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第一鳏夫   作者:飞声蓄时   文案:   司澜是个大魔王,比起大魔王的名声,更响亮的是他克妻的名声。   他第一次娶妻,迎亲路上,狂风大作山河动荡,小娇妻被吹在树上挂着,凉了。   他第二次娶妻,交杯酒刚喝下,小娇妻就酒精过敏,呕吐不止,翻着白眼,挂了。   他第三次娶妻,有了前两次的经验,直接吹灯入洞房,可没想到小娇妻遇上天雷魔劫,炸了。   从此,大魔王接连克死三任小娇妻的事情传遍六界。   每逢魔界成婚率低迷,夫妻不睦,魔宫中便放出大魔王要选妃的消息,于是魔界少女纷纷定亲,怨偶琴瑟和鸣,就连寡妇也梅开二度,魔界一片祥和。   作为当事人的魔王在单身了一百年后,终于忍不住去找神算子,卜一卦姻缘。   神算子捏着龟壳,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你命中注定只有男夫,若娶女子,必将克妻。”   “……”大魔王心想,魔界民风开放,男男也不是不可。   自己有数万骁勇善战的士兵,还有十二位俊美无双的魔将,想找个男夫还不易如反掌吗?他甫一转身去,话还未开,身后骁勇善战的众士兵以及十二位俊美无双的魔将忽地做鸟兽状散去。   还好,还有忠心耿耿但双腿残废的右护法没离开。   大魔王一脸感动握住右护法的手,“我就知道你最好。”   “不是,尊上,你踩到我的衣服了。”   “哦。”大魔王挪脚,再一抬头,看到残废了一百多年的右护法扛着轮椅跑了。   “……”   -   恨娶(嫁)魔尊受VS高冷天帝攻   受不克妻,具体会在第二卷 解释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爽文 异想天开 史诗奇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司澜 ┃ 配角:昊微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天帝送了一盒生子丹给魔尊   立意:珍惜身边人 第1章   司澜穿进一枚鸡蛋里。   故事的开始,还要从他手机上收到的一条短信说起。   【吾是天道,打钱给吾,吾助你统一六界,银行卡号:xxxx。】   他睡得迷迷糊糊,转去一分钱逗骗子玩,结果再一睁开眼,就来到了这枚鸡蛋里。   之所以说是鸡蛋,而不是什么鸭蛋鹅蛋恐龙蛋,是因为他总能听到咕咕咕的母鸡抱窝声。   他的这位鸡妈妈,尽职尽责,每日孵蛋时都会对他进行「蛋教」。   他从鸡妈妈啰里啰嗦的话里大致了解清楚现在的世界,分为神、仙、妖、魔、冥、人六界,又分水、火、风、雷、土五行。   他对于鸡妈妈说的那些六界衍生史和修行之术并不感兴趣,反倒将那些奇闻异事记得清清楚楚。   因此,在他还是一团黏糊糊的蛋液时,他就已经知晓六界五行众多八卦。   比如,天上的瑜华仙君曾经「网恋」网到了女装大佬妖王,见面后瑜华仙君发现那妖王比他还要大,吓得他从此恐男,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   再比如,神鸟茱晓娇弱貌美,却爱操练流星锤,只因为她娘临死时告诉她,男人会影响她拔剑的速度。于是她当着她娘的面,耍起了流星锤,“娘,你放心去吧,以后我不练剑就是了。”   又比如,平顶山上有只叫做罗荟的野鸡,在别的野鸡忙着漫山遍野捉虫子吃的时候,而罗荟已经深知跨越阶级的重要性。于是,在她救了一只九天神凤后,挟恩图报,逼神凤娶她。   那神凤不同意,她便用计使得生米煮成熟饭,然后携鸡蛋逼宫,成功嫁过去。   ……   不言而喻,那只叫做罗荟的野鸡就是鸡妈妈,而那枚鸡蛋则是司澜。   罗荟母凭蛋贵没多久,神凤,也就是司澜他爹司少寻,突然堕魔。   罗荟梦想中的九天繁华生活顿时烟消云散,被迫追随司少寻去征战魔界。好在司少寻很快便打败当时的魔头楚山君,一统魔界十二峰,被众魔拥立为魔帝。   然后,司澜出生了。   按道理来说九天神凤和野鸡生出来的孩子,再不济也该是只鸟。可惜司澜百分百遗传罗荟的体质,是一只褐毛野鸡,身上没有一点神凤的特征。   那日,罗荟看着从蛋壳里爬出来的司澜,扑到司少寻怀里,嘤嘤嘤哭着说,“一只神凤统治魔界,霸气侧漏,但是一只野鸡统治魔界,就很吊诡。所以为了我们的儿子将来能正言顺继承你的位置,我想要隐藏他的本体身份,对外宣称他是一只小神凤。”   司少寻沉默半晌,推开罗荟的咸猪手淡淡道,“随你。”   他娘顿时大喜,使了个幻形诀,司澜的本体瞬间从野鸡变成神凤。   然而司澜觉得不管是神凤还是野鸡,会打鸣的都是好的,没有必要计较那么多。   可惜那时他只是一只小鸡仔崽,想要出声反对,说出来的话却变成了「啾啾啾」。   他娘看他「啾」了半天,还以为他饿了,抓了条肥蚯蚓扔到他面前。   “……”   他没有反对成功,幼时唯一勉强反对成功的是在起名字上面。   他娘希望他长大后做一个有过必改,言行一致的人,因此给他取名为司过一。   “……”   他竭力伸出两只胖乎乎的鸡爪,在半空中比划出一个大大的叉字。   他娘隐约明白他的意思,“你想自己取名字?”   他点点小脑袋,他娘笑了一下。   “好嘞,那等司过一长大后再自己取名字。”   “……”   往后的日子里,司澜像其他小鸡崽一样,在魔界逐云峰度过平淡的幼崽期,以致他都快忘记自己来自于未来。   有时夜半醒来时,甚至会觉得身为人类的那段过往只是一场梦。   古有庄周梦蝶,今有小鸡梦人。   一百多岁时化形期到来,司澜修炼出人形。   那日,他娘看着他,眼睛直冒桃心,“你只有这张脸随你爹。”   他望向铜镜,现在化形的面容与他身为人类时的面容一模一样,与他爹则有五六分相似。   他这才忽然想起,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爹了。   他娘和他爹两个人加在一起,八百个心眼。这段奇葩婚姻,一度为六界贡献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们说他爹不爱他娘,他爹喜欢的是苍山的神凰,被他娘横插一脚,一生不得所爱,郁郁寡欢。   他们还说他爹也不爱他这颗蛋,他的存在是他爹白璧无瑕一生的唯一污点,所以这么多年他爹没怎么管教过他。   后来,他娘被神迹所伤,生命垂危时,他在大雨中抱紧她,一遍又一遍治愈她身上的伤口,然而怎么也愈合不了。   大雨冲刷着鲜血,染出殷红的血河。   他爹总算踏着血河出现了。   他以为他娘会抱怨,会愤怒,然而她却是用最后一口气求他爹,要他爹确保他的真身永远不会暴露。   司少寻便当着他娘的面幻化出原形,亲手斩断身上的一对凤翅,按插在他的后背上。   他娘这才安心合上眼。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娘这么执着于隐藏他的本体,但既然这是他娘所想的,那么他便努力去做。   于是这么多年来,他只食仙露玉浆,只穿云锦闪缎,只落青桐碧梧,小心翼翼扮演成一只神凤。   他亦潜心修炼,很快便成为魔界数一数二的魔修。   后来司少寻去世时,还想将一身凤凰毛也给他,但他不想看他爹光溜溜的样子,便以让他爹走得体面些为由,委婉拒绝了。   他也曾在他娘去世后,怨恨过司少寻一段时间,直到发现向来面无表情的司少寻,居然在他娘忌日时抱着酒坛子,躺在逐云峰上那颗巨大的梧桐树里埋怨,“你根本不爱我,你只想找个强大的男人,生个强大的蛋而已。”   原来他爹,这只天下无双的九天神凤,竟然只是个下蛋的工具人。   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心疼谁好了。   最终,他还是将他爹娘合葬于梧桐树下。   这一年他刚年满120岁,相当于人类幼崽七八岁的年纪,爹娘已经相继离开他。   ——   200岁那年,司澜成年,但也在这一年,曾经被他爹打得躲进耆老山的魔尊楚山君,向他发出挑战书。   他对于魔尊之位无所谓,但他娘毕生的心愿就是要他登上这个位置,所以他绝不可能拱手让人。   他接受了楚山君的单挑,却在打斗过程中,中了楚山君的诡计,重伤跌落进凡间,也因此展开了一段横跨三百年的虐恋。   之所以说是虐恋,是因为每次的结局都惨绝人寰。   这个惨,惨的不是他,而是他的救命恩人,凡间女子兰兰。   第一世,兰兰救下重伤的他,让他以身相许。   他想,他娘也曾对他爹使过这样的桥段,大概这就是他们老司家男人的宿命吧。他答应了兰兰,但他要先灭掉楚山君,只是他在向楚山君复仇的过程中,虽然杀掉楚山君,自己也重伤昏迷过去。   待他醒过来时,已是人间五十年后。   他匆匆赶去人间找兰兰,兰兰早已另嫁他人,且守寡多年。但兰兰是个有契约精神的人,见到他后提议继续履行当年的婚约。   于是他挑了个良辰吉日,派一群魔卒敲锣打鼓去人间迎亲。   那日,新娘子刚到魔界,突然间狂风四起,地动山摇,年过七旬的新娘子被吹到大树上挂着,一命呜呼。   “……”   他因此消沉多年,后来他寻到兰兰的第二世,两人再续前缘。   然而这一次在成亲的时候,新娘子喝完交杯酒,莫名其妙酒精中毒离世了。   事后彻查才知道新娘子虽是个鲤鱼精,但祖辈有蛇族血统,而交杯酒里掺杂了雄黄酒。   “……”   又过一百年,他寻到到兰兰的第三世。   这一次他将迎亲、拜堂、喝酒杯酒等步骤统统省略掉,直接吹灯入洞房。那晚,他刚盖上被子,要和新娘子探讨人生意义时,新娘子突然遇到每个魔必然会遇到的天雷魔劫。   然后小小的新房内顿时电闪雷鸣,火光四溅,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新娘子便在他眼前渡劫失败炸了。   “……”   从此,他接连克死三任小娇妻的事情,传遍六界。   每逢魔界成婚率低迷,夫妻不睦,魔宫中便放出他要选妃的消息,于是魔界少女纷纷定亲,怨偶琴瑟和鸣,就连寡妇也梅开二度,魔界一片祥和。   起初作为当事人的他,面对这些谣言,不甚在乎,因为他觉得他不克妻。他的第二任妻子和第三任妻子都是兰兰的转世,所以充其量他只克兰兰一个人而已。   直到谣言甚嚣尘上,越来越离谱,魔宫的婢女们将头疼肚子疼甚至月经不调都赖在他的身上时,他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了。   他似乎成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他坐不住了,决定找神算子卜一挂。   他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拉上左右护法、魔界十二峰峰主和一众骁勇善战的将士们,一起赶去瑲珏山见神算子,为自己正名。   那日,神算子告诉他:“你命中注定只有男夫,若娶女子,必将克妻。”   神算子又说:“灵台带煞之人,与尔有缘。”   这话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他们做魔的,灵台或多或少都带点煞。   于是,他小心斟酌道:“那魔界一万个男魔都是本尊的有缘人吗?”   神算子神色微微僵硬:“你想得还挺美……”   “……”   “罢了,我再做一次好人,按照龟壳指示,你的有缘人近期将靠近天明星。”   天明星位于五个方位中的正中方,指向魔界的穹沙岛。穹沙岛千万年来杂草丛生,荒芜一片。   他的有缘人怎么会在那里?   他迟疑一瞬,谢过神算子后,便独自一人飞去穹沙岛。   之所以是独自一人,是因为他的左右护法,十二峰主和一众将士们在听到他命中注定只有男夫后,早已经吓得四散奔逃。   就连那个瘫痪一百多年的右护法宋也,也被吓得扛起轮椅跑了,边跑边道:“尊上,卖命可以,献身不行呐!”   “……”   啧啧。   ——   穹沙岛。   他找了半个月,可惜这半个月莫说是有缘人了,连个会喘气的生物都没看见。今日巡游第三次,仍一无所获,他便收起两只金光闪闪的凤翅,落到一处草地上。   他一直未曾辟谷,尚有口腹之欲,而储物袋中的仙露玉浆昨日已经吃完,现在只好四下去觅食。   他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一只身子软趴趴,皱巴巴,快要被晒死的小白虫。大概饿的有些头晕眼花,此刻看到这小白虫,竟觉得它长得眉清目秀,一副很可口的样子。   只不过他的本体虽然是只野鸡,但长这么大还没有吃过虫子……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肚子先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算了算了,先垫下肚子,等下才有力气飞回去。   这个鬼地方他是不打算待了。   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有缘人,他怀疑那神算子在诓他。   他张开嘴,将小白虫放进去嘴巴里,刚要咀嚼,结果小白虫突然在他嘴里挣扎起来,吓得他连忙将它吐出来。   小白虫掉到地上后,身形慢慢变大,大到宽若成年男子的大拇指,长约七寸,通体雪白,却色泽暗淡。   司澜没想到这条小白虫居然是条修行之虫,还会变幻身形!   只可惜这条修行之虫,如今出气多进气少,快要死了。   他拈起小白虫见它身上布满白鳞,尾巴似芒针,又估摸它可能不是条小白虫,而是条小白蛇。   小鸡吃小蛇,有违天性。   但是小鸡泡小蛇,似乎没什么问题。   于是,他在打道回府的路上买了点枸杞和当归,连同小白蛇一起泡了酒,放在白玉瓶中,扔进酒窖。   这趟穹沙岛之旅,也并不是一无所获。   回到逐云峰后,司澜便宣布闭关修炼,无他,只因为在神算子算出来他的命定之人为男人后,魔界众男便人心惶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直接导致魔界生产力急剧下降。   他为了安抚魔心,便宣布无限期闭关修炼。说是修炼,其实是躲在七弦洞里看话本,打发日子。   把话本都看完后,司澜心里忽然生出些唏嘘。   不知不觉中他的魔生已经走过一千多年,经历了些风雨,也经历了些风言风语,虽不是多姿多采,但也算是踏踏实实。   从普通魔修奋斗成天魔,从一只小鸡崽奋斗成魔界魔王,按照话本里的规律,他的人生应该要谢幕了。   然而他不知道,关于他的故事才真正拉开帷幕。   ——   【作者有话说】:   给自己的新书《上将的beta恋人》吼个预收:   文案:虞深是一个没有信息素的低级beta,未婚夫却是帝国唯一一位S级的alpha,陆锦焱。   虞深因此成了星际适婚omega和beta的眼中钉,为了减少大家的敌意,也为了配得上陆锦焱,虞深加入机甲训练营,成为一枚初级机甲师。   第一次执行任务时,虞深操控着一条断了腿的机甲,在战场上艰难行走,而陆锦焱却站在飞船上,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看着虞深。   站在陆锦焱身旁的是同样稀少的S级omega副将,宋栩。   某日,虞深感觉自己好像要二次分化,打电话给陆锦焱,陆锦焱却冷冷挂断电话。虞深只得独自去买抑制剂,结果买错了抑制剂,导致浑身冒出奇异的红色瘢痕,大出血被送往医院,他的生z腔发生变异,已经无法再孕育子嗣。   陆家知道情况后,立刻商量退婚的事情,似乎怕虞深黏着陆锦焱不放,给了虞深一大笔钱和一颗小行星作为补偿。   虞深身体出了问题后,不再适合操控机甲,退役的那一天,基地忽然遭到阿斯塔星球怪兽袭击。虞深和一众机甲师临危受命操控着机甲杀出一条血路,撤离时,虞深的机甲却出了问题,跌落进废墟,被阿斯塔怪兽渐渐围住、吞噬。   最后一眼,虞深看见陆锦焱带着宋栩,乘着飞船渐渐远去。   ——   “上将,宋副将受伤严重,我们要快点撤离。”   “基地还有谁没有撤走?”   “只剩下一个初级机甲师。”   陆锦焱望了一眼那个渐渐被怪兽埋没的机甲,权衡后下令撤走离开。   “那个初级机甲师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做虞深。”   “什、么、名、字?”   “虞……深……”   ——   八个月后,陆锦焱代表蓝星去和阿斯塔星球谈判。   王座上,被一众怪兽紧紧环绕的阿斯塔国王,缓缓朝陆锦焱抬起头,露出个熟悉却又陌生的笑容。   “好久不见,陆上将。”   陆锦焱彻底失控。   作者有话说:   开新书啦,存稿充足,稳定更新—— 第2章   司澜在七弦洞里躺尸,一躺便是数日。   正今夕不知何夕时,山洞外忽然传来吵闹声。   他本不打算理睬,但是没想到那吵闹声越来越激烈,只好屏气听着,发现有人来逐云峰找茬。他正好待得闷了,使了个术法飞出去看看。   逐云峰上,身穿黑色铠甲的天兵天将脚踏祥云,手持银柄长矛,气势凌人,看那架势似乎想要攻打逐云峰。   而逐云峰这边,自从司澜被神算子认定为克妻且只能有男夫后,逐云峰的男女老少们都被吓得告病回家。   如今只剩下他的断臂徒弟曲泽和年仅六岁的小徒弟谢离尚在,他们二人正张开双臂,妄图螳臂当车,阻拦天界的人。   司澜落到二人中间,问道:“怎么了?”   “尊上,天界的人想要搜查逐云峰。”曲泽和谢离见到司澜出现后,一左一右躲到他身后。   司澜发现两个小徒弟脸色都有些白,忍不住沉下脸色,抬眸看向天将:“哦?天界想要搜查本座的栖身之地?”   在他爹司少寻那一代,天魔两界已经签下停战协议,这些年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天界贸然来搜查他的栖身之处,无异于在挑衅魔界。   为首的天将见司澜出现,收敛几分倨傲,但态度依然有些强硬,“魔尊,我等此次前来是奉命来魔界找寻找小太子,还请魔尊给我们行个方便。”   “小太子?天帝的儿子?”司澜没记错的话,半个月前天帝昊微还是六界黄金单身汉排行榜上的第一名,怎么这么快就有儿子了?   “嗯,此事说来话长,小太子前些时日被炬蛇咬伤,流落到魔界中去,我们搜查到他的气息恰好在逐云峰附近。”   “不可能,天界人的若是在逐云峰,本尊一定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司澜想也不想否决掉。   “可是……”   “你们该不会是想借这个子虚乌有的小太子故意来找茬?”司澜敛起眉峰,气息骤然沉下去。   新任天帝昊微上任后陆续收服冥、妖二界,如今六界中只有魔界还不在天帝的掌管之下,没准天帝是想借一个子虚乌有的小太子来诬陷魔界,然后名正言顺出兵魔界。   司澜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找人为虚,挑衅为实。   为首的将领看司澜态度不善,慌忙解释着话,“尊上,我们当然不是这个想法,您真的没看到一个高约四尺的男孩吗?”   “没有!”   “那长约七寸的小白龙呢?”   “也没有!”司澜突然拔高音量,气势汹汹,“本尊若是看见了,还能瞒着吗?”   “那……那就好,我等便先行告辞了。”天将大抵是被司澜理直气壮的姿态唬住,觉得他不像在说谎,便踩着云彩匆匆告辞。   司澜一直目送他们离开,表情岿然不动。   直到曲泽走上前,司澜才两腿一软倒在曲泽肩膀上。   “尊上?”   “快扶本尊去酒窖!”   那个长约七寸的小白龙,莫不是那条被他泡了酒的小白蛇?   他顿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若小白蛇真的是小白龙,那他岂不是把天帝的儿子给泡了?   啊啊啊!!   救命啊!!   司澜慌忙赶去酒窖,一顿翻箱倒柜后才找到白玉瓶。   此刻白玉瓶中,小白龙盘着身体,阖目躺在一堆枸杞和当归上面,神情看起来颇为安详。   只是不知道泡了三天,还有没有气了……   司澜试探性摇晃着白玉瓶,小白龙被晃得晕头转向,转了几圈后缓缓伸开尾巴,雪白的尾尖撑着瓶底,脑袋则在半空中歪来歪去。   突然,它睁开眼睛,金眸隔着透明白玉瓶直直看向司澜。   司澜心跳一顿。   它的眼睛好似能摄人心魂,金色的眼眸光泽绮丽,玉酿摇动间暗光浮过,如缀点点星光。司澜不知怎的想到无妄海的海水,亦是这般瑰丽绚烂,深邃迷人。   这时,小白龙打了个酒嗝,口里冒出一串串小泡泡。   司澜赶紧打开瓶塞,一股浓郁的酒香味瞬间在四周弥漫开来。这酒是用西屿山的青稞酿造而成,一百年才能酿造出两只三瓶,珍贵得很。   司澜不忍浪费,便先咕咚喝了几口,然后才小心翼翼将小白龙倒出来,捧在掌心。   小白龙的体温很低,身体在轻轻打颤,连带着雪白银鳞也在微微发抖。   司澜便将它揣进怀里取暖,探查它的灵虚,发现它的内息一片紊乱,出气多,进气少。   他记得天兵天将说过,这个小东西被炬蛇咬伤了。   虽然罪魁祸首不是他,但如果小东西在魔界出了事,恐怕天帝也不会饶过魔界……   司澜想到这,心里当下一片冰凉,立即输入一股灵力给小白龙,想要稳定小白龙的内息。   可是不知怎的小白龙不仅没有好,反而变得暴戾起来,身上龙鳞如刀刃,片片竖起,金眸透着炽热腥红的光,四肢不停的挣扎,宛若一只处在盛怒中的小野兽。   司澜伸手安抚它,它却突然缠住他的手臂,趁他不备,对准他的虎口狠狠咬了下去。   尖利的牙齿直直戳进他的皮肉之中。   司澜痛的龇牙咧嘴,感觉源源不断的鲜血正从虎口处被吸走。   这个小东西居然在吸他的血?   它是吸血蝙蝠吗?   他想一巴掌拍飞它,但又忍了下去。   算了算了,他泡了它那么久,还差点吃了它,现在被它吸点血,就当弥补它好了。   小白龙喝完血后,似是舒服许多,身体不再发抖打颤,竖起的银鳞也缓慢收回去。它闭着眼睛,本能的沿着司澜的手臂向上爬去,爬至胸口处,感觉这里的体火最旺便蜷起身体,安然睡觉。   “……”   司澜看着胸口处鼓出来的地方,嘴角抽了抽。   这小东西还真不见外。   谢离望着小白龙,小脸煞白:“尊……尊上,难道它就是天界的小太子?”   司澜艰难颔首。   虽然不想承认,但大约摸就是它了。   “尊上,要怎么处理它?”曲泽板着脸问道。   “我先看能不能把它救活,要是救不活,我打算……”司澜的话戛然而止,表情陡然变得凝重。   曲泽和谢离听到这,都不约而同提起心来,眼神紧张的盯着司澜,却听到司澜慢慢补充道,“我打算毁尸灭迹。”   “……”曲泽。   “……”谢离。   原来人倒霉的时候,不仅喝凉水会塞牙缝,泡蛇酒也会引发两界动乱。   司澜是怎么也没想到,路边随便捡的小蛇会是天帝的儿子。   现在这小东西在他手里,如果它出了事,不管他怎么解释,天帝恐怕都会降罪于他,到时候又是一场大战,所以为了避免魔不聊生,他决定要么治好它,要么消灭它。   兴许是刚刚喝得那一口酒的酒劲上来了,抑或是被吸血后体虚,司澜现在脑袋有点晕。他叮嘱两个徒弟不要将小白龙的事情泄露出去,然后便揣着小白龙回七弦洞。   他实在晕得很,打算歇息后,再看看怎么治好小白龙。   揣着小白龙迷迷糊糊睡着时,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那神算子说,他的有缘人会在穹沙岛出现,而他是在穹沙岛捡回小白龙的,所以小白龙是他的有缘人?   ……   司澜这一觉睡得很沉,但他怀里的小白龙却在两个时辰后苏醒。   小白龙甫一睁开眼,看到的便是司澜一起一伏的白皙胸口,愣了下。   鳞片下是细腻温热的肌肤,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身上的肌理,尾尖舒展开来时不小心触碰到某个凸起的点,小白龙动作瞬间一僵,犹如被电击了似的。   随后,像是恼羞成怒,小白龙沿着司澜的衣领蹭蹭窜出来,眸光凶狠的盯着眼前的人。   这是哪个无礼之人?   怎么能这样对待他?   司澜现在睡得正香,完全不知道自己被龙盯上了。   小白龙冷着表情,目光一寸寸打量司澜,眼前的人黑发松散,长睫轻阖,青衫白襟,简单恣意。虽然睡着,但能依稀看出五官的姣好。   是个长得不错的无礼之人。   它眼神沉了几分,视线向下落在司澜的虎口上,那儿伤口已经闭合,但还没有结疤。   它记得当时它已经失去理智,处在极度暴戾的状态下,忽然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本能的追寻那股味道,却没想到是眼前人的鲜血。   真是奇怪。   他的鲜血不仅平复了它的内息,还缓解了它身上的伤。   想到这,它慢慢俯身到司澜的虎口处,想要探究他的鲜血的秘密,但嗅到那股香甜的气息后,一时没忍住,又咬了上去。   待它反应过来时,它已经吸了好几口血。   睡梦里的司澜大抵是觉得不舒服,鼻子哼哼两声,却没有醒过来。   小白龙吃饱喝足后,化作六七岁的娃娃,穿着一身锦衣白袍,头发悉数被墨玉冠高高束住,精致矜贵的五官一览无遗。   但那张幼稚的脸庞上却露出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沉稳表情,稍显滑稽。   他凭空画出八芒星阵法,很快,阵法中出现一位身穿黑袍的仙医——虞无道。   虞无道看见小白龙,立即上前恭敬行礼,“陛下。”   小白龙微微颔首。   他并非是什么仙界太子,而是天帝昊微本人。   七百年前,他在进阶「神皇」境界时被神秘人蓄意破坏,灵虚留下神伤,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内息紊乱,法力削弱,严重时甚至还会出现神智失控,化作幼童的情形。   适时,他刚平定冥、妖两界,尚有众多妖魔鬼怪不服,未免引起六界动荡,便将此事隐瞒了下去。   但却未曾想半个月前他化作幼童出现在九重天的场景,不小心被大嘴巴的天宇星君看到。   于是不到半日,整个九重天都知道有个男童长得跟天帝一模一样,就连早已闭关静修万年的神母也被此事惊动,出关询问他那孩子的事情。   “听说那孩子约莫有六七岁的样子?”   “嗯。”   “长得与你一模一样?”   “嗯。”   “大家都说他是你的私生子?”   “嗯……”   他沉默住,怕神母担心,最终没有将实情告诉神母,默认孩子是他的私生子。   后来找了个理由,说送那孩子去星川历练了,这才搪塞住众人的好奇心和探索欲。   这一次,他在魔界炬蛇身上发现黑煞的气息,与当初破坏他渡劫的神秘人的气息一模一样,他一路追赶炬蛇至穹沙岛,刚将炬蛇抓住,结果他的神伤突然复发,心智瞬间失控,被一股极端暴戾的情绪笼罩住,只想要毁灭掉一切。   待他稍微恢复意识时,发现炬蛇已经被他撕成肉块,而炬蛇的内胆被他吞入腹中。   那内胆性凉,只会让他内息越发紊乱,他怕出事,打算飞回九重天疗伤,然而又再次失去了意识。   然后不知怎的,他就来到了这儿。   想到这,昊微看向司澜,“虞无道,你去查一下此人的本体是什么。”   虽然在刚刚喝血的时候,昊微发现司澜的本体是一只插着凤凰羽翅的野鸡,但是野鸡的血液根本不可能有这种功效。   虞无道这才注意到昊微身后还躺着个男子,“此人是魔尊司澜?”   “嗯,他的血对吾的伤有用。”昊微言简意赅道。   虞无道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大喜道,“陛下,既然魔尊的血对您有用,不若直接吃了他……” 第3章   大抵是感觉到杀气,睡梦中的司澜不安的翻了个身子。   昊微看向司澜,“不必,他还有用,吾打算留在他身边一段时间。”他需要靠司澜的血恢复神伤,也需要借助司澜查清楚炬蛇身上的秘密。   炬蛇是在魔界惹到黑煞发狂的,他怀疑当初伤他的神秘人是魔界中人,甚至有可能就是眼前的司澜。   想到这,昊微敛起长眸,眼神危险的盯着司澜。   如若真的是司澜所为,那就拔了他的毛,小火炖了他。   虞无道望着昊微的模样,眼神浮现出担忧。   起初昊微化作的是十七八岁少年模样,后来变成八九岁模样,如今则是五六岁幼童模样。若再继续下去,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而且他在与昊微相处过几次后,发现变作幼童昊微的不仅法力会被削弱,心智也会随之降低。   虞无道神色纠结,犹豫再三后,还是将心智会变低的事告诉昊微,提醒昊微留在魔界要小心行事。   昊微似是难以置信,表情僵住,瞪着眼神看向虞无道。   心智变低?   怎么可能?   虞无道察觉到昊微眼神越来越阴沉,赶紧找借口开溜,“陛下,我先去查魔尊的身份,有事您再召唤我。”   说着,虞无道施法取走司澜的一滴血和一根羽毛,化作一团云雾消失了,根本不给昊微开口责罚的机会。   “……”心智变低的昊微。   司澜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耳边一直有人在说话,半梦半醒之际,皮肤上有冰凉的东西滑过,冻得他身体轻颤。他下意识将冰凉的小东西揣进怀里,双臂紧紧搂着它。   小的时候,母亲就是这样张开大大的翅膀将他的身体包裹住,给他捂暖。   小东西身体蓦地僵住,一动不动,却也没有挣扎。   司澜足足睡了两天两夜才醒过来,醒时脑袋晕乎乎的,整个人还很虚。   这酒,未免烈过头了。   他忍不住在心里抱怨着话,从床上坐起来时,瞥到右手虎口处新鲜的血渍,忽然想起来什么,连忙将怀里的小东西取出来。   看着掌心那白白的一团,他微微怔住。   原来不是梦!   他真的泡了天帝的儿子!   小白龙此刻身子软趴趴的,头上冒出来两根粉色的龙角,白色银鳞下则长出四只肉嘟嘟的小爪子,尾巴似芒针悉数分开,现在才有几分龙样。   司澜伸手探向它的灵虚,发现它的内息平稳许多,呼吸也变得有节奏,没想到它的修复能力这么强,忍不住在心里啧啧称奇。   不愧是真龙,居然还会自愈。   他却全然忘了为何他睡了两天,虎口处的鲜血还是新鲜的一事。   他想起来他是在穹沙岛找到这个小白龙的,按照那神算子说的话,它应是他的有缘人……   他表情倏然僵住,神算子会不会算错了?   看这小白龙的身形,他应该比它大一千多岁,他跟它的爸爸,甚至爷爷是一个辈的。   那他岂不是老牛吃嫩草,还吃的是草芽?   他面上不由浮现出一丝羞涩与局促。   这样好像不太道德啊。   不过,这小白龙是天界小太子,自己若是和它联姻,那以后……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微动。   忽然间觉得,找个比自己小一千多岁的夫君,也没什么不可。   “小也有小的好处。”司澜勾了勾嘴角。   小白龙苏醒的时候,恰好对上司澜「深情脉脉」的眼神,金瞳一顿,心里莫名发毛,下意识卷起尾巴就要溜。   司澜却眼疾手快,一把捏住小白龙的两只前爪,激动,“小东西,你醒啦?”   小白龙面无表情看他。   “你不会说话吗?也对,你还没有修炼成形。”司澜自言自语,从储物袋里找来野果,递到小白龙面前,一脸殷勤,“要不要吃点东西?”   小白龙闻言,目光却落到司澜的虎口处,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这两天它趁司澜熟睡吸了不少的血,身体才得以快速回复。   司澜看它咽口水,误以为它对野果感兴趣,笑着嘟囔道,“我就知道龙是食草动物……”   “……”   无知的魔尊。   小白龙迫于司澜殷勤的目光,不得不接过野果,然而目光却全程紧紧盯着司澜的虎口。   司澜投喂成功后,满脸爱意看着昊微,他其实有点怵蛇这种通体细长且柔弱无骨的物种,不过小白龙通体雪白,鳞片润泽,看起来颇为可爱。   他笑着俯下身,“你要快点长大,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结契了。”   小白龙闻言神色顿住,怀疑自己听错了,抬起金眸看向司澜。   结契?他们二人吗?   这时,司澜忽然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它一时挣扎不开,不仅脑袋被rua了,粉嫩的龙角和四肢小爪子也被一顿狂rua。   “真可爱,早知道当年就去捉一只龙回来做宠物了。”司澜小声嘀咕着话。   因着说话时距离太近,他唇齿间传出的气息和温度就在小白龙头顶上方,仿佛能穿破冷冰冰的龙鳞,清晰而深刻的触碰到它的血肉,抚摸着它的龙骨,让它整条龙瞬间变得软软的。   金瞳的色彩慢慢凝固住,变成赤金色,随即,身上的银色鳞片也变成粉色,散发出淡淡的粉晕。   司澜望着那圈粉色光晕,目瞪口呆,“原来你还是条变色龙啊!”   “……”小白龙。   司澜满脸兴奋的掂起小白龙,好奇的打量着它,想知道这小白龙到底是怎么变色的。   他扒拉开小白龙的身体,想要一探究竟,吓得小白龙连忙蜷缩住身体,四只爪子捂住身上敏感部位,眼神凶巴巴的瞪着司澜。   无礼的魔尊。   他的眼睛在看哪儿?   要是它没受伤,它一定要戳瞎这只野鸡的眼睛,让他变成独眼鸡!   司澜被小白龙的动作逗笑,真的太可爱了。   这么丁点大的龙,居然还知道害羞。   他俯下身,捏住小白龙的两只龙角。   这两只龙角粉嘟嘟的,肉乎乎的,看起来可可爱爱,他早就想薅了。   小白龙的龙角被捏住后,脊背突然发麻,一阵阵激流飞快穿过身体,让龙身变得越发粉红了。   小白龙气得红着眼睛,伸出爪子踢向司澜,但由于爪子太短,根本踢不到司澜。   “哈哈哈……”   司澜见状,笑得更欢了,整个山洞都充斥着他的笑声。   他没有想到龙这种生物,幼崽期居然蠢萌蠢萌的。   小白龙自尊受挫,却又不想显露真身,只得咧着獠牙,怒气冲冲瞪着司澜。   还从没有人这样欺负过它。   它磨了磨牙,打算给他一个教训,凑到他手腕处,刚想咬他一口,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曲泽的声音,“尊上,玄灵门递来请柬。”   司澜闻声,立即伸手施法打开石门。   牙齿才刚刚伸出来的小白龙,扑了个空,差点从司澜怀里掉下去,连忙用两只前爪扒紧司澜的衣襟。   曲泽弯下身逆着光走进门来,将请柬递给司澜,便毕恭毕敬站到一旁去,余光偷瞄向司澜的胸口处。   小白龙正收回牙齿,甩着尾巴,察觉到曲泽打量的目光,它眼皮一翻,背过身去。   曲泽微微一愣,感觉自己好像收到一个白眼。   玄灵门送来的请柬,是门主楼玉的结亲请柬。   五百多年前,司澜在人间结识了楼玉。   彼时的楼玉为玄灵门首席弟子,修仙界千年一遇的天才,天资卓越,郎艳独绝,引得无数女修芳心萌动。然而楼玉修的却是断情绝爱的无情道,一心痴迷修行,不讲儿女私情,又惹得女修们肝肠寸断,哀怨幽泣。   如今楼玉怎么会突然结亲?   如果是旁人结亲,无非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但那人是楼玉,司澜了解他,他是绝不可能动凡心的。   司澜越想越觉得古怪,怀疑其中有什么隐情,打算先去玄灵门看看情况。   不过,当下还有个烫手山芋在手里。   司澜看向小白龙,戳了戳小白龙的鳞片。   这小东西现在似乎没有性命之忧了。   “喂,小东西,你知道怎么回天界吗?”   小白龙闻声,不耐烦的撇着两根龙须,仍旧是不置一词。   它并不想跟它的人形血包说话。   “哦我忘了,你还不说话,那你肯定也不记得路,算了,反正带着你也不碍事。”   说着,司澜将小白龙揣进肚子里。   他打算等天兵天将找上门,再将小白龙还给他们。   这段时间,就先制造点二人独处的机会,为未来的结契打好基础。   小白龙本想扒开衣领爬出去,但抬起头便看到近在咫尺的雪白喉结和脆弱的血管,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放弃挣扎。   它还要待在他身边,继续养伤。   “曲泽,有什么事传音联系我。”   司澜说完话,身影化作青缥光晕,消失在七弦洞内。   曲泽道了声「遵命」,望着司澜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干净如水的眸子一点点沉寂下去。   在曲泽身后,一只巨大的蛇头缓缓凭空显现,它的身体像是被人从蛇颈处直接斩断,只见蛇头,不见蛇身。   青苍色的纹鳞不规则的布满整个脑袋,两只巨大的赤赭眼珠宛如两张血盆大口,镶嵌在狰狞可怖的脸上。   嘶哑蛊惑的声音,环绕在整个山洞内。   “你做得很好,他被骗去玄灵门了。”   曲泽没有说话,攥紧唯一的一只左手。   从有记忆开始,他就只有一只胳膊,备受嘲讽和欺凌。   但他一直以为自己还算幸运的,能被司澜收为徒弟。他相信只要足够努力,他就可以像别人一样优秀,但可惜无论怎么努力始终比不上别人,甚至是连只有六岁的谢离都比不过。   直到蛇头的出现,他才知晓当初在他出生时,斩断他右臂,毁他天资的人,是他一直崇拜的师尊司澜所为。   “曲泽,他会为他对你的残忍,付出代价。”   作者有话说:   注意:小白龙虽然身形看起来略小,但实际年龄已经有一千岁了。在攻是小白龙形态时,受实际上只是将攻当做宠物对待的,并非是男男之情,非恋T啥的。   感谢在2022-05-14 15:48:39-2022-08-26 00:3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美栗之鼠 20瓶;13927 10瓶;时间啊的繁华世界 5瓶;拼搏百天我要上清华大 2瓶;每天都在变穷、泗阳、钰、时七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司澜鼻头忽然酸酸的,拢紧青袍,嘟囔着话,“小东西,你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小白龙嘴角抽了抽,没有理睬司澜。   这一路,它的目光就没有移开过司澜的皮肤。   眼前的人不仅皮肤白,白到青筋纹路看的清清楚楚,而且身上还没有野鸡的怪味,散发着淡淡的香味,熏得它实在是饿了。   它这两日,身上的伤恢复的快是因为每日定时吸食两次司澜的血。但今日它一次还没有吸到血,快要忍不住了。   它刚伸出牙齿,司澜这时却突然从半空中下来,落到地面上。它一个趔趄从司澜怀里掉出来,司澜连忙伸手接住它。   它的两颗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牙齿重重撞上司澜的骨节,顿时疼得它眼冒金花,扭过头表情奶凶奶凶的瞪着司澜。   愚蠢的魔尊!   司澜却温柔笑着,摸了摸小白龙的脑袋::“痛了吧?下次不要再乱伸牙齿了。”说完话,他皱起眉头,眼神认真的看着小白龙的两颗牙齿,嘀咕道,“你该不会是年纪太小了,还不会收牙吧?”   “……”小白龙。   司澜爱怜的摸了摸小白龙的脑袋。小夫君还什么都不懂,都不会,自己的担子有点沉啊。   两人落脚之处位于玄灵门山下,此处是人界与修仙界交界地,街边人来人往,吆喝声不断,烟火气息尚浓。   远处,玄灵山巍峨耸立,宛若巨大的山神,匍匐在这方土地上,守护一方安宁。   山峰上,一座座缥缈仙宫坐落在浮云间。   一株奇异的植物裹住玄灵山,占据三分之一的山体。根茎上面开满一簇簇红色小花朵,层层叠叠,密不可分,从云间逶迤至山脚下,像是一条蜿蜒的血河。   司澜没见过这样奇怪的植物,忍不住多看了几下。   他扭过头,发现小白龙也在好奇的盯着那株植物,过了会儿,小白龙又蹲在他脚边,盯着石板里的一株小野草出神。   这株野草,司澜认识。   司澜咳嗽一声,俯下身有模有样道,“这是罗萸草,它的生命力旺盛,一般能活数十年……”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只黑色靴子恰好踩中罗萸草,将它踩扁了。   “……”   “请问阁下是司尊者吗?”黑色靴子的主人拱手向前,激动问着话。   司澜抬头,见到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紫白相间长袍的修士,身后还有数十位同样衣着打扮的修士,司澜便轻轻颔首。   “司尊者,我是玄灵门弟子许邑,我等是奉师尊之命前来恭迎您上山。”   司澜没想到,他和小白龙才刚落脚玄灵山,楼玉就发现他的气息,看样子楼玉的修行又进步不少。   “劳烦带路。”   小白龙转眼又趴到石阶上,不知道在看什么,看的聚精会神。   司澜将小白龙拈起来,小白龙被打搅后气愤的挥舞着龙爪,他却是三下五除二,不顾它的挣扎,将它揣进怀里。   玄灵山拢共有六百七十八道台阶,一般修士们会御剑飞行,不过司澜说想沿路看看风景,许邑等人便跟在他身边,一路陪着他,给他讲解玄灵山的风景和习俗。   他走近了,才发现玄灵山上的那株开满红花的奇异植物隐约散发着古怪的香气,气味中夹在着淡淡的血腥味。   只不过这血腥味,是蛇的血。   “那株植物是……”   “它是师尊从什刹海中带回来的螣英花,司尊者您别看这花长得像个庞然大物,实际上它才半岁多。”许邑笑呵呵的解释着话。   司澜诧异的啊了一声,喃喃重复着话:“才半岁多啊……”   “是啊,门主说螣英能庇佑玄灵门,起初我们这些弟子还不信,直到前些时日妖界蛇族莫名攻击玄灵门,多亏了螣英的帮助,我们才击退了蛇妖。”许邑想起那晚发生的事情,还头皮发麻,不由多提一嘴,“当时我们这帮弟子缓过神来,只看到满地的蛇血。”   司澜脚步一顿,前段时间他在闭关,并不知晓外面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蛇妖为什么会攻击玄灵门?”   许邑摇摇头,“我们也不知晓。”   司澜没有再说话,兜里的小白龙莫名安静下去,大抵是玩累了。   到了山顶后,楼玉没有来见司澜,只是让弟子们带他去厢房中歇息。   司澜心里不免生出些感慨,以前来玄灵门,楼玉会立即来见他,现在却是将他当成普通的客人,安排在厢房。   看样子他们几十年没见面,关系还是疏远了。   入夜,他正盘腿打坐时,肚子忽然饿了。   玄灵门并未送吃食上来,估计他们都以为他辟谷了,便没有安排。   他打开储物带,这次走得急,袋里里面除了几枚野果子,便再也没有其他。   这大半夜的喊玄灵门弟子给自己准备吃的有些不妥,他打算出去随便找点东西果腹,推开房门,正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时,前方忽然有交谈声响起。   已是深夜,竟还有人没休息。   司澜轻轻走过去。   “这么冷的天,师尊居然还让我们在外面给那个魔尊站岗……”戴着黑木冠的紫袍女子一脸幽怨的说着话。   许邑连忙做了个噤声动作,“嘘,别抱怨。”   “哼,我就要说,我不明白师尊为什么要请他过来?这样修仙界岂不会怀疑我们玄灵门与魔族勾结?”   “听说那位司尊者对我们师尊有救命之恩。”   “可那也不能明面上请他过来啊,而且他在魔界名声不好,新婚日还克死过三个老婆,不吉利。”   “什么吉不吉利的,他克妻跟咱们师尊结婚又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克妻克妻,没说不克别人的妻啊……”紫衫女子抱剑于胸,嘟囔了一句话,向后靠到木门上。   那木门不结实,咔嚓一声倒下去,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阵灰尘。   蒙蒙灰尘中,司澜的身影在月色中渐渐清晰。   紫衫女人转过身,猝不及防看到司澜的面容,瞬间吓得目瞪口呆,面色如土。   许邑亦是瞪大眼睛,一时说不出来话。   气氛颇为尴尬,尴尬到司澜觉得这个时候,他应该躲在土里,而不应该站在上面。   他有点羡慕刚刚倒下去的那块木门。   许久也没有人说话,他只好主动打破沉默,“今晚的月色不错。”   许邑和紫衫女子一同抬头望天,没看到月亮,只有满天繁星。   气氛越发尴尬了。   许邑缓过神,慌忙道歉,“司尊者,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我这小师妹口无遮拦惯了。”   “没事。”   司澜笑着摆摆手,这么些年,比这恶毒的话他都听的多了,这压根算不上什么。   “这山上这么冷,你们回去吧,不用你们在这守着。”   “司尊者,我们不冷。”许邑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司澜,又问道,“您这是要去哪儿?”   司澜刚想要说话,肚子却先回答了,传出来一阵咕噜咕噜声,只好讪讪摸了下肚子。   作为一个大魔头,肚子饿的咕咕叫,似乎有些跌形象。   好在他除了「克妻」这一点外,也从来没有什么深入人心的人形象。   许邑赶紧认错,表示招待不周,马上会安排弟子送饭菜过来,让司澜回去好生歇息。   司澜盛情难却,只得悻悻转身回去。   他关上门的时候,隐约听到许邑在训斥紫衫女子。   那紫衫女子不服气:“我又不是故意的,而且外面的人都这样说他……”   司澜幽幽一叹,躺到床上去。   平躺的姿势有助于缓解饥饿。   “小东西,你饿了吗?”   他摸摸怀里的小东西,想起来它也快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将它拈出来,发现它睡得异常的沉。   自从下午开始,这个小东西就一直在睡觉。   他查了下小东西的灵虚,确定没问题后才放下心。   “小东西,你是不是要几百年后才能长大啊?”   那他还要背着「恶名」,被人指指点点几百年。   唉。   魔生艰难啊。   “小东西,你要快点长大啊。”   等它长大了,他们结契,到时候就没人再说他「克妻」。那时,威武霸气的天帝还是他的岳父,就算他被人扒出他是野鸡的事情,也没有人敢来欺负他。   司澜脑海已经幻想出未来的美好生活场景,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嘶嘶异动声,像是脚步声,又像是鳞片划过砖瓦的声音,将司澜从美梦中惊醒。   他还以为是许邑过来送吃食,便没有多想,起身打开房门。   一只巨大的血色眼球横亘在门口,眼仁眯成一条黑线,眼白充血。   司澜尚来不及反应,打开门对上血眸的刹那间,便已进入幻相世界。 第5章   “恭喜尊上,抱得美人归!”   “快快快,送尊上进洞房,春宵一刻值千金!”   司澜站在灯火通明的殿门前,发愣时被魔卒们推进房内。   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门窗上贴满喜字,桌子上还摆着红枣花生桂圆等。   他脑袋里闪过什么,但是却抓不住。   为什么在这儿?   又为什么会娶亲?   他一点记忆也没有。   他缓步上前,隔着朱玉翠帘看见凤冠霞帔的新娘子坐在床上。内室烛火摇曳,暗香浮动,春色秾艳。   犹豫了下,他掀起珠帘,缓缓走上前:“兰兰?”   床上的人没有应声,走近了,才发现那人身形异常的高大,像个男人。   他试探性掀起新娘子的盖头,然而盖头之下新娘子的面容被一层雾蒙住,不辨妍媸。只隐约嗅到一丝腥气从她身上传出来。   这时新娘子突然站起身,像是故意捏着嗓子,腔调有些古怪,“夫郎,我美吗?”   “美…美吧……”   “那夫郎你不亲妾身一口吗?”   司澜看着眼前个头比自己高,肩膀比自己宽的新娘子,沉默住。   这个新娘子是兰兰的转世还是谁?   他曾找到过兰兰的第四世,但第四世的兰兰不知缘何保留了前三世的记忆,所以一见到他态度大变,压根不准他靠近她。   兰兰说,这辈子她再也不会被他蛊惑,她已经有良配了,让他死了这条心。   兰兰口里的良配,是她第一世早早离世的夫君。   那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很疼爱兰兰。   后来他们二人结婚时,司澜还曾送过礼去。   所以眼前这个新娘子不是兰兰,那是谁?   司澜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出来自己这次要娶的人是谁。   “夫郎,你是不是嫌弃妾身?怎么不吻妾身?”   司澜听到那幽怨的声音,连忙歉然一笑,出于礼貌,还是踮起脚尖吻向新娘子。   只是他压根不知道新娘子的嘴巴长在哪儿。   这时,他的虎口处忽然传来一阵疼痛,连忙停住亲吻的动作,抬起手发现虎口处冒出两个小血孔。   他刚想仔细看看,那新娘子却急不可耐,伸手搂住他的腰,将他往身上这么一抬,他直接整个人挂在对方身上了。   “……”司澜;   “夫郎……”   新娘子很心急,将那张蒙着白雾的面容主动靠近司澜。   司澜眉头不由皱起,表情纠结,身体本能的向后仰去。   莫名抵触这个吻。   对方口里忽然伸出一条嫣红灵活的舌头,朝他的脸颊扑过来,眼见要碰到他时,一股剧烈的疼痛又从他的虎口处传来。   他痛的连忙抬手,还顺带「不小心」打了新娘子一巴掌。   刹那间,周遭的画面分崩离析,红色的新房变成玄灵山上的厢房,而眼前的新娘子则变成一张血盆大口。   一条巨大的黑蛇裹挟住他,张大嘴巴对准他的脑袋,獠牙突兀,蛇信嘶嘶叫嚣。   司澜吓得表情扭曲,原来这美娇娘是条大蛇!   在那血盆大口要咬过来时,司澜慌忙抽出玄心鞭,直接一鞭子打中大蛇的蛇信子,大蛇顿时痛的嗷嗷叫,收紧身体,想要把他活活绞死。   他立即念了个除妖诀,鞭柄带着青光直直插进大蛇颈部。   大蛇顿时痛得被迫松开身体,倒在地上挣扎着。不过片刻间,大蛇身形急剧缩小,变成两寸左右的小蛇,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司澜还以为它死了,走上前查看情况,然而小蛇突然跃起,直直冲向他的眼睛。   他伸手挡了一下,那小蛇便趁机咬住他的手肘,蛇毒瞬间传入他体内。   他连忙施法制止蛇毒的传播,随后一把掐住小蛇的脖子,直接伸手进小蛇的嘴里,将它的两颗长牙给拔了出来。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嘶嘶声中充满小蛇的痛苦和哀嚎。   一旁观战的小白龙看到这个情形,下意识的闭紧嘴里的两颗獠牙。   “是谁派你来的?”司澜捏紧小蛇的喉管。   这小蛇能通过眼睛施展蛊惑人心的幻术,应当是魅蛇一族,它道行不浅,已经修炼到能说话的境界了。   只可惜它嘴巴硬,嘶嗬着不愿意开口。   司澜便又一掌打向它,将它打到墙壁上。   它吐了口血出来,尾巴瑟缩抖动几下,倒在地上不再动弹。这次它是真的昏死过去。   厢房外,这时传来尖锐刺耳的嘶叫声,响彻云霄,宛若魔咒般,令人胆战心惊。   司澜顾不得这条魅蛇,立即推开门查看情况。   月夜下,整个玄灵山都被一股浓腥的蛇血味包围着,令人作呕,漫山遍野落得都是魅蛇破碎的尸身,血肉模糊,场景可怖至极。   嫣红的蛇血汇聚在一块儿,形成一条血河,缓缓流向那株奇异的植物。   大战已经结束,魅蛇全部覆灭。   山巅上,紫袍仙尊遗世独立,手中长剑挽出凌厉剑花,顷刻间,魅蛇的尸体便烟消云散。   唯有空气中漂浮着的浓腥血味,证明刚刚发生过一场屠杀。   司澜神色凝重,立即施法飞向山巅上的紫袍仙尊。   楼玉的面容在阴影中,不甚清楚,但一双眼睛却异常的黑,看到司澜出现后,似乎刻意与司澜拉开距离,微微侧身。   “楼玉,这些魅蛇怎么会袭击玄灵门”司澜问道。   “魅蛇祸害苍生,与我们玄灵门一直是死对头。”楼玉声音平淡,听不出来什么起伏。   司澜心里觉得不对劲,从刚刚的战况中来看,魅蛇族的战斗力与玄灵门相比,无异于鸡蛋碰石头,所以纵然是死对头,魅蛇也不至于上赶着来送死。   而且玄灵门杀了所有魅蛇,不留活口,此等做法完全不像修士所为。   “司澜,早点休息,不要被这些肮脏的东西扰神。”楼玉神色淡淡的说完话,转身离开。   司澜还想要说什么,然而楼玉已经转身离开,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他望着楼玉离去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   关系真的疏远了啊。   以前楼玉态度哪里会这么冷淡……   他悬在半空中发了许久的呆,才突然想起什么,吓得连忙施法返回去。   “小东西!”   他居然忘了小东西的存在!   他推开门,慌忙在屋里找小东西,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   那小东西该不会已经被魅蛇给吃了吧?   他吓得脸色发白,正要对地上的魅蛇兴师问罪,房梁上忽然落下个东西,砸在他的脑袋上。   他接住那东西,看见是一个咬了一口的野果,抬起头,发现小白龙盘慢慢悠的盘在房梁上,金瞳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他顿时舒了口气,施法将小白龙抱到怀中。   “还好小东西你没事。”   小白龙不以为然的撇着胡子。   原先它的魂灵悄悄回到天界,肉身则呈现出熟睡的模样,它在天界查寻螣英的记录,只是没有找到,便又立即返回来,恰好结果看到司澜中了幻相的场景。   司澜竟然一脸深情的抱着一颗血淋漓的蛇头,看那姿势,他似乎还想上前亲吻蛇头。   它便咬住他的虎口,咬了两次,才将他从幻相中咬醒过来。   司澜以为小白龙被吓到了,轻轻拍着它的后背,像哄孩子似的哄着它。   “小东西,不要怕,现在没事了。”   小白龙翻了个白眼。   幼稚的魔尊。   若不是它怕直接杀了魅蛇,会导致司澜无法从幻境中脱离出来,不然它早就弄死魅蛇了。   这时,角落里的魅蛇从昏迷中苏醒,观察了一下眼前的场景后,缓缓挪动身体想从边上溜走,然而刚爬到门边,大门便砰的一下关上。   司澜阴测测的声音从后面响起,“你若是从这个大门出去,玄灵门会立即将你碎尸万段。”   魅蛇转过身,咧嘴龇牙,作势要吓唬司澜,然而口里传出来的嘶嘶声却漏风。   它这才想起来它的两颗牙齿已经被司澜给拔掉,顿时又尴尬的闭上嘴。   司澜将小白龙揣进怀里,使了个法,魅蛇的身体便凭空飞起,来到他面前。   他捏住它的蛇颈,逼问着话,“魅蛇族和玄灵门有什么恩怨?”   魅蛇不说话,眼神透露着凶狠。   司澜没想到这个小魅蛇还是个硬骨头,便摸了摸肚子,“我忽然想起来,我晚上还没吃饭。”   说着,他便施法架起了小火堆,又找来几片竹叶,将小魅蛇包裹的紧紧实实的,仅露个脑袋在外面。   “小东西,你吃过竹叶烤蛇没有?”   他问向小白龙,小白龙打了个哈欠,不置一词。   司澜习惯了它的「无视」,继续自言自语,“小火慢烤,烤至七分熟,撒上调料。九分熟左右便打开竹叶,此时竹青香已经融入到蛇肉之中,蛇肉变得又香又嫩。”   魅蛇听到这身体一颤,两颗黑溜溜的眸子惊恐的望着身下的烈火。   竹叶已经被烤黑,热气滚滚而上,熏得它快喘不过来气,忍不住出声痛骂司澜。   “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修士,要杀要剐就快点!我才不怕!”   “你搞错了,我不是修士。”   “你既然不是修士那为何要与他们同流合污?”   “……”   司澜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说他和修士们在一起是同流合污,毕竟以往都是说修士和他在一起是同流合污。   “你真的不是修士?”魅蛇嗅了一下鼻子,没有在司澜身上嗅到修士的气息,但是司澜的灵虚情况,它确实一点也感受不到。   这个人,法力远在它之上。   “嗯,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攻击玄灵门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魅蛇即使说话漏风,但依然抬着头,犟的不行。   司澜指了指魅蛇身下,“再不告诉我,你就要烤焦了。”   “啊……”它顿时大叫起来,挣扎着要逃跑,又被司澜给摁回去。   它气的伸出蛇信子,司澜眸光一转,伸手抓住它的蛇信子。它不知道想起来什么,顿时吓得瑟瑟发抖,吐字不清道,“我……我说,我说就是了!你别拔我的舌头!”   司澜松开它的蛇信子,抬手一挥,它身下的小火堆转瞬间便凭空消失。   魅蛇慌忙扒拉开竹叶,看了一眼小肚皮,已经被熏焦了,顿时泪眼汪汪开口,“半……半个月前,我们的蛇母被楼玉掳走,关押在玄灵山内,我们多次攻击玄灵山是为了救蛇母。”   “蛇母?楼玉为什么掳走蛇母?”司澜表情凝重,拧眉看着魅蛇,在思忖它话里的真假。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楼玉是个道貌岸然,人面兽心的混蛋,他快杀光我们魅蛇族了……”魅蛇说到后面,眼睛红下去。   魅蛇族发起两次营救蛇母的行动,可惜都失败了,第三次打算全族出动,若是倒是再救不出蛇母,它们就要灭族了。   司澜了解楼玉的性子,知道他绝不是什么道貌岸然,人面兽心的混蛋。   恰恰相反,楼玉心怀天下,一心修道,亦是为数不多能明辨是非,对妖魔没有偏见的仙尊。   司澜觉得其中应该有误会。   他思考了下,打算待明天天亮了,找楼玉问清楚魅蛇的事情。   “对了,你先前咬了我一口,嘶……有没有什么后遗症?”司澜知道魅蛇的毒,毒不死人,但不知道会有什么后遗症。   魅蛇听到这,眼神闪烁,“那个,你现在已经有后遗症了……”   “……”   司澜拿出铜镜,这才发现他的舌头不知何时伸了出来,口里还发出嘶嘶的声响,难怪刚刚说话总感觉到不对劲。   他又面无表情问道,“那还有没有其他症状?”   魅蛇低下头,“我们魅蛇的毒,简称魅毒,顾名思义,咳……”   “……”   经这么一提醒他才感觉到自己是有点不对劲,体温异常的高,原先他还以为是打了一架,神经亢奋导致的。   “那要怎么祛掉魅毒?”   “找个美娇娘吧。”魅蛇怯怯回道。   “……”   作者有话说:   涉及剧透:   本来不想在这排雷的,但看到很多读者在这几章说魔尊怎么这么蠢这么弱啥的,忍不住解释下一下,这个小地图里的故事,受是白切黑,扮猪吃老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   感谢在2022-08-27 17:54:10-2022-08-28 19:1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光微冷 20瓶;风过树梢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司澜现在想杀蛇的心都有了,这荒郊野岭,哪里有美娇娘。   而且……他目光看向一旁的小白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小白龙脸色此刻有些阴沉。   为了不给未来夫君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司澜拿出两颗野果子,哄小白龙去边上吃着。   然后司澜施法将魅蛇捆住,扔到角落里,魅蛇用它漏风的嘴骂骂咧咧,他又加了个封印,让它彻底闭嘴。   他怕自己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便在周身布置了个阵法,不准任何人看到阵法里的情形,也不准任何人进来,然后盘腿于床上,运功祛除魅毒。   魅毒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毒,而是通过幻境,让人沉沦于虚幻的梦中,不可自拔,直至精虚而亡。   司澜觉得这种死法,对于自己来说,略有些残忍。为了保护住自己并不存在的一世清誉,他努力在心里念清心咒。   只是体温逐渐升高,鬓间慢慢涌出细密的汗水,感官似乎被放大几百倍,以致周身空气的流动对于他来说都清晰敏感,深深折磨着他的神经。   身上的汗流的越来越多,他便施法褪掉身上的青衫,仅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那汗水早已浸湿里衣,紧紧贴在他的身上。   脑海突然闪过一瞬虚拟的幻景,很快又消失了,如此几次后,他紧绷的精神稍微放缓,以为自己克制住毒性了,然而下一刻,思绪突然被幻相侵占。   他眼前莫名其妙多了三个面容昳丽、妖娆曼妙的女子,穿着暴露,举止轻佻,端的是勾人心魂。   他面色不变,阖上长睫,双手飞快使了个秘术,眼前的三位女子立即烟消云散。   然而这时,幻境中又出现三个面容俊美、长身玉立的男子。   “……”司澜。   这幻境是不是以为他对女子不感兴趣,所以又立即送过来三个男的?   他闭上眼,想要再使出秘术,但手臂却抬不起来,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住,他的意志快要坚持不住了。   那三个男人离他越来越近,他只好垂下头,屏住呼吸,加快念着清心咒。忽然,脖颈处贴上一双细腻的柔荑,他心跳一顿,下意识睁开眼睛,入目看到绝色美男子们正以夸张的姿态,挑逗引诱着他。   他紧紧皱眉,凛着神色,用尽全力抬起手臂施法,“破——”   眼前三人瞬间化作灰尘,烟消云散。   他不由舒口气,以为冲破幻境了,然而四周仍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这时,雾气又出现一位长身玉立的白衣男子。   还有完没完?!   司澜差点气火攻心,阴狠的盯着那位男子。   雾气散尽后,男子的面容悉数显露出来。   司澜微微一怔,眼中的阴狠缓缓被惊艳所代替。   对方面容冷峻,眼神睥睨,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倨傲矜贵气息,仿佛万事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底,身段亦是宽肩窄腰,颀长挺拔,迈步朝司澜走过来时,脚下雾气腾腾散去,若有若无的流光在周身萦绕,衬得他越发神秘勾人,宛若高不可攀的天神,莫名让人想要亵渎。   这个,倒是挺符合司澜的审美。   只是想到等下要一掌击散对方,司澜心里又有些不忍。   对方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眼神晦暗难辨。司澜抬头,迎上对方的视线,耳根不由自主红了起来,心虚垂下头。   这个幻像太厉害了。   他有些顶不住。   他悄悄攥着手,打算狠下心施咒击散对方时,却看到对方修长的右手朝自己抚过来。他心跳不由加速,瞬间忘记抬手。   那人的手落在他的脸颊上,指腹传来粗糙温热的触感。   在这一瞬,司澜好似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就在他不知所措时,对方的手忽然在他身上的几个穴位上摁了下去,一股温凉的气息顿时沿着穴道,分散到身体各个方面,让他体内淤积的燥热慢慢平复下去。   他抬起头,想看对方到底在做什么,可眼前的幻相世界突然与现实世界交错在一起。他的精力早已濒临极限,回到现实世界后,瞬间支撑不住向后昏倒过去。   幸好一只手臂及时揽住他的脸,他才没有摔倒。   昊微垂眸看着怀中昏睡的人,白色内衫被汗水浸湿贴在身上,勾勒出窄细的腰,修长的腿,淡淡的香味从汗水中渗出,像是某种熟透了的果子气味。   他拧着眉心,避开视线,一只手搭在司澜的腰上,扶司澜去床上歇息。然而触碰到司澜的腰肢时,却真真切切感受到纤细的线条,以及感受到指间湿漉漉的汗水。   昊微仿佛被烫伤,身形一顿,呼吸有刹那间的紊乱,很快便调整过来,将司澜扶到床上去。   司澜似是在梦呓,饱满的唇瓣微微张启,昊微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到眼前的两片嫣红上去,脑海忽地想起先前司澜亲吻他额头的场景,脸色悄然绷紧。   这个魔尊,恣意轻薄他就算了,居然还妄想跟他结契。   胆儿真肥。   昊微眼神眯了眯,扭过头时视线却不小心瞥到司澜的小腹处,愣了愣,脸上升起羞怒。   真是无耻。   脱离了幻相居然也还……   但随后昊微意识到这是魅毒在作祟,仅仅将司澜从幻相中救出来还不行,还需要将他体内的余毒彻底祛除,否则,中毒之人会一直保持着这样的情况。   昊微忍不住扶额,心里嫌弃归嫌弃,最终还是伸出手覆盖住司澜的百会穴,运功帮他祛毒。   昊微本来恢复的差不多,结果这次强闯幻境救下司澜,又帮司澜祛毒,导致他的内息再次变得虚弱,恐怕等下又要化作幼童。   想到这,昊微的手指掠过司澜的脖颈,眼神暗下去。   所以他现在吸他点血补一补身体,应该不过分吧,毕竟他为救他损失了这么多修为。   昊微缓缓俯下身,张开牙齿蓦地咬住司澜的脖颈。   对方脆弱的大动脉近在眼前,白色肌肤下青筋跳跃,而视线上方是微微泛红的唇角和鼻头。   昊微眉心莫名一动,忽然明白司澜像哪种水果了,像是才从水里捞出来的、熟透了的水蜜桃。   颜色清透,光泽昳丽。   睡梦中的司澜吃痛的闷哼一声,下意识抓紧眼前人的衣衫,仿佛喘不过来气,呼吸变得急促。   很快,唇齿间传出来断断续续的声音,细弱如蚊,让人浮想联翩。   没一会儿,昊微便红着脸抬起头。   无耻的魔尊。   他只是吸他的血而已,他乱哼哼什么……   角落里,魅蛇目睹全程后,目瞪口呆。   他本来以为司澜身边的这条「小白蛇」跟自己一样,都是只普通的蛇妖,万万没想到「小白蛇」不仅能幻化成人形,还能轻而易举解掉魅毒。   要知道魅毒并非普通的毒,就算是天上的仙君中了这毒,也得乖乖撑下去,所以这条小白蛇到底是谁?   魅蛇眼神流露出些恐惧,这时,从它的角度突然看到昊微俯下身,与熟睡中的司澜耳鬓厮磨,缠缠绵绵。   随后,奇奇怪怪的声音从床幔中传来。   “……”   魅蛇顿时如雷轰顶,三观炸裂,这……这两人这是在做什么?   为什么会在床上发出哼哼的声音?   这时,昊微似是要转身,魅蛇见状,吓得连忙闭上眼睛,打算装死。   一阵窸窣声后,床间再无奇怪的声音传出来。   许久,魅蛇才敢悄悄睁开眼睛,望向床边。   只见屋内两道呼吸声平稳交错着。床边,小白蛇盘着身体,安稳睡着。   ——   司澜睡得有些沉,醒过来时人还浑浑噩噩的 ,浑身都痛,像是被大石头压着了。   他从床上坐起身,脑袋有一瞬的短路,随后昨晚幻相中的画面,纷至沓来,最后停留在那个美男子伸手抚摸他脸颊的画面……   “……”   司澜脸色悄然爬上红晕,正胡思乱想着,脖颈传来一丝异样的疼痛。他走到铜镜前打量着,这才发现脖颈上竟然冒出来一排青紫色的牙印。   他愣了愣,再三确认,这的的确确是一排牙印!   而且从这牙印的形状能看出来,对方还长了一口好牙!   “……”   是谁莫名其妙来咬他一口?   难道是那个掐他脑袋的白衣男人?   可白衣男子不是幻像吗?   司澜拧着眉头,目光在四周查看着,只见小白龙躺在床上睡觉,魅蛇在角落里目瞪口呆,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白衣男人的痕迹。   昨晚他在周身布置了阵法,如果真的有人能闯进阵法来救他,那么那人的能力必定在他之上。   可玄灵山上没有这样的人……   他搓了搓脖颈间的牙印,搓出一大片红痕出来,显得这片肌肤像是被人狠狠□□过一番。   他见状,连忙收手。   想来昨晚闯出幻境后,便精疲力竭,忘了放床帘,所以他可能被一只嘴巴长得像人类的虫子咬了。   他之所以没有怀疑到小白龙身上,也是因为这牙印像是成年男子留下来的,与小白龙那两颗尖尖长长的小细齿不吻合。   而且,以小白龙的修为,也闯入不进幻境中救他。   小白龙睁开眼睛时,看到的便是司澜努力用手搓牙印的场景,眼神躲闪着。   昨晚它力道不小心重了些,所以那牙印留的有点深。   “真邪门。”司澜摇摇头。   幸好身上其他部位没有痕迹,不然都怀疑那虫子是不是登徒子。   他见床上小白龙睡醒了,便走过去,堆起满脸慈爱的笑意,轻轻戳着小白龙的肚子。   小白龙立即蜷起尾巴,眼神凶巴巴。   无礼的魔尊。   肚子这么隐私,怎么能随便触碰……   司澜笑问,“小东西,昨晚你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事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8 19:17:33-2022-08-29 17:2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afa 140瓶;早睡 11瓶;林翎_ 9瓶;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小白龙撇着龙须,不回答他。   司澜本来也没指望小白龙会说话,但还是被小白龙的动作给气笑。   它年纪小小,性子却这么冷酷傲娇,以后长大了,也是个难伺候的主。   司澜提起小白龙的两只龙角,“做龙要有礼貌,不能随便摆臭脸。”   小白龙下意识伸腿蹬司澜,可惜四肢爪爪太短了,根本踢不到司澜,司澜忍俊不禁,心又微微放软。   他决定恩威并施,循循教导,于是从储物袋里掏出来一根七彩羽毛给小白龙,“呐,我身上只有三根七彩羽毛,这是其一,非常珍贵,送给你当礼物,以后你表现得好,我就把另外两根也送给你。”   “……”小白龙。   七彩野鸡毛……   听说禽类求偶时,会将尾羽上漂亮的毛发摘下来,送给对方。   所以这只野鸡,现在也是这个意思吗?   小白龙黑着个脸,它才不想要这根野鸡毛。   可是对方态度实在是太强硬,直接将那野鸡毛塞进它怀里,它无奈揣着两只小爪子,不情不愿的搂紧。   等司澜看不到时,它就将这野鸡毛给扔了。   司澜简单收拾一下自己,便揣着小白龙去嵩卿阁找楼玉,想要问清楚蛇母的事情。   只是嵩卿阁的弟子告诉司澜,楼玉正在准备明日婚礼的事宜,现在无暇见他。   司澜直觉楼玉是故意避而不见他,想起昨晚见到楼玉的场景,当时楼玉大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中,面目不甚清晰,但是气质仍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是本尊没有错。   不知道楼玉现在遇到什么事了,怎么行径怪怪的。   玄灵山上趴着的那株巨大的植物螣英,此刻在阳光照射下,一簇簇鲜红的花朵泛起夺目红色的光晕。   这些花看起来比昨日开的更加的生机盎然。   细细嗅着半空中的气息,除了淡淡的花香,还有残存的蛇腥味。   这时,许邑和一群弟子捧着云纹铜盘走过来,铜盘上方放了些婚房用品,用红绢轻轻盖住。   许邑等人见到司澜,立即俯身行着礼,“见过司尊者。”   司澜忽然想到可以从许邑身上下手,便说对玄灵山不熟悉,还在想在附近逛逛,让许邑给他当向导。   好在许邑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听到这话没多想,便将手中的东西交给其他弟子,自己带着司澜四下逛着。   “司尊者,我来玄灵门十几年了,对这里的一花一草都极为熟悉,你算是找对人了。”   司澜笑着,“那就好。”   两人沿着石阶,一路向下。   玄灵山山脉独特,处在天人交界之处,树木葱郁,花草繁盛,就连林中鸟兽都异常的多。   逛了会儿后,司澜漫不经心开口,“我上次见你们师尊时,他还是一心修道,没想到会突然娶亲。”   许邑挠挠头,“兴许雲斓师伯守了师尊那么多年,师尊感动了吧……”   司澜知道楼玉和雲斓之间的事情。   雲斓的父亲是楼玉的师尊,亦是玄灵门前任门主,雲斓与楼玉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她自小便爱慕楼玉,只是楼玉对她并无一丝儿女私情。   前任门主临死时曾将雲斓交于楼玉照顾,暗示楼玉许下结亲承诺,但楼玉也只是道,他是为大道而生,情爱绝不在考虑之内。   最后门主叹息一声,阖眼长逝。   楼玉在继任门主之位后,为彻底斩断雲斓的念头,曾闭关数十年。   司澜笑着问许邑,“最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让你们师尊改变主意了?”   许邑忽然鬼鬼祟祟的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没有人后才道,“应该是师尊在聖域妖谷里经历了一些事情,回来后就改变了注意。”   “聖域妖谷?”   司澜惊讶开口,怀里的小白龙也好奇的扒拉开衣领,伸着脑袋,听许邑道八卦。   许邑压低声音道,“嗯,师尊为了完成师祖的遗愿,一直在追杀危害人间的三大妖物,那前两个妖物倒是好解决,就是这第三个妖物,聖域蛾王有些麻烦。”   说到这,许邑叹口气,“哎,三个月前师尊跳下蛾谷后,与外界失去联系,等他再次回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没多久便提出要和雲斓师伯成亲的事。”   司澜曾听楼玉提到过三大妖物的事情,不过当时楼玉说到此事时却是说为渡情劫,躲避雲斓小师妹,才一直在外降妖除魔。那妖谷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能让楼玉放弃无情道?!   司澜心里毫无头绪,不由拧着眉。走至半山腰处,螣英的一簇花枝随风舞向他跟前,他伸手拽住枝蔓,凝眸打量着,“螣英花开的比昨日旺盛许多。”   “嗯,这花一日开的比一日好。”许邑笑着道,“兴许是玄灵山风水好。”   司澜不置可否,这一路他一边跟许邑聊天,一边暗暗在查蛇母的气息。奈何整座玄灵山上都散发着蛇族的味道,他根本感受不到蛇母的气息;   他只好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可能关押蛇母的地方。   他记得昨日问过许邑关于魅蛇的事情,许邑并不知晓魅蛇攻击玄灵门的原因,于是试探性道,“我听说魅蛇这种族群,一般是由蛇母来领导的,昨晚魅蛇袭击玄灵门,好像没看到蛇母。”   许邑懵懵懂懂,“是么?我好像是没见到过蛇母。”   司澜看许邑表情不像有假,他是真的不知晓蛇母被掳来玄灵门的事情,那么玄灵门其他的弟子应该也都不知道。   楼玉瞒着整个玄灵门,到底在做什么?   路过几处地方,司澜状似随意问着话,但发现这些地方都没异样。   暮色已经悄然来临,整个玄灵山都被淡淡的暮色笼罩住,而司澜却一无所获,正忧虑的时候,怀里的小白龙忽然窜出来。   四只粉色的小爪子,沿着草丛噔噔噔爬向前方的瀑布。   这瀑布位于玄灵山左侧,自陡峭的崖壁而下,溪流极浅,水中石黄色的石头层层堆叠。夕阳余光落在水面上,映得溪流波澜粼粼。   小白龙趴在溪流边喝着水。   司澜突然想起来这几日只顾着给小白龙仙果吃,却忘了给小白龙水喝,心里顿时有些愧疚。   他俯下身,刚想叮嘱小白龙慢点喝,目光触及溪水里的石头,忽然愣住。   乍一看溪底正中间的那堆石头与边上的石头没有什么不同,然而仔细观看后发现这些小石头是连在一起的,密密麻麻,铺列开来。此处恐怕是个暗道的门,外面故意伪装成层层堆积的石头模样。   司澜不动神色,待小白龙喝完水后,将小白龙抱在怀里,心中暗叹这小东西随便喝个水都能立功,实在旺他啊。   看样子这次带它来玄灵山没有错。   许邑先前不敢造次,现在觉得和司澜熟悉了,便小心翼翼道,“司尊者,您怀里能变色的蛇是什么品种?”   “哦,它是条变色龙。”司澜瞎编着话,没有将小白龙的真实身份说出去,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变色龙”听到这话,磨了磨牙。   “许邑,天色已晚,你先去忙吧,我自己独自转转。”   “好,司尊者您有什么事再唤我。”   “嗯。”   玄灵山上红幡迎风吹动,红色灯笼沿着山脊蜿蜒而去,如匍匐在山上的巨龙,点燃起微光,衬得整座山喜气洋洋的。   明日就是婚礼,该布置的东西都布置的差不多了,山上也来了许多提前入住的客人。   司澜在山上闲逛了会儿,确定没有人跟踪后,使了个法术隐住身形来到瀑布下。他摩挲着溪流中间的石头,确定它是一扇石门,便施法撬动石门。   在石门挪动的那一瞬,瀑布忽然静止,溪流一动不动,诡异得很,就像是被施了定形术。   石门里一条狭窄的小道蜿蜒至黑暗处,深不见底,司澜没有犹豫便跳了进去。   石门关上后,世界瞬间变得一片漆黑。   四周隐隐约约有水滴声传来,嘀嗒嘀嗒,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出几分诡秘可怖。   司澜幻化出一团小火苗,飞在前方照明。   石道四周是由巨石堆砌而成,阴暗的光线落在巨石表面上映出斑驳陆离的痕迹,显得有几分可怖。   走了一段时间后,忽然来到岔路口,石道四面皆是月洞门。   他正犹豫要走哪一条道时,怀里的小白龙扒拉着他的领口,悬空飞向左边的转口。   左边这里,气息相较于其他三个方位,明显多了丝蛇腥味。   司澜连忙将它抓回怀里,“小东西,别乱跑!”这里奇奇怪怪的,还是小心为妙。   果不其然,行至下一个转角处,一股陌生的气息直面而来,强烈的掌风冲向司澜的天灵盖。   司澜及时侧身,避开攻击,转瞬便来到对方身后,直接擒住对方的后颈,将他摁在石壁上。   对方是一个处在元婴期的普通修士。   “别杀我,你也是为了宝物而来吗?”那人连忙求饶,转过头来,露出一脸讨好状。   司澜打量着他,眼前的人穿着白色长袍,外着蓝色禅衣,身形消瘦,眉眼凹陷,模样看起来有几分奸诈。   他松开手,不动神色回道,“嗯。”虽然不知道这人口里的「宝物」是什么,但是装作很懂的样子,绝对不会有错。   “我是天玑派的修士,宋光,敢问道友你呢?”   司澜顺口捏了个假名:“罗听。”   “罗道友,我看你也是个良善之人,那咱们就合伙盗了这宝贝,一起修炼怎么样?”   司澜感觉怀里的小白龙动了一下,伸手抚了一下衣襟,算是安抚小白龙,道,“好啊,宋道友,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得知这里有宝物的?”   宋光压低声音,鬼鬼祟祟道,“我前些时日捉妖,卧底到魅蛇族,从魅蛇长老那儿意外听到的。想来那门主楼玉年纪轻轻就达到渡劫期,也是靠这宝贝的加持。呵呵,之前玄灵门还对外说楼玉是什么千年一遇的天才呢,原来也不过是个投机取巧之人罢了。”   司澜不置可否,又听到宋光细说,那蛇母托梦给魅蛇长老,告诉长老,玄灵门捉她是为了开启金珏仙盒。   而那神秘宝贝就藏在仙盒内,现在置放于玄灵山下,千百年来一直庇护着玄灵山。   两人走了一会儿,宋光忽然问道,“对了,罗道友,你是怎么知道宝物在这儿的?”   司澜伸手指向前方,岔开话题,“快看那儿!”   宋光立即转过身,只见石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天台,像是古时的祭祀圆台,四周挂满奇异的符文,四个方位处则各牵出一条锁链,锁链下方悬挂着一个巨大的铁笼。   铁笼里关着一条青蛇,蛇头上方贴有封禁的符文,让它如木雕似的一动不动。   司澜和宋光立即施法飞向半空,观察着那青蛇。   宋光惊讶开口,“它该不会就是蛇母?”   司澜点点头,眼前的青蛇,脑袋状似椭圆形,尾部较粗,身上斑驳花纹鲜艳明亮,以及眉心点缀着的褐色珠玉都在昭示它的身份和地位——魅蛇族,蛇母。   没有想到那小魅蛇说的话居然是真的,楼玉真的囚禁了蛇母。   司澜轻轻挥手,蛇母额头上的封印瞬间消失。   下一瞬,蛇母眼皮缓缓睁开,露出两颗硕大的黑色眼睛,眼珠子如珠玉,转了转才找准对焦,望向司澜和宋光。   宋光面色大喜,上前激动问着话,“蛇母,你知道玄灵门将那宝贝藏在哪儿?”   蛇母自动忽略宋光的话,缓缓爬起身,摆动了下尾巴,铁笼顿时传出吭哧吭哧的响动声。   蛇头居高临下的望着司澜,“你是谁?”   “罗听。”司澜脸不红气不喘的说着假话。   “你跟那个老道是一伙的?”   司澜倒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用「老道」这个词称呼楼玉,“不是,那个楼……老道为什么抓你?”   “他是个疯子!他抓住吾,故意引诱吾的族人来救我,想要用吾的族人的鲜血养育螣英花……吾不能再让族人为了救吾而死去……”蛇母突然情绪激动起来,摆动着尾巴,似乎想要冲铁笼。   只是她的内胆被封印,铁笼四周也贴满符文,随着她的挣扎,上方铁索顿时传出吭哧吭哧响动声,一道道银色光束如箭矢落在她身上,痛的她仰天嘶吼。   “你别乱动!司澜看了一眼铁笼上的符文,正琢磨着怎么救蛇母,却被宋光打断。   宋光不耐烦的走上前,“罗道友,咱们在这里多待一分钟便危险一分钟,当务之急是要知道金珏仙盒在哪儿。”   说到这,宋光目光贪婪的看向蛇母。   蛇母喘着气,眼眸因为疼痛泛出泪光,“吾不知道金珏仙盒藏在哪里!”   “我明明听到你们长老说了,楼玉捉你是为了解开金珏仙盒的封印。”宋光满脸阴沉,以为蛇母在骗他,猛地上前抓住铁笼,“所以你怎么不可能知道仙盒在哪里?”   司澜伸出手想要阻止宋光的动作,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铁笼被宋光触碰后,引发出机关,只听轰隆一声,铁笼急剧下坠,脚下圆台突然裂开出一条缝子,将铁笼纳入进去后又严丝合缝闭上。   洞壁四周这时发出奇怪的声响,黑色的雾气从石缝中渗出来,渐渐聚敛形成一张可怕的脸庞,如同张大嘴巴的无脸野兽,朝司澜和宋光两人扑过来。   “快跑!”   这黑色的雾气是雾妖,皮肤沾之即烂!   越来越多的黑色雾气从洞壁中冒出来,与此同时,其他机关也被触发,无数银光流矢朝二人冲过来。   司澜慌忙捻了个诀,身影化作青芒,飞速离开圆台。   宋光却不小心被一道流矢击中肩膀,哀嚎一声,摔倒在地上,司澜见状拽起宋光的衣服,带他离开。   石道前方,雾气腾腾而来,雾妖前后夹击,朝两人涌过来。   好在石壁中间一处有个岔道,司澜连忙带着宋光躲进岔道,又一通左拐右拐,来到一个仅能容纳一人过去的狭窄通道。   司澜便先让伤者前行,自己在后面施法造个结界出来,只是那黑雾速度极快,转眼间便追上两人。   眼见要冲过来时,宋光却是猛地在司澜脑袋上方贴了个符文,定住司澜的身形,将司澜推到洞口处,企图用司澜的身体挡住黑雾的攻击;   “对不起了,罗道友,你的救命之恩我来世再报吧。”   宋光笑嘻嘻说完话后便转身逃离,然而才跑出去没几步,就突然传来剧烈的痛苦声。   “啊……嘶……”   黑暗的尽头,紫袍玉带仙尊手持长剑,逆着光一步一步朝宋光走过来。   “你……你你……”   宋光看清楚对方的面容后,吓得跌倒在地上,眼神里满是恐惧和绝望。   四周的黑雾渐渐涌过来,从浓雾中伸出来一双手,掐住宋光的脖颈,被黑雾触碰到的皮肤很快溃烂。   宋光痛苦挣扎着,可惜却挣脱不掉,只得艰难转动着脖颈,看向身后,似是想向司澜求救,然而那个本来被他定在洞口的司澜,此刻身影却突然凭空消失了。   宋光目怔口呆,怎么会这样?   人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9 17:21:36-2022-08-30 18:3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恨不能相逢在花市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似是察觉到他所想,司澜慢慢在黑雾中幻化出身形。   司澜故意施了法,仅让宋光一人看见他,在宋光震惊复杂的目光下,他面无表情的将额头上的符印摘掉。   这普通修士的符印根本控制不住他,而这沾之即烂的黑雾也只是对于凡人来说可怕得很,但对于他这个活了上千年的魔头来说,算不上什么。   先前之所以躲着黑雾,是怕被黑雾缠上后会引起楼玉注意。   他还不想生太多是非。   宋光挣扎着,努力朝司澜的方向爬过去,眼神由震惊变成哀求,想要让司澜再救他,可是口里只传来的只有咔嚓声音,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司澜始终面无表情看着他,若是宋光刚刚没做出恩将仇报的行为,他会考虑救他一命。可惜现在,这人,死有余辜。   “原来是你。”   楼玉的身影在漆黑的石道内慢慢清晰,紫色仙袍被黑雾笼罩住,无风自动,潇洒飘逸,但眼神肃杀凌厉,轮廓冷峻,又莫名多出几分诡异的气息。   宋光听到楼玉的声音,喉咙里突然发出怪兽般绝望的呜咽声,目光死死瞪着司澜的方向,朝司澜爬过去。   见司澜一直不肯出手相救,宋光便竭力用眼神提醒楼玉,那儿还有个人,想在临死时拉一个人当垫背。   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爬到司澜跟前,身体就被黑雾吞没,起初四肢还在抽搐着,慢慢便不再动弹,黑雾散去后,地上只剩下一具白骨。   楼玉目光冷冷的看了一眼白骨,白骨刹那间灰飞烟灭,随后缓步上前,似是想起来宋光刚刚的目光,抬起头视线正好望向司澜的方向。   司澜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不由自主屏住呼吸。他此刻使了隐身诀,藏匿在洞壁上方,不知道以楼玉如今的境界能不能看出来什么。   好在,楼玉凝着眉,定神打量片刻未看出任何异样,便和雾妖去向圆台。   司澜却陷入到了沉默中去,望着楼玉离开的背影,敛着眉发呆。   怀里的小白龙见楼玉离开后,忍不住扒开司澜的衣领,催促他赶快离开。   这个石道机关很多,他们已经引起楼玉的怀疑,要是楼玉再从蛇母口里问出来什么,那他们想逃跑就难了。   但是司澜此刻魂魄像是被抽走了似的,神情木讷,一动不动。   小白龙只得对着司澜的心口咬了一下,司澜这才回过神,身形化作一束青芒,飞离密道。   回到地面上后,小白龙撇着两根龙须。   磨磨唧唧的魔尊。   居然看不懂它的提示。   他们要是走的迟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它忍不住抬头忿忿看向司澜,在看清楚司澜的神色后,忽然怔住。   司澜此刻表情凝固,眼神空洞,机械的向前挪着步子,一步一步,像个没有生气的玩偶……   小白龙感觉到不对劲,扯了扯司澜的衣领。   司澜垂下眼睛,望向小白龙,小白龙这才发现他眼睛里盛着点点水光。   他忽然笑了一下,可是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为什么一心修道的楼玉会突然结婚?为什么怜悯众生的楼玉会变成灭绝人性的刽子手?又为什么相识多年的楼玉一直对他避而不见?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   因为,楼玉死了。   当那个假楼玉走到他跟前时,司澜才发现楼玉的阳白穴生秽,生魂离体,肉身早已死去多时。   现在的楼玉不过是被邪术操控着的傀儡,五脏六腑已被掏空,气味被异香掩盖住。   可楼玉是渡劫期的仙尊,六界没有几人能轻而易举伤他的命……   他怎么会死掉呢?   司澜想不通。   灰白色的月芒如铺天盖地的密网紧紧笼住司澜,彻骨的寒冷沿着网格渗透进皮肉骨骼中,冻住了沸腾的血液。浓烈的悲伤仿佛化作一把长剑,深深刺在他的后背上。   他站在山巅间,迎着瑟瑟寒风,面容素白,眼眶猩红,心里想要克制,可手指却又控制不住颤动。   他不知道他站了多久,直至署晓催明,弦月高挂。   他想起来他和楼玉初识时,也是在这样一个时间点。   当时他因为第三次娶亲失败的事情,而抑郁寡欢,找了个山洞避世,整日沉睡着。   某日睡得正熟的时候,山洞忽然倒塌,大片尘土压在他的身上。   他气愤的拨开泥土和碎石,露出脑袋,看到一只凶神恶煞的黑色雄鹰正张开双翅攻击地面上的修士。那雄鹰每走一步,便地动山摇一次,而他睡得这个山洞就是被雄鹰一脚踩踏的。   他素来不愿意插手他界事务,尤其还涉及到人界,但是今天这鹰妖太岁头上动土,自取其祸!   他直接一鞭子抽中鹰妖的后背,打得鹰妖嘶吼一声。鹰妖锐利的尖嘴突然转向他,朝他攻击来,两只巨大的翅膀扑棱扑棱飞着,掀得尘土飞扬。   他不甘示弱,露出两只巨大的凤翅,一下子就将那老鹰扇的不见踪影。   他缓慢收回翅膀,化作人形,悠悠落到那个被老鹰打伤的修士面前。   修士面目俱是鲜血,五官不甚清楚,一身紫袍也早已被嫣红染透,但是他仍然握紧手账的长剑,即使处在快要昏死的状态,还保持着战斗的姿态。   司澜暗暗在心里道了声可惜,若这人不是个修士,那他一定会将他收归魔界。   他从储物袋掏出一枚丹果给他吃,便没有再管他。   直到数日后,鹰妖过来复仇,以人类儿童为诱饵,骗司澜进陷阱,司澜差点着道时,一道紫气从东而来,劈开了陷阱。   他转过身,看见紫袍玉带修士从天而降。   修士面目俊美,神情冷淡,虽不是神祗却胜似神祗。   司澜看了一眼修士,猜出他就是那晚被鹰妖打伤的修士。所以许邑曾经说他是楼玉的救命恩人,并不妥当,因为楼玉也曾救过他。   他们二人,无谓谁是谁的恩人。   他知晓人类害怕、厌恶魔族,尤其是嫉恶如仇的修士们,所以当他和楼玉共同击杀鹰妖后,已经做好要跟楼玉再打一架的准备。   结果,楼玉却扔了一个仙果给他。   那仙果是白龙山翠萸树百年才结出的果子,一枚能增长二十年的灵力。   他不解的看向楼玉,楼玉淡淡道,“还你的果子。”   转过身离开时,楼玉又淡淡道,“那晚,谢谢你。”   司澜捏着果子,半晌,弯唇笑了下。   这还是第三任妻子离世后,他第一次笑起来。   之后的一段岁月里,他在人间捉不听话的魔物时,总是能遇到这位修士,也算是间接见证了这位修士从金丹期到渡劫期的转变。   无形之中,两人也成了好友。   虽然有些时候司澜和他会因为闭关修炼,而多年见不到一面,但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们的友情一直没有断过。   可如今楼玉突然死了,死得惨烈古怪,悄无声息。   而滑稽的是,明日他还要去喝楼玉的喜酒!   想到这,司澜忍不住攥紧手指,视线凶狠的盯着眼前那株庞大诡异的螣英。   它此刻像一只野兽,盘在玄灵山上,于夜风中张牙舞爪,嚣张的不行。那模样仿佛在挑衅司澜,告诉司澜,是它做的,与它脱不了干系。   他忍不住抽出玄心鞭,想要教训这个鬼东西,然而在抽向螣英时,衣袖忽然被人扯住。   他转过头,看见是小白龙在用两个爪子扒拉他。   它虽然没有说什么,可赤金色的瞳仁充满担忧,两只前爪拽着司澜的衣袖不松,朝他摇了摇头。   现在敌在暗,我在明,不宜打草惊蛇。   司澜唇角动了动,似乎想要和小白龙说什么,可又觉得喉咙一片酸涩,说不出来话。   他缓缓阖上眼睛,再一睁开眼,眸中烈火消散,已是一片冷静。   他收回玄心鞭,鞭子如同藤蔓,沿着他的右臂袖子蜿蜒而上,瞬间化作衣服上的刺绣。   他抱住小白龙,伏在小白龙的耳边,深深呼口气。   他是该要冷静。   现在根本不知道背后的人有多强大,也不知道背后的人目的是什么,如果就这么贸然打草惊蛇,只会让局面变得更加糟糕。   寒风一股股吹来,将他的怒不可遏吹散许多,他平复完心情后,才回到厢房。   昨日捉住的那只魅蛇,还躺在角落里,神情恹恹。   司澜施法松开魅蛇,治好它身上的外伤,“我今日见到你们的蛇母了,你回去告诉族人,她目前没有事。”   说完话,司澜吹灭油灯,合衣而寝。   魅蛇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身形噌的一下消失在门外。   黑暗中,司澜脊背慢慢佝起,仿佛这样能缓解几分心中的难受。   小白龙则盘着尾巴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他。   它起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后面从他的反应中,隐约猜到什么了。   可怜的魔尊。   他的那位修士朋友现在只是一具靠着邪术支撑的傀儡了。   不过,它刚刚从那具傀儡中,隐约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煞气,怀疑操控这具傀儡的人,跟当初破坏它渡劫的人是同一个。   那这人朝它下手就算了,如今朝魔尊的朋友下手是为了什么?   难道最终也是为了引到魔尊身上?   想到这,小白龙沉着金眸,神情凝重。   司澜没多久便陷入到睡梦中去,迷迷糊糊时听到诡异的嘶嘶声响起,鼻翼里充斥着浓郁的腥味。   他睁开眼睛,突然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座幽暗的地牢中,周身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怪兽围绕着,紧紧贴着他的皮肤,浓烈的腥臭味如影随形,但他什么也看不到,只有滴滴答答的水声,在耳畔有节奏的响起。   他突然觉得后背发凉,寒意沿着脊椎腾腾而起,仓皇转过身,看到一只巨大的蛇头凭空出现在他身后。   那蛇头张着血盆大口,一下子便将他整个人吞下去。   他猛地从睡梦中坐起来,满目惊惧,鬓间汗水浸湿了头发,几绺发丝黏在脸上。   原来是噩梦。   难道是这几日不停的跟蛇打交道,所以才会梦到这样奇怪的噩梦?   他擦掉脸上的汗水,轻轻舒口气,坐到铜镜前发愣。脑海却忍不住想着玄灵门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只是越想脑袋越乱。只好先暂停,整理一下头发,结果发现脖颈上又冒出来一排牙印。   这排牙印与昨天的牙印,位置一致,只是大小不同。   他没想到他昨晚都这么伤心了,这玄灵山上的虫子精居然还不忘半夜来咬他一口!   真是欺人太甚。   司澜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震动声惊醒床上的小白龙,小白龙迷迷糊糊睁开眼,听到司澜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   “若查出来是谁咬本尊的,本尊一定要捏死那只虫子。”   “……”小白龙。   它心虚的蜷起尾巴,昨晚它怕他出事,一直默默守着他,守着守着,它突然觉得他有点香,没忍住就咬了一口。   只是吃饱喝足后,却忘了毁灭「罪证」。   难道真的像虞无道说的那样,变小后脑子也变笨了?   司澜在身上布了个束魂阵法,今晚那小虫子若是再来吸他的血,就会被阵法擒住,他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小东西,敢这么大胆,偷喝他的血。   他本想问小白龙昨晚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小白龙对上他的视线后立即撇开头,将脑袋埋到身体下。   司澜看它这副模样,还以为它不想搭理自己,也不再问他了。   他哪里料到它实际上是心虚。   他伸手探向小白龙的灵虚,发现这小东西灵虚还不如上次在七弦洞里的状态,怎么越养越差?   “小东西,你最近干了什么事?” 第9章   司澜先前发现小白龙能自行修复内息后,便没有带它去看病,但没想到这小东西的内息现在又乱了。   “小东西,你先坚持住,等参加完婚礼,我便带你去看伤。”   小白龙眨巴了下眼睛,算是回复司澜。   大抵是睡了一夜,司澜心情平复许多,推开门,看到玄灵山上匍匐着的那株螣英,也能沉下气来。   今日的天色不错,金轮高高挂起。山巅上浮云轻轻涌动,将一束束金色阳光淹没住,谷风缓缓拂过山间树木,吹得枝叶徐徐摇晃。   司澜使了个法,掌心幻化出无数根褐色的小羽毛,那些小羽毛像是长了灵魂般,漂浮在半空中,朝玄灵山四周飞去。   它们是他的小密探。   “今日不管发生什么,你切忌躲在我的怀里,不要擅自跑出去。”司澜摸了摸小白龙的脑袋。   小白龙抬头看了一眼司澜,神情带着一丝凝重。   这个魔尊今日要做什么?   许邑领着一行弟子找过来时,看到便的司澜正在和小白龙说话的场景,上前恭敬行礼,“司尊者,宴席即将开始,我带您过去。”修行界娶亲仪式繁琐,许邑怕司澜不懂,便特地过来寻他。   “有劳了。”司澜微微颔首。   许邑见司澜眼下一片鸦青色,忍不住出声问道,“司尊者昨晚没有休息好吗?”   “嗯,昨晚夜半时我听到有窗外虫子在叫,没有睡着,玄灵山有没有那种牙齿长得像……人类的虫子?”司澜说到后面轻轻咳嗽一声,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许邑怔愣住,“牙齿长得像人类的虫子,这我倒没有看到过……”   没有这种虫子吗?   司澜下意识的摸了下脖颈,若不是脖颈处传来若有若无的疼痛,他都怀疑这一切是自己的错觉。   既然不是虫子,那会是妖怪吗?   到底是什么样的妖怪,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咬他一口?   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着话,却没注意到怀里的小白龙将脑袋埋得更深了。   玄灵门的这场婚事,将修仙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邀请来了。   宴会上,众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着话,虽然各个身着不同门派的服饰,但看起来都颇为仙风道骨,超凡脱俗。   司澜睐了一眼众人,收回目光,坐到一旁的空位上。   他刚一坐下,便有修士倾着身子问话,“这位道兄看起来颇为眼生,不知道拜在哪个门下?”   司澜看了一眼对方的服饰,内穿白色道袍,外搭蓝纱禅衣,跟宋光身上的修士服一模一样。   大抵是对宋光没了好感,连带着对宋光的同门也没有好感,司澜便随口敷衍着话,“鄙人无门无派,散修一个。”   他这话刚一说出来,附近的修士们表情发生细微变化。   在修仙界,颇为注重修士的出身,认为出自名门派系里的修士才有鸾姿凤态,才能问鼎九霄,因此无门无派的散修一直被排斥在正统体系外。   换言之,散修就是处在修仙界食物链最底层的修士。   那元婴期修士本来看司澜的模样,还以为司澜是什么隐世仙人,在听到司澜自称散仙后,便不想套近乎了,虚虚一笑便扭过头和身边的人继续说话。   “宋光兄怎么还没来?早晨我去宋光兄房里喊他,发现他不在,我还以为他早就来了。”   “是啊,往日里宋光兄可是最爱凑热闹……”   “你们今天有看到他吗?”   “没有。”   “我也没有……”   司澜听着身旁几人的对话,默默把玩着眼前的琉璃酒盏。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大概再也看不到宋光了。   少倾,玄灵门弟子手持青觚,鱼贯而入,为客人们添酒。淡淡的酒香味瞬间从琉璃盏中弥漫开来,清醇诱人,引得修士们啧啧称奇。   “这是什么酒,竟然这么香……”   司澜垂眸看了一眼琉璃盏中的酒,颜色清澈透明,然而映在琉璃盏上的光晕却是七彩斑斓,看起来颇为辛奇。   他正要端起酒杯仔细打量,忽然听到修士们的声音响起。   “楼尊主出来了!”   司澜抬起头,看见「楼玉」从珠帘中走出来。   楼玉头戴褐色朱玉冠,穿着一身红色喜袍,衬得眉目如画,俊朗不凡,他似是刻意避开众人,只站在宴会的高台上,远远招呼大家,“今日仪式繁琐,玄灵门若有招呼不周之处,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台下的一众人连忙客套着话,“楼尊主客气了,玄灵门弟子聪明伶俐,将我等照顾的非常周到。”   楼玉没说话,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眸光掠过众人,与司澜的视线隔着半空对上。   司澜莞尔一笑,那假楼玉见状,也是轻轻颔首笑了一下,很快,他又掠开视线,朝着众人道,“各位,眼前青觚中盛的酒名为襄丹酿,是用尊胜山百年玉莲酿造而成,一杯便能增加数十年的修行,还请各位慢慢享用。”   “楼尊主您真的太客气了,怎么能拿仙酿来招待我们这些俗人?”   “是啊,随便上点酒就行了,反正咱们今天聚集到这里主要是为了恭贺楼尊主您抱得美人归,喝不喝酒无所谓。”   众修士表面上还在客气说着话,实则在知晓一杯酒能增加数十年修行后,内心早已蠢蠢欲动。   一杯十年,两杯二十年……那十杯岂不是一百年?   这等修行仙酿居然被玄灵门当做普通美酒拿出来招待众人,可见,玄灵门当真是物华天宝,令人艳羡又有些垂涎。   楼玉主动饮下一杯酒,请大家自便后便退下了,由弟子们接着招呼大家。   司澜目光一直落在楼玉离开的背影上,捏着酒杯的手不由自主攥紧力道。   这个假楼玉在故意躲着他,看样子他也知道靠近他,身份就会被发现。   但现在他要找个机会接近他,对楼玉的肉身施展净秽咒,便可以看到楼玉生前一年所经历的一切。   “这位道兄,您不尝尝仙酿吗?”那元婴期修士见司澜一直拧眉沉思,对眼前仙酿无动于衷的模样,又凑过来问着话。   司澜笑笑解释,“我怕喝醉了会露丑态。”   “哎呀,那真是可惜了。”   那元婴期修士说话时目光不看司澜,却始终盯着司澜面前的琉璃酒盏,眼中贪婪不言而喻。   司澜便将酒盏推过去,对方连忙露出一副盛情难却的样子,“这怎么好意思?”但是手中的动作却没有推却,接过酒盏后一饮而尽。   众人都沉浸在仙酿中,相互敬酒寒暄。   司澜感觉自己在这里格格不入,便起身离开。走在人群中时,一修士不小心撞到他身上,慌忙低头道歉。   司澜打量了一眼对方,年纪约莫十六七岁,眉骨带着伤,面目看起来颇为清秀,但对方似乎不敢看他,道完歉便要从边上离开。   司澜却忽然在对方身上察觉出一丝熟悉味道,是蛇腥味……   司澜蓦地用力抓住少年的手肘。   少年吓了一跳,想要挣扎,司澜却施法,瞬间带着少年来到无人的角落里。   “你……要干嘛?”少年慌忙推开司澜的胳膊,说话时牙齿漏风,声音嗡嗡吐字不清。   “你是嫌命长吗?居然还敢来玄灵门!”司澜冷冷睨着他,眼前这个说话漏风的少年便是先前被他拔掉两颗毒牙的小魅蛇。   他放它回魅蛇族通风报信,没想到它还敢回来。   俞轼意识到身份暴露,忍不住吞咽口水,“不怕告诉你,我们魅蛇族已经打算和楼玉同归于尽了。”   从上次魅蛇族偷袭玄灵门的战况来看,只怕魅蛇族还未靠近楼玉,就已经被灭族了,谈何同归于尽?   司澜理解不了魅蛇族这种自杀式营救行为。   “你们现在有多少人混进来了?”   俞轼不想说,但是被拔掉的那两颗牙还在隐隐作痛,心有余悸道,“算上我就三个人,其他人妖力不行,混进来会被发现。”   “你们还是像前几日一样,进行自杀式袭击吗?”   “什么自杀式袭击?这是信仰,是赤忱,就算拼尽全族的性命,我们也要将蛇母救出来。”   “可你们现在连蛇母在哪儿都不知道。”   “……”俞轼。   “我会想办法救蛇母出来,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   俞轼看着司澜,没说话。   蛇母在他们第二次袭击玄灵门后,就不再入梦传递信息,长老说蛇母是不想让他们再去送死。但是通过螣胆发现蛇母气息越来越弱微弱,恐怕今日婚事结束后,楼玉便会用蛇母的鲜血解开禁制,所以要想营救蛇母,今日是最后的机会。   这时,玄灵门的几个弟子从远处走廊而来,司澜连忙挥手变化出一个结界,将自己和俞轼遮了起来。   待人走后,司澜又叮嘱道,“玄灵门内的情况没有那么简单,你们现在贸然行事只是在无辜送命。”   俞轼撇了撇嘴,他心里并不信任司澜,认为司澜和楼玉是一丘之貉,是故,对于司澜的叮嘱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司澜在俞轼眉心点了下,帮他隐藏气息。不然他这点三脚猫修为,到了假楼玉面前,身份会被瞬间识破。   而俞轼却警惕的看着司澜,“你……你刚刚对我干嘛了?”   “给你下了个禁咒,若你不听话,体内五脏六腑便会自爆。”   “……”俞轼。   司澜看着俞轼白了又青,青了又紫的脸庞,忍不住笑了起来,身形一闪,离开了这儿。   “欺蛇太甚……实在是欺蛇太甚……”俞轼盯着司澜离开的方向,用漏风的嘴咬牙切齿说着话。   司澜通过分散在玄灵门的小羽毛,很快便找到假楼玉所在之处。只是四周皆有玄灵门弟子围着。   他隐藏身形,悄悄溜进房间,探开一扇窗户,观察着里面的情形。   屋内,窗棂暗影充溢,炉内檀香袅袅。   十二扇如意折屏里,楼玉立于梳妆台前,低声同雲斓说着话。雲斓则端坐在铜镜前,一动不动。   片刻后,雲斓忽然站起来,伸手抚摸着楼玉的脸,眼神温柔痴颤。楼玉顺势抱住了雲斓的腰肢,两人紧紧挨在一起,宛若神仙眷侣。   司澜看到这眼中迸发出杀意。   这个冒牌货,顶着楼玉的身份,还想占有楼玉的师妹,真是罪不可赦。   他一刻也不想让这个冒牌货再在眼前晃悠了。   屋内二人又说了些话后,楼玉才走出门,弟子汇报着宴会上的情形,楼玉一边听一边走。   然而刚走到庭廊转角处,一道红光瞬间迎面而来,楼玉下意识躲闪,侧身的刹那,浑身被定住。   眼前一道人影渐渐清晰,化作年轻男子。   “司……”   楼玉的话还未说完,司澜便已施法进入到楼玉的神识中,开启了净秽咒。   净秽咒能看到死者生前一年中记忆最深的画面。   因为常常被心怀不轨之人用在歪门邪道上,后来被天界列为禁术,但司澜是个大魔王,无所畏惧。   作为开启咒法的人,也会跟着出现在对方回忆中,能看到对方所经历的一切,只是却改变不了轨迹。   司澜本以为楼玉这一年最深的记忆会是临死前的画面,然而却发现并不是。   入目的画面是一颗枝叶繁茂的苍天大树,遮阳蔽日,巨大的根茎凸出地面,宛若野兽爪牙向四周伸去。地上枯叶层层堆积,散发出腐烂的气息。   司澜看着眼前这画面正不解时,一阵大风吹过,吹散堆积的叶子,露出一角紫袍。   是楼玉!   司澜刚想要走过去,这时出现一群外形似人类,但背后却长着颜色各异的翅膀的妖怪,迅速朝这边聚集过来。   司澜看见他们将昏迷的楼玉抓起来,走向一个巨大的虫壳。   那虫壳约有六七层塔那般高,外表似蝉蛹,长有一节节褐色的褶痕。最底下开了扇门,门上布满白色的蝉纱,几只蛾子精架着楼玉走了进去。   司澜也跟着走了进去,只见虫壳内,别有洞天。   无数只萤火虫趴在内壁上,荧光闪闪,照清四周的情形。   正前方是个巨大的白玉台,台上趴着一只雪白干净的……蛾子精。   那蛾子精长着一双美丽的赤色翅膀,翅膀合拢,将他大半个身上遮住,仅露出一头黑色的长发,以及一截雪白干净的脖颈。   “王,这是新来的入侵者,还请您享用。”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30 21:55:10-2022-09-01 13:41: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椰子就要喝椰汁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那蛾子精听到这话,从睡梦中惊醒,懒洋洋的打了个哈切,坐起身来。他上半身没有穿衣服,雪白的肌肤大片露在外面。   司澜下意识的撇开头去,但余光还是猝不及防瞄到对方的身体,在发现对方是个公蛾子后,司澜又板着个脸,继续观看。   这蛾子精模样阴柔俊美,有些难辨雌雄。   “抬起他的脸。”蛾子精歪头吩咐道,侍奴们赶紧抬起楼玉的脸。   蛾子精懒散的目光在看清楚楼玉的面容后,突然迸发出一丝光亮,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来到楼玉面前,紧紧盯着楼玉的面庞。   “这个人类长得真好看,吾有些不忍心吃了。”蛾子精缓缓说着话,“他掉进妖谷怎会没有事?”   聖域妖谷外设有阵法,普通凡人掉下来,五脏六腑会直接灰飞烟灭,若是修行之人,修行全无,不死也重伤。但眼前这个人掉下来,却只是昏迷了过去。   “可能是他侥幸活了下来,不过活着的人更有营养。”侍奴一脸殷勤的说着话。   蛾子精古怪笑了一下,“将他留下来,你们退出去。”   “是。”   蛾子精将楼玉放到白玉台上,半边身子挨着楼玉,目光似是好奇,似是痴迷,来回歪着脑袋打量他。   司澜看到眼前这场景,眉头直皱,不知道蛾子精是什么意思,就这么呆呆的看了楼玉半天,后面居然还拿一绺头发去划楼玉的脸……楼玉的喉咙……   怎么越看,越十八禁。   司澜正犹豫着要不要移开视线时,白玉台上的楼玉忽然睁开了眼睛。   “咳咳……”   楼玉突然闷声咳嗽几下,睁开眼睛。   “你醒了?”蛾子精凑到楼玉跟前,那柔软的身子几乎要压在楼玉胸膛上,说话时黑色头发垂下来,轻轻落在楼玉的脸颊两侧。   楼玉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面容,似是没有反应过来,目光缓缓向下,在看到对方精致白皙的锁骨后,下一瞬腾地闭上眼睛,撇开头去,面庞通红。   一旁的司澜见状嘴角勾了勾,没想到楼玉也误将对方当成女子。   可见他刚刚没有认出来,实在不是他的问题。   这时,司澜衣襟动了动,低下头看见两只粉色的小爪子扒拉开领口,从中探出两只粉色的龙角和一双金色眼眸。   司澜这才发现到小白龙居然也跟着自己来幻境了!它似是在看八卦,两只金眸炯炯有神。   司澜暗叹,看样子即使是真龙之子,逃脱得掉生死轮回,却也逃脱不掉对八卦的好奇之心。   “哈哈哈……你这人类怎么这么可爱?”   蛾子精伸手揉楼玉绯红的耳朵,宛若在捏好玩的玩具。   楼玉在听到对方的声音后,紧蹙的眉心微微松开,意识到对方是男子,便想施法推开眼前这个男人,结果发现自己根本用不了法术了。   应该是从聖域妖谷跳下来的时候,被阵法封禁住修为了。   楼玉眼神沉寂下去,睁开眼睛,不动神色避开蛾子精的触碰,“这里是哪儿?”   “是聖域妖谷。”   蛾子精歪着脑袋,又挨近楼玉几分。淡淡的呼吸清晰洒在楼玉的脸上,楼玉微微不适,撑着胳膊,从白玉台上坐起来,降妖远离蛾子精。   但那蛾子精仍旧挨着楼玉,一只手甚至还搭在了楼玉的肩膀上。   楼玉张了张唇,刚要说什么,却突然看到蛾子精背后那双巨大的翅膀,口里的话瞬间咽回去。   眼前这个雌雄莫辨的人,居然是妖物!   那蛾子精看见楼玉打量自己的翅膀,便将翅膀合拢到胸前,抖动了几下,让楼玉好好看清楚。   “在我们聖域,修为越强大,翅膀就越漂亮。”   “……”楼玉。   楼玉微微收敛眉心,本能的对眼前的蛾子戒备起来。他没忘此次进入聖域妖谷的目的,是要杀掉为祸人间的妖物,蛾王。   现下的情形他应该是被阵法所伤后,被这只蛾子捡了回来。   当务之急,他要想办法快点恢复修行。   “你喜欢我的翅膀吗?”蛾子精摇动着翅膀,凑到楼玉跟前,楼玉看着对方那双赤色艳丽的翅膀,眉头皱了皱。   那蛾子精看到他这动作,倒也不生气,笑着趴在楼玉的肩膀上,白皙的手指轻轻摁住楼玉。   楼玉浑身僵硬住,眼神古怪的看向蛾子精。   这只公蛾子怎么没有分寸感?   “我知道,你们人类不喜欢我们这种形态,不过没关系,我也可以变成人类的模样……”   说着,蛾子精身后泛起一片白雾,翅膀在白雾中晃动几下,缓慢消失,露出不着一缕的身子。   那具身子,骨肉匀称,白皙无暇,宛若一块精雕细琢的玉如意。   尽管同样是男子,但楼玉的脸还是瞬间红了,慌忙撇过头去。   “成何体统?快……快穿上衣服。”   蛾子精嘟囔着话,“你们人类,就是事儿多。”不过谁让他看上这个英俊的人类了。   蛾子精扯下白玉台边的薄纱,轻轻披在身上,那模样,像个半遮半露,漂亮妩媚的女妖。举手投足间,都有说不出的魅惑。   他凑到楼玉脸庞边,楼玉立即向后拉开距离,他看楼玉满是戒备的模样,忍俊不禁,“你这人类,这么怕我啊……”   “放心,我不吃你。”蛾子精又绕到楼玉的另一侧,目光灼灼,但那眼神比想吃了他更可怕。   楼玉不知道这只蛾子精是什么意思,也没有心思去揣测一只蛾子精的想法。看它对他没有杀意,便试探性打听着话,“既然这里是聖域妖谷,那蛾王在哪儿?”   “我就是蛾王。”   司澜听到这,微微诧异,眼前这个肤色雪白,眉眼干净,雌雄莫辨的少年,是蛾王?   楼玉此刻似是也和司澜一样诧异,拧眉望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长发在身后松散的披着,一绺黑发搭在胸前,衬得白纱下的身段纤细朦胧,绰约动人。   楼玉移开眼睛,无法将眼前这只蛾子会与他所了解到的蛾王联想成一个人。   蛾王凶残暴虐,喜食人类,尤爱噬活人。凡是掉进聖域妖谷的人,皆被蛾子吞噬,后来掉下去的人少了,以蛾王为首的蛾子精便出去主动捕获人类。   那蛾王善用幻术和歌声,引诱人类过去,最残忍的一次,便是率领蛾子们一夜直接吞噬了整个村庄的人类。   当时负责调查村庄血案的人是楼玉的师尊,只是多年来师尊道行受限,无法诛杀妖魔,临终时特地叮嘱过楼玉,一定要诛杀青河水怪、迷林鹰妖和聖域蛾王。   如今,为祸人间青河水怪和迷林鹰妖已经被杀死,只差这聖域蛾王了。   幻境中的蛾王笑着开口,“他们都唤我为蛾王,不过你可以唤我仲黧。”   仲黧发现楼玉始终沉默着,便凑到楼玉跟前,小巧的鼻尖直直挨着楼玉的鼻尖,纤细的睫毛眨动间几乎要触碰到楼玉的眼睛。   那张妖冶昳丽的面容,在楼玉的瞳仁中渐渐放大,犹如一朵盛开的罂粟花,淬满毒素。   “你怎么不说话?”   楼玉缓过神,不动神色向后退去,想要避开仲黧,结果仲黧直接抓住楼玉的衣襟,猛地将楼玉拽到跟前,楼玉猝不及防,迎面碰到仲黧的嘴角。   司澜看到这个画面,连忙伸手捂住小白龙的眼睛。   少儿不宜。   “……”小白龙。   楼玉瞳仁瞬间放大,肢体僵硬住。那仲黧像是贪吃的孩子,又沿着楼玉的唇角,一点一点辗转,磨蹭,亲吻,宛若在品尝什么好吃新颖的东西。他的眼睛完全不像个恶魔,反而干净明亮,纯粹如稚子,定定的望着楼玉。   “唔,明明不甜……”但是却很想要触碰。   仲黧感觉心脏在扑通扑通跳动着,是对未知情爱的冲动和占有,他的发情期好像来了……真没想到第一次发情,却是对一个柔弱可怜的人类。   仲黧还想要感受亲吻的触感,正欲再次亲吻楼玉,而楼玉却不知何时,摸到了一截尖锐的藤条。   楼玉紧紧拽着藤条,正打算趁仲黧不注意的时候,刺向仲黧的脖颈。   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号角声。   仲黧的思绪瞬间被打断,松开楼玉的衣襟,望向门外喃喃道,“看样子,这次狩猎结果还不错。”   说着,仲黧转过身看向楼玉,“要和我一起去看战利品吗?”   楼玉擦拭了下嘴角,将藤条藏进袖子里,眼神晦暗如深,“嗯。”   司澜的视野,也随着二人变化,来到了外面。   只见幽暗的谷底内,一群蛾子围在一起,拿着武器欢呼庆祝,而在这欢呼声中,夹杂着人类的痛苦嗷嚎声。   被绳网捆绑在一起的「战利品」大部分已经死了,活着的也只是吊着一口气,在艰难残喘。   鲜血布满整个地面,处处都是血腥味,饶是在魔界生活了一千多年,司澜也不忍看下去,撇开视线。   仲黧坐到高台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下面那群庆祝的蛾子,倚在座位上,单手撑着脑袋,漫不经心的听下属禀报这次捕获的战况。   楼玉攥紧手指,唇角动了动,“那些还有生息的人,能否放过他们?”   “你是在求我吗?”   仲黧歪着头,宛若稚子般睁着漂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看着楼玉。   楼玉喉结浮动,似是想说什么,又忍了下去,脸上浮现出不堪。若不是因为修为全无,何至于如此低头,这辈子,他还从没有这么憋屈过。   “若我求你,你愿意放了那些人吗?”   仲黧点点头。   楼玉阖下眼睑,刚想要开口求情,那仲黧又软绵绵依偎到楼玉肩膀上,道,“回去再求我,我想你只求给我一人听。”   楼玉看向仲黧搭在肩膀上的手,表情僵着,却没有避开。   楼玉是修炼无情道的,并不能理解情爱,那些欢喜、眼泪、痴情、缠绵,在他眼中,是毫无意义的情感表达。   但他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利用这种情感,来达到某种目的。   仲黧转身吩咐着蛾子,放了那些还活着的人类,蛾子们听到这话后,纷纷露出诧异不满的表情,看向楼玉的目光更是充满仇恨。   “王,你千万不要被一个人类给迷住。”   司澜看见那蛾子说话时急切的模样,忽然明白蛾子的感受了。   在蛾子的世界里,蛾子爱上人类,大概就是在人类的世界里,人类爱上了烤鸭。   很滑稽。   司澜呼了口气,垂眸看向怀中的小白龙,也不知道在小白龙眼中,他这只野鸡是不是也是个食物……   想到这,司澜打了个寒颤。   仲黧没有理睬蛾子们的劝告,摆了个手势,蛾子们心有不甘的退下,将那些还活着的人类放出去了。然后便开始了狂欢,它们绕着堆积在一起的尸体跳舞,张开翅膀高呼大喊。   狂欢之后,是饕餮盛宴。   楼玉避开目光,竭力隐藏住愤怒的情绪。那仲黧看出来楼玉的不适,便带着楼玉离开。   仲黧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道,“你们人类捉住山鸡后,拔了毛,剁成块,干炒、红烧、油炸,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一点也没有觉得残忍。”   司澜作为山鸡一族,听到这不由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似乎是这么个道理,又似乎不是这么个道理。   他看到楼玉敛着表情,眉目间隐隐泛着恶心的情绪。   楼玉道,“那不一样。”   “怎么会不一样呢?当你们吃别人的时候,你们就说弱肉强食。但当别人吃你们的时候,你们就开始满嘴仁义道德,甚至将那些危害到你们的种族视为恶人,对它们赶尽杀绝,上升到替天行道,惩恶扬善的地步。可这个时候,你们怎么不说弱肉强食了?”   楼玉声音不轻不重,“人类不见得是弱者,你可知道,人界玄灵门门主楼玉,他的使命便是诛杀妖魔。青河水怪、迷林鹰妖已经命丧他手,下一个,可能就是你。”   “楼玉?”仲黧不以为意,“还从没有修士能安然无恙的进来妖谷,我不怕他。”   楼玉没说话。   走了一段距离后,仲黧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楼玉。   “对了,我还忘了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1 13:41:53-2022-09-02 10:35: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光微冷 8瓶;尘伞依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楼玉凝眸回望他,眼神沉沉,“玄之。”   楼玉,字玄子。   他也不算骗他。   仲黧倏然一笑,“玄之,我还是第一次以人类的模样走了这么久的路,脚有点疼,你抱我。”   “……”楼玉。   “……”司澜。   这蛾王不仅外表像个孩子,言行举止也似个孩子,前一秒还在抱怨,下一秒就撒娇……   只是楼玉这个冷面罗刹,应该不吃这一点。   然而下一瞬,司澜便看到楼玉弯下腰将蛾王抱起来的场景,不由睁大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楼玉还会对人公主抱吗?   面对他那个貌若天仙的师妹,楼玉不都是无动于衷吗?   仲黧两只手臂顺势攀附在楼玉的后颈上,唇瓣有一搭没一搭的挨在楼玉的脖颈,温热的呼吸缓缓散开。   楼玉却始终板着个脸,仿佛没有感受到仲黧的意图。   司澜亦步亦趋跟着这两人,看着眼前的画面,心情有些复杂,不自觉的撸着龙角道,“楼玉最难忘的画面,怎么会是这些?”   小白龙的龙角被拿捏住,气得脸上布满阴云。   无礼的魔尊。   楼玉难忘的自然不是这些画面,而是这画面里的人。   楼玉的死,恐怕跟眼前这位蛾王脱不了干系。   不过它没记错的话,半年前地仙曾向它禀告过此事,聖域妖谷的蛾王被修士一剑穿心杀死,魂飞破灭。   聖域妖谷其他妖物则悉数被烧成灰烬。   倒是没有说那修士的结局是什么。   虫壳内。   楼玉将仲黧放到白玉台上,仲黧忽然好奇的问着话,“你是不是在人类中,算是怪人?”   楼玉掀起眼皮,淡淡道,“为何这样问?”   “因为你没有表情,不像其他的人类,脸上总爱带着畏惧。”仲黧回忆起往事。   “……”楼玉。   那是因为看到你出现,他们的脸色当然会带着恐惧。   “你还没有求我……我想听你求我……”仲黧眼中闪烁着期待,歪头露出笑色。   楼玉则抿着唇角,袖子中的藤条滑落到掌心,犹豫着要不要杀了这个仲黧,可随后又想起来师尊曾经提到过的事,这仲黧根本不怕普通的伤害。   必须要找到真正克制仲黧的方法,才能杀死他。   楼玉收回藤条,缓缓靠近仲黧,“嗯,我求你。”大抵是不情愿,说话时声音沙哑低沉,富有磁性,但听在仲黧的耳朵里莫名性感。   仲黧定定看着他,“若是每个人类都如你这般长得好看,声音好听,那我也就不舍得吃他们了。”   “……”楼玉。   “对了,你有娘子吗?”   “没有。”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仲黧问这话时,语气里竟有一丝忐忑。   他在暗示楼玉,不知道这个英俊的人类听不听得懂。   楼玉迎着仲黧的目光,慢慢道,“没有。”   仲黧脸色一点点失望下来,不过还是伸手抱住楼玉,下巴垫轻轻靠到楼玉的肩上。   没有,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留在妖谷陪我好不好?不然,我就把你送给外面那些蛾子吃掉。”   仲黧像是在威胁他,又像是随口一说,语调很平淡。   楼玉低下头,看到仲黧浓密的长睫垂下来,一绺发丝黏在额前,衬得仲黧肤色越发雪白。   若不是亲眼所见,楼玉会认为怀中这个少年只是一个刚刚及冠的柔弱小公子,而不是那个凶残暴虐的蛾王。   他还没有来得及回复他,蛾王威胁完话后,倒是靠在他的怀中,沉沉睡着。   楼玉望着他,慢慢拧起眉头,大抵是在疑虑蛾王为何对他如此放心?   就不怕他趁他睡着做什么吗?   楼玉的手顿在半空中,不知道是该搂住他还是该推开他,最终还是放了下来,向后靠到白玉台,敛眸沉思着事情。   没了修为后,不一会儿,他也有些困顿,陷入到沉睡中去。   司澜见二人都睡这了,这才从角落里走出来,看着沉睡中的好友,心情复杂。   他如今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像个旁观者,经历楼玉所经历的一切。   此时的楼玉已是渡劫期的修士,这具肉身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容器……所以就算肉身陨灭,楼玉也不会死。   那么能杀死楼玉的人,只会是一个比楼玉修行更高的人。这段时间,司澜在聖域妖谷观察了一番,没有发现有这样的人。   至于六界,人、鬼、冥、妖四界,几乎没有人是楼玉的对手,神、仙两界与修仙界关系向来紧密,断不可能莫名其妙会杀掉一个渡劫期的修士。   魔界以司澜为尊,也绝不会去杀楼玉。   “所以到底是谁杀了你?”   司澜盯着楼玉的面容,喃喃自语,正百思不得其解时,眼前的画面又发生变化。   司澜看见楼玉睡着后没多久,蛾王从床上下来,走到外面,来到另一处房间内。   那房间里血腥味浓郁,直令人作呕。须臾,房间内传来骨头断裂的声音和咀嚼声,在这黑夜里格外清晰。   司澜隐约明白了些什么,没有跟上前去。   他捂住小白龙的耳朵,怕教坏孩子。   这时,司澜看到楼玉不知何时也醒了过来。楼玉穿过他的身体,顺着声响径直走到房门前,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脸色瞬间一把,捏着门把的手指泛白。   仲黧正坐在鲜血中,大抵是听到楼玉的脚步声传来,他转过身,朝楼玉,倏然笑了下。   笑容坦然,纯真,却又诡异,妖冶。   楼玉本能的后退一步,眉宇里俱是抵触。   仲黧却站起身,突然扑到他怀里。   “你醒了。”   “别碰我。”楼玉冷冷的说着话。   仲黧身子一颤,暗暗咬住唇角,“你不喜欢我吃……”   “是。”   仲黧像个孩子般,无奈叹口气,“那我以后改吃素好了。”   楼玉听到这,冷冷道,“蛾子也能吃素?”   “吃是能吃,只是吃素会影响我们的身体和修为,只有常常吃肉,才可以保证我们的强大。”   楼玉垂下眼睑,神色莫辨,“我不喜欢你这样。”   仲黧陷入到纠结中去,抬起头,可怜兮兮的看着楼玉,“那我,以后每隔十日再开荤一次行吗?”   “不行。”   “可是我不吃这个的话,我……”仲黧看楼玉脸色冷淡,丝毫没有商讨余地的模样,只得叹口气,“好,我不吃就不吃了。那,你给我笑一个,不对,是往后每日都要给我笑一个,好不好?”   说到后面的时候,仲黧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娇气。   楼玉沉默半晌,斟酌道了个「嗯」字。   “那你先笑一个……”   楼玉似乎有些为难,想要笑,但是却不懂得笑,于是僵硬的扯起嘴角,这副模样看得仲黧哈哈大笑。   “你要这样笑……”   仲黧踮起脚尖,伸手抬起楼玉的眼角和嘴角,“眼睛和嘴巴一起动,才是真心的笑。”   楼玉试探性笑了下,眼神深邃,笑意温柔。   仲黧愣住,定定的看着楼玉,尔后也不由自主笑起来,埋首到楼玉胸口处,紧紧抱住楼玉。   只是仲黧却没有看到,楼玉脸上一闪而过的阴鸷。   接下来这段时间,幻境里的楼玉一直在寻找除掉仲黧的方法。他一边暗中恢复修为,一边想办法说服仲黧下命令,不准蛾子们吃人类。   于是整个妖谷,全变成吃素的蛾子。   这也导致蛾子们怨气冲天。   司澜直觉楼玉不能在妖谷再呆下去,恐怕会出事,并非是性命之忧,而是……情爱方面的。   楼玉的无情道修的是心法,所以即使结婚娶妻,生儿育女,也不会影响道行,唯一能影响的便是动心。   司澜害怕楼玉算计来算计去,到时候把把自己给算计进去了。   可是楼玉却丝毫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而幻境中的仲黧也完全没觉得危险来临,在忙着准备和楼玉的婚事。   他按照人类习俗,将本来是阴暗的妖谷挂满红色的灯笼和红幡,整个妖谷似乎都洋溢在喜庆之中。   婚礼的前一日一群侍奴,捉走楼玉,想要生吞下楼玉,他们不愿看到蛾王被一个人类玩弄于鼓掌间。   等仲黧找过来时,楼玉已经身负重伤,胳膊被一只侍奴咬的鲜血淋漓。   仲黧瞬间幻化出原型,嘶吼冲向楼玉,一把救走楼玉,巨大的翅膀顺势扑向那个侍奴,侍奴顿时被打飞,摔在地上吐了口血出来。   仲黧心里还不解气,翅膀又扫向其他侍奴。   那群侍奴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纷纷被他打伤倒在地上,只是他们仍然不肯收手,还想朝楼玉攻击过去。   “王,您就算杀了我,今日我也要杀了这个人类!”   “王,我们决不允许王您和人类在一起!”   他们悉数跪在地上,以死要挟仲黧,就算今日杀不了楼玉,明日也会杀,就算他们死了,也会有其他侍奴继续完成遗志。   仲黧气极反笑,见拿捏不了他们,便直接施法将他们带到濯龙树下。   仲黧指着那棵苍天大树威胁,“如果你们杀了他,那我就毁了濯龙树,你们不怕死,我也不怕,那我们就一起死。”   侍奴们听到这,脸色巨变,望着仲黧的目光,俱是不可思议。   仲黧居然为了一个人类,要毁掉整个妖谷?   疯了!   楼玉听到这,抬头望向濯龙树,眼神闪了闪。   这棵古怪的大树似乎对于聖域妖谷与众不同。   “王……”   侍奴们还想要说话,而楼玉此时却因为受伤太重,突然昏过去,仲黧匆忙接住楼玉。   “你们不要再说了,我心意已决。”   说完话,仲黧带着楼玉,身形瞬间闪现离开。   楼玉身上受了不少伤,最严重的便是右手臂,直接被咬掉一块肉,鲜血此刻源源不断溢出。   仲黧帮楼玉止血,施法稳定楼玉身上的伤势。大抵是输入太多内息给楼玉,仲黧面色微微苍白,趴在楼玉胸口处。   楼玉从昏迷中苏醒过来,见到的便是仲黧异常白皙的面容,对方睡得很浅,呼吸轻轻落在他心口处。   被压着的地方,好似要充血,轰隆隆作响。   “你怎么样?”仲黧声音弱了几分。   楼玉轻轻颔首。   仲黧抬起头,目光定定看着楼玉,两人之间,咫尺距离,鼻息相闻。   仲黧忽然扯了扯唇角,闭上眼睛,低下头,吻上楼玉的唇瓣,楼玉没有推开他。   无数白色流光凭空浮现出来,围绕在两人周围,组成一道屏障,将他们紧紧包裹在其中。   屏障内,是情爱和欢愉的声音。   司澜没想到会突然看到这样的画面,站在屏障外面,一时局促起来,下意识伸手捂住小白龙的眼睛,随后不知道想起来什么,他又将手放到小白龙的耳朵上。   “不准看,也不准听!”司澜威胁小白龙。   “……”小白龙。   作者有话说:   下章副cp的故事线就结束了,其实这本书的讲的就是两主角一路打怪升(吃)级(瓜)。   以后稳定更新时间在晚上5:00-5:30之间—— 第12章   司澜只得再施个结界,将视线也隔离开来。   非礼勿视。   尽管他已经隐约猜到结局,却没有想到过程会是这样。他看得出来这个时候的楼玉并不爱蛾王,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了杀掉蛾王。   只是越是这样,他越担心。因为一旦将来楼玉动心了,哪怕是只有那么一点点动心,对于楼玉来说,都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司澜眉头深深皱起,心里为楼玉担心起来。   小白龙抬头看了一眼司澜,撇着龙须。   幻境里的事情,都已经发生过了。   再怎么担心,也无济于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楼玉的声音,带着一点点沙哑。   “你的脚怎么会受伤?”   “唔,是走路造成的。”仲黧的声音犹如被水沥过,莫名带着一股软哝湿黏的意味,“我还不习惯走路。”可是自从遇到楼玉后,他便像人类那般,一直使用双脚走路。   楼玉沉默下去,过了会儿问道,“为什么会喜欢我?”   “我很久前,就曾在梦里见到过你,我看见你站在濯龙树下,穿着红色的喜服。当我走向你时,你转过身突然朝我露出微笑,笑容很好看。只是我抱住你的时候,你的身影却随风消失了。”   仲黧一脸认真的说着话,然而楼玉却不信这个理由,阖上眼睛,掩盖住所有的情绪。   他无法懂仲黧的喜欢。   仲黧仍然紧紧挨着他,似乎有些害羞,将脑袋深深埋在他的脖颈处,瓮声瓮气道,“我虽然化形后是男儿身,但其实我也可以像女子那般待你,我也……”   楼玉脸颊莫名滚烫起来,打断仲黧的话,“我有点渴了。”   他是修无情道之人,实在不喜谈男欢女爱之事。刚刚的沉沦,不过是仲黧在给他养伤而已,这法子,大抵类似于修仙界的「双修」。   楼玉越想,脸颊越莫名滚烫。   仲黧立即下床为楼玉取水,还因为腿脚软,差点摔了一跤。   当他将水拿过来时,看到楼玉又睡着了。   仲黧便将水放到一边,单手托腮,躺在床上,静静看着楼玉。   司澜莫名觉得,好友像个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的渣男,舒服完后就沉沉睡去,完全不管对方。   司澜看着蛾王那双深情款款的眼眸,心情无比复杂,这个蛾王天真的有些残忍,还天真到恋爱脑。   大抵是在幽暗的妖谷待久了,整日见到的都是白白软软的蛾子,所以遇到楼玉这般郎艳独绝,风姿卓越的修士,便一见倾心了。   只是他却没有思考,天上怎么会掉下馅饼?妖域怎么会掉下美男子?   这一切,不过都是捕获的陷阱。   想到这,司澜眸光若有所思的看向小白龙,沙漠里捡到昏死的天界小太子,是不是也有些古怪?   小白龙察觉到他打量的目光,下意识缩了缩爪子,满脸戒备。   “……”司澜。   因为楼玉受伤的缘故,婚事被迫向后延迟。   仲黧不知道从哪儿听到的话,得知人界,若是定契结婚后,夫君便会对妻子全心全意,若是有了孩子,二人的关系会更加牢固,于是着急和楼玉结契,想要将这个人类牢牢拴住。   休养半个月后,楼玉身体复原,仲黧便急不可耐的让人重新布置妖谷,挑了个好日子,举行结契仪式。   只是仲黧不知道人间的那些规矩,问楼玉,楼玉亦是不知道,他便抓了几个人类来妖谷,向他们询问仪式。   可没有想到那些人类看到他后,无比恐惧,甚至还企图拿刀砍他,但他念及对楼玉的承诺,忍下了要杀人的冲动。对他们好一番威逼利诱后,他才总算知道结契仪式。   他和楼玉都没有父母,便以濯龙树为父为母。   定契那日,仲黧穿着一身红色喜袍,蛾生以来唯一一次穿这么多的衣服,心情忐忑又有些激动。   他走到楼玉跟前,满怀期待的看着楼玉,楼玉眼神动了下,但却什么也没有说。   仲黧见状,叹了口气,他可能真的不适合穿人类的衣服吧。   两人站在濯龙树前,拜了天地,拜了父母,拜了彼此。   司澜看得出来,那晚蛾王很开心,喝了很多酒,以致都没有注意到楼玉的那些暗中操作。   司澜此刻不是当事人,却比当事人还要心情沉重。感觉妖谷四处弥漫的不是喜庆的红,而是嫣红的血。   这段感情,开始于杀戮,结缘于杀戮,亦是结束于杀戮。   仲黧醉醺醺的,整个人靠在楼玉身上。   楼玉将他放到床前,于黑暗中静默片刻,静静的望着他。   仲黧有一搭没一搭笑着,手指紧紧拽着楼玉的衣角,宛若孩童般,将脑袋压在楼玉的衣角上。   “梦里的新郎会消散,而现实中,我却抱住了新郎,可见,梦有些时候也不靠谱。”   仲黧笑着说完话,却没有听到楼玉的应声。他抬起头,看见楼玉的面容在阴影中,不甚清楚。   下一瞬,窗外忽然闪过火光,将楼玉冷漠的眉眼映的清清楚楚。   仲黧心里莫名生出些不安,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耳边忽然响起蛾子们撕心裂肺的痛呼声。   漫天火光悄然逼近,犹如滔滔火海,从濯龙树蔓延开来,沿着红灯笼,沿着红幡,烧遍整个妖谷。   濯龙树是历代蛾王意念所化作的精神体,编织了强大的阵法庇护住整个聖域妖谷,而现在,濯龙树被大火湮灭吞噬。   阵法已破,无数人间修士御风而来。   仲黧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跌跌撞撞冲出去,只见妖谷上方被大火笼罩住,刺目的红,不似鲜血胜似鲜血。   那些人间修士不知从何处而来,长剑如风,身影如魅。   而蛾子们因为没吃荤修为削弱,又失去了濯龙庇护,根本不是修士的对手。   整个妖谷,到处充斥着蛾子们绝望的哀嚎声和痛呼声。   “王,快走。”   侍奴负伤跑过来,抓着他的胳膊,要带他离开。   他却推开侍奴,转过身,看见楼玉一步步走近。   “为什么?”   “仲黧,玄之只是我的字,而我的名是楼玉。”楼玉的声音陌生冷酷,阴沉肃杀,宛若地狱罗刹。   仲黧神色苍白,身形忍不住向后踉跄一步,耳边响起来初遇时楼玉对他说过的话。   “那你可知道,人界玄灵门门主楼玉,他的使命,便是诛杀妖魔。青河水怪、迷林鹰妖已经命丧他手,下一个,可能就是你。”   原来,这个他就是楼玉。   仲黧像是难以接受,仍旧喃喃问道,“为什么?”   “如你所说,弱肉强食,你们吞食人类,如今,人类降妖除魔。”   仲黧听到那句「弱肉强食」后,忽然笑了下。   弱肉强食?   可笑!   明明是楼玉骗他!   骗他不准蛾子吃肉,骗他暴露濯龙的秘密……   这时,有修士挥剑向仲黧袭来,侍奴冲上前替仲黧挡了剑气,身体被一分为二,可仍用最后一口气求着话。   “王,快走。”   仲黧想要离开,修士们却疯狂朝他扑过来,压根不打算留他活口。他只好幻化出妖形,赤色双翅瞬间甩飞无数修士。   他心里此刻唯有一个念头,不能再让族人失望了,他要离开这里……   然而当他冲出火海,飞上半空时,楼玉早已拿着剑,站在前方等他。   夜空下,楼玉身上的喜服随风晃动,面目在阴影中不甚清楚。唯有那把剑,寒意瑟瑟,泛着清晰的冷光。   仲黧看着楼玉手中的剑,自嘲的勾起嘴角,原来人家早就暗地里查清楚如何杀他了。在那把剑上涂了濯龙的枝,是想让他魂飞魄灭。   仲黧咬着牙,目光凶狠,主动朝楼玉发起攻击,可如今的他,失去了濯龙的保佑,早已不是楼玉的对手,不过几招下来,他身上便伤了好几处。   他伸展着翅膀,妄图裹挟住楼玉的身体,然而楼玉却顺势接近他,反手将剑插入他的心脏。   他眼睛瞬间瞪大,剧烈的疼痛从从心脏瞬间传遍全身,   “我本来……”楼玉凝眸靠近他,两人挨得很近,鼻尖对着鼻尖,“不打算杀你,可为什么还要让我发现你在捕食人类?”   捕食人类?   他没有捕食人类!   他忽然间想起,他这些时日是抓了人类回妖谷,可是却是为了向他们询问人间结契礼仪的事情……   难道楼玉因此误会他在捕食人类?   他想张了张唇,要解释,只是那把长剑深深扎在了他的心脏上,很痛,很痛,痛到让他说不出来话。   他的身体在快速下坠,眼神一动不动的望着楼玉,眼泪不受控制从眼眶中而出,划过楼玉的脸。   可惜。   可惜楼玉从未爱过他,从未相信他。   可惜他一腔真情错付。   ——   司澜一开始看到蛾子那样对待人类,恨不得亲自上去杀掉那些蛾子,但当看到这群蛾子被大火活活烧死的场景,心情又凝重起来。   生命在出生的那一刻,就不是平等的,但在失去的那一刻,却都是平等的。   而从出生到死亡这段历程,若真的能用一句「弱肉强食」来概括,那么这一切便简单了。   他抬头看向半空中的楼玉,自一剑捅向仲黧后,楼玉便一直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他看不清楼玉的面容,作为一个看客,他曾有那么一瞬入戏,以为楼玉喜欢上了仲黧。   可是在这一刻,他又有些怀疑。   若是真的喜欢,为什么能做到如此绝情?   难道修炼无情道的人,真的无情无欲吗?   画面还在继续,楼玉离开聖域妖谷后,回到玄灵门。   楼玉一人接连诛杀三位为祸人间的妖魔,名声响彻修仙界,无数人前来玄灵门,想要拜见他,其中,亦有当初被仲黧捉进妖谷的人类。   “门主,多亏有您才能将我们从妖谷救出来。不过那蛾王真是奇怪,捉了我们,居然不吃我们,只问我们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高座上的楼玉单手撑着脑袋,听到这话,轻轻抬起眼皮,“什么话。”   “啊,就是人间结契的礼仪,事无巨细,逼着我给他讲了一晚上。真是好笑哦,他一个蛾子,居然问这些事情。”   楼玉缓缓松下手,坐在高座上,一字不发。   他想起来仲黧曾对他说过的话——“听闻你们人类,有个结契仪式,若是二人结为夫妻,以后丈夫就必须要永远爱护妻子,不得背叛妻子,我也……”   当时,他打断了仲黧的话,因为并不想听那只蛾子谈论情情爱爱的事……   所以那句未说完的「我也」,是指他也想要按照人间的规矩来嫁给他吗?   他捉那些凡人,只是为了了解结契礼仪?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2 21:10:29-2022-09-04 17:13: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椰子就要喝椰汁 10瓶;四月初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楼玉自那日后,宣布闭关静修,不再见客。   司澜不知道楼玉发现误会蛾王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楼玉这人素来爱绷着脸,看外表根本看不出来什么异常。   但隐约觉得楼玉气息低了很多。   楼玉打坐于潜溪玉石上,闭着眼睛,潜心修炼,这么一修炼便是数日,一动不动,专注得很,只是有点专注过头了。   司澜看见楼玉越修炼面色越难看,周身气流不稳,眉心隐约浮动着魔气,怀疑楼玉灵台生魔,若要再练下去,恐要毁了道行。   “楼玉……”   司澜在边上喊着话,奈何根本改变不了已经发生了的过去。   楼玉突然吐了口血,脸色煞白倒在地上,此刻煞气侵入灵台,引得内息崩乱。   他的无情道,破了。   原先的修为现在产生反噬,像是困兽在五脏六腑、十二经脉疯狂窜动,妄图撕碎他的血肉,若不再加以克制,要走火入魔了。   “楼玉……”   司澜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无情道破后,若是无法克制住内息,便会走火入魔,气血逆流。严重者,甚至丧命。   明知道楼玉听不见,也看不见,但司澜还是在边上念着口诀,指导楼玉修炼。   楼玉缓缓擦拭掉嘴角的血渍,从地上站起来,重新打坐,阖目静修。   过了许久,周身紊乱的气息才慢慢平复下去,脸上恢复一丝血色。   司澜见此情形才不由舒口气,本来以为楼玉没有动心,却没有想到,楼玉只是能忍,现在终于忍不住了,数百年道行差不多全没了。   “比我痴情多了。”司澜突然感慨,颇有几分自嘲的意思,“我没了三个老婆,只是伤心了几百年而已,道行还在。”   怀里的小白龙听到这,抬起头,一脸冷漠的看向司澜。   司澜恍然意识到什么,立即讪讪一笑,解释着话,“我虽然娶过三个老婆,但我都只见过一面,连手都没有碰过。”   说完话后,司澜又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跟一只小白龙解释什么,它估计还不知道什么叫做老婆。   楼玉打坐静修完后,面如白纸,他像个行尸走肉,神情木讷的离开玄灵门。   司澜不知道他要去哪儿,这样状况下的他,在路上莫说是遇到妖物了,就是普通的修士,都能杀了他。   司澜亦步亦趋跟在楼玉身后,看到楼玉来到聖域妖谷。   大火足足烧了三日才停下来。此刻的妖谷像是一个凹进去的巨大废墟,除了灰尘,再无其他。   司澜看到楼玉一跃而下,来到谷底。   楼玉轻挥衣袖,地面上的灰尘顿时散开,角落处显出一道紫色结界,结界内躺着穿着红色喜服的仲黧。   仲黧胸口上插着剑,双目轻轻闭着,那张妖艳昳丽的面容,此刻安静如稚子,美得像一幅惊心动魄的画。   楼玉轻轻走进结界内,抚摸着仲黧的脸。   那个时候,当他一剑捅向他时,他在想什么?   是不是很恨他?   恨他不信任他?   恨他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楼玉眸光一瞬不瞬盯着仲黧的面容,伸手缓缓拔出仲黧胸口的剑。他先前有听到蛾子们的话,知道用濯龙枝涂剑,插在它们的心上,会封印住它们。   然而当他拔出剑后,怀中的仲黧并没有苏醒,而是一点点化作灰尘,在他眼前随风消散。   他脸上的冷静再难以自持,伸手想要抓住那些灰尘,却徒劳无功。   “怎么会这样?”   明明拔出剑,就可以解除封印,仲黧就可以活下来!   可现在肉身为什么会消散?   楼玉崩溃了,像是在做最后一点挣扎,紧紧抱住怀中人的脑袋,“不要……”   不要消失,不要离开。   如果真的很恨他,就该努力活下来,就该来找他复仇!   “仲黧……”   “仲黧……”   他一遍遍喊着怀中人的名字,但可惜仲黧的身体还是消失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给他。   他慌忙用搜魂镯探寻仲黧的魂魄,然而六界五行,却没有一点仲黧的痕迹。   怎么会这样?   那濯龙的汁,插入仲黧的心脏,明明只是能封印住仲黧的魂魄,可为什么现在仲黧魂飞魄散了?   没有了肉身,也没有了魂魄。   楼玉一时之间承受不住,吐了口血出来,随后拿起手中的剑,发了疯般砍向四周,剑气所到之处激起一阵阵尘埃,整个妖谷都被灰烬笼罩住。   司澜的视线也被挡住,下意识唤着楼玉的名字。   “楼玉!冷静点!”   楼玉此刻气血攻心,内息紊乱,又吐了口血出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仲黧会魂飞魄散?   