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全息游戏好逼真[快穿]》作者：岁既晏兮
　　文案：
　　谈自非因为一场意外陷入植物人状态，家人为了刺激他恢复意识，和全息游戏公司签订了协议，让他成了这个还未上市的全息游戏公司的测试员。
　　↑以上是谈自非自己的理解。
　　系统555签下新宿主的过程出了点意外，宿主有一部分记忆混乱。
　　系统试探：宿主你还记得多少？
　　谈自非：你放心，我记得我们签约了。
　　系统：松口气.jpg
　　谈自非：所以主线任务是完成原主的心愿？
　　系统：对。在此基础上，尽可能增加自己的[印象值]就更好了。
　　谈自非点头理解。
　　——在剧情里多多露脸么。
　　异能世界。
　　人群一片混乱的奔逃中，青年逆流而上，抱起了慌乱哭泣的孩子。
　　谈自非：怎么样？正道值够三百没有？该升级了吧？！
　　修真世界。
　　百姓跪地祈求神明庇护。
　　谈自非：那个神，ta有血条唉。（产生想法.jpg）
　　古代战乱。
　　将军浑身浴血，于敌阵中穿梭，目之所及、无不战栗。
　　谈自非（紧盯血条变化）：连瞬间回血的红瓶都没有，系统你行不行啊？！
　　系统：？？？
　　……
　　系统（深吸气）：我就没见过这么莽的宿主！！
　　厚厚一沓数据流版救心丸账单.jpg
　　ps.
　　1.小世界顺序不定，不一定按文案顺序来，但应该就这三个世界了，整篇文不长
　　2.有弹幕论坛元素
　　内容标签： 游戏网游 系统 快穿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谈自非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一定是个谨慎且保守的玩家
　　立意：不断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
　　vip强推奖章
　　游戏设计师谈自非突遭意外，在生命垂危之际绑定了系统、前往各个小世界扮演原本故事中的路人角色。按照系统规则，他可以通过在剧情中露面，赚取【印象值】获得复活机会。意外失忆的谈自非却误以为这是一个刺激他恢复意识的全息游戏，并将系统视为游戏引导者。带着这种错误的认知，经过一系列的阴差阳错，竟成了剧情中的人气角色。
　　本文以谈自非努力实现自己现实世界的复活为主线，但由于主角本人的认知错位，总体风格偏向轻松诙谐。主角将原本路人的身份发展为观众眼中的白月光，证明了每个小人物都有自己人生的精彩之处，而他的错误的认知和小世界中人物想法的碰撞，更是引发了一系列啼笑皆非的故事，趣味横生、值得一读。


第1章 异能世界01
　　火舌缭绕，浓烟滚滚，空气都因为高温灼烧而扭曲着。
　　这个能在地价高不可攀的H市商业区划出一大片地来，闹中取静、生生营造出小桥流水景致的高档会所被一场大火毁了个干净，聚会的来客皆是狼狈地往外跑去。
　　好在这场由异兽引发的火灾提前触发了异能警报器，疏散及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重大人员伤亡，只要能及时把火灭了，问题就解决了大半。至于后续财物损失，那就要在事故原因调查清楚之后，该担责的担责、走保险的走保险，赔偿的赔偿。
　　异能火焰用普通的灭火方式很难扑灭，但由于火系异能经常发生这种范围型的恶劣影响，异能管理局下每个驻扎点都有水系或冰系异能者常驻，对处理这种事相当熟练，眼前的情况还算不上棘手。
　　行动组的人也来得很快，但是这次本该顺利解决的事却在中途出了点意外。
　　一个妆容精致，穿着打扮显得很贵妇的女人死死抓住一位行动组成员的手，声音近乎嘶嚎，“我女儿！我女儿！！沉沉她还在里面！！！”
　　不怪她这么着急，异能灭火方式简单又粗放，就比如这这次来的是一位冰系异能者，按照常规处理方式，就是这位异能者通过增幅器增幅异能把整个火场直接冻住，速度快，效率高，唯一的缺点是里面不能有活人。冰系还比水系要更受欢迎一些，起码等冰化了以后，火场还能留点儿家当，要来的是位水系异能者，整个火灾场地都要被淹了个彻底，那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在旁边的会所主人本来还因为来的是位冰系异能者庆幸，但是听到女人的话后脸色都白了。财产损失还扛得住，闹出人命来就是另一种性质了，特别是他这会所出入的客人非富即贵，绝对不是钱能压下去的。
　　正被女人抓住的这位行动组成员也不知所措起来。
　　他就是那个被临时征调来的冰系异能者，年轻人明显入职没多久，脸上还带着点青涩的学生气儿，看着就不像是个厉害人物。
　　吕鸣乐也确实不是。
　　不可能指望每个下属分局都有高级水冰异能者驻守，在正常情况下，他这种冰系异能者只负责当一个异能源，真正确定冰冻的范围是技术员计算后输入仪器的参数。增幅器本身就稳定性有限，想要精准定位几乎是做梦，误差有个好几米已经是常年配合加计算得当了，要是个生手有个十几二十米都很正常。
　　不巧，这吕鸣乐是入职后第一次出外勤，他没有一丁点应对这情况的经验。这会儿被这么一抓一闹，他下意识的看向带自己的师父，得到了一个斩钉截铁的回答，“先救人！”
　　吕鸣乐立正站好，高声回了一个“是！”
　　但是转头看向火海时，眼中却带上了人类本能的踟蹰和畏惧。
　　吕鸣乐当然知道这会儿他进去最合适，由于异能相克的缘故，他在火场中受伤的概率最小、救人最方便。
　　但是道理是这个道理，事情放到现实就很让人头皮发麻了。
　　要知道在今天之前，他对自己异能最多的应用就是做做冰镇咖啡、水果刨冰什么的，可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要往火海冲啊！
　　吕鸣乐对自己的异能水平还是很有逼数的，要不是水冰系异能者属于分局标准配置，又加上冰系比水系受欢迎的多，他是不可能被行动组降低标准破格录取的。
　　铁饭碗、稳定待遇，偶尔当当救火工具人……
　　虽然有风险没错，但是谁也没告诉他，才入职第一个月就要面临生死抉择啊！！
　　吕鸣乐正对着火海踟蹰犹豫间，却见有一道人影越过了众人冲入了火海。
　　他听见旁边有人喊，“组长！”/“谈队！！”
　　吕鸣乐愣了一下，分局行动组今天突然空降了一位组长，一下子把原本的领头人挤到一边去了，提前一点预告都没有。
　　吕鸣乐其实挺喜欢现在的顶头老大的，虽然对方不苟言笑，但是实际上很照顾新人，组内风评也极好，属于难得的好上司。而且更要紧的是，这位是实打实的大佬啊。异能管理局下的行动队伍多是按地区用编号来命名，只有四支例外，它们以四方神兽为名，能进入其中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吕鸣乐的这位顶头上司就是南方朱雀的前成员，含金量可想而知。
　　能把这么一位因伤退下、荣誉养老的组长挤掉，新来的关系户后台可想而知。
　　这种事总归不让人愉快的。别说吕鸣乐了，就连他那个一向脾气很好的师父都露出了明显的不高兴。不过等后者被叫进去办公室谈了几分钟，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出来之后态度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非但脸上带了笑，还拍着他肩膀说，“最近好好表现，别给你师父我丢人。”
　　表情一如既往的温和，但是吕鸣乐总从其中听出些阴恻恻的味道，就很有种“出了问题你死定了”的意思。
　　毕竟这位堪称整个行动组里脾气最好的师父也曾经带着笑，在训练场上把他往死里揍过。都是常年出外勤的人形猩猩，薛定谔的好脾气而已。
　　吕鸣乐更困惑了：新来的这位到底是个什么大佬？
　　他的疑惑到现在还没有得到解答，毕竟新组长的欢迎会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他现在连对方的面都没见到。
　　*
　　不仅外面在喊，看见宿主一个猛子扎进去的系统555也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外面还有冰系异能者呢，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实在不行还有别的身体强化型异能，你这个纯纯的辅助，到底为什么每次都往第一线跑？！身上可还挂着debuff呢！！
　　呸！什么debuff，是身上的伤还没好！！
　　被强行把面板数据化，还加了各种奇奇怪怪设定的系统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被这个莽得一批的宿主带跑偏。
　　谈自非也大概能猜到系统在想什么，忙着催促：[行了，别嘀咕了，快把被困的任务目标位置点标出来！]
　　系统憋屈地标出了被困者的位置，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内规划出了火场中最安全的行动路径，以小地图的形式贴心地展现在宿主面前，并且以数值的形态量化了各个地方的危险程度。
　　这都是血泪的教训。
　　它要是不这么搞，这个宿主可能就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地莽过去了。
　　系统555不明白，它虽然在系统界算得上新统，但好歹也绑过几任宿主，哪个不是深谙苟的精髓、保命第一，怎么这次的绑定对象就这么莽呢？！
　　谈自非看着被系统标出来的通路若有所思。
　　系统标注的安全区的道路上，时不时是因为燃烧着的杂物掉下来而爆出的巨大伤害值。
　　他瞬间明悟：这不就是个障碍赛小游戏吗？！
　　再估算下伤害值和血条对比，就算他倒霉到路上的障碍一个都没躲过，冲过去也能剩点儿血皮。
　　谈自非更明白了：这难度等级分明是新手教学关水平！
　　不过再想想，这次任务本身的评级就不高，倒也可以理解。
　　虽然看起来任务难度约等于没有，但是谈自非还是没有放松警惕。他早就发现了，人质被救出来的状况也是衡量任务完成度的重要指标。
　　再说这个全息游戏做的实在太逼真了，意外发生后，家属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直叫人恨不得痛骂狗策划没有心。这也逼得谈自非不得不在任务评价标准之外，将人质的安全重新划定一个等级。
　　这破游戏完全是在道德绑架！！
　　心里痛骂着狗策划，这也不妨碍谈自非硬扛着几波伤害，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已经被浓烟熏的昏迷过去的小女孩面前。他干脆地把身上行动组外套脱下来把被困者兜头罩住了，捞起人来就往外跑。
　　系统的尖叫声已经到了快要震脑子的地步。
　　说实话，谈自非觉得他分配到的这个游戏引导者实在太一惊一乍了，性格很不稳重，只可惜是个测试号，引导者没法换一个。系统在这方面反应也挺拟人的，知道他想要换系统的时候居然还会emo，但想想这年头，就连卸载个垃圾软件都能弹出个依依不舍的挽留界面，这好像也没什么稀奇的。
　　谈自非：反正也换不了，将就着用吧。
　　系统：……（骂骂咧咧.jpg）
　　行动组外套都是特制，防御属性一流，谈自非脱下来以后属性点被削，明显感觉周围环境的威胁上升了不少，又因为加了负重（被困任务目标），移动速度也明显变慢。这么一来，出去的难度就比进来的高上不少。
　　这些没办法，他这个号的基本素质不算出色，又因为是测试号的原因，初始属性点都固定，没法多次随机。
　　先天不足之下，谈自非虽然练号练了很多年，结果也只能说是差强人意。
　　不过也够用了。
　　新手关的障碍赛能有多难？系统的尖叫就很没道理。


第2章 异能世界02
　　谈自非一觉起来，人还在医院，他想要起身却疼了个呲牙咧嘴。
　　这破游戏就是有一点不好，痛觉最多只能下调50%，就这还是他和系统据理力争，好不容易抗争来的结果。
　　他盯着雪白天花板茫然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现在不是在总局，没了那位A级治疗大佬帮忙拉血条，受伤后的身体恢复需要时间。
　　谈自非叫了几声[小五]没得到回应也不急，他已经对自家系统的自闭习以为常。
　　（系统：老子TM在生气！）
　　手动拉开自己的数据面板，谈自非果然在[虚弱]后面看见了新添的[烧伤]debuff，属性也从原先的30%削到了70%，连血条都短了一大截。这些都是临时负面状态，虽然没有治疗师帮忙驱散，但放着不管也会慢慢恢复，谈自非只是看了一眼，确认了下当前状态就收回了目光。
　　再看看这次任务收获：H市江宁区声望若干，一些陌生人名的好感度，金钱（奖金）若干。
　　因为原主的愿望是“当个好人”，属性版面多了一个[正道值]的衡量指标，这次救人行动也加了一点。
　　谈自非看着已经快到四位数的[正道值]，觉得这会儿结算怎么也该满足原主愿望了。但想是这么想，结果还是要等到脱离世界的时候做最后汇总。
　　把这些东西都看完了，谈自非收起了面板，戳了一下系统，[剧情快开始了吧？什么时候？]
　　系统自闭归自闭，但是在回答宿主询问上还是很尽职尽责，[四天五小时零八分。]
　　四天后的下午啊……
　　谈自非正想着怎么去主线剧情里刷个脸，病房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熟人。
　　谈自非意外了一下，“姜锦旗？”
　　这人不是应该在首都的异能管理总局吗？首都到H市，这可远远超出了他瞬移的范围。这人是异能升级了，专门跑到他面前炫耀一波？
　　姜帜可不知道谈自非想的。
　　从首都到H市的瞬移距离，想P吃呢！等他哪天升到S级可以考虑一下。
　　他是打飞的过来的，只不过昨天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夜了，总不可能把伤号摇醒了专门见一见。他真要这么干了，家里的老爷子得把他削死。
　　姜帜觉得自己才是命苦。昨晚首都那边一收到H市的消息，他就被自家老爷子一脚踢来H市。他火急火燎地赶过来，见人没事儿才松了口气，又拿着就诊记录兢兢业业的给老爷子那边汇报了伤情，这才终于能安稳下来，找个酒店睡上一觉。阖眼还没有几个小时呢，大清早又被老爷子一个电话叫起来，被催着往医院赶。他人都快到了，那边又怕谈自非万一没醒被他吵起来，打发他去别处转转，晚点再去。
　　姜帜：“……”
　　——真不知道谁才是老头子亲生的！
　　虽然这次着实被折腾的狠了点儿，但姜帜倒是没什么不平衡的情绪，他过来也不全是因为老爷子的吩咐：医院你小子要是没人多操心地看着点，说不定哪天就把自己作没了。
　　可怜他英年当爹，为了这么一个好大儿操碎了心。
　　在给自己加了一辈后，姜帜顿时心平气和。
　　他这会儿一推门进来就听见这么个绰号，嘴角抽了抽，晃了晃手里红底黄穗的锦旗，“可别，锦旗是给你的。”
　　姜帜当年的某次见义勇为，虽然做好事不留名，但是校服被人认出来了，回过头锦旗被直接送到了学校。姜帜那时的学校是半军事化管理，平常无聊的要命，但是里面却都是一群荷尔蒙旺盛的半大小子，有点儿火星子就能燎起来，可想而知，那件事轰动了大半个学校，姜帜也出了次名，又因为他名字里的那个旗帜的“帜”，从此“姜锦旗”这个绰号不胫而走。但是姜帜越往后越觉得，这绰号一定是给错人了，送给谈自非可比给他合适多了。
　　姜帜：“昨天被困家属送来的。我来这儿之前去了老于那坐了坐，捎带着给你拿过来了。”
　　当然还有别的东西，不过那些就不好收下了。这么些年下来，但凡在谈自非身边呆过一段时间的，都对怎么把东西塞回去很有心得，姜帜对这一套也尤为熟练。
　　姜帜一边把锦旗放起来，一边解释自己过来的原因，“老爷子听见你到任第一天就光荣负伤，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自己拉不下脸来看，又怕你硬扛着，就把我打发过来了。”
　　谈自非僵了僵，尽量不让自己露出心虚的表情，“让姜老担心了。”
　　他这个号的背景设定是父母双双殉职的孤儿，姜老作为角色卡爹妈的上司，对谈自非的初始好感度高到离谱。这也是谈自非进游戏之后遇到的第一条金大腿，他果断抱住，但是好感度刷着刷着就不太对劲了。
　　谈自非渐渐觉得：自己好像在游戏里多了个爹？
　　明明好感度刷高了，反而开始被骂。谈自非甚至怀疑自己在继续下去，很有可能喜提姜帜待遇，被老爷子拿着手杖追着满院子跑。
　　姜帜对此喜闻乐见，这会儿也颇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你自己和他说吧。”
　　姜帜这么说着已经拨出了电话，谈自非还没来得及拦，对面就已经秒接。虚拟投影展开，不出意料的，谈自非被那边的老爷子中气十足地臭骂了半个小时，喜提一份三千字的检讨——这都已经是老爷子看见他人在病房的心软了，要知道在此之前，谈自非的检讨报告已经开始万字打底了。
　　谈自非：“……”
　　他木着脸转向姜帜，看似亲切实则威胁的笑，“姜老那么忙，以后就不要为这点小事打扰他了。”也亏得老爷子能百忙之中专门抽出半个小时骂他。
　　姜帜一点都没有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直接笑出了声。
　　笑完了又说：“你刚才可听见了，老实住完这五天院。我可是奉命陪护，少了一天，老爷子得扒了我的皮。”
　　能叫他家老爷子主动给批假，姜帜觉得自己回头得把那张假条拍照留念。
　　谈自非：！
　　必不可能啊。
　　他四天后还得走剧情呢！！
　　*
　　另一边，首都。
　　异能管理局总部。
　　确实如谈自非想的，姜老的确很忙，所谓“百忙之中抽空骂人”也不是虚话，因为他接电话的时候，办公室里还坐着另外一位来客。后者倒是不急，一脸吃瓜的表情津津有味地听完了全程，还顺道调出了谈自非的资料，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看完禁不住露出点意外的表情。
　　等姜老终于结束了通话，来人才慢条斯理的开口，“小朋友的功劳可被你压得够呛，这会儿又这么把人发配到H市，小心遭人恨啊。”
　　姜老的表情依旧不好，但听了这话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淡淡开口，“遭人恨就遭人恨吧，总比没人压着他送命了好。”
　　来人也知道老友的心结，到底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当年那次行动折损了那么多人手，姜城固一直觉得是他的决策失误，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走出来。
　　*
　　以谈自非现在被削了70%的属性值，想要在姜帜面前偷溜成功显然有点难度。
　　后者为免回去领教老父亲爱的棍棒，简直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盯着人。但谈自非总觉得这家伙与其说是怕回去挨揍，不如说想看热闹的心态更大。
　　就比如说，故意在病号面前吃炸鸡套餐，其险恶用心可见一斑。
　　也亏得谈自非这边是单人病房，要不然姜帜这么欠的做法，早就被人套麻袋打一顿了。
　　谈自非最后选择讲道理。
　　他是在姜帜来探望的前一天晚上入院的，也就是说姜帜开始计时的那一天，已经算是第二天了。
　　对此，姜帜哼笑了一声，拿着入院记录在谈自非眼前晃了晃，“好啊，咱们按小时算，五天、一百二十小时，你姜哥我可是最讲公平了，多一分钟都不算你的。”
　　那翘着二郎腿得瑟的样子，明晃晃地写着：少一分钟都别想跑。
　　谈自非：“……”
　　这贱兮兮的样子，怪不得总是被姜老追着打。
　　谈自非最后还是在医院被摁到了十八号晚上，期间接受了未来同事和下属的探望数次。虽然地点有问题，但也算是把接下来一段时间要相处的同僚的脸认熟了。
　　也理所当然的，等谈自非终于能出院，开场剧情早就结束了。
　　他不死心地到剧情发生点转了一圈，除了一个“正在施工”的牌子之外，什么收获都没捞到。
　　谈自非的心情指数肉眼可见地往下跌。
　　系统连忙劝：[赶不上开场剧情也没关系啊，还有第二次第三次呢，以后总有机会啊！！]
　　它早在几天前就已经自闭结束，这会儿开口没有一点负担。
　　再说，不劝不行啊，这个宿主平常就够莽了，谁知道他一个冲动之下会干出什么事来啊？！该不会真的为了出场去暗杀主角吧？！他被削的属性还没恢复呢！
　　系统的劝慰并没有让谈自非的心情有丝毫缓解，他仍旧是浑身低气压地靠墙自闭。
　　那能一样吗？！看过动画的都知道，重要人物都在第一集出场，第二三四集出场的那都是配角中的二线了，根本不值钱。 
　　他的[印象值]啊！！
　　[印象值]，这也是谈自非一定要出现在剧情里的原因。
　　虽然系统对这个[印象值]的说明神神叨叨十分复杂，但是一看它的用处就很容易理解，它是用来在系统商城里消费的——明显是游戏中货币的一种。谈自非练号练了这么久都没有一星半点的[印象值]收获，很显然这个是氪金专用货币。
　　他一个测试员当然没法氪金，但是他也有自己挣[印象值]的办法：当群演打工。
　　这个游戏的主办方很鸡贼，趁着技术测试的机会，把游戏主线剧情拍出来在外面同步放映，说什么“收集愿力供小世界形成”，说白了不就是“众筹”么，还能顺道省好大一笔宣发费。
　　谈自非这个测试员也可以在剧情中露脸，根据自己的角色热度来获得[印象值]。这意思也就是“机会给你了，是当路人群演还是重量级配角，就看你自己的能力了”。
　　这很合理，群演和配角的薪酬当然不一样。
　　虽然他现在挣的都是虚拟币，但是钱谁嫌少呢？
　　而且谈自非对系统商城排名头一个的[复活机会]莫名在意。
　　想想也很正常，玩游戏么，谁不想多一条命？这游戏又没有存档，所谓[复活机会]就更珍贵了。
　　系统早就和谈自非说过，[印象值]不是那么好拿的，他这个角色卡作为原剧情线中的一个路人，在剧情惯性作用的影响之下，想要真正加入主线是并不容易，能蹭上几个镜头就已经很难得了。
　　话虽如此，但提前做了一通规划，却仍是错失了开场良机的谈自非还是心情郁郁。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听见不远处一阵脚步声，是有人走过来了。
　　异能对身体素质有强化作用，谈自非这个号虽然基础属性不怎么样，但是他好歹也把这号练了这么多年，按现有的评级体系来说，是少见的A级异能者，五感比普通人强上太多，很容易的就听清不远处那句自言自语的小声嘀咕，“奇怪，我记得是掉在这儿来着？”
　　这么说着，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从拐角处转了出来。
　　少年好像没想到这边还站了一个人，冷不防地撞见，被吓得“赫”了一声，脚下连连后退。
　　这地方的路面因白天的意外事故还坑坑洼洼的，少年刚刚往后退了两步，就一脚踩到了身后的凹坑上，重心不稳，眼见着就要后脑勺着地栽下去。他下意识的往前伸手想要抓什么，捞了个空之后，反应很快的就想往后撑。不过在他收回手前，谈自非动作更快地伸手拉住了人。
　　看见了少年手背上那个很有辨识度的羽毛形的胎记，谈自非露出了一个格外亲切友好的笑来，“你没事吧？”
　　心底忍不住感慨：果然还是要来剧情发生地转转的！


第3章 异能世界03
　　有游戏主线必定会有主角。
　　这种少年漫打怪升级的剧情，主角的年纪一定不大，眼前这位刚刚成年的穆冬悠穆小同学就是这个游戏主线剧情的灵魂人物了。
　　剧情也并不复杂，除了打怪升级、顺便见识各种异能之外，还有一个需要主角解决的反派组织。
　　——Variable。
　　一般简称为V公司。
　　V公司表面上看起来是一家全球性的生产异能产品公司，在国际上有巨大影响力，但是它在私底下却进行着各种非法实验，人造异兽、异能人体实验、违禁异能药物等等，但是这些听起来就很刑的东西都只能说是幕后boss追求最终结果前的副产品，这位终极反派的最终目标只有一个：活下去，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真是个非常简单朴素、让大部分人都能共情起来的愿望。
　　——假如不考虑这位先生的异能的话。
　　这个关底大boss有一个非常特别的异能“掠夺生命”。
　　按照异能类别来说，这个异能可以和治疗异能分到同一类别，但是表现形式却截然相反，这个异能的作用夺取其他生物的生命力化为己用。可想而知，这个大boss是个靠着掠夺生命活了很久的老怪物。
　　时间能积累财富，也积累权力，在漫长的生命中，这个大boss已经成了世界范围内的幕后大佬。可是渐渐的，他发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异能也是会衰老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异能正在渐渐衰弱下去，无论掠夺多少生命，无论付出怎样的努力，这个异能仍旧遵循着世间一切有生命物体的规律，它像是一个渐渐步入暮年的老人一点点丧失了活性。反派大佬靠着异能维持了常人想象不到的青春年华，但终究没法做到永生。
　　拥有的越多就越害怕失去，察觉到这一点之后，这位大boss就在异能研究上投注了大量的金钱和精力，这也就是V公司成立的原因。
　　在长久的探索之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将别人的异能移植到自己的身上。
　　技术问题暂且不提，另一个难点在于，如果他想继续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得找到一个和自己异能有相同或者相似效果的异能力。
　　幸运或者不幸的，穆冬悠小同学就是那个天选之子，或者说小倒霉蛋。
　　不过现在的小穆同学还不知道自己异能的特殊性，由于他天生神力、身体素质极佳，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他都以为自己是力量型的异能者。这也成了一层天然的伪装，毕竟敌我实力差距如此悬殊，穆小同学要是直接暴露了自己的异能，隔天就得被送到反派大佬的实验室，这就没什么剧情不剧情的说法了。
　　虽说连自己都并不知情，但穆冬悠的异能特殊性在一些细节方面还是能体现出来，就比如这次开场剧情中，小穆同学见义勇为，从异兽袭击中救下了一位路人，自己生生被砸出去十几米远，旁边的路灯杆子都撞歪了，掉下来后又在地上连滚几圈。
　　这样换个低级异能者来听者都牙疼的伤害，但是等穆冬悠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什么事儿都没有。
　　事实上，是因为他在整个过程中死死抓住了变异鼠那根抽过来的尾巴，无意识的使用了自己的异能。
　　虽然小穆同学满脸的摸不着头脑，但动作还是很利落的，直接在行动组赶过来之前，用拳头干掉了那个因为被吸收了生命力而蔫了吧唧的E级异兽。
　　当然，穆冬悠也因为这事被异管局叫去谈了话。
　　公共场合不准随意使用异能，但小穆同学这种正当防卫的情况还是允许的，可流程还是要走一遍，穆冬悠就这么被请进去喝了杯茶。等小穆同学带着表彰和奖金出来的时候，已经被“看！有个高中生徒手干掉了异兽”的围观躁得满脸通红，走路都同手同脚。
　　他现在当然还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怎么频繁出入分局，把自己硬生生搞成了行动组的编外成员，连局里的人都戏称要给小同学发份工资的。
　　……
　　谈自非当然没打算和主角抢风头，按他原本的计划是准备在主角解决玩异兽后“碰巧”路过、亮明身份，把小穆同学带到异管局。
　　这也是谈自非想好的加入剧情的方式——充当主角和异管局之间联系的中间人。
　　这种角色虽然工具人了一点，但是出场频率极高，总能留下一点印象。
　　谈自非觉得自己是个保守的人（系统：？），选的方案也是中规中矩让人挑不出错，虽说上限难以突破，但保底绝对够拿。
　　但谁能想到他调过来的第一天就遇到了意外，直接受伤住院，一住就把开场剧情错过了。
　　谈自非刚才靠墙发呆的那会儿，系统生怕宿主想不开，在旁边念念叨叨说了半天的“世界意识”“气运”之类的话，谈自非换成游戏术语理解了一下，就是[幸运点]不够、干什么都不会顺心。
　　回顾一遍自己练号经历，这居然很合理，如果角色卡有隐藏的幸运属性，这个号一定低到离谱。
　　谈自非对此深有感触，就比如角色声望提升到一定数值后会触发升衔任务，但是任务完成后头衔到底能不能提升是有突破率的，谈自非在这方面的成功率……也大概就是系统标出的30%的概率他试上30次才有个差不多吧，非酋实锤。
　　谈自非一直以为是自己脸比较黑，但是现在看……原来是隐藏属性的锅啊！
　　——果然是垃圾测试号！
　　不过好在他还没有非得彻底，这次的偶遇终于证明这个角色卡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运气在身上的，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靠着这个偶遇蹭上一个镜头了。
　　看着主角磕磕巴巴道谢后匆忙里去的背影，谈自非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有什么他忽视的地方吗？
　　但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放弃。
　　当天晚上，谈自非看见了新鲜出炉的第一集主线剧情。 
　　一开始的剧情还是很正常的，就是在普通日常生活中引入了异能世界观。
　　清晨的早饭时间，镜头在居民区中穿梭。路人脸青年打着哈欠往下走，念动力控制着橱柜打开，一袋开了口的麦片飘出来在碗里倒了个半满，又乖巧的折叠起开口，将自己复归原位。
　　镜头穿过墙壁，隔壁住了一对情侣，男方正用自己的火系异能煎蛋，他似乎想要将煎蛋摆弄成一个心型，但是显然技术不大熟练，一铲子下去就戳坏了蛋黄，半熟的蛋液淌开，他一时心急，异能失控、火苗噌地窜了上来，转瞬间锅内只剩下一坨不明的焦炭状物质。
　　再再隔壁似乎早餐准备得更早一些，一家四口已经整整齐齐吃完了饭，并排坐着的姐弟俩低头说了会儿悄悄话，还是个小学生的弟弟高高兴兴地举起手“我来刷碗！我来刷碗！姐姐刚刚跟我说过诀窍了！！”。
　　三分钟后，水槽内勉强卷起、但只维持了一瞬的水龙卷让当天的餐具碎了个干干净净。一开始只是不想刷碗的姐姐露出了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悄悄后退了一步、拔腿就跑。又是半分钟，家长愤怒的连名带姓的大名咆哮和男孩的大哭声同时传来。
　　又是一段千姿百态的晨间日常后，镜头终于定格到了男主房间，先入镜的是地面上的一堆闹钟残骸，还算完整的闹钟外壳上清晰地印着几个凹下去都手指印，这闹钟不像是摔坏的，反而像是被人生生的捏碎了。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床上的少年下意识抬这手臂遮了下眼睛，嘴里模糊地嘟囔了几声，又翻了个身朝里想要接着睡，但翻身间眼中模糊地映入了地面上死不瞑目的闹钟残骸。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坐起来，抬头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一句“卧槽！”脱口而出，急急忙忙就套上衣服往外跑，走出房间的时候没控制好力道，竟生生把卧室门把手扯下来了。他也没空管，把变了形的门把手一搁，就狂奔到卫生间洗脸刷牙，用了不到两分钟时间搞定了一切晨间洗漱活动，期间伴随着稀里哗啦、不知道又弄坏了什么的声音，最后捞起桌上半开封的面包就往外跑，只在门口往里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喊了一句“姥，我走啦！”，喊完之后，少年表情有片刻怔忡，但还是放轻了力道关上门，向着学校狂奔而去。
　　看起来似乎很严厉的早读老师似乎并没有计较少年的迟到，只看了一眼，就示意人去座位上坐好。
　　同迟到的另一个倒霉蛋却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位目露不忿的同学正想争辩，但是看见男主后却悻悻地收回了目光。
　　接下来以快进式镜头的学校生活展示了男主作为一个异能世界的普通高中生日常，稍微不同的是，男主相依为命的姥姥前段时间刚刚去世。男主的人缘似乎不错，许多同学都露出了想要关心又怕触动人伤心事的样子，倒是男主自己虽有亲人过世伤感，但是却并不像完全沉浸在悲伤里。
　　穆冬悠下午请假去处理一些姥姥的后事，还得应付那个看画风就很极品的小舅舅。
　　在成功让小舅舅吃了个瘪之后，穆冬悠却并没有露出什么志得意满的高兴情绪，而是有些怅然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那只土系异能的E级变异鼠就是在这时候突然身形暴涨袭击路人的，接下来就是男主见义勇为的场面。
　　以谈自非的眼光来看，这场打斗基本没什么亮点可言，也就是小学生打架互扯头花的水平，他已经半走着神看着进度条，思考自己有没有机会在第一集剧情里露个脸。 
　　按照这个进度，他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希望的。
　　果然，从异管局出来的穆冬悠发现自己弄丢了母亲的遗物，原路返回到现场去找，却在转角之后冷不丁的撞见一个男人。
　　谈自非还是第一次像这样从第三方的视角看自己。
　　镜头是自下往上的角度变化，先出现的是一双纯黑色的皮鞋，擦得锃亮的鞋身像是泛着某种冷光，突然瞥见让人禁不住有种心头一跳的感觉。
　　谈自非：？
　　这是当时小穆同学的视角？突然看见拐弯后有人确实会吓一跳，但是谈自非总觉得里面还有点别的他忽视的问题。
　　镜头顺着同色系的西裤往上，显露了黑色风衣的一角。
　　谈自非：“……”
　　因为想着怎么也算是他在剧情里面第一次露面，他这次就穿得稍微正式了一点，一身正装，外面套了件长款风衣。未免用力过猛，他倒是没打领结，但是这会儿看着还是多少有点奇怪。
　　镜头终于给出了谈自非的全身画面。
　　黑色的风衣修饰出了青年修长瘦削的轮廓，他一身从里到外连衬衫都是纯黑色，反倒显得露出来的肌肤白到都有点苍白的地步了。
　　——刚从医院跑出来，当然苍白。
　　青年姿态放松地侧身而立，一手自然垂下，另一只手撩开了风衣插在兜里，这动作让原本笔挺的西装多了几道褶皱，裤兜和袖口的缝隙，隐隐约约露出腕上雪白的绷带。
　　一身漆黑的颜色本该沉闷，但因材质的缘故略微有些反光的金属腰饰像是淬了一层冷芒，像是点缀，但更无端端地增添了几分危险感。
　　谈自非：错觉吗？
　　他怎么觉得这形象这么反派啊？！
　　他明明对着男主露出了那么亲切友好的微笑！这满脸“莫挨老子”的表情是怎么回事？！这是他那会儿痛骂辣鸡账号时的事吧？能不能不要这么误导观众？！
　　谈自非还抱着接下来发生的事会给他澄清形象的想法，却见镜头一转，露出了小穆同学那被吓了一跳的惊恐表情，紧接着就屏幕一黑，开始放片尾ED了。
　　谈自非：？？？
　　——这分明是恶意剪辑！


第4章 异能世界04
　　【哇哦！这气场、爱了爱了】
　　【压一包辣条这是个重要人物，说不定是反派boss】
　　【看这1米8的大长腿！看着2米8的气场！！大佬无疑啊！！】
　　【本反派控狂喜】
　　【浅浅地蹲一个墙头】
　　【第一集就和boss贴脸，是不是太草率了？】 
　　【草率？不不，我就喜欢看刺激的，打起来快打起来（滑稽.jpg】
　　片尾曲还放着，弹幕已经就最后出现的黑衣神秘人展开了激烈的讨论，三言两语地就把人盖章成了大反派，只把谈·神秘人本人·自非看的满脸问号。
　　开什么玩笑？！拉开属性版面看看，整整四位数的[正道值]，他就算称不上“正道的光”，那也一定是个毋庸置疑的正面人物，怎么露了一个脸就被打成反派了？
　　也有发现细节的——
　　【boss手腕上那是绷带吧，这boss还是战损残血版。机会难得啊，冬悠快上！】
　　谈自非：不、这TM为什么？怎么他的代称都直接变成boss了？！
　　什么叫“机会”！
　　这么欺负一个身上带伤的无辜路人，他们良心不会痛吗？！
　　这种丧心病狂的行为当然遭到了制止，但理由却和谈自非想的大不相同。
　　【也太莽了，主角还是个萌新，应该苟一点，先打怪练级才对】
　　【大佬看气场就很不好惹，我觉得冬悠危险了】
　　【雀食，这位大佬看着就像是残血也能打出碾压局的，说不定‘病弱’是固有属性呢】
　　【斯哈，病弱？戳中xp，突然兴奋.jpg】
　　少年漫没有一上来就让主角打出GG结局的（除非是重生复活套路），也因此弹幕上对于小穆同学的安危没有丝毫担忧，话题拐着拐着就朝着裤衩子乱飞的方向去了，谈自非对这些虎狼之词倒是接受良好：毕竟这些人说的是游戏角色卡，跟他本人有什么关系？
　　况且一条弹幕对应一点[印象值]，拿到工资的快乐让谈自非都放下了自己被污蔑成反派的不满。
　　他自我开解了一会儿，觉得这个情况也可以理解，毕竟一集的最后总要留个钩子，才能引得人继续看下去，这种虚假危机感是官方常用的套路了，之后必有反转。
　　等到了下一集展示了事情的全貌之后，他的形象就能被澄清了。
　　——他分明是个乐于助人，在小穆同学差点摔倒的时候拉了一把的好心路人，甚至主动帮穆冬悠找到了丢失的母亲遗物，是个再根正苗红不过的好人。
　　谈自非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尾。
　　确实如他所预料的，第二集的最开始就借着男主的回忆展示了小巷中事情的全貌，因为是回忆，画面上海多了一层柔焦滤镜，衬得谈自非脸上的微笑越发亲切友好，充满着人道主义的关怀。 
　　这种前后的反差果然引起了弹幕的激烈反应，只不过方向就和谈自非想的大大不同了。
　　【卧槽！】
　　【快跑——！】
　　【他笑得好暖啊，感觉下一秒就能嘎了我】
　　【冬子愣什么，赶紧跑啊！！】
　　【woc戳中xp，居然是这种人设！美人贴贴，死而无憾了啊！】
　　【前排瞎说什么呢，遇到这种目的不明的危险人物就得赶紧跑！……换我来！ 大义凛然.jpg】
　　谈自非觉得他已经快被问号淹没了。
　　他搞不懂现在观众的脑回路了，不管暂停看几遍，他的表情都显得友好又和善看不出一丝恶意，这分明是无数次安抚受害人练出来的标准微笑，为什么这群人能解读出这种“不怀好意”的效果，而且他还帮穆冬悠找到了丢失的母亲遗物，怎么看都是个友方人员吧？
　　【啊啊啊——】
　　【怎么能有人连蹲下去捡东西的动作都那么蛊！】
　　【大佬勾起来的不是吊坠，是我的心】
　　【还笑着问‘你是在找这个吗？’啊，我不行了！】
　　【不，什么吊坠？我分明是来找你的！（狗头叼玫瑰.jpg）】
　　……
　　在满屏幕的大胆开麦之下，终于还有人记得讨论点正事。
　　【没人说一下吗？这个水晶吊坠应该是个重要道具，之前第一集里就给过镜头，水晶里封的是一根羽毛，男主手背上的胎记也是羽毛形状，盲猜这两个中间有什么关系】 
　　然而，这正儿八经的讨论并没有得到该有的回复。
　　【当然重要！这可是我新晋老婆递给我的定情信物啊（doge）】
　　谈自非：……？
　　在“老婆”“老公”瞎叫的弹幕里，偶尔也有那么一两条为他辩驳的留言，只是过于势单力薄，刚刚冒头就收获了诸如【这里有个萌新，大家快来欺负他】【真是太甜了】【这年头还有这么单纯的小朋友】之类的调侃。
　　甚至还有好心考据党帮忙分析，从包括但不限于施工警示牌、路边落叶等细节分析得出‘这个人绝对是专门等在这里，还呆了有一会儿’的结论。
　　谈·确实提前来了·存着守株待兔偶遇主角心思·自非：？
　　这群人是拿着放大镜在看番吧？！
　　他的确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错，但是绝对不是弹幕分析的原因！
　　那位大概是从某部侦探番过来的分析帝已经借此发散，有理有据地怀疑他大概率是对主角怀着不明的目的、设计异兽袭击穆冬悠的幕后黑手。这会儿正专程等在这里见穆冬悠一面，甚至还有人信誓旦旦保证他绝对对那个吊坠动了手脚。
　　逻辑严密、细节考究，有理有据到谈自非本人都快相信了。
　　……个鬼啊！
　　谈自非：这绝对是污蔑！
　　他还没有缺德到对人家母亲的遗物动手。
　　除去他出现的地点微妙外，就算从头到尾看一遍，他干的全都是好事，这么无凭无据的，怎么“反派”的身份就牢牢焊死在他身上了？！
　　狼人杀也没这么玩的啊！
　　他这么根正苗红的好人卡，为什么会被斩钉截铁地票出去？！
　　而且弹幕的关注点完全错了。
　　吊坠确实是件异能道具没错，但根本不是剧情关键线索，小穆同学的特殊性在于他身上那惹人垂涎的异能。
　　第一集的打斗里都给了那么明显的暗示了，为什么这个群人就是看不见呢？ 
　　谈自非这会儿只恨不得穿过屏幕，对着那边人揪着领子大声喊：把拿着放大镜看他的精力放到主角身上啊！
　　再怎么对弹幕的污名化感到不满，谈自非也不可能越过屏幕去打人。
　　他甚至没办法发条弹幕为自己解释，可怜弱小又无助。
　　谈自非心塞地关掉屏幕，并且下定决心，回头就把自己的常服全换成浅色系。
　　什么时候连穿黑的都能成了反派的证据了？！
　　这根本是没有道理的瞎扯！
　　他选黑色的原因也很简单，深色的衣服耐脏，沾了血也不容易看出来……当然，这指的是他自己伤口崩裂渗出来的血！
　　*
　　另一边，穆冬悠也暂时回归了日常。
　　就算是游戏主角，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遇到事件，小穆同学现在还是一个主要任务是学习的高中生，在下一次剧情发生前，他重复起了每天两点一线、朴实无华的高中生生活。
　　而谈自非也并非是完全围绕着剧情打转，他趁着这次的事件间隙，调查起了自己刚来H市时遇到的那次火灾。
　　火灾原因最后找到了，是会所内一只进行烟花表演的观赏型F级孔雀异兽异能暴动。这种概率极低的事件，发生了也只能自认倒霉，事后也在网络上激发了一波新的要不要豢养观赏型异兽的讨论。
　　但是谈自非觉得这次的事件或许不仅仅是“意外”这么简单，很可能有人为因素。他能这么想，自然是因为他知道的部分后续剧情。
　　在这种世界观的背景下，学校考核也包括了异能实战。在小穆同学前期遇到的剧情里，就有对手因为嫉恨他，在比赛中服用了能够强行提升异能的违禁药品，想要趁机废了男主。
　　这种炮灰式行为当然讨不了好，短时间内迅速提升的异能无法控制，穆冬悠反而在赛场上占据了优势。炮灰一着急，头脑发热地再次服用了超量的药物，异能迅速提升，那道气势汹汹的攻击连裁判都来不及阻止。好在小穆同学不愧天选男主，关键时刻爆发躲过，裁判也终于冲上场叫停了比赛，但那时候炮灰也无力再发出第二道攻击，过量的药物摧毁了他的异能，他直接浑身流血的倒在了赛场上。
　　谈自非的关注就在于那种能短时间内提升异能的药物。
　　这种东西居然能被一个学生拿到，说明它在H市已经流通了有一段时间了。同样的东西，如果给异兽过量服用，确实会产生异能暴动的效果，没有什么比一场异能大火更好地摧毁交易产生的证据了。
　　虽然这些都只是谈自非的猜测，但是他有一种卡bug式的验证猜想的方法。
　　谈自非戳了一下系统，[小五？]
　　系统：[……]
　　它不情不愿地[叮——]了一声，以毫无起伏的电子音播报：[恭喜宿主触发‘火场救人’后续任务——‘火灾之谜’。难度未知，奖励未知。]
　　一连两个“未知”下来，这个任务可谓下发得很敷衍了。
　　谈自非一点儿也不在意，笑回应说，[谢了，小五。]
　　有这么一个保证在，他就能确定火灾确实不是普通的火灾。至于具体的任务难度等级，当然要先进行前期调查才能确定。
　　谈自非去调卷宗的时候，正巧在档案室撞见了一个正在整理资料的年轻人，对方并没有发现他的靠近。
　　谈自非这个号的基础身体素质确实不怎么出色，别说和力气大到可以“冒充”异能的小穆同学比了，就连放到普通人中都属于中下水平。虽说异能等级提升可以强化身体素质，但那也是建立在基础属性上的倍率，同等级下差距只会越来越大。谈自非还不至于专门扬短避长和人正面硬刚，他走的是偏向刺客的敏捷流加点方式，这也就导致了他平常走路脚步声极轻、几乎没有。
　　或许是因为这一层缘故，谈自非眼睁睁的看见前面年轻人一转身看见他后，一个哆嗦、露出了和穆冬悠同款的惊吓表情。
　　谈自非：“……”
　　“他是个反派”这件事洗不白了对吧？！


第5章 异能世界05
　　虽然无意中吓到了人，但谈自非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拯救一下的。
　　他翻着系统给出的资料，弯了弯眼，对着这个刚入职没多久的小吕同学露出了一个友好的微笑，并且选了一个显得亲近的称呼，“鸣乐？”
　　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对面的人呼吸急促，脸色涨红、面上的表情肌都扭曲变形，整个人的状态像是已经从惊吓变成了惊恐，肉眼可见地哆嗦起来。
　　谈自非：？？？
　　他发誓，自己什么都没有干！
　　这人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叫了一声名字，对方的表现跟他念了死亡名单似的？
　　谈自非敢以自己那四位数的[正道值]打赌，他这个角色卡绝对是个白得不能再白的正方人物，对于自己被误认为是反派这件事，他一开始觉得是弹幕问题、打光问题、或是制作组恶意剪辑的问题……但是现在，看着吕鸣乐这反应，谈自非开始慎重考虑到底是不是自己本人的问题了。
　　他甚至都不太确定地问系统，[难道这个角色卡长了一张恶人脸？]
　　也不对呀，要说这个处处都是问题的测试号有什么能令谈自非满意的地方，那必然得数捏脸了，这个号有一张非常俊朗的大帅比脸。
　　按说长得太好容易让人有距离感，但是这个号就不会出现这种问题，他笑起来的时候很有亲和力，就仿佛是那种学生时代的校草、或是路上会偶遇的帅哥，看起来脾气好得上去要联系方式都绝对不会被拒绝的类型。
　　谈自非当时还感慨了一下这个游戏的美术功底，觉得游戏推出之后，光凭捏脸系统就足够捞上一波。
　　当然，作为一个战力党，如果可以的话，谈自非还是更想把颜值换成属性点。
　　可现在，已经游戏世界里过了这么些年，谈自非头一次对于自己的审美产生了怀疑。
　　——难道这个角色卡真的长了一张人见人怕的坏人脸？
　　这种审美向的问题问一个智能AI当然问不出什么结果来，谈自非也没指望系统能给出个标准答案来，他还是把注意力放到了对面的吕鸣乐身上。
　　只是看着人“吓”得这样子，谈自非也不好逼问‘我长得有这么可怕吗？！’，搞得他像是职场霸凌一样。
　　明明他才是什么都没干，很委屈的那个好不好？！
　　吕鸣乐这表现，谈自非最后也只能佯装自然地对着对方点点头，说着“我去里面找点东西”，就这么走开了。
　　谈自非走后好一会儿，吕鸣乐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样长长地呼吸了一口。
　　他松开死死抓着档案架子的手，不出所料的腿软得踉跄了一下。他也没抵抗惯性，顺着重力的作用一点点贴着架子滑落下去，直接坐到了地板上。
　　冰凉的地面终于让吕鸣乐晕晕乎乎的脑子稍微清醒了点，他不太真切地回忆刚才的事：组长和他说话了？还叫了他的名字？
　　那天火场里，于组——现在是于副组了——脱口而出的那声“谈队”简直石破天惊。
　　当时情况混乱着没人注意，但是等回头安定下来，吕鸣乐写报告的时候回想起了这一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已知他们于组以前是朱雀小队的成员，那于组的队长能是什么人？
　　吕鸣乐不太敢想。
　　总局的四支王牌小队的队长，能当上的哪一个不是一身功勋的传奇！他居然能有亲眼看见、亲身接触的这一天？！
　　说出去人家都要以为他在做梦。
　　吕鸣乐强行压下思绪不去“胡思乱想”，然而接下来几天，组里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
　　大概因为当事人正在住院，不好过去打扰，那些关切的问候都送到组里，甚至还有拐弯抹角来旁敲侧击的，“你们那里这么不安稳，实在不是个养伤的好地方，我们这儿就不一样了……balabala……”
　　当然，类似的内容都被他们于副组一句干脆利落的“放屁”喷了回去，吕鸣乐还是头一次看见他们顶头上司这么暴躁骂人。
　　等大佬的情况稍稍稳定之后，吕鸣乐也跟着组里一块去医院探望过。
　　但他作为一个新人，也就能跟在人群的最后，只是被拎出来介绍了一遍名字、根本没有上去说话的机会。
　　但吕鸣乐觉得这就挺好的，真的。
　　他那会儿的状态，让他说话也说不出来，满脑子都是‘我看见真人了，活的！’。
　　虽然已经和大佬有过正式见面了，再见到的时候他应该更冷静一点，但是这次不一样啊！大佬主动跟他打招呼，还叫出了他的名字！！
　　吕鸣乐原地激动了半天，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大佬是怎么记住他的？
　　作为一个中二期早就过去的新晋社畜，吕鸣乐还是有那么一点自知之明的，他绝对没有优秀到能被人一眼记住。应该说情况说不定恰恰相反，对比一众行动组前辈，他应该是菜得令人印象深刻的那一个。
　　虽然但是，承认这一点就十分艰难。
　　他回忆着自己和大佬的唯二交集，除了那次完全充当背景板的医院探望，就是火场旁边了。那一次作为最该进去的冰系异能者，他在原地磨蹭了半天，这才让身上带伤的大佬自己冲进去。
　　吕鸣乐：“……”
　　他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记住了吧？
　　（眼中渐渐失去高光.jpg）
　　吕鸣乐抱着点“不会吧？”的侥幸心理，在当天晚些时候又去档案室转了一圈，发现大佬果然调了那天火灾的卷宗。
　　吕鸣乐：QAQ~
　　他是不是该带点眼色，在大佬忍无可忍把他踢出去之前主动辞职？
　　*
　　吕鸣乐想象中自己入职后的生活：整理文件、跑腿、调解一些家长里短的异能者间争执、偶尔充当一下火灾现场的人形消防工具……
　　而实际上的入职生活——
　　在堪堪入职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就连番遭遇大事件。既上一次差点奔赴火海之后，现在又蹲守在一家KTV的后门，防止里面交易人员逃逸。
　　是的，就是那种只在电视电影院里看见过的，违禁异能药品的交易。
　　这次行动之前，组里甚至特意向上层打了报告，调用了一批异能武器。
　　吕鸣乐：“……”
　　他这时候特别想揪着那个同为冰系异能者的远方表哥的领子大喊：这就是你说的工作稳定、铁饭碗？！
　　确实是能干一辈子的工作呢，就是不知道这辈子有多长。
　　艰难微笑.jpg
　　吕鸣乐在心底把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但是事实上他拿枪的手都在抖。
　　这可不是点到即止的擂台赛，也不是有人指导的训练场，更不是什么特别训练的演习，他真的能拦住人？
　　他只能在心里拼命祈祷：千万别走这条路！千万别走这条路！千万别——
　　然而人总是怕什么来什么，只听“哐”的一声，后门直接脱离了固定的合页飞了出去。
　　吕鸣乐手忙脚乱的试图瞄准，但这混乱的情况让他的手脚脑子一块打结，借由枪身凝聚放大的异能将那扇被踹飞的门冻在了地面上，嫌疑人却毫发无伤、连点冰碴都没有沾上，他还因为这道完全失了准头的攻击暴露了埋伏的位置。
　　巨大的危机感之下，吕鸣乐急急忙忙矮身。当刚蹲下，就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擦着他的头顶而过。被削掉的发丝还没有飘落地面，那柄锋利的小刀已经“哆”的一声扎到了身后的树干上，刀柄尚在震颤的尾音让人心底直打哆嗦。
　　艹！金属系！！
　　TMD！这KTV能不能有点逼格，搞什么大铁门？！
　　吕鸣乐一边在心底骂着，一边狼狈地躲。
　　他在校的时候就实战成绩稀烂在就算配了枪都没有对自己的战斗力有丝毫改善。但是幸而有幸、从小到大挨得揍多了，闪避值点满，这会儿艰难地在密密麻麻的小刀中苟出了一条生路，甚至超常发挥凝聚起了一堵防御冰墙，虽然这冰墙很假冒伪劣，没挨几下就碎成了一地的冰块。
　　好在眼前人也不是为了伤人，只是为了逃走，借着攻击扰乱了吕鸣乐的拦阻、抓住机会就往外跑。他瞄准了附近的一辆车，想抢车逃逸。
　　吕鸣乐看着这情况，在心里叫了一声遭，连忙想要拦人。但是刚才超常发挥的结果就是他现在异能被掏得干干净净，连一道攻击都凝聚不起来，再上去就要拼肉搏了。
　　那天面对着火场踟蹰犹豫的画面再一次在他心中闪过，吕鸣乐咬咬牙，默念数遍“别多想别多想别多想”，就要冲上去——当年学校的体术比赛他好歹是全班的第二十呢！……虽然班里一共就二十三个人，当天还有一个请了病假。
　　吕鸣乐禁不住哽咽了一声，觉得自己可能今天就殉职了。
　　动作够英勇，表情更够悲情，但他刚冲第一步就踩到了自己凝聚的冰层。
　　脚底哧溜的一下，眼前顿时一晃，眼中映入的画面就变成了地面。
　　吕鸣乐眼见着自己就要脸着地栽下去了，肩膀上突然多了一道力道。他被这力道稳稳地拉住，紧接着又被轻轻地往后一带，终于稳住了重心。
　　吕鸣乐下意识回头，看见人后禁不住舌头打结，“组、组长？！”
　　谈自非对他点点头，但是视线却有点漂移。
　　他在看弹幕。
　　谈自非为自己被污蔑为反派boss耿耿于怀了好一阵子，问了系统后却意外得知弹幕居然可以实时。
　　谈自非：？！
　　他早先一直以为是拍到素材之后剪辑，结果居然是直播？这个制作组有点想法啊。
　　有了实时弹幕好啊，他就可以根据弹幕反馈，及时调整自己的出镜表现了。


第6章 异能世界06
　　弹幕本来在讨论小穆同学的学校比赛，谈自非倒是没想到自己这边也有镜头。
　　当然他一个本来没什么剧情的路人角色是不会被特意切过来的，镜头照顾到的是吕鸣乐，他也算是一个重要配角。
　　这位小吕同学本来是为了混吃等死捞福利才加入了异管局，却没想到遭遇了主角这种麻烦招惹神器，日子过得水深火热，最后居然误打误撞凭借着功劳成为整个江宁区异能分部的负责人——是个一天考虑三遍“我要辞职！”，但是却总在升职加薪的神奇人物。
　　总之，吕鸣乐虽然人看起来丧丧的，但却是个很有前途的小同志。
　　再加上对方让他蹭到了镜头，谈自非对待人的态度越发亲切友好，甚至鼓励似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夸奖：“做得不错。”
　　吕鸣乐：！
　　夸我了夸我了夸我了大佬夸我了……宕机循环ing
　　他发懵的这会儿功夫，跟在谈自非后面赶过来的人已经七手八脚地把那边昏迷过去的嫌疑人拷住。
　　那边动静不轻，吕鸣乐也终于从那飘飘然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把人放跑。
　　一时之间，他的心情宛若坐云霄飞车，被人抛到高空之后，又直坠谷底。
　　他想想自己刚才的表现……大佬真的是夸他而不是反讽吗？
　　【哈哈哈，不行了，笑死。看乐乐这忐忑的小眼神，他终于想起了自己刚才差点摔个狗吃屎】
　　【上一秒英勇就义，下一秒‘啪——’】
　　【真笑死，人家是帅不过三秒，乐乐连三秒都没有】
　　【乐乐你不行啊（摇头叹息.jpg）】
　　【多亏我老公及时捞住】
　　【没人说一下这个作战服吗？好帅啊！长靴、腰带、露指手套……哧溜，美术组是很懂的】
　　【在舔了在舔了】
　　【这腰这腿！我可以！！】
　　谈自非熟练地略过各种裤子乱飞的发言，发现这次还是有意外之喜的。
　　——他洗白了！！
　　【之前谁说我老公是反派的，出来挨打！】
　　【阴间滤镜真是害惨了我，让我误会我老公那么久】
　　【就是就是，只露一只手就叫人安全感拉满，怎么可能是反派？】
　　【这只手拉过冬悠、拍过乐乐，老公你这也太不检点了！我生气了，你不哄哄我，我不会消气的】
　　……
　　谈自非没想到自己的洗白会这么容易，但是想想好像也不难理解。
　　职业身份是一个角色的重要标签，制服又能给人一种下意识的安全感，再加上剧情刚刚开场、人物还没有被定性，大部分的观众都还很墙头草。
　　他这次一正面出场（谈自非猜是出场的时候加了身份备注），之前还信誓旦旦他是反派的观众一下子倒了戈，就算偶有那么一两条还在坚持的，也并不影响大局。
　　谈自非又瞄了两眼弹幕，禁不住在心里点了点头。
　　他就说么。看看面板上的[正道值]，他有哪里像反派了？
　　弹幕洗白，今天的行动也没出什么纰漏，谈自非心情不错地收队准备回去。
　　然而意外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那个逃跑不成反被铐住的嫌疑犯突然醒了。他一醒来就极大力地挣扎着，正扛着他的行动组成员冷不防的真把人摔下去了，但是那人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落地之后就立刻手脚并用地往前爬，他的手腕被特制的限制异能的镣铐拷着、没法自由活动，但是他这时候甚至没想到挣脱，任由那镣铐在与地面的摩擦中把手腕磨的血肉模糊。
　　旁边的行动组成员因为这猝不及防的举动愣住，隔会儿才想起上去摁住人，却不想刚刚凑近就被死死抓住手。那嫌犯再不复先前的凶狠模样，脸上还蹭着尘土和刮出来的血痕，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整张脸的肌肉都因为极度恐惧抽搐着，打着颤的牙关艰难吐字，声音近乎悲鸣，“救、救救我……救救……求你……”
　　这种恐惧太过真实，绝非是能被表演出来的，以至于旁边的人被这情绪感染，不知所措地警惕检查着周围的环境，一时都没人敢上前。
　　还是于罡像是对这画面有所预料一样，直接上前一步一个手刀打晕了人，抬头看了谈自非一眼。
　　——做得过了啊。
　　谈自非顿了顿移开了视线，假装自然。
　　他哪知道这人这么不经吓。
　　旁边传来一声清晰的吞咽口水的声音，吕鸣乐抖着声问：“组、组长，他……”是怎么了？
　　他这话到底没有问完，在谈自非看过来的一瞬间就闭上了嘴，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去那边帮忙。”
　　说着，人已经小跑了过去，宛若逃命。
　　谈自非：“……”
　　弹幕这时候已经炸开了，【“好人”】和【“安全感”】两个加引号的词条瞬间刷了屏。
　　【我居然和乐乐一样好骗 （滑稽.jpg）】
　　【哈哈哈，乐乐吓到了之后居然是下意识往大佬身后躲，真是笑死我了】
　　【仿佛求生欲很强，又好像没有】
　　……
　　【u1s1，大佬这个行事风格看着就不像是主角阵营的，打个赌他们会对上】
　　【就是这样才带感啊！笑得温温和和的，下手比谁都狠，嘶哈，老婆好辣】
　　【QAQ~吓死我了，我刚刚动的心，啪叽一下全碎了】
　　【混邪乐子人无所谓立场！只要脸长得好，那就是我的新老婆！！】
　　……
　　【没人讨论一下大佬的异能吗？不像冬悠、乐乐这么容易看出来啊】
　　【看受害人表现，是控制思想方面吧？嘶，听起来就很大boss】
　　【受害人？……好吧，受害人（惨.jpg）】
　　谈自非：？？？
　　他才刚刚洗白有十分钟没有？怎么又“大boss”了？！
　　而且那家伙算什么“受害人”？那就是个违法乱纪的犯罪分子啊！！他可是一根手指头都没动对方！那人晕过去之前连血条都是满的。
　　弹幕还在各种发散，但谈自非已经快没眼看下去了。
　　他的异能远没有弹幕说的那么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幻觉”而已。这是一个纯辅助系的异能，没有什么“化虚为实”的发展方向，假的就是假的，不可能成真。
　　理论上来说，这个异能是不存在直接杀伤力的。像刚才那个倒霉蛋一样直接吓晕过去，醒了之后还沉浸在之前的恐惧里不可自拔的才是少数中的少数。
　　天知道，他就是模拟了一个长得有点掉SAN值的异兽而已。
　　那人看到的还只是一个假的，当年谈自非可是遇到过正版真的，非但精神污染，攻击力也是一绝。
　　按谈自非本来的打算，他靠着这个幻觉暂时唬住人，然后趁机上去把人拷住就行了，谁知道对方居然直接撅过去了。
　　晕过去不算，还要中途醒一遍，给他扣一口黑锅。
　　谈自非：“……”
　　再不济，让吕鸣乐把那个问题问完也行啊！起码给他一个自白的机会。
　　现在可好，吕鸣乐一句话没问完就跑了，难道要他对着镜头自言自语吗？
　　谈自非倒不介意自言自语，关键是没有镜头啊！他一个“路人”根本不配有单独的分镜：就是这么卑微。
　　看着弹幕已经发散到他的异能是“精神控制”了，谈自非终于忍不住关上浮窗、不见为净。
　　——都这么能了，怎么不让他直接统治世界呢？
　　*
　　把火灾后续解决之后，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行动组又陆陆续续的解决了几个小案子。
　　理所当然的，作为天选之子的穆冬悠小同学在这个过程中提供了不少帮助，和行动组渐渐熟络了起来。
　　谈自非也按部就班地在剧情里露了几次面，但是弹幕对他的评价依旧微妙，主流论调大概分为两种，“藏得很深的反派大boss”或是“早晚都会黑化的正道人士”。
　　谈自非：“……”
　　合着他就是当不了好人了是吧？！
　　倒也不怪弹幕这么想，每次他帮忙解决事件之后，都会出现一两个看起来就很阴间的镜头，巧合程度让谈自非总忍不住怀疑制作组是不是和他有仇。
　　他其实都有点儿放弃挣扎了。
　　反派就反派吧，反派也没什么不好，只要有颜值在，反派的讨论度不输主角。有讨论度就有[印象值]，他不亏。
　　至于期待值拉高了，最后要怎么收场，谈自非觉得这不归他管。
　　要问去问那个总给他加阴间滤镜的制作组去。
　　谈自非一边正自我开解着，一边往办公室走，突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赶着去干什么，他认出了这声音是吕鸣乐，倒是很好脾气的往侧边让了个路。
　　就算是别人他也多半是会让的，挪一步就加好感度的事，谈自非还是挺乐意的。
　　毕竟这个游戏真的挺拟真的，同僚或者上下属之间的好感度低了，很多工作就不太好开展。而且这里头的机制判定还挺有意思，不同的人好感度刷起来的方法都不太一样，还有难度系数判定，而吕鸣乐就属于那种好感度特别好刷的小傻子。
　　果然，吕·小傻子·鸣乐都没来得看清人，就已经慷慨地给出了好感度增加的提示音，风一样往前跑的间隙还抽空偏头说了一句“谢谢”，紧接着似乎顿了一秒，本来已经转回往前的头又猛的转了回来，动作幅度之大，都听见脖子的喀啦声。
　　“组、组长？！”
　　吕鸣乐声音都变了调，侧偏的身子让他下一脚没有踩稳，重心一歪、人就往前栽过去。正巧对面走过一位正端着咖啡的同僚，两人谁都没有防备接接实实地撞了个正着，对面人端着的热咖啡和吕鸣乐拎着的早餐豆浆全都撒了个干净。
　　谈自非有所预料的往后退了半步，但是仍旧被溅了几滴不明液体身上。
　　那边撞成一团的两个人却全不顾自己被滚烫的咖啡和豆浆的混合物溅了一身的狼狈，用几乎是同款的惊恐表情看向谈自非。
　　谈自非：“……”
　　至于吗？他又不吃人。
　　谈自非深深的觉得，自己现在在弹幕上的污名有一半是吕鸣乐的锅。对方不知道在脑补些什么东西，仿佛他随时会因为一点小事儿把他人道毁灭了似的，连带着组里的气氛都奇奇怪怪。
　　谈自非瞥过去一眼，在两人那越发惊恐的表情下，终究还是深吸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他伸手从旁边桌子上抽了张纸巾，一边擦着身上的咖啡渍一边往里走，进到自己的办公室之前还提醒了一句，“把这边收拾干净了再来开会。”
　　也算是告诉两人‘晨会晚点没关系’。
　　吕鸣乐刚才那火急火燎的，明显是担心迟到。
　　看，他是个多体贴周到的上司！
　　然而弹幕似乎并不这么想——
　　【噗~我就知道镜头转到分局这边有惊喜！大佬刚才那一眼，乐乐绝对被记小本本了】
　　【哈哈哈，这是第几回了？老公的洁癖每次都被乐乐克个正着】
　　【乐乐：专治洁癖】
　　【大佬还是宠乐乐的，上次弄脏大佬衣服的异兽已经被切块了，弄脏衣服的人也手脚骨折，乐乐居然还能活蹦乱跳着（怜爱.jpg）】
　　【乐乐：要按这么算，我大概得凌迟】
　　谈自非：“……”


第7章 异能世界07
　　谈自非觉得自己得强调一遍，他并没有洁癖。
　　弹幕出现这种误解源于一次他旁观主角和异兽战斗的意外，但就算让谈自非现在回忆自己当时的做法，他都挑不出一点毛病，不管再来几遍，他都是同样的做法。
　　当一个血呼啦的、头被砍下来的异兽尸体砸过来的时候，正常人的正常反应都是躲开吧。
　　况且谈自非那会儿正在轮休，穿的是常服，亮白色的卫衣外面套了浅奶油色的外套，无论是哪一个都是很难洗的颜色，真要被溅上血了，这套衣服从里到外就得报废了。
　　虽然游戏里的货币没有[印象值]那么值钱，但是也是他凭本事挣来的工资，没有这么浪费法。
　　谈自非只是很正常的躲了一下。
　　他这个号本来就是往敏捷闪避方向发展的，那天又不是办公室这种躲都没法儿躲的逼仄场合，空旷的环境再加上战斗废墟产生的掩体，是个再适合谈自非发挥不过的环境，他做出预判之后，很轻易地躲开了砸下来的尸体连同溅出来的血。
　　但是这一躲就躲出了一点小问题。
　　经过刚才的异兽战斗，旁边的人要么灰头土脸，要么被血溅了满身，再有就是小穆同学这一架打得艰难，他又属于蛮力硬扛的近身肉搏系，现场情况也相当狼藉。在这样的背景下，谈自非这么一个干干净净的途经路人站在这里，按照弹幕的说法就是【仿佛不在一个图层里】。
　　谈自非：“……”
　　不在就不在吧，他总不能因为这种评价专门给自己上一层血污。
　　这么大的异兽尸体不可能放着不管，现场的情况也需要处理，因此谈自非只瞥了眼弹幕，就打了个电话，叫来当天在职的同僚来处理后续。而谈自非本人虽然人在轮休，但是碰都碰见了，也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就留下搭了把手。
　　意外就发生在搭把手的时候。
　　异兽的生命力很顽强，虽说脑袋没了，但是身体也存在着一些本能的神经反射，谈自非很习惯这种事，但是H市的行动组像是对此没什么经验似的，差点被伤着，还是谈自非上去把人拎开了。
　　——这个中奖倒霉蛋就是吕鸣乐。
　　不过到底是有惊无险。
　　然而等谈自非松了口气低头，就发现自己这件在事发现场艰难保护下来的外套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被蹭满了血手印。作为罪魁祸首的吕鸣乐也同样注意到了这一点，表情瞬间从劫后余生的庆幸转为惊恐，仿佛他下一秒就会落得跟异兽同样下场似的。
　　旁边闹哄哄的现场也瞬间寂静下去，几乎是全体成员放下手里原本的动作，僵硬地看向这边。弹幕更甚至已经开始给吕小乐同学发花圈了，各种【走好】【不送】刷了满屏，搞得谈自非这个当事人都很茫然。
　　谈自非后来倒回去看了一遍当天的剧情，他满身是血、面无表情的样子，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恐怖片氛围。
　　但是讲点道理，他身上的血到底是谁蹭上的啊？！！
　　而且他后来盯着吕鸣乐检查，也完全是因为弹幕的误导，那一条条得刷得那么严肃，他还以为吕鸣乐受了什么伤呢，最后成片的效果就仿佛他在盯着人从哪里下手似的。
　　谈·委屈·自非：“……”
　　他事后去老队友家里，蹭了整整三天的饭才安抚了自己受伤的心灵。
　　被前队长追着问了好几天“我难道很可怕吗？”的于罡：“……”
　　他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当年噩梦一样的训练。
　　视觉听觉触觉嗅觉，所有一切能够感受到的东西都有可能是假的，当你以为自己躲开了攻击，事实上却可能是将要害主动送到了刀锋之下。
　　踏上训练场上的每个人都试图在虚幻中寻找真实，但是当抓住所以为的“真实”之后却骤然发现一切都是虚假。那种巨大的精神压力能生生把人逼疯，每个人从训练场上下来之后，一连几个礼拜都会产生“世界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我是真实存在的吗”“存在的意义到底什么”之类的哲学思辨。
　　也因此，朱雀小队中，“和队长切磋”甚至超过了“打扫厕所”（谈自非：？），荣登队内最讨厌惩罚第一位，更可怕的是这个惩罚还是随机掉落的。
　　（谈自非：我难道不是在和队友交流感情吗？血条都没有掉啊！！）
　　过往的回忆漫上心头，于罡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但是看着对面一脸求知若渴的前队长，再想想自己现在已经从小队退下来了。
　　于罡忍不住就露出了个独属于前辈的关爱微笑，“不可怕，谈队的异能可是辅助系，本来就不是以正面战斗见长的。都是那群小兔崽子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等回去以后）多收拾两遍就好了。”
　　谈自非听了，深以为然的点头。
　　他就说嘛，这不可能是他的问题。
　　于罡脸上的笑容越发深刻。
　　那句话说得好啊，自己淋过的雨，一定要把别人的伞也拆了。
　　*
　　总之因为种种阴错阳差的误会，谈自非“洁癖”这件事不管是在行动组内部还是弹幕上都坐了实，其中最有力的证据就是他的常服永远是那种极度不耐脏的浅色。
　　谈自非：“……”
　　我为什么选这么麻烦的颜色，你们心里难道没有点b数吗？！
　　非但如此，还有好事者专门剪了一个镜头组合：xx集xx分xx秒洗手镜头，xx集纸巾擦手，xx集被弄脏了衣服皱眉……
　　从一个已知的结论返回去寻找证据总是格外容易的，不管这个“结论”是真是假，谈自非本人都差点被这个魔性剪辑洗了脑。
　　这段剪辑后来在论坛里有了个新名字——吕乐乐同学的记账本。
　　因为论及每次事故的罪魁祸首，吕鸣乐在其中占据了半壁江山，而小吕同学在一众尸体中间还能活蹦乱跳到现在，被称为本番的十大不可思议之九，排名还在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上升。
　　谈自非看过论坛讨论之后，深深觉得他们都是闲的。
　　他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把人搞死？！
　　而且弹幕实在是冤枉吕鸣乐了。
　　行动组的属性就决定了每次出外勤都不可能干干净净地回来，吕鸣乐作为重要配角，行动组的镜头多半是固定在他身上，谈自非一个“路人”角色，想要出场都是靠着蹭吕鸣乐的画面，一来二去，就显得对方格外倒霉。
　　但就事实而言，吕鸣乐虽然性格丧了一点，但作为番剧里的重要角色，成长潜力还是很足的。这才没过去多久，带他的那位前辈都已经在感慨：这小子进步得够快啊，再这样下去都没什么可教的。
　　这也是不得已。
　　毕竟要跟上主角的惹事脚步，进步得不快不行。
　　今天的事情也是如此，镜头不会无缘无故转到吕鸣乐这里，多半是这集的后期有他的出场。
　　谈自非翻了翻记在系统备忘录里的内容，大概猜到了这次是什么剧情：主角团的增员。
　　简而言之，在一次不打不相识之下，穆冬悠认识了一位很能打的新朋友，唐效。
　　这位武力值担当的唐效小朋友加入主角阵营，再加上负责闯祸的吐槽役发小庞言言，还有金钱能力max、把“谁是你朋友啊”挂在嘴边的傲娇二代钱尘，四个人算是正式凑齐了主角团的阵容。
　　这次吕鸣乐过去主要是为了给主角弄出来的残局收尾，顺便口头教训一下擅自动用异能，差点伤到人的唐效。因为穆冬悠在分局这边的信用很好，有他帮忙说话，证明唐效确实是没有恶意，吕鸣乐也只叫人做了个口头保证，没把人往分局领。
　　按理说这种事，局里随便找个人去就行，倒也不一定非是吕鸣乐，但是谈自非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掺和这次的剧情了。几次剧情下来，谈自非也琢磨出一点经验了，他跟在重要人物身边蹭个镜头可以，但是如果想要顶替原有角色的作用，比如说他第一次想要代替吕鸣乐把主角带到分局，就容易发生各种意外。
　　谈自非觉得他目前还不差这点[印象值]，实在犯不着冒再进一趟医院的风险非得出场。
　　不过……古武世家、姓唐、异能还是风系？
　　这几个限定条件加在一块儿，让谈自非的表情有些古怪，他想了想，还是打了个电话去确认了一下。
　　也因为这通电话，谈自非虽然没去掺和这次的剧情，但是当天晚些时候，某个离家出走的小崽子还是蔫头耷脑地出现在他跟前，支吾：“谈哥，我、我有地方住。”
　　【哦哇，谈大佬居然认识唐小哥哥？！】
　　【果然颜值高的人都和颜值高的当朋友】
　　【这明显不是朋友吧，唐小哥哥叫‘谈哥’？是哥哥？】
　　谈自非瞥见了弹幕，有点意外自己这边还能被给到镜头。
　　但是想到唐效作为主角团的一员，戏份比吕鸣乐还重点，就不觉得奇怪了，这次他也算沾光蹭到了出场。
　　虽然谈自非和这位小唐弟弟并不熟悉，但是愿意给他蹭镜头的都是好人，他单方面提高了对唐小弟的好感度。
　　谈自非知道唐效暂时借住在穆冬悠家里，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最讨厌长辈管东管西的时候，因此他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顺便尽了一点带话的职责，“你哥给你把学籍转过来了，就在江宁一中，你明天记得去上学。”
　　唐·但我可以留下·效：“……”
　　弹幕倒是一点没注意唐小弟那瞬间噎住的表情，谈自非的话一出，原本在讨论两人关系的内容一瞬间被一群【哈哈哈】覆盖。
　　【是什么让高冷帅哥秒变叛逆少年、又是什么让冷酷剑客瞬间成为失足儿童】
　　【只需要两个字——上学】
　　【噗哈哈哈~唐小帅哥该不会说逃学出来的吧？】
　　【女友粉瞬间变妈粉，我想了想，我果然还是喜欢谈大佬这种成熟的男人，老公咱们不离了】
　　【哈哈哈，唐小哥哥在大佬面前好乖啊】
　　【气势碾压之后，甚至显得有点奶，糖宝？】
　　谈自非没太在意弹幕这些乱七八糟的比较。
　　少年漫么，主角团总要有成长空间的，要是一上来就满级，那属于等着被打的大boss。
　　……等等？！
　　他刚才是不是无意间看破了什么东西？！


第8章 异能世界08
　　知道唐小弟暂居在穆冬悠家中不会出什么事，谈自非也没有留人，只代为转达了唐家哥哥留下的交代——其实也没有几句。
　　他也是从电话里面才知道，“离家出走”这项活动在唐家已经算是传统艺能了，唐梁语气里充满了对小弟居然到了这个年纪了才跑出来的不屑。
　　谈自非：“……”
　　这是什么奇葩传统？！有这么当哥的吗？
　　亲哥都这么不在意了，谈自非也不好插手什么，在确定了唐小弟确实没有什么其他问题之后，他把人送出了门。
　　唐·真·不善言辞·其实想留下·效：“……”
　　他默默地盯了会儿眼前关上的大门，在原地发了会儿呆。
　　谈哥！那可是能把他哥按在地上揍的谈哥啊！！
　　他好不容易才见到的！！
　　【我还以为唐小帅哥是高冷的猫系，原来是狗派】
　　【awsl，谁能拒绝这可怜巴巴的小眼神】
　　【谈大佬快开开门吧】
　　【外面有一只淋湿的小狗勾？】
　　谈自非看着弹幕露出点意外的表情：唐小弟居然没走，是还有什么事儿吗？
　　他正准备出去看看，弹幕的画风却突然一转——
　　【卧、卧槽！！这是谈大佬？！】
　　【帅炸啊！！】
　　谈自非更纳闷了。
　　他这会儿就是平平常常往外走，没什么值得惊叹的地方啊。
　　谈自非有点儿奇怪的打开‘直播画面’看了一眼，发现剧情发展并不是在现实场景的直播，而是唐小弟的回忆画面。
　　或者更准确点说，是唐小弟的“脑补”。
　　谈自非能一眼做出这种判断，只是因为唐小弟的脑补画面和现实不能说是有些相似，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唐小弟脑补的是谈自非和他哥唐梁的切磋。
　　两人也确实切磋过，但绝对不是唐小弟想象中的这种单方面碾压局。而且他一个辅助系的幻术师，是得疯了才和唐梁那个人形哥斯拉正面拼体术。
　　眼见着那画面中，他一脚踹过去，唐梁直接被踢飞，谈自非的眼角都开始抽了。
　　按照两人的属性值对比，他这一脚踹过去，更大的可能是唐梁纹丝不动，他被反震飞出去。
　　和谈自非这个垃圾测试号不一样，唐梁的体质基础相当出色，都到了堪比人形bug穆冬悠的水平了。谈自非是绝对不可能上去硬碰硬的，他和唐梁的切磋是很标准的刺客对战士的打法，在上场的一瞬间用幻术覆盖全场，除了最后一击，他整个过程中都不能被对方摸到实体，要不然就是妥妥的挨揍。偏偏唐梁是那种幻术师最讨厌的直觉系，谈自非有好几次都差点被对方找到了地方，最后完完全全是险胜。
　　全方位被克的架打起来相当不舒服，谈自非对这场切磋印象深刻，而反过来，唐梁也很讨厌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空有力气最后却是一拳打在空气上的感觉。
　　总之，两人的私交还算可以，但是打起架来，绝对是互相都最讨厌碰上的那种类型。
　　可渐渐的，谈自非看着唐小弟脑补出来的画面，从一开始的“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看着看着居然还看出点爽感来。唐小弟确实是了解他哥的，打架招式和习惯都算得上贴合，他要是真的有唐小弟脑补出来的这种速度和力道，说不定真能把唐梁吊着打。
　　虽然确实是yy，但谈自非已经不自觉地开始对着视频研究分析，自己的属性点到底要加到多少才能达到视频里这水平。
　　而那边唐效的脑补也终于结束了。
　　——以“他”把唐梁踩在脚底下为结尾。
　　而且最后那一脚踢过去，踩的分明是脸吧？
　　谈自非：“……？”
　　上头的情绪一滞，他不忍直视地别开了眼。
　　这多少有点过分了吧？
　　唐小弟和他哥有多大仇啊，把自家亲哥脑补的那么惨。
　　但使弹幕似乎不这么觉得——
　　【啊！我也想被老婆踩】
　　【我是老公的狗，汪汪汪】
　　【大佬踩我吧踩我】
　　谈自非本来是想下楼开门的，这会儿看见弹幕，正按着楼梯扶手的手一抖，差点儿没从二楼栽下去。
　　他深深地吸气。
　　不就是不穿裤子吗？他见的多……闭眼、扭头、关弹幕。
　　他突然觉得偶尔清静一点儿也挺好的，真的。
　　——这种[印象值]不挣也罢。
　　*
　　主角团的成员集齐了，接下来自然该开始搞事情了。
　　小穆同学遇到的第一次大剧情是在学校组织的野外拉练中，虽说野外拉练，但给学生们行走的区域是早就被清理过的安全区，按道理说不会有什么超出标准的危险。
　　但众所周知，一旦扯上“主角”这个词，接下来的发展就跟“按道理”没什么关系，这次拉练果然出事了。
　　最开始是作为主角发小的庞小胖累得不行，原地休息的时候脱离了大部队，他试图追上去的时候着急抄了近路，却意外迷路。小胖同学其实算是主角团的后勤组，天赋点点在机械制造上，异能是改变材料特性，他借着特别改造过的“冬狮小队”内部通讯器偷偷联系到了穆冬悠求救。
　　“冬狮”这个主角团的小队名字还是庞小胖取的。
　　“冬”指穆冬悠，但由于嫌自己本名“言言”过于娘气，他用“狮”指代自己。可不幸的是，似乎除了本人之外，一直没人认识到这一点。
　　小胖同学选择私下求救、不敢声张还是因为他这种擅自脱离安全区的行为要是闹大了，他这次的拉练成绩就要被取消了。但他这会儿显然没去想，这举动中的更大的问题是他很有可能沦为异兽午餐。
　　毕竟主角光环笼罩，小胖同学一路上都相当安全，除了迷路之外没遇到其他问题。
　　这个年纪的少年也正是讲义气的时候，穆冬悠接到求救之后，当然想也没想地就要去捞发小，而唐效本就把这次的拉练当成郊游（以他的日常训练量来说，这也的确是郊游没错了），干脆跟着穆冬悠一起。整天把“谁是你朋友？”挂在嘴边的傲娇二代钱尘见状，顿觉自己的“老大”地位受到了威胁，放了几句狠话也连忙跟了上去。
　　三人一块行动，虽说路上遇到了一些波折，但最后主角团也算是有惊无险的汇合了。
　　只是庞小胖虽然迷路了，却对自己对地形的认知仍旧抱着迷之自信，坚信只要按照他选择的走法，一定能抄近路提前完成拉练。
　　凭借着作为主角团一员的嘴炮功力，他最后也成功说服了所有人。
　　而就在四人抄近路的过程中，穆冬悠母亲留给他的那件遗物突然有了反应。
　　几个少年耐不住好奇（作死）心，跟着吊坠指引的方向深入，最后进入了一个废弃实验室——这是终极大反派V公司第一次正面出现在主角面前。
　　*
　　自从江宁一中这次的拉练路线出来之后，谈自非已经沿着路来回走了好几遍了，把上面所有能抄近路的地方都考察了一遍，却硬是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
　　再一次徒劳无功的勘察回来，谈自非对着屏幕上的地图食不知味地嗦了一碗泡面，不得不承认，主角团的机缘的确很难让别人捷足先登。
　　谈自非倒也没有和主角团抢经验包的意思，只是少年漫打怪升级的路径虽然明确，但是这个大反派却没有那么简单，异管局也在调查这股隐秘势力，只是一直没法找到什么有效的指控内容，他们在毁灭痕迹这方面做的很干净。
　　按照剧情的说法，穆冬悠几人进入的实验室不知出了什么变故、没能被及时销毁，几人甚至还遇见了尚且活着的实验体，被改造过的异兽追得相当狼狈。
　　可想而知，既然连实验体都有，其他资料应当也存了不少，只是穆冬悠几人狼狈逃窜的过程中，到底触动了实验室的自毁机关，千钧一发地跑出来，实验室在他们身后炸得干干净净。
　　这件事事后被以异兽暴动压下去了，新闻上更是干干净净。
　　穆冬悠本来想要问得更清楚，却被唐效拦住了。他因为哥哥的缘故知道一些内情，明白这种事要是深入牵扯进去，被人知道了他们进了实验室，是真的有可能会被灭口的。也出于某种默契，几人都没有提吊坠的事。
　　当然这次的事件还有另一个结果，四个人的拉练成绩被整整齐齐画了零蛋。
　　……
　　明明证据近在咫尺，却要眼睁睁的看着它被炸飞，谈自非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宛若被画了零蛋。
　　谈自非还在哀叹自己的运气，却不知道他正嗦面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外已经是第六位借着倒水经过、探头探脑往里看的人了。
　　这位新的勇士回来之后，立刻被团团围住，一群人围城了个圆圈，宛若什么暗地接头一样小声问，“怎么样？”
　　那人摇摇头，“我看不见屏幕，但是谈组还坐着没动。”
　　人群中传来了小声的嘶气声。
　　几双惊疑不定的眼睛来回对视，震惊、畏惧、还有些跃跃欲试的兴奋。
　　特别行动组这名头听着帅气，但是牵扯一广的大案子都有上面下来的专人负责，他们这些日常巡逻的只是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堪称异能者间的居委会大妈。
　　但是这种情况从谈组来了就不一样了！
　　他过来第一天，就从一场平平常常的异能暴动火灾中嗅到了异常气息，抽丝剥茧，带领众人围剿了一个违禁异能药品走私窝点，他们分局从成立以来就没办过这么大的案子！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在接下来短短数月的时间，他们解决异能者拐卖、异兽走私、非法药品实验的案子数起，甚至抓到了好几个高额悬赏的异能流窜犯！！
　　日子过得宛若大片！
　　原来不是他们身边没有黑暗，而是他们不像谈组一样、有一双善于发现黑暗的眼睛！
　　（谈自非：？？？
　　这明明是主角的事件吸引体质，跟他有半毛钱关系？！）
　　这段时间下来，大家也都习惯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去看谈组，后者永远是一副从容不迫，甚至说得上轻松写意的姿态，让人感觉惊险刺激的同时安全感也跟着拉满。可这次不一样，谈组从外面回来，居然露出了这么严肃的表情……绝对有大事啊！！
　　几人窃窃私语了大半天，都没有讨论出什么结果，但是要说真的过去问的话……从六个途经接水，却硬是没一个人敢去敲门的状况就能看出一二：没人敢去。
　　不知道谁开了个头，有人把视线缓缓地落到吕鸣乐身上。
　　突然被几道灼热视线盯住的吕鸣乐：？
　　他茫然抬头。
　　前辈们顿时露出了“友好”的笑容，“小吕同志，组织有个重要任务交给你。”
　　吕·可怜弱小又无助·鸣乐：？？？


第9章 异能世界09
　　被全体同僚以看烈士的目光送进去的吕鸣乐并没有问出什么结果来，接下来几天里行动组依旧维持着紧绷中带着一丝凝重的气氛。就在这种全员警戒的氛围中，江宁一中的拉练日到了。
　　就如剧情中的那样，经过一系列鸡飞狗跳之后，主角团终于进到了那个废弃实验室。
　　但是进去没多久就有人打起了退堂鼓。
　　庞言言咽了口口水，“冬、冬子，咱们还是出去吧？”
　　虽然吊坠一开始有反应的时候，他是撺掇得最起劲的那个，但是等真进到里面后，他怂得比谁都快。
　　实在是这里的环境太渗人了。
　　刚一进来那种实验室特有的森凉感就扑面而来，仿佛环境温度都低了不少。实验室的灯光是感应式的，但由于废弃太久，供能通路出了问题，灯光暗淡得还不如旁边应急指示灯的荧光绿，又接触不良地闪烁着，看起来就很有鬼屋的氛围。
　　【艹！这到底是什么阴间地图？！】
　　【氛围绝了，隔着屏幕看得我背后一凉】
　　【真·冻得我一个激灵，老子还以为谁tmd大冬天开空调】
　　进入实验室的一行人心情只会比弹幕里的还紧绷。
　　四人正维持着穆冬悠在前开路，庞言言、钱尘居中，唐效断后的队形。
　　庞言言说话间，人紧紧贴着穆冬悠，尽力缩小着自己那明显大一号的体型。他旁边的钱尘也有点发抖，但面上还是强装镇定，甚至从鼻腔中挤出了一声嗤笑，以示自己对庞言言刚才发言的不屑，就是这声笑中多少带着点颤音。
　　【噗~永不服输的钱少爷】
　　【钱·全身上下就嘴最硬·尘】
　　这点儿由人设激起的欢快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现场情景烘托得过于出色，弹幕很快就被这伴随着音效的阴间场景重新拉了进去。
　　【我怎么觉得会有什么东西窜出来？】
　　【焯焯焯！前排别瞎说啊！！汗毛都竖起来了】
　　【要我说这镜头角度有点奇怪啊】
　　确实很奇怪，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伺着这一行人一般。
　　就连一路上都很悠闲的唐效也眉头紧锁、神情凝重。
　　那股隐隐约约的危险气息萦绕在众人周围，身处其中的四个人或多或少都有察觉，只不过唐效对此格外敏锐罢了。他这时候倒是赞同了庞言言的意见，正想要出声，穆冬悠却先一步回应了庞言言刚才的提议。
　　“嗯，回去吧。”
　　穆冬悠说着，下意识握了握掌心的吊坠，又抬头看了眼前面漆黑的甬道。
　　相依为命的外祖母很少提母亲的事，他身上唯一一件确认和母亲有联系的东西，就只有这个和自己胎记很像的吊坠了，而这是它第一次有了反应。
　　虽说穆冬悠确实很想知道自己母亲的事，但是也不想拿朋友的生命去冒险，他这个时候还多多少少的带着点儿下次自己过来的想法。
　　就穆冬悠转身的一瞬间，弹幕突然密集了起来——
　　【啊啊啊——】
　　【冬子回头啊！！！】
　　【身后！！】
　　刚刚就在穆冬悠侧转身的那一刻，那个暗中窥伺者终于暴露了身形，是一只形状有点像猫、但不知道放大了几倍的异兽，它速度极快，就算在放慢的镜头中也带出了残影。
　　但是唐效的动作比它更快，少年借力在侧边的墙壁上一蹬，就从队末冲到了最前，又借着这股冲力的惯性，出剑出鞘、直接将那只猫形异兽一斩两半。
　　鲜血喷溅，弹幕还没来得为这干脆利落的一击叫好，就看见那漆黑通路深处亮起的密密麻麻的兽瞳，屏幕前人刚刚松了的半口气骤然提起。
　　【唐哥威——卧槽？！】
　　【妈呀！！】
　　【艹艹艹！！！】
　　不同于弹幕里还在惊恐骂娘，唐效倒是瞬间判断清了形势，非常干脆利落地一收剑，转身厉喝，“跑——！”
　　在这种异兽群的冲击下，一行人不出意料的跑散了。
　　四个人分成了三路，更倒霉催的是，小队里最没有战斗力的两个人跑在了一块。
　　疯狂逃命的时候很难分出精力去认路，庞言言和钱尘这两个名副其实的战力渣被堵到死路上一点儿都不出奇了。
　　钱尘作为不差钱的大少爷，身上是随身带着异能保护道具的。但是问题是他们今天是来拉练的，当然轻装简从，身上的东西越少越好，钱少爷这次只带了一个C级的护身符。
　　正常情况下，这种保护已经是足够了。
　　毕竟市区的周遭都会定期组织人手清理，并没有什么高阶的异兽，再加上学生的拉练也是选定在相对安全的区域，只要钱少爷不故意作死，往被刻意划出的禁区跑，这个护身符足够他毫无顾忌的在野外乱窜了。
　　但谁能料到会出这种意外呢？
　　眼睁睁地看着一手斜着风刃的一爪子下来，护身符撑起的护罩摇摇欲坠，钱尘脸都白了。
　　刚才还在怒斥着“有这种东西你不早拿出来！”的庞言言瞬间哑了声，再开口时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哭腔，“死就死吧，怎么还要跟你死一块儿？”
　　刚刚还脸色刷白的钱尘因为这句话生生又把脸气红了，怒气冲冲，“死胖子你嫌弃谁呢？！”
　　庞言言毫不示弱，人还打着哭嗝，却硬生生地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了一声“切”。
　　在这种性命攸关的场合，两个人居然就这么一个涕泪横流、一个打着哆嗦地吵起来了。
　　一直到“啪”的一声，从刚才开始就摇摇欲坠的防护罩上出现了一道明显的裂痕，两人同时闭了嘴。
　　短暂的死寂后，庞言言咬了咬牙，猛地把钱尘推到了一边，哽咽着高声：“它吃我的时候，你赶紧跑！”
　　被撞得头晕眼花，没死在异兽嘴里，差点儿被这一下子要了命的钱尘：@#$%……&*！
　　钱尘疼得说不出话来，而庞言言正一脸慷慨就义的表情闭眼在自己的胸前画着十字，倒也没察觉到这点异样。
　　庞言言这么做倒不是自己有什么宗教信仰，而是钱尘刚才启动那个异能道具的手势就是如此。他怀着点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期盼万一自己身上也有什么他没发现的异能道具呢，再或者成功发动了召唤阵召唤来什么叫自己master的美少女。
　　没有异能道具，也没有美少女，防护罩彻底破碎的声音不大，但是却宛若一记重锤，重重的击在两人的心上，庞言言还是抵不住压力睁开了眼。
　　碎裂的护罩散落成莹莹光点，宛若夏日夜空下的萤火，那零星的光点也因没有能量支撑而飞快暗下，没了这层朦胧光辉的遮掩，异兽那遍布尖牙的可怖口腔就直直地暴露在两人眼前，兽类特有的腥臭气息扑面而来，滴落下来的涎水在地面上腐蚀出了一个个小小的凹坑。
　　庞言言的大脑在短暂的空白之后，跑马灯似的回顾了自己的一生，但是他过往平静的日常生活经历并没有任何应对这场景的可行经验。他只能悲哀的发现，自己天才的一生还未来得及绽放光华，大概率就要彻底结束在这里。
　　——这绝对是这个世界的损失！！
　　密闭空间中的枪响格外刺耳，但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两个人却无暇对这个动静做出任何反应。
　　庞言言闭眼等死了半天，身上都没有传来任何零部件被撕扯的疼痛，反倒是一声“咚”的闷响，仿佛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
　　许久，感觉自己似乎被拉扯了一下的庞言言终于意识到点什么。他小心翼翼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因为半眯着眼而格外狭窄的视野中只映入了前方接近地面的一小部分景色，但却看清楚了那只狼形异兽的……尸体？
　　庞言言猛地睁大了眼，那只刚才把他们追得狼狈逃窜的异兽这会儿确实一动不动的倒在地上，身躯连一点起伏都没有，只有汩汩鲜血还源源不断地往外淌着，让地下的那滩湿濡的血迹范围不断扩大。
　　他视线沿着血迹延伸，终于看见了站在不远处即使还站着一个人。
　　地板因为刚才异兽的冲击高低不平的皲裂着，男人站的位置偏高，鲜血并没淌过去，明明是重力作用下的自然现象，但是在这种氛围的映衬下，却像是血水特意绕开他一般。
　　庞言言的目光顺着泛着冷光的皮靴往上，看见对方工装裤的下摆紧紧扎在靴筒中，连褶皱都像是带着冷硬的弧度，再继续顺着那隔着宽松裤装都能感觉出充足力量感的长腿往上，他看到了来人身侧垂着向下的枪口。
　　看见了这柄枪之后，庞言言才后知后觉得想起了刚才那声枪响。
　　“得救了”这个念头隔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清晰地投映到了脑海里，他怔怔地抬头看向来人。
　　因为逆着光的角度，庞言言并不能看清对方的面孔，但是那人投下来的影子却在光线的作用下拉得极长，这本该极具压迫感的一幕却奇异的没有带来任何不适。
　　这一刻，庞言言只觉得眼前这人同影子一样，高大极了。
　　心脏急促地跳动着，仿佛要为僵冷的四肢末端重新供上新鲜的血液，劫后余生的骤然放松，更是让他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老——公——！！！】
　　【啊啊啊啊啊啊】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救场还得我老公！】
　　【无所谓，大佬会出手】
　　【太TM帅了！这一枪简直开在我心上】
　　【5555~这轻描淡写的姿态、这犀利准确的枪法、这悠闲自在的站姿、这惹人犯罪的大长腿哧溜~】
　　谈自非：“……”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才抬脚往前，也因为这个，才有了先前放任庞言言打量的间隙。
　　谈自非不动的原因也很简单。
　　——弹幕、挡到他视线了。


第10章 异能世界10
　　谈自非本来就知道今天要出事，当然早就做好了准备。
　　但即便跟着弹幕透露出的线索和主角手中异能道具启动带来的异能波动，他也是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这个实验室所在。
　　等终于找到了地方，他才知道自己先前找了半天线索却仍旧一无所获的原因：庞小胖同学信誓旦旦选择的路线，不能说是和“抄近路”毫无关系，只能说是背道而驰。
　　谈自非：“……”
　　不愧是主角团，在出人意料这方面就没输过。
　　谈自非让系统重新调整了弹幕的透明度，这才越过异兽的尸体往前，在检查过庞言言和钱尘两人除了受了点惊吓之外没什么严重的伤势，这才松了口气。
　　该说真不愧是主角团的幸运值，B级已经算是平常极难见到的异兽等级，就算是因为在实验室关了太久、正处在极度虚弱的状态也不是好对付的，在刚才那种追击之下，就算是行动组的成员都不敢保证自己能活命，这两个几乎没有战斗力的主角团后勤组居然可以说是毫发无伤。
　　就算是有主角光环在，谈自非也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吐槽一句：这就离谱！
　　而且按本来的剧情发展，就算谈自非没有及时赶到，这两个胆大包天的臭小子也不会出多大的事。扑过去的异兽会触动实验室中的隐藏机关，两个人跌到了相对安全的地下通道，两人就这么顺着通道走了出去，除了钱尘摔下去的时候意外手臂骨折之外，再没有什么别的伤势。
　　谈自非在“放任这两人按本来的剧情走地下通道”和“领着两个小跟班”之间犹豫了一下，在注意到两人明显还沉浸在后怕中，满脸惊惧、下意识跟着他的样子之后，还是选了后者。
　　毕竟有了他插手，剧情不一定按照原本的轨迹发展，要是实验室提前炸了，这两个小子还在地下通道里绕着圈儿没出去，那就坏事了。
　　而且这地方毕竟只是主角升级路上遇到的第一个副本，对谈自非来说算不上危险，带着两个人也不太影响行动。
　　谈自非一边示意还沉浸在后怕中、反应有点木木的庞钱二人跟上，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个游戏总是在不合时宜的地方格外逼真。
　　该说庞钱二人不愧是能混进主角团的成员，心理承受能力果然不同凡响，刚刚还是死里逃生的惊惧模样，才走出通道没多远就已经恢复了精神，甚至还有功夫打听，“谈组为什么会在这里？”
　　庞言言当然是认识谈自非的。
　　因为主角的事故高发体质，小穆同学已经和行动组混得很熟了，连同他身边的朋友都对组里的成员不陌生。
　　谈自非听到这话瞥了人一眼，言简意赅：“安保。”
　　庞言言：“？”
　　谈自非：“虽然有规定，但是每年拉练都会有不守规矩、试图抄近路走出安全区的学生。”
　　庞·抄近路·不守规矩·走出安全区·言言：“……”
　　【哈哈哈哈哈】
　　【老公是故意的吧？】
　　【怜爱小胖一秒】
　　【噗~我不行了，小胖真是个聊天鬼才】
　　【哪壶不开提哪壶】
　　【旁边钱钱脸上写满了‘不会说话就闭嘴’】
　　【大佬手把手教你如何结束话题】
　　在谈自非一句话把天聊死之后，接下来的路上就安静了许多。
　　直到谈自非换弹夹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钱尘突然开口：“谈组的枪式行动组的制式装备吧？”
　　谈自非“嗯”了一声，有点奇怪钱尘居然会主动开口搭话。
　　这位大少爷虽然在主角团里是傲娇满级，和小胖同学同属于搞笑担当的气氛组活宝，但是对待外人还是很有教养和风度的。就比如说刚才那个状况，庞言言已经完全是一副吓傻了的模样，钱尘倒还是强撑着礼仪道了谢。
　　这种教养和礼节也可以换句话说——距离感。
　　虽然经常和庞言言陷入小学生吵架的状态，但是这位钱少爷对外还是很高冷的，别说主动搭话别人了，就算是有人对他说话、理不理都要看这位大少爷的心情。
　　谈自非虽然有点奇怪，但还是没有多问，甚至就连这声答应都很敷衍。
　　他其实已经有点处于摆烂的状态了。
　　按照谈自非一开始的打算，当然是跟主角团打好关系，这样才好多多参与剧情，也能跟着蹭到足够的镜头拿到[印象值]，但是弹幕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他稍微露出点亲切友好的态度，要么是【快跑】，要么是【害怕】。
　　谈自非：？？？
　　他至今仍旧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的笑容在安抚受害者方面无往不利，但是到了弹幕这里就截然相反了，反而是他态度冷淡一点的时候，那些反派言论才会稍微消停会儿。
　　难道这都是一群抖m吗？！
　　想到某次看见满屏的“踩我”，谈自非控制不住的表情微妙了一瞬，走神间下一枪差点打歪。
　　钱尘倒是没注意到谈自非的异样，接着追问：“我记得行动组平常的配枪是密缇尔XII型号的小口径便携式，威力有限、只能对C级以下异兽造成有效杀伤。”
　　男孩子到了一定年纪很容易对枪械感兴趣，而钱家又有足够的资源为这位大少爷的爱好服务，异能世界对枪支的管控并没有那么严格，毕竟各种千奇百怪的异能杀伤力足够和热武器媲美了，再禁枪也没什么意义，这位钱少爷名下的靶场都有好几间，他对于枪械的型号更是如数家珍——毕竟是剧情后期能给小穆同学提供武器库的男人。
　　也正是因为了解，才觉得奇怪。
　　虽然现在谈自非解决起这些异兽来宛若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但是钱尘还没忘刚才那只异兽一爪子下去C级防护罩都撑不住。同是实验室里的怪物，钱尘觉得差距不可能会这么大，再看看被波及的通道处坑坑洼洼的状态，显然这些后来的异兽攻击力没有逊色多少。
　　谈自非虽然摆烂，但还是尽职尽责地给了解释，“原则上是这样没错，但是每只异兽都有防御薄弱的地方，比如说——”
　　谈自非瞄准了最近的那只异兽的眼睛，用实际行动解说完了下半句话。
　　只是动完手之后，又不自觉的顿了下。
　　他这种解释方式，是不是过于血腥暴力了点？
　　谈自非下意识的看了眼弹幕，万幸上面都是舔颜叫爸爸斯哈或者争当腿部挂件的，倒是没有人关注这一点。
　　谈自非不自觉松了口气。
　　虽然他也知道弹幕上很多人都只是口嗨，但是他在上面的形象真的不能再黑了！
　　谈自非这个账号卡的角色心愿是“当个好人”，这属于这个账号的主线任务，真的完不成是要被销号的！也因为这个，谈自非进到游戏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刷[正道值]，确实是个当之无愧的正面角色。
　　但是按照系统的说法，弹幕的想法是会对剧情进程有影响的，如果所有人都认定了他就是反派，剧情是真的会推着他往那边走的。
　　谈自非倒是理解，毕竟制作组也是要恰饭的嘛，不能和观众拧着来。而他也已经在几次蹭镜头失败的过程中，充分领教了这个游戏里被系统称为“剧情惯性”的算法的厉害了。
　　理解归理解，但不影响谈自非在心里大骂“卧槽！”。
　　他就是想要蹭个出场、挣点外快（[印象值]），一点儿也不想因为这个而把号没了。


