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亲。叫孤陛下)为您整理制作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卿本绝味》 作者:顾盼若浅   ☆、第1章 寿宴 京城,十一月初四,周王府。 “刺啦!”一声鲜肉下油锅的声音在厨房中响起,很快就淹没在了忙碌的声音中。而随着肉香味道,林小碗忙碌的把那些送来的菜切片的切片,切丝的切丝,手脚利索地供应着整个周王府王妃寿宴上的菜品所需。 当然了,她不是唯一一个忙碌的,她们这个案桌上两边各自三人面对面切菜,每个人都是手脚利索不带一点迟疑的。 而在切菜的同时,这些人还都在说着半个月前京城的那件大事。 “你们说,之前京城戒严,说是周王殿下在狩猎的时候遇刺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假的吧?”林小碗旁边的女人说:“要是真遇刺了,这会儿怎么可能有心情给王妃祝寿?”她说着趁着拿食材的时候轻轻碰了下林小碗,“小碗说呢?” “我,我不知道。”林小碗抬头笑了下,“那天我才进京,当时在城门口被堵着吓得不轻,后来才听说是周王殿下遇刺了……至于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 “那些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怎么可能是假的。”斜对面离林小碗最远的女人低声道:“这事儿啊,我看十有八、九是真的,这次寿宴怕也是另有目的。” “张婶的意思是?”林小碗这会儿也伸手重新拿了一个土豆上来,却没有立刻切菜,而是转头看向了那边的张婶,“王爷为王妃办寿宴还会有什么目的?” “今天王府里面人员复杂啊。你看那边洗菜的些个人,平时是绝对没有机会进王府来的。这次寿宴因为要用的人多,所以临时从外面找来了不少的帮手……”张婶说着偷偷看了看左右见没有人注意到这边,这才又往前倾了倾身子,脸上带着一丝得意:“我儿子是捕快,负责的就是这片的巡逻。他说啊……” “咳咳!”一声咳嗽猛然响起,正在说话的六人连忙端正了干活的态度,手中菜刀发出节奏感极好的笃笃笃的声响,等到身后的人慢悠悠的离开了,这才又都看向张婶。 “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张婶得意地笑了下,道:“这还看不明白吗?我儿子说了,王爷就是想那刺杀他的人趁机入府呢,若是我猜的不错只怕王府里面早已经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贼人落网呢!” 林小碗低头切菜,眼中只盯着手中那颗土豆,先是切片然后切丝,动作利索不带一丝的迟疑,等到一颗土豆切完她刀直接压着切好的土豆丝抿开,就见案板上那细可穿针的土豆子均匀整齐,一看就是刀工精湛之人。 “我看小碗的手艺有长进呢。”张婶探着脑袋看了一眼,“小碗今年多大了,可说了人家了?” 中年妇女的话题就是变得迅速,林小碗这边闻言一愣,把土豆丝全部泡进了面前的水盆中,这才低头轻声道:“我十六岁了,张婶。” 这话头一开,同桌忙碌的几个中年妇女就说起了这府中未婚的丫鬟们。林小碗一边忙碌一边听着她们说王妃身边的文澜又漂亮又大方,今年十八,只怕再不定下人家就要被周王收房了。 “说起来,我看文澜姑娘比正经人家的小姐都要骄矜三分,眼光高着呢!”张婶又道:“早些日子,内院做糕点的李婆子不是病了吗?我就跑了一趟腿送一趟糯米桂花糕进去,王妃是没见着,却见着了那位文澜姑娘。真真的是……” 她说着摇头,“那气派,怕是一般人家都养不起呢。我看,也就王爷这样的男人能够养得起这样骄矜的女人了。要我说,娶儿媳妇嘛,还是要找小碗这样的才合心意,生得也不差却也会过日子。”说着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林小碗。 “听你这么说,那咱们是不是快要多一位八奶奶了?”林小碗身边的陈婶却是接错了信号,这会儿好奇的八卦起来了府中的几位奶奶。倒是林小碗听她们说了半天,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张婶,王妃喜欢吃甜食啊?” “是啊,你是怎么知道的?”张婶一愣,道:“王妃素来喜欢桂花糕、绿豆糕这些甜点的。每日里都要吃一些,所以内府里面的李婆子可是没少因为她那一手做点心的绝活在王妃面前露脸。听说连王爷都赏过她呢!” 她说着又是嫉妒又是不屑的撇了撇唇角,“我也就是没机会进内院,不然的话找个机会在王妃面前露一手,如今怎么会轮到那李婆子耀武扬威。” “快别说了!”张婶身边的人低声说,张婶这会儿却是说得正在兴头上,根本就没意识到问题,梗着脖子道:“怕什么,别说如今李婆子不再这里,就算是在,我也照说不误。就她那点做甜点的手艺不要说我了,就连小碗也是比不上的!” “喔……”一声刻意拖着强调的声音从林小碗一侧响起,“原来当年因为脸上不雅,没被选入后院让你记到了如今啊!”来人说着转头看了一圈,不理会张婶这会儿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样子目光落在了林小碗的身上。 “张翠花说的小碗,就是你吧?” 祸从天降的林小碗手下动作一顿,然后放下菜刀抬头看向来人。 “我是刚刚入府的林小碗。”她说着露出一丝笑容,“张婶不过是跟大家说笑,还请李嬷嬷不要放在心上。” “你倒是个聪明人,我还没说我是谁呢你就认出来了。” 林小碗心中呵呵,脸上却更是恭敬,“李嬷嬷的大名小碗早就听过了,更是知晓李嬷嬷做得一手好甜点,尤其是糯米桂花糕颇得王妃喜欢。” “好了,我也懒得跟你们这些人计较,平日也就算了,今日王府上下都忙你们竟然还有空说闲话,不要说是王妃知道了。只怕管家知道了也没你们好果子吃。毕竟,王妃花钱请了你们来可不是让你们嚼舌头的!”李嬷嬷说着转身就扭着腰身走了。张婶这边冲着那边无声的“呸”了一下,这才低头切菜。 活跃的张婶不说话,这桌子也渐渐安静了下来。留个切菜工一直忙碌到把成筐的食材切配完,这才得空喝了口热水配着早就凉掉菜啃馒头。大户人家就是这样,越是忙碌下人的待遇反而越是差。 林小碗站在窗户边上吃东西,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外面端菜送菜的人身上,看着这些人穿梭于王府的条条小道之上猜测着他们之中是不是真的有混入王府的刺客。 若是有,那人是会得手呢,还是会被擒? 隐约间,她都说不清自己是不是希望周王被人杀了。 王妃的生辰酒宴还是波澜不惊的过去了,林小碗等人在厨房收拾那些残羹剩炙的时候,早已经累得精疲力尽了。等到她忙完这些回到厨上丫鬟住的排房时就听到角落里面一声闷哼。 她心中一紧,鼻间就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道。 不会真的那么巧,就遇到了落入周王陷阱中的刺客吧?她心中迟疑,脚下却是没有停的。一脸正常地往前走,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之前那声不起眼的闷哼声一样。 又走了两步,她身后才传来阵阵匆忙而凌乱的脚步声,王府中的一队侍卫过来,领头的人见着林小碗就叫住了她,“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我是厨房里负责切菜的丫鬟,这会儿忙完了回来休息呢。”林小碗回头,看着那人手中的刀还带着血迹,吓得后退了一步,“侍卫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不该问的就别问。”那人哼了一声,“既然是府上的人,你的腰牌呢?还有,见着可疑的人了吗?” 林小碗一边摇头,一边赶紧把放在荷包中的腰牌拿了出来,隔着老远伸长胳膊递过去。那人看她这样哆哆嗦嗦的不像样子,上前一把就从她手中抢走了腰牌仔细看了看见没问题,这才道:“确实是厨房的人。如今府里进了外人,你一个姑娘家最好不要单独一个人。” “啊……哦!”林小碗连忙点头,见这队侍卫似乎因为她在这里没有遭遇什么不幸的缘故,竟然不准备搜查就要走,连忙在后面小步跟着。 走了两步前面领头的人就察觉了她的跟随,回身看着她道:“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不是侍卫大哥你说的,让我不要一个人待着。我这会儿害怕……”她紧张地吞着口水,“我跟着你们到人多的地方就好,不会妨碍你们做事的!” 那人紧绷的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挑剔地打量了她一番,淡淡道:“那你就跟着吧!” 林小碗连忙感激地用力点头,“谢谢大哥,回头我在厨房偷偷做了点心给大哥送去,当是谢礼吧。”她说着小碎步地跑着跟上前面的侍卫,连头都不敢回一下的离开了这看似没有什么地方可藏身的排房。 她想她已经知道那刺杀周王的刺客这会儿在什么地方了!   ☆、第2章 被坑 一直跟着这队侍卫拐过了一个路口,林小碗这才觉得落在她身上的那种无声的急迫压力不见了。她偷偷松了一口气,然后就看到了张婶一脸喜色地过来。 “小碗!”她冲着林小碗招手,看着那群侍卫就点了下头,道:“小兄弟辛苦了,这是我们厨房的丫头。”她以为林小碗是被当成可疑人被抓起来,连忙解释了一句,“王妃那边说是想要吃糕点,这会儿正找她呢!” “她的腰牌可是外院的,怎么这会儿王妃要找她?”带队那人眉头一皱,“张婶在府上多年我还是认识的,这位……” “不是王妃找她,是王妃席上没吃多少东西,这会儿想吃糕点。偏偏内院的李婆子手烫伤了,这会儿向王妃推荐了我和小碗过去做点心!”张婶说着翻了个白眼,“被这个狗东西给惦记上了,还真是……算了算了,不说了,王妃那边是文澜姑娘亲自过来了,这会儿还在厨房那边等着我们呢。” 她说着一手拉着林小碗就匆匆朝着厨房那边过去。林小碗这边被她拉得跌跌撞撞,回头对着那侍卫头领笑了下,道:“改日请你吃糕点……”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婶带着转了个弯朝着外院厨房的方向走去。 “那些侍卫,各个都是煞星,你也是傻大胆竟然敢跟他们说话!”张婶回头低声教训林小碗,然后又跟着叹气:“小碗,过会儿到了后院你机灵些。李莲花那个小心眼想让咱们在王妃跟前丢丑,然后被赶出府呢!不过这也是个机会,要是东西做得合王妃口味的话,说不定咱们就直接进内院伺候了。” 内院活儿轻松,打赏又多,自然是比外院的厨房要好上千百倍的。外院厨房里的人哪个不是削尖了脑袋想往内院凑的,如今虽然是被那位李嬷嬷给坑了,张婶却依然是兴致高昂,一点都没有受到打击。 论起做点心,别人不知道她却是清清楚楚的。别看林小碗年纪小,手艺却是不错的。 “咱们府上是不是出事了?”林小碗跟在张婶身后,低声问道:“我来府上这么多天,还没见这么多侍卫呢。”说着,两个人就又见一队侍卫从眼前过去,被盘问了一番检查了腰牌这才放行。 张婶拉着她的手道:“别怕,这都是正常的盘问,咱们是王府的人不会被为难的。”两个人说着到了厨房的院门口,林小碗一抬头就看到一个漂亮的姑娘站在门侧,一身桃粉色的衣衫在冬日里面显得格外的粉嫩。然而她脸上的表情却是波澜不惊到冰冷,颇有种高贵冷艳的气息。 “这就是你要找的帮手了?”那姑娘上前一步,瞥了林小碗一眼,高岭之花的气息油然而生,她淡淡地说:“跟我来吧。” 林小碗莫名地被人鄙视了一下,就在后面偷偷拉了一下张婶,用眼神示意这是怎么回事。张婶比划了两下,示意她这就是王妃身边的大丫鬟文澜了,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八姨娘呢。 林小碗秒懂,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在入了王府半个多月之后第一次正式步入了内院。 “王妃平日喜欢吃李嬷嬷做的红枣山药糕,还有就是绿豆糕,除了这两样之外,你们看着再做两三样,晚些时候我会过来取。”文澜简单交代了两句,转身随手指了一个内厨房的丫鬟吩咐:“你给她们打下手。” 等到文澜走了,林小碗这才抬头偷偷打量了下内院的厨房。看着似乎比外院的厨房小了些,不过却更精致干净一些,里面的东西也是齐全的。炉灶之上竟然还有青砖砌成的一个烤炉,可以供人做一些烘烤的食物。 不待她看得更清楚,就听到身边被指了帮忙的丫鬟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示意她看向门口。 厨房门口,微微有些中年发福的李嬷嬷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这会儿见林小碗和张婶都看过去,这才站直了身子,冷笑道:“这厨房是我专门给王妃做点心的,要不是下午的时候扭伤了手这会儿不能用力,也轮不到你们!” 她说着走过去,中年妇女那如同刀锋的眼神从林小碗身上划过,这才看向张婶,“自从当年入府你输了我一筹之后,就一直斤斤计较到今日。如今,我可是给了你机会了,若是在王妃跟前丢丑,就别怪我了!” 她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不要说是本来就与她有嫌隙的张婶了,就连一直都低眉顺眼的林小碗都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她一把抓住了恼火的张婶。两个人在前院厨房共事多日,她对张婶的脾气还是有所了解的。就怕她一时恼火说出什么不过脑子的话来,王府外院人员简单,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 不过,内院毕竟是女人的天下,这李嬷嬷说话间句句挤兑的意思就让林小碗心中陡然升起了一丝警觉。 然而,这个时候若是弱了气势,只怕接下来就真的要被为难了。 “既然李嬷嬷给了咱们这次露脸的机会,咱们自然不能让她在王妃面前没了面子不是?若是咱们做的太差了,王妃不满责怪我们事小,万一再迁怒了李嬷嬷就不好了。”林小碗上前一步,侧身用半个身子挡住了张婶,回到飞快地使了个眼色,“张婶,你说是吧?” “那是当然了,能为王妃效力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李嬷嬷既然这么大方给了我们这个机会,自然不会使那些小心眼的手段,不给我们齐全的东西吧?”张婶也是见识过一些场面的,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 李嬷嬷闻言冷笑,“东西厨房里都有,能做成什么样就看你们的本事了。总不会你们不讲究到让我直接把自家的方子告诉你们吧?” 林小碗闻言就回头笑着道:“这做东西最重要的是口感,各家有各家的方子,我自然是不敢这般厚着脸皮跟李嬷嬷要方子的,然而昨日剩下的点心端来一些让我们尝尝总是可以的吧?” “哟,我看你这姑娘年纪小小的,还真把自己当厨神了不成,尝尝你就能看出门道来不成?”李嬷嬷没有想到脾气火爆的张婶竟然被林小碗这么一拦就明白了过来,本来对她轻视的态度也多了一些敌意,“禾苗去端一碟子昨天剩下来的点心来,给这位‘厨神’姑娘尝尝!” 她说得尖酸刻薄,厨房中的人闻言就都不客气的笑了起来。林小碗却是波澜不惊,等到点心到了接过之后不急着尝反而看向了李嬷嬷,“嬷嬷是明白人,怎么这会儿还在这儿?” “什、什么?”正准备看笑话的李嬷嬷这会儿一愣,没有反应过来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嬷嬷刚刚也说了,这方子都是自家的秘密,我们要做的点心定然是跟嬷嬷平日做的不一样的。”林小碗用“你不会是想要偷师”的眼神看过去,“嬷嬷是明白人,难道还不知道这其中的规矩?” 说着她手朝着门口一指,“离王妃要用点心的时辰还没多久了,要是因为嬷嬷耽搁了,就算王妃怪罪下来我也是要辩一辩的。” 李嬷嬷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甩袖道:“大家都出去,看她们两个人能做出个什么东西来!” 说着她带头出去,其余众人也跟着鱼贯而出,最后只剩下被文澜指了要帮忙的禾苗迟疑了一下正想走却被林小碗给叫住关上了厨房的门,回来帮忙烧火。 张婶这才拉住了林小碗,“咱们怎么做?” “先尝尝这些点心,看王妃的口味是偏浓郁一些,还是偏清淡一些。”林小碗低声说:“掌握好了放糖的量,这点心也就不会让人挑出大毛病了。”她说着捏了一块桂花糕,而把红枣山药糕和绿豆糕都递给了张婶,低声道:“我手笨,人也小,张婶就负责重头戏的红枣山药糕和绿豆糕,我这边就另外做两样小点心凑数。” 张婶秒懂了她的意思,笑着道:“也是,这东西人人都会做,所差的不过是甜淡而已。”她也是在厨房混迹了半辈子的人了,尝了尝味道大约就吃出了这点心跟她平时所做的有什么差距。转而又对林小碗有些担心,“你准备做什么?” “做些家传的点心,就算是图个新鲜王妃应当也不会怪罪下来。”林小碗笑着说,打开橱柜把要用的鸡蛋、面粉和白糖甚至是牛乳都找了出来,这会儿又去闻了闻各色的油是什么味道,最后挑了味道最轻的那份。 她把这些材料一一摆放好,闭眼回忆了下十几年前在家中做蛋糕的情形和大致用量,每样东西都到处合适的分量另外放在一边,然后就把鸡蛋磕开,蛋清蛋黄分别放入两个碗中,开始了她入周王府之后的第一份独立完成的甜点——戚风蛋糕。   ☆、第3章 贿赂 戚风蛋糕对于很多甜点新手来说简直是噩梦一样的存在,虽然原料简单,然而想要烤出完美无缺的一整块戚风蛋糕简直能够让人疯掉。很少有人会把戚风蛋糕作为西式点心的入门课程,不过林小碗是个意外。 她在年幼无知的时候坚定的选择了戚风蛋糕作为西点入门课程,并且乐此不彼的练习了两个月,还曾经在没有烤箱的时候用电饭锅展示了这个技能。 考虑到古时候烤炉的温度问题,她并没有天真的认为自己可以做出一个完美的无裂痕戚风蛋糕,不过把蛋糕切成小块,另外再用果酱装饰一下味道一定不会错。 手动打发蛋白是个体力活,更何况这里甚至连打蛋器都没有。林小碗把一切准备好,往蛋白中加了四分之一的糖,然后手拿三根筷子确定筷子头部呈相应的三角形就立刻开始打发蛋白。 木质的筷子撞击在瓷碗的内壁发出清脆的响声,那边烧起炉火的禾苗听到那急促而有节奏的敲击声忍不住起身回头偷偷看了一眼,只见林小碗手中的筷子快速搅动带出了一连串的影子。而碗中的那白白的泡沫状的东西却让她完全联想不到竟然只是鸡蛋的蛋白部分。 蛋白打发一般是分三次加糖,第二次加糖的时候林小碗就觉得手腕一阵阵的发酸,不过打发蛋白贵在速度。若是停顿时间过长打发的蛋白就会慢慢消泡。而正常来说,如果手动打发蛋白的话,最好是在一刻钟左右完成再慢的话就完全做不到戚风蛋糕所需要的干性发泡的程度了。 这是整个整备过程最为辛苦的步骤,林小碗一刻不停等到最后完成的时候,筷子从打发的蛋白中拎出来就拉出了三个尖尖的顶峰。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劳动成果,把打好的蛋白放入冰盆中冰镇着,这才另外换了一双筷子轻轻打散蛋黄,加入牛乳和气味最为清淡的油,最后才又用细筛子把面粉筛入进去拌匀。 把打发的蛋白和蛋黄液拌匀也是个技术活,林小碗这边早就准备好了合适的木质平铲盛出三分之一的蛋白跟蛋黄液上下翻动拌匀,然后又把拌匀的这部分重新倒入剩下的蛋白中。整个过程必须要快且不能搅拌。这些对于林小碗来说都不是难事,手脚利索地把蛋糕液倒入了准备好的容器中,然后推入烤炉。 烤蛋糕最重要的就是温度和时间,林小碗仔细感受了下烤炉中的温度,示意禾苗抽出了不少火炉中不少的柴火,然后让她维持火势一直这个状态就可以了。 一个戚风蛋糕肯定是不够的,这边忙完林小碗就开始准备下一个甜点——牛奶鸡蛋焦糖布丁。 感谢这个时代有白糖,虽然不像后世那么细腻却也足够了。牛奶鸡蛋焦糖布丁的做法比起戚风蛋糕来说,才是真正的西点入门课程。她做起来更是轻车熟驾。 厨房之中只有三个人忙碌着,而很快蛋糕的香味就从烤炉中飘了出来。浓郁的鸡蛋和牛奶的香味让忙碌的张婶都忍不住抬起头看了过去,林小碗这才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道:“张婶这可放心了?” 张婶笑着用带着面粉的手虚点了下她,道:“只盼着王妃喜欢,能够进内院来咱们也算得上是一步登天了。” 一步登天?林小碗这会儿忙碌过去,闻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进内院又如何,不还是给人当丫鬟吗? 趁着这会儿无事,以防万一她开始准备第二份戚风蛋糕的材料。等到这份材料完成之后,她算着时间差不多就打开烤炉用厚厚的棉布垫着取出了烤的上层有些发裂的戚风蛋糕。 “这……”张婶和禾苗早就在她打开烤炉的时候就凑上前围观了,这会儿看到蛋糕烤得中间裂开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林小碗笑了下,这是早就预料到的结果了,示意禾苗再把烤炉下面的火调小一些,她把蛋糕倒放冷却,然后把第二份戚风蛋糕放了进去。 烤炉是上下两层的,这边第一份蛋糕烤好之后,上层的布丁已经差不多了。因为布丁液之前过了一次细筛子,所以烤好的布丁呈现出细腻的奶黄色,脱模放入白瓷碟子中之那层焦糖更是透出了诱人的甜腻味道。 “这个倒还好。”张婶点头,“卖相也不错。” 林小碗这一批焦糖布丁用的都是小杯子,一个布丁也就是两口的量。这一批总共做了十多个,她一个个脱模,挑出了最漂亮的留个摆放好,其余的就给张婶和禾苗一起分着吃了。 禾苗不懂这些甜点的细节,只觉得这东西好吃得很,不知不觉她一个人就吃了三个。而林小碗和张婶手中的却是第一个都没有吃完呢,“我……我去看看火。”她脸一红就跑开了,张婶这才轻声开口:“这甜度刚刚好,我看王妃会喜欢的。” 林小碗就微微笑了下,而张婶则遗憾地看了一眼她倒放着的蛋糕,“就只可惜这个裂了……” “没事。”林小碗低声说,“过会儿那蛋糕的脱模方式是跟布丁一样的,底部在上面,裂了的地方就被扣在了最下面。”更何况,她还准备把蛋糕切成块送过去的,只要整个蛋糕不是外面熟透里面还是生的,透着鸡蛋的腥味就好了。 第二个蛋糕出炉对比了一下,林小碗觉得还没有第一个好,因此就把第一个切块装盘,上面用果酱做了装饰,加上张婶这边做好的红枣山药糕和绿豆糕一起放入了食盒。 至于多出来的蛋糕和布丁,早就被三人给吃了个干净,一点都没有留下。东西新奇又好吃是一回事儿,而不给李嬷嬷等人留下任何的线索则是另外一个原因。 东西完成,差不多也就到了王妃用点心的时候。林小碗她们并没有开门让人进来,所以文澜到的时候就见厨房里的人都三三两两地在外面或坐或站,看到她来李嬷嬷这才凑了过来。 “文澜姑娘好。”李嬷嬷说着挨着文澜一起走到厨房门口,“劳你亲自给王妃提点心,真是辛苦了。” “都是伺候人的,不过是你我分工不同,有什么好辛苦的。”文澜对李嬷嬷倒是没有横眉冷对,反而露出了一丝笑容,“只是今日这事儿……” “劳烦文澜姑娘了。”李嬷嬷说着偷偷塞过去了一个荷包,“姑娘是明白人,这些先给姑娘喝茶……”她说着目光朝着里面一看,“咱们处的日子也不断了,姑娘应当知道我不是个小气的人。” 文澜袖子下的手微微掂量了下荷包的重量,露出满意的笑容。 “嬷嬷放心,这事儿我会看着办的。” 李嬷嬷所托,无非就是在王妃面前看势说话罢了。若是王妃对今天的点心满意,这些东西自然是李嬷嬷做的。若是不满意嘛,她再报上李嬷嬷扭伤了手,这点心是外面两个不知道好歹的人自告奋勇做的。本以为她们是有些真本事,没有想到却是她信错了人,然后请王妃责罚。 这时候王爷还在一旁,王妃又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儿而为难她呢?文澜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一次稳赚不赔的合作,等门打开之后脸上甚至还多了一丝笑容。 “王妃要用的点心,你们可做好了?” 开门的禾苗连忙让开身子,后面林小碗就拎着食盒第了过去,“劳烦姐姐亲自跑一趟,辛苦了。”说着两人交接食盒之际,她就塞过去了两颗银瓜子。 文澜一惊,抬头又深深地看了林小碗一眼,这才提着东西转身离开。 林小碗动作快而隐蔽,李嬷嬷站在一旁也被她用身子挡住了视线,根本就没有察觉到那一瞬间的小动作。这会儿见文澜离开,李嬷嬷就冷笑着“客客气气”地请她们回前院了。 “内院与外院不同,两位既然已经忙完了,还是赶紧回去吧。”她说着直接越过林小碗进了厨房,张婶本就一直在一旁看着,这会儿听了李嬷嬷的话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万一王妃吃了点心喜欢,想要见咱们呢?我看,我和小碗还是都留一会儿的好,免得王妃找不着人被人冒领了功劳。” 她说着瞥了一眼李嬷嬷,话中所说的“冒领了功劳”的人到底指的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李嬷嬷闻言脸色瞬间气得涨红,这会儿回头死死盯着张婶就如同要吃人一般。半响,她才开口:“有些人还真真是自以为是,给你几分颜色你就要开染坊不成?不过是一份点心,还真以为能够一步登天让王妃看到眼里去不成?” 说了这些她还不解气,又嘲讽道:“王妃是什么样的身份,吃过的山珍海味不计其数,除非你端上的是龙肝凤胆,不然就熄了这份心赶紧回你的前院去了。” 张婶还想说话,林小碗这时候却偷偷拉了她一把,低声道:“张婶,厨房里面还有活儿没干完呢,咱们可不是那些仗着有了把年龄就欺善怕恶的人,总不能自己不想干活就推给别人吧?那可就真的是对不起每个月王府发下来的月俸了。” 她不轻不重地嘲讽了一句,却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拉着张婶就沿着之前走过的路回了前院。 一路上张婶都气得浑身直抖,这会儿从内院出来了才回过神来。“用得上的时候就来人说是请,用完了就随手一挥让我们走!真是气死人了,要是我们在后院走错了路,说不得又要一通麻烦。” “张婶别气了。”林小碗微微笑着,看了一眼左右见没人才低声道:“你说我那两道点心如何?” 张婶闻言立刻竖起了大拇指,“就算不是龙肝凤胆,只怕王妃也是会问问如何做的?”她说着就明白了过来,露出了笑意,“让那李婆子乱领功,不要说是王妃问起来了,只怕是再要一份她都送不过去!” 她越说越开心,林小碗连忙摆摆手,“张婶快别说了,我本来还想偷懒回排房那边休息会儿呢,结果忙碌到这个时候,再晚天色都要暗了,到时候再回家路上就不好走了。” 林小碗当初没能够进内院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不愿意卖身,签的是一年的契。等到在周王府中待够了一年说不定就要离开了,而内院里面用的大多都是家生子或者是卖身的丫鬟。 她在外院排房也是有一个三人间放些东西,偶尔休息休息的。然而,却跟张婶一样从来不在王府中过夜。两个人说笑着回了外院厨房,把琐事处理了,跟守夜的人做了交接就提着一盏灯笼从北侧的后门离开。 出府的时候夜色已经降临,林小碗的住处离周王府并不算远,就在两条街外的一个小巷子里面,租住的正是张婶家隔出去的一个小院子,里面总共就是两间半的房子,另外有巴掌大的一块空地。 两人同路打着灯笼深一脚浅一脚地抄近道回家,林小碗状似无意地问起了之前王府中侍卫巡逻的事情,张婶道:“我看是真有人混入王府了,不过被王爷察觉了……” 林小碗深以为然,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只怕王妃也没有心情吃甜点了。她正想说话,突然就觉得前面黑影晃动,然后一个人影就扑了出来。   ☆、第4章 邻居 两人吓了一跳,要不是林小碗反应快,一手握紧灯笼一手扶着张婶的话,说不定就要乱成一团了。张婶就算是被扶着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利的惊呼,几乎要把整条街的人都给吵醒。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儿?” “怎么了?” 这条街上住的人不少,这会儿还不到夜里休息的时候,不少人都被惊动了推开门探头出来看。张婶见人多这才松了一口气,抖着手指向那从一旁窄巷中扑出来跌倒在地的人影。 所有人都看过去,那扑倒在地的人这才略微动了一下,然后慢慢爬起来挥挥手道:“没事儿,就是天色太暗我一不小心绊倒了。没有想到吓到了张婶。”那人说话很慢,一字一句间都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感觉,就算说话间带着倒抽气的斯斯声,也让林小碗凭空听出了一种温柔的感觉。 他慢慢站起了身子,扶着墙壁对着街坊四邻笑了笑,林小碗忍不住把灯笼提高了一些看过去。张婶这时候也看清楚了人,催着提灯笼的林小碗一起走过去,道:“左先生啊,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的!这么大晚上的突然出来……” 她说着目光一定,“你受伤了?” “遇上了两个地痞。”左容说着回头,林小碗这才看到他脸上的一些淤青和渗出来的血迹。然而就算是这样,依然掩饰不住他俊朗的外貌还有脸上的笑容。 他说着拿出帕子捂住了渗血的唇角,对着一旁的林小碗点了下头,双眼明亮:“失礼了,不要吓到姑娘。” 林小碗眨了下眼睛,露出一丝笑容回点了下头。看着他一手扶着墙跌跌撞撞地转身离开迟疑了下,她这才低声问道:“张婶,这是谁?” “是挨着你那院子一户人家,姓左,是个秀才呢!你搬来的时间短,只怕出入没有碰头过。对了,与他同住的堂弟叫做卫霖,是锦衣卫的小旗。”张婶压低了声音说,“竟然有人敢趁着夜色打劫左先生,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只怕回去之后卫霖知道了要闹翻天了。” 她说着拉了一把林小碗,“如今外面不太平,咱们也赶紧回去吧。” 两人匆匆回去,林小碗回到了租住的小院正开门呢就听到隔壁院子中传来不客气的训斥声。 “我早就说了不让你去,偏偏你觉得自己有本事,如今东西带回来了又能怎么样,看看你这一身的伤……”这声音林小碗倒是听过,正是那位从未打过招呼的锦衣卫小旗卫霖。夜里安静,加上两家院子挨着,在院中说话的声音可以说是毫无顾忌的就钻入了林小碗的耳朵。 “你轻点儿,别扰了邻居休息。”之前那好听而舒缓的男声响起,然后隔壁的声音就小了不少。林小碗这才推门进院子,虽然看不到隔壁的情形却是能够猜测得到,大约卫霖正在为那位左先生抹药。 而隔壁的院子中,抹药的场面比林小碗所想的更加惨烈一些。 左容靠在屋檐下的躺椅上,刚刚沾了不少尘土的衣衫这会儿完全解开暴露在了冰冷的空气中,露出了他胸口一道从锁骨往下大约四五寸长的伤口,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伤口并不算深。之前被左容匆忙间寻来捂住伤口的布料上满是血迹,这时候已经被丢在了躺椅旁。 卫霖用烈酒帮左容清理伤口,动作虽然已经尽量小心放轻了,左容的脸色却依然惨白,额头上冒出来的豆大的汗珠就能够猜测到他正忍受着什么样的痛楚。 此时他却唇角带出一丝笑容,打断了卫霖的话。 “我今天遇到了一个人。”他缓缓说,看着屋檐外的有些阴郁的天空,双眼中微微透着一丝暖意。卫霖安静地等待着,以为左容要说出什么重要的事情,然而半响他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大哥?”卫霖低声叫了下,有些无奈,“你遇到谁了?” “我不知道。”左容低声说,“当时我都快出周王府了却被人堵住,匆忙之下躲起来就看到了她。”他示意卫霖继续上药,“不过刚刚回来的时候又遇上她了,她好像也在这附近住……” 左容收回目光,看向卫霖。 “是一位姑娘,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大眼睛,个子大约到你肩膀……”他说着补充了一句,“在周王府的外院厨房上工,应该租的也是张婶家的房子。依我看,张婶对她倒是挺好。” “一个姑娘啊!”卫霖低声说,带着压抑的即将抓狂的感觉:“大哥,你这命都快没了半条,竟然还注意到周王府的一位姑娘……” “……”左容沉默了片刻,没有跟卫霖解释在周王府看到那姑娘的一瞬间他心头所涌起的那种感觉。看着她毫无知觉的靠近,然后意识到他的存在之后害怕的样子,还有最后像个小尾巴一样尾随着周王府的侍卫离开的背影,他所升起的那种感觉。 就在那一瞬间,他想保护她!而之前在巷子中遇上,她在朦胧的灯光下唇角微微展露的笑容更是让他心喜。 “找到她。”左容说,“我相信一天的时间足够你用了。” 卫霖点头,“这条巷子住户不多,找人不难。”他把剩下的药粉全部都撒在了左容的伤口上,然后拿出绷带帮他把胸口前的伤口包扎起来。 “嗯。”左容发出一声闷哼,“轻点。” 卫霖翻了个白眼,心说刚刚提起人家姑娘的时候怎么不见怕疼。他起身把干净的衣服丢到左容身上,“我去做晚饭。” “你做的晚饭能入口吗?”左容起身一边动作缓慢地穿上衣衫一边吐槽卫霖,“下次暗组训练,我会给你留一个位置的。卫霖……”他叫了一声,等到卫霖回头才吩咐道:“记得处理这些东西,明天请个人……” “好。”卫霖摊手,“那么今天晚上怎么办?难不成我们都饿着?” 左容无声地看着卫霖,然后伸手轻轻指了下刚刚才被包扎好的伤口——你要饿着一个伤员? “好吧,是银杏街那边的小馄饨加茶叶蛋,还是西寺桥那边的灌汤包加小米粥?” “阿霖,你要知道我今天奔波了一天的。”左容苍白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话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这两样他都要。 # 周王府中,忙碌了一天的王妃这会儿才松了一口气,被小女儿朱玉芙给扶着进了内屋。屋中早已经烧起了地龙,散发着她冬日里面常用的腊梅熏香,桌边则摆着点心和冒着热气的茶水。 “母亲好好休息下。过会儿就让人摆膳?”朱玉芙低声问道。王妃摆手道:“我一点胃口都没有的。” 周王妃与周王是少年夫妻,育有三子两女。如今连最小的女儿都到了即将出嫁的岁数,夫妻之间自然是再无多少浓情蜜意,多的不过是“敬重”二字而已。周王借着她的生辰之际大肆宴客,虽然并非真心为她祝寿却也让她得了足够的脸面。今日看那府中的那几房姨娘又是嫉妒又是献媚的样子,可是让她在内心鄙夷了许久。 周王虽然不是跟今上一母同胞,却是早早的就投靠了今上这才在京城中坐稳周王的位置,颇为有些地位的。只是这些年来,今上的皇位坐得愈发安稳了,就留出手来开始跟一些人清算当年的旧账了。 周王府近两年来都不太安稳,虽然圣恩依旧府中却是两次三番出现一些意外情况。而这些事情一直到半个月前周王围场遇刺而彻底爆发。周王虽然没有受什么伤,却死了三四个侍卫。回来之后大发雷霆了一番,心中虽然有所怀疑却又不敢说出来,只好借着她的寿宴布置陷阱了。 只可惜,人是来了。却硬生生从陷阱中又逃了出去,这会儿周王正在前院发怒呢。这样的事情不好说给朱玉芙听,因此在女儿又劝了两句之后,她才吩咐道:“给我取些今天的点心尝尝。酒宴上的食物,虽然好却不大合我胃口。” 朱玉芙这才起身,一直候在一旁的文澜帮着她一起把四盘点心端了过去。 王妃这才闻到了一股甜腻到诱人的味道,她把心思从今天府中发生的事情上移开看向桌上品相精美的点心。 “这是……?”从未见过的蛋糕和布丁立刻就吸引了王妃的注意力,文澜闻声就低声开口:“这是厨房那边新送上来的点心,今日王妃生辰,这些人也想着凑趣在王妃跟前露一手呢。” 她能混到王妃身边大丫鬟的位置,自然不是靠着美貌和林小碗所见识过的高岭之花的高冷。在王妃等主子跟前,文澜也是能够做到无微不至加小意逢迎的。这会儿她看王妃的目光一直落在布丁之上就连忙拿了小碟子取了一个连同银质的小勺子一起送上。 而旁边朱玉芙则尝到了她注意许久的切成小块的蛋糕。 母女两人皆是忙碌了一整天,如今香滑可口的点心入口,那一瞬间味蕾的刺激都能够让人舒服地想要呻、吟。而香甜的味道本来就容易让人满足,平复心情。碟子中的点心渐渐减少,然而平日里面王妃吃惯了的红枣山药糕和绿豆糕却是半分都没有动过。 文澜在一侧看得心惊,见王妃还要再拿一块蛋糕就忍不住低声劝道:“这东西吃多了怕是不好克化,王妃不如先喝点茶?” 王妃这才从甜点的美味之中回神,接过文澜递上来的茶水捧在手心,这才问道:“这点心是李嬷嬷做的?”不等文澜回话就又吩咐道:“让人叫她过来一趟。”   ☆、第5章 回府 与林小碗同住的是林家早些年收养的一个孤女,取名叫做林童。两人一起吃了简单的晚饭,林童就端上烧好的热水给林小碗泡手泡脚,“这么冷的天,在厨房里一天……”她看着林小碗冻得通红的手有些心疼,“你先泡着我去拿脂油给你擦擦。” 她说着就转身出去拿东西了,林小碗微微开口想要说话,迟疑了半响才又无奈地闭上了嘴。真正的林小碗已经在来京城的路途中死了,而她则是来自另外一个时空的一抹幽魂,与林小碗达成了一笔交易而已。 她要为林小碗全家复仇,以每半年最少杀死名单上一个人为代价,借着这具躯体在这个时代活下去。 如果说一开始她以为这只是自己的幻觉的话,那么前天——也就是她成为林小碗半个月之后——半夜的那次持续了一刻钟的疼痛却让她明白了之前跟“林小碗”的交易是真实存在的。 “如若你背叛了契约,那么将会体会到钻心剜骨之痛,悲惨死去!” 林小碗坐在凳子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总归是活着而不是再当游魂野鬼了,不是吗?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想着今天周王府中发生的事情露出一丝笑容。看来,是时候把以前学过的那些东西重新拾起来了。至于杀人,对于真正的林小碗来说也许是让她崩溃,甚至是生病在奔波中死亡的原因之一。然而,对于她来说实在不算是太大的负担。她作为一抹幽魂飘荡了太多年,而在成为幽魂之前也不是一个单纯的好人。 更何况,在“前任”留给她的记忆中,这位周王实在算不得上是一位好人。 泡脚的木盆中的水慢慢凉了,她收起脚擦干还没有来得及穿上鞋袜就听到外面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小童?”她朝着外面叫了一声,然后快速穿上鞋袜,披着一件挡寒的衣服出去果然就看到林童去开门了。“等等。”她快步上前拉住了林童的手,对她微微摇头,然后才对着门外问道:“谁?” “小碗,是你张婶!” 林小碗这才上前开门,笑着对站在门沿前的张婶点头,“这么晚了,张婶怎么又过来?”说着她才注意到张婶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有些眼熟的人。那人见张婶还想说话就急匆匆地道:“王妃吃了今天下午厨房准备的点心,要见人呢。你快点收拾下跟我回王府。” 张婶这才推着林小碗进了院子,回头对来人说:“劳烦稍微等下,不然这样见了王妃也不好,不是吗?”她拉着林小碗进了屋,对一旁的小童道:“快给你姐姐找身衣服换上。”转身就又笑得见牙不见眼,“小碗啊,还真如你说的那样,这会儿王妃派人来寻咱们了。” 她说着偷偷朝着外面看了一眼,这才又回身道:“李莲花那死女人肯定是想要占了这次便宜,结果被拆穿了,不然不会都这会儿了才让人来寻咱们。” 林小碗换了衣服,嘱咐小童收拾碗筷就被张婶给拉着匆匆出门。林小碗回身让小童关上门,“我不回来谁来都不要开门,临近过年街上乱,隔壁的左先生今天被遭了劫……” “知道了。”林童点头,一旁等着的人这时候不耐烦的催了一句,“这都什么时候了,府里可是王妃再等着呢,你们这么啰里啰嗦是准备磨蹭到什么时候?!” 他说着伸手就要去抓林小碗的胳膊,一伸手却突然就被一只手给抓住了。 “这是唱的哪出戏啊?!”一手提着包子、馄饨、米酒酿的卫霖说着手轻轻一甩,就把那人给带开了,“大庭广众之下去拉一个姑娘,你是想跟着我走一趟吧?” “你是哪根葱啊?这可是我们周王府的事情!” “葱?”卫霖嘿然一笑,直接亮出了怀里揣着的锦衣卫牌子,“锦衣卫小旗。这根葱不知道能不能入了周王府的眼呢?”锦衣卫小旗比起周王堂堂一个王爷来说自然是不算什么,然而锦衣卫是皇上登基之后特设的亲卫,是亲信中的亲信。周王再位尊,对于锦衣卫这种能够在皇上跟前说话的人比起来,还是不够亲近的。 前来找人的是周王府的一个小管事,姓刘。能混到管事这个位置上,他还是有些眼风的。这会儿一听来人是锦衣卫,连忙就笑着道:“误会误会,小的姓刘,在周王府中是个小管事。今日是奉了我们王妃的话来请她们去一趟王府的。她们也是王府的人……” 他说着看了一眼张婶,“你倒是说说话啊!” 张婶这才回过神,笑着道:“是好事,卫霖你这是给你大哥买的东西吧?他受了伤,怕是这些日子你们两个的饭菜都要从外面买了吧?” “大哥说让我请个人帮忙照应一下呢。”卫霖这才露出了笑意,转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林小碗,“这位也是在周王府上工的?”他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厨房的?” “我是在周王府的厨房上工……”林小碗心中一紧,怀疑地看向卫霖,“只是卫大人是如何知晓的?” “……我可是锦衣卫,这点儿事情,只看一眼心中就有数了。”卫霖笑着说,“既然姑娘是在厨房上工的,那不知道是否有空这几天照顾下我们兄弟两人的日常?” 一旁的刘管事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然而这会儿卫霖在一旁站着他却是一点都不敢催促。只能耐心地等着卫霖问话,偏偏林小碗还不利索地回应,这会儿迟疑了一下先是将自己的难处说了。 “我这边早晨去的早,中午一般都不能回来……” “无妨的,我和大哥都起得比一般人早些,你早上多做些东西,方便他中午热着吃就好。”卫霖笑得一双眼睛都弯起来,亲和的样子实在跟外界传闻的锦衣卫不大相同。林小碗皱眉想了想正要拒绝就又听到一声开门声。 隔壁院子的门被打开,然后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左容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动作带着舒缓的感觉,扫视了一圈然后落在卫霖身上,“我以为你携带我的晚饭私逃了。” “也是我的晚饭。”卫霖把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我在找可以再我巡逻的时候照顾你的人,咱们的新邻居,在厨房上工。做的饭菜肯定合你胃口。” 他说着让开身子,示意左容看过去。 林小碗恰逢这个时候抬头,两人在昏暗的灯笼下对视皆是一愣。左容很快露出了笑容,对着林小碗道:“原来是你,我们之前在巷子口那边见过的。” “我记得。”林小碗笑了下,而旁边的刘管事已经急得想要疯掉了,不敢对卫霖发飙只能冲着张婶使眼色,示意真的不能让王妃在府里久等。张婶这时候就笑了起来,过去道:“你们两家挨着,照顾也是顺手的事情。反正小碗早上也要给小童做了早饭再出门,就多做两人份的好了。” 她说着拉着林小碗道:“咱们还是赶紧走一趟,再晚回来的时候就真的太晚了。如今晚上不太平,还是小心点好。” 林小碗不好驳了张婶的面子,想想也不过是多做两人的饭而已,也就应了下来。这边刘管事松了一口气勉强笑着跟卫霖道别,正准备出了巷子就催两人快点走,就听到倚门站着的左容又开口。 “等一下……” “等你……”刘管事回头就想骂人,张婶连忙拉了一下,用眼神示意他看卫霖。 左容像是没注意到刘管事一样,神色恬淡地吩咐卫霖,“都是一条街的街坊,你去送送张婶和小碗姑娘。” 卫霖张了张嘴,最后摆手道:“走吧。” 一路有卫霖在,刘管是什么也不敢说憋屈了一路。等到了王府时正想松一口气,就听到卫霖道:“张婶,林姑娘,我就在外面等你们好了。省的到时候你们回去不安全。” 他一口气憋在胸口,进了王府就一直低头猛往前走,一句话都没有交代就把两人交给了内院王妃身边的陈嬷嬷。 “怎么这么晚?王妃都等了有一会儿了!”陈嬷嬷抱怨了一句,转身就对张婶和林小碗两人点头道:“跟我来吧。”张婶这才上前塞了个准备好的红包,低声道:“姐姐是内院的贵人,还请提点一下我们。这会儿厨房做点心的李嬷嬷如何了?” 陈嬷嬷意外地看了一眼张婶,唇角露出一丝笑意,“你倒是个聪明人,若是开口问王妃如何,我这当奴婢的自然不敢说。不过李莲花嘛,倒是可以跟你念叨几句。” 她说着略微放慢了些脚步,“王妃之前见了她,也不知道她是说了什么惹怒了王妃被人拖出去在院子中当众打了十板子,你们要是来的早些,只怕还能看上一眼。这会儿嘛,早就被人拖回去上药了。” 林小碗闻言神色一动,然后低声问道:“嬷嬷,内院中这么闹了一通,是不是厨房还没给主子们传膳呢?”   ☆、第6章 海鲜面 “你还真说对了。”听到林小碗的猜测陈嬷嬷忍不住对她多看了一眼,说着又压低了声音,“快到王妃院子中了,你们进去小心说话。若是能够让王妃开心,以后的荣华富贵还不是说来就来了?” 说着三人转过一个弯,就到了灯火通明的正院。陈嬷嬷带着她们上前,一层层通传了进去林小碗和张婶这才进了正院,然后由等在门口的文澜给接过手。 “真没有想到,咱们这么快就见面了。”比起下午时,文澜的脸上多了一些笑容,说话间示意一旁的小丫鬟掀开帘子带着两个人进去。 林小碗入周王府这小半个月来还是第一次真正见到王府中的主子,这会儿尽量不动声色地一边跟着张婶行礼一边打量着屋中的摆设和人。 “文澜说,今天下午进的点心,是你们两人做的?”王妃没开口叫起,反而是懒洋洋地开口问道:“先说说那两样点心都叫什么名字?” 王妃不叫起,林小碗就只好保持着屈膝蹲福的姿势,这会儿闻言只好蹲着回答问题。不止是说了蛋糕和布丁的名字,就连用料也都讲了个清楚明白,更是添了两句:“蛋糕绵软容易克化,布丁细滑口感好,这两样都是加了鸡蛋和牛乳的,吃着对皮肤也好。” 骗人!这种东西,吃了只会让人容易发胖。 林小碗说得毫不心虚,甚至抬头露出了一丝笑容,“奴婢在家中时曾经跟着家中长辈学过一些糕点的做法,今日内院的李嬷嬷扭伤了手,这才推荐了奴婢的。”她说着隐隐有些担忧,“还请王妃不要降罪李嬷嬷才好。” 王妃心中如何想的一旁的陈嬷嬷不知道。然而她却是心中猛然一凛,暗暗觉得林小碗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姑娘只怕也不简单呢。 “起来吧。”王妃淡淡道:“李嬷嬷既然是扭伤了手,那就让她歇上一段时间好了。”后面那句她是对文澜说的,文澜这会儿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水,也不知道是屋中热的还是怕的。她立刻福下身子,低头道:“奴婢明白了。” 林小碗趁着起身的动作偷偷看了一眼文澜,早就明白她就算是收了钱也不会站在她们这边,但是也没有必要得罪王妃身边的大丫鬟——特别是一个即将或者已经爬上了周王床的大丫鬟。 文澜很快就退了出去,王妃并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把盘子里的最后一块蛋糕给缓缓吃了下去。 “我有些饿了。”她说,一直紧绷着神经的林小碗立刻明白了这话中所蕴含的意思,她抬头看过去,微笑着开口:“若是王妃不嫌弃的话,奴婢倒是跟着家人学过一些菜式……” “那就去吧。”王妃懒洋洋地说,然后吩咐身边另外一个容貌只能够算得上是清秀的丫鬟:“文绣带她们去厨房,把我忌口的东西说清楚。” 周王妃忌口的东西并不多,考虑到如今的天气和今天周王府的酒宴,加上厨房剩下的那些东西,林小碗很快就做出决定晚饭的主食是海鲜面。 厨房里还有新鲜的虾子和蛤蜊,另外干贝也有早就泡发好的,她用蛤蜊和干贝炖汤,虾子处理好腌制。早已经过了晚饭的点儿,厨房中此时人并不多。不过因为有文绣在一旁守着,倒是没有什么人过来吐酸水。林小碗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准备工作,在第一次醒面的时候又检查了一下厨房中的菜,惊喜地发现内厨房的菜品果然比外厨房丰富不少,竟然还有金针菇。 她做了一个凉拌金针菇,炸了一份红薯条撒上乌梅粉当甜点。此外还炒了一荤一素两道热菜,张婶在一旁给她打下手,两个人都没有多说一句话,竟然真的在不到三刻钟的时间里面准备好了一份晚膳。 当热气腾腾的海鲜面呈上,又配上爽口的小菜、热菜,甚至还有甜点的时候,本来已经有些半饱的王妃这会儿竟然重新有了胃口。林小碗之前就见她把甜点吃了不少,这会儿准备的晚膳都是小份的,加上海鲜面汤底鲜美,王妃配着小菜吃竟然真的是吃了七七八八。 王妃吃饭的时候,林小碗和张婶就在外间安静的等待着。直到看到丫鬟们穿梭入流一般撤了饭桌,文绣掀起帘子叫她们进去这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刚刚撤饭桌的丫鬟路过时林小碗留意过剩下的量,由此推断出晚饭很是合王妃的口味。 果然,两个人进去之后文绣就直接说了王妃的最新决定,让林小碗和张婶一同入了内院伺候。林小碗的月银甚至一路从半两银子提到了五两,张婶也是有所提升的。 “……本来外厨房的人要入内院是要经过考核的,不过王妃觉得你们也算得上是人才,这才破格录用到内院的。”文绣说着用眼神示意两个人谢恩。 张婶早就惊喜莫名,而林小碗则跟着行礼,只是神色之间却带上了明显的迟疑。 “怎么?”在外人面前向来人不多饿王妃这会儿喝了大半碗的海鲜汤,只觉得之前因为喝了酒而难受的胃正暖洋洋的舒服,连带比平时也好说话了三分,带着慵懒问道:“你不愿意入内院伺候吗?” “奴婢家中还有一个妹妹,以及送去读书的弟弟。”林小碗声音中带着迟疑和为难,“能够伺候王妃自然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一则担心家中妹妹,二是要为远去读书的弟弟着想。” 有读书的弟弟自然是为了考取功名,那么林小碗这个亲姐姐自然不能是卖身奴的出身。而家中有幼妹的话,她自然是不能住在王府的。她本不想说得明白,然而见这话说完之后王妃没有什么反应,一咬牙就讲得明明白白了。 她入王府上工,不过是为了赚钱而已养活弟弟妹妹而已,若是卖身是万万不能的。 王妃听她说,屋中此时已经是一片安静,只有林小碗的声音响起。过了一会儿外面才响起脚步声,竟然是文澜去而复返,这会儿她进来看都没有看林小碗一眼,凑到王妃身边低声道:“林小碗签的是一年的契,张婶则是五年,已经过去三年了。张婶当家的和小儿子都在捕快房里当捕快,大儿子是行商,这两年都往南边跑。” “……林小碗租住张婶家的房子,一个月两钱银子,家中有一个妹妹平日里做些绣活补贴……” 文澜轻柔的嗓音在房间中静静地响起,林小碗话说完就不再抬头看什么仿佛文澜说的人并不是她一样。反正在确定了药杀周王之前,她已经想到了这些,不然也不会租张婶这边一个月两钱银子的房子来住。 花这样的价钱租一个住处,她所看中的就是这个房东的附带价值。 “这样啊……”王妃缓缓开口,看着低头的林小碗,“我也不为难你,每日巳时上工戌时前下工,负责我的午膳、晚膳和点心。每个月三两银子,休息两日,明日上工,可还有什么问题?” 林小碗有些惊讶的抬头,可能是她脸上错愕的神色太过于明显,王妃露出了一丝笑容。 “只要你好好做,我自然是不会亏待你的。”她意味深长地说,然后就微微眯眼露出了疲惫的神色。文澜见状连忙过去道:“我送你们出府,明日一早会有人在外厨房带你们去管事那边兑换腰牌……” 等到林小碗和张婶从王府侧门出来,就见卫霖站在背风处靠着墙无聊地在脚面上颠着一块鹅卵石。见他们出来,卫霖一脚踢开鹅卵石上前,“怎么这么久?” 林小碗这才想起他还在外面等着,歉意地笑了下,道:“抱歉,府中有些事情就耽搁了。” 卫霖也不过是随口抱怨了句,这会儿见她道歉反而有些不自在,伸手接过了灯笼道:“回去吧。” 一路林小碗和卫霖都不怎么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陈婶在说林小碗这次可真的是发达了,能够被王妃看重连带她都跟着沾光了。卫霖听着张婶把林小碗给夸成了一朵花,就忍不住偷偷回头看她。只见昏黄的灯光下,林小碗和张婶并排走着,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容,显得格外温柔如水。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偷偷打量的视线,林小碗突然抬头看过去,两人四目相对,卫霖心中一紧连忙扯着唇角笑了下,“张婶,您可别再说什么吃食了,我这一路护送你们可是到现在都滴水未进呢!” 张婶就笑了起来,道:“那咱们赶紧回去,说不定左先生还给你留了晚饭呢。” 王府到他们住的地方抄近道也不过是一刻钟的路程,林小碗到了门口跟卫霖道谢分别,等到进了院子还能够听到隔壁卫霖大声嚷嚷着“什么,你都吃完了?竟然一点都不给我留?!想想我是为了谁一句话就大冬天在外面冻了这么久的……” 往屋中走的林小碗顿了下脚步,一旁林童就催促道:“姐姐,这么冷的天赶紧进屋吧?” 林小碗听着隔壁因为低下来而模糊的说话声,道:“你先睡,我去厨房看看。” 厨房里面还有她从周王府带回来的一些菜,林小碗就下了一小锅的糊汤面条,在里面窝了两个煎鸡蛋这才匆匆出门,敲响了隔壁的门。 “等等。”门后传来柔软的男声,片刻之后门就被打开。之前见过面的左容有些错愕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林小碗,拉了拉衣服挡住胸口,低声问道:“这么晚了,林姑娘有事儿?” “之前劳烦卫大人一路护送,害得他没吃晚饭,我就随手做了点汤面送来……”林小碗说着把手中的小锅直接送上前,“这是送给卫大人的谢礼。”   ☆、第7章 王府的姑娘们 左容低头看着送到跟前的小锅,迟疑了一下这才接了过来。 “大家都是街坊,让他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他说着露出一丝笑容,“再说这几日我们兄弟只怕都要劳烦林姑娘照看了。” 林小碗笑了下,道:“多谢左先生,那东西吃完锅就放在这边好了,明天一早我做了早饭送过来时再来拿锅。对了,不知道卫大人平日都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好赶在他出门之前把早饭送来。” “不用那么麻烦的。”左容说:“他平日里都是出门在外面买些东西随便吃吃……”他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换了一身衣服的卫霖从左容身后探出脑袋,对林小碗笑着道:“我一般都是辰时三刻或者四刻的时候出门,林姑娘赶在辰时三刻把早饭送来就好了。” “那我就不打扰了。”林小碗说着后退了一步,又笑着冲左容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左容顾不上管卫霖,下意识上前一步站在门沿上,看着林小碗进院关上门这才把手中一锅热气腾腾的面条塞给了卫霖。“吃饭。” 卫霖嘿嘿笑着,也不气恼。一手端着锅一手关上门,回身就打开小锅上面的盖子。用香油浸泡过的葱花裹着面条的热气发出诱人香味,他只大略一看就明白这是两人份的东西,回厨房拿了碗分盛出来,就笑嘻嘻地端进去把其中一碗放到左容跟前。 “林姑娘真是心细如尘,怕某人只能看着我吃不高兴,特意做了两人份的呢。”卫霖说着就去偷看左容的脸色,等看清楚他手上拿着的东西这才神色一变,沉声道:“大哥,这东西……你真拿到手了?” “豁出去一条命潜入周王府,要是再拿不到的话,我就真的可以去死了。”左容脸上少了面对林小碗时的温和,这会儿就算唇角带着笑意也让人不由得心中发寒,“只是,我如今反而有些拿不定主意,究竟要不要把这东西送上去。” “这可是周王的命脉呢。”卫霖说,往自己晚里加了两勺子的辣椒一边拌一边说:“上面想要对付周王,却不会在短时间里动手。我虽然只是个小旗,却也有自己的小道消息。大哥这份东西交上去只怕最后也只是被收起来。” 左容慢条斯理地吃着面条,等到口中的食物咽下去这才抬头瞥了他一眼。 “就属你多嘴。” 卫霖笑了下,“反正大哥你心中有数就是了,咱们兄弟的命虽然不值什么钱,却也不能就这么跟着上面那些人卷进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莫名其妙的就没了。” “我心中有数。”左容脸上的笑容消失,认真看了一眼卫霖道:“这份东西如今在哪里也就你我知道,周王是不会往外说的。” “我大哥还不放心吗?这事儿我就是说梦话都不会说出去的。” # “林小碗?” 骄矜的腔调中带着一丝好奇,正在厨房中忙碌的林小碗抬头就看到一个身穿丁香色衣衫的女子站在厨房的门口,这会儿正皱着眉头朝这边她看,“你出来下。” 这天一到厨房就被分配来给她打下手的禾苗就连忙低声道:“那是王妃的四姑娘。” 王妃身边还有一个未出嫁的小女儿,这点林小碗倒是知道。这会儿闻言治好放下手中的活计去了外面。 “四姑娘。”她笑着行礼,“不知道四姑娘来此处可是有什么吩咐的?” “我听人说,昨天母亲吃的点心是你做的?”朱玉芙好奇而肆意的目光落在林小碗的身上,打量了片刻才道:“后日我要请一些小姐妹过府玩耍,你就多准备几份那两样点心。” 她说完转身就走,仿佛在这里多留一会儿身上都会沾染上厨房的味道一般。 一旁的丫鬟连忙上前递给了林小碗一个荷包,“这是工钱和食材的钱,四姑娘看得上你做的点心,这才请了各府的姑娘一起来品尝的,你要精心做才是。到时候各府的姑娘们满意了,四姑娘才会满意。你懂吗?” “多谢姑娘提点。”林小碗说着想要荷包塞回去,那丫鬟却是摆摆手示意她收下提着裙角朝着离开的朱玉芙追了上去。 她站在原处看着离开的人沉默了片刻,然后才扬起下巴露出了笑容,光明正大的当着厨房那些好奇的人掂了掂手中的荷包——这内院主子们的钱果然好转! 其他人见她回转回来连忙都避开了视线,直等到林小碗回到了她的桌案之前这才又从后面偷偷打量她,彼此交换着眼神——只怕这位只露了一手就把李嬷嬷给踢下去的小姑娘,不是那么容易欺负的了。 有着王妃纵容和四姑娘看重,这后院之中谁要是再找她麻烦,还真的是吃饱了撑着了。 而王府中,多是的是闲着没事的主子们。 朱玉芙早起给王妃请安之后特意拐了个弯跑了一趟从来不曾踏足的厨房,加上前一天晚上李嬷嬷被王妃责罚了十大板子的事情,林小碗的名字在一个上午就传遍了整个周王府的内院。 内院的女人,不计是姨娘还是姑娘,大多都是时间多到无聊的人士,而争风吃醋给人使绊子更是一种本能。 “可问出来四妹妹去那边是干什么了吗?”周王府三姑娘朱玉菱这会儿正和姨娘薛氏凑在一起看布料,见到薛氏的大丫鬟小雪回来就微微抬眼问了一句。 小雪笑着给两个主子端了茶过去,这才低声道:“四姑娘回去就发帖子请了程、楚、周、张四府的姑娘过来走动,去厨房则是吩咐人做那天招待客人的点心呢。” “四妹妹跟楚云岚和张晴向来不合,怎么会突然邀请她们?”朱玉菱眉毛一挑,放下手中的茶杯过去对着薛氏道:“我觉得这绯红色的料子姨娘穿着更好呢,显得皮肤更是白嫩了不少。比起那位……”她轻声笑了下,腔调中的轻蔑表达的明明白白,“姨娘不知道要胜出多少筹呢。” 薛氏上前把布料拉起对着镜子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笑着道:“我都多大岁数了,这布料颜色如此好,正是衬你年轻。”她说着发愁,“你对王妃也恭敬些,想想你姐姐如今嫁的虽然不算大门大户却是门一关自己当家做主,不知道过的多惬意。” “惬意?”朱玉菱撇了下唇角,“不过是一个穷书生而已,今年秋试得了皇上亲睐得了个进士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芝麻官。翰林院的出身说出去清贵,可是也要有家世有资本才算得上是‘贵’,不然就是像姐夫那样,只剩下一个‘清’还是‘清贫’的‘清’。” 见薛氏还想要说话,她随了周王的一双凤眼就直接瞥了过去。 “姨娘莫不是以为我不知道她昨天入府送王妃的那些东西是怎么来的?”若不是薛氏补贴,她那位好二姐只怕连份像样的礼物都拿不出手呢。 薛氏闻言也是一顿,半响才道:“你如今还小,不懂。”只是,这婚事也要在年前好好相看,明年上半年无论如何也要定下了。 见两个主子话说完,小雪这才把打听来的事情一股脑都说了出来。听到朱玉芙是为了在人面前炫耀林小碗所做的点心,她双眼一转,回头就对薛氏道:“姨娘这边有碎银子吗?给我些,我也去看看这位母亲颇为看重的林小碗是何方神圣。” “你别惹事……”薛氏向来拿这个小女儿没办法,这会儿被朱玉菱缠了半响最终还是同意了用过午膳让她去厨房那边看一眼。 “不要故意惹事,有些事情摆在明面上就过了。”薛氏殷殷交代,又给朱玉菱整理了下衣衫,低声道:“如今王妃都祭出了她身边伺候多年的文澜,正是风头盛的时候,咱们就算是避一避又如何?咱们不比苏氏,她有个儿子只要你四弟弟好了,日后她跟五姑娘娘几个就有依靠了。” 听到薛氏提起异母弟弟朱钰林,朱玉菱心中就有些烦躁,耐着性子应了两声,转身就带着人去了厨房。 厨房中,林小碗这边才松快了些。正在盘算着晚膳要做些什么东西才好,毕竟点心这种东西她还是擅长的,前世的社会发展到大部分人都觉得西餐逼格更高,她做这方面的培训时就利索地选择了西餐西点,至于中餐也不过是学了个皮毛而已。 她这边正在盘点厨房中新鲜的食材,就听到身后传来禾苗的脚步声。 “林姐姐,三姑娘寻你有事,在外面等着呢。”禾苗低声说,目光不由自主的就朝着外面轻轻瞟了一眼,提醒林小碗:“三姑娘和四姑娘向来不合。” 上午四姑娘来过,这刚过了午膳点三姑娘就来寻她,自然不会是饭后散步顺道过来的。林小碗秒懂了禾苗话中的意思,笑了下示意她挑出两块上好的鸡胸肉,另外选了一整只的老母鸡让人现在就开始炖汤,这才出了厨房。 朱玉菱站的位置跟之前朱玉芙所处的地方微妙的重合了,林小碗笑着过去,迎上对方挑剔而带着恶意的目光屈膝行礼:“见过三姑娘。”   ☆、第8章 迷路 “你认得我?”朱玉菱的声音在林小碗的头顶响起,语调快而脆,比起王妃和朱玉芙说话时给人的感觉就多了一份尖利,特别是配上她挑剔的语气,更是多了敌意。 林小碗低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懂一样。“奴婢刚入内院并不认得姑娘,只是三姑娘来时厨房的人通传提了一句。”她说着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这姑娘和丫鬟,还是很容易就分辨得出的。” 朱玉菱忍不住笑了下,道:“好了,起身吧。”她明显是被林小碗大胆的反应和简单的一句话给哄住了,这会儿一笑自然而然就带出了一丝风情,“我听闻你点心做的很好?” “只是略懂而已。”林小碗却没有大包大揽,“会上几样时新的点心。” “后天我要出府会朋友,你给我做上五样点心带上,没问题吧?”朱玉菱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着林小碗,“既然你说会几样时新的点心,那就不要出现任何在京城中见过的点心,若是有一样……”她说着笑了下,“就算是母亲的人,我也有办法让你在这内院待不下去。母亲自然不会为了一个丫鬟而同我生气的。这点道理,你懂吗?” “请三姑娘放心,做五样京城中未曾有过的点心,奴婢明白了。”林小碗脸上带着笑容,“到时候定然会让三姑娘满意的。” “微风,把钱给她,后日把点心直接送到我院中去就好。”朱玉菱对着收钱的林小碗点头,“若是让我满意,自然还是会有赏钱的。”她自然是不能光明正大的跟王妃作对,若是开口为难了朱玉芙,难免就会被扣上一个刻薄妹妹的名头。然而,去闺中好友家走动,给钱让厨房做些份例之外的点心却不是什么大事。 只不过,刚巧她出门走友这天,朱玉芙也要在家中招呼客人罢了。 送走了这对主仆,林小碗回去就开始把整只老母鸡拆了,然后鸡的内腹里面塞进去泡好的米,鸡架子敲断加入新鲜的冬菇炖汤,然后整只鸡放入里面把鸡肉和冬菇的鲜美,乃至于鸡肉中香滑的油脂都一点点浸入米饭之中。 整个厨房都开始弥漫在了诱人的鸡汤香味之中,林小碗这才开始处理之前挑选的鸡胸肉。一块直接切成肉茸腌渍起来,准备跟老母鸡腹中的米饭做成鸡茸粥。而另外一块则分成大小相等的三块,切出入味的花纹裹上一层蛋液腌渍,预备做香煎鸡排。 厨房中还有上好的羊排,林小碗只取最好的那一部分,同样是腌渍起来准备做一个烤羊排。另外就是一道时蔬,一道花荤,一道甜品,配上一些惯用的咸菜晚膳的单子也就算是齐全了。 这边一通的忙碌,很快就到了王妃平日里面用点心的时辰。林小碗这才端出了早就做好的奶香饼干,另外则是一份蛋糕果酱卷。张婶这边做了藕粉糕,三样点心刚装好就见文澜笑着站在了厨房外打招呼。 “有劳文澜姑娘跑动了。”张婶笑着过去把食盒递过去,又随手塞过去一个小油纸包:“这是多做出来的,姑娘拿回去也帮忙尝尝味道。” 文澜笑着收了,正要走就听到张婶又问:“不知道李莲花如今在何处,我们也算得上是相识一场,总归是要过去看看的。” “张婶倒是有心了。”文澜笑着指点了地方,又道:“内院地方大,张婶叫上个熟路的丫鬟带路最是好的,也免得走错了路冲撞了主子就不好了。” 张婶连连点头,回头就对林小碗说了方位。 “你真的要去看她?”对于这位当年掐过架的老相识,张婶可是懒得去看一眼的,就连去耀武扬威也不愿意。 林小碗笑着点了下头,“如今我们占了她的位置,只怕下面的人对她也是怠慢。王妃让打的十板子只怕下手的人也不敢放水,如今天寒地冻的,一个不小心只怕……毕竟李嬷嬷也那么大的年纪了。” 张婶听了她这话倒是心有戚戚,正想着要陪同林小碗一起去就听到她又道:“张婶不去也好,这厨房中的东西这么多,咱们跟那些人又不算知根知底,还是留着在这里看着炉子的好。” 这厨房中的门道张婶自然是明白的,听林小碗这么一说就点头道:“你放心过去看看那老货,要是用什么东西就让她说,有我在厨房这边看着是决计不会出问题的。” 林小碗这边忙完就顺手盛了一份老母鸡冬菇提着给李嬷嬷一起送去,李嬷嬷本就是厨房这边的人,住得离厨房并不算太远。林小碗拎着东西一路慢行,就算是偶尔走错了路遇见人问上一声也就找回了原路。 因为林小碗没有在王府中住,因此李嬷嬷这边还是住的原先的屋子。如今见她推门而入,趴在床上的李嬷嬷脸色顿时一变,扬起头道:“姑娘莫不是张翠花派来来看我笑话的?她怎么不自己来呢?” 林小碗放下了食盒,把鸡汤从里面捧出。盖子一打开,鸡汤的香味就弥漫开来,李嬷嬷鼻子一动神色略微缓和。她见状这才笑着道:“张婶关心嬷嬷,只是如今厨房中其他人我们并不敢尽信……”她说着把鸡汤盛到了小碗中端到床头放下,“张婶说你们认识多年总归是有些交情的,特意让我带了些鸡汤过来看看李嬷嬷。” 她说着坐到了床边,看着冷笑的李嬷嬷又道:“只可惜李嬷嬷这么一病只怕是三五十天都好不起来了,这厨房里面的事儿李嬷嬷应当是比我更明白,人走茶凉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是吗?” 李嬷嬷一愣,半响才憋着一口气道:“就凭她也想在十天半个月里面收复厨房的那群人?” “嬷嬷能做到之前的位置应当不是笨人才对,怎么连这点都不明白呢?我和张婶根本就不用收拢厨房的人,只要收拢住了后院主子们的胃,厨房里的人自然会乖乖听话。”除非他们准备另谋高就,不然的话就是在给主子找不痛快了。 李嬷嬷沉默了片刻,然后才端起了面前的鸡汤吹凉喝下。 “汤我喝下了,你回吧。”她也没说要不要帮林小碗的忙,收下以及送出这份人情。林小碗也没多劝她半句,起身收了碗就离开——反正她走一趟的主要目的也不是来看李嬷嬷的。等到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回头问了一句:“府上三姑娘和四姑娘不合?” “府上的姑娘,各个都是金枝玉叶,自然是有些小脾气的。”李嬷嬷喝了她送来的汤,最后还是吐了一句话给林小碗。林小碗心下了然,带上门出去。 王府内院景致与外院颇为不同,更是凸显了女主人的品味。周王府占地略有五六十亩(大约再三万五千平),院中假山掩映,绿木葱葱。铺了鹅卵石或者是青砖的小道更是曲折蔓延,新进后院伺候的丫鬟一开始不熟悉迷路是常有的事情。 林小碗回去时走着走着就“迷路”到了泽园的门口,院中在阳光下说下做事的丫鬟见了她也是好奇地看过来,林小碗笑了下就进去双膝微微一曲,道:“我是新进厨房做事的丫鬟,给李嬷嬷送了东西这会儿迷路了。” 那两个丫鬟倒是热心,连忙起身道:“这里是五姑娘的住处,你顺着来的方向往回走,等到第一个三岔路口左拐再一直走到第二个路口往有假山的那边拐……” 她口齿伶俐,把一路所要经过的地方都说了个清楚,然后又交代道:“你到假山那边的时候千万不要拐错。不然到了四少爷的地方,定然是会被他抓弄的。” “四少爷?”林小碗见她们好说话,倒也不急着走了,反而跟这两人闲聊了起来。 “四少爷今年不过八岁,正是调皮的时候。跟咱们五姑娘是一母同胞,上次五姑娘请来的客人,有位不巧遇上了四少爷被戏弄得都哭了。” 年纪略大的丫鬟连忙拉了拉说话的丫鬟,怪了一句:“怎么这么口无遮拦,主子们的事情岂是我们能说的。”说着就警惕地看了一眼林小碗。 林小碗装作不知道,笑着道:“多谢两位姐姐提点,不然这么大的王府我只怕是会迷路的。我刚刚进内院,许多东西都不懂呢。” 她态度谦和,又放低了姿态,就连本来有些警醒的大丫鬟也慢慢放松了警惕,由着那个小丫鬟把后院的情形介绍了一番。 府中如今总计七位姨娘,除却王妃之外,只有薛姨娘剩下两女以及五姑娘和四少爷的生母苏姨娘之外,其余姨娘皆是一无所出,而如今正是这位苏姨娘最最得宠。 “对了,你是厨房的,那可知道今日入府的那位林大厨是什么样的人物?”小丫鬟好奇地看着林小碗,“我听人说,她昨天被找来给顶包帮李嬷嬷做点心,结果王妃问起李嬷嬷竟然是一问三不知被好生打了一通板子呢!” 林小碗尴尬地笑着,用表情示意她就是这话题的主角。然而小丫鬟却是不懂,继续追问道:“这林大厨是不是个手段特别厉害的人,会不会不好相处?还没进后院呢就先把李嬷嬷给拉下马了……李嬷嬷就不好相处,咱们五姑娘想要吃些点心,拿了钱过去她都是爱答不理的。时常让人代做,还当我们不知道一样!”   ☆、第9章 内院之争 小丫鬟性格活泼,一旁年纪大些的丫鬟却沉稳不少。这会儿她就伸手拉了拉对方,低声嘘了下。“青梅,乱说什么呢!” 青梅一愣,然后就尴尬地笑了下,低声嘟囔道:“红梅姐姐,我说的都是实话吗?咱们姑娘带着绿梅姐姐去寻那位林大厨帮忙做点心,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为难。” 林小碗听到这里一愣,也顾不上假装尴尬,抬眼问道:“五姑娘去厨房了?” “是啊。”青梅点头,一旁的红梅却不像她这般傻乎乎的,略微有些怀疑地看了一眼她,问道:“还没请教姑娘姓名呢?” “我姓林。” “那位林大厨跟你是……” “我叫林小碗,应该就是你们口中的林大厨了。”林小碗笑着对目瞪口呆地青梅点了下头,“你们还没说五姑娘为何要去厨房呢?” “还不是四少爷嘛!”青梅反应倒是快,“之前午饭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被那个谁挑拨了什么,非要吃什么地点。五姑娘作为姐姐被他闹得没办法,这才去厨房……寻你的。” “没有想到林姑娘竟然迷路到了我们这里。”红梅毕竟大上一些,说话也更妥帖了些,“姑娘过来半天,应该请你坐下喝些茶才是。”她说着一个眼色使过去,青梅就点头:“是啊是啊,你快坐。我去端茶……” 林小碗本想多在王府后院转转,如今却略微迟疑了一下就坐了下来,“只怕我这会儿回去也要跟五姑娘错开,不如就在这里等着好了。”她微微笑着,“到时候万一厨房那边怪罪下来,还要请五姑娘帮我说说话才好。” “咱们姑娘最是好说话,只是……”青梅端了茶水过来,不等红梅说话就插口道:“只是也未免太好说话了。” 红梅皱眉,道:“怎么这么没规矩,你有空在这里念叨倒是不如跑一趟寻五姑娘回来,免得让林姑娘久等了。”她说着回头对林小碗道:“林姑娘不要在意,这丫头被我们姑娘纵得久了,说话就没个分寸。” 林小碗捧着茶碗喝水,闻言只是笑了笑,心中却另有一番计较。从这两人言语中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讯息,只怕这位五姑娘在王府中并不受重视。甚至还要担心让她一个厨房的厨娘久等,就算是一句客气话也足可以让人看出这位姑娘在府中的地位了。 像那位三姑娘,虽然也是亲自跑了一趟厨房,只怕却不是为了显示重视会友时的点心,而是为了看她一眼才对。 活泼的青梅跟林小碗打了招呼匆匆出了泽园,这会儿红梅就又给林小碗续了茶水,笑着道:“林姑娘刚刚进内院伺候,定然是有许多不清楚的地方,泽园平日里面虽然低调了些,这内院中的一些事情却也是知道的。你若是有什么不清楚,又不好向厨房里的人打听的事情,尽可以问我的。” 林小碗闻言就明白了红梅的意思,这会儿笑得双眼弯弯,低声道:“我不过是个小人物,只求不要再如同今日一般在内院中迷路就好了。” “这点简单,若是你得空了,我领着你在内院中转上一圈也不是什么大事。”红梅毫不怀疑地说,“这内院中大大小小的主子十几人,若是不清楚她们的脾性,一不小心冲撞了人确实是不好收场。”她说得心有戚戚,“我说句实话,林姑娘不要嫌难听。咱们都是伺候人的,命比纸薄。对于主子来说,也不过是一个用得顺手的丫鬟而已。若是卷入了主子们之间的争执,到时候王妃衡量之下不见得会护着……” 她这话说的若有所指,林小碗怎么会听不明白呢。 此时,她双眉微微蹙起,放下茶杯看着眼前的红梅,“红梅姐姐既然好心,不如说得明白些?” 红梅犹豫了片刻,才道:“不怕林姑娘小看,但是五姑娘在这内院之中真是算不上什么让人敬畏的主子,性子好是一回事。而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内院之中有着嫡出的四姑娘,美艳的三姑娘。五姑娘虽然在姐妹中年纪最小,却比不上年龄更小四少爷更会讨人喜欢。就连苏姨娘对五姑娘也有些疏忽,更何况是其他人。” 她没有说林小碗想要知道的事情,反而转口说起了五姑娘的处境。林小碗却是耐心十足,这会儿听着也只是轻轻点头并不催促。 “五姑娘自幼懂事,对于衣食住行都不怎么挑剔,若不是四少爷这个亲弟弟闹的话,她今日也决计是不会去厨房寻你、托你做点心的。”红梅声音又是压低了三分,“而四少爷来泽园之前,却是曾经在后花园的地方见过三姑娘的,言语之中也曾经带出一些三姑娘故意在他跟前炫耀可以拿新鲜的点心会友的事情。” 而五姑娘是被四少爷折腾的没办法了,这才亲自跑一趟,想要请托她这个王妃跟前的新红人做些点心的。 林小碗捋顺了这些话中的关系,自然也就明白了红梅话中的意思。 而红梅生怕她还不懂,又提醒了一声。 “听闻林姑娘你一手点心做得王妃决口称赞,今早四姑娘给王妃请安之后也是特意跑了一趟厨房呢。” 也就是说,因为庶出的三姑娘和四姑娘暗中别苗头,所以最后想要为难她这个小小的厨娘? 林小碗脸上的笑容不便,低声道:“谢谢红梅姐姐的提点了。若是得空,我还是要跟红梅姐姐多多来往才是。”两人相视一笑,知道对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自然而然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青梅的声音。 “姑娘,要我说着就是缘分呢。你去寻林大厨,林大厨却是迷迷糊糊摸到了咱们的院子。我看她人很好,定然不会为难姑娘的。” 另外一个轻柔而有些黯哑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隐隐约约响起:“快别乱说话,让人听到了……” 外面说话声消失,脚步声就明显起来,转瞬间青梅和另外一个丫鬟就拥着王府的五姑娘朱玉萌一起出现在了泽园的门口,林小碗和红梅一起起身行礼。 “姑娘,这就是林大厨了。”青梅连忙上前介绍,五姑娘点头,道:“快快请起。”她说着走过去,坐下才道:“林大厨坐下说话吧。” 虽然知道了这位五姑娘在王府有些尴尬的处境,林小碗却也没有真的就坐下,反而笑着道:“刚刚听红梅和青梅提起,说是五姑娘想要做些点心。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要,又有什么要求?” “后天午膳后要,是四弟想要在几位堂兄弟面前涨涨面子,所以想要一些时新的、京城中少有的点心。不知道六样这样的点心,林大厨能否做出来?” 六样? 朱玉芙去的时候只是点了蛋糕和布丁,朱玉菱则是要了五样,而如今五姑娘这边竟然是要了六样。看朱玉萌一脸的心虚和不安,她就明白过来,只怕是朱玉芙去挑逗了四少爷,让四少爷心生非要压朱玉芙一头的想法,这才开口要了六样新鲜点心的。 她心中略微一盘算,倒是没有太过于在意,反而笑着道:“六样点心有些多,只怕到时候还要让红梅跑一趟,帮我送点心才好。” 朱玉萌听她说了开头,心中就一沉,然而还没有想好说辞就听到林小碗应允了下来,这会儿还是在青梅的提醒下这才反应过来。她连连点头道:“这是自然的,劳烦林大厨做点心已经是不情之请了,怎么好再劳动你跑一趟。”她说着略微迟疑,问道:“只是不知道这些点心二两银子够不够?” 朱玉芙给的就是二两银子,而朱玉菱给的则是二两五钱。不过东西都是用王府的,林小碗只要付了多用的东西的钱,余下的散一些给厨房的人,大头就都是她的了。 二两银子自然是足足够了的。 在这后院中转了一圈,林小碗收集到了足够的情报,回去之后看到张婶担忧地眼神她也不过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王妃注重养身,晚上用的相比外院的人来说偏早,林小碗这边一直等到她用了晚膳,这才收拾东西离开。张婶不如她特殊,如今是每两天提早一天下工,跟后院其他人一般轮替。 内院自然另外有出府的后门,只是林小碗却要比在前院走多绕两条街。因此她照常从穿过后院从前院出府,冬日里天黑的早,从内院到出府也不过是一刻多钟的路程,等到她出了王府的门抬头看看却是天色渐暗了。 “林姑娘。”她正看着西边隐约还有些的火烧云发呆,就听到一旁有人突然叫了一声。 林小碗吓了一跳,她从王府出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感觉到那边有人。飞快转身看过去,她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倒是让突然开口的人有些歉意。 “是我唐突了。”左容上前一步,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一些瘀痕,青青紫紫的衬得一张本来清俊的脸如今都有些面目全非。“只是想着如今夜里不安全,又要劳烦姑娘照顾我们兄弟二人……” 他唇角露出了笑容,“我们回去又刚好顺路……”说着,神色间就带上了一丝羞赧。   ☆、第10章 异样 两人相伴回家,一路上林小碗脑海中还在不断的重复着周王府内院的布局。她心知自己不应该操之过急,然而再过几日就是她成为“林小碗”一个月的期限了。又是半个月过去,那种钻心剜骨的疼痛实在是让她有些害怕。 左容话不多,偶尔说上几句见林小碗都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就眉头微微一皱旋即又舒展开来。他有些担忧地看着林小碗,“可是进了内院被人刁难了,林姑娘?” “没。”林小碗摇头,飞快地笑了下,“这些事情是早就想到的了。”她当然不好对一派温润如玉的左容,哥们儿我正想着该怎么靠近周王,顺便找机会悄无声息地杀了他,你能帮忙出个主意吗?因此,这会儿收敛了心神,把内院几位姑娘之间的争斗说了出来,“……我如今正在想着该做什么样的点心呢。” “京城之中的点心,我倒是知道一些,毕竟我和阿霖是在京城长大的。”左容缓缓说,“若是能帮上忙的话,还请林姑娘不要客气。” 林小碗心中一喜,继而点头:“那我今晚列出点心单子,明日还要请左先生帮我参详一下才好。” 六样点心,只要原料充足对于她来说并不是大问题,而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原料不足。 不过烤蛋糕、面包和饼干这些基础性的东西还是问题不大的。除开这三样,就是再多一味焦糖布丁。而另外两样,林小碗想了许久决定做麦当劳里热卖的派,再加上一味蛋挞就算得上的齐全了。这六样点心所需要的食材要不是齐全的,要不就是可以用其他东西代替,寻找起来并不算麻烦。 第二天午后的点心,林小碗就试着做了用普通的油做出千层酥皮的蛋挞,蛋挞水里的奶油则是用了牛乳代替,还好味道也不差,鸡蛋黄的香味伴着牛乳的香甜让整个厨房的人都忍不住偷偷吞口水。 无论古今中外,女人对于甜点向来是无法拒绝的,这会儿第一炉略微有些烤焦的蛋挞出炉,林小碗吩咐禾苗把温度再降低一些就招呼了厨房中的人每人一个蛋挞尝尝味道。 蛋挞外酥里嫩的口感在一瞬间征服了所有人,不管之前是抱着什么样心思的人这会儿都放下了之前的那点小成见,厨房中一派的和乐融融,不少人开始接着蛋挞对林小碗表达善意。 林小碗也算的上是来者不拒,对每个人都是和和气气的。等到人都散开各自忙碌之后,她才又开始准备第二样的点心。给王妃的点心一直保持了两样西式、两样中式。 西式点心由林小碗做,中式的自然是交给了张婶。然而对比起在厨房沉浸了多年的李嬷嬷来说,张婶的手艺自然还是差了点。林小碗把昨天去李嬷嬷那边的事情说了之后,张婶就明白过来,今日午后就是她去看望了李嬷嬷。 也不知道两个人达成了怎么样的协议,总之张婶今天的心情也不错。等到众人散开了,这才看着林小碗担忧地问道:“那几位……的点心,你可想好了该怎么送?” 林小碗这边正在准备饼干,就算是做成普通的圆形或者是方形也是要先塑性然后冰冻到面团固体之后再切成片状的,这会儿她要做的是圆形饼干,听到张婶这么问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把冰镇起来这才起身道:“还能怎么送,按照要求送过去不就得了?” “你傻啊!”张婶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道:“你也不想想四姑娘的身份,昨天我住在王府可是听了不少的消息。四姑娘虽然脾气好,可毕竟是嫡出的。要是你往三姑娘和五姑娘处送了五六样的点心,只给四姑娘两样招待贵客,这不是打四姑娘的脸吗?” 她说着看向林小碗,语重心长道:“小碗,你虽然厨艺好,但是这为人处世毕竟还是年轻。你听张婶的,六样点心全部做一样的数量,每位姑娘都送得一模一样!”最后又交代了一句,“实在忙不过来就找我,打打下手我还是可以的,不要偷懒!” 林小碗怎么会真的想不明白这里面的玄虚呢。这会儿听到张婶这么说就笑着点头,“那过会儿张婶可要帮我尝尝味道才好。”她从一开始在红梅出确认了真的是三姑娘朱玉菱可以刁难之后,就确信了该如何做。 整个下午,厨房中的人都大饱口福,林小碗不断的尝试着不同味道的饼干和点心,除了送去王妃那边的那一份之外,其余的就都进了她们的口腹之中。 因此晚上走的时候,林小碗打包那一些“试验品”时,就算有人心中嘀咕两句却没有人当面说出来的。毕竟,她们也都吃了不少。 张婶这晚依然是要在王府过夜,林小碗出门就见左容站在斜前方的角落中,她今日在王府中耽搁了些时候,这会儿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借着王府门口挂着的灯笼透露的暖光,林小碗看着左容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回身时见她出来就露出了笑容。 “左先生,”她有些意外,这会儿连忙快步过去,“天气这么冷,左先生实在是不必如此……” 左容闻言也只是笑了笑,转而看向林小碗手中的小包,“这里面是什么,我似乎闻到了一股香甜的味道?