他根本没打算彻底杀死仲黧,只想着将他永久封印起来。   “仲黧……”   楼玉捂着心口,跪倒在地上。   天上下起了大雨,雨滴洗刷着楼玉的面容,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   他忽然想起来仲黧最后一刻落下来的泪,随风划过他的眼睛……   他忍不住伸出手,抚摸着眼睛。   自己似乎连一句真心的话,都没有对仲黧说过,而仲黧却已经永远离开他了。   师尊曾说过,他这一生过于顺遂,从未体验过后悔莫及,而一旦体会,必将刻骨铭心,肝肠寸断。   平生第一次,他对他的道产生了怀疑。   尔后,怀疑的种子便将他几百年来建立的世界观榱崩栋折。   他明明杀了妖物,明明维护了人间秩序,可是为什么他却失去了他最爱的人?痛不欲生?   整个人像是被捏碎了,揉搓成泥。   再也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地方。   难道这就是大道之果吗?   司澜想要安慰楼玉,伸出来的手,却穿过了楼玉的身体。他看见楼玉躺在地上,痛苦到身体蜷缩到一块儿。   大雨还在下,整个世界都变得阴沉,灰暗。   司澜眼眶也红了,想着若是那个时候他能出现在楼玉身边,安慰楼玉,也不至于让楼玉如此伤心。   “为什么?”   楼玉忽然开口说话,像是在凭空自言自语,但是看那个模样却像是与人在对话。   司澜心里一惊,顺着楼玉的视线,却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因为不食生肉的缘故,才会导致他修为削弱,魂飞魄散吗?”   楼玉从地上站起来,垂下眼睑,一滴滴血色泪水落下来。   他的仲黧没有转生,没有来世,永永远远从这个世界消失了,还是他亲手毁灭掉的。   “我现在只想要仲黧……”   他从来不知道爱什么感觉,只觉得一定要选择一条最正确的道路。可是这条道路,却让他生不如死。   前半生,他以许道,后半生,他后悔了,只想要仲黧。   他想自私一次。   司澜不知道楼玉在跟谁说话,环顾四处,根本没有看到任何人影。此刻的妖谷,像是一张血盆大口,充满诡谲离奇的意味。   司澜莫名觉得瘆人,好似有只大手,在无形中操控着他们,他正狐疑的时候,只见下一瞬,大雨中的楼玉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引剑自戕,鲜血瞬间喷洒而出。   “楼玉……”   妖谷的画面戛然而止,司澜和小白龙瞬间从净秽咒的幻相中脱离出来。眼前的假楼玉眼皮微动,也快要苏醒过来。   司澜见状,连忙探入到对方的灵虚,只见灵虚一片荒芜,仅有一道黑煞再操控着这具肉身。   从假楼玉身上实在上探不出什么信息,他便施法离开,神不知鬼不觉重新回到宴会上。   只是此刻心情无法平静,捏住酒杯想要镇定下来,但微微颤动的酒水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   虽然只是以旁观者的角度经历了妖谷一事,但那些画面现在却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妖谷付之一炬,蛾王魂飞破灭,楼玉自戕殉情……   一幕一幕,传递出的信息错综复杂,令他心生千头万绪,却又无处可言,不觉扯了扯嘴,露出一丝苦涩。   世事万般皆由命,从来半点不由人。   楼玉渡劫期的最后一关,是情劫,楼玉曾以为情劫来自于师妹雲斓,便想着在外斩杀妖魔来躲避情劫,却未曾想原来那时,情字一劫在他斩杀妖魔时便已开始。   司澜叹口气,闭上眼睛,曲起手指抵着眉心。   净秽咒里最后的画面,是楼玉在和一个隐形了身形的人对话。   那个人到底说了些什么,会让楼玉心甘情愿自戕殉情?   他跟现在控制楼玉身体的人是同一个吗?   司澜正想的入神,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   “尊上……尊上……”   是谢离的声音。   司澜怀疑自己出现幻听了,转过身,看见一个绿袍小团子闯进宴会,大声喊着话。那小团子左顾右盼,看到司澜后,一脸激动的朝司澜跑过来。   “……”司澜。   竟然真的是谢离!在谢离身后,曲泽亦步亦趋跟着。   谢离一把扑到司澜怀中,软哝哝说着话,“呜呜,尊上,我想你了。”   想司澜是假,想吃席却是真。   谢离年纪小,向来爱凑热闹,往日里魔界有婚娶嫁俗事宜他都要跟着吃席。可这一次司澜出外吃席却没有告诉他,他知晓地方后,便立即追了过来。   毕竟,没有什么比吃席更重要的事了。   司澜无奈扶额,抬眸看向曲泽,“你们怎么来了?”曲泽做事向来仔细妥当,这一次却疏忽了,竟然让谢离跟来这么个危险的地方。   曲泽连忙俯身认错,“尊上,是我没有看管好谢离,请您责罚。”   现下司澜也不想多加责罚,揉揉眉心无奈道,“曲泽,你注意保护好谢离。”如今他们已经来到这儿了,恐怕也走不掉了。   好在曲泽修行不低,虽然只有一只手臂,但在魔界的战斗力仅次于十二峰峰主,所以将谢离交给他看管,司澜很放心。   曲泽低头恭敬的道了声遵命。   “唔,怎么都是酒,没有上菜呀。”谢离嘟囔着话,一只手拽住司澜的腰带,想要借力爬到司澜怀中坐着,然而下一瞬谢离神识忽然听到一道威胁的声音。   “离他远点。”   谢离抬起头,看到一只金眸小白龙,正怒气冲冲的瞪着他。   “不然把你雕成猪头。”   那小白龙眯着眼,说话时却没有张嘴,只将声音传到谢离一人耳朵里。   谢离打了个激灵,他的本体是一块褐色美玉,外人根本看不出来,所以这条小白龙怎么知道的?他居然还要将他雕成猪头!   谢离吓得慌忙从司澜身上下来,想起来这小白龙是天帝之子,谢离心里的恐惧又加深几分,眼神怯怯的偷瞄小白龙,不敢再嚷嚷要吃东西了。   小白龙见他认怂,便将脑袋缩回去。   毛手毛脚,没有规矩。   魔尊到底是怎么教育徒弟的?   作者有话说:   ps;蛾王吃人肉,不代表作者支持吃人肉,更不代表作者也吃人肉。   配角三观仅代表他们自己。   主角三观偶尔代表他们自己,偶尔代表作者。   感谢在2022-09-04 17:13:31-2022-09-05 16:42: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光微冷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宴会上的众人都在忙着寒暄客套,品尝美酒仙酿,压根没有人在意司澜这边的小插曲。   仙酿宴结束后,是仙鹤献舞。   修仙界的婚契规则是等级越高的修士结婚,来献舞的仙鹤越多。   而楼玉作为修仙界第一人,足足来了九九八十一只仙鹤,齐聚玄灵山。   只见半空中,仙鹤游弋白云间,白羽素朴,体态飘逸雅致,或挥翼作舞,恣意潇洒,或引颈高鸣,声动云霄。   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移到半空中,欣赏仙鹤舞姿。   玄灵门弟子亦是随惊鸿舞剑,随鹤鸣奏笛,衣袂飘扬,轻盈潇洒,整个玄灵山被喜庆欢愉的声乐笼罩住,宛若人间极乐世界。   唯独司澜神色凝重,视线虽然在看着仙鹤,可思绪却还在想着刚刚没有想完的事情。   “哇,师尊,那是什么阵型?”小谢离忽然伸出手,指向半空。   司澜思绪被打断,听着谢离软哝的声音,不由一笑,“那是仙鹤戏蚌。”   “哦……”谢离故作了然,点点头。   身后的曲泽,见他们的注意力都被仙鹤吸引后便轻轻离开,来到庭廊尽头。   他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无人跟踪,才谨慎推门而入。   窗柩的暗影映在曲泽的脸上,将稍显稚嫩的面庞衬出几分阴鸷。   一颗巨大的蛇头在曲泽身后渐渐露出来,黑色鳞片泛着银光,褐色同仁几欲滴血,它的声音似是从遥远的地洞中传来,空寂、阴沉,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他不肯喝那酒水,兴许是发现了什么。你掺上药,亲自端给他,他的戒心就会放下许多。”   “好。”   曲泽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   蛇头吩咐完话又凭空消失。   曲泽走出门外,看到露天台上,司澜跟谢离还在欣赏仙鹤献舞。   正午的阳光正浓,晒得大家有些口干舌燥。曲泽便要了壶茶水,放到一旁的手搭上,斟了杯茶给司澜。   “尊上,天太热,喝口凉茶。”   “好。”司澜接过茶杯,唇角挨上杯沿时,忽然眼色一顿,抬头看向曲泽,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茶挺好的。”   曲泽心脏砰砰跳动起来,迎着司澜的目光,还以为司澜发现了什么,却见司澜一饮而尽。曲泽吞了吞喉咙,“尊上喜欢就好。”   “愚蠢的魔尊。”   司澜喝完茶后,神识里忽然冒出一道嗤声,不由怔愣住,下意识问过去,“什么”   “呵呵。”   司澜听着那一声「呵呵」确定不是他的错觉,真的有人在神识里和他说话!   “是谁?”他用神识回复过去,然而对面的人却不肯出声了。   司澜皱皱眉,又让曲泽沏了杯茶。   小白龙见状,闭上眼,彻底放弃挣扎了。   没救了。   他何必为魔尊操心,反正他留在他身边,只是为了吸他的血。   如果他死了,那就……至多是喝点不新鲜的血罢了。   想到这,小白龙想起自己已经大半天没有喝血了。   司澜对他不设防,锁骨,心口全都对着他,他能清晰看到司澜皮肤下的青筋纹路,甚至是血管。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司澜怀里隐约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很好闻。   现下不好吸血,倒是可以吸点香味。   小白龙埋首到司澜的锁骨处,刚要闭目吸气,余光瞥到谢离又在偷瞄他,大眼睛里充满好奇。   小白龙便猛地转过身,用神识发出一声怒吼,吓得谢离吓得一哆嗦,赶紧收回目光,站直身体。   小白龙傲气撇开头,目光落到司澜的另一个徒弟身上,曲泽此刻眸光正盯着司澜的后颈,神色板正,情绪不露。   小白龙心里忽然有些怜悯司澜。   他的这两个徒弟,一个是二货,一个生二心。   啧啧。   “那是什么?”忽然一道惊呼声响起。   众人目光下意识顺着声响望过去,只见无数条小蛇从山林间飞快朝玄灵山爬过来,密密麻麻,犹如滚滚洪流,势不可挡。   “是蛇……怎么有这么多蛇?”   是魅蛇族!   司澜倏然站起身,敛起眉心,没想到它们又来袭击玄灵门。   先前他已经提醒过那条小魅蛇,让他们族人先不要轻举妄动,怎么不听话?   “快布结界!”   然而一众修士们还没有来得及布置结界,只见一只巨大的双头魅蛇,嘶吼一声,从森林间抬起头。那双巨大可怖的红色血眸,几乎要遮天蔽日,直勾勾的凝视着玄灵山众人。   下一瞬,对上那双血眸的修士,全部陷入到幻相中去。   司澜先前中过招,在对方抬头时便已出声提醒,“不要看蛇眼!”   曲泽和谢离立即闭上眼睛。   可惜大部分人还是陷入到幻相中,只有少数几人清醒着,却也已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呆愣住。   司澜立即布置出结界,笼罩住整个玄灵山,将魅蛇全部抵挡在外。那些魅蛇见闯不进来,便跟不要命似的拼命的撞击结界。   施展幻术的双头魅蛇收敛起血眸,目光掠过司澜,见司澜没有入幻相,便俯下身,蛇头缓缓靠近他,试探性问道,“你就是魔王司澜?”   “是。”司澜神色清冷,“你们根本不是玄灵门的对手,为什么要以卵击石?”   “蛇母气血将尽,我们若再不出手就无力回天了。”所以明知道这是陷阱,他们也不得不破釜沉舟,进行最后一战。   “蛇母在何处?我与你们一同救她。”   双头魅蛇沉默住,打量着司澜,似是在思考司澜是否值得相信。少焉,他从怀中掏出螣丹,“通过螣丹可以大致知晓蛇母所在的方向。”   “在哪个方向?”   螣丹散发出绿色的光芒,悬浮在半空中,双头魅蛇正要开口说话,一直蛰伏在玄灵山上的螣英花,忽然竖起无数根藤条刺向它。   它仓皇侧身躲避,尾巴还是被一株藤条刺上。   山脚下,螣英花的根根茎茎宛若一只只触手,穿破结界,沿着地面飞快朝小魅蛇冲过来,那些小魅蛇却没有双头魅蛇那么幸运,被抓住后,内胆生生被捏爆。   褐色的蛇血顿时如瀑,染红玄灵山,浓郁的蛇腥味弥漫在半空中。   司澜抽出玄心鞭,身形瞬间闪现来到螣英花上方,朝螣英花的主干抽过去。   螣英花像是有了灵魂,察觉到司澜的意图,飞快朝司澜伸出几根藤蔓。只是藤蔓还未接近司澜,全部被玄心鞭斩断,掉落在地上,地上的那些触手还在不停的朝司澜的方向蠕动过。   司澜便施了个法,触手顿时化为灰烬。   这时,围在玄灵山上的结界忽然被一道剑气破开,司澜抬头顺着剑气开过去,直接紫袍玉带仙尊手持长剑,冷冷注视着山脚下的一切。   结界裂开后,小魅蛇们疯了般朝玄灵山扑过来,司澜想要阻止它们,可它们却跟疯了般,密密麻麻,如滚滚潮水爬上山体,攻击螣英。   螣英枝叶繁密,包裹住魅蛇,刹那间枝叶间只剩下嫣红血水涌出。   被鲜血滋润过后的螣英花,开得愈发旺盛,舒展开根茎,那一根根黑色结实的根茎,错落有致,宛若人类的经脉血管。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蛇骨。”   那道熟悉的声音又忽然在司澜识海中传来。   司澜诧然间明白了,这螣英花,不是植物,也不是妖物,而是脊骨。那背后之人千辛万苦用魅蛇族的血来浇灌螣英花,竟是想要重塑血肉脊骨。   好一个阴毒的法子。   “快下令让魅蛇不要攻击螣英了。”司澜立即同双头魅蛇说道。   双头魅蛇此时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即传音于一众魅蛇。   “停止攻击玄灵山!”   那群魅蛇随后停下攻击的动作,然而螣英此刻如同开了荤的怪物,怎肯罢休,主动朝魅蛇发起攻击。   魅蛇想要逃跑,一道巨大的紫色结界忽然罩在前方,将它们紧紧困在里面。不过是一瞬,结界内的魅蛇仿佛受到什么强烈的冲击,发出惨叫声。   司澜和双头魅蛇见状,立即朝螣英飞过去,妄图阻止螣英。   这时,螣英伸出一截巨大的藤蔓,朝着那群还陷入幻相中的修士攻击过去,司澜不得分神,转身去截住那截触手,随后朝曲泽道,“曲泽,你保护众人!”   “是。”曲泽应了一声,抽出长剑,将谢离拉到身后去。   谢离此时小脸煞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他只是来吃席的,结果连口水都没有喝到,却莫名卷入到厮杀中。   “嘶……嗬……”   结界内的魅蛇受到阵法攻击,一个个爆体而亡,鲜血汇聚成河,流淌向螣英的根茎。   双头魅蛇见此情形,眼中怒火汹涌,仰首嘶吼一声,拼命施法攻击结界,想要救出族人,但修为根本不够,反被结界反弹,重伤倒在地上。   司澜顾不得其他,轻轻晃了下鞭柄,鞭子立即化作长剑。   他持着长剑,对着结界劈下去,结界瞬间裂开个口子,还剩下一口气的小魅蛇们迅速从裂缝中爬出来。   而那螣英却没有继续攻击魅蛇,似是吃饱喝足了,飞快收回爪牙。   阳光下,螣英花散发出褐色光晕,宛若晕染开的血痕,根茎抖了抖,将一簇簇花瓣抖落下来,露出完整的根茎,不,确切来说,是完整的、白皙的脊骨。   那是属于蛇类的脊骨。   乍一看,倒像一个蜈蚣攀附在玄灵山上。   倒在地上的双头魅蛇爬起来,看着蛇骨似是想起什么,脸色忽然变了。   下一瞬,蛇骨箍住玄灵山,猛地用力摇晃,顿时天旋地转,地动山摇。山颠碎石滚滚而下,谷下溪流倒涌而去,林中惊鸿嘶鸣,好似要天崩地裂,末日初现。   奇异的嘶鸣声萦绕在玄灵山上空,陷入到幻相中的众人顿时身体颤动,面露痛苦,七窍涌出鲜血。   “双头,快给他们解开幻相。”司澜一边说话,一边施法将碎石和魔音抵挡在外,护住幻相中的众人。   然而双头魅蛇却冷冷道道,“人类的死活,与我无关,我们此行的目的是要救出蛇母。”   司澜听到这,也不再客气,长剑瞬间化作鞭子,飞快缠绕到双头魅蛇的脖颈上,勒得双头魅蛇面目狰狞,眼眶暴裂。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司澜睨他一眼。   双头魅蛇面上顿时现出一丝恐惧,不甘心的掏出兽角,轻轻一吹,便解开了幻相。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从幻相中苏醒过来的一众修士和玄灵门弟子先被眼前的场景惊到,顿时慌张一团。   “这……这,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脚下地面要塌了!”   只见地面摇摇晃晃,裂开数道缝隙,众人猝不及防跌落进去。与此同时,山上碎石滚滚,无数奇异流光宛若箭矢朝修士们扑过来。   司澜下意识伸展出羽翅,挡住了巨石和流光,默念口诀,将跌落进缝隙中的众人救了出来。   众人上岸后,法术高强的修士,立即御剑而逃,而法术低的修士却连身形都稳不住。   司澜又只得捻了瞬移咒,将那些法术低的修士们全部瞬移至山脚下。   “曲泽,你带着谢离,在山脚下等我!”司澜收回翅膀,刚刚事发突然,他一时忘了遮掩,露出乌漆嘛黑的野鸡羽翅,希望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真身。   曲泽神色晦暗不明,“是。”   司澜安妥完修士后,又施法飞去嵩卿阁,推开门,只见新娘子头戴凤冠,身穿霞披,端坐在梳妆台前,似是对外面发生的一切毫无知觉。   司澜走到新娘子身侧,抓住新娘子的手腕,急道,“雲斓姑娘,冒犯了,玄灵山出事了,快随我离开。”   雲斓却推开他的手,转过身淡淡道,“不,我要等师兄。”   “雲斓姑娘,楼玉他已经死了。”司澜犹豫了下,还是将实情说出来。   然而雲斓听了这,却神色不变,“我知道他已经死了。”   司澜闻言,满目诧异。   这时,两人脚下地面猛地晃动一下,连带着梳妆台上的东西洒了一地。司澜顾不得其他,再次抓住雲斓的胳膊,“你先随我离开。”   “对不起。”雲斓忽然向司澜没头没尾的道了句歉,推开司澜的手,“将您带到这里来,实属无奈,只是,我这一生的愿望只有一个,那便是嫁给师兄。”   所以即使知道那是个活死人,她也不在意。   雲斓痴痴笑了一下。   司澜忽然意识到什么,难以置信道,“那捉住蛇母,吸引魅蛇献祭螣英花的事情,你也知情?”   “那是我做的。”雲斓看见熏香被摇灭了,指尖生火,重新点燃熏香。袅袅青烟中,她面容苍白,唇角鲜红妖冶,“我答应帮那个人捉住蛇母,吸引魅蛇过来,他则答应帮我圆嫁给师兄的梦。”   “那个人……”司澜的心情此刻已不是一个震撼能概括,原来捉住蛇母,拿魅蛇献祭事情是雲斓所为,没想到她也被那个人蛊惑了。   那个人就像是一个欲望沟壑里的野兽,总能精准找到别人的贪恋,引诱人成为他的爪牙,甚至是奴隶。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可以帮我实现我的愿望。”雲斓转过身,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喃喃道,“我真的很喜欢师兄,喜欢了两百多年,我不贪长生,不求不老,只愿能嫁给师兄,哪怕只做一日的新娘,所以,司尊者,成全我吧。”   说到后面,雲斓透过铜镜望向司澜,眼神悲凉含泪,血珠一滴滴从眼角滑落,染红白皙如玉的面庞,诡异而又惊心动魄。   司澜怔住,一时说不出来话,脑海闪过楼玉曾提到雲斓的那些话。   “我与小师妹,自幼一同修行,关系颇好。”   “小师妹温柔聪慧,但可惜我已入无情道,不问凡尘。”   “这一生,终归是我负了小师妹。”   ……   司澜没有想到,雲斓的执念如此之深。自己虽然娶过三任妻子,但是在感情这一块儿,却几乎为零。   她们去世时,他也难过,但远远没有达到这种地步。他不明白到底要多深的感情,才能如此偏执,偏执到连命都不顾。   “楼玉怕是不会同意你这样做。”   “师兄这一生什么都依我,唯独感情不依我,如今让他再依我最后一次吧。”   司澜叹息道,“雲斓姑娘,楼玉的肉身还是早日入土为安较好。”   “今日之后,我便会放师兄安息。”   雲斓说完,痴痴笑了下,戴上红盖头,周遭地动山摇,然而她却不受影响,脚步缥缈悠然,迈着步子,走向门外。   司澜转过身顺着她的视线,发现假楼玉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   假楼玉缓慢走到雲斓跟前,朝雲斓笑了一下,眉目温润,只是肤色慢慢变得苍白,露出点点瘢痕,脖颈上的血痕亦缓缓显现。   操控着他的那道黑煞离开了。   下一瞬,他倒进雲斓的怀抱中。雲斓抱着这具早已冰凉的肉身,血泪顺着脸颊,从红盖头中,一滴滴落在他的面容。   “我要和师兄一同葬于玄灵山……”   生于玄灵山,长于玄灵山,如今同葬于玄灵山便是她最大的奢念。   司澜本打算强行带走雲斓,但在这一刻改变注意了。   或许对于雲斓来说,做楼玉的一日新娘,与楼玉同葬于此,便已经是雲斓最后的哀求。   若夺走她这一点哀求,只怕她也活不下去。   许邑和一群弟子找过来时,看到楼玉躺在雲斓怀中的场景,纷纷变化了脸色。   “我师尊怎么了?”   许邑要冲进屋中,司澜连忙拽住他,“玄灵山要塌了,你快带着其他人离开。”先前在结界中这一众弟子受到魔音影响,已经身受重伤,若是再待下去,怕是要殒命于此。   “师尊没……没事吧?”许邑声音微微颤抖,他从幻相中一醒来,便看到玄灵山崩塌,师尊昏倒的场景,此刻心里还有些承受不住。   司澜没有回答他的话,只道,“许邑,你现在要挑起担子,快带师弟师妹们离开!”   “那师尊师娘不走吗?”问完这话后,许邑忽然就明白什么了,眼泪瞬间涌上来。   他跪下来,率领一众弟子朝楼玉和雲斓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师尊师娘,徒弟一定会为你们报仇,一定会重振玄灵门。”   远处,魅蛇族还在同螣英花厮杀,隐约可听到嘶吼声响起。此时,乌云压顶,惊雷滚滚,玄灵山犹如波涛汹涌中的一叶扁舟,摇摇欲坠。   司澜幻化出一道巨大的屏障,护住一众弟子,施法带他们飞离玄灵山。他们刚离开,身后的玄灵山便轰然裂开,一分为二。   “砰……”   左侧的山体突然爆裂,激起无数碎屑,隐约听到魅蛇痛苦的哀嚎声。   司澜转身看了一眼,只见乌烟漫天而起,碎石翻涌掉落,不忍再看,便又心情沉重的转过身去。   好在玄灵山山脚下有座森林,司澜和许邑将受伤的弟子安顿在这里。   曲泽和谢离也已经在那儿等着司澜。   见到司澜出现,曲泽和谢离立即上前围过来。   “尊上,你没事吧?”   司澜摇摇头。   几个修士也围了过来,虽然不了解司澜的真实身份,但是从这刚刚发生的事情来看,揣测出司澜身份绝不简单。   “这玄灵门到底怎么回事?楼门主呢?”   司澜惜墨如金,“玄灵门会妥善处理好今日发生的事情,还请各位安心养伤。”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   众人见从司澜口里问不出来什么话,便又围向许邑,奈何许邑知道的还没有司澜多,也回答不出什么。   天玑派的几个修士不耐烦的说着话。   “我们来参加个喜宴,却差点没了命,玄灵门到底是怎么做事的?”   “呵,估计是犯下的杀孽太多,那些妖物专门挑了「好日子」过来复仇。”   “楼门主到现在连个解释都不给我们,看样子不需要我们的帮忙,所以我看我们还是早点走,不留在这里打搅楼门主降妖除魔了。”   许邑听到天玑派阴阳怪气的话,忍不住攥紧拳头,想要上前跟他们理论,司澜伸手拦住了他,朝他摇摇头。   许邑委屈叹了口气,别开头,不想让人看到他猩红的眼眸。他此刻还接受不了眼前的一切,忍不住怀疑这是在噩梦里,是那魅蛇编织出来的虚假幻相。   不然玄灵山怎么会断裂?   不然光风霁月的师尊又怎么会突然离世?   这一桩桩事情对许邑和其他玄灵门弟子,造成不小的打击,各个垂头丧气坐在地上。   “宋光兄呢?”   “不知道,今天一直都没有看到宋光兄。”   “算了算了,咱们回天玑门等宋光兄回来。”   在天玑派的蛊惑下,其他修士也表露出对玄灵门的不满,纷纷离开。   许邑不由冷嘲热讽,“他们先前可不是这么一副嘴脸。”   先前在宴会上,他们为了那仙玉酿,一个个巧舌如簧,说的话美妙动听极了。结果现在出了事,他们不帮忙就算了,还阴阳怪气的嘲讽。   司澜在魔界生活了一千多年,早已见惯这种事情。   作为修仙界第一大门派,玄灵门这么多年在明处享受着崇拜,也必然在暗处遭遇诋毁。   是故,司澜刚刚并没有将楼玉早已经去世的事情告诉他们,便是怕他们会用楼玉肉身被操控一事做文章,诋毁玄灵门。   “许邑,弟子们的伤势如何?”   “都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师尊师娘……”   许邑抬头,看向远处,玄灵山现在只剩下一半山体,随风扬起的红幡在滚滚乌烟中,绝望的挣扎着,悲痛的呜咽着。   曾经的仙境,现在宛若人间炼狱。   许邑不由摸把眼泪。   司澜负手于身后,敛着眉心,表情有些凝重。   螣英花是那幕后之人为了重塑脊骨而造,但除了脊骨,还需要一个肉身才能彻底重塑真身。   那么,那人盯上的肉身是谁的?   司澜想的出神,这时,看见远处双头魅蛇领着一群小魅蛇朝这边逃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6 10:18:33-2022-09-07 16:2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葡萄干葡萄干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通山王如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大抵是觉得安全了,双头魅蛇率着一众小魅蛇,停在司澜等人的不远处,它呕出一口鲜血,奄奄一息倒在地上。其他小魅蛇见状,紧紧围在它身边,嘶嗬嘶嗬说着话。   玄灵门弟子飞快摆出阵型,将那群魅蛇围住。   许邑抽出长剑,怒吼着便要朝中间的双头魅蛇扑过去,“蛇妖,为我师尊师娘还命来!”直到此刻,他还以为害得师尊师娘殒命,害得玄灵山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是魅蛇族。   司澜抓住许邑的手肘,“许邑,他们也是无辜的。”   “他们怎么无辜?我亲眼所见他们三番两次攻击玄灵门!”   司澜只得如实解释,“许邑,其实你师尊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离世了,现在的他只是被人操控住的傀儡,那幕后之人还抓住蛇母,藏在玄灵山内,这才逼得魅蛇族三番两次袭击玄灵门。”   许邑一时难以接受这些话,瞪大眼睛,动了动唇角,却发不出声响。   玄灵门其他弟子听到这也无法接受,纷纷围过来确认着话。   “这是真的吗?师尊真的早就死了?”   “那这一个多月以来和我说话的师尊……是傀儡吗?”   司澜满目凝重,点点头。   许邑强忍悲痛,一字一顿问道,“司尊者,你没有骗我吗?”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司澜的话,可是又直觉司澜不像是在说假话。   “嗯。”   许邑听到这声「嗯」后,眼泪彻底憋不住,猛地丢掉手中的长剑,朝着一旁的大树挥拳发泄怒火。   许邑记得一个月前,师尊从妖谷回来没多久后便宣布闭关修炼,只是修炼了几日,师尊又莫名其妙离开了。   等到师尊再回来时,是有些异常。   但师尊素来是个冷淡的性子,再加上他们这些弟子也见不到师尊几次面,便没有放在心上。   若是当时他能仔细细心一点,或许早就发现师尊的不对劲,也不至让师尊的肉身,被那妖物控制一个多月!   许邑越想心中越懊恼,双手骨节鲜血淋漓,却感不到疼痛,还是一拳拳自虐般打向树干。   师弟们见状赶紧拦下他,劝他冷静。   司澜也在尽力安抚他的情绪,“许邑,我想楼玉在天之灵也不会希望你们过度悲伤,当务之急,你要先养好伤,恢复身体,带着师弟师妹们重振玄灵门。”   大抵是重振玄灵门几个字让许邑冷静了下来,许邑喘着气道,“司尊者,那……您知道是谁杀了师尊吗?”   司澜摇摇头,“我也是毫无头绪,不过那人应该跟魅蛇族有点干系。”螣英花是那人的脊骨,用魅蛇的鲜血浇灌而成,这背后之人要么是魅蛇族之人,要么与魅蛇族有血缘干系。   “咳咳……”双头魅蛇忽然咳嗽了下,接过话道,“魅蛇族内有个传言,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魅蛇族的祖先是上古时期的九头蛇神族,传闻天道降罪于九头蛇一族时,族人为了让天道息怒,将族内惹出祸端的那只九头蛇,抽筋扒皮,割掉九个脑袋,使用秘术封禁,这才止住天谴。”   九头蛇族是上古四大妖族之一,族内的大蛇皆有九个脑袋,这惹出祸端的九头蛇,是最为出名的一只九头蛇,名为九婴。   他杀了当时的三大天道之子中的边让,引来天谴,差点让九头蛇一族遭受灭族之灾。   虽然后来天道收回天谴,但自此之后,九头蛇一族诞生的幼蛇脑袋越来越少,法术能力也越来越低,到如今,世上已经数十万年没有出现九头蛇了。   “你怀疑所以这个幕后之人的身份是上古九头蛇?”司澜问道。   双头魅蛇点点头,“因为只有九婴,才会那般恨我们……恨到要用族人的鲜血,来复活自己。”   双头魅蛇说完话,又吐出以口血,歪倒在地上。   司澜这才发现双头魅蛇另一侧的脑袋被砍掉了,脖颈上的伤口还在源源不断流血,整个下半身亦是鲜血血淋淋。它失血过多,快要撑不住了。   那群小魅蛇焦急的围在它四周,想要救它,却无能为力。   司澜蹲下身,那双头魅蛇看到他靠近,本能的向后瑟缩一下,但看到司澜伸手给他治伤,提着的心才轻轻放下。   司澜施法抚过双头魅蛇的脖颈,那断了一颗脑袋的伤口迅速止血复原。虽然没有彻底治好双头魅蛇的伤,但至少让它暂时没了性命之忧。   双头蛇没想到司澜还会出手救自己,哑着嗓子愧疚道,“我应该早点听你的话。”   “听哪句?”司澜先前说了那么多话,双头蛇可没听进去几句。   双头蛇尴尬的低下头。   “玄灵山被劈开了两半,有找到蛇母吗?”司澜淡淡问道。   双头魅蛇越发的尴尬,“那山是那螣英花劈的,蛇母……没找到……”   “蛇母的气息现在还有吗?”   “嗯。”   司澜记得宋光曾说过,九婴捉住蛇母是为了开启金珏仙盒,所以找到金珏仙盒的位置,也就能找到蛇母。   只是司澜从未听楼玉提及过玄灵门还有这么一个宝贝,也想不通九婴为什么要开启金珏仙盒?   “魅蛇族有没有关于九婴的详细记载?”   双头魅蛇摇摇头,“兴许是九婴犯的罪孽太大,族内没有关于九婴的任何详细记载,我们亦是靠世代口耳相传才知晓。而且这十万年来,口耳相传变成了传闻,也不知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司澜拧着眉再道,“那你知道金珏仙盒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蛇母只是说那人想要开启金珏仙盒,恐怕连蛇母自己也不清楚仙盒里是什么。”顿了顿,双头魅蛇目光掠向玄灵门弟子,“但是这个东西玄灵门的人应该会清楚。”   许邑闻言咬咬牙,目光凶狠的看着双头魅蛇,“你不要在这里造谣,我们怎么会清楚什么金珏仙盒?而且,玄灵门历代门主都不贪恋奇珍异宝,根本不会私藏这些东西!”   周遭的小魅蛇见许邑态度如此恶劣,立即朝许邑伸出蛇信子,嘶嗬着威胁。   而玄灵门的弟子看见大师兄被威胁,也立即抽出长剑,与小魅蛇们对峙。   司澜见状,不由扶额,“罢了,今日先做休息。”   双方的死的死,伤的伤,真要打起来,谁也胜不了。   司澜今日浪费了不少内息,想着即将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便于大树下静神打坐。   两个小徒弟则乖巧的坐在他旁边,随着他一同打坐。   玄灵门和魅蛇族见司澜这般开口,也不好再对峙下去,便各自息鼓,分列于两侧养伤休息。   司澜打坐到深夜,突然觉得有些饿了,睁开眼,看到众人都陷入到沉睡中去。司澜揉了揉肚子,轻轻施法离开,打算在山林间随便找点野果子果腹。   “小白龙,你饿了没?”   司澜发现怀里的小白龙今天异常的沉默,忍不住将小白龙从兜里拿出来。   月夜下,小白龙银鳞泛着光,龙角尤为粉嫩可爱,正双眸紧闭,呼呼大睡。   司澜勾唇笑了下,又将小白龙放回兜里。   这个小东西,心还挺大的,今天跟着他经历了这么多,却没有过激反应。   不愧是真龙之子。   司澜在山间找了半天,也没有看到能果腹的野果子,但是边上有条小溪,他蹲到溪流下,鞠了捧清水冲脸。   这几日连轴不断的重压,让他心神俱疲。   面容似乎都憔悴了几分。   他盯着自己,叹了口气。   月光洒在溪水上,将溪底的鹅卵石照得清清楚楚,连那沉寂于水底的鱼儿也照了出来。   他已经有几百年没吃烤鱼了,现在在人间,没有魔界的人盯着他,打打牙祭应该不碍事。   想到这,他施法捉住两只鱼儿,正美滋滋要去生火,听到前方忽然传来交谈声。   “师兄,你真的相信那个魔头的话吗?”   “他是师尊的好友,不可能会骗我们。”   “可他终归是魔界中人,难保他不会危害玄灵门。”   “小师妹,我知道你的担忧,但是咱们玄灵门有什么值得司尊者惦念的?”   “那可不好说,你没看到他给魅蛇怪疗伤的场景吗?两人看起来像是早就认识了。没准魅蛇攻击玄灵门的事情,他也参与到其中。”   许邑沉默住,没说话。   “是啊,师兄,咱们当时从幻相一醒过来,就看到他跟魅蛇一同攻击螣英花,后来也是从他口里听说师尊早已经死了的事情,万一他在骗我们,那……那岂不是太可怕了?”   司澜此刻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借着溪水边一块的大石头,隐藏了身形。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别人说他坏话时,尴尬的反而是他这个当事人。   走了几步后,许邑绷着脸道,“司尊者不像是坏人。”   “大师兄,你不能因为那魔头长得好看,就这样失去了心智。”   许邑被说的脸颊微微泛红,“我这样说他,倒不是因为他的容貌,我只是觉得世人对于魔界偏见很深,对于他也有很多恶毒的谣言。”   “他的那些也不是谣言,确确实实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你们看到他身边的那个绿袍小魔头了吗?听说那是他的儿子。”   “真的假的?”   “真的,只不过关于那小魔头的母亲身份却是有两种说法,一是说那小魔头的母亲是块红血玉石精,二是说那小魔头是那大魔头自己生出来的。”   “……”司澜差点咳嗽出来。   怀里的小白龙这时动了下,扒开衣襟,睁着一双金色的眼眸,冷冷睨着司澜。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7 16:25:32-2022-09-08 17:2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君卿辞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司澜莫名觉得小白龙生气了,轻声解释,“此事说来话长,但谢离真的不是我的儿子。”   小白龙唇角微动,两根龙须上下一撇,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休得胡言。”许邑突然冷下声,呵斥一众师兄弟们,“师尊若是有在天之灵,知道你们如此造谣司尊者,只怕要被你们再次气死。”   几个师弟师妹们还没见过许邑发这么大的脾气,顿时都不敢说话了,憋着个气跟在许邑身后。   司澜不由点点头,许邑现在身上有那股气派了,想必将玄灵门交给他,楼玉也能够安心,司澜正想施法悄悄离开,这时一女弟子突然大叫起来,“啊……有大蜘蛛……”   “在哪呢?在哪呢?”   “在……在我身上……啊啊……”   那女弟子一边拍着身上,一边躲到大石头后面,视线猝不及防和藏在里面的司澜对上视线。   “……”司澜。   “……”女弟子。   “啊……救命啊……”女弟子这下叫的更大了,宛若见了个鬼,吓得又蹦又跳窜出去。   司澜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比大蜘蛛还要吓人。   其他几个弟子见到她反应这么激烈,误以为大石头里藏了妖物,迅速抽出长剑,将大石头团团围住。   “什么妖物?”   司澜无奈从阴影中走出来,“是我。”   “司尊者……”许邑连忙收回长剑,摆手示意其他弟子收剑,“您在这里做什么?”   话毕,许邑便看到司澜此刻左右手各抓着一条鱼,那两条鱼还活蹦乱跳的。   “……”许邑。   司澜此刻也不知道是该扔了这个鱼,还是该藏起这个鱼,只觉得夜风都散发着一股尴尬的气息,让人想遁地而逃。   他咳嗽一声解释道,“我本打算烤两个鱼垫垫肚子。”   许邑想着师弟师妹们刚刚说的话,应该都被司澜听见了,面色窘迫起来,涨红着脸,似乎想解释什么,可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司澜见状只好道,“我先回去烤鱼了,你们继续。”   “司尊者……”   司澜假装没听到许邑的声音,大步离开。   许邑望着司澜离去的方向,懊恼拍着额头,怎么每次师弟师妹们胡言乱语时,总能被司尊者听到?   想到这,许邑板着脸看向身后师弟师妹们,“以后你们再胡言乱语,就按照宗法伺候!”   ——   司澜挑了个清净的地方,生起火,慢烤小鲫鱼,不一会儿那香气便从鱼身上散发出来。   估摸着烤熟了,司澜挑下一块鱼肉,放到树叶上,递给怀里的小白龙。   小白龙看着鱼肉,表情冷冷的。   先前它生魂回到天庭,查了下有关九婴的记载,找到内容后便立即赶回来,本想将这个事分享给司澜,可没想到恰好听到那群弟子说司澜八卦的事情。   那个绿袍小顽童是司澜的儿子?还是司澜自己生的?   想到这,小白龙眼神直勾勾盯着司澜的腹部。   还真没看出来,他有这个本事。   司澜见它不吃,自顾自道,“小东西,你该不会还在气谢离是我儿子的事?”   小白龙瞬间炸毛,被戳穿心事后恼羞成怒,竖起浑身坚硬的鳞片,好似芒针扎在司澜的心口上。   司澜疼得一哧,慌忙将这小东西从怀里抱出来,“怎么阴晴不定的……”   难道是年龄太小的缘故?   不会说话,不会表达,便只能动不动就发脾气?   司澜将小白龙放到地面上,“谢离真的不是我的儿子,不过,谢离却与我的关系匪浅。”   这件事情,司澜自己也没有搞清楚,据他娘说,当日他出生后,他娘在打扫蛋壳时发现里面还有一枚红色珠子,他娘将那珠子凿了个洞,串起来,当做他的护身符,一直系在他的手腕上。   他长大后发现那枚珠子也在静悄悄长大,已经幻化成一块玉石的模样。   他便将玉石系在腰上,当做玉佩。   某日,他闭关修炼,忽然听到怀里传来一声啼哭,睁开眼发现一个光着身子的胖娃娃,趴在他腰间,正撕心裂肺的哭着。   而他腰间的那块玉石,不见了。   说实话,他曾猜想那个红色的玉石可能是他胎里带出来的胆结石,却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胆结石」竟然是个胖娃娃。   司澜将这段离奇的往事一一告诉小白龙,说完话后,心中还觉得离谱,“小谢离出生后,我通过他的灵虚查看他父母的血息,结果发现了三个人的血息。”   所以不管是两父一母还是两母一父,似乎都是场伦理大戏。   他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便小心翼翼隐瞒着,没有对外详细解释谢离的来历,只说谢离是自己在逐云峰脚下捡来的玉佩精,却没想到现在外面造谣谢离是他的儿子。   他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比处子生子更诡异的,大概就是处男生子吧。   尽管他在魔界生活了一千多年,还没听说过谁有这样的本事。   小白龙听完司澜的吐槽后,半阖眼眸,神情不辨。   “唔,真好吃。”司澜的思绪很快便被烤鱼吸引住,啃着香喷喷的鱼骨头,差点泪流满面。   他这一千年,为了隐藏身份,只食仙露玉浆,没有再吃过凡人的食物。如今吃这烤鱼,哪怕没有撒上调料,都让他觉得美味无比。   他吃饱喝足后,美滋滋擦了下嘴角,揣起小白龙往回走。   寂静的森林里,月色如纱,透过繁密的枝叶洒落进来。枝叶间交错的缝隙,像是一双双眼睛,注视着森林里发生的一切。   司澜看见曲泽还没有睡着,竟然独自一人朝森林深处走去,脚步极轻,宛若鬼魅一般。   司澜没多想,继续走路,小白龙却是扒拉了下他的衣服,暗示他去跟着曲泽。   司澜察觉到小白龙的意思,笑着摸摸它的脑袋,“小东西,我徒弟要如厕,我们就不去凑热闹了。”   “……”小白龙。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单纯」的大魔王?   他当初统一五界的时候,为什么会放过魔界?   到底是哪个探子曾告诉他魔王司澜修为深不可测,聪慧无双的?   下次回天庭,小白龙决定开了那个探子。   曲泽走到森林深处,见四周无人后,伸手布下结界,防止外人看到结界内的情形。   那颗巨大的蛇头慢慢出现,褐色的瞳仁半眯着,眼神透露着戾气。   “接下来,你想办法将他引到极音八卦阵内。”   “嗯。”曲泽面无表情的应着话,眼神迎着蛇头不卑不亢。   “必要的时候,以谢离要挟他。”   “好。”   “他有怀疑你吗?”   “没有,他很信任我。”   “你这样背叛他,心里不难过吗?”   “怎么算是背叛呢?”曲泽突然冷笑一下,缓缓伸出机械的右手,五根手指在半空中伸展收缩,做着艰难的握拳动作,“我这只手臂,拜他所赐。如今,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复仇罢了。”   大蛇笑了几声,声音嘶哑,“只要你帮我做好最后一件事情,我便帮你再塑手臂。”   曲泽眼神微动,似是被这条件诱惑道,“你既以重塑了脊骨,为何还要找什么仙盒?”   大蛇没有动,只动了眼珠子,睨向曲泽,“无关紧要的事罢了。”   无关紧要吗?   不见得。   只怕开启金珏仙盒,比重塑肉身对他来说更重要。   大蛇岔开话题,“他怀里的那条小白蛇是什么来历?”大蛇感受不到那条小白蛇的气息,要么小白蛇没有修为,要么修为远在他之上。   曲泽言简意赅道,“我也不甚清楚。”   大蛇没有再多问什么,想着在这世间除了天上那两位已达神皇级别,气息难以琢磨外,其他人都不足为惧。   大蛇身形渐渐凭空消失。   曲泽撤回结界,站在月夜下发着呆。   待他回去时,看到司澜靠在树干上闭目休息。   大抵是他的脚步声惊醒了司澜,司澜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是他,轻声道了句,“快些休息。”   曲泽没说话,挨在司澜边上,盘腿打坐。   过了会儿,曲泽低声道,“尊上,你有没有想过重塑我的手臂。”   他本以为司澜已经睡着,却没有想到司澜竟然带着睡意,轻轻开口,“想过,就是弄不了。”   是弄不了还是不想弄?   明明对于司澜来说,重塑一只胳膊,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他却说弄不了。   曲泽自嘲的笑了笑。   他不明白为什么还在襁褓里的自己,会被司澜斩断右臂。   这个向来自称要以「仁」治理魔界的大魔王,却对他那么残忍。 第18章   司澜这一觉睡得很沉,又做了噩梦。   在梦里,他使不出法术,喊不出声音,被一只阴森可怖的蛇头追赶,怎么逃也逃不掉,最后被对方一口吞下,身体一点点被腐蚀掉,化作一团血水。   他是被怀里的小白龙一爪子呼醒的,醒过来时有一瞬的迷茫,低头环顾四周,玄灵门弟子和魅蛇族都还在休息,他的两个徒弟也在边上静静打坐。   他摸着被打的左脸,不解的看向小白龙,“怎么突然打我?”   小白龙淡淡白他一眼。   刚刚它本来打算喝司澜的血,结果发现司澜的心跳异常的快,像是做噩梦了,它看他难受的模样,便用爪子拍醒他。   真是好心当驴肝肺。   “尊上,怎么了?”曲泽听到司澜的声音响起,睁开眼询问着话。   司澜摸着龙角,“没事。”   龙除了有逆鳞,龙角一般也是不给人摸的,可是这个司澜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摸昊微的龙角。   昊微要气炸了。   为了喝一口血,实在是忍辱负重。   曲泽起身去溪水边打了水回来,分给司澜和谢离喝。   小白龙看着忙碌的曲泽,微微眯起金瞳,真是有意思,这个人明明心怀不轨,却将司澜伺候的很周到,甚至做的比仆人都要好,也难怪司澜没有怀疑他身上。   玄灵门和魅蛇族的人也接连醒过来,虽然双方和平相处了一晚,但今天早晨面对面,又是恢复互相抵触对峙的局面。   眼见双方一言不合要打起来,司澜先道,“大家的伤如果好的差不多了,那今天一起回玄灵山看看情况。”   “司尊者,我们玄灵弟子回去就行了,不需要他们过去。”许邑冷冷睨了一眼那双头蛇。   司澜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双头魅蛇嗤笑一声开口,“若不是为了找蛇母,你以为我们会去那破地方吗?”   “你……”   听到如此不逊的话,玄灵弟子立即抽出长剑,威慑双头魅蛇,小魅蛇们见状则伸出蛇信子,怒目嘶嗬对峙。   司澜摇摇头,颇有些无奈开口,“我看你们精神都挺好的,那就现在出发。”   说完话他没有理睬他们,直接施法飞向玄灵山。曲泽跟谢离跟随在他身侧。   谢离此刻心里有些害怕,觉得人间太危险,想回魔界待着。可是曲泽和师尊都不走,他只得哭丧着脸,拽紧司澜的一截衣角。   司澜落到玄灵山上,看见玄灵山被劈成两半,一半被炸成碎片,滚滚巨石下,压着琼楼玉阁,浮世繁华尽付云烟。而另一半山体染满魅蛇的鲜血,嫣红的血渍早已干涸,宛若一道道褐色的瘢痕,蛰伏在巨石表面。   周遭空气是蛇血混杂着碎屑的味道,古怪刺鼻。   世间万般,种种因果,渡人难渡己。   司澜心里不禁生出些感慨,拯救黎民百姓的仙尊,最后却入魔自戕了。   不知道楼玉在最后那一刻,有没有想到他的玄灵门,他的道。   或许想到了,只是还是放弃了。   “师尊师娘在这里!”   尖叫声忽然打断了司澜的思绪,司澜立即朝声音的方向飞过去,看到堆积的石块下露出一角红色喜服。   司澜施法移开石块,楼玉和雲斓二人的面容渐渐露出来,二人的尸身被阵法所保护,没有被砸得面目全非。   此刻楼玉和雲斓穿着喜服,雲斓依偎在他的怀中,两人神情安宁,像是一对殉情的情侣。   司澜先前猜测九婴想要的肉身可能是楼玉的,却没想到楼玉的尸身还在,那九婴想要的肉身是谁的?   司澜脑海忽然响起雲斓先前说过的话。   “对不起,将您带到这里来,实属无奈,只是,我这一生的愿望只有一个,那便是嫁给师兄。”   当时他着急带雲斓离开,没有思考雲斓这句话的意思,现在仔细想想,似乎明白雲斓为何道歉了。   九婴想要的肉身,或许不是楼玉的,而是他的。   司澜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没想到自己这个野鸡本体,还挺受欢迎的。   许邑和一众弟子跪在楼玉雲斓二人的尸身旁,哽咽不语。   天色渐渐暗下去,乌云翻滚卷动,远处惊雷闪电乍现,似是要下雨了。   司澜沉声道,“许邑,尽早安葬楼玉和雲斓姑娘吧。”   许邑红着眼睛点点头,对着两人的尸身再次发誓,“师尊师娘,弟子一定会替你报仇!”   大雨倾盆而下,将这个世界褪变成雾蒙蒙的灰。   玄灵门弟子冒雨为楼玉和雲斓进行了合葬。   楼玉的灵魂给了蛾王,肉身陪伴着雲斓,也算是还了这一世的情债。   只是他的这场情劫,终究没有渡过去。   魅蛇族这边在冒着雨寻找蛇母的气息,将玄灵山上上下下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蛇母的踪迹。   螣丹上显示,蛇母的气息现在近乎于无,命在旦夕。   双头魅蛇紧紧握着螣丹,颓然的坐在碎石块上,救不出蛇母,活着也没有意思了。那群小魅蛇则软趴趴的窝在双头魅蛇脚边,似是也觉得蛇生没有意思,蔫吧着脑袋。   司澜处理完楼玉的后事,回来便看到一群大大小小的蛇垂头丧气的模样。   “有蛇母的踪迹吗?”   双头魅蛇摇摇头。   明明都已经用魅蛇族的血炼成了螣英,九婴为什么现在还不放了蛇母?   司澜斟酌道,“我知道蛇母先前关在哪儿,我们可以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双头魅蛇听到这,两眼一亮,“好。”   司澜招呼着两个小徒弟跟在身后,现在不知道那九婴还要做什么,但总觉得对方会主动找上门,所以要保护好两个小徒弟的安全。   玄灵山的瀑布也被一分为二,水流被抽干了,溪底露出光秃秃的鹅卵石。司澜施法推开巨石,一条幽暗的密道出现在众人面前。   玄灵门弟子面面相觑,没想到他们在玄灵门生活那么久,也不知道有这么一条密道。   “怎么会有这条密道?”   “难道师尊真的抓了蛇母,关在这里?”   “那不是师尊做的,是别人操控了师尊。” 许邑冷冷打断师弟师妹们的话。   一众师弟师妹低下头,不再言语。   这时,安静的氛围中传来一道刺耳嗤笑。   “呵。”   许邑怒气冲冲转过身,只见一群小魅蛇中,一个脖颈缠着纱布的黑袍青年,冷冷的睨着许邑。   许邑皱眉,上下打量了下那青年,随后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熟悉的、反感的气息,才意识到黑袍青年是那条两头魅蛇。   两头魅蛇看要下地道,而自己真身过于庞大,这才幻化出人形模样。   许邑阴阳怪气对师弟师妹们道,“你们等下小心点,别在地道里面歪了脖子,毕竟咱们不像别人有两个脑袋。”   “……”黑袍青年。   在前方带路的司澜听到这,脚步一顿,不由无奈一笑。   越往地道里走,光线越暗,司澜点了小火苗,在前方照亮,提醒众人,“小心脚下。”   滴滴答答的水声在幽闭的环境里显得越发清晰,仿佛悬在每个人的耳朵上方,让众人不由提起心,屏住呼吸。   石道尽头,首先映入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圆台,圆台上方悬挂着一个贴满符文的铁笼,笼内却没有了蛇母。   司澜想起来上次宋光触碰到铁笼后,脚下的圆台瞬间打开,露出一个密室,将那蛇母藏了起来。不知道蛇母现在还在不在密室里。   他让人退后,伸手抵着圆台一角,猛然施法将圆台炸开,露出里面的密室。   那密室虽然大,但一目了然,里面什么也没有。   众人又在附近搜寻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找到线索,只得无功而返。   司澜想不通,那金珏仙盒既然是玄灵门的珍宝,那想必就在玄灵山附近。只是这些地方,都已经找的差不多,还能在哪儿呢?   他正在前方思考着事情,忽然看到一道黑影从眼前穿过,转瞬即逝。   司澜立即朝黑影的方向追过去,不忘扭头吩咐曲泽,“曲泽,你保护好大家!”   “是。”曲泽将谢离拽到身后去。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众人正在疑惑间,忽然又看到一道黑影从眼前闪过。那黑影,像是一只蛇头。   玄灵门弟子和魅蛇族一同朝这道黑影追过去。   司澜追着黑影,一路追到底,只看到一堵布满青苔和褐色斑痕的石墙,青苔无风自动,斑痕若隐若现,四周异常的安静,透着一股诡谲的气息。   “师尊……救命……”   小谢离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司澜没多想,转过身朝着声音的方向折步回去。   只是下一瞬眼前的密道出现重影,他刚想要上前一步,密道忽然改变了方向,前方凭空出现一扇镌刻着蛇纹的木门。   司澜看了一眼四周,视线最终落到脚下,发现自己站立的地方正是阴阳八卦中心,恍然明白这石道不仅仅是个石道,还是个阵法,若是触碰到禁制,就会打开不同的门,进入到不同的世界。   眼前这道门,应该就是对方故意引诱自己来的。   司澜敛着气息,伸手推开门,入目看到石壁上雕刻着一只巨大的蛇头,蛇目赤红如血,獠牙狰狞突兀,面目栩栩如生,让人望了心生畏惧;   这蛇头跟司澜梦里那个吞下他的大蛇几分相似。   角落里,蛇母被铁锁束缚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见到司澜出现,蛇母慢慢抬起头,唇瓣朝司澜动了动。   只是声音太轻,司澜没听到,但看那唇形,大意是让他快逃。   不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司澜抽出玄心鞭,继续迈步朝前方走过去。   这时,眼前的蛇头雕像却突然活了过来,蛇头缓缓晃动,眼细而长,赤瞳生光,眉间鳞片如雪,吐露出蛇信子。   蛇信子宛若淬毒的游丝,朝司澜逼近。巨大的威压弥漫在整个石洞内,伴随着大蛇身上的那股浓郁的戾气,只让人通体寒凉。   司澜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不愧是上古最后一只九头蛇。   怀里的小白龙忽然动了一下,司澜以为它害怕,轻轻抚摸着它的脑袋,安抚它,“别怕,有我在。”   “……”小白龙。   它只是想出去凑个热闹,看看九婴长什么样子。以及,它从九婴身上感受到一股熟悉的黑煞气息,是来自于当初破坏它渡劫之人的身上。   这九婴果真与那人有关系。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感谢在2022-09-09 16:53:30-2022-09-10 11:43: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梵溯.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梵溯. 26瓶;浮光微冷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大蛇缓缓开口,嗓音嘶哑低沉,“真是一副好皮囊。”   司澜嘴角抽了抽,“谬赞了。”   “呵。”九婴嗤笑一声,脑袋不动,只动着眼珠子,左边看看,右边看看,俨然已经将司澜当做自己的所有物,评估着用处。   司澜倒是一副冷静模样,任由九婴打量,九婴不由有几分好奇,“你看到我,不惊讶?”   “我已经从魅蛇族那儿知晓你的身份,你若是想要我的肉身,直接来找我便是了,何必要害死楼玉?”   “我没有害他,恰恰相反,我成全了他,就算他不自戕,他也已经道行尽毁,堕入魔道,命不久矣。”   司澜攥紧手指,眼神冷冷看着九婴,又听九婴道,“我帮他弥补了他的愧疚,在造梦术中,妖王还活着,他们二人过得很好。”   司澜听说过上古神术造梦咒,能让魂飞魄散之人重新活过来,只不过这人永远只能活在梦境里。因为只有梦境不受六界五行,天道轮回掌控,但这样的咒术早已失传许久,没想到九婴居然还会。   司澜怀疑道,“你会这般好心帮助楼玉?”   “自然,毕竟他与我也算是同病相怜。”   司澜闻言目光落向九婴的脖颈,九婴的身体从脖颈处被直接斩断,残留了十万多年的伤口结痂成深褐色的斑痕,依然触目惊心,伤疤附近的鳞片雪白如刃,像是一片片刀刃插在脖颈上。   楼玉和他怎么会同病相怜?   大抵是察觉到司澜打量的目光,九婴嘶嗬一声,“我在查看楼玉的记忆时,忽然发现了你的存在,你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的肉身容器。”   “……”   司澜面无表情开口,“恐怕不行,我也很喜欢我的肉身。”   “你以为你还有的选择吗?魔王司澜……”九婴一字一顿说着话,脑袋低下去几分,眼神与司澜平视,硕大的赤色瞳仁猩红可怖,威慑之意不言而喻。   司澜神色纹丝不动,“你刚从封禁中苏醒,没了八颗脑袋,还没了身子,你以为你现在的修为还能打得过我吗?”   “我是打不过你,但如果你没了修为呢?”九婴恼羞成怒,冷冷反问司澜,它被司澜的那句「没了八颗脑袋,还没了八个身子」的话给气到。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司澜面色微微变化,握紧长鞭,欲打向九婴的这颗脑袋,结果发现胳膊却动不了了!   他此刻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浑身都动弹不得,启唇念口诀,法术也不奏效。   怎么会这样?   他的修为呢?   司澜正惊诧间,角落里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那人影是少年模样,个头不高,却身形修长,一只手垂在身侧,一只手背在身后。   是曲泽。   司澜慌忙道,“曲泽,你怎么在这?快走!”   然而曲泽却无动于衷,缓缓走过来,站到九婴的一侧,与司澜面对面。   司澜迎着曲泽阴鸷深沉的目光,恍若明白了什么,拧着眉头,一时说不出来话。能悄无声息给他下毒的人,只有曲泽了,也只有曲泽递过来的东西,他才会不假思索喝下去。   沉默许久,司澜才问道,“为什么?”   曲泽没有说话,抬起一直背在身后的右臂。   机械的手臂虽然做的利索迅捷,可始终不如自己的手,五根铁质手指每动一下,关节处便传出来咔嚓咔嚓的摩擦声,像是要断裂开来。   他一直因为这只手臂被当做另类对待,即使再怎么努力修行,也不如那些拥有完美双手的人。   他的修为如今能在魔界仅次于魔界十二峰峰主,其间艰苦,不言而喻。   司澜解释道,“曲泽,你的手臂确实是我斩断的,但是事出有因,我并非故意要让你变成这个样子。”   曲泽神色平静的说着话,“尊上,不管是什么理由,但你还是夺走了它,现如今只有九婴愿意帮我恢复手臂,所以对不起了,尊上。”   司澜还想要解释,然而曲泽说完话却直接转身离开,身形渐渐隐在黑暗中,司澜见状只得对曲泽的背影道,“曲泽,你保护好谢离。”   曲泽没有应声,司澜忍不住低声道了句「小兔崽子」。   察觉到九婴还在观察自己的身体,司澜冷下脸,长这么大还没有被同性这么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打量。   “本尊要将你泡在温泉中,饿上三日,排空积食,再夺了你的身子。”   司澜嘴角不由抽了抽。   夺了你的身子……   这话为何这么有歧义?   他突然间有点感谢昨晚吃的的那两只鱼,正是因为有了它们,他才能多活三日。   九婴变动阵法,眼前的场景瞬间发生变化,不过眨眼间司澜出现在温泉中。如今修为被控制,他宛若笼中鸟,瓮中鳖,那九婴便没有再禁锢住他的手脚。   “三日之后,我要看见干干净净的你,若是身上还有一点污秽,别怪我挖开你的肚子,洗干净你的五脏六腑。   “……”司澜。   说完话,九婴便施法褪去司澜身上的衣服。司澜的身体突然暴露在外面,吓得连忙藏进温泉水中,状似惊恐,“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   九婴不置一词,那颗硕大的脑袋凭空消失。   在司澜的衣服被褪掉的那瞬间,小白龙猝不及防从司澜怀中向下滑下去,它顺手这么一抓,堪堪抓住司澜的大腿,稳住身体,结果一抬起头,眼神瞬间炸裂。   司澜低下头也发现了底下挂着个东西,忍不住笑出声,将昊微从水中拎起来。   此刻昊微身上的银鳞悉数变成粉色,从水中捞出来时水滴滑过鳞片,晕染出一片红晕,衬得昊微越发粉嫩。   那两根粉色的龙角则晶莹剔透,像是深海里的珊瑚。   司澜忍不住戳了戳龙角,察觉到昊微身体轻轻颤抖一下,四只爪子下意识的捂住身体,司澜唇角笑的更欢了。   “我们都是公的,你害羞什么?”   “……”昊微。   公的也不安全……   毕竟会有几个人在见第一面,就说要跟它结契的?   司澜反倒从它这欲盖弥彰的戒备行径中,生了好奇心,想起来古书中提及过龙这种生物,卵生、双根,性淫,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目光游弋向下,越过小白龙腹间的一寸寸鳞片,昊微隐约感觉到不对劲,心里瘆出寒意,下一瞬它,还来不及反应,尾巴就被高高掀起。   “……”昊微。   昊微想要甩开司澜的手,尾部这时忽然被司澜捏住,脊背顿时一颤,酥酥麻麻的感觉由下及上。   “就一个啊……”司澜声音轻轻的,一脸失落模样,放下昊微的尾巴,“看样子书里写的也不尽是真的。”   “……”昊微隐约明白司澜在说的是什么,身上鳞片又红了几分,忍不住磨磨牙。   无耻的魔尊。   他到底有没有一点羞耻心啊,怎么能掀开它的尾巴看?!   “还有点小。”司澜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句话。   昊微听到这,彻底被激怒,它怎么会小?!它如今不过是化作幼龙形态,那儿自然而然也跟着小罢了!   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人说它小。   它感受到真龙之威被冒犯,它要让他知道它不小,而且它也不是一个,只不过另一个隐藏在鳞片之下。   昊微通过神识,厉声厉气道,“魔头!”   然而司澜不知何时,已经闭上眼睛,靠着池岩,惬意的睡着了。   司澜这些时日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没有好好休息过。   这温泉水温度适宜,水质细腻,水烟袅袅,泡在里面,让他精神放缓,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昊微金瞳微动,目光深深看着他,“真是心大。”都成阶下囚了,眼见着要被夺去肉身,他却还能泡澡歇息,一副胸有成竹模样。   昊微爬上岸,恢复成五六岁幼童模样,他看了一眼四周,确定这里藏着一个极大的阵法,极音八卦阵。   这是十万年前封印九婴的阵法。   玄灵山、密道甚至是玄灵山山脚下的那片森林都是用来封印九婴的九颗脑袋,这些地方全部被极音八卦阵笼罩住,本该万无一失,可不知怎的阵法缺了一角,导致九婴的其中一颗脑袋苏醒过来。   这才让九婴为祸作乱。   小白龙施法布了个结界,封住司澜的五感,然后凭空画出六芒星阵法,很快,阵法中浮现出一个黑袍仙尊。   虞无道看到小白龙立即行礼,“陛下。”   “金珏仙盒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昊微上次魂回天庭时,在古籍中查到九婴和边让之间的纠葛,只有短短三行字。   天地初开,天道三子分列中荒、中天、中谛。   让,中荒,嗜杀。   役九婴,戗之,终及己,殒命。   再结合原先双头魅蛇说的话,大致可以拼凑出十万年前发生了什么。   边让在统治中荒时凶残暴虐,奴役九头蛇一族,最终被九婴反杀。之后,九头蛇一族因九婴犯事,遭受天谴,便罪及九婴,残忍虐杀了九婴。   只是不知道这九婴找金珏仙盒做什么。   于是昊微从天庭离开前,特地吩咐虞无道去查金珏仙盒。   “陛下,臣找到制作金珏仙盒的术士,听他说,金珏仙盒,其实是副棺椁。”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0 11:43:13-2022-09-11 14:37: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鸽子不更鸽子羹、梵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晏若 50瓶;墨 8瓶;林 2瓶;时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棺椁?   昊微抬眸,眼露诧异。   “那术士说,金珏仙盒最早是用来盛放已故上仙的精丹,后来不知怎的流落到修仙界,被玄灵门收为己用。玄灵门第一任门主去世时,曾告诉弟子们,金珏仙盒内盛放着绛玉珠,能庇佑弟子们修行,庇佑玄灵门常青不败。”   “绛玉珠……”昊微一字一顿念着,绛玉珠只是一颗能收敛天地之气,融日月精华的普通珠子。九婴若是想靠绛玉珠提升修为,倒不如考虑怎么解封它剩下的八颗脑袋,这样还来得快点。   “无道,你再查一下古书,看看还有没有记载九婴和边让的内容。”   昊微总觉得九婴和边让之间的事情,恐怕不像古书上寥寥几笔写的那般简单。   九婴虽然是上古三大妖族之一,但是对于天道之子边让来说,九婴的这点修为不过是鸡蛋磕石头,所以九婴到底是怎么杀了边让?   甚至还是一剑毙命,魂飞魄散。   “好。”虞无道弯腰领旨,视线越过昊微身后,似乎想要打量温泉里的人。   昊微见状,下意识挡住虞无道的视线。   虞无道面露愕然,昊微绷着脸解释,“莫看,长针眼。”   “……”虞无道。   “无道,你查出来他的本体了吗?”昊微岔开话题。   “臣还在查,臣上次取走他的一滴血后,发现他的血脉中有凤凰的血息,猜测他可能是凤凰的祖先。”   “凤凰的祖先……”昊微一字一顿说着话,陷入到沉思中,不知想起来什么又道,“你继续查下去,还有,咳咳……查一查他曾经娶三个妻子的事情。”   说到后面时,昊微眼神微动了一下,好在虞无道一直低着头,没有注意到异常。   “是。”虞无道领完旨意,看了一眼四处环境,踟蹰问道,“陛下,您不帮魔尊破解阵法吗?”以昊微现在的修为来看,破解掉这个极音八卦阵法轻而易举。   昊微听到这,长眸一敛,冷冷道,“他不需要。”   先前他化作小白龙,躲在司澜的怀里,发现司澜在被控制住后,面对九婴的威慑,曲泽的背叛,居然心跳如常,甚至还没有昨晚做噩梦时跳的那般急促。   他倒是好奇了,想看看这个冷静的大魔王,到底能冷静自持到何时?能有什么绝地反杀的本领?   虞无道莫名觉得昊微现在有点幼稚,以前昊微身体变小了,但神态举止却依然老道。可现在不过短短几日,昊微的那股小孩子气全被挖掘了出来。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眉眼面容,却仿佛变了一个人。   这个魔尊到底做了什么?   虞无道心中暗暗好奇,面上却不动神色,行了礼,身影转瞬消失在六芒星阵法内。   昊微转过身,视线透过那层薄薄的隔音结界,看向熟睡中的司澜。   司澜鬓间有几绺乌发贴在脸颊两侧,水珠顺着发梢缓缓落下,淌过白皙的肌肤。浓密的长睫湿漉漉的,在水汽中若隐若现。   他的呼吸很浅,心口微微起伏,水漪慢慢漾开,袅袅水雾如梦如幻笼罩在他周身,衬得他像座俊美的神祗雕塑。   昊微视线缓慢向下,落到对方的脖颈上,看见自己上次咬的牙印还在。   那牙印中间已经结痂成疤,四周则浅浅的,带着点点紫色血痂,像是一个专属印章。   昊微喉咙忽然上下浮动,鬼使神差般靠近司澜。大抵是温泉的温度让四周空气变得湿润温软,也让司澜身上那股香味越发浓郁。   他鼻翼里满是司澜的气息,司澜的味道,奇怪的是,他好像从来都没有反感过司澜身上的一切。   他唇瓣缓缓贴上司澜的脖颈,目光却一动不动的望着司澜的侧脸,牙齿触碰到那层薄薄的皮肤时,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血液流动的速度。   他轻轻咬下去,一道刺目的光这时突然从他下口的地方传出来,将他的牙齿紧紧黏在司澜的脖颈上!   他本能的想要挣扎,着急用力,不仅没有分开牙齿,反而因为池边水滑,身子不稳,一头栽进温泉水中。   这时,一双手托住他的身体,将他从水里托出来。   他惊慌抬起眼,目光自下而上,看见司澜睁开长睫。氤氲水汽中,那双黑色的眼眸深邃透彻,鼻尖小巧挺翘,肤色白到近乎透明。   这张宛若玉雕般美到极致的面容,缓缓低下头,朝他的方向转过来,他那一瞬间忘了反应。   司澜也怔愣住,呆呆看着肩上趴着的面如冠玉的小娃娃。   眼前的小娃娃长得同谢离一样精致漂亮,但比谢离冷峻几分,眼窝深邃,眉弓突兀,眼睛狭长而明亮,唇瓣略薄,无端让人觉得清冷倨傲,高不可攀。   只是眼前这个清冷倨傲,高不可攀的小家伙,此刻居然姿势诡异的咬住他的脖颈,两颗小虎牙还钳在他的血肉中。   “……”司澜。   原来这几日趁他睡着,咬他的妖物是这么个小娃娃?   他瞬间意板起脸色,质问道“你是谁?”   “唔……放开我!”   阴险的魔尊。   居然在身上下了禁制!   昊微恶狠狠的说着话,却因为牙齿还钳在司澜的脖颈上,吐字不清,说出来的话嘟嘟囔囔,显得有几分可爱。   司澜见状,心里软了下去,声音放轻,“为什么喝我的血?”   昊微没理睬司澜,伸手抵在司澜的心口上,打算一掌打飞这个啰里啰嗦的魔尊,直接强行冲破禁锢。   司澜这时却伸手施法解开禁制,又温柔问道,“你是蚊子精?”   “……”昊微。   他缩回牙齿后抿紧嘴,目光戒备的看向司澜,视线不由自主落到司澜脖颈上,新咬出来的牙印与旧的牙印交叠在一起,形成一个青紫色的圈,边缘渗出点点鲜血。   他心里顿时虚了几分,表情却依然凶巴巴。   司澜抬了抬双手,昊微这才发现司澜的两只手竟然一直在托着他的腚部,气得他脸色瞬间通红。   无耻的魔尊!   他是故意的吧!   他刚要推开司澜,司澜却像捏着小鸡崽一样,将他从温泉水中捏起来。   他视线猝不及防看到对方光洁白皙的胸膛,因着起身动作,身上的水珠沿着曲线淅淅落下,被水珠划过的肌肤仿佛晕染上一层珠光,白的晃眼;   他下意识闭上眼睛,耳根通红。   本来隐藏住的两只龙角,此刻不受控制冒出来。   司澜看着眼前缓缓冒出来的两根粉色娇嫩的龙角,恍然明白了什么。   “小白龙……”这个小娃娃居然是小白龙,难怪脾性这么恶劣。   那前几日,他骂骂咧咧,说要找那吸血妖怪算账时,它怎么露出一副无辜懵懂的模样?   原来它还是个演员啊。   司澜眯着眼打量昊微,这小东西既然能幻化成人形,那至少也要有一百多年的修行,可是他竟然完全察觉不到对方的内息……   真是奇了怪了。   不知想起来什么,他眼神微微一动,随后又恢复温柔宠溺的样子,俯下身,目光平时小白龙,“是我平时饿着你了吗?怎么偷喝我的血?”   小白龙不回答他的话,只撇开头冷冷道,“快穿上你的衣服。”   司澜低头看了一眼,“哦,大家都是男孩,你害羞什么。”   “……”小白龙。   有一千多岁的男孩吗?   有第一次见面就亲吻他的额头,说要跟他结契的男孩吗?   司澜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小白龙,你叫什么名字?”   昊微犹豫了,将自己曾在人间历劫的假名字告诉司澜,“崇郢。”   司澜「哦」了一声,“崇郢,前几天我在神识里听到有人在骂我,是你吗?”   昊微淡淡道,“不是”   司澜看他不承认,也没有继续逼问他,毕竟他心里对小白龙始终有份愧疚,当初他差点将小白龙泡酒喝了。   还好,没有切开泡。   不然他犯的罪就大了。   “早知道你能幻化成人形,我就不随身带着你了,现在只能委屈你跟我在这个地方困着。”   昊微听到这话,脸色放缓,“我本来能逃出去,是你将我摁在怀里。”   司澜闻声,系衣服的动作顿住,当时他以为小白龙害怕了,还特地捂紧怀里的小白龙……   “咳咳,不用担心,我们还能活三日,啊不对,两日……”已经过去一日了,时间过得真快。   “……”昊微。   司澜穿好衣服后,摸摸昊微的脑袋,本想安慰他,发现他的两根龙角不见了,便俯下身道,“真有趣,你的两根龙角还能伸缩自如啊……”   “……”昊微。   “什么情况下龙角会冒出来?”   不知怎的,昊微耳尖上褪去的红晕又悄然爬上来,面上却冷冷道,“生气的时候。”   司澜微微咂舌,这么神奇吗?   他们长毛一族的生灵生气时会炸毛,难道鳞片一族生气的时候是竖耳朵?   那这样以后是不是可以从龙角来判断他有没有生气?   司澜越想越觉得有意思,目光忍不住带着几分探究。   昊微察觉司澜的目光,眉头皱了皱。   司澜倒是没多想,打开储物袋,发现袋子里只剩下一颗野果子,便递给昊微,“先垫垫肚子吧。”   昊微没有接野果子,试探性开口,“你现在修为没了,打算怎么办?”   “我先研究一下八卦阵。”司澜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将野果子塞到昊微手里,观察着四周的情形。   极音八卦阵,分指八个方位和中心一点,分别封禁着九婴的九个脑袋,其中那中心处的封印不知怎的松动了,导致九婴的一颗脑袋苏醒过来。   这颗脑袋,恰好就埋在楼玉闭关修炼的之处,也因此盯上了楼玉。   九婴先是以造梦术为饵,诱使楼玉自戕,又以楼玉的肉身为饵,诱使雲斓帮他养育螣英花,重塑脊骨。再找到曲泽,以重塑手臂为饵,与曲泽里应外合,将司澜骗过来,封了司澜的修为。   当真是细细谋划,步步为营。   这极音八卦阵内有上万种幻相,若是不小心触碰到机关,便会随机传送到另一个幻相中;   当初九婴族布置这个阵法,本意是为了彻底困住九婴,却没有想到多年后竟然为九婴所用。   司澜用小石块在地面画了个阴阳八卦的图案,将那阴阳图中的黑点对准离卦时,只见眼前幻境瞬间发生变化,两人置身在一处大殿内。   空荡荡的大殿除了房梁上雕刻着一条巨龙外,便再也没有任何东西。   司澜看了一眼那巨龙,龙身雕刻到一半,还未竣工,想来这个巨龙应该是九婴自己雕刻的。   九婴是在复原什么吗?   司澜沉思间,听到昊微道,“这是九重天玉清宫中的极阳殿,也是边让曾经住过的地方。”   司澜咂舌,自言自语,“边让不是被九婴亲手杀死的吗?那九婴现在复原边让曾经的住所是何用意?”   昊微摇摇头。   这个大殿内并没有太多信息,司澜转动着八卦阵来到下一个地方,入目是一座茅草屋,这草屋很简陋,堂屋里仅有一个桌子和两个椅子,内室除了一张床便什么也没有。   司澜好奇走到这堂屋中间,看见桌子上歪歪斜斜刻着字,仔细辨别发现是三个字:崇、郢、七。   司澜问向昊微,“这不是你的名字吗?怎么会在这里?”   昊微上前,看着那歪歪斜斜的字,心中一怔。   崇郢……难道这个地方是他曾经在人间历劫待过的地方?   这极音八卦阵莫非还能编织出入阵人曾经生活过的幻相吗?   司澜到卧室里查看着情况,又不由惊道,“崇郢,这是你吗?”   昊微走过去,只见司澜手里拿着一个木偶,那木偶雕刻的很精细,精细到睫毛都看的清清楚楚。   司澜俯下身,将那木偶与昊微的脸保持一致,目光来回打量,“越看越像你。”   昊微着那木偶,不置一词。   不是像他,而是那就是他长大后的模样。   “床上还有个木偶。”司澜惊讶的拿起床上的木偶,“这个木偶的脸……”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1 14:37:27-2022-09-12 10:29: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布、梵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幽 25瓶;林 5瓶;时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这个木偶的脸,五官像被什么东西给磨平了,看不清楚,但是看身形像个男的。   司澜忽然长喟一声,“崇郢,这里是你和你娘二人相依为命的地方吗?你以前也受了不少苦吧。”   “……”昊微。   见司澜误会了,昊微也没有解释,他敛着目光,打量四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沉重感,那股沉重感随着他待在这个地方越长,越发强烈。   他对于在凡间历劫的那段过往,并没有记忆,因为那时是他第一次「犯病」,内息紊乱,杀了九幽十万厉鬼。   那些厉鬼虽然罪行累累,但定罪受刑还需上森罗殿,他此举实属忤逆天道运行,需下凡历劫赎罪。   这次历劫,他背负天煞孤星之命,孤苦凄凉之运,一生不得所念,不得所思,不得所爱,最终生无所恋,失无所失。   神母怜惜他这一世命途过于多舛,便在他下凡前,与司命仙尊商量,待他历劫归来后便忘尽凡尘这一切。   他只知道他曾以崇郢这个名字,在人间生活了二十年,其余一无所知。   他从司澜手里接过那个看不清面容的木偶,手指轻轻抚摸过去,刹那间脑海中闪过一幅画面,两只手交叠在一起。   好似是他握着另一人的手,在慢慢刻着木偶。   眼前,司澜又变动阵法,两人出现在新的幻相世界里。   昊微瞬间收回思绪,不动神色将那个已经看不清面容的木偶放进怀里,瞥见司澜脸色有些古怪,顺着司澜的视线望过去,只见这一次的幻相世界是一间喜房。   喜房内两盏香炉染着袅袅余烟,窗柩上贴着喜字,帘前挂起红幡,褐色珠帘在屋内无风自动。花梨木桌上则摆放着一盏还未动过的酒壶。   这是司澜第三次娶亲时布置的婚房,看情形,还是新娘子未渡劫前的画面。   司澜手指轻轻叩着桌子,幽幽叹口气,没想到曾经以为永远也用不到的喜房,现在倒是用上了。   他躺到床上去,睡到里侧,拍了拍外面,示意昊微上来,“今天累了,先上来休息一下。”   昊微表情古怪,没理睬司澜,转身坐到长椅上,闭目沉思,一副老神在在模样。   司澜哭笑不得,没有强求对方,合上眼歇息。   不一会儿,他便睡着了。   昊微却睁开眼,隔着袅袅余烟,望向榻上的司澜。   司澜摘掉玉冠,乌发松下来,满堂喜色落在他的眉目间,衬得他面容绯色无边,宛若俏丽的新娘子。   昊微突然意识到自己想歪了,连忙摆正脑袋,绷紧小脸。   ——   尔后的时间,司澜一直在捣鼓着极音八卦阵法,似乎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昊微不知道他这心态是过于乐观,还是坦然赴死。比起逃生,他似乎更感兴趣的是研究阵法,终于在第三日,他掌握了极音八卦阵的秘诀,像是学到新知识的幼童,高兴不已。   昊微内心无数次感慨,他心这么大,到底是怎么坐稳魔尊之位的?   第三日,九婴如约而来。   巨大的蛇头凭空出现,敛着一双猩红赤目,满脸凶狠戾色。   九婴看到阵法内忽然多出来的昊微,眉心微微凝起,上下打量着昊微。   半晌,九婴半是调侃半是认真道,“这孩子该不会是你生的?”   “……”司澜。   “……”昊微。   “难道真的如传言那样,你能生孩子?”   九婴察觉不到昊微的内息,便误以为昊微没有修为,只是个柔弱可怜的小娃娃。   而极音八卦阵不是一个毫无修为的小娃娃能闯进来的,所以还是司澜在阵内生了个孩子靠谱些。   司澜就知道九婴一直在监视着他,所以也偷听到玄灵门弟子先前说的话,误以为他能生孩子。   真是离谱。   “不是。”司澜言简意赅否定,怕九婴发现小白龙的真身,到时想要夺小白龙的身体,又岔开话题,“玄灵门和魅蛇族的人,你没再伤害他们吧?”   九婴嘶嗬一声,蛇信子在半空中漂浮,冷冷道,“他们若是主动找过来送死,我也不得不成全他们。”   听到这话,估摸这几日玄灵门跟魅蛇族没有出什么事。   司澜叹口气,“你夺了我的肉身后,能不能每逢中元节给我父母上柱香?”   九婴有些不悦,“你在跟我提条件?”   “不是,只是我答应过我爹娘,每年中元节都会去看他们。”   九婴闻言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司澜,半晌,才开口「嗯」了一声。   八卦阵随后发生变化,周遭的幻境像是融化了般与新的幻境叠加在一起。   司澜和昊微瞬间置身于空旷的山洞内,洞内石壁常年遭水侵蚀,布满五彩斑驳的痕迹,在若明若暗的光线照耀下显得阴森可怖。   山洞内亦有一条地下河流,河水缓缓淌过。   河流对面,曲泽早已站在那儿,见到司澜出现,表情不动。   只是在看到司澜身边的昊微时,曲泽才眼神微动,目露戒备。   在曲泽身后,一座巨型蛇头雕像巍然而立,与司澜上次见到的那蛇头雕像,神色略有差别。   这雕像,蛇眸紧闭,獠牙收敛,似是陷入到熟睡中。   司澜心中感触万千,“没想到我活了一千年,到最后是在给别人养肉身。”   昊微抬头看向司澜,又听到司澜自言自语道,“若再给我两百年,我就能和天帝做亲家,到时候统一六界也不是不可能……”   “……”昊微。   它算是白担心他了。   这个时候他还想着两人结契的事情!   九婴慢慢显出模样,遮挡住身后那座蛇头雕像,它眼神一沉,一股强大的气息瞬间袭向司澜,将司澜卷起悬在半空中,带到它跟前。   它围绕着司澜转了一圈,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本该在上古时期就灭绝的种族,居然在十万年后还有后代。   啧啧。   它难掩喜色,幻化出螣英花,此刻的螣英花已经变成蛇脊,悬在司澜头顶上方。   螣英花尾端如利器,刺破司澜的后颈,司澜顿时流露出痛苦的表情,“唔……”   “我要将你的脊骨换成蛇族的。”九婴不仅打算恢复人形肉身,还打算恢复本体肉身,那就势必要用蛇骨。   司澜痛到面上毫无血色,鬓间冒出冷汗,两只手紧紧攥住,克制住颤抖。   昊微见状,脸色不由绷紧,上前想要救司澜,却被曲泽伸手拦住。   “唔……”   半空中忽然传来司澜的一声痛呼声,昊微抬起头,发现九婴不见了,只见一团白色的光芒紧紧将司澜包裹住,下一瞬间,光芒乍现,眼前的世界顿时变成刺目的白。   “唔……唔唔……”而司澜的痛呼声越来越急促,不断从光芒中传出来。   昊微没想到这司澜的后路不是乐观,而是坦然赴死。   他顿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只是在强光照耀下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着司澜的气息,朝司澜的飞向而去,却又被曲泽的铁臂一把抓住胳膊。   这个碍事的徒弟……   昊微一怒之下,直接折断曲泽的那截铁手臂。   曲泽闷哼一声,却仍不畏惧,又用仅剩下的左手抽出长剑,朝昊微攻击过来。   昊微避开剑气,身形瞬间闪现到曲泽跟前,一掌击向曲泽心口。   曲泽顿时从半空中摔下来,跌倒在地上,呕了口血出来。   半空中,刺目的白光渐渐消散,昊微红着眼抬起头,看向半空中的人。   那人明明还穿着一样的青衫玉带,束着一样的发冠,但是莫名觉得整个人都变了。   “司澜”动了动脖颈,伸展着身体,从半空中徐徐落下,眼神幽深含笑,“这具肉身,我很满意。”   十万年了,他总算能再次触碰到自己。   想到这,九婴仰天大笑了起来,神情嚣张恣意,双手聚气对着四周猛地打过去,顿时碎石滚滚而落,地动山摇。   而前方那座原本闭目的蛇头雕像,此刻却慢慢睁开眼,露出两道暗门,右眼暗门里关着幻化成人形的蛇母,左眼暗门里盛放着一个紫金四角盒子。   那盒子,正是金珏仙盒。   九婴发泄完情绪后,近乎病态的走向那金珏仙盒,抱着仙盒一角,口里喃喃,“别急……马上,我就会用蛇母的血复活你……”   说完话,九婴突然朝蛇母伸出手,下一瞬,蛇母被一股戾气直接带到九婴面前。   九婴掐住蛇母的脖颈,蛇母面上血色一寸寸褪去,嘴角溢出鲜血。两只手不停的拍打着九婴,可却无济于事。   九婴眼珠子迅速翻滚出血色,脸上爬满狰狞可怖的蛇纹,指甲变成尖锐的利器,扎进蛇母的脖颈中。   眼见蛇母命在旦夕之际,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响起。   “啊,我这样看起来有点丑啊。”   “我还是觉得我的身体,我自己占着会比较好。”   作者有话说:   在这里向各位小可爱推一下作者的预收《上将的beta恋人》和《1011宿舍的团宠》,欢迎大家收藏,嘤嘤嘤。   beta的预收文案:   虞深是一个没有信息素的低级beta,未婚夫却是帝国唯一一位S级的alpha,陆锦焱。   虞深因此成了星际适婚omega和beta的眼中钉,为了减少大家的敌意,也为了配得上陆锦焱,虞深加入机甲训练营,成为一枚初级机甲师。   第一次执行任务时,虞深操控着一条断了腿的机甲,在战场上艰难行走,而陆锦焱却站在飞船上,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看着虞深。   站在陆锦焱身旁的是同样稀少的S级omega副将,宋栩。   某日,虞深感觉自己好像要二次分化,打电话给陆锦焱,陆锦焱却冷冷挂断电话。虞深只得独自去买抑制剂,结果买错了抑制剂,导致浑身冒出奇异的红色瘢痕,大出血被送往医院,他的生z腔发生变异,已经无法再孕育子嗣。   陆家知道情况后,立刻商量退婚的事情,似乎怕虞深黏着陆锦焱不放,给了虞深一大笔钱和一颗小行星作为补偿。   虞深身体出了问题后,不再适合操控机甲,退役的那一天,基地忽然遭到阿斯塔星球怪兽袭击。虞深和一众机甲师临危受命操控着机甲杀出一条血路,撤离时,虞深的机甲却出了问题,跌落进废墟,被阿斯塔怪兽渐渐围住、吞噬。   最后一眼,虞深看见陆锦焱带着宋栩,乘着飞船渐渐远去。   ——   “上将,宋副将受伤严重,我们要快点撤离。”   “基地还有谁没有撤走?”   “只剩下一个初级机甲师。”   陆锦焱望了一眼那个渐渐被虫子埋没的机甲,权衡后下令撤走离开。   “那个初级机甲师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做虞深。”   “什、么、名、字?”   “虞……深……”   ——   八个月后,陆锦焱代表蓝星去和阿斯塔星球谈判。   王座上,被一众怪兽紧紧环绕的阿斯塔国王,缓缓朝陆锦焱抬起头,露出个熟悉却又陌生的笑容。   “好久不见,陆上将。”   陆锦焱彻底失控。   感谢在2022-09-12 10:29:24-2022-09-13 09:2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懒得起名儿、睡觉睡觉睡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偶扑_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九婴眼珠子的血色缓慢消失, 蛇纹也在一寸寸退下去,掐住蛇母的手臂忽然使不上力气了。   它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臂,还想要抬手, 但体内好像有另一股力道在阻止他, “怎么会这样?”   不过是转眼间,司澜便已经重新占据身体的主导地位, 而九婴的精神体被禁锢在了一个漆黑的世界中, 不,确切来说,是一个漆黑的牢笼。   司澜早已提前在自己的身体里下了个阵法, 以自己的肉身为牢笼, 封禁住九婴这颗脑袋的精神体。   九婴疯了般咆哮怒吼,“司澜……你……怎么会这样?你不是已经法术全无了吗?”   “啊?你是指曲泽给我喝的那杯水吗?”司澜漫不经心望向曲泽,曲泽从地上爬起来,擦拭掉嘴角的血, 恭敬的站到司澜身边。   司澜一脸惊诧, “曲泽,你怎么吐血了?”   曲泽余光睐向昊微, 面上却没说什么, 只轻轻咳嗽着, “尊上,不碍事。”   昊微此刻看到曲泽恭敬的站在司澜身旁的模样, 短暂愣了一下, 随后联想到先前司澜的那些「心大」的行径, 恍若明白什么。   一股被戏弄的怒火在心底悄然升起。   自己真的是白担心他了。   亏他还打算耗损修为, 将九婴的精神体从司澜肉身里打出去。   同样, 九婴心中此刻也升起一股被戏弄的怒火, “曲泽,你背叛了我?!”   九婴现在和司澜共用一个身体,虽然不占据主导地位,但是却能通过司澜的身体,见之所见,听之说听,言之所言。   曲泽木讷着表情回道,“我没有背叛你,因为从始至终我都不是你的盟友。”   九婴似是难以接受,嘶吼道,“不是我的盟友?我不是已经让你看到他怎么断了你的胳膊吗?你为什么还要为这种人卖命?”   “他是我师尊,莫说是一只胳膊,便是他要我的命,我也会给他。”曲泽一字一顿道,表情岿然不动。   司澜不由点点头,这个徒弟没白疼,似是想杀人诛心,他又道,“其实在你第一次找到曲泽后,曲泽就将你说的那些话禀报给我了。”   “……”九婴。   九婴的怒火在黑暗中无处可泄,疯了般嘶吼咆哮着,不愿意相信自己像个傻子一样,一直被被玩弄着,“既然你从始至终什么都知道,那你怎么还会被骗到这里来?”   “因为不是你想要见我,而是我有事情要找你。”   “你有事要找我什么?”   “是,我想知道,你当年是用什么方法杀死边让的。”   司澜的话问完,边上的昊微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司澜。   边让是天道之子,超越六界五行,不受轮回管控,一般的方法根本杀不死他。   而如今,与天道之子同等修为等级的是神皇级别。   目前在六界仅有两位达到神皇级别,一位是早已闭关上万年的啻忧神君,另一位便是昊微自己。   昊微凝眸看向司澜,不明白司澜为什么要问九婴这个事?   九婴冷笑一声,心里对曲泽背叛的事情耿耿于怀,于是故意道,“好啊,你想知道这个事是吗?那你杀了你这个徒弟,我就告诉你。”   司澜挑眉,“当真?”   “当真!”   司澜抽出长鞭,站到曲泽对面。   曲泽即使听到司澜和九婴的对话,神情也没有任何变化,永远沉着脸,眼神无比坚定的看着司澜。   仿佛能为司澜而死,是他的荣幸。   司澜抬起长鞭,瞬间化作利剑,青色的剑光直直朝曲泽劈过去。   只是在曲泽头顶上方时,司澜突然转变了方向,砍向金珏仙盒。   “不要……”   九婴见此情形,肝胆俱裂的喊了一声,它看到金珏仙盒被庞大的剑气,砍出一道裂痕,那裂痕慢慢扩大,砰的一下炸裂开来。   九婴的心也随之炸了下。   金珏仙盒四分五裂,掉落在地上,露出盒子内的绛玉珠,在黑暗中闪烁着红色幽光。   司澜缓慢走向绛玉珠,凝眸仔细打量着。   那九婴也趁机打量着绛玉珠。   这珠子通体剔透,颜色纯正,算是绛玉珠中的上等佳品。但再怎么上等,它也不过是颗绛玉珠,对于修士来说,倒是有几分用处。但是对于神仙妖魔来说,这颗珠子却作用不多。   靠它来提升修行,还不如多去摘几个人参果。   司澜不明白九婴废了半天的劲,怎么就为了这么一颗珠子?   九婴视线紧紧黏在那颗珠子上,然而越看,越察觉到不对劲。   这颗珠子,不是他要找的东西。   即使过了十万年,被封印了那么久的记忆,但他不会忘记那个东西的模样。   他的精神体最初从封禁中苏醒过来时,无法动弹,只得慢慢修炼恢复。而在这其间,他听到玄灵门的某任掌门和弟子聊天,得知这里封印了金珏仙盒,盒内藏的红色珠子是稀世珍宝,能佑玄灵门常青不败。   他便以为那颗珠子,就是和他一起被封禁起来的东西!   他的精神体后来能动了,走遍极音八卦阵的十万个虚幻场景,才找到金珏仙盒。   他发现第一任掌门在仙盒外布了封禁阵法,而解开阵法的口诀只有第一任掌门才知道,无法通过阵法打开金珏仙盒。   那就只能强行用武器打开,而金珏仙盒的材质是用昆仑山的玉石打造而成,质地异常坚硬,需得神器才能劈开。   这也是他盯上司澜的原因之一。   司澜手中的玄心鞭是上古三大神器之一,用它或许能劈开;   可是现在才发现,找了半天这个东西也不是自己所要找的!   他废了那么多心血,杀了那么多魅蛇,每一步都走的小心又小心,可还是错的离谱!   九婴一时承受不住,精神体受到剧烈的冲击,在黑暗中痛苦哀嚎着。   “为什么会这样?”   大抵是共用一个身体的原因,司澜此刻莫名的共情对方,感受得到对方传来的痛苦和绝望,心脏仿佛都要裂开了。   这颗珠子不是它要找的?   “为什么要让我苏醒?是为了让我永远活在悔恨中吗?杀了我吧!杀了我!”   九婴嘶吼着话,张大嘴巴露出獠牙,突然开始攻击阵法,大有鱼死网破之意。   那巨大的冲击力,一股一股冲向阵法,随后又反弹到九婴的精神体上,九婴眉心涌出来一道道裂痕,精神体快要破裂了!   司澜也受到影响,突觉喉咙涌出一股腥甜,吐了口血出来。   九婴若在他体内自爆,他必将也会受到重创。   司澜连忙将绛玉珠放下来,闭上眼睛,双手合在胸前,静心施咒。但奈何九婴一直在冲击阵法,让他根本静不下心来,五脏六腑都在颤动,口里的腥甜味越来越重。   他又吐了口血出来。   “尊上!”   司澜不敢睁眼,继续施加禁制,正焦虑时忽然感觉一股灵力涌入到体内,为他抵挡住阵法的冲击。趁此机会,他连忙在体内又加了一层封印,逼得九婴无法动弹,连自爆也做了。   “放开我……你不杀我,我要杀了你……”九婴目眦尽裂,咬牙切齿威胁着话。   司澜睁开眼,擦拭着嘴角的血渍,无可奈何道,“你要找什么东西?我们做个交易,我来帮你找,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杀掉边让的。”   听到这话,九婴的情绪缓缓镇定下来,只是不敢轻易相信司澜,被欺骗和戏弄的阴影还蒙在心头。   “我要怎么信你?”   “你信不信我不重要,但如果你真的想要找回那个东西,你只能靠我。毕竟除了我,你也找不到更适合的人选。”   九婴沉默下去,思考着司澜的话。   司澜目前的确是他接触到的人中最合适的,如果司澜肯帮他,那想必还有机会可以找到那东西。   “好。”   “你要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一颗红色的血珠,宛若拇指般大小,血珠晶莹透明,但其间似有点点血迹凝于其中。”   司澜从未见过这个东西,听他叙述,也只觉得云里雾里,不甚清楚。   “它是谁给你的?”   “是边让。”九婴声音忽然低沉下去。   司澜咂舌,他废了那么大的劲就为了找边让送给他的一个东西?   甚至还将那个东西看得比命还重要?   他先前以为那金珏仙盒里可能藏的是边让的尸体,便慎之又慎,不敢主动攻击,等着那九婴主动入他的身,将金珏仙盒露出来,他才敢抓九婴。   司澜脑海顿时生起万千思绪,试探性道,“那边让有说那个东西是什么吗?”   九婴没说话,沉默下去,大抵是想到了些不好的事情。   司澜听不到他回答,只好凭空幻化出笔墨和布帛,在布帛上画出那块血珠。   “是这样吗?”   “嗯,差不多,血迹再稍微加重一点。”   司澜按照要求修改,下意识道,“你的记性挺好的,过了十多万年,居然还记得这块珠子长什么样。”   九婴又沉默下去,异常的沉默。   怎么可能会忘得掉?   最后一幕,那个人脸色苍白,将珠子交给他。   那人说,即使魂飞魄散,也杀不了他,他还会重新投胎,堕入轮回。   “北川雪尽,吾归之时。”   如过北川已经雪尽,他堕入轮回,那是不是已经投胎很多次了?   想必,他的人生有喜有悲,有爱有恨,唯独没有他了。   “六界甚广,这颗十万年前的珠子恐怕不太好找。”九婴嘶哑开口,赤目猩红如血。他不想等了,一刻也不想等了。   那是边让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也是复活边让的唯一希望。   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也想再看它一眼。   “我可以传送你回到上古时期,找到当初将珠子从我身上偷走的人。”   司澜闻言,不由惊讶挑眉。   传送回上古时期,这是传回咒吗?   净秽咒便是来自于传回咒,进入到咒法中的人,都无法影响过去,但又不一样,净秽咒只能看到已故之人生前一年的场景。而传回咒却不受限,超越轮回,能回到过去任何一点。   司澜拧眉道,“以你如今的修为能完成传回咒吗?”万一半路出了事情,他被卡在六道轮回间,或者被迫永久停留在上古时期,那就惨了。   九婴半是安抚半是引诱,“我可以完成,你若是想知道我是怎么杀死边让的,那你就亲自去看看。”   司澜感觉到自己若是拒绝它了,它便绝不可能告诉他杀死边让的法子。他沉默了会儿才开口,“既是如此,那我再加一个条件,你将传送咒的咒术传给我。”   在天道未造人界之前,仅有神仙妖魔冥五界,适时群雄荟萃,咒法迸发,整个世界都在血腥暴力中延续生命,但同时也在强大盛旺中飞快发展。   后来,天道造了人界之后,为平衡规则,不惜让掌控五界的三位天道之子陨落,还降天谴于五界,重创五界中的强者。   在此期间,许多法术和神器也消失在历史的浩瀚洪流中。以致现如今谁捡到一个上古神器,就能随便在六界叱咤风云。   九婴没想到司澜这人不仅狡诈,还贪婪,居然盯上他的咒术。   九婴恶狠狠的咬住牙,不想同意,但转眼想,自己都要死了,留着这些也没什么用。他努力在心中说服自己,心不甘情不愿道,“好。”   司澜嘴角一勾,将九婴的精神体从体内放出来。   九婴的面容与先前相比,判若两蛇。   现在的九婴,面部俱是裂纹,双目猩红憔悴,丝毫不见先前抢夺司澜肉身时的那股霸气和恣意。   仿佛一瞬间,他老了几千岁。   司澜继续问了些传回咒的规矩,得知阵法若是出了问题,一旦留在过去,他将会法术全无,变成普通人。   而他对过去施加的影响,若是违背了历史,将会被天道扭正,甚至有可能天道会为了秩序,彻底抹杀掉他的存在。   曲泽听完话后,向来木讷的脸总算露出点情绪,拧着眉头走到司澜跟前,低声道,“尊上,万一阵法出了问题怎么办?”   “不会,我想他也应该是真心想找那颗珠子,不会让阵法出问题。”司澜递给曲泽一个安抚的眼神。   九婴看到曲泽这副担心的模样,不由沉下嘴角。   这个小兔崽子看起来很爱司澜,爱到毫无底线,所以当初自己为什么会相信小兔崽子要司澜血债血还的话?   九婴直到此刻心里还有些愤愤不平,觉得自己输得一塌糊涂只是找错了人而已,如果当初找的是司澜身边的其他人,或许早就成功骗到司澜的肉身。   九婴冷淡开口,“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现在害你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好处了。”   司澜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九婴闭上眼睛,念着口诀,声音萦绕在山洞内,低沉醇厚,却又莫名诡谲。   司澜脚下,涌现出一道星月型阵法,散发着金色光芒,一点点将司澜包裹住。尔后,司澜的身形瞬间从阵法内消失,置身于六道轮回间。   轮回道上,三百三十三道齿轮飞快旋转,九婴的声音仿佛穿越轮回在他耳畔响起。   “你查到血珠的下落后,取出掌心血便能破阵,重新回到现实世界。”   “好。”   眨眼见,司澜已被传送到陌生的世界,身体急速下坠,跌落到草地上。他刚稳住身形,看到一道白色身影也从天而降,他本能的接住对方。   “小东西?”他看着怀里白白嫩嫩的小人儿,又惊又吓道,“你怎么跟着过来了?”   昊微稳住身形,面色淡淡,“不知道。”   “……”司澜。   不知道这阵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将小东西也传送过来,他只好轻声叮嘱他,“你跟着我,不要乱跑。”   “嗯。”昊微应了一声。   司澜打量着四周,两人被一层褐色结界包裹住,与眼前的世界生生割裂开来。   眼前的世界,是一片茫茫荒漠。   天空亦是淡淡的荒漠色,不见白云,不见山鸟。远处天际线与地平线相连,融为一体,似无边炼狱,充斥着死亡绝望的气息。   ——   九婴施展完传回咒后,脸色微微一变,“好像出了点差错。”   曲泽听到这,二话不说,左手举剑冷冷抵向九婴,“出了什么错?”   “传送时间出了问题,让他回早了。”   或许是因为十万年没有施展咒术,手法生疏了才会出现纰漏,也或许是他寿元将尽,力不从心。   九婴看着曲泽担忧的面庞,咬了咬牙,“你放心,他不会有事,我就算是撑着最后一口气,也会将他送回来。”   曲泽这才收回长剑,一动不动站在阵法前,守着阵法。   不知想起来什么,他转身寻找天界小太子的身影,发现不知何时小太子不见了!   那小太子是离开极音八卦阵了,还是也跟着司澜去了上古时期?   曲泽目光落到阵法上,眉头蹙了蹙。   ——   司澜和昊微二人还在观察着四周的情况,这里荒无人烟,连个会喘息的生物都没有,九婴为什么要将他们传送到这里来?   正疑惑间,忽然地动山摇起来,前方卷起漫天尘土,只见一只巨大的脑袋在尘土中若隐若现。   不对,是一群巨大的脑袋!   司澜连忙拽着昊微跃到半空中,透过飞扬的尘沙,才看到那些巨型脑袋是九头蛇。   明明只有两只妖蛇,可却有十八个脑袋,甩着尾巴朝前跑时,气势磅礴,声势浩荡,宛若一群妖兽出山。   这两只九头蛇一边跑一边说着话。   “是不是上次送的十个战士,让边让不满意?”   “应该是的,这次不知道又是谁家的孩子倒霉了……”   司澜听到这,拽住昊微的手,立即跟在这两只九头蛇身后。   这两只九头蛇一直朝前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在一处绿洲旁停下来。   那两只九头蛇立即幻化出人形,走进族群内。   此刻,九头蛇首领坐在高位上,一只手曲起抵在下巴上,神色凝重。而其他九头蛇则聚成一圈,围着首领,叽叽喳喳说着话。   “我们已经献上十个战士给他当做猎物捕杀了,他居然还要降罚于我们!”   “我看应该是上次摺雨的事惹到他了,所以他就一直在故意找我们麻烦”   “不,即使没有摺雨,他也照样会来挑刺,听说九尾狐一族仅仅因为有女子多看了他一眼,他便将人的眼睛挖掉!”   众人听到这,都沉默不语。   过了会儿,不知是谁突然道了句,“难道我们中荒就要一直这样被他压迫吗?”   “嘘……”   那年幼的九头蛇刚说完话,便被其他九头蛇捂住嘴巴。   坐在高座上的首领睁开眼睛,红色瞳仁敛着幽光,仿佛淬着鲜血在其中。他缓缓站起身,一字一顿警告,“休得妄言。”   这话刚落下来,下一瞬,一股强大的气息便从天际直接袭向九头蛇族群,精准找到刚刚开口抱怨的几只九头蛇。气息划过他们的脖颈,霎时,砍掉他们的八颗脑袋,鲜血从他们脖颈迸出。   而袭向那小九头蛇的气息,被首领以身给挡下。   “唔……嘶嗬……”   被砍掉八颗脑袋的九头蛇们,被迫现出原形,靠着那仅剩下的一颗脑袋,在地上痛苦的叫唤着,苟延残喘着。   而他的族人们见到这情形,吓得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向他们伸出援手,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司澜看到眼前这场景,下意识的捂住小白龙的眼睛。   果真如书中所记载的那样,边让统治中荒时,嗜血暴戾,乱杀无辜,难怪后来会被九婴杀死。   只是不知道,此时这群人中谁是九婴?   司澜努力在人群中找九婴,可惜没见过幻化成人形的九婴,分辨不出来。   这时,司澜看见远处八匹天马载着一辆巨大的马车朝这边驶过来,马车稳稳落在高座上,那八匹天马随后化作雕像立于马车八个方位。   夹杂着血腥味的微风吹动马车上的白色帐幔,帐幔内人影朦胧,声音却清晰冷冽。   “这就是妄言的下场。”   一众九头蛇敢怒不敢言。   那帘中的视线,直直落在首领怀中,看着那被吓哭的小九头蛇,似笑非笑道,“楮墨,你知道忤逆吾的下场吗?”   首领跪倒在地上,“这个孩子口不择言,是我这个首领没有教导好,所以主上你若罚,就罚我。”说完话,楮墨溢了口鲜血出来,是先前替小九头蛇当下的气息而受的伤。   帘子内的人,发出一声轻蔑的笑。   那笑声,让一众九头蛇心中的仇恨和愤怒飙升到极致。然而在绝对力量面前,他们却不得不隐忍。   一道气息宛若银剑从帘中飞快冲出,直接击中楮墨,楮墨身体连连后退,撞到大树上,吐了口血出来。   可楮墨却立即跪在地上谢恩,“谢主上手下留情。”   “这一批战士挑好了吗?”   楮墨面露难堪,攥紧手指,“挑好了。”   那些被选中的战士,会被当做猎物,供边让捕获,也会被当成角斗场的野兽,与其他族群搏斗,供边让一乐。   基本上送过去的战士,十死九伤。   最后活下来的那一个往往精神受创,也变得不正常。   “喊他们过来,让吾看看。”   边让说这话时,就像是在挑选东西,居高临下,漫不经心,完全将他人生命视作蝼蚁。   楮墨唤来十位战士,走到马车前,“主上,请过目。”   这十位战士,身形高大强壮,袒露着上半身,展现出强健有力的胸膛和臂膀。   马车里伸出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挑开帐幔,众人见状下意识低下头,不敢看那马车上的人。   司澜带着小白龙转了个方向,可惜还没来得及看清边让的面容,那帘子又放了下来。   边让冷冽的声音响起,“但愿他们能多撑几日,让吾不要那么无聊。”   边让说完话,要离开,楮墨又开口道,“主上,这次九头蛇一族还为您准备了十位美人。”   这话说完,帐幔内的人,久久没有出声。   九头蛇族也莫名陷入到死寂中去,各个都紧张的攥紧手指,连口水都不敢吞。   这位主,自诞生以来,十万年还从未有过伴侣。   曾经九尾妖狐一族,企图用第一美人来勾引边让,却被边让硬生生挖掉了她的眼睛。   自此之后,中荒便不再敢有人对边让使用美人计。   这一次,楮墨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想要赌一把运气。   好在,帐幔里边让的声音懒懒的,“带上来看看。”   楮墨轻舒口气,立即让人将十个精挑细选的美人带上来。这十个美人,或小巧玲珑,或高挑婀娜,各有千秋。   然而帘子里的那道目光掠过美人儿的脸后,未作一丝停留。   “这便是九头蛇族的美人吗?”   边让忽然掀开帐幔,走了出来。   一众九头蛇吓得纷纷将头低得更深,根本不敢看边让的脸。   他们不知道边让要做什么,只能用余光看见边让穿梭在众人之中,脚步最后停在角落。   边让轻轻挑起一位黑衣少年的下巴,逼着对方抬起头。   “吾看,这位才是最美的。”   一众九头蛇闻言,纷纷看向角落,见到那个被挑中的人后顿时表情迥异。   黑衣少年脸色一点点窘迫起来,耳根泛红,伸手想要推开边让的手,可却被边让反手握住。   “吾要他了。”边让不容置喙。   楮墨张了张唇,“主上,他是……”   “怎么,他不美吗?”边让眯起眼睛,笑意不达眼底。   楮墨立即忍下心里的话,低下头回道,“美。”可是再怎么美,那个黑衣少年也不是美人,而是个男子啊。   楮墨和一众九头蛇心里都充满疑虑,但也不敢说什么,那黑衣少年在被边让带上马车时,本想出手反抗,可是在对上楮墨的视线后,黑衣少年又咬着红唇,收回了手。   八匹天马化出原形,腾空嘶鸣一声,驾着马车离开。   司澜和昊微也紧紧跟在马车后面,听到马车内传来边让漫不经心的声音。   “告诉吾,你的名字。”   “九婴。”   司澜和昊微听到这差点一趔趄,两人都没想到,那个清秀英俊的黑衣少年居然会是九婴!   怎么判若两蛇?   岁月还真的是把杀猪刀。   尤其是这「猪」还被杀了十万多年。   马车驶向九重天,眼前的世界,白云浮游,仙鹤归鸣,俄见琼楼玉宇,丹楹刻桷,美不胜收。   这与九头蛇一族所生存的环境,不啻云泥之别。   马车停在最高处的仙山上,仆人们抬着一顶小轿过来,其中一人跪在轿子旁,双手撑地。   边让掀开帐幔,兴许是突然看到刺眼的光芒,眯了眯眼,唇角溢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他踩在那人的背下了马车,坐到轿子中。   司澜这才看到边让的面容,确实如书中记载的那样,银发玉面,男生女相,阴柔俊美,只是浑身都透着一股病态、暴戾、偏执的气息。   他仿佛是一个矛盾体,具有这世间最阴柔美丽的面庞,却又具有最残忍血腥的性子。   九婴也下了马车,跟在轿子旁,面容兴许是因为紧张而充血,脸颊微微泛着红,一双眼睛明亮如水。   此时的九婴,换算成人类的年龄的话大概在十六七岁左右,身段修长,已初具成熟男人的身形,但面容还有些幼稚。   司澜仔细打量着九婴,不由点了下头,道,“边让还挺有眼光的,没想到九婴肉身居然长得如此俊美。”   说完话后,司澜感觉到身边的昊微气息忽然一沉,本能的又补充了句话,“可惜我不喜欢蛇,凉冰冰的,抱着不舒服。”   昊微撇开头,冷着脸追向小轿子,“九婴的传回咒出了问题,将我们传回到他和边让初识的场景,不知道这距离他杀边让有多长时间?”   毕竟传回咒里一年,现实世界一日。   他们若是在这里待久了,现实世界也会生变动。   “我没记错的话,九头蛇族遭遇天谴是在谛行三年,而九头蛇献美人给边让是谛行一年。”   昊微顿了下,侧目看向司澜,没想到司澜记性这么好。   司澜察觉到昊微的视线,刚想看他,他又移开目光了。   两人一时沉默无言,飞了一段时间,司澜忽然激动道,“既然回到了上古时期,那我岂不是可以看到偶像?”   昊微微微皱眉,虽然不理解偶像是什么意思,但是从司澜的态度中,能够感觉到偶像是司澜很喜欢的人。   “边让是天道之子,那他一定也会去见君黎!只要跟着他,那我也能见到君黎!”   司澜两眼顿时泛起小星星,君黎掌管中天,治理手段刚柔并济,对待子民谦卑仁和,是唯一深受子民爱戴且自然陨落于六界的天道之子。   年幼时,司澜曾看过不少君黎撰写的书,被其仁和善良且又瑰意奇行的思想和行径所吸引。   可以来说,君黎是司澜在修行、认知方面的的启蒙老师。   昊微听到这,嘴角一撇。   原来司澜的偶像是君黎啊,不过,他也挺喜欢君黎的。   毕竟另外两位天道之子,一个比一个疯。   “好无聊。”轿子内忽然传出来边让的声音,顿了顿,那声音又响起,“去斗兽场。”   “是。”   仆人转了方向,抬着小轿子朝斗兽场走去。   九婴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只得亦步亦趋跟着。这一路,边让除了问过他的名字后,就再也没有跟他说过话。   还未靠近斗兽场,便听到一声嘶吼声从里面,那是属于狮子的吼声,嘶哑绝望,震得人头皮发麻。   周遭空气充满浓郁的血腥味,是无数族群战士的鲜血,交织在一起的味道。   不是尸城,却堆满尸骨。   九婴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他的哥哥……也是死在这里面。   边让下了小轿子,侧目看向一旁的九婴,九婴却没有避开边让的视线,睁着泛红的眼睛,眼神直勾勾盯着他。   边让神色微怔,忽而勾唇笑了下,却没说话,坐到高台上,手指轻轻敲着椅把。九婴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一旁的仆人推了过去,乖乖站到椅子旁。   斗兽场内,身形庞大的雄狮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数十个仆人合力将那巨狮的尸身拖了出去。   刚刚那道绝望的嘶吼声,应是雄狮垂死前的最后挣扎。   战胜雄狮的,是一只地龙。   司澜看到地龙的时候,忍不住瞟了一眼昊微。   在上古时期,还没有将龙分为等级,这时候地龙、天龙、真龙都是一个族的,所以这地龙,也算得上是昊微的某个祖宗。   昊微神色倒是没有任何变化,目光静静的望着那斗兽场。   司澜没想到这小孩性子娇气,但是胆子却一点也不小,若是别的孩子看到这场面,恐怕早就吓得躲到他怀里去了。   思忖了下,为了孩子能健康成长,司澜轻轻将昊微揽进怀里,伸手捂住了昊微的眼睛。   “这些画面太血腥,不适合小孩子看。”   “……”昊微。   昊微面上有些无语,但也没有推开司澜的手,竟觉得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从对方手上传来,很好闻,不忍推开。   他施法透过司澜的手,看到斗兽场内的场景。   那雄狮被拉下去后,又放进来一只九头蛇。   高台上的九婴看到那只九头蛇后,情绪有些激动,敛着眉,眼神一动不动。   边让漫不经心问向一旁的仆人,“这只地龙战胜几只妖兽了?”   “回主上的话,地龙战胜了六只了。”   边让啧了一下,懒懒靠在椅子上,“那再战胜这最后一只,就是七连胜了,不愧是地龙。”   不知想起什么,边让又笑着道,“下次,抓来一只真龙试试。”   九婴闻言,目光凶狠的瞪向边让,但边让却好似没有看到,目光仍专注的望着斗兽场内的情景。   兴许是杀红了眼,那地龙在看到九头蛇出现后,立即嘶吼着朝九头蛇扑过去,九头蛇仓皇避让,随后,九只脑袋纷纷张大嘴巴,朝地龙咬过去。   地龙立即甩起尾巴,竖起根根龙鳞,打向九头蛇。九头蛇有几只脑袋直接被巨龙的尾巴摔断,还有几只脑袋紧紧咬在了地龙的身上。   地龙和九头蛇瞬间都发出痛苦的吼声,互相撕扯殴打着。   不一会儿斗兽场便被打得碎裂开来,溅起一片尘土,遮住了众人的视线,根本看不清斗兽场内的情形。   下一瞬,尘土中现出一只黑色龙爪,径直朝着高台上的边让袭击过去。   边让反应迅速,瞬间握住了对方的爪子,这时另一侧一只巨大的蛇头朝边让咬过来,边让扭断龙爪后,轻轻一侧,避开蛇头的撕咬,   蛇头还想要再发动攻击,边让早已闪现到对方的身后,身影如魅,速度不可思议,那颗蛇头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经被边让拧断了。   巨龙甩起残破的巨尾,带起强大的气流,势不可挡扫向边让,边让没有躲避,眼神闪烁,反而露出浓浓的嗜血欲望。   那巨龙尾巴在靠近边让脑袋时,边让倏然抬手捏住了龙尾,只听咔嚓一声,龙尾断裂开来,斗兽场内瞬间传来巨龙的痛呼声。   “嘶……嗬……你这暴君,必不得好死!”轰的一声,巨龙跌到在地上,睁着硕大的血眸,死不瞑目。   而那九头蛇还剩下一个脑袋,看到这种情况,吓得转身就要跑。   边让望着九头蛇的背影,眯了眯眼。   这一龙一蛇,居然还商量好一同反水。   啧啧。   边让右手聚集气息,化作长剑朝那九头蛇刺过去。   九婴见状,立即飞身上前,施法抵挡住边让的攻击,奈何他修为不如边让,被气息所伤,吐了口血,跌落进斗兽场内。   一众仆人看到这,都吓得屏住呼吸。   在九重天内还从没有人敢挡边让的攻击,这新来的人,怎么如此不懂事。   边让脸上始终挂着笑,慢悠悠落到斗兽场内,与此同时,天上升起一道道屏障,遮住阳光。   斗兽场内的光线,顿时暗了几分。   边让站在九婴面前,饶有兴趣道,“你放跑了那只九头蛇,不若……你跟吾打一场?”   九婴知道自己完全不是边让的对手,但在这一刻,他也没有退缩,听到边让的话后,直接嘶吼一声,显出原形,朝边让扑过去。   饶是九婴有九颗脑袋,同时朝边让发起攻击,可边让的速度却是他的几百倍,他甚至都没有看到边让出手的动作,脖颈便已经被边让捏住。   好在边让似乎想跟他慢慢玩,捏住他的脑袋后,又甩开,根本没有伤到他根本。   越是这样他越恼火,加快速度,疯狂的攻击边让,但边让每一次都能轻松接收到他的攻击,再轻松推开,就像是在逗小孩子玩乐一样。   他忍不住嘶吼道,“怎么,你没力气吗?”   边让唇边笑意更深了,眼中翻滚着嗜血的欲望,直接一脚便击中九婴的心口,将九婴打得连呕三口血。   九婴感觉胸骨要断裂了,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现在他的原形比那个人大了几百倍,他看着那个人,就像在看着一个弱小的食物,但是为什么他却连他的身体都近不了!   为什么会有这么恐怖的修为存在?   天道到底是怎么想的?   “认输吗?”边让似笑非笑问道。   九婴被刺激到,不愿意认输,又嘶吼着朝边让攻击过去,九个脑袋,九个心思,然而在边让面前,他所有的小心思小计谋,都被一一拆解。   九婴再次被打倒在地上,浑身是血。   边让依然笑着问,“认输吗?”   回答他的是新一轮的攻击,边让似乎很有耐心,也很有趣味,每次打九婴的时候,都不下最重的手,只将九婴打回去,一次次逼问九婴认不认输。   九婴始终不认输。   在一旁看戏的司澜,都忍不住默默在心里给九婴认输了。在绝对力量面前,不管鸡蛋怎么磕石头都会被石头砸得稀巴烂。   这九婴的性子太烈了。   司澜忽然间觉得自己应该重新认识一下九婴。   “嘶嗬……嗬……”   九婴被打出人形,幻化不了原身,一身黑衣被鲜血染头,明亮的眼睛亦是充斥着鲜血,咬着牙恶狠狠的看着边让。   他的手指断了八根,却靠着剩下那两根支撑起身体,缓缓站了起来。   他要杀了边让!   如果能杀了他,就彻彻底底解放了族人,解放了中天。   他摇摇晃晃朝边让走过来,边让不动弹,垂眸看着他朝自己举起手,然而手臂却颓然落下,闭着眼睛,昏倒在边让怀中。   边让轻轻哼笑出声,搂住九婴的腰,视线落在九婴的耳根上。   此刻这张脸,只有这耳根还是白皙的,没有被血糊上。   “真是个性子倔的小孩。”   可他偏偏就喜欢性子倔的。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各位宝们,我的二儿砸成功上架啦,我代替我的儿砸感谢各位小姨们的悉心栽培。   ps:专栏里有《上将的beta恋人》、《1011宿舍的团宠》、《见雪》等预收-欢迎大家来看呀 第23章   司澜看见边让将九婴打了一顿, 打得浑身是血,面容肿胀,几乎要认不出来那是九婴了, 忍不住感慨道, “难以相信,这两人后面会有感情纠葛。”   这个时候的边让对九婴的态度, 更像是对宠物的态度, 带着几分纵容和宠溺,但那也不过是因为他的乐子还在此。   昊微倒是没说话,目光一直盯着边让的面容。   边让看起来和司澜身边那只玉佩精长得有几分相似。   这是凑巧, 还是有什么纠葛?   幻境里的画面来到了晚上, 九婴从床上醒过来,下意识喊道,“疼……”   “嗯?这时候知道疼了?在斗兽场的时候怎么不说疼?”   九婴闻言转过身,看到边让正在给他上药。   兴许在夜里, 宫殿内燃起烛火, 那昏黄的光芒落在边让银雪一般的头发上,显得有几分温柔。   边让没抬头看他, 自顾自擦药, “全身骨折十一处, 擦伤二十六处,你倒是能忍, 那就多多忍耐。”   说着, 边让的手忽然对准九婴的尾椎捏了起来, 九婴顿时痛得嘶嗬嘶嗬, 脸色苍白, 冷汗不停的滑落。   真的好痛, 那股痛从脊椎迅速蔓延,遍布全身。   可九婴不想丢脸,紧紧咬着牙,不喊一声痛。   边让看见他的脑袋埋进了被子里,身子一抽一抽的,像是哭了,便收起玩心,继续给他擦药。   擦拭到腿边时,九婴紧紧并拢身子,不准边让触碰,“别……别碰我……”   说这话时,九婴的声音像是被水浸泡过,湿哒哒的。   边让看他反应如此异常,反而越发想要一探究竟,于是施力压制住九婴,摆正九婴的身体,缓缓分开。   “你……放开我……”九婴声音哆嗦起来。   边让看到眼前场景后,先是愣了一下,尔后凑到跟前,好奇的拧着眉头笑道,“你这是发青了?”   边让知道植物有授粉期,动物有发青期,但他没有深入研究过,今日倒是被九婴调动起了兴趣,仔细观摩着。   九婴脸色涨的通红,心中难堪至极。   男人都会这样,有什么好看的?   边让忽然啧啧感叹,宛若一个好奇的孩子,“有意思……”   九婴将脸埋的更深了,整个身子也深深埋入被子里,只露出一头黑色的长发。   “原来尾椎骨是你的敏感地方啊……”边让像是想通了什么,点了点头。   九婴咬着牙,不说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尾椎被捏住的时候,前面也莫名其妙……   真的是丢脸丢死了!   边让给九婴擦完伤后,听到仆人来报,便有事离开了。   九婴被施了禁锢,无法动弹,就这么仰面躺着望着上方,目光深深敛着,像是在思考事情。   “今日他始终没有挨到太阳,要么是坐在轿子里,要么是幻化出屏障遮住阳光,难道他怕阳光?”   九婴忽然喃喃自语,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   不知道边让给他擦的是什么药,断了的骨头和身上的伤几个时辰后全好了。   直到第二天凌晨,边让才推门回来。   一股血腥味夹杂着寒风,迎面扑向床上躺着的九婴,九婴瞬间惊醒过来,隐约看到一个人影靠近他,他本能的抵触,然而对方却强势挨在他边上睡着了。   对方的呼吸声很浅,浅到近乎听不到。   九婴借着窗外的那点光亮,静静看着身旁的人,边让拥有这样一张美丽脸庞,性子却那么冷血凶残,像个裹着美丽皮相的恶魔。   这时,边让忽然伸手抱住九婴,下巴抵在九婴的额头上,九婴表情顿时窘迫起来,“醒醒……醒醒……喂……”   他喊了好几句话,对方都没有反应,他只得撇开头,不看边让。   没一会儿,他也再次陷入到睡眠中去。   司澜看着两人躺在床上的模样,表情有些微妙,低下头看向一旁的昊微,昊微绷着小脸,看起来老道严肃,活像个小大人。   司澜伸出手,捂住昊微的眼睛,“非礼勿视。”   “……”昊微。   那恐怕全程都不用睁眼了,因为直觉边让和九婴之间的事会越来越限制级。   晌午,九婴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不知道想起来什么,立即望向床的另一侧,没有看到边让的身影。   他正好奇间,听到边让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既然醒来了,那就服侍我更衣。”   九婴身上的禁锢不知何时解除了,闻声从床上坐起来,看见边让正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单手撑着脑袋,眼神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九婴莫名觉得头皮发麻,想起来自己的计谋,又忍了下去,慢腾腾走到边让跟前,心不甘情不愿唤了声「主上」。   “嗯,把那套黑色的衣服给吾拿过来。”   “是。”九婴难得温顺听话,反倒让边让不适应了。   边让不由得多打量他几眼,视线从他身上上上下下扫过,最后停留在某个地方,似是想起什么,饶有深意的勾了勾嘴角。   九婴自然也察觉到边让的视线,也猜测到边让那忽然勾起的嘴角的意思,想起来昨晚的事,脸色滚烫,低着头将衣服取来。   边让伸出双臂,九婴轻轻替他褪掉衣服,直至到最里层的里衣,“主上,里衣需要褪吗?”   “嗯。”   九婴深深吸口气,给自己做心里建设,然后才褪掉边让的里衣,全程目不斜视,像个被操控的木偶。   而边让却一瞬不瞬欣赏着九婴脸上的「心不甘情不愿」,他就喜欢强人所难……   “是不是比你的威猛?”边让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句话。   而九婴却瞬间明白他的意思,脸色又涨得通红,咬咬牙道,“是,奴比不过主上威猛。”他只是还没有发育好而已!   若是发育好了,不见得比他差!   “哈哈哈……”边让忽然笑出声。   一旁的司澜听到这,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捂昊微的眼睛,还是该捂昊微的耳朵。   原来不管是多么厉害的男人,也都会计较谁大谁小的问题。   司澜哭笑不得,“幼稚。”   昊微闻声,抬头看了一眼司澜,似是想起来什么,脸色有些难看。   他还没忘记司澜上次说他小的事情,司澜自己都计较这事,还好意思说别人幼稚。   而且,他也真的不小。   边让换好衣服后,让九婴跟着他,一同去大殿见中荒子民。   边让说,都是因为九婴,害得他现在要处理很多事情。   九婴皱着眉,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给边让带来麻烦。   “宣赤狐族上殿。”侍从宣完话后,赤狐族的首领便走进大殿,朝边让行跪拜礼。   “见过主上。”   “嗯,找吾何事?”边让说这话时,却不看那首领,侧着头眸光落在九婴的脸上。   九婴便挺直身体,装作没有看到他的目光。   “臣恐主上日理万机,辛苦疲累,便特地从族里选了十位美男子送给主上。”   说着话间,赤狐族首领示意身后的美男子们进殿。   只见一群穿着黑衣,打扮朴素的少年们走了进来,乖巧的跪在大殿上,向边让行礼。   “见过主上。”   九婴脸色一僵,看到这些少年的时候,恍若明白了边让先前说的话——他给他带了很多麻烦。   想必他被边让选中带去九重天一事,给其他族人带来了启发,让他们由送美人改成送美男子。   然后,这些美男子还都与九婴的着装打扮有那么几分相似。   边让勾了勾唇,“抬起头来。”   十名少年闻声,纷纷抬起头,神情或害羞,或魅人,各不相同打,但都容貌清俊,身段修长。   边让摇摇头,嘲讽道,“不好看,退下。”   赤狐首领听到这,慌忙磕头认罪,带着十个美男子下去。   稍后觐见的那些首领,也都带了美男子过来,妄图投其所好,但边让都以不好看为由,退了他们。   九婴不知道边让是什么审美,那些美男子明明很好看,大概边让只是单纯的喜欢把人当做猴耍罢了。   可怜的那些人们,还以为这样能讨好这尊大佛。   “吾甚无趣。”边让忽然开口道,“不若将这群美男子投进斗兽场如何?”   说到后面这句话,边让抬头看向九婴。   九婴知道这个人根本不是在问自己的意见,不管他说好或不好,都阻止不了边让的意图。   除非……找到一个让边让更加感觉有趣的事情。   九婴脑海飞速转动着,“主上,奴每次觉得无趣的时候,都喜欢和伙伴玩石棋。”   “石棋?”   九婴见边让被吸引到,连忙为边让介绍规则。   边让并没有听清那些规则,只是望着九婴道,“你想和吾玩石棋?”   “嗯。”九婴有些紧张,不知道能不能劝服边让。   边让倏然笑了一下,“好。”   九婴顿时在心里舒了口气,没有想到竟然能这么顺利劝服边让。   若是没有成功劝服,只怕今天的斗兽场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他能救得了他们一时,但却救不了他们一世,所以必须得想办法,尽早杀死这个天道之子。   九婴用法术飞快雕刻着棋子,棋子分为十二种动物,相生相克,黑白两色。   九婴让边让执黑棋,自己执白棋,一步步教导边让下棋,本来打算借着下棋狠狠杀一杀边让的威风,结果第一次玩石棋的边让,将九婴杀的片甲不留。   九婴甚至都怀疑对方作弊了!   随后,九婴意识到对方不只是速度、修为远超于众人,只怕脑子也是这样。   九婴心里有些气馁,不想下了,但又怕边让感觉「无聊」,不得不继续和边让下棋。   两人一直下到傍晚,太阳光线渐渐弱下去,九婴心里有些急,再不施计就来不及了。   九婴趁边让低头下棋的那一瞬,轻轻施法,幻化出一团黑气,那黑气瞬间变成一头野兽,蓦地将九婴抓到外面去。   “救我……”   九婴假装被怪兽抓住,顺手抓住边让的衣服,直接将边让拖到阳光下。他目光一瞬不瞬看着边让,以为边让的身体会发生编发,然而却发现沐浴在阳光下的边让,没有丝毫损伤。   怎么会这样?   边让不是很害怕阳光吗?   边让直接一掌击碎那黑气,于半空中揽住九婴的腰,将人安安稳稳抱在怀里,“没事吧?”   “没……没事……”九婴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九重天怎么突然冒出来一只妖兽?”边让假装没有发现那妖兽的气息与九婴一模一样,担忧的看着九婴,抚摸上九婴的脸,“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哪儿受伤?”   “我没事,主上,你……你不是怕阳光吗?”   “啊,我是挺怕阳光的。”边让说完话,意识到自己暴露在阳光下,立即施法布出屏障,将那阳光完完全全遮挡在外面。   “因为阳光照在身上会让我变得……”他故意停顿下来,果不其然看到九婴竖起耳朵,眼神定定看着自己,便慢慢道,“丑。”   “……”九婴。   九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理由,眼神不由流露出几分无语。   这大概是中荒唯一一位因为害怕变丑,而不管到哪儿去都遮住阳光的男人。   边让掐着他的腰,饶有深意道,“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被妖兽掐伤……”   “没……没有……”   “还是要亲自看看。”   九婴刚想要反抗,双手却被反剪于身后,边让施法掀起他的长袍,眯着眼睛,打量着他的腰。   瘦是瘦了点,但是肌肉却不少。   边让伸出手,指腹缓慢触碰九婴的一截腰肢。   九婴脸色腾地变红,羞耻的咬住下唇。   边让轻轻摁压着那些凸出来的肌肉块,调侃道,“这里,是不是被妖怪掐肿了?”   “……”九婴。   看着九婴憋屈的脸庞,边让忽然弯唇笑了起来,半暗不暗的光线中眉眼温柔,莫名带了几分深情。   九婴见状,紧紧握住手指,像是在逼自己不要沉沦,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才能保持理智。   司澜却是目瞪口呆,上一刻还觉得边让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两人能相爱着实奇怪,然而这一刻却发现,边让其实挺会撩的。   九婴虽然恨他,但九婴年纪太小,还没有及冠,心智过于幼稚,与边让这种活了十多万年的天道之子来比,九婴估摸着很快就会招架不住。   想到这,司澜看向一旁的昊微,作为老牛吃嫩草的成员之一,心里顿感自卑。   自己好像不会说甜言蜜语,也不会撩。   不过没关系,小白龙现在年纪还小。   对于这种小孩子,讨好他们还是比较容易的。   想到这,司澜从储物袋里掏出来一把五颜六色的糖,这是他上次没收谢离的糖,如今借花献佛。   “呐,吃糖。”司澜笑着将糖递到昊微面前。   昊微脸色微微僵硬,司澜还以为他害羞,便剥了一颗糖塞给他,指尖触碰到他的唇瓣时,他耳根腾地红了,下意识撇开头,避开司澜的目光。   “糖不能吃多,会蛀牙,但以后我可以每天给你三颗糖吃。”顿了顿,司澜又补充道,“我每天只给谢离两颗,你比他多一颗。”   “……”昊微。   这是拿他跟那个小玉佩精做比较吗?   笑话。   他会在乎两颗糖,三颗糖的事情吗?   幻境内,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边让总是有事没事逗九婴,九婴知道自己在边让心目中就是缓解烦闷的小东西,与斗兽场场那些厮杀的战士没有任何区别。   期间,首领楮墨来找到九婴,询问九婴在九重天的情况。   九婴还是第一次与首领楮墨如此近距离说话,不敢直看楮墨。   楮墨是九头蛇族的精神领袖,所有九头蛇都崇拜楮墨,九婴也不另外,只是在以前九婴只能静静站在角落里看楮墨。   九婴将他在边让身边发生的一切悉数告诉楮墨,楮墨听完话后,凝着眉头沉默了会儿道,“九婴,他很喜欢你。”   九婴咂了咂舌,不知道楮墨是从哪儿感觉到边让很喜欢自己,那个人根本不会有感情。   楮墨忽然上前一步,挨近九婴几分,伸手掠过九婴额前的碎发,俯下身在九婴耳边道,“族人的性命,甚至是中荒的性命,全在你手中了。所以,你一定要想办法获得他的信任,从他口里问到,杀掉他的方法。”   九婴晕乎乎点着头,耳根泛红,察觉两人距离过近,想要往后退一步,却又被楮墨拉在怀里。   “必要时,牺牲自己。”   九婴张了张唇,没说话。   楮墨见状又问道,“明白吗?”   “明白……”九婴声音细弱如蚊回道。   楮墨露出笑意,摸了摸九婴的脑袋,又宛若长辈模样道,“我其实早就注意到你了,知道你非比寻常,没想到如今整个中荒的希望,都在你的手中。”   九婴顿时觉得身上责任重大,连忙向楮墨表露真心,一定会尽快找到杀死边让的方法。   楮墨这才放心离开。   九婴则默默看着楮墨离开的方向,眼里满是崇拜。   司澜听到二人对话,摇了摇头。   楮墨为了利用九婴,打感情牌,甚至还对九婴施展美男计,让九婴甘愿为他杀边让。   原来九婴容易被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在上古时期他就容易被骗。   他和边让最后的结局,早已经写在古书上。   让,中荒,嗜杀。   役九婴,戗之,终及己,殒命。   只是不明白边让临死时,递给九婴的那颗血珠到底是什么?   他看到现在,也没有发现边让身上携有血珠。   一旁的昊微忽然开口,“谛行一年,天谴已至,不需要九婴出手,边让也活不了多久。”   “这么说的话,现在的边让身体应该已经出问题了……”司澜若有所思道。   “嗯。”   司澜颇为感慨的叹了口气。   大部分人都以为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殊不知,太弱,或太强,都将不为天道所允许。   “没想到你这个小孩,懂得还挺多的。”司澜低下头,饶有深意的看着对方。   昊微板着脸道,“看的书多罢了。”   司澜笑了下,看见九婴说话话后,便走回大殿,司澜便赶紧拽着昊微的衣角,跟了过去。   边让此刻躺在摇椅上,雪白衣衫懒洋洋垂下去,单手支撑着脑袋,目光透过屋檐静静看着九重天外的场景。   九婴走到他跟前,边让忽然伸出手拽住他的手腕,他猝不及防被带到边让跟前。   下一瞬,边让吻上他的唇角。   九婴眼睛瞬间瞪大,却失去了焦距,只看到茫茫的白,什么都看不到,心跳也失序,找不到方向。   半晌,边让松开他的脖颈,他身体却支撑不住,直接倒在边让怀里。   边让闷笑一声,一把揽住他的腰。   九婴想要爬起来,却被边让紧紧扣在怀里。   “别动。”   想起来楮墨的叮嘱后,九婴又忍了下去,耳边传来边让的呼吸声,浅浅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撩着他。   过了会儿,边让问道,“这是什么?”   九婴面露难堪,以为对方故意在羞辱自己,咬着唇道,“不知道。”   “呵……”边让忽然笑了下,“这样,是不是能孕育子嗣?”   九婴不说话。   “也不知道你给吾生的孩子,会是什么样?”边让收回手,目光望向远方,“如果是有九个脑袋,那是不是也跟你一样很能吃?”   九婴顿时窘迫起来,忍不住攥起两只手,“我很能吃吗?”   “嗯,吾九重天的仙丹仙果快被你吃完了。”   “……”九婴。   他吃那么多仙丹仙果是为了能快速提升修为,早日杀了他,况且,那些仙丹仙果放在那儿都快要烂了,不吃也会浪费掉。   九婴不想再理睬边让,推开边让,从摇椅上下来,腿脚却发软,差点摔倒在地上。   身后,又传来边让的一声闷笑。   九婴脸颊腾地烧红,心里火气蹭蹭上涨。   这人,真的太坏了!   他一刻也不想要在他身边再待下去,他要尽快找到杀了他的方法。   九婴不知道边让喝不喝酒,以前族里有些男人喝完酒后,就会胡言乱语,兴许可以在边让身上试试。   于是九婴晚上带了酒,带了下酒菜,去见边让。   边让不在大殿里,九婴便坐在椅子上等他。空荡荡的大殿,高大威武,冰冷不见人息,这么些年边然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如果是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一定会闷坏的。   难怪边让的性格会这么恶劣。   九婴胡思乱想着,靠在椅子上睡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大殿门打开,边让裹挟着一身血腥味回来。   月夜下,边让的脸被阴影遮盖住,站在门边,白衣染血,宛若地狱罗刹。   九婴已经习惯了,没有询问缘由,快速去给边让拿一套干净的黑色衣服。   每次边让穿完白衣服杀人后,回去就要换一件黑衣服。   换完衣服后,九婴不知道怎么开口,正犹豫间,还是边让皱着眉开口。   “屋里怎么有股酒味?”   “啊……是……是……”   “你想喝酒?”边让挑眉看他,大抵是觉得有些惊讶。   九婴点点头。   边让看见那酒坛子旁边,还摆了小菜,唇角微微勾起,“那吾便陪你一同饮酒。”   九婴心中顿时欣喜起来,面上却没有什么变化,主动替边让斟酒。   他有九个脑袋,喝了酒之后,还可以悄悄从别的脑袋吐出来,是故,他假装喝了很多酒,醉了嚷嚷着要跟边让不醉不休,一直在给边让倒酒。   边让始终笑着,任由他折腾,过了会儿,边让喝的有点醉了,眼神恍惚,趴在桌子上。   他先问了边让几个话,发现边让已经吐字不清,意识到边让真的醉酒了。   他便直接切入正题,“主上,你最怕什么?”   边让嗯了一声,鼻翼间呼出来的俱是酒味,慢吞吞道,“最怕……太阳。”   “……”九婴。   九婴深呼吸一口气,又问道,“你怕太虚剑吗?”   太虚神剑是第一神器,六界无人不怕。   边让摇摇头,“吾才不怕这种东西,吾……吾怕天道……”   九婴扶额,在这世上,谁不怕天道。   意识到实在问不出来什么后,九婴便不再问了,传音给楮墨,将刚刚问到的话一五一十告诉楮墨。   末了,九婴皱眉道,“首领,难道我们真的没有办法杀死他吗?”   楮墨沉默片刻,敛着眉思考,“不,他其实说了能杀死他的方法。  “什么方法?”   “他怕天道。”   “可是他是天道之子,天道不可能会杀他。”   “天道是不会杀他,但我们可以借天道杀他。传闻当年天道初创神界没多久,便对第一批神不满意,天道仅仅是触碰他们,便让他们烟消云散。后来天道重新创立神界,化名为「幽」,亲自统治众神,引领众神掌管日月交替、轮回更迭后,「幽」才顺劫殒命。当时「幽」留了一段尾指骨节在神界。”   九婴咂舌,激动道,“尾指骨节……或许也具有天道本体的神力,那是不是得到那段尾指骨节我们就可以杀了他?”   “可以试试。”   “好。”   结界内,司澜看到这一幕,不由拧起眉头,原来九婴是靠天道的尾指骨节杀死边让的!   那同样的道理,也可以用天道的尾指骨节杀死神皇级别的神君。   不知想起什么,他轻轻蜷起手指,眼神暗下去。   一旁的昊微察觉到他气息的变化,忍不住思考天界和魔界的关系,两界签订的千年停战协议,好像还差三年就要过期了。   司澜这么在乎杀边让的法子,该不会是在准备杀他?   明明司澜刚刚还给他糖吃,现在转眼就在琢磨杀他,可见,司澜也没比边让这种疯子好到哪儿去。   昊微越想,心里越觉得闷,口里还未吃完的糖,顿时酸酸涩涩的。   九婴按照楮墨的指示,继续潜伏在边让身边,讨好边让,他哄得边让高兴了,带着他一同去驼魔山捉幻妖。   驼魔山下,躺着一只巨壳,壳里不断有虫蚁蛇鼠爬进来爬出去,这巨壳的主人像是死去多时了。   边让轻轻站到巨壳外面,那些虫蚁蛇鼠感应到什么,吓得慌忙逃窜出来。   “主上,幻妖在这里?”   “嗯。”   边让没再说什么,走进壳内,霎时一股剧烈的恶臭味迎面扑过来。九婴跟在后面差点被熏吐,抬头看向边让,发现边让脸色如常,没有任何变化。   两人走进巨壳内,眼前的场景突然发生变化,瞬间置身在白茫茫的一片世界中,九婴好奇观望着,再一转身发现边让的身影不见了。   九婴没作声,继续往前走,走到尽头,突然看到边让的影子。   边让此刻不知怎的重伤倒在地上,无法动弹,那头银发松散开来,却怎么也遮掩不住面目中的恐惧和绝望。   “不要……不要杀我……”   “主上……”   九婴试探性喊着对方的名字,但对方好似受到什么刺激,一直摇着头求饶。   地面上扔了一把长剑,剑尖沾着鲜血,一滴一滴往下落。   刹那间,斗兽场血腥残忍的画面在九婴脑海中闪过。   九婴想起来哥哥的惨死,想起来族人的惨死,想起来那么多中荒子民的死……剧烈的仇恨充斥在心中,他拾起长剑,缓缓走向边让,没有想到能这么快、这么简单,就杀了边让。   他没有犹豫,一剑刺向边让,边让顿时发出一声痛苦嘶吼,抽搐倒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九婴望着边让的尸体,还保持着捅剑动作,久久没有动弹。   然而,当他终于缓过神转过身时,却发现真正的边让此刻正站在他身后,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九婴愣了下,扭过头去看见刚刚被他杀掉的那个边让,此刻化作一团雾气,渐渐消散。   “啧,原来你心里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杀了吾,亏吾担心你,立即入梦来救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3 11:50:24-2022-09-15 00:32: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62210190、风过树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此时良辰 2瓶;耶耶耶、阳光下的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司澜不由为九婴提心吊胆, 他当着边让的面,杀了「边让」,以边让这种暴戾的性子, 只怕要将他大卸八块。   然而幻境里, 九婴向边让解释,自己知道那是个假的边让才举剑捅过去的, 边让居然相信了, 没有再计较九婴的行为。   只是边让唇边一直在笑,笑意不达眼底。   莫名让人瘆得慌。   九婴硬着头皮,跟在边让身后, 边让挥剑冲破幻境, 随后,又挥剑砍向那只巨大的虫壳,刹那间,巨壳上方裂开一道缝子, 一道痛苦的尖叫声在头顶上发传来。   九婴这才反应过来, 这个巨壳,原来是幻妖的本体。   幻妖化成一团云烟, 慌不择路朝前逃跑, 可还是被边让拦住路, 边让正要再降服住幻妖时,九婴忽然大叫起来。   “救我……主上……”   边让没多想, 下意识转身回去救九婴, 搂住九婴的那一刹那感觉到不对劲, 这不是九婴, 这是幻相。   然而这时, 一把长剑从身后刺向边让的腹部。   边让顿时闷哼一声, 伸出手直接从腹部前方抽出长剑,转身想要去看是谁捅了自己一剑,只是又进入到下一个幻境。   边让发现自己坐在大殿里,面前摆满酒瓶,他好像喝了不少酒,浑身都是酒气,也兴许酒是伤到了身体,腹部在隐隐作痛。   他的记忆短暂消失,只记得这晚是和九婴在九重天喝酒。   可九婴呢?   “九婴……”边让站起身喊着九婴的名字,视线朦朦胧胧,隐约看到一个黑影走向自己,忍不住伸手抚摸向对方的脸颊,“你去哪儿了?”   “主上,我一直在这儿。”九婴没想到对方陷入到幻相里后,居然会梦到和他喝酒的那一晚。   他不知道这一晚有什么值得回味的?   幻境放大了人的欲念,让人更加直白的感受到心底的冲动。   边让缓缓凑向九婴跟前,掠过对方的唇角,喃喃着话,“九婴,我想……”   想要你。   九婴感受到对方的渴望,瞬间绷紧身体,虽然他们二人一直没有做到最后,但是他知道对方每次靠近他时,呼吸滚烫瘆人。   而他想的却只是要杀了对方。   可惜的是那一剑,没杀死他,只能让他分神,短暂陷入到幻境里。   不过还好,能给幻妖预留逃跑的时间。   边让此时专心抚摸着九婴的脸颊,感受着对方的每一寸每一点,手指又向下,心跳腾腾跳跃。   他从未想过,活了十万年的自己,有一天会心跳的这么快,明明自己他只是天道创造出来,维护中荒秩序的无情无欲的利器。   边让毫无章法,却又恣意横肆,在这一刻只有一个念头,得到九婴。   九婴是他在六界上,第一次真正喜欢的人。   九婴抓住边让越来越放肆的手,想那幻妖已经逃远了,便打算破开幻境。可对上边让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时,九婴忽然改变了主意。   这些时日对方心底的渴望像是野兽,一直围绕着他,让他寝食难安,恐惧战栗。   现在,他想趁着边让陷入幻境之际,亲手毁了这只野兽。   他忽然将边让反手摁到在桌子上,边让感到难受,唇瓣喃喃,“九婴……”   “主上,你不是一直很想要得到我吗?现在这样,也是得到我……”九婴伏在他耳尖上方说着话,像是想起来什么,又咬了咬牙道,“我虽不如你威猛,但是,我是蛇族。”   