第11章 异能世界11
　　谈自非因为关注着弹幕有些走神，倒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旁边钱尘得到回答后显得有些飘忽的眼神。
　　钱尘：“……”
　　这是什么轻描淡写又理所当然的语气啊？！
　　钱尘都忍不住怀疑起了自己的认知。
　　谈组说的那些难道是很容易做到的吗？……才怪啊！！
　　武器的威力判断都是有标准评级的，这种没有异能加持的普通枪支能够在异兽的高速移动中，每一枪都打中已经是难得，更何况是在只有残影的状态下准确找到弱点。
　　对方甚至还能分出心来和他聊天，态度轻松到仿佛在玩什么电子商城里的射击游戏一样。
　　谈自非也确实觉得自己在玩射击游戏，在只有他能看到的视野中，每一只异兽的弱点都被用红点清清楚楚地标出来，连运动方向和速度都有虚线加持，他甚至都不用多费脑子，朝着目标打靶就行。
　　系·被迫加班·深藏功与名·统：[……]
　　心累.jpg
　　不同于钱尘那边世界观重组，这时候的庞言言还不是未来的那个武器改造大师、对枪械了解不深，他只觉得“谈组牛逼”。
　　但是“谈组牛逼”这件事早就是大家的共识了，实在不值得惊讶太久，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转到别的地方去了，比如说注意脚下的路。
　　庞言言那大一号的体型艰难地从异兽尸堆中找到一条能走的通路，好不容易到了开阔点的地方，却不慎被一只僵直的后腿绊了个正着，差点儿和侧前方的异兽尸体来了个脸贴脸。
　　庞言言：！
　　他艰难撑住了墙壁，但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终于忍不住开口，“这边的异兽是不是有点儿多？”
　　这都打过几轮了，异兽像是源源不断地往这里聚集一样。
　　谈自非：“是我引过来的。”
　　庞言言得到回答，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原来是谈组引……嗯？！！”
　　他重复了一半才明白这话中的意思，声调瞬间拔高，脸上的表情也扭曲成一副颜艺的惊恐模样。还是一旁的钱尘先反应过来踹了他一脚，才叫他把那句脱口而出的“为什么”给吞回去。
　　还能是“为什么”？！穆冬悠和唐效还不知道在哪儿，这个实验室里的异兽就这么多，谈组把多引一只异兽到这边，那边还没找到的两个人就多安全一点。
　　庞言言也不傻，刚才只是一时惊讶脑子没有转过来而已，被钱尘这么一提醒就想明白了，归根结底还是他们惹的麻烦。
　　庞言言有点儿心虚地游移了一下目光，不过到底脸皮够厚，没过一会儿就忍不住好奇再次开口，“谈组是怎么把它们引过来的？”
　　谈自非尽职尽责地解释：“是我的异能，幻觉。”
　　事实上，要不是这会儿有镜头，谈自非都忍不住拍拍小胖同学的肩膀，竖着拇指夸一句“问得好”。
　　——他终于有机会能在弹幕面前说出自己的异能了！
　　除了穆冬悠这种异能本身就关乎后续剧情的，其他主要人物但凡出场都有专门的情节来展示角色的异能，但谈自非这种蹭镜头的路人是没有这种待遇的。而幻觉异能又很特殊，不像元素系有那么明显的表现方式，这也导致弹幕上现在对他异能的猜测五花八门什么都有：猜“精神控制”就算了，“王霸之气”是什么鬼？！
　　机会来之不易，谈自非又跟着说明了一下异能的效果，“我制造出来的幻觉能够欺骗生物的五感。就像是现在，我可以通过模拟同类的信息素，吸引异兽过来。”
　　听了谈自非这解释，钱尘才恍然自己刚才一直隐约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到底在哪。
　　异兽虽然在源源不断地不断往这边聚集，但是攻击欲望并不强，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释放过异能。要不然一个风刃或者火龙卷过来，就算谈组自己能躲过去，要护着他们两个累赘也够呛。
　　想着，钱尘忍不住看了眼侧边堆叠的异兽尸体。
　　这些本该强大的异兽在无知无觉中步入死亡，钱尘不知怎么，打从心底生出一阵激灵灵的寒意。
　　倒是庞言言一点儿都没多想，立刻接话，“厉害！！谈组牛逼！”
　　谈自非虽然没觉得这异能厉害在哪，但是被这么真心实意地夸了，他还是神情温和了下去，刚刚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这表情一出，弹幕上顿时被激起一片【没那么简单】的阴谋论。
　　谈自非：“……”笑容消失.jpg
　　——你们够了啊！！
　　倒是钱尘，听间庞言言这不过脑子的话，忍不住露出了一瞬无语的表情，虽然早都习惯了庞言言的没脑子，但被这么一打岔，他到底找不回刚才的情绪。
　　再说，他莫名其妙跟异兽共什么情？
　　谈自非还不知道自己身上那薛定谔的反派设定已经影响到主要角色了，他盯了一会儿弹幕，发现上面的走向还是挺可喜的，虽然也有阴谋论的，但大部分人还是相信了他的解释。
　　谈自非：“……”
　　可喜个毛线啊！
　　明明别的角色一说异能，弹幕就都相信了，为什么到他这儿就成了“大部分”？！
　　这难道就是路人的卑微吗？
　　谈自非板着脸，不让自己的表情再给弹幕更多猜测空间，但是心情还是不免郁郁。就连不太会看人脸色的庞言言都看清了谈自非这会儿不太愉快的心情，小心地闭了嘴。
　　倒也不是因为害怕。
　　……好吧，确实挺怕的。
　　虽然谈组人挺好的，也从来都没凶过人，但是离得近了总让人有种莫名的压力，尤其是这种面无表情的时候。
　　可能这就是大佬的气场吧？
　　庞&钱：不敢说话.jpg
　　这寂静维持了好一会儿，一直到庞言言短促地“啊”了一声。
　　庞言言的身体素质算是足球团里垫底的，他其实早先拉练的时候就快没体力了，后来又是迷路又是找实验室，还被异兽追着狂奔了一路，早就觉得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但他到底还是知道自己这次闯了大祸，要不是谈组赶到得及时，他人都要没了，再跟着走的时候自然不敢吱声，只能见缝插针地靠墙休息一会儿。
　　这一靠就靠出了问题，这次他靠住的似乎是个活动门，刚刚把体重分过去一半人就栽了进去，好在再摔下去之前被人扯着领子拎了回来。
　　庞言言满心后怕，刚想抬起头来道谢，只是一个“谢”字刚刚出口就像是被掐了脖子一样哑了声。
　　刚才他躲过的地面上一片焦痕。
　　旁边传来机括转动、武器收起的声音，不过片刻，这个突然显露的通道就恢复了宁静，好像和他们先前走过的地方没有任何两样。
　　但庞言言背上冷汗却一下子就湿透了，谈自非松手的时候，更是一个腿软差点跪到地上。他不敢想自己刚才要是真的摔下去，到底会落到什么结果，反正他的皮肉是绝对没有地板结实的。
　　在短短的一个小时之内接连两次，死里逃生，就连以庞言言粗大的神经都有点儿受不了。在这样的紧绷感之下，听到身后突然多出一道脚步声后，他几乎是立刻窜起来，踉跄着差点又摔进刚才那个通道里。
　　庞言言简直用尽了这辈子的平衡力站稳，也终于看清楚了过来的是谁，“唐、唐效？”
　　过来的是先前被冲散的唐效。
　　后者的神情倒是很平淡，听到这声招呼，冲他点了点头。
　　庞言言松了口气，刚刚想放松下身体又想起了刚才的心理阴影，那松了的半口气猛的提起，一时僵硬地站在原地，哪也不敢靠了。
　　旁边的钱尘也打了个招呼，“唐同学。”
　　唐效同样点点头回应。
　　这打招呼的功夫，他已经轻巧的越过一路上的障碍物，停到了几人旁边，对着正往那通道里看的谈自非解释，“我看异兽的反应不太对，追过来看看，没想到是您过来了。”
　　对上谈自非看过来的目光，他顿了顿，不太熟练地开口，“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虽然没有钱尘那么明显，这其实也是一位小少爷来着，多半长到这么大没怎么低过头。
　　【哈哈哈，唐小哥，双标得明明白白】
　　【对其他人：高冷.jpg，对谈大佬：乖巧.jpg】
　　【哈哈哈，确实好乖啊】
　　【糖宝：谈哥我错了（主动认错.jpg）】
　　【下次还敢doge】
　　谈自非倒是没介意，不搞事的主角团还叫什么主角团。
　　况且就算没有他掺一手，这四人今天也能安安稳稳走出去，也谈不上什么麻烦。
　　他摇摇头示意没事，又对着这个被庞言言撞出来的通道沉吟了一会儿，抬头看向唐效，“剩下的异兽你应该能应付得了，你带他们去找穆冬悠，找到了之后直接带人出去……行吗？”
　　谈自非这段时间给行动组下指令习惯了，说完了才想起来唐效不是他的下属，总算在最末补了一句询问。
　　好在唐效的性格跟他哥差不多，很习惯当一个执行者，这会儿一点犹豫都没有，就点头答应下来。
　　反倒是旁边的庞言言忍不住问了句，“谈组，你呢？你去哪儿？”
　　谈自非往通道深处看了一眼。
　　唐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太确定地说：“那边是……资料室？”
　　谈自非点点头，“我去确认一下。”
　　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心底是大半确定的。庞言言作为主角团中日常闯祸的一员，其实有点儿运气在身上的，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不说，搞出了什么事情也多半会因祸得福。
　　唐效倒是没觉得谈自非这说法有什么不对，他本来就觉得谈哥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儿，多半是在调查什么，碰到了他们顺便捞了一把。
　　只是他往里面看了一眼，忍不住皱了皱眉，“谈哥，你不擅长对这些吧？”
　　唐家有暗器密室，虽然这一代的两兄弟都没有主修暗器，但是对机关一类的东西都不陌生，通道内的这些布置再怎么高科技，和机关都算得上同宗同源，唐效一眼就看出来了。
　　对于这个能把他亲哥按在地上揍（谈自非：不、我没有）的厉害人物，唐效早就单方面树立为努力目标，为数不多的情报搜集能力都用在对方身上了，他当然也知道谈自非的异能和擅长方向。
　　谈自非“嗯”了一声，没有否认唐效的“不擅长”，这也是事实。
　　毕竟是个垃圾测试号，基础素质差就不说了，连异能也没什么出彩的，辅助系、短板还异常明显。
　　欺骗生物五感，听起来像是挺牛逼的，但遇见这种机关或者监控就束手无策了。
　　这年头，哪里不安上个监控啊？！
　　——垃圾异能！
　　谈自非在心底大声腹诽，但到底这会儿有镜头跟着，他没表现出什么异样，免得又被弹幕解读出什么奇奇怪怪的意思，只是在点头之后又补了一句，“但可以试试。”
　　只是他进去之后，多半就顾不来照顾庞钱两人了。


第12章 异能世界12
　　唐效也很干脆，既然谈自非说了“可以”，他就半点也没有犹豫地领着人走了。
　　猝不及防的庞言言和钱尘：？？？
　　不是，这走得也太干脆了吧？连句关心都没有的吗？
　　唐效完全没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任何问题。
　　这可是能把他哥按在地上揍的谈哥，能有什么要他担心的？他只要老老实实地完成谈哥交给他的任务就行。
　　目送着几人离开，谈自非重新把目光放到眼前的通道上，叫了系统一声，[小五？]
　　系统：[……]
　　它沉默了好半天才不情不愿地给出了这边攻击程序的破译分析结果。在谈自非眼中，这个通体银白、充满着未来科技感的通道霎时被染上了色彩，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中，零星夹杂了点黄绿色。
　　系统：[黄色区域停留不能超过0.3s，绿色不超过0.5s，红色区域不能踩。]
　　它强调：[没有容错率！]
　　谈自非点点头：跳格子么，这游戏还有点复古。
　　完全没有察觉到宿主紧张感的系统：[……]
　　清醒一点啊！踩错了是真的会出事的！！
　　系统兢兢业业的给宿主规划出了最优路径，在谈自非眼前以虚拟影像模拟演示了好几遍，才确认地问：[记住了吗？]
　　谈自非再次点头。
　　他这个系统引导者除了性格一惊一乍之外，还一直致力于把他眼前遇到的一切关卡变成新手教学关。毕竟这游戏是一命通关的，谈自非对这种谨慎的做法倒是没什么意见，反正这个游戏的可玩性也不单单在这些小关卡方面。
　　行动之前，他还记得对系统提醒了一句，[先把弹幕关了吧。]
　　谈自非还没忘记自己先前看见庞钱二人时被弹幕挡到的视线，这会儿透明度虽然调了，但是万一有什么意外呢，谈自非可不想赌这个可能。毕竟这个游戏只有一个号，他是个挺保守的玩家，大部分时候还是很谨慎的。
　　（系统：保守？谨慎？）
　　关了弹幕的谈自非还不知道，自己这个路人角色居然在没有重要配角的情况下，挣来了单独的镜头。
　　【突然有点紧张怎么回事】
　　【刚才小胖摔的那一下，好像很危险啊】
　　【唐小哥也说大佬不擅长这个唉，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大佬有不擅长的】
　　【一直以为大佬什么都会.jpg】
　　谈自非当然没看见这些弹幕，他正专心的打量着眼前的通道，稍微闭了闭眼，在脑中复盘了一遍刚才系统给的行动模拟。
　　这个通道显然是保护资料室用的，但与其说是防人，不如说是防止万一实验室内异兽暴动闯入资料室。本来就以绞杀为目的的通道内当然不会留以供落脚的安全区，系统所谓“可停留区域”完全是后天强行制造出来的。
　　确认自己将接下来的流程全都记住后，谈自非睁开眼。
　　匕首在指尖挽了一个漂亮的刀花，下一秒狠狠地扎在了通道的侧壁上，这个被系统专门计算过的位置将本来要启动的机关生生迫停，谈自非顺势踩在“安全区”上，拔出匕首的同时顺带毁掉系统标示出的机关核心。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拆，在这个本该无法通过的通道里，生生地开辟出一条能走道路。
　　谈自非的动作其实很快，但是在刻意放慢的镜头下，他往前走的姿态竟显出几分闲庭信步的悠然来。
　　红色激光纵横交错，青年仿佛不在意一般，只是微微侧身，就恰到好处的避开了这绞杀的网络。
　　刚才被暴力拆卸下来的零件散落在地上，转瞬便被切割的四分五裂，能量汇聚产生的高温甚至连融化的金属液滴都没有产生，直接将碰到的金属汽化。
　　【卧槽卧槽卧槽】
　　【《不擅长》】
　　【大佬的“不擅长”，滑稽.jpg】
　　【啊啊啊，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神走位！我TM打游戏都走不出来】
　　【牛逼啊！大佬】
　　谈自非这会儿可没有弹幕看起来那么从容，那所谓“恰到好处”的躲避，一来是因为系统的计算，再者就是在高速移动的过程中他根本没有办法做到更大的动作幅度。其实并没有完完全全的躲开，谈自非嗅到了一点头发被高温灼烫的烧焦蛋白质气味，要不是作为高级异能者对身体的控制能力算的上出色，现在烧焦的就不只是头发了。
　　这一波极限操作看得系统简直心脏骤停，好在它很有先见之明地给自己设置了静音模式，要不然这会儿一个叫出声，它搞不好就得开始给自己找下家宿主了——这年头合适宿主也不是那么好找的，有可能的话它真的不想被迫拆伙。
　　好在这一路过来也算是有惊无险，谈自非终于稳稳地踏上了安全区。
　　有系统帮忙，虹膜指纹的验证锁很好解决，谈自非很容易地进入了内部区域，开始拷贝资料。
　　这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也终于被弹幕看出点端倪。
　　【大佬好像一点儿也不惊讶唉】
　　【还带了储存卡，是专程过来的吧】
　　【什么什么？大佬不是来救人的吗？】
　　【显然不是啊，也就骗骗小胖同学】
　　【+1 大佬平常说话可没那么堵人，那会儿明显不想多说】
　　【完全没看出来啊！果然长得漂亮的不分性别，都很会骗人】
　　【555~大佬来骗我吧，我愿意上钩！】
　　谈自非这会儿还没来得及打开弹幕，要不然多少得欣慰一下，真是太不容易了，弹幕居然只是单纯分析他的目的，没把他往反派上面猜。
　　*
　　按照V公司一贯的做法，这个废弃的实验室早该被毁掉了，虽然因为种种意外保留到现在成为了主角团的练级副本，但是在穆冬悠走出来的一瞬间还是触发了实验室的自毁装置。轰鸣的爆炸声在身后响起，冲天的火光染红了天际。
　　不只是猝不及防被气浪掀出去的穆冬悠几人懵逼，弹幕也傻了。
　　【卧槽，吓我一跳】
　　【等等！！谈大佬是不是还在里面？】
　　显然，爬起来的穆冬悠几人和弹幕想到同样的地方了，在短暂的茫然后，拔腿就想往火场里面跑。
　　还是唐效反应够快，一手按一个，顺便伸腿把跑到了最前面的穆冬悠绊了个狗吃屎。小穆同学这会儿也没有心情计较这些，一边儿踉跄地爬起来，一边扭着头对唐效大声，“谈组！谈组——”还在里面。
　　他这话没说完，在谈笑的目光示意下，扭头看了回去过去。
　　烟尘和火光交织的浓雾中，青年的身影由虚到实渐渐清晰起来，似乎听到了他刚才的喊声，轻笑着问了句，“找我有事？”
　　这在一片混乱中的从容姿态莫名的叫人安定下来，穆冬悠刚才焦急的心情一滞。
　　他缓了会儿，又莫名地不好意思起来，算上这次，他已经不知道给对方添了多少次麻烦。而且和之前被卷进去不一样，这回确实是他主动惹的事。
　　他就着这刚才半起身的姿势爬起来，抓了抓头发，“不，没什么。您没事儿就好。”
　　弹幕可没有他这么含蓄了——
　　【艹！愣着干什么截图啊！！这个月的屏保有了！】
　　【谈大佬真的是！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插兜唉！他居然插兜】
　　【这是什么在爆炸前面悠闲散步？】
　　【我老公真是，走个路都这么帅，我哭死】
　　【火光天光之间他是唯一的光，啊啊啊啊，老公嫁我！！】
　　【前面真会说话，不像我，只会卧槽！卧了个大槽！】
　　【还问“找我有事？”呜呜呜呜，苏死我得了】
　　【有事有事！老公咱们什么时候结婚？】
　　【前排胡说什么呢？我正想跟我老公谈谈我们孩子满月酒的事】
　　谈自非倒不是故意拖到这会儿的，他知道实验室有这个自毁装置，总不能先出来把主角团埋里面。
　　他也没打扰那边主角的打怪升级，而是根据弹幕推测着唐效那边的进度，自己顺道在这个实验室里面转了几圈，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别的收获。只不过没有主角团在旁边的运气庇护，他在探索过程中遇到了亿点点阻碍。
　　谈自非：“……”好像意外又不那么意外。
　　都说了，他真的不擅长应对这种机械类的东西啊！他可没有弹幕说的那么“悠闲”，这会儿走不快完全是因为身上带了伤。
　　*
　　另一边，没了实验室的信号屏蔽，通讯器终于重新起了作用，那不断响起的消息提醒声穆冬悠几个终于想起来他们今天是来拉练的。
　　看着已经暗下去的天色，几人的表情从震惊挣扎到心如死灰，也就是几秒的光景。
　　电话铃声响起，穆庞钱三人顿时浑身一阵，通讯器仿佛烫手似的在几人手里来回传了个遍，最后还是庞言言这个罪魁祸首一副英勇赴死的表情接了这通电话。
　　另一边的咆哮几乎立刻传了过来。
　　三个人顿时被骂成了瑟瑟发抖的鹌鹑，倒是本该也在其中的唐效从头到尾都完完全全一副置身事外表情。
　　这种回归日常的场景，立刻将人从刚才阴森晦暗的实验室拉了出来，弹幕顿时就嘻嘻哈哈起来——
　　【心疼小胖，被拎出来点名批评】
　　【哈哈哈哈，我家冬子又有什么错呢？他只是担心朋友而已】
　　【钱少爷终于还是低了头】
　　和那边三人格格不入，简直不是一个画风的唐效自然也引起了弹幕的注意。
　　【这么一看，分明唐小哥才是那个刺头啊，明明看起来挺乖的】
　　【乖？我唐哥？开什么玩笑？！】
　　【别被他在谈大佬跟前的表现骗了】
　　【想想唐哥第一次出场！简直A炸了啊！】
　　【+1+1，简直看起来就像是不良里的扛把子】
　　唐效看不见弹幕，他也真的没有把电话那边的咆哮放在心上。
　　谈自非多少从唐梁那边了解了一点这位唐小弟的经历，不是弹幕里猜测的什么“扛把子”，他以前上的都是家里的族学，而在唐家，每次族中试炼都是有死伤率的，只要活下来就是赢了。唐小弟这会儿大概比起“自己闯祸了”的认知，更多的想的是“实力不足”。
　　谈自非正这么想着，却和唐效对上了视线，对方皱着眉扫过谈自非行动不太自然的地方，目带询问地看过来。
　　谈自非倒不意外唐效能看出来自己的伤势——毕竟是唐家人，对人体结构在熟悉不过——他只是轻轻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又上前了一步，插入了那边的对话，对另一边的老师表示自己会把这几个学生都带回去。
　　谈自非出了声，对面总算不好再骂下去了，又是道歉又是道谢，那边穆冬悠三人也终于被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一时之间，几人看过来的表情宛若在看亲爹。
　　谈自非：“……”
　　倒也不必。


第13章 异能世界13
　　谈自非拷贝的这些资料当然不可能自己处理，毕竟行动组只负责获取情报，到底能分析出什么来还要看总局那边的结果。
　　这种事当然越快越好。
　　现实加班只会让人心情郁闷，但是在游戏里完成任务就完全不会有这种困扰。谈自非通知了人处理这边实验室的扫尾工作，他自己则是在把主角团送回去之后，自动自发地为这次意外情报义务加起了班。
　　这种资料显然不可能在网络上传送，但是好在总局有专门传递物品的空间异能者，谈自非的权限足够申请传送，这次的情报级别也绝对够通过事后审查，倒也不必他专门跑一趟首都来次人肉快递。
　　传回去的资料还要时间解析调查，任务结算没这么快下来，不过他能做的事情倒已经告一段落。谈自非看了眼天色，不意外地发现都已经挺晚的了，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却碰到了回来的于罡。
　　谈自非不由挑了挑眉，“这会儿才结束？”
　　实验室那边得爆炸后续，是于罡带着人收的尾。
　　于罡把嘴边的烟拿下“嗯”了一声，他这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倒是让谈自非停下了。
　　谈自非皱眉，“怎么了？还有什么别的发现？”
　　这不太应该，V公司作为这个游戏里的大反派，自然早就在异管局那边排上号了，只不过这个‘神秘势力’扫尾一向做得干净，到现在也没人把它和V公司联系在一起。谈自非又碍于剧情没法把情报直接说出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局里把这个项目代号定为指代未知数的X。
　　——你们换个字母就赢了啊！！就差一个W啊！
　　这种知道剧情的憋屈显然没有第二个人可以理解，谈自非每次看到这个项目的代号都要被不上不下的噎一回。
　　既然都想到英文字母了，为什么就不能换一个呢？！
　　这根本就是策划的恶趣味吧？！
　　然而这个游戏的机制就是如此，剧情相关内容谈自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静静地等着主角出场，一路打怪升级、打倒最终boss。
　　不过谈自非这次倒是挺乐观的，这一回的资料毕竟是借着主角拿到的，沾了主角气运的资料，应该多多少少能起点作用吧？现在于罡的表现……是因为主角的插手，实验室的废墟里面留下了什么线索？
　　谈自非正满脑子想着有可能的发现，却听见于罡表情严肃地开口，“谈队，你是为了查这个才调来H市的？”
　　谈自非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疑惑地“啊？”了一声。
　　于罡没说话，好像很耐心的等他回答。
　　这么一会儿的停顿，谈自非倒是想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其实一直在追着X项目（也就是V公司）查。
　　这其实也很容易理解，毕竟V公司作为游戏主线的大反派，干掉它明显是个世界级任务，谈自非不查它查谁啊？！
　　这种奇怪的执着，在别人看来大概也很难理解（这游戏里的人物反应太真实，谈自非都很少用NPC代指人物）。于罡大概以为他是找到什么线索又不确定，干脆借着这个机会，自己亲自来这边查一查。
　　谈自非明白于罡的意思后，倒是摇了摇头：“也不算是。”
　　他主要是来剧情发生地蹭个镜头，挣点外快，能参与世界级任务当然最好，要是实在不行也不强求。反正有小穆同学在，总能干掉最终boss。
　　于罡仍旧沉默着，但是那表情完全可以翻译成“你看我信吗”。
　　谈自非：“……”
　　都不信了，还问个什么劲啊？
　　于罡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谈队，你也多少注意点自己。大家都……”很担心你。
　　大概这辈子没说过这么软和的话，于罡憋了半天愣是没说完整句话。不过他也心知说完了也意义不大，这些年在谈队耳边说这些话的人少了么？根本没一个管用的。连一年一次的心理咨询，谈队也每次都是标准回答（系统：骄傲挺胸.jpg），姜老对这个都没了脾气。
　　【卧槽，这是什么彩蛋？！】
　　【有故事啊！！于副组这是什么意思？】
　　【所以说谈大佬是专门为了查这个实验室过来的？】
　　【我就说冬子的吊坠是个关键道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大佬当时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在等人？】
　　【圆上了啊！】
　　【我就说大佬对冬悠的态度好像一直很不一般】
　　【你起了我的注意.jpg】
　　【懂了，这就去下单同款】
　　突如其来的弹幕让谈自非愣了一下，但上面完全跑偏了的猜测又让他禁不住沉默。
　　——不、不是！！
　　根本不是这回事！
　　他关注实验室纯粹是因为想搞个世界级任务，试图“偶遇”穆冬悠是因为想要蹭镜头，而小穆同学妈妈留给他的那件异能道具其实只是留存了一段影像兼之存在部分保护作用，这次发现实验室也只是当时留下吊坠的人也没想到的意外。
　　关键点还是穆冬悠身上的异能啊！！
　　这已经是第二次暗示了，在实验室的时候，唐效去找穆冬悠的时候，经过一段异能压制区。在那个区域，唐效的速度都明显变慢，穆冬悠的力量却一点儿也没有削减——这已经是在明示小穆同学他就是天生神力，跟异能没关系。
　　而且弹幕都怎么回事？！主角就该是不一样的，他在人群中一眼就能够引人注意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为什么还要找理由？！
　　谈自非对弹幕那些“好像很有道理、但是就是方向不对”的猜测无语了一会儿，又意识到另一个问题——现在这里只有他和于罡两个人，会把镜头转到他们这边，出现弹幕就很奇怪。
　　他只思考了一秒不到，抬手推开了旁边半掩的门。
　　吕·回来拿钥匙·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么一段对话·鸣乐：！！！
　　谈自非：果然。
　　【乐乐原来是你啊乐乐】
　　【我就说刚才视角奇奇怪怪】
　　【哈哈哈，看乐乐这惊慌失措的小表情】
　　【我跟你说：知道的太多是要被灭口的（恶魔低语.jpg）】
　　吕鸣乐已经不仅仅是表情惊慌了，他整个人都快僵硬到石化了。
　　弹幕上一大片【心疼】刷过，但即便如此也遮掩不了这两个字后面藏着的幸灾乐祸，因为大多数人的【心疼】后面要跟上一排【哈哈哈】。
　　吕鸣乐看不见这些弹幕，但是这并不影响他慌张到惊恐的心情。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完全没有偷听的意思啊！！
　　对着同时看过来的谈组和于副，双倍的压力下，他一开口差点咬了舌头。
　　但是到底还是磕磕巴巴地解释了出声：“我、我回来找钥匙，看见里面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以为忘了关……”所以就过来顺便关一下。
　　他这话没说完，就在谈自非的示意下扭头，看见了自己背包拉链上坠的钥匙。
　　吕鸣乐惊喜，“原来在这儿！”
　　怪不得他找了半天，浑身上下的口袋都翻遍了也没有找到。
　　……等等！
　　既然钥匙挂在这儿，他刚才说的理由是不是就显得不那么成立？
　　后一道思绪转过，吕鸣乐惊喜的情绪不由一滞。
　　——他能不能和谈组说，这个钥匙是他刚刚挂上去的？QAQ~
　　【哈哈哈，是我了，把钥匙挂在包上，想着这次必不可能忘了，然后哪里都找不到】
　　【+1，门禁卡压在手机壳下，翻遍了全身一无所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就不一样了，我就想知道乐乐要怎么圆】
　　【乐乐你快解释啊！大佬还等着呢（看热闹.jpg）】
　　【谈大佬：我看你还想怎么编】
　　【乐乐：等死吧（躺平.jpg）】
　　谈自非：……你们戏好多啊。
　　先不说他根本不会因为这点事生气，就他刚才和于罡的对话，也没什么不能听的。而且办公室外的走廊都算是公共场合了，他总不能还管人站在哪吧？
　　谈自非总觉得他再站下去，吕鸣乐要被自己的脑补吓死了，他带着点说不清是无语还是无奈多一点的心情，先走了一步。
　　【总感觉我谈哥的表情好微妙啊】
　　【大佬：太蠢了，拉低智商】
　　【和你们这群虫豸在一起，还怎么谋划大事？】
　　谈自非：“……”
　　倒也不至于。而且他就普普通通蹭个镜头，怎么就“谋划大事”了？
　　正如谈自非想的，他离开之后，吕鸣乐明显松了口气。
　　只不过理智回归之后，他倒是注意到别的地方。
　　吕鸣乐嗅了嗅空气中的药味，脸上露出点担心的表情，“于副，你受伤了？”
　　于罡摇头，“不是我。”
　　刚才这边站了两个人，既然药味不是于罡的，那只能是另一个人。
　　吕鸣乐表情顿时就纠结了起来，他往外看了好几遍，一时也分不清是自己对谈组的担心多一点，还是担心自己路上被灭口的害怕更多。他数了数自己最近这一周搞砸的事情，总觉得后一个担心可能不是他的瞎想。
　　好半天，他还是闭了闭眼，满脸英勇就义，“我开车来的，我现在追过去，送……送谈组去医院。”
　　于罡倒是一副很习以为常的样子，“不用。”
　　吕鸣乐：“啊？”
　　于罡：“谈组既然没说，那就是伤得不重，不用去医院。”
　　他说着，手上已经开始收拾东西。
　　于罡倒是不太担心这个，要说谈队还有什么能让人放心的地方，那就数配合治疗方面了，只要没碰到什么任务，谈队还是很配合养伤的（谈自非：毕竟带着debuff不方便行动），又因为受伤次数多了，对普通外伤的处理恐怕比这边的医生还熟练点，倒不用专门跑一趟。
　　吕鸣乐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紧接着又听见于罡语气半是复杂补了一句，“你这几天还是盯着他点。”
　　虽然养伤期的谈队大部分时间都是很遵医嘱的，但是真要遇到什么事儿，该往上冲还是会冲的。
　　吕鸣乐下意识地答应下来，等反应过来于罡刚才说了什么，才音调猛地拔高，“咦——？！”
　　他满脸惊恐：“我、我……”不行啊！！
　　于副，您对我到底有什么误解，居然觉得我能够看住谈组？！！！


第14章 异能世界14
　　吕鸣乐的态度过于惊恐，于罡倒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点儿引人误解。
　　他摇头失笑，“不用你做什么，跟着谈组就行。”
　　吕鸣乐的表情依旧茫然：只是跟着？
　　于罡倒显得很有耐心，又解释了一遍，“你跟着他就行。他自己一个人，老爱往危险的地方跑。”
　　吕鸣乐给出一个不太那么肯定的回应，“我尽量？”
　　只跟着人倒是没什么难事，毕竟行动组出任务的时候多半是成组的。但是吕鸣乐觉得，谈组要是不想让他跟，有八百种方法甩开他，他实在不敢做什么保证。
　　于罡点点头以示肯定：这就够了。
　　有人跟在身边，就算谈队真想做什么，也多多少少有点顾忌。
　　一直等到人走后，吕鸣乐才像是回神一样眨了眨眼，他不大确定的想着：什么叫“一个人、老爱往危险的地方跑”？
　　弹幕和他在想同样的问题——
　　【这说法、听起来不太妙啊】
　　【+1，大佬是不是有点自毁倾向？】
　　【是吧是吧，之前任务的时候就一直冲在最前面，大佬的异能要真的是他说的幻觉，应该不太擅长正面对敌吧】
　　【第一次露面的时候就缠着绷带】
　　【冬悠问过乐乐谈组的事，乐乐是不是说‘养伤’来着？】
　　【但是今天于副说法不一样】
　　【都有吧，养伤+查东西。今天那个实验室，明显有问题啊】
　　【好像嗅到了刀子的气息】
　　【不要啊！有什么冲我来！别刀我老公啊！！】
　　谈自非倒是没在意那些很有“自己捡刀片吃”素养的弹幕，毕竟弹幕猜错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们现在连小穆同学身上那个最关键的异能都没看出来，别的就更不用说了。他一个“路人”，身上哪有什么刀子？就是单纯的在蹭镜头的同时，看看能不能完成这个世界级的任务而已。
　　或许是因为弹幕都在自觉捡刀子的缘故，关于“他是反派”的这种讨论倒是几乎绝迹，这里面也或许有一部分他在这次的剧情里帮了主角团一把的缘故……总之，这也算是件好事。
　　不过这会儿，谈自非思考的是另一个问题。
　　在‘朱雀’的时候，他总觉得那些人一直把新人扔给他带……原来不是错觉啊。
　　这次换成了吕鸣乐……
　　想到对方在剧情里的出场，谈自非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这甚至都不用他主动蹭镜头了。
　　他没过多久就决定收回前言。
　　把吕鸣乐和‘朱雀’的新队员相比，还是有那么亿点点差距的。毕竟就算是新人，能进到‘朱雀’也是经过千挑万选的，那会儿谈自非能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被跟着，可并没有那么明显。
　　但吕鸣乐就不一样了。
　　他不仅做得明显，还异常碍手碍脚。
　　谈自非已经数不清自己是多少次转身，差点撞上人了。
　　虽然以他的反应能力、来得及避开，但是每次一换方向都要遇到这么大一堵障碍物，实在让人很难心情愉快起来。
　　谈自非：深吸气.jpg
　　【哈哈哈，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从来没觉得乐乐存在感这么强过】
　　【乐乐他想预判来着，只是没有判准过】
　　【哈哈哈哈哈，十判十错，这也是一种能力】
　　【乐乐答应妈妈，千万别去买彩票】
　　吕鸣乐当然看不见这些弹幕，但是并不妨碍他在谈自非那越发险恶的表情中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妙。
　　吕鸣乐：“……对不起QAQ”
　　他真不是故意的！
　　吕鸣乐觉得自己几乎要哭出声，但是他很快就发现并不是错觉，是真的有哭声。
　　傍晚、昏暗的小巷子、似有若无的女童哭声。
　　这几个要素一结合，吕鸣乐顿觉头皮一麻，一阵激激灵灵的寒意从脚底泛起，他颤着声，“谈、谈组？”
　　然而抬眼看的时候，谈自非已经朝哭声的方向走过去了。
　　吕鸣乐：？！
　　直接上吗？不用做什么准备？比如狗血糯米桃木剑什么。而且他们的专业不对口啊！
　　谈自非的反应实在是过于镇定，有这么一个人在，连吕鸣乐都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怕了，他带着那么一点儿颤颤巍巍地跟了过去，就看见谈组伸手在本该空无一人的地方环了一下，抱住了一个……小女孩？
　　吕鸣乐：！
　　直、直接贴脸？！！
　　吕鸣乐在自己的表情惊恐到变形之前，终于从谈自非那明显哄孩子的动作和语气中意识到，这真的就是个小女孩。
　　那刚刚、是什么情况？
　　恐惧退去，理智重新回归，吕鸣乐终于能够冷静下来分析刚才的情况了：这孩子是个隐身异能者？
　　异能刚刚觉醒的时候，正是最不稳定的时期，这孩子大概是无意中触发了自己的异能效果，又和父母走散了，这才躲在这里哭。不过想想也是，一个小孩子突然发现没人能看见自己，当然会害怕。
　　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再想想自己刚才的反应，吕鸣乐禁不住后怕起来：要是这次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话，他大概会拔腿就跑，那样情况才要糟，谁知道他的惊恐会造成什么连锁反应，多半会惹得这孩子更害怕了，她要是受惊后出现什么应激反应，这种没人看见她的情况，出意外的概率更高。
　　还好有谈组在。
　　吕鸣乐长出口气，终于彻底镇定下来。
　　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是等这个孩子冷静了下来，问问她知不知道父母的信息。
　　吕鸣乐实在没什么哄孩子的经验，摸遍全身从兜里摸出一块糖来——玻璃纸包的糖，看起来倒是挺好看的，但味道一般，是不知道去什么店的时候，给的赠品。而且以吕鸣乐那贫瘠的对小孩经验来看，送糖这种招数对现在的孩子多半已经不怎么好使了。
　　但好像这会儿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吕鸣乐正想硬着头皮蹲下，却意外发现人已经被谈组哄好了。
　　吕鸣乐：这怎么做到的？！也太快了！！
　　这小孩大概哭了有一段时间，眼皮都揉的有点肿，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一根根地黏在一起。但是她好像已经忘了刚才的恐惧，眼睛晶晶亮地落在谈自非的掌心。
　　吕鸣乐茫然地看过去，摊开的手心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吕鸣乐：？？？
　　他怀疑地揉揉自己的眼睛，但是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但同样的场景，在小女孩眼中就完全是另一种画面了，蹁跹的水晶蝴蝶从半拢的掌心飞出，莹莹的光点自半透明的蝶翅下洒落，在这因为傍晚而显得有些昏暗的小巷中，营造出了宛若童话一般梦幻的场景。
　　弹幕也跟着嚎叫了起来——
　　【魔法！这一定是魔法！！！】
　　【啊啊啊——！谁都别拦着我，我要穿过屏幕爬到现场！！】
　　【呜呜呜呜，谈大佬是什么神仙！】
　　【他太会了，真是太会了】
　　【仙女教母！有谁能拒绝一个仙女教母？！】
　　谈自非稍微有点意外，他之前也用过几次幻觉，但是看弹幕的反应就知道，镜头给出的画面中是看不见他幻术构建的场面的。
　　但是这次好像不太一样。
　　谈自非想了想，觉得大概是因为上次实验室的时候，他终于在镜头面前正式介绍了自己的异能，所以情况才变了。
　　分神想着这些，倒不影响谈自非接着构建这个相当简单的幻觉。
　　蝴蝶围绕着女孩盘旋了一圈就要飞舞远去，小女孩有点着急的伸手去抓，一片被挥舞的零落的光点里，她小心翼翼地摊开了合拢的掌心，一只水晶蝴蝶正静静地停驻其上，轻扇着翅膀，鳞粉一样的莹莹光点飘落着又散开，真的好像把童话拢到手心一般。
　　然而人与人的感触并不能相通，旁边的吕鸣乐正满脸的“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的茫然。
　　哄小孩而已，谈自非懒得把幻觉范围再多覆盖一个人，全程状况外的吕鸣乐因为过于格格不入而产生了点“我才是不正常”的自我怀疑。
　　镜头中的画面也很合时宜地给了一个吕鸣乐视角——
　　【噗~乐乐好可怜啊】
　　【乐乐超龄了，当不了魔法少女（邓布利多摇头.jpg）】
　　【哈哈哈哈嗝，魔法少女？前排你要笑死我吗？】
　　【乐乐可是冰雪女王（仰脸高傲.jpg）】
　　【艹啊！冰系、居然很合理！】
　　谈自非全没有放大幻觉覆盖范围的意思，而是给了吕鸣乐一个眼神。
　　吕鸣乐理解了好半天，才不太确定地把自己手里的那颗赠品玻璃糖放到小女孩双手拢着的掌心。
　　在另一个视角里，水晶蝴蝶在最后一次振翅之后，砰地一下散开，那点点荧光的凝聚中，被晶莹玻璃纸包裹的糖正静静的躺在手心。
　　小孩子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
　　未干的泪痕还留在脸上，刚才还哭着的孩子全忘了先前的恐惧，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手心的玻璃糖，原本苍白的脸上一点点泛起了兴奋的晕红。
　　吕鸣乐：？


第15章 异能世界15
　　虽然把人哄好了，但是小女孩并没有透露什么关于父母和家庭地址的有效信息，只是从孩子那不太有逻辑的话语中透露出父母关系不佳，不知道是已经离婚了，还是在分居，再加上这孩子还在强调，“沉沉有乖乖地在原地，没有乱跑。”
　　这话实在是信息量很大，吕鸣乐都快怀疑是故意遗弃了。
　　还是谈自非反应更快一点，拉开小姑娘的袖子一看，果然找到了定位手环。
　　毕竟小孩子的异能不稳定，在知道自家孩子是隐身异能之后，家长不可能毫无准备。只是不知道是这个小巷的位置有问题，还是附近有什么信号屏蔽的东西，现在手环上的指示灯是无法定位的红色，也怪不得一直没人找过来。
　　谈自非抱着小姑娘往巷子外走了一段路。
　　果然，在指示灯变回正常后不多一会儿，孩子的家长就急急忙忙找了过来。
　　来的是孩子的妈妈，她一身职业套装，但是脚上却穿了一双格格不入的运动鞋，脸上画着精致的全妆，但是额上已经被汗浸了透，本该防水的妆容也有点花了，显然是找孩子找了有一段时间了。
　　谈自非大概能猜到家长焦急之下会有什么反应，主动上前了一步、想要替这个叫“沉沉”的小女孩解释一二，也免得孩子无辜挨骂。却不料刚刚走进了，就听见对方惊愕，“是您？！”
　　谈自非：？
　　他好像不认识这位女士吧？
　　怀里的小女孩已经伸着手叫“妈妈”了，谈自非也没有纠结这点细节，把女孩放下来，任由母女两抱头痛哭了一会儿，才在旁边解释了定位手环的事。
　　女人听着，也渐渐冷静下来，再三道谢后，才终于在谈自非的劝解下离开。
　　小女孩身上有些擦伤，又明显受惊，再加上异能失控对于身体也有不小的负担，谈自非建议最好带着孩子去医院检查检查。毕竟事关孩子，女人也不敢耽搁，风风火火来、又急急忙忙地走。
　　吕鸣乐在旁边瞧着小孩妈妈那几乎要跪下来的样子，不由为自己先前居然有“故意遗弃”的猜测惭愧了一阵儿，他忍不住开口感慨：“这妈妈真好，我小时候也走丢过一次，找回来之后差点被我爸妈的混合双打打死。”
　　这说法就很怪，谈自非忍不住看过去一眼，“走丢？”
　　吕鸣乐心虚地移开目光，轻咳了一声，小声补充，“一开始是‘离家出走’来着，不过后来是真的找不着路了。”
　　弹幕顿时嘻嘻哈哈起来——
　　【找不着路？乐乐是什么大冤种】
　　【哈哈哈，这顿揍挨得不冤】
　　【乐乐该不会出走了一半肚子饿了、后悔了吧？】
　　【前排真相】
　　被这么直截了当的戳穿，吕鸣乐多少有点脸上挂不住，嘴巴一瓢，就开口：“谈组小时候就没有……”
　　后半段话在谈自非的注视下，缓慢消了音，他别着脸小声嘀咕，“好吧，谈组一看就是没有童年的。”
　　【哈哈哈哈哈，乐乐你说这么大声，大佬听得见啊】
　　【噗~今日份的作死+1 +1】
　　【乐乐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弹幕这么日常感慨了一会儿，主题突然有点歪——
　　【说实话我好奇，大佬小时候到底有没有离家出走过】
　　【叛逆小自非，啊~我可以！】
　　【那必须得有啊！！看大佬处理唐小哥离家出走这驾轻就熟、不以为意的态度】
　　【我也觉得，大佬平常都很少威胁乐乐的，刚才该不会是心虚吧？】
　　【艹！你们这么一说我更好奇了，乐乐快上啊，去问出来】
　　【+1 乐乐别怕，直接去问】
　　【哈哈哈，乐乐你去吧，妈妈提供除支持以外的一切支持】
　　【你们好损啊，我喜欢】
　　【人固有一死，有什么可怕的？乐乐上啊 （大义凛然.jpg）】
　　这一群乐子人的弹幕让谈自非眼皮跳了跳，也亏得吕鸣乐看不见，不然这会儿怕是得哭死。谈自非瞥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陷入沉思的吕鸣乐一眼，决定以后对人还是好一点。
　　吕鸣乐还不知道这些，想了一会儿，突然抬头，“我想起来了！”
　　他刚才就觉得那个小女孩直接就叫了“谈哥哥”很奇怪，毕竟谈组好像也没有自我介绍过。
　　他比划着，“那孩子，叫‘沉沉’的孩子！就是谈组您刚来的时候火场里救的那个孩子！”
　　这么一想，刚才那个妈妈一副要给谈组跪下来的样子倒也很正常，毕竟谈组救了人两回呢。
　　谈自非被这么一提醒，倒也想起来了，怪不得刚才那对母女的好感度高到离谱。
　　不过，这么早觉醒异能的孩子本就是少数，异能早期又很难以控制，还是隐身这种麻烦的能力，偏偏那孩子还是单亲家庭……每一个条件都够让人头疼了，加起来一排列组合，确实很容易出意外。
　　比起谈自非这冷静过度甚至有点儿冷淡的反应，吕鸣乐这边反倒被衬得激动过度。
　　吕鸣乐的心情确实不平静，他对那一天印象深刻到都觉得自己或许会记一辈子。
　　那还是他加入行动组之后第一次出外勤，他对此还没有很具体的认识，面对熊熊燃烧的火海，本能地生出了畏惧：就算知道自己是冰系异能、就算明白理论上来讲他是最可能安全来回的那一个，但是恐惧和退缩的情绪不受控地往上涌。
　　直到看见谈组将那个被护得严严实实的孩子带出来。
　　吕鸣乐早先就知道新调来的这位组长是位大佬，但是第一次正式见到对方的时候，并不是看见这个人是如何的厉害，恰恰相反，他那时的形容堪称狼狈。裸露在外的肌肤烟痕和烫伤交错，脸上也蹭得着道道黑灰，弥漫的烟尘和晦暗的天色下，他甚至看不太清楚对方的长相，只记得一双极明亮的眼睛。
　　谈组并没有特意看向他，但是当视线无意中扫过时，吕鸣乐还是忍不住往后躲了躲。
　　心虚？懊悔？自惭形秽？
　　吕鸣乐也无法确切地归纳自己当时的心情，他只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进入行动组这件事的意义——他从被保护者变成了保护者。
　　但是他在此前却全没有这种认知，也当然没能做到。
　　那天之后，他回去认真考虑了好久，觉得……像他这种只会拖后腿的废物，果然还是签约期满之后，赶紧滚蛋吧！
　　不过到了现在，吕鸣乐总觉得在他主动辞职之前，会被忍无可忍的大佬踢出队伍。
　　吕鸣乐：QAQ~
　　那一天的回忆在脑海中清晰的浮现，但弹幕显然不能理解吕鸣乐这时候的沉重心情。
　　【战损？！卧槽，这是什么福利！】
　　【他在喘！他居然在喘唉？！！】
　　【我好兴奋……不是、好心疼啊！！哧溜】
　　【老公！！（撕心裂肺.jpg）
　　眼泪控制不住从嘴角流出来】
　　【他是不是在抖？亲爱的，别怕、我轻点】
　　【艹！秀儿还是你秀】
　　【一进来就猝不及防地被裤子绊倒，现在坐在裤子山上，找不着哪条是我的裤子】
　　谈自非从吕鸣乐提起那天火场的事就猜到或许会给回忆镜头，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弹幕的反应会是这样的。
　　谈自非：？？？
　　这里面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谈自非僵硬着表情，在要不要关弹幕之间犹豫着，却听见旁边的吕鸣乐“唉？”了一声，“冬悠？小唐？”
　　谈自非顺着吕鸣乐的视线看过去，见到了正过来的穆冬悠和唐效，两人像是刚刚从学校出来，还背着书包。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谈自非都忍不住感慨：不愧是少年漫主题的游戏背景，高三都不用上晚自习的！！
　　都是熟人，两方互相打了个招呼，谈自非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被穆冬悠叫住了。
　　他有些支吾，“谈组，我……有点事想和您商量，就是关于昨天的。您现在有没有空？”
　　谈自非：？
　　他有点奇怪，按理说解决了一个大副本之后，主角该回归日常休息一段时间，这期间多半没什么大事，但是穆冬悠现在的表情可不是如此。
　　不过，能跟着主角蹭镜头，不不去白不去。
　　也因此，谈自非虽然心里奇怪，但也顺势应了穆冬悠的邀请。
　　吕鸣乐硬着头皮跟上了。
　　他倒是看出了穆冬悠似乎想和谈组单独谈谈，但是他现在可是领了“任务”在身上，得紧跟谈组。倒不是非得寸步不离地跟着，但是他总觉得穆冬悠的表情，说的多半不是小事，想到于副的交代，这会儿只能假装看不懂人的脸色。
　　穆冬悠犹豫了一下，倒也没说什么。
　　他其实和吕鸣乐挺熟的了，迟疑也主要是在犹豫这事是不适合说给吕哥听。昨天实验室的消息被压下去，似乎连去收尾的行动组成员都不知道全貌，而他们几个更是被请去签了保密协议。这么大费干戈，就算没有唐效的提醒，穆冬悠也知道这事不简单。
　　不过看着谈组不像是有什么意见的样子，穆冬悠觉得自己这边更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了。
　　谈自非想的倒是更简单了，比起吕鸣乐这个有名有姓的重要配角，怎么看都是他这个“路人”才是顺带的，他当然不会专门赶人。
　　于是进门以后，穆冬悠就一五一十的把昨天吊坠是怎么有了反应，他们一行又是怎么跟着进去的事交代了。
　　谈自非：？！
　　不是，你怎么说出来了？
　　不仅说出来了，穆冬悠话把吊坠往前递了递，正放在谈自非跟前，解释：“这条吊坠据说是我妈妈留下的，但是我没有见过我妈妈，所以知道的也不多，上面可能有什么线索，谈组你要是查的话，就……”把它拿走吧。
　　穆冬悠说到这里，到底忍不住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明显“舍不得”的表情。
　　只是不等他整理好情绪继续开口，脑门子上就被重重戳了一下。
　　穆冬悠“唉？”了声，茫然地捂向脑门，头上却被落下来的那只手揉了揉，他听到对方像是叹息似的开口，“好好学习，别整天瞎想。”
　　“……既然是你妈妈留给你的，那就好好戴着。”
　　谈自非在心底重重叹气。
　　他又不是弹幕上说的大反派，干什么拿人家母亲的遗物？
　　而且这个道具在剧情后期还是有用处的，他要是真现在拿走，说不定一不小心主角就无了，按照这破游戏设定，小世界背景直接崩盘，还有什么能玩的。


第16章 异能世界16
　　谈自非在穆冬悠那边待得也不久，等出来之后就对上了吕鸣乐的欲言又止。
　　谈自非看了人一眼没说话，他不觉得吕鸣乐能忍住不说，毕竟让一个话唠闭嘴的难度不亚于让哑巴开口说话。果然，吕鸣乐的自我挣扎还没维持到五分钟，几乎是刚刚走过一个路口，他就忍不住满脸凝重地开口，“谈组，您真的是为了查这个实验室，所以才专门调过来的？”
　　谈自非：“不是。”
　　同样的回答，但是不同于昨天晚上脸上写满了“不信”的于罡，吕鸣乐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显然对这个答案深信不疑。
　　放松下来之后，他又傻乐了起来，“那谈组，你怎么来的H市？是因为这边好吃的多？我跟你说……balabala……”
　　小吕同志显然对自己的家乡城市充满了自豪，美食美景文化遗迹……别的不说，如果他哪一天真的下定决心辞职，转行去做导游绝对靠谱。
　　谈自非倒是挺有耐心地听着，还顺便让系统做了点备注，毕竟这种本地人给的旅游推荐，比什么网络攻略都来得靠谱多了。
　　在吕鸣乐终于叭啦结束，第二次追着问“谈组你为什么来H市”的时候，谈自非终于给了回答，“降职处分。”
　　吕鸣乐下意识点头附和：“哦哦、原来是‘降职处分’，我就说——嗯？！！！！”
　　【笑容一秒消失.jpg】
　　【哈哈哈哈哈哈，乐乐你怎么能的？！】
　　【精准踩雷】
　　【乐乐牛逼啊，居然还问了两遍】
　　【他甚至还跟着重复了一遍，哈哈哈哈哈嗝】
　　【笑死，大佬上次这样一句话把天聊死还是上次】
　　【是故意的吧？大佬：你好吵.jpg】
　　【还真是，乐乐刚才确实是有点吵】
　　【一键静音，效果拉满】
　　谈自非：“……”
　　不是，他说的是实话啊。
　　就算把系统日志拉出来看看，也绝对是这个理由。至于更深层次的原因？他总不能说自己是专门跑到剧情发生地来蹭镜头的。
　　*
　　毕竟穆冬悠才是这个番的主角，镜头在吕鸣乐这里停留得并不久，画面很快就转回到了穆冬悠那边去。
　　比较不巧的是，不管是唐效还是穆冬悠，都认为谈自非昨天是专门去调查实验室的。
　　唐效昨天一碰见谈自非，就看见后者要去找资料，他又没有听到谈自非对着庞钱二人解释的“安保”，自然而然地就认为了谈自非是专门来调查实验室的，只是在途中遇到了庞钱两个，就顺手捞了一把。
　　而穆冬悠就知道的更少了，他还是从实验室跑出来之后才真正见到谈自非，对内部的事情了解全凭转述，唐效又因为种种缘故知道的内情比庞钱更多，说出来的话就显得更为可信，很容易的就把穆冬悠带歪了。
　　而穆冬悠这边，他在把谈自非送走后，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但还是会不自觉地抬手摸摸头发。
　　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并没有这种让人生出依靠感的同性长辈，比起能靠着把他带大的姥姥勉强脑补的母亲形象，他对父亲这个角色的认知更为缺失。可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忍不住生出些想法……如果他有父亲的话，会不会像谈组这样可靠？
　　回过神来又有点不好意思。
　　谈组可不会有他这么大的儿子，按年纪算的话，是“哥哥”还差不多。
　　穆冬悠对着那个吊坠发了会儿呆，转头不太确定地对唐效问，“谈组要查的东西很要紧吗？”
　　唐效摇摇头，很实事求是地回答：“我不知道。”
　　他虽然因为家世的缘故，了解一些一般人不知道的内情，但是对于这种明显被保密的事也没那么清楚。
　　倒是穆冬悠想了一会儿，说：“阿效你之前也说了，谈组是专门调到H市的。如果是为了查这个，那它应该对谈组很重要才对。”
　　这话倒是让唐效陷入了沉思。
　　一阵不太久的沉默之后，他突然开口，“谈哥的父母都是殉职的。”
　　穆冬悠愣住。
　　弹幕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信息量错愕——
　　【猝不及防的大刀】
　　【笑着笑着突然哽住】
　　【我、我真是……好端端走在路上、突然被人飞起一脚，好TMD疼啊！】
　　【卧槽！卧了个大槽！！刚刚还嘲笑乐乐笑容凝固，我下一秒现场就表演了一个】
　　【乐乐那会儿居然还在问大佬‘离家出走’，怪不得大佬没回答】
　　【精准踩雷的技能点，乐乐真是绝了】
　　【这次真是笑不出来】
　　谈自非走在回去的路上，就看见了这个走向突然变得奇怪的弹幕，他忍不住心生疑惑。
　　等回去以后看了一遍穆唐两人的对话，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也没有多往心里去。弹幕想歪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了，虽然他现在已经勉强摘掉了“反派”的帽子，但是“洁癖”这个人设依旧屹立不倒，这前提下，身上再添点什么别的奇怪设定，谈自非一点儿也不意外。
　　只是弹幕这次真的是想多了，‘父母殉职’这件事纯粹的是角色卡的背景设定，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
　　谈自非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他也在这件事上试探过，但是什么相关信息都没有找到。这显然是在告诉玩家：背后没有任务，别在上面浪费时间。
　　这么想着，谈自非没把这事往心上去，毕竟他要是真的和弹幕一条条计较过去，早就把自己累死了。
　　不过弹幕可以不管，别的事就不行了。
　　谈自非当天晚上接到了姜帜的电话，虽然打电话的是姜帜，但是谈自非猜背后十有八九有姜老爷子的授意，问的自然是他昨晚传回去的情报。
　　谈自非解释了三遍“碰巧、真的是碰巧”，才勉勉强强把这件事给抹过去。
　　挂了电话的姜帜：呵。
　　碰巧把自己伤成那个样子，碰巧要休息一段时间，又碰巧调到了H市，还碰巧在H市外发现了这么一个废弃实验室……真TM太巧了！把他当傻子糊弄呢？
　　要是换个时间，姜帜高低得和这个人辩论个三百回合，非得让对方说出个所以然来不可。
　　但是搁在现在，他非但不能开口堵人，还得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又要顺便想想要怎么给这个倒霉好大儿圆过去——他真是上辈子造的孽，这辈子才要给这个倒霉孩子当冤种老父亲。
　　姜帜在心里哀叹完了，转头就要面对自己的亲爹。
　　老爷子看着像在专心看资料，但是自打电话通了之后，就一张纸都没有翻过。姜帜自认和对面那个没孝顺过他的好大儿不一样，面对亲爹的时候，他还是挺贴心的，电话一通他就开了外放，保证老爷子能听得清清楚楚的，也免得他转述的时候挨揍。
　　姜帜：“您可听见了，真就是碰巧，那些学生胆子也太大了，自非总不能放着人不管。”
　　姜老爷子没说话。
　　姜帜觑了眼老爷子的表情，再接再厉，“毕竟这年纪的孩子，总不知道天高地厚，又有唐家的小子在，也怪不得他们有胆子瞎跑。”
　　老爷子把手里的资料一放，抬眼一瞪，“我还没到老糊涂的时候！”
　　少在那帮着人模糊重点！
　　那几个孩子瞎闯是一回事，但是谈自非出现在那里又是另一回事了。先不说这种隐在暗处的实验基地多半有信号屏蔽的设计，被困在里面也没法往外求救。就说这几个学生，求救也是求救到自己的带队老师那里，然后再由老师联系行动组组织营救，怎么可能就谈自非一个人过去捞人？！
　　事后的行动报告倒是写得有理有据，但是仔细一看哪哪都是问题！！
　　老爷子的眼光何其毒辣，只一眼就看出了报告里逻辑对不上的地方，又顺理成章的推测出当时的情况：多半是谈自非自己摸进去的实验室，调查的时候碰到了几个闯祸的学生，不得不暂停调查、先把人带出来。
　　这么说，居然还多亏了这几个学生，谈自非得顾着把人带出来。要不然以后者一贯的作风，出来的时候，人是不是全须全尾还不好说。
　　姜帜脸皮抽了抽，他就知道老爷子没那么好糊弄。
　　既然都是这样了，姜帜也很光棍地躺平摆烂了。反正他是尽力了，老爷子这么精明，他有什么办法？
　　都已经这么摊开了讲了，姜帜也说了句心里话，“爸，您不能总拦着他。”
　　他换位思考一下，要是自己爸妈出事了，他也是无论如何都要追查下去的。他知道老爷子不想让谈自非冒险，才把当年的事都按下去，但这事干得……根本出力不讨好！
　　当然，姜帜能知道的那么多，倒不是他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在老爷子的资料封锁下还能查出点什么。
　　但是他会看反应啊：谈自非对那个代号为X的项目非比寻常的执着和兴趣，还有他家老爷子孜孜不倦地把人往外择的做法。
　　一个是亲爹，一个是一块长大、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的好大儿。
　　姜帜得是瞎了，才看不出这里面的猫腻。
　　他有时候都觉得幸好谈自非看得够开，要不然因为这事儿把他爸一块恨上都有可能。
　　姜帜看了眼旁边表情复杂的老爷子一眼，一摊手，“您瞧，您这不是也没拦住么？”
　　他觉得自己说的是大大的实话：老爷子当年想把谈叔叔和乔阿姨的事瞒住，但是结果怎么样？自非不还是查到了X项目？老爷子又拦着不让人去掺和，人家直接转头去了H市，姜帜对这个项目没那么了解，但是看老爷子的反应就知道，自非这次送回来的东西绝对不简单。
　　说实话，姜帜还是很佩服谈自非的能耐的，在老爷子这么严防死守下，还能不声不响的搞出这么一个大新闻。
　　只是换到老爷子这边，姜帜只想说一句：何必呢？您这样是真的很讨人嫌的啊！
　　姜帜倒是没有真把这句话说出口，但神态表情都明晃晃地摆了出来，姜老脸色立刻就沉了。多年挨揍的经验让姜帜一看老爷子的表情就在心底高呼“不妙”，连忙发动的异能。
　　下一秒，姜帜身形直接原地消失，与此同时，姜老爷子也把手里的手杖一扔，姜帜的身形刚刚显现，那个消失的手杖也同步出现在他的旁边，姜帜屁股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棍子。
　　这一下子打得着实不轻，姜帜嚎了一声，抱着屁股躲到角落，忿忿质问：“干什么打我？！！”
　　他都这么大人了，为什么还要被打屁股？！再说了他这次做错了什么啊？他分明什么都没干！老头子被戳中了心事，也不能这么恼羞成怒吧！！
　　然而，姜老爷子动手确实是有理由的：“自非调去H市这件事，是你帮的忙吧？”
　　姜帜：“……”
　　是虽然是，但他那不是看自非受了伤又挨罚还得写检讨心情不好么。正巧对方又像是对H市有兴趣的样子，他这个当老父亲的当然要满足一下好大儿的愿望……他又不知道自非是为了查东西才跑去H市的！
　　再说这事归根到底不还是老爷子的问题。明明自非都已经完成任务了，非给人扣一个“擅自行动”的锅！知道的明白是把人扣下来养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容不下有能力的年轻人，老头子你这样是要遭人恨的！
　　——现在都已经很遭人恨了！！
　　姜帜摸着被抽得生疼的屁股，龇牙咧嘴。
　　等谈自非回来以后，他一定要狠狠敲上一顿：老子这可是替你挨的打！


第17章 异能世界17
　　姜家那边的父子局是如何的鸡飞狗跳，远在H市的谈自非是不清楚内情了。
　　姜帜又挨了顿揍，到底拦下了想把人叫回来的老爷子。
　　谈自非倒是不清楚这些。事实上，他根本都没有觉出来自己在调查V公司的事上被拦着。毕竟姜老最常见的调开他注意力的方法都是塞过来一个新任务，对玩家来说，任务的事那叫“拦着”么？那叫“要紧事”！而且还有剧情的影响在，他调查没有进展简直太正常了。
　　姜帜可不知道自己白挨了一顿揍，当事人别说领情了，根本连知道都不知道。
　　而谈自非这边倒是过了一段相当平静的日子。
　　主角刚过了一个大副本，接下来自然要有一段时间消化吸收副本的经验值。
　　钱少爷重金购置装备，嘴上说着“懒得管你们”，但是行动上却很诚实的给主角团的小伙伴武装到了牙齿；小胖同学在经历生死危机后，也终于对武器开始感兴趣，他率先对钱少爷的送来的礼物下手，在一系列鸡飞狗跳的“你居然敢拆？！”和“我不是装回去了！”的争吵、又间或改造失败的事故中，初步踏上未来武器大师的道路——当然目前还是一个事故率高达90%的纯新手。
　　而穆冬悠则是借着和唐效同住的便利，在后者的指点下，进一步提升了自己的实力。
　　至于说唐效，那就更不用担心了，唐家本就有一套很成体系的训练方法，唐效又不是会因为离家出走而懈怠的类型，再加上身边有一个进步神速、飞快追赶着的同龄人，效率自然进一步提升。
　　这种高中生之间的日常，谈自非就很难参与进去了，这段时间就连吕鸣乐这边的镜头都少了很多，更别说谈自非这个蹭镜头的路人了。
　　不过在上次借着主角的光环成功拿到情报之后，谈自非倒生出点新想法，一时也没有为这点事心急，很耐心地等到了下一个大剧情点。
　　——V公司的科技展。
　　V公司虽然是这个小世界的最终反派，但是它现在明面上还是一个在业内享有极高的声誉、掌握许多项尖端技术的大型跨国公司。它实力这么强倒是很好理解，毕竟最赚钱的事都写在刑法上了，而异能实验突破了伦理道德之后，进展也的确会更快一些，这些就是V公司的大量资金和先进技术的诀窍。
　　当然，这一切目前还没有人知道，作为一个实力雄厚的跨国公司，这次V公司在H市办的科技展不管是对业内还是业外的人士来说都是一大盛事。
　　作为一个少年漫的世界，主角的高中生活自然是完全不高中的多姿多彩，这次也是同样，是小穆同学所在的江宁一中校方组织了这次参观。
　　至于谈自非这个没有剧情编制的场外人员，那只能靠自行买票进场了。
　　毕竟这可不像是上次的拉练，V公司有自己的安保团队，人家“正经”公司“正经”办展，行动组没任何掺和的理由，谈自非想进来当然只能靠自费。
　　他对这情况倒是接受良好。
　　毕竟他这个“路人”身份，就连有镜头都是全靠蹭别人的，能抢到票都是万幸。
　　【哇哦！这是谈大佬吧？差点没认出来】
　　【捕捉一只便装大佬，好久不见了，老公！（自信说嗨）】
　　【呜呜呜，可想死我了，论坛上的剪辑都快盘出浆了，可算见着真人了】
　　【老公今天的打扮好休闲啊，有点清纯男大学生的感觉】
　　【艹（二声）？！这形容属实是我没想到的】
　　【一口水喷出来】
　　【再仔细看看，还真的有点像（神智恍惚.jpg）】
　　【捂得太严实，锁骨手臂胸肌（bushi）你好歹给露一个吧，摇晃.jpg】
　　【就是就是，都是自家人了，干什么这么见外？】
　　谈自非：“……”
　　他也真是好久没见弹幕了，都快忘了这种神奇的发展方向。
　　好在也有正经讨论的——
　　【大佬难得出场，今天说不定会有大场面，先期待一个】
　　【会有战损吗？擦口水.jpg】
　　【+1，论坛那张战损动图实在太辣了，斯哈】
　　【过分了啊！老婆别理他们，来点擦伤就行（比划），伤得重了我心疼】
　　谈自非：确实过分了啊！！
　　还什么都没发生呢，就已经盼着他受伤了。
　　那过度无语的情绪让谈自非一时都忘了去想弹幕到底为什么会转到自己这边，直到听见了一声不太确定的，“谈组？”
　　熟悉的声音让谈自非抬头看过去，被注视的吕鸣乐下意识一个立正站好。
　　这下子谈自非倒是明白过来，怪不得给了他镜头。
　　【哇，还有乐乐啊】
　　【这组合，感觉谈组又要被迫害】
　　【哈哈哈哈哈，已经忍不住开始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被迫害的是谈组，惨的反而是乐乐】
　　【噗~可能这就大佬气场吧】
　　也有人被吕鸣乐这个小学生罚站姿势引起一些不堪回首的共鸣回忆——
　　【虽然老公是很帅啊，但是我还是想说，休息日碰见上司、这到底是什么噩梦？！（痛苦面具.jpg）】
　　【大声说出你的故事、递话筒】
　　【无偿加班体验一下（微笑.jpg）】
　　【这分明是人的问题吧，要是上司是谈大佬这种类型，别说休息日碰见了，我甚至可以尾随他回家，人家可以加♂班♀的♂呢♀~】
　　【麻麻救命！这里有变态！】
　　【裤子、不……这已经不仅仅是穿不穿裤子的问题，这是刑不刑的问题了啊！】
　　【虽然听起来可刑可拷，要是谈老婆的话，哎嘿，我可以！！突然兴奋.jpg】
　　谈自非：“……”
　　是他的错觉吗？弹幕是不是越来越放飞了？明明一开始还很含蓄克制的。
　　谈自非心情复杂的发现他居然有点儿习惯了，一开始看着满屏的“踩我”，他都要关弹幕冷静一下，这会儿面对这种刺激性发言，他也就眼皮跳了两下，就镇定自若地移开了目光。
　　谈自非自觉是个好上司，因为弹幕的提醒，他也没打算让小吕同志体验一把“休息日加班”的噩梦——说实话，他这次确实是来干活的。因此，只对着人点点头、打过招呼就要离开，但是意外的是吕鸣乐却主动跟上来了。
　　谈自非：“？”
　　他脸上询问的意思过于明显，吕鸣乐走了两步就顿在了原地，他挠着头，磕巴地解释：“那个、谈组……是这样的，我今天本来是和朋友一块儿来的……”
　　吕鸣乐这么说着，抬头往不远处示意了一下，谈自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终于在那句“穿着蓝黑格毛衣”的提醒下，找到了正确的目标。
　　就是那位朋友身边现在跟了一位漂亮女人，两人之间倒是保持着社交距离，但那个气氛怎么看都不一般——就是那种再插第三个人过去就会显得很怪异的气场。
　　吕·多余·第三人·鸣乐：“。”
　　谈自非：“……”
　　好吧，他懂了。
　　弹幕也已经绷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乐乐你好惨】
　　【看这委屈的小眼神儿】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不配拥有姓名】
　　【“好”兄弟】
　　【怕什么？只要脸皮够厚，这个电灯泡还是当得的】
　　【狗粮吃得撑了，说不定还能省一顿饭呢】
　　弹幕笋起来是真的能把山上的大熊猫都饿死，吕鸣乐看不见这群乐子人的幸灾乐祸，倒是还能勉强绷得住，他有那么一点尴尬接上：“我现在总不好过去。”
　　语气沉重，显然是为了朋友牺牲良多。
　　这人实在太惨，谈自非还是默许了这个巨型电灯泡跟着他离开了狗粮现场。
　　吕鸣乐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喜提加班，虽然惨遭朋友见色忘义，但没过一多会儿就把刚才的事抛到了脑后，兴致勃勃地搭话：“没想到谈组对科技展也有兴趣，V家的体感游戏做得特别好，我在里面用过火系异能，虚拟效果简直了！像是真的一样！！”
　　“听说虚拟系统已经更新到了第五代，这次还有免费体验的名额，只可惜我手气不好没能抽到……据说还可以当教学道具，只要调整好虚拟仓参数，人在里面可以训练异能，因为这个，V公司和不少学校都有合作，这次就对来参观的学生免费开放。”
　　他羡慕感慨，“现在的孩子待遇可真好，原来我还没毕业的时候，就没有这种好事。”
　　谈自非不置可否。
　　好事？
　　这可不见得。
　　V公司不是做慈善的，这次的虚拟系统更新后，最关键的提升是能够记录使用者的异能波动。这说起来其实并不是什么难题，更关键的难点在于如何绕过官方监管，毕竟私人记录异能这种事无论在哪里都是相当敏感的。V公司在技术有所突破之后，立刻开始不惜成本地大力推广，它的目的也是很明显，寻找“掠夺生命”的异能者，当然具体到个人身上，就是天选之子的穆冬悠同学。
　　小穆同学就这么在他本人还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成为这个巨型跨国公司最大规模的一次资金投入的项目核心——就很有天选主角的排面了。
　　目前这个庞大的项目还处于最初的试点阶段，一切都还只是计划，V公司还处在赔本赚吆喝，主要目的是把自己的设备铺开的状态。就连负责人本人都没有想到，才刚一开始就钓了一条大鱼，穆冬悠的异能被系统检测出来了。
　　当然，主角的幸运值一如既往的稳定发挥作用。
　　因为目前的虚拟系统还在测试状态，数据都上传到了临时数据库，也因为这个V公司虽然找到了心心念念的异能拥有者，但却无法精准地锁定对象。
　　毕竟明面上还是一个合理合法的公司，本来最正常的做法是将这次参展人的名单记下来，一个一个暗中查访确定情况，但较为不幸的是，这次科技展的负责人是个神经病。
　　麦克·马尔兹，是个实验室出身的A级空间异能者，V公司的高层，同时也是反派boss的疯狂拥趸者。
　　马尔兹先生用他那和常人回路不太相同的小脑袋瓜儿，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反正老板要找的异能者就在这群人之中，他只要从里面把人找出来就好了，数据检测哪有直接看到异能效果来得直观？只要目标陷入濒死状态，异能就会为了护主自动发动，一眼就辨认出来。
　　旁边的吕鸣乐还在感慨：“听说S市的体验馆还有一个一比一复刻的大逃杀场地，是V公司请来一个高级空间异能者做的，真是大手笔。要是能进去玩一把真人版的逃杀游戏，那可就太爽了。”
　　他这话刚刚说完，就看见谈自非抬头，意味不明地看过来。
　　吕鸣乐被这个眼神看的发毛：“怎、怎么了？”
　　谈自非笑了下，“有机会的。”
　　吕鸣乐语气不太确定地“哦”了声，摸了摸不知怎么发凉的后颈，忍不住想：难道谈组打算带他们去S市体验一把？
　　——还有这种好事儿？！
　　突然兴奋.jpg
　　在短暂的情绪激动之后，吕鸣乐又稍稍冷静下来，他开始考虑一些比较现实问题，又渐渐觉得、这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毕竟要真去的话，组里的经费肯定不够，可能要谈组破费了。
　　不过真这样的话，他们可以把多出来的费用均摊一下，大家应该也都很乐意。毕竟最近解决的案子实在不少，奖金发得都堪比工资，大家手头也都很宽裕，这还是沾谈组的光……
　　吕鸣乐越想越觉得可行，打算回头就建个讨论组说一下。


第18章 异能世界18
　　【谈哥这个笑，我总觉得毛毛的】
　　【+1，大佬一笑，大事不妙】
　　【乐乐快别傻乐了，赶紧……算了，你还是接着乐吧（一时居然不知道叫人去干什么，呆）】
　　【哈哈哈哈，前排夺笋啊】
　　【瞎说什么大实话，我们乐乐虽然没什么用，但是也从来没拖过后腿啊！】
　　谈自非瞥了一眼弹幕，见上面总算没发表什么反派言论，他悄悄松了口气。
　　所以他这么有亲和力的笑，到底为什么会被弹幕这么妖魔化啊？！
　　吕鸣乐毕竟不是主角，镜头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谈自非看见弹幕话题转移后，就知道镜头多半切到穆冬悠那边去了。
　　不过，谈自非这边倒是碰到了一个熟人。
　　是一位看起来就很有职场精英气质的女性，对方急步过来，走到近处却不太确定说：“谈……先生？”
　　今天并非正式的任务，谈自非没穿行动组的制服，又因为考虑到之后可能会有事发生，干脆穿了一套便于活动又不是很显眼的运动服，一如既往的浅色系，头上还扣了顶挡脸的棒球帽。没了弹幕那种奇奇怪怪的妖魔化滤镜，谈自非身上的攻击性气场其实并不强，再加上他又刻意收敛了属于高级异能者的气息，除了角色卡的这张脸在人群中算得上出色，整个人并不算多引人注意。
　　这样的打扮连吕鸣乐第一眼见到的时候都不那么确定，更何况来人和谈自非见过一共没有几面。
　　走过来的是那个叫“沉沉”的女孩的妈妈，不同于前几次见面时狼狈又焦急的模样，对方这会儿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妆容精致、发型打理得一丝不乱。她穿得鞋子只有一点不高的坡跟，但是大步走过来的时候，却走出了起码脚踩5厘米高跟鞋的气场——是个气质相当凌厉的女强人。
　　吕鸣乐也认出了这位向鹭女士，他表情是掩不住的震惊。要不是亲眼见过，他都没法想象，这么一位让人看一眼气场就忍不住叫“姐”的职场精英，居然是会抱着女儿哭成那样……震惊完了之后又有点尴尬，总觉得这么厉害的人是不想被别人看见自己那样狼狈的时候。
　　向鹭却好像没有类似的困扰，在确认了自己没有认错人之后，就主动邀请两人同行。
　　她是这次V公司在H市合作方的负责人，能去的范围要比谈自非和吕鸣乐这种单纯的游客大得多，也有些不大不小的内部权限。谈自非的确准备在事发之前在场地里面尽可能的多转一转，但是考虑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还是婉拒了这位向总的邀请。
　　向鹭有点遗憾，但是也没有强求，只是送了谈吕二人两张内场的票，也就是吕鸣乐先前心心念念的免费体验名额——作为协办这次科技展的合作方，向鹭还是有这种内部权限的。
　　谈自非这次倒是没拒绝，道了谢之后接下来。
　　只是两人离开之后，向鹭身边的助理脸上的疑问都快溢出来了，她小声问：“那两位是？”
　　助理小姐脸上带着点不太明显的惭愧。
　　她刚才翻遍了自己所知的人际关系表，都没有找出这两位对应的身份，但是向总那客气到都快像是尊敬的态度又不像作假。只是她找遍了合作方、前合作方、客户、潜在客户，都对两人没有一点印象，这要是她单独遇到了人，可能就把对方当做普通游客忽视过去了。
　　当然要是非工作时间，她也可能上去要个联系方式什么的。
　　……毕竟谁不想多认识几个长得好看的男孩子呢，对着朋友圈的照片都能多下一碗饭。
　　助理想想那可能造成的乌龙场面，就忍不住一阵窒息，原地社死不说，还很可能会因为工作不到位面临能力质疑，要知道这个向总的助理的位置，那可真是千军万马、过五关斩六将才能艰难上任。
　　向鹭听出了助理的疑惑，摇头失笑，“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两位是我的恩人。”
　　确实是恩人。
　　向鹭没有和其他人说过，但是她确实梦到过另一种可能有的走向——
　　在那次的火灾里，沉沉虽然被救回来了，但却是重度烧伤。一整夜的抢救后，终于捡回一条命来，但是身上脸上都留下了大片大片的烫伤伤疤。小孩子懂的不多，但是也是知道美丑的，沉沉又从小是个爱美的小姑娘，即便向鹭有意拆掉了家里所有的镜子，但是还是意外被女儿看见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那之后，向沉沉的隐身异能就开始频繁失控。
　　向鹭早在女儿出事之后就放弃了工作，全天候的陪着孩子，但是隐身实在是个很bug的能力，而向沉沉每次看到自己的倒影又会应激性的失控，向鹭一个疏忽，就被女儿跑了出去。
　　向沉沉的身体自从抢救回来之后就很差，频繁的异能失控更是几乎把她掏空，等向鹭急急忙忙地找到人之后，孩子正蜷在街角、已经烧得意识不清。
　　向沉沉被再次送到了医院。
　　但是这次却没有那么幸运，高烧转为肺炎，已经变得很差的身体底子经不住这一场重病，她的女儿没能抢救回来。
　　一重又一重的绝望叠到了最后只剩下空茫。
　　向鹭抱着女儿小小的、冰凉的身体，有点茫然，又有点麻木地想：沉沉睡着了也好，睡着了、就不会再被反光的东西吓到了。
　　抱着抱着似乎也不觉得冷了，不知道是她的体温温暖了怀中的身体，还是连自己也冷了下去。
　　……
　　彻骨的寒意让向鹭从梦中惊醒，她一路跌跌撞撞、几乎是踉跄地跑到女儿的房间。
　　但是真的看到了那小小的身躯之后，却几次伸手都不敢去碰，生怕自己触到后却发现一切只是臆想出来的幻影。
　　还是被这动静惊醒的女儿揉着惺忪的睡眼、茫然地叫了一句，“妈妈？”
　　温热又柔软的手碰到了她的脸上，小手的主人努力伸着另一只手臂想要抱她，笨拙地哄着，“妈妈不哭。”
　　……是真的。
　　虚幻的影子落实，向鹭第一次知道，原来喜悦到了极致，也是会让人嚎啕大哭。
　　*
　　谈自非倒是不知道自己走后向鹭和助理的对话，有了向总给的这张VIP贵宾票，他在场馆内可以说是畅通无阻了。
　　吕鸣乐一开始当然很兴奋，手里拿着票，在旁边一刻也没停地说起了自己的计划安排，口气中对里面各个场馆的布置都很熟悉，显然是筹备良久，就差这一张入场券了。只是不知道怎么，他人说着说着就噤了声。
　　耳朵突然安静下来还挺明显的，谈自非有点奇怪地扫了吕鸣乐一眼，“你不去？”
　　按照对方刚才说的游玩计划，这会儿该是开始才对。
　　谈自非真心觉得吕鸣乐要是想体验这些设备，最好抓紧时间，要不然过会儿可就没机会了。
　　吕鸣乐欲言又止。
　　镜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切了过来，弹幕倒是难得犀利了一回——
　　【大佬可一点都不像是来玩的】
　　【有乐乐在旁边对比，这感觉更明显了】
　　【巡视领地狼王&撒欢哈士奇.jpg】
　　【艹啊，这什么神比喻的幻视啊，求一双没看见弹幕的眼睛（我不干净了.jpg）】
　　……
　　倒是也有正经分析的。
　　【大佬实在找什么吗？】
　　【好像是在看场馆结构？u1s1，这场馆设计很专业啊】
　　【是在找人吧？我看大佬往人群里看了好几遍】
　　谈自非有点意外的挑了一下眉，他倒是没想到弹幕虽然想法清奇外加关注点很歪，但是在关键时刻居然还挺能发现细节的。
　　他确实是在观察场馆结构和这次过来的游客。
　　而这会儿短暂沉默的功夫，旁边的吕鸣乐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的表情调色盘似的转了个遍，最后定格在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惊恐上。
　　他压低声音，但是说出来的话仍旧带着点颤，“谈组……我是不是破坏你计划了？”
　　吕鸣乐就是再迟钝，走了这么半天，也看出谈自非的心思不在展览上了。
　　既然对展出没兴趣，专门来这里肯定是为了正事，再加上谈组又是便装……吕鸣乐不敢想下去了，他现在就想抽死刚才过来打招呼的自己：有动作之前能不能动动脑子？！早知道情况会演变成现在这样，他宁愿在原地当个两千瓦的高耗能大功率闪瞎人眼的电灯泡。
　　连吕鸣乐都这么说，谈自非也察觉自己那心不在焉的表现或许有些明显了。
　　不过他还是摇头否认，“没有。”
　　他确实有点想法，但是这会儿还剧情还没有展开，小穆同学那边还在排着队等着体验名额呢，谈不上什么计划不计划的。
　　吕鸣乐：真的吗？我不信QAQ~
　　他是绝对不敢把这话说出口的，做了好半天心理建设，才深吸着气开口，“那谈组，我现在该干什么？”
　　谈自非有点意外地看了眼已经一副“主动加班”表情的小吕同志：这思想觉悟够高啊。
　　但现在还真没什么好干的，就连谈自非也只是熟悉一下场馆和人群，让系统帮忙提前建好模，好方便一会儿制造幻觉，这种事又没法让别人帮忙。
　　这会儿被这么问了，谈自非想了想，还是建议：“照你原本的计划来？”
　　不赶紧趁着现在把想体验的体验完了，之后可就没有机会了。虽然一会儿多半得带着人加班，但他作为一个好上司，当然得尽可能地减少这些额外工作时间。
　　吕鸣乐却听得一懵：他连谈组今天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哪里有什么计划？
　　他实在是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了这个“计划”是指他刚刚在谈组耳边喋喋不休的体验流程攻略。
　　吕鸣乐：“……”
　　他现在哪还有心情管什么场馆不场馆、体验不体验的了？！
　　但是谈组的安排一定有他的深意。
　　吕鸣乐刚刚才搞砸了一次大事，这会儿当然不敢提出任何异议，他深吸一口气，怀着宛若上坟的心情，开始了自己本来心心念念的场馆体验。
　　谈自非：？
　　明明是按照吕鸣乐的计划来，怎么对方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谈自非迟疑：“你要是不想……”
　　“不！”吕鸣乐摇着头，眼底含泪、但表情却很坚决。
　　他打断谈自非的话，咬着牙挤出一个显得扭曲的微笑，“我想！”
　　谈自非：“……”
　　他是不是有点不太了解现在年轻人的心理状态了？居然在游戏里都有代沟，真是好TM真实。
　　……
　　总之，等到谈自非终于拍了拍吕鸣乐的肩膀叫停的时候，吕鸣乐长长地出了口气。
　　两个多个小时的体验，他基本什么都没有看进去，这会儿结束，只有一种深感解脱之感，他真切地觉得自己以后对于V家的产品都要有心理阴影了。
　　也就在谈吕二人避过监控，从消防梯往最顶层的总控室走的时候，场馆中也突发变故。
　　大门突然关闭，在“咔哒”的一声落锁动静之后，整个场馆都暗了下来，这好像意外停电一样的突发事故，让人群短暂地骚乱了一阵儿，直到在场馆的中央投射出了一位金发青年的虚拟投影。
　　他穿着前短后长的燕尾服，白色的前襟在领口处堆叠出褶皱，这种过于复古且隆重的装扮，因为青年那张出色的脸倒没有显得多违和。但他紧接着后退了一步，右手轻轻抚在胸口，身体前倾，完成了一个近四十五度的鞠躬。就在起身的那一瞬，他这张五官深邃的面孔出现在场馆内的每一个屏幕上，这过于密集的投放，让人禁不住生出某种不适来。
　　放大的屏幕清晰地映出了男人的表情，只见他脸上的肌肉牵扯，露出了一个略显夸张的笑容。由于唇角裂开的弧度过大，这个笑简直像是硬生生的拉拽出来的一样，显出些恐怖片中常有的诡谲阴森来。
　　人群中发出几声压低的惊呼，但是要是再细看看，这又好像只是一个普通的幅度略大的笑而已，这短暂的算不上骚乱的动静又被这么压了下去。
　　“大家好，”男人像是全未察觉那些因他而起的骚动一样，以和自己表情同样夸张的戏剧化腔调，朗诵般地致以开场词，“欢迎来到Variable！”
　　“我是你们的玩伴，麦克·马尔兹。”


第19章 异能世界19
　　“玩伴”这个说法一出, 倒是让很多熟悉V公司旗下游戏的人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V公司旗下有一款很著名的大逃杀游戏，背景设定是一个小岛岛主觉得自己的生活过于孤单，召集了一批人进岛, 想要从中选出自己的“玩伴”。岛主拥有堆积如山的财富和常人想象不到的权势，成为他的“玩伴”当然好处惊人，但是岛主喜欢稀少且珍贵的东西，他的“玩伴”也理所当然的是最优秀的那个, 于是大逃杀开始了。
　　——被选为“玩伴”的人只能有一个，除了玩家的彼此厮杀之外, 岛主也会主动出手甄选。
　　虽然背景设定槽多无口, 但是这种游戏的玩家也大多数不在意这些：只是一个会skip过去的过场剧情而已。
　　不过要是细究一下马尔兹先生的背景, 这个游戏设定似乎也没有那么多槽点了：那位先生只需要最优秀的“工具”，而马尔兹正是那批实验体中最终活下来的优胜者，他也因此有了麦克·马尔兹这个名字。
　　或许是怀念当年成为踏脚石的同伴, 也或许是纪念自己的胜利，亦或者是单纯享受角色转换、自己成为掌控者的快感，马尔兹先生对这款游戏情有独钟。
　　此时此刻，还无人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场馆内在短暂的安静后又喧闹了起来，大部分人都以为眼前的发展这次科技展的彩蛋, 游戏迷当然跟着兴奋激动起来，也有小部分人不感兴趣, 甚至完全不知道这个游戏，但是在现场气氛的裹挟之下也不好对此说什么，最多皱皱眉、小声嘀咕几句, 准备在游戏开场之后就想办法退出。
　　但这所有的一切都终结于马尔兹宣读完规则后开枪的那一瞬。
　　虚拟影像投影出的枪支当然不是真的，但是马尔兹却是一位极出色的空间异能者，当那颗子弹穿透空间也穿过人体、在某个开局被挑中的倒霉蛋身上溅开一抔血花之后, 人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空间。
　　是那个大着胆子上前确认“这个托怎么演得这么敬业”的青年连滚带爬地跌下楼梯，真实萦绕鼻腔的血腥味儿和濒死者连话都说不出的痛苦嚎叫，终于让人意识到这不是一场单纯游戏。
　　起码不是他们认知中的“游戏”。
　　——“大逃杀”开始了。
　　*
　　“哈哈哈哈，对、是这样！就是这样！！！跑、快跑，哈哈哈！！”
　　枪响一声接着一声，浓重的硝烟味弥漫在监控室内，但整个房间内却诡异的没有一颗弹孔，只有一个宛若在出席什么重大宴会的燕尾服青年发癫一样的狂笑着，看上去就精神不怎么正常的样子。
　　至于吕鸣乐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因为他就在这人的身后啊！！！（撕心裂肺.jpg）
　　吕鸣乐整个人都僵硬成一块石头，脚下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发出一点动静引起对方的注意，只能拼命地朝着谈自非打眼色。
　　谈自非还没那个能力从这抽筋的眼皮中领会到什么意图，他眨了眨眼，用很平静的、带着点儿安抚的语气开口，“你可以说话，他听不见的。”
　　这镇定的态度总算让濒临崩溃的吕鸣乐找回一点理智，但是紧接着一枪的动静，又差点把他给送走。
　　那一枪当然不是对着他开的，拿枪的人因为兴奋过度，整个人都在羊癫疯似的抖个不停，枪口朝哪个方向完全是随机的。但是他瞄不瞄准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因为子弹出膛的一瞬间，就会被转移到另一个空间。
　　吕鸣乐从监控中看到，被转移出的子弹擦着一个人的肩膀而过，在衣服上留下一道烧焦的痕迹，下一秒那人像是极痛苦一样，捂着心口倒下。
　　吕鸣乐：……嗯？捂心口？
　　这违和感爆棚的场面总算牵扯住了他的注意力，吕鸣乐下意识地在监控里找起了前几个中枪人的影子，在高清的影像中，几个最重是擦伤的人捂的地方或多或少都有点不对，但是那痛苦绝望的濒死“表演”，简直各个都能拿影帝影后。
　　吕鸣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嗯？】
　　【尖叫到一半突然卡住，这是什么情况？】
　　【连路人的演技都这么好吗？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点想笑】
　　【医生：这确实很严重啊，再晚点来伤口都愈合了 （严肃皱眉.jpg）】
　　【哈哈哈哈哈哈，谢谢，已经有画面感了，笑得满地打滚】
　　一系列插科打浑中，倒也真有人分析起了现在的情况——
　　【是大佬的异能吧？我记得大佬上次解释自己的异能是幻觉，能欺骗‘生物’的五感】
　　【监控不是‘生物’，也就是说，监控里面才是真的】
　　【所以，刚才发生的事、那几个中枪倒下的人都是假的】
　　【还好还好，我还以为突然死那么多人呢（松口气）（虚惊一场）（抹汗）】
　　也有人提出异议——
　　【不对啊，小金不是在看监控吗？】
　　【+1，这种愉悦犯的反应，可不像是发现自己打偏了之后该有的】
　　【这不是大佬还在场么？骗不过监控，可以骗过看监控的人。大佬刚才都告诉乐乐‘可以说话’，明显这人看见的也不是真的……以及小金是什么鬼？人家有名字、分明叫小麦（bushi）】
　　【哈哈哈哈哈，小麦？这是什么秀儿？】
　　【真的要笑死，突然萌起来】
　　除却后面莫名歪起来的讨论，弹幕说的大体没错，这也是为什么谈自非要提前溜到监控室。
　　麦克·马尔兹作为一个实打实的高级异能者、又是有头有脸有名字的反派，远距离操控的粗糙幻觉很难把人骗过去，谈自非这才专门出现在现场。毕竟他不仅要给马尔兹营造打中人的假象，还要在对方动手之前进行一些细微的调整偏移，免得出现真的伤员。这种需要实时调整的精细操作，当然只能在现场完成。
　　另一边，同样捋清楚情况之后的吕鸣乐也镇定了许多。
　　虽然脑门上的虚汗没消、后背还凉飕飕的，但是总算敢开口了。
　　他转头问谈自非，“那谈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谈自非的答案也很简单：“等。”
　　吕鸣乐忍不住“啊？”了一声，满脸的不理解：难道不应该趁着这个机会，赶紧上去把人控制住吗？
　　吕鸣乐这么想着，也问出了声。
　　谈自非听着那理所当然的语气，忍不住一阵噎住的沉默。
　　——是什么给了吕鸣乐眼前这人很好对付的错觉？
　　A级异能者可不是什么大白菜，更何况眼前这人还是出了名难搞的空间系。
　　同为空间系异能者，不同人擅长的方向也不同，就比如说姜帜常年躲避老爷子的殴打下练就的瞬移能耐，这位马尔兹先生可是在实验体大逃杀中活下来的佼佼者，能力只会更棘手。
　　按照谈自非知道的剧情，对方最擅长的能力是亚空间。
　　谈自非示意吕鸣乐仔细看。
　　后者茫然又懵逼地看过去，终于在马尔兹那发疯似的抖动幅度越发过分，挥舞的手臂甚至穿过了监控屏幕的时候，意识到了不对。
　　吕鸣乐揉了揉眼睛，确认那只手是真的“穿过”了屏幕。
　　谈自非在旁解释：“亚空间，空间系能力中的一种，他能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和真实世界不同的另一层空间，免疫所有物理攻击。”
　　相比起来，同为空间系的姜帜对异能的使用都称得上磕碜了。
　　这项能力即便同为空间异能者也少有人能掌握，它也是马尔兹能在当年大逃杀中活下来的关键。以后者现在A级异能者的能耐，把这个状态维持个十天半个月的不是什么难事。想也知道，这人既然敢公然把一个科技展生生变成大逃杀现场，除了够疯之外，也要有足够的底牌，他是确定自己一定能脱身的。
　　这位马尔兹先生虽然表现得一副精神病发作的模样，但是对自己的目的绝对是足够清醒冷静。
　　这一点看他现在挑选的攻击对象就知道了。
　　由于“掠夺生命”这个异能的特质，马尔兹攻击的都是身边有同伴的人，毕竟他们老大要的是一个活体异能者，不是已经失去异能的尸体。而且他也同样清楚，如果攻击一直落在人群中间，只会把人逼得四散逃窜，等所有人都落单之后，反而不利于他的“狩猎游戏”。
　　因此，他选择的目标一直非常固定且明确，是那些游离于人群之外、但身边有同伴的人。
　　这无形中造成了一种暗示——脱离了群体就会死。
　　简直就像牧羊犬赶羊一样，不断地驱赶着落单的羊只，最终将“羊群”聚在一起。
　　从监控上看，这一点尤为明显。
　　不过这种过于固定的行动模式反倒减少了谈自非救人的难度，毕竟他是靠着干扰马尔兹的认知、让对方所认为的要害和真实的情况产生偏移，才有了一系列“擦伤”。但是真实情况下实在变量太多，谈自非要是一个计算失误，马尔兹转移出去的子弹没有打中A却打到了B，那可就麻烦了。
　　这方面倒是要感谢系统模型，输入条件之后自动得到最优解，谈自非只要照着系统给出的计算结果捏幻觉就行，就让人有种照抄答案的快乐，超棒！
　　另一边，谈自非的严肃警告好像并没有营造出什么紧张感，起码对于弹幕来说是如此。
　　【啊，这个异能、好像很牛逼的样子（捧读.jpg）】
　　【听起来好像是这样没错，但是完全没什么真实感，总觉得像是个弟弟】
　　【清醒一点，这可是物理免疫！已经是关底boss的配置了（摇晃）】
　　【小金的出场确实很有逼格，压迫力足足的，疯批人设也时髦值拉满，但是吧……（比划）（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我只要一想他发疯的时候，大佬就在身后看着，就一点也紧张不起来了】
　　【+1，大佬：静静地看着你疯】
　　【艹啊！我那替人尴尬的毛病都犯了】
　　【别说了、别说了，已经快抠出一栋大平层】


第20章 异能世界20
　　谈自非也不知道到底什么给弹幕的信心, 居然让他们觉得一个能从真实版大逃杀里活下来的A级空间异能者很容易对付。
　　他一个不擅长正面战斗的辅助，直接上的话，拿头和人家打吗？！
　　好在吕鸣乐理智尚且在线, 没有像弹幕一样被莫名其妙的信心冲昏了脑子，在被谈自非提醒了对方的异能之后，他的态度立刻谨慎了起来。
　　但物理免疫……
　　这还怎么打？！
　　无从下手的局面让吕鸣乐情绪不自觉的紧绷起来，但是看见旁边一派气定神闲的谈自非, 又莫名镇定了：
　　谈组一定已经有了打算。
　　想着，吕鸣乐在心底暗自舒了口气, 他正了正表情, 严肃地看过来, “谈组，现在有什么我能干的吗？”
　　自觉加班的好同志当然很讨人喜欢。
　　谈自非虽然被弹幕那一副“手到擒来”的语气噎了一下，但是这会儿吕鸣乐问了, 他还是暂时收拾好了那些无关的情绪，说起了打算，“你应该玩过真人版的大逃杀吧？你现在下去，我用幻觉帮你遮掩、你把那几个被淘汰的选手带到一楼大厅。”
　　【噗哈哈哈，‘淘汰’是什么鬼？】
　　【被这么一说, 突然就很有全沉浸式真人版大逃杀的那味儿了】
　　【大佬：皮一下很开心】
　　【这么说起来，两位高级异能者轮流伺候这么一群人, 这是什么神仙待遇啊？（战术后仰）】
　　【人在现场，这福气给你要不要？doge】
　　……
　　【说起来乐乐之前是不是提了，他也想玩真人大逃杀？】
　　【好家伙, 想起来了！怪不得大佬那会儿态度微妙】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乐乐？】
　　【大佬对乐乐真好，还给他开了个管理员NPC号（他真的, 我哭死了）】
　　【快别笋了！再笋下去，熊猫都要下来和乐乐抢饭吃了】
　　【乐乐：笑死，根本抢不过】
　　吕鸣乐还不知道自己再次成了弹幕受害者。
　　这会儿的现场情况也绝非什么调侃的时机，吕鸣乐听到谈自非的指令之后立刻就答应下来。不过虽然总是弹幕受害，但是吕鸣乐并不是什么没脑子的执行者，在行动之前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他倒是听出了谈自非那句“淘汰”的言外之意，既然这个空间异能者之前说的是“游戏”，那么他们就顺着这个说法说下去，免得场中的人惊恐之下情绪崩溃、行为失控做出什么来。但是问题也同样来了，“游戏”这种说法又会使人丧失紧张感。
　　吕鸣乐硬着头皮解释：“我可能控制不住那么多人。”
　　他并不是那种能力不足还硬扛的人，虽然没有领教过谈自非的异能，但是看见那几个倒下的人的表现，就能看出这些人是结结实实地感受到了濒死的情况，等到谈组撤去异能效果之后，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情绪反应。
　　如果是一个人两个人，不管对方是惊恐激动兴奋还是气急败坏，吕鸣乐都有自信能控制住，但是人一多起来，就不知道会出什么变故。
　　与其放这些不知情况的人在场中乱窜，还不如就维持现状。
　　吕鸣乐语气紧张，但还是逻辑清晰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
　　谈自非倒是没否认这个说法，但是“维持现状”同样不太可能，他解释：“每个人对幻觉的抗性都不一样。”
　　吕鸣乐一愣，不太确定地，“谈组你是说——”这些人可能会中途清醒过来？
　　谈自非看他那好像明白过来的态度，也跟着点点头：“你或许听说过那个心理学实验？把蒙眼的死刑犯手腕划伤，在旁模拟滴水声，人会出现失温冷汗、心率血压异常等一系列失血过多症状，最后死亡。[1]”
　　他下了结论，“濒死的幻觉不可能维持太久。”
　　就算没有吕鸣乐，谈自非也要想办法用幻觉捏个假人把那些人带离现场。
　　不过幻觉捏出来的人毕竟是假的，真要出了什么事儿不好应变，他这会儿的主要精力又得放在欺骗马尔兹的身上，能分出去的心力有限，确实不如吕鸣乐方便。
　　吕鸣乐：“……！”
　　“我现在马上立刻就去！！”
　　【哈哈哈哈哈，乐乐脸都吓白了】
　　【乐乐以为的‘抗性’：他们会醒吗？
　　大佬的‘抗性’：再拖下去人就真没了】
　　谈自非看了眼弹幕才知道自己刚才的误会，但是既然解释清楚了，那应该就问题不大吧……才怪啊！！
　　【吓着的不只是乐乐吧！刚才大佬轻描淡写地说‘濒死幻觉不能维持’的时候，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怎么知道‘不能维持’的（细思极恐.jpg）】
　　【这么一说，雀氏有点……后背一凉，艹！这是什么中式恐怖，越想越怕】
　　【卧槽卧槽！】
　　【说起来，乐乐一开始说真人大逃杀的时候，大佬那态度，明显早就知道这发展了】
　　【突然开始害怕】
　　【你以为的‘意外’，都是大佬棋盘上的棋子（倒吸一口凉气.jpg）】
　　谈自非：？？？
　　弹幕到底在胡扯些什么啊？！
　　他知道“不能维持”，当然是因为在幻觉中受伤的人也会掉血啊！
　　虽然掉血速度比常规要慢，并且一撤掉幻觉血条就会回满（谈自非：就没见过这么鸡肋的垃圾能力！），但是一直掉下去，血条也会清空的。
　　而且，他的态度“轻描淡写”有什么不对吗？！
　　他正让系统盯着几个受害人的血条呢，一旦快到底了就赶紧撤掉幻觉，血条瞬间回满，什么事儿都不会有，连副作用都不用担心，这有什么可紧张的？！
　　有时间想这个，还不如想想一会儿怎么对付眼前这个副本boss。
　　谈自非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洗白的形象，居然因为这一句话，突然变得暧昧不清起来，但是他又没办法真身上阵到弹幕上自证清白。
　　谈自非：“……”
　　深吸气.jpg
　　只能无能狂怒的谈自非憋着气转移注意力，他甚至还得庆幸一下，幸好离开的吕鸣乐带走了镜头焦点，不然这会他扭曲的表情还不知道要弹幕被做什么延伸解读。
　　这么想想就更气了！！
　　到底是正事要紧，谈自非勉强平复了一会儿情绪，开始借助监控的影像，在电话里通报受害者的位置坐标，指示刚刚上任NPC的小吕同志去“通知淘汰选手下场”。
　　吕鸣乐刚才的担心的确有道理，他一个人很难控制住全局。这种组织能力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锻炼出来的，谈自非倒没有勉强，他还记得几个刚才反应格外冷静的人，让吕鸣乐适当对这些人透露一部分真相，让对方协助帮忙。
　　而最先被选中、也最快接受现状的正是向鹭。
　　这位向总展现出了极为冷静的态度和强大的组织能力，没过多久就把本该负责这件事的吕鸣乐衬成了跟班。
　　在满屏的【乐乐，你支楞一点啊！】的弹幕中，吕鸣乐完完全全是松了口气的状态，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地跟在了向鹭身后，头上还顶着一条不知道哪个乐子人标注的放大绿条【饭饭，香香】。
　　谈自非：“……”
　　他忍不住闭了闭眼，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感谢小吕同志牺牲这么大才帮他转移了弹幕注意力，终于顺便打断了刚才那一系列“阴谋论”分析。
　　也是辛苦了……
　　虽然他也是靠弹幕挣[印象值]，但是讲真、这种的还是算了。
　　谈自非在这会儿还分心关注剧情那边的发展，倒不是为了看吕鸣乐的进度，主要是为了更清楚地了解主角团那边的动向。
　　监控前的马尔兹已经渐渐地不耐烦于这种毫无难度的猎杀，开始以言语刺激会场中的人自相残杀。按理说后者才是大逃杀游戏的正常玩法，不过都是规则社会里的人，就算骤然生出变故，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也不可能是攻击身边的人。
　　但是显而易见，情况在渐渐变糟。密闭的空间、失去的秩序监管、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不知道下一秒子弹会从何处而来……无处不在的恐惧在不断摧毁着人的心理防线，从音响中传来的癫狂声音甚至都不必有多少逻辑，他只要不断重复就够了。
　　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
　　不知道是哪个人抵不住压力第一个对身边的人出了手，原本聚集的人群骤然散开，整栋展览馆顿时变成了猎物也在其中互相厮杀的巨大猎场。
　　对于谈自非而言，这就意味着他的工作量突然呈几何倍数往上涨，他要预判的不仅仅是马尔兹的动向，还包括场中每一个精神濒临崩溃的对象和可能被袭击者：实属有系统帮忙，他都快撑不住的状态。
　　小穆同学再不找过来，是真的有人要出事了！
　　谈自非开始认真考虑，要不干脆来个群体催眠，把所有人放倒之后，直接在马尔兹面前来个无实物表演。
　　不过他想了一会儿就放弃了，这位马尔兹先生是个曾经亲身参与过“大逃杀”的资深玩家，兼之本人精神状况也不怎么正常，日常爱好是把正常人变成和他一样的神经病。对人在精神崩溃的状态下会做出什么反应，他的了解堪称大师。
　　谈自非虽然可以让系统帮忙模拟出接下来可能有的发展，但是细节神态上肯定多多少少有瑕疵，这足够引起马尔兹的警惕了。
　　同为A级异能者，谈自非能这么容易把马尔兹骗过去，主要是因为对方没有防备。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是按照马尔兹设想中的大逃杀发展，他才顺利地被幻觉蒙蔽。但一旦被对方发现了违和，所谓幻觉就成了个笑话。
　　虽然同位A级，但还是那句话——
　　他一个辅助系的垃圾属性测试号，拿头和人家实验室出来的“人形兵器”胜利者打吗？！