不会是之前说的要做的甜点吗?” “是我做的一些点心。”林小碗点头,就见左容伸手自然而然的就接过了她手中的小包,然后低头笑着道:“我们回去吧。” “哦。”她下意识点头,等到和左容并排走的时候才幡然醒悟,为什么左容的态度温和到没有一丝的强硬她却下意识的就应了呢?微微侧头偷偷看了一眼脸上依然带着瘀痕的左容,林小碗微微摇头放弃了深想这个问题。 晚饭时不管是左容和卫霖的餐桌,还是林小碗和林童的餐桌上都多了一些点心,卫霖下工回来看到一盘子各色的点心就皱眉。 “这种娘们儿吃的东西,你买回来做什么?”他说着“哐当”一声把腰间的刀放在了桌子上,“软乎乎的,又甜又腻,吃一块都要配一大杯的茶。”他说着就忍不住被香甜的味道所吸引,忍不住对着点心深处了魔掌。 左容虽然身上带伤这会儿却是动作快如闪电,一巴掌拍在了卫霖的手上,“洗手去!回来帮忙看看这些点心京城可有卖的?”在卫霖摸到盘中的点心之前就完成了阻击过程,卫霖摸着被不轻不重拍了一下的手背,再看看盘子中的点心就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哦,是隔壁林姑娘做的点心?” 他嘿嘿笑着起身洗漱后又回到了饭桌前,“我说大哥,你这样喜欢人家,不如有空找张婶去试试林姑娘的态度?”他一边说一边给自己盛了一碗粥,“林姑娘手艺也不错,我这两天打探了一下,她有一个弟弟要供着读书,身边那个林童是收养的妹妹。姐妹两个入京还不满一个月,邻里之间口碑不错呢。” 左容看着一副快给我娶个大嫂照顾日常的样子,忍不住加起一个小花卷塞到了他的嘴巴里。 “吃的饭,我的事情我自有分寸。” “呜呜呜……”卫霖一口气把小花卷吞下,喘了一口气才道:“你这是想要谋杀啊!就算被我说中心事也不用恼羞成怒吧?我说真的,你要是喜欢的话还是提亲的好,林姑娘也有十五六了,正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的年纪,人脾气又好,还有一手的好厨艺,晚了的话只怕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 左容抬眼扫过去,眼神冷冽吓得卫霖连忙举手投降。 “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反正你自己心中有数……”他嘟囔了一声,快速吃了晚饭,起身道:“我营里还有事儿,今晚不会来住了。”说着拿起放在一旁的刀重新挂在腰间,“你自己换药小心些,不要扯动了伤口。” 左容摆摆手,等到送卫霖出去锁上了门,这才回屋褪下衣衫解开绷带小心翼翼地给伤口上药。 药上到一半,外面突然想起了拍门声,然后就是林小碗的声音。 “左先生,卫大人?” “稍等。”左容起身提高声音回了一句,结果不小心扯动伤口,一丝血迹瞬身就晕染了上面撒的药粉。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快速把剩余的药粉撒了些,也来不及缠上绷带只是随意的捂住了伤口就重新穿上衣衫去开门。 “我来收拾碗筷,可是有些不巧?”门外林小碗有些歉意,左容摇头,脸上笑容温柔,“没有,请进。”他说着让开身子,林小碗从他身边走过,脚步却微微一顿然后就抬头看了过去。 怎么会有一股药粉的味道?   ☆、第11章 午膳 “怎么?”一直注意着林小碗的左容微微一愣,低声问道。 林小碗摇头,走的时候却下意识又朝着左容身边靠了些。这次她更加肯定,她所闻到的味道并不是错觉,甚至那药粉味道中还隐隐有种血腥的味道。 脸上神色不显,她状似无意地开口:“卫大人今日不在?” “锦衣卫那边有事,他吃了饭就又出门了。”左容虚掩上院门跟上去,笑着道:“你做的点心我又让他也看了一眼,确认都是京城中所没有的。”两个人说话间进屋,左容入屋就看到了内屋因为刚刚匆忙出去而掉落的绷带,这会儿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刚好挡住了林小碗的视线。 他看着对方收拾碗筷,低声道:“只是我听你说起周王府的事情,似乎有些麻烦。若是应付不来,我这边倒是可以帮忙介绍其他的地方。” 林小碗闻言抬头,错愕地看着左容。 左容:“你有这样一手做点心的手艺,难不成还怕找不到收入高的活儿吗?” “那倒不是,只是周王府大方,每月的月银不低。府里的姑娘们虽然事情多了些,可是赏钱我也是没少拿的。”既然发现了左容的异样,林小碗说话的时候自然就更是注意了一些。她把碗筷收拾好放入锅中,才又接着道:“不过是几样点心而已,我虽然累了些,却是从三位姑娘那里落下了五两的赏银。这比我一个月的月银都还要多些,却不过是忙碌一两天而已。” 她一副精打细算过日子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温婉。“不过左先生的好意我还是先谢过了。” 左容有些失望,觉得林小碗卷入周王府这样的漩涡中实在是太危险了。如今周王府看似风平浪静,然而那没有落网的刺杀者,还有锦衣卫上头那位的暗示,都让他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是,这些话他却不好同林小碗讲。对于林小碗来说,赚够足够的钱,能够让读书的弟弟安心读书,能够照顾好收养的妹妹林童就是最大的事情了。他不应该因为自己的身份和心意,就让她卷入这样的风波之中。 他沉默着看林小碗动作,然后送她出门。等到林小碗在门口回身笑着道别的时候,才又忍不住说了一遍。 “我那个提议,如果你有需要,随时可以跟我提。” “啊?”林小碗一愣,然后才笑着点头,“外面冷,左先生还是回屋吧。”她说着转身离开,敏锐地产生了被人注视的感觉。她知道是左容在看她回去,因此神色自然地叫了林童开门,进院子。 门关上,林小碗一边同林童说话一边注意听到隔壁的动静,知道听到对方的门也关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碗筷端回来林童就直接接手过去到厨房清洗,她帮不了林小碗什么忙,然而洗洗刷刷还是可以的。 林小碗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林童忙碌,脑海中还在回忆着从左容身边经过的时候闻到的药粉味道,还有那淡淡的血腥味。 “小童,你平日就在家中,可知道隔壁的左先生是做什么?”她忍不住问了句,林童闻言抬头想了下,道:“若不是你问,我还真没有留意过。姐姐,那左先生可是有什么问题?” “也许是我多想了吧。”想起左容是因为遇到打劫的这才请了她去照顾日常,林小碗又觉得可能是她心中一直想着杀死周王的事情,这才疑神疑鬼了。她摇摇头,决定把今日这个细节给记下,若是再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就不必多费什么心神了。 如今她的主要精力还是要放在周王府才比较靠谱,就算不能在一个月到期之前杀死周王,也是越快越好。毕竟每半个月一次的钻心剜骨之痛实在是让人难以承受,虽然她不确定杀死周王之后这疼痛是会减轻还是会消失,但是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的多。 # “三姑娘看看,这些点心可还合心?”林小碗站在朱玉菱跟前,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淇园里各处的布置。这里与泽园全然不同,院子甚至都更大上两分,屋内的摆设更是多了几分富贵逼人的气息。 朱玉菱低头看着食盒中分层放好的点心,美眸微微转动露出笑容道:“我之前不是吩咐只要五种点心的嘛,你怎么多送来一种?”她说着似笑非笑地看向林小碗,“看起来,林大厨是铁了心要在我这里讨赏了。” 一旁的丫鬟立冬这会儿就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一份荷包,笑着道:“咱们姑娘可不是小气的人,只要林大厨安安心心地做事,不敷衍了姑娘的吩咐好处自然是多多的。” 林小碗笑着接了荷包,话却不多。只是等朱玉菱品尝了带来的六样样品满意之后,就借口厨房事忙离开了。 朱玉菱这边心满意足地准备出府会友,而林小碗回去的路上不可避免地又“迷”了路。 内院的布局若是只看红梅简单画出来的图纸的话,还是跟实地有着差别的。红梅只是对内院熟悉,却不是建筑师,画出来的图纸自然是简单的几条主道和常用的一些小道,除此之外那些树木的分布,假山、路边装饰的石块等等东西都还是需要林小碗亲自走一趟的。 她这边悠然自得的“迷路”着,大大方方地把周王府内院的布局看了个清楚,等到回到厨房的时候就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而张婶这边则努努嘴道:“四姑娘的客人是下半晌才到,但是五姑娘那边可是要急着用了。还有王妃的午膳,厨房这边做了四道大菜六道小菜,只等你做余下的两道大菜和两道小菜了。” “今天午膳怎么……?” 林小碗抬眼看过去,张婶低声道:“王爷发话,要在王妃处用膳呢。” 周王! 林小碗心中一紧,低下头掩饰可能流露出的神色。“我明白了,那五姑娘处的点心,就让禾苗去送好了。”点心都是装好的,林小碗只是检查了一遍就交给了禾苗。 禾苗自进厨房之后还是第一次被委以重任,这会儿满脸的激动保证肯定会顺顺利利完成任务的。她这边出门,林小碗就去跟厨房的另外一位大厨田嬷嬷对菜。 田嬷嬷跟李嬷嬷分庭抗争这么些年,对李嬷嬷没有什么好想法,但是对于把李嬷嬷轰下台的林小碗也不见得有多少善意。然而,主子还是要伺候好的。不然闹出了问题,不管是谁的对错她们都分属厨房的大厨,责罚肯定是免不了的。 因此林小碗问过去,她也不藏着,把准备的几道大菜小菜都报了一通。林小碗又看了看厨房,决定还是迎合王妃的口味,大菜做个松鼠桂鱼,再做一只烤鸭。至于小菜就更好收拾,林小碗飞快定下了菜单,这边就立刻叫人帮忙做准备。 她手脚利索,这两三日适应了厨房的各项设施之后,速度就更是快了一些。一旁的田嬷嬷看着她处理鱼鸭眼中都忍不住露出了讶异的神色。她这才看得出来,每日里面饭食看似做得简简单单的林小碗是真的有一手的好厨艺的。 林小碗却顾不上这些,此时她的全部心神都在要做的两道大菜之上。因为她明白,这次午膳可能是她第一次接触周王的机会。若是能借此好好观察一下周王的习性的话,应当会更容易下手无声无息地杀死这个人才是。 片鱼,挂糊,下油锅,林小碗动作条理分明,厨房中很快就散发出了浓郁的香味。田嬷嬷几乎是不错眼地看着林小碗的动作,这会儿见她把整条鱼炸得几乎完美,更是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林厨真是深藏不露啊。” 林小碗闻言抬头,笑着道:“田姐可别逗我,这已经是我压箱底的功夫了。除此之外,我还要多跟田姐学习才是呢。”她谦虚了一句,就低头继续做事。田嬷嬷也没有故意寻她说话,使得她分心,只等到午膳送出去之后这才递给林小碗一个帕子,道:“那烤鸭,你配了薄饼和酱料、小菜,只怕是要片着吃吧?” 大家都是在厨房里面混迹的,有些东西一看就明白。林小碗也不藏着,疲惫地笑了下道:“是要片着吃才好。”这也是她留的一个机会,若是那烤鸭引起了周王或者是王妃的注意,自然就会派人来厨房了。 田嬷嬷就露出了个不言而喻的笑容,“你倒是聪明。”她若有所指,“只怕那李氏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招了个‘神仙’来坐镇……”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啊,若不是李莲花当初那点小心思的话,又怎么轮得到林小碗崭露头角呢。 而如今呢,林小碗只得了一次机会,就精准地做了一道王妃喜欢一道王爷会感兴趣的菜品。那烤鸭烤得外面焦黄滴油的程度,周王当年也是行武出生,如今将养在京城之中享受着别人没有的荣华富贵,然而对于烤类的东西还是多了一分偏爱的。 这林小碗当初在前院待了半个月都不到,竟然如此留心这些。真的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第12章 婚事 田嬷嬷一番感慨林小碗自然是不知道的,她此时正计算着午膳送去王妃处的时间,顺带准备给四姑娘的甜点。毕竟见到周王也不可能就立刻动手杀他,她要刺杀周王最根本的原因是她想要活下去,而不是做一个“敢死队”的烈士一去不复返。 给四姑娘准备的点心同样是六样,甚至连给王妃送过去的点心也都是分量减少两样拼一盘的东西。而如今最旁边的两个砂锅中还熬着整整两锅的银耳雪梨红枣汤,作为午后的热饮。 她这边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很快外面就响起了脚步声,文澜匆匆冲入了厨房,定睛一看忙碌的林小碗上前就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快跟我来。”她说。 林小碗被她扯着出了厨房,这才问道:“出了什么事?可是午膳有什么不妥当?” “你进的那份烤鸭,王爷很是感兴趣,召你过去片鸭子。”文澜回头说了一句,脚下却是根本就不停。她看向林小碗的神色间带上了一丝深深的忌讳,“你倒是在外面的时候就留心过王爷的口味,看起来今日特意让人来厨房交代一句,还真的是给了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林小碗的外貌不差,纵然在文澜的印象中,厨房里面烟熏火燎的每个人出来都带着一股灰扑扑的感觉。但是,如今出了院子看着林小碗,她却不觉得对面的人油腻或者肮脏。 甚至林小碗的身上油腻的味道都不大,更多的是一种点心的香甜。 她微微皱眉,脚步慢了下来看着林小碗不施粉黛的脸。如今看起来也不过是清秀可人而已,若是装扮起来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那一双眼睛如同秋水润过一般,带着冷清和微微的波澜。 “文澜姑娘?”林小碗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停下脚步盯着她看,此时忍不住皱眉,“怎么了?” “只是觉得,我似乎小看你了呢。”文澜缓缓说,对着林小碗扬起眉毛,“你仔细看起来也是个美人胚子,怪不得要想办法往王爷身边凑了。平日里面,王妃的饭菜也不见你做什么复杂的东西,怎么今日一得了王爷要在王妃处用午膳的消息就做了那么两道大菜?” 林小碗依稀明白了文澜话中的意思,一瞬间真是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文澜是想说,她妄图借着美食爬上周王的床?她从来都只是想要周王的命,好不好? 林家上下几十口的人命,虽然不是全毁在周王手中的,却也有周王不少的“功劳”。而她,除了为林家上下报仇之外,更多的是为了自己能够好好活下去。 “文澜姑娘貌美如花,我这般普通的样子竟然也能入得了你的眼?”她笑了笑,“姑娘不是说王妃还在等着吗?” “你……”文澜怀疑地瞥了林小碗一眼,却知道不管她说得是真是假,如今都没办法阻止她见周王了。她甩开了手,道:“跟我来吧。” 王妃的院子林小碗是去过一次的,这会儿跟着文澜又走了一趟,对于那次晚上入府看不清楚的地方就多留意了一番。等到了王妃屋中,她更是低眉垂眼,不敢在人前多露一分。周王和王妃就坐在上首,而这边文澜根本就没有让她近前伺候,反而是让人撤了烤鸭过来另外放了一桌由林小碗片鸭。 片鸭的刀小巧锋利,林小碗拿起轻轻地掂量了一下,然后一手拿着叉子一手拿刀刻意放缓了动作片鸭子。而上面周王根本就没有注意这个自进门之后就一直低着头的厨娘,对于他来说,这样的人王府中养了不少,若不是这鸭子实在烤得很好他也不见得会动筷子。 如今他正在跟王妃说着三姑娘朱玉菱的婚事。 “你看刘家如何,虽然刘家不是什么大家族,却也有些底蕴,最重要的是如今刘家颇得皇上信重,我得了消息只怕明年考校一番皇上就要放刘成载出京了。我与他当年也是有些情分的,若是把三丫头嫁入刘成载的四子,也算是不错了。” “刘家是殷实之家,刘大人这些年来风评也不错。当年更是跟着王爷做过不少的事情,这样的人家自然是知根知底的。”王妃缓缓开口,“我只担心菱儿……” 她说着微微叹息,“菱儿向来是心高气傲,平日里嬷嬷教导她们姐妹,她也是定然要争个最好的。上次孙嬷嬷说她女红不如萌儿,她回去就苦苦熬了几夜。来请安的时候眼睛都熬红了,我还当是身边的人伺候不精心狠狠责罚了一番。” “不提与菱儿一母同胞的二姑娘嫁得如何,那都是她和薛氏乐意的。咱们的大姑娘嫁的可是伯爵之子,未来的伯爵夫人……”王妃意味深长的顿在了这里,让周王自己想刘家这样的家世朱玉菱是否看得上演。 周王闻言却是皱眉,道:“儿女婚事向来是父母之命,你是她的母亲发了话难不成她还要闹翻天不成?” 王妃但笑不语,却是一句话都不应。 林小碗这边片了一碟子的鸭肉,文澜不等她动手就立刻过去端起送到了主桌上。林小碗抬头的一瞬间迎上文澜警告的眼神却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余光中所看到的周王身上。 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唇上留着整齐的胡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没有一丝滑落下来的。双眉微皱就带上了一丝戾气,浑身都透着不怒自威的感觉。 不得不说,周王可以算的上是一位美大叔了。那久经沙场之后留下来的气势更是让一般人忍不住产生折服的冲动,虽然只是惊鸿一瞥林小碗却对这位周王印象深刻,也更加明白了想要杀死他只怕不能操之过急。 若是以为他后院一妻七妾,众美相伴就肯定是好色之徒,那就真的是大错特错了。从周王身上的细节来看,他是一个自律性极为强的男人,说不定还会有强迫症。 这样的男人,美色对于他来说只是生活的调味剂,最要的是权势和地位。 她神色不变,低头继续片鸭。而周王继而又吩咐,“刘家的婚事你先透给薛氏,这婚事无论如何也是要做成的。若是菱儿不愿意,那就把芙儿嫁过去!” “王爷!”王妃终于失去了脸上淡定的神色,甚至忍不住惊呼出来,“芙儿可是你我的女儿!” “这样更好表示我的诚意。”周王说,继而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一般,又道:“我自然是知道芙儿是你我的女儿,这不是预定把菱儿嫁过去的吗?” 言下之意,若不是朱玉菱嫁过去的话,就必然是朱玉芙。林小碗片好第二份鸭肉,整只鸭子只剩下连着鸭架的肉和完整的鸭头,等到文澜上第二份鸭肉的时候,她才微微抬头看着王妃和周王面前的桌子,低声道:“不知道这鸭架王爷是想吃椒盐的,又或者是熬汤?” 整个房间猛然一静,谁也没有想到林小碗会在这个时候说话,周王顿了一下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了……鸭子上面。 “哦,这鸭架你也会做?” “家中的做法是炖汤,清热去火,正好配着鸭肉一起吃解腻。又或者是做成剁了炸得鸭骨都焦脆可口,做成椒盐鸭架当成小点心吃。”林小碗说,“不知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就做椒盐鸭架午后让人送去外书房好了。”周王吩咐了一声,示意文澜再卷一个鸭肉卷,“今日这顿饭做得可口,赏。” 文澜一个眼神示意过去,房中的文清就立刻引着林小碗出去,然后又给了她一个五两的银锭子,笑着道:“你运气可真好,不过是片了个鸭子竟然就得了五两的赏,都抵得上咱们一个月的月银了。” 林小碗笑着收下,道:“今日做得点心有多,文清姑娘若是无事也过去帮忙尝尝味道。” 王府中的赏赐没人敢贪的,倒是林小碗这个示好让文清很是满意,笑着点头道:“快去做鸭架吧,王爷不喜久等。” 林小碗这才提着小丫鬟装入食盒的鸭架离开,回到厨房让人把鸭架剁了下油锅轻炸了一遍,然后她调味放好备用。既然周王说要午后用,那一般就是下午茶的时候了。林小碗心中一动,想起为了两盘点心就被王妃打了一顿板子撤下来的李嬷嬷。她一人坐在角落思考,旁边的人也不敢轻易打扰。 不多时那些在一旁偷偷注意着林小碗的人就发现她立刻起身,把给四姑娘和王妃的点心各自挑出了一些重新摆盘,然后把挑出来的那些点心又另外拼了一盘点心放在一旁。 所有人都被她的举动弄迷糊了,唯有张婶仗着与她相熟凑够来低声问道:“小碗啊,你这是准备做什么?”说着她看了一眼那挑出来的点心。   ☆、第13章 细节 林小碗正想找张婶帮忙,这会儿见她凑过来就低声道:“那鸭架,过会儿要做成椒盐鸭架给送到外院王爷的书房里,我想着鸭架是咸的,只怕王爷用了容易口干,就另外又配了一盘点心,到时候分出一些银耳汤一起送过去也好。” 王妃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视美食为一切的人,而为了两盘子点心就撤换了身边的一位大厨,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有些让人觉得蹊跷。林小碗想来想去就只能把这种举动理解为后院争宠了。 所以,喜欢甜食点心的人不见得是王妃,也可能是周王。所谓要套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必然先要套住他的胃,若是这般想的话,她的破格提拨和另眼相看就也有了更加合理的解释了。至于李嬷嬷,只怕最被王妃计较的应当是她欺上瞒下的行径了。 “小碗,”张婶听了林小碗的话,这会儿没有高兴反而是露出了迟疑的神色,“你打算亲自送去外院吗?” 正在想事情的林小碗一愣,立刻摇头,“那时候四姑娘那边也是要送点心的,我这边忙不开。还是有劳张婶你帮忙送过去就好了。”她说着笑了下,“外院我也不熟悉,万一冲撞了什么人也不好。” 张婶这才露出了放心的神色,点头道:“我自然是愿意跑这一趟腿的。” 林小碗自然是不想错过这次去外院周王书房的机会,然而她更明白一点,若是她真的借着这次机会去了外院书房的话,只怕在文澜甚至是王妃的眼中,她就是一个借机向周王献媚的狐狸精。 她所料一点都不错,当午后林小碗让张婶带着东西去前院,另外带着禾苗一起给四姑娘送点心的时候,自周王走之后就灌了王妃两耳朵林小碗应当防备的文澜就被派来召林小碗过去。 林小碗这会儿自然是不在厨房的,文澜只觉得她是看穿了真相,甚至没多问一句就回去找王妃回禀了。 而林小碗这边给朱玉芙介绍了六样点心,然后又送上了一壶银耳雪梨红枣汤,引得早就知道了三姑娘和五姑娘各得了六样点心的朱玉芙格外的满意。她品了一口汤,笑着道:“你倒是个聪明的人,这后院之中的事情看得比大多数人都透彻。”她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点心,道:“这次做的很好。如风。” 如风应声出来,塞了一个荷包给林小碗,笑着道:“这是咱们四姑娘给你的辛苦费,你就收下吧。” 荷包入手,林小碗就察觉了里面的东西不是碎银子,这会儿也不好打开看就笑着收下谢了赏这才退了出去。等到身边再无一人的时候,她这才打开了荷包,只见里面竟然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金镯子。镯子做工一般,分量也不算特别重。然而一两金十两银,就这么一个镯子大约就能够兑个十几两的银子了。 这四姑娘看着不像是争风吃醋的人,竟然因为几样点心就比周王出手还大方?! 林小碗是真被这些后院的女人给震住了,她把荷包一收神色如常地回了厨房。一回来就有人告诉她文澜来过的事情,林小碗闻言唇角微微一勾,道:“应当是来取王妃的点心的,我亲自送过去谢罪就是了。” 文澜是气呼呼地走的,这会儿厨房里的人不说看笑话却也都没有那么好心的提醒林小碗,等到她走了这才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 而此时张婶送了东西回来,见所有人都围在一起说起之前的事情,心中顿时明白了林小碗当时的请托。这会儿她脸色一变,叫了禾苗就出去让她带路去王妃院中。 两人出了厨房,禾苗才道:“张婶,小碗姐姐出去前偷偷交代过我,说你回来了若是要去王妃那边就让我拦着你。说是需要的时候,自然会有人来寻你过去的。” 张婶一愣,想到林小碗既然事先就看透了这点让她去前院跑一趟,自然不会被文澜三言两语给害了。更何况,厨房里的那些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却是明明白白的。 小碗是个好姑娘,才不是那种攀附权贵的轻浮女子呢! 而此时,好姑娘林小碗正跪在王妃的屋中,听着文澜在那边颠倒是非,从今日午饭的那只烤鸭一直说到了椒盐鸭架的故事,甚至脑补了林小碗一身妖娆诱惑周王的情形。 林小碗脸上带着讶异,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文澜,几次要开口都被堵了回去。 王妃能够坐稳后院,自然不是只凭借美貌或者是熟知周王的喜好。她并不是容易被人左右想法的人,文澜说的时候她一直都留意林小碗的反应,见她先是惊讶后是害怕,最后又是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心下就明白只怕是文澜草木皆兵了。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了文澜的话。 林小碗这才道:“秋冬屋中烧着地龙,容易上火。奴婢今日特别熬了一锅的银耳雪梨红枣汤,给王妃润喉。”她说着看向一旁的食盒。谁都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是如此的反应,文澜愣住了,反而是文清反应更快了一些上前打开食盒就把里面的点心和银耳汤捧了出来。 “王妃尝尝看,甜度可还合口?” 王妃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点头道:“是花了功夫细细熬出来的,味道刚好。”她说着示意林小碗起身,“之前文澜去寻你,你既不在厨房,那么是去了何处?” 林小碗抬头对着文澜一笑,起身侧立到一旁。根本就不敢文澜因为她那个笑容而心中一惊的感受,她缓声道:“前日四姑娘去了一趟厨房,说是今日要招待几位朋友,让我做些点心。”她一个字都没提那些姑娘们之间的争斗,也没有表功她没有忽视四姑娘多送了几样点心过去,只是平铺直叙,“奴婢想着离王妃用点心的时辰还有些时候,就亲自送去给四姑娘看看,免得不合她意。” “就是这几样吗?”食盒一打开王妃就注意到了今日点心的不同,至于朱玉菱和朱玉萌的行径,自然也有人早就在她跟前说过了。 林小碗应了,“不过是动动手凑巧得了四姑娘的满意,竟然赏了奴婢一个金镯子,奴婢不敢私自留下……”她说着连同荷包一起拿出来,低头送了上去。 王妃只一看那荷包就知道是朱玉芙身边丫鬟的手艺,淡淡道:“既然是芙儿赏你的,你收下就是了。你放心,只要你踏踏实实、安安心心地做事,我自然不会亏待你的。”她说着叫了一声文清,文清立刻明白过来满脸笑容地上前从腕子上也褪下了一个镯子,“好事成双,这个镯子妹妹也拿去玩吧。” 林小碗明白这是对于她今天各方面表现的赏赐,笑着谢了赏这才有惊无险得出了王妃的屋子。而她刚从内屋出去出去就听到身后还未放下的帘子后面传来王妃冰冷的声音。 “跪下!” 看来,有人要为自己毫无缘由的猜忌而受罚了。 林小碗唇角含笑,看了一眼送她出来的文清,只见文清也是一脸的笑意。 “妹妹是聪明人,做的自然是聪明事。只是有些人卖弄聪明惯了,这会儿自然是要吃吃苦头才会得了这个教训的。”文清把她一路送到了院门口,道:“我一见妹妹就知道妹妹定然是投我的缘的,若是平日里面厨房无事到时可以去寻我说话呢。” 林小碗接了文清的示好,笑着应了这才离开。 而之后,每日午后去厨房提点心的人就换成了文清。至于传言要抬为姨娘的文澜却再没有传出什么消息,虽然依然在王妃身边伺候着,却渐渐被文清给压过了一头。 这些对于林小碗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转眼就到了十一月底,这日一起身她就站在屋门口对着漫天满院的雪花发呆。前世她大部分时间都混迹在亚热带以及热带区域,一生中见过下雪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样的大雪更是从未见过。 如今看着这般的情形,她脑海中下意识的就想起了一句诗词。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等到了周王府,这样的感觉就更加明显了。内院中除却青松之外,大多数的花木都只剩下了枝桠,这会儿远远看去上面都是零零落落的一些雪花堆,如同开了花一般。 “天这么冷,中午就给王妃上锅子吧。”如今田嬷嬷也对林小碗亲热了不少,一些事情都会照着她商量。“厨房里有老鸭汤也有羊肉汤,这会儿吃着正好。” “羊肉汤虽然鲜美,但是锅子翻滚只怕屋子里就都是羊肉的味道,王妃定然是不喜的。”靠在火边偷偷烤红薯的林小碗想了想,“老鸭汤的话,只怕王妃不喜欢。” “王妃从未忌口鸭子的……”田嬷嬷有些迟疑,看着林小碗笃定的神色又有些相信了。当初谁都想着林小碗这个大厨的位置只怕坐不稳,然而这半个多月过去她却越来越得王妃信重了。至于伤好之后重新回厨房的李嬷嬷,谁还记得?   ☆、第14章 意外 “上次我做了烤鸭,田婶可还记得?”林小碗把火堆中的红薯翻了下,低声说,“王爷倒是喜欢,然而王妃却是一点都没尝的。当时我就想,王妃定然是不吃鸭子的。”不然,为了周王最少也是要尝尝的。 田嬷嬷听她这么一说仔细想了想,似乎往日送上去的鸭子王妃确实都没有怎么动。要不然就是赏人了,要不就是原样送回来……这么一想,她就更信了林小碗的话,道:“那你说呢?” “冬菇之类的东西还有吗?” “口蘑、冬菇,还有鲜蘑、干菇如今都是有的。” “那咱们就做个菌菇汤,我配上几样酱料调好味道。然后把羊肉冻了,切成薄薄的卷,配上腌好的腊肠和熏肉,另外就是一些青菜,粉条之类的东西。”林小碗说起来自己都觉得口水直流,一旁年纪小些的禾苗更是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眼巴巴地看着两个商量的大厨道:“咱们中午也吃锅子吧?” 热气腾腾的锅子自然是最适合冬日吃的,林小碗这边调了芝麻酱、花生酱、炸了一小碗的黄豆和蒜蓉,然后又有腐乳酱和韭花酱,香油蒜蓉、红油辣椒酱,加上之前就做好的牛肉酱,配上一碟子葱花和一碟子的香菜,田嬷嬷等人试吃了一番,都觉得味道很好。菌汤锅既显得清淡味道却也足足的,不会让人觉得寡淡。 除此之外,厨房的人也洗、切了不少的东西,土豆、莲菜这些也都是必需品,炸的豆泡也都带着诱人的光泽。 这样一大堆的东西,前来提膳的文清自然是拿不了的。她看了看就让林小碗挑几个人一起把东西送过去,顺便送了个人情给林小碗,让她把这份带人在王妃面前露脸的人情拿了。 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要田嬷嬷和张婶一起去的,禾苗这些日子她用得颇为顺手就也带上了。然后看看厨房中人人都期盼的眼神,林小碗一咬牙叫上了昨天才回厨房上工的李嬷嬷。 李嬷嬷一愣,错愕地看了林小碗一下这才跟上。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把东西给送去了王妃屋中,然后依次摆开。林小碗正在介绍各种酱料的味道就听到外面传来匆忙的脚步声,片刻之后文澜脸带喜色的进来快步到王妃身边低声道:“王爷过来了。” 她虽然压低了声音,然而这屋中谁不是都竖着耳朵听的。这会儿真的是人人都带着喜色了,能够在王爷面前露脸,那可真的是长了脸面了。 林小碗却是袖子下的手微微一紧,这可是她进王府这么些日子来第二次见到周王。想起前几天半夜附身的副作用发作时那疼痛得咬破了被角的记忆,她甚至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 杀周王! 她似乎听到脑海中有个声音带着恨意癫狂地嘶喊着,冲击着她的情绪。而周王在帘子掀开进来的一瞬间,那种情绪几乎要不受控制。她被张婶拉着跪下,在双膝触地的一瞬间这才清醒了过来。 “看来本王来的正是时候,刚好赶上了王妃用膳。”周王声音中带着一丝愁绪,林小碗敏锐地察觉了这点。王妃笑着起身迎他坐下,等到夫妻两人坐下,周王似乎才看到跪了一地的人,沉声道:“怎么吃个饭也这么多人,都退下去吧。” 众人闻言有些失望,却也不敢多言,就起身低头退出去。而这时候,周王突然开口:“那个谁……” “林小碗?”王妃连忙叫了一声,林小碗顿下脚步,连忙又屈膝福身下去,“是。” “对,就是你,上次的烤鸭和鸭架做得不错。”周王点头道:“今日这锅子是你上的?” 林小碗从被叫住不用做掩饰就是一身的紧张,这会儿听到问话先是顿了一下,然后才开口:“是,正是奴婢所上。由厨房中的人一起商议定下的菌汤锅。”她低头悄无声息地调整着呼吸,控制住自己或者说来自于非自身主观的情绪。 “你在害怕?”周王微微扬眉,“怕什么?” “事前不知道王爷会在这里用膳,没有做好准备,怕王爷不满意。”林小碗坦白直言,倒是惹得周王大声笑了起来,转头还对王妃道:“你这边的人就是贴心,连一顿午饭也怕本王用的不够舒心呢。” 王妃笑着道:“他们都是府上的奴才,府上最大的主子就是王爷,自然是要尽心伺候的。”她说完转头看了一眼林小碗,道:“退下吧。” 林小碗这才缓缓退了出去,等到到了外间这才出了一口气,轻轻抚着胸口道:“吓死我了。”一旁的文澜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而文清则笑着递过去一杯茶,“快压压惊。” “上次见着王爷的时候,你不是进退得当还得了赏赐的,这次怎么就怕了?”文澜冷冰冰地嘲讽,“难不成是心中有鬼?” 林小碗一口气喝了半杯茶下去,心说她确实是心中有鬼生怕一个情绪外泄让周王看出了端倪来,脸上却带起了一丝笑容,毫不客气地回敬:“心中有鬼的人不知道是谁,难不成一次教训还没吃够吗?” 若是刚入内院时的文澜,林小碗却是不会如此针锋相对,然而如今王妃身边第一人嫣然已经成为了文清。王妃明显又对文澜生出许多不满,她又何必忍气吞声呢? 一口气把余下的茶水喝完,林小碗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把杯子还回去的时候又低声提醒了文清两句,就见文清双眼放光谢了林小碗转身就回去伺候了。 文澜心中好奇,却又拉不下面子去问林小碗,这会儿冷哼一声转身也跟着进去,心中暗想大不了文清做什么她跟着做就是了。凭她的长相,难不成还不能够在王爷面前多露些脸面? 两女这一番在周王跟前的暗中计较林小碗自然是不知道的,这会儿她回到厨房只见一圈人都笑眯眯地看着她,最后还是张婶、田嬷嬷和李嬷嬷上前,一脸喜气地看着她。 “王爷说了什么?”最后还是张婶开口。林小碗见她们一脸的期待,忍不住摇头,“王爷就是问了锅子是谁备的,我自然没有隐瞒就说是大家一起商量的。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其他了……” 众人却不见失望,这会儿正三两成群的低声说话,而平日里林小碗不招呼就不会主动帮忙的人这会儿也借机凑了上来,问她需要什么。还有人拿出了手油,说冬日里面水冷容易冻伤手的。 林小碗笑着都应了,等到众人热闹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道:“好了,大家都忙吧,不要因为我耽误了正事。”这厨房供着整个后院的用度,虽然说姨娘们都有自己的小厨房,然而里面的食材不如这边丰盛是一回事,厨娘的水准也是有所下降的。 小厨房只是为了她们方便,却不是为了让她们享受的。 等到众人散去,林小碗这才对着躲到一旁的禾苗招了招手,等到她近前了这才低声道:“今天开始,你跟着我做点心。” 禾苗双眼一瞬间爆出来的光芒都让林小碗有些晕眩,趁着一脸激动的禾苗还没有叫出来,她连忙低声警告:“别说!” 禾苗捂着嘴巴用力点头,明白这是林小碗对她的提拔和看重。毕竟,林小碗平日里面做点心是从来不让别人围着的,这会儿叫上她自然是为了教她做点心的。 想到能够学会那些好吃又漂亮的各色点心,禾苗心中就涌起了一股子的热情。她站在原地半响才回过神,然后立刻跟个小尾巴一样追上了林小碗。 林小碗叫上禾苗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这些日子看禾苗确实是踏踏实实帮她做事。而以后的日子里,她不可能真的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厨房中。毕竟,她想尽办法混入周王府可不是真的为了来当厨子的。 周王见过两次,而这些日子在内院中听到的消息也不少。林小碗需要足够的精力把这些不管是有意或者是无意得来的消息都联系起来,寻找一个稳妥的杀死周王的机会。 “林姑娘有心事?”左容偷偷看了林小碗几次,见她都没有反应这才无奈之下直接开口问道。林小碗闻言一愣,刚想摇头否认就对上了左容那一双透亮到仿佛能够看透人心的眼睛,“是有些心事。”她低声说,“今日周王殿下午膳时去了王妃处,我只怕当时做得不够好。” 她说着笑了下,“其实不过是我杞人忧天而已。王妃这些日子信重我,应当不会因为一时之失就对我不满才是。” 左容闻言双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不等林小碗留神就又微微笑着道:“王府的事情我不懂,不过这些日子也听闻了不少的消息。似乎是皇上对周王有些不满,御史台那边的人已经接连几日上书参奏他了。只是皇上念着他们的兄弟之情,而周王当年又有些功劳这才没有深究。” “难怪……”林小碗恍然,不由自主就说出了声。左容闻言抿了下唇,这才低声问道:“难怪什么?”   ☆、第15章 出行 林小碗倒是没有把左容那一瞬间有些异样的表现放在心上,依然皱眉思索着:“早些时候,我听闻周王似乎想要把府里的姑娘嫁到刘家……”那刘家她事后打听过,也就是这么巧也在“林小碗”的复仇名单上。 刘成载,现年五十二岁,原名刘成,曾是周王府上的一名护卫。这些自然不是林小碗查出来的,而是她的记忆中本来就有的。刘成载跟周王的关心如今只怕没有几个人知道了。当年他从军就是周王一手安排的,更名之后更是连籍贯等东西都换了,跟曾经效力于周王的刘成几乎没有丝毫的关系。 他本就是周王当初留下的一个暗手,而林家的灭门惨案刘成载也有参与。 左容:“原来如此。刘家可谓是京城新贵,近两年来颇得皇上信重。若是周王真的能够与刘家联姻的话,御史台那边只怕也会重新考量一下参奏周王的事情。” “……”林小碗放缓了脚步,左容一个没留意就走到了她的前面,回头疑惑地看过去,用眼神询问她怎么停了下来。 林小碗双眼含着笑意,道:“我原以为左先生是一心只读圣贤书,应该两耳不闻窗外事才对。没有想到,对于京城的局势如此熟悉,可谓是信手拈来就能够说上两句中肯的评价呢。” 左容闻言失笑,“林姑娘太看得起我了。”他说着把手中帮林小碗提着的东西换了下手,“这些事情京城的茶楼里面多得是人议论,若是愿意只怕坐上一个上午就能够听到满满两耳朵。” 他笑得浑不在意,“更何况,阿霖还在锦衣卫指挥所当小旗,自然是比旁人知道的更多一些。” 许是她多想了吧,林小碗笑着过去,低声道:“倒是我孤陋寡闻了,整日里面不是周王府的厨房就是家中,入京这么些日子竟然从未四处走动过。” “若是你得闲,我倒是愿意当这个向导。”左容自然而然地说,若不是神色间还有意思紧张和窘迫的话,那就最是完美不过了。 林小碗点头,“我每月还是有一日的休息时间的。这个月就要结束,倒是可以请一天的家出去走走。”出了周王府所在的那条街,再远一些路上的积雪就没有人清扫了。鹅毛般的大雪下了将近一天,此时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时林小碗不由把注意力放在了另外一行方向跟他们相反的脚印。 看那印记,大约应该是两三刻钟之前有人走过,而那脚印的纹路……怎么看都像是在前面带路由着她踩着他走好的脚印前行的左容的脚印。 林小碗微微停顿了一下,提起灯笼再次对比两旁的脚印,然后抬头看向了左容。 从这脚印来看他根本就不说所谓的顺道送她回去,而是特意出门去接她的。 林小碗又不是木头,这些日子来自然能够感觉到来自左容的细心和体贴之下所隐含的感情。而此时,左容却是背对着她根本就没有察觉身后人表情的异样。 他只是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突然没了,回身看去时林小碗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还没有来得及赶上来。 “累了吗?”他说,想了想把手缩回袖子中然后伸到了林小碗的跟前,“这段路不平稳,扶着我胳膊走吧。” 林小碗看着送到跟前的胳膊,还有左容因为身子往后倾而微微晃动的样子,迟疑了一下然后把手搭在了上面扶着他的手臂往前走。两个人这样的姿势实际上林小碗省力了不少,左容却更难受费力,然而左容却一言不发就这样把林小碗送到了门前。 因为跟文清的交好,林小碗请假休息的日子很快就定了下来。这天她去隔壁取回碗筷的时候就随口问了左容一句。 “我定在了后天休息,你那天有空吗?” “后天!”不等左容说话,卫霖就猛然叫了一声,然后在左容警告的目光中又缩回去。示意当他不存在,他们继续说。林小碗落落大方的点了下头,道:“就是后天,若是你有事情要忙,我一个人四处走走也是没问题的。” “怎么会,我这些天都没有什么事情的。”左容说着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卫霖,回头就露出笑容:“那我们就说好了,后天辰时三刻左右,我们吃了早饭一起出去。” 