边让闷哼一声,只觉得心口越来越痛,还有个地方比心口还要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凿开,随后,尖刀利刃,狠狠捅进他的五脏六腑中。   他无法动弹,享受不到任何爱,只有疯狂的掠夺。   “痛……”   九婴在这一刻有点爱上暴力的感觉。   玷污了高高在上的天道之子,实在让人着迷上瘾。   他忽然明白边让喜欢看野兽厮杀的原因了,因为随意掌控别人的生死,轻而易举决定他人的命运,真的会令人上瘾。   司澜在九婴将边让摁到桌子上时,便已经捂住昊微的眼睛,施法将昊微带出幻境。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突然看到如此刺激的画面……   这九婴,年纪小小,心却不小。   想起来边让的痛苦声音,他心忍不住颤抖一下,在这一刻竟然有点心疼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   “希望边让醒过来后,不会杀了九婴。”司澜幽幽道。   虽然边让看起来对九婴有着异常的容忍和宠爱,但难保这暴君受辱后,不会突然发疯杀人。   “是不是快到九婴杀边让的时间点了?”司澜垂下视线,睨向昊微。   “嗯。”昊微面无表情应道。   昊微记得小时候看过上古时期关于诸神的记载,其中提到过天道三子的本体一事。   君黎是春风,梵屿是秋雨,边让是冬霜。   三人,没有性别之分。   想到这,一个荒诞的念头,悄然在昊微心中升起。   两人正说着话间,发现幻境消失了,九婴揽着陷入到昏睡中的边让,施法离开。   边让身上的那一剑很快便自愈,只是还陷入在昏迷中,两片玫瑰色的唇瓣干涸着,精致美丽的面容看起来像是哭过,让人心生几分怜惜。   九婴将他放下后便要走人,但随后想起来什么,又替边让清理干净。   “我已经够有良心了。”九婴道。   边让于第二日醒过来,只觉得浑身疼痛,下意识的掀开床单,看清自己的惨状后脸色腾地变化,幻境里的画面如潮水涌入到他的脑海中。   九婴的强制,九婴的霸道,九婴的占有……   一幕一幕,冲击着他的心。   他气得脸色又青又红,握紧了手指。   九婴怎么能趁着他受伤之际,在幻境里那样对待他?   他刚要下床,尖锐的疼痛瞬间由尾骨而上,在脑海中炸裂开来,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九婴这个以下犯上的孽仆,事后居然也不给他施法疗伤?   他是不是仗着自己宠他,就这么肆无忌惮?   然而边让却不知道,九婴是故意让他感受到疼痛,记住这份羞辱。   边让施法清除全身的伤,面色仍有些苍白,这辈子还没有这么狼狈过,正打算出去出去兴师问罪,看到九婴端着盅走了进来。   九婴似乎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见到他,脸色一动,“主上,您醒啦,奴给您熬了粥,好好补身子。”   边让推开粥盅,冷冷道,“九婴,你的胆子越老越大。”   “主上,不是您说……您想要奴的吗?”九婴也发现自己胆子大了起来,此刻竟丝毫不觉得害怕。   边让皮笑肉不笑,“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主上,奴,也很想要您。”   九婴慢慢说完话,放下粥盅,抬起头眼神坚定执着的望着边让。   边让口里的话顿时说不出来了,迎着九婴的视线,耳根却一点点诡异的红了起来。   幻境里,他记得他痛到不能忍时,九婴便在他唇角落下一个吻,用这样的眼神望着他。   边让心脏急速充血,心跳砰砰升起,却故作镇定,想要抬手打九婴,九婴却反手握住了他的手,一根一根亲吻过去。   温柔的触感,让边让眼神瞬间瞪大。九婴又故意用力咬住边让的指腹,边让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嗯,随后意识到尴尬,连忙闭上嘴。   九婴看着这个样子的边让,心里软下几分,动作不似昨日那般疯狂。   “九婴,你这个混……”   边让的话还未说完,便埋没在哼声中。   许久,一切恢复平静。   九婴躺在床上,望着空荡荡的大殿上方,心里竟生出一个可笑的念头,如果边让性子不那么残忍,只是一只普通的妖怪,那该多好。   “九婴……”   “嗯?”   “没什么。”   “……”   “九婴……九婴……”   “奴在,主上,怎么了?”   “没什么。”   “……”   九婴不再理睬边让,装作没有听到边让的呼喊,闭上眼睛,很快便沉沉入睡。   边让却睡不着,睁着眼看九婴,轻轻呢喃着他的名字。   他不知道他还能和九婴像这样相处多久,天道圣罚已在缓慢影响他的身体……所以这一次在幻境里,他才会着了幻妖的道。   而当时从身后刺中他腹部的那个人……   边让看着九婴,嘴角忽然勾了下,似是带着几分自嘲,几分悲凉。   他披上长衫,走到殿门外,沉默望着天上的弦月。   九重天的夜,格外的冷,漫天孤寂紧紧笼罩住他的身影。   他像是被割裂开来的人,于这世间格格不入。   为什么天道创造了他,却又要毁了他?   他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他不知道,只知道在杀戮的血腥中,浑身的血液才会颤动,心脏才会跳跃,生命的意义好似也就只是这。   “主上……”   身后,忽然想起来九婴的声音。   边让转过身,以为九婴醒了,却发现九婴在做梦。   边让重新躺到九婴身边去,伸手摩挲着九婴嘴角的那抹笑,看样子不是什么噩梦。   原来在这个世界,还会有人喊着他的名字的时候,露出的是微笑而不是恐惧。   既然杀掉他是他所追求,那么他便成全他。   兴许是睡前的那抹执念太深,让九婴做起了梦,在梦里,边让不是天道之子,只是他的妻子,两人在大荒理荒薉,日子过的悠闲自在。   然而这样的美梦,被识海里的一道声音打断。   九婴瞬间从睡梦中醒过来,看到边让在边上睡着,九婴屏住呼吸,进入到神识中,和楮墨交流。   司澜和昊微听不到九婴在神识里的对话,只见九婴手里凭空出现一把黑色的长剑,剑体上刻着云纹,闪烁着金色暗光,看起来锋利无比。   这是用天道的小手指骨节锻造出来的长剑。   “这段尾指骨节恐怕不似天道本体那样威力十足,所以无法让边让魂飞魄散,但至少也能杀死他。”   九婴听到楮墨的那句「无法让边让魂飞魄散」,竟松了口气。   其实,只要杀了这一世边让就行了。   下一世的边让,或许不会再有这么残暴的性子,也不再有这般令人可怕的修为。   “嗯。”九婴应道。   从神识中抽离出来,九婴看到边让歪了下头,像是要醒过来,他连忙将手中的长剑藏起来。   边让没有醒,只是换了一个睡觉的姿势。   而九婴却睡不着了,躺在床上,满腹心事模样。   司澜将九婴的焦虑、不安悉数看在眼里,心里有些怜惜他。   年轻时的九婴,明明讨厌残忍暴戾的边让,可到最后也变成边让这样的人,残忍虐杀魅蛇族。   此时这个世界的人,还不知道天谴早已降至,九头蛇族十年未有新生儿,一百年内未诞下九头幼儿,不是因为边让掳走了九头蛇族的壮汉,导致九头蛇族无法诞下纯正优等血脉,而是因为天谴。   在天道创造人界后,便不允许有太强大的力量存在,甚至连天道三子都要为人类让路,更何况这些妖族呢?   从这来看,凡人似乎才是真正的天道之子。   不知道想没有遇到合适的机会,还是九婴舍不得杀死边让,接下来一个月,九婴和边让在一起,度过了平静安宁的岁月。   兴许仙人亦不能免俗,开过荤的边让似乎发现做这等事,比看斗兽场打架还要有意思,于是常常缠着九婴。   二人在寝殿中整日整夜,没完没了,宛若末日前的狂欢。   边让修为削弱的事情,整个中荒都发有所察觉,他对中荒的控制不像以前那么强烈,曾布置的结界不再牢固,下过的咒法出现松动,所有种种均昭示着,他的身体出了问题。   楮墨期间又找上九婴,叮嘱九婴早点杀了边让,以防夜长梦多。   于是九婴便在边让捕获莽荒大妖时,缠着和边让一起去,实则他早已和莽荒大妖暗中联合,设了个计谋等着边让上钩。   边让好似什么都不知道,还安抚九婴,“那大妖生性凶残,你待在吾身边,不要乱跑。”   九婴笑笑,“怎么,还有比你生性凶残的妖怪吗?”   边让斜睨他一眼,桃花眼似笑非笑。九婴静静看着他,脸色却暗暗绷紧,心中的那股不可控的情愫翻滚上来,怕被边让看出异常,他别开头去。   边让最终同意带九婴过去,两人到莽荒之地,只见上空盘旋着几只鹰妖,口里发出一道道奇异的唳叫声。   边让幻化出长剑,下一瞬,剑气瞬间便将鹰妖们的身体悉数斩断。   “边让!”   一声怒吼从头顶上方忽然传来,只见天上那团白色的云,形状乍变,幻化出一只毛发雪白的鹰妖,自上而下俯冲过来,嘶鸣着要吞了边让。   边让飞快推开九婴,以剑抵挡住对方的攻击,对方两只翅膀巨大如扇,轻轻一扫顿时天翻地覆,尘埃漫天,只觉四周被滚滚黄沙包围,视线朦胧。   边让便闭上眼睛,通过五感感受着白鹰妖的位置,然而就在对方攻击来的那一瞬,九婴的求救声在远方响起。   “主上……主上……救我……”   边让猝然睁开眼,刹那间眼前黄沙化作利刃朝他刺过去,他堪堪避开,这才发现,除了这白鹰妖,还有幻妖!   他现在根本不是被黄沙包围,而是置身于幻境之中!   那幻妖不是已经被他伤到修为全无了?   怎么会和白鹰妖联合?   “主上……救我……”   九婴的声音还在外响起,边让不管是假的还是真的,本能的直接劈开幻相强闯出去,想要去救九婴,却猝不及防被鹰妖的爪子迎面袭击,直接划破了他的脸。   三道血痕瞬间涌出血水,边让轻轻擦了下脸,抬起头看向外面,发现还是幻境。   看样子这次对方是有备而来,居然造了万相术。   以幻妖和白鹰妖的能力远远不能造出万相术,只怕背后还有楮墨。   兴许还有……九婴。   九婴站在半空中,静静看着被幻相困住的边让。   那个人那么爱美,连太阳都不愿意晒,可现在却被抓破了脸。   满脸是血的他,好像不觉得伤心,也不觉得难受,仍然挥着剑,闯过一层又一层的幻相。   “救我……啊……主上……”   幻妖制造的假声还在刺激着边让,边让心中满是焦虑,他不敢赌,万一九婴真的有事怎么办?   他不惜以身毁幻相,直接损失三层修为,强闯出来,然而冲出幻相的那一瞬,一把长剑从他身后直直刺中他的心脏。   刹那间他觉得剧烈的疼痛从心脏传来,想要用修为修复,可却使不出灵力了。   刺中他的不是一般的剑器,那是天道……   这一次,他成功转过身,缓缓看清刺向他的人是谁。   九婴。   他并没有觉得震惊,反而朝九婴笑了一下,“你没事就好……”   九婴听到这话,情绪再也绷不住,松开手,“你何必假惺惺?你这种残忍冷血的人根本不懂感情!”   边让向后径直跌倒在地上,眼神逐渐空洞,唇瓣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可却突然呕了口血出来。   九婴本能的扑到他跟前,也是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望着他渐渐苍白透明的面孔,眼眶猩红。   他要死了。   一切都结束了。   边让朝他伸出手,手指间满是鲜血,掌中却是一块染血的珠子。   “它……”   九婴接过那颗朱玉,恶狠狠道,“这个时候你还装什么深情?我才不要什么破珠子!”   他伸出手,猛然攥紧那颗珠子,当着边让的面,直接捏碎珠子,化作齑粉落下地面。   “你……咳咳……”   边让见到珠子化为齑粉的场景,像是再也撑不住,吐了口血出来,身体急速变作透明状,浑身骨骼血肉竟也化作透明星光。   九婴这才感觉到不对劲,边让似乎不只是死掉,而是要魂飞破灭!   怎么会这样?   不是说那段尾指骨节只能将他杀死吗?   “边让……你……为什么会这样?我没打算彻底杀了你……”他还特地解掉楮墨留在短剑上的封印阵法,只是想让边让用这一世之死来赎罪,没打算让边让生生世世再无轮回。   “边让……边让……”   边让阖上眼睛,已经无法开口说话,用最后一点灵力通过神识告诉他,“九婴,吾没事,即使魂飞魄散,吾也会再次堕入轮回。”   “北川雪尽,吾归之时。”   说完这句话后边让的身体彻底化作粉尘,随风消失。   九婴呆呆愣着,掌心摊开,露出那枚完好如初的珠子。   中荒上空,边让曾施加在上面的隐形咒法悉数消失,无数妖魔鬼怪跑出来欢呼,这一刻不需要去相互传递消息,所有人都知道,边让死了。   中荒自由了!   他们再也不会被恶魔掌控了!   司澜终于明白九婴说他帮楼玉只是因为跟楼玉同病相怜的原因。   他们两人,都杀了爱自己的人,却又后知后觉发现对方是自己的今生所爱。   哎。   司澜忍下百感交集的心情,飞到九婴跟前,刚想要看那枚血珠,结果九婴将血珠藏进怀里。   身后楮墨的身影凭空出现,看着地上还未干涸的鲜血大喜,“九婴,他真的死了吗?”   “嗯,你不是说这剑只会杀死他吗?为什么现在他魂飞破灭了?”   楮墨笑着道,“兴许是他修为首创,才会受不住这剑伤魂飞破灭了!”   顿了顿,楮墨又道,“他留的是什么东西给你?”   “一颗珠子。”九婴幻化出一颗假的褐色珠子递给楮墨。   楮墨仔细打量,确定没什么问题后舒口气道,“这天道之子恐怕转生也与常人不一样,我还以为他给你的是转世珠。”   九婴眼神微动,“转世珠?”   “嗯,仙人临终之时会将其精魄结为转世珠,待千年之后,转世珠会重新修炼成形。”   九婴闻言,胸膛忽然起伏了下,却不再言语。   司澜颇为不解问向昊微,“转世珠?”   “那不是转世珠。”昊微言简意赅道。   “那是什么?”   昊微正要说话,眼前的场景忽然发生变化。   只见天空忽然变暗,乌云翻滚,惊雷阵阵,似呜咽哭泣之声,下一瞬,从天而降下来的却不是雨滴,是巨大的石头。   那些石头仿若有了生命,疯了般砸向地面,那些来不及躲闪的妖兽们顿时发出声声嘶吼。   “啊……”   随着巨石滚滚而下的,还有黑色的雨,雨滴落下之处,万物都被融化成黑色的泥浆。   “是天谴啊!这是天谴!”   “我们杀了天道之子!天道震怒了!”   “啊……救命……救命……我的孩子……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一时之间,整个中荒都被绝望的声响笼罩住。   楮墨等人还来不及品尝胜利的喜悦,又被迫立即施展阵法,抵挡住天道的惩罚。   “回九头蛇族!”   “首领,快救救我们……”   “现在天道惩罚我们!我们全都要死了!”   “是谁杀了天道之子?”   楮墨下意识的看向九婴,九婴面色苍白,张唇似乎想解释什么,却被漫天的嘶吼骂声打断。   “九婴,你怎么能杀了天道之子?”   “你这样做根本是置族人于不顾!”   “九婴,你还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   九婴从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一直以为杀了边让,世界会变好的,却没有想到杀了边让,世界变成炼狱。   他被当成罪魁祸首,推出去赎罪。   曾经让他去杀九婴,递给他武器的楮墨,可是现在却避开他的目光,冷冷道,“若是能杀了九婴,平息天怒,那就只得如此。”   九婴忽然冷笑一下,看向族里的那些人,他们明明知道他为什么会杀边让?他这样做的为的又是谁?可现在惹怒天道,他们就要推他出来挡罪。   他爱的人,利用他,伤害他,要他死。   而爱他的人,却被他利用,被他伤害,被他杀死。   他心里只觉得滑稽,太可笑了,自己这一生活得太惨了,居然把在这世界上唯一真正爱他的人杀死了。   可是他现在还不能死,他要复活边让。   九婴欲施法逃跑,刚一动身便被楮墨抓住。   “九婴,牺牲你一人,救下整个中荒。”   “为什么救下中荒的责任又在我的身上?可中荒又为我做过什么?松手……”   他嘶吼着显出原形,九颗脑袋,十八只眼睛,凶狠的瞪向众人。   “对不起了,九婴。”   楮墨和几位长老联合起来,施法直接将九婴的身体钉在原地。   “他让天道之子魂飞破灭,只怕杀了他,不足以平息天道的怒火!我们要将他的九颗脑袋割下来,以极音八卦阵封印住,献祭于天道,只有这样天道才能看见我们认错的决心。”   “好。”   “族长你们快点,我的孩子只剩下一颗脑袋了!”   幻境里,九婴放弃了挣扎,笑着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砍断,肉身被施加阵法陨灭掉。而他的脑袋也被一颗颗砍掉存在极音八卦阵内。   只是最后一颗脑袋被封印时,九婴仰天大叫,“若我冲出封印,必会用全族人的血重塑我的身躯。”   ——   司澜早在九头蛇族砍九婴的身体时,便已经不忍再看下去,捂住了昊微的眼睛。   原来史书上寥寥几笔的话,隐藏着无数人的鲜血,亲眼目睹十万年前发生的这一系列悲剧,心情又是另一种。   “中荒的人,大概还没有意识到操控他们命运,肆意玩弄他们人生的罪魁祸首,不是边让,而是天道。”   天道为了平衡六界运行,早就想削弱那些大妖,如今他们杀了边让,给了天道降天谴最好的借口。   事实上,他们不杀边让,边让也活不了多久了。   天道三子陨灭,已是必然之事。   谛行三年结束后,又十年,另一位天道之子梵屿,因为反抗天道,而魂飞破灭。   谛行三十年,君黎,顺劫殒命,是唯一一位死的不那么惨烈,还能转世轮回的天道之子。   司澜看到九婴在被杀前,将那个珠子藏进口里,随着脑袋一同被封印在阵法中。   他正打算去找的时候,一个黑影忽然凭空出现,那黑影径直走向其中一个脑袋,伸手施法,下一瞬,那颗红色珠子便悬空而出,正好从司澜眼前滑过。   司澜这才得以仔细观看珠子,看完后,表情瞬间僵住。   距离近了,他才看到那珠子确实如九婴说的那样,颜色泛红透明,其间凝着点点血渍。   然而九婴却没有说,那血玉外面还镌刻着浮云纹。   而谢离的本体——与司澜伴生的那枚血玉,亦刻着相同的浮云纹。   只是谢离的本体,要比眼前的珠子大许多,且其间点点血迹已经汇聚于玉佩右下侧,状若幼胚。   因此,司澜却从来都没有将九婴要找的珠子,与谢离联系到一起!   这时,那黑影转过身,露出一张精致俊美的面容。   司澜看着他的眼睛,发现他的瞳仁是蓝色的。   这是天道之子梵屿的标志性眼睛!   司澜不由惊讶,激动扯着昊微的衣袖,示意昊微赶紧看梵屿。   昊微却扯了扯他的衣袖,抬头示意他向身后看去。   他转过身,只见不知何时身后忽然站了一个穿着白袍子,戴着帽子的人。   那人身形颀长纤细,即使面容被帽檐遮挡住,但一身风华,绝代之姿,却遮不住。   司澜心脏突然快速跳动,激动到无以复加,只得紧紧攥着昊微的手。   这个人是君黎!   是他崇拜了一千多年的偶像!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还能跨越十万年,追星成功。   “边让真是个傻子。”梵屿忽然冷冷道,向君黎伸手摊开那颗血玉,“你看。”   君黎从阴影中走出来,缓缓摘掉帽子。   那帽子每向下移一分,司澜的心便激动一分,以致于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有多用力攥着昊微的手。   待君黎的面容全部露出在外后,司澜表情陡然垮掉,露出几分惊讶,几分惊悚。   不是因为君黎长得丑或者长得怪,而是因为君黎怎么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明天要上夹子啦,下次更新时间在9月17日晚间18:00-21:00;   感谢在2022-09-15 00:32:56-2022-09-15 19:4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葡萄干葡萄干 2个;36425480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此刻不光是他, 就连向来绷着脸的昊微,在看到君黎那张脸后也不由咂舌,目露诧异。   随后, 昊微看向司澜, 眯了眯眼。   这是凑巧吗?还是有什么关系?   君黎走上前,看着那枚血珠, 低声喃喃道, “傻子。”   “难怪边让会魂飞破灭,原来是为了腾出修为保护这个胎晶。”   天道之子,不分性别, 若是甘愿受孕, 胎晶将会孕育于灵台之中。   边让的灵台被剑刺中后,他没选择治伤,反而浪费修为救出胎晶,以致让自己魂飞魄散!   本来天道圣兆出现后, 他们三人的灵力就已经在逐渐削弱, 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梵屿又忍不住道,“为了一只蛇妖的孩子而失去生命, 值得吗?”   君黎张了张唇, 却没说话。   这个动作和司澜的小习惯几乎是一模一样。   司澜见到对方脸上露出这种表情, 心情有点复杂,此刻见到偶像的激动之情, 完全被惊吓代替。   “这颗胎晶要怎么办?”君黎问道。   “吾先替边让用灵台养着, 若吾有事, 吾再把这颗胎晶交于你。”即使梵屿心里觉得边让就是个蠢蛋, 但还是愿意在修为逐渐削弱的情况下, 以灵台亲自养着胎晶。   君黎点点头。   随后, 二人的身影瞬间闪现消失。   司澜此刻却从接二连三的震惊中缓不过来神,他感觉自己对当前的局面有些把握住,下意识问向身边的昊微,“崇郢,你也看到那颗珠子了,你觉得那颗珠子和谢离的本体像吗?”   问完这话,司澜又觉得自己白问了,这小白龙哪会知道谢离的本体。   然而昊微却淡淡道,“不是像,而是就是同一颗。”   “你怎么知道?”   “气息。”   司澜张了张唇,“那……那这样的话,是不是胎晶在经过灵台养育后发生了变化,珠子内的血渍形成幼胚,然后到我这儿它就化形了?”   “嗯。”昊微言简意赅。   “……”司澜。   那珠子起初交由梵屿养育,后来梵屿魂飞破灭,想必交由君黎养育。而君黎顺劫殒命后,那颗珠子可能也跟着他一同投胎转世了。   最后,那珠子出现在司澜身边,而司澜和君黎的面容一模一样……   尽管有些难以置信,但答案似乎呼之欲出,司澜可能是君黎的转世!   那么这么些年来,他崇拜的人,竟是他自己?!   “……”司澜。   昊微看对方那无奈中又带着窃喜的表情,不免扶额。   从侧面可见,这魔尊还挺自恋的,自己崇拜自己。   “这珠子是胎晶,不是转世珠,不知道把这事告诉九婴,九婴承不承受得住……”司澜拧眉嘀咕着话。   以九婴现在的情况,若知道边让已经魂飞魄散再无重生的机会,只怕九婴会立即殒命。   昊微看出来司澜的纠结,淡淡道,“你若不告诉他实情,他也活不下去。”   九婴差点让魅蛇族灭族,犯下这般大的杀孽,必将会被送上审刑台,届时也会落个魂飞破灭的下场。   “哎……”司澜又叹口气,“还是不能直接告诉他,不过倒是可以给他一个惊喜。”   如果九婴知道边让在临死前曾给他留下一个孩子,心中也算也有个安慰。   司澜曾为谢离找亲生父母,找了那么久都没有音信,如今却歪打正着找到。   真是命运弄人。   想到这,司澜抬头望天,在九头蛇族杀了九婴后,天道便收回天谴。   中荒又恢复平静,黑夜下的天空莫名诡异。   他如一个旁观者,看着边让和九婴的故事,那天道是不是也在看着他的故事?   想到这,他心里突然觉得有些瘆人,赶紧施法以掌心血解开咒术。   眼前的世界缓慢溶解掉,被现实场景所替代,两个世界相互交迭,十万年岁月,弹指间度过。   山洞内,司澜和昊微的身影凭空出现在星月型阵法内。   曲泽一直一动不动守着阵法,见到司澜出现后,立即上前问道,“尊上你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适之处?”   司澜摇摇头,垂下视线,看见身旁站着的昊微也跟了回来。   昊微小脸绷紧,一副老老神在在模样。   司澜不由笑笑,抬头望向对面的九婴。   九婴不知怎的,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千岁,脑袋上布满裂纹,眼睛由红变黑,气息近乎于无。应当是开启传回咒后,修为损失太多所致。   九婴嗓音嘶哑却难压激动,“找到血珠了吗?”   “找到了。”   “它在哪儿?”   “它…不是转世珠,而是你和边让的孩子。”   司澜每说一个字,九婴的表情便僵硬一分,难以置信的瞪向司澜。   那血珠是他和边让的孩子?   开什么玩笑!   司澜知道九婴一时难以接受,便道,“天道之子,不分性别,你杀边让时,他已经怀了你的孩子。”   九婴说不出来话,眼珠子直勾勾看着司澜,兴许是受了强烈的冲击,那颗脑袋在微微颤动。   孩子?   边让怀了他的孩子?   边让不是一直在开玩笑,说想要他给边让生孩子吗?可怎么会变成边让怀了他的孩子?   司澜见他说不出来话,继续道,“我把孩子带给你,他身上有你和边让的血息。”   话毕,司澜施法将山脚下被玄灵门弟子和魅蛇族围着的小谢离,凭空带了过来。小谢离嘴里此刻塞满甜糖,都是玄灵门弟子和小魅蛇给的,他吃的正欢,忽然就来到黑乎乎的山洞,顿时吓得小脸一白。   好在,他很快看到司澜的身影,撒开蹄子欢快跑到司澜腿边。   “唔……尊上……”似是想起来什么,谢离赶紧将口里的糖囫囵吞下去。   尊上不喜欢他吃糖。   九婴自谢离出现后,目光便一直落在谢离身上,唇瓣忍不住颤动起来,这个孩子是他和边让的孩子?   可是他根本不知道边让怀了孩子!   司澜将谢离推到九婴跟前去,谢离突然看到九婴那颗巨大的蛇头,吓得一哆嗦,又赶紧藏到司澜身后去。   “尊上,有妖怪……”   司澜颇有些无奈,谢离自己都是个妖怪,还怕同类。   更何况这同类,还是他的父亲。   九婴缓缓伸出蛇信子,靠近谢离,谢离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恐惧的看着那根围绕自己转悠的蛇信子,小手不由攥紧司澜的衣角。   离近了,九婴发现那孩子是与边让有几分相似,他的蛇信子探向谢离的脑袋,查询谢离的血息,果不其然在谢离身上发现了他和边让的血息!   他真的是他和边让的孩子!   他想起边让将血珠递给他时,他却故意当着边让的面,假装捏碎血珠。边让当时见此情形直接被气的呕血,魂飞魄散。   那个时候边让一定以为,他杀了他们二人的孩子……   可即使他这样恶劣,但在那最后一刻,边让看到他的眼泪,还在安慰他。   “九婴,吾没事,即使魂飞魄散,吾也会再次堕入轮回。”   “北川雪尽,吾归之时。”   九婴闭上眼睛,黑色眼泪一滴滴落下。   不明白边让当时为什么不将实情告诉他?   是不是觉得告诉他了,他也不会在乎?   也对,那个时候,他满心想着的都是要杀了边让。   想必边让自己也清楚……但还是放任了他的行为,最后死在他的手上。   他的这颗脑袋苏醒后,想通了很多事情,与其说是他杀了边让,不如说是边让心甘情愿死在他的手上,圆他的梦而已。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被善良的人驱逐,被邪恶的魔鬼所爱。   ——   谢离看对地面那颗蛇头哭的那么伤心,心里也有些难受,他转身看了一眼司澜,司澜朝他点点头,他便鼓足勇气,走向九婴。   九婴缓缓睁开眼,像是怕吓到谢离,故意放低脑袋,挨在地面上,做出温顺姿势。   谢离递了颗糖给九婴,这是他藏得最甜的一颗糖,平日自己都舍不得吃。   九婴愣了一瞬,还是伸出蛇信子,将那颗糖卷进口里。   梅子味的糖,很甜。   九婴伸出脑袋想要蹭蹭谢离,谢离却又吓得跑回去,躲到司澜身后,只露出一双大眼睛看着九婴。   九婴莫名觉得心满意足。   这样就够了。   他不需要再获得太多,他也不配。   他看得出来这孩子生活很简单,很安宁,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没有世俗的烦恼,司澜将他照顾的很好,所以那么没有必要再打破那一份纯真。   他通过神识传音给司澜,“谢谢你照顾他,请不要告诉他,我和边让的之间的事情,就让他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好。”   “他为什么会跟在你身边?”   司澜随口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我从一只蛇妖那里获得了一枚玉佩,后来那玉佩就变做谢离,一直留在我身边。”   九婴似是相信了这话,没有再问。   司澜开口问道,“九婴,你知道是谁打开你的封禁吗?”   “我不知道,我醒过来时四周什么都没有,我花了一百年的时间修炼,才让这颗脑袋自由行走。”   司澜拧眉思考着,这极音八卦阵的封印被解开,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的?   若是人为的,那么释放九婴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杀掉魅蛇族吗?   但能解开极音八卦阵的人,想灭掉魅蛇族还是轻而易举的,完全不需要经过九婴的手。   “兴许是经过了十万年,八卦阵出现松动,我的一颗脑袋才被意外放了出来。”九婴看司澜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出声解释着话。   如今他修为全无,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吊着,他答应司澜的事,还没有做,他凭空卷起一枚小石头送到司澜跟前。   司澜拿过去,发现拿小石头内有玄虚,里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咒术。   “你进幻境的时候,我刻的,反正我都要死了,这些咒术都送给你……”说到这,他眼神哀求的望向司澜,“只是我还有最后一个愿望,你能帮帮我吗?”   “什么愿望?”   “帮我看一看,北川是否雪尽。”   司澜没说什么,身影瞬间从山洞消失,眨眼间便来到千里之外的北川。   白雪千山,银光万仞,无边茫茫,不见日月。   那句「北川雪尽,吾归之时」其实只是边让安慰九婴的话罢了。   十万年后,北川依然满山皑皑白雪。   司澜回到山洞,看见九婴还在等他,但身体已经动不了,只有眼珠子在艰难转动。   司澜走到他身边,“九婴,北川雪已尽。”   九婴像是笑了一下,阖上眼皮,脑袋倏然如碎片裂开,化作点点星光,消失在半空中。   边让还能转世就好。   一切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今晚12:00之后还有一更。   司澜虽然是天道之子转世,但因为转世了,所以有性别之分,并不能生子!   以及,大家的评论我都有看,谢谢各位的支持,鞠躬!   感谢在2022-09-15 19:41:42-2022-09-17 20:1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周期三蕴涵混沌、素尘 2个;葡萄干葡萄干、林翎_、59251373、梵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繁黎 10瓶;我是金毛的粉丝 3瓶;小彩虹的猫头吟、何哉、终于有一天、廖总、每天都在变穷、此时良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众人看着渐渐消散的九婴, 沉默下去。   唯有谢离觉得好奇,跳起来想要抓那星光,却摔了个大马趴。   “尊上, 那头大蛇死了?”谢离没心没肺问着话。   “嗯。”   “他是不是就是先前把大山劈成两半的妖怪?”   “嗯。”   “唔, 他一定也是个可怜人吧,就只有一颗脑袋飘来飘去的……”谢离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比划着。   曲泽见状, 将谢离拽到身后去, 不准谢离再打扰司澜。   司澜现在的模样似乎有些疲惫,他正要带着一群小娃娃们离开山洞,忽然想起来还有个人, 连忙将雕像后面被掐昏过去的蛇母拍醒。   蛇母此刻化作人形, 倒在地上,醒过来后,目光戒备的望向四周,没看到那九头蛇的身影, 才声音发颤道, “他死了?”   司澜点点头。   蛇母顿时舒了口气,眼神定定的打量着司澜, 尔后, 她站起身似是想向司澜感谢, 结果身子发软,一下子摔倒在司澜的怀里。   司澜慌忙扶住她, “小心。”   “吾……吾走不动路了。”   她自被关起来后, 一直没有进食, 修为又被封禁, 此刻体力连普通女子都不如。   司澜本想让曲泽抱蛇母的, 结果发现曲泽的铁臂不知怎的断掉了, 只好自己抱起蛇母。   蛇母微微低着头,脸颊有些红。   咔嚓。   司澜突然听到声响,转身看见昊微的那只小手正捏着石壁,收回手时,只见那被捏住的石壁化作齑粉,坠落下来。   昊微淡淡拍手,“石壁有点软。”   “……”司澜。   几人刚走出山洞,玄灵门弟子和魅蛇族立即迎上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刚刚在森林中听到九婴绝望痛苦的嘶吼声,估摸着九婴已经死了。   “司尊者,那妖物是不是死了?”许邑问道。   “嗯。”   “太好了!”许邑和一众弟子顿时欢呼起来,“师尊师母可以安息了,唯独可惜的是没有亲眼看见那妖物惨死的场景!”   “不过,他这颗脑袋虽然死了,但是玄灵山下还封印着他剩下的八颗脑袋,所以往后你们还得继续守在这里,护一方平安。”司澜哄骗道。   实际上,九婴的那八颗脑袋已经无法聚魂,就算解开封印,也会瞬间腐烂掉。   他这样说,不过是为了激发玄灵门弟子的责任感。楼玉不在了,但玄灵门、这人世间还需要他们。   许邑重重「嗯」了一声,双手巨剑合在眼前,“司尊者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接替师尊,继续完成守护人间的重任。”   “好。”   司澜颇为欣慰的看向许邑,许邑虽然修为不高,但是品性确实不错,假以时日,好好修炼,定能在修仙界排上名号。   许邑与师弟师妹们商量后,便开始打扫玄灵山,誓要重振玄灵门。   魅蛇族这边,双头魅蛇看见司澜搂着蛇母的场景,连忙率领一众小魅蛇过来,接过蛇母,匆匆道谢。   随后,魅蛇族围绕在蛇母身边,合力帮蛇母疗伤。   司澜观察了一下玄灵山附近的情况,找到正中间的八卦阵中心,伸手摁地,霎时,地面上出现一个巨大的极音八卦阵。   阵有八个方位,一个中心点。   正中心的阵法,缺了一块,这才导致九婴的那颗脑袋苏醒过来。   他轻轻抵在八卦阵中心点,将那缺掉的阵法补上去。   虽然九婴不会再出来祸世,但八卦阵内有万重幻相,若是有人不小心掉进去,怕是要困死在里面。   忙完这一切,那双头魅蛇不知怎的又走过来行礼道,“司尊者,我家蛇母想要与您借一步说话。”   司澜诧异抬头,抬头望向魅蛇族,只见一群小魅蛇此刻围在蛇母身边,伸出蛇信子相互争宠,蛇母笑着一一抚摸着它们的脑袋。   蛇母要跟他说什么?   似是察觉到司澜的目光,蛇母轻轻抬起头,眼神温柔的觑了一眼司澜,又飞快低下头。   司澜踟蹰,“好。”   ——   潺潺小溪边,司澜和蛇母一前一后,漫无目的朝前走着。   蛇母身段纤细曼妙,步伐款款,兴许是伤还没有好,偶尔轻声咳嗽,显得人越发娇弱惹人怜爱。   见对方一直不说话,司澜只好主动开口,“你的伤好些了吗?”   “好些了。”蛇母说完话,将头垂得更低,“谢谢你救了吾。”   “没事,你不用为这事特意谢我。”   “但吾实在不知道怎么报答你,可心里又想要报答你……”蛇母忽然转过身,抬起眼眸,定定看着司澜。   大抵是蛇族女子的缘故,蛇母赭色眼眸莫名勾人心魂,眼底点点幽光,映着几绺随风摇曳的发丝,魅惑动人。   司澜见对方如此有诚意的模样,便如实道,“其实我新婚日克死三个妻子,身上一直背负着一个不好的名声,没有女子愿意嫁给我。”   蛇母听到这,将头低下去,两只手轻轻绞在身前。   “所以我这辈子应该是娶不到老婆,也没有孩子,这是我心中最大的遗憾,如果你真的想报答我……”   “我愿意。”蛇母小声打断司澜的话。   “好……那你唤我一声阿父吧,弥补我做不了父亲的遗憾。”   “……”蛇母。   ——   没一会儿,昊微等人便看见蛇母骂骂咧咧的走了回来,一点儿也不见刚刚那副柔弱可怜的模样。   似是气得不行,蛇母回去后立即招手,带着魅蛇族离开。   司澜则跟在后面,手里摘了两颗野果,看见魅蛇族急匆匆离开的场景,脸上露出些无奈和不解。但出于好心,他还不忘叮嘱道,“蛇母,你的体内还有禁制,切忌不要随意动怒!”   蛇母身子一趔趄,没说话,只加快了走路的速度。   这时,一只落单的小魅蛇,幻化出人形,特意等司澜回来,向司澜挥手告别后,才去追魅蛇族。   是俞轼。   那只被司澜扒掉两颗尖牙的小魅蛇。   司澜先前没有看到俞轼,还以为俞轼死在了那场屠杀中,他嘴角动了动,回俞轼一个淡笑。   “尊上,你和蛇母发生什么了?”谢离好奇的拽住司澜的衣角,八卦问道。   司澜叹口气,将他和蛇母的对话一一说出来,说完后,又补充道,“她四百岁,我一千多岁,她当我的女儿,不是正正好吗?”   除了谢离听不懂外,昊微和曲泽二人听到这,木讷着的脸都隐隐有些抽搐。   也不知道这魔尊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假装不明白。   “哦,尊上,我知道了,她可能是想当你孙女。”谢离从司澜手里扒拉出一颗野果子,咬了一口后嘟囔着话。   司澜深以为然,点点头,“我也这样觉得。”   “……”昊微。   “……”曲泽。   司澜想起来昊微已经有段时间没吃东西了,不能把天界小太子给饿坏,将手里的另一颗野果子递给昊微,“呐,新鲜的。”   昊微接过野果子,眼神微动。   他在跟蛇母聊天时,还记得给自己摘果子吃吗?   这魔尊,有点良心,但不多。   在离开玄灵山之前,司澜又去了一趟楼玉的墓碑。   楼玉这人除了练剑,没有什么爱好,他实在不知道该送点什么给楼玉,便拎了坛酒过去。   心里有很多话想要说,可是等真正开口的时候,却发现一句都说不出来。他到最后,却也如梵屿、君黎那般无可奈何道了句,“傻子。”   或许这傻子自己却不觉得傻,反而认为很幸福。   司澜掏出九婴送给他的小石头,按照记载,使用咒术,去看楼玉和仲黧所在的那个梦境世界。   ——   梦境里的妖谷,是大火燃烧前的样子。那颗巨大的濯龙树,完好如初,褐色枝叶密密层层,遮天蔽日。   树下,楼玉穿着一身红色喜服,身形颀长笔挺,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仲黧似是做了一场噩梦,惊醒后披着长衫,急匆匆跑到外面。仿佛受到什么指引,他跌跌撞撞来到濯龙树下,看见树下站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树叶随风轻轻落下,楼玉转过身,眼神温柔,笑容缓缓。   仲黧的心忽然一动,下意识上前抱住楼玉。   只是这一次,在仲黧的梦里,搂住的身影没有消散,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好似穿越生死,穿越世俗,再无障碍能阻止他们。   仲黧没有看到楼玉在抱住他的那一瞬,长睫垂下,落下泪水。   在这个梦中,仲黧会楼玉会顺利完婚,在妖谷共度余生。   ——   司澜没有再看下去,从幻境中抽回意识。   那个梦很完美,他也从来没有见过楼玉那么温柔的笑过,爱情果真是让人醉。   坛子里的酒还没喝完,他全倒在楼玉的墓碑前。   “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时间来看你,你若是想我了,就托梦给我。”   远处,三个小娃娃还在等着司澜。   昊微和曲泽两人始终板着个脸,那模样像是别人欠了他们钱没有还。   明明年纪都不大,脸却比谁都臭。   而小谢离则在一旁数着自己的小糖果,数的专心。   司澜走到跟前的时候,故意加重脚步,谢离听到声音赶紧将糖果藏紧兜里,然后转身朝司澜露出个傻呵呵笑,“尊上,你回来了。”   “嗯。”司澜摸摸谢离的小脑袋,想着谢离这几天也跟着担惊受怕了,便让他悄悄偷吃几颗糖好了。   “尊上,回魔界吗?”   “嗯。”   司澜刚说完话,曲泽便用仅剩下的左手施站渡云术,召了一朵云彩下来。   司澜想起来曲泽受伤了,但这一路曲泽都没有在他面前说过一句痛,更没有提起那截断了的右臂。   这个孩子,向来都是不愿意给司澜添麻烦,司澜不问,他便不说。   冷静成熟到有些自虐。   司澜忽然心疼的看着他,“曲泽,其实九婴给你看的画面是真实的,你的右臂确实是我亲手斩断的。”   “我知道。”曲泽面色不变。   司澜试探性开口,“你不生气吗?”   “尊上既然砍我的右臂,那肯定是它有什么问题。”   “……”司澜。   一旁的昊微抬起头睨向曲泽,那眼中的意思大概是——这怕不是个傻子吧。   曲泽这般信任司澜,反倒令司澜有些羞愧,他抿了抿唇,小心翼翼斟酌道,“这事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但既然你现在知道了,那我便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你。”   曲泽点点头。   “我的第二任妻子,兰兰,是泾河的一条鲤鱼精,在她去世没多久后,泾河遭到青虾妖一族袭击,鲤鱼族悉数被杀,鲤鱼族族长撑着最后一口气找到我,求我收留你。而青虾妖一族也找了过来,让我交出你。”   “青虾妖与鲤鱼族之间数千年的恩怨,已难断是是非非,在鲤鱼族盛旺时,也曾将青虾妖族差点灭族,所以如今青虾妖盛旺后,便想对鲤鱼族赶尽杀绝。我本不愿掺和到这两个族群之间的战争,但是我欠兰兰一个情。而你,又是兰兰的族人,族长让我看在兰兰的面子上救你一命,我便想着保住你。”   这期间还有个小插曲,当时的曲泽一直在哭,司澜凑到他跟前,板着脸让他不要哭,曲泽就不再哭了。   那时,司澜心里对这个听话的小鲤鱼精多了几分好感。   “我告诉青虾妖一族,以后由我来养育你,不会让你成为他们的威胁,可是他们不信,我便当着他们的面,挥剑斩断你的右臂,他们这才愿意放过你。那晚你问我,为什么不给你重塑胳膊?我说我不会,其实是骗你的。我可以帮你重塑胳膊,但一旦让青虾妖发现后,他们还会赶尽杀绝。”   司澜说完话后,本以为曲泽表情会有点变化,结果发现他仍是木讷着表情,“尊上,我知晓了。”   “你若是恨我,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不恨尊上,我知道尊上是在救我。”曲泽没有丝毫犹豫回道。   就算司澜没有任何理由斩断他这只胳膊,他也不会愤恨。   他的命是司澜给的,没有司澜,他早就死过无数次。   幼年时,他常常身陷险境,每次只要呼喊一声「尊上」,司澜总会瞬间闪现到他身旁,将他从险境中救出来。   司澜从没有嫌他笨,嫌他麻烦,反倒会亲身试验一遍,教他如何破解阵法,如何施展咒术,如何降服妖魔鬼怪。   司澜对他的好,是一点一滴,日积月累,渗透到生活的各个方面,而他对司澜的信任,亦是如此建立,绝不是别人三言两语就能瓦解掉。   司澜欣慰点点头,曲泽这孩子,真是孺子可教,不枉他当年从青虾妖手中保下他。   “如今你知道自己的身世了,会想复仇吗?”   司澜的内心不希望曲泽复仇,希望曲泽朝前看,可是司澜自己都过不了仇恨这一关,也不敢去劝徒弟做大度之人。   “尊上,不管我未来做什么,我都会如实告诉你。”曲泽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   司澜知道他现在可能正陷入挣扎中,也没有再追问。   云彩落到逐云峰上,几人又回到了魔界。   司澜站在山巅,看着远处在浮云中若隐若现的十二峰,不由朝身旁的昊微笑着侃道,“快看,那是朕给你打下的江山。”   昊微淡淡看他,撇开头,转身离开。   幼稚的魔尊。   “崇郢,你爹上次派人来魔界找你,你要回去吗?”司澜跟在后面说着话。   昊微「嗯」了一声,他的修为现在恢复的差不多了,但还想在回去前喝一口司澜的血。   司澜似是有些舍不得,叹了口气,“那你以后想我了,可以来魔界看我。”   “……”昊微。   谁会想他?   昊微咬了咬牙,决定等下要多喝几口他的血,这样才能对得起他这段时间的「忍辱负重」。   司澜伸手摸着昊微的脑袋,顺带查了下昊微的灵虚,依然判断不出他的修为境界。   “崇郢,先前在山洞内,九婴差点从我体内的阵法冲出来,是你输了股灵力帮我压制住的?”司澜试探性的问着话,当时他气息紊乱,重伤吐血,差点要被九婴带走半条命时,一股强大的修为势如破竹冲进他体内,将九婴压制住。   他想了下,当时在山洞里,他边上就只有昊微跟曲泽,曲泽不可能有这么强大的修为,那就只剩下昊微了……   昊微并不打算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司澜,以免生出是非,再者,若要是被人知道他被魔王捉住泡了蛇酒,还被揉搓个遍,那他这天帝威望和脸面搁哪儿?   “不是我。”昊微言简意赅回道,兴许是心虚,那张小脸说完话后越发绷紧。   “那曲泽总归是你打伤的吧。”   昊微唇角动了动,“我只是轻轻推他一下,他便摔吐血了。”   “……”   半晌司澜「哦」了一下,也不知道信没信,反正没再聊这个话题。   晚上,司澜在给曲泽做假手臂,一直忙到深夜还没有做好,他便迷迷糊糊靠在椅子上眯盹。   昊微走到司澜跟前,视线沿着司澜的额头、鼻梁、下巴一路向下,落到司澜的脖颈上;   他缓缓凑近司澜,眸光凛凛,蓦地咬住司澜肩颈交界处的地方。   司澜闷哼一声,睫毛微微颤动,像是要醒过来,昊微立即伸手点了司澜的穴道,司澜又瞬间沉沉睡着。   昊微余光看到司澜脖颈上的牙印已经淡下去,忽然加重口中的力道,留下一个重重的牙印。   这下恐怕一时半会没那么容易消失。   喝完血后,昊微只觉得浑身发热,下一瞬,身体便恢复成原本模样,高大的身形,直挺秀颀,此刻站在司澜面前,竟显得缩在椅子上的司澜有几分小鸟依人姿态。   昊微擦了擦嘴,转身要离开时,看到地面上制作到一半的假肢,嘴角撇了撇。   露出点不耐烦。   ——   司澜这一觉睡得很沉,一直睡到翌日午时才醒来。   地面上原来散开的假肢零件和碎屑不见了,只有一只组装完成的铁臂横躺在那儿。   司澜捡起假手臂,咂了咂舌,怎么记得昨晚他只做到一半就睡着了?   他试了下这假手臂,发现里面有些机关设置比他原先做的要灵活许多。   这时,脖颈处忽然传来一丝尖锐的疼痛,他伸手摸过去,只见指腹上留下淡淡的血渍。   他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崇郢……崇郢……”   这个小东西,居然死性不改!   还敢偷喝他的血!   是不是真的把他当成移动血包了啊?!   他没听到回复,以为那小东西心虚藏起来了,便走出去提高音量呼喊着他,可还是没有回应,只惊起一群逐云峰野鸟;   他这才意识到,那个小东西回天庭了。   作者有话说:   吼吼,给专栏预收《直男竹马失忆后狂撩我》吼个预收呀。   文案:苏意有个竹马好友靳与州,两人从幼儿园时就手牵手一起上学放学。长大后虽然不再手牵手,但也是肩并肩走在一起。   两人一直宣称是世界第一好。   好到苏意爱吃「陈记」家的甜食,靳与州便跑大半个城市给苏意买,甚至在「陈记」倒闭后,靳与州买下「陈记」,只生产苏意爱吃的那一块糕点。   好到靳与州手摔伤后,苏意比靳父靳母还要难受,上学早晚接送不说了,就连上厕所都是苏意帮忙甩干净提裤兜。   ……   尽管如此,两人一再声称是直男,可抵挡不住学校里的疯狂cp粉。   苏意本着清者自清,从未在意。   直到某一天,他的竹马靳与州发生车祸,醒来后变得阴鸷幽怨,宛若怨妇一般看着他。   他这才得知在车祸前一刻,靳与州正在看一本以两人为原型写的同人文《天降打败竹马》。   在这本书里,靳与州被设定为温柔男二号,从小便对苏意一心一意,但在霸道酷拽炫的天降出现后,苏意眼里只看得见天降,立即抛下靳与州,与天降甜甜蜜蜜,双宿双飞。   靳与州则成了在角落里扭曲爬行的阴暗动物。   而现在他的竹马靳与州,误以为两人真的生活在《天将打败竹马》这本书的世界里!   “……”苏意。   “小东西,看样子我以前就是对你太温柔了,才会让你移情别恋。”靳与州忽然勾起半边嘴角,给苏意来了个壁咚,笑容邪魅,“既然你喜欢那种霸道的男人,以后我便让你看到我霸道的一面。”   “……”苏意。   苏意刚想撇开头,又被靳与州强制被迫和他对视。   靳与州:“我不喜欢你不专注的样子,这便是给你的惩罚!”说着,靳与州亲(啃)上苏意的嘴角,因为技术不太娴熟直接导致嘴角破了皮。   “?”苏意。   在线求问,竹马变成神经病了怎么办?   起初,苏意鉴于两人是「世界第一好」,为了给靳与州治病,配合他演强制爱戏码。   渐渐的,苏意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了又高又帅还有八块腹肌的竹马靳与州,心里开始患得患失,怕某一天靳与州恢复记忆便不再爱他了。   直到结婚前某一日,苏意外发现靳与州和「天降」在一起闲聊喝咖啡。   天降问靳与州:“与州,你打算骗他到什么时候?”   “反正都已经骗了十八年,不在乎再骗几日,等结婚了,他就跑不掉了。”   “……%#@&?%#”苏意。   ——   感谢在2022-09-17 20:11:54-2022-09-18 00:10: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葡萄干葡萄干 2个;梵溯.、夏知许其琛.、涧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平生展眉为东风 20瓶;梵溯. 10瓶;Holly 6瓶;我的岩王帝君啊、其其其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卷二大甬之咒·伏魔 第27章   司澜的心忽然空了下, 望着手中组装完好的假肢像是想通什么,嘴角弯了弯。   这小东西还算有良心,临走前将假肢给安好了。   只是不知道新的假肢适不适合曲泽。   他通过神识传音给曲泽:“曲泽, 速来逐云峰。”   曲泽没有回复他, 他以为曲泽在忙,便没有多想, 只是过了会儿, 他再次传音给曲泽,依然没有得到回复,这才察觉到不对劲。   怎么才刚回逐云峰, 就联系不上曲泽了?   “曲泽, 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半晌,神识里传来曲泽略微沙哑的声音,“尊上,我没事, 我马上就回逐云峰。”   司澜察觉到不对劲, 不动声色道,“好。”   结束传音后, 他立即根据羽灵的指引, 飞去找曲泽。   曲泽幼时因为失去胳膊的缘故, 总是被魔界其他幼童欺负,他便在曲泽身上留下了羽灵。   只要曲泽一喊他, 他便能根据羽灵, 快速找到曲泽。   他是在松坤谷内发现曲泽的气息, 飞身下去时看见一群魔物正围着曲泽, 以最原始的方法, 一拳又一拳打在曲泽身上。   这些魔物早就看曲泽不满意, 如今趁着他的右臂假肢断裂,又受了伤,故意借机来欺负他。   曲泽一声不吭,用仅剩下的一只左臂紧紧将谢离护在身下,任由他们打着。   一旁的地面上,还扔着曲泽被撕烂的上衣,以及沾着血渍的上半截假肢。   谢离此刻似是被吓傻,脸色苍白,忘了哭泣,蜷缩在曲泽怀中,只是随着打过来的拳头身体一抽一抽的。   司澜见到眼前这场景,心中怒火瞬间腾腾升起,直接抽出玄心鞭,一鞭抽在那群魔物身上,顿时将他们打得四仰八叉,重伤倒地。   “呕……快……快跑……”   魔物们见到司澜出现,立即转身要逃,可惜却没有司澜的鞭子跑得快,长鞭直接穿过他们的肩膀,将他们像肉串一样串到一起,带到司澜面前。   司澜怒极反笑,眯着眼睛看他们,“你们不知道曲泽和谢离是我的人吗?”   “我……我们也是鹿之君大人的手下……”   “鹿之君……”司澜唇边笑意更深,“那你告诉他,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不要欺负我的两个小徒弟!”   鹿之君是十二峰中疏赫峰峰主,当年司澜他爹司少军打败楚山君后,更换了十二峰中的五位峰主,但仍有七位峰主没有变化,鹿之君便是那七位峰主之一,亦曾是楚山君的心腹。   在司少寻在位时,鹿之君尚俯首称臣,但在司澜继位后,鹿之君却多次表示不认可司澜的统治,想要将疏赫峰独立于司澜掌管之下。   司澜见他在疏赫峰威望之高,便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撕破脸,但没想到鹿之君竟然敢欺负到他的徒弟身上。   当真是觉得他的大度,是软弱好欺负吗?   司澜猛地收回长鞭,那长鞭瞬间竖起根根鳞刺,从那群魔物身上倒着抽回去,顿时将他们痛的哀嚎连连,捂着鲜血淋漓的伤口慌不择路,四窜逃跑。   “你你……你个野鸡装凤凰,别以为你还能横行多久,马上鹿之君大人就会揭穿你的事!”其中一魔物以为自己跑得够远,安全了,便朝司澜大声嚷嚷着话。   司澜「哦」了一声,下一瞬,只见那魔物的胳膊直接被卸掉一只,鲜血喷涌而出。魔物顿时吓得屁滚尿流,捂着伤口,尖叫逃跑。   司澜收回视线,垂下头,看见曲泽撑着一只胳膊,艰难从地上站起来。   司澜:“为什么不传音让我来救你们?”   “我……”曲泽低下头,眼含忧虑,岔开话题道,“刚刚那魔物对我们说……说鹿之君已经掌握到了证据……”   曲泽原本打算忍下今日的欺负,明日再单独去找鹿之君,想着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逼鹿之君放弃揭穿司澜。   “就因为这,你们便不敢告诉我?”司澜看眉头深深拧起,从储物袋中掏出药膏,扔给曲泽,又渡了点内息给曲泽。   曲泽攥着药膏,不说话。   谢离见状,便轻轻扯住司澜的衣角,“尊上,你不要怪罪师兄,师兄也是为你好。”   谢离本来被吓得大哭,是曲泽告诉谢离,不要哭,不然会被司澜听到。   曲泽不想让司澜担心他们,更不想让司澜知道鹿之君的威胁。   “曲泽,你不愿告诉我,是打算靠自己的能力去解决吗?”司澜眯起眼,神色冷下几分,“可是你能靠什么解决?让我猜猜,你打算跟鹿之君同归于尽吗?”   曲泽没料到心思被司澜猜中,下意识的攥紧手指,脸色苍白,紧张的看着司澜。   这个动作被司澜精准捕捉到,下一瞬,司澜一巴掌打向曲泽。   这还是曲泽长这么大,他第一次动手,打得力道很重,以致曲泽的脸被打偏后,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掰正脑袋。   嘴角都被打歪了。   “以后你再擅自主张为我做这些事,这魔尊的位置就让给你坐好了。”   “尊上,我不是这个意思……”曲泽还想要解释,然而司澜却不想理睬他,提起谢离的衣领,施法离开山谷。   曲泽连忙捻口诀跟在司澜身后,却不敢靠太近,知道此刻司澜还在生自己的气。   回到逐云峰后,曲泽看见一旁的石桌上摆着新的铁臂假肢,眼眶瞬间红了。   他拿起假肢,紧紧咬住下唇。   “主上……”   即使主上不允许,但他也想为主上拼一把。   “曲泽。”殿内忽然传来低低的一声,却压迫性十足,“你若是还没有放弃做傻事,别怪我将你逐出逐云峰。”   顿了顿,司澜又补充道,“死后,也别想埋在逐云峰。”   死后不能埋在逐云峰,这对于曲泽来说才是致命打击。   果不其然,曲泽听到这老实了,抱着假肢乖乖回去休息。只是这一晚却怎么都睡不着,脑海里一直想着那群魔物说的话。   虽然司澜没有在他面前露过本体,也从没有说过什么,但是曲泽曾意外在七弦洞的温泉里,看见过一只状似野鸡本体的魔物在泡澡。   只看了一眼,他便立即转身离开,心里隐约明白什么,但这么多年不愿意去深想。   一直到凌晨,曲泽抱着那假肢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在他睡着后,司澜轻轻来到他的房间,看见他抱着假肢睡着的场景,便要将那假肢拿出来,可他抱得很紧,不愿意松手,还翻了个身将假肢藏得更深。   倒是让那半张被打红的脸,完全曝露在司澜眼前。   司澜没想到当时盛怒下下手这么重,心里有些后悔,找到膏药,涂在曲泽的脸颊上。   长这么大还没打过他,会不会给他留下心理阴影?   毕竟他也只是个两百多岁的孩子。   ——   司澜不知道那鹿之君是在虚张声势还是真的发现他本体是野鸡一事,他千里传音联系鹿之君,想要探探口风,却发现根本联系不上鹿之君。   他只好联系疏赫峰的守峰人,听那守峰人说,鹿之君昨日已离开疏赫峰,疑似出去寻人。   司澜眉心深深拧起,思来想去,应是上次在玄灵门时不小心显出翅膀,才被鹿之君怀疑到。   这鹿之君莫不是一直都派人跟踪他?   大意了。   不过,鹿之君就算有所怀疑,他只要不露出本体,那鹿之君便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他的本体。   再者,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鹿之君揭穿他的身份,也无法将他从魔尊的位置上赶下去,如今的十二峰峰主有五位是他父亲的心腹,三位是他的心腹。   这八个人,无论如何都会站在他这边。   只是本体被揭露,就像学历造假被揭穿,让人无地自容,免不了要被其他魔指指点点。   估摸着以后他们提起他时,首先想到的不是他是个杀魔不眨眼的大魔王,而是他是个克妻的野鸡大魔王。   哎。   那鹿之君是在三日之后才到逐云峰,美其名曰要给他的手下讨个公道,还顺带喊了三位峰主来给他撑场子。这三位峰主也都是楚山君的心腹,素来对司澜不满。   司澜看着那乌压压的一群人上山来,想着这在人界大概叫做「逼宫」。   其实他这个「宫」真不值得逼,毕竟他这边只有一个断臂徒弟和一个正在偷吃糖的六岁小徒弟。   鹿之君见到司澜,并不行礼,姿态倨傲,身后跟着的那些小弟们见状,也都趾高气扬的揣着武器,不行礼,冷冷看着司澜。   “尊上,请问我的属下做了什么事?你要将他们打成重伤?”鹿之君说着话间,伸手将上次欺负曲泽的几个魔物拽了出来。   兴许是上次被打怕了,魔物们此刻迎上司澜的目光,不约而同瑟缩着要后退,却又被鹿之君从身后一脚踹上前。   “他们做了什么没跟你说吗?”司澜笑了下,“你不问清楚,就率兵来逐云峰,是打算造反吗?”   “造反,不敢,但还请尊上给我一个说辞。”   司澜还没来记得开口,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鹿之君,你要什么说辞我们来给你!”   下一瞬,天色骤然一变,层层黑云飞快朝逐云峰涌过来,伴随着奇珍异兽的嘶吼声,引得山川震动,四海咆哮。   离近了才发现那天上飞来的不是黑云,而是无数魔将魔兵,在魔将魔兵前方,六位峰主或御剑而来,或御兽而来,潮鸣电挚,势气磅礴。   “见过尊上。”六位峰主率着魔将魔兵,站到司澜身后去,恭敬行礼。   司澜心中微微诧异,他本打算自己悄悄处理,便没有通知他们,他们怎么会赶过来?   “尊上,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我们。”说话的是向来暴脾气的锦琊峰峰主薛雾。   司澜微微颔首。   这群人对他的忠心卖命可以,但献身不行,那日在神算子面前,得知他命中注定只有男夫后,就属这群人跑的快。   司澜抬起手臂示意起身,众人这才起身。   六位峰主站到司澜身后,眼神不悦的盯着鹿之君等人。   眼前局面瞬间发生变化。原先鹿之君这边气势汹汹,盛气凌人,现在却被司澜这边的气势压倒性碾压。   那鹿之君身后的魔卒们见状,都不自觉收敛气焰。   鹿之君倒是神色自若,不看薛雾,笑着对司澜道,“尊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还是那句话,我要给我的手下要个说辞。既然大家今天来的这么齐,那我们就把话说清楚。   鹿之君故意将话说的慢腾腾的,一直在打量司澜的面色,本以为能看到司澜惶恐的模样,却见司澜面无表情,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   鹿之君不由磨了磨牙,继续道,“尊上,我的手下素来大大咧咧,说话没个分寸,一时口不择言才说你的本体是只野鸡,你何必对他们下那么重的手?”   “呸,是谁说我们尊上的本体是那腌臜物野鸡的?站出来,老子打死他!”薛雾撸起袖子,挥舞着方天画戟巡视全场。   司澜眉心抽了抽,想着薛雾少说两句话,自己等下能少丢点脸。   他施了个闭言术,薛雾顿时张不开嘴,“唔唔……尊……尊上,我……我……”   “鹿之君,吾素来不以威严压别人,但并不意味着,人人都可以对吾大不敬。”司澜轻轻一动脚,瞬间一股气息如风急速蔓延开来,震慑着鹿之君对人。   鹿之君表情僵硬,梗着脖子道,“到底是大不敬还是戳中了尊上你的心思?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们在座所有人都没有看过你的真身。”   “呸……你……不配……”那薛雾还在支支吾吾说着话。   司澜面无表情回道,“吾之本体,你尚不配看。”   “是,我们是你的手下,确实不配看你的本体。不过,众所周知,神凤司少寻出生时,真凤降世,八凰来见。只要见到司少寻,所有的神凰身体都会控制不住向其献舞一番。昔年,司少寻云中御剑,神凰便会与之共舞,引颈长鸣,是以,六界才有「凤凰合鸣,起舞翩跹」的美谈。”   鹿之君说完话,身后魔将魔兵们立即分列两侧。   八位玲珑曼妙的女子缓缓走上前,头戴赤金步摇流苏发冠,罗衫逶迤坠地,香袖风颻,披帛如柳飘飘,仙气盛人。   这是鹿之君前几日特地去苍山借来的八位神凰之女。   凤凰血脉相连,神凰一族天生对神凤臣服,若司澜真的是神凤本体,那这八位神凰之女见到司澜,身体必将会不受控制向其献舞。   司澜看到那八位女子出现后,脸色微微凝固住。   本以为只要强撑着不将本体露出来就没事,却没想到鹿之君居然从苍山神凰一族下手。   昔年,苍山与父亲闹僵后,神凰一族便不再踏进魔界一步,是以这么多年,他还没有遇过一只神凰,自然也没有考虑到神凰身上。   ——   九重天,玉清宫。   昊微应付完一众神仙后,疲惫的揉着眉心。   御案上,曲祤仙子先前送来的凤羽白玉汤,透过罐盅传来淡淡的香气。   昊微低下头,掀开盅盖,看着那被煮的发白的凤羽,眉头皱了起来,心里莫名想到司澜。   那大魔王如果看到他同类的翅膀被煮了汤后,会不会炸毛?   想到这,昊微嘴角勾了勾,唤来奴侍,让人把这汤倒了,并下令以后玉清宫不准再给曲祤仙子递东西。   小插曲过后,他继续凛着表情批阅奏折,这些时日,他不在天庭,案前奏折堆积成山。   过了会儿,外面忽然传来声响,似是鹤鸣,又似是鸡叫。   他不由放下手中的毛笔,看着折子上的字,只觉得歪歪曲曲,全都歪成了鸡的形状。   他砰的一下放下毛笔,眉头皱的更深。   这时,仙将急匆匆进来,朝他行礼,“陛下,要事禀告……”   “怎么了?”   “大甬山塌了,那山下镇压的魔物逃走了。”   大甬山下的怪物,是多年前昊微父亲太微所镇压的魔物,这魔物似是有什么执念,只施加一种咒法,让人夜不能寐,生生熬死。   “大甬山?”昊微凝眸,伸手凭空一点,眼前缓缓展开一幅地图,昊微找到甬山,“大甬山离魔界是不是很近?”   “呃……是……”仙将看着地图点点头。   “那这魔物极有可能去魔界,吾便去魔界查看一番。”   “陛下,这……”   仙将话还未说完,只见昊微身影一闪,已是瞬间消失。   仙将望着那还悬浮在半空中的六界地图,咂了咂舌,这从地图上来看大甬山离魔界是挺近的,但实际上两者的距离,却是十万八千里。   陛下怎么就判断出来那大甬会去魔界的?   ——   神凤引神凰,神凰惑百鸟。是以,在这八位神凰之女出现后,逐云峰附近的山鸟扑腾着翅膀,阵阵起飞,朝着神凰靠近。只是全被山上那无形的结界挡在外面。   八位神凰之女款款走向司澜,站到司澜面前。   逐云峰上上下下的魔们见状,都不由自主屏住呼吸,视线紧紧落在司澜和八位神凰之女身上。   只是过了很久,那八位神凰之女也没有献舞,感受不到任何神引之力的牵制。   司澜明显感受到身后那群支持他的人气息低了下去,而对面鹿之君那伙人气焰又重新嚣张起来,像是打了胜战,下一秒就要开庆功宴。   “神女,请你们告诉大家,尊上的本体是真凤吗?”   为首的神女,正要说话,忽然看见司澜的衣领被什么东西扒开,只见一颗白色龙头从中缓缓露出来。   那小白龙一寸寸睁开眼皮,金色瞳仁淡漠矜贵,肃杀凛人,刹那间,一股威压直直逼向八位神凰之女,逼得她们的身体不由自主跪了下去。   那威压仿佛悬起的利剑挂在她们的头顶上,她们跪下去之后,甚至不敢抬头,双手恭敬举起,指尖合在眉心前,露出绝对的臣服之态。   逐云峰上,众人瞬间惊住。   此刻不只是他人,就连司澜自己看到眼前这场景也被惊住。   她们怎么了?   神凰会追随神凤跳舞,但怎么会下跪?   “一定是尊上太威武霸气,让神凰甘愿臣服,连舞都不愿意跳了。”谢离总算把口里的糖吃完了,腾出嘴,嘟囔着话。   司澜身后的人都暗暗舒口气,气焰拔高,嚷着话来解围。   “可能一般的神凤会引得神凰献舞,而尊上这样的神凤,大概只会让神凰下跪臣服。”   “咱们尊上就是与众不同,听说尊上出生时,虽然没有八凰来贺,但听闻当时山川震动,云海咆哮,六界都为之惊叹。”   司澜听到这,心虚的攥了攥手指。   那个「山川震动,云海咆哮」是他娘给他造的谣,换句话来说,是他娘在六界给他买的通稿。   鹿之君脸色难堪起来,再问一遍,“神女,他……他的本体是神凤吗?”   为首的神女,依然不敢抬起头,嗓音都带着一股颤意,“是……是的……”   鹿之君眼神陡然睁大,似是不愿意相信,怒目看着司澜。   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在玄灵门,有人亲眼看见司澜显出原形,露出的翅膀却不是凤凰羽翼,而似山鸡。   而且从司澜出生到现在,除了司少寻和罗荟见过他的本体,再也没有人见过。如若真的是一只神凤,怎么会将本体这般掖着藏着?   “神女,你再仔细看看……”鹿之君不死心道。   那为首的神女快要哭出来了,“是的,真的是的……”   “鹿之君,你不要欺人太甚。”曲泽上前,捏着剑柄威胁对方。   鹿之君还想要说什么,身旁的其他三位峰主连忙拽住了他。   “尊上,此事确实是鹿兄鲁莽了,还望尊上大人有大量,莫与鹿兄计较。”   “你们大张旗鼓来闹事后现在却要让尊上大人有大量,莫与你们计较,你们是不是觉得尊上好欺负?”   “咱们尊上就是太仁慈了,每次不爱与这些宵小之辈计较,以致被人骑在头上欺负。”   “是啊,这次居然说出尊上的本体是野鸡这么离谱的话!不知道下次还要说什么?!”   司澜听到身后那些为他出头的话,心里很是欣慰,只是又有些心虚,看着还跪在他面前的八位神凰之女,他赶紧俯下身扶起她们,“你们快快起来……”   “起……起不来……”那为首的神凰低下头,慢慢说着话。   司澜哑口无言,正不知如何是好时,那八位神凰之女忽然又能动了,连忙躬着脊背,头也不敢抬,保持着手指合在眉心前的姿势,慢慢后退。   随后八人化作神凰原形,飞上天空,引得百鸟朝凰,纷纷追随在其后。   鹿之君脸色尤为难看,怀疑是不是司澜施法挟制住神凰之女,逼她们下跪。   但转眼又想不可能,他就算挟制住了八位神凰之女,八位神凰之女也能揭穿他的身份,可看刚刚这神女们的神色,似乎真的很怕司澜。   难道司澜真的是神凤?   既是如此,那他这么些年来为什么遮遮掩掩?   身后某位峰主推了下鹿之君的肩膀,示意鹿之君快些认错。   鹿之君此刻绷着个脸,不情不愿跪下道,“尊上,刚刚是属下僭越了,还请您责罚。”   司澜这还是第一次看到鹿之君吃瘪的表情,往日里鹿之君都是一副目空一切,狂妄自大,将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尊上,要怎么处置鹿之君?”曲泽问。   司澜没说话,目光落在鹿之君身上,鹿之君咬了咬牙,脑袋低下几分。   “那便罚鹿之君笞刑八百,外加镇守天域狼魔。”   身后众人听到司澜这个惩罚,顿时不满起来。   “尊上,你太仁慈了。”   “要我说,应该直接废了鹿之君的峰主之位!”   “他对尊上如此不恭不敬,根本不配再当疏赫峰的峰主! ”   藏在司澜怀里的昊微听到这,淡淡撇嘴。   司澜仁慈?   只怕是心肝都是黑的。   那个鹿之君本体是只鹿,天敌是狼,而司澜如今罚他去镇守狼魔,这不是垂饵虎口吗?   司澜轻轻一抬手,身后不满声顿时止住。他也想要直接撤掉鹿之君的峰主之位,狠狠出一口恶气,但一旦这样逼鹿之君,鹿之君势必会带着其他三位峰主造反,届时魔界又要陷入到征战动乱之中。   这些年,魔界在他的治理下,妖魔们逐渐修身养性,摆脱了嗜杀残忍的性子。其中,他开创的九百年义务教育,更是让一众魔们没得心思去打架骂人,他们天天背着储物袋去魔堂里上课,听夫子讲解六界奇闻,五行法术。因此,魔界平安了几百年。   这是历来魔尊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哪怕强大如司少寻,其掌管下的魔界,也常常爆发动乱厮杀。   鹿之君听到众人的嫌弃声,低头不看他们的目光,领旨请罪后,便率着身后一众魔将魔兵们赶紧离开。   这群人来时气势汹汹,走时却如丧家之犬。   司澜忍不住呼口气,本来已经打算如实坦白本体的事情,可没想到莫名「逢凶化吉」。   他侧身对身后道,“你们也走吧。”   “尊上……”   “好了,放心,我没事。”司澜朝众人倏然一笑,眉眼弯成漂亮的弦月型,他站在山巅上,一身青衫随风摇曳,清朗俊逸。   众人看到这,口里的话顿时不忍再说出来。   反正由着尊上折腾吧,出了事,还有他们这群人来兜着。   众人在心里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然后才腾云驾雾,潇洒离去。   “宋也宋丞两位峰主怎么没来?”司澜问向曲泽。   这两位不仅是十二峰峰主,也是魔界左右护法。当司澜闭关修炼或出外游历时,魔界的事情皆交由这两位处理。   曲泽道,“自从上次宋丞发现宋也这一百年都是假装瘫痪后,宋丞便一直在追杀宋也。”   “……”司澜。   如果要说那楚山君有什么值得夸的话,那就是楚山君给司澜送了一对好助手,宋丞宋也。   司澜当初一路打到楚山君老巢,意外在地牢里发现了被囚禁的宋丞宋也二兄弟,他救出两人后,两人却执意要跟在他身边,为他效力。   他本来只是在逐云峰随便安排个职位,打发这两兄弟,后来发现这二人性子虽不同,但做起事来都认真严谨,忠心不二。   司澜便在一次动乱结束后,册封二人为照遇峰峰主和迦遇峰峰主。   只是这一对兄弟,却并不像别的双生子那样感情深厚,他们关系一直很冷淡,确切来说,哥哥宋丞是冷淡,弟弟宋也是怨怼。   直到宋也因为被凶兽所伤,双腿落下残疾,宋丞对宋也才不再那么冷淡,处处照顾宋也,两人的关系飞快上升,度过了兄友弟恭的一百年。   然而没想到上次陪司澜去瑲珏山找神算子算命时,宋也突然扛着轮椅跑起来,这才暴露出他的腿早已经好了的事!   大抵是宋丞承受不住被宋也欺骗一百年的事,这段时间才疯狂追杀宋也。   司澜心里默默为宋也点根蜡烛。   衣襟这时忽然动了动,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扒拉出来。   先前那神凰走到他跟前时,他也感觉到怀里有东西在动,但当时他没有多想,因为自从小白龙离开后,他就跟得了魔怔似的,时不时觉得怀里有东西在动。   可是现在,这触感意外的真实。   他低下头,与小白龙刚好探出来的视线正好对上。   金色的眼眸缀着星光,璀璨绚烂,此刻正清晰的映着他的面容。他眼底的惊喜一点点浮出来,心神一动,不由自主俯下身吻向小白龙的额头。   原来不是错觉,小白龙真的来找他了。   “……”昊微。   昊微的身体倏然僵硬,瞳孔地震,鳞片上传来对方唇齿间的气息,仿佛带着电流,瞬间让他浑身发烫。   鳞片慢慢升起颜色,晕出绯色光晕。   司澜吻过后,看到小白龙变色,不由惊讶道,“唔……你的鳞片怎么又变颜色了?”   他将昊微托到掌心上,仔细打量着,半是认真半是调侃道,“该不会是对口水过敏吧……”   “……”昊微。   在司澜的心目中,小白龙还只是个宠物,化成人形模样也不过与谢离差不多大小,所以不会认为小白龙会害羞。   再者,也没有听说哪个物种害羞鳞片会红的。   “那看样子以后不能随便亲了。”   司澜弯唇笑了下,眉目仿佛沁着风,让人看了无端舒爽。   小白龙心情一时复杂起来,本该恼火司澜的无礼举动,可当听到司澜说以后不能随便亲了,他心里又莫名咯噔一下。   “怎么这么快下来找我,是想我了吗?”   小白龙闻声,立即从司澜怀中跳出来,冷冷道,“我没想你。”   他只是过来调查大甬的,结果到刚来魔界,便看到鹿之君以下犯上的场景。   司澜这魔尊之位,坐的还真是不安稳。   司澜心中犯起疑惑,“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   “……”司澜。   听闻在天界,万仙群兽看到真龙都会被威压所挟制,无法动弹,所以刚刚神凰之女看到他突然跪下,恐惧到浑身发抖,是因为看到了小白龙?   还真是阴差阳错给他解了围。   司澜不由感慨道,“小东西,我发现你有点旺夫啊。”   昊微,“……”   作者有话说:   1.下一章,小白龙就化成大人模样了,吼吼——   2.神凰献舞于神凤,并非是指雌一定要服从雄,而是凤凰和鸣,类似于求偶行为。真龙震慑百兽,也非指雄性压迫雌性,而是针对所有百兽,只是本章里的角色刚好是雌凰。   感谢在2022-09-18 00:10:45-2022-09-18 21:4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知许其琛. 2个;5733901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默 40瓶;梦里寻音 10瓶;幽鮟 5瓶;主子我风华绝代 2瓶;时文、北纬、此时良辰、小可爱、阅读理解十级选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若不是为了两界和平, 昊微真想将这位口不择言的魔尊狠狠揍一顿。   什么叫做旺夫?   这魔尊真的把他当成他的妻子了吗?   “为了感谢你无形中帮了我的忙,我再给你一根七彩羽毛”司澜说着,从储物袋里, 掏出来一根七彩羽毛递给昊微。   昊微满脸嫌弃, 禽类喜欢人时便是这般爱送羽毛吗?   也不怕把自己给拔秃了。   嫌弃归嫌弃,但是昊微还是伸手接了过去, 他不喜欢单数, 这样正好可以跟另一根七彩羽毛凑成一对。   两人说着话间,司澜神识里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是驻扎在人界和魔界边境附近的魔将声音。   “尊上, 有魔物闯入人间为祸, 奉天神猴无法降了那魔物,特发来急报向我们求助。”   奉天神猴是天上的仙君,替天庭管理人间事务。   按照六界约定俗成的规矩,各界的事情由各界自己决定。天界在一统神仙冥妖人五界后, 便实际上管理五界事宜。魔界则由司澜管理。   这魔物到底有多难处理?   竟然会让奉天神猴来向魔界求助?   魔将说完话, 便将那急报传送给司澜,司澜眼前慢慢出现一截竹信。   他打开竹信, 看清楚上面一行黑字后, 脸部线条一寸寸绷紧。   那魔物居然是大甬。   大甬是被上任天帝太微亲手在人魔交界处封印起来的, 后来封印大甬的地方,渐渐隆起一座高山, 世人将此称为大甬山。   按照属地原则, 大甬山大部分靠近人界, 应有天界来处理大甬一事。但按照属人原则, 那大甬是个魔物, 又应有魔界处理。   这奉天神猴发急报给他, 倒是挺会推卸责任的。   昊微目光透过竹信,也看到了里面写的内容,脸色凝重起来。   他下来魔界前,只知道大甬逃了出来,却没想到大甬竟然会去祸乱人间,据史书记载,那大甬只施加一种咒术,让人困顿无觉,生生殒命。   凡人之躯,至多能坚持五日不眠不休,极少数能撑到七日。   这也就意味着,三日后若降服不了大甬,恐怕大部分凡人将会生生困死。   司澜合上竹信,打算立即动身去人间看看。   一则,他虽然是个魔头,但他也曾是人类,无法做到见死不救。   二来,兰兰的第四世还在人间。所以无论从大爱还是小爱角度,这一趟人间之行,必然要走。   曲泽和谢离两个徒弟也要跟过去。   司澜不敢冒风险,只让他们二人留下守着逐云峰。   上一次因为曲泽是卧底,所以带着谢离在玄灵门,司澜也不担心。但是这一次对手却是一个不知底细的上古魔物,司澜不敢将曲泽和谢离置身于危险之地。   “你们二人替我守逐云峰也是个重要责任。”   “可是尊上,如果我想你了,我能去找你吗?”   司澜顿了顿,“好。”   安排完两位徒弟后,司澜看向昊微,“小白龙,你也尽快回天庭,不要让你父皇担心你。”   “我跟你一同去。”   “不不,这次太危险了。”如果小白龙在他这儿出了事,他担当不起责任,便板着脸拒绝了。   昊微唇角动了动,下意识道,“你刚刚不是说我很旺……旺你吗?”   说完话,昊微就后悔了,耳根悄然红起。   他又不是非要跟着司澜去人间,本就打算一个人去伏魔的。   “算了。”还不待司澜回答,昊微冷冷板着个脸,“那我自己回天庭去了!”   话音刚落,昊微施法化作一团云雾,转瞬消失在半空中。   “……”司澜。   司澜看着昊微离去的身形,有点不明所以,怎么感觉这小东西别别扭扭的,好像在生他的气?   他只是为了安全着想,才不带他的。   哎,感觉这小白龙比以前的兰兰、阿兰和阙兰的心思还要难猜。   ——   司澜感慨完话,施了个法,身形瞬间闪现到人界。   此刻的人界,乍一看没有异常,然而透过云层便能看到一股黑气像是一道屏障,将整个人界紧紧包裹住。   凡是进到这黑气里的生物,不管是天上飞的,地下跑的还是水里游的,都会受到诅咒影响,夙夜难寐。   司澜在这一刻忽然能理解天道的做法了,上古时期随便的一只妖魔鬼怪都异常强大可怖,能轻而易举灭掉处于食物链最底层的人界,若不降天谴均衡六界力量,只怕人界早就被那些妖魔鬼怪炮灰掉了。   司澜落到一处街道上,街上画面仿佛被静止,可又在缓慢流动着。   偶有几只烟囱还在冒烟,烟气顺着风向上飘去,似乎比往日慢了几分。行人黑着眼眶,无精打采,拖着两条似灌了铅的双腿,艰难行走。   屋内婴儿啼哭声不止,屋外猫狗陷入到疯狂中,不停的嘶叫怒吼着,像是要发泄什么,可却又发泄不了。   每家每户,都有抱怨哀嚎声响起。   司澜不忍再耽误下去,手中凭空画出阵法,循着那阵法,看见除了天上那股黑气外,这人间也处处弥漫着黑气,黑气宛若藤蔓,拔地而起,凭空悬浮着。   司澜飞向黑气聚集最多的地方,宁安将军府。   越靠近那儿,越感觉到魔气浓烈,还隐约感觉那里的魔气有些熟悉。   难道是他的手下?   想到这,司澜微微敛起眉心,身形悄然落到宁安将军府对面的茶馆。   茶楼内,几个身形高大挺直的男人正聚在一起,低声耳语。   司澜隐约听到「将军」二字,便施了法,去偷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那小伶已经死了,根本不可能有神医救得活。”   “裴将军为了他如此折腾,恐怕一世英名要毁于一旦!”   “哎,如今不只是裴将军的名声,听那道观术士说,这个为祸人间的大甬之咒可能就是这小伶的鬼魂弄出来的,或许烧了那小伶的肉身,就能解开这个咒。”   “要我说,我们不如……”   几人说到这,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做了个手势。   司澜打量着这几人,尽管他们面容憔悴,但声音中气十足,坐姿板正笔直,估摸着他们应该都是将士,甚至有可能就是这位裴将军的下属。   司澜走到将军府门前,望着紧闭的朱红色大门,陷入沉思。   他要找什么理由混进去?   就在他思虑时,一位穿着黑衣,戴着黑色帷帽的男人,站到他身旁。   司澜下意识转身,看向那个男人,只见对方四肢修长,气息内敛,面容虽不甚清楚,但光是一个侧影便莫名让人觉得此人非池中之物。   对方察觉到司澜的打量,帷帽微微一动,看向司澜的方向,司澜连忙挤出笑容,“这位仁兄,你也是要进将军府吗?”   半晌,对面才传出来一声“嗯。”   司澜感觉这声音有丝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他正回忆时,那朱红色大门忽然打开,里面走出来位白胡子管家。   “二位是陀山双绝吗?”   司澜和黑衣男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对。”   “快快进来,将军等二位很久了……”   管家在前方殷勤开路,两人默契跟在后面,不说话。   司澜偶尔腾出目光,打量着身旁的男人,男人却好似没有看到他的目光,身形挺直,只偶尔扶一下帷帽。   但帷帽里的面色不似外表看起来那么淡定,男人悄然绷紧嘴角,眼神稍敛,想着司澜偶尔投过来的目光,心里便有些不悦。   这人是不是逮着一个雄性就看来看去?   真是一只不安分的野鸡。   男人正是乔装打扮的天帝,昊微。   管家领着司澜和昊微绕过曲折庭廊,来到假山后面,一座建于碧湖中央的楼宇,骤然闯入视线。   管家一边走向湖中央一边道,“我们家夫人昏迷后,便被将军安置在在这儿养身子。”   司澜有模有样问道,“你们家夫人昏迷几日了?”   “三日。”   司澜突然想到大甬之咒降临人间是两日,与这将军夫人昏迷的时间倒是挨得很近,莫非真的是将军夫人的鬼魂在作祟?   “二位请进……”管家站在门边,伸手请司澜和昊微进去。   二人进去后,入目见到的便是映着山水画的十二扇屏风,屏风内是透明官黄色珠子穿成的绣帘,垂落于地面一寸之上。   右侧两尊香炉内燃起梵香,余烟袅袅升起。左侧隐约可见那帘子后面睡着一人,另一人则端坐在床前静静的望着那睡着的人。   兴许是两人进来的脚步声,惊起了那坐着的人,他伸手掀开珠帘出来。   这人很高,与昊微差不多高,陡然出现在司澜眼前,司澜觉得自己被这二人一前一后,衬得像个小矮人了。   明明他也有七尺多。   司澜不动神色打量着裴迦的面容,裴迦眼眶凹陷,双目猩红,明明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可还是莫名让人感觉到他心底有着浓烈的悲伤和灭顶的绝望。   裴迦也在打量着司澜,见到司澜的面容后微微诧异,“没想到你们竟然真的是陀山双绝。”   说着,裴迦目光看向昊微,“桃渊若是还醒着,见你们二位平安无事,心里一定欢喜的很。”   “……”司澜。   “……”昊微。   司澜私以为这位裴将军悲伤过度,精神错乱了,才会误将他和昊微当成陀山双绝。不过,这倒也方便了两人行事。   司澜轻轻咳嗽一声,故作镇定道,“桃渊现下是什么状况?”   “桃渊一直昏迷,一日只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才能清醒。”兴许是为了避嫌,裴迦让司澜和昊微在外面悬丝诊脉,自己则进去将那红线绑在桃渊的手腕上。   司澜屏息静气,拈起红线,须臾,侧眸看向珠帘内睡着的人,眉头不由皱起。   脉搏全无,气息消散……   桃渊,已经死了。   司澜先前还以为茶楼那几人是在胡说八道,没想到说的是真的,那么大甬之咒是桃渊的怨气开启的吗?   司澜一边思考着事情,一边将红线递给昊微,想让昊微也测一下,昊微却不接。   “你不查一下吗?”   “不必。”帷帽内传来冷冽的声音。   司澜又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昊微,隐约感觉对方的视线此刻透过帷帽黑纱,也正在看他。他正了正神色,用二人仅能听得到的声音道,“你也发现他已经死了的事情?”   “嗯。”   “你也是来查大甬之咒的?”   “嗯。”   后面这一声「嗯」,尾音微微下压,似是带着一丝不耐烦。   司澜没察觉到,继续问道,“我还不知道仁兄你的名字,你是……”   昊微男子气息一顿,沉默了下,过会儿才从帷帽中吐出两个字,“崇微。”取自昊微和崇郢。   司澜发现这人,不仅声音熟悉,名字也有点熟悉。他正要再说什么,裴迦掀开了珠帘,走了出来。   “神医,我夫人的情况怎么样?”   司澜看了一眼裴迦,心道,这裴迦是个武将,经历过尸山人海,不至于看不出来桃渊已经死了的事情。   但现下裴迦却不愿意承认,司澜也不好直接伤对方的心,便道,“悬丝问诊看不出裴夫人的情况,将军,我们需要面诊才能看得清楚些。”   裴迦犹豫了吓,最终点点头,转身掀开珠帘,领着司澜和昊微走了进去。   司澜看到床上躺着的人,乌发松散搭在肩膀上,面容白皙,神色安宁,完全不像是离世的人,倒像是陷入到熟睡中的人。   只是没想到这位让裴迦痴狂入魔的桃渊夫人,竟然是个男的。   那裴迦还让他们避什么嫌?   司澜伸手摁向桃渊脖颈处,仍没有察觉到一丝气息,离近了,才发现桃渊脸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粉,苍白的唇亦是用殷红的胭脂遮盖住,这才显得面容有几分神采,不似死人。   想来桃渊脸上的妆容是裴迦自己画上去的,自欺欺人,不愿意承认桃渊早已经死了的事实。   司澜指尖微动,向上摁住桃渊的眉心,桃渊的身体忽然颤动起来,四肢抽搐,像是在承受着剧烈的痛苦。   裴迦见状想要冲过来,却被昊微拦住。   “你对我夫人做了什么了?”   司澜收回手,桃渊的身体又慢慢恢复平静,“他体内有秽气。”人死之后,尸身若不尽快处理掉,便会招惹到不干净的秽气,出现「诈尸」现象。   “秽气是什么意思?”裴迦拧眉问道。   司澜斟酌着语言,“一些不安分的尸……邪气罢了。”   裴迦坐到床边,检查着桃渊的身体,确定桃渊没有受伤后,又问道,“我夫人的病怎么样了?”   “病情稳定,我这边可以先开几副中药,让尊夫人每日喝上两副。”   司澜说完话,感觉帷帽内昊微的嘴角好似抽了抽,大抵是对他的话有些无语。他倒是镇定自若,写了方子给裴迦。   裴迦不疑有他,立即让下人去熬药。   “司神医,那我夫人什么时候可以苏醒?”裴迦沙哑道。   司澜表情微微僵住,他好像还没有说过他的名字,裴迦怎么会知道他姓司?   “裴将军,我也无法保证尊夫人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不过,暂且按照这方子服下去,尊夫人的病会慢慢痊愈。”顿了顿,司澜又道,“裴将军,我们以前在哪儿见过吗?”   裴迦的思绪却全都被那句「尊夫人的病会慢慢痊愈」吸引住,没有理睬司澜,转而激动握住桃渊的手,喃喃道,“桃渊,你听到神医的话了吗?马上你就可以醒了,届时我们可以去南州游山玩水,去北漠纵马奔腾……”   “裴将军……”   司澜还想再问话,这时,管家走了过来。   “二位神医也累了,随老奴去厢房稍作歇息,晚上,将军府安排了宴席招待二位。”   司澜敛眸看了一眼裴迦,只见对方满目痴痴、神志不清模样,估摸现在也问不出什么,便随管家离开了。   他一路想着事情,想得有些出神,以致前方昊微忽然停下脚步,他也没有注意,竟一头栽向对方。   对方本能的转身搂住他,霎时,一股淡淡的梵香味和另一股熟悉的味道在他鼻翼间散开。那焚香味应是先前在桃渊房里染上的熏香。   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扶住他的腰肢,透过薄薄的衣衫,温度清晰烙到他的肌肤上。他心神一怔,莫名想到在玄灵山幻境里,遇到的那个男人,他们的个头似乎差不多一样高,手也都是那么大,那么温暖……   司澜抬起头,隔着轻摇的帷帽黑纱,对上一双眼眸,还没来得及细看,一道清冽的嗓音从帷帽中传出来。   “站稳了吗?”   “啊,好了好了。”司澜连忙站稳身体,略微尴尬的笑了下。   “二位神医,这里便是厢房,你们若有事,出来唤老奴。”老管家道。   “有劳了。”   待老管家走远了,司澜才发现,老管家给他和昊微只安排了一间房。   “……”司澜。   他们是陀山双绝,不是陀山夫夫。   司澜正不知所措时,看见昊微淡定迈步走了进去。   司澜见状,也不好忸怩,跟了进去。   心里暗暗庆幸,幸好这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然发现他命里只有「男夫」,估计要吓跑。   进了房后,昊微仍然戴着帷帽,身形挺直,像是在想什么事,站在窗柩处一动不动,宛若个黑木桩。   司澜则坐到椅子上,用手在桌子上画了个卍卐阵法,很快,阵法放大,迅速笼罩住将军府。   刹那间,将军府四周萦绕着的秽气,悉数被阵法绞杀。   桃渊死了很久,肉身一直未曾下葬,吸引了不少秽气在将军府游走。长此以往下去,莫说是桃渊会不会诈尸,就算是普通人也会受到秽气影响,生气逐渐消无。   做完这些,司澜抬眸看向昊微。   昊微看他施法,全程冷静自持,没有任何反应,不像个普通凡人。   先前司澜不小心扎到昊微怀里时,顺带查了昊微的修为,却查不出来什么。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怎么回事,遇到一个两个都查不出来他们的修为。   难道是自己修为后退了?   司澜暗暗心惊了下,想着等人间这一劫难结束后,他要好好闭关修炼。   “咳咳……”司澜轻轻咳嗽一声,决定主动打破沉默,“崇微,你有发现什么线索吗?”既然这人也是来解决大甬之咒的,那么两人便是战友,理应相互合作。   帷帽轻轻晃动,淡淡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那位裴夫人,身消骨瘦,是被活活困死的。”   “活活困死?”司澜听到这,眼中闪过不忍,此等残忍的方法一般用来审讯敌人,那桃渊是裴迦的夫人,怎么会遭遇这样的事情?   司澜想到茶楼里几人说的话,“那是他死后,鬼魂不散,召唤出了大甬?”   “不是他,只有极大的怨气才能召唤出大甬。”昊微并没有在桃源尸身上感受到浓烈的怨气。   司澜顿了顿,抬眸看向昊微,“没想到崇微你无所不知,不知道你家住何方?师承何处?”   司澜说完话,感觉自己这探究的意味太重,有些不好意思,便走到昊微身旁,本想展露点男人间纯粹的友谊和善意。   可没想到昊微个子快要比他高许多,宽肩瘦腰,当他走过去时,昊微稍稍一转身,那纤长高大的身影顿时落在他身上,像是一双手紧紧将他包裹住。   他不自觉向后挪一步,却又不小心碰到一旁的花瓶,顿时踉踉跄跄向后倒去,昊微忽然伸出手,将他一把拽了过来。   他蓦地再次扎进昊微怀中,心跳有一瞬的停滞,耳边传来昊微的声音,“金阙,天极。”   金阙……天极……   司澜没听过这个地方和人名,但面上仍点点头,装作知晓的模样,“哦哦,有所耳闻。”   帷帽里似是传来一声笑声,极轻。   司澜抬头想辨认时,昊微松开了他的手,淡淡问道,“你有发现什么线索吗?”   “那位裴将军在与我们交谈时,好似早就已经认识我们了,我在想,是不是他真的在哪儿见过我们?”   昊微想也不想否决道,“不可能。”这是他第一次以现在这种形象来人间,那裴迦不可能见过他。   司澜见他否认的这么决绝,便岔开话题,“此处是魔气最重的地方,除了大甬的魔气外,还有别的魔气交织在一起。”   尽管在司澜来到这里后,感觉到那别的魔气尽量在缩小存在感,但是司澜还是能隐约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昊微「嗯」了一声。   “我怀疑可能是我的属……我们村的人……”司澜急忙改口。   昊微居高临下睨他一眼,不置可否。   两人又聊了些闲话。夜幕不知何时悄然来临,将军府亮起一排排红灯笼,映得四周通红。   裴迦差小厮过来,请他们二人赴宴。   他们并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宴会上面,但考虑裴迦身上还有些秘密,便一同过去了。   将军府的下人们受大甬之咒影响,各个双目凹陷,神情疲惫,那领着他们前行的小厮说话都不利索了。   “二……位神……神医,请……请进……”   司澜看对方转身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连忙伸手扶了对方一把。见对方又要艰难开口道谢,司澜连忙道,“不用谢,你且去忙吧。”   那小厮作揖告退。   裴迦还没来,仆人们正在布着菜。   司澜看着满桌子的美食佳肴,却没有一点胃口,此刻满脑子都是大甬的事。   他只知道大甬是个施展困顿之咒的妖怪,其余一无所知,以致无从下手。   “若是能去天庭,看看太微的手札就好了。”司澜不由小声嘀咕了句话。   太微在世时,会将降服过的妖怪记录在手札上面,如今存放在九重天的藏经阁上。那九重天有神将把守,藏经阁外有结界笼罩,没那么好进去。   一旁的昊微听到这话,淡淡觑他一眼。   须臾,裴迦从外面走进来,神情难掩疲惫,见到司澜二人,却还是先问着桃渊的情况,“司神医,我感觉桃渊喝了你的药后脸色好了许多。你告诉我最快的话,桃渊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这还是要看病人的个人意志。”司澜斟酌道,顿了顿又问道,“裴将军,裴夫人是怎么得上这怪病的?”   裴迦似是回忆到不好的事情,眼眶泛起血雾,“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将他一个人丢在军营里,害得他被人……”声音戛然停住,没有继续说下去,似是本能的拒绝桃渊已经死了的事情。   司澜看他精神不稳定的样子,也不敢刺激他,便又换个话题,“裴将军,尊夫人以前有没有跟你提及过咒法之类的事情?”   “司神医,我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那外面的大甬之咒,与我夫人毫无关系。”裴迦凝着血眸,一字一顿道,“那些人害我夫人就算了,如今还想将那些子虚乌有的罪名怪罪在他身上,真是不可饶恕。”   司澜望着裴迦近乎疯癫的模样,脑海隐隐约约闪过一个念头,却又有些难以置信。   “将军!将军!”门外忽然传来管家的声音,打断二人的谈话。   只见管家跑到门边,一边喘气,一边激动说着话,“将军!那神医的药方子真的有用,夫人醒过来啦!”   裴迦听到这,轰然冲到管家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问道,“夫人真的醒了过来?”   “是,夫人现在……在百香苑唱曲儿……”   裴迦不待管家话说完,便急匆匆朝着百香苑跑过去。   宴会上其他人见此情形,也跟着裴迦跑了过去。   司澜和昊微则面面相觑。   昊微凛着气息,冷冷道,“你开的什么方子?”   “我开的就是个治腰间盘突出的方子……”   “……”昊微。   司澜觉得桃渊唱曲儿,肯定经常下腰练戏,所以就开了治腰间盘突出的方子,但没想到桃渊竟然真的醒了过来!   这不是诈尸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8 21:49:48-2022-09-20 00:0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暮叶、夏知许其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書劼、HelenHill、卡哇伊也是1、灵福先生 10瓶;云出篔 5瓶;没有 3瓶;阅读理解十级选手 2瓶;时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司澜和昊微也匆匆朝百香苑赶去, 甫一靠近,便听到宛转悠扬的调子在庭园内响起。   “朱门玉雕勾阑上,裴郎倚身呷萱茸。”   那声音绵绵似水, 温柔动听, 不是女子却胜似女子。   司澜和昊微挤进人群,只见庭园内灯笼如火, 暗影幢幢, 穿着红色喜服的桃渊,身段纤细瘦弱,举止温婉轻柔, 他好似在舞台上, 半阖眼眸,忘我的唱着曲儿。   “试问乐怜牝牡分,怜怒娇嗔好郎君。裴郎聃红遑遑逃,怜舞婆娑痴痴笑…”   这曲唱的像是桃渊和裴迦初遇的故事。   那裴郎倚在墙阑上, 看到隔壁小怜在唱曲, 调侃问对方是男是女,小怜便故意嗔裴郎为夫郎, 反倒把那裴郎吓得仓皇逃跑……   裴迦缓缓朝唱曲的人儿伸出手, 双臂因为激动而微微颤动, 他一把搂住桃渊,哽咽唤着他的名字。   “桃渊……”   然而桃渊像是听不到他的话, 依然在断断续续唱着曲。   “桃渊, 我是裴郎啊, 你看看我……”   裴迦轻声唤着桃渊, 可桃渊还是一副呆滞模样, 不给裴迦任何反应。裴迦只得红眼看向司澜, “司神医,他这是怎么了?”   司澜走近桃渊,伸手摁住桃渊的百会穴,发现桃渊的尸身现在被一股执念控制住。   那是桃渊死后仍然不愿意散去的一缕执念。   先前桃渊的尸身被秽气占据,导致这股执念无法进入桃渊的身体,后来司澜斩杀了将军府附近所有的秽气,这股执念才又重新掌握住桃渊的身体。   司澜没有回答裴迦的话,转而道,“裴将军,桃渊所唱的曲子是……”   “是《戏裴郎》。”裴迦脸上闪过一瞬怅惘,喃喃道,“这是桃渊自己排的曲子,为的是纪念我们的初遇。”   司澜拧眉,桃渊的这缕执念与桃渊和裴迦的初遇有关,若化解了这股执念,桃渊的神智便会短暂清醒。   或许只有桃渊的话,才能让裴迦接受桃渊已经死了的事实。   “小心。”   司澜正思考间,手肘忽然被昊微拉住。   下一瞬,只见一股魔气汹涌而来,众人都被魔气卷倒在地上,吓得尖叫起来。那魔气窜过众人,直奔向桃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走桃渊的身体。   司澜见状,立即施法追向魔气,昊微也跟了过去。   远处天际,一大股黑色魔气宛若乌云压世,翻滚不息,桃渊的身体被带进那股魔气中后,迅速消失。   司澜亦是跟着闯进魔气里,刹那间眼前变黑,什么都看不见,他十指飞快合上捻着阵法口诀,那一股股翻滚的魔气很快便被击散,天空又复晴明。   然而四周却不见桃渊的身影了。   “对方返回去了。”昊微沉声说完话,转身返回去,   司澜不疑有他,跟在昊微身后返回去,离将军府近了,他又感受到那股熟悉的魔气。   这个狡猾的魔物。   居然还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昊微落到将军府后院,司澜落到他身后。   院内杂草丛生,墙壁斑驳,冰凉月色洒落一地,衬得四周暗影幢幢,阴森可怖。这里应是一座废弃的花园。   司澜压低声音,上前一步追上昊微,“确定在这里吗?”   “嗯。”   司澜屏气凝神,轻轻挪着步子,观察四周的情形。   破烂的窗柩纸随着夜风发出呜呜声响,一扇木门倒在门槛上,他一步步踏上台阶,走进房间。   房间一半浸在月色中,一半溺在阴影里,房梁上蛛网摇曳,地上则铺满灰尘,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   他转身离开的刹那,却忽然一掌击向门缝里藏着的人。   那人本来隐藏着身形,见司澜转身,还以为安全了,却猝不及防被司澜打一掌。   那人闷哼一声,迅速化作一团黑气,窜出门想要逃跑。   司澜却又精准出手捏住那黑气的命脉,黑气中顿时传来一声呼喊。   “尊上……痛痛痛……”   黑雾渐渐散去,露出一位白衣乌发男子,那男子脖颈此刻被司澜捏住,喘不过来气,表情扭曲,脸色被呛红。   司澜松开手,白衣男子顿时捂着脖颈,大口喘气。   “尊上,你这下手也太狠了。”   司澜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将军府作乱的魔物,居然是那个瘫痪了一百多年的右护法,宋也。   司澜磨了磨牙,看向四周。   随后,另一位大抵是知道瞒不住了,也悄然显出身形,穿过墙壁,慢慢走到司澜跟前。   “见过尊上。”宋丞脸上倒无被抓包的羞愧,坦然行礼。   司澜怒极反笑,“你们俩在做什么?”   “尊上,我们来将军府也是为了解除大甬之咒。”宋也缓过来气,站到宋丞身侧。   “哦,既是如此,那你们为什么鬼鬼祟祟的,不愿意来见我?”   宋也抬头看了一眼宋丞,似是想和宋丞对好口供,可宋丞却不想再瞒下去,直接道,“还请尊上赎罪,那大甬是我和宋也打架时,不小心放出来的。”   宋丞一路追杀宋也,追杀至大甬山,两人打架时不小心劈开了大甬山,这才放出大甬。两人意识到不对劲后,一路追随着那大甬来到人界宁安将军府。   这几日他们潜伏在将军府里,想办法解除大甬之咒,在察觉到司澜的气息出现后,宋也便提议先隐藏住气息,悄悄行事。   毕竟,如果被司澜知道为祸人间的大甬是他们放出来的,只怕司澜会直接灭了他们。   宋也倒无所谓,就是怕哥哥难过……毕竟哥哥那么喜欢尊上。   想到这,宋也闭了闭眼,满脸绝望,“尊上,不关哥哥的事,是我一剑劈开了大甬山。”   宋丞面无表情接道,“尊上,与他无关,是我鲁莽,否则大甬也不会被放出来。”   “不不,还是我的错,都怪我一时收不住剑,这才劈开了大甬山。”   司澜看着眼前兄友弟恭的画面,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该生气。   这俩兄弟一贯如此,平日关系很差,一旦出了事却都抢着要承担责任。   司澜正要开口,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昊微,忽然朝司澜道,“大甬之事与他们无关。”   宋也闻声看向昊微,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戴着帷帽的神秘人是谁,但听到对方为他们说话,脸上顿时露出笑色,正要感激对方,又听到对方冷冷补了一句话。   “他们修为低下,解不开大甬的封印。”   “……”宋也。   不知缘何,司澜莫名信任昊微的话,听到这,心里舒了口气,不是他的两个手下犯的错就好,但面上司澜依然冷着表情,“桃渊呢?你们抓他做什么?”   宋丞施了个法,桃渊的肉身缓缓显现出来,悬在半空中。   此刻桃渊闭着眼睛,面容苍白,腮间却异常的红,像一具人形木偶。   宋也道,“尊上,我们怀疑大甬就是他死后召唤出来的,这才想着把他掳走,逼他解开咒法。”   司澜睨了一眼宋也,不置可否,走到桃渊跟前,发现桃渊体内的那缕执念走了。   兴许是被宋也吓走了,也兴许是时间到了。   执念虽然能进入到肉身中,但是每次进入到的时间有限,且肉身附近阳气太重,执念也无法进入到肉身中。   “你们二人……”司澜叹口气,“越来越大胆了。”如果不是他收到奉天神猴的竹信来人间查看,恐怕他们还一直瞒着他。   这大甬虽不是他们直接放出来的,但他们在发现大甬祸害凡间时,就应该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他,而不是因为害怕责罚便隐瞒了下去。   若因此给人间造成劫难,只怕司澜和他们都将万死难辞其咎。   宋丞立即跪下,俯首认错,“尊上,此事是我做的不对,请您责罚。”   宋也看了一眼宋丞,也不情不愿跪下来,“尊上,您还是罚我吧。”   “放心。”司澜睨着二人,冷冷道,“你们二人都逃不了责罚,现在滚回魔界,各自领罚100鞭,禁足三年。”   “尊上,可否让我们先留在您身边,待解除大甬之咒后再回去领罪。”宋丞抬起头,眼眶微红带着几分哀求之意。   宋也听到宋丞这样说,动了动嘴角,“是啊,尊上,我们可以帮您打打下手。”   “你们别想着将功补过,就算解除了大甬之咒,回去还是要领罚。”司澜一般不动怒,但一旦生气,气就没那么好消。   宋丞听到这,立即谢罪,宋也瘪了下嘴,学着哥哥,有模有样谢罪。   这时,裴迦听到后院的声响,率着一众仆人找了过来。   看到桃渊,裴迦立即冲过去,一把抱住桃渊,眼神痴狂,“桃渊……桃渊……怎么会这样?司神医,桃渊怎么又睡着了?”   司澜解释着话,“裴将军,你不用担心,尊夫人还会再醒过来。”   “当真?”   “嗯。”   “那就好,那就好。”裴迦疯疯癫癫,两只手紧紧扣住桃渊纤细的腰,好似在他的世界里,只有桃渊,再无其他人。   “裴将军,子时三刻阴气最重,届时尊夫人可能还会醒过来,只不过要麻烦你还原一下两人初遇的场景,这样便能唤醒尊夫人的神智。”   桃渊的那抹执念一直在唱《戏裴郎》,想必对于两人的初遇还耿耿于怀。若是让裴迦扮作那墙阑上的少年郎,梦回曾经,应能刺激到那抹执念,唤醒桃渊。   “好。”裴迦应了声后,便匆匆抱着桃渊离开,目光全程没有落在宋丞宋也身上,好似压根没有注意到这突出多出来的二人,也或许是注意到了,但精力却全被桃渊占据,甚至腾不出空来追究,刚刚是谁卷走了桃渊的尸身。   司澜见裴迦那副疯癫模样,心情有些复杂。   一旦桃渊的神智,他们二人又要天人相隔。   可不唤醒,桃渊的尸身和执念,也不会在人间留太久,这个棒打鸳鸯一事,迟早也要做。   裴迦指挥着下人,在内院搭起了简陋的戏台子,重新刷了墙壁,种了青竹,很快便布置出两人初遇时的模样。   子时三刻一到,本来躺在床上的桃渊,缓缓起身。那双眸子仿佛染上一层雾霭,朦朦胧胧,找不到焦距,脸上亦是没有多余的表情。   他走到戏台子上,弯着纤细如柳的腰,轻轻甩动衣袖,声音如珠玉般清脆动听。   “朱门玉雕勾阑上,裴郎倚身呷萱茸……”   裴迦此刻板做少年郎模样,倚在墙上,嘴里呷着萱茸。   然而那桃渊好似没有看到裴迦,继续自顾自唱着曲。   “试问乐怜牝牡分,怜怒娇嗔好郎君。裴郎聃红遑遑逃,怜舞婆娑痴痴笑。班主斥怜窃玉觽,裴郎怒证怜青白,怜心如水春情动,裴郎低眉亦申白……”   桃渊的那抹执念一直在唱着曲,重复那几句辞,自始至终没有对玉雕勾阑上的裴迦有任何反应;   怎么会这样?   明明他的裴郎,已经在那儿等他了,可为什么他无动于衷?   裴迦从墙阑下来,红着眼,唇瓣微微哆嗦,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桃渊,那个样子,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   “桃渊……不要再唱了……”裴迦忽然从身后抱住桃渊,脊背佝偻着,下巴抵在桃渊的肩膀上,“不要再唱了……”   裴迦缓缓垂睫,眼泪顺着苍白凹陷的面容落下来。   桃渊仍没有给他一丝反应,直到那抹执念支撑不住,离开体内,倒在裴迦的怀中。   管家道,“司神医,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们夫人为什么还没有醒过来?”   “尊夫人的执念,应当不是他与裴将军的初遇。”司澜拧着眉,想不通,既然不是初遇,那为何桃渊一直在唱这首纪念二人初遇的曲子?   裴迦抬眼看向司澜,神情悲痛,“那现在该怎么做才能救桃渊?”   “找到他心中所念之结。”司澜顿了顿继续道,“所以还需裴将军您仔细想一想这首曲子里,到底有什么是尊夫人所执念的。”   裴迦闻声唇角忽然勾了下,似是在自嘲,“好,容我好好想想。”裴迦说完话,抱起桃渊,一步步朝湖心殿走去。   仆人们各回各的房间,司澜等人也回了厢房。   经这么一闹大家都有些疲惫,只是受这大甬之咒的影响,困顿却又睡不着,身体无比难受。   司澜揉着眉心,缓解头痛,心里此刻还在纠结桃渊的事情,“明明没出错,为什么会化解不了那抹执念?”   昊微抬眸看了一眼司澜,淡淡道,“那位裴将军的话,不可信。”   “嗯?”   “受到大甬之咒影响的人,气息不稳,精神萎靡,而那裴将军却气息稳定,面上丝毫不见困顿,他应该就是召唤大甬之人。”   只有召唤大甬的人,才不受咒术影响。   昊微一开始见到裴迦的时候,就发现他的异常之处,只是那时他以为对方内力高深,体力充沛,所以才会比寻常人气息稳定。   但如今又过了一日,就算凡人之躯再怎么强健,也不可能在两日不休息的情况下,气息依然保持稳定。   司澜诧异道,“裴迦是个活人,也能靠着怨气召唤大甬?”他先前一直以为,只有死后怨气凝聚不散,才能召唤出大甬。   “嗯。”   “我记得你说过,桃渊是被人活活困死的,那现在裴迦是为了给桃渊复仇吗?”   “也或许是想让整个人界给桃渊陪葬。”昊微说到这时,声音冷下去。   司澜心里一凛,觉得不能耽搁了,当务之急要唤醒桃渊,解开大甬之咒。   桃渊的那抹执念,如今还在桃渊的肉身附近飘荡,司澜打算捉住那抹执念,查看对方到底在执着什么。   于是司澜昊微,还有宋氏兄弟,四人悄悄隐藏身形,像做贼一般,来到湖心殿。   房间内,裴迦正在给桃渊的脸敷着脂粉。   “我知道你爱美,哪怕睡着了,也不能懈怠。”   裴迦细心替桃渊敷完粉后,又俯下身,给桃源仔仔细细描着眉。描歪了一笔,他便伸出手,熟稔的为桃渊揩拭掉黛粉。   “以前曾答应过你,要每天为你画眉,如今我做到了,而你呢?不是说要长长久久陪着我吗?”   裴迦伸手抚摸着桃渊的脸颊,眉眼里满是深情。   “你的那一缕执念留下来,为的是他对吗?”   他?   那个他是谁?   四人偷听到这,心里都有些狐疑,还想要再听下去,可是裴迦却不说话了,只紧紧握着桃渊的手,身子一动不动,像个雕像。   司澜施了个法,房间里的裴迦瞬间沉睡下去。随后,司澜和昊微闪进房间内,而宋丞和宋也俩兄弟,则被留在外面看守。   宋也瘪瘪嘴,心里很想进去凑热闹,宋丞则面无表情,不看宋也。   虽然两人因为大甬的事情站到一条线上,但是宋丞心中的怒火还没消。   宋也做其他事情,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唯独装残疾这事,居然一装就装了一百年,骗得宋丞为他做牛做马!   现在想起来,宋丞还忍不住咬了咬牙。   偏偏那宋也没有眼色,总想跟宋丞说话,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宋丞,“尊上看起来很信任那个戴着帷帽的男人。”   宋丞不理他。   宋也见状,眯了眯眼,使出杀手锏,“你说,他该不会就是尊上在穹沙岛找到的那位男夫?”   宋丞脸色果真微微一变,睨着宋也,“与你何干?”   宋也忽然凑到宋丞跟前,眼眸一瞬不瞬盯着他,两人之间咫尺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我想要哥哥你开心,只要哥哥你不喜欢那人接近尊上,我立即杀了他。”   “宋也,你若再做蠢事,别拉着我。”   “哥哥,你何必装清高呢?尊上那三位夫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想必你比谁都清楚……”   宋丞闻声,脸部线条一寸寸绷紧,眸光死死盯着宋也。   宋也却没心没肺笑了一下,“你说,要是让尊上发现,兰兰的转世就住在将军府外那条小巷子里,会怎么样?”   宋也拧起眉心,刚想要说什么,这时宋也却突然俯下身,凑到宋丞耳尖上方道,“我也不介意替哥哥杀了她。”   ——   房内,裴迦伏在床边昏睡过去。   司澜施展秘术,只见在桃渊的肉身上方,飘着一缕桃渊的执念,承载着桃渊不愿意忘记的过去。   司澜和昊微不约而同朝那股执念伸出手,下一瞬,便看到执念中的画面。   晨曦未露之际,桃渊已经在破落的戏台子上练戏。   这时的桃渊面孔稍显稚嫩,五官还未长开,但身段已经纤细修长,有股美人胚子的味道。   他转动着衣袖,扭动身体,缓缓唱道,“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唱的忘神,却没有注意到,墙阑上还躺着一个人。   清脆悠扬的声音,惊醒了裴迦,裴迦揉着眉心,脸上带着还未褪去的绯色,似是宿醉一场才刚清醒过来。   听着那院子里的曲儿,裴迦忍不住闭上眼睛,翘起二郎腿,不时点点头,露出一副享受模样。   司澜没想到裴迦还曾有如此玩世不恭的一面,正感慨间,一曲唱罢,看见裴迦歪过头,目光一瞬不瞬望着那戏台上的人儿。   因隔着点距离,裴迦瞧得不甚清楚,眯了眯眼问道,“小娘子,你这唱的是什么曲子?”   桃渊此时披散着长发,穿着湘妃色衣衫,再加上五官尚未张开,确实难辨雌雄。听到裴迦的话,桃渊羞恼抬起头,狠狠瞪了一眼裴迦。   随后,桃渊不知道想起什么,眉眼微挑,故意粗着嗓子,笑道,“好夫郎,奴家唱的曲名为《淇奥》。”   不知裴迦是被那句「好夫郎」吓到,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粗嗓子吓到,身子一趔趄,从墙阑上掉了下去,随后,仓皇逃跑。   桃渊见状,忍不住掩面偷笑。   司澜看到这,也忍不住笑了下。   裴迦想调戏别人,反被调戏了。   对面的昊微听到司澜的笑声,视线隔着黑纱淡淡觑他一眼。   执念展现的第二幅画面是班主拿着婴儿手臂般粗的棍子,一下一下打在桃渊身上。   桃渊跪在地上,纤细的身体被打的一抽一抽,却怎么也不肯承认是自己偷了玉佩。   裴迦像往常一样,爬上墙阑晒太阳,却看到桃渊挨打的场景,他立即飞身闯进院内,夺走那班主手中的棍子。   “为什么要打他?”   “这个逆徒偷了我的玉佩,藏在他房间里,还不敢承认!”班主认得裴迦,是裴老将军的长子,不得不好好解释。   裴迦冷着脸问道,“是那个雕刻成大白菜的玉佩吗?”   “是……裴公子,你……你怎么会知道?”   裴迦冷冷一笑,伸手指向角落里的一个小伶,“我在墙阑上晒太阳,看到他拿了个白菜玉佩,鬼鬼祟祟进到桃渊房里。”   裴迦话音刚落,角落里那小伶的脸色瞬间变化,连忙跪在地上求饶,班主气得操起扫帚就打向他。   一时之间,戏班子里的目光都望向班主和那个求饶的小伶。   只有裴迦在看着还跪在地上的桃渊。   裴迦扶起桃渊,桃渊微微脸红,避开对方的触碰,低着头道了声谢谢。   经这一事后,裴迦和桃渊的关系近了许多,桃渊为感谢裴迦,给裴迦熬了汤。   裴迦满脸激动的打开陶盅,在看到里面是萝卜肉丸汤后,神色一顿,但还是笑呵呵的全吃完了。   其实裴迦平生最讨厌吃两样东西,一个是萝卜,另一个便是肉丸。   可是裴迦知道,这是桃渊能给他的最好的东西。   少年间的友谊,发展的很快,两人逐渐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互相分享着各自生活,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因为一条墙阑,紧紧连在一起。   可惜,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裴家便被圣喻召回京城。   临行前,裴迦找到桃渊,捎了一壶酒,笑着倒给桃渊。   “这酒可是大有来头,喝了能强身健体,你这么瘦是该多补补。”看着桃渊那一脸不信的表情,裴迦又道,“我那卧病在床多年的大哥喝了后,都能下床走两圈。”   桃渊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他不喝酒,因为要保护嗓子,但在这一晚,还是破戒饮酒了。   迷迷糊糊时,桃渊听到裴迦说,“真想带你一起去京城,京城的雪很好看。”   桃渊伸手摸了下裴迦的脸,沉沉睡去。   待桃渊醒过来时,裴迦已经离开。桃渊慌慌张张跑出去,路上鞋子掉了一只也顾不得,一路追赶,在城关门前看见裴家的队伍。   十四五岁的裴迦骑着黑色骏马,脊背直挺,身形高大,颇有少将风范。他率着身后的家眷们,浩浩荡荡,出了城关。   桃渊只来得及看裴迦最后一眼。   返回戏班子时,班主看到桃渊□□着的右脚,脚底板血肉模糊,忍不住冷嘲热讽,“裴公子回了京城,那里的漂亮伶人和小倌多的是,你以为他还能记得你是谁吗?”   桃渊低着头,没说话。   “尊上,有人过来了。”宋丞的声音忽然在外面响起来。   司澜立即抽出手,眼前的画面戛然而止。   赶过来的人中,有几人是修行之人,司澜不想生事,拽着昊微的胳膊闪现回厢房内。   宋丞和宋也也施法返了回来。   那抹执念展现的初遇画面,与裴迦先前说的大体一致。只是不明白到底哪儿不对,才没有唤醒桃渊的执念?   以及裴迦先前口里说的那个「他」,又是指的谁?   可是在那短短几幅画面中,并没有出现什么特别重要之人。   司澜百思不得其解,问向昊微,“崇微,你有什么收获吗?”   昊微正欲开口,外面忽然响起一阵诡异的铃声,叮铃铃,叮铃铃,萦绕在整个将军府上空。   那是锁魂铃。   司澜等人立即推门而出,顺着叮铃铃的声音,走向湖心殿,只见一众仆人围在碧湖边缘。   湖心殿前,几位修士闭着眼,手持锁魂铃,身体以诡异的姿势摇动着铃铛。   湖心殿内,透过官黄珠帘,隐约看到里面亦围绕几个修士。他们以丝线为媒介,渡了一层层白色的光芒进入到桃渊身体内。   裴迦被留在殿门外,攥紧双手,一瞬不瞬的看着殿内的情况。   司澜等人见状,刚要踏进湖心殿,却被白胡子管家拦住。   管家尴尬的解释着话,“司神医,术士们在施法,还请你们不要去打扰。不过你千万不要误会,不是将军府不信任你们的医术,而是将军府先前下了告示,广招天下神医来给夫人治病。眼前这几位是修士刚刚找上门,说是能帮夫人治病,将军这才让他们进来做法。”   “哦。”司澜点点头,目光看着湖心殿前摇铃的修士,发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尽管他们带了□□,但还是被司澜察觉出他们就是昨日在茶馆议论裴迦和桃渊的几位男子。   司澜神色凝重起来,问向管家,“那几位修士的身份靠谱吗?”   “靠谱,他们都是玄灵门的弟子。”   “……”司澜。   “这是活死人术。”昊微忽然低低开口。   “所以他们根本救不活桃渊,而是打算将桃渊做成傀儡?”   “嗯。”   司澜拧着眉,正打算出声阻止,却忽然听到房间里传出来术士的声音。   “裴将军,人醒了!”   裴迦立即冲了进去,司澜等人见状也冲了进去。   只见殿内,梵香袅袅,珠帘攒动,那睡在床上的人,眼珠子缓缓转动,像是失去了焦距。过了会儿,那眼珠子才稳稳落到裴迦身上。   裴迦情不自禁握住桃渊的手,胸腔因为激动而不由自主战栗起来。   “桃渊……”   床上的人面容苍白,唇角喃喃道,“我这是睡着了吗?”   作者有话说:   宋也的视角:呜呜哥哥那么爱尊上,我要为哥哥杀光所有情敌。   宋丞:你有大病吧.jpg。   ——   感谢在2022-09-20 00:01:10-2022-09-20 13:30: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阳光下的星、晓晓、我的岩王帝君啊、阅读理解十级选手、一堆空白、此时良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是的, 你睡了好久。”裴迦缓缓抚摸着桃渊的脸。   司澜和昊微看着两人「你侬我侬」的场景,莫名觉得诡异,心生寒意。   “能看得出来现在是谁在操控桃渊的肉身吗?”司澜压低声音问向昊微。   “正前方。”   司澜闻言抬头望向前方, 果不其然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男人, 手指在诡异的摆弄着,在他眼前仿佛有一个无形的玩偶, 正由他操纵。   桃渊忽然咳嗽几声, 气若游丝,吓得裴迦连忙扶起他,轻轻替他顺气。   他的身子本就纤细柔弱, 现在又「睡」了那么久, 越发的干瘪,像一截枯木,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折断。   裴迦便小心翼翼的将他护在怀里,“桃渊, 你有感觉哪儿不舒服吗?”   桃渊摇摇头, “裴郎,我现在很好。”   裴迦闻言忽然站起身, 抽出佩剑,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指床上的桃渊, 剑尖微微颤动。   “你到底是谁?”   “裴郎……我……我是桃渊啊……”   “你不是桃渊,因为桃渊从来不唤我裴郎。”   床上的人听到这, 不再伪装了, 脸上不复哀戚柔弱样。   其他几位修士见状, 也纷纷抽出腰中长剑, 与裴府侍卫对峙着。   “将军, 这个伶人已经死了, 在这世间根本不可能再有法术复活他。”床上的人缓缓站起身,撕破裴迦心中的梦。   裴迦怒不可遏,“离开他的身体,不然别怪我杀了你们。”   那人大笑起来,“将军,何必自欺欺人呢?我入这伶人的身体时,已经嗅到他身上有一股腐烂的味道,是熏香怎么都遮盖不住的味道。”   裴迦彻底被这句话刺激到,长剑没有捅向那人,反而转身直接刺向身后的一位修士,那修士来不及躲闪,迎面腹部中了一剑。   下一瞬,裴迦的手便掐在了那人脖颈上,指甲陷入进去,面目狰狞的说着话,“离开桃渊的身体,不然别怪我杀了你的同僚!”   “将军……”   “我没有耐心再重复第三遍!”   那人状似不甘心,施了法,离开桃源的身体。   桃渊瞬间闭上眼睛,身体向后倒去,眼见脑袋要磕在地上,裴迦立即过去扶起桃渊,“桃渊……”   然而这时怀中的桃渊忽然睁开眼睛,手中不知何时摸到了把匕首,直接刺向裴迦,裴迦本能的向后仰躲,腹部却被刺中。   “将军,别怪属下无情了,是你不能再一错再错!”   司澜看到眼前场景,心里一咯噔,立即施法上前去,将裴迦从那人手中救出来。   边上的修士们见状,纷纷挥舞着长剑朝司澜袭过去。   昊微暗中施了个法,定住他们的身形。   “怎么动不了了?”   “是不是那伶人的鬼魂在作祟!”他们下意识将罪责怪在了早已死掉的桃渊身上。   司澜正打算将那人的魂魄从桃渊身体里逼出来,却看到对方掏出怀里的东西,迅速塞进嘴里,下一瞬,桃渊的肉身砰的一下炸裂开来。   裴迦呆愣住,缓缓站起身,腹部的鲜血还在源源不断流着,然而他却毫无知觉,眼珠几欲滴血,一瞬不瞬看着桃渊刚刚站立的地方。   除了迎面而来的鲜血,再无其他。   在这一刻,绝望灭顶而来,他所有的希冀和念想,都没了。   怎么会这样?   桃渊这一生,从未做过任何错事?   可为什么到最后,却连个肉身都没有了?   在这个世界为什么对他这么残忍?   裴迦疯了,怒吼一声,举着长剑朝那几位修士砍过去,幸而昊微早就注意到他要发疯,立即施法点住了裴迦的穴道。   裴迦顿时动弹不得,目露凶光,“放了我,放了我!我要杀了他们!”   “裴将军,你受伤了,先冷静下来!”司澜飞快在裴迦腹部点了几下,替裴迦止住伤口。   裴迦根本感受不到疼痛,脑海此刻只想杀了那些人,不,是想杀了所有人。   他突然仰天大笑,笑着笑着落下血泪,头上墨玉冠掉落下去,一头乌发垂下来的瞬间悉数变成白色。   裴迦的那双眼睛也在发生变化,被两股黑气笼罩住,只露出其间一点血瞳,整张脸白如纸张,唇瓣红艳如血。   司澜见状,不由凛起眉心。   不对劲。   裴迦要入魔了。   裴迦周身不知何时出现一束束黑气,它们犹如泥鳅般滑动着,涌进裴迦的身体里。那一股股魔气进去后,瞬间解开了裴迦身上的禁制。   获得自由后,裴迦立即挥剑砍向那几个假修士。   司澜立即抽出玄心鞭卷住裴迦的长剑,裴迦睨向司澜,出口的声音却变了,是阴森森、充满疲惫困顿又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好似从地狱而来,“司神医,你一定要阻止我的话,那就别怪我杀无赦了!”   话毕,一股黑气化作利刃袭向司澜的脖颈,昊微及时将司澜拽过去,布置了结界,抵挡住「裴迦」随后的攻击。   “裴迦入魔了!”   司澜隔着黑色帷帽看向昊微,拧眉道,“是大甬给他的魔气?”   “嗯。”   司澜只觉得头痛,桃渊执念的事情还没有解决,现在桃渊的肉身又没了,裴迦还入了魔,事情变得越发棘手。   那几个修士,最终还是没有逃过裴迦的击杀,被裴迦挽出来的无数道剑气生生削成肉泥。   在那堆血肉中,掉落出来一块令牌。   裴迦拾起那块令牌,眼中魔气翻滚的越发厉害。这些修士,背后的主使者是当今的圣上。   他们裴家为了圣上,为了这万千子民的安危,三代战死在边疆,他亦是从尸山尸海中捡回一条命。   可立下赫赫战功的他,却也被圣上怀疑。   适时连下八道旨意,催促他回京诉职。   适时,桃渊受了伤,经不起舟车劳顿,他只得留下桃渊在营里养伤,独自进京。   可没有想到,这一别便是永恒。   那个间接害他和桃渊被迫阴阳分隔的凶手,就是自私自利的圣上!   如今圣上还派人毁了他最后一点念想。   裴迦唇边咧起冷冽的笑。   圣上毁了他所珍惜的一切,那么他便也毁了圣上所珍惜的一切。   圣上在他身上安插了眼线,他也同样在圣上安排了眼线。   将军府内,一束束响箭划破长空,在向宫内的眼线释放信号,下一瞬,那些眼线便开始血洗宫门。   裴迦翻身上马,率着士兵,欲与宫内的眼线里应外合。   他狞笑着,长剑直至上空,身后的那些将士像是被魔气操控住,如木偶般嘶吼着话。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我等誓死追随将军!”   ——   司澜想要阻止他,可入了魔的裴迦,根本不听劝。那双漆黑空洞的眸子,自上而下,如看死物一般盯着司澜。   “我知晓你非凡人,但如今你也阻止不了我。”   “裴迦,大甬是你召唤过来的?”   “是。”裴迦直接承认,“你说多么可笑,明明大甬是我召唤出来的,可是他们还是将这件事情怪罪在桃渊身上,他明明……明明都已经死了……”   这是裴迦第一次承认桃渊已经死了的事实。   说完话后,他神情悲怆,仰头望着天空,周身一股黑色魔气汹涌翻滚,将他紧紧包裹住,此刻的他像冥府罗刹,与曾经那个骑马驰骋,自由自在的裴小将军宛若两人。   “裴迦,那些黎民百姓是无辜的……”   裴迦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无辜?桃渊不无辜吗?可惜,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世界。”所以现在他也要做那个不讲道理之人。   司澜没想到裴迦如此冥顽不顾,见说不通后,司澜直接抽出玄心鞭,身形凌空而上,挡在了裴迦面前。   宋丞与宋也见状,也立即站到司澜身后去,举剑与裴迦对峙。   双方气势剑拔弩张,战斗一触即发时,远处,又忽然传出来委婉悠扬的曲子。   “朱门玉雕勾阑上,裴郎倚身呷萱茸。试问乐怜牝牡分,怜怒娇嗔好郎君……”   裴迦听到这声音,身上魔气渐渐消散,眼神又复晴明,翻身下马,朝着那声音追过去。   桃渊的那抹执念竟然化出了幻形,那近乎透明的幻形站在戏台上,正喃喃吟唱着曲子。   裴迦冲过去,想要抱住桃渊,可是却扑了个空。   他抱不住那道幻形。   “桃渊,是你的魂魄吗?”裴迦怔怔看着那道透明的幻形,只觉得心脏仿佛被割开无数道口子,痛到喘不过来气。   司澜没想到本来已经入了魔的裴迦,在听到桃渊的声音后,竟能瞬间恢复神智。只有桃渊的事情,才能影响到裴迦。   司澜问向昊微,“昊微,如果杀了裴迦,能解开大甬之咒?”   “裴迦与大甬只是献祭关系,即使杀了裴迦,也解不开大甬之咒。”   “那封印大甬后能解开咒术吗?”司澜没敢直接问能不能杀死大甬,毕竟上任天帝都没有杀死大甬,只是将大甬封印了起来。   昊微拧眉摇摇头,幼时在藏书阁里看过父亲撰写的《伏怪扎》,里面只详细记载了封印大甬的方法,却没有记载如何解开咒术的方法,亦没有表示封印大甬后咒术就会解开。   不过解咒这一类的内容,兴许会记载在其他书中。   看样子确实需要去藏经阁走一遭。   司澜虽然在将军府里感受到浓浓的魔气,可却没有感受到大甬的气息,这种上古魔物若是真的蛰伏在将军府中,只怕将军府早已魔气冲天,那么大甬到底藏在哪儿?   昊微像是猜出司澜在想写什么,淡淡道,“那些散落在人间的魔气,便是大甬的身体。”   “……”司澜。   任何咒术都会有时间地点限制,这次的大甬之咒能将整个人间笼罩住,原来竟是大甬将自己的身体撕裂成无数碎片,散落在人间才完成的。   司澜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如今能和大甬沟通的「媒介」,唯有裴迦,而裴迦现在满脑子都是桃渊,抱着那缕根本抱不住的执念,在喃喃说着话。   要想让裴迦反水,那就只有先解开桃渊的执念。   司澜走近桃渊的执念,裴迦立即抽出长剑阻止司澜靠近,“你想干什么?”   “裴将军,如今裴夫人肉身消散,这缕执念也不会在人间留太久,你想让他带着遗憾离开吗?”   裴迦闻言,仍然是一副敌对姿态。   司澜想起来桃渊与陀山双绝的关系好似不错,便有模有样道,“裴将军,裴夫人在世时曾对我们说过,他此生最大的幸运便是在幼时有裴将军的呵护,少年时与裴将军相爱。”   裴迦眼神动了下,似是被某句话刺激到,“他真的这样说的?”   “是。”   裴迦苦涩一笑,明明与他相爱,才是桃渊最大的不幸。若是没有遇见他,现在桃渊的日子虽然会苦了点,但至少还能好好活着。   他看了一眼桃渊的幻形,那幻形越来越淡,唱曲儿的声音也越来越轻,是不是连它也要消失了?   “桃渊,不管你想要的是什么,或者是谁,我都愿意为你去做……”裴迦伸手抚摸着幻形的面目,痴痴说完话后,侧身问向司澜,“那现在我要怎么做?”   司澜伸手触碰向那缕执念,发现执念太弱了,已经承载不了太多回忆。   他需要施展传回咒,回到过去,看一看桃渊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裴将军,我施咒过程中,需要一个绝对安全安静的环境。”   “好。”   裴迦并没有问太多,或许是因为相信司澜,也或许是因为如今的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丢的。   他指使奴仆和将士镇守在将军府四方,不准任何人来打搅,自己亦是亲自守在房门外。   门内,司澜还是觉得不放心,便考虑着让昊微和宋丞两兄弟三人一起守着阵法。   宋丞二人立即点头答应,昊微却绷着脸,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尊上,传回咒这等秘术施展后有没有什么损伤?”宋丞拧着眉问道。   司澜笑道,“没事,我自有分寸。”   事实上,他心里并没有太大分寸,施展一次净秽咒,损失三层修为,而这传回咒只怕过犹不及。   当日,九婴便是在施展完传回咒后气息才消散的。   宋丞还想再问什么,一旁的宋也抢先道,“哥哥,你婆婆妈妈的样子很像尊上的夫人,可惜我们尊上又不是妻管严。”   “……”司澜。   宋丞眼神凌厉,扫了一眼宋也,宋也瘪嘴,撇开头,双手环胸,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尊上,他一贯口不择言,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司澜「嗯」了一声,随手布置出结界,将房间笼罩住。   他闭上眼睛,低下头,十根手指交错于胸前,默念口诀,下一瞬,便发现自己置身于六道轮回齿间,只见那三百三十三道齿轮飞快旋转。   随后,无数白光从齿轮间溢出来,遮挡住视线。   再一睁开眼时,司澜出现在一处陌生的地方,四周是一片茫茫沙漠,黄沙飞扬,不见天日。   在他身后,还跟了道黑色的人影。   司澜诧然转身,看见那人是昊微。   这场景,似乎有些熟悉。每次他进幻相,都会有个跟屁虫。   以前是小跟屁虫,现在是大跟屁虫。   “崇微,你怎么也进幻相中了?”   “不知。”帷帽内传来淡淡的一声。   “……”   司澜觉得这个借口似乎也有些熟悉,与那小跟屁虫一样,每次都说「不知」。   远处传来男人们的嬉闹声,裹挟着一阵阵风沙声,如恶魔的吟咒。   “这领头的小伶儿,嘴巴小小,脸蛋比女子还要白嫩。”   “倒是不知道他身上是不是也这么白?”   “哈哈哈……”   男人们的对话越来越猥琐,其间夹杂着微弱的哭泣和求救声。   司澜和昊微立即顺着声音飞过去,看到远处扎着不少营帐,穿着粗布麻衣,裹着灰色头套的男人们嬉笑着围成一圈。   一截白嫩纤细的脚踝,从中隐约露出来。   “啧啧,不愧是名伶,冰肌玉骨,我见犹怜!”   “你们知道男人和男人,是怎么弄的吗?”   “听说是用后面!”   “呸,那不是很脏吗?”   “这你就不懂了,那细嘴长壶灌那么几次就干净了……”   那些人的话越聊越无耻,司澜听了,不由面色通红,下意识看一眼边上的昊微。   对方戴着帷帽,看不出来什么反应。   “罢了,爷等不及了,不用那么劳什子细嘴壶了!”   “哈哈哈……”男人们闻声,哄堂大笑。   司澜攥紧拳头,身体悬空,望向那个被一众流氓围住的小伶,在看清楚对方面容后,表情微微一怔。   果真是桃渊。   桃渊被扒的衣不蔽体,眼眶通红,然而却还伸开手,护住身后那些比他年纪还小的伶人们。   “渊哥儿,我们是不是要……”   “别怕,我保护你们。”桃渊声音带着细细的颤意,像是在心里做着什么决定,抿了抿唇后,主动扯下肩上已经快要碎裂的布,向那些嬉笑的土匪们道,“他们年纪小,恐怕会伤了各位大爷们,不若就由我来伺候大家好了。”   男人们听到这,喉结浮动,咧开嘴嘶嗬笑着。   “哈哈哈,既然小美人这么主动,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为首的男人一把扯住桃渊身上的衣衫,将桃渊连扯带拽弄进帐篷里,身后,还有几个大胆的男人嘻嘻呵呵闹着走了进去,嚷着也要做新郎官。   司澜心里正担忧着,忽然发现远处一群穿着黑色铠甲的战士们,悄然朝这儿埋伏了过来。   快一点!   再迟恐怕就出事了!   司澜急的恨不得自己夺过战士们的剑,砍向那帐篷,救出桃渊。   好在战士们也没有耽搁,靠近这群土匪后立即发起偷袭,外面的土匪来不及反抗,大多被一剑毙命。   小部分还在负隅顽抗,朝着帐篷里传递消息。   “老大,快跑!有官兵……”   “官兵?什么官兵?”   一土匪掀开帐帘,话还未说完,迎面便被砍了一剑。   砍他的人,正是裴迦。   裴迦脸上沾惹到土匪的鲜血,仍然面不改色,提着剑掀开帘子,走进帐篷内。   下一瞬,帐篷内便传出打斗的声音,以及土匪头子求饶的声音,可最后那声音还是被骨头断裂的声音压住。   司澜这才舒口气,喃喃道,“还好救下来了。”   这应该是分别那么多年后,桃渊和裴迦的第一次见面。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否还如当年那般纯真?   昊微看了一眼司澜,想起来他刚刚那副恨不得抽剑去杀土匪的样子,忍不住道,“你倒是付出不少真情实感。”都是些已发生的事情,他们作为旁观者,再怎么急也没有用。   司澜笑着道,“我这人,同理心比较强。”   昊微不置可否。   幻境里,裴迦将自己的衣服脱掉,盖在桃渊身上,抱着桃渊走出帐篷。   桃渊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却泛着光,一瞬不瞬的看着裴迦的侧脸,眼中的温柔仿佛欲化作水滴了出来。   裴家军此次本是要去北境与敌军作战,驻扎在村子里的时候,听到村民们说,沙漠里有一伙劫匪,常年劫持过路商人,强抢财物和女人们,惹得民众苦不堪言。   裴迦便率着一路精兵,埋伏过来,却没想到从劫匪手里救下了桃渊。   班主去世后,桃渊带着师弟师妹们为了躲避战乱,却不幸在沙漠里被这群土匪给捉住。   桃渊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遇到裴迦,自裴迦出现后,桃渊的目光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裴迦将桃渊待会营帐内后,转身要离开,桃渊却突然伸出手握住了裴迦的手。   裴迦愣了愣,转头看向桃渊。   桃渊张唇想要说话,可是不知怎的,竟然失声说不出来话了,急的他眼眶泛红,做着手势,想要表达什么。   裴迦见状,赶紧让副将请军医过来。   军医仔细检查了桃渊的嗓子后,确定桃渊并没有受伤,之所以说不出来话,应是在被那几个匪徒拖进帐篷内,受了刺激,导致他失声了。   裴迦知晓桃渊是唱曲儿的,嗓子对桃渊有多重要不言而喻,便叮嘱军医好好治疗桃渊的嗓子。   说完话,裴迦再次起身,想要离开,可桃渊还是不松手,红着眼睛看他。   他们已经有八年没有见面了。   如今好不容易见到面,裴迦就这么快要离开吗?   裴迦见状,拍拍桃渊的肩膀,“我去处理下正事,稍后就回来。”   桃渊这才松开他,只是目光依然落在裴迦离去的方向上,随后,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司澜看着眼前的桃渊,比八年前出落得越□□亮勾人,肤色苍白到近乎透明,给人一种脆弱破碎,想要好好保护的感觉。   这样灵动的桃渊,与那个一直躺在床上变成活死人的桃渊,判若两人。   一想到未来的结局会是那样,司澜心里顿时百感交集。   他的同理心又来了。   “看起来这个时候,裴迦好像还并不怎么喜欢桃渊,反倒是桃渊陷得比较深。”   昊微「嗯」了一下。   司澜咳嗽一声,颇为感慨道,“我看过的话本中,将军和戏子的爱情故事,没有一对是好的结局。”   昊微抬头看他一眼,不知道他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阶级差距大的爱情会有好的结局吗?”说到后面时,司澜忽然抬头看向昊微。   昊微沉默下去,他的人生没有被这样的问题困扰过,也从未有人拿这样的问题来烦他。   “在魔界,虽然恣意自由,但其实无形中也会有很多规矩束缚着人们的观念,比如说,咳咳,野鸡就不如凤凰。”   “……”   原来绕了半天,是指这个。   昊微淡淡开口,“如此比较,庸人自扰。”   司澜哑口无言,觉得昊微是板子不打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痛。这一千多年,为了演好一只神凤,他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   他曾在魔界悄悄推广过魔魔平等的思想,可是收效甚微,魔界的魔们还是只认出生和修为,而那些年老体弱的魔物,只被视为食物或者垃圾。   “那你的门派讲究这些等级规矩吗?会不会也有门第之见?”司澜问向昊微。   昊微凛着视线,慢慢道,“我没有。”   “哦。”司澜嘴角微乎其微扯了下。   幻相里的时间,悄然来到深夜,裴迦处理完事情后,想起来桃渊,便过去看看桃渊。桃渊刚睡着,听到帘子掀开的声音,瞬间惊醒,眼神惊恐的看着外面。   裴迦自觉吓到桃渊,想要上前解释,又想要退出去,一时进退两难。   桃渊看清楚是他后,竟然光着脚下床,直接扑到裴迦怀中去。   久违重逢的喜悦,在这一刻才真正表露出来。   无数次梦中遇见的重逢,终于实现了。心底一直缺少的那一块,也终于变得完完整整。   桃渊忍不住哽咽起来,这些年发生了太多事情,有很多话想要告诉裴迦,可是却说不出来了。只得一抽一抽,像个孩子样,轻轻哽咽。   裴迦的手悬在半空中,愣了下后,轻轻落到桃渊的后背上,一下一下给桃渊顺气。   “别怕,那些劫匪已经被歼灭了。”   ——   司澜摇摇头,没想到长大后的裴迦一点也不懂风情,桃渊此刻哭的哪里是劫匪,而是他啊。这个时候裴迦应该直接搂住对方,款款诉衷情,而不是像块木头这么站着。   真是越长大,越不会撩人了。   想来是这几年的军旅生活,改变了裴迦的性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0 13:30:42-2022-09-21 23:5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56989196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涧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别栀 29瓶;令祯、不诉离殇、62357223 10瓶;阅读理解十级选手 2瓶;我的岩王帝君啊、你的狗送我、一堆空白、此时良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晚上, 桃渊睡的是裴迦的床。裴迦则卸了盔甲,脱掉外衫,阖目躺在椅子上歇息。   第二日, 桃渊醒过来时, 发现裴迦不见了,他跌跌撞撞冲出外面, 寻着那训练的声音, 一直来到校场,看到正在训练士兵的裴迦,这才轻轻喘口气。   裴迦也发现了桃渊的身影, 发现桃渊光着脚, 眉头微微一凛,立即朝桃渊找过来。   “怎么不穿鞋?”   桃渊比划着手势,裴迦也看不懂,叹了口气。   眼前长得细皮嫩肉, 而地上俱是碎石粗砾, 裴迦便直接将桃渊像夹小鸡崽一样,夹着桃渊返回去。   司澜见此情形, 忍不住笑了起来, 拍着昊微的肩膀, “这个样子看桃渊真的很像一只小鸡崽。”   昊微目光向下,落在那只「咸鸡手」上。   明明, 小鸡崽是他自己。   ——   “这里虽然是军营, 比外面安全, 但是你……”裴迦将桃渊放回帐篷内, 看了一眼桃渊的脸, “还是不要乱跑, 免得被欺负,懂吗?”   桃渊乖乖点头。   裴迦见他这么听话,脸上不由露出抹笑,下意识摸了摸桃渊的脑袋。   桃渊眼中忽然迸过一束光亮,紧张的攥起手指,以前,裴迦便爱这样摸他的脑袋。   裴迦本意是想着等桃渊的伤好了,就将桃渊还有其他伶人,一起放在村庄里。他们还要继续向北出征。   可是没想到,那些小伶人同意了,但桃渊却不同意。   桃渊比划着手势,裴迦看不懂,桃渊只好拿着纸笔,写了两个字给裴迦。他识字不多,但是字却写得极其漂亮。   “留下……你要留在我身边?”裴迦难以置信的看向对方。   桃渊点点头。   “你为什么要留在我身边?”   桃渊脸蛋忽然红了,两片嫣红的唇瓣微张,犹豫了下,却还是低下头去。   裴迦看着他的模样,慢慢想通些什么,尔后,他的脸也红了,“那个……”   裴迦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抵是察觉到他的拒绝,桃渊抬起头,眼眶猩红,眼神里满是委屈。   裴迦莫名一怔,尔后鬼使神差般道,“你若想留在军营,不是不可,只是我的身边,不留无用之人。”   桃渊听到这,立即点点头,表明自己会成为一个有用之人。   是夜,裴迦和副将们商量完正事后,回到营帐内,看见桃渊正在烛火下,给裴迦缝补衣服上的扣字。   这是那天裴迦与土匪头子打斗时,被砍出来的口子。   裴迦没出声,就这么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桃渊。   桃渊余光看到裴迦出现,笑着将线头打了个结,将补好的衣服拿到裴迦面前,仿佛在告诉裴迦,你看,我还是有用的。   裴迦接过衣服,轻轻道了声谢。   桃渊唇边的笑更浓了。   裴迦晚上还继续挑灯看书,桃渊给他煲了汤,本打算守着裴迦,陪裴迦一同熬夜,结果没一会儿,桃渊便趴在桌子上睡着。   裴迦看完书后,借着淡淡的烛火,望着桃渊。   桃渊的一绺头发垂在眼前,裴迦忍不住替他撩开头发,然而手指撩完头发后,却不由自主抚上了桃渊的眉眼。   他鬼使神差般靠近桃渊,在桃渊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再抬起头时,他看到副将不知何时掀开帘子,正抱着一摞书站在门口。   见到这个场景,副将连忙退出去。   裴迦顿时羞红了脸,起身想要追出去解释,但考虑越解释越糊涂,而且也没什么好解释的,确实如副将所看的那样,便忍了回去。   他呼口气,懊恼的拍了拍脑袋。   太丢脸了。   做坏事居然被副将刚刚好看到!   司澜扯了扯昊微的衣袖,示意昊微跟着自己,他追随那副将的身影,来到将士们的帐篷内。   这些都是裴迦的心腹。   副将抱着书,回去后,支支吾吾道,“我刚刚在将军的房里,看到将军亲吻那个小伶……”   “咔嚓……”一位将士掰断了手里的木枝。   “难道将军真的看上这个小伶了?”   “应该是的,为了给他养身子,咱们行军的速度都放慢了。”   几人说完话,陷入到沉默中,尔后,相互对视着。   “将军的一世名声,不能被这么一个人给毁了。”   “嗯。”   几人点到为止,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司澜听到这,心里有些不安,已经隐约猜测到桃渊最后被害的缘由了。   为了守住裴迦的名声,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伶又算什么。   只是他们应该没有想到,桃渊对于裴迦的重要性,以致于桃渊死后,裴迦疯癫入魔。   司澜想得出神,却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红色结界忽然裂开一道缝子。   随后,无数细小的缝隙迅速爬满结界,微弱流光穿过缝隙,将两个完全不相连的世界联系到一起。   昊微敛目道,“结界出了问题。”   司澜这才抬起头,看到眼前的结界裂开出无数道缝隙。   若是红色结界消失,他们落入到这个时空里会失去所有的法力,变成普通凡人。   倘若无法修复阵法,他们二人还将会永远留在这里。   怎么会这样?   难道是阵法出了问题?   昊微施法妄图补上缝隙,可是那缝隙还是越来越大。眼见两人的身形要破结界而出,司澜连忙拽住昊微,逃离军营。   他们若突然掉进军营里,只怕要被当做奸细抓起来。   二人刚逃离军营,结界彻底裂开,二人被迫从结界内掉出来,摔在地上。   司澜连忙稳住身形,拽紧昊微的手,着急道,“你怎么样?”   “我没事。”   司澜此刻已经感受不到体内的修为了,拧着眉头,心中焦虑又愧疚,“应该是阵法受到了攻击!这次是我连累你了。”   昊微没有理睬司澜的话,转而道,“你的那两位朋友修为虽然不高,但也不低,能从他们手中攻击阵法的人,恐怕只能是大甬了。”   司澜也想到这点了,脸色不由苍白起来。   不知道人间此刻是什么情形……   ——   一刻钟前。   裴府,厢房内。   宋也守着阵法,双臂环胸,看向对面的宋丞。   大抵是先前聊得不怎么余光,宋丞始终冷淡的闭上眼睛,盘腿打坐。   宋也撇撇嘴,眼睛在四周环视了一圈,觉得有些无聊,起身要去附近走走,宋丞睁眼冷冷道,“别乱跑。”   宋也闻声,脚步一顿,小声抱怨,“哥哥你这么在乎尊上,又能怎么样,尊上心里不还是没有你吗?”   宋丞攥起手指,手背青筋跳跃,似是在竭力忍着怒火。   他真想缝住宋也的那张嘴。   一头牛在他耳边叫,听起来都比宋也的话好听。   宋也却假装没看到他生气的样子,笑嘻嘻凑到他跟前,“哥哥先前有注意到吗?每次咱们尊上有什么问题,那个戴帷帽的男人都及时救下尊上,我猜他这一次跟着尊上进幻境,恐怕也是为了保护尊上。”   宋丞不说话,微微撇头,避开宋也近在咫尺的呼吸。   宋也自顾自道,“他对尊上,有几分意思,只是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你倒是爱多管闲事。”   “这还不是为了哥哥你嘛。”   宋也笑嘻嘻的将手搭在宋丞肩上,宋丞脸色一变,想要推开宋也的手,却被宋也反握住。   “哥哥与我好久没有这么亲近了,记得以前我们还未化形时,便是这样紧紧缠在一起……”宋丞和宋也是一株双生藤蔓,自还在地里时,根茎便纠缠在一起,破土而出后,两人的藤蔓又紧紧环绕在一起。   后来两人一前一后化形,被前任魔尊楚山君纳入麾下,收为弟子。   宋丞气息越来越冷,双目仿佛染上冰霜,“放手。”   宋也脸上笑色逐渐淡下去,慢慢收回手,眼底闪过一抹暗色,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和宋丞的关系越来越僵?   这一切似乎是从楚山君要传授心法给他们的那一日改变的。   他想要学心法,可是宋丞抢了他的机会。   从那以后,宋丞便抢了他所有修炼的机会,常常与楚山君待在一起,且从楚山君那儿回来后,对他也越来越冷淡。   再到后来,司澜打败楚山君,宋丞立即投入司澜麾下,他也跟着宋丞一起为司澜所用。   他发现宋丞对司澜有着异常的感情……无论何时,只要司澜出现,宋丞的目光便会一直围着司澜,再也看不到他。   他心里不甘极了,于是处处找存在感,可无论他怎么说,怎么做,宋丞对他始终冷冷淡淡的。   直到一百年前,他们在和妖魔厮杀时,他不小心双腿受了伤,落下残疾。   宋丞那张素来面无表情的脸,才出现波动,眼神通红的望着他的双腿,主动揽起照顾他的责任。   他受宠若惊,可又患得患失,害怕有一天他的腿好了,宋丞又会恢复冷静自持的模样,于是他鬼使神差,假装残废,这么一装便是一百年。   这一百年,他和宋丞关系融洽、度过了前所未有的快乐时光。   可在这一切,都在宋丞发现他的腿没事后,烟消云散了。   “哥哥,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宋丞没回答他的话,微微侧身。   宋也还想要问什么,忽然一股强大的黑色魔气汹涌扑过来,直接劈开了房屋。   幸好司澜先前在周身布了结界,挡住魔气的攻击,这才没有毁掉阵法。   宋丞宋也立即抽出长剑,守在司澜两侧。   只见裴迦提着剑,如一具木偶,一步一步走过来,无数黑色魔气如流矢萦绕在他周身,他的眼睛也在不断向外释放魔气,面容爬上斑驳痕迹,像是某种图腾。   宋也惊道,“他入魔了?”   “不是,他被大甬控制住了。”   宋也脸色瞬间凝重起来,望向宋丞,又道,“大甬该不会是打算毁掉阵法吧?”   宋丞没说话,眉心一点点凝起来。   阵法若是毁了,尊上便要化作凡人,留在过去。   想到这,宋丞眼神凌厉坚定,周身涌动出无数黑色魔气,将司澜保护起来,低声对宋也道了句「小心以待」后,主动朝「裴迦」攻击过去。   “裴迦”侧身闪开宋丞的攻击,身形一闪,来到结界前,举起长剑砍向结界,所幸的是结界尚且坚固,晃荡几下并没有受损。   宋也立即敛目,施法念着禁身咒,禁锢住「裴迦」的身体。   “裴迦”似是发现身体动不了了,表情顿时变得凶狠,目眦尽裂,挣扎着要冲破禁身咒,魔气沿着他的两只手臂蔓延,化作利爪,朝一旁的宋也刺过来。   宋丞及时挥剑砍断黑色魔气,闪现到「裴迦」的另一侧,与宋也一同施展禁身咒。   “裴迦”仰天嘶吼,口里吐出一大堆黑色魔气,魔气化作一只庞大的恶魔,张嘴便要吞掉宋也。   宋丞见状挽剑劈向魔气,他不敢伤害裴迦的肉身,只得朝着裴迦身上的魔气下手。   那魔气被伤到,转过身迅速化作长鞭缠住宋丞的长剑,猛地高高举起,直接将宋丞带到半空中。下一瞬,魔气扑向宋丞,宋丞仓皇松开剑,可身体还是被魔气卷住。   魔气攥着宋丞的身体,狠狠向地面砸过去。   宋也飞身到地面,一把接过宋丞,并顺势一掌打向魔气。   只是这点伤害,对于大甬的魔气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很快,魔气又迅速恢复,并越来越多,将整个将军府笼罩住,整个世界顿时变得黯淡无光。   魔气像一道笼网将两人包裹住,从四面八方幻化出无数利刃,朝宋丞宋也二人刺过来,二人堪堪躲避利刃,冲破魔气,来到上方。   二人合力,一同打出一道黑气,击向魔气中伸出来的黑色大手。   一时之间,双方陷入对峙的局面,周身黑气腾腾,云烟涌动。   可惜最终,宋丞宋也二人还是不敌大甬的魔气,被那只黑色大手逼得慢慢向后退去,打中,瞬间口吐鲜血,从半空中掉落下去。   宋也掉下来的那瞬,还不忘抱住宋丞,用自己的身体当做肉垫。   “哥哥……”   “宋也,你怎么样?”宋丞连忙问向宋也。   宋也擦了擦唇边的血渍,“我没事,哥哥,不能让大甬毁了阵法。”   那大甬又朝结界攻击过去,缚在结界上的黑气化作密密麻麻的小虫子,在啃噬结界。少倾,结界裂开缝隙,虫子忽地窜入进去。   ——   另一边,司澜和昊微掉落到人间后,两人观察四周的环境,便朝一座村庄赶去。   隔绝两个世界的红色结界并未完全消失,偶尔还在眼前闪动,只是无法成形。   司澜全程默不作声,在前方开路。   昊微察觉到司澜有些不对劲,看见前面有个泥坑,可是司澜也没有察觉,一脚踩过去。   幸好昊微眼疾手快,迅速抓住司澜的胳膊,将他带到怀里,他才没有踩到泥坑。   昊微垂下头,看见朦朦胧胧的月色下司澜眼眶泛红,手臂在细微颤动着,仿佛生病了般。   昊微感觉到掌心的手冰凉如水,不由沉声道,“怎么了?”   司澜张张唇,眼眶又红了几分,仍是开不了口。   昊微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司澜,哪怕上次在玄灵门,几次遇到困难,司澜都没有出现过异常的情绪。   他还一直以为,这个放荡不羁的魔头压根不懂得什么叫做恐惧。   昊微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结界还未完全消失,证明阵法还没有彻底毁掉,我们还是能回到过去的。”   说完话,他犹豫了下,伸出手将司澜搂进怀里。   司澜垂下黑睫,心中情绪无法平静下来。   如果永远留在了这里,变成一个普通凡人,那么他该怎么报仇?   他所有的心血和努力,都要付之一炬。   他永远也忘不了在滂沱大雨中,娘亲身上的血染满了他的衣服,染红了整个地面……   他一遍又一遍施法,想要复原罗荟身上的伤口,可是怎么做都无济于事。   娘亲的温度,越来越低。   记忆里属于娘亲的温暖,也在一点点消失。   他崩溃到浑身颤抖,痉挛,痛苦到无法呼吸,想要喊娘亲,可是根本喊不出来。   他想娘亲了,在这一刻,突然很想,可是又感觉对不起娘亲。   他可能要辜负娘亲的期待了,没有办法成为最强大的魔头,也没有办法为娘亲复仇。   昊微感觉到眼前人低沉的情绪,不像是在为修为丧失而悲伤,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慢慢抬起手,落到司澜的后背上,如哄小孩子那般,轻轻顺着司澜的后背。   司澜仿佛失去了一半魂魄,不说话,一副恹恹模样。   昊微在村里找了户人家借住,对方是一对老夫妻,那对老夫妻将客房借给他们二人暂住,还体贴为二人打了热水。   他们一路走来,鞋子衣摆都沾上了泥土,现在失去法力,无法使用除尘咒,只能如同凡人一样处理身上的泥土。   昊微看着还在发愣的司澜,犹豫了下,将热毛巾递给司澜。   司澜此刻双手撑着脑袋,依然沉浸在崩溃的状态中,对于昊微的动作,毫无反应。   昊微见状,凝起眉头,“我在凡间黎都有认识的朋友,他兴许能帮我们解决传回咒的事情。”那人便是奉天神猴。   司澜这才抬头看昊微,视线渐渐找回几分焦距,望着昊微慢慢道,“真的?”   “嗯。”   昊微为了方便管理人界,除了在人界设立众多地仙,还设有一位能直通玉清宫,与他联系的仙尊,奉天神猴。   不过目前的问题是,他们二人变成凡人之躯,从这个陌生的村庄去黎都找奉天神猴,路上恐怕会遇到不少麻烦。   司澜接过昊微手中的毛巾,囫囵擦了下脸,“好,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你的那位朋友。”   昊微摁住他起身的动作,“先歇息。”   “我没事。”   “是我有些倦了。”   司澜闻言,唇角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他将床让给昊微歇息,自己坐到门槛上,望着夜空发呆。   昊微却望着司澜的身影,慢慢凝起眉心,不知缘何,在这一刻仿佛感觉到司澜心底无尽的孤独和悲伤。   昊微这才发现自己对他一无所知,他或许并不像他所想的那样,玩世不恭,没心没肺。   很多时候,他应该是看透了,所以才游戏人间。   不一会儿,司澜便靠在门边睡着,呼吸静静的,只是眉目中还带着一丝忧愁。   昊微走过去,将他抱到床上,看见他慢慢蜷起身体,像个煮熟的虾子,似是以这种姿势保护自己。   昊微想起来那日得知楼玉死了时,他也是这个样子。   难道这是山鸡一族的自我保护动作?   想到这,昊微嘴角动了动,眼神温和几分。他坐在椅子上,静静守着司澜,不知不觉中也睡着了。   屋外,蛙鸣虫叫,夜风拂过草木,哗哗响动。   第二日,昊微是被开门声惊醒的,视线透过帷帽看见司澜打开门,正迎着阳光舒展身体。   司澜抬着下巴,眉眼沐浴在阳光中,脸蛋看起来温柔精致,身上洋溢着一丝朝气,与昨晚那个精神恹恹的人,恍若两人。   昊微从椅子上站起来,司澜转过身,歉意一笑,“抱歉,是我开门的声音吵醒你了吗?”   “不是。”昊微目光带着一丝探究,心里暗暗怀疑司澜昨晚的不正常是不是被夺舍了,犹豫了下问道,“你还好吗?”   司澜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伸展着胳膊,道,“我很好啊,我昨晚突然想通了,若我真的留在这个地方回不去了,那么三个月后的魔界,咳咳,我们村,应该是没有我了,那么我们村肯定会动乱,可事实上并没有。魔界如常,六界如常,所以我们一定能回去。”   昊微没想到他睡了一觉,竟把这个道理给想通了,“嗯。”   “我记得裴家军也是回都城的,如果我们能混进军队,不仅能跟着他们一路同行,还能顺带查清楚桃渊的执念是什么。”   “恐怕我们没那么容易混进裴家军。”   司澜「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看着昊微的帷帽,“确实没那么容易。”毕竟不会有人出行整日整夜戴着帷帽。   “那就跟在他们后面好了。”司澜提议道。   “好。”   然而两人没想到的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去找裴家军,反倒是裴家军先找来村庄了。   听收留他们的那对老夫妻说,裴家军打算将先前救下的几个小伶放到村子里生活。   现在村民们都去村长家,围观裴家军了。   司澜和昊微相互对视一眼,二人随后也化作好奇村民,围观过去。   裴迦亲自找了村长,和村长在堂屋里谈话,屋外则站着一排裴家军,各个拿着长矛面无表情,看起来威风凛凛。   几个小伶则背着包裹,怯生生的站在屋里。   村民们止不住称赞裴家军军纪严格,军风巍巍。   司澜和昊微挤不进围观的人群,只得站在外面,隐约看着屋里的情形。不知道聊了些什么,那村长连连恭敬点头,应承着话。   随后,裴迦抬头看向身后的桃渊,桃渊抿唇笑笑,裴迦脸上也不由露出抹笑意。   桃渊大抵是身子修养好了,现在恢复了声音。他为每个师弟都找好了领养的人家,一一送他们过去,叮嘱他们要勤劳,要懂眼色,要学会吃苦,学会忍耐。   师弟们乖巧点头。   忙完这些事情,天色已经晚了,村长执意留裴家军歇息一日,裴迦想着连日周转,大家都有些累了,便吩咐军队,就地休息。   入夜,司澜在裴家军驻扎的四周观察着。   昊微也被他一同拉着过来,两人像是踩点的小偷,藏在红麻地里。   昊微气息低沉,帷帽下的面容有些不悦,但也没有说什么。   长这么大,他还没有这么猥琐过。   在与魔尊相处的这些时日,真的是一次次刷新他的人生下限。   司澜看了会儿,拧起眉心,“进不去啊,附近都是人。”若要是法术还在,他随便施个法便能进去找桃渊,如今却是寸步难行。   司澜叹口气,伸手搭到一旁的红麻上,摸到个软乎乎的东西,定睛一看,借着那微弱的月光,发现那软乎乎的东西是个黑色的虫子。   司澜顿时吓得「啊」了一声,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是谁?”   守卫的士兵们听到红麻地里传出来声音,立即提着长矛朝红麻里跑过来。   司澜见状,赶紧拽住昊微的衣袖,带昊微逃跑。   可是还没跑几下,结果被倒在地上的红麻杆子绊倒,迎面摔在地上,还顺势把昊微也给拽倒。   昊微猝不及防摔倒在司澜身上,眼见身后追着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昊微伸手捂住司澜的眼睛,司澜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   下一瞬,感觉唇角处被湿润的东西贴住。   司澜心跳瞬间顿住,眼神瞪得老大,入目却是一片黑漆漆。   这还是第一次,他被人亲吻,尽管那个感觉淡淡的,近乎于无,但对方的气息却带着一股强势,不可阻挡的意味,沿着温热的触感,迅速蔓延扩张,笼罩住他整个人,让他一时忘记呼吸。   士兵们追到跟前,借着月光,看到一个黑衣男人正在亲吻怀中的人,那怀中的人穿着一身绿衣,面目不甚清楚。   士兵们便将司澜当做了女子,调侃着话,“原来是一对野鸳鸯在红麻里苟合啊!”   “……”司澜。   “……”昊微。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1 23:57:26-2022-09-22 23:1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柚柚木 17瓶;此时良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昊微没有转身, 声音淡淡道,“还请官爷行个方便。”   “行行行,不过你们得注意点, 不要腌臜了我们将军的眼, 不然到时候你们这对野鸳鸯没有好果子吃。”   “多谢官爷。”昊微依然语调冷静,不见一丝慌乱。   司澜却是心跳如擂鼓, 两只手不知何时悄然抓住了昊微的衣襟。   昊微戴上帷帽后, 收回手,司澜这才恢复光明,双手撑地, 扬起上半身, 看向昊微。   月色朦朦胧胧,红麻叶的影子洒在昊微身上,黑色帷帽下的那张面容,不甚清楚。   冷冽的声音, 从帷帽内传出来。   “事发突然, 不得已而为之,还请你不要多想。”   说完话, 昊微站起身, 迈步朝前走去。   司澜愣了下, 随后也翻身离开,看着昊微挺得有些僵硬的脊背, 心里不禁有些无语。   明明是他吃亏了, 怎么昊微表现出一副好像他占了便宜的样子?   司澜忍不住摸摸嘴角, 昊微这个时候刚好转身, 似乎想跟司澜说什么, 结果看到司澜抹嘴的动作, 气息瞬间沉下去。   这个魔尊,是在回味吗?!   昊微冷着脸,甩袖大步离开。   司澜感觉对方的气息又莫名其妙冷下几分,一路脸不解,小跑跟在对方身后。   回到那老夫妻家后,昊微似乎在沉思着事情,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椅把,一副不想理睬人的样子。   司澜便主动打破沉默,“你要洗洗吗?”   昊微帷帽沿轻轻一动,司澜又下意识补充道,“你放心,我不看。”他知道昊微是个讲究的人,为了怕被人发现面容,连睡觉都不摘帷帽。   而他也不是个爱刨根问底的人。   一千年做魔王的生涯让他明白很多道理,有些事情,对方愿意告诉他,那他就听着。不愿意告诉他,他便不管。   毕竟从某种角度来说,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不用。”昊微吐出两个字后,便静气凝神,不再动弹。   司澜讪讪道,“那我洗了啊。”   司澜端着木盆,环顾了一眼四下,屋内没有可以遮挡的地方,而他又不好意思开口,让昊微不要看自己,于是别别扭扭到了角落里,用水沾湿毛巾,擦拭着脖颈。   昊微又嗅到那股熟悉的香甜气息,眼神不由自主看向司澜。屋内的光线很暗,仅有一盏煤油灯在随风轻轻摇曳。   司澜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中,依然显得白皙干净,随着擦拭的动作,那股香甜气息,越发诱人。   昊微眼神闪了下,僵硬的撇开头去。   这个魔尊,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的鲜血很香甜,是滋补良药。若是被六界的人知晓这事,恐怕他将成为众人争夺的「人形大补丸」。   司澜简单擦拭完身体,便褪下外套,躺到床上歇息。   他本意还想将床让给昊微的,但是想起来昊微不好摘帷帽,于是不再客气。   而且昨晚他本来依着门槛睡觉,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睡在了床上,想必是昊微抱他过去的。   这个人,虽然神神秘秘,鬼鬼祟祟,但是心地却不坏。   司澜就这么迷迷糊糊想着事情,一直想到入睡。   翌日,司澜是被村子里的一道哭泣声惊醒的,与他同样被惊醒的还有昊微。   窗外天色还未凉,雾蒙蒙的,隐约传来村民们的交谈声。   “这病怎么突然间就得上了?”   “俺也不知道,俺一觉睡醒,发现俺老汉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村长,你快想想办法,救救俺老汉啊 !”   “这……这这脓怎么越来越大?看着要裂开似的!”   这人话才刚说完,忽然传来几道痛苦的尖叫声,仿佛被什么东西伤害到。   司澜和昊微听到这,立即推开门,顺着声音找过去。   只见几人捂着脸,卧倒在地上,痛苦哀嚎着。没一会儿,他们露出在外的手上也开始冒出红色的脓疮,像一个个肉瘤,坠在皮肤上。   “这……这疮传染人!”   他们便是不小心戳开了老汉的脓疮,被溅了一脸的污秽,当即脸上发生变化,生出脓疮,又痛又痒,难受的在地上直打滚。   而最开始患病的那个老汉,睁着浑浊的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正努力张大嘴巴,想要喘气,可却喘不过来气,以致脸色憋的铁青。   “这可怎么办啊?村长,你一定要救救俺老汉!”老妪拽住村长的衣摆,跪在地上,向村长求助。   村长此刻又惊又怕,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司澜走到那老汉跟前,看了一眼对方身上的脓疮,伸手要触碰对方,却被昊微拦住。   “小心。”   “没事,我避开那些脓疮。”司澜小心翼翼避开脓疮,抬起老汉的下巴,发现这脓疮不仅长在人体外面,还长在人体里面。   老汉的口腔、嗓子全长满了脓疮,这才导致他呼吸困难。   司澜立即问向一旁的老妪,“他最近有吃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没……没有啊,他一日三餐都跟我一起吃的……”老妪早已哭红了眼,看到司澜在给老汉检查,立即跪着扑到司澜跟前,“这位公子,你……你有什么法子救我老汉吗?只要你能救我老汉,让我做牛做马都行!”   司澜赶紧扶起老妪,想要宽慰着话,可此刻心里也没有把握,只得道,“您先别急,我帮老汉顺气,有什么事,我及时告诉你。”   老妪猛地点点头,坐在石凳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村长目光落在司澜和昊微两人身上,来回打量着,然后拱手问向看起来较为好说话的司澜,“二位公子瞧着不像是南部的人,不知道你们是……”   司澜胡诌道,“陀山双绝。”   “……”昊微。   村长梗住,脑海在思索,陀山有这么两号人物吗?   司澜脸不红气不喘道,“我跟我师兄只是略懂医术,也不知道怎的,在江湖上行走有了这么个浮夸的名声。”   村长咂了咂舌,颇有股死马当活马医之味,“那……您看得出来这是什么病吗?”   “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才能确认,村子里是这位老汉最先得的脓疮吗?”   “应该是的……”   村长的话还未说完,身后一个戴着竹篾帽的村民急匆匆朝这边过来,“村长,糟了,裴将军安放在我家的那位小哥儿得了疮病……”   这村民话刚说完,突然一手捂住嘴,一手指着那地上的老汉,惊道,“这……徐老汉怎么也得了这病?”   “什么?那小哥儿得的也是这个怪病?”村长大惊失色,连忙去看那小哥儿。   司澜和昊微也跟着过去,下了山坡,来到村民家,看见那个患了脓疮的小伶此刻躺在床上,翻着眼皮,胸膛一颤一颤的。   他走上前,检查着小伶的身体,发现对方跟老汉一样,脓疮已经侵入到体内,再不救治,恐怕要生生窒息而死。   他闲来无事时,也看过不少医术,但还未见过这么奇特的脓疮,怀疑这根本不是什么疾病,而是某种咒术或者蛊毒。   昊微也俯下身,观察着小伶的情况,与那老汉相比,小伶身上的脓疮更严重,而且隐隐约约好似还有什么东西在疮包里蠕动。   昊微让司澜退后,用细小的树枝挑开那脓疮,只见里面爬出来一只雪白的虫子。那虫子掉落在地上后,不停蠕动身体,没一会儿便因为失去血肉供养而死了。   村民们见此情形,或吓得面色发白无法动弹,或捂着肚子恶心吐了。   村长大着胆子上前,哆嗦道,“这……这是什么病?怎么还长虫子?”   村长话刚落,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裴家军飞快涌进来,分列两侧开道,桃渊的身影跌跌撞撞从中间跑进来,跑到床前,看着床上近乎奄奄一息的小伶,眼眶瞬间红了。   “小七……小七你怎么了?”   小七听到桃渊的呼喊,眼皮动了动,可却说不出来一句话。   桃渊想要碰小七,司澜立即抓住桃渊的手,只觉掌心一片滑腻,桃渊的皮肤细腻的像水嫩的豆腐,软软的,滑滑的。   “不要碰他,不然会被他传染上。”   桃渊转过身,怔怔看向司澜,樱唇喃喃,“你是……”   司澜还未来得及开口,倒是村长先抢先道,“他们二位是陀山双绝,擅长医术,有他们在,这怪病肯定能治得好。”   “……”司澜。   他随口瞎扯的话,竟然被村长抖搂出来了。   桃渊认识陀山双绝,现在在桃渊面前假装陀山双绝,不是自投罗网吗?   司澜心里正盘算着该怎么找个借口,却没想到桃渊丝毫没有怀疑,反而红着眼睛,反握住司澜的手。   “神医,小七的病就麻烦你了。”顿了顿,桃渊又从怀里掏出些碎银,“神医,我这里还有很多银子,只要能治好他,花再多钱都行。”   司澜被一声声「神医」喊得迷失了自己,忍不住出声宽慰桃渊,“好,我一定竭尽全力治他。”   两人说话间,双手不自觉交叠在一起。   一旁的昊微和裴迦见状,脸色都不由沉下几分。   裴迦不动神色将桃渊从床边扶起来,“桃渊,让神医安心治病,我们就不要在这里打扰他们了。”   桃渊摇摇头,“我想留在小七身边,小七最黏我了,他若是能感觉到我陪在他身边,他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裴迦闻声,没有再坚持。   房间里只留下司澜、昊微、桃渊和裴迦四人。   小七身上的一个个脓疮,像是虫堡,里面孵化着虫卵,有些脓疮已经孵化出虫子,有些还处在孕育的状态中。   当务之急,要清理掉那些虫卵,不然等到虫子都孵化出来,恐怕会生生吞噬掉小七的血肉。   旁人见到那虫子都吓得面色如土,而桃渊却不知道害怕,双目一瞬不瞬的看着小七。   偶尔看到小七喘不过来气的样子,桃渊还轻轻喊着小七的名字,给小七打气。   小七听了后,气息果然平静许多。   目前只知道小七的喉咙和口腔里有脓疮,不知道五脏六腑有没有。   “你有看出来什么吗?”司澜掰开小七的嘴,忍不住问向一旁一直沉默的昊微。   昊微看见小七脸上有一处脓疮的污秽滴下来,要落到司澜手上,不动神色将那污秽给擦拭掉,“他的五脏六腑没有虫卵,若是有的话,早就死了。”   司澜「哦」了一声,将小七喉咙里的虫卵挑出来,又听到昊微说着话。   “村子里应该不只是他们发病了,恐怕还有别人……”   “这是不是什么咒术?”   昊微摇摇头,“不像,他们可能是沾惹到了虫卵,才会变成虫子的宿主。”   裴迦听到二人的对话后,立即吩咐手下,去调查昨晚小伶和那老汉共同接触到了什么东西。   桃渊也在努力回忆着昨晚的事情,他记得他将小七送到村民家里,叮嘱小七几句话后,便离开了。   在此之前,小七并没有单独出来接触外面的人。   难道小七在他离开后,又出来了吗?   “如果是寄生的话,是不是可以去查一下食物和水?”桃渊试探性的问着话,他懂得不多,怕说错话,所以问完后脸上露出窘迫的羞色。   “嗯,这些都是要查一下。”司澜看向昊微,“崇微,那麻烦你查一下这些东西,我去他们挑虫子。”   “我来处理虫子,你去调查。”昊微说完话,不待司澜拒绝,便先离开了。   司澜砸咂舌,想着那挑虫子的事情危险多了,昊微干嘛要抢着去做?   “神医,那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吗?”桃渊问着话。   司澜看着桃渊乌黑圆润的眸子,思考了下道,“那你便随我一起村庄调查。”   “好!”桃渊立即点头应道。   一旁的裴迦却微微敛着眉头,不知道是在担心还是在吃醋,伸手想要抓住桃渊的衣角,劝桃渊小心一点,然而桃渊不待他张口,便已经屁颠屁颠跟在司澜身后。   村子里的情况,果不其然如昊微所猜测的那样,除了小七和老汉,还有别人患了这病,一时之间,整个村子都陷入到阴影中,时不时的听到哀嚎声和惊吓声传来。   裴迦加入挖虫卵的行动中,跟在昊微身后,有模有样的学着。   虽然将那虫卵挖出来后,病人的情况能好很多,只是依然处在昏迷中,生息在缓慢流失。   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找到虫源,才能对症下药。   村子坐落在山脚下,山上有一条小溪蜿蜒而下,贯穿整个村子。司澜沿着溪边来回走了两遍,没有看出什么端倪,随后便去问那老妪,调查老汉昨晚吃过的东西,也找不出什么问题。   吃的,喝的,都没有问题,那能是哪儿出了事?   司澜打算去那几个患者的家里看一看,兴许能看出来什么异常。   桃渊路走得慢,一直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先前爬山的时候,还差点摔了一跤。司澜心疼他,想让他回去,可他坚持跟着。   司澜没想到桃渊看起来弱不经风,性子倒是坚韧得很。   两人走到村长家,看到院子里挤满村民,村长被围在中间,满脸愁容。   “俺们村都是老实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下,从来没出过事,现在怎么会突然沾惹上这种怪病?”   “那几位小哥儿一来,就出了这事,你们说会不会是他们传染的?”   “我看那小哥儿的病比老汉徐严重多了,没准就是他传染给徐老汉,再传染到咱们整个村的!”   “我昨晚出外解手的时候,听到裴家军的两个士兵聊天,才知道裴将军安排在俺们村的小哥儿,根本不是什么流离失所的孩子,而是那戏班子里唱大戏的。”   “难怪呢,我说这几个小哥儿,怎么各个长得唇红齿白,不像是做活的人!”   “听说这些戏子,身子都带着脏病,那脏病复发的时候,便是浑身溃疡,咱们村该不会是被传染上了这脏病吧。”   众人说到这,顿时七嘴八舌,互相交流着话。   本来只是胡乱揣测之词,说到后面,众人俨然一副有了证据,证明那脓疮就是小伶儿的脏病传出来了。   桃渊听到他们的议论,脸上毫无血色,眼眶通红,两只手紧紧揪着。   不是这样。   他们还都是孩子,在戏台上唱戏也都是演着小角色儿,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他们哪里有哪些不干净的事和不干净的病?   司澜重重咳嗽一声,院子里的声音顿时消停下去,众人看到司澜和桃渊的身影,神情顿时窘迫起来,颇有种在背后说人坏话被人抓包的意味。   司澜走进院子,并不看众人,只朝村长道了句话,想让村长带着他,一同去村民的家里调查事情。   村长一副如梦大醒的模样,连连点头,“好好好……”   司澜一边转身,一边侧目和村长说着话,声音微微抬起,让众人都听得到,“这病来的蹊跷,若真是那脏病,需得有亲近行为才能传染。这村里患病的十多个男男女女,是都和那小哥儿有了亲近行为吗?”   “这……这自然不是。”村长结巴着话,不知为何,对眼前的青衫男人,心里莫名有种恐惧感。   对方明明面目温柔精致,说话时眉眼里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但就是无端让人瘆得慌。   “人家还只是一个小孩子,这般造谣他,让他以后长大了怎么办?”   村长顿时如鲠在喉,努力赔着笑道,“都是些爱嚼舌头的人在背后乱说话,我改明好好治治他们。”   司澜慢悠悠「嗯」了一声,随后朝桃渊递了个宽慰的眼神,桃渊不由低头一笑,上前,跟在司澜身后小声道,“谢谢你,神医。”   “没事。”   两人低声交谈的模样,恰好被昊微和裴迦看到。   昊微帷帽微微沉下去,裴迦则是皱着眉,带着一股醋味问向身旁的昊微,“你那朋友,似乎口才不错。”   桃渊不怎么爱笑,也不知道司澜说了些什么,竟然把他逗笑了。   而且还是低头害羞一笑。   裴迦越想,心里越是吃味。   昊微冷冷道,“他不是我朋友。”   裴迦诧异的看向昊微,“你们不是陀山双绝吗?”   “只是合伙而已。”   村长推开徐老汉家的门,司澜看到昊微和裴迦站在徐老汉家的院子里,两人似是才刚刚将徐老汉身上的虫卵剔除,地面上流的都是血秽。   司澜朝昊微笑了下,便去堂屋查看情况。   裴迦肩膀碰了碰昊微,“你们真的只是合伙谋事关系?我看他进来后见到你了,眼睛都带着笑。”   昊微扶了下帷帽,淡淡道,“有么?”   “嗯。”   昊微没再说话,走进堂屋,司澜此刻正蹲在地上,目光仔细打量着房子的边边角角。虫卵没看到,倒是在那墙洞里看到几只老鼠还有几只昆虫的尸体。   他站起身,大抵是蹲久了,脑袋一时有些晕眩,身体摇摇晃晃。胳膊肘忽然被人抬住,身体瞬间平稳,身后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   “有查到什么吗?”   司澜摇摇头,“没有,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寄生虫不是通过食物和水进入到人体内的。”   昊微沉默了下道,“虫卵被挑出来后,他们身上还会继续生长新的脓疮,我怀疑可能不是沾惹到了虫卵,而是被虫卵的母体寄生了,所以才会有源源不断的虫子长出来。”   司澜脸色难看起来,他们是被虫卵的母体寄生了?身上还会源源不断长虫子?   这到底是什么虫子?怎得如此可怕……   桃渊刚走进来,听到这话,眼眶顿时含泪,哽咽着说不出来。   小七五岁时便被父母卖进戏班子,年纪是最小的,却也是最肯吃苦的,后来好不容易熬到能登台演戏了,却恰逢战乱,班主死了,戏班子垮了。   桃渊带着小七等人一路逃难,本来以为遇到裴迦,将小七安顿在村庄里是最好的结局,可没有想到又遇到这样的情况。   桃渊朝身后的裴迦苦笑了下,裴迦眼神都软了,伸手揽住他,将他的脑袋轻轻摁在怀里,低声安慰,“桃渊,小七的病一定能治得好。”   桃渊轻轻嗯了一声。   司澜在老汉家里没有查出什么异常东西,打算离开,临出门时,被窗前的小花盆吸引。   那陶瓷花盆里,种着一株小小的植物,四片花瓣却是异常的大,异常的白。   司澜问向老妪,“那是什么花?”   “俺也不知道,前段时间,老汉他们从山里挖的,觉得好看就在家里种着了。”   司澜闻言,朝花盆走过去,昊微见状也跟了过去。   那白色花瓣似是随着风,在轻轻摇动,花边微微蜷起,在阳光下镀上一层银边。这植物只张着细细的黑色根茎和白色的花瓣,却没有叶子。   奇怪得很。   司澜俯下身,刚要凑近去,下一瞬,便看到那花瓣腾的跃起,朝司澜的脸颊冲过去,好在他虽然没了修为,但是反应依然敏捷,迅速躲开了「花瓣」。   那四片「花瓣」掉落到地上后,朝着不同的方向逃窜,司澜急忙道,“抓住它!”   “不要碰到它!”昊微补充着话。   司澜操起花盆,迎面盖住了一片「花瓣」,昊微直接用树枝当做飞镖,将两片「花瓣」盯在了地上。   裴迦则顺势用脚踩住了一片,却不敢用力,“这是什么花?怎么这么诡异?”   “它不是花,而是虫子。”   “虫子?”裴迦和桃渊异口同声。   “嗯,我想,那虫源应该找到了。”司澜神色难掩喜悦,用树枝挑起一片「花瓣」,那「花瓣」竭力挣扎着,身体如云彩般涌动,泛出一圈圈白色光晕,被树枝戳破的地方,露出褐色的污秽物,与脓疮中流出来的污秽一模一样。   “原来是这么个鬼东西在作祟……”裴迦拧眉道。   “我猜测村里得病的那几家都种了这种「花」,小七留宿的那家应该也有,许是小七对这花好奇,凑上前观望,便被这虫卵母体给盯上了。”   桃渊起秀眉,“神医,那……那现在该怎么救治小七?”   “只要将小七体内的虫卵母体引诱出来即可……”   一般的虫卵母体怕火烧,怕浸水,但这只虫卵母体明显不怕,而且也不知道它们到底寄生在人的身体何处。   司澜在小七身上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眼看着又要孵化出第二波虫子,心情不由有些焦急。   他忽然不知想起来什么,拔步朝山上走去,昊微也跟在他身后。   那些虫卵母体,必定离不开公虫子。   有些族群,会有一只公虫子做虫主,能号令所有的虫卵母体。若是捉住那只虫主,兴许能将虫卵母体从宿主身上逼出来。   这些虫卵母体出现在村庄里,想必公虫主就在这附近。   司澜和昊微分头寻找,过了会儿,司澜发现昊微身影不动了,他便走过去,顺着昊微的目光,看见山崖缝隙里长了一簇簇白色的「花朵」。它们正有规律的蠕动着,其中一片「花瓣」格外的强壮,伸展着白色的身体,荡起一波波白色的光晕。   司澜刚想张口问什么,昊微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   这群虫子若是听到声音,恐怕会被吓跑。   对方的手指纤细修长,散发着点点温度,贴在司澜的唇瓣上。司澜下意识抬起头望向对方,不知道怎的,即使隔着一层黑纱,好似能在这一瞬望进对方的眼底。   昊微不自在的收回手,仿佛被什么烫到,蜷了蜷手指,尔后小心翼翼攀过岩壁,来到石缝上端。   他手里裹了绢布,找准时机后,迅速将那虫主「连根拔起」。   顿时,白色虫子们吓得四散开来,如密密麻麻的白蚁,沿着山壁爬走。   虫主则在昊微的掌心不停的蠕动着,想要反抗。昊微攥紧它,打算返回去,结果石壁因为虫子们的窜动,发生了晃动,脚下的石块忽然向下倒去,连带着昊微的身体也随之倒了下去。   司澜见此情形,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跳下山坡,几次想要抓住昊微,却连衣角也没有抓住。   司澜心急如焚,深怕昊微出事,结果自己没有注意到脚下的树枝,迎面被绊倒在地上,跟昊微一样,一路滚下来。   好在昊微摔下去没多久,一脚抵在树干上,稳住身体,还顺势抱住了从山上滑下来的司澜。   司澜额头砸在了昊微的怀里,吓得连呼两口气,抬起头却看到昊微的帷帽裂开了,一截白皙的下颌线条从帷帽中缓缓露出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2 23:16:13-2022-09-23 23:56: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楚桑 25瓶;一只书虫、梧桐 10瓶;起名字好累 9瓶;岑溪 8瓶;主子我风华绝代、阅读理解十级选手 4瓶;此时良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司澜见状, 立即闭上眼睛,提醒“你的帷帽裂开了。”   昊微顿了顿,腾出手来, 将裂开的帷帽简单系到一起。   确定对方戴好帽子后, 司澜才睁开眼,看向一旁被包裹住的虫主, 那虫主还想要逃跑, 可惜笨得很,被布包住后,就如无头苍蝇四处乱窜。   “你没事吧?”司澜问向昊微。   昊微气息冷下去, 司澜先确定虫主没事后, 再来问他。   原来他还不如一只虫子。   “没事。”昊微闷闷道。   “没事就好,那我们快点回村子里去。”司澜拍拍身上的灰,说完话,便朝山下走。   昊微看着司澜的后颈, 眼神复杂。   他倒是好心得很。   别的魔王动不动就要毁天灭地, 屠戮生灵,而他却想尽办法去拯救黎民百姓, 就好像他才是这六界之主。   而且, 他这人怎么对他的面容一点都不好奇?   想到这, 昊微脸部线条绷紧,他应该是不在乎他, 所以才不管他长什么样子。   不知缘何, 昊微心情更差了。明明对方没看到他的面容, 他该高兴才对。   兴许是感受到虫主遇到危险, 寄生在那几人身体内的虫卵母体们开始不安起来, 引得那几人浑身抽搐, 口吐白沫。   昊微缓缓用力捏住虫主,那虫主迸发出一道声嘶力竭的尖叫声,宛若儿童的声音,又比儿童的声音多了几分尖锐之意。   没一会儿,寄生在人类身体的虫卵母体们,便朝着虫主的方向赶过来。   不止它们,山上的那些虫子也密密麻麻赶了过来。   眼尖的几位村民,看到这情形,顿时吓得大惊失色。   “天哪……那山上是什么东西?是一堆蘑菇吗?”   “不是蘑菇,是花瓣,不对,也不是花瓣,好像是妖怪……”   昊微问向司澜,“他们体内的母虫出来了吗?”   “出来了!”司澜看见越来越多的虫子朝这边围过来,“你把这虫主给我,我去引开那些虫子。”不能让这些虫子靠近村民,不然又会寄生到村民的身上。   昊微看了一眼司澜,“不必,你在这里守着即可。”   话音刚落,昊微便带着虫主朝山谷间走去,那些虫子察觉到位置改变,也立即朝山谷间爬过去。   昊微站到一处高地,将那虫主扔进谷底,虫子们前仆后继朝谷底扑过去,围住虫主。   密密麻麻的一片白色,在谷底翻涌荡开,像是布满山谷间的花,漂亮却又诡谲。   昊微找来燧石,点燃起烈火,很快,山谷里的虫子悉数被烈火吞没,半空中漂起焦味。   司澜赶过去时,只见到谷间燃烧起熊熊烈火以及大火里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叫声,他莫名想到聖域虫谷的那把大火……不由阖了阖眼。   昊微走到司澜跟前,“若不将它们斩草除根,它们还会寄生到村民身上。”   “嗯。”司澜像是意有所指,又像是随口道,“人界,妖界,都由天界管理,谁生谁死是早已写好的宿命。”   昊微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想要仔细看他时,他却又转身离开,状似轻松道,“解决了虫患,我们也算是桃渊的恩人,这样我们找个借口留在桃渊身边,既能了解桃渊的心结,又能顺势赶去黎都,岂不美哉?”   昊微「嗯」了一声。   回到村里后,那些被虫子寄生的村民现在都醒了过来,脱离了危险,只是还是不能动弹,不能说话,身上脓疮需要敷药才能消掉。   司澜又去采了药,用木杵捣成碎屑,打算给每个病人发一罐,让他们敷在身上。昊微望着那些药材,淡淡道,“原来你对医术真的有所了解。”   “是啊,以前话本子看完了,我就只得看医术。”司澜一边说话,一边捣着药材,“所以我们魔界……咳咳,我们村的病人,很多都来找我看病。”   昊微帷帽低下一分,似是在忍笑。   这时,两人眼前的红色结界忽然闪烁了一下,这段时间结界近乎于无,没想到现在又突然冒了出来!   司澜又惊又喜,看向昊微,“阵法是不是要修复了?”   “应该是的。”   结界一旦彻底恢复,两人就被迫与这个世界隔离开来,想到这,司澜还想当面去和桃渊告别,可刚走到门边,就看见结界自上而下开始闭拢。   司澜连忙拿起木杵,沾着药汁在墙上写道:有急事,我等先离开。   那个「开」子还没有写完,结界就完全恢复,那一瞬间,源源不断的气息涌入到二人的灵虚之内,身上的皮肉之伤皆消失,犹如脱胎换骨了一般,神清气爽。   司澜不由舒口气,想着回去了一定要给宋氏兄弟加鸡腿。   裴府,一刻钟前。   密密麻麻的红色小虫子啃裂结界后,“裴迦”直接拿着剑砍向地面的红色齿轮状阵法,地面瞬间裂开一个口子,阵法摇摇欲坠。   “裴迦”还想要再次挥剑砍向阵法,宋丞却从身后挥剑劈向「裴迦」,「裴迦」并不动弹,周身围绕的那些黑气自动化作屏障,抵挡住了宋丞的攻击。   「裴迦」的剑在地面飞快挽出剑花,无数黑色魔气自剑花内而出,如老鼠般爬上阵法,试图消掉阵法的痕迹。   然而下一瞬,那些「老鼠」便被宋也一剑打散开来,宋也拼尽全力,用最快的速度,快到「裴迦」几乎反应不过来,便已经来到「裴迦」身后,直接对着「裴迦」的后脑贴了一个破魔咒。   “裴迦”体内的魔气顿时疯狂起来,犹如困兽,不停的窜动,以致裴迦的四肢也在疯狂扭动着。   宋丞宋也二人趁此机会,又一前一后掏出锁魔绳,将「裴迦」绑起来,捆到柱子上。   兴许是破魔咒生效了,没一会儿,裴迦体内的魔气渐渐沉寂下去,裴迦不再挣扎,垂下头,安静的靠在柱子上。   宋也见状,轻轻呼口气,转过身,看见宋丞已经盘腿坐在地上,在施法补救阵法。   “哥哥,阵法怎么样?”   “阵法乱了一处,需得你我共同施力复原。”   “好。”   宋也刚坐下来,突然感觉到身后一股剧烈的魔气向宋丞席卷而来,而宋丞此刻还在专注施法!   宋也连忙挥剑砍向那魔气,可是魔气却一分为二,直接越过他的剑气,来到他身后。   他顾不得其他,心里此刻只剩下唯一一个念头,那就是哥哥不能有事。   他身形瞬间闪现到宋丞身后,迅速编织出一个结界,尔后主动将那两股魔气引向半空中。   那个本来被困住的「裴迦」,不知何时,身上的破魔咒裂开了,体内的魔气又源源不断溢出来,所幸的是锁魔绳还在,困住了「裴迦」的身体,倒也限制了他的攻击。   那两股魔气一同攻向宋也,宋也侧身躲过,挥剑想要砍向裴迦,又忍了下去。   尊上教导过,不能伤害凡人。   这场战斗,只能守,不能攻。   宋也闪现到「裴迦」身后,打算再次给他贴个破魔咒,结果「裴迦」竟然直接拧过头来,伸出手,指尖幻化出尖锐的利刃,直接捅进他的腹部,捏住他的魔丹。   宋也眼神腾的变红,忍住剧烈的疼痛,咬着牙,不敢出声,拿着长剑劈断魔气。   远处传来宋丞的声音,“宋也,你没事吧?”宋丞看得不甚清楚,只见到宋也被魔气卷住了。   “我没事!”   宋丞想要起身帮宋也,宋也连忙道,“哥,你先把阵法修复好,这儿由我撑着。”   宋也说完话,又忍着剧痛,掏出破魔符贴到「裴迦」身上,「裴迦」这才彻底平静下去。   他看了一眼腹部的伤口,掀起衣衫,遮盖住,盘腿坐到宋丞身旁。   “哥哥,我来帮你。”   “嗯。”宋丞闭上眼,没有多想。   ——   结界内,司澜若有所思道,“原来上次在裴府门口,不是我们冒充了陀山双绝,而是我们本来就是陀山双绝。”   崇微依然是平平淡淡「嗯」了一下。   这一切切事件串联在一起,像是命运手掌下浮动的玉珠,看似杂乱,实则早都已经被安排好了。   唯独难过的是,虽然结局早就知道,但还要重温一遍惨痛的过程。   幻相中,桃渊知道司澜和崇微在忙着捣药,便做了糕点给他们吃,找过来时,却看到二人不辞而别了。   墙上写着一排清新飘逸的大字。   有急事,我等先离开。   桃渊忍不住皱起眉头,问向身旁的裴迦,“神医他们走得这么急,会不会遇到什么事?”   裴迦面无表情问道,“你倒是很关心他们。”   “自然,他们是小七的救命恩人,也是村子的救命恩人。”桃渊还没有意识到裴迦在吃醋,自顾自说着话,“那位戴着帷帽的神医,看不出来什么,不过那位穿着绿衣服的司神医,当真是玉质金相,风度翩翩,我还从没有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儿。”   裴迦这下直接挂不住脸了,“难怪你先前非要跟他一起行事……”   “啊?”桃渊张着唇,呆呆看向裴迦,“倒不是这个原因,我是想快点救小七。”   裴迦闷着不再说话,拿起木杵,继续捣着没有捣完的药草。   桃渊看着裴迦的侧脸,隐约感觉裴迦好像生气了,斟酌道,“我对司神医没有别的想法,你知道的,我心里有喜欢的人了。”   说到后面,桃渊低下头,怯怯勾住裴迦的一截衣角,暗示着什么。   裴迦手中动作一顿,看着眼前少年白皙的额头,慢慢道,“知道了。”   司澜没想到裴迦竟然还会吃他跟桃渊的醋,难怪他在将军府给桃渊看病时,裴迦却让他悬丝问诊。   那时他以为是男男授受不亲,现在想来是裴迦的醋意还没消。   眼前的两人又聊了些话,桃渊的脸上不小心站了药汁,裴迦看到后,帮他轻轻揩拭掉,咫尺距离间,两人眼神对上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裴迦吻上对方柔软鲜艳的唇瓣,唇齿呢喃间,呼喊着对方的名字。   “桃渊。”   不知道为何,这个名字就好像早已存在他的心脏里,每次念着时,都觉得心脏在砰砰跳动。   司澜大抵是养成习惯了,看到这样的画面,下意识想去捂身边人的眼睛,只是转身看到身边的男人,比自己还要高一个个头时,便尴尬的搓了下手。   这次跟着的不是小白龙,是崇微。   “将军……”   副将找到药房这里,又猝不及防看到裴迦和桃渊亲吻的画面,惊得仓皇逃离。   裴迦和桃渊也吓得立即分开身体,两人气息都有些不稳,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看对方。   裴迦轻轻咳嗽一声道,“他们都是军人,冒冒失失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嗯。”桃渊轻轻咬住下唇,脸上笑色温柔。   虫患解决后,裴家军继续朝北前进,走了三日后,在一处山脚下驻扎。   是夜,桃渊伺候裴迦更衣睡觉。   这几日,两人虽然关系近了些,但还保持着适当距离。   桃渊睡在榻上,裴迦则在地上打地铺睡。   今夜,桃渊不知怎的睡不着觉,在榻上翻着身,裴迦也没睡着,闻声问道,“桃渊?”   “唔,将军,你也没睡着吗?”   “嗯,在想回京的事,你在想什么?”   桃渊轻轻嘟囔了下,“瞎想想啊。”   没听到裴迦的回应,桃渊还以为裴迦睡着了,正要翻个身,忽然察觉身后有双手轻轻搂上他的腰。   他顿时僵住,呆呆躺着,感受到身后的人将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   “桃渊……”   “嗯?”   “这枚双月玉佩是裴家祖传宝贝,留给未来裴夫人的,现在我把它给你。”   黑暗中,裴迦将玉佩塞到桃渊手中。   桃渊埋首到被子里,“将军真的要这样做吗?”   “不要喊我将军,唤我瑾玉。”瑾玉是他的字。   “好,瑾玉。”   桃渊轻轻开口,声音很轻很淡,可却清晰传入到裴迦耳中。   裴迦笑着搂紧他。   司澜算了下时间,距离桃渊被害的日子,只剩下十日。   也就是说,他们只有十日温馨的时光,尔后便是永久的天人相隔。   “裴迦和桃渊看起来很甜蜜,不知道有什么让桃渊放不下的。”   “再看看。”崇微敛着目,心中隐约有个念头,但不确定。   司澜轻轻一点,幻相中的画面顿时来到清晨。   桃渊迷迷糊糊的伺候着裴迦穿衣,手碰到裴迦的腿时,惊了一下,瞬间没了睡意。   只见裴迦的两只腿,膝盖关节处有几道突兀的疤痕。   桃渊呆住,裴迦则笑着解释,“年少时腿脚不好,医师想尽各种办法给我治腿,动过很多次刀子,这才留下这么多疤痕。”   桃渊抬头看向裴迦,眼神瞬间红了。   裴迦见状慌忙抱住桃渊,安抚桃渊,“没事的,我不痛,都过去了。”   桃渊没说话,只是攥紧了裴迦的衣服,视线一瞬不瞬的落在裴迦腿上的伤疤上。   又是一夜,桃渊在帮裴迦缝护膝,还没有缝完,却已经满脸倦色,他强撑着没有入睡,在等裴迦回来。   此刻裴迦还在跟副将们商讨行军事宜。   司澜透过幻相,看见几个黑衣人正鬼鬼祟祟靠近营帐,联想到先前偷听到副将们的谈话,意识到桃渊有危险。   “桃渊……桃渊……”司澜的声音根本穿不过结界,满脸焦虑,“桃渊要出事了!”   “这些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崇微淡淡回道,他们改变不了过去的事情,如果能改变得了,他们此刻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两人谈话间,桃渊已经被人迷昏过去,被悄悄撞进麻袋里,运出军营。   半路上,桃渊似是醒了,在麻袋里挣扎着,那黑衣人直接一拳头大在麻袋上,恶狠狠的威胁着话。   “你这种腌臜的东西,也配待在将军身边?若要是被人知道,将军行军打仗身边还带着一个伶人,将军的一世清誉就毁了!”   “唔……唔唔……”   桃渊不知道是痛的难受还是在哭,麻袋里一直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马车停在悬崖边,几个黑衣人合力抬起麻袋,直接将桃渊扔了下去。   司澜不忍再看下去,撇开头。   虽然桃渊的死因是遭受折磨,活活困死的,与这次的坠崖没有关系。只是这么高的悬崖,就算能活下来,桃渊恐怕也受了不少罪。   幻相里,裴迦回到营帐时没看到桃渊,还以为桃渊出去了,便坐下来,拿起桃渊为自己缝制的护膝,静静看着,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   裴迦等了会儿,桃渊还没有回来,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提着灯笼出去找桃渊。   他在驻营地附近找了许久,没有找到桃渊,便吩咐两个副将率着士兵,在山坡附近查找。   桃渊往日里乖得很,若是在营帐内呆闷了,至多在附近走走,从未离开过驻营地。如今他能去哪里?   裴迦越想心里越害怕,手指发白,紧紧握着缰绳,他仿佛感受不到疲倦,沿着山坡,一遍又一遍的喊着桃渊的名字,直到将喉咙喊哑,嘴唇喊得干裂。   副将们心疼他,将他拽回营地,宽慰他,可能等下桃渊就回来了。   直到第一缕阳光从东方升起来,天色悄然亮起,桃渊还没有回来。   裴迦心里懊恼至极,早知道他就不与两位副将喝酒,早点回营帐,兴许桃渊就不会莫名奇妙消失……   裴迦在营帐里短暂歇息了会儿,便又要出去找桃渊,两位副将拦着他,让他以大局为重,早日进黎都待命诉职。   本来圣上对裴家军就有意见了,若是再耽搁下去,惹得龙颜大怒,恐降罪于裴家军。   自古以来功高盖主之人,都难以善终。   就在裴迦和副将争执间,忽然有士兵急匆匆跑过来,“许副将军……那人居然回来了!”   士兵说完话,才看到裴迦也在,顿时闭上口,表情古怪。   许副将赶紧朝士兵眨眼,裴迦却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举止,急匆匆朝营口走去。   只见桃渊披散着头发,眼神空洞,身上的衣服被树枝划开,露出一道道鲜血淋漓的伤痕。   他的鞋子不知道去哪儿了,光着脚,犹如一具木偶,木讷的朝着营地方向走来,走过的地方留下两道淡淡的血痕。   裴迦看到他这副模样,眼眶瞬间猩红,上前一把抱住他,察觉到怀里的人轻轻颤动一下后,忍不住抱得更紧。   “怎么回事?”裴迦一字一顿问着话,嗓音里有着抑制不住的愤怒。   身后的副将和一众士兵听到这话,顿时吓得面无血色。   桃渊眼珠子动了动,目光掠过裴迦身后,那些将士们见状面色更苍白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我给你出头。”   桃渊沉默了许久,最后摇摇头,“我……我不小心摔到山崖下了……”   “你怎得如此不小心?”裴迦将桃渊打横抱起来,唤来军医,为桃渊看伤。   桃渊似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回去后便一直窝在被子里,不愿意出来。   军医看完病,给桃渊开了副药方子,裴迦亲自煎药给桃渊喝。桃渊喝完药后,病情却越发严重,总是恐惧的望着四周,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便觉得有人在害他。   裴迦见到他变成这个样子,心痛极了,一整夜守在他身边安抚他,他这才能勉强入睡。   裴家军原计划在半个月内回都城述职,如今已经超过日期还未回去,皇帝连下八道旨意,逼裴迦尽快进京。   裴家三代人战死沙场,建立赫赫功勋,在民间的威望早已超过皇帝。   因此皇帝对裴家剩下的唯一男丁,裴迦,心怀不满多时,这次的八道旨意,也是在试探裴迦,若是裴迦回去晚了,便按抗旨对待。   可桃渊生病了,根本经不起连夜周转的路程。   裴迦也不忍心这般折磨桃渊,决定自己先领着一队精兵,回都城述职。桃渊跟其他士兵在后面慢慢赶路。   临别那日,桃渊还在发高烧,脸颊烧得通红,一双眼睛仿佛被水汽笼罩住,朦朦胧胧,让人见了怜爱不已。   裴迦伏在桃渊耳边,轻轻道,“桃渊,到了都城我会向陛下请罪,解甲归田后我们成亲吧。”   桃渊捏着手中的双月玉佩,轻轻点头。   然而裴迦却不知道,在他走后,两个副将便和下属们商量着除掉桃渊。   “那么深的悬崖,他怎么可能活下来?”   “听军医说,他的脉搏近乎于无,若是一般人早就咽气死了。”   “他果真是个妖物!我怀疑他是不是用了什么幻术把将军给迷住了?”   “不能让将军被这么一个妖物耽误下去!”   几人说完话,相互对视着,眼中闪过怒意。   昏睡中的桃渊被人抓了起来,绑到高台上,烈日照在他身上,他如枯萎的花朵,生息一点点被抽干。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妖物?为什么盯上我们将军?”   “我没有……”   “你不说是吗?我有的是法子撬开你的口!”   “我想……想见他……”   “将军已经离开这里了,现在只剩下我们,你见不到他!你最好乖乖开口!”   桃渊说不出来话,刚要闭上眼睛,又被迎面而来的凉水泼醒。   “你到底说不说?”   “说不说?”   桃渊满脑子都是他们逼问的声音,如魔咒般经久不散,他脑袋很痛,痛到快要炸裂了。   他们讨厌他,他一直都能感受到他,但他真的不是什么妖物,也没有想着害裴迦。   他解释着话,他们却都不信。   “以前圣上赐了那么多如花美眷给将军,将军都看不上,现在将军会突然喜欢你这么个玩意儿,肯定是你使了什么妖术!”   他们一连绑了桃渊两日,不给桃渊进食,也不准桃渊入睡,桃渊身形迅速枯瘦,双目凹陷,脸上再无往日的一点风采。   司澜实在不忍心看下去,轻轻触碰着芒月,画面转瞬来到数日后。   他听到副将和几个士兵们的谈话,那些人虽然未直接挑明,但期间意思却不言而喻。不管桃渊是不是真的妖物,桃渊现在都必须要死。   因为一旦桃渊向裴迦告状,那么死的将会是他们。   他们本来以为桃渊会撑不住,没想到那么瘦弱的桃渊竟然撑到五日之久。本来在都城述职的裴迦,也出现在了军营里。   裴迦面见圣上后,未做任何停歇,赶了两日两夜的路,只为能早点见到桃渊。   可裴迦没有想到,当他闯进军营的时候,却看到小小的桃渊被绑在烈日下,晒得奄奄一息。   裴迦翻身下马,腿脚软了下,跌跌撞撞朝桃渊走过去,抬起手臂却颤动不已,缓慢抚摸上桃渊的脸。   桃渊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是那口气支撑着他,在等裴迦回来。   桃渊缓缓抬起头,朝裴迦笑了下,“将军,我总算……等到你了……”   “桃渊,怎……怎么回事……”   “将军,我编了首曲子,还没来得及唱给你听。”   “桃渊,你先别说话了,我送你下来。”   “那首曲子叫做《戏裴郎》,我现在终于有机会唱给你听了。朱门玉雕勾阑上,裴郎倚身呷萱茸。试问乐怜牝牡分,怜怒娇嗔好郎君…”   桃渊断断续续唱着曲,嗓音不复往日那般清丽,却一直唱到最后——“怜奴欢喜亦忧心,只盼与君早结契。”   桃渊唱完曲子,倒在了裴迦怀中,缓缓阖上眼睛。   裴迦却像是受到刺激,双目猩红如血,眼中含泪却又落不下,哽咽道,“桃渊……原来你……在等的人是他……”   “桃渊……”裴迦突然抱住桃渊笑了起来,却是泪比笑多,“桃渊,你这个傻子,你知道你找错人了吗?真正的裴迦早就死了,死在了五年前的边疆战场上。我是裴迦的哥哥,他死后,我以他的名义率领裴家军。”   “原来裴迦一直念叨着的那个爱做萝卜鸡肉汤的小伶是你,原来他心中一直后悔没有带着去都城的人是你……”   “桃渊,你醒醒啊……你这个傻子……”   裴迦一遍遍喊着桃渊的名字,桃渊却像是睡着了,静静的闭上眼睛,没有一丝气息,就这么安静的靠在他怀里。   裴迦清晰的感受到桃渊的体温,一点点消失。   作者有话说:   铁子们,本文副cp不是都be呀,裴这一对大结局是he的,呜呜,轻pia压;   感谢在2022-09-23 23:56:41-2022-09-24 23:3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梵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UII、 10瓶;且戏 5瓶;梨兮 3瓶;阅读理解十级选手、w 2瓶;50707666、此时良辰、北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司澜站在结界内, 眼睛不知何时也红了,他听着裴迦的话,忽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难怪裴迦见到桃渊后是陌生疏离的姿态, 那时他还以为裴迦是不解风情, 却没想到他根本就不是曾经的裴迦。   “那……桃渊的执念是想要见到真正的裴迦吗?”   那个倚在墙阑上,嘴里叼着根萱草的少年, 鲜活明朗, 原来早死在了五年前。而桃渊,还一直在等对方来接他去都城。   司澜心里无不唏嘘。   昊微道,“未必是想见到真正的裴迦, 你还记得桃渊发现裴迦腿上伤疤时的神情吗?”   “你是说那个时候, 桃渊就已经发现眼前的裴迦不是年少时的裴迦了?”   “嗯,至少是有所怀疑。”   “那桃渊为什么不……”   “或许桃渊自己也已经分不清,爱的是哪个裴迦了。”   司澜沉默住,幻相里桃渊最后死时, 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枚双月玉佩。   或许桃渊的执念不是他和裴迦的初遇, 而是他在等那个许诺的人,来娶他。   桃渊死后, 裴迦将所有怒火发泄到副将和几个士兵身上,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将他们绑在烈日下,不进食, 不入睡, 生生熬死。   裴迦的满腔怒火和怨气, 吸引到了刚从大甬山逃出来的大甬, 与大甬签订契约, 大甬帮助裴迦完成灭世之咒, 裴迦则将生命献祭给大甬。   ……   司澜解开幻术,两人瞬间从幻相中脱离出来。   “尊上!”宋丞和宋也两人看到司澜睁开眼睛,连忙围到司澜左右请罪,“尊上,是我们守护阵法不力,还请您赎罪。”   “没事,你们怎么样?大甬有伤害到你们吗?”   “没有。”宋丞和宋也同时道。   司澜目光越过二人,看见被绑在柱子上的裴迦,此刻裴迦浑身萦绕着魔气,生息消无,司澜顿觉不对劲,走到跟前,才发现裴迦竟然死了!   只是裴迦的魂魄不愿意离开,仍待在身体内。   “尊上,裴迦不是我们杀的,是大甬在控制他的身体时杀了他。”宋也怕司澜误会他们,立即上前解释着话。   司澜蹙眉,「嗯」了一声,指尖触碰到裴迦的眉心,裴迦周身的魔气瞬间消散,魂魄又重新占据身体的主导地位。   裴迦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司澜,眼神浑浊,好似沉睡了一个多世纪,“你回来了……那你应该知道所有的事了……”   “嗯。”   “我和裴迦是双生子,幼时我患了腿病,痛到不能走路,常常窝在榻上,以致很多人都以为裴家只有一个少爷。那时候,裴家经常会将他在外面遇到的好玩的人和好玩的事分享给我。有一天,裴迦跟我说,将军府附近搬来一家戏班子,那戏班子中有个长得比女娇郎还要漂亮的小伶,嘴巴红红的,像个红嘴雀儿。”   裴迦回忆到往事,表情透着恍惚。   “后来,裴迦的话题总是绕不开那个红嘴雀儿,他甚至开玩笑说,他想带他一同回都城。那时,我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想带他回都城。”   “可惜,裴家回都城没多久,便领命去边疆平定叛乱,那时我的腿脚虽然经过医师治疗,能下地走路,但仍不如普通人那般利索,父亲和裴迦不许我参军,不过我还是悄悄隐藏身份,瞒着他们跟了过去了。”   “那一年冬天,雪下得很大,裴迦中了陷阱,待我赶过去时,他躺在皑皑白雪间,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告诉我,他后悔了,早知道应该带着那人一起离开。他答应带他看都城的雪,却永远也做不到了。”   “我亲手合上裴迦的眼,换上裴迦的衣服,以裴迦的身份,带领被困的士兵们杀出重围。我不敢让父亲失望,不敢让裴家失望,便一直假扮成裴迦,在边疆带兵作战。毕竟对于裴家来说,一个病秧子和一个少将军,孰轻孰重还是有别的。”   “可我没想到我会遇到桃渊,我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他瑟缩在床角,泪眼朦胧,我的心脏就不受控制颤动了下。我总觉得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他,对他有一种莫名的情愫。现在想想,大概是因为双生子的缘故,裴迦喜欢什么,我也喜欢什么。”   “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我救了桃渊,桃渊才会喜欢我,才想着留在我身边,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就是裴迦口里一直念念不完的红嘴雀儿。”   裴迦说完这些话,如释重负,朝司澜笑了笑,“桃渊心里的执念是真正的裴迦,他想见的是真正的裴迦,所以,我不行。”   “裴迦,你答应过解甲归田后迎娶桃渊,你就没有想过,桃渊的那缕执念或许是在等你娶他吗?”司澜凝着眉道。   裴迦听到这,似是难以置信,瞪大眼睛看着司澜,“你确定,他……他真的执念于此?”   “嗯,而且,桃渊其实早就知道你不是少年时的那个裴迦了。”   裴迦如雷轰顶,久久不语,陷入到回忆中去,想到什么后脸上顿时流露出悲痛复杂的表情。   司澜伸手解开裴迦身上的锁魔绳,裴迦哽咽道,“好,我要娶他。”   这场婚礼布置的简单仓促,但新郎却盛装打扮一番,红色的喜服映衬着裴迦的脸,显出几分血色。   他掏出双月玉佩,在桃渊先前唱歌的地方,沉声道,“桃渊,我回来应约了。”   桃渊的那抹近乎于无的执念,听到声音后缓缓聚拢,化作人形出现在地面上。看着头戴长冠,胸前戴着大红花色的裴迦,桃渊眼珠子缓缓动了动,恢复一丝光彩。   裴迦顿时情难自抑,上前想要抱住桃渊,却扑了空。   “桃渊……”   “玉瑾。”桃渊伸出手,缓缓摸向裴迦的脸颊,他不知道裴迦的真名,但裴迦告诉过他,他字玉瑾。   明明裴迦什么也感受不到,但在这一刻仿佛能感受到桃渊的手指温度,眼泪不受控制落下来。   桃渊那抹没有意识的执念,现在终于恢复意识了。   原来桃渊心中念念不忘的真的是他答应回来娶他的事。   “桃渊,我其实不是……”   “我知道的,玉瑾。”桃渊笑笑,依偎到裴迦的怀中,“你叫什么?”   “裴遇。”   “裴遇……”   “嗯。桃渊,你不怪我吗?”裴遇难以置信的问着话,本以为桃渊会接受不了。   “我不怪你,我真的不怪你。”桃渊早就感觉到裴遇和裴迦的性子不同,曾有意提过少年时发生的事情,却看到裴遇无动于衷的样子,直到发现裴遇双膝留下的旧伤后,他才想通一切。   裴迦曾跟他说过,他还有一个常年卧病在床大哥。   只是没有想到,多年后,他见到了那人,爱上了那人,却是那人的大哥。   他被士兵扔下山崖,挂在树杈上时,恍恍惚惚中好像听到少年裴迦的声音响起。   少年裴迦让他不要睡着,告诉他,大哥还在找他。   他要努力活下去,连带着裴迦的那一份,一同活下去。   他苏醒后,撑着浑身是伤的身体,走过遍地荆棘和碎石,才走回军营。那时候裴遇问他痛不痛,他并不觉得痛,强大的念头,支配了他的思绪,他的身体,让他感受不到疼痛。   司澜不忍打断裴遇和桃渊二人,只是大甬还在危害人间,无数黎民百姓需要拯救,他没有直接和裴遇说话,而是对着桃渊开口,他知道桃渊是个善良的人。   “桃渊,如今大甬为祸人间,民不聊生,还需要你帮忙。”   桃渊并不知道死后的事情,听到司澜这样说,白皙的面容愣了一瞬,尔后便反应过来一切,抬头看向裴遇。   裴遇喉结微动,“桃渊,我只是想要他们都给你陪葬。”   “他们是无辜的,玉瑾,我不希望你为我背下这么重的孽债。我们今生无法在一起,死后还可以再投胎为夫妻。可你若是犯了如此大的错误,你还能同我一起投胎吗?”   大抵是不能一起投胎这句话吓到裴遇,裴遇立即道,“桃渊你不要生气,大甬虽然是我召唤出来的,但是现在已不为我所控。它的身体已经分裂成无数魔气,降落在世间各地,现在要想解除大甬之咒,要么开启天拂净化人间,要么说服大甬收回诅咒。”   虽然开启天拂能净化人间,但也相当于重启人间,人类将会退化到几千年前,丧失记忆,重新开始进化。   况且,在六界中也没有几人能使出天拂净化咒,所以只能试着走第二条道路。   司澜问道,“裴迦,你是怎么召唤出大甬的?”   裴遇回忆起往事,“在桃渊被逼死后,我陷入到极度悲伤中,怨气引来了大甬,她告诉我,她能帮我,她能让这世间所有的人都受一遍桃渊所受的苦,我便答应了她,与她定契,献祭于她……”   “玉瑾,你不该这样做,你就没有想过,你这样我会死不瞑目吗?”桃渊皱眉打断裴遇的话。   “桃渊……我……”   “你已经为我报仇杀了副将他们,又何必要将天下人牵扯到其中?”   “桃渊,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说你的!我不过是想让他们也受你所受的苦罢了。在这世间,根本没有感同身受,只有让他们真正体会到痛苦,这样他们才不会去恣意伤害别人。”   桃渊没有想到他的死会让裴遇如此疯癫。他在临死时故意唱的那首《戏裴郎》的曲子给裴遇听,便是想让裴遇误会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他喜欢的是裴迦,以为这样能减轻裴遇的悲伤。   “玉瑾,我不需要他们受我所受的苦,因为我只在乎你一个人,我不希望你为我做出这样的事情,你现在能和那个大甬解除契约吗?”   裴遇摇摇头,大甬不会听他的。   与其说是他和大甬结契,不如说那大甬是假借他来报复人类。   没有他,也会有其他的宿主。   大甬之咒已经在人间生效三日,虽还不至于导致凡人丧命,但每过一分钟,凡人性命便危险一分。   司澜想着不若闯一次天庭,找到上任天帝太微在世时留下来的手札,兴许能找到封印住大甬和解除大甬之咒的法子。   只是擅闯天庭若要被抓住了,恐怕没好果子吃。   想到这,司澜觑了一眼身旁的昊微。   昊微帷帽微动,似是好奇他的视线。   他又不动神色移开视线,看向宋丞宋也,“我想要去九重天一趟。”   “……”昊微。   这是要去他的老家。   以这魔尊的修为,不遇到八大神君的话,应是能闯一闯天界。   只是藏经阁内书籍众多,不知道他会不会找。   宋丞道,“尊上,我陪您一起去。”   “不必,你们在人间守着就好,我很快便会回来。”   司澜说完话,不愿再耽搁,身形一闪,便已离开人界。   ——   不过眨眼间,他便来到九重天,施了隐神诀,悄然穿过仙兵仙将身侧,来到传说中的万法藏经阁。   此阁由上任天帝太微所建,里面除了记载太微降妖伏魔的内容外,亦收纳了整个六界神仙妖魔鬼怪的杂论以及山海兵器等注解。   藏经阁外仙气渺渺,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白色结界,防范妖魔鬼怪的侵入。   司澜掏出一根七彩羽毛,晃了晃羽毛,只见羽毛上闪烁着点点微光,“小东……咳咳,小太子,你在吗?”   当时他给小东西七彩羽毛,目的之一便是为了方便以后能随时联系他。   “小太子?小太子?”   只是他喊了两声也没有听到对面回复,便打算孤身闯藏经阁。他隐身穿过结界时,结界倏然晃动起来,远处两个仙将见状,立即朝这边走过来。   “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有什么人闯进去了?”   “没有吧,咱们一直在这守着,没见到人啊。”   幸而,这两个仙将嘟囔完后没有怀疑什么,便继续在附近巡逻。   司澜身形穿过朱红玉雕长门,进入到藏经阁内部。   从外看藏经阁时,只觉得是座普通的阁楼,然而进去后,却发现阁内宽敞开阔,一望无垠,仿佛进入到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如漂浮在半空中的海洋,无数天书沉浸在海水中,墨字白纸一页页翻滚,宛若流动的山水。   司澜穿梭其中,查找着关于大甬的记载。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书籍实则是按照年代和纲目整齐编排,倒是方便了寻找。   司澜找到太微伏怪手札,刚翻了一页,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声音。   “见过太虚神君。”   “免礼,老朽进来找两本器物志。”   朱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躬着脊背,拄着拐杖的老仙尊走了进来。   对方虽然上了年纪,但修为却不低。   司澜没想到竟会这么凑巧,在这里遇到老神君,连忙敛住气息,飞身藏到房梁上。   那老神君颤颤巍巍的迈着步子,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翻着书,瞧到不满意之处,便将那书随手一扔,抱怨着话。   “太微这编的是什么东西……”   老神君摇摇头,来到房梁下。   司澜心脏瞬间提到喉咙处,对方虽然外表看起来老态龙钟,还拄着个拐杖,但是他察觉不出对方的修行,而他手中那根黑黢黢的「拐杖」,怕是斩过无数妖魔鬼怪,以致上面留下了浓烈的杀气,震慑着司澜这只魔头。   老神君这时,不知怎的忽然朝上面抬头。   司澜以为对方发现自己时,阁楼外又忽然传来侍从们的声音。   “见过太子殿下!”   “有谁在阁楼里面吗?”   “太虚神君。”   “哦。”软糯糯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老神君的目光被声音吸引,转头看向门外,见到推门进来的「小太子」后,脸上不由露出抹慈祥的笑。   “太子殿下怎么来了?”   “我想找几本有趣的书打发时间。”昊微硬着头皮,装作孩子模样,一边抬头望向房梁,一边软糯糯开口,“神君,您在这儿做什么?”   昊微虽然没有看到司澜的身影,但知晓司澜此刻就藏在那房梁上面。   司澜的速度太快,他一路追过来时,司澜已经进了藏经阁。   这人,不仅心大,胆子还大。   啧啧。   “老朽也在找几本有趣的书打发时间。”老神君颤巍巍的拉住昊微的手,笑着朝前面走,“来,太子殿下,老朽推荐你几本书。”   “好。”昊微又朝房梁看过去。   司澜此时缓慢显出身影,朝昊微眨了眨眼,没想到这小东西还挺有良心的。   昊微敛着眉目,不情不愿给了个眼色,示意司澜等下悄悄从门边溜出去。   这藏经阁有他就行了。   司澜刚刚趁着老神君和昊微说话时,已经快速翻阅《伏怪志》,发现这里面只讲了大甬诞生的缘由以及如何封印大甬,却并未讲到怎么解除大甬之咒。   那解咒的法子,兴许记载在别的书里,他还要再找下去。   司澜通过神识传音给昊微,“小白龙,你想办法把这位神君骗出去。”   昊微没回他话。   “太子殿下,这本《太微风月录》好看。”太虚笑呵呵的将这话本子塞到昊微手里。   昊微看了一眼手中他爹的风月史,神情莫辨。   “还有这两本,《三戏百花仙子》和《上神秘史》,老朽都至少重温过三遍以上。”太虚一边咳嗽一边说着话。   司澜忽然间明白这位老神君为什么叫做太虚了。   这谁看了,不虚呢。   “神君,您要看什么我来给您找。”昊微忍不住出声道。   太虚神君活了有十万多年,已到羽化之年,如今眼神不好使,神智也是迷迷糊糊的。   “我想看那个……”太虚哎呀一声,拍着脑袋,“我一时想不起来那本书叫做什么了,就是记得里面是两个男的,那个……那个……”   太虚举起两根食指,轻轻对了一下,随后像个老顽童似的,露出憨憨的笑。   昊微嘴角细微动了下,他怎么不记得藏经阁内有这种书。   但为了尽早送走太虚,昊微还是帮太虚找起书来,余光看见司澜从房梁上跳下来,侧身躲进一侧书架内。   昊微皱了皱眉,将太虚引到另一边,“是这本吗?”   “诶,让老朽看看……”太虚眼神不好,将那书拿到跟前,眯着眼仔细打量。   司澜见太虚的目光被昊微吸引住,便飞快查阅着书籍,好在很快便找到太微撰写的《秘咒》,里面详细记录了许多咒术的破解之道,其中亦有关于大甬之咒的记载。   司澜脸上不由露出抹笑意。   这时,忽然听到太虚道,“老朽记得那书,好像是在这边……”   “神君……”   昊微还未来得及阻止太虚,太虚便已拄着拐杖,转身朝司澜的方向走过去,司澜刚将书揣进兜里,就与那老神君迎面对上。   “啊……”太虚看到司澜似是吓了一跳,抬起拐杖身体向后趔趄去,幸好昊微及时扶住了他。   “这……”太虚扭过头看向昊微,一脸责备,“太子殿下,你娘在这里,怎么不给老朽介绍一下?”   “……”司澜。   “……”昊微。   昊微知晓太虚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但万万没有想到会糊涂到这种地步!   认错人就算了,居然连性别也能认错!   “神君……”   昊微刚想说什么,太虚又神神叨叨开了口,“老朽就知道,你爹最后还是会将你娘接上天界。”   “……”昊微。   说着,太虚唏嘘一声,握住昊微的手无比感慨道,“太子殿下,你跟你娘这些年在外流落吃了不少苦吧。”   “……”昊微。   司澜在对面憋笑憋得很难受,对方居然会把自己当做小白龙的娘!被抓包的那一瞬,他脑海中都已经想好「鱼死网破」的局面了,却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昊微抬眸,睨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司澜,绷紧嘴角回着话,“嗯。”   “不过太子殿下放心,你爹以后肯定会好好弥补你和你娘的。”   “神君,您还要不要找书了?”昊微见对方说的越来越离谱,忍不住岔开话题。   他迫不得已承认自己是自己的私生子,已经够离奇了,现在这个太虚神君居然还给他编一个娘出来,实在是离谱。   太虚瞄了一眼司澜,转身嘟囔着话,“要找书……要找书……”   然后太虚又像个小孩子似的,趴到昊微耳边,小声道,“你娘这么多年,相貌一点变化都没有。他们都说你娘像曲祤仙子,其实明明是曲祤仙子像你娘,你娘可比曲祤仙子出现的早多了。”   昊微怔住,眼神惊愕的看着太虚,尔后目光又落到司澜脸上。   这么一看,司澜的侧脸,是与曲祤仙子有几分相似。   而且两人都常穿绿衫。   但奇怪的是,太虚为什么会一下子就将司澜和曲祤仙子联系到一起?   “哎呀,我找的书就是这本。”太虚将书从架子上取下来,笑呵呵举到昊微跟前,昊微收回思绪,垂眸看了一眼那封面,《北天武神大战阙都仙尊》。   昊微脸黑了下去,这本上古时期的英雄志怎么被太虚说成那种书?   太虚擦了擦封面,抱着书,“老朽先走了,不打扰太子殿下和神后了。”   神后……   司澜听到这个称呼,低下头去,强忍住笑意,没想到天上还有这么有趣的老顽童。   待老顽童走远后,司澜看着昊微黑黢黢的脸色,憋着笑道,“小白龙,这次谢谢你,我还有急事先走了,你若是想我,便来魔界找我。”   昊微看着化作一团青芒迅速消失的司澜,眉头皱了皱,尔后身形变大,化作成年男子模样,他戴上帷帽,身影也转瞬消失了。   冒冒失失的魔尊。   司澜马不停蹄赶往人界,此刻笼罩在人界上空的魔气越发浓郁,地面上亦是有无数魔气涌出,整个人间宛若炼狱,哭泣哀嚎声不断。   他落到将军府内,宋丞和宋也见到他出现,立即围上来,询问着话,“尊上,找到破咒的法子了吗?”   “嗯,大甬虽不在将军府,但是将军府却是大甬之咒的阵法中心,我需要在此破解阵法,你们将将军府内的人全部疏散开来。”   “是。”宋丞和宋也二人领命下去,疏散将军府内的人。   桃渊的那抹执念此时还未消散,想看见大甬之咒解除后再离开,否则心里无法安宁,他知晓自己帮不上忙,便和裴遇静静待在一旁,不敢打扰司澜。   司澜环顾一圈,没在四周看到昊微的身影。   他收回视线,按照书中的指示凭空画出破咒的术形,尔后,他将术形缓缓放入地面,只见原本正常的地面迅速蔓延出一股股魔气,在那些魔气中,金色阵法若隐若现,由将军府朝外铺开,不见终点。   这个金色阵法便是大甬之咒,笼罩住整个人间,司澜将术形放进阵法正中间,随后术形迅速放大,沿着金色阵法飞快蔓延,包裹住阵法。   下一瞬,阵法爆裂,引得地动山摇,在一阵剧烈晃动后,天空上方弥漫着的黑色魔障一寸寸消失,地上的魔气也如枯萎的枝叶缓缓倒下去。   司澜见状轻轻呼口气,收回手。   正以为一切结束的时候,黑色魔障又突然复原,地上枯萎的魔气也重新张扬起来,而他先前施加的术形却反被金色阵法一点点吞噬掉……   怎么会这样?   司澜顾不得思考,立即屏气凝神,注入术法,维持术形。   远处天际,一股股强大的魔气在半空中飞快聚拢,朝司澜的方向冲过来。魔气所过之处,天空暗下去,河流停止,山川崩塌,宛若末日来临。   那魔气化作老妇人模样,伸出两只巨大的手,自上而下掐向司澜。   “挡我者,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4 23:38:48-2022-09-25 16:16: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上 8瓶;送你一朵小fafa 6瓶;梦里寻音 5瓶;北纬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司澜此刻正施法维持术形, 不得分心,眼见大甬的双手要掐住他,一道白色剑气直接劈向老妇人, 将这股魔气劈的四分五裂。   魔气散尽后, 戴着帷帽的昊微施施然落下。   昊微没说话,站到司澜身边, 施法帮助司澜一同加强术形。很快, 术形占据上风,将整个阵法包裹住,涌出一阵刺眼的白光。   白光消散后, 天上笼罩的黑色魔障消失, 地面上张扬的魔气也悉数消无,世间恢复了秩序。   几乎是一瞬间,失眠三日的众人便已陷入到沉沉熟睡中。   整个世界,转眼变得异常安静, 安宁。诡谲的天空也变得正常起来, 白云涌出,柔风拂过。   司澜如释重负, 转过身朝身旁的昊微道, “谢谢。”   昊微帷帽动了动, “不必,我也是为了对付大甬。”   现在大甬之咒已经解除, 人界危机消除, 只是大甬还没有封印住。   他们接下来要做的, 便是要引出大甬。   司澜将从天庭捎下来的古书打开, 找到关于大甬入魔的介绍。   中天三百三十四年, 曦陵族, 甬,因疲而睡,痛失爱子,挦毛捣鬓,困至卒。   后入魔,生噬万魔,终成天魔,为祸人间。   大甬来自于上古时期的曦陵族,曦陵族为半人半魔,生活劳作类似于人间,只是曦陵族女子除了织布,亦要下地耕作,与男子般无异。   大甬是在连续几日劳作后,过度疲劳,抱着孩子昏睡过去,醒过来后却发现孩子不见了。在找寻爱子无果后,大甬崩溃,误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贪睡造成的,于是疯狂扯自己的头发,打自己的耳光,惩罚自己不睡觉,生生将自己逼死。   死后,因为挂念儿子,大甬变成怨魔,吞噬其他魔物,逐渐修炼成天魔,为祸人间。被其所盯上的人,无药可治,生生熬死。   现在若想要引大甬出来,只能朝她的儿子下手,可是就算找到她的儿子,也不知道在轮回中投过多少次胎了。   那还算是她的儿子吗?   司澜将关于大甬的记载递给昊微看,“大甬在痛失爱子后,便堕落成怨魔,一直危害人间。我想,就算没有裴迦,那大甬恐怕也会再次使出大甬之咒。”   昊微语气有几分凝重,“不封印掉大甬,它还会卷土重来。”   “搞不好……”司澜望向远处,抿了抿唇,“它现在就已经卷土重来了……”   话毕,只见刚刚才恢复晴朗的天空,转瞬间乌云翻滚,惊雷乍现,一股股魔气聚拢在一起,形老妇人模样。那老妇人虽然没有面容,但像是被折磨到崩溃,此刻姿态垂老,气息疯狂,周身涌动着昏天灭地的怒火和绝望。   它才是大甬真正的本体,先前司澜和昊微灭掉的不过是大甬的一股魔气。   尽管被封印了十万多年,又像整个人间施了大甬之咒,但它的修为依然深不可测。   “你们为何不知死活,一而再再而三阻止我?”大甬的声音嘶哑尖锐,宛若鳞片刮过瓦片,莫名让人泛起鸡皮疙瘩。   突然,黑雾中露出一张狰狞的魔物面庞,直接冲向司澜和昊微。   昊微立即拽住司澜的胳膊,带他离开,司澜则飞快捻着口诀,在四周布下结界,怕等下大甬发狂会误伤到凡人。   昊微看了一眼司澜,“知道怎么封印大甬吗?”   司澜如实道,“知道。”   昊微眼神一挑,没想到他只看一遍居然就记住了。   “我先用极音八卦阵困住它。”司澜说完话,身形瞬间闪现到大甬的头顶,大甬正要攻击过来,只见司澜掌心涌现出阴阳八卦图案,那八图案迎面打在大甬身上,尔后八卦图飞快蔓延,包裹住结界,将大甬困在里面。   大甬此刻似是无头苍蝇,陷入到阵法内,不停的乱窜奔跑,然而不管它怎么乱窜奔跑,闯过多少个幻相,却始终都在原地。   “妖由人兴,魔由心造,封印住大甬,需得找人假扮成大甬的孩子,由孩子近身夺其魔心,收入皈依坛,以封魔阵封坛口,再以破骸术禁身坯。”司澜几乎是一字不差的将太微写的字复述出来,“只是,皈依坛在大甬山倒塌时,便已经碎裂。”   司澜话刚说完,便看到昊微施法变幻出一只玲珑白玉雕着莲花的坛子,面上顿时露出笑色,“这便是皈依坛?”   “嗯。”   司澜并没有问昊微皈依坛从哪儿来的,就像之前一样,从不会怀疑昊微。他若有所思道,“大甬的儿子丢失时,应该是幼童,若是崇郢和谢离在就好了……”   “……”昊微。   眼见大甬要从极音八卦阵内冲出来,司澜连忙施法变了个幼童,送进阵法内。   幻相里,垂髫小儿两手揉着眼,坐在石头上,一声声唤着娘亲。大甬的注意力果真被小儿吸引,顺着那声音找过去,看见小儿坐在大石头上。   “娘……娘,你在哪儿啊……”   大甬激动的朝那小儿冲过去,伸手抱住他,小儿转过脸,满脸泪痕,扑到大甬怀里喊娘。   “吾儿……你是吾儿吗?”   小儿没有回复她,只哽咽哭着,仿佛委屈极了。   司澜操控着那小儿的手臂,慢慢朝大甬的魔丹伸过去,只是刚触碰到的大甬的身体,忽然就听到大甬阴森的声音响起。   “你不是吾的儿子!”   大甬忽的一下将幻相里的小儿残忍的捏碎,直接毁了地面上的极音八卦阵,强闯出来。   “吾儿,吾的儿子,你们把吾的儿子还给我……还给我……”大甬疯仰天怒吼,随着它的吼声,四周地动山摇,它仿佛疯了般,不停的撞击着结界。   司澜见状又赶紧幻化出一个年纪更小的幼童过去,大甬仅是看到这个幼童一眼,便直接呼出一口魔气,冲散了幼童的身形。   “你们杀了我的儿子,还找假的来糊弄我,你们怎么能这样残忍?”大甬的面容虽然看不清,仅是一团聚形成妇人模样的魔气,但也从那妇人的轮廓中,感受得到它心中无尽的悲痛和绝望。   大甬说……你们杀了我的儿子?   难道大甬的儿子被人杀了?   并不像古书中记载的那样失踪不见了?   司澜看着大甬疯癫的模样,忽然想到了罗荟,如果是他被人悄悄从罗荟手中夺走并且杀掉,罗荟也会这般疯狂……   他心情沉重下去。   大甬冲破了结界,此刻失去理智,觉得是司澜和昊微杀害了它的孩子,于是聚集所有的魔气朝司澜和昊微扑过来。   昊微拽过司澜,手中长剑裹挟着白色剑气,化作巨龙,朝大甬的魔气冲过去。   司澜见状也立即挥舞玄心鞭,跟在那巨龙身后一同攻击大甬,二人几乎是使出全部修为,势如破竹,穿破大甬的本体。   玄心鞭犹如长手,在大甬的本体内四处乱窜,可惜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大甬的魔心。   怎么会这样?   “难道是必须要见到它的儿子,它才会显出魔丹吗?”   “应是这般。”昊微语气里透出些凝重。   他和司澜二人合力,虽然能制服大甬,可是杀不死大甬,也无法找到大甬的魔丹,所以还必须要找个假儿子给大甬,才能骗出来魔丹。   两人交流间,大甬的身体化作无数只黑色的蝴蝶,扑棱着翅膀,转瞬便围绕到两人四周。   蝴蝶羽翅撒下黑色的粉状,司澜猝不及防吸入口中,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脖颈处围了一圈蝴蝶,那蝴蝶化作黑色双手,紧紧掐住他的脖颈。   司澜有些喘不过气,转身望向身旁,想看看昊微怎么样,却发现昊微不见了。他顿时惊慌起来,张口欲说话,手掌忽然被握住,神识里传来一道声音。   “屏气,闭眼。”   司澜立即照做。   脖颈处的窒息感渐渐消失,连带着周围的蝴蝶也消失了。   刚刚的一切是幻相,他差点深陷进去。   “吾要杀了你们……杀了所有人……”   大甬愤怒的声音在耳边盘旋,司澜睁开眼,从幻相中苏醒过来,迎面便是遇到一道黑色魔气攻击,昊微急忙拽着他避开。   大甬始终处在疯癫的状态中,他们与它根本无法交流。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猜测到彼此的意图。   现在只得先施法困住大甬,再想办法封印它。   司澜正要再次施展极音八卦阵,这时,远处天际忽然传来谢离急促的声音。   “尊上……尊上……”   司澜这一次离开逐云峰,又没有告诉谢离,谢离秉持着宁蹉跎,不错过的念头,急匆匆来人间找司澜,怕司澜吃席不带上他。   再者,司澜在离开前,也许诺给谢离了,谢离若是想找他,可以随时来找他。   只是谢离没想到刚一到人间,就看到司澜被可怕的魔物掐脖子的事情,顿时吓得哇哇大哭。   谢离踩着七彩祥云落下,隔着结界痛哭,“尊上,你没事吧。”   司澜刚想吩咐曲泽将谢离带走,却没想到大甬见到谢离后,收敛起浑身魔气,朝谢离扑过去。   谢离却被吓得一趔趄,跌倒在地上。   曲泽见状,立即拔出长剑看向大甬,反被大甬一掌打倒在地。   大甬的魔气缓缓包裹住谢离,谢离吓得小脸苍白,眼神瞪大看着大甬,大抵是恐惧到极致,反而不害怕了,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大甬。   他微微张开嘴,露出口里的一颗小蛀牙以及还未吃完的糖。   那黑色的妇人轮廓渐渐清晰,猩红凹陷的眼直勾勾看着谢离,她看起来年纪不大,只是满目憔悴,神情苍白,姿态仿若老妪一般,蹒跚,苍老。   她捧起谢离的脸,手指轻轻刮在谢离眼角的那颗红痣上,“吾儿……吾儿……”   谢离不敢说话,砸吧了下嘴。   大甬眼泪缓缓落下,不知想起来什么,激动地从怀里掏出来一颗糖,“吾儿,吃了这颗糖,就不痛了……”   谢离拧着两道秀气的眉,余光偷偷看向司澜。   司澜朝他点了下头,谢离便「乖巧」接过大甬递过来的糖。   大甬脸色越发高兴,埋首到谢离脖颈处,两只手臂紧紧搂着谢离。   过了十万多年,她疯疯癫癫,已经不记得孩子的模样了,只记得孩子眼角下有颗痣,爱吃糖,口里还有颗蛀牙,说话时奶声奶气,不管遇到什么都爱喊「娘」。   可惜最后一面,孩子病了,蜷在她的怀里,喃喃说头痛,想要吃糖,她却没有糖。   她那时哄着孩子,说等他醒过来就会有糖了。   她本打算出去找果子代替糖,给孩子吃,只是她实在太累了,打算稍稍阖眼歇息一下,却没有想到等到她醒过来时,孩子不见了。   “吾儿……娘好想你……”   大甬落下眼泪,近乎偏执的看着谢离的面容,然后一把搂住谢离。   谢离吓得一趔趄,小脸苍白。   “吾儿,你现在头还痛吗?”   谢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向司澜,司澜通过神识传音给谢离,“告诉她,你头痛。”   “痛……”谢离软糯糯说着话,配上那双明亮的眼睛,惹得大甬心脏又软了几分。她咧嘴笑一下,下一刻,竟然从身体里掏出来红色的魔丹。   “吃了它,你就不痛了,还能变得永生……”   她吞噬了那么多魔物,修炼那么久,便是为了以身为熔炉,炼制出强大的魔丹,治好儿子的病痛。   司澜没想到这般容易就拿到魔丹,沉声道,“谢离,接过魔丹。”   谢离又颤巍巍伸手接过魔丹。   司澜心中有几分不忍,却还是不敢耽搁,与昊微对视一眼,昊微似是知道他想说什么,微微点头。尔后,司澜一边飞向谢离一边道,“谢离,将魔丹扔给我。”   谢离哆嗦着将魔丹扔向司澜。   大甬见状蓦地转身,眼眶尽裂,还来不及发怒,司澜又转手将魔丹扔给了昊微。   昊微立即用皈依坛罩住魔丹,霎时,大甬身上的魔气,源源不断朝皈依坛涌去,他嘶吼着,朝昊微扑过去,昊微此刻正在结印,司澜便上前挡住大甬的攻击。   玄心鞭化作长剑,青芒萦绕在长剑上,裹挟着剑气,一步步将大甬打得后退。   失去了魔丹的大甬,修为几乎丧失一半,很快便被司澜困在阵法里无法动弹,兴许是知道自己又要被封印,大甬泣着血泪望向谢离。   “吾儿,快跑……”   大甬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世界已经过了十万多年,她的儿子不在了,也没有人会再伤害她的儿子。   可她还是从噩梦中走不出来。   魔丹被封印在了皈依坛内,大甬身上的魔气近乎全无,身形变得越发苍老,面上一道道沧桑的沟壑堆砌在一起,几乎要遮住她的五官,她双眼浑浊,却还朝着谢离的方向伸出手,一直在喃喃喊着「吾儿」。   司澜想起来罗荟临死时的场景,当时大雨漂泊而下,他努力复原罗荟身上的神伤,可惜无论怎么做,都复原不了。   鲜血流的越来越多,可罗荟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伸手摸着他的脸,眼中含泪,想要看他最后一面。   即使快过了九百多年,但他依然没有忘记与罗荟相处的点点滴滴。明明他是异世界的人,心智早已成熟,可是却依然被罗荟所感动。   人生的遗憾之一,便是从未对罗荟说过一声爱她。   到她死后,他才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罗荟对他的爱才是毫无保留,不求回报的。   司澜眼眶红起来,手中捻着法术,想要封印住大甬的本体,可是却下不了手。   昊微察觉到他的异常,走到他跟前,看见他眼中噙着泪水的场景,忍不住想起来传回咒结界破裂的那晚,司澜也是这般情绪失控。   昊微打算代替司澜施法,司澜却忽然拽住他的衣袖,“我想帮她找回她的儿子。”   昊微视线落在司澜泛红的眼睛上,“她的儿子已经死了。”   “我想找到她儿子的转世。”司澜嗓音略微沙哑。   昊微没说话。   虽然隔着一层帷帽,但司澜感觉对方的眼睛很亮,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好似在探究什么。   大抵是觉得奇怪,他这个魔王竟然也会这么悲天悯人。   沉默了会儿,昊微道,“这么短的时间内,你施展传回咒,你的修为会损失不少。”   逆转轮回的阵法,本来就不如天道所允许,这也是为什么传回咒会逐渐消失的原因。   “没事,我后面休养几日便是了。”司澜道完话,让宋氏兄弟和曲泽守阵,尔后便捻着法术,默念口诀,回到大甬孩子丢失的那一日。   ——   司澜进入到幻境中,还来不及站稳身体,又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跟着他一起进来了。   他嘴角勾了一下,“崇微,你这次也是不小心进来的吗?”   昊微呼吸一顿,明知道自己跟着进来会被嘲,但当看到白光包围住司澜的场景时,他还是下意识跟了过来。   昊微轻轻咳嗽一声,幸好眼前的画面发生变化,他便指着前方岔开话题,“那是大甬。”   “嗯。”   只见大甬抱着孩子,背着两个包袱,靠着大石头睡觉,怀里的孩子似是生病了,脸颊红彤彤的,唇瓣微张,隐约可以看到一颗小蛀牙。   离近了,还看到那孩子与谢离一样,眼角附近有一颗红痣。   只是这孩子却和谢离长得并不同。   古书上记载,大甬是因为劳作太累,丢失了孩子,才会疯癫入魔,可是现在看这情形,大甬根本不是在劳作,而是像带着孩子在逃命。   司澜苦笑道,“太微曾经用计封印住大甬,如今我们又用计封印住大甬,到底是大甬太傻了,还是她明知道是计谋,但也想见一见她的孩子……”哪怕那个孩子只是个假的影子,但也能慰藉她这十万多年的思念和痛苦。   如果是他的母亲,恐怕也会这样选择。   司少寻和罗荟的那段爱情故事,昊微也曾从仙人口里听过,不过都是带着调侃意味,说曾经矜贵无双的司少寻最后堕魔,放着神凰不要,却娶了一位山鸡为妻,当真是自甘堕落。   这时,幻境里三个上半身赤裸,下半身裹着兽皮的男人朝大甬靠近,将孩子从大甬的怀中抱出来。   孩子从睡梦中惊醒,本能的叫唤,“娘……”   大甬太累了,听到呼喊声,伸手拍着心口,还以为孩子此刻还趴在自己的怀里,口里喃喃唱着曲儿哄孩子睡觉。   男人们捂住孩子的嘴,不顾孩子的挣扎,抱着孩子离开。   司澜和昊微跟在男人们身后,一路行走,不知道过了多久,来到曦陵族。   曦陵族四面环山,中间为平地,平地上建有圆形祭祀高台,族人门手持红色长矛,围在圆台四周。而台上绑了三位幼童,年纪都与大甬的孩子相仿。   司澜看见他们将大甬的孩子绑在了另一个木桩上面,尔后,便像是在进行什么仪式,众人围绕着圆台转动,垂首闭目念咒。   模样似大祭司的老头子,站在圆台中央祈福,“吾受命于天,此生之向,尊天道之行,顺天道之意,特此,献四童雌阴雄阳,以消灭族之灾。”   司澜没想到大甬真正丢失孩子的原因,竟是因为曦陵族为了消除灭族之灾,便打算向天道献祭两阴两阳幼童。   随着族人们的念咒声,台上四个孩子的身体发生逐渐发生变化,体内迸发出一束束金色的光线,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司澜不知道这是什么咒术,听着孩子们的呜咽叫声,眼眶微微泛红。   天道在降天谴惩罚世人的时候,有预料会发生这些事吗?   或许无所不能的天道早已预料到,只是无所谓,毕竟芸芸众生在它眼里也不过就是试验品。   司澜看到大甬的孩子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东西,离近了才发现,那是一个用兽皮做的小拨浪鼓。   因为恐惧,手臂不受控制颤动,拨浪鼓发出轻轻的声响,像是呜咽声。   等大甬找过来时,看到的画面便是孩子被投进祭祀坛中的场景。四个孩子身体内迸发出的金色光线刹那间放大,笼罩住整个祭祀台。威严庄重的击鼓声在远处响起,族人们全部跪下来,望着祭祀台祈福。   大甬疯了一般冲向祭祀坛,只在金光散去后的坛底看到四具尸骨。   她还是一眼认出哪一个是自己的儿子,抱住那具尸骨,绝望哀嚎。   “娘本来都带你逃的很远很远了……”   “都怪娘不该睡着,娘要是没有睡着,你也就不会被他们捉走,娘以后再也不睡觉了。”   “吾儿你睁开眼,看看娘,娘来找你了。”   大甬的一声声泣诉,引得山川震动,无数邪气席卷而来。   大甬由半人半魔彻底疯癫入魔,面容发生变化,眼眶猩红,眼珠子却全变成黑的,周身萦绕着黑色魔气,宛若从地狱而来的复仇罗刹。   “大甬的儿子已经死了,你打算怎么做?”昊微移开视线,问向司澜。   司澜看着祭祀台上掉落的那只拨浪鼓,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他无法将活生生的儿子带给大甬,但至少可以留一丝寄托给大甬。   他们改变不了历史最终的进程,不过一些无足轻重的事情,却还是可以改变。   比如,施法拿到幻境里的那只拨浪鼓。   司澜试探性在半空中画出一道任意门,本以为任意门只得在现实世界中施展,没想到在这个幻境中也能施展。   他趁着大甬和曦陵族混战之际,施法拿出那只拨浪鼓。   “我打算将它和大甬一同封印起来。”   昊微望着拨浪鼓,沉默下去。   这是孩子被推进祭坛前,扔出来的东西,兴许孩子当时想着的是让娘亲看到这个拨浪鼓,就知道他在这里。   两人从幻境中出来时,听到大甬刺破云霄的怒吼,最后一眼看向幻境,见到曦陵族被巨山埋住,滚滚浓烟从缝隙中直涌而上,弥漫住大半个天空。   曦陵族本意是要献祭幼童,化解灭族之灾,却适得其反,引发大甬屠族。   这一切,像是冥冥中早就注定好了,一环扣一环,因果循环。   谁也摆脱不了早已注定的结局。   ——   回到现实世界后,司澜看见谢离竟蹲到阵法跟前,由着大甬抚摸他的面庞,明明先前他谢离怕大甬怕到瑟瑟发抖。   “尊上,我发现这个魔怪其实一点也不凶残。”谢离看到司澜出现,立即朝司澜单手掩唇,悄悄说着话。   司澜走上前,揉了揉谢离的脑袋,发现谢离口里嚼着一颗糖,明白谢离「反水」的原因了。   真是一颗糖就能骗走的小徒弟。   司澜将拨浪鼓,递给大甬。   大甬表情怔愣一瞬,尔后,望着拨浪鼓泪如雨下。   这是大甬亲手为孩子做的拨浪鼓。那日为躲避孩子被献祭给天道的命运,她带着孩子逃出曦陵族时,孩子什么都没有要,就只拿了这个拨浪鼓离开。   她还记得拨浪鼓背面被孩子画了两个手拉手的小人,代表的是的大甬和他。   大甬轻轻抚摸着那两个小人儿,时光仿佛穿越了十万年,回到孩子还在身边时的样子,耳旁响起儿子摇着拨浪鼓,喊她娘亲的声音。   大甬一滴泪,缓缓滑落滴在拨浪鼓兽皮上。   只见下一瞬,拨浪鼓表皮发出一束淡淡的光芒,一缕执念悄然从拨浪鼓里涌出来,化作垂髫幼童模样。   那幼童正是大甬的儿子。   他死后,这缕执念附在拨浪鼓上,一直在等着大甬来找他。   大甬难以置信的看着那缕执念,唇瓣微微发抖,说不出来一个字,反倒是那缕执念扑到大甬怀里,喊着话,“娘……”   大甬这才痛哭出声,“吾儿,娘在这。”   司澜没想到那孩子会在拨浪鼓上留下一缕执念,看样子他将拨浪鼓拿出来的决定,没有做错。他望着眼前一母一子相拥的画面,一直沉重的心情微微放缓。   他道,“大甬,你的孩子已经投胎转世,这是一缕他留在人世间的执念,我会将它同你一同封印起来。”   那缕执念一旦实现所执着的事情,便会消失,他要在执念消失之前,将它和大甬一同封印住,或许这是漫长封印生涯中,唯一能慰藉大甬的事了。   大甬听到这,抬头看向司澜,眼里满是感激,“好。”   “大甬,你身上的封印怎么会解开?”   大甬眼神中透露出茫然,“吾不知晓,吾只知道吾睡了很久,突然有一天从混沌中醒过来,吾便来人间找吾的儿子。”   司澜还没有去大甬山查看,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听到大甬这样说,心里隐隐觉得古怪和不安。   九婴如此,大甬如此。   上古时期的一妖一魔,封印都莫名其妙解开了。   一次说是凑巧,可若是两次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5 16:16:45-2022-09-26 23:18: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粹离 25瓶;处处K、椰蓉球滚滚 10瓶;半月城 5瓶;阅读理解十级选手、囡囡 2瓶;50707666、此时良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司澜抬头望向昊微, 昊微似是心有灵犀,接过话道,“此事确有蹊跷之处。”   “稍后不若去大甬山看看?”   “嗯。”   不过在去大甬山之前, 他们还得将大甬先封印起来。   司澜布下破骸术, 将那缕执念和大甬的本体封印在一起,随后将和封印大甬魔丹的皈依坛, 一同埋于地下。   只见原本平坦的地方, 在阵法的作用下,迅速隆起一座山,形成了一座新的大甬山。   一切尘归尘, 土归土。   不知何时天上太阳出来了, 一线金光越过叶缝,悠悠落在众人身上。   这个世界,又恢复往日的安宁和美好。   角落里,桃渊的那抹执念渐渐变淡, 他和裴迦走到司澜跟前, 向司澜作揖道谢。   “司神医,谢谢你, 如果没有你, 玉瑾可能就要犯下大错了。”   裴遇闻言, 略尴尬一笑,目光又看向桃渊, 眼神温柔赤忱。明明身边的人只是一抹虚无的执念, 但他却一直保持着搂住对方手肘的姿势。   司澜望着这一对痴情怨侣, 心中百感交集, 他们生前未能在一起, 死后倒是能共赴黄泉。   下一辈子, 他们再续姻缘吧。   他凭空幻化出纸墨笔砚出来,在纸上写了话,递给裴遇,“裴遇,你把这个纸条捎给冥王薛融,他曾欠我个人情,应会卖我面子,让他安排下一世你和桃渊在一起。”   桃渊和裴遇听到这,两人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再次作揖感谢司澜。   随后,桃渊的执念渐渐消散,裴遇的灵魂也从肉身中脱离出来,跟随冥府引路人离开。   做完这一切,司澜轻轻舒口气。   他转过身,招呼着众人离开,却看见小谢离蹲在山脚下,似乎在朝大甬嘟囔着话,“哎,连透明的执念都有娘,我却什么也没有,就不能有大玉佩精生出小玉佩精吗?”   司澜闻声,表情一顿。   他的这两个小徒弟,都跟他一样,父母缘分薄。而司澜又稍微比他们幸运一点,从小在母亲的呵护下长大,跟父亲关系虽然不亲,但也算是有过父亲。   他的两个小徒弟却从未见过父母一面,甚至是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虽然他们两个还没有表露过对父母的思念和好奇,但或许他们也曾在心里羡慕别家有父母陪伴的孩子。   谢离掏出怀里的一颗糖,埋进土里,“你娘送给我一颗糖,我也送给你一颗糖。”   司澜走到谢离跟前,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他也算是谢离的半个父亲了,这般想着,便一脸慈爱的伸出手,正要轻轻抚摸谢离的脑袋,却听到谢离埋完糖后又嘟囔了句话。   “不是我小气,只给你一颗糖,而是我们尊上太抠门,每次只给我一点点,不然我就多埋几个糖给你。”   司澜伸出来的手顿在半空中,脸上慈父般的笑容也僵住了,或许比起父亲的慈爱,更重要的是让谢离感受到父亲的威严。   他拍了下谢离的小脑袋,绷着脸道,“天天就知道吃糖,没发现牙又蛀了一个吗?”   “啊……”小谢离吓得连忙捂住腮帮着,努力用舌头感受着牙槽,寻找那颗蛀牙,没找到,他便凛着两道秀气的眉,软糯糯说着话,“尊上,你骗我,我就一颗蛀牙。”   司澜哭笑不得,提起他的衣领,看见他衣摆上沾了尘土,轻轻替他拂去,然后又忍不住捏着他白白嫩嫩的腮帮子。   可爱死了。   边让和九婴那两个偏执疯批,居然能生出来这么可爱的小东西。   可见遗传也会变异。   昊微冷淡的声音打破两人的互动,“还去大甬山吗?”   “去。”司澜松开手,“不过在去之前,我打算先去见个老朋友。”   昊微闻言,帷帽轻抬,似是好奇他怎么会在人间还有老朋友。   司澜略尴尬一笑,“是我认识四世的老朋友了。”   这次人间大劫,不知道兰兰怎么样,先前在将军府附近的时候,他感受到兰兰的气息在附近,现在便打算过去看看她。   “崇微,你要跟我一起还是你先去大甬山?”司澜踟蹰问着话,不敢浪费崇微的时间,也不敢直接这么撇下他,便出声礼貌询问。   昊微张唇,沉默一瞬,道,“时间宝贵,你尽快点。”   司澜嘴角微勾,“嗯。”   宋丞宋也二人没事,也一起跟着过去。   ——   大甬之咒解除后,世界几乎瞬间沉睡下去,安安静静,听不到一丝响动。   小巷内,几只土狗趴在门口上憨憨大睡,篱笆墙上则是野猫们的栖息地。这般安宁的岁月,几乎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司澜走到巷子最深处的一户人家,只见几簇金色忍冬花越过篱笆,轻轻摇曳。   第三世的兰兰,本体便是忍冬花魔。   那时候他为了讨兰兰开心,在逐云峰上种满了忍冬花。   司澜推开篱笆栏,身后的几人却没有进去,自觉留空间给他和兰兰叙旧情。   院子内打扫的干净整洁,水缸里栽了几株水中植物,窗纸破了几处,隐约露出房内的景象。   这个家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还有些穷,但却莫名有股温馨的感觉。   里屋内传来兰兰困顿的声音,“谁啊,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司澜闻言一顿,敲了敲边上的篱笆栏,“是我。”   里屋瞬间陷入到一片死寂中,而后是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传出来。兰兰大抵是困顿缘故,扶着门把手,双眼都要睁不开了。   “真的是你……司澜……”看清楚司澜的面容后,兰兰想要笑,只是顶着那双黑眼圈,笑比哭还要吓人。   司澜连忙施法,稳住她的身形。   她不知道想起来什么,伸手挡住眼,气若游丝道,“我该不是困出幻觉了吧?”   “真的是我。”   “你……你是不是又来找我嫁给你?我跟你说,我这一世是不会再鬼迷心窍嫁给你了。”兰兰说完话,似是不放心,还特地转过身背对着司澜。   前三世,她便是因为贪图皮囊,才嫁给司澜。   这一世她在投胎之前,塞了点东西个黄泉引路人,这才保留住记忆,避免了第四世天打雷劈的命运。   她还顺带找到了第一世与她真心相爱但早早离世的夫君,两人如今再次喜结连理,并生了个女儿,日子过得甚好。   司澜看着兰兰抵触的动作,心微微受伤,这也太嫌弃他了。   不过他始终有愧于兰兰,便道,“我来这里只是想确认你有没有事,既然你无事,那我便走了。”   “诶等等……”兰兰喊住司澜,踟蹰后开口,“我在找回三世记忆后,发现第一世时我有个事骗了你,其实当初真正救下你的人不是我,是别人。”   这一世兰兰忽然想通了,为什么每次她嫁给司澜都会天打雷劈,是因为她抢了不该属于自己的姻缘,遭受天谴。   只是原先她不敢面对做错事的自己,总想着尽力遮掩住,但有了孩子后,她想为孩子祈福,便决定将一切全盘托出。   司澜闻声愣住,不是兰兰救下来自己的?   当时他被楚山君设计跌落进离魂阵中,身受重伤,三魂七魄几乎要碎裂,导致人形差点维持不住。   他不能在楚山君面前显露本体,便强忍着疼痛,逃出阵法,一直逃到人界,然后再也支撑不住,显露出野鸡原形,掉落进湖泊中。   等到他再次苏醒过来,便是躺在兰兰家的砧板上。   不过因为受伤太重,他幻化出人形后,又再次昏迷过去,足足昏了三个多月,才苏醒过来。   后来,他修为渐渐恢复,对兰兰心怀感激,便让兰兰提一个要求,这才有了了后面三生三世的纠葛。   “不是你将我从湖里捡回来,那是何人?”   那已经是很久远前的事情了,兰兰记得不甚清楚,“是一个男人,当时他提着浑身湿漉漉的你从湖边走过来,我还以为你是我家的鸡,我就跟那男人说,你是我家的。那男人沉默了下,没说什么,就把你给我了。”   “……”司澜。   他没想到,除了兰兰,还曾有个人救过他。若不是那人将他从湖里捞出来,恐怕他早就死了。   不过如今时隔几百年,他想报恩,也找不到人了。   虽然当初那个人当初捡他,可能是为了吃他,但从客观上来说,正是因为他将他从湖里捞起来,他才没有被淹死。   “那你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吗?”   “那人长得挺好看的,不过他不是村里的,听说是为了避难还是怎地,短暂在村里住过一段时间。”兰兰说着话时,止不住打瞌睡,“他叫做……崇……崇郢,应该是这么个名字。”   司澜如雷轰顶,难以置信道,“什么?崇郢?”   “嗯,崇郢。”兰兰嘟囔着话,“我知道的就这些了,我先去睡了。”   司澜呆在原地,表情由震惊变成呆滞,心里在慢慢消化着兰兰的话。   兰兰口里的崇郢和他身边这个崇郢,是一个人吗?   还是只是凑巧?   难道他们俩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见过面?   此刻无数个念头涌入到他心中,让他心神俱乱,毫无头绪,整个人木木的,像是被敲坏了脑袋。   怎么会这样?   ——   篱笆外,昊微长身玉立,一身黑衣稍显冷冽。额前帷帽黑纱随风晃动,面容若隐若现,虽然看不清他的长相,但依然让人觉得他气质出众,郎艳独绝。   他不说话,曲泽和宋氏兄弟也不爱说话,只有谢离一个人在不停嘟囔着话。   谢离是个话痨,拉着曲泽的手,撒了会儿娇,然后去缠宋丞宋也,宋丞温柔的摸了摸谢离的额头。宋也则面容苍白,攥着拳头,并不怎么想理谢离的样子。   谢离便又怯怯走到昊微身边去。   昊微居高临下看着谢离,这个小玉佩精,只到他大腿那么高,看起来软软糯糯,像个白白净净的粽子。   谢离大着胆子,扯了扯昊微的衣摆,示意昊微低下身。   昊微皱起眉头,俯下身,想听听这个小玉佩精要说什么。   “其实我知道你的身份……”谢离眨巴着的眼睛,咧开嘴憨憨笑着。   昊微听到这表情僵住,抬起眼皮凛着眉心看他。   这个小玉佩精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看出来他是天帝了吗?   他这点修为,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谢离踮起脚尖,又道,“你就是那条小白龙对不对。”   “……”昊微。   昊微心里舒了口气,还好,这个小玉佩精没察觉出他真正的身份。   “你为何这样说?”昊微并没有证明回答谢离的话,压低声音问向他。   谢离嘿嘿一笑,“因为你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味,就是尊上地窖里泡的那个酒味,跟小白龙身上的味道一样。”   “……”昊微。   昊微表情一寸寸皲裂,酒味……   他怎么没有闻到身上有酒味?   难道他被地窖里的那酒泡过后,自己身在其中闻不到,但是别人一靠近便能闻到?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尊上的,我觉得你应该不是一个坏人。”   小谢离认真说着话,虽然眼前这个人凶巴巴的,但是这个人是尊上的命定男夫,未来的魔界魔后,所以小谢离对他心生好感。   昊微此刻却说不出来话,眉心深深蹙起,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犯这么一个愚蠢的错误。   一个模样五六岁的玉佩精,都能嗅到他身上的酒味,察觉到他和小白龙一人,那司澜呢?   这段时间,两人一直待在一起,甚至身体还近距离接触过……   昊微越想,脸色越难堪,就好像一直以为自己穿着漂亮衣服出行,结果低下头时才突然发现今天出门忘了穿衣服。   根本什么都没有遮住。   他此刻有种被当做傻子戏弄的感觉,想起来先前两人摔下山坡时,他的帷帽突然裂开,司澜当时立即闭上眼睛,提醒他将帷帽系好。   现在想来,这个人或许根本不是心大好骗,而是压根就不在意。   这种不在意,正是因为他早已知晓一切,看破一切。   只不过他一直在装傻充愣,配合他演戏。   甚至……从他的修为,言行举止中,司澜可能已经猜到他就是天帝昊微本人?!   想到这,昊微心情跌宕,凛着目光,望向篱笆内。   司澜不知道和那女子说了什么,推开门出来时,神情有些恍惚,下意识抬头望向昊微的方向。   两人的视线隔着一层薄薄的黑纱,相互对视上。   各怀心思。   小谢离扑到司澜腿边,好奇问道,“尊上,你们说了什么?”   司澜收回视线,戳了一下谢离的眉心,“不关你小孩子的事。”   “唔,我不小了,我已经有72岁了。”小谢离嘟囔着话。   司澜哭笑不得,施法唤来一片云彩,载着几人朝大甬山赶去。   兴许是还沉浸在兰兰带给他的震惊中,司澜不知道该跟昊微说些什么,便跟宋氏兄弟聊着天,询问他们那日在大甬山打架的详细情形。   宋也没开口,宋丞看了一眼宋也,淡淡接过话,“当日我追着宋也来到大甬山,我们二人落到山巅之处,在打斗的时劈开了大甬山的山头,适时一团黑色魔气从中蔓延出来,我们意识到可能是大甬跑出来了,便一路追着那大甬来到人间。”   司澜,“当时你们有察觉到附近其他异常吗?”   宋丞轻轻摇头,当时他的注意力都被嬉皮笑脸的宋也吸引住,根本没有注意到四周的情形。   宋也接过话道,“那大甬出来后径直朝人间奔去,与裴将军定契,事情进行的异常顺利,我怀疑封印可能早就解封了,只是大甬沉睡十万年,光是解开它的封印,还不足以唤醒它。想要彻底唤醒大甬,需要一股强烈的怨气做引子。”   司澜点点头,也认同这个猜测。   几人说着话间,已经悄然来到大甬山,只见大甬山山头被砍断,山体分裂成两半,中间地面凹陷,呈现出一个巨大的坛口形状,那便是放大版的皈依坛。   坛底镌刻着咒文,密密麻麻,兴许是阵法残留的余威还在,虫蚁鸟兽皆不敢靠近此处。   昊微看着皈依坛上的咒文,伸手亲亲触碰,下一瞬,密密麻麻的字浮动起来,散发着金色的光晕,悬在半空中。   “哇,尊上,那些字会动。”小谢离惊讶的拽着司澜的衣角。   司澜抬头看着那些字,表情凝重,众人也都凛着表情望向半空。   只见那些字像是有了灵魂般,自动组成一段佛文。   【佛于林中修行,适遇一虎,虎眈眈而向,佛割肉喂之。日日如此,佛成白骨,虎则啖其肉而成佛。】   这是无妄佛经中的一则小故事,讲述的是人间一佛徒弟子在林中苦修时,遇到一只饥饿的老虎,弟子便割肉喂那老虎,结果那老虎日日来找弟子,到最后,弟子只剩下一具白骨,而吃了佛肉的老虎,却受了开化,立地成佛。   这则小故事,是那个解开大甬之咒的人在暗示什么吗?   这里面隐藏着什么秘密?   司澜隔着经文,百思不得其解,随后将目光移向对面站着的昊微,恰在此时,经文化作星火散去,点点星光漂浮在两人之间。   司澜黑色眼眸仿佛燃起忽明忽暗的星火,衬得面容如玉,眉眼温柔。   昊微看了司澜一眼,便撇开视线。   司澜也收回视线,考虑还是找个靠谱的佛修来问问,不然他这个门外汉怎么想也想不透。   他施法落到山巅之上,环顾四处。   此处的位置,是魔界与人界交界处,靠近人界的地方天空平静,万里无云,而靠近魔界的地方却是黑云腾腾,雷电惊驰。   他若没记错的话,上次九婴被封印的地方,是在人界与仙界交界处。   其间种种,是凑巧还是早有预谋?   司澜正沉思间,身后昊微也施法跟了过来。   昊微本等着司澜询问他有没有发现什么,往日里,司澜六神无主时总会问他。结果今天不知怎的,他等了半天,司澜也没有来问,便自己过来了。   昊微:“有无查到线索?”   司澜突然听到昊微的声音响起,心里一怔,莫名有些窘迫和局促,转过身讪讪笑着,“嗯,没有。”   在知道自己跟他可能早有纠葛后,司澜心里突然就没谱了,再也没法像以前那样吊儿郎当,动不动就开玩笑了。   顿了顿,司澜又道,“你呢?”   昊微摇摇头,他也没有查到什么不对劲之处。那人故意留下一则经文给他们看,恐怕就是怕他们什么也查不到,便给他们一点线索。   看得出来对方很自信,甚至是自负。   司澜:“那个人,我怀疑跟解开九婴封印的人是同一个。”   “嗯。”   这一妖一魔身上都留有那个人的黑煞气息,是他特地将它们放出来的,只是不知道这人大费周章,做这些事是为了什么?   昊微隐隐觉得,这场阴谋没那么简单,恐怕将会是整个六界的一场浩劫。   司澜凝着眉心,想着直接查找,找不到,那倒不如用笨办法。   “我觉得可以按照修为等级,罗列出来有哪些人的修为能解封九婴和大甬的封印,然后再一一排除嫌疑。我负责魔界,你负责其他五界的。”   说完话,昊微气息一凝。   司澜也僵住,意识到说漏嘴了。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住,四周鸦雀无声,唯有两人尴尬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传入对方耳朵中。   沉默片刻,昊微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司澜轻轻抵了抵眉心,满脸无奈,转过身时又恢复一副温柔如风的模样,“嗯,在裴将军府门口,我闻到你和那小东……咳咳,小太子身上都有酒味,当时便隐约猜测到你的身份。”   他其实不仅通过昊微身上残留的酒气,发现他的身份,还有别的因素,只是暂时不打算告诉昊微。   事到如今,昊微也不想隐瞒,声音冷下几分,“哦,那还发现其他什么了?”   司澜张了张唇,看不见对方帷帽中的面容,但感觉得到对方气息低沉,心情不太愉悦的样子。   他踟蹰着,想着要不要装傻充愣,假装自己只知道这些,但下一瞬,他便看见昊微将帷帽摘了下来,露出一张白皙俊美的面庞。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6 23:18:33-2022-09-27 23:56: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咕叽、我萌故我在,你污你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路过123 10瓶;阅读理解十级选手 2瓶;此时良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司澜猝不及防对上昊微的视线, 微微怔住。   对方眼窝深邃,眼底折出的冷漠与矜贵,只让人觉得高不可攀。此刻他似是在生气, 唇角线条紧紧绷着, 更显面容清冷如霜。他未束玉冠,身后长发仅用白玉带束着, 大风一阵阵吹来, 将白玉带吹过耳旁,在他面前摇晃,一下一下, 仿佛挠在人的心尖上, 痒痒的。   司澜一时忘了反应,就这么静静看着对方。   这张面容,当初他在幻境中看到过,所以那时真的是昊微将他从幻境中救出来的?   “你可知罪, 魔王司澜。”昊微一字一顿道。   司澜从神游中缓过来, 下意识问道,“什么罪?”   “一, 你将朕泡在酒坛子里。二, 你举止轻浮……”昊微说到后面耳根忽然红了。   司澜砸咂舌, 这两个罪名他都不认。   第一,他确实将小白龙当做小白蛇泡酒喝了, 但是任谁也不会将那只小白蛇和神皇昊微联系在一起。   第二, 他将小白龙揣在怀里, 亲小白龙的额头, 但只是将小白龙当做宠物对待, 压根没有什么坏心思。   况且小白龙幻化成人形时, 模样看起来跟谢离差不多大小。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长得可爱的「小东西」,他怎么可能会对「小东西」举止轻浮?   踟蹰半天,司澜先问道,“昊微陛下,您为何会气息紊乱,出现在魔界?”是有这个因,才有后面的一系列果。   昊微听到「您」字,脸色悄然绷紧。   这魔尊现在是在跟他拉开距离吗?   “吾适时降服炬蛇,受了伤才会气息紊乱。”   昊微觉得这魔尊还不值得信,不能把实情告诉他。   “是以,是昊微陛下您先显出幼态原形,我才误将您当做小白蛇泡了酒喝,这事不能怪我……”司澜刻意在「幼态」二字上加重语气,顿了顿,又道,“第二,我何尝有举止轻浮过?”   昊微闻言表情难看,想着这魔尊脸皮竟如此厚,多次轻薄他后,居然还能「义正言辞」的推脱责任。   他心里不忿,上前一步,仗着个子比司澜高,居高临下看着司澜。   司澜顿时觉得空气稀薄,被一股压力无形笼罩住。   “需要我帮你回忆吗?”昊微道。   他亲他的额头,扒他的尾巴,搓他的龙角……这一桩一桩,都是他干的「好事」!   司澜迎上昊微漆黑的双眸,不由自主向后退去一步,想要远离昊微几分,结果脚下有小石子,身体一趔趄差点摔倒。   昊微立即伸出手拽住司澜的手,将司澜带到怀中来。   司澜重重栽进他怀中,目光所及之处,是对方微微浮动的喉结,视线向上,恰好又与冷着脸低下视线的昊微对上目光。   司澜脸色顿时窘迫起来,手足无措道,“不……不用回忆了……我……其实并非真的对陛下您不敬,而是因为我将您当做小娃娃对待,我素来喜欢长得俊俏的小娃娃,这才不小心冒犯您了。”他之所以改口,是因为想起来自己确实有那么几次过分之举。   昊微眉心微动,心情似乎有几分愉悦,“哦,你会跟每个俊俏的小娃娃说结契的事情吗?”   “……”司澜。   曾经逗别人时有都多欢乐,现在他就有多尴尬。   明明对方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但非要这样挑开。   他忍不住在心里叹口气,面上竭力真诚状,“那日我说这话,其实是因为……”   他的话才刚说到一般,余光看到曲泽施法也来到山巅之上,连忙离开昊微的怀抱,与昊微拉开距离。   “尊上!”曲泽颇为焦急的喊着他。   “怎么了?”   曲泽目光掠过昊微,露出惊讶之色,却没有说什么,表情凝重的走向司澜,“宋也护法出事了。”   司澜看到曲泽的神情,瞬间意识到不是简单的小事,立即施法跃下山峰,看见宋也躺在宋丞怀中。   宋丞此刻手臂轻轻颤动,紧紧抱着宋也,唇瓣喃喃张开,“宋也……”   宋也脸色发白,却努力笑起来,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哥哥,别哭,我不觉得痛。”   司澜走过去,掀开宋也的衣服,这才发现宋也小腹处直接被剜出一个碗口那么大的伤。   这一路,他竟没察觉到宋也身上的血腥味,想来是宋也故意施法隐藏住了。   “这是大甬先前打伤的?”司澜问道。   “嗯。”宋也艰难点点头,似乎怕司澜会责怪自己不禀报,连忙补充道,“尊上,没救了,我告诉你的话也只会拖累你为我疗伤,既白白损失你的修为,还耽误大家的进程。”   司澜气极反笑,“怎么平日里没见你这么体贴过?”   宋也虚弱笑了下,想在人生最后的阶段好好看看哥哥,便又将目光落到宋丞脸上,伸出手,指尖还沾着血,缓缓摸向宋丞的面容。   宋丞眼眶泛红,看着气息越来越弱的宋也,声音发颤,“宋也,最好别让我发现你又在骗我。”   宋也笑笑,将脑袋埋进宋丞怀里。   其实这么多年哥哥还是很爱他的,只是在他危险的时候,才会表露出来。   他的手要垂下之际,又被宋丞紧紧握住,放在了脸上。在这一刻,宋丞心中所有压抑的情绪都爆发出来。   “宋也,只要你活下来,以后……我便都听你的。”   宋也迷糊中想道,太好了,以后哥哥都听自己的了。   那他第一件事情,便是要让哥哥以后不准再对他板着脸,要常常微笑。   第二件事情,便是要让哥哥将放在心上的人,换成他。   第三件事情……   宋也精神越来越差,连奢想都已经做不到了,仅靠着最后一口力气撑着。   只是他还有一个心结没来得及问宋丞,不问清楚这个事情,他死不瞑目,到了阴间,也不愿意入轮回。   “哥哥……咳咳……”宋也忽然咳嗽起来,身上的伤口顿时流血更猛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讨厌我?”   哥哥对所有人都温柔,但却偏偏与他有隔阂,永远保持着距离。   甚至他连触碰一下哥哥都不行。   明明以前还未化形的时候,他们二人便是双生藤蔓紧紧交缠在一起,难舍难分。他们熬过酷暑寒冬,熬过风霜雷电,相互帮助,才能修炼成人形。   后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宋也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宋丞眼中一直克制的泪,在听到这话后,悄然落下,“宋也,对……对不起,是我……不想要脏了你。”   “好了。”司澜绷紧脸部线条,打断二人谈话,从储物袋里掏出来一枚丹果,这丹果虽不能起死回生,但能让宋也多撑一段时间。   只要还活着,就总会有办法。   “尊上,不用为我浪费时间……”   司澜没理睬他,施法将丹果去掉果核,塞进宋也的嘴里。   “你不是想知道你和宋丞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吗?那你就撑下去,到时候让宋丞私底下和你说。”   宋也听到这,忍不住呕了口鲜血出来,生命垂危之际,还不忘吃醋,“怎么连尊上你都知道哥哥为什么讨厌我,我却不知道?”   “……”司澜哑口无言,被他的脑回路惊到。   都要死的人,还计较这。   宋丞和宋也是两株紫藤修炼成的魔物,根茎便是生命之本,大甬捏碎了宋也的魔丹,导致宋也多年修为丧失,本体根茎被摧坏。   现在除非能复原宋也的根茎,否则,难以救活他。   ——   魔界,逐云峰。   司澜带宋也回去后,在六界广下诏令,寻找各路神医来救宋也,奈何每个人看过后,都说无药可救。   若是早些发现,宋也还能抢回一条命,可现在太迟了。   司澜怀疑宋也是一心求死,先前才故意隐瞒伤情。   这个人能为了得到宋丞的关心,假装成残疾一百年,现在保不准偏执到要以命来换宋丞的感情。   他虽然知道两人之间的龃龉是什么,但是那是他们之间的私事,他不想让宋丞难堪,便一直没有掺和进去。   当初他打进楚山君的老窝耆老山时,在密室内见到宋丞。   宋丞浑身是伤躺在白玉台上,肌肤几乎看不见一处完整干净之处,突然见到陌生人出现,宋丞脸色又羞又难堪,挣扎着要遮住身子,可密室里却没有一件衣衫。   司澜将外套脱下来盖在宋丞的身上,轻轻安抚道,“那楚山君已经被我杀了。”   宋丞身体颤了下,抬头看着他,眼中含泪却没有落下,只是道自己还有个弟弟,宋也。   他找到宋也时,发现宋也比宋丞情况好多了。   宋也养尊处优着,但也早已经对楚山君不满意,不满楚山君疼爱哥哥,只将秘法传给哥哥,所以对于司澜杀了楚山君一事,宋也无动于衷。   后来,宋丞执意要留在他门下,宋也便也跟着过来,为他做事。   这对兄弟,明明心中都有彼此,将对方看的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可惜却不能敞开心怀把话讲清楚。   司澜将自己关在书斋内,查找医书,还没有放弃救治宋也。   虽然宋也经常对他阴阳怪气,说话没大没小的,但是他知道宋也人很好,帮他处理过魔界很多棘手的事情。   再者,如果宋也出了事情,只怕宋丞也活不下去。   他不能见死不救。   他将自己关在书斋里一日一夜,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气得将桌子上堆积成山的医书推倒在地上。   就没有什么能起死回生的法子吗?   在这世间,秘术千千万万,可却没有一个能救下宋也!   司澜颓然坐在一堆医书中,玉冠扔在地上,乌发垂在腰间,眉眼里满是疲惫和绝望。他现在不敢去见宋也,不忍见宋也的生息一点点逝去。   他双手撑着脑袋,低头轻轻叹口气。   昊微推开门,一步一步走进来,月色照在他的后背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地上的司澜,沉声道,“你真的想救他?”   “嗯。”   “哪怕会损失自己的修为?”   司澜听到这,诧然抬起头,“你有什么法子?”不然昊微也不会这般问。   “用你鲜血滋养紫萝根茎,可达到死而复生之用。”   司澜站起身,上前一步拧着眉头确认,“你没有在诓我?”   “没有。”   “我的血怎……怎么会有这样的作用?”   昊微眼神微动,面上表情却没有变化,“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本体可能不是野鸡?”   司澜,“那是什么?”   昊微并未正面回答他,转过身,一步步朝廊檐外走去,“你可曾听说过,羽嘉生飞龙,飞龙生凤凰,凤凰生鸾鸟,鸾鸟生庶鸟,凡羽者生于庶鸟?”有很多事情,先前无法理解,在想通这一点后,发现一切都一目了然。   为什么他会那么爱司澜的血?   为什么司澜的母亲会让他一直隐藏住「野鸡」本体?   不过是因为司澜的本体是羽嘉。   虞无道刚刚通过神识,将关于司澜的本体还有关于罗荟的一切都告诉他了。   他从来没想到这只看起来心大到无边无际的魔尊,曾经经历过那么多事情。   “羽嘉……”司澜倒是听说过这段神话故事,羽嘉是祖龙、凤凰等远古飞行动物的祖先。只是,羽嘉这类物种早已在上古时期就灭绝,以致后世认为羽嘉只是存在传说中的物种,而并非真的有。   “羽嘉能救宋也?”   昊微侧目看向司澜,视线漆黑,无端让司澜心跳一顿。   “是,你就是这世间最后一只羽嘉。”   “……”司澜。   这比他当初发现自己变成一团黏糊糊的蛋液更惊悚!   也比他发现自己是君黎转世更惊吓!   他怎么会是世间最后一只羽嘉?那种只存在于古籍里的物种?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昊微,见昊微一副敛目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他忽然陷入到沉默中去,垂下头一双眼睛不知道望着何处,思绪飘远。   昊微没说话,站在他对面静静看着他。   夜风袭来,拉扯着两人的身影。   廊檐上,两盏灯笼轻轻摇曳,若明若暗的灯火弥漫在两人之间。   半晌,司澜轻轻呼口气,开口道,“既然我不是野鸡,那这么说,我以后可以吃烤鸡了?”   鬼知道他这一千年是怎么挺下来的,被迫告别了自己爱吃的鸡翅鸡爪鸡大腿,只因为自己也变成了一只鸡,从此没法再直视任何鸡肉制作的食物。   “……”昊微。   昊微似是无语,嘴角动了下。   大抵是没料到,他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在意自己以后可以吃烤鸡了。   真的是心大到没边。   “羽嘉之所以灭绝,是因为其肉能长生不老,其血能起死回生,其骨为神器仙物,所以它不仅是万兽争夺的补品,也是万兽争夺的武器。”   司澜听到这,忽然明白她娘的良苦用心了。他一直以为是因为他娘嫌弃他是野鸡,觉得给她丢脸了,现在才明白她在保护他。   甚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还在为他铺路……   本来因为大甬而起的伤感,渐渐平息下去,现在又再次掀起波澜。司澜苦笑了一下,转过身望向天空,不想让昊微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所以我的血能救宋也?”   “嗯。”   “你真的确定我是羽嘉?”司澜心里没谱,忍不住再次确认道。他曾经以为自己奋斗到魔尊之位,便是全剧终了,现在才发现,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的人生,还有那么多秘密没有解开。   “是,只是你若救宋也,恐怕会损失不少你的修为,甚至有可能……”   昊微的话还未说完,司澜先打断了,“罢了,既然只有这个法子,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话毕,司澜便去找宋也。   大有一副慷慨赴死模样。   昊微跟在他身后,视线一直落在司澜的后颈上,眉心深深拧着。   ——   此刻,宋也靠在宋丞怀里,面上毫无血色,眼神空洞,只剩下最后一口生息吊着,他见到司澜出现,只能艰难转动着眼珠子。   司澜不敢再耽搁,施法让宋也显出原形,一株巨大的紫藤瞬间穿破屋顶,根茎枝叶向着四周蔓延开来。   紫藤的根部几乎被大甬的魔气吞噬掉,枝叶枯萎泛黄,垂落下去,生机近乎于无。   司澜试探性划开掌心,一滴鲜血滴在紫藤的根部上,慢慢融入进去,被鲜血滋润过的地方慢慢变成苍青色,恢复原先的模样。   一旁的宋丞见状,不由诧异的看着司澜。   尊上的鲜血居然有这么神奇的功效!   司澜见自己的鲜血真的有用,便直接放血救宋也,紫藤树枝叶颤动了下,似是宋也想阻止他。   司澜笑笑,“没事,我只是流一点血而已。只要你以后说话别那么怨怼,就算是报恩于我了。”   “……”宋也。   司澜感受到鲜血源源不断的流出,宋也的根茎也在以飞快的速度复原,原先枯萎的叶子渐渐闪现出光泽,轻轻抖动着。   司澜却因为失血过多,面容苍白,连带着嘴角也没有一丝血色。他脑袋有些晕,眼前发黑,要摔倒时一只手及时扶住了他。   “再输下去,你会有危险。”昊微凝着眉道。   昊微输出的不仅是血,还有修为。   “没事,还差最后一点。”司澜有点后悔,没在输血之前,多吃点补血的东西。他现在实在是头晕,便将整个脑袋靠在昊微腰间。   眼前已经一片漆黑,几乎看不见东西了。   “好了。”昊微发现司澜呼吸慢下去,不由自主道,“司澜,他已经好了,不用你输血了。”   司澜没回答话,任已经陷入到昏厥中去。昊微见状,便施法替他止血,尔后,抱起他放到床上去。   兴许是输血过多,也兴许是昊微心理反应,觉得司澜此刻瘦了许多,整个人轻飘飘的。   那身飘逸的青衫,松松垮垮挂在身上,身后乌发则衬得他面容越发苍白可怜。   昊微忍不住低声道,“愚蠢。”   真的很蠢。   这样的他,哪一点像魔尊?   魔尊不都该是危害人间,生性残忍暴虐吗?   越跟他相处,昊微越觉得自己的心灵都被「净化」了。   司澜有些难受,昏迷中眉心紧紧蹙着,呼吸一会儿异常的重,一会儿异常的轻。   昊微伸手探向他的灵虚,发现他内息紊乱,便渡了点灵力过去,帮助他平稳内息。   但这也只能稳定住他的内息,他的修为受损不少,导致他根本维持不住人形。他的身体在缓慢发生变化,青衫悄然松开,身下露出几根五彩斑斓的羽毛。   两只手臂也渐渐变成褐色的羽毛,再一看他面容,悄然间已经化作飞禽类模样。   这还是昊微第一次看司澜的本体,与他想象中不一样。   司澜的本体咋一看,确实像只野鸡,但是仔细看还是有所区别,比如通体褐羽,尾翼却是异常的鲜艳夺目。眉心中间一处,绿色羽毛,额间隐约有两处突兀之地,却没有红色的公鸡冠子。   他伸手摸过去,发现那两个地方类似于角,想来龙的角便是从他这儿进化而来的。   在司澜的背后,还插着一对金光闪闪的凤翅,此刻那凤翅也跟着缩小了,像是两块金元宝,贴在司澜自己的翅膀后面。   宋丞看见司澜化作本体模样,又惊讶又焦急,“尊上没事吧?”   “暂无性命之忧。”   只是修为损失太多,恐怕没那么好复原。   昊微想到这,又渡了点修为给司澜,助司澜睡个好觉。   魔尊做好事,连带着他跟着献爱心。   啧啧。   宋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忍了下去,侧目看向昊微。   眼前的人已经摘掉帷帽,露出异常俊美的面容,身上气息干净,但却感受不到对方的修为。   这人,是九重天玉清宫那位吗?   一旁的紫藤忽然扑棱了下根茎,宋丞听到声响,连忙转身看向宋也,“宋也,你怎么样?”   宋也将根扎进了泥土里,伤还未养好,不过这条命总算是捡回来了。   宋丞没听到宋也的回复,便靠近宋也,想要查看宋也的伤势,结果这时宋也忽然伸出两截根茎,圈住宋丞的腰,将宋丞缓缓举起来,举到半空中。   尔后,无数叶子朝宋丞涌过来,纷纷蹭着宋丞。   宋丞被蹭的脸色发红,推开那些叶子,刚要施法远离宋也,忽然听到神识里传来宋也的声音。   “哥哥,你说过的,只要我能活下来,你就什么都依我。”   “……”宋丞。   宋丞有种被套牢的错觉,绷紧下颌线条,“你别太过分。”   “我不过分,我只想要静静抱着哥哥一会儿。”说着,那些叶子上上下下黏在宋丞身上,宋丞脸色颇为难堪,眉头皱着。   忽然,叶子中间传来笑声,宋丞脸色更那堪了。   “哥哥,你也化作本体陪着我好不好。”   宋丞经受不住宋也的撒娇,沉默了一瞬,随后施法露出原先,只是宋丞没想到,他刚一露出原形,宋也的藤蔓便如小蛇一般,与他紧紧纠缠在一起,彼此的根茎枝叶交错重叠,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谁是谁了。   “……”宋丞。   大抵是料到宋丞要发脾气,宋也抢先道,“哥哥,我累了,我想休息一会儿。”   宋丞闻声,没再说话。   ——   司澜因为失血过多,修为受损,这一觉睡得很沉,醒过来时,入目看到的是一截凸起的喉结,视线向上抬起,看到的是昊微紧绷的下颌线。   司澜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正趴在昊微怀中,连忙坐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   看着熟悉的褐色羽毛和不自觉扑棱起来的羽翅,他瞳孔地震!   怎么会这样?   他怎么显出本体了?!   他想要施法藏起本体,却发现自己的修为根本维持不住人形,没一会儿,又被迫变成野鸡模样,急得他直扑棱着翅膀。   他这个模样若是被坏人发现了,恐怕要引得魔界大乱!   虽然昊微说他是世间最后一只羽嘉,不是野鸡,但也正因为他是这世间最后一只,所以根本没有办法向外人证实他的真实性。   在没能彻底说服外人前,他还是得藏紧点。   他又再次施了个法,变出人形,浑身雪白□□。   他见状,赶紧越过昊微,去拿边上的衣服,结果身子才跨过来一半,昊微就睁开眼,两人对上视线了。   尔后,昊微的视线下意识向下望去,耳根忽然诡异的红了起来。   司澜连忙抓住衣服,手忙脚乱套在身上,哪料到刚披上去,又突然变成野鸡模样,衣服悄然滑落下去。   一只褐毛「野鸡」一脸懵懂立在青衫中,两只小爪子正好踩在昊微的小腹上。   ——   注:羽嘉生飞龙,飞龙生凤凰,凤凰生鸾鸟,鸾鸟生庶鸟,凡羽者生于庶鸟,摘自《淮南子·墬形训》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7 23:56:34-2022-09-29 00:1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朽木不可雕 20瓶;时光的y、一页知新 10瓶;⊙ω⊙ 5瓶;阅读理解十级选手、蓝莓小娘子、此时良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司澜。   昊微嘴角动了下, 似是在忍笑,双手撑着床铺坐起来。司澜一趔趄,摔倒在昊微的两腿间, 赶紧扑棱着翅膀稳住身形。   “咕咕……”   “……”司澜。   他一开口居然是咕咕声, 惊得他礼连忙伸着翅膀捂嘴。   昊微见状唇角笑意更深,将他从□□抱起来, 垂下眼皮淡淡道, “醒了?身体有没有什么异常?”   司澜努力克制住咕咕的声音,轻轻咳嗽一声,道, “尚好。”兴许是变幻成本体的缘故, 声音都变得幼齿化了,带着一股软侬味。   昊微伸手附在他的脑袋上,查看他的灵虚,“好生修养半个月, 你便能恢复过来。”   “嗯。”看样子他又得找个借口闭关修炼了。   “宋也怎么样?”   “你倒是不忘关心他。”昊微挑眉看他。   司澜还未察觉到不对劲, 自顾自道,“毕竟他是我用了那么多血救回来的人, 我肯定要关心。”   说着, 司澜从床上跳下来, 但由于多年没有幻化出本体模样,他一时把控不住距离, 迎面砸在了地面上, 脖颈差点被摔断, 顿时痛得咕咕起来。   昊微伸手将他拾起, 眼神凉凉, “你这翅膀不能用吗?”   “太久没用了。”司澜尴尬道。   兴许是多年隐藏本体的经历, 让他本能的避免用本体生活,所以哪怕是私底下只有他一个人了,他也甚少展露出过本体,更别说去使用这双翅膀飞了。   昊微挟着司澜,走到两株紫藤前,两根高大粗壮的根茎紧紧纠缠在一起,枝叶交错叠加,不分彼此。   它们就像是双生儿,从根到叶,从生到死,将对方浇灌进自己的身体里。   “尊上……”   宋丞看到昊微拎着司澜出现,抖了抖根茎,伸出一截枝叶来到司澜跟前。   司澜用翅膀蹭了蹭他,宋丞似乎有些害羞,身上枝叶微微颤动。下一瞬,宋也生气了,翻滚着枝叶将宋丞全部包裹住。宋丞想要说的话,也被堵住。   半空中,一株紫藤紧紧缠着另一株紫藤不放,其间隐约传来「唔唔」声。   “……”司澜。   看样子这一次的生死劫,让这兄弟俩「感情猛进」。   忽然,司澜眼前一黑,被人捂住了眼睛,一股淡淡的香味弥漫在鼻翼间。他被人提了起来,耳朵上方传来昊微没什么情绪的声音,“非礼勿视。”   “……”司澜。   怎么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他用翅膀扒拉开昊微的手,迎上昊微漆黑如墨的眸子,心里微顿。   