第21章 异能世界21
　　被谈自非殷殷期盼的穆冬悠一行人确实是在往最上层赶。
　　他们一开始是想留在下层想办法打开大门的, 这做法也是在“游戏”一开始时大多数脑子尚且冷静的人的第一选择。
　　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大门与其说是锁住了，不如说是被异能隔开：整个展览场馆都被和外部空间切割开了。这种状况, 不管是开门和开窗都没有什么意义。
　　他们只能选择往上走，到总控室解决掉那个自称“麦克·马尔兹”的男人。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开始同行的人也渐渐产生了别的想法。
　　……
　　唐效一个手刀敲晕了突然转过来袭击他们的“同伴”，应该说是“前同伴”了。
　　从场内的气氛渐渐不对的时候, 两人就做出了“和大部队分开行动”的决定。
　　至于本该同行的小队里的庞钱二人，在唐效一开始发现“完全落单的人并不会被攻击”这一点隐藏规则, 并告诉了内部小伙伴之后, 两人就决定暂时脱离队伍、分头去找找场馆里有没有什么能让他们帮忙联系到外界, 毕竟以他俩的战斗力，就算真的找上总控室，也只有拖后腿的份儿, 还不如发挥点自己的作用。
　　而唐效这边，他在敲晕了这个偷袭者之后，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
　　唐穆二人的组合不是唯一被偷袭的，在这种混乱又恐惧的状况，思维从“怎么从这里逃出去”转变为“赢得大逃杀的胜利”再容易不过了, 只不过因为唐穆两人走得太快、遇到的袭击反而要比后面的人少上许多。
　　唐效看着后面堪称混战的情况，忍不住皱紧了眉。
　　旁边穆冬悠一棍子敲弯了那柄被念动力驱使着刺过来的餐刀后, 也顺着唐效的目光看过去，这场面让他同样露出了不舒服的表情。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别开脸去, 催促，“咱们快点儿上去吧，只要把那个金发男解决了, 这边就没事了。”
　　虽然这话听起来很轻松的，但是两个人都知道，真正棘手的问题是在上去以后。
　　还没有能真正见到面，对方已经把他们逼的这么狼狈了，那见到之后会怎么样。
　　一个能轻而易举地封锁整个场馆的空间异能者，他们上去之后真的能够解除眼前的困境而不是被直接杀掉吗？
　　后一个可能性显然要高得多，但是他们这会儿却没得选。
　　总不能留在原地，真的按对方的要求去玩什么“大逃杀”吧？！
　　被穆冬悠这么一催促，唐效也勉强收回了目光。
　　他倒不是因为看见这场景不适，以唐家那（把代代继承人逼得离家出走的）变态训练体系，唐效早就出过任务了，类似的场景也曾经见过，他这会儿只是觉得不对劲：从刚才开始，一种隐约的违和感在心头萦绕，仿佛有个声音在心底大声说“不要相信”，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不要相信耳朵听到的、不要相信一切感知到的东西……他从会场一开始出事的时候就有种影影绰绰的感觉，等到了混战开始之后，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那种莫名的焦躁像是在心里扎了根刺一样，教人无论如何都舒服不起来。
　　谈自非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监控和动画双方面密切关注主角团的动向，他当然注意到了唐效这异常的停顿，脸上的表情一时很精彩：唐梁也就算了，现在连唐效都是这样，幻术抗性难道还有遗传吗？这还能不能玩了？！
　　谈自非深切地觉得这个游戏对他这测试员太不友好了，辅助系就算了，属性垃圾难免、但连能力也被天生克制……适可而止一点！！
　　这是在逼氪吗？！
　　策划的险恶用心简直昭然若揭。
　　在谈自非对策划致以诚挚问候期间，穆唐两人终于走到了顶层。
　　监控室的门被一脚踹开，在被踹飞的门落地之前，一道比风还轻盈迅速的身形从缝隙间掠过，但是来人所持的长剑剑刃可比风要凌厉多了。
　　这配合极默契的一击却被轻飘飘地躲过，金发青年只是旋了一个身，剑锋就擦着他的身体而过，唐效想要借力变招，但带着暗劲儿击过去的左手却直接穿透了对方的身体，他也被这惯性带得一晃，本该变换方向的剑锋直直地劈到了前方的监控上。火花带电的一阵噼里啪啦，被剑气扫到的屏幕接二连三地黑了下去。
　　监控一坏，谈自非登时长长地出了口气。
　　——呼。
　　虽然这一击对于唐效本人来说是落了个空，但是谈自非还是想说：干得漂亮，唐小弟。
　　没了监控，谈自非很干脆地借着幻觉下了个群体催眠暗示，让场馆内该昏的都昏过去。
　　这招看起来牛逼，但是只对路人好用，对上B级以上的异能者，都只会适得其反，甚至偶尔有一两个意志坚强或者幻觉抗性高的，就算异能等级不够也能察觉，说起来其实很鸡肋。好在这会儿场馆内剩下的人早就被马尔兹逼得心理防线岌岌可危，这倒是方便了谈自非下暗示。
　　其实谈自非本来的行动计划可没有现在这么顺利，毕竟H市外的那个废弃实验室刚刚出事，V公司这次派人来办展，本就有调查一下这件事、再加顺便扫尾的意思在，因此派来的人当然不止马尔兹一个。不过谈自非找过来之后才发现，其他人选都因为先前不支持马尔兹这个靠“大逃杀”筛选目标的疯批行为被这个神经病干掉了。
　　由此可见，疯批的杀伤力不分你我，找下属还是需要精神状况稳定一点的。
　　为了方便等会儿抓住出手的时机，谈自非暂时把弹幕关了；就连吕鸣乐那边，他在简单的交代了情况后，也结束了通话、让对方自由行动。
　　做好了所有准备，谈自非占据了特等VIP席、近距离观看起了这场主角团的关卡boss战。
　　旁边的马尔兹好像一点也不意外过来的人，他看了眼监控屏幕的废墟旁持剑警惕的唐效，又瞥向刚才踹开门的穆冬悠，歪了歪头。
　　“第一和第二？”
　　马尔兹顿了顿，露出有点像是为难的表情，“按照大逃杀的规则，你们只能留一个。”
　　这种困扰语气就好像真的在玩什么游戏一样，理所当然地让门口的穆冬悠血压飙升，他脑袋上的青筋都蹦起来了，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挥着拳头砸了过去。
　　已经攻击落空过一次唐效根本来不及提醒对方，也只能咬着牙配合。
　　拳风和剑刃交错而过，被包夹在中间的马尔兹却没有丝毫慌乱，任由穆冬悠的攻击穿过了自己的身体，但是被剑刃掠过的时候，却因某种危机感作祟，偏头躲了一下。
　　剑锋擦着脑袋过去，落下了几根金色的碎发。
　　从刚才开始就一副放松玩乐状态的马尔兹终于绷紧了表情。
　　冲过去的穆冬悠因为落空的一击没有收住力，拳头直接砸到了刚才被剑气切得四分五裂的监控残骸上，鲜血霎时染满了手背。
　　马尔兹却连一点注意力也没有分过去，冰冷的眼神直直地落在唐效身上，那种蛇一样森凉黏腻的杀气直透骨髓，唐效甚至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他能稳住倒不是对方带来的压力减弱了，而是那嘶嘶吐信的毒蛇似的目光转移到了他手中的长剑上。
　　马尔兹：“我讨厌一切能威胁到我的东西。”
　　他的语气不像是广播时的兴奋癫狂，也没了先前的轻松随意，而是平铺直叙到连一点起伏都没有，但这一瞬间弥漫在这个空间的压力陡然加重，让人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下一秒，这些压力又陡然消散，金发青年笑起来，“你把手里的剑给我，我让你当第一怎么样？”
　　他这会儿完全像是一个“正常”的、想进行暗箱操作的主考官一样。
　　他显然已经抓住了事情的重点，唐效手中的那柄从唐家带出来的家传名剑‘霄练’。
　　这柄武器才是无视空间、削掉头发的关键。
　　其实真要算起来主角团里最壕的是这位离家出走的唐小少爷才对，光这柄剑的价格都足够买下半个城了。不过唐效要是真敢把这剑卖了，不用隔天就得被唐家人来绑回去，这罪名可比离家出走严肃多了。
　　对于马尔兹提出的交易，唐效的回应是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做出了攻击的起势。
　　马尔兹叹息了一声，似乎因为他难得遵循正常人“交换原则”的好意没有被接受而惋惜。但紧接着便用看似非常悠闲从容、速度却绝对不慢的动作侧身躲过了唐效的剑锋，又顺势一个肘击，并未见他怎么使力，可是被击中的唐效却被直接砸到了地上，带起的力道连地板上都出现了一个人形皲裂的痕迹。
　　马尔兹能成为当年大逃杀中的优胜者，可不仅仅是靠着亚空间这样的乌龟壳，应该说恰恰相反，他才是手里人命数最多的那一位。
　　但是这世上总有的东西，是这样厮杀出来的疯子大概永远学不会的，比如说“相信同伴”。
　　唐效栽下去之前，直接借力将手中的剑一抛，朝着穆冬悠扔过去。
　　两人这段时间一块训练的默契不必多言，穆冬悠早就在一侧等着，染着血的手接过了长剑，直直向着马尔兹刺去，竟真的把本来想要补刀的马尔兹逼得后退了半步。
　　但也仅仅到此为止了。
　　穆冬悠执剑的那只手被人稳稳的握住，以他的力气竟不能再前进半分，手腕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那只手的腕骨竟被生生的捏到了骨裂。
　　剧痛让穆冬悠再也握不住手中的长剑，剑身哐当一声砸到了地上，但是刚才还像是对这柄剑格外关注的马尔兹却连半分目光都没有一过去，他定定地注视着穆冬悠，像是遇到了什么费解的难题。
　　马尔兹的视线从被穆冬悠踹飞的门掠过，又缓缓落在那因为二次攻击彻底砸成一片废墟的监控屏幕上，露出了相当困惑的表情，“你不是力量异能者吗？”
　　每个人的异能只有一种，这是这个世界背景下的常识。
　　从刚才两个人进门的时候，马尔兹就确认来的人中一个是力量、一个是风系，其中并没有他想要找的对象，他从头到尾就没打算放两个人活着离开。
　　至于那“第一”和“第二”的说法……
　　他在游戏开场时就说了，这场大逃杀的目的是为了挑选“玩伴”，所谓“玩伴”当然是以主人的心意为准，他又没有说过最先找过来取得了“第一名”的人一定是最后的胜利者。
　　马尔兹本来有点遗憾没有看到同伴间自相残杀，最后好不容易活下来的那人却发现落得一场空的戏码。给人以微薄的希望，看着身处其中的人为了一线生机争得头破血流，再在“胜利者”面前将这希望彻底掐灭，这才是马尔兹最爱的游戏。
　　只是他这会儿却没有心情考虑自己的“游戏”了。
　　生命力被抽取的感觉虽然微弱，但却确确实实地存在。被他紧紧钳住的这只手上鲜血淋漓，可那已经干涸的血痂之下，伤口已经愈合，连刚才被他捏裂的骨头都是如此。
　　马尔兹仔仔细细以一种要把人剖开的目光看了一遍，金色眉毛都要打了结，“是你身上有什么异能道具吗？”
　　穆冬悠当然不会回答他，事实上他这会儿也疼得说不出话来，手腕上的骨头重复着被捏捏后又愈合的过程，冷汗都已经把衣服内衬浸了个透，森冷的目光盘旋着打量猎物的毒蛇，压迫力都已经让人呼吸困难。
　　马尔兹也并没有等穆冬悠回答的意思。
　　神经病与众不同的思路再一次体现出来，他很快就像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一样喃喃自语，“试试不就知道了。”
　　异能道具和使用者本身的异能波动是不一样的，确实是试一试就知道了。
　　大多数疯子最值得称道的就是行动力，因为他们从来不会去考虑可能有的后果。
　　马尔兹就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话音未落，一柄锋利的手术刀就出现在他的掌心，下一个呼吸，刀刃就捅进了穆冬悠的小腹，鲜血漫开，感受着那从自己身上流逝的生命力，马尔兹却像是癫狂一样地笑起来，“找到了！我找到了！！果然、我才是最有用的那一个！！我是最优秀的！！”
　　在这充斥着空间、因为墙壁的回音造成混响的刺耳笑声中，唐效艰难地伸手，够住了那柄落在地上的长剑。
　　马尔兹却像是没有看见，亦或者是看见了也没有在意：那柄剑确实有点问题，但是执剑的人却不够威胁到他的，失去了玩闹的兴致，这种小东西足够他一根手指头捏死了。
　　马尔兹甚至都没有偏头看，只是松开了抓着穆冬悠的那只手，做了个打响指的动作。
　　凝聚的异能终究没能准确的发出，能量汇聚了一半，就因为被打断而被迫强行扔了出去，落歪了的攻击让一旁笨重的控制台因为空间挤压扭曲成一团看不出原本形状的废铁。
　　这当然不是因为穆冬悠死死抓住了马尔兹打响指的那只手。
　　对于许多异能者而言，攻击路径确实需要姿势的引导，但是到了马尔兹这个程度，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足够了。这人的小动作那么多，明显是表演欲望过于旺盛，对实际的异能效果影响并不大。
　　穆冬悠之所以能强行打断马尔兹的攻击是因为别的原因。
　　少年前倾的姿势让那柄手术刀深深嵌入身体，马尔兹刚才的“测试”刻意避过了要害，但是危急时刻，穆冬悠本人显然没有这种意识，他用一个近乎是抱的姿势死死抓住了马尔兹。说实话，他此刻还并不知道这样的做法有没有用，对方很有可能再次转移到那个攻击不到的空间中，但是他仍旧是尽了全力为同伴争取攻击的机会。
　　刀锋在腹腔中拉扯的疼痛让穆冬悠整个人都打着哆嗦，但是脸色骤然苍白下去的却是马尔兹。
　　实验是培育的“工具”当然要为主人所用，他们脑中植入的第一条“指令”就是“被抽取生命力的时候不能反抗”。
　　阴差阳错，这个命令同样适用了穆冬悠现在的情况。
　　这也成了主角团绝地反击，干掉这个本来以他们的等级绝对应付不来的大boss的关键。
　　谈自非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主角团升级经验包也差不多拿完了，他不打算让人在这儿把这个boss干掉。
　　活人比死人有用多了，马尔兹虽然脑子不太正常，但怎么也算是V公司的高层，还是知道点东西的，更何况他本身就是异能实验的产物，简直是活着的情报样本，怎么也得把价值彻底榨干了才叫人去死吧——谈自非仿佛看见了和他招手的经验包。
　　“咔哒——”
　　感谢帮忙按住人的小穆同学，谈自非准确地把异能抑制手环套到了这位人形经验包身上，还能抽出另一只手挡住了执剑斩过来的唐小弟。
　　“……谈组/谈哥？！”
　　在两声惊疑不定的喊声中，谈自非冲两个看起来都很狼狈的小朋友点点头，又甩了甩被唐小弟震得发麻的手，掏出手铐来，一端扣在马尔兹身上，一端扣着自己的手腕。
　　双重保险之后，他才缓缓地松了口气，感慨：“真难抓。”


第22章 异能世界22
　　【一边叹着气‘真难抓’, 一边扣上手铐锁死，啊啊啊啊——老公！！他怎么能这么苏？！！】
　　【这口气简直叹在我心上！！从腰到腿全软了！】
　　【是谁在被子里蹬腿？哦，是我啊！！】
　　【被窝里蹬出了风火轮, 啊嗷嗷嗷嗷嗷嗷嗷——！谁懂！】
　　【大佬吐出的这口气不是二氧化碳，分明是仙气儿！】
　　【抱着被子满床打滚扭成了蛆】
　　【手铐py？这是我不花钱能看的吗？！！】
　　【靠靠靠！拷我啊！！】
　　【（伸出双手）（高高举起）（使劲挥舞）抓我啊！老公来抓我啊！！我特别好抓！！】
　　【老公刚刚那给我戴的是什么？戒指吧！一定是求婚戒指！！都是圆的、还是戴手上，怎么就不是求婚戒指呢？（神志不清）（开始胡说八道）】
　　【啊啊啊啊——（丢掉脑子）（只会吱哇乱叫）】
　　【我也想和老公玩手铐py！锁死！快把我们锁死啊啊！！记得把钥匙给扔了！！】
　　暂时关了弹幕的谈自非倒是不知道这满屏苦茶子乱飞的现状，看着穆冬悠就要松开手, 他忙沉声叫了句“别松手”。
　　穆冬悠还不太明白现在的状况，看见眼前像是突然冒出来的谈自非, 脸上的表情还懵逼着, 但是听到谈自非的话后, 他还是十分服从指示地摁住了马尔兹，还手上使劲、又抓紧了点。
　　谈自非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听见了骨骼断裂的声音。
　　这种力量系的大猩猩让谈自非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但还是趁机那柄还捅在穆冬悠身上的手术刀扯出来, 扔去一边。
　　正常受伤当然不能用这么粗糙的处理办法，别的不说，单单就没了堵塞物之后的出血量就是问题。可穆冬悠的情况特殊，照原本的剧情，马尔兹就这么被唐效捅死了, 没了这么一个充电源供给生命力，穆冬悠事后还是养了一段时间伤口。但是现在情况不同, 马尔兹人还有气呢，有这么一个“充电宝”在，谈自非都怀疑自己这手术刀扯得慢一点, 刀子都要被愈合的伤口包住长到肉里面去了。
　　这种迅速回血的异能让谈自非实名羡慕了，反倒穆冬悠本人困惑的看向“伤口”——被割开的衣服上还染着血，出血量极大、连地下都积了一滩深色的痕迹, 可是本该有伤口的地方却光洁一片，别说留疤了，他现在连点失血的症状都没有。
　　穆冬悠满脸迷茫地抬头，下意识看向谈自非，希望能得到个答案。
　　谈自非：“……”
　　自己什么异能，你难道心里没有点数吗？
　　谈自非倒是能替穆冬悠解惑，但是他知道得太多，落在弹幕上实在很难说清楚。为免自己在阴差阳错背上什么大boss的锅，谈自非假装自然、实际上非常迅速地避开了小穆同学询问的目光。
　　因为这动作，倒是意外对上了旁边马尔兹的视线。
　　金发青年脸上还有些刚才神经质的神情残余，又因为生命力的流失，脸色更显苍白。这年头有名有姓的反派长相都不会太差，更何况马尔兹这个小boss虽然死得不明不白一点，但是单论实力的话，就算放在剧情后期也压得住场子，大多数番剧里面都有颜值和实力成正比的隐藏设定，这会儿乍一看过去，对方还真有点疯批病美人的样子。
　　这个疯批正直直地看向谈自非，隔了会儿像是终于想明白了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毕竟是同级的异能者，谈自非想要趁人不注意骗过对方还可以，等有了防备之后、再用幻觉就会变得麻烦很多，这会儿功夫已经足够马尔兹缓过来，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的违和了。
　　他倒没有任何恼羞成怒的意思，反倒是突然笑起来，“欺诈师亲自到场，这可真是——大、手、笔~~”
　　谈自非：“……”
　　他沉默倒不单单是因为马尔兹这叫人鸡皮疙瘩直冒的说话语气，还有那个“欺诈师”的绰号。
　　谈自非也不知道这绰号是什么时候传出去的，但这听起来就不像是形容什么正经人，他这么一个根正苗红、[正道值]足有四位数的好人，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么一个称呼的！
　　所谓“只要我不答应，那叫的就不是我”，没有弹幕的干扰，谈自非心态很稳地无视了这句话。
　　只是神经病的一项重要特征就是自说自话，马尔兹一点也没有自己被无视了的自觉，他看了眼旁边的穆冬悠，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们知道了？知道我们在找他？找这个异能？”
　　不过这话后，他又很快地自行否认了，“不、不可能。照异管局的作风，要是知道了，该把他监视……不、监管起来才对。”
　　“只有你知道。”马尔兹这么下了结论，又像是很困惑一样，眉头打结，费解地看向谈自非，“你怎么知道的？因为那个废弃实验室？可那里面没有什么有用的资料，就连送到异管局里都没查出什么来。”
　　他说到这里声音陡然顿住，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非得断断续续地说下去。
　　“你没把资料全部传回局里！”
　　“你不相信他们，你猜到那里面有我们的人……哈哈哈，你怎么猜到的？有怀疑的人选吗？要和我说说吗？我说不定还能帮你指出、唔——”
　　谈自非顺手抄起旁边果盘里的苹果塞到人嘴里，马尔兹的话被迫中断。
　　旁边的穆冬悠本来因为自己那突然愈合的伤口茫然呢，却陡然旁听了这么一段信息量极大的话，他直觉马尔兹口中那个“他”指的是自己，还没等仔细思索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紧接着听到一段异管局机密。
　　穆冬悠：！
　　这是说异管局有内鬼？！
　　这是他能听的吗？他听了真的没关系吗？！
　　穆冬悠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搅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里面去了，不由不安地看向谈自非。等看见后者依旧从容的态度，不自觉地就松了口气：谈组一定早有准备了，或许也不是什么大事？
　　谈自非倒是谈不上早有准备，不过异管局有内鬼这件事他确实早就知道了。
　　这倒不是因为他查出了什么任务线索，而是因为谈自非接受的这个角色卡原主人的身份。原主在剧情里虽然算是个路人角色，但其实也是有戏份的，他就是被V公司渗透的异管局内部人员之一，在剧情的后期把主角的信息卖给反派，差一点点把主角团团灭。
　　这种叛徒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按照剧情，原主甚至都没有等到异管局的事后清算，在送去情报之后就因为失去了利用价值被反派组织顺手灭了。工具人的作用格外明显，实在是个在炮灰不过的路人角色，还是很不讨喜的那种。
　　但是工具人也是有自己的情绪，不知是因为结局太过凄惨，还是临死前的幡然悔悟，总之原主后悔了。
　　照系统的说法，这也是谈自非能够接手这个角色卡的原因：他得替原主弥补遗憾。
　　这种设定还怪新奇的，谈自非也沉浸式地代入体验了一把原主去世前的后悔情绪。
　　那种过于感性的要求其实很难准确地用语言文字进行描述，所谓“当个好人”只不过是谈自非一开始脱离体验后半是调侃的说法，但是说出来之后，发现这句朴素中带点俗气的话居然还挺贴切的，就干脆让系统这么录入了。
　　这边，谈自非把马尔兹的嘴堵上，又示意了下不知道为什么发起呆来的小穆同学去看看小伙伴的情况。
　　穆冬悠本人倒是一架打完了活蹦乱跳，唐小弟身上可还伤着呢。
　　楼下传来点喧闹的动静，马尔兹的异能被限制住，没了空间阻隔，外面的人也终于能进来。有向鹭和吕鸣乐在，谈自非不怎么担心下面的情况，一时也没有急着下去。
　　他现在的主要任务是看住马尔兹。
　　这么一个高危通缉犯，在总局派专人来接之前，谈自非不打算交给别人。别看这货现在异能被限、又奄奄一息的，换个人来还真的不一定能看得住他。
　　等到穆冬悠检查完了唐效的情况，确实人确实能自主移动没关系，几人才下了楼，谈自非也终于有空打开了弹幕。想着刚才马尔兹那一段疯言疯语，谈自非的情绪难得有点紧张，以弹幕动不动就阴谋论的作风，还不知道会根据刚才那段话脑补出些什么。
　　却没有想到，他一打开弹幕，就被满屏的“婚礼庆祝”糊了一脸。
　　谈自非：？？？
　　他茫然到脚步都顿了一瞬，是切错片场了吗？还是镜头不在这里？
　　但是紧接着不伦不类的“司仪报幕”证明这会儿画面中确实是这边的场景没错。
　　【我宣布、本次婚礼庆典正式开始，奏乐鸣响！】
　　【大家可以看到这会儿正向我们走来的、全场最英俊潇洒又成熟又有气质的男人就是我老公——！！（情绪渐渐激动）（谁捂我的嘴！？）（挣扎着被拖下去）】
　　【（擦汗）（整理衣服）抱歉，司仪出门之前吃了顿毒蘑菇，产生了幻觉。大家放心，人已经送到了医院，接下来就由我为大家介绍一下我的魔法使老婆！谈老婆！！（声嘶力竭）——焯！谁扔的板砖？砸伤了我老婆你赔吗？！@#%……&（因发言内容过于激烈被禁言）】
　　……
　　【人在现场，没错就是那个金毛】
　　【已经锁死，我老公亲自上的手铐（害羞.jpg）】
　　【我宣布从此以后苹果就是我最爱吃的水果了，老婆亲手喂的苹果，嘿嘿嘿】
　　谈·表情渐渐麻木·自非：“……”
　　看着这群戏精弹幕，他觉得之前担心阴谋论的自己简直像是个傻子。
　　*
　　疏散了现场之后，这个展览馆很快就被封锁起来，主角团的小朋友们也该送医院的送医院，该回家的回家。
　　对主角团来说事件是结束了，但异管局的社畜们还要加班加点地处理后续，这么大的事件，光后续报告就不知道得写多少，人在现场的小吕同志假期理所当然的彻底泡汤了，被拖回了局里，迎来了肉眼可见的加班。
　　一直等到了当天晚上，谈自非终于等到了来交接本次罪魁祸首的押运人员。
　　未免在同僚面前留下什么虐待俘虏的不良印象，谈自非提前把贴在对方嘴上的胶布给撕了。一开始堵嘴的苹果早就被拿下来扔了，但是这个疯子实在是废话太多，谈自非强忍了半个小时，实在忍无可忍，只能再度把人的嘴给封上。
　　只不过这一回胶布撕下来之后，马尔兹却反常地沉默下去，居然一句话也没有说。
　　谈自非不打算去细究疯子的脑回路，这人能安安静静的最好，要是不能，谈自非也不介意让人物理安静一下，反正等把人送上押运车，他的任务就彻底结束了。
　　只是交接的那一瞬间，一直反常安静的金发青年突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这笑容转瞬即逝，但是谈自非脑中的某根神经却瞬间绷紧。
　　三秒钟——
　　三！
　　谈自非厉喝了一声“躲开！”，同时飞快地解开了自己腕间的手铐。
　　二！
　　他抓住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同僚，用尽全身力气、往侧边一拽。
　　一！
　　两人交叠着、几乎是摔到了押运车后面。
　　——砰！！！
　　轰然爆裂的爆炸声在耳边炸响。
　　特质材料能屏蔽绝大多数能量波动的押运车车厢被炸出一个明显的凹坑，趴在掩体后、仅仅被余波波及的谈自非血条也立刻下去了小半管，他脑中还一阵阵嗡鸣，但还是按着抽疼的脑子迅速站起身来，最先确认友方队员血条。
　　好在马尔兹的危险等级评定极高，来转接押送的成员都个人素质在线。谈自非提醒得及时，站得最近的那位又被他顺手捞住，他们这边的人虽然血条或多或少都掉了一点，但是还都在安全区内，并没有出现减员。
　　确定了人没事之后，谈自非才有功夫定神看向现场，就看见了一堆看不出原状的碎肉。
　　谈自非：“……”
　　他在原地僵了一下。
　　这种打了马赛克都叫人胃部翻涌的场景，真的是可以出现的吗？
　　谈自非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倒不是因为忙活了半天，到头来却落得一场空的憋屈，而是、他忍不住又双叒叕一次跟系统确认，[你们真的有考虑过过审的问题吗？]


第23章 异能23【论坛体】
　　【有没有人来讨一讨求婚……呸、科技展那天, 谈大佬的异能？】
　　主楼（我是楼主我先说）：
　　众所周知，我们谈老公是个不擅长正面战斗的辅助。
　　[踩脸，踹.gif]  [不断加高的异兽尸体堆.gif]  [闲庭信步走机关通道.gif]
　　抱歉, 上面的图贴错了，是这张[盘旋蝴蝶.gif]。
　　是的，我们老公是个隐藏身份的魔法使（bushi），是个柔弱的法系, 身体很差，还经常带伤：[绷带.jpg] [火场战损.jpg]
　　作为一个不擅长正面战斗, 平常就用异能哄哄小孩子的爱好和平人士, 我们老公性格上宽容大度, 颜值上貌美如花（此处需得吕乐乐同学配图.jpg）
　　这么一个好脾气的老公，按理说是不会随意出手的，但小金在科技展上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又丧心病狂, 我们老公终于出手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大范围使用自己的异能。
　　1楼：
　　见求婚入，开头暴击。
　　柔弱？身体差？不擅长正面战斗？你看看你说的是人话吗？
　　2楼：
　　谈大佬的“不擅长”，滑稽.jpg
　　图2死去的异兽在看着你
　　3楼：
　　今日份地狱笑话，我谈老婆是个柔弱的法系
　　4楼：
　　老婆, 唉~
　　别问我为什么坐在轮椅上，问就是悔不当初
　　谁没有梦想过一个会魔法的柔弱老婆呢？（收起破破烂烂的麻袋）（后悔抹泪）
　　……
　　7楼：
　　请4号嘉宾展开讲讲你的故事
　　……
　　36楼（我是楼主我先说）：
　　整理对比图花费了点时间, 大家都好热情啊！咱们先说回正题。
　　大家都知道，在这次科技展现场，老公用自己的异能覆盖了全场, 让这场本该血腥万分的大逃杀变成了一场彻彻底底的全沉浸投入式游戏，真实安全又不乏惊险刺激。就连开场前心心念念“真人大逃杀”的乐乐都参与其中，充当了一把引导NPC（老公他这么体贴, 我真的哭死）
　　当然，老公他能做到这一点，绝对不仅仅是靠着温柔体贴的性格，还得要绝对hold住全场的实力，或者更准确的说，是脑子。
　　要理解这一点，首先得要明白大佬（老公还是老公的，绝对不是怂了不敢叫）在现场到底干了什么。
　　谈大佬曾经自我介绍过，自己的异能作用是欺骗生物的五感，这一次他也是靠着这个阻止了小金对展馆中游客的屠杀。这说法听起来很好理解，但是关于怎么阻止的，这个具体实现流程还是有必要捋一下的。
　　step 1：监控室里的大佬要根据小金的动作和视线落点，提前判断出小金想要攻击的对象
　　step 2：用幻觉欺骗小金，让小金看到的监控中攻击对象和实际情况发生偏移，这是大佬制造的[幻觉A]（针对对象：小金，幻觉内容：监控画面中，位置虚假的被攻击对象）
　　接着，小金用空间异能将子弹转移到会场。
　　step 3：大佬用异能欺骗目睹子弹的游客，让被攻击者以为自己真的中弹了，这是[幻觉B]（针对对象：会场中的所有人/“中弹”的倒霉蛋，幻觉内容：虚假的子弹轨迹/被选定倒霉蛋中弹伤势）
　　step 4：监控室里，大佬将“中弹者”的反应同步替换监控中内容，这是[幻觉C]（针对对象：小金，幻觉内容：监控画面中，位置虚假但反应真实的被攻击对象）
　　这就是一轮完整的、大佬化解小金攻击的全过程。
　　你以为大佬是在骗人？是的，他骗了好多人，还是针对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案，全方位多角度不同风格地骗，总有一款适合你（他好体贴啊）（忍不住羡慕起了被特殊照顾的小金）
　　以上所有的步骤都是从开枪到中弹的一瞬间完成，甚至三四之间要近乎同步，但我觉得最牛逼的还不是大佬的反应力，而是对攻击做出的预判。
　　在动画里面为了表现力，在冬悠和小唐哥闯进监控室之前，我们所看到的监控室的场景都是“真实”的，而未经监控转化看见的场馆内的情况则是大佬制造的“幻觉”，为了对比，我截了几张图，调整角度后做了五组重叠比较，以下红色为场馆图（幻觉），蓝色为监控图（真实情况）。
　　[图][图][图][图]……
　　从对比图中我们可以发现，靠着小金注视监控的视线落点准确锁定被攻击目标实在有点困难了，就连大佬也只能确定一个大概的范围。
　　对此，大佬选择的办法是：全、都、要！一个都不能少。
　　大佬把攻击范围内所有的潜在被攻击对象都调整了位置。
　　关于怎么确定谁是有可能被攻击的对象这点，下一部分咱们再介绍，这里说说另一点：我们可以看见，在大佬这样全方位多角度密不透风的保护之下，还有几个倒霉蛋儿不幸擦伤。
　　那么，这是大佬的失误吗？
　　No，no，no~~家人们，你们想的太简单了。
　　我们就以 [监控图2.jpg] 里的这个小黄毛为例，大概是因为他这个发色让小金感觉格外亲切，所以即便这个人不太符合小金选择受害者的标准，他还是幸运地成了这个回合的被攻击目标。
　　楼主做了一个分析图，因为时间缘故，做得比较粗糙，但是意思还是表达出来了，大家就将就看一看。
　　[附图]
　　可以从图上这几道线条看出，由于小黄毛同志距离人群过近，想要偏移弹道的话多半会打中人。楼主专业缘故、手头有相关软件，把现场的条件参数输进去，做了点智能演算的仿真分析，手头这台老爷机跑了半个小时，迭代出了一个最优结果，也就是这个造成擦伤的路径。
　　是的，你没看错，楼主仿真了半个小时。
　　大佬的脑子用了多久？
　　一秒、一秒不到。
　　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楼主是怀疑自己的物种的！
　　跨物种的恋爱是没有好结果的，楼主的这段感情似乎注定BE了。（突然悲从中来）
　　37楼：
　　照楼主的说法，这不得是个人形AI？
　　嘶~爱了爱了，人外也很好搞啊！
　　38楼：
　　我的脑子可能不是脑子
　　真的假的真真假假（晕眩圈圈眼）（好多小星星啊）
　　39楼：
　　不管怎么样，牛逼就完事儿了！！
　　40楼：
　　大佬这么熟练，一看就是惯犯了！怪不得小金叫他“欺诈师”
　　警察叔叔，快看！这里有个骗子，赶紧把他抓起来，他骗了我的心！！
　　41楼：
　　哈哈哈，骗心可还行
　　按这么算，大佬这个芳心纵火犯该判无期了吧？（突然产生想法）（若有所思）（拨报警电话的手指跃跃欲试）
　　……
　　105楼：
　　只有我一个人想说吗？！大佬来当后期啊！！做视频后期！！！（声嘶力竭）
　　看大佬对监控处理的那自然衔接、毫无ps痕迹的效果，这真的是人能做出来的吗？！求求你了大佬，快来当后期吧！（给您磕一个）（咚咚咚）（满脸血抬头抱大腿）
　　真的，谈老师您要是来，别说老公老婆了，让我跪下叫您“亲爹”都行！
　　106楼：
　　噗~抓住一个被折磨疯的后期
　　107楼：
　　楼上上排队领号去！今天想叫大佬爸爸的名额已经满了，现在领号，乐观点也就排到明年吧
　　……
　　224楼：
　　突然注意到亿点点细节，对比图4里，那个倒下的伤员又和监控里的位置重合了，谈老师悄悄调过位置了吧？
　　也就是说，除了中间过程，开头和结尾都是真的。这是什么真中带假、假中有真幻术的最高境界？这种人来到后期实属降维打击了吧（战术后仰）
　　225楼：
　　跪下看帖子总是没错的
　　……
　　409楼（我是楼主我先说）：
　　楼主试图分析一下后期混战，但是变量太多、计算量太大，机子已经炸了，本来想要薅一下实验室服务器的羊毛，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这个胆子，要是把服务器跑炸了，这几天正在等数据的师兄师姐们怕是要提刀上门了
　　好消息是终于发现大佬也是有极限的。
　　贴一个混战中一闪而过的大佬镜头[皱眉，脸色似乎有点苍白.jpg]
　　楼主（支楞）：我又行了！！老公！！
　　收尾的时候还是有几个伤员，都是混战过程中伤到的。
　　原因么~楼主找到几帧动图给大家放大贴一下，对应的伤员不一定准确，大家意会就好。
　　[挥棍子把自己晃了个狗吃屎.gif]
　　[准备捅人刀子，气势汹汹、扎歪.gif]
　　大佬：？
　　果然是菜鸟天然克高手，楼主特别好奇大佬当时的心情。
　　410楼：
　　哈哈哈哈哈，不行了，让我笑会儿的先
　　大佬：麻了，人麻了
　　411楼：
　　脑补一下大佬内心OS：怎么会有这么菜的人？！
　　412楼：
　　大佬是在一天之内领略了人类的参差和物种的多样性（沧桑叼烟）
　　413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
　　1547楼（我是楼主我先说）：
　　最后再简略分析一下小金同学话里透露的信息量
　　首先最重要的一点，老公除了“魔法使”和“仙女教母”之外，喜提另一个很有逼格的绰号“欺诈师”（鼓掌）（撒花），看小金的态度似乎很有名气的样子
　　当然，还有一些主线相关的内容。
　　冬悠似乎因为自己的第二异能（？）被盯上了
　　至于是不是第二异能这一点有待商榷，毕竟在《异世界》的世界观里，每个人只有一种异能算是常识，看制作组怎么圆设定吧
　　冬悠这个“第二异能”有点类似于转移伤势，或者获取他人生命力的意思，但是需要肢体接触。之前说过，小金挑选攻击目标是有选择性的，他一直在找身边有同伴的对象，还在利用枪声的威胁，不断把人群往一块儿聚集，很明显就是为了找出这个异能
　　小唐哥中途发现了“完全落单后不会被攻击”也是就这一点，言言和钱钱就是利用这一条规则，得到了暂时脱离大部队、单独行动的机会
　　不过所有人里，老公明显是手握信息量最多的那个人，他知道小金的目的，也知道冬悠的能力
　　联系小金说的异管局有内鬼，楼主大胆给个猜测，老公是不是专门来保护冬悠的？！！
　　1548楼：
　　恍恍惚惚，实属没想到的角度
　　……
　　1642楼：
　　说得通啊！恍然大悟.jpg
　　虽然老婆没有正面承认过，但是不管是于副的态度还是小唐哥透露的暗示（乐乐这个小傻子就算了），显然老婆是一直追着某个神秘势力才查到了H市。照小唐哥的说法，神秘势力很可能和岳父岳母去世有关
　　剧情里还没有明说老婆是什么时候知道冬子的第二异能的，但是我倾向于他一开始就知道了
　　贴几张图，老婆从一开始对冬子的态度就很特别啊[图][图][图]
　　这么看还不太明显，[盘旋蝴蝶.gif]对比一下，是不是差不多？老婆真是炒鸡温柔了
　　照小金的透露，实验室和V公司脱不开关系。老婆是不是知道冬子来科技展、担心出事，所以才赶紧赶过来救场？
　　看上次的实验室事件，冬妈跟V公司也有关系，再看冬子也是父母去世，这里面就很有问题了。老婆是不是和冬子共情了？（自觉吞刀子）（含泪咽下刀片继续）所以才对冬子格外照顾。
　　对上面隐瞒情况，一是因为异管局有内鬼没法信任，再就是小金也透露了、冬子这状况按照正常处理流程是要被监管起来的，老婆这么温柔，肯定不忍心冬子没自由，所以干脆自己过来保护
　　噫噫呜，这是什么默默守护的温柔大美人，老婆！！！！（深情）
　　1643楼：
　　艹啊！楼上一口一个温柔老婆，我都差点信了
　　赶紧看看异兽尸体醒醒脑子
　　1644楼：
　　这是什么洗脑包？！
　　清醒一点，你的温柔老婆一拳下去，送ICU都没机会了（死死按住想准备麻袋的手）
　　1645楼：
　　楼上是给自己准备到裹尸袋吗？
　　1646楼：
　　艹啊！“裹尸袋”，破大防了
　　……
　　3785楼（我是楼主我先说）：
　　你们这样我就不服了，虽然我老公很厉害，但是他确实是个柔弱的法系！
　　就比如说——
　　监控室里，老公拦下小唐哥的攻击之后。
　　[甩手.jpg]
　　这个甩手的小动作我也就拉回进度条重放了三四五六遍吧（捂脸打滚）（对着手斯哈）
　　言归正传，（推眼镜）这是震麻了吧，绝对是震麻了！！
　　老公正面动手的次数其实很少，但动手的时候多半是躲的次数居多，属性明显都加点都躲在闪避上，从来没和人/异兽正面刚过力量。
　　下面战斗贴图欣赏：
　　[卸力] [躲避] [闪开]……
　　还有实验室事件的那次，钱少爷分析行动组的制式配枪。大家有没有发现，虽然都是一个系列的，但其实行动组的配枪型号是有区别的[贴图对比]，老公明显挑的后坐力最小的那一型啊！！
　　结论：咱们高贵的魔法使才不会去和大猩猩肉搏！！
　　3786楼：
　　是没注意过的角度！
　　既然大佬他那么柔弱，只要把人绑起来，是不是就可以……（产生想法）（猫猫宇宙升华）
　　3787楼：
　　看楼主的分析之前，我没想到自己会这么不自量力
　　但是、现在！我觉得、我、可、以、了！！
　　3788楼：
　　我明白了，都是套路！！楼主就是麻袋厂家请来的托吧
　　行了，你赢了。各个颜色的都来一个，我去问问我老婆喜欢哪种
　　3789楼：
　　楼上瞧不起谁呢？一个怎么能够？！
　　剩下多少我全包了，委屈谁也不能委屈我老婆
　　……
　　*
　　难得上一次论坛，被标题吸引过来，想看看求婚到底是怎么回事的谈自非：？？？
　　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就突然被麻袋包围了？！
　　醒醒脑子！谁是你们老婆啊？！！


第24章 异能世界24
　　按照科技展事件本来的剧情发展, 马尔兹被唐小弟一刀捅死在展览馆，但他临死之前到底把“掠夺异能者在H市”的消息传递了出去。虽然没能说出穆冬悠的具体身份，但是这也足够V公司这个庞然大物立刻行动起来, 进驻H市。
　　虽说这次有了谈自非的搅局，但情况似乎并没有乐观多少。
　　有谈自非亲自盯着，马尔兹是没什么机会传递消息，但是展览馆的事波及的人实在太广, 虽然当时是用“游戏”点说法压下去了，但是现场的人也不是傻子, 看事件后续处理的严肃程度就知道, 这不可能真的是个“游戏”。
　　而且马尔兹这个神经病疯批归疯批, 但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搞出这么大动静，再加上上次实验室被发现的事情，虽然和原本剧情线中的原因不同, 但是V公司同样对H市投以高度的注意。
　　如果按照本来的剧情发展，穆冬悠因为马尔兹死得太快，伤口没能完全愈合，接下来受伤住院一段时间，反倒以此因祸得福, 并没有在一开始落入目标异能者的怀疑名单里。而这一次却有不同，一次实验室、一次科技展, 接连两次的事故让V公司的关注点在集团危机上，倒是没有在一开始就大肆寻找掠夺生命的异能者，同样为小穆同学都赢得了非常宝贵的提升实力的时间窗口。
　　像是剧情本身存在着不可抗力的修正性, 虽然背后的原因逻辑不尽相同，但是造成的结果却是差不多的。只不过不同原剧情中科技展后混淆视线的幸存者，这次是谈自非替他抗下了V公司的关注度。
　　谈自非：“……”
　　虽然总有人形小怪主动上门来给他送经验, 他是很高兴啊，但是次数太多，他也会烦的。特别是这些人总爱挑着大半夜的上门，打断了睡眠是会影响疲劳值恢复的，而且这些小怪掉落都相当吝啬，给的经验也不多——付出和收获根本不成正比，极大地拉低了游戏体验。
　　系统试图安抚因为睡眠不足而日益暴躁的宿主，它讲道理，[正常人刺杀的时候，都不会把全部家当带在身上吧？]
　　谈自非沉默：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还是好气啊！
　　这破游戏总是爱在奇奇怪怪的地方大搞代入感。
　　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容易做出一些有风险倾向的决定。由于这个游戏一命通关，在大多数时候，谈自非都会在保住自己血条的前提下才浪一浪，但是玩家毕竟是玩家，指望玩家一直安分守己、不惹事情，那实在不太现实。
　　谈自非：[我有一个想法。]
　　系统：[……]
　　不！你没有！！！
　　谈自非的想法也很简单，他总不能这么一直被动的等人找上门来，换个做法主动出击才是正经事。V公司那么大的目标，他完全可以反过来找过去。
　　异管局碍于明面上的一些规定，没法直接对V公司动手。就算在科技展的事情之后，局里已经猜到了V公司就是那个神秘势力的背后金主，但在实打实的证据到手之前，异管局这边也没法大张旗鼓地做什么。
　　但话是这么说，你什么时候见过玩家守规矩呢？
　　谈自非现在没干出什么拆屋抢劫杀人放火之类的行为，除了主线任务里原主那个被他简短概括为“当个好人”的心愿外，还得是这个游戏的沉浸感做得实在太好，他在现代社会五讲四美熏陶出来的道德准则没法让他突破下限。
　　可是现在对上的是反派唉！搞人体实验、还玩真人大逃杀的反派！！
　　跟反派讲什么原则？干就完事儿了。
　　系统：[你这样会被追责的！！！]
　　谈自非：不会吧、不会吧？真有人把游戏里的职务放在心上？
　　话是这么说，谈自非倒也没有完全放飞自我，他也是提前做了准备的。就在系统絮絮叨叨可能有的后果的时候，谈自非摸出了一份文件。
　　系统声音戛然而止，好一会才又出声：[什么时候？！]
　　因为是纸质的文件，系统没在第一时间录入，不过出现这个现象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谈自非本人没有把这份文件放在心上，收到这东西后就顺手塞进了旁边的待处理文件堆了，一点特殊化都没有搞。
　　这也是谈自非办公桌的现状，看着所有文件都堆的整整齐齐，整张办公桌的整洁度点满，但是实际排序么？谁找谁知道。谈自非自己倒不太在意这一点，他跟系统要来的辅助办公的插件（不是吧？难道真的会有人在游戏里正正经经地当社畜？），真有什么要找的东西，也就一个念头的事。
　　谈自非回忆着回答了系统的问题，[就在马尔兹炸了以后吧，第二天。]
　　系统：？？？
　　所以你就把这么一份要紧任命随手放在文件堆里，就不怕一转眼被人当废纸给扔了？！
　　确实挺重要的，这份文件是任命谈自非为X项目在H市总负责人的委任书。
　　——对，这个项目即便到了现在仍旧坚挺地没有改名字。
　　马尔兹在转移的时候无缘无故自爆，显然是异管局里有人不想要他回去。马尔兹被捕的消息在异管局内知道的人相当有限，但是每一个身份都相当要紧，不管谁是V公司的内应，对异管局来说都是一场大震动。
　　这件事一出，就连姜老那边都是态度一转，让谈自非暂时不必急着回首都去，明显是总局那边的情况比预想的还糟。只不过这些都是姜老要处理的事了，跟谈自非没什么关系，他一没领到任务，二赚不到[印象值]，对于这种一听起来就很麻烦的事情，没有一点兴趣。
　　而且单就结果而言，这件事对于谈自非反而有好处。
　　由于总局那边尚未明朗的情况，姜老发来的这份任命上给了他相当大的自主权，也就是说只要谈自非不捅出天大的篓子来，H市这边行动都是由他自己负责——他完全可以左手写个行动方案，右手签字批准。
　　系统艰难开口：[我觉得姜老给你这份文件，是方便你调配人手、保护好自己。]
　　而不是撒开缰绳，让你自己往上莽的。
　　谈自非：[我不要你觉得。]
　　系统：？？？
　　谈自非皮了这么一下很开心，接下来倒是正经了表情，[你看姜老这么信任我，我怎么也得回报一点。姜老那边想要从内部找到内鬼很难，但是从外面下手就不一样了，咱们完全可以从V公司那边找到渗透名单嘛。]
　　[你也知道这个机会难得，毕竟V公司真正的总部到底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有是肯定有这么一个地方，但是剧情里并没有明确说地点，也不可能是那个人来人往、明面上的V公司大本营（这地方谈自非早些年趁着做任务的机会摸进去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因为小穆同学的异能，反派大boss早晚都得来H市。地是死的人是活的，总部这种东西难道不是老板在哪搬到哪？]
　　虽然谈自非因为这段时间层出不穷的人形小怪，都没空去镜头那里蹭点[印象值]了，但是他也关注着穆冬悠那边的进展。倒也不用他特别去调查什么，只看弹幕就能猜出剧情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以少年漫主角的性格，显然不愿意随随便便掠夺别人的生命力，但是异能这种东西、不锻炼是没有控制力的。上次科技展的时候，穆冬悠抓住的是马尔兹，这当然没什么问题，但他更担心自己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伤到小伙伴或者其他无辜的人，所以锻炼是一定要锻炼的。
　　只是异能使用了就会有痕迹，H市本来就因为马尔兹在科技展上搞出来的事被V公司密切关注着，再加上主角身边总有些不可抗力的意外发生，好几次有惊无险之后，小穆同学还是被盯上了，处于好像暴露了但还没有的薛定谔状态。
　　只不过对于心心念念这么多年，想同类异能都块想疯魔了的反派而言，这么一点可能性足够他亲自过来一趟了。虽然小穆同学这段时间的进步速度到了令人瞠目的程度，早就不是半年多前的那个普通高中生了，但是他这点能力在V公司面前还是不堪一击。
　　幸而在这种要紧的时候，穆冬悠暂时离开了H市，跟着小伙伴去了唐家。
　　V公司的手还伸不了那么远，它是个活了很久的老怪物搞出来的跨国公司不假，但是在唐家这种传承千年、不知道有多少底牌的老牌家族面前，它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弟弟。撇开马尔兹这种不管不顾的疯子，V公司是不愿意招惹唐家的。于是它只能暂时放弃，打算等穆冬悠从唐家回来再动手，这时的反派却没想到，自己一等就等回来了一个穆·钮钴禄·傲天·冬悠。
　　这也是少年漫一贯的套路了，主角在最终决战之前一定要闭关修炼一段时间，重新刷一遍属性值，以崭新的战力面板站在大boss面前——现在唐家就充当了这个巨大的经验包。
　　谈自非也是听唐梁提过唐家那个试炼场的，里面有唐家历代前辈留下的经验不说，还有一位时间异能者留下的阵法，内外时间流速不同，绝对刷经验的利器。
　　说实话，谈自非从听说之后就挺好奇的，唐梁也答应有空带他去看看。不过异管局的任务基本是全年无休，两个人都忙得飞起，到现在也没凑出这个“有空”来，最后反倒是唐梁凑得不耐烦了，干脆直接表示“跟家里打好招呼了，你找个时间自己去一趟吧”，这也就是唐小弟离家出走的那回，谈自非打电话过去时对方提起来的。
　　到底是剧情要紧，谈自非也没着急动身，打算等剧情彻底结束再去看看。
　　不过谈自非一直挺奇怪的，这种听起来就很要紧的地方，外人真的可以随便进吗？
　　……
　　当然，不、可、以！！
　　是夜，唐家禁地。
　　穆冬悠亦步亦趋地跟在唐效身后，缩着肩膀弯着腰，动作宛若做贼。
　　晚间的寒风拂过，草叶窸窣作响，穆冬悠禁不住又缩了缩。倒不是因为冷，主要是心虚。
　　以两人的视力，夜里视物和白天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是漆黑的环境和静谧的四遭到底造成了足够的心理压力，高高的古式檐角白日看就足够威严，到了晚上更显出一种逼人的压迫感来。
　　而且穆冬悠总觉得心里毛毛的，好像有人注视着他，但是抬头看看又什么都没有。
　　这也可能是他太心虚产生的错觉，主要是他们这会儿做的实在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
　　穆冬悠又往前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开口：“阿效，咱们这么干是不是不太好？”
　　他也去过许多次小伙伴家里做客，庞言言家里虽然不大但是很温馨、庞叔叔庞阿姨都对他很好，钱尘“家”地点不定，有时候是学校附近的大平层，有时候是度假区的别墅，穆冬悠还去过一次宛若迷宫的城堡……但是唐家和那些地方都不太一样，不知道是因为这些一看就很有年代感的古式建筑，还是屋子里面看起来就很有讲究的摆放，让人身处其中，就忍不住有种莫名的、不太好形容的压力，不自觉地就紧绷起来：别说累极了葛优瘫了，穆冬悠连昨晚睡觉都不由自主地把姿势平躺放正。
　　不过就算不提这些，正常去别人家做客，也不会到主人特意告诫过别去的地方吧！
　　“没事。”唐效倒是很淡定，“你不是想控制异能吗？这样最快。”
　　提起这个，穆冬悠有一瞬间的动摇，但是还是迟疑：“可白天绿袖姐说，这里不能来吧？”
　　唐效眉梢都没有多动一下，“不用管她，别被看见就行。”
　　唐家规矩那么多，一条条遵守过去人都没法过了。只要不被发现的违反规矩，那就不算违反规矩。
　　这过于镇定的态度迷惑了穆冬悠，他不太确定的“哦”了一声，忍不住想：这或许真的不是什么大事？
　　听到这仍旧不太确定的语气，唐效脚步顿住，转头看向穆冬悠，“你能感觉到吧？有人想要对付你。就像科技展那次。”
　　想到那天蒙着血色的经历，穆冬悠脚步一顿。
　　虽然因为有谈组在，那些人最后都被证明没事，但是穆冬悠不敢想，要是万一谈组没在，现场会怎么样？
　　……那些人都会死，因为他而死。
　　穆冬悠一颤，身侧的拳头不由自主的收紧。
　　唐效偏了一下头，用一如既往没有多大起伏的语气陈述：“不抓紧时间变强的话，你也会死。”
　　穆冬悠瞳孔一缩。
　　……
　　暗处，全程旁听了这场谈话的唐家长老已经快按不住头顶的青筋了：逼逼赖赖什么？！还不他爹的赶紧给老子滚进去！！真以为这地方没人守着了？！
　　他是不是还得谢谢这个小混蛋知道趁着晚上偷偷过来啊！
　　不像他那个混账哥哥，打个招呼就想把人放进来！
　　他以为这是在干什么？！请朋友回家吃饭吗？！！
　　禁地！禁地！！
　　这TMD是唐家禁地！！


第25章 异能世界25
　　谈自非对于自己能摸到重要资料还是有点信心的。
　　剧情地图就这么大, 除了穆冬悠目前所在刷经验的唐家，还有钱少爷偶尔带朋友出去度假的小副本，其余点亮地点都在H市, 毫无疑问，这里就是这个小世界的核心。那么按照这个不知道说是“世界意识”还是“剧情惯性”的算法，重要线索显然不可能散落在核心地区外，这是游戏基本规则。
　　系统觉得宿主在胡扯, 但是谈自非真的拿到了想要的资料。
　　系统：[……]
　　它闭嘴了。
　　闭嘴的原因倒也不单单是被打脸这么简单，而是它这会儿再说点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让宿主分心, 宿主是真的有可能会翻车。
　　——谈自非在逃命。
　　V公司作为这个世界的大反派, 还没有废到被人摸了大本营还反应不过来, 谈自非这会儿正在被人追杀。作为一个属性值先天不足的测试号，谈自非最熟悉的绝对是逃命环节了。
　　单就属性值而言，谈自非的速度其实不算最顶尖的那一波, 但是有系统帮忙实时分析规划躲避路径，他所要做的只是沿着引导线冲刺而已，不需要反应时间，速度当然比别人快。
　　不过这次到底不是新手教学关了，等到谈自非终于把人甩脱, 身上已经带上了失血过多而造成的[晕眩debuff]，还真是差一点点就翻车了。
　　不过玩游戏么, 有时候还是要刺激点才能叫人兴奋起来。
　　飙升的肾上腺素让人一时对疼痛的感知都麻木起来，谈自非不在意地抹了抹呛出来的血，心情还不错地打开了这份染了血的资料。得赶紧让系统录入一下, 免得等会儿出什么意外让他这一趟白干。
　　只不过翻到其中一页的时候，谈自非的手一顿，差点没能拿住。
　　他使劲眨了眨眼, 怀疑自己没看清。
　　……不是吧，这什么情况？！
　　*
　　穆冬悠在唐家完成了升级特训，又顺便过了一个年之后，人才回到了H市。
　　时刻关注穆冬悠的V公司当然就有了行动，回程的路上，两人就遇到了埋伏。不过这个之前还很难应付的小boss被升级过后刷新了属性面板的小穆同学轻轻松松地解决了。
　　但是在回到家之前，几乎就在自己家门口，他们遇到了第二次袭击。
　　这一次可要比上一次难对付多了，穆唐两个人联手才略占了上风，但这人似乎没有纠缠的意思，留下一张照片后就滑不溜手地离开了。
　　唐效立刻追了上去，穆冬悠却出于某种直觉，先一步捡起了照片。
　　看清照片上的画面后，他整个人都僵住，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冒出来、冻住了全身。
　　照片上是被绑架的庞言言。
　　意识到什么，穆冬悠翻转折纸片往后，果然在背后看见了黑色马克笔写着的时间地点。无需过多的赘述，穆冬悠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对方想要他去换庞言言。
　　僵冷之间，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手。
　　穆冬悠本来以为是追过去又回来的唐效，下意识的把照片往前递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不对，连忙抬头去看，却发现一个意料之外的熟人。
　　穆冬悠惊讶：“谈组？！”
　　【wuli老婆！！】
　　【呜呜呜呜想死我了，虽然唐家地图上美人很多，但是果然谈老婆才是唯一的麦外敷】
　　【死鬼，你还知道来看我！！】
　　【老公——！（超大声）】
　　【谈大佬！！怪不得刚才那人跑的这么快，这是跑慢点儿就走不了了吧？】
　　好久没见这么直白的热情了，谈自非还不太习惯的眨了一下眼，倒是穆冬悠回神后的第一反应是想把照片藏起来。但等双手按住了之后，又意识到自己做了个蠢动作，照片上的内容刚才谈组肯定看见了。
　　虽是这么想着，穆冬悠还是抬头看向谈自非，直视着开口：“谈组，我不能拿言言冒险。”
　　他想用自己去换庞言言。
　　这实在是少年漫主角的常规做法，没有剧情也能猜到的发展方向，这波小胖同学拿的是分明是女主剧本。
　　谈自非点儿也不意外穆冬悠的选择。
　　正好另一边的唐效追人追了个空后也赶回来，谈自非看了两人一眼，干脆点点头说：“那好，三天之后，我和你们一起去。”
　　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解释说明的话的穆冬悠：？
　　到嘴的话都咽下去，他发出了一声茫然的“啊？”声。
　　谈自非倒是很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我和你们一起去。”
　　他顿了顿，又补充，“那上面没要求去的人数吧？”
　　穆冬悠想说什么，但发现这话确实没法反驳，只能僵硬地点点头。
　　谈自非颔首：“那不就行了。”
　　【老公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但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我不管，老婆长得漂亮，你说的对】
　　【哈哈哈，提前心疼起绑匪了】
　　【真大冤种，怎么想不开对上我老公呢？下次记得写‘仅限一人’】
　　弹幕上嘻嘻哈哈的，谈自非看了一眼，也没有在上面多做停留，和穆冬悠做好了约定之后，就转身离开。
　　【唉？不是吧？不在这里多留一会儿？才刚见面，就这么快走了】
　　【不啊！！老公，你都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有多想你！！】
　　【我也觉得人走得有点匆忙】
　　【老婆专门过来一趟，是干什么？】
　　【是看见刚才的小黑了吗？专门过来确认一下冬悠的安全】
　　【这是什么温油又默默付出神仙老婆，我哭死】
　　【话说，老婆很少穿黑衣服啊，除了第一次露面之外，但是我觉得他好适合啊，看这背影，好斯哈！】
　　【+1，腿长腰细，还莫名就有一种大佬气场】
　　【白衣老婆/黑衣老婆？我全要！！（幸福冒泡泡）】
　　身后，穆冬悠迟疑地吸了几口气嗅了嗅，不太确定地小声，“……血腥味？”
　　【什么什么，我老婆受伤了？】
　　【心疼，快让我看看！（上手扒衣服）】
　　那道黑色的身影彻底隐没到转角的阴影处，镜头也适时切了一个转场——
　　一轮血月挂于高空，整个画面都像是蒙着一层血色的滤镜，建筑的边缘泛着隐约的红芒，在背景音乐的加持之下，顷刻之间就将人拉入了场景所营造的危险感中。而那窸窣的脚步声和镜头闪烁间捕捉的追兵身影，更是让人在还未知全貌的情况下，就不自觉地提起了心。
　　一群追兵毫无察觉地追着幻影跑过，原本空无一人的小巷中，像是薄雾消散一样渐渐显露出一道瘦削的身形。
　　这种真真假假的手段过于具有指向性，即便被追的人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一个正脸，弹幕还是瞬间认出了身份，一时之间各种尖叫声溢满了屏幕，大号加粗还有动态的炫彩弹幕几乎挡满了画面。
　　还在小巷中的青年当然看不到这些，似乎是察觉了追兵终于离开，他轻轻地舒了口气，原本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整个人都靠着墙壁往下滑了一小段。
　　被鲜血濡湿的衣料再也吸纳不了更多的液体，血液顺着手背淌下，浸湿了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指尖前方汇聚成滴，最终啪地一下砸到了地面。
　　血滴落地哪有那么大的声音，但是这放大又放慢的镜头却像是让这一滴血砸到心头上一样，让人忍不住跟着一震，就连刚才吵闹的弹幕都安静了许多，从一开始的吱哇乱叫变成了更加忧虑的关切。
　　【没事吧？老公好像伤的很重的样子】
　　像是应和这句担忧一样，靠着墙的青年陡然呛咳起来，鲜血从指缝中渗出，刚才地面上还只有零星几滴的血滴立刻变成了一大滩。
　　即便知道这只是回忆中的场面，弹幕前的人还是忍不住跟着心都揪起来了。
　　【呜呜呜！别刀我啊】
　　【我不想看战损了！我就想要一个全须全尾的老婆】
　　【制作组你没有心！我这么漂亮的老婆，你居然下得去手？！！】
　　青年因为呛咳低下了头，略长的额发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脸上的神情，没有了手的遮挡，让那张苍白的脸上血痕越发触目惊心。
　　但是下一秒，因为染了血格外艳丽的唇却往上勾了勾。
　　发丝和阴影的遮挡让人看不清青年整张脸的表情，但毫无疑问的，他是在笑。
　　刚才还哭唧唧的弹幕几乎一瞬间转了风向——
　　【啊啊啊啊（尖叫）——】
　　【我现在恨不得立刻到楼下跑个十圈八圈！！】
　　【天呐天呐！！这个勾嘴角，谁懂谁懂？！！他太会了！】
　　【awsl（安详）】
　　【一边吐血一边笑，老婆是什么品种的疯批，爱了爱了】
　　【温柔老婆哪里疯了？这分明是拿到了小鱼干的猫猫】
　　【哈哈哈，谈猫猫可还行？】
　　【猫猫可爱、猫猫高兴，小猫猫又有什么坏心思呢】
　　【小猫猫拿到了什么好东西？快rwkk】
　　嘻嘻哈哈的弹幕显然也注意到了谈自非手里拿到的文件，镜头也很懂得适时放大文件上的关键字，这些都是V公司的成员的资料，但是通过回忆切闪的却是对方穿着异管局制服，连同背景介绍备注的异管局身份。
　　【好家伙！我直接一个战术后仰】
　　【小金科技展上才透露异管局有内鬼，大佬就直接拿到名单了】
　　【你爸爸还是你爸爸】
　　纸页一张张翻过，弹幕还有闲心点评【浓眉大眼的看不出来啊】【是个大美人，怎么就想不开】【卿本佳人，奈何从贼】【这个就算了，过，看着就不像是好人】……
　　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点评并没有持续多久。
　　一份和前几页资料都没什么不同的纸张翻过，后一页上的照片猝不及防显露于眼前，青年的动作陡然一僵，弹幕也跟着空屏了一瞬，但很快就被密密麻麻的【？？？？】刷了满。
　　照片上是一位长卷发的女人，正笑得很温柔的看向镜头外。
　　她长相实在很漂亮，绝对够得上弹幕之前“卿本佳人”的评价，但是一向颜狗的弹幕这会儿却没有闲心点评了。
　　实在是这张脸太眼熟了！
　　在很早之前，论坛上就有人笑说“谈大佬长相这么秀气，一定像妈妈”，甚至还出现了一波跃跃欲试的“当爹党”，但这会儿结论得到证实，却没人能笑得出来。
　　原本遮蔽月光的云层移开，明亮的月辉洒下。
　　没了那层血色的滤镜，这个原本覆着杀机的夜晚也显得安详静谧起来，可是这般明亮的月光偏偏像吝于照亮那小巷的一隅，让那一角彻彻底底隐没在黑暗中。
　　青年唇角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凝固。
　　他像是茫然地抬了下头，露出了那和照片中人过分相似、一眼就能看出清血缘关系的面容。斑斑血渍的映衬下，这张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上显出一种空茫又脆弱的神色。
　　光影的流转间，那双明亮的眼中像是有什么黯淡下去。
　　少顷，他像是要确认一般，再次将视线投注在那份资料上。
　　长睫如蝶翼般垂下，许久，才轻轻的眨了一下。
　　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这一眨眼彻底破碎，青年眼中那点如风中烛火摇曳着的微光终究暗下。
　　一滴血珠落下，砸到了纸上、缓缓洇开。
　　最后，那张照片也随着血色模糊了下去……
　　……
　　…………
　　——弹幕炸了。


第26章 异能世界26
　　【wtf！怎么回事儿？！】
　　【小唐哥不是说大佬爸妈是殉职的吗？！怎么就成了V公司的人了？】
　　【？？？我老婆冒着生命危险找内鬼, 结果一找找到自己亲妈头上】
　　【这什么阴间剧情？！】
　　【制作组你有没有心？！@#%……&*[刀子][刀子][刀子]】
　　【我老婆还伤着呢，你们还在人心上捅一刀！！魔鬼吗？】
　　【别逼我寄刀片啊！！】
　　……
　　不只是弹幕懵逼，看到这张照片的谈自非脑子也是轰的一下, 怀疑策划给他挖了个大坑。好在还有系统赌咒发誓地保证角色卡的背景设定绝对没问题，谈自非才把差点呛死他的那口气吐出来。
　　——他差点以为弹幕刷的“反派”成真了。
　　既然角色卡的爸妈没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就成了这份资料了。
　　玩套路么，谈自非并不陌生。
　　显然V公司是故意把这个东西让他拿走了。这么一来, 这份资料的真实性就存疑了，但为了取信异管局这边, 里面还是得有一定真料的。
　　至于怎么分辨？谈自非觉得这么麻烦的事, 还是交给姜老吧。
　　当然他也没有这么甩手一撂不干了, 随着资料和情况说明一起，附了点自己的分析报告过去。分析的主要根据其实是好感度，但是这种理由明显不能写到报告里, 谈自非照例让系统帮忙生成了一份格式正规、看上去有理有理的报告。
　　谈自非发完之后把通讯器往角落里一塞，假装不在线。
　　反正那边姜老再怎么生气，也不可能跑过来打他，毕竟总局那边还离不开人。
　　不过是留言骂两句嘛，他都习惯了, 反正不会掉好感，有的时候反而会涨。
　　*
　　谈自非一开始是因为系统的保证才确认那份名单有问题的, 但是后来的发展让他越发确定V公司就是想套路他。
　　因为他现在身上就挂了一个负面状态：[暗示debuff（伪）]。
　　在剧情一开始的时候，弹幕一度猜测谈自非的异能是“精神控制”，虽然他不是, 但是反派组织是有这么一位的。科技展事件里，马尔兹被穆冬悠抽取生命力的时候毫无反抗能力，就是因为脑子里面被植入了那么一条“指令”。
　　植入指令的流程相当复杂, 显然不可能对状态未明、只拿到一份“资料”的谈自非用。所以他们选择了“暗示”。
　　那份资料只是起一个“引子”的作用，很明显，对于对方的异能者来说，催发一个已有的想法要比凭空植入简单得多。
　　这么大费周章地搞，一看里面就有问题。
　　宿主的精神领域有系统保护，暗示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起效，不过在系统警告响起的一瞬间，谈自非突然有种感觉：他能把对方骗过去。
　　“想到就做”大概是所有玩家的优良品质，谈自非从产生想法到有行动之间连一秒都不到。大概是因为“幻觉”和“精神控制”同属于精神领域，谈自非还真的把人糊弄过去了，这才有了现在这个[暗示debuff（伪）]的状态。
　　可debuff毕竟是debuff，就算后面挂了个（伪），到底对自身状态有负面影响。谈自非偶尔会出现眼前恍惚或者行动不由意识的情况。这有点像是把号开了自动控制：正常情况下思想放空角色会进入待机状态，也就是俗称的“发呆”，但是在[暗示debuff（伪）]的情况下更像是角色号被算法接管了一样。
　　对谈自非来说，这状态有点困扰、但是并不多，主要是他无意中发现自己身上有个可以和这个debuff相抵消的[清醒buff]，虽然附带了一个[流血]的负面状态——这也是为什么谈自非不得不把自己压箱底儿的黑衣服翻出来，伤口一直没愈合，要是再穿白的、渗出血来太显眼了。
　　虽说这个[流血]状态麻烦点，但是托姜老专门送来的治疗型的异能道具的福，血条还在可控范围之中。
　　系统：这不是你拖着身上的伤口不处理，反而给自己扎一刀的原因啊！！！！（撕心裂肺.jpg）
　　谈自非：[放心，我有数。]
　　系统：你有个#%*数！！
　　系统情绪过于激动，谈自非暂时点了个静音。
　　谈自非觉得自己也是被逼无奈。
　　这个垃圾游戏痛觉只能屏蔽50%，他也很疼的好吧，但是相比起来，果然还是buff重要一点。要是他万一在[暗示]状态下，无意识把异管局卖了，那可就真的洗都洗不干净了。
　　都到了剧情收尾了，他可不想再在最后被黑一把。
　　但任务是要做的、[印象值]也是要挣的，要不然白瞎了V公司这么辛辛苦苦专门套路他一把。
　　不过，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他必不可能是反派！
　　*
　　大概是照顾到主角的高中生身份，像是决战这么要紧的剧情，当然发生在寒假期间，绝对不会影响小穆同学他正常的学习生活。想想少年漫的主角也蛮惨的，学习之余还要抽空拯救个世界，也不知道小穆同学的寒假作业怎么样了。
　　毕竟在放假期间，谈自非第二天看见了没去学校，而在河岸旁边发呆的穆冬悠到也没有多惊讶。
　　但是等走得近一点才发现，对方的精神状态实在不怎么好。
　　眼底的青影十分明显，多半是昨晚整夜都没睡着，人正盯着手里的吊坠出神，连谈自非走近都没有发现。
　　少年漫男主的性格大多数时间都很讨人喜欢，就算不为了蹭主角镜头，谈自非对小穆同学的印象也不错，这会儿看见人这么消沉的样子，谈自非倒也不介意去当一次知心哥哥。
　　他在旁边的自动贩售机上买了两瓶冰可乐。
　　虽然现在是冬天，但是冰镇碳酸饮料这种东西总是不分季节的，虽然系统一直没给它备注上[心情+1]的特殊属性，但谈自非觉得可以有。
　　被拉开拉环的可乐递到了眼前，视线被阻，穆冬悠有些迟钝地将眼神转到谈自非身上。
　　认出人后，他下意识的按照谈自非的示意伸手去接，紧接着就被触手的温度冰得一缩，差点直接把罐子捏爆了。好在特训之后，他对自己的力量控制度明显上升，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也终于稳住了，刚才那消沉的情绪倒是被激得一散。
　　不过能叫人这么大冷天跑到外面来发呆的心结显然不可能被冰一下就缓和下来，穆冬悠没什么精神地对谈自非打了个招呼，然后继续在寒风中两手捧着个冰镇饮料发呆。
　　谈自非倒是挺有耐心地在旁一边喝着自己的那罐可乐一边等。
　　这种当事人明显心事重重的情况下，等人主动倾诉，当然比被他步步紧逼地问来得效果好。谈自非觉得以自己目前在小穆同学这里刷的信任度，还是能等到对方开口的。
　　当然，还得屏蔽一下系统的絮絮叨叨。
　　谈自非也知道身上带伤还喝冰镇饮料没好处，但游戏啊！这可是游戏！！谁家会在游戏里养生啊？
　　也就在谈自非单方面屏蔽系统之后没多久，穆冬悠开口了，“谈组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异能了？”
　　谈自非“嗯”了声。
　　以他先前的表现，这会否认也没有什么意义。
　　而且谈自非觉得论坛上虽然关注点奇奇怪怪的，但是偶尔也会给出一些很有建设性的想法，比如说那个“他是因为早就知道穆冬悠的异能，所以才专门过来保护”的假设：猜得很好，他就是这么打算的。
　　这会儿听穆冬悠这么说，谈自非也大概猜到他这会儿消沉的原因了。
　　因为自己的异能被盯上，进而连累了小伙伴，确实是少年漫男主会烦恼的事。
　　他准备开解一二，却没想到穆冬悠的想法远比他预想的还要更发散。
　　“谈组不觉得这个异能很可怕吗？”
　　这语气中明晃晃的排斥，让人绝对不会将他口中的“可怕”误认成一种正面意义的夸耀说法。
　　谈自非颇觉意外地看过去，不明白穆冬悠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多好的异能啊，天选之子就是和他这个测试号的鸡肋不一样。
　　穆冬悠这会儿已经低下头。
　　他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条作为母亲遗物的吊坠，整个人不自觉的发着抖，声音低到近乎呓语，“它在夺走别人的生命，从最开始就是……它根本不该出现。不、不该出现的是我！我不该出生的，要是没有我、所有人都不会出事……”
　　谈自非好像明白过来穆冬悠在纠结什么了。
　　穆冬悠的母亲是难产而亡，有他的异能在这里，小穆同学估计是怀疑亲妈的死和他脱不了关系，甚至再发散一点，相依为命的姥姥身体一天天虚弱，是不是也有他的影响在？
　　谈自非觉得小穆同学委实是想多了。
　　从原本剧情线里就能看出小穆同学对自己异能的控制力，他被马尔兹捅的那一刀后住院了那么久，期间接触的人数不胜数，硬是没有一个人触发他这个本该被动生效的异能，从这上面就可以推测出，除了对上敌人，他的这个异能效果对于正常人影响几乎于无，这会儿的发散实属想太多。
　　哦，对了……现在因为他的蝴蝶效应，没了住院的这段剧情，小穆同学直接薅了马尔兹的生命力伤口痊愈了。
　　谈自非：“……”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那边低着头，浑身气场消沉，一点都不少年漫的少年漫男主。
　　——到头来，居然是他的锅？！！！


第27章 异能世界27
　　孩子钻牛角尖了怎么办？打一顿就好。
　　……开玩笑, 先不说这都什么年代了，棍棒教育早就成了旧时代的封建家长作风（绝对没有内涵姜老的意思），单就眼前这个宝贝疙瘩就不是他能动手的。
　　这可是遇强则强、越级打怪、在战斗中升级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少年漫天选主角, 真打起来还不知道谁打谁呢！
　　所以还是得选温和一点的开解方式。
　　谈自非想了想，手指点在穆冬悠手背的那个胎记上，或者更准确的说，是穆女士留下的异能标记。
　　谈自非倒是没有攻击的意思, 但是被外来能量触动的异能道具还是产生了效果。
　　穆冬悠之前也触发过几次这个道具的保护作用，但是那都是情况万分危机的时候,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安全的状态下感受这件母亲留下的异能道具的效果。
　　温柔的、保护的力量笼罩到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温暖的感觉盈满躯干。像是天使舒展了翅膀, 将他庇护于羽翼之下。
　　这种母亲留下的庇护，大概是比什么话语都更有力的说明。
　　——他是被保护着、在期待中诞生于这个世上的。
　　穆冬悠怔怔地发着愣，好一会儿, 突然抬手捂住了酸涩的眼睛。
　　又隔了一阵，才闷闷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谈自非没答。
　　毕竟这句“对不起”也大半不是对他说的。
　　在这种温柔的保护之下，自顾自地消沉确实挺叫人惭愧的。
　　谈自非在旁等人平复下情绪，不过这会儿功夫, 却让他若有所思，“这种技能, 应该也不算特别罕见吧？”
　　穆冬悠刚刚从那股情绪中缓下来，就听谈自非这么说，他愣了一下, 不确定抬头，“这样吗？”
　　但好像常见的异能名录中里没听说过他这种异能？
　　谈自非：“一般游戏里都有‘吸血’的技能吧？用敌人生命力补充己方。”
　　异能世界的游戏背景设定不太一样，但是既然是游戏, 那就是伤害、治疗、控制的技能相搭配，最多把效果排列组合一下。当攻击和治疗配合在一起时，就成了“吸血”。
　　或许称呼不同，本质都是差不多的，这年纪男孩子正是对这些感兴趣的时候，穆冬悠倒也无障碍地理解了谈自非的说法，他不由陷入沉思，“……好像是这样。”
　　得到肯定应和的谈自非也禁不住点点头，“是吧？”
　　穆冬悠刚想答应，却脸皮一下子涨红。
　　他想起自己刚才的反应，要是这个异能真的很常见，那他刚才那自顾自的烦恼实在有点脸皮太厚了点。
　　谈自非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把主角带到沟里去了，他回去的路上还在跟系统吐槽这个游戏设定的不合理之处。但是似乎是因为他先前单方面屏蔽系统的原因，系统这会儿又自闭着不理他了。
　　谈自非不由地深深叹气。
　　小五明明该是个成熟的统了，居然还动不动就闹脾气，也亏的是这个测试号系统没法换，要不然小五这个人设作为引导者一定会被换的。
　　（今天也在为自家系统操碎了心.jpg）
　　系统：？？？
　　到底是谁在给谁操心？！
　　*
　　谈自非白天的时候触动那个异能道具点到即止，主要是因为按照剧情，那条吊坠里面有穆女士给儿子留的一段影像，还是阅后即毁的类型，这种难得母子跨越时空的交流，还是得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让小穆同学自己感受比较好，也免得未来留有什么遗憾。
　　穆女士是V公司的研究员。
　　当然不是反派，而是通过正规渠道高薪招聘进来的天才研究员。毕竟V公司的真面目被揭露之前，人家也是正经的、声名在外的跨国集团，有自己的研究所在正常不过，还是那种名校毕业生抢破头也想进去的顶级实验室。
　　天选之子妈也不会是普通人，穆女士刷新了进入研究所的最低年龄，是位实打实的天才了。也或许是因为她天赋太高，在自己逐渐接触到的一些边缘项目中，渐渐意识到这家公司的背后没有那么简单，就在穆女士考虑自己要不要辞职的时候，她当时的恋爱对象突然去世了。明面上是死于实验室的意外事故，但是已经对这家公司有了隐约了解的穆女士知道背后没有这么简单。
　　她放弃了辞职，决定调查这件事，起码不能让恋人死得不明不白。她有这背后一定有问题的预感，可牵扯出来的事情仍旧超出了她预料的范围，但是这时候逐渐深入V公司核心的穆女士已经很难脱身，处于要么继续、要么同样“死于实验事故”的状态。穆女士硬着头皮选择了继续。
　　她当时负责的项目是人为干涉异能方向，在动物实验之后，她把自己当做了那个实验体，直到检查发现身体指标不对劲，才意识自己怀孕了。在拼着那么一点点可能和幕后黑手同归于尽与自己的孩子之间，穆女士选择了后者。她中断了实验，伪造了实验数据，最终项目失败，她自己也“难产”死亡。这些年间V公司类似失败的项目不知道有多少，穆女士在其中并不显眼，人都死了，公司最多感慨一下损失了一个天才研究员，但是没有出成果的天才也只是一句口头称赞而已，公司在给了一大笔抚恤金之后，就将之彻底抛到了脑后，穆冬悠就这么毫不起眼地在姥姥身边长大。
　　而穆女士留下的那个异能道具作为遗物，用了V公司的技术，所以才在拉练的那次和废弃实验室的能量磁场产生了共鸣、把穆冬悠几人引了过去，但是这其实并不是穆女士的本意。如果有可能，穆女士巴不得自己的孩子离V公司越远越好。
　　她不知道当时那个半途中断的实验对胎儿产生多少的影响，如果孩子真的是她所猜测的那个异能，那才是最糟糕的情况。她留下的异能标记在一定程度上能覆盖穆冬悠本人的异能波动，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和穆冬悠的成长，这个覆盖早晚失效，所以穆女士在道具核心留下了一段影像，等穆冬悠的异能成长到足够的程度才能触发。
　　当然，如果穆冬悠的异能并非“掠夺生命”，那么这段影像就会被封存一辈子，小穆同学什么也不知道地长大，这也是穆女士所期望的发展。
　　就结果而言，事情显然不尽如人意。
　　在这段影像里面，穆女士完整地交代了前因后果，并且将自己所知道的V公司一切秘辛和盘托出。不过这里面也有一点小小的问题，出于安全性考虑，这段影像阅后即毁，由于穆女士本人是个过目不忘的天才，她显然没有考虑到自家孩子或许只是个普通人的问题，以至于影像里透露的信息量极其丰富，但是穆冬悠能记下来的有个十分之一就不错了。
　　在被提醒过“很重要”“只说一遍”之后，连忙拽过纸笔来奋笔疾书的穆冬悠：“……”
　　妈！亲妈！！您说慢一点QAQ！！！
　　不过相较于那些干巴巴的信息，于这对母子而言，更重要的或许是那跨越了时空的两句话——
　　“对不起。”
　　“妈妈爱你。”
　　投影熄灭，被光线映得幽蓝的房间也恢复了暗淡。
　　穆冬悠手里的笔在纸面上方悬空许久，终于啪地砸了下去，一同落下的还有一滴在纸面上缓缓洇开的水珠。
　　少年轻轻的哽咽中，藏着一句近乎无声呢喃：“我也是。”
　　……
　　十多分钟后，终于回过神来的穆冬悠看着一本子自己都认不出来的鬼画符。
　　穆冬悠：“……”
　　（举起来）（横着看竖着看）（狂抓头发）（咬笔杆）（救命！这都写的是些什么东西？！）
　　在一阵完全没什么用的折腾之后，穆冬悠木着脸地趴到了桌子上，将最后的希望投注在那条再没动静的吊坠上。
　　——妈！亲妈！
　　您能不能、再爱我一次！！
　　*
　　谈自非知道，照剧情发展，大概也就今天晚上或是明天晚上，小穆同学就会发现吊坠里面的那段影像，因此他看到一群哭唧唧的弹幕的时候一点也不意外，但是这哭的方向多少让他有点没想到。
　　【呜呜呜，想到我谈老婆】
　　【噫噫呜呜呜呜，老婆】
　　谈自非：？
　　在这种穆家母子对话的感人时刻，突然提起他这么一个外人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发现自己已经能自觉代入“老婆”这个称呼的谈自非：“……”
　　心情复杂.jpg
　　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谈自非本来没去看那边的剧情，毕竟已经知道是人家的母子俩悄悄话，他再过去凑那个热闹总觉得怪怪的。谈自非在心底感慨两句游戏太逼真太有代入感也不一定是好事，但还是让让系统帮忙提取记录一下穆女士留下的关键信息，自己则是继续该干嘛干嘛。
　　只是弹幕上的内容突然和他扯上关系，谈自非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都是没妈的孩子，凭什么冬子这边有妈疼，我谈老婆那边就是那么一把大刀】
　　谈自非：“……”
　　倒也不必这么为他抱不平。
　　他扒拉了一下角色卡信息，确定原身也曾经是个有爸妈疼的宝贝来着，虽然父母工作繁忙，但总比连见父母机会都没有的小穆同学要幸运些。
　　不过“有了再失去”和“从来都没有过”，还真的说不好哪个更惨一点。
　　归根结底，果然还是策划没有心！
　　谈自非稍微走神的这一会儿，弹幕上的内容又变了。
　　【卧槽卧槽！明明大佬在开解冬悠，为什么我这么慌？】
　　【大佬这态度，是在异管局和妈之间倒向了亲妈？】
　　【不是吧？老婆你清醒点，跟着反派混是没前途的！】
　　谈自非看着这些弹幕内容，迟疑：这是把他和穆冬悠在河边的那段对话放出来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让系统给他转播了一下目前的剧情画面，主要是担心场景呈现效果，谈自非有时候真的觉得制作组对他带了点森森的恶意。
　　好在剧情画面里的发展还是很正常的。
　　回忆带来的柔光镜头，让整个场景画面都显得温柔起来，谈自非看着画面中自己的模样，怎么看怎么是亲和力足够的温和表情。
　　他暗自松了口气之余，总觉得这场面有点熟悉，更熟悉的是弹幕的反应——
　　【害怕！】
　　【[惊恐][惊恐][惊恐]】
　　【冬子，快跑啊——！！】


第28章 异能世界28
　　谈自非到了现在也没搞明白弹幕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情况似乎在不断“恶化”。
　　在确定了谈自非的反派身份后, 一些显得十分“合理”的猜测就顺理成章地冒了出来。
　　【说起来，那天袭击冬悠的小黑是和大佬前后脚出现的，这不对劲啊！】
　　【+1, 大佬出现的时机也太巧了，该不会是帮小黑脱身吧？】
　　【你们忘了老婆的异能了！！说不定从头到尾都根本没有小黑！】
　　【嘶~细思恐极】
　　【冬子还觉得自己的异能可怕，大佬这才是真的恐怖】
　　【突然不敢确定老婆每次出场是真是假了，有哪位大佬分析过这个吗？】
　　【想在老婆身上安个监控摄像头（探头探脑）】
　　【+1, 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想看看真实的老婆而已doge】
　　【这算盘打得, 隔了大半个地球都听见了】
　　看着那群越来越发散, 不出所料歪到奇怪地方的弹幕, 谈自非禁不住又是沉默。
　　不过要谈自非说，弹幕实在想太多，他要是有这个能耐, 早就单枪匹马地去把V公司干掉了，哪里还用得着像现在这么辛酸？
　　话虽如此，在弹幕提起“他和袭击穆冬悠的小黑前后脚到”的这件事时，谈自非还是忍不住眼神游移了一下。
　　那个小黑并不是他捏的幻觉，而是确确实实V公司的人。
　　不过弹幕有一点倒是没猜错, 他确实是知道小穆同学会被埋伏，那么巧出现在现场, 也的确是有一部分帮助袭击者脱身的原因在。
　　[暗示debuff]这么方便取信于人的办法，他不趁机打入敌营摸点消息，简直都对不起V公司在他身上耗费的心力。他还知道一部分剧情的发展, 双重保险之下，主角打主角的boss，他找他的资料, 完全可以配合一下，让他完成任务的同时顺便挣点[印象值]么。
　　谈自非也没有坐视主角团的小朋友冒险的意思，他知道接下来这段被绑架的剧情，一早就让下属的异能者替换了庞言言，免得人真的被绑架。
　　谈自非刚刚这么想着，镜头就顺势切了一下场景，正是小胖同学兴高采烈的跟着他离开的样子。
　　谈自非：“……”
　　好的，他就知道。
　　在这个完全可以说是恶意剪辑的镜头之后，谈自非的反派身份基本在弹幕上锤实了。
　　【卧槽？！居然真的是谈大佬干的？！】
　　【言言你个傻孩子！有点戒心啊！！！怎么谁都跟着跑！】
　　【u1s1，这也没有谁都跟着，这可是谈老婆啊！老婆一笑，谁顶得住？反正我是顶不住（走走走，去哪？）】
　　【不！我不信！！除非老公你把我也绑了】
　　谈自非眼皮跳了两下，选择暂时关上弹幕。
　　只要看不见，就可以当做不知道，反正如果按照计划，最后他的身份一定可以洗白。
　　……嗯，按照计划。
　　说实话，谈自非十分怀疑，那份角色卡妈妈资料的出现有多少是弹幕给他乱扣“反派”帽子造成的。
　　*
　　在弹幕的忧心忡忡中，还是到了约定的那一天。
　　在刷了满屏妈粉们撕心裂肺的【宝你别跟他走！】的呼喊中，穆冬悠还是一脸信任地跟着谈自非到了照片背面的目的地。
　　早就等在那里的中年人笑：“做得很好，自非。你妈妈看见你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高兴。”
　　焦未棋，正是那位反派手下的精神控制异能者。
　　【滚啊！死变态】
　　【老婆、老婆，你冷静点！！】
　　【老婆，你睁大眼睛看看，这个猥琐男他不安好心啊！！】
　　这话实在有点人身攻击的意思了，动漫里有名有姓且有实力的反派大多数时候长相都不会差，焦未棋虽然年纪大一点，但是也称得上美大叔了。
　　焦未棋当然是看不见弹幕的，他抬了抬手，像个温和长辈一样招呼，“自非，到我这边来。”
　　【啊啊啊啊——】
　　【别拿脏手碰我老婆啊！】
　　【老婆不是洁癖吗？快快快、快抽他啊！！】
　　可惜不管弹幕怎么着急，谈自非并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甚至顺着对方的指示，按住了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愣在了原地的穆冬悠。
　　似乎是因为这发展太超出预料了，直到人都快被塞到车上了，穆冬悠才想起来挣扎，“言言呢？你们把言言呢？！”
　　焦未棋笑了笑，说出了反派的标准台词，“放心吧，会带你去见他的。”
　　不过比起这些因为过于常规而显得有些俗套的对白，弹幕这会儿的关注点要更偏一点。
　　【我觉得老婆的反应不太对】
　　【对对，今天的好冷淡】
　　【阵营不一样，冷淡一点很正常吧？】
　　【不是那种冷淡（试图比划）】
　　【老婆今天好沉默啊，都没怎么说话】
　　【眼里都没有高光了】
　　【呜呜呜，又刀？还我那个温柔老婆啊！！】
　　这些讨论一直持续到焦未棋试图对穆冬悠使用异能，作为一个有名有姓的反派，焦未棋也贯彻了每个反派出场必备的自我介绍环节，他使用异能前很有闲心地解释了一遍自己的异能效果。谈自非腹诽这果然是对主角和对路人的区别待遇，不过他倒也看出了焦未棋这会儿有些过度亢奋的精神状态。
　　果然，小穆同学在反派这边是个谁抓到谁有功劳的香饽饽。
　　和对谈自非下的“暗示”不同，这会儿对方用的异能效果更近似于“指令”。比起前者的潜移默化，后者要更直接粗暴且效果明显。小穆同学的挣扎立刻就停止了，和脸上抗拒的神情相悖，他动作虽显出几分僵硬，但是还是像一个正常的乘客一样在后座坐下了。
　　这样的表现比字面解说形象多了，弹幕立刻明白了异能效果，也同时发散到了状态明显异常的谈自非身上——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老婆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当反派！！】
　　【啊啊啊！死变态，你对我老婆干了什么？！】
　　【敲里吗敲里吗！你听见了吗？我警告你啊，你最好赶紧放开对我老婆的控制！】
　　焦未棋当然不知道弹幕上有一群人在亲切问候他全家，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他这会儿思索的是别的事。中年人从后视镜上往后排看了一眼，目光主要落在被蒙着眼的谈自非身上。
　　朱雀……
　　焦未棋本来以为找到了一个好用的工具，但就这几天观察的结果来看，似乎效果并不是那么理想。
　　他低声喃喃：“不是因为异能，而是因为大脑吗？”
　　也对，幻觉的异能其实并不那么罕见，但能够被称为“欺诈师”的却仅仅有这么一位，这显然不是异能的缘故。
　　只可惜，如果是因为大脑的话，成了他手里的傀儡后，就变作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普通幻觉异能者，全然失去了利用的价值。
　　焦未棋轻轻地叹了口气。
　　悄无痕迹的“暗示”可要比简单粗暴的“指令”困难得多，同为精神领域异能也让情况变得异常复杂，他费了可是好大的精力才成功控制住人，到头来却什么用都没有。
　　只是再怎么遗憾，没用的也是没用。
　　焦未棋无声地下了指令，后座负责看管人质的黑西装壮汉也有了动作，他掏出了枪。
　　即便装了消音器，在密闭车厢内的枪声也格外明显。硝烟味弥散开来，同样被蒙着眼睛的穆冬悠在短暂的呆愣后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黑布下的眼睛猛地睁大，有一瞬间差点挣脱了控制，却终究被对方的异能牢牢锢在原地。
　　【？？？？】
　　【？？】
　　本来弹幕经过最初的群情汹涌已经骂够了，甚至有人开始对着蒙眼py斯哈，但是这状况一出，弹幕瞬间被问号刷了满屏。
　　只是先前来，弹幕这次却调转枪口，换了个炮轰对象——
　　【什么鬼？！】
　　【狗屎啊！！制作组的脑子是被驴踢了吗？要是进水了，我帮你们倒倒干净！】
　　【剧情可以接地气，但是不可以接地府啊啊！！】
　　【用完了就丢！我谈老婆是有多对不起你们？！】
　　【艹！！制作组你睡了吗？我睡不着！！】
　　【心态爆炸！我老婆亲妈是那么一把大刀就算了，让我温柔老婆跳反我也可以忍，我能等洗白，实在不行，老婆这那张脸就算是反派也可以斯哈！
　　但是你直接让我老婆凉了几个意思？！编不下去就拿我老婆祭天是吧？！！】
　　【哈哈哈哈，我没疯、我真的没疯】
　　在一片骂骂咧咧中，终于有一个声音弱弱提醒——
　　【你们看镜子、后视镜】
　　【看个P镜子，就是镜子里的我貌美如花也改变不了……艹？！】
　　后视镜映出的画面有限的后方车厢情形，但是仍旧能看见，倒下去的并非青年，而是那个本该动手的西装衣壮汉。车辆仍旧平稳的前行着，车厢内的人像是对此一无所觉。
　　【默默收回我的40米大长刀】
　　【果然老公还是我老公，就是下次别这么玩了，我心脏不好，受不了】
　　【噫噫呜，大骗子！！吓死我了！我生气了，要哄的那种】
　　镜头中的画面闪回到昨天的场景，正是穆冬悠拿着那份对着一本子鬼画符抓耳挠腮大半个晚上整理出来的有效信息，他找上了谈自非。后者像是对此早有预料，皱着眉看完后，开口，“有些事，可能需要你配合一下。”
　　画面接连闪过，本次计划方案、行动组内部会议、下属异能者替换庞言言等等场景。而现在，这辆车所处的位置，在行动组内部的电子地图上也不断更新着。
　　显然到目前为止，所有发生的一些都在青年的计划之中。
　　【嗷嗷嗷！这种运筹帷幄算无遗策深谋远虑……（渐渐语无伦次），戳爆xp！大佬让我当你的狗吧！汪汪汪！】
　　【老公——！（深情）】
　　【呸！叫什么老公，叫爸爸！！】
　　【你们玩得很花么，我就不一样了，只想问问大佬您还缺小弟吗？混吃等死，当腿部挂件的那种，您让我干什么我都配合（缓缓跪下）（摆好姿势bushi）】
　　【是我冒昧了，居然觉得大佬会失算！】
　　【这波、大佬站在大气层啊！】


第29章 异能世界29
　　在一连串认爹行为之后, 弹幕陷入了出奇和谐的气氛。
　　穆冬悠尚且因为刚才车内的动静和现在诡异安静的氛围，掌心里都是一片黏腻又冰凉的冷汗——要不是刚才那一瞬间肩膀被拍了一下，他早就坐不住了——弹幕却已经提前进入了悠闲唠嗑的吃瓜看戏状态。
　　【u1s1, 我冬宝的演技真棒，我之前居然都没看出来他是演的（崽，你居然是这样的崽）】
　　【看来上次学校话剧的公主反串没有发挥我冬的实力doge】
　　【哈哈哈哈哈，想起来一次笑一次, 不过反串还是小唐哥适合啊，一整个冷傲大美人, 好家伙, 我差点当场变节, 一句‘老婆’都快叫出来了，想起了我谈老婆】
　　【说起谈老婆，我突然有个想法】
　　【我也, 嘿嘿嘿】
　　……
　　【清醒点，老婆单手给你把头拧下来】
　　【瞎说什么大实话，我这么柔弱的魔法使老婆才不会这么粗暴，他最多让你连做十天半个月的噩梦】
　　【梦？什么梦？有老婆在的梦吗？这样那样的（突然忸怩）】
　　……
　　【说起来，刚才冬子的表演也有破绽啊, 他居然被老婆单手按住了】
　　【单手按住怎么了？看不起我的法系老婆吗？】
　　在弹幕就“老婆到底能不能单手按住冬子”这件事陷入争论的时候，车子缓缓停下, 似乎到了目的地。但一眼望过去，荒郊野岭的，没有一点实验室的痕迹。弹幕还在叽叽喳喳的猜测到底是“在地下”还是“在山里”。
　　早就把眼罩摘了的谈自非倒是隐约有了点预感。
　　——都不是。
　　果然, 下一秒空间切换、对方动用了异能道具。
　　是焦未棋在故意带人绕了一波圈子之后，还是特意将人带到了错误的地点。
　　他这么干，除了谨慎之外, 还有另一种可能。
　　空间转移的眩晕感刚刚结束，谈自非身上就浮现了一阵被锁定的危机感，七八个枪口对准了过来，都是自动锁定目标的机关，明晃晃的在针对他的异能弱点。
　　焦未棋好像并不意外，“不愧是‘欺诈师’，我的异能还是第一次失手。”
　　都被这么揭穿了，再装下去也没有意义，谈自非倒是很干脆地撤下了幻觉，以自己的本来面目和对方对视。
　　焦未棋状似遗憾，“可惜了，乔染要是还在，多半要很遗憾儿子选的这条路。”
　　谈自非：“……”
　　都到了这地步了，这人还在跟他演，焦未棋可不像他说的那样，觉得自己的异能失手了。
　　既然对方都这么干了，谈自非也很配合地做出了恍惚失神的样子。焦未棋立刻抓住了时机动手，狭窄的通道内一阵枪械扫射的声音，但是硝烟散开之后，愕然睁大眼的却是焦未棋同他的保镖。
　　他愣愣地低头，看着自己身下漫开的血迹，他想要回头看看是怎么回事，却站立不住的栽倒下去。大约直到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这人还在思考为何本该和他面对面的人站到了自己的身后。
　　谈自非眨了眨眼。
　　自动锁定当然很好，但是他完全可以靠走位找到肉盾啊。
　　焦未棋简直以亲身经历演绎了一把什么叫做“反派死于话多”，对方要是不啰嗦那几句，谈自非也没法像现在一样游刃有余地卡好位置。所以说在武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还是别费劲巴拉地玩什么心理战了。
　　不过眼下没有时间再给两个人浪费，谈自非的异能可没法骗过监控，这边的情况大概早被实验室内部的人看到了，谈自非抓着焦未棋的尸体打开了门，迎接来的就是一堵火墙。
　　青年从容地从火海中踏过，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烧焦。
　　但赶来的V公司成员配合十分默契，金属凝成的利刃立刻将人当胸贯穿，不等弹幕惊呼，那缓缓倒下的人身形变化，正是先前使出火系异能的成员。
　　“无缘无故”攻击同伴，那位金属异能者立刻被怀疑地戒备起来，他试图解释，但是紧接着却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神色一凛，做出了防御的姿态。这骤然间的动作，让旁边几个情绪紧绷的同伴下意识地攻击，但是每个人的攻击落点却不尽相同。
　　画面快速地切换了V公司这边成员“看”到的内容，每个人看到的场景都不尽相同，纷乱的景象让人禁不住生出陷入了万花筒中的眩晕感。
　　有的人以为自己是在制伏背叛者，有的人认为自己在对付入侵者，但是事实上，他们每个人的攻击，无一例外都落在“同伴”身上。
　　在穆冬悠的视角里，就是两个人往门口一站，眼前本来应该来堵他们的人就陷入了莫名其妙的自相残杀中。
　　穆冬悠：……？
　　这场景实在是过于迷惑，以至于穆冬悠对这陷入敌人老巢的情况本来应该是紧张的，但是这会儿却忍不住满脸懵逼地呆在了原地。
　　【哈哈哈哈，冬子内心OS：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我明明是来打架的，怎么就变成了气氛组了？】
　　【大佬这一手，简直是团战无敌啊！】
　　【我真是跪下叫老公，一根手指头没动，对面就全送了！】
　　【大佬打架简直就是艺术！！】
　　【实不相瞒，我想魂穿冬悠，被大佬带飞的诱惑谁能忍？简直躺赢！】
　　谈自非这会儿没开弹幕，可现场的情况可没有弹幕吐槽里的那么轻松。
　　他虽然第一时间毁掉了监控，但是这边的动静也结结实实地通过了小队成员的收音耳麦传到了实验室的控制中心，接下的路可就没那么容易走了。
　　谈自非可不打算按部就班地被人围追堵截。
　　他拍了拍还在发呆的穆冬悠，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墙壁。穆冬悠会意上前，一拳砸过去，整个通道都摇晃了一下，墙壁上出现了斑驳的裂痕。
　　出现这立竿见影的效果，除了小穆同学那堪比力量异能者的天生神力之外，他手上那副庞氏出品的拳套也功不可没。
　　庞言言同学作为一个野路子出身的未来武器大师，他的作品常常有着各种充满了奇思妙想、大多数时候没什么卵用功能，比如说小穆同学目前手里的这副拳套，它有个说有用有用，说没用也没用的特别效果：对平滑表面，一般特指墙壁，尤其是实验室这种材质的墙壁有特攻加成。
　　这出自小胖同学上次被异兽堵在实验室的死角、想逃却没有地方逃的深切心理阴影。
　　钱少爷表面上对此嗤之以鼻，但却格外慷慨地提供了大笔研究资金，显然也是对那天的情况深有余悸。
　　不管怎么说，这种拆迁式的野路子入侵行为还是大大震撼了V公司的一众成员，谈穆两人往里面走的路都通畅了不少。如果给这种情况贴个标签，“不知道谁是反派”的形容或许十分贴切。
　　但是与谈穆二人这边情况相对的，一路追到信号消失地方的行动组成员的状况却没那么乐观了，他们遇到了相当大的麻烦。
　　九首人面，蛇身而青。[1]
　　相柳，传说级的异兽。
　　甚至先不必评判攻击力如何，那过于类人的面孔像是拼接一样生长在蛇身上就足够让人带出一股生理性的反胃。
　　第一次直面这种恐怖异兽威压的吕鸣乐立时僵在了原地，其他行动组的成员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但是吕鸣乐实属格外倒霉的几人之一，他被其中一个头盯上了。但无论他心里再怎么拼命的催促着自己有所行动，腿却像冻在原地一样，一动也动不了，直到被人猛地推开——是跟着行动组一块走的唐效。
　　吕鸣乐这会儿也没心情复杂自己心理素质还不如一个在校高中生，他跌了个狗吃屎后试图爬起来，就看见原本站立的位置已经被毒液腐蚀出一个凹坑，他后怕出了一身冷汗，刚想要起来，却看见相柳的另一个头正悄无声息地接近着唐效。
　　吕鸣乐：！
　　他反应从来没有这么快过，冰棱凝成的尖刺狠狠地扎了过去。
　　意外的，这个位列传说的异兽防御并不出色，吕鸣乐的冰棱几乎毫无阻隔的扎进了对方的眼睛，鲜血漫出，这个头几乎立刻陷入了狂暴状态。翻腾的蛇躯干扰到了其他八个脑袋的活动，以至于原本被盯上的成员全都成功脱险。
　　但是以一己之力挽救了全部同僚的吕鸣乐这会儿并不开心，他也没有心情开心。
　　即便有唐效帮忙，吕鸣乐也瞬间陷入了满地打滚的逃窜中，那个带血的脑袋以一种不管不顾的姿态朝他追过来。
　　通常来讲，吕鸣乐刚才的举动有个很贴切的称呼——拉仇恨。
　　要不是丧失了一只眼睛的视野以至于这个脑袋的攻击几次落偏，吕鸣乐这会儿的身体早就不知道凉了多少回了。
　　吕·疯狂逃命·鸣乐：QAQ！救命啊啊啊啊——！！
　　*
　　渐渐的，谈穆二人这边的情况也不像一开始那样顺利，虽然这种大张旗鼓的拆迁式入侵方法确实让V公司手忙脚乱了一段时间，但对方到底是训练有素，很快就做出了应对，整个实验室都启动了异能屏蔽模式。
　　这办法限制住了谈自非异能造成的混乱，但是也让接下来变成了穆冬悠的个人秀场，在限制异能的环境中，穆冬悠那堪比力量异能的身体素质简直是降维打击。
　　只是等谈自非察觉到打架上头的穆冬悠拉开了两人间距离的时候已经稍微晚了了一点，小穆同学的战斗经验到底不足，他并没有察觉自己正在被刻意引导着自身位置。
　　等谈自非想要提醒时已经晚了。
　　下一秒，穆冬悠踩到的地板陡然下陷，他整个人跌了下去。
　　谈自非：“……”
　　所以，最终boss果然只能让主角去贴脸吗？路人不配。
　　不过谈自非这会儿实在没有什么功夫去做这些感慨了。
　　在穆冬悠落下去的一瞬间，他听到了细微的锁定声，是这边的通道被彻底封锁住了。
　　密闭且没什么躲避物的空间、异能屏蔽，还有随着齿轮的滑动声密密麻麻涌过来的机器人……全都是天然克制他配备。
　　谈自非看着机器人眼中闪烁的冰冷锁定红芒，觉得这个关卡的难度评级可能有点高。


第30章 异能世界30
　　行动组这边的情况不容乐观, 被激怒的那颗相柳脑袋一心一意的追着吕鸣乐跑，连带着另外八个头因为躯干的牵扯，攻击也经常被阻挠。
　　幸而相柳的脑袋虽多, 但是智商都不怎么高的样子，没有出现“九个脑袋一心一意追逐吕鸣乐，先解决这个麻烦”的做法，反倒是因为在攻击过程中彼此撞到了一起而互相打起来。
　　这种“自己打自己”的场面虽然大大减轻了行动组的压力, 但是对于被追击的吕鸣乐和主动分担了一半仇恨的唐效来说，情况并没有改善太多。
　　唐效呼吸渐渐不平稳起来, 他也意识到再这么跑下去只有体力耗尽这一个结果。在短暂的思考后, 他很容易就做出了反击的决定。
　　少年一个冲刺跃起, 脚踩在侧边一棵半截树干上借力，折身向后刺去，目标是这紧追不舍的脑袋上的另一只眼睛。
　　可经过刚才的伤势之后, 这颗脑袋对自己仅剩一只的眼睛护得紧，唐效的速度最快，还是被对方硬生生地躲过了这么一剑。一击落空，唐效也未气馁，径直借着腾空的姿态中途变招, 向下劈砍过去。但是剑刃落在鳞片上发出一道金铁交击的声响，这柄甚至能斩断空间的名剑只在蛇鳞上留下一道白痕。
　　唐效的举动很明显地惹怒了这颗脑袋, 对方放弃了对吕鸣乐的追击、直冲他而来。半空中的姿势无处借力，唐效果断横臂于前，准备用一条胳膊换些许调整时间。
　　这一瞬的光景, 他只觉得眼前恍惚有道人影闪过，自己伸出去的那条手臂被来人扯住，他整个人直接被腕上施加的力道甩了出去。
　　飞速变换的空间中, 唐效看见刚才还对他们紧追不舍、逼的行动组诸人狼狈奔跑的脑袋直接被来人踩到了地上，力道之大甚至让地面上出现了几道崩裂的痕迹。
　　到了这时，唐效也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孔。
　　他从来没觉得那张与自己足有七分相似的脸那么顺眼过，脱口而出，“哥！！”
　　那张肖似的脸上带出了一抹笑意，唐梁笑眯眯地冲着弟弟打了个招呼，然后开口：“几天不见，这么拉了？”
　　唐效：“……”
　　MD，顺眼什么的，果然是错觉。
　　唐梁身后的成员也陆陆续续到位，有人打了个口哨，“嚯，相柳？”
　　在确认了弟弟还能爬起来、人没事之后，唐梁慢条斯理地在脚下踩着的那颗脑袋上碾了碾，慢吞吞接话，“——个P！”
　　这要真是“相柳”，这群人还能等到他们来救？
　　传说级异兽，等他们来了，说不好大半个H市都要没了。
　　打口哨的那人笑了声，“这不是瞧着像吗？谈队亲自请的人情，怎么也得够排面啊。”
　　唐梁穿着长靴的脚在地面上一跺，原本还有点微弱气息挣扎着的脑袋彻底没了动静。
　　他扯了扯嘴角，哼笑，“行了，朱雀的人情不好欠，来了就动作利索点。”
　　他这么说着，人已经举刀迎上了其中一颗脑袋，身后跟着他来的成员也各自找了目标。
　　慢了一步的人只能骂：“老大你抢人头！！”
　　唐梁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
　　磨磨唧唧的还怪人抢？
　　他的目光落在人首和蛇身中间明显人为拼接的痕迹，眼神蓦地转凉：这种实验室产物，真叫人恶心！
　　跟着过来的姜帜没参与那边的混战（主要是在抢脑袋），揪住于罡问出了最后信号消失地点，就在原地念念叨叨，快把手里的计算器按出火星子来了。
　　姜帜按着按着、表情渐渐狰狞——
　　不孝子也太看得起他了！！
　　根据残余空间波动反推坐标，真当他是老爷子啊？！！
　　*
　　穆冬悠从地面上一落下去就被抓住，连反应时间都没有，人就淹到营养液里，眼看着就要被这么绑上手术台。
　　好在小胖同学出品的道具一如既往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挥了作用。
　　这次是本该作为落水后救生道具的救生圈，由于制作人考虑不周，变成了遇水后就会无限膨胀的大杀器，用它求生，很有可能在淹死之前先被不断缩小的圈内空间挤死。
　　出于安慰小伙伴情绪的想法，穆冬悠对待小胖同学的失败品一直抱有相当宽容的态度，不管多么离谱的发明，总能屎里掘金找出优点来加以鼓励，对此大为感动的庞言言塞了一堆纪念品过去以供收藏（穆冬悠：……倒也不必）。虽然穆冬悠日常生活中多受这些“纪念品”的坑害，但是这一次却托福被救了一命，不断膨胀的“救生圈”在实验室内引起了短暂的骚乱，穆冬悠趁机脱身，跑了两步却被人抓着捂住嘴躲到一边。
　　手腕被碰到，穆冬悠下意识地一个反擒，看清了人之后却忍不住惊呼，“言言？”
　　“庞言言”只觉得自己的手臂都要折了，呲牙咧嘴地比着噤声的姿势，穆冬悠连忙住了口，跟着人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一个像是储物间的地方藏起来。
　　等终于到了稍微安全点的地方，穆冬悠想要问点什么，但是对着那张熟悉的脸上面完全陌生的神态，他还是忍不住一阵心底的怪异。不由将原本要说的话暂时压下去，拘谨问：“您怎么称呼？”
　　对方却像是很自来熟一样摆摆手，姿态放松，“没事、没事，你该怎么叫就怎么叫，也免得露馅。”
　　他说着也不知从哪摸出了两袋零食，很大方地分了穆冬悠一包，一边拆着包装袋，一边吐槽，“我跟你说，他们虐待俘虏，这么多天下来，他们居然就给人营养液！”
　　“营养液！！”他愤愤地提高声调，“营养液顶个屁用！老子嘴里都快淡出个鸟了！”
　　穆冬悠：“……”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说道这个话题，眼前的人的形象跟发小微妙地重合了。要是一见到人就这样，他还真不一定能分辨出来。
　　“庞言言”注意到穆冬悠这微妙的表情，还以为人是害怕，不由颇为哥俩好地上前拍拍人的肩膀，安慰：“放心，谈队带的任务，不管是成功率还是存活率，在局里都是一骑绝尘，跟着他绝对躺赢。待会儿吃饱了，哥去外面探探，要是没事了咱们就出去哈。”
　　穆冬悠想着一开始的那会儿看见的混战，觉得“躺赢”这个说法还真挺贴切的，忍不住跟着点点头。
　　自己的话得到肯定的“庞言言”心情不错，他哈哈笑着，也不知道从哪儿又摸出两瓶矿泉水，一瓶自己喝了一口，一瓶递过去，自然而然地交换回来穆冬悠刚才手里的那袋零食，口中跟着说：“你不饿的话，那我就先吃了啊，好不容易摸过来的、别浪费了。”
　　穆冬悠“嗯”了声，解释：“我来之前吃饱了，这会儿还不饿。”
　　再说，眼前这情况，他真的很难心大到像对方一样吃吃喝喝。
　　穆冬悠这话显然博得了“庞言言”的好感度，对方忍不住给了个“小子你很上道”的表情，一边咔嚓咔嚓地吃着，一边还口齿清晰地交谈，“你小子很不错啊，谈队的任务很少把外人卷进来，你知道他的异能吧？就算对方确实要人质，他一般是也靠假人糊弄过去，戴假发的熊玩偶、人体模特什么的。我跟你说，那场面可搞笑了，我们都不安排新来的上，就怕绷不住笑场。”
　　穆冬悠脑补了一下那场景，眼神忍不住跟着飘了下。
　　好像确实挺容易叫人笑场。
　　“庞言言”瞄了两眼穆冬悠的表情，终于在迅速拉近距离的闲话后，暴露了自己的真实目的，“谈队很少这么看好一个人，你小子有什么打算没有？以后要不要来‘朱雀’？”
　　穆冬悠“啊？”了声，没想到话题这么跳跃。
　　他现在才高中，这就谈“就业”是不是太早了点？
　　“庞言言”可不觉得早，虽然朱雀从来不缺想进的人，可是“高端人才”这种东西还是要靠抢的，下手晚了，白菜可就落到别人家菜地里去了。现在青龙老队长看着他们谈队还是眼冒绿光，不就是因为当年下手慢了一步，搞得现在年年排榜都垫底。
　　老一辈的队长没退下去的就剩这一个了。
　　后继无人啊。
　　“庞言言”唏嘘感概了一阵儿，又再接再厉，“我跟你说，现在总局的四支小队里面，我们朱雀是当之无愧的首名，已经连续几年以超高的任务完成数量和质量蝉联榜首（因为有个舍生忘死的工作狂队长，以至于全队都在卷生卷死）；队内的气氛也十分和谐，大家从来不搞内部争斗（任务结束只想躺平，没有心情搞些有的没的）；闲极无聊也就讨论一些关于世界真实性和存在意义的哲学（被队长拎去训练场的后遗症），学术氛围十分浓厚……”
　　谈自非还不知道，自己请来的帮手正在自觉自发地兼职HR，替小队招揽起了后备人才。
　　因为害怕虚假宣传（坑蒙拐骗）被事后报复，他还特别机智地没用自己的脸，连名字都没有透露。
　　这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样子还真把穆冬悠唬得一愣一愣的，被趁热打铁问了一句“怎么样？”的时候，还真的差点点头答应下来。
　　但好悬在最后关头险险止住，他迟疑着开口确认，“谈组是……朱雀的队长？”
　　“庞言言”：“……”
　　他意兴阑珊地闭了嘴。
　　行吧，又是一个追星预备役，这种人就该拎去训练场被队长多修理几回。
　　那群人都是抖M吗？！搞得像他这种（大老远地专门跑到H市、为目前名义上已经不算他队长的前上司加班的）正常人混迹在迷弟群里都显得格格不入。


