   “上一个人啊,他都灰飞烟灭,活活被烧化的你懂不懂?你有没有看新闻?那天老大一片火烧云。……这么一通下来,连魂魄都没啦。别说投胎了。当鬼都当不成。骨灰都给你扬了……”   曾助理听得头皮一麻。   怎么可能?   曾助理匆忙扭头去看荆酒酒,荆酒酒还让白遇淮攥着手呢。   少年美好的面容上,不见一点同情犹豫之色。   他就这么听着?   不是传说他性情温柔乖巧,教养良好吗?   这时候白遇淮关好门,转过了身。   曾助理乍然对上他的面容,立马就想到了魂飞魄散,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你、你想干什么?”   “我什么都不会多说的。”   荆酒酒看着他,倒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遗落的神址,一半在混沌的肚子里,另一半,他曾经怀疑是不是在姑射山……但现在这个男人走出来,和他说,要迎接他归位。归到哪里去?神址吗?   荆酒酒低声说:“我跟你走吧。”   曾助理傻了。   许三宇也傻了。   白遇淮捏着荆酒酒的手腕一紧,面色陡然一沉,心底无声地掀起了一场风暴。   只是还没等白遇淮发作出来。   荆酒酒屈指一指白遇淮:“我带上他一块儿去,你看可以吗?”   白遇淮一怔,松了松紧攥住荆酒酒的手。   嘴角冷硬的弧度,也一下柔软了许多。   曾助理:“……啊,啊这。”   他这一天的遭遇,实在是经历了大起大落。   但不用灰飞烟灭,还是让他着实松了一口气。   “怎么?不行吗?”荆酒酒问。   曾助理都有点茫然了。   因为这走向发展,和他们计划好的完全不一样。他甚至怀疑少年应了声,是有什么阴谋。可……可他的任务,的确就是带少年回去啊。   “上头……上头没说。”   荆酒酒慢吞吞地出声:“你怎么什么都要听上头的?你就没有自我吗?当狗腿子当到这个份儿上,有什么意思呀?”   他的语气和缓,没有一丝冒犯的意思,但就是听得男人面上生臊。   许三宇在旁边狗腿地接声:“哎没错!这样的,让人搁传-销-组织里,都发展不了业务……他们怎么就派了他来呢?”   白遇淮:“……”   心头的火,倒是让这俩人一唱一和地给熄了。   这头曾助理一咬牙:“什么时候走?你可不要骗我!”   荆酒酒皱起眉:“你语气不对。”   曾助理愣了下。   荆酒酒微微沉下脸,立在那里,还真有几分像模像样的架势,他问:“若我是神灵,你们是什么?”   “……神的侍从。”   “那你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吗?”荆酒酒反问。   曾助理张张嘴。   其实论起对神灵的狂热,他还不如剧组里这些听过故事的人。剧组里的人,之所以三番五次地打量荆酒酒,就是因为觉得少年实在太像是他故事中描述的神灵。   而曾助理呢?见过了太多邪神被制造出来。   什么神识,到了那些人的手里,都像是一团泥巴一样,随意捏揉、重塑。   哪里还有半点敬畏之心?   可是……荆酒酒说的话又没错。   他要迎接神灵回去,就必然要摆足姿态。   否则失败了的话,他是要被上头降罪的。上头才是真的神仙手段,可以让他生不如死。   曾助理咬咬牙,这才弯腰、跪地,朝荆酒酒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信徒……拜见上神。”   荆酒酒咂咂嘴,扭头看向白遇淮。   白遇淮本来神色森冷,这会儿一对上荆酒酒的目光,差点变脸不及。   荆酒酒:“还挺有意思的。”   曾助理:“……”   虽然到底还是达成了任务,但他怎么就莫名有种憋屈感呢?好像让别人带着节奏跑了。   白遇淮低低应声:“嗯。”   他凝视着荆酒酒,带出一分纵容之色。   荆酒酒:“那你再给他拜一下。”他说着,又指了指身旁的白遇淮。   曾助理差点气个倒仰。   又想骗我他是浊无?   绝不可能!   “我是神。”荆酒酒顿了下,说:“他是神的嗯……”他组织了一下措辞,“男朋友。男朋友你懂吗?”   “那你见了不得磕头吗?”荆酒酒问。   许三宇都听傻了。   他连忙去看白遇淮的反应——   指骨紧攥,脖颈上的青筋都微微突起,嘴角柔软向上,盯着荆酒酒的目光深沉,仿佛盛满了情意。   白遇淮曾经演过一个电影,叫《蔷薇》。   一个特别文艺的电影。   那时候他才刚入行不久,年轻得很,却把里面那个天生的哑巴少年,深藏动人不可言说的爱意,演绎得恰如其分。   再后来白遇淮就很少演这样的角色了。   他演绎亲情、演绎友情,演各式各样的人物。却很没再见过他演爱情片。   但越是因为这样,他在那一部电影里的表演,几乎封了神。让无数粉丝和影评人都津津乐道、无限怀念,将他在片中的每一个眼神都截图、吹爆。   许三宇也以为那就是白遇淮演绎爱情片的巅峰了。   直到这会儿……演戏终究只是演戏,假的只是假的。   白哥真正喜欢上人的时候……是会随他一句话,一个动作,就改变了眼神、表情,连说话的习惯都变了……他这一刻的模样,才真正是无可超越的巅峰!   许三宇傻呆呆地立在那里,整个人仿佛cp粉前排磕糖磕疯了。他呆滞地扭动着脑袋,将目光又落回到荆酒酒身上。   而能让白哥露出这样神色的小少爷……   小少爷太会了!   太他妈会了!   先是要带白哥一块儿走,再是让曾助理一块儿给白哥磕头,……就简简单单两句话,一下就把白哥的怒火全都熄下去了。白哥这会儿一定心底是又软又甜!   我要有这本事……   许三宇满脑子思绪飞舞的时候,曾助理就差没骂离谱了!   神怎么还能有男朋友呢?   但古人说鸡犬升天。   这一人得道,鸡犬都不一样了。何况是人家的亲男友呢?   曾助理忍一忍,只能又跪地、叩拜。   白遇淮心头的怒意和戾气都消退了。   他甚至还有些想笑。   白遇淮淡淡出声:“我是在依仗酒酒的势?”   荆酒酒:“算是吧。”   荆酒酒的腰板都挺得更直了:“感觉怎么样?”   白遇淮想亲他。   白遇淮咬了下自己舌尖,这才压住了冲动,只低声说:“感觉很好。”   等曾助理堪堪爬起来,荆酒酒又问:“你们都怎么祭拜神灵啊?”   曾助理一听,就觉得头皮发麻了:“……每日,三炷香,叩拜。”   “寺庙里都还要往功德箱捐钱?你不捐吗?”   “……捐。”   荆酒酒满意了:“拿钱吧。”   曾助理恍恍惚惚地从兜里掏出来一百块,放在荆酒酒的掌心。   荆酒酒将一百块转手给了白遇淮,分外大方,仿佛那刚包-养了小明星的大金主,了不得得很。   荆酒酒语气还是平缓的,说:“这人一看,就没有诚心。神佛都不爱搭理他……”   曾助理听完这话,差点让他气吐血。   怎么?   还嫌给少了?   那佛寺里功德箱一次,也才捐五毛钱呢!   荆酒酒转头,对白遇淮说:“你拿去买糖吃吧。”   白遇淮根本不爱吃糖,但他牢牢攥住了手中的钱,嘴角微弯,低低应声:“嗯。”   他不爱吃糖。但他爱荆酒酒。   曾助理:“……”   他们要迎回去的神灵,就是这样的?   那他们还有前路希望可言吗?!   三十年不曾动摇的曾助理,突然间对自己身后庞大的组织,产生了几分怀疑。   “你可以走了。”荆酒酒毫不留情地打发他。   曾助理惊愕地望着他:“我们不是现在就走?”   荆酒酒:“不是。”他地府还没有建起来呢。荆酒酒扭头想一想,其实没那么生气了,也没那么焦灼了。   除非白遇淮和荆廷华一样也会骗人。   否则的话……   啊,想一想,浊无策划了造神计划=敌方最大的boss都在我的营地啦!我还担心什么?   荆酒酒咂咂嘴,心道,我还可以折磨他哦。   比如吸干他的精气。【?   这样一看,岂不是我更像反派?   那我可就放心多了呢。   荆酒酒的心情是好了,曾助理的心情却是一跌到了谷底。感情我跪了半天,您耍着我玩儿呢?   曾助理急急出声:“不是现在走?”   “你给剧组讲了一个好故事,不揽功,只为守到电影出来的那一刻。不是应该等待电影拍完再走吗?”白遇淮太了解荆酒酒的心思了,当下就淡淡出了声。   曾助理喉头一哽,勉强应声:“是……”   荆酒酒转身,拉开了门,和白遇淮往里走去。   荆酒酒低声和白遇淮说:“你说剧组里的都是将死之人,还真的没有说错……”   “嗯?”白遇淮忍不住向荆酒酒靠得更近了一些。他喜欢听荆酒酒和他说话,哪怕是再琐碎的东西。这会骤然抚平他心间的躁郁和戾意。   “你说奇不奇怪,我会听见他们的声音。”   “声音?”   “嗯。”   荆酒酒这几天说话少了,其实倒不全是因为发现,古堡邪神原来是白遇淮的浊气,还有个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造神计划和白遇淮有关。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   他会听见各种各样的声音,有的近有的远,有的大有的小……   “干完这趟活儿,就可以真正地休息啦。”   “别出错,别出错,千万别出错。我最后一次当演员了。”   “一万,两万,三万……就差这么多了,跑完这个组,就凑够钱了。他们还在等我。”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神多好。”   “死也应该死得有意思点,拍完恐怖片再死,没准儿还能上个大新闻,死后还能红一红,被所有人都记得,嘿嘿……”   “买个便宜点的墓地,不买也行,墓地好像挺贵的。哦,说是可以捐献到什么医学院去?回头我要让小李帮我查查。”   ……   各式各样的声音,挤满了荆酒酒的耳朵。   声音里,同时挟裹着暮气与希望。   荆酒酒大致挑了两条,和白遇淮复述了一遍:“他们应该是最希望这部戏能好好拍完的了,各自都能完成最后的愿望。”   白遇淮怔了片刻,出声道:“你变得更强大了。”   “嗯?为什么?”   “神能倾听世人的声音,你听见了。”白遇淮神色越见缓和,“你已经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神灵了。”   许三宇在后面听得直呼好家伙。   原来真的是神?小少爷成神了?那……   许三宇忙问:“小少爷听得见我心里的声音吗?”   荆酒酒分外冷酷:“听不见。”   “为什么啊?是我心不够诚吗?不啊,我心可诚了。……是不是我也得先叩拜再供香啊?”许三宇自己叨叨几句,开口说:“哎,算了,反正咱们也认识。我也就直说了吧。”   荆酒酒:?   荆酒酒:“你说。”   许三宇双手合十:“神啊,可以让我一夜暴富吗?”   荆酒酒:???   白遇淮:“……”   荆酒酒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我只可以听取别人的愿望,但是不能帮他实现呀。”   许三宇:“……”   许三宇:“打扰了。”   “这神也不是万能的啊……”许三宇喃喃自语。   “只有信徒,才会得到神的照拂。”白遇淮出声,“当你听见他们的心声起,他们慢慢地,就可能会变成你的信徒。”   荆酒酒:“神的照拂是什么样的?我就可以改变他们的命运了吗?”   “不能。命运是天书写好的,注定要死的人,是不可能因此而恢复健康的。”   “那神确实……没啥用。”荆酒酒咂嘴。   “邪神会的东西就多了,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拜邪神。”   “但是一饮一啄,有报有还。得到那么多的东西,就得付出更多。”荆酒酒皱了下脸。   “嗯。”白遇淮低低应声,抬手轻抚过荆酒酒的头,“等你变得更强大的时候,你就可以拂去信徒身上的晦气了。”   荆酒酒想了想:“当个没用的神也挺好的。人本来就不应该信仰神灵。好的也好,坏的也好。把心灵和未来寄托在神的身上,都很容易堕入更深的深渊……”   白遇淮目光一滞。   半晌,他的声音响起:“酒酒说的是。”   如果这话让归云门人和庭一大师听见了,恐怕都要无力吐槽。   您否定起自己来,还真是毫不手软。   白遇淮回到了龚导的面前。   龚导兴奋地问他:“听完了?是不是都很有意思?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神灵,有鬼怪……那该是一个怎么样光怪陆离而又庞大诡奇的世界啊……”   “没什么意思。”   “……啊?”   白遇淮回到了镜头下,配合着将一段高-潮拍完了。   荆酒酒就坐在了这头,看他们拍戏。   他慢吞吞地弯下腰,将下巴抵在桌面上,就这样懒洋洋地望着前方的情景。   大概是因为听过了心声的缘故,再看向那些剧组的工作人员和其他演员,他们灰败的面容,也就显得不是那么阴森了。甚至他们的配合之间,仿佛还流动着一股脉脉温情。   荆酒酒目光一转,又落到了白遇淮的身上。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画了个圈儿……   白遇淮还是很好的。   我要买影视城,我听见了心声,出力拍戏的却是他。   荆酒酒抿了下唇,唔,只要浊无的记忆不会融回来就好啦……毕竟听上去,就不太像是什么好东西的样子。   曾助理这时候才进了门,直在荆酒酒身后打转,想将荆酒酒就这么带走,但又怕被扣一个不尊神灵的帽子。   曾助理这一犹豫,白遇淮都拍完戏了。   他见着白遇淮就如同老鼠见了猫,本能地胆寒,这才迈出去一脚,就又缩回去了。   而白遇淮连扫都不再扫他一眼,只和荆酒酒、许三宇离开了。   曾助理咬咬牙,决定干脆先回去一趟,请示后,或者说再搬个更厉害的角色过来,……到时候不就都好解决了吗?没准儿白遇淮根本拦都拦不住。   他还是不相信,那就是浊无。   曾助理悄无声息地转身往外走,阶梯一步,再一步……曾助理心里压着大事,一时也没抬头看。   等他不知不觉走上一会儿了,抬头再看。   3楼。   我怎么还在三楼?   曾助理心底一紧。   他当然知道这座城里,现在已经里外都是鬼了。这是他们本就乐于见到的。   太-平盛世,怎么会有人信鬼神之说呢?   他们信的最多的也不过是转发这条锦鲤罢了。   要让他们深信不疑,并求助于神灵,从而飞快地重新建立起信仰,圈拢大批信徒。   那就只有让世界各地都出现作乱的鬼魂和邪神。   当人间秩序大乱,他们无所倚靠,就只能重新信神了。   这也正是为什么越是战争时期,教派越是发达的原因。   曾助理慢慢平和了心情,哼笑一声。   不就是鬼打墙吗?这算什么?   曾助理缓缓解开上衣的纽扣,露出了胸口,只见胸口处同样镶嵌着和曲易道长一样的人头。   那东西一亮出来,他的视线就立刻回归了清明。   这就叫做借神的力量。   曾助理微笑。   其实他如果听得见鬼的声音,那么这时候就会听见无数的鬼,挤在他的身边、头上,叽叽喳喳:   “这人不是个好东西。”   “对,耍流氓。”   “恶心心。”   “哇,他的胸口好丑。”   这头鬼打墙骤然消失。   曾助理别的异动也没有听见,他很快就走到了一楼。就在他快要迈出去的那一刹,他突然感觉一阵强劲的风,从背后、从正面,不,仿佛是从四面八方,就这样一齐朝他吹了过来。   曾助理皱眉抬手,挥动两下。   那风就将他紧紧裹住。   下一刻,他的惨叫声响了起来。   什么东西在咬他!   那东西数量甚多,像是疯了一样,冰冷的阴齿切入他的皮肉里,阴气随即在他的体内乱窜起来。   胸口的人头似乎都因此发出了腐臭的气息。   曾助理慌忙抬手要去揪自己背后的东西,什么也没能揪到不说,却是先抓着了一点泥灰一样的东西。   ……不,不是泥灰!   这东西叫香灰。   大鬼吃香灰,小鬼吃蜡。   他身上洒了香灰,就等同于在对大鬼说,快来啊,我是你的贡品啊,快来吃我啊~   这东西把里里外外的大鬼全吸引过来了!   他不跨出这一步还好,可他跨出去了,本来不想进或是不敢进这栋楼的,一下都扑上来了。   他会被活活咬死在这里的!   曾助理连声惨叫,可他破得了鬼打墙,别人可破不了。剧组里没有一个人听见他的惨叫声。   只有许三宇坐在203室里,发出唏嘘的声响。   “早警告他了。”   许三宇啧啧一咋舌,再转头,却见白遇淮正蹲在荆酒酒的面前,面上不显,但却透着几分不动声色讨好的味道。他低声问:“打游戏吗?”   许三宇:?   上次,白哥还把人手机整成青少年模式,说是不能放纵沉迷游戏呢,这就又陪上了?   荆酒酒:“不打。”   许三宇:哦豁。   讨好不了的白哥,没准儿一会儿就又不痛快了。   许三宇扭头看向那门的方向。   你完蛋了你曾助理。   “我想起来了……”曾助理踉跄着,发了疯似的转头就往楼上跑。   “白遇淮!白遇淮!”他的声音尖利得都变了调。   不是白遇淮就是荆酒酒……   他们俩拍了他的肩。   就是那时候!香灰全部兜进了他的领子里。   曾助理疯狂抖领子,却好像怎么抖也抖不完。   他感觉到脖子跟着发痒,那些鬼好像都在啃食他的脖颈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跑了!我什么都听您二位的!我不该悄悄跑,我不走了,我等着接您二位一块儿去,救命,救命啊……”   这道声音之尖利,倒是骤然冲破了迷障,连许三宇都听见了。   许三宇心肝跟着颤了颤。   白哥这么狠哪?   许三宇不由转头去看白遇淮。   白遇淮还在低声和荆酒酒说话:“你知道30俱乐部吗?我可以请他们上游戏,陪着你玩。”   30俱乐部谁不知道啊?   许三宇心说。   去年拿了游戏比赛的世界冠军啊!   许三宇听了都馋。   可惜他不是小少爷,他不配有这样的待遇。   眼看着这边白哥真要靠打游戏来哄小少爷高兴了,许三宇想了想,心说还是别闹出人命吧,于是出声问了句:“白哥,那个曾助理好像叫得挺惨的,怎么办?”   白遇淮头也不回地扔了个牌子给他:“去把人带你房间。”   这言下之意就是,把我都给一块儿赶了?许三宇恍恍惚惚红红火火。   行吧。   一个好经纪人,就是得有眼力见。   许三宇抓着牌子,胆肝乱颤地打开门走出去。   听那惨叫,外头应该挺恐怖的吧?   许三宇抓紧牌子,走出去。   ……嘿?什么感觉也没有!   