林小碗笑着点头应了,不理会一旁卫霖奇怪的脸色转身由左容送她出了门这才低声道:“谢谢左先生了。” “都是邻里,林姑娘不用这般客气的。”左容示意她赶紧回去,等林小碗进了门,他回身就看到了偷偷跟出来对着他挤眉弄眼的卫霖,然后脸色一沉道:“都是锦衣卫的小旗了,还是这般的不沉稳。” “沉稳?!”卫霖怪叫了一声,在左容警告的目光下又连忙压低了声音,“大哥你倒是沉稳了,别忘了后天的事情才好。那任务本来就是上头刻意为难你的,万一后天出了差错,只怕皇上那边你就不好交代了。” “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左容眉头微微皱起,“刘成载的事情,我心中自然是有定数的。” 他说着回屋,“倒是你,别在林姑娘面前露出端倪。我不想吓到她。” “大哥,你若是喜欢她,两个人迟早是要在一起的。这样的事情,总不可能瞒一辈子吧?”卫霖尾随在左容身后进屋,看着他宽衣换药,“不然以后你偶尔一身伤的回去,又或者是几天不见人影的,到时候我那未来的大嫂总是会起疑心的。” “闭嘴。”左容缓缓开口,低头给伤口换药重新包扎起来,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卫霖,“我的私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公事说你心里有定数,私事又不用我操心……”卫霖嘟囔了一声,“大哥,咱们兄弟两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应当相互扶持才对。如今你好不容易遇到了喜欢的人……”他说着认真地看向左容,“不如,退出吧?” 左容闻言一愣,还没有开口,卫霖就又接着道:“你带着林姑娘远走高飞,隐姓埋名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不是很好,反正我这个人是无牵无挂的,有些事情你背负了这么多年也该我来做了。” “你?”左容笑了下,唇角带着一丝纵容的轻嘲:“就凭你有勇无谋的做事方法,若不是有我护着,只怕迟早会被锦衣卫那些人给吞了。” 他说着缓缓穿上外衫,沉声道:“我与林姑娘的事情,我心中明白。你以后不要在她面前乱说……不要打断我,你忘记了吗?当初我们两人入京时所说的话,有些事情比任何事情都重要。这个任何事情也包括了林姑娘在内。” “可是……”卫霖摇头,露出痛恨的神色:“是我没用!” 左容摇头,过去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距离我们当初设定好的目标已经很近了。”他说着走出了屋,“我出去一趟。” 外面的积雪还未融化,夜里更是寒风阵阵。然而左容沿着巷子走出去的脚步却格外的沉稳,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至于之前跟卫霖所说的那些话,其实并不完全是真的。 林小碗在他心中不是不重要,而是太过于重要了。所以,他才不敢再进一步。对于他来说,就这样守着她,在她所不知道的时候处理掉所有可能有的危险,可以保护她就足够了。 有些事情,明明知道不应该去做,那么最好就要画下一个警戒线,不要越过去半步。 不然,他万劫不复也就算了,万一拖累了林小碗那就真的是该死了! # 这天天朗气清,林小碗早早就收拾妥当,换上了一身新作的冬衣出门。门一打开,就见隔壁门口左容已经在等着了。 “我出来晚了?”她有些迟疑,而左容闻言低头笑了下道:“是我出来早了些。”他说着走下台阶,回头看着林小碗:“走吧?先带你去喝早茶。” “早茶?”林小碗快步跟上去,两个人并肩而行,偶尔遇上巷子中的邻里,都会热情地跟左容打招呼。等到左容一一回应了这些人,这才低声解释道:“京城的人大部分都没有喝早茶的习惯,不过早些年皇上从南面带回来了不少的人,这些人有这样的习惯,又算是京城新贵,自然是有人愿意投这个巧赚钱的。” 林小碗跟着左容出来自然不是为了工作之余放松的,对于她来说每一天的时间都是珍贵的。为了早日摆脱那半月一次的钻心剜骨之痛,她恨不得一天当成两天用。这天出来,也不过是想要借着左容对京城的熟悉对这个地方多一分的了解。 此时吃着茶点她一双眼睛不由自主地四处扫着,留意着这里来来往往的人。 左容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凑得近了一些,示意林小碗偷偷看过去,低声在她耳边说:“你看那边楼梯,下来的人中肤色发黑的那位就是你之前提到周王想要联姻的刘大人了。” 刘成载?   ☆、第16章 刺杀? 林小碗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刘成载,下意识就想要看过去。然而理智提醒她,若是贸贸然看过去只怕会被对方留意,因此她只是飞快地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向身边的左容:“你认识他?” 留着胡子、皮肤黝黑的刘成载带着随身的两个亲卫从这边走了过去,左容目光随着他们的举动微微闪动,等到人出了店这才笑着回头道:“刘大人在京城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南方将领了,常来这边吃早茶的人大多都认得他的。” 林小碗想起周王曾经说过的皇上要在明年把刘成载外放的事情,这会儿心中一紧,笑着道:“既然他是名人,那自然是有不少的趣事流传出来的?王爷想把三姑娘嫁给刘大人家的儿子,这会儿三姑娘正让人打听刘家的家风呢,你可知道什么也好让我回去在三姑娘面前露露脸?” “三姑娘?”左容微微蹙眉,“可是上次你说刻意刁难你的那位?” 林小碗点头,“是啊,若是这次我借机卖她一个好,想来她也就不好再刁难我了。”她说着抿唇对着左容微微一笑,态度坦然到了让人无法起疑的程度。 “……要说刘大人,倒是真有不少的传闻。”左容略微一愣,微微转头移开了目光,耳垂都泛起了淡淡的粉色。“我随意说些,若是你觉得有用能帮上忙就最好了。” 因此,透过左容所说的那些话,林小碗了解到这位刘大人是一位实打实的南方人,就算如今多年也保留着南方人的不少习惯,吃早茶只是其中之一。而对于京城这种冬日干冷,夏日湿热的气候很是不适应,据说每年光是买入府中的碳都要比其他府上多上一倍,至于夏日的冰,除了自己冬日存储的之外也是要大量购买才够用。 皇上对这位刘大人颇为信重,城外炎辉山上赐的有温泉庄子。 至于刘大人的几个儿子,也都算的上是不错。刘家家风颇严,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传闻流传。 两人一路说到了白雀楼外面,这会儿距离张师傅说书还有些时辰,然而里面却已经有了不少的人。左容带着林小碗穿过大堂进了二楼一个小隔间,里面早就摆放好了瓜子花生。店小二进来送了热茶退出去之后,左容才笑着道:“这是阿霖定的位置。锦衣卫的特权,有时候还是很好用的。” 林小碗点头,透过窗子往下看去,只见说书的平台已经收拾干净,而下面的人更是一副期待的样子。她微微笑了下,说实话对于说书并没有太大的兴趣,然而目光一转她就看到了斜对面的刘成载。 一日里面巧遇了两次? 她想着回头看了眼不管怎么看似乎都人畜无害的左容,有些不确定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某人有意为之了。 低头倒茶的左容把茶水递过去,抬头就见林小碗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不由一笑:“怎么了?是我脸上沾染了什么东西吗?”他说着就伸手摸上了脸。 他脸上的淤青早就消退露出了本来出众的长相,要说卫霖和左容两人都算得上是容貌出众的男子了。林小碗对于偶尔听到说锦衣卫是皇上近卫,入选除了资历之外长相也同样重要的传闻也略微信了几分。 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否认道:“没、没什么。” 这种反应却让左容误会了,他一愣,然后缓缓放下手给自己也倒了杯茶,笑着道:“是不是我带你来的地方太无聊了?”他说着歉意一笑,“是我疏忽了,这些都是我平日里的消遣,你一个年轻姑娘自然是觉得沉闷了些。” “左先生说话也未免太老气横秋了,说得好像你多大了也一般。”林小碗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斜对方刘成载所在的那个窗户,这会儿却不见了他的踪影,“我看左先生年纪也不大吧?” “我今年都二十有二了,如何不大。”左容低声笑道,“你在看什么?” “我刚刚,好像看到了那位刘大人呢。”林小碗说着回头笑了下,“许是我看错了吧。” 左容闻言却是看都没有看一眼,笑着道:“就算见着也不奇怪,刘大人是这里的常客。”他说着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进来之前林姑娘不是还说过,也许会有朝中大臣过来听一听,然后换个说法就送到了皇上案桌前的吗?说不定还真被你说中了呢。” 林小碗闻言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过了片刻才道:“我从来不知道,左先生竟然如此促狭、大胆,竟然敢这般拿朝中大臣说笑。” 说话间外面张师傅的说书已经开始了,林小碗认真听了段发现这位张师傅真的是言之有物,有些见解也颇为精准竟然听得入神起来。左容怎么也没有想到林小碗竟然真的喜欢听张师傅的评书,过了一会儿就起身道:“我有些事情出去下。”他说着脸上带上了窘迫的神色,林小碗看了看他面前见底的茶碗,了然地笑着点头。 左容匆匆出去,林小碗这边以为他是去方便自然也就没有多留神。只是听着那位张师傅说着京城中的风云变化,心中渐渐多了不少的想法。 而一直等到张师傅所说的“周王一拳打飞常御史”告一段落,他这才重新回来。 而台上的张师傅稍作休息,这就开始了下半场。说的依然是周王的事情,林小碗听着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半响才低声问道:“周王殿下在民间的风评并不好吗?” 左容略微听了两句,才道:“这些不过是故意扯动话题而已。只是这些日子,周王府的处境确实不太好。”他说着看向林小碗的目光就变得担忧起来,“如今周王府还算是风平浪静,然而一旦……所以,我还是觉得周王府不是久留之地。” 林小碗自然明白左容是好意,然而这个时候,她自然不能随意离开。不然,像她这样的身份想要接触的周王,却是难如登天了。如刘成载还会吃个早茶或者是听个评书,周王却是京城权利链中,除了皇上之外最高的存在。他想要做这些事情,自然是让人入府伺候的。 她的沉默让左容也跟着沉默了下去,各有心事的两个人自然是顾不上听下面渐入高、潮的评书。屋中气氛略微有些尴尬。左容看了看左右,才低声道:“若是你觉得无趣,我陪你去街上走走?” 两人一起离开,林小碗出去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热闹叫好的人群,心中升起了一丝愧疚。 “不好意思,因为我的缘故,让你都没有能够好好听评书。”她上前一步跟上左容,“要不我们还是回去把评书听完?” 左容回头笑了下,“这次没来得及听,下次换个地方自然是有人重复说的。我既然说了要带林姑娘好好在京城之中四下走走看看,就……” 两人边走边说,如今他话才说到一半就听到有人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喊声。 左容脚步一顿,林小碗也停了下来,下意识地回身往惊叫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实际上,整条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做着跟他们一样的举动,反应快的人甚至已经开始朝着他们刚刚出来的白雀楼围过去看热闹了。 林小碗身不由己被人群推着向前,左容反应迅速立刻把她护在了身前。然而人来人往之中两个人被人群撞了几次,最后他没办法只能够把林小碗跟护在了胸前。 伤口也在屡次无意的蹭撞中重新裂开,一丝血迹慢慢从绷带中渗出,然而一心想要护着林小碗躲开人群的左容甚至都没有察觉到疼痛。两个人在人群之中就如同大海中的浮舟一般,难以稳住身形。 而就在这个时候,在左容怀中的林小碗听到有人喊了一声。 “刘大人死了!刘成载大人死在了白雀楼!” 刘成载,死了? 林小碗一愣,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左容的手臂抬头看着他,“刚刚那人是说刘成载死了吗?” 左容神色凝重地点头,道:“我们快离开这里。”这跟他预计的有些不一样,明明应该在晚些时候刘成载的死才会被人发现的!他说着反手抓住了林小碗的手臂,转身一手拨开人群,道:“你跟紧我,别被伤到。” 也就是这样一个动作,让林小碗注意到了左容身上雨过天青色的衣衫透出的那一点点的血迹。她想起上次闻到的药粉和血腥味道,这会儿却来不及再多考虑什么事情,随着左容就逆流而上,想逃离这个白雀楼这个杀人现场。 不管刘成载是怎么死的,她都不想因为任何的原因被牵连进去。 而与此同时,她还松了一口气。复仇的目标,少了一个。   ☆、第17章 左容 两个人艰难地逆流离开了白雀楼所在的那条街,依稀看到了捕快和锦衣卫都朝着那边赶去,一路上甚至伤到了不少围观的民众。 “你没事吧?”左容这才放开了林小碗,低头看着她,“没被吓到吧?” 林小碗缓缓摇头,目光依然不由自主地落在左容胸口前渗出来跟雨过天青色混在一起变得晦暗不明的血迹上。她半响才低声道:“刚刚我听到有人叫,是在说死的人是刘成载吗?” “是。”左容有些担忧地看着林小碗,只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好不容易出来一次竟然遇上这样的事情,我送你回吧?” 林小碗这时候也确实没有了再闲逛下去的心思,她看了看街道两侧依然有不少的人朝着白雀楼那边拥挤看热闹,转头道:“好。” 两个人沉默地往回走,比起来得时候那种略微带了些雀跃的情绪,现在两个人都各自有着他们的心事。林小碗在想着刘成载的死亡是不是跟左容有关。而左容则终于再冷静下来之后意识到了他的伤口破裂的事实。 甚至连胸口渗出来的一点血迹他也有留意到了。 这真的是大麻烦,不过还好刘成载那边他没有留下任何的破绽,而如今他和林小碗也已经顺利离开了。无论如何,所有的线索都不会指向他。那些捕快或者锦衣卫只会认为这是一场来自于政治上的谋杀,而他,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曾经来过。 就如同他告诉林小碗的一样,那个小包间是卫霖定下来的。事实上,在他带着林小碗离开之后卫霖就从另外一边进入了房间,又点了茶水让人送进去。之后刘成载被杀的事情暴露出来,他也是第一个抵达现场的。 送林小碗回去,左容这才重新上药包扎了伤口。他甚至没有来得及休息就又换了一身衣服出去。 而在两个巷子口之外,已经有一辆马车在等着他了。 “左大人,毛大人已经在等着了。他说您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 “我想是的。”左容点头上车,马车很快就离开了原地朝着锦衣卫会所驶去。沿路越来越安静,而左容坐在车内的神色也渐渐变得跟平时不一样了。他脸上那种温润而带着笑意的表情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的冷漠。 马车停了下来,有人打开车门。左容伸出手扶着一边踩着凳子下车,然后站直身子动作随意得理了下衣衫。整个人的气势在一瞬间都变得不一样了,那个林小碗隔壁文质彬彬的左先生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锦衣卫镇抚使左容——一个从表情到整个人都冰冷到让人不敢轻易靠近的人。 “左大人,指挥使大人已经在等你了。”一个小旗上前,“这边走。”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准确来说,减去锦衣卫接他往返的时间,应该是五刻钟左右的时间锦衣卫们就抢到了刘成载遇刺的处理权,甚至得到了刘成载的尸体。 左容评估着这个时间,走进了阴暗的地下室。带路的小旗守在外面,而阴暗的地下室中只有火把散发着光源和热源。左容的脚步声带起了一丝回声,她不疾不徐地走到了走廊的最深处,左转敲门。 “进来。” 安静的房间里面传出声响,左容推门而入。相对于房间的安静,这里面站着的人显得格外的多。他缓步进去,回身关门。 “左容,你休息有些日子了吧。”锦衣卫指挥使毛蒋见他进来就淡淡开口,“也该回来了。” “大人,”左容上前见礼,紧紧抿着的唇角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大人说笑了,回不回来不还是大人一句话的事情。”他似乎没有看到横陈在中间的那具尸体一般,眉眼之间都透着化不开的冷意,“毛大人这次相召,属下不是立刻赶来了吗?” “你的忠心我自然是明白了。好了,看看尸体吧。”毛蒋点头,显然是习惯了左容冷漠的样子加之事态紧急这会儿并没有跟他闲聊太多,反而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尸体,“从运来之后就没让人动过,你看看。” 左容带上一旁准备好的手套,掀开了刘成载身上的遮羞布露出下面的尸体。 “一刀致命,死者甚至没有感受到太大的痛苦。”左容低头翻看着尸体上的伤口,脑海中回想到的却是他假冒刘成载要见的人约他到后院天井处,趁他不备动手的情形。 刘成载是成名多年的武将,纵然这些年在京城之中酒色掏空了身子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若不是他和卫霖这些年里一直暗中调查,利用锦衣卫的资源掌握了他生活中可能连他本人都没有注意到细节,也不可能这么容易一击得手。 左容翻开尸体的口,然后检查了死者的唾液。 “死者生前就已经被下了药,反应迟缓。这也是对方能够一击击杀刘成载的原因之一。”他淡淡地说,“凶手的身手不必高,但是必然是熟悉刘成载的人。”顿了一下,又补充,“又或者说,他知道刘成载今日会去白雀楼,甚至会点什么样的点心。” “刘成载身中迷药,反应变缓……”左容继续说,“这才让对方得了手。只是这药发作缓慢,凶手时间计算得很是精准。” 他调的药,无色无味,卫霖偷偷混入了白雀楼上给刘成载的点心中。时间算得刚刚好,甚至刘成载在下楼赴约的时候都没有感觉到异样。只有在他准备发力的时候,才意识到力不从心。 而那个时候,一切都晚了。 刀直接割开了他的脖子,喷涌出来的血全部被左容身上套着的罩衫给阻拦,身上未着一点血迹。 “这个罩衫……”左容检查完尸体,这会儿回头就查看在附近找到的赃物。“看起来,这绝对不会是一次突如其来的刺杀,凶手早有预谋。至于丢弃在一旁的凶器和罩衫,只怕也不会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左容很快就看完了现场搜集回来的这些东西,起身抬头看向毛蒋,“我建议着重调查一下约他见面的人,也许能够找到一些线索……”他说着微微勾起唇角,“我能见下从白雀楼带回来的人吗?” # “姐姐,你说什么?”林童按照林小碗的吩咐锁了内外的门,结果一进屋就听到林小碗丢下了一个惊雷。“刘……刘成载那个奸贼死了?” 林小碗有些木然地点了下头。之前在街上的时候她需要想的事情太多,而如今等到这些事情都沉寂下来,她所想的只有一个。 刘成载死了。 她的感觉大部分是木然,除了意识到她要杀死的人的名单上已经莫名的少了一个人之外,大部分的心思都分给了不在这里的左容身上。不得不说,左容的掩饰很成功,可是她莫名的多了一些女性的敏感。 她一直觉得左容不像她所认识的那么简单,而有些不怎么明显的线索夹杂在一起时,她脑海中又忍不住浮现出左容在街上保护她时的样子,认真、紧张而且全神贯注不想让她遭遇一点点的冲撞。 现在林童兴奋的低声嚷嚷也在分散着她的注意力,林小碗干脆放弃了整合这些东西,笑着道:“是啊,他死了。不管是谁动手杀死了他,总归是帮了我们大忙。”她起身,活动了有些僵硬的四肢,道:“今天我们做些好吃的,庆祝一下!” “厨房里面的东西可能不够了。”林童说,“我还没来得及去买东西。” “我们一起去!”林小碗说:“带上银子,我们今天做个糖醋鲤鱼,然后再炖些排骨。我记得你喜欢吃鸡爪子的,咱们买些回来一部分卤了做成卤味,再留下来一些做成泡椒口味的。顺带再买一整只鸡回来,我记得之前有带回来一些干香菇的,咱们炖个鸡汤……” “你是准备做整桌大餐吗?”林童抿唇笑着:“我都不知道,你去周王府这些日子竟然学会了这么多的东西?” “呃……”林小碗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然后才笑着道:“为了我们的目标,不是吗?” 听到“目标”两个字,林童的脸上带上了一些阴郁。“我们会完成的,对不对?杀死那些早就该死的人,丧心病狂……如果不是他们的存在,我的家人、亲人甚至是族人都不会死……” “是的,如果不是他们我们肯定过着跟现在截然不同的生活。”林小碗低声说,“我们会做到的。让那些死去的人安息,然后好好的生活下去。” 林童抬头看着林小碗,眼中带着泪光。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扯动唇角露出了一个艰难的笑容。 “而刘成载只是第一个……” “是的,周王会是第二个。”林小碗保证,“我们能做完这些,甚至把当年的真相都挖出来。我保证,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仇人的。”   ☆、第18章 婚事继续 刘成载的死让林小碗和林童小小的庆祝了一番,第二天去周王府的时候,林小碗看着清晨有些萧瑟的道路,还有来去匆匆的行人这才意识到了刘成载的死给京城的气氛带来的变化。 不过,周王府的内院却像是桃花源一般。这里的人关心的是今天穿什么,戴什么,吃什么又要做什么。 林小碗一到厨房就被田嬷嬷和李嬷嬷、张婶三人一起拉到了一旁,然后示意她看看。她低头一看,只见桌面上摆着几样饭菜,几乎都没有动多少。 “王妃……胃口不好?”她微微皱眉,“府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不然的话,依照王妃养生的习惯,早晨决计不会吃这么少的。 这个时候就凸显出了李嬷嬷的消息灵通了,她扯着唇笑了下,示意林小碗靠近,这才压低了声音道:“王妃那边摆膳的丫鬟透出来的信儿,说是摆膳之前王爷去了一趟,出来的时候还带着怒容。” 这就明白了。 林小碗了然,接着就听到田嬷嬷又道:“早膳才撤,王妃就让文清姑娘过来传话,说是让厨房午膳多准备一些。三位姑娘都要在正院那边用午膳……” 她说着担忧地看了一眼林小碗,“午膳的事情,小碗你有什么想法吗?” 府里人口众多,早膳是天不亮就开始准备的,午膳差不多这个时候也该准备起来了。林小碗看着早膳退下来的这些纹丝不动的饭菜,想着王妃在周王离开之后召了三个女儿过去陪着用膳的举动,隐约有些明白她是要做什么。 之前周王曾经提过想要把三姑娘朱玉菱说给刘成载的儿子,而昨日刘成载身死,这刚说了个开头的婚事……难怪王妃没有胃口吃早膳了,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周王想要把朱玉菱嫁到刘家去并不是看中刘家的家风好,或者是刘成载的儿子不错。看中的当是刘成载的身份地位,而如今刘成载死了…… 呵呵。 林小碗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沉声道:“王妃口味偏清淡,又喜欢水产类的东西,今日有虾吗?做一个一虾两吃,用黄瓜和口蘑做成三色虾仁,然后再用鸡蛋豆腐做一个玉子虾仁围边。不管颜色还是味道都是不错的,王妃应当会喜欢。” 她这边说着,边上候着的人就立刻有人去挑虾子和黄瓜、口蘑、鸡蛋去了。林小碗再扫了一眼,道:“汤的话,就上一份鲫鱼豆腐汤,不用一点油腥慢慢熬成奶白色,放一点点的盐,点上香油……汤里只要豆腐不要鱼肉。” 又有人去挑了鲫鱼和豆腐去了。 田、张、李三人见林小碗有条不紊的吩咐下去,这才都缓了一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林小碗已经成为了厨房里面的主心骨了。她把中午要上的菜色过了一遍,不一会儿挑好的食材就一样一样送了过来给她们过目,等到确认没问题之后就会有专门的人处理这些东西。 厨房里面的人都开始忙碌起来,之前那种压抑的气氛似乎随着林小碗的几句话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而林小碗这才得空坐在了一旁认真的思索起刘成载的死究竟会给这个周王府的内院带来变化。 三姑娘本就不愿意嫁到刘家的,就如同王妃所说她心高气傲,然而王妃几次施压下去,薛氏却是顶不住了。如今好不容易三姑娘有了些许的松动,刘成载人却死了。这无疑是个大眉头,若是两家曾经议亲的事情传出去,朱玉菱说不得还要得个命硬克夫家的名头呢。 这顿午膳,有心情用膳的人只怕没几个吧。 也就是说,午膳之后王妃那边可能还会提前来要点心。她想着就伸手扶额,考虑着今日的点心究竟要做些什么才好。 甜点能够让人产生满足感,甚至是改善一个人的心情。然而这个时节可用的东西实在太少了,林小碗就算是再全能也不可能凭空变出来巧克力或者是乳酪这些材料来。 午膳被撤回来的时候,被早膳好了些。大部分的菜色还是被动过的,有些菜看着也被吃了一半左右。厨房中的人却不敢因此就松了一口气,反而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说白了这些膳点就是主子们心情的晴雨表,每日里只看着撤下来的饭菜就能够猜测得出主子们的心情如何。知道主子们心情不好,厨房的人虽然不是在近前伺候的,却也都提了十二分的小心。 林小碗有条不紊的提前开始准备点心,而差不多在点心装盘的时候文清就匆匆赶来。 “小碗,点心准备得怎么样了?”她不避嫌地进了厨房,一看林小碗这边造型精美的点心已经装盘,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你这边点心已经准备好了,跟我一起过去上点心吧。” “我也去?”林小碗一愣,却没有迟疑,把盘子放入食盒,取下身上的围裙就拎着点心跟文清一起出了厨房的门。 王妃对林小碗准备的点心并没有多看一眼,只是打开略微看了一眼,笑着道:“菱儿向来喜欢你的手艺,我记得上次还特意带了一些出去招待朋友的。你平日里面伺候我的饮食,她素来孝顺自然就少有吃这些东西。”她说着合上食盒,“把这盒点心给三姑娘送去吧,也算是我这个当母亲的一番心意。” 婚姻大事,竟然用一盒点心就打发了? 林小碗重新提着点心出门,朱玉菱的院子距离王妃的正院还是有些距离的。她一路走过去,等到了朱玉菱的院子门口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听到了里面传来摔杯子的声响。 “我不嫁!人都死了,凭什么还让我嫁过去?为了一个没了亲爹,哥哥还只是七品小官的人,竟然还要让我等他守完孝再定亲,凭什么?!” 怒吼声从屋中传来,林小碗和迎上来的丫鬟都有些尴尬。她连忙把手中的点心递过去,“这是王妃让给三姑娘送来的……”还是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才好。 然而,对方也不是傻子,这会儿就见食盒递过来连忙后退了一步,笑着道:“王妃赏的东西,还是姐姐亲自送进去比较好……”她说着不等林小碗拒绝就高声通传:“姑娘,王妃让人送来了些点心。” 屋内猛然安静了下来,片刻之后处暑这才上前打开了屋门。 “林姑娘。”她有些含蓄地对着林小碗笑了笑,“竟然劳烦你亲自跑了一趟,请进吧。” 林小碗不愿面对朱玉菱,上次的事情她虽然没有落朱玉菱的面子,却也没有买她的帐。这会儿对方正是需要一个出气筒的时候,她这样贸贸然的送上前…… 然而,也不能就这么放下东西就走人。她迟疑了一下,这才抬头面带笑容走了进去。 屋内,朱玉菱坐在主座之上,手中捧着一杯茶。而地面上则还残留着摔碎的茶杯和水渍,林小碗却像是没有看到一样缓步上前,屈膝行礼后把食盒送了上去,“王妃说今日的午膳不合三姑娘的口味,记得三姑娘喜欢吃点心,特意让奴婢送了些过来,免得三姑娘饿了。” 林小碗不等朱玉菱说话就把食盒打开,把里面的点心一一摆放在桌子上。朱玉菱的脸上还带着明显的怒意,这会儿一眼看过去,目光落在制作精美的点心上半响,突然就笑了出来。 “母亲还真是关心我呢!”她咬牙切齿,虽然唇角勾起却满满的都是嘲讽之意,“你回去就说我谢过母亲关心,这些点心我很喜欢。” 知道朱玉菱压抑下了怒意,林小碗自然不会多事找茬,连忙行礼提着食盒就退了出去。处暑亲自送她出去,人还没出屋就听到身后“哗啦”一声脆响,有瓷器被摔在地上碎了个粉碎。 处暑有些尴尬地看过去,林小碗却神色不变如同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两人一起出了屋子,等到到了院门口处暑这才塞过去一对耳环,低声道:“我看妹妹也是有耳洞的,怎么也不带耳环?这一对耳环还是之前姑娘赏我的,我皮肤没妹妹白皙自然是衬不起这样翠绿的色泽,倒是妹妹带上定然好看。” 林小碗偷偷汗了一个,这样被人叫妹妹实在是有些违和感。 她倒是没有推辞什么,收下了那翡翠的耳环低声道:“处暑姐姐放心,三姑娘这边的事情我出了这个门就会忘记得干干净净!”这话自然是骗人的,不过林小碗倒也没有四处宣扬或者把朱玉菱的行为拿到王妃跟前搬弄是非的想法。 她只是觉得,这件事情也许日后可以用上。 朱玉菱性子乖张,虽然平日里面在王妃和周王跟前还算听话,也从来不会傻乎乎的直面跟他们起冲突,却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这样的婚事,就连林小碗本来都以为是要取消了的。如今听朱玉菱发泄的话语,竟然是要把这门婚事做到底。 周王或者周王妃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呢?   ☆、第19章 疑心渐起 朱玉菱和刘家四子的婚事不管因为什么缘故,如今都呈现出要继续下去的趋势。林小碗自然是不相信当初低门嫁女就是为了在朝堂上多一份筹码的周王,如此坚持只是为了守信。更不会相信,周王妃是用“信守承诺”这样的话,劝服了周王继续这门婚事,把她不喜欢的这个庶女给嫁出去。 所以,这一对夫妻做出这样的决定,自然是有他们的用意的。 朱玉菱完全还没有意识到这点,她以为这是王妃单纯地在针对她。她在发火,甚至根本没有仔细想想这桩婚事的缘由,甚至是试着从这个不合她心意的婚事中得到什么好处。 忙完了这一天,林小碗照常在天色黑透之后才离开王府。这些日子总是在王府小门斜对面出现的身影却没有踪影,她站在门口愣了一下,然后才微微摇头哑然失笑。 她真的是习惯了左容这些日子接她“下班”的感觉了。 沿着寂静的小巷,林小碗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拎着王府中带出来的食物缓步向前。在没有看到左容时愣了下之外,她如今就又把心思转到了周王府内的形势。杀周王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昨天卫霖回来的时候林小碗就听到隔壁传来的说话声,说是刘成载死后不到一个时辰,尸体就已经被送到了锦衣卫指挥所。 似乎还隐隐约约听到卫霖说,锦衣卫甚至专门请了人过去验尸。 锦衣卫的能量惊人,又是皇上的近卫。死的若是周王,只怕就算皇上对周王心生顾忌已久,也是要差个清清楚楚以展现自己无辜的吧? 林小碗丝毫不敢大意,更是深刻的明白了这个她所不知道的时代“国家、机器”的水准。正当她想着朱玉菱的婚事到底有什么蹊跷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以及一声清楚响亮的——“等等,林姑娘。” 林小碗顿住脚步,回头一看果然是卫霖,就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冲着他点头打了个招呼,“这么巧?” 卫霖快步追了上来,松了一口气道:“还好没晚。”说着他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林小碗,伸手接过她手中的东西,道:“巧?我是特意来接你的。”他说着往前走,等走了两步才意识到林小碗竟然站在原地没动。 “怎么了?”卫霖无辜地看了一眼,“哦,大哥今天有事,特意嘱咐我让我这时候送你回去。”他说着又回身走了两步,“林姑娘,我大哥够细心体贴吧?” 林小碗无语了一下,然后直接错开话题。 “昨天我和左先生一起出门,你应当是知道的吧?”她说,不等卫霖回答就直接道:“其实,我们去了白雀楼的……”卫霖和左容是兄弟,这样的事情林小碗相信卫霖应当已经知道了,自然是不必瞒着的。 她快步跟着卫霖的脚步,“卫霖,你在锦衣卫,知道那位刘大人的死是怎么回事吗?” 卫霖听到林小碗这么问,立刻就停住了脚步,让追着他快步走的林小碗差点就直接撞在他身上。她跟着停下脚步,抬头看过去,“怎么了?” 卫霖脸色阴沉,少了之前笑容。一双眼睛带着如同实质的寒意一般低头看着林小碗,“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和大哥去过那里!懂!吗?!” 林小碗愣愣地看着他,半响才缓缓点了下头——果然,左容跟刘成载的死有关吗? “懂了。”她低声说。卫霖这才意识到他的反应过度,唇角有些尴尬地动了动,半响才道:“锦衣卫正在调查这个事情,你和大哥昨天刚好在那附近,若是被有些人知道了说不定会被牵连进去。林姑娘,我这样也是为了你和大哥好。你总不想因为这个而被牵连进去,或者是让大哥被牵连进去吧?” 林小碗微微摇头,“自然是不想的。”若是被牵连进去,只怕她点心和饭菜做得再好也不会被留在周王府了吧?说不定周王为了表示清白,还会暗中对她做些什么呢。“可是,我们私下说说也不行吗?” “你若是好奇,我就随口说说。”卫霖见林小碗没有生气,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若是让左容知道他这么对林小碗说话,指不定会怎么样呢。这会儿能够补偿一下之前的态度,他自然乐意多说一些。至于这样的话题会不会吓到林小碗,卫霖就真的没想那么多了。 “……所以,目前锦衣卫那边正让人调查约见刘成载的那位冯山水。”卫霖叹了一口气,“冯大人也算是流年不利了,本来若是顺利的话,年后就要再往上提一提了。遇上这样的事情,自然不要说往上提了,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冯山水?林小碗对这个名字没有一丝的印象,确认不是在复仇名单上的人之后她就转开了心思,低声问道:“难道,真的是那位冯大人下手杀人了?”她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这样的话,他几乎可以说是明目张胆地刺杀朝廷命官了……” “谁说不是呢!”虽然这本就是左容的计划,通过狙杀刘成载达成锦衣卫暗卫下达的任务让冯山水落马,不过这话自然是不能对林小碗说的。“不过,反过来想想,也许冯山水就是这么想的,把自己摆在最可疑的明面,反而让人觉得他是被人诬陷的呢?!” 林小碗心中早有怀疑的人选,甚至于昨夜里翻来覆去一晚上,愈发觉得那日周王府生辰宴,闯入周王府的那个人就是左容。 她心中还有一个疑惑,那就是卫霖究竟知道不知道左容的神秘?按说两人同住一起,左容身上有伤是瞒不过卫霖的。而卫霖要是知道左容的真实身份的话,那刘成载的死,究竟是意外还是锦衣卫的私下活动?若是后者的话,锦衣卫会不会找一个替死羔羊? 如今听卫霖说起这些事情,知道不会牵扯到她或者是左容也就放下了心。至于左容究竟是不是锦衣卫,对于林小碗来说实际上并没有多大的差别,不是吗? 虽然这么想,等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左先生去做什么,大约什么时候回来?”微微顿了一下,她才又道:“我算好时候送些热汤过去,也好驱寒。” 左容和卫霖每个月可是给了钱让她照顾一日两餐的,若不是卫霖每日从锦衣卫回来晚的话,林小碗还指不定能不能跟上他们兄弟的生活节奏。她收钱办事,自然是要做到妥帖的。 这话听到卫霖的耳中感觉就不一样了,他嘿嘿笑着:“我估计再晚上半个多时辰他就会回来的。我这边锦衣卫里还要忙刘成载的死,就不多留了。如今临近过年,外面乱,林姑娘要是想要什么东西就早上的时候过来说一声,我晚上回来给你捎带就好。” 这确实是减少了不少的麻烦,林小碗没有推辞笑着谢了,卫霖就连忙道:“我是个粗人,这些都是大哥想到的。你若是要谢,就谢大哥好了。” # 转眼就又是半个月过去,为了避免半月之期的诅咒爆发后脱力,林小碗第二天特意请了假。年底正式忙碌的时候,若不是这些日子跟田、张、李三人的关系很好,而禾苗也学会了一些简单的点心做法可以应付偶尔一次王妃处要的午后甜点的话,厨房不见得就能够放人。 这日她几乎睡到了日上三竿,连早饭都是林童做好了送去隔壁的。左容见不是林小碗心中就有些担忧,略微多问几句就从林童口中绕出了真相。 这个时候还没起身?他微微蹙眉,而意识到自己言语有失的林童这会儿正尴尬着。 “姐姐这些日子颇为累,每日里面都是睡不足的……”她低声解释,而左容闻言则露出了笑容,道:“王府事多,年前定然是忙碌的。” 林童笑了笑,转身就连忙离开了。 谁知道她回家没一会儿,就听到了外面敲门的声音。林小碗同样是被敲门声给吵醒的,听到林童起身去外面问是谁,她连忙起身穿好外衫,睡了一夜的头发匆忙编了辫子出去,就听到左容隔着一道门跟林童说话。 林童回头见林小碗就连忙道:“姐姐,是隔壁的左先生。他担心你太累会生病,说是过来给你把把脉?!” 林小碗站在院中一愣,然后才道:“那就请左先生进来,不要失礼。”她说着到井边打水洗脸,听到身后左容进门的声音就随意打了个招呼,等到洗了脸回屋就见左容双颊微微发红,有些局促地坐在一旁捧着茶杯喝水。 她笑了下道:“左先生见谅,家中没有好茶,只有我和妹妹入京的时候带来的野菊花。” “这菊花茶味道不错,入口随口回味却自有甘甜。”左容笑了下,放下茶杯道:“之前听小童说你这些日子颇为累,我想着如今临近过年,王府后厨定然是忙碌的。如今天气又不好,我就怕你病了。” 他目光随着林小碗游走,低声解释:“我之前学过一些简单的医术,若是把把脉,治个发热感冒还是可以的。” 林小碗过去倒了一杯茶捧在手中,这才觉得手心微微的回暖,听到左容这般说倒是想起了那被她称之为“复活诅咒”的夜半疼痛。她略微一愣,然后才走过去坐在了左容对面,毫不扭捏地就伸手过去,笑得双眼弯弯。 “那就请左先生给我把把脉了?”   ☆、第20章 看病 左容低头看着伸过来的手腕,洁白到透出血管,还带着淡淡的馨香。明明林小碗洗脸之后什么都没有涂抹,偏偏他却觉得她肌肤如玉,还有着淡淡的沁人心脾的冷香。 手指有些迟疑地落在了林小碗的腕子上,指肚之下触感绵软又有弹性。微凉的体温让左容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然后才如常落了下去。他收敛心神,感受着指腹之下的脉搏。 渐渐地,左容的眉头皱了起来,不时地抬头看一眼对面的林小碗。 林小碗被他的举动弄迷糊了,在左容又皱着眉头看过来的时候,忍不住开口询问:“你发现了什么,我身体有问题?”她体内的诅咒,不会真的是中毒吧? 左容闻言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开口。 “你这些日子……”他迟疑了一下,“是否劳累过度了?脉象显示你体虚到了一定程度,若是不好好修养的话,只怕……”他说着连忙又道:“你还没吃早饭吧?吃了早饭,我陪你去相熟的大夫那边看看。” 林小碗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迟疑了一下就想要拒绝。 “不过是有些体虚的话,我想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吧?”体虚并不是累到了,而是昨夜诅咒爆发的后遗症才对。她说着飞快地看了一眼左容,“左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 林童端着早饭进来,林小碗顿住了说到一半的话。而左容立刻看出了这些,他直接开口道:“林姑娘,你不是只有一点点的体虚,你身体虚弱到了一定程度。再这样下去,你会病倒的。” “生病?”林童敏锐地抬头看了过去,“左先生,姐姐真的病了?” “实际上,比一般的生病还要严重。”左容说,意味深长地看着林小碗,“我记得你提过,除了小童这个妹妹之外,还有一个弟弟需要你照顾的。若是身体累垮了,他们又该怎么办?若是你担心钱银的话,我这边还有些积蓄……” “左先生!”林小碗有些气恼,然而打断了左容的话之后迎上他担忧的神色,又隐约有种被关心的熨帖的感觉。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在那样清澈如水般的目光下,实在是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我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忙,等我忙完了我就跟你去看大夫,好吗?” 