第31章 异能世界31
　　由于穆冬悠一个问题暴露了自己本质, 滑易看他的眼神瞬间从“准备挖的白菜”变成了“已经埋到坑里的萝卜”，热情度一下子下降了几个百分点都不止。不过由于滑易本人的话唠属性，这点区别倒显得不那么明显。
　　两个人一边唠着一边吃（只有滑易在吃）, 因为小穆同学过于没有戒心，滑易又顶着“庞言言”这张脸，他随随便便一套话，还没过几分钟就把人祖宗十八代都挖得差不多了。
　　提前进入考察未来同僚状态的滑易默默地给人在警惕性这一行上圈了个零蛋：“头脑简单”基本实锤, 接下来就得看“四肢”是不是发达了。
　　滑易正这么想着，突然“卧槽！”了一声。
　　他一口把包装袋里剩下的那点薯片残渣全都倒进嘴里, 迅速收拾完现场残局——穆冬悠完全没看清楚对方到底怎么动作的, 这地方就恢复了原样。他人也被扯起来, 跟着“庞言言”从一个和刚才入口完全不同的通道走了出去。
　　滑易发誓，他绝对没搞过这么难搞的潜入，这群人围追堵截到连耗子洞都要给堵上了, 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滑易忍不住吐槽：“你是把人家……”老婆睡了吗？
　　一回头对上一张青涩的少年脸，滑易险险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换了句更健康点的问法，“他们是怎么盯上你的？”
　　明明刚才有问必答、什么都说的少年这次却只是抱歉地笑了笑，没有给回答。
　　穆冬悠提前从谈自非那里知道, 谈组让人顶替了庞言言“被绑架”，但是谈组说话的语气像是请人来帮个忙, 他并不确定能不能对来人告诉V公司的这些内幕。
　　滑易回忆这两人刚才的对话，忍不住在心底“嚯”了一声，他好像有那么一点小瞧人了, 这小子好像是回答了很多，但是不该说的还真是一点都没透露。
　　不过到底是情况危急，滑易也没空有那么多计较, 拽着人四处逃窜，中途还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了实验服，混入其中、跟着追捕的人后面蒙混过去一段……破坏电路、干扰磁场、伪造身份卡、甚至屏着息隔着仅仅一个拐角的位置和追捕的人擦肩而过，穆冬悠看着这个人仅靠着一人就把整个实验室的追踪变成了一场闹剧，心跳忍不住都跟着快了些。
　　滑易像是有所察觉一样，回头笑了一下，“刺激吧？”
　　那张在熟悉不过的脸上带着别样的神采，让人仿佛能透过皮囊看见其中张扬肆意的灵魂。
　　穆冬悠忍不住使劲点点头。
　　滑易还被后辈崇拜的眼神看得飘飘然呢。
　　然而没多一会儿，两人就翻车了。
　　滑易：“……”淦！浪过头了。
　　好消息，他冒充“庞言言”的身份没有暴露。
　　坏消息，暴露不暴露的根本没什么影响，人家一点也不关心他这个添头。
　　滑易来之前也认真查过V公司的资料，别的不说，创始人的脸他起码记住了。这会儿看见了幕后之人，他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要不是对方遗传基因强大到后代都是复制粘贴的，那那这里面就很有些东西了。
　　这里就要说到一个更坏的消息了，对方全不介意被他们看到脸，这是根本没想让他们活着出去的意思啊。
　　滑易快绷不住表情了。
　　这种和幕后黑手正面对上的活根本不适合他！他就是个辅助、纯种的辅助，和谈队那种carry全场的虚假辅助根本不一样！！
　　尚且顶着“庞言言”身份的滑易自然而然地承担起了威胁穆冬悠束手就擒的对象。
　　滑易着急着谈自非那边怎么还没解决完，再没人来救场，他就顶不住了！
　　但是心里再怎么哀嚎，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穆冬悠被摁上手术台，好在两人经过这段时间的配合还是多少有点默契，在滑易的眼神示意下，两人几乎同时动手，连续放倒了好几个研究员。
　　旁边的人倒了一群，滑穆两人背对背靠着站到了一起。
　　看起来像是很帅的样子，但是滑易心底都快哭出宽面条泪了，两人刚才放倒的根本不算什么战斗力，真正承担武力威慑的、站在那位“驻颜有术”的V公司创始人旁边的异能者还没出手呢。
　　想也知道，这种站在boss身边的护卫才是最难搞的，滑易甚至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异能是什么。
　　这个念头才刚闪过，他下一秒就领教到了对方的异能效果了。
　　——真空领域。
　　周遭的空气像是一下子被剥夺，滑易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什么也吸不进来。即便经受过特殊训练，人在缺氧状态下也不可能维持活动太久，滑易试图突围却失败，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心跳加快、血液上涌，眼前很快就出现一片一片地黑色。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今天会在这儿翻车，这实属死了也会被反反复复拉出来当负面典型的教案丢人的程度。
　　就在他以为真的完了的时候，呼吸却一下子恢复了通畅。
　　骤然回血的眩晕让他踉跄了一下栽倒在地，模糊的视线映出了突然出现的人影，还有一道熟悉的声音，“还得你爹我来。”
　　是在两位数的失败之后，终于成功推算出空间坐标，瞬移过来的姜帜。
　　滑易惊喜：“姜哥！！”
　　终于来了的救星让滑易很干脆地放弃了站起来，选择就地躺平。想着姜帜刚才的话，他停顿了一下，情真意切地仰脸喊了一声，“爹——！”
　　姜·只是过过嘴瘾·帜：？
　　他循声看过去，就见到一张陌生的、属于“庞言言”的脸。
　　姜帜：……不是、你谁？
　　好在姜帜认识的人中，这么（物理意义上）不要脸的就那么一个，分辨出来人的身份实在没什么难度，他特别冷漠无情地回：“滚！”
　　空间坐标确定了，接下来就是行动组的人过来处理残局。
　　有了唐梁带来的人实属降维级别的武力镇压，现场的情况很快就被控制住，有空间系的好处还在于不用担心有人逃出去。等把现场紧急状况处理完了，姜帜才有功夫问：“自非呢？”
　　作为唯一一个知道情况的人，穆冬悠连忙插话，把先前在实验室上层的事儿说了。
　　却不料刚刚说完，在场几人的脸色都难看起来。这会儿唐梁带着的人先一步去控制实验室的其他区域了，留在这个总控制室的是姜帜和行动组的人。
　　姜帜和于罡对视了一眼，作为还比较了解谈自非的朋友和前队友，两个人的表情都不是很乐观。
　　姜帜先一步开口，“我去找。”
　　按照谈自非的性格，是不会把自己人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的，但是他赶过来的时机确实是千钧一发。这里面固然有滑易没人兜着底，自己浪翻车的原因，但是谈自非肯定是被缠住了。
　　于罡这边还要带人控制现场走不开，姜帜干脆领着穆冬悠、唐效和同样编外顶着一张“庞言言”脸的滑易出去找人。他一边问着穆冬悠从进到实验室以后的详细有情况，一边通讯器联系了唐梁，让他别忙着清剿实验室、先去找谈自非。
　　担心了这么一整顿，结果姜帜刚刚带着穆冬悠上了地上层，就看见了要找的人好端端站在原地。
　　姜帜那口气松了一半，忙上上下下的把人打量了一圈。
　　看模样有点狼狈，但伤势情况倒也还好，没有出现他担心的状况。
　　姜帜这才把提着的那口气放下，快步上前，嘴里说着“你特么吓死老子了”就想给人一肘子，但这一肘子还没碰到人，就被另外的人架住，正是同样过来的唐梁。
　　姜帜还没怎么反应呢，一块儿跟过来的唐小弟脸色立刻就臭了：他这会儿实在不想看见这张跟自己长得很像的脸！！
　　唐梁却没有看向自己的弟弟，而是皱着眉头盯着谈自非看了会儿，突然开口：“你自己解开，还是我把你打晕？”
　　本来还对着老婆战损状态斯哈的弹幕瞬间迷惑了——
　　【？？？】
　　【小唐哥的哥哥怎么回事，一见面就要打我老婆？！】
　　【公报私仇？不对，他就是在明目张胆地报私仇吧？】
　　【瞎说什么！唐哥都说了是应大佬的人情来的，这明显关系不错吧？怎么就有仇了？】
　　……
　　弹幕不明白，但是更熟悉谈自非的姜帜和滑易却瞬间理解了情况，两人同时皱了眉。
　　滑易左右看了眼，借着“庞言言”这略显宽阔的体型优势，一手勾住穆冬悠的肩膀、一手搭住唐效的背，连推带拉地拖着两人往回走，“我突然想起来，老于那边还急着要人帮忙呢，咱们赶紧回去……”
　　镜头当然是跟着主角团走的，弹幕却立刻就不满起来——
　　【别啊！我老婆这才出来多久啊，我还没看够！！】
　　【就是就是，老婆盛世美颜，多放出来看看怎么了？给我可劲儿怼脸拍啊】
　　【虽然少年组也好看啊，但是太青涩了，还是那边成年组的大人魅力才是真绝色（谁懂！）】
　　【可恶！有什么是我们尊贵的VIP会员不能看的吗？】
　　【成年？还三个人……（小脸一黄）】
　　【三个人怎么够？！老公！老婆！（深情）我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我是来加入它的！！（阖家欢乐全家福.jpg）】
　　……
　　弹幕后面的掉裤子发言谈自非已经看不太清了，在确认镜头确实是跟着主角团离开之后，他也终于撑不住了。
　　随着意识到恍惚，异能覆盖的效果也开始不稳定起来，青年身上大片大片的血迹突兀的出现又消失。
　　再往远处看，他走过来的过道上也显出蜿蜒的血色痕迹，因为异能效果的不稳定，那些血迹每次出现的位置都不相同，简直像是无形的存在以鲜血为颜料绘制着什么图案一般。
　　在实验室的冷色调光线下，这一幕甚至显出些恐怖片的阴森感来。
　　千呼万唤，终于把镜头转过来的弹幕也没想到一切回来就是这么刺激的场面，转瞬间就被【卧槽】刷满了屏。
　　不过弹幕上再说什么，这会儿真的就剩一层血皮的谈自非却看不见了。
　　在彻底失去意识晕过去之前，谈自非还在想：这下子算是维持住逼格了吧？


第32章 异能世界（完）
　　弹幕这边的反应十分激烈。
　　本来事情一切顺利, 一直对穆冬悠的异能虎视眈眈的反派伏法，小穆同学面临的危机终于解除。
　　笼罩在头顶的阴云彻底散开、这种本该让人长出一口气欢天喜地的气氛下，镜头啪地一下子, 对准了他们浑身是血的老婆。
　　弹幕：？？？
　　！！！！！！！
　　要只是这样就算了，镜头还特别糟心地只是将画面一闪而过，一点都没有交代后续，很快就转回到了主角团和行动组的情况。
　　这种不做人的做法瞬间惹来了弹幕上一片咒骂——
　　【脏话！脏话！！你听见没有？！猫猫咒骂.jpg】
　　【老子要看我老婆！！制作组你听见没有？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以乐景衬哀情。行了, 老子知道你很能、你很会！！快给我看看老婆！】
　　【每次出事都让我谈老婆祭天！我老婆招你惹你了？！】
　　弹幕里的骂骂咧咧并没有对剧情造成任何影响，镜头还是忠实的记录着行动组这边有些波折, 但总体来讲还是很顺利的情况。
　　而滑易虽然说着“于罡那边要帮忙”, 但是显然不可能真的拉着两个高中生干白工, 鬼知道这个实验室里面还有什么危险的东西。他到了地下层之后，就随机揪了个行动组的幸运成员，叫人把穆冬悠和唐效送回去, 自己则像是个泥鳅似的滑不溜手地溜走了，也难为他顶着这么宽的身形行动起来也相当灵活。
　　镜头当然是聚焦在穆冬悠身上，穆唐两人就这么跟着那为行动组的成员走出了实验室。
　　少年们站在了天光之下，过于耀眼的光芒让两人都忍不住抬手遮了一下眼。
　　温暖的阳光落在身上，危机终于解除的安稳感这才落到了实地, 对视的两个人脸上都带着些轻松的笑意。
　　然而这都可以定格当壁纸的画面却只持续了一瞬，就被背后嘈杂的声音打断。
　　急救车刺耳的鸣响冲破天际, 穆唐两人循着动静看过去，正好看到从车上下来的吕鸣乐。后者的状况可谓凄惨，胳膊吊在身前, 脑袋上还打着一圈绷带，至于身上的狼狈就更不用说了，可他却像全没有在意自己的状况一样, 急切地跑了下来，仓促地喊了句什么。
　　他应该是喊得非常大声，以至于连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但镜头并没有收录这句话的声音，而是像是在一瞬间消音了一样静得过分，连整个画面都覆上了一层过曝的白。
　　下一瞬，画面定格在穆唐两人听到这话后错愕的面容上。
　　接着，屏幕一黑，不出所料的是片尾ED。
　　招不在新，有用就行。
　　弹幕再次集体破防，在悠扬的片尾曲里骂骂咧咧。
　　随着音乐的流转，片尾曲配的画面中，青春飞扬笑意灿烂的高中生好像在无声的嘲讽，衬得众多气急败坏的弹幕再次无能狂怒起来。
　　【从来没觉得冬子的笑这么招人嫌】
　　【我觉得钱钱他在嘲讽我】
　　【小胖明明每次笑起来都很欢乐，这次笑得我想拳头硬】
　　【小唐哥……好吧，他就是在嘲讽】
　　【妈粉宣布脱粉三分钟，除非把你爸带过来给我消消气】
　　……
　　大家的谈老婆的情况到底怎么样，在这一集结束后迅速攀上了论坛的最热点。
　　大多数人的态度都不怎么乐观，证据就是把谈妈的那份资料。
　　有相当一部分观点认为，谈自非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所以才安排好了一切、从容赴死。
　　谈自非醒来以后，已经在论坛上看了不下十篇“他是如何如何在亲妈和职责理想之间挣扎、最后决定放弃自己”的小作文，文笔细腻、感人肺腑，直叫人看得忍不住鼻腔发酸……要是故事的主角不是他就更好了。
　　谈·人在医院·恢复状况良好·自非：“……”
　　在下一集开播以前，谈自非这么就看着自己在论坛里面反复去世，连转世重生的剧本都给他安排了好几波了。
　　谈自非：……倒也不必。
　　（心情复杂.jpg）
　　*
　　终于，在论坛和谈自非本人的殷殷期盼下，大结局开播了。
　　但是一开屏的场景就十分阴间。
　　——是墓园。
　　开播之前，论坛上以“只要我不看最后一集，老婆就依旧活在我心里”的口号坚决抵制。但是到了预定的时间，诸多口嫌体正的网友们还是准时准点地守在了屏幕跟前，为播放量做出自己的贡献。
　　然后，就被不做人的制作组开屏暴击了。
　　【艹！！】
　　【@#%……&*！】
　　【我寄了！】
　　【什么墓园？什么坟包？我没看过，我一定在做梦、做梦！！哈哈哈哈（人已疯）】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跳进我老公的坑，如果我不跳坑，我的老公也不会死；如果我的老公不死，我也不会现在对着屏幕哭成一个傻逼……】
　　在一串或是骂骂咧咧或是哭唧唧的弹幕里，镜头无动于衷地稳固移动着，映出了黑色的石碑上那被刻下的“谈”字。
　　这下子原本还有一部分硬撑党也绷不住了，一片【我不信】刷满了屏幕。
　　只是随着镜头缓缓拉远，弹幕发现：唉？好像不太对劲儿？
　　这是一个合葬墓，碑上刻着两个人的名字，最上面的“父”“母”两字格外有存在感，再结合先前剧情里透露的谈自非父母的名字，墓中沉睡的是什么人就昭然若揭了。
　　拉远的镜头映入了墓碑前整理花束的手，再往后碑前的人已经单手撑着膝盖准备起身了。
　　镜头依旧是从下往上的移动，先看见的是一身格外正式的纯黑色西装，在弹幕前人不自觉的屏息中，那张熟悉的脸终于姗姗来迟地入镜：意料之中的，是谈自非。
　　然而在这样的氛围之下，实在很难有人刷出【太好了】这样的话。
　　【呜呜呜，老公明明没事，为什么我还是这么想哭？】
　　【老公这么垂着眼不说话的样子好忧郁啊，忍不住抱抱他，555】
　　【瘦了，脸色也白了好多，老公你已经是冷白皮了，不用再白了啊！（哽咽）】
　　等谈自非终于完成了例行扫墓活动，弹幕已经贷款为他哭出了几百公斤眼泪。
　　谈自非：“……”
　　真的不必。
　　总觉得弹幕比他这个名义上作为亲儿子的角色卡身份还要来得真情实感得多啦。
　　谈自非心情复杂到不知道对此做出什么反应，以至于出去的时候只能面无表情的沉默着。他这样子，倒是让本来等在外面的姜帜一时没敢来搭话。
　　一直等到进了车里，在一阵窒息般的安静后，姜帜终于忍受不住这气氛开口，“你把资料传过来的时候，老爷子都快吓死了，就怕你真信了，做出什么傻事来。”
　　姜帜说这话的语气刻意放得轻松的，就像是随口一提，但是目光却谨慎地透过后视镜打量着谈自非的表情。
　　说实话，快吓死的何止是老爷子，他也真怕谈自非钻了什么牛角尖出不来。
　　起码谈自非这次住院，到底是真应付不过来还是想不开，姜帜到现在都不敢确定了。老爷子更是连夜调了当年谈叔叔和乔阿姨的档案一并当年那次失败的潜入任务记录，专门找了过来。
　　姜帜早就说了：老头子瞒着瞒着、早晚会瞒出事来！
　　话虽如此，但看着那个打从他有印象以来就从没低过头的父亲守在急救室外、表情茫然地问他“我是不是做错了？”的时候，姜帜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酸。
　　等人被推出来的时候，这个强硬了一辈子的老头子，居然没敢第一时间上前。
　　姜帜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总觉得听见人没事的那会儿，他爸眼眶都湿了。当年谈叔和乔姨的事已经成了老头子心底的刺，这会儿要是连两人唯一的儿子都出事了，真不知道他爸能不能撑下来。
　　……
　　姜帜回忆着这些，却看见后视镜里的人全然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又不傻。”
　　这表现终于让姜帜彻底放松下来，他唇角忍不住往上勾了勾，但下一秒就看见人脖子上隐约露出来的绷带，笑容一僵。
　　——是不傻，但是够疯。
　　姜帜不太确定的想着，X项目结束，谈叔和乔姨的问题也解决了，之后自非应该、不会那么拼命了……吧？
　　谈自非当然不傻，有系统帮忙做保证，他还不至于相信从反派那里拿到的资料。
　　不过镜头显然对此有另一番解释。
　　回忆泛黄做旧的画面中，小小少年拉着父母的衣角，脸上的委屈和不舍都快溢出来了，但是仍旧强忍着泪没有落下来。幼崽可怜的小模样总是很招人疼的，起码弹幕上在短暂的萌出血尖叫之后，已经开始【不哭不哭】地各种花式云哄孩子了。
　　被拽着的父母当然更不忍心。
　　一只粗糙的大手落在头顶，直把幼崽的头发揉的乱七八糟的，人都快站立不稳，只能着急地去抓那只作怪的手，倒是一时忘了哭。
　　这种简单粗暴“安慰”做法当然惹得人不满，女人嗔怪地将丈夫推开，自己蹲下身来，用手指作梳梳顺了幼崽被搓成鸡窝的头发，轻轻在孩子额上落了一吻。
　　“自非是个懂事的孩子是不是？不要哭，爸爸妈妈很快就回来。”
　　“……爸妈的工作虽然很忙，但是很有意义。如果做得好的话，就会有更多像自非一样的小孩子有爸爸妈妈陪。”
　　小孩子或许还不能理解这话后面的复杂逻辑，但是还是隐约意识到自己被夸了，当即骄傲地挺挺胸：他这次没有哭。
　　在父母那句小声的“对不起”时，甚至能童声清脆地回答，“没关系！自非马上就要长大一岁，要变成大孩子了！”
　　似乎是应和着这句话，下一秒画面就转到生日会上。
　　一群小伙伴热热闹闹的场面里，却并没有出现那两个本该在旁的大人的身影。不过幼崽却并没有因此露出什么沮丧的心情，他闭上了眼、小包子脸上满是郑重严肃的许了愿，很有仪式感地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我要成为像爸爸妈妈一样厉害的大人]。
　　欢快的生日歌和掌声中，到了惹人激动的分蛋糕和拆礼物环节。
　　早早离开的父母虽然没能赶上这次生日会，但还是提前准备好了礼物，精致的丝带结被解开，纸盒打开的一瞬间，无数闪着微光的水晶蝴蝶飞舞出来。
　　“哇——！”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传来，这宛若魔法一样的场面让小伙伴们手里的蛋糕顿时不香了。
　　一群孩子都拥簇着凑了近，试图碰一碰这盘旋的蝴蝶群，但却被灵巧地躲开。
　　这闹哄哄的场面一直到支撑幻觉的能量石耗尽，蝴蝶化作点点微光落下，一众小伙伴这才围成了一圈，有心情去看真正的礼物是什么。
　　【啊啊啊！蝴蝶！原来妈妈才是真正的仙女教母！】
　　【这是什么传承魔法使！谈爸好大的福气，我承认我算了！】
　　【怪不得！怪不得老公那么会哄孩子！！】
　　【呜呜呜呜呜，没想到我有一天会变成大佬的妈粉，小自非怎么能那么萌？！！】
　　【好甜啊，明明这么甜了，为什么我有一股吞刀片的感觉？】
　　【所以爸妈到底回来了没有？细思恐极】
　　【艹艹艹！撤回啊！你给老子撤回啊！！（揪着领子拼命摇晃）】
　　【求一双没看见那条弹幕的眼睛！！！】
　　【老婆的糖，总带着一股玻璃碴子味（含泪咽下）】
　　【我不管！就是甜的！齁甜齁甜的。你看小自非笑得多开心啊！】
　　回忆的最后还停留在一片闹哄哄的生日会上，明明是温馨又热闹的气氛，但还是在弹幕上掀起了一波“这到底是糖还是刀子”的争论，被刀了一边又一遍的弹幕到了现在已经有足够“自己给自己找刀子”的素养了。
　　而同样旁观了这一场回忆的谈自非倒是没有第一时间关注弹幕，他迟疑的按了按心口，对原主的“心愿”生出了又多一点儿的明悟。
　　——那孩子的愿望，或许一直都是最初的那个。


第33章 修真世界01
　　谈自非进到了第二个的副本。
　　不同于上个副本的复杂, 这次谈自非接受的角色卡信息极为简单，因为原主是个小孩，直到死亡也是个孩子。
　　这孩子是被村民选择祭祀山神的祭品。
　　那短暂的生命终结于一片疼痛的血色中, 而他的心愿也直白到简单：活下去，从这场祭祀中活下去。
　　经历了上个小世界之后，系统检修发现自己在一个小世界内的损耗度生生超过了往总和，它深切反思并总结了上次的经验教训, 觉得之所以宿主那么莽，一定是主线任务……呸！是原主心愿的问题。
　　未免再一次陷入同样的境地, 555作为一个从来有什么任务接什么、在系统界出了名的佛系系统, 难得支楞了一回, 从同僚手里撕下这份资源。
　　虽然这次小世界的背景复杂了点，但是原主的身份却格外简单，只是一个普通山村的小孩而已, 和发生在仙门的剧情沾不上边。心愿达成也相当容易，宿主只要逃过眼前的这场祭祀，在这个普通的山村里像每一个普通村民一样长大成人就好。
　　系统给出了[通关提示]……不、是[任务简介]……不、也不对……
　　总之，经过上个世界的磨砺之后，系统已经能够不用宿主提醒, 自动自发地发布出“求生”任务，连任务文案都格外熟练。（辛酸.jpg）
　　系统提醒：[按照我整理的资料, 这个‘山神’是个颜控，每次挑的祭品都是长得齐整的小孩子。宿主你听我的，一会儿上去之前在地上滚几圈, 把脸上多抹点泥，最好再拿石头划了几道血口子……]
　　系统巴拉巴拉讲了一通，谈自非却半天没有说话, 察觉到这一点的系统顿时心生不妙，[……宿主？]
　　鉴于宿主在上个世界丰富的作死经历，系统实在不太放心。
　　想着系统大会上同僚们对自家宿主的吐槽，它忍不住想：该不会自己宿主也是个隐藏的颜控吧，宁愿要脸也不要命的那种？也不对呀，在上个世界里，宿主没少受伤，也没见他特别护着脸啊？
　　系统在心里嘀嘀咕咕，正想着要不要退一步、只抹点泥什么的，却听见宿主沉吟着出声：[如果没有选我，是不是会有别的孩子成为祭品？]
　　系统：[……]
　　当然会！
　　毕竟‘山神’都来挑祭品了，肯定不会空手而归。
　　但是——
　　别的孩子跟自家宿主又有什么关系呢？！
　　宿主，你清醒一点啊！
　　你已经不是上个世界的“谈局”了！你现在就是一个连自身都难保的小屁孩！！
　　为了保护宿主的精神，执行员从小世界脱离后，就会自动封闭上个世界的记忆——倒也不是完全遗忘，只是以一种抽离了情感的模糊，不努力回忆的话是想不起来的。
　　555之前也就是因为拉人的时候习惯性的执行了这个步骤，这才干扰了宿主原本的记忆。但为了做补偿，它特地用自己这些年攒下的能量和上个小世界的世界意识做了交易，混淆覆盖了小世界原本的认知，让宿主在上个世界里用回自己本名，也免得因为宿主的记忆不稳固，造成认知混乱。
　　但是这次不一样啊，按理说宿主对上个世界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这该死的责任感到底是怎么来的？！！
　　系统在心底尖叫了大半天，还是哼哧开口：[这不重要。李沟村只是个普通地点，基本没有剧情，里面的NPC都是普通NPC。]
　　如果世界意识对主角的关注度是100，对剧情相关人物的关注是几点到几十点不等，那小世界内其他存在也就平分了1。这种以故事为核心的小世界在初形成阶段就是如此，于世界意识而言，其他的剧情无关人物和小世界内一草一木也没什么区别。
　　执行员获得的[印象值]也是借助这个规则。
　　时空局通过和原身达成交易，让执行员得以凭借路人角色不引起注意的融入小世界，再通过参与剧情得到世界意识的关注度，进而得到能量。
　　然而对于系统这解释，谈自非一时没有回答。
　　先别管普不普通，NPC没了是真没了，但是玩家没了可不一定是没了。这游戏搞得这么逼真，还大搞情感攻势，不就是想要来个情感绑架吗？都是套路，谈自非可见太多了。
　　宿主不说话，系统更慌了。
　　经过了一整个小世界，它也算是有经验了，一旦宿主静悄悄，那后面一定会搞出个大新闻。
　　555抢来的这个小世界里，原主的心愿很容易达成，想要融入小世界内不难，但是仙门多剧情和普通凡人有壁，想要拿到[印象值]就很难了。这种类型的世界，一般被执行员用来当做调整状态的躺平世界。
　　但是看着自家宿主的情况，怎么看都不像是躺平的样子。
　　劝是没劝动过，系统在经历了一波无效挣扎之后，选择了退一步，[宿主，你想怎么办？]
　　起码给它一点心理准备的时间和空间啊！
　　谈自非不太那么肯定地说，[先看看情况。]
　　他感受着小孩子虚软无力的四肢，就算还没来得及看人物面板，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属性值数据不容乐观。那个“山神”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也还没看到，当然也谈不上什么解决办法。
　　系统：[……]
　　宿主你别这样，我好慌。
　　现在这个身体实在太虚弱，谈自非有些艰难地跟上大人的步伐往山里走，系统还试图说服宿主照它的建议来。山路难走，小孩子在上面摔一跤、滚上几圈再正常不过了，以系统的计算能力，再加上和宿主在上个世界的配合经验，这绝对是一场谁来都看不出的“意外事件”。
　　但是系统的计划最终并没有被执行，因为这一行人根本没来得及走到平常祭祀的位置，几乎是他们刚刚进山，整座山峰就动荡起来。
　　枝叶簌簌摇荡、碎石从山上滚落，这突如其来的异变让一众村民顿时惶恐起来，他们个个面如土色、跪地叩拜，口中高呼着：“山神恕罪！山神恕罪！！”
　　若是问他们身上有什么罪，这些人自是不知道的，但是既然山神大人发怒，他们当然是有过错的。
　　谈自非也被旁边的大人拉着跪了下来，和旁边不住叩首的村民不同，他只是腰板直挺挺地跪着没有一点叩首的意思。不过这倒也并不显眼，这一行里孩子不少，这么猝不及防的被大人拉着跪下来，有个别机灵点的有样学样地照着长辈的动作行动，但是也有被这动静吓傻了，只是跪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的，谈自非看起来就像是后者中的一员。
　　按理说他的姿态并没有多与众不同，但谈自非能感觉到，从刚才开始，一到冰凉黏腻的视线就落在他身上，这毫不掩饰觊觎的目光让人打从心底撑出一阵森森寒意，谈自非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见了吞咽口水的声音。
　　系统：？？？
　　这不对！！还没到祭祀地点，为什么宿主会被这么早盯上？！
　　它飞快地翻着资料库，终于注意到宿主人物面板上从上个世界结束后就固定状态的buff【祝福】，应宿主要求，这个增益后面的备注是[幸运+10，基本身体素质小幅度提升]，但是这个buff在眼前世界背景下有一个更加常见的称呼“功德金光”。
　　系统：！！！
　　这已经根本不是脸不脸的问题了！现在的宿主在对方眼里简直是个浑身冒香气儿的肉包子。
　　系统飞快地将这意外情况跟宿主说了。
　　谈自非：？
　　他不理解：[这真的是幸运+10，不是-100？]
　　作为在一众祭品中被一眼盯上的小倒霉蛋儿，怎么看他的情况都跟幸运扯不上关系啊？
　　系统：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谈自非觉得这个疑似游戏出了bug的事还是挺重要的，测试员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但恶劣的外部环境还是中断了一人一统的交流，前面传来一阵悉簌声，是几根突然生长起来的藤蔓在草丛中摩擦过的动静，藤身蜿蜒地朝着他生长而来，缠住了他的脚腕。
　　系统已经[啊啊啊]的尖叫起来，谈自非倒是没有太慌。
　　一个正经的、想要长期运行下去的游戏是不会让玩家陷入全然无解的状态的，就谈自非的体验来讲，这个游戏怎么看都不像捞一波块钱就跑的类型，所以一定有什么破局提示才对。
　　谈自非在脑中飞快复盘刚才的细节，终于想起了那声不太明显的吞咽声。
　　藤蔓还在网上缠绕，似乎想要结成个茧再把这个香喷喷的小孩子拖走。
　　它结得很谨慎，似乎是怕待会儿的拖拽过程中有所损伤，浪费了自己的口粮。
　　被当成一块肉的谈自非心态却很稳定，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一块巨石上，系统标示的血条透过障碍物显示出来，很显然，那位“山神”此刻就在巨石之后。
　　这血条好像不是很长的样子，但以他现在的状态肯定打不过。
　　这设定，是……新手村的小boss？
　　飞快地评估了状况，谈自非在一片向山神请罪的背景音中，格外清晰地开口，“我还会长大。”
　　还在一圈一圈往上缠的藤蔓顿了一下。
　　意识到自己摸对了症结的谈自非再接再厉，“人类的孩子长得很快。”
　　藤蔓停住了。
　　显然，一个现在一口吞掉的小包子和过几年会长成的大包子让这个“山神”陷入了纠结。
　　智慧生物的优势在于会为未来做打算，这个“山神”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但也遵循着同样的道理，谈自非能感觉到缠在自己身上的藤蔓松了不少。
　　他没有再出声，而是静静地等了一会儿。
　　果然，没过多久，这些藤蔓像来时一样窸窣退去。
　　山峰震荡，一道浑厚的声音仿佛从天际传来，又像是在每个人的心头炸响。
　　Ta用的语调十分古怪，但是在场的每个人都听明白话中的意思。
　　——【三年】。


第34章 修真世界02
　　谈自非在有了“山神”的那“三年”的约束之后, 迅速成了村子里的“神子”。
　　他碰触过的土地变作沃野，他赐福过的庄家长势喜人、他让原本不可耕作的地方也变做了良田……
　　说得这么夸张，其实就是一些肥料制作方法外加基础种植技术指导。
　　谈自非当然不是专业的, 但是他有系统这个万能的资料库在，再加上这地方的人种植的方式实在简陋得过分，都类似于原始刀耕火种了，谈自非这一手搞得实在有点降维打击的意思。
　　谈自非觉得挺奇怪的, 按道理说他这个靠农业技术拿到的称号怎么也该是[种植大师]吧，怎么就成了[神子]？
　　系统：呵。
　　提供资料的是它, 实际实施劳动的是村民, 宿主从头到尾就动了动嘴皮子, 还[种植大师]？真靠种地来养活自己，他得把自己饿死。
　　虽然在心底吐槽两句，但是谈自非对自己目前这个不知道该说是称号还是职业的[神子]称呼还算满意。因为这个[神子], 他的个人面板上多了一行叫[信仰值]的数据。
　　谈自非研究了一下，觉得这数据跟[声望]挂钩，但是用起来又有点像法力条，就比如说他把[信仰值]覆在手上，挥出去的拳头力道会变大, 集中在腿上，移动速度就会变快, 以此类推，是个很好用且万金油的东西，也为他接下来打boss又提供了多一层的助力。
　　谈自非在争取来的三年时间中一点也没闲着, 多吃多睡，努力锻炼提升基础属性，又兼之不断巩固自己的[神子]身份, 多多收集[信仰值]。眼见着就快到了祭祀的这天，能不能成功走出新手村就要看他打不打得赢boss了。
　　随着约定的日期逼近，系统焦虑的数据流乱窜，谈自非倒是吃好喝好、养精蓄锐。
　　这不过这日，他正准备闷头大睡的时候，却听见一声瓦碎的脆响。
　　谈自非在村子里的待遇是独一份的，不但吃的是最好的，连住的地方都是砖瓦房。
　　听这动静，谈自非本来还以为是树枝掉下来了。只是等他推门出去一看，却见一个小孩正站在门口，手里的石头还没放下，眼看着就要砸第二回。
　　村子里是有一群没事招猫逗狗、很讨人嫌的皮猴，但以他现在[神子]的身份，就算村子里最皮的小孩子在他面前都不敢造次，更遑论砸他屋顶的瓦片。
　　谈自非认得这孩子，村子里一家寡妇的小儿子，名字叫狗儿，姓随着李沟村的绝大多数人姓氏，姓李。
　　这孩子约莫是和他同龄的，谈自非还隐约记得当年上山的时候两人是差不多的身形，只不过三年过去了，谈自非长高长壮甚至还白了点，已经能明显看出少年的模样了，但是这个小孩还是一副瘦瘦小小的小黑猴子样儿。寡妇家的日子不好过，刘寡妇靠着一个人养活家里的三张嘴，已经是村里顶顶能干的，常年吃不饱，李狗儿自然长不了多少。
　　这么一想，谈自非倒是明白了点对方恶意的来源：本来都是一样的人，凭什么你吃好喝好、我却要忍饥受冻？！
　　不过所谓的“吃好喝好”这一点，谈自非还是觉得有待商榷。
　　他的状况也只能说是保证了这个身体成长所需要的基本能量摄入，要谈“生活品质”完全谈不上，所以归根结底还是要提高生产力……
　　谈自非在认真思考，等解决完boss之后，他到底按照系统的规划去寻仙呢，还是就地发展基建的好？
　　不过这都是以后要考虑的事儿了，他抬头看向那个因为被抓住而僵在了原地的小孩，正想着要不要招呼对方进来坐坐，李狗儿却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恶声恶气地“喂！”了声。
　　谈自非倒是情绪很平稳地看回去。
　　玩家总不会真的跟NPC生气，更何况系统这会儿已经很自觉地刷出了一个[夜半惊声]的日常任务。这种任务其实挺鸡肋都，不完成没什么惩罚，完成了的奖励也就是一把菜一捧米运气好的话有鸡蛋（当然，也有时候什么都没有）。
　　不过对谈自非来说，更重要的是随机掉落的[信仰值]，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他这些年的[信仰值]都是这么一点一滴地攒起来的。
　　李狗儿被谈自非这么平静一看，下意识地一缩，但很快就睁大了眼睛瞪回去，像是只正张牙舞爪显示自己不好惹的幼崽。
　　不过他说出来内容却让谈自非很意外，“你知道ta是个什么东西吧？！”
　　李狗儿说着话，往后山的方向看了一眼，但是像是畏惧一样，很快就把脑袋转了回来，抬眼却对上谈自非那有点意外，但一点都不惊讶的表情。
　　李狗儿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像是更气了，恶狠狠地扔下一句“你知道还不赶紧跑！”，说完就一溜烟儿地跑走了。
　　这火急火燎的，让谈自非还没回过神来。
　　然而不多一会儿——谈自非甚至还没来得及进屋——刚才才火烧屁股跑了的李狗儿又折返回来，喘着气飞快说了一句，“货郎说东边的阳安镇上会有仙师过来。”
　　他这次却没像刚才一样跑走，而是将目光投向谈自非，像是确认后者有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这对视僵持了一会儿，一高一矮两个孩子简直像在玩什么谁先眨眼游戏，场面一度十分滑稽。
　　少顷，谈自非不太确定地回，“我知道了？”
　　得了这句“保证”后，李狗儿终于像是松了口气，收回了目光，使劲眨了眨有点酸的眼睛，但是仍旧强撑着冷哼了一生，踏着重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离开。
　　谈自非明白是明白了李狗儿的意思，但他不可能跑去找什么仙师。
　　他在新手村磨了三年就是为了打这个boss，让系统帮忙模拟演练都有好几回，这会儿临阵放弃那之前就是全做了白工。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就算有了这个念头，能不能跑得了还是两说。这三年间，他时不时地就能感受到落在身上的“注视”，那位“山神”显然对自己的储备粮很上心，谈自非有时候都能感觉到那“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满意，好像在看什么茁壮成长的小猪崽，直叫人背后一阵发毛。
　　有了这种[注视]的状态在，谈自非别说逃跑了，他但凡露出点这样的意思，恐怕是前脚踏出村子的范围，后脚就得被“山神”打包进饭盒。
　　李狗儿当然不知道这些，第二日看见谈自非如常出现在村子里面，呆愣半天，脸色来来回回地变化、表情一时十分精彩。
　　最后，他像是终于想明白自己被糊弄了，登时狠狠地剜了谈自非一眼。
　　李狗儿这动作被旁边的大人看见了，立刻就想要出手教训，小孩儿却游鱼一般地溜走了，根本没被碰到。
　　那逮了个空的中年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但转头对上谈自非，立刻又陪起了笑。
　　他脸上半点儿都没有对一个半大孩子做出恭敬之态的尴尬，甚至显得有点惶恐，连连致歉，“神子别为了这小瘪犊子动气，那虎家的小子没个爹管教，整天见儿的不干正经事，咱这就去找刘嫂子抽他。”
　　谈自非摇摇头示意没事儿，又问起了他家早先害了病的庄稼如何。
　　提起这个来，中年人顿时忘了刚才的事，连拍着大腿说：“好了好了！好多了！！新芽都长出来了！”
　　他接着就一路说起了庄稼的事，哪里还记得去找什么刘嫂子。
　　*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很快就到了谈自非约定上山的这日。
　　和上一次在旁边毫无存在感、亦步亦趋的随行不同，谈自非这次是被拥簇着送进山的，不知道有谁开始人群中传来一阵哽咽的哭声。
　　谈自非脚步不由顿了一下，回头看过去。
　　几乎每个人都红了眼眶，但是却没有一人敢抬头和他对视。
　　其中又有一个人哭的格外悲切，谈自非的目光忍不住停留在她身上。
　　注意到这一点，那妇人终于抬起头来，四目相对间，对方的眼泪越发汹涌。她伸了伸手、像是喊了一句什么，只是声音太过模糊，谈自非并没有听清。而那妇人又紧接着就被身旁的人拉住了，她复又低下头哽咽，这个对视便没有了后续。
　　一行人就像三年前跪拜“山神”一样，将谈自非送上了山。
　　等到谈自非和村民分开，独自一个人往上面走的时候才终于想起来，那个妇人好像是角色卡的亲妈。
　　倒也不能怪谈自非的印象如此稀薄，他是看过原主的记忆没错，但是小孩子的记忆本就模糊，那不多的记忆里又被死亡的痛苦占了大半。再加上谈自非接手这个身体之后，就立刻成了“山神”指定的祭品，成了“神子”。
　　也不知道这对父母经过了怎样的心路历程，反正等谈自非意识到的时候，两人就和其他村民一块称呼他为“神子”了，而且待他的态度也和其他村民别无二致，没有半点把他当成儿子的意思。
　　谈自非想了想，觉得这里头问题不大。
　　某种意义上，这对夫妇的认知倒也没错。
　　反正这状况对自己也没什么影响，谈自非也就放任他们去了。时间一久，他都忘记了角色卡还有对爹妈在了。
　　话虽如此，谈自非还是忍不住回忆了一下那妇人伸手时的表情。
　　对方是想拉住他吗？好像也没有。
　　或许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一瞬的开口是什么意思，所以才在被拉住之后沉默地隐没到人群之之中。
　　谈自非离开之后，村民却没有立刻回去，而是仍在原地不住地叩首。
　　系统观察到这一幕，又想起了前几日晚上提醒谈自非逃跑的那个孩子，它不太理解：[他们真的不知道那个‘山神’是什么吗？]
　　难道整个村子里明白事理的就只有一个小孩子吗？
　　如果“是”，那情况未免太荒谬了；如果“不是”，又怎么解释现在的状况？
　　系统知道村民们的感激不舍都不是虚假的，宿主的[信仰值]可以作证，但是这里面却没有一个人拦着宿主去送死。
　　谈自非眨了眨眼，不解反问：[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他确实不太明白系统在心情复杂些什么：NPC而已，他们过他们的日子，他打他的boss，这里面有什么关联吗？
　　哦，不对，这些NPC还可以给他送[信仰值]。
　　那可是个好东西。
　　谈自非隐约记得在上个副本好像不是这样，但是又没太放在心上：游戏么，不都是差不多的东西， NPC多少带点工具人的属性，哪有那么多的想法？
　　反倒是那天那个孩子的举动让谈自非挺意外的。
　　说起来今天送行的时候好像没看见李狗儿。是生气他没领情好意，所以干脆不过来了？
　　挺可惜的。
　　谈自非走的时候，家里还剩了几个没吃完的鸡蛋，他干脆放到了刘寡妇家附近。他本来打算今天看见那孩子悄悄告诉他位置。不过现在那几个鸡蛋能不能在臭了之前被发现，就只能随缘了。
　　谈自非叹了口气，摸了摸藏在手臂侧边打磨得锋利的铁条，继续往前走。
　　在这种小村庄里，一点点金属都很珍贵，谈自非也是好不容易才拿到这勉强可以被称为武器的东西。
　　*
　　与此同时，另一边，数十里外的阳安镇。
　　连夜赶路又没怎么吃东西，又累又饿的李狗儿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但视野模糊间，却好像看见了阳安镇子外的围墙。
　　他心底一喜，忍不住想要加快速度，但早已麻木的双腿不听使唤，竟一下子栽倒在地。
　　见底的体力撑不住他再站起来，但他仍旧顽强地用手臂往前攀着，也不知多久，直到视野范围内出现了一片雪白的衣襟，他抬头看过去，一时呆愣，以他匮乏的词汇自然无法对那瞬间感受到的冲击做出一个具体的描绘，但是却一下子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仙、师？”


第35章 修真世界03
　　谈自非再醒过来的时候, 身上居然一点都不疼。
　　要知道那个“山神”虽然是新手村的boss，但是谈自非也是个比人家还不熟的新手啊。虽然他有上个世界的经验打底，又有系统作弊式的提醒boss的技能方向, 但是等他一点点把对方血条风筝掉之后，自己的精力和体力彻底飙红，血条也岌岌可危，甚至都没来得及找个安稳的地方, 直接眼前一黑栽了过去。
　　晕过去之前，谈自非还祈祷这个“山神”平日里留下的威慑千万要够啊, 要不然随便一个野兽寻着血腥味找过来, 都能把他啃了。Boss都打了, 回头却栽在小怪身上，这也太叫人憋屈了。
　　他怀着这样深沉的担忧昏倒过去，发现自己能再睁开眼当然是好事儿。
　　但是身上什么伤都没有就有点奇怪了。
　　谈自非有点疑心自己是在做梦,
　　想着，他把自己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确认了不管是骨折还是外伤都好了个干干净净，脏腑他是没法看了，但是就体感而言是没什么隐痛的——满值的血条似乎也在告诉他这点。
　　谈自非明悟了：[我果然在做梦。]
　　还好、还好, 能做梦就说明人还没凉。
　　系统：[不是。]
　　谈自非惊奇，[你居然能跟着我到梦里？]
　　系统：[……]
　　梦是人意识的延伸, 原理上它确实可以跟着宿主到梦境，但是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你被人救了。]
　　谈自非一愣。
　　他想起了那天晚上李狗儿说的“仙师”, 好像明白点什么，又想想那天送行的时候不见你孩子的踪影，忍不住笑起来, [我该去谢谢人家。]
　　谈自非一边和系统说着一边推开门出去，但是出去后看见的景色却让他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他这会儿正在天上。
　　当然，谈自非不管是游戏外还是在上一个副本，坐飞机都不是一回两回的了，对上天这种事儿本来不该这么激动的。但是比起飞机这种作为工业产品的巨大钢铁产物，飞舟才是更符合国人想象的仙侠式的浪漫。
　　头顶是碧蓝苍空，身边的流云触手可及，仿佛置身在云海之中，于天地之间徜游。
　　就在谈自非忍不住再往飞舟边缘走一走的时候，却听到身后一声颇为惊讶地，“你醒了？”
　　谈自非回身看过去，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少年衣袂飘飘丰神俊逸，有一种有别于凡俗的脱尘气质，再加上对方现在身处于飞舟之中，来人身份就很好猜测了。
　　谈自非很自觉地行礼，“小子见过仙师。”
　　虽然被叫了三年多“神子”，他还不至于以为自己是个真的神子，这会儿看到真·修行者，当然得夹好尾巴、态度恭敬一点。
　　谈自非是这么想的，却不料那个少年像是没想到这一遭似的，短暂的慌乱之后几乎是跳起来躲开，口中磕磕巴巴道：“不用！……咳、我是说、不必多礼。”
　　虽说修行中人看不出年岁，但是谈自非从少年的表现也能猜出来对方年岁确实不大。
　　一阵交谈之后，谈自非得知这群人是昆仑虚在外历练的弟子，这会儿正在返回宗门途中。救谈自非的人似乎是对方宗门中的一位长辈，只不过这长辈救了人之后，就把谈自非塞到了飞舟上，自己则是飘然远去、继续云游了。
　　谈自非听完以后陷入沉默。
　　故事发展听起来似乎听流畅，但这里面是不是多多少少有一点问题？
　　就比如说，救了人之后，没把他往村子里送，而是直接扔到飞舟上，让弟子带回宗门……这要搁在现代，高低算个绑架吧？
　　虽然“救命恩人”似乎不太靠谱，但是在宗门内的地位是真的很高，连带着谈自非这个临时加塞的拖油瓶都被飞舟上的人客客气气的、像是什么贵客一样对待。
　　谈自非稍微适应了一下，很快就习惯了，毕竟他都当了整整三年的“神子”了，这一套再熟悉不过了。
　　谈自非就这么被带领着进入了无数凡尘中人寻寻觅觅的登仙路。
　　他禁不住想起了自己那会儿对于“究竟是去寻仙，还是就地搞基建”的纠结，到头来居然是打完新手村boss后，新地图自动开启。
　　系统：[……]
　　它觉得宿主的想法一定有哪里不对，但是一时半会儿居然无法反驳。
　　*
　　山中无岁月，时光自指尖流转，十数年如转瞬。
　　等到系统提醒宿主剧情开始的时候，沉迷修仙的谈自非居然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但是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剧情之后，他立刻兴致勃勃的出关，赶过去围观了一波救世主入宗门。
　　他人到现场之后，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失望的发现，这次的主角真的挺普通的，普通到丢在这一群新入宗弟子中，要不是系统特别标注，谈自非都找不出来。
　　虽然在剧情描述里对于一开头的主角用了好几个“普通”来形容，但是这可是主角啊，是未来的救世主！就算为了营造前后反差，降低观众在最开始的期待值，那也该是“平平无奇古天乐”的那种“普通”。
　　想着，谈自非又多看了两眼，试图深度挖掘一下。
　　但是连接触的机会都没有，仅凭着看的话，实在看不出什么。
　　至于说“接触”？
　　系统实在不建议宿主现在这么做。
　　这次的主角贺还之的身份比较特别，他是人魔混血。
　　主角的资质一定是万里挑一的，但是贺还之的这个体质说是“万里挑一”实在是低估了，在他之前根本没有“人魔混血”的记录。
　　盖因魔族的血脉具有天然的吞噬能力、又生命力极强，在孕育的过程中，就足以将另一半血脉吞噬干净，变成彻彻底底的魔胎，最后汲取着母亲的生命力诞生于世。也因此，几乎是每一个魔族，打从一出生开始就带着对另一半血脉的罪孽、带着对母亲的罪孽。
　　贺还之是特例中的特例，贺氏本是上古大神存留于人间的血脉，不过上古到现在的千千万万年，这点血脉早就稀薄到凡人无异，就连贺氏族人本身都早已将之遗忘。
　　但是因着某些契机，传承的血脉却在贺还之这一代出现了返祖，如无意外，修界该出现一个横空出世的天才，但是意外偏偏就发生了，贺还之有一半的魔血。那点上古祖先的庇佑让贺还之得以以人类的姿态诞生于世，他的母亲也幸而保全，可是随着贺还之的成长，另一半本就属于他的魔血也蠢蠢欲动地想要吞噬人躯。
　　寻仙问道的理由千千万万，但贺还之却纯粹是为了自救才走上这条路的。
　　只是不管贺还之怎么想的，以目前这个正魔不两立的大环境，贺还之身上的魔血一旦被发现，妥妥一个魔族奸细没跑了，人还出不了昆仑虚就得被宰了。
　　在贺还之没有成功控制身上的魔血之前，他在昆仑虚越不起眼越好。
　　谈自非这个镇清尊上的徒弟在宗门内也多多少少有点影响力，他的关注对贺还之明显是祸非福。
　　系统又一次对宿主强调：[这次是救世剧情。]
　　这种类型的小世界，世界意识对主角的庇护有限，毕竟世界意识自身都难保。这种小世界也一般有两种结局：要么救世成功，小世界得以保全，主角也成了救世主；要么救世失败，主角和世界意识一块儿玩完。
　　本来这种难度的世界，是轮不到宿主这种新手执行员插手的。
　　这一点看谈自非进入到小世界后被安排的身份就知道了：一个差点成为“山神”祭品的农家子。
　　就算宿主成功摆脱“祭品”身份，那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子而已。
　　寻仙之路何其渺茫，凡尘界多少王公贵胄将相巨贾穷尽一生寻觅仙缘，但不如意者十有八九，宿主投身一个一无所有的农家子，多半是耗尽一生也不过但闻仙音。
　　但是就像是系统想不到宿主选择摆脱祭品身份的方法是“干掉山神”一样，它同样没料到这件事后续发展也这么迷幻，宿主就那么晕了一下，醒过来就上了往昆仑虚的飞舟。
　　要知道，就算是主角也是正正经经等到昆仑虚择徒，一步步走过登仙梯、入仙门的流程的。但宿主就不一样了，他是个插班生——昆仑虚的插班生。
　　系统：[……]
　　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谁才是天命之子。
　　不论如何，它还是忧心忡忡再次重申，[这种剧情里面‘印象值’虽然重要，但是主角的安危更要紧。]
　　要不然辛辛苦苦刷了一堆[印象值]，却把主角蝴蝶没了，小世界毁灭、这个世界[印象值]自然成了废品，宿主还要背上灭世余波的干扰……
　　系统越是想越是觉得紧张。
　　以它在上个世界的经验，让宿主安安稳稳不搞事是不可能了，区别只在于“搞事”和“搞多大的事”。
　　系统愁得数据流乱窜，但是却因此抓住了一线灵感。它灵机一动，连发三条日常任务催促宿主离开现场。
　　谈自非惊讶，系统居然在没有触发条件的情况下主动发布任务，这实在稀奇。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只是看清上面的内容之后表情忍不住微妙起来，任务日常倒是挺日常的，就是看着那横跨宗门东西北三个方向（他现在在南边）的任务地点，谈自非横看竖看，总觉得从任务要求上面看出了三行字——
　　走！
　　快走！
　　离主角远一点！！
　　谈自非：[……]
　　自家系统是不是对他有点偏见？


第36章 修真世界04
　　面对系统这不信任的态度, 谈自非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瞬间是想叛逆一下的。
　　但是他终究是顾念这么多年的合作情谊，还是遂了系统的意离开了。
　　谈自非：这年头像他这么心地善良的玩家实在不多了。
　　毕竟主角什么时候都可以再看，日常任务这次要是没完成、下次就刷出新的了, 如果在一连串的完成列表中出现三个扎眼的[超时未完成]……谈自非想想那个画面就很窒息：不！不行、不可以！
　　等谈自非人走后，原本一片静谧的广场才窃窃私语起来。
　　少顷，这私语声音渐渐变得有些喧闹，多半都在追问方才过去的那是什么人。
　　寻仙问道, 每个的道有不同，但是方才青年站在那里, 就让人忍不住心生一种“仙人就该是这样”的感触。
　　谈自非过来的这地方算是仙界版的开学典礼现场, 管事的已经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 正打发外门弟子安置这些生瓜蛋子。现场乱哄哄的，每个外门弟子面前都围着七八个生嫩的新面孔，这种稀奇古怪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就算这些被围起来的外门弟子平日里再怎么修身养性，这会儿也忍不住头大。
　　只是这种场合又偶尔会有长老到场，但凡领了这差事的、多少都抱着点在长老面前留下好印象的想法，说不定合了眼缘就被收徒了呢，亲传、入室是不敢想, 但就算是个记名弟子，能得到的资源也要比现在的外门好得多。
　　故而, 这些人就是再怎么不耐只能在心底一遍一遍的默念静心诀，咬牙撑住。
　　可这一切喧闹都在那人出现时安静下来。
　　他穿着的同样是昆仑弟子服，与外门弟子打扮有些细微纹样上的不同, 但是其实区别并不大，起码这些刚刚入门、连自己的门派校服都没有领到的新弟子是分辨不出来的。但是即便如此，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把他当做来帮忙解惑的外门弟子围上去。
　　修行中人沟通自然之理、感悟天道韵致, 身上的气息多少与旁人不同，但是那个人却尤为特别，他明明身处尘世之中，却像是游离于万物之外，那种超然的姿态令人见之便难以忘怀。
　　有人喃喃，“……是昆仑虚哪位长老？”
　　旁边的外门弟子到底是曾经见过谈自非几次，更快回神。
　　他觑了说话人一眼，简短解释了句，“不是长老，是内门的谈师兄。”
　　确实是“谈”没错。这个小世界虽然没了系统和世界意识做交易，但是谈自非还是用回了自己的本名。
　　至于系统面板上那个土掉渣的“李柱子”，谈自非表示“那是谁？我不认识”。
　　他在村子里当那三年“神子”的时候，都没人这么叫过他，没道理拜入宗门了反而叫回去。
　　系统眼睁睁的看着宿主这么轻而易举地给自己改了名，总觉得自己上个世界专门花费能量和世界意识做交易，实属统傻钱多的冤大头。
　　这边的外门弟子当然不知道这名字背后的一系列故事，他在说完“谈师兄”后，又补了一句“你们日后就知道了”，一副不想多说的语气。
　　倒也不是什么忌讳，若是平时闲话，他当然不介意多说两句，也在师弟师妹面前吹嘘一下自己的见识。可现下却不是什么闲时，他们这边光干正事儿都足够忙到天黑了，哪还有别的闲心，旁边的人也都是差不多的想法，一时都默契地没提。
　　新入门的弟子不知内情，见师兄都如此表态，顿时就不敢再问了。
　　但是到底也有圆滑些的，挤挤挨挨地凑到了一位看着和气的师兄身前，袖子遮掩着递一瓶丹药，脸上带笑道：“师兄能说说那位谈师兄的事吗？我瞧着谈师兄方才往这边看了一眼……”
　　他这么说着，像是不好意思一样低了头，“约莫是在看我。”
　　这话惊得那师兄都忘了推拒的动作，瞪大了眼睛细细打量着说话的人。
　　平心而论，少年的相貌并不差，甚至称得上清俊了，只是眉宇间的轻浮破坏了原本的模样，再加上他这会儿故意做出一副小女儿的娇羞姿态，那就只能称得上辣眼睛。
　　被搭话外门弟子：“……”
　　谈师兄若是真能看上这样的人，那他说不定也能拜入镇清尊上门下。
　　这外门弟子冷着脸把丹药塞回去，特别冷酷无情地说了句“你看错了”，紧接着就一副公事公办地模样道：“师弟若无他事，便随接引仙鹤去往三问峰歇息罢。”
　　就在这油滑少年身后，贺还之强自绷住了表情，右手却忍不住按到自己的左臂之上。
　　他在入门试炼的时候受了伤，那伤势好得极快，可是长出来的却并非人类的皮肉，而是一层类似坚甲的东西。
　　贺还之隐约知道那是什么。
　　母亲每每见到都难掩惊恐戒惧，看过来的目光也会变得全然陌生，好像他不是她的儿子，而是什么可怕的怪物。他也曾经试图把那些非人的地方挖掉，但是很快就会长出更新更大片的同质的东西，要许久才会被人类的肌肤取代。
　　贺还之翻阅过典籍，知道许多魔会伪装成人类的样子骗取信任，他的母亲就是那么被骗的。而在他自己身上，他甚至不确定自己的皮肉是不是坚甲外的一层伪装。
　　若是如此，那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母亲逝世前，死死拉住了他的手，“还之，你是人，是我生的孩子。”
　　她像是执念一般，直到最后都在来来回回地重复着那一句话：你是人。
　　可如果真的相信，又何必那么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呢？
　　简直就像在自欺欺人。
　　但最终，贺还之还是握住了那只已经渐渐冰凉的手，宛若承诺地复述，“我是人。”
　　——他会做个“人”。
　　也是因为这缘故，即便知道以自己的情况，倘若被仙门发现，必定得被“斩妖除魔”，但他还是来了，来了天下仙门之首的昆仑虚。
　　这并非他的一时意气，而是认真考虑后的行动。
　　昆仑虚的弟子众多，但是一多半都是终身不得寸进的练气期外门弟子：这些人若是认了命，便在年限到了自请下山；若是不认，那便在外门某个差事，负责些宗门俗物——总归人还在修界之中，万一有机缘呢？
　　贺还之不求机缘，只是求一些基础的灵力运行法门。
　　按照他本来的打算，自己藏身在这些人之中，修习灵力压制魔血，就像无数外门弟子中一个，本不该引起宗门大人物的注意才对。
　　只是他未曾想，自己才入门第一天就被注意到了。
　　那个人……他发现了吗？
　　贺还之垂下眼掩住眼底的神情，只是抓着自己的手臂的手却忍不住收紧。
　　为什么这么难呢？
　　他只是想活下去——作为一个人，活下去——而已。
　　*
　　谈自非是从弹幕上知道自己看过去的那一眼被主角注意到了。
　　再看看贺还之的反应，谈自非不得不承认系统把他调开是相当正确的选择。
　　贺还之的性格并不是常规认知中的那种积极乐观、带来希望的“救世主”，谈自非看完剧情之后，总觉得这小子的人设，被拿来当反派也相当时髦。
　　和在正常秩序社会里面长大、虽然没有父母但是也有亲人有朋友的穆冬悠不一样，贺还之的成长环境相当复杂。他母亲被魔族欺骗、未婚先孕才有了他，虽说孕育魔胎之后能活下来已经万幸，但是这个世界的凡尘界尚处在封建王朝的时期，未婚先孕已经足够逼死一个女子了，因着贺还之的母亲是一朝公主，母子俩才能安安稳稳活下去。
　　但是作为皇室丑闻中的孽子，贺还之是不可能交到什么朋友的。
　　他也不敢交朋友。
　　穆冬悠心大到活了十八年都没有发现自己真正的异能，但是贺还之却不一样，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自己和常人的不同之处，并在母亲禁不住露出的恐惧中意识到，这种“不同”是令人厌恶、不被接受的。
　　他小心翼翼地藏起了一切异样，作为一个异类活在人群中，对周遭的一切都秉承着绝对怀疑的态度。
　　也就是说，如果谈自非刚才走过去，绝对会瞬间把贺还之的警惕心拉满。
　　说不定对方一个心急，就要来个鱼死网破——当然，以主角现在脆弱的幼生期状态，网是破不了了，鱼是一定会死的。
　　未免这种引起副本崩溃的巨大bug，谈自非还是没往主角跟前凑了。
　　他连弹幕都关了，就是为了免得知道太多主角的状况，被贺还之疑心自己被调查。
　　……
　　谈自非在刻意避开主角的消息，但是贺还之却在打听他的事儿。
　　以贺还之的谨慎，当然不可能自己开口去打探，不过他可以借别人的口去问。他选的目标也是个熟人，正是那日想要以丹药贿赂师兄打探消息的宓昶。
　　宓昶瞧起来像是很油滑的样子，但是实际上却没多少心眼儿，被贺还之不着痕迹地捧了几句，就越发坚定不移地相信“一定是自己天资不凡、在人群中鹤立鸡群，才被谈师兄一眼就看见了”，于是在打听谈自非消息上面越发积极。
　　贺还之：“……”
　　……真好骗。
　　只不过宓昶就是想打听，也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们这些刚刚入门的弟子实在忙碌，听讲道之余，还要忙着学习宗门规矩，前者来得是位宗门长老，看着很是可亲，每日授业答疑、从没有露出不耐的时候，但是宓昶一来不好在讲道的时候打断师者说这些无关之事，而等讲道结束长老又去得匆匆、根本抓不着踪影。至于教导宗门规矩的那位管事，宓昶对着对方的那张严肃的脸，实在不敢造次。
　　故而，一直等到了他们这些新弟子们被打发去做宗门任务的时候，宓昶还是对于那位谈师兄知之甚少。
　　好在这时候，带着他们的便是外门的师兄师姐了，这些人总不像长老和管事那样有距离感，宓昶厚着脸皮搭了几句话，很快就把话题引到内门弟子身上。只是还不等他再细问，那两位外门的师兄师姐已经就“到底剑峰的大师兄才是下一辈天骄，还是法峰素温师姐才是同辈佼佼者”的问题吵起来了。
　　你来我往间，火药味儿甚是浓厚，全没了刚才岁月静好的同门情谊。
　　眼见着刚才还温言细语的师姐手上已经捏起了法诀，风度翩翩的师兄手已经按在剑上，宓昶终于意识到自己捅了篓子：“……”
　　祸都闯了，再不问个清楚，实在怪亏得慌。
　　于是，就在两人吵得告一段落（准确地说，是正处在“动手前一触即发”的状态），宓昶很头铁地插话，“那谈师兄呢？”
　　这话出后，现场霎时陷入了一阵的寂静，两人的目光同时落了过来：师姐左手法诀灵力已经汇聚，师兄的剑也出鞘数寸。
　　宓昶：？
　　！！！


第37章 修真世界05
　　宓昶的一句话, 让刚才还在剑拔弩张的两位外门弟子同时看了过来。
　　宓昶被这视线看得头皮发麻，不由疑心，自己这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吗？
　　虽说如此, 但是说出去的话又没办法收回，宓昶只能硬着头皮等个回应。
　　但那两道同时投过来的视线实在过于有压迫感（或许更有压迫感是那爆裂的火系灵力和已经出窍的剑锋），宓昶坚持着挺了一会儿，还是顶不住压力开口解释, “我入门的时候有幸见过谈师兄一面，剑人丰神俊秀、见之忘俗, 想着这等风姿气度的人应当不是一般人才对, 这才有此一问……如有不妥, 那是师弟孤陋寡闻了。”
　　正看过来的两人像才回过神来，是那位明明瞧着性子温和，但一言不合就要捏法诀的师姐先开的口。
　　她抬手挥掉了汇聚来的灵力, 莞尔一笑，“宓师弟说笑了，谈师兄当然不一般。”
　　只不过这会儿的这位师姐笑得再温和，宓昶也不敢信了。
　　他在入门试炼的时候见过火系的术法，对方刚才那法诀没能使出来, 但是真落在他身上，把他烤熟了成问题。
　　但是对面的那位外门师兄显然并不觉得有问题, 见对方收了灵力，顿了顿，也压回了剑锋。
　　这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不知道达成了什么默契，又恢复了那宗门友爱的状况。
　　宓昶：“……”
　　不懂，但大受震撼.jpg
　　那师兄笑接过话来, “也是你们运气好，正好赶上了谈师兄出关。谈师兄平素忙得很，想要见他一面可不容易，莫说我们这些外门弟子，就是一些内门的师兄师姐，想要见到他也是难得。”
　　宓昶本来还因为能打探到消息高兴呢，又听这个师兄这么说，忍不住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见不到啊。
　　与他情绪截然相反的，大概是这会儿跟在旁边的贺还之了。
　　贺还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地在旁当“跟班”、尽最大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这会儿听到了这话，也不知自己该不该松口气。庆幸的是这位谈师兄似乎不常出现在宗门，又忧惧以这两位外门弟子提起人的态度，对方在宗门内的地位显然很不一般。
　　宓昶的失望实在肉眼可见，倒是惹得那位师姐忍不住笑起来，“你若是真的想见谈师兄，不如往世事堂去。师兄在宗门的时候大半光景都在闭关，但若是出了关，多半是要领任务下山炼心的，必定得去一趟世事堂。”
　　这师姐说的是弟子择峰的事。贺宓这些刚刚入门的弟子，还都被安置在三问峰上，至于日后要去何处，是要等一年的宗门任务做下来之后再有弟子自行抉择，当然各峰对于自己的弟子也有相应的要求，这也算是峰头和弟子之间的双向选择。
　　这里面就有很多说头了，如药峰、法峰、符峰之类的一看就是宗门中坚的峰头招收弟子最多、也最受欢迎，而倘若能被如紫阳、灵韵、奉刃等峰头长老看上眼收入亲传那更是不得了，但是一些负责外门杂务——就如世事堂所在的洞明峰——的峰头也极受欢迎，这些峰头虽然不像别的峰一样有大能坐镇，但是他们提供的资源却是极好的。对于普通弟子来说，大能指点是可盼而不可求，但是份例里多一份丹药的好处却是实实在在的。
　　宓昶还没来得及答话，倒是一旁的师兄听了这话，忍不住语气怪异地开口，“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谈师兄才闭关没有多久。这是出关了，又要下山游历？”
　　刚才还笑意盈盈的师姐被提醒了以后才想起了这茬，她脸上的表情一僵，沉默了好一阵子，才不太那么确定地开口，“……是吧？”
　　两人面面相觑地对视，再一阵难捱的安静后，师兄艰难，“离谈师兄上次去炼心也不过就一个月光景吧？”
　　他说完之后又恍恍惚惚，“……有一个月吗？”
　　“谈师兄上次回来是癸亥日。”女弟子下意识掐起了指尖，纵使这种计算对她来说是连过脑子都不用，她非但用上了手指辅助，还掐了两遍才郑重，“一个月还多了三天。”
　　两个人对视间，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悚然。
　　众所周知，对于谈师兄来说，下山炼心等同于突破境界。
　　整个昆仑虚都知道，谈师兄是镇清尊上预定的弟子。
　　镇清尊上作为昔年昆仑虚的第一人，已经在外游历很多年，销声匿迹，别说他们这些弟子了，就算是年纪小一些的长老都不一定见过他。就这么一位在传言中早都飞升成仙的大佬，某一日突然传了音讯回来，他在凡尘界救了一个少年，并且让当时在附近游历的外门弟子将人带回了宗门。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终于收徒”的意思吗？！！
　　别说是掌门了，就连几个没在闭关的太上长老都一副“老夫闲来无事”、“我就随便走走”的姿态过来强势围观。
　　大佬们见过人后的想法如何无人得知，但是对于当时的弟子来说，这个被久没有音讯的镇清尊上专门差人带回来的小子实在没什么特别的。
　　灵根驳杂、根骨不佳，分明是最末等的修行体质。
　　别说内门了，就算在外门找个比他资质出色的弟子也是一捞一大把，实在没什么出色的。
　　众人忍不住心里泛起了嘀咕，这不会是镇清尊上突破的时候伤了脑子……呸！是在凡尘界游历久了，忘了修界的平均水平，随便捞个能修行的就当是宝了？再或者是镇清尊上就随手救了个人，那几个外门弟子没能领会尊上的意思，这才把人带回了宗门，又被掌门误以为尊上有收徒的想法、错把人安排到了镇清峰（这座本叫“云上峰”的山峰，大概没多少人记得它的本名了）？又或者那根本不是镇清尊上，那几个外门弟子被什么人骗了？
　　不管真实原因是什么，那时整个昆仑虚上下，不知多少人羡慕这凡界小子的好运气。
　　只能想想“这小子才不配位，早晚有一日会被从镇清峰上赶下来”，这才能勉强压下那点酸水，心底平衡一些。
　　只是后来的事情发展证明，尊上果然是尊上，掌门和诸位长老也不至于那么糊涂。
　　这位谈师兄的灵根资质不算出色，但是他的心性却是当世无二，他从来没有壁障！！
　　什么心魔啊、心境磨练的，对他来说就像是不存在！
　　对这位谈师兄而言来说，修行就是按部就班的积累灵力，修为到了相应程度，就自然而然地突破到下一个境界。
　　听起来好像挺正常的，大家修行难道不是都是按部就班的积累、灵力提升修为吗？但是仔细想想就发现这里面问题大了去了。
　　修行难的是灵力积累的过程吗？！要真这么说才是笑话！
　　倘若当真如此，那用灵药堆都能堆出仙人来，大家也不用修行了，光嗑丹药就行了。
　　灵力的积累打磨只是每个修士都要经由的一个过程而已，修行之难在于突破：对自己的突破，对境界的突破，对大道追求领悟到突破。千百万年来多少天骄困于一个境界，百年千年不得寸进，直到寿数耗光，汲汲一生的大道转头成空，肉身也化作一抔黄土。
　　谁都知道壁障之后乃是新生，但是能打破这壁障的人又有几何？
　　多少人倒在坚壁之前，终生只求望一眼那之后的大道之景，到头来却仍不能得偿所愿。
　　这拦下了无数天骄的壁障，在这人谈师兄眼里就好像不存在一般。
　　练气的时候尚没人觉得如何，毕竟踏入筑基才算是真正踏入修行之途，这可是镇清尊上亲自救回来的人，若是连筑基都不能，那未免太下尊上的面子了。
　　但是等人一路平稳地突破筑基的前中后期，在筑基大圆满上没怎么停留，直接步入开光，这般顺畅的修行之路就让人心里泛起了嘀咕：或许镇清尊上没看错人，这少年在心性上确实是个修行的好苗子，但是再怎么说，以那他的根骨资质、“收徒”也太过了些。
　　这些声音在谈自非一如既往稳扎稳打地突破开光、踏入融合、进境心动、最后结成金丹之后彻底消失了。
　　——这还是人吗？！
　　哦，这是镇清尊上收的弟子，那没事了。
　　之前那些一直揪着“资质”不放的人，这会儿全都换了个说法。
　　他们只道：可见老天还是有些公平在的，要是这样的一个人再有纵横的天姿、绝佳的根骨，那还叫不叫旁人活了？！
　　谈师兄平日里修行的速度慢一点，那分明是给他们这些普通弟子一点修行下去的希望。
　　那是为了他们道心！！
　　他们得谢谢谈师兄才对。
　　其实说起来，谈自非倒也没有像他们说的那样在修行之路上完完全全是一片平坦大道。
　　每逢境界突破的时候，他也会接下宗门任务、下山游历一番，名为“炼心”：突破小境界接一些简单的任务，突破大境界时就接一些棘手又难办的事务。
　　这其实是许多弟子常用的方法，下山游历一番，增长见识、开拓心境，或许不知道见到了什么就会心生感悟，让先前桎梏心间的枷锁豁然洞开。
　　但是同样的事落在谈自非身上，好像就显得不太那么对劲儿了。
　　该因后者将这件事做的宛若走流程一般，突破前必去游历，游历之后必定进入下一个境界。
　　这就让人不由的心生异样——
　　这真的不是师兄故意做给他们看的吗？是师兄想让自己显得合群一些，也或者是不忍心再更进一步打击他们？
　　（谈自非：？？？经验条满了去接突破任务，这不是常识吗？）
　　这边的两个外门弟子自然是不知道什么“常识”的，他们只知道上次谈师兄归宗回来，已经是金丹后期的修为了。
　　而所谓“大圆满”这个小境界，通常是指前一个境界修为积累已经足够，却迟迟无法突破至下一个境界，故而在此境停留。
　　但是众所周知，这种困扰对谈师兄来说是根本不存在的。
　　所以等对方这次炼心回来，应该是——
　　……元婴？
　　两人同样想到了这个可能，但是对视间，谁都不敢说出声来。
　　元婴修为，就算在昆仑虚这种顶级的大宗门也可以执掌一峰了，若是外面的小宗门，开宗立派、当个镇派祖师都足够了。
　　但是谈师兄他才入门几个年头？！连百年都够不上。
　　在修界，这个年岁真的是零头中的零头了。
　　想那当年那几个背地里奚落过他的外门弟子，这会儿人可还是外门杂役呢……不过想想也是，有那般心性、也怪不得会在外门蹉跎这么多年。
　　到了这时候，这边两个弟子早就忘了先前被宓昶无意中挑起那场“到底是剑锋的大师兄更胜一筹，还是法峰的素温师姐更进一步”的争执。
　　实在是争个头名有意思，但是争个二三四，那就没什么劲了，而有谈自非在，这个第一也实在没什么争议。
　　男弟子干笑了一声，绝口不提自己先前情绪激动之下大放厥词的“剑峰大师兄同辈没有敌手”，而是问出了一个许多弟子都想问的问题，“谈师兄真的不是什么仙人转世吗？”
　　对面女弟子也没再提“素温师姐道法造诣无双”，努力撑住自己脸上的笑，道：“……说不定呢。”
　　不能比、不能比。
　　两人先前那场争执没将谈自非牵扯其中的原因也很简单，别想着他们这会儿叫一句“师兄”，谈师兄就真的是他们的“师兄”了。也就是因为镇清尊上如今游历在外、没有正式办收徒大典，谈师兄现如今才只是一个内门弟子的身份。
　　等到对方正式拜过师之后，他们是要改口叫“师叔”的。
　　那得是和掌门一个辈分，怎么也得算得上长老了，实在不是他们这些外门弟子能评头论足的。


第38章 修真世界06
　　如那两个外门弟子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但谈自非这次离宗，倒不是像同门猜测的那样又要突破了。他只是很单纯的因为系统的日常任务刷出来的地点就在世事堂旁边，本着“来都来了”的朴素想法, 干脆进去了。
　　不过他选了这会儿离宗，也多少有点儿自己的考量在。
　　从先前在弹幕里看到的内容推测，贺还之这会儿正对他十成十的戒备，他要是留在宗门, 后者估计要连觉都睡不好了。本着对主角心理状态的人道主义关怀，谈自非这才主动让出了空间。
　　一般而言, 到了“救世主”出世的背景, 都是大乱将起。
　　如今的贺还之才刚刚入宗, 但是混乱已经初见端倪，谈自非去世事堂的时候就能感觉到任务较往年繁重了许多。
　　堂内弟子见谈自非过来，先是愣了一下, 旋即眼睛都亮了。
　　虽然这位谈师兄在宗门内都快活成传说了，但是对于这些和他接触还算多的世事堂弟子来说，“谈师兄真是个好人啊！！”这一点已经是所有世事堂弟子的共识。
　　世事堂内的许多任务都是由弟子自由挑选，但是那都是一些怎么紧急又可有可无的任务，比如药峰常年挂在这里的“收购碧灵草”、器峰的“收玄铁石”, 再或者偶尔剑峰找个人形沙包的陪练，哪个药师想去采药雇个保镖, 甚至于高价悬赏万年玉髓……
　　这些任务无论酬金多少，其实都很容易处理，他们只要把要求挂出去就好, 其他由买卖双方自行抉择。如若任务达成，世事堂就从酬金中扣取小部分比例作为酬劳，这也是为什么世事堂弟子过得比大部分峰头都滋润。
　　可这里负责的却并非只是这些“就算没人接也没关系, 最多少赚些”的任务，还有“调查某地疑似魔气的痕迹”“村落被妖兽袭击”“有凡界城镇被屠戮一空，疑似邪修血祭”……这种必须得有人前去、又刻不容缓的任务。
　　这也是世事堂虽被归属于负责俗物的外峰，但却在宗门之内地位格外特殊的缘故：堂内指派的任务，若无正当理由，即便是宗门长老也不得违抗，违者门规处置。
　　听起来像是很威风的样子，但是他们真敢随便安排吗？！
　　大佬抬手一个术法，山头都给你削平了，再皮笑肉不笑来句“抱歉，手滑”，真有人敢听信那句“抱歉”吗？
　　不过真有那般要紧到要长老亲自出马的任务，那也是上头要商讨扯皮的了，普通弟子倒也不必忧心。
　　对于世事堂内大多数弟子而言，他们的困扰主要在于平衡各峰的关系——
　　药峰的弟子说，都知道我们丹修不善斗法，你让我们去这般危险的地方是什么居心？剑峰弟子不满总是被差遣，法峰抱怨去的地方灵气稀薄、连个术法都使不出来，医修回来之后阴阳怪气我们救的是活人、没有让死人复生的本事……更是有些难办的任务被踢皮球似的来来回地推，最后安排给了谁都要被记恨，总归是人人不满意。
　　也因此，世事堂瞧着是外峰里面最风光的地方，但是个中心酸却只有自己知晓了。
　　但是在这一片怨声载道中，谈师兄简直是一株沁人心脾的空谷幽兰。
　　自从他有一回听到弟子大吐苦水之后，每次过来都会问问堂中有什么为难的任务，多半时候他就自己将那任务接下来了。
　　世事堂众：嘤嘤，怎么会有这么人美心善、古道热肠的师兄？！
　　另一边的谈自非也很满意。
　　盖因这种任务，除了正常任务奖励之外，还有大把好感度入账、小部分声望加成。能接到这种“特殊任务”，怎么看他都很赚啊！
　　这么多年下来，谈自非在世事堂这边的好感度早就积累到一定程度，有些算不上机密的消息，堂内弟子多半时候都愿意主动为他透露一二，而世事堂又是整个宗门上下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实在是个打探情报的好地方。
　　就像是现在这会儿，谈自非稍微询问了近来的情况，就立刻惹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近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好些个地方都出现了魔气。”
　　“前几日解决妖兽发狂之事回来的剑峰师姐也道那妖兽情况不太对劲，像是被魔气影响了神智。”
　　“……”
　　“上头已经在商量让长老去探查封印了。”
　　“但是魔气封印何其之多，光是东洲就大大小小不下百处，一个个查下去恐怕是难了。”
　　“……”
　　世事堂内的弟子还在絮絮地说着，但是谈自非却莫名从中嗅出了大型任务前置链条的气息。这倒也不只是纯粹的“高级玩家自我素养”，他从剧情里面知道接下来的发展确实是和魔族脱不了关系。
　　魔界和人间有界壁相隔，本该互不干扰，但是魔界条件极端恶劣、生存分外艰难，以至于就算是幼生期的魔族也有不俗的战斗力。但是反观一旁的人间界，在其中生活的人类身体外没有护甲、手指上没有尖爪，这般孱弱的、在魔界都活不过一个呼吸的生物居然是旁边这片土地的主人，这让他们如何能忍住心底的觊觎？千百年来一直在伺机谋夺人间，魔族并不会因为抢掠而心生愧疚，这本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幸而人族亦有大能庇护，于某次彻底击退魔族之后，于两界之间设下封印，那之后虽偶有弱小的魔族因意外落入人间，但再也没重现当年魔兵大举来犯的惨烈之景。
　　这个在修真界广为流传的故事其实还有后半段，封印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越来越弱，魔族终有卷土重来的这一日。到了那时，已经不仅仅是人族的浩劫、也是这个小世界的灾难。魔族以摧枯拉朽之势毁掉了其他族群，而自己也会陷入无休止的内斗之中，最终招致毁灭。
　　万年前就有大能卜算出了这个发展，不过天道终于为此方小世界留出了一线生机。
　　——这场浩劫之下，尚有一救世之人。
　　这些年镇清尊上在凡界寻寻觅觅，正是为了找这位救世主。
　　但是他大概没有想到，他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的人，已经自己跑到昆仑虚了。
　　救世主还没有成长起来，但是魔界之乱已经初露端倪。
　　谈自非听了一会儿情报，开口：“和魔气相关的任务，能都给我看看吗？”
　　这种宗门任务并不是挂在外面的悬赏，谈自非这要求，按理说是不太行的。
　　但是！这可是谈师兄！！
　　谈自非这些年刷出来的好感度起了作用，世事堂弟子连犹豫都没有，就满口答应下来，立刻把相关任务的玉简全都拿出来，还特别体贴地分门别类做好标注。
　　谈自非一一看过去，结合未来剧情里出事的地点，挑了几个格外可疑的地方。
　　顿了顿，又看了眼剩下的玉简，道：“我这次下山的时间会久些，如果有发现，会传讯回来的。”
　　世事堂弟子：？！！师兄——！（深情.jpg）
　　他们怀疑要不是世事堂对宗门弟子接取的任务数量有要求，谈师兄会把这些任务全部接下。
　　这到底是什么感天动地、心怀苍生的好师兄？！
　　这样的人不飞升，什么样的人才能飞升！！
　　世事堂弟子其实非常喜欢谈师兄接探查任务，自从第一次收到对方送回的调查报告之后，众弟子立刻惊为天告：这是什么条分缕析、重点分明、详略得当的神仙报告！（系·深藏功与名·统：骄傲挺胸.jpg）
　　和这份清晰又明确的调查报告比起来，他们以前收到的都是什么狗**[哔——]！！
　　怎么会有人把“我去看了一眼，但是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当做结果？！
　　能被送到世事堂内，特遣昆仑虚弟子前去探查的，已经说明异象到了一定程度，凡界之人无法自行解决，这才求助于仙师。但是这弟子去逛了一圈回来，只是说“没事”，没发现你就不能再好好看看吗？！
　　世事堂：@#%……&*！
　　本来这么多年过去，大家也早都习惯了。
　　但是谈师兄出现一下子拉高了所有人的期待标准，可是谈师兄只有这么一个，大家仍旧在苦海里挣扎。
　　谈自非可不知道那些弟子的想法，他只是感慨好感度刷高了，果然有隐藏效果：本来世事堂接任务是有数量限制的，但是好感度足够之后，他完全可以像现在这样，提前把任务内容看一遍，在途中远程接取，这么一来，数量限制基本等同于虚设。
　　谈自非说“下山的时间久些”，那真是以修界计时的久，他在外游历了好几年。
　　一开始接下的那几个任务早就解决了，他在接下来的时间内跑遍了大半个东洲，每到了一个新地方就给世事堂传讯，后者立刻把附近的任务分门别类的列出来，供谈自非从中挑选。
　　这方便程度让谈自非再次感慨，好感度和声望真是个好东西啊。
　　（世事堂众人：谈师兄他真的，我哭死。）
　　谈自非跑遍大半个东洲检查魔气封印的时候，也顺便解决了不少被魔气侵然神智的妖兽，又斩了数个想要借助祭品召唤魔族的邪修。魔族善战，如果真的能制成傀儡，是再好不过的打手——前提是没在召唤出来的一瞬间就被对方弄死。
　　很显然，大部分的邪修都没有这个逼数。
　　或者他们本就是在赌命：成了，就能占据一方为非作歹；失败了，也不过是一死。
　　这些人显然都低估了魔族这个族群的恶劣程度，谈自非遇到的邪修，除了尚在筹备阶段没来得及动手的，但凡真把魔族搞过来，基本都在痛哭流涕地求个痛快。
　　谈自非现在追的正是一个被打断召唤过程的“幸运儿”。
　　只是后者显然并不觉得自己幸运，宛若被恶鬼追似的、跑得飞快，躲藏功力也是一绝，谈自非循着气息连追了几天，愣是到现在还没能把人逮着。
　　谈自非：“……”这是什么泥鳅转世？！
　　他这么一路追着人跑，途径一个凡人村落的时候，禁不住稍晃了一下神，莫名觉得下面的情形像是有些眼熟。但是御剑的速度极快，那个小小的村落转眼间就化作了一个看不清的黑点，谈自非也将那突然生出的熟悉感抛到了脑后。
　　他倒是没有看见，自己走后不久，两个昆仑虚弟子进了这个小村子，其中正好有一位他小心避开的主角。
　　凡界的村落其实都很相似，但是这个小村子却有一个格外明显的记忆点，宓昶一进村就被吸引了注意力，“还之，你看！这山上有个神祠！”
　　翠色的枝叶掩映间，朱红的漆柱额外显眼。
　　这种鲜亮的颜色在风吹日晒之下很难维持，这座神祠要么才修起来没有多少年，要么被人小心维护，亦或者两者都有。


第39章 修真世界07
　　贺宓二人入宗后第二年年便择了峰头。
　　宓昶倒是想进世事堂所在的洞明峰, 但是作为一个出了名的待遇丰厚、地位不同一般的外峰，想要进洞明峰的人多了去了，宓昶在竞争中不幸落选, 退而求其次次次……地在司典峰打杂。
　　这个“退而求其次次次”，背后还是有一段很丰富的故事——
　　一开始虽然没能进到洞明峰，但是宓昶并没有因此气馁，他打听到谈师兄在外门的时候也在药峰照顾过灵田（谈自非：系统欠我一个[种植大师]）, 所以想跟着师兄的脚步，进入药峰。
　　他想的很好, 但奈何本人的灵根不太适合。
　　说实话, 药峰对灵根的要求并不严格, 水木土都很适合照顾灵田，火系灵根也可以去丹房帮忙。五选四的概率，偏偏宓昶是那个一, 他是金灵根外加变异的雷灵根，金系为主、雷系为辅。这种双灵根的资质其实很出色了，药峰师兄不忍心看他蹉跎，劝人去剑峰。
　　宓昶一想，觉得可以：听说谈师兄剑法极为出色, 说不定对方就是看出了他在剑道上的资质呢？
　　他就这么跑去了剑峰。
　　结果不知道幸还是不幸，宓昶去的当天, 剑峰大比，场面一度比较激烈——血肉横飞、残肢断臂。宓昶当即惨白着一张脸回来了、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再好好想想。
　　决定“好好想想”都宓昶就这么把自己关在房里闭关想了几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却在实在憋不住出来放风的时候听见了“没想到谈师兄在阵法符篆上也有造诣”这消息。
　　这其实是因为谈自非满东洲跑的时候，发现了一道被破坏的魔气封印，不得不通知宗门的人来处理。但在宗门来人之前, 魔气一直溢散也是问题，谈自非在系统的帮助下，用符篆作阵、做了个临时加固，暂时撑了一段时间。
　　这消息传回宗门，就成了“谈师兄阵法符篆双绝”。
　　谈自非可以指着系统面板上的数据证明自己在符阵两道上资质平平，他真的就是按系统给出的示意图依样画葫芦，不知道练废多少符纸才勉强凑出了能排成阵法的一组符。
　　宓昶自不知道这些，他只觉得自己在这会儿听到这个消息，一定是天道给他的指示。
　　他重整旗鼓，先后去了阵峰符峰，但仍旧是铩羽而归。
　　前者因为在听阵法大讲时呼呼大睡（真的呼噜震天的“呼呼”），被现场长老忍无可忍轰出来了；后者……在他最简单的静心符都画废四百多张后，身后指点的师姐表情复杂又尽力委婉道“师弟兴许于此道无缘”。
　　……
　　经过宓昶这一连串的折腾之后，各个峰头的弟子名额基本都已经满员。宓昶顿时从满汉全席的抉择，落成了是萝卜还是白菜的挑选，他就这么进了司典峰。
　　如果洞明峰是名为“外峰”的宗门核心，那么司典峰就恰恰相反，它虽然挂着“内峰”的名头，但是平常存在感稀薄到几乎没有。
　　司典，顾名思义，负责宗门的礼仪大典，比如说掌门继任、长老收徒、结道大典……
　　听起来像是事务繁多，但是实际上却不然。就以“长老收徒”为例，普通的记名弟子、入门弟子、入室弟子当然用不着大办，真的办收徒大典的那都得是亲传，但是合心意的弟子何其难找，能真正的道统统一脉相传收为亲传的就更少了；“结道大典”更是如此，这甚至比收徒更需要谨慎，一旦结为道侣，彼此气运修为都紧密相连，一方道途崩毁另一方也难逃其难，这非等闲能够决定的。
　　更何况这两者都有一定的私人性质，如果当事人不愿意兴师动众，只想天地为证、风云为鉴，司典峰也不好强求。不巧，昆仑虚的大多数长老在这方面都挺淡薄的。
　　所以事实意义上，司典峰负责的事项也只有……掌门继任、掌门继任和掌门继任。
　　而修界掌门更替的频率，实在是一个漫长到足以熬死好几任峰主的时间间隔。
　　这样一个峰头，在昆仑虚上的存在感可想而知，它已经近百年没有新弟子入峰了。
　　但是这一年情况完全变了——
　　他们居然迎来了两位外门弟子！后继有人啊！！
　　司典峰的峰主大受感动，亲自出峰迎接，为两位新入峰弟子接风洗尘。
　　宓·受宠若惊·昶：！
　　在峰主做了一番殷殷期盼的鼓舞之后，头昏脑胀、找不着北的宓昶当即拍着胸脯表示，“司典峰就是我家，我一定会让司典峰成为昆仑虚的第一峰！”
　　峰主在一愣之后不由笑了，他似乎是回忆起了自己的当年意气风发的岁月，忍不住拍着少年的肩膀朗声道：“年轻人好志气！”
　　贺还之：“……”
　　他默默地挪了挪，试图离这两人远一点。
　　但司典峰上就这么小猫三两只，贺还之终于没能逃得过。
　　他还没挪出去，就被宓昶一把抓住了手。后者情绪激动地表示，“咱们兄弟俩果然是老天注定的缘分，合该携手建设司典峰、名震昆仑虚！”
　　贺·一点儿也不想引人注意·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默默修炼灵力压制魔血·还之：“……”
　　这地方真的正常吗？
　　说实话，他有点怀疑，这是不是自己先前利用宓昶打探谈师兄情况遭到的报应。
　　*
　　宓昶在入峰的第一日发出那般豪言壮语，之后也在积极践行。
　　具体做法就是效仿谈师兄，每日不是闭关，就是去世事堂领任务。鉴于闭关对这个年纪的少年来说实在是过于无聊，宓昶主要还是践行后者。
　　只是看着对方恨不得一天八百遍往世事堂跑的架势，贺还之猜不出他想干什么就怪了。
　　贺还之从小的生活环境就注定了他是个明哲保身的人，他深信旁人如何都与自己无关，但是架不住宓昶每次干什么都拉着他一起啊！
　　贺还之是能找理由拒绝，但是同在一峰，他也不好将关系闹得太僵。毕竟他身怀秘密，无论与人交好还是交恶都对他没什么好处，最好的办法是维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因为有着这种顾忌，宓昶十次的“邀请”里面总能被成功一两次，这已经很低的频率却丝毫没有打击到宓昶，反而让他越发热情。
　　再一次被拉住后，贺还之终于忍无可忍开口：“谈师兄如今并不在宗门。”就算你一天跑八千遍，也不可能偶遇对方的！！
　　贺还之这话落，宓昶突兀地沉默下去。
　　贺还之也没再开口，现场气氛霎时寂静下去，对面人的模样让贺还之不由疑心自己的话重了。
　　他并不是担心伤人，而是司典峰如今在峰中的弟子只他们两个，如果他当真和对方交恶，被盯住了一举一动，对于身怀秘密的他来说是个大麻烦。
　　就在贺还之想要在说点别的什么补救的时候，宓昶却突然抬头，拍着他的肩膀大声感慨，“说的有理啊！不愧是你啊，还之！”
　　贺还之：“……”我仿佛是个傻子。
　　↑↑↑以上就是两人现在领了宗门任务，离宗下山的缘故。
　　两人这次的任务其实还是有些难度的——
　　凡尘界一个名为阳安的镇子附近，出现了大量幼童失踪的案子，一开始大人还只当是自家孩子意外走丢，但随着丢的孩子越来越多，便有人怀疑有拐子在附近作案。
　　到此为止，还只是凡尘界的事务、与仙门无关，直到有人在镇外一处发现了大片森森白骨，就骨头大小判断，全都是幼童的遗骸，上面留有野兽啮咬的齿痕，更有部分骨头像是被毒液腐蚀一般。
　　很明显，是妖兽作祟。
　　这种躲躲藏藏、专挑幼童下手的妖兽实力一般不会太强，交给贺宓这两个入门没有多久的外门弟子正合适。只是也正因为实力不强，这种妖兽多半会小心藏匿，调查起来很废功夫。
　　虽然任务麻烦点儿，但宓昶瞧见这阳安的方位之后就眼疾手快地抢过来了。
　　他和世事堂弟子混得很熟，知道谈师兄上次传回的任务就在这附近……以御剑速度丈量的附近。
　　不管了，他特意找人卜算过了，自己最近运势极佳，随着心意做选择总没错！
　　另一边，刚入推衍之道、四处找人当冤大头的衍峰弟子：……
　　他摸了摸自己调动灵力改变五官细节后的脸，小心的往外探头看了一眼：很好、没有人，这次不会挨打了。
　　掌心的罗盘飞速运转着，最后定格在一个方向，他掐指一算，坚定的选了一个方向，并小心谨慎地先迈出了左脚。
　　半盏茶后，宗门的一隅传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声音的主人还在尽力辩解，“冤有头债有主！朴易子给你们起的卦，你找我朴宗子干什么？！”
　　另一个声音阴测测地，“宗子？我看你像个‘粽子’！”
　　小半个时辰后，角落终于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忍痛低吟。
　　偷着眼瞧见人都走了，易丕立刻熟练地爬起来，喂给自己一颗丹药。疼得龇牙咧嘴间，他终于想起了师兄师姐们给的忠告：别在宗门里找人练手，要骗出去骗……
　　呸！起卦的事，那能叫骗人吗？
　　顶多算是学艺不精。
　　*
　　宓昶这会儿尚不知道自己上当受骗，怀着能偶遇谈师兄的美好祈愿，拉着贺还之急匆匆地来到这个凡界的镇子。
　　但不管背后目的如何，任务都是要做的。
　　两人在初步后调查后，发现一件奇怪的事，阳安镇子附近的村落多多少少都丢了孩子，只有一个叫李沟的小村子始终没有被波及。
　　这明显有异常的情况，让两人当即决定去看看，同往的还有一位他们在阳安遇到的散修——后者游历至此，同样在调查此事。
　　三人干脆结伴同行，在一位乡人的引导下，一块去了李沟村。
　　这才有了宓昶那句“山上有个神祠”的大呼小叫。
　　他嚷嚷动静不大不小，但也足够引起了那乡人的注意。
　　这个脸上印着生活痕迹的中年人连赶着的车都顾不得栓了，立刻双手合十、连连鞠躬拜会，道了好几句“神子莫怪”、“神子恕罪”之类的话。
　　等一阵告罪后，这才转头看向宓昶几人。
　　几人虽是来调查孩童失踪的，但是总不能明目张胆说“我怀疑你们李沟村有异”，因此只是随便扯了个理由，乔装成游侠，付了些钱财让乡人帮忙引路。这会儿中年人虽有对待雇主的客气，但也并非待仙师那般诚惶诚恐，当即皱了眉冷声警告：“李沟村能有今日，多亏神子降下庇护。几位在此地，万莫有冒犯之举。”
　　这般紧张的态度立刻就引起了弹幕的注意——
　　【赌五毛钱的，这个神子绝对有问题！】
　　【再押一包辣条，这该不会是个邪神吧？那神祠瞧着就怪瘆人的】
　　【一进来就撞上鬼牌，蜜糖真是好运气】
　　【这么说我可就不认可了，你看糖糖领任务之前，又是请人占卜方位又是和世事堂弟子套近乎的，都这么努力了，仍旧连谈师兄的影子都没摸着，叫人都忍不住一把子怜爱住了】
　　【噗哈哈哈，蜜蜜对谈师兄真的好执着】
　　【说实话我特别想知道蜜蜜得知真相那天的表情：人群中寻寻觅觅那一眼，原来你看的不是我】
　　【终究是错付了】
　　【艹艹艹！这什么错片场的三角大戏？！画面都出来了】
　　【艹啊！我是彻底回不去了啊】
　　【蚌埠住了，牛啊姐妹！】
　　……
　　和弹幕中的猜测相同，贺还之几人也对这个神子祠产生了怀疑，一行人对视了一眼，仍旧是由宓昶上前，他先为自己先前的冒犯之举道歉，紧接着就顺理成章打听起了神子祠的消息，又有旁边那个两人新认识的、名叫卢子登的散修时不时地插话两句，中年人果然毫无防备地把所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只不过他知道的其实也并不多，嘴里来来回回的也只有那句“神子庇护”。
　　地里的庄稼丰收是神子庇护、村子里的孩子能平安长大是神子庇护、这次阳安出事独独绕过了李沟村也是神子庇护……只要发生了好事，说是“神子庇护”总是没错的。
　　贺&宓&卢：“……”
　　弹幕上有一句话，精准的概括了三人对此的感受——
　　【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一行人就这么被中年人引着往自己家里去，男人家在村子里的条件显然不错，起的瓦房和旁边比起来很是气派。或者说整个李沟村都显得很是富庶，要不是旁边大片大片的田地，看生活条件和镇子上也没太大差别，田埂两旁的稻谷亦是穗禾饱满，这一派富足丰收之景，瞧着真像有神子庇佑的样子。
　　只是快要到了家的时候，那中年人突然停下来，压低了声音交代，“劳烦几位进去之后莫要提‘神子’之事，我父亲他不喜欢听人提起神子。”
　　宓昶还没有反应过来地“啊？”了一声，倒是旁边一直沉默旁听的贺还之眼神闪了闪，若有所思。他和卢子登对视了一眼，显然两人心中都有了计较。
　　宓·什么都没听出来·昶：？
　　不是，你俩明白了什么跟我说一下。
　　【被排挤.jpg】
　　【蜜蜜：明明是我先来】
　　【我蜜实在有点惨啊，心心念念的谈师兄想着别人，现在就连小卢都弃他而去……这么一说，还还实在有点恶毒女配的那味儿了，还是心机白莲的款儿】
　　【哈哈哈哈哈，简直生艹！】
　　弹幕的调侃宓昶无从得知，他虽是懵逼但到底还得接话，连声应下了对方嘱托。
　　他正想要再问问怎么回事，就见不远处门被从里面推开，走出一位拄着拐的老丈。
　　老者虽是须发皆白，但是满面红光，瞧着精神很是矍铄，一看就是身体康健的模样，不像需得拄杖而行的状况。
　　果然，他平常行走也却不需拄拐，这会儿中年人看见那根拐棍就脸色一变，“爹，你又上山了？！是摔了？”
　　他一边想上前去看，一边口中又急，“不是跟您说别去吗？家里缺什么东西，您同我说，我去镇子上买就是。”
　　对于儿子这一番拳拳关切之意，老者却一点都不领情，拿着拐在侧边地上狠狠地敲了两下，怒斥，“翅膀硬了，管起你老子我来了？！”


第40章 修真世界08
　　毕竟有外人在, 李恩和父亲的争执并没有维持很长时间，贺还之一行很快就被迎了进去。
　　三人本来想要同那老者打听一些消息，可是对方一开始就打算出门, 家里来客也没有让他多停留一阵儿，吩咐了儿子好好招待之后，就自顾自的离去了。
　　完全没机会和老丈搭上话的几人：“……”
　　卢子登倒是反应很快问起了李恩他父亲的去向，可后者也只是摇头说“不知”。
　　“我爹他脾气怪得很, 出门从来不叫人跟着，我打小就这样了。不过这村子他呆了一辈子了、都熟得很, 出不了什么事儿。”
　　李恩说是这么说着, 但是往外看的表情上却带着分明的担忧。
　　毕竟就算平常没什么事, 这会儿老爷子可是伤了腿，不老老实实在家养着，反而往外走, 叫人忍不住担心起来。再怎么说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终究比不了年轻的时候。
　　只是李老丈明显平时在家里积威甚重，李恩就算有什么异议也不敢说出来，连追出去都不敢。
　　他长吁短叹了一会儿，有对着山的方向默默念了几句。看口型像是“神子保佑”, 不过到底不敢在家念出声来，倒应了那句他爹不喜欢别人提起神子——很显然, 他自己也被包括在这个“别人”之中。
　　一把年纪了还活在老父亲的阴影之下，叫人看得怪心酸的。
　　*
　　贺还之几人虽然修为还不到辟谷，但都随身带着丹药, 再加上这小村子里面也没什么能让人专为口腹之欲吃一顿的东西，因此几人推说不饿，只在李恩家中喝了杯水, 就准备去村子里转转，走前还问了李恩几句他父亲常去的地方，说是“会帮忙留意”。
　　后者本就担心父亲的状况，又碍于对方平常积威不敢跟着，这会儿听贺还之几人如此说，当然是连连感谢、知无不言。
　　等一行人走出来之后，宓昶终于憋不住问了，“你们怎么知道那老丈知道神子祠的事？”
　　说实话，他不太想去找人，那老爷子看着就像是很不好说话的样子。
　　贺还之瞥了人一眼，终于还是开口解释：“按照刚才李恩的说法，这神子祠并不是村子里一直有的供奉，才刚刚建起来几十年，以祠堂来说，并不太久。那老丈的年纪，他该是亲眼见到过这神祠建成的始末，或许知道建祠的原因，毕竟……”
　　贺还之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他的成长环境使然，习惯性地说话留三分，实在不适应这种把话掰开揉碎了给人塞到脑子里的做法。
　　宓昶全无所觉，只是顺着话追问，“‘毕竟’什么？”
　　眼里一片清澈见底的愚蠢。
　　贺还之：“……”
　　突然失去了讲话的兴致。
　　最后还是卢子登接过了话才没让这突如其来的沉默继续发酵下去，“毕竟那老丈对神祠的态度不对。”
　　他笑了声，问：“阿昶是修界出身吧？”
　　宓昶一脸“你怎么猜到？”的表情点了头。
　　他确实出身修真世家，不过家族并不大，也已经有许多年没出好苗子了。这一代出了他这么一个金雷双灵根的天才，整个家族都振奋起来，昆仑虚要择弟子消息一放出来，j家族就立刻欢天喜地、敲锣打鼓地把他送去了，宓昶也是争气，真的通过了这场弟子选拔。
　　卢子登：“凡尘界中人对仙神的态度和修界不同。”
　　对于修士而言，登仙之路虽然同样遥远，但却是一个能够追寻的目标。但对凡人却不同了，那却是遥不可及的神话，不会有人想着去触碰或亵渎。
　　卢子登仔细地解释了一番这其中的区别，又道：“凡人之力所能改变的事情太少，他们只能将力所不能及寄托于仙神，求个心里安稳。于凡人而言，李恩的态度才是正常的。既然是图个心安，那当然谈不上怀疑，所以那老丈的态度才不对。”
　　毕竟一般人就算出了事，也多半会想自己不够虔诚、或者时运不济，少有去责骂神庙里的泥胎木塑的。
　　宓昶有所明悟地点点头，但是转念又想“这不是还得去找那个瞧着就不好说话的老爷子吗？”，脸色忍不住就苦起来。
　　宓昶还是不情不愿地跟着去了，但是几人在村子里走了一圈也没有找见那老丈的踪影。
　　人虽找了个空，但他们却在村中听了不少关于这老丈的传言。
　　李恩的父亲在村里也很有名气，他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高寿之人，常有人慕名前来拜会，只不过多半都要被老爷子不客气地骂回去，也亏得他一把年纪了，没人愿意同他动手。
　　除了脾气古怪之外，更有名的是对方很有仙缘，据传对昂在年少的时候遇见过真的仙人。
　　也正是因为沾了仙人的仙气儿，他才到这把年纪仍旧身体硬朗，别说平常生活了，就是上山入田都是一把好手。
　　几个修行中人琢磨了一下，觉得“仙人”不大可能，多半是哪个修为高深的修士。
　　“沾仙气儿”的说法更是无稽之谈，普通人可受不住灵力入体，那不叫沾仙气、那叫送人去死。那老丈又不像被人洗经伐髓过的，如今身体这般硬朗，只能说是他自己身体素质出色。
　　除了李恩父亲的传言，几人倒是从其他年长老者口中得知，早些年山里还祭拜过一位山神。至于怎么从“山神”变成“神子”就无人得知了，年轻一辈的更是只知神子不知山神。
　　几人顿时生出了些先前和李恩交谈的无力感。
　　——像是问出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这么转了一圈之后，天色已经渐渐暗下，炊烟袅袅升腾，田间劳作的人陆续带着农具回家，几人在“就这么回去”和“上山看一眼那相当可疑的神子祠”之间选择了后者。
　　三人都是修士，脚程极快，在凡人眼里极难走的山路于他们而言和平地也没什么差别，眨眼间就上了山。
　　还未进神祠，就听见里面窸窣的动静，他们当即神色一凛。
　　这个时间村民早已归家，里面不该有人在祭拜。
　　几人心中都有了计较，立刻放轻了脚步、敛息接近。
　　凡界灵力稀薄，是故修行艰难，也因此常有些灵物精怪之类生出神智后，耐不住苦修的艰难，做些装神弄鬼骗人祭祀的事。
　　若只是骗点香火罢了，可有些事一旦开了头便难以罢手，最后多半会演变为索要供奉的妖邪。
　　这是下山弟子常遇见的事，几人本以为也是如此，但是凑近了才觉出来不对。
　　窸窣的动静里，夹杂着些骂人声，一开始还压低着声音，但渐渐地像是意识到这个时间不会有人再上山来了、就开始没了顾忌，喝骂得越发中气十足。
　　且那声音怎么听怎么耳熟……
　　几人轻手轻脚地趴住了窗沿，透过窗子的缝隙往里看。
　　——正是几人先前在村子里便寻不着的李老丈。
　　老爷子拖着还没好的伤腿，踉跄着在神祠内清扫着边角的灰尘，嘴里骂的内容概括下大意就是“自己不过几天没过来，负责打扫的小兔崽子就都懈怠了”。他手上的动作没停，嘴巴也是，从桌子上散着的香灰数落到祠堂角落里的尘土，再到贡品的新鲜程度……总归是没一样能让他满意的。
　　贺&宓&卢：“……”
　　李恩不是说，自己父亲不喜神子吗？这模样可不像是厌恶的样子。
　　卢子登并指于前，在眼上抹了一下。
　　这年头散修在外面讨生活不易，他也有一两个独家望气法门，替人看看相或者简单判断一下凶吉什么的，用法比较万金油。
　　他看了一眼，收回了目光，语气复杂地小声对同伴道：“这老丈是这间神祠的‘祝’。”
　　这话落下，不仅是宓昶浅浅地惊呼了一声，连贺还之都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这是祝？
　　……这位“祝”还真是怪有个性的，哈哈。
　　几人脸上的神色都或多或少的定格在“不可思议”上面——
　　这么在神祠里骂骂咧咧，居然还没被神主赶出去？
　　而且看李恩的态度就明白了，老爷子当“祝”这件事家里人是不知道的，这要怎么瞒过去？干什么要瞒着？
　　这边三人小小的骚动的时候，祠堂里面突然安静下去，刚才还恶声恶气地念个不停的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止住了声。
　　外面几人还以为自己刚才闹出的动静暴露了，连忙想要躲，却不想里面的人根本没看这边，而是径直看向了神像。
　　凡尘塑神像总爱带一些非人的特质，如三头六臂、重瞳狼首、麟身龙尾，但是这个神像却完完全全是一个少年人的模样，身上并无任何异象。
　　几人不由想到乡民对其的称呼——“神子”。
　　比起神明这种遥远的称谓，神子显出一种更加偏向人类的亲切。
　　但是在亲切那也是“神”啊，哪有人祭拜的时候会直勾勾地盯着？
　　贺&宓&卢：果然很怪。
　　那边的老丈毫不避讳地看了一会儿神像，突然冷哼：“你以为他们是谢你？不过是怕你报复罢了。”
　　这一句话里隐藏的意思可多了去，方才还心情诡异的几人不由对视。
　　——果然，这老丈知道神子祠的事！
　　老者不知外面的人，低声嘀咕起了这几日附近幼童失踪的事，话里话外也是觉得村子还安然无恙是“神子庇护”。只不过比起李恩的又庆幸又感激的样子，他的态度要古怪得多，高兴不像高兴、生气也不想生气，而是似乎带着点愤愤不平的怨气。
　　旁听的几人很快意识到这怨气并不是他们的错觉。
　　老人念了句什么，声音太模糊，以至于窗外的几人即便有修为在身、也只听清了后半句，“……都这样了，你还护着他们的后人。”
　　几人还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那边老者已经仔细挑拣着、将桌上的贡品都换成最新鲜的，上了柱香后，就准备离开了。
　　只是走之前，他又最后抬头看了神像一眼，低低哼道：“蠢死了。”
　　——和当年一样蠢。