白哥是真厉害啊……许三宇这个念头,在见到曾助理的惨状之后,直接攀升到了顶点。   曾助理脸色一片青白,明明一点血也没有流,但看上去就像是整个被掏空了血肉一样,被许三宇扶起来之后,半天了惨叫的劲儿都使不出来了。   ……是真狠啊。   许三宇和曾助理几乎同时想。   打这日过后,曾助理就没再想着先跑回去这件事。   白遇淮还对浊气耿耿于怀,也就没再在剧组里,利用剧本之便,占小鬼荆酒酒的便宜。   在白遇淮的带领下,他们的拍摄进度一路飞快推进。   等到最后一天的时候,整座影视城像是被乌云笼罩了,许三宇根本不敢走远了,一走远,他就得感觉到喘不过气……他甚至都不敢深想,到底是不是有鬼趴伏在了他的背上,才会让他喘不过气。   白遇淮穿着天师服,站在镜头下。   他的身旁是一口浑浊的湖泊。   为了执念,引得人间大乱。   烂摊子再也无法收拾。   这个末路天师,倒入了湖中,结束了一切。   在后期特效里,他的身上会绑缚一连串的厉鬼,跟着他堕入湖中。不过这会儿就算没有特效加持,白遇淮的演技也还是足够打动人。   荆酒酒望着这一幕,轻轻“啊”了一声。   这时候场务探头过来:“荆少爷,有人……来找您。”   场务的口吻充满了惊异的味道。   他们慢慢也能见到越来越多的鬼了,所以才更觉得惊奇。这鬼地方,都上了好几次新闻了。白遇淮的粉丝为此都快把经纪人的电话打爆了。   还有人会来?   荆酒酒起身去接了人。   来的是周大师。   他身在百鬼之中,但却神色不变。大概是因为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已经解决了。   比起先前胆小怕死的样子,他现在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真正像个大师了。   “小少爷,东西都给您带来了。”周大师说着,把身上的背包放了下去。那背包却没挨着地,而是漂浮在半空中。   许三宇看得直呼“艹”。   一旁的场务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楚是一个一个小孩儿,叠罗汉似的,把包驮到了荆酒酒的面前。   荆酒酒摸了下小鬼的头:“谢谢圆圆。”然后才打开包,伸手从里面拿出小机器人。   小机器人:“哇靠!”   饶它自诩是个见过世面的机器人了,却也还是没见过这么多的鬼。这里就仿佛一片坟场,从中透出的混乱且负面的场,让机器人都直面感觉到了不适。   荆酒酒把小机器人摆正,放好,再取新的出来。   这次是琰魔像。   琰魔:!!!   这般盛况,还是他当年做阎罗王的时候。他是怎么做到的?   荆酒酒再取出一块大石头。   那块大石头倒是没什么动静,像是稳重得厉害。   曾助理看得直在心里喊疯子。   荆酒酒竟然能驭鬼!还有那神像!那是真正的神……这种感觉,他曾经感受过。而且这个神,甚至比他曾见过的“神识”还要强大万分。   荆酒酒把一溜儿摆好:“好了。”   那头龚导看着仿佛已经病入膏肓,他准备了一束花,叫人拿来,要送给白遇淮。   结果那花刚从快递盒子里拿出来,就飞快地枯萎了。   白遇淮倒也并不嫌弃,捧着那束花,让工作人员给他拍了杀青照。   紧跟着还合了一张超大的合影。   连同荆酒酒,和他手边的琰魔像,都一块儿被拍了进去。   白遇淮淡淡出声:“我给龚导讲几个故事吧。”   他做天师时,见过的尽是诡谲、棘手的灵异事件,比曾助理所知道的,更多、更丰富,也更专业。   龚导听完,不仅不害怕,反而还激动地坐在那里,拍着自己的大腿。他叫人拿来了影视城的合同,又打电话在遗嘱里添了内容,以确保自己死后,这里真的能卖给荆酒酒。   许三宇本来满腔的不快,看着这一幕,倒也忍不住生出了一丝怅然。   场务这会儿又探了个头进来,说:“又有人来找荆少爷。”   曾助理听得无语。   他朋友那么多?   还尽是敢来这个地方的!   荆酒酒没有起身去接,只说:“你让他过来。”   场务应了声。   没一会儿,一道“哎哟我好怕”“啊啊酒酒救我”的声音,传入了大家的耳中。紧跟着一阵脚步声近了,一个身形挺拔的青年走了进来。   曾助理刚想说这个看起来就正常多了。   至少还知道害怕。   青年见了荆酒酒就是双眼一亮,几乎立刻奔到了荆酒酒的面前,说:“酒酒,我按照你说的办法,帮你抓了好几个邪神!”   曾助理人麻了。   这得是个什么东西?还能抓邪神?   荆酒酒摊开手:“林芝,我请你带的东西呢?”   邪神无法在混沌的身上下咒,所以让林芝去抓它们,倒确实是最快捷的办法。   林芝:“在天上飞着呢。”   曾助理:?   什么东西?   天上飞的?吹牛的牛吗?   荆酒酒点点头,给了林芝一颗糖。林芝就高高兴兴去一边儿待着去了。   白遇淮这时候才缓缓走了过来,眼中闪烁着灼热的光。   他的酒酒太厉害了。   俨然将一切安排好了。   荆酒酒转头问龚导:“你见过地府吗?”   龚导:“没有。”他嘿嘿一笑:“真的会有这种东西吗?我死后能见到吗?”   荆酒酒点头:“能。你现在就能见到了。”   许三宇听得都是脑壳一麻。   曾助理更是吓了一跳。   这个传闻中良善温软的荆少爷,杀人都不眨眼的吗?这就要送龚导去见阎王了?   荆酒酒:“琰魔。”   于是琰魔从神像里钻了出来,高大的身形仿佛要将天空都顶破。众人张大嘴,怔然望着他的身影。   四周无数鬼魂,骤然颤抖、匍匐,那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荆酒酒介绍道:“这位,是阎罗王。”   曾助理喉头“咯咯”作响,惊惧之下摔倒在了地上。这世界上不是早就没了神灵?为什么还有阎王?   剧组里的人,这些天里反倒越发冷静。   他们不觉得可怕,只是怔怔望着琰魔。   荆酒酒看向林芝:“让他吐出来。”   什么吐?   众人一疑惑。   林芝打了个响指,一仰头,一喊:“你快吐!你不吐,我揍你!”   只见一片黑云压城般的天空,骤然间裂开了一个口子,仿佛什么庞然大物张开了嘴。   那嘴:“呜哇。”   一个东西轻飘飘地落下来,砸在那口湖上。   静止的湖水骤然动了起来,并且腐蚀土地,向远方蔓延而去,开辟出一条长又宽的河流,蜿蜒直下……   这一幕仿佛神迹。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   荆酒酒:“这是奈河。”   龚导神色兴奋,紧盯着这条黑色河流,浑身发颤。   紧跟着那个口子再度撕裂开,又一样东西掉了下来,砸在湖面上。   那是一座桥。   桥体似是用石头铸成,朴实无奇。   上书,“奈何桥”。   这一幕,便是多少人,这辈子、下辈子,八百辈子,也未必能见到的画面。   琰魔口中发出低低的不太连贯的声音:“河水……会倒灌……再,庞大的阴气,也……压不住。地府的……地灵……早就,消失了……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能做……冥府了。”   荆酒酒:“我有地灵。”   琰魔:?   荆酒酒戳了戳那块大石头,低声问:“你愿意变成这里的大地吗?在这里居住的人,有很多。他们来了,会走。但也会有更多的人来到。他们会感恩收留他们的这片土地。这里会成为万千鬼魂所向往的地方。因为只有进入这里,才能入轮回,才能重新投胎。你会成为这里独一无二的存在。”   “再也没有人,能在将你利用殆尽之后,抛下你了。”   白遇淮一怔。   深深望着荆酒酒。   那块大石头缄默无言,却在短暂的片刻之后,从所有人的眼中,骤然消失了。   骤然间,地壳颤动。   河水浮动。   荆酒酒指着脚下:“这里就是地府。”   “你们见过了,也没什么可怕的对不对?”   龚导喉头一紧,他拍了一生的电影,终在临死前,见到了这般震撼的场景。   他点头应声。   同一时刻,小机器人和荆酒酒几乎都同时听见了一道声音。   【恭喜您和您的宿主】   【重建地府1/1】   【您的任务已完成】   琰魔那张雪白的面容上,竟然缓缓流下了一点泪水。   地府崩塌,不得不为了生计而差点变成邪神的阎罗王,终于摇身一变,再次头戴上了冠冕,做回了地府曾经的王。   众人都看着琰魔。   白遇淮却深深凝视着荆酒酒。   在浊无千年前的推演中,是否也见到了这样震撼的一幕?   那时的浊无,是不是就有一瞬,目光为少年而停留? 第73章   荆酒酒的身上轮转过了一道巨大的金光, 那金光之刺眼,灼得影视城里挤来挤去的鬼魂们,纷纷躲避, 但又忍不住用贪婪、向往的目光望着他。   最后那些鬼魂在威势震慑之下, 齐齐跪了下来。   冷冰冰的机械音同一时刻再次响起:   【掉落新称号“万物创世之神”】   荆酒酒:?   啊。   这么6的吗?   ……   电影彻底杀青了。   白遇淮的工作室、公司,连同剧组官方, 都一起发了杀青微博。   微博里一共放了两张照片。   第一张是白遇淮抱着一捧枯萎的花, 低头垂眸,侧脸俊美漠然, 与那捧花互相映衬着, 更有种说不出的萧瑟味道。   而另一张,似乎囊括了剧组所有的成员,他们在照片里,化作了一个个小黑团。   【您说这事儿怪不怪,电影一杀青,我看影视城上面笼着的黑云都少了】   【第二张照片里,我老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什么东西?】   【一个头戴冠冕,身形老长、身着红衣的虚影】   【背景布吧?毕竟是个恐怖电影呢】   网民们对着照片发出了阵阵热议。   但是没有人知道, 那张照片,将一个地府框了进去。   电影杀青后的第二天, 所有工作人员全部撤离影视城,回到了各自的家人的身边。   唯独荆酒酒一行人还留在城内。   琰魔席地而坐, 连个符合他身形的椅子都没有。   至于面前摆着的桌子, 还是从楼里搬出来的, 小学生才用的小课桌。他就这样屈坐在课桌前,脸上一点嫌弃的意思都没有。   荆酒酒趴在桌面上,伸出手, 戳了戳。   那是一支笔。   长七寸,通体漆黑,上面却刻有金色的铭文。   “判官笔?”   “嗯。”   再戳戳另一样东西。   这东西看着可就破烂多了,发黄的,连个封页都没有本子,烂得像是随时要掉页下来。   “生死簿?”   “嗯。”   琰魔凝视着荆酒酒,喉中艰难挤出声音:“……还差……一个。”   荆酒酒:“孟婆?”   琰魔:“……”“不、不是。”   “哦。”   荆酒酒对地府传说的印象里,就只有阎王、孟婆和地藏王菩萨。那全是他小时候看西游记连环画知道的。   更多的……还真是不太了解。   如果不是有白遇淮的日常科普,他现在对什么玄学、鬼神,都还是一窍不通。   白遇淮从后面走上前来,伸手先轻轻摩挲了下荆酒酒的脖颈,然后才绕住他的腰,将他轻轻一抱,抱了下来。   白遇淮这才出声:“差了一个六道轮回。”   琰魔望着白遇淮的目光,仍有一丝如临大敌的提防。琰魔低低应了一声:“嗯。”   但应完声,他自己似乎又觉得赧然。   “曾有神仙石刻六道轮回图,将石刻摆入地府,六道轮回自然重启。”白遇淮的口吻依旧平淡,仿佛说的是什么不重要的事。   琰魔却是一顿,缓缓弯腰、低头,看着白遇淮:“你……怎么……会知道?”   荆酒酒听见这句问话,也怔了下,扭头问:“不会是浊无刻的吧?”   白遇淮:“嗯。”   周大师在旁边跟着听了几句,也隐隐听明白了,这会儿忍不住插声:“那这个浊无,够厉害的啊……什么东西都是他弄的?”   白遇淮抿了下唇,觑了觑荆酒酒的神色,否认道:“不厉害。”   周大师:?   这还不厉害?   石刻六道轮回,放入地府,就能成真,这还不厉害?这都快等同于点石成金、捏泥造人了吧?这要放在修仙故事里,一准是通天地,有大威能大造化的圣人啊!   “那这个石刻在什么地方呢?”荆酒酒问完,顿了下,就又自言自语地答道:“也是在姑射山?庭一大师找到的尸骸,就是在那里发现的。……浊无过去住在姑射山上吗?”   白遇淮:“嗯。”   荆酒酒站稳了身体,想要伸手去拍一拍琰魔的肩,将驻守“新地府”的任务交付给他,但是伸了伸手,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够不着。   荆酒酒皱了下鼻子。   那也不能把手伸得长长的去摸吧……多丑啊……   琰魔这时候却骤然将腰弯得更低,将自己的肩头往荆酒酒的手底下送了送,让荆酒酒摸了下他。   琰魔:“我会在此地……留驻……镇压万千、鬼魂。你此去,多谢……”   白遇淮不着痕迹地酸了下,目光一下钉在了琰魔的肩膀上。   这时候琰魔还和荆酒酒对视着呢。   尽管琰魔那张脸死白一片,眼珠子都不带动弹一下的,里面什么情绪也没有,但白遇淮仍旧有种说不出的酸……好像这俩当着他的面,眉目传情呢。   白遇淮出声:“曾助理呢?”   荆酒酒的注意力果然一下就被拉回来了。   他转头去看林芝。   林芝向他比了个ok:“我懂我懂!”   林芝随手抓了一团混沌,问它曾助理去哪里了。   混沌叽里咕噜了几句,反正是听不大懂,然后就从林芝手里飞出去了。   “妈的!”   “疯子……”   曾助理这会儿捂着胸口,形容狼狈,几乎不敢回想那一刻仿佛更天换地一般的震撼。   尽管早就从上头的口中,听过无数次有关神灵归位的描绘了,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曾助理竟然只觉得可怖。那根本不是人所能接触的东西……   把一座城,变成地府?   亏他想得出来!   这样的力量,要捏死他,还不容易?   曾助理想到这里,跑得更快了。   但还没等他迈出这座城,他的身形骤然一轻,一团灰扑扑的东西将他包裹了起来。   “啊!什么东西?”   “放开!啊啊啊……”   曾助理在空中被运得脑壳发昏,等好不容易停住了。   “啪嗒”,他整个被扔到了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   荆酒酒蹲下身,盯着他,慢条斯理地道:“不是要迎我回去吗?我们现在可以走啦。”   他的语气礼貌,甚至还带着一分轻快。   可曾助理听了,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望着荆酒酒……少年的面容还是那样的美丽,可他却有种,自己带了个魔鬼回去的错觉。   白遇淮立在一旁,也低低出声:“走了。”   曾助理被小鬼啃了一口,吓得他连滚带爬地起来:“走,走走!这就走!”   他们一行人上了车。   曾助理当司机。   许三宇、林芝、周大师……还有小鬼们,他们一个也没带。   车里只有三个人。   但越是人少,越带给了曾助理极强烈的压迫感,他连大气都不敢喘。   而后座两个人。   “打游戏吗?”   “打。”   曾助理满脸麻木,自己在前头战战兢兢,后头在快快乐乐。   最不能忍受的是,后面游戏还打得菜。   他还不敢说。   等车终于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曾助理整个人仿佛经受了什么炼狱的折磨,推开车门走下去的时候,步子都踉跄了。   “……就是这里。”   荆酒酒和白遇淮却没有下车。   曾助理不由回头:“你们……”他刚开了个口,就立马明白了。真是可悲啊,磋磨这么些天下来,我竟然都能无师自通领会他们的意思了。   曾助理卑微地咬着牙,上前,敲门。   眼前是一片村镇自建式的“别墅”,别墅区外,有一道大铁门,门上画着阴阳八卦符,那符阵巨大,几乎将整扇门都覆盖住。像是只有这样,才能镇压住里头的东西。   这里离影视城并不远。   难怪最早跑来的一波鬼里,就有在道长身上见过的那种好多个手脚的鬼。   曾助理抬手敲三声后,里面立刻会意。   “吱呀”一声,大门缓缓从内打开。   不少身穿白衣的人,拥簇着一个青年缓缓走近。他们齐齐朝荆酒酒的方向一拜,行了大礼:“迎神灵归来……”   荆酒酒舔了下唇。   就这个画面。   够把他们抓走,判好几年的了。   青年最先起身,他凝望着荆酒酒,低声道:“千年前虽有一见,但今日才算终于得见神灵真容。”   荆酒酒:“千年前,就见过我?”   青年一笑:“浊无推演之后,曾经画了您的画像。那幅画像,我珍藏了千年,就挂在我的床头……”   画说到这里,白遇淮的面色已经微微沉下去了。   什么东西,也配收藏酒酒的画像?还挂在床头?   “我涂以脂油,保千年不腐,如今还栩栩如生呢。”青年脸上的笑容越发深刻。   白遇淮低声在荆酒酒耳边道:“脂油,就是尸油。”   荆酒酒:“……”   他飞快地抓住了白遇淮的袖子,小声和他咬耳朵:“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   太可怕了!竟然用这种东西防腐!   青年带着他就要往里走,说什么也要带他去看那幅画。   荆酒酒想看,又有点不敢看,只将白遇淮的袖子装得更紧了一些,低声问白遇淮:“他们怎么好像都认不出你?”   “没人见过浊无的真面目。”白遇淮凑在他耳边低声道。   曾助理这时候才连忙跟了上去。   其余人围上来恭喜他立了大功。   曾助理双目呆滞,什么大功?我带回来的是大祸!   这头荆酒酒:“咦?”   这时候,他们终于在青年的带领下,进入了他的房间,见到了挂在床头上的画像。   画像的确是没有腐朽,仍旧栩栩如生。   其笔触细腻,生动绘出了荆酒酒的模样。   青年紧盯着那幅画,面露几分狂热之色,道:“这幅画,和您一分一毫也不差。只是一点……不知为何,当年浊无没有为画中的人点上眼睛。”   那幅画中——   荆酒酒立在黑色湖畔,天崩、地裂,世间一切都在摇动,只有他稳稳当当地站在那里,面容恬静美好,微微垂眸,身上只缠绕着薄薄的云雾,像是缭绕的灵气,代替了衣物。   裸-足、手臂、脖颈到锁骨……都清晰可见。   荆酒酒:?   荆酒酒:“你上辈子怎么是个……”   老-色-批?   白遇淮脸都绿了。   作者有话要说:  酒酒:竟更甚我一筹! 第74章   没有人比白遇淮更清楚自己的心思了。   为什么不为这幅画点睛?   