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到昊微的呼吸几乎洒在他额头上,沿着他的鼻子缓缓向下。温温热热的气息宛若一双手,轻轻抚摸他的羽毛。   他不自在的从昊微怀里跳出来,扑棱起翅膀,努力起飞,这一次竟然没有掉下去!   他不由发出咕咕笑声。   有些东西虽然没用,但还是有用的。   昊微看着眼前这只因为飞起来而心情激动的「野鸡」,眼中露出点无奈,这个魔尊该不会也因为本体变弱而智商变低了?   怎么跟个孩子一样,傻憨憨的。   司澜扑棱着翅膀,绕着昊微转圈,仿佛在向对方炫耀自己会飞。结果他身子还没好,刚开心没多久,突然天旋地转,一股失重感急速攀上来,让他猝不及防跌下去。   昊微伸手精准捏住他的脊背,如同提小鸡崽一样,将他重新提回榻上。   他两只翅膀合在胸前,气若游丝状,眼前黑黑的,脑袋还在发晕,感觉床都在转圈,转的他难受。   昊微居高临下看着他,凉凉道,“身子虚,就别乱飞。”   司澜努力转动着眼珠子看向昊微,纠正话,“我不虚,我只是有点晕。”   男人可以丑,可以挫,但不能虚。   昊微嘴角勾了一下,没说话,又渡了点灵力给司澜。   司澜顿时感觉一股暖流从眉心缓缓蔓延,包裹住他的身体,甚至包裹住他的每一个羽毛,让他无比惬意。   他不由闭上眼睛,哼哼道,“谢谢。”   没记错的话,昨晚昊微也为他输入灵力了。   虽然这只小白龙傲娇,凶巴巴的,但本性倒不坏,不愧是他的命定男夫……   想到这,他脑海边不由自主响起来兰兰说的话。   “那人长得挺好看的,不过他不是本地人,听说是为了避难还是怎地,短暂在村里住过一段时间。他叫做……崇……崇郢,应该是这么个名字。”   崇郢……是他吗?   司澜本打算悄悄调查之后,再问昊微的,但现在修为损失,不好调查。而他心里又实在难耐,便道,“昊微,你有曾在人界待过吗?”   “怎么问此事?”昊微望着床上缩成一团的褐毛小羽嘉反问道。   “哦,就是我昨日见兰兰,兰兰跟我说,当年有个叫做崇郢的人救了我。我在想会不会是你……”   昊微眼神一动,不知想起来什么,脸部线条慢慢绷紧,“她还有说什么吗?”   “没有了,只知道那个人叫做崇郢,跟你的名字读音倒是一样。”   司澜说完话后,久久也没有听到昊微的回话,抬起头看向昊微,发现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凛着神色。   “你说,我们该不会以前就认识吧……”司澜又道。   昊微垂下视线,和司澜的眼神缓缓对上,“我的确在人间历劫过,禹朝八年至三十年间。”   司澜两只翅膀捂住嘴,惊讶道,“我是禹朝二十五年掉落人间的。”   “……”   两人说完话,都短暂陷入到沉默中去。   “你记不记得,你当时从湖里捡出来一只野鸡,啊不对,羽嘉?”   昊微摇摇头,他没有人间的那段记忆。   “我不记得,那你当时见过我吗?”   “我没见过你,我那时陷入到昏迷中,等我醒过来时我就在兰兰家的砧板上了。”   “……”昊微。   两人听起来似乎只有这么点纠葛,但昊微总觉的没这么简单。   他第一次怀疑他和司澜之间早有关系是在极音八卦阵里,幻相中那个毁了容的木偶虽然身份不清楚,但身形仔细看像司澜,只是这事他没有告诉司澜。   再者,上次两人闯入藏经阁,太虚神君说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话。那个样子就好像太虚神君早就见过司澜了,而非认错了人。   或许当年写好在紫薇玉盘中写好的历劫经历,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尊上。”曲泽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打断房内二人思绪,“羡崖峰峰主黎清前来求见。”   黎清与那鹿之君,都是一丘之貉,为楚山君的手下,一直对他做这个魔尊之位不满意。上次鹿之君闹事,背后便有黎清的协助。   司澜看了一眼自己如今的模样,“他来这里做什么?”   “尊上,他是来替鹿之君负荆请罪的,扬言一定要见到你,否则不会离开。”   司澜以翅盖脸,无奈叹口气。   楚山君留下来的这几位峰主,总是时不时来挑事,这次的「负荆请罪」不知道是什么新的把戏。   他现在变成一只「野鸡」,人形维持不住,若要是与对方见面必然会露馅。   他正忧虑时,昊微施了个幻形诀,化出一道若有若无的结界,笼罩在他四周。   结界内,他仍然是野鸡模样,而从结界外,外人看到的是他的人形模样。   司澜顿时大喜,“谢谢你,昊微。”   昊微的修为比黎清高,想来那黎清勘破不出来。   昊微听到那声谢谢,淡淡「嗯」了一声。   总是爱招惹麻烦,也总是爱被麻烦招惹来的魔尊。   他这命格,不知道在紫薇玉盘里是什么倒霉命。   ——   逐日阁。   司澜歪着身子坐在高座上,一只翅膀撑着脑袋,一只翅膀在轻轻扇风。   黎清走进来,向他俯身行礼,“见过尊上。”   “黎清,你找本座有何事?”   司澜又换了一个方向躺着,脑袋枕在椅背上,两只翅膀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风,一脸惬意模样。   然而他这副模样落在黎清眼里,却有些古怪,不明白他不停摇着两只白皙的手,是在做什么。   扇风吗?   黎清嘴角抽了抽,强行镇定道,“尊上,上次鹿兄行事鲁莽,惹到你了,我心中一直过意不去,再加上鹿兄也想向尊上您表达歉意,便让我找了八个美男子,献给尊上您。”   司澜翅膀一顿,满脸好奇道,“八……八个美男子?”   一旁的昊微垂下头,淡淡觑他一眼。   “是。”黎清拍了拍手,示意殿门外的美男子进来。   只见八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美男子鱼贯而入,他们的本体都是孔雀精,身段纤细高挑,姿态清冷倨傲,但眉眼间又满是勾人魅惑,一副欲拒还迎模样。   八人一进到大殿,司澜感觉大殿都被照得亮了几分。   美人如画,蓬荜生辉啊。   “尊上,您觉得如何?”黎清款款笑着问道,知晓司澜「恨娶」之心,便投其所好,送上美男子过来。   实则,这些美男子都是黎清安排的细作。   只要他们能留下来,迟早能抓住司澜的把柄。   司澜目光一一掠过眼前的美男子,不得不说,黎清的眼光不错,这些美男子各个白皙娇弱,却又不卑不亢,眼神勾人又带着一丝傲气,让人心中升起一股征服欲。   只是,司澜现在还没打算收人。   “黎清,你的好意本座心领了,但本座打算要闭关修行一段时间,恐会冷落了这些美人,你还是把他们带回去吧。”   “尊上,这点您莫担忧,他们本就心悦你,只要能留在逐云峰便心满意足了。至于冷落与否,这……还要看尊上您的意思了。您若是喜欢他们,就来找他们,若是不喜欢,那就当做在山里养了个雀儿好了。”   司澜没想到,今天这个「艳福」是拒绝不掉了,踟蹰下道,“不过我逐云峰不养闲人,我安排他们做点事,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   “自然愿意。”黎清听到这,想也不想笑着替他们答应下来。   只要能做事,那必然会接触到司澜的秘密。   “既是如此,那黎清您的好意,本座便收下了。”司澜笑呵呵道。   黎清闻言,连忙俯身行告别礼,“尊上,那属下就不打搅您了,这八个美人先留在这,听您差遣。”   “嗯。”   话毕,黎清含笑离开大殿,嘴角忍不住勾起,露出满眼算计。   看起来司澜也并不怎么聪明,还不是被美色给迷得晕头转向。   早知如此,上次找什么神凰,直接找美男子好了。   司澜望着着殿里的一众美男子,扑棱着翅膀,看向旁边的昊微,昊微此刻眼神沉沉,脸上看不出来多余的表情。   他又扭过头,看向曲泽,“曲泽,南风馆最近还缺人吗?”   曲泽愣了下,道,“应……应是缺人。”   “好,那你便把他们八位领去做事,也算是为魔界经济做贡献了。”   曲泽听得稀里糊涂,不懂什么叫做经济,不过前面那句话倒是听得懂,立即领旨退下。   待人都走远后,昊微绷着嘴角问道,“南风馆是什么地方?”   “是个卖艺的地方。”司澜斟酌着语言。   魔界民风开放,纵情享乐,男男相恋是常事,因此服务于男子的南风馆开的遍地都是。   昊微愣了一下,想通南风馆的谐音后,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声色犬马的魔界,真是什么东西都有。   看这魔尊的样子,似乎对这些都很熟悉。   昊微视线冷冷落到司澜脸上,司澜察觉到对方的视线后,下意识就道,“我没去过。”   “哦。”   气氛忽然沉默下去,两人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有开口。   司澜想的是,按照往日的情况,这南风馆一个男子,一年可以赚两千颗丹药和一万两魔晶。那么八个男人,就是一万六千颗丹药和八万两魔晶,着实是一笔大收入。   黎清这次倒是阴差阳错,做了个好事。   昊微想的却是自己什么都没有问,司澜便出声解释。   司澜总是爱跟他解释,解释那么多干什么?   难道司澜真的把自己当成他的命定之人?   好笑。   他除了历劫下凡,刻意受苦外,还从没有人敢算卜他的命运,那个神算子定是胡言乱语,诓司澜的。   司澜本打算扑棱翅膀飞起来,结果刚飞了两下,又突然天旋地转,向地上坠下去,幸好昊微及时捏住他的翅膀,将他提了起来。   他轻轻喘着气,因为紧张,两只小爪爪缩在一起。   “你身子还虚的很,不要乱跑。”昊微叮嘱道。   司澜脸黑黑的,但是由于满脸都是毛,也看不出来表情,他用尖嘴戳了下昊微的手,表示不满。   “我是虚弱,不是虚。”   昊微不置可否,提着司澜,像提小鸡崽一样,将他重新提回去。   司澜觉得他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自己以前都是将小白龙揣在怀里,小心翼翼对待着。可现在他却跟杀鸡一样,提着他的两个翅膀走路。   只是他现如今确实虚弱的很,脑袋昏昏沉沉,没有心思抱怨昊微,被昊微送回房后,他便有气无力的趴在床上。   昊微看了他一眼,替他合上门,转身走出去。   司澜身上的伤虽然还没好,但已经没有性命危险,他没有理由再留在魔界。   再者,他还想回天界去调查清楚两人之间的纠葛,以及大甬山下显示的那则佛经故事还没有解开谜底。   谢离踩着七彩祥云落到殿门口,与出来的昊微正好对上视线。   谢离攥着小手,鬼鬼祟祟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问向昊微,“尊上醒了吗?”   “刚刚睡下了。”昊微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小娃娃,“你找他何事?”   “唔,尊上该发糖,昨天尊上都没有给我糖。一天四颗,现下尊上欠了我八颗。”谢离嘟囔着话。   昊微脑海忽然间闪到在传回咒里,司澜对他说过的话。   “糖不能吃多,会蛀牙,但以后我可以每天给你三颗糖吃。”   “我每天只给谢离两颗,你比他多一颗。”   原来事实上司澜每天给谢离四颗,而非两颗。   谢离获得糖比他多!   昊微脸色骤然阴沉下去。   这个花言巧语的魔尊……根本就在骗他!   他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他?   想到这,昊微将那两根五颜六色的尾羽变幻出来,问向谢离,“这个东西,你有吗?”   “这个……”小谢离踮起脚尖,凝着眼眸望去,“我没有。”   昊微脸色微微放缓,将尾羽收纳起来。   还好,总算有个东西是别人没有的了。   昊微没再说话,身形化作白色云雾,瞬间消失在远处天际。   小谢离望着昊微离去的方向,挠了挠头,“尊上干嘛要把定位仪给他啊,还一下给了两根。”   谢离嘟囔完话,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打算等尊上睡醒了再进去,可是一直等到晚上,尊上也没有醒。   曲泽腾云驾雾回来,手里提着仙露玉酿,看见谢离坐在台阶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盹着。曲泽嘴角不由挂起一抹笑,将顺势从山里摘来的甜果子递给谢离。   这果子比水果要润,比糖果还要甜,吃起来脆脆的。   魔界小娃娃们都喜欢吃它。   “唔,谢谢师兄。”谢离口齿不清嘟囔着话。   曲泽摸摸他的脑袋,“别为糖的事情烦尊上,尊上要好好休息。”   “嗯。”谢离乖巧的点点头,啃了口果子问道,“尊上没事吧?”   “没事。”   “那右护法呢?”   “他也没事。”   曲泽抬头看向远处两株交缠在一起的紫藤,素来面无表情的脸露出些窘迫,虽然知道紫藤相伴而生,但是这两人没日没夜缠在一起,还是把他给惊到了。   昨日半夜,他忧心尊上的病,睡不着,便在大殿外徘徊,意外看到其中一株紫藤对另一株「上下其手」,惹得另一株枝叶抖动不已。   此情此景,实在是有伤风化。   想也不用想,便知道那株有伤风化的紫藤是宋也了。   此刻,宋也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嫌弃了,沉浸在和宋丞「水乳相融」的状态中,感受着哥哥身上的气息和温度,心情无比愉悦,甚至觉得,这场生死劫太值得了。   他没敢告诉宋丞,当初他受伤了是故意瞒下去的,想着便是一死了之,让哥哥永远都记住他,也好比日日面对哥哥冷淡的脸好。   他伸出一截根茎,捧住紫藤花的顶端,宛若捧住情人的面庞,细细摩挲滑动着。   宋丞声音哑了几分,忍无可忍道,“宋也,做什么?”   “哥哥,你是不是要开花了?”   紫藤不分公母,都会开花。   “宋也,拿开你的手。”   宋丞伸出一根根茎推开宋也,刚要推开宋也,宋也口里发出一声惨痛。   “唔,我的腿疼……”   宋丞立即收回根茎,明知道宋也可能在骗他,但他现在也不敢赌。   “哥哥真好。”   “我不是你哥。”宋丞略带赌气道。   按照人界对血缘关系的定义,两人只是伴生关系,共同爬一个架子,身体缠在一起而已,所以他们根本不是什么真的兄弟。   “好吧,你好凶啊。”   “我看你精力好似恢复的不错了,那我也不必陪着你了。”   “哥哥,我的腿真的疼。”   宋丞心又软下去,伸出根茎,轻轻包裹住宋也的主干,宋也似是很开心,身上的叶子在夜幕下簌簌抖动。   宋丞不再理睬他,却悄悄让开一簇枝叶,让宋也更方便吸收月华。   夜色浓重后,宋丞有些倦了,迷迷糊糊之际,听到宋也的声音再次响起。   “哥哥,你先前说过什么都听我的。”   这句话,宋也今天至少在宋丞耳边说了几十次,宋丞耳朵都快要磨出浆了。   “哥哥,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后来变得那么讨厌我?是不是我做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宋丞的睡意瞬间没了,只觉得月色冰凉,丝丝寒意沿着叶子蔓延,包裹住躯体。他没说话,但叶子却蔫吧下去。   宋也的呼吸似乎也停了,不敢有所动作,在静静等着他回答。   就在宋也以为又会像往常一样,宋丞不会开口时,宋丞清冽的声音从叶子的缝隙中传来。   “不是我讨厌你,是你恶心我。”   “怎么会?”宋也连忙否认。   “宋也,你曾说过我恶心的话。”   宋也闻言,陷入到回忆中去,自己有说过宋丞恶心吗?   他只知道,那个时候宋丞抢了他的修炼机会,日日跟楚山君待在一起,他心里气急了。   耆老山的人都以为他生气,是气楚山君更爱哥哥,其实他气的是哥哥眼里没有他了,更在乎楚山君和修炼。   那时,他可能是对哥哥说了重话,但是绝没有真正认为哥哥恶心的意思。   “哥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从来都没有觉得哥哥恶心……”   宋丞枝叶忽然动了下,像是情绪失控,声音带着颤意。   “其实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恶心。我抢了你的修炼机会,和楚山君在山洞里闭关修炼,我以为我能变得越来越强大,却没想到楚山君将我当做炉鼎采撷。”   那段难熬的日子,宋丞曾刻意回避,此刻突然提及,才惊醒从来都没有望过那段耻辱的经历。   他被楚山君关在密室里,受尽折磨,毫无尊严,可是不敢将这件事情告诉宋也,只得每次装作修炼很快乐的样子。   即使面对宋也的冷嘲热讽,他也不能泄露半点。可是没想到有一次,宋也跟着他进了密室,待他发现时,宋也已经仓皇离开。   他想要追出去找宋也,却又被楚山君强制,予取予夺。等到他浑身是伤,找到宋也时,向宋也伸出手,宋也却推开他,骂他恶心。   他如坠冰窟,冷到心脏发颤,诚如宋也说的那样,他的确是个恶心的人。   他根本不配再和宋也在一起。   自此之后,他便与宋也拉开距离。   直到后来,司澜打败楚山君,将他从密室里救出来。司澜是唯一一个在那个肮脏地方里见到他后,褪下衣服盖在他身上的人,司澜维持了他仅剩下的最后一点尊严。   而且这么多年司澜从未用异样眼神看过他,也从未和别人说过他的事。   这便是他为何那么喜欢司澜的缘故。   宋也被宋丞的话惊到,一时之间说不出来话,怎么也没有想到宋丞会经历这样的事情。当年,他曾满心嫉妒,跟在宋丞身后溜进密室。   他隐隐约约听到密室里传来宋丞和楚山君的声音,不辨清楚,他想要凑到跟前去看,却被楚山君发现了踪迹,吓得他立即转身离开。   若是那时……他能再往里面看一眼,或许哥哥就不会再继续受那么多苦。   “哥哥,事到如今,你还在骗我,当年楚山君是想将我们兄弟俩都当成炉鼎对吗?那个时候,你早就知道这一切,所以你用尽办法保护我,让楚山君只对你……”   宋也说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9 00:15:23-2022-09-30 00:02: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文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光的y 10瓶;月色街道 9瓶;囧 5瓶;槿年简单 3瓶;云烟成雨、47310962、阅读理解十级选手 2瓶;.、一堆空白、此时良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当年楚山君最先要的是宋也, 想让宋也先跟他修炼,宋丞却主动抢了这个机会。   现在看来,种种一切, 不过都是宋丞在保护他。   而他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这么多年一直怨恨宋丞,嘲讽宋丞。他不知道宋丞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如果是他, 他早就崩溃了。   他也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为什么宋丞那么喜欢司澜了。   因为司澜是宋丞的救赎,而自己只是宋丞的拖累。   “哥哥, 我恨自己不够强大, 如果我也能向尊上那样强大,杀死楚山君,这样你也就不会……”   “宋也,你不要自责, 这与你无关。”   宋丞的声音也带着些哽咽, 宋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他从来没有责怪过宋也。   “我真是个混蛋!”   宋也说完话, 枝叶悉数覆到宋丞身上, 每一片叶子都像是有了灵魂, 在月夜下缠上宋丞,紧紧贴着宋丞的叶子。   夜风吹来, 吹得两人呼呼作响。   一直横亘在两人中间的隔阂, 在这一刻彻底消失, 宋也终于感觉到一切又都回到当年和宋丞在一起修炼的感觉。   他们的根, 他们的叶, 他们的心是那么的近。   簌簌叶子中, 传来宋也压抑的声音。   “哥哥,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   宋丞不知缘何没有回答,宋也的叶子不安分的蜷缩起来,挠着宋丞的叶子。   宋丞只好开口,“你对我只是依恋,你应该去找更适合的人……”他心里还有些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宋也。那么多年,他不肯好好跟宋也说话,也是在惩罚自己,觉得自己不配。   “哥哥,你就是最适合我的人。”   宋也说完话,不待宋丞反驳,又重新将叶子叠在宋丞身上,根茎一寸寸挪向宋丞,绞住宋丞。   “哥哥,你好像要开花了。”   “休得胡言!”   “真的要开花了,身上香香的。”   “唔,宋也……”   “哥哥,你说过什么都依着我的……”   ——   紫藤树下,谢离好奇的张望着那两株近乎融为一体的紫藤,问向曲泽,“左右护法这是在做什么呀?”   曲泽绷着个脸,带谢离离开,谢离却是充满好奇心,又问了一遍曲泽。   曲泽只好道,“他们二人是兄弟,这是亲近之意。”   “哦,我明白了。”小谢离顿时恍然大悟,然后踮起脚尖,直接扑到曲泽怀里。   曲泽下意识抱起谢离,谢离四肢紧紧箍在他身上,笑呵呵道,“我也要跟师兄亲近。”   “……”曲泽。   ——   司澜第二日醒过来时,发现身边没有昊微了,便扑棱着翅膀出去,在逐云峰附近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昊微,意识到昊微回天庭去了。   这个人每次走的时候,都静悄悄的,也不打个招呼。   罢了,反正他也要闭关修炼。   他拾了一堆佛经和梵文在山洞里,精神好的时候便看看,只是一堆佛书都看完了,也没有看到关于无妄佛经中关于虎吃佛肉的相关解释。   “佛于林中修行,适遇一虎,虎眈眈而向,佛割肉喂之。日日如此,佛成白骨,虎则啖其肉而成佛。”   字面意思倒是容易解释,恶人占着好人的功德,轻而易举成佛,而好人没好报。   那人是想通过这个道理告诉他们什么事吗?   司澜觉得,还是得找人帮忙讲解一下。   他脑海瞬间便想到了瑲珏山的神算子,那神算上通三十三重天,下知十八层刀锯地狱,万相皆在他手中的那枚龟壳中。   兴许这则佛文背后的故事,神算子也知晓。   司澜伤还未养好,便迫不及待扑棱着翅膀,飞去瑲珏山。   神算子依然是摆了个摊,摊前放着两枚龟壳,龟壳旁个染着一根立香,香火若隐若现,烟雾袅袅。   一只黑色的鸟儿,落在神算子肩上打盹。   神算子也在闭目打盹,花白的胡子随着风晃动,一身灰布衣服简单朴素,却又透着仙风道骨的意味。   司澜刚一落下来,那神算子便睁开眼,见到来人是只「野鸡」,刚想要伸手赶走它,但看到它身上的羽纹后,面露诧异。   “羽嘉。”   司澜没想到这神算子还真有几分本事,竟然能一眼认出来他的本体。   他捏着嗓子,不想让神算子知道自己是身份,结果又听到神算子道,“尊上,万万没想到您的身份竟然如此尊贵。”   “……”   沉默了会儿,司澜道,“老先生这是算到我今日会来?”   神算子捋着胡子慢慢道,“算命,只有零次或无数次,老朽知道尊上您算过一次命后,一定还会再找上我。”其实他刚刚算了一卦,今日业绩不好,只有一位顾客,还是一位老顾客。   他见这羽嘉身上的魔气有些熟悉,又是他的老顾客,自然一下子便猜到是此「野鸡」是司澜。   “……”   司澜再次短暂无语过后,开门见山道,“老先生,我这里有一则佛文无法解释,烦请您为我讲解。”   神算子诧异的看着司澜,“尊上,您还是第一位来找老朽解佛文的。”毕竟以前来找他的都是求子求姻缘求大补药的。   司澜笑着掏出一颗千年灵丹给神算子,神算子见状,眼睛里瞬间堆满笑意,将那丹药收起来,“尊上,您问,在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司澜便将那则虎吃佛肉的佛文念给神算子听。   神算子听完后,摆弄着手里的两个龟壳,口里振振有词念着东西。   只见龟壳上面被一层奇异的经文笼罩住,无数个象形字如笼网一般,笼罩住龟壳。片刻后,两枚龟壳从半空中落下,合在桌面上。   神算子不紧不慢打开龟壳,看清楚龟壳里的指示后,脸色骤然凝重起来,抬起眼眸望向司澜。   司澜看他这个表情,也不由凝重起来。   “怎的?这卦象是什么意思?”   “尊上,这卦象上显示,司尊者你最近有血光之灾。”   “……”顿了顿,司澜道,“是否危及性命?”   “可大可小,要凭尊上的造化了。”   司澜感觉神算子依然如当年,说了好像等于没说什么,心中顿时有些心疼那个千年的丹药,便宜这只万年乌龟精了。   大抵是品出来司澜神色里的丝丝不满,神算子又道,“尊上,天机不可道破。一旦道破,不仅你我遭殃,恐怕天机也会随之改变。”   他们每个人的命运早就注定好了,在天道下的那盘棋中按部就班运行着。一旦棋子走歪了,便会被重新扭正。   “那我问话,您就直接点头好了,将这则佛文给我看的幕后之人,他的意图是想要颠覆六界吗?”   神算子表情僵了一瞬,尔后摇摇头。   “那么除了你,还有谁能为我解释这则佛文?”   “三十三重天的迦恒佛祖。”神算子回答完这话,顿时忍不住在口里念了声阿弥陀佛,“尊上,您莫要问了,老朽还是帮您算算男夫吧,这个安全些。”   “……”司澜。   “您上次有按照我的要求,在黔穹沙岛等有缘人吗?”   “有。”司澜脸色微微有些热。   “您这位有缘人,法术高强,相貌英俊,身强力壮,在六界算是个万人迷。”   司澜听到这,脸更烫了,脑海忍不住想起来昊微的面容。   好像昊微确实每一个条件都符合。   “他灵台入魔,虵胆生妖,若为善,必将是大善人,若为恶,必将危害一方。”   “虵胆生妖?这话是什么意思?”   “啊,卦象上显示,他体含虵胆,应为蛇妖。”   司澜脸色有些难堪,“老先生,您确定?”   “老朽确定,老朽不可能算错的。”   司澜说不出来话,陷入到沉思中去,他确确实实是在黔穹沙岛等来昊微的。   当时也没有在黔穹沙岛附近看到别的人身影,那他的有缘人怎么会是蛇妖?   等等——   司澜脑海突然响起那日天兵天将在逐云峰说的话。   “此事说来话长,小太子前些时日被炬蛇咬伤,流落到魔界中去……”   炬蛇,那条炬蛇……难道它才是自己的有缘人?!   可是据他所知,炬蛇早就死了。   莫非昊微是在黔穹沙岛杀了炬蛇,然后被他阴差阳错捡回去,当做有缘人养着?   司澜越想越觉得离谱,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喘不过来气。   怎么会这样?   这不是在玩他吗?   司澜满脸都是羽毛,神算子看不出来他的脸色,但隐约从他的气息中察觉到他的异常,“尊上,有什么不对吗?”   司澜忍不住再三问道,“老先生,您真的没有算错吗?”   “自然,这推衍之法还从没有出过错!”   司澜顿时说不出来话了,两只翅膀悄然垂落下去,许久,又机械的抬起两只翅膀,上下扑棱着,飞离瑲珏山。   神算子不明所以望着司澜离去的方向。   卦象上显示,司澜这位夫君虽体含虵胆,但命格尤为尊贵,尊贵到他的龟壳都占卜不出来。   那司澜这是在失魂落魄什么?   司澜对那只从未见过面的炬蛇,没有感情,知晓它被昊微杀了,心里不算难过。   只是没想到他一直将昊微视作有缘人,结果昊微根本不是。那这样的话,他和昊微之间的种种不是缘分的牵引,而是凑巧罢了。   他想起来自己对昊微的那些行为举止,心中顿时无比尴尬,恨不得要以翅掩面。   难怪先前昊微总对他冷冷淡淡的,恐怕在昊微眼里,他就是一只想吃小白龙的山鸡。   他回到逐云峰后,心中那股懊恼纠结的情绪还未消散,闷得他去酒窖挑了壶酒饮着。   他不明白,他到底是犯了什么错,为什么每朵桃花都被掐断?   在这六界,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惨了吧。   他醉醺醺的趴在石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叹气。   “当初为什么要把我传送到这里来?”   曲泽走过来时,恰好听到司澜的抱怨声响起。   “难道是为了让我孤独还老不死吗?”   “……”   曲泽表情一顿,望向司澜的面容,眉头拧在了一起。   发生了什么?   怎么又让尊上恨嫁了?   曲泽将司澜送回房休息后,便去找还腻歪在一起的宋丞宋也二人。   多年前,魔界曾开展过一次选妃,不过当时尊上克妻名声甚嚣尘上,魔界女子们听到这事后纷纷定亲,怨偶琴瑟和鸣,就连寡妇也梅开二度……   最近这段时间,尊上的名声好了些许,最重要的是那个一直在外散播尊上克妻的人,估摸着现在在卿卿我我,也没有闲心造谣了。   想到这,曲泽看向那株长得稍微高一点的紫藤,“宋也护法,我想在魔界为尊上重开选妃事宜。”   宋也探出一截根茎,望向曲泽,“选妃,那选男的还是选女的?”   曲泽忽然沉默了下去。   “曲泽,怎地突然想要给尊上选妃?”宋丞问道。   “尊上从瑲珏山回来后,心情似乎不太好。”   “那便选吧,不过魔界男男女女素来随心所欲惯了,他们不一定愿意参加选妃事宜。”   魔界与人界不一样,普通凡人若是选进宫中为妃,那是山鸡变凤凰。而对于魔界来说,大家对婚契看的并不那么重,更注重的是看修为。   尊上虽然修为高,但是修的又不是双修心法,再加上「坏名声」在外,所以没有男魔女魔会盼着嫁给他。   “那便威逼利诱,双管齐下,哄着他们来报名。”宋也淡淡道,说完话,便看着身边的宋丞,本以为宋丞听到司澜选妃,会反应激烈的,却没想到反应很平静。   宋丞察觉到宋也的目光,但不看他,继续问向曲泽,“先前待在尊上身边的那位男子,他不是尊上的命定之人吗?”   曲泽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看尊上现在的样子,那人应该不是尊上的命定之人。”   宋丞没再说话,宋也心里生了危机感。   以前宋也知道宋丞喜欢司澜,便忍着心绞痛,撮合宋丞和司澜,所以司澜「克妻」名声的推广,少不了宋也的推波助澜。但现在他和宋丞敞开心怀,讲清楚一切;   “那便快些为尊上选妃吧,我看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胖的瘦的都挑一些。”   “……”曲泽。   “……”宋丞。   曲泽很少处理魔界事务,主要是负责司澜日常之事,所以选妃这等事宜只能交由两位护法来做了。   “那就劳烦二位护法了。”   ——   另一边,昊微回到天庭后,便召来虞无道和司命仙尊。   当年他历劫下凡赎罪,除了母后知晓此事,便就只有这二人。   他的命数八字,也是由这二人批下来的。   虞无道被匆匆召过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昊微面色严肃的模样,心想这出的纰漏估计还不小。   这段时间,昊微都在魔界待着,莫非纰漏是跟那个魔尊有关系?   “尊上,您确定要重拾那段记忆吗?”虞无道问道。   那段人生,昊微背负天煞孤星之命,孤苦凄凉之运,一生不得所念,不得所思,不得所爱,最终生无所恋,失无所失。   这样凄惨的经历,找回去也只是场折磨。   “嗯。”昊微只想知道,他和司澜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纠葛,“无道,司命,当年我历劫时,你们可知道太虚神君在做什么?”   司命拨弄着紫薇玉盘,拧眉道,“太虚神君那时应是在人界太虚山长眠,陛下为何突然要问及太虚神君?”   昊微脑海忽然间闪过一个念头,兴许太虚神君之所以会将司澜认作「小太子」的娘亲,是因为太虚神君知晓他和司澜曾有过一段故事。   不过,这也只是他的猜想。   “我怀疑我可能在人间历劫时见过太虚,司命,你现在能找回我的那段记忆吗?”   司命还在拨弄着紫微玉盘,调整了指针方向后,才开口回复道,“陛下,紫薇玉盘中存有您的记忆,您确定真的要找回去?”   “嗯。”昊微坚定道。   司命闻言,便将紫薇玉盘放到昊微眼前,昊微低头望去,只见玉盘中间已经出现他在人间的生辰八字。   那些汉字在慢慢飘动着,尔后融合到一起,迸发出一束金光,下一瞬,昊微曾可以隐藏的记忆悉数回到脑海里。   他想起很多事情。   这一世,他投胎为禹朝崇明威将军之子,他刚一出生,崇府便被诬陷造反,遭遇抄家之难,男的悉数被杀,女的发配进乐坊为侍奴。   而他被马夫藏在肚子里悄悄带出府,隐姓埋名,养在了山林间。   马夫在他刚会说话,便将崇府发生的一切告诉他,让无时无刻不再向他灌输复仇的理念。   他五岁那年,马夫患了重病,垂死之际将他托付给村子里一对不能养育的夫妻。   他六岁时那对夫妻忽然生下儿子,他便成了碍眼的存在,仅以十两银子被那对夫妻贱卖到下一户。   下一户是个瘸腿老光棍,年纪五十有余,买下他,是为了让他干活,帮他养老。   他七岁时便已经会上山打野兔野鸡,下地里做农活,烧饭做菜更是不在话下。然而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迎来战乱,村里的人被迫北迁躲难。   那老汉在半路上发瘟疫死了,而他亦是患上瘟疫,被人扔进死人岗。庆幸的是,他没死掉,发了两天两夜的高烧后活了下来。   八岁时,便已经能独立养活自己,随着大部队一路逃难至北方,中间停停走走,七年后回到了他出生时的都城。   他没有忘记马夫对他说过的话,崇家男子,已经死完,但崇家还有三十七口女眷等着他救出。   崇家的冤屈,也在等着他洗刷。   他独居一人留在山脚下生活,因为性格沉闷,独来独往,很快变成了村民口里的「另类」。   他和司澜的相遇是在禹朝二十五年,那一年,他十七岁。   他在山上打猎时,看到一个黑色的东西从天上笔直掉落下来,坠进湖水内,激起一团旋涡。   他好奇走近湖里,从那团漩涡中,捞出来一只被烧的黑黢黢的野鸡。   那野鸡气息近乎于无,身上沾满鲜血,估摸着是被野兽咬的。   他没多想,提着野鸡回去,结果在半路上,被村里的兰兰给拦下。   兰兰皱眉上前,义正言辞道,那是她家的鸡。   他看了一眼手里的野鸡,想着还没在村子里见过这般焦黑的鸡,但既然兰兰已经说了,他也不想跟女孩子计较,便将那野鸡给了兰兰。   之后,这个小插曲便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某日,他上山打猎,看见角落里站着一个身穿青衫,面容苍白,五官却美丽到有些妖冶的男子,瑟缩在山腰的一处荆棘中。那人神情脆弱,惹人怜爱,像个专门勾人魂魄的妖精。   大风吹过时,青色的身影若隐若现,若有若无。   昊微忽然意识到,眼前的青衫男子不是普通凡人,恐怕是山间精魅。   他想起来古书中关于精魅的记载,这种精魅专门魅惑人,靠吸食人的精魂来修炼,他便不敢再看那缕精魅,匆匆离开。   只是第二日,他上山时,依然又看到那缕青色身影,还站在原地。   那男子神情呆呆的,眼神没有焦距,脸色比前几日更苍白了,对外在的一切好似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会有这么蠢笨的精魅?都不会魅惑人。   该不会是新来的吧……   昊微暗暗在心里想着话,撇开头上山去。   只是不知缘何在打猎时,他脑海总是忍不住想起那道青色身影。他觉得应是这妖精作法了。   于是下山的时候,昊微便绷着脸,对那个彳亍的精魅冷冷道,“这条山路几乎只有我一人路过,你守在这里,骗不到人。”   那精魅闻言却不说话,依然木讷站在那儿。   昊微拧着眉头看向对方,这时,对方忽然转动着眼珠子,朝他望过来。   他心神一顿,迎上对方漆黑的视线后,心脏扑通扑通加速跳动着。   他以为自己中了惑术,来不及斥责精魅,便僵硬的撇开头,又匆匆下山。   不要跟精魅对视。   尤其是这种蠢蠢呆呆的精魅。   他努力在心里劝诫自己,路过村口的时候,与医师模样打扮的人迎面碰上,他听到那位医师在和兰兰说着话。   “我瞧那位公子不像是患病,而是得了离魂症,他应该是魂魄受了伤,体内缺少一缕精魂。”   “医师,那该怎么办?”   “恐怕你得找得道高人,帮忙招魂。”   “多谢医师。”兰兰道。   作者有话说:   主cp不虐!!再次提醒一下!!   感谢在2022-09-30 00:02:53-2022-10-01 00:18: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hmy 15瓶;半月城 5瓶;阅读理解十级选手 2瓶;啊、蓝莓小娘子、顾北、一堆空白、此时良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昊微看了一眼兰兰和医师, 并未听清他们的对话,只隐约听到「公子」、「魂魄」等字眼,他也便没有想多。   晚上, 他刚睡着, 窗外忽然下起漂泊大雨,雨滴如石块砸在房檐和地面上, 噼里啪啦, 惊得人睡不着。   昊微从床上坐起来,合严窗户,不知怎的想到了山腰上的那只的精魅。   下这么大雨, 精魅会不会被淋湿?   不过这与他有何干系?   他重新躺回床上, 闭上眼睛,但脑海止不住想起那道青色单薄的身影。荒芜荆棘中,青色身影有时清晰明艳,有时淡到近乎于无……   昊微明知道不该去想精魅, 可越是这样越想他。   那个看起来蠢蠢呆呆的精魅, 会不会不知道躲雨啊……如果被雨淋湿了也没什么事吧……   算了,还是去看一眼。   至少那个精魅暂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大雨还在下, 昊微披着草帽草衣, 拿着行灯, 小心翼翼护着火苗,走向深山里。大山常年被大雾笼罩住, 山间野兽鬼魅多, 因此村子里很少有人去那儿。   昊微平日里也都是白日才敢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夜间爬山。   他找过去时, 看到那个青影果真一动不动, 还待在原地。   大雨淅淅沥沥落下, 落在他的身上,他头发黏了几绺在脸上,月夜下,显得他那张脸越发苍白无助。   昊微心蓦然怔了下,这一刻想着的却是他应该早些来,在大雨还未下的时候就来找精魅。   他上前朝精魅伸出手,黑暗中,精魅的面容不甚清楚,但似乎也被他这个行为吸引到。尔后,像是好奇的小孩子,精魅缓缓伸出手来,与他相握。   他先前看精魅身形若有若无,还以为他不会化作实体,却没想到精魅竟然有实体,只是体温异常的低,指间夹杂着湿漉漉的,竟瘆出几分寒意。   他攥紧对方的手,带着他下山。   冰冷的雨扑在脸上,夜风在耳边呼呼作响。行灯早已被大风和暴雨吹灭,但好在今晚月色不错,尚能为二人照亮夜路。   回到家后,精魅呆呆的坐在小板凳上,一身青衫贴在身上,露出纤细修长的身段,衣摆下雨不停向下坠落。   昊微打来热水,放到精魅面前去。   “你先洗漱一下,明早你就离开村里。”   这么笨的精魅根本不可能骗到村里的人,还是早些离开好。   昊微如是想到。   司澜那缕精魂闻声,抬头看向他,眼睛湿漉漉的,眼底带着一丝血色,好似哭过一场。   昊微迎着他的视线,心肠软下去,莫名生出些不忍。   脑海里甚至闪过一瞬念头,要不自己分点精气给他吸一下?   当作做好事好了。   但很快,他又摒下这个荒唐的念头,觉得自己疯了,真的被这个精魅勾的失去了心智。   “你不洗洗吗?”昊微冷下脸色,硬邦邦的说着话。   司澜挪了挪脚,像是听不懂昊微的话,窘迫的看着昊微。   昊微怀疑这是只才入世的精魅,可能压根听不懂人话,心里不由有些无奈,觉得自己带回一个麻烦。   先前怎么就心软了?   他走到精魅跟前,示意脱衣服的动作,“明白了吗?”   司澜不说话,歪着半边脑袋,眼神有些迟钝,尔后,司澜缓慢试探性的将手放到衣带处。   昊微点点头,露出赞赏之色。   司澜见状,下一瞬,便扯开衣带,青色外袍掉落在地上。   白色里悉数贴在司澜身上,司澜不觉尴尬,继续扯掉里衣,露出白皙干净的身体。昊微来不及避开目光,便看到他脱完衣服的样子,昊微顿时红了耳根,正欲说什么,见到他下一瞬端起木盆,将整盆水迎面浇下去。   “……”昊微。   本来因为下雨,屋里受潮,地面湿湿的,现在被司澜这么一倒,地面直接成了一滩湿地。   屋外,大雨还在下着,夜风裹挟着硕大的雨滴,沿着门缝和窗柩吹进来。   昊微在这一刻,只觉得心都凉了。   而肇事者做错事后,却一脸无辜,懵懂的看着昊微。大抵是有点冷,司澜肩膀瑟缩,眉心微微蹙起来。   昊微深呼吸口气,平复下心情。   不用等明日,只要这雨停了,便将这精魅扔出去。   不过,他终归是心软,不忍看精魅光着身子受冷的样子,便找来一套粗布衣服,让他换上。   可惜司澜根本不会穿衣服,拿着衣服直接裹在腰上面,偏偏还只裹了前面,后面没有裹住。   两瓣白白嫩嫩的肉,紧俏挺致,随着司澜的动作微微晃动,在这昏暗的光线中,无端让人口干舌燥。   昊微脸色腾的一下红了,咬牙切齿,颇为恨恨的将衣服夺过来,目不斜视,肢体僵硬的将衣服裹在司澜身上。   他比司澜高一个个头,衣服穿在司澜身上,松松垮垮,衬得司澜活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穿完衣服后,昊微发现司澜伸出手,眼神定定的望着他的面容,指尖落在了昊微的下颌上。昊微下意识握住他的手,阻止他的动作,眼神在迎上司澜「天真无邪」的目光后,忽然意识到一个事。   人界有傻子,精魅族想必也有傻子。   司澜可能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才入世的精魅,而是一个傻子。   因为一个再怎么不懂世俗的人,也不会这么傻。   想通这一点后,昊微无奈扶额,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捡回来一个傻子。   罢了,就当做一次好事吧。   他平日里睡觉简单,用木头堆砌出一张床,上面铺着草席子,好在这张简陋的床比较大,够二人睡觉。   他实在有些困了,将那小傻子塞到床里面后,便合上眼,很快陷入到熟睡中去。   等到他第二天起床时,发现司澜竟然蜷缩在他的怀里,浅浅睡着。   司澜睡得很香,眉眼安宁,呼吸平稳,双腿曲起,膝盖紧紧贴在他的小腹上。   “……”   他脸色微变,拉开和司澜的距离,司澜听到声响,也从睡梦中醒过来,眼睛半眯着,神情带着几分倦色和奶气。   昊微道,“醒了?知道怎么回去吗?”   司澜眨巴了下眼睛,静静望着昊微。   昊微心里一顿,拧眉道,“你该不会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   这句话司澜也不知道听没听懂,竟又歪着脑袋,挨近昊微几分,脑袋恰好靠在昊微胸口上。   他什么记忆都没有。   他只是三魂七魄中的一魂幻化而来的,不具备正常人的情感和理智。   昊微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好心,现在竟然脱不了手了。这只精魅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那也回不去了。   他若再将他扔到深山里,似乎有些不道德。他低下头看着怀中酣睡过去的精魅,无奈叹了口气。   早晨,他煮了粥,放到司澜面前,好奇司澜吃不吃。   司澜望着粥,端起碗,眼见要迎头倒下来时,昊微手疾眼快抢了过来。   “你要做什么?”   司澜不解的看着昊微,以为这个「粥」也是让他洗澡的意思。   昊微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怀疑这个精魅就是因为傻,所以才被逐出族群,来到人间的吧。   昊微端起粥,拿着汤匙舀了一口,示意给司澜看,教他怎么吃饭。   司澜虽然笨,但好在看一眼便记住了,他也学着昊微的模样,舀粥送入嘴里,只是吃不惯,眉心慢慢蹙起来,脸上露出来委屈的表情。   昊微见状,喃喃道,“那你是要吸食人的精气吗?”   他只在古书里看过对精魅的介绍,但还知道他们该怎么吸食人气的,而且古书里的精魅,都是女子采撷过路的男子。   这这男精魅,也要采撷男的吗?   昊微脸色微微红了起来。   司澜根本听不懂昊微在说什么,只是茫然的望着昊微,目光落在昊微上下启合的两片红色唇瓣上。   尔后,他好奇的踮起脚尖,走到昊微跟前去。   昊微屏住呼吸,眼神定定看着他。   这……这是要采撷他的阳气吗?   这个精魅都不会伪装一下?   趁他睡着的时候再采撷?   司澜伸手轻轻触碰着昊微的唇瓣,昊微的唇形很好看,唇瓣饱满,颜色宛若枯萎玫瑰,他很好奇,声音是怎么从这两片唇瓣里传出来的。   他想要扒开昊微的唇瓣,却被昊微抓住了手。   昊微眼神略微躲闪,“干什么?”   对面的人依然是一副好奇的模样,不说话,只睁着乌黑的眸子看他。   昊微松开他的手,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道,“我先上山打猎了,你在家等我。”   顿了顿,昊微又继续补充道,“你若是记得回去的路了,就自己回去。别在人间待了,这里没有傻子会让你吸□□气!”   然而昊微刚出门没多久,心里就有点担心司澜,也在担心他的茅草屋。   他的那两间茅草屋,会不会被司澜给折腾没了。   他没了打猎的心思,仅打了一只野鸡和野兔,便急匆匆回去。因着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山路湿滑,他下山时腿脚不稳,磕在了石头上,手肘掉了一大块皮。   他吃痛皱起眉头,看了一眼手臂,继续赶路,等到他回去时,发现司澜已经不在了。   房间里没有司澜留下的一点痕迹,就好像这个人压根就没有存在过,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   昊微心情忽然有点低落,不过面上还是笑了下,“希望这个蠢笨的精魅能早到回去的路。”   他将捉来的野兔子放了血,扒掉兔皮,洗刷干净,架起小火,打算烤个野兔子吃。   趁着烤兔子之际,他在边上砍木柴。   噼里啪啦的声响,让他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等到他察觉到不对劲时,转过身来,看见那个已经离去的精魅不知何时又出现了,并且还拿着他的野兔子,一脸惬意的在啃着。   “……”昊微。   昊微心里惊诧的同时,莫名又有些愉悦,只是他自己没有注意到。   他走到司澜跟前,司澜大抵也觉得偷别人的野兔子吃不太好,于是弱弱的将野兔子还给他。   他看了一眼被司澜啃的稀巴烂的野兔子,哭笑不得道,“你不是精魅吗?怎么会吃野兔子?”   司澜没说话,见他不肯接野兔子,便又弱弱缩回手去,一副苍白可怜模样。   昊微只好道,“我还有野鸡,这兔子便给你吃了。”   司澜那张木讷的脸上顿时流露出来一点表情,眼睛如小鹿般湿漉漉的,闪烁着暗光。   昊微不动神色避开他的目光,重新去做饭,他拔了野鸡毛,洗干净野鸡,架在小火上烤着。   司澜似是对野鸡有些好奇,拧着眉心,一动不动看着被烤焦的野鸡。   昊微还以为他没有吃饱,在野鸡烤熟后,扯了快鸡腿给司澜,“还吃吗?”   司澜顿时一趔趄,身体向后倒去,似是被吓到,瞪着眼睛看昊微。   昊微挑了挑眉,还以为他嫌弃野鸡,便告诉他,“烤鸡跟烤野兔一样香,真的不尝尝?”   司澜突然站起身,身上还穿着昊微的黑色长袍,宽松迤地,眉眼透露出冷淡的拒绝,转身跑回了屋,像是在发脾气。   昊微咂了咂舌,这个小精魅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难道是气他只给他一只鸡腿吗?   昊微填饱肚子后进屋,看见司澜还在生闷气,那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睛,蓄着怨气,直勾勾瞪着他。   昊微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踟蹰道,“那下次……我把整只烤鸡都给你?”   司澜闻言,眼里怨气更重了。   昊微实在抵不住,便岔开话题,“你先前去哪儿了?”   这个小精魅长相异常的俊美,脑子不好使,若是在村子里乱跑,难免会被有心人盯上。而且现在战乱不断,要是被土匪头子掳走了,他救都救不出来他。   问完话之后,昊微才想起来这个小精魅不会说话,便又叮嘱道,“你不要在外面乱跑,外面有些危险。”   明明昨晚之前,昊微还觉得危险的是吸人精气的精魅。   现在转眼变成村民们是危险分子了。   司澜眉心动了动,算是回答昊微的话。   昊微也没指望他能给多少反应。   昨晚夜风将屋顶掀了一处,昊微便编着茅草,将茅草捆成一摞摞放在地上。司澜见了,也在边上帮忙,只是越帮越忙。   他不会捆茅草,将茅草抖的到处都是,昊微无奈摇摇头,让他去边上坐着。   结果没一会儿,他像是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一下子捧住一把茅草,仿佛献宝一样举到昊微跟前。   昊微定睛一看,才发现司澜手里捧着条只小青蛇。   “……”   那小青蛇大抵是被吓住,哆嗦着身体忘了逃跑,就这么缩在司澜手中。   昊微表情微微凝固住,心里有点怕这种通体细长的生物,连忙将小青蛇从司澜手里打出去。   小青蛇落地后,一路逃窜,撞到桌腿边,将昊微家里的唯一一件待客家具撞倒在地。   木桌子咔嚓一声,一条腿断裂开来。   昊微眼神顿时黑了几分,偏偏那小青蛇还继续逃窜,不从门槛出去,却是沿着墙壁,逃到窗户那儿,直接穿破纸糊的窗柩,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后山中。   “……”   昊微扶额,昨晚大风已经将窗柩吹破了几处,又被这小青蛇这么一破坏,怕是得要重新糊一个。   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屋顶、窗户、桌子,全出问题了。   他看着这个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忍不住叹口气。   司澜大抵是觉得自己闯祸了,略微局促的站在原地,眼神轻轻瞟向昊微。   昊微对上他不自在的目光,哭笑不得,“你没被蛇咬到吧。”   那小青蛇是条毒蛇。   司澜微睁眼睛,听不懂昊微的话,昊微便走过去,主动检查着司澜的身体,掀开那宽大的袍子时,才发现司澜身上竟然冒出些红色痘痘,不似中毒,倒像是过敏了。   “你先前是不是去了旮角处?”   这村里到处都是怪木和野物,山间更多,是以平常人不防范好很容易过敏。   司澜比划着手势,昊微大致明白了,在他走后没多久,司澜便出门去寻他了。但大抵是没有寻到他,又折步回来了。   这个小魅精,倒是方向感不差。   昊微叮嘱司澜,“你在家等我,我去给你买药膏。”   司澜眨巴了下眼睛算是回复昊微。   天色又阴沉下去,层层乌云交叠在一起。山风吹的树叶呼呼作响,隐有雨滴落到身上,昊微加快脚步,迎面遇到两人,离近看了其中一人是上次抢他野鸡的姑娘,兰兰。另一人不是村子里的,模样做术士打扮,手里拿着两只铜铃。   两人的交谈声在呼呼风中,若隐若现。   “既然他是在这附近发现的,他的那缕精魂可能也在这附近,待雨停后我施个招魂术,看看能不能让他魂魄归位。”   “多谢大师了。”   ……   昊微走到村口,来到老医师家里,赊账要了瓶治疗过敏的膏药。他刚买完药,外面大雨忽然哗啦啦落下,雨势大到形成一片雾蒙蒙的珠帘,将眼前的景色都给遮盖住。   “崇郢啊,你不若等下再走。”老医师劝着话。   昊微想着那人难受的样子,没做耽搁,谢了老医师后便冲进大雨中。   老医师刚拿出斗篷,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看到昊微已经离开了。   下了雨的地面格外湿滑,淅淅沥沥的雨砸在地上,砸出大小不一的坑。昊微只得小心迈着步,又逢阵阵大风袭来,吹得他衣衫晃动,五官都要吹得扭曲了。   他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差点被这风给掀倒。   他心里不禁担心起家里的司澜,不知道那精魅看到这样的大风会不会被吓坏。   他住在村子的末尾,茅草屋位于山脚下,地势一路向下,崎岖泥洼,所以除了他,村子里其他人都不在这住。   而他之所以住在这里,也是捡了人家不要的破房子,暂且落脚。   他刚下了陡坡,便看到司澜站在大雨中,而他的那两间小屋子,被掀翻了屋顶,倒了一面墙。剩下那三面墙,则在在大雨中摇摇欲坠。   “……”昊微。   见到他出现,司澜有些局促,伸着手比划着东西,似乎想表示这房子不是他推到的。   他顾不得其他,将司澜从房子中拽出来,那另三面墙若是倒塌了,没准会砸到人。   好在昊他每次上山打猎,都有留意山里的情况,知道有一处山洞暂且可以避雨。   他拽着司澜的手,两人跌跌撞撞朝深山里走去。   树枝被大风吹的哗啦啦作响,宛若野兽的触手在前方招摇鼓动,司澜见了,心里有些害怕,便紧紧挨着昊微。   昊微察觉到他的恐惧,本来拽着他的手,变成搂在他的腰上,他则顺势躲进了昊微的怀里。   来到半山腰处,昊微扒拉开野草,露出一个一人高的洞口。   微暗的光线照落进来,看到山洞里同样来了些避雨的小动物,野鸡、刺猬、麻雀等。   那些小动物没想到会突然看见两个人出现,顿时发出警告声,但在绝对体型的差距下,它们还是迫不得已让开一条路。   昊微攥着司澜的手,叮嘱道,“小心点,石洞有点洼。”   司澜动了动手指,算是回应昊微的话。   山洞尽头宽敞了些,里面有个巨大的石头,那个石头表面已经被昊微磨平,上面还铺了层茅草。往日里,昊微在山上打野累了的话,会到这里小作歇息。   昊微拿起燧石,上下碰撞,没一会儿便冒出来星火,点燃起火把。他脱掉衣服,下半身仅穿着一件小衣,将湿衣服放在火把附近烤着。   司澜也在学着昊微,将衣服全都脱下来,只是他没有穿小衣,身子光溜溜的。兴许是过了一日,对人情世俗有所了解,不似昨日那样懵懂。他拘谨的扭着腿,妄图遮掩什么。   昊微轻轻咳嗽一声,将一旁捆扎好的茅草递给司澜,“先拿它遮挡下,衣服很快就能烤干。”   司澜似懂非懂,抱着茅草,身体蜷缩到一块儿。露出在外的脊背和后颈形成一条流畅的线条,白皙的肌肤还有一块块过敏的地方。   昊微绷着个脸,掏出膏药,走到他身后,帮他涂抹后背过敏的地方。触碰到他的皮肤时,昊微指尖一顿,感觉对方的皮肤滑腻如玉脂,吹弹可怕。   昊微甚至怀疑,自己稍稍用力可能就会搓破对方的皮肤,便放满了动作。可动作放慢后,便让他更加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的每一寸肌肤纹理。   想来这个精魅从没有受过苦,皮肤异常的白就算了,还细腻温软,比刚出炉的嫩豆腐都要软上几分。   过了会儿,他感觉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山洞内。他怀疑自己闻错了,便暗暗嗅着,确定空气中的确是有一股香气。   而这香气……   好像是来自于司澜身上。   他忍不住低下头,凑近司澜后背,刚刚被涂抹了药膏的肌肤,白里透红,细小的毛孔好似在散发着香味。   他凑得更近了,想要一探究竟,然而这时司澜刚好转身。   他猝不及防和司澜的面孔撞到一块儿,两人的鼻子轻轻碰到,刹那间,那股香味变得浓郁起来,浓到让他心跳失序。   而从司澜口中呼出来的气息,似乎更香甜……   作者有话说:   迟来的国庆节快乐!为隔壁预收文《上将的beta恋人》求个预收——   文案:   虞深是一个没有信息素的低级beta,未婚夫却是帝国唯一一位S级的alpha,陆锦焱。   虞深因此成了星际适婚omega和beta的眼中钉,为了减少大家的敌意,也为了配得上陆锦焱,虞深加入机甲训练营,成为一枚初级机甲师。   第一次执行任务时,虞深操控着一条断了腿的机甲,在战场上艰难行走,而陆锦焱却站在飞船上,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看着虞深。   站在陆锦焱身旁的是同样稀少的S级omega副将,宋栩。   某日,虞深感觉自己好像要二次分化,打电话给陆锦焱,陆锦焱却冷冷挂断电话。虞深只得独自去买抑制剂,结果买错了抑制剂,导致浑身冒出奇异的红色瘢痕,大出血被送往医院,他的生z腔发生变异,已经无法再孕育子嗣。   陆家知道情况后,立刻商量退婚的事情,似乎怕虞深黏着陆锦焱不放,给了虞深一大笔钱和一颗小行星作为补偿。   虞深身体出了问题后,不再适合操控机甲,退役的那一天,基地忽然遭到阿斯塔星球怪兽袭击。虞深和一众机甲师临危受命操控着机甲杀出一条血路,撤离时,虞深的机甲却出了问题,跌落进废墟,被阿斯塔怪兽渐渐围住、吞噬。   最后一眼,虞深看见陆锦焱带着宋栩,乘着飞船渐渐远去。   ——   “上将,宋副将受伤严重,我们要快点撤离。”   “基地还有谁没有撤走?”   “只剩下一个初级机甲师。”   陆锦焱望了一眼那个渐渐被怪兽埋没的机甲,权衡后下令撤走离开。   “那个初级机甲师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做虞深。”   “什、么、名、字?”   “虞……深……”   ——   八个月后,陆锦焱代表蓝星去和阿斯塔星球谈判。   王座上,被一众怪兽紧紧环绕的阿斯塔国王,缓缓朝陆锦焱抬起头,露出个熟悉却又陌生的笑容。   “好久不见,陆上将。”   陆锦焱彻底失控。   ——   感谢在2022-10-01 00:18:16-2022-10-02 00:1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路西菲尔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因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早 30瓶;今夜雪 20瓶;胖虎蠢、慕名、因果? 10瓶;48095841 7瓶;愿为君倾尽所有 5瓶;一堆空白、阅读理解十级选手、翩翩紫衣、.、蓝莓小娘子、6304348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好生奇怪啊。   难道这是精魅一族的惑人手段, 故意用香气来勾引人?   想到这,昊微收敛眉心,眼神带着几分警告, “不要妄图对我施展惑术。”   话落, 昊微收回手,与司澜拉开距离, 只是弥漫在山洞间的香气仍然弥漫在他的呼吸间。   司澜不解的看着他, 不明白他怎么突然生气了。司澜伸手想要触碰他,他却避之如蛇蝎,又向后远离司澜几分。   司澜虽是不通世俗, 但此刻也隐约明白, 他讨厌自己。司澜慢慢缩回手,向后挪着步子,远离昊微几分,一个人抱着茅草, 蜷缩在角落里, 像个受气的娃娃。   昊微看他这副模样,心里又忽然生出些后悔。   他刚刚是不是把话说的太重了?   那股香气会不会不是惑术而是他的体香?   其实昨晚司澜窝在他怀里时, 他也隐约嗅到那股香味, 只是不像今日这般浓郁。   昊微越想, 心里越有些懊悔,正不知所措时, 看到角落里的司澜似乎有些不对劲, 身体轻轻抽搐抖动起来。   他走到司澜跟前, 拧眉道, “怎么了?”   司澜眼睛倏然瞪大, 失去焦距, 仿佛发病了一般,身体呈现出扭曲的状态。   昊微连忙蹲下身,见到司澜的身体呈现透明状,就像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若隐若现,好似随时要消无。   一只手紧紧拽着昊微的衣袖,似乎很难受,五官因为疼痛而扭曲起来,眼眶泛红,眼泪吧嗒吧嗒落下,落到昊微怀里。   昊微顿时心脏梗住,看着怀中渐渐要消失的人影,忍不住抱紧他,“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难受?”   此刻司澜口里传出来呜咽声,细弱如蚊,却让他听得肝肠寸断。   好在,须臾后,司澜本来快要消失的人形又慢慢清晰,身体从剧烈抽动中平复下去。   他呼吸也变得平稳,两颗黑色眼珠仿佛被水气笼罩住,湿漉漉的,小巧精致的鼻翼上渗出来细细密密的汗水,整个人像是才洗过澡一般。   昊微不知道他怎么回事,察觉到他情况稳定起来,拧眉问道,“你……好些了吗?”   司澜没说话,长睫轻轻眨动,刚刚脑袋里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有个人一直在念「魂来魂来」,让他很痛。他将脑袋埋到昊微怀中,一只手拽着昊微的胳膊,闭上眼睛,仿佛紧紧贴着昊微,能让他舒服些。   因为先前的抽搐,导致身上遮羞的茅草不知何时被扔到一边去了,此刻他浑身不着一缕。   昊微也只穿了个亵裤,两人挨在一起,清晰的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透过皮肤,传入进血液里。   昊微的血液仿佛被热火点燃了,将身体烧的浑身发红,发烫。   他想推开他,但看他如此黏着自己的模样,又忍了下去。他只得僵硬撇开头,目光直视外面,逼迫自己不要乱看,不要乱想。   直到怀里的呼吸声越来越平淡,他才微微垂下头,看了一眼司澜。   司澜发绳松开,乌发垂在身后,几绺发丝不知是夹杂着雨水还是汗水,黏在他身上,与白皙的肌肤形成黑白分明的对比。   昊微喉结不自觉上下浮动,想着这小精魅,是真的傻。   就这么相信他吗?   直接裸着身子睡在他怀里……   也不怕他是个坏人。   昊微轻轻放开他,将茅草盖在他身上,然后到洞口捉了一只野鸡和两只麻雀,简单的放了血,掏空五脏六腑,架在火堆上烤着。   司澜是被一阵香味惊醒的,慢慢睁开眼睛,从地面上坐起来,目光落到火堆上,视线渐渐凝聚在那只被大火炙烤着的野鸡,脸色陡然白了下去。   他缩了下肩膀,离火堆远了几分。   外面的大雨已经停了下来,昊微从外面回来时,便看到司澜目光一动不动看着烤鸡,想起来昨日司澜对烤鸡的态度,他便道,“你若不喜欢吃烤鸡,那试试烤麻雀?”这两只小麻雀,是他特地为他烤的。   司澜却闻言吓得更厉害了,直接抱着茅草,一路后退,退到角落里。   他将那麻雀当成小鸡崽了。   这个人真可恶。   杀了鸡妈妈,还把小鸡崽也一同烤了。   昊微没想到他对麻雀也抵触,踟蹰了下,转身走出去。   司澜不明所以的看着昊微离去的方向,等了会儿,昊微也没有回来,他心里便以为昊微不要他了,顿时难过起来。   他还记得遮羞,套上边上宽大的衣服,慢慢走出去,站在洞口张望着。   他不知道该去哪儿找昊微,正犹豫时,耳旁忽然传来一声低吼。   下一瞬,只见一个长着土黄色毛和黑色斑纹的凶兽,从森林伸出朝他跳过来。   他吓得连忙躲进洞里,那虎兽也窜进洞里,低低嘶吼着,像是在威慑猎物,一步步逼近他、   他踩到一处洼地,不小心跌倒在地上,那虎兽见状立即朝他扑过来。   他仓皇翻个身,让那虎兽扑了空,可虎兽迅速调整身体,又朝他冲过来。眼见要伤到他,身后传来昊微紧张的声音。   “小精魅!”   那虎兽闻声,转头看向身后的昊微。   昊微顺手操起地上的一截木棍,一边与虎兽周旋着,一边指着那火把,示意司澜用火把击退虎兽。   司澜虽然呆,但此刻竟然开窍了,也隐约明白昊微的意思,悄悄靠近火把。   虎兽察觉到司澜的意图,张嘴怒吼着,猛地扑向司澜。   司澜还未来得及碰到火把,便被虎兽咬住。   昊微见状,顾不得其他,立即冲到跟前,举起木棍对着虎兽的脑袋打过去。   可那虎兽仿佛感受不到疼痛,死死咬住司澜的一只胳膊不松。   昊微只得拿起火把,对着虎兽的眼睛烧过去,它这才感觉到害怕,怒吼一声,不情不愿松开嘴。   昊微步步逼近它,想宰了这只凶猛虎兽,下山卖个好价钱。   虎兽被他一步步逼得后退,眼神躲闪,瞥着一旁,似乎想找机会逃跑,可是昊微不打算放过它。   抓了这只虎兽,能去镇子里卖不少钱。   昊微看了一眼洞口,那儿有个洼地,果不其然虎兽后退到那儿时,身子不稳,踉跄歪倒。   下一瞬,昊微冲过去,举着火把迎面狠狠砸向虎兽,虎兽顿时被砸的头破血流,脑袋上的毛也被烧糊了。   昊微欲给虎兽的脑袋重重一击时,山洞里这时突然传来司澜的一声「啊」。   他立即放弃猎杀虎兽的念头,转身回去看司澜。   只见司澜扯着身上衣袖,那衣袖已经被鲜血浸湿,部分布料甚至被虎兽的牙齿咬进了血肉中去。   司澜扯不开衣服,痛得脸色苍白,眼角含着泪,一副可怜无助的模样。   “别动,我来帮你。”   昊微听到洞口的声音,估摸那虎兽逃走了,便放下火把,伸手帮司澜扯衣服。   司澜的整个右胳膊都被鲜血染透,皮肤上有几个窟窿眼正源源不断的冒着鲜血。   昊微看着这副惨状,心脏瞬间揪在一起,好似这几个窟窿眼长在自己的手臂上,手臂此刻痛得不行。   他微微颤动替司澜擦拭血迹,眼眶带着点猩红,“你好歹是个精魅,怎么连只虎兽都打不过。”   司澜颇为委屈模样,秀气的眉峰皱起,眼睛一瞬不瞬看着胳膊肘上的四个窟窿眼。   那虎兽那么大一只,冲到他跟前,他怎么打它啊!   昊微正打算背他去山下看医师,转眼却发现他胳膊上本来还在流血的窟窿眼自动止血,尔后伤口一点点复原,恢复成完好如初的样子。   手臂皮肤白皙干净,不见一点痕迹。   好似四个窟窿眼从未存在过!   若不是亲眼所见,昊微怎么也不肯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一脸震惊的看着司澜。   司澜却似乎没觉得不对劲,摸了摸胳膊,尔后小心翼翼将胳膊肘藏到怀中去。   四个血窟窿,好痛。   昊微没想到,这精魅还会有这本事。   人呆是呆了点,身子骨倒是特殊。   “还痛吗?”昊微问道。   司澜歪着半边脑袋,似是在理解昊微的话。   昊微摇摇头,心中百感交集,伸手将怀里揣着的野果子递给司澜,“你若是不想吃烤鸡烤雀,吃野果子吧。”   他刚刚出去,就是为了给司澜摘野果子。   没想到才出去那么一会儿,司澜就遇到虎兽。   司澜接过野果子,这野果子长得黑黢黢的,瞧着很难吃的样子。他试探性的咬了一口,砸吧着嘴巴品尝。   还好,味道很甜很水。   昊微看他砸吧嘴的样子,嘴角不由自主弯了起来。   真的是个呆呆的小精魅。   他伸手揉了揉司澜的脑袋,这时,司澜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望他,他动作一顿,迎着司澜的视线,缓慢收回手。   ——   房子被大风吹倒后,整修需要段时间,昊微便带着司澜暂且留在山洞里待着。   在这段期间,崇明威手下的人找到昊微。   当年崇明威被杀死于宫中鸿门宴时,其手下的三位副将全被革职处理。这三为副将这些年来,表面上早已远离朝堂政治,实则暗地里运筹帷幄,企图为崇明威复仇。   他们一直与昊微保持联系,这一次的出现是希望昊微趁着禹朝出兵攻打黎朝时,能入军,建立军功。这样既能在军队建立威望,培养自己的部下,也便于日后为崇家洗刷冤屈。   昊微知晓快熟通往权力中心,便是建立军功,只是现在他面临着一个问题,要怎么处理这个捡来的小精魅,总不能带着精魅一同参军。   与此同时,他发现村子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冒出来一个穿着灰大褂的术士,总是摇着铃铛在附近转悠。   他便花了两只野鸡,让术士帮忙看一看,这附近哪儿是精魅的家。   如果找到精魅的家,就能将精魅送回去了。   哪料到那术士看过后,告诉昊微,这山原先山精鬼怪众多,但自三年前,这儿便没有山精鬼怪了。想来那些山精鬼怪是在看到什么凶煞之物,全被吓跑了。   昊微想起来,三年前正好是他来村子的时间。   “……”   这也就是说,那只小精魅并不是什么妖怪,所以没有被吓跑?   那他是什么?   昊微只得又塞给那术士两只野鸡,让他去看看司澜。不过那术士不靠谱,卷走他两只野鸡后说是晚上会来看,人却不见了。   后来昊微才从村子里做活的汉子们那儿听到,是兰兰把那位术士打跑出村了。因为兰兰花了很多银子,让那术士招魂,术士什么也没招到,反倒是骗吃骗喝,差点把兰兰家掏空。   “那兰儿哦,不知道是不是得了失心疯,放着王小子不要,非要个小白脸。”   “那小白脸你们见过吗?”   “没见过,估计长得不错,不然兰兰也不至于拒绝了那王小子的提亲。”   ……   昊微对村里的八卦不感兴趣,没有继续听下去,在集市上买了些物品,还捎了一壶桃花酿。   这段时间,他和司澜一直住在山洞里,天气好的时候,山洞气温倒是适宜,但天气差了,山洞就冷嗖嗖的。   喝点酒,可以驱驱寒。   大抵是上次虎兽的事情吓到司澜,昊微不在,司澜就不敢出去。   他回去的时候,看见司澜穿着宽大的麻衣,盘腿坐在在地上,拿着小刀在削木头。   他将野果子和桃花酿放到石头上,凑到司澜跟前,发现司澜削了一截木笛出来。   他不由诧异的看着司澜,司澜什么都不懂,怎么会削笛子,难道是以前见过笛子?   “小七。”昊微是七号那日将司澜捡回去的,便唤他小七,“你有想起来什么吗?”   司澜将手中的木笛子递给昊微,昊微见他对自己的话没有反应,也不生气。   这些时日,他早已经习惯司澜的呆,看着这木笛子,沉默了下道,“你是想把它送给我?”   司澜就像个陷入到自我世界里的的小孩子,注意力又被其他事物吸引住,转过身好奇的看着桃花酿,错过了昊微泛红的眼眶。   这还是昊微人生十七年,第一次收到礼物。   原来,也是有人在乎他的。   来到这个陌生村子后,虽然没有人知晓他的过往,可他依然不敢跟旁人过多交流。   曾经村里的媒婆看到他长得不错,上门来给他说亲,他却是冷着脸,直接赶走对方。对方受了气,便在村里散播他性情古怪,脾气不好惹一事,导致村子里人也不敢接近他。   不过这倒合他的心意了。   而司澜是唯一一个同他待在一起,却没有受厄运影响的人。   兴许,是因为司澜不是人吧。   昊微拿起笛子,放在唇边,试探性的吹了口气,没想到这笛子竟真的能发出声音。   他便吹了一首《思鸟》。   吹完后,他发现本来被其他事物吸引去注意力的司澜,竟不知何时托着下巴定定看着他。   司澜还挥了下手,似乎想表示他吹得很好听。   他笑了笑,拾起地上的小刀,“我也送你一个东西。”   他看了一眼司澜,尔后便低下头,专心致志的雕刻着。   司澜凑到他跟前去,眼睛一瞬不瞬,呆着表情。   没一会儿,他便雕出来一个和司澜相似的人形木偶。他放到司澜脸边,比划着,这个人偶看起来很像司澜,不过却没有真人好看。   他将木偶递给司澜,司澜欣喜的抚摸着,然后小心翼翼揣进兜里。   昊微见他如此珍惜的模样,心又微微一动,抬起眼皮望向司澜。   司澜恰好也在看他,两人视线触碰到一起时,仿佛丝线紧紧胶着着,只是一根丝线炽热,一根丝线却是什么都不懂。   昊微忽然道,“下辈子若是能再遇见,我想做那个不说话的人,让你天天哄着我。”   可是他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世。   他天煞孤星命格,克父克母,克所有人,就连他来到这山里住,山里的妖怪都吓跑了,所以他这样的人,还有下一世吗?   不过就算有下一世,这个精魅恐怕也不认识他了。   司澜这缕精魂却不像昊微那样,心里有那么多伤春悲秋。   他喜欢桃花酿的香味,凑到酒坛跟前嗅着,轻轻伸出舌头,沿着坛缘舔舐,活像个贪吃的小猪。   昊微没想到他竟这般爱喝酒,别的小孩子第一次尝到酒,都会被辣哭。   于是,昊微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道,“你如此爱这桃花酿,不若下一世我们靠着酒来认出对方?”   司澜听到这,忽然转身,黑眸眨了下,像是在回应昊微的话。   昊微忍不住伸手揉向司澜的脑袋。   这人的头发,一点也不扎手,软软的,也不知道是妖怪的毛发会这么乌黑柔顺。   ——   离从军的日子越来越近,昊微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安顿司澜,但好在司澜是个妖怪,妖怪没那么容易死掉。   而且司澜受了伤还能快速恢复,那么他只要将基本的生存方法告诉司澜,司澜就能在人间生存下去。   他们居住的这座山,一面迎南,一面靠北,山上山下气温相差甚大,因此一年四季都长有不同的野果子和野草。   昊微拉着司澜的手上山,向他演示哪些野果子可以吃,哪些不能吃。后来怕他记不住,昊微直接砍了山上所有有毒的果子树,种满了能吃的果树。   他还教他怎么捕捉猎物,不过他看起来对吃荤食不怎么感兴趣,反而与那些山鸡麻雀相处的甚好,他也没有逼司澜去吃荤。   他还教导司澜躲着村里的人,尽管司澜模样与凡人一样,但与村里的人接触多了,很容易便会被发现异常。   他比划了几次动作后,司澜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司澜自此之后不仅躲着村里的人,连山上的鸟兽虫蚁也躲着。   昊微被他的一根筋脑袋惊道,“这人间终归不是你待的地方,你还是要尽快想起来回去的法子。”   司澜听得懵懵的,以为昊微不要自己了。   这段时间,昊微总是让他自己去摘野果子,去收集露水,他若是做的不好,昊微还会皱起眉头,一脸凝重的样子。   司澜心里有些难过,还有点生气,觉得对方在嫌弃自己,于是甩开了昊微的衣袖,走进山洞里。   昊微察觉到他在使小性子,无奈跟在后面解释。   “半个月后我要从军,我不能带着你,到时候你只能靠近自己在人间生存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人间待久了,昊微感觉司澜现在虽然还不会开口说话,但能对他说的话,能及时表露出反应。   司澜不知道在山洞里看到什么,脚步忽然顿下去。   昊微还以为又看到虎兽了,连忙将司澜拽到身后去,却发现前方山洞里居然来了个拄着拐杖的白胡子老爷爷。   那老爷爷穿着灰色长袍,头发雪白,只简单用发带束在脑后,正止不住咳嗽,身子颤巍巍的挪动着,抬起头看向二人。   在看到昊微面容后,老爷爷一愣,“咳咳……陛下。”   昊微没听清楚他的那句「陛下」,只将对方当成跟他们一样,流落在外,艰难谋生的人罢了。   昊微问道,“老先生,您到山洞这儿来是躲难的吗?”   太虚神君微微一愣,指了指山道,“这是太虚山。”是人界以他的名号命名,专门供奉他的山。   他每隔一千年,便会来此长眠。   昊微和司澜住的这个山洞,还是他两万年前施法挖出来的。   昊微拧眉,不解其意,这个老先生为什么冒出来一句「太虚山」。   太虚山怎么了?   太虚神君虽然老眼昏花,但此刻也察觉出不对劲了,对面那个人虽然和昊微陛下长得一模一样,但却是个凡人。   太虚神君上前,走近昊微,佝偻着背,艰难抬头打量着昊微。   还是昊微陛下本尊。   只是,是下凡历劫变成凡人的陛下。   在九重天,昊微下凡必定是个大事,一定会昭告百仙,怎的这一次没有说?   太虚估摸着,其中怕是有些不能说的事。   不过到了他这个年纪,早已没了好奇心,也懒得过问那么多,便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崇郢。”   “哦。”太虚点点头,目光移向唇红齿白的司澜,看见昊微此刻正和司澜十指紧紧相握,太虚神情了然道,“这位是你的娘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2 00:15:58-2022-10-03 00:2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可可爱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楚桑 35瓶;一页知新 17瓶;江南烟雨入梦来 10瓶;轻狂 5瓶;梦里寻音 4瓶;阅读理解十级选手、饿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昊微。   娘子?   昊微一时之间不该是笑还是哭好了, 这个老先生眼睛怎么花到这种地步,竟然将司澜错认成女子。   司澜仍然什么都不懂,听到太虚的话, 好奇伸出脑袋, 小鹿般的眼睛一瞬不瞬打量太虚。   太虚神君的眼神确实不太好使,看见司澜只用一截木簪束着长发, 肌肤如雪, 面容漂亮的不像话,便以为司澜是个女子。   太虚上前一步,离近后发现司澜身上没有凡人的气息, 他不由抬起头, 多望了司澜一眼。   司澜竟是一缕精魂化出来的。   这缕精魂的主人应是魔修,靠着太虚山的阴气幻化出人形。   “老先生,这个山洞是我们的。”昊微忍不住再次出声提醒。   山下的茅草屋,还有几日便要竣工了, 只不过这几日, 他们还得在这儿待着。   “不过老先生,过几日这个山洞, 我们可以让给你。”   “啊……没事没事……”太虚自然不会跟昊微争这么一个山洞, 笑着道, “老朽再去找一个便是了,你们二位……”   说到这, 太虚伸出两根食指, 轻轻触碰到一起, 眉眼里闪过一丝促狭, “好好在这里待着便是了, 老朽绝不会打搅你们。”   “……”昊微。   不知道怎的, 昊微总觉得这老先生在调侃他和司澜。   这老先生年纪一把,思想确实如此污浊。   想到这,昊微故意垮起脸,耳根却诡异红了。   太虚笑着拄着拐杖,颤巍巍走出山洞,路过司澜边上时,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司澜。   没想到他下凡睡个觉,居然也能碰到历劫的昊微,实在是缘分。   看这情形,昊微渡的应该是情劫。   啧啧,不愧是昊微陛下。   这渡的情劫对象,选的比天上的仙子都要漂亮。   司澜见昊微将老爷爷赶出去,心里有些不忍,这个老爷爷,胡子头发都白完了,一个人在山里恐怕会被野兽吃掉。   司澜向昊微比划着手势,昊微明白意思后,便提了一篮子野果追出去,结果追到洞口,却发现那老先生不见踪影了。   真是奇了怪了,四下张望,都没有老先生的身影。   转眼间他能去到哪儿?   仔细想想,这老先生模样看起来是耄耋之年,这个年纪能独自一人爬到太虚山山腰?   昊微越想,心中越觉得古怪,不由敛起心神,想着这个地方不能长久待下去。   ——   入夜,崇明威的手下又来找昊微。   上一批征兵昊微没有报名,这批征兵旨意下来,昊微再不去的话,便要错过机会。   昊微答应他们一定会从军后,那些人才离开。   在人走后,他望着陷入到熟睡中的司澜,心底仿佛被大石块压着,闷闷的,喘不过来气。   一世孤家寡人,漂泊不定的他,如今竟然也有了牵挂。   不只是喜还是忧。   睡梦中的司澜迷迷糊糊睁开眼,朝他望了一眼,嘟囔一句话,又闭上眼睛。   他走到司澜跟前,刚要躺下来,司澜便自觉的蜷缩到他怀中。   山洞虽然宽敞,但能睡觉的地方只有那个大石块,是以这些时日,司澜都是窝在他怀中睡觉。   司澜看起来很怕冷,每次都会将手脚藏起来,有时候藏不住,还会藏在他身上。他虽是感到无奈,但却从没有推开过司澜。   油灯快要燃尽,微光闪烁,在司澜身上勾勒出昏暗的线条。浓密的长睫并拢,遮掩住那双湿漉漉的黑眸,小巧的两片唇瓣微微抿着,透着一股幼态和倔强之意。他两只手紧紧攥着,攥成小拳头的模样,抵在昊微心口处。   昊微目光一寸寸打量着他,心跳缓慢加速。   人在尘中,不是尘,尘在心中,化灰尘。   这个人是他这一世要经历的「灰尘」吗?   可这「灰尘」比万水千山,还有难渡。   昊微伸出手,想要触碰司澜,但理智又制止了他,他踟蹰着,要缩回手时,油灯燃尽,四周骤然陷入到一片漆黑中。   昊微的手顺势,坦然的落在了司澜的身上,将司澜向怀中搂近几分。   世界黑了,什么都看不到了。   而他的心意却可以肆无忌惮展露了。   ——   司澜的那缕魂魄,并不太懂俗世的情爱,但他能感觉到昊微最近的异常,想起来上次自己送给昊微一个木笛子,昊微那么开心的样子,他便打算再送一个礼物给昊微。   昊微这几日都会去山下村口打桃花酿,回来给司澜喝,每次两人都喝的醉醺醺。仿佛这样,就会忘记即将到来的别离。   今日,昊微提着酒回来时,看见司澜鬼鬼祟祟将手里的东西塞到衣摆下面,一只手还提着刀。   昊微装作没看到的样子,将桃花酿放下来,又将兜里藏的一包桂花糕放到司澜跟前。   司澜唇瓣动了动,眼神迸发出一丝光亮,笑着看了一眼昊微,无声感激他,尔后便拆开包装,捏了块桂花糕放到嘴里去。   他如贪吃的孩子,吃完后,还伸出粉色舌尖,舔了下指腹。   昊微不动神色移开视线,装作睡意来了的样子,躺在石床上歇息。实则他用余光看到司澜鬼鬼祟祟看了他一眼后,又悄摸摸摸到刀,背对着他,在做什么坏事。   他屏住呼吸,轻轻凑到司澜身后,发现司澜在雕人形木偶,看那木偶的样子,应是昊微的模样。   昊微心脏某一处更软了,望着司澜的后颈,久久没有动弹。   原来在这个世间,还有人在单纯的想着他。   不为名利,不为恩怨。   昊微看他捏着刀几次要戳到手指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从身后握住他的手,他身形一顿,却没有挣扎。   昊微握着他的手,一点一点雕刻着木偶。   木偶的身形已经被司澜雕刻出来了,只是五官还没有,昊微先雕刻眉眼,眉毛略浓,笔画便要多一些。眼睛深邃,眼窝便要凸出些。鼻梁高挺,那么两侧便要凹进去。唇瓣略薄,简单勾勒出上下线条和唇珠便行了。   司澜全程屏气,没有出声,任对方握着自己的手,一点点雕刻出那张看过无数次的面容。   雕刻完成后,司澜捧着栩栩如生的木偶,转身朝昊微露出个傻憨憨的笑。   昊微问道,“为什么想要雕刻我?”   司澜捏着木偶,唇瓣动了动,出不了声。   昊微知道他回应不了自己,也没有指望他能对他说一句话,可面上依然忍不住露出笑色,伸手温柔的揉了揉司澜的脑袋。   司澜如同小孩子,一头栽进昊微的怀中,昊微气息一顿,低下头便看到司澜将另一只人形木偶拿出来,将两只木偶并排放在一起。   “小七,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可能要很久,也可能很快就会回来。”   离别的话还是说了出来。   司澜不懂,继续摆弄着两只木偶,他将两只木偶面对面,慢慢挨近,直至面容挨到一块儿。   唇瓣轻轻一触,仿佛在接吻。   昊微心里还有想要说的话,见此情形,忽然噎住,“你……”   司澜丝毫不觉得有问题,又笑着继续让两个木偶面碰面,嘴碰嘴,仿佛在玩什么好玩的游戏。   而身后的昊微却心跳如擂鼓,腾腾热流冲上脑袋,烧得他耳根泛红,眼神不由自主露出几分炽热。   “小七……”   司澜停下手中动作,抬头望向昊微。   昊微忽然低下头,吻落在了司澜的额头上。司澜眨巴了下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昊微。昊微亲吻过后,似是觉得不够,唇瓣又一路下滑,吻向司澜的眼睛。   司澜合上长睫,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轻轻落在脸上,那呼吸又一路向下,来到鼻翼上,仿佛在生气,竟微微用力咬了一下他的鼻头。   他吓得一抖,瑟缩进昊微的怀中。   昊微唇角微微勾起,喉咙里传来一声闷笑。   司澜躺在他怀里,颇为委屈的拧着眉心,伸手摸着刚刚被咬住的鼻头。   他还以为昊微要吃自己。   昊微迎上他纯真无邪的视线,眼神又深了几分,怀中白皙干净的人儿,就好像是一道臻品佳肴,在等待他品尝。   他知道自己若是真的对小七做了什么,以小七这智商也不明白,可他不愿意这样欺负小七。   “小七,你要快点修炼。”   听闻妖精都是越修炼,越通晓世俗。   “等我回来,希望你能同我说说话。”昊微叹口气,不知想到什么,又道,“不会说话也没关系,至少,也要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给他一点反应就够了。   司澜见对方没有再「吃」自己,便又专心玩起来手里的两个木偶。   没多久,山下的房子修葺完毕,昊微带司澜下山,司澜还有些舍不得山洞,不过看到那个崭新的茅草屋,司澜又顿时喜新厌旧起来。   现在的司澜,饿了已经会上山摘果子,渴了会去舀清水喝,下雨了知道往屋里跑。会升火,会做饭,基本的生存技能都会了。   昊微这几日一直在告诉司澜,自己要离开了,但司澜似乎不懂什么是别离。临行前那一日,昊微背上行囊,摸了摸司澜的脑袋,和司澜告别。   司澜还以为他向往常一样,去村口买酒换口粮,便朝他笑了一下。   只是昊微却沉着脸,表情严峻,让司澜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于是司澜将兜里的一个人形木偶给昊微,昊微接过过来,看见那是按照司澜模样做出来的木偶。   现在他将这个递给他,是希望他常常想着他吗?   昊微心脏软了下去。   这个小傻子虽然什么都不懂,但是应该还是爱他的。   只是他没敢再做逗留,僵硬的转过身,他怕多待一分钟便心软一分钟。   离去的路程,一步一步,走的无比艰难。直到确定看不到司澜时,昊微才敢停下脚步,转过身望向身后。   “小七,我会尽快回来的。”   在他离开后,司澜掏出另一个木偶,看清楚木偶的面容,眼里露出诧异。   诶,他好像送错木偶了。   他本来是打算将昊微形状的木偶送给昊微,怎么把自己模样的木偶送走了?   他顿时不高兴起来,像个小孩子似的,拧起眉心,坐到门槛上等着。   一般太阳不到头顶,昊微就会提着东西回来。   只是这一次,他等到太阳下山,天色黑了下去,昊微也没有出现。   他心里慌起来,却还记得昊微的叮嘱,不能走出这山脚下,不能被人给看到。于是他绕着茅草屋转圈,一直转到第二天,天亮了,昊微也还没有回来。   难道昊微是嫌弃他笨,不要他了吗?   他心里难过起来,揣着昊微的人形木偶,坐在微微凸起的小山坡上,眼眶泛红望着村口的情形。   可惜,又过了一日,昊微还是没有回来。   日复一日,他终于明白,昊微可能不会回来了。   在这个偏僻寂寥的山脚下,他如孤魂野鬼般,独自一人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某日,乌云压来,大雨倾盆而下。   下雨了……   他看着眼前雾蒙蒙的雨帘,忽然想到了太虚山腰下的那个山洞。   现在雨这么大,昊微会不会到山洞里躲雨?   想到这,他冒着大雨,爬上山坡,半路上还遇到泥石流,还差点被冲走。他紧紧抱住一棵大树,才堪堪稳住身形。待泥石流流去后,他拽着野草,树枝,一点点艰难爬到半山坡上。   他走进山洞里,只见山洞里躲满了避雨的小动物,可却不见昊微。   他面色苍白,额前黏着湿漉漉的黑发,眼泪与雨水混在一起,顺着眼角落下。   他仿佛被施了定身术,呆呆站在原地,无法动弹动弹。   原来昊微真的不要他了。   他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悲思恐,在这一段时光都填满了,可如今却只剩下对昊微的悲思恐。   身后,洞口忽然传来脚步声,司澜激动转身,朝洞口走去。   他说不出来话,却不忘咿呀,像是在喊着昊微的名字,然而当他走到洞口,看清楚来人的面容后,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住,眼底最后那缕希冀,如烟火,怅然熄灭。   太虚神君拄着拐杖,一步一咳嗽,缓慢走进来,看到司澜站在山洞里,太虚神君也不惊讶,笑眯眯上前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司澜比划着手势,太虚神君隐约明白了什么。   不过太虚神君倒是误会错了,以为昊微的离开,是历劫归位了。   他劝司澜,“你别担心,殿下回去后,一定会将你接上九重天的。”   司澜似是对九重天觉得好奇,眨巴着眼睛望他,太虚神君便继续道,“九重天,嗯……挺好玩的,有人面兽,三眼将,八臂佛,哦,还有很多山珍海味,比你在这个村子里待着好多了。”   大抵是看司澜迷惘的样子,太虚拧动着拐杖,下一瞬眼前的山洞便出现了缩小版的九重天幻境。   幻境中,云雾缭绕,仙鹤齐飞,衣袂飘扬的仙人们腾云驾雾,琼楼玉宇若隐若现,好不自在潇洒。   司澜诧异的伸出手,结果刚一碰到幻境,幻境瞬间消失了。他受惊缩回手,转身看向太虚,发现太虚也消失了。   山洞上方传来太虚的声音。   “老朽先行一步,你不必急,陛下一定会来接你的。”   这段时间,太虚神君悄悄溜下山去看过昊微和司澜,虽然司澜这缕精魂看起来呆呆傻傻的,但是他还没看过昊微对一个人这般上心,想必昊微归位后,也一定会来找这位呆呆傻傻的「姑娘」。   司澜一个人怅然若失坐在山洞里。   昊微走了,老爷爷走了。   他身边就只剩下几只跟他一样躲雨的野鸡……   ——   一年后。   边疆战事终于打赢,昊微才得以有机会返回来找司澜。他立下了战功,在军队里有一定的话语权,这一次他可以带着司澜一同去战场。   可是当他急匆匆回到家时,却见到刚修葺没多久的房子,屋顶已经被掀翻,木门倒了一块,廊檐下结满蜘蛛网。   他的心骤然沉下去,大步走进屋内。只见屋里摆放着一桌两椅,如他走时一模一样。内屋则放置一张圆木台子,台上布满灰尘,灰尘中间放了个东西。   昊微走过去,才发现那个东西是刻着昊微面容的人形木偶,便缓缓拿起木偶,四下喊着司澜的名字,“小七……小七……”   看这屋里灰尘的模样,像是许久没有人住了。   难道在他走后没多久,司澜便出事了?   可司澜是只妖怪,一般凡人应是奈何不了他。   难道是被术士盯上了?   昊微越想,心中越害怕,便向村里打听事情,没有听说这一年内有术士来降妖除魔,他只得失落而返,想着或许司澜不是被捉住,而是回到他自己的世界。   他掏出怀中的人形木偶,木偶的面容已经被磨平。   当时他在战场上被敌军马匹拖地而行,差点死掉,他艰难反杀那位敌军后,从鲜血弥漫的胸前掏出木偶,才看到木偶的面容已经不甚清楚,被地面磨平了。   那时他的心脏骤然抽搐起来,好似被敌人在心中狠狠砍了一刀。   尔后,他上战场便不敢带着木偶了,总是小心翼翼放在枕头下,偶尔想念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看一看。   没想到,这竟会是司澜留下来的唯一东西。   昊微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机会见到司澜,想着如果将来有一天,司澜重返人间,回到这里来的话,希望他能知道他回来找他了。   昊微将那个被磨平了面容的木偶放到枕头下,尔后,再次离开。   只是,他在人间的这一世注定是场悲剧。他还来不及为崇家洗刷冤屈,却被迫起义造反。   当初三个副将找上他,不过是看中了崇明威的余威,想要借助他,来笼络曾经的将士们。他们的所求,也不是为了给崇家洗刷冤屈,而是要推翻禹朝。   他领兵作战时被手下出卖,被黎朝捉住,经受了无数酷刑和折磨。可为了替崇家洗刷冤屈,也为了能再看一眼司澜,他忍下所有的疼痛,熬着最后一口气,等来了救兵。   也便是那时,他才知道,他之所以被捉住,是因为三个副将暗中合计的。   他们见他不肯听话,便设计想着让黎朝彻底杀了他,再借着他之死,激起民愤和怨气,以为他和崇家复仇为名起义。   可惜的是他命硬,活了下来。   他学聪明了,不再反对副将们的话,他迫按照他们的计划行事,两年后,成功推翻禹朝。   他在打进禹朝的前一晚,杀了三个副将,只是在他刚刚登基的那一日,他也被人杀了。   他万箭穿心,死在了龙椅前。   临死的那一刻,他脑海里想到的只有那道青影。   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精魅,是他这人间二十二年来唯一的温暖。   司澜好似出现了,站在他的前方,身影若隐若现。   他多想抓住那缕温暖,可最终还是没抓住。   禹朝二十五年,昊微历劫归位。   人间的记忆,被封印在过去。   ——   八百年后,尘封的记忆一一被解开,无数个画面涌入到昊微的脑海中。   昊微回忆起一切有关司澜的事情,冷冽的面容逐渐崩溃,眼底泛红,心中俱是苦涩。人间死时的那一刻,心中久久不忘的遗憾和惦念,此刻还在心中盘旋。   他想小七,他在等小七。   可是那一世,等不到了。   昊微身体有些站不稳,向后踉跄一步,虞无道见状,连忙扶稳他,“陛下,你怎么了?”   昊微摇摇头,缓缓阖上眼睛,平复心情。   他背负着天煞孤星的命格,一生都在苦难中度过。   虽然司澜在他历劫的那二十二年里,只出现过一个多月,可是那一个月,却是他在人间唯一温暖的时光。   即使命运早已被紫薇玉盘写好了开始和结局,但司澜的出现,依然是不可掌控的过程。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司澜会说他是他的男夫了,或许他们之间的缘分早就在冥冥中注定好了。   “司澜……小七……”   他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名字,心脏软了下去。   一直以来刻意躲避,不愿意直面的情感,在这一刻汹涌而来。   他想,他是该赴那场迟到了八百年的约定。   他要去找他的小七。   他的小七应也是心悦他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3 00:27:49-2022-10-04 00:0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梵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麋鹿迷路 88瓶;素尘 20瓶;容颜颜颜儿、浮光微冷、苍青如海、亣斳 10瓶;九何 5瓶;如果我看的文都请假了 3瓶;翩翩紫衣、没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卷三   鬼夔引灯 ·仙陨 第43章   司澜在知道命定之人被昊微给杀了后, 心里短暂郁闷了一段时间,尔后重整旗鼓,决定先以搞事业为主。   什么炬蛇, 小白龙, 统统放到一边。   据那神算子所说,只有迦恒佛祖知晓无妄佛经中虎吃佛徒人肉的故事, 司澜便打算去三十三重天找迦恒佛祖。   迦恒佛祖每月月初会开圣坛, 传授佛法,六界均可去旁听,这倒方便司澜去找他。   只是司澜如今是「野鸡」模样, 行动有些不便, 他扑腾着两只翅膀,艰难飞往三十三重天飞去。   他不知道在他刚离开后,昊微便来逐云峰找他。   昊微刚一落到山脚下,便见到逐云峰异常的热闹。山腰处, 露天圆台上聚集了一群魔物,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   圆台正中间, 宋丞宋也兄弟二人坐在那儿, 像是在观相, 依次对他们进行打分。   昊微看了一眼,没多想, 便径直去殿内找司澜, 没有找到人, 他又去七弦洞, 也没有找到人。   这人如今修为损失大半, 还能跑去哪儿?   昊微看到谢离在摇椅上睡觉, 便走向谢离,叫醒他,“谢离,你师尊呢?”兴许现在得知自己和司澜的前世纠葛后,他看到谢离,心中竟生出些慈爱之情,仿若是谢离他另外一个爹了。   谢离睁开迷蒙的眼,软哝道,“尊上他……他说他要搞事业去了……”   昊微表情古怪,事业……搞事业……   “事业是什么东西还是什么人?”   谢离打着哈切,指向天空,继续道:“尊上叨咕完男人要搞事业,就扑棱翅膀飞上天了,想来那事业应是在天上。”   “……”昊微。   他倒是不知道天上何时有个叫做事业的仙君!   想到这,他身影立即化作一团白雾,飞向天际,转过身看了一眼逐云峰的情况,发现山腰处排队的人越来越多,他倒是忘了问一嘴,这是在做什么。   他回到九重天,并没有发现司澜的踪迹,便通过神识试图联系司澜。   “司澜。”   他喊出这两个字时心跳不由失序一瞬,眼前忽然闪过司澜在人间时对他微笑的模样。   呆呆的,傻傻的,也很可爱。   司澜此刻刚飞上天界,脑海中忽然传来昊微的声音,那声音仿若就在头顶上放响起,听得他头皮发麻,心神一颤。   他本能的封闭掉神识。   现在还不想和昊微说话,不然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   昊微没有听到司澜的回应,又喊了一声司澜,而后发现司澜居然封闭了神识!   司澜他……应是不小心封闭的。   昊微这般安慰完自己,尔后,掏出那两根七彩羽毛,试探性的摇晃羽毛。   “司澜,你在吗?”   没想到的是通过羽毛也联系不到司澜,昊微心情有些低沉,眉宇里带着一丝凝重,不悦的唤来侍从,询问着话,“天上是否有叫做事业的仙君?”   “陛下您是指四野仙君吗?”   昊微眉心倏然拧起,站起身,气势如霜,仿佛裹挟寒气,什么也没有说,身影径直飞出去。   “给吾带路去四野府邸!”   ——   司澜飞了一段时间,发现昊微的声音消失了,心情也渐渐平复下去。   他不知道他们二人还有什么好聊的,他已经不想再扮演那个傻子了,将昊微当做命定之人去讨好。   路过九重天时,两个仙童看到他,惊讶不已。   “怎么有一只野鸡飞上九重天?”   “我还第一次看到一只野鸡飞这么高的!”   “……”   没见识的仙童。   司澜不理睬他们,撇开头,飞向另一处。   那两个小仙童见状,面面相觑,“这野鸡还能听得懂我们说的话?”   “真是神奇,他若是长得再威武雄壮一下,我便收他为坐骑了。”   “……”司澜。   呵呵。   年纪不大,心倒是挺大的。   司澜扑棱翅膀,加快速度,远离他们。以前修为还在的时候,他眨个眼便能上三十三重天,现在修为弱了,觉得这三十三重天隔着十万八千里,怎么飞都飞不到。   他飞累了,落到一排梧桐树上歇息。   他掏出野果子,刚咬了一口,还未来得及吞噎下去,忽然一阵大风袭来,将他吹得摇摇欲坠,手里的野果子也掉落下去。   他连忙扑腾翅膀,平衡身体,耳边传来讥讽的声音。   “这是哪儿来的丑东西,怎么敢落在碧梧树上?”   司澜听这尖细的声音,头皮顿时发麻,抬起头来,看到三只姿态倨傲的凤凰正冷冷睨着他。   中间为一凰,两侧为凤。   三者皆褐目红嘴,金翼招摇,凤翅五彩斑斓,胸前「仁」字花羽突兀显眼。   刚刚说话的是右边的那只仙凤。   大抵是看司澜呆呆愣住,不说话的样子,那右边的仙凤又道,“怎么?你这小野鸡是第一次看到凤凰吗?”   左边的那只仙凤笑了起来,漂亮的羽翅轻掩面容,“估计他是被我们吓傻了,现在说不出来话。”   “……”司澜。   “喂,你这小东西,你知道你站的是什么地方吗?这是碧梧树,专门给我们凤凰一族落脚的,不是你这只野鸡能站的。”右边仙凤轻蔑道,说完话,故意扑腾翅膀,又将司澜从树上吹下去。   司澜差点迎面倒在地上,连忙扑棱着小翅膀才稳住身形。   那三只凤凰落到他刚刚站立的树枝上,姿态居高临下。中间一直没说话的仙凰出声,“童翼,博青,你们何必与它计较。”   “曲祤仙子教训的是。”两只仙凤连忙恭敬道。   然而两人话音刚落,一股强大的气流仿佛裹挟着雷电,突然飞快朝三人吹来,直接将三人吹走,连带着被吹走的还有那一排梧桐树。   “这……这是怎么了?”   三人被排天倒海之势的气流卷住身体,根本稳不住身形,不受控制向前倒去。   “好像是……凤……神凤的气息……”   “怎么会有神凤?”   三人回头瞥了一眼,见到原先那只被他们嘲讽的野鸡不见了,反倒一双巨大的凤翅,突兀显现,此刻如金色刀刃般徐徐合拢,威慑着他们。   三人的惊恐面容很快消失在远方。   司澜看了一眼四周,还好,没有被人发现,便悄悄收回羽翅。   为了吹走这几个嘴碎的凤凰,他又损失修为幻化出凤翼。   哎。   不知道何时才能恢复人形。   他一边叹气,一边朝三十三天飞去。   靠近三十三重天,整个景色都变了,云彩异样的大,镶着金边,散着佛光。一座座佛殿凭空悬在半空中,其间钟鸣声念经声不断。   无数灰袈佛徒,手持佛珠,穿梭于云彩中。   这些佛徒看到司澜这只「野鸡」出现,也不觉得诡异,仍是一派平和模样。   司澜扑棱翅膀,朝圣坛赶去,刚看到圣坛一角,耳边便传来庄重低沉的佛声,让人听之,只觉心生震撼。   祥云如佛髻一簇簇堆积在一起,圣坛上方笼罩着一团聚大的白色光芒,光芒之下,万千佛徒虔诚的闭上眼睛,躬着脊背,匍匐在地上听着经文。   而光芒之上,是迦恒佛祖。   因为隔了不少距离,司澜看不清楚迦恒佛祖的模样,只隐约看到对方披着一件赤色袈裟,打坐于莲花台上,模样端庄肃穆,威严的佛声自四面八方而来,盘旋于头顶。   司澜如佛徒一样,伸开两只翅膀,匍匐在地上听经。   此次听经,三日三夜。   司澜便也跟着听了三日三夜,不敢走神,也不敢离开,莫名觉得佛的视线无处不在。仿佛稍有不敬,便惹了佛祖。   期间他饿了,悄悄掏出一颗野果子,一只翅膀挡在眼前做掩饰,另一只翅膀捧着野果子小声啃着。   兴许那声音还是有些大,司澜明显感觉到他身边的几位佛徒眉心抽了抽。但好在他们心性修养好,没有一人睁开眼责怪司澜。   三日后,讲经结束,佛徒们悉数离开圣坛。   莲花座上,迦恒佛祖还未离开,给剩下尚有疑惑的弟子们讲解。   司澜便也扑棱着翅膀,飞过去排队。   他万万没想到,这排个队,竟然也排了三天三夜。   司澜不由钦佩起来迦恒佛祖,竟能做到讲经加上解疑,六日六夜,不眠不休,还能保持着微笑和精力。   等到司澜时,只剩下他和一个黑袍小佛徒了。   他飞到迦恒面前,迦恒望着他,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停留片刻,尔后望着他的眼睛,缓缓露出一丝笑意。   “不知尊上,有何疑惑需要吾解答?”   司澜知晓以迦恒的行为能猜出来他的身份,便没有隐藏,直接道,“佛祖,我这边前些时日曾看到过一则佛文,听说六界中只有您能解开这则佛文。”   “哦,是何佛文?”   “佛于林中修行,适遇一虎,虎眈眈而向,佛割肉喂之。日日如此,佛成白骨,虎则啖其肉而成佛。”   司澜缓缓念起佛文,看见迦恒佛祖在听清他念的第一句话时,脸色便已经骤变。   他念完后,迦恒佛祖仿佛陷入到沉思中,凝着眉心,久久没有说话。   他便也沉默着,静待迦恒佛祖答疑。   半晌,迦恒佛祖收回思绪,转而问道,“你怎么会看到此佛经?”   “前些时日人界被大甬所害,我降服大甬后,来到曾经镇压大甬的山峰,看到山底显示出这一则佛文,想来应是那放出大甬的人,故意留下来的线索。”   迦恒佛祖闻言,双手轻轻合在身前,眉宇凝起来。   司澜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不由有些奇怪。   这则佛经有什么问题吗?   许久,迦恒佛祖张开口,正要说话,一旁忽然传来小佛徒的声音,“佛祖,昊微陛下来见。”   司澜突然听到「昊微」两个字,尾羽顿时竖起来,露出一副戒备的模样,扑棱翅膀藏到圣坛后面去。   昊微是来抓他的吗?   不对,他上了天界便一直隐藏住气息,昊微应该不知道他在这里。   那小佛徒的话刚禀报完没多久,只见远处,十二匹天马载着马车飞过来,落到圣坛上。   两位紫青仙将和六位侍从恭敬站在马车两边。   一白衣童子掀开帘子,马车内的人这才迈步缓缓走出来。   司澜忍不住露出一双眼睛,悄悄打量过去,看见昊微此刻与人间截然不同的一面。   昊微穿着白色华袍,金线玉纹,矜贵非凡,头上戴着白玉冠,将冷冽俊美的五官悉数露在外面。他身段颀长,仿佛踏月而来,脚步生辉,所到之处,尘土消散,云霭尽失。   司澜只看了一眼,便又匆匆收回视线。   这个样子的昊微,有点陌生。   化作小白龙时的崇郢,傲娇可爱,可惜那只是受伤时的他。   化作戴着帷帽的崇微,清冷沉默,但那也只是隐藏身份的他。   而现在这个样子的他,才是真正的他吧。   司澜心里忽然有点难受。   真正的他和他,就像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昊微走到迦恒佛祖面前,迦恒佛祖合起双手道,“陛下。”   “佛祖,吾此次而来,是有一则佛文想要向您请教。”   “陛下请讲。”   “吾先前在大甬山看到一则佛文,其上道,佛于林中修行,适遇一虎,虎眈眈而向,佛割肉喂之……”   迦恒听完话后,表情有一丝停顿,尔后,余光悄悄看向身旁的台阶。   司澜此刻就藏在那儿。   真是巧了,这两人竟然来问的都是同一则经文。   “陛下,这则佛文收录于《无妄》一书中,吾对其理解,亦是书中所载之意。虎食佛肉,虎成佛,佛成鬼。”迦恒缓缓说道。   司澜听到这,感觉那迦恒佛祖一定隐瞒了什么。看刚刚迦恒佛祖的表情,就知晓这佛文恐怕不是这么个浅显之意。   昊微沉默了一瞬,过了会儿道,“佛文中记载的那只虎,便是迦恒佛祖你吧。”   这话虽有询问之意,但其中肯定之意更甚。   司澜听到这,震惊到忍不住用两个翅膀捂住嘴,瞪大了一双黑眼睛。   迦恒佛祖……是那只食了佛肉的老虎?!   迦恒佛祖闻声脸色微微一顿,却没有说话。   倒是迦恒佛祖身后的小佛徒生起气来,但对面出言不逊的人是天帝昊微,这小佛徒不敢直接硬怼,便忍不住跺了跺脚,却恰好踩在了司澜的尾巴上。   司澜顿时瞪大眼珠子,疼得面目狰狞,怕自己叫出来,连忙将两只翅膀塞到嘴里堵住。   那佛徒似乎没觉得烙脚,又踩了一下。   司澜疼到快要翻白眼了。   真是无妄之灾。   小和尚你若是生气,就去踩天帝好了,何苦跟他这只平平无奇的「野鸡」过不去?   他不敢折腾太大,轻轻收回尾巴,两颗黑溜溜的眼珠子被一层朦胧水雾包裹住,无比委屈。   迦恒佛祖沉默片刻,“陛下,林中之虎确实是我。”   “佛祖,还请您为吾继续解疑。”昊微听到他承认,面色照常。   迦恒佛祖似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思绪陷入到回忆中,眼神带着一丝怅惘,半晌佛祖笑了下,带着几分苦意。   “此事,还要从三万年前说起。那一世,吾为林中老虎,饥肠辘辘之时于山林间遇到一位苦修佛徒。佛徒身形消瘦,长目紧阖,吾绕着他四周转圈,打算吃了他。佛徒察觉到我的意图后,竟然主动割肉喂我。”   说到这,迦恒佛祖低下头,闭上眼睛,念了声「阿弥陀佛」。   “便如《无妄》佛经中记载的那样,最后,佛徒削肉剔骨而死,我食其肉,立地成佛。”   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岂有此理」,割肉喂虎的佛徒成了鬼,老虎却成了佛。   这世间偏偏就有这么多「岂有此理」的事。   “那后来那位佛徒是何结局?”   “转世为人。”   “他心中无怨念吗?”   “他心中兴许是有不忿,但未形成怨念,所以尚有来世。”   “那他的来世……”昊微拧眉,试探性问向迦恒佛祖。   迦恒佛祖迎着昊微的目光,缓缓道,“吾成佛之后,便也不再过问凡间之事。”   “佛祖,上古时的一妖一魔,封印皆被人解开,那您觉得会是他做的吗?”   迦恒佛祖沉默了下,才道,“他应该没有这样的能力。”   昊微没有再问话,不知道迦恒佛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有所隐瞒,话语总是点到而止。不过现在至少知道,那只老虎是迦恒佛祖了。   兴许找到那位佛徒的转世,便能解开一切。   昊微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到仙将的声音从圣坛后面传出来。   “陛下您看,这儿居然有只野鸡在听佛经!”   昊微抬头望去,只见一只褐毛野鸡扑棱着翅膀要逃跑,却被仙将一把拽住。   仙将拽着野鸡的翅膀,满脸激动走向昊微,“陛下,这还是只褐毛野鸡!”   “褐毛野鸡”企图用翅膀盖住自己的脸,但是没遮住,被迫睁着一双眼睛,承受凌迟处死般的尴尬,迎上昊微的视线。   司澜本来屏气凝神,静悄悄听着昊微和迦恒佛祖的对话,谁料一抬头,就与昊微身边的仙将对上视线。他心中顿感不妙,要振翅「高飞」,却还是被一把抓住了。   昊微没想到找了那么久的人,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前几日,他去找四野仙君,差点将四野的府邸掀翻,也没有找到司澜。   结果司澜竟然来三十三重天了,想来司澜和自己一样,也是为查林中虎一事来的。   不是为了什么四野仙君就好。   昊微视线落到仙将捏住司澜翅膀的手上,脸色不悦,伸手欲将司澜接过来。   仙将见状连忙道,“陛下,您不要碰此等俗物,让臣来处理它。”   “……”司澜。   司澜隐约感觉,这仙将说处理它时,喉结动了动,快要流口水了。   昊微忽然沉下眼皮,视线凌厉的扫向仙君,那仙将顿时乖乖将野鸡送到昊微跟前。   昊微伸手接过司澜,察觉司澜还想逃跑,便轻轻用手拢住他。   “迦恒佛祖,吾尚有事,今日先告辞了。”   “恭送陛下。”   迦恒佛祖话虽是对昊微说的,目光却是望向司澜,察觉司澜眼底流露出来的「救命」信号,迦恒佛祖正要开口说话,昊微却是身形一闪,直接离开圣坛,甚至是连马车都不坐了。   迦恒佛祖见此情形,不由摇摇头笑了下。   在司澜走后,圣坛中还剩下最后一位求疑的黑袍佛徒弟子。   迦恒看向那弟子,那弟子恭敬的跪在脚步,低着头,不辨面容。   迦恒问道,“你有何疑惑需要吾解答?”   “佛祖,困于我执,所至皆是圜土。我执不散,其心忧忧。是故,何以做到心中无愧,坦然待之呢?”   黑袍弟子说完话,抬起头,虽是做佛徒弟子打扮,但那张脸却邪性十足,眼如深海幽波,暗光浮动,眉心一点红纹,妖冶如魅。   迦恒佛祖看到他,脸色骤变。   ——   司澜被昊微带回九重天,所过之处,仙侍们瞧见昊微怀中揣着一只野鸡,表情都仿佛被雷劈了似的,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司澜默默在做心理建设,前几日,他装死没有理睬昊微,但现在不得不面对。   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蛇妖未婚夫,和昊微直接撕破脸,似乎不划算。但是让他还像以前那样对待昊微,他心里又有些不舒服。   昊微虽然主观上没有欺骗他,但客观上他杀了他的夫君,还顶替他夫君享受了他的一片真心。   无耻,可恶。   昊微提着他的翅膀,将他放到案几上,他这才从胡思乱想中缓过神,看了一眼四周,宽敞昏暗的大殿门窗紧闭着,殿内无一人,气氛沉寂,沉寂到仿佛空气都凝固住了。   他的两只爪子踩在奏折上,秉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态度,抬头看向昊微。   奈何他只有将脑袋和脖子仰成一百八十度才能勉强对上昊微的视线,昊微实在是太高了,身长八尺有余。   “前几日为何联系不上你?”   “啊,我这几日一心一意听佛经,摒弃了外在所有的杂念。”司澜在这一刻不禁有些庆幸,幸好自己化出本体模样,满脸的羽毛,让昊微看不出来他说谎时的脸红。   昊微紧绷的面色微微放缓,坐到宝座上,垂下头望着他。   大抵是有了那段人间历劫的经历,他此刻看到司澜,面上虽然淡定,但是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当初他归位后,不记得人间的记忆,但没有想到,封存在内心最深处的回忆却仍然是那段和司澜在人间的经历,所以当初才会在极音八卦阵内,看到他们曾经住过的茅草屋,看到那两个人形木偶。   那一世他回到村子里,没有找到司澜,想来那时司澜的精魂已经回到本体内。   那缕精魂兴许没有承载记忆,也兴许承载了,但只是一段模糊的梦,司澜便也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他们二人,从此一个归位天界,一个立于魔界。   八百多年,不复相见。   若不是他再一次神伤复发,跌落进魔界,只怕两人永远也不会有纠葛。   在这一刻,昊微内心竟然对那个打伤他,破坏他渡劫的人,产生了一丝感激之情。   “你这次来天界怎么也没找我?”上次他私闯藏经阁时就找他了,这次居然悄摸摸过来。   司澜斟酌着语言,“我知晓你政务忙,不敢麻烦你。”   “不忙。”   昊微听到他这样说,心中阴霾又散去几分,嘴角不由勾了勾,伸手轻轻抚摸着司澜的脑袋。   不得不说,司澜的羽毛油光水亮,摸起来很舒服。   “最近天界事务清闲。”昊微又补充道。   司澜张了张嘴,一时无言。看得出来昊微很清闲,不然也不会抓着他这只「野鸡」不放,犹豫了下他道,“昊微陛下,我想起了魔界还有事待我处理,我先走了。”   话毕,他张开翅膀,正要飞走,身后响起昊微不紧不慢的声音。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林中虎和佛徒弟子的后续故事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4 00:09:46-2022-10-05 00:44: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梵溯.、阿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品 17瓶;姚知不是雪 14瓶;一页知新、容颜颜颜儿 10瓶;零零碎碎 7瓶;攀登 6瓶;半月城、燃烬、26409062 5瓶;阅读理解十级选手、星泽 2瓶;木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司澜听到昊微这般说, 翅膀一顿,转过身,黑溜溜的眼眸满是好奇, “迦恒佛祖不是说他成佛后, 那佛徒弟子转世为人了?”   “是,那佛徒弟子确实转世为人, 但不代表他和迦恒之间就再也没有纠葛。一万多年前, 三十三重天涌现出一位佛童,据悉他百世为善,未做一恶, 因此这一世他十二岁便修炼成佛, 飞升那日,独独选在迦恒佛祖座下为弟子。后来这人,却在两千年前堕入妖界。”   司澜难以置信道,“难……难道是妖佛玉无瑕?”   这段故事司澜还在蛋里便已经从罗荟口中知晓, 不过当时是当作八卦来听的。据悉, 这位佛缘颇深的弟子玉无瑕飞升那日,三十三重天, 响震九千九百九十九座铜钟, 钟鸣声声不绝, 佛光普照十万里,六界为之震撼。   然而就这么一位佛徒弟子, 入了迦恒佛祖座下后, 渐渐泯然众人矣, 再有他的消息, 便是他从三十三重天堕入妖界之时。   “你的意思是指玉无瑕可能就是那位佛徒弟子?”司澜又问道。   “只是猜测。”   “不过, 玉无瑕当年堕入妖界的缘由, 好似不怎么光彩。”司澜想起来自己曾看过的话本,嘴角不由抽了抽。   《三只狐妖大战俊俏和尚七日七夜》   《禁欲和尚恋上绝色狐妖》   这两本书,至今还在他的收藏阁内。   据悉,玉无瑕在妖界降妖时爱上一位狐妖,常常下界与其厮混,发展到后来更是带着狐妖来到三十三重天厮混。   迦恒佛祖发现后,劝诫玉无瑕戒色,玉无瑕却变本加厉,招了一群狐妖在三十三重天纵情享乐,甚至还带着师兄们一起耽于男女之爱。   这一次迦恒佛祖没有纵容玉无瑕,直接将玉无瑕打成重伤。   尔后,玉无瑕一怒之下堕入妖界。   昊微轻轻颔首,“这位玉无瑕弟子,眉心红纹似火,应是百世轮回留下来的执念,聚集其眉心。”   司澜诧然,喃喃道,“眉心红纹似火?”   他好像见过这么一位佛徒,在他还是一团黏糊糊的蛋液时,曾看到过一位穿着白色袈裟,面容妖冶俊美,眉心凝着红纹的和尚。   那和尚的身影仿佛悬在无边无际的浩瀚世界中,只是一瞬,便又消失了。   当时他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个和尚出现后,他感觉到浑身剧痛,蛋液仿佛被烧熟了似的难受。   就在他要喘不过来气,一命呜呼时,罗荟出现了。   罗荟的两只翅膀轻轻抱住他,咕咕的声音萦绕在蛋壳外面,消解了他的难受。等到他再一睁开眼,无边无际的浩瀚世界中已经看不到和尚的身影。   思及此,司澜突然间觉得自己好似被一个巨大的阴谋包裹住。这个阴谋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就已经开始。仿佛他在魔界的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在他人的掌控和监视之下,甚至是此刻和昊微在这里谈话……   一股寒意瞬间从后背攀起,让他忍不住伸出两只翅膀抱住自己。   昊微看到他这个动作,竟觉得他有一丝可爱,神情呆呆的,好像人界那个只有一缕精魂的小傻子。   “在玉无瑕堕入妖界没多久后,三十三重天又接连陨落三位佛子,此事成为三十三重天的禁忌,被禁止提及。”   司澜嘴角抽了抽,原来佛祖也有禁忌。   看样子即使得道成佛,也难真正做到无情无欲,悲喜不念。   “玉无瑕现在在何处?”   “玉无瑕堕入妖道后,行踪诡谲,上一次出现的时间,还是在两百年前。”   这位年轻妄为的佛子,在三十三重天时恣意享乐,堕妖后竟收敛身心,百年不见踪影。   实在是奇怪得很。   “不过……”昊微顿了顿,抬头看向司澜。   司澜闻声,瞬间睁大圆溜溜的眼珠子,踮起脚尖,翘起尾巴,一脸认真的听着昊微说话。   昊微心软了几分,故意拿乔,慢慢道,“不过前些时日,有探子来报,说看到玉无瑕的身影在瀛洲出没。”   “瀛洲?”司澜不自觉凑到昊微跟前,眉心一点绿毛抖了抖。   “嗯。”昊微一边说话,一边不动声色,伸出手,抚摸司澜的小脑袋。   司澜陷入到沉思中,还未察觉自己被人薅了,待反应过来时,人被昊微捉到怀中。   他连忙扑腾着两只翅膀,挣扎着要离开,结果爪子尖利,不小心划破昊微的手背。他顿时不敢挣扎了,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看着昊微手背上的两道伤口。   昊微看了一眼伤口,不甚在意,反而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这样搂着你不舒服?”   “……”司澜。   司澜有那么一瞬间怀疑昊微是不是被夺舍了,不然性子怎么会差别这么大。   明明之前,这个人面如罗刹,冷言寡欲,甚至在暴露出身份后,还要治他的罪。现在怎么转眼间变成温柔体贴的模样?   该不会也是在酝酿什么大阴谋吗?   司澜突然想到昊微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羽嘉之所以灭绝,是因为其肉能长生不老,其血能起死回生,其骨为神器仙物,所以它不仅是万兽争夺的补品,也是万兽争夺的武器。”   现在,昊微是想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还是剔他的骨?   司澜越想,眼中戒备越强。   昊微见真的他不说话,忍不住俯下身,向来倨傲的面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和小心翼翼,“捏痛你了?”   司澜满脸惊恐,两只翅膀合在胸前,吞了吞口水道,“没……没有。”他还是得快点想办法,离开这个阴晴不定的人。   不然自己被吃得骨头都不剩,等曲泽他们来给收尸,都收不了完整的尸体。   昊微感觉司澜和以前有点不一样,对他有些抵触,但他以为司澜是因为幻化出本体的缘故,所以有些别扭,心里便没有多想。   这时,殿门外传来仙将的声音。   “陛下,曲祤仙子受伤了,来求见陛下。”   昊微没什么情绪道,“她受伤了便去见医师,为何来求见我?”   “听曲祤仙子说,是有重要之事禀报。”   昊微沉默了下,望了一眼一旁的司澜,将司澜提下来放到腿上,眼前的案几恰好遮住司澜的身影。   “宣她入殿。”   曲祤仙子的心思,昊微一直知晓几分,不过素来没放在心上。   一是他身上的神伤还未解决,不会考虑儿女私情。   二便是他不喜欢曲祤。   曲祤仙子和两个年轻男子一瘸一拐走了进来,三人此刻发髻散乱,面上沾惹着灰尘,眼眶红彤彤的,仿佛刚和别人打了一架,还打输了的模样。   昊微见状不由冷下脸色,“怎么回事?”   “陛下,您一定要给我们做主。”曲祤仙子说着话间,眼中盈盈玉泪坠落下来,模样看起来颇为我见犹怜,“陛下,先前我和童翼、博青二人在梧桐树处落脚,遇到只冒犯我们的野鸡,那只野鸡奇怪得很,虽然面如野鸡,但却长着一双凤翅。他用那双凤翅,将我们三人吹走,连梧桐树也拔根带走了!”   曲祤仙子说完话后,大殿气氛陡然沉寂下去,近乎落针可闻。   须臾,昊微将司澜提出来,放到案几上,“是这只野鸡吗?”   “……”司澜。   能不能礼貌点?   曲祤仙子立即睁着杏目打量司澜,看清楚是这个罪魁祸首后,顿时委屈落泪,朝昊微跪了下去。   “陛下,正是这只野鸡。”   “陛下,你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童翼和博青也跪下去求昊微。   司澜今日算是体会到什么叫做「恶人先告状」,这三个人明明先出言不逊,侮辱他欺负他,结果打不过他,就找来昊微当靠山。   啧啧。   这天界的人,也不过如此。   昊微垂下头看着司澜,司澜那双黑如珠玉的眼眸此刻带着些不屑和傲气,两只红通通的翅膀则微微撑起,仿佛在掐腰。虽然羽毛遮住了他的面容,但依然看得出来他丰富的表情。   昊微不由宠溺笑起来,伸手摸着司澜的脑袋,用着仅二人能听得到的声音,道,“你知道你闯大祸了吗?曲祤仙子是神凰族的公主。”   司澜心中不服气,“我并非主动冒犯他们,是他们先欺人太甚。”   昊微与司澜待在一起那么长的时间,自然了解司澜的性子,司澜这人不爱惹事,也不爱多嘴,遇到曲祤他们,恐怕实在忍无可忍,才会冒着危险露出凤翅来吹走他们。   不过,昊微现下想要找个借口,让司澜留在自己身边,便道,“你和曲祤皆说自己有理,我要怎么信你?”   司澜嘴角动了动,撇开头,不看昊微。   一副任由处置的样子。   大不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来一阵风把他给吹走,最好直接把他吹回魔界。   昊微不轻不重的抚摸着他的脑袋,恍若在哄孩子,一字一顿道,“天家与神凰一族关系素来亲密,我若是为你得罪了曲祤仙子,只怕……”   司澜突然伸出翅膀捂住耳朵,大有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之意。这人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想处罚他,就直接处罚。   昊微见状,心里顿时哭笑不得,面上还维持着一派冷淡模样。   这只小野鸡是生气了吗?   应该是生气了。   不过不得不说,他生气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昊微收回视线,看向曲祤,“你们应是看错了,它是吾养的宠物,身上并无凤翅。”   “可是尊上,当时我们确实看到一双……”曲祤的话还未说完,迎上昊微波澜不动的眼神,倏然说不下去了,仿佛感到威压震慑,恐惧低下头去。   昊微声音冷了几分,“是吾先前将它放出去游玩,回来时它受了伤,难道这伤也是你们做的?”   “不是的陛下,我们还没有来得及伤害它!”   “是啊陛下,我们当时只是嘲讽了这个小东西几句,绝对没有伤害它!”   童翼和博青一时情急,口无遮拦,把实情给说了出来。   中间的曲祤听到这,脸色黑了下去,连忙左右使眼色,示意二人闭嘴。   他们不会说话,就别乱说,尽是在这火上浇油。   昊微眼神又沉下去几分,大殿内的威压如密密麻麻的细网,笼罩在三人身上,只让人觉得胆战心惊。   “嗯?你们嘲讽他?”   三人屏气不敢言。   昊微又道,“他是吾的宠物,你们嘲讽他什么?”   司澜听到「宠物」二字,两只爪子忿忿蜷起。   他就知道,昊微从没有将他放在平等的位置。   罢了,反正他以前也觉得小白龙是个「小东西」。   曲祤等人闻言,脸色吓得更白了,谁都没有听说昊微突然有个心爱的野鸡宠物。   难怪这野鸡先前面临他们嘲讽时,一脸镇定自若的样子,原来它背后的主子是昊微。   “陛下,请恕罪!我等真的不知它是陛下的宠物。”曲祤一直想要讨好昊微,这一次来找昊微做主前,她还特地弄乱头发,弄伤几处身体,想让昊微怜惜自己。   可没有想到,他们招惹的野鸡,竟然就是昊微的宠物。   曲祤心中顿时叫苦不迭。   昊微冷笑一声,“哦……这么说他若不是吾的宠物,你们便可以随意欺侮了?”   “陛下,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罢了,吾看在神凰一族的面子上,不与曲祤你计较了。只是,从今往后,你不必再出现在玉清宫了。”   “陛下……”   “退下吧。”昊微并没有给曲祤解释的机会,直接命仙侍从赶人。   曲祤红着眼睛,哽咽离开。   司澜没料到昊微会赶走曲祤仙子,还以为他先前那话就是在告诉自己,他不能给他出头。   现下,他发现自己误会昊微的意思了,面上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天帝,好像还是有点良心,只是不多。   昊微的手又落到他的身上,掀开他的两只翅膀,打量着,“有无受伤?”   “没有。”司澜想要缩回翅膀,却被昊微直接给提起来了,下一瞬,昊微便将它倒翻过来,拨开他的一层层羽毛,检查着身上情况。   司澜的羽毛被倒着拨开时,顿时打了个激灵,下意识伸着两只爪子抓紧昊微的衣袖。   “你要做什么?”   “查一下你的情况。”   “我都说了我没受伤,你快把我放下来!”   “哦?”昊微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笑意,眸光掠过司澜的尾羽,有几根羽毛异常的漂亮,想来司澜送给他的那两根羽毛也是从尾巴上拔下来的。   他的手轻轻落到尾羽上,带着几分报复之意,开口道,“你既是羽嘉本体,又是天道之子,不知身子是否与一般男子不一样?”   “……”司澜。   当初司澜也曾这般调侃过昊微,后来还嫌弃昊微只有一个。现在他竟也沦落到被调侃,吓得两只翅膀捂住尾巴处,圆润黑眸睁大,略带惊恐的看着昊微,色厉内荏道,“你别瞎说!我很正常!”   昊微心里笑了下,面上却没什么变化,没再逗司澜,放下司澜。   “即使曲祤等人言语冒犯你了,但你也不能直接吹飞他们。曲祤是神凰族公主,若是让她知道你是魔尊司澜,只怕神凰一族和魔界又要发生争端。”   神凰一族和魔界关系素来不好,最初还要从司少寻、罗荟和神凰前任公主雎珠之间的故事说起。   在罗荟未出现之前,所有人都以为司少寻会和雎珠在一起,两人被认为是最为般配的爱侣。虽从未有个合契之约,但神凰族已经将司少寻视作未来女婿。   可是没有想到司少寻重伤掉入魔界,被魔界一只名为罗荟的「野鸡」救下来。罗荟横插一脚,嫁给了司少寻,神凰一族因此感到羞辱,与司少寻断绝关系。   后来司少寻堕魔,双方直接变成对立关系。   传闻,罗荟之死,便是因为罗荟嫉妒司少寻心中对雎珠念念不忘,偷袭雎珠,反被雎珠身上的神迹所伤,最终殒命。   而雎珠身上的神迹,是啻忧神君曾许诺给神凰一族的守护。这一世,神凰族将神迹布在了雎珠身上。   任何人攻击拥有神迹守护的人,必会遭受神迹反击,其伤不能愈,其血不能止,会活活痛死。   昊微在知晓罗荟的死因后,便明白司澜找九婴的缘故,因为司澜要杀的人,或者说要对付的人,啻忧神君,修为已达到天道之子级别。   司澜道,“魔界如今也不是神皇族想惹就能惹的。”他在吹飞曲祤仙子的时候,其实心中便已经猜到曲祤的身份。   曲祤应该就是雎珠那个老妖婆的侄女。   不过那又能怎么样。   他才不怕。   昊微唇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了下去,只是拧着眉心,目光深深看着司澜。   这个小傻子想要做什么,他也就只得帮他。   谁让,小傻子是他在人间历劫唯一的温暖。   “天道的那截尾指,也在瀛洲。”昊微忽然道。   司澜一愣,瀛洲……   玉无瑕的身影也曾出现在瀛洲,这是凑巧吗?   还有,昊微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知晓他和神凰族的恩怨了吗?   也对,昊微这般说道,想必早已经调查清楚有关他的事情。   那他如今也不在隐藏,冷下声音道,“那你应该知道,我想要那截尾指做什么了。”   “嗯,一万年前,啻忧神君欠神凰族一个恩情,神凰族提议,让他布下神迹,庇佑神凰世人。只是啻忧神君应不是故意要杀害你娘亲的。”   “是,他不是故意要杀害我娘亲的,但如果我杀雎珠,势必要破神迹,啻忧神君感受到神迹已乱,不会出来阻止我吗?”   昊微心里刹那间涌出一句「有我在」,还未来得及开口,看到司澜随后转过身背对着他,目光望向大殿外。   司澜继续道,“所以我一定要找到克制住啻忧神君的方法,这样报仇才能万无一失。”   况且,啻忧神君真的无辜吗?   他当初将神迹给神凰一族,就该料到可能会有无辜之人死在神迹下,但他依然不甚在意。或许啻忧神君和边让都一样,看芸芸众生都如同在看蚂蚁,根本毫无同理心。   想到这,司澜平抬头看向昊微。   啻忧神君是仙界唯二的神皇,年纪比昊微的爷爷还要大,是如今仙界资历最深的神君。是以,他真的要和啻忧神君打起来,昊微肯定站在啻忧神君那一边。   当初他在得知昊微是自己的命定之人后,之所以那么高兴,便是有这么个缘由,他以为能拉拢昊微,让天界站在自己这边,现在却发现都是个误会。   司澜心里至今还有些失落,“陛下,今日多谢你禀公处理我和神凰族的纠纷,我还有事,先离开了。”   “你要去东海瀛洲?”昊微出声问道。   “我……没打算去。”司澜言不由衷,怕昊微知道他要去就阻止他。   昊微却不信他,“正好,吾有事,需要去一趟瀛洲,你可以同吾结伴而行。”   “……”司澜。   他真的没说自己要去东海瀛洲啊!   可昊微并不给他解释,提起他的翅膀,将他捧在怀里,“小心跟着我。”   他的两只下爪子被迫踩着昊微的手心,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有些热,头顶上方则是对方的胸口,   他能感受得到对方的视线一直望着自己,温热的呼吸自上而下落在他的头顶上,他不自在的挪了下爪子,找着话题,“玉无瑕出现在瀛洲,会不会也在找天道的位尾指……”   “嗯,有可能。”   气氛又沉寂了下去,司澜努力找话题,“我前些时日去瑲珏山见神算子,神算子说那人的目的并非是为了危害六界。”   昊微本想说那神算子不靠谱,但忽然想起来司澜当初去黔穹沙岛捡起他,便是靠着神算子指引,于是又把话忍了下去。   那只万年乌龟精,往日里净干招摇撞骗之事,倒是阴差阳错,帮司澜和他相见了。   “他的目的兴许不是危害六界,但他也并未将六界的生死放在眼中。”否则也不会任由九婴和大甬为祸人间。   司澜点了点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忽略了,可是一段段回忆过去,却什么也没有想起。脑海思绪万千,却毫无头绪。   眨眼睛,他和昊微便已经来到瀛洲。   瀛洲此地,终年桃花不败,仙雾缭绕,琼楼玉宇不胜其数。   刚一落地,司澜便觉得半空中弥漫着一股香气,似是桃花香,又似是别的香味。一阵风吹来,花瓣簌簌落下,一地嫣红。   司澜问道,“那截尾指如今在瀛洲何处?”   昊微解释着话,“当年九婴杀了边让后,这把长剑便流落到梵屿手中,梵屿企图毁灭掉此剑,却反被长剑穿胸,损失大半修为。后来,梵屿只得将此剑封印在东海瀛洲。数万年后,这把长剑兴许是沾惹了鲜血,也兴许是吸收了瀛洲灵气,修炼成人形。”   难怪六界兵器榜上没有它,原来它竟修炼成人形了。   司澜道,“那长剑如今是瀛洲中的谁?”   “懿德仙君。”   “……”   懿德仙君是瀛洲的主子,三百年前入轮回,后又重新归位,没想到这位仙尊竟然是天道的一截尾指所化。   司澜踟蹰拧眉,“那这样,他还能变成剑吗?”   “若是他跳进熔炉,自然便能再变成剑。”昊微道。   “……”司澜。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5 00:44:27-2022-10-05 15:13: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梵溯.、5242355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问归期. 6瓶;翩翩紫衣 2瓶;阅读理解十级选手、啊、攀登、鸭梨山大学者、木尧、饿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司澜抬头看向昊微, 本以为昊微在开玩笑,却没想到昊微面上毫无笑意,仿佛在认真考量着此举的可行之处。   司澜压低声音, 悄悄问道, “杀仙尊是何罪?”   “审刑台,魂飞破灭。”   “……”司澜。   走了会儿路后, 司澜没忍住又问道, “若是你杀了仙尊,是何罪?”   昊微眼角含笑,睨了一眼怀中的「野鸡」, “罚酒三杯。”   “……”司澜。   不公平, 真的是不公平。   不过他也只是随口问一下,还未丧心病狂到,为了长剑便要杀死懿德仙君。   “紫薇玉盘中显示懿德仙君,七日后便会仙陨。”   这便是昊微带司澜来瀛洲的原因。   司澜闻言诧异张了张嘴, 眨眼睛, 两人已经来到懿德仙君的府邸。   朱红色大门缓缓打开,一群仙女仙童袅袅而来, 跪在两侧, 恭迎昊微。   昊微此次过来并未隐藏气息, 是故他和司澜刚落下,懿德仙君便已经察觉到昊微的气息。   随后, 懿德仙君从府中走出来。   司澜打量着懿德仙君, 只见来人身段修长, 容貌冷冽俊美, 穿着一身墨绿色华服, 端的是优雅矜贵。   懿德姿态不卑不亢, 朝昊微行礼,“陛下,您怎么突然造访瀛洲?”   昊微看了一眼怀中的司澜,淡淡道,“吾的宠物受伤了,听闻瀛洲适合养伤,便特地带它过来小住一阵子。”   “……”司澜。   又拿他当借口。   懿德仙君闻言,目光落到司澜身上,不动神色打量着司澜。   宠物……一只野鸡?   懿德心里觉得有些古怪,但面上没什么变化。这时,在懿德仙君身后,一位穿着白色长袍,束着白玉冠的俊美仙君走了出来,站在懿德仙君身旁,向昊微行礼。   “陛下,臣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这位是伯陵仙君,与懿德仙君二人关系「匪浅」,据悉当年懿德仙君受了重伤入轮回,伯陵仙君也随他去凡尘历劫。   懿德仙君在三百年前归位,伯陵仙君则在不久前才归位。   昊微轻轻抬手,“不必多礼,吾此次亦是突然到访,你们便将吾当做普通朋友待之即可。”   话虽是这样说,但懿德仙君和伯陵仙君还是不敢怠慢昊微,请昊微入住主殿,晚间亦安排了美酒佳肴招待。   司澜心中有些愧疚,来到瀛洲,吃懿德仙君的,喝懿德仙君的,还在等懿德仙君仙陨,实在是没有什么良心。   这般想着,司澜便不想在大殿里待着,走出去吹吹风。   他迈着两只小爪子,刚跨过快有他一半高的门槛,走到门边,眼前视线瞬间一黑,下意识抬起头来,猝不及防看到一张仿佛被野兽撕咬过的面容。这张面容上眼珠突兀,皮肤凹陷,看起来狰狞可怖。   司澜顿时被吓得扑腾起翅膀,向后退去,大声咕咕咕求救。   殿内,昊微听到司澜求助的声音立即飞身出去,看到一个头发散乱面目狰狞的人站在司澜面前,以为对方要伤害司澜,昊微二话不说,直接一掌打向对方。   对方受了掌气,身体飞向半空,重重掉到身后青石板上,摔得闷哼一声。   懿德仙君连忙冲到那人身边,“夔,你怎么样?”   夔呕了口血出来,想要站起来,腿脚不稳,又摔倒在地上。   懿德仙君直接将夔打横抱起来,朝昊微请罪,“陛下,还请恕罪,此人是养育臣长大的夔,因面目丑陋恐吓到人了,而非有意攻击。”   司澜此刻被昊微揣在兜里,缓过神后,看向夔。   夔窝在懿德仙君怀里,身形消瘦,垂着头,左半边脸被头发遮住,右半边脸毁了容,毁容的那半边脸,只有一颗眼珠子看得出来是人样。   司澜攥了攥小爪子,惊魂甫定,朝昊微点点头,表示夔确实没有攻击他,是他自己被吓到了。   昊微确定司澜没有问题后,脸色才稍微放缓。   懿德仙君见状,连忙道,“陛下,那臣先下去处理夔的伤。”   “嗯。”   懿德仙君抱着夔离开,在懿德身后,伯陵静静站在原地,目光一直望着懿德离去的背影。   半晌,伯陵收回视线,朝昊微歉意一笑,尔后,目光落到司澜身上。   “陛下,它…唤什么名字?”   “小七。”   “……”司澜。   这是什么鬼名字?   司澜心里有点不悦,抬起一只小爪子,踩了一下昊微。   昊微神色微微一顿。   伯陵笑着伸手摸司澜的脑袋,“小七,你刚刚有没有被吓到?”   司澜摇摇头。   伯陵脸上的笑意顿时更深了,“陛下,这只野鸡……咳咳,这只神鸟竟然还能听得懂话。”   昊微闻言,眼神宠溺的看向司澜,“是啊,他很聪明。”只不过有时候,却爱装成呆呆傻傻的样子,把人骗得团团转。   昊微忽然发现个事,不管在天上还是在人间,不管司澜是聪明还是痴傻,都将他吃得死死的,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最傻的人不是司澜,而是他。   伯陵愈发对司澜感兴趣,一副跃跃欲试模样,小声请求,“陛下,臣能抱抱他吗?”   昊微想也不想拒绝,“他不……”   只是话还未说完,司澜忽然用小爪子勾了下昊微的掌心,昊微不由自主改口,“他不怎么听话,你若是抱着他,小心一点。”   “好。”伯陵面露喜色,抱住司澜,司澜则顺势在他怀里塞了跟羽毛,尔后装作乖巧可爱模样,用小脑袋蹭了蹭伯陵的心口。   司澜虽然外形乍一看似野鸡,仔细看发现他五官和野鸡差别甚远,倒是有几分似凤凰。眉心那点绿羽如宝石缀在额间,显出几分尊贵。   伯陵越看司澜,越喜欢,忍不住摸了摸司澜的脑袋。   司澜装作惬意的样子,挥着翅膀回应伯陵。   一旁的昊微见状,脸色有些难堪。   他抱他的时候,他一脸别扭,动不动就要挣扎,别人抱他,他就露出一脸惬意舒适的模样,他这是什么意思?   在嫌弃他吗?   “陛下,臣甚是喜欢他,看他也很喜欢臣的样子,能否让它今晚多陪陪臣?”伯陵问道。   昊微眉心蹙起,垂下视线,迎上司澜极力使眼色的表情,面无表情,言不由衷道,“嗯。”   晚上都要在一起吗?   还好司澜现在维持不住人形,不然他一想到司澜窝在伯陵的怀中,便觉得内息又要紊乱,想杀人。   昊微通过神识提醒司澜,“伯陵仙君和懿德仙君二人虽未结契,但天界皆知道二人互有好感,当年懿德仙君重伤后入轮回道,伯陵亦是跟着入了轮回。他们二人如今好不容易都归位了,想必马上就要修成正果。”   “……”司澜。   昊微突然通过神识给他讲述这二人的爱情故事,是什么意思?   怕他会破坏懿德仙君和伯陵仙君的爱情?   司澜忍不住白了一眼昊微,撇开头去,不想看昊微。   这人也太会胡思乱想,把他当成什么了,真的以为他见到谁都会喜欢啊。   昊微接收到司澜那一记白眼,怀疑自己看错了,待仔细看去时司澜已经用翅膀遮住面庞,一副生他气的样子。   “……”昊微。   ——   入夜。   司澜扑棱着翅膀,在伯陵的院子里飞来飞去,落到寝殿内。他发现化作一只鸟儿后,自由许多,干什么事都不会被人觉得诡异。   比如,此刻他能正大光明偷听伯陵和懿德的谈话。   “我算了下日子,七日后便是结契良日,恰逢陛下在这里,我想让陛下给我们做见证人。”伯陵将一本小册子递到懿德面前,册子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字,皆是关于结契的一些记录。   懿德看了一眼册子,眉目在灯火中聚起一丝凝重。   “伯陵,夔的身体状况不好,我想等他康复后再……”   刚刚还面露温柔笑意的伯陵闻声,忽然合上小册子,眼眶泛红,“懿德,真的只是这个原因吗?还是说你其实喜欢上夔了?”   懿德没说话,只是气息瞬间凝固住。   周遭气氛沉寂下去,仿佛落针可闻,司澜也不由自主收拢翅膀,不敢乱扑棱了。   先前懿德抱着夔离去时,司澜便已看出来点端倪。   他这才会想找机会留在伯陵身边,看看能不能查清楚懿德七日后的死因,却没想到听到这么个事。   “懿德,你先前告诉我,你对夔的感情只是感激他的养育,你不过是将他当做父亲……可是自从上次夔掉入缙云山后,你……你就变了,我宁愿当日你救走的是他,换我掉入缙云山。这样,你也不会……也不会心里对他这般愧疚。”   “伯陵,你别再说了。”   懿德出声打断伯陵的话,仿佛忆起不好的事情,面色尤为难看,转身要走,结果伯陵却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   “懿德,我们经历了几千年,如今好不容易快要修成正果了,难道你……你要后悔了吗?”   “我没有后悔,我只是在想能不能先延迟结契之事,给我一段时间好好处理好吗?”   伯陵点点头,懿德便转过身搂住伯陵。   司澜忍不住皱起眉头,感觉这个懿德,有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渣男气息。司澜摇摇头,扑腾翅膀飞出去,殿内那两人此刻没有心思在他身上,压根没有注意到他。   他在府邸逛了一圈,找到夔住着的地方。   今日,夔被昊微打了一掌,也不知道伤势如何。   他心里还有些过意不去,当时还没来得及道歉,夔就已经被懿德抱走了。   他落到窗户边,戳开窗纸,刚要朝里面看,结果对上一只略微凸起的眼球,顿时吓得一趔趄,从窗户上掉落下去。   眼见要摔到地上,他连忙扑腾着翅膀,才堪堪稳住身形。   下一瞬,一只大手打开窗户,将他捞了进去。   与那张毁容的脸相比,声音却是干净清爽,让人如沐春风。   “你这小鸟不是很怕我吗?怎么还敢过来?”   司澜惊魂甫定,抬头对上夔的面容,不知道夔受了什么伤,右半边脸疤痕纵横,几乎看不到完整的面容,左半边脸则被头发遮住。   司澜假装听不懂夔的话,“咕咕”两声。   夔忽然笑了一下,将司澜放到桌子上,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金米,撒在桌子上。   司澜没想到夔真的把自己当成鸡了,忍不住用爪子拨开金米,一副傲娇的样子。   夔见状,沉思了下,将白玉瓶中的桃花酿倒出来。   司澜看到玉酿,激动扑棱翅膀,凑到杯沿,伸出粉嫩小舌头,舔了一下杯中佳酿。瀛洲遍地桃花,这桃花酿酿的也比一般的地方好喝。   夔唇边笑意更深了,“原来不是鸡啊。”   却又不是凤凰,难道是羽嘉?   夔目光变深,隔着昏暗的烛火,静静观察司澜。   传闻,羽嘉的血可以治百病,那是不是用它的血,能恢复自己的面容?   司澜呷了几口玉酿,便不敢贪吃,收拢翅膀,露出一脸惬意模样。   夔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快回去吧,不然昊微陛下该是要担忧你了。”他今日仅仅是不小心吓到司澜,却差点被昊微打得五脏六腑碎裂。   可见,昊微异常重视这只羽嘉。   司澜倒也没有白吃别人的东西,翅膀抖动了下,变幻出一颗丹药,这丹药不仅能治好夔今日受的伤,还有助夔修炼。   夔看到丹药笑了下,却没有收下,“不必。”他不需要这个东西了,他的寿元将尽,什么都救不回他。   司澜见他不肯收,有点急,急到开口说人话,“你气息虚弱,多吃点丹果补补身子。”夔内伤太重,生命已呈颓萎之势。   夔听到他说话,倒是没有惊讶,温柔摸了摸司澜的脑袋,这半张脸依然狰狞可怖,但此刻落在司澜眼里,已经不觉得吓人。   “好,那我就收下你的丹果,谢谢。”   “其实……应该是我道歉。”司澜还顺带帮昊微的谦也给道了,“还有昊微陛下,他不该打你,不过,当时他应是误会你要伤害我,情急之下才出手的。”   “嗯,我明白,我……倒是心里很羡慕你,能有个人不顾一切想要保护你。”夔不知道想起来什么,眼中光亮消失,低下头去。   司澜想要安慰他,便扑棱着翅膀飞起来,绕到夔的另一边,   一阵风拂过窗柩吹进来,将挡在夔左半边脸前的头发吹开。   司澜忽然发现夔的左半边脸没有毁容,只是一直用头发遮挡着!   