第41章 修真世界09
　　一直等到老丈离开, 贺还之三个人才从藏身的灌木处出来。
　　几人拍干净身上的草叶，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了，整理起刚才听到的信息。
　　是卢子登先开口, 交代了自己“看”见的东西。
　　“我刚才看了，那神位是空的，这只是个乡民私建的野祠，并未得到神主承认、也无人受那香火。不过乡民要是一直这般祭拜下去, 再过个百年，这塑像兴许能生出灵智来。”
　　这种存在当然算不上“神”, 不过是应村民祈愿而诞生的精灵。
　　倒也排除了他们一开始的那个“骗香火的妖物精怪”的猜测了, 要真是这样, 那对方可不会放着这么一大笔香火不取。
　　卢子登顿了一下，又补充，“那老丈和神主有些因果在, 香火无主，便有一部分顺着因果溢到了这老丈身上。”
　　神道的愿力香火和灵力不同，凡人也能受之，也怪不得这老丈如此高寿还身体康健。他本以为老丈是身为这神祠的“祝”才有这份牵扯，但是等听对方最后那段话觉出不对, 又仔细看了一遍，这才分辨出这段因果。
　　这可有趣了, 乡间供奉的神主居然和一个凡人有因果牵扯。
　　神主不应，按理说这神祠只是一个摆设罢了，说不上什么庇护。但是几人这会儿也没什么旁的线索, 只能顺着这看起来最异常的地方查下去。
　　还有就是……
　　虽然那老丈说得模糊不清，可背后显然有故事——他们好奇啊！
　　*
　　国有记史、县有县志，村子里面也该有类似的记录才对。
　　几人确定了目标后, 便分头行动。
　　村子里面能放文书的地方太少了，几人很快就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只是上面记录的内容实在叫几个本来抱着兴致勃勃探险意味的少年笑不出来了。
　　某年某月某日，献童子一人；某月某日，献少女一人；是岁，数月无雨，献童子童女一对，期山神垂怜……以三牲之礼祭之，山神怒，山崩地动、死伤无数，首罪被诛，存者跪地伏求，得免矣；大灾，童子童女五对……
　　这简直是个血腥累累的人命账本。
　　寥寥几笔的记录，便勾掉了一条甚至数条生命，叫人禁不住悚然。
　　宓昶越看越是咬牙切齿，抓紧了身侧的剑，大有就这么和那山神拼命的意思，旁边的卢子登也渐渐收紧了拳头。三人中只有贺还之反应算得上最冷静了，但是经他翻过的纸页也露出了明显被压折的痕迹。
　　从记录中就可以看出来，这个“山神”被养得胃口越来越大。
　　一开始还只是数年才要求献一人，后来变成每年固定祭祀，再之后，一个人就已经不够了。
　　可是突然的，这越来越无度的贪婪索求停了，ta为了一个祭品等了三年。
　　这个祭品就是那位“神子”。
　　三人见此都是一愣，他们也没想到神子祠内祭祀的居然真的是个人类。
　　而自“神子”之后，这整个前半本都是累累血债的记录突然换了个画风，从血腥冰冷的人祭变成了岁月静好的田园牧歌。一行行文字仿佛化作了画面，在几人面前展现了当年神子是如何劝课农桑、教导乡人治田修水。
　　对于弹幕前的人来说，那就是真的化作了画面——
　　【？？？】
　　【这是人类幼崽该有的表现吗？】
　　【不、我不信，这一定是什么妖怪变的！】
　　【妖怪他图什么啊？】
　　卢子登游历的地方多了，对于上面的这种记录倒是不意外，甚至像是明悟一样感慨，“有大功德者，生而知之。也怪不得那个‘山神’愿意为这么一个祭品等上三年。”
　　——这够ta吃好几年的了。
　　这世上如果有什么能在第一眼捕获人心的生物，人类幼崽绝对算是其中之一，他们往往有着极度可爱的外表，也有着一旦闹腾起来就叫人彻底抓狂的性格。
　　话虽如此，当他们乖巧起来的时候，真的像天使一样治愈又讨人喜欢。
　　更何况眼前这只幼崽不仅乖巧，还严肃着一张脸，小大人似的发号施令，简直不能更萌！
　　不同于村人的毕恭毕敬，弹幕在一开始的震惊之后，立刻热闹起来——
　　【啊~想rua】
　　【崽崽快来，快过来，让姨姨吸一口】
　　【嗷嗷~~怎么能这么萌？！】
　　【awsl】
　　【咱就是问，从哪里可以偷到这么萌的崽】
　　镜头中的画面不断变化，随着时间的推移，幼童的身体也渐渐抽条，逐步有了少年的模样。
　　这村子近山，偶尔会有些野兽出没，少年执剑横刺，原本追得村民狼狈逃窜的野狼当即倒下，鲜血汩汩淌出，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野兽没多久就断了气。
　　等少年站定了，人们才发现，他手里与其说是剑，不如说只是一条打磨锋利的铁条，鲜血顺着这铁条往下滴，除了野狼的，还有少年自己的——这柄“剑”的手柄处衔接做得并不好，少年刚才动手的时候被反作用力带得掌心往前移了一寸，手上当即多了一条血淋淋的口子。
　　刚刚逃得一命的村民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跪地磕头，口中一个劲儿的道着“感谢神子”的话。
　　弹幕顿时急了起来——
　　【谢有什么用？！快看看我宝的伤！】
　　【噫噫呜，那么大一道口子，看着就疼死了】
　　【崽，快教姨姨看看】
　　【乖乖吹口气儿就不疼了】
　　不管弹幕上怎么急，被救的村人却不敢对神子有丝毫冒犯，也是因此，他到最后也没有发现少年手上的伤口。
　　村人千恩万谢之后，就在神子“早点下山吧”的指示下，忙不迭地离开了，只留着少年一个人用非惯用的左手、不太便捷地单手处理了伤口，只把一众弹幕看得眼泪汪汪。
　　谈自非还不知道自己当年刷怪黑历史正在被公开处刑。
　　他这几年沉迷任务，连剧情开始这件事都快忘了，弹幕一关，更是连提醒他的东西都没有。
　　而这点黑历史放送还远不是结束，同样是在后山，弹幕就这么看着少年跌跌撞撞，手里的铁条越来越有把剑的样子，动作也由最开始的生疏变得熟练。
　　随着少年的长大，弹幕上的内容也渐渐换了个方向——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母爱变质得会那么快】
　　【我承认我有罪，我居然对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产生了那种想法（沉痛.jpg）】
　　【神子弟弟，咱们换个称呼，叫‘姐姐’怎么样？】
　　【实不相瞒，我也想听】
　　……
　　这种轻松愉快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村民送人上山的场景，原本还在享受云养美少年快乐的弹幕一下子被凉水泼醒，终于想起了这个“神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可不是什么“神明之子”，而是献给山神的祭品。
　　镜头中，一众村民拥簇着神子往山上走去。
　　这画面落在弹幕眼中，就是这些面目可憎的村民正胁迫着他们可怜弱小又无助的神子弟弟羊入虎口、给山神当口粮，一时之间群情激奋。
　　【弟弟，听我的，右边有个空档，咱快跑！】
　　【弟弟总在后山这边，应该对路很熟吧？等会儿趁着上山的空隙溜，先躲在山上别下来，等到晚上再悄悄趁黑摸走】
　　有出主意的，自然也有愤愤不平的——
　　【倒数第二排左边数第三个，对，就是那个驮着背的那个，说的就是你！！我神子弟弟可是救过你的命，你就这么恩将仇报？！】
　　……
　　【那边那个缺手指的白眼狼，你忘了你跪在庄稼地里哭的时候，我神子弟弟是怎么帮你的？】
　　【前排疤脸！你家小牛犊难产，是不是我弟弟教你怎么办的？！要没有我弟弟可就一尸两命了啊！】
　　……
　　弹幕正一个个骂着帮凶，几乎是挨个点名怒斥，却冷不防的人群中传来一生抽噎，也不知道谁打头，现场人一个接一个零零散散地跪下。
　　这一下子可把群情汹涌的弹幕整得不会了，骂都骂不下去了。
　　隔了好久，才有人弱弱地问了句——
　　【他们该不会真的觉得神子就该回山上吧？】
　　虽然弹幕前的人觉得这做法简直是无理取闹，但是就他们之前的所见所闻，这些村民简直愚昧得可怕，说不准还真这么觉得。
　　——简直生艹！
　　这条弹幕一出，屏幕上都空荡了许多。
　　要是真的是威逼胁迫，他们自然要可着劲儿地骂。但是现在这样子，只觉得叫人一口气噎得不上不下，想吐吐不出来，咽下去又不甘心。
　　好像要回应这句提问一样，屏幕上的画面一转，倒回了前几日的一天夜里。
　　黑瘦的小孩儿捡着石子砸了屋顶的瓦，对着出来的人恶生恶气地质问：“你知道ta是个什么东西吧？！”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像是把那层遮羞布赤裸裸的扯下来。
　　小孩子都懂的东西，大人会不明白吗？
　　他们又是真的不懂，还是假装并不知情？
　　倘若什么都不知道，在那本厚厚的记录中，为什么又会出现想要以三牲之礼取代人命的尝试呢？
　　……
　　想通一切之后，这会儿跪地叩首、哀哀哭泣的乡人一时都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他们这会儿哭的又是什么呢？
　　是真的在哭神子吗？还是只想要让自己的内心好受些……
　　就在弹幕的情绪越发激愤时，画面却再度回到那天夜里。
　　朦胧的月光为下方的少年镀上了一层银辉，这层不清晰的莹光让少年显出些神性来。
　　这画面像是将人也带到了这片宁静的夜晚中，晚间的凉风一吹，并不显刺骨却仍有几分凉意，让原本上头的情绪有了些许冷却的空间，人也跟着恢复了理智。
　　少年似乎因为这孩子的问题有了短暂的怔然，但是这点意外很快从那张脸上散去，他的表情也跟着柔和下去。
　　“我知道。”
　　少年轻声回应。
　　月华笼罩下，少年半垂下眼去，人们无法看到那双超脱了年龄世俗、宛若琉璃般清透的眸子，却清楚地看见那张尚显稚嫩脸上似神明般的悲悯。
　　[献祭的神子]。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生出了这种感触。


第42章 修真10（小部分论坛体）
　　【有没有人看了神子篇连载最新一话？！啊啊啊——！创死我了！】
　　主楼：
　　幼崽版神子严肃脸镇楼[图]
　　1楼（楼主）：
　　楼主从看到神子崽崽第一眼就知道, 这一定是我命中注定的崽！
　　这么乖巧可爱听话懂事还故作成熟绷着一张脸的崽是真的存在的吗？已经捂好了钱包准备冲了。
　　谁料到我崽才刚出场一集，人就没了
　　老贼你没有心！对我这么乖巧听话又懂事的崽下手，你良心不会痛吗？！
　　2楼：
　　摸摸楼主, 往好处想，虽然神子的出场时间短，但是皮肤多啊：幼崽神子、成长期神子、少年神子、成年……哦，没有成年（回旋镖扎到自己身上）（笑着笑着眼泪憋不住了）
　　3楼：
　　楼上想开一点, 虽然没有成年神子，但是还有神子祠里面的神塑啊！（狗头）
　　4楼：
　　别别别, 手动拒绝！
　　一想到那个神祠里的塑像怎么来的就下头。作为一个抽卡都要全图鉴的图鉴狂魔, 本强迫症难得觉得残缺也是美
　　5楼：
　　排一下4l
　　就像李老丈说的, 村民们到底是感激神子还是怕被报复还真是两说呢
　　6楼：
　　感激个屁！他们真要感激，把自己的孩子送上去啊！！凭什么叫我崽去？这么道德绑架，不就是欺负我崽没有妈啊！！
　　给我等着！（放狠话.jpg）
　　7楼：
　　说起妈这一点, 我好像有点发现
　　[图][图][图]
　　这个女人是不是和崽有点像啊？崽走之前还看了她一眼，她避开视线了
　　8楼：
　　？？？
　　什么鬼东西？我不信！！！
　　9楼：
　　哪里像了？！不、一点也不像！！
　　……
　　21楼：
　　按照卷宗上记录的，崽在是村子里的人。崽虽然是“神子”，但也不可能从石头缝里蹦出来，有爹妈不是太正常了？
　　而且回去找找镜头就能看见, 这女人对崽的态度明显不一样，很有可能真是崽亲妈？
　　22楼：
　　怎么可能？！！她可是把崽送上山的啊？她不知道这山上有什么, 这是亲妈能干出来的事儿？
　　23楼：
　　“山神”每年都要送祭品，村子里的人应该很习惯这事吧？（小声）
　　24楼：
　　艹！照这么说，我崽是被亲生父母送到山上的
　　又一把大刀, 恍恍惚惚
　　……
　　50楼：
　　说起来我一开始还怀疑还还查的失踪案是不是和神子祠有关系，但是我这会儿真的巴不得我崽心有不甘，回来狠狠报复这群人
　　51楼：
　　明显不可能吧, 我崽分明是是自愿上山的
　　而且看记录就知道，从我崽上山之后，村子里就没有再供奉祭品了，不知道崽在山上干了什么，但应该是好事，要么把那个山神干掉了，要么把它封印、或者赶跑了……李沟村兴许是因为这个才没有丢孩子？
　　52楼：
　　这么一想更气了！
　　分明是他们逼死神子，反过来却要神子庇护他们的后人。这什么见鬼的逻辑？！要是我，不报复就不错了！就是把棺材板掀了，也得从里面跳出来挨个儿给他们一个大逼兜子！！
　　……
　　54楼：
　　大家冷静点，卢卢不是说了那个塑像受香火供奉会生灵智吗？说不定神子还会复活呢！这可是修仙背景的世界，发生什么都有可能啊！
　　55楼：
　　复活的崽还是我崽吗？
　　……
　　…………
　　*
　　久未关注论坛的谈自非还不知道自己再一次在论坛上被宣判了死刑。
　　这一次，坛友们甚至连续越过了“死亡”和“复活”两个重大议题，在上面热烈争辩起来“复活后的人到底还是不是本人”这个哲学问题。
　　谈·一无所知·被死去活来·自非，这会儿还在兢兢业业地追着那个滑不溜手的邪修跑。他在被后者带着在这个明显是对方经营多年大本营的地方兜了好几个圈子，终于在系统的帮助下逮到了人。
　　交手之后就发现，这邪修的实力并不出色，能苟到现在全靠着那超一流的谨慎和苟命功夫，谈自非解决对方并不费力，但是问题出现在解决之后。
　　那邪修大约是被逼得实在急了，抱着“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的心态，他对谈自非逼到眼前的剑躲也没躲，反倒是以精血为凭，在手里那个狍鸮头骨炼制的法器上绘制几笔符文。
　　狍鸮食人，这邪修手中的法器更是血雾森森，不知积攒了多少血债。
　　谈自非先前遇到这邪修的时候，对方也正是想以此为凭召唤魔族。这会儿见人如此作为，他当即提起戒备，但刺出去的剑却意外并未受到阻隔。
　　这位面容阴郁的青年被谈自非一剑搅碎了丹府，脸上却绽开了一个诡异地笑。
　　他艰难地扯着嘴角，断续道：“我先前就觉得，这血祭还差点儿火候，如今倒是填上了。”
　　青年这么说这，空着的那只手抓住了贯穿的剑身，又往自己身上捅了捅，以一个听着就不太正常的精神状况问：“亲手打开魔界通道的感觉如何？昆仑虚弟子。”
　　谈自非：？
　　他正疑惑间，却见本该顺着重力往下的鲜血并未滴落，反而像是被什么吸引一样，向着头骨法器汇聚而去，这人竟是在最后将自己作为祭品，再次尝试先前被中断的魔族召唤。
　　谈自非：“……”
　　讲真，他有时候其实挺不能理解邪修脑回路的。这人要是老老实实被他捅死，最多落个身死道消的下场，非得临到死搞这么一出，把自己整得魂飞魄散。
　　谈自非面无表情地抽回了剑，没了支撑，青年霎时委顿于一旁。谈自非尝试再次打断对方灵力汇聚节点，可不知这人用了什么手段，这次却没能成功。
　　鲜血还在不断地向着那颗头骨汇聚，青年的生机缓缓流逝，神魂被撕扯的疼痛更是让那张尚算得上俊美的脸狰狞地扭曲起来，但是他脸上却露出得胜一般的快意。只是这扭曲的笑容在注视到谈自非那自始至终无动于衷的模样陡然凝固。
　　眼前这位正道弟子分明是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的神色。
　　（谈自非：不就是任务过程中多了个二号boss么，不是什么大事。）
　　这邪修当然不可能得知谈自非的想法，人多半都是以自己的思维方式揣度他人，这邪修也不例外，现下谈自非这仿佛就等着这一刻到来的表现，让他不可抑制地生出了许多可怕地猜想。
　　他的目光在头骨和谈自非身上来回徘徊了一阵儿，像是生出某种明悟一般，突然睁大了眼睛，“你——”
　　这人刚刚吐了个字，谈自非就眼明手快地给人一剑封了喉。
　　他有预感，这如果放任人说下去，绝对会给他带来什么不可承受之重。
　　谈自非：虽然不知道这人想说什么，但是别给他开口的机会总是没错的！
　　邪修身死，失主的法器自然而然的落在了谈自非手上。
　　这类似于择主的举动却让谈自非感受到了一种冰凉又森冷的觊觎，觊觎着他的血肉神魂。脑海中像是有个尖利的声音，蛊惑着他，‘献祭吧、献祭吧，献祭之后就能得到力量……’
　　好么，破案了。
　　不是那邪修脑子不好使，而是实力不行、心性不定，最后被法器反噬了。
　　有系统在，谈自非的精神领域天然就带者一层防火墙。这会儿他看了眼面板，很淡定的给自己套上了一个[静心buff]，然后目光怪异的看着这个头骨：宁不觉得这话里面的逻辑很有问题吗？而且他总觉得这种被盯住了血肉的凉森森感觉还怪熟的。
　　谈自非：盯——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个狍鸮脑袋似乎被他盯得一僵，转眼就一副想跑的样子，谈自非眼明手快地单手按住。
　　场面一时变得怪异起来。
　　谈自非单手执的长剑斜斜指向地面，剑尖还在滴血，倒下的青年没了气息，而他手里按住了本属于对方的法器。
　　就很有杀人夺宝那味儿了。
　　这一刻，谈自非突然无师自通的领悟了对方想要说什么了。
　　谈自非：“……”
　　他有一瞬间想起了上个世界被弹幕支配的恐惧，那仿佛对他怀着深深恶意的剪辑方式似乎同步出现在新的副本里。
　　……这次都不用剪辑，谈自非甚至想好了到底套什么阴间滤镜才合适。
　　他不能理解，本来好好的诛灭邪修，怎么就演变成这种场面？！
　　自己身上难道有什么[反派debuff]吗？
　　谈自非在原地僵了一会儿，还是放不下心，选择打开弹幕看了一眼。
　　让他松了口气的是，弹幕正在讨论什么“神子”的事，应该是主角那边的剧情，和他没什么关系。
　　想想也对，和上个世界不一样，在这个新的副本里，他除了最开始围观主角的时候露了一面，之后都没有出现在任何剧情里，这么一个路人得不能再路人的角色，实在不够有单人场景的排面的。
　　放下心来之后，谈自非顺手关掉了弹幕，重新将目光落在了手里的狍鸮脑袋上。
　　以“狍鸮”来称呼它实在有些抬举了，上古凶兽足以和当年移山填海的大能抗衡，在如今的修真界早已绝迹，就算在也不可能掉价到被人砍下脑袋、以头骨制成法器。谈自非现在按住的这东西最多算有一丝狍鸮血脉，沾染的血债太多，经由那森森怨气的血雾催发，才勉强有了些凶兽威严。
　　谈自非总觉得类似的妖物他好像曾经见过。
　　还没等他从记忆里翻出相对应的内容，这只狍鸮脑袋突然血芒大盛。与此同时，那邪修的尸骨以极快的速度干瘪下去，转瞬间成了枯瘦的干尸，但到此地步却还未停止，直至皮肉不存、变成了一具披着衣服的腐朽白骨。
　　即便到了这个程度，谈自非仍是从这个脑袋上看出些不满足来。想来要不是被谈自非按住，它非得上去将前主人敲骨吸髓不可——这颗脑袋继承了狍鸮多少能耐不好说，但“贪婪”确实一脉相承。
　　所以说，这种邪道的法器还是别用的好，一个不留神就被噬主了。
　　感慨归感慨，但谈自非这会儿的注意力却不在狍鸮脑袋上了。
　　这邪修最后的谋算到底成了，就在谈自非的身侧，平静的空间被撕开一道裂隙，缝隙之内汹涌的魔气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挡，终于，一只漆黑的利爪探了出来。
　　就在谈自非全神戒备着这只可能出现的魔族时，掌心按住的那颗脑袋却抓住这两界联通造成空间不稳的间隙，瞄准一道裂隙猛地撞了过去，瞬间消失在原地。
　　没了依凭，这刚刚打开的魔界通道自然关闭，那只刚刚伸出一只手的可怜魔族收势不及，整只手掌都被绞了碎，只留下几根手指在人间。这几根尖利的爪子没了魔气支撑，在灵压的碾压下，不过一会儿就灰飞烟灭。
　　谈自非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掌心，沉默了大半天。
　　该说那真不愧是个脑袋吗？就算脑髓都没了，也没影响它打鬼主意。
　　*
　　另一边李沟村的贺还之三人在翻完了卷宗之后，当即决定借着夜色去山顶原本山神的祭祀地去看看。
　　那散落的妖骨，在修士眼中实在显眼，几人将这凌乱的尸骨拼凑，终于得到这“山神”的原型：羊身、腋下生眼。
　　认出这东西后，三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狍鸮。”
　　好在那仍是羊蹄状的趾骨证明了这只是个有一丝狍鸮血脉的妖兽罢了，总算叫人震惊之余，稍稍有些安慰。
　　只是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另一个问题，这只有狍鸮血脉的妖兽……没有头。


第43章 修真世界11
　　贺还之几人寻着卷宗的记录上山, 在本该是祭祀之处拼凑出了尸骨之后，总算得知了那索要人祭的“山神”的原型。
　　——是一只有狍鸮血脉的妖兽。
　　但是他们找遍了山头附近，都没有找到这只狍鸮的头骨。
　　这很不寻常。
　　大妖血脉天然存在威压, 更何况狍鸮这种上古凶兽，也因此它的尸骨露于野这么多年也无野兽来捡食。再加上他们白日打探出来的消息，村人们对此地很是畏惧，几乎不会上山来, 也排除了人为拣拾的可能。这么一来，那头骨落到哪里去就很值得商榷了？
　　卢子登顿了顿, 开口, “我在外游历时, 听说有一种偏道法门，可以借助死去妖兽的头骨拘魂、制成傀儡，以供驱使。”
　　狍鸮的血脉, 即便是在修真界，都是很难得的材料了。
　　如果这附近的幼童失踪案子和此有关，倒也无怪于李沟村没出事——是那只被拘了魂的狍鸮下意识避开自己身故之所。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和最开始的预料截然不同了，这可不是什么实力不济、不敢在人前现身的妖兽, 而是狍鸮和背后操纵的邪修。拘魂之法所用尸首不可能死去太久，按“山神”消失的年头算, 这狍鸮被炼制成法器早有数十年，显然炼制法器之人不是一般的谨慎，到现在才露马脚。
　　卢子登当机立断, “这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事了，我预备明日一早就去这附近的修界驿点禀报，邪修出没, 不管是散修盟还是昆仑虚都不会坐视，多半会再派人处置此事。还之、阿昶，你们以为如何？”
　　贺还之和宓昶对视了一眼，眼前发展也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两人都不是头铁的人，卢子登的应对就很妥帖，他们当即点头应下了，道是“同往”。
　　只是他们到底没能等到明日。
　　卢子登这边还没来得及点头，就猛地睁大了眼，高喝了一声，“躲开！”
　　贺还之也在那一瞬察觉了异常，拽着宓昶就一个就地翻滚，狼狈地从原地逃离。而在短暂的空间扭曲之后，原地出现的正是几人先前遍寻不到的狍鸮头骨。
　　这可一点都不是惊喜。
　　硬要说的话，它甚至超过了“惊吓”，到了让人“惊恐”的程度。
　　三人同时觉得，修士的目力在夜晚中视物一如同白日也不是什么好事，他们这会儿就只恨自己为什么看的这么清楚：森森血雾萦绕在头骨周围，而在那之下，怨气填充勾勒出了狍鸮的形态。
　　这可比先前他们根据遗骸推测的状况可怕得多。
　　这颗狍鸮脑袋出现的一瞬间，就“看”向周遭的三个血食，但是它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那边的一堆遗骨吸引了过去。
　　卢子登趁着这个机会，祭出了一展阵旗，低喝了一声，拉着同伴转身就往山下跑。
　　夜间的山路对修士造不成阻碍，但是走到一半，贺还之却突然停住了脚，他最先反应过来，“不能去村子的！”
　　几人都无能为力的妖兽，不能指望山下的村民有对付的方法，多半是要成了狍鸮的腹中餐，反过来壮大这妖兽实力。
　　卢子登也在转瞬间明白了这个道理，脚步不由一顿。
　　又听贺还之斩钉截铁，“神子祠！”
　　这实在不能算个多好的去处，卢子登先前已经看过，那神子祠虽说受了不少香火，但是神位空悬，神主更是对这个神祠连承认都未曾，当然谈不上什么降下庇护。单只靠着那点香火凝成的愿力，最多让附近草木葳蕤些，可没法挡住这么一个怨气凝成的凶兽。
　　但是眼下也实在没有更好的地方了，他也只能咬牙跟着贺还之改换方向。
　　卢子登掷出去的那展阵旗其实只阻拦了狍鸮片刻，后者没有立刻跟过来，还是因为被那一堆遗骸吸引了注意力，待到在出现时，原本只有怨气填充的身体已经有了骨架。
　　贺宓卢三人此刻的心情，大概是恨不得一人给自己一个巴掌。
　　叫你手贱！没事干嘛帮着这妖兽把骨头拼起来？！！要不然这只狍鸮是不是现在还忙着一块块地找自己的遗骨呢！！
　　好在狍鸮也在适应自己这副“新”躯体，由于身体上时不时的要掉一两个“零件”，它追赶速度并不快，终于容得三人连滚带爬地跌进神子祠。
　　神祠内的灯火彻夜不息，在这幽幽夜色中突现的明光像是绝望中的一线生机。
　　但也就是“像”而已。
　　正如卢子登所预料的，这座未得神主承认的神祠并没有什么庇护，那凶兽毫无阻隔地闯入了院中，可就在内间三人屏气凝神、半是绝望地等着接下来的发展，却不想那只凶兽却在正堂之前突兀地停下了，非但停下，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它像是辨认什么一般在原地踟蹰着。
　　生于腋下的那两处眼眶凝的鬼火幽幽跃动着，最后这凶兽竟缓缓、缓缓地退到了神祠之外。
　　宓昶还没明白过发生什么事儿，但是眼前的危机似乎暂时解除掉了。
　　他当即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嘴里像还是不敢置信一样确认道：“它走了？”
　　他旁边的另外两个人却没有什么松懈的意思，贺还之勉强抽回心神给了个回答，“暂时。”
　　宓昶拔高声调“啊？”了一声，表情悚然。
　　——什么叫“暂时”？！暂什么？什么时？
　　宓昶这次没有得到回答了，他看过去的目光也随着同伴一起，落到那尊神子塑像上。想着刚才那只凶兽的反应，他不太确定道：“那只狍鸮是在害怕这尊神像？”
　　卢子登点点头，“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只狍鸮当年是被神子杀死的。”
　　所以并不是什么神祠庇护，只是单纯死亡印刻遗留下的畏惧而已。
　　但是这就显出奇怪的地方了。
　　以这只狍鸮如今血雾森森，怨气缭绕的模样，在被炼制后、明显实力比当年强了不止一筹，这会儿看见杀死它的仇人第一反应应该是报复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避。
　　这狍鸮简直像是确定了自己一定打不过的样子。
　　因为那本卷宗上没有记录神子的消息，先前几人默认神子一定已经身故。能够以凡人之身杀死狍鸮已经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壮举，他们想象中的最好结果也只能是同归于尽。
　　至于先前几人在山上没有找到神子的尸骨……
　　凡人的身体没有妖兽的血脉压制，神子本身又有大功德在身，一身血肉能遭到狍鸮的觊觎，对山间其余野兽的吸引力也绝不逊色，他的尸骨曝于荒野、会遭遇的事可想而知，找不到遗骸在正常不过。当然，还有一种更好的可能，或许后来有村人悄悄上山，将之收殓了。
　　只是现在看狍鸮在神祠前的踟蹰的模样，卢子登和贺还之对视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神子没死！”
　　只有神子没死，才会让狍鸮如此畏惧。
　　先不提弹幕如何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欢天喜地，卢贺两人在短暂的松了口气之后却突然色变：狍鸮因为对神子的畏惧不敢进神祠，那么它接下来会到哪里去？
　　……山下的村子可都是人！！！
　　两人几乎同步站起来想往外走，这如出一辙的反应，又让他们差点撞到了一起。
　　这一撞也让贺还之冷静下来。
　　他为什么要着急？山下的那些人又与他何干？
　　还不等贺还之深想明白自己的心情，那边从头到尾都被排除在外的宓昶终于忍不住了，一手拽一个，大声：“你们俩这是要去干什么？还有怎么就‘神子没死’，你们也说明白点啊！再说死没死的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他能来这儿救命吗？”
　　宓昶这么拉人的时候，先前无意识攥到手心里的东西“啪”地一声砸到了地上，这动静引得贺卢两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
　　祠堂内昏暗的灯光下，一截森白的小腿骨被照了个分明。
　　与此同时，祠外传来一声宛若婴啼的尖锐鸣叫，震得人识海震荡，那狍鸮居然还没走。
　　这节小腿骨到底是谁的骨头就很明显了。
　　贺&卢：“……”
　　宓昶虽然反应慢点，但也不是真的傻，瞬间明白了自己闯了个大祸。
　　他脸色立刻煞白了下去，狠咬了一下舌尖，才艰难地磕巴出声，“我没注意……”
　　他刚才光顾着跑路去了，哪里还注意到自己手里抓着这么个要命的玩意儿，还生生捏了一路。
　　拿了人家的骨头，那狍鸮不追他们追谁！
　　这全没想到的发展，让贺卢两人一时都沉默下来。
　　最后，还是卢子登拦住了想要把这根骨头扔出去的宓昶。
　　他苦笑了一声，“也算是个好事。”
　　“好”是好在，在他们暂时不用担心山脚下的村民了；而“苦”么……他们该担心担心自个儿了。
　　不过，再想想刚才，他们能在被追到之前顺利躲进神子祠里，多少也有这狍鸮缺了条腿的原因。宓昶这神来一笔，倒是阴错阳差的救了他们三个，也救了一整村人的命。
　　只是再怎么感慨运气，现在还远不到松口气的时候。
　　他们狐假虎威躲在这神子祠中，暂时是安全了。可是先别说他们不可能一辈子缩在里面不出去，单就说这“老虎”又不是真的老虎！
　　这只是一个泥塑的神像！！保不齐那狍鸮什么时候就忍不住冲进来了！
　　……
　　抬头往上看去，神子的塑像仍旧悲悯地注视着祠中之人，像是为陷入绝境中的人提供一方安稳的庇护。
　　但卢子登心知，那只是他们的错觉而已。
　　神位空悬，神主不应，眼前这真的只是一尊凝聚了香火愿力的泥塑罢了。
　　而于现下的他们而言，是否能活命，就看他们能不能借着泥塑求上神子了。
　　这么想着，卢子登脸上的表情却愈加发苦——
　　虽说散修什么都会一些，但是他对神道的了解真的不多啊！


第44章 修真世界12
　　【哈哈哈哈哈, 对不起，我看之前没想过会这么好笑】
　　【他们这是祭舞？跳大神？】
　　【对不起，我知道这场合不应该, 但是哈哈哈哈嗝】
　　【明明他们三个那么严肃，但是噗哈哈，我不行了，这几个是多少有点谐星气质在身上的】
　　【也不能这么说, 卢卢是挺严肃的，但是还还…垮起一张小猫批脸.jpg】
　　【u1s1, 还还脸臭归脸臭, 但是跳得还挺好, 但是阿昶么，看得出他很努力了】
　　【噗~仿佛看见了我自己，手脚不协调的苦有谁懂？】
　　贺宓卢三人被困祠中, 条件有限，想要沟通神主也搞不出来什么大东西来。外加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对神道一知半解的菜鸡，提议的人是卢子登，但最后居然是出身司典峰的贺宓两人对于祭祀礼仪更熟悉——虽然这些仪式原本用在祭祀天地上，但是这会儿也讲究不了那么多了, 既然能祭天地，那一定也能祭神子, 都是祭礼，又何必分得那么细呢？
　　理所当然的，这种试图蒙混过关的行为没有取得任何的效果。
　　三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 进行了各种能想到的尝试，不过效果么……神子的塑像仍旧高高在上，沉默又怜悯地注视着下面三个闹腾的傻子。
　　卢子登：“……”
　　这祭舞是跳不下去了。
　　他摆了摆手, 示意同伴停下。
　　贺宓皆松了口气，一个是因为终于不用像傻子似的蹦哒后，心情放松，另一个纯粹是这种需要手脚协调、又要兼顾美感的复杂活动，对他来说实在过于艰难。
　　但是这口气吐出之后，现场的气氛却又凝固下去。
　　舞是不用跳了，可是新法子还没有想出来，他们仍旧被困在这个不知何时会失去庇护作用的神祠中。
　　三人面面相觑，表情尽皆归于沉重。
　　在沉默了大半天之后，卢子登开口，“其实还有最后一个法子。”
　　几人其实对这个法子有多少有数，目光也不约而同地看向上方神龛。
　　卢子登艰难吐出后半句，“……毁掉神像。”
　　虽说神主并未回应这座神祠，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塑像，神像被毁，神主那边多少会有些感应，说不定愿意过来看一眼。
　　但这话落后，又是一片静默。
　　这一点也不奇怪，卢子登这个提议实在让人很难做出决定。
　　要知道外面那只狍鸮如今还没有闯进来，只是因为这具神子像。塑像一毁，狍鸮再没了畏惧，倘若神子再没有回应，他们就真的成了这只凶兽的盘中餐。
　　就连说这话的卢子登本人都不确信要不要进行这么一把豪赌，在少许的停顿后，还是道：“咱们先想想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
　　神祠内的人在思考对策，神祠外的狍鸮也在用他那（字面意思上）空荡荡的脑子进行艰难的思考。
　　它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明明已经从那人手上跑出来了，居然又碰到了对方的神像。
　　作为一个曾经假装“山神”招摇撞骗的凶兽，狍鸮那保留得不多的生前记忆中确实有神像的相关知识，也正是因为有着“神像能沟通本体”的认知，它这会儿才会在神子祠外踟蹰不前。
　　狍鸮并不想招惹那个神子，它只想拿回自己的骨头。
　　它在这里徘徊这么久，神祠里也没有动静，这只狍鸮不高的智商里，有一点模糊地意识到对方似乎并没有那么在意它。
　　这是不是意味着它可以闯进去拿回自己的骨头？
　　死过一次的阴影还在，再加上刚才脑袋被对方抓在手掌心、差点被捏碎头盖骨的威慑实在太大，狍鸮一时不敢赌那个可能。
　　如果有什么能引开对方的注意力就好了。
　　狍鸮这么想着，忆起了自己先前逃到这里时的做法。
　　那张连皮肉都没有的脸上是做不出什么恍然大悟的表情，但是周遭突然盛了许多的血雾还是表明了这凶兽的心情。那时只是妖物危机之下的本能自救反应，却为现在提供了参考。
　　……魔族。
　　那人更重视魔族！
　　*
　　祠堂中，突然变得浓厚的血雾和怨气吸引了诸人的注意力。
　　三人同时戒备起来，但是还没等他们判断出那狍鸮到底想要干什么，贺还之突然闷哼了一声，栽倒在地，整个人都蜷成了一团。
　　外面狍鸮也没有想到，它原本想再打开一次魔界通道，随便揪一只魔族出来分走神像的注意力，它也好趁乱拿回自己的骨头，结果神祠中居然就有一只魔族在！！
　　打破两界壁障更难，还是让一个魔族显露出原形更难，这简直是一个不用脑子都能做出的选择。
　　升腾的血雾和怨气霎时向着贺还之涌去，原本想要伸手去拉人的宓昶直接被甩了出去、砸穿神像前的供桌，狠狠地跌到地上；卢子登的情况要稍好一些，但是也被整个人掀翻在地。
　　地上还蜷缩着的贺还之却看不清处境，只眨眼间整个人都被黑红的血雾包裹住了，结成一个厚厚的茧，漂浮起来。
　　狍鸮一点儿也没有吝惜自己的力量，大片大片的怨气灌注过去。如果还能说话，它这会儿一定大喊出声：快看，这里有个魔族！！
　　三人先前还为要不要毁掉神像犹豫，这会儿的情况却由不得人做更多的思考，被甩出去的宓昶还头晕眼花着，已经抄起了手边的供桌桌腿儿，狠狠地砸碎了神子像。
　　与此同时，正御剑从上空掠过，四处寻找那只狍鸮脑袋影子的谈自非突然觉得自己身上一冷。
　　谈自非脚下的飞剑速度一缓，忍不住跟系统说：[我怎么觉得有人在背后骂我？]
　　这倒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迷信猜测，修行中人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对天机有所感悟。如果有人背后骂自己，确实有可能感觉到，甚至有精通卜算之道的修士，还可以推算出到底是何人开的口。谈自非是没这个本事了，但是这不妨碍他生出点感觉来，而且他隐约觉得对方做的事或许比“骂”严重多了。
　　谈自非有点纳闷，按照他接触的人的平均好感度而言，他人缘不至于这么差啊。
　　当然被他追得到处跑的邪修并不包含在内。
　　这么一想，谈自非表情也严肃起来：不会真有那么一两个从他手底下跑掉的邪修吧？
　　他打起精神来，仔细感应了一遍方位，旋即就表情怪异起来。这原因也很简单：他一是没想到自己在卜算之道上或许还真有点天赋，念头一动，就真的生出了感应；再有就是，这点模糊的感应里，还掺杂着点熟悉的气息——不就是他这会正到处找的狍鸮脑袋吗？
　　难不成是这狍鸮在咒他？
　　谈自非虽然因为自己刚进这个副本时的遭遇，对面板上那个固定状态[祝福buff]带来的“幸运”秉承着怀疑的态度，但是偶尔觉得这个“幸运”还是挺管用的，就比如说他追着邪修或是追着妖兽跑的时候，总有些阴差阳错送到他跟前的线索。
　　*
　　神子祠中的几个人却没有闲心感慨自己的运气了，甚至连哀叹两句的功夫都没有。
　　在宓昶孤注一掷地砸碎了神子像那一刻，时间像是短暂的停滞了一瞬，除了被包裹在血茧中看不清状况的贺还之，这场其余人的目光——包括那只已经闯到院子里的狍鸮——都落在了破碎的神像之后。
　　但在短暂的静默后，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狍鸮自喉间发出一声婴啼，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让在场之人俱都头晕眼花，直至呕出血来，而取回了自己腿骨的狍鸮没了神像在侧的威胁，再不复先前踏进神祠时的战战兢兢，顺理成章地将目光投到了附近几个“食物”上——修士可要比人类孩童大补多了。
　　夺了腿骨的宓昶自然最先被盯上。
　　凶兽吃人可不讲究什么仪式感，那双生在腋下、由鬼火点缀的“眼睛”落过来的一瞬，宓昶顿生一股毛骨悚然之感，他当机立断地把刚才砸碎神像的桌腿朝着狍鸮一扔，人已经跃到了一旁。
　　宓昶的应变已经算得上极快了，但于狍鸮而言，这点猎物的垂死挣扎实在慢得出奇，宓昶扔过去的桌腿被那和羊身并不相符的尖利牙齿一口咬断，狍鸮只转眼间就跃到了眼前，眼见着就要以同样利落的牙口咬断少年的脖子。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它却被拽住了尾巴骨，狠狠地扔了出去。
　　就此看来，这狍鸮拿回遗骸给自己重新组了个实体这件事也不知道是好是坏，起码它要还是先前那副怨气凝结的样子，可没那么容易被揪住尾巴。
　　不过，狍鸮显然对自己的新身体很是看好，即便这一摔被摔得散了架，它还是飞快地组装好自己，警惕面向动手之“人”。
　　——是贺还之。
　　只是贺还之这会儿的状态，实在很难说是个“人”了，眼底猩红、头顶生角，伸出来的手都变成了利爪。
　　宓昶刚刚劫后余生，还不及松口气，看到贺还之这状态，心就提起来了。
　　他不太确定地喊了声：“还之？”
　　这声轻唤却没有得到回应。
　　宓昶并不确定贺还之是没有听见，还是没工夫回答，但对方这会儿的状态是肉眼可见的不对劲。
　　现实并没有给宓昶进一步细究的机会，把自己又重新组装好了之后，狍鸮很快就向着贺还之冲了过去，一人一兽撕咬在了一起。
　　是真的“撕咬”。
　　虽然战斗的一方是人，但是任谁看见这场充满原始野性的打斗，都会觉得这是两个互相撕扯的兽类。
　　宓昶在原地懵了一会儿，但也立刻反应过来，想要帮忙，但是贴身肉搏的战斗本来就最难插手，不管是狍鸮还是现在状况很不对的贺还之实力都远不是他们能比的。卢宓两人在差点儿弄巧成拙之后，顿时也不敢胡乱插手了。
　　可是却眼睁睁的看着贺还之渐渐处于劣势。
　　神祠在这激烈的打斗中被毁了个差不多，卢宓两人艰难的躲开断裂的房梁，同时关注着那边已经厮打出去的一人一兽，却正看见贺还之躲避不及，被一口咬在了肩膀处。
　　两人忍不住惊呼出声，“还之！”x2
　　魔族坚硬的皮肤是天然的护甲，贺还之现在半魔化的状态也防御能力远超以往，这一口虽然被咬得渗出血来，但是总算没有像一般人族一样被被撕下去半个肩膀，甚至还有余力一手掰开咬合的下颌，一手将利爪插入怨气凝成的骨架间隙，将这只狍鸮生生掀出去。
　　只是不远处重叠的呼唤声让贺还之那遍布猩红色的瞳孔出现了短暂的清醒。
　　但这时候的清醒可并不是什么好事，刚刚被掀出去的狍鸮才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当急救向着贺还之撕咬过去。
　　两人想要去救，可是冲过去的速度终究不及那怨气凝成的凶兽。
　　卢子登在半途已经不忍地别过眼去，宓昶却还死死盯着前方。
　　他看见了那一剑。
　　剑芒随天光而来，却如晨曦的微光，毫不刺眼，甚至让人生出些柔和的错觉，外放的剑势也并不迫人，所过之处草叶只是微弯着后倾、宛若一阵拂过的清风。
　　在旁观者眼中，这一剑可以称得上温柔了，但是被视作目标的狍鸮却无法生出同感。
　　它顿时也顾不得先前针对的贺还之了，升腾的血雾顷刻之间覆盖了周遭，怨气的腐蚀之下，周围的草木肉眼可见的枯萎。在这酝酿着仿佛要放个大招的气势之下，狍鸮本鸮却选择掉头就跑。
　　只是它终究没能跑得掉。
　　清风驱散了浓稠的血雾，将狍鸮留在原地充当障眼法的躯壳碾了个粉碎，而那颗努力隐藏气息、想要趁机逃跑的头骨也终究没能跑得掉，被从正正当中不偏不倚地一分为二，两瓣碎骨在空中分离，一左一右砸落地面。
　　三人一整夜提心吊胆的噩梦就这么以一个异样轻松的姿态画上了句点。
　　宓昶屏着息一点点转过头去，看向剑出的方位，也看见了出剑的人。
　　来人背着光的方向，看不清脸，只能看见一道被晨光镀得朦胧的身影，他收剑入鞘、缓步走来，朝阳在青年背后升起，他宛若披着万丈霞光而来。
　　宓昶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不自觉地在心中默道：天亮了啊……
　　那种莫名鼓噪的情绪在胸腔中奔涌着，却找不到一个宣泄口。刚才破开血雾的那一剑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回放，宓昶生生将自己憋了个脸色涨红，却不知道自己在这情绪的缘由。
　　终于，他像是想明白了一样，狠狠地一拍大腿。
　　——当年，他该去剑峰的！！！


第45章 修真世界13
　　不单单是宓昶屏息, 弹幕也在短暂的静默之后跟着嗷嗷叫起来，无非是【awsl】【这一剑捅在我的心巴上】之类的话，只是现场情况到底和弹幕上不同, 在不多一会儿的放松之后，就渐转紧绷凝固。
　　血雾已经散开，刚才的打斗痕迹清晰的显露出来，狍鸮零碎的尸骨四处散落。
　　而旁边的狼藉之上, 贺还之缓缓站起来，和来人对峙。
　　弹幕的尖叫戛然而止, 也终于意识到了情况不对。
　　镜头并没有给出对峙两人的表情, 但是单单一个俯视对立的视角, 就已经足够说明许多——
　　【不是吧？】
　　【艹！这不应该是帮手吗？！我还还这么惨的么？刚刚才死里逃生，对上的人更棘手了】
　　【看这哥刚才干脆利落解决狍鸮的架势，根本打不过吧？】
　　【我觉得这小哥哥有点眼熟唉】
　　弹幕都觉得熟悉, 宓昶当然更快认出来。
　　虽然硬要说的话，宓昶也只是和对方满打满算才见了一面，但是心心念念这么久，看到正脸后，他立刻就认出了人, 当即一嗓子嚎出来，“谈师兄！！”
　　这一嗓子反倒把旁边戒备的卢子登嚎懵了：过来的难道不是神子吗？
　　他先前那“毁神像”的提议, 实在是万不得已之下没有办法的办法。
　　神子很可能没有回应是一回事，但就毁神像这个举动已经是妥妥的结仇。也就是他从卷宗上记载的作为推测出这位神子心性纯善，多半会给他们解释的机会, 这才敢提出这种建议来。如若不然他就该担心狍鸮没了，他们几个也要被过来的神主顺手解决。
　　现在看，或许是他想错了？来的不是被惊动的神子？
　　神主没应, 反倒是昆仑虚的师兄碰巧经过……这也太巧了吧？
　　卢子登还在捋着这其中的关系，宓昶已经发现了谈自非和贺还之间怎么看都不友好的对峙状况，也终于意识到小伙伴这会儿的状态瞧着不像是好人的样子，当即嚷着：“误会啊！师兄，这是误会！！”
　　他这么喊着，人已经扑过来，一把抱住了谈自非的腿。
　　宓昶多少是有点喜剧天赋在身上的，经他这一扑，刚才还严肃对峙的气氛顿时散了个干净，连弹幕都短暂的卡了一下壳。
　　【好家伙，蜜蜜好勇！】
　　【牛逼，这飞扑滑跪抱大腿的动作浑然天成、流畅自然，私底下还不知道演练了多少遍了】
　　【我觉得这一扑多少有点私心在的】
　　【什么叫‘多少有点’？思想要放开，我蜜这一扑分明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啊，昶昶干了我一直想干的事（羡慕到眼泪流出来）】
　　【魂穿我蜜啊！】
　　谈自非没想到自己这一趟过来会遇到主角团，当然也没有开弹幕，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现在有点麻了：他就是过来追个狍鸮，顺便看看有没有人在背后骂他，哪料到会撞到主角魔化这种大场面？！
　　所以现在问题来了，他是动手还是不动手？
　　动手是不可能动手的，对面可是这个小世界未来的救世主，他要是没了，这个副本可就崩了，但是不动手……也得找个理由啊！！
　　好在想要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利落滑跪抱大腿的宓昶在这种时候没有掉链子，飞快地介绍了贺还之昆仑虚的身份，同时解释了这边事情的前因后果。
　　总之一句话，“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都是那只狍鸮的错！”
　　这段话里面的漏洞和问题简直能成箩筐的数，狍鸮就是再怎么能耐也没法把一个“人”的种族变了，不过这会儿正着急找理由的谈自非也没那么多讲究，顺势接受了这个解释。
　　他抬头看向对面已经完完全全一副魔族模样的少年，开口确认：“贺还之？”
　　他首先得确定一个问题，这个魔族状态的主角现在还有没有理智。
　　照理说，贺还之不该这会儿魔化的。
　　虽然谈自非已经有几年没有关注剧情了，但是修界对于时间的衡量标准不太一样，这段时间也算不上太久，还远没有进展不到主角魔化的剧情。毕竟对于早期的主角而言，被发现魔族身份约等于凉凉，就算世界意识为了救世主的人身安全，也没那么快让他暴露。
　　而且主角身上还有另一层遮掩。
　　在贺还之早期的一次任务中，他被本该保护的凡界村民欺骗，送上山去成了妖兽的祭品。但主角不愧是主角，在绝境中觉醒了魔血，反过来吞噬了对方。但也因此，贺还之那本就神奇的体质进一步复杂起来，在继人魔混血之后，又多了一丝狍鸮的凶兽血脉。
　　虽然他这不人不妖的状况在宗门中多受排挤，但是好在贺还之所在的司典峰是个难得清静的地方，整个峰头都对这个全峰上下多年才收一根独苗苗格外维护，故而虽然有些闲言碎语，但真的敢上司典峰找人麻烦的也没有。
　　又因为狍鸮的吞噬特性，反而成了贺还之的魔族血脉遮掩，让他几次都险险逃脱怀疑。
　　也算是因祸得福，利大于弊。
　　只是成也狍鸮，败也狍鸮。
　　后来，司典峰被魔族偷袭，死伤惨重。为护同门，贺还之也顾不得隐藏实力，与同门联手应敌，但狍鸮吞噬魔族力量过多，贺还之终于魔化。等昆仑虚弟子来救的时候，就看见魔气汹涌、司典峰弟子死伤惨重，只有一个魔化的贺还之清醒着。
　　那还有什么说的，一定是这个魔族心怀不轨、潜伏宗门！！
　　贺还之在众弟子围攻下，死里逃生，却被昆仑虚高价悬赏。
　　等终于有清醒过来的司典峰峰主和弟子为其做保，但贺还之却因魔化状态神智时醒时昏，伤了不少追击昆仑虚弟子，在宗内很受争议，各方争执之下，悬赏也一直未能撤下。
　　总之，一整套流程走下来，贺还之的经历简直是一个大写的“惨”字。
　　……
　　虽然主角的经历惨烈，但是现在明显不是主角魔化的时间节点啊！
　　魔界大军还未汇聚，封印未被冲击，人间界魔族只是偶尔冒头的小猫三两只，别说嚣张到偷袭司典峰了，就是碰到修为高些的修士都要躲着走。
　　而且宓昶刚才是不是说自己也在司典峰了？这个在后期追击主角过程中放人一马，勉强算是友方的弟子，不应该是剑峰的吗？
　　谈自非满脑子问号之际，那边贺还之的回应打断了他的思绪。少年不大熟练地操纵着这个转为魔族的身体，虽然动作不太流畅，但是确确实实行了一个昆仑虚的弟子礼节，“弟子见过谈师兄。”
　　主角倒不愧是司典峰出身，虽然动作僵硬点，但是礼仪还是无可挑剔的。
　　可以沟通就是好事，起码不用把人打晕了。
　　谈自非在心底大松了口气，表面上却只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虽然谈自非动作幅度不大，这表示“认可贺还之昆仑虚弟子身份”的态度让在场诸人都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宓昶更是夸张到直接瘫倒在地。
　　就在这个在场人都觉得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怒喝：“谁！！谁干的——？！！”
　　浑厚的声音在山间回荡，隐隐约约有回声传来，彻底打破了这晨间的寂静。
　　就连本来因为这边的安稳重新落下来的飞鸟被动静惊动，又扑棱着翅膀簌簌飞远。
　　众人循着声看去，木拐重重地击在地上，已经须发皆白的老丈这会儿一点也看不出年迈的姿态，那气势汹汹、大步流星往前的样子，甚至让人几乎忽略了那条踉跄的伤腿。
　　见这架势，刚刚还松了口气的几个人顿时皮紧了起来。
　　宓昶一个激灵跳起来，卢子登离得最近，不得不率先已经硬着头皮迎上去，反倒是因为自己这会儿状况异常，无法上前的贺还之显得最轻松。
　　但是他们并没有遭遇预想中的狂风暴雨。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老丈这会儿正怔愣看着前方，脸上说不清是激动还是愕然，像是看见什么不该存在的神奇生物一样。
　　宓卢两人顺着李老丈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了同样被这边动静惊动、正看过来的谈自非。
　　谈·不该存在·神奇生物·自非：？
　　另外几个人都觉出不对了，作为视线落点的谈自非自然更觉得怪异。
　　联系到之前那莫名被骂的感觉，谈自非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
　　他一边看过去，一边顺便在系统资料库里调数据。
　　他应该不认识这个人……吧？
　　——不对！
　　他还真的认识！！
　　被系统提醒的谈自非终于辨认出了来人，表情却有点怔忡。
　　谈自非：“……是你啊。”
　　是当年那个趁夜色来提醒他快走的孩子。
　　谈自非努力想要从这张皱纹遍布的脸上找到些当年的痕迹，却发现这实在有些难度。
　　时光在修士身上仿佛停止了一样，谈自非比之当年当然长大了不少，可仍能看出些少年时的轮廓，但是同样的近百年光景，对于凡人来说，已经贯穿了一生，足够让人面目全非。
　　只是有些东西似乎并不会随着时间推移改变，谈自非还来不及感慨两句，就见对方已经黑下了一张脸，语气极差道：“你回来干什么？！”
　　态度和当年不能说是一模一样，也有八九分相似了。
　　谈自非：“……”
　　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在怀疑，背地里骂他的那人是不是就是眼前这位老丈。


第46章 修真世界14
　　由于真正了解内情的几个人还都傻傻呆呆的站着, 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谈自非这个也就早来了一步、对情况一知半解的后来者被迫担起了为人师兄的责任，根据宓昶先前的解释, 对已经荣升为李老丈的李狗儿简略的说了这边的情况。
　　然后，他就顺着李狗儿的目光看见那边已经成了一堆废墟的建筑物。
　　谈自非：“……”
　　他此刻的心情宛若看见熊孩子闯祸的家长，内心再怎么卧槽，也只能被迫收拾残局。
　　在诚恳的表达了己方愿意赔偿的意思后, 对方却没领情，一行人直接被李老丈生生地赶了走。
　　谈自非：？
　　不过以李狗儿的性格, 他这么干, 谈自非好像也不太意外。
　　谈自非最后还是按照系统帮忙估算出的价格, 留下双倍赔偿损毁建筑物的损失的财物。
　　也多亏了他这几年一直在凡尘界中走动，为图方便，手里有不少凡界通用的金银, 要不然掏不掏得出钱来还是两说。
　　一直等到下山离开李沟村之后，谈自非才从几人口中得知他们砸坏的是个神祠。
　　谈自非：“……”
　　他开始怀疑李狗儿态度那么恶劣的把几人轰走，其中有多少是担心他们几个被后来的村里人找麻烦。
　　卢子登又试探道：“那是当地人祭拜的神子祠，才建了几十个年头。”
　　谈自非本来听见神祠，心里还有些嘀咕, 他早些年好不容易把狍鸮解决了，这些人怎么还专门建个神祠？难不成是感谢那个“山神”转性不吃小孩了？
　　这会儿听见卢子登这么说, 他一瞬间抓住了关键词：神子。
　　谈自非表情禁不住微妙起来。
　　如果不是他离开之后没多久村里又出了第二个神子，那么这个神祠里面祭拜的就是……他自己？
　　弹幕早在之前谈自非认出李老丈的时候就有了猜测，不过因为两个人的对话中并未涉及“神子”之事, 众人还不是百分之百确定。但这会儿看见谈自非的反应，哪里还有不知道的，弹幕立刻就热闹起来——
　　【果然, 我就说是的！】
　　【崽，还记得我吗？姨姨可以抱过你呢（睁眼说瞎话）】
　　【呜呜呜，我崽不愧是我崽，长大了果然也这么英俊潇洒！！】
　　【师兄确实好看啊，就连这会儿震惊的表情都好看】
　　【确实是在惊讶啊，哈哈哈，所以师兄之前是不知道吗？不知道那是他的神祠】
　　【（谁家的房子塌了？哦，我家的房子）】
　　【生艹！哈哈哈哈哈，你要笑死我吗？】
　　【本来觉得谈师兄会很高冷，但是好像不太一样】
　　【虽然仙风道骨，但意外挺接地气啊（试图比划着形容）】
　　【幻视‘给熊孩子收拾残局的倒霉家长’？】
　　【焯！！】
　　【泥萌够了！还我清清白白师兄的形象啊！（揪领子摇晃）】
　　【哈哈哈，确实啊，面无表情的一张高冷脸上写满了心累】
　　也幸好谈自非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开弹幕，不用遭受接下来刷满屏幕的“男妈妈”的二次伤害。
　　这边同样确认了谈自非身份的卢子登已经干脆地压着贺宓两人一块儿请罪了，“晚辈一时情急，损毁了前辈神像，还望前辈赎罪！”
　　他的反应倒是快，但奈何旁边两个人一点儿都不配合。
　　宓昶虽然也奇怪谈自非和那老丈认识，但是因为先入为主的缘故，半点没往“谈师兄就是神子”这上面联想，这会儿被突然摁住，满脸都写着“你在说什么啊”的疑惑。
　　贺还之要是平时的状态，倒是也能想过来这一茬，但是他这会儿魔化被发现，守了这么久的秘密突然被曝光，思绪混乱间实在没法进行有效思考，从刚才开始，一举一动多半是遵循本能。
　　其实让贺还之更加茫然的是周围人的态度。
　　无论是宓昶一开始焦急替他辩解，还是谈自非确认了他昆仑虚弟子身份后的点头，现在就连卢子登都毫无芥蒂地伸手过来拽他……这个自年幼时就缠绕不去的诅咒，无数次夜半惊醒的梦魇，好像在别人眼里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怎么可能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管是宓昶的真·茫然，还是贺还之这会儿“到底是我有问题，还是你们有问题”的深沉思考，表现在外就是毫无反省的态度。
　　卢子登：“……”
　　带不动，带不动。
　　虽然当事人认错态度一般，但是谈自非也没计较的意思。
　　[信仰值]是什么样的，他当年就知道了。比起麻里麻烦做任务，等着随即掉落那么一两点[信仰值]，谈自非觉得还是按部就班的修行灵力更香——转职也要考虑性价比啊。比起那些从头到尾他连摸都没摸着的香火愿力，谈自非这会儿更关心的当然还是魔化的贺还之。
　　在明白了贺还之剧情里面遇到的狍鸮就是他当年弄死的“山神”之后，他也明白剧情歪的诱因到底在哪儿了。
　　他当年的蝴蝶翅膀一扇，直接把主角魔化的根本原因给扇没了，剧情自我校正算法直接搞了个大的，生生把魔化提前到现在。
　　想到这里，谈自非就忍不住吐槽这个算法的不靠谱之处：这会儿的贺还之还只是个刚入门没多久的萌新，远没有成长到未来在宗门追捕下还能死里逃生的程度，现在魔化、遇到了一两个有点能耐的修士想要斩妖除魔，那是妥妥的送菜。这次要不是他碰巧遇到，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呢？
　　果然是测试副本，问题多多。
　　但是不管怎么样，身为副本测试员，他总不能放任这个小世界崩盘。
　　谈自非深深叹气，既然领了工资……等等，他到底有没有工资？！
　　谈自非在日常感慨中发现了一个不太能深想的问题，但是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贺还之的魔化。
　　按照本来的剧情，贺还之一路躲避宗门追杀逃遁，又由于自身的魔化状态，反倒能很好地融入魔族。
　　被自己认可的同类追杀，却被另一个从不承认的身份接纳，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巨大的嘲讽了。贺还之确实有考虑过干脆就这么变成一个魔算了，直到他看到了曾经热情招待（称赞他居然能埋伏昆仑虚那么久）的魔族笑闹着屠了一个凡界的村子，像是品评牛羊一样评价着人类的滋味。
　　浑身血液凝固，贺还之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同样无法融入另一方。
　　他杀了那个魔，身上沾染着同类的血——有魔族的，也在打斗中染上的人类的，更荒谬的是，他这会儿已经分不清到底什么才是“同类”了——踉跄地远去。
　　他想要找一个没有人也没有魔的地方隐遁。
　　但是世上真的有这种地方吗？他找的更像是通向终焉的归途。
　　根据“主角跳崖不死定律”（bushi），身为主角绝境之中必有转机，贺还之就是在这时候遇到了镇清尊上。
　　——主角的金手指老爷爷正式上线。
　　在镇清尊上的帮助下，贺还之魔血被压制，实力飞速提升，而他镇清尊上弟子的身份也使得原本怀疑他的宗门众人纷纷闭嘴、无人敢再质疑他的立场，主角开启了全面打脸的爽文拯救世界路线。
　　而现在由于蝴蝶翅膀小小地扇动了一下，贺还之提前魔化，谈自非不得不想办法解决。其实具体的方案剧情里已经给出来了，去找主角的金手指老爷爷……不、去找镇清尊上。已知后者多年凡界游历、行踪不定，上次露面还是把谈自非捞回宗门。
　　谈自非：“……”
　　所以说，他现在要带着魔化的贺还之去找踪迹成谜的镇清尊上，而尊上正在游历凡尘、为了寻找当年天机卜算出的救世主。
　　好家伙，闭环了。
　　*
　　虽说镇清尊上行踪成迷，但是昆仑虚对宗门这位修界第一人的太上长老还是有关注的。
　　如果修真界有大眼仔，这位太上长老绝对是当之无愧的顶流。
　　早些年因为有猜测这位大佬已经飞升，热度才稍稍下降，但前些年因为对方将谈自非送回来那一遭在外门弟子面前露过面，于是下去没多久的热度又被炒起来，哪里有疑似尊上露面痕迹，就能被宗内弟子讨论好些时间，就连谈自非也被同门期期艾艾地询问过几回。
　　谈自非：“……”
　　该怎么告诉同门们，他就是被镇清尊上顺手救了一把，并且全程昏迷状态，连尊上的面都没有见着。
　　这都能传出收徒流言，就很离谱！
　　明明掌门的原话是“云上峰荒废多年，需得个人打理”，谈自非对着[任务简介]横看竖看看了半天，怎么看都觉得这就是个[杂役任务]。
　　他就是那个倒霉催的被碰巧撞见、顺手抓来的壮丁。
　　至于为什么住在云上峰？那原因更简单了。
　　这年头，请个保姆还包吃住呢。
　　云上峰那么远，以他当年的修为，要是真住别的地方，每天也不用干别的，光来回跑趟就够他受的了。
　　谈自非觉得那位一看就慈眉善目的昆仑虚的掌门还没丧心病狂到那地步。


第47章 修真世界15
　　贺还之恍惚地看着周围的景色——
　　他在司典峰。
　　毕竟是呆了数年的地方, 贺还之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所在，转眼又是疑惑：他什么时候回来了？他不是应该在……在哪？
　　脑海中的疑惑一闪而过，又渐渐都消隐下去。
　　他确实应该在司典峰。
　　不在司典峰, 又该在何处呢？
　　混沌的思绪清明了些，但是等定神再看时，却发现了不对：巨木折枝、殿宇损毁、石壁上是斑驳的血迹……峰上发生了什么？
　　贺还之心里一跳，连忙寻找同门的踪影。
　　最先发现的是不远处的残骸中生死不知的峰主。
　　贺还之急急忙忙的想要赶过去查探情况, 却觉耳后一道劲风袭来。
　　身体比思绪反应更快，他一抬手, 就挥散了这道袭击而来的剑风。
　　只是还不等他为自己这好似长进了许多的修为惊讶, 就听身后一声厉喝, “魔族杂碎，尔敢伤我昆仑虚长老？！”
　　魔族？
　　贺还之茫然地低头，看见了自己的“手”, 那非人的利爪让他恍然惊醒：是了，他已经入魔了。
　　利爪上半干涸的血迹仿佛提醒着他什么。
　　贺还之想着峰主身上深可见骨的爪痕，感受着周遭缭绕的魔气，不由的生出了一种可怕的猜测：难不成……峰主是他伤的？眼前司典峰的一片狼藉是他造成的？
　　不等贺还之再深想下去，那些来援昆仑虚弟子的攻击已至。
　　贺还之狼狈地招架着, 身上莫名长进许多的修为让他寻了逃脱的机会。但是离开昆仑虚后，追杀仍旧如影随形。
　　也怪不得昆仑虚如此追着他不放。
　　潜伏宗门多年的魔族, 简直是把昆仑虚的面子扔在地上踩，又不知道他盗走了多少宗门秘辛。
　　贺还之的神智时醒时沉，似乎打伤了不少宗门弟子。
　　终于有一日, 他恍惚间听到有人在说，“司典峰峰主醒了，他已说明你入魔乃是狍鸮之故, 你随我回宗门……”
　　像是黑暗的水底里突然现出的一道光，贺还之混沌的神志被这话重新拉回了水面，他看清了正站在自己身前的宓昶。
　　但紧接着看见的却是正往前伸去、毫厘之间就要穿透对方胸口的利爪。
　　恍惚间，贺还之看见了鲜血漫开的场面。
　　本该是如此的，可是却有什么不一样了。
　　贺还之低头看去，他看见自己的手腕却被一只手抓住，那手骨节分明，纤长的指落在腕间，看不出怎么用力，但抓握的力道却重逾千钧，让他被牢牢固住、不得寸进。
　　他本该惊惧于自己被人制住。
　　但是这场面却让他打从心底升出一种庆幸来：太好了，有人拉住他。
　　……不一样。
　　心底再一次服重复了这三个字，周遭的画面像褪色的水墨一样缓缓溶去，贺还之挣扎着清醒过来，还没醒神就听见嗷的一嗓子，“还之！你可醒了！！”
　　梦里梦外都对着同一张脸，贺还之有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好在梦外的这个宓昶要青涩得多，贺还之稍醒了醒神，就分辨出了这其中的区别，也明白了刚才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做梦啊……
　　贺还之对于“被噩梦惊醒”这种事并不陌生，只是也确实很久不曾遇到了。
　　他自踏入修行之道之后，便用打坐代替了睡眠：对其他弟子来说这或许是个苦差事，常有弟子悄悄偷懒，但是对贺还之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他勤勤恳恳、无一日落下。
　　不过，这会儿魔化后状况不明，他也不敢擅自修行，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宓昶在嚎过一嗓子后，上上下下瞧着人没事儿，这才满心后怕道：“你梦见什么了？怎么叫都不醒，可吓死我了。”
　　腕上的力道松开，贺还之终于注意到刚才按住他的手的人是谈自非。
　　能叫宓昶专门去旁边的房间把谈自非叫过来，刚才的情况显然不单单是“怎么都叫不醒”这么简单，贺还之想着刚才梦见的一切，忍不住有点晃神：那些真的是梦吗？实在太真实了。
　　贴着手指长出的尖利指甲缓缓收起，那双手恢复成人类的模样。
　　但贺还之知道，确实有什么不一样了。
　　自己真的还能回去吗？
　　贺还之忍不住产生这种疑问，但视线转向一旁的谈自非，那些翻腾的情绪居然很快平静下来。
　　他想起最后对方按住他的那只手。
　　如果自己真的变成梦境中的那样，谈师兄也能拦住他。
　　——有人能拦住他，那就太好了。
　　这么想着，贺还之心底那惶恐的情绪终于有了稍许舒缓的余地。
　　谈自非倒是不知道主角这一番复杂的心路历程，看着对方头顶的[心魔debuff]消失后才松了口气，终于有心和系统讨论刚才从弹幕得知的贺还之梦境的事。
　　系统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语气，[剧情偏移太多，容易出现这种土著人物梦到原本发展的情况，只是做梦而已，对现实没什么影响。]
　　谈自非：都出心魔了，还没影响？！
　　只是谈自非在这儿干着急没什么用，控制贺还之魔化一事，还得加紧寻找镇清尊上的步伐。
　　……
　　或许是因为主角的运气不同凡响，或许是因为谈自非[祝福buff]的幸运加成，也或许是昆仑虚一众迷弟迷妹们拿放大镜追逐尊上踪迹做法提供了足够的线索，谈自非终于在贺还之情况进一步恶化之前，顺利找到了镇清尊上，将这场“闭环追逐”变成了“双向奔赴”。
　　虽然谈自非一直用“金手指老爷爷”代称这位将主角从绝境拯救出来的师尊，但是真的见到人之后，实在很难对着一张风华正茂的青年脸说出一个“老爷爷”。
　　当然，要按镇清尊上本人的年龄说起来，他当贺还之的曾曾曾祖爷爷也担得起了。
　　作为修界当之无愧的第一人，镇清尊上早已能飞升上界。只不过他早年立誓，为救此界苍生，才在凡尘界奔波寻觅这么多年。也正因为誓言所碍，他无法插手修界之事，故而这些年才在修界销声匿迹。
　　这样的人物自然不会一般，不管是相貌和气势都该非同凡响。
　　可是一眼看过去的时候，他却像是和周围的一草一木并无区别，让人一不留神就能忽略过去，显然修为已经到了返璞归真、回归自然的地步。
　　他看见谈自非一行人也并未惊讶，反倒像是早有预料一样，只对着众人点点头，又冲着贺还之示意了一下，就把人带走了。
　　两道身影飘然远去，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一句话没说，但好像完成了一场神奇对话的谈自非：“？”
　　可看看旁边好像一切都很正常的宓昶和卢子登，谈自非禁不住怀疑起是不是自己有问题：你们修真界的人难道有什么加密的沟通方式吗？！
　　说起来当年镇清尊上把他丢给昆仑虚的外门弟子，会不会也是这样一句话没说，就把他送过去了吧？
　　*
　　虽然过程中有点小小的问题，但是总算是把主角交给了命定的师尊，谈自非也算可以带着宓卢两人功成身退的离开了。
　　他本来以为这两个人会失望，毕竟他们从知道了这一趟去找的是镇清尊上后就莫名激动，等真的见到人之后却一句话都没能说上，不免会觉得可惜。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想多了，只见上一面就足够这两个小崽子晕晕乎乎的脚下发飘了。搞得谈自非都有点怀疑，镇清尊上不说话，是不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说了话也不会有人听。
　　修行中人追求大道长生，而镇清尊上的存在就是一个活着的道标，也怪不得小世界的人对他如此尊崇。更何况对方为了挽救未来的浩劫，放弃了飞升上界，千百年如一日在凡尘界寻寻觅觅、为这方世界求一线生机，确实值得尊敬。
　　*
　　跟着镇清尊上离开的贺还之同样恍惚。
　　不过就算尊上当真惜字如金，对待自己的命定弟子总不会一直沉默下去，他起码要知道贺还之是如何变成如今这样子。
　　在这样一个人面前实在很难有所隐瞒，等贺还之回过神来之后，已经把自己身上的事交代了个干净，连一直试图隐藏的属于另一半的血脉也没能瞒过去。
　　意识到之后，他忍不住忐忑看向对方。
　　他确实没想着能够将此事瞒过尊上，但是也没料到自己只一个罩面就交代了干净，不由忧心对方到底会如何处置自己。
　　镇清那像是沉吟的态度更是让贺还之连心都挺起来了。
　　却不想镇清这不多一会儿的沉默之后，竟问起了一个全不相干的问题，“你叫他师兄？”
　　这猝不及防的提问让贺还之一时懵住，愣着神看向尊上，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
　　又听对方接着：“他入了昆仑虚？”
　　镇清说的自然是谈自非。
　　修为到了镇清这个地步，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接触到世界本源，早在第一眼就看出了谈自非的来历：世外之人，干扰命轨的变数。
　　只是却不知这变数到底是好是坏……
　　镇清最后选择救人，对方身上的功德金光占很大一部分原因。有如此功德在身之人，想来不会行灭世之举。
　　他却没料到自己对方会拜入昆仑虚。
　　就他当日所见，对方所修习的明明是神道，修行者不会轻易改变道途，除非连他自己都忘却了修习之法。
　　是连天机都蒙蔽过的彻底入世。
　　一切都从头开始，所遇上的机缘自然不同。
　　但是又得有何等的魄力才能舍下一切？又有何种原因才能让人决定重新开始？
　　想到对方将贺还之带来的举动，镇清心头生出某种明悟。
　　……救世。
　　他是为了“救世”而来。
　　镇清脸上带起了点点笑意。
　　——吾道不孤！
　　他轻声纠正，“汝该称之为‘师叔’。”
　　自己与对方平辈论交，他的弟子自该称人一句“师叔”的。
　　经镇清这么一说，贺还之也想起了宗内“谈师兄被镇清尊上收徒”一事的流言，想来尊上不在意那些虚礼，所以才一直没有正式的仪式，倒是宗门中人着相了。
　　想着，贺还之顿时恍然，连忙恭谨俯首道：“弟子遵命。”
　　尊上这说法，可不仅仅承认了收徒一事，也是认可了他昆仑虚弟子的身份！
　　镇清缓缓颔首，“善。”
　　他也认下了自己这个命定弟子。


第48章 修真世界16
　　小世界的剧情发展和主角的情况息息相关, 贺还之被提前送到了镇清尊上处，魔族势力也同样来势汹汹。
　　沧南山侧，魔气汹涌。
　　在魔气中心, 是一只人身兽躯，体型巨大的魔持戟站立。作为魔尊麾下排得上号的魔将，嗥榴纵使在诸位魔将中属于下位，也足够他不把眼前这群修为最高只有出窍期的散修放在心上了。
　　只是却不曾想这一群蝼蚁见他之后, 并未狼狈逃窜，反倒是彼此调整站位, 竟欲想和他对峙。
　　嗥榴见状不屑嗤笑。
　　他也听说过人族有种叫做“阵法”的伎俩, 结阵之后, 可以将阵中人的修为汇聚一处。可蝼蚁再如何也只是蝼蚁，就算聚于一处又有何可惧，连困兽之斗都算不上。
　　嗥榴这么想着, 可事情的发展却不如他所预料。
　　本来确实如他想的，这些人的攻击即便汇于一处，落在他身上也不过是些不痛不痒的皮外伤而已，但是即便如此，这些细碎的伤势多了仍旧叫人烦躁。
　　他手中的长戟一划, 魔气随着刃锋放出，挡在去路上的几个修士尽皆倒下。
　　可是倒下的人很快就被同伴救治起来, 嗥榴想要继续补刀，但兵器却被数道藤蔓缠住，那点脆弱的力道当然阻拦不了他多久, 可是等他轻而易举的扯断藤蔓之后，不远处的修士早就被同伴转移了地方。
　　嗥榴怒急又挥一戟，本来被扯断的藤蔓这会儿又彼此连接起来, 他这一击落偏，并未像预料钟的落在人群之中，而是只带走了边角上的三五个人，那几个又再次被同伴救治拉起。
　　……
　　如此循环往复，嗥榴身上的伤越来越多，可是对面那些他本来一只手就能碾死的散修却仍旧没有减少。
　　这种有力气无处使的状态让嗥榴的烦躁愈甚，身周的魔气也渐渐不稳起来。
　　作为这群散修中心指挥的卢子登见此状况，不由心道一声“糟！”。
　　但他们斡旋至此已是险而又险，实在再无应付这魔将的暴走的法子，卢子登只能硬着头皮让几个体修上前，准备硬扛下这一次攻击。
　　也就是在这时候，队伍中数个法修弟子识海中同时响起一道传音，“风刃。”
　　这些年与魔族的作战中，修士们早就习惯了在对阵魔族过程中服从指令，虽然这道传音的声音与先前有所不同，但正精神高度紧绷的修士却无暇注意，下意识的照着指令行事。
　　恰到好处的时间节点与施法方位提醒，让所有人的灵力汇聚了一处，凝成的巨大风刃向着嗥榴而去，直将那人身与兽躯的交界处切割出了一个鲜血淋漓的创口。
　　如此重创，嗥榴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嚎，而合力使出这一击的散修也都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色。
　　不等他们进一步确认现状，识海中那道声音又响，“土壁。”
　　众人照指令行事，地面上几座土包连成一片，居然拔地而起，隐有山岳之势。
　　这连自己人都镇住了的一下子同样挡住了嗥榴吃痛下的发狂一击。
　　……攀援而上的藤蔓将魔困住，巨大的冰棱冻结了手臂，混着雷系灵力的水箭破开了层层魔气的防御……最后，风助火势将那魔烧成了一具焦炭的尸首。
　　本来艰难支撑的战局一下子变得这么容易，动手的许多散修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
　　倒是被抢了指挥的卢子登最先回神，对着来人苦笑着拱手，“见过谈前辈，此遭多亏前辈援手……是子登技艺不精。”
　　谈自非当然是出言宽慰。
　　卢子登能带着这群人把那只魔将牵扯住，其实指挥得已经不错了，谈自非之所以能将不同人的灵力融合、时机把握得那么准，还是要系统帮忙。
　　不过说实话，卢子登虽说苦笑，倒也没有什么自我怀疑的意思。
　　眼前这个人是谁啊？！
　　那可是昆仑虚这一代当之无愧的首席、传言中镇清尊上的弟子……他比不过对方，那不是再正常不过了？
　　要知道，百年前这位前辈带同门弟子秘境试炼，遇魔界封印松动，被封多年的大魔苏醒。
　　危在旦夕之际，这位前辈硬生生地指挥着当时所带的一众最高修为不过金丹的弟子，彼此配合、一点点把那只魔给磨死了。
　　此事一出，众人恍悟：原来魔族还可以这么打！！
　　这可比个人力战魔族振奋人心多了。
　　以往魔族来袭，修为低些的修士毫无还手之力，别说想要击杀魔族，就连保全自身都很艰难，每每只能愤恨天资不够、亦或是平日修行不够努力……但不管哪一种，他们最后能做的也只是站在原地祈求大能来救。
　　这次却不同，原来如果配合得当，他们也可以退灭魔族！
　　修行本就逆天而行，踏上长生之道的，又有几个畏首畏尾？
　　过往种种畏避退缩，不过是绝境之下的无可奈何，现如今已经有人为他们指出一条明路，众修士当然不可能放任魔族肆虐。
　　修士少有固步自封的，到如今，记录思明秘境外的那段鏖战的留影石已经快要到了修界人手一份的地步了。
　　（谈自非：这可是打boss！得是疯了才去单挑，当然是团战啊！！
　　系统：……欲言又止.jpg）
　　只是事实证明，担任指挥也是要靠天资的，如影像中谈前辈那般对每个修士如臂指使、力量用到极限的人也只有那么一位罢了。
　　虽说如此，有指挥在侧统筹，众修士经过一段时间磨合后的配合，也要发挥出远超个人力量了。
　　起码卢子登就没想过他们这群多半是元婴期，最高修为不过出窍的修士能够正面应对一位魔将。
　　哦，没有正面应对。
　　在谈前辈出声之前，他们充其量算得上勉强拖住而已。
　　动手的都是同一批修士，区别的只在于“指挥”。
　　卢子登就是再怎么心如止水，在这种明晃晃的差距之下还是免不了郁闷一会儿。
　　等他排解完了自己那点个人情绪，周遭修士也早已回神，纷纷上前同谈自非见过礼，其中也不乏以“思明道君”称之的——因为思明秘境外的那段影像广为流传，许多人都要以为这位前辈的道号便为“思明”二字了。
　　而事实上，镇清尊上久未露面，昆仑虚又无人敢越过那位收徒，这位谈前辈至今仍只是昆仑虚内门弟子，并未有道号在身。
　　卢子登本来想要解释，但是瞧着这位前辈并未露出多少被冒犯的神色，想来也是不在意这些小事，故而也没在这场合多说什么，只想等着私下再提点提点那位说错话的道友。
　　既然遇上了，一行人干脆一路同行。
　　现在这个时间节点甚至都不需再多说什么，他们必是往八荒境去的。
　　九为极数，八退一步，“八荒境”取“四海八荒”之意，是修界各方的会谈之所。
　　只不过这次谈的确并不是修界内部各宗门的利益冲突，是为应对来势汹汹的魔族。
　　近百年间，各地封印屡屡损毁，时不时有魔族肆虐人间。虽说在当年思明秘境外，一众修士联手抵抗魔族给了众人以启发，便是修为略有不济，若是配合得当，仍有一线生机，只是对阵魔修，死伤实在难免、战斗波及也已经足够人间疮痍。又有人从到来的魔口中探得消息、新任魔尊对人间势在必得，只待幽渊的主封印一破，便待大举进犯人间。
　　修界的各位大佬一商量，觉得这样不行——
　　岂有这般放任魔族进犯之理？！
　　他们决定先下手为强。
　　任由魔族在人间的地盘上放肆百年已经够了，难不成真等着一众魔兵到人间肆意烧杀抢掠，残虐人族、糟蹋一波灵气充沛的土地？那必不能够啊！！
　　主动出击已经成为定局，但是具体怎么办还得商量。
　　主要矛盾点是到底穿过幽渊打过去，还是等魔族破开封印后在幽渊附近迎敌。
　　前者没什么可说的，你打我、我当然也要打回去。
　　只是魔界瘴气肆虐又无灵气补给，深入其中、很容易陷入后期无力的境地。而且真到了人家的地盘上，还不知道有什么埋伏，恐怕要打得很艰难。
　　后者则不然。
　　魔族破开封印之后正是虚弱之际，早做准备、完全可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而幽渊附近虽是修界有名的灵气稀薄之所，但到底也算是自己的地盘、怎么也能说有后勤在。
　　但是选后者又有一个致命且关键的问题，如果不能把战场控制在幽渊附近，放任魔族跑出去，那么他们“先下手为强”的目的就完全落空了。
　　谈自非本人是倾向前者的，他甚至有点摩拳擦掌。
　　——小世界的终极副本：魔宫。
　　系统就看着宿主这么一路兴致昂扬地到了会谈地，终于忍不住开口，[……宿主，你不觉得忘了点什么吗？]
　　谈自非虚心求教：[忘了什么？]
　　他同时也在思考，刷副本还缺什么？修士不用吃饭，他不必担心饱食度的问题，这么一来，进副本带足了红蓝药就足够了。组队去肯定有治疗，大还丹之类的红药稍微带点就够了，但魔宫没有灵气，蓝药（灵石）得多带点，考虑到魔界场所特殊性，避瘴的丹药也要准备些……
　　系统“听”着宿主这条分缕析的思考，渐渐陷入沉默。
　　这是关键吗？
　　——主角啊！！！
　　你把主角放到哪里去了？！！！


第49章 修真世界17
　　经过系统压抑后爆发的咆哮提醒, 谈自非总算想起来这个小世界不是给他打怪升级刷副本的——他本来该跟着主角在剧情里面刷[印象值]。
　　只是由于一点点剧情上的偏差，贺还之早早的就跟着镇清尊上开始了人间游历。
　　贺还之那一半魔族血脉赋予他的吞噬特性让他的修为提升相当容易，更难的在于心性上的进展——他就是传说中的一朝顿悟, 修为连跳几个层级的超级天才（谈·看看自己·自非：酸了）。
　　故而镇清尊上并未急着帮人提升修为，而是带着弟子行走凡界、磨练心性。
　　人家一师一徒地游历人间，他也不好跟着瞎掺和不是？
　　谈自非一开始也在关注剧情进展的。
　　镇清尊上让弟子心生感悟，有时候会封住后者的修为, 将人放入红尘中，让他体会人间百态。如果单看剧情故事是挺有意思的, 但是这里面存在一个小小的问题：谈自非和弹幕前的观众是有时间差的。
　　谈自非身在游戏中, 时间流速是比照着贺还之来的。
　　剧情里面二十多分钟, 而放在贺还之身上，一体悟就几个月几年甚至几十年……追番也没有这么追的，谈自非放着放着就忘记了, 简直太正常不过了。
　　这能怪他吗？必然不能够啊！
　　在系统的大声提醒下，谈自非还是久违地关注了一下主角那边的进展。
　　不过系统的担心显然多余了，作为这个世界命定的救世主，贺还之是不会错过这么关键的剧情。主角历经拜年，终于得到镇清尊上的初步认可, 在拜别了尊上之后，就踏上重往修真界的道路, 偶遇了一行正赶往八荒境的修士。
　　修界了这次行动多半已经在魔族处有所透露，除了谈自非遇到的卢子登一行人，其他诸路前往八荒境的修士也遇到了魔将狙击。
　　贺还之正是在此危难之刻从天而降。
　　正被魔族袭击的众修士：“哪里来的小子？快躲开！”——“卧槽这人有点东西”——“敢问道友师从何人？”
　　路人在经历了一波从怀疑到震惊再到惊疑不定的心路历程后, 终于得到主角充满谦称的自我介绍，一时不由感慨一句“原是昆仑虚弟子”。
　　——果然是天下英才尽处昆仑虚。
　　得知贺还之这些年一直随着宗门前辈在凡尘界游历后，被救的这一行人立刻热情介绍起了修界这几年的状况, 又顺理成章地提出了同往八荒境的邀请。
　　两方就这么结伴往八荒境赶，路上又遇到了不少同陷入困境的修士，在贺还之出手帮忙后，队伍越发壮大。
　　这种和谐互助的气氛一直持续到遇到了昆仑虚弟子，这行人中领头的正是宓昶，后者现如今以修为论，也称得上司典峰的大弟子。
　　同行人终于从宓昶处得知，先前贺还之口中含糊带过的宗门前辈竟然是镇清尊上！！！
　　一时之间众人看贺还之的眼神都不对了。
　　硬要形容的话，那是一种震惊中藏着羡慕、羡慕中又透露着尊敬，尊敬中还带着点儿飘乎乎的不真实感。
　　——镇清尊上的传人居然在我身边？！
　　谈自非看了这一段的剧情，忍不住感慨：主角不愧是主角，这满身的龙傲天气场，一个露面就折服了这么多人。
　　然而，等正式见面，这位龙傲天本天直接对着他来了一句，“师叔。”
　　谈自非：？？？
　　【师兄这个反应有点萌啊，是完全不知道吗？】
　　【尊上的话，这居然很正常】
　　【毕竟尊上‘沉默寡言’，收徒弟的时候应该也没有说什么话】
　　【哈哈哈哈，‘沉默寡言’到连自己收的徒弟都不知道收徒的事】
　　【《不拘小节》】
　　【我还是更喜欢谈师兄，师兄到底怎么做到的？顶着这么一张高冷脸，居然还很接地气儿，反差萌爱了爱了】
　　【神子祠的时候也是，‘神子竟是我’的震惊表情（居然还是高冷版），哈哈哈，师兄你要笑死我】
　　【叫什么师兄、叫师叔！】
　　【嗷！这种差着辈分的年上我可以！】
　　【胡说，分明是年下！这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崽！！小自非，快叫声‘姐姐’】
　　【别争了、别争了！左边站着谈师叔，右边是少年神子，怀里还抱着一个神子崽崽，我、全、都、要！！（一家四口整整齐齐）】
　　【卧槽！思路打开】
　　……
　　经过上个世界的弹幕荼毒，这会儿称得上含蓄的说话方式已经不能让谈自非有任何动容。
　　但是贺还之叫他“师叔”这件事，难道不得解释一下吗？！！
　　只可惜，除了谈自非本人外，似乎没有人把这当成一个问题，众人顺理成章的接受了昆仑虚多出一个长老，然后就开始讨论魔族此次伏击之事：一副货真价实的“漠不关心”状态。
　　谈自非：？！
　　难道他真的路人到这种地步了吗？！！（震惊并且委屈）
　　暂且按下这个称呼问题（谈自非：！！！），经过魔族这一出，原本趋向于在幽渊作战的保守派长老都拍着桌子怒道“贼子欺我太甚”，大半人的表态都倾向于打入魔宫。
　　不过谈自非觉得这里面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
　　魔族的这几路伏击中，遭袭修士虽都有损伤，但全都在可控范围内，此举反倒是让修界反过来摸出了点魔族的实力。简而言之，就目前的情况看，妥妥的“优势在我”，也不怪更多修士选择积极的应对方式。
　　虽然与会诸人倾向如此明显，但真正做下决定，还是需要一位重量级的人物拍板。
　　众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一直没有发言的贺还之。
　　倒不是贺还之现在在修真界的威望已经到了足够做出这种决定的地步——这起码也要等他干掉魔尊，成为货真价实的救世主之后——而是他背后站的镇清尊上。
　　贺还之作为这些年间跟在镇清尊上身边的人，他的表态代表着尊上的态度。
　　这种场合当然不会有人刻意放出修为压人，但是那如凝实质的视线还是带来了沉重的压力，希冀的、怀疑的、打量的、充满评估意味的……还是后几种居多，毕竟被交过来的不仅仅是作出决定的权力，还有承担所有可能后果的责任。这么一个年纪只有在座诸位零头的小辈，真的能代表镇清尊上做出这个表态吗？
　　在这种无形但确实存在的压力之下，贺还之仍旧神情镇定、处之泰然，单就这份从容不迫的态度就足够人高看他一眼了，不愧跟在镇清尊上身边那么多年。
　　几个眼神交换之后，还是昆仑虚掌门出于照顾自家门下弟子的心态温声开口，“还之，你怎么看？”
　　贺还之确实挺放松的，也并没有什么被盯着的紧迫感，这会儿被掌门这么一问，当即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听师叔的。”
　　谈·突然被点名·自非：？
　　不止谈自非懵逼，在场众人也都愣了一下。
　　贺还之像是才意识到不对，又补了半句，“尊上让我听师叔的。”
　　谈自非：“……？”
　　众修界大能：“……”
　　很好，现在压力转到了谈自非这边。
　　贺还之这些年虽随着镇清尊上在凡尘界游历，但是对修界之事还是有些了解的，他虽不理解尊上为什么放着自己的弟子不带，反过来管教他这个被托付的拖油瓶，但是他能感觉到尊上对师叔的作为还是挺满意的，要不然也不会有最后那句让他“一切听从师叔安排”的交代了。
　　虽然只多了三个字，但贺还之后一句话的重量和先前那句全不可同日而语。
　　思明秘境外的那一遭，足够让谈自非的名字响彻修真界，众人早就知道这位是镇清尊上还未正式收徒的弟子，因此对贺还之的那句“师叔”没什么意外。但是贺还之在这个关头说出这么一句话来，那意味可就完全不同了。
　　——这不单单是“弟子”，还是尊上择定的继承人。
　　这确实有些猝不及防，但想想修界这百年来的变化到底从何而来，就禁不住感慨，这位弟子确实当得起这个“继承人”。
　　修界可从来不是一个以年龄和资历论辈分的地方，对方既然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那似乎也没什么可前瞻后顾的了。
　　在座的诸位大佬互相对视之后，再看过来的目光就全然换了一番意味。
　　谈自非：？？？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决定权好像突然落到了他手里。
　　要谈自非来选，那当然是——
　　打魔宫！
　　这可是小世界的终极副本唉！（跃跃欲试.jpg）
　　只是谈自非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系统嘶声裂肺：[不、可、以——！！！]
　　谈自非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震得脑子一嗡，表情管理都有点失效。
　　还是昆仑虚的掌门注意到这一点，只当他初担此责、无所适从。
　　虽说这位是尊上指定的后继者，但到底年少了些，又亲眼看见对方走到现在这地步，掌门多少带了点看后辈的心态，当即善解人意道：“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就做决定，师……自非回去好好想想也可。”
　　谈自非自己是没什么好想的，但是他也确实需要和自家系统达成一致，当即点点头谢过掌门给的时间。
　　谈自非倒不知道，他走后各家大佬对视，有人慨叹：“尊上这弟子性子谨慎、内有乾坤，也怪不得尊上愿意交托重责。”
　　这话说得在座众人都连连点头认可。但要说它有多么一针见血、令人信服，那也没有。
　　盖因镇清尊上在修界实在是块金子招牌，谈自非莫名其妙的多了个“尊上弟子”的头衔就足够取信于人，再加上他在思明秘境外那次指挥带来的声望，估摸他就是刚才直接开口说“打魔宫”，这会儿也要有人赞“刚毅果决、有决断之才”——归根到底还是看[声望]。
　　只是[声望]这个属性，在游戏里面管用，对着系统却不起效果，谈自非不太能理解系统为什么那么激动地反驳。
　　虽然打副本升级确实很快乐，但是谈自非好歹还记得自己不是来玩游戏的——他是当来测试员的。
　　他艰难压下了自己作为玩家跃跃欲试的冲动，转为工作人员的思路，问：[难不成这个小世界要更新新版本？]
　　系统虽然已经能接受宿主各种奇奇怪怪的用词，但是有时候还不太明白宿主的意思，不由发出点疑惑的问声，[嗯？]
　　谈自非试图根据已有现状描述，[就是那种‘魔族入侵、神州陆沉，民不聊生、生灵涂炭’……总之，一看这个小世界就要完蛋的样子。]
　　系统：？？？
　　系统：[我不是！我没有！！！]


第50章 修真世界18
　　谈自非说服（？）了系统之后, 组团打魔宫副本的计划就没有遇到别的阻碍了。
　　修界这次也下了血本，为了此次魔宫之行，竟生生掘了半数灵脉, 即便此遭从魔界回来，也要起码万年的休养生息也不一定能恢复原状。
　　但这个决定虽做得艰难，却也没有人后悔。
　　天道终究顾怜人族，在如此灾祸之下仍旧降下启示。
　　起因还是贺还之在与旧友交谈时提及自己的“梦境”, 若单单只是一个人的“梦”，那自然只是友人之间的交谈、无甚可说, 可是这梦境竟得到了许多弟子共鸣, 他们也有类似的情况, 或是渡劫破障之时，或是打坐神游之刻……这些本该毫无关联的梦境居然互相印证，绘成了一副魔族肆虐人间的画卷。
　　这般情形下, 无人再敢将之当做普通的“梦境”了。
　　天道早已降下天机，可怜他们居然对此一无所觉。
　　这次事情之后，谈自非迷惑又莫名地看着自己的[声望]又往上跑了一大截：？？？
　　——这又是怎么了？
　　对于其余修士而言，这就一点也不难理解。
　　将“梦境”和现实对比，差距在何处已然十分明显。
　　原本除却修界个别几个天骄之外, 大多数修士在面临高位魔族时都要束手无策，如果没有思明秘境外的那一次协力退敌, 如今的时局恐怕要大有不同。
　　谈前辈不愧是镇清尊上选定的继承人！
　　摸不着头脑的谈自非最后将这突然增长的[声望]归之为自己拿到“指挥”位置的奖励。
　　他倒不是第一次担任指挥，但像这次攻打魔宫这么大的规模还是头一回，虽然系统的算力足够支撑, 但是谈自非还是分了小队、作出了分级负责的体系。
　　这也是无奈之举，以个人为中心的指挥体系太脆弱了，一旦他出了什么意外、没有人能够接替他的职责, 失去指挥的修界众人顷刻间就要变成无头苍蝇、说不好就要全军覆没。
　　虽然系统的算力靠谱，但是谈自非瞄了眼自己当前的修为等级，觉得还是别玩这么大了。这可是关乎小世界要不要更新迭代新版本的关键副本，选择保守一点的做法总是没错的。
　　众人按部就班地清了小怪、开地图，解决了一号boss、二号boss……
　　然后谈自非惊愕地发现：这个魔宫的boss们居然不是定点刷新，而是可以随意走动的！
　　一众修士因为这猝不及防的围攻陷入苦战，谈自非忙乱下指令期间，还不忘和系统大声吐槽：[这副本安排不合理！！！]
　　系统不能理解宿主为什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不合理”三个字：[你们一群修士在魔界搞出这么大动静，魔族得瞎了还是聋了，才会注意不到啊？！！]
　　要是真的待在原地、等他们打过去，那才是不合理吧！
　　谈自非被堵得梗了一下：[……]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这破游戏总是在奇奇怪怪的地方搞得这么逼真，他已经能够脑补出游戏正式开服以后，玩家是如何破防的。
　　——你们这样会被骂的啊！
　　谈自非痛心疾首。
　　但是骂归骂，看谈自非现在还有功夫和系统打嘴炮，就能猜到情况还没到棘手的地步。
　　Boss的集中出场确实猝不及防，总得来说还是修界占优势，在众修士逐渐适应魔界这毫无灵气的作战环境之后，优势仍旧在进一步放大。
　　只是情况总不可能这么一帆风顺。
　　就在一众修士逼得魔族节节退让之时，天突然黑了。
　　不、是日光被挡住了。
　　魔界瘴气丛生，就算是白日也蒙着一层蒙蒙的灰色，只是现在连那层朦胧的辉光也被遮挡，天色彻底暗下。
　　挡住那轮晦日的，是一只巨大的魔龙。
　　这是魔尊的坐骑，如此一来，魔龙背上的魔也就辨认了。
　　过于悬殊的修为差距，让许多修士在魔压之下直接跪倒，七窍缓缓渗出鲜血，还未动手，战力已然折损了大半。谈自非看着一大片一大片掉落的血条，眼皮一跳，还是数位洞虚期长老联手撑出一片结界，才让庇护内的修士得了片刻喘息之机。
　　这也是以往修士没想到合作退敌的缘故，修士之间一个境界只差便是天堑，越阶对战只存于那些茶馆说书、路边摊子话本上的故事罢了，看着听着图一乐呵，没人把它当真。
　　也是因为如此，思明秘境外的那次通力协作才会变得如此震撼。
　　它打破了修士的过往认知，让对战高位魔将变成了可能。
　　可即便有着那样的例子在，当境界差距到了一定程度之后，情况也会变得无可奈何，甚至都不需要对方做什么，只要站在那里带来的压力就已经足够——顶尖战力的断层实在太厉害了，就比如说这只遮天蔽日的魔龙，和它背上相比起来显得十分渺小，但是存在感却强到让人没法忽视的魔主。
　　魔界弱肉强食的准则在此刻一如既往的贯彻着，这位魔尊的出场让一众修士战力大损，同样也没有专门避开魔族，修士这边尚有大能帮忙撑起庇护，但是不少魔族在这样的威压下已经直接倒下。
　　这次来魔界的都是修界精锐，但是和魔尊比起来修为差距还是显著，谈自非没打算让人扛着几乎不破防的等级差硬刚，事实上他们一行是分了任务的，清小怪的、清小boss的和正面刚上魔尊的。
　　但是没想到魔尊来的这么快，一行人根本没有时间分开。
　　他们必须得把战场拉走，不然光是战斗余波波及，就足够这边的修士死伤惨重了。
　　现实并没有给他们犹豫的时间，庞大的能量随着呼吸汇聚于魔龙腹腔，眼见着对方就要喷吐龙息。
　　这一上来就是清场的大招，显然没有半点顾及下面魔族的意思。
　　魔尊并不顾及麾下，但是他们这边可不能不管这群同来魔界的修士。
　　不能让它真的把这口龙息吐出来！
　　谈自非当机立断的把人分开，正护着低阶修士的几位长老不能动，其余诸位洞虚往上修为的大能尽皆同谈自非一起向着魔龙方向而去。
　　但是这里面出了一个问题，谈自非本人也该归属于“低阶修士”之类。
　　分神后期在修界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一个低修为了，但是在如今这个修真界的底牌尽出、大乘期的老祖宗都出山了好几位的情况下，谈自非的这点修为还真的只能算是低阶——他实在是太年轻了。
　　随着距离的逼近，越发浓重的魔压让谈自非几乎喘不过气来，但是他又必须跟着过去。
　　虽然近百年来被迫合作退魔，但是修士其实更习惯于单打独斗，这一点在年龄以千年万年计的老祖宗身上有为明显，为免出现“大招挥出去，落到自己人身上”的乌龙状况，他们需要一个指挥，而这个任务除了当前有系统辅助的谈自非之外，还真的没有别人能承担得了。
　　也同样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几位长老在谈自非身边撑起了结界，暂时帮他抵挡住了对面的压力，但是谈自非心知这样不行，先别说战斗力浪费的问题，他真这么弱鸡地出现在正面战场上，绝对被头一个当成靶子。
　　有条不紊的指令通过传音而去，谈自非的手按在了自己的随身戒子上。
　　心随念转，他转瞬间抽干了一条灵脉。
　　远超过经脉负荷的灵气在体内肆虐，经脉被逼得寸寸断裂，又以极快的速度修复好。不只是经脉、连皮肉也是同样，谈自非身上在不断的往外渗血，但是因为愈合的太快，让人找不到伤口。
　　地下的鲜血已经积了一滩，但自带清尘符文的法衣却仍旧纤尘不染。
　　除了脚下那不断渗出的血水之外，好像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
　　这种决战的场合，谈自非早就关了弹幕避免分心，当然也没法看见那刷了满屏的【发生了什么】，他倒是注意到旁边长老惊愕中带着点复杂的目光。
　　话虽如此，谈自非也无暇回应什么。
　　疼是一码事儿，主要是他这时候脑子里嗡嗡的。
　　系统拔高的尖锐：[宿主，你在干什么？！！！！]
　　谈自非觉得他做的事实在很明显，[升级啊。]
　　系统：[@#%^……&*！]
　　系统情绪过于激动，甚至飙出了接触不良的滋啦声，谈自非的指挥还要靠着系统帮忙计算支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统出事。他手底下又换了条灵脉，同时开口安抚，试图以此缓和系统的情绪，[你也看见了，这个boss很难打，要是这么直接上容易出事，我提前加一下状态。]
　　系统：你这是加状态吗？！你这是作死！！
　　它看着宿主突破分神，径自越过合体，破了两个境界，直接到了洞虚……到这样了，他居然还没有停手、打算继续。
　　系统已经不仅是尖叫，而是在惨叫了。
　　它撕心裂肺：[够了！够了！！雷劫、雷劫啊！！！你想在雷劫下形神俱灭吗？！！！]
　　魔界位置特殊，没法降下雷劫，但这不意味着雷劫就没了，等谈自非人一踏出魔界，积攒的雷劫就要降下来。
　　除非宿主这辈子不踏出魔界半步。
　　但先不说这做法可不可能，单就是雷劫未降、宿主就要被小世界天道盯着，那种状况下，宿主根本没法脱离世界，这雷劫早晚都得挨。
　　可宿主要是正常突破也就罢了，了不起渡劫失败，直接脱离就行，反正原主那个“从祭祀里活下来”的愿望已经达成了——交易成立，宿主不至于一脱离身体就被世界意识绞杀。
　　但是现在不一样啊！
　　宿主强行突破、还连跳两个大境界，系统都不敢想双重雷劫积攒、一起降下来到底会是什么样子！！万一宿主真被劈得形神俱灭，就是它也捞不回来啊！！
　　在系统的尖声警告下，谈自非终于意犹未尽地住了手。
　　他觉得自己的选择实在很合理，[现在不用，等真的团战打输了，就没有用的机会了。]
　　世界上最悲伤的事莫过于人死了、钱还没花完。
　　团战输了，发现仓库里面还留着“直升经验丸子”，这难道不是差不多的悲剧吗？
　　系统：[……]
　　归根到底，宿主到底为什么要打这么一场团战？！！以魔族一动手必定会打散元婴、搅碎神魂的作风，它真的来得及把宿主捞出来吗？！
　　它到底为什么选了这么一个高危世界？！！