无论人还是动物,一旦点了眼睛,就会被赋予灵气。画有了眼睛,它就会活过来。   他会心动。   白遇淮目光沉沉地打量着那幅画。线条、笔触,……如果是现在的他来画,也会这样画。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出来,曾经那一刻的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一笔一笔绘就。   白遇淮一步上前,一下挡在了那幅画的前面。   青年愣了下,连忙出声“哎,你大胆!你干什么?”   白遇淮抬起手。   青年惊得眼珠子都快脱眶了“你住手!”如果不是因为男人跟着“神灵”一起来的,他这时候已经要出手了!   白遇淮充耳不闻,神色冷淡。   就在他的指尖触上那幅画时,画轰声点燃。   “你该死!”青年喉中嘶喊一声,睚眦欲裂,但那画上的脂油既防腐,却也助燃。一转眼,就烧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墙面上一团漆黑。   荆酒酒都愣了下。   这是……醋吗?   可是……连自己的醋也要吃吗?   白遇淮缓缓回转身,根本没把青年的愤怒放在眼里,他只盯着荆酒酒,淡淡出声“将来我还可以为酒酒绘一幅、两幅……无数幅。这一幅就不要了吧。”   青年听得怒不可遏“你算什么东西?哪里轮得到你……”   曾助理这时候才刚刚赶进门内,听见这句话,吓得腿肚子都哆嗦,忙颤声说“这,这就是他画的啊……”   怎么轮不到人家管呢?   青年一滞,骤然冷静下来,他头也不回地对曾助理说“你糊涂了,你出去。”   他这才又看向荆酒酒,咬牙道“不敢冒犯您,这才没有对这个胆大狂妄的人下手……但他毁了您的画像……”   荆酒酒“一幅画而已。”   青年被他一打断,骤然怔住了。   荆酒酒抿了下唇,不紧不慢,细声细气地开始瞎扯“本是身外物,执着于这些东西……还怎么做神仙?”青年一噎。   青年躬身道“您教训得是。”   “只是……”青年咬着牙,抬眸看着白遇淮,“不知道这位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什么身份?接下来,我要带您去看一些外人不能见的东西。”   曾助理远远地躲在门外面,望着门内的情景,低低喘着气,心下好一阵绝望。   他觉得头头比他还要憨傻。   这组织恐怕也没什么前途希望了!   这老半天了,你还看不出来这是一对狗男男吗?!你不看新闻的啊?   荆酒酒“他啊,归云门的。”   青年脸色微变“归云门……”他的眼底明显透出了提防,那一瞬间,遮掩都来不及。   归云门是玄学圈子里,出了名的正道宗门,门规森严,眼里根本容不下什么阴邪之物,门内的人,多是活了百岁的人物,极为精通各种玄学之术!   “怎么了?”荆酒酒出声问,“归云门不好吗?”   他道“现在归云门都要尊我为首呢。”   青年愣了“为何?”   荆酒酒“因为他们的师祖……也就是他。”荆酒酒一指,“叫我睡了。”   说完这话,荆酒酒觉得很是满意。   颇有点自己像个恶霸的架势了!   “……”青年的下巴却差点掉下来,把地都砸穿。   “一个明星,……居然是归云门的师祖?”青年忌惮地盯着白遇淮,倒没有再动辄就喊打喊杀了。   青年身后跟着的人,闻声倒是双眼一亮,出声道“那、那倒是感情好!”这等于什么?等于,咱们还没出招呢!嘿,就躺赢了!   “您忘了吗?”那个跟班,在青年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咱们的计划,最大的敌人,就是归云门啊……可现在,我们的神灵,直接把对方的头子都拿捏在掌心了。”那人说着,随即满口道“原来如此……难怪要烧画,这是心底憋着妒火呢。”   说完,他还悄悄打量着白遇淮,心说这样一个冷淡沉默的人物,气性还这么大?   白遇淮嘴角抽了抽,不过微微侧过头,再看荆酒酒脸上轻快的神色,他的心情也就跟着好了一些。   青年并没有真的就这样放心,他出声道“归云门是最反对迎神灵归来的宗门……他们自己可通天地,就不许别人也通,很霸道!咱们这里的很多东西,都不能让他看见。神灵本来就该有侍奉的侍从。我可以再为您甄选……您偏爱娱乐圈里的人?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大都容貌出色。那我们就从中选。让他们来做您的侍从,获得永生,这是他们的荣幸……”   青年说得滔滔不绝,却没注意到白遇淮眼眸中,杀意都起了。   啊?   这么贴心的吗?   荆酒酒舔了舔唇。   白遇淮捏紧了指骨,转了转手腕上的镯子。   荆酒酒“不用了。”   荆酒酒拿出几分古代昏庸帝王的气势,抬手轻点了下“宠姬”白遇淮的方向“我只要他。”   白遇淮抿住的唇一放松,连转动镯子的动作都停下了。   “还有什么东西要呈给我看的,都呈上来。不用避开他。”   青年一急“可……”   荆酒酒打断他“你刚才口口声声,将浊无这个名字挂在口中。怎么?你是他的信徒,不是我的信徒?我的话,也不听?”   “自然不是!我怎么会是浊无的信徒?您是不知道。当年浊无创下神灵归位的计划,却是要拿您做第一个牺牲品的……我那时候,日日与您的画像相对。浊无推演时,我也在一旁观看。那时,我成为了您的第一个信徒!我知道浊无的计划后,就立刻从他门下判出,费心经营千年,才终于等来了今日!”青年激动地道。   “啊,听起来……浊无真不是个好人。”荆酒酒说着,又悄悄转头去看白遇淮的脸色。   结果正与白遇淮的目光撞到一处。   白遇淮沉声道“嗯,不是个好东西。”他怎么会拿荆酒酒做第一个牺牲品?   浊无与归云门祖上有些关系,他却骂得这么痛快?   青年看着白遇淮的目光,这才缓和了些。   归云门师祖?   原来也只是个没有主见的恋爱脑!   青年顿了顿,道“去将那二十八位神灵,请到这里来。”   “是。”跟班应了声,转身退了下去。   荆酒酒小声和白遇淮吐槽“好没排面,神灵还要这样请过来。”   白遇淮勾了下唇“酒酒说得对。”他这会儿心情好了不少,因为先烧了画,再听荆酒酒一句“我只要他”。   没一会儿,就有二十八个高矮胖瘦各不一的人,跨进了门。他们一进门就开始脱衣服,看得白遇淮差点放把火把这里全烧了。   随着他们脱下上衣,荆酒酒差点喊出一声“卧槽”。   这些人,每个人的胸口,都嵌着一颗头颅。   青年道“神识,就寄居在这颗头之中。”“刚生下来的婴儿是有灵气的,双眼能看见不少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但随着年岁渐长,还能保留这种能力的人,就少了。这些头,就是来自他们。他们长大后,仍然能以双眼通阴阳。这就具备了初步的,沟通天地的能力。只有这样的躯壳,才能容得下神识。”   荆酒酒皱了皱脸。   ……好残忍。   也好恶心。   “而这些人,也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他们祖上就开始供奉邪神,一代又一代,当他们终于跳脱出邪神的诅咒桎梏时,就会是这个世间上心性最坚韧的人物。   “他们都是您最忠实的信徒。这二十八人,分别象征了二十八星宿。他们将拱卫着您,重归神位。”   荆酒酒差点吐了。   难怪荆廷华胸口也有一颗头。   因为或许就差一点,他就能彻底逃脱邪神的桎梏了。   多讽刺。   他们用邪神来遴选他的“侍从”和“护卫”,却也因此,用邪神害死了他。   不过荆酒酒倒是因为可以确定了,白遇淮和邪神没有关系。   白遇淮的造神计划,和青年的计划,根本不是一回事。   “那些邪神像体内的神识,多是来自上古时期,诸神灵从体内划分出去的一股浊气。我本来想将它们变成您的信众和侍从。可后来发现,邪物就是邪物。能与您并肩的,还得是真正的神。”   “终于,我等到您了。”   “我不知道您经历了什么,我似乎一点忙也没帮上。但我可以送您回到姑射山。而有了邪神、鬼魂作乱,世道变个模样,那些人类活也活不下去,他们就将会重新信仰您。全天下都会是您的信众。”   荆酒酒蔫蔫地垂着眸,没有应声。   太恶心了。   实在太恶心了。   “哦,说起来……”青年笑了笑,“浊无的那股浊气,也化作了邪神。”   他眉眼间还有点得意之色。   荆酒酒听得实在有点反胃,忍不住打断他“你活了千年?”   青年“是。每隔六十年,我都会再换一个皮囊。”他说着,还望着荆酒酒,笑问“您喜欢我的这个皮囊吗?”   “不喜欢的话,也不要紧。”他顿了顿,“您喜欢什么样的?我可以再换一具。”   荆酒酒“……”   荆酒酒“我不喜欢人的皮囊。”   青年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他笑着说“就请您在这里停驻一晚,明日,我们去姑射山。”   荆酒酒“嗯。”   姑射山,果然是另一半神址!   青年将这片别墅区里最漂亮的房子,留给了荆酒酒和白遇淮入住。   荆酒酒给周大师打了个电话,说了要去姑射山的事,让他们就留在影视城等待。   周大师早从庭一口中,大致知道了现在发生了什么事。   他忍不住问了荆酒酒两句。   “有什么是我帮得上忙的?”   荆酒酒忍着恶心,将青年的话大致说了说。   许三宇在那头喃喃道“小少爷,您这粉丝,还是个毒唯啊!毒到……比白哥的毒唯毒多了!要拿全天下来成就你成神!” 第75章   青年大概接受了白遇淮就是个“暖床的”这一设定, 他收敛起了对白遇淮的敌意,甚至还让人为他们放好了浴缸里的热水。   荆酒酒坐在浴缸的边沿上,踢了踢水, 低声道:“倒是……很周到。”   岂止周到?   为了增加情-趣(?),青年的小跟班, 甚至还在浴缸附近铺上了玫瑰花瓣,摆上了一瓶酒。   白遇淮眉眼冰冷,没有应声。   青年越是这样,越是说明,他和曲易道长一行人不同。曲易道长是希望自己成为最厉害的神,而青年单纯就只是奔着荆酒酒来的。   青年将“神侍”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将来, 他也能抛下脸皮,自荐枕席吗?   “原来……那么多人,都已经悄悄投靠了他。”荆酒酒踢着踢着,一jio踢到了白遇淮的腿上。   于是白遇淮弯下腰, 扣住他的足腕, 也跟着一迈腿, 跨入了浴缸之中。水花溅起, 很快将两人的衣服都湿透了。   白遇淮倒是分毫不意外:“人都是利己的。”他过去见了邪戾鬼怪, 下杀手没有半点心软。但他同样也不觉得,人类就一定都是好的。   青年的手下果然不止曲易道长一家人,除此外,但凡玄学圈子里,没有宗门, 没有组织归属的, 都被他收纳入了麾下。   这些人都听过归云门的大名, 青年带着他们来见荆酒酒的时候,他们还吓得魂不附体,差点以为这里已经被归云门打穿了。   后来被青年三言两语安抚住了。   可见青年在这里建立起来的威严,有多深重。   “不知道现在是不是一个不落,我都见过了。”荆酒酒低低说着,轻轻“嘶”了一声,“痒。”   “去姑射山时,他一定会带上所有人。”白遇淮淡淡说着,揉了揉荆酒酒的足踝。   “那到时候怎么办?”   “我办。”   荆酒酒:“那我呢?”   白遇淮慢慢俯下身去,亲吻了下他的足踝,低声道:“今天不是说了吗?你是我的神灵,我是你的侍从。当然是我来为我的神灵,扫清一切。而我的神灵,高高坐在他的王座之上,被他的侍从伺候就够了。”   他的语气和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依旧淡淡的。但荆酒酒就是不自觉地耳朵尖尖红了红,好像从中品出了点别样的情-色意味。   荆酒酒蜷了下jio。   下一刻就被白遇淮托住后颈,按倒在了浴缸里。   水花重重溅起。   与火热相交-合。   白遇淮俯在他的耳边,低声道:“……这个人,你真的讨厌吗?”   荆酒酒迷迷糊糊地一抬眸:“唔?”   白遇淮:“等登上姑射山,如果我将他扒皮拆骨、碎尸万段……”他亲了下荆酒酒的耳侧,“我知道,酒酒一定不会心软的。”   他虽然也憎恶千年前的自己。   但那幅画总归是浊无画的,怎么轮得到这样的龌龊东西私藏千年?不知道对着那幅画瞻仰过多少回……这也就算了,他还带领其他人一起看……扒皮拆骨一万次都不够。   第二天一早,青年就将他手底下的人整合好了,他们分批次乘车,前往姑射山。   青年将身上的皮囊脱了一半,底下的肌理清晰可见。   他一手拎着数张画皮,问荆酒酒:“您喜欢什么样的我呢?”   荆酒酒:“……”   呕。   穿件衣服吧你。   这时候还是其他人上来劝:“您作这样的打扮,很容易被警察抓住的。”   青年听了这话,像是一下被戳中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青年挽起皮,憎恶道:“可恨如今时代变了,迎您登姑射山,连个仪仗也无。”   青年口中的仪仗,就是指无数胸口镶头的“伪神”,飞在空中,将荆酒酒团团围住,腾云驾雾,前往姑射山。   荆酒酒:“不必了。”   那可不吗?这要是腾空而起,要不了半分钟,就得因为误入空域,没有提前申请航线,又或者疑似触犯窥视国家机密罪,啪啪啪,全给打下来。   荆酒酒咂咂嘴,想了想,竟觉得这样也还不错。   要不就让他们全被打下来?   摔下来摔得坏吗?   就在荆酒酒深思其可行性的时候,已经有人开着小轿车和小巴车出来了。   这就是这个邪神组织的代步工具。   青年沉着脸道:“现如今的人类社会,为了去神化,讲究什么科学,还制定出了无数繁琐的规矩。开车要驾照,多人集会,还要怀疑你从事非法传-销活动。”   荆酒酒瘪嘴。科学不好吗?   科学才是最伟大的神啊。   它让多少人免了战乱之苦,免了病痛、饥饿、衣不蔽体的痛苦……你上没上过网啊?你知道上网多快乐啊?姑射山那么厉害,山上有WiFi吗?要是都不能组团打游戏,当神有什么趣味啊,还不如当人快乐。   “这样一个糟糕的世界……”青年冷嗤一声,道:“我迟早会为您重现,千年前的辉煌。”   荆酒酒:“不必了。”   回到千年前去感受封建专-制吗?   这时候其他人走出来,都背着一个黑色背包,头上别个五角星徽章,手里还要拿个小旗子,上面写:神仙旅行社。   荆酒酒:“……”   凶是凶得很。   结果还是要老实假装是共产主义的接班人,假装是旅行团出游泳。   “你们不坐动车?”   “我们没有合法的身份户口。”   哦,感情还是一帮黑户。   难怪抓他们的时候不好抓,这些年也不知道东躲西藏过哪些地方了。难怪一个比一个恶心变-态,都是在黑暗里苟活的东西。   不过大概也正因为这样,他们才没有更嚣张地入世害人……虽然现在害得也不少了!   “你们去伺候。”   青年派了曾助理和另一个玄学大师跟上他们。   他们俩是有合法身份的。   之前为什么会派曾助理进剧组,也是这个原因。   曾助理躲都来不及,只能苦着脸上去了。   荆酒酒和白遇淮搭乘动车转飞机,花了没几个小时,就抵达了姑射山的脚下。   这个姑射山并非汾市的那一座。   而是在武当山的旅游带上,与神农架接壤。   车越往前行,一路就越不见什么人烟。   “下车。”荆酒酒出声。   “前面还有好远……”曾助理抖落着手中的地图,干巴巴地说。   荆酒酒:“前面是禁入区,开车进去,犯法懂吗?”   曾助理:“……”   这个也犯法,那个也犯法。   当神都不能自由点吗?   最后他们还是弃了车,徒步……哦,只有白遇淮、曾助理和另一个人在徒步。   荆酒酒几乎骑坐在了白遇淮的肩头,半点力气也不用出。   白遇淮体力强悍,稳稳当当走在前面,等到向上的陡坡路段,他就将荆酒酒扣在怀里。   曾助理走得气喘吁吁,再加上四下无声,连昆虫声都听不见零星半点……而那一望无垠的参天森林,将人笼在其中,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头。精神和身体的双重疲累,让曾助理几乎崩溃。   杀了他吧!   他再也不想和这帮狗男男走在一块儿了!   荆酒酒倒是闲适地靠在白遇淮的怀中,低声交谈:“为什么,那个人还能活千年呢?神灵不是都会死吗?只有琰魔本来一半属冥界,这才堕入幽冥处,逃过了一劫。”   白遇淮低声道:“因为他本来就是个杂-种。”连气息都没有乱一下。   这句话倒不是故意骂青年。   而是因为,他的确就是半神和魔血统混杂生下来的产物。而半神则是人和神所生。   “他身上神的血统极为淡薄,又因为有一点魔的血统在,所以活到了今日。”白遇淮顿了下,“浊无曾经动过一点念头,将幽冥之界,全部摧毁。只一念之差,停下了。”   荆酒酒轻轻“啊”了一声。   他好像差不多猜到浊无当年打算干什么了。   既然注定我们都要消亡。   那不如先由我来亲手一一摧毁,再留下神骸、神识等物,以备将来重建三界。   如果等到天地的自然运转规律,将神佛摧毁,那么可就真的是什么都不剩下了……是这样吗?   荆酒酒脑中念头转来转去,始终还觉得好像有什么关窍,他没有想到。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候。   “曾豪不见了。”身后颤声说。   荆酒酒:“嗯?”   白遇淮按在他的额头上,淡淡道:“不用理会。”   岂止一个曾助理呢?   今天,青年,连同他手底下的所有人,或者是那些半人半鬼半神的玩意儿,都无法从这里离开。   白遇淮带着荆酒酒,步伐快了很多。   慢慢地,那个人也跟丢了。   曾助理瘫坐在地上,耳边依旧寂静极了,他仰头望天,一边骂:“我干嘛一定得跟上去呢?最后去认功劳不好吗?”   “妈的,这就不是人……”   曾助理的话音还未落下,山中轰然一声巨响。   大地颤动。   曾助理翻了个身,匍匐在地面上,四肢发软,本能地跪地叩头,但就算是这样,他也还是感觉到了强烈的喘不过气……   青年这时候已经登上了山。   他在一块巨石之前,见到了荆酒酒和白遇淮。   青年指着那块巨石,说:“这后面,曾是三界最厉害的神灵的洞府,不,他都已经不算是神灵了。……创世开辟之初,世间诞生圣人。他朝人间放下登天梯,书写下修仙飞升之法。世间所有得道的神仙,都是他的门生。