真是奇怪,夔怎么会刻意遮住完好的那半张脸,反而将另半张毁容的面庞露出来?   这时,夔抬起头来,露出一只绮丽美艳的蓝色眼珠子。   对上夔的左眼时,刹那间一道记忆涌现在司澜脑海中。   月色下,黑色身影缓缓转过身,缓缓露出一张精致俊美的面容,即使身处黑暗,也遮不住那人的那双漂亮到有些诡谲的蓝色眼睛。   他是天道之子中的梵屿。   夔的眼睛竟然与梵屿一样!   司澜仔细看去,才发现夔不仅是眼睛与梵屿一样,面容竟然也与梵屿长得一模一样!   司澜顿时惊住,望着夔的面容说不出来话。   古书中记载,梵屿与天道对抗,最终魂飞破灭,结局惨烈。   那……那眼前这个夔不可能是梵屿的转世,可他怎么会与梵屿长得一模一样?   司澜有点看不懂了,心里暗自想着若是有昊微在,问一问昊微便好了,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司澜神识里忽然传来昊微的声音。   “他不是梵屿转世,不过应与梵屿有关。”   司澜惊了下,环顾四周,没看到昊微的身影。   “别找了,我附了一丝气息在你的背上。”   “……”司澜。   夔大概意识到风将遮住左半边脸的头发吹起来,连忙将头发摁住,颇为窘迫道,“没……没吓到你吧。”他的左眼是蓝色的,一直被视为异类,害怕把这只矜贵的小羽嘉吓到。   司澜连忙摇摇头,“你的眼睛是天生的吗?”   “嗯。”夔又摸了摸头发,仿佛想要把蓝眼睛遮的更深些。   “它很好看。”司澜忍不住出声宽慰,夔的右半边脸毁容了,他却不在乎,反而小心翼翼藏着那只蓝眼睛,可见以前承受了多少嘲讽。   “谢谢。”夔拘谨的笑了下,“阿虎也说它很好看,不过还是会吓到别人。”比如,伯陵仙君就很害怕他的这只蓝眼睛,懿德便让他用头发遮住。   司澜心里有些难过,夔虽不是梵屿转世,却也与梵屿有关系,那个曾看起来不可一世的天道之子,如今却变成这样。   或许,魂飞破灭并不是最狠的惩罚。   最狠的惩罚,是在生生世世的轮回中磨灭掉一个人的傲气。   司澜忍不住扑棱翅膀,落到夔的肩上,夔顿时不敢动弹了,歪着脖颈静静看司澜。司澜两只翅膀收拢,抱住夔的脖颈。   夔诧异过后,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   “夔,无论是眼睛还是面容,你不必在乎旁人的看法。”   夔也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司澜的毛发,“嗯,等阿虎回来,我就和他离开,到时我就不为任何人活了,只为自己活。”   “阿虎?”司澜已经听到这个名字两次了。   “嗯,阿虎是懿德的坐骑,懿德让他去九幽立战功,只要立下战功,阿虎就能恢复自由身。”夔提到阿虎时,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阿虎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温柔了。   司澜「哦」了一声,隐约明白了什么,这一世的夔虽然看起来过得不是很好,但至少还有个在乎的人。   厢房内,昊微透过那缕气息,看见司澜的翅膀抱着夔的模样,表情黑黑的,忍不住出声提醒司澜,“夔看起来有些困,你莫要再打搅他了。”   这只不听话的小「野鸡」,一会儿缠着伯陵,一会儿缠着夔,就不能安分点吗?   还是以前在人间傻乎乎的时候好,除了黏他,根本不看别人一眼。   司澜看夔确实有点困的模样,便和夔告别,夔送他出去,见他扑棱着翅膀越过墙壁后,夔才收回视线。   司澜回到屋里,落到案几上,因为喝了些桃花酿,心情愉悦,两只翅膀不由收拢在身前,慢慢抚摸着肚子。   昊微见状,凉凉道,“东边一家,西边一家,你玩的甚是开心。”   司澜感觉到这人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便开口解释道,“我是想知道懿德仙君仙陨的原因,看懿德的内息,平稳强劲,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昊微淡淡道,“紫薇玉盘,掌握六界众生的命格,不会出错。”   “哦。”司澜扑棱翅膀,落到床上去,一边闭目睡觉一边道,“懿德仙君和伯陵仙君二人之间的故事,你知晓得多吗?”   “嗯。”   昊微目光落到床上,看见那只红红的「野鸡」,躺在床上睡觉的样子,脑海不由自主想起来以前在人界时,司澜蜷缩在他怀里的模样。   他施法熄灭灯火,躺到床上,伸手虚拢住司澜。   司澜不自在的拧了拧眉心,刚想要说什么,耳边传来昊微低沉的声音。   “数万年前,懿德和伯陵同时飞升上仙,一个被册封为瀛洲仙君,一个被册封为缙云山仙君。两人性子相近,爱好相同,私交甚密,后来曾传出二人有意结为仙侣之事,只是没想到瀛洲遭遇凶兽袭击,懿德重伤入轮回,而伯陵在其死后,亦是追随懿德堕入轮回。但两人仙缘深厚,又纷纷归位。”   “那夔呢?”司澜很好奇,梵屿这一世怎么会和懿德相遇。按理来说,懿德是天道的一截尾指,那么夔应当害怕懿德才对。   “夔……对于他的记录不多,他应是瀛洲的奴仆,后来懿德轮回转世为人时,他便将懿德带回瀛洲照顾,直至懿德归位。”   司澜想起来先前听到懿德和伯陵的谈话,总感觉懿德和夔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他迷迷糊糊中想着,不自觉睡着过去。   他却不知道,黑暗中昊微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他,眼底俱是深情。   昊微察觉到他气息稳定下来后,轻轻施法,让他化出人形。   他纤细的身段窝在昊微怀中,脑袋低下,鼻翼正好挨着昊微的小臂,呼出来的温热气息,沿着昊微的手臂一点点蔓延开来。   昊微不由自主收拢手臂,将他搂紧几分。   他们曾经在太虚山洞时,便是这般楼在一起睡觉。   “小七……”   昊微心中无比懊悔,若是当初没有抹掉这段记忆,兴许他们也就不会错过七百年。以致他迟到了七百年,才来找到他的小傻子。   昊微将下巴抵在司澜的肩上,声音在黑夜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到的颤动。   “小七,你是不是也忘了我?”   应是忘了他的,否则不会对他是这样的态度。   司澜那时被楚山君打成重伤,魂魄碎裂,那一缕魂回归本体后,没有承载记忆。   对于司澜来说,可能是做了一场梦,也可能连梦的痕迹都没有。   他想找个机会和司澜说清楚,但隐隐感觉司澜这几日,对他似乎有点意见。他想不明白,怎么二人分别几日,司澜就变了?   不知怎的,他脑海忽然闪过上次黎清送给司澜的八个美男子,心里顿生醋味。该不会这几日,司澜去南风馆了?   昊微越想越觉得生气,忍不住朝司澜露出在外的脖颈咬了一口,带着点很恨的意味,本来只打算浅尝咬一下,但没想到,对方的气息太香了,让他不由自主加重力道。   待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咬破了皮。   “……”   凭着最后一点理智,他收回牙齿,指腹逡巡在被咬破皮的地方,施法复原。   司澜修为还未恢复,他若再吸他的血,他恐怕会更虚弱。睡梦中的司澜哼哼两声,转过身和昊微面对面,打了个哈欠,却没有醒过来。   昊微的目光穿透黑暗,静静落在司澜的脸上,尔后,俯身低下头,吻向司澜的额头,鼻翼,唇角……   司澜第二日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幻化出人形了!   然而还没高兴多久,他发现自己此刻正赤身裸体,依偎在昊微怀中。昊微额头抵在他的脑门上,一只手臂搂住他的腰,他的一条腿还搭在昊微的腰上。   肌肤紧紧贴在一起,私密部位亦是如此。   他甚至能够感受得到对方身上的耸立。   “……”司澜。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5 15:13:12-2022-10-06 14:4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绾绾星河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63238069、千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烟萝似锦、60686969 10瓶;流淇、木尧、攀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司澜脸色腾地红了起来, 感觉一股股热流涌到脸上。   昨晚睡觉时,他记得他没有恢复成人形,怎么一觉醒来就变成这样?   他想要推开昊微, 可是怕把人推醒了更尴尬, 便琢磨着先轻轻拉开距离。他缩回落在昊微腰上的腿,见昊微没有醒来的意思, 又继续挪昊微的胳膊, 结果昊微本能的搂紧他几分,将他贴在怀中。尔后,下巴抵在他的额头上, 唇里隐隐传来一声呢喃。   “小七。”   小七……这是在喊他吗?   若是喊他, 直接喊他为司澜便好了。   为何要喊他小七?   难道小七实际上是别人的名字?   想到这,司澜眉头皱起来,目光所及之处是昊微微微凸起的喉结,他莫名想上去咬一口。   “小七。”   昊微又唇齿不清唤了一声小七。   司澜越想越不对劲, 之前他与昊微待那么久, 都没有听他喊过小七这个名字,现在他怎么会突然喊出来小七?   难道昊微回天庭后发生了什么事?这也是昊微突然对他性子大变的原因?   司澜忍不住抬起头, 看向昊微, 昊微不知道是不是做噩梦了, 眉心深深蹙起,模样带着几分焦虑, 搂着他腰的手越来越紧。   司澜不由面红耳赤, 他没有穿衣服, 所以两人身子紧紧挨着时, 他甚至能感受到小司澜和小昊微挨着的触感……   他没办法, 只好红着脸施法变回本体模样。   刹那间, 昊微怀中纤瘦的人儿变成了一只褐毛野鸡,昊微手臂落空,心也瞬间落空,从睡梦中陡然睁开眼睛。   “司澜,小七……”   昊微低下头,看到一只「野鸡」站在边上,黑豆般大的眼睛带着几分羞赧望着他。他惊魂甫定,伸手揽住司澜的身体,将他再次抱回怀中。   司澜没出声,趴在他怀里时,感受到他心跳异常的快,似乎在担心他有危险。   司澜……小七……   啧啧。   真多情啊。   不过看到他的名字在那个小七上面,司澜决定暂时先不跟他计较。   “何时醒的?”昊微问着话。   “刚刚。”司澜收拢翅膀,包裹住身体,大有不想与昊微靠得太近之意。   昊微见状眼神顿了下,松开手,从床上坐起来。   司澜顺势飞出去,落到窗柩上,看着今日的天气。外面阳光不错,殷红花瓣随风翩跹,有几片花瓣越过窗柩,落到司澜身上。   司澜抖了抖身子,将花瓣抖下去。   昊微穿好衣物,走出去来时,恰好遇到懿德仙君带着一众奴仆走过来。   懿德说要带昊微和司澜去云裳湖泡温泉,瀛洲云裳湖四面环山,温泉水中仙气充溢,适合养伤。   昊微闻言,伸手将司澜拎进怀中,“小七,你想去泡温泉吗?”   司澜点点头,“咕咕咕。”   “嗯,那便去吧。”昊微面上带着一丝宠溺的笑。   懿德看着眼前一人一鸡的场景,莫名觉得有些滑稽。   矜贵俊美的男人,毫不避讳搂着一只「野鸡」。而「野鸡」似乎有些不开心,半眯眼睛,气息低沉。反倒是男人,眉眼里隐着笑意和宠溺。   懿德在前方领路,“陛下,请随我来。”   几人刚走到院子中,这时,一道凄厉的声音忽然从庭廊远处传来。   “懿德!你骗我!”   下一瞬,只见一道黑色的身影从飞快过来,手中长剑如银蛇直直逼向懿德。   懿德慌忙侧身闪开。   “阿虎死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夔仿佛疯了一般,不顾一切拿着长剑刺向懿德。可惜,他根本不是懿德的对手,再加上伯陵仙君从身后帮助懿德,两人不过几个回合便将夔绑住。   夔身体被绑住,无法动弹,可浑身戾气却愈发浓郁,一蓝一黑的眼珠子翻滚出血色,嗓音仿佛戾风刮过砾石,沙哑至极。   “我真后悔,后悔曾经喜欢过你那么多年……”   夔望着懿德,缓缓落下血泪。   懿德听到夔这句话后,仿佛被雷击一般,愣愣站在原地。   夔嘶吼着要冲破束缚,只是身上的绳索是专门捆仙人的,他冲不破,以致绳索勒进肉里,几乎要勒断了他的身体。   懿德见此情形,欲施法解开绳索放开夔,伯陵却伸手拦住他,“懿德,你若放开他,他还会杀了你,他现在已经疯了。”   眼见夔不顾一切要冲开绳索时,昊微忽然出手,直接一记掌风将夔打昏过去。   “夔……”   懿德冲过去,发现夔只是昏迷后,连忙解开绳索。   绳子已经勒进夔的身体内,拿出绳子时,带出嫣红的血渍。懿德眼眶瞬间红了,轻轻抱起夔,朝昊微请罪,“陛下请恕罪,夔自从上次受伤后精神一直不对劲,这次并非有意惊扰陛下。”   “无事,懿德,你先带他下去处理伤口。”昊微望着懿德怀中的夔,淡淡道。   懿德连忙道,“好,那臣先处理夔的事情,便让伯陵带陛下您去云裳湖。”   “嗯。”   昊微收回视线,拎着司澜,继续朝云裳湖赶路,司澜脑袋还在张望身后,直至看不到夔后,才缩回脑袋。   听夔的话,阿虎死了……所以夔才接受不了,疯了般要杀懿德。   司澜想起来昨晚夔提到阿虎时,眼神明亮的模样,心里不禁为夔难过。   这一世的夔,似乎也过得并不怎么好。   司澜脑海蓦地想起来那则林中虎的佛文。   好人没有好报。   坏人却立地成佛。   司澜通过神识问向昊微,“你有感觉到玉无瑕的气息吗?”   “没有。”昊微凝着眉回道。   他没有感觉到玉无瑕的气息,兴许玉无瑕来瀛洲的目的不是为了那截天道尾指,所以人不在懿德仙府附近,也兴许玉无瑕已经离开瀛洲了。   司澜也没有感觉到玉无瑕的气息,还以为是因为自己修为不够的原因,但没想到昊微居然也没有察觉到玉无瑕的气息。   难道玉无瑕早就走了?   司澜拢了拢翅膀,陷入到沉思中去。到了云裳湖,伯陵仙君让仆从们伺候司澜和昊微,自己早早退下去。   这一路,伯陵仙君都眉宇皱着,满脸忧愁,想必是在担忧懿德。   在伯陵走后,司澜和昊微施了隐形诀,跟着伯陵悄悄回去。   “为何这般鬼鬼祟祟?”昊微忍不住出声问向司澜。   他们二人本可以正大光明留在府邸的。   “若你在府中,那懿德仙君行事肯定要顾忌你,现下我们顺着他的意思离开,再悄摸摸回去,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昊微没想到这只小「野鸡」想的倒是挺多的。   二人回到懿德府邸,找了一圈,并未找到夔,反倒听到伯陵和懿德吵架的声音。   伯陵眼眶泛红,坐在八角亭的长椅上,清秀的面庞上,挂着两行淡淡的泪痕。   “我不是有意将阿虎死掉的事情告诉夔,我也没有料到,他会反应那么激烈……”   “伯陵,夔他……你差点害死他!”   懿德站在长亭下,不看伯陵,双手附在身后,眉目里敛着冷意。   不知是不是夔后来醒了,又伤到他,他的下颌至脖颈处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疤,还未敷药,只简单止了血。   伯陵站起身,走到懿德身后,“懿德,那你打算要骗他一辈子吗?你也看到了,事到如今夔心中只爱阿虎,你放过他好不好?让他安心离去,成全他和阿虎在一起。”   伯陵的话仿佛刺痛到懿德,懿德面上表情一寸寸崩裂,眼神凝固着血色,转过身狠狠瞪向伯陵。   伯陵认识懿德那么多年,还从未见过懿德如此凶狠的模样,那眼神,仿佛下一刻都能上前捏断他的脖子。伯陵脸色不由变得惨白,向后退了一步。   懿德甩袖离开,冷冽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   “我不会放了夔,即使夔死了化作厉鬼,夔是我的!”   伯陵似乎还想要说什么,看着懿德头也不回的背影,又忍住了,神情恍惚的坐到长椅上,眼泪一滴滴落下。   司澜和昊微面面相觑,尔后跟在懿德身后,看到懿德来到政务殿内,处理事宜,一待便是一下午。   期间,伯陵有主动送汤过来,想要主动和好。懿德却是拧着眉心,目光专注的看着折子,并未理睬伯陵。   伯陵在屋里默默站了一会儿,才走出门去。   司澜趴在房梁上,见此情形,忍不住小声道,“渣男。”   昊微侧目看了一眼司澜,没说话。   “也不知道夔现在被他藏到哪儿去了?”   司澜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夔那时疯癫的样子,像是连命都不想要了,现在又被懿德关起来,只怕……   他正担忧间,看到懿德合上手里的折子,走到屏风后面去。他立即扑棱翅膀,跟在后面,只见内室内,懿德施法打开面前的书架,书架内豁然出现一条暗道。暗道两侧点着油灯,无风自动,轻轻摇曳。   懿德缓步走进去,司澜和昊微也随后跟了进去,走到密道深处,发现这里竟然建立了一间房间,这房间竟然与夔的房间一模一样!   司澜不由张了张唇,这个懿德,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是不是早就想将夔囚禁起来?   房间内,夔此刻被施了定身咒,无法动弹,如木偶一般躺在床上,唯有一双眼睛在流泪。身上衣衫染着血渍,是先前还未好的伤口,不知怎的又流血了。   懿德见状,先给夔止血,为夔上药。   夔缓慢开口,声音如同风穿过枯萎的树,沙哑呜咽,“我做错了,主上,我不该喜欢你,我如果不喜欢你,我就不会违背天规,悄悄去凡间找你。我本来以为这一世,我比伯陵仙君先遇到你,陪你一同长大,你或许就能喜欢我……可是我没想到,你在看到伯陵仙君后,还是一眼爱上伯陵仙君了。”   那时,夔情绪崩溃,第一次失了理智,质问懿德将他当做什么了。   这些年,懿德明明那么黏着他,睡觉也总要搂着他,才能入睡。   然而懿德却告诉他,“夔,我只是将你视作父亲。”   父亲……   这两个字如两把匕首深深扎在他心上,撕裂了他最后一处温柔之地,撕破了他最后一点希冀。   他怎么都没料到,他全心全意,细致入微照顾懿德那么多年,到最后却换来的是对方将他视作父亲的结果。   真的太可笑了。   那段时间,伯陵刚归位,懿德所有的心思都在伯陵身上。   夔整日整夜睡不着觉,头发大把大把的掉,整个人宛若行尸走肉,是阿虎一直陪在他身边,帮他度过那段生不如死的岁月。   阿虎会驮着他在月夜下奔跑,带他去看山川,看河流,看草木,看花鸟,看尽人间一切美色。阿虎会在缙云山塌掉时,以身护住他,陪着他一同掉落进深渊阵法内。而那时懿德却在抱着惊魂甫定的伯陵,安慰着伯陵。   ……   懿德听到夔的话,气息不稳,蜷起手指,手背青筋突兀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他自认识夔以来,夔的眼里便一直只有他,可是自从那日,缙云山塌掉后,夔和阿虎掉落进深渊中七日,等夔出来时,夔便变了。   懿德至今还记得,他七日七夜,不眠不休,疯了一般在深渊中破解无数阵法才找到夔,却看到夔毁了半边张面容,躺在阿虎的怀中。   而阿虎竟然化作男人的模样!   他望着两人紧紧相偎在一起的模样,心中掀起惊天骇浪,面上却不动神色,将夔从阿虎怀中抱起来。他下令,不准阿虎再变成男人模样。   本以为这样就可以消除掉他心中的那点担心,直到他发现夔不再会每日为他熬汤,反倒会去抓山鸡给阿虎炖汤喝。夔不再亲自帮他制衣,反而给阿虎做各种漂亮的兽裙。夔也不会再偷偷跟在他身后,看他和伯陵相处的画面,反而选择坐在阿虎背上去游历山水。   他才意识到,夔在渐渐放弃他。   真正让他失去理智的那一日,是他发现阿虎在偷偷亲吻夔那半张毁了容的面庞。   早已深扎于心的嫉妒,如野兽般在他身体内窜动,他疯了,他摁着阿虎,疯狂揍它。   阿虎只是他的坐骑,凭什么要肖想他的人!   凭什么?!   他将阿虎揍到濒死之境,可阿虎却不认输,只让他成全他和夔。   他便冷笑着,让阿虎去九幽,替冥王杀恶鬼建功,只要他立下的功德够了,他便成全他和夔。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一个月后,九幽传来阿虎的死讯。   这件事情,他一直在隐瞒着,没敢告诉夔。   他坐到夔的身边,眼中是他自己所未看到的偏执和占有,伸手拂过夔的那半张被毁了的面容,“夔,忘了阿虎好吗?你若是喜欢阿虎这样的坐骑,我再去为你捉一只。不,不止一只,你想要多少只都可以,只要……只要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就好。”   “夔,你以后不要再对我说后悔了的话,我不希望你感到后悔。”   夔闭上眼睛,似是不愿意看他,“你告诉我,阿虎是不是你害死的?”   “不是我害死的,我真的没有想要害死他,夔。”   懿德握住夔的手,夔情绪却突然崩溃起来,身体虽然动不了,但胸腔一颤一动,仿佛要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冲出来,他喉咙里溢出痛苦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悲痛哀嚎声,弥漫在密室内。   司澜见了,忍不住撇开头,询问向昊微,“你确定紫薇玉盘上显示懿德会仙陨吗?我怎么觉得会死的人先是夔。”   昊微淡淡回道,“嗯。”   密室内,夔似是哭昏过去,胸腔颤动过后,痛苦声渐渐消失,气息也平稳下来,但夔却睁着眼珠子,一动不动望着上方,好似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人。   懿德握住夔的手,又说了些话。   夔却自始至终没有给他任何反应。   临走时,懿德俯下身在夔的眼角处落下一个吻。   这个举止,已经超出懿德口中的那句「父亲」界限。   在懿德离开密室后,司澜和昊微显出身形,走向床上的夔。   夔仿佛看不到二人,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司澜伸出翅膀,搭在夔的脉搏上,发现夔的气息又弱了几分,近乎于无,再这样下去怕是要……   司澜抬起头看向昊微,昊微知晓他之意,便伸手附到夔的手腕处,探查了一番后道,“夔寿元将尽,无药可治。”   司澜心中生出了些唏嘘,他和夔相处不多,但感觉夔内心是个善良的人。上次昊微打了夔一掌,夔却不气,见到他后反而还给他桃花酿喝。   他望着夔左脸的狰狞之处,那儿血肉已毁,一般的法子怕是治不好。   若是没有这些伤疤,夔继承了梵屿的面容,是个俊美无俦的美男子。   想到这,司澜伸出翅膀,打算用自己的血复原夔的脸,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划破翅膀,人就被昊微拎了起来。   昊微垂下视线,睨着他,“你要做什么?”   “我想治好他的脸。”   “他活不了多久,你治好他的脸,也无济于事。”   “可是他跟梵屿关系匪浅,而我与梵屿……”司澜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昊微打断。   “那已经是十万年前的事情,经历过轮回你们已经毫无关系。”   “难道经历过轮回,就真的变得毫无关系吗?”司澜忍不住反驳昊微,觉得昊微有些冷血,典型的久居高位之人的思维,一切以利以弊为出发点。   昊微被问住,恍然间想起他和司澜之间上一世的纠葛,眼神动了动,只好道,“司澜,你的修为还未恢复,若是再用鲜血去为夔恢复容貌,只怕会伤到你的根本。况且,你若真的在乎夔,就应该去了解夔内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司澜被昊微的话说动,一时没有出声。   夔毁容的这半张脸虽然看起来很吓人,但夔自己好似并不在意。   夔更在意的是他的那双蓝色的眼睛和阿虎。   想到这,司澜问向昊微,“梵屿双目皆为蓝色,夔只有一只眼睛为蓝色,莫非夔是梵屿的后人?”   昊微伸手抚上夔的额心,探查夔的情况,拧着眉心道,“他是梵屿的一滴血所化作。”   “一滴血?”司澜诧异出声,正常情况下一滴血是很难都够修炼成形的。   “这滴血应是残留在天道的尾指之上,与天道的尾指一同被封印在瀛洲内,后来两者皆修炼成人形,也因此展开了他们两世的纠葛。”昊微缓慢说着话。   司澜望向夔,陷入到沉默中去。   佛曰,结善得善,生恶得恶。   可若真是这样,为何伤了梵屿的那把剑,在十万年后,依然伤害梵屿?   莫非这便是玉无瑕引他们来此,想要告诉他们的吗?   这世间的一切,根本不是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而是有因,必有果,但此果是好是坏,全无规则,不讲公平。   夔突然咳嗽一声,唇角滴血,胸腔传来细微的颤动,仿佛处在极度痛苦之中。   司澜见状,连忙落到夔的耳边,“夔,你怎么样?”   夔眼珠子机械动了动,转过来,望向司澜,只是他的身体依然不能动,眼眶被一片猩红所笼罩住,神情充满着无尽的悲痛。   他声音沙哑道,“我没事……我想见阿虎……”   可惜见不到了。   阿虎被九幽恶鬼吞噬,魂飞魄散。   若不是因为他,阿虎也不会沦落到这样的下场。   想到这,夔眼中留下血泪。   “夔,你先养好身体,兴许还能有机会见到阿虎。”司澜此刻还不知道阿虎已经魂飞魄散了,只得这般安慰夔,“听闻死去的人,并不一定会立即投胎,待你养好身体,我带你去冥界找夔。再不济,总能找到阿虎的转世。”   夔忽然笑了一下,那张半毁的面容透着一丝古怪,「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司澜的话。   昊微渡了点灵力给夔,夔勉强能从床上下来,只是面上没有一点血色,白如纸张,反倒衬得那张脸上的疤痕越发明显,一道道疤痕如沟壑般横在夔的半边张脸上。   司澜想要询问疤痕的由来,但看夔精神不佳的样子,又不敢问下去,怕刺激到夔。   昊微和司澜带着夔出密道时,懿德兴许是察觉到不对劲,匆匆赶过来,见到昊微的身影,懿德甚至是忘记行礼,直接来到夔的身边,霸道的拽住夔的手。   “夔!”   夔没有挣扎,只是眼神静静的看着他,如看无物。   昊微望着懿德,沉下脸色,“懿德,你虽为瀛洲之主,但亦不能恣意妄为,随意关押仙侍。”   “陛下,臣不是随意关押仙侍,如您先前所见,夔精神不稳,臣怕他伤到别人,才出此下策,将他关押起来。”懿德低下头辩解着话。   “哦?如禁脔般关押在书房内的密道中?”昊微缓缓抬眸,一字一顿,声音不怒自威。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6 14:45:27-2022-10-07 23:4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华 30瓶;旧城谙、青青子矜 10瓶;挽词 6瓶;阅读理解十级选手、流淇 2瓶;今夜雪、木尧、一堆空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懿德听到这, 脸色骤然一变,却还是固执的握住夔的手。   “陛下,臣……”   “懿德, 吾不希望瀛洲内再出现这等丑事。”   懿德凝着眼眸, 似是在沉思,片刻后道, “陛下, 臣不会再将夔关押起来,臣现在立即妥善安排夔。”他仍然想要霸占着夔,不愿放夔自由。   昊微没有继续诘责懿德, 一是, 懿德六日后将会仙陨,他不忍再惩罚懿德。   二是,夔和懿德之间的事情,他们作为外人只能调和, 不能做决定, 所以要怎么处理和懿德的感情,还需要由夔自己决定。   懿德并没有问昊微是怎么知道夔被关在哪儿的, 兴许猜到自己被跟踪了, 也兴许压根不在乎, 现在他只在乎夔。他将夔安排在府邸中偏殿,那偏殿, 与他的寝殿仅有一墙之隔。   接下来二日, 夔看起来异常的平静, 像具木偶, 每日哪个时间点该做哪些事情, 他都按照步骤一一完成。但除此之外, 他对外在没有一点反应。   懿德每晚都会去找他,和他说话,可是他始终不理睬懿德。   这般无视和折磨,终于在第三日将懿德逼疯。   懿德捧着夔的脸,眼神透着腥红的光,宛若盛怒之下的野兽,“为什么?”   司澜并非有意偷听懿德和夔的谈话,只是懿德将他当做普通「野鸡」,每次说话时并不避讳着他,他此刻正扑棱着翅膀立在窗户前,听到懿德压抑着情绪的声音响起。   “你明明以前那么喜欢我,为何现在为了一只畜牲这样对待我?”   “夔,我还记得,我在人间第一次遇到你的场景。你的身影笼罩在一层云霭之中,飘飘渺渺,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好看的仙人,你说,你我仙缘颇深,你要带我会瀛洲,细心栽培我。我那时很害怕,你见状,安抚我,你说你寻我已有上百年,以后会好好待我,万事都以我为先,我为尊。可你现在怎么能为那么一只畜牲,与我划清关系?”   “夔,你看看我!”   懿德越说越疯,直接不管不顾,吻向夔的唇角。   司澜连忙扑棱翅膀,要冲过去,施法想要推开懿德,却看到夔忽然伸手搂住懿德,下一瞬,吃痛声从懿德唇间溢出来。   “唔……”   懿德想要推开夔,这下却变作夔不松手了,两只手如藤蔓死死扣在懿德的脖子上,牙齿咬破懿德的唇角、舌头。鲜血从两人的唇齿间溢出来。   司澜不由瞪大眼睛,悬浮在半空中,忘记了扑腾。   懿德见挣脱不开夔,抬起手想要打夔,可是对上夔的一只蓝眼睛和一只突兀的眼睛,竟然下不去手,仍由夔咬着他,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在这一刻,心中的疼痛的确超越了一切。   他认识夔有三百多年了,他六岁时便被夔从人间带回瀛洲修炼,那时他只是一个小孩子,晚上睡觉会怕打雷,总爱躲到夔的怀里才能睡得着。他吃饭也不爱好好吃,需要人喂。甚至夜里出恭,都要将一旁的夔推醒,让夔抱着他到恭桶前。   如此种种,构成了他和夔的平淡而温馨生活。   后来,他成功历劫归位,记起了曾经身为懿德仙君的记忆,夔在他心中的形象忽然间变得不再那么高大。原来夔只是瀛洲的仆人而已。   他的生命中不再只有夔,有瀛洲,还有仍然在人间历劫的伯陵仙君。   他找了很久伯陵仙君,却也没有找到,直到不久前,伯陵才渡劫归来,他们二人时隔几千年再次重逢。他的世界,瞬间被伯陵充斥,再无其他人。   夔接受不了他的改变,在一个下雨日,拦住他,向他表露了心迹。   他其实心里早就隐隐有这样的感觉,夔心悦自己。只不过在成为懿德仙君后,他才发现自己所爱的人是伯陵,他告诉夔,他只将夔当做父亲对待。   夔那时的眼神,仿佛如裂开的缝隙,一寸寸崩塌,眼睛滴落进雨水,缓缓从眼角落下来。   那是夔第一次在他眼前落泪。   夔喃喃道,“父亲……原来这一世,我提前三百年遇到你,待你好,换来的却是……父亲?”夔说完话,苦笑了起来,面容在淅淅沥沥的雨水中模糊起来。   懿德那时自觉这话伤人,想要解释什么,夔却转身离开了。   自此之后,夔便不再在他面前主动出现。   他却开始渐渐怀念起曾经的夔,怀念夔会在打雷时陪着他,会在生病时给他煲汤,会在他睡着时为他掖被子……   等到他此刻才明白自己原来也心悦夔时,可惜两人之间早已隔着万水千山,关系不复从前。   夔咬够后,才慢慢松开懿德的唇角。   懿德静静望着他,任由唇边鲜血滴落。   夔却忽然诡异笑了下,笑容中满是讽刺和绝望,懿德想要伸手擦拭掉夔唇角沾惹的鲜血,却又被夔咬住了手指。   懿德眉心突突鼓起,忍着疼痛,却也没有说什么。   两人相互对视着,陷入到沉默中去。   司澜见此情形,估摸着懿德不会再伤害夔,便转身飞出去,飞回昊微的房间。   昊微仍然在司澜身上附了一丝气息,司澜做了什么,看了什么,他皆知道。   司澜抖了抖翅膀,迈着两只小爪子在黑檀圆桌上走来走去,褐毛眉宇间,隐隐透露着沉思,模样看起来可爱又有些滑稽。   昊微唇角带着笑,问道,“看得如何了?”   司澜踟蹰道,“没看到什么。”但他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夔异常的平静,平静到令人捉摸不透。   然而司澜不知道,在他飞走后,房间内的夔看着懿德,缓缓开口,说了这几日以来的第一句话。   “懿德,阿虎的灵魂被九幽恶鬼撕成碎片吞噬掉,但我还能有机会见到他的对吗?”   懿德闻言,面色瞬间发生变化。   房间内,昊微伸手将司澜搂进怀里,羽嘉温软的毛发如小刷子般划过掌心,让人心里升起一股暖意。昊微出声安抚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现在再怎么担心也无用。”   司澜动了动尖尖的嘴角,翅膀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昊微的身体,“你有没有觉得瀛洲最近似乎有点不对劲?”   “何以此言?”   司澜心想昊微兴许是灵修的缘故,对于魔气鬼气这些东西的敏锐程度不如他,他尽管修为损失了不少,但还是察觉出不对劲,瀛洲岛似乎在不知觉中改变了方向。   而他们落脚时的瀛洲口,此时的方位按照土圭上的显示,似乎指向了「鬼门关」。   “鬼门关”为冥界九幽之门,此地乃是封禁万鬼之门。   司澜不知道这是凑巧还是发生了什么,心绪不安,于是晚上他见昊微打坐凝神时,又悄摸摸舞着翅膀飞出去,打算去夔的房间看一看。   只是他刚一到落到窗柩上,还未来得及进去,一只大手忽然从身后掐住他的脖子。   下一瞬,他两眼一黑,直接被掐昏死过去,身体不受控制向地面坠落下去。   倒地时,眼睛看见一双黑色靴子。   司澜没想到自己会被人悄无声息偷袭,等到他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处在幽暗的密洞之内,四方景色晕成无数线条,在他眼前如流矢般转着圈圈。他脑袋昏昏沉沉,根本站不稳,向脖颈摸过去,摸到了一翅膀的鲜血!   他被人放血了!   奇了怪了,瀛洲内有人识出来他的身份了?!   他的两只爪子使不上力气,就只有两只翅膀还能勉强发力,靠着翅膀将身体撑起来,这才发现地面上画了个阵法,他被困在阵法之内。   他正欲通过神识联系昊微,恰在这时山洞前方忽然被利剑砍出一道缝隙,光线束束而进,散落在地面上映出斑驳痕迹。   一道修长的身影逆着光亮而来,那人影自带一股冷冽气息,踏步而来时地面灰尘仿佛有灵魂般自动散开。   昊微感受到司澜的气息越来越重,走进山洞时,发现司澜此刻倒在阵法之中,身上褐毛染着快要干涸血渍。   司澜看到他出现,连忙扑棱翅膀站起来,不由自主发出咕咕声音。可他脑子实在晕得很,刚站起来又摔倒在地上,模样虚弱可怜,仿佛受了极大摧残。   昊微脸色瞬间沉下去,扫了一眼阵法,直接伸手穿越阵法,手臂被烧出一道道红痕,斑驳红痕迅速鼓起来,像是起来的疱疹。他根本等不及解开阵法,便以身破开阵法,将司澜抱起来。   司澜后颈处被人拔了一戳毛,放了不少鲜血,导致身体又差了下去,近乎连话都说不出来。   昊微不由自主沉下浑身气息,身后懿德仙君和伯陵仙君赶过来时,只感觉到从昊微身上涌出来一股戾气,恍若裹挟冰霜,径直冲向二人,将他们打倒在地上。   “陛下请恕罪!”懿德与伯陵捂着受伤的心口,纷纷颔首认罪。   昊微转过身看向他们,面容不怒自威,声音压迫感十足,“小七是在瀛洲出的事,谁来负责?”   “陛下,臣一定会尽快查出来是谁伤害到小七的。”懿德抬头望了一眼昊微怀中的司澜回道。   昊微目光掠过两人,眼含怀疑和威慑,“小七的身份不能被泄露出来,那个知晓小七本体的人,查到后立即抓过来。”   “是。”懿德与伯陵异口同声。   司澜抬头望了一眼二人,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又昏了过去。   昊微见状,立即渡了些修为给司澜。   兴许是受伤严重,魂魄不稳,司澜在昏迷中,梦到些奇怪的画面。那些画面像是他心中的胡思乱想,也像是曾经残存于过去的回忆……   他梦到他和昊微变成了凡人,没有法术,天上下雨了两人也就只能蜷缩在山洞里,紧紧挨着彼此取暖。他梦到昊微在山下建房子,昊微和几个男人在搬着砖打地基,他则悄摸摸在半山腰上偷望。因为昊微不准他下山,不准别人看到他。   他还梦到昊微亲吻他,将他摁在床上,他被亲的眼眶发红,眼泪吧嗒吧嗒落下……   最后的画面是昊微离开时的场景。   “小七,你在这里等我回来接你。”   司澜迷迷糊糊想着,小七……小七……怎么又喊他小七?   难道他真的是小七?   “咳咳……”   司澜突然咳嗽出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抬起头看到的是昊微的一截白皙的下巴,视线渐渐收拢,才看清楚昊微的面容。   昊微此刻闭着眼睛,低下头,面容带着几分疲倦,而他则被昊微小心翼翼拢在怀里。他刚一挣扎着翅膀,昊微便睁开眼睛,拧眉望着他,“怎么了?”   “我有点喘不过来气。”司澜收拢翅膀,挠了挠脖子,可能是那人下手有点重,导致他脖子到现在还痛。   昊微闻声,伸手轻轻揉着他的脖子,指间带着灵力安抚他的身体。   他顿感舒爽许多,眉眼不由自主舒展,询问着话,“抓我的人是……”   “是夔。”   “啊?”他诧异看向昊微。   昊微解释道,“夔抓你是为了取你的血,恢复他的容貌,现下他已经被懿德关押在地牢中。”   司澜张了张红嘴,察觉到不对劲,“不是夔,你快带我去地牢内!”   昊微心中也觉得不是夔,只是见到夔的面容忽然恢复,且身上有司澜的鲜血气息,这才认定是夔做的。他听到司澜这样说,没有多问什么,便立即带他去地牢。   然而两人刚走出殿门口,便看到天空的异样,只见远处天空被劈开了一道裂缝,裂缝两侧是蓝天白云,一派风和日丽。而裂缝中间黑气汹涌,如海浪一股股涌过来,离近看了才发现那些黑气其实是无数恶鬼的面容。那些恶鬼仿佛受到什么征兆,疯了一般朝瀛洲扑过来。   扑的方向正是夔所在的地牢内。   昊微刚要朝地牢走过去,刹那间一盏散发着银光的八角金铜琉璃灯愈变愈大,恍若从瀛洲岛拔地而起,浑身充斥着诡异的银光,变化成若有若无的幻体,笼罩住整个瀛洲岛。   那些恶鬼朝琉璃灯扑过来,犹如飞蛾扑火,刚一碰到灯光便烟消云散,恍若被灯光吞噬了。   司澜和昊微见此情形,异口同声道,“须臾灯!”   须臾灯是牵引鬼魂之灯,既能指使鬼魂,亦能消灭鬼魂,为梵屿所创造,随着梵屿离世后,这盏灯不曾再出现过,却没有想到它竟然藏在瀛洲岛内。   半空中俱是恶鬼们的尖叫惊恐声,即使它们生前都是做尽恶事的恶人,但在这一刻看见自己将要魂飞魄散,还是吓得凄厉哀嚎起来。   整个瀛洲岛上空都被恶鬼声笼罩住。   而那个本来被困在地牢里的夔,已经死掉,此刻化作厉鬼,漂浮在半空中,他作为开启须臾灯的引路人,却不像其他恶鬼那样不受控制被须臾灯吞噬掉。他下半身被黑气笼罩住,若隐若现,本已经毁容的右半边脸复原,头发悉数拢到身后去,露出整张面容。   蓝色左眼在张俊美诡异的面容上异常显目,两颗眼珠子一动不动,目光直视须臾灯前方,冷冷看着无数厉鬼魂飞魄散的场景。   这些厉鬼,吞噬了阿虎的三魂七魄。   须臾灯能让这些厉鬼血债血还,还能收集阿虎的碎魂。   只要能收回碎魂,哪怕只有一点,也能让阿虎重新活下来!   懿德和伯陵二人也察觉到不对劲,从房间里出来,见此情形两人亦是面色大惊。   懿德手指轻捻,算着东西,不知道算到什么,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夔竟然将须臾灯和瀛洲岛融为一体了,若是阻止须臾灯吞噬恶鬼,那就要将瀛洲岛毁了。”懿德说完话,面上血色褪尽,无助的看向昊微。   须臾灯有个门,开门容易,关门却极难,需要将门上的阵法毁掉。而夔竟然将须臾灯和瀛洲岛合二为一了,毁掉那门上的阵法,便是要毁掉瀛洲岛。   司澜听到这,恍然明白为什么瀛洲岛的方位改变了,想来夔面上前几日假装平静的样子,实际上暗地里谋划此事,将须臾灯的门与瀛洲口的方向合二为之,对准九幽的「鬼门关」。   这些恶鬼,虽然作恶多端,但是鬼也有鬼法,惩治他们是冥界之事,夔这般做法已违反了六界运行之道。   司澜也看向昊微,昊微却望着须臾灯陷入到沉默中。   他在须臾灯上感受到了一丝黑煞的气息,这气息与当初破坏他渡劫的人一模一样,脑海中思绪不由纷乱起来。   九婴,大甬,夔,背后都有那个人的影子。   现在那个人又恰巧出现在瀛洲岛,与玉无瑕的踪迹重合,难道……那个人与玉无瑕有关系?   或者说他就是玉无瑕?   司澜看昊微表情有些不对劲,忍不住通过神识问着话,“怎么了?”   昊微收回思绪,“我当初渡神皇之劫时,造人破坏,灵虚留下神伤,这才会每隔一段时间出现内息紊乱,神智不清,甚至化作幼童的情形。而那个破坏我渡劫的人曾留下一丝黑煞,与这须臾灯上萦绕的黑煞一模一样。”   这还是司澜第一次听昊微解释出现幼童的原因,上一次他问昊微,昊微却是言简意赅,随口带过,不肯将实情告诉他,想必是怕他这个魔尊知晓实情后会利用这一点针对他。   现下怎么又把实情告诉他了?   不怕他做什么吗?   司澜压下心中的狐疑,开口道,“这个人会不会就是玉无瑕?”   “需得见过玉无瑕之后才能确认。”   两人说着话间,须臾灯又吞噬了不少狰狞恶鬼。   司澜凝起眉头,“夔点起须臾灯为了什么?”   “兴许是因为那位阿虎是被万鬼吞噬掉的,他要为阿虎复仇。”   司澜踟蹰问道,“随意杀戮恶鬼是何罪?”   “恶鬼虽是恶人所化,但亦要由审刑台来处理。夔此举,忤逆六道运行规则,只怕……万劫不复。”   司澜挥了下翅膀,抬头看向昊微。   所谓万劫不复的结局,归根结底不还是要看昊微的意思?   但他知晓昊微并不是个会徇私枉法之人,便道,“须臾灯打开后要怎么关上?”   昊微道,“夔大抵是知道我们一定会阻止他关掉须臾灯,他便将这须臾灯之门的阵法与瀛洲岛合在了一起,只有毁了瀛洲岛,才能关掉须臾灯。”   瀛洲岛内,子民万千,断不可能会因为去救恶鬼而害了他们。   如今实在是陷入到两难境地之中。   “只有毁了阵法这条道路吗?”   昊微轻轻摇头,“是,须臾灯为梵屿所创造,只为梵屿一人使唤,外人要想阻止须臾灯,必须得直接毁了须臾灯之门的阵法。”   “……”   司澜听到这,眉心不由拢起。   须臾灯这等邪物怎么会落到夔的手里?   虽然夔是梵屿的一滴血所化作,但是毕竟已经过去十万年,夔不可能再拥有须臾灯。   还有抽走他血的人,不是夔。那么夔的面容是怎么恢复的?   罢了,现下阻止须臾灯吞噬万鬼才是当务之急。   司澜按捺住杂乱的思绪,扑棱翅膀就要朝夔冲过去,却被昊微一把扯住翅膀,施法将他化作小鸡崽模样,揣进了兜里。   “你不要自大,事情交于我便是了。”   自大……   司澜嘴角抽了抽。他以前说他心大,现在还说他自大。   啧啧,这人搞得就跟对他很了解一样。他忍不住回怼道,“我大不大,你怎么这么了解。”   昊微攻击夔的动作一顿,手中长剑差点掉落下去,眼神向下觑了司澜一眼,一边说话一边施法将长剑幻化出无数道剑影,“应是除了我,还未有人如此了解你的大小。”   话毕,长剑幻影叠在一起,幻化出宝塔模样,直接盖向夔。   夔长袖收拢,蓝眼闪过一丝幽色,手中戾气化作蓝光,击向宝塔幻影,幻影瞬间便被击散,但很快长剑幻影又重新叠在一起,幻化出大小不一的宝塔,将夔围绕在其中。   司澜忿忿道,“你怎么会了解我?”   “自然是亲眼见过。”昊微操控着长剑的幻影,那无数个小的宝塔突然连接在一起,幻化出一个巨大的宝塔,直接将夔封禁在里面了。   夔见状疯狂攻击宝塔,奈何每攻击一次,便反弹一次,打在他自己身上,饶是如此夔也不放弃,一次次挥剑想要劈开宝塔。   在他的视线中,他是被宝塔所封禁住,实则在旁人看来,宝塔为无形之物,他是被阵法封禁在原地,此刻像是在漫无目的攻击着空气。   “放我出去!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只是想要为阿虎报仇而已!”   司澜还沉浸在昊微亲眼见过这一事上,本想反驳他,但发现他还真的亲眼见过。那次在极音八卦阵内,他泡澡时,小白龙扒拉着他的大腿……   司澜面色微微窘迫,努了努嘴道,“彼此彼此,半斤八两。”   “……”昊微。   懿德和伯陵这时飞到二人身侧,之前见他们边打架边说话,还以为他们在讨论着策略,然而离近了却听到什么大小,半斤八两之词,懿德和伯陵面色都有些古怪。   “陛下。”   昊微侧目看了一眼这二人,眼神冷淡,并未多说什么,将目光移到阵法中的夔。   夔见冲破不了禁锢,便面露凶相,从左眼处漫开诡异的蓝色花纹,很快便遍布半张脸,花纹隐隐浮动着幽光,这颗蓝眼睛不仅是继承了梵屿的容貌,也继承了梵屿的部分修为。   “那些恶鬼本来就该死,我杀了它们又有什么错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7 23:44:37-2022-10-08 20:2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gg 20瓶;木尧、阅读理解十级选手、一堆空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是啊。   杀了恶人, 又有什么错误。   但是万事万物,都有其规则,不按规则行事便是错误。   恶鬼自有法令来惩处, 而非夔擅自处置。   司澜飞到夔对面去, 劝道,“夔, 你快关掉须臾灯, 你这样做罪责深重,恐怕无法再入轮回,你不想和阿虎再续前缘吗?”   “阿虎的魂魄已经被这群恶鬼撕碎了, 我也不怕魂飞魄散, 只要能杀死他们就行!”夔说着话间,目光落到须臾灯上,只见须臾灯中间,灯芯处蓄积了一簇微光。   这是从恶鬼身上收集到的阿虎灵魂碎片。   还差最后一点, 便能凑够阿虎的一魂一魄。   只要收集够一魂一魄, 就可以复活阿虎。   想到这,夔看向司澜, 蓝色的眼睛闪动着异光。   “任何人都阻止不了我。”   “夔……”   昊微却没有那么多心思和夔在这里讲道理, 直接施法逼迫夔, 只见阵法内迅速燃起业火,再戾的鬼都怕地狱业火。果不其然, 业火扑到夔身上时, 夔顿时流露出痛苦之色, 身体近乎扭曲到极致, 只是饶是如此, 夔依然不肯关掉须臾灯。   他艰难喘着气, 蓝色眼睛隔着烈火望向司澜,司澜在对上他的那双眼睛时,心脏忽然一梗。随后背过夔,不去看他的眼睛。   夔大抵是太难受了,喉咙里发出痛苦声,整个人趴下去,面目渐渐狰狞,“啊……”   “夔……”   司澜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声音,忍不住唤了声夔的名字,转过身发现夔竟然硬生生痛到魂魄裂开,浑身爬满裂纹,也不肯屈服。想要让万鬼魂飞破灭的决心,已经超越了一切。   但再这么僵持下去,夔的魂魄要碎了!   司澜无助望向昊微,而昊微眼神冷冽,恍若看死物一般看着夔。   这时,一旁的懿德直接挥剑劈开阵法,身影如箭迅速飞到业火中间,将夔救了出来。   而夔早已支撑不住,离开业火后,倒在了懿德怀中。   懿德眼神发红,手臂细微颤动着,喊着夔的名字,“夔……夔,你这个傻子,阿虎就这么值得你为他付出吗?”   懿德此刻心中满是酸涩,他本以为夔对阿虎的感情只是一时的炽热,直到看到业火内夔坚定的眼神,他终于明白,夔是真的爱上了阿虎。   爱上了他的坐骑。   他从未将阿虎当做男人看待,更未将阿虎视作情敌,当缙云山倒塌时,阿虎跳下深渊去救夔,他以为阿虎是为了他才去救夔的。   直到看到阿虎化作男人模样,将夔搂在怀里,他才隐约感觉到不对劲。   阿虎对夔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可是以前夔的眼里只有他,他以为夔不会改变心意的,但不知道在深渊里的七日七夜发生了什么,夔出来后就仿佛变了个人。   伯陵曾说,他宁愿他救下的人是夔,也不愿意他变成这个样子。   可是伯陵却不知他宁愿那日他跳下深渊,摔得面目全非,也不要留在夔身边的人是阿虎。   他真的后悔了,他太迟认识到自己对夔的感情,只将对夔的依恋认作是对父亲的依赖,等到他意识到自己对夔的占有欲和偏执早已超过正常情感时,夔却已经不再依恋他了。   他害得夔死心,害得伯陵痛苦。   他错到无可救药。   “陛下,夔犯下如此大错,臣愿意为他分担,还请陛下暂且先饶了他一命,待他苏醒,臣劝他关掉须臾灯。”   昊微冷冷睨他,“懿德,你确定你能说服得了他?”   “嗯。”懿德说完话,顿了顿,继续道,“臣愿以性命做担保。”   昊微闻言,施了一缕法术过去,将昏迷中的夔弄醒。   夔睁开眼后第一眼却是望向须臾灯,眼神近乎偏执,懿德握住夔的手,在夔的耳边道了句话,夔听完话后竟出奇点了点头。   昊微见状,不由拧起眉心。   夔撑着快要裂开的魂体,飞向须臾灯中间,阿虎的一魂一魄此刻如两团小小的云雾蜷缩在须臾灯芯上。这是从万鬼身中拼凑出来的。   夔不敢让他们知晓,这里面是阿虎的魂魄,便施了个法,灯芯垂落下去,将魂魄紧紧盖住。   尔后,他伸手抚向须臾灯最高点,将那上面挂着的一颗紫金玉珠扯落下去,指间捻了个咒,控制住须臾灯,灯芯中的蓝火慢慢熄灭。   下一刻,萦绕在瀛洲岛四周的须臾灯幻影瞬间消失,恶鬼们的身影仿佛被一股力量重新裹挟回去,消失在天际远处。   而从九幽到瀛洲处被撕裂的缝隙也在缓慢消失,直至两侧天空合上,恢复靛蓝底色,恢复悠悠白云,一派和谐,好似刚刚那可怖的场景从未发生过。   须臾灯缩小成二尺之长,玉蓝细柄被夔捏着。   夔身影微微晃动,从半空中摔下来,懿德见状立即飞身上前搂住他的腰身,带着他缓缓落入地面。夔面容上的裂痕越来越大,鬼若死了,便化为聻。   但即使变成聻,也要继续承受审刑台的责罚。夔却对即将而来的惩罚,不甚在意,他望着须臾灯,喃喃笑着道,“能为阿虎报了仇,哪怕只是一点点的仇,我也心满意足了。”   说完话,夔看向昊微,眼中大有赴死之意。   懿德紧紧握住夔的手,也看向昊微为夔求情,“陛下,是臣一时嫉妒,害得阿虎丧命。夔因阿虎丧命后,精神不稳,行事疯癫,才引发这次的九幽恶鬼之事,且臣未能看管好他,失职失责,还请陛下惩处臣之罪。”   伯陵听到这,也跪下来求情,“陛下,臣也愿意为夔担一份责任,还请陛下给夔一个机会。”   司澜动了下翅膀,主动落到昊微怀中,一双黑眸可怜兮兮的看着昊微,虽未说话,但眼中求情之意不言而喻。   昊微无奈抱着司澜,用着二人仅能听得到的声音道,“吾贵为天界之主,嗜杀九幽恶鬼时,亦是下凡历劫赎罪。夔只是一个仙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况且,昊微与夔的情形不一样。   昊微是在毫无意识的状态下犯下大错,但夔却是故意杀了那些恶鬼,罪责深重,非简单刑罚能处置。   司澜也没指望让昊微徇私枉法,只是想着待夔去审刑台时,能帮夔避免魂飞魄散的结局便行了。   “死罪能免就行。”司澜小声回复着话。   昊微摸了摸司澜的脑袋,抬头看向懿德和伯陵时,却面色冷淡如霜,他没说话,将目光移向远处天际;   大抵是九幽之门被迫打开,万鬼窜动,引起了冥王薛融的注意。远处天际,薛融御风而来,身后跟着庞大的黑气,黑气如一只只爪牙,肆意摇动,衬得他威风凛凛,声势赫奕。   薛融落到瀛洲岛,看了一眼夔,蹙起眉头,尔后朝昊微躬身行礼,“昊微陛下。”   昊微轻轻抬手,薛融站起身,目光又落到昊微身前的司澜身上。   司澜本以为自己幻化出本体,薛融会认不出来他,但对上薛融的目光,便知道薛融已经认出来他了。他便朝薛融动了动眉心的那点绿毛,算是打招呼。   薛融走到跟前,司澜忍不住小声问着话,“裴遇和桃渊二人……”   “事已安排妥当,他们已经步入轮回。”   司澜安心点点头,那就好,但却没有注意到身后昊微的脸色阴沉了下去。   昊微目光落在薛融身上片刻,尔后又微微收拢眉心望向司澜,想着二人眼神对视时的场景,嘴角悄然绷紧。   他们看起来像是早就认识的好友,他忽然想起来曾经在人间时,司澜曾提过一嘴,说冥王薛融欠他一个人情。那时他听了并未放在心上,现下却莫名觉得不舒服起来。   司澜背后到底还认识多少人?   有多少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   一想到司澜过去一千多年的人生,他只参与到一个月,而且那一个月还只是跟司澜的一缕精魂待在一起,他心里越发梗塞,不是滋味。   总觉得自己错过了很多东西。   “陛下,鬼门关被人施法强行劈开,臣已命人修复,”薛融说着话,顿了顿,望向夔继续说,“只是此次须臾灯攻击灭了八万只恶鬼,造成九幽其他恶鬼窜动,引发混乱,臣的属下还在竭力镇压恶鬼。”   薛融亦是抽空来瀛洲岛调查须臾灯的情况,须臾灯早已埋没于洪荒时代,随着梵屿的陨落而消失踪迹,没想到竟然还能重现世间,造成如此大的恶果。   昊微淡淡道,“此事由夔所引起,但须臾灯应是有人交予夔的。”   话落,夔抬起头,气息近乎于无,声音沙沙道,“确实如此,送此灯给我的人,是一个做僧人模样打扮的人。”那人当时便告诉他,若有人问起他的身份,直接回答便是了。   如此看来,那人早已料到会有今日之局面。   昊微和司澜闻声,一人一「鸡」对视一眼,心中都不由想起来玉无瑕此人。想来玉无瑕的身影之所以会出现在瀛洲岛,便是为了给夔送须臾灯。   “那人还说了些什么?”昊微问道。   “他只告诉我,可以用须臾灯屠戮万鬼,并没有说其他之事。”夔隐藏了一点,那人还告诉他须臾灯可以在屠戮万鬼的时候,收集阿虎的灵魂碎片。   他不知道那人帮自己的目的,但是只要能复活阿虎就行。   “这僧人,眉心中间是否有烈火状红纹?”   夔摇摇头,“他身影藏在阴影中,面目不甚清楚,我只看得到一道僧人模样的剪影。”   昊微见问不出来什么,便不再问下去。   不管如何,夔中途被懿德劝服,收手了,没有让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薛融见状说着话,“陛下,那臣先带夔去九幽审刑台了。”妖魔鬼怪犯了错,皆由各界之主送上审刑台。   昊微还未说话,懿德闻声连忙道,“陛下,夔的魂魄快要碎裂了,他若上审刑台必死无疑!臣愿意代替夔上审刑台。”   夔看了一眼身旁的懿德,嘲讽道,“懿德,你何必假惺惺,我不需要你这般为我牺牲。我就算是魂飞破灭,也不想再与你扯上关系。”   “你就当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夔,让我……”   昊微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打断他们的话,“够了,你们是何罪,入何刑,皆有审刑台来定。”   一旁的伯陵还想要说话,但看到昊微不容置喙的目光后,便不再说话。   夔冷笑着推开懿德,站起身体,摇摇晃晃走近薛融。那张苍白的面容上,不见悲凉,反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解脱。   司澜扑棱翅膀,落到昊微的肩膀上,这个位置正好能对上夔的视线。夔目光移到司澜身上,嘴角勾了勾,无声道了两个字。   抱歉。   是在为抽他的血抱歉吗?   夔虽然不是梵屿的转世,却也是梵屿的一滴血,司澜终究不忍怪他,收拢两只翅膀,心情沉重的看着薛融将夔带走。   那盏须臾灯则被留在地上。   懿德小心翼翼收起须臾灯,望着须臾灯发呆,不知道想起来什么眼眶泛起一丝猩红。   伯陵走过去,将懿德从地上搀扶起来,懿德抱着须臾灯,向昊微道,“陛下,臣打算将须臾灯封印在瀛洲岛下,永不见天日。”   “嗯。”昊微应了一声,算着日子,懿德仙陨之日是明日,看样子明日还要发生什么。   昊微不动神色道,“懿德,伯陵,你们二位善后此事,朕先带着小七去云裳湖休养。”   “是。”懿德和伯陵异口同声道。   下一瞬,昊微和司澜的身影便消失在眼前。   ——   入夜,朦胧月色笼罩住瀛洲岛,岛内桃花簌簌落下,漂浮在海面上,随着海波晃动,映出斑驳痕迹。   大殿之中,懿德将须臾灯打开,扶起白色灯芯,灯芯之下藏着一魂一魄。   伯陵从身后走过来,手中小心翼翼捧着一只白玉坛,放到懿德面前。   这白玉坛内是从司澜身上取下来的鲜血。   伯陵拧着眉,好奇道,“这般真的能复活阿虎吗?”   “古籍中记载羽嘉的血,能起死回生,亦能重塑肉身,应是能复活阿虎。”   懿德说完话,拿起阿虎的一魂一魄,正要放进白玉坛中,身后忽然出现一人一「鸡」的身影,正是在云裳湖休养的昊微和司澜。   昊微没什么情绪的声音突然在黑夜里响起,打断二人的对话,   “原是如此啊。”   懿德和伯陵闻言顿时浑身僵硬,难以置信转过身看向身后,待看清楚昊微面容后,两人对视一眼,意识到计谋暴露出来,两人立即跪下认错。   “陛下,请恕罪!”   “罪,你们何罪?”昊微缓步走上前,望着白玉坛里盛放的鲜血,不住收拢手指,沉下气息。   他们放了司澜那么多鲜血,若不是有他渡了灵力帮司澜,只怕司澜的身子早就坏了!   “陛下,是臣之罪,与伯陵无关。”   “不不,陛下,是臣亲自捉住小七取血的。”   “你们二人还是先好好想想该怎么措词,将你们和夔的计谋一一道出。”昊微施法将白玉坛拿入手中,冷冷看着两位仙君。   司澜则扑棱翅膀,落到白玉坛上,看了一眼自己的鲜血,顿时觉得脑袋又晕了几分。   他们还真舍得下手。   懿德见白玉坛被昊微夺走,面色骤然一边,慌忙求道,“陛下,还请您网开一面。臣得知夔要用须臾灯为阿虎复仇,便提议用羽嘉之血来复活阿虎。羽嘉是臣捉去的,亦是臣亲自取血的。为了怕陛下您怀疑,臣故意制造假象,让陛下以为取血是为了给夔恢复容貌,降低陛下的警惕心,这样臣便能悄悄复活阿虎。臣所做这一切,不过是希望能够让夔在临死前,不留遗憾,与旁人无关。”   伯陵还想要说什么,却被懿德攥住了手。   伯陵红着眼看懿德,低下头咬住唇角。   昊微觑了他们一眼,目光落到司澜身上,问道,“是这样?”   司澜张了张唇,小声道,“大差不差吧。”   “哦?真的是懿德打晕你,取你的血?”   司澜迎上昊微的视线,瞬间便明白,这人估摸着早就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了,正要开口,伯陵却抬起头先道,“陛下,是臣打晕小七的,也是臣取走小七的血,所以陛下若惩罚,便惩罚臣吧。”   那晚,夔问懿德——“懿德,阿虎的灵魂被九幽恶鬼撕成碎片吞噬掉,但我还能有机会见到他的对吗”,当时懿德红着眼,怔愣住不说话,是伯陵推门而入,走到二人跟前道,“有。”   他们最终商量了这一出戏,由最不可能去做「坏事」的伯陵出手,抓住司澜,取走司澜的鲜血。为了打消昊微和司澜的疑虑,他们施法治好夔的脸,故意让昊微和司澜以为鲜血早已经被夔使用掉。   夔死后,化作厉鬼,点起须臾灯,聚集阿虎的一魂一魄,他们料到夔此举必定会被抓去审刑台,因此须臾灯就交由懿德来保管。   由懿德复活阿虎,在夔上审刑台前,让夔再见阿虎最后一眼。   伯陵断断续续的将他们的计谋说出来,他和懿德之间是合谋,是共犯,都参与了引灯屠戮万鬼,掠夺羽嘉之血的事情。要生一起生,要死便一起死。   司澜早就知道抽他血的人是伯陵,因为他当初在伯陵怀里塞了根羽毛,哪怕伯陵隐藏住气息靠近他,他也能感受到羽毛的气息。   但司澜没想到,昊微竟然也能猜到是伯陵所为。   昊微到底是凭什么猜出来的?   昊微听完伯陵的话,带着几分挖苦之意向懿德道,“懿德,你的优柔寡断和三心二意,毁了两个人。”   懿德苦笑,“是。”   昊微看他承认了,不由再冷笑一声,前几日懿德还是那般固执,绝不肯承认自己错误,此刻竟然无奈承认了。想来,夔的死亡终于让他明白,他错的有多离谱。   “陛下,你想要怎么惩罚臣都可以,但能不能看在臣守护瀛洲岛那么多年的面子上,让臣救活阿虎,让夔……在上审刑台前,走的心安一些。”懿德说完话俯下身,脑袋碰到地面,无比虔诚向昊微乞求道。   这般意气风华的仙君,现在为了所爱之人,彻底折断了傲气。   昊微并未直接回答懿德的话,而是看向司澜,“小七,你意向如何?”   司澜满脸心疼的看着白玉坛中的鲜血,以翅掩面,状似无奈模样,“事已至此,便只能用我的血复活阿虎。”   难怪他娘以前那么执着隐藏他的身份,这世间知晓他本体的人,或多或少都因为各种原因想将他扒皮抽筋,吃肉喝血。   兴许,他的存在,便是欲望的存在。   人们追逐他,不过是在追逐欲望。   他不理解当年他神陨后,为何会转世为羽嘉?   凭借着他对自己的了解,君黎若转世,应当会选择做一个普通的人,普通的修士,普通的仙人,甚至是普通的鬼,而非这么一个看起来高贵珍惜的物种,但却惹得人人垂涎。   他总觉得,天道在玩他。   他胡思乱想之际,昊微已经将白玉坛还给了懿德,懿德将阿虎的魂魄放进去,那魂魄瞬间将鲜血吸食殆尽,尔后融合在一起,迸发出微弱但明亮的白色光芒。   懿德连忙将白玉坛放到地上,只见白玉坛一点点裂开,尔后白光倏然变大,散尽后露出一个若隐若现的魂魄幻形。   那便是阿虎的模样。   阿虎与懿德是完全不同的男人,懿德看起来光风霁月,仙气飘飘,模样干净如玉。而阿虎却是个强壮威武,皮肤泛着黄,浑身刚武有力的男人。   阿虎的幻形仿佛被注入了血肉,渐渐幻化出实体。   司澜见状,不由小声道,“仅有一魂一魄,会不会是个傻子?”   昊微不知道想起什么,一直紧绷的嘴角才微微勾起,显出几分笑意。   “倒不会是个傻子,但却是一个五蕴未开,六识不全之人。不过瀛洲岛仙气充沛,他若在这里修行,想必很快便能具备常人的五蕴六识。”   司澜「哦」了一声,一脸若有所思状。   健壮的男人仿佛长眠许久,睁开黑眸,眼底一片清澈,宛若稚子般无辜。他看了一眼四周,神情尽是迷茫。   阿虎活了,只是重生后的阿虎,却不具备以前的记忆,不记得夔了。   懿德算了下时间后,声音沙沙响起,“陛下,请容臣带阿虎去冥界见夔最后一面。”   “嗯。”   算算时间,快轮到夔要上审刑台了。   ——   仙界、妖界、冥界各设有一个审刑台,此审刑台,由各界之主坐阵。   冥界的审刑台,便是以冥王薛融为首,十二鬼罗刹为副,执掌万鬼之命。   人死了,以为能逃脱罪责,却不知道变成鬼了依然要上审刑台。   而厉鬼,大多上了审刑台,都是魂飞魄散之命。   轮到夔时,夔面上却无一丝惧色,只是眼神一直在四周张望,像是在等到什么。   高座之上,鬼差念完夔的生辰八字,向薛融道,“殿下,此鬼生辰八字已核实完毕,可以上审刑台了。”   薛融这时轻轻咳嗽一声,状似不舒服,那鬼差便合上本子,识趣站在一旁,等着薛融。   过了会儿,薛融道,“刚刚吾未听清楚此鬼的生辰八字,再念一遍。”   鬼差道了声遵命,一字一顿念着夔的生辰八字。刚好念完,昊微等人便带着阿虎赶来了。   夔看到阿虎出现,木讷的眼神瞬间迸发出光亮,呼吸不由急促起来。   是阿虎。   阿虎真的重生了。   夔眼中溢出泪水,隔着遥远的距离静静望着阿虎,而阿虎被带到这儿来,依然是一脸的迷茫。但他能感觉到,被人带过来是要见谁的,见那位即将要上审刑台的厉鬼。   阿虎看着夔,夔倏然笑了起来。   尔后,夔主动走向审刑台,懿德一直以为他想要复活阿虎,是因为爱阿虎,其实并不是这个原因。他只是觉得对阿虎很抱歉,他能为阿虎做的,便是让阿虎好好活着。   如今阿虎这一魂一魄,没有承载过去的记忆,以后会像个干净的白纸活下去。   夔闭上眼睛,站在审刑台中间,心愿已完成后,他面目安宁,神色坦然的接受即将而来的惩罚。   鬼差念完夔所犯下的种种之罪后,只见审刑台上方忽然惊现天雷。滚滚天雷裹挟着风电,如一道白色剑气自上而下劈向夔。   便是在这时,懿德忽然纵身上前,抱住了夔,替夔挡了天雷之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8 20:26:54-2022-10-10 00:02: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骐骐小乖乖 10瓶; 5瓶;白北玖、凱斯?星夢、阅读理解十级选手 2瓶;一堆空白、今夜雪、25822492、jj变ht,快乐你我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懿德三魂七魄遭受重创, 神魂俱裂,七窍溢出殷红鲜血,他忍着疼痛抱起身下的夔。   夔虽然没有被天雷直接伤到, 但也被余威震到, 气息奄奄,眉目间的裂痕越发浓重。   幸好, 还不至于魂飞魄散。   懿德紧紧握住夔的手, 想起来初见时,夔牵着他的手,带他回瀛洲岛的场景。那个时候, 他觉得夔的手很大, 很温暖,现在却觉得夔的手很小,很凉。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长得那么大了。   “夔, 你怎么样?”   夔慢慢抬起头看向懿德, 他先前对懿德说了那么多嘲讽的话,便是不想让懿德再为他做什么。   懿德为他复活阿虎, 他们之间便已经两清了。   可没有想到, 懿德竟然又为他挡下了天雷。   夔眼中滴泪, 笑着道,“懿德, 何苦呢?我的罪该由我自己去承担。”   懿德摇摇头, 只抱紧夔不再言语。   远处, 阿虎看着这个场景, 表情透露出些惘然, 他如刚出生的孩子, 对这整个世界都充满好奇。心底有一点痛,但却不知道为何痛,他亦不知道这是他和夔这一世最后一次见面。   而伯陵早已面色如水,眼神静静的看着审刑台上的二人。历劫归位时以为这一世他和懿德终于能修成正果,现在却发现还不如不归位。这样至少他还以为懿德是爱着自己的。   其实仔细想想,曾经他和懿德也非恋人关系,只是天界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一对。   那时懿德好像对仆人夔的情感就有些异样……   司澜没想到懿德竟是这般原因仙陨的,心情不禁有些复杂,兴许在来冥界这趟路上,昊微早已料到这一切,所以昊微才能如此沉下气来。   想到这,司澜落到昊微肩上,用着仅有二人能听得到的声音道,“你是不是早就知晓今日的局面?”   昊微淡淡道,“嗯。”   审刑台上,鬼罗刹一脸纠结的看着眼前的场景,还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仙君会以身犯险为恶鬼挡下了雷击。   鬼罗刹问向薛融,“殿下,此事该如何处理?”   薛融看了一眼远处的昊微和司澜二人,抬手让人将夔和懿德抬下审刑台。   夔的责罚已经降下来,虽然被懿德挡住,但亦算是赎了罪。   懿德气息比夔更弱,靠在夔的怀里,眼中焦距一点点散开。夔则抱着懿德,低下头,眼泪一滴滴落在懿德怀中。   阿虎似乎挪动了下脚步,似乎想要上前,却被伯陵拦住。   众人都没有说话,静静看着二人,二人周身升起点点白色星光,浮动在半空中,星光散去后,夔的身体化作透明状。   从审刑台上活下来的厉鬼,是要入轮回道,再世为人。   两只鬼差站到夔身后,送夔去投胎,夔松开怀中的懿德,眼中已恢复平静,一步步离开。   阿虎目光一直追随着夔,慢慢拢起眉心,像个小孩子般,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夔……”   在夔的身影即将消失时,阿虎口里忽然冒出这么个字,声音细弱如蚊,但夔却听到了。   夔身影顿了下,终究是没有转身。   这一世的人和事,就永远留在了这一世。   他不敢再多去看,怕多看一眼就舍不得。   伯陵目送夔离开后,这才走向懿德,懿德受天雷之击,神魂俱裂,应是也要入轮回之道历劫。但此刻懿德的魂魄却被封禁在肉身内,无法出来。   伯陵感受着封印上的气息,发现竟然是来自于昊微之手,刹那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与其说是他们算计了昊微,不如说昊微陛下从一开始也在算计他们,所谓来瀛洲岛来休养,实则便是要……要懿德的性命。   常人以为懿德的本体是一把剑,但与懿德熟悉的人皆知道,那把剑不是一把普通的剑,是天道的那截尾指。夔,则是那截尾指上曾经残留的梵屿的鲜血。   伯陵苦笑了下,本以为他至少还能给懿德收个尸,现在发现懿德死了,连尸身都不属于他。   他怅然站起身,走向审刑台。   “伯陵……”司澜忍不住出声喊着伯陵的名字,伯陵恍若未闻,继续走向审刑台。他报了生辰八字,念着自己所做的错事,静静站在审刑台上,等待惩罚,审刑台上空突降一道紫电,径直劈向伯陵的右手臂。   伯陵的右臂顿时被生生折断,骨节处传来焚烧般的灼热感,痛得他面色发白,唇角止不住颤动。   这是在惩罚他取了司澜的鲜血。   司澜见状咂了咂舌,靠到昊微的脑袋上,“伯陵有点傻。”他若不上审刑台,他们也不会逼他去受罚,他却偏偏要受这个苦。   还有,取血这事没有他亦能完成,他却非要帮这个忙。   也不知道懿德那人到底是有什么魅力,竟然能让伯陵和夔都那么爱他。   昊微忽然开口道,“你知道伯陵的真身是什么?”   “是什么?”   “是剑鞘。”   “……”司澜。   所以剑鞘爱上了剑,剑却爱上了它身上所留下来的一滴血?   这当真是有够离奇的。   司澜心中不无感慨一声,视线移到懿德身上,只见昊微抬手施法,下一瞬懿德便化作本体模样,是一把五尺长剑。兴许这长剑后来落到梵屿手中,经过雕琢,剑体看起来透彻幽亮,剑柄精美细致,就算不知这剑是天道的尾指,也光看这外表能猜得出来此剑为非凡之品。   司澜忍不住落到长剑上,仔细打量着,这截尾指应是天道故意留下来制衡天道之子,后来经过十万年岁月更迭,如今却恰好能制衡神皇。   他心中有些喜悦,拿了这把剑,以后便谁也不怕了。   他激动咕咕出声,绕着剑飞了两圈,然后才掏出乾坤袋,将长剑放进去。等将剑放进去后,抬起头恰好与伯陵仙君对上视线。   他顿时有些尴尬,有种偷别人老公被人发现的错觉。   伯陵一步步缓缓走过来,面上挂着惨淡的笑,“懿德他,还有机会入轮回吗?”   司澜点头,“嗯。”等到不需要这把剑了,就会让懿德再入轮回。   “那就好。”伯陵擦拭掉嘴角的血渍,看着一旁神思恍惚的阿虎,带着阿虎离开。   懿德若是再入轮回,应该还有机会遇到夔,甚至还有机会与夔相爱。   而伯陵纠缠了那么多年已经累了,这一次不想再等懿德了,他打算送阿虎会瀛洲岛后,自己便回缙云山闭关修炼,不再入世。   ……   大殿内,鬼罗刹和鬼差们也离开了,高座之上现在只剩下薛融。   薛融施法落到昊微面前,行着礼,“昊微陛下。”昊微来冥界时隐藏了气息,似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是以刚刚众鬼都在时,薛融并未过来行礼。   “嗯。”昊微应了一声,将司澜捉到怀中,“吾尚有事,改日再聊。”   “陛下且慢。”薛融目光落到司澜身上,又道,“臣想单独跟它聊聊。”   昊微闻言,眼神微微一沉,瞄了一眼怀中的司澜,司澜却没察觉到不对劲,听到薛融这话,连忙扑棱翅膀飞到远处。   薛融迈着步子紧随其后。   昊微看着这一人一鸟远去的背影,眼神更阴沉了。   一个魔尊,一个冥王,竟然敢当着他的面说悄悄话,是不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们就不怕被扣上帽子抓起来吗?   呵呵。   这点距离,他施个法便能听到他们在谈论什么,但他还是没有施法,只绷着个脸,单手附在身后,露出一副生人勿近模样。   司澜大概料到薛融要同自己说什么,当年他曾大闹冥界,也没有寻到他娘的魂魄,最后被他爹捉回魔界,挨了一顿臭骂。   “司澜殿下,吾查过生死簿,未曾在上面找到令母的魂魄,便命冥府引路人调查当年一事,发现令母死后,魂魄并未来到冥界,而是被令父私藏了起来。”   司澜难以置信睁大眼睛,两只翅膀僵在半空中,他娘的魂魄被他爹给私藏了起来?   当年他爹将他捉出冥界后,责怪他不懂事,说他娘都死了,他还要去缠他娘魂魄,不给他娘自由。   他那时被说的自责极了,觉得自己的确太自私,娘亲既然已经去世了,那么以后便是别人的娘亲,他不应该去霸占。   却没想到说这么多冠冕堂皇之词教育他的人,竟然私底下悄悄将他娘的魂魄藏起来了。   “……”司澜。   薛融又道,“生死簿中查到,在令父去世后,令母和令父的魂魄一同入轮回道了。”   “……”司澜。   诡计多端的司少寻。   藏着他娘的魂魄就算了,死了还带着一起投胎,估摸着就是为了再续前缘。   “薛融殿下,那生死簿中是否记载我娘亲和父亲投胎为何人了?”   “虽然生死簿中记载了令父令母转世投胎的信息,只是此事为机密,恕我难以告诉你。”   司澜闻言没有强求薛融,得知他爹娘现在可能在某个地方转世了,没准已经在此结为婚侣,甚至两人这一世不知道生了多少个孩子,司澜心里不禁冒出几分唏嘘,几分释怀。   唯独可惜的是,这一世他娘到死都不知道他爹爱她。   他爹也是到死都不知道,他娘爱他。   司澜告别薛融,飞向昊微,昊微此刻仿佛被一股低气压笼罩住,面容难看得很。   司澜没有注意到昊微的冷脸,他身形缩成麻雀大小,窝在昊微怀里,此刻满脑子都是瀛洲岛的事情。   那玉无瑕现身瀛洲岛就为了送须臾灯给夔吗?千里迢迢来做好事?   不对,这其中肯定还有什么被他们给忽略掉了。   司澜想着瀛洲岛的位置,位于东海之上,神界和人界交界处。玄灵门则是天界和人界交界处,大甬山是魔界和人界交界处。   这三处地方,均与人界挂钩,实在是蹊跷到有些可怕。   司澜抬起头,恰好看到昊微的一截紧绷的下颌线条,询问着话,“陛下,玉无瑕为何要将须臾灯送给夔?是不是背后在谋划什么?”不知不自觉中,在他眼里昊微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了,每次遇到不解的事,便问向昊微。   昊微这才低下头,睐了一眼他,又淡淡移开视线。   “应是如此。”   “……”话说了等于没说。   司澜这才察觉到昊微情绪不太对劲,不过也没有多想,真龙向来性子不稳定。   他又道,“若按照这个规律,下一次出事的地方可能是妖界和人界交界处,也有可能是鬼界和人界交界处……早知如此就该和薛融再聊一会儿,问问他鬼界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昊微气息顿了一瞬,“你和薛融关系,倒是挺好的。”   “对啊。”司澜没多想,如实道,“大概在九百年前,我在鬼界……找我娘亲的魂魄时遇到过薛融。那时候薛融还不是冥王,只是个小野鬼,我见他被人欺负,就顺手帮了他一把。”   多年以后冥界易主,他听闻那位新上任的冥王名字为薛融,才知晓当年随手救下来的小野鬼后来竟然那么有出息,成为了冥王。   “只是这样?”昊微收敛了脸上的几分阴沉。   “嗯,这是第二次见面。”司澜说完话,隐约明白了什么,忍不住抬头再瞄了一眼昊微。   他刚刚那副冷淡的样子,是……吃醋了?   好像谁跟他走近了,多说几句话,昊微就脸色垮下来,表情难看。   司澜觉得,自上次一别后,昊微就对他态度大转变。   他想不通他为何变化,也懒得想,兴许是鲜血被抽走后,他精神又差了,脑袋犯困,便窝在昊微怀中,闭上眼睛。   昊微还想要说什么,低下头发现他竟然在怀中睡着了,不由愣了愣,唇角失笑。   手指轻轻落到司澜的额头上,触碰到那点温顺柔软的羽毛。尔后,指腹缓慢落到司澜紧闭的眼睛上。   他其实,挺喜欢现在这样的司澜,小小的,正好被他揣在怀中,只独属于他一个人。   可是这样对司澜不公平,他理应属于更广阔更自由的世界。   眨眼间,两人回到魔界,落在逐云峰之上。   离开的这几日,逐云峰那个奇怪的活动依然在热火朝天进行着,男男女女围在山腰处,仿佛在参加什么竞技比赛。   不过今日这男魔女魔们,看起来要比昊微前几日见的质量高。   昊微隐藏住气息,走上前,宋氏兄弟此刻坐在高座正中间处,身旁两侧还坐了其他几位峰主,众人表情各异望着擂台上正努力表演才艺的魔们。   吹着魔笛的女魔离开后,便是身段妖娆,举止魅惑的魅魔上场。这魅魔上来就表演了一个抛飞眼,顿时惹得台下众魔们心花怒放。   “魅魔如音都出山了,咱们还能有什么优势?”   “别怕,听说这次名额有十八个。”   “那十八个也不一定轮得到我啊,唉……”   昊微眉头微微凝起,这什么活动大张旗鼓下来,居然只选十八个人……   “这位兄弟怎么瞧着面生?没在前几轮看到你。”一旁的牛魔看到昊微,忍不住诧异说着话。   昊微这般长身玉立,面容俊美的男子,若是在前几轮出现过,肯定已经引起轰动了。   “前几轮?前几轮什么?”   “前几轮选妃啊。”   昊微呼吸一顿,眼神半眯,望着台上那位新上来的丰腴翘臀美人儿,一字一顿道,“给谁选的?”   “自然是给咱们尊上选的,你不是魔界的吗?”牛魔好奇的打量着昊微。   昊微怒极反笑,胸腔里闷出一声冷哼。   选妃?   呵呵。   他不过是回天庭那么几日而已,司澜就已经在魔界悄摸摸选妃了!   这段时间,司澜和他同宿同睡,丝毫没有提到选妃一事!   这个人竟然藏得这般深!   昊微忍不住攥起手指,眼中压抑着怒火。一瞬间,他联想到很多,想通司澜为什么突然对他态度大变,原来是因为他有了这么多预备「爱妃」,哪里还会想到他?   若不是他现在还能用灵力帮司澜调理身体,只怕司澜早就不认得他是谁了吧!   偏偏那牛魔没察觉出来不对劲,还在宽慰昊微,“这位兄弟,你虽然不是魔界的人,也错过了前几轮的选妃,但我看你资质不错,你上台上去表演个才艺,兴许护法他们能破格让你直接晋级。”   “……”昊微。   台上,那丰腴翘臀的女子此刻将身体扭成麻花状,状似在跳舞,实则在竭力展示自己凹凸有致的身材。   昊微脑海下意识想到自己上台去表演才艺的画面,额前顿时一片黑线,嘴角不由绷紧,浑身被一股戾气包围住。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下一瞬,还晴朗的天空顿时下起暴雨,狂风一阵阵吹来,台上宋丞宋也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看见一股裹挟着碎石杂草的大风,直接吹上擂台,卷走了他们一干人等。   而台下吃瓜的一众人虽然没有被卷跑,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淋成落汤鸡,纷纷施法挡雨,四散逃跑。   昊微在周身布了个结界,挡住外面的狂风暴雨,亦阻挡住喧闹嘈杂的声音,因此他怀中的司澜丝毫未察觉刚刚发生了什么,依然睡得香甜。   逐云峰这场诡异的大雨,足足下了一个多时辰才停止。   大殿内,司澜窝在软软的被子里,伸着懒腰苏醒。   窗外天色暗下去,大殿内只点了一盏随风摇曳的油灯,光线极暗。   司澜醒了后,发了会儿呆才反应过来自己现下在那儿,翻身要下床,突然看到床尾坐着个人影,顿时吓得翅膀连忙扑腾,向后跌去。   “咕咕。”   那黑影微微抬起头,隔着昏暗的光线,盯着他。   他虽然看不到那人的眼神,但感觉对方视线夹杂着刀子,正一寸寸刮着他。他连忙施法再点了盏煤油灯,这才看清楚床尾坐着冷冷盯着他的人是昊微,顿时有些气急,“你怎么不多点盏灯?”   跟个怨鬼似的,影子黑黢黢的,差点把他心脏病吓出来。   昊微凉凉道,“我眼神好。”   “……”司澜。   司澜伸着翅膀,轻轻顺气,顺完气后飞出去,落到桌子上。盘子里放了几枚果子和仙酿,一看便是曲泽知道他回来,为他准备的。   他喝了几口仙酿,然后像啄木鸟啄虫子般,一口一口啄着野果子。   身后,昊微不动神色,静静看着他吃东西。   他吃饱喝足后,落到窗户前,发现外面竟然下了场雨,看地面的情形,还是场暴雨。   他以翅挠头,狐疑道,“我睡得这么沉吗?”他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   大抵是身后那人怨气太浓,他实在无法忽视,便转过身看向昊微。这人怎么越发的不对劲?   昊微迎着他的目光,眼神半垂,表情冷冷的,仿佛别人欠了他钱没有还。   “……”司澜。   所以在他睡着时,又发生了什么?   司澜刚要询问怎么了,余光看到曲泽手里捧着本子走过来。他的思绪立即被曲泽吸引住,“曲泽,这是话本子吗?”他先前在逐云峰养伤时,让曲泽去帮他收罗当下最流行的话本子。   曲泽绷着脸道,“不是,这是左右护法让我送过来第三轮人选画像,请您过目。”曲泽这段时间,没在殿内看到司澜,便想着司澜闭关了,现下才刚刚出关。他以为宋氏兄弟早已经和司澜商讨过选妃的事情,才会在逐云峰大办特办。   而宋氏兄弟那边,却以为这件事情既然由曲泽带头提出来,那么曲泽应早已和司澜说过。   实际上作为当事人,却一无所知的司澜接过本子,「哦」了一声,记得上次宋氏兄弟曾提及过一嘴,要重新确定座下魔将人选。   每个峰主座下匹配十个魔将,这十个魔将虽然由峰主提出人选,却是要让他最终过目决定。   不过一般确定魔将,都是要看修行的,这次怎的是看面相?   司澜压下好奇心,打开本子,入目便看到一位前凸后翘,搔首弄姿的女魔,愣了愣。   曲泽看他愣住的表情,询问道,“尊上,怎么了?”   “没……没什么,挺好的,看样子男女平等,多元化选拔人才的理念,已经深入人心了。”   “……”   司澜扯着嘴角,勉强一笑,却没注意到对面昊微已经黑到不能再黑的脸了。   司澜继续向下翻,看到下一位魔将人选是只软萌的兔魔,画像里的兔魔露出粉色的耳朵,伸着一只小拳头,睁着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可爱又呆萌,让人见了顿生怜爱之情。   只是,这……这兔魔看起来一百多岁,身材娇小瘦弱,才刚成年吧?   司澜喃喃道,“多元化虽好,但她这小身板怕是经受不住摧残吧……”魔将最重要的职责便是要率魔兵四处作战,维护魔界安宁,平日里魔将还要迎着风霜,冒着大雨,起早贪黑训练魔兵。可以来说,哪里苦,哪里累,哪里需要免费劳动力,都要有魔将以身作则,率领魔兵们去做。   这时,昊微阴沉的声音忽然从前方传来,威胁味十足,“哦,你打算怎么摧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10 00:02:18-2022-10-10 23:24: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文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燃烬、阅读理解十级选手 2瓶;紫夜?嫣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司澜张了张唇, 看着昊微冰冷的脸色,下意识道,“这自然是按照一般法子来摧残, 啊不是, 来训练。去年薛雾挑了几个人,刚上岗没多久就熬不住, 差点被折腾死。”   “……”昊微。   屋内气氛瞬间沉寂下去, 落针可闻,昊微慢慢收拢手指,难以置信道, “你去年还差点折腾死几个人?”   “啊……这不能全算是我的责任……”司澜慌忙否认, 峰主们在选拔出人选之后,都要去各个地方历练,只有经过历练成功才能担任魔将职责。   虽然他也曾参与过训练魔将的计划,但他并不负责具体的事务, 于是道, “确切来说,薛雾为主, 我为辅。”   “……”昊微。   这种事情, 还能分主辅?   司澜看昊微古怪阴鸷的目光, 误以为昊微对这事好奇,便低下头翻着册子继续道, “你若是对这好奇, 改日可以我带你去看看。”   “……”昊微。   砰!   昊微一掌打碎桌子的一角, 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遮住身后的烛光, 映出庞大的影子, 宛若野兽将如鸡崽般大小的司澜紧紧包裹住。   司澜一怔,话本子掉落在地上,便看到那高大的人影仿佛携着寒霜一步步逼近。曲泽刚要上前挡在司澜面前,直接被一道气息卷走,甩出门去。   “……”司澜。   司澜瞪大一双圆溜溜的「鸡眼」,不明白昊微这是怎么了?   灵虚神伤复发了?   “你干嘛?”司澜翅膀被提起来,吓得连忙蹬着两只爪子,可惜爪子太短,根本蹬不到昊微。   昊微将他举到跟前,眯着眼睛,一字一顿,“除了你原先娶过三个妻子,你到底还有多少人?”   “这跟我娶妻有什么关系?”   “你还不给他们名分?”昊微磨了磨牙。   “啊?”司澜歪着半边小脑袋,“给谁名分?”   “你的妃子。”昊微想杀人的心思又重了。   “我没有妃子!”司澜半是惊恐半是无奈道,“话说,这跟我的妃子有什么关系?”   “你刚刚不是在选妃吗?”昊微咬牙切齿开口,见司澜如今这个模样,还以为司澜在装疯卖傻。   司澜听到这,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原来昊微是将他选魔将一事当做选妃了。他顿时无语起来,忍不住用翅膀尖拍打昊微的手背,这个人也太会胡思乱想了吧。   恰好这时,曲泽捂着受伤的心口,面色苍白走进大殿,司澜见状,连忙中气十足问向曲泽,“曲泽,你告诉他,我刚刚是在干什么?!”   曲泽闻言,向来波澜不惊的面上闪过一丝古怪,却很快板着表情,走到司澜身侧,一边保持着拔剑的姿势,一边字正腔圆道,“尊上,您刚刚在选妃。”   “对吧,我刚刚在选……”司澜声音戛然而止,拧过小脑袋,一脸震惊的看着曲泽,“选什么?”   “选妃。”曲泽顿了顿继续道,“这是左右护法挑选的第三轮人选,共计三十人,由您确定最终的十八位妃子人选。”   司澜听完话后,一时没说话,和昊微大眼对小眼。   昊微则微微眯眸,面上挂着笑,但这笑隐隐带着威慑和瘆人的气息,仿佛下一瞬他就能将他这只小鸡崽一口吞了。   司澜不由吞了吞喉咙,总算明白他刚刚和昊微驴头不对马嘴的原因了。他艰难笑着问向曲泽,确定着话,“选妃,你们什么时候背着我,给我选妃了?”   他这个当事人竟然被蒙在鼓里,岂有此理。   曲泽道,“二位护法没有告诉尊上你吗?”   “没有!”司澜咬牙,不动神色在昊微手掌中鼓动身体,转了个圈,对着曲泽,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本尊说过多少次了,你们以后若是为了提高魔界生育率,结契率,那就用点正常手段,不要再以给本尊选妃来吓唬大家。”   “尊上,这次……二位护法是真的想要给您选妃,并非是为了提高魔界的生育率和结契率。”   “……”司澜。   察觉到身后人离自己又近了几分,温热的呼吸自上落下落在他的脑袋上,威慑着他,他讪讪开口,虽是对曲泽说话,却是向身后的人解释,“你们到底在搞什么?为什么要给我选妃,我这个当事人都不清楚。”   他刻意咬重「不清楚」三个字,便是想和这些做出蠢事的属下们拉开距离。   “你若不清楚,为何还看得津津有味?”昊微明显不信他,冷冷质问道。   他僵硬呵呵两声,“我以为那是宋丞宋也二人送上来的选拔魔将的折子,毕竟前些时日,他们二人也跟我说过要重新选魔将。”   昊微闻言,没出声,不知道信没信。   不过司澜感觉到箍在身上的力道没有那么重了,试探性的抵着翅膀,爬出昊微的掌心。他义正言辞对曲泽道,“快停止选妃事宜,本尊素来不爱做这种事。”   曲泽看了一眼昊微,颔首应道,“是。”   话落,曲泽转身要离开,司澜没忍住问道,“刚刚那些折子上画的都是来参加选妃的人?”   “是。”   “这次选妃,怎么有这么多人来参加?”毕竟以往只要传出他选妃的消息,魔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吓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次怎么会这么积极?   曲泽面上有些尴尬,唇瓣动了动,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尊上,左右护法放出消息,只要参加的选妃的人,便可获得热果,与您双修。”   “……”司澜。   热果,可以改变修行之人的体质,哪怕是无情道的人吃了热果,身体和心理也能发生变化,变得适合与人双修。   而且,这热果吃得越多,身子就变得越古怪,越淫乱,因此一直被视为禁果。不过这东西,对魔物来说却是致命吸引。   想必那些报名来选妃的人嫁给他是其次,想吃热果才是第一。   司澜顿时闷了口气在心里,万万没想到宋丞宋也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敢不经过他同意便对外这般宣传。   他收敛气息,冷冷道,“宋丞宋也二人现在在何处?”   曲泽视线瞥了一眼昊微,面无表情道,“今日下午二位护法选妃时,突然遇到一股大风,将二位护法刮走了。现下,二位护法还没有回来。”   “……”司澜顿了顿,难以置信道,“被大风刮走了?”   他们二位的修为在魔界也算是数得上名号的,怎么会被一阵大风给刮走?   这是什么邪风?   司澜隐约想到什么,脖颈僵硬看了一眼身后的昊微,在对上昊微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时,心里瞬间明白了什么。   “呵呵,他……他们俩擅自为本尊选妃,也是活该了。”说着,他又赶紧道,“曲泽,你把那折子拿走,本尊看到它便心烦意乱。”   心烦意乱倒是小事,主要感觉稍加不注意他可能小命就要没了。   现下他修为损失大半,化成小鸡崽模样,生死都被昊微捏在手里。昊微要是一个不开心,把他捏死了怎么办?   毕竟天帝杀仙君,只罚酒三杯。   那么天帝杀他这个魔尊,恐怕是大快人心,普天同庆了。   到时他死了,撑死也就是魔界的几人会为他伤心,而六界都会盛赞天帝英勇威武,年纪轻轻便一统六界了。   啧啧。   曲泽应了一声,拿起折子离开,临走时还细心关上殿门。   大殿内,司澜如释重负,呼口气,笑着看向昊微。   昊微表情不似刚才那般阴沉了,但还是没有好到哪儿去,一双冷目敛着若明若暗的烛火静静看着司澜。   司澜迎上他的视线时,心神忽然颤了下,脑海飞快转动着,想要找话题,但反而一时傻了,找不出来话题。   该解释的都解释了,该撇清的都撇清了。   现在该……该昊微解释他为何要这般生气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仿佛隔着一层淡淡的薄纱,明明透过那层薄纱,能看到彼此的模样,可还是假装看不到,看不懂。   与其说那层薄纱是遮挡物,不如说那层薄纱是保护层。   不用去考虑保护层后面是乐还是忧。   司澜心中很没底,他做事情喜欢不动声色,暗中掌握住一切后才出手。但是昊微的出现是个变量,且是个毫无规则的变量,他不想赌,以致于有时候遇到问题变像只鸵鸟,将脑袋埋在沙子里,这样就能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但今日,鸵鸟似乎不得不抬起脑袋,迎接暴风雨。   “司澜。”   昊微的声音在昏暗的大殿内响起,低沉中带着微微的磁性,一双眼睛黑得深沉,正一瞬不瞬看着他。   司澜心跳莫名乱了一瞬。   “小七,也是你。”   司澜心中并未觉得太惊讶,因为这几日的相处,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再加上那日他被抽血后陷入到昏睡中,梦到了很多他完全没有记忆的画面,就像是上一世曾发生过的事情。   他事后有想过,那应当是昊微历劫,而他在人间昏睡时发生的事情。   “嗯。”他应了一声,悄悄收拢翅膀,似是有些紧张。   “我在人间历劫时曾和你有关一段际遇,后来历劫归位后并没有保存人间的那段记忆,我才没有来找你。”   昊微说的话并不多,甚至用词也不暧昧,但司澜听到这,已经大差不差明白了些什么。他脑海不免想到神算子的话,一时无措。   到底什么才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在他以为他和昊微之间只是个错误后,才发现原来他们之间早就曾有过纠缠。   司澜陷入到沉默中,没有说话,昊微也没有再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油灯燃尽,大殿忽然间陷入到黑暗中。   窗外,一缕月色透过缝隙洒进来。   四周除了夜风划过树叶的沙沙声,再无其他。   昊微伸手将他搂住,在搂到怀里的那一刹那,一道灵力萦绕在他周身,他忽然变幻出人形,额头轻轻抵在了昊微的下巴上。   他本能的想要向后退去,腰肢却被昊微箍住,被迫依偎在对方的怀中。   静谧的月色恍若流动在两人之间,彼此的呼吸轻轻交织着,无声的暧昧在黑夜里翻滚。司澜好似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隔着薄薄的衣衫传到他身体里。   他竟出奇的什么都没有想,就这么静静感受着对方。   昊微低下头,唇瓣状似无意掠过他耳尖,他身体顿了一下,昊微道,“在人间的时候,你便是喜欢这样靠在我的怀里。”   半晌司澜声音哑哑道了声「哦」。   说那么多干嘛,他根本不记得。   他当时被楚山君打得魂魄裂开,那一缕精魂,化作出来的人只怕也是个小傻子。小傻子什么都不懂,面对昊微自然会依赖他。   “司澜,我后来有回去找过你,却没有找到你,我将那个木偶放到屋里,想着你将来回去看到后便能知晓我来找你了。”   但没有想到司澜再也没有回去,昊微亦没有再回去。   昊微将那两个木偶拿出来,黑暗中司澜看不清楚它们的模样,他便握住司澜的手,让他一点点摸着木偶,感受着木偶的面容。   司澜脑海忽然闪过一道画面,昏暗的山洞内,昊微握住他的手,一笔一划教他刻木偶。   还有,他将两个木偶举在一起,额头碰额头,鼻子碰鼻子,然后又……嘴巴碰嘴巴。   司澜心中翻滚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和心酸,那不是他的情绪,那是他体内那缕精魂的情绪,在影响着他。   原来,他心底最深处也还记得昊微。   在这一刻万般情绪涌上心头,他眼眶默默红了,张开唇想要说什么,却只无声的留下眼泪。   崇郢。   昊微。   崇微。   兜兜转转,都是眼前这个人。   他握紧木偶,埋首到昊微怀中,伸手紧紧抱住昊微的后背,忽然间觉得什么瑲珏山神算子,什么命中注定的有缘人,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认定那个人是对方。   他喜欢昊微,心里却一直未认识到这一点,只觉得自己对昊微的感情,是来源于想要借助昊微的能力和背景来为娘亲复仇。   可现在隔在两人之间的纱被挑开,他才恍然发现,除了那点功利性目的,他还纯粹想要和昊微在一起。   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昊微总是能在他无助,彷徨,崩溃的时候,做他心里坚定的支柱,而他也似乎骨子里心眼里无比信任昊微,甚至比信任自己还要信任昊微。   昊微感受到他主动抱住他,气息一顿,低下头,因为特地施了法,视线在黑暗中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见司澜耳尖、面庞和脖颈都红了,漂亮的眸子透着坚定,小巧的鼻梁抵在他的心口处,呼出来的气息沿着他的胸膛散开。   他开口时,才发现声音哑的不像话,“司澜,去床上。”   作者有话说:   ——   今天白天下午3:00之前应该还有一章,如果没有的话,那就继续是下个凌晨更新啦。感谢在2022-10-10 23:24:45-2022-10-11 23:4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空空如也 15瓶;白北玖、容颜颜颜儿 5瓶;曦颖、今夜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司澜愣了一下, 去床上……   会不会太快了?   他脸色更红了,唇瓣嗫嗫,正胡思乱想间, 被昊微拦腰打横抱起来, 下意识伸手攀上昊微的脖颈,目光穿透黑夜望着昊微的面容。   只能看到大半张侧脸, 眉弓突兀深邃, 眼神漆黑如墨,悬胆似的鼻梁下,唇瓣微微抿着, 透着一丝矜贵。   司澜忍不住开口道, “会不会太快了?”   “嗯?”昊微将司澜放到床上,目光灼灼望着他,夜风将窗柩吹得微微响动,似是在心间刮起涟漪。一圈一圈涟漪, 圈住两人早已乱得一塌糊涂的心。   昊微伸手落在司澜的腰间, 司澜呼吸一顿,不由自主吞咽口水, 伸手欲阻拦昊微的手时, 却发现昊微的手掌间散发出点点温热的气息, 那些气息裹挟着灵力,进入到他的身体内。   他顿时觉得五脏六腑被温暖了, 浑身筋骨舒展, 胸腔里忍不住传出来一声闷哼, 是舒服的闷哼。被灵力包裹住全身时, 恍若坠在云间, 四肢软软的, 思绪也软软的。   昊微的声音在司澜头顶上方响起,“你刚刚说什么太快了?”说完话后,呼吸下移,落到司澜的鼻翼间,两人的呼吸瞬间交织在一起。   司澜神智恍惚,喃喃开口,“我……觉得我们的进展太快了……”   魔界虽然开放,讲究及时行乐,但是司澜还是觉得刚表白完心意就去床上行乐,太放纵了。还是按部就班,两人再熟悉熟悉会比较好。   昊微的手沿着司澜的腰肢缓慢向上,所过之处,司澜只觉得通畅惬意,让他忍不住想起来自己当初修炼突破境界时的场景,亦如同此刻这般舒服。   “进展太快?吾是说让你到床上来,好让吾为你疗伤。”昊微故意咬文嚼字,含着笑说道,手掌轻轻掠过司澜胸前时,司澜身体僵了一瞬。   耳郭中昊微的声音变得模模糊糊,心跳也乱了几分,他头晕脑胀开口,“哪……哪有到床上疗伤的……你……你烙到我了……”   “……”昊微。   点点莹白微光仿佛凭空出现,弥漫在两人周身,将两人的面容照得模模糊糊。昊微沉默许久,才哑着嗓子道,“刚刚我渡了修为给你,虽然让你身子好了许多,但还未治好根本。有种法子……可以让你瞬间恢复修行……”   司澜觉得对方的气息温柔而霸道,如暖流包裹住他,看似轻柔如风,但却根本躲不开,他晕乎乎道,“什么法子?”   “闭上眼睛。”   司澜闭上眼睛,却喃喃道,“你其实不必渡修为给我,我……”   “封闭住五感。”   司澜动了动唇,见对方这般执意,便乖乖封闭住五感,然而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感受不到时,心情更加紧张了。   昊微的法子到底是什么……怎么这么奇怪?   这时,他的神识里传来昊微的声音。   “凝聚神识。”   司澜努力凝聚出神识,幻化出人形模样,漂浮在虚无的识海之中,下一瞬他正发愣时被一股气流卷走,等到他再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出现在另一处识海之内。   这是昊微的识海。   司澜看到一汪浮动着袅袅云雾的清潭,赤脚走在边上,环顾四周没有看到昊微的身影,正想呼喊昊微,忽然清潭中伸出一只爪子,拽住他的脚踝,将他拽了进去。   他吓得要大叫,结果口里的声音被潭水遮住,掉入水中后,挣扎要浮出水面,可是却浮不上去。   那汪看起来轻浅平常的潭水,现在变得深不可测,好似没有了尽头。   过了会儿,司澜发现自己竟然能在水中呼吸了,试探性睁开眼睛,猝不及防对上两只巨大的金瞳,吓得他转身要逃,又被对方给拽了回去。   巨龙的两只爪子紧紧扣在他身前,他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然变得□□,连忙捂住身体,身后的巨龙见到这,疑似闷哼笑了一下。   巨龙挪动着爪子,探到他的眉心,他忽然变幻出本体模样,红色的羽毛被水压抬起,身体也随之向上飘起,但很快又被巨龙捉住。   巨龙似乎为了适应他,身形变小了许多,但是依然比他这只「羽嘉」大了二至三倍,尾巴勾住他的羽翼,一寸寸沿着羽翼上来。   他迎着巨龙的金瞳,心神恍惚,呼吸都忘了,“我……”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只隐约感觉到一丝害怕,一双翅膀轻轻收拢遮盖住自己的身体,但被巨龙的爪子一点点分开。   明明浑身都是羽毛,但他莫名害羞起来,眼神垂下去,不敢看着对方。   这是什么法子,好生奇怪。   他的身体都变得软了起来,软到完全不受控制。   巨龙俯下身,气息瞬间在潭水中蔓延,笼罩在他的周身。刹那间,无数流光蔓延,围绕在他的周身,亦有些流光缓缓进入到他的身体。   他的神智彻底崩塌,身体又软又娇,褐色羽毛收拢,与巨龙缠在一起。巨龙的鳞片被羽毛拂过后,身形微微一动,尔后像是受到鼓舞,愈发浓烈的纠缠着,占有着。   潭水表面上风平浪静,升起袅袅云烟。而潭水下,激流湍动,光线如箭矢般飞快流转。   司澜迷迷糊糊之际,听到耳边响起来巨龙的声音。   沙沙的,透着低沉的磁性。   “其实还有一个,藏在龙鳞之下。”   什么还有一个?   藏在龙鳞之下?   他正不解时,觉得身体更痛了,本来已经严丝合缝的地方,又是硬生生被凿开。   伴随着温热的潭水涌入进来的,还有另一束古怪的「激流」……   痛。   实在是痛。   司澜意识不清,唇瓣喃喃张开,无声喊着痛。   不是说要给他疗伤的吗?   为什么会让他这么痛。   司澜觉得自己好似在水底打了一场仗,这场仗打得尤为艰难,一会儿化作本体模样,一会儿化作人形模样,可无论是哪种情况,他都屈居下位,打不过对方,任由对方拆骨入腹,欺负个遍。   迷迷糊糊之际,他咬牙切齿,在对方耳边骂了句话。   “混蛋。”   说什么帮他恢复修为,却是这样在识海里欺负他。   司澜只当自己在识海中「打了一架」,睡了一觉,等到现实世界中的他醒过来时,才发现这一架竟然打了三天三夜。   庆幸的是,他身体毫无知觉,并不似梦里那般疼痛,只是精神极度疲惫,有种越睡越累的错觉。明明是刚睡醒,但却累的眼睛都睁不开。   他轻轻喘气,侧过身,入目看到一张冷峻的面容,正安静的躺在他身侧。   那人正是和他在识海里打了三天三夜的人,神皇昊微。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11 23:49:04-2022-10-12 13:3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辟、 10瓶;阅读理解十级选手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司澜虽然缺乏实践经验, 但也明白现下怎么回事了,两人在识海里神交了。原先他只听旁人说过,修炼到达一定程度后, 可以在识海中找人双修, 能事半功倍,却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他觉得一定是当时的氛围太暧昧, 太温情, 才会让他一时失了神智,神识被昊微控制住,做出这种事情!   他红着脸瞪着昊微, 瞪了半晌, 突然意识到他现在竟然还维持着人形的模样。不,确切来说,是他修为恢复至七八层了,能随意幻化出人形模样。   他心里正激动, 可很快这激动便被尴尬所代替, 他垂下目光,看到自己的脖颈、胸膛, 小腹, 甚至是其他部位, 都布满了斑驳痕迹,表情不由僵住。   不是神识吗?   为什么现实世界也会留下来痕迹?   幸好其他部位并无多大的感觉, 让他稍稍心安。   估摸着这只老色批白龙趁他睡着了, 现实世界对他也是一顿乱啃。   想到这, 司澜拳头要硬了, 这人假借为他恢复修为, 实则是将他拆骨入腹。   啧啧, 真是好计谋。   他忍不住眼神忿忿瞪着身旁的人,大抵是目光过于幽怨,没一会儿昊微长睫垂动,要醒了。   他见状下意识闭上眼睛,装作熟睡的模样。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过即使闭着眼,但能感受得到对方醒过来后,视线直直落在他的脸上,带着强烈的占有欲,一寸寸吞噬他。   他心跳如擂鼓,被窝里两只手轻轻攥起,面上想要装作沉睡的模样,却不知道他的那双渐渐泛红的耳尖,早已出卖了他。   昊微闷闷一笑,伸手揽过他的腰,将他往怀中带来几分,他的耳尖顿时更红了,连呼吸都乱了一瞬。   昊微垂下头,唇瓣抵着他的耳朵,声音沙沙,却透着股缱绻的味道,“睡得这么沉,应该还可以再来一次。”   司澜腾地一下睁开眼,推开昊微,红脸道,“你……你……”   “你”了半天,他想骂人,又觉得不知道该骂什么。   昊微眼中含笑,他此刻与司澜截然相反,虽然在神交时身上修为渡了两三层给他,但是他却不觉得疲惫,反而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他伸手探险司澜的眉心,查看着司澜灵虚的情况,“有无感到不适?”   “没有。”司澜略微别扭到道,推开昊微的手臂,望了一眼窗外,“这几日……没人来找我吧?”   “没什么人,就是你的两个徒弟,两位护法,四个峰主还有一些备选妃子过来要见你。”   “……”司澜。   平日里逐云峰连个雌鸟都不敢落,怎么这几日来了这么多人。   他讪讪道,“那他们没看到什么吧?”   昊微唇角含笑,“你觉得有什么不能让人看到的?”   说着话间,他坐起身,被子轻巧滑落到腰腹间,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胸口。   司澜猝不及防看了一眼后,飞快移开视线,故意板着个脸,语气僵硬道,“自然有很多事情不能让人看到,你不在乎,我还在乎。”   昊微又闷哼笑了一声,一边慢条斯理整理衣服一边道,“我布了结界,这三日没有人进来。”   司澜听到这,心微微放下,他们二人身份特殊,若是被曲泽和左右护法看到他们在一起,倒也没什么,他们不会乱说话。但被其他人看到,难免会被拿出来做文章。   毕竟表面上天魔两界关系紧张,势如水火,而背地里天帝和魔尊却睡到了一起,实在是离谱。且被民众知晓后,不利于团结民心。   司澜见昊微站起身,自己也穿好衣服下来,一只脚刚落地便觉得头晕,结果一头栽进昊微怀中,昊微顺势搂住他。   “小心点。”   司澜推开昊微,硬邦邦道,“嗯。”   似是知晓他醒过来后会饿,曲泽早已在结界外守护着,待昊微撤掉结界,曲泽的声音便立即在外面响起。   “尊上,需要用膳吗?”   “好。”   司澜再三检查了下着装和面色,确定没有问题,当曲泽进来时,他先是装作镇定的模样,不看曲泽。待曲泽走近了,他才余光偷偷瞄曲泽,想看曲泽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幸好曲泽脸色一如既往的板正冷静,他这才暗暗舒口气。   没发现什么端倪就好。   曲泽将仙酿和丹果放到桌前,行了个礼,又乖巧退下去。   司澜拈起一颗丹果,发现丹果边上还有几个古怪的东西,白不溜秋的,是他没见过的东西,忍不住拿起来观察着。   捏在有点软,有点滑,好像还有韧性。   他不禁挑了下眉头,好奇的扯着这东西,“这是什么啊……”   一般没有他的允许,曲泽不会随便送奇怪的吃食过来。   他又喃喃,“倒有点像以前玩过的气球……”话音刚落,他瞬间就意识到什么,吓得连忙将这东西扔开,就好像是什么脏东西。   对面,昊微开口道,“那是鱼鳔制成的如意套。”   司澜嘴角尴尬抽了抽,没想到曲泽年纪小小,居然懂这么多东西。   他以前还真小巧他了!   昊微看他脸上丰富的表情,嘴角微微勾起,“不过,这东西我们如今还用不上。”他们只是神识交融,身体上却还未到这一步。   司澜浑身不自在,也没了胃口,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昊微,便试探性道,“你不忙吗?”按道理来说,他这么一个五界之主,理应处理政务,忙到分身乏术才对,怎么天天有时间陪着他四处看戏,还有闲心,浪费三天的时间同他神交。   “不忙,天界的事情由他们会代我处理。”说是这样说,但实际上每次他回到玉清宫,都要处理一大堆文牒。   “哎,你不忙,我忙,我……我先去书房处理事务了。”司澜说完话便走出门去,颇有种落荒而逃之意。   他脑袋还有些晕,因此这步子走的歪歪扭扭。   所幸的是,昊微并没有跟过来。   他到了书房后,将门严丝合缝关上,重重舒口气。   他现在思绪很乱,盯着眼前的折子看了许久,也没有动弹。末了,拍拍脑袋逼自己冷静下去。   “司澜啊,你好歹也活了一千多年,如今怎么满脑子想的都是男人?”   司澜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告诫自己不能因为有过虚幻的亲密关系就沉溺下去。他的目标是星辰大海啊。   他一直在书房待到傍晚,直到宋氏兄弟找过来。   这二人大抵是已经从曲泽口里得知他拒绝选妃的事,因此找过来时,一副赔罪状。   宋也以前性子拽,哪怕是做错事挨罚都是一副吊儿郎当模样,但因为司澜上次救他,损失了一半鲜血,宋也现在见到司澜,心里总是内疚得很。   这次,他一上来就主动认错。   “尊上,选妃一事,属下未与您商量就自作主张,还请您惩罚。”   宋丞也在边上道,“陛下,这事属下也做得鲁莽了。”   司澜揉着疲惫的眉心,无可奈何道,“你们怎么会想着要给我选妃?”   大殿外,一直默默守着的曲泽听到这,也上前来认错。   “尊上,其实是我……让左右护法选妃的。”   “……”司澜。   司澜一脸「曲泽你被夺舍了的」的表情,难以置信的看着曲泽,“你何时变得这般多事了?”先前曲泽默默送上如意套就已经够离谱了!   曲泽自然不敢说,是因为听到司澜的抱怨,觉得司澜孤独寂寞冷,才想着给司澜选妃的。   只低下头,一字不发。   司澜无奈摇摇头,手指敲着桌面,有一下没一下道,“这次的事,你们三个人自己想办法善后吧。”   “是。”   在人都走后,司澜又在书房呆了会儿,尔后才硬着头皮回寝殿。整个下午,昊微都没有来找他,他也没有去找昊微。   他推门的时候发现大殿里除了昊微,还有一个黑袍仙尊站在昊微对面,正和昊微说着话。   见到他推门而入,黑袍仙尊立即闭嘴。   昊微却道,“无道,你继续说。”   虞无道便又开口,“当年与玉无瑕厮混的四只狐妖,三只已经死掉,还有一只因犯了事,被关在妖界的玲珑山。”   顿了顿,虞无道又道,“哦,前几日,迦恒佛祖讲坛后遇袭受了伤,宣布闭关修炼,不再讲经。听当日值班的佛徒弟子说,袭击迦恒佛祖的人,施的法术带有火红莲花幻形,这火红色的莲花幻形便是玉无瑕特有的标记。”   昊微皱起眉,“玉无瑕袭击了迦恒佛祖?”   “嗯,属下便是这样怀疑的。”   昊微没再说话,倒是司澜忍不住开口问向虞无道,“仙君,你可知道迦恒佛祖遇袭的详细时间?”   “听闻是在讲经后,那玉无瑕伪装成佛徒弟子,成迦恒佛不不注意便袭击了他。”   司澜脑海里隐约一道黑色的身影,他想起来那日讲经之后,他和一众佛徒弟子排队等着解疑。在他身后,便是一个黑袍佛徒弟子。   他有回头看过那弟子,但此刻却完全想不起来对方的面容。   只记得黑色斗篷下,男人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下颌。   他……便是玉无瑕吗?   没想打他们竟然曾经挨得那么近!   昊微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表情带着丝凝重,沉默后问道,“迦恒佛祖的伤严重吗?”   “应是有点严重,否则也不会宣布不再讲经。”   毕竟迦恒佛祖是三十三重天唯一一位坚持讲经数万年的佛祖,风雨不动,如今这还是他第一次推掉讲经之事,引得三十三重天议论纷纷。   昊微轻轻点头,虞无道说完话后,便躬身行礼退下去。身影渐渐消失在星芒阵法中时,他若有所思抬起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司澜。   司澜和对方对上视线,莫名有点尴尬,好在对方露了个和善的笑,他便也微微笑了下。   在人走后,寝殿内恢复安静,落针可闻。   司澜本想问,昊微怎么不需要回天庭,结果上前一步,才注意到昊微竟然将折子搬到了魔界,面前堆的都是折子。   “……”   昊微这是打算在这弄一个天界临时办事处?   是不是有点太自来熟了?   虽说两人挑破了那层面纱,还神交了,也只能说八字有了一撇,但还没有一捺,他怎么就将魔界当成自己的家了……   司澜轻轻咳嗽一声,打断昊微的沉思,坐到昊微对面去。   昊微知晓司澜原先在躲着他,估摸司澜是心里有些害羞,便没有去找他,让他独自消化一下。   司澜道,“你这折子怎么都搬下来了?天界真的不需要你亲自回去看看?”   “天界并无大事发生,况且有什么事发生,无道也能通过神识随时联系我。”说到这,昊微顿了顿,看向司澜,一脸认真道,“反倒是你这边,我尚不能离开。”   “嗯?”   “你的修为虽是恢复了,但还需要每日……”昊微咳嗽一声,“神交,才能保持住,否则我渡给你的修为会稳不住。”   “……”司澜。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12 13:32:45-2022-10-13 00:4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粹离 5瓶;蓝莓小娘子 3瓶;阅读理解十级选手、梨兮、如果我看的文都请假了、小可爱、毓栿、言玖殇 2瓶;今夜雪、流淇、翩翩紫衣、南辟、有事启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司澜听到这, 眼神难以置信看着昊微,他需要每日神交……才能稳住修为?   怎地还有这般要求?   昊微迎着司澜的眼神,神情镇定, 看不出来一丝破绽。   司澜嗫嗫道, “那一般需要多长时间?”   “先前因为你身子骨差,所以需要三日调理, 但现在一日一次便好了。”昊微脸不红气不喘说着假话。   司澜拧着秀气的眉峰, 半晌「嗯」了下,他心里其实并不反感和昊微神交,只是觉得进展太快了。   不知道想起来什么, 他又补充道, “你不许再逼我化出本体模样。”   他们俩化作本体时,白龙比羽嘉大了二至三倍,让他受了不少苦。而且,那龙鳞凉凉的, 湿湿的, 隐隐还透着一股腥味,包裹住他时, 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昊微眼神微动闪过一丝笑意, 轻轻嗯了一下。   大抵是一回生二回熟, 这次司澜进入到昊微的识海中,不需要指点便主动泡在升起袅袅云烟的清潭中。   这潭水让他觉得很舒服, 身上的每个毛孔都被打开了。   他闭着眼睛, 静静感受氤氲水汽时, 身后一双手臂轻轻揽住他, 下一瞬滚烫的气息便从他脖颈处蔓延开来, 很快便包裹住他的全身。   ……   神交结束后, 司澜陷入到沉睡中。昊微却睡不着,隔着黑夜静静看着司澜。   司澜的脸色微微泛红,眉目安宁,脑袋枕在他的手臂上,轻浅的呼吸挨着他的肌肤慢慢散开,酥酥麻麻。   他忍不住将司澜搂进怀中,如同当初在山洞里搂着小傻子那般。   其实现在的司澜,也挺容易被骗的,和那小傻子没多大区别。   想到这昊微嘴角动了动,深意无限的笑了下。   翌日,司澜从睡梦中醒来,这一次醒来不似前一日那般疲惫,精神充沛,灵虚气足,好似一口气吞了什么大补的丹药。   没想到这双修的结果,还真还错。   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着话,转身看向边上,发现昊微已经不见人影了。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夹杂着男男女女的哀泣。司澜立即翻身下床,披上青袍外套匆匆往外赶去,顺着那声音走到大殿处。   “我不管,今日不给我一个解释,我是不会离开!”   “我也不会离开,我们可都是清清白白的人儿!”   “对啊,怎么能这般戏耍我们?”   不知道是何人,你一句我一句,在大殿里喋喋不休说着话。   司澜没多想,直接推门进去,大抵是看到他的身影出现,众人抱怨的声音戛然而止,转身愣愣看着他。   他逆着阳光,走进去几步后才看清楚书房内的情况。本来消失不见的昊微,此刻出现在这,阴沉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见到他出现时,微微抬起头,目光透着一丝冷冽,一丝幽怨。   “……”司澜脚步一顿。   在昊微边上,曲泽和左右护法依次站立着。   司澜看了看昊微等人,又看了看大殿里出现的那些陌生男魔女魔,“这是怎么了?”   宋丞低着头,“尊上,他们是后妃人选,暂停选妃事宜后,他们……他们不愿意,就闹到了逐云峰来。”   司澜砸了砸舌,不动神色瞄了一眼昊微,很快又移开视线,望向众魔。   各个打扮的花枝招展,衣着曝露,姿态妖娆曼妙,见到司澜的目光后,便不停的变换身姿,朝司澜眨眼睛。   为首站着的是魅魔如音,自司澜出现后,如音一直在悄悄施展魅术,空气里充斥着淡淡的致幻香味。   “尊上……”如音虽是化作男子模样,但是声音温软细腻,比女子的声音听起来还要酥,还要甜,“尊上,奴心仪您那么多年,不明白现下奴是做错什么事了,惹得尊上您不要奴了。”   司澜看到美人落泪,心里似乎有些不是滋味,伸出手正要安慰对方,余光看到昊微扫过来的视线,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又慌忙收回手去。   “并不是我不要大家,而是选妃的事情是个误会,我暂时还未有成婚娶妻的想法。”司澜解释道。   众魔听到这,顿时呜咽起来,各个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幽怨。   如音没想到自己的幻术不管用,情不自禁跺了跺脚,香肩半露,无比委屈开口,“尊上,您怎么能反悔呢?现下传出去,旁人还以为奴有什么问题,所以才被您给退了!”   “是啊尊上,您的一个误会,可是毁了我们这些人的名声!”   “呜呜,尊上,您真的这般狠心吗?”   ……   司澜听到这些半是抱怨半是哭诉的话,眉心突突而起,感觉脑壳都大了,不过也隐隐明白这些人来闹事的原因了。   他们说是舍不得他,不见得有几分真心。   他沉默片刻后,道,“这件事情确实是吾做的不妥,吾打算给你们每人送上一枚玉丹果,帮助你们修炼。”一枚玉丹果能提升十年的修为,对于这些男魔女魔的修炼大有裨益。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众魔止住了哭意,而中间的如音闻声,眼波转了转,笑的妩媚,缓缓举起两根手指讨价还价,“两枚,尊上,只有两枚丹果才能抚平奴心中的痛。”   其他人听到这,也纷纷点头,“尊上,我也要两枚。”   司澜并未拒绝,“好,那就两枚。你们先回去,到时我会派人将丹果亲自送到各位家中去。”   众魔闻声顿时面露笑色,匆匆朝司澜道谢,行礼退下。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一边扭着腰走路,一边嬉笑说着话,一点也不见刚刚悲戚哀怨的模样。   曲泽望着众魔离去的背影,面露忧虑,“尊上,逐云峰并未有那么多玉丹果。”   “哦这啊……”司澜笑呵呵转过身,目光从曲泽身上掠过,看向宋丞宋也二人,“不够吗?那你们三位便去仓森崖下摘丹果吧。记得小心一点,那仓森崖下皆是毒蜂和毒蛇。”   以他们三位的修行断不会被毒蜂和毒蛇害死,但是被咬到了,也是要受一番苦。   宋也闻声,面上顿时露出痛苦之色,他就知道尊上不会那么简单放过他们,难怪尊上刚刚答应的如此爽快,原是要让他们去摘野果子。   仓森崖下得毒蜂毒蛇凶猛得很,不仅盘踞在仓森崖下,还将毒素故染在山上的花草树木间,可以来说去摘玉丹果的人,几乎没有完好离开的。   曲泽和宋丞二人面色微微一僵,但很快又恢复原样,倾身领命,“是。”   宋也张张唇,还想要说什么,却被宋丞拽走了。   大殿内,转眼间便只剩下司澜和昊微。   气氛有那么一瞬凝固起来,无声的尴尬弥漫在两人之间,司澜又发挥装傻充愣的本事,笑呵呵道,“哎呀,让你看笑话了。”   昊微不置可否。   “他们刚刚这是在找你处理这事?”   “嗯。”昊微应了一声,原先司澜睡得沉,他没忍心叫醒他,便自己起床去看看,结果到了大殿里才发现是司澜选的那些妃子在闹事。   “怎……怎么能麻烦你呢。”司澜尴尬一笑。   他想起来,他推开门时看到的场景,冷着脸的昊微,和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却哭哭啼啼的男魔女魔们相互对峙着,这模样很像正妻在整治小妾。   不过这话他自然不敢和昊微说出来。   昊微忽而一笑,笑意带着几分瘆人的味道,“不麻烦,吾本打算直接拍飞他们,没想到你来了。”   “……”司澜。   昊微站起身,走到司澜跟前,伸手探向司澜的额头。司澜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听到对方声音在头顶上响起来。   “现下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司澜想了想又道,“你呢?”   他知道昊微渡了不少修为给他,怕昊微也有事。   “我没事。”   昊微看到他眼底的担心,一直沉郁的心情微微放缓。这个魔尊还是有一点点良心,知道关心他。   窗外微风掠过,吹动司澜摇迤于地的衣摆,露出一双白皙干净的脚背。昊微这才注意到司澜竟然没有穿鞋。   他拧着眉头,没说话,直接打横抱起来司澜。司澜突然被抱起来时,胸腔里溢出来一声细微的惊慌声,轻轻柔柔,倒像是床笫间的呻吟。   昊微脸色顿了一下,尔后又面无表情抱着司澜回去,“怎地没穿鞋?行事这般鲁莽。”天气已经渐冷,容易着凉。   “我忘了。”司澜被打横抱起来后,手臂尴尬到不知道该放在哪儿,犹豫了下,乖乖放到胸口处。   他看着昊微的侧脸小声道,“你还是把我放下来吧,免得被人看到。”他好歹也是个七尺男儿,有手有脚,被人公主抱实在是怪。   “逐云峰有别人吗?”昊微说完话,眼角一抬,视线扫向角落。   角落处,小谢离刚要朝这边走,突然感受到一股威压袭来,直接让他打了个寒颤,乖乖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与此同时,神识里传来一声威胁。   “离远点,不然就将你雕成小猪头。”   “……”谢离。   昊微将司澜抱回房,放到床上去,抬起他的脚。   司澜莫名有些害羞,雪白的脚趾蜷了蜷,像是要将指头藏起来,足背肤色如雪,上面的青筋显得清清楚楚,像是藤蔓似的,在他的血肉中蔓延。   昊微拿起鞋子,俯下身,眼神看起来专注认真,但语气却带着点嫌弃,“好好护住你的爪子。”   司澜闻声,忿忿抬起脚,“哪里像爪子?”   结果他没注意力道,一下子碰到了昊微的下巴。   昊微下意识的捏住他的脚,粗糙温热的指腹触碰到他的脚心时,他情不自禁「嗯」了一声,瑟缩着要收回腿,却又被昊微紧紧捏住。   他皱眉抬起头看向昊微,却发现昊微眼神漆黑,正一瞬不瞬的望着他的脚。脚背被捏住的地方越发白皙,四周倒是呈现出微微的粉色,那几根小巧的指头则在手掌心里显得娇俏可爱。   他要收回右脚,却见昊微拿起鞋子,轻轻穿在他的右脚上,尔后又拿起他的左脚,手指状似无意的刮弄了一下他的脚心,他身形一颤,差点腿软摔下去,勉强靠着两只手稳住身体。   他怀疑昊微是故意的,但是看昊微的面容却并无什么端倪,又忍不住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这个看起来一本正经的神皇昊微,应该不会对着他的脚调情……   是他想多了。   昊微给他穿上鞋后,站起身,一身白色华服亮得刺眼,只是华服中间却有一处异常的凸起。   司澜还不来不及细看,昊微便已经飞快转身,伸手整理着衣袍。   “……”司澜。   虽然看得不甚清楚,但他发现不是他想多了。   这个一本正经的神皇昊微原来真的是个道貌岸然的人,竟然看着他的脚都能……   那刚刚他还故意嘲讽他,说他的脚是爪子。   呵呵,口是心非。   司澜嘴角一勾,面上不知道是促狭还是得意,弓着脚背碰了碰昊微的小腿,昊微身形一顿,呼吸乱了一瞬。   尽管只是一瞬,但还是被司澜精准感受到,司澜便又故意用脚向上,蹭着昊微的腿。   “我的鞋子怎地不舒服,你帮我看看怎么回事。”   昊微没做反应,就在司澜以为他不会做什么时,他却转过身,握住司澜的脚踝,修长的骨节莹白如玉,扣在司澜的脚踝上时,像是一圈枷锁。   他帮司澜正着鞋子道,“好了吗?”   “好像还有点别扭。”司澜动了动脚,脚尖抵着昊微的手腕。   这个假正经的小白龙,面上看不出来一点破绽,然而耳根却异常的红。   啧啧。   司澜心里突然生了趣味,于是用脚尖蹭了蹭昊微的手肘,果不其然看到昊微耳根更红了。他目光含笑向下,落到昊微小腹间,本想要看什么,昊微却又再次侧身对着他,起身整理衣袍,像是在隐藏什么。   “鞋子不合适,你便换一双。”昊微背对着他,声音硬邦邦道。   司澜不再逗他了,软哝「嗯」了一声,低下头整理着衣摆,眉眼里却都是笑意。   昊微声音依然生硬,“你若恢复的差不多,我们便去玲珑山找那狐妖。”   “好。”   那狐妖便是这世上唯一一只曾和玉无瑕在一起过并还活着的妖精。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13 00:40:07-2022-10-14 01:04: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月城、梧桐、53640274 5瓶;阅读理解十级选手 2瓶;今夜雪、蓝莓小娘子、木尧、紫夜?嫣然、南辟、6304348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司澜本也要同昊微说此事, 听昊微这般道,便立即点点头。   玉无瑕就像根看不见的刺扎在他们的身上,平时不冒出来, 而一旦冒出来便不是小事,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拔掉这根刺。   两人稍作准备后,隐藏身份, 幻化了新的面貌去妖界。   司澜化作青衫少年模样, 眉眼与他原先的面目一样,只是唇鼻却改了形状,失去了几分精致, 多了几分木讷。   昊微则如上次在凡间一样, 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腰束赤金浮云纹腰带,脚踏黑靴,整个人看起来气宇轩昂, 身段不凡。但是那张脸却经过法术的遮掩, 变得普普通通,让人心中不禁生出惋惜:白瞎了这身段。   “那狐妖既然是玉无瑕的老相好, 她被镇压在玲珑山下, 玉无瑕为什么不救她出来?”司澜问道。   “这些都只是各路传言, 不定为真的。”昊微解释道,他们对于玉无瑕的认知, 全都来于那些不着边际的传言, 是真是假还不确定。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迦恒佛祖却什么也不肯说, 他们就更无从辨别。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先去找那只狐妖看看。   玲珑山位于妖界与人界的交界之处, 两人落到玲珑山巅, 顿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妖气和怨气弥漫在四处。   这里除了玲珑山,亦有其他八十多座山峰,每座山峰里都镇压着一只妖精。这些妖精虽然被镇压于此,但身上的妖气和怨气经久不散,盘旋于上空,竟形成一片巨大的「阴云」。   “阴云”遮天蔽日,四周边缘黑气滚滚,弥漫着肃杀的气息。   司澜抬头望了一眼,心里生出些不安,耳旁听到昊微的声音响起,“这些妖气很古怪。”   “我亦这样觉得,恐怕「阴云」长久下去要成精了。”   “嗯。”   话毕,昊微伸手凭空画出卍卐阵法,卍卐两字散发着金色光芒,越变越大,驱散了弥漫在天空上方的妖气。天色顿时变得明亮起来。   尔后,他以掌覆地,直接强硬劈开玲珑山,揽着司澜的腰跳下去。   司澜本能的抓住昊微的衣衫,耳边风声呼呼吹过,但对方的呼吸声却穿过其中,清晰的落入他耳道之中。   山底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隐约听到诡谲的嘶呵声和锁链声响起。   昊微施了法,山底顿时亮起来,司澜抬起头,猝不及防和一只巨大的红瞳对上视线,眼神倏然一怔,不由自主向后抓紧昊微的衣带。   昊微手指叩在他腰间,稳住他的身形,另一只手打向眼前的那只狐妖,狐妖身体一踉跄,哀嚎一声,巨大的红色狐狸本体被迫化作人形模样,跌倒在地上。   女子化形后,并未穿衣服,司澜见此情形,下意识捂住一旁昊微的眼睛。   “非礼勿视。”   “……”昊微。   “啊……”女子伸手捂住胸口,并拢双腿,一头黑色长发垂落至胸前,遮住大半个身体。四肢处的铁链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她幽怨抬起头,大抵是狐族的缘故,面貌极致妖冶美艳,漂亮的眸子眼波流转,朱唇不点而红。   那眼神天生带着一股魅惑的意味。   司澜微微失神,下一瞬便感到一双手精准捂住了他的眼睛,耳边响起昊微凉凉的声音。   “嗯?非礼勿视?”   司澜脸颊微微发烫,心虚解释道,“我,我本打算马上就闭上眼睛的。”   昊微松开手,他目光再复清明,抬头望去,只见狐妖身上已经披了一件外套。   那狐妖被关押了几千年,性子却不胆怯,目光在眼前二人身上打量一番后,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一只手虚拢着衣衫,一只手撑着地面,扭着腰肢缓慢朝二人爬过来。   “你们是来救我的吗?”狐妖低下头,眼角却抬起,更衬得那双眸子可怜无助。   司澜为免昊微生气,便不说话,让昊微开口。   昊微没回答对方的问话,转而道,“你因何事被关押与玲珑山?”   狐妖听到这面上露出万般幽怨,一边落泪一边道,“我实属冤枉啊,我不过是与那佛徒弟子交好,便被佛祖镇压在玲珑山,生生世世不得逃脱,这般惩罚还不如让直接杀了我呢。”   “你真的冤枉吗?你勾引的那位是三十三重天最具有慧根的佛徒弟子,亦是迦恒佛祖的闭门弟子,以你所犯的罪,魂飞魄散也不为过。”   狐妖听到这,暗自擦泪的动作一顿,目光又在司澜和昊微之间逡巡一番,似是在揣测这二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她道,“他若佛心坚定,怎会被我蛊惑?”   “哦,他是怎么被你蛊惑的?”   “我不知道你们二人是为何而来,但你们既然能劈开这玲珑山,想必也能将我救出去,只要你们肯将我救出去,你们问什么我便都答。”   其实不消她提不提条件,昊微也会将她救出去。   她是为数不多与玉无瑕有关的人,兴许还是玉无瑕的软肋。   “好。”昊微说完话,看了一眼司澜,司澜倒是格外的沉默,昊微便继续道,“你和玉无瑕是怎么认识的?”   狐妖得到保证,脸上顿时流露出喜悦,不再矫揉造作挤眼泪,“我和他初次见面是在人界,彼时他奉命下来降妖,夜晚暂住在佛堂之中。我瞧他长得俊美,便化作女子模样去……”   狐妖没继续说下去,仿佛陷入到美好的回忆中去,嘴角勾着笑,声音都软了几分。   “他真的长得很好看,是我那时在这个世上见过最好看的男人,他盘腿坐在佛堂前念经,宽大的僧袍下,身形修长有型……我的手沿着……”   狐妖缓缓伸出手,好似玉无瑕的身体就在跟前,手中动作缓慢下滑。   “沿着他的后颈,肩膀,胸膛,一路下滑……他忽然睁开眼看着我,对上他的视线那一刻我以为我要完了,可他却突然将我搂进怀中,他……”   昊微忍不住打断狐妖的话,“具体细节不必说的那么清楚,你便是这般方法迷惑住玉无瑕了?”   这手段也未免太低级了,玉无瑕这般佛徒弟子怎么会上当?   昊微眼中流露出来怀疑。   狐妖看到昊微的怀疑,心中忿忿道,“自然,我怎么会骗你?我的魅术在狐族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我,他便是这般被我勾上手的。”   说着话间,狐妖朝二人眨了下眼睛,一丝微光从她妖冶的眸子中传出来,飘至司澜和昊微之间。她咬住下唇,香肩半露,曼妙的身形在昏暗的环境中散发着性感,此刻眼神极具魅惑的盯着二人。   然而,昊微表情岿然不动,司澜虽是红了耳朵,却只是单纯的害羞,并没有陷入到她的惑术中去。   她心里一咯噔,喃喃道,“难道我这是技术下降了?以前就只有瞎子和对女子不感兴趣的男人才不会受影响。”   “……”被戳中心思的二人。   昊微冷冷威胁道,“收起你的幻术,不然剜了你的这双眼睛。”   狐妖闻言努了努嘴,收回幻术,将衣服提起来。   “那玉无瑕被你迷惑住后,便常常来妖界与你私会?”   “是。”   这一点倒是与传言中一模一样。   “后来便是被迦恒佛祖发现,断了你和玉无瑕联系?”   “嗯,无暇虽被罚紧闭,但他分出一缕神魂,将我和几个姐妹接到三十三重天,我们在吾执崖快活了许久。”   “……”司澜。   昊微没什么表情,继续问着话,“再然后便是被迦恒佛祖发现,将玉无瑕贬入妖界吗?”   “不,是无暇自己堕入妖道的,因为那秃驴杀了青鸟妖。”狐妖提到这,心中还有些不平,“那青鸟身段不如我,面目不如我,却不知为何那般受无暇喜欢。”   司澜和昊微闻言,相互对视一眼。   他们本来以为这玉无瑕是被眼前的狐妖所魅惑才走上歧路,现在觉得除了这个狐妖,将来恐怕也还会有别的妖精能引他入歧途。   真没想到这位道行高深,千世为善的佛徒弟子,世俗之欲竟然如此之强。   “你可曾从玉无瑕口中听说过关于迦恒佛祖的话?”   狐妖伸手拨弄着长发,媚眼如丝,望着昊微缓缓道,“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要先将我解开封印。”她害怕她什么都说出来后,直接被当做弃子。虽然被封印了这么多年,但不代表她的脑子也被封印了。   昊微幻化出银白幻剑,剑气如虹直直砍向狐妖身上的铁索,那铁索上密密麻麻刻的都是降妖的符文,受到剑气的攻击后,符文自动形成一道屏障。   这是迦恒佛祖留下来的加印。   想必当初是为了阻止玉无瑕来救人的。   昊微便又再次挥了一剑,剑气冲破屏障,化作无数银矢,冲开狐妖身上的铁索。狐妖获得自由后,腾地一下化出狐狸原形,激动仰天嘶吼一声,只是口里的嘶吼声却是「吱吱」声,听起来颇为滑稽。   狐妖捋了捋身上的毛发,激动过后俯下身,凑到司澜和昊微跟前,继续道,“无暇并没有说过那秃驴的事,不过倒是有一事可以告诉你们,我们这帮小姐妹中,有一人好奇那秃驴为何这般无情无欲,油盐不进,于是悄悄去三十三重天勾引那秃驴。但被发现后差点被打死,她好不容易从那秃驴手中捡回来一条命,回到我执崖告诉无暇,本以为无暇会安慰她,没想到无暇竟然直接杀了她。”   “……”司澜。   昊微则沉默下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色看起来有些凝重。   “我知道的都差不多告诉你们了,我就先走……”   狐妖正要施法离开,话还未说完,身形忽然变小,下一瞬便被一个白色的伏妖盅盖住。   狐妖顿时在里面骂骂咧咧起来。   “你们干什么?你们不是说好的放我出来的吗?!”   “你们怎么能言而无信?!”   昊微收起伏妖盅,“我只是答应替你解开封印,没打算放你自由,你暂时对我们还有用,等没用了就自然放了你。”   狐妖还想要骂骂咧咧,昊微却将伏妖盅收起来,那声音顿时消失。   司澜见此情形才开口道,“那玉无瑕的性子当真是奇怪。”   “怪必有怪的缘由。”昊微看了一眼司澜,“怎地刚刚一字不发?”   司澜悻悻道,“这不是我想问的都被你给问出来了吗?”   昊微没再说话,伸手揽住他的腰,带他飞出玲珑山。眼前场景不断变化,四周俱是呼呼风声。   司澜正想事情想的出神时,耳边忽然传来昊微的声音。   “那狐妖好看吗?”   “……”司澜。   他就知道这小白龙心眼小,还在生气。   “我真没看到。”   “呵。”   司澜抿了抿唇,正打算该怎么解释的话,忽然间察觉到不对劲,他们怎么还没有从玲珑山内飞出去?   昊微此刻也察觉到不对劲了,抬起头望向上空,这才发现原先天空中被驱散的妖气不知何时又聚拢了起来。   他施展出的卍卐阵法被人给破了。   他们二人现在是入了幻境。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14 01:04:06-2022-10-15 00:02: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63363256、梵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纠结中 10瓶;翩翩紫衣、阅读理解十级选手 2瓶;今夜雪、紫夜?嫣然、言玖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两人还来不及反应, 便陷入到幻境中去。   眼前的场景迅速变化,雾蒙蒙的四周渐渐清晰,山脚下两间茅草屋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昊微见到这个熟悉的茅草屋, 心脏一顿, 好似一双手掐住他的脖颈,瞬间呼吸困难起来。   这儿是他和司澜的那缕精魂曾经住过的地方。   他侧目看向一旁, 发现不知何时身边的司澜不见了。   虚无的幻境中只有他一人悬在半空上, 看着大雨倾盆而下的场景。   他缓慢走近茅草屋,那个坐在门槛上的黑色人影越来越清晰。   小傻子不会束头发,头发便在身后用一根简单的灰布条系着, 眼角红红的, 好似才刚刚哭过,眼底湿漉漉的,正一瞬不瞬望着大雨。   这个幻梦可以让人看到内心深处最遗憾的事情。   而对于昊微来说,最遗憾的便是当年没有回去找小傻子。   此刻他明明能破开幻境回到现实, 但在这一刻竟然想要看下去, 想知道在他离开后小傻子到底发生了什么,想要亲眼看到这个遗憾的最终结局。   大雨依旧在下, 吹得茅草屋摇摇欲坠, 小傻子不知道想到什么, 起身拿起一旁的斗笠戴在头上,跌跌撞撞冒着大雨朝山里走去。   昊微差点想出声喊他, 张唇的那一刹那才想起来他若是真的出声, 怕是会深陷这个幻境, 便又忍了下去, 默默跟在小傻子后面。   大雨裹挟着碎石泥土沿着山路而下, 小傻子猝不及防被泥石流冲倒在地上, 膝盖磕破了皮,头上的斗笠也被大风吹下来,帽绳勒着小傻子的脖子,斗笠才没有被吹跑。   小傻子抓着地上的野草,稳住身形后,顾不得戴上帽子,便又看到一大股泥石流袭来,吓得他便抱住一旁的大树,四肢紧紧攀着大树,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那张委屈的面容在雾蒙蒙的雨里,不甚清楚。   但却让昊微却不由自主攥紧手指,敛起双目,心中说不出来的难受。   真的傻啊。   下这么大的雨为什么还要跑到山里来?   泥石流过去后,小傻子便是拽着地上的野草荆棘,以此稳住身形,慢慢爬到半山腰,脸上流露出来欢喜的表情。他伸手拨开草丛,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昊微看到那山洞,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他来山洞里是来寻他,他还以为他下雨会躲在这里,却不知道他早已经离开这里了。   明明那个时候昊微跟他说过很多次,他要去从军了,他怎么还是记不住呢?   也罢,他只是一个小傻子,不能对他要求太高。   小傻子没有在山洞里等到昊微,反倒等到太虚神君,不知道太虚神君和他说了什么,他晚上没有离开山洞,就这么抱着木偶,蜷缩着身体仿佛在等昊微回来。   昊微不忍心再看下去,撇开头,眼前的画面转瞬间又变了。   还是那间茅草屋,小傻子的那缕精魂仿佛受到召唤,要消失了。他似是有所感觉,伸出手想要勾桌子上的刻着昊微面容的木偶,可是身体莫名的疼痛抽搐起来,痛到他的手一直在瑟缩,好不容易触碰到时那缕精魂却化作一团褐色流光,渐渐消失在了半空中。   幻境里的画面再次变幻,出现在兰兰的家中。   本该沉睡的男人从床上苏醒过来,眼睛漆黑如墨,宛若两块黑玉镶嵌在苍白的面上,小巧的鼻尖上瘆着细细密密的汗水,好似做了一场噩梦,从床上做起来后许久也没有反应过来。   昊微看着司澜的模样,心口又是一痛,他很想要上前去触碰这个时刻的司澜,可是却不敢。   眼前的一切不过是虚假的幻境折射出来的过去,想让他滋生不该有的欲念,让他沉沦于此。   司澜醒过来后,兰兰看到,激动走到他面前道,“你醒了?”   司澜点点头,神色有一瞬恍惚,“我……是你救了我?”   “嗯,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好。”   “我要你娶我。”   昊微看见司澜沉默了一瞬,然后缓缓点头,“好。”   下一刻,便是新婚日,司澜穿着一身红色的喜服,头发用玉冠高高束起,眉眼精致俊美,虽是魔修,但气质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昊微瞧着眼前的场景眼睛酸了,明明……是他救了他,是他养了他那么久,结果他醒过来后竟然要和别的女子结婚!   而且,他还娶了那女子三次!纠葛了几百年!   昊微越想越生气,未注意到灵虚出现问题,目光只专注的看着幻相里的画面,司澜牵着新娘子的手,缓缓走向大堂。   司仪在一旁悠悠念着话,“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昊微只觉得满目的红,无比刺眼,伸手欲施法毁掉眼前的一切时,手腕忽然被人握住,转过身看到身旁出现另一个司澜。   司澜看了一眼幻境里的画面,拧着眉头对昊微道,“这是假的?你怎地分辨不出来?”   司澜刚刚也陷入到幻境中去,回到的是救不活罗荟的那一日,不过他很容易便识破幻术从中走出来了,找到昊微时,便看到如今这画面。   昊微气息微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假的?”   “嗯,我并未与兰兰在凡间成亲。”前面的幻境兴许是真的,但这后面的幻境却是假的,想来是故意要弄乱昊微的心智。   “那在魔界呢?你和她……”昊微话语戛然而止,眼神黑漆漆的盯着司澜。   司澜想起来,当初昊微为小白龙时,他就已经对小白龙解释过,没想到如今他还纠结于此。   他看了一眼昊微,在昊微眉心处隐约看到一丝黑气跃过,神色一愣,待仔细看去时什么也没有变了,便以为看花眼了。   他收回视线,一边破解幻境一边道,“我在魔界虽然同兰兰到了婚契一步,但是每次都在洞房花烛前出了差错。”他觉得他很冤枉,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拥有了三个前妻。   昊微闻声不置可否,脸色依旧阴沉沉的。   司澜破除幻境后,眼前的画面迅速恢复成原样,那团本已被打散的妖气,此刻又聚拢在一起弥漫住大半天空。   当真是奇怪,卐卍阵法怎地破开了?   昊微凛着眼眸,抽出长剑,心中此刻万般阴郁蓄积,遇到这片阴魂不散的妖气,正好可以发泄一番。他身形如风剑气似流矢,银光穿梭间妖气被打的四分五裂,隐隐约约传来那即将成型的妖物的痛苦嘶嗬声。   他存了发狠的心思,将妖气击散后仍不解气,又长剑一挥,直接削了五十八座山的山头,霎时间浓烟滚滚,山下镇压的妖兽们传出来嘶吼声和惊恐声。   司澜看向昊微,又似乎在昊微眉心间见到一丝黑煞,正欲说话,那黑煞不见了。   昊微收回长剑,手中伏妖星阵镇压在山峰之上,刹那间妖兽们的声音消失了。   司澜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昊微的情绪此刻很不稳定,这幻境里的场景对他影响这般大吗?   他都已经解释过,那人间成婚的场景是假的了。   他本打算继续调查玉无瑕的事情,见此情形,提议先回魔界稍作歇息,想让昊微冷静一点。   昊微不置可否。   一路上,昊微沉默不语,一股说不出来的戾气和怒火萦绕在他灵台之中,脑海想的还是司澜和兰兰新婚的场景。   若不是他为真龙之子,抢走他的气运和际遇的人会遭遇天谴,那么司澜和兰兰早就双宿双飞,甜甜蜜蜜在一起了。   想到这一点后他越发的不舒服。   二人落到逐云峰上,山间一簇簇金色和银色的忍冬花随着山风摇曳,开得浓密旺盛,花香四溢,好似在故意刺他的眼,挑衅他的脾气。   他忽然想起来兰兰的第三世便是忍冬花魔,而司澜为了兰兰,将整个逐云峰种满了忍冬花。   呵呵。   