第51章 修真世界19
　　修界这次攻打魔界当真是倾尽全力, 来的诸位大能都是平素坐镇宗门、等闲不会出手的长老，单凭个人都有移山填海之能，当灵力汇聚一处时, 当真是大地震动、山川倾覆，完完全全是一副地动天摇的末日之景。
　　被护住远离战场的诸位修界晚辈远远见此状，不由感慨，幸而未将战场选在人间, 不然这抬手山起、挥袖海落的情形，不知多少生灵要无辜命丧其中。
　　长老们或许顾念苍生, 但真打起来了可顾及不了那么多, 众修士已经看见了好几个魔族躲避不及、眨眼间就灰飞烟灭了, 其中不乏几个能力不俗的魔将。
　　这些魔将倒不是前去助阵的。
　　魔族的上下从属关系也遵循着弱肉强食，这种纯粹靠着暴力建立的等级秩序，当然也不能指望下属有什么护主意识, 那几个魔将纯粹是躲避不及倒霉被卷入了而已。
　　到底是通力协作的修士占了上风。
　　巨大的魔龙已经不复出现时的威风，身上是一道又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深紫偏黑的血液往下淌着，落到地面就腐蚀出一个又一个凹坑，看着地面上那些慌忙奔逃的魔族就知道, 这些带毒血液就是浇到皮糙肉厚的魔身上，结果也多半不怎么乐观。
　　不只是身上的伤口, 就连魔龙右侧的翅翼也在一次攻击后软软垂在一边，能支撑着魔龙这庞大的躯体悬空并不是“小巧”的翅翼，魔龙的飞行并未因此受到阻碍, 可是在平衡和转向上多少受了些影响，这些变化被系统以数值的方式展现在谈自非眼前，接下来的攻击组织就变得越发容易。
　　不多一会儿, 魔龙的身上又添了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这次的伤口位置要特殊些，正在系统高亮标注出的逆鳞位置。可以换种游戏中更常见的说法描述现状——“要害暴击”。
　　魔龙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中僵滞了一下，它自喉间发出的哀鸣像是炸响的闷雷，让一旁被术法升起的山岳都跟着震动起来。但这凄厉的一声却不能让它的主人有任何动容，魔尊并没有对自己坐骑这严重的伤势投以任何多余的情绪，硬要说的话，他有点酣畅淋漓的架打了一半，突然发现手里兵器坏了的烦躁。
　　魔龙哀鸣着坠下，魔尊却已经先一步踏着它的躯体消失在原处，下一个瞬间，他已出现在万剑宗青芜长老背后。后者在先前的攻击中躲避不及受了伤，这会儿正是行动不便的时候，如果下手干脆很可能就把人一波带走。
　　谈自非的目光一凝，却不是因为紧张，而是——预判对了！！！
　　青芜长老躲过一劫，但这不可能是因为魔尊的心慈手软，而是他被“拦住”了。
　　是从这场战斗一开始就隐藏在侧的贺还之。
　　半魔的身份成了他最好的遮掩，贺还之没有像修士一样用着在魔界宛若探照灯一样显眼的灵力，而魔息又弱得不会被魔尊放在心上。
　　这是从一开始就定好的杀手锏。
　　他们这次行动能不能一举解决魔尊，至少有一半的可能压在贺还之身上。
　　幸运的是，这个小世界的救世主还是受天命眷顾的，贺还之很好的履行了自己的职责。
　　魔族的愈合能力极强、即便断肢都能很快再生，但是这世上不可能有什么完美无缺的造物，即便是魔族也有致命处——他们魔核就如同修士的丹府，一身修为都系于其上。
　　夔启缓缓低头，就看见了那只穿透了他的胸膛、握住他的魔核的手，那是属于魔族的手指构造。
　　鉴于整个魔界这个“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生存环境，夔启一点都不意外自己哪天会死于一个觊觎他位置的魔族手里，但是眼前这个状况委实是他没有想到的：居然还真有蠢货挑着这个时候动手？是嫌自己死的太慢吗？
　　但是夔启很快就意识到不对，不是魔族，起码不完全是魔族。
　　周遭人族修士的态度也证明了这个半魔的立场，夔启倒是很干脆的放弃了这个自己刚才定为目标的剑修，转头看向这个袭击者。
　　明明是自己占据全然优势地位，但是贺还之还是被这双血色的瞳眸看得一冷，下意识地收紧了五指。掌心的魔核已经遍布碎裂的痕迹，但是魔族强大的生命力仍旧维持着夔启的行动能力。
　　——他来得及解决掉这个偷袭者。
　　夔启心底产生了这种认知，并且十分确认那就是事实，可他却对此意兴阑珊：带走一个杂兵实在没有什么意思。
　　刚才战斗的一幕幕飞快地在脑海中回闪过，魔族的战斗方式粗糙，但并不意味着夔启没有脑子，他交手没有多久就意识到这群人族修士后面有一个指挥者。
　　夔启对干掉“傀儡”没什么兴趣，一直在找背后的操纵者。
　　一般来说，傀儡师更倾向于将自己放在安全的地方。
　　只是这条准则用在这次的对手身上，显然并不那么准确，他几次盯上的目标最后都被证明是错误的。
　　夔启决定最后赌一把。
　　这不能说是“赌”，对于魔族来说，这种程度的发疯完全属于日常行为。
　　魔核在掌心崩裂，但是原地的夔启却不见了踪影。
　　所有人都提起戒备，下一秒，血花绽开，一个人缓缓倒下。
　　谈自非看着自己一瞬间清空到底的血条，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被boss“点名”了，又从对方那表情中判断出这不是一场随机点名。
　　谈自非：？？？
　　这不对啊！！
　　他的伤害值在队伍里不算最高，又没有挑衅技能，就算是治疗都有可能OT（over taunted，超过仇恨），但是他一个指挥，去哪儿拉仇恨啊？！
　　“师叔！！”/“自非！”/[宿主！！！]
　　外界的呼喊和系统的声音混在一起，谈自非都不知道该先答应哪个。
　　元神缓缓地从躯壳中脱离，一旁的魔尊显然并不愿意为这个给他带来麻烦的巨大麻烦的人族修士留一个转世重生的机会，仍旧在蓄力下一次攻击。
　　系统从宿主坚持要打这场团战开始就绞尽脑汁地思考防护手段，见此状况，当机立断地启动了紧急备案，总算在夔启动手之前把宿主的灵魂抢救出来了，让准备顺手挥灭这人修元神的夔启捞了个空。
　　夔启有些讶异地扬了一下眉，不太确定自己刚才的那一道攻击有没有生效。
　　但是没了魔核的支撑终究无法让他再有时间做进一步的确认，在躯体彻底崩毁之前，他对着冲过来的人族修士露出了一个恶意十足的笑容，就好像他真的已经得手了一样。
　　离得最近的一位修士掺住谈自非，没有让人真正倒在地上，但也捞住了一具气息全无的身体。这会儿在旁边的人修为全都非同一般，不必上前就已经做出了判断，现场的气氛一时凝滞得可怕。
　　……
　　魔龙坠落的动静实在太大，迫人的魔压散去，远处的修士多多少少判断出了这边的情况，也都陆续赶过来，远远就看见谈自非被一个“魔族”挟制在手、生死不知。
　　是贺还之正在吞噬伤口处的魔息。
　　为一个毫无气息的人处理伤口完全可以说是无用功，但在场的人却都静默地等着那个希望。
　　不过刚刚赶来的修士却不知道这些。
　　贺还之为了隐藏气息，这会儿是魔化的状态，又因为刚才吞噬了些许魔尊的魔核，一时半会儿还没办法顺利的转换回原本的状态，他这时也全无那个心情去平心静气。而作为底牌，知道贺还之状况的人终究是少数，这会儿一赶过来就看见谈自非被“魔族”挟持，不少性子急躁的修士差点儿动手。
　　幸而被旁边的长老拦住。
　　他们听着自家长老解释着贺还之的身份，又知道了现在的情况，表情一时竟显得有些茫然。
　　怎么会呢？出事的怎么会是谈前辈？
　　有赖于修士之间的彼此配合，这次在魔界虽有不少人境界跌落、伤势严重，但是总算能及时退到内部的保护圈里，到目前为止还无人丧命。
　　谁都没有想到，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出事的，竟是谈自非。
　　*
　　而在这一片静默中，有一阵只有灵魂状态谈自非能听见的哽咽。
　　系统：吓死它了！吓死它了！！（飙泪.jpg）
　　天知道刚才的情形是怎样的千钧一发，它哪怕慢了一步，宿主的神魂就要被人打散了！！
　　系统满心后怕地按住了到处乱窜的数据流，模拟出萌系人类五官的光团子在深吸一口气后，正准备大声痛斥宿主刚才的危险行为，却被现场凝重的气氛堵得一噎——这场合好像不太适合大声喧哗。
　　谈自非的灵魂正悬空在身体旁边，他环视了一圈周遭众人仿佛下一秒就要给他办丧事的沉重表情，忍不住转头对系统：[要不你先把我送回去？]
　　顿了顿，又补充，[有什么话，咱们可以待会儿再说。]
　　这凝重的气氛到底让系统暂时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话，它认同了宿主这“有事私底下交流”的说法。
　　光团子前后晃了晃，像是在点头，紧接着闭上眼、模拟出来的五官做出了明显在用力的表情。但是下一秒，整个光团都是一僵。
　　谈自非和系统睁开的眼对上了视线。
　　有一瞬间，他仿佛幻视了光团子背后密密麻麻的冷汗。
　　在一阵相顾无言的沉默之后，还是谈自非开口询问：[怎么了？]
　　系统：[……]
　　系统：[…………]
　　它表情沉痛：[宿主，你死了。]


第52章 修真世界20
　　伤口处的魔气已经被尽数清理干净, 可是青年仍旧毫无气息，宛若沉睡。
　　一场不会醒来的沉睡。
　　贺还之怔怔地发愣，他的心情大抵和周围的修士重合了：怎么会呢？怎么可能？为什么是这个人呢？
　　混乱的思绪飘摇找不到着落的地方, 贺还之恍惚间忆起了镇清尊上告知的他的命数——有大气运在身，是那个命定的救世之人。
　　贺还之早就过了会因此而兴奋激动的年纪，他得知此事的那一刻，最先生出的是带着抗拒的惶恐：我真的配吗？
　　他配不上。
　　这实在是一个无需多想就会作出的结论, 没有人比他更深知自己那凉薄又自私的本性，他从来没有过什么救济世人的大志向。以人魔混血的身份生活在人群中, 他只顾好自己已经费尽心力了, 如何有心去怜悯别人？
　　天道选了他这种人来救世, 或许是真的觉得这个世界没救了。
　　话虽如此，贺还之却不敢透露这种想法。
　　他得跟在镇清尊上的身边。
　　以尊上在修界的声望，就算他是个人魔混血, 在被尊上承认之后，修界也无人再敢质疑他。
　　就算是演，他也得演成尊上心中的那个救世之人。
　　这需要一个参照的样本。
　　贺还之搜寻着自己的记忆，过往的种种在脑海中翻涌，幼年富丽堂皇的宫殿, 随着成长越发偏远的居所，寻仙途中或喧嚣或荒凉的人间景象, 遥望昆仑虚仙山的震撼，司典峰上的宁静平和……贺还之这不算长的人生中经历可谓丰富，遇到的人亦是多样, 但是这纷繁的记忆最后都缓缓淡去，思绪定格在一个画面之上——昏暗的灯火下，神子像悲悯着注视着祠中寻求庇护之人。
　　他突然明白自己要模仿的到底是什么人。
　　……
　　贺还之有时候觉得, 尊上或许早已看透了他那些小把戏，只是没有戳穿罢了。想来天道找了他这么一个人来救世，也让尊上很是苦恼。
　　只是再怎么模仿，本质终究是不同的。
　　贺还之也曾经“梦”到过那个供奉着神子祠的凡界村落，这一次他成了那个被奉送山神的祭品。
　　在现实中，神子的自愿献祭救回了一个村子的人，然而梦境中的他自己却自始至终没有生出过任何类似的想法。
　　在九死一生地吞噬狍鸮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到山下报复。
　　他最后收手也绝非因为什么可笑的善心，而是担心手上多了凡人的性命后不好向宗门解释，但即便如此，那被刻意留下的狍鸮怨气也足够这一整个村子的人不好过了。
　　选他这样的人救世，天道果真是瞎了吧？！
　　贺还之注视着失去气息的青年，恍惚再一次看到了神子祠中高高在上的塑像。
　　神子悲悯又温柔地注视着众生，毫不吝啬地给予投身之人以庇护。
　　贺还之木然地又在心底重复了一遍：天道果真是瞎了。
　　明明那个时候，魔尊就算动手，更该选择的对象也是距离最近的他……
　　天道庇护？
　　多么可笑的庇护！！
　　谈自非当然不知道主角的这一番心理活动，要不然少不了感慨两句“这是什么叛逆亲儿痛骂老父亲的家庭伦理剧”，他一点也没有挑拨世界意识和亲儿子之间关系的自觉，这会儿正和系统讨论自己的现状。
　　首先，他死了。
　　……这话怎么这么别扭？
　　谈自非纠结了一下，决定换个说法：他在这个小世界的角色卡被撕卡了——这样听起来就顺耳多了。
　　Boss的临终点名不讲道理，角色卡血条都清空了，人物面板也跟着灰下去了。
　　其次，得说说这个游戏的机制。
　　在这个游戏里，单个小世界副本只有一条命，玩完了就是真的完了。玩家需要操控人物在这一条命的范围内，完成主线任务，也就是原主的[心愿]，以获得前往下一个小世界副本的资格——当然，如果主线任务没完成就撕卡，这个游戏就彻底结束了。
　　谈自非早几百年（是真的几百年）就完成了主线任务，小世界的角色卡也已经撕卡，照正常情况来讲，他不是应该去下个小世界副本吗？这种留在原地，和NPC一块围观自己“遗体”的行为，怎么可都觉得怪怪的。
　　谈自非：[咱们还不走吗？]
　　系统脑门冒汗：[……出了点问题。]
　　系统在谈自非的追问下，解释起了一人一统目前的困境。
　　系统刚才把宿主的灵魂拉出来，靠的是时空局的紧急避险协议，按照协议规则，危机解除之后，它得把宿主重新送回去。但是现在宿主在小世界的身体已经凉了，没法把灵魂送回去，正常来讲，这种状况就该直接脱离小世界了。
　　但是好死不死的宿主先前接连突破两个大境界，雷劫还没劈呢，这会儿正被天道盯着，系统没办法在这情况下切断灵魂和躯体的联系。而躯体作为执行员停留在世界的锚点，不切断联系，宿主脱离不了小世界。
　　这就陷入了死循环，宿主想要脱离小世界，就得切断灵魂和角色卡躯体的联系——想要切断灵魂和角色卡躯体的联系，就得解除天道的关注——想要解除天道的关注，就得老老实实挨完雷劫——想要挨雷劫，就得把灵魂送回角色卡躯体……
　　但是现在的关键点在于，角色卡凉了、系统没法把宿主的灵魂送回去。
　　按照协议规定，它这会儿该带着宿主脱离小世界。
　　这么一来，问题又绕回了最初的原点，宿主现在根本没法脱离小世界。
　　谈自非恍然大悟：[卡bug了？]
　　系统：[……]
　　它很难理直气壮地说一句“不”。
　　隔了一会儿，它才心虚气短地小声，[我已经向总局提交了这边情况，只是时间流速有差异，等待回复的时间可能有亿点点久。]
　　谈自非表示了理解，走流程么，就没有快的。
　　而且游戏里的时间流速和现实的不一样，他等的时间就更久了。
　　不过谈自非觉得问题不大，修界么，闭个关就百八十年的过去了，大不了他研究下鬼修的功法，看看自己这状态能不能用。
　　谈自非这么想着，正打算研究一下自己的新面板，却发现点意外的情况。
　　在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之后，谈自非的表情怪异起来，[五儿，一般血条……是没有负数吧？]
　　谈自非归零后变成灰色的血条，这会儿正在涨。
　　如果说数据变化还不够直观的话，那么可以来点更有说服力的：那个明明已经撕卡的角色卡……身上的伤口开始愈合了。
　　谈自非：还能这样？
　　*
　　一开始是零散的光点，但是渐渐的、光点越来越多，直到了能被肉眼捕捉的地步。
　　晦暗的魔界中，星星点点的愿力如萤火般升起，缓缓汇聚到那个人身上。
　　青年贯穿的伤口一点点愈合，惨白的脸色也又恢复红润的迹象。
　　不知谁先发现，发出了一声压抑的低呼。
　　在场都是修士，虽说神道早已没落千余年之久，但到底没有完全销声匿迹，在短暂的怔然之后，众人或早或晚地意识到什么，纷纷闭目祈愿。
　　光点自每个人身上浮出，汇聚成线之后又彼此缠绕交织成璨亮的银带，在这附近缭绕地穿梭着。魔界的土地瘴气四伏，连空气中都仿佛带着血腥与肃杀的气息，但是此时此刻这一隅还遍布厮杀后疮痍的土地却显露出一种迥异于魔界环境的生机来。更令人惊异的，在这荒芜的、因魔龙鲜血浸润带着不祥紫色的土壤中，竟有一株嫩芽缓缓的萌发出来。
　　这昭示这生机的一幕让几近凝固的气氛有了片刻的松弛，细碎的啜泣声自人群中传来。
　　——是喜极而泣。
　　青年还未醒来，但是见证了这一场景的众修士却能够重新燃起希望了。
　　魔界终究不是一个适宜恢复的地方，到底如何帮人重凝神魂，还得回修真界去找神道的典籍，众人很快就做出了离开的决定。
　　只是这仿佛被眷顾而来的侥幸只维持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在踏出魔界的一瞬间，所有人就不约而同的止住了脚步。脱离了那遍布魔压的环境本该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但是诸位修士的表情却都凝重了下去。
　　苍穹之上，大片聚集来的雷云彻底遮住了日光，明明从魔界回到了人间，但是在一瞬不甚明显的光亮后，目之所及就重又陷入昏暗。
　　压城而来的云层中雷蛇在其中游走，闪烁地照亮翻涌着的雷云。随着云层的压近，其中的雷柱也越发粗壮，颜色从原本的亮白转为紫色又一点点加深成一种偏暗的深紫，连周遭经过的云层都仿佛被解离成蒸汽升腾。就在这因为压来的黑云而按下的天色中，突然闪出一抹让所有人都陷入目盲的极亮的光芒，旋即就是——
　　轰隆！！
　　苍天携雷霆之怒，重重地击于每个人的心口，只这一道声响就惹得众修士神魂震荡、灵台不稳，
　　是雷劫，从未有过的雷劫。
　　与此同时，众人都不约而同的闪过同一个念头：死而复生，天道不容。
　　正着急忙慌的把宿主往好不容易有口气儿的壳子里面塞的系统：！
　　！！！
　　本来还啧啧称奇、欣赏大片的谈自非：[……]
　　他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僵硬，迟疑着问系统：[这多少有点过了吧？]
　　这一道雷劈下来，他连焦炭都不用当了，说不好就直接原地汽化。
　　系统：[……]
　　在这雷霆之怒下，它总算想起紧急避险协议下面那行大写加粗的警告[不可使用本协议躲避雷劫]。
　　系统本来以为“不可”是“做不到”的意思，现在想想，大概或许可能……另有缘故。
　　不对！它根本不是为了躲雷劫啊！！


第53章 修真世界21
　　紧急避险协议归根结底算是欺骗世界意识的一种方式, 用它来躲避雷劫、也怪不得天道震怒。但是系统发誓，它真的只是想把宿主从魔尊那边捞出来而已，绝对没有想要趁机躲雷劫的意思！
　　隆隆雷声在上空炸响, 是天道在警示着无关人等迅速退避。
　　可是这会儿在谈自非身边的一众修士，非但没有一人有退开的意思，反倒越发紧密地护在谈自非的周围，做出了对抗天道的姿态。
　　系统：？？？
　　众所周知, 雷劫这种东西，一旦有他人插手, 劫数威力当成几何倍数增长。故而就算家底再怎么丰厚的修士, 也只是置办法宝、加强自身, 绝对不会有靠他人渡劫的想法。
　　但是这会儿宿主身边何止是站了一个人？分明是站了一群人！！
　　修界精锐全部在此了。
　　这不像是个人渡劫现场，反倒像是整个修真界谋划全界飞升。
　　当年仙X四还只是想着举派飞升，这会儿可倒好, 不局限于一宗一门、而是扩大到了整个修真界——实属格局打开了。
　　打开的格局也获得了它应有的排面，天道已经不仅是愤怒，而是震怒了。
　　本就成摧城之势的雷云越发扩大，直接越过天灾级别变成了灭世的末日之景……要是刚才在魔界的时候是这情况，那什么架都不用打了, 大家直接一锅端走。
　　系统的脸都绿了，整个光团子摇摇欲坠。
　　虽说它一开始启动紧急避险协议, 不是为了躲避雷劫，但是眼前这情况，它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把宿主塞回去的。
　　谈自非也难得保持了沉默, 没说什么“早劈完了早走”的话。
　　虽说是游戏吧，但这场面真的有点吓人——亿点点的点，谈自非觉得自己还是谨慎些的好。
　　谈自非现在神魂出窍的状态没法作出反应, 但是周遭的修士却各自做起了准备，在场所有人都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严阵以待。
　　雷劫是天道对个人的考验，旁人不得插手，这是修界常识，在场诸位修士都是修界精锐，本没有人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但是这一刻确实没有人退开。
　　他们都知道，自己若是在这时候退了，日后大抵得心魔缠身、修为不得寸进。
　　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与天争命。
　　只是这一次，他们争的不再是自己的命。
　　这一触即发的氛围却维持了许久，只是那带着毁天灭日气息的雷云聚集，雷电如巨龙般在云层中游走，却始终没有劈下来。
　　系统倒是明白出现这状况的缘故。
　　紧急避险的协议还在生效，宿主这会儿在天道眼里正处在薛定谔的死活状态。雷劫本质是一个有固定规则的筛选机制，它不会劈向死人，故而以宿主这会儿“真·半死不活”的状态，就造就了劫云聚集、天雷却凝而不发的情况。
　　在侧的修士并不知道这么详细的内情，但是不妨碍他们发现问题：劫雷好像一时半会不会劈下来。
　　这几乎十死无生的困局，似乎有了一隙出路。
　　众人虽然不明情况，但却也禁不住松了口气。最后由昆仑虚的长老做主，先将人带回宗门。
　　*
　　百余年后，昆仑虚。
　　百年前入宗门的那一批弟子还记着昆仑虚上方宛若天罚一样聚起的雷云，尚未踏入修行之途，便直面天道之威，那数年间能通过昆仑虚试炼入门的弟子明显少了许多，但能入宗门的人心性却比平常胜了一筹不止。
　　不过随着劫云范围逐年削减，现如今入门弟子是看不到当年“盛景”了。只能再往宗门深处走走，在一座山峰上方仍能看见雷云聚集的痕迹。
　　云上峰，早些年间被称作镇清峰，但自镇清尊上飞升之后，这座山峰就有了一位新主人，连名字也跟着有了变化。往往从对这个峰头的称呼就能看出，新入门的弟子到底是出身修界还是来自凡尘——前者多以“思明”冠之，而后者更愿意称呼为“神子峰”。
　　因为两方争执不下，反倒让“云上”这个本来都快被忘了的山峰本名被提起来，毕竟总有一些需要谨慎措辞、避免引战的场合。
　　因为劫雷的缘故，云上峰等闲不许人上山，但是山下每隔一段时间，总会出现人满为患的场景，如果有路过的宗门前辈看见这一幕，少不了满心怀念感慨一句，“又到了宗门大比/门派考核的时候啊。”
　　“神子保佑，弟子愿以未来十年份例供奉、只求得入内门！”
　　“思明尊上，弟子也不求别的，只是这次团战千万别再遇到不听指挥的坑货QAQ”
　　“求求尊上让我这次大比抽签轮空吧。”
　　“神子大人，弟子考核评价只求一个乙等……”
　　“……”
　　“…………”
　　不管结果如何，起码这些弟子在祈愿的这一刻是真心实意的，微薄的愿力自他们身上升腾，上空的雷云以肉眼不可见的程度减小了几不可察一点。
　　但谈自非得要澄清一下，虽然每年考核过后都有弟子跑到云上峰下还愿，但是这种公平考核的事，他可从来没有插手过。
　　这不属于神子业务覆盖范围，他可是严厉谴责考试作弊行为！
　　是的，时隔多年，谈自非又重新捡起了刚入小世界的[神子]职业。
　　毕竟天道雷劫虎视眈眈，真等游戏外面走完流程都不知道猴年马月了，谈自非决定自救。
　　神子祠模拟器真好玩！
　　……咳、不是。他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地经营神子祠，积攒愿力、消解雷劫。
　　点开系统地图，神子祠覆盖范围已经在人间连成一片火红，几乎每个人类聚集的城镇都有神子祠的标记点。
　　看、这是朕打下的江山！
　　（一挥袖子）（背过手去）
　　谈自非已经开始考虑进一步拓展市场，比如说进军魔界。
　　不过考虑到他和前任魔尊有那么一点相隔生死的小小仇怨，在把想法真正付诸行动之前，需要有一个完整且可行的实施方案。
　　说实话，系统强烈怀疑，这想法纯粹是因为人间已经不够宿主浪了，宿主想去魔界看看。
　　一般来说，角色卡的躯体作为宿主在这个小世界的锚点，在斩断联系、脱离世界前，宿主的神魂不可以离开身体太远。但是事情总有例外，就比方说现在，分散在各地的神子祠的塑像相当于身外化身，谈自非完全可以随意的在其中穿梭，连赶路的功夫都省了，直接无缝切换、游览人间大好河山。
　　谈自非这会儿就在不同的神祠间飞快切换着自己的视野，看看各地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发生，视线在一座神祠内掠过，正看见一位中年人正指挥着众青壮抬着一个巨大的模型往神子祠里面摆。
　　谈自非这些年间收到过各种奇奇怪怪的供奉不少，但还是被这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他暂时停留在附近。
　　让我康康这是个什么东西（猫猫探头.jpg）
　　那老农模样的中年人还在指挥着摆在合适的位置，这朴实又憨厚的长相配着沉稳镇定的气场，倒是让谈自非想起了对方的身份。
　　这人是这地方的地方官员，早些年在神子祠中祈求当地风调雨顺，因为愿力很足，引起了谈自非的注意。在考察了一遍当地情况之后，谈自非把一份水利建设方案连同相关知识打包塞到了对方的梦里。
　　这会儿对方来还愿，是成功了？
　　谈自非看了眼被对方摆在神子祠里的水利模型，觉得看模型不太够，干脆尝试着脱离祠内塑像，飘出去一段距离看看实景。外面正逢丰收时节，稻野千里，谈自非没有第一眼看见想看的水利设施，而是看见了一众正热火朝天忙着收获的农人。
　　以谈自非的目光看来，这场景远算不上丰收，稻粒干瘪、穗子也小得可怜。但是若看农人脸上那洋溢着喜悦的神情，这又的确是一场极少有的丰收了。
　　见状，谈自非的兴奋稍微打了个折扣。
　　他看了眼待办任务列表，深深叹了口气：任重道远，还得发掘研究人才、发展生产力啊。
　　目标是远大的，任务却要一个个完成。
　　谈自非在片刻的唏嘘之后，很快就踌躇满志，摩拳擦掌地准备晚上再给几个自己重点关注的农学苗子托梦。
　　少年人的大好年华怎么能在睡觉里面度过呢？
　　都给我加课、加课！！
　　谈自非的神魂其实并不能脱离塑像太久，他因为看到农田后在原地重做任务规划浪费了不少时间，还没有看到水利设施，就被拉到了本体旁边。不过看着丰收的情况就知道水利的效果不错，谈自非倒也不怎么担心，就没有耗费[信仰值]专程再过去一趟的意思，而是接着循着愿力的吸引四处游荡。
　　不同地方的神子祠建得都不太一样，最富丽堂皇的当然是人间王朝的都城，谈自非甚至都有金身塑像，实心的金子缀着宝石的那种货真价实的金身，谈自非本人看得都直咋舌。只是神子庇佑和神像价值好像有点成反比，真拿金身给神子塑像的，最后有一个算一个、几乎都进去了。
　　其实换位想想，这也挺好理解。
　　——你们都是这么主动自首、还提交赃款证据的吗？
　　谈自非：心情复杂.jpg
　　因为这个缘故，京城中还一度流传过神子像诅咒的传言。
　　但谈自非觉得这个锅他不背。
　　金身塑像终究还是少数，大多数神子祠都是正常建筑，偶尔也会有点特别简陋的，就比如说谈自非现在呆的这个四面漏风的草棚子，上面的神子像也只能说初具人形。要不是被恭恭敬敬地摆在供奉的位置上，真放在路边恐怕要被以为是一块大石头。
　　谈自非倒也不挑，他这些年间什么奇形怪状的神子像没见过，八条腿六只手臂的异形都有（谈自非：你们以为是蜘蛛吗？！不、这分明都是蜈蚣了！！）。现在只是一块大石头而已，谈自非的接受状况良好。
　　只不过下面这一种跪拜的百姓状况可就不好了：骨瘦如柴，嘴唇干裂，眼底都是浑浊的痕迹。
　　他们在跪地祈雨，明明虚弱的跪都跪不稳，却还在一下又一下地叩拜。
　　这四面漏风的草棚子让谈自非都不用神魂出窍，只一抬眼就能看到他们身后干裂的土地和几近枯死的禾苗。
　　谈自非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种[随机事件]真的很糟心。
　　……
　　连日来炙烤着大地的艳阳终于有了片刻的收敛，那灼得皮肤都生疼的高温也渐渐降了下来，隐约间有凉风拂过的。
　　跪地的人忘了叩拜，愣愣地看着天空中突然飘过来的云彩。
　　云来了，是要下雨吗？
　　所有人都生出了同一个想法，却无一个人敢出声——期盼太深反而不敢盼望，因为希望落空的那一瞬足够把人打落地狱——叩拜的动静止住，一时之间，天地间好像只剩下风吹过枯叶的窸窣声。
　　村人们一动不动地仰脸看着空中越积越厚的云彩，那是一张张带着相似风霜之色的麻木面孔，但是那一双双浑浊的瞳眸中，却带着几乎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热切。
　　这场景乍一眼看过去甚至有点渗人。
　　第一滴雨水落下。
　　有人眨了一下眼，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但随之而来的，第二滴、第三滴……
　　簌簌的雨声连成一片。
　　不知谁最先发出了一声似哭似笑的嚎叫，那甚至都不像人能发出的声音、更像是退化的原始兽类，但是无人在意，此为始各种此起彼伏的怪叫连成一片，有跳起来手足乱舞的、有四肢伏地拼命叩拜的、也有在泥地里打滚的……乱象一片。
　　谈自非倒没关注眼前这群人的行为艺术，他看着自己那随着雨水降落、哗啦啦消耗出去的[信仰值]只觉得肉疼。虽然这些人此刻的祭拜也有[信仰值]入账，但是这点小款收入和花出去的比简直是杯水车薪、只够个零头，雨能继续下下去全靠谈自非的“存款”顶上。
　　这地方要是一直不下雨，总不能一直靠[信仰值]啊。
　　谈自非就进考察了一遍附近的情况，导入系统资料库里面分析，他很快就得出结论：为了长远发展，这地方得修水库、修渠。
　　但是这种大工程单单发动眼前群众没有用，得有人统一组织调度。
　　谈自非很有经验地把自己的神魂链接到当地州府治所，这事儿急不来，虽然州府所在地都有修建神子祠，但是非年非节的、一州长官也不可能专程去祭拜。对方不来找他，谈自非也没法建立联系。
　　谈自非本来打算留个标记、守株待兔，却不想对方居然给他建了个私祠，还日日供奉。
　　谈·有点不好的预感·自非：“……”
　　以他多年以来的经验，这种不在系统地图记录上的私人祭祀多半有点问题。
　　等谈自非看到那花里胡哨的塑像和金碧辉煌的装饰之后，更是眼前一黑。
　　他怀着最后的希望，登录了私祠的权限，拉开了对方祈愿的愿望清单。
　　得了，可以直接当罪证了。
　　……
　　谈自非没有管自己离开后，原地由于白玉神像碎裂而造成的兵荒马乱，既然一州太守不管事，他熟门熟路的找上了这个凡间王朝的最高领导人——也就是小皇帝。
　　以谈自非玩“神子祠模拟器”的年限来看，别说这个小皇帝了，就算小皇帝他爹，都是谈自非看着长大的。
　　和上一任帝王比起来，这位小皇帝实在算不上雄才大略。
　　硬要说优点的话，他性格仁厚——也就是说“是个好人”。
　　但是很多时候“好人”是当不了一个好皇帝的，谈自非强烈怀疑前任帝王从众多儿子里挑中了这么一个继位者，这就是看准了他会为对方兜底。
　　这么一想，谈自非总觉得自己被上任皇帝算计了。
　　但是不可否认，和一句话得留三个心眼子的他爹相比，同现在这位小皇帝相处实在叫人身心愉快多了。
　　话虽如此，谈自非还是很注意自己的表达方式的：不能让皇帝觉得自己被命令。
　　就像是现在，谈自非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说，直接放了旱灾之下黎民惨状和太守府邸的富丽堂皇。对比之强烈，堪称触目惊心。
　　说实话，让封建王朝的皇帝做到爱民如子实在太艰难了，就算是眼前这位小皇帝算得上好人也是如此，但是让他们惩治贪官污吏却很容易。
　　毕竟对皇帝而言，他们富有天下，这些官员搜刮的民脂民膏就是在挖他们的墙角：好处官员都享了，骂名皇帝来背，这搁谁身上谁不气啊？
　　小皇帝就是如此，在看到那州府以他的名义层层加赋、却把收来的赋税都中饱私囊，他生生捶着床气醒了。
　　想想自己想修个宫殿来避暑，都要担心被朝臣骂奢靡、生生忍下，再看那一州长官兴建的豪华园林。
　　……小皇帝酸了。
　　再一想，这修园子的钱还是打着他的名义搜刮来的。
　　小皇帝：“……”
　　皇帝生气、皇帝委屈，皇帝想杀人。
　　作为皇帝，搞死一个地方长官再容易不过了，但是关键的是换谁去接手。
　　就算小皇帝的性格软一些，但耳濡目染之下，在有些事上也有天然的敏感度。大灾过后正是人心不稳的时候，这是一堆烂摊子，如果接手的官员处理得不好，很容易激起民变。一旦发生了这种事，被派遣去的官员自然要被治罪，但皇帝的名声也要臭大街。
　　小皇帝觉得自己有神子庇护、必要做万世留名的仁君的，平常很爱惜自己的羽毛，所以这种事是不能忍的。
　　那如何选一个合适的官员呢？
　　选的这个人要有足够的能力来处理前任留下的这个烂摊子，他得要有足够的手腕，才能以最快的速度熟悉起州郡的情况，又不能太强硬，因为得要安抚灾后人心惶惶百姓，可是要是手段太过仁慈，又压不住那些在前任手底下偷奸耍滑惯了小吏……
　　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选择官员的同时也在考验一个皇帝的识人能力。
　　一般来说，做出这种选择，需得从过往的政绩、官员本人的一言一行、旁人的评价等等方面一一考察，还要确定这里面有没有虚假宣传的成分，从这么一个复杂变量的体系中分辨出一个人的本质，多少需要点天赋了。
　　小皇帝在这方面的天赋不好也不差，只能说是中上。
　　但是没关系、他可以选择——作、弊。
　　小皇帝也不顾现在是大半夜的，当即召人来写了一篇漂漂亮亮的辞赋，然后沐浴焚香、在内殿供奉的神子像前有感情地大声朗读了这一篇《思贤赋》。
　　谈·再一次·被迫做理解·自非：“……”
　　不是，你们家人都什么毛病。
　　说人话，懂吗？懂什么叫说人话？


第54章 修真世界（完）
　　虽然谈自非被小皇帝这篇辞藻华丽、充斥着各种生僻用典的辞赋整得满头包, 但是他好歹把事情的发展过程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连蒙带猜的、总算明白这篇赋的意思。
　　大意是：国家有蠹虫、上欺瞒帝王、下祸害百姓，我得到神灵启示, 看到百姓惨状，辗转不能入眠，回过神来已经让泪水把衣服都打湿了（谈自非：他居然真的挤出眼泪来了？！ 震惊.jpg），这种吃空百姓粮仓的硕鼠必定要严厉处罚, 可是我仍旧忧心忡忡、没有办法安寝，我想要任命一位贤人去救黎民与水火之中, 可是贤人哪里去找呢？上古的时期有……baba……
　　在下面就是一连串的古时贤臣的人名和事迹举例, 谈自非对照着系统给出的注释资料表看得眼睛疼。
　　总之, 这通篇废话里面突出了一个核心意思：我想把那个贪官干掉，但是需要一个人来接手烂摊子，神子你看谁合适？
　　小皇帝朗诵完了就自觉事情已经解决, 神清气爽地接着回去睡觉了。
　　毕竟不赶紧睡觉，怎么在梦里等待神子神谕呢？
　　小皇帝是睡了，但是谈自非却不能休息，他得加班加点的汇总各地神子祠内的信息，找个合适的顶班官员。就是看着那边蒙头大睡的小皇帝, 谈自非总觉得这一套流程中似乎有哪里出了问题。（沉思）
　　虽然流程出了问题，但是事情还是要办的。
　　旱灾常常有, 谈自非又不可能年年都花一大笔[信仰值]给祈求的村民下雨，所以还得修渠建库、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说起水利设施，谈自非倒是想起了一个人：那位在重州修水利的太守。
　　他把对方的履历一列, 觉得这个人说不定还挺合适的。
　　好的，决定就是你了，洪太守。
　　*
　　神子祠需要回应的愿望很多, 谈自非隔了一段时间才想起来关注这件事后续的进展。
　　小皇帝的动作还挺快，那位犯事的官员已经被斩首，涉事人员也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那位原本在重州修水利的洪太守也已经接到了任命。按理说这一次调任算是平调，但是被从一个好不容易一手建设起来，治理得井井有条、很有沃野千里风范的桃源乡，平调到一个刚刚遭过灾，前任长官人头落地、留下一个人尽皆知烂摊子的火坑——简直不是降职胜似降职了。
　　看着百姓带着万民伞夹道哭送、领头的乡老诉说着对太守新就任地方的担忧，谈自非难得良心不安了一下：虽说对方的属性值出色，他也不能逮着一只NPC的羊毛往死里薅啊。
　　要是把小人儿累出个好歹来，他上哪里再找第二个水利人才！
　　谈自非对这种[特别人才]还是高度关注的，非但建立了专门的人才档案，还时刻关注着对方的身心健康。
　　他意外的发现，洪太守对这次调任还挺踌躇满志的。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小人儿有积极性是好事。
　　就是这年头的长途赶路对身体状况实在是一大考验。谈自非在这方面倒是毫不吝啬，当天晚上给水库水渠方案的时候，花了一大笔[信仰值]用在维持对方身体健康上，务必让人满状态到任。
　　论起性价比来，把[信仰值]花在人才身上，可比花在下雨上面值多了。
　　说到底，还是人才不足啊。
　　谈自非想着，忍不住看了眼自己重点关注的那几棵人才苗苗。
　　好好长、别长歪，长大了再带一波新的徒弟，然后徒子徒孙……
　　这么想着，谈自非忍不住露出了看茁壮成长小猪崽的欣慰表情。
　　再给他百年时间，他能搞出一场工业革命来！
　　谈自非踌躇满志，但是事物在前进和发展过程中总会遇到绊脚石，谈自非虽然站在系统资料库的肩膀上，对负责的业务精心挑选，但是在神子祠的发展过程中也会遇到一些毛茸茸的小问题。
　　比如说现在——
　　一位妇人正小心地扶着高耸的肚子、艰难地跪地叩拜，动作之艰辛、行动之困难，只把谈自非看得胆战心惊，恨不得在旁边设个孕妇专座。
　　都快要临产期了，就不要出来瞎跑了！
　　而且“还愿”是什么鬼？！他得再次重申，神子祠不包送子业务！出门左转，旁边那个山头上有个送子娘娘庙，人家才是专业的！！
　　妇人自然不知道神像的暴躁，仍旧小心恭谨又诚意十足地还着愿，“……妾幸得神子入梦……”
　　谈·仿佛被掐住脖子·自非：？？？
　　！！！
　　你说什么？！什么入？什么梦？！入什么梦、谁入梦？！！
　　谈自非整个魂都不好了。
　　你不要凭空造谣、污人清白！！他这是正经神祠，才不干这种事！！！
　　系统光团子晃了晃。
　　它看了显得很稚嫩的少年神子塑像，又看了眼旁边情绪激动到整个魂魄都不稳的宿主，认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有没有一种可能，她的意思是、你是肚子里的那个？]
　　谈自非一愣，回神后松了口气：原来她想当我妈啊。
　　不对！当妈也不行啊！！
　　这人怎么能这么给自己凭空加辈分呢？
　　谈自非觉得，他得跟对方说道清楚：你自己做的梦，跟我有什么关系？
　　但是他现在这状态，想说清楚这就得入梦。
　　入梦啊……
　　谈自非想到对方刚才的话，忍不住一脸菜色。
　　算了算了，当妈就当妈吧。
　　她想当“神子”的妈，跟我谈自非有什么关系？
　　……
　　诸如此类的事情时有发生，神子祠也不知道背了多少不属于自己的黑锅，只是都这么“忍辱负重”了，谈自非到最后也没有亲眼看见自己埋下火种的工业革命。
　　那也就是平平常常的一天，谈自非就在平平常常地继续经营着自己的神子祠模拟器，突然被拉回了遗忘已久的本体身上。
　　猝不及防的，谈自非下意识叫了声系统。
　　后者连忙解释：[不是我干的！]
　　不用系统再说什么，谈自非心中骤升感悟，他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本体上空总是酝酿着雷光的阴云散去，虽然没有下过雨，但是此刻空中当真是一片雨过天晴的明朗之感。金光自无尽苍穹尽头投来，照在角色卡的身体上，谈自非感觉自己在不由自主地往上浮。
　　飞升？
　　谈自非想起了这个词。
　　他这会儿的确是在脱离这个世界没错。
　　他回头往下看去。
　　昆仑虚的群山一如既往的笼罩在飘渺的云雾中、仙气缭绕，谈自非看到了众弟子陆陆续续地聚集到云上峰下，有认识的、说过话的，也有全然陌生、似乎是这些年刚刚入门的，不只是弟子，连掌门和诸位长老也都聚集此处，共同见证着这一场飞升。
　　不同于新入门弟子脸上纯然震撼的神情，谈自非也在人群中看见了同去魔界的弟子和长老，他们的表情要更加复杂，像是感慨、又像是身上沉沉的枷锁被打开，有几个人竟然出现了突破之兆。
　　这当然是好事，谈自非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还在继续往上，视线越过昆仑虚，放在更广阔、更辽远的人间。
　　谈自非还是第一次以这种视角看向凡尘，没有借助神祠中的塑像，亦非身处其中，而是远远地以一种全然抽离的状态观察这一切。
　　同一时间，那些凡尘中星罗密布，或简陋或堂皇、或气势恢弘、或精巧细致的神祠中，都有风拂过，长明的烛火摇曳，檐下的铃铛叮咚作响。
　　祠中之人都若有所觉。
　　有人怅然若失，有人慌张叩拜，有人不自禁地泪流……
　　皇宫中，已经耄耋之年的老皇帝，正抓着中年太子的手哭得稀里哗啦，语无伦次地哽咽着，话中大意：神子走了，朕还怎么当万世留名的千古仁君啊？！
　　——我外挂没了！
　　中年太子：“……”
　　皇祖父，您还真是挺有自知之明啊。
　　*
　　谈自非这会儿已经快脱离世界了，并没有注意到皇宫中的那点小插曲。
　　只不过，离开之前他看了眼自己面板上还没有用掉的巨额[信仰值]，眨了下眼。心念转动的一瞬间，那一串数字的瞬间跌到了零。
　　与此同时，小世界内下起了“雨”。
　　“雨水”落下，地面却并没有露出被浸润的痕迹。
　　田地里劳作的农人费解地伸手去接这场奇怪的雨，但是雨珠落到手心，却好像幻像一般消失不见了。农人揉了揉眼睛，脸上的表情越发困惑。
　　旁边咿呀学语的孩童发出“啊啊”的动静。
　　幼童淋雨受凉极易风寒，对他们这样的人家，风寒就等于要命了。想到这里，农人也顾不了对这场怪雨的迷惑，连忙就要带着孩子去避雨。
　　但是低头的一瞬间，他却忍不住睁大眼睛。
　　他眼睁睁看见，刚刚从土里冒出嫩苗的庄稼，在“雨水”的浸润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飞快地完成了拔节孕穗抽穗开花的过程，灌浆之后的穗子沉甸甸地挂在了枝头。
　　那是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饱满穗粒。
　　要是搁在往年，这是要被当做嘉禾献给官老爷当祥瑞的，可是现在！这一整片的稻田全都是！！全是！！！
　　这得多少收成啊？！！
　　这农人先是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然后小心翼翼地折断了一根穗子，用指甲掐了掐，直接塞到嘴里，嚼了两下，突然痛哭流涕的趴到了土地上。
　　——真的！竟是真的！！！
　　……
　　这场灵雨就这么慢吞吞地从人间的土地上飘过，或是伏地痛哭或是狂喜嚎叫的声音中，夹杂着农官声嘶力竭地喊声：“留种！！给我留种啊！！”
　　谈自非欣慰：遗传学知识没白教。


第55章 战乱世界01
　　系统空间。
　　谈自非在这个“游戏初始界面”里, 对着自己的[印象值]陷入疑惑：怎么这么多？
　　要知道在上个副本里，他几乎没怎么参与剧情啊。
　　“听”到宿主的疑惑，系统光团的萌系面孔上生生露出了一副沧桑的表情：你那叫没怎么参与剧情吗？你都快把剧情翻过来了！！
　　它看了一眼因为功德金光还没来得及消化, 一身光灿灿、看着比它还闪的宿主，忍不住用数据流模拟出一根电子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吐着烟圈长叹：“因为热度的缘故, 在高维的投影世界里，出了一部专门关于神子的外传。”
　　其实在第一个世界结束后的结算时, 555就发现了, 它可能带到了一位大佬。
　　结算出的[印象值]体量, 对新人来说是个几乎不可能的数据，再加上“原主心愿的完成程度”这一项其实是有隐藏评价等级的——宿主第一个小世界就拿到了S+，早就被局里放到了需要重点关注的新人名单上。
　　第二个小世界更牛逼了, 宿主居然直接混到了单独的外传。
　　那可是外传主角啊！
　　时空局本来就是趁着小世界的形成、跟着薅点能量，因为执行员许多时候都在帮忙稳定剧情，促进小世界的形成，严格来说算是双方互惠互利，世界意识也对这种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宿主现在这待遇, 基本相当于世界意识这个大家长对宿主这个以非正当手段混进家里的陌生人说：小子你很不错啊，我把家产分你一半。
　　能真正做到这一点的执行员, 在局里都是排的上号的，这的确是个大佬无疑了。
　　按理说555这会儿该兴奋激动、与有荣焉，毕竟跟着这样一位宿主, 它混上功勋系统指日可待——到时候新皮肤换一套扔一套，不必再维持这个愚蠢的默认形象——但是回顾接连两个小世界的经历，系统只觉得满心沧桑。它深刻意识到大佬宿主不是它这种一般统能带的。
　　简而言之, 大佬太野马了，它遭不住啊！
　　被重点关注的新人是有特殊待遇，宿主就获得了一定范围内自主选择任务的权利。
　　要是放在其他人身上，这当然是好事，但是搁在宿主身上……555已经预感到自己即将飙升的血压了。
　　等看到宿主的选择之后，555居然诡异的生出了“我就知道”“果然如此”的感觉：宿主毫不意外地选了其中最难搞的那个。
　　谈自非：什么叫最难搞？[特别任务]知不知道？一般人想遇还遇不上呢！错过就没了啊！
　　系统说“最难搞”是有原因的，宿主选的是个很特殊的二次形成类小世界。这种类型的小世界里，主角并非小世界原本时空线上的存在，也就意味着，小世界自身就存在两条剧情线：最初的剧情和主角到来后的发展。
　　两条剧情线的惯性互相牵扯，反倒让剧情更容易偏移。这种小世界是出了名的不稳定，稍微施加点影响，就容易让剧情走向变成一团乱麻。
　　而且因为主角本身都算是小世界的外部人员，导致世界意识对外来者极其敏锐。执行员在其中必须谨言慎行，免得被世界意识注意到，到时候把执行员连同主角一块扫地出门，那可就乐子大发了。
　　系统仔细的解释了这其中的区别和进入这种小世界的种种限制。
　　再加上宿主选的这个世界是特殊中的特殊，由于主角身负直播系统，为了避免引起世界意识的警惕，执行员在其中外接权限都被暂时锁定，没法观看实时剧情，难度更上了一层。
　　这种叠buff一样的小世界，是属于老牌执行员都不愿意碰的棘手任务，555知道自家宿主莽，但是没想到他莽到这个地步。
　　系统不抱希望地劝着宿主打消念头。
　　意料之中的，它的劝告没有起任何作用，宿主甚至越发跃跃欲试。
　　谈自非翻译了一下系统的解释：扮演NPC唉！！这不比单纯测试员好玩多了？
　　*
　　郭旭穿越过来已经好几天了。
　　这几天时间，已经让他深刻的明白一个道理，人生就是起起落落起落落落落落落落。
　　遥想他小镇做题家出身，寒窗苦读数载，终于混了个名校毕业的名头。
　　没什么一鸣惊人、改变社会的牛逼事迹，毕业之后发现自己就是一个高级点的拧螺丝工人，整天为了那口吃的奔波劳碌。日常加班，没有奖金，住了一场院之后，手术醒来收到的第一条消息是被问手里的项目进展。
　　郭旭终于大彻大悟，果断回了两个字——“辞职”，接着删好友拉黑关机一条龙服务。
　　爽是爽了，但是扒拉一下自己术后剩的存款，他不得不苦逼兮兮的人在医院就已经投起了简历。等终于争取到了一个面试机会，谁料到路上遇到车祸被一波带走。这倒霉程度也没谁了。
　　等再一醒来，就出现在这个时代。
　　好消息，凭空年轻了十大好几岁，正是该没心没肺上小学的时候。
　　坏消息，他正在古代流民堆里。
　　流民里的孩子是什么待遇呢？
　　郭旭已经注意到好几个眼冒绿光对他咽口水的难民了，他这几天连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生怕哪一次醒来发现自己成了别人锅里的一口肉。
　　这些天的经历让郭旭深刻明白：当你以为事情发展已经突破了底线的时候，老天总会给你惨痛一击，让你明白一个人的下限是可以被不断突破的。
　　郭旭现在回忆自己那个傻逼前领导都觉得他眉清目秀、面目可亲，这会儿要能让他再看见对方，他甚至愿意抱着人亲上一口。
　　正想着这些，眼前的弹幕却突然飘过提醒。
　　【旭旭，别去那边！！】
　　【那个男人之前时间一直盯着你，他好像发现你是单独一个人了】
　　郭旭原本正打算往旁边找个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暂时歇一会儿，看见弹幕上的提醒，立刻顿住了脚，假装自然地换了个方向，找到人群中有孩子的一家，停到了附近。
　　那是个单人带孩子母亲，察觉到有人越过了正常距离的接近，她骤然转头，眼神狠厉得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母狮，等看见过来的只是一个孩子之后愣了愣，然后面无表情的别开脸去。但是她却没有赶人，任由郭旭假装自己是这个家庭中的一员。
　　作为流民中身边没有成年人的孩子，郭旭在有心人眼中，简直是字面意义上的一块肉。
　　多亏了有这个直播系统的金手指，要不然他都不知道死了几回了。
　　郭旭这会儿连自身都难保，暂时没机会探究直播系统的另一边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一开始还想着要是另一边自己穿越前的世界的话，他要不要借助这个直播告诉家里人自己没事，但是他现在这个状态，真不知道和死了比哪个更轻松，还是别让二老再钝刀子剜一遍肉，眼睁睁看儿子再死第二遍了。
　　郭旭这会儿也只能悲叹艺术和现实的差距。
　　这年头谁没看过两本穿越啊，玻璃、肥皂、火药……回到古代不混个风生水起，都对不起自己未来人的身份，但是等真穿了才知道，那都是P！！现在随便给他个馒头咸菜、他都能吃得嘬手指头，窝窝头都行！
　　说实话，郭旭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能撑到现在。
　　或许就是人类本能的求生欲吧。
　　往好处想，他怎么也都算有金手指在身的人，说不定就混了个苦尽甘来、建功立业呢。
　　郭旭尽量乐观的这么想着，没办法，他要是不乐观早就活不下去了。
　　可就算是乐观，他也快撑不住了。
　　饿，抓心挠肺的饿！
　　要不是有直播这码事，外加成年人的意志力，他早就抓着土往肚子里填了，吃死人也比这么饿着好啊。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混个水饱，什么病菌啊不卫生啊，他根本没有考虑的余地，甚至因为势单力薄、不好引起注意，每次都落在下游，他一点也不敢想上游的人都干了什么。
　　就在郭旭真的以为自己要这么告别这个来之不易的二次生命都时候，弹幕上突然出现了转机。
　　【旭旭，前面城外好像有人施粥！！】
　　郭旭：！！！
　　他从来没觉得人生这么有盼头过！
　　……
　　等郭旭终于拖着又累又饿的疲惫虚弱的身体，赶到“施粥”地点后，却发现这不是施粥，而是征兵——能留下的都是青壮。
　　也有人想要蒙混过关，但是纠缠不休的下场，旁边的鲜血写着结局。
　　希望一下子落空，郭旭强撑着的那口气终于挺不住了，眼前开始一晃一晃地发黑。
　　弹幕也注意到了郭旭的异状，都跟着纷纷急了起来。
　　【旭旭别晕过去啊】
　　【都看到城了，进城或许有的吃】
　　【旭旭一定要挺过去啊，你都走了这么远了！】
　　这些弹幕能起的效果很有限，连安慰内容都显得格外苍白无力。郭旭这些天也不是没经过城池，但是没有城愿意放流民进去。他是走了很远，感觉这辈子的路都在这几天走完了，但是连一个要去的目标都没有，不知道朝代、不知道年号、不知道所在地，只是漫无目的的跟着流民，宛若蝗虫过境似的挖草掘根。
　　弹幕显然也急得够呛，七嘴八舌、各种不靠谱的主意都冒出来了，最后居然都有人说，【旭旭，你碰瓷吧！】
　　郭旭头晕眼花之际，也禁不住在脑子里冒出一个问号：碰瓷？那也得有人给他碰呀。
　　【来不及解释了，你赶快扑上去，抓住穿铠甲的那个人，叫哥……不对，叫‘兄’！‘兄长’！】
　　按照这些天在流民中旁听的对话就能知道，这会儿还没有“哥哥”这个称呼，都是叫“兄”的。
　　郭旭已经来不及思考更多，求生本能占了上风，意识不清之际，还是照着弹幕的指示，连滚带爬地扑过去，用尽力气叫了声“哥！”
　　弹幕怎么拍着大腿急道【叫错了！】，郭旭是没注意。
　　他抬头和碰瓷对象对上视线的时候，只有一个想法：就凭这张脸，自己想和对方攀扯上兄弟关系确实是有点碰瓷了。
　　这个想法刚落，他就控制不住的眼前一黑、昏过去了。


第56章 战乱世界02
　　郭旭觉得自己是用尽力气大声喊的, 但其实他的声音虚弱到不仔细去都听很难听清楚。
　　起码这会儿走在谈自非旁边的这位都尉是没听清楚的。
　　他想着自己刚才还和谈自非说着对方想要南下去寻的弟弟，这会儿突然扑过来一个孩子，下意识问：“是令弟？”
　　说完之后又自己摇了摇头：怎么可能,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但瞧这谈自非这没有打算赶人的意思，他倒是有些明白过来，大概是看来人和自己失散弟弟差不多的年岁，心生了不忍。
　　这混乱年头, 都尉也有意结交些豪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为自己留了条后路, 剑谈自非这表现, 当即卖好道：“这小子倒是运气好, 正好去前面要碗粥给他喂下去，等会儿看看，还不醒的话, 我令人回府里请医来。”
　　谈自非其实也对这个发展猝不及防，他这次任务是扮演NPC，在翻了一遍角色卡的人生经历之后，当即决定顺着原主的行事逻辑南下寻亲。按照他已知的情况，这个亲肯定是寻不到的, 但是角色扮演么，也没办法。
　　他瞥向主角昏迷之后, 仍旧热闹的弹幕。
　　【紧张，这碰瓷能成吗？】
　　【能的吧，旁边那人不是问了一句弟弟吗？小哥哥也没否认】
　　【那可是亲弟, 不至于认不出来吧？】
　　【这小哥哥不是说他和弟弟好些年没见了，小孩子变化大点很正常吧，再说旭旭都快瘦得没人形了, 实在很难看特征啊】
　　【人美心善的小哥哥，快救救我们家旭旭。我们家旭旭可多才多艺了，烧陶制瓷做玻璃，你有什么要求就提，旭旭不行、还有我们！】
　　【是啊是啊，你这不是救了一个人，是救了一群人！是养活了直播间的观众！】
　　【救了不吃亏，救了不上当】
　　谈自非的视线在那一群满是推销语气的弹幕上停顿了一瞬，又自然而然地转开，对旁边的都尉道谢道：“劳孟兄费心了。”
　　孟颖“嗐”了声，拍着青年的肩膀朗声，“贤弟同我这么客气做什么？那伙黑林贼还多亏贤弟出手相助才等剿灭。若非这时节，我必得向上头为贤弟请功的。”
　　只可惜这会儿朝廷退居南方，北地胡人肆虐，他就是想向上请功也没地方找去。
　　孟颖就本心是不愿意向那胡人朝廷称臣的，可是气节哪有命重要，真到了那胡夏政权下旨册封的时候，孟颖也不觉得自己会做那等宁死不降的穆室忠臣。高家是什么好东西吗？但凡那大夏领头的是个汉人，他早八百年就投了。
　　想到这里，孟颖心里不免有些不是滋味，不过到底没露出来，转而指着一旁的亲兵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那小子安置了？”
　　被顶头上司这么一说，亲兵当然不敢怠慢，连忙应了句“是”，上手就想拖人。
　　腿都扯住了，总算想起了这是大领导亲自交代的，不好用拖的。在原地纠结了几秒，直接把人扛起来。
　　这粗糙的做法不止谈自非看着眼皮直跳，弹幕也跟着嚎起来——
　　【放过旭旭吧，他还只是个孩子】
　　【你轻点轻点啊！】
　　【我好害怕他把旭宝的头磕了】
　　【泥走开！人家要哥哥抱】
　　【再不济哥哥扛着也行啊，起码养眼】
　　谈自非对着那满屏的【哥哥抱】，神色坦然的移开了视线，好像什么也没看见，转而对着孟颖接道：“孟兄才是客气，兄长手底下的兵卒训练有素、个个勇武，恒只是担了个领路的职责，万不敢当一句‘功劳’。”
　　谈自非这次的角色卡本名杨恒，因为族中出事，他为避祸改名。谈自非来了以后想着既然改名了，那就干脆改成自己的名字，姓谈名恒，字自非。按照这会儿的惯例，别人叫的也是“谈自非”，没毛病。
　　谈自非这话虽说的客气，孟颖却不会当真。
　　领路？直接领到匪首跟前的“领路”？这伙儿赤巾余党的黑林贼盘踞在此都有好几个月了，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他也不会死马当活马医，让一个途经的年轻人出手帮忙。
　　但好话谁都爱听，孟颖这会儿也哈哈一笑，“贤弟既也觉得我这边兵强马壮，不若留下如何？”
　　他到底也没死招揽人才的心。
　　孟颖觉得自己没看错，这人绝对是带过兵的，还是个好手。
　　他像是随口一提、又像是别有深意，“如今这兵荒马乱的，也不知有多少背井离乡的人。贤弟既来了这沅县，也是缘分，大家都是四海来的人，既然聚到一起，那就是兄弟。”
　　这话可以翻译一下：现在这兵荒马乱的，没人管你以前干了什么事，沅县是我的地盘，你只要留下，我就能罩着你。
　　对此，谈自非只是笑了笑：“谢过孟兄好意了。只是恒心中担忧幼弟，不好在此久留。”
　　孟颖：你可以接了弟弟再回来啊！再不济我可以借兵给你，上路也安全些。
　　他到底把这话咽下去了，人家这是婉拒，他还不至于听不出来，再纠缠下去就显得没眼色了。
　　果然，这年头有本事的人都难招揽。
　　孟颖在心底叹了口气，倒也不再提这个，而是道：“你嫂子今天在家里整治了顿好菜，咱兄弟两今夜一醉方休。”
　　不能招揽，也打好关系么，这兄弟看相貌就不像一般人。
　　这倒是不必拒绝了，谈自非说了句“叨扰嫂夫人了”，点头应过。
　　只是他走过那边放粥的地方的时候，忍不住脚步顿了下：自己去吃香的喝辣的，叫主角在这儿喝稀粥，是不是不太好？
　　谈自非很快就把这零星冒出来的愧疚感掐灭，去吃了一顿饱的：大不了他回来的时候给主角再买一份吃的罢了，毕竟对方现在这饿久了状况，除了粥什么也吃不了。
　　等谈自非吃饱喝足带着粥回来的时候，郭旭已经醒了。
　　两人一个没预料到对方这么快醒来，另一个没防备屋里突然有人进来，看见彼此都是愣了一下。
　　倒是中间的弹幕飞快飘过——
　　【失忆啊！快装失忆！】
　　【旭旭，我们帮你听到了，小哥哥姓谈，他正打算去东南的洛城走】
　　【你正好也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没毛病！】
　　【他认不认的不说，你先咬死了叫‘兄长’，咱们就说是北上来找哥哥的，小哥哥说不定就移情加心软带上你呢】
　　谈自非看着这些弹幕，觉得还是别让主角先开口得好。
　　他是姓“谈”没错，但这个“谈”可是角色卡的假姓氏，主角要是真打算这么冒充姓氏跟他姓，可就麻烦了。再说以角色卡目前的家世状况，他弟弟可不是什么好身份。
　　谈自非抢在郭旭前面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郭旭又不是真小孩，弹幕到底是抽离在外没法感觉的那么清楚，但是他面对面的和对方坐着，可没在那张脸上看见半点找到弟弟的激动情绪，这会儿当然老实承认，“小子姓郭名旭，先前冒犯将军，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郭旭说到这里卡了一下壳，一是不适应这种说话方式，再就是这句“无以为报”是真的，他真就没什么可报答的。他要是个漂亮妹子还可以选“以身相许”，但是作为男的，能选的似乎只有“卖身为奴”……让一个现代社会三观下的人当奴，郭旭觉得他有点做不到。
　　在自己好像白讹上人的愧疚和要不要失去人身自由之间的挣扎，郭旭那张瘦得脱了形的脸上都出现了明显的纠结。
　　好在他脑子转的够快，瞄到谈自非手上拎的那酒坛（是孟都尉赠的酒），立刻就道：“小子手上有几个家传的酿酒方子，若是将军不弃、可寥以感激。”
　　这话是对谈自非说的，同时也在暗自提醒弹幕。
　　弹幕果然心领神会——
　　【旭宝你等等啊！我给你查】
　　【马上就好，等等、等等啊！】
　　……
　　【刚刚那流程谁po上来的？！拖出去！那可是工业流程！旭旭拿出去是诈骗，这会儿上哪找催化剂】
　　【古法包谷酒也不行！玉米都不知道传没传来呢！】
　　【公斤，救命，谁知道这会儿斤和公斤换算单位多少？我记得按老一辈的算法，一斤是八两？】
　　【半斤八两啊！一斤是十六两！】
　　【发酵温度那儿，我问一句，这会儿温度计量是摄氏度吗？】
　　【怎么可能？！连温度计都没有，哪来的摄氏度！】
　　弹幕上霎时陷入了群魔乱舞的混乱状态，显然都是一群临时抱佛脚的门外汉。
　　就连最开始提出来的郭旭也没料到这发展，表情一点点僵住。
　　谈自非实在绷不住，笑了一声。
　　——咳，绝对没有嘲笑主角的意思。
　　弹幕停顿了一下，话题突然诡异的拐了个弯儿。
　　【啊，蓬荜生辉、什么叫蓬荜生辉！小哥哥一笑，屋子里都亮了（语气发飘）】
　　【这不比什么小鲜肉带劲多了，此处点名xxx】
　　【旭旭，要不你就跟着这个小哥哥吧，咱们不吃亏】
　　【对呀对啊，小哥哥人美心善还给你带吃的】
　　郭旭：“……？”
　　什么玩意儿？！人家一笑你们就把我卖了？
　　刚才还是旭宝呢！！


第57章 战乱世界03
　　虽然弹幕上兵荒马乱了好一阵子, 直播间最后还是把作为谢礼的酿酒方子给搞出来了，郭旭严重怀疑这群人是想借着他讨好他们的“小哥哥”。
　　虽说心里泛着嘀咕，但是在弹幕的撺掇下, 郭旭最后还是抱上了这条大腿。
　　当然不是卖身为奴的那种，青年想往洛城，郭旭厚脸皮地提出自己也想去看看，对方就顺理成章地带上他了。
　　弹幕虽然颜狗, 但是有一点都不是没说错，他这位救命恩人确实是“人美心善”。
　　郭旭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得寸进尺了, 这位便宜哥哥居然没意见。
　　对不起, 哥你就是我亲哥, 等我挣钱了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郭旭也是有考虑的，他现在身上一穷二白、想要活下去，能依靠的只有直播间这个金手指。但他能从直播间拿到的只有如酿酒方子一样的信息类帮助, 并没有实物。虽然说知识是无价的，可他人总要吃饭。在信息闭塞、整体作风偏向因循守旧的偏僻之所，他的方子真的卖不上什么价钱，往坏处想想，说不定就被什么人盯上、抓起来拷问完了抛尸荒野。
　　但洛城就不一样了, 它作为首都，怎么也算是全国第一的大城市, 虽然也有方子被达官贵人强行抢夺的风险，但是怎么想都比被人无声无息的杀了好多了——大不了被盯上后，他靠别的东西交换苟命么, 能谈判、能交易，就意味着有一线生机。
　　但是郭旭没想到他光打听到洛城是首都，却没有打听到洛城作为首都, 已经快要失陷了。
　　郭旭：？？？
　　鬼知道他从谈自非口中听到“天子南迁”的消息是怎样的心情？最高领导人都换地方了！他在沅县打听的时候，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这正常吗？！
　　弹幕也震惊，但是震惊过后倒是有人帮忙解释了。
　　【古代消息传递不畅，这情况也有可能】
　　【而且地方上要稳定民心，也可能是当地长官故意瞒下的】
　　【正常、这可太正常了，那会儿可不像咱们现在通讯这么方便，有些偏僻的地方，外面改朝换代都不一定知道】
　　有解释的，当然也有担心的。
　　【‘天子南逃’这是国都要沦陷的节奏吧？旭旭你要么拉住小哥哥，咱们先别去了】
　　【等等，我听他们说mu，是我想的那个‘穆’吗？】
　　跟着谈自非赶路这几天，郭旭也终于有功夫研究一下这个直播间，不知道算不算失望地发现直播间后面并不是他原本所在的世界，这让本来想和家人取得联系的郭旭消沉了一阵。但他也很快就打起精神。毕竟活下来已经很难得了，又有金手指，他还挑什么呢？
　　只是现在看这个金手指好像比他预料的要更大，郭旭看到直播间上的内容，心跳得都快起来了。他本来以为自己传到一个架空的朝代，只想靠着金手指去洛城过过小日子，但是眼看着这会儿是国都沦陷的战乱时候，要是在这种疑似改朝换代时候知道历史的走向，那他是不是可以赌一把从龙之功？
　　郭旭忍不住看向一旁的谈自非。
　　他是看不出什么武将水平，但是看谈自非走的时候，那位孟都尉依依不舍的表现，要不是对他这个便宜哥有点那方面的意思，那就只能是馋人才了。这么想想，他这个便宜哥说不定也是什么青史留名的牛逼人物呢。
　　弹幕还在吵吵时代背景，郭旭倒是稍微分了个心，“兄长去洛城寻亲后，有何打算？”
　　“还未想那么多。”谈自非摇了摇头，“大抵是南下，携幼弟寻安稳的地方养养身子吧。”
　　谈自非确实没想的那么久远，主要是原主没从这场寻弟之旅中活下来。
　　郭旭闻言，讪讪了一下：对哦，人家这是去找弟弟呢，挂心着家里人的安危，哪有空想别的什么事儿。
　　他连忙道：“兄长定能得偿所愿。”
　　谈自非说着“借你吉言”，但是心底却摇了摇头。
　　如果按照“找弟弟”这个充当借口目的，“得偿所愿”是不太可能了，原主弟弟早在谈自非过来的时候就凉透了。
　　这就要说说这个角色卡的身世了。
　　原主姓“杨”，杨家是这个时代的大族，这会儿家族里最牛逼的是原主的祖父，世家出身，文为一方太守治理过郡下百姓、武也曾奉命带兵平叛过地方叛乱，文武双全，熬够了资历之后，再朝中任三公之一的司空，有这么一尊大树在朝堂上荫庇着，杨氏子弟门人遍布朝堂，家世显赫到不能再显赫了。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卷入政斗之中，照样全家玩完。也就是原主当时就任在外，得到消息后当机立断的改名换姓，这才逃脱一命。原主这次名义上是去洛城找弟弟，实际上是趁乱找找有没有活着的族人。
　　他没能找到。
　　原是杨家诸人被下狱后没多久，胡夏大将史煜来势汹汹直逼洛城，京城没有能用的将领，皇帝着急忙慌地把原主的祖父从牢里捞出来，留了句“戴罪立功”，就火急火燎地点齐兵马、收拾包袱跑路。京师精锐自然要护送御驾南去，而留给原主祖父的只有一城未经训练的百姓，但是没办法，这城得守、总不能让国都沦陷异族之手。
　　按理说，国都所在城池坚固、城内有粮（这还是原主祖父以死相逼，让南逃朝廷留下的），守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城墙塌了。一国首都的城墙，本该最坚固的地方，却在敌军的刀兵下像是纸糊的一样，让人禁不住怀疑皇帝跑得那么快，是不是知道会有这么一遭。
　　守城战变成了白刃战，人数悬殊又敌强我弱，原主祖父带着人守了三天，最终殉城而亡，尸体被人高悬城门之上，族人全被肢解而亡。
　　古代消息传递不便，战乱年间就更是如此，原主赶来的路上并不知道洛城已然城破的消息，听见朝廷南迁，还盼着能有族人趁这个机会逃出来。却没想到非但没人逃出去，还被凌虐致死，死后仍旧露尸荒野、不得安息。
　　原主得知一切几欲呕血，他选择了刺杀史煜。
　　可他一没有得力人手，二没有高绝的身手，做出这选择几乎等同于是“送”，他也确实送了。
　　谈自非感受了一下原主的[心愿]，对系统道：[史煜得死。]
　　原主的[心愿]有点乱，但是这个念头还是很明确的。
　　系统认可宿主这个想法，无论哪条世界线里面，史煜最后都是要死的，他们只要跟在胜利者背后捡个漏就行，这[心愿]不难达成。
　　但是系统总觉得宿主想的绝对不太一样，它小心翼翼，[宿主，你该不会也想去刺杀吧？]
　　不是吧？原主都试错证明出了这是个错误选项，宿主不至于这么头铁吧？
　　事实证明，宿主的头不仅铁，甚至可能是个合金的。
　　谈自非一点儿也没犹豫的“嗯”了一下，还奇怪道：[不然我去洛城干什么？]
　　系统震惊：[难道不是遵循角色卡的行动轨迹、去找原主的亲族吗？！！]
　　谈自非像是被提醒了一样露出一瞬恍然，飞快改口，[对，就是这样。]
　　他做作地打了个哈欠，露出了困倦的表情，快速道：[小五，你先帮我守着，明天还得赶路呢，我得休息一会儿……zzZ~]
　　虽然困倦的表情很做作，但秒睡的能耐倒是真的，是上个世界学会封闭神识的附加技能。
　　就这么被交代得明明白白的系统：等等！别睡啊、你起来给我说清楚！！你去洛城到底是干什么？！到底是找亲族，还是去刺杀史煜！！
　　怎么会有人连自己的系统都骗？我不是人，但你真的狗啊！
　　谈自非一觉睡起来神清气爽，但是不管是系统还是郭旭，都是彻夜未眠。
　　系统这边谈自非倒是可以理解，毕竟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系统不会支持他。谈自非一直觉得，如果系统也有风险倾向评估，他绑定的这个绝对是执行极度保守策略的类型，太过保守，以至于谈自非有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分配到了青少年呵护版。
　　安抚了两句一夜过去已经差不多平复情绪的系统，谈自非将目光投向了主角，关切问：“怎么了？没睡好？”
　　郭旭顶着两个因为肤色缘故看不太出来的黑眼圈，满脸憔悴地摇了摇头，“不，没什么。”
　　不是没睡好，是完全没睡着。
　　他一晚上得知了两大重磅消息，一好一坏。
　　好消息，他确实能靠着直播间知道未来的历史发展趋势。
　　坏消息，接下来是绵延一百多年的战乱。
　　不是三国鼎立、南北对峙的那种相对和平，而是真正的政权一个接一个出现又消亡的乱世。也无怪于直播间一开始听见“穆”这个朝代名称没反应，穆并不算一个完全一统的王朝，它篡前朝而成，又只存在了短暂的二世，在历史上的存在感很低，只能算是乱世里的一块拼图。
　　而接下来一百多年乱到了极点，政权太多、又死了活活了死，被灭之后、后人再立，光是一个“夏”都分了东西南北前后，不是专门研究这一块历史的人，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倒是杀人狂魔和暴君层出不穷，每一个单拎出来都能突破人的三观底线，郭旭听了一晚上人肉鬼故事，能睡着才怪。


第58章 战乱世界04
　　从得知目前所处的大时代背景后, 郭旭就觉得前路未卜，前途无亮，但是比起渺茫的未来, 当下的困境才是最要命的，他们这会儿正在往洛城走。
　　——洛城！厚泽元年！！
　　郭旭想到这个事实就眼前一黑，厚泽元年去洛城是个什么概念？！郭旭结合从弹幕听来的历史总结归纳了一下，说个不恰当的比喻, 这大概就相当于四五年去R国旅游，还专往X岛和X崎跑吧。
　　这么说或许夸张一点, 但他们这一去只有三种可能：第一种, 史煜还没攻下洛城, 他们成了被大军台风扫了尾的倒霉蛋；第二种，撞上了史煜破城后的纵兵抢掠、大规模屠杀，成为死得不明不白的冤死鬼；第三种, 碰见史煜自立以后，胡夏派过来围剿的大军，被没了粮草的胡夏军抓了当军粮……这些大可能中还叠着无数种小可能性，反正一个更比一个惨。
　　郭旭只是稍微脑补一下那画面，就忍不住抖着腿浑身打摆子。
　　现在的洛城就是个大火坑, 郭旭是绝对不想去的，但是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去啊。
　　他绞尽脑汁, 开口劝：“谈哥，你看洛城那边这么乱，连皇帝都跑了、城里的人肯定也各自找地方去避难去了。这么看, 你弟弟也不一定在洛城里。”
　　郭旭叫“兄长”叫得别扭，有一次顺嘴秃噜出“谈哥”，看对方没有介意的意思, 解释了一遍这是自己家乡叫法，就顺势沿用了下去。
　　谈自非倒是没否认他这说法，只是点头：“也有这个可能，但总要洛城去看看的。”
　　郭旭简直想摇着人的肩膀大喊：看是没什么，但看完了可就出不来了！！
　　可他完全没法解释自己先前连朝廷南迁的消息都不知道，怎么一夜之间那么清楚洛城局势，连未来情况都预料到了。
　　没法说原因，就只能憋住。
　　倒是谈自非像是看出了他的顾虑，开口：“洛城这会儿正乱，阿旭你不必同我一起过去，等到了毕安县，你暂且留下罢。”
　　谈自非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按照原本剧情发展，主角就是在毕安县凭借着直播系统的天气预报假充神棍，“骗”到了第一个小弟，开启了他在乱世当假神仙的传奇人生。
　　谈自非也不知道为什么本该在毕安当神棍的郭旭会流落到沅县，还落到了得碰瓷认哥求活命的地步。他就是隐约有那么一点点觉得……这或许和自己个人面板上那个金光都有点闪眼睛的加粗版[祝福buff]有点关系——他的[幸运]加成到一定程度，让主角主动送上门了。
　　但很显然，他的幸运和主角的不幸大大挂了勾。
　　谈自非摸着自己良心上生出的那点愧疚，看向郭旭的目光越发柔和。
　　遥想他在第一个世界还追着主角屁股后面打转，现在主角居然不远千里主动送上门了。
　　谈自非觉得自己可以改改第二个副本留下的初印象了，这个[祝福buff]果然是个好东西。
　　郭旭被谈自非这格外柔和的目光看得一愣，弹幕上也是。
　　【awsl，哥哥这眼神，呜呜呜，这是谋杀！！他在我心上扎了一刀】
　　【酸了酸了，魂穿一个旭旭】
　　【哥哥这是想起弟弟了吧？知道洛城起乱子，还不远千里专门去找弟弟，这是什么兄弟情，我磕死！】
　　【虽然但是……我们旭旭这不就成替身了？】
　　【替身怎么了？要是哥哥这样的，我愿意替！！】
　　突然被卷入三角恋剧本的郭旭：？
　　我还是个“孩子”，求你们放过我吧。
　　虽然弹幕满屏胡说八道，但郭旭倒是赞同了那个“想起弟弟”的说法，又恍然自己想得实在简单了。
　　之前谈哥虽然说了“洛城寻弟”，可一路上都没有提起自己的弟弟，因为这平静过头都显得冷淡的表现，郭旭就也没有多把这个弟弟放在心上。但是现在想想，帝王迁都、洛城的局势简直不言而明，谈哥赶在这时候为身陷水火的弟弟远赴千里，这不是亲哥，这得是亲爹吧？！这是什么沉重如山，却一句话不说的厚重父爱啊！！
　　感慨是感慨，但郭旭脸上忍不住露出了苦色：既然谈哥对局势已有预料，就不可能被他一两句劝住，可想想洛城这段时间的“大事”，他总觉得这位便宜哥的亲弟凶多吉少。
　　后一种猜测没法直说，可是他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便宜哥就这么跳火坑？
　　这咋办啊？
　　郭旭在兀自思索解决办法，谈自非瞄了两眼弹幕上的虚假替身狗血三角恋故事，已经平静地移开目光，好像自己什么也没看见一样。
　　扮演NPC么，他懂的。
　　他可是曾经见过刷满屏幕的“老公”“老婆”，眼前这点小阵仗、完全不够他破防的。
　　郭旭还在想怎么开口，倒是脑海中系统接过了接力棒继续苦口婆心：[宿主，咱们真的不用冒这个险，你看史煜占了洛城就自立，自立完了没几天就被围了，围上几个月，就有下属把他的脑袋砍了、出城投降。到时候，他的脑袋一样被吊到城门上。咱们趁那会儿偷偷去看一眼，这也算是完成原主‘心愿’。]
　　这倒也可以算是完成[心愿]了，但是估计不是原主真正想要的。
　　这个关系到什么？这关系到“任务完成度”啊！
　　这年头哪个玩家没点强迫症？能拿A凭什么拿C，玩游戏是为了及格吗？那必不可能啊！
　　都走了这么大老远了，谈自非当然不可能答应系统中途放弃，他反过来试图说服对方，[我又不是原主，和原主不一样，咱们俩配合，成功率其实很高。你看原主就是个文官，并不擅长武艺，我现在身上有buff在，体质属性比他出色太多了。而且刺杀这种事儿是要运气的，我的幸运值有加成，成功率就更高了。]
　　谈自非说的“buff”是指经过第二个副本后越发闪亮的[祝福buff]，这个buff提供了幸运和身体素质的双重加成。加成的“幸运值”让他什么都不用做就偶遇了主角，至于后一个“基本身体素质”，谈自非觉得别的先不用说，光看附加的美颜效果都足够人深有感触——这张角色卡原卡可没有现在这样神采奕奕。
　　系统：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这不是你硬莽的原因！而且你还知道这是需要运气的啊！！！
　　要是宿主主线任务没完成就出事，它也捞不回来人啊！！
　　按宿主的[印象值]收集进度，这小世界结束就可以功成身退，犯得着这么拼吗？！
　　谈自非不知道系统的内心崩溃，硬实力分析完了，他又开始解析软实力，[原主初到洛城就看见了祖父的尸首，转眼又听说了全家被杀，肯定是心态爆炸。刺杀最需要冷静，原主那么个心态直接上，想也知道不可能成功。]
　　但是他就不一样了，虽然这个背景故事确实糟心，但是玩家么，总不至于因为这种事上头。
　　系统：是啊，心态。（捧读.jpg）
　　宿主可是能在天雷之下仍旧面不改色，在整个宿主界也没谁了。
　　系统还没有死心，正努力运转着数据库，试图从各个角度想办法，打消宿主这危险的念头。
　　却听谈自非话音一转，接着：[而且我不是还有你吗？]
　　系统：[……嗯？]
　　谈自非声音温和下去：[刺杀最重要的从来不是最后那一刀，前期准备才是更要紧的事，像是房屋布局、潜入方式、脱身路线等等，这些都调查清楚了，刺杀成功就顺理成章了。有你帮忙做准备，我难道还会失败吗？]
　　系统好半天没有出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哼哼唧唧，[就算你这么说，这事危险系数也很高。]
　　谈自非听出了松动，飞快接话，[我到时候一定小心，绝对不会冒进。]
　　系统：[……]我信了你就有鬼！
　　虽然系统心底这么腹诽，但是它还是兢兢业业地搜寻起了资料库里的刺杀相关数据。
　　宿主这么莽，它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帮人兜底罢了。（辛酸）
　　*
　　谈自非顺利说服了系统，但却在安置郭旭的时候遇到了新的问题。
　　毕安县离洛城已经很近了，史煜破城、在城中大肆屠杀的消息也已经传了来。附近的郡县都人心惶惶，这会儿只有往远离洛城方向逃难的，还没有几个逆着人流往洛城走的。
　　郭旭都顾不上委婉，简直是冒着被人恨上的风险，死死抓住了人分析一遍现状，但是便宜哥没有丝毫改变行程的意思，反倒在安置他上面花了不少心思。郭旭一边觉得“这个哥是真能当亲哥处”，一边又因为对方这“一去不复返”的架势心里发慌。
　　弹幕也是同理——
　　【哥哥这样又给钱又安排后事的样子，我好慌啊】
　　【他这是想扔下我们旭旭吗？】
　　【呜呜哇，别啊！你看我们旭旭多乖啊】
　　【旭宝，你快打个滚给哥哥看看】
　　郭旭本来是又不安又焦躁，但是被弹幕这么一闹，却禁不住从头顶上缓缓冒出一串问号：“打个滚”是什么鬼？！以为他是狗吗？
　　好在不是每条弹幕都这么丧心病狂，立刻就有人反驳——
　　【别闹，打滚有什么用！快抱着哥哥的大腿哭啊（恨铁不成钢）】
　　【对对对！这时候就别要什么面子了，拦住哥哥才是要紧事！】
　　【这会儿的洛城就是个大火坑，不能去啊！！（声嘶力竭）】
　　【小孩子撒娇耍赖的本事用起来！你现在有年龄优势啊，旭旭！！（痛心疾首）】
　　【一哭二闹三上吊，满地打滚大声嚎，这种时候就是要熊一点！】
　　【抱大腿啊，赶紧抱大腿！！抱住了就别撒手（恨不得拉开旭旭自己上）】
　　郭旭：总觉得这句话暴露了什么。
　　弹幕一条条飞快的滚过，本来想从上面找点参考意见的郭旭表情渐渐归于木然。
　　——你们满屏幕发癫的时候，有考虑过我这个当事人的感受吗？！


第59章 战乱世界05
　　不仅仅是郭旭没从弹幕上找到什么有效参考意见, 就连一边旁观的谈自非都因为一些提议眼皮直跳。
　　什么叫“在后面偷偷跟上”？
　　就算是和平年代的治安水平，小孩子一个人上路也要注意安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 以郭旭现在的小身板，前脚一个人出了城、后脚大概率连个全尸都找不回来了。看对方第一次见面时那“凄凄惨惨戚戚”的处境，谈自非就不敢在人身上赌什么主角光环。他这会儿也算是切实意识到了剧情惯性被削弱有什么后果：他得给主角当保父啊！
　　虽然谈自非觉得以郭旭到现在为止的表现，不像是会脑子一抽被弹幕忽悠瘸了的,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得给人找点事儿干, 免得对方真的跟上来。
　　谈自非想了想, 领人到城郊的地方选了一块地, 在旁边比划了一下大小，交代：“你帮我挖个坑吧。”
　　郭旭因为这猝不及防的展开有点懵，鹦鹉学舌地重复：“挖坑？”
　　“对, 挖坑。”谈自非找了根树枝划拉了一下范围，“我这一趟去，快的话大概三五天，慢的话可能要一旬日，你在那之前弄好就行。”
　　郭旭是不太明白挖个坑有什么深意, 但是看他便宜哥这镇定自若、成竹在胸的模样，好像不是去送死？
　　说实话, 这任务安排得让一路都在厚着脸皮蹭吃蹭喝的郭旭难得有点安心，他毕竟不是真小孩，有手有脚很难说服自己吃白食, 这会儿听见谈自非这么说，连忙答应，“好。谈哥你放心, 我一定在你回来之前挖好。”
　　谈自非嘉许地点点头。
　　被这么一肯定，郭旭居然莫名生出一种幼儿园小朋友拿到小红花的骄傲感，反应过来之后，又忍不住捂脸：难不成身体真的会影响心理年龄？这也不对啊。就按身体来算，他也该上小学了。
　　*
　　谈自非说服了系统、安排了主角，等到了真正的刺杀行动，反倒成了整个环节中最容易的关卡。就算不提上个仙侠副本的高维打击，就是相较于第一个异能副本的警戒水平，这会儿的纯人力巡逻方式也是漏洞百出。
　　谈自非简直是轻而易举地躲过了进城盘查，潜入了被史煜占据的穆朝宫城。目标也很好找，冲着守备最严密、外面侍卫最多的宫殿去就没错了。
　　人力看守总有疏忽的时候，谈自非稍微用了点转移注意力的小把戏，人就从窗户上翻了进去，悄无声息地趴到了房梁上。整个过程丝滑流畅，没有一点多余的动静。
　　殿外一只途经的野猫疑惑地歪歪头，却被周遭的侍卫驱赶，几个起落就消失在林木深处。
　　谈自非这边，刚一进去，眼神就瞬间犀利了起来。
　　这倒不是因为看见了目标人物，而是在他的侧前方，有个同样趴着房梁的黑衣大兄弟，对方的身形恰恰好暴露在谈自非的视野里，实地上演了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意味着什么？
　　系统：[你们可以合……]作。
　　或者跟在对方身后捡漏。
　　谈自非痛心疾首：[他想抢我人头啊！]
　　系统：嗯？
　　谈自非这次来本来有一定的踩点意思，但是现在瞧着这情况，今天不动手，很可能就没有动手的机会了。
　　系统看着摩拳擦掌，就准备行动的宿主：？？？
　　不是！说好的“小心谨慎、绝不冒进”呢？！
　　宿主的嘴，骗人的鬼！
　　但是没有实体的系统能怎么办呢？它只能卑微地试图劝住自家的野马宿主：[宿主，你冷静点！不管按照哪条剧情线，史煜都没有死在刺客刺杀上啊！]
　　谈自非觉得按这个判断很不靠谱，他举例反驳，[也没有哪条剧情线让主角快饿死在沅县，被迫碰瓷啊。]
　　系统：[……]
　　好好好，你有理、你说的对。
　　系统更卑微地又退一步，[起码等现在禀报的这个人退出去。]
　　它尽职尽责地解说着人物资料，[许武豹，史煜手下猛将，军事策略水平一般，但是个人武力非常出色，常被史煜当做近身护卫。]
　　谈自非来刺杀之前当然仔细研究过目标人物和他的下属，就算不用系统提醒，也知道许武豹这个人，武力值极高，善于冲锋陷阵。虽然谈自非觉得以自己buff加成下的武力水平完全可以和对方正面掰头一下，但是想到自己这会儿是悄摸儿的刺杀，还是遗憾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除了许武豹外，史煜这会儿身边的人实在不少，都是护卫队亲随。将领的亲卫队在战场上是要豁出命去保护主将的，他这会儿要是动手，被哪个反应快的英勇护主，挡住了目标可就不好了。
　　……还是得蹲个交接班的时候啊。
　　谈自非正这么想着，大殿内却突然发生了变故。
　　也不知许武豹汇报了什么，史煜突然大怒，抄起手边的锏就手掷了过去——不是杯子砚台茶壶这种东西，而是锏、撒手锏。这可是实打实的兵器，这一下子分明是冲着要人命去的。
　　许武豹狼狈躲过。
　　他虽然以个人勇武称于世间，但是却也不能对自己的顶头上司动手，这会儿只能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连声请罪。但是谈自非分明看见这人脖子上绷起的青筋，这显然是忍着怒气的。
　　谈自非忍不住啧了一下舌，觉得这情况有点复杂啊。
　　要知道许武豹可是近身护卫，负责个人人身安全的保镖，不说同吃同睡拉近关系、大比赏赐总是少不了的。这么说动手就动手，看旁边的人反应就知道，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要么干脆点直接杀了，要么就从头到尾别起矛盾，史煜现在这做法，就不怕人家怀恨在心、半夜起来把人噶了。
　　哦，对了，史煜最后就是被自己的手下给噶了的，那没事儿了。
　　大殿中的变故还在继续。
　　史煜的怒气显然不是一记落空的撒手锏能止住的，当即站起身、就近找了个护卫抽出腰刀。他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大殿里立刻跪成一片，看侍卫的动作已经很熟练了。
　　谈自非刚才还看戏感慨史煜集团的内部情况，见这状况不由表情一亮：好机会！！
　　众护卫低头的那一瞬间，谈自非就出手了，被改造过的弩箭从袖口射出，直中任务目标的眉心。谈自非没打算把自己搭进这次刺杀里，动过手之后就迅速溜，连回头看一眼结果的意思都没有——这么近的距离，还是固定靶，他要是还能射歪了，那也不用刺杀了，直接回家洗洗睡得了。
　　离开的时候速度要紧，谈自非多多少少弄出点声响来，可因为先前殿内的动静，这会儿外面值守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一个敢瞎看的，谈自非脱身得很顺利。
　　但是这可苦了后面那位大兄弟。
　　在护卫低头的那一瞬间，这位刺客也同样意识到是个机会，但是心底还是有一瞬迟疑。这确实是个动手的时机，但对方近卫环侍，他若是一击不成，可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也就是这片刻迟疑，身边一道急促的破空风声掠过，这人不由心头一紧：身后有人，自己先前竟未察觉。
　　在“是什么人？！”这个念头生出来之前，史煜眉心那枚多出来的圆洞已经昭示了来者的身份。这份果决和干脆，让眼前这位同为刺客的梁上君都要忍不住击节叫一声“好”，紧接着他脸就绿了。
　　那人是跑了，他可怎么办？！
　　殿内的侍卫尚不知发生什么，一个个看着眼前的一小块地面、屏息凝神，等着主将的发作，却久久没有等到动静。
　　终究是生命受到威胁的许武豹受不了这死一样的寂静，狰狞着表情抬头：“杀人不过点头地、大丈夫何能受如此折辱”“与其憋屈求死，不如奋力一搏”……
　　种种念头闪过，但抬头后映入眼中的场景却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的。
　　只见史煜还维持着双眸圆瞪的狰狞表情，但额心一个血洞正汩汩往外流着血，壮硕的身体后倾，终于“咣”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这么大的动静终于引起了低头伏地的侍卫的注意，抬头看时却因为这猝不及防的场景木住了。还是许武豹反应更快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啪”的一下子打歪了那张快笑烂了的脸，又瞬间肃下表情、厉声喝道：“有刺客！！！快追！！”
　　这一声过后，众人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喊人的喊人、封锁的封锁，立刻开始了大肆搜捕行动。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史煜的身体就那么被晾在了原地，竟无人上去确认主帅是否还有一口气在。
　　趴在梁上，正准备逃逸的刺客本客，“……”
　　听我解释！！我确实是刺客，但不是你们找的那个刺客！
　　谈自非可不在意这个被他无意中栽了个黑锅的小倒霉蛋儿。
　　拜托，那人可是想抢他的人头。他没顺手一块嘎了，已经是心慈手软。
　　……
　　宫城的混乱引起了附近的骚动，但不知怎么这消息居然最快传到了西城门，有人当街大喊了一句，“史将军遭刺！！命尔等速速前去支援！”
　　这话激起了轩然大波。
　　史煜带的这帮乱兵实在谈不上什么军纪，临时组织能力就更差了，这动静一出，原本就混乱的城门附近顿时一片哗然。
　　城门这边将领还待确认消息真假，下面的人却已经乱起来了，也不只谁小声念了一句，“大将军出事了，咱们是不是就可以趁乱跑了？”，这话可戳中了不少趁着机会在城里捞了一波士卒的心窝子，也不知是谁打了头的，剩下的人就有样学样，原本还有些架势的士卒顿作鸟兽散，守门将领连忙喝令部下约束士卒，哪还有心情去找刚才传话的人。
　　这一片混乱中，倒也没人有那闲暇往上头看了。
　　自然也无人注意到，那高悬于城楼之上的尸首，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只剩一截断绳在半空中摇晃。


第60章 战乱世界06
　　毕安县那边, 领了任务的郭旭最后还是雇人挖的坑。
　　他得真心实意地说，这绝对不是想偷懒，而是怕耽误了他哥的大事。
　　郭旭一开始真的没觉得有什么, 挖坑么，有什么大不了的，根本没有一点技术含量，是个人就能上。但是他不到半天就发现了问题所在：没有工具。什么锄头啊, 铲子啊，铁锹啊……他能想到的跟铁沾边儿的东西, 一样都没有。
　　一是战乱年间, 稍微有点铁器都被拿去融了做兵器了, 而剩下的就算有，这种农具在农人手里也金贵得很，人家看得比眼珠子还紧, 概不外借、出钱出粮都不行。
　　碰了几次壁后，郭旭彻底回归了原始石器时代，用石头敲、用树枝掘、用手挖，工具落后又加上他这营养不良的小胳膊小腿儿，那可真是一通操作猛如虎、一看战绩零点五。郭旭最后不得不承认“人力有尽时（我就是个废物）”, 他以管饭为条件聘请了一位壮士，自己干起了当监工、顺便帮忙运运土的活。
　　这么一来, 效率一下子提升了呢。（艰难微笑）
　　郭旭正自我反思“我到底有什么用处”的时候，听见坑底下一道声如洪钟的动静：“小神仙！小神仙！这么深、差不多了吧？”
　　那人说着，已经三两下从坑底下窜了上来, 虽然块头很大，但动作相当灵活。
　　郭旭却顾不得感慨对方的动作如何漂亮，又双叒一遍道：“别叫我小神仙。”
　　彭大锤连忙“哦”了一声, 露出了一脸“我懂、我懂”的表情，改口，“郭小先生。”
　　神仙下凡都是要隐瞒身份，那些个坊间故事里面都是这么说的。
　　郭旭：“我真的……”不是。
　　唉，算了。
　　郭旭虽然不想搞什么封建迷信、假冒神棍，但是不得不说，这会儿他便宜哥不在身边，他这小胳膊小腿的给自己找点保障不容易，被当神棍总比被当储备粮得好。
　　彭大锤倒是没觉得哪里不对，他对自己遇到了真神仙这一点深信不疑。
　　彭大锤这会儿还能想起自己和这位神仙的初遇——
　　青天白日、万里无云，小神仙只嘀咕了一句“要下雨”，不过一会儿，那雨就哗啦啦地下下来。过了小半个时辰，再说句“雨停”，那雨就真的停了！
　　什么叫“口含天宪”？这就叫“口含天宪”！什么是“呼风唤雨”？这就是“呼风唤雨”！！
　　郭旭：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叫天气预报？
　　彭大锤是不知道什么“天气预报”的，他只知道自己遇到了几辈子修来的福报，当即纳头便拜，“仙师，给俺一个机会吧！俺必定当牛做马、任凭驱使！！”
　　从入门到放弃，正琢磨着招工的郭旭：？
　　不是，这年头求职都这么拼了？
　　*
　　回到这边，彭大锤虽说没弄明白小神仙让他挖坑有什么深意，但是一想到这是仙师降下来的考验，他就干劲儿十足。
　　这会儿跳上来以后，他抬手比划着下面的坑，问：“小先生您看够不够？要是还不够，咱可以再挖深点。”
　　郭旭也皱着眉迟疑。
　　他这会儿才想起来，他哥虽然指定了这坑的长宽，但是没指定深度啊：这么深够不够？
　　更关键的是，过了一开始的手忙脚乱之后，这会儿当监工闲下来，郭旭越发产生了一个怀疑：他哥是真的想挖坑吗？还是就是给他找点活干？
　　弹幕也有同样的怀疑——
　　【哥哥是不是怕旭旭瞎想，所以干脆给他点活干啊？】
　　【我也觉得，哥哥他都没提什么要求】
　　【要真是这样，哥哥他真的，我哭死！】
　　【这也太温柔了吧！突然想起一部电影，那里面的爸爸也是，呜呜呜，眼泪飙出来了】
　　【你们别这样、我好慌】
　　【哥哥都说了，最少三五天，多则十天，一定会回来的，哥哥一看就是个信守承诺的人……（突然觉得这话的味道不对起来）（好像在哪部剧里听过）（渐渐消音）】
　　【艹！破防了！】
　　【啊啊啊啊——咽回去、给我咽回去！！】
　　【这什么fg？！！快给我拔了、拔了啊！（抓起人来疯狂摇晃）】
　　……
　　弹幕这些猜测让郭旭的情绪渐渐焦躁起来，但是真正让他破了大防的，却是接下来彭大锤的一句话。
　　彭大锤：“咱就是说，现在挖这么深，别说埋一个人，就是埋四五个都够了。”
　　郭旭猛地转头，差点扭了脖子。
　　他镇定好一会儿，才颤着声开口：“……埋、人？！”
　　彭大锤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挠着头疑惑，“不是埋人吗？”
　　他抬头比划了一下这坑的长宽，道：“这不就是棺材的大小吗？”
　　郭旭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栽过去。
　　【艹！！！】
　　【别啊！！不要啊！！！】
　　【这什么鬼故事！我不听我不听！！】
　　郭旭到底也没有摔下去，而是被彭大锤拎住了后衣领子占了稳。
　　后者一着急，又忘了称呼了，“小神仙，你咋了？”
　　郭旭也顾不了那么许多，站稳之后，反手抓住了彭大锤，急声，“我得去洛城！！！”
　　彭大锤愣了一下，旋即狂喜。
　　他就说，挖坑果然是仙师给他设下的考验！！他现在通过了这个考验，仙师准备带他去干一番大事业了。
　　洛城有什么大事业？当然是史煜啊！
　　贼子，尔等着！！老子这就去取你的项上人头！！！
　　*
　　郭彭二人到底没走成，就在二人准备收拾行囊的时候，谈自非回来了。
　　不止人回来了，背上还背着一口棺材。
　　郭旭本来看到人之后大松了口气，但是看见便宜哥背上棺椁之后，松的那口气又僵在了脸上：已知他便宜哥是去洛城找亲弟弟的，现在人没有找回来，背回来一口棺材，这意思真是相当明显了。
　　郭旭想要上前安慰两句，但是看着后者那过于平静的表情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他这会儿恨不得这个便宜哥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反应，这过度平静的模样，反倒叫人瘆得慌。
　　郭旭最后也只干巴巴地挤出了句“节哀”，一路僵硬地领着人走到了挖好的坑旁边，远远地看着他哥一抔一抔地埋土。
　　郭旭很愁：他哥这表现，该不是打算跟着亲弟一块儿去了吧？
　　彭大锤很愁：他好不容易完成了仙师试炼，仙师准备带他去洛城了。结果有人捷足先登，先一步完成了任务，仙师还会收他吗？
　　谈自非也很愁：这个坑挖得也太深了，旁边连个铁锹都没有，他光拿手填，得填到什么时候？
　　……
　　旁观的弹幕一开始也是和郭旭一样、安静如鸡的看着，过了好一会儿，总算反应过来自己是能说话的，开始干巴巴地安慰。
　　【哥哥别难过了，弟弟他只是睡着了】
　　【呜呜呜呜，哥哥不哭】
　　【看看之后史料上记的战乱，那么多杀人魔王、暴君屠夫，屠城都是小意思，这年头活着和死了真不知道哪个更好，弟弟他这是早早投胎转世，去太平年代享福了】
　　弹幕你一句我一句、说着当事人看不见的安慰，一直到谈自非埋完了土，在坟前叩拜行礼。
　　【我怎么觉得有点怪，这不像祭拜弟弟吧】
　　【+1，有点像是拜长辈】
　　【完了完了，哥哥该不是太伤心、人都错乱了？】
　　郭旭被弹幕说得人也紧张起来，不由往前走了几步。出于对亡者的敬意，他也跟着谈自非的动作磕了一个。
　　身后的彭大锤自然亦步亦趋、有样学样，只是一边磕一边心里犯嘀咕：看仙师这反应，这里头埋得也不像是史煜啊。既然不是史煜，那这是什么人？……等等、如果不是史煜的话，那他是不是还有机会通过试炼？！
　　彭大锤突然悟了：这个肯定也是仙师试炼的一环！！这必定是在考验他的心性！
　　这么一想，他磕得越发恭敬谨慎、诚心诚意。
　　终于走完流程，准备起来的谈自非：？
　　当他冒出这个问号的时候，不是觉得自己有问题，而是觉得这个世界有点问题。
　　这破游戏怎么回事！
　　每次他祭拜角色卡亲属的时候，总有人比他更真情实感、真心实意！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嘲讽他不尽心吗？！
　　已经起来了一半的谈自非又跪了回去。
　　不就是角色扮演么？！不就是“哀痛欲绝”吗？！
　　他必不可能输！！
　　*
　　虽然过程一波三折，但谈自非总算让原主的祖父入土为安。条件所限，想走完这会儿正经的丧葬仪式是不大可能了，但是谈自非还是入乡随俗地换上了孝服。
　　守孝从来都是为尊者守，就连彭大锤都猜到了安葬的那位应当是长辈，但是对这会儿的礼仪一知半解、更兼之被谈自非忽悠瘸了的郭旭和弹幕还没有意识到问题，仍旧一个个地在嚎【他果然好爱弟弟啊】、【呜呜呜，我磕的兄弟情be了】……
　　谈自非：？
　　他琢磨着，自己也没有费心思故意骗人啊。他这会儿都表现这么明显了，为什么这些人还对死的是“弟弟”这件事这么深信不疑？
　　……
　　不管怎么样，洛城事了，三人开始考虑接下来的行程。
　　彭大锤得知回来的人是仙师的兄长后，已经重新收拾好心情，当机立断地表示：“小先生去哪儿我去哪儿！一定为先生效犬马之劳！！”
　　他这么说着，心里却有点犯嘀咕：主要是在嘀咕谈自非的身份。这是仙师投身凡间的肉身兄长？那姓氏也不对啊；是天上的兄长？那岂不又是个大神仙？他思来想去、想来思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由深觉这仙家之事不是他能想透，那还不如老老实实跟着小神仙，说不定对方就看在他心诚的份上赠些机缘。
　　彭大锤这一番复杂的心路历程郭旭是无从得知了，但这不妨碍他因为对方这话脚趾抠地。
　　郭旭觉得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便宜哥看了他一眼，眼神有那么一点微妙，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郭旭：“……”
　　哥，亲哥！你听我解释啊，我真不是个骗子！！


第61章 战乱世界07
　　虽然郭旭觉得直播间的弹幕日常不顾他的死活, 但是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很顶用的，根据热心网友的史料支援，郭旭很容易就找出了接下来几年间相对安全的地方, 问题只在于说服他哥动身了。
　　这其实也不难，毕竟一路过来，两人都是商量的行事，郭旭也能感觉到, 他哥也没把他当成一个真孩子糊弄，是那种很听人意见的好哥哥。
　　郭旭根据弹幕给出的提示, 侃侃而谈、历属各方势力, 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这话怎么也得有个“隆中对”的水平了吧。这么想着的同时, 又忍不住生出点儿烦恼来，他这么年少又这么优秀，不会被当成妖孽吧？好在这一路走来, 他也观察过便宜哥的人品了，倒也不用担心被烧死。但是以后他哥要是总是就大事询问他怎么办？到时候弹幕也不一定能答出来啊……
　　郭旭又是忧愁又是烦恼地说完这些话，准备迎接便宜哥震惊的目光，却没料到等到了一句，“不能去凉州。”
　　说话人的语气太过笃定, 郭旭都忘了反驳，下意识地问了句, “为什么？”
　　没等谈自非说话，弹幕先一步给出了解释——
　　【这会儿看，凉州确实不太合适。凉州的邬泰虽然早就被切断了和中央的联系, 但是名义上还是向穆室称臣，胡夏都已经把洛城打下来了，下一步肯定是继续向穆朝的其它地盘动手, 史料载蒲昱确实有意愿向凉州兴兵，但是史煜占了洛城后自立了，这打了蒲昱个措手不及，后面的发展就是旭旭你知道的了……】
　　自己的地盘出乱子了，谁还有心管什么凉州不凉州的。
　　只是攻伐的时机不是说有就有的，等胡夏终于搞定了内部的叛乱，凉州因为先刺史病逝的骚乱也已经稳定下来，继任的刺史邬仪（也就是先刺史的儿子）是个少年英才，借着胡夏这个虎视眈眈的外部危机，凝聚内部力量，大刀阔斧的一番改革，整个凉州都呈现一番欣欣向荣之景。
　　这也是为什么弹幕提议绕过胡夏的地盘，往凉州去。这一路上危险是危险了点，但是后续有十多年的安稳保障啊。
　　弹幕显然也为了这一行人操碎了心，专门去查了不少史料，这会儿忍不住跟着发散开去——
　　【邬仪是个有能力的，可惜就是死的早点儿了，后来他那哥上位，唉……不提不提了，血压升高】
　　【哥哥的担心确实有道理，凉州那边的硬实力比不过胡夏，要是这一波真打，他们不一定能扛住，扛住了也得元气大伤】
　　【这么说来，全凉州人民都得谢谢史煜这波自立】
　　【他可真是温暖了凉州十多个四季，听我说、谢谢你……（忍不住唱起来了）】
　　【史·被围·煜：？你们礼貌吗？】
　　【说起来，我挺不理解史煜的，他可就只占了一个城啊！虽然这个城市曾经的都城，但那也就一个城的地盘，是谁给他勇气自立的？】
　　【称个帝玩玩，过把瘾就死？】
　　【也不能这么说吧，洛城到底这么多年的首都，有象征意义在。史煜又是汉人出身，他要是有点号召力，说不定还真能把胡夏搞分裂了】
　　【我觉得他还是太急了，先占着城、遥尊胡夏为主，那边要调兵，就找理由拖着。这么待两年，等蒲昱一死，他那个垃圾儿子上位，大搞民族对立。史煜到时候振臂一呼，直接能拉去胡夏的半边江山。年轻人，还是路走窄了】
　　眼见着弹幕越来越发散，郭旭艰难地拉回注意力，提取着弹幕信息，有些磕绊地组织语言：“哥，你是担心胡夏会打凉州？我觉得这也不一定。胡夏内部矛盾重重，史煜狼子野心，说不定占据洛城之后就想自立了，到时候胡夏肯定是先平内乱，没有心情去管凉州。”
　　谈自非摇头，“史煜死了。”
　　郭旭：哦，史煜死了。
　　——嗯？！史煜死了！！！
　　他懵逼地看向弹幕。
　　弹幕也同样不能理解，在一番激烈的讨论之后，确定这是郭旭到来造成的蝴蝶效应。
　　郭旭万万没想到，自己这只小蝴蝶居然还能对历史事件产生影响。想想他穿了以后都干了什么吧？赶路赶路碰瓷赶路赶路挖坑……无论哪一个都不像是能对历史事件产生影响的。
　　要说影响……
　　郭旭忍不住将目光投到他这个碰瓷来的便宜哥身上，他哥去了一趟洛城，回来以后史煜就死了，这事仔细想想，怎么那么细思恐极呢？
　　郭旭有点想法，但是他不大敢说。
　　这种事儿一说出来，就不是天知地知了、你知我知了。
　　郭旭看了一眼自己的便宜哥，又看了一眼。
　　他嗓子发紧、语气发飘地转移话题，“既、既然这样，咱们就换个地方吧。晋州怎么样？”
　　——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出去瞎说的！！
　　郭旭提心吊胆了好些天才终于反应过来，这会儿战乱年间，他们又不在胡夏控制的地盘，以胡夏在北方汉人里的名声，杀了胡夏大将这种事分明是可以在许多势力中被奉为座上宾的美名，没什么好藏的。
　　但等他终于把和平年代带来的那套“杀人偿命”的思维方式拧过来的时候，刺杀史煜的刺客身份已经有人认领了。
　　上谷严岱遣义士刺杀史煜，高义之名传遍整个北方，还在北地心向穆王室的汉人纷纷投效。
　　郭旭打从心里对这消息的真实性打个问号，实在是严岱这个人在这会儿名声算得上很好，可是从直播间听了一耳朵对方黑料的郭旭只知道一件事，这是个叫人很难评价他到底要不要脸的微妙人物。
　　实在是他的操作真的很迷。
　　这年头当皇帝，不讲究的占了地盘直接自立，就像是胡夏的蒲昱或是占据洛城的史煜（当然前者是“称帝”，后者就是个笑话），讲究一点的就拥力一位前朝皇室血脉的成员为帝，走完三辞三让的固定禅让流程——相当于向上天宣布“咱就是正统了”“是他让给我的，不是我想要的”——懂的都懂，遮羞布而已。
　　严岱显然是想当一个“讲究人”，但是他干起事来就很不讲究。
　　人家立个走流程的工具人傀儡皇帝怎么也得是个皇室血脉，那都是有族谱可以考究的，严岱可倒好，也不知道从哪随便抓来个小孩，直接说是“穆朝先懿德太子的儿子”，就这么昭告天下了。就问问，懿德太子认这个儿子吗？！懿德太子要真知道这事，怕不是要从地里棺材里爬出来大喊一句“我没有”！
　　有一个形容放在他身上就很合适：又当又立。
　　这么一个“要面子”偏又不讲究的人，要说他搞点虚假宣传来给自己赚名声，完全有可能啊。
　　郭旭之所以对这么一个本来不相干的严太守这么大的意见，主要是这会儿有人正在耳边对着这个“又当又立”的严岱大加推崇，“严太守不愧是严氏子孙，少有奇志，其祖当年随太祖高皇帝起兵……baba……”
　　郭旭艰难保持着礼貌微笑：谢谢，但是我一点都不想从一个人几百年前的祖宗了解这个人。逆反.jpg
　　正说话的这个人是奎县的县令。
　　郭旭一行三人从洛城往晋州出发，途经这个中等大小的县所，县令当即以大礼恳求几位壮士帮忙铲除附近的盗匪。
　　这倒不是什么王霸之气，纯粹是他们一行拿来领赏的那一串血淋淋的人头实在太具备视觉冲击力了……好吧，郭旭承认，他其实也被吓了个够呛。
　　谈自非接受了县令的请托，组织县中兵卒短期训练了几天之后，就带着人马去了山上，这会儿还没有回来。
　　县令重金托付，但是谈自非带了那么多人上山，县令也怕人跑了，郭旭留在这里一方面是他人小腿短的得保障自己的安全，另一方面也作为半个质子存在。
　　但郭旭这会儿觉得，他要是早知道留下会受这个苦，他宁愿跟着一块儿上山剿匪。
　　被强行卖安利实在是件很痛苦的事，特别是在你手握对方黑料还不能说的时候，郭旭憋了半天，实在忍不住阴阳了一句：“既然严太守这么厉害，对付一县之地的盗匪必定手到擒来，吴公为何不去求援？”
　　吴圳抹汗：“小公子说笑了。”
　　他感受到了这语气中的不喜，是一种平等的、甚至带着点儿居高临下意味的厌恶。有资格对严氏摆出这种态度的大族不多，这其中可没有哪个姓谈、也没有哪个姓郭，吴圳本来也没觉得这两个是真姓。
　　与严氏不睦、从洛城来、穿着孝服、还懂练兵……
　　吴圳生出点猜测，他来回琢磨了一遍，越想越是觉得可能性很大。
　　杨公，杨司空。
　　吴圳想到这个，心头禁不住跳了下。
　　朝廷都退了，他这小地方也不是能守到几时，他本来都在为自己筹谋退路了，没想到还有这转机。倘若真的是杨公后人，还有一身练兵带兵的能耐，不若、他直接投了吧？