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他陨落的那一日,天地崩裂,山河倒流,星辰沉入晦暗之中。我亲眼目睹。”   “今日,您将接替了他,成为这世间新的主宰。”   “这山野间的动静,就是在为您登上神台而欢呼。”   青年缓缓走到巨石前,抬起手,似乎是要往巨石上画一道符。   但白遇淮的动作更快,他就这么云淡风轻地揪住了青年的后颈领子,往后一提。   他明明提的是衣领,但青年喉中却骤然爆发出了痛苦的厉喝声:“啊啊啊……”   青年双眼淌血,他的三魂六魄,他的神识与魔识,被白遇淮如同抽丝一样,从他的后颈处生生抽了出来。   白遇淮说:“嘘。”   “酒酒别看。”   荆酒酒微微一怔,眯了眯眼。   青年艰难地将头扭转过来。   脖颈发出了碎裂的声音,可他浑然不顾,只想着怎么逃生。   “怎么会……”   “怎么会还有这么强的人存在于这个世上……”   白遇淮眼皮都不眨一下,手掌附上青年的脸,将他的皮扒了下来。   “千年,你贴了多少层皮了?”白遇淮淡淡说着。   青年喉中嘶吼声更响,可无论他怎么挣扎,周围连一丝风都没能掀动。   他看向了荆酒酒的方向:“他要……杀我……”   白遇淮:“知道为什么这座山上这么安静吗?”   青年喉头“咯……咯……”气音不绝。   他千年来让他横着走的能力,到了男人的手中,似乎成为了不值一提的蚂蚁。   白遇淮:“因为这座山的主人回来了。”   青年骤然瞪大了眼。   那天曾助理那句话,他根本没听进耳朵里去。   不可能!   “浊无……死了……”   “人人都知晓他转世去了,哈,哈……可是,六道轮回已破,承不住他的神躯,怎么……还能转世?”   “他已经死得,透透的……”青年喉中嘶哑挤出声音。   所以啊。   所以青年才敢在之后生出胆大包天的妄想。   他想要独自拥有浊无推演下那第一个神灵,那个立在那里,一垂眸、一抿唇,仿佛世间所有光华加身的少年。   白遇淮突然回过头,问荆酒酒:“酒酒,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青年一怔,似乎这时候也才想起来,自己从来没有和神灵提起过自己的名讳。因为他们的名讳是禁忌,不能轻易被别人知道。于是千年下来,他自己都快要忘记了。   青年仓皇地挣扎两下,朝着荆酒酒的方向,张嘴,嘶声道:“您要记得我的名字,我、我叫……”   白遇淮插声又道:“酒酒。他的名字,一点也不重要,对吗?”   荆酒酒愣了片刻:“……嗯。”   白遇淮缓缓转过头:“他不想知道。”   青年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他的灵魂和意识,也已经被扯出了一大半,他的身体开始腐臭,他意识到了自己的丑陋,于是更加慌乱地挣扎,浑身是血。   白遇淮捏住了他的魔识。   悄无声息地,碎了。   “那幅画是我画的,你怎么配私藏,又日日瞻仰?你这样的东西,连做他的信徒都不配。   “以此作为惩罚,直到你死,从这世间彻底消亡,他都不会知道你的名字。”   “啊啊啊!”   你是浊无。   世界上冷酷残忍又霸道倨傲到这种地步的,是浊无。 第76章   从魔识, 到神识,再是三魂六魄。   白遇淮一个一个,缓缓捏碎。   每捏碎一个, 都如同扒皮抽筋, 将身体一寸寸捏碎, 骨肉融成一体般。惨烈的叫声, 已经压过了其余的声音。   可慢慢地, 连惨叫都没有了。   等到他只剩下一魂一魄时,他听不见、发不出声, 失去知觉。他拼命呐喊,离开浊无!还有我的名字……却只剩下残损的魂魄在白遇淮手中无望挣扎。   青年的手下,半天没得到上头的回应, 这时候才堪堪找了过来。   他们先看向了荆酒酒, 规规矩矩地躬身、行大礼。   而等目光一转,再看向那个归云门的男人时, 他们不自觉地心肝一颤,竟有种说不出的畏惧。   “刚才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有一股很强悍的力量, 骤然扫平了整座山, 我们都不得不躬身伏地,这才落后了很久……”   “白先生手中捏的是什么?”   “仙君呢?”   他们口中的“仙君”就是指青年。   就,老中二病了。   白遇淮这才缓缓回眸,眸色冰冷, 黝黑如深潭。   他们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正要再出声。   白遇淮淡淡道:“在这里。”   他们愣愣一抬头, 然后所有人都骤然瞪大了眼, 那一团挣扎的魂魄……那、那是……他们脑中念头刚起。   曾助理就骤然听见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那惨叫声,越过山岭,穿透了迷雾,直直钻入他的耳中。   曾助理吓得魂不附体。   这到底是怎么了?   远处的山岭上,无数金光亮起。   他不得不将身体趴伏得更低,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感觉到了阵阵气血翻涌,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摇摇欲坠,要被拽出来了。   “你到底是谁?”   “饶、饶命……”   这时候,山顶上,无数人跪了一地,连同那些助纣为虐的玄学大师,他们目光微微呆滞,像是这才意识到归云门究竟有多厉害。   白遇淮没有答他们的话,反而是淡淡问:“悬挂起来的那一幅画,还有谁看过?”   他们就算是猪,这会儿也意识到不能应声。   “不敢直视神灵,所以至今,至今都没有仔细看过。”他们磕磕绊绊地说着话,目光却聚焦于白遇淮手中抓住的一团团金光。   那都是……神识。   神识寄存于他们胸口处的头颅中。   于是白遇淮就将神识从中抽了出来。   被抽走的人,自然身死魂消,死得格外惨烈。   这叫他们如何不怕?   “嗯。”白遇淮淡淡应了声,转过身。   荆酒酒这才看清,他手腕上的镯子已经不在了。不过自己好像一点感觉没有。荆酒酒咂咂嘴……甚至还有一点舒服,好像有什么气在往他的体内钻。他轻一吸气,都好像与这山林共呼吸了一般。   白遇淮这时候将手按在了那块大石头上。   石头轰然炸裂。   “啊!”   “快躲躲!”   身后的人慌乱喊出声,伴随着几声痛苦。   但那些碎裂后横飞出去可以伤人的石块,在挨到荆酒酒面前的时候,就轻飘飘地落了下去。   荆酒酒没有惊讶,他看向了大石头的后面。   那是一个极为宽阔的洞口。   洞口处,栽倒着一个人,那人脑袋光溜溜,一把长又白的胡须,杂乱地纠结着泥巴,挂在那里,脚边歪歪扭扭放着一个大箱子。   “庭一大师?”   荆酒酒的声音一下唤动了他,庭一挣扎着坐起来,形容狼狈,眼底血丝满布。这一抬眼,没看见荆酒酒,倒是先看见了白遇淮。   庭一本能地往后面退了退,然后才整了整脸色,低声道:“小友,扶我一把。”   荆酒酒上前,扶住了庭一的胳膊。   庭一勉强站立起来,朝外面扫了扫,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荆酒酒小声道:“就是那帮制造邪神,企图再造伪神的人……”   这时候外头的人听见这段话,才痛苦地发现,他们的神灵,老早就倒戈了,根本没拿他们当回事。   荆酒酒说:“现在全解决了,厉害吧?”   自打知道,青年和浊无的计划完全不同之后,荆酒酒的口吻就不由轻快多了。   这么容易?   这么快?   两个念头飞快地从庭一脑中盘旋而过,随后他忍不住看向了白遇淮。白遇淮立在那里,没有出声,但庭一隐约辨认出了他抓着什么东西:“……魂魄?还是神识?”   “神识。”白遇淮淡淡说着,转眸去看荆酒酒,“吃吗?”   荆酒酒:?   庭一:!   其余人:!!!   他是魔鬼吗?   这东西能直接喂给别人?这么多……这么多神识……   荆酒酒还记得上次一口气吃了邪神里面留存的神识,消化不良了都。那时候他也不知道还有无数神骸在。   荆酒酒低声问:“如果神骸仍在,将神识放回去,它们还能复活吗?”   白遇淮:“嗯,能。”   庭一忍不住插声:“当初浊无就是这样计划的。将形与魂与识都分开,神灵已死,就可逃过从这世上彻底湮灭的宿命。直等到数年之后,再回收神识、神魂、神骸,重铸神灵。”   荆酒酒:“那还是放回去吧。”   不然吃一口,岂不是等于吃了个人?哦不,吃了个神?   白遇淮捏了捏那些神识,这才低低应声。   但庭一望着他的目光,却仍旧带着一分提防和畏惧。   庭一低声与荆酒酒道:“我误入浊无洞府,差点被府中的禁制杀死。但我也找到了更多的东西。”他说:“无数神骸,……都在洞中。”   那一刻带给他的震撼,是用言语无法描述的。   哪怕神灵死去,神骸之中残留的力量,也足够叫人俯首跪地。更何况,那么多具神骸聚在一处。而每一具上面,都有浊无亲手刻印下的讯息。   庭一说到这里,不由悄然用目光打量了一眼白遇淮。   白遇淮依旧神色淡淡。   庭一垂眸,心中惊骇万分。   荆酒酒轻轻“啊”了一声,“那我们还需要把那些东西搬出来吗?嗯……重建神庭?”   庭一沉声道:“一定要处理。”   荆酒酒:“噢,那我们进去吧。”“这些人……报警吧,就说他们蛊惑民众,企图通过邪-教手段牟利。唔,好好坐个十年牢。”   那群人听完都快裂开了。   您就是神灵啊!   还要告我们搞封建玄学骗人?   白遇淮应了声,单手发了条短信出去。   没一会儿功夫,归云门的老头儿老太太就带着警察到了。   嚯,好家伙,这下岂止是涉嫌“邪-教”和诈骗,还有擅闯国家禁区,数罪并罚!   来的人,似乎都与白遇淮相识,知道他们还要入洞里去,也没有说什么。   荆酒酒扭头要往里走的时候,脚步顿了顿,转头说:“别忘了,让林芝、周大师协作他们破获全国各地,多起邪神杀人的案件。一桩一桩,在谁头上,都要算清楚。”   那帮人听见这句话,彻底崩溃了。   但他们又怎么敢反抗?   只能一个个脸色发白,软倒了下去。   他们做的成神美梦,被国家律法重重一击,全碎了。   ……   荆酒酒一行人缓缓走入洞中,洞里并不昏暗,相反,就如同《桃花源记》一般,它仿佛通往一个世外桃源,一路光线明亮,都来自洞壁上的珠子和万年未熄的烛火。   再往里走。   青玉铺地,灵石作榻。   洞内之大,巍峨、宽阔,只见无数神骸用金色丝线串起,悬于半空中。无形中神的威严与力量,压得人喘不过气。   哪怕庭一再见过一次,但再见眼前这一幕,都不由觉得惊骇,甚至是有一分恐惧。   鬼比人厉害。   神比鬼厉害。   神本来就是令世人敬畏的存在了。   可还有一个人,留了无数的神骸在这里。   庭一喉头正发紧,扭过头去,低声问:“白先生……是不是已经恢复记忆了?”他顿了顿,又说:“白先生真的入轮回了吗?”   白遇淮抬眸,冰冷地注视着他,没有说话。   庭一这下反倒将老腰挺得更直了,他道:“白先生听见洞窟有无数神骸,神色都没变一下。可见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我意外找到的那第一具神骸,是不是白先生留在世间的一个开关?见到它,就重新打开了记忆的匣子?”   “现在站在我身前的,到底是白先生,还是千年前的浊无?”   庭一认识白遇淮。   但他对浊无的认知,仅仅来自传闻,来自这些神骸上的讯息……知道得越多,就越能领略到曾经的浊无,是个多么冷酷的人。   都说天道无情,但也堪堪与浊无并肩罢了。   如果记忆相融之后,白先生就变成了浊无。   那小友又该怎么办?   庭一忍不住出声:“……浊无这般手笔,实在叫我这个老东西看了,都觉得胆寒。”   白遇淮的目光缓缓落到了荆酒酒的身上。   荆酒酒打从进来这里,就没有再开口。   白遇淮根本不在乎庭一如何看他。   他在乎的只有荆酒酒。   酒酒觉得浊无不是个好东西。   可我就是浊无,浊无就是我。   白遇淮眼眸深沉,洞中突然亮起了一道光,那光晃人眼睛晃得厉害。庭一分神一看:“这是……地府里的鉴往镜?”   镜子上波光流转,缓缓映出了一道身影。   而就在这时候,荆酒酒咂咂嘴:“……浊无还会做手工?”   白遇淮一怔。   庭一也是一怔。   荆酒酒望着无数神骸:“这么多……他要每一具都用丝线串起来,还要在上面刻字……还要紧赶慢赶,吭哧吭哧,一刻也不敢停歇。仿佛日夜赶工的老手艺人。”   哪里恐怖啦?   庭一:“…………”   脑子里有画面了。   倒是真的……不太……可怕了啊。   一刹间。   鉴往镜定格在了一个画面上。   那正是先前浊无画的那幅画上的内容。   画面一抖。   一双手将一幅画缓缓平铺在了桌案上。 第77章   “浊无这般手笔, 实在叫我这个老东西看了,都觉得胆寒。”庭一大师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嗯?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怎么又说了一遍?   荆酒酒正微微怔忡的时候。   “这里……这里就是地图上的姑射山。”男子颤声说,还伴随着一点鸟儿扑楞着翅膀, 鸣叫着飞远后再彻底归于一片沉寂的声音。   这是他和白遇淮刚走入山林的时候, 曾助理说的话。   好像突然有一双大手, 扭动了时间机器, 将它进行了倒放。也好像人在死之前的走马灯。   “你不是喜欢我吗?”   那是荆酒酒从丁瀚冰的手机上看见网友评论后, 眼巴巴地问白遇淮的声音。   “阿难白佛。我见如来三十二相。”   那是在工厂录节目时,白遇淮从工厂大门里疾步走来, 口中念着楞严经,发丝被吹得凌乱,眉眼冰冷, 却又小心翼翼地将小纸人荆酒酒从树上捧了下来。   “你真的变了, 说话这么不礼貌了。”   那是在拍电影的时候,古堡邪神上了关岩的身, 对他说的话。下一刻,白遇淮就从二楼跳下, 直奔他而来, 几点血还溅到了他的身上。   荆酒酒微微一怔, 眼前的画面翻转、扭曲,飞快地往后拨弄而去——他看见一行人缓缓走进睡美人古堡,而他立在高高的栏杆内,朝下望去。   耳边还有小机器人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而这一次, 他没有提前离开,他看见孔湘琪打开冰箱, 地面上橘子骨碌碌滚了老远。他看见白遇淮弯下腰, 捡了一个起来。   原来他不是从冰箱里拿的, 而是从地上捡的。   白遇淮捏着橘子,神色冰冷漠然,是从骨子里透出的那种高高在上的与俗世格格不入。   和后来荆酒酒见到的白遇淮,仿佛两个人。   白遇淮似乎想扔掉那个橘子,但他垂眸盯着橘子看了看,又朝荆酒酒的方向扫了一眼,最后将那个橘子放在了桌上。   他后来拿给荆酒酒看的橘子,应该是他又偷偷揣到兜里的。   荆酒酒盯着看得微微出神。   换了一个角度再去看……好像变得有意思起来。连白遇淮微妙的情绪变化,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时光的按钮还在继续往后面旋转。   他隐隐约约想起来,在他盯着那些神骸打量的时候,庭一大师似乎惊讶地说了一句:“这是地府里的鉴往镜?”   荆酒酒记得在一些神话故事里,地府里是有这么一个东西,但那叫三生石。上面可以显现出,你前面三世所经历的事。   鉴往镜……顾名思义,就是能鉴过往发生的事?   所以……我是在看我自己的过去吗?   不知道又闪过了多少画面。   直到他的眼前骤然归于一片黑暗。   “白遇淮?”   “庭一大师?”   “白哥?白哥哥?”他低低地叫了一声又一声,四周依旧是一片黑暗。   他什么也看不见,也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   直到他的耳边骤然响起一道“叮”,像是什么钟被敲响了,那声音清透绵长,仿佛能传出十万八千里远。   这一声响起之后,似乎人都变得耳清目明了。   荆酒酒觉得自己呼吸到了一股极为清新的气息。   紧跟着,他眼前的景象,终于缓缓拉开了帷幕。   这里十万里大山绵延不绝,山间云雾缭绕,那钟声过后,似乎隐约变成了萦绕山间的神庭仙乐,动听、缥缈,不似人间的声音。   这时候无数如同壁画上一般的,骑着仙鹤,驾着祥云,衣袂飘飘的男男女女,似羽化仙人,就这样朝荆酒酒行了过来。   荆酒酒惊了一跳,本能地往旁边躲了躲。   然后他才发现自己竟然真的能动。   荆酒酒忙垂下目光。   抻抻胳膊,抻抻腿儿。   软趴趴的。   他又变成了一个小纸人。   荆酒酒艰难地迈动着步伐,走了几步,只觉得这茫茫大山,把他活活累死,他也走不完。   于是等下一个“仙人”再飞来的时候,他乘风而起,攀住了人家的衣角,搭了个顺风车。   神话传说里,仙人一日可行十万八千里。   荆酒酒不知道神话传说是真是假,但的的确确是一转眼,他就跟着仙人落了地。   紧跟着他就见这些仙人,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开始徒步攀一座高峰。   他们谁也没有出声说话,只默默无言地往上攀去。   四周一片死寂。   连虫鸣鸟叫都一声也听不见。   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山河也会变迁,眼前这座山峰对于荆酒酒来说实在陌生得很,但他还是觉得……这里是姑射山。   四周寂静无声的情况,也像是白遇淮踏上山之后的表现。   那白遇淮也在这些人其中吗?   荆酒酒揪着仙人的裙摆,顺势往上爬去,最后一屁股坐在了人家头顶的玉冠上。   站得高,自然就看得远了。   可这里人实在太多了,他一眼扫过去,眼睛都看花了,更别说从中找寻到白遇淮的踪影了。   荆酒酒只好揪住了人家的头发丝,先努力保证自己不会跌到山崖下去。   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仙人们终于停住了脚步。   荆酒酒抬眸望去。   那里悬浮着一座巍峨宫殿,岐山宫还不及它的十分之一大。   