左容脸上全是温和的笑容,听到林小碗这般说就连忙起身道:“那我就不多打扰了。”一脸的歉意,“我也是听小童无意提起,有些担心……” 这样全然的关怀和谦逊,实在是让人提不起一丝的火气。林小碗对着他温柔的笑容,唇角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她低声道:“多谢左先生关心,之前是我不对。” 左容连忙摆手,不等林小碗送他就后退了两步,道:“你还是吃早饭吧,不然过会儿就又凉了。我在家中等你,你在门口叫我一声就好。” 林小碗点头,示意林童送人。她坐在屋中吃了早饭,在林童担忧地目光下换了一身衣服就准备出门。她走到门口,见林童一直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这才忍不住笑道:“怕什么,我不过是有些体虚而已。你别听左先生说得吓人就真的吓住了。他是读书人,有些事情就大惊小怪了。” 她回头摸了摸林童的小脸,低声道:“放心吧,我没事的。” “姐姐,要是太为难的话,咱们还是再想办法吧……”林童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说:“你的身体要紧的。只要我们都在,总有一天会有办法报仇的。” 林小碗笑了笑,却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怕是再拖下去,会是她先受不了这半月一次的折磨才对。 “小童,若是家中无事你就锁好门,趁着天色好四处走走……刘家附近的茶楼酒馆坐一坐买些瓜子花生回来也是好的。”她说着使了个眼色,这才出了门。隔壁的院门已经打开,林小碗过去就看到左容站在院中打水。她站在门口叫了一声左先生,然后笑着进去道:“我帮你打水?” 左容愣了一下,把水桶提起来,走到厨房外的大水缸倒水进去。 “难道我看起来,就这么的弱不禁风?”他笑着低声说:“这样的事情若是再让林姑娘来做,我就真的是没用了。”他指了下一旁的小凳子,“你先坐着晒晒太阳,我这边把水缸装满我们就去。” 林小碗依言坐过去,抬头看过去就见左容映着冬日里面的阳光,早就恢复了的脸俊秀温柔,似乎连映在他身上的阳光都柔和了三分。这样一个一丝戾气都没有外露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是那日在王府中遇到的人呢? 那人冰冷的眼神和气息让她胆战心惊,而左容呢,从初次见面到现在,她所看到的左容就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细心体贴,为人甚至给人一种柔软感觉。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 她看着左容发呆,而左容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一般,提起一桶水来就顺势回头看过去,然后露出了一个清澈的笑容。 杀手怎么可能露出这样的笑容?一瞬间林小碗有些晃神,等到左容转过身去之后她才略微回过神来。轻轻捏着袖子下的手,她回过神来在心中对自己嘲讽,杀手怎么不可能露出那样的笑容? 只要经过严密的训练,甚至有些人只要有一些这方面的特长就能够做到这点了。 最起码,她就能够。虽然可能没有左容掩饰的那么好,不过想要掩饰住她的杀意,她还是能够做到的。只是,左容究竟是什么身份?锦衣卫的侩子手,又或者是跟她一样处心积虑…… “我们可以走了。”左容走过去,低头看着微微皱眉露出沉思神色的林小碗,“林姑娘,你有什么……嗯,事情是我可以帮忙的吗?” “没……”林小碗回神,笑着抬头看着背对着阳光的左容,只觉得他身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让她看不清楚眼前的人了,“不,实际上我有些事情想不通的。” 如果左容的身份真的如同她所猜测的那样,那么最起码现在她的隐瞒还是成功的。 因为,她还什么都不曾做过,没有做过自然就不会留下痕迹和可疑之处了。 林小碗决定,利用这点试着打探一些她想要知道的事情。 她起身,跟着左容一起出门,两个人沿着巷子走出去,林小碗这才低声开口:“之前死的那位刘大人,你还记得吧?”看到左容点头,她才又继续道:“我之前偶尔听到周王殿下说想要把府里的三姑娘嫁过去的,本以为随着刘大人的死这门婚事会作废才对,不过如今看来周王殿下似乎是位信守承诺的君子呢。” 她说着笑了下,露出有些烦恼的神色。 “今天下午王妃让我给三姑娘送些点心,说是午饭的时候她没有吃多少……”她说着叹息了一声,“点心送过去的时候,三姑娘正在屋里发火呢。” “她……”左容眉尖微微蹙起,低声道:“她为难你了?” 林小碗摇头,“那倒没有,毕竟我是听命王妃过去送点心的。她若是为难我,就是明摆着对王妃不满了。”朱玉菱虽然不见得有多精明,但是绝对不会笨到想不到这点。 她看了一眼左容,“我只是在王府做事,而王府里的气氛不算太好而已,其他并没有受到影响。只是我有些奇怪,王爷看起来还是很疼爱三姑娘的……之前刘家跟王府就不算门当户对,不过刘大人也算是处于事业的上升期……”她选择了一个相对现代化的说法,看向左容,“你懂我的意思吗?我是说,也许未来周王府可能还会要依靠刘大人,周王算得上是有远见,选择了他当亲家……” “而如今,刘成载死了,你不懂为什么周王还要坚持把女儿嫁过去?”左容唇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温柔地看着林小碗,安抚道:“我懂你的意思,你不用着急。” 林小碗脸微微红了下,眨着眼睛,“我是不是有点……”她笑着,“笨?” “笨?”左容这次真的是笑出了声,声音更是温柔了三分,“我想你注意到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他说,“周王和刘家的婚事之前知道的人并不多,而如今少数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正在等待着看着周王怎么做呢。” “也就是说,周王这么做算是被胁迫的?被其他人的评价胁迫了?”林小碗瞪大眼睛,有些不相信真相就这么的简单。她迟疑了下,“不过,你怎么知道……” “卫霖是锦衣卫,我想京城之中大大小小的事情,没有什么能够瞒过锦衣卫的。”左容对于林小碗的疑惑毫无芥蒂,反而笑着又说了一些。他没有对林小碗的话多想,只是当她下意识的想要找个朋友说说她所经历的事情。而他,虽然不在周王府中,却知道更多有关周王府的事情。 他试过劝阻林小碗离开周王府那样的环境,但是在林小碗委婉地沉默或者是转移话题之后就放弃了这个想法。他不想强迫她做任何的事情,只好从侧面提醒她周王府的危险。而就如同林小碗所想,关心则乱的他还从未怀疑过她留在周王府的目的。   ☆、第21章 提点 “周王府的处境并不算好,皇上如今对周王府也是警惕多余信任。虽然周王已经交出了手中不少的权利,但是对于他手中当年的嫡系军权,他依然不愿意放手。”左容缓缓说,声音压得极低,“这些都是阿霖平日说的,千万不要透露出去。林姑娘,如果问你的话,你觉得这天下是谁当家做主?” “自然是皇上?”林小碗有些迟疑,“这还用问吗?” “你说的没错,这是毋庸置疑的一点。众所周知,这天下当家做主的是皇上,而周王……既然皇上看她不顺眼,那么多的是有人愿意跑出来替他做些什么的。” “也就是说,周王府的……落魄是迟早的事情?”林小碗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而不少人正盯着这次事情,一旦周王准备当做事情没有发生过,就会跳出来指责他……” 这种舆论大战,林小碗还是见识过一些的。这些人只怕是巴不得搞臭了周王的名声,然后落井下石…… 左容点头,有些担心地看着林小碗,“若是周王应对不当,周王府就算是再繁华也会一夜之间倾塌……林姑娘,你……” “我想周王应该也是明白他的处境的,不然就不会这样处理三姑娘的婚事了。只怕那些准备看笑话的人,要失望了呢。”林小碗微微笑着,双眼弯弯地看向左容,“左先生说是不是?” 周王自然是不好对付的,只是想要对付的人是皇帝的话…… 左容迎上林小碗的目光,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点头。 “是啊……周王当然会处理好这些小事了。”反正,他所期待的结果也不是周王会犯下这样低端的错误。这样的事情不过是给周王找些小麻烦,至于之后的安排……左容想了想,回过神见林小碗还看着他就笑着道:“我们快到了。” 这位相熟的大夫跟锦衣卫没有任何的关系,从明面上看就是卫霖和左容认识的一个大夫而已。铺子开在卫霖巡街的范围之内,每个月按时交“保护费”,卫霖过来那些药之类的东西也从来不会付钱。 一个看起来跟其他店铺一样普普通通的药铺,坐堂的大夫五十多岁,留着山羊胡。见左容进去立刻惊喜地起身,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看到了跟在左容身后的林小碗。 “左容,你……”大夫话到嘴边一顿,迟疑地看着进来的林小碗,然后又转头看向左容。 左容笑着点头,道:“刘叔,麻烦你帮她把把脉,我怕我学艺不精误事就不好了。” 刘大夫闻言连忙点头,对着林小碗道:“姑娘这边请。”他说着示意林小碗坐下,然后放下腕枕搭手诊脉,顺便又按照惯例看了看林小碗的脸色,问了些话。 林小碗一一回答,最后刘大夫示意她收起手腕,然后低头开方子。 “呃……”她有些迟疑地看着眼前得年过半百的刘大夫,“我……身体怎么样?” 刘大夫闻言抬头笑了下,“小姑娘不用担心,只是有些体虚而已。开了药方滋补滋补就好了,要注意休息,晚间不要熬夜……”刘大夫细细交代了一番,在低头再次写药方的时候又飞快地看了一眼左容。 药方被吹干递过去,林小碗刚想要伸手接过就被左容抢先了。 “我来帮忙抓药。”他笑着对刘大夫说:“有些日子没过来,我也应该重温一下那些药材才对。”他说着扫了一眼药方,低头看向林小碗,“你歇会儿。” 林小碗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随着左容而左右徘徊,看着他动作熟练的打开药柜,然后动作优雅而流畅地称量那些药材。左容的手指修长,甚至连骨节都不明显。他双手快速地把药包起来,然后用细绳子把三包药打包起来,然后一根手指拎着对林小碗道:“我们走吧?” “可是……药费,还有诊金?”林小碗有些迟疑,连忙摸出自己的荷包。刘大夫笑着看着林小碗,“你是左容带过来的,药费和诊金自然是记在他的账上。”他说着继续低头写东西,而左容微微笑了下,“我们走吧,回去的路上我们会路过一个菜市场,可以顺便买些东西给你补身子。” “……”林小碗迟疑了一下,不想欠左容这样的人情,然而看了看不再说话的刘大夫,她只能跟着出去,“这些药,还有诊金……左先生,你能带我过来看相熟的大夫已经足够了,我不能再让你付钱。” 她说到最后语调坚持,甚至站在原地不再前行。左容回头,看着她的样子无奈地道:“我会从你的报酬里面扣,这样总可以了吧?”说着又是一笑,“挂在我的账上会便宜不少的。” # “三姑娘,这是王妃今日送过来的点心。”林小碗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把几盘点心一一摆放出来。自从朱玉菱和刘成载四子刘爵的婚事在京城中慢慢放出消息之后,王妃几乎是隔三差五就会赏些点心过来。上次禾苗过来送点心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回去的时候吓的脸色都发白了。 所以今天来送点心的就是林小碗了。 “这些都是你的手艺?”朱玉菱的情绪看着似乎平复了不少,这会儿懒洋洋地瞥了一眼桌子上散发着香甜味道的点心,放下托腮的手过去捏了一块绵软的蛋糕,“母亲倒是有心了,这么频繁的让人送点心过来,只怕是四妹妹都没有的呢。” 林小碗收起了食盒,飞快看了她一眼,抿着唇角低头道:“三姑娘是明白人,怎么会不懂王妃的意思呢?”她暗示地说:“三姑娘这些日子为了王府做了不少的事情,王妃和王爷自然是会把你放在心尖尖上的,不是吗?” “为了王府……”朱玉菱捏着蛋糕的手微微一用力,指尖就陷入了蛋糕里面。然而她却丝毫没有在意,反而是目光灼灼地看向林小碗,“你若是没事,不如坐下来陪我说说话也好。”她说着不给林小碗说话的机会,转头就让人搬了小凳子过来,顺便上茶。 林小碗考量了几天,本就是有意说出那样的话来提点朱玉菱的。这会儿见她醒悟自然是愿意多坐一会儿。她倒是没有拒绝,道谢之后就坐下,双手捧着茶杯一双眼睛看向朱玉菱道:“奴婢嘴笨,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三姑娘生气,就不好了。” “我也是闲得无聊,你随便说说就是。放心,不管你说的对还是不对,我都不会怪罪你的。”朱玉菱带着些许笑意,转头示意身边的处暑把屋中的丫鬟都带了出去,这才眯着眼睛道:“你常在母亲身边伺候,总是会听到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吧?” “三姑娘所说的‘旁人不知道的事情’是指……”林小碗没有否认朱玉菱话中的意思,反而笑着把话给挑明了。朱玉菱这会儿是真的露出了一丝笑容,叫了一声处暑让她捧出来一个匣子,然后从里面挑出了一支分量十足的金簪子,把玩在手中。 “你是个聪明人,难道还不知道我的意思吗?”她瞥了林小碗一眼,“若是你说出来的东西让我满意的话,这只簪子就是你的了。”她说着手中的簪子轻轻一丢,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落在了桌面上。 林小碗看了一眼那簪子,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明显起来。 “既然三姑娘都这么说了,那奴婢就随便说说了。”她说着抿唇笑:“早些日子奴婢就偶尔听到王爷说想要把府中适婚的姑娘嫁入刘家联姻……” 林小碗把一些事情换了个说法略微添减了一番说出来,注意着朱玉菱的神色,最后总结道:“三姑娘不满意这门婚事,我想王爷也同样是不满的。但是总不能落人口舌,这个时候悔婚不是?王爷自然是知道三姑娘在这件事情上受了委屈……” “父亲重视的是王府的名声,还有四妹妹和几位弟弟,就算知道我受了委屈又如何?”朱玉菱冷笑了一声,满脸的嘲讽,“遇上这些事情,我自然是要退让再退让的。” 林小碗看着她一脸不逊的表情,略微有些惊讶。一直以来三姑娘给人的感觉都是高傲的,这时候虽然一脸的桀骜不驯,却带着些许的悲伤。她迟疑了一下,才又开口:“三姑娘,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 “既然婚事已经成定局了,三姑娘又何必再这样置气下去。如今王爷和王妃这般关心三姑娘,难道三姑娘真的感觉不到吗?”她说着暗示性地看了一眼朱玉菱,“刘家如今看着似乎是不成气候了,但是皇上既然信重那位死去的刘大人,自然也会对他的子嗣多有照顾的。” “你是来当说客的?”朱玉菱看向林小碗,“那就不必了。” 林小碗连忙起身道:“奴婢何德何能,会被选来当说客。这些话都是奴婢的肺腑之言,奴婢当初刚入内院,三姑娘对我也颇为照顾,就算奴婢偶尔有些差错也从未为难过我。这才大着胆子说些心中所想的事情……对于这门婚事三姑娘自然是不乐意的,可是姑娘真的能够凭着一己之力就毁了这门婚事吗?” 朱玉菱沉默着。她这些日子之所以会恼怒到难以自制,主要原因就如同林小碗所说的那样。   ☆、第22章 中毒or诅咒? 心高气傲的朱玉菱不甘心,然而又没办法凭借一己之力毁掉这门婚事。而只能认命接受这桩婚事的事实又让她痛恨周王夫妇,甚至是自己。所以,才会有了这些日子自暴自弃的举动。 林小碗留给朱玉菱了一段时间让她自己想明白,然后才起身缓缓道:“三姑娘可要想清楚了,就算是嫁给同一个人,如何出嫁也是很重要的。” 你是想要落魄地被强迫着送上花轿,还是利用周王现在对你的愧疚之心多得些好处呢? “厨房还有事,奴婢就不久留了。”林小碗提着食盒离开,她话尽于此至于朱玉菱能不能回转过来,放下心中的忿恨甚至领她今天这番话的情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如果这样朱玉菱都没有醒悟过来,放弃赌气的行为的话,她就只能够另外选择可以利用的人“合作”了。 还好,朱玉菱还是有些脑子的,并没有让林小碗等多久就派了身边的处暑跑了一趟厨房。 # “刘成载算是刘家这些年来最有出息的人了,这些日子停灵在家中正等着各地的亲戚奔赴京城哭丧,然后护着他的棺木回老家安葬。”林童还带着一丝肉呼呼的小脸上只有郑重的神色,“姐姐,我听人说刘成载还有个兄弟,这些年一直都在戎州城当守军。” “戎州城吗?”林小碗微微蹙眉,只觉得这个地名有些熟悉。 林童没有留意到她一瞬间的迟疑,直接道:“姐姐,马城那个贼子就在戎州!我打探消息的时候听闻刘成载的兄弟刘功就是在他手下当兵。” 听到马城这个名字,林小碗就明白为什么她会对戎州有些熟悉了。按照她记忆中的仇人名单,这位马城也是赫赫有名的。如果不是她成为“林小碗”时距离京城已经只有几天的路程,且不知道戎州究竟在什么方向的话,她或许会选择先刺杀马城这个戎州城的护军首领,而不是所有仇人中最位高权重的周王。 林童见林小碗神色阴沉,停顿了下才又接着道:“刘功这些日子在戎州立了些功劳,本就准备回京面圣递上马城所写的给边境将士请功的折子,如今听闻刘成载被人杀死更是快马加鞭。据说再过数日,他就要进京了。” 刘成载的死本以来已经有尘埃落定的趋势了,如今刘功回来……还是带着功劳回来领赏的,若是皇上给他几分面子重新调查刘成载之死的话,那左容…… 林小碗想到这里,不由地失笑。 这事儿实际上与她关系不大,她相信依照左容的本事还有卫霖的关系,最终哪怕是查到周王身上也不会让人怀疑到他们的。她如今,又何必在这里白操心呢。 而与此同时,左容坐在刘大夫药堂的内间里面,看着面前欲言又止的刘大夫道:“师父,这里没有外人,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刘大夫这才道:“我虽说教过你几日医术,却也不敢担师父的称呼。左容,我且问你,那日你带过来的那位姑娘与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左容闻言一愣,然后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他看向刘大夫,“师父,林姑娘的身子……果然不是体虚那么简单吗?我学艺不精,自然是不敢对外称是师父的徒弟——那日我曾经给她把脉,然而对于她的脉象却有些迟疑,这才带着她来了师父这里的。师父,她究竟是……” 他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急切之色,刘大夫还是了解有过一段时间师徒缘分的左容的。闻言他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等到除夕那日,若是有机会的话我想再给她诊诊脉。” “除夕?”左容眉头微蹙,“诊脉还需要挑日子吗?” “若她体内中的真的是我所想的那种毒的话,只怕也就只有每逢满月和残月之时才能诊出端倪了。”刘大夫叹息,转而又颇为有些深意地看了一眼左容,“只是我所想的那毒发作起来,就算是一般男子都承受不了那种剧痛。那日见你带来的姑娘一脸平静,似乎不像是被剧痛所折磨的样子。” “如果不是她心性坚韧到可怕的话,就是我多想了。” 左容有多希望是刘大夫多想了,然而,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刘大夫的医术有多高深。纵然他说得不肯定,然而若不是诊出了什么的话,这样的话他都不会对他说的。 “师父,”左容沉吟着开口,“你所说的那种毒,可有解法?” 刘大夫见他如此,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安慰的话,反而道:“我还是需要再确定一番,然后才知道是否能够解毒。” 左容闻言却是双眼一亮,点头道:“我明白了,除夕那日我让卫霖来请师父过去一起吃团圆饭。”至于林小碗,他相信会有办法请她过去的。 林小碗根本就不知道左容和刘大夫的这番谈话。虽然那日左容说诊脉的时候,她抱了几分幻想她没半个月一次的疼痛是中毒而不是诅咒,然而那日不管是左容还是刘大夫都只说她是体虚,开出来滋补的药方她也是能够看懂的,确实都是一些滋补的药品。 她也就放下了这个想法。如今,她在周王府内院中不说如鱼得水,却也过得颇为顺遂。朱玉菱对于婚事的态度渐渐柔顺了下来,王妃觉得这里面还是有林小碗一些功劳的,不好明说却也借故赏赐了她两次。 至于四姑娘和五姑娘两人,一个得了王妃这个亲生母亲的暗示,自然不会找频频与朱玉菱来往的林小碗的麻烦。而另外一个,生性低调,更是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就争风吃醋。 更何况,林小碗平日里面对五姑娘朱玉萌也算是照顾。一时间,年前这段时间王府中倒是一片的和乐融融。 除夕这日周王是要带着王妃去宫中守岁的,给天下人看看皇室也是一派的亲昵无间。林小碗这个王妃御用的厨娘反而空闲了下来,午膳之后上了点心就可以离府回家了。 而王府待遇不错,像她也是得了八斤猪肉五斤羊肉,连同一只鸡一只鸭一条鱼,还有一些其他东西的。 张婶送林小碗到外院,又叫了个相熟的小厮一起帮忙把她们两家的东西都一起送出去。林小碗一路再三谢了那个小厮,又递了一包点心过去,这才让人把东西都送到了王府门外。 左容一如往常等在外面,看到那么多东西愣了一下,见林小碗冲着他招手这才回过神去,帮着她拎起了那些东西。张婶得的赏赐虽然少了些,却也是一大堆。不算那些零散的东西,只是两家的肉类大约就有六七十斤左右。 东西是分成两份的,如今左容过去就如同之前帮忙的小厮一般左右手各拎了一份,轻轻松松就提了起来。 林小碗有些愣,虽然对于左容的身份多有猜测。可是,这个男人本身的样子实在是太具有欺骗性了。看着他不止提起了两家的肉类,一只手还多拎了一些东西,却一点不见吃力的样子,林小碗突然就觉得左容的身上带着一丝反差萌。 她愣愣地看着左容,一时之间什么都没有说。 许是她脸上吃惊的表情太过于明显了,左容笑着道:“我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再说,这些东西也不算太重。一般男子都提得起来的……” 他说着低头笑了笑,“我们回去吧。” 林小碗这才提起余下的一些不重的小东西,道:“张婶那份就直接送到她家,免得她回去还要跑一趟。”想起张婶拜托她捎东西的时候神色暧昧的提起有左容帮忙,她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提着东西一脸温柔笑意的左容,只觉得双颊微微发烫。 “今夜是除夕,你与小童两个人过未免有些孤零零,倒不如去我家。我这边还请了京城中的朋友,就是那位你见过的刘大夫,这样热闹一些。”左容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实则紧张到手心都有些冒汗了。他直直地看着前方,偷偷咽下一口口水,才又接着道:“毕竟是过年,热闹一些才会有气氛,大家一起守夜,也会好些。” 林小碗对于过年本来没有什么感触,然而出了周王府的这条后巷,外面就是一派热闹的模样。这天京城连宵禁都取消了,偶尔还能够听到有些人家已经开始在放爆竹了。 噼里啪啦的声音虽然不算太响,却颇有过年的意味。 只是……守夜? 林小碗有些迟疑,“京城这边,一般守夜到什么时辰?” “子时前后就好。”左容回答的有些快,当意识到这点之后,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又放缓了语调,“我和阿霖还要送刘大夫回去,自然不会守到太晚的。林姑娘带着小童一起过来并不会麻烦,实际上说不得除夕夜的晚饭还要麻烦林姑娘。” 他说着露出一丝苦笑:“上一年除夕,我和阿霖煮的饺子都成了面片汤……”   ☆、第23章 除夕 林小碗没忍住笑出了声,然后才尴尬地道:“对不住,只是……回去我放了东西就过去。晚上一起包饺子,人多也快些。”她说话时语气都带着明显的笑意,左容有些尴尬,心中却更多的是高兴。这会儿点头道:“这下我可算是放心了,阿霖早些日子就抗议说今年坚决不要再吃面片汤的饺子了!” 林小碗再次笑了出来,过了会儿抬头双颊都是红的。 把张婶家的东西送过去,林小碗回去又把猪肉和羊肉各切了肥瘦合适的一些,让林童抱上两个萝卜,提着鸡鸭鱼就一起去了隔壁左容家。 卫霖还没回来,左容这边趁着天色还亮就把东西都搬到了院子中。他并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君子”,腰间帮着一个围裙的样子看着格外的可爱。这会儿见林小碗姐妹进来,就笑着道:“我来剁饺子馅。” 林小碗点头,把肉给了卫霖,然后先是切了萝卜下开水煮透,然后才开始揉面。 左容双手拿刀,剁肉馅的节奏感鲜明。林小碗一开始的没注意,等到揉面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里面细微的不同。甚至于每次刀落在案板上的声音都是相同的,由此可见他对力道的控制有多么的精细。 当然了,顶级的大厨也是能够做到这点的。只是左容……连饺子都能够做成面片汤的人,应该不会专门练过刀工才对吧? 她低头掩饰下自己怀疑的目光,把面团分好,然后搓成长条拿刀切了大小均匀的面剂子准备之后擀饺子皮。一旁的林童也帮忙榨干了住好的萝卜片的水,帮着一起做饺子馅。 馅料的味道当然还是由林小碗来调的,不过这会儿既然萝卜和肉都还没有剁好,她这边就先上锅炖鸭子汤,顺便把剁好的鸡块腌制起来,过会儿过油锅炸制一遍然后再炒。 食物的香味很快就从小院中蔓延开来,林童人虽小,做起家务来却也是一把熟手。这会儿剥好了葱姜蒜之后,就回家把发好的黄豆芽带过来,拌上豆面加了鸡蛋和碎葱花准备炸素丸子。 林小碗这边把鸡块过了油锅,左容这边就剁好了饺子馅喊她过去调味道。 林小碗忙得团团转,竟然是比在周王府的厨房中还要匆忙三分。这边调好了素丸子的味道,转身就又去调饺子馅的味道。左容就站在一旁,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双眼含笑,眼神温柔到恨不得把林小碗看进心里一般。 林小碗似乎毫无察觉,这边尝了下饺子馅的咸淡,转手就又用筷子捻起一些送到了左容的跟前,“左先生尝尝味道如何?” 左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下意识地愣了一下,见林小碗面露尴尬这才连忙低头张口把筷子头都含在了口中。入口的饺子馅究竟是什么味道他已经完全不知道了,这会儿已经不是脸颊通红而是整张脸都如同过了开水一样,红到几乎要滴血。 林小碗虽然没有他那么尴尬,只是在左容愣住的时候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太过于随意了。正想收回手,却没有想到左容竟然突然开口真的尝了这筷子头上的馅料。 她一时有些尴尬,却还算是从容。 “味道如何?” 左容咽下一口口水,这才松开了被紧紧咬住的筷子头。 “味……咳咳!”一开口,他喉咙就干涩到发紧,干咳了两声,他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味道很好,很好!”他说着点点头,躲开林小碗的目光,“天色有些暗了,我在院子中升一堆火好了,这样也暖和些。” 他乱晃而逃,林小碗站在原地看着左容去厨房边上的小棚子中捧干柴的样子,原地愣了片刻然后才缓缓露出了笑容低头看着手中的筷子,双颊微微发烫。 左先生,还是蛮可爱的嘛! 不论是哪个时代,除夕夜对于国人来说都是特别的。等到卫霖请了刘大夫一起回来的时候,就见家中灶台上腾着红烧鱼,炖着老鸭汤,还有一大盆子的麻辣鸡块,加上四凉四热八道菜,另外还有包好的如同小元宝一般的饺子正准备下锅。 他立马高兴地怪叫了一声冲进厨房一同乱翻,然后连衣服都没换就又冲出去了。 “卫大人,这是干什么?”林小碗有些莫名,一旁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的左容这会儿瞥了一眼还在晃动的门,干巴巴地说:“去买酒。” 林小碗闻言噗嗤笑了出来,“那正好,我卤了花生米,到时候可以当下酒菜。”至于凉拌的莲菜,还有萝卜干、蒜泥猪头肉之类的就更不用说了,都是下酒菜的上上之选。 左容微微摇头,“我不喝酒的。”见林小碗有些不相信地看过来,他这才扯了下嘴唇算是笑了下,“喝酒误事。” 哦。林小碗点头,这才跟刘大夫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问道:“那我们现在就下饺子吧?” 左容点头,本来要离开的他脚步一顿又回来。“我也学学。”说着又是紧张地一笑,带着明显得羞涩。 林小碗抿唇忍住了笑意,等着锅中水开了,这就把饺子下了进去,拿着勺子抓底推了两下,低声道:“勺子这样从里往外推,不要收回来就不会碰破饺子皮了。”她说着又示意了一下,收齐勺子盖上锅盖,“等着过会儿锅开了在点些凉水重新盖上盖子煮。之后就掀开盖子煮……” “这有什么讲究?”左容问。林小碗微微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盖着盖子煮馅,敞开盖子煮皮?我之前学的时候教我的人也没有仔细说。” 说起这些,她神色间就有些失落。这都是多久以前的记忆了,而那一次,甚至可以说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过除夕。如今,也不过是第二次而已。 “那人……”左容看着林小碗的神色,有些迟疑,“是你的亲人?” 林小碗下意识地摇头,然后才回过神来。 “不过也跟亲人差不多了。只可惜,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她选择了在这个时代,成为林小碗,自然是再也回不到那个时候了。 也许是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落寞的神色太过于明显了,左容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而这个时候,锅盖被锅中扑出来的水顶了起来,汤水沿着锅边流下发出滋滋的声响。 “啊!”林小碗连忙跳了起来,伸手就拿起锅盖,然后冲着左容叫道:“水!水水!” 左容这会儿也是手忙脚乱,碗中的水撒了小半,这才倒入了锅中压下了翻滚的饺子汤。 小半碗的水下去,锅里的饺子安静了下来,一个个在水中飘飘浮浮。林小碗这才松了一口气,重新盖上锅盖然后把灶台边上擦了擦,这才回头看向左容笑了起来。 左容一开始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笑,不过看着她这样笑却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起来。 “酒来了!”外面卫霖一声呼喝,打破了两人之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林小碗回身连忙又掀起锅盖,往里面添了些水,等到再次翻滚起来就一直敞开口看着饺子翻滚。 卫霖这时候就闻着香味凑了进来,“哎哟,不错嘛。财源滚滚,好兆头啊!”他说着指着锅里的饺子道:“比起上一年大哥你做的一锅炖,小碗的手艺真是好到没话说。小碗啊,将来谁要是娶了你,可真是上辈子积了大德了!” 说着他还挤眉弄眼地看着左容,“大哥,你说是不是?” 左容一眼扫了过去,端起一旁的凉菜道:“还不把菜摆好!整日里面就知道好吃懒做,还挑三拣四!” 卫霖撇了下唇,趁着林小碗低头拿勺子推饺子的时候使了个眼色。左容好不领情,直接道:“还有刚刚那称呼是怎么回事,林姑娘的闺名岂是可以随意叫的!” “无妨的。”林小碗没有注意到身后两兄弟之间的那些小动作和表情,闻言抬头笑了下:“大家都是邻里,又彼此相熟,若是叫的太过于生疏了也不好的。” “喏,大哥你看,人家小碗都这么说了。”卫霖眨了下眼,转身一手端着两盘凉菜就出去了,留下一旁的左容有些尴尬,却也有些紧张地开口:“那小……小碗,你也不用那般生疏的叫我左先生呢,直接叫我……阿容就好了。” “阿容?”林小碗试着叫了一声,然后就笑了起来,“我总觉得怪怪的。还是叫左先生顺口。”她说着笑了笑,“左先生,饺子这般就是好了。不能多煮,再久味道就不好了。” “啊,哦!”左容说不上是失落还是什么,反应都跟着有些迷茫。林小碗也没有多话,只是捞了两大盘子的饺子放在一旁,然后才调了醋汁、辣汁和蒜汁三种蘸料配着吃饺子。 她这边忙着,身后左容的表情却如同被遗弃的小狗一样。偶尔看上一眼,林小碗心中就隐隐有种想要笑的感觉。等到东西都准备好了,她这才回身看着左容。 “麻烦你把这些东西也端出去吧,这样我们就可以开饭了。”说着她顿了一下,双眼弯弯的带着明显的笑意,“阿容。”   ☆、第24章 丫鬟之争 除夕转眼就过,天色还未亮刚刚才睡着没多久的林小碗就被外面的声声爆竹声给吵醒了。她揉了一把脸起身洗了脸,回来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摆上了简单的早饭,林童笑着道:“姐姐,新年大吉!” “万事如意。”林小碗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塞过去,“拿着吧。” 林童笑着收了红包,“恭喜发财!” 两个人一起用了早饭,一起锁门出去。林童把林小碗送到了去周王府后门的巷子口,看着她进去这才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大年初一,驻守在外的将领、大臣都会入京,昨晚卫霖酒后说了不少的事情。 例如,如今驻守在外等着一早开了城门入京的人中,就有戎州的马城——仇人名单上的另外一个位高权重的人。 林童所需要的就是混在围观的人群中,记住马城的长相。等到她们这边杀了周王之后,就会前往戎州城进行下一步的复仇计划。 这边林小碗到了周王府,恰好周王等人还没离开,张婶把一个食盒递过去,道:“快去给王妃送过去,咱们可是都拿了过年的红包了,若是晚了王妃就要入宫了。” 林小碗被一群人给推着出了厨房,有些好笑的拎着食盒去了王妃的正院。 “每年都入宫,吃的还没府上好……”还没进去就听到朱玉芙在里屋里面抱怨,“昨天晚上的菜,送到的时候都是冷的了,上面一层油看得我都想吐。” 一旁的丫鬟尴尬地笑了下,转身进去回禀了下。片刻后文绣就掀帘子出来,低声道:“厨房中有没有多备着的点心?” 林小碗连忙道:“有倒是有,只是都是放过夜的饼干。味道是一点都不差,不过给主子吃……”她露出迟疑的神色,显然是明白文绣要点心是干什么的。 文绣连忙摇头,道:“我让人去取些回来,你进去吧。”说着示意林小碗进去,然后她就招手叫了一个小丫头过来,低声嘱咐了几句。 里屋里面,朱玉芙还在抱怨着宫中的饭菜,而王妃只是带着笑意让文澜帮忙检查身上的妆容,这会儿从镜子中看到林小碗进来,就道:“既然宫中的饭菜你不爱吃,就在家中多吃些,宫里嘛,意思意思对付过去就好了。过年忙,今年年后又是皇上的整寿,年后的万寿节怕是更热闹,因此不少外地的官员大臣都回来了……” 王妃说着起身,坐在了朱玉芙的身边,看都没有看一眼摆膳的林小碗,低声道:“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如今你三姐的婚事既然已经公布了出去,那么总不能是一直让你这个妹妹也等着不是?过年间你还是要好好在那些能够入宫的夫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的。” “娘!”朱玉芙皱眉,“您这么说,难不成还是怕我这个堂堂周王的嫡女嫁不出去吗?”她说着撇了下唇,“不说别的,只是凭着爹爹的身份地位,那些求娶的人只怕也是要踏破咱们家的门槛的。” “你啊!”王妃无奈地摇头,“若是想要嫁到家世简单又清白的人家,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你是我自小娇养到如今的,怎么可能舍得让你嫁入那些外表光鲜,实际却是污秽不堪的人家呢?你听娘的没错,家风好的人家相看媳妇自然不是只看女子娘家的身份地位的。” 林小碗这边收起了食盒,退到一旁去。如今已经过了早膳的点儿,上的也都是一些精巧的饭食,主要就是为了避免主子们在宫里饭菜不合口饿着了的。王妃这才像是刚刚看到她一般,笑着示意文澜过去给了新年的红包,“你多做几样点心,等到晚上回来我和阿芙要用的。” 林小碗拿着红包应了,这会儿就见文绣进来,手中拿着一个油纸包,低声道:“之前问过小碗,厨房中还有些饼干。奴婢想着这东西好歹也顶饿,不如包上一些王妃和四姑娘带着?” 她说着上前,把东西呈上。一旁的文澜见状目光在文绣和林小碗之间游弋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冷声道:“文绣你胆子也是越来越大了,过夜的东西竟然敢给主子吃?” 文绣闻言神色一紧,然后才低声道:“这都是厨房里做好的饼干,奴婢拿来之前也特意尝过味道并没有差别。且之前小碗也曾经提过的,说是这些饼干刚刚烤出来其实并不够酥脆,反而是放上一些时候会更加好吃……” 她说着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林小碗。林小碗不想蹚浑水,然而又怕文绣真的是拿了出自她手的过夜点心来。若是王妃或者四姑娘吃坏了肚子,文绣受罚,她却也是不能独善其身的。 因此此时她只能够上前道:“请王妃见谅。”然后打开了油纸包,随手捏出一块点心尝了尝。饼干一入口,她就微微一愣,片刻之后才道:“点心并没问题。”除此之外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是低头退回去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文绣。 而一直等在一旁的文澜听了她这话就得意起来,笑着上前道:“文绣自然是为了王妃和四姑娘着想才会出此下策的。咱们伺候主子的时候,有时候顾不上吃饭,偶尔会用这样的点心垫吧一下。然而王妃和四姑娘是什么样的身份,竟然拿过夜的点心给主子吃,万一吃坏了肚子,在宫中失仪的话可是你我这样的奴婢能够担当起的!” 王妃闻言神色也不悦起来,锐利的目光从文绣脸上扫过去,沉声道:“文绣,我本以为你办事妥帖……”她说着略微一顿,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文澜站在王妃身后冲着文绣冷笑,继而又道:“文绣姐姐实在是太心急了,知道的自然是明白你是为了主子考虑,只是没有想得那么面面俱到罢了。若是不知道的,只怕是要误会你了……” 文绣闻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沉声道:“奴婢怎么敢拿过夜的东西给主子吃呢。昨夜奴婢偶尔听到王妃和四姑娘说话,因此今日一早就特意去厨房吩咐了让人做些方便携带的饼干……只是不知道文澜你为什么一开口就非要说着饼干是过夜的……” “连林小碗都确信了的,你还想辩驳?!”文澜气极反笑,这些日子她隐忍了不少,好不容易抓住了这个机会在王妃跟前扳倒文绣一局,怎么愿意就这么放弃。她说着看向林小碗,心中暗恨不能就此也给林小碗个颜色看看。 林小碗被她这么一看,只觉得心中发毛。她上前一步,屈膝行礼。 “回王妃的话,奴婢刚刚只是说,这点心并没有问题。”她说着微微抬头,“王妃细看应当能够看出来,这饼干并不是出自奴婢之手。尝其味道,应当是厨房中的禾苗做的。这些日子,她跟在奴婢身边学习,也会做几样简单的东西。” 她说着看着王妃身边的文澜露出一丝怜悯的笑容。 “王妃也可尝尝看,虽然味道略有些不足,禾苗的手艺却也是可以入口的。” 一旁的文绣此时才有膝行上前一些,叩头道:“奴婢一心为主子着想,只是去厨房时还未到小碗上工的时辰,问了一圈这才托禾苗做的一些点心。之前还怕她学艺不精,特意尝了些……” 她并不说自己之前多委屈,这会儿反而道:“如今耽搁了不少的时候,若不是小碗在只怕再分辨下去也会误了王妃和四姑娘入宫的时辰的……王妃,这点心……要分开包起来带入宫吗?” “你起身包点心吧。”王妃淡淡的嘱咐,等到文绣起身又吩咐道:“分成三份,往王爷那边送上些。” 林小碗跟着文绣退了出去,至于文澜究竟会因为这次点心事件而如何,并不在她的关心范围之内。 周王和王妃入宫,内院虽然才少了两个主子,然而却觉得冷清了不少。厨房中让人送出了各位姨娘和姑娘的午膳,林小碗这边就又在研究新的点心了。 之后周王也曾经让人来后院要过几次点心,林小碗并没有完全避讳到让张婶或者是其他人跑腿。王妃对她的信任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增加,她偶尔也会去一趟前院,虽然没有进过周王的书房,却从一些现象中察觉了周王偏好酸甜口的点心。 酸甜口的点心,林小碗皱着眉思索着她所知道的所有的酸甜口的点心。最后脑海中只有一样——糖葫芦! 这样的东西,自然是不能送到周王或者是王妃跟前的,那么或许可以做成山楂糕。王妃不喜酸,所以酸甜度的比例也是要掌握好的……等等,也许完全不必送到王妃那里的。 想到这里,林小碗双眼微微一亮,转头就问一旁忙碌的禾苗。“厨房里还有山楂吗?”   ☆、第25章 当年事 新年期间,京城一片的热闹,因为主子大部分时间不在家中,林小碗反而更好请假一些。这日午后她就请了小半天的假出来,一出王府的侧门就见林童等在一旁,见她出来就扑过去道:“姐姐!” 