这都过了几百年,司澜也没舍得移除。   他蜷紧手指,按捺住心中升起的腾腾怒火。   司澜偷摸摸觑他一眼,两人并排走着时,夕阳余光将两人的影子映在地上,又细又长,袖子挨着的那一处晃来晃去,好似两人在牵手。   司澜此刻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能感觉到他气压很低,气息不稳。   这醋吃的也太猛了些。   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他彻底说开。   昊微一直很介意他的那前三任妻子,他能理解,毕竟昊微这么一个黄花大闺男,和他这个结了三次婚的人在一起,属实委屈了。   他试探性伸出手,小拇指状似无意碰了一下昊微的手背,见昊微没有反应,他又主动几分,直接伸手握住昊微的手。   昊微脚步一顿,脸部线条绷紧,身上的低气压弱了下,只是仍让人觉得生人勿近,不好相处。   司澜硬着头皮,只将昊微当做小白龙,哄着话,“别气了,当初兰兰让我娶她,我是出于感恩才同意的,那时我在人间满脑子想的都是复仇的事,根本装不下儿女之情。后来等我复完仇回人间,已经过了五十年,兰兰嫁与我时,已是七十岁高龄。”   所以,他自然对第一世的兰兰,没有滋生出男女之情。   “后来第二世和第三世,我和兰兰夜也都只见过一次面便定下婚契。说来惭愧,那时我满脑子想的还是复仇,无心在情爱之上,也没有想着要跟兰兰培养感情,是故,我和兰兰虽然有三世纠葛,但统共见过的面也不过是五六次而已。”   “第四世时她在人间嫁给了她第一世时早早离世的夫君,我心里其实挺欣慰的,也如释重负了,她若真嫁给了我,对她,对我,都不是一件美满之事,毕竟我对她并没有一点儿女私情。”   司澜说了很多,昊微脸色都没什么变化,只在最后一句时,昊微才转过身看向司澜,眼神微微一动。   “并无一点儿女私情?”   “嗯。”   昊微其实介意的不是司澜娶过三次妻子,而是介意司澜可能喜欢过兰兰,甚至怕司澜现在对兰兰还有别的心思。   不然上次离开人间时,司澜也不会特地去看兰兰一眼。   现在听到司澜这般说,一直压在他心里的郁闷顿时烟消云散。   只不过这些忍冬花……   昊微敛着目光,嘴角抿成一条线。   司澜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忍冬花,恍然大悟,“啊这忍冬花,我一直忘了移除,你喜欢什么花?”   昊微半晌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状似无所谓道,“不必这般折腾,忍冬花也不错。”   “哦。”司澜应了声,余光看到昊微面部线条和缓许多,心里悄悄舒口气。   真龙的性子,真难搞。   跟个太上皇似的,要顶在头上,好生伺候着。   他得想办法找个机会,扳回一局,也醋一醋昊微,让昊微来顺着他。   这时,曲泽和谢离朝山上迎面走来,司澜见状,下意识要甩开昊微的手,昊微却反客为主,伸手反握住司澜的手,力道微微加重。   司澜根本甩不开手,也不好意思大幅度甩手,便僵着表情,被迫和昊微牵着手出现在曲泽和谢离面前。   曲泽瞄了一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肿成猪头般的脸也看不出什么表情,道,“尊上,我和左右护法已经采够玉丹果了。”   司澜面上堆起僵硬的笑,干巴巴道,“哦是吗?那你和二位护法将丹果亲自送到他们家去并道歉。”   “是。”曲泽低下头时,视线又落到两人交缠在衣袖中的手上。   若非亲眼所见,他是怎么也不会相信魔界霸主和天界霸主,竟手牵手在夕阳下散步。恐怕他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甚至还会被盘点为年度最假谣言。   谢离比曲泽直白多了,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直盯着司澜和昊微纠缠在一起的手,樱唇微张,小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是好奇,半是恍惚。   司澜无暇管这个小徒弟在想什么,讪讪笑后,拉着昊微快速离开。   刚走没几步,他就听到谢离鬼鬼祟祟问向曲泽。   “师兄,他们这般拉手,会不会生孩子?”   “……”司澜。   昊微眼角看了一眼司澜,心情似乎又好了几分。   曲泽半是无奈,半是认真道,“不会。”   “话本上便是这么说的,双手合握,榻上咿呀,阴阳相连,八九月后,便可育子。前几日我在外面,听到他们在榻上……”   谢离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曲泽捂着嘴巴带走了,似乎怕谢离再说下去就有血光之灾。   司澜忽然意识到,自己经常看话本子也影响到谢离了,这才导致谢离小小年纪却「懂」得那么多事。   什么榻上咿呀,阴阳相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他这个活了一千多岁的老魔头都不好意思说。   司澜暗自忿忿,觉得小谢离必须得提前送到魔堂进行九百年义务教育。   昊微则握着司澜的手,一直未曾松手,瞥到司澜微微涨红的脸色,唇角的笑意加深。   不正经的大魔头,教育出了不正经的小魔头。   回到大殿后,昊微才松开司澜的手,司澜顿时如释重负,手指被握住的地方还在隐隐发烫,真是奇怪,明明昊微又不是暖炉,为什么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变得那么奇怪。   他这般在心里胡思乱想着,见夜深了,打算去后山的温泉泡个澡。他喜欢在泡澡时思考事情,正好琢磨着该怎么继续调查玉无瑕的事情。   出于客套,他问了一下昊微是否也要去泡澡。   以前在极音八卦阵内,小白龙傲娇得不行,根本不愿意与他泡澡,他便也以为昊微这次会拒绝他,却没有想到昊微竟然点头同意了。   他反倒有些不自在,于是泡澡时,穿了里衣,乖乖缩在泉中的一角。   昊微落入清潭中则立即化出原形,白色真龙在水里游弋自得,月辉洒在鳞片上熠熠生辉,这潭水很浅,但宽阔无比,比一般的湖泊还要大。   司澜看他在水里游的那么欢,压根都没有看自己一眼,也不好再矜持,于是褪掉里衣,仅着一件亵裤,静静泡在温度适宜的水中。   这清潭中的水,经过他几百年的调理,不仅能滋补养身,亦能美容养颜。   昊微绕着潭水游了几圈后,才化作人形模样,兴许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只露着上半身,下半身围了白色粗布。   他坐到司澜边上,两只手搭着池岩,闭着眼睛。水滴从鬓间乌黑的发梢落下,沿着下颌线条,坠落至胸口处,一路划过线条流畅的腹部,融进温泉水中。   司澜侧过头睨了他一眼,飞快移开视线。   袅袅氤氲从水中升起,弥漫在两人之间,衬得气氛朦胧暧昧。   司澜找着话题,缓解尴尬,“今晚月色不错。”   “嗯。”昊微应了一声。   虽然言简意赅,但自司澜先前解释清楚和兰兰的关系后,他的脸色缓和许多。   气氛又陷入到沉默中去,司澜默默向下,将自己在水中埋深一点。   这时,他察觉到水底有什么凉凉的东西在碰着自己,低下头看见一截白色的龙尾在勾着他。   “……”   他忍不住抬起头,再望向昊微,昊微依然在闭着眼睛,但额头上冒出来两只粉色的龙角。   奇了怪了,怎地变出人形还会冒出来龙角和龙尾?   哦,他突然想起来他曾说过,他生气时龙角就会冒出来。   想到这,司澜咂了咂舌,不明白自己又怎么惹到这只小白龙了?   明明刚刚小白龙游的看起来还挺开心的。   水下,那龙尾得寸进尺几分,尾巴尖绕着司澜的脚勾了一圈,鳞片又凉又滑,贴在司澜肌肤上时,司澜只觉得瑟瑟寒意升起。   他脑海忽然想起在神识里双修时听到的话。   “还有一个,藏在龙鳞之下。”   他望着龙尾的目光深了些,眉心微微拧起,只有第一次神交时,他才感受到两个,但那时他晕晕乎乎的,记得不甚清楚。后面他就没有再见到过。   昊微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龙尾忽然攀到他的腰上,将他径直卷到他怀中来。   他吓了一跳,本能的环住昊微的脖颈稳住身体。   昊微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子定定望着他,“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不是你先挨着我的吗?”司澜发现昊微的龙角越发粉红了,宛若两根娇嫩的珊瑚立在光洁的额头上,莫名有些喜感。   昊微真的在生气吗?   可是看起来一点也不像。   昊微道,“龙尾只是不小心碰到你了而已。”   “……”司澜。   这人脸皮可真厚啊,明明用尾巴逗了他那么久,还还意思说不小心碰到了他。   他瓮声瓮气道,“是吗?这尾巴这么不听话,还不如不要了。”   说着,他故意捏了昊微的龙鳞一下,昊微身体一顿,尾巴腾的变大一倍,尾翼从水面翘起来,尾尖蜷起轻轻勾着司澜的后颈。   “我没有骗你。”   他的尾巴和他的龙角一样,当情动的时候便会不受控制,龙角是不受控制从额头上冒出来,龙尾则是会自动追寻心悦之人的方向。   情动愈浓,这问题便愈严重。   古书中说,龙性,本淫,并非假话。   只不过真龙只对自己所爱之人,会控制不住溢出情欲。他原先本以为在温泉池里泡一泡,并不会太失分寸,可没有想到司澜的气息太香了。   甜甜的香味,顺着氤氲水汽吸入到鼻腔中,仿佛融入到血肉里,一点点攻陷他的心智。他化出人形模样后,一直闭着眼睛,不敢看司澜便是有几分掩耳盗铃之意在其中,但没有想到还是被引诱的失去了分寸。   司澜觉得昊微脸皮格外的厚,明明以前是小白龙的时候动不动就脸红,现在人变大了,皮也变厚了。   “你还未解释,为何你刚刚一直盯着我的龙尾看。”   “只是些许好奇罢了。”   “嗯?好奇什么?”昊微问道。   “……”司澜不知道该如何下口,也没有注意到昊微的龙尾此刻竖在他身后,鳞片泛着银光,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15 00:02:20-2022-10-16 00:2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临中 28瓶;清清白白 8瓶;阅读理解十级选手 2瓶;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见司澜不说话, 那截轻轻触碰司澜后颈的龙尾缓慢向下划去,划过脊背、尾椎骨……   司澜突然打了个激灵,伸手握住身后还想要入侵的龙尾, 嗫嗫道, “只是有几分好奇罢了,想到你前几日说龙鳞之下还有一个, 咳咳……”说完话后, 司澜脸色通红,只好干咳嗽几声来掩饰自己。   昊微唇角勾了下,龙尾忽地一下拍打着水面, 激起一阵水花, 从水中浮起来时,龙尾又变大了一倍,白色鳞片上水珠滴落,落在水中溅起一圈圈涟漪。   那条细长的尾巴, 轻轻圈住司澜的腰肢, 尾尖却放肆的划着司澜的心口。司澜觉得又冷又热,冷是鳞片冷, 贴着他的皮肤时凉凉的, 热是体内热, 血液好似沸腾了在鳞片划过的地方内燃烧着烈火。   昊微面容被一股升起来的白色氤氲遮住,嗓音低沉中带着一丝沙哑的磁性, “这般好奇, 是想要做什么?”   司澜如实道, “猎奇。”毕竟没几个生物能有双根。   昊微其实脸皮很薄, 未遇见司澜前, 他从不与人谈论男女之情, 更遑论说出这般调情的话。但遇到司澜后两情相悦,无师自通,像变了个人似的。   难怪以前神母说他太木讷,需要找人教导时,虞无道打岔说,男人到了时机自然而然都会变的,无须担心。   原来遇到一个人后,真的心会变软,脸皮会变硬,那里也会变硬。   听到司澜说到「猎奇」两个字时,昊微面色微微一顿,一丝燥热涌上心间,说不出来是羞意还是难堪。   司澜竟然把他当成「猎奇」的对象了。   他倾身逼近司澜几分,“兴许吾这般奇怪模样,便是为了配你。”   “配我?”司澜不解其意。他两个,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看着昊微眼中倒映出来的面庞,竟莫名觉得自己此刻是一副娇艳不堪摘状,而在他身后,白色龙尾盘旋着,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他不由紧张的吞了吞口水。   “你是天道之子转世,身子想必也与普通男子不一样。”   “……”司澜。   “你我命中注定为有缘人,想来便是因为你成双,我一对吧。”   司澜脸更红了,他早就解释过,他转世了,君黎以前是什么情况与他毫无干系。他若是脸皮厚,都想解开衣衫,让昊微看个清楚。   他慢慢否认道,“你我并不是命中注定的有缘人。”   “嗯?”昊微尾音拉高。   “那神算子说我的有缘人,灵台入魔,虵胆生妖,与你皆不符合。”   昊微眯起眼睛,“你何时再去见神算子的?”   “啊,就是上次从大甬山回来后。”   昊微闻言,恍然间明白司澜这一段时间为何不对劲了,以前司澜总爱念叨他是他的有缘人,两人之间的缘分天注定,后面却不再说了。   在三十三重天相遇时,司澜见到他却是要立即挥翅离开,那时他还不懂司澜怎么了,现下所有的不对劲,都因为这条线索而串联在一起。   原来他不是司澜的有缘人。   “那你的有缘人是谁?”昊微气息看似平静,尾巴上的鳞片却微微动起来,每片鳞片仿佛都处在压抑躁动之中。   “那只炬蛇。”   “……”昊微。   司澜感觉□□被昊微鳞片刮弄着,颇为不舒服,便慌忙安慰道,“不过那炬蛇都死了,再者,我也不信那神算子的话,什么天注定的有缘人,都没有自己喜欢来得重要。”   昊微鳞片又悉数平复下去,两只手搭在池沿上,一缕黑发轻轻黏在脸颊上,双目深邃如海。对于司澜的这番「深情告白」他选择忽略,岔开话题,“虵胆生妖是何意思?”   “大意是指那人体内含蛇胆。”   昊微眼神轻轻闪烁,唇角微乎其微勾了下,声音故作平静沉稳,“哦,我当日杀了炬蛇,吞了它的蛇胆,若是按照这个标准,你的有缘人还是我。”   “……”司澜。   看司澜怀疑的目光,他便又指着自己的心脏处道,“灵台入魔,这点我亦符合,灵虚上的神伤导致灵台处入了一丝魔气,至今未消散。”   “……”司澜一时之间说不出来话,呆呆看着昊微,本以为昊微杀了自己的有缘人,却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他。   “便是这样吗?”司澜声音轻轻发颤,喃喃反问一句。大抵是水温过高,氤氲浮动到眼底让他眼眶湿湿的。   幸好在瀛洲岛的时候他坚定选择了他,没有做出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决定。   “嗯。”昊微微微颔首,尾巴用力将司澜带到跟前,长长的尾巴绕着司澜的腰腹转一圈,那鳞片之下的凶物呼之欲出。   司澜还沉浸在欣喜和震惊住之中,并未注意到异常,伸手环住昊微的腰,脸颊挨着昊微的肩颈上。胸膛贴上对方的心口时,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人生穿插着很多无奈和悲剧,但连着的那一条线却是美好的,指向的终点是昊微。   昊微声音嘶哑,含蓄道,“司澜,雄龙……是不能被打断的,否则龙尾会受伤。”   司澜不解其意,什么不能被打断?龙尾还会受伤?   他正要开口细问,抵在他后背的凶物向下移了几分,袅袅云烟中他眼神瞬间瞪大,恍若明白了什么。   刚刚一直在后背抵着他的,不是昊微的龙尾,而是昊微的龙物……   他真没想到这只白龙这么……这么不要脸。   他脸色腾地烧红,欲推开昊微却被昊微的尾巴缠得更紧了,灵活的尾尖仿佛是只手,逡巡在他脆弱敏感的肌肤之上。   “一会儿就好了。”昊微道。   床笫之时,男人的话有真有假。   司澜素来话本子看得多,总结的也多,但等到自己实践时还稀里糊涂相信了对方的鬼话,拧着眉头,问道,“龙尾真的会受伤吗?”   “嗯,精气无法发泄会冲到龙尾,导致龙尾受伤。”昊微胡诌着话。   司澜想到昊微龙尾受伤的场景,眉头便皱了起来。他知晓有些妖怪发泄不了,确实会伤到根本,但不知道真龙也是这样。他有些害羞,也有些紧张,向后探去握住龙物时,手臂微微发颤。   这么一碰,着实吓到他。   也太可怕了些。   完全不是正常人的样子。   也对,昊微现在下半身化作龙尾,那龙尾又比人形大了好几倍,所以龙物也大了许多。他堪堪两只手才能握住。   察觉到对方的异常热度和形状,他估摸着可能真的会伤到根本,犹豫了下手指轻轻动起来。   昊微呼吸一滞,眼神幽暗下去,搭在池岩的双手不由自主落到司澜腰上,仿佛在阻止司澜,也仿佛在鼓励司澜继续下去。   司澜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这样去帮别人。   他想,他一定是泡澡泡的脑袋进水了。心里虽是这般嘀咕着话,手中动作却急促起来,惹得昊微不知道是痛还是怎地,胸腔里溢出一声闷哼。   那声音很好听,磁性十足,让司澜听了心都酥了片刻。   他本只是想抬头望他一眼,可眼神朦朦胧胧,脸蛋绯红一片,惹得昊微忍不住叩住他的后颈,吻向他的唇瓣。   他一怔,手中动作僵住,那龙物不悦了,竟然主动蹭着他的手心,寻求帮助。他苦笑不得,一边应付着昊微的吻,一边帮助昊微。   他估摸着正常人的时间,以为昊微也差不多,却没有想到他手都快抽筋了,依然没有让龙物满意。   他心里有些着急,于是在接吻时故意做一些行径来逗昊微。   昊微毕竟年轻气盛,很受他的主动,于是很快便交代了。而他也累的趴倒在昊微的怀中,以为一切大功告成,结果昊微又沙沙开口。   “还有一个。”   “……”司澜。   干脆杀了他算了。   昊微似是怕他不信,握住他的手探入水中,半是蛊惑半是认真的声音融在氤氲中,“司澜,再帮帮我。或者,你累了,不用动也行,我可以……”   司澜连忙打断他的话,“我无事。”他怕把主动权交给了别人,到时候可能就是拆骨入腹,而不是帮帮这么简单的事了。   昊微没说话,嘴角微微抿着,脑袋挨着他。   情到最深时,昊微忽然难以自制道,“司澜,你好香啊。”香到他想一口吞下司澜,永远含在嘴里。   司澜并不知晓自己身上有体香之事,闻此话只觉得面红耳赤,小声斥道,“你胡说什么啊。”他一个男的,怎么会香。   昊微埋首在他脖颈处,闷闷道,“真的香。”   “……”司澜。   司澜不与他争论了,只想着快速结束这手中的活。心里埋怨起来天道,不知道天道是怎么想的,缘何要给龙这种生物双倍的快乐。   殊不知他们的双倍快乐,就是别人的双倍痛苦。   他累到快要虚脱,才好不容易伺候完昊微,恍恍惚惚想着,下次打死他也不邀请昊微泡澡了。   他的龙尾没受伤,他的手肘却快要断了。   到最后伤亡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昊微看司澜真的累了,便抱起司澜回大殿内休息,司澜此刻「气若游丝」,身子软软陷在被子中,模样看起来像是被抽剥出来的嫩竹。   昊微盯着他,眼中噙着温柔的宠溺。   真容易骗啊。   他说什么,他便信了,傻的可爱。   早知道这般容易被骗……昊微喉结动了动,隐隐有腥光从眼底掠过,就该早点拆骨入腹。   他和衣躺在外侧,刚躺下来时,司澜便转过身虚虚拢住他的胳膊。   他见司澜张唇,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凑到他跟前,却听到他道,“玉无瑕……”   “……”昊微。   “我仔细想了下,玉无瑕应是会在妖界和人界的交界处生事,我们应该还要再去玲珑山一趟。”   “你何时想的?”   “就刚刚在泡澡时想的。”司澜哼了一声,闭上眼睛。   昊微眉心抽了抽,泡澡时想的……   他在摸着他的龙物时,心里想着玉无瑕?   昊微脸色阴沉得吓人,正欲说什么,垂下视线却发现怀里的司澜已经睡过去,他似是累得不轻,呼吸略微沉重,两扇长睫在眼皮处留下淡淡的阴影,显得他面容有几分憔悴。   过了好一会儿,昊微才平复心情,伸出手叩住司澜的腰,“三心二意。”   他这般胡思乱想,是该要好好治一治,得让他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带到床上的。   司澜确实想玉无瑕想的入神了,以致于在梦里都梦到玉无瑕,不过梦中的玉无瑕看不出来面容,只看得见一件灰色僧宝随风晃动。   他被玉无瑕带到一片瀑布之下,瀑布瞬间静止,化作一扇巨大的镜子。镜子中展现的是一个新的世界,不同于如今的六界。   玉无瑕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轮回百世皆失败,这一世你亦会失败。”   他不懂玉无瑕的意思是什么,抬头望向玉无瑕,想要说什么时,玉无瑕的身影却渐渐消散了。他伸出去抓,只抓到点点星光。   半空中传来玉无瑕的声音,“六合之变,八纮必换。”   司澜突然从梦中惊醒过来,耳边还萦绕着玉无瑕的话。   六合之变,八纮必换。   这个梦……不似是他胡思乱想做出来的,倒像是玉无瑕故意入他的梦,在和他说话。   他本以为玉无瑕藏了起来,不想让他们找到,现在看来玉无瑕并未藏起来,也从未隐藏过什么,他只不过是和他们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一点点引他们解开谜团,逼他们上钩。   昊微也醒了过来,见他神色恍惚便道,“怎么了?”   “我梦到玉无瑕了。”   昊微听到这,脸色凝重,“是什么样的梦?”   司澜便将那梦中的情形一一告诉昊微,昊微越听脸色越沉。   百世轮回?六合之变?八纮必换?   昊微忽然明白玉无瑕到底要做什么了,诚如神算子所言,玉无瑕并不是要毁灭六界,而是要颠覆轮回,重新建立一个新的六界。   之于六界来说,并没有毁灭。   而之于六界现如今的人们来说,却是彻底毁灭。   司澜也品出这话中的意思,张了张唇,难以置信道,“他要如何才能建立一个新的六界?”恐怕在这世间,能轻易毁掉六界,建立六界的人,也就只有天道。   昊微伸手施法,眼前出现六界的立体地图,他找到玄灵山,大甬山,瀛洲岛和玲珑山,标记出这四处。   按照原先的猜测,理应还有个冥界与人界交界处的地方,只是如今冥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不过倒可以先大致标记出来。   当他将这五点标记出来后,发现它们是五芒星的每一个角,而五芒星正中间便是人界。   昊微凝着眉头,“不知道这是何意思?兴许啻忧神君能解开此惑。”   啻忧神君是六界最年长的神君,闭关已有一万多年。   他亦是当初间接害死司澜母亲的神君。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16 00:24:10-2022-10-17 00:0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迟早要上了原耽所有的、梵溯.、4815468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辟 20瓶;梦里寻音、时光的y 10瓶;梵溯. 6瓶;阅读理解十级选手 2瓶;苏十四、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司澜听到啻忧神君这四个字, 心里便不舒服,嘴角近乎抿成一条线。   昊微看了一眼他紧抿的红色唇角,道, “你若是不喜欢他, 那我独自去找他,你在逐云峰等我。”   “他不是在闭关……”   “嗯, 直接闯进去便是了。”昊微淡淡道。   “……”司澜。   司澜沉默下去, 好一会儿道,“我还是同你一起去吧。”他不好意思直接明说他们二人在一起行事久了,他突然不跟着昊微, 心里有些不适应。   昊微目光向上, 从他的唇角移到眼眸上,“不必委屈。”   “我没有委屈。”他抬起眼皮,和昊微对上视线,这才注意到两人躺在床上, 他身上松松垮垮套了件白色里衣, 昊微则裸着胸膛,胸口上还有一道红色的抓痕。   司澜脸色僵了一瞬, 抓痕……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抓昊微了, 反倒是迷糊中记得他被昊微抱到床上后, 还遭了一顿乱啃,隐约听到昊微带着怒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般不专心, 该罚。”   想到这他低下头, 看见里衣领口处露出在外的肌肤上一片青紫, 仿佛遭了不少折腾, 这便是惩罚吗?   司澜脸色红了又白, 白了又红, 忍不住敛起眼睛,带着一丝怒火瞪向昊微。   昊微看到他刚刚低下头看了一眼身子,抬起头时怒目圆睁的样子,便知道他在生什么气,轻轻咳嗽一声,慌忙道,“嗯,那便一起去。玉无瑕说的「六合之变,八纮必换」倒好理解,但是这一句「轮回百世皆失败,这一世你亦会失败」是何意思?”   司澜摇摇头,但心底却生了一个怪诞的念头,可又觉得不可能。   倒是昊微道,“会不会是指你轮回百世,都在阻止玉无瑕此举?”   “……”司澜。   若真是这样,那他的命也太惨了吧。   难怪他只转一分钱给天道,天道也会把他带过来了。说什么统一六界,实则是来遭受磋磨的。想必他什么也不转,也会被天道哄骗过来。   他扶着额头,深深后悔当年没有下载反诈app。   昊微看他痛苦的模样,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司澜望了一眼眼前玉质金相的男人,心中默默感慨,万般不幸中的幸运是,魔界的一些人,还有眼前这个男人,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了。   后悔之际,竟觉得有一丝丝值得了。   他从床上下来,两只手本欲撑着床铺,可手腕着实酸软,瑟缩一下差点摔倒。   昊微稳住他的身形,眼神虚虚的,像是有几分愧疚在里面。   “不若你先休息一日,我们再去找啻忧神君。”   “不了,我们还是尽快去找啻忧神君。”   虽然不知道玉无瑕要做什么,但是耽搁一日便浪费一日,还是趁早阻止玉无瑕为妥。   昊微「嗯」了一声,伸手握住司澜的手腕,帮司澜揉着,他心里仍有些过意不去,觉得昨晚行事鲁莽恣意了,往后还是要清心寡欲一点。   司澜并不知晓昊微心里的小九九,还在皱着眉心思考事情,若是玉无瑕从很久以前就已经盘算了这些事情,那么以前的那些想不通的事情现在似乎都能解释了。   比如,仲黧曾对楼玉说过,他在梦里见过楼玉,楼玉那时是他的新郎,也是因此仲黧见到楼玉后会对楼玉一见钟情。那个梦会不会就是玉无瑕种入仲黧脑海中的,在故意暗示仲黧?   再比如,大甬刚一出来就被裴遇召唤去人间,时间竟如此巧合,兴许裴遇和桃渊的这一出悲剧便是玉无瑕背后操控出来的。   ……   只是不明白玉无瑕算计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到底要做什么?   司澜满脑子都是疑问,想不通,眨眼间他便和昊微来到了姑射山。   姑射山对面是一条潺潺溪流,溪流边则是一挂瀑布,水流自上而下滔滔落下,激起哗啦啦的水声。   司澜看了一眼那瀑布,忽然想到昨日做的梦,梦里玉无瑕带他来的便是这挂瀑布。   怎地这般凑巧?   司澜不由上前几步,凝眸打量着。   昊微看到司澜望着瀑布不动弹,道,“这瀑布为镜壶所化,是啻忧神君的一件器物。”   “镜壶……是不是能看到未来发生的事?”他记得他便是在这镜壶中,看到了新的六界。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六界,不,确切来说,那里面并没有六界。神仙妖魔鬼人皆融为一体,组成了一个诡谲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没有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没有卑微于灰尘中的蝼蚁。   “你在这里看到了未来发生的事?”昊微反问道。   “嗯,不过也兴许是玉无瑕变的虚假画面来骗我。”司澜虽是对着昊微说道,却也是在心里安慰自己。   六界有那么多修为高深之人,应该不会走到覆灭的境地。   两人刚落下没多久,姑射山的一群守山人便察觉到气息,立即围了过来。   这群人只是普通的雌凰,并未见过昊微,因此不识昊微的身份。   但通过昊微的衣着打扮以及身上的气息,感觉到昊微身份不凡,因此态度倒是温和。   为首的女侍是神凰公主雎珠的侍女,青萱。青萱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后,向昊微行礼,“不知道阁下是哪位仙君?为何要来姑射山?”   姑射山已经数万年不对外开放了。   “昊微。”昊微没打算隐藏身份,报出来名字的那一瞬,一众雌凰脸色大变,立即跪拜行礼。   “见过陛下。”   昊微神情淡漠,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威慑,“啻忧神君还在闭关吗?”   “是。”青萱回道。   “吾此次过来,是想要见啻忧神君一面。”昊微言简意赅,不愿意与她们浪费口舌。   青萱听到这,脸上露出纠结,“陛下,雎珠公主特地嘱咐过我们守在姑射山附近,不准任何人打搅啻忧神君。而且,啻忧神君在闭关前亦曾这样叮嘱过神凰一族,不准任何人打搅他们歇息。”   昊微闻言,眼皮垂下几分,眼神透着阴鸷,话倒是问向一旁的司澜,“你觉得如何?”   司澜慢慢道,“来都来了……”   下一瞬,一股威压袭向一众神凰侍女,强烈的压迫感自上而下悬在头顶上,她们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跪在地上动弹不得,唇瓣嗫嗫,连呼喊的话都说不出来。   昊微和司澜直接迈步跃过她们,走向姑射山。姑射山被神凰一族的阵法笼罩住,破开此阵法必定会惊到雎珠公主。   昊微不知道司澜想不想见到雎珠公主,便将此事告诉司澜,司澜点点头。   他不怕雎珠,现在他已经有天道的那截尾指了,连啻忧神君也不怕。   昊微便施法破开阵法,那阵法是金色神凰的幻相,为神凰上一代的凰后所布下,但也很快便被昊微的剑气所破开。   姑射山顿时引发一阵晃动,山上巨石滚落,乌烟拔地腾腾而起笼罩住半个天空,山间野鸟虫兽受到惊吓疯狂窜动,发出诡异的声响。   几处碎石炸开时要崩向司澜,昊微不动神色击飞碎石,握住司澜的手,两人身影瞬间闪现到姑射山山巅上。   司澜望着那些还被困在地上的雌凰们,“她们会不会被碎石击伤?”   昊微淡淡道,“不会死人的。”   “哦。”   司澜并未再多说什么,上次神凰之女来逐云峰闹事,他还好生接待着,本来觉得他厌恶的只是雎珠,其他人是无辜的。但后来回过味他琢磨那八个神凰之女之所以轻易被鹿之君请过来,想必也是神凰族本来就对他不满,便跟那鹿之君合作,想要看他笑话。   当年他爹拒了雎珠的示爱后,神凰一族便宣布与他爹势同水火,估摸着连带着他也一同憎恨。   既然如此,那他现在也不想当老好人。   这时,远处天际忽然传来一声凰鸣声,响彻云霄,引得百鸟齐鸣,霎时整个山间被各种诡异的鸟鸣声笼罩住。   只见一只巨大的朱色神凰踏着祥云而来,它脖子细长,背部隆起,额间刻有纷繁花纹,羽翅张扬如火,尾翼则如七彩条纹长长缀在身后,与火红色的夕阳融为一体。   它便是雎珠。   雎珠收拢翅膀,站立在昊微和司澜二人跟前,兴许是故意的,她没有化作人形,保持着这般庞大模样状向昊微行礼。   “昊微陛下。”雎珠轻轻低头,眼神却未低下去,褐色的眼珠子直直看着司澜。   司澜从她眼底看出来一丝疯狂和仇恨,眼神也不由沉下去,想起来她对罗荟的侮辱和嘲讽,便额间青筋突兀,抑制不住冒出来魔气,萦绕在周身。   这昊微轻轻握住他的手,他的魔气顿时收敛几分,平复了怒火。   “雎珠殿下,吾此次为了见啻忧神君才破了姑射山的封印,还望您见谅。”雎珠年岁比昊微大了几千年,派下来关系算是昊微的长辈,是故昊微不得不对雎珠和气几分。   雎珠抖了抖翅膀,视线才终于从司澜脸上易到昊微脸上,“陛下,您见啻忧神君是为了何事?”   昊微言简意赅道,“吾有一事不解,想着啻忧神君兴许能解疑。”   “陛下,实不相瞒啻忧神君现下恐怕无法见您。”   昊微听到这面色不变,嗓音却沉下几分,“若吾今天一定要见到啻忧神君呢?”若是在平日里,昊微断不会做这般没有眼力见的人,对方不想见他,他还要去强行破阵见面。但现如今,六界之中只有啻忧神君年岁最大,见识最广,又是神皇之一,昊微这才不顾失礼,也要来见啻忧神君。   雎珠不敢拦昊微,看了一眼还跪在姑射山下的侍女们,神色难堪道,“陛下,您这般做法恐怕于礼不合,于情难容。”   昊微并不想跟她探讨礼和情,也更不想浪费时间,直接道,“雎珠殿下,烦请让路。”   “……”雎珠。   雎珠没想到昊微这般不给面子,脸色微微僵住,尔后又将目光落到司澜身上,司澜知道对方这是记恨到自己身上了。   司澜也不怯,故意朝对方挑衅一笑,雎珠脸色顿时气得更黑了。   昊微握着司澜的手上前一步,雎珠不得不让路给他们。   姑射山的阵法已经破开,按道理来说,啻忧神君应当听得到外面的声音,可啻忧神君却毫无反应,难道是修炼到紧急关头?   昊微抑下心中的好奇,传音进姑射山内。   “啻忧神君。”   他唤了几遍啻忧神君的名字,都没有听到对方的回复。   司澜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轻轻问着话,“怎么了?”   “啻忧神君似乎有些不对劲。”   昊微看了一眼雎珠,说完话,便直接破开姑射山一角,拉着司澜进姑射山内。   雎珠见状,也飞进姑射山内,一是她想知道昊微怎么会和司澜搅在一起,这两人现在找啻忧神君是不是想要对付她。   她没忘记司澜当年看她的眼神,明明是年纪不大的小崽子,目光却阴鸷狠毒,恨不得扒她的皮,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她至今回忆起来,仍心有余悸。前些时日,八位神凰之女从逐云峰回来,面色异常,纷纷改口说司澜并不是野鸡,是神凤。   她觉得那八位神女看起来有些怪异,再三逼迫,但她们也什么都没有说出来。现在想想,恐怕应是昊微威胁她们了。   二则,她也想知道啻忧神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并未见过啻忧神君,她出生时,啻忧神君早已闭关修炼,姑姑临死时将神阵传入到她体内,她继承神阵,得以有了啻忧神君的庇佑,多年来她在六界,无人敢惹。但是她隐约有听神凰族的长辈说过,啻忧神君刚闭关时还会常常传出神音,但近一万多年来没有传出任何神音。因此族内长辈便怀疑啻忧神君已经神陨了。   姑射山内亦有个结界,不过这个结界应是啻忧神君自己布置的。昊微发现结界的神力极度虚弱,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他只是轻轻施法,结界便瞬间裂开。   两人落入山底内,四周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昊微施法幻化出一团火苗照亮四周。   这山洞内仅置放了一块白色的玉石床。   玉石床上,黑色人影倚在那儿,微微低着头,面目不甚清楚。他们没在他身上感受太多的气息,他宛若一具早已干枯的干尸,身形消瘦,无气无形。   司澜和昊微缓步上前,走到啻忧神君跟前。   那啻忧神君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司澜观察了一下对方,然后忍不住抬起头看向昊微,用眼神示意昊微他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昊微也用眼神回了下话,没找错人,理应就是啻忧神君。   只是并不如同他们所设想的那样。   “啻忧神君,晚辈这边有礼了。”司澜微微倾身行礼,但那个黑影仍没有反应,司澜看到他露出在外的一截手臂已经成黑色的了,不由怀疑他已经……   想到这,司澜大着胆子,朝黑影的鼻下伸出手,探对方是否还有气息,然而他的手指刚触碰到对方,那具近乎干涸的身体竟然缓慢动起来,脑袋慢慢抬起,枯黄浑浊的目光对上司澜的视线。   “君黎,吾等你两万年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17 00:04:21-2022-10-18 00:0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阅读理解十级选手 2瓶;灯火阑珊处、4862154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卷四   佛骨生恨 * 完结 第58章   司澜对上对方的视线时, 一股失重感瞬间从脚下而来,周遭的一切扭曲成黑的白的灰的线条,泛着点点荧光。在这无数漫长的线条中闪过一幅幅画面。   画面里的是他, 又不是他。   他一次次破开阵法, 来到姑射山下见啻忧神君,与啻忧神君说着话。   他听不到画面里的声音, 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只看得到两人凝重的面容和沉寂的眼神。   每一画面都是这般相似。这就好像是个轮回,轮回了千百次,却是一次次的重复。   他忽然间从虚无的时空中回过神, 那股失重感还在, 身体向后一趔,昊微及时伸手搂住他的腰,他这才堪堪稳住身体。   对面的啻忧神君形容枯槁,面目只能看出来眉眼鼻子唇角在哪儿, 却看不出来一丝玉质风采。   在刚刚闪过的画面中, 最开始的啻忧神君身形高大,面容俊美, 后来身形逐渐变得瘦弱憔悴, 五官萎缩凹陷下去, 再到如今快成了干尸模样。   这其间发生了什么?   司澜压下心中的疑惑,再朝啻忧神君的方向行了个礼, “神君, 你我之前见过面吗?”   昊微闻言, 侧目看了一眼司澜。   这时, 雎珠也从上空中落下来, 为了方便进山洞, 她化作人形的模样。一身深褐色金丝长裙如火般招摇恣意,身后赤朱流沙披帛无风自动,黑色长发则盘成高耸的凌云髻,上插满金玉挂配和白珠步摇。   那张脸保养得很好,这么多年没有任何变化,就连脸上若有若无的傲气也没有变。   她的视线短暂落在司澜脸上,移到昊微搂在司澜的腰肢的手上时,眉心微微拧起,尔后才向啻忧神君行礼。   “晚辈见过啻忧神君。”   啻忧神君好似没有看到雎珠,并未理睬雎珠,对着司澜道,“是,我们见过很多次面。”   原来玉无瑕的那句轮回百世,是真的指他曾数次转世想要阻止玉无瑕的事情,可惜结局都失败了。   他还受六道轮回影响,每一次的转世都是新生,什么都不会记得。而啻忧神君历劫飞升到神皇境界后超越了六道轮回,啻忧的记忆不会被重新洗牌,亦不会受时空影响。   画面里发生的那些事,想必都是因为曾经一百次一千次的尝试失败了,才会不停重复。   想到这,司澜心情突然跌下去,一直向下坠入无底洞之中,他忍不住伸出手握住昊微搭在他腰间的那只手,指节紧紧攥住对方,仿佛这样,能消掉那股无力的失重感。   昊微察觉到他的异常,反握住他的手,虽未说一句话,但掌中暖暖的温度让他不安的心稍稍和缓。   想必之前见过那么多次面,啻忧神君对于他来此目的早已清楚,司澜便直接问道:“神君,玉无瑕打算怎么建立新的世界?”   啻忧神君抬起一只干瘪的手,黑色的手指虚空点了一下,半空中出现六界立体地图。玄灵山,大甬山,瀛洲岛,天门关,玲珑山五处地方线条连在一起,组成一个五芒星阵法,而在这阵发之内是人界。   啻忧:“此为五芒九霄阵法,以人界为中心,衔接其余五界,献祭五位孤鸾煞命格之人,以怨气、魔气、煞气为熔炉,毁掉六合之根本,八纮之位,使六界覆灭,生日月新辉,万物为一。”   司澜从未听说过这般诡异的阵法,望着五芒九霄阵,好一会儿没说话。   五位孤鸾煞命格之人,想必便是由九婴,大甬,鬼夔等人组成。   他看着天门关和玲珑山,这两处目前未出现什么异常,那两位孤鸾煞命格之人想来还未出现。   昊微并没有看到司澜先前所看到的那些画面,但从司澜落入姑射山后的恍惚以及和啻忧之间的对话,隐约明白了什么,面上也不由凝重起来。   他开口向啻忧神君问道:“神君,玉无瑕即便能开启五芒九霄阵法,但天道怎么会允许他这般恣意妄为?”   啻忧黑漆漆的眼眶里,眼珠子动了动,看向司澜,“所以天道无数次逆转时光,将君黎的转世送回来,妄图逆天改命。”而啻忧不受六道轮回影响,因此经历过无数次时光倒流以及无数次新的世界。   “……”司澜。   原来天道还是个资深诈骗犯,骗了他一次又一次。   “既是如此,天道为何不自己杀了玉无瑕?”司澜问道。   啻忧似是一叹,缓缓道,“天道杀不死玉无瑕。世人只知道天道有三子,却不知道天道实际上有四子,春风,秋雨,冬霜以及夏雷。春风取自于天道的一息,秋雨取自于天道的一泪,冬霜取自于天道的一叹,而另一子夏雷,却是取自于天道的阴暗面。”   司澜和昊微听到这,都不由屏住呼吸。   一旁的雎珠则眼眸微睁,面上俱是惊讶。   啻忧的话,颠覆了他们以往对六界的认知。   啻忧继续道,“这阴暗面被天道封印数万年,后来修炼化出人形,一直被天道教化,因此安排了至善至诚之命数,百世为善人。可是没想到这阴暗面最终还是走上妖邪这一条道路。”   司澜忽然明白玉无瑕为什么懂得重建六界的阵法了,因为他本身就是天道的阴暗面所化,也忽然明白玉无瑕为何那般自信入梦告诉他一切了。因为连天道都不能奈他如何,他们又能怎么样。   看到司澜脸上流露出来的无奈,啻忧解释道,“玉无瑕虽来自于天道的阴暗面,但天道如今却不知道玉无瑕心中的弱点为何,本想借着你的一次次出现,来查到玉无瑕的弱点,封印住玉无瑕。”   “……”司澜。   司澜忍不住在心里骂天道「老奸巨猾」。   原来他一次次轮回,受尽苦难和折磨,就是为了让天道发现自己阴暗面的弱点。   天道若不是先滋生出不好的心思,怎么会有阴暗面。他心里阴暗什么,自己应该清楚才对。倒是如今害得六界都在受他牵连。   难怪梵屿当年宁愿魂飞破灭也要反抗天道,君黎那时若是料到天道是这般的无耻,估计也得联合梵屿一同反天道。   司澜暗戳戳在心里吐槽着话。   昊微闻声,面部线条一寸寸绷紧,气息深深沉下,握着司澜的手不由加重几分力道。天道无数次逆转时光,意味着以前的逆天改命全失败了,而司澜一次次死在了玉无瑕手中。   他飞升神皇之际不过八百多年,还未像啻忧这般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他自然也没有帮助到司澜,此刻胸腔中淤积着一股怒火。不知道是在恼玉无瑕还是在恼天道,亦或者是在恼恨自己出现的太晚,并没有帮到司澜什么。   他沉了沉脸色,“神君,吾想知道无法封印住玉无瑕的原因是什么?”   啻忧轻轻叹息,指尖一点,眼前的六界立体地图瞬间消失,转而出现的是曾经某一世发生过的画面。   只见画面中司澜被玉无瑕一剑刺中心脏,封印在原处,眼睁睁看着五芒九霄阵法开启。待司澜最后冲破封印,却已经被阵法所伤,瞬间化为乌有。   啻忧道,“五芒九霄阵法是其以自己的灵魂为引子开启的,因此找不到玉无瑕的灵魂弱点,便就无法破解五芒九霄阵法。”   顿了顿,啻忧又道,“你我为找到玉无瑕的弱点,曾商讨过无数次,想要从贪嗔痴恨爱恶欲七个方面下手,可惜皆失败了。”   司澜哑然,望着画面中的玉无瑕,眉头不禁蹙了蹙。   玉无瑕想要建立新的世界,只有一个物种,那里达到了绝对的平等,无论是智商,才华,修为,甚至是在情感方面都是人人平等的。   这个世界美不美好司澜不知道,但司澜觉得这一定是个疯子才能想得到做得出的事情。   啻忧:“天道对自己所创造出来的六界一直不满,玉无瑕便继承了这阴暗的念头,所以才会想着创造一个绝对公平,毫无差别,人人自由的世界。”   昊微看了一眼画面中司澜被剑穿心的场景,便立即收回视线。   灵台魔煞翻滚,怒火更甚,他只得靠握着司澜的手,来压抑住情绪。   啻忧望着司澜道:“前世你以为玉无瑕是因为迦恒佛祖取代他成佛,才心生嫉恨,将此事视为弱点而攻之,结果发现错了。他心中的执念,并不是在老虎那一世。”   玉无瑕和老虎之间的纠葛,起因于林中割肉一事,只是这事之于百世为善的玉无瑕来说,似乎微不足道。   司澜面露纠结,“难道要查到玉无瑕这百世千世所经历过什么,才能找到他的弱点吗?”若真是这样,这任务恐怕是个无底洞。   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司澜又道,“在玉无瑕重启六界后,迦恒佛祖是何情况?”这六界与玉无瑕纠缠最深的便是迦恒佛祖,即便玉无瑕的执念不是老虎那一世,不代表玉无瑕的执念就不是迦恒佛祖。   啻忧叹道,“每一世重启六界前,迦恒佛祖都圆寂了。”   “……”司澜。   “想来,那玉无瑕的弱点不在迦恒身上。”啻忧道。   司澜闻言只觉得脑壳疼,不是在迦恒身上,那是在那女狐妖身上?   不对,若真这般简单,他的前世应该早就想到了。他本来还以为那玲珑山的女狐妖对于玉无瑕来说意义不同,现在看来也不尽然。那会不会是其他的妖精……   毕竟玉无瑕堕妖后,身边围了一群女妖,兴许这里面便有一位是他的弱点。   昊微看了一眼沉默中的司澜,问向啻忧,“神君,如今五芒九霄阵法已经完成多少了?”   “还差最后一芒,妖界玲珑山。”   两人听到这脸色瞬间一变,怎么会只差妖界玲珑山?   “那冥界的天门关已经布好了?”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啻忧神君又打开六界地图,指着天门关处道,“是,天门关在一百年前便已经布好了,这是布的最早的一角。”   “……”司澜。   “……”昊微。   一百多年前,冥界并未出过什么事。确切来说这一段时间,冥界一直没有发生事情,他们便以为天门关还未被玉无瑕算计,现在却被告知天门关是第一角。   那么被献祭给天门关的人会是谁?   从九婴、大甬、鬼夔来看,这个被献祭的人想必也不是普通身份。   他们二人震惊过后,又向啻忧神君问了些问题,越问越发现前路险阻,未来堪忧。   司澜又忍不住叹口气,昊微握了握他的手,仿佛在告诉他,不用担心,有他在。   啻忧神君目光移到两人交缠在一的手上,顿了顿,好一会儿才道,“君黎,这一世生了个变数,出现一位新的神皇,兴许你能打败玉无瑕。”   世间的因果关系,层层相连,绝非那么简单。昊微的出现,恐怕也是天道在无数次失败后创造出来的新的救世主,让他与司澜一同逆天改命。   司澜闻声看向昊微,突然想起来个严肃的事情,他和啻忧神君聊得入神了,竟然忘记他和昊微在牵着手,也就是说刚刚这段时间他们二人一直当着老神君的面手牵手?   司澜脸色腾地一下红了,想松开昊微的手,但昊微力气甚大,他挣扎了几下挣不开,也不好动作太大,便抬起头故作镇定一笑,“若是如此,那太好了。”   啻忧兜帽轻轻一动,算是颔首回应。   提到「神皇」一事,司澜望着啻忧的模样,犹豫开口道,“神君,您既已为神皇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神皇,超越六道轮回,已不受世间规则掌控,但至胜至强之物便为无物,为规则。”说到这,啻忧神君眼珠子转了转看向昊微,一字一顿道,“会化作天道般的存在,为这世间万物,亦为这世间无物。”   司澜闻此先是一愣,被昊微握住的手指轻轻颤动起来,泄露出一丝异样情绪。   什么叫做会化作天道般的存在?   难道昊微最后也会像啻忧神君这般,化作无物的天道吗?   可这从另一种角度来说不就是神陨吗?   啻忧神君活了十万年才修炼成神皇级别,尔后不到两万年便神陨了,而昊微继承了太微的五万年修为,在八百岁时便修炼成神皇级别。   那……昊微岂不是至多只有两万年的寿命……   司澜心情突然就低沉下去,没有说话,反倒是昊微神色无比淡定,想着该问的事情已经问的差不多了。   不过在离开之前,还有一事他想要替司澜问清楚。   “神君,您可还记得数万年前您在闭关之前,曾给神凰一族留下神阵庇佑神凰芳遗公主一事。”   啻忧像是想到什么,枯萎的面容有一瞬的沉默,尔后点点头。   “是。”   “后来芳遗公主去世时将神阵传给神凰族其他人身上,如今反倒被有心人利用,成了杀人利器。”   司澜闻言缓过神,睐了一眼昊微紧绷的侧脸,没想到在听到会神陨的事情后昊微竟然丝毫不慌,反倒是在帮他问话。   啻忧喃喃,“芳遗死了吗?”   “是,芳遗公主已经去世上万年了。”   刚刚一直插不上话的雎珠听到这,连忙上前道,“神君,芳遗公主是我的姑奶奶,如今这神阵遵循姑奶奶的意思,守护在我身边。”   啻忧缓缓移目看向雎珠,一字一顿冷冷道,“不可能,芳遗绝不会把吾的神阵交给旁人。”神阵是啻忧的一缕执念所化作,守护在芳遗身边,无条件保护芳遗,所以芳遗绝不可能将他的执念送给别人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18 00:02:03-2022-10-19 00:2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5178356 10瓶;爱你呦- 3瓶;阅读理解十级选手 2瓶;灯火阑珊处、6167715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啻忧说完话, 戾气瞬间弥漫在山洞中,向雎珠压迫过去,雎珠面色顿时难堪起来, 身子发颤两膝酸软不受控制跪倒在地上。   她面容苍白, 脸上渗出恐惧的细汉,向啻忧求饶:“神君, 神阵是我从姑姑身上继承而来的, 姑姑则是从芳遗姑奶奶身上继承的,是以,我……我并不清楚神阵的事情, 还请神君恕罪。”   雎珠这几句话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实际上她什么都清楚,只不过这是神凰族的秘密,她以为没有人知晓。   昊微漫不经心道:“吾曾听闻芳遗公主去世时身如干尸,身上鲜血不知缘何消失了。”   雎珠眼睛瞬间瞪大, 羞恼抬头看向昊微, 前一秒她还在庆幸此事无人知晓,这一秒便被昊微给揭穿了。   这件事情昊微怎么会知道?   她唇瓣嗫嗫, 想要反驳昊微, 可迎着对方居高临下的眼神, 心中顿时升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恐惧,遍布全身。   她素来倨傲矜贵惯了, 还未曾这般卑微胆怯过, 一时之间竟说不出来话。   啻忧布下的神阵为其执念所化, 融入到芳遗公主的体内, 只会守着芳遗公主。   她们想要拿神阵, 只能是在芳遗死后饮了芳遗的血, 也兴许是在芳遗还活着时便被她们饮血害死了。   想到这,山洞内的戾气更甚,压向雎珠,黑色狂风拔地而起如灵动的蛇身卷住雎珠的身体,雎珠仿佛受到攻击,突然呕了口血出来。   黑气散去后,雎珠化作神凰原形,跌倒在地上。   一道密密麻麻如金网编织出来的阵法从她体内缓缓出来,飞到啻忧跟前。她直接痛昏死过去,神阵是硬生生从她体内剥离出来的。   啻忧收回阵法,看了一眼昏迷的雎珠,最终还是没惩罚她。   她是芳遗的亲人,若伤了她,芳遗也会不开心。   啻忧伸开手,阵法渐渐变小,落到他掌心中,尔后回到他体内。   他唇瓣微动,声音却在山洞内响起:“昊微陛下,吾的神阵被人借以利用杀人了?”   昊微看向司澜:“嗯。”   “那实在是吾之过,吾未考虑妥当。”啻忧低下头,说完话生息愈发弱了,斗篷内几乎传不出来一点气息。   司澜目光从昏迷的雎珠身上收回,他原先心中有诸多诘责,打算向啻忧讨债的,甚至连天道的尾指骨节都拿到了,可没想到就这么轻飘飘解决了。   从啻忧的话中,他似乎也被神凰族欺骗了。   罢了,现下啻忧生息微弱,即将要神陨,他跟一个「垂死」之人也没有什么可计较的。   他不便再打搅啻忧生命最后的时光,和昊微对视一眼后,两人决定先行告别啻忧,“神君,吾等先离去了。”   啻忧轻轻颔首,他还不知道这一世因为他的过错,导致司澜早早便失去了娘亲。   昊微和司澜离开时,还顺带施法将昏迷的雎珠带出去。   只是刚飞出姑射山,一群神凰便飞过来,她们应是感受到雎珠出了问题,前来救雎珠。   神凰朝昊微行过礼后,目光落到昏迷的雎珠身上,围住雎珠,尔后戒备的看着司澜,好似在担心他要做什么坏事。   “昊微陛下,公主这是怎么了?”   昊微淡淡道:“啻忧神君收回了雎珠身上的神阵。”   “什么?怎么会这样?”   “是不是你这魔物做了什么?”这话却是对着司澜说的。   一众神凰都恶狠狠盯着司澜,握着手中的武器,保持着迎战姿态。   司澜无奈摁住玄心鞭,想着神凰族要算账的话,那他也就奉陪到底。这时,他耳边响起来昊微的声音。   “迦恒佛祖圆寂了。”   司澜难以置信道:“当真?”   “嗯。”神识里,虞无道将三十三重天的事告知昊微,迦恒佛祖上次遭袭后受了重伤,一直在灵山洞内闭关养伤,没想到不过短短数日,他竟然圆寂了。   迦恒佛祖是三十三重天仅次于善逝的佛祖,此次突然圆寂引得六界震惊,虞无道急忙将这事告诉昊微,便是需他回去主持后续事宜。   司澜知晓昊微恐怕要回天界去,便道:“既是如此,我与你一同回去。”迦恒圆寂的太突然,没准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再者,见到迦恒佛祖的尸体,他可以对尸体施展净秽咒,能看到迦恒死前一年前的记忆。当初他便是这样,查清楚了楼玉和仲黧之间的爱恨情仇。   昊微轻轻颔首,司澜便立即化作「野鸡模样」,小小的一只,藏在昊微怀中。   他不能以真实身份在天界行走,免得被人识出身份引发猜测。   姑射山这边,神凰族即使不满,看到两人要离开,也不敢阻拦,只得拿眼神忿忿瞪着司澜。   司澜没回头,都能够感受到那些恍若化作实质的目光,穿透昊微的身体,钉在他的身上。   他冷冷一笑,他没打算放过雎珠,知道雎珠也一定还会找过来。毕竟以雎珠这般睚眦必报的性格,一定会将神阵剥离的事情怪在他身上,恐怕还会新仇旧恨一起算上。   那他需要一个时机,一个杀了雎珠而让神凰族无可奈何,无计可施的时机。   他这般胡思乱想着,不知觉中便已经跟着昊微来到三十三重天。   大抵是讲究身份排场,昊微身上的黑色劲装不知何时化作一身金丝镶边的白色华袍,腰束刻着流云状的同色腰带,乌发则用墨玉冠束起来,鬓间边边角角都修剪的整整齐齐,看起来干净利索。   天马像是早已在三十三重天外等着昊微,见到昊微出现便拖着马车飞驰而来,昊微倾身坐进轿撵中。   轿子看起来不大,进来后却发现别有洞天,内部竟宛若一座宫殿,宽敞开阔,云烟袅袅萦绕。大殿内,茶水点心都备好在茶几上。   司澜宛若一个刚进城的人,睁着黑溜溜的眸子打量四周,昊微将他放到茶几上,想起来他有段时间没有进食了。   “饿了吗?”   司澜点点头,收拢两只翅膀,爬到杯沿喝了水,然后又啄了两口糕点。饿是饿了,但他此刻却没有多少吃饭的心思。   啻忧神君说的每句话,都像是惊雷,在他心中噼里啪啦炸起来,虽然现在惊雷没了,但心里却被炸的坑坑洼洼,难以平复。   他发现昊微比他冷静多了,只在先前看到他被玉无瑕一剑刺中心脏的画面时,情绪才有所外露,现下又是一副敛着神色,眉眼沉寂状。   昊微端起茶几上的杯子,饮了口热茶,司澜发现他拿的杯子正是自己刚刚喝过的。   他是化作「野鸡」模样,喝水的时候尖尖的嘴巴都塞到了杯子里,想到这脸色有些尴尬。   昊微怎地这般不小心……   明明他的那杯茶就在跟前,也不知道是怎么拿错的。   他正想要提醒他,马车外忽然响起行礼声。   “见过陛下。”   路过的佛徒弟子见到昊微的马车,纷纷向马车恭敬拜见。天马将马车拖到三十三重天中间,才停下来。   司澜被外面的声音打搅了下,转头过时见昊微已经将茶水饮尽。而那块被他尖尖的嘴巴啄了几个窟窿的糕点,也被昊微吃了。   他嘴角嗫嗫,终是一个字也没有说。   昊微将他揣到怀中,掀开车帘,走了下去。   他觉得不舒服,飞到昊微的肩膀上,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马车后面跟了一众仙家,乌压压一片,显得前方的昊微像个老大。   而他站在老大的肩膀上,颇有几分狐假虎威之意。   他不由在心里吐槽昊微还挺注重排场的,在天界去哪儿都坐在马车上,身后跟着一群天兵天将,好不威风。   但似乎昊微同他相处的时候,从未摆过谱,以至于有些时候他甚至觉得昊微像他的跟屁虫,总是默默不说话,陪他闯南闯北。   昊微微微垂眸看了他一眼,他顿时止住胡思乱想,抬起头望向前方。   无数佛徒跪在白茫茫的圣坛下念经,圣坛上迦恒佛祖端坐莲花宝座之上,脊背垂下去,一只手保持着立掌姿势,面目不甚清楚。   在他身后,萦绕着一圈金色浮光,那光芒柔和庄重。   天空之上仙鹤徘徊,引颈哀鸣声声怜人。天空之下佛徒弟子们则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念着经为迦恒佛祖超度。   昊微按照礼仪率领百仙,为迦恒佛祖念完经,然后上前给迦恒佛祖上香,做完这些,他与善逝佛祖交流着话。   “前些时日吾还前来听迦恒佛祖讲经,却没想到不过短短数日,迦恒佛祖便圆寂了。”   善逝解释道,“陛下,迦恒千年前种下一个因,如今便结下了这个果,此事之于他来说,也算是赎罪。”   昊微又道,“迦恒是因为受伤圆寂的吗?”   “嗯。”善逝说完话,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昊微俯下身同善逝行了个礼告别,用两人仅能听得到的声音和司澜说话,“迦恒佛祖圆寂,这些佛徒弟子会在圣坛前进行七七四十九日超度活动。”   “怎地这般长?”司澜还打算靠近迦恒佛祖施展一下净秽咒,看看迦恒佛祖去世前的记忆,兴许能找到些什么。他觉得迦恒佛祖每一世都在五芒九霄阵法开启前去世有些古怪。   昊微垂下眼:“这是三十三重天的规矩。”   “那能想办法接近迦恒佛祖的肉身吗?”   昊微看了一眼圣坛中的人,“嗯。”   入夜之后,三十三重天被朦胧月色笼罩住,圣坛之上佛光不散,堪堪将圣坛下的情形照清楚。   虔诚的弟子们依然在合掌念经,绵绵不绝的念经声盘旋在高空之中。声音不大,可却传遍了整个三十三重天。   诡异的萤火仿佛是被诵经声吸引,朝圣坛而来,弟子们闭着眼还未察觉到异常,等感受到不对劲时,已经陷入到萤火编织的睡梦中。   诵经声戛然而止,世界也好似刹那间静止了。   司澜幻化出人形,和昊微飞向圣坛,落到迦恒佛祖的肉身前。   那肉身圆寂后,竟似一座雕塑不腐不化,低着头,面目不甚清楚,只看得出侧脸轮廓。胸前则挂着1080粒上品念珠,在佛光的照耀下映出点点星光。   司澜合掌于胸前,道了声「冒犯」后才伸手触碰迦恒佛祖的眉心,开启净秽咒。念完咒语后,周身的景象瞬间发生变化,只是变幻出来的画面却是一片虚无,什么都没有。   昊微也跟着司澜进入到幻境内,见此情形凛目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这……这代表迦恒佛祖早就死了,至少死了一年。”   净秽咒能看到死者死前一年的记忆,而迦恒佛祖这一年的记忆却是虚无的,那就只能证明眼前的迦恒佛祖早就死了。   可这怎么可能呢?明明不久前他们还见到了迦恒佛祖!   二人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立即抽离出幻境。   司澜俯下身打量着迦恒佛祖的肉身,上次没有仔细观察过迦恒佛祖,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只能从外表来看,这具肉身的面目,骨架,气息看起来都没有问题。   昊微则伸手抚向迦恒佛祖胸前的1080粒黄色念珠,他见过迦恒佛祖前几次,并未见到过他佩戴过这个东西。   他拿起念珠,但在入手的那一刹那察觉出不对劲,每颗黄色念珠上都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只是这些符咒刻的太小了,看得不甚清楚。   司澜也拈起一颗珠子在掌心观察着,“这上面的符咒会不会有问题?”   昊微「嗯」了一声,伸手用力扯断珠丝,黄色的珠子瞬间坠落下去,刹那间那具肉身轰然倒塌,模样渐渐变化,化作一架白骨。   白骨上残存着一丝迦恒佛祖的气血,是故刚刚化作迦恒佛祖的模样时,司澜才没有察觉出异样。   司澜目瞪口呆,手中还拈着颗珠子,看了看白骨,又看了看珠子,喃喃道:“这白骨死了早已超过一年,不是迦恒佛祖。”   “嗯。”昊微将白骨上的那缕气息收了起来,神情颇有几分凝重。   迦恒佛祖自然不会做出假死一事,那么现下有人用一架白骨来假装是迦恒佛祖圆寂的肉身,想必已经将迦恒佛祖的自由和行动都控制住了。   这人,毋庸置疑便是玉无瑕。   司澜不明白玉无瑕为何要找一架白骨来冒充迦恒佛祖的肉身?   玉无瑕若是嫉恨迦恒,直接杀了他便是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昊微施法将念珠复原,挂到那架白骨上,白骨瞬间又恢复成迦恒佛祖的模样。   看着眼前的「迦恒佛祖」,司澜喃喃道,“这一世的迦恒佛祖是假死,那之前世界里的他会不会也是假死?”   “嗯。”昊微凝着眸,“只怕这对师徒之间还有许多纠葛是你我所不知的。”   两人正谈着话间,圣坛边忽然传来脚步声,两人下意识转过身,看见善逝佛祖缓缓走过来。   善逝眉眼温柔和蔼,披着黄色袈裟,走到二人边上,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司澜没想到竟然被抓包了,顿时有些尴尬,他抬头看了一眼昊微,昊微神色如常,他便默默缩到昊微身后去,打算做个隐形人。   “善逝佛祖。”   “陛下,吾刚刚在旁边已经看到一切了。”善逝看着白骨化作的「迦恒佛祖」轻轻叹息。   “佛祖,您先前说过,迦恒佛祖多年前种下一因,后来便有了今日之果,那能否告知当年迦恒佛祖种下的因为何?”   善逝平静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怅然,“迦恒之事,吾本不愿意说,但万万没想到那孽徒竟然敢做出偷梁换柱之事,想来迦恒现下已是身不由局面己……”   善逝说到这,忍不住闭上眼睛,再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   迦恒是善逝的徒弟,算起来玉无瑕则是善逝的徒孙。当年玉无瑕立地成佛之时,因着有百世善名之称,一众佛祖都想要收玉无瑕为徒弟,可偏偏玉无瑕选择了迦恒。   彼时迦恒断然拒绝掉玉无瑕,是善逝出言才留下玉无瑕的。   种因得果,当年割肉为因,收徒消果。   善逝本以为有迦恒的教化,一定能消掉这段业果,可没有想到反倒害了迦恒。   善逝将林中割肉至收徒其间的事,一一说出来,话毕叹道:“那孽徒成佛后,拜于迦恒座下,倒也安静了数千年,吾便以为二人之间业果已消。可没有想到他在人间布善施惠时,不知怎的知晓自己前世是林中佛徒弟子,迦恒是林中虎,便与迦恒产生争执,回来后耽于情爱,迦恒这才忍无可忍,将其打入妖道。”   这与他们二人了解到的相差不远,但都感觉到善逝有所隐瞒,他和迦恒一样,不愿意将其间的种种完整说出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三十三重天的佛祖们都三缄其口。   昊微沉默了会儿后道:“佛祖,玉无瑕以其神魂为引子,在六界布下五芒九霄阵法,意图重塑六界,若想要阻止玉无瑕必须找到他的弱点,现如今我们查到三十三重天后便束手无策,还望佛祖您多多指点。”   善逝听到「五芒九霄阵」后,面色微微一变,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好一会儿后,他才抬起头,指尖虚空一点,幻化出一幅画轴出来。   这是他在给迦恒收拾「遗物」时,意外在殿内发现的一幅画。   他不愿多说,只是将这幅画递给他们,“陛下,吾亦只知道这些。”   说完,善逝便离开了。   昊微接过画作,望着善逝离去的背影:“多谢佛祖。”   司澜这才将脑袋从昊微身后露出来,刚刚善逝不知道是没看到他,还是看到了也不愿多管闲事,视线并未落到他身上。他倒舒了口气。   昊微打开画轴,司澜屏住呼吸静静看着,待那画轴缓慢展开,露出画里的内容后,二人脸色顿时各异。   本以为画轴会隐藏着什么秘密,却没有想到竟然是一副……男女春宫图。   善逝佛祖怎么会将这个给他们?   泛黄的画布上女子倚在桃花树间,乌发披散,眼角红痣滴血,身上衣衫悉数褪去,露出嫩白纤细的长腿,一只脚搭在树干上,一只脚被男子握住。   那男子倾着半边身子,恰好遮住女子裸露的上半身,男子只画了个背面,看不出来面容,身上的灰色袈裟褪到一半,堪堪遮住下半身,佛珠亦挂在桃花枝上。   从男子的打扮中,大约猜出来他是玉无瑕,而这女子……   司澜看了一眼女子的面貌,杏目含泪盈盈如清潭,殷红唇瓣衔住一片花瓣,神态五分娇羞五分魅惑,实在是漂亮。   他还要凑上前仔细看去,昊微斜睨他一眼,将画轴合了起来。   “你有没有觉得……”司澜见他将画轴合起来,口里的话顿了顿,“那画中女子……长得有几分像那狐妖?”   “嗯。”昊微沉声应道,想着将那狐妖放出来问问清楚。   他施法变幻出伏妖盅,打开盅盖,狐妖「哎呀」一声,从伏妖盅内掉出来,身子猝不及防跌倒在地上。   饶是如此,狐妖也不忘故作姿态,缓缓抬起明媚的脸,似嗔似怨向昊微撒娇道:“你这人怎地这般不懂怜香惜玉?”   昊微面无表情打开画轴,问向她:“这画中的人是不是你的那几位姐妹?”   狐妖见他不吃这套,便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从地上站起来,勾着细细的长眸看向那画中女子,“她长得与我有几分相似,与我的姐妹们亦有几分相似,不过却不是我们。”   “那你有见过她吗?”   “没有。”狐妖懒懒应道,正要移开视线的时候,看到那画中女子眼角处的一滴殷红血痣,愣了愣道,“这……她……这颗痣倒是像一个人……”   “像谁?”昊微和司澜忍不住异口同声道。   “像那秃驴。”   迦恒佛祖曾抓过她和她的小姐妹,她因此对迦恒佛祖留有几分印象。   “……”昊微、司澜。   他们二人是见过迦恒佛祖的,迦恒佛祖虽然祥和慈爱,但皱纹成堆,面容苍老,且眼角并无那颗痣,怎么会像迦恒佛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19 00:23:00-2022-10-20 00:0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亣斳 20瓶;罹漓 5瓶;UNIVERSE 4瓶;阅读理解十级选手 2瓶;翩翩紫衣、61677159、4862154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狐妖说完话, 又凑到那画像前打量着,这画像中的人乌发如瀑披散在身后,神情旖旎含情, 让她一时没有认出来, 但这般仔细看过后越发觉得这女子不就是那秃驴吗?   而这女子身上的男人,狐妖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玉无瑕。   她不由捂住嘴巴, 指了指画像,抬头看向昊微:“无暇如此恨那个秃驴,你们怎么能画出这种画?这不是在侮辱无暇吗?”   “……”昊微、司澜。   两人没忍心告诉她, 这个画像可能就是她口里的无暇画出来的。   昊微又睨了一眼画中人, 道:“你确定这画中女子是迦恒佛祖?”   “是啊,只是故意被人画作女子形象罢了。”狐妖不知想起来继续嘟囔道,“这般看过去,这秃驴长发的模样竟与我那几位小姐妹都有几分相似。”   司澜和昊微闻言相互对视一眼, 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当初这狐妖在佛堂里勾引玉无瑕, 没被玉无瑕打死,恐怕不是玉无瑕对她生了欲念, 而是她长得有几分像迦恒佛祖。   至于后来那几只女妖, 估摸着也都长得或多或少像迦恒佛祖。   他们先前没有朝这方面猜测玉无瑕和迦恒佛祖的关系, 一是因为迦恒佛祖面容苍老,比玉无瑕年长上万岁。二是因为迦恒佛祖早已得道多年, 在六界人人敬仰, 冒然将男女之情放在这么一位得道高僧身上, 仿佛在玷污他。   然而两人却没想到这个最不可能的猜测, 竟然是正确答案。   昊微收起画轴, 放进乾坤袋内, “玉无瑕堕入妖道后身在何处?”   “无暇在浮屠堂,那是他自己建立的宫殿,不过后来被那秃驴给毁了,然后我便被秃驴封印在玲珑山,什么都不知道了。”狐妖说着话时,眼珠子转来转去,试探性“你们为何对无暇的事情这般好奇?是不是无暇做了什么事……”   狐妖这几日被关在伏妖盅内,想了很多事,眼前这两人虽然未表明身份,但她根本感受不到这二人的气息,便知晓这两人道行比她高许多。   这么两位道行高深的人一直在问玉无瑕的事情,想必无暇是惹了大事。   昊微并未回答狐妖的话,拿起伏妖盅欲将她收回去,她见自己又要被关在按个虚无缥缈的盅内,连忙娇滴滴求饶,“仙君,您要问什么,奴家全都乖乖告诉你了。您能不能让家多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仙君……啊……”   狐妖手指还未来得及触碰昊微的身体,便已经被伏妖盅收进去。她以为进了伏妖盅内,外面的人就听不到她说话,娇滴滴的声音瞬间变得尖锐刻薄,咬牙切齿道,“呸,一脸鳏夫相,就跟死了老婆似的。”   “……”昊微。   “?”司澜。   司澜知道这狐妖骂的是面无表情的昊微,可是这「鳏夫」二字还是让他对号入座,嘴角不由抽了抽。   昊微表情难看,伏妖盅在半空中转了好几圈后,才落入乾坤袋中。那狐妖在里面早已被颠的不省人事,昏了过去。   萤火幻术快要支撑不住,圣坛下陷入到幻相中的佛徒弟子们正欲缓慢醒过来,昊微便先和司澜离开圣坛。   善逝佛祖已经知晓迦恒佛祖没有死,那么后面该怎么处理,由三十三重天自己做主。   他们二人这几日,从姑射山到三十三重天,精神一直处在紧绷之中,还未好好休息。   昊微便带司澜回玉清宫,打算进食,泡澡,羞羞,然后睡觉。可没想到刚进行到第二步,两人泡澡时,殿门外便聚集了一群仙家。   这段时间昊微甚少在天界,回来了也只待几日便又离开,仙家们积累了一堆事情要他处理。即便知道他现在在泡澡,一群人也找了过来。   昊微揉着眉心,想着刚刚废了好一番口舌才劝司澜和他一起泡澡,身子还没湿透,这群人就找了过来。   他正欲吩咐仙侍将人赶走,司澜却道:“不若你还是先见一见他们,万一有急事怎么办?”   昊微掌管着五界,事务众多,难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况且这些事情就算今日不处理,明日也要处理,还不如早做早结束。   说完话,司澜便很识趣的收敛魔气,化作一只小小的「野鸡」崽,如玩偶般浮在袅袅水雾间。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他的身影。   昊微见到他变作这副小小的模样,只觉得可爱至极,伸手从温泉水中轻轻撑起他小小的身体,他身体一僵,随后推开他的手指,划了下翅膀向水雾中游去。   昊微唇角勾了勾,“让他们进来吧。”   上仙们得了命令后,连忙走进来,纷纷跪在温泉池外,“见过陛下。”   昊微背对着他们,双臂搭在池岩上,声音不怒自威,“你们到底是有什么事?这般着急见朕?”   兴许是水汽的原因,他的声音中除了威严,还透着一股低沉的磁性,在袅袅云雾中散开时格外的好听。   正在水里扎猛子的司澜这听到声音,努了努小尖嘴。   装模作样,声音倒是不错。   “陛下,还请您为老臣做主啊,老臣千辛万苦种的花儿草儿被叡霄仙君的坐骑大水牛给踩得稀巴烂!”原墨仙君抢着第一个进来,袖子掩面不知是真是假哭诉道。   叡霄仙君则心虚辩解:“什么大水牛,那是战犣。”   昊微无奈揉了揉眉心,万万没想到他们连他泡澡也要闯进来,竟然只是为了花啊草啊牛啊这种事儿,他沉声道:“叡霄,你的那头水牛……”   “陛下,不是水牛,是战犣。”叡霄仙君犹自辩解,比起被告状,他更在乎的是自己的坐骑被当成了大水牛。   昊微沉默了会儿,“不管是什么,但你管教不严,让它毁了原墨仙君的花花草草,就该赔偿原墨仙君。”   “陛下,臣愿意赔偿他,只是需得他改口,不准说战犣是水牛。”   原墨仙君冷笑:“本来就是一头大水牛,以为披上了铠甲,飞在天上它就不是大水牛了吗?还叫什么战犣,它有上过战场吗?”   “你……”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昊微打断二人,“够了,原墨,你往后不得羞辱叡霄的坐骑。叡霄,你尽快赔偿原墨的损失。此事就这么定了,你二人若要不服就出去吵,别来打搅朕。”   二人被怼了一顿,相互对视一眼,忿忿离开。   昊微斜睨了一眼身后的几位仙君,“诸位若是还有花花草草的问题,就不必来浪费朕的时间了。”   “……”众仙。   踟蹰片刻,一位仙君上前道:“陛下,前几日泾河二太子在人间布雨,因为醉酒一时失职,下了整整十二个时辰的大暴雨,使得人间八座城池被大水淹没,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臣的宫庙前收到无数封检举二太子的焚纸,但那泾河二太子虽不是龙王,却与东海私交甚密,对他惩处,恐怕牵连甚广,还需要陛下您来定夺。”   昊微:“泾河二太子是……”   “是青虾族族长的第二子。”   本已经游走的司澜听到这又游了回来,浮起脑袋,两只翅膀如船桨似的,轻轻划动。   昊微忽然想起来司澜曾经提过一嘴,泾河青虾族是灭了曲泽一家的罪魁祸首。他声音冷下去,“该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不必看在东海的面子上徇私。”   “是。”仙君闻声退了下去。   司澜听完八卦,又要转身游走,却被昊微捏住翅膀,顿时不敢挣扎了,怕被身后的仙家们发现异样,只得僵着身体被昊微揽入怀中。   他的后背贴着昊微的胸口,身前却被对方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叩住,像个人质似的,被紧紧束缚住动作。   “陛下,神凰女王发来密信,称曲祤公主和雎珠公主都接连遭到魔尊司澜的攻击,怀疑魔族要攻打神凰族,特请陛下给神凰族做主。”   “……”司澜。   他的脑袋本来被温泉水泡的晕乎乎,突然吃瓜吃到自己身上,顿时清醒过来。   没想到神凰族脸皮厚到这般地步,竟然恶人先告状,说魔族要攻打神凰族。   啧啧。   想来昨日在姑射山,神凰族已经看出来他和昊微关系匪浅,便不敢自己过来告状,于是找了几个不明真相的仙君,让他们来出头。   “陛下,神凰族与先帝太微和啻忧神君关系匪浅,魔族欺负神凰族便是在欺负我们,天界不能坐视不管。”   “前段时间人界大甬之乱、瀛洲岛屠戮万鬼的背后都有魔族手笔,如今魔族又来天界招惹神凰族,恐怕是觉得天界和魔界的休战协议即将到期,便蠢蠢欲动意图开战。陛下,天界不得不防。”   又有两位仙君上前来为神凰族打抱不平,左一句右一句,言之凿凿,仿佛亲眼看到魔族做了这些事情。   司澜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一声,这些仙君为了鼓动昊微对付魔族,颠倒是非黑白,不讲道理,那也别怪他不讲道理,使出下三滥手段。   想到这,他抬起头隔着茫茫氤氲看向昊微,昊微此刻略微仰着头,他只看到一截清晰的下颌线条,却看不清昊微的神情,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捉弄和恣意的念头。   捉弄他,恣意捉弄他。   仙君们也摸不准昊微此刻的态度,便继续道:“陛下,听闻魔尊司澜修得是歪门邪道法子,每隔十年便会大肆选妃,连男子都不放过,每次送入到他的房间妃子第二日全都化作干尸惨死。”   而此刻,他们口中那个歪门邪道的魔尊在昊微怀里缓缓下滑,一直滑到昊微的小腹上。   昊微正欲伸手将他捞起来,他却突然施法化出人形,身子几乎埋在水中,只露出一张白皙的脸蛋,贴在昊微的小腹上。   昊微垂下头时恰好对上一双湿漉漉的黑色眼睛,口中欲说的瞬间堵在胸腔中,身体倏地绷紧,热流从小腹处一股股攀起。   司澜盯着他时眼眸一瞬不瞬,浓密的长睫卷起,尾梢染着淡淡湿气,眼底却有一丝红,显得眼神妩媚勾人。   那张白净的面容被披在身后的长发衬托的越发明艳诱惑,形状饱满的两片红唇这时慢慢贴到他的小腹上,留下温温热热的触感,他的气息有一刹那的紊乱,一只手下意识的叩上司澜的后颈。   司澜的吻缓缓埋入水下,只偶尔有一两个气泡从水中溢出来。   昊微眼眶涌出猩红之色,喉结动了动,压抑住紧绷的情绪和异样的快感。   司澜生气了啊。   不过这般发泄情绪的方法,倒是不错。   这时,身后又有不识好歹的声音响起:“先帝去世时曾说过魔界未来会是天界的一大心头之患,现下兴许倒是个好时机,除了那魔王,将魔界收入囊下。”   昊微「嗯」了一下,缓缓蜷起手指,不知道是在回应身后仙君的话,还是在回应身前司澜的动作。   几位仙君听到这声「嗯」,便又大着胆子道,“陛下,先前有人说曾看到您和魔族的人一同出现在玲珑山,举止亲密,您需得小心行事,魔族之人皆心思歹毒,阴险狡诈,部分魔物甚至还擅长勾人术法,您千万不要被遮了眼,行差踏错。”   那仙君的话刚说完,袅袅氤氲中浸透着水泽的声音忽然传来,“哦,擅长勾人的术法,是指这般吗?”   司澜的两只手搭上昊微的肩膀,面容缓缓从昊微身前露出来,兴许是才从水里起来的缘故,眉眼间落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唇瓣几欲滴血,面容比之艳鬼还要娇艳昳丽。此刻那双半眯着的眼睛含着笑,似嘲似讽望着他们。   “……”一众仙君见到他后,目瞪口呆,宛若见到了鬼。   作者有话说:   明晚六点时应该还有一更-感谢在2022-10-20 00:03:49-2022-10-21 00:36: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梵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青子矜 20瓶;时光的y 12瓶;月色街道 10瓶;46860941 3瓶;阅读理解十级选手 2瓶;翩翩紫衣、今夜雪、木尧、让我看看这是在干什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仙君们并未见过魔尊的模样, 但在司澜的面容露出来的那一刹那,感受到一股强烈的魔气威慑过来,瞬间便猜出来司澜便是魔尊。   天池内水汽氤氲弥漫, 昊微一只手搭在司澜的腰上, 一只手则叩在司澜的后颈上,司澜两只手则虚虚拢住昊微的脖颈, 姿态极近亲昵。   仙君们饶是再不识趣, 看到现下这场景也知道意味着什么。   他们听神凰族说,昊微近期与魔族的人举止亲密,便以为再「密」能「密」到哪儿去, 却没有想到竟然能「密」到在天池里一同泡澡。   众人一时说不出来话, 怔愣着望着眼前的场景。   司澜还故意趴到昊微的肩膀上,朝他们勾了勾唇,露出个挑衅的笑。   他本来不愿意让昊微为难,所以化出本体, 将自己藏得紧紧的, 可没想到这些人这般说他,既然如此, 那就破罐子破摔, 看昊微怎么选择了。   昊微伸手将他的脑袋摁回去, 施法在身后竖起一道无形的屏障,遮住仙君们的视线。屏障内, 昊微垂眸睨他, 看他嘴巴微努忿忿模样, 心里有些气又有些好笑。   “怎么露脸了?”   “你怕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司澜心沉下去几分, 伸手要推开腰上箍着的一双手, 可却推不动。   昊微道:“他们不该看到你这副模样。”说到这时尾音略低, 透着一丝冷意。   真是白白便宜那些仙君了。   他自己也不过才看过几次,眼瘾都没过完。   “你若是讨厌他们,就如上次那般用翅膀扇飞他们便是了。”   司澜「哦」了一声,似笑非笑道:“他们是你的臣子,我扇飞他们,岂不是又做实魔族不安分的话?”   昊微听出司澜话里的刺儿,忍不住俯下身,唇角落在司澜的耳尖上,声音透着温柔,“他们胡言乱语,被你惩罚是理所当然。”   “我不是天界的人,怎么理所当然。”   昊微手指缓慢收拢,紧紧箍着司澜的腰,呼吸向下低了几分,近乎要挨到司澜的唇角上,“你是吾的天后,想怎么惩罚他们便怎么惩罚。”   司澜听到「天后」那两个字神色一顿,耳根诡异的红了,抬起头正要说话,却被昊微吻住。   昊微一寸寸吞噬他口里的气息,他想要说的话全被咽了回去,身体被迫后倾感受着对方的侵占。   因为泡澡两人都没有穿衣服,肌肤寸寸相贴,感受着对方身上的每一分纹理,心脏狂乱的跳起来。   昊微额间龙角悄悄冒起来,龙尾也忍不住幻化出来,巨大的白色龙尾卷起水流,圈住司澜的身体,司澜吓了一跳,口里那声「啊」被堵在了胸腔里,化作「唔唔」声。   屏障外,一众仙君虽然看不到什么,但却隐约听到天池内溅起水花的声音,以及看到一只银鳞如雪的龙尾从水中扬起来,拍打着水面。   众仙君面面相觑,脸上或震惊,或崩溃。   天帝年岁不大,却性子沉稳,一直专注于修行历练,因此年纪轻轻就渡劫为神皇。   众仙都以有这么一位神皇天帝为荣耀,但没想到不久前天帝忽然冒出来一位「私生子」,且母亲身份不明,引得众仙哗然,都没想到看起来清冷禁欲的天帝,在外竟然连私生子都有了!   众仙过了好一段时间才做好心理建设,接受天帝有私生子一事,可这才刚过去,现在竟然看到天帝和魔尊厮混到一起去了……   他们还来不及哀嚎,下一瞬,天池内涌现出一双巨大的金色翅膀,刮起势不可挡的戾风,直接将他们吹出玉清宫。   隐隐绰绰间传来一道声音:“这可是你说的,让我将他们扇飞。”   “嗯。”   司澜倨傲收回凤翅,坐在昊微的龙尾之上,原本冷冰冰的银鳞被温泉水泡的温温热热,贴着他的皮肤时甚是舒服。因着刚刚被亲到喘不过来气,他脸色还泛着红,眼眶浸着水雾。   昊微动了动尾巴,尾尖如披帛搭在他的肩膀上,缓缓将他带到跟前。   昊微解释道:“他们应是被神凰族骗了,才会这般说你。”   “呵呵,兴许是因为他们心里本来就这样认为我和魔族的。”司澜知晓自己和昊微在一起,恐怕要面临不少阻拦,但归根结底这些阻拦的力度大小,取决于昊微这个当事人的态度。   昊微:“我会想办法消除他们的偏见。”   他瞅了一眼昊微,想起来当初才遇到小白龙时的场景,“你以前对我似乎也有偏见。”那时候他和小白龙说话,小白龙都不理睬他。   昊微脸色微微一僵,“有吗?应当是我性子如此。”   他先前确实对司澜有偏见,认为司澜笨笨的,对敌人过于仁慈,都不知道怎么做稳魔尊的位置。   后来在与司澜的相处中,才发现司澜不是笨,也不是过于仁慈,他只是想以一种更乐观更美好的态度来面对所有人的人和事,想要好好活下来。   他在童年经历过母亲的惨死和父亲的早逝,仍然保有积极美好的人生态度,这般乐观的性子,想必是继承于君黎。   司澜见他否认,也不戳穿他,打了个哈欠,“我困了,我想休息。”腰间抵着的那个凶物,让他不得不装困。他无法想象和那个巨大物什融为一体的场景,只得每次在紧要关头找理由躲着。   他私下里甚至想过和昊微只做精神上的恋人,至多进行神交。因为现实中的话,他是真的怕,有一次他甚至发现那凶物比他的腰还粗。   他不知道昊微在情动时是无法控制龙形还是怎么回事,每次化出本体后,凶物都大的吓人,看得他两股战战。   他甚至觉得实在不行,自己在上也不是不可以。他胡思乱想着,没有注意自己被昊微拦腰打横抱回了床上。   寝殿内独有一股焚香味,他嗅了几下,睡意便真的来了,躺在锦垫之上惬意闭上眼睛。   昊微在他熟睡后,神识传音给刚刚那几位被司澜吹走的仙君,让他们各自领罚,然后又批了会儿折子,才躺到司澜一侧睡觉。   两人却不知道在他们睡着后,九重天的仙家们全都睡不着了。不过短短的时间内,众人都知道天帝和魔尊一起泡澡,还一起羞羞的事情。   此事很快便惊动了神母,上一次惊动神母的事情,还是昊微突然冒出来个私生子。   玉清宫。   神母在仙侍们的簇拥下缓缓落到地上,雍容华贵的面上,笑意难掩。   她听到有人说玉清宫内昊微和人白日里泡澡,且那人还是魔族之人,她便急匆匆赶了过来,甚至都没听清楚仙家的后半句话——“是魔族之人就算了,男子也算了,可竟然是那位克妻名声在外的魔尊。”   玉清宫的一众仙侍见到神母出现,纷纷跪下行礼。   “见过神母。”   “陛下呢?”   “陛下还在休息。”   “和那位一起休息吗?”   “是……”仙侍踟蹰回道。   神母脸上顿时笑意加深,不顾仙侍阻拦,直接推开寝殿大门走了进去。   她比昊微年长八万岁,太微是她三万岁时才生下来的儿子,而昊微又是太微快五万岁时才生下来的儿子。   是以,哪怕昊微早已成年,但在她眼里依然是个孩子,并没有那么多讲究。   寝殿内,昊微在神母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就清醒了,施法放下帘子,遮住司澜的身影。   神母在帘子合上的一瞬,已经偷摸摸看到一面,是个乌发披散,鼻梁高挺的美人儿。   这美人儿唇角略微红肿,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咬了一口。   神母忍着笑道,“昊微,不给吾介绍一下这位姑娘?”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21 00:36:44-2022-10-21 16:0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梵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受委屈 20瓶;楚桑 16瓶;时光的y、囧 10瓶;白北玖、阅读理解十级选手 2瓶;言玖殇、木尧、此时良辰、4862154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姑娘……   昊微披上外套, 看了一眼陷入昏睡的司澜,虽然被欺负过后模样看起来有几分女相,但也不至于被认成是女子。   他从帘子内走出去, 压低声音:“神母, 您怎么过来了?”   “吾听人说,你带了位姑娘回玉清宫, 吾便过来看看。”神母目光从帘子上收回, 满脸「孺子可教」的表情望向他,上前拉着他的手,一边走出殿门一边轻轻道, “这位姑娘是哪位仙子?”   昊微表情踟蹰:“他不是天界的人。”   神母一愣, 面容上浮出纠结之色,慢慢道,“只要她不是魔界的人就行了。”   “……”昊微。   神母见昊微没说话,看了他一眼, 见他表情有些异常, 顿时心凉凉的,“她……她该不会真是魔界的?”   “嗯。”昊微应了一声。   “……”神母。   昊微看神母仿佛被雷劈了的样子, 犹豫着该怎么和神母沟通, 才能减轻神母心里的偏见。神母年纪很大了, 经历过天魔三次大战,因此对魔界有着很深的偏见。   这时, 神母深深叹口气, 仿佛做完了心理建设:“也无碍, 只有她是个女的便行了。”   她这八万多年来也算是见多识广, 六界什么样的爱恨情仇她都见过。   对方是魔族, 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年龄身份地位这些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这女子对昊微真心真意,能为昊微早日诞下一两个子嗣。   只是神母发现自己说完话后,身旁的昊微又诡异的沉默下去。   神母手臂略微颤动,望着昊微英挺俊朗的面,难以置信开口:“你……你该不会告诉吾,她连个女子也不是……”   昊微艰难颔首,伸手扶住神母,怕神母承受不住昏厥过去。   神母确实身体踉跄了下,满头白珠步摇晃动,如她此刻凌乱的心。她苦着脸,抓住昊微的手,唇瓣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她素来不爱将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别人,因此在昊微的成长过程中,她甚少「指手画脚」,可这一次昊微的事情,着实吓到她了。   她好一会儿才平复心情:“男的?魔界的?”   “嗯。”   “罢了,还有什么一并说出来吧。”   “他还……成过三次亲。”   神母又一踉跄,抓住昊微的手不由加重力道,转过身,露出满眼无奈和痛苦,看着昊微,虽未开口但眼中意思不明而喻。   他到底看上对方哪一点了?   昊微无比虔诚开口:“神母,孙儿和他之间的故事非三言两语能讲清楚 ,他因为各种原因,在六界名声不是很好,但孙儿在和他相处后,非常庆幸自己能够透过那些不靠谱的传言,认清楚真正的他,并爱上他。”   神母还从未听昊微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在她记忆里,昊微和太微一样,虽玉质金相但冷面寡语,惜字如金。   他们父子俩的性格,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却都会为了所爱之人而正言厉色。   原来,大情种这个特性也会遗传给下一代。   神母忍不住在心里长吁短叹,坐到八角亭中,目光有些飘忽,昊微见状便静静待在她身边。   他知道神母疼他,不会伤他的心。   沉默了好一会儿,神母才从飘忽中缓过神,道:“昊微,吾怕你这一生顺风顺水,没有经历过太多磨难,会被短暂的快乐所蒙蔽眼睛。”   “神母,孙儿知道您在担心,孙儿对他并非是一时心血来潮。”   “那……那他到底哪儿吸引你?”   昊微闻言笑了下:“神母,您应该问他哪一点儿不吸引我。”   神母无奈换说词:“好,那你说他哪一点儿不吸引你?”   “没有。”   “……”神母。   神母看昊微坚定的模样,心中无奈又唏嘘,同时也越发对司澜好奇,“吾能不能去看看这位姑娘,不是,这位少年。”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儿,竟然能将昊微迷得晕头转向。   “他现在还在睡觉,神母不若改日再来。”   神母听到这,忍不住在心里啧啧一声,昊微这是还没娶媳妇,就已经为未媳妇着想,而忘了她这个祖母。   她揶揄道:“吾看他那般累,应是受了不少苦,这觉怕是睡得很沉。”   昊微闻声面上虽无变化,实际上耳根却诡异的红了,只轻轻将头低下几分,并不言语。   “哎,不管是女子还是男子,既然你要和对方在一起,那就要拿出些诚意,尽早差人去魔界提亲。他若是好说话,问他愿不愿意脱离魔族,入我们仙籍。”   “嗯。”昊微绷着脸应道。   神母站起身,走出八角亭,又是长长叹了口气。多亏她这么些年修身养性,看淡了很多事情,才能突然接受自家光风霁月,凤表龙姿的孙儿,同一个结过三次婚的魔族男子在一起。   临走时,神母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又叮嘱道:“吾能接受他为你的天后,但是仙界众仙恐怕无法接受。昊微,这件事情恐怕需要你好好处理。”   “是。”昊微俯首应道。   “还好你有个孩子,不至于后继无人,让吾心里不那么难受。”   “……”昊微。   昊微不忍心告诉神母,那个孩子其实也是他化作的,他怕他把这事说出来后,神母会彻底受不住,于是瞒了下去。   送走神母后,昊微站在八角亭下沉默着,然后才通过神识传音给虞无道,了解一下仙界现在对他和司澜的事情知晓了多少。   虞无道很快回声,告诉昊微,现在天界谣言众多,大多是关于司澜的坏话。   对于两人的关系,天界众仙则形成三派,一派支持自由恋爱,赞同两人在一起。一派坚决反对,认为昊微是被迷了眼,神志不清才会和魔尊在一起。   还有一派则持中立态度,默默在一旁观看前两派斗嘴。   昊微吩咐着话:“无道,你先想办法制止不实谣言,然后将天界和魔界将要联姻的消息散布出去。”   “是。”   ——   昊微本以为司澜还在睡觉,他掀开帘子,却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司澜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倚在床栏上,神色不辨。   昊微走上前,探向他的额头,见他脸蛋微微有些红,还以为他发烧了。他又探向他的手肘,确认着情况。   “身体有无不适?”   “没有。”司澜从床上下来,本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但没忍住还是开口问道,“我不会脱离魔籍。”   昊微知晓司澜既然醒了,那想必该听到的都听到了,“神母也并非逼着你一定要脱离魔籍。”   “哦。”司澜脸更红了,总觉得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却已经聊到提亲,脱籍上去了。   昊微要是听得到他的心声,知晓他将两人的关系还定位在八字还没一撇上,估摸着要吐血。在他心里,司澜已经是他的天后,只差一个册封仪式。   “还需要休息吗?”   “不了,我们还是早点查清楚玉无瑕的事情。”   那玉无瑕的事情就像是一块大石头悬在心上,让人寝食难安,一想到曾经轮回那么多次都阻止玉无瑕失败了,司澜心里便有些压力,不愿意多耽搁时间。   “好。”   他们二人本欲打算直接去玲珑山,但想起来啻忧神君说冥界天门关阵法在一百年前便已经布置好,于是打算先去冥界看看情况。   现下九重天上的人都知道两人的关系了,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于是二人正大光明,肩并肩离开天界,飞往冥界天门关。   冥界这一百年来并未发生过什么事,不知道那个被献祭的人会是谁。   司澜一路拧着眉,表情严肃,将能想到的人都想了一遍,最后停留在那个不可能的名字上,心脏狠狠一顿。   他张了张唇,试探性问向昊微,“你觉得天门关献祭的那个人会是谁。”   “薛融。”昊微言简意赅道。   当初他在平下鬼界后,将鬼王封印起来,为表公平,让众鬼以打擂台的方式选出新的鬼王。而三百年后,重开擂台,薛融挑衅新鬼王,打败了对方。   昊微只在加封鬼王的仪式上见过一次薛融,鬼界的事宜平日里都有专门的仙家负责,所以他自此之后再未见到过薛融,直到上一次在瀛洲岛。   司澜心里也想的是薛融,眉头皱了皱,“那上次我们见的那位……”   “不是薛融。”   能冒充薛融,还能在他们俩眼前蒙混过关的人,他们只想到了一位,玉无瑕。   司澜表情顿时有些难看,这个猜想若被证实了,那他感觉自己又被玉无瑕当做猴耍了,心里不禁有些气。   不过这倒也能解释为何玉无瑕这几百年来消失了踪迹,想必他在杀了薛融之后,化作薛融的模样,一直在冥间行事。   两人落到冥界天门关,只见朱红大门紧闭,城墙内响起若有若无的恶鬼叫声。四周鬼气如云般层层堆积,弥漫在鬼门关之上。   昊微落到此地后,鬼气瞬间后退,仿佛受到了什么伤害,一直退到鬼门关之内。   他在鬼殿,抓了个看起来年长的鬼差询问着话;“薛融现在在哪儿?”   “薛融殿下,他……他前几日离开冥界后,一直没有回来。”   “你在鬼殿伺候多久了?”   “三千多……多年了。”   “那对薛融了解吗?”   “较为清楚……”鬼差胆战心惊说着话,一双眼睛在昊微和司澜身上来回打转,“你们想要问什么,我……我都会说的清清楚楚。”   “一百多年前,薛融身上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吗?”   鬼差拧着两根黑黢黢的眉毛,努力想着事,“没……没有……”   顿了顿,鬼差又道,“不过,五百多年前,薛融殿下身边倒是发生过一件奇怪的事。”   “什么事?”   “薛融殿下修为忽然间大增,在擂台上打败了老鬼王,老鬼王临死的时候,指着薛融殿下,骂薛融殿下为……为……妖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21 16:09:33-2022-10-22 00:04: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光的y 5瓶;阅读理解十级选手 2瓶;今夜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妖僧?”   “是……是的……”   昊微和司澜又相互对视一眼, 没想到玉无瑕竟然早就顶替薛融了。   “不过,打败老鬼王后薛融殿下的修为忽高忽低,直到近些年来修为才深不可测, 不为外人所知。”   司澜估摸着玉无瑕原先和薛融达成了某种协议, 先前只是借用薛融的肉身,后来便是彻底夺舍了。   他脑海忍不住想起来第一次在鬼界遇到薛融的场景, 适时, 他没找到娘亲的魂魄,大闹了鬼府后持着长鞭坐在天门关之上,看到天门关之下, 一群老鬼在欺负一个小鬼。   他看不过意, 挥鞭打跑了那些老鬼。   小鬼苍白着个脸,从地上爬起来,朝他的方向行了礼。那时他尚未成年,身形看起来同小鬼年纪差不多大。   小鬼望着他, 斟酌用词, “薛融多谢哥哥救命之恩,不知道哥哥名讳为何?”   “司澜。”   小鬼又行了个感谢礼, 站在天门关之下, 望了他片刻后才离开。   他大闹鬼府的事情, 很快便被司少寻知晓,司少寻抓住他, 压着他去鬼殿向老鬼王道歉, 然后便将他带回魔界罚了禁闭。   多年后, 他再听薛融这个名字, 是薛融为地府冥王时。   他心里生出些唏嘘, 又问了那鬼差几句话后, 便放了鬼差,他和昊微去薛融的寝殿查看着。   薛融的寝殿不似冥界其他地方那般阴森,反而窗明几净,四处透着光。墙上挂着梅兰竹菊四幅画,画下面点着两根袅袅梵香,八扇屏风后面,仅有一根悬在半空的麻绳当做床。   除此之外,房间内再无其他。   昊微走到画前,伸手虚空施法,只见画中的梅花抖落下去,花瓣画出幻影,隐隐绰绰间那画上的风景变了,若隐若现的线条,简单几笔便勾勒出另一幅场景。   雪地之上,梅花飘落间,浅灰色的袈裟紧紧包裹住官黄色的袈裟,袈裟之下,一只纤细白嫩的脚踝伸出来,脚背弓着脚趾紧紧蜷缩,这只脚的主人仿佛在承受着什么痛苦。   寥寥几笔,□□俱全。   司澜耳根微微泛红,目光移到后面三幅画中去,那三幅画也发生了改变。兰花吊垂而下,玉露滴落的一瞬,只见原先留白之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两道纠缠在一起的人影。   纤细脆弱的一截腰肢如蒲柳般被置在玉石上,两条白嫩的腿收拢,箍住身上之人的腰。明明无声,却胜有声。   司澜不好再看下去,转过身瓮声瓮气道:“这玉无瑕怎地这般厚脸皮?”   他竟然在房间内挂了四副他和迦恒佛祖的舂宫图,是打算闲来无事便看看吗?   迦恒佛祖若是知道,估摸也得气得吐血。   昊微:“这四幅画为玉无瑕的梦欲所化。”   司澜皱着眉:“看这画中迦恒佛祖的模样,比玉无瑕还要年轻,莫非我们先前见到的迦恒佛祖故意扮老了?”   “嗯,想来迦恒佛祖在知晓玉无瑕的心思后,便以那般形象示人。”   “就算迦恒佛祖面容俊美,但玉无瑕怎么会喜欢上他?”   他们二人之间,前世今生纠葛颇深,实在难以相信那个剔肉削骨的佛徒弟子居然会爱上吃掉自己的老虎。   昊微看了一眼司澜,深意无限道:“有时喜欢一个人,可能只是一眼。”并没有那么多道理。   话毕,昊微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将善逝佛祖先前交给他的那副舂宫图掏出来,放到「梅兰竹菊」一旁。那五幅画中的场景仿佛动了起来,半遮半掩,昭示着一段不为世俗所容的□□和不为人知的爱慕。   这时,“兰”这幅画离司澜较近,幻相中忽然伸出来一只手,将司澜拽进画中去。他余光看到「梅」这幅画中也伸出来一只手,抓住了昊微。   两人尚来不及反应,便已经被带入到另一个时空之内。   司澜仿佛从高空中急速坠落下去,掉落到地面后仓皇稳住身形,本能的唤了一声「昊微」,却没有听到回声。   四周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他施法幻化出一团小火苗,才看清楚周围的幻境。他置身在一片枯木林中,这些树仿佛被大火烧过,枝丫上没有一片叶子,树干外皮皱起层层褶子。   火苗被风吹得若隐若现,树影亦若隐若现,他低着头看到树干落下来的影子,古怪诡谲,如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他笼罩住。火苗暗下去时,还能隐隐约约看到枝干显出挂着的无头尸首,甚是吓人。   但火苗亮起来时,枝干上干干净净又什么都没有了。   他不知道此处是哪儿,但知道那玉无瑕将他拽了进来,恐怕是打算用幻境困住他。他正疑虑有何事值得玉无瑕困住他时,神识里忽然传来小谢离的求教声。   “尊上,师兄……师兄……呜呜呜……”   司澜:“曲泽怎么了?”   “师兄被抓走了,尊上,我也被人打了一顿,扔在了悬崖底下,呜呜呜……”谢离因着哭泣,吐字不清带着一丝颤意,听得司澜心里越发难受。   司澜稳住心神:“有看到是谁抓走了曲泽?”   “呜呜,是个和尚,我还被和尚捏了脸。”   和尚……是玉无瑕吗?   为什么要抓曲泽?   他忽然间想到玲珑山最后一位献祭人,他原先以为那献祭人就是被关押在玲珑山下的狐妖,亦或者是在玲珑山附近的妖怪,因此一直没有往别人身上想。   想在想想,大甬,九婴,鬼夔皆是命运多舛,厄运缠身,遭遇灭族之灾的孤鸾煞命格,曲泽似乎亦符合这一点。   难道最后一位献祭人……是曲泽吗?   司澜压下心中的震惊,安抚谢离:“别怕,我稍后让宋丞宋也二人来救你。你怎地被人扔到悬崖底下?”   “呜呜,我被打了,然后被从天上踹下来的,尊上,你一定要为我报仇,打那个臭和尚。”   谢离这话一半真一半假,真是他确实掉在了悬崖底下,假在他并没有被玉无瑕打,也没有被玉无瑕从天上踹下来。而是玉无瑕踩着巨兽凶鸷,前来逐云峰,捉住了曲泽。   谢离拽着曲泽的衣角不放,饶那只巨兽拿翅膀拍打他,他也不放,后面玉无瑕飞到他身边,捏了捏他的脸,趁他不注意,点了一下他的眉心,他身体顿时发软从半空中甩了下去。   等到他醒过来时,便在这悬崖下了。   谢离委屈巴巴,故意添油加醋,将自己说的惨一下,希望司澜能为自己和曲泽报复回来。   “嗯。”司澜怕谢离出事,一边应付他,一边抽空传音给宋丞宋也二人,吩咐他们救谢离。   尔后,他又通过神识联系昊微,喊了好几声昊微的名字,才听到回复,昊微那边像是刚发生过一场战斗,隐约巨石滚落的声音响起。   昊微的嗓子也哑了几分,“我在。”   他很快又道:“你这边怎么样?”   “我没事,我……”司澜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余光看到枯枝上隐约挂的「无头尸体」像是活了过来,一个个朝他扑过来,他连忙躲开攻击,抽出长鞭后,却发现那些「尸体」又不见了。   寂静诡异的枯木林中,除了他一人之外,没有一点生息。他脚下不小心踩到一截枯枝,传来断裂的吱呀声,连忙挪开步子,却发现那断枝后面,竟然是一具骷髅头。   骷髅眼眶里溢出黑色的发丝,缠住他的双脚,他立即幻化出符咒毁了骷髅头。地面上其他骷髅头也动了起来,冲破枯木的遮拦,慢慢转动方向,黑漆漆的眼眶全都对准司澜,好似在看着司澜。   司澜被眼前这瘆人的画面吓到,不由敛着眉目,一边警惕的看着这些骷髅头,一边通过神识和昊微说话,却发现联系不上昊微。   他只得将乾坤袋内的罗盘掏出来,查看着方位,指针绕了一圈,正要停下来,又突然疯狂转动起来,根本指不出方位。与此同时,地面上的骷髅头朝他飞过来。   他随手画了个阵法,抵挡住骷髅头的攻击,飞上枯木林,想从上方看清楚这个诡异的地方是什么,却发现这枯木林的上方根本没有尽头。   而地面上的那些骷髅头也随着他的动作飞了上去,一颗颗脑袋堆积成小山,包裹住结界。   下一秒,结界却如笼网反过来,直接将骷髅头包裹住,那些骷髅头在结界内拼命挣扎着,似可怕的野兽张大嘴巴妄图撕开咬开结界,可还是被结界牢牢封印住。   这时,远方传来一道古怪的锣鼓声音。   一行送亲队伍,从弥漫着诡异烟雾的缥缈转角处走来,前方站着两个神似侍卫的人在开路,四个轿夫抬着一顶红色小轿,小轿上挂着的红幡悠悠晃动,轿子旁站着一位媒婆。   队伍离近了,司澜才发现这些人的眼睛竟然全都被缝上,密密麻麻的针脚沿着眼皮落下,像两只大蜈蚣盘在眼眶中。他们的嘴巴虽然紧闭着,但隐约能看出来口里塞满泥土堵住,无法发声。   司澜见他们看不见,便落到小轿旁,施法掀开帘子,只见轿子里坐着的新娘子竟然是个纸片人。   这纸片人画的栩栩如生,眉目温婉清秀,乍一看就像是真人。   他对上新娘子的视线时,心里莫名发毛,伸手触碰新娘子,才发现这新娘子之所以画的栩栩如生,是因为纸片上披了一层人皮。   他从刚刚的枯木林尸中,猜测出来此地应是一个祭祀阵法,却不知道怎地还有纸皮新娘?   他忍住心中寒意,施法坐入小轿中,陪着那纸皮新娘嫁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轿子停下来,喜婆掀开帘子,一个纸片人做新郎官模样打扮,俯下身背着新娘子朝喜堂走过去。   这新郎官与新娘子一样,皆是披了一层人皮的纸片人。   司澜抬起头,看向前方诡异阴森的喜堂,不管是奴仆还是坐在喜堂上的两位高堂,眼睛皆被缝住,嘴巴被堵住。   这些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难道是不想让他们看到这对新人的模样吗?   司澜忍下心中的震惊和寒意,看着这对新人拜堂成亲,然后入住洞房,他也跟着走了进去。   婚房亦是布置得古怪,没有床,却有两座坟墓。他走到坟墓前,看着上面写的字,本以为会是一对夫妻的牌位,然而读完上面的字后,才发现这竟然是继子和继母的牌位。   他抬起头,看向婚房内那一对纸皮人,隐约明白这对新人的身份了,他们的关系本来是继子继母,可后来却相爱了。   这段关系忤逆人伦,不为世俗所容许。   因此,参加这场婚礼的所有「人」,都被缝上了眼睛。那些「人」看不到他们,自然也就不会辱骂他们。   “君黎。”   低沉陌生的男声忽然在婚房内响起。   司澜心一惊,顺着声音转过身,只见不知何时身后出现一个人影。   那人影隐隐绰绰,只看得见轮廓不见面目。铅灰色的袈裟无风自动,胸前深褐色念珠垂下,无不昭示着来人的身份,玉无瑕。   司澜看着玉无瑕的幻影,心跳快了一瞬,本能的敛眉屏气,又听到玉无瑕的声音响起。   “这对爱侣,生前一个是二十五便守寡的年轻继母,一个是刚过十六岁成年的继子。两人明明相爱,却因为这层继子继母的关系,被世人视为违逆纲常,有悖世俗,遭受了残忍的责罚,生生被扒皮坠河。”   “他们死后,怨气不散,化作厉鬼杀了村子里的所有人,缝住他们的眼睛,堵住他们的嘴,却也因此受到惩罚,日复一日困在这里,重复着他们生前结为伴侣的执念。”   “君黎,你说,他们做错了吗?”   玉无瑕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而来,裹挟着风尘仆仆的倦意,又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意味,似是在问他,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这还是玉无瑕第一次同司澜说话。   司澜猜测这纸皮新人,应当是玉无瑕为佛徒弟子时曾经处理过的事情,想必是在那时,玉无瑕对这对纸皮新人的遭遇心生共鸣。   “你可知道他们如何解开这个惩罚?只要他们中有一人,心生动摇,不再想和另一人在一起,便能从这诅咒中解脱,重入轮回。可是,重复了一千次,一万次,他们每一次都选择牵着彼此的手,进入到坟墓中。”   “所以他们没有做错,错的是这个世上的纲常伦理。便是会万劫不复,他们也要与这世上的纲常伦理反抗到底。”   司澜知晓玉无瑕说这些话,实则是在暗指他和迦恒佛祖的关系。   徒弟爱上师父,本就为世俗所不能容,更别提还是佛教弟子,实乃大忌中的大忌。   司澜不敢轻易开口,怕触碰到玉无瑕的逆鳞,只道,“这世间虽然有很多不近人情,顽固僵化的规则,但亦有像我这样反对的人。”   顿了顿,司澜又道,“曲泽现在怎么样?”   幻影中传来一声笑。   “你破了这个幻相,入玲珑山五芒阵,便自然能看到曲泽。不过,若是三日后再来,可能只看得到他的尸体。”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22 00:04:30-2022-10-22 21:1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梵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东风 20瓶;穆烟尘、梦里寻音 10瓶;啊、翩翩紫衣、木尧、今夜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玉无瑕说完, 身影便转瞬消散。   司澜面容一寸寸绷紧,收敛着情绪,转过身望着那一对纸皮新人。   他们的新房便是他们的坟墓, 二人回到各自的坟墓后又继续重复着这一场景。   缝了眼睛的轿夫和媒婆去接新娘子, 年轻新郎官则站在喜堂前,等待着新娘子归来, 拜堂成亲, 入住坟墓。   若想破开这幻相,必须化解他们的执念。   这缕执念,又何尝不是玉无瑕的执念。   玉无瑕送他入这个幻相, 大抵是想让他也体会下这般感受。   司澜正踌躇不知道该怎么办时, 幻相中的夜空硬生生被撕开一个口子,一道霞姿月韵般的颀长身影从破开的口子中走了进来。来人;   周身散发着淡淡的星光,衬得身形剪影如梦如幻,一步步走来时, 脚下生莲, 邪气俱散。   枯木林中顿时传来惊恐的恶鬼尖叫声。   司澜没想到,昊微竟然这么快就从幻相中出来, 还能到这个幻相里找他。昊微见到他无事, 紧绷的脸色稍霁, 询问着话,“有无受伤?”   司澜摇摇头。   昊微欲带他直接离开幻相, 司澜却指着迎亲的诡异队伍道:“这是玉无瑕给我出的难题。”   昊微看了一眼幻相中的画面, 淡淡道:“这些应都是玉无瑕曾遇到过的事。”昊微先前所在的幻相是在洪流中, 父亲选择去救离岸边远的女儿, 却没有去救离岸边咫尺距离的陌生孕妇。   那妇人死后怨气不散, 将父亲困在无尽循环中, 若要想解开循环,父亲就必须舍小情,保大义,选择去救陌生孕妇,而放弃自己的女儿。   但那位父亲即使重复了成千上万次,也依然每一次都坚定地选择了自己的女儿,导致灵魂不得救赎,永被困在那一幕中。   昊微并没有解开那个幻相,而是因为担心司澜,直接破开幻相走了出来,闯入「兰」画中找司澜。   司澜:“我想解开这个幻相。”   这些幻相不仅是当事人的执念,也是玉无瑕的执念。兴许解除后,也能对玉无瑕的执念造成一定的动摇。   昊微轻轻颔首,扫了一眼那对正在拜堂成亲的人皮纸人,便大致猜测到缘由:“需要让他们放弃成亲?”   “嗯。”司澜落到纸片人身旁,一边跟着他们进洞房,一边解释着话,“这二人原本为继子继母关系,相爱后被村民们发现,遭受极刑而死,死后便化作厉鬼杀了村里的人。后来受到惩罚,永世困在这场轮回之中。”   昊微:“这惩罚应是玉无瑕给的吧。”   司澜无奈道:“我也是这样觉得。”   昊微看了一眼新房里的两座坟墓,估摸此处应当是坟场,眼前的喜堂和婚房都只是幻术变幻出来的。   两只人皮纸片人喝完合卺酒后,便要进到坟墓里,他施法布了层屏障,拦住二人的去路,不让他们进坟墓里。   他们二人仍机械的迈着步子,只是一下又一下,在原地踏步。   昊微试图与他们沟通,却发现根本无法与他们沟通。   这纸片人中是没有灵魂吗?   他走到跟前去,才发现这人皮嘴里被塞了泥土一般的东西,堵了嘴,根本无法开口。   昊微:“他们的嘴巴被堵住了。”   “什么?”司澜也走上前观察着,眉心凝起,“想来是在他们死后,村民们怕他们去冥王殿告状,便堵住了他们的嘴巴。”   难怪他们化作厉鬼后,会那么仇恨村民,直接屠了全村的人,割下他们的脑袋扔在枯木林中,尸首则挂在树上。   司澜沉默了会儿,然后化作「知心姐姐」,先说自己同情他们二人的遭遇,再开口劝他们不要再执念于此,早日投胎为宜。   说到口干舌燥,这二人依然不作回应,司澜只好讪讪道:“你们若是说不出来话,可以给一点肢体反应也行。”   二人还是机械的抬腿,要迈进坟墓,根本不理睬司澜。   司澜估摸着从劝这个方法上,是无法解除他们的执念了,他打量着喜堂新房的场景,企图发现一点线索。   目光最后落到牌碑上,那女子的牌碑,正面左侧上写的儿子名字,便是这继子的名字,宋连。右侧上则写了个亡字,正中间则写着顕妣宋母沈太孺人闺名莺语生西莲等字。   那男子的牌碑则简单许多,兴许是父母早逝,又无儿无女,只在正中间写了宋连之墓四个大字,牌碑后面倒是写了宋连的生辰八字。   他拿起牌碑,仔细看着。   “牌碑有什么不对劲吗?”昊微问道。   “这两个牌碑没有立在坟墓之上,想来是因为他们对牌碑不满。”   昊微闻声眉心一动,瞬间明白司澜的意思了。   这对痴情怨侣无数次重复着成亲仪式,想来是因为每一次成亲两人都未真正结为夫妻。   他们死后立的牌碑,仍然将两人的关系定为继母与继子关系。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到了阴曹地府,按照鬼制,继母与继子依然无法成亲。   可他们死了,又不得不入坟墓,进地府,受鬼制约束。   想到这,司澜心里不禁生出些感慨。   从生到死,人都要被各种规矩束缚着,也是这般规矩让人无法真正解脱。   他伸手轻轻一挥,女子的牌碑上密密麻麻刻的字全部消失,只留下九个字:宋连之妻沈莺语之墓。   尔后,他将这个牌碑和「宋连之墓」的牌碑,放到两座坟墓边上。   昊微收回屏障,那两个纸片人木讷的抬起头,走进了坟墓之中。   司澜见状,心不由有些紧张,目光紧紧盯着坟墓,不知道这能不能解开两人的心结。   然而等了许久也没有看到什么异常,还以为失败了,正要重新想着对策时,那两个纸片人竟然又从坟墓中走了出来。   两个纸片人面上仍然惨白,没有表情,却朝着二人的方向跪了下去。   他们被困在这里许久,想要脱离「母子」关系,以夫妻关系走入轮回,然而牌碑上刻的字,将他们的钉为「母子」关系。   因此每一次的成亲,都无法完成最后的执念,做不成一次真正的夫妻。   现在司澜终于完成他们的执念了。   他们二人唇瓣动了动,口里塞满糟糠污秽,说不出来话,只好又朝司澜磕了个头表示。   磕完头后,眼前的无边黑色幻相化作点点银色星光,两个纸片人实现了心愿,身影转眼便消失,枯木林中恶鬼声,此起彼伏尖叫着,周遭黑漆漆的幻境渐渐被现实的场景所代替。   司澜和昊微脱离了幻相,回到现实世界。   两人处在乱葬岗之上,眼前有两座快要被风雨踏平了的坟墓,坟墓上的牌碑却异常的新,上面刻着清清楚楚的字。   宋连之墓。   宋连之妻沈莺语之墓。   司澜嘴角轻轻勾起,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尽管他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变幻了牌碑上的字,但一想到那两只鬼终于完成夙愿,可以安心投胎了,他心里便觉的愉悦。   他想那玉无瑕此刻肯定在盯着他,望着天空,道:“我成功了。”   玉无瑕以「欲」,将他们困在其中。   而他则以「情」,将他们解脱出来。   情生欲,欲成我执,我执解于情。   世间万般,都逃脱不了一个情字。   司澜出来后,便立即用神识联系宋丞宋也二人,得知他们已经将谢离从悬崖中救出来了。   “尊上,谢离一直吵着嚷着要去找曲泽,现下我们已经带他来玲珑山。”   “……”司澜。   他口里本欲叮嘱他们待在逐云峰,不要乱跑的话,硬生生憋回胸腔中。他颇为无奈道,“你们怎么能任由谢离?”   宋也略微尴尬道:“尊上,我们以为就是普通的妖僧,想着我和哥哥便能将曲泽救出来,所以就追来了玲珑山。”   “玲珑山内机关阵法众多,你们在玲珑山外不要动。”   司澜吩咐完话,久久也没有听到回话,心里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宋丞,宋也……”   “尊上,我在。”   宋丞开了口,声音有点低,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尊上,我们已经不小心闯入阵法。这阵法形式五芒状,进来后里面满是妖魔鬼怪……”   “……”司澜。   这时,小谢离也开了神识,加入对话中:“尊上,你什么时候来呀,呜呜,我好害怕。那个妖和尚看起来好厉害,他的……这个阵法里的妖怪都好凶……”   “别怕,我马上就过去,你记得待在二位护法身边,不要随意走动。”司澜揉着眉心,忍住想骂人的冲动。玲珑山那么危险的地方,他们竟然敢去,去了就算了,还闯进了五芒星阵法。   他颇有种打怪刚开始,却发现自家队友已经全被妖怪抓去的感觉。   “好,尊上,呜呜,我等你……”   “嗯。”   说完,司澜叹口气,万般无奈开口,把谢离和宋氏兄弟意外闯进五芒阵法的事情告诉昊微。   昊微目露凝重:“那便快些赶去玲珑山。”   两人不敢耽搁,立即施法赶去玲珑山。司澜知道,这一次去玲珑山,是有一场仗要打,打赢了什么也不会发生,但打输了六界就要重塑。   世界还是这么个世界,但里面的人和事都变了。   不过从幻相中那对纸片人身上,司澜倒是来了灵感,想着玉无瑕的弱点会不会也就是玉无瑕的欲念呢?   若是成全他和迦恒佛祖在一起,是不是能阻止他祸世?   司澜这般胡思乱想着,情不自禁出声:“可这样的话,迦恒佛祖岂不就是要牺牲贞元。”   昊微斜睨他一眼,眼皮微微垂下,又听到他道:“为了六界,短暂牺牲一下贞元,也算是佛的舍己度人之举,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劝迦恒佛祖献身啊……”   “……”昊微。   昊微忍无可忍,伸手叩在他后颈上,淡淡道:“若是这么简单,也不至于你轮回那么多世,也没有成功阻止玉无瑕。”   司澜讪讪道:“兴许之前是因为没有成功说服迦恒佛祖?”   “哦,即便真是这样,那你这一世,又怎么觉得自己能说服迦恒佛祖呢?”   司澜被问到,抿了抿唇。   昊微察觉自己刚刚说话有点像怼人,便轻轻咳嗽一声,放缓语气温柔道:“玉无瑕天生反骨,在迦恒佛祖这一事上,半点不由他,正正好激起了他身上的反骨。可以来说,迦恒佛祖是他的欲,他的情,他想要得到迦恒佛祖,只是他的情爱所在,而非是他的弱点。”   司澜觉得说得颇有些道理,忍不住叹息一声:“以前做个凡人的时候,唯一的烦恼就是钱不够多,那时候觉得在天上飞来飞去,都是遥不可及的幻梦,以为得道便能圆满。现在才发现,做人有人的苦,做魔有魔的累。”   昊微以为他「癔怔」又犯了,说这出些奇奇怪怪的话,于是伸手将他向自己拢了几分,安抚道,“别想那么多,你忘了啻忧神君说过,这一世你多了我。”   兴许那玉无瑕知晓他是个变数,所以才会在他渡神皇之劫时前来破坏。   司澜嘴角动了动,似乎露出一点笑:“若是有机会近玉无瑕的身,施展传回咒,我没准就能找到玉无瑕的弱点。”   不知道想到什么,司澜又道:“这一世我从九婴获得的术法,也是个变数。”   “嗯。”昊微手指轻轻逡巡在他后颈处,无声安抚着他的情绪。   这几日司澜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但他能够感受到司澜的压力和紧张,晚上休息时呼吸都沉了几分,眉头也在深深皱着。   仔细想想,司澜更像是孤鸾煞命格。   一千多年来,都没怎么真正舒心过。   昊微越了解他后越心疼,在这样的幻境中长大的大魔王,不心大不乐观的话,估计早就积郁成疾。   玲珑山的模样,已经在天际隐约出现。山巅之上,浮现出一束束诡异的金色光芒,这些光芒交叉流转编织出古怪的形状,如一朵盛开的花。   昊微忽然开口:“玲珑山此行结束之后,吾便让无道带人去魔界提亲。”   司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好。”   希望这一世,能彻底破开这个循环的局,若是再从来,兴许就遇不到这只傲娇的小白龙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22 21:18:21-2022-10-23 15:15: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梵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越冬 10瓶;阅读理解十级选手 2瓶;毓栿、此时良辰、今夜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玉无瑕说, 入五芒阵才能救曲泽。”   “曲泽被关在五芒阵中?”昊微语气低了几分。   “嗯。”   二人一边说话,一边落在山脚下,大抵是阵法的影响, 玲珑山竟然发生了改变, 山体密密麻麻刻的符文,那些奇特的符文像是虫子随着金光一点点晃动。   司澜略微不好意思道:“除了曲泽, 谢离和二位护法也进了阵法内。”   “……”昊微。   第一次遇到拖家带口进阵法的情形。   大概打算一个都跑不掉吧。   “我们入阵后先和谢离会和。”昊微道。   “嗯。”司澜像个拖后腿的小跟班, 心虚点头,又道,“谢离说阵法内有很多妖魔, 它们可能是玉无瑕曾经镇压的妖魔。”   “嗯。”昊微应了一声, 观察着阵法的情况,阵法是五芒九霄阵法中的一角。   从外表来看,金光流矢中隐约闪动着奇特的符文,这些符文本是用作封印妖兽, 现在被置于阵法之内, 恐怕是打算将他们这些人当作妖魔鬼怪一同收了。   从内来看,这个阵法有两层, 曲泽的气血在第二层, 而谢离他们现在还在第一层挣扎。至于, 玉无瑕气息好似不在这里,又好似无所不在。   不知道想起来什么, 昊微掏出伏妖盅, 将那狐妖从盅内放出来。   狐妖先前被转得晕头转向, 在伏妖盅内休息了好久才好些, 出来后乍一看到昊微的面容忍不住咬牙切齿, 不过须臾狐妖又恢复娇俏柔弱状, 妖媚的眸子勾着弧度,“哎呀,你好讨厌啊,让奴家那么痛那么晕,到现在身子骨还泛着酸呢。”   “……”司澜。   昊微斜睨她一眼,“不想死的话,就闭上嘴。”   狐妖立即闭上嘴,眨巴着眼睛打量四周,发现又回到玲珑山了。她以为昊微又要将她关进去,吓得连忙含泪求饶。   “这位仙君,你不是都把奴家救出来了,为什么还要封印奴家?呜呜,仙君你只要愿意放了奴家,奴家为你做牛做马做什么都行!呜呜……”   狐妖说完话,作势要勾住昊微的手肘,施展美人计,然而刚一触碰到昊微便仿佛被针扎了似的,慌忙收回手,痛得五官扭曲。   昊微冷冷道:“老实点,我们没打算封印你,只是要你跟着我们一起行事。”这狐妖是玉无瑕曾经的情人,长得又像迦恒佛祖,带着她,他们也算是多了份保证。   狐妖觉得昊微这人实在难以说话,便绕到司澜这一边,杏目打量了一眼司澜,感觉司澜面善些,对着司澜道,“那二位仙君是要行什么事?”   司澜看向狐妖,狐妖低下头,眼角却抬起,故意忸怩了一下身段。   他并未直接回答狐妖的话,而是哄骗道,“你不是不想被封印吗?”   “嗯。”   “那你帮我们做事,我们便不会再封印你。”   “什么事?”狐妖凑近问道。   “帮我们捉住玉无瑕。”   “……”狐妖一脸纠结,心里有些不情愿,一是因为玉无瑕是她的情人,二是因为玉无瑕修为高深,他们去捉玉无瑕,无异于是吃饱了没事干。   狐妖嘟囔道,“无暇到底做了什么事竟然让你们这般大费周章捉他?”   “他要毁了六界,所以你不想死的话,便要和我们一起合作。”昊微不动神色将司澜拽到一旁去,横插在司澜和狐妖之间。   狐妖见昊微靠近了,自觉远离昊微几分,听到说玉无瑕要毁了世界,她脸色颇为古怪,但也没有太多震惊:“当年我便觉得无暇这人思想有些偏执,却没有想到他竟然偏执到要毁灭六界。”   狐妖又道:“可他毁灭六界,我又能做什么?我只是一只被关了几千年什么都不懂的小狐狸。”   “……”司澜。   他越过昊微,视线瞅向这只被关押了几千年什么都不懂的小狐狸,给小狐狸戴高帽:“不,你是玉无瑕为数不多喜欢的女子,你对他来说应是不同的。”   狐妖听到这眼神宛转,似是害羞低下皓颈:“其实当年大家说青鸟是无暇的最爱,我却不这样觉得,我是第一个拉无暇下神坛的人,无暇心里肯定最爱的还是我。”   “嗯。”司澜重重点头表示赞同,内心却感慨又是一个恋爱脑,“所以拯救六界离不开你。”   狐妖弯唇笑了下,没说好不好,但看这意思像是被说服了。   三人走进玲珑山,每走一步脚下生出一个卍字形状的金光,奇怪的是以往很容易便走到底的玲珑山如今却怎么也走不到底。   狐妖心里没谱,想悄悄靠近他们,但看到身边的人是昊微,又跑到司澜边上去。她捏着不知道何时变幻出来的手帕,娇滴滴道,“这里好可怕,我觉得我在外面等你们也可以。”   司澜看向她,目光却是落到她身后,“恐怕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一群毒蜂便朝三人冲过来,昊微挡在身前,施法幻化出结界,然而诡异的是这些毒蜂竟然能穿破结界。   昊微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毒蜂不存在,是幻相。”   他们在踏入玲珑山的第一部 时,便已经中了幻相。   司澜刚想要说话,耳边突然传来陌生低沉的男声。这声音他听过一遍后便不可能忘记——玉无瑕。   “当年昊微神伤复发,杀了九幽十万恶鬼。于六道来说,恶鬼亦有其存在的理由,可昊微却滥杀无辜,只被审刑台责罚去人间渡劫。”   司澜一边听玉无瑕的话,一边观察着四周,他中了幻相后,周遭的昊微和狐妖都不见了。这两人可能也陷入到幻相之中了。   司澜不知道玉无瑕为什么要说这些,便凛着眉心道,“昊微所犯之罪,已有审刑台责罚。”   “呵呵,审刑台责罚……”玉无瑕的笑声仿佛盘旋在头顶上空,如嘲似讽,“可审刑台便是由天界所创造,怎么会公平处事?”   “玉无瑕,昊微之所以留下神伤也是因为你故意破坏他渡劫造成的。这般算下去,你才是罪魁祸首。你感叹不公平,可是你这个罪魁祸首一直逍遥法外,没有受到惩罚,才是最不公平的。”司澜沉下脸,字正腔圆反驳玉无瑕。   玉无瑕又笑了一下,大抵是被司澜的反驳笑到,没想到司澜并不那么容易蛊惑。   他的气息忽然间挨到司澜,司澜感到一瞬不适,向后转过身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下一瞬,一双手猛地叩住他的后颈,将他整个身体向前带去,直至脸颊贴到一处无形的屏障之上。   那屏障缓慢变化,显出昊微所在的幻相。   司澜下意识喊着昊微的名字:“昊微……昊微……”   然而无论他怎么喊,对面的昊微都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他们二人明明近在咫尺,可却被无形的结界分开。   玉无瑕声音又低下去几分,在司澜耳畔之上响起:“其实,我要献祭于玲珑山阵法的孤鸾煞命格之人,不是曲泽,而是你。”   司澜诧然抬起头,虽看不到玉无瑕的模样,可却好似看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眼珠微微颤动。   玉无瑕手指冰凉,死死叩在他后颈上,不知道做了什么,他浑身无法动弹,只觉身体泛起烈火一般的灼烧,每寸肌肤下的血肉都在发颤疼痛着。   他看不到自己的后颈,不知道阵法上的那些密密麻麻的诡异符文进入到他体内,他痛苦的趴在屏障上,看着幻相里的昊微。   昊微此刻处在战斗状态中,眼睛变成赤金色,周身萦绕着一股戾气,长剑如流矢盘旋在上空之中,他一步步观察四周的场景,面上隐有担忧,唇瓣极轻的动了下。   司澜看出来,他是在喊他的名字。   “我将玲珑山的阵法种在你的体内,你猜,当昊微冲破阵法之后,发现他的每一剑每一刀都砍在你的身上,他会怎么样?”   他会疯掉。   司澜想到这,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收拢手指,想要起身反抗身后的那人,可还是被对方无形的双手高高举起来,悬在半空中。   他正欲忍着痛抽出玄心鞭,这时,玉无瑕的声音又响起。   “这阵法,要么种在你的体内,要么种在曲泽的体内。君黎,你觉得你和曲泽谁跟合适呢?”玉无瑕声音明明带着笑,可让人觉得阴冷可怖,吐出来的每个字都像毒蛇盘旋在司澜的身体上。   司澜身体发寒,无数凉意弥漫在心中,眼眶不由发红,缓慢垂下手臂。   他修行比曲泽高,活下来的机会也被曲泽高。   “既然你的目标是我,那就放了曲泽。”   “自然。”   司澜脖颈处古怪的灼热感依然在烙着神经,他知晓这是玉无瑕在他体内布阵。他唇色惨白,声音却依旧保持着最后一丝冷静,“你这般逼昊微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天道无地自容。”   玉无瑕说完话又是大笑一声,声音带着睥睨众生的恣意和嚣张。   他本来可以直接将昊微困在五芒阵法中,可是这样多没有意思。   昊微是天道这一世特地添加来的「变数」,所以他想要一点点逼疯这个变数,让这个变数成为一个凶残的暴徒。   这般,便好似狠狠打了天道一巴掌。 第66章   其实, 不仅仅是为了让天道无地自容,也是为了毁掉司澜。   “君黎,想要害昊微的人并不是我, 是你。”玉无瑕笑过后, 声音如毒蛇般窜入司澜的耳道中。   “你明明可以选择将阵法种入到曲泽体内,这样就算昊微伤到或者杀死曲泽, 也不会那么内疚, 可你却偏偏要引入到自己的体内。你这般做法,不是在害昊微吗?”   “你应该清楚昊微对你的感情,他若知道自己伤你一分, 恐怕会忍不住伤自己十分, 所以是你的博爱,你的善良,你的仁慈,让你选择伤害了你最爱的人。”   玉无瑕的话刚说完, 结界外另一边, 昊微突然被一只长得像人形,但浑身干瘪如枯木的妖怪袭击。   那妖怪身形鬼魅行动迅速, 企图接近昊微却被长剑直接拦腰斩断, 然而, 痛苦却传到司澜身上。   腹部好似被打一拳,痛的他脸色发白。   不知何时, 玉无瑕松开了他。   他倒在地上, 想要站起身, 这时腹部又仿佛被刀给划开, 撕裂的疼痛从血肉中翻滚出来。明明身上不见一点伤痕, 却痛到难以遏制。   他这般痛苦下, 仍然不忘在心里吐槽,昊微拿的是什么剑,怎么砍在人身上那么痛,回去他就要他换剑。   他一只手捂着腹部,一只手紧紧蜷起,支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这时,又一剑重创他,他整个人直接被打飞,身体向后撞到巨石上,一股腥甜血味瞬间从喉咙里溢出来。   “昊微。”   他想要用神识联系昊微,然而联系不到。   昊微在斩杀了两只妖怪后,手中长剑幻化出无数剑影,盘旋于高空之上,气势蓄势待发欲冲破幻相。   司澜看了一眼那些剑影,腿直打颤,估摸着这些打在他身上,不死也得残废。   他默默安慰自己,他体质特殊,鲜血能帮别人枯骨生肉,想必也能帮到自己,到时候他只要还留着一张嘴能喝血,应该就能活下来。   他一边敛住气息,一边观察着结界内的情况,玉无瑕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四周一片漆黑,除了他的呼吸,没有一点声音。他施法幻化出火光,照亮周身的情形,这才发现他置身于一口巨大的石棺内。   确切来说,他在的这个幻相就是一口石棺。   石棺通体冰凉发白,内部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他看了一眼,识出来这些符文是灵劫咒。   灵劫咒是极其歹毒的咒术,中此咒者,魂飞破灭,永不超生。   他不由黑了脸,看样子这口石棺是玉无瑕给他准备的,打算用他的肉身开启五芒九霄阵法后,再让他的灵魂魂飞破灭。   玉无瑕应该是不想让天道再找他的轮回转世,送他回来逆天改命了,于是打算在这一世彻底解决他这个「隐患」。   他估摸着玉无瑕人离开了,但此刻应该还在暗处欣赏着他和昊微困兽犹斗的场面。   于是他抬头看向半空,比划了个中指。   结界外,半空中万剑飞动,幻影如流矢般交织在一起,缓缓贴近阵法,仿佛再找合适的时机攻击。   司澜凑到结界前,静静看着昊微的面容。   他忽然想起来,自昊微恢复成年男子模样,他还没有认真看过他,这一次认真看他却是在这般场景中。   他眼眶酸涩起来,伸手隔着结界轻轻触碰昊微的眉眼,因为认识昊微时,昊微是只小白龙,于他来讲,小白龙傲娇呆萌,娇气矜贵,却没有威严和冷酷的感觉。   所以哪怕昊微后来恢复成成年模样,他心里也不怎么怕昊微。   实际上昊微那张脸很冷很臭,外人看到他,都觉得威慑感十足。   尤其他眼角微微向下,眼皮挑起时,自带一股冷意和睥睨,仿佛谁都不放在眼里。   长剑幻影越转越快,地面上碎石涌起,近乎要遮住昊微的身影,司澜闭上眼,在心里道了声「对不起」。   他已经收敛了气息,如果真的魂飞魄散,他只会变成一具普通的骷髅,希望昊微不要找到。这般昊微就不知道他已经死了,也就不会难受。   “昊微……”司澜喃喃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这时,本来欲破局而出的剑影,缓缓停顿下去,立在半空之上一动不动。   地面卷起的碎石和灰尘亦瞬间坠落下去,露出昊微的面容,昊微迈着步子,缓缓朝司澜的方向走过来。   司澜心脏忽地加速,目光一瞬不瞬看着昊微,他不知道昊微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昊微伸出手,手掌隔着无形的结界,与他的手掌相互抵着。他莫名笑了下,胸腔微微颤动,眼眶又升起薄薄的水雾:“昊微……”   昊微凛着黑眸,伸手将长剑收回去,没有再破阵。   他猜测昊微虽然看不到他,但可能已经察觉出不对劲。   这时,阵法内忽然冒出来三只状如干尸的妖怪,龇牙咧嘴朝昊微扑过来,昊微只得闪动身形躲避他们,却不肯出手。   仿佛是为了故意激怒昊微,阵法内的妖怪越来越多,几乎要挤满整个幻相。   昊微不知缘何不攻击他们,几番躲避下,还是被妖怪抓伤,脸上留下一道血痕,胸膛衣裳亦是被抓开,隐约见血。   司澜知道,这是玉无瑕在逼昊微出手。   昊微被围困至角落,面容依然冷酷,不知道在想什么沉着双眸,这时,他身后抵着的石块渐渐化作一张血盆大口,司澜情不自禁呼出声:“昊微……昊微……小心后面。”   可惜昊微听不到,待昊微察觉到时,对方已经直接下嘴,他的本命剑本能的想要攻击这只妖怪,却又被他给召唤了回去。   他侧身避开攻击,胳膊仍被对方咬住。妖怪的那两根尖尖的长牙,直接沿着他的胳膊划下来,带走两块肉。   鲜血瞬间从白袍内弥漫出来。   司澜心脏提到嗓口,声音沙哑:“昊微,昊微……你快反击啊!”   他喊了半天,结界外的昊微都毫无反应,兴许是胳膊受伤的缘故,也兴许是体力缘故,昊微躲避的动作越来越慢,身上受的伤越来越多。   司澜怕再这样下去,昊微要死在里面。昊微虽然不能破阵出来,但是他可以入阵救昊微。想到这一点,他抽出玄心鞭,鞭子如灵蛇般包裹住眼前的结界。   结界晃动,隐约出现卍字符文,此为结界的门,长鞭便化作利刃,一下又一下砍向卍字。   几下后,结界上隐约裂开一道缝隙,司澜脸色微微放缓,但看到阵法内的情形后脸色又难看下去。   昊微被打倒在地上,身上白袍已经被鲜血染透,撑着手臂要站起,又被妖怪一脚踩下去,妖怪干瘪却细长的手指化作利刃,落到他的后背上,直接伸手破开他的身体,握住他的内丹。   饶是如此,昊微也没有反抗,硬生生忍着痛被掏出内丹。   妖怪掏出来昊微的内丹后,激动不已,一口吞下去,又再次嘶嗬出声,破开昊微的身体,捏碎了他的灵台。   刹那间,真龙陨落的神气从阵法内溢出,山谷震动,万兽惊鸣。   司澜呆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崩溃大喊:“昊微……昊微,你快起来……”   他不顾一切,疯了般攻击结界,终于,卍字上的裂痕越来越大,露出一丝缝隙,他身形顺势化作云烟,从结界内出来,没有任何犹豫便闯进阵法中。   他扑到昊微身前,唇瓣上下翕动,喊着昊微的名字,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昊微身上都是血,他伸手碰到他时,摸了一手的红,顿时吓得呆住,说不出来话,眼泪一滴滴落下。   阵法内的妖怪忽然化作灰尘,消失在半空中。   身后,玉无瑕的身影显现出来。   以往玉无瑕是以幻影的方式出现,这还是他第一次以本体的方式出现。   他身穿铅灰色袈裟,胸前垂下一千零八十粒官黄色念珠,身形修长挺拔,衣服无风自动。   明明面若清俊僧人,可眉心那抹妖冶的红纹却显得他放荡不羁,恣意无度。   他望着着血泊中的昊微,脸上流露出一丝可惜。   可惜昊微这般容易死了。   本以为昊微是神皇,已经超脱六道轮回,永生不死,可没想到他现在竟然死在几只普通的妖怪身上。   想来是前段时间昊微神交时,渡了太多修为给司澜。   可司澜这个小傻子,估计到现在还不知道,昊微的死,是他一步步铸成的。   他缓步走到司澜跟前,眼中满是戏谑:“他如今这般,是为了你才死掉的。”   司澜不说话,此刻好似沉浸在极度的悲伤之中,双手紧紧攥住,不会哭,不会动,变成了一具木偶娃娃,就这么静静坐在昊微身边。   玉无瑕杀人诛心道:“天道又失策了,竟然送来了一个毫无用处的东西。”   话落,玉无瑕伸出手,欲一掌击碎昊微的肉身,然而就在伸开手掌的刹那,地面上本来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尸体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过身直接抓住玉无瑕的手肘,一道诡异的黑色符文沿着玉无瑕的手臂,迅速隐入他的体内。   玉无瑕正要施法打向对方,这时,本来陷入到悲伤中难以自制的司澜,不知何时摊开紧紧攥着的双手,露出天道的一截尾指化作的长剑。   他持长剑,毫不犹豫刺向玉无瑕的心脏。   玉无瑕被长剑刺中后,身体仿佛裂开,胸口处溢出金光,他仓皇施法推开二人,身形踉跄向后退了好几步。   他呕了口血出来,伸手直接将胸口插着的天道尾指□□,双目猩红的看着眼前并排站立的二人。   “你们……”   他目光缓慢落到昊微身上去,昊微站起身后,身上的伤口和血渍悉数消失,长袍洁白如雪,面目英挺俊朗。   昊微冷冷看着他。   他难以置信:“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他之所以相信昊微死了,是因为真龙陨落,神气俱散,会引得山川震动,百兽嘶鸣。   是以,他才愿意以本体的形象出来。   他原先并不能确保自己一定能战胜这二人,所以一只不显露本体,直到看到昊微死了,他才出来。可没想到这竟然是场安排给他的戏!   “玉无瑕,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幻术。”昊微一边说着话,一边瞅向司澜,眼底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司澜嘴角冷笑,眼中的猩红还未消失,似乎还未彻底从刚刚的悲伤中缓过神:“等我们回去再算账。”   昊微竟然布了幻术,却没有告诉他!   害得他先前在结界内看到他受伤的模样,气血攻心,差点昏死过去。   他发现有异样时,是当他走到昊微「尸体」旁,那只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手居然在衣摆之下,伸出一截小尾指,勾了勾他的手指。   他瞬间意识到昊微并没有死,昊微是在故意做戏。   当身后玉无瑕的身影出现时,昊微的小指又勾了勾,他便隐约明白什么,于是悄悄将天道尾指幻化出来,藏在手掌里。   他怕露馅,便全程装作一副悲痛到极致反而失去了反应的模样,就这么呆呆坐着。   “好。”昊微微微倾身,凑到司澜耳边,声音透着磁性,“回去后想怎么惩罚便怎么惩罚。”   “……”司澜莫名耳根红起,抬头瞪他一眼。   怎么好好的一句话,竟然被他说的带着几分色气。   玉无瑕此刻看着眼前「调情」的二人,眼中不由翻滚出血雾,手指缓慢收拢,想要运气止血。   那天道尾指刺中他后不能直接杀了他,但却重伤到他。   他感觉体内修为如流沙一点点消失,可昊微引入到他体内的黑色符文阻止他运气止血,两股气息在他体内对撞,一股腥甜再次涌上口里。   昊微望着他道:“我曾在父亲太微撰写的书中看过你布在五芒阵上的符文,知晓那是引阵如中咒,便猜到你可能会将五芒阵引入到某个人体内。当我在和那两只妖怪打架时,忽然明白你的意图了,你应是想借助我的手,杀了某个人。”   于是昊微将计就计,装作被打死,实则倒地时在阵法内布了个幻术,让玉无瑕误以为神气消散,真龙陨落了。   只是他唯一没有料到的是,玉无瑕竟然将阵法引入到的是司澜的体内,而非是曲泽体内。想到司澜当时入阵时神魂俱裂的模样,他心中便满不是滋味。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23 22:08:58-2022-10-24 21:11: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梵溯.、夏日限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梵溯.、梦里寻音 10瓶;阅读理解十级选手 4瓶;42044129、UNIVERSE 3瓶;木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玉无瑕唇边泛起一丝冷笑, 见血止不住,他便也不运气治疗了。   他伸手擦拭掉嘴边的血渍,眉心红纹在苍白的脸上尤为艳丽:“呵, 有点意思。”   不愧为天道细心栽培了五万多年的天选之子。   昊微一出生, 便吸收太微的修为,直至太微应劫而死, 他顺势继承太微身上五万多年的修为。可以来说, 上任天帝太微不仅是他的父亲,更像是锻造滋养他的容器。为养育他这么一位神皇而耗尽心血。   司澜道:“玉无瑕,不管怎么样这一世你还未铸成大错, 若是你愿意放了迦恒佛祖, 解除五芒九霄阵法,一切都还来得及弥补。”   玉无瑕好似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哼笑一声,他眉弓突兀, 眼窝深邃, 笑起来时眼睛如深渊下的两汪碧潭,镀着幽暗静谧, 又像是夜里捕食的野狼, 目光犀利阴狠。   “君黎, 你也看到了,这个世界如此之烂, 如此之脏, 它需要一个脱胎换骨的改变。”   顿了顿, 他又道:“若是你我二人能一起合作, 重塑六界, 打造出一个新的完美的世界, 那不是更好吗?”   司澜见他这般固执,便威胁道:“你现在受了伤,若不治疗会死掉。你建立新世界的目的,也是为了能和迦恒佛祖永远在一起,可你死了,你的目的依然没有达到。”   玉无瑕依然不为所动:“我不会死掉,就算这具肉身里的灵魂魂飞破灭了,依然也能化作新世界的点点滴滴,还会重新活过来。”   而迦恒佛祖也已经超越生死轮回,会被阵法传送到新世界,在那里等着他复活。到时就再也没有人会说违背纲常,忤逆人伦的话,他们会随心所欲活在这个新的世界里。   不,不仅是他们,是所有人都可以随心所欲活在这个新世界里。   想到这,玉无瑕眼中便闪动着疯狂的笑。   司澜听到他口里的那句魂飞破灭后也依然能重新活过来的话,脑海闪过一瞬念头,不过没细想,便又被玉无瑕的话吸引住。   “君黎,天道为了平衡六界力量,不会允许有太强大的生灵出现,一旦有了,便会让他如啻忧神君那般慢慢神陨。”