宫殿有长阶通下来。   阶两旁立着麒麟、青龙两兽的铜像。   当他们拾级而上时,荆酒酒还看见那麒麟动了动,但很快就又被一道无形的金光,牢牢压趴了下去。   仙人们对这般情景见怪不怪,只是面上的表情有了些微的变化,好像是透出了点敬畏和恐惧……?   他们登大殿,进到门内,齐齐朝座上人拜下,口中呼道:“拜见仙君。”   他们连呼他的名字都不敢。   荆酒酒伸了伸脖子。   只见那座上,坐着一个身形挺拔修长,身着白袍,看上去分外年轻的男人。给人以山巅雪高不可攀的漠然和尊贵之感。他的手随意搭在玉石椅子的扶手之上,身后衣带飘扬,面容被包裹在一片云雾之中,根本看不真切。而云雾中,还隐约透出了几点金光。   就仿佛那云雾之中,不是一个人的头。   而像是一盏灯立在那里。   荆酒酒被自己的猜测惊到了,于是将那座上的人盯得更紧了。   而其余仙人,没有一个敢抬起头来的。   座上人似有所觉,他的头微微偏转了一些。   荆酒酒感觉他似乎朝自己看了过来。   目光隐隐约约相接,一股澎湃的力量迎面扫来……   荆酒酒心念一动。   他当然不会是台灯啦。   但他……是浊无吗?   是千年前的浊无吗?   紧跟着又是一股威势骤然朝荆酒酒压了下来,荆酒酒没有太大的反应,倒是那帮仙人,一个个都跪地俯首,口中这才又低低响起声音:“仙君何故发怒?”   “仙君恕罪。”   座上的男人掩在云雾后的面容,有了微妙的变化。那张常年平静无波的脸,出现了一点很怪异的神情……   下一刻,所有仙人都看见男人缓缓起身,朝阶下走来。   他们吓得更加瑟瑟发抖。   男人一转眼就到了他们的跟前。   他盯住了荆酒酒。   好大的胆子。   这样的邪物,也敢带到他的面前来?   男人面容冰冷,伸出手,捏住了荆酒酒。   而那个头上顶着荆酒酒的仙人,吓得一头磕在地面上,头上的玉冠,一下磕了个粉碎,喉中只艰难地发出了一声:“仙、仙君。”   男人没有理会他,只将荆酒酒提溜了起来。   荆酒酒蹬了蹬腿儿。   ……又捏他屁股!   刹那间,男人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了。   这东西会吸走他的气,……他头一次遇上这样的怪事!这天地间,竟然有东西能吸走他的气!连带他的神力都往这东西身上跑了一部分过去。   而他的气还在欢欣雀跃地窜动着,似是争先恐后地想要往这东西的体内钻。   男人将荆酒酒翻来覆去捏了几把。   荆酒酒头昏脑涨,还一边打嗝。   别喂了别喂了。   人要没了。   荆酒酒连忙蹬蹬腿儿,在男人掌心艰难地翻个身,咬了男人的大拇指一口。   撒撒撒手!   男人又一次愣住了,轻轻松了手。   没有东西能伤得了他。   可这个东西,一口咬上来,他会疼……他竟然会疼。   荆酒酒见他松手,连忙顺着他的手腕、臂弯、肩头,一点点往上爬去。   他要看看清楚!   男人一动也不动,似是陷入了沉思。   而那个磕碎了头冠的仙人,终于抵不住内心的压抑恐慌,缓缓抬起头。   这一抬头,他才发现……仙君停在那里不动了。   “仙君?”   荆酒酒爬上了男人的耳朵,蹬上了他的脑袋,还踩了两下。   男人:“……”   这邪物好生猖狂,不怕灰飞烟灭永世不超生吗?   荆酒酒哪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坐在男人的头上,开始扯他的头发,艰难地扯了那么几根起来,然后才当做秋千吊住,趴在他的额头上,这里眼皮摸一摸,那里鼻梁跺一跺,他跟滑滑梯似的,揪着头发一溜儿滑到了男人的嘴巴边。   荆酒酒也终于可以确认了——   分毫不差的五官。   他是浊无,也是白遇淮。   荆酒酒撅着小纸人平平的嘴,吧嗒亲了下男人的唇。   男人:?   这邪物,还想把自己塞到我的口中去?   从我的五脏六腑吸走更多的气?   荆酒酒轻轻叹了口气。   千年前的浊无,怎么是个笨蛋?动也不动一下。   荆酒酒拽着头发丝,开始踹男人的脸,男人面皮抽动了一下,伸手就要再捏住小纸人。   “啪嗒”,发丝一断,荆酒酒抱着头发丝,顺着男人的领口,滑溜溜地一路往下,最后被拦腰挡住。   荆酒酒看见了一个特别熟悉又亲切的东西。   他跺跺脚。   喔!!!   鸡也还是一样的大!   他想起来庭一问白遇淮,是真的转世了,还是根本没有入轮回,只是封起来了自己的记忆。   浊无和他是一个人,从来都没有变过。   就在这时候,跪在地上的仙人发现,万年来都从来冷静自持的高高在上的仙君,突然间手背上的青筋突起,连指尖都红了。 第78章   浊无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   他强悍到近乎无所不能的神力, 在这邪物的身上,丝毫不起作用。甚至,只要他一动用神力, 就会被邪物吞吃干净。   他当然也做不出, 当堂解衣,从衣服里将那邪物弄出来的行径。   “退下。”浊无喉中挤出两个字。   无数仙人仓皇又茫然地抬头望着他:“仙君何故?”   而这时候荆酒酒已经磨磨蹭蹭, 顺着他的里衣,艰难地接着往上爬了,中途蹬上那么一两jio,反正也不知道蹬的哪儿, 他要爬到浊无的领子那里去。   仙气缭绕的云雾之后, 浊无的表情差点崩裂开。   如果是第一次变成小纸人的荆酒酒,恐怕还没有这么熟练。   但他早已经在白遇淮的身体上,踩来踩去不知道多少回了, 自然熟能生巧了……这不就爬到了吗?   荆酒酒一把揪住了浊无的领子, 把自己卡在了他的喉结处, 这样不会掉下去,也不会从衣领处翻出来。   浊无手背上的青筋突起得更加厉害,他也不再多说,拂袖转身离去。   几个神侍立刻跟了上去, 只留下其余仙人在原地继续仓皇茫然。   “方才仙君似是从停山真人的头上,取下了什么东西?”   那停山真人,也就是那个吓得将玉冠磕得粉碎的仙人,低声道:“难道是我今日的打扮, 碍了仙君的眼?我瞧仙君方才的模样, 似是怒极。”   “不是……”旁人摇摇头, 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只是觉得, 仙君像是抓着了什么东西。   浊无带着荆酒酒入了另一个偏殿,而这处殿中进去,又是别有洞天。   里面竟然是一个全然不同的小世界。   有山有水有花果。   荆酒酒不由得感叹,难怪那些人都这么想做神仙,大概是做了神仙,手一挥,就能拥有这样的住所。   不知道有钱可以办到吗?   荆酒酒迷茫了一瞬。   “出来。”浊无的声音响起。   荆酒酒稳稳当当地窝在那里,丝毫没有自觉。   倒是几个神侍吓得跪了一地。   “下去。”浊无扫他们一眼,冷冷出声。   等这片小天地之中,只剩下了浊无一人,他才将荆酒酒拎了起来。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出现在这里?”   荆酒酒:“你会说普通话吗?”   浊无:“你果然能开口……你的五官是用蜃血画出来的?除了我后山上,还有什么地方养着蜃?”   荆酒酒又咬了咬他的手指头,有点生气:“我听不懂!”   浊无也似有所觉:“你听不懂?”   浊无:“你从幽冥界来?”他有种高高在上的漠然,不急不缓道:“幽冥界的低等邪物,也难怪听不懂我的话。”   荆酒酒:?   他还是听不懂,但总觉得浊无好像没说什么好话。   荆酒酒咬着他的手指,更用力了。   浊无皱了下眉,微微松开手指。   荆酒酒在他掌心艰难地用jio划拉出了一个字:我。   是。   酒。   浊无掌心痒得要命,他不自觉地蜷了蜷手指:“你在写字?写的什么?”   荆酒酒一听就知道他没懂。   文盲浊无。   荆酒酒半点也不心虚地在心头小声逼逼道。   浊无心知这“邪物”有心交代自己的来历,于是掌心一合,攥着荆酒酒走入了又一处建筑中。   他准备了笔墨给荆酒酒,将他丢到了桌案上。   荆酒酒试着去扛毛笔。   “啪”   毛笔把他压塌了。   荆酒酒:“……”   浊无:“……”   浊无悄然攥了下手指。   明明是一件邪物,行事却没有一点邪物的样子。   浊无悄悄伸出手,把毛笔扶了起来。   荆酒酒直叹气。   所以嘛,还是当人好。   他伸出jio蘸了点墨,在纸上又是一顿划拉。   浊无辨认起了那些字。   这时候荆酒酒从桌案上跳下去,哒哒哒一路奔向了一口大缸。当然,那只是对于他来说是一口大缸。荆酒酒拿脚踹了踹大缸,再指指自己。   这时候浊无已经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了。   这世间有很多东西,他只要看上一眼,就能学会,甚至看见它的前生与未来。这是浊无与生俱来的独有的能力。   上面写着:   我是酒酒。   后面涂涂抹抹,又添了两个字,你的。   那是荆酒酒后面想了又想才添上去的,万一这个浊无不喜欢他呢?谁知道千年前的白遇淮是怎么想的呢?自家人打了自家人就不好了。   「我是你的酒酒」   浊无怔了片刻,几个小纸人画的歪歪扭扭的字,牢牢印入了他的神识之中。   他本能地扭头去看那小邪物干什么去了,没见着荆酒酒的动作,倒是先见到了他玉石铺就的地面上,一个又一个墨点。   那全是小纸人留下的脚印。   浊无:“……”   从来没有东西,敢在他的洞府之中如此放肆!   荆酒酒等了半天,等不到浊无的反应。   莫不是视力不太好?   荆酒酒不高兴地捶了下“缸”,这才又慢吞吞地往回走。难为他往大酒坛子旁边跑,想给他暗示了。跑这么长一段路,累死纸人了!腿都要劈叉了!   浊无就眼看着小纸人又给他踩出了一行墨点。   不仅如此。   小纸人还大摇大摆地走到了竹榻边,顺着开始往上爬。   浊无在后面刚施了个术法,让地面回归一片洁净,等转过头,就见小纸人把床也给踩黑了。   浊无这下额角的青筋都跳了跳。   他缓步走到床榻边,俯身正要重新将小纸人拎起来,小纸人却翘了翘脚:“你看。”   荆酒酒的脚软趴趴地折下去了。   明显是因为被墨水打湿浸透了,才会出现这样的现象。   浊无:“……”   荆酒酒:“怎么办?”   荆酒酒:“你能给我吹干吗?”   荆酒酒:“唉。”   他轻叹着气,再卖力地抬抬脚,往浊无的衣服上蹭一蹭。   浊无:“……………”   等神侍再小心翼翼推门进入这栋建筑时,浊无施了个术法,架起了一堆篝火,拎着荆酒酒,开始烤。   神侍结巴半晌:“仙、仙君,此物……此物甚邪!竟敢入仙君的洞府来,何劳仙君动手,还要架起麒麟火,……我这就……”   浊无:“别动。”   神侍:“仙君,我将此物压在罐底作花肥……”   浊无:“……此物,我养的。”   神侍愕然闭了嘴,还慌忙跪了下去,脑子里轰隆隆,半晌也冷静不了,仿佛共工刚在他脑子里撞了不周山。   浊无拎着荆酒酒抖两下,收在掌中,还捏了捏他的脚。   干了。   等他收起手指,小纸人的脚却也掉了。   荆酒酒人都傻了。   哦,是了,湿透的纸再经过火烤以后,会变得格外的脆。   脚没了怎么办?   怎么办!   浊无捡起那点小纸片,面上没有一点情绪变化。他将小纸片,放上桌案,再将荆酒酒也放了上去。   “去后山。”他出声。   还颤抖着的神侍缓缓抬起头:“仙君?”   “杀蜃取血。”   神侍恍惚地爬起来,依言去后山上了。   不多时,神侍拿着月桂的枝,和蜃的血回来了。   这时候浊无正在裁纸,一点点裁成人形,还是只有巴掌大。   荆酒酒很不满意,就不能做一个,和之前订做的那个纸人那么大吗?   荆酒酒绕着浊无的手,开始指指点点。   两人鸡同鸭讲了半天,浊无似乎只能听明白一部分,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装的。反正最后纸人裁成,和它现在的也没什么区别。   倒是神侍望见浊无手中捏的什么纸时,不由神色震撼。   浊无是会绘画的,而且功底还相当深厚。   等纸人裁好,他就用笔蘸了蜃血,慢慢点就五官。   荆酒酒立马就张了嘴:“你真笨,就不能把我做大一点吗?”   神侍没听懂这“邪物”说了什么,就是听着听着,总觉得像是在骂仙君。神侍都听得傻在那里了。   浊无神色不变,伸手就去拎荆酒酒。   荆酒酒个小、脚滑,甚至因为换了个身体跑得更快了,滋溜一下就落他身上,顺带跺两脚,才又顺着他衣摆溜了。   浊无:“……”   云雾后,他的耳根却是慢慢地红透了。   神侍看这一幕幕,目瞪口呆。   从这日起。   姑射山上,除了高高在上的仙君外,还多了个不可冒犯的东西。   转眼又是次月。   众仙人再度登上姑射山,在浊无跟前拜倒。   浊无依旧坐在高座之上,只是头顶多了个纸人,一会儿站着,站得烦了,就又坐下。   “……”他几乎以为这东西要变成鸟在自己的头上做窝生蛋了。   “恳求仙君容我等在此停留。”   “地府已塌了大半,多处仙境也破了禁制,灵气外泄,星辰已陨有二,除了岐山、昆仑和姑射……”   “已经没有可容身之所了。”   到这时候,荆酒酒已经能听懂大半的话了。   他从他们的话语中,渐渐拼凑起来了一些东西——   他们之所以每月都要到姑射山朝拜,一则是为了恳求浊无庇佑他们,二则是为了在姑射山重新恢复几分神力,吸足灵气,这样离开之后,还能在外面多撑上一些时日。   浊无却始终没有应声。   他只是在底下人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抬了下手,扶了扶快从他头顶掉下去的小纸人。   “如今多有传闻,说是神庭将塌,大小神灵,都多有慌乱,不知真假。”   “请仙君示下。”   他们继续跪求。   上回把头冠磕碎那个,这次没敢再戴冠,只弯腰叩头。   “万物有始有终,凡人以为成仙可永生,你们也这样以为?”浊无淡淡道。   荆酒酒揪了揪浊无的耳朵。   原来浊无并不怕死吗?   浊无再度抬手,将荆酒酒托在了掌心。   那头有仙人大胆抬了个头。   呃。   仙君何故拽自己的耳朵? 第79章   那仙人盯着座上的仙君微微出了神。   无他, 就是他从未见过仙君这样奇怪过。仙君会拽自己的耳朵,会摸自己的头顶,会理自己的领口……他不知不觉就盯着看出了神, 直到仙君朝他投来冷冰冰的目光, 他才骤然回神,匆匆忙忙低下了头。   也就是这时候, 他仔细一回想,发现仙君手里好像托着个什么东西……是什么灵兽?只是好像从来没有听闻过,有巴掌大的灵兽。   而且就算是灵兽,也到不了仙君的掌中。   神兽到了这姑射山上, 都是给仙君做门童的命呢!没见麒麟现在还趴在殿外的长阶旁吗?   这人揣着疑惑, 与其他人一起朝仙君拜了拜,然后就见仙君突然起身,匆匆离去了。   其余人一下又是面露惶惶之色。   “难道传闻是真的?”   “天地间只有仙君一人能见到过去将来, 莫不是刚才一抬眼, 窥得了天机, 看见了些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他们低声议论。   只有那仙人缄默不语。   他总觉得……好像和仙君掌中托着的那东西有关。   这头浊无入了另一处偏殿,将荆酒酒放在了桌案上。   他面上冷冰冰的。   今日我们约法三章。   不要在我的衣服里钻来钻去。   不要在我头上、耳朵上、肩上跳来跳去。   邪物不要和我太亲密……   话到了浊无的喉中,却又吐不出来了。   荆酒酒倒是满脸写着“我很懂”,每当这种冷冰冰又急躁又克制的时候, 都是白遇淮想和他做亲密的事了。但他现在是个纸人啊!   荆酒酒揪着浊无的衣摆,又顺着往上爬了爬。   最后还是揪着浊无的头发倒吊下去,亲了亲他的嘴巴,然后才轻飘飘地走了。   浊无顿在那里, 喉中的话顿时往回咽得更深了, 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他好像又被这邪物吸了一口气走!   实在是……   浊无想了半天, 也没想出来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荆酒酒倒是已经分外熟练地自顾自溜达去了。   等溜达到种灵植的菜园子, 荆酒酒扛起一根树枝,就开始在地上划拉一些神侍看不懂的文字。   荆酒酒在思考——   明明他最开始进入的是自己经历的过往。   为什么到了后面,就变成白遇淮的过往了呢?   虽然浊无就是白遇淮。   但他还是要回到现实的。   荆酒酒在地上一通划拉,最后也没能列出来可能的突破点。   “算了。”荆酒酒小声说。   他对玄学术法、神话传说,都只能算七窍通了一窍。何必为难自己呢?   “还不如去问浊无呢。”   荆酒酒放弃得飞快,就又迈动着大摇大摆的步伐,慢吞吞地朝园子外走去。神侍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把灵圃给祸祸了。   除了在后头抹一把震惊的眼泪。   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仙君待这邪物,实在纵容得厉害!”   他们以为自己说得小声,其实全都叫荆酒酒听在了耳朵里。不待我好?难道对你们好吗?   荆酒酒咂咂嘴。   还分神想了下,不知道这些神侍之中,有那个“毒唯”青年吗?   荆酒酒一边想着一边往前走。   自打来了这里,荆酒酒溜达出门后,能不能天黑前返回浊无的住所,全靠缘分。   没办法,腿太短了。   又怕乘风而起,一个不小心摔山脚下去了。   所以大都是靠浊无来把他捡回去。   但是今天走了好长好长一段路,都没见着浊无的影子。   “千年前的白遇淮,这么小气的吗?”荆酒酒小声说着,就见一个神侍疾步朝他奔来,蹲身弯腰,小心翼翼将他捧起来,叽里咕噜说了句话。大意就是,得了白遇淮,啊不,浊无的令,来带他回去的。   神侍将他揣入怀中,快步回到了小屋里。   然后荆酒酒也从几个神侍的对话之中,隐约了解到,这会儿浊无在藏书阁。   浊无至今不知道,为什么这“邪物”能吸走他的气,于是他翻阅典籍,想从中找到原因。   荆酒酒指挥着神侍,让他捧着自己进藏书阁大殿的时候,浊无正翻到一页:   「双修,气息交融,不分彼此」   “何人擅闯?”