第62章 战乱世界08
　　吴圳猜到了谈自非身份之后, 就产生了甩锅的想法。
　　这要是个风调雨顺、天下太平的好年头，一地父母官当然是个好差事，吃穿不愁又山高皇帝远, 可是现在朝廷都跑了，就算吴圳对局势再不敏感，也知道天下要大乱了。乱世之中，当地方官会有什么好下场吗？那不可能啊！吴圳这段时间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 生怕哪天起来觉得脖子往上发凉，伸手一摸、头没了。
　　这并不是说笑, 吴圳畏惧的也不是胡人的朝廷, 甚至不是任何一个朝廷, 不管谁立的中央，底下都要有人管理百姓，他们这种地方上的小官是没什么荣华富贵, 但也最多位置动一动、命是能保住的。但是乱世就不一样了，那些“豪杰”都是怎么占地盘的？杀县令杀太守杀刺史……吴圳想想就后颈发凉。这也是他为什么出重金缉拿山间的那伙盗贼，他害怕啊！害怕那群人哪一天盗贼当腻了，想下山来当个县令玩玩。
　　这要人命的县令谁爱当谁当去！！
　　吴圳到现在还没（来得及）抛下这一县百姓跑路，已经是仁德之至了。
　　投是一定要投的, 但是具体怎么投还要和幕僚商议。
　　吴圳想到这就有点坐不住了，也没有继续闲话的兴致, 转头对郭旭客气拱手道：“小公子如有什么不便的，交代底下人去办就是，只当在自己家中、不必客气。仆衙内还有些公务要处理, 暂且失陪一阵儿，万望见谅。”
　　不过待要走时，总算想起来自己刚才情绪激动之下得罪了人, 连忙找补了两句诸如“严太守虽祖上人才辈出，但到底本人能力不足”“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小肚鸡肠、嫉妒贤能”。
　　这态度前后一百八十度的掉头大转弯差点把郭旭晃出车去，一时竟叫人分不清这县令倒是严岱的粉还是是黑。
　　吴圳却半点儿都没有自打脸的不好意思。
　　他是很感激严太守没错，要没有对方派人刺杀史煜，谁知道后者会不会在打下洛城之后继续东进。但是这点感激做不得什么，在自个儿的命跟前更不算什么了，如果有需要，吴圳不介意再多踩两脚。
　　吴圳又顺着这话替杨公鸣了不平，连带着夸了几句杨氏弟子，考虑到这两位没有透露身份的意思又兼之重孝在身，他这话说的点到即止，委婉至极。毕竟洛城的事他也听说了，杨氏遭如此惨案，族中只有两人遭护卫庇佑逃出，还是分别换姓，想来是不想提伤心事。
　　一方委婉，一方“文盲”，后果就是郭旭根本没听懂。
　　等人走后好一会儿，郭旭才懵逼地对着弹幕，迟疑：“他刚才说的是汉语吧？”
　　为什么每一个字他都听了，可就是听不懂呢？
　　弹幕的文学素养和郭旭相差仿佛，不过他们的好处在于可以求助搜索引擎——
　　【他好像是在夸你】
　　【没有好像，就是在夸你，可比西箨——我查了，西箨是早些年卢国的神童，虽然咱们这会儿不怎么听他的故事，可是那时候很有名气，还有人给他立圣庙】
　　郭旭：！
　　没从他哥那拿到的夸奖，好像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得到了补偿。
　　不可否认，郭旭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但转念一想，又记起了这位县令先前对严岱的推崇，这夸奖顿时充满了过期蛋糕的糖霜味儿，扔了可惜，吃下去又怕坏肚子。
　　弹幕可不知道郭旭的纠结，很快就转移了讨论的方向。
　　【他还夸哥哥了，历史上柳家很出人才，他用这个打比方，意思是说哥哥家学渊源、家风极好】
　　【哥哥一看就很有家教啊！】
　　【不、不！不单单是家教！！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语无伦次），那会儿哥哥穿着白衣服，头发被风一吹，我真的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成仙了！！这是什么神仙哥哥！awsl（安详）】
　　【啊啊啊啊，我记得我记得！！截图屏保】
　　在一阵例行发疯之后，弹幕又把话题扯了回来——
　　【哥哥的家世肯定不一般，他会练兵，还很有章法，这会儿这样的人不多，只能是家传。我去找找有没有谈姓的将门世家，这个年代的资料太乱了、可太难查了（哭哭）】
　　【哥哥从来没提自己的身世啊，连千里迢迢去找的弟弟都很少提】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弟弟活不下来，还提前让旭旭帮忙挖坟（说着说着忍不住泪崩）】
　　【我突然有个想法，哥哥这种人不可能籍籍无名，但是之后都没什么名声，是不是因为弟弟没了，所以……】
　　【卧槽！！别说了别说了】
　　【又刀我？！】
　　弹幕在一阵自吞刀片的热烈讨论之后，得出结论【旭宝，靠你了！】【旭旭你一定要当好这个弟弟】。
　　被强行塞了一把替身剧本、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郭旭：？
　　不是，你们真的没有考虑过当事人的感受吗？
　　郭旭其实觉得他哥应该没有弹幕说得那样思弟心切、哀痛致毁，但是弹幕的逻辑过于通畅，他一时找不出问题所在，只能含泪接过这个剧本。
　　往好处想，虽然是“替身”，他在他哥心里还挺重要……的吧？
　　*
　　谈自非这次剿匪带的人不多，也没有打算硬打。
　　他早在第一个副本就发现，这个游戏的任务完成方式相当灵活。思路开阔一点，不要拘泥于手段，这漫山漫野的小怪，真杀起来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
　　硬攻从来是下策，谈自非直接打着“招降”的名义被对方引进了寨子内部。
　　在一顿好酒好肉的招待加满状态之后，坐在最上首的山匪头头开口了，“吴公有招抚之意，咱自然是高兴的，这世道乱起来了，咱们也是多年邻居，应该互相帮助。”
　　这话说得还挺客气的，但是却一上来就把调子变了，谈自非过来是“招降”可不是“互相帮助”。
　　这山匪头子显然也是自恃武力，颇有些有恃无恐的意思，接下来的话愈发露骨，“我这一山头的兄弟还有家眷，吃喝嚼用都不是个小数目，怎么着也得一年几万石粮食，再加上兵器盔甲的消耗，实在在叫人头疼……”
　　在一连串的漫天要价之后，他彻底图穷匕见，“吴公若是有意合作，帮咱们把这些办齐了，日后若是有人胆敢进犯，兄弟们必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这山匪头头提出的要求已经不是狮子大开口了，分明是反客为主，想让整个奎县举全县之力供养这个盗匪团伙，完全是亲手把刀架到自己脖子上，架上去之前还给磨了磨。
　　谈自非对这个离谱的说法反应倒是很平静，从他进来之后周围都是一群红点，对面明显没有想和谈的意思，提出多夸张的条件都有可能。谈自非本也没打算口头说服——要真是一谈就谈好了，他还怎么刷怪啊！！
　　谈自非这会儿只是回，“钱寨主这就没有诚意了。”
　　刚才还言笑晏晏的刀疤脸壮汉闻得此言，当即脸色一寒。眉头一皱，面部中央那可怕的刀疤顿时狰狞地扭曲起来。
　　他狠狠地把酒碗摔到了地子上，怒喝：“这还没有诚意？！咱好酒好肉的招待，你可别不识抬举！！”
　　说着，他手重重地捶在桌子上，但是拳头撞下去，却觉得着力点一空，差点被这一吓晃得摔倒。
　　旁边一阵叮铃哐啷的响，原来是桌子竟被人掀翻了。
　　这一桌子好菜好肉可还摆着呢，钱刀疤先是下意识一阵肉疼，然后才想起来“到底是谁掀的桌子”。这个问题好似也不用再想太久，他视野一下子就扬得极高，像是整个人被抛出去，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是他人被抛出去，而是单只脑袋被扔了出去。人怎么能只把脑袋扔出去呢？思绪彻底中断，他是想不出答案了。
　　鲜血溅落，宴客的大堂也是一静。
　　众人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县令来使说翻脸就翻脸。
　　讲道理，要翻脸不应该也是他们这边先翻吗？要知道这一屋子都是他们寨子的人，对方才只有两个，势单力薄的、他们怎么敢的？！又连点预兆都没有，上来就直接下死手。
　　——不、讲、武、德！！
　　现实没给这群山匪讲武德的机会，谈自非一动手就连斩两人——开玩笑，这会儿不动作快点，待会儿就要被小怪围了。当他刀锋指向第三人时，对面才终于有了反应，那人连滚带爬地躲开了去，一声“来人”没喊完，同样被戳了个透心凉。
　　是同来的彭大锤终于反应过来，就近夺了一个看守的刀过来支援
　　彭大锤：不愧是仙师的兄长，动手就是爽快！
　　攻其不备，两人眨眼间就干掉了大堂内半数的人。
　　谈自非是挑着话事人解决，这么一杀，剩下的诸匪群龙无首，人心一散，还活着的人陆陆续续都跪地求饶。
　　“壮士饶命！！”
　　“小人是被逼的、被逼的啊！”
　　“是小子有眼不识泰山！”
　　……
　　谈自非瞥了眼那红黄绿交杂的标记状态，暂时住了手。
　　不能逼得太狠，否则容易狗急跳墙。
　　他指挥着人互相绑了，就要往外走去开门，可就在他转身的一瞬，突然有人暴起。
　　彭大锤在另一侧看守人质，来不及救人，只得高声提醒：“小心！”
　　谈自非连头也没回，手里的刀顺势一旋，那人的颈侧就多了一道往外飚血的豁口。
　　——要害暴击！
　　谈自非对这个发展一点都不意外。他刚才排顺序的时候，特意把红名安排得离自己那么近，不就是为了找个顺理成章的理由动手么？
　　谈自非借着这个由头一连清除了好几个红点，等到了第四个的时候，却刀锋突然一顿。鲜血顺着刀刃滴落在地面，他歪头看了看这个直打哆嗦的汉子，对照了一下系统给的标记。
　　谈自非：？
　　……大兄弟，你怎么还变绿了呢？


第63章 战乱世界09
　　自古政变的要点都在于快速控制权力中心, 谈自非现在的处境与之多有类似。他借着招抚的理由把寨子里的关键人物集中在一起，领头人一杀、提着脑袋到外面说一句“贼首已诛，余不论罪”, 事情就解决了大半。
　　再有早就埋伏在附近的兵卒军容整齐地出现，剩下的山匪也都没了反抗意识。
　　其实真要动起手来情况才会麻烦，奎县不修兵事多年，能组织起来的都是些壮年的农夫, 体格也称不上健壮，别说“精兵”了, 这些人根本连“兵”都谈不上。谈自非这几天只来得及领着人做点临时军训, 搞搞面子工程, 战斗力方面不用想都是一个相当凄惨的数值，真要打起来还不知道胜负呢。
　　好在群龙无首的局面让这群山贼失去了主心骨，官方还没有彻底丧失的公信力让兵卒这种身份天然带有威慑, 让这一群花架子勉勉强强撑住了场子。在谈自非亲自解决几个红名之后，场面算是控制下来了。
　　一行人押送着俘虏和山寨里积累的大批物资赶回奎县。
　　去时轻车简从，回来的队伍却浩浩荡荡，接到消息来迎的人都被这场面震住了。
　　【我单知道哥哥很厉害，没想到这么厉害】
　　【以少胜多很牛, 但是亲眼看见还是很震撼啊】
　　【不是，你仔细看, 哥哥带去的人身上都没有伤，不像是交手过，好奇哥哥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
　　郭旭也很好奇, 不过他更担心他哥的人身安全。说句功利点的，这可是他的金大腿啊！对方的安全与否直接关系到他的个人安危。
　　郭旭往最前面挤过去，远远看见他哥利落下马、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他提着的那半口气才放下，至于弹幕例行的【啊啊啊哥哥好帅啊】的尖叫，郭旭已经学会自动过滤了，甚至都能有点得意地想：那可是我哥（虽然是碰瓷来的）！
　　郭旭带着也不知道从哪来的与有荣焉，昂首挺胸地迎接着他哥的归来。
　　随着一行人越来越近，现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却让郭旭差点没反应过来，他旁边的吴县令扑通一声跪下了。
　　郭旭：？
　　什么情况？
　　更糟糕的是，郭旭很快就发现懵逼着的只有他一个而已，周围的人都像约好了一样紧随着吴县令呼啦啦地跪下，一眨眼的功夫，郭旭就成了在场迎接方里唯一一个站着的人。好在他这会儿海拔堪忧，在人群中站着……还是很显眼啊！！
　　郭旭：怎么回事？什么情况？这是什么约定俗成的迎接礼仪吗？！！为什么我不知道！你们这是排挤外乡人！！
　　一连串的内心尖叫后，郭旭的问题最终归于一点：他是跟着跪下呢跪下呢还是跪下呢？
　　郭旭心里默念着“入乡随俗没什么好过不去”，正准备一咬牙一跺脚跟着跪下的时候，旁边的吴县令已经双手捧着印绶朗声开口：“圳蒙受穆室恩德，以微末之身掌管一方，却混混度日、多年来无可嘉之政。如今山河飘摇，正需英才匡扶社稷，圳自知才力微薄、难当大任，如今幸遇使君，方知世上有如此德才兼备、勇武无双之人……”
　　吴圳说了很长一段话，但是核心意思就一句话：这县令我不行，您来吧。
　　郭旭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献城？
　　奎县这么小破大点地儿还够不上“城”的标准，但是即便如此，吴圳也太草率了吧！！
　　郭旭还艰难的消化着这爆炸性的信息，弹幕已经先一步把格局打开。
　　【我悟了，咱们还是狭隘了，找什么人投奔啊？！都到了这个时代了，当然自己打地盘！！】
　　【乱世争霸剧本啊！！艹，燃起来了】
　　【旭旭啊，你行的】
　　【我这就去查资料！】
　　【旭旭，不怕，等咱们弄出火药来，指谁打谁！！】
　　郭旭一脸冷漠：我信你们个鬼！
　　无论什么技术，背后都有一整套成体系的基础工艺，没有现代化工业的发展，土法搞出的火药杀伤力相当有限。毕竟和一些传统认知不同，古代其实很早就将火器应用到了战场，战场这个绞肉机从来都是接受新技术最快的地方，永远不要小看先人的智慧。只是因为技术所限，古法制造出的火药杀伤有限、运输和储存都困难，所以才没有大范围铺展开。
　　当然郭旭这么冷漠，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弹幕是靠不住的——早在一开始那个兵荒马乱的酿酒方子的时候，郭旭就深刻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弹幕可不在意这些，他们还在积极又热情地加油鼓劲儿，【旭旭，上鸭，你可以的！】
　　郭旭：不、我不可以。
　　*
　　三年后。
　　郭旭站在长治城西门城门楼上往远处望去。
　　这些年伙食水平改善，郭旭早就不像刚来那会儿一看就营养不良的样子了，人壮实了不少，个子也往上窜了一大截儿。他已经脱离了小学生行列，怎么看都是个初中生了。在这缺人少丁的年月，完全可以当个成年人用了……所以不算童工。
　　不算是不算，但是郭旭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呐喊，他哥到底是怎么敢的？！居然把一州事务交到一个初中生手上！！他是很高兴他哥的信任啊，但对方就不怕等自己带兵回来，发现老家被掏了？！
　　郭旭正想着这些，听到身后一道带着叹息的声音，“如今虽已开春，但高处到底寒凉，阵知小公子虽思兄心切，但小公子如今总揽一州之务，当惜己身。”
　　郭旭听到这声音，连忙回身行礼，态度恭敬：“廖先生。”
　　廖阵没有受全了他这礼，侧身避让之后，奉上带过来的大氅。
　　郭旭接过来披到身上之后，很听劝地往下走了。
　　他当然听劝，这可是个名字传到后世的大才，后来蹇成所立的赵国的相国，真正的安邦定国之才。按照弹幕的分析，要不是这位死的太早，蹇成立的“赵”说不定真的能一统天下。要不是长治城内有这么一位重量级人物坐镇，郭旭也不敢接下这个担子。
　　廖阵看着郭旭这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又劝道：“小公子不必担心，贺楼氏骑兵虽精锐，但到底远道而来、师劳兵疲，主公既已得知消息，率兵提前埋伏、不会出差错的。”
　　郭旭的担心倒不是这个。
　　这些年他哥的势力从奎县小小的一县之地发展到整个晋州，都是他哥一刀一枪打下来的。乱世之中将星云集、猛人层出不穷，但是这么多猛人里，他哥排一排绝对可以算是前三了（郭旭：谦虚是美德，自家人就不给排第一了）。虽然贺楼氏的骑兵在这个时代算是很能打的精锐了，但郭旭对他哥有信心。
　　郭旭现在愁的是别的。
　　——直播间。
　　随着直播时长的增加，郭旭的直播间也升级了，上一次的升级奖励是开了打赏和商城系统，郭旭当时还激动了一下：他的□□！发动机！柴油机！！太阳能发电器！！再不济搞点种子来也行呀！！点开后，郭旭才发现自己实在想太多了，看看商城里都是什么吧！郭旭怀疑它搬了哪个商店前台：可乐、烤肠、关东煮、唯一让郭旭眼前一亮的玉米、还TM是熟的！他要熟玉米有什么用？他缺那口吃的吗？！（恶狠狠咬一口）（真香）
　　商城里的东西贵得离谱，大批量的购入根本不现实，郭旭除了偶尔给他和他哥改善一下伙食，最大的一笔开销就是那把重金买下、送给他哥的打火机了，总比火折子方便点。
　　回到正题，在郭旭孜孜不倦的刷时长之下，前段时间直播间二次升级了，郭旭本来以为商城会有什么改善，结果却是增加了一个主播位。
　　郭旭：“……”没用的东西又多了。
　　但这次的升级到底让郭旭动了些想法，或者说把原有的想法真正浮出来：他想把直播间的事告诉他哥。
　　其实郭旭觉得告不告诉也没差了。
　　他哥对他那么好，郭旭也不好意思吃独食，但是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拿出来多了，他已经渐渐自暴自弃、放弃找理由，他哥却一副从头到尾接受良好的样子、从来都没问过。人多少有点贱脾性在身上，郭旭一开始还提心吊胆地担心着他哥的追问，但是后来的心态却逐渐转变成“你怎么不问呢？”“你怎么还不问呢？”
　　这个念头产生之后，郭旭就忍不住想，如果他哥真的问了自己会怎么回答、他回答了他哥又真的会信吗。这次增加的主播位解决了后一个问题，那么关键只在于前面了。
　　郭旭去城门楼上吹了半天冷风之后，觉得自己头脑差不多冷静下来了。因此，等和廖阵分别之后，他转头对着弹幕询问，“你们说我把直播间的事告诉我哥怎么样？”
　　【啊这……】
　　【多少有点草率了】
　　【不太好吧】
　　这些陆陆续续的劝退反而坚定了郭旭的想法，信任是相互的，他哥既然以城相托、将整个大后方都交给他，他也愿意坦诚以待……好吧，关于自己的来历还是要隐瞒一下的，免得被真当成鬼怪烧死，但直播间却完全可以说是神仙启示。因为他哥的“真龙之气”无法近身，所以才落在他身上，借以转达他哥云云。
　　反正都是那个套路么，作为证明他哥是那个天选之人的招牌，他应该也能落个好结局吧？说不定还可以混个国师当当。
　　郭旭深吸口气，正准备劝说些类似“直播间在他哥身上比在他身上有用得多”的话，却见弹幕接下来画风一转。
　　【这么快，人家还没有准备好呢，讨厌啦（扭捏）（害羞捂脸）】
　　【旭旭再等几天，我下个月就要升级了，到时候顶着五级账号的炫彩弹幕，我要做哥哥眼里最靓的那个崽！】
　　【月末吃土中ing（哽咽），旭旭下个月吧！下个月！！我给哥哥放烟花】
　　【旭宝我支持你，我现在就可以！！我要给哥哥来一个[倾心相许]！！】
　　郭旭：“……”
　　认真征求弹幕意见的他仿佛是个傻子！他忍不住怀疑起了自己做的选择到底是否正确，这群人不会搞出什么事情吧？


第64章 战乱世界10
　　谈自非确实带兵去伏击贺楼氏骑兵了。
　　骑兵的一项重要优势就在于其机动性, 他们奔袭起来往往容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但是要是被提前得知了动向，这项优势就荡然无存, 所以说打仗有时候打的是信息战，恰巧谈自非就很擅长这点。
　　废话！北方那么一大片区域，突然从中立的黄名区变成敌对的红名区，谈自非得瞎了才看不见！！
　　这么快速且毫无预兆的变化, 就要从贺楼氏骑兵的特殊性说起了。贺楼氏是游牧们生的胡族一支，占据了北方的大片地盘, 但是那些地方在中原诸多势力看来就是大但是没用的不毛之地, 不会特意去出兵征伐, 于贺楼氏而言，骑兵不擅攻城，北方重镇又全是修筑起的坚城堡垒, 属于一不小心就崩了牙的硬骨头，打了也吃力不讨好。双方这么互相僵持着，时间一久，贺楼氏和临近的汉势力反而发展成了一种合作关系，“你出粮出钱、我出兵出力, 我抢来的东西也算我的”：这是一群雇佣兵。
　　这么一看，贺楼氏所属势力一下子变成红名, 就很容易理解了——他们被人雇佣了。
　　谈自非对雇他们的人是谁心里有数，不过现在的关键还是要解决眼前的问题，游牧民族南下都是一路抢掠来的, 他总不能任由人糟蹋自己的地盘。
　　人口！财产！民心安定度！！哪一项不是地盘经营的关键指标？！放这群人在他境内霍霍一遍，他辛辛苦苦养出来的数据得恢复好几年。
　　——必须得在对方闯进自己家之前拦住！
　　晋州的地形易守难攻，能进来的路就那么几条, 谈自非根据从系统地图上看来的那一簇簇红点活动轨迹，提前设下伏击再容易不过。
　　贺楼氏骑兵人数不多，但却分兵了三路，显然是打着“快速突袭、抢完了就跑”的主意。
　　对方分兵来，谈自非自是分兵去迎，根据行军速度也大概能判断出每一路的强弱，谈自非做了安排只后就静待人来。
　　不过等着等着，他突然产生了亿点点想法。
　　谈自非对着结合系统地图做出来的粗略版沙盘思考了一会儿，突然对系统说：[小五，我觉得咱们还是太被动了。]
　　系统根据资料库里宿主丰富的作死经验，已经提前开始觉得不妙了。
　　但还是抱着希望颤声反问：[……被动？]
　　你被动？！你给我说清楚你哪里被动了！！
　　看看你弄的绊马索，看看你挖的坑、再看看你坑底下埋的尖刺，连土法火药都用上了（虽然杀伤力不足、但是它可以惊马啊）！这一整套流程突出的就是一个让人有来无回，你现在跟我说“被动”了？！
　　谈自非不知道系统这一连串的内心尖叫，他点了点头，叹口气，[确实被动了。怎么能儿儿实实等着人打过来呢？]
　　系统的预感越发强烈，它艰难反驳：[你不是已经设伏了吗？]
　　哪里是“儿儿实实等着”？
　　谈自非摇摇头：“设伏”怎么了？设伏那也是被动反击啊！玩游戏唉，怎么能在儿家窝着叫人打！
　　谈自非深深觉得自己的打法还是保守了。
　　这么想着他顿时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就往外走，掀开帐子、对侧边的人吩咐：“叫龙虎骑去前面集合。”
　　系统：？？？！！！
　　宿主你要干什么？你想干什么？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打算干什么？！！
　　谈自非准备召集人手，反过来突袭对方营地。
　　骑兵谁没有、偷袭战谁不会啊！！都是防守反击，完全可以选积极一点的策略么。
　　他的计划和行动都很简单粗暴，点上几百精锐轻骑、舍弃辎重，只随身带上几天的口粮，快速奔袭，反过来给对方一个迎头痛击。
　　夜袭敌人大营这种事，谈自非做得可太熟了。这会儿的人营养不良，夜盲症很普遍，到了晚上就成了个睁眼瞎，很少有打夜战的，甚至夜里要是有了一些响动、军中自己炸营都很常见。在这么个前提下，谈自非搞夜袭是一袭一个准。
　　当然由于饮食结构不同，夜盲症在游牧骑兵这边比较少见，但是晚上嘛，大家都精神松懈，怎么看都是个偷袭的好时机。龙虎骑又算是晋州军中的特种兵，这种尖刀小队最适合执行斩首任务。
　　连日赶路之后，终于遭遇了对方的驻扎地点，谈自非看着远处的营帐轮廓，把人聚到一块儿大略说了行动计划，接下来就是静等后半夜了。
　　如谈自非所预料的，他准备偷袭这支队伍确实是三路中最精锐的那一路，组织能力和反应力都是一绝，大半夜的被袭击，也迅速形成了有建制的反抗力量。不过谈自非这边也是精锐，在对方的层层防守之下，还是被他们强势突围到了主帐附近。
　　……个鬼啊！！！
　　系统觉得它来之前已经检查了好几遍核心，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但是还是被宿主的操作震得运行卡顿，忍不住尖叫出声，[宿主啊啊啊啊——！]
　　谈自非一个后仰，箭矢擦着他的身体而过，流矢擦伤了另一边的胡人。
　　他自己则是借着腰腹的力量起身，顺手斩断了射向座下马匹的另一支箭，这才得空问了句，[怎么了？]
　　系统：怎么了？你还问怎么了？！你居然问怎么了！！！你脱离大部队了啊！！！
　　见鬼的“突围到主帐附近”！“突围到主帐附近”的分明只有你一个！！
　　系统看着被红点包围了的宿主，头皮发麻：宿主不会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吧？！
　　谈自非：多大点事儿啊。
　　他真没觉得这有什么，他这会儿可还骑着马呢。虽然贺楼氏也是骑兵，但是骑兵夜半扎营也没有在马上睡觉的，谈自非这次带人趁夜偷袭，对方虽说成功组织起反抗、但却没有余裕上马，这么硬生生的把骑兵逼成了步兵，敌方战斗力下降了一个level不止，谈自非光借着高度优势都能用马蹄踏死不少人。
　　系统反应过度也不是第一回了，谈自非都能对它的尖叫充耳不闻，不走心地安慰了一句[一会儿折回去会合就是了]，就接着向内突进。
　　但几个冲杀之后，发现大半夜的找目标实在有点难度。
　　他干脆直接开口：[五儿，帮我标一下他们主将的位置。]
　　系统再怎么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也只能按照宿主的要求标注出对方的领头人。
　　视野的一角突然多出了一个人形灯泡，谈自非被耀得眯了眯眼，晃神间一支箭矢直直穿透了左肩的肩膀，系统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谈自非却只是皱了皱眉，一刀斩断了箭杆，[亮度调低点。]
　　系统安静如鸡地照做。
　　脑子里突然少了系统的嚎叫，连旁边的厮杀声都显得静谧了。谈自非不太习惯地侧偏了一下头，因们这一下子停顿，原本冲杀流畅的动作有片刻的滞涩，按理说这是个袭击他的好机会，可是前方的敌人却不约而同的住了手。
　　谈自非疑惑地垂眸打量过去，视线对上的人不由自主的后退。
　　谈自非不太确定地想：[震慑debuff]？
　　不管怎么样，机会难得！他当即借着敌方让开的这条通路直直地往系统标记的方向冲去，路的尽头一众亲卫正护着一个人上马。
　　不过真正被系统标记的人却隐藏在亲卫之中。
　　谈自非一个冲撞进入人群，干脆利落地斩落了上马那人的首级，趁着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机，一把揪住了被标记人物的衣领子，直接把人扯上了自己的马匹。那人还被勒得翻白眼的时候，谈自非已经把刀架在对方脖子上了。
　　一军主将擒拿在手，接下来的发展就丝滑流畅了。
　　谈自非顺顺利利地赶着俘获的马匹和众多战俘往驻扎地走，回来之后才得知，自己后方大本营那边来人了。
　　来的还不是别人，是郭旭。
　　谈自非奇怪问左右：“阿旭过来了？是长治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自然是没人能给他回答。他再拉开系统面板看看，大本营的状况也算得上平稳。
　　那么郭旭专门过来这一趟是干什么？想搞点直播素材、拍点现实版战场？
　　谈自非看着自己带回来的这一群俘虏，眉头一皱，觉得后一个要求实现起来可能有点困难。
　　郭旭要是知道谈自非的想法，大概要忍不住扯着人的领子大喊：我们什么过来您不知道吗？！！
　　前几日送粮的队伍紧赶慢赶回来，回禀了一个大消息，主公亲自带着几百兵去突袭贺楼氏营地了。
　　这简直是平地一道惊雷，猝不及防地把还留在后方的管理班子全都炸了。
　　本来嘛，没人把贺楼氏骑兵放在心上。
　　突袭这种事儿讲究个出其不意，但他们这边已经先一步掌握了对方的动向、连行动轨迹都有所猜测，派重兵把守关隘，到时候一个伏击、保证让对方损失惨重。贺楼氏的骑兵虽是举世闻名的精锐，但是也有雇佣兵作战的通病：不会死拼。他们是讲究付出和收益比的，一旦发现打不下来，撤退也非常痛快。
　　晋州上下没人把这当成一场硬仗，谈自非这次带兵、随军的更是连一个谋臣都没有。这点小打小闹，还用不上有人在旁边出谋划策，主公既然愿意领兵亲去，已经是很给对方面子了。
　　但是谁能想到啊！！谈自非居然直接带着几百人反过来去突袭对方！
　　虽然主公从一开始就挺莽的，以少胜多、以弱胜强都是日常操作，但那时候不是地盘小又兵少没办法吗？现在明明己方占优、们什么要冒这个险？！
　　总之消息传回来，按头掐人中深呼吸的不一而足，郭旭更是眼睁睁地看着旁边的廖先生生生拗断了手里的笔。
　　不行，不能放任主公这么在外面浪了！
　　必须找个人把他拽回来！！
　　郭旭正是领了这项困难而艰巨的任务前来的。
　　他不太确定地想，他哥还是挺听劝的吧？他要是把直播间说出来，再扯扯什么天命所归、未来会当皇帝，他哥应该会爱护一点自己吧？


第65章 战乱世界11
　　【今天就要把我们介绍给哥哥吗？突然有点紧张】
　　【不知道哥哥喜欢活泼一点的还是稳重一点的, 我准备了十多页自我介绍，现在在纠结选哪一版】
　　【旭旭快看我新换的炫彩弹幕框！是不是很靓、很引人注意？！不知道哥哥能不能一眼看到】
　　【我要给哥哥放烟花！！我已经准备好了，我要无间断地给哥哥放二十分钟烟花！！】
　　……
　　郭旭本来心情还算平稳, 但是被这一条条弹幕刷过去，连带着他也紧张起来。
　　他表情不自觉地紧绷着、一脸肃色地掀开主帐帘子进去，连叫人提前通禀一声都忘了。
　　结果他刚一踏进主帐，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的情况, 就被突然汹涌起来的弹幕淹没了视线。
　　郭旭：？？？
　　他知道弹幕会激动，但……不对啊, 他还没把直播间说给他哥呢, 这会儿就激动是不是太早了？
　　弹幕刷得太快, 几乎是满屏无意义的【啊啊啊啊】，只有零星几句有内容的话。
　　【这是我不花钱能看的吗？！】
　　【我花钱我愿意花钱！！旭旭，你快！快走近点！！！】
　　【斯哈、哧溜, 嘶嘶嘶！一时居然不知道先擦眼泪还是擦口水！果然还是先擦鼻血吧】
　　【腹肌！腹肌！！我果然没猜错！八块腹肌啊啊啊——！！】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今天就是被一刀捅死、被姐妹们踩死，我也要大声说出来、哥哥的@#%……】
　　郭旭的手一抖，关掉了直播间，总算能清清净净地看见里面的场景。
　　他哥在包扎伤口，赤着上身。
　　郭旭：总算知道弹幕为什么鬼叫了。
　　他艰难地扯回被弹幕带歪的情绪, 关切，“哥, 你受伤了？”
　　谈自非当然也看见了那刷屏的弹幕，不过这阵仗他早在第一个副本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了，当神子的时候更是连想当他妈的都有, 这会儿还很从容：角色卡的事，跟他谈自非有什么关系呢？
　　想着，谈自非语气如常地回答了郭旭的问题, “小伤，不是什么大事。”
　　是那会儿冲入敌阵时中的那一箭，伤口处的箭头当然早就取出来了，不过行军路上处理得粗糙，回来之后才叫军医来再仔细检查一下。
　　郭旭来之前，谈自非正一边任人包扎，一边和系统争执“这个副本居然没有瞬回红药”这件事有多么不合理。（系统：有了才是不合理吧！！）
　　这会儿看见郭旭来了，谈自非干脆挥退了一旁的军医，自己动手，三两下就把伤口包好了。
　　军医看着主将这毫不顾忌伤处的粗暴动作眼皮直跳，但到底是战场上见多缺胳膊少腿的，只眼皮子跳了两下，就神色自若地行礼告退。
　　等人出去之后，谈自非才开口问：“长治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郭旭因为刚才弹幕的那通闹腾，脑子还嗡嗡的，听到问话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长治出什么事了？长治没事啊。
　　一直到谈自非穿好了衣服，又问了第二句“你怎么专程过来了？”，郭旭才算是被拉回了点心神。
　　他为什么过来？
　　当然是为了自首……呸、交代直播间……
　　不不不！
　　他分明是来拦住他哥，别让人接着瞎莽的啊！！
　　郭旭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情绪，接上了那被弹幕打断的思绪。
　　“廖先生托我给兄长带句话。”
　　郭旭这会儿也习惯了这种没事叫“哥”，有事“兄长”的叫法了，为示郑重，他甚至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下属礼节，才说出了下面那句其实已经颇重了的话，“夫千金之子乎？匹夫之勇者？君系一州百姓，当惜己身。”
　　您是身份高贵的千金之子吗？还是只会逞匹夫之勇的莽夫？
　　您身上担负着一州百姓的生计和安危，应该要爱护自己啊。
　　郭旭发现廖先生其实也挺讲说话艺术的，虽然前一句问得很重，但是后一句立马接上顺毛，不愧是未来能在皇帝跟前混的人。
　　就是有点过于保守了。
　　他哥和别的大老板不一样，是个很听意见的人，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翻脸。
　　果然，谈自非并没有因为这话有任何不满，还笑了一下，“行和之忧，我知道了。放心吧，我有准备，不会拿自己冒险的。”
　　谈自非觉得他的打发已经很保守了，以至于到现在手里才一个晋州，天下十三州，他连这个游戏的开放区地图还没有打下来，更别说探索未知区域了。这年头、像他这种用正经玩法的传统玩家才是稀有生物啊！！
　　郭旭：“……”
　　哦，对了，他哥是很听劝，但就是不改。
　　郭旭本来的打算是用直播间忽悠一波“天命”，再接着劝他哥注意保护自己。但是他又打开直播间、看了一眼，里面还在因为刚才的“福利”发癫。
　　“天命”也没有这么不正经的天命，郭旭已经绝了今天跟他哥说明情况的想法，甚至对到底要不要透露直播间产生了怀疑。他作为这个直播间的主人，确实可以设置一些屏蔽信息避免自己掉马，该打的补丁也都打得差不多了，但是弹幕总是能从意料不到的角度破了他的防。
　　郭旭：我可真是太难了。
　　直播间可以先不说，但是他此次的来意却要说明的，“兄长在蒙坡设伏已经足够拒贺楼氏于晋州之外，何必专门带兵突袭？‘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弟弟以为廖先生话说的有理。”
　　谈自非觉得这事他可以解释。
　　虽然有一部分等着无聊，所以专门去找茬的缘故，但是他其实也考虑过这行为的影响的。
　　刚吵了一架、还在自闭中的系统：我不信！！！！
　　虽然系统没出声，但是谈自非还是开口解释了，“自古以来，中原对北方胡虏都是以威挟之，若无大胜，只是设伏拒贼于家门之外，贺楼氏虽败，但多半会贼心不死、仍伺机再来侵扰。”
　　汉胡的矛盾贯穿千年，这从未止息的冲突并不是什么种族间的纷扰，而是农耕和游牧两个文明的拉锯，这两种文明的生活方式就注定了它们会存在摩擦。看历史就知道，中原占据主导地位的时候，必定是把南下掳掠的游牧族群（不管它们当时叫什么名字）打残了、打怕了。游牧文明残酷的生存环境就注定了他们不可能讲什么“以和为贵”“礼仪教养”，对待他们只有用拳头示以足够威慑的武力，再用利益拉拢分化。
　　他抬头看向对面的人，沉下声音：“所以才要一击即中，把打疼了、打怕了。让他们再也不敢来犯。”
　　郭旭愣住了。
　　虽是白日，但是方才因为要处理伤口的缘故，旁边点了灯，烛火的影子倒映在那双漆黑的眼睛里，仿佛燃着火光。明明刚刚说完那么杀气凛然的一段话，青年的脸色却是平静镇定，甚至因为伤势的缘故还有些苍白，但是他身上的气势却足够让人忽略那点虚弱。
　　狮子纵然小憩着舔舐伤口，也没有其他动物敢来打扰。
　　郭旭不知道怎么想到了这句话。
　　刚才还吱哇乱叫着的弹幕都停滞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句弹幕小心翼翼地飘过：【哥哥有点帅啊】
　　【什么叫“有点”？！！简直帅死了好吧！！】
　　【+1，我刚才连呼吸都忘了！】
　　【格局啊格局】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哥哥才是这个主公了】
　　【别人还在看一次战役的得失，哥哥已经看到那么远以后了】
　　被弹幕拉回心神的郭旭忍不住长出口气。
　　但就算冷静下来之后，他也觉得、他哥这话很有道理啊。
　　只是想通这点后心情未免微妙，他明明是来说服他哥的，为什么才三两句话、就反过来被他哥说服了？
　　郭旭觉得自己还得再说点什么，但好半天也只憋出来一句：“那哥你也要注意安全啊。”
　　谈自非当然点头答应，郭旭又问了几句这次的作战情况，虽然他已经听到消息、知道是个大胜，但是具体细节还是要从他哥这里了解，再有还得问问人是怎么受伤的。
　　谈自非挑选了一下，捡着能说的说了。
　　至于冲得太快、一个人扎到对方包围圈里这件事，那都属于一些可以忽略的“细节”，完全可以省略过去啊。三删两减之后，事情落在郭旭耳朵里，就成了简化版“连夜赶路、趁夜偷袭、俘虏敌军主将”三步走战略，听起来完全没有难度的样子。
　　弹幕再次忍不住【哈哈哈】起来——
　　【笑死，每次听哥哥讲战事都有种‘我上我也行’的错觉】
　　【不就是把大象放进冰箱里，有手都会啊！（渐渐忘乎所以）】
　　【哥哥：什么、你们居然会输？为什么会输？】
　　【打仗么，不就这样那样，然后就赢了】
　　说实话，郭旭听谈自非讲这次突袭的时候也有种“好容易啊”“长治城那边真是担心太多”的恍惚感，全程听下来之后更是觉得他哥的选择“没毛病啊”、“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把握住”。
　　看到弹幕之后，他才猛地惊醒，赶紧晃晃脑子把那些可怕的想法赶出去。
　　——他哥这人简直有毒！！


第66章 战乱世界12
　　郭旭本来是领了任务来劝人的, 然而来了之后还没说两句话就他哥被策反了。
　　眼见着自己越走越歪、马上就要真的被带到沟里去，他连忙打住了已经说到押送俘虏环节的谈自非——再听下去，他真的要觉得“我上我也行”了！！
　　他行个屁！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 郭旭完全不理解他哥到底怎么做到每次押送几倍于己方兵力的俘虏赶路的，这可不是组织春游，他哥真的不担心会被反杀吗？（谈自非：注意一点，及时把红名揪出来干掉就可以）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
　　郭旭定了定神, 转而问起关键，“哥, 你说你抓住了他们的主将？”
　　谈自非点了一下头, “我已经叫人告诉宋福和昌开元, 让他们给那两路贺楼骑兵送信，现在只看他们愿意开什么价码来换自己兄弟了。”
　　宋昌二人便是另外两路狙击贺楼氏的队伍，这会儿也差不多要和那两支骑兵遭遇上了。贺楼端是三路中的主力, 若是得知前者被俘的消息，另外两路也多半不敢轻举妄动。
　　郭旭闻言松了口气。
　　被说服了是一回事，他哥要是再打算来个第二波半夜突袭，他肯定是要拦的。
　　人一放松下来就想要打听八卦了，贺楼氏的骑兵在直播间里也很有名气, 他家还出了好几个天降猛男，要不是互相之间内斗的厉害, 还真不知道历史的结局会怎么样。
　　郭旭：“哥，你觉得贺楼氏的骑兵怎么样？和咱们的龙虎骑比呢？”
　　他在打仗这块儿没什么研究，主要还是想借此横向对比一下自己家的战斗力, 也好心里有个底。只是问出口又觉自己说了句废话，他哥可是以少胜多，只带了几百人去就赢了啊！谁厉害那还用比吗？！
　　他们居然比后期纵横中原的贺楼氏骑兵还厉害！郭旭忍不住产生了亿点点想法。
　　——他膨胀了。
　　不过这点膨胀还没来得及完全涨开, 就被他哥啪地一下按灭了。
　　谈自非：“不知道。”
　　郭旭：“嗯？”
　　不是都已经打过了吗？
　　谈自非：“我是半夜袭营，他们没有机会上马。”
　　骑兵不上马，战斗力就废了一半。
　　不过打仗的事也谈不上公平竞争，要不然就成数据pk、无脑叠指标的游戏了。
　　虽然谈自非总是吐槽这个游戏某些地方不合时宜的真实性，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它还是牛逼的。
　　同样的，谈自非很公允地称赞了一句：“贺楼端带兵很有一套。”
　　有系统地图在手，谈自非经常带人突袭敌方老巢，像贺楼端部下这种半夜遭到袭击，还迅速组织起有效反抗的实在不多。
　　郭旭的关注点却在另外一个方向：“贺楼端？”
　　【哇哦，是我想的那个‘贺楼端’吗？】
　　【快问问他有没有一个叫贺楼涣的小儿子！！我的小阿涣！】
　　【别问贺楼涣啊，卫太祖这会还不知道出没出生呢！问贺楼池、贺楼汲、贺楼汔啊！！贺楼汔不是还和他侄子干起来、分裂出去西卫了吗？】
　　【哥哥这是抓了一个太上皇啊？】
　　……
　　【不不，阿涣不是卫太祖，大家别被《xx传奇》洗脑啊，那里面有好多都是洗脑包】
　　【虽然前卫是贺楼涣建立的，但贺楼端才是卫太祖！虽然是死后追封，贺楼端是皇帝、没毛病】
　　【哥哥别放人啊！】
　　【放也不是不行，让他拿儿子来换！】
　　谈自非先前倒没注意贺楼端身份，这会儿看着弹幕上的内容，有些意外的挑了一下眉，顿了一下，问郭旭：“你想见见他？”
　　郭旭还没有回答，弹幕已经先一步异口同声，【想！！】
　　紧接着开始了劝说——
　　【旭旭快答应啊】
　　【贺楼端唉！我曾经的岳父。还是被俘限定版，你现在见过，以后就可以出去吹了，‘我可是见过被俘虏的卫太祖’】
　　郭旭：不，我并不想要这种吹牛资本。而且“曾经的岳父”是什么鬼？
　　【旭旭，我给你刷[小礼花]，你快答应】
　　郭旭：“……”
　　为什么我哥是[倾心相许]，到我这里只有[小礼花]了？
　　你们区别对待要不要这么明显？我也是会逆反的啊，真的会逆反的！！
　　在噼里啪啦炸开的[小礼花]特效里，郭旭还是沉重地低了头，“是，我想。”
　　为了口吃的，不丢人。
　　*
　　两人先后出去，外面守着的亲卫行礼问好，正高高兴兴宛若去郊游的弹幕又有了新发现——
　　【哥哥的亲卫换人了哎】
　　【平安小哥哥上次不是立了大功？被哥哥升职了啊】
　　【想他】
　　【+1，平安小哥哥笑起来好暖的，还有一把子烧烤手艺】
　　【想什么呢？升职加薪是好事！特别是跟着哥哥，未来的前途可是开国将领！！……还有就是你们不觉得新来的小哥也很精神吗？是不一样的帅气！！】
　　【对对对！是痞帅痞帅的那种！戳中我心巴（当然我的心还是属于哥哥的）（深情）】
　　……
　　郭旭眼睁睁的看着弹幕思念平安还不到三秒，转眼就换了墙头，最后变成了统一的追问：【旭旭，你快问问、新来的小哥哥叫什么名字？】
　　郭旭：“……”我就知道。
　　他还是在满屏的[小礼花]下面屈服了，清了清嗓子，问：“哥，你亲卫换人了？”
　　谈自非倒是不介意给人介绍一下，点了点头，介绍：“李陆，之前龙虎骑里面的小队长，这次突袭表现得很亮眼。我准备先把人提在身边带两年、之后说不定可以放出去单独领兵……”
　　【嗷嗷嗷！姐妹们可以冲了，这可是哥哥钦定的有前途】
　　【现在还是个青葱幼苗，大家一起来养成啊！！】
　　【哥哥手下真是人才济济，武将尤其多】
　　【分明是哥哥慧眼识英才啊（骄傲）（挺胸）】
　　郭旭倒是挺赞同后几条弹幕的，他哥手下确实很多人才。
　　想到这个，郭旭的表情忍不住僵了一下。
　　不过他倒是对李陆这个名字没什么反应，“陆”就是“六”，有这名字的多半是这人在家里排行老六、亦或是出生在六月或六日的，就被这么叫下来了——这个时候的人名大部分人都是随便叫叫，最多等出名之后再给自己改名。
　　郭旭平静的心情维持到谈自非说了对方的绰号。
　　郭旭差点把自己呛到，“李雀儿？！”
　　托直播间的福，郭旭把这段混乱到非专业人士都捋不清的历史知道了个七七八八，对其中的名人的姓名也如数家珍——当然，能被史书记录的都是出了名以后的名字。大昭政权的太祖李荡原名李雀儿这件事，由于不管改名前还是改名后的名字都让人心生微妙，郭旭印象十分深刻。
　　这个“李雀儿”不是他想的那个“李雀儿”吧？！
　　也不一定，这会儿的人重名尤其之多，再说“雀儿”也只是一个绰号，李陆叫得别人自然也叫得。
　　谈自非：“是，他在战场上行动尤其灵巧，所以才有了这个别称。”
　　不同于郭旭的否定，谈自非倒是觉得这差不多就是那位李雀儿了。混战年间、占据一方之后就可以自立，“皇帝”的名头早就不值钱了，退一步将之当成“大将”来看都完全没问题。思路打开点儿，他完全可以对着未来的皇帝名单找武将的好苗子啊。
　　*
　　郭旭还恍恍惚惚着，人已经被带到了战俘营外，一位身高九尺身形魁梧的壮汉抱拳行礼，“见过将军、见过小公子。”
　　郭旭才刚刚冷静下来，见到这个人心底又梗了一下。
　　比起那个还是薛定谔身份的李雀儿，眼前这人的身份已经板上钉钉了——蹇成，史载蹇赵的开国之君。
　　天知道早些年间，郭旭听到廖阵分析这人如何狼子野心、委婉建议他哥尽早搞死对方时，那种炸裂的心情：史书记载的君臣相得呢？！按照原本历史线的发展，廖阵死后，蹇成可是数日不进水米、大病一场，于病榻之中痛呼，“吾失应侯，国亡矣！”
　　史书所记的君臣情过于情深义重，郭旭现在看这两个互相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文武双方，还是觉得微妙，弹幕更是哭唧唧地喊了好几天【我磕的CP be了！】。不过郭旭还是觉得be得挺好的，要是这两个真的如胶似漆，他才要担心他哥呢。
　　这会儿对着蹇成的问好，郭旭还是强打起精神来给了个回礼。
　　蹇成倒是很关切，“小公子可是舟车劳顿、身体不适？”
　　郭旭：“……不，我没事。”
　　他就是心灵上有点震撼。
　　弹幕也很热闹——
　　【哥哥手底下的皇帝密度有点高啊】
　　【皇帝守门、皇帝当大将、还抓了个皇帝俘虏！这到底是什么梦幻阵容？】
　　【还全都是开国君主！】
　　【哥哥牛逼！！】
　　【说起来，我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郭旭的表情已经快绷不住了。
　　他在心底呐喊：不、你们没有！！
　　【旭旭想什么呢。我们只是想把雀儿弟弟叫过来，大家一起合个影而已】
　　【对啊，雀儿弟弟是哥哥的亲卫，他跟着哥哥不是很正常？】
　　【失策了，刚才就应该把人叫着一起走的】
　　【旭旭你干什么这么紧张？这又不是什么离谱要求。我们难道会让哥哥搞个皇帝集邮？这不是在为难哥哥么？】
　　【就是就是，我们可心疼哥哥了】
　　郭旭：最该心疼的难道不是我吗？！


第67章 战乱世界13
　　谈自非最后还是放弃了“集邮皇帝”这个诱人的成就, 到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原因，这个成就从现在集已经晚了：胡夏的皇帝已经死过一轮，他总不能把人从棺材里捞出来；凉州的邬氏虽还称穆臣, 但已经事实意义上的自立了，应该也算在集邮范围内，可邬仪身体状况是史书所载的差、谈自非不确定对方能不能等到他的势力发展到凉州；严岱占据了幽州，搞骚操作自立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了, 但看对方这专门雇用贺楼氏骑兵前来骚扰的架势，就知道对方不友好的态度, 再加上两家地盘接壤、想发展就是你死我活, 他不可能招揽这么一个人……
　　一个注定集不齐的图鉴, 要它何用？
　　留着闹心吗？！
　　不愧是[隐藏成就]的难度，错过了时机之后想要再补救就不可能了。
　　谈自非在心底唏嘘了两句，到底带着巨大的遗憾放弃了, 可还是免不了哀叹：要是自己再早些年注意到这一点就好了。
　　郭旭还不知道旁边他哥脑子里到底转过了多危险的想法，他终于进到战俘营里，见到了这位养儿子养得过于出色，以至于自己家里打成一锅粥的传奇老父亲，弹幕里也是一连串的【合影留念】。
　　谈自非给贺楼端的待遇不错, 毕竟这是和贺楼氏谈判的交易筹码，对方真死了他也不好收场, 故而贺楼端这些天虽然活动受限，却也是被好吃好喝的照顾着，也不用和其他战俘一样被赶去劳动改造。不过阶下囚的滋味到底不好受, 贺楼端的精神状况不佳，人也比刚抓到的时候瘦了一大圈。
　　可即便如此，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 贺楼端立刻强撑起精神，箕踞而坐，脸上的表情又是傲慢又是不屑。
　　待看清来人之后，贺楼端却多少愣了一下，“是你？！”
　　他认出了这是那夜劫持他的对象，也是晋州军的主帅。
　　贺楼端的脑子里面一时转过了数个念头，从晋州军把他扣到这里、他就猜到了对方的打算，无非是交易谈判、交换条件，这都是手握重要俘虏的惯例了。如今主帅露面，贺楼端能想到的也只有一种可能：那边已经谈好了，准备把自己拿出去交换。
　　能被放出去当然是好事，但是这么快的速度让贺楼端禁不住狐疑。
　　他倒是不怀疑贺楼禹贺楼承愿意换他，倒不是堂兄弟间如何情深意重，而是他们真的放任他留在晋州军手中，回去没法和族里交代。
　　可谈判这种事不就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单就贺楼氏这次出兵，都和幽州扯皮了足有几日光景，没道理赎人会这么快。
　　该不会贺楼禹、贺楼承那两个傻子被人坑了吧？
　　想到这里，贺楼端有点坐不住了。
　　他先是在心底痛骂了一顿幽州牧——傻子都猜出来了，严岱这是自己不敢对晋州动手，叫他们贺楼氏来碰碰深浅——紧接着骂了一通说不定已经在帮人数钱的蠢兄弟，最后意识到、他不能走！起码不能被这么换走。
　　瞬间想通这一切的贺楼端当即露出了一脸嘲讽冷笑，“我早知道汉人用兵狡诈，却没想到晋州居然能把手伸到贺楼氏里，你们收买人心还真有一手！却也不知你们用了何物？穆帝都愿意用自己的妻妾伺候大夏皇帝，不知晋州牧可是效仿主人？”
　　贺楼端嘲讽归嘲讽，重点其实还是在前半句，他到现在都没想清楚，晋州军为什么会那么准确的找到了他们所在，甚至连人数都有所判断。这么详细的情报、贺楼端能想到的也只有内应了。可是晋州和贺楼氏远隔千里，晋州军就算是再怎么有能耐，也没法把内应安排在他这里，反倒是幽州那边……
　　贺楼端想到这里，简直是悚然一惊。
　　这该不会是幽晋两州联手，给他们贺楼氏设下的套吧？！！
　　想到这里，他终于绷不住了，猛的抬头，却对上了对面青年实打实疑惑的目光。
　　贺楼端哽了一下，明白刚才的想法是自己吓自己，但是该疑惑的地方还是奇怪。他已经算是贺楼氏内脑子里弯弯绕最多的一股清流了，但这会儿还是忍不住直接问了：“既然如此，晋州牧又是如何得知我等行踪的？”
　　谈自非迟疑地看了一眼系统地图，更加迟疑地问：“这很难找吗？”
　　难道不是有眼就能看见？
　　贺楼端：？！！
　　【哈哈哈哈哈哈，他破防了！】
　　【快让我看看，是谁在心里大声哭，哈哈哈】
　　【哥哥牛逼！】
　　【今天也是给哥哥打call的一天】
　　贺楼端看不见弹幕的嘲讽，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的脸色从红转青、最后定格在酱紫上。他手被绷起青筋，狠狠锤到旁边的地面上，怒道：“半夜偷袭算什么本事？！若真是壮士，咱们真刀真枪的比一场！！倘若你赢了、我贺楼端任凭处置！！”
　　虽然不太道德，但是郭旭还是憋笑：偷袭怎么了？这是战术。谁家打起架来还列阵迎接？讲战争礼仪那都是几百年前的老古董了？贺楼端现在的表现完全可以用弹幕上一句话来概括【你恼羞成怒的样子可真狼狈】。
　　郭旭觉得自己还是该给这位未来的卫太祖留点面子，勉勉强强绷直了嘴角。
　　却没有想到紧接着就听见旁边一道声音，“好。”
　　郭旭震惊抬头：“哥？！”
　　不是吧，这人都已经是阶下囚了，他哥干什么答应啊？真打起来刀枪无眼的，谁知道会怎么样？他哥身上可还带着伤呢！
　　不只是郭旭，就连贺楼端都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他刚才那怒气也只有三分是真的，不过想被拒绝之后顺势嘲讽几句，最好将人激怒了，透露出点消息。若是这里头真有什么万一，他就算死在这里也不能让贺楼禹和贺楼承那两个蠢货把整个部落葬送了。早些年陆浑氏的教训还不够吗？！那可是整个部落都被灭了族！
　　不管心底到底是什么个想法，谈自非的这句“好”确实把贺楼端整不会了。
　　他不确定地看过去，见青年脸上确实没有任何戏弄的意思。
　　愣了半晌，终究是朗声笑了起来，“好，谈将军果真是条汉子！！”
　　他这次终于站起身来，对着谈自非颇为正式地行了一个礼。
　　*
　　一行人就这么来到了演武场上。
　　贺楼端其实更擅马战，但是他还是有点为人阶下囚的自觉，没有提出“要马”这种离谱要求，而是选了一柄步槊。槊是马战常用的兵器，步槊虽没有马槊长得那么离谱，但也是绝对的长兵。
　　在这种打斗中，长兵其实很占优势，让郭旭稍稍松口气的是，他哥手里的兵器也不短：陌刀，或者说斩马刀，连刀带柄的长度乍一眼看过去都快有人高了。
　　这种长柄刀一般是双手持握，一来是实木刀柄连带精钢刀刃的重量连在一起单手不一定能拎起来，再就是这么长的兵器，单手很难维持平衡。
　　只是谈自非左肩还带着伤、不方便活动，郭旭就眼睁睁的看着他哥像是拎什么塑料模型一样，单手把那么长的一柄斩马刀拎在了手里。
　　郭旭：“……”
　　他该习惯了才对。
　　这种一对一的正面战场也没什么多余的花里胡哨，拉开架势干就是了。
　　对面贺楼端刚刚摆开架势，谈自非就拎着刀冲上去了，他并没有杀人的意思，刀刃敲击在步槊的锋刃上，发出一声兵刃相交的金戈之声。这一下子并没有伤到人，但应对的贺楼端却是脸色一变，他双手执槊、屈膝微蹲，扎了个马步才堪堪站住，只是执槊的两只手连同手臂都被震得发麻，他甚至有种自己被这一下子推得往后滑的错觉。
　　这会儿是没工夫给贺楼端低头看看地面有没有脚踩出的拖痕了，但是他脑中却禁不住回忆起了那天晚上、对方单手轻而易举地把他拎上马的场面：这是人能有的力道吗？！！
　　旁边的郭旭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胜负已定。
　　这也是为什么他刚才虽然拦了，但是态度并不怎么坚决：单挑这方面，他哥就没输过。
　　“力能扛鼎”这种事儿，郭旭真的见了才知道，这一点也不夸张。
　　再看旁边，带着兵在一旁警戒的蹇成已经忍不住露出了心有戚戚的表情，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下意识握了握自己的手，隐隐觉得掌心发麻。倒是李雀儿（郭旭借着拿刀的理由、专门把人叫过来）因为还没遭受过毒打，看着主将占尽优势，激动到脸都涨得通红，仿佛下一秒就要忍不住开口喝彩。
　　【哈哈哈，雀儿弟弟是我本人了】
　　【给哥哥打call】
　　当然这种正常的弹幕还是少数，更多的是——
　　【快啊，截图啊！！这种“皇帝和皇帝围观未来皇帝打皇帝”的名场面可遇不可求啊！！】
　　【在录了在录了！！】
　　【哈哈哈哈笑死，我待会要把这段重播一百遍锻炼腹肌！】
　　……
　　郭旭看着那边被他哥单手按在地上摩擦的贺楼端，忍不住露出了怜悯的表情：比黑历史更可怕的是，黑历史被这么多人围观、还留下可供反复鞭尸的影像记录。
　　看着已经在商量着做表情包的弹幕，郭旭终于绷不住了——
　　你们别笋了，大熊猫都快被饿死了！
　　这好歹是个太祖（虽然是追封），给人留点面子啊！


第68章 战乱世界14
　　郭旭单知道那场比武他哥赢了, 却不知道这是一局“真·父子局”。
　　等郭旭应他哥的要求张罗好了一场送行宴，席上贺楼端的一句“父”让郭旭差点被嘴里那口还没咽下去的可乐呛死。
　　什么“父”？叫谁“父”？怎么就成“父”了？！！
　　好家伙，他当年碰瓷的时候还只敢叫“哥”, 这人居然上来就叫“爹”？！
　　怎么能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也不好好照照自己！按年纪算, 这人反过来当他哥的爹说不定都行！！
　　弹幕也炸了。
　　【什么鬼！我不承认！！】
　　【啊啊啊，我才没有这么大的儿子！】
　　【不要啊！丑拒！】
　　【哥哥芝兰玉树怎么会有这么抽象派的儿子？！】
　　郭旭本来很激动, 但是看着弹幕比他还激动，反倒冷静下来。
　　……倒也不必这么人身攻击。
　　贺楼氏的几个儿孙都是史书记载的“美姿颜”，也就是有历史记录的帅，作为他们的祖宗, 贺楼端的五官底子其实很能打，就是有点胖，或者说“壮”。没办法，这会儿行军打仗，身上没点脂肪根本撑不下来，像他哥这样天赋异禀的才是少数。
　　弹幕在最开始的震动之后, 也终于有人冷静下来、理智分析情况——
　　【大家别激动啊，这会儿认爹很常见。比如说蹇成, 当然是历史上的那个, 就有千余假子，说是养子、其实是亲卫、放在这时候很正常。蹇成的养子是内部的一种身份，和哥哥这种情况还不太一样，哥哥这里更像是后来仇由对着昭明宗称父，其实就表示一种臣服关系……小声说一句，昭明宗就是雀儿弟弟的养子上位，他这种养子和前面两个还不一样】
　　【仇由这事儿不太有名气，换个说法, 大家往后推几百年那位‘青史留名’的儿皇帝，把父子位置换一换，就是哥哥这情况了】
　　……
　　【贺楼端的选择也能理解，远交近攻，贺楼氏和晋州结盟没毛病啊（反正他也打不过）（摊手）】
　　【对咱们也有好处啊！贺楼氏和晋州结盟，幽州肯定不敢轻举妄动。北方安定是好事，我们廖相不是分析了，哥哥最好先往东往南发展，有了这个盟约，咱们正好实施战略计划啊！不就是当个爹么，都是小事】
　　【对啊对啊，也就是哥哥没这习惯，不然一堆人追着他叫‘爸爸’。他给人改名改姓那得叫‘赐’，人家都得感恩戴德】
　　……
　　郭旭是知道这个时代的情况的，但是贺楼端这声“爹”叫得实在太突然，他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但回神后还是觉得这场面怪异，偏偏大家都是一副其乐融融、开怀宴饮的样子，显得他在里面格格不入。
　　郭旭：……
　　行吧，入乡随俗，他还是得习惯。
　　*
　　一直等到宴饮结束，贺楼端被送走之后，郭旭才收回那股别扭，却忍不住忧心忡忡，“哥，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这话当然是私底下问的。
　　公开质疑一军主帅已经做下的决定，郭旭还不至于傻到做这种事。
　　谈自非一时没明白郭旭忧虑的点，问：“嗯？怎么了？”
　　郭旭：“你就不怕他这么跑了？”
　　这会儿兵荒马乱的，就连官方的契书、协议都不一定有效（眼下这局面谁是官方都很难说），更何况只是一个口头上的保证。
　　弹幕倒是帮忙给出了解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哥哥这就显得很有气量】……
　　郭旭当然明白这些道理，问题是明白了不等于能照做啊！
　　他再一次在心底感慨“他哥这个主公果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顿了顿，还是从一般人的角度阐释了自己的担忧，“要是他回去以后翻脸不认账，咱们怎么办？”
　　谈自非看了眼在系统标记上已经变成绿点的贺楼端，道：“应该不会。”
　　等贺楼端回去交涉完了，贺楼氏的势力就算不变绿，也得是中立的黄名。
　　也不排除“贺楼端跳反”或者“没能说服族人”的可能性，不过那问题也不大。
　　谈自非：“他若是反悔，我们可以自己去拿。”
　　绿名的东西要等人家送，红名的东西就完全可以抢了啊。游戏机制如此，他现在手里扣的苦力（俘虏）和战马不就是这样来的？可惜这么一商量，战马可以扣下，但临时劳动力等贺楼端回去协商完毕之后就要被赎走了……能拿去换马换牛羊也不错。
　　想到这里，谈自非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对啊，这群劳动力变成[限时返还]的了啊！
　　不行！！他得再去安排一下，别搞什么思想教育和劳动改造了，专注让这群临时劳动力在有限的时间内发挥最大价值才是要紧事！
　　谈自非想通后，也顾不得闲聊，跟郭旭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地走了。
　　被留下的郭旭脑子里还反复回荡着那句轻飘飘的“自己去拿”，好一会儿才领会背后的意思，忍不住倒吸口凉气。
　　他哥这才不是什么“用人不疑”“有气量”，而是……“敢不服？打到你服！”。
　　刚才还在一边倒地夸夸“哥哥品德修养”的弹幕也卡顿了一下，但紧接着就丝滑流畅地自圆其说：【‘武德’怎么就不是‘德’了？】
　　郭旭：“……”
　　行吧，你们高兴就好。
　　*
　　郭旭的担忧没能成真。
　　说实话，他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担心哪一边了，大概是怕贺楼氏万一毁诺，他哥带兵搞个千里奔袭，越过幽州、直插贺楼氏老家……总觉得他哥真的能干出这种事来！！
　　万幸，贺楼端这位未来卫王朝的奠基人还是很信守承诺并有远见卓识的，依约送来了大批牛羊战马，顺便把这群虽然干活不少、但是吃得也贼多的战俘领走了。郭旭总觉得从不少人眼里看到了依依不舍——这会儿给吃饱饭的老板就是良心好老板了。
　　当然这件事还有另一个后续，幽州严岱送来了书信。
　　信中严厉谴责了贺楼氏这南下掳掠的行为，并为自己身为中原北方屏障却“不慎”放这些胡蛮越过防线、直逼晋州致歉，后面又洋洋洒洒数百字地称赞了一番如今的晋州牧不愧是少年英才、武略出众、治军有方……文采斐然地夸了一顿彩虹屁。
　　总之，严岱在这封信里全方位多角度地撇清自己与贺楼氏这次出兵的关系，并且随信附送了一份极为厚重的“压惊礼”，以示交好之意。
　　事情具体是什么情况，大家懂的都懂。
　　但是既然暂时不想开战，对严岱送来的这封粉饰太平的信，大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收下了那份厚重的“压惊礼”充作军费，这事就算告一段落了。
　　议事结束，廖阵稍留了一步。
　　上首的谈自非开完[例会]后已经坐下来，正准备早点清完[政务日常]后出去看看有什么新鲜任务，抬头就看见了留在原地的廖阵。
　　谈自非仿佛在对方的头上看见一个大写的任务标记感叹号。
　　他立刻来了精神：[随机事件]？
　　谈自非主动询问：“行和还有什么事吗？”
　　廖阵难得露出些不确定的表情，但是顿了顿，还是开口，“严幽州此次除了‘压惊礼’，还送了主公些私人赔罪，那些人被暂且安排在茹夫人处，主公可要见见？”
　　旁边被拉壮丁的童工郭旭瞬间明白了这话的意思，他有点尴尬地动了动，就想要先撤。
　　却不料这一动却吸引了廖阵的注意力，后者看过来一眼，道：“小公子也到了年纪了。”
　　郭旭：？！！！
　　不是，什么叫“到年纪”了？我别说十八了！连十四都没有！！你别瞎说啊！！
　　谈自非转过头来看了郭旭一眼，想了想后，点头，“行，那就见见吧。”
　　郭旭虚弱：“不、我不用……”
　　他觉得他哥绝对没有理解到意思！！
　　可惜郭旭的反对意见大多数是没有什么作用的，特别是在他哥面前。
　　郭旭现在只能庆幸他和他哥交代了直播间之后，后者对弹幕并没有表露什么特别的兴趣，不然这会儿满屏的【我想】【想见】就足够背刺他了。他发誓，他真的没有那个想法！
　　……
　　不过一会儿，一群妙龄美人在一位相貌端庄的妇人带领下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一时之间香风盈盈、屋舍生辉。
　　弹幕也跟着热闹起来——
　　【awsl这是什么君王享受】
　　【呜呜呜，怪不得人人都想要当皇帝（眼泪从嘴角流出来）】
　　【快跟我说，谢谢哥哥】
　　【谢谢哥哥（跪下）（哐哐磕头）】
　　一众美人在进来的时候，脸上多少带着些忐忑，有几个胆子大些地借着还未走近的时候，远远地偷瞥上了一眼，看见主座上的青年后，那些忐忑顿时化作含羞带怯。
　　郭旭冷笑：呵，你们都想太多了。
　　茹夫人拿了一沓预先填过的纸张成了上来。
　　谈自非接过来大略翻了翻，就反手用指节敲了敲桌子，“那就开始吧，按顺序来。”
　　茹夫人垂首称“是”，这群人显然来之前已经被交代过，在茹夫人的示意下，整齐地退至一旁，其中一人盈盈上前，身姿袅袅地一拜。
　　无论什么时候，愿意当着第一人的必定有几分胆略在，这美人就是如此，她下拜时微微抬头，眼波流转地送过去个眼神儿。
　　郭旭：“……”
　　可惜他哥在低头看表，完全没接受到。
　　谈自非扫了两眼表格，抬头道：“自我介绍一下吧。”
　　原本低眉婉转的美人愣了一下。
　　自我介绍？介绍……《礼记》云“介绍而传命[1]”……
　　谈自非想起来这不是已经被主角潜移默化了不少的晋州人，又解释了一句：“名字、籍贯、特长、兴趣爱好，有业务经历也可以说说……”
　　她愣愣地抬头，整个人的表情都有点懵。
　　不是该献舞吗？
　　“特长”是指“所长之处”吗？“兴趣”乃为情韵……“业务”又是何指？
　　郭旭已经忍不住捂脸了。
　　这是什么招聘面试现场？！他哥这样真的不是他带坏的！！！


第69章 战乱世界15
　　在谈自非提完“自我介绍”的要求之后, 对面的美人明显愣住了。
　　但是她既不敢对这要求提出质疑，在谈自非仿佛都已经纡尊解释了的状况下，又不敢再接着追问, 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语句卡顿地回答, “妾刘氏，名芍, 乃乐梁人氏……早些年间于洛京乐坊习得几支小曲，粗通些舞技。”
　　谈自非点点头，对一旁随侍的茹夫人道：“我听说盈娘准备组织支歌舞队，还缺人？”
　　茹夫人应了一声, 又笑道：“这点小事，主公竟还挂在心上，盈娘知道，应当欢喜了。”
　　郭旭琢磨了一下这话的意味，总觉里面有点什么，忍不住抬头看了他哥一眼。
　　果然, 他哥什么都没听出来。
　　郭旭：“……”不出所料。
　　郭旭还在揣摩着他哥眉眼神态的时候，那边的美人已经脸色煞白。主君明显没有留她的意思, “歌舞队”虽不知是什么地方, 但是“歌舞”，顾名思义，不过是供人取乐的场所，她此刻所能想到的绝不是什么好去处。
　　谈自非倒是注意到了下首之人的表情，不由问了句：“你不想去？”
　　特长不等于爱好，晋州这边安排职务还是挺尊重个人选择的。
　　美人颤了两下，深深俯身下拜，“妾不敢。”
　　她们是幽州牧送来的赔罪礼, 如何敢质疑主人的安排。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谈自非点点头，暂且定了这人的去处，又开口：“下一个。”
　　他倒是察觉了对方好像不太中意这个安排，但是既然没拒绝那就可以先安排下去。之后还不喜欢，完全可以调岗啊。这些小事，茹文君会处理好的。
　　因为第一个人的前车之鉴，之后再上前的人，就没人敢说“善歌舞”了。
　　“……妾母亲曾是苏绣大家，妾幼年蒙母亲教导，也习得些皮毛……”
　　谈自非：“织造局那边不是要打开南方贵族市场？我记得还缺技术员，她能去试试吗？”
　　这话问的就是茹夫人了。
　　茹夫人回：“妾身也觉得合适，只是织造局都活到底要累些，不知道吴娘子是否愿意了？”
　　她早在领着人过来前，就提前了解过这些女子的所长，要不然也不会手里拿的那份资料表。只是这些都是名义上送给主公的女人，在主公表露意见前，她不敢擅专。再者，这些女子身份又特殊，若不被主公亲自安排了去，总有些仗着相貌心比天高的。若是坦坦荡荡如盈娘那般的，她也愿意卖个好，但就怕是有什么下作手段用在主公身上，那可真要连着她一起吃挂落了。既然如此，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把苗头掐灭了。
　　吴娘子哪敢拒绝，生怕自己一摇头就被送到“歌舞队”了，连点点头谢恩，“妾愿意妾愿意！”
　　……
　　擅调香的、会制酒的、懂医的、善炊的……
　　一连串的自我介绍下来，这群多才多艺的妹子让郭旭都目瞪口呆：什么叫好看的人还有能力！幽州这是什么人才输送基地吗？！
　　郭旭觉得更牛逼的还得是他哥。
　　虽然晋州的很多东西都是他在弹幕的指导下搞出来的，但是在实际实施上，郭旭根本没法做到面面俱到，顶多提个方案、再偶尔被拉去当临时救火的技术顾问，他自己则是有选择地将重心放在几个项目上，可就算他重点关注的那几个项目，都没办法了解到像他哥这么透彻。后者简直对晋州城内每一个岗位都了若指掌，要不然没法在一瞬间作出安排。
　　这能耐郭旭不管看多少次，都忍不住在心底大呼“卧槽”。
　　——这真的是人能做到的程度吗？！
　　真正任劳任怨的系统：呵。
　　*
　　谈自非的行动一向效率，这场面试很快就到了尾声，最后一位美人袅袅前来。
　　说实话，郭旭刚才看了这么半天漂亮妹子、都有点审美疲劳了，但是这会儿走过来的人还是让他眼前一亮。
　　山间薄雾、空谷幽兰。
　　完全可以原地出道了！
　　弹幕也给出了高度评价——
　　【小姐姐好美】
　　【妹妹看看我啊！】
　　【倾国倾城】
　　【她这么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好像走到我的心里】
　　【没有冒犯的意思，我可以浅磕一下吗？（小声）】
　　这话题让郭旭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他哥。
　　很好，仍旧是那副不为所动、公事公办的样子。
　　因为前面的重复次数太多，他哥甚至已经把让人“自我介绍”的步骤省略了，上来就直入主题，“你会什么？”
　　【啊这……】
　　【瞬间拉回面试现场，压迫感点满】
　　【哈哈哈哈，哥哥不愧是哥哥】
　　【就爱哥哥这冷酷无情的样子】
　　【看着哥哥，我的事业脑都要长出来了】
　　【前面打算磕的那姐妹是新人吧？牙口还好吗？】
　　【过来人的语重心长：对着哥哥最好专注事业】
　　【哈哈哈，什么都磕会害了你的（笑出一口镶钻假牙）】
　　郭旭深深觉得弹幕就是一群没有心的乐子人，刚才还一口一个“小姐姐”“美人妹妹”叫得亲切，这会儿美人泪光莹莹，他们一个个却笑得没心没肺。
　　谈自非问完下首半天没有回应，郭旭已经开始琢磨这是不是那段时间很流行的“笨蛋美人”人设了，但是瞧着人眼泪将坠未坠了好半天，仍旧是泪光点点的样子，妆容丝毫不花、连惊慌的姿态都恰到好处，郭旭开始有点琢磨过味儿来了：这搞不好是个高段位的牛逼人物。
　　但发现这一点之后，郭旭却一点儿也不担心。
　　他甚至在心底高贵冷艳的“呵”了一声：再牛逼怎么样？碰到他哥一样没用。
　　果然下面好半天没有回话，他哥渐渐失去了耐心，直接问：“识字吗？”
　　美人像是被惊动的幼兔，下意识地缩了一下，颤着声细声细气回答，“……识、识得几个。”
　　然而这美人惊慌、充斥着破碎美感的一幕仍不能让他哥有丝毫触动。
　　谈自非听完这话就果断：“晋州学堂还缺老师，你去那里吧。”
　　……
　　就这样，谈自非心满意足地结束了这场临时触发的[人才事件]。
　　感谢幽州的大手笔人才输送，虽然素质参差不齐，但是这年头只要识字就是高级劳动力了，有点技术更是牛逼。
　　旁边目睹了全程的郭旭表情都木了。
　　他只是在想一个问题：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子？
　　这事的最初还是从茹夫人开始……
　　乱世之中最要紧的还是武力水平，他哥接手了奎县以后，立刻着手训练武装力量，在极短的时间就拿到了一支规模不大，但是素质很说得过去的军队，再加上他哥那战无不胜的军事素养，以一县之地占据整个晋州几乎没费什么力气。等晋州本地的大族意识到的时候，他哥已经脱离了“潜力股”的范畴，成了一个必须结交的重要人物，茹夫人就是这时候被送到他哥跟前的——茹家家主的亲妹妹，未来在史书上留下一笔的女性代表人物。史载这位茹夫人远嫁云州，后云州州府酝城遭敌军围困，这位茹夫人亲自披甲上阵、代夫守城数月，直至援军到来。
　　而那时候郭旭这边的情况是，他哥虽然打下了地盘，但是因为势力扩张太快、手底下没什么能用的人才。虽然他哥本人是一个人能当十个用的人形AI，但是也不能所有事儿都他哥亲自上。这么一个历史名人撞到眼前，郭旭当即明戳戳地暗示了一下他哥：用人不要太局限于性别。
　　郭旭不太知道事情的具体是怎么样的，反正等茹家和他哥谈完之后，本来的亲事没了，茹夫人成了他哥的下属。这个“夫人”也没什么别的意思，是和“先生”差不多的尊称。
　　世家大族并不是傻子，他们要的只是保证自己在晋州一如既往的话语权，既然这样，到底是联姻还是当下属没什么区别。甚至后者还更令人安心些，毕竟乱世之中抛妻弃子实在太常见了，茹家只是在晋州本地有些影响力，看这位年轻的州牧如此摧枯拉朽之势拿下晋州就知后者的眼光不仅局限于这一州之地上，那么到时候茹夫人是否要退位让贤还未可知。
　　但是为人臣属却不同，对于一方势力主人，许多时候是连亲儿子都可以扔，也要保住人才——毕竟儿子没有了还可以再生，但是人才却是东山再起的资本。
　　茹家对茹夫人有信心。
　　茹夫人也不愧是在男权社会青史留名的女人，她虽然因为守城之战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但是本人真正擅长的其实在于内政——就是那种每个造反势力发展过程中，不显山不漏水，但是绝对不可以缺少的重要人物。
　　郭旭怀疑就是因为他哥手气超欧地第一把就抽出了一张SSR，之后成了惯性思维，一旦有人打算往他后院塞人，第一反应就是安排工作。可偏偏在这个人均胎教肄业的文盲大背景下，他哥这做法还不能算错，毕竟能送到他哥跟前的美人最起码识字，再有点特长、那就更不得了了，四舍五入一下，起码是个博士毕业生啊！
　　郭旭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哥在一路跑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现在已经快要拉不回来了。
　　郭旭痛心疾首：不行！学堂得继续扩大规模！不能仅仅局限于晋州城内！！
　　先定个小目标，识字率基本普及。
　　这个认得字就已经是高知的时代真的够了！
　　还有，哥你多少清醒一点，人家真的不是被送来给你打工的啊！


第70章 战乱世界16
　　郭旭从谈自非那边离开后, 路上遇到了廖阵，后者打量了两眼郭旭的表情，一点都不意外地问了一句, “主公又没有留人？”
　　郭旭面色沉重地点头。
　　反倒是廖阵像是不以为意的样子, 只是问：“那小公子呢？可有中意的？”
　　郭旭一脚踩歪，差点跌到坑里去。
　　他还以为之前廖阵只是说说呢, 没想到这人居然来真的！
　　他僵硬转头，清了清嗓子，干巴巴道：“我年纪还小呢，廖先生说笑了。”
　　——你这样可是犯罪！！
　　廖阵像是轻轻叹了一声, “再等两年……”
　　郭旭：？！
　　疯了吗？为什么他都穿越了，还要面临催婚？！
　　催婚一个十几岁的未成年不觉得离谱吗？要催也该催他哥去啊！！
　　廖阵看了少年这直白到写在脸上的表情，忍不住莞尔：这一点倒是同他兄长不同，这位小公子还是有的磨呢。
　　廖阵不担心主公子嗣问题的原因也很简单：主公已经有继承人了。
　　虽说自古以来的传统都是父子相传，乱世之中最多的却是“兄终弟及”，幼主是守不住家业的, 更可能的是被部将夺权，这么一来有没有儿子倒成了主公私事, 他们属下并不好过度过问。主公大抵是担心日后出现儿子同幼弟争权的血脉相残局面, 才从根本上绝此可能。
　　至于兄弟俩不同的姓氏，廖阵倒是没放在心上，毕竟没猜错的话，“谈”也并非主公原本姓氏。兄弟异姓，若是他日大事落败，小公子说不得也能借此保住一条性命。
　　这为兄之心，果真拳拳。
　　就是不知小公子是否领会到了……
　　郭旭要是知道廖阵的想法，大概说上一句“你想太多, 我不过是个替身罢了”，但是这会不知内情的他只被廖阵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再想想对方刚才在法律边缘大鹏展翅的危险话语，他顿时不敢留在原地了，连忙道：“我突然想起来，工程部那边还有点问题，已经催了我好几天了，我就不陪廖先生了。”——告辞！
　　廖阵看着少年逃也似的仓皇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摇头失笑，但是想起对方所说的“工程部”又陷入思考。
　　廖阵站在街角眺望了一阵儿，观察着这繁华晋州城的一隅。
　　在穆室王朝南迁之前，这个晋州城已经几度战乱、民生凋敝，可是这才仅仅三年时间，此地就已经天翻地覆。如今站在城池之中，全感受不到曾经战乱的阴影，更别提许许多多此前见也没见、但却着实有用的新奇东西。
　　廖阵禁不住想起了那位彭壮士的所言：……小神仙？
　　这位小公子总能拿出些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新鲜事物，确实像是世外之人，但是接触之后就会发现，兄长身上的神性才更重一些。
　　是人就会有弱点、有欲望，但是这位主公却不然，他完完全全像是为了平定天下而生，没有一点个人私欲。
　　有这样的人当主公当然是极好的，但是从私人的角度而言，廖阵却觉出些可怕来：这样无欲无求的人是真实存在的吗？
　　远处的钟鼓楼定鼓声响，撞钟的声音告知着时刻，廖阵下意识默数着次数，不由恍然：到了下工的时刻了。
　　果然，不消一会儿，街上便热闹起来。
　　摊贩卖力吆喝着招呼工坊出来的人，这晋州城内，家里出一个人去做工就足够养活一家老小了，这些工人多半手里有些闲钱，都是大主顾，自然很得摊贩喜欢。
　　偶尔也有一两个穿着学子服的少年穿梭其中，拿着长辈给的几枚铜钱在小摊附近徘徊着。却有人不幸被正下工的爹娘逮了个正着。
　　妇人的声音洪亮：“好啊，刘大驴！我说你奶怎么说你日日都回去这么晚，原来在这儿遛啊！！”
　　被拎着耳朵的少年嘶嘶地吸气，但仍旧大声辩驳，“刘达！！我有大名叫刘达，娘您别老大驴大驴得叫、同窗都笑我呢！”
　　妇人不为所动，“他们笑的是名字吗？笑的是你考倒数！你娘我在织造局里月月都是优秀员工，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糟心儿子？！！”
　　少年显然对此很有应对经验，立刻大声：“像爹，我像爹！”
　　落后一步、还停留在先前儿子徘徊的摊位前的中年男人顿了一下，默默收起了正准备掏铜钱的手，快步跟上了自家媳妇。
　　刘大驴还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仍旧大声辩驳着，力图证明不是他不学好、而是他学不好。
　　廖阵思及自己当年游学之艰难，不由在心底叹息一声，也不知是叹办了这晋州学堂的主公，还是叹这些学堂里的学子。
　　他置身于这繁华的市井烟火，听着这一家人闹闹腾腾的声音渐渐远去。
　　中原大地已满是战乱疮痍，可是这晋州却分明是一副安居乐业的世外桃源之景。
　　思及方才那莫名忧心，廖阵忍不住失笑摇头。
　　说不定真的是上苍怜人世之苦，才派下仙神救此乱世。既是如此，像他这等凡人又多余去忧虑什么呢？
　　*
　　晋州休养生息这么些年，早就打算动一动了。贺楼氏的来袭确实在意料之外，但是并不影响晋州原本的计划。
　　当年秋天谈自非就带兵东进齐州。
　　齐州太守戴定业也曾是当世名将，带兵平叛过淮西叛乱、又曾北上抗击过胡人，最终被封至镇守一方，但自从穆室南迁、将北方大地拱手让人，这位被抛在齐州的穆臣也失去了支撑，开始在自己的地盘上大肆盘剥百姓、蓄养家仆奴婢，整日饮酒作乐、军政之事一概不问，一副彻底醉生梦死的摆烂状态。
　　晋州的袭击到底让这位老太守从梦中惊醒，重新披挂上阵，只是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早就不支持他作出清醒的战略决策，酒色掏空的身子也无从适应艰苦的行军条件，在几次昏招迭出之后，这位昔日名将病死在了行军途中。
　　齐州兵本来就因为接连的败仗士气低迷，如今主将一死，军心彻底溃散，任由其余将领使尽手段、也没法组织出有效的防御，晋州军就这么长驱直入地深入了齐州腹地，围于主城之外。
　　围到了第三日，紧闭的城门从内打开，前齐州太守的长子缟衣素服出城祈降。
　　只是这位新太守看见城外之人后，却不由愣了一下。
　　这迟疑的动作被当成有诈，谈自非身边的亲卫连忙往前，有几个都已经抽刀出鞘。
　　戴智见此状况终于回神，拜伏于地，恭敬：“戴氏蒙受皇恩，镇守一方，却不修德行……”
　　话中大意：我们戴家在齐州干得不好，惹得老天震怒，晋州这次出兵是正当的、遵循天意的，我们戴家正应该顺从天意、退位让贤。
　　晋州这次出的是急兵奇袭、才在一开始连占好几座城池，这种打仗方法当然不可能事先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但是没关系，等打赢了，战败方自然会为你找出兵的理由，就如同现在，晋州兵就成了“替天行道”的正义之师。
　　谈自非一点儿也没有心理障碍地接受了这个说法，亲自上前搀扶起了戴智。
　　因为戴智先前的迟疑，周遭的亲卫这会儿正全神戒备，一旦发现异动，随时准备冲上前去一刀把人砍了。
　　在这样的注视下，戴智简直满身冷汗，但他到底还惦记着心底的那点疑虑，被扶起之后，不确定地轻声，“久常？”
　　谈自非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一直到系统提醒，才想起这是原主的字。
　　杨恒，字久常。
　　谈自非：所以这位是原主的旧相识？
　　谈自非脸色不变地回了一句“戴兄”，同时飞快检索原主记忆，松了口气地发现两人的关系处于“几面之缘”“认识但是并不熟”的状况。
　　也确实如此，戴智听得这话，连声惶恐：“怎敢当公如此称呼？”
　　谈自非从善如流地叫了字，“德卿。”
　　既然是投降，接下来接手齐州事务就有人配合了。鉴于前齐州太守那不管不顾的摆烂状态，谈自非早就有了接手一个烂摊子的心理准备，但是实际情况倒是比他预料的好上不少：虽然也是“烂成一坨翔”和“烂成一坨好看点的翔”的区别。
　　戴智见状，苦笑：“父亲他自三年前便无心于此，我虽勉力支撑，但终究资质平庸。”
　　对方交兵交权都相当配合，连系统标记状态都迅速转变为绿名，谈自非自然是态度友好地安慰：“德卿不必妄自菲薄。”
　　戴智自然不会把这些安慰话当真。
　　事实上，他这会儿也颇感无所适从。
　　他虽认出了杨恒，但对方显然没有和他叙旧的意思，两人之间也没什么旧可叙，难不成谈谈洛城、谈谈杨家？前者几经波折，如今早已成了一片废墟，提起来也徒留伤感；而后者，就杨家那遭遇……他要是想死得快点，可以在对方面前提。
　　况且对方改名换姓，不以杨氏自居，这背后实是细思恐极。
　　已故杨公为文皇帝托孤重臣，纵然继位的这位实在荒唐，但是杨公亦是恪尽职守、时时上书劝谏，也正因此犯了天颜，阖族下狱待斩。直至遇胡夏南犯，一代名臣才殉城而亡，而非死于牢狱之中。这种听听都让人唏嘘的经历，杨恒作为杨家的长孙会不恨吗？但是他又能如何？起兵反穆，让祖父的一世忠贞之名化为泡影？
　　——谈、自、非。
　　戴智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心中生出恍悟：是过是非都是他自己一人之事，与杨家再无瓜葛。
　　（谈自非：……我觉得我爸妈起名的时候可能没想那么多。）
　　戴智想了很多，但最后也只能秉承着投降者的自觉，配合着谈自非接手齐州政务。
　　他先前的话是谦辞，一州长官不是谁都能当的，在他爹不管不顾的状况下，戴智能勉强把这个齐州撑起来绝对是及格线以上的水平了。
　　但戴智很快就对自己这“及格线以上水平”的自我评价陷入了怀疑，因为他发现有没有自己的配合，对对方好像影响并不大。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只用了小半天时间就捋清齐州政务，顺便揪出了好几个贪赃枉法的州府官吏和胡作非为的世家大族——当众宣读罪行，斩立决。
　　这不按套路来的做法把大家都整懵了。
　　城破之后，多数情况下，最危险的是一州长官和他们的亲信，其次是城中百姓，前者很好理解、不杀人怎么上位？后者是易遭乱兵劫掠。但一般的官吏是遭不了什么殃，毕竟新主人也需要驱使人手帮他们管理地方，投诚得快一点，说不定还能混成心腹；而世家大族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盘亘了许许多多年，早就成了当地的血管和经络，对他们而言，脑袋谁当都无所谓，因为不管谁来都需要血管供给养分——原本这些人对降不降的，态度很暧昧模糊，对齐州的新主人也持观望状态。
　　谁知道这位谈晋州直接掀桌子啊？！
　　他不讲武德！！！


第71章 战乱世界17
　　行刑的时候, 戴智也在现场。
　　戴智倒是有心劝告一二，但是一来他的身份尴尬，再者他和杨恒的关系还没到那份上——说实话, 作为投降的那一方, 戴智若是没有盼着对方倒霉的心情是假的。
　　正如戴智所预料的，感到自己地位受到威胁的世家果真动手了, 可接下来的发展却与他猜的不同，他在随后的几日里见到了何谓“血流成河”。
　　戴智还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从头到尾都是个绿名才被一直留在身边，只觉得自己是被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不、那只猴。
　　有了这个认知，他在谈自非面前越发战战兢兢的, 连喘口气儿都不敢大声，对于接手齐州事务的是个女人也全不敢说什么。
　　……别说是个女人，这就算是个三岁幼童，他也能叩头称一句“祖宗”。
　　谈自非真心没觉得自己干了什么，不就是清理了一波罪犯，顺便干掉了红名:这难道不是拿下一座城池后的常规流程吗？
　　而且他杀的人真的不多, 和一场战役后折损的士卒相比，这点人连零头都算不上。
　　世家大族的人站得太高, 在他们眼中只有同为世族的人命算命, 而那些死在战场的兵卒只是一个可供消耗的数字——所谓刀不砍在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叫疼。
　　有了谈自非的铁血手腕清洗，接手齐州政务的茹文君几乎没有碰到任何可以被称之为“阻碍”的麻烦，但是她却完全没法因此觉得放松。
　　和戴智想的差不多，茹文君同样觉得这是一次“杀鸡儆猴”。
　　只不过被儆的可不是已经不成气候的戴家。
　　女人处理完今日的事务后，闭目沉思良久，终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她得给兄长去一封信。
　　茹家在晋州太招摇了，主公将她调离晋州，是否也有这层考量？
　　谈自非：不, 我只是单纯地选了内政属性点最高的而已。
　　……
　　谈自非发现，他在把红名清理掉、州务也交给茹文君这个高级NPC后，自己居然找不到事干了。城池刚刚拿下，正是需要安抚民心的时候，又刚刚清洗完世族、接下来不好有什么大动作，一动不如一静，谈自非一时闲了下来。
　　这不对啊！玩家怎么能闲着呢？！
　　谈自非对着系统地图研究了一阵，又看了看廖阵给出的发展规划，觉得闲着也是闲着、有些事情完全可以提前一点，就比如说顺势南下、攻打余州。
　　按照本来的计划，他们是要在吞下齐州之后巩固一段时间地盘，等恢复兵力后再行南下。
　　但戴定业的暴卒加上戴智的主动投降，谈自非打下齐州的时间比预期的要短很多，不管是粮草还是士兵都没什么折损，虽然分了一部分人手在要紧的重镇驻守，但是剩下的兵力拿去打余州不成问题。
　　比较麻烦的是，他这次带来的小吏不足，可能会出现打下来后，无法接手余州政务的事，但是问题也不大，晋州学堂里还有不少后备人才，完全把人调过来用，虽说不管是调人还是熟悉情况都要耗费时间，可在那些学生真正上手之前，他完全可以先带兵弹压一段时间……只需要他本人肝一点。
　　都是小问题，再难能有他一开始开荒的时候难吗？
　　谈自非借助系统分析了一波敌我实力对比和后续的人事需要之后，果断下了决定：能打，可以出兵。
　　粮草辎重都是现成的，连准备都不需要。
　　谈自非做了决定后，当天夜里下的军令，第二日就拔营出发。由于他手下军事和政务是两个分离的系统，以至于身在齐州的茹文君都不知道大群里开的消息，她正结束当日的走访，回来水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就听属下禀报“有主公送来的信”。
　　茹文君本来还以为是主公什么吩咐交代的“口信”，正准备让人转述，却见下属呈上一封火漆的信封。
　　这算是密信的一种了，但是她与主公同在齐州，有什么密令需要以这种方式传达的？看着信上的漆封，茹文君打从心底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连忙接来、一目十行的看完心中的内容，顿觉一阵头晕目眩。
　　这位山崩而色不改、鹿兴而目不瞬的巾帼大才晃了两晃才扶住桌子站稳，但好歹反应够快，当即令人铺纸磨墨、脸色发青地给晋州写信。她一向极稳的手落笔时竟然溅出了好几个墨点。
　　茹文君：！！！
　　她单知道主公带兵出来之后，身边得有人看着，但是不知道，就算看着，人也有可能跑啊！！！
　　*
　　谈自非的“保密工作”做到了连自己人都骗了过去，余州就更不必说了，可怜的余州州牧直到兵临城下，还不知道到底是和人动的手。
　　或许是因为困惑不解，也或许是想要亲自督战振奋士气，总之，这位余州州牧亲自上了城楼。
　　谈自非可太喜欢这种主动冒头的敌军首领了。
　　他拎着自己那柄特制的重弓，在亲卫的掩护下，淋着箭雨冲到了城墙之下。
　　然后，拉弓、射——
　　城墙上有垛口和悬眼，像是州牧这种大人物虽说亲自到场，也站在相对安全的地方，身边又有亲卫保护，大概率是不会出事的。但是战场上刀箭无眼，谁知道会出什么意外，敢亲临城墙也是需要勇气的。
　　谈自非高度赞扬这种勇气。
　　重弓带来的远距离射程，再加上系统提供的校准插件，一箭毫无意外地正中眉心。
　　仗刚刚才开始打，州牧就死了，城墙上的人一时懵住，谈自非趁着这个功夫又连射数箭，他充分汲取上个副本亲身经历凝聚的宝贵经验——先杀指挥。这一招果然很好用，指挥系统的崩溃造成了城墙上的短暂混乱，原本就在攀缘的先登军趁这个机会跃上了城墙，城墙上的守城士卒顿时由居高临下的威慑变成了短兵相接的白刃战，形势演变极其不利。
　　……
　　余州这一战确实损耗不少，但是于攻城战而言，损失已经是极低限度了，打仗不可能不死人，谈自非能做的也就是做好战后抚恤。每当到这个时候，他就开始痛骂游戏的不做人：这可是战乱副本，把背景搞得这么真实，也不怕玩家心理崩溃？！
　　系统觉得它不背这锅：[这个小世界分明是宿主自己选的。]
　　谈自非：[……]
　　行吧。
　　被系统噎得哑口无言的谈自非选择埋头搞基建。
　　谈自非这边余州建设如火如荼，但是晋州军一月之内连下两州的消息传开，不知道多少人辗转反侧。
　　受冲击最大的还要属幽州一方，严岱已在此处割据多年，看着周遭的皇帝一个接着一个立起来，忍不住也动了些心思，只是他刚刚开始筹备，就得知了晋州军的大捷，这战果落在别人耳朵里是惊讶，但是在严岱这里就是惊骇了。要知道晋州和幽州可是接着的，谁知道对方下一步是不是想要北上？而且两家之间还有那么一点小小的龃龉……
　　严岱越想越怕、越想越是睡不着觉，最后一咬牙一跺脚，再次封了一份重礼送到晋州——“为晋州牧贺”。
　　谈自非：他好客气啊。
　　打下新地盘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送贺仪的不仅仅是幽州严岱，还有南穆。
　　余州的地理位置特殊，谈自非打下这里后，就直接对南方的穆室朝廷造成了威胁，顺流而下、兵锋可直指新都康城。原本若是正常交战，穆室定然会派兵援助余州，谁知道前余州牧拉垮到连求援都送不出去就人寄城丢，这可害苦了南方穆室朝廷。
　　一向拖拖拉拉，屁大点事儿都能吵上一个月的穆室朝廷难得效率，谈自非前脚打下了余州，后脚穆朝来使就到了。穆室这边倒不是送礼，而是封赏——虽说王都南迁，但是北方的汉人割据势力现在还多顶着穆室臣属的名字，后者送来的当然叫“封赏”。
　　谈自非接旨的时候没跪，到不是他有什么心理障碍（游戏么，就算单膝跪在女神像前高呼“为了帝国的荣耀”都没什么羞耻的），主要是他刚刚屈膝，对面已经忙不迭地扶住他，诚惶诚恐地，“谈公收复三州之地、劳苦功高，陛下特许不必跪拜。”
　　NPC都这么说了，谈自非走流程谢过之后当然就没跪。
　　使者一看对面这反应，心都凉了半截。
　　一边宣着旨意，一边偷眼打量着谈自非的神情，看人明显一副神游天外、全不在意的模样，他的心更凉了，念到最后声音都有点哆嗦。
　　谈自非倒没注意这些，他走着神过完这段过场剧情，再检查自己的面板、发现上面多了“齐、余两州刺史”“都督三州诸军事”，还有个有封号的侯爵。虽然这些称号的声望加成都了胜于无，但是头衔一下子丰富了很多，谈自非对这次的奖励还是满意的。
　　个人信息都更新了，谈自非还以为这场剧情就过了，接了圣旨后，正准备遣人送客，结果手才刚刚一抬，对面就“扑通”一声跪下。
　　谈自非：？
　　来宣旨的是穆室的朝廷官员，和谈自非勉强算是同僚关系，对方这会儿身上又带着一层中央特派的光环，按理说不该跪的。
　　谈自非迷惑了好半天，也没明白对方的意思，干脆直接开口问了：“使者这是何意？”
　　跪着的人稽首颤声，“万望谈公见谅。谈公大功，足列土封疆、位在诸王之上。只是自前朝以来，无异姓封王之先例，此遭非陛下无加封之意，实乃事情繁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具体如何还需朝中商量出个章程来……望谈公稍加体谅，莫、莫……”别杀我啊！！
　　谈自非翻译了一下，这奖励是分批次发放的。
　　这是好事啊！
　　他自然是点头：“恒知晓了。”
　　使者听着这尚算满意语气，身上一松，差点瘫软在地。
　　——总算混过去了！


第72章 战乱世界18
　　穆朝到底是怎么商量的, 晋州这便是无从得知了，反正直到翻过年去、那边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只是一个称号而已，谈自非也没有放在心上, 这事算是你不提我不说的, 就这么被轻轻放过去了。
　　这么相安无事的又隔了一年，幽州的严岱终于按捺不住, 不知从哪找出的先懿德太子血脉，立帝又废，达成了自己当皇帝的夙愿，国号为代。
　　或许是为了交好, 或许是为了表示立场，严岱这个皇帝一上位，就遥封了谈自非一个“晋王”。这举动的大概意思是：你看，那垃圾穆朝扣扣搜搜的、连个王都不愿意封给你，我就不一样了，一上位就给你封王。怎么样、老哥够意思吧？跟着我混、有肉吃！
　　不过这封王消息传到晋州, 完全带来了反效果，谈自非手下不少脾气暴躁些的臣属当即拍案而起, 怒道：“请为主公除此贼子！！”
　　你严岱是哪根葱啊？你称帝就称帝吧, 我们本来懒得管你，但你居然敢恬不知耻地给我们主公赐下封号？！！这是什么意思？想压在我们主公身上作威作福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有没有那么大的脸？！
　　诸人有这反应倒也很容易理解，南边的穆室就是再怂包，好歹担着天下大义的名头，但是严岱的代国没有这种公信力，以至于这封王的神来一笔完全是个昏招。
　　谈自非这边倒是有人看出了严岱这举动的意思，但是看出来又如何？这个“晋王”他们是绝对不能认的。非但不能认、还得向天下人表明自己态度，这就有一个非常方便快捷的表明方法了——“打”。
　　晋州众人：我本来想留你多活几年的, 奈何你自己往刀尖上撞，我们也没办法了。（摊手.jpg）
　　但事情到底还是出了意外，晋州这边正秣马厉兵，准备征讨呢，这个刚刚建立的代国却自己散了摊子——严岱被下属一刀捅死，脑袋被砍下来拎着投奔了隔壁的仇由。
　　这位杀主叛逃的大将也是个熟人，正是早些年在严岱的鼓吹中，孤身一人潜入洛城、杀了史煜的义士，姜罗春。
　　这事一出，北方的不少汉人都信仰崩塌。
　　仇由虽和当年的胡夏不是同一种族也是胡人啊！！你是我们的英雄，怎么能投奔胡人呢？！
　　不管多少塌房的中原汉人痛心疾首（甚至有过激黑粉前去刺杀的），姜罗春还是头也不回地投奔了仇由。
　　仇由也是有想法的，上来就给了姜罗春一个中军将军。
　　放这么一个曾经刺杀过史煜又叛过主的大将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当然很危险，但同时效果也是卓然，相当于世界频道公开喊话：我们仇由缺人才，速来！我们不计较出身和过去、给官给钱可大方了！！
　　仇由那边的事对晋州影响不大，谈自非这边更关心的是幽州的形势。
　　姜罗春捅了上司以后干脆出走，一点也没有接掌幽州的意思，事实上他手里的兵有限、也接管不了这地方。现在的幽州群龙无首，完完全全是谁都可以啃一块的大肥肉。
　　那还等什么？赶紧打啊！
　　谈自非立刻带兵……好吧，是派人带兵北上……
　　他这次被属下摁在了大本营。
　　领兵正是被弹幕寄予厚望、在谈自非面前说尽好话的雀儿弟弟。
　　对此，郭旭深深觉得，弹幕就是一群彻彻底底的颜狗，同为皇帝的蹇成可没有这待遇。
　　李陆也确实担得起这个领兵之责，他两年前全程参与了连破齐余两州的那场仗，在其中立功不少，之后论功行赏得以单独领兵驻防边境。这两年间，在驻扎地打退了不少小股试探性的进犯、又攒了一笔功勋。这次领兵去幽州也是他的机会：要是能拿下，他就成了谈自非手上数得上号的大将；要是不能……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主公并不会因一次败仗将罪于部下，但是李陆自己恐怕就要被这事呕死。
　　李陆，或者说李荡（在弹幕孜孜不倦的催促之下，雀儿弟弟还是被赐名了）肃拜诺道：“末将以项上人头作保，定为主公取幽州而还。”
　　谈自非：倒也不必这么激进，他培养一个高级NPC不容易。
　　不过也没有打仗之前就先泄气的道理，他拍了拍人的肩膀，笑道：“君凯旋之日，愿以庆功酒待之。”
　　谈自非身后的管理班子看着这主臣相谐的场面，齐齐松口气点头：这才对啊……所谓主公，就该坐镇大后方稳定局势。
　　他们绝对不是怕他们家主公亲自领兵前去，拿下幽州之后，又顺道踏平仇由。
　　拿地盘当然是好事，但是一下子拿地盘太多太大，容易消化不良啊！！！
　　所有人都很满意，除了谈自非。
　　谈自非：……[政务日常]好无聊啊，想去开新地图。QAQ~
　　不过他这次确实不能动，按照廖阵的分析，此次大军大举调动，南方的穆室朝廷可能会有所动作，得留人防备。
　　比起已经乱成一团的幽州，当然是南边穆室更有挑战性。
　　谈自非盯着南方那块已经变红的穆室朝廷控制区域，脸上写满了蠢蠢欲动。
　　只是在谈自非的隐隐期盼下，那块区域变红是变红了，但是却没有任何动作，一直到李荡班师回晋州，它又默默变回了中立的黄色。
　　整准备名正言顺来个“防守反击”的谈自非：？？？
　　他怀疑自己被耍了。
　　*
　　穆朝倒也没有故意耍人，他们确实有趁此机会拿回余州的打算。
　　如今南北消息沟通不畅，穆朝和幽州又是一南一北、中间被诸多势力隔开，能打探的消息更是滞后。他们到了现在还只知严岱称帝、却不知其已经被杀，穆朝根据这滞后的消息估计，晋幽两州必定有一场恶战，他们正好可以趁着谈自非无暇他顾的时候拿回余州。
　　打算得很好，计划得也很到位，但是到了具体执行上却遇到了问题。
　　首先是何人领兵，朝堂上你来我往争吵了大半个月，往往是前一天刚刚定下来的人选，后一天这人不是被爆出私德有亏、就是贪赃枉法，更离谱的甚至可能是坠马腿伤、不良于行。等到各方协调好利益，终于共同推举出了一个大家都认可的人选，这经是近一个月之后的事了，然后才是筹集粮草、预备调动大军。穆朝国库早就是个空架子，想要筹集粮草，这血只能从世族身上出，世族愿意才怪！
　　世族：“我们愿意为陛下解忧，但家里的土地田产都被抛在北方，如今南迁于此，我们也度日艰难、实在没有余力。要不陛下您看看您的私库？”
　　穆帝：放屁！！朕的私库那是能动的吗？看看你们在南边圈的地、建的庄子！！你们说“度日艰难”？！欺君！这是明目张胆的欺君！！
　　……
　　又是一段漫长的互相扯皮，等大军终于能动了之后，北方传回消息，谈自非派往幽州的大军已经凯旋。
　　世族：“……”
　　穆帝：“……”
　　行了，这下子也不用打了。
　　大军原地散了摊子，至于谁趁着筹粮的机会大捞了一笔，反正不是那些又被征了一道兵税的百姓。
　　*
　　虽然谈自非心心念念的“防守反击”没有打成，但是多了一块需要经营的地盘也分散了他不少精力——玩家么，只要有事干，不会太计较干的是什么——他暂时放下了对南边那么大一块地盘的觊觎。
　　谈自非这边专心基建的时候，外面却不消停，仇由借着姜罗春的名人效应狠狠地吸纳了一波人才之后，踌躇满志地准备大干一场。隔年出兵南下，剿灭了几个夹缝求生存的边缘小势力之后，一头撞上了郑国，然后就被郑国的大军锤了个头破血流，溃败逃亡。
　　大军溃散，主将被俘。
　　被俘的这个主将也不是别人，正是仇由用来当招牌的姜罗春。
　　没过多久又传来消息，姜罗春降了。
　　已经塌房过一遍的北方汉人再次集体破了一遍防，盖因这郑和仇由还不一样，他的前身正是史煜所在的胡夏。数年前蒲昱驾崩，传位其子，后者不同于他那个汉化程度很深、致力于民族融合的父亲，上位以后，直接推了他爹的全部政策、把汉人化为四等公民，就连不属于他们这一部落胡人的也大力排挤。政治的真谛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这位新夏帝一上位就来了个24k不掺假的反面案例，结果也是“喜人”的，没过两年就把自己作得身死国灭，原本的夏被分了两国——“郑”和“随”。
　　现在姜罗春投降了“郑”，四舍五入，那就是投了胡夏啊！！
　　晋州受益于郭旭终于捣鼓出的报纸，百姓对于这些时政消息的了解要比外面快得多，又因为基本生活需求满足了，他们也有心情对这些时事点评一二，一时之间，街头巷尾满是唏嘘之声。
　　郭旭听得嘴角直抽。
　　虽然那么说一个死人不太好，但郭旭还是对严岱的人品持怀疑态度，连带着对“姜罗春刺杀史煜”的事也不那么相信。他还是觉得他哥当年跑了洛城以后，回来就十成十地笃定“史煜死了”这件事很有问题。
　　郭旭就这事拐弯抹角地暗戳戳试探了他哥几遍，什么也没试出来，最后都已经自暴自弃，“哥，你老实跟我说，史煜是不是你杀的？”
　　谈自非有点奇怪地看了人一眼，点头：“是。”
　　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任务了，怎么还提？连“胡夏”都没了，就算有任务链也接不上啊。
　　郭旭：“就算哥你这么说……”我也不会信。
　　嗯？他哥说“是”？
　　他哥是不是说了“是”？！！