林小碗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道:“冷吗?我带了烤红薯出来,你抱着一边吃一边暖手。”两个人说笑着走出巷子,等到四周没什么人后林童这才抬头看向林小碗,低声道:“姐姐,马城今天会去望湘楼里吃湘菜,他约见了刘功和刘成载的长子和四子。” 她稚嫩的脸上带出一丝冰冷和痛恨,“我见过马城!”她说,然后就没有后续了。 林小碗低头看着林童脸上悲痛的神色,低声道:“没关系,我们一起把他们一个个都送下去,他们的罪,由那些不得安宁的亡魂来定夺。” 这话是存在她记忆中的林小碗曾经对林童说过的,如今林小碗重新说出来,却有种不一样的感受。似乎真的把那种痛恨体会了一遍一样,她说到最后连目光都变得冰冷起来。 “走吧,我们去见见那位马大人。”她说,然后对着林童伸出了手。 林童抬头看过去,见林小碗的脸上带着在来京城之前从未有过的那种笃定和自信的笑容,。 “我们一起。”她仰脸露出笑容,握住了林小碗的手。 # 马城和刘家人见面并没有引起林小碗多少的注意,她过去不过是想趁着这个机会确认一下下一个目标的长相而已。这是擦肩而过就能够做到的事情,两人进了望湘楼偷偷地看了一眼坐在一楼一角说话的人,就直接过去取了林童之前预定的菜品。 沉默而不起眼的姐妹两人拎着预定的菜刚出了望湘楼的门,就看到以卫霖为首的四五个锦衣卫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卫霖看到林小碗愣了一下,目光一转就看到了林童手中拎着的望湘楼的菜。 “今天晚上加菜?”他说着冲着林小碗点头,露出笑容:“原来你知道今天是大哥生日啊,早上我问他的时候……咳咳,还以为他不会主动告诉你呢!” 林小碗微微扬眉,一双眼睛中透着明显的好奇。 “今天是左先生的生日?”她说,“我事先完全不知道的。既然是生日,那晚上自然应该吃些好的,卫大人可否告诉我左先生平日喜欢吃些什么?”说来也让林小碗觉得气闷,两家邻里之间来往也有这么久了,她虽然没有说特别留意过,然而对于左容似乎没有什么偏好的饮食习惯还是感觉到了挫败感。 从每日送过去的食物被消耗的程度来看,完全看不出左容究竟更喜欢吃什么。 “大哥啊……”卫霖挠了下头,“你做什么他都会喜欢的了。我跟你说,你别看他这个人平日里面看着……” “卫老大,这位是……”跟着卫霖一起的锦衣卫这时候才笑着凑了上来,对着卫霖挤眉弄眼,“哦哦!” 卫霖脸一红,伸手就拍了过去,“都老实点,乱想什么呢。这位是林姑娘,是我……是……” “我是卫大人的邻居,诸位大人好。”林小碗打断了卫霖有些纠结的话,落落大方地对着众人行礼,“这位是舍妹。”她这般的态度反而让锦衣卫们心中有些嘀咕,加上卫霖身为小旗正好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他们自然是不好乱跟林小碗一个姑娘家乱开玩笑,这会儿连忙正了神色,跟着打了招呼问好。 卫霖这才回过神来,对着林小碗点头道:“我请兄弟们来此吃饭,”他说着催促那些人进去,“先去点菜,我可说好了,超过三两银子,你们来付。” 三两银子,几乎是小康人家一个月的花费了。林小碗闻言看着那些人进了望湘楼这才笑着道:“看起来,卫大人是有喜事了。”不然怎么可能这般大方请客,三两银子的酒席,又只有四五个人来吃,对于收入颇丰的锦衣卫来说也算是奢侈了。 卫霖嘿嘿一笑,“还是小碗你眼神好,看得出我印堂发亮定我喜事。我跟你说,早些日子上头就有意把我往上提一提了,今天消息算是确定下来了,说是年后提升的调令就下来了。”他说着又示意林小碗往前凑了一点,低声道:“这事儿大哥还不知道,你回头见他可要保密。省得他又骂我轻浮,做事不妥当。” 林小碗笑着点头,“那我可要先恭喜卫大人步步高升了。” “客气客气。”卫霖摆着手,望湘楼里面的锦衣卫催促了一声,他这才连忙道:“我先进去了,不好让兄弟们久等。对了,大哥啊,只要是你做的他都喜欢的!” 卫霖说完转身就进了望湘楼,林小碗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嬉闹的声音,然后就是卫霖大声道:“乱讲什么呢!林姑娘可是我未来的大嫂,我跟你们说以后要是见着了就客气些,不然别怪兄弟我翻脸不认人啊!” “姐姐?”林童明显也听到了卫霖的话,这会儿忍不住轻轻拉了下林小碗的裙摆,低声道:“姐姐跟左先生……真的要在一起了吗?”她说着双眼发亮,“左先生人很好的。” “知道了!”林小碗双颊微微发烫,低头看了一眼林童,“他是很好,不好的是我。”说着她转身离开。不管左容身份如何的神秘,她都不想把他牵扯到林家的复仇计划里面去。 “可是……”林童追上去,压低了声音,“等到我们报完仇,姐姐不也是要嫁人的?”她说,“与其是别人,我宁愿是左先生。” 林小碗抿唇笑了下,却再也没有说什么。嫁人?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左容,这个世间会有更好的女子等着他的。 # “师父?”左容动作熟练地帮刘大夫整理着后间的药柜,把那些变质、又虫洞的药材挑拣出来,该趁着天气好晒一晒、翻检一番的也都拿到后院去摊开晒。“林姑娘的身体……” 他问得略微有些迟疑,后面的话甚至干脆直接省略掉了。 对面同样弯腰在摊晒药材的刘大夫闻言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才叹息着抬头看向左容:“你先告诉我,你与那位林姑娘究竟是何种关系?” “最亲的亲人,就如同卫霖一般。”左容认真地说,放下手中的药材看过去:“师父这般问,应当是已经确定了林姑娘体内的毒是何种毒药了吧?”他说到这里语气略微有些急促:“师父可有解毒的方子?方子中可有什么不易得的药材?我能做些什么吗?” 接连三个问题让刘大夫忍不住再次叹气,他微微摇头,道:“这毒,世上无人可解。”他说着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对着僵硬着身体的左容招手,道:“你过来。” 左容动作滞涩,半响才反应过来。他缓步走到了刘大夫的跟前,然后屈膝蹲下仰望着身前的人:“师父,你定然是有办法的。你能看出林姑娘所中之毒什么毒,怎么可能会一点办法都没有?” 刘大夫神色间有些犹豫,半响才道:“我不骗你,左容。这世间最起码据我所知是没有人能够解开她身上这种毒的。这毒,我在十年前曾经见过一次。” “十年前?”左容心中一紧,隐约想到了什么。而刘大夫明显知道他神色一动见所想到的事情,点头道:“没错,就是今上登基前后。今上属地在南方,那里毒物盛行。若是钻入山中,不说那些草木走兽,就是每日早晚的雾气说不定都会带上毒。我当时不过是一介有方郎中,却也有些见识,就被今上当年手下的一员大将周天渊府上的人请去看病。” “周家当年一案……”左容微微皱眉,“若是我没记错,应当是满门被灭才对。” “确实是如此,当时若不是我出门寻药的话,说不得就也死在了那场浩劫之中。”刘大夫沉声道:“这些年来我隐姓埋名,这件事情从未对一人提起过。” “师父是说,林姑娘身上的毒与当时周府中某人的体内的毒是一样的。” “没错,那是周天渊的妻子,本地某一族的族长之女。虽然脉象之间略微有些差异……”他皱起眉头,“左容,这毒能否解还是一回事,你可想明白了。若是这位林姑娘跟当初的周天渊有关的话,你又该如何是好?” 左容闻言不过笑了下,起身道:“那又如何?” 周家的灭门惨案,他也有所耳闻。甚至当初还曾经用心调查过一二,知道周天渊是被人诬陷致死。然而,时过境迁,就算林小碗与周家有什么关系,又如何呢?他一力承担下来就是了。 “我只求她平安康乐,师父若是有法解毒,还请救她一命!”   ☆、第26章 烤羊排 伴随着正月十五半夜的又一次的毒发,新年终于过去了。这天起身,林小碗就带着苍白的脸色去了周王府。她本来想要请假的,然而今天算得上是新年后周王妃第一次在府里正式用膳,厨房里不管田、张、李三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都特意提醒过她今天一定要过去的。 “也好证明这些日子咱们在府里没有偷懒。”李嬷嬷一边忙碌一边说,看着似乎是已经完全恢复了,想要趁着这个时候在主子们吃腻了宫中的饭菜之后大展拳脚一番。而张婶则有些担忧地看着林小碗,低声道:“小碗,你脸色不怎么好……是昨夜没休息好,还是身体不舒服?” 林小碗摇头,挑拣着午膳要用到的菜。“昨天晚上太热闹了,没休息好。”她说着笑了下,“等到午后我偷偷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张婶这才放心地点了下头,又凑近些低声道:“这样就好,不然被比下去可就不好了。”说着她用眼神示意了林小碗一下,“那边,那两个人可是攒足了劲儿要翻身呢!你这些日子偷懒,可是被她们看在眼里的。” 林小碗微微一愣,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然后才微微笑了下。虽然她对于当周王府大厨没多大的野心,然而为了后续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这个位置还真的是要坐稳才行。 “最最最重要的是,我听禾苗说按照惯例,今天王爷是会在后院用午膳的。你看,田嬷嬷在挑鸭子了,李莲花这会儿也是在挑肉类了。这两个人肯定是要做王爷喜欢的菜品,想要露露脸的。小碗,你可不能被比下去啊!” 张婶的话让林小碗心中也有了些许的打算,这会儿挑了几样小菜之后就立刻来到了肉类区,直接挑了上好的羊肋排,然后又要了一块上好的里脊肉。 “小碗这是准备做什么呢?”田嬷嬷看着林小碗挑的食材,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羊肋排?这是,里脊肉?别怪我没提醒你,王爷平日里很少吃猪肉的,就连王妃也不太喜欢。” 林小碗笑了笑,转头道:“我记得前些日子宫里赏赐了一些红果下来,大家都还没有怎么用吧?”她所说的红果正是西红柿,如今在这里还没有个正式的名字,只是暂时这样红果的叫着。 “这东西之前见都没见过,难不成小碗知道怎么吃?”田嬷嬷闻言一愣,立刻凑过去,“小碗,你平心而论从你来厨房,田嬷嬷对你怎样?你要是知道这东西怎么吃,可要带着田嬷嬷一份才好啊!” “我也是有个想法,能不能行还得另说呢。”林小碗自然没把这话放在心上,田嬷嬷也不过是仗着年纪大资历深,加上两个人之间并咩有什么龌龊的事情,才会随意这般说的。若是她真的就把自己所想的菜品告诉田嬷嬷那才真是傻子。 她笑着把西红柿放入篮子中,又另外拿了鸡蛋,白砂糖,还有一些不常用的香料。田嬷嬷一路好奇地看着,这会儿终于忍不住又凑上前去,“小碗,这些东西,你都知道怎么用吗?” 林小碗冲着田嬷嬷笑了下却什么都没说,她所那的正是孜然和朝天椒,另外还有一些其他的香料。自然和朝天椒研磨成粉末,而羊肋排则先腌渍了两刻钟,接着放入烤炉烤上十五分钟,然后刷上林小碗特质的酱料放在一旁备用。而趁着羊肋排第一次入烤炉烤的时候,她又把里脊肉拿刀轻轻拍了一遍调味。 这会儿把里脊肉切条,裹上一层鸡蛋一层面粉下油锅轻炸了一遍放在一旁控油。 她这边忙碌着,而另外一遍田嬷嬷和李嬷嬷也没有闲着,另外一边烤炉里早就放入了烤鸭,而李嬷嬷则在剁肉馅。厨房里面一派的忙碌,每个帮工都被使唤得团团转。反过来林小碗这边反而是最清闲的,她做好了准备就直接放上炒锅加油把切碎的西红柿倒入了锅中翻炒几下之后就嘱咐道:“把火调小。” 做酸甜口的番茄酱还需要一些时间,她这会儿就焙干了芝麻放在一侧备用。 酸甜的味道很快就在厨房中蔓延开来,田嬷嬷和李嬷嬷早就知道了林小碗拿了新得的红果去做菜,这会儿闻到味道就忍不住抽空往她的案台偷看。林小碗倒也不遮遮掩掩的,一边等番茄酱好,一边把轻炸了一遍的里脊肉倒入油锅之中,炸得焦黄之后捞出来控干油之后和番茄见刚一起翻炒,起锅时放了焙干出香味的芝麻以及葱蒜姜末。 “小碗,”这时候张婶也打开了这边的烤炉,回头道:“羊排也烤得差不多了。” “拿出来我放些香料,再略微烤上一会儿就好了。”林小碗把番茄酱版的糖醋里脊盛入盘中装饰,等抬头就见张婶和禾苗已经取出了烤得恰到好处的羊排。她在羊排之上又涂了薄薄的一层油,然后把之前研磨好的辣椒粉和孜然粉依次撒上,重新送入了烤炉。 不一会儿,厨房中蔓延着奇异而香辣的味道。所有人几乎都忍不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烤炉。 # “每年都是如此,”朱玉芙凑到王妃的身边,“从宫里回来这天,饭菜会格外好。当然了,也会格外合父亲的口味。”她说着神色间有些不满,“厨房的那些人,各个都是……” “好了!”王妃打断了她的话,低声道:“过会儿王爷就要过来了,你要还是这样的话,不如就回你院中用膳好了。” “那怎么行!今日三姐姐和五妹妹都要过来,还有四弟……”朱玉芙皱起眉头,“娘,我也就是在你跟前抱怨而已。要我说,厨房的那些人若是只顾着讨好父亲的话,母亲也大可不必留着了。” “你懂什么。”王妃笑了笑,拿着帕子轻轻给朱玉芙擦了下脸颊,低声道:“你只需要好好表现就是了。今日……”她正想说什么就听到外面丫鬟的声音呢。 “三姑娘安好。” “我来给母亲请安,这些日子里我在家中闲来无事给母亲绣了一个荷包,不知道母亲可喜欢呢。”朱玉菱的声音从外间传出,屋里朱玉芙撇了撇唇角却没有再说什么,甚至连之前的表情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如今端坐在王妃身边脸上只是清丽得笑容。 丫鬟进来通报,不一会儿朱玉菱就被带了进来。她在此处见到朱玉芙毫不吃惊,反而是给王妃问安送上荷包之后笑盈盈地跟朱玉芙打了个招呼,与早些日子知道她跟刘家婚事时的表现可谓时大相径庭。 王妃夸赞了朱玉菱手艺有所精进,又问了这些日子府中的事情,不等多说两句外面丫鬟就又进来通报说是五姑娘和四少爷也来了。她这就起身道:“既然大家都来了,不如坐在外边一起说话,这些日子芙儿跟着我入宫,你们姐妹也许久没说话了。午膳就留下来,在我这里用好了。” 朱玉菱哪里有不应的道理,跟着王妃就起身和朱玉芙一左一右跟在王妃后面出去。外间朱玉萌和四少爷朱钰林两人见她们出来就连忙起身行礼。王妃笑着示意他们姐弟免礼,坐下之后众人才又按序齿落座。 这日才算是周王府一家大小齐聚一堂的日子,周王自然是不会免俗,在厨房传膳之前就到了王妃院中。还未进屋,他就听到了屋中一派其乐融融的样子,一进门就见如今府中最大的女儿领着一群弟弟妹妹给他请安,而王妃更是起身站在后方含笑看着他。 府中上下一派和乐,他自然是高兴了三分。坐下问了三个女儿些家常话,又问了朱钰林的功课,转头就对着王妃点头道:“王妃操持府中上下琐事,这一年也辛苦了。让他们传膳吧。” 这顿午膳是全家聚餐,厨房准备的自然是格外丰盛的。就算周王夫妇素来算是节俭,今日的菜肴也足足有二三十道。八凉八热八荤八素,再加上八道大菜,摆满了桌子。而这些菜肴之中,最为显眼的莫过于拿到色泽红亮诱人的糖醋里脊。 至于那满屋子的香味,更是来自于那道香辣孜然烤羊排了。 孜然和辣椒的味道把其他菜肴的香味都给压了下去,而孜然这种陌生香料的味道更是让人心生好奇。更别提,这一道还是周王最为喜欢的烧烤类菜肴了——完全把田嬷嬷用尽心思做的烤鸭给比了下去,至于李嬷嬷做的门钉肉饼等更是被冷落到了一旁。 而红亮诱人的糖醋里脊更是让满口油腻的周王喜爱非常,就连本来对这顿放不怎么满意的朱玉芙都在小尝了一口之后露出笑容,问出了周王想要问的话。 “这道菜是谁上的?”   ☆、第27章 内宅 “这烤羊排的香辣味道用的是厨房中封存已久的香料孜然和朝天椒的粉末,然后奴婢调了烤羊排的酱汁,慢烤入味,之后撒上香料加大炉火,就烤出了外焦里嫩的口干。”林小碗站在屋中,面对着一屋子的主子却没有一点的露怯。转而看向另外一份被点名的糖醋里脊,继续道:“过年时宫里赏赐下来的红果,味道酸中带丝甘甜,颇为爽口解腻。奴婢把红果去皮熬成酱汁,然后里脊肉入味裹上鸡蛋和面粉下油锅炸……” 她简单的几句话就把两道菜所用的材料和做法都说了个清楚,反而引起了周王的注意。 他微微直了下身子,看向王妃:“宫里赏赐了红果?” 王妃点头,“每日都有赏赐下来的东西,那红果说是食材我就让人连同其它东西一起送去了厨房的。”她想了想,低声道:“这种吃法之前倒是没有听说。” 周王转眼看了一眼桌上的糖醋里脊,一旁的文澜立刻就上前夹菜放入了他跟前的味碟之中,低声道:“王爷尝尝味道如何?” 她声音清脆而柔和,这时候在屋中响起几乎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周王的目光落在了文澜的脸上,看了一眼这才拿起筷子夹起糖醋里脊尝了一口。 外面酸甜的味道,内里外酥里内的里脊肉,交融的口感让周王唇角露出了一丝笑容,眼睛中更是透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这样的口感,也就你们这些小女孩喜欢。”他说着看向一旁的三个女儿,目光在朱玉菱的消瘦了不少的脸上停顿了片刻,然后才对林小碗吩咐:“这道菜,晚上给三位姑娘各送去一份。” 他说着目光转过去看向一旁的烤羊排,“这一道菜,明日我宴客送上一份。” 林小碗点头应了,周王这边赏了她一个小小的金元宝,这才让她回去了。新年之后,厨房里面来自主子们的第一个正式赏赐就落入了林小碗的手中,接着之后各方面的主子都让人送了赏赐过来给她更是让众人都红了眼。 田、张、李三人自然也是各有奖赏的,然而比起林小碗的那一份,她们所得得奖赏看起来更像是新年好兆头的一种惯性赏赐。一时间,厨房里的人看向林小碗的目光就更加不同起来。 从入王府到现在也不过才两个多月而已,林小碗在内院厨房也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两个月而已,如今竟然真得就这么在主子们跟前站稳了脚。甚至在厨房中都隐隐成了领军头领了。 田嬷嬷神色复杂地过去道贺,然后才说出了厨房众人得心声:“小碗你不光是厨艺精湛,更是见多识广呢,今日午膳的那些用料,更是让我,我们所有人都吃惊。” 林小碗只是笑了下,转而就对准备离开的田嬷嬷开口:“王爷要了几份糖醋里脊要晚膳的时候分送后院各处,田嬷嬷能否帮我忙呢?” 田嬷嬷回头,先是恼火然后又迟疑。她看着双眼含笑的林小碗,慢慢皱起了眉头:“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迎上她怀疑的目光,林小碗点头:“我一个人又不能把所有的活儿都给干了,有大家帮忙不是更好吗?”再说,不过是一道糖醋里脊而已,她还真的没有那么小气,非要把一道菜神神秘秘的给藏起来。 而且,林小碗预计这倒糖醋里脊只怕在一段时间里面会成为内院的热门菜。 # 正月份转眼就过去,这个月内院消耗的猪里脊几乎是平日两三个月的量。就如同林小碗之前所预料的那样,糖醋里脊得到了内院多数人的喜欢,三不五时就会有人点这么一道菜吃。甚至于外院厨房那边都有人请托到张婶这里,学了糖醋里脊和烤羊排这两道菜的。 然而王妃却鲜少说要这道菜,甚至在那日之后就再也没有吃过这菜。 “王妃不喜欢酸味的东西。”自从新年后的“糖醋里脊”事件之后,田嬷嬷对林小碗的态度亲近了不少,再不是那种面子上的客套。反而有时候抽空也教了林小碗不少菜的做法和小诀窍。“我看你年前要了山楂,想来是准备做些山楂糕之类的东西……”她说着暗示地看了一眼林小碗,“这糕点给其他人到还好,别送到王妃处就好了。” 这点林小碗倒是早有察觉,这会儿笑着谢过了田嬷嬷的好意。如今天气见暖,新鲜而水灵的小菜也跟着多了起来。王妃口味清淡,一日三餐还是很好准备的。这日午后林小碗趁着难得休息的时候去了五姑娘朱玉萌处,早些时候朱玉萌曾经说想要学做点心,厨房人多口杂就邀林小碗抽空去她院中。 她到泽园的时候,朱玉萌正带和身边的红梅、青梅在院子中踢毽子,见到林小碗她脸上还带着欢快的笑容,招呼她过去一起玩。 林小碗拿着洁白的鹅毛做的毽子看了看,然后轻轻往空中一抛抬脚就稳稳地接住了。毽子在她脚面、脚侧翻飞,一旁几女都停下了玩耍围了过来。 直到她停下动作,青梅才忍不住道:“小碗姐姐,没有想到你这么厉害,做菜是一把手,踢毽子也这么在行。” 林小碗笑了下却没有多说,看的人也许不懂这其中的门道,但是她踢毽子的时候却明显感觉到了自己动作从一开始的略带滞涩到后来的行云流水一般的顺畅。好像这些日子以来,她身体的反应也比之前敏锐了不少。似乎这具身体,伴随着一次次的“诅咒”的爆发而跟她本人越来越契合了。 朱玉萌是真心想要学做点心的,林小碗并没有太过于敷衍她。反而是认认真真地挑选了一样简单的牛乳饼干教她做。就如同之前教禾苗一般,在一些要点的时候会着重提出。朱玉萌并不笨,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心灵手巧。最起码,当她尝到这位五姑娘亲手做的饼干时,对于味道还是挺吃惊的。 居然做的比在厨房中帮工的禾苗第一次做出来的味道更好一些。 她给予了朱玉萌不少的肯定,然后表示在这里已经停留了太长的时间,需要回厨房准备晚膳了。朱玉萌笑着让红梅送她出去,在出泽园的时候,红梅顺手就塞过去了一个小荷包,低声道:“多谢林姑娘了。” 朱玉萌要学做点心自然不是突发奇想或者是兴趣爱好,一开始这就是红梅提点朱玉萌的。王妃管着后院,又素来喜欢吃各种各样的点心,朱玉萌不必朱玉菱在周王跟前受宠,且内院又是王妃的天下,自然是想办法投王妃所好会更好一些。 这样的心思,明眼人自然是能够看得明白得。一开始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红梅甚至没有奢望林小碗真的会尽心尽力教朱玉萌的。说是有空过来,只怕是推脱之语。然而今日看林小碗的一举一动,她不得不承认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能把自身在内院中立身的根本教给五姑娘,林小碗真的是一个坦坦荡荡到让人敬佩的人。至于猜测林小碗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五姑娘想要做什么,说出来红梅都不信。她能够在厨房站稳脚跟,甚至让田嬷嬷等人从心中暗暗折服,没有一心手段和心思怎么可能做到? 因此越是这样,红梅心中对林小碗就越是感激。她这边目送林小碗拐了弯身影消失这才转身回去。而林小碗这边,不过是刚刚拐了个弯,就看到内院薛姨娘身边的小雪站在路旁笑盈盈地看着她。 “林大厨。”小雪微微屈膝,“咱们姨娘请你过去说话呢。” 薛氏?林小碗略微迟疑了一下,却只是点头示意小雪带路并没有多说什么。等到她到薛氏屋中时,薛氏这里明显是刚出过什么事情,眼眶都红红的。这会儿见林小碗进来,她才连忙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道:“免礼了,小雪给林大厨搬个凳子,上杯茶。” 林小碗谢了之后坐下,手中捧着茶沉默着不出声。薛氏倒也不急,稳了稳心神才让小雪把屋里伺候的人都给带了下去。 “你之前帮过菱儿,我还未曾谢过你呢,林小碗。”她缓缓说,语气中带着一丝说出不来的感觉,似乎在纠结着什么。林小碗却是早从朱玉菱近日的表现中猜测到了一二,她本以为薛氏会迟疑更久,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找上了她。 林小碗抬头,漂亮的一双眼睛带着笑意,“能帮到三姑娘是奴婢的荣幸,当不得薛姨娘一声谢的。何况,奴婢也是拿了赏赐的,拿钱办事,也是理所应当。” 薛氏闻言有些错愕地看过去,只见林小碗眼带笑意,恍惚之间就有些朦胧的感觉,竟然就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今日找你来,是想要问问你,后院姬妾众多,我若是想要多得王爷一分注意的话,你可有什么办法?”说起来,薛氏也是无奈。她只有两个女儿,比不得苏氏有个儿子傍身安稳,又比不上入府还不到一年的柳氏得宠。她一个女儿已经出嫁为人妇、为人母了,小女儿也到了定亲的年龄,如今三十多岁。虽然算不上人老珠黄,却也不如那些小的水灵动人。 因为朱玉菱的婚事,周王这些日子倒是经常来她这边坐坐,只是过夜就少之又少了。薛氏急了,这才意识到她是真的不得宠了。七拐八拐的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想到了林小碗,她既然能够劝得女儿接受了婚事,还能从周王和王妃手中得到不少的好处,自然是有些办法的。 要不说是病急乱投医,这样争宠的事情她竟然也私下找朱玉菱这个未出阁的女儿来商量。朱玉菱因为这事儿已经对薛氏发过一次火了,然而薛氏的得宠也关乎到她的未来。最后还是透了话说林小碗确实是有些办法的,几次提点她在王妃或者周王跟前说话都很在点子上。 薛氏本还有些迟疑,然而在听闻柳氏这一个多月都没换洗后,顿时就急了。然而,如今当着林小碗的面竟然这般就把话说了个清楚,她心中也是有些慌乱和不安的。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都不受控制一样,似乎眼前的人问什么她都会说。 而这会儿回过神来,她看着面前似乎笑得人畜无害的林小碗,就有些害怕了!   ☆、第28章 一包调料 薛氏表情的变化林小婉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会儿她脸上依然带着状若无意的表情,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一般。而看着薛氏的眼中,就有些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至于朱玉菱曾经提过的有关对着林小婉总是会下意识说出心中真实想法的话,也在此时浮上了心头。 也许是巧合吧。 薛氏这么想着,心中的警惕就弱了三分。而话题既然这般说开了,她也就再没有多少的顾忌,转眼就把自己所面临的困境和担忧说了个清楚。说白了,就是怕青春不再,恩宠全无,后半生再无所依靠而已。 林小婉这些日子来自然是把这些看得清清楚楚。周王本就是个多情的人,然而多情的人必然也是无情的。薛氏这般的担忧,后院的几位姨娘都是有的。甚至可以说,薛氏还算是幸运的,最起码还有两个女儿傍身。对于那些无子嗣的姨娘来说,她们的未来才是最没有安全感的。 她当初刻意接近朱玉菱,为的就是这一天罢了。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竟然会因为柳姨娘一个多月未换洗而来得这么快。 林小婉低头思考了片刻,然后就说出了她的打算。 她一个厨子的办法,归根结底也就是在吃上下手罢了。一开始薛氏听得直皱眉头,心想:这也太不靠谱了吧?堂堂的周王,怎么看也不会是一个嗜好吃的人吧?一点吃食就能让他多到自己房中几次? “不知道此办法,薛姨娘觉得可行吗?”林小碗却依然是含笑妍妍,双眼明亮的看着薛氏。 薛氏从最初的不信中慢慢回过味来,有些明白林小碗的意思了。男人嘛,特别是像周王这样的人。什么样的绝色没见过,没睡过。她年轻的时候是一枝花,如今虽然年纪大了些,却也没有到不能看的地步。少了鲜花的水灵,多的是□□的风情。睡哪个姨娘不是睡,只要周王觉得在她那里舒服,吃喝用度都觉得比别处顺心,自然是乐意多去几次的。 因此薛姨娘想了半响之后,脸上的表情却是越来越舒缓起来。她心中有数,语气自然是又好了几分,转眼看向林小婉就笑着道:“林姑娘这般帮我,真的是用尽了心思。若是平日里面林姑娘有什么为难之事,尽可以来我这里说说。我虽然只是一个姨娘,却也还是有些本事的。” 林小婉笑了下,竟然也不客气,直接开口道:“奴婢入府为奴,为的就是家中弟弟能够安心向学……”既然机会来得这么快,她自然是要早早的为下一个仇人名单上的人做刺杀的准备了。从朱玉菱出手赏赐的程度来看,薛姨娘应当也不会是一个小气的才对。 从薛姨娘处离开,林小婉这次再没有拐弯,匆匆赶回厨房的时候禾苗这边已经是把晚膳要用的东西做了准备了。她穿上围裙就直接忙碌起来,厨房中倒是没人多嘴问她去了何处的,大家都是一派的忙碌,为王府内院的晚膳做着最后的准备。 晚膳林小婉做了一个鸡汤的锅子,里面除了放了些冬日的腊肉之外,还有新鲜炸好的豆泡,又放了早上才送到王府的蘑菇,连同着各项青菜和粉条,煮了慢慢一砂锅,配上调好的酱料入口就让人觉得爽口又香醇。她状若无事的忙碌完,到了时辰就下工回家。只是回去的路上问了前来接她的左容些许话,两人趁着如今天色黑的晚,拐了个晚买了一些小玩意回来。 街上卖的毽子自然是没有王府中的精美,然而家中的林童见了却也是喜欢得不得了,拿着毽子就跑到院子里面踢了两脚,然后回头对着林小婉道:“姐姐怎么突然想起买这些个东西?”林小婉带回来的可不止是毽子,还有跳绳,投壶的箭矢,各种各样的玩具几乎让林童爱不释手,试试这个试试那个,转头又看向林小碗:“姐姐心情好?” 林小碗摸了摸林童的脑袋,低声道:“事情顺利,我自然是开心的。”至于买这些东西,除了哄林童开心之外,更多的是在朱玉萌处得到的一些灵感。这具身体从她接手开始就偏虚弱,这样的玩具虽然作用不大,但是还是可以让她慢慢恢复身体的协调性的。纵然不能恢复往日的身手,但是比一般人反应更快一些她也就满足了——聊胜于无嘛。 至于加强身体的素质和恢复身手,只怕真的是要等到离京之后再做考虑的。不过,既然薛氏这条线已经打开了,那么之后的事情就顺利了。 前院的书房,王妃,加上薛氏,三条线一起进行的话,投毒的事情就变得简单不少了。 “小童。”想到这里,林小碗轻轻叫了声在院中玩的林童,吩咐道:“我写一张药方,你明日里面抽空去抓药回来。”她虽然不会看病,然而配上些毒药还是足够的了。 “抓药?”林童闻言进了屋,看着林小碗已经在桌子上铺开纸,就连忙过去研磨,低声问道:“姐姐身体不适吗?” “不是。”林小碗低声交代,“这几样药材,你分别去不同的铺子抓,知道吗?”她说着抬头看向林童,林童见她神色凝重,也不由自主的认真点了下头,“姐姐放心,我定然会办得妥妥当当。” 而姐妹两人却没有想到,林童在院子中拿一声“抓药?”却被隔壁院子中的左容听得清清楚楚。 正在打水的他闻言动作一顿,然后才缓缓把水桶提了上来,回身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和林小碗之间隔着的那堵墙。自从那日从刘大夫口中知道了林小碗是身中奇毒,且这毒药说不定跟当年灭门的周家有关之后,他心中的感觉就一直很是复杂。从一开始想直接问林小碗是不是知道自己中毒的事情,到后来意识到如果每逢月圆月缺时都会毒发的话,林小碗又如何不知道自己中毒的事情。 他心中可谓是闪过了无数的念头,最后却还是保持了沉默。若是林小碗不愿意说出她的秘密,那么他自然也是愿意为她保守这个秘密,假装不知道不让她为难的。 至于林小碗跟周家有什么关系,入京进周王府又是为了什么,又有什么关紧的呢。他所需要做的,只是保护她的安全就足够了。至于周王,若是林小碗真的是周家的后裔,要报仇杀人的话…… 他只能说,反正周王迟早也是要死的。与其脏了林小碗的手,不如他直接找个机会下手来得痛快且安全。 想到这里,左容眼中渐渐透出了一丝的冷意,把桶中的水倒入水缸,转身就进了屋中把几个月前在周王妃生辰时取得的物件从暗格中取了出来,拿在手中仔细打量。 这东西……想起手中物件传说中的来历,左容的眼神也变得莫测起来。 # 万寿节转眼将至,周王府也跟着热闹了起来。周王夫妇入宫贺寿,外院自然是松散了不少。至于内院,那些姨娘们却也不会再这个时候找事,因此林小碗就被外院厨房的人请托了张婶请了过去。 厨房中的人,说起来算是王府上下奴才中最为特殊的一拨了。说起来似乎只要饭菜做得合主子胃口就会有赏赐,不比常在主子身边伺候的人差。然而,若是想在主子身边露露脸,却是极为难得的。毕竟,厨房这种地方在人的印象中向来是油腻呼呼的,主子们一道菜吃的喜欢未必就真的会见做菜的主子。 对于他们来说,这菜再合胃口也不过是一道菜而已。 特别是对于周王这样严于律己的人来说,厨房的人本就是小心翼翼地伺候,恨不得花钱讨好他身边的人来得知王爷的口味,免得出了什么差错牵连到性命前途。这样的日子本来也习惯了,然而林小碗却是横空出世。虽然说她人在内院,环境跟外院天差地别,然而能够借着王妃多次见到王爷,甚至被赏赐这就让人不得不多想想了。 更何况,如今王爷偶尔都会从内院点菜了,这可真是赤、裸、裸地打他们这群在外院厨房伺候的人的脸啊!不过转过来说,林小碗又是从他们外厨房给要过去的,这么想的话外厨房的人就又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了。 厨房中的几位主厨商量了许久,最终还是趁着这个时候找了张婶把人给请了来了。 外厨房会有这样的举动,林小碗真的是一点都不意外。她屡次示好,不管是最近的糖醋里脊,还是之前的烤鸭酱的秘方只要张婶提过的都悉数教给了外厨房。就算是一个厨子,也是会有野心的。 而外厨房这些被喂大了的野心,又会如何去做,真的是再好推测不过了。 如今她细语柔声的讲着一些做菜的诀窍,而不时会透露出来的一些独家的配料就更是听得人心中发痒。林小碗却像是没有留意一般,笑着说完了这些,起身就道:“如今时辰也不早了,只怕王爷王妃就要回来,我和张婶要回去煮醒酒汤了。” 宫中酒宴,总归是不能少了喝酒的。醒酒汤这种东西必然是每次宫宴之后府上必备的东西,林小碗要走这些人也不好拦着,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离开,然后扼腕叹息。 只有其中一个二厨这会儿双眼一转偷偷招手叫上了一旁新收没多久的徒弟,低声吩咐了一番,然后就拍了下他的肩膀道:“去吧,事成之后,师父定然不会少了你的好处的。” # “林姑娘这是下工了?”林小碗照例是从外院的侧门回家,一路上偶尔会遇到几个人打招呼,她如今已经是习惯了。闻言她抬头看过去,就露出了笑容,“原来是程小哥,今日你师父放你休息了?” 这位被称为程小哥的人,就是年前被张婶找来帮着林小碗拎年货的小厮,因为眼明手快,人又勤快如今被厨房的一位二厨收了当徒弟。这些林小碗都是知道的,她笑着打了招呼,那程小哥就迎了上来,道:“我帮你提东西就是了。”说着他动作自然地从林小碗手中接过了提着的包袱——里面装的都是换洗的衣物。 “林姑娘……”两人沉默地走了两步,程小哥就忍不住开口,“今日你在厨房中说了那么多,可都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又何必骗厨房中的诸位大厨呢,比起厨艺他们不知道比我高明多少。我不过是占了家中祖传的一些方子的光而已。”林小碗笑着说,“要说做菜,我可是比不上诸位大厨的。” 那程小哥闻言双眼一亮,停下脚步回身看着林小碗,“难道说,这方子……用了林姑娘你家中的方子,就算厨艺一般做出来的饭菜也会格外出色吗?” “那我可不知道。”林小碗连忙摇头,伸手要直接的包袱,“就到门口了,程小哥不必送了,免得你师父找不着人责罚你就不好了。” 程小哥闻言还不想放手,然而又不好在这里跟林小碗拉扯,只好巴巴的跟在身后,低声道:“林姑娘,我问句不该问的话,你家的方子……可卖?” “这是祖传的东西,怎么能卖呢!”林小碗皱眉,然而看着对方一脸的渴望,又道:“再说了,也不过是家常的方子,不见得有多稀奇。”她说着摸出一包料递上前道:“你闻闻看,不过是八角花椒茴香等物,都是厨房里面常见的东西!” 这……程小哥低头看着送到眼前的纸包,下意识就伸手抓住,抬头对着林小碗道:“既然是常见之物,这包林姑娘就送给我好了!”他说着连连后退两步,根本不给林小碗机会转身就抓着那一纸包的调料跑了。 林小碗站在原地愣了片刻,然后跺脚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周王今天必死无疑~~~~ 大家早上好~~~ 今天第一更~~~下面还有第二更第三更哦~~~~   ☆、第29章 万事俱备 “你今日似乎心情很不错……小碗。”左容低声问道,似乎还不是很适应直接叫林小碗的名字,每次开口之前必然是要迟疑一下。林小碗闻言抬头笑了下,道:“确实不错。”她说着踢着脚边的石子,看着它滚落到墙角这才道:“今日是万寿节,听闻王爷得了皇上的赏赐,还被留在了皇宫里吃晚宴,王妃回来的时候心情也颇为好呢。” 然后就赏了后院伺候的人一个月的月银,至于前院,自然是要等着周王回来赏赐了。 而对于她来说,银子什么的都是小事,真正让她开心的是拿包被程小哥拿去了的调料。那一包的调料,实际上是林小碗配的十三香,而除了十三香原本的各种味料之外,还添加了一点点其他的东西。 一点能够帮助她在关键时候送周王上西天的东西。 她想着唇角就忍不住又露出了笑意,转而对左容道:“今日是万寿节,咱们晚上也吃些好的吧。我记得家中还有一些冬日里面做的腊肉,配上些新鲜的小菜,还有鸭架做火锅正好。” 这种乍暖还寒的时节,吃火锅简直是一种享受。 林小碗一边准备着各种食材一边轻轻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林童也被叫了过来帮忙,这会儿听到她哼歌就忍不住问了句,“姐姐你哼的这是什么调子,听着好奇怪呢!” 这话却是问出了左容的心声,因此闻言他就顿下了手中洗菜的动作,抬头朝着林小碗那边看过去。林小碗察觉了他的目光,笑了下道:“就是乱七八糟的调子,你喜欢不喜欢听?” 喜欢!你哼唱什么调子,我都喜欢。 这话左容几乎要脱口而出,还好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理智,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然后听到林童道:“就是觉得怪怪的,不过听着心里高兴!” “你个小机灵鬼,知道姐姐高兴!”林小碗带着水的手伸过去轻轻捏了下林童的鼻尖,吩咐道:“快去帮左先生洗菜去,不要赖在我这里偷懒。” 因为万寿节的缘故,卫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星光满天。然而当做锅底的老鸭汤却也正好熬出了味道,等他回来大家就围坐一团,热热闹闹地开始了丰盛的晚饭。 酒菜过半,微微有些酒劲上头的卫霖就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了万寿节的盛况。他如今已经又往上提了提,因为表现好的缘故今日就守在宫门附近检查来往车辆,一日里面见了不少的王孙贵族和朝中大臣。 “……大哥,那位马大将军,再过些日子就要走了呢。”卫霖说着突然叹了一口气,“也是巧合,我看到冯山水拦着他说话呢。说起来,冯山水也真是运气不错,这样都搞不死他……” “阿霖!”左容沉声叫了一声,“你喝多了。”他面容严肃,脸上常常带着的让人如沐春风一般的笑容早就不见了踪影,这会儿严厉地看着卫霖,“身为锦衣卫,你更应当慎言慎行。”见卫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他就又道:“这样的话,就算是在家中说说也是不应该的!” 卫霖抿着唇低头沉默了片刻,看着明显是有些不高兴了。林小碗还好,神色自如,林童却是有些尴尬了。偷偷看看卫霖和左容,低声道:“左先生,你放心,我们不会把卫大人的话说出去的……” “小童不要怕。”左容闻言露出了笑容,安抚地看了一眼林童,又温柔地看向林小碗解释道:“我并不是不相信你们,只是锦衣卫里……卫霖他自己就是清楚的,这般议论朝中大臣本就不应当。他身为锦衣卫,知错犯错……” 林小碗点头,抿唇笑着道:“左先生这般都是为了卫大人好,这份关心实在是让人感动呢。”她说着看向卫霖,“卫大人今日忙了一天,我这里以茶代酒敬卫大人一杯。” “敬我?”卫霖抬头,脸上已经重新带上了笑容,“敬我什么?” “嗯……”林小碗微微歪头想了下,道:“敬你升官发财,可好?” 桌上气氛一松,林童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卫霖摇头道:“我这才刚升了官呢!若是再升官,真的就要谢小碗你的吉言了。”他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转头才对左容道:“大哥,我错了。” 左容脸上带着无奈,轻轻点头道:“喝酒误事,你以后也要少喝酒才是。”他说着顿了一下,神色复杂道:“当初我就不愿意你去锦衣卫任职的,你的性子若是当个普普通通的小旗也就罢了,再往上只怕是应付不了那些官场的尔虞我诈。” 卫霖听到他这般说神色一正,等到左容说完才低声道:“我会注意的。”转而又道:“再说了,小碗都看出来我官运亨通了,自然是不会差的。” “我又不是街口铁口直断的林半仙。”林小碗掩唇笑了起来,偏偏卫霖还凑热闹,拉着左容的手就伸了过去,“林半仙给我大哥看看,他今年二十有三,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给我娶一个大嫂回来啊!” 左容耳朵一下子就红了一起来,挣扎着抽回手,半是恼怒半是羞恼地低声呵斥道:“卫霖,我看你真是喝醉了!”转而又冲着林小碗尴尬地笑了下,“林姑娘,他喝醉了你……” 林小碗好笑地看着左容窘迫的样子,微微摇头道:“卫大人也是关心你呢,阿容。”她这般轻声叫了一声阿容,听到左容的耳中却如同是天籁之音一般,一瞬间那些窘迫和尴尬都不见了踪影,连手什么时候被卫霖抓着又送到了林小碗的跟前都没有注意到。 林小碗却像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那一瞬间的异常一样低头看着被送过来的手,白皙的手心纹路交错,虎口处有着薄薄的茧子,看着似乎是……长时间握剑或者是匕首之类的东西留下的痕迹! 她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左容,然后才慢慢露出笑容。 “看左先生的姻缘线,似乎缘分就快要到了呢。”她说着转头又看向卫霖,“卫大人可要一起看看?”