浊无冷着脸缓缓转过身。   他先看见了神侍。   神侍吓得跪在地上,高举起双手,亮出了掌心托住的小纸人。   浊无一下没拿稳,手里的书“啪”掉了下去。   他心念一动,书倒是很快又飞起来,回到了书架之上。但多少还是显得有一分狼狈。   “……将他捧过来。”浊无出声。   等这话说完,他突然又挪动了步子,走到神侍跟前,自己动手将荆酒酒捏了起来。   神侍识趣,自然退下了。   浊无打量着荆酒酒。   他无法想象小纸人本来的模样,……或许应当是好看的,面容乖巧的?   那书上的寥寥数语,已经在浊无的脑中,隐约拼凑出了完整的经历。   浊无:“你从后世来?”   荆酒酒:“不是,……也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浊无形容。于是问他:“你知道鉴往镜吗?”   鉴往镜这样的专业性名词词汇,和上古的语言差距太大,浊无一下没能听懂他的意思。   荆酒酒也微微茫然:“你是我的过往里的人。又或者……你是你自己过往里的人……”   “我只是来到了一段过往的经历里。”   “我是真实的。”   而你,是虚假的。   浊无沉默片刻,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荆酒酒的意思,但他低声说:“我知晓了。”   浊无没有再翻书,他带着荆酒酒缓缓朝外走去。   等跨出殿门的时候,浊无的声音才又低低响起,他问:“你将来会走,是不是?”   荆酒酒大概听懂了,于是点了下脑袋。   浊无又说了那一句:“我知晓了。”   随后他就不再出声了,面上神色也和过往没什么分别,让人分辨不出他的心思。   第二日,浊无揣着荆酒酒在姑射山上四处行走,而不再是放任荆酒酒自己到处溜达。   每走到一处地方,浊无都会淡淡和他说起,飞过的是什么,地上长的又是什么,那块石头有什么来历……   “这株草,名为‘相贺’。”   “成仙并没有什么意思,许多仙人驱浊气后,滋味、淫-欲全失。等到当一些时日的神仙,就又想尝世间的百味了。可又不能将浊气捡回来。便会服用此草,以复五感。”   荆酒酒就听见了,吃这棵草,就能尝到人间的滋味儿了。   喔!   他要是咬一口,五感不是就全有了吗?   荆酒酒从浊无的领口处跳下去,直奔那株草,先环抱住,随后就开始艰难地往外拔……可那草实在坚韧得很,怎么拔也拔不出来。   浊无见状,弯腰俯身,伸手拔了下来:“你要?”   荆酒酒指了指自己的嘴。   可他的嘴那样小。   纸人还是个扁扁平平的模样。   怎么吃得下去?   “要吃?”   荆酒酒连连点头。   浊无将那草放入了自己的口中。   荆酒酒:?   浊无缓缓咀嚼吞咽,然后他只一垂眸,指尖就出现了一道划痕。随即才蹲下身,将指尖一点血,抹在了荆酒酒小得不能再小的嘴巴上。   荆酒酒咂吧了下嘴。   明明只一点血,但他却立马打了个饱嗝。   浊无眼看着纸人将他的血吸收殆尽。   这世间别说邪物了,就是普通的神仙,也承受不住他的血。   唯有小纸人吸得干干净净,吃饱喝足之后,还抱着他的手指,顺着爬上了他的手背。   浊无轻轻一托,就又将它抱起来了。   我果真与这“邪物”双修过。   将来的我,与他双修过。   浊无不动声色垂下眼眸。   直到荆酒酒攀上他的耳朵,踩两下,摸一摸,……怎么好像有点烫?   荆酒酒抛到脑后,又在他耳朵边上开始叭叭,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你知道,一个人,先掉在了奈河里,就是冥河里,再吃了旱魃的血肉,从此不管碰什么东西,都会燃起大火……该怎么办吗?”   “旱魃?”浊无只听懂了这个。   又是第二日一早。   荆酒酒睁开眼,发现小屋里多了个浑身捆着金索,身高八尺,散发披肩,长着长长獠牙,身形削瘦且皮肤黝黑,面容狰狞地挣扎着,一跺足,在玉石地面上戳出一个焦黑的洞,一伸手,在柱子上点起一撮火……的,旱魃???   荆酒酒:???   阿巴阿巴,我不是要一个旱魃啊!   姑射山上,一夜之间全荒芜了。   神侍差点哭倒在菜园子里。   荆酒酒跳下去,生怕自己让旱魃给点了,连忙绕着他,艰难地走了出去。   外头简直变了个模样。   惊得小纸人都张大了嘴。   难道马上……就要神庭崩陷日月无光了?!   荆酒酒揪着了一个神侍:“你们仙君去哪里了?”   神侍听不懂。   荆酒酒就冲他连比带划,最后还是揪着神侍的衣角,沾了点墨水,画了个简易版的浊无的脑壳。   他的脑壳是很好画的,十分有代表性。   一个人脑袋,顶着一头云雾,就是浊无了。   神侍懂了,告知他:“仙君要出一趟远门。”   荆酒酒:“……”   哦豁。   荆酒酒另外找了间小屋子,开始发愁怎么办。   这愁发着发着,他就因为太无聊闭上了眼。   闭眼后,他的视角却突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拜见仙君。”   他听见了一道声音响起,随即看见一个头上插有羽毛,穿得长袖宽袍仙气飘飘的男子迎了上前。   然后他看见了男子面前立着的浊无。   浊无身形依旧挺拔,单是立在那里,就似孤傲立在山巅的雪松,似熠熠不可攀的星月,又有山河的巍峨,和气吞天地的凌厉。   荆酒酒微微怔了下。   不过白遇淮从来都是这样好看又有气势的。   荆酒酒以上帝视角看着他们。   他看着男子面露激动之色,不像是仙人,只像是怕死的普通人。他低低地同浊无说起了近来各方的猜测与恐慌,又问及神灵是否真的会消亡?   浊无:“嗯。”   “我等本因仙君而生,自然也只有仙君能救我们于消亡困境。请仙君示下。”   就在刹那间,浊无又漠然地应了一声:“嗯。”他缓缓一抬眸。   他的眼眸很漂亮,但眼底却仿佛没有丝毫情绪盛载其中。   浊无抬手掐住了男子的脖颈,抽出了一团金光,与一道影影绰绰的白光。   得益于白遇淮将毒唯青年扒皮碎骨的经验,荆酒酒认出来了——那是男子的神识与魂灵。   没有天崩地裂,也没有鬼哭狼嚎,一切来得如此的平静。   他双指一捏,便将魂灵掐得粉碎。只留下神识。   浊无,开始弑神了。 第80章   浊无的这趟远门, 出得确实够远。   连着几天,都没有见到他回姑射山。常有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说法,荆酒酒想了想, 都不知道这要是放在人间,得过多少年了……   山上神侍对他倒是依旧恭敬, 每天还要小心翼翼捧着他出门溜达,溜达完, 再给捧回来。   但这还是挡不住荆酒酒觉得无聊。   荆酒酒到小屋里看上一眼——   旱魃还被困在那里, 身上捆缚的金索,因为他的挣扎, 都几乎深陷入他的皮肤里去了, 还流下了几点混着金色的血液。落在玉石地面上,满地都是灼出来的洞。   荆酒酒:“……”   啊, 所以呀。   就是因为有旱魃在, 这姑射山都荒芜得快要不能看了!溜达着都没意思了!   荆酒酒转着转着,就又转到了隔壁,往宽大的床榻上一躺, 纸人小得几乎找不见。   但就算是这样,神侍们也依然要毕恭毕敬地点上神香, 还要为荆酒酒拉下帷帐, 然后才缓缓退下。   荆酒酒无聊得闭上了眼。   一片漆黑之中, 很快就又转出了画面,接着以上帝视角, 继续跟随着浊无。   如果说第一个被浊无捏碎魂灵的,只是个普通的仙人, 那么之后浊无再杀掉的对象, 就一点点变得高级了起来。   除了姑射山以外, 这个世界还有两处仙山,两座仙岛,还有豢养无数龙神的大海……   浊无一一“拜访”了过去。   仙岛的主人被他抽出神识后,岛附近的水都被鲜血染红了,随后水面上燃起了大火,那火将半边天都映透了。   而浊无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指尖的血,一袭白衣一尘未染,就这样又奔赴下一个地方了。   踏出仙岛的时候,他骤然抬眸直视虚空。   像是和荆酒酒对视了一眼,眸光冷厉。   荆酒酒都不自觉地怔了一秒。   庭一大师也许从神骸上,窥见了几分这样的情景描述,所以才会觉得畏惧?   浊无从仙岛入神庭。   再从神庭下幽冥。   幽冥本就是一群死物。   它们见了浊无后,就因为本能瑟瑟发抖起来。   浊无一一扫视,皱了下眉,从黑水之中缓缓走过,倒好像成为了幽冥之中唯一的亮色。   等他离开幽冥时,他又抬眸,朝虚空处定定望了一眼。   荆酒酒不知道成为神灵后,究竟会厉害到什么样的地步,尤其是像浊无这样,几乎所有神灵都不是他对手的存在……   他是否真的会察觉到,荆酒酒从另一个视角在看他呢?   又是几日过去。   荆酒酒几乎每天闭眼后,都会见到各式各样的壮观之景,一圈儿下来差不多都将三界看了个遍。   “仙君。”神侍的声音骤然在殿外响起,他们惊恐而又充满了敬畏。   荆酒酒这才从床榻上坐起来。   浊无……回来了?   浊无缓步行到殿内,弯腰将荆酒酒捧起来,问:“你闻得见什么气味吗?”   这句荆酒酒是听得明白的,他摇了摇头。   他只觉得浊无的身上香……这也不奇怪,大概是因为他吸过白遇淮的气和血,现在把千年前的白遇淮也一块儿给吸过了。所以他才会觉得浊无身上的气味,是香的。   浊无漠然的面容,似乎有了一点松缓。   他将荆酒酒捧起来,入了另一处殿中。   殿中桌案已经摆好,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一个神侍低着头走进来,跪在浊无的身旁,为他研墨伺候。   浊无将荆酒酒放在桌案上,然后就开始提笔、绘画。   先是五官,再是发丝,然后是衣饰……荆酒酒小得厉害,视角当然也要窄一些,它刚开始趴在画边上,认认真真盯着看了半天,没看出来这画的个什么东西,直到后面,浊无搁下笔,将他捧了起来。   “你看。”浊无道。   荆酒酒趴在他的指缝间,艰难地往下看去,先一眼看见了那神侍呆怔出神的模样,神侍低低出声,似乎问了一句:“……仙君,这便是新神么?”   而这时候,荆酒酒也终于从画上辨认出来。   这画的……是他。   是未来的他。   浊无什么时候推演了?!   浊无已经从推演中,看见未来的他了吗?   荆酒酒惊讶地扭了扭脑袋,去看浊无。   不过更让他觉得惊奇的是,……呃,这幅画里的他,衣服还是穿得较为整齐的。   浊无垂首,缓缓道:“很奇妙是不是?我从推演之中,见到了他。他身负大气运,像是创世神最用心的造物。漫天神佛陨落后,他将成为千年后第一个新神。”   这段荆酒酒没大听明白,但神侍听懂了,望着那幅画露出怔忡向往之色。   “更奇妙的是,我试着去探他的过往与将来,却一无所获。不过只有寥寥几幅画面涌现在我的眼前。……与你很是相像。我便猜测,兴许将来,他与我也有交集。”   “又或者……”   浊无将未尽之语咽了回去。   又或者,你就是他?   浊无卷起画轴,捧着荆酒酒起身,走了出去。   他转身到了那间小屋,旱魃还在里头。荆酒酒想也不想,就往浊无袖子里钻。浊无轻抚了下他:“原来你不喜欢旱魃?”   荆酒酒:“唔?”   浊无:“早知如此。”   他将那旱魃打量一番:“那就扔入幽冥吧。”   反正幽冥已经够荒芜的了。   浊无抬手,一挥袖,旱魃就从屋中消失不见了。   他随即又低低道,像是在问荆酒酒,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那你喜欢什么?”   将旱魃弄没了之后,他们就又住在了小屋里。   荆酒酒就扒拉在浊无的头发里睡觉。   等到第二日起身,浊无就接着让神侍研墨,他还要再作画。   只是等墨研成后,今日他就先让神侍退下了。   他提笔,依旧是先从五官绘起,再是发丝……   荆酒酒:?   我衣服呢?   怎么画着画着,衣服就变少了?   浊无连着作画好几日,直到最后一幅画,正是荆酒酒在青年的床头见到的那一幅——他立在黑色湖畔,面容恬静美好,身上云雾缠绕,代替了衣物。   荆酒酒:???   果然是浊无画的!   他还亲眼看见了浊无画自己的涩图,啊不是。   荆酒酒都觉得耳朵有点红。   不过纸人的耳朵什么也看不出来就是了。   浊无依旧将这幅画卷起来,藏入箱中。一挥手,那箱子就不见了。   他没有再往下画,而是低头和荆酒酒道:“我们要去一个地方。”   这句话荆酒酒听明白了。   其实按理来说,他每次闭眼,都会见到浊无“弑神”的场景,他应该是要怕浊无的。可他怎么也怕不起来……   大概是因为……他始终都是白遇淮呀。   ……   浊无带着荆酒酒离开了姑射山。   他们入了人间。   浊无一日可行数万里,他揣着荆酒酒,轻松地从这个山头走到那个山头,最后选定了一座山。   那山上有一群人,他们拜孔子像,每日里打坐、读书,感天地之间的灵气。这是一群想要成仙的凡人。每日结束后,他们还会互相问一问,今天吸多少灵气啦?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快要飘起来啦?要成仙啦?   多少有点憨憨。   等浊无带着荆酒酒路过的时候,他们还企图拉浊无入伙。   “来一同修炼成仙,得大道!”   “世间多困苦,唯有成仙救人间!”   他们言语真挚。   要不是荆酒酒的声音太小,他都忍不住要告诉他们,成仙后就管不了人间的困苦啦,因为成了神仙,你就要与浊世划出界限,从此清心寡欲、冷漠无情啦!   但浊无却停驻了脚步,他打量他们几眼,淡淡道:“你们是什么宗门?”   这帮凡人对视一眼,抠了抠脑袋:“没、没有宗门。哦……我曾听闻,各地有与天相接的宗门,他们坐拥灵矿,手握修仙的术法玉简,个个都能腾云驾雾,乃是最有可能登上通天梯、羽化登仙的人……你说的是这样的宗门吧?”   搞了半天。   他们连人家小宗门都不如,要啥啥没有,修仙全靠自我洗脑。   浊无面上倒没有流露出一点轻视之色,他仍旧神色漠然,淡淡道:“那你们便归入我宗门吧。”   浊无当然是没有宗门的。   他在这个世上,地位超然,万千神佛都要向他躬身低头,无数得道升仙的仙人,更要朝他行三跪九叩之礼。   他不需要开设宗门。   这帮凡人听完倒是高兴得很,一点也不怀疑浊无在说大话,忙问:“那、那咱们宗门叫什么?”   浊无垂眸看了一眼袖中藏着的小纸人。   姑射山常年掩在云雾之间,便连他不愿被世人瞧见模样,也掩在一片云雾之后。   你若何时归去了你的世界,又何时会归云中来呢?   浊无敛了敛目光,随口道:“……叫归云门。”   之后,浊无赐他们玉简、符咒、灵石,一挥袖,便凭空落下一座宫殿,就此在山上开门立派。   荆酒酒艰难抬头,辨认不了上古的字文。   但是符号他却认得。   那门匾之上,印着的是归云门的符号。   ……原来这时候,浊无才做了归云门的祖师爷。他收了这样一行人来做徒子徒孙,为的是什么?   此时,这帮凡人已经被惊得瞠目结舌了,他们震惊于浊无随手便能创神迹,于是纷纷跪地叩头,三呼“拜见师祖”。   浊无垂眸,淡淡道:“我要你们写下门规手谕,传向后世。也许是百年后,也许是千年后,会有我的转世来到门中。归云门中见之,如见我。”   等到星辰尽陨落,神庭崩塌,无一神灵存世那一日,他一样也要死的。   可他突然不想死了。 第81章   刚刚加入归云门的门人们, 恭恭敬敬地应了浊无。   然后浊无带着荆酒酒在这里住了下来。   这一行人类并不知道浊无就是姑射山上至高的神灵,他们只当他是个修道有成的人。他们见识不够多,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衡量这位祖师爷的道行高深, 想了想,便将其定义为了——距离飞升一步之遥的大能!   并将之载入了宗门的手册。   浊无待在这里,似乎比在姑射山时更要自在,荆酒酒偶尔能从他面上瞥见一点轻松之色, 像是带着一点笑意?   但荆酒酒却不觉得轻松。   哪怕知道浊无就是千年前的白遇淮, 但他也是更想要回到现实的。   荆酒酒悄然叹了一口气,然后一骨碌, 打了个滚儿, 从桌子的这一头, 滚到了浊无的眼皮子底下,顺势还抱住了浊无手里的笔。   浊无没松手。   只是从毫尖上抽下一小搓毛, 揉紧, 递给了荆酒酒。   “你要写什么?”   荆酒酒将那一点点的毫毛蘸了墨, 拖拽着在纸上画。   画什么呢?   鬼。   就那种圆圆脑袋歪歪扭扭屁股, 幽灵一样的简笔画。   荆酒酒一口气画了五个小鬼, 然后才抬起头看着浊无:“懂了吗?”   他已经想过了, 如果他来到这里是因为那一面鉴往镜……这东西既然是地府的,现在地府还没有崩塌, 那只要浊无带他去地府,就能再见到鉴往镜吧?   浊无微微蹙起眉。   显然没看懂。   荆酒酒:“乌拉……”他试着吐了吐舌头,然后突然想起来, 这纸人就没给做舌头。   这下好了, 连个吊死鬼的效果都做不出来了。   荆酒酒只好又开始画简笔画, 再配上几个简体字。   这是鬼。   这是奈何桥, 这是孟婆,这是三米高的琰魔,这是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最后是一面镜子。   浊无眸光微动,没有出声。   他捏住荆酒酒藏入了袖中,然后就起身去歇息了。   荆酒酒被捂在袖子里,爬都爬不出来,只能顺着他的袖子干干脆脆往里爬,爬到他的肩上,再摸索到他的胸口……最后把浊无全身都爬遍了,也没能爬出去。   荆酒酒:?   他怕是要捂死我。   浊无当然没有捂死荆酒酒,荆酒酒趴在他的肚皮上睡了一觉,等再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在归云门中了。   浊无缓步向前,面前自然张开了一个黑黝黝的大洞。   他跨入洞中,踩上了一条漆黑没有亮光,也好像望不见尽头的路。他从胸口处,将荆酒酒取出来,捧在掌中,低声道:“此处是地府。”   其实不用浊无说,荆酒酒也已经察觉到了。   这条路看起来很长。   但浊无迈出去一步,荆酒酒就见到了一点光。等他定睛仔细再看,发现那点光,正是无数走在这条路上的鬼魂。   浊无再迈一步,他们便到了一座城墙前。荆酒酒抬头艰难地望去,上书“酆都”。这两个字,倒是很好辨认的。   也就是在此时,酆都内突然热闹了起来。   