玉无瑕的声音仿佛带着蛊惑的意味,“所以你何必为他做事,来和我一起,我们建立新的世界,这般,你的心上人也不会因为到达神皇级别而神陨。”   司澜听到「心上人」三字,脸上微微有些热,不得不说,玉无瑕很会蛊惑人心,知晓从他身上劝不了什么,便拿他在乎的人来劝他。   可玉无瑕却错了。   他阻止玉无瑕,并不是在为天道做事。   至于昊微,他相信昊微会比他更明白该怎么做。   昊微看了一眼司澜,仿佛怕司澜被说动,接过话道:“吾不需要你故作好心,玉无瑕,你是一定要开启五芒九霄阵法吗?”   “是。”玉无暇唇角勾了勾,眼中癫狂不明而喻。   昊微便不再和他浪费口舌,催动玉无瑕体内的黑色锁灵符,这些锁灵符会压制住他的部分修为,亦会让他无法修复身上的伤。   而他在玉无瑕出现的那一刹那,又暗中布了阵法,所以现下玉无瑕同他们一样,变成笼中之鸟,逃离不得。   玉无瑕察觉到这一点后,干脆双手合在胸前,周身幻化出一道屏障阻止司澜和昊微靠近。他闭上眼睛,唇瓣翕动,默念咒法妄图将体内的锁灵符逼出来。   他这般,倒给司澜和昊微留了机会。   昊微:“司澜,施展传回咒。”   玉无瑕闻声睁开眼睛,如嘲似讽道,“上一世,便是用了传回咒也依然无济于事。”   司澜走到玉无瑕跟前,看着这个即使流血过多但面容依然精致妖冶的俏和尚,心里不禁生出些唏嘘:“玉无瑕,你知道你长得这么好看,迦恒佛祖为什么会不接受你吗?”   玉无瑕闻言表情一顿,眼中厉色翻滚,仿佛被触碰到逆鳞,下一瞬一团黑气从屏障内冲出来,化作利刃只逼向司澜眉心。   昊微眼疾手快,将司澜拽到身后去,挥剑打散黑气。   司澜却不害怕,连眼睛也没有眨,从昊微身侧探出脑袋,向玉无瑕杀人诛心道:“我觉得迦恒佛祖不接受你,不仅仅是因为佛修的缘故,还是因为你这性格,你性格太差了!”而且根本不懂得怎么爱别人。   后面这句话,司澜没有说出来。   玉无瑕怒目瞪他,眉心红纹闪动,仿佛在压抑着滔天怒火。   始作俑者却无谓笑笑,贫完嘴后,不敢再耽搁时间,便伸手捻着咒法,开启传回咒。   诚如玉无瑕说的那样,即使开启传回咒见到玉无瑕所经历的一切,也有可能找不到玉无瑕的弱点。但他们还是不得不死马当活马医,这般找下去。   昊微在司澜施咒的那一瞬间,在玉无瑕周身的结界上又加了一个结界,限制玉无瑕行动。成功开启传回咒的一个条件,便是要对方离他们三丈之内。   他怕玉无瑕乱跑。   玉无瑕看着围绕在周身,限制他行动的两道阵法和结界,苍白的脸黑下去几分。   有必要这般小心翼翼吗?   他看向昊微的目光,第一次带上审视,原先因为天道的原因,他对昊微略有轻视,几下交手以来,忽然意识到昊微这个人修为、心智都不能轻视。   而昊微此刻没有心思在意玉无瑕的目光,随着司澜一同进入到幻相中去。   司澜现在已经很熟练操控时空之轮,思考了下,决定回到玉无瑕和迦恒佛祖第一次相遇的场景。   那是一切因果的开端。   两人落到森林中去,已是深秋季节,树上的枝叶悉数变成枯黄色,地上亦是堆积着一片片落叶。大风刮过之时,是满目璀璨却又萧条的黄。   二人环顾了一眼森林,没看到迦恒佛祖和玉无瑕,正疑惑时,大风又刮过,将前方一处堆积起来的落叶堆吹开,露出一角铅灰色僧袍。   司澜和昊微对视一眼,随后便朝这个几乎被落叶包裹住的身影,是玉无瑕。   风轻轻拂过玉无瑕的身体,带来落叶,又带走落叶,露出那张年轻稚嫩的面容。这张面容看起来像是在森林中苦修许多,眼窝凹陷,唇瓣微微干涸,但是面上却无一丝难受,模样看起来坚定无比。   司澜看着玉无瑕这时的模样,心里忍不住生出些感慨:一个三好学生变成了小恶霸。   苦修的佛,只剩白骨,吃人的虎,却成了佛。   这般经历,玉无瑕心中不扭曲,也不可能。只是不知道这种扭曲后来是怎么化作欲,让他爱上迦恒佛祖的……   昊微看司澜一瞬不瞬盯着玉无瑕的面容,联想到司澜原先夸赞玉无瑕长得好看的话,眼皮垂下去,凉凉问道:“好看吗?”   司澜连忙识趣道:“不如你好看。”   昊微明知道他这是在拍马屁,但垂下的眼皮还是挑了起来,故意道:“是吗?”   “是啊是啊。”   毕竟修行会影响一个人的面貌,修行越高面貌越好看,所以单论颜值的话,确实没有几个人比昊微好看。   司澜觉得自己算是阴差阳错,捡了个大便宜。   两人正在谈话间,身后忽然响起来一道异常沉重的呼吸声,伴随着碾碎落叶的脚步声一同而来。   两人转过身,看到来的是一头饿到皮包骨的老虎。   这便是迦恒佛祖。   老虎一步步上前,走到玉无瑕跟前。   玉无瑕缓缓睁开眼,同老虎对上视线。   司澜不知道眼前一人一虎此刻是什么心情,但他却莫名紧张起来,伸手拽住一旁昊微的衣袖。   昊微垂眸看一眼他的手,片刻后,假装不经意间碰到司澜的手,然后悄然握住。   司澜此刻注意力落到一人一虎身上,预想到的剑拔弩张的氛围并没有,老虎而是趴在地上,气息奄奄看着玉无瑕。   玉无瑕则闭上眼睛,继续苦修。   如此这般一天后,玉无瑕还在苦修,老虎的气,却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司澜望着眼前的场景,沉默后道:“没想到迦恒佛祖这般……有礼貌。”想来迦恒佛祖之所以能在这浓密的森林里饿的瘦骨嶙峋,大概是因为不主动去捕食。   现下老虎守着玉无瑕,估摸是打算等玉无瑕死了就吃掉他,可却没想到玉无瑕这般能熬。   老虎趴在地上,眼睛半睁看着玉无瑕。   大抵是它的目光太火热,玉无瑕睁开了眼,转了转手中的念珠,苦笑道,“想来你我相遇于此,便是有缘。吾不忍一条生命眼睁睁离去,你便吃吾一块肉吧。”   说着,玉无瑕直接从胳膊上剜掉一块肉给老虎。   老虎嗅到血腥味,忍不住低吼一声,一口咬处那块肉块,狼吞虎咽起来。吃饱喝足后,老虎却没有离开,仍然守在玉无瑕身边。   玉无瑕闭着眼念经苦修,仿佛感受不到胳膊上的痛,也感受不到老虎的虎视眈眈。   第二日,老虎又饿了,玉无瑕便剜掉腿上的肉给老虎。   第三日,玉无瑕剜掉胸膛的肉。   ……   直到最后,原本清瘦的佛徒弟子,近乎变成了血肉模糊的白骨架。白骨最后倒下去时,眼睛却直直望着天空。   司澜凑到跟前,听到白骨在喃喃:“为什么吾始终还差最后一点功德?”   而这时,吞噬掉佛肉的老虎竟然身上金光乍现,立地成形,化作佛祖。   白骨见状,死不瞑目。   司澜看了一眼化形出来的迦恒,又看了一眼白骨,心中百感交集,忍不住问向昊微,在他心目中昊微无所不知。   “为什么老虎成佛了,而玉无瑕却死了?”   昊微拧着眉,踟蹰道:“我亦不知晓此间佛理,不过我猜测是因为玉无瑕割肉喂佛的举动,不是出自于善心,而是因为知道自己还差最后一点功德就能成佛。他的功利心,让他无法成佛。而老虎虽然吃人肉,但对于老虎来说,这只是他的狩猎本能,他并没有作恶。”   况且这只老虎看起来不会主动攻击生灵,只会吃死物或者是别人给的东西,因此才会瘦到皮包骨。   老虎虽为猛兽,不懂佛经,却有佛心,才会立地成佛。   司澜不知怎地,想到了蛾王。   不知道玉无瑕当初选择蛾王,是不是也猜透了这个缘由?   有些恶,非恶。   有些善,亦非善。   司澜看到迦恒佛祖立地成佛后,在三十三重天苦修,专研佛文,修为飞快提升,最后被善逝佛祖收为门下弟子。   而另一边,玉无瑕投胎转世后,百世为善。   司澜操控着轮回咒,直接跳到他们二人多年后初次相遇的场景。   人间突然有位佛徒弟子,得道飞升,因为善行沉沉,功德灯照彻三十三重天。九千九百九十九座铜钟自主鸣起,钟鸣声,声声不绝,佛光普照十万里,六界为之震撼。   三十三重天的佛祖们悉数出动,来看这位稀世弟子。   当玉无瑕走到三十三重天时,看到的便是万佛站立于云间,威严端庄,无不带着笑的场景。   司澜跟着玉无瑕看到这般宏伟壮大的画面,不由叹道:“没想到玉无瑕还挺有面子的。”   昊微凉凉道:“是啊,长得好看,还有面子。”   “……”   他意识到自己不该夸赞别人,哪怕那人是死敌也不能夸,便乖乖闭上嘴,跟在玉无瑕后面。   “弟子无暇,见过佛祖。”   善逝佛祖坐于莲花宝座之上,眉目慈善,笑着看向玉无瑕:“无暇,你身后的这些佛祖,都愿意收你为徒弟,不知你心仪谁?”   玉无瑕看了一眼身后的一众佛祖,最后目光却落在了善逝佛祖身旁的迦恒佛祖面上。   迦恒佛祖在玉无瑕飞升之时,神色便不对劲,见到玉无瑕目光直直望着他,眉心微微拧起来。   “佛祖,吾想要拜在迦恒佛祖门下。”   迦恒佛祖脸色顿时古怪起来,目光求助于善逝佛祖,哪料善逝佛祖思忖片刻后竟然同意了。   善逝对着迦恒道了句话,不知道说了什么,迦恒佛祖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却没有反对,而是轻轻颔首。   迦恒佛祖带玉无瑕离开时,身后一众佛祖们脸上都露出惋惜之色。   玉无瑕跟在迦恒佛祖身后,目光一直盯着迦恒佛祖的后颈,迦恒佛察觉到他的目光,因此脚步略有些僵硬。   行至一处幽暗的山穴内,迦恒佛祖才转身,面色故作冷淡:“你便于此修行。”   玉无瑕看了一眼四周环境,这比他在人间修行的环境还要差,但并未说什么,恭敬合掌于胸前:“是。”   迦恒转身要离开,路过玉无瑕身边时不知想起来什么,顿下脚步,侧目看着玉无瑕的面容,问道:“你为何要拜于我的座下?”   他早已经有一千年不收徒了,就算收徒,也不会收玉无瑕。是善逝佛祖告诉他,种因得果,当年割肉为因,如今收徒消果。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24 21:11:32-2022-10-25 22:1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梵溯.、6360724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啊 26瓶;一页知新 17瓶;vfdsdfhn 10瓶;灯火阑珊处 4瓶;阅读理解十级选手 2瓶;此时良辰、48621546、翩翩紫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玉无瑕望着迦恒佛祖, 唇角缓缓勾起,声线略低沉透着一丝磁性:“因为,弟子早已向往师父座下多年。弟子曾还在人间为人, 诵读佛经时一抹意识误入三十三重天, 见到师父您在圣坛上讲经,弟子便惊叹于师父的风采, 适时想着若将来有一日为佛, 一定要拜于师父门下。”   迦恒设想多个理由,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竟会是这么个理由,他看着玉无瑕的眼睛, 玉无瑕眼睛含笑, 丝毫露怯,眼底坦诚真挚,这反倒让迦恒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玉无瑕虽然是当年林中的那位佛徒弟子,但已经时隔上万年, 历经多次投胎, 每次投胎都会忘了上一世的记忆,所以玉无瑕应该不记得他了。   想到这, 迦恒佛祖脸色恢复如初, 同玉无瑕对视几秒后, 转身离开。   玉无瑕却一直望着迦恒佛祖离开的背影。   结界内,司澜盯着玉无瑕面庞, 这个时候的玉无瑕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大, 刚刚到人间的及冠之年。眉心还未生出诡异的火纹, 眼中俱是青涩, 没有一丝妖气。   与他们后来见到的那位玉无瑕, 判若两人。   “玉无瑕是来复仇的吗?”司澜喃喃。   “应该不是。”昊微回道。   玉无瑕若是想要复仇, 有千百种法子,不至于要拜入迦恒佛祖门下。更何况,此时的玉无瑕虽然功德积的多,但修行却不高,迦恒佛祖想要杀了他易如反掌,所他没必要暴露自己,冒险拜在迦恒佛祖门下。   那这只能证明,玉无瑕拜师是真的被迦恒佛祖的神采迷倒。   凡人高僧修行到一定境界时,意识便会冲破肉体,遨游九州之间。玉无瑕的那抹意识想来是飘到三十三重天,看到了迦恒佛祖于莲花圣坛上讲经的模样。   玉无瑕不知林中老虎和佛徒弟子的故事,未参透这一世他们之间的纠葛,恐怕误以为他与迦恒佛祖缘分颇深,才会在意识离体时见到迦恒佛祖。   幻境内,迦恒佛祖将玉无瑕安置于此后未曾管过玉无瑕。   数月后,玉无瑕意识到自己这是被「流放」了。玉无瑕盘坐在山穴巨石之上,念着经,念着念着声音低下去,睁开眼,眼底带着丝怅然。   过了一会儿,司澜看到玉无瑕从山洞里走出来,走到浮图殿前,站在朱红色的柱子后偷偷张望远方。   司澜顺着他的视线,入目见到一颗枝叶繁密的菩提树沐浴在圣光之中。   菩提树下,几位佛徒弟子恭敬坐在地上,迦恒佛祖则盘坐于莲花宝座之上,单手立于身前,闭目给弟子们讲经。   “迦恒佛祖这般躲着玉无瑕,是不是没有考虑好怎么面对玉无瑕?”   “恐怕不止这个理由。”昊微望着迦恒佛祖的面容,又道,“迦恒佛祖这般修行的人,应是参悟到了什么。”   两人谈着话间,忽然看到玉无瑕身影化作青烟飞向菩提树,两人便也立即跟着过去,只见青烟落到菩提树叶时化作了春露。   圣光照在晨露上,显得晨露越发晶莹剔透,宛若宝石般熠熠生辉。   一滴露水,沿着菩提树叶的纹路缓缓下滑,从叶尖坠落下去,「恰好」落到迦恒佛祖的眉心上。   迦恒佛祖察觉到雨露滴下去,却未在意,继续闭目领着弟子诵读佛文。眉心那点雨露调皮起来,缓慢下滑,滑过迦恒佛祖的眼角、脸蛋、最后落在嫣红的唇角上。   司澜看着眼前白净清秀的和尚,他面容沉静,眉眼安详,可微微抿着的嘴角处却缀着一点晶莹雨露,莫名多了些异样的风采。   那滴雨露落在嘴角上后,便不再动弹,静静感受着身下贴着的饱满温热的触感。过了会儿,雨露试探性的朝嘴角深处滑去,想要撬开那两片嫣红。   只是对方唇瓣闭的很紧,他根本撬不开,反倒因为身形不稳,从嘴角处坠落下去,划过白皙的下颌线,坠落在迦恒佛祖脖颈下方一寸间。   雨露急忙翻了个身,透过幻影,看到不知何时迦恒佛祖停止讲经,一双漆黑的眼正直勾勾的垂了下来,凝望着他。   而原先还坐在身旁的佛徒弟子们也不见了。   玉无瑕意识到身份暴露,施法化作青烟要逃跑,却被迦恒佛祖一手抓住他的后颈,他挣脱不开,只得红着脸乖乖被迦恒佛祖抓回去。   一旁的司澜颇为无奈摇摇头。   这时的玉无瑕,还如同孩子般幼稚,竟然会做出化作雨滴来戏弄迦恒佛祖的事情。   “无暇,你可知罪。”迦恒佛祖冷着脸问道。   玉无瑕立即认罪:“徒弟知罪。”   迦恒佛祖擦拭嘴角后,才松开手,玉无瑕转过身低着头,自知自己闯祸了,便乖乖站在迦恒佛祖面前领罪。   他不怕师父惩罚他,怕的是师父冷落他,连惩罚都不愿意给他。   “为何要这般戏弄为师?”   “师父,弟子也想要来听经,但怕师父不允许,便悄悄化作雨滴落在菩提叶上听经,却……不小心滴到师父的嘴唇……”   玉无瑕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迦恒佛祖打断,迦恒佛祖冷着脸道:“此次讲经之所以没有叫上你,便是因为以你的资质不必来听如此浅显的佛理。”   “可师父将弟子送去住处后,便再也没有关心过弟子……”玉无瑕察觉得到迦恒佛祖对他有意见,但却不知道是为何,这几日他盘坐于幽暗的山穴之内静思时,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哪儿做错了,所以才会让迦恒佛祖这般不满意他。   迦恒佛祖解释道:“你佛根极佳,但修行还不够,便是让你在山穴之内静心修炼。”   “师父,弟子还是希望能够跟伴在师父身边,由师父指点一二,想来能进步的更快。”   迦恒闻言,半晌没有出声,敛目看着他。   玉无瑕窘迫的攥起手,颇有种小心思被看透的感觉。   他实际上,只是想跟师父多待在一起而已。   “你今日戏弄为师,便罚你禁足三个月。若是表现得好,三个月后你便同我去凡间布善施德。”   玉无瑕听到这,眼中闪过欣喜低下头道:“多谢师父。”   玉无瑕领了罚后,便乖巧离开,迦恒佛祖则站在原地,望着玉无瑕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做声。   司澜等人正要追随玉无瑕离开时,忽然看到迦恒佛祖摊开手掌,掌心露出一条黑线,而那条黑线漂浮在半空中一直连到玉无瑕手上。   司澜看着这条将两人连接起来的古怪黑线,神情愣住。   他忽然明白迦恒佛祖为什么一直避开玉无瑕了,也明白为什么玉无瑕飞升时,迦恒佛祖脸色那般难看。因为迦恒佛祖看到两人之间的命数纠缠。   而迦恒佛祖这边,黑线处于弱势一方,掌心线丝摇摇欲坠。   这意味着迦恒佛祖会败,甚至会因此而丢命。让他日日夜夜看着一个会即将杀了他的人,他自然不愿意,所以才会让玉无瑕独自一人在山穴内修炼。   可玉无瑕却不知晓这一切,只想着能多接近迦恒。   司澜心中百感交集:“这对师徒之间的命数竟然纠缠的这般深。”   昊微倒是没有这么多伤春悲秋的感慨,敛着眉目,算着时间:“这距离玉无瑕堕入妖道,还有几千年。这期间恐怕两人之间发生了不少事情。”   “嗯。”司澜点头。   幻境里的时间过得很快,三个月后,玉无瑕从山穴内修炼出来,脸上满是欣喜,去佛殿内找迦恒佛祖。   然而他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迦恒佛祖,便抓了个扫地小童询问着话,这才知道三个月前,迦恒佛祖就已经带着一众弟子去人间布善施德了。   玉无瑕听完话后,站在菩提树下,久久没有动弹。   司澜看着他的面容,虽然脸上没有大喜大悲的情绪变化,但还是能够感受到他眼底清晰的变动,眼神如泼了墨般幽深发亮,嘴角微微抿着,不置一词。   这时,一片菩提叶在玉无瑕面前摇晃,玉无瑕伸手接住。尔后下一瞬摊开掌心,落叶化为枯黄色齑粉落下。   司澜和昊微见状,面面相觑。   迦恒佛祖带领弟子们在凡间布善施德数百年,尔后才回到三十三重天,只不过刚一回去迦恒佛祖又同善逝等佛祖,一起于西天灵山寺中闭关。   此次闭关,便是三千年时间。   这段时间玉无瑕始终潜心修炼,修行飞快提升,不止如此,他面貌也发生改变,从原先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变成了十八九岁模样的男子。   身形更高,肩膀更宽,就连眼神也更黑了,让人觉得深邃迷人,不可琢磨。   善逝佛祖率领一众佛祖出关那日,万千佛徒弟子在灵山寺外守着,玉无瑕和师兄们也在等着迦恒佛祖。   迦恒佛祖出来时,一众弟子立即上前,躬身行礼。迦恒佛祖目光含笑一一掠过他们,却在看到玉无瑕时,神情僵住。   玉无瑕缓缓笑着:“师父,我是无暇,三千年不见,不知道师父还记不记得我?” 他的那些师兄们,面目身形早已定型,唯有他还在变化。   迦恒佛祖沉默了下,道:“无暇,吾记得你。”现在的玉无瑕模样,与当年在林中苦修的佛徒弟子面目,近乎一模一样。   ——   佛殿前,迦恒佛祖一一询问着弟子们这三千年来发生的事情,听闻玉无瑕一直在山中苦修,迦恒佛祖眼神顿了顿。   玉无瑕本以为迦恒佛祖要说什么,结果迦恒佛祖什么也没有说,对他的进步不管不顾。玉无瑕眼神黑下几分,在弟子们都走后,他依然留在原地。   “师父,您曾经说过要带弟子去人间布善施德,弟子这三千年来一直在等您。”   迦恒佛祖听到这抬头看着玉无瑕,玉无瑕并不回避目光,眼神坚定看着他。   迦恒佛祖没想到当年随口说的一句话,竟然被人记住了三千多年。   玉无瑕看迦恒佛祖欲找借口婉拒的模样,便先道:“师父,出家人不打诳言。”   “……”迦恒佛祖。   过了好一会儿,迦恒佛祖才道:“吾听闻人间近日有水灾,你便于我一同去布善施德。”   “是。”玉无瑕低下头,掩盖住脸上的笑意。   司澜在结界内看到玉无瑕这般模样,忍不住摇摇头,他不知道他越靠近迦恒佛祖,两人之间纠缠的黑线就越强,而迦恒佛祖的生息便弱。   “天道在给玉无瑕安排命理之时,不知道有无想到他会喜欢上迦恒佛祖,会有这么一世的牵扯。”   “玉无瑕是天道的阴暗面所化,想来命理并不全受天道掌控,是以,他才能一次次毁了天道所建立的六界。”   不过昊微觉得,玉无瑕恐怕不仅仅是天道的阴暗面所化,亦是天道的欲望所化。   否则,天道也不会想让玉无瑕千世为佛,潜行修行。只是没料到,成佛,亦能乱心。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25 22:10:47-2022-10-26 16:0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梵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疯凋零、笑追风 5瓶;今夜雪、梨兮 2瓶;5871054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天道虽为造物主, 却也未能事事如意,可见,这世上的道啊, 规则啊, 看似清清楚楚,却又不能不令而行。”   司澜有时候觉得九婴、懿德他们这些人的悲剧, 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做过凡人。   对于他们来说, 东西碎了,还能复原,人死了, 也能寻找下一世, 所以他们不懂得何为珍惜,才会在漫长的人生中,做出那么多恣意任性之事。   直到事情无法挽回,走向末路时才深刻明白爱啊, 情啊, 人生啊等意义,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楼玉虽为凡人修士, 但从小便在玄灵门长大, 也未能免俗。   想到这, 司澜忍不住看向一旁的昊微,昊微目光垂下静静看着他, 见到他投过来略有深意的目光, 眼神微动, 问道:“怎么了?”   司澜道:“你知不知道, 在我们魔界提亲的聘礼是什么?”   昊微略微紧张:“需要什么聘礼?”   “一般男魔女魔啊要的是长生果、凤凰血、紫靛玄金首饰等等, 但我不一样, 我想要龙之逆鳞。”司澜一边说话一边看昊微。   昊微表情露出一瞬纠结,隐约还掺杂着一丝古怪:“逆鳞?”   “嗯。”司澜记得他看话本子里,那东海二太子在人间娶亲的时候,可都是将逆鳞当做礼物送给凡人新娘子,他便估摸着这逆鳞是个好东西。   而他和昊微相处这么久,昊微也没有拿过什么信物给他,反倒是他给昊微不少东西。这般想着,他觉得自己有点吃亏。   昊微不知道司澜怎地突然想到这,耳根泛起诡异的红晕,轻轻咳嗽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而是岔开话题望着幻境道:“迦恒佛祖和玉无瑕去凡间布善施德了。”   司澜视线立即被吸引过去,只见幻境内,二人化作普通出家人模样,施法落到一处山脚下。   此地不久前刚发过水灾,成千上万的村民被迫流离失所,又因水灾过后瘟疫蔓延,一时之间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官府怕瘟疫蔓延出去,直接命士兵驻扎在附近,将这群村民困死在里面。   村民的祈福声传到了三十三重天内,迦恒佛祖察觉到后,心中难安。而三十三重天的规矩是得道飞升后,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入世改变人间之事。   且入世之后,不得对凡人使用任何法术,这也便意味着哪怕是去救凡人,也不能使用法术。   迦恒佛祖将规矩告诉玉无瑕,叮嘱玉无瑕。他看得出来玉无瑕佛根深厚,面上乖巧,但实则性子不行,还欠修行。   玉无瑕跟在身后,点头:“嗯。”   司澜望了一眼凡间的情形,此刻应是春末季节,上山的野草却都被挖干净了,露出光秃秃的山皮。就连榆树都被人直接啃掉树皮,像是失去了血肉只剩下骨架的凡人,被挂在山林间。   山中,更是不见任何野兽飞禽,它们全都被吃掉了。   司澜越看心中越难过,这些苦难对于活了几千年几万年的仙人们来说,不过是微不足道之事,但对于凡人来说,可能就是他们的一辈子。   迦恒佛祖他们来的时机不好,天又突降大雨。山雨水裹挟着泥土碎石滚滚而下,山下艰难苟生的村民们架起帐篷躲着雨,可没一会儿,这雨便将帐篷、衣物甚至是粮食吹走了。   村民们顿时哀嚎不止,只是可惜哀嚎声被大雨给遮掩住了。   迦恒佛祖在帮村民疏散逃走,估摸着雨这般下下去,会淹了整个洼地,现在不赶紧撤离,到时候就走不掉了。   迦恒佛祖没看到玉无瑕的身影,在人群中找了会儿,才发现玉无瑕正站在一座石拱桥前,目光望着河里的场景。   那河里,一个年轻男人正在奋力游泳。   奇怪的是男人游到中间后又返回去,继续跳下河里游泳。来来回回,连倾盆大雨也抵挡不住他的行为。   迦恒佛祖看着那男人的举止,收拢起眉心:“他被恶灵缠住了。”   “嗯,我刚刚听其他村民说,这个男人不久前在河里救下女儿后,便犯了病,一直这般重复着救人行为,直至昏死过去。”待男人被村民从水里救起来,醒过来后,男人又是这般犯病。   村民都说,男人这是犯了癔怔。   迦恒佛祖和玉无瑕虽然不能对凡人轻易施展法术,但是对于恶灵却可以施法收服。迦恒佛祖开了天眼,望着恶灵的模样,竟发现恶灵为一母一子。   母亲背着小恶灵,缠在男人后背上,看小恶灵的模样,像是一个还未出生的婴儿。而母亲年轻也不大,估摸着只有十六岁的样子,她嘴巴挨着男人的耳朵,一直在蛊惑男人。   玉无瑕继续道:“听村里人说,发大水时,男人的女儿掉进湖中央,还有一个孕妇掉在湖边上,男人没有去救边上的孕妇,反而去救远处的女儿。这妇人怀着孩子死了后,可能心生怨气,便化作恶灵缠住这男人。”   迦恒佛祖道了声「阿弥陀佛」,身影立在大雨中,眉目却安详,闭目念着经想要超度这对母子。   但这对母子怨气极其浓重。这妇人已经生了两胎女儿,对这第三胎的孩子尤为看重,死后知道三胎竟然是儿子,怨气凶猛,不肯消散。   这还未出生的孩子则是百年未顺利投胎的小鬼,如今好不容易投了胎,却又胎死腹中,再无投胎机会,因此这小鬼也是怨气冲天。   迦恒佛祖超度一番后,那对母子仍然不肯走,哪怕是面对魂飞破灭的结局,母子俩依然在缠着男人。   迦恒佛祖不得不停下念咒,双手合在胸前:「阿弥陀佛」。   “若是男人在无数次循环中,有一次选择救下你们,那么你们便放过这男人,如何?”迦恒佛祖问向那对恶灵母子。   玉无瑕闻言侧目看向迦恒佛祖,似是不能接受这个做法。   虽然怨灵母子可怜,但对于这男人来说又何尝不是无妄之灾,为何要这般由着那对怨灵母子祸害男人?   那对怨灵母子听到迦恒佛祖的话,沉默片刻后,竟然点头答应了。   玉无瑕问道:“师父,这两个怨灵不愿意离开,那便让他们魂飞魄散,何须要为了超度他们,这般折磨无辜之人。”   迦恒佛祖抬起头,三千年不见,玉无瑕个子已经比他高了不少,他淡淡道:“你再修行三千年后,便能知晓其间道理。”   玉无瑕闻言不说话了,但脸上分明是不服,兴许是想到好不容易才换来和师父在人间布善施德的机会,便忍住情绪。他和迦恒佛祖帮村民们成功躲过了泥石流一劫,但还有瘟疫之事要解决。   结界内,司澜看着被怨灵控制住的男人,又想着迦恒佛祖的话,不得其解,忍不住妄自菲薄:“看样子我也是道行太浅,悟不出其中道理。”   昊微宽慰道:“佛教的思想本就与俗世不一样,不必困扰。”佛教注重今生苦修,来世享乐,这一点便是让昊微所不能理解的。   人若是这一世都不能享乐,怎么能确保下一世能享得到乐?   虽不必今朝有酒今朝醉,但是今朝喜乐今朝笑。   司澜顿时释怀一笑:“那这么说玉无瑕跟我们一样,思维觉悟还没达到得道高僧境界。”   话落,他又连忙道:“不不,还是不一样,我们可没有这么疯癫。”   昊微闻言,不知想起来什么,视线落到司澜半眯着的眼睛上。   有些事情还真不好说。   如果司澜不爱他,他觉得他也得疯掉,恐怕会考虑强制捉走司澜,关在玉清宫内。这行为似乎与疯了掉的玉无瑕没什么区别。   唯独不同的大概就是他不会丧心病狂到想要毁了世界。   司澜突然朝他咧嘴一笑:“记得你的逆鳞啊。”   “……”昊微。   他还想故技重施岔开话题,又听到司澜喃喃道:“不想给逆鳞也可以,那就我去天界提亲,你嫁给我。”   “……”昊微。   虽说对于两人来说,谁娶谁,谁嫁给谁,并不重要。但是对于天界的人来说,若要是知道天帝嫁给魔尊,恐怕他们得崩溃。   昊微轻轻咳嗽一声,学着司澜先前那般模样逗他:“那你知道天界提亲需要什么吗?”   “需要什么?”司澜下意识接过话。   “山中鱼,水中月,海中金乌,云间瑞白等等。不过,我也不想要这些俗物,我想要个孩子,你若能给我个孩子,便来天界提亲。”昊微故意为难他,他们二人都是男子,所以孩子这事他没考虑要过。   “……”司澜。   司澜一听到「孩子」二字,嘴角不由抽了抽,无可奈何道:“那你介意多个一千多岁的孩子吗?”   “你这样的嘛……好是好,不过不能让神母含饴弄孙,神母还是会催生的,不若,我为你寻生子丹,你……”   昊微逗弄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司澜岔开话题。   司澜指着前方:“快看。”   昊微瞟了一眼司澜通红的脸颊,含着笑移开视线。只见画面中,迦恒佛祖和玉无瑕正在给村民治病。   两人虽然不能善用法术,但是却能凭借着法术查到瘟疫生出的缘由。   只是如今这山上草皮都没了,自然也没有药草,迦恒佛祖便和玉无瑕翻山越岭,去隔壁县的山上采摘药草。   师徒两人虽然跋山涉水,疲劳困顿,但心情却不错,尤其是玉无瑕,他跟在迦恒佛祖身后,时不时的抬起头看向迦恒佛祖的后脑。   那眼神,深意无限。   司澜觉得,玉无瑕这个小迷弟内心肯定在感慨,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圆润的脑袋……   想到这,司澜走到玉无瑕身后,盯着玉无瑕的后颈看,发现玉无瑕的脑袋也挺圆润的。   莫非,道行越高脑袋越圆?   师徒二人合力采到草药后,没敢耽搁便又立即原路折返。半路上,玉无瑕路过一处湿滑之地,不小心向前滑去,恰好摔在迦恒佛祖的后背上。   迦恒佛祖顿了顿,尔后似是无奈叮嘱道:“小心点。”   “是,师父。”   只是玉无瑕稍后又接连几次滑倒,每次都是摔在迦恒佛祖后背上。迦恒佛祖看了一眼山路情况,现下陡峻多了,若是被玉无瑕从后面不小心撞倒,两人以这凡人之躯摔下去怕不是要受伤。   迦恒佛祖正拧着眉间,身后响起玉无瑕的声音。   “师父,不若你牵着弟子吧。”   迦恒佛祖沉默下去,还未说完,玉无瑕倒是主动伸手拽住迦恒佛祖的一截衣角,用着小小的声音在迦恒佛祖耳后道:“弟子这般牵着师父也可。”   “……”迦恒佛祖。   迦恒佛祖忽然间觉得有些怪异,但又说不出来是什么怪异,不动神色转了下脖子,避开玉无瑕落在耳后的温热呼吸。   他道:“那你且慢点。”   “是,师父。”   一旁,司澜不由咂舌,玉无瑕竟然这般有「心机」,连走个山路,都能想办法和迦恒佛祖接近。   而迦恒这个不通男女之情的佛祖,只怕羊入虎口,都不明白怎么回事。   玉无瑕拽着迦恒佛祖的衣袖,走路时,时不时会触碰到迦恒佛祖的手指,仿佛讶于那触感,眼神亮晶晶的。   至于迦恒佛祖确实没有想到那么多,他此刻想的都是村里的那些难民,官府不派人进来救他们就算了,还将他们关死在里面,这等做法实在是有违天道。   估摸这个羡朝,也存不了多久了。   天下将要动乱,苦的又是黎明百姓。   想到这,迦恒佛祖忍不住叹口气,玉无瑕问道:“师父在为村民叹气吗?”   “嗯。”   “师父,弟子其实也一直不明白,为何天道创立五界之后,还要创造人界。”   凡人这般渺小,这般卑微,如蝼蚁一样寄生在这片土地之上,他们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迦恒佛祖没有想到玉无瑕会问出来这样的话。   按道理来说玉无瑕千世为善,曾数次投胎为凡人,最后一世也是以凡人之躯立地飞升的,怎么会这样想凡人。   迦恒佛祖眼神深深望他:“风有风的方向,水有水的深度,人亦有人的意义。而这意义,并非三言两语能讲清楚,甚至无人能讲清楚,它需要我们用心去感受。”   玉无瑕不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盯着迦恒佛祖道:“所以在这世间,每个人相遇都是有其意义的。”   迦恒佛祖并未察觉到他话中的意思,回道:“嗯。”   “那师父,你我……”   “嗯?”迦恒佛祖转过身问向玉无瑕。   玉无瑕耳根一红:“你我为师徒,也是缘分。”   迦恒佛祖半晌没说话,许久,嘴角带着一丝苦笑:“是啊,是缘分。”他压根没有注意到玉无瑕眼底一瞬即逝的疯癫和占有欲。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26 16:01:19-2022-10-27 16:10: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梵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阅读理解十级选手 4瓶;梨兮、今夜雪、木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玉无瑕在熬药, 迦恒佛祖则将药汤分给村民,确保大家都服用到药汤后,师徒二人才稍作休息。   迦恒佛祖坐在林间巨石上, 单手立在胸前, 闭目诵经,后颈与脊背连在一起在月夜下勾勒出一个朦朦胧胧的线条。   玉无瑕坐在一旁, 眼神时不时的瞅着迦恒佛祖, 口里的经文念的是断断续续。   没一会儿,迦恒佛祖便忍不住睁开眼睛,训诫道:“ 无暇, 念经不要走神。”   “是。”玉无瑕乖巧应了一声, 尔后又睁着眼睛,露出一副好学状,“师父,弟子念经时虽是想要好好念, 但心里杂念甚多, 脑袋不受控制的想着凡尘俗事。”   迦恒佛祖道:“有何凡尘俗事让你心中纠结?”   玉无瑕长叹一声:“先前弟子在救村民时,看到一位丈夫将怀里剩下的最后半个馍馍给了妻子, 而妻子将馍馍一分为二, 大的那一半又给了丈夫。弟子便在想, 丈夫和妻子的这种爱情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又是有什么样的魅力能让他们为了对方而牺牲自己。”   迦恒佛祖还从未被问及有关情爱方面的话题,因为三十三重天的弟子们, 早已经修心断情, 便从不会拿男女之情来问他, 也更不会为男女之情而纠结。   迦恒佛祖眼神沉下去, 侧目看着玉无瑕, 玉无瑕则坦然回望, 仿佛刚刚的话只是随口一问,便无其他意思。   迦恒佛祖收回视线,想着可能是自己想多了,板着脸道:“无暇,我等为佛家弟子,早已勘破浮世情爱,你不该对此生出好奇心。”   “师父,请宽恕弟子。弟子只是在想,若从没有吃过肉,何谈不爱吃肉呢?同理,若我们没有体会过浮世情爱,又怎么能说自己真的断情绝爱了?”   迦恒佛祖还从未听过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凛目凝他:“无暇,你心术不正,此次布善施德结束后,你需修炼心性。”   “师父。”玉无瑕见师父脸上露出几分愠色,便道,“弟子想留在人间,这样可以一边在人间布善施德,一边修炼心性。”   迦恒佛祖思考片刻,想着玉无瑕是千世善人,未被情爱所绊住过,成佛后更不可能会被人间的小情小爱绊住。   是以,迦恒佛祖觉得玉无瑕可能是先前在三十三重天闭关待久了,才会突然对俗世男女情爱生出好奇心。   若是让他见得多了,这好奇心自然没了。   “也罢,你留在人间修行。”   说完话,迦恒佛祖闭上眼睛,继续诵经。   结界内,司澜听到迦恒佛祖同意玉无瑕留在人间修行的话,不由扼腕叹息,记得那狐妖说过,便是人间时玉无瑕遇到她的。   想来就是在这一次人间历练,玉无瑕彻底走上不归路。   司澜很想打破这个结界,告诉迦恒佛祖,千万不要留玉无瑕一个人在人间。   可是结界破了,历史改变了,但无法彻底改变历史,最终还是会一步步矫正,走向今天这个局面。   司澜漫步,走到迦恒佛祖跟前,单论面相来说,迦恒佛祖现在看起来甚至比玉无瑕显得还年纪小,眉目清俊,唇瓣饱满红润,身上自带一股温柔气息。   若是用俗人的话来说,这股温柔气息便是「贤妻良母」的味道。   没想到。玉无瑕这般多智近妖的人会喜欢这样的;   天亮后,迦恒佛祖见人间瘟疫一事已经解决,便欲回三十三重天。临走时,他叮嘱玉无瑕,在人间修行不可动摇佛心,若遇情爱之事,只需去看去懂,不得破戒。   说完话,迦恒佛祖脸色有些不自在。   他还从未就这般事情叮嘱过弟子。   玉无瑕回道:“是,师父。”他低眉颔首,模样看起来温顺乖巧,迦恒佛祖见状,心里便没有生出疑虑,转身离开了。   玉无瑕站起身,目送着迦恒佛祖离开,在看不到迦恒佛祖的身影后脸色缓缓沉下去,漆黑泼墨的眼睛闪烁着幽光,眉眼不复刚刚的乖巧。   他察觉到人间有几处妖气四溢,想来有妖怪在人间作乱,便朝妖气的地方过去。   司澜和昊微二人跟在玉无瑕身后,一直跟到一座破落的寺庙中,见到玉无瑕到了庙堂中,先是朝正中间的佛像拜了拜,然后拿起碎布轻轻擦拭佛像身上的灰尘。   他从佛脚开始,一点点向上擦拭过去。虽不能对凡人施法,但是施法清理佛像理应不是禁忌,可他还是这般亲力而为。   直到将那佛像脸上的灰尘擦拭干净,露出佛像的五官,司澜才明白怎么回事。   原来这佛堂供的佛像是迦恒佛祖,难怪玉无瑕会擦拭的这般仔细。   玉无瑕擦拭完后,站在佛像前,凝目看着佛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盘腿打坐,默念佛经。   司澜感觉这个时候的玉无瑕已经陷入到纠结之中,诵经时,眉心紧紧拧着,比昨日迦恒佛祖陪伴在他身边时看起来还要纠结。   “玉无瑕和迦恒佛祖之间,一开始便错了。”一直沉默着的昊微忽然开口道。   他不清楚玉无瑕到底缘何爱上迦恒佛祖,但猜测初次相遇时,玉无瑕应是会错了意,以为神识遨游九州,见到的那个人对于他来说是不同的。   但实则,那个人只是跟他有着深深羁绊关系的人。   这羁绊关系,除了情爱,亦有仇恨。   若是玉无瑕知道他与迦恒佛祖便是佛文中的老虎与弟子,兴许这段畸形感情压根便不会产生。   “哎,我现在只盼能发现玉无瑕的弱点,阻止他灭世。”司澜叹了口气。   对于玉无瑕来说,没准他恨的不是这个世上的纲常伦理,因为若是纲常伦理束缚了他和迦恒佛祖,那下一世投胎化作没有血缘关系和身份关系的二人,便能再续前缘。   但玉无瑕知道无论他投胎多少次,他们都不会再续前缘,因为迦恒佛祖不爱他,所以他恨的应是迦恒佛祖的不爱。   想到这,司澜好像明白了什么,迦恒佛祖的不爱,构成了玉无瑕心上的铜墙铁壁,那若是迦恒佛祖爱他呢?   迦恒佛祖的爱,是不是……   他正胡思乱想间,看到眼前的画面发生了改变。   一缕黑烟从门外缓缓进来,附在玉无瑕身后,化作曼妙女子,女子身段纤细妖娆,举止轻佻,黑色的指甲落在玉无瑕的脸上,缓缓滑动着。   “好漂亮的小和尚啊……”   这女子正是原先被司澜和昊微从玲珑山中解救出来的狐妖。   狐妖的手一路下滑,滑过玉无瑕的微微凸起的喉结,然后是锁骨,不知道摸到什么,狐妖咯吱咯吱笑着,正欲向下继续抚摸时,玉无瑕忽然睁开眼睛,伸手掐住狐妖的脖子。   狐妖惊恐瞪大眼睛:“你……你怎的没被迷住?”   狐妖原先放了些黑烟进去,那黑烟有迷魂作用,还以为玉无瑕已经昏了过去。   玉无瑕伸手正要直接捏碎狐妖的脖颈时,恰巧这时,一缕月色透过破裂的窗柩洒了进来,照在狐妖的面容。   狐妖眉目清秀精致,杏目含情,有几分似迦恒佛祖。   玉无瑕手中的力道渐渐放缓,松开了狐妖,望着狐妖的眉眼,默不作声。   狐妖吓得轻喘着气,缓过神后,见对方身上没有杀意,妖冶的眸子转了转,勾出一抹笑意,柔弱无骨似的依偎到玉无瑕怀中。   “小和尚,你是来下山化缘的吗?这儿可荒凉了,没有什么好吃的。”   狐妖见对方不应声,便举止放肆起来,手指试探性的碰了下玉无瑕的手背,然后又勾着指尖,轻轻撩拨着对方的手心。   撩拨几下后,狐妖发现对方始终静静看着她,眼神漆黑如琉璃质品,漂亮璀璨却无感情,气息平稳,仿佛不为所动。   狐妖顿时感觉受挫,便大着胆子,手掌沿着玉无瑕的腹部,一路向下。   不知摸到什么,狐妖眉眼一动:“小和尚,你这儿倒是诚实多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白日还有一更,大概能在下午四点前发出来。感谢在2022-10-27 16:10:22-2022-10-28 00:1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梵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念风而半 10瓶;Mn 5瓶;木尧、烟生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司澜。   司澜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昊微, 轻轻咳嗽一声,示意昊微和他一同转过身,非礼勿视。   此刻幻境内, 狐妖躬着身, 薄薄的黑纱长裙滑落至肩膀处,胸前起起伏伏的线条露出大片。   昊微见此情形, 很识趣转过身。   过了一会儿, 昊微想要和司澜说话,扭头却发现司澜虽然转过身,身子挺得板正, 但是脑袋微微倾斜, 眼睛正偷摸摸瞄着一旁幻境里的情形。   “……”昊微。   狐妖说完那句调侃的话后,玉无瑕没作声,而是伸手挑起狐妖的下巴,倾身凑近她的面庞。   狐妖雪白的下颌蹭了蹭玉无瑕的指腹, 吐出来的温热气息, 迎面洒在玉无瑕的鼻翼上。她眼珠子转了转,笑声温婉:“小和尚的鼻子真挺。”   说着, 她手左右拨弄了下物什:“和这东西一样挺。”   玉无瑕嘴角勾起一抹笑:“什么东西?”   “哼, 小和尚你再欺负人家啊。”狐妖伸手打了一下玉无瑕的胸膛, 一个侧身倚在玉无瑕怀中,她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上纯正的阳气, 估摸着吸上几口, 修行便能得到不少提升。   玉无瑕任由她在怀中蹭着, 眼神被阴影遮住, 目光不甚清楚的看着狐妖。   狐妖见他并不抵触, 于是越发大胆, 掀开玉无瑕的僧袍,指腹一寸寸逡巡着玉无瑕的胸膛。   司澜看得出神,却又悄悄红了耳朵,想着这玉无瑕胆子也太大了,先不说破不破戒之事,就算破戒,怎么能在迦恒佛祖的佛像前?   他正在心里嘀咕着话,下一瞬脑袋便被昊微强硬掰了回去。他吓了一跳,惊慌抬起头,恰好对上昊微冷冷的表情,昊微皮笑肉不笑问道:“好看吗?”   他没想到被抓包了,尴尬解释:“我是为了查事情才这般认真观看着。”   “哦,那我也要看看。”昊微欲转过身去。   司澜连忙道:“你是神皇陛下,怎么能看这般污秽东西。”   话毕,身后狐妖忽然尖叫一声:“嗯啊……”   司澜顿时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掂起脚尖捂住昊微的眼睛,但在捂住眼睛的那一瞬,他自己还不忘偷偷去瞄佛堂前的情形。   只见刚刚还在温存的二人,忽然间就变了形势,狐妖被玉无瑕推开,倒在地上,手腕似是被玉无瑕折疼了,狐妖一双眼睛含泪嗔怪玉无瑕。   “你这小和尚怎么这般古怪?”   明明刚刚还和她你侬我侬的,她见氛围到了便欲凑到跟前亲吻玉无瑕,哪料到还未触碰到玉无瑕的唇瓣,便被玉无瑕抓住手狠狠推开。   玉无瑕此刻袈裟和里衣被褪至腰间,露出肌肉勃发的后背,他重新合上衣服,穿好袈裟,望着狐妖,声音不辨情绪:“哦?古怪?”   狐妖看不清楚玉无瑕的眼睛,只觉得被阴影遮住的目光宛若黑暗中犀利尖锐的鹰隼,让她心生寒意。   她不明白「古怪」这两个字有什么不对劲,但此刻却明白自己招惹到的不是普通的和尚,身形忽然化作黑烟,打算逃走。   然而她刚一逃到门口,木门砰的一下关上,一道金色结界锁住了佛堂。   狐妖撞在结界上,重重摔倒在地,又重新化作女子模样,娇俏落泪求饶:“小和……高僧,先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自力量妄图勾引你,我错了,还请高僧您高抬贵手饶我一命。”   玉无瑕从地上站起来,走到狐妖面前。一抹月辉恰好落到他脸上,能清晰照到他脸上还未褪尽的欲色以及眼底压抑的猩红。   “你还未回答我的话,我哪里古怪?”   “你……你不古怪,你长得俊俏,胸膛结实,你……你是一等一的佛修美男子。”狐妖吓到胡乱说着夸赞之词。   玉无瑕睨着她,眼神没有先前那般漆黑吓人了,声音却依旧淡淡,比落在地上的月辉还要冷:“你不该用这张脸求情。”   “……”狐妖顿了顿,好似在思考玉无瑕这话是什么意思。   妖冶的面容露出一丝无措,想着要不要化出狐狸形时,看到玉无瑕朝他伸出手。   她咽了咽喉咙,胆战心惊将手伸过去,被玉无瑕缓缓握住。   玉无瑕将她扶起来后什么也没有说,盘腿坐在佛像前,继续诵经。   狐妖则白着小脸,尽量缩小身形,躲在角落里。   司澜看了看玉无瑕,又看了看狐妖,本以为两人之间还会发生什么,但没想到玉无瑕直接在佛堂前闭目诵经三日,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狐妖一直不敢出声,又离不开结界,躲在角落里哭丧着脸。   司澜见状,都有些心疼狐妖了,不知道这玉无瑕到底是什么意思。   玉无瑕诵经的声音,第一日时很乱,第二日平稳,第三日时又乱了下去。第四日,玉无瑕不再诵经,站起身来静静看着迦恒佛祖的佛像。   一旁的狐妖则眼神古怪的看着他,不明白这佛像有什么好看的,竟然一看就是一日。   第五日,狐妖饿得前胸贴后胸,以为自己要生生饿死在佛像前时,忽然发现玉无瑕走了,连带着结界也撤掉了。   玉无瑕在人间只待了几日,便回到三十三重天,仿佛只用短短几日就勘破了男女之情。   但司澜知道玉无瑕不是勘破了,而是内心最深处的欲望彻底被那狐妖点燃了。   他不明白这时候玉无瑕为什么选择回三十三重天,这般做法无异于是将自己放到烈火上煎熬。   哎,想不通也对,毕竟玉无瑕是个小疯子。   司澜不无感慨一声:“不喜欢便不喜欢,何必这般折磨自己?”   昊微睨着司澜:“你倒是想得开。”   “自然啊,毕竟我是死过三个老婆的人。”   “……”昊微。   昊微绷着个脸,硬邦邦转过身去。   司澜又道:“我心里倒是有了个猜测,但不确定。”   昊微瓮声瓮气:“什么猜测?”   “玉无瑕的弱点会不会就是迦恒佛祖的爱,如果他知道迦恒佛祖也爱他,那么他所做的这一切就等于白做了。他心里生出来的那些铜墙铁壁,瞬间就会被瓦解。”   “这个猜测不无可能,但是有两个麻烦之处,一是迦恒佛祖并不爱玉无瑕。二是,就算我们说服迦恒佛祖假装爱玉无瑕,但以玉无瑕的智商也不会轻易相信。”   “嗯,这倒是如此。”司澜眉心轻轻纠结起来,“不若我们现在冲破结界回到过去,杀了玉无瑕怎么样?”   “若是我们能成功将过去的玉无瑕杀死,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局面。”昊微淡淡道。   “……”突然反应过来的司澜。   “玉无瑕不是一个普通人,他是天道的阴暗面和□□所化作,杀了他这一世,下一世还会出现一个金无暇,银无暇,永远这般折磨着六界。”   是以,他们只有这一次机会,若是未能成功阻止玉无瑕,又要继续陷入无尽轮回。   司澜若有所思点点头,收拢眉心,他心中现在虽有猜想,但不敢赌:“我们再看看幻相里的情况。”   “嗯。”   玉无瑕回到三十三重天,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将他从狐妖身上拿来的一个红色狐狸毛,施法化作一个漂亮的妖姬,夜半之时,妖姬去了大师兄寂清的房间。   寂清,是迦恒佛祖最为倚重的徒弟。   那妖姬不知道做了什么,一夜未从房间里出来。   第二日,寂清便称病,没有伴在迦恒佛祖身边,去圣坛讲经。   玉无瑕主动请缨,表示愿意跟在迦恒佛祖左右,伺候迦恒佛祖,迦恒佛祖见玉无瑕从人间回来后,眉目安宁许多,心性亦是稳定许多,便答应了。   司澜觉得别的不说,玉无瑕在「追人」这一块儿还是有些手段的,如果对方不是迦恒佛祖,恐怕早就沦陷了。   寂清接连请了三日,迦恒佛祖觉察到不对劲。   讲经结束后,玉无瑕看着迦恒佛祖的面容,装模作样道:“不若我们师门一同去看看寂清师兄。”   “嗯。”迦恒佛祖轻轻颔首。   迦恒佛祖率着一众弟子刚走到寂清住处,便察觉到不对劲,眼前清修的殿前被一团诡异的妖气笼罩住。   殿内隐约有女子银铃般的笑声传出来。   一众佛徒弟子听到这,表情瞬间变了。   迦恒佛祖见房门关闭,便一掌击碎大门,大步走了进去,一眼便看到寂清卧倒在地上,面色发白,脸上挂着诡异的笑。   而这殿上的妖气和女妖的笑声,皆是寂清入魔后意念所幻化出来的。   迦恒佛祖没想到他最为倚重的徒弟,居然……居然深陷□□之境中。   他都来到跟前了,对方依然没有清醒过来,伸手虚拢着空气,仿佛在抱着怀里的美娇娘。   迦恒佛祖见状面色发红,一半是生气,一半是羞耻,直接一掌打在对方身上,寂清这才从幻梦中清醒过来。   寂清看着迦恒愤怒的面容和身后一众师弟们复杂的面色,再看了一眼自己的模样,瞬间明白了什么,慌忙跪在地上求饶。   迦恒佛祖:“吾没想到,你这几日抱病不能来圣坛,却是在房里做这等事情!你实在是令吾太失望了!”   “师父,请恕罪……弟子……弟子……”寂清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吓得面色发白。   迦恒佛祖缓缓闭上眼睛,眉心却突突跳起,竭力压抑住怒火。   “寂清,你犯了色戒,不必再留在三十三重天,去凡世投胎为人吧。”   “师父……”寂清抓住迦恒佛祖的衣角,“求您给弟子一个机会。”   然而迦恒佛祖并未理睬寂清,直接一掌打向寂清,寂清身影瞬间化作星火消散,被打入了轮回道。   一众弟子们甚至还来不及为寂清请罪,迦恒佛祖就已经丝毫不留情面处理了寂清。   迦恒佛祖双手合在胸前,低垂眉眼,唇角动了动,念着超度经文。   弟子们见状,随后也闭上眼睛,诵经为寂清超度。   唯有玉无瑕在一众弟子中睁开眼睛,眼神直勾勾盯着迦恒佛祖。   寂清,可是他曾经最宠爱的弟子。   面对最宠爱的弟子破戒,他都能一掌打死。   情爱之于他,就真的如猛虎野兽那般可怕,让他觉得不能接受吗?   玉无瑕悄然攥紧了手。   ——   虽然寂清能被一缕幻相所迷惑住,是因为道行浅,但引诱他堕落的人却是玉无瑕。   司澜觉得这玉无瑕是真的疯了,为了让迦恒理解男女情爱,竟然不惜拿自己的师兄下手。   幻相中,一众人诵经超度完毕后,迦恒佛祖命令他们先走。   玉无瑕也要转身离开,却被迦恒佛祖喊住了。   玉无瑕脸色不变,闻言乖巧站在一旁。   迦恒佛祖看他一眼,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根褐色的毛发。   先前寂清怀里抱着的便是这根毛发。   这毛发上有着一股浓重的狐狸味,是狐妖落下来的。想来在幻相中将寂清迷惑住的人,便是这狐狸毛幻化出来的妖精。   妖精道行浅,根本没有办法来到三十三重天,唯有人将这根毛发「不小心」带上三十三重天。   而这段时间去过人间的,就只有玉无瑕。   迦恒佛祖将狐狸毛递到玉无瑕面前,玉无瑕淡定问道:“师父,这是什么?”   “玉无瑕。”迦恒佛祖敛目看他,“你最好不要让我发现,寂清一事与你有关。”   这还是迦恒佛祖第一次连名带姓喊玉无瑕,玉无瑕面上装作惶恐模样,然而脖颈青筋跳动,昭示着一股愉悦亢奋的心情,他俯下身道:“师父,弟子是冤枉的,不知道师父您为何会对弟子产生这般怀疑?”   迦恒佛祖睨他,目光冷冽一瞬后并未说什么,掌心施法将狐狸毛化作齑粉,转身离开。   玉无瑕则站在原地,嘴角露出古怪的笑。   司澜在边上看着玉无瑕的面容,心里渗出一股寒意。作为一个一心向佛,无情无欲的得道高僧来说,被人爱上就是个麻烦,还被病娇爱上,那是麻烦加上麻烦。   可是仔细想想,这段孽缘,又何尝不是因为老虎吃了玉无瑕的肉造成的?   那么今生便换做玉无瑕来吃他。   ——   晚上,玉无瑕果然又在搞事情。   这一次玉无瑕却不是用妖法幻化出来漂亮妖姬,而是幻化出来一头身材魁梧肌肉线条流畅的黑豹。他附了一丝气息控制住黑豹,黑豹身影如魅,悄然穿过宫殿,来到迦恒佛祖的殿门前。   迦恒佛祖此刻闭目诵经,神识已经处于飘离状况之中,以致那黑豹靠近时,他也没有察觉到异常。   黑豹站在迦恒佛祖对面,看了他许久,然后伸出舌头缓缓舔舐着迦恒佛祖的脸,带着倒刺的舌头划过皮肤时传来酥酥麻麻的痛感。   迦恒佛祖眉心微动,气息有一瞬的不稳,但好似陷入到魔怔之中,神识醒不过来。   实际上是玉无瑕施法让他的神识困于体内,无法清醒过来,但也只能困住片刻时间。   不过这也够这只黑豹胡作非为了。   黑豹的舌头舔过迦恒佛祖的脸,尔后靠着倒刺轻而易举便将官黄色的袈裟解开,露出里面淡黄色的里衣。湿漉漉的舌头隔着一层里衣,舔舐迦恒佛祖的喉结。   迦恒佛祖脸色瞬间变了,眉心突突而起,神识在疯狂挣扎着,欲从困境中清醒过来。   黑豹用脑袋蹭了蹭迦恒佛祖的胸膛,然后才用舌头舔开衣襟,露出大片胸膛。   不只是生气还是羞耻,迦恒佛祖胸口和脖颈全红了,脸上却看不出来什么变化。   黑豹喉咙里忽然发出一声古怪的吼声,似是被眼前的「美色」所吸引住,两颗黑色的眼珠子一瞬不瞬的盯着迦恒佛祖。   而迦恒佛祖却好似能够感受到对方侵占性十足的视线,急到手指慢慢蜷缩,骨节发白。就在黑豹低下头,想要擒住胸口上某一处时,迦恒佛祖忽然神识从困境中冲出来,一掌便掐住了黑豹的脖颈。   大抵是没料到眼前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一只豹子幻相,迦恒佛祖眼中羞恼更甚,脖颈亦是更红了,忽地收拢手指,直接将这豹子幻形化为齑粉。   而另一边,玉无瑕突然呕了口血出来。   他附了一抹气息在那豹子幻形上,现在那豹子幻形被毁,他也受了影响。他捂着心口,正要运功疗伤,下一瞬,迦恒佛祖的身影便直接出现在他面前。   玉无瑕还来不及反应,直接被迦恒佛祖施法打到在地上,忍不住又吐了口血出来。他倒在地上,苍白着脸抬头,还在做无辜模样:“师父……”   “我不配做你师父。”迦恒佛祖脸色从未这般难看过,白净的脸皮兴许是被黑豹的倒刺刮伤了,隐隐还带着几率红丝,莫名透着情欲的味道。   “我没有你这种以下犯上,目无尊长,狂妄无礼,不知廉耻之人!”   迦恒佛祖实在是愤怒,每说一个字胸腔都在颤动。   他没想到,他白日里才威胁过玉无瑕,晚上玉无瑕便就做出这等欺师灭祖之事!他不明白,他的徒弟怎么一个个都变得这般不省心。   “师父,弟子不知道您在说什么?”玉无瑕还在矢口否认。   迦恒佛祖直接将黑豹身上的那抹气息扔到玉无瑕面前,本来气息也会随着黑豹的幻形一同消失,但却被迦恒佛祖察觉到后施法保存了下来。   玉无瑕垂下头看着那抹气息,脸色不辨。   迦恒佛祖继续道:“你为何要这般羞辱吾?”   玉无瑕缓缓收回那抹气息,从地上站起来,一步步走向迦恒佛祖,眼睛慢慢从阴影中露出来,眼神含笑,眸光温柔:“因为,弟子心中想要的便是这般对待师父,可是弟子师父不会答应,于是弟子的欲望便化成了那黑豹,接近师父,替弟子做这些事情。”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28 00:15:27-2022-10-28 20:3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63346038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梵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简渊 20瓶;阅读理解十级选手 4瓶;木尧、48621546、此时良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司澜看到幻相内, 玉无瑕表白心迹后,迦恒佛祖愣在原地,眼神难以置信的看着玉无瑕。   任谁都会如雷轰顶, 接受不了。   恐怕在迦恒佛祖心里更能接受玉无瑕是来杀他的, 而不是来爱慕他的。以致于迦恒佛祖听完话后陷入到震惊之中,久久没有做声。   三十三重天的风, 格外的冷, 吹得两人衣衫摇动,影子绰绰约约,近乎要碰到一起。   月色朦胧几分, 两人的面容都被大片阴影遮住, 不甚清楚。   玉无瑕抬步刚想要接近迦恒佛祖,下一瞬地面便裂开,逼得他不得不缩回脚步。   “师父。”   “玉无瑕,你何必用这等手段来羞辱吾?”   “师父, 你觉得我的喜欢是羞辱?”玉无瑕声音冷下去, 于黑暗中一字一字,难以置信反问道。   他从未想到过, 自己的爱在对方眼里, 竟然是一种羞辱, 忍不住自嘲笑了下。   多么滑稽啊。   他视为最宝贵最在乎的东西,在对方眼里这么不堪。   司澜看到玉无瑕藏在阴影中的眼睛, 泛起了猩红之光, 想着他是真的难受了。   可又不知道, 迦恒佛祖那句话真正的意思。   迦恒佛祖误以为他用这种下作的手法来报仇。   “师父, 你没有心吗?”玉无瑕见迦恒佛祖不说话, 又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就从来不会好奇情爱吗?”   “闭嘴!”迦恒佛祖只觉得他满嘴胡言乱语,施法甩手给了他一巴掌。   他嘴角被打出血,却依然笑着问道:“师父,你是从来没有体验过吧,所以根本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受,也不敢去喜欢一个人。你们三十三重天的佛,都是这样,自欺欺人,掩耳盗铃,整日……”   玉无瑕的话还未说完又被迦恒佛祖打了一巴掌。   这一下,玉无瑕不说话了,只是捂着半边脸,静静看着迦恒佛祖。   迦恒佛祖凛目道:“我宽恕你这是第一次犯错,若有下次,别怪我将你扭送到善逝佛祖面前。”   玉无瑕冷冷道:“师父应该将我像大师兄一样,一掌打得肉身消灭,堕入轮回。”   迦恒佛祖不言,只狠狠瞪他,眼中是他所不懂的情绪。   迦恒佛祖何尝不想将他打入轮回,可是该怎么跟三十三重天解释?   说玉无瑕欺师灭祖,对他……   即使他厚着脸皮说下去,但一众佛祖会相信吗?   他们都知晓他和玉无瑕的纠葛,定会觉得他在撒谎,是以,他才无奈宽恕玉无瑕刚刚的举动。   “吾看你近些时日不必再出来走动,回去禁足修行,待你什么时候想通了男女之情,再出来。”   “师父……”   迦恒佛祖要走,玉无瑕伸手揽他,还未碰到迦恒佛祖的袈裟,便似被什么东西给扎到,缩回手去。   月辉洒在玉无瑕的脸上,错落有致的阴影衬得那张脸越发深邃,他仍揣着一丝希冀问道:“师父,你不肯重罚我,是不是因为在你心里我比大师兄重要。”   迦恒佛祖没有想到在这一刻,玉无瑕竟然会还问出这般话,胸腔中顿时生出一股怒意和羞意,便又一掌打向玉无瑕的心口,直接将玉无瑕打飞,摔倒在身后的墙壁上。   “痴人说梦。”   迦恒佛祖撂下四个字后,甩手走人。   结界内,司澜在迦恒佛祖出手时下意识捂住胸口,刚刚迦恒佛祖那一掌好似穿透结界,差点伤到了他。   看样子,迦恒佛祖是真的被气的不行,这一掌应该是用了不少力气。   司澜在一旁听着这两人对话,感觉他们二人看似聊在了一起,但实际上各说各的,以致于话题根本没有说开。   第一世的纠葛,现在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沟壑。   不把这个沟壑给平掉,别说是爱不爱,光是他们能不能好好说话都是个问题。   司澜觉得,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更难跨过沟壑的人是迦恒佛祖。   在外人眼里,迦恒佛祖是无故受益之人,恐怕连迦恒佛祖自己都这样觉得,所以才没有办法面对这个无故受害人玉无瑕。   当听到玉无瑕喜欢他时,他才会觉得滑稽可笑,当成是一种对他的羞辱。   司澜抬头看向大殿内,玉无瑕被打倒在地后,并没有爬起来。   他误以为他受重伤了,拉着昊微急忙过去,却看到他安静躺在地上,任由口里的鲜血流出来。   玉无瑕眼里无神,面容在月辉的照耀下显得惨白,唇上反倒因为那点血渍显得异常的妖冶。   他眉心隐约闪过一抹红色火纹,那是心魔将生的征兆。   司澜蹲在玉无瑕边上,看着这个苍白脆弱的少年,再想到那个后来将他们玩的团团转的玉无瑕,忍不住感慨道:“若是我早出生三千年,你遇到我,有我给你指点,你跟迦恒佛祖何苦走到这一步。”   司澜觉得自己别的不行,但是在看得开这一块儿,尤为行。   昊微闻言,睐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这次的事情,并没有给玉无瑕形成教训,玉无瑕反倒是越发嚣张。   他好似在赌气,不仅没有禁足,还私下去了妖界找那狐妖玩。   狐妖本就是爱玩的性子,又遇到个如此俊俏的高僧,自然开心不已,带玉无瑕去了狐族老巢。那些女妖们察觉到玉无瑕身上浓重的佛气和阳气,纷纷凑到玉无瑕身边。   玉无瑕则如选妃般,目光在一群女妖中逡巡,最后挑了几个长得像迦恒佛祖的妖精,常伴在左右。   他在妖界建了个宫殿,仿佛早已料到未来的命运。   他并不加掩饰,自暴自弃,带了五只妖精在三十三重天寻欢作乐。其中一个妖精竟对迦恒佛祖起了心思,悄悄溜到迦恒佛祖的寝殿,意图用美色来勾引迦恒佛祖,反倒被迦恒佛祖打伤。   这妖精侥幸逃回去,想着玉无瑕恨透了迦恒佛祖,便添油加醋将这件事情告诉玉无瑕,结果玉无瑕听完后,脸色阴沉,黑眸黑漆漆的盯着女妖。   女妖还来不及反应,直接被玉无瑕拧断了脖颈。   迦恒佛祖也因为这女妖的出现,察觉到不对劲,找过来时看到玉无瑕正醉卧美人膝,由着一只名字叫做青鸟的妖姬喂葡萄。   当时的场景,司澜觉得这是他见过最修罗场的画面,也是最为混乱的画面。   女妖们被抓包后,吓得想要逃跑,可却逃不掉,被结界锁在里面,一个个吓得放生尖叫。   那只名为青鸟的妖精,却比她们胆子大,竟然直接持武器朝迦恒佛祖打过去。   只是可惜她根本不是迦恒佛祖的对手,迦恒佛祖手中念珠散开,穿过她的身体,不过是一瞬间便将她打出原形,震碎了她的五脏六腑。   想来,这就是为什么后人传出来玉无瑕和迦恒佛祖闹僵的缘由,是因为迦恒佛祖杀了他的心上人。   实则,司澜并未从玉无瑕眼中看到一丝惋惜,确切来说,玉无瑕甚至都没有看一眼地上的青鸟。他眼神直勾勾看着迦恒佛祖,口里的话却是痴情得很:“师父,你杀了徒弟的心上人,这可怎么是好?”   “玉无瑕,你是疯了吗?”迦恒扫了一眼其他还在尖叫的女妖,“你……你竟然敢将这群妖孽带到三十三重天来寻欢?!”   玉无瑕大笑:“难道不是妖孽我就可以带了吗?”   “啪!”   迦恒佛祖狠狠掌了玉无瑕一巴掌,想要缩回手时,便被玉无瑕拉住。玉无瑕当着他的面,将他的手指含进嘴里。   迦恒佛祖气得又施法打向玉无瑕,可饶是玉无瑕被打得吐血,依然不肯松口。   玉无瑕在迦恒佛祖的食指和中指上留下了一圈重重的咬痕,咬痕很深,刺破了皮,差点便要咬到骨头。   “师父,这一世师徒情缘,你我缘尽于此。”   玉无瑕说完话,眉心涌现出如烈火般盛放的红纹,浑身起息翻滚,由佛入妖,引得三十三重天九千九百九十九座鼎钟发出呜咽声,仿佛在为他哀悼。   刹那间,整个三十三重天的佛,都感受到了气息。   那位慧根深厚的佛徒弟子堕入妖道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28 20:31:21-2022-10-29 01:1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墨 19瓶;顾浔.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幻相内, 迦恒佛祖怔在原地,手臂悬在半空中,像是要抓住什么却没有抓住。玉无瑕的身影不停向下坠, 很快便被层层叠叠的白云遮盖住。   三十三重天仙鹤嘶鸣不绝, 鼎钟声如哀乐,一声声穿透云霄……   万千佛子感受到异常气息后, 纷纷朝此处赶来。   司澜看到迦恒佛祖缓缓收回手, 指腹噙着血珠,食指和中指上的牙印深入白骨。他面上看不出来什么情绪,低垂着眼皮, 走进殿内, 狐妖吓得哆嗦在角落里,捂着嘴默不作声。   他恍若没有看到狐妖,一直走到玉无瑕常常打坐的那块白玉石块上,垂目看着。过了会儿, 他余光看到一旁有未做完的画作, 便走过去,待看清楚画里的内容后, 他仿佛气血不稳, 胸腔在微微起伏。   他绷着脸施法将画作合上, 落到掌心中,手指收拢紧紧扭捏着它, 似乎陷入到纠结中, 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副画。   恰在这时, 善逝佛祖和一众佛祖找来过来, 他便将这画收了起来。   ……   司澜看着面色已经恢复如常的迦恒佛祖, 忍不住问向昊微:“你觉得迦恒佛祖心里怎么看待玉无瑕的?”   “现在还看不出什么, 不过……”昊微想起来迦恒佛祖刚刚将画作收起来的动作,再联想到三千年后,善逝佛祖将那副画作递给他们的事,可知,迦恒佛祖最后还是没有将那副大逆不道的「舂」宫图销毁掉。   兴许看到那幅画的时候,迦恒佛祖才意识到玉无瑕是真的喜欢他,而非是为了报仇故意羞辱他。   “不过什么?”司澜看昊微沉默下去,久久没有作声。   “不过,私情不敢说,但迦恒佛祖至少是动了私心。”   司澜闻言点点头,心里也有同样的感觉。   他为这师徒二人的情感纠葛了一会儿,又想到等下要从幻境中离开,回到现实世界,脑袋便觉得痛。   “玉无瑕这三千年来修行提升不少,想来是为了专注搞事业而苦修一番。”   “嗯。”   “他现在虽然受伤被我们捉住,但我们杀不死他,也劝服不了他,所以我在想要不要从迦恒佛祖身上下手。”   “我在五芒阵内感受到了迦恒佛祖的气息,玉无瑕应该将他藏在阵内某一处。”昊微估摸着玉无瑕是打算开启阵法,将六界重塑后,带着迦恒佛祖直接来到新世界。   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看样子,之前无数次轮回转世,玉无瑕都是靠这种方法,移花接木,悄悄将真的迦恒佛祖强制关起来。   “那我们先想办法找到迦恒佛祖。”   “嗯。”   两人又商讨了两个策略,才从幻相中走出来。   阵法内,玉无瑕周身萦绕着黑气,眉眼紧闭,面目清俊而妖冶。   他已经运气逼出体内大半张黑符,若是他们出来的迟一点,这黑符便要被逼出来了。   察觉到他们出来,玉无瑕睁开眼睛,眼神冷冽自制,“想好怎么对付我了吗?”这样的场景他早已经历过无数次,并不怕。   而对于司澜他们来说,却是第一次。   司澜笑笑,杀人诛心道:“还是三千年前的你,看起来让人喜欢多了。”   玉无瑕闻言眉心突了下,似是在压抑着情绪。   司澜又继续道:“我们不若互相合作怎么样,你放弃重塑六界,我帮你去追迦恒佛祖。”似是怕玉无瑕不信,司澜指着身边的昊微:“我在情爱这一块,算是个高手,你看,连神皇昊微都被我拿下了。”   “……”昊微。   玉无瑕嘴角笑了笑:“我师父有原则,可不似别人那般好糊弄。”   昊微有觉得被冒犯到,脸色黑黑的。   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带拉踩?   司澜嘴角抿着笑道:“迦恒佛祖确实有原则,佛根深厚,不是你能轻而易举动摇的,但是迦恒佛祖将你曾经留在三十三重天的画作细心收了起来,想来,他的心应该也曾为你乱过一瞬。”   玉无瑕似是难以置信,连运气疗伤都顾不得了,直接拧眉问道:“当真?”   “自然,昊微,你把那幅画拿给他给。”   昊微黑着脸,将画幻化出来,走到结界跟前打开给玉无瑕看。   玉无瑕望着这幅熟悉的画作,脑海不由回忆起这幅画产生的缘由。   那是他刚从人间历劫回去后,入夜便做了场梦,他将梦里的场景画下来,但怕被发现,也是处于趣味,他故意将迦恒佛祖画作女子的模样。   他小心翼翼将这画收起来,可惜后来堕入妖道未来得及带走这幅画。他曾回过三十三重天打算带走它,却没有找到,便一直以为它早就被迦恒佛祖毁掉了。   没想到,竟然是被迦恒佛祖收纳起来了。   玉无瑕自嘲笑笑:“他留着它,怎么可能会是乱过心呢?他大抵是觉得愧疚罢了。”在他堕入妖道后,他还和迦恒佛祖见过一面,迦恒佛祖那时对他态度缓和许多,神色中满是愧疚。   他说,怪他收他为徒后,未能好好教育他,怪他一直对他有偏见,才会让他们师徒走到如今这一地步。   可是他根本不知道他们走到这一步,不是他没有教育好,而是他的不爱。   当他将这一点告诉迦恒佛祖时,迦恒佛祖却是古怪着脸,告诉他一件残忍的事。   佛文曰:“佛于林中修行,适遇一虎,虎眈眈而向,佛割肉喂之。日日如此,佛成白骨,虎则啖其肉而成佛。”   迦恒佛祖说,那则佛文不仅仅是佛文,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他说,他上一辈子是老虎,他是佛徒弟子,他吃了他的肉,立地成佛。他则成白骨,入轮回千世,再为佛子。   是以,是他误会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在最初神识里见的那一面,根本不是懵懂情爱的开始,而是恩怨纠葛的再续。   他在知晓这则佛文里削肉剔骨的弟子是他,立地成佛的老虎是迦恒佛祖后,他错把怨当□□,整个人就彻底疯了。   这个烂透了的世界,已经让他没有任何留恋,也没有必要存在。   他甚至想连迦恒佛祖一起毁掉,可是每每在要杀迦恒佛祖时,剑指着迦恒佛祖的眉心,他却总舍不得下手。   司澜看到玉无瑕陷入到沉思中去,努力想着话题和玉无瑕聊下去。他这般拖着玉无瑕,是在为昊微争取时间,昊微此刻暗自在阵法内寻找迦恒佛祖的气息。   “因为对你有心,他才会觉得愧疚。”司澜叹息一声,“你们师徒之间从未真正说开过,以致他都不相信你的爱,估摸着后面即使说开了,但他也认为你根本不是真的爱他,而是失了心智,迷了眼,才误认为这是爱。”   玉无瑕听到这话,嘴角线条绷紧,眼神一瞬不瞬的看着司澜。   怎么他好似是迦恒佛祖肚子里的蛔虫,竟然将迦恒佛祖的心思猜的七七八八。   司澜继续道:“所以,你与其觉得他不爱你是因为他一心向佛,被这世间纲常伦理所束缚,倒不如想一想,除了这些,你有哪些行为让他觉得你真的爱他?”   玉无瑕眼神有一瞬的恍惚,思绪又陷入到回忆中去。   他起初来到三十三重天,被迦恒佛祖扔到山穴内,不管不问,他以为迦恒佛祖不喜欢他,是因为压根不想收他这位徒弟。于是他努力修炼,努力表现自己,后来终于能够有常伴师父的资格。   可是等真正意识到心意后,并没有为此努力过。他反而深陷在痛苦纠结之中,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场注定要万劫不复的感情,于是性子变得来越来乖戾,直到最后堕入妖界。   现在听到司澜这么一说,他心神微微一动,恍然间在想,如果当时不是那么决绝的和迦恒佛祖决裂,兴许……   玉无瑕收敛了几份情绪,抬头看向司澜:“我便信你的话,同你合作,那你得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帮我?”   司澜没想到玉无瑕被说动了,眼神一亮:“我会用我毕生所看的话本知识以及实践经历来教你。”   玉无瑕嘴角动了下:“嗯?”   这时,司澜正要说什么,却看到昊微背过手朝他打了个手势。   昊微虽然感受到迦恒佛祖的气息,但是玉无瑕好似早就料到他们会查迦恒佛祖,于是在整个阵法内布了十二处方位,皆藏有迦恒佛祖的气息。   司澜立即给昊微一个眼色,示意他现在只能走另一个计划。   司澜走到玉无瑕跟前,隔着结界道:“比如,你现在虽然将迦恒佛祖关了起来,但迦恒佛祖应该不愿意同你说话吧。”   “确实如此。”   “其实想让他开口很简单。”   “怎么说?”玉无瑕走近司澜几分。   “你威胁他,如果你问什么他不回答,你就说你要亲他一口。”   “……”玉无瑕。   玉无瑕唇边泛起一抹古怪的笑,又凑近司澜几分,两人之间近乎只隔了一个结界:“可我怕我师父会打伤我。”   “你既然囚了他,没将他四肢也捆住吗?”   “没有。”   “你这也太老实了,你……”司澜话还未说完,玉无瑕的手忽然冲破结界,一把擒住他的脖颈。   在他们刚刚说话之际,玉无瑕也趁此将体内的黑符彻底逼出来,现下他修为虽然没有全部恢复,但也不再受压制。   他拧着司澜的脖颈,似笑非笑道:“我看,你也挺老实的。”   “玉无瑕,咳咳……我们不是说了,要一起合作,我帮你追迦恒佛祖的吗?”   “不了,没你们这些人,在新的世界里,我陪伴师父一千年一万年,他也会爱上我的。”   “……”   疯子。   真的是疯子。   司澜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玉无瑕,好在,这也只是在他和昊微的计划内。   玉无瑕抬头看向对面的昊微,昊微抽出长剑,凛目望着他:“放了他。”   “我可舍不得放了他,他是我精挑细选的最后一位献祭人。”玉无瑕睨了一眼昊微手中的剑,“可惜,我没机会跟你较量,否则,我一定会试一试你这位「变数」到底有多强。”   话落,玉无瑕没做耽搁,带着司澜身影瞬间从阵法内消失。   昊微正欲追过去,半空中又响起来玉无瑕的声音:“你若冲破这阵法,每一刀每一剑可都是砍在他的身上。”   昊微顿时收回手中的长剑,眼中似是充满压抑的怒火和狂躁,站在原地,未再动弹。   玉无瑕带司澜来到阵法的第二层。   第二层空间诡异至极,仿佛处在一个虚无的世界里,他们二人凭空站立,脚下是万丈深渊。半空中则布满诡异的经文汉字和大大小小的念珠,这些汉字和念珠亦是阵法的一部分。   玉无瑕松开司澜的脖颈,大抵觉得如今的司澜早已经是笼中困兽,不值得提防,他道:“君黎啊,让你来帮我出谋划策追求师父?呵呵,那你得想出什么绝世妙计啊?”   玉无瑕嘲讽完,大声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笑话。   司澜则在他身后木讷着脸:“你若是觉得这个计谋不行,那就换一个,何必突然撕破脸面。”   “我现下可没有时间和你耽搁,马上,你就会成为开辟新世界的功勋,哦不,陪葬人。”   “……”司澜。   司澜脸上流露出一丝畏惧,但视线不动神色转了转,打量着四周。   此处布置虽然诡异,但也不是毫无章法。那些经文汉字和念珠乍一看是散乱分开,但找准角度看,发现汉字与念珠呈现出一个卍字形。   他估摸着,第二层阵法里有四处「牢笼」,以卍字形分布。   一处是司澜和玉无瑕所在的地方,一处关押着曲泽。   那剩下两处中,有一个便是迦恒佛祖所在的地方。   司澜在衣袖里,悄悄幻化出出一根五颜六色的尾羽,通过这根尾羽,画出第二层阵法的样式,将消息传递给昊微。   而另一边,被困在第一层阵法内的昊微,盯着眼前那根七彩羽毛,看见羽毛在地上写了几个字,画了个卍字形状,他便瞬间明白什么。   “既然我都要死了,那能否放掉我的徒弟曲泽?”   如实知道曲泽的方位,那么剩下两个方位就更容易被确定了。   “你和这个断臂徒弟关系倒是很好,他在知道我打算用你献祭后,一直让我换成他。”玉无瑕冷笑着,伸手轻轻一拨念珠,前方曲泽的身影顿时从虚无的幻阵内显现出来。   见到司澜出现,曲泽脸色大变,立即道:“尊上,你不必管我,你快逃。”   司澜叹口气,如实道:“都逃不掉了。”   曲泽想要走到司澜跟前,可却被一股无形屏障束缚住,过不来。他急到脸色发白,右臂手指化作钢刀,一下又一下攻击着这道无形屏障。   司澜只好道:“曲泽,别挣扎了,再怎么挣扎如今也来不及了,至少你我师徒二人现在还能死在一起。”   想到这,司澜长叹息一声,继续道:“可惜了,小谢离现在还不知道在阵法哪儿。”   曲泽听完话后,慢慢收回钢刀,沉默下去,眼神定定看着司澜。   这般想着,他们师徒三人,也算是死在一块儿了。   玉无瑕看着眼前师徒情深意重的场景,眼睛发酸,伸手一挥,念珠和经文顿时发出诡异的光芒。   金色光线交错,连接在一起,形成一个庞大而又诡异的阵法,将他们三人全部包裹在其中。   司澜身体便不受控制悬浮起来,四颗念珠分别固定住他的四肢,他刚要挣扎,这时,阵法中的一束束金光穿过他的身体,一股剧烈的疼痛从他体内蔓延开来。   他顿时痛得脸色发白,唇瓣直哆嗦,可还是不忘打趣玉无瑕:“玉无瑕,你真的不考虑,由我来教你怎么讨好迦恒佛祖吗?我真的很擅长……啊……”   口里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被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打断,他五官近乎要痛到扭曲。   这什么破阵法,要他命就算了,竟然还这般折腾他。   “无暇!”   恰在这时,阵法内忽然传出来一道威严的声音。   玉无瑕惊了片刻,转过身去,只见在他身后迦恒佛祖的身影不知缘何从牢笼内显现出来。   迦恒佛祖此刻恢复了年轻时的容貌,眉眼清秀俊丽,身穿官黄色袈裟,胸前佩戴着黑色念珠,他表情不悲不喜,眼神平淡的看着玉无瑕。   玉无瑕在看到迦恒佛祖出现后,收敛了脸上几分嚣张,走向迦恒佛祖:“师父,你怎么……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这「卍」字形状的四处牢笼,看似紧挨在一起,但实则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无暇,放了他。”迦恒佛祖说完话,看向司澜,双手合在胸前,道了声「阿弥陀佛」。   玉无瑕没想到他囚禁迦恒佛祖这么久,迦恒佛祖主动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让他放了司澜。   玉无瑕心中怒火涌起,眼神沉沉,眉心如火的红纹越发刺目,他道:“我不会放了他,即使是你的命令,我也不会放了他!”   迦恒佛祖大抵是没料到玉无瑕竟然这般固执,眼底流露出一丝失望:“无暇,你当真不会放了他?”   “是。”   司澜此刻被这金光照射全身,感觉身上的每一寸血肉都要被滚烫的金光给烧熟了,不止如此,这些金光还似刀子,一寸寸刮着他的骨头。   他甚至能够感受到,骨头碎屑被刮下来,和烧熟了的血肉融合在一起的感觉。   “尊上!”曲泽本来已经做好和司澜赴死的决心,看到这个样子,眼眶发红疯了般攻击着眼前的屏障。   可惜这屏障怎么攻击,都打不开,曲泽只得转过身看向玉无瑕,声音沙哑:“玉无瑕,你要的只是孤鸾煞命格的人而已,我也符合,你拿我去献祭!你放了我师尊!玉无瑕!”   然而玉无瑕好似没有听到曲泽的呼喊声,眼神专注看着眼前的迦恒佛祖,对他对视。   迦恒佛祖轻轻伸手施法,布了一层结界,下一瞬,迦恒佛祖盘腿坐在地上。   玉无瑕看到他这模样,忽然察觉到不对劲,心里涌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无暇,你真的一定要杀了他,开启这个五芒九霄阵吗?”迦恒佛祖不复先前的沉静,眼珠幽黑坚定,仿佛做好了某个决定。   玉无瑕也席地坐下来,保持着平视迦恒佛祖的模样:“师父,我一定要开启五芒九霄阵。徒弟已经开启过三十三次五芒九霄阵,和您在新世界已经度过无数个美好的日子。在那里再也没有世俗规则和纲常伦理,你我不再是师徒,我们是造物者。我们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知道师父你现在接受不了,可是师父你想一想,天道当年创造六界的时候,未免用的不是同样的方法?我现在只是想创造出更美好更公平更自由的新世界而已。”   “你如果在新世界待久了,你就会明白徒弟的良苦用心,你就会赞成我的做法,师父。”   玉无瑕趴在屏障上,平生第一次说这么多话,也只有对迦恒佛祖他才不会吝于开口。   迦恒佛祖并未被说动:“无暇,这三十三次新世界中的我,应该都没有明白你的良苦用心,也没有接受你的……心意。”   玉无瑕仿佛被刺到,气息有一瞬的不稳,他凛着目解释:“那是因为每次新世界刚创造不久,天道又会逆转时空,让我们重新回到过去!可惜这一次,天道要算盘要打空了!我把天道之子杀了和神皇昊微杀了,他还能靠谁拯救六界?”   迦恒佛祖听完话后,唇边露出一丝苦笑,他双手合上,又道了句「阿弥陀佛」,尔后才睁开眼,仿佛回忆往事,在复盘他和玉无瑕之间经历过的点点滴滴。   “无暇,灭世的虽然是你,但害你走到今日的人,却是我。第一世,我因为饥饿,吞食了你的肉,受了佛缘,立地成佛,是我不对。”   “你拜于我门下,我以为你是来找我复仇的便故意冷落他,这是我以小人之心来揣测你,是我不对。”   “后来,你与我提及男女之情,心生好奇,我未对你加以教化,反而留你一人在人间修行,这才害得你后来被妖精所迷惑,是我不对。”   “再者,你向我表露心意,我却误以为你在故意羞辱我,因此伤到你,害你因爱生爱,堕入妖道。此事,亦是我不对。”   “这四件事情,都是我对不起你。种下恶因,结出恶果,以致如今,你根本不听我的教化。我既无法教化你,便无法弥补你,是以,我只有向你赎罪了。”   玉无瑕听到「赎罪」两个字的时候,眉心腾地突了一下,心生恐惧,他施法想要破开迦恒佛祖身前的阵法,可惜迦恒佛祖竟然将此阵引入到他自己的体内了。   他若强行破开这个阵法,便是杀了迦恒佛祖。   他没想到,他会自食恶果,遇到和昊微一模一样的无界难题!   “师父,你要做什么?”玉无瑕问出话的时候,才发现声线都在颤动,未知的恐惧遍布全身,让他身体甚至都在细微发颤。   他的手指,紧紧抓着结界,目光猩红,一瞬不瞬看着迦恒佛祖。   迦恒佛祖轻轻一叹,苦笑道:“我们因第一世的因相遇,那便还第一世的果。吾,削弱剔骨还你。”   「削肉剔骨」四个字如尖刀利器扎在了玉无瑕的心上,玉无瑕面色大变,伸手要碰迦恒佛祖,却被结界挡在外面,他只得道:“什么削肉剔骨,师父,你以为你这样,你就能还得清吗?”   “还得清。”   “不,还不清!”   玉无瑕还想要说什么,却看到迦恒佛祖手中幻化出来一把长长的匕首,匕首轻轻剜下胳膊上的一片肉,顿时溢出大片鲜血出来,可迦恒佛祖却面色不改。   “这是第一刀,上一世,我便是先吃了你的手臂。”   “不,师父,你别说了!我求你了,师父,你放下刀,我真的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师父……”   “这是第二刀,上一世,我吃了你的手臂后,吃的是腿上的肉。”   “师父,别再割了,师父……我压根就没有想要你的血肉!你这样,根本……根本还不了债!”   “这是第三刀,上一世,我在吃完你的手臂和腿上的肉后,吃的是胸膛上的肉。”   “师父!”玉无瑕看着已经被鲜血笼罩住的迦恒佛祖,那件官黄色的袈裟则被扔到了一旁去,里衣之下,血肉模糊,白骨森森。   玉无瑕心脏剧烈疼痛着,好似那一刀刀不是剜在迦恒佛祖身上,而是剜在自己的身上,他彻底崩溃大哭,完全不计形象:“师父,求你……停下来……不要这样了,我……我错了……”   这是玉无瑕第一次承认他错了。   他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施法将司澜从阵法中解开。   司澜忽地从半空中摔倒在地上,身上献祭阵法虽然停下来了,但是身体还依旧痛到不行。他觉得玉无瑕再拖延片刻,他浑身的血肉都要被煮熟了。   他忍着疼痛,站起身,想要朝迦恒佛祖的方向走过去,可是没走两步,又痛到跌倒在地上。   耳边是玉无瑕崩溃绝望的声音。   “师父,我不要毁灭六界了,我不要再建立新世界了,师父,你看,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将人给放了!”   “师父求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师父,你放下刀好不好!你……你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做错的明明是我啊,为什么师父你要这样?”   那具被鲜血笼罩住的身躯,仿佛听不到玉无瑕的话,继续一刀又一刀。   玉无瑕泣泪成血,声音嘶哑:“师父,我真的错了……我错了……”他没有想要师父认错,没有想要师父赎罪,他想要的,从始至终是师父爱他。   骷髅中传出来最后一句话。   “玉无瑕,这是最后一刀,你我自此,两不相欠。”   就像当初玉无瑕堕妖时,说的那样,这一世师徒情缘,缘尽于此。   作者有话说:   师徒缘尽了,就可以美美谈恋爱了。   感谢在2022-10-29 01:16:35-2022-10-29 22:2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梵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皎月 10瓶;林苏。 9瓶;马大哈 5瓶;阅读理解十级选手 4瓶;daisytong、此时良辰、木尧、5611390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在白骨轰然倒下去的那一刻, 周身的结界随之消失。   玉无瑕心脏处原先被天道尾指刺伤的伤口再次崩裂,溢出无数鲜血。他却好似察觉不到,缓缓走向「迦恒佛祖」, 颤抖着手臂, 俯下身将那堆血肉模糊的东西揽入怀中。   “师父。”   玉无瑕在抱住「迦恒佛祖」后,情绪反应异常的平静、沉默, 脊背佝偻着, 眼神空洞无神,呆呆的望着怀里的「迦恒佛祖」,痛心入骨后只剩下木讷。   他眼角无声落泪, 眼泪与迦恒佛祖的鲜血融在一起。   司澜从地上站起身, 看着眼前的画面,默不作声。   这时,昊微的身影穿破第一层阵法来到此处,他看了一眼司澜, 拧眉问着话:“没事吧?”   迦恒佛祖的死, 给玉无瑕造成巨大的打击,玉无瑕气血攻心, 修行折损大半, 以致他布下的结界和阵法摇摇欲坠, 出现松动。   曲泽也从屏障内走出来,慌忙问向司澜:“尊上, 你还好吗?”   “我没事。”司澜摇摇头, 望向昊微, 压低声音道, “你是怎么施展幻相的?这幻相里的人竟然这般真实。”   他原先和昊微商讨策略, 估摸玉无瑕会继续挟持他开启阵法, 于是他便趁着玉无瑕带他离开时,悄然带出昊微的一抹气息,他与这抹气息,里应外合寻找迦恒佛祖的踪迹。   本打算找到迦恒佛祖后说服迦恒佛祖出面阻止玉无瑕灭世,若是找不到人就施展幻术,骗过玉无瑕。   只是司澜没想到,那幻相竟然创造的如此真实。   昊微沉默了会儿,嘴角线条紧绷着,慢慢道:“司澜,我找到迦恒佛祖后,迦恒佛祖道,即使是他出面,也无法说服玉无瑕。”   “所以?”司澜不解的接过话。   “所以迦恒佛祖打算尘归尘,土归土,用最残忍的法子来逼玉无瑕收手。”   司澜难以置信转过身,目光看向玉无瑕怀里的森森白骨和一对模糊的血肉,他眼眶莫名红了,一股剧烈的情绪翻滚在他心中。   他脚步踉跄一下,呼吸微微急促:“所以,那是真的迦恒佛祖?”   “嗯。”   迦恒佛祖还道,普通的幻术根本骗不了玉无瑕。   当年妖界女妖为了得到玉无瑕的青睐,曾故意化作迦恒佛祖的模样来接近玉无瑕,可只消一眼,便都被玉无瑕识破。   所以不能施展幻术,只得迦恒佛祖亲自来,亲自斩断这段师徒孽缘。   司澜顿时说不出来话,难怪幻相里,那个人能说出那么多和玉无瑕回忆的人,原来是真正的迦恒佛祖。   司澜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破阵的法子,竟然让迦恒佛祖削肉剔骨,身死道消。   眼前的阵法轰然倒塌,悬浮在半空中的经文和念珠悉数消失,荒芜之境渐渐被真实的世界所代替。   他们一行人好似游走在另一个世界许久,然后再一睁开眼发现还是处在原地,玲珑山。   阵法消失后,宋丞宋也谢离三人的身影也在山洞内显现,三人立即朝司澜走过去,都默契没有开口,只瞪大眼睛看着远处浑身是血的玉无瑕。   玉无瑕抱起怀中的白骨和血肉,用被鲜血染成暗红色的袈裟兜着,一张脸此刻毫无血色,惨白如纸,他半垂着头,黑睫遮掩住瞳仁,不辨神色。   一步步走着,不知道要去何处。   司澜伸出手,似乎想要和他说什么,又被昊微拦了下来,昊微朝他摇摇头,他便什么也没有说,只看着玉无瑕走进密林中。   下一瞬,天际忽然间传来钟鼓声,似是从三十三重天传来,钟声穿破云层,越过群山,使得六界万千生灵嘶吼鸣叫。   “这丧钟声是……为谁鸣的?”   “玉无瑕。”   即使玉无瑕早已堕入妖道,但在他去世时,三十三重天的九千九百九十九座鼎钟声依然为他响起。   他飞升时,鼎钟声迎他入三十三重天。   他去世时,鼎钟声送他走入六道轮回。   这般待遇,怕是连善逝佛祖都享受不到。   司澜望着森林密处,喃喃道:“玉无瑕这是以命换命……重塑迦恒佛祖的肉身吗?”   “嗯,玉无瑕堕入妖道后,应当会一些邪术。”   司澜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对师徒之间纠葛了几千年,你欠我,我欠你,你爱我,我怨你,到最后就连死也是这样,我为你死,你为我生。   这般下去,怎么可能尘归尘,土归土。   森林伸出迸发出一道道金色的佛光,惊得山鸟阵阵起飞,但奇怪的是这些鸟儿绕着金光飞动,不肯离去。偶有野兽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低低嘶吼,似是老虎的声音。   林间金光散去后,一只身形消瘦,夹杂着黑色斑纹的黄毛老虎缓缓从密林深处走出来。   这只老虎……   司澜张了张唇,迎上那只老虎的眸子,记忆仿佛刹那间被带回到幻相里,想起来他于林中初见老虎时的情形。   迦恒佛祖当年是以老虎立地成佛的,老虎便是他的本体,如今他削肉剔骨,身死道消,虽是被玉无瑕以命换命救活了,但修为近乎折损八成,以致于只能化作老虎的模样。   老虎缓缓走到众人面前,从嘴里吐出来一个状似石头的灰褐色东西,仔细看后,发现那是舍利子。   应是玉无瑕死后,身上留下来的舍利子。   司澜和昊微相互对视一眼,尔后司澜双手合在胸前,恭敬道:“迦恒佛祖,此次破解五芒九霄阵还靠您的功劳。如今玉无瑕既以死去,这颗舍利子,我们不必再处理,便交由佛祖您来保管。”   老虎点点头,衔起舍利子走了。   昊微望着老虎消失的地方,道:“那颗舍利子不消几年便能重新修出人形,这一世,他们师徒俩能一起结伴修行,想来不会再像这一世这般惨烈了。”   司澜若有所思道:“那我是不是该提醒一下迦恒佛祖,往后再修行千万不能修佛道了。”不然他和玉无瑕又没法在一起。   昊微嘴角抽了抽,似是有几分无奈:“不必,先前林间散发出来的金光是迦恒佛祖散了自己的一身佛气,那些林中鸟儿追着金光转,便是为了吞噬佛气。”   迦恒佛祖大可不必散掉佛气,但还是选择这样做了,恐怕也是为了能够跟玉无瑕彻彻底底,重新开始。   所以说迦恒佛祖是否曾有一丝心动,真不好说。   司澜本以为和玉无瑕这对师徒一别,很可能再难相见,但没有想到十年后,他还曾见到已经幻化出人形的玉无瑕和老虎。   玉无瑕保留了以前的记忆。   不知道玉无瑕和老虎发生什么矛盾,田野间,老虎在前面跑,玉无瑕在后面追。   司澜那时飞在半空中,只隐约听到玉无瑕威胁老虎的声音传来。   “我说话你不睬我,那我说一句,便亲你一口,直到亲的你肯说为止。”   “……”司澜。   这不是他当初教玉无瑕追求迦恒佛祖的法子吗?   当时玉无瑕还满脸嘲讽,呵呵大笑,结果背地里竟然真的去实践了。   司澜心中不由几分无语,几分好笑,看玉无瑕那「追」人的样子,估摸着他还有得追。当初他就应该相信他,多听他支几个招,不然现在他早就把老虎追到手了。   ——   玲珑山,五芒九霄阵法已经消散。   六界仍是一片平静模样,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自然也没有知道他们为破解阵法做了那么多事情。   司澜忍不住调侃道:“哎,竟无人知道我是个救世大英雄。”   昊微笑道:“那需要给你发个锦旗吗?”   “锦旗不实在,还是把你们天界的宝贝送给我吧。”司澜咧开嘴,笑容明媚。   昊微唇角动了动,压低声音用着仅二人能听得到的声音开口:“天界最大的宝贝就是我。”   司澜睨他一眼,眼底意思大致是「你脸皮怎么这么厚」。他以前是怎么觉得昊微傲娇的,熟悉后才发现昊微自恋,厚脸皮。   司澜鼻子嗯哼了下,没说什么,半眯着眼睛望向天空。   此刻天色仿佛初晴,露出浓艳的蓝,一缕阳光穿破积厚的云层照射下来。   司澜心道,轮回那么多次,这一次他总算是完成任务了。当初明明发信息给他,骗他说要他统一六界的,哪知道是来受苦受累的。   “身子还好吗?”昊微还是有些不放心,怕那个阵法开启时伤到了司澜。   司澜摇摇头:“起初有些不适,现在已经好了。”   话落,司澜招揽着两位徒弟和两位护法,打算返回魔界。这时,狐妖从角落里走出来。   她原先在角落里一直没有出声,但该看到的也都看到了,心中说是震惊,但有一丝早已明了的意味。   只是脸色还是难看的很。   司澜问她:“你现下打算怎么办?”这狐妖虽然以前可能吸食过人类的精气,但被封印三千多年,也算是赎罪了。   他和昊微不打算再处理她。   她苦涩笑了下,回道:“我以前被封在玲珑山的时候,总是想着将来出去了,一定要有遍六界五道,然而等我真正自由了,我才发现我已经适应在玲珑山的日子了。我打算往后还留在这里。”   司澜点点头,客套说了句「保重」,转身要离开时,又听到狐妖的声音在身后喃喃响起。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他不爱青鸟,也不爱我。青鸟那个傻子,以为义无反顾为无瑕死掉,就能永远得到无暇的心,可实际上她死时,无暇未曾看她一眼。而我被封印在这里三千年,无暇从未想过来救我,甚至都未曾连见过我。”   所以她心里早就知道玉无瑕不爱她的,只是不愿意接受。   因为只有把自己给骗住,才能默默忍受被封印的三千年。可笑的是,如今她极力想要逃离的地方,现在却变成她唯一觉得熟悉的地方了。   司澜长叹一口气,心中想到一句话: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当玉无瑕因迦恒佛祖而深陷沼泽之时,亦有人为玉无瑕深陷沼泽。   可情情爱爱,能有几人得圆满。   “你们都还好吧?”司澜问向谢离和左右护法。   宋丞宋也立即道:“尊上,我们没事。”   谢离本来想过去握住司澜的手,余光瞟了一眼昊微后,又怯怯缩回了手,吸着鼻子软软道:“尊上,我……我有事。”   “怎么了?”司澜俯下身,笑着看向谢离。   “太吓人了,呜呜,尊上,我看到好多妖怪。”谢离说话时撅着嘴,眼睫还挂着湿润的泪,模样呆萌可爱,像个小包子。   司澜心里哭笑不得。   谢离好歹也是边让和九婴这个大妖怪生出来的孩子,怎么这般脆弱,先前怕魔物就算了,连同族妖怪也怕,哎……   莫非,是被他给养歪了?   像个小娇气包。   想到这,司澜目光落下曲泽,曲泽依然是绷着个脸,眼神黑漆漆的,如铁面罗刹。而他这个徒弟似乎也被他养歪的,养的不苟言笑,像是谁都欠他银子。   司澜揉揉谢离的脑袋,安慰着话:“别怕,那些妖怪都被尊上给打没了。”   谢离点点头,两眼泪汪汪,顺势拿脑袋蹭了蹭司澜的大腿,暗暗擦拭掉眼泪。一旁的昊微见状,眉心蹙了蹙,却也没有说什么,不好打搅他们师徒情深的场景。   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逐云峰。   司澜觉得这一场战,是打得最累的一场战,若是没有成功找到迦恒佛祖,只怕自己真的会死在那个阵法里。   幸好,昊微成功找到了迦恒佛祖。   不得不说,他对于昊微是有着绝对的信任。昊微没出现以前,他都是自己思考盘算着事,自从昊微出现后,他每次遇到事情都下意识先问向对方,变成了一个懒人。   回去后,昊微便强制给司澜检查了一番身体和灵虚,确定没问题后,又让司澜待在寝殿内休养。   天界发生了点事情,昊微被召唤回去,司澜便一个人独自躺在寝殿内休养。   入夜,司澜刚要睡觉,便看到谢离抱着个小枕头,站在殿门口,借着那点月光鬼鬼祟祟的看着他。   “……”   “尊……尊上……”谢离小声喊着话,“我还是有点怕。”以往谢离怕的时候,都会去找曲泽,但是今天谢离被噩梦吓醒过后,去找曲泽,发现曲泽不在房间内。   谢离便来找司澜了。   “进来吧。”   “谢谢尊上。”谢离抱着小枕头,飞快爬到床上来,缩到被子里,抱着司澜的一截手臂。   “尊上,师兄最近都只顾着修炼,都不管我了。”   “你师兄可能要渡劫了,所以这些时日都在山洞里修炼。”司澜盘算着日期,曲泽渡劫的日子要到了,此劫渡成功他便鲤鱼跃龙门,化作天龙。   谢离「哦」了一声,又软哝开口:“那师兄渡劫后是不是会变得更高了。”   “嗯。”   “唔,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像师兄那般高,我每次都被师兄像拎小鸡崽那样拎着。”谢离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打了个哈切,快要睡着了。   司澜侧目看了一眼他粉雕玉琢的面庞,笑道:“嗯,很快的,两百年后你应该就能追上他。”   “……”谢离。   司澜轻轻拍着谢离的肩膀,哄谢离入睡,没一会儿,司澜自己瞌睡也来了,便闭上眼睛休息。   谢离蜷缩着身子,脑袋埋进了被子里。   昊微处理完天界正事后,又马不停蹄下魔界来找司澜。他看到司澜寝殿烛火已经熄灭,唯有点点月色洒在房间里。   他施了法轻轻走进去,目光落到司澜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他坐到床边,手指落在司澜的鬓间轻轻摩挲着。   司澜伸出手握住他的手,却没有睁开眼,唇里喃喃道:“昊微……”即使困到没有睁开眼,但也已经知道来的人是谁。   彼此身上熟悉的气味早已深入人心。   昊微唇边笑意更深,俯下身声音落在他耳边,轻轻道:“嗯,是我。”   司澜朝他的方向蹭了蹭,眉眼里都带着一股安心的意味。   昊微眼神黑了几分,缓缓俯下身,温热的吻落在司澜的额头上,向下掠过鼻翼和唇角。每次与司澜亲昵时,他都能闻到那股香味,仿佛在挑逗着他的心。   他吞了吞喉咙,又再次吻上司澜的唇角,忍不住加深这个吻,   司澜被吻得迷迷糊糊,差点窒息,思绪清醒了几分,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张放大的面孔,唇齿间唤出一声呢喃。   “昊微。”   昊微捏住司澜的下颌,眼神在幽暗的光线中,如鹰隼般深邃犀利。   司澜只觉得自己像个猎物,被老鹰盯上了,马上就要被拆骨入腹。呼吸微微局促,胸膛起伏着,昊微迎着他的视线,吻上他的左眼皮,他眼睫眨了眨,慢慢垂下。   “司澜。”   昊微抬起他的下颌,逼着他的脑袋不得不抬起来,唇角仿佛在向昊微索吻,递到昊微跟前。昊微又将吻缓慢下滑,落到他的唇上。   两人吻得忘我,沉浸在在这个只有彼此气息的世界里。他们自去玲珑山后,就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亲热了,现在颇有种小别胜新欢的意思。   昊微气息也有点紊乱,宽大的手掌叩在司澜的腰上,指头轻巧便解开了他的里衣,露出一身白净的肌肤。   他眼神动了动,呼吸变得灼热,倾身上床时,不知道踩到什么,忽然听到一声唧哇。   他瞬间闪开身体,一把掀开床上的被子,跟被子里的小人儿对上视线,顿时大眼瞪小眼。   “……”昊微;   “……”司澜。   他先前睡糊涂了,竟然完全忘记谢离睡在床里边一事。   现下一想到刚才两人亲昵缠绵的模样,被谢离看到后,司澜脸色泛起了红晕。   昊微则阴沉着脸想灭口。   这个小玉佩精越看越惹人嫌。   小谢离怯怯拿起被子,蒙上脑袋:“你…你们不要管我,我…我其实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听到。”   “……”司澜。   “……”昊微。   作者有话说:   后面番外可能会写迦恒佛祖和玉无瑕的爱情故事。   大概就是别扭老虎受vs心机绿茶攻;   注:《摸鱼儿·雁丘词 / 迈陂塘》:“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感谢在2022-10-29 22:28:22-2022-10-30 19:48: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觞履 24瓶;苏浅言 15瓶;九绛、子墨 10瓶;马大哈 5瓶;sehun、53640274 3瓶;阅读理解十级选手、SANSI 2瓶;48621546、53047811、辞枝、此时良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昊微伸手将司澜衣带系好, 绷着个脸问道:“他怎么在这里?”   “他上次在玲珑山被吓坏了,晚上睡不着,便来这儿和我睡。”司澜从床上坐起来, 经这么一闹, 睡意是一点都没有了。   昊微脸色依旧阴沉沉的:“他都多大了,怎地还与你同睡一榻?”   司澜还未来得及开口, 被窝里的谢离软哝哝反驳道:“你都这么大, 不也还要跟尊上睡在一起。”   “……”昊微。   司澜忍着笑,隔着被子轻轻拍着谢离的肩膀:“不说了,谢离, 你先睡觉, 这天还早。”   “嗯。”谢离在被窝里抱住司澜的一条大腿,身体躬起来,在被子上映出一个形状,昊微觉得他在被子里鼓动的样子, 像一个圆润胖大且碍眼的蛆。   司澜用神识和昊微对话:“你去隔壁歇息, 我今晚陪着谢离睡觉。”   “不若等他睡着后来找我。”昊微沉沉开口,眼神看着司澜, 意味不言而喻。   司澜脸色微微通红, 调侃道:“怎么?你也在玲珑山里留下来了心理阴影?”   “……”昊微。   昊微本想说他风尘仆仆, 马不停蹄赶来魔界,就是为了来见他, 想和他多待在一起, 不过看他眼圈下淡淡的乌青色, 便只是道:“罢了, 你也早点休息。”   昊微并没有去隔壁的房间睡觉, 而是站在廊檐下, 目光凝望着逐云峰远方。静谧的夜,静静笼罩在他周身。他屏气听着殿内的翻身声和呼吸声,嘴角缓缓弯起。   曲泽打坐修炼完毕后,没在房间里看到谢离,想着谢离可能来这儿找司澜,便也赶了过来。廊檐下站着个人影,人影高大修长,长身玉立,气度不凡,不需要看清楚那人面目,便已经知晓对方是谁了。   曲泽没想到,昊微竟然会站在廊檐下,一站便是一晚,给司澜守夜。   曲泽则站在大殿另一侧,也守了一夜。   翌日清晨,司澜忽觉得喘不过来气,心口闷闷的,于是在半醒半昧之间做了个梦,梦到他被玉无瑕掐住脖颈,玉无瑕笑着告诉他,五芒九霄阵法早已开启,六界灭亡了,现在所有的生灵都变成一模一样的怪物了。   他直接被吓醒,大口喘着气,低下头时才发现谢离正个人都趴在他胸口上,压得他心口发疼,呼不过来气。   而谢离本人却憨憨大睡,两片唇瓣张开着,留下了一摊口水在他里衣上。   “……”   他无奈叹口气,轻轻将谢离从怀中放下来,并未披上外套,就这么伸着懒腰走出去。   一推开门,就看到一道白色身影站在廊檐下。   不知道站了多久,肩膀上落下来一层淡淡的湿气。英挺俊俏的面容也被初晨朦胧的雾笼罩住,听到开门声响起来时,长睫眨了眨便转过头朝他望过来。   “你一夜未睡吗?”司澜惊讶出声。   “我阖目休息了会儿。”昊微看他只穿了件里衣便传出来,叮嘱道,“小心天凉。”他本欲将自己的衣服披在司澜肩上,但想起来经过这一晚晨露寒气的浸泡,身上的衣服都透着一股凉气,他便握着的司澜手,带司澜进屋去。   床上,谢离睡得还正甜,翻了个身。   昊微眼神沉沉的看了一眼谢离,在心里给谢离记上一笔后,默默帮司澜穿衣服,司澜目光垂下便看到的是对方的喉结,在脖颈上微微凸起,会随着说话时而上下起伏。   昊微的喉结比他明显多了,让他忍不住伸手去摸。   昊微气息顿了下,眼皮垂下:“怎么了?”   “硬硬的。”司澜用指腹戳了戳。   昊微喉咙动了动,上下吞咽的动作莫名性感撩人,他握住司澜作乱的手,将一枚银白色的鳞片放进司澜的手掌心。   司澜愣了下,捏起鳞片打量着,这块鳞片颜色玉泽通透,形状如叶子,漂亮至极。   他试探性道:“这……这该不会是你的逆鳞?”   “嗯。”昊微声音低了几分。   司澜摸着鳞片,感受到指腹间传来淡淡的凉意,回头看了一眼昊微,发现昊微脸色有些奇怪,耳根莫名其妙红了。   当他将鳞片放到鼻子下轻嗅的时候,昊微耳根处的红晕仿佛像爆发的火山,熔岩腾腾蔓延至整张脸,烧得面皮通红就算了,连带着眼睛都染上几分猩红。   “司澜。”昊微突然出声喊他,似乎怕他在做出什么奇怪举动。   他不解道:“怎么了?你脸红什么?”   昊微犹自辩解:“有点热。”   司澜看了一眼窗户外的场景,已是深秋,晨露浓重,哪里会热?于是他怀疑道:“这鳞片没什么问题吧?真的是你的逆鳞?”不然他的脸莫名其妙红什么的。   “自然,吾不会骗你。”   每次昊微语气需要加重时,便不会说我,说吾,好似在昭显他尊贵的身份。这般尊贵的身份,自然不可能会说假话,做假事。   司澜又问道:“哦,你没骗我,那你心虚脸红什么?”   “这不是心虚。”   “那是什么?”司澜一边问话一边摩挲着鳞片。   昊微目光睐了一眼鳞片,嘴角弧度悄然绷紧,声音不自觉压下去:“真的是天气热。”   “……”司澜。   算了,他不想说,他也不想问。   司澜走到窗户边,借着明亮的光线,将鳞片举起来继续打量着,看起来与一般的鳞片也没有什么区别啊,为什么它就是逆鳞呢?   身后昊微见状张了张唇,脸色几欲滴血。   司澜喃喃:“我想把这鳞片雕刻成配饰,挂在腰间。”   见昊微没说话,司澜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昊微瓮声瓮气低着声音道:“这东西既然给了你,你想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   司澜觉得昊微自给了鳞片后,表情就有些怪怪的,问他他也不肯说,司澜便没有多问什么。   他将那枚鳞片外壳雕琢出浮云仙鹤模样,凿了个洞,用红丝线穿起来,挂在腰间。当他向昊微展示的时候,昊微红着脸道:“好看。”   他美滋滋笑着,便拔了一根尾羽上的七彩羽毛送给昊微。昊微握着尾羽,忽然想起来古籍中对于「羽嘉」的记载,其中一条提及过,当羽嘉遇到心上人时,便会拔尾巴上的七彩羽毛送给对方,直至拔秃。   他脑海忍不住想到那只小鸟儿尾巴光秃秃的样子,嘴角便不由自主笑了出来,伸出手揉了揉司澜的脑袋。   这边,两人正在讨论着天魔两界结亲的事宜,而另一边,角落里那些阴暗扭曲的人也在蠢蠢欲动。   神凰族怕天魔两界结亲后,会不好动司澜,便想着办法破坏这场结亲。   雎珠私以为昊微看上司澜的其中一个原因,便是误以为司澜的本体是神凤。倘若揭穿了司澜的身份,发现司澜是只野鸡,昊微一定会接受不了自己要娶的人是只野鸡。   就算退一万步来讲,昊微对他是真爱,接受他是只野鸡,那么天界的神母和一众上仙不会同意,一定会竭力阻止这场亲事。   到时,神凰族再将司澜曾经如何祸害神凰族,打伤两位公主的事情提出来,这只野鸡下场绝不会好过。   而天界一旦不给司澜撑腰,那么神凰族的人想要暗中处理司澜容易多了。   “姑姑,我们什么时候揭穿那只野鸡?”曲祤迫不及待问道。   司澜没出现前,六界之中与昊微最为般配的人,便是曲祤。   甚至就连神母都有意促成曲祤和昊微在一起,也因此曲祤早已暗中以天界身后自居了,多次出入玉清宫,熬汤送粥讨好昊微,只是没想到,半路上竟然被一只卑微低下的野鸡截胡。   那么低贱的生灵,连给神凰舔脚趾的资格都没有,凭什么能抢她的人?凭什么能压她们神凰族一头?   雎珠此刻倚在高座上,伸手撑着半边脸,长长的金色指甲慢慢刮动着脸颊,冷笑着道:“我们要在他最为得意之时,让他万劫不复,永不得翻身。”   “那便一切听姑姑的。”曲祤笑道。   ——   司澜突然打了个喷嚏,从氤氲温泉池内惊醒过来,感觉刚刚就好像有人在说他坏话,于是用脚碰了碰边上的昊微:“你刚刚是不是叨咕我了。”   昊微半是无奈半是宠溺道:“我心里不敢不念着你。”   司澜嘴角笑了下,两只手搭在池岩上,感受着温温热热的温泉湿气扑过来。昊微说他虽未明显受伤,但修为下降许多,灵虚也虚弱几分,让他多泡泡温泉,休养身体。   这几日泡下来,人确实舒服多了。   不过,奇怪的是,他再也没有在温泉池内见昊微现出龙尾的模样。以往昊微泡澡时,总是会露出巨大的龙尾,像是在故意显摆着什么,还会用龙尾帮他「搓澡」。   如今他老实许多,反倒让他觉得有一丝不对劲。   难道是自己魅力下降了?所以昊微能把持得住了?   司澜隔着湿漉漉的雾气,悄然观察着昊微。   昊微在说完刚刚那句话后,又闭上眼睛,神情安静的泡着澡。朦朦胧胧的水汽在他的脸上蒸出一层浅浅的水纹,沿着他的眉眼鼻梁缓缓下落。   司澜视线向下,又看了一样对方肌肉饱满,线条清晰而流畅的胸口,吞了吞喉咙。不若试一试,看看他的魅力是不是真的下降了。   司澜装作不经意间起身,身上顿时带起一大片水花,昊微闻声抬起头看他,只见他屈膝抬头要上岸,大抵是脚底太滑,忽然一个不稳,摔倒在昊微怀中。   昊微精准搂住他的腰,声音沉沉:“小心。”   司澜顺势箍住昊微的后颈,昊微身体僵住。   “啊,我头好晕啊,可能是泡澡泡久了,身体有点不适。”   昊微闻言,伸手探向司澜的脑袋,皮肤是有点热,但还未达到发烧的地步,又伸手探向司澜的灵虚,依然没察觉他有什么不对劲,便叮嘱道:“下次不要这么突然起身。”   “嗯。”司澜点头应一声,趴到昊微肩膀上,鼻翼间的呼吸恰好落在昊微的耳根上,司澜看到昊微耳朵悄然红了。   看样子,他还知道害羞啊。   那怎么……   司澜恍惚想着事,动了下身体,尔后耳边响起来昊微略显沙哑的声音:“你是故意的吗?”   “嗯?”司澜睁着无辜的眼睛问向昊微。   昊微眼神即使被水汽笼罩住依然黑漆漆的,视线一瞬不瞬盯着他的面庞,看他一脸无辜样便道:“别乱动。”   话刚落,司澜就察觉到不对劲,脸色微微变红。   但奇怪的是,昊微额间龙角都露出来了,但还是没有露出龙尾巴。以往昊微都是先露出龙尾,再露出龙角的。   他试探性问道:“怎么不见你今日露出龙尾了?”   昊微张了张唇,耳尖与唇瓣几乎滴血,声音分明带着一丝遮掩却故意轻咳嗽一声,想要装作镇定的样子:“你上次不是嫌弃龙尾上的鳞片凉凉的,便不再露出来了。”   司澜「哦」了一下,视线逡巡在昊微脸上一番后,视线逐渐向下,隔着晃动的水面,“可是,我突然有点想见你的龙尾巴。”   昊微声音忽然变得哑哑的:“别闹。”   “……”   嗯?这怎么叫做闹?   他的龙尾现在有什么不能看的吗?   昊微作势要将司澜扶下来,司澜却耍赖似的,不愿下来。   温热的水汽,让周围的温度升了几度,也让司澜身上的香味浓了几分。   昊微呼吸乱的一塌糊涂,搂着司澜的手指忍不住用力,捏出一片青紫。   褭褭氤氲弥漫在两人之间,如同黏糊柔软的丝包裹住两人,两人略带沉重的呼吸胶着在一起。   昊微红着眼看司澜:“真的不下来吗?再不下来别怪我了。”   “昊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司澜突然闷闷一声问道。   以前都是昊微缠他,现在却变成他缠着昊微不放了。   昊微乍然听到这话,表情愣了一瞬,没有想到会让司澜产生这样的错觉?他表现得像是不喜欢他吗?   他哑哑道:“没有的事。”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看你的龙尾,你以前在我泡澡的时候,常常……会故意露出龙尾。”   昊微听到司澜语气里的抱怨,心脏仿佛被捣碎了,揉成一团,忍不住收拢手臂抱紧他。   他现下没露出龙尾巴,那是因为……   思忖片刻后,他红着耳朵,哄司澜:“那我露龙尾了啊。”   话落,只见从昊微腰肢往下缓慢生出银色鳞片,那条长长的龙尾并不像以往那样故意多变大几倍,这次倒是与昊微的身形相称。   司澜垂目打量着,发现并无什么异常,先前还以为昊微不愿意变龙尾是有什么问题……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他正要转过身,打算仔细看龙尾的时候,忽然被昊微掰正脑袋。   “司澜,我本打算等结契日再……但你既然这般想,那便……”   后面四个字,他附到司澜耳边,轻轻道出。   “……”司澜。   “昊……昊微……唔……唔……”   袅袅温泉水汽中,时不时传来司澜的声音。   ……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张唇欲对昊微说什么,可却连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   浑浑噩噩之际想着,真不划算啊他,就为了一个逆鳞,便把自己给卖了。   昏死之际,脑袋砸进水里的时候,他才发现昊微竟然一直保持着下半身为龙身的情况……   怎么能这般可恶?   而也是这么一眼,让司澜看出来异常。   原先盖覆盖住另一个它的那片银色鳞片,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本文私设,龙的逆鳞就是遮住另一个小昊微的鳞片。   感谢在2022-10-30 19:48:55-2022-10-31 17:3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梵溯.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rysna 30瓶;爱心痣、路白歌114、梦里寻音 10瓶;子墨 9瓶;Lucky666、木尧、笑追风 5瓶;Mn 4瓶;白北玖、阅读理解十级选手 2瓶;温凉、48621546、辞枝、1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司澜是在第二日傍晚时才醒过来的, 醒来时发现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异样,丝毫不觉得疼痛和黏腻,唯有脑袋昏昏沉沉的, 仿佛被人敲了一棍子。   他揉着脑袋, 坐起身,掀开被子查看身体, 身上连青紫的痕迹也都被处理过了。   身子干干净净,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若非是昨晚的事太过于刺激,让他浑身充血,难以忘怀, 否则他都以为自己是做了场梦。   昊微不在殿内, 倒是在殿内点燃起了两只熏香,淡淡的熏香弥漫在半空中,隐约遮住了那丝古怪的气息。   虽然后半程他近乎昏死过去,但隐约还是记得被昊微抱回殿内, 在殿内两人也……   司澜拍拍脑袋, 忍不住感慨。   龙性本淫。   古书诚不骗他。   他忍不住磨磨牙,这人现下是越来越暴露本性了。   他这般胡思乱想着, 听到大门吱呀一生推开, 抬起头和进来的人正正好对上视线。明明都在一起处过那么长的时间, 甚至昨晚还那样亲密,但此刻对上视线, 两人都不约而同红着脸撇开头。   昊微率先打破沉默:“怎么样?好些了吗?”   昊微记得早晨他起来时, 看到司澜张着唇, 无意识呢喃模样, 他凑到司澜唇边, 听到司澜在骂他。   他红着脸做好善后工作, 怕待司澜醒过来,自己会挨更多的骂。   司澜不想理睬他,于是又倒头睡下。   昊微将黑乎乎的汤药放到床边,叮嘱道:“医师说,你原先昏迷是体内精气过于虚,要多补一补。”   “……”司澜。   眉心突突而起,忍着不耐。   不会说话就别说,要说就说的好听点。   什么叫做「你原先昏迷是体内精气过虚」?   昊微见自己说完话,对方没有回应,沉默片刻后试探性道:“你是不是不方便动?”   司澜攥着被子,强忍住情绪,他身体都被他用法术打理的干干净净,不见痕迹,也感受不到疼痛,还有什么方不方便?   他想咆哮,想质问,但又觉得为这等事闹别扭不值得,于是掀开被子,露出脑袋,逼自己温声细语:“你昨晚是不是犯病了?”   “……”   “就你那个灵台入魔的病。”   “没有……”昊微眼神不解看着他。   “哦,那你怎么跟失心疯了一样。”他当时只要一开口,声音都被对方的动作捣的稀碎,连句完整阻止的话都没有说出来。   “……”昊微。   昊微干咳两声,哄骗道:“吾曾说过,真龙与一般生灵不一样,若是不泄完会引发体内气息倒流,经脉俱损问题。”   司澜满脸「我信你个鬼」的表情,从床上下来,看也不看那碗黑乎乎的汤药。   “正常人都受不了你这个情况,昏迷也在常理之中,别听医师胡言乱语。”   “好……”   虽是这样应承,但昊微内心觉得司澜真的该补一补,毕竟先前在瀛洲岛流了那么多血,气虚神弱是常理。只是这只小野鸡似乎不愿意承认。   司澜不知道想起什么,身影僵了一瞬,尔后转过身余光落到昊微身下。   尽管当时他神志不太清醒,但也看得清清楚楚,另一个小昊微边上的鳞片不见了。以前小昊微露出来时,那片鳞片便会如门一般自动移到边上。可现在周遭什么也没有,只能隐约看到□□色的肉。   想到这,司澜视线再移到自己腰间的那片玉佩,脸色古怪的红了起来。   他当初接过昊微的逆鳞时,不仅激动地揉搓观察,甚至还嗅了嗅,现在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幸好当初他没有上嘴咬咬硬度。   司澜脸色通红问着话:“你……你……的逆鳞到底是身上哪儿的?”   昊微看他这个表情,就知道昨晚还是被司澜看到了。   他也有些难为情,当初司澜要逆鳞,他便不想给他,但是看他的模样好似不给他就是不爱他的表现,于是他只得四下无人的时候,悄悄把鳞片拔了。   他心里都想好了,往后不再幻化出龙形,这样就能一辈子保守这个秘密,可是昨天司澜非要让他化出龙形……   他轻轻咳嗽一声,略显尴尬道:“便是如你所看所想的那样。”   “……”司澜。   他以为逆鳞可能是昊微胸口或者龙爪附近的鳞片,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藏住小昊微的鳞片。   他顿时觉得腰间挂着的那个东西无比炽热,僵着身体,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气。   “你……”犹豫了半晌,他解下雕刻着浮云仙鹤的「配饰」,放在掌心时犹如捏着个千金重的东西,以致胳膊细微颤动着。   “你现在还能将它重新按回去吗?”   “可以,你不想要了?”昊微说完话,绷紧下颌线条,眼神沉沉看着司澜。   司澜嘴角动了动,小声道:“那个……我原先不知道它……它是你的亵裤,对你这般重要。若是知道,我怎么也不会要它。”更不会将它做成配饰,挂在腰间。   一想到往后昊微化作白龙模样,飞在天上,小昊微没有裤衩子的那场景,司澜脸便更红了。   “……”昊微。   第一听到有人说这块鳞片是他的裤衩子。   “它既然已经被你雕刻成配饰模样,便留给你吧。”   “不不,我原先真的不知道它对你那么重要,才任性索要的。”司澜将鳞片塞到昊微手中,越说脸色越红。   难怪当初他跟昊微索要逆鳞时,昊微的表情那么古怪。   这个人宁愿一辈子不露出龙身,也要将逆鳞拔掉给自己,这份心意他已经收到了。没什么比这个心意更重要。   似是怕昊微还会拒绝,司澜又赶紧补充道:“我现在不想要它了,我想要仙丹玉酿为聘礼,你若是有心便用这个替代。”   仙丹玉酿,天界遍地都是。   司澜怎么突然索要这个……   昊微眼底带着一丝明了,握紧手里的鳞片,“嗯,好。”   司澜不知道昊微是怎么说服天界一众神仙的,那群神仙竟然接受了天界和魔界联姻的事情。   三日后,以虞无道为首的十八位仙君陪同昊微来到魔界提亲。   十八日后,昊微便说是个好日子,适宜嫁娶事宜。   司澜觉得太快了,刚想要反驳,声音又被细细捣碎,淹没在了胸腔中。   “太快了吗?那我慢点。”   “我说的不是这个慢。”   “哦,那还是让我快一点?”   “……”司澜。   司澜就这么迷迷糊糊答应嫁给昊微。   为了昭示天界和魔界地位平等,结契仪式分别在魔界和天界各办一次。   上午在魔界办,晚上在天界办,一碗水端得很平。   在魔界办时,司澜并没有大办特办,只邀请了几位峰主来见证,一切事宜进展的很顺利,但是在天界时却遇到了麻烦。   玉清宫内,由于太微死后,昊微娘亲常年居在太霞宫,半个出家人,已经不问世事。是以,两人都没有长辈在,便只有神母来给他们主持结契仪式。   男男结契,与男女婚契并无太大不同。   司澜和昊微都穿着量裁得体的红色喜服,面容在喜服的衬托下,各有千秋韵味。   司澜白皙干净,面若璞玉,眼角带笑时自生一股温和无害感。昊微则似冰山冷玉,清俊硬朗的面容如晨雾拂过霜凌。   二人各自牵着大红花的一头走向高座。大殿两旁站满了各路仙家。   司澜虽未看那些仙家,但也隐约能够感受到他们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充满不解、震惊甚至是崩溃。   他耳尖,隐约听到小仙童嘀咕的声音。   “这新娘子好漂亮呀。”   “难怪陛下执意要娶他……”   “哎,陛下这般清冷的人都中招了……”   司澜抿了抿唇,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侧目看了一眼身旁的昊微。昊微察觉到他的视线,也回过头看他一眼。   两人嘴角都弯了起来。   高座之上,神母看他们二人「含情脉脉」的样子,忍不住堆起满脸笑意,神母站起身,正要开口说话,这时,大殿门外忽然响起来尖锐的声音,宛若鹤鸣。   “慢着。”   一众人闻声,下意识转过身,只见一群七彩神凰挥着羽翅,缓慢落了下来,随后化作漂亮女子。   领头有两位神凰,左侧女子穿着一身褐色金边长裙,裙摆如云层层交叠,身影似火般招摇恣意。   手臂上的赤朱流沙披帛在背后无风自动,一头黑色长发则盘成高耸的凌云髻,发髻上金玉挂配和白珠步摇随着步子缓慢摇动,面目端的是矜贵美艳。   右侧神凰女子不如她这般招摇,只穿着翠绿色纱裙,束着双月髻,耳边紫金流苏簪摇曳,但面容亦是漂亮精致,一颦一簇皆是风情。   这领头的便是神凰族的两位公主,雎珠和曲祤。   这次天界的结契仪式,并未邀请神凰族。   因此她们一过来时,众人都察觉到气氛不对劲,视线一会儿落在神凰族身上一会儿落在司澜和昊微身上。   昊微冷着脸,抬眼示意虞无道赶人。   虞无道领着天兵天将,正要上前去,雎珠却朝神母跪下去,抢先道:“神母,吾此次前来,是来揭发他心怀不轨,蒙骗天界一事。”雎珠指向司澜,一瞬间全场的目光都落到司澜身上。   司澜眼皮耷拉下来,面色隐隐透着戾气。   他就知道雎珠绝不会安分,想来这一次是打算在他结契日这一天,让他万劫不复。他唇边浮动着冷笑,倒想看看她有什么本事。   神母愣了一下,脑海飞快转动着,想着昊微以前说过的话:男的,魔族的,娶过三任妻子。   神母心里一咯噔,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要骗人的?   “雎珠,你请讲。”   “神母,众所周知,当年司少寻悔弃与我神凰族的婚约,选择迎娶一只野鸡,后来两人生了孩子,对外宣传这个孩子是神凤本体。然而实际上,那个孩子根本不是什么神凰,他完全遗传了他母亲的本体,是一只野鸡。”   雎珠一边说着话,一边冷笑望向司澜,想要看到司澜羞愧,惊慌的表情,然而司澜神情不为所动,雎珠便以为他在故作镇定。   “雎珠啊,你这是从哪里来的消息?靠谱吗?”神母神情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缓缓问着话。   “神母,吾从他的两个手下鹿之君和黎清那儿得知,他在魔界一千多年,从未露出过神凤本体,且曾有人亲眼目睹他露出一只灰色的羽翅,状似野鸡。”   雎珠说完话便又道:“凤凰涅槃用的是琉璃净火,他若真的是神凤,自然不怕琉璃净火。只要让他从琉璃净火里走一遭,便知真假。”   昊微闻言脸色微微变化,羽嘉虽是凤凰始祖,但不知道羽嘉怕不怕琉璃净火。他一直未曾对外公布司澜本体为羽嘉一事,便是怕会引起六界贪心之人的争夺。   他们二人虽然一个为天界之主,一个为魔界之主,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难免司澜会被人盯上,遭受伤害。   是以,他才想着把羽嘉本体一事隐瞒下去,从根本上消除隐患。若是今日一定要司澜在琉璃净火内走一遭,不若就直接坦白他是世间最后一只羽嘉好了。   神母没说话,视线落在司澜脸上片刻,然后神情微妙的看向昊微。   大殿内,一众仙君也都是神情微妙的看着昊微。   昊微正欲开口,司澜却抢先道:“倘若我成功从琉璃净火内走出来,雎珠公主又该如何?”   雎珠非常确信司澜并非神凤,这两次见面她都没有在司澜身上感受到神凤的威压,而当年她第一次见到司少寻时,便不受控制挥翅跳舞,向司少寻献舞。   是以,雎珠自信道:“我愿随你处置。”   “你是神凰公主,我自然不敢随意处置。不若这般,你我二人一同从琉璃净火内走一遭,如何?”   雎珠脸色有些古怪,不明白司澜此举何意。她是神凰,区区琉璃净火于她来讲算不上,为何要她也进去走一遭?   众仙看到她沉默不语,不由议论起来。   “这法子倒也公平,二人一起走一遭。”   “既是这般公平,那神凰公主犹豫什么?恐怕啊……”   雎珠也听到议论的声音,脸色有些难看,立即道:“好。”   昊微看向司澜,眉心微微凸起,眼神无声问向着司澜。   司澜朝他点了下头,让他安心。昊微还是有些担心,便想附一缕气息在司澜身上帮司澜,司澜似是差距到他的意图,通过神识安抚他。   “昊微,我真的没事。你若将气息渡在我身上,大殿内肯定有仙君会发现,届时我的身份不是野鸡也会被做实为野鸡。”   “你真的不怕琉璃净火吗?”   “嗯。”司澜眨了下眼睛,“你忘了吗?我身上还有一双凤翅。若是琉璃净火烧过来,我便是直接用凤翅来抵挡。”   昊微便没再说什么,只是脸部线条依然绷得很紧。   很快,便有仙侍将琉璃净炉抬上来。   炉子内熊熊燃烧的烈火,散发出滚滚热浪,透过缝隙隐约喷发出来,这烈火便是琉璃净火。   普通生灵莫说是挨着这火了,不小心挨到炉子也会魂飞破灭。   雎珠从地上站起来,眼神轻蔑的看了一眼司澜:“吾便先进去了。”   说完话,雎珠身形化作红点,从缝隙内跃进炉内。   司澜也随后跃进了炉子内。   众人都不由自主屏着呼吸,在外面等着。昊微不敢表露出来太多神情,只敛着双目,视线一瞬不瞬的望着溢出滚烟的琉璃净炉。   他看不到炉子内的情形,便通过神识联系司澜,可是唤了半天司澜的名字,也没有听到司澜的回复。   他心里不安起来,站起身,忽然见鼎盖震动几下,溢出点点火光。   下一瞬,一只被烧得乌漆嘛黑的野鸡从炉子内扔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31 17:31:40-2022-11-01 18:1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273059 15瓶;木青w、浮光微冷、时光的y 10瓶;梵溯. 9瓶;小樊 5瓶;阅读理解十级选手、木尧 2瓶;Smil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司澜跳进琉璃净炉的那一刹那, 化出「野鸡」原形,火舌凶猛扑来,将他的褐色羽毛点着。   他浑身是火, 如沐火浴, 可面色却冷静自持,隔着疯狂跳动的火舌看向远处站着的雎珠。   雎珠也幻化出神凰原形, 故意用翅膀将烈火扇向司澜, 望着司澜的模样:“你果真是一只野鸡!跟你娘亲一样,是个卑微低贱的物种!”   兴许是烈火的缘故,司澜眼珠子猩红, 闻声缓慢动了动翅膀, 被烈火灼烧过的褐色羽毛褪去后,露出里面奇异的银色流光。   流光中好似包裹着什么。   雎珠这才感觉到不对劲,如果他真的是只野鸡,绝不可能在琉璃净火内自处, 难道他是神凤?   那……   雎珠心里莫名生出不安的情绪, 挥舞翅膀打算离开炉内,却见到下一瞬司澜朝她冲了过来。   他转瞬来到她眼前, 在她还未反应之际, 直接伸手掏入她腹内, 握住了凰丹。   她被施了法,顿时动弹不得。   “以你之罪, 死有余辜。不过, 比其死, 让你变成自己最看不起的野鸡, 似乎更残忍。”   雎珠眼里流出来害怕, 喉管里发出一声长鸣, 似是想要对外传递消息。可她却不知道在司澜进琉璃净炉的那一刹那,便在炉子里布了结界。   外面的人看不到听不到炉内情况,也进不来救她。   她先前在姑射山被啻忧神君收走神阵,已是损了不少修为,不然不至于在司澜面前毫无招架之力。若是她再被挖掉凰丹,修为全无!   变成一只普普通通的「鸟」。   司澜迎着雎珠崩溃的目光,缓慢掏出那颗金色凰丹。   剧烈的疼痛从雎珠腹部蔓延,尾翼止不住颤动。她没想到司澜会这么大胆,敢在这里直接对她动手。   她可是神凰族的公主啊!   “听说凰族内胆吃了能大涨修为。”   她闻声崩溃嘶鸣,咒骂着话:“我当年就不该留下你这只小畜生,应该像你娘那样,杀了你!”   他冷笑道:“你这根舌头,似乎留着也没有什么用。”   雎珠喘着气,眼神犹如在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瞳仁直打颤,可心里那点倨傲,让她不敢说求饶的话,继续威胁司澜:“你敢,我可是神凰族的公主,我若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以为你还能好好活着吗?”   司澜不受她威胁,手指裹挟着火光掠过她的嘴,拔出她的舌头,她口里直冒鲜血,呜呜说不出来话。   而这时,司澜身上的银色流光缓缓消散,露出被琉璃净火焚烧过后的身体,庞大的两只翅膀收拢在背后,赤金色羽毛如浮云层层交叠,膀尖镀着石青色的斑斓卷边。   身后长长的尾巴翘起,几根尾翼无风自动,尾梢处凤尾眼于熊熊烈火中若隐若现。   雎珠惊恐的视线慢慢移到司澜的脸上,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司澜的面目也发生了变化。双目狭长如渊,褐色嘴角一点红,眉心绿羽如额间宝石,他模样似凤凰,又不似凤凰。   雎珠不知道他是谁,但在一刻也明白,他至少不是野鸡。   她只知道凤凰能在琉璃净火内涅槃重生,还不知道其他的生灵也可以这样。   她看到对方瞳仁里她的模样也在缓慢发生变化,凤凰金羽变成卑微低贱的乌黑色,狭长的眼成了木讷呆滞的圆眼,嘴巴失去光泽变成尖尖的乌嘴。   身后尾羽不见了,只看到两只灰不溜秋的翅膀搭在背上。   她……她变成了她最为看不起的野鸡!   她情绪彻底崩溃,口里发出嘶嗬的古怪声音。   不,这样的她,不能被别人看到!   若是被别人看到了,还不如死掉算了。   可偏偏司澜这时打开炉盖,将她扔了出去。   外面一众仙家见到她的声音,先是一阵惊呼声,然后倒吸一口气。   “这……这……这只野鸡是魔尊吗?”   “这不是魔尊,这是……天哪……”   那人话没说出来,一众仙君也都明了,眼前这只被烧的黑不溜秋的野鸡,就是雎珠公主。   可神凰族的那位高高在上,根本不把其他生灵放在眼里的雎珠公主,怎么会是只野鸡?   雎珠靠着两只翅膀从地上撑起身体,身子摇摇欲坠,环顾一圈后,朝神母的方向跑过去,想要让神母给她做主。   这时,鼎盖又被火舌冲开,司澜从里面走出来,红衣墨发,眉目清俊如玉,未受琉璃净火一丝影响。   昊微看到司澜平安无事,一直紧绷的脸部线条微微放缓。   众仙则看了看司澜,又看了看雎珠,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本来被指证是野鸡的人,竟然能从琉璃净火内安然走出来,而那只矜贵不可攀的神凰公主,才是真正的野鸡。   雎珠爬到神母跟前,指了指自己的腹部和嘴巴,然后又指向司澜,哭着落泪意欲让神母给她做主。   神母一脸为难道:“雎珠啊,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雎珠见神母不懂,于是又用翅膀在地上写着话:剖丹吞之。   “你的意思是说,他……他吃了你的凰……啊不,鸡丹?”神母改口道。   雎珠听到「鸡丹」二字,气到浑身发抖,一身乌黑色羽毛抖抖索索显得越发难看,她忍着疼痛继续写出凰丹二字。   只要能在司澜体内找到她的凰丹气息,那么就能证明她是只神凰。   神母为难看向司澜,司澜走上前解释着话:“我一进琉璃净炉内,便看到她浑身着火,痛苦难耐,嗓子也被烧坏了,便将施法她将救了出来,没想到她出来后竟然会这般诬陷我。”   倒在地上的「野鸡」听到这,目光恶毒的看向司澜,恨不得将司澜扒皮抽筋,然而她的怒火却永远只能留在眼底。   司澜用她曾经惯用的高傲眼神,冷冷睨她一眼后又道:“既是如此,便让一众仙君一同来查看我的灵虚,看看我是否吞下他的凰丹。”   “哎,你这孩子倒是好说话。”神母感慨一声,转头问向一众仙君,“吾和陛下就不查了,免得说是包庇,不若你们来看看?”   仙君面面相觑后,与神凰族关系好的仙君主动走上前,朝司澜道了声「失礼」后,便探入司澜灵虚之内。   司澜灵虚有点虚弱,像是重伤初愈,内息紊乱但并没有凰丹的气息。   仙君摇了摇头。   雎珠看到这,顿时不服,扑腾着翅膀发出嘶哑的叫声,于是其他仙君便又过去检查司澜的灵虚,依然是同样的结果。   这下,众人望向雎珠的目光变得有些微妙。   她一会儿说别人是野鸡,一会儿又说别人吃了她的凰丹……   这样子,怎么这么像疯了?   司澜恰好开口道:“我一进琉璃净炉内,她便神神叨叨,一会儿说我吃了她的凰丹,一会儿还说扒了她的舌头……”   “我虽神凰族有纠葛,但不至于做出这等事。”   大殿陷入到沉默中去,落针可闻,众人都各怀心思。   仙君中不知道有谁忽然开口道:“我听闻前段时日啻忧神君将神阵收了回去,说是神凰族的后人用卑劣手段骗走了神阵,那卑劣手段便是……吸食芳遗公主公主的鲜血。   “你们说她会不会是吸食了芳遗公主的鲜血,才能化作神凰模样?”   “我有听过这种秘术,邪得很。”   对于雎珠来说,最为尊贵的便就是自己的血统,现在却被这么多人质疑,她完全接受不了。   她不是野鸡。   她不要变成这样。   这一切……都都是司澜害得!   她疯了般想要朝司澜冲过去,想与这个「罪魁祸首」同归于尽。   幸而昊微直接施法将她挡了下去,她从半空中跌倒在地,猛地吐口血出来。   司澜见状连忙上前扶起来雎珠,道:“她虽有错,但罪不至死。”   众仙君听到这话,都觉得司澜太善良温和了,怎地被人这般欺负后还要替对方说话。   然而他们却没听到司澜附在雎珠耳边道的那句话。   “你得好好活着,就以野鸡的身份活下去。”   他曾想过要一命还一命,杀了她为娘亲报仇,但后来发现对于尊贵的神凰公主来说,让她变成一只人人可欺的野鸡,恐怕才是最残忍的报复。   昊微这时开口:“神母,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她今日三番四次诬陷神后,便是犯了法,理应将她送去审刑台。”   司澜:“以她现在这般模样,若去了审刑台恐怕难以活命,不若就将她贬去平顶山好了。”   平顶山便是野鸡一族常年出没的地方。   雎珠瞪大眼睛,不停用翅膀挣扎着,将乞求的目光落到神母身上,她不要去平顶山,平顶山都是一群肮脏丑陋的野鸡。   她看神母没什么反应,又只好将目光落到曲祤及其他神凰族身上。   曲祤等人在看到她化作黑乎乎的野鸡后,早已方寸大失,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她们害怕雎珠真的是只野鸡,那这样以来天界就会以欺君之罪惩罚她们整个神凰族。可她们又怕雎珠是被人害了,想要为雎珠辩解,但是看整个大殿的人都似乎默认雎珠为野鸡的事,她们便不敢开口了。   “你去了平顶山,还能继续做你的野鸡公主。”司澜附在雎珠耳边道最后一句话。   雎珠满目羞辱,伸着爪子想要抓司澜未能抓住,带着满脸不甘被贬下平顶山。   神凰族则吓得跪在地上请罪,神母和昊微并未怎么苛责她们,只是罚她们禁足百年,不准离开神凰族。   经此这么一闹后,迟来的结契仪式才开始。   原先那些看不惯司澜的仙君,现在望着司澜的目光都颇为复杂。   虽然司澜自始至终没有露出本体,但他能毫发无损从琉璃净炉中走出来,自然证明了他的本体是神凤而不是野鸡。   实际上就算他是野鸡,他们,甚至神母也不会说什么。因为比起本体是野鸡,他的魔尊身份更令人不可接受。   但神母还是很顺从雎珠的话,进行了测试,以致于反倒检查出雎珠才是个冒牌货。   这期间种种,过于凑巧,细思下去,竟觉得好似是司澜和神母联手将了神凰族一军。   司澜并没有在意仙君们的目光,他现在的思绪都停留在自己终于为母报仇一事上,浑浑噩噩举行完仪式,又同昊微在三生石上刻下彼此的名字,向百仙敬完酒,才终于有了独处的时间。   昊微还在大殿里陪百仙,他便独自一人喝着喜酒,一边喝一边喃喃:“娘亲,您可以安息了。孩儿的身份没有泄露出来,隐藏得很好,往后也不会有人敢来伤害孩儿。”   他偶尔觉得玉无瑕的话不无道理,在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公平之事。至少在罗荟和他之间,他觉得他欠罗荟的永远也还不清。   年幼时,罗荟为他承担了所有风风雨雨,可在他还未长大,罗荟便死了。   之于罗荟,她这一生从他这儿又获得过什么呢?   所以真的不公平啊。   喝醉后,他神志不清:“娘……”   昊微推开门的时候,便听到一声「娘」,然后便是司澜嘟嘟囔囔的声音传来。   他吐字不清,昊微没听清楚,走到跟前发现喜酒被他喝完了,酒壶倒在地上,一只酒樽则倒在桌子上,杯沿的玉酿摇摇欲坠。   昊微伸手将他从椅子上扶起来,他又道:“娘。”   昊微知晓今日的事,应是让他想起以前不好的事情,便将他放到床上去后,轻轻解开他的外袍。   他抓住昊微的手,打了个酒嗝:“你真的很苦,所以……嗝,娘,下辈子我做你娘吧。”   “……”昊微。   说完话,司澜忽然坐起身,一把抱住了昊微,埋首在昊微肩膀上,像是在哭泣,但是当看过去时,却又见他闭着眼睛,紧抿着唇瓣。   昊微只好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缓缓安抚他的情绪。   “娘……”司澜又冷不防冒出来一声呼喊。   昊微手中动作一顿,感觉司澜好像在喊自己,这一晚,他抱着司澜,听司澜不停嚷嚷喊着娘。   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新婚夜,竟然会是这样度过的。   没有喝交杯酒就算了,还一直被人当做「娘」喊来喊去。   第二日司澜起床时,抬起头迎上昊微的眼睛,便察觉到一股浓郁的怨气,司澜脑子有点断片,不太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撑着手臂起身,一只手掌恰好落在了昊微的胸口上,昊微按的闷哼一声,捉住他的手。   他努力回忆着昨晚的事:“昨晚……我睡着了?”   “嗯。”   “哦。”司澜若有所思,大概明白昊微在怨什么,于是俯下身在昊微嘴角上落下个吻。他欲抬起头,昊微却又叩住他的脑袋,柔软饱满的唇瓣沿着他的嘴角细细密密亲吻着。   司澜颇为不好意思解释:“昨晚我喝了点酒,不若今晚补偿给你。”   昊微眼皮耷拉下去,喉结上下浮动:“今晚,不若早晨也可以。”   “早晨不太好……我……”   司澜话才刚说到一半,人便被被子连头蒙住。被子下,昊微翻身将他擒住。   昊微声音哑哑道:“早晨它们也不太好。”   “……”司澜。   司澜将它们都伺候好后,自己不太好了,这让他觉得好似打了一场仗,累得微微喘气,眼眶都红了。   小巧的鼻子上隐有汗水溢出,显得鼻尖越发娇嫩可爱。   昊微揉着他的鼻子,眸光一瞬不瞬望着他道:“司澜,你是不是早就料到雎珠昨日的举动?”   “嗯——”司澜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带着一股水意。   “往后遇到这样的事,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他真的很担心他。   “好。”司澜捧住昊微的脸,用嘴角蹭了蹭他的鼻子、唇瓣、下颌,又重复一遍,“好。”   昊微忍不住紧紧抱住他,恨不得肌肤寸寸严丝合缝镶嵌。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说服仙界众人同意天魔联姻之事。”司澜问道。   昊微沉默一瞬,司澜越发好奇,凝着眸光望他,他只好咳嗽一声道:“我告诉他们,我寻到了生子丹。”   “?”司澜脸色一片青一片白,“你这般骗他们做什么?那万一他们知道生子丹是假,我压根生不出孩子,怎么办?”   “那就努力努力。”   “努力什么?”   “努力耕耘。”顿了顿,昊微嗓音沙哑,落在司澜耳朵上方:“你看你现在就像怀了三个月孕的样子。”   “……”司澜。   昊微看着司澜通红的脸,忍住了心中的笑意。   他骗他的。   他并没有告诉一众仙君他寻到了生子丹。他只是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同意两人结契,那他就下嫁到魔界去。到时候,天上不会多一位神后,反倒是魔界多了一位魔后。   那群仙君听到这话,一个个崩溃着表情,不得不同意。   被窝里,传来司澜的闷哼声。   “我真的生不出。”   “试试这样的姿势,易有孕。”   ——   (完)   作者有话说:   番外可能会考虑开生子情节,如果开了,标题会标注的——   为隔壁新书《上将的beta恋人》吼个预收,文案:虞深是一个没有信息素的低级beta,未婚夫却是帝国唯一一位S级的alpha,陆锦焱。   虞深因此成了星际适婚omega和beta的眼中钉,为了减少大家的敌意,也为了配得上陆锦焱,虞深加入机甲训练营,成为一枚初级机甲师。   第一次执行任务时,虞深操控着一条断了腿的机甲,在战场上艰难行走,而陆锦焱却站在飞船上,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看着虞深。   站在陆锦焱身旁的是同样稀少的S级omega副将,宋栩。   某日,虞深感觉自己好像要二次分化,打电话给陆锦焱,陆锦焱却冷冷挂断电话。虞深只得独自去买抑制剂,结果买错了抑制剂,导致浑身冒出奇异的红色瘢痕,大出血被送往医院,他的生z腔发生变异,已经无法再孕育子嗣。   陆家知道情况后,立刻商量退婚的事情,似乎怕虞深黏着陆锦焱不放,给了虞深一大笔钱和一颗小行星作为补偿。   虞深身体出了问题后,不再适合操控机甲,退役的那一天,基地忽然遭到阿斯塔星球怪兽袭击。虞深和一众机甲师临危受命操控着机甲杀出一条血路,撤离时,虞深的机甲却出了问题,跌落进废墟,被阿斯塔怪兽渐渐围住、吞噬。   最后一眼,虞深看见陆锦焱带着宋栩,乘着飞船渐渐远去。   ——   “上将,宋副将受伤严重,我们要快点撤离。”   “基地还有谁没有撤走?”   “只剩下一个初级机甲师。”   陆锦焱望了一眼那个渐渐被怪兽埋没的机甲,权衡后下令撤走离开。   “那个初级机甲师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做虞深。”   “什、么、名、字?”   “虞……深……”   ——   八个月后,陆锦焱代表蓝星去和阿斯塔星球谈判。   王座上,被一众怪兽紧紧环绕的阿斯塔国王,缓缓朝陆锦焱抬起头,露出个熟悉却又陌生的笑容。   “好久不见,陆上将。”   陆锦焱彻底失控。   感谢在2022-11-01 18:13:58-2022-11-02 21:46: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葡萄干葡萄干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奏手イジル 16瓶;sowhat 5瓶;言玖殇 3瓶;阅读理解十级选手 2瓶;不神秘黑猫、木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