第73章 战乱世界19
　　这么轻而易举地问出事实来, 郭旭也有点懵，他脱口而出，“那哥你怎么……”不出面澄清？
　　但是这话没说完, 郭旭就自行闭上了嘴, 他想起了当时的状况：严岱为了树立自己北方正统的形象，简直是在举幽州之力为姜罗春造势；而他们兄弟俩才刚刚从洛城出来, 一穷二白、连奎县都是后来拿到的……在这不用对比都知道的实力差距下，他们说什么也没有用。
　　现在倒是有底气了，但是郭旭看他哥的态度，像是对这小事不太在意的样子。
　　……好吧, 他哥也确实不需要在意。
　　以他哥现在占据北方四州之地的地位，这点小事还真就是可有可无的锦上添花。
　　【那也不能就这么被坑了啊！】
　　看着这条飘过的弹幕，郭旭差点以为自己刚才误点了发言，回神才意识到这话不是他发出去的，而弹幕上早就义愤填膺——
　　【旭宝，你等着, 我去问问搞公关的同学，看这事要怎么办！】
　　【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旭旭咱们可是有报纸, 我们才是掌握舆论风向的这一边】
　　【古人还没见过什么叫互联网式营销吧？旭旭给他们开开眼！】
　　本来也挺生气的郭旭：“……”
　　行吧, 他差点忘了，涉及到他哥的事，弹幕比他积极多了。才过去几分钟时间，弹幕上已经出了初步行动方案，正在你一句我一句做补充。
　　郭旭心情复杂的移开了目光，就看见他哥面前摊开的地图，他顺着后者的目光看过去，表情顿时惊悚起来, 脱口而出：“哥，你要打郑国？！”
　　谈自非还在研究郑国那块忽红忽黄，偶尔还掺点绿的颜色变化，闻言不太确定地“唔”了一声，算是个听到了话回应。
　　郭旭却觉得不太妙，“我觉得咱们可以再等等，哥你也知道，他们过几年就会乱起来吧？”
　　因为不用再瞒着直播间的事，郭旭剧透历史没了什么心理压力，早就把未来发展轨迹谈自非说了。郑国由胡夏分裂而来，本身的国力就不容小觑，现在的郑国还有个能领着步兵打骑兵、以少胜多、让人大呼“牛逼”的天降猛男，在这种可以依靠武力值称霸的时代，手底下有这种猛将当然是好事，但是问题在于对方会不会安居于“手下”这个位置，在这个“皇帝轮流当、今天到我家”的大背景下，后一种可能性显然不太乐观。也没过去几年，靠着武力取代了夏朝的郑帝很快就重蹈了老上司的覆辙，被自己的手下捅了刀子。
　　但不管后续如何，这对君臣现在还处于“父慈子孝”（养子也是子）的蜜月期，现在打他们不合算啊！！
　　郭旭提议：“等蒋克反郑，咱们可以那时候打啊。”
　　他倒是不觉得谈自非会输，但是他哥每次打仗都会搞一些让人心惊肉跳的操作，虽然到目前为止结果都是好的，但是出一次意外那就全完了，更何况这次的对面也是一个bug级的猛人——先苟着发育几年，到时候直接靠实力平推才是硬道理啊！！
　　连弹幕都放弃了刚才的讨论，开始七嘴八舌地劝起来。
　　但效果么……他哥的目光全程集中在眼前地图上，只含糊地应了一下他刚才的话，根本没抬头的意思。
　　郭旭看这架势心底就一阵咯噔，他试图先转移他哥的注意力：“茹姐前段时间不是送过来一份‘齐州特别开发规划书’？哥你看过了吗？”
　　说到这个，谈自非终于抬头，“你说那个啊，我看过了，没什么大问题。”
　　看这个办法有效，弹幕也纷纷开口——
　　【哥哥你看看我，我老家是齐州的，我可以搞到齐州的市政规划图，哥哥你看看有没有用？】
　　【哥哥手里不单单是齐州城啊，是一整个齐州】
　　【[齐州矿产分布]，哥你看这个能不能用上？】
　　【我这还有别的地图，哥你等着，我马上就找过来】
　　【我记得齐州很适合开盐场，学堂今年不是又出了一批毕业生，哥哥可以挑挑有什么化工人才，搞点附加产业】
　　【哥哥，咱们要不派一批人从齐州出海吧？东边那座无主岛上好多金矿银矿，都等着咱们去挖呢】
　　郭旭：“无主”……咳。
　　他游移了一下视线，还是决定对此保持沉默。
　　也不知有意无意，接下来的弹幕好像没一个注意到这点小失误的。
　　弹幕积极建言献策，总算把谈自非的注意力从扩展新地盘拉到领地内基础建设上，但郭旭深觉这只是一时的缓兵之计：他哥想干的事儿，除了廖先生、还没人能成功拦住过。
　　也是因为如此，郭旭从谈自非这里出来，就直奔廖阵府邸：我哥他又要跑了！您赶紧把人拉住啊！！
　　却不料听到这话后的廖阵陷入沉思。
　　少顷，转身吩咐人拿了郑国那边最近传来的情报过来。
　　郭旭愣了一下，他想起来自己先前遗漏的盲点：他光想着他哥不打别人就万事大吉，但是别人可能来打他们啊！他哥虽然连占四州之地未遇敌手，但对面也有个bug级别的猛人……
　　廖阵拿这些情报的时候也并没有避讳郭旭，这些年间主公在重大场合多半带着小公子在身边，培养继承人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谈自非：不、我只是为了蹭个镜头），他们这些人也遵从主上的意思。这会儿廖阵就一边翻看着这些内容，一边带着点教导的意思对郭旭解说着，如粮价的变动代表着什么、人员的流动又有什么可能、如何根据蛛丝马迹判断大军动向……
　　郭旭一开始还“好像能听懂”，但渐渐的、就露出了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
　　仿佛是纯文科生旁听庞加莱猜想的证明过程。
　　廖阵见状失笑，到底是顿了顿，解释：“主公虽是偶尔冒进些，但并非无的放矢之人，在这些方面的敏锐性上，旁人望尘莫及，如今既做攻郑的打算，多半是那边已有动作。”
　　郭旭：“……”
　　你哥果然还是你哥。
　　*
　　虽说郑国那边阵营颜色变化很奇怪，但谈自非还是提前做了准备。
　　没过多久，他们就通过在郑的谍者接到蒋克带兵东进的消息，看方向是要取道西壶县、直逼晋州城而来。
　　谈自非这边自然要赶紧商讨应对之策。
　　话虽如此，晋州倒没什么紧张的情绪，他们本就占据地形之利，又提前接到了消息，可以在原地以逸待劳。虽说蒋克确实威名赫赫，但他们的主公也战无不胜，实在没什么可担忧的。
　　况且有仗打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战功啊！！
　　武将一个个都摩拳擦掌，请战意愿十分强烈，其中尤以前一年才带兵平了幽州的李荡最为积极。平常在自己家搞搞演习不觉得有什么，亲自出去了一趟才觉出优势来，和自家的兵刃铠甲比比、那些幽州兵手里的都是什么破烂儿啊！手下士卒们连缴获战利品都觉得没劲。
　　李荡那副膨胀的样子看得不知多少人眼红，一开口必被挤兑，最后干脆被旁边的同僚勾着脖子物理禁言了：小子，肉可不能一个人吃。
　　谈自非没理下面那边都快变成“物理交流”的场面，沉思了一会儿（其实实在对着系统地图研究）之后，开口：“我有个想法。”
　　谈自非这话一出，议事堂内两拨人的脸色同时变了。
　　以廖阵为首的谋臣班子皆是脸色一青、不约而同的捏紧了手中的或纸或笔，有个倒霉点的刚才正喝了半口茶水，一口呛住，却又不敢在主公面前失礼，只能捂着嘴鼻只翻白眼、好像下一秒就要撅过去了。
　　与谋臣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都快打起来的武将，他们这会儿全忘了刚才的争执，一个个都面皮涨红、眼睛锃亮地看向上首，甚至都不必谈自非说想法是什么，当即就有人后撤一步，跪拜道：“愿为主公效死。”
　　——娘的！叫这个马屁精抢了！！
　　先跪的那个人遭到了无数的死亡射线，但是这会儿也没人有空收拾他，纷纷跪地请命，“末将愿为先锋！”/“凭主公差遣！”/“末将愿往！”……
　　廖阵曾觉主公身上那无欲无求的神性，但是对于许多武将而言，讲那些东西实在太虚了，他们只看到了主将屡战屡胜、从无败绩，曾经在无数不可能的弱势下从容取胜——这一刀一枪、一弓一箭取得的战果并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神性”，而是真正战场上掌控生死的“神”。
　　军心和士气就是这么奇妙的东西。
　　有这么一位主公在场，便是十死无生的绝境，也能让部下士卒奋力挣出一条生路来。
　　（谈自非：连胜带来的[士气buff]罢了）
　　另一边，看着这跪地请命的一群人，廖阵等人已经不只是脸色发青，而是黑云罩顶、生生气得浑身发抖——
　　这群人！都是这群人！！
　　要不是这群人惯的！他们主公会次次都那么冒险吗？！！
　　家累千金、坐不垂堂[1]，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2]……
　　他们懂不懂？！


第74章 战乱世界20
　　谈自非的想法很简单, 蒋克带大军倾巢而出，其后方必定空虚，他完全可以带着人绕过大军, 打他们老巢。一旦他拿下郑都宁城, 蒋克必定带兵回援。带大军撤退是一项技术活，一不小心就要变成溃败, 蒋克极善于正面冲杀，但是于撤兵一道上造诣却只是普通将领水平，到时候让晋州军在后面追赶，必定能取得大捷。
　　谈自非这想法刚刚说完, 廖阵就露出了“减寿十年”的表情。
　　他深吸了口气，勉强稳住语气开口，“主公三思，孤军深入敌军腹地，从来都是兵家大忌。”
　　谈自非还没开口，一旁的武将已经接过话来, “廖公多虑了，兵法不也有云, 围魏救赵、攻其所必救……”
　　话还没说完, 就被廖阵一声怒喝：“庸才！！”
　　这话大概就相当于骂“蠢货”了，把这位一向极有修养的廖先生逼得爆粗，可见后者现在的精神状态了。
　　廖阵没法对着主公说什么，但是对着同僚可就没那么客气了，上来就直接喝问：“围魏救赵乃为‘救赵’，此乃援兵之法，如今蒋克引兵来攻的是何处？！！是晋州！这不也是我等必救吗？！若是两方僵持、我等该如何？如何出援兵，如何去救人？！难道任由主公在郑国被敌军围堵吗？！”
　　说话那武将被这么兜头罩脸得一喷, 脸上讪讪，但是心中却不以为意：主公亲自带兵，怎么会僵持？那必然是攻必克战必胜，说不定敌军闻风就降了呢，廖公还是多虑了。
　　他想是这么想，但是和气头上的廖先生对上可不是明智之选，真论起嘴皮子功夫来，对方才是专业的，他连连劝解道：“廖公莫气、廖公莫气。”
　　却只字不提刚才的对话。
　　廖阵哪能看不出这点小心思？
　　他胸口一梗，觉得这哪里是“廖公莫气”，他都快要被这些人气得撅过去了！
　　这还没完，旁边又有一个络腮胡大汉插话道：“恁们都忒得些道道，甚么个‘兵法’、又恁的个‘云’。打仗哪有照书的？你看俺老庞，字都不识一个、不照样带兵？”
　　这话落，还不等廖阵有什么反应，谈自非的目光就先转过去了。
　　庞田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说漏了什么。
　　他脸色僵了僵，又连忙补救，“那什么、俺说得是以前，俺现在认得了、认得了……那个扫盲考试、俺过了！真的考过了！！”
　　就是吧，像小公子说的……知识啊，它就好像流过脑子里的水，哗啦啦淌过去，啥都没剩下。
　　……
　　谈自非虽然把事情拿出来讨论，但是等他真正做了决定之后，在场没人可以反驳，就连廖阵也在劝说无效之后，叹着气替谈自非做好了出行准备。
　　只是临行前，到底谆谆嘱托：“主公千金之躯，务必保重自身。”
　　谈自非当然满口答应，“行和放心。”
　　廖阵：我能放心才怪！！
　　但最终也只是承诺：“阵必固守后方，城在人在。”
　　谈自非：“……”
　　找个高级NPC不容易，真的不必这么激进。
　　*
　　郑国国都，宁城。
　　城中这会儿也有人急得团团转。
　　董文将已经在屋里转了不下十圈，这一趟又一趟的来回，连屋里的小厮都看得眼晕，忍不住劝：“主家不必忧心，这仗虽打起来了，但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到宁城来，主家安坐就是。”
　　董文将那是害怕打到宁城吗？他是生怕打不到宁城！
　　但是这话不能说。
　　他瞥了一眼小厮，到底勉强坐下来了，但仍是屁股底下扎针、坐不安稳。
　　直到外面有家仆禀报“有老乡送了鲜货来”，董文将腾地一下子站起来。起身之后又觉太急，总算想着拿起了架子，慢腾腾地说了句“我去看看”，然后悠悠闲闲地往外走。
　　小厮见状，忍不住感慨：主家可真爱这一口吃的，一听说有鲜货过来，什么烦心事都不记得了。
　　想是这么想，他动作却是利索，连忙跟上董文将往侧角开的偏门走。
　　在那等着的是个贩鱼的老汉，似乎也知道自己身上一股子腥味不讨人喜欢，老汉并不进来，只远远的在门口站着，瞧见主人家过来，脸上连忙陪了笑，局促地行礼道：“右卫将军安。”
　　董文将只淡淡地瞥了人一眼，并没有任何表示。
　　旁边的小厮很有眼色地往前一步，想要开口，却被鱼腥味熏得拧眉，不由捏着鼻子往后退了小半步，声调不好道：“怎么这么臭？！老东西，你该不会拿死鱼来糊弄人吧？”
　　那老汉连声道“不敢”，又匆匆忙忙的掀桶盖来，在水里拍打了几下，鱼被惊得跃起、水花四溅，那老汉更是连声：“您瞧、新鲜着呢，都是活的。”
　　小厮嫌恶地避着水花，但还是躲避不及、被溅了几点水身上。他当即脸色一变，就想要开骂，却听后面的主家出了声，“行了，留下吧。”
　　主人家都这么说了，这小厮也不好再发作，只指挥着几个粗使仆役将那桶接了，拿去下厨处理，却听后面又问：“东面那儿可送过去了？”
　　老汉连答：“遵将军吩咐，送了送了！”
　　小厮本来还在指挥着仆役，听着这话却不由支楞起了耳朵。
　　他们府上的夫人是陛下亲赐，平素连将军也不敢怠慢，只是这个夫人的性子委实跋扈了些，将军前一日宠幸一个小丫鬟，后一日那丫鬟要么被打死、要么被发卖，如此一来，将军哪里还敢往家里带人，只偷偷在城东置了一房外室，却也不敢常去，只偶尔趁着夫人不在、悄悄去上那么一两回，身边也不敢带着旁人。
　　小厮这么想着，心底忍不住唏嘘，耳朵却也竖得高高的：八卦谁不喜欢？更何况是主人家的八卦。
　　只听董文将又问：“那边可说了什么？”
　　老汉支吾不答。
　　小厮：嚯，是那边也闹别扭了。
　　他忍不住悄悄瞥了一眼主家的脸色，果然神色不大好的样子。
　　小厮：唉~这主家虽是在外风光，但这后院上实在是叫人叹息。
　　董文将并不知道这个小厮的唏嘘，听老汉这么说、到底是有气无力地挥挥手、叫人离开了。
　　——东面那儿可送过去了？
　　（消息送到晋州了吗？）
　　——那边可说了什么？
　　对方摇头（晋州没给回复）。
　　董文将想想也对，他前几日才把消息送过去，晋州这边就算有什么回应也没这么快，只是心底难免焦急。
　　是的，董文将是晋州派来的间谍。
　　这年头各方互派谍者渗透是常规操作，董文将本来也拿着间谍中最常规的身份——走商，这身份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各地行走、打探消息。不过“商队中很可能有谍者”是众人心知肚明的共识，一旦到了大军调拨的时候，将领就会刻意驱赶商队、甚至故意给出误导信息，商队在这时候能给出的情报有限。
　　作为晋州学堂的首届毕业生，董文将是个有想法且有追求的人，他来到了郑国都城宁城，重金贿赂了京兆尹，谋得宁城治下一个小吏，虽然这完全是郑国官吏中边缘的边缘存在，但是到底是融入了郑国官员体系中，而且还是在宁城这个国都所在，郑国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很快就能知道。
　　董文将本来对这个位置挺满意的，但是他很快发现问题，他被分派到的上司是个大字不识、狗屁不通，还爱指手画脚的傻[哔——]，忍了几个月，终于忍不下去的董文将觉得自己还可以动一动。
　　有金钱开道，再加上他干得确实不错，董文将“动一动”的愿望很快就达成了。
　　然后他就发现，傻[哔——]上司这种事其实是沆瀣一气、一脉相承的。
　　当你觉得你上司是个傻逼的时候，很可能是你上司的上司就是个傻逼、他只是在执行自己上司的命令而已。
　　“动一动”这种事儿一回生二回熟，董文将连挪几次，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尚算舒适的工作环境：顶头上司就是他贿赂了好几次的京兆尹。拿钱的手短，也或者是被讨好得到位，这位京兆尹对董文将的态度十分友好、没那么多破事。
　　但也或许是因为讨好得太过到位，某一日，这位京兆尹突然拍着董文将的肩膀道：“吾初见之日便觉君相貌有异，近日观之更觉阁下胸藏大志、非安于一隅之辈，吾已将你引荐于上。他日扶摇而起，莫忘提携之恩。”
　　我一看你的长相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你这样有志向的人不该浪费在我这里，所以我把你介绍给了我的老大。以后你要是发达了，可别忘了我啊。
　　董文将：？？？
　　咱们难道不是非常纯粹的金钱关系吗？！
　　董文将终于想起来，这位京兆尹最出名的除了“拿钱办事”之外，还有“不嫉贤能”，也就是说很热衷于往上推荐人。
　　偏偏他除了京兆尹之外，还有另一个很牛逼的身份，郑帝宠妃的亲爹。
　　老丈人说的话当然要听，对于京兆尹推荐的人才，郑帝或多或少都会给点官职。董文将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钱到位了，以至京兆尹在皇帝面前给他说足了好话，还是他就那么合郑帝眼缘，上来就连跳数级、直接被封了右卫将军。
　　这个职务有多重要呢？看看它的职责就知道了——戍卫京师安全，还带着一部分禁宫防卫。
　　妥妥的天子近臣。
　　董文将：“……”
　　别的先不提，你们都知道我没带过兵吧？！！


第75章 战乱世界21
　　董文将大半夜的被人用暗号叫出来时很是恼怒, 他低声喝道：“我说了没事别来找我！别来找我！！你知道我这个位置有多危险吗？！”
　　一旦暴露，普通小吏还可以找机会跑路，但是右卫将军？被发现了就是一个死！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董文将这些年来特别注重打好和基层士卒的关系。这些人的职责就是城中巡逻和看守城门, 他未来要是跑路，就是从这些人眼皮子底下跑。他现在付出的只是一些可有可无的金钱, 以后收获的可是命啊！！
　　正如小公子说的，他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来人并不在意董文将的语气，只是压低声音：“那边来人了，要见您。”
　　董文将想也没想, 果断回绝，“不见！”
　　他的身份实在太要命了，除了眼前这个传话人和城东的同僚，就连对晋州那边都是瞒着的。理论上来说，董文将只要干掉这两个人，就可以在郑朝高枕无忧地做他的右卫将军了, 但是亲身体验过郑朝廷升职经历的董文将只有一个想法：这个郑朝迟早要完！！
　　作为一个有脑子的人，董文将可不打算上一条注定会沉的船。
　　但是不上郑朝的船是一回事, 他也没那么豁得出去。
　　董文将把自己的命看得还是很重的, 这会儿就忍不住确认，“你们没对他说我的身份吧？”
　　他对自己的这两个线人还是信任的，这会儿开口只是出于惯例的谨慎，却不料这一问之后，对方却沉默下去。
　　董文将瞬间明白这沉默下的含义，不由脸色骤变。只是不待他质问出声，那边却忽然凑过来极小声的说了一句话。
　　董文将听罢，直挺挺地愣在了原地。
　　什么叫“主公过来了”？这人诓他吧？
　　但无论事情是真的还是他的线人被骗了（果然是被骗了吧！）, 自己必须得去趟城东。
　　——越快越好！
　　不管是杀人灭口，还是重金收买后再杀人灭口，必须把这事儿解决了，不然死得就得是他了！
　　……
　　董府。
　　半夜起来撒尿的小厮迷迷糊糊看见一个人影，再揉揉眼睛、又不见了。这闹鬼一样的场面把他激激灵灵地吓了个醒，好不容易定下神来想想，那人影是不是跟主家的身形有点儿像？
　　小厮回想起白日里的事，禁不住心生恍然：主家这是去哄人了吧？
　　又忍不住唏嘘。
　　去看个人还得偷偷摸摸半夜里去，主家这日子过得也真是不容易啊。
　　董文将还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暴露了，他跟着线人来到城东，一路上已经根据打听来的内容规划了好几种动手方式了。把人扣住、逼问同伙、然后灭口……这一系列的脑中模拟演练都终止于见到人的那一刻，他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主、主……公？！”
　　这是宁城吧？！是郑国的国都。主公为什么会在这儿？！主公怎么可能会在这？果然是他白日里太过心急，这会儿做梦了吧……这个梦做得好他娘的离谱！！
　　谈自非却不知道董文将的想法，只是冲着来人点了点头。
　　这并不是一个适合寒暄和废话的场合，谈自非也没有浪费时间的意思，在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兼绿名后，他直接开口：“我带了人来，你能放多少人进城？”
　　董文将人还恍惚着，闻言下意识地回答：“多少都行。”他管城防啊！
　　一国都城的城防当然不可能归一人管，董文将的职务是“右卫将军”，顾名思义，还有一个“左卫将军”。对于后者，董文将已经不想点评什么了，他这个从来没带过兵的右卫将军能做到现在这“简在帝心”的程度，全靠同行衬托得好。同时，也为了自己未来的跑路顺利，他早就把城防军渗透了个底朝天。
　　谈自非稍微有点意外，但一想地图上的状况，又觉得意料之中，他点点头道：“你跟我来。”
　　董文将一脸的“身在梦中”表情，脚步飘忽地跟着谈自非走出去，狠掐了自己一把才确认这是现实。
　　身上实感缓缓回归躯体，但他的心底却禁不住生出一股愧疚来：主公只身前来敌人老巢、独自过来见他，这是怎样程度的信任？！可叹他先前为了自保，居然还对晋州那边瞒着自己的身份，他有愧啊！！
　　再想想自己刚才来时路上的打算，董文将恨不得狠狠地给自己一巴掌。
　　——那分明都是些得以死谢罪的大逆不道的念头！！
　　那边谈自非刚想转头问问具体把人放进来的流程，就对上了一双含泪的虎目。
　　谈自非：“……”说实话，有点辣眼睛。
　　他默默地把头转了回去。
　　倒也不必这样，这要是个红名，刚才进屋的一瞬间他人就凉了。
　　*
　　有了董文将沟通内外，换上宁城戍防铠甲，进城一事变得格外顺利。谈自非就这么带兵围了宫城，之后就是硬仗了。
　　董文将能控制的区域主要还在于城防，宫中有专门的禁军驻守。虽说宁城的城防一塌糊涂，但是宫中禁军却都是郑帝的心腹精锐，这大概是吸取他本人篡朝上位的教训，怕自己同样在睡梦中被人砍了脑袋。
　　这帮禁军是没办法收买的，只能硬打。
　　*
　　夜间的火光格外显眼，兵刃交接的动静也遮挡不住。
　　宫城附近的一间黛瓦宅邸内，一位年轻人被这声响惊醒，慌慌张张地闯进了父亲的主院，“爹，宫里那边好像出……”
　　他还未说完，就听到一道冷声训斥，“多大的人了？像什么样子？！”
　　年轻人被这么一训，下意识地去理自己凌乱的衣衫。
　　深秋的天气已经泛寒，他只着一身单薄的寝衣跑过来，路上却没觉得冷，甚至因为着急额上渗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看见正慢慢坐起身的父亲，他那惶惶的情绪总算稍定了些许，只是声音仍旧焦急道：“爹，我刚刚听见、宫里出事了，咱们、咱们……”
　　越急越说不出来，年轻人舌头打结地磕巴了半天，听到父亲声音平稳地问：“咱们去做什么？”
　　这话问得怪异，年轻人一愣，倒是把话囫囵说完了，“去护驾啊。”
　　却没想到从他爹那里听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护谁的驾？”
　　年轻人更愣了。
　　护谁的驾？当然是护陛下啊！难不成还有别人？
　　他抬眼看见父亲平静的表情，突然一个激灵，某个冰凉又尖锐的问题不由自主从心底冒出：谁是“陛下”？或者说，今夜过后、谁是陛下？
　　看到儿子明白了自己话里的意思，老者轻轻颔首。
　　他是先夏时蒲昱朝留下的老臣了。蒲昱驾崩、长子继位，次日三子弑兄、成了新帝，蒲昆得位不正，自然连番叛乱，有败的、也有成的……成的那个就是如今的新帝了。
　　老者看了眼这个才回到宁城不多久的儿子，叹息了一声，道：“回去吧，且看明日。”
　　不知这次又是何人，是成是败。
　　……
　　类似的对话在无数人家的宅邸发生，表现在外的就是宫城外那圈府邸一片静谧，和宫中的火光冲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诸位重臣像是在家中睡得死过去一样，没有一个出来探头的。
　　或者也曾经有出来探头的，但是那些都真的死过去了。
　　*
　　有系统地图的锁定，谈自非上来就带着人直冲boss点去，绝对不存在让最重要目标（郑帝）逃掉的失误。最终在后宫的一条小道上找到了狼狈奔逃的郑帝，谈自非远远搭弓瞄准，这可比战场上容易多了。
　　郑帝既死，余下的人顿时失去战意，谈自非很快控制住了宫城。
　　只是搜捕余孽的时候却抓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后者是董文将亲自带人押送过来的。
　　董文将将人家送到了跟前，抬头就见谈自非那略显疑惑的表情，他连忙解释：“禀主公，这人就是那个刺杀史煜的姜罗春。”
　　经过“出走仇由”和“投降郑朝”的两件事之后，姜罗春的名声在北方早就臭大街了。
　　可是这人简直用亲身经历证明了“黑红也是红”这句话，他投降了郑之后，郑帝对如何处置这个人真是头疼的很。带兵是不可能放人出去带兵的，谁知道他会不会反，但是杀也不能直接杀。
　　“曾经刺杀史煜的义士投降了郑”，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郑是比胡夏还正统、还得人心的王朝啊！”
　　所以这个人非但不能杀，还得高官厚禄、昭告天下地养着。
　　不掌兵权、官职又高、还能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这种武将职务也只有禁军中有了，这也就是为什么今晚谈自非的人能在宫城中抓到姜罗春。
　　董文将还打算问谈自非这个人到底怎么处理，那边突然挣扎起来的姜罗春终于吐出了堵嘴的那块破麻布，他一字一顿、用一种简直要把后槽牙咬碎的力道切齿道：“史、煜、不、是、我、杀、的！！！”
　　这声音中的悲愤意味简直直破天际。


第76章 战乱世界22
　　姜罗春确实试图刺杀过史煜, 但是却没能成功，后来他逃亡途中受严岱救济，在投效对方之前, 他也曾说明过“我刺杀未成, 此事另有义士所为”。
　　严岱当时言道：“行事有‘论迹不论功’之说，茂化既有此心又有壮举, 有何不可称‘壮士’？”
　　好话谁都愿意听，有对方这么一说，姜罗春很干脆地投了这位恩主。
　　很快，“严岱手下有刺杀史煜义士”这一说法就传遍了整个北方, 姜罗春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但他刺杀过史煜这件事是真的，只是没能成功而已。在被严岱劝说开解了几次之后，姜罗春也渐渐放下，只是在有人当着他的面提起时，会出言解释一二。
　　可这做法好像并没有什么成效。
　　后来他拿下陵南郡, 一战成名，众人提起他来却是：“哦, 原来阁下就是那位刺杀史煜的壮士, 失敬失敬！”
　　姜罗春：“在下虽刺杀过史煜，但并未克成，实在惭愧，不敢冒领声名。此事另有义士所为。”
　　他北抗纥奚，平定北境。
　　众人：“这就是那个刺杀史煜的义士！”
　　姜罗春：“人不是我杀的。”
　　他三克匹娄，拿下辽东。
　　众人：“不愧是刺杀史煜的壮士！”
　　姜罗春：“我、不、是！”
　　……
　　似乎是他无论立下什么功业，在他的名字最前面、最响亮的那一行永远是“刺杀史煜的义士”。
　　若是这人真的是他杀的也就罢了，但他不是啊！！
　　姜罗春一直觉得自己只是倒霉一点儿, 这甚至不能说是“倒霉”，直到他看见严岱的称帝诏书，“自刺杀史贼始，北方民心归附，幸得英才投效……”
　　姜罗春只是没有往那个方向想过，又不是真的傻，见这个说法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提刀去找严岱当面理论。他这些年为对方出汗流血、打下不知多少地盘，自问是绝对对得起严岱这个主公的。那么他的主公呢？自己立下这么多功业，难道在对方心里只是一个招揽人的招牌吗？！
　　姜罗春满心怒气前去，得到的答案却让他浑身冰凉。
　　争执间竟一时激愤，错手杀了人。血腥味让上了头的怒火降下来，但是人都杀了，再想别的也没有用，他在短暂的思考之后，干脆地拿了严岱的人头投了仇由。
　　不是都说他刺杀史煜吗？他这次就投了胡族给天下人看！！
　　这想法似乎很合理，但就如郭旭在晋州听到的传言，姜罗春想要的“澄清”并没有到来，甚至在他咬牙投了郑之后依旧要顶着那个不属于他的名号！！！
　　姜罗春：你们都没有脑子吗？！！
　　……
　　现如今郑帝被杀，他再一次沦为阶下囚，这位新篡逆之人对他的称呼仍是“那个刺杀史煜的姜罗春”。
　　这一刻，姜罗春的愤怒甚至压过了沦为阶下囚的屈辱，他奋力挣扎起来，身边三四个人竟也按他不住，董文将手忙脚乱地指挥着旁边的人上去帮忙，姜罗春却疯了一样扭动着，目眦尽裂地高声重复：“不是！！史煜不是我杀的！！”
　　谈自非奇怪地看着这个情绪过于激动的NPC……这像是能触发任务的样子。
　　他尝试接下对话，“我知道。”
　　这平平淡淡的三个字，却让姜罗春的挣扎一时滞住。
　　他脸上的肌肉却还扭曲地抽搐着，人却愣愣地看向谈自非。黑夜中看不清长相，但是对方的身形却和某个惊鸿一瞥的轮廓重叠，他怔了好一会儿，才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失声喊出，“那天那个人是你？”
　　谈自非：哪天？
　　姜罗春已经没心情去听谈自非的回答了。
　　他努力地往上抬着头，想要做出更进一步分辨，但是再确认谈自非到底是否是那天刺杀之人前，他却更快的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不由脱口叫出那个名字：“谈恒？！”
　　幽晋两州毗邻，晋州从来都是幽州南下大患，姜罗春在严岱麾下效力这么长时间，当然认得谈自非的脸。但这两个字刚刚脱口，他就被脸朝地摁到了地下，耳边被人怒喝道：“主公名号岂是你能直呼的？！”
　　姜罗春：果然是谈恒！
　　脸被按在地面上，粗糙的沙砾在皮肤上磨出道道血痕，姜罗春却无心在意，实在是问题太多了。
　　谈恒怎么会出现在宁城？！
　　姜罗春在郑朝其实是处在被半软禁的状态，但是一些基本消息，他还是能知道的，就比如说蒋克带兵去攻晋州这事。蒋克这会儿大军还不一定到晋州城呢，谈自非却已经带人把宁城抄了，没有动静、不是攻城……姜罗春很快意识到缘故：宁城里有晋州的内应！！这人也不去找，看一眼身边的董文将就知，右卫将军居然是晋州的人？！这一步棋也埋得太深了。
　　可但即便如此，这一招也太险了。
　　莫说拿不拿得下来宁城，就算拿下来了，宁城也是一座孤城。
　　不过这位谈公的行事作风一向如此，若是他的话，确实能干出孤身一人刺杀史煜之事……再想想时间，对方不就是洛城事了之后，才在晋州发迹。
　　明明这么多线索摆在眼前，他竟一早没有想到？！
　　姜罗春一时又是懊丧又是后悔，但是冷静下来之后，头脑却转得飞快，他强撑着抬起头来，对着谈自非道：“我可以帮你们。”
　　经过“弑主”“降郑”二事，姜罗春的信誉跌破爆表，董文将对他的话半点儿也不信，他们也没有郑朝的顾忌，董文将正想请示主公怎么把这人杀了之后连带鞭尸以大快人心，却见谈自非一抬手，示意他先把人放开。
　　董文将有点着急，“主公莫要被这人的鬼话骗了，这就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谈自非看着姜罗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成的绿点，觉得还是可以姑且抱一点信任的，“无妨。”
　　谈自非都这么表态了，下属自然只有遵命的份。
　　押送的士卒虽说松开了手，但是都拿刀虎视眈眈在一边，人一旦有所异动、随时都能抽刀砍人。
　　在这样森森的视线下，姜罗春倒是处之泰然，他甚至转了转僵硬的脖子，才慢吞吞的开口拿出自己的筹码，“西化县驻扎着我的旧部，虽说已被打散，但是我若出面，还能重新召集起来。”
　　这些人随着他从幽州到仇由再到郑，是嫡系中的嫡系，他如今能安稳在这儿，除了那个被他深恶痛绝的名声之外，就是靠着这个依仗。
　　姜罗春心里是没有底的，实在是谈恒这人带兵太玄乎了，他都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怎么在不惊动郑朝的前提下直插宁城的。
　　难不成真的像传言中的那般能施法作术，带人腾云驾雾而来？
　　但不管心里怎么打鼓，都不妨碍他做出极有底气的样子谈判，“在下不知谈公此遭带了多少人前来，但想来是人手不足，如若不想困守宁城，是急需要这份兵力的。”
　　谈自非挑了下眉、倒是没否认他这说法。
　　这次为了秘密行动，他带的人确实不多，说够用也够用了，但是自己人总是不嫌多的。
　　谈自非这默认的态度给了姜罗春继续说下去的勇气，他紧接着开口，“我可以帮你。”
　　顿了顿，又飞快，“但是我有条件！”
　　在一边旁听的董文将眉毛已经竖了起来：败军之将，居然还敢谈条件？！！
　　姜罗春却没有理旁边的人，只直直地盯着谈自非看：这位才是能做主的人。
　　这堪称冒犯的目光让董文将等人看得青筋直跳，只恨不得把那颗脑袋摁下去。谈自非本人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他只是扬了扬下巴，平和道：“你说说看。”
　　姜罗春深吸口气，“我要你昭告天下，史煜是你杀的！”
　　正准备对对方可能有的离谱条件大声驳斥的董文将：嗯？
　　再三确认自己没听错之后，董文将看向姜罗春的眼神忍不住怪异起来。他本来觉得这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现在开始疑惑、这人该不会脑子有问题吧？不、他一定是在装疯卖傻！
　　谈自非见的奇葩的任务多了，倒没那么阴谋论。
　　他盘算了一下任务内容和报酬，觉得这个任务可以接，他点头，“可以。”
　　*
　　惊心动魄的一夜过后，第二日来上朝的诸位郑朝大臣都有了御座上换人的心理准备。
　　若是反贼伏诛、必定是大张旗鼓，如今这静悄悄东、好似一切如常的模样，正是最大的不正常。
　　在宁城待得时日久的老臣对政变这一套流程都已经熟稔在心、见怪不怪了，甚至能有余力在心底猜测这次上位的到底是何人。脑中的人选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却都觉得有哪里对不上，摇摇头给否了，最可能的那位如今正征战在外，他们竟一时想不出到底是何人如此胆大。疑惑归疑惑，但这会儿正是第一日早朝最紧张时候，也没人敢交头接耳地讨论、生怕被揪出来当立威的典型。
　　这场难捱的静默一直持续到御座之上人出现，因为过于意外，大殿内终于有些疑惑兼衣料窸窣的动静。
　　——生面孔？
　　这个疑问在不少人心底冒出来，但随着第一个人认出上首之人的身份，疑惑的动静不多一会儿就变成了小声的嘶气。
　　谈、恒？！！
　　以谈自非如今的身份地位，他的画像早就在不少人面前挂了号，起码这一朝堂的郑朝重臣是见过的，再加上郑朝也曾遣使往晋州去，在场有人能认出他来也不稀奇。
　　可就是因为认出来才惊愕：谈恒是怎么过来的？！
　　晋州和宁城相隔千里，对方又悄无声息、事先毫无动静，恍若一夜之间凭空出现在此。
　　——他难不成真的会飞？！！


第77章 战乱世界23
　　谈自非的出现让郑朝的一众大臣眼珠子都要脱眶, 但是却没一人敢出声。如今郑朝朝堂上的人多半经过了不止一次的大清洗，还剩的活下来的人都乖得像是小绵羊。
　　倒也不是朝中所有人都如此，郑帝能够上位、手下也确实有一批忠实拥护者, 但是那些人中, 有一部分在先前的政变中被消耗，有一部分因为上位后的利益分配被郑帝自己做掉, 剩下的那一部分被谈自非昨天晚上顺便送下去、和他们的主子作伴。
　　刺儿头没了，老油条们惊愕归惊愕，回神后都很识时务地向新帝表示臣服，“臣参见陛下, 恭请陛下圣安。”
　　谈自非：“……”
　　要是没记错的话，他还没有称帝，连“晋王”的封号都是幽州那边给的，他也没接受，他现在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带着侯爵封号的四州州牧罢了。
　　不过这些都是小问题，谈自非确认了底下没有什么红名之后就摆摆手让人起了, 旁边临时上任、充当礼仪官的内侍高声唱起。这次主要意义就在于“互相认认人”的朝会就这么圆满落下了帷幕。
　　如今的信息传递速度极其有限，宁城被拿下的消息一时半会儿还传不出去。
　　发现这一点之后, 谈自非很干脆地让人先把事情捂下, 借着原郑帝的口吻从宁城发布命令，令蒋克撤兵。送这个军令的人选不能引起怀疑、最好是蒋克的熟人。
　　谈自非现在手里就有一个很好用的人——姜罗春。这可是被蒋克亲自俘虏的大将，怎么就不是熟人了呢？
　　接到这个命令的姜罗春背后冷汗都下来了。
　　谈自非：“你不想去？”
　　姜罗春连忙俯首：“属下愿替主公效力。”
　　投效并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特别是他这种降将。如果不能体现出自己的价值，对方凭什么用他？！
　　话虽如此，姜罗春还是嘴巴里一阵发苦。
　　在少顷迟疑之后，他开口恳求：“请主公容属下带些人手同去。”
　　姜罗春也知道自己这么说话不合适，听起来简直就像带着人马、准备跑路, 但是他却不得不开这个口。
　　怕被误会，他飞快解释：“主公明鉴，属下并无他意。只是主公远在晋州、恐怕对宁城的情形没那么清楚，那蒋克同先郑帝的关系并不若外面说得那般融洽……如今蒋克领兵在外，突闻撤军诏令，只怕会心生异志。”
　　带着兵的将军在外面，仗还没打呢，皇帝突然叫你回去……
　　反正姜罗春代入下自己，恐怕一听消息就得心底咯噔一声，忍不住去掂量一下自己回去之后会遇到什么。特别是蒋克和先郑帝的关系根本只剩下薄的一层纸似的面子情了。
　　这事说起来还是先郑帝做的不地道。
　　当年先郑帝谋事时，为了激励手下这员猛将的积极性、曾经给蒋克画了一个特别大的饼“等我事成，立你当太子”，但等真的事成了，谁还记得这承诺？先郑帝可是有亲儿子的。
　　说好的太子当不了，蒋克当然郁闷，不过他对此也有心理准备，只觉得“那起码给我个丞相当当吧”。先郑帝当然不答应，本来蒋克在武将中的声望就已经登顶，再插手文臣事务、还是百官之首的丞相！这郑朝到底谁是皇帝？
　　蒋克平日行事素无收敛，郑帝其实已经有好几次想要下手，但是到底舍不得手下这员猛将：蒋克真的太能打了！于是这对“养父子”的关系就这么一直僵着，连这次出兵打晋州也是如此。按郑帝的意思，能打下来当然好，平白多了一块地盘，大不了放蒋克在晋州当他的土皇帝；若是打不下来也不是大事，正好可以挫挫蒋克的锐气——怎么想都是他赢麻了。
　　然后他人就没了……
　　姜罗春并不关心先郑帝的死活，但是现在的问题是，他不多带点人、自己就要没了！
　　他都能猜到蒋克的反应：反正回去也都是死，干脆把来使杀了、反了他娘的！
　　姜罗春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就忍不住浑身一个激灵。
　　他俯首再请，声调恳切：“属下只是为防万一、绝无他意！此去其余人手尽可由主公安排。”
　　——您就当安排人手看着我吧。我真的只是想要点保镖，提升一下自己的存活率！
　　谈自非则是因为姜罗春的说法，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他本来想宁城这边下令让蒋克撤退，晋州军趁机从背后偷袭，但是加上“蒋克会反”这个可能性，这里面就多出了很多可操作性啊……利用得好，说不定这仗可以不用打了。
　　系统看着一脸“产生想法”的宿主，几乎忍不住内心尖叫：廖阵呢？茹文君呢？！郭旭呢？！！谁都好！快来个人摁住他啊！！！
　　可惜系统叫的这几个人现在一个也不在宁城，这里只有一个对自家主公属性认识不足，还充满着迷一样信任的董文将。
　　后者拍着胸脯保证，“主公放心！十日之内，我不会让任何人发现您不在宁城。”
　　系统：[……]
　　不要给他当帮凶啊！！！
　　姜罗春：“……”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他是说了随行之人任凭安排，但是没说这种安排啊！为什么谈恒会跟他一起走？！！
　　让姜罗春更觉悚然的是，他们的一行十余骑，却不是谈自非带来的晋州兵，全都是宁城士卒，其中有几个甚至是郑宫禁卫。
　　是，这些“熟面孔”确实能放松蒋克的戒备，让他们看起来更像是先郑帝遣使。
　　但是谈恒怎么敢的？！他怎么敢这么干？！！
　　他们这次要去见的人是蒋克、去的地方是郑军大营！！
　　这里面但凡有一个人对郑军透露宁城的状况，他们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谈自非倒是没觉得这里没有什么敢不敢的，都是绿名，又有董文将帮忙确认这些人确实和蒋克有仇（后者在宁城横行无际，不知结了多少仇怨），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几个人想要蒋克死的心愿，绝对比他来得真情实感多了。
　　姜罗春心里再怎么嘀咕，作为一个只起刷脸作用的工具人，他是没有任何发言权的，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谈自非快马追赶蒋克大军。
　　他带着那么点自我安慰的心态想：这遭就算死在这里，能有四州之主的谈恒当垫背、他也不亏。
　　若非有紧急状况，大军赶路的速度并不快，谈自非一行人换马而骑、日夜兼程，总算追上了蒋克的军队。不管从什么流程上来说，他们这行都是正正经经走过所有手续的宁城来使（虽然这个宁城是谁的宁城就不太好说了），一应印信俱全，绝对查不出问题来。
　　来使的从者中有一两个极为健谈的，还被查验着身份呢，人已经和旁边的士卒攀谈起来，“老弟这口音，听着也是上梨县人？这不是巧了吗？我有个姑丈也是……我跟你说，你们是有福气的，陛下下令退军，过不了几日，你们就能回去了……”
　　查验的士卒本来只是面无表情地走流程，可是听了后半句话，终于忍不住神色微动，追问道：“此话当真？”
　　那从者像是被提醒了一样，连忙捂嘴，又装模作样地给了自己一巴掌，“瞧我这嘴，宣旨之前可不能瞎说……老弟你行行好，可千万别说出去。”
　　对面人自然连连应是。
　　类似的对话来回发生了几次，等这一行人查验完了，“陛下诏令回军”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大营，军中一派洋洋喜气。打仗对将领来说是建功立业，但是对于大多数底层士卒而言，那就是送命，不用交战就能打道回府，谁不高兴呢？
　　同样听得此事的蒋克却没法生出任何喜意，他生生用刀砍翻了手边的矮几，怒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老贼定不会放过我！”
　　一旁副将忙提醒，“将军慎言。”
　　蒋克一脚踹开案几残骸，骂道：“慎言个狗屁！他狗日的鳖孙的都把刀架我脖子上了，还管老子？！”
　　副将：“将军莫气，事情还不到绝地。如今大军已快到晋州，咱们大可以直接攻取。晋州稻米流脂、富庶天下皆知，将军若是能攻打下来，以此处为基业，何愁大事不成？”
　　蒋克闻言，总算神情稍定。
　　但是如此一来，为了能继续调动大军，这朝廷来使就不能留了。他与副将对视一眼，神情中都有了计较。
　　于是，等姜罗春带着“副手”入中军帐宣旨时，帐门外重兵把守，两人刚一入帐，帘子就被放下，内里只有蒋克及其几位心腹下属。
　　谈自非：嚯！
　　姜罗春：“……”


第78章 战乱世界24
　　姜罗春还以为他们要先做做样子, 然后再动手，却不料帐帘刚一放下，谈自非就径自亮了匕首、直取蒋克。
　　——懂不懂什么叫反派死于话多？！
　　虽然这话放在这里好像有哪里出了问题, 可话中的道理总是没问题的。
　　谈自非的动手已经足够快, 但对面的蒋克也反应极快地抽刀抵挡。
　　兵刃交接，谈自非愣了一下。
　　在这个小世界的副本里,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能和他正面比力气的对象。
　　谈自非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人，可对面的蒋克就没有那么好的心态了，他一边艰难地抵挡着逼在颈侧的匕首，一边在心里大骂：那老东西果然就是想杀了他！！
　　周遭的将帅也都反应过来, 纷纷向着谈自非而去。
　　还直挺挺地站在正中间的姜罗春低骂了一声，存放旨意的锦盒一打开，露出里面两柄寒光凛凛的长刀，他就手抄起，又扔了一柄给谈自非过去，同时高声提醒：“接住！”
　　——真是疯了！！！
　　……
　　等一切结束, 两人靠着背喘息。
　　当然，主要在喘的是姜罗春, 他身后那个人呼吸节奏依旧平缓。
　　姜罗春甚至能感觉到对方从头到尾连心跳节奏都没有多少变化、冷静得可怕。姜罗春可没有这么好得变态的心理素质, 他愣着神地看着帐中尸首，人还沉浸在那股不真实感中：他们在郑军营中，杀了对方的主将？
　　姜罗春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尖还在不太明显地打着颤，一是因为脱力，另一个则是因为……他感受着那一下鼓噪过一下的心跳，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当时年少, 年轻人还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仅仅凭着一腔热血就敢孤身闯入洛城皇宫。
　　今夕相对，姜罗春闷闷地笑了一声。
　　人总不能越活越回去。
　　他沉默许久，突然开口：“姜某三易其主、更有弑君之过，如今声名狼藉，不知主公可愿收留？”
　　谈自非奇怪地看了人一眼：这不早都绿名了吗？
　　姜罗春的笑声愈大。
　　当年洛城一面之缘，却恨未能与君早相识。
　　*
　　谈姜两人闹出的动静不小，但门口的守卫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更没有进来查看的意思，显然先前已经被特意交代过。大概蒋克也没有想过，一切布置和交代都反过来成了他自己的催命符。
　　姜罗春回过神来以后，就继续履行了自己作为“使者”的职责——他拎着蒋克的首级出了营帐，在门口的守卫反应过来之前，朗声传令三军：“陛下命大军撤退，蒋克抗旨不尊、又图谋不轨，有意刺杀朝廷来使……如今贼人连同余党已经伏诛，大军即日返程，不得有误。”
　　蒋克在军中确实很有威望，只是他现在人已经死了，那些愿意二话不说就跟他造反的嫡系心腹又被他一块儿带了走，剩下的人见势不妙，自然很识时务地低头。
　　大军折返往回。
　　……
　　一直等大军回了驻地，诸将也入宁城复命，众人才终于发现朝中已经换了新主人。
　　众将士：？？？
　　那……打吗？
　　打个P啊！皇帝都没了，朝臣也投了，他们就是卖命、也得有人收啊！
　　这就是“信息战”的胜利，几乎没费一兵一卒，消耗更是低到可以忽略不计，真是再划算不过了。要知道打仗打的都是钱啊！破坏的地方以后都是他的地盘，那都得他花钱重建！！
　　现在，虽然扩展到领地[民生][建设]等等属性差了点，但是起码没被兵祸糟蹋成一片废墟，这已经算是有一定[基础开发度]的地盘了。
　　正兀自心情愉快的谈自非还不知道，他这次的所作所为传到晋州，大本营里又被气得厥过去多少人。
　　*
　　晋州城。
　　廖阵觉得自己跟了这么一个主公，早晚得心悸而死。主公亲自带兵、孤军深入宁城已经是非常离谱的事了，更离谱的是他居然孤身（谈自非：我带人了）闯敌营！！那可是数十万大军！都是郑人！！
　　他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主公？！不是先锋！更不是刺客！！
　　不行！必须得要人去、要人看住他！！
　　想法是很好，但是在具体执行上却遇到了问题。
　　平心而论，他们的主公是听得进去意见的主子，但是那前提是“能够说服他的意见”，而在整个晋州所属的地盘上，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三个人：廖阵、茹文君和郭旭，但这三个人目前都没法动。
　　谈自非不在，廖阵当然得坐镇晋州，为之镇守后方；齐、余两州的建设更是正如火如荼的时候，茹文君也脱不开身；小公子就更不必说了，作为势力中默认的继承人，他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现在宁城的局势还没有明朗，谈自非和郭旭一同过去，那是等着人包饺子。
　　质量不够，那就数量来凑。
　　廖阵简直把留在晋州的谋臣班子打包给谈自非送了过去：他就是一个人干十个人的活、生生把自己累死在任上，也不想再有第二次听到“主公孤身闯敌营”的消息了！
　　这群被寄予厚望的文臣们甚至随身带着睡袋。
　　廖阵：要是真有什么万一，你们就算直接睡在主公门口，也要拦住他。
　　旁边护送的蹇成撇嘴。
　　他驻守晋州城，本来还以为有场硬仗要打，结果只接了个护送任务，这会儿又听着廖阵婆婆妈妈，脸上的不耐都快溢出来了：啧，早知道就应该跟着主公一块去宁城的，便宜那群小子了……
　　这边的廖阵刚刚交代完，就看见旁边蹇成一脸“心向往之”的表情，他血压立刻就飙起来了，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静下来——莫生气、莫生气，气坏了身子没人替——扯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来，“此行劳烦蹇将军了，还望将军谨履职责。”
　　作为主公麾下先锋大将，居然次次都让主公亲自上阵，你行不行？！
　　蹇成敷衍一拱手：“不劳廖公费心，成自不负主公所托。”
　　战场上的事，你懂个屁！
　　旁观的郭旭：“……”
　　这两个人真的会“君臣相得”吗？感觉把他们放在一块儿，更可能天天干架。
　　……
　　晋州城内的事，谈自非没可能知道那么多细节，他看到的只有廖阵打包送来的这一堆人。这是什么？这都是劳动力！！
　　已经开始在原郑朝版图上搞基建，并略感费肝的谈自非：缺什么来什么啊！
　　他大为感动，“行和知我。”
　　蹇成：？？？
　　！！！
　　他就知道廖阵那老小子很有心机，明明背后一套一套的、还叫主公只记他的好。这帮谋臣坏得很！
　　……那什么、主公你看看我啊！
　　人是我给你送过来的。
　　行和知你，俺老蹇也知你啊！！
　　*
　　谈自非将郑朝的版图纳入地盘并初步经营稳固之后，他就几乎拿全了北方地图，如此一来，再将政治中心放在晋州城就不太合适了，众人讨论起了迁都事宜。
　　议事堂内的众人就几个地点轮番吵了个遍之后，定在了洛城。
　　洛城能被历代王朝当做都城几百年，自然有其地理优势所在，只是它的位置离南边太近了，要是真的打起来，恐有被兵临城下之忧。不过对于他们这个上了战场拉都拉不回来的主公，这一层忧虑显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众人又想到若定都在它处，待大业克定之后，还要二回迁都（已晋州目前的发展势头，这个时间并不会太远），一番讨论后，还是认可了“洛城”这个地点。
　　迁都是大事，洛城虽还有旧都的轮廓，但早就被连年的战乱糟蹋得不成样子，想要重新修起来需得不少时间。
　　……原本是这样的。
　　但在都城修好之前，谈自非先一步去了洛城，他这一走、一部分核心团队就得跟着走，说是还没迁都，但是也跟迁了差不多了。
　　此前哪朝哪代也没听说过都城还没建好，主公就先搬过去的，但是谈自非干的离谱事多了，这点小事已经在下属心里激不起一点波澜：主公不就是想提前过去么？让他去就好了，反正这又不是战场，不会有什么刀啊枪啊剑啊之类的危险。
　　谈自非这次专门去洛城，却是有正事的——迁坟。
　　他刚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为完成原主的心愿刺杀史煜，出来的时候顺便把原主祖父尸身救下，就近入土为安。但受限于当时的情况，他别说立碑了，连个记号都不敢留，甚至特意把被挖开过的土地做了伪装、尽力恢复原状。这也没办法，当前副本的世界背景之下讲究“侍死如生”，陪葬的都是好东西，战乱年间，盗墓都成了官方公开活动，民间就更不用说了，他前脚把碑立下、后脚坟就得被掘开，还是低调点才安全。
　　不过现在这地盘归他管，[秩序]等级已经升起来，没了这个担心，终于可以动一动了。
　　跟随同来的郭旭也是直到这时候才知道，那天他哥葬的不是弟弟，而是祖父。
　　这一次谈自非却没有只顾原主的祖父了，他参照着系统给出的名录，为那日洛城惨死的杨氏族人一一立碑，虽说这些人的尸骨早已找不回来，但是立个衣冠冢还是可以的。这种东西对死人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原主若是还在、应该想要见到的，也算是[心愿]的一部分吧，说不定还能开出什么隐藏彩蛋。
　　想法倒是很好，但是这任务真的付诸实施，实在是枯燥又无聊。
　　谈自非没有半途而废的习惯，故而这几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搞碑刻，准备把它一口气弄完。
　　门被轻轻叩响，外面传来一声模糊失真的声音，“哥，我把饭送来了。”
　　谈自非应了一声，但是看看屋里这一地乱七八糟的，还有手上的石屑粉尘，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很难见人。想想到郭旭随身带的直播间，不自觉带上偶像包袱的谈自非觉得这会儿还是别放人进来了，他扬声：“你放门口吧。”
　　外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应了一声。
　　顿了顿，又磕磕巴巴地说：“那、那……哥你、记得吃啊……”


第79章 战乱世界25
　　郭旭把食盒放在门口, 在原地站了好半天，才轻手轻脚地走开，等走出一定范围之后, 脚步又顿住, 忧心忡忡地往后看。
　　廖先生倒叫他多陪陪他哥，可是他陪有什么用啊？！他又不是他哥亲弟。
　　他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我这会儿倒觉得，我哥要把我当替身还就好了呢……”起码别把自己一个人关屋里。
　　郭旭对着弹幕比划着手指头，“再过三天、一天……不，还是两天吧。”
　　“再过两天！”他抬头, “我哥他要是还不出来，我就闯进去！！”
　　他前些天也说过类似的话，弹幕的反应也是大差不差，有些说【太急了，给哥哥点时间】、有些说【还是早点进去陪陪哥哥】，郭旭直接都无视了, 反正怎么说的，等到了他哥门口全就怂了。
　　让郭旭稍给安慰的是, 他哥虽然不怎么按时、但还是记得吃饭, 说明情况还不太糟。
　　终于在郭旭不知道第几次发誓，再过两天他一定进去的时候，那扇门从里面打开了。
　　郭旭自己打量着，他哥虽然把自己关了几天，但是精神状态还不错，相当冷静地操办了杨氏族人的丧事。
　　当年洛城的那场灭族之灾已过去了那么久，杨氏族人的尸骨早就不存，除了原主的祖父, 其余人都没有灵柩，只有一尊尊灵牌按照长幼辈分的顺序在那唯一的灵柩后排开，漆黑牌位上烫金的字，仿佛是一种无形的注视让人心头发沉。当一个人和那么多牌位在一起的时候，映入眼中的画面甚至带着一种恐怖的森然感，再想想那些人到底怎么死的，那种森然又变成了一种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沉重。
　　比恐怖片更可怕的是荒谬又没有逻辑的现实。
　　郭旭张开嘴喘了好几口气，才压下了那股突如其来的窒息感。
　　他看着孤身一人跪在前面的谈自非，在稍许的犹豫之后，终于还是抬脚往前，走在谈自非身后落后一步的位置跪下。
　　郭旭不确定自己这举动算不算冒犯，但是他哥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也没赶他走。郭旭不确定地想着，他哥这是认下他这个弟弟了？
　　谈自非倒没考虑得那么复杂，他只是在想，郭旭这是打算播古代葬礼流程吗？好像没什么人看啊、都没有弹幕。
　　弹幕：……
　　（不敢说话.jpg）
　　*
　　郭旭觉得他哥不愧是能当主公的人，虽然把自己关在屋里好几天，但等处理完族人丧事之后，就表现得一切正常了。要不是郭旭有几次撞见他哥在发呆，他都觉不出来对方和之前有什么区别。
　　不过想想也对，他哥要是真的想不开，早在几年前从洛城出来那时候……郭旭想到这里思绪突然顿住，他僵硬地一点点偏过去头，跟弹幕确认道：【我当年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他真不知道当年他哥去洛城的时候是那种情况！！
　　郭旭跟着弹幕一块儿疯狂复盘当年的时候，另一边谈自非也在跟系统讨论：[我要换回角色卡原名吗？]
　　原主是为了避祸才改名，可这个“祸”现在早就不存在了，谈自非完全可以改回去。但本名听起来顺耳，谈自非在几年时间里，愣是没想起这事，也就是这段时间他给原主祖父迁坟，才想起来这事。
　　在当前这个小世界副本的背景下，姓氏对一个人相当重要，他直接把原主姓改了这件事，仔细想想问题还挺大。
　　系统的回答是：[系统不干预宿主在小世界内行为。]
　　谈自非想起了系统阻拦自己的一二三四……次。
　　他顿了顿，决定还是给自己的人工智能引导者留点面子。
　　虽然系统不发表意见，但是谈自非秉承着认真负责的玩家素养，仔细地回忆了一阵诸位下属的态度，发现没人对他现在的名字表示什么异议。
　　他果断决定：不改了！
　　都叫了这么多年了，大家也都习惯，是吧？
　　……
　　另一面的郭旭在和弹幕从最初的“复盘当年”扯到“杨家族史”最后变成了同仇敌忾痛骂垃圾穆室、傻逼穆帝，在一阵祖安输出之后，总算扯回了最初的话题——他有点担心他哥当前的精神状态。
　　弹幕倒是给了点建议。
　　【要不然带哥哥出去逛一逛？】
　　【是啊是啊，老闷在屋里不好，哥哥都多久没出去逛了】
　　【可是这是洛城……】
　　这个省略号里可谓含了千言万语，把整个直播间都一下子干沉默了。
　　对啊，这可是洛城。
　　他生于此长于此，少年时自长街打马而过、风流无双，再来时却阖族鲜血染街市、族人连全尸都不存。
　　最开始说“出去逛逛”的那人差点给自己一巴掌：不会说话就别说！
　　仿佛被静音了一样的直播间，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有弹幕飘过——
　　【哥哥都把都城定在洛城，肯定是要出来看的】
　　【呜呜呜，干嘛要选洛城啊？晋州不挺好的、宁城也行啊，再不济也有长乐……一想到哥哥以后要长时间住在这里，可能每天都得触景生情，呜哇哇哇、我绷不住了！！】
　　【旭旭你快劝劝哥哥搬走吧，咱们别待这个伤心】
　　【但要是搬走了，洛城就不再是首都……当年杨家人的死不就没意义了？】
　　【艹！又一刀！！姐妹你干脆直接捅死我得了，别钝刀子杀人、太疼了15551】
　　……
　　郭旭沉默的看着弹幕好一会儿，突然下定决心一样开口，“我去问问我哥。”
　　他哥不是逃避现实的人，他去问一问。如果他哥愿意去城里看看，他就陪着对方一起，如果他哥不愿意，那他就……再等等。
　　做好决定的郭旭雄赳赳气昂昂的去了，但是到谈自非书房门口，他就怂了。
　　远远地看着正低头看各地军报政务的的谈自非，郭旭默默地站住了脚，还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
　　郭旭站在原地天人挣扎：他哥正忙着正事，他过去打扰是不是不太好？但也有可能是他哥正用工作麻痹自己，他是不是应该过去打断他？
　　郭旭想从直播间里寻求点帮助，但是平时想法很多的弹幕一到他哥面前就怂得比他还厉害，这会儿整个直播间都干干净净，仿佛被开了禁言，上面一条弹幕都没有。
　　郭旭：“……”
　　他就知道！！
　　最后反倒是里边正在刷[政务日常]的谈自非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郭旭，疑惑问：“怎么了？有什么事？”
　　本来已经后退了两步，想着干脆下次的郭旭：“……”
　　他硬着头皮：“哥，我看外面天气挺好，你要不要出去逛逛啊？”
　　谈自非顿了顿，看看窗外的天空，又看看手里这两天堆积下的[政务日常]。
　　他因为前段时间要处理杨氏族人丧礼的事情，有一段时间没清日常了，再加上他带着人直接来了洛城，算是事实意义上的迁都了。本来就是事务繁忙的时候，一攒好几天后事情就更多了，他这几天都在被迫加班加点地补进度。
　　谈自非这停顿让郭旭立刻紧张起来，他连忙摆手，“哥你要是……”忙就算了。
　　谈自非已经点头：“好。”
　　[日常]也清得差不多了，他这几天都快闷死了，换了新地图还没来得及到处看看。
　　郭旭讷讷地应声。
　　他哥答应得好痛快啊……
　　*
　　深秋的天气，万物萧索。
　　今天的天还有点阴，整条街上更显得灰蒙蒙的，再加上不少地方正在施工，风一吹，吃了一嘴巴沙子的郭旭连呸了好几声，他木着脸想，自己刚才说什么来着？“我看外面天气挺好”……他大概是瞎了。
　　谈自非倒是没在意这天气，只是走在路上、偶尔接点随机任务。
　　虽然这种任务的声望和经验加成只是聊胜于无，但是蚊子腿再小也是肉、总不嫌多。
　　郭旭就在旁看着他哥帮一个摊子倒了的小贩重新支起了架子，顺路帮着老太太拎了半道的柴，还帮着处理一个车轱辘陷到路边沟渠里的交通事故——他哥直接单手把车抬起来了，车主震惊之后千恩万谢，直接强塞了整整两大筐子菜过来（这人是给城中酒楼送菜）。
　　郭旭早都过了一开始看见他哥做这些事时的震惊，这会儿已经非常习惯了，甚至能主动过去帮忙搭把手。不只是他，就连晋州城的百姓也都习惯了，洛城大概过不久也会如此。不过现如今城中百姓约莫是还没认出这城的新主人，刚才那老太太就强拉着他哥的手说要给他哥和他介绍对象——大概是这个年纪老太太表示好感度的最高方式。
　　郭旭想着这些，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无语一些，还是感慨多一点。
　　这么想着，陡然听得远处一道高声呼喝，前方路口处，有一少年纵马而来，街上行人纷纷躲避，却终有人行动不及、摔倒在地。眼看着就要发生马踏脖颈的惨剧，谈自非已经冲上前去，拽着马缰往侧面一扯，生生把那匹马扯得歪倒过去，马上的少年显然也有些武艺底子在，见势不妙、直接跳马，这才没被连人带马得摔出去。
　　锦衣少年爬起身来，气冲冲地就要找人理论。
　　对方拽马的时候根本没有顾忌马上的人，要不是他躲避及时，真被摔出去不死也得残。
　　但是等他真的看清拽住马缰之人的脸后，面色刷地白了下去，嘴唇颤抖着、却半天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只双腿一软、只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显然是认出了谈自非。
　　谈自非：“诸于城内街巷及人众中，无故走车马者，笞五十。[1]”
　　锦衣少年连连叩首，一个字都不敢辩驳，和另一项罪责比起来，“纵马”都只能算是小事了。
　　谈自非又看了人一眼，“你自己去洛城治所领罪，还是我派人带你去？”
　　少年抖着声：“……不、不……不敢劳谈公，小人自、自去领罚。”
　　郭旭在旁看得摇头。
　　这洛城还是不行啊，看看晋州城里，有一个敢搞特权的吗？他哥说一句限速三十，街上连二十五都没人敢超，谁知道哪天就撞到正主手里的？


第80章 战乱世界26
　　解决了那么一点对兄弟俩无足挂齿的小事, 谈郭二人继续往前走。
　　因为在刚才岔路口上拐了个弯，他们这会儿走的正是那少年纵马前去的方向，远远就看出那边排出了一条长队。
　　凑热闹是人的天性, 两人当即也忍不住走近了去看, 原来是个新开的书肆。
　　看着这排出去的长队，郭旭忍不住感慨这会儿人的好学精神, 但等走近了才觉得不对。书肆上面拉开的横幅上赫然写着——[想知道洛城当年发生了什么吗？想知道幽州严岱贤人面具下的真面孔吗？想知道……一切尽在本书
　　后将军姜茂化亲自揭秘，洛城首贩，先到先得]
　　郭旭：？
　　茂化是姜罗春的字，他本人因为跟随谈自非入郑军大营斩蒋克, 后又在谈自非接手郑朝势力上出了大力，虽是降将，也做到了后将军的位置。
　　至于对方那个“澄清史煜并非我所杀”的投降条件，这件事配合交接的就是郭旭。
　　不管是郭旭还是姜罗春在这方面都很积极，但是最终效果只能说是勉勉强强——已经成型了的流言很难遏制、人们又更倾向于先入为主，郭旭手握报纸的宣传口, 费劲巴拉地澄清了半天，两种说法也只是各占半壁江山。
　　郭旭觉得只靠报纸受众不行, 他准备来个大的。
　　他的打算是让姜罗春写个剧本, 排成戏后上山下乡地演上百八十遍。戏曲的形式受众更广，这么一来，一开始的谬传绝对不攻自破。
　　只不过后来迁都一事牵扯精力，排戏这件事的优先级就无限级地往后延了。
　　郭旭那时候确实建议过，姜罗春要是等不及的话，可以先把自己的经历写成（也推荐了几个学堂里在讲故事方面格外有天赋的学生、帮忙润色稿件），就是没想到对方动作那么快。
　　郭旭心底好奇，干脆拉着他哥一块儿排起了队, 到他们的时候正好剩到了最后一册。只是郭旭看着后边探头探脑、没一个敢上前的买家，再看看这个毕恭毕敬把书奉上的书肆主人，觉得是不是真的“恰好最后一册”实在有待商榷。
　　有些时候是难得糊涂，郭旭很坦然地接受了这册书，拉着他哥准备一块鉴赏鉴赏。
　　翻开以后，第一章、第一节，标题《史煜不是我杀的》。
　　郭旭：“……”
　　看得出姜将军的迫切愿望了。
　　*
　　谈自非迁都洛城昭示着北方大局已定，被三面包夹的“随”没多久就被扫平，西北方向的凉州也顺势而降，在一段时间内部势力的整合之后，谈自非干脆地兵分两路，他带兵南下取穆，与此同时，蹇成单领一军、自阴平道入蜀。
　　两线作战，听起来像是冒险之举，但是北方经过这些年的全力发展，这场仗早就成了技术进步之后的碾压局。
　　连廖阵都叹息一声，随着主公去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他难不成还能把主公绑了？（表情渐渐狰狞）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胜利，早在出兵之前，洛城已经开始筹备谈自非的登基大典了，等大军凯旋后月余，在所有人的殷切期盼下，太史监测定的吉日终于到了。
　　郭旭也提前查看过天气预报，那一天风和日丽、天气晴朗。
　　青石垒成的祭台天然带着一种神秘又厚重的威严感，饶是在郭旭曾经所处的世界中，数十层的高楼比比皆是，但是看见这高耸的祭台，他还是忍不住生出一股震撼来。一旁伫立的侍卫尽皆身形笔直、雕像似的站立着，甲胄被阳光照得反射着耀目亮光，兵器的锋刃上更是寒光凛凛，他们的存在为祭台的威严厚重中又注入了一丝凛冽的杀气，身处其中的人不自觉地噤了声。
　　这确实是一个不能随意发言的场合。
　　文臣武将分列两边、皆是一身庄重朝服，他们沉默地注视着那道身着冕服一步步登上阶梯。
　　郭旭觉得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在这种无言的注视中感受到了某种狂热的意味。
　　连年战乱早就把“君权神授”这一套框架打了个稀巴烂，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从乱世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没人相信那一套天命论，但是有人却生生以凡人之躯在他们心中封了神。
　　郭旭觉得这实在不能怪他们，就连他这会儿看着他哥一步一步的登上高台，也忍不住伸出点对方仿佛就要这么羽化飞升的错觉。天幕的太阳缓缓地转着方向，直到跟那道不断往上的身影重合，他的身形像是要彻底淹没在光亮之中。
　　人的眼睛终究是无法直视日光的，不多一会儿追逐的人就纷纷低下头去，但是那须臾之间捕捉到的景象已经足够让人心生震撼。
　　祭拜天地，昭告天下。
　　祭台周围的本就是特别设计的，礼官浑厚的声音又带着穿透力，即便隔了那么远、也清晰地落入了每个人耳中，只不过在那些祭天颂德的祷词之后，声线却突然换了一个人的。
　　是一个所有人都觉得耳熟的声音——
　　“昔年始皇帝平六国、定天下，是故名‘皇帝’以示功业，后世帝王名号皆因袭于此。后有汉祖重振华夏，武皇功业无双，可叹子孙无道，以致山河破碎、四夷作乱……朕不敢比始皇帝之功，却幸得先辈功业指引，如今总揽中原之地、统一山河，欲效法先人，更号‘总统’，以传后世。”
　　这一段话显然并不在所有人的预料之内，但是诸大臣在微愣之后，都没什么异议地接受了这个说法。
　　不就是陛下不想当“皇帝”、想换个名字吗？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中原乱了这么些年了，“皇帝”这名头谁都能拿来用一用，诸如严岱、蒋桉桤之类的小人都能称帝，他们陛下觉得晦气也是应当的。
　　只是这“总统”……
　　算了，既然陛下愿意，那就是好名字。
　　想通之后便纷纷跪地伏拜，高呼：“总统陛下！”
　　郭旭麻木地跟着众人下拜，一张脸上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不对、是他哥到底打算干什么啊！！！！
　　……
　　等到一天的祭礼结束，累瘫了的郭旭终于在回程的马车上找到了空闲，他强行绷着平静的表情终于忍不住了，五官都扭曲着挤成一团。
　　弹幕从谈自非宣布了“称总统”之后就开始装死，郭旭狰狞着一张脸，语气崩溃到变了调，“你们到底跟我哥说了什么？！”
　　弹幕支支吾吾得好一会儿，才零散地有了回答——
　　【也、也没有说什么啊】
　　【就是一些……资、资本、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社会制度之类的……】
　　【大家都知道的那些么，再深的我们也讲不懂】
　　郭旭：！
　　你们还打算说别的什么？！
　　弹幕不能理解郭旭崩溃的心情，过了最开始的心虚搪塞之后，没多一会儿就理直气壮起来——
　　【嗐呀，旭旭你别这么激动，生产力都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社会关系改变是早晚的事】
　　【是啊，就是没想到哥哥会这么激进，我以为哥哥起码会用君主立宪过渡一下】
　　【哥哥的事怎么能叫‘激进’？那是‘开明’！是‘进步’！！】
　　【对啊，当吉祥物有什么意思？要做就做得彻底点】
　　【旭旭你放心，有我们看着，出不了什么问题。再说、你也不想看着哥哥的后代被送上断头台吧？】
　　郭旭：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群不靠谱的看着，才会出问题啊！
　　送断头台？我看你们是想把我送上断头台！！
　　*
　　那天祭台上的“总统”称呼并没有在（除郭旭外的）群臣间激起多大的波澜。
　　虽说按照正常的发展，改称这事应该提前找大臣议一议，再经群臣上奏、陛下批准，走完全部流程后正式改称。但是开国帝王一向任性，他们这位一个看不住就能提刀上马的陛下又是任性中的任性，陛下不想走流程，他们这些人能怎么办呢？只能事后帮忙把流程补了。
　　称呼的事儿就这么不痛不痒的过去了，但是接下来的官员改制却让不少人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能在乱世中走到最顶层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权力结构的变更足够触动这些人的神经。人总是会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权柄，但是当他们上面压着一位可以毫无道理杀人的开国皇帝时，事情就变得没那么简单。焉知这位是不是想要以此为由清理朝堂？
　　帝王的威望没有人敢去触动，众人只能从谈自非身边的人下手。
　　这一次不管是廖阵、茹文君之类的文臣，还是蹇成、李荡等武将，都不能再被归属于同一阵营，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这些年间默认的继承人郭旭身上。
　　郭旭早就跑路了。
　　他从他哥闹出“总统”这一出后，就猜到了接下来的发展。他一个专心搞工程的技术员，实在不想跟这群人精们打交道，当天晚上就打包行李、卷着铺盖，跑到皇宫（总统府）投奔他哥去了。
　　郭旭：哥哥，捞捞！


第81章 战乱世界27
　　一场堪称天崩地裂的动荡在朝堂上持续了一整年, 对民间却好似没什么影响。
　　于百姓的而言，无非是几个官衙门换了称呼，皇帝老爷不叫皇帝老爷, 改叫“总统”了, 这实在没什么紧要的, 只要日子能过好了，谁管上头叫什么？
　　正值战乱刚过的时候，有时夜半从梦中醒来，摸摸旁边还在的幼子家人, 禁不住落下两行泪来，又在心底默念“以后就好过了、好过了”, 又或者戳戳酣睡的娃娃的脸感慨“倒是个会享福的，投胎到这个好年景”……要是再睡不着, 就下去烧两炷香，朝北面拜一拜：真龙天子、真龙天子, 说不准这“总统”就是陛下在天上的神号呢。
　　这些零碎的在百姓间的流言还没有传到朝上, 倒是朝堂上的拉扯落下帷幕, 在皇宫里趴了一整年的郭旭终于能放心大胆的出来溜了。
　　他站在宫门口回望，看着已经正式改称“总统府”的建筑群, 忍不住发自内心地感慨一句：他哥真是牛逼！
　　旁边的侍从请示道：“小公子可要回府？”
　　郭旭一摆手。
　　回什么回？！一年、这可是一年！！不是一天！也不是一个月！
　　要不是皇宫够大，他都要憋出病了！那帮人能（敢）和他哥极限拉扯一整年，也是牛逼坏了。
　　反正郭旭是不敢参与到这种层次的神仙打架里去的。
　　其实他上半年就可以出来的, 但是苟一点没坏处, 他硬生生憋到现在，等风头彻底过去、才放心大胆地走出来。
　　这会儿好不容易从禁闭里走出来，当然得先逛逛。
　　郭旭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顺着人流走不多, 一会儿就到了人群密集处，问：“那边怎么回事儿？这么热闹？”
　　侍从回：“是东城书肆，小公子有所不知，姜将军的自传又出新作了，大家都排队等着呢。说是这次写的是年前随着陛下南征穆室内容。”
　　郭旭听得嘴角抽了抽。
　　当年他随口一句建议，却没有想到姜罗春会搞出这种超级IP。
　　早些年的时候，姜罗春听从了郭旭的意见写了自传，先是借着自己黑红的流量，让新书上市就是一波大卖，又改编成评书借着说书先生的口传遍街头巷尾，紧接着又雇人排了戏、到处表演。三管齐下，他“刺杀史煜失败”的事成了一段脍炙人口的故事，街头拎个小孩子都能讲出个两三句来。
　　按理说到此为止，姜罗春想要澄清事实的目的已经达到，但是兴许是尝到了甜头，他并没有就此停住脚步，而是紧锣密鼓地推出了自传的第二部、第三部。 
　　后两部著作郭旭当然拜读过，他从读第二部的时候就开始觉得有点不对。 
　　第二部主要是写了姜罗春在幽州时的经历，着重刻画了严岱这个看似贤明的小人是如何歪曲事实、虚假营销，利用主人公的名声的。读者看着自传的主人公误把这个奸邪小人当成明主，为之抛头颅、洒热血，只拍着大腿恨道“糊涂啊！！”。直到最后，严岱真面目暴露，被主人公一刀捅死，看的人才终于长出一口气，爽了。 
　　按理说这是个很套路的爽文结构，结局也看得叫人大快人心。但是这里面有点小小的问题，书里每每说道严岱如何如何的时候，总要把相邻的晋州之主拿出来对比，狠狠地拉踩一波……倒不是不可以，就是没必要。
　　郭旭：我的错觉吗？总觉得他在不停地cue我哥。
　　等到第三部推出之后，郭旭就发现这并不是他的错觉，姜罗春在这在这一部里面彻底没了遮掩，开始狂吹他哥的彩虹屁。 
　　在这个半自传的里，主人公离开幽州之后，便觉心灰意冷、彻底失去了人生的意义，想随便找个地方了此残生，却不料在这个人生最低谷的时候，他遇到了自己真正的明主。这时候的他身上带着叛主、降敌的种种污名，万人唾骂、人人喊打，可是主公却毫无异色地坦然接纳了他，之后更是信任有加，只带他一人进入郑军大帐，在十万大军的包围下，杀了郑军主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主人公终于认出，眼前这人不就是当年刺杀史煜的义士吗？！！
　　这分明才是他真正的明主！
　　他当年有眼不识，竟生生地将人错过，幸而苍天有眼、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
　　郭旭看着上面的种种形容，忍不住脚趾抠地：这味儿怎么这么怪呢？
　　还没有经历过各种后世文学毒打的淳朴土著并不觉得尴尬，他们只感动于书中情深意重的君臣情谊，并为主人公终于寻得明主潸然泪下。
　　一时之间各种二次创作层出不穷，姜罗春的声望也由此被推到了顶峰。他超过了从最早跟随谈自非、一刀一枪拿下晋州根据地的蹇成；超过了随着谈自非连下齐、余二州，又定幽州的李荡；超过了一直在兢兢业业打理后方的茹文君；也超过了确定整个晋州发展战略方向的廖阵……成了（市井传言中）最受主公倚重信任的肱骨之臣、心腹大将！！
　　众文臣武将：？？？
　　！！！！
　　——岂、有、此、理！！
　　和登到顶峰的声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姜罗春一下子跌到谷底的人缘。不过本人似乎并不怎么在意，急眼了的反而是其他诸多文臣武将。
　　没过多久，书肆就热闹起来。
　　先是上架了一批文集，郭旭看着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震惊了。倒不是震惊于他哥手底下人才的文学素养（他知道大佬们随手一篇就是未来课本必背），他是震惊大佬的时间管理，要知道当时正值他哥的地盘扩张期，每个人都忙得恨不得夜宿政事堂，这些大佬们到底哪来的时间写文章？还写了整整一本文集？
　　郭旭怀着莫名崇敬的心情一一买了，然而买回来之后，多半只翻了两页就弃置了。
　　骈四俪六、文采斐然，用典工整、意蕴悠长。
　　郭旭左看看右看看，终于从书页的夹缝里看出两个字来——“牛逼”。
　　然而，有一个问题。
　　……看不懂。
　　天然的门槛筛选了一大批读者，这部分文集在一部分阶层中很受欢迎，但是就传播的广泛性来说，远远不及姜罗春的自传。
　　郭旭只能感慨：诸位先生们这波、可真是输在了懂文化上。
　　然而紧接着也没有过多久，书肆你又多了一批新书。
　　“某某自传”的书名在书架上一字列开，乍一眼看过去都有点眼花，因为这会儿的书籍包装都是统一颜色、统一格式，直叫人快分不出谁是谁。
　　郭旭一个转眼，好像从里面看见了“庞田”两个字。
　　他再三确认自己没看错之后，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当年的识字困难户都能写自传了！这到底是种什么样的精神？！
　　诸人：不能放任那姓姜一个人瞎说，谁还没有个“我和主公的二三事”……咳、不是，谁还没有个“自传”呢？！
　　那贼子不过一降将尔，如何能与我等相较？！！我为主公披荆斩棘、和主公一同出生入死，怎么都比一个半途投降来的降将来得受倚重吧？主公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主公，我才是主公眼里最不一样的烟火！
　　郭旭：“……”
　　他这次倒是忍着尴尬，硬着头皮从头翻到尾。
　　其实刨除某些东西，这些自传还挺精彩的，郭旭看完之后也忍不住感慨，他哥手底下的牛人真多，就比如说那位以文臣之身卧底卧倒郑朝首都护卫队长的，郭旭看完之后心底只有一个大写的“卧槽”。平心而论，这帮能在乱世摸爬滚打到如今高位的人，每一个人的经历都是一部传奇了，但是就曲折性而言，还是姜罗春的故事最跌宕起伏、抓人眼球。再加上它最先抢占了市场，迄今为止，仍旧在百姓人气榜上高居榜首。
　　其他人会服气这状况吗？那必然不能够啊！
　　出书、说书、排戏……你能干得，为什么我就干不得？！怎能让一个奸邪小人成为主公倚重重臣？只是传言也不行！！
　　大晋朝的文娱事业就这样，从完全让人猝不及防的角度，蓬蓬勃勃地发展起来了。
　　郭旭对文学艺术发展倒是没什么意见，但是还是有一个问题：你们写自传就写自传吧，能不能别老cue我哥？！你们看看、你们写出来的那还是“人”吗？！！那分明是身披霞光、脚踩风火轮、吹一口气儿敌军就四散奔逃的……（渐渐不知怎么概括）
　　郭旭想到这里也终于站不住了，连忙招呼着侍从道：“走，咱们去看看。”
　　他得赶紧去书肆看看，自己没去的这一年，里面的“自传”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要实在不行，他真的得亲自下场给他哥辟谣了！


第82章 战乱世界（完）
　　又到了一年代理总统选举期, 和上一次的选举不同，这一次谈自非他人已经不在洛城之中。若是上次的选举还有些“陛下西征，选人监理国事、在后方主持大局”的意思在, 那么在谈自非已经离开国都四年之久的现在, 是个人都明白这个“代理总统”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对于郭旭来说, 谈自非不在洛城，这同样意味着他没法再找他哥罩着了，他只能僵笑把一波又一波来请他“重立正统”的人请出府邸。
　　郭旭：可怜弱小又无助.jpg
　　干脆“答应”？
　　开什么玩笑！先不说政治斗争就不是他这种小白能掺和的，单说“正统”跟他有半毛钱关系吗？！这些人还不如找找杨氏还有什么在世的远亲呢！
　　为什么不“拒之门外”？
　　郭旭想到这个, 脸色禁不住发苦：也不看看来的是什么人，他敢拒吗？！
　　今天又是一个没法关到门外的大佬。
　　郭旭早就听到门房禀报, 在屋外拍了拍脸，调整好表情, 才堆起笑脸来迎进去，“廖先生大驾, 有失远迎。”
　　廖阵放下手中的茶盏, 起身施礼, “某还以为、此次仍无缘得见小公子。”
　　郭旭被不轻不重地噎了一下，也不敢说什么, 只是连声道是“先生说笑”。
　　廖阵看着眼前早就称不上“孩子”的青年，轻轻地叹了口气。
　　郭旭只觉得这一声叹息生生砸在他的胸口上，让他又是心虚又是愧疚, 但是一想想动摇可能带来的后果, 他坚定不移地把那点冒头的愧疚按下去。
　　廖阵从头到尾看着郭旭的神情变化。
　　沉默了好一会，他正色开口：“陛下果真欲效法古之尧舜？”
　　郭旭：好、好直接！！
　　这么要命的问题，郭旭哪敢回答？
　　有些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地默契着就好啊！
　　郭旭支吾着不说话，廖阵却已经心下明了。
　　或者说他早就明了了, 只是不死心地非得这么问一句罢了。
　　他定定地看向对面的青年，又问：“那小公子呢？小公子如何想？”
　　郭旭忙不迭地摇头，“我没想法，真的！！”
　　他恨不得指天发誓。
　　他哥都有那么大魄力了，他怎么能开历史的倒车？再说，这“倒车”怎么也轮不到他开啊！！他真的不是他哥的亲弟弟。姓氏不一样，长得也不像，他都澄清过不止一次了！！
　　廖阵看出了郭旭的心思，忍不住轻轻摇头。
　　到了这个地步，血缘已经不重要了，更重要的是郭旭在其他人眼中作为“指定继承人”的身份。除非陛下有了亲子，否则就是杨氏有族人死而复生，也绝对越不过郭旭去。
　　尧舜之道……
　　无数人祈求圣人降世，可是当圣人真的临于世间，却是他们这些凡人惶惶无措。
　　廖阵长长地出了口气，看着郭旭道：“既然小公子不愿，那么此次、我会推举文君。”
　　郭旭愣了一下，虽然他哥用人不拘一格，但这么多年的传统压着、为数寥寥的女官在朝中还是很艰难，作为其中领头者的茹夫人尤其如此，他哥手底下人才济济，茹夫人这么明显的性别短板，很难走到最上面那一层。
　　可廖先生现在的意思是……？
　　郭旭疑惑地看向廖阵，却对上了一双幽深黑沉的眼睛，在那样沉默无言的注视下，郭旭突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女性的身份是一种天然的劣势，推茹夫人上位，如果他哥想要重新拿回权力，那么有一种更加方便快捷的方法……
　　想到这里，郭旭却禁不住眉头打结。
　　虽然郭旭坚信他哥不会这么做，但是这种做法还是让他颇感不适。一旦以婚姻绑定，那是毁了茹夫人今后的政治前途，可这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开国功臣——无关性别，她不该被因为这种可笑的原因埋没。
　　廖阵轻声：“文君同意了。”
　　郭旭一噎，旋即泄气：行吧行吧，你们爱咋咋，反正我哥不会按你们想的做。况且就现在这时代状况，出位女总统也不是什么坏事。
　　想通之后，郭旭立刻看开了，当即表情放松表示，“先生考虑周到，小子就不便插言了。”
　　接下来不管听什么都是“是是是”、“先生说得对”、“好！好极”。
　　打不过那就躺下，事实证明这世上没有比摆烂更加有效的应对策略了，在郭旭这明摆着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下，确实不能采用暴力的廖阵也只能告辞离开。
　　只是离开之前，他到底对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沉声：“人心易变。”
　　这已经是一个足够越界的示警了，但是他不得不说这么一句话。
　　——人心易变，他们这些人不知能守多久。
　　就连这次都是如此。茹文君的应允有多少出自真心，又有多少出想要赌一把的可能性？
　　而他呢？他现在是盼着念着主公、想着望着陛下，可是再过些年呢？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他又能坚持多长时间？
　　廖阵：“还望小公子早下决断。”
　　若是迟了，有些东西便是想、也拿不回来了。
　　对于这话，郭旭恨不得摆手三连：我没有、我不是、我真的没想法！
　　虽然知道廖先生是为了他哥好，但是有些事情真的说不通，等终于把人送走了，郭旭长出一口气瘫下。
　　他缓了一会儿，才支楞了一下脑袋，半撑起身来，问弹幕：“我哥现在到哪了？”
　　郭旭当年奖励的那个主播位分给了谈自非，和他这个常年播日常的不一样，他哥属于“旅行”博主（带着武器兵马的那种），直播开得不频繁，多半是到了一个新地方之后打一下卡，让直播间的观众看看各地风貌。托这个的福，郭旭总先朝廷一步掌握他哥的动向。
　　郭旭觉得过这么久，他哥怎么也该拿下欧洲了，他是不是该考虑过去投奔了？
　　再来这么几遭，他真的要撑不住了！
　　郭旭本来就是日常的一问，弹幕却半天没有出声。郭旭开始预感不好，他撑着手臂坐直了身，脸上的表情也严肃起来，“我哥他怎么了？”
　　受伤了？生病了？还是到地方水土不服……
　　眼看着郭旭的表情越来越沉，弹幕连忙解释——
　　【不是、旭旭你误会了，哥哥他没事】
　　【对对对，哥哥好着呢】
　　【就是吧，前段时间……哥哥他命人造了船，出海了】
　　【出了有一段时间了】
　　【可能觉得海上的风景都差不多，哥哥好久都没直播了】
　　郭旭：？
　　什么东西？什么玩意儿？！是我看错了还是你们听错了？他哥不是西征平定丝路吗？！怎么就出海了？！
　　【旭旭你别激动。你知道吧，咱们脚下的是个球……】
　　郭旭：所以等我哥绕一圈回来吗？！！
　　他确
　　实提过出海的事，但是大晋朝本来就在造船，有出海商贸，他哥以前也没有表露过类似的想法，除非……
　　郭旭猛地抬头：“你们都对我哥说了些什么？！”
　　【也、也没什么啊……】
　　【就是共建蓝星村，蓝星建设靠大家】
　　【想要全世界都说汉语……大家小时候都想过啊！】
　　【我就给了哥哥张世界地图而已】
　　弹幕支吾了没一会儿，就照旧理直气壮起来——
　　【旭旭你别这样，格局得打开点】
　　【就是就是、直播间前段时间不是升级了吗？商城范围也大了不少。你努努力，说不定就能在哥哥有生之年把飞船搞出来】
　　【对啊！旭旭你支楞起来啊，哥哥的征途可是星辰大海！！！】
　　【旭旭加油！我这辈子能不能和哥哥在星空打卡可就靠你了啊！呜呜呜，想想就浪漫死了】
　　郭旭：“……”
　　什么玩意？！你们还真想上天啊！！！
　　*
　　另一边大洋上的舰队浩浩荡荡，谈自非站在主舰的甲板上，单脚踩着前面的木阶，举着手里的单筒望远镜往远处遥望。
　　看着远处影影绰绰的大陆线，他唇角上挑，脸上带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玩游戏啊！
　　哪有被关在一个地方搞[政务日常]的？当然是去开新地图啊！！！


第83章 现世番外
　　谈自非醒来的时候还有点茫然, 他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恍惚做了一场十分漫长的梦。
　　旁边一道后怕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谈哥你刚刚吓死我了，趴在那一动不动, 我还以为……”
　　徐一溪把剩下的半截像是诅咒人的话咽下去, 实不相瞒, 他刚才脑子里面全都是猝死新闻，他试图委婉，“谈哥你要是觉得哪里不舒服，不如去请个假吧, 去检查检查，身体要紧。”
　　谈自非对面青年那张满是心有余悸的脸, 反应了一会儿，才不太确定问：“徐一溪？”
　　青年应了一声, 又觉得谈自非的态度有点怪，“哥, 你真没事儿？”
　　谈自非这次总算缓过神来, 他摇了摇头, “没什么，就是睡懵了。我去洗手间洗把脸, 清醒一下。”
　　*
　　水流哗啦啦地响，谈自非心不在焉地洗着手。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做梦，自己好像猝死了一回, 然后跟时空局签订了协议, 当了个什么执行员，又活过来了。
　　听起来像是大龄中二病，果然是这几天搞策划案搞得太累了吧。
　　谈自非这么想着，长出了口气, 伸手要去关掉水龙头，一不留神用力过猛，水是被关掉了，水龙头的手柄上却多了五根分明的手指头印。
　　谈自非愣愣地看着被掰得弯折的水龙头，又看看自己的手。
　　他觉得自己努努力，还是能重新把形状塑回去的，但想了想决定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来，也免得自己一不留神把水管捏爆了。
　　谈自非小心翼翼地拿起手机，叫了维修。
　　不提维修员过来后手柄上新鲜摁出的手指印是怎样的震惊心情，谈自非这会儿自己也挺懵的。他懵的倒不单单是自己这身突如其来的怪力，还有刚刚拿手机报修时看到的收款信息。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
　　再数下去对心脏不太好，谈自非深吸了一口气，想起自己好像是把多出来的[印象值]都兑成了资金。
　　所以真不是梦？
　　不管怎么样，第一件事还是请个假去检查一遍身体：查查猝死复活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
　　“小谈啊，你也知道，咱们公司最近忙，你体谅一下……等过了这段时间、忙过了这段时间给你们放个长假……”
　　这是领导的惯用话术了，要是谈自非坚持、也能请下假来。
　　不过这会儿身家过亿还带了不少不动产的谈自非实在没有这个闲心，直接掏出了辞职信。
　　中年领导还要再说什么，但是下一秒，他眼神都直了。
　　谈自非推信的那三根指头在实木的桌子上硬生生地压出了三道竖杠，凹痕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中年领导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震惊而是惊恐了，等到那个修长的、带着分明骨节的手指一抬，他竟短促地叫了一声。
　　被这声音一提醒，谈自非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说实话，他对这情况有点头疼。明明在上个小世界的时候，他的力气还没大到这么离谱的地步，控制都不好控制。
　　谈自非能感觉到，自己现在的身体素质轻轻松松破个世界记录不成问题，不过他目前对这一点还不感兴趣，这会儿只是说：“对不起，我会照价赔的。”
　　“不用！不用！！”
　　对面的声音尖利，椅子在地面上拉出刺耳的声响，中年领导一边站起来往后退，一边连连摆手，“小谈……不、自非啊，你刚才说请假是吧？可以、没问题，多久都行！咱们公司还是很人性化的！员工有什么事，公司一定放在心上。”
　　谈自非对这场面很熟，上个世界他每次亮刀子之前的谈判大概就是这样。
　　但问题在于，这里是现实世界、法治社会，他真的没什么凶残的想法。想到这里，谈自非的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冒了各种不和谐的画面，他表情木了木，一瞬间觉得工作什么的，还得他先回家翻翻刑法再来找吧。
　　就这样，在谈自非的坚持下，他还是辞了职。
　　又由于某种被威慑的恐惧，谈自非虽然是主动辞职，但仍旧拿到了一笔不菲的补偿金。
　　谈自非：“……”
　　我真的没有……唉，算了。
　　*
　　在一段时间恶补法律知识之后，谈自非终于不用担心自己那天一不留神成为法外狂徒。他清点了一遍自己那坐吃山空几百辈子都够了的资产，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创业。
　　“卧槽！！老三你瞒得够紧啊！咱们大学四年同吃同睡，你硬是一点没露！！”
　　说话的是谈自非的大学室友郑骥，后者在公司干得不如意，前段时间刚刚辞职，打算休息一年调整状态。谈自非得知情况后问了一句，对方很痛快的答应了谈自非的邀请，连工资都没问就跑过来了。这做事又急又躁的作风一点都没有变，也怪不得被上家公司的雇佣合同坑得满头包。
　　谈自非：“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真不是什么隐藏身份的富二代。
　　郑骥一点不见外地搭了一只胳膊上来，“行了行了，又没怪你，请兄弟吃一顿，这事就揭过去了。”
　　谈自非一点头，他就立刻大声嚷嚷开了，“今天晚上谈总请客，大家有什么想吃的快说啊！晚了可就订不上了！！”
　　办公室里面立刻一片应和的叫好声。
　　谈自非忍不住按了按脑袋。
　　这些人是有曾经同学，但也有不少是他从前公司挖角来的，也不知道郑骥怎么能做到这么快就和人打成一片的。
　　……
　　饭桌上谈事情是国人的传统，谈自非做的初步策划案还是挺吸引人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补充着框架，但是在谈自非的一句话之后，整个饭局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好半天，郑骥才一脸“我没听错吧”的表情艰难开口，“自非，你刚才说、‘全息游戏’？”
　　他说完就干笑两声，越想越觉得这只是一个活跃气氛的玩笑，正想跟着应和几句，却听谈自非奇怪说：“就是全息游戏，有什么问题？”
　　郑骥：有什么问题？问题大了去了！！
　　虽然技术方面的东西他不太懂，但是按现在的行业水平，全息游戏还只是一个初步概念化的阶段……吧？
　　谈自非那笃定的态度让郑骥又不确定起来，他求助似的把目光投向技术人员。
　　技术员的表情只比郑骥更懵逼，但还是秉承着专业素养提出了好几个目前全息游戏实现的技术难题，谈自非一一都回答了。
　　谈自非本来就对全息游戏的技术很感兴趣，回到现实世界之前和系统稍微讨论了一下这方面的问题，系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搞得那会儿谈自非都有点担心自己这算不算盗取商业机密，一直等到他回来后捋清了自己身上发生的玄幻故事，才发现当时错得有多离谱。
　　言归正传，谈自非这次创业也并非单纯的头脑一热，他前期做了相当详细的市场调研，也是确定了以目前的技术水平可以做到全息的初步实现，这才着手筹备公司、拉拢人才等等一系列工作。
　　谈自非很有信心，有信心得就像是给每个员工画大饼的老板。
　　技术人员提出的问题被他一一解答，目前所有技术困境，他都像是已经有了应对之法。听起来似乎一切都很美好，仿佛他们只要上手就能顺利实现，但是在场人员的表情却越发沉重。
　　他们中的人或许不懂技术，但是都是知道常识的，现今市面上并没有一款成功市场化的全息游戏。
　　如果真有老板说的这么简单，哪里轮得到他们这个草台班子？
　　看着一副胸有成竹态度的谈自非，所有人都忍不住产生了一个想法：老板这不是被骗了吧？想想自己被挖角来的高额薪资，再看看信心十足、准备大干一场的老板，众人心底的标签不由从“慷慨大方”换成了“人傻钱多”。
　　公司前景堪忧，但是在场的人一时还真没有多少想提出离开的。
　　原因也很简单，他给得实在太多了，多到在公司破产前，他们当陪玩的群演都可以。
　　新公司团建的第一顿饭，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落下了帷幕。
　　回城的路上，郑骥的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开口，“自非啊，我的工资就不要了，只要你管吃管住，其他的全换成股份分成吧。”
　　老三也不知道被什么人骗了，劝都劝不回来，他还是能给人省点就省点吧。回去得跟宿舍长通个电话，看看怎么尽早把这傻子敲醒。家里有钱也不能这么霍霍啊！！
　　……
　　三年后，非五集团的全息游戏横空出世，并以极快的速度占领了市场，正式开启了全息时代。非五集团也凭借着垄断性的技术飞速发展扩张，在短短数年时间成了一个全球性的庞然大物，当时主创的成员身家资产不知道翻了几倍，不少人都登上了全球性的财富杂志，这里面也少不了相关采访。
　　几年前还毛毛躁躁的郑骥这会儿西装革履地坐在镜头前、一副成功人士的稳重模样，半点儿看不出来半个小时前被堵在路上时狂拍大腿的暴躁模样。
　　“今天我们有幸邀请到了非五集团副总裁，同时也是这个传奇集团的主要创始人之一，郑骥、郑先生……”
　　郑骥他随着主持人的介绍对着镜头微笑点头。
　　在一些简短的开场寒暄之后，主持人笑问：“我们都知道，非五集团刚刚成立的时候，有不少元老级员工都主动降薪以换取公司股份，其中以郑先生做得最为彻底。我听说您当时是没有底薪的、是这样吗？您这么做，是因为您本人和贵司员工对未来前景很有信心吗？”
　　郑骥：“……”
　　不，恰恰相反。他是觉得这好兄弟的公司早晚要完，能帮人省一笔是一笔。其他人大概也是觉得骗这么个人傻钱多的老板良心有亏，所以才有主动提出降待遇的奇葩事。
　　虽说这么想着，郑骥脸上却露出了标准的礼节性微笑，满脸真诚地回答，“当然。我和自非是大学同学，我对他很了解（虽然被对方瞒了整整四年的二代身份），他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当年的全息游戏岂止是没把握，根本连个脚蹬子都没有），我相信他（绝对一年之内就能把公司搞倒闭）……”
　　郑骥在镜头前侃侃而谈，弹幕却半点都不领情。
　　【假的，他眨眼了】
　　【分明是拜倒在我老公的西装裤下，小骥啊，你说实话，我们不会嘲笑你的】
　　【哈哈哈，这不是上次刘工采访的理由吗？不管听多少次，还是觉得主动降薪很离谱】
　　【明明是刘工的理由更离谱！谈总真是有超过金钱的人格魅力吗？（我不信）（除非让我亲自体会体会）】
　　【你到底在怀疑什么？！那可是我谈老公！有长成那样的老板，让我倒贴钱去上班我都愿意！！】
　　【如果我有钱了，一定把非五买下，不求别的、只求当一天的老板娘】
　　……
　　弹幕算得上友好但并不和谐且渐渐跑偏的讨论终结于主持人提出的新问题：“关于论坛上玩家所说的，异世里新推出的魔宫副本难度偏高这件事，郑总怎么看？”
　　【偏高？你摸着良心说一句，那是‘偏高’吗？那分明是不打算让人活！！】
　　【TM魔宫boss是联动！联动啊！！】
　　【你们知道老子第一次看见boss扎堆是什么心情吗？！他们凑在一起干什么？！开茶话会吗？合着老子就是那送上门去的小点心是吧？】
　　【你们能有我惨？！老子都带人打到最终boss跟前，眼睛也不敢眨地盯着输出、就怕一个OT后全军覆没，结果魔尊他杀指挥啊！！你们见过杀指挥的boss吗？！我@#%……*#】
　　被杀到摆烂、已经弃游4时的郑骥：“……”
　　他忍着心脏被扎了一刀的痛苦，露出了官方微笑，“副本的定位不同，魔宫副本就意在考验操作水平，所以难度要相对高一些。”
　　不行，他今天晚上就要给老三打电话，那是人能打通的副本吗？！！
　　*
　　时空局。
　　555再次踏入总局的检讨室，垂头丧气。
　　负责统对这个熟悉的统已经见怪不怪，“我没记错的话，你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八次被投诉了，我看看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强迫临时宿主进入火场？”
　　负责统检索数据库后略显诧异，“555，你知道蓄意谋害宿主是要被返厂的吧？”
　　555高声辩解，“我没有！！”
　　它拿出了自己当时的运行数据，“我模拟计算过了，只要他能在一分钟之内冲过去，只会是轻伤。而且我也为他规划出了安全路径，绝对没有谋害他！！”
　　负责统检查了一遍，确实没有问题。
　　虽然投诉不成立，但是这个临时绑定的组合显然继续不下去了，555又重新回到了待匹配区。
　　虽然时空局里的宿主和系统多半是固定搭档，但是也会出现“宿主返回个人世界”或是“系统去总局升级”的情况，被剩下的那一方如果还想继续任务，可以进行临时匹配。
　　滕秦就是这么一个搭档系统去升级的新手执行员，他看着自己匹配到的临时系统那金光闪闪的编号标签和酷炫的特效显示，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他这是匹配到一个大佬统了？！！
　　心情激动之下，他并没有注意到旁边投来的怜悯视线。
　　滕秦拘谨地跟这个编号为555的大佬统打了个招呼，一人一统在简单的沟通后进入了编号为UGB839的小世界。这是一个古代背景的普通世界，并没有任何超自然能力，任务难度不高，滕秦只要敢在原主母亲咽气之前赶回乡里，见到对方最后一面，这就算完成了原主的[心愿]。
　　本来是如此。
　　但滕秦走在山间小道，远远地就在小地图上看见了几个红点，应该是拦路抢劫的山贼。按照滕秦平常的习惯，当然是选择绕开。虽然麻烦一点，但是在原主的[心愿]完成之前，好好苟住才是执行员的第一要务。
　　只不过他这次身边跟着的是一位大佬统。
　　滕秦请示了大佬统的意见。
　　555胸有成竹：[你这样、那样、然后baba……]
　　滕秦虽然心有不安，但是还是颤颤巍巍地按照大佬统的指示，驱着马直直走到那一群山匪面前。这不闪不避的架势反倒把对面劫道的山匪给整愣了，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滕秦感觉自己腿都在打摆子，要不是坐在马上，他这会儿可能都要瘫倒在地上。
　　他声音打颤地问：[我、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555：[冲上去。]
　　滕秦：？？？
　　他短暂地懵住之后，语无伦次，[冲、冲上去？！！他们有十多个人，还带着刀！！！]
　　555不解：[他们才只有十多个人啊？]
　　只有十多个人而已，又没有经过特别训练，完全是小怪等级。
　　这个短暂的僵持也让对面的劫匪失去了耐心，纷纷抽刀出来，森森亮的刀刃反着寒光、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斑斑血迹。
　　滕秦：！！！
　　555：[你跑什么啊？！快折回去杀过去！！！他们才只有十多个人！]
　　滕秦跑得更快了。
　　……
　　…………
　　555又双叒叕一次踏入检讨室。
　　负责统见怪不怪，“这个月的第九次。”
　　外面，滕秦抱着自己升级回来的系统哭得稀里哗啦，“呜哇哇哇哇哇，63824，你终于回来了！呜呜呜……你别走了！求求你别走了！！！”
　　从检讨室出来的555看着别人家的系统和宿主相亲相爱，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数据烟，沧桑地吐了个烟圈。
　　不知道他的宿主什么时候能回来正式签约？
　　——宿主不在的第1274天，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