就把话题给转开了,卫霖自然是跟着凑热闹,等到一场晚饭散了,林小碗这才带着林童回去。就算是两家隔壁,左容也起身亲自送了林小碗回去。等到她开门进去之后,他才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阿容?”林小碗抬眼看过去,“若是没事,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左容张口,然后低声哦了一声,又交代林小碗也早些休息,这就后退一步看着她关上门,这才叹息一声才转身回去了。家里卫霖早就收拾好了桌椅,这会儿见左容进来就抬了抬头,低声道:“大哥也未免太过于小心了,小碗和小童只怕连我跟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要我说,冯山水……” “我心中有数。”左容打断了卫霖的话,想了想才又道:“今后不要在小碗跟前乱说话。” “小碗哦?刚刚不是还叫人家林姑娘呢!”卫霖笑着凑过去,“我说大哥,你要是真喜欢,就娶回来。到时候她就是我大嫂了,自然不用在周王府上工,你也免得每日接她下工回家不是?”他说着偷偷看左容的脸色,“还是说,大哥就是喜欢这样天天接她,两个人一路走回来想想也感觉也挺不错呢!” 左容脸色愈发的阴郁,抬头只轻轻扫了一眼卫霖就成功的让他停止了调笑。 “怎么了,大哥?”卫霖说,皱起眉头:“难不成,林小碗有什么不妥当?”他说着露出怀疑的神色,“我可没看出她哪里不对,看走路和做事也应该是手无缚鸡之力才对……” “不是。”左容不想把林小碗的事情摆出来给卫霖解释,只是缓缓摇头,“我不想让她牵扯到任何的事情中去,哪怕是有一点的可能都不行。”他说着看了一眼卫霖一眼,然后才又道:“冯山水的事情我会处理,至于马城,现在还不急。” 如今,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林小碗潜入周王府那么久,会不会突然动手。其余的事情,都不重要。 周王,可不是能够随随便便杀死的人,如果林小碗贸然动手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而林小碗的耐心比左容所想的要充足得多,她在每月两次的“诅咒”中苦苦得煎熬着,为的就是一击必杀以及杀人之后还能够安然无恙的活着。不到最佳的机会,她必然是不会轻易动手的。 她只是日复一日的安安静静在王府的厨房中上工,站稳脚跟,在王妃等各位主子面前凭借着日渐提升的厨艺不断的露脸。甚至于,她都没有打探过那位程小哥得了那一包的“佐料”之后究竟有没有用。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内院的人都换上了轻薄的春装,各种鲜艳的眼色看得人眼花缭乱,姨娘们更是用尽了心思想要吸引周王的注意。所以,薛氏每日里面另外花钱要点心的举动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除了每个月三次雷打不动的歇在王妃处之外,周王这些日子倒也是精力十足。往后院歇的次数比之之前增加了不少。林小碗曾经无意中听人提起过一次,说是万寿节之后京城就没有那么多的事情了,周王这才放松下来。 三月份转眼就过了大半,这一日林小碗午饭前林小碗就得见薛氏身边的丫鬟小雪在厨房外冲着她招手。 “小雪姑娘,可是薛姨娘有什么吩咐?” “姨娘说让林大厨你准备几份合口的点心,晚膳之后与王爷商讨三姑娘嫁妆的时候好吃。”小雪双眼含笑,说着塞了一锭银子过去,低声道:“辛苦林大厨了。” 林小碗一愣,转眼就笑着道:“放心,我会准备好的。”说着状似无意得道:“上次我在王妃处闻到她屋内的香味似乎跟之前不一样了,听人说,这熏香也是随着时节变换的,很是有讲究。可惜,我只觉得那香味闻着让人舒心,却是一点都不懂呢。不然也买些回去,放在屋子里熏一熏的好。” “林大厨这般得王妃看重,说不定哪日王妃就赏赐你些熏香用了呢。”小雪客气地说了句,正想转身离开,林小碗却又叫了她一声。她回头,正好看入林小碗那双明亮的眼睛中。只觉得她眼睛眨啊眨的看着格外的漂亮。 “小雪姑娘是薛姨娘身边的人,难道还不懂这熏香的事情。我闻着王妃处的香味倒像是有几种香料……”她缓声说,把那香料一位一位念了出来,说着双眼一眨,语调微微提高:“小雪姑娘可听说过?若是小雪姑娘也不知道,那不知道薛姨娘是否知道呢?” “听着倒像是有些耳熟,我回去转告姨娘,姨娘定然是知道的。”小雪神色有些恍惚,转而又道:“你看我,只顾着跟你说话,倒是耽误了你做事。你快忙吧,张婶都朝着这边看了好几次了。” 林小碗目送小雪离开,这才缓缓吐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没了几分精神。 张婶这才摸了过来,一看林小碗有些苍白的脸色顿时吓了一跳,道:“小碗这是怎么了?要是不舒服就坐下好好歇息一番!”她这才回头看向张婶,微微摇头道:“没事,就是有些累了。再说之前文绣才特意过来说过王爷要在王妃处用午膳,我们怎么能怠慢呢?等午膳送过去,我再歇息就好了。” 她说着转身回了厨房,喝了几口热水看着精神了些之后就开始准备王妃的午膳了。 张婶在一旁有些担忧,左容对林小碗的那点心思她是早就看出来了。对于身为读书人的左容,她倒是很敬重,想着林小碗也有个弟弟在读书,倒是觉得这两人门当户对的。之前又受了左容托付好好照看林小碗,这会儿自然更是多担忧她一分。 看林小碗脸色渐渐好转,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而林小碗,此时一边揉面心中所想的却是——机会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入V第二更~~~~ 谢谢大家支持正版~~~撒花~~~~ 下面还有第三更哦~~   ☆、第30章 周王之死 因为在厨房上工的缘故,林小碗的指甲修剪得很是圆润,指甲的边缘跟指肚贴合,避免藏了灰尘而没有注意到。午膳后她细细地洗手,然后开始做下午时要送去王妃处的糯米糍。一旁的禾苗作为助手不时地递给她所需的东西,看着林小碗动作舒缓到了极致,忍不住低声问道:“小碗姐,你有心事?” “……”林小碗抬头,看了一眼禾苗这才露出笑容,“没有呢。”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她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今日会在在王妃处用午膳,晚膳后又薛姨娘处商量婚事的周王必死无疑。她相信,薛姨娘这边费心要了点心,定然是会劝周王吃上一些,甚至留他过夜的。 而就算周王不死……想到这里,她手微微紧了下,又把所有的安排从头到尾想了一遍,确信最终无论周王死不死都不会怀疑到她的身上,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安安提醒自己与其分心去考虑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倒不如准备好送周王去地府见林小碗一家上下上百口枉死的人的断头饭。 想到这里,林小碗双眼就透出了一丝慎重之色。今日的点心定然要做得好好的才行,不然得话,怎么对得起周王这条性命呢? 糯米糍,红枣山药糕,咸甜两味的鸳鸯饼干,蛋糕卷,再加上晶莹剔透的水晶山楂糕。这几份点心摆出来,只是看色泽都会让人食指大动,林小碗做了最后一次检查这才让人送去了王妃处。 至于薛姨娘处,送过去的则只有鸳鸯饼干、红枣山药糕和水晶山楂糕三样,同出一炉,摆盘如同送去王妃处的一样精美。事到临头,林小碗反而镇定了下来,把糕点装入适合,王妃处的由文绣拎走,至于薛姨娘处的,一直到晚膳时小雪才连同晚膳一起拎走。 而林小碗收拾完,脱下了围裙就如同往日一般下工回家。 出王府的时候,正是夕阳西下之际。左容就站在落日余晖之中,林小碗却只是一眼扫过去,然后忍不住回身看向如同巨怪一样盘踞在京城一角的周王府。 周王,该你为当年林小碗一家死去的人偿命了。 也希望,你死后那些缠身的冤魂能够放过我…… “在想什么?”左容缓步走过去,看着林小碗一脸的缅怀,心中一紧脸上却是丝毫不显反而柔声问到。林小碗回神,转身看着一旁的左容笑了下,低声道:“只是在想,不知道今日的晚膳,府里的主子们喜欢吗?又到了给弟弟交束脩的时节了,若是多得些赏赐,今年的日子也可以过得宽裕一些。” “若是你手头不宽裕的话,我和卫霖这两年倒是存了一些钱……”左容下意识开口,见林小碗回头看着他摇头这才停了下来。他对着林小碗苦笑,低声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要帮你。” “我懂的。”林小碗双眼含笑点头,下了摄政王府侧门的最后一台台阶,看着左容道:“阿容,今日不想做饭,我们一起去银杏街那边吃馄饨可好?” “你心情很好?”左容一双眼睛温柔如水般注视着林小碗,也露出了笑容,“难得见你有心情想要四处走走,我自然是愿意陪你的。”他说着跟在林小碗的身旁,介绍道:“银杏街那边不止馄饨好吃,还有一家专门做米酒酿的店铺,里面的米酒甘洌清甜,且不宜喝醉。还有一家的桂花糕……这个你应当自己就会做。我想想看……对了,还有一家的卤味也不错,只是不知道你是否吃内脏……” 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身影被夕阳拖得长长的,很快就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处。 # “妾没有出门远迎,还请王爷恕罪。”精心打扮过的薛氏一脸笑意得盈盈拜下,不得不说她身上那种□□的味道还是很吸引人的,挺拔的胸围,纤细的腰身,在加上那一双欲迎还拒的双眼,进门的周王闻到一股淡淡的甜香只觉得心神一动,过去就扶住了薛氏的手,沉声道:“你我之间何须多礼,坐吧。” 两人相携坐下,周王这才定了定心神,问道:“菱儿的嫁妆,你想得如何了?”说罢不等薛氏说话,就又叹息了一声,语气也跟着软和了一点,“这门婚事始终是亏欠了菱儿,刘家本就家世不足,如今……若不是为了大事,我如何舍得咱们的女儿受苦。所以,我这才跟王妃说了,给菱儿好好置办嫁妆,之后就全部交由你来打理。” 薛氏心头猛然一喜,这可比等到朱玉菱出嫁之后再得嫁妆来得实惠。就好比,若是朱玉菱得嫁妆中有百倾的良田,如今交由她的话,那就是说从现在开始这百倾良田的租子就可以全部用来补贴她们娘俩了! 她忍下心中狂喜,低声道:“妾是个没见识的,这嫁妆一事,让我来想的话,自然是良田和铺子最为合适。菱儿是个没心事的,只怕铺子也不会拿来自己做生意,到时候让她出租了出去,每月拿租子也是好的。” “你倒是个实在人。”周王倒是没有什么不悦,反而觉得这样的安排正好。刘家家底不厚,这样的话朱玉菱嫁过去之后手中有钱,自然是能够过得好些。若是不危及到他最根本的地位和利益,他还是一个愿意为女儿考量的好父亲的。 薛氏听出了周王的语气,这会儿放松了些,转手就把点心递了过去,低声道:“这是今日我让人去厨房端的点心,味道倒还算可以入口,王爷不妨尝尝看。” “这是……”周王一眼看到了那殷红的水晶山楂糕,薛氏连忙那银叉子插了一块递过去,低声道:“这是水晶山药糕,味道酸甜适口,更是解腻开胃。王爷忙到如今,又为了菱儿这般事事考虑,不如妾让人上些宵夜给王爷用?” 周王看着身边薛氏柔情蜜意,这会儿也放下了心神,一把将人搂入怀中,道:“宵夜倒不急着让人送来,今夜本王留在你这里,咱们慢慢吃……” 守在屋里的丫鬟这就立刻识趣地退了出去,只听到屋里隐隐约约传来周王的声音。 “蜜儿再给爷吃一块山楂糕……这山楂糕虽然却是不急蜜儿双唇红艳……” 不一会儿屋中就传来了悉悉索索地声响,守在外面的小雪和谷雨对视了一眼,都红着脸低下了头,对于屋中传出来的细碎的呻、吟声充耳不闻。 两人正值青春年少,这般的声色刺激实在是让人觉得难熬,然而主子在屋里,她们又不能不守着,这会儿都是低头默数,算着时辰。谁知道,正在里面呻、吟声正如佳境的时候突然就中断,然后就是薛姨娘的一声惊叫。 “王爷!!!” 守在门外的两人一惊,面面相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到里面重物跌倒的声音,然后就是薛姨娘的惊呼。 “来人……快来人啊!!!” 两人这才回身冲了进去,直接屋外的点心少了一小半。两人顾不上这些,直接冲入了屋内,就见薛姨娘身上随意地裹着亵衣,露出白花花的躯体,而周王则倒在了床上脸色发紫,双眼圆瞪…… “姨娘……”两个丫鬟彻底被吓呆了,半响才低声叫了一声,“王爷……王爷……” 薛姨娘反应过来,指着小雪道:“你上前、上前看看!” 小雪没办法,这才装着胆子上前,低声叫了两声,见周王没反应浑身就抖得更是厉害起来。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地推了一下,“王爷?王爷……” 周王依然没反应,反而是被她这么一推,本来伸在半空中的手微微一动,直直得落了下来。 “啊!”小雪吓了一跳,接连后退了三四步,才被谷雨给扶住。谷雨推搡着让她再次上前,低声提醒道:“小雪姐姐,试试王爷的鼻息……” 小雪这才又被推着上前,然后把一根食指颤抖着放在了周王的鼻孔前,半响才哭丧着一张脸回头,“姨、姨娘,没气了……王爷没气了!” 她说着发出一声尖叫,“王爷死了!死了!!” 这下刚刚听到薛姨娘尖叫而围到屋子外面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了,顿时整个院子都如同炸开了锅一样,等到人们都冲进来的时候,谷雨和小雪才反应过来,拉着薛姨娘穿好了亵衣和中衣,又随意披上一件外衫。 而等她收拾停当,府中的大夫也被请了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内院的主人,周王妃。 屋中慌乱的人纷纷让开了一条路,周王妃被文绣和文澜两人扶着进了屋,一脸的苍白,双唇微微颤抖着走上前。床上的周王也被穿好了衣服,然而那紫到发黑的脸,还有圆瞪的眼睛实在是让人很容易想到死不瞑目这四个字来。 王妃过去低头一看就吓了一跳,若不是身边有人扶着只怕就要当众失态了。她稳了稳心神,然后看向一旁一直低头哭泣的薛氏,沉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氏这时候其实已经镇定了下来,然而哭是必须的,毕竟周王是死在了她这里的……想到这里,她更是悲从中来,听到王妃的话一抬头也是满脸的泪水,“王、王爷,王爷之前还好好的……突然就不动了。妾发现不对,连忙叫人进来时,王、王爷已经没有气息了……” 她说得含糊不清,然而王妃毕竟是久为人妇,屋里发生过什么还是看得出来的。在周王妃的心中,大约也已经对周王的死下了结论了——马上风! 作者有话要说:滚动~~~~入V第三章完成~~~~ 谢谢大家的支持~~~~ 上午好~~~嘿嘿~~~   ☆、第31章 怀疑和袒护 当夜,周王府附近格外的安静,府里灯火通明却没有做出任何扰民的举动。林小碗坐在屋檐下裹着厚厚的冬衣看着周王府的方向。虽然住的地方距离周王府不算太远,然而在这里也实在是看不出周王府是否有意外。 “姐姐,”林童乖巧地陪在一旁,睡眼惺忪地靠在林小碗的身边,低声说:“你说,周王死了吗?” “死了。”林小碗低声说,“你看,隔壁卫大人到如今都还没有回来呢。”她说着唇角的笑容越发的冰冷起来,“卫大人隶属锦衣卫,管的又是这附近的几个街区,周王府出事他自然是要跟着忙碌的。” 林童迷迷糊糊地点头:“是哦。那姐姐,咱们睡去吧。”她说着抬头看着林小碗,“明早还要去王府吗?” 林小碗拉着她起身,笑了下。“自然是要去的,有些后续的事情,还是要收拾停当才好的。”杀人不收尾,总会留下痕迹让人察觉到呢。锦衣卫的本事,还是有一些的。 带着放松的心情,林小碗一夜好眠。第二日一早做了早饭,就精神奕奕地去了周王府。周王府一片的寂静,外面的红灯笼已经被取了下来,林小碗进门之前四下看了一眼,然后才神色如常地敲门进去。 院中早已经是一片缟素之色,她进门一旁的相识的小厮就连忙递过去了一身的麻衣,然后凑过去低声道:“昨夜,王爷没了……” 林小碗看着像是吓了一跳,伸手就捂住了嘴巴,半响才缓过神一边往身上套麻衣一边低声问道:“怎么回事?王爷……王爷昨天中午不是还好好的?” 林小碗是内院王妃得用的厨娘,这些人都是知道的,平日里面也对她多一份客气和照顾。这会儿听她这么说一旁另外一个小厮就也凑了过去,挤眉弄眼地道:“林姑娘,你昨日见过王爷?我听说啊,昨夜里,王爷是死在薛姨娘处的……” 林小碗听着这些小厮八卦,套上了麻衣这才低声道:“我要赶紧去内院厨房了,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晚了只怕还要被责罚……”她说着匆匆离开,几个小厮见她不多言语,也就没有拦着。而林小碗一路匆匆走过,每个人都穿着麻衣,脸上虽然不见哀凄之色却也都是一脸的沉重。 她今日来的本来就比平时早了一刻钟,这会儿趁着路上没人注意一个拐弯就朝着外院的厨房走了过去。外院厨房她还是认识几个人的,这会儿抓了一个小丫鬟给了几个铜钱就让人顺利地叫出了程小哥。 程小哥见林小碗先是一愣,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见林小碗一脸焦急地开口:“上次你从我这里抢走的调料,还有吗?” “早就用完了。”程小哥闻着林小碗身上淡淡的香味,没有防备直接道:“我本来想着昨天找你再讨些的,谁知道你走的早……”他说着叹了一口气,“如今只怕也用不上了。” “你可跟旁人说过这调料的事情?”林小碗跟着又问了一句,程小哥摇头,“我那么傻吗?就连师父都不知道的……”他说着才觉得有些异样,抬头看向林小碗正想问她什么就觉得一阵的恍惚。 片刻之后,林小碗一路顺利过了院门进入了内院,而程小哥则站在原地恍惚了半响,然后才摇头拍着脑袋道:“我刚刚见林大厨是想要说什么来着?”他皱眉想了半响却依然没有头绪,这会儿只听到有人叫了他一声,连忙就应着回厨房了。 王爷死了,可是,大家还是要吃饭的,不是吗? 内院厨房里林小碗到的时候却是一派的冷清,众人见她进来也只是抬头看了看,除了张婶对着她点了下头之外,也就禾苗拉着她一起过去坐了。 “小碗,”田嬷嬷半响才开口,“昨天的饭菜,你做的那些可有什么问题?” 林小碗眨眼,神色惊愕地看过去,开口问道:“嬷嬷怎么这么问我?难不成……难不成王爷的死跟吃食有关?”她惊讶不已的样子让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然后张婶才道:“只是例行的检查,昨天后院厨房里送出去的所有东西都要检查一遍……如今府上的主子更是连早饭都不用,正等着结果呢。” 她说着拍了拍林小碗的手,“别怕,富贵人家都是这样的。再说咱们王爷可是龙子龙孙,自然是要慎重一些的。等到府里的大夫查了没事之后,咱们就能开工了。毕竟,也不能总饿着内院上下这么多人。” 张婶一脸的淡定,“丧事,总归是要办的!” 实际上,她们这些在王府住的人,几乎已经被困了一夜了。因为第一次检查没有从周王的饮食中发现什么问题,王妃这才让人撤了王府的侍卫。林小碗来的晚,没有经历昨夜的惊心动魄倒也算是幸运。 张婶低声拉着她说话,又问了外面的情形。林小碗都一一答了,顺带听着众人说起昨晚府上的情形,这才慢慢定下心来。周王确实是死了,而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什么人真的怀疑到厨房这边。因为死在薛姨娘处,死因又有些尴尬,所以就连检查也都是例行排除。 王妃不准备把这件事情闹大,如今只等着例行的检查过去,大夫给出一个确实的死因,就可以往皇宫中报丧了。 此时她并没有主动提起什么给主子做些吃的垫吧一下,而是跟众人一样安静地等待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林小碗突然听到身边一阵轰鸣声,转头就见禾苗羞红了脸,低声道:“我昨晚还没来得及吃饭,就出事了……” 林小碗想了想,道:“我记得昨天的点心还有剩……”话说到一半,她就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昨天做的东西,早就被人给搜刮去了,这时候厨房里根本就没有可以入口的熟食。她是吃了早饭才过来的,然而这厨房中的其他人,只怕都是又饿又怕过了一晚上。 众人又是一阵的沉默,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脚步声。田、张、李三人同时抬头充满希望的看着厨房的门,门被打开,然后一身缟素的文绣站在了众人面前,神色苍白而疲倦地问道:“林……”她说着双眼飘忽就看到了林小碗,惊喜地道:“啊,小碗,你可算来了。开火,先给王妃做些吃的。” “好。”林小碗不多言,带着禾苗起身就过去生火,揉面。周王死了,府里按说是不能见荤腥的,林小碗想了想就做了一碗鸡蛋面,黄色的面条细细的盘成丝一样的形状,烫了青菜,撒上作料,然后浇上老汤,最后滴上两滴香油,配上葱花,从颜色看就引人食欲。一旁的文绣看着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低声嘱咐道:“你多做一些,过会儿我来。” 林小碗低声应了,切了一盘子佐餐的咸菜拌好一起放进食盒,这才看着文绣低声道:“我听闻你们都是一夜没吃东西,这会儿厨房可能开火?” “开火吧,开火吧,该检查的都检查过了。要不是王爷是在后院出事的,咱们也不必这么紧张。”文绣挥手对其他人说,见她们一副要欢呼的样子,连忙示意动静小些。趁着没人注意,文绣这才拉着林小碗走到了门外,低声道:“王妃怕是过会儿还要进宫报丧……”她说着朝着里面看了一眼,又凑得近了些,“说是不能吃肉,可是王妃毕竟身子弱,你做些点心,我过会儿过来吃了午饭一起给王妃带过去,劝她路上用些。” 林小碗点了下头,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 文绣道:“咱们也算是有一番交情,你有什么想说的,只管说就是了。” 林小碗这才低声问道:“我听人说,王爷是死在薛姨娘那里的?” “死的极为难看,若不是为了平息人事,王妃这才不得不把面子做全的。”文绣昨夜是陪着王妃过去薛氏那边的,自然算是看到了第一现场,当时她就对着文澜冷笑了一下。巴望着爬上周王的床,呵呵! 文绣没有来得及细说,却也把王妃准备息事宁人的意思表达的清清楚楚。林小碗放下心来,目送文绣离开这才转身回了厨房。灶火这时候已经全部升了起来,厨房里的人,揉面的揉面,洗菜的洗菜,林小碗看了看厨房里的鸡鸭鱼肉,想了想道:“既然主子们不能吃肉,这些就都熬成汤好了。” 米粥或者是面条,全部都用肉汤,这样多少也补一补。万一王府里的主子们都垮了,那么她们也都没多少好下场。厨房里的人这会儿没了主心骨,听到林小碗的话这才反应过来。因此又是一通的忙碌,反而是林小碗这会儿闲暇了下来,考虑着给王妃做些方便携带的小饼干好了。 午后,王妃终于让人准备马车出门。临行之前交代,王府之中只能进不能出,这下林小碗彻底愣住了,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担心左容会不会傻乎乎一直在外面等着她下工一起回家!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回过神来她只是摇头笑了笑,转而又看向一旁的田嬷嬷提议道:“嬷嬷,咱们是不是该往各院里送些吃食了。” “王妃虽然没有吩咐,但是也没下令让人都饿着。这会儿是所有人都顾不上,可万一等事情缓过劲儿了,不计是哪个主子想起来,都是咱们伺候不周啊。”她低声劝道,“你是这厨房的一把手,又比我年长许多,自然是看得更透彻不是?” 田嬷嬷之前也在想着这事儿,如今听林小碗提起,一旁张、李两人也接连点头,就咬牙道:“那就两人一起,给主子们送些吃食去。”她说着看向周围的人,“只是丑话说到前头,你们得了上前我也不贪,但是万一这事儿王妃怪罪下来了,你们也要为我担着才是。” “嬷嬷放心。”林小碗低声道:“王妃只怕也不愿意担当一个刻薄王爷遗孤的名声。”她说着暗示了下,“如今王爷可真的是尸骨未寒呢……” 田嬷嬷这才放下心,道:“既然如此,你们就送饭去吧。” 饭菜倒是早就做好的,看着是精美,实际上却没有文绣提给王妃的那一碗清汤面条吃着舒服暖胃。只是,对于如今内院上下来说,能有口吃的也就算是不错了。 田、张、李三人年纪大,不方便在后院走动,因此主子们那边就是由林小碗带着禾苗,有着几个帮厨一起送过去的。至于丫鬟们的吃食也是专门有人做了送过去。 一行人在内院中来来去去,虽然都刻意放轻了动作,却还是添了一丝鲜活的气息。 等送了朱玉萌处的饭菜,林小碗这才转身去了朱玉菱处。一旁的禾苗有些不安,低声道:“三姑娘那边,不如换个人送吧。如今薛姨娘还被关着呢,只怕三姑娘这时候脾气不好……” 林小碗低声道:“咱们不止要给三姑娘送饭,只怕薛姨娘那边也是要送些的。”她看了看左右,声音又放低了一些,“不然,若是薛姨娘想不开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办?” “这……王爷可是死在薛姨娘处的,只怕……”林小碗摇头,“这是主子们的事情,若是查出王爷之死与薛姨娘有关,自然会有天家下旨……然而,我们若是怠慢了人,就是我们的过错了。”她的话也算是合情合理,禾苗却依然有些纠结。林小碗又低声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所以我们才先去三姑娘处啊。” 依照朱玉菱的性子,自然是要“下令”让她们去给薛氏送饭的。如今王妃不在,朱玉菱又实打实是主子,林小碗她们自然是不得不听令行事的。 禾苗虽小,却也是人小鬼大。不过片刻就明白了林小碗的意思。而给朱玉菱送饭时所发生的事情,也就如同林小碗之前所料想的那般,从朱玉菱处离开,林小碗顺势就去了薛姨娘处。 “你们都留在这里等着好了,我去送了饭菜就出来。若是王妃真的怪罪下来,也不会拖累你们。”林小碗低声说,把禾苗也留在了外面,这才拎着食盒进去。 薛姨娘被关在她院子中的一个不见天光的屋中,林小碗示意是厨房送饭,外面守着的人倒也没有为难,放她进去之后只听到里面低声细语的劝慰声,片刻之后林小碗就提着食盒出来了。 这一圈下来,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映着落日余晖,林小碗坐在厨房所在的院子中,看着府外她回家的方向。 不知道左先生此时可在门外等着? 她想起每次出去,站在灯笼光晕之外的左容,站在冰天雪地间的左容,还有站在落日余晖中的左容……遇到这样一个不问结果,只是一心想要对她好的人,只可惜…… “小碗。”张婶从后面厨房中出来,过去拍了下林小碗的肩膀,提醒道:“回厨房去吧,我那屋里还有张空床,今晚上你就住在我那边好了。” “……好。”林小碗抬头笑了笑,让开位置。张婶一起坐在她身边,看了看她的神色,低声问:“在担心小童?” 林小碗勉强笑了下,低声道:“是啊,我若不回去的话,只怕她会害怕……”她说着又忍不住想起左容,左容的身份一直都带着一层神秘,也许这个时候他已经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他,应当会照顾林童吧? 继而她又有些自嘲地笑了下,这才成为林小碗多久,好像她真的就这么融入了这里的生活,成为了那个真正的林小碗一般担忧着那些琐碎的事情。 “好了,别担心了。好好睡,等到王妃回来,说不定就会放我们回家了。”张婶轻轻地拍了下林小碗的肩膀,低声道:“我给你留了一碗鸡汤在火上温着,还有之前的烧饼,你若是饿了就泡着烧饼吃。”她说着起身离开,林小碗回头看着她的背影,想了想就也跟着起身了。 现在还不是她伤春悲秋的时候,周王的死虽然实际上还没有彻底下定论。纵然是王妃一力想要把这种丑闻给压下去,只怕皇室那边还是会派人过来调查的。还有,锦衣卫…… 周王毕竟是今上的兄弟,就算今上对于周王的死也是乐见其成的,却也需要摆出关爱兄弟的姿态来。 她今日扫了最为危险的两处疏漏,而其他的地方呢,是不是也会留下什么会让人起疑的痕迹?例如那些食材,还有那些点心,甚至是薛氏身边的丫鬟小雪。只可惜,这个时候冒险见薛姨娘还可以说是被朱玉菱下了命令不得不去送饭的。而小雪这样的丫鬟,她想见就难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小雪所知并不多,就算是有些只言片语也不会让人怀疑到她的身上。 林小碗和张婶同住一屋,夜里虽然没有翻来覆去,却也是想了足足大半晚才闭上了眼睛。而她感觉似乎还没睡着多久,外面就又热闹起来了。 “小碗,快起身!”张婶推了她一般,急促地道:“王妃要见我们。” 林小碗一个翻身起床,连忙换上衣服洗漱之后跟着张婶一起去了王妃的院子。而那里,除了她和张婶之后,田嬷嬷和李嬷嬷也在,另外还有各院管事的嬷嬷。 王妃一脸的苍白,乌黑的发丝间插着一朵白绒花。 “这些日子府里事情定然会多些,我要主持王爷的祭奠,你们平日里面吃着府里的俸禄,如今府中大小事情我就全交给你们,若是谁那边出了差错,就不要怪我不顾往日的情面。王爷生前勤勉辅佐今上,如今身死今上得知悲痛不已,只怕不久天使就会来府宣旨,外院世子会照应上下,内院这里,各院各房立刻安排下去,不许见到一点让人觉得扎眼的东西。” 王妃一通软硬兼施的话说完,不给人喘气的机会就把一项项的命令吩咐了下去。被点名的人都连忙应了不敢有一丝的迟疑,而厨房这边,他们所要负责的自然就是内院上下的饮食,还有就是前来祭奠的女眷们的招待事宜。 这些都是有讲究的,林小碗听到王妃点她名字,连忙上前道:“奴婢年轻未经过这般的事情,厨房中田嬷嬷在王府中伺候多年,比奴婢更能胜任此时的各项事宜。” 田嬷嬷闻言意外地看了林小碗一眼,连忙上前。 王妃看了看林小碗,微微扶额,语调这才舒缓了一些。 “是我忙糊涂了,你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田嬷嬷,内院上下就交给你照顾了。”她说着顿了一下,“昨日我回来听闻厨房给各院送了吃食,你们做的很好。当赏……”她说着看了一眼身边的文绣,文绣连忙点头,低声道:“奴婢记下了,过会儿就让账房那边给厨房多发一个月的月钱。” 如此这般一番忙碌,等到众人都散了之后,已经是天光大亮。田嬷嬷刻意落在了后面对林小碗道谢。林小碗连忙摇头,真心实意地道:“我在王妃面前说的都是实话,这般的大事,我年纪轻轻怎么可能担当的起。田嬷嬷老成持重,想来才不会如同我毛手毛脚容易出差错。” 皇宫的天使很快就到,而随着天使带来的册封周王为周亲王,又直接把王妃给提为亲王妃的消息之外,来的还有宫中的御医以及锦衣卫。 祭奠的灵堂设在外院,林小碗自然是不能往前去打探消息的。此时她除了帮着田嬷嬷照应例外之外,竟然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而就在一切忙碌结束之时,文澜带着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容到了厨房,看着林小碗道:“林大厨,跟我走一趟吧!” 林小碗还没反应,一旁的张婶和禾苗就紧张地看了过去,齐声问道:“出了什么事儿?”而田嬷嬷和李嬷嬷也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回头一起看了过去。 文澜撇了下唇,“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外面来的一位锦衣卫大爷竟然知道林小碗的大名,说是要见见她呢!”她说着冷冷一笑,“这世上,可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过锦衣卫的大爷的。” 所有人都心中一惊,反而是林小碗这会儿镇定了下来。她回身笑着脱下了围裙,低声道:“我家邻居就是锦衣卫里的大人,说不得是我妹妹托了他来看看我。我昨夜未曾回去,想来是她担心了。” 她说着走了出去,对着文澜道:“还请文澜姑娘带路吧。” 文澜见她波澜不惊的样子不似假装,更是暗恨她一脸的淡然,这会儿冷哼一声转身就在前面带路。林小碗跟在她身后却有些恍然,依稀记得年前王妃的寿宴之后,也是文澜带着她到了后院的。 不过这些念头并未林小碗脑海中久留,她刚刚并不是信口开河。若是文澜说要见她的锦衣卫是要找周王死前吃的点心的厨娘的话,说不得是真的怀疑到了她的身上。然而,指名道姓要见她……就算是锦衣卫神通广大,只怕也不会知道周王府内院一个厨娘的名字才对。 所以,要见她的人,定然是卫霖。 沿着走熟了的路到了前院,林小碗跟着人一路沿着小道到了灵堂外面果然远远的就看到一身飞鱼服,腰间挎着一把绣春刀的卫霖一别在家时的样子,严肃威武立在廊檐旁。 文澜带人过去,一双眼睛在卫霖身上扫了一圈,这才盈盈屈膝道:“大人,林小碗带到了。” “小……”卫霖闻声回头,看到林小碗双眼一亮正想叫她却想起什么似的顿了一下,然后硬生生地开口:“好了,本官有些话要私下与林姑娘说,你先下去吧。” 文澜心中暗恼,却不敢多说什么微微屈膝就退出了廊檐之下,不多时就不见了身影。 等到四下无人,卫霖这才松了一口气,示意林小碗过去然后才低声道:“昨夜小童敲门说你没回去,我就想是被留在了周王府里。如今里面正在查周王的死因,你……”他说着想起来前左容交代的话,声音又是低了三分,“你别怕,大哥说了,不出三天定然会安然无事的让你回去的。” “左先生说的?”林小碗一愣,虽然早就猜测到左容跟锦衣卫关系匪浅,只怕个人能量也是不小的。然而他竟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只怕左容比她之前所想还要在神秘一些。 卫霖听出她的疑惑,心中一紧,然后就笑着道:“是啊,周王的事情我回去跟他提了嘴,他说这事儿不会为难府中上下,不过是按例锁府而已。我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的……再说了,周王不是死在他小妾身上的嘛,这事儿也就是走个过场。我看就算是……咳咳,锦衣卫的人也查不出个什么波澜。你安心就是,小童那边,我和大哥都会好好照顾的。” 林小碗点了下头,没有过分追问卫霖有关左容的事情,只是笑着开口道:“有左先生和卫大人照应,我自然是放心的。还有张婶那边,也请卫大人给她家里人带句话才好。” 卫霖点头应了,想了想又道:“你可有什么话要交代小童的?” 林小碗想都没想就开口道:“告诉她我不会有事,让她照顾好自己,安心等我回去就是了。” 卫霖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到隐隐有脚步声传来,就点头道:“好了,你快回去吧。我叫你来也是让王府上下知道你与锦衣卫有关,免得为难你。” 林小碗没有久留,转身就离开了。卫霖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暗暗想到刚刚说露嘴的那句话应该糊弄过去了吧?小碗应当是没有把“大哥说的话”给记在心里吧? 他这边转身就进了灵堂后面,里面锦衣卫的几位大佬正围在棺木一圈,留下足够的空地给里面的仵作,还有左容检查尸体。 而棺木里面的周王,早已经被褪光了衣服,露出已经浮现尸斑的尸体。左容带着口罩只露出了一双明亮的眼睛,这会儿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周王的尸体,又看了看那些已经散发出淡淡馊味的食物,甚至还有当时薛氏屋中点燃的熏香。 整个查看的过程,左容都一言不发。他似乎看到了周王是如何一步步步入死亡的一般,饭菜中那些用来滋补身体的方子,饭后的点心,甚至是那些熏香。 会是林小碗吗?她懂医术?或者说,她懂毒……不,这并不算是毒。只能说,她懂药性吗? 若是懂,那么她身上的毒…… 左容有些迟疑,回身再次翻开了周王常规饮食中的一些滋补方子……总有些东西对不上,似乎还是差了点什么东西。他回身再次检查周王的尸体,确认他的尸体所留下的每一个痕迹所代表的意义。 林小碗是在周王府的厨房中上工的,这点他早就知道,甚至也知道她被周王赏赐过,专门负责周王妃的点心和三餐。根据口供,薛姨娘处的点心是薛姨娘让人过去要的,而林小碗就一分为二,从给王妃的点心中拨出来了多的一部分给薛姨娘送过去。 这些点心的味道中所透出的一些细微的东西让左容微微皱眉。 “怎么?”一旁一直等着的毛蒋注意到了左容细微的眼神变化,“可查出了什么可疑的地方?” “这些食物并没有毒性,或者是诱发人欲、望的药物。”只是,若是配合上周王所用的药膳方子里的一些东西,却会有另外的效果。他说着放下手中的水晶山楂糕,“根据王妃所说,这些点心其余人吃了也并无其他反应。可以排除是有人在食物中下了催情药剂导致周王殿□亡的可能。” 他声音冰冷,语调没有一丝的波动,似乎在说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死一样。 “至于死因……”他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仵作,仵作连忙道:“确信无疑是马上风。”说着,他就深深低下了头。堂堂周王,死得如此不体面,也难怪皇上是让他们暗中调查了。 毛蒋心中如何想旁人并不知道,只听到他催问了一句。 “继续。” 左容点头,脱下了手上的手套,沉声道:“熏香里有着轻微的催情成分,应当是助兴之用。只可惜周王殿下之前有饮酒,量虽不多却在两下作用之下恰好要了他的命。” “这么说,真的只是意外了?”毛蒋依然有些疑虑,左容却微微摇头。他自然知道毛蒋不是那么容易忽悠过去的,这事儿既然可能跟林小碗有关,他自然要做到万无一失才好。而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出一个可疑的人来。 “这种催情的熏香,一般富贵人家都会很常见。男人也不忌讳使用,只是平添一份情趣而已。”他缓缓开口,口罩之下的声音有些模糊,却带着冷意:“若是有心人利用这点,提前邀请了周王在外面饮酒时吃了什么的话,只从王府内部查起自然是会一无所获。” 毛蒋闻言眉头皱起,直接就吩咐下去。 “去问问那日周王殿下与谁出去吃酒,在什么地方,都吃了什么,喝的是什么酒?”一连串的问题下去,不一会儿那日随着周王出门的侍卫就被带了过来。那侍卫听了这些问题,略微思索了一下就道:“那日周王殿下吃的是八仙楼送来的酒菜,酒是陈年的青梅酿,菜似乎是有八宝鸭、雕花醉鸡,芙蓉羹……” “送来?”左容开口,打断了侍卫的话,“不是说周王殿下是在外面吃的酒吗?难道不是在八仙楼,而是在某人家中?” 毛蒋闻言也立刻反应过去,低呵一声:“还不说实话!周王那日究竟在何处,与何人吃的酒?!” 侍卫一惊,下意识地就看向了灵堂角落中坐着的王妃和世子,半响才哆嗦着开口:“王爷去的是西流河边的垂柳巷,与王爷吃酒的人是……是……” “是什么人,你就直说无妨。”这时候王妃淡淡开口,语气中带着冷漠。 那侍卫这才咬牙,“与王爷吃酒的人是住在垂柳巷里的孙姑娘!” “孙姑娘?”王妃冷笑了一声,听语气明显是知道这是什么人的,“一个被养在垂柳巷的外室,还能称之为姑娘吗?残花败柳还差不多!” 她的刻薄并没有让这些锦衣卫动容半分,而左容的语气更是跟之前比没有一丝的变化,依然是波澜不惊的声调:“也许从那位外室查查才是正确的做法。当然了,八仙楼也不能放过。毕竟,那位孙……是周王殿下的外室这点,只怕也是有不少人知道的。若是有人想要利用这点做些什么,这也是一个完美的机会……” 左容用舒缓的语调说着可能会出现的谋杀一个人的手段,而心中则慢慢松了一口气。 终于,把疑点从周王府内转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撒花~~~~ 说到做到的九千字哦~~~ 滚动~~~天冷真心不想伸出手~~~~ 大家中午哈~~~么么哒~~~   ☆、第32章 未来 那位被周王养在垂柳巷的孙氏,是左容早就打探出来的消息。甚至于周王死的那天,白日里面去了孙氏处他也是知道的。此时由周王身边的侍卫说出这样的内情,又加上王妃一副波澜不惊下掩饰着的憎恨,在场众人根本就没有怀疑到左容在不经意间就转换了众人怀疑的重点。 毛蒋转身就下令让人去拘了孙氏去锦衣卫卫所审问,封锁八仙楼,甚至是连那日跟着周王的几个侍卫都被拘走了。 一群锦衣卫悄无声息地来,又不留痕迹的离开。等到灵堂内重新安静了下来,王妃这才让人重新给周王的遗体穿上衣服,低头看着死去的丈夫沉默不语。 夫妻这么多年,年少时的崇拜和爱慕早已经在周王后院不断增加的姬妾中消磨得干干净净。她以为她对周王再无一份爱意,然而如今看着他安安静静地躺在棺木之中,心情却复杂起来。 死在女人的身上,甚至死在女人的手中! 她扯动了下唇,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不管是不是那个孙氏害死的你,既然你那般喜欢她,我都会送她下去陪你的。”王妃低声说,“让你跟你所爱的人齐聚在阴曹地府,我也算是对你够好了。至于你府中的那些姬妾,我都会好好照顾,未出嫁的也一样会好好发嫁,未娶亲的也会好好养大,等他成年娶亲再分府出去。” 总归来说,王妃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不然这府里就不应该有除她的孩子之外的男婴活下来。至于其他死去的孩子,王妃只能保证跟她没有任何的关系。她只是……看着那些人争斗而已。 “母亲。”周王府的世子朱钰森上前一步扶住了王妃,低声道:“您若是累了,就回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照应,不会有事的。” 王妃点头,想了想道:“内院中的柳氏大约是有孕了,这些日子家中必然会乱一些,你记得让府上的陈大夫每日都过去看一看,若是需要什么就直接去我那边说。”