小鬼口中发出了叽里咕噜的惊叫声,就连身后那些排着队的鬼魂,也都个个惊恐地哀叫了起来,如同见了什么大人物。   就在此时,一声锣鸣,一行身材瘦长的白衣人,簇拥着中间那个更为瘦长的红衣人到了面前。   他们个个都面色雪白,模样瘆人。   浊无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捂住了小纸人的眼睛。但荆酒酒实在太小了,说是捂眼睛,其实差不多将他的脸都给全盖住了。   荆酒酒:“……琰魔?”   红衣人缓缓垂眸,看了一眼浊无掌中的小纸人。   浊无又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等到了将来,他与阎罗也认识?   此时无论红衣白衣都朝浊无恭敬行了礼:“仙君来此地,为何事?”   他们如何能不敬畏浊无呢?   前头死的那些神灵,现在都不知道究竟为的什么呢。   浊无心中早就隐约有了猜测,他顿了片刻,道:“鉴往镜在何处?”   白衣人立刻领路在前,引他们入殿中。   一面大镜子摆在正中央,镜面灰暗,上面还绑缚了铁索。   浊无走上前,没有动。   “仙君?”地府里的鬼差们都摸不着头脑。   更有一个大着胆子,上前道:“可是要为仙君解下捆索?”   浊无没出声,抚了抚掌心的荆酒酒,不过意念一动,那铁索就全碎了。   刹那之间,鉴往镜也亮了起来。   那亮光刺眼得厉害,一闪即逝,……后面的人打眼一瞧,却只见无数悬挂起来的散发着淡淡威压的……神骸?神骸!不等他们惊骇色变,镜中的画面已经消失了。   浊无再度垂眸——   他的掌心空空如也。   荆酒酒的世界突然间又黑了下来,但黑只是短暂的。他用力眨了下眼,于是眼前很快就恢复了一片清明。   “白遇淮?”   奇怪的是,周围却依旧没有人回应他。   荆酒酒惊得打了个滚儿。   难道他又进入了别人的过往了?   荆酒酒正想着,就又见视线里缓缓浮现了三个字——归云门。荆酒酒微微一怔,他又看见了归云门。是千年前的,不是千年后的。   因为下一刻,他就看见浊无缓缓行到了门内。   浊无一挥袖。   一面镜子落在了屋中央。   荆酒酒:?   怎么还带把人镜子一块儿薅走的呢?难怪当时镜子在他姑射山的洞府里。   浊无开始了闭关,这一闭就是不知道多少年。   从荆酒酒的视角看过去,他只望见浊无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每隔上一段时间,他就出一趟远门,然后回来接着闭关。荆酒酒能望见天边的星辰轮转、接连陨落,他能看见渐渐神庭中人,谈姑射山色变。   人间天灾变得频繁。   一声轰隆,人间地动,天上跟着也崩塌了大半。   荆酒酒闭了闭眼,再睁开。   他看见浊无又踏入了一个黝黑的洞口之中。   这条漫长没有尽头的路上,亡魂越来越多,渐渐挤在一处,摩肩擦踵。   等再走到“酆都”的城墙前,那面巍峨高大的墙竟然塌了一半。琰魔不见了踪影,只有几个蓄着胡子头戴玉冠的“人”,并着一群白衣人,战战兢兢地朝着浊无下跪。   “我要入轮回。”浊无淡淡道。   他的话,荆酒酒这下听得很清楚明白了。   也许是因为……荆酒酒怔了怔。也许是因为,他现在才是真正进入了浊无的过往。之前他进入的,的确是自己的过往。   对面的“人”被吓得不轻,一个个跪地叩头。   “仙君不死不灭,如何入轮回?”   浊无抬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处,轻易地就插-入了自己的皮肉,他淡淡道:“我如何不会死?”   对面的“人”更是惊骇得要命,连连磕头道:“地府的六道轮回,又怎么经得起仙君的魂灵?”   浊无没有应声,只是头也不回、眼皮也不眨一下地,缓缓走入了轮回。   那轮回是一块硕大的石盘,石盘之上刻六道,朝外放着六道不同颜色的光。浊无一走进去,六道光便浑浊不堪,凝为了一道。那石盘也渐渐龟裂,发出了噼啪的声响。   天崩地裂便与这一刻同时开始了……   地府中所有的生物都瑟瑟发抖,头也不敢抬。   荆酒酒眼前一花。   他恍惚间好像看见浊无摊开了手掌。   手掌躺着一个瘸了腿的干巴巴的,微微发黄,腐朽得仿佛一吹就会碎的小纸人。   那是荆酒酒被墨水浸湿又用麒麟火烤干的,上一个纸人躯壳。   ……   在荆酒酒看不见的地方。   鉴往镜中光华流转,画面微微晃动,只见下一刻——   石盘轰隆一声巨响,彻底龟裂,一双手将六道轮回撕裂开来……   走入轮回的浊无,重新走了出来。   他的胸口还往下淌着混了金色的血。   他抬头望向虚空,仿佛那处便连接着天道万法。   他不能入轮回。   浊无的表情一点点冷厉起来。   ……如果入了轮回,投胎转世后,就算是他的来世,那也不是他了。   「我是你的酒酒」   我的酒酒。   那就只能是我的。   他要骗过天道,骗过地府,骗过世间所有的人……只有当他自己都以为自己轮回转世了,这个谎言才能真实。   他要编一段谎话,一段长长久久,延续千年的谎话。   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   当地府的“人”再战战兢兢抬起头来时,已经不见仙君了,只余地上一点干涸的血。   那个被视作创世之神的姑射山仙君,彻底从这个世界上陨落消亡了。   自此始,漫天神佛灭绝不存。   ……   荆酒酒再再再一次睁开眼。   无数神骸悬挂于头顶,洞府之中威压浓重。   庭一大师像是被定在那里,动也不动。   可立在对面的白遇淮于同一时刻,睁开了双眼。   神魂归位,一个小纸人轻飘飘地落在了地面上。   而白遇淮深深凝视着荆酒酒,他缓缓摊开手掌,那里还躺着另一个瘸了腿的干巴巴的,微微发黄,腐朽得仿佛一吹就会碎的小纸人。   那是浊无攥了数千年。   直到更名改姓,也一直攥在他心上的小纸人。 第82章   荆酒酒盯着他掌心的小纸人呆了呆, 愣声开口:“为什么……”它也会在呢?   但话到了荆酒酒的嘴边,其实不用说完,他心底也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白遇淮就是浊无呀。   正如庭一猜测的那样, 他没有转世, 而应该仅仅只是暂时封存了自己的记忆。所以握在浊无手里的东西, 当然也在白遇淮的手里。   荆酒酒眸光动了动, 与白遇淮视线相接。   白遇淮还定定地望着他,宛如一汪深潭的眼眸里, 好像承载了许多情绪, 却内敛克制,如夜幕下吞入波涛的大海。   荆酒酒胸中鼓涨,好像有点涩, 又有点甜, 还有点没能从鉴往镜中抽回神的震撼。   他轻轻舔了下唇, 小声说:“你不是走进六道轮回了吗?”   “你看见了?”   “唔。”   白遇淮低声道:“六道轮回塌了。”   “……被你撑塌的?”   白遇淮漠然的面容上, 这才出现了一丝裂痕,他高大的身躯立在荆酒酒跟前,却愣是呈现出了一分狼狈, 他低低应声:“……嗯。”   撑塌了一半, 手撕了另一半。   荆酒酒:“所以你才刻了新的轮回图呀。”   白遇淮显得漠然冷酷的眉眼, 骤然松缓了下来,他应声:“嗯。”   他从来都只担心酒酒会怕他,不喜欢他。所以他可以和酒酒一块儿骂浊无不是个好东西。酒酒喜欢,他就是浊无。酒酒不喜欢, 他就不是浊无。   “你是怎么……”荆酒酒刚起了个头, 蓦地想起了什么, 连忙先扭头去看庭一大师。庭一大师还立在那里动也不动, 仿佛一座雕塑。于是荆酒酒先打住了自己的话头,转声问:“庭一大师怎么了?”   白遇淮这才分了点目光过去,淡淡道:“他也进入了自己的过往。”   庭一大师的过往是什么样的,无人知晓。但荆酒酒看见他眼皮颤动,平和的面容渐渐转向狰狞……   “不是什么美妙的过往。”白遇淮淡淡说着,抬手一掌拍在了庭一大师的后心。庭一大师身形一颤,摔倒在地上。   荆酒酒伸手去扶,没扶住。   庭一大师的额角在那玉石阶上磕了下,立刻就渗出了血。血被玉石吸收,随即表面浮动起一层淡淡荧光。荧光落在他的额角上,也就将他的伤口抚平了。   庭一大师踉跄着爬起来,脸上余惊未消。   他扭头转身,先看见了白遇淮,心间一颤,再看见荆酒酒,庭一大师长舒一口气,低低唤了一声:“小友,我是否还在梦中?”   荆酒酒抬手拔了他一根胡子。   庭一大师:“哦,我知道了。已经不在了。”   庭一这才又看向白遇淮,神色复杂道:“多谢白先生。”   荆酒酒不通玄学,这里能把他的灵魂意识从中揪出来的,就只有白遇淮了。   “鉴往镜,名不虚传啊。”庭一扫了一眼那面镜子,还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这东西,根本就无差别“攻击”,照到谁,就把谁带进那段过往里去。   庭一沉着脸道:“我的过往啊……那时候整日整日陪着我的师父,在村子里抓鬼、念经……有个鬼魂格外难缠。刚才就是又在镜中见到了他,差点就死在他的手下。”说到这里,庭一不由出声问:“小友的过往里,也有难缠之事?”   白遇淮的面色微微沉了沉。   千年前的他,对于酒酒来说,是难缠的事吗?   荆酒酒:“哦,没什么。就是见到了千年前的白遇淮。”   “噢,千年前的白……千年前?!你见到了浊无?怎么会?你的过往里,怎么会有浊无?”   荆酒酒艰难地捋了一下,发现自己捋不太顺。   “那白先生呢?白先生的过往里……”   白遇淮的眉眼更柔和了一点,他低声道:“我的过往里,自然也有酒酒。”   “可是,这怎么会呢?”庭一陷入了呆滞中。   白遇淮这才又道:“一条时间线对于这个世界上的其余人和神来说,它是向前走的一条直线。他们无法回到过去,也无法进入未来。”   “没错!所以哪怕我的魂魄意识进入鉴往镜中,见到鬼魂对过去的我下手,我也无法插手。”庭一应声。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这个世界还不得乱了套呢?   “但对我来说,这条时间线是由无数黑点组成,我可以任意进入每一个黑点。”   庭一闻声,倍觉震撼,隔了几秒,才忍不住叹道:“白先生厉害!”而当年的浊无究竟厉害到了什么地步,更是庭一无法想象的了。   “我和酒酒……”白遇淮停顿片刻,“双修之后,他拥有了我的气和血液,甚至是我的神力。他等同于我的半身,也就拥有了随意进出这些点的能力。他进入我的过往,因为有他的出现,我的过往也就成了他的过往。我们彼此的记忆里,都多出了一个对方。”   庭一听得不可思议。   “也就是说……小友和白先生一样,都能进入某个节点,并改变那段历史……”   他喃喃道:“浊无在千年之前,白先生在千年之后,那……那究竟是浊无先遇见了小友,还是白先生先遇见了小友?”   这仿佛成为了一个悖论。   “无论是谁先,都注定会有今天的结果。”白遇淮淡淡道。   庭一一愣:“为何?”   因为酒酒对他的吸引力,永远都不会变。   他一定会喜欢上酒酒。   庭一见白遇淮不答,也就不好再追问。   “还有一事……白先生没有入轮回,我究竟猜得对不对?”   “嗯。”白遇淮应了声。   庭一惊道:“那白先生又为什么要弑神?”   这一点,荆酒酒就很有发言权了,他缓缓出声道:“我在鉴往镜中,看见了无数仙人,跪在白遇淮的面前,求他救他们……”   庭一轻叹了一声。   小友不会说谎话,那这必然是真的了!原来神仙到了生死面前,也会这样惶然不安!   若是他们先有所求……   之后白先生的举动也就是顺理成章了。   “他们为何会求白先生相助?”庭一问完,自己就立刻想到了答案。   浊无有其余神灵都无法拥有的通天之能,神灵陨落,神仙们又都求到了他的面前,求他救命。只能说明,浊无的身份太过超然,远远在上古诸神灵之上!   ……他是创世之神?   庭一心下惊骇。   如果是这样的话。   天地间万物都因他而诞生。   就算浊无真要取他们性命,好像……好像也是挑不出错的?   庭一双手合十,作揖道:“老衲一切都明了了,多谢白先生解惑,也多谢白先生容忍了老衲先前的质疑、提防。”   弑神这件大不讳的事,原来只有白先生能做,也只有他敢做。   一切都很明了了。   若等到灵气枯竭、神庭崩塌,世间再没有一人信仰神灵时。这些神灵的死法是干干净净地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所以,白先生先下了手。   他杀死他们的躯壳与魂灵。   此时,天道认定他们死亡,已死无可死,自然就此略过。可他们的神识还在,神骸还在,只等将来灵气复苏,时机恰当,他们就能重新再复活。   只有先断其臂,才能保其命!   这样果决又残忍的做法,只有他能做,他也真的去做了。哪怕工程浩大……   庭一心底的惊骇与恐惧,骤然间转变成了无上的敬畏!   虽然各种典籍故事里,常说神是无情的。   他们一拨弄天下的棋盘,就会死无数的生灵,他们为此连眼皮也不眨一下。   可这碾死蚂蚁,与杀死同类,又怎么相同呢?   白先生一日一日重复着弑神之举,当同类的血流淌向他的脚边,他是否会有那么一刻的痛苦和煎熬?   他的神智能留存至今,仍然冷静理智,已经是这世界上,谁也赶不上的强大了!   庭一长叹一声:“当年,白先生其实也可以不理会他们的恳求……”   “本来是这样的。”白遇淮淡淡道,“万物都有始终,执着于生死,还做什么神仙?”   庭一再度怔住了。   他和白遇淮所想,倒是相似的。   可为何后来又……   “就算驱逐浊气,斩断与人世间的联系,仙人也还是人,会有七情六欲。”白遇淮出声。   他们有。   他后来也有了。   “我从推演中,见到了数千年后的新神。”白遇淮的口吻依旧没什么起伏,“我便想,若是数千年后,他成为了新的神,却发现这世间没有一个与他同贺的神灵,该有多么的寂寞……”“既然这样,他们想活,那就活吧。”   庭一愣住了,知道白遇淮口中所指的“新神”就是荆酒酒。   兜兜转转,所有的因果,还是都系在了荆酒酒的身上。   因为白遇淮喜欢荆酒酒,所以荆酒酒得以进入了他的过往,被浊无所喜欢。因为浊无喜欢荆酒酒,所以他弑神又造神,躲过天道,避开轮回,等到今天再见荆酒酒。   庭一的小灵通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颤抖着摸出手机,心中震撼仍然没有平息。   归云门的人,和等候在洞外的警察等人,实在等不住了,所以将电话打了进来。   庭一道:“我先出去,和他们报个平安。”   白遇淮:“嗯。”   荆酒酒轻轻眨了下眼,他望着白遇淮,低声问:“我们也出去吗?”   白遇淮:“好。”   白遇淮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出声:“酒酒在鉴往镜中,还看见了什么?”   荆酒酒知道白遇淮多半是想问,他看见浊无弑神了吗?   他以为我会怕吗?   荆酒酒慢吞吞地眨了下眼,点头说:“看见了……数千年前的你,吧嗒亲你一口,你都不理我。”   “正襟危坐,像个老古板。”   他毫不客气地对着白遇淮本人告状。   白遇淮的神色彻底放松下来,他扣住荆酒酒的腰,俯身低头去亲吻。   小纸人是否和推演中的少年一模一样。   他们又是如何双修的。   当他真正能触碰到小纸人的实体时,又该是什么样的滋味。   那成为了浊无无数次悄悄在心底描摹的事……越是知道要数千年后才能碰得到真实的酒酒,那其中的诱-惑力就越发的大。   他从来就没有正襟危坐。   只是因为想得太厉害,才不得不更克制。   他孤寂的数万年生活里,从来没有尝过甜意。如果一旦尝到了,又要怎么去忍受,千年缺失的痛苦呢?   【恭喜您和您的宿主】   【任务1:重建地府1/1已完成   任务2:寻找神址2/2已完成】   【您已获得神明之躯】   荆酒酒听见耳边系统声响起的时候,他咬了下白遇淮的唇,小声含糊地道:“但是……你对我还是很好的,你还抓旱魃给我……”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白遇淮都在认认真真地喜欢着他。   他也好喜欢白遇淮啊。 第83章   这个听起来牛逼哄哄的造神组织, 就这样以非法传销、非法聚众集会、疑似传播邪-教等等罪名,被逮捕了大半。小部分流窜在逃的,看着警方公布的通缉公告, 惶惶不可终日。   没办法, 他们会的再多,都不敌国徽下的浩然正气。   这是他们斗不过的!   荆酒酒一行人返回京市的时候,警局刚好在归云门的技术支持下, 和周大师丰富老道的经验提供下, 抓着了最后一个在逃的。于是热情相邀了荆酒酒他们前往。   庭一大师坐在警局里还有些局促, 一张老脸颇有几分羞答答的意味, 小声问:“咱们还能拿个奖吗?”   那头警察出来,笑着说:“可不是呢吗?”   说着还和他们合照一张,放上了网。   那个逃跑的正被押解着打这儿路过,怔怔中望见了庭一, 再是荆酒酒、白遇淮……他突然绷不住了,一个崩溃大哭起来。   荆酒酒闻声看了一眼:“……还蛮像流浪汉的。”   那人头发散乱,脏得几乎打了绺儿, 大冷天身上还套着短袖T恤。很显然, 信邪-教并不能让他获得财富和温暖, 只能获得穷困潦倒。而他似乎也正是骤然想通了这一点, 所以才更崩溃了。   “骗我……骗我……”   “成什么神……”   “我再也不信了!!!”   庭一见状:“……”   这就是令他忧心忡忡的组织成员。   “我好像闻到蛋糕的香气了。”荆酒酒突然一顿,说。   白遇淮也顿了下, 立刻出声说:“对面有一家蛋糕店,我去买。”   荆酒酒吸着气, 和白遇淮并肩就往外走。   庭一此时转头又看了一眼白遇淮的背影。   这就是令他更加忧心忡忡并伴随着惊惧的“大boss”。   大boss给荆酒酒买蛋糕去了。   庭一陡然拔腿跟上去:“哎, 小友等等我!小友不是五感迟钝么?哪怕锻造了神躯, 也不该恢复得这样快啊!”   荆酒酒脚步滞了滞, 扭头看向白遇淮,话却是对庭一说的:“大师知道相贺草吗?”   庭一阅无数典籍,却对这个名字陌生得很。他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是、是……”   “成仙并没有什么意思,许多仙人驱浊气后,滋味、淫-欲全失。等到当一些时日的神仙,就又想尝世间的百味了。可又不能将浊气捡回来。便会服用此草,以复五感。”白遇淮不急不缓娓娓道来。   口吻与千年前的浊无骤然相重叠,一个字都不差,仿佛将当年对荆酒酒说过的话,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庭一惊讶片刻,感叹道:“实在神奇!可这种东西……如今哪里还有?”   “自然是没有的呀,只有数千年前才有。”荆酒酒接口道。   庭一一下反应了过来:“原来……原来是从鉴往镜中带出来的?!是了,是了,白先生说过了,说你和他一样,能随意穿入那些黑点组成的时间线,能改变这条线上的历史,当然也能带走那个世界里的东西。”   庭一不由笑道:“倒也真是巧了!”   小友如今将白先生吃得死死的。   他倒也不必担心这位干出什么心狠手辣的事了,说起话来,当然也就轻快多了。   这会儿却轮到荆酒酒微微一怔:“不是巧……”   荆酒酒又看了看白遇淮。   浊无是很聪明的。   他为什么要将鉴往镜从地府拿走,放在自己的洞府之中呢?   白遇淮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淡淡道:“我知道你会从千年后来,你会需要相贺草,会想要旱魃……”   “这个倒并不是很想要。”荆酒酒小声说。   “嗯。”白遇淮眉眼柔和下来,“以后不抓了。”   他当时想了很多。   他想,也许酒酒会想再见一面千年的我。……至少千年前那个于高座之上孤寂漠然的自己,是想要无论走过多少个轮回,都能再见荆酒酒的。   所以他必须要带走鉴往镜。   这中间少了任何一环,都可能导致他无法再与酒酒相逢……他又怎么能容许呢?   庭一见状,忍不住轻叹了一声,心下道,等将来回到寺中,不如为他们点一盏长明灯,便将那灯芯缠在一处好了。   这头荆酒酒沉默了几秒钟,低声道:“如果换成是我的话,就完蛋了……”   白遇淮:“嗯?”   荆酒酒:“这一环不知道从哪儿,就让我弄破啦……”   “不会。”白遇淮推开面前蛋糕店的玻璃门,“酒酒很聪明。”   荆酒酒勾住了他的手指。   里面店员迎出来,然后骤然震惊了。   “白、白遇淮?!”她本来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看见了旁边美丽的少年。   “真的是白遇淮!”她失声道。   白遇淮微一颔首,就随即转头问荆酒酒。   “你要吃哪一个?”   “都好。”   白遇淮应声,选了个最大的。   店员连忙帮着包了起来,还顺便拿了个签名,十分美滋滋。   庭一出声告辞:“我要先邀玄学圈子里的诸位大师齐聚,咳,就说一说浊无的事……”他也怪尴尬的。   浊无有灭世的本领。他之前又以为那些邪神,都是出自浊无的手笔。   这叫他如何不提防呢?于是立马就通知了其他玄学圈子里的人,让他们这个月再到京市,又共商大事……现在好了,咳咳,怪尴尬的。   庭一面露愧疚之色。   白遇淮倒也没什么感觉,轻轻一点头,就让庭一先走了。而他和荆酒酒上了车,往他住的另一栋别墅驶去。   后头的店员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将自己悄悄拍的照片放到网上去。   自己留着慢慢品味就好啦。   她悄悄地想……   原来这就是白哥和小少爷谈恋爱的日常吗?会给小少爷买蛋糕。   会像是这个世界上再普通不过的恋人一样,手牵着手走在街头……   这时候网民们也看见了警方发的照片。   【哈?白哥和荆小少爷失踪这么些天,就是去反传销了?】   【下个接拍的题材,是相关的?】   【别问了,白哥工作室都说,是真的准备要彻底歇息了】   【QAQ】   【那我提一个卑微的要求吧,有生之年,会看见白哥和荆小少爷的婚礼吗】   【靠,这个可以有!】   网民们热议着,甚至把荆酒酒二人的婚礼都给策划上了。还有人兴奋之下,出了一份完整的策划书,连婚礼的想象场景都给画出来了,引得一帮人喊“大佬666”。   而荆酒酒和白遇淮在回去的路上,还在慢吞吞地聊天。   “我不要旱魃……”荆酒酒小声叹气,“我只是想治好爸爸。”   白遇淮:“有两个办法。”   荆酒酒耳朵一下竖了起来:“嗯?”   “将他的凡骨,用神骸替换。”   荆酒酒:“换成什么?!”   “龙的骸骨。”   “龙,鳞虫之长,掌风象,雨象,呼风唤雨、通天彻地,旱魃不畏风伯、雨师,却要畏惧龙神。这样可以制约旱魃的力量。”   荆酒酒:?   这么厉害吗?   _(:з可是还是被白遇淮扒皮拆骨了。白遇淮在鉴往镜里,还一口气扒了好多条。   荆酒酒想了想,出声问:“那……换骨会疼吗?”   “会。凡体要容纳龙神之骨,哪怕只是遗骸,力量也很强盛。”   “那另一个办法呢?”   “切一块共工的神识喂给他吧。”   神化传说里的水神共工?   这也能随便切一块吗?   “也不一定受得住。”白遇淮道。   郁然和酒酒不同,酒酒本就是强大的厉鬼,再一点点受他的气豢养,更有无数信徒为他点贡香,还有老和尚为他修身……郁然现在哪怕是不太像个人,但本质上,他也还是人的肉体凡胎。   荆酒酒抿了下唇:“那我让爸爸自己拿决定。”爸爸的性格,可以自己做出更好的决定和计划。   不行的话,还可以想想小机器人这边的路子。   白遇淮:“嗯。”   车很快驶入了别墅区。   半晌,荆酒酒的声音才又响起:“为什么天道一定要神灵覆亡呢?”   “自然运行的规律,万物盛极必衰。你可以将天道看作是一道程序,它负责维护这个世界。当万事万物强盛到即将脱离自然规律时,它就会运行程序来干预。”白遇淮是创世神,他比任何神灵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一开始并不执着于活下来。   天道大概都没有想到,白遇淮过着过着,突然有一天,他改主意了。   “噢。”荆酒酒应声,“那你是怎么躲过这道程序的?靠封存记忆吗?”   “所有人都看见我走入了轮回,然后轮回塌了,我不见了。再加上封存记忆。心有所感,就必然会在这个世界留下痕迹。当我都否定了我自己的存在,这世上自然也就没有这个人了。”   “……难怪他们都坚定地认为,你彻底死了。连你身边的神侍,都胆大包天到,敢偷拿你的东西。”   连上天都这样以为。   浊无死了。   六道崩塌,他连转世都没有机会。   而失去了创世神后,这个世界也分崩离析得更快了。   哪怕归云门,也仅仅只是知道白遇淮是祖师爷的“转世”,而并不了解祖师爷当年在姑射山上,是何等尊贵的一个地位。   “那现在的天道呢?它不会发现你,想办法纠正你这个错误吗?”荆酒酒觉得自己仿佛十万个为什么。   白遇淮嘴角微微勾了下:“酒酒,万物有始有终。”   荆酒酒一下就懂了:“它也会消亡!也会更替!”   白遇淮:“嗯。”   只不过没有人会来救天道。   无人能救它。   “那……现在没有天道了吗?”   “有。随着时代更迭变幻,新的天道,也不一样了。它受制于现代社会的进步。……早就不是天道决定一切的时代了。   “这个时代更厉害的,是人。他们拥有无边的智慧,近乎魔幻的科技力量,还拥有无上的坚毅心志……”   神灵衰弱。   天道又何尝不会衰弱呢?   从49年开始。   人的气,早已经压过了天一头。   “也许万年之后还会变化。”白遇淮出声淡淡道。   荆酒酒骤然放松极了。   他含着金汤匙长大,经历过众星捧月。也经历过惨烈的背叛,孤孤单单被人遗忘。白遇淮走进来,捡起了他的橘子,也把他一块儿捡了起来。万年之后会怎么样……他也不觉得忧虑了。   荆酒酒小声道:“没关系呀,反正不管怎么变化……你肯定会来找我的。”   白遇淮嗓音低沉:“……是。”   无论荆酒酒站在哪一个时间节点上,他都会找到他的酒酒。   白遇淮将车停入库中,却没有立刻下车。   他俯身亲吻荆酒酒,将怀里的蛋糕都打翻了。   荆酒酒咬了他一口:“……我的蛋糕!”   白遇淮低低应了声:“嗯。”就这样蘸了一点,涂在了荆酒酒的鼻尖、唇边,荆酒酒费力地舔了舔。   ……好香,好甜啊。   荆酒酒快乐地微眯起眼,他抱住了白遇淮的腰,几乎快乐得想要落泪。   他死后丢失的东西,都一件件找回来了。   “对了……”荆酒酒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你的神侍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能偷走你画给我的画,还有你留下的部分神识呢?”   白遇淮面色一沉,显然又想起了那个青年把荆酒酒的画挂床头的事。哪怕青年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白遇淮却还记着仇。   “他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吗?”   “没有。”   “啊,那为什么呀?”   “……”白遇淮的脸色似乎更沉了点。   他俯身咬了下荆酒酒的唇:“因为我设了一个禁制,这个禁制,需要一个口令。”   “什么口令?”   “酒酒。”   荆酒酒一怔。   所以……青年只是因为在白遇淮身边待得太长久,意外知晓了“酒酒”的名字,于是误打误撞,真把禁制给解开了。   白遇淮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白遇淮亲吻荆酒酒亲吻得更加用力。   ……如今一想到,青年站在他设下的禁制前,大胆又窃喜地喊出了那个,被他含在舌尖,每一次吐出都小心翼翼的名字——酒酒。   他就想回到过去,把这人活活折磨死。   荆酒酒亲了亲他的下巴:“以后再设禁制,换一个新的口令怎么样呀?”   “嗯?”   “白酒酒怎么样?”   白遇淮猛地一顿,牢牢按住荆酒酒的肩:“……嗯。”   ……   那样大一个蛋糕,荆酒酒当然是吃不掉的,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白遇淮买了那么老大一个了。   这东西还能有别的妙用!   白遇淮将他压在座椅上,俯在他的耳边,轻咬了下他的耳垂,哑声道:“千年前我就在想,……将来我和你双修时,该是什么样的呢。”   -   荆酒酒的确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神躯不坏。   他和白遇淮在别墅里待了两天,然后他们再度启程奔赴了混沌的“总部”。   混沌们还是被郁然“调教”得老老实实,只不过它们这回再见到白遇淮和荆酒酒,就更觉得畏惧了。   畏惧得甚至一个个都跪到了地上去。   白遇淮打开了尘封记忆的盒子。   他是浊无,浊无就是他。   身上外泄的神力,自然更带着毁天灭地的杀伐之气,一落下来,便好似整个天都塌下来重重压在了它们的身上。   郁然慢悠悠走上前来,看见这样的阵势还惊讶了一瞬。   “出什么事了?怎么过来了?”   天下家长都一样,这样的时候第一反应总是,自己小孩儿是不是在外头受什么委屈了。   荆酒酒先抱了下郁然。   他现在觉得特别的幸福和快乐,荆廷华已经成为了久远的记忆,而他现在拥有了一切……爸爸也在他的身边。   “怎么了崽崽?”郁然紧紧皱起眉,反倒更担心,荆酒酒是吃什么苦了。   “我让白遇淮来帮你呀。”荆酒酒这才慢慢从郁然怀中挣脱出来。   “帮我?”   “唔。”荆酒酒将白遇淮和他说的,转述给了郁然听。   郁然做起决断很痛快。   他斩钉截铁地道:“还用选吗?”“换骨。”   酒酒是鬼也好,是神也好。他要陪酒酒走过更长的时间……他不能死。   他还要将酒酒捧在掌心。   只要他在一天,酒酒就能做一天无忧无虑的小王子。   “如果承受不住……”   “如果我死了。”郁然转头看向荆酒酒,口吻冷静得出奇,“我也能变成鬼魂,陪在崽崽身边,不是吗?”   白遇淮掀了掀眼皮:“郁先生豁达。”   郁然行事雷厉风行,而且很能对自己狠得下心。一敲定之后,他就立刻和荆酒酒一块儿,重往姑射山去了。   “这山上寂静得厉害。”郁然低声道。   都像是要引人上山再杀人的圣地。   荆酒酒应了声:“是啊。”   似乎白遇淮一上山就会这样……山中生灵都畏惧臣服于他。   但姑射山上依旧是风景怡人的,漂亮得好像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   他们一路向上,重新进入洞府,郁然越往前行,都越觉得惊叹。如果不是他自己就亲身经历过不可思议的事,泡过冥河水,吃过旱魃肉,他也不敢相信,会有一个地方,隐藏着这样别有洞天的府邸。   等完全进入到洞府内,郁然一抬头,也望见了那满天的神骸,用丝线拴着垂落下来,每一具上面都浮动着淡淡金光。   空气似乎都跟着变得凝滞粘稠了起来。   “他们是什么?”郁然出声问。   “上古神灵。……这些是他们的骸骨。白遇淮就要从中选一根龙神的骨头,换给你。”   换尸骸的骨头到身体里,听着是很可怖惊人的事。   但郁然面色都没变,他只是微微拧起眉,道:“姑射,在一些神话传说里,似乎是仙山?”“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郁然追问。   荆酒酒抬手一指白遇淮:“他家。”   郁然:“……”   郁然看着白遇淮的目光,微微有了变化,他冷静出声:“白先生,不止是归云门的师祖吧。”   荆酒酒一点头,口气倒没透出什么特别的意思,只仿佛随口那么一说:“对呀,他是创世神。”   郁然:????   荆酒酒还不知道自己牛逼哄哄的爸爸,这会儿世界观都难免崩塌了一下,然后才又重塑了起来。   荆酒酒走在白遇淮的身后,跟着仰头去看那些神骸。   他看它们,是没觉得多可怕,多么气势压人的。他甚至反而从它们的身上,感知到了一点的悲伤和畏惧。   你们不要怕白遇淮呀。   荆酒酒小声在心头说。   本来他都不想救你们啦……   荆酒酒抿了抿唇,转头问白遇淮:“你从中能分辨得出来,哪个是龙骨吗?”   万千神骸,扎堆在一起,看得荆酒酒眼睛都花了。   白遇淮一抬手。   一具神骸崩断了金线,落地。   白遇淮走上前,选取了一根靠近心脏的肋骨,轻轻地就取了下来。像是切了个豆腐脑一样。   荆酒酒接过那根骨头,问:“它少了根骨头,还能活吗?”   “能。”   那荆酒酒就放心了。   他抱着骨头,转身走回到郁然的身边。   郁然伸出手,轻轻碰了下骨头的表面,骨头上一道金光亮起,同一时刻,郁然身上也燃起了一把火。   那金光与火光交相辉映。   渐渐地,火光似乎弱了一些,只趴在郁然的胸口,火苗窜动,又怂又耀武扬威。   荆酒酒:?   荆酒酒:“好像有点用的。”   旱魃真的怕龙!   白遇淮应了声:“嗯。”   转身走回来,从荆酒酒手中拿起那一根骨头。   郁然眼皮跳了跳:“……不用请个外科医生吗?”   白遇淮:“不用。”   这神仙“动手术”还真够不讲基本法的!   郁然念头刚起,就感觉到了一种扯动皮肉、将骨头碾碎般的痛楚,他的身形微一佝偻,但很快就一把扶住了荆酒酒的肩。   “爸爸?”荆酒酒想回头去看他。   “崽崽别动。”郁然牢牢按住了他,不让他看见自己的模样。   白遇淮就站在荆酒酒的面前,他和郁然,像是将荆酒酒护在了中间。   两人没有任何的交流。   但谁都没有让荆酒酒转头去看。   破开胸腔、皮肉撕裂。   一根骨头被取出来。   这样的痛楚,郁然上一次尝到,还是在落入冥河之后……   白遇淮垂眸凝视着荆酒酒,意念一动。   那根龙骨,就这样浮动起来,契入了郁然的胸膛。这根骨头飞快地攀住了郁然本身的骨头,长在一处,连皮肉都很快长拢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也无法相信,神力原来是这样可怕又强大的东西。   郁然很快重新变得完好。   但他脸色仍然是苍白一片的,额上甚至还缓缓渗出了汗水。   那东西上面似乎冒出了一股强劲的气,扫荡过他的五脏六腑,震荡得他脑中嗡嗡作响,好像里面都摇出血来了……这就是白遇淮说的,凡躯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龙骨。   白遇淮为郁然换完了骨,他转身又走回到之前取骨的地方,停住不动了。   荆酒酒见他站在那里,凝视无数神骸。荆酒酒问:“现在,就能复活了吗……”   “是。”白遇淮应了声。   话音落下,只见金线悉数崩断,所有神骸都落在了地面。而他挺拔地孤身立在其中,一道身影就足以压过身边无数神骸的气势。   这时候白遇淮转过身,缓缓朝荆酒酒伸出手:“酒酒,过来。”   荆酒酒有点不明所以。   他能帮上什么吗?   荆酒酒扶着郁然靠住墙。   他是想要爸爸坐下的,但是爸爸不肯,荆酒酒也只好由着了。   荆酒酒朝郁然吹了吹气,像郁然哄小时候的他一样:“爸爸不疼。”   郁然嘴角扯了扯,露出一点微笑:“嗯,酒酒吹吹,就不疼了。”他低声说:“去吧。”   荆酒酒犹豫片刻,这才走向了白遇淮。   白遇淮握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然后才缓缓张开了另一只手。   只见无数金色的小光团,源源不断地飞出,与神骸之上浮动的淡淡金光遥相呼应。   不似人间的洞府,无数尸骸。   这本该是一个阴森可怖的画面,但却因为无数光团、金光缭绕,如堕仙境。   姑射山摇动起来,天边传来如雷吼一般的声响,无数威压释放出来,神力交织,让洞府里的玉石都缓缓裂开,穹顶碎落……   死了数千年的神灵,他们的神骸上缓缓生起血肉,铸成新的躯体。就仿佛创世神刚刚将混沌碎裂,万物始诞生一样……   他们缓缓睁开了眼。   郁然抬眸望去。   这幅神祗降临的震撼画面之中,白遇淮仍旧和荆酒酒十指相扣,衣袂微动,成了动态之中唯一的静态。   他与他在千年前共迎天地崩陷,千年后共迎神灵复苏。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