她顿了一下,怜爱地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如今想来,你还是多些兄弟扶持才是好事。” 朱钰森笑了下,顺从地低声应了,扶着王妃从灵堂的后门离开叫了人扶她回去,这才又去了前面继续哭灵。很明显,王府之中真正能够做主的主子,没有一个真的在意周王的死因的。至于锦衣卫的那些人能够查出什么,又能怎么样呢?人已经死了,他们总归还是要好好活下去的。 而他,很快就会继承父亲的爵位,成为京城的新贵。 # 林小碗回到厨房的时候,里面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她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对着张婶道:“卫大人过来了一趟,说是咱们两家都没事,我也央求他帮忙去跟张叔说上一声府里的情况,让张婶家里的人不要担忧。” 张婶松了一口气,点头道:“多亏小碗你心思细腻。算上之前,我只怕要有五六日回不得家了。等到回去,也不知道那大胖孙子可还记得我。” 听到她这般说,屋中的气氛这才轻松了下来,田嬷嬷顺口就接了一句,厨房中年纪大些的人就都围坐一团说起了娃娃经。林小碗见左右无事,就又拉着禾苗做起了点心,等着晚些时候给王妃送过去。 她并不知道锦衣卫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会不会查出什么线索。这会儿只是安静的等待着,准备着王妃的午膳、晚膳,一直到晚上忙完一切重新躺在那张陌生的床上,听着同屋的张婶发出的轻轻的鼾声,林小碗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锦衣卫并没有把怀疑的目光放在内院之中。 转眼就又过了几日,比林小碗他们所预料的还也要久一些,足足等到了周王在府里停灵七日,王妃才解开了王府上下的禁令,允许府中上下可以出入王府回家报平安。 当天下午,林小碗早早的就收拾了东西离开王府。她并没有贸然辞工,这个时候急匆匆的离开只会让人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身上。无论如何,她也要等到周王入土为安才好找个借口离开才是。 不过,总算是做完了最艰难的一步了。 林小碗出了王府的门,站在原地缓缓地吐了一口气胸口得闷气,慢慢露出了一丝笑容。周王府中的气氛太过于压抑,而她必须小心翼翼不要露出什么端倪,这时候出了府,那种放松中带着兴奋的释然感觉才慢慢涌上了心头。 “林姑娘。”一声轻缓的声音响起,林小碗回神转头看过去,惊讶地道:“左先生……你,你怎么知道我今日会出来?” “阿霖说的。”站在背光处的左容慢慢走了出来,在看到林小碗时复杂的神色已经退去,这会儿满脸都是欣慰和喜悦。他认真地看着站在台阶上的林小碗,半响才柔声道:“你看着消瘦了许多。” 他的目光太过于温柔,让林小碗下意识地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脸颊挡住那看过来的,如同实质的目光,低声道:“是吗?许是第一次住在王府之中,有些不适应,这些日子没睡好,也顾不上吃饭吧。” 不管怎么说周王都是京中的权贵,这会儿死得虽然有些不光彩,却也得了皇上得恩赏和追封。京城中有些脸面的人都是要来吊唁一番的,内院虽然只是照应女眷,却也不见得比外院轻松多少。林小碗这些日子确实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那如今能够回来了,你可要好好歇息一番才是。”左容伸手过去帮她提着包袱,“这些脏衣物不然就请人来洗好了,至于晚饭,小童听闻你今天要回来,已经开始准备了。” “她?”林小碗有些吃惊,“她不过才多大,就算是平日里面帮我的忙也不见得会做些什么。” “还有阿霖在家中帮忙,你放心,不会出事的。”左容低声说,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转而问道:“你可有什么想要吃的吗?” 迎上林小碗疑惑的眼神,他微微有些窘迫,却依然维持着舒缓的语速。 “我想这些日子你在王府之中,定然是过的不好。周王的死,只怕你心中也会有些负担,今日好不容易出来,自然是应当吃些喜欢的,放松放松。”左容低头解释,避开林小碗的眼神,“对了,你在周王府住了这些日子,回来应该也要扫扫晦气,这样才会扫走过去的晦气,日后过得顺遂如意。” “多谢你吉言了。”林小碗闻言微微一笑,这会儿道:“我倒是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不过今日尚早,不如去晚市看看还有什么吃食?” “我也无事,一起去看看也好。”左容点头,露出一丝苦笑:“这些日子你不在,我跟阿霖几乎都是买了外面的熟食来吃。说是帮你照顾小童,实际上却是小童照顾我们两个。难为她小小年纪不但没有因为不见你哭闹,反而懂事得让人心疼。”他说着顿了一下,“你把她教的很好呢。” 两个人一路说着这些日子的事情,林小碗从左容的口中也得知了整个京城对周王之死的反应。等听到左容说锦衣卫已经把周王的外室孙氏抓起来的时候心中一惊,忍不住问道:“难道,锦衣卫以为周王的死跟孙氏有关?” “难道你觉得不是?”左容敏锐地回了一句,继而不等林小碗回答就又加快了语速道:“孙氏是被周王酒后强收了的。她本是入京寻亲,没有想到亲人没寻到却……”他说到这里叹息了一声,“周王待她如何外人并不知道,然而她得知周王死了之后却是利索的承认了她确实恨周王入骨……” 虽然没有正面承认谋杀周王的罪名,却也差不多可以结案。 回想起这些日子对孙氏的调查,左容明白这样的结果只怕也是孙氏乐意看到的。周王死后一天两夜锦衣卫才上门自然是他从中动了手脚,当初冒死从周王府拿出的那份东西,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虽然没有用到他所预想的地方,然而效果却也是足够的好的。 朱钰森为了爵位,自然是不会想让那份东西曝光于天光之下的。不然,不要说他继承爵位无望,甚至是周王府都要被褫夺封号,一干人被贬为平民。 而由他这个世子从中周旋,让王妃晚一日入宫,又各种拖拉之下致使锦衣卫到周王府验尸调查已经是十八个时辰之后,很多有力的证据都会随着时间的流失而湮灭。 想到这里,左容忍不住又偷偷看了一眼神色平静的林小碗。他本以为,就算是这么缜密的杀人手法,林小碗一个柔弱的女子也会害怕惊慌,然而一路走过来,他才意识到林小碗只是看似柔弱而已。 也是,身中那样的毒,却能够无声无息地忍受这么些年,林小碗又怎么可能是真正意义上的弱女子呢?她比他所认知的、所要想的还要好,是一个外柔内韧的女子。 也许,这样的林小碗真的不止是让他心动,让他爱慕,更是让他第一次升起了也许他们真的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厮守终身的念头。 左容的内心挣扎着,渴望和林小碗厮守终身的念头跟想要让林小碗一世安稳的想法在争斗。他不想那么自私,然而又受不住和林小碗相知相守的诱、惑。 “你在想什么,”林小碗回头,看着左容眉头微蹙的样子,低声叫了一声:“阿容?”两个人的称呼时不时的变换着,就连林小碗都有些说不清楚在左先生和阿容之间的转换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左容闻言却是连忙摇头,“没,就是……就是觉得这鱼挺新鲜的,不知道做起来麻烦不麻烦?” “你是想要清蒸,又或者是红烧?”林小碗顺势低头看下去,只见那几条鲫鱼在木桶中缓缓游动,确实是新鲜的很,“不如买两条回去,一条炖汤一条红烧?” 她说着回头看向左容,双眼明亮而含着笑意,左容不由地点头,道:“好。” 两人提着一篮子的菜回去时,林童早已经焦急地在巷子口左右徘徊,等看到林小碗的时候双眼一亮立刻就笑着奔了过去,抱着林小碗的腰道:“姐姐!姐姐!你回来了!” 林小碗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道:“是啊,我回来了。放心吧,没事的。” 林童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抬头看着林小碗笑着道:“是啊,我听卫大人说了,刺杀周王的凶手已经被抓了,没事了!”她毕竟年纪尚小,没有意识到既然林小碗没事,而凶手被抓就意味着有人可能是无辜受死。林小碗却是明白的,这会儿听到她这么说,心中一紧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勉强了。 一直在旁安静留意的左容却是明白林小碗此时的心情,开口道:“好了,站在路口说话怎么行,你姐姐买了不少的菜,今晚我们好好庆祝一番才对。” “嗯!”小童点头,这才拉着林小碗往前走。而左容这才跟上道:“听阿霖说,那位孙氏早有情投意合的未婚夫,上京投亲为的就是寻名医救她病入膏肓的未婚夫……只可惜,她被周王收了外室不说,恳求周王救人却又害了她未婚夫的性命。” 左容说着一叹,“只怕就算不是她杀的周王,她对于真正刺杀周王的人也是心存感激的……” 林小碗意外地看着左容,低声道:“若凶手不是她,总归是一条性命。” “只怕她当初苟活于世,也只是为了报仇而已。如今周王身死,她又了无牵挂所以才想拿一条命来感激帮她杀了周王的人。”左容低声说,想起那日给朱钰森留讯之后去给孙氏写的那一封告知她周王已死的信。他本是想要联合孙氏杀死周王的,然而如今已经不必了。 至于孙氏的选择,虽然不是他所指示,却也没有出乎预料之外。孙氏早已心死,不然收到那封信她自然明白这是一个她逃离京城的好机会的,既然她没逃,就是选择了如今的结局了。 左容的心中并未因此而多升起一丝的波澜,每个人的命运都是自己选择的。他所担心的,只是林小碗会不会因此而内疚。也正是这样的担心,让他忍不住多说了些话。 这样的话听在林小碗的耳中,自然是多了一层的意味。 似乎左容知道些什么…… 她扭头看着并肩前行的人,然而左容神色平静地看着前方,似乎根本就没有对刚刚所说的那些话有其他的想法一样。也许真的是她多想了?林小碗有些迟疑,然而思及左容身份的神秘暗暗提醒自己日后定然要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她根本就没有想到,左容为了她周王死后的那十八个时辰里面,用尽他所能有的能量做出的一切安排。也许,左容什么都不做,她也一样不会被怀疑。然而,左容的所作所为却是让她彻底的远离了危险。 这天的晚饭格外的丰盛,除了左容点名要的鱼被红烧了之外,还有香炸排骨、不正宗的三杯鸡,然后连同蒜蓉青菜和鲜蘑,卫霖吃得可谓是心满意足。 “这才叫吃饭嘛!”他揉了揉有些撑得慌的肚子,对着端茶过来的林童说了一声谢谢,这才满足地说:“这些日子小碗不在家中,我和大哥真的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忙起来甚至都会忘记到底吃饭了没。” “我会记得提醒的!”林童笑着说,乖乖地捧着茶杯坐在一旁,“姐姐,这几日多亏左先生和卫大哥照顾我呢。” 林小碗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道:“所以我才做了这么一大桌的饭菜招待他们啊!”她说着笑了起来,“看起来卫大人倒是很满意,不知道左先生对今晚的饭菜是否满意?”她说着递茶过去。 “林姑娘的手艺,我自然是无可挑剔的。”左容笑着接过茶杯指尖轻轻碰到了林小碗温润的手指,微微一颤这才状若无意地低下头,露出了一瞬间绯红的耳垂。 “不是早就改口了嘛,怎么这会儿又是林姑娘左先生的!”卫霖不满地皱眉,“直接叫小碗叫阿容多好,小童,你说是不是?” “就是就是!”林童一脸的期待,目光在左容和林小碗之间徘徊了片刻,笑着道:“我最喜欢听左先生叫姐姐小碗,听着特别的温柔……” 左容闻言就连脸颊都微微透出了绯红之色,这会儿轻轻咳嗽了一声道:“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 “是了,”林童用力点头,“左先生就连叫姐姐林姑娘,听着都与旁人不同呢!”她说着看向林小碗,“是吧,姐姐?” 林小碗难得的窘迫起来,平日里见过了左容窘迫的样子,这会儿被林童这样说让她几乎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回头瞪了林童一眼,然后才故作大方地笑着道:“左先生是读书人,说话自然与旁人不同。” 她这会儿故意加重了“左先生”的语调,继而就起身道:“我先收拾了,你们坐着喝茶。”说着就弯腰收拾桌上的碗筷。左容连忙起身帮忙,一旁的小童和卫霖也跟着递上碗筷,等到这两人离开了,卫霖才嘿嘿笑着道:“我大哥在家中,从来都是懒到不愿动一根手指的,这会儿看着他主动帮忙,真是……” 他啧啧摇头,一脸的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林童坐在一旁偷偷捂着嘴笑。他感慨了一番又凑过去逗林童:“小童,你说让你姐姐嫁给我大哥,好不好?” “好。”林童立刻点头,然后又摇头。“不好,这事儿我可说了不算,要姐姐答应才行的。再说了,我听人说,这婚姻大事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行,怎么能你说了,我应了就可以呢。”她人小鬼大,虽然心中也觉得林小碗能嫁给左容定然是好事,却也不会轻易松口说些什么。 卫霖倒是没有想那么多,这会儿伸手点了下林童的额头,“回头我就让大哥请个媒婆过来说媒!像你姐姐这般好的女子,若是错过了,大哥不要哭死才好。”林童闻言认真地点头,“就是就是!” 卫霖见状忍不住放声大笑,厨房里面被左容抢着洗完,这会儿只能拿着干净的抹布把盘碗擦干净放好的林小碗听到这笑声一愣,然后道:“看不出来,卫大人倒是挺喜欢小孩子。” “他自己还跟个孩子一般,自然是能够跟小童说到一起的。”左容动作有些僵硬地洗着水中的碗碟,看得出来对于这些家务事他并不擅长。听到林小碗说话,他就回应了一声,然后又低声道:“也难为他,竟然能够考入锦衣卫,这两年来还干出了一番成绩,被上面的人赏识。” “卫大人还是很有才干的。”林小碗说,丝毫没有看低卫霖的能力。她接过左容递过来的碟子擦干,放入橱柜之中才又道:“那日你让卫大人去王府时顺便给我带信儿,我还没谢过你呢。” 左容闻言微微直起身看向她,“你若是再这般客气,我就只能更客气的说‘大家都是邻居,互相帮忙也是应当的了’。”他说着笑了下,把最后一个碟子递过去,才又道:“小碗,周王府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日后会有不少的波动。你若是不想留在那边了,我可以帮你……以你的手艺,就算是租个店面自己开食肆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加上卫霖是锦衣卫,甚至连店面都可以找个好一点的,加上锦衣卫的照应定然会生意兴隆,且每人敢来找茬的。 “银钱方面你也不用担心,实在短缺的话,我这边还有些就当是入股也好。”左容见林小碗迟疑,就连忙又补充了一句。林小碗闻言想了想,道:“你让我好好想想,可好?过些日子,若周王府真的不能待下去了,我再回你话,阿容。” 那一声阿容林小碗叫的委婉而轻柔,左容忍不住点头,“自然是你乐意才好的。” # 停灵二十八天,等到周王死后四七那天才棺木才终于从灵堂搬出,葬入了京外皇陵的墓地之中。那日整个京城都一派的热闹,有名有姓的侯爵大臣门前纷纷摆出路祭,棺木只是出京城就用了足足三个多时辰。 还好,这些事情都与林小碗她们这些内院的人无关。反而是周王下葬之后,她们可以松上一口气,再不用那般劳累了。 而她这才有机会好好的考虑周王死后的去向。 留在京城自然是不可能的,林小碗的复仇名单上,除掉周王和刘成宰之外,还有三个主要仇人。而她目前所能够找得到的也就是驻守戎州的马城了。 去戎州吗? 说实话,林小碗是有些迟疑的。周王死后,“诅咒”又发作两次,上一次刚好就是前天。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疼痛真的减少了不少。加上她这些天来一直吃着那位刘大夫开出来的滋补汤药,身体倒是比最初的时候好上了不少。 这样想的话,去戎州杀马城几乎就是她唯一的出路了。可离开京城,她该如何跟左容说?两个人虽然并没有挑明什么,可是这般不明不白的离开,总有种让她背负了感情债的感觉。 现在的她,谈不起感情,也不敢谈感情。 想到这里,林小碗反而是下定了决心要离开。因为她不知道,如果留下来,她和左容之间到底该怎么办?难道真的嫁做人妇,每日里面洗手做汤羹?别开玩笑了,就算她能够适应这样的日子,可是她体内的“诅咒”呢? 若是夫妻,每月两次的“诅咒”发作又怎么可能瞒过左容? 就算是至亲至爱的夫妻,也是有些秘密无法说透的。 所以,还是走吧。趁着两人并未挑明……相信天长日久,左容会忘记她的。 如今林小碗已经开始把手头的一些事情分交给张婶和禾苗了,就连李嬷嬷和田嬷嬷也从中得到了不少的好处。她在努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和在厨房的重要性。等到周王下葬,第二日她就请假休息,去了一趟垂柳巷。 在这里自然是见不到孙氏的,甚至于孙氏如今是生是死她都不知道。可是就算是没有人、甚至是孙氏自己都不知道她是为谁死的。林小碗却是清楚,孙氏这条命对她的意义究竟是怎么样的。 就算对于孙氏来说,她是求仁得仁,林小碗也不能真的当做无事发生。 孙氏曾经住过的院子在春暖花开之际看着格外的萧索,甚至是外面的垂柳都露出了枯萎的迹象。林小碗坐在不远处的一个茶寮里喝着两文钱一壶的茶,听着茶寮里的人说话。 如今满京城都知道了孙氏的实情,而这里的街坊明显是比旁人多知道有些的。例如,孙氏的为人,还有孙氏的亲人。 只可惜,孙氏是真的孑然一身入京的,亲人连同未婚夫早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好人不长命啊!”茶寮的老板跟着众人叹息,“这孙姑娘被带走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了。只怕,再也回不来了。” “进了锦衣卫的大牢,就算能出来只怕也去了半条命了。更何况,那周王妃怎么可能放过她呢!”一个不起眼的人说,“我听街头药房里的小六说,那孙氏在出事前一天还去抓过打胎药的!” “打胎?”众人皆是一惊,目光齐刷刷就落在了那人身上。那人颇为得意,道:“别说我不告诉你们,孙氏啊,之前就多次去药房抓药。要的不是别的,正是避子汤里的东西,这话可都是药房的人传出来的,一点都不做假。” 众人又是一番的议论,林小碗却是放下了钱起身离开。 这些街头巷尾的人,不管说什么不出一刻钟定然是进入黄色话题,她再听下去也无用了。只是,打胎药……难道孙氏有孕了?那如今孩子可还在? 她心头一阵的混乱,拿不定注意是不是要救孙氏。若真的说“救”她是真没这个本事,依照她目前的情况,不要说是闯入牢房救人了,就算是让她带着孙氏从京城安然无恙的离开都不大可能。更何况,从她听到的那些消息推论,孙氏只怕也不需要人来救。 左容说的没错,孙氏对周王只怕只有恨。甚至是连自己的骨肉因为有了周王的血脉都不想要…… 回去的时候,恰逢卫霖在家而左容不在,林小碗就忍不住提起了孙氏的事情。理由却是在周王府听人谈论,她心中有些好奇。 “她啊!”卫霖一边胡乱地拿着棒槌洗衣服,一边说:“牢房的事情不归我管,不过我倒是听人提过,她倒是个硬骨头,不管怎么用刑都一言不发,连求饶都没有。若是审问,来来去去就一句话。”他说着棒槌用力砸下去,道:“你们杀了我吧!” 他把那种绝望和痛恨学得惟妙惟肖,看到林小碗愣怔的样子以为是吓到了她,这才又连忙道:“你也别怕,她的事情卫所里的人都调查了个清楚,加上之前上刑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腹中的孩子也流掉了……我上次过去的时候替……咳咳!看过一眼,她确实是生无可恋一心求死。” “……”林小碗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这也太可怜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什么遗愿……” “我看她是无牵无挂了。”卫霖神色古怪地看了林小碗一眼,道:“你跟大哥真的是……当时听我这么说,大哥也是这样的反应。我说小碗,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当我大嫂可好?” 林小碗起身,回头瞪了卫霖一眼道:“再乱说,就算你是锦衣卫的大人,我也不给你晚饭吃!” 卫霖连忙讨饶,等着她走了,这才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缓缓出了一口气。 孙氏,早在周王下葬那天就被暗中处决陪葬了。这样的实情,左容特意交代过他不要对林小碗提起的。想起左容对林小碗的细致到方方面面的关心,卫霖又无奈地摇了摇头。真不知道左容在纠结什么,按照他的想法,喜欢就娶回来好了。他们行事这般隐蔽,又有着官方的身份,难不成还真的怕出事吗? 更何况,这些年来,他们收集到的证据也不少。实在不行到时候全部都捅到皇帝跟前,看皇帝如何抉择就是了。这样瞻前顾后的,太不痛快爽利了! “砰!”他手提棒槌用力捶下去,顿时水花四溅洒了他一脸的水。 # 孙氏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京城之中每日都有着足够多的新鲜事可以让人们轻易的忘记曾经有个来京投亲的女子在这里毁掉了本来可能幸福的一生,甚至连死都不能摆脱那造成她一生噩梦的男人。 而林小碗如今已经把这件事情压在了心底,如今正在朱玉菱的院子中,听着好不容易放出来的薛氏和朱玉菱说话。朱玉菱午后要了点心让林小碗送来,却没有想到薛氏恰好这个时候过来,两下撞到一起,薛氏一开始还有些尴尬,然而说起了朱玉菱的婚事却又没有让她离开,仿佛全然忘记了她的存在一般。 林小碗本想找个借口离开的,然而听到薛氏的开头就改变了注意。 “凭什么!我不,这门婚事本来就不是我想要的,这会儿她还想逼着我带孝出嫁!什么双白冲喜,听都没听说过!她若是敢逼我,我这就一根白绫了结了这条性命好了!”朱玉菱听到薛氏的话却是怒气冲冲,“只怕她不怕落一个刻薄庶女的名声,我倒是愿意舍了这条命,让她再在京城中出一把风头的!” 没错,薛氏所说正是王妃希望朱玉菱能够在周王死后都未满百日之时出嫁,也算是给接连出事的两家冲冲喜。这样的说法林小碗也是第一次听说,然而看薛氏的样子,似乎是真的有类似的实情。 “姨娘,这可都是那些不讲究的人家。除了商户和那些不知道规矩、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的人家才会这么做的。若是我这般出嫁了,只怕将来要被人笑死了不可!”朱玉菱急得起身直跳脚,“你疯了吗,让我这样嫁出去,不知道的人说不定还怎么编排我呢!再说,这样嫁过去,我还不被刘家的人给低看一眼?” 朱玉菱虽然脾气不大好,比不上府里其他姑娘沉稳,然而有些事情上却是看得足够的透彻,且能够狠得下心。这会儿她怒道:“若是再逼迫我,我就直接绞了头发当姑子去!” 薛氏无奈,实在是不好说出这其中的牵扯,转头就看向了侧立在一旁的林小碗,道:“小碗,你在王妃身边伺候向来熟知她的心思,你来劝劝菱儿吧。这样跟王妃硬挺着,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 林小碗闻言一愣,然后才在心中苦笑。 原来之前不是无视她的存在,而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撒花~~~~ 感谢 426850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2 13:03:14 荔枝壳儿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2 17:12:05 月下蝶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3 00:17:00 月下蝶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3 00:18:04 月下蝶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3 00:18:25 月下蝶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3 00:18:58 滚动~~~大家中午好~~~~   ☆、第33章 合作 薛氏把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林小碗,柔声道:“小碗虽然年纪与你相仿,却是沉稳的多。我看你平日与她也算是投缘,不如听听她是如何说的?”她说着让人搬了凳子过去,“小碗坐下慢慢说,这里并无外人,你不必多想。” 林小碗谢过搬凳子的小雪,缓缓坐下顺便整理了一下言语,这才低声开口:“三姑娘本就是要嫁到刘家去的,只是刘大人过世这才耽误了议亲。若是按照这样的习俗,如此嫁过去也没有什么不妥。只一点,这婚事究竟是王妃的意思,还是刘家的?” 她一句话就说到了点子上,朱玉菱本来还有些倔强,想要张口呵斥林小碗的。闻言她双眼一亮就立刻转头看向了薛氏:“姨娘?” “这……”薛氏性子本就软,平日里面就不算是多么有主见的人,听到这话就道:“王妃说,是刘家的意思。” “王妃说……”朱玉菱都被薛氏这个生母给气得没了脾气,半响才道:“她说了就算吗?这事儿,我看还是要让人出去打探一番才好!”她说着,一双眼睛就盯向了林小碗,“小碗,你不是每日都可以出入王府,顺便打探一下刘家的情况,应当无碍吧?” 不给林小碗推辞的机会,她就又道:“我和姨娘自然是不会让你白白做事的,姨娘说上次该赏赐你的钱也是不会少的,是吧?”朱玉菱说着眼神微微一飘,薛氏连忙点头竟然亲自拿出一个荷包递了过去,“这里面是五张十两的银票,丰登钱庄的,全国各处均可以兑换。若是你能够把刘家的实情调查出来,钱自然是不会亏待你的。” 所谓人为财死,薛氏母女下了这么大的本钱,自然是不想看到林小碗拒绝的。她看着递过来的荷包,神色渐渐变得果决起来。起身接过了荷包,她才低声道:“还请三姑娘和薛姨娘放心,这事儿奴婢定然会放在心上的。” 毕竟,刘成载的死太过于突然,本来把他放在第二顺位的林小碗甚至没有来得及跟他接触,问出当年事情更多的真相。而若是刘家巴巴得要在这个时候,用这么不体面的方式迎娶朱玉菱的话…… 林小碗自然而然就把这件事情跟当初马城和刘家两位少爷见面的事情给联系到了一起。 是刘成载的死让马城意识到了什么,还是说刘家还有什么秘密,而伴随着周王的死让他们这些活着的人害怕了呢?实际上,就算是薛氏和朱玉菱不这般做出这么一场的戏给她看,她也是会私下调查一下的。 当天从周王府回家,林小碗就把这事儿跟林童提了一句,让她帮忙留意。转而在如今两家合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又原原本本地把这件事说了出来,她皱眉,露出一脸为难的样子低声道:“刘家的事情,我又能够从何查起?” “我倒是能给你留意一下。”卫霖不疑有他,这会儿就大包大揽地开口:“刘家虽然不在我的辖区,不过锦衣卫里面多的是兄弟,让人留意一下也没什么问题。”他说着顿了一下,莫名地就转头看了一眼左容,又道:“大哥,你说会不会跟上次……有关?” 他模糊隐掉的内容让林小碗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就看向了左容,双眼带着明显的好奇之色,又有些茫然地问道:“跟什么有关?” 左容飞快地看了卫霖一眼,然后才转头对着林小碗微微笑着道:“应该是跟那位戎州来的刘大人有关吧?刘大人是刘氏兄弟的叔父,既然生父不在,刘大人也就算得上是他们兄弟唯一的长辈了,若是他说些什么的话只怕他们兄弟也是会听话的。” 他说着露出沉思的神色,片刻之后又道:“这门婚事若真是刘家提出的,只怕就真是来自于刘功的提议了。”而他的话实际上还未说完,林小碗却也猜的出来的。 刘功是马城的手下,刘功提议提早完成与周王府的婚事,只怕十有八、九是来自于马城的授意。而如今已经不在京城的马城,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干涉刘家和周王府的婚事的呢? 这点不止是让林小碗心中有所疑虑的,就连左容,也在林氏姐妹离开之后叫住了卫霖,低声嘱咐他要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大哥放心,小碗的事情就是你的事情,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这点我还是懂的!”卫霖笑着保证,“我定然会把这事儿查的明明白白的!” 左容闻言欲言又止,想了想却没有改口解释什么,反而是挥手道:“你小心些,别让人怀疑上你。” “晓得了,大哥你越来越啰嗦了。”卫霖说着把绣春刀往腰间一挎,道:“晚上还要巡街,走了!” # 清明时节雨纷纷,刚进入四月份时还没有下几场雨,到了下半旬的时候偏偏是进入了阴雨绵绵的日子。林小碗撑着油纸伞在王府的内院走着,手中拎着一个食盒正是给内院的姨娘柳氏送吃食。如今柳氏有孕已经三个月,正是反应严重的时候,每日里面吃了吐的整个人飞快地消瘦了下去。 如今周王尸骨未寒,王妃就算是拼了命也不会让柳氏在这种时候小产的。 不然消息传出去,可不会有人说什么两三个月正是胎不稳的时候,就算是小产也不奇怪。只怕人人都要拿着奇怪的眼神去看王妃,觉得她是一个刻薄寡恩的女人,周王都死了她还不放过一个未出生的婴儿。 因此,为了柳氏这一胎王妃这些日子可算是费尽了心神,家中大夫每日请脉不说,还去宫中求了御医过来给一个姨娘看诊。皇上也是个好面子的,这种恩典自然是乐意赏下来的,立刻指了一名擅长妇幼的御医,每隔五日出宫到周王府给柳氏诊脉。 而吃不下这样的问题,就算是御医给开了药方,也要看吃食不是?王妃思来想去,就把林小碗这个心思细腻的厨娘给叫了过去,嘱咐了一番之后让她每日给柳氏准备吃食。 林小碗自然是不敢推辞,所以这会儿才会冒雨给柳姨娘送吃食去了。 对于这位柳姨娘,她是一点的印象都没有,只知道是一位特别低调的漂亮女子。就算是送吃食,她也没见到人,只是隔着一道屏风听到了那位柳姨娘的声音,只觉得对方声音婉转动听,就连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也说出了百转千回的味道。 对了,这位柳姨娘入府之前,是一个戏子。 林小碗恍惚地想起了这桩事情,出了柳姨娘的院子这才放松了脚步。刘家的事情卫霖和林童都打探出了一些眉目,确实是刘家提出的这门婚事。其实就算她不打听只怕这事儿再过几天京城之中也就传得沸沸扬扬了,刘家这般紧着要娶亲,京城中有些脸面的人家都已经知道了。 然而思及刘成载的出身,这些人莫不是说一句,这样的人也难怪,只可是可怜了周王的女儿啊!周王尸骨未寒,就这般被为难。 对于这样的结果,薛氏算是松了一口气。觉得刘家这般求娶自然是不会委屈了朱玉菱。然而朱玉菱却是万般不满的,在屋中砸了两套上好的茶具,最后就病倒了 林小碗这会儿还没回到厨房就见禾苗拎着另外一个食盒迎面走了过来,见到是她脚步都轻快了一些,顾不上泥水溅湿裙角三两步就冲到了她的跟前。 “师父。”禾苗如今也对林小碗改了口,在她跟前停下脚步,道:“刚刚三姑娘身边的小雪去了一趟厨房,说是让师父你亲自送些点心过去。我怕点心送晚了三姑娘发火,就装了些点心出来寻你。” 两个人交换了适合,禾苗跟在林小碗的身后,低声道:“师父,最近三姑娘心情不好,要不要我等在外面过会儿就去说王妃要见你?” “不用了。”林小碗摇头,“三姑娘不会冲我发火的。”她语气平静,心知朱玉菱要见她定然是想要寻个主意的。只是,如今连她都不知道刘家这时候这般不顾脸面和规矩提出婚事是为了什么,又该如何劝朱玉菱呢? 更何况,刘家拼着在京城权贵中不要脸也要把这门婚事做下来,就算是王妃不愿意只怕也不得不妥协一二吧?朱钰森的爵位可是还没下来呢,虽然早早周王就给他请封了世子,然而继承的究竟是王爷之位还是降一级封为郡王,就难说了。 周王算是军中出身,而今上这皇位的得来颇有些玄虚,如今军中的人不少都是略微读写书,识得几个大字的人。就算是觉得刘家这番举动不妥当,然而周王府若是拒绝的话,只怕也会惹来军中的异议。 为了儿子的爵位,别说是牺牲一个庶女的婚事了,就算是让她把养在身边的四姑娘嫁出去,王妃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林小碗让禾苗先行回去,这才进了三姑娘的院子。她在廊檐之下收起伞,放在一旁,进了外间小寒拿了干燥的布巾给她擦拭了下裙角上的雨水,又铺了垫子让林小碗擦了鞋子上的泥水,这才引着她进了内屋。 屋子里面,朱玉菱正站在书桌前低头写字。一碗敞开口的茶放在一侧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林小碗上前看着朱玉菱神色冷然,手中的笔挥洒自如。而那一副草书,虽然不算上品却也写出了一股的气势。 朱玉菱在林小碗的注视下收笔,低头又看了一遍写的字,才转头对林小碗道:“点心放一旁吧。”她说着由着小雪上前伺候洗手,又细细涂了桂花味道的手油,这才沉声道:“这门婚事,我看是不必再抗争了。”她语气中带着好不掩饰的嘲讽,“我算是看明白了,若是为了这座王府,不要说是我的,就算是朱玉芙只怕他们母子也是舍得的。” 对于朱玉菱能够看清楚府中府外的形势,林小碗倒是不意外。在她看来,朱玉菱一直都是聪明人,不然当初也不会得周王喜欢,为自己筹谋了几乎不亚于当年王妃的嫡长女出嫁时的嫁妆——最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她还不显山露水。 她所不足者也就是脾气太差,不够隐忍。然而,看她活得肆意,却又比这内院中的其他女子多了一份洒脱。 这会儿朱玉菱捏着点心吃,咀嚼的动作都比平日用力。小雪连忙递了茶过去,她一口喝下半杯,然后才又道:“我准备应下这门婚事,今日叫你来是想问你,你是否愿意跟着我?” 林小碗这次是真的吃惊了,而且她也毫不掩饰自己吃惊的情绪,直直地看向了朱玉菱。这位三姑娘,还真是……她在心中默默吐槽,挑了个好词形容朱玉菱。 性情中人啊! 不过,这会儿并没有给她太多吐槽的时间,朱玉菱还等着她的回应呢。林小碗飞快地思考着,然后面露迟疑地开口:“奴婢并非卖身丫鬟,只是在王府里当厨娘而已。”说起来,如今周王已死,跟着朱玉菱走倒是一个好而又不让人起疑的快速脱身借口。但是,之后呢?她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去戎州,自然不会跟着朱玉菱在京城的刘家消磨时日。 所以,这个借由朱玉菱从王府中脱身的想法也可以否决掉了。 “奴婢家中有弟弟在读书,是想要走仕途之路的,奴婢断然不能卖身为奴的。”林小碗道:“三姑娘的美意,奴婢心领了。” “这点我倒是知道,当初母亲那般赏识你,你也是为了弟弟拒绝了的。”朱玉菱沉稳地说,许是刚刚在狂草中发泄了情绪的缘故,这会儿反而给人一种慎重的感觉,“我倒是不需要你卖身为奴,甚至不需要你陪着我一起嫁入刘家。反正我也不会在刘家久留,我今日得了消息,刘家我要嫁的那一位,只怕婚后不出半个月就要远赴戎州了。” 戎州?!这消息她怎么不知道? 林小碗心中一动,面上却是不显,反而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低声道:“三姑娘是想我……” “我只是想你陪我远行去戎州城罢了。你的手艺我自然是相信的,而你在王府的身份知道的人却鲜少。到时候我资助你在戎州开一家点心铺子又或者是食肆,你看如何?”朱玉菱露出一丝笑容,似乎笃定了林小碗拒绝不了她开出的条件一般。 “戎州虽然靠近边境,然而这些年鲜少有战事发生,却也是繁华之地。你若是愿意去,凭借你的手艺自然是能够在那里把生意做大的。”朱玉菱道:“而如今就算是我的投资,我出你开店的全资,到时候盈利你只需分我四成。同时,我也不会干涉你店中的任何事务。若是你实在不是做生意的料,赔了钱的话,那全然算我的。” 这样的条件,只怕是个人都会心动的。就算是远赴戎州,只怕也不会一口气拒绝吧。 朱玉菱看似神色笃定,实际上心中却是不安的。从她得知必然要嫁入刘家的消息之后,反而整个人冷静了下来,翻来覆去的想了许久这才找上了林小碗。 说实话,她看中的就是林小碗非卖身丫鬟,素来眼光独到,做事妥帖。虽然最开始的时候,因为点心的事情林小碗给过她一个甚至不能算难堪的难堪,然而也正是这样,才让朱玉菱对她留意起来。从刘成载死,刘家婚事却没有取消开始,她与林小碗屡次交谈之后都会学到一些东西。 她相信,若是林小碗陪着她去戎州城的话,她会觉得安心不少。 “三姑娘开出这般好的条件,究竟需要奴婢做些什么?”她倒是没有被这样的惊喜冲昏了头,反而微微蹙眉,毫不避讳地看向朱玉菱,“姑娘这桩婚事目前还没定论,且刘大人过世不满一年,刘家四少爷又怎么可能远行戎州?” 她平静地把疑惑一点点说出来,见朱玉菱先是气恼后而平静下来,心中反而对她颇为另眼相看。不过是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朱玉菱的成长真的是让人意外到了极点。当初那位恣意而放肆,用些小心思斗气的三姑娘,如今已经在一次次愤怒和不满中慢慢的沉静了下来。她依然心怀着骄傲,却更是成熟了一些。 “我如何得知的消息你就不用管了,反正到时候我出嫁就去会戎州。”朱玉菱自嘲地笑了下,“至于让你做什么,我目前还没想好。反正,到时候去了戎州,你就是我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替我注意着那里的一切。若是我真的需要你做什么的时候,自然会让人去找你。” 这样的安排让林小碗真心对朱玉菱高看了一眼,也许做出这种决定的朱玉菱都没有意识到她自己对危机的敏锐程度。然而这种类似于双保险的安排,确实会让远嫁他乡的女子多一份安全。 “三姑娘能够多给些时间,让奴婢好好想想吗?”虽然心动了,然而林小碗还是没有一口应下。这也不出朱玉菱的预料,她道:“我给你三天的时间,如果你到时候没有给我回复,我就只好另请高明了。林小碗,你且记得我一句话。我如今选你,是看好你。” 林小碗点头应了,起身提起食盒道:“那奴婢先行告退了。” 她出了内屋,对着外面帮她掀开竹帘的人笑了下,这才拿起廊檐下的油纸伞撑开走入淅淅沥沥的春雨之中。 跟着朱玉菱一起去戎州,可行吗? # “这雨都下了三四天了,还不停。”卫霖拍着肩头的雨水坐进了一个茶寮之中,招呼了老板上一壶热茶,这才压低了声音说:“大哥,刘家和马城定然是达成了什么协议的刘瑜那小子的婚事,果然是刘功的主意,他跟马城之间的关系早就不是秘密了。只怕这些年来,马城跟刘成载之间也通过刘功来往了不少。” “你想说什么?”左容神色淡然,指尖轻轻碰触着滚烫的茶杯,低声道:“阿霖,若不是刘成载死了,只怕我们还不一定察觉到这其中的关系。更何况,刘成载死之前所透露的一些东西,也足够了。” “那马城……还有那门婚事?”卫霖有些迟疑,“对了,可要告诉小碗若是王府的那位姑娘嫁过去,不出半个月定然会要跟着去戎州的事情?” “……”左容提了一口气,半响才缓缓吐出,“不用告诉她。这桩婚事只怕已经成了定局了。早几天这事儿就已经送到了皇上的案头,只怕为了安抚那些与刘成载这些年交好的武将,皇上也是会默许这门婚事的。” “啧啧,堂堂周王之女,虽然是个庶女,可这也太不值钱了吧?”卫霖摇头,等到送茶的老板走远了,这才又低声道:“可是若是瞒着小碗……” “她自在王府之中,难不成出嫁的那位三姑娘还能冲回去打骂她一顿?”左容对于朱玉菱的未来漠不关心,抬手拎起茶壶给卫霖倒了茶,转而又道:“马城早些年提拔了刘功,这次又想要把刘瑜要去戎州,究竟是想干什么?这才是我们需要关心的。” “只怕这些年来死的那些人他都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而刘成载的死更是让他醒悟过来。”他沉声道:“如今马城心生警惕,加上周王死的莫名,只怕我们想要动手就难了。” “那……”卫霖若有所思,“还用借刀杀人?”他说着烦躁地低声咒骂了下,“那孙氏也真是,那么心急杀周王干什么?!要不是这样,我们循序渐进……” “这所有人中,马城本就是最为小心谨慎的,当时是我们小看了他。今年他入京,你也应当看出端倪了。”左容并未告诉卫霖究竟是谁杀死了周王,此时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顺理成章地分析起马城的性子:“这些人中,他才是真正的阴线小人,就算是周王不死,刘成载的死也足以让他确信是暗中有人对当年的事情进行报复了。” 卫霖闻言一惊,“那……会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 “短时间内,不大可能。他把刘瑜也调到戎州,只怕不止是为了保护。”左容说:“他想把刘瑜当成一个饵,把幕后的人给钓出来。” 卫霖对此嗤之以鼻,“刘瑜才多大,难不成当年的事情他也参与了?”他说着翻了个白眼,“马城不会是把咱们当傻子了吧?” “刘瑜,是刘成载唯一的亲生骨肉。”左容平静地抛下一个惊天巨雷,“所以周王才会把自己的女儿嫁过去,想要稳固两人之间的关系,所以马城才在此时想要把周瑜放倒戎州他的身边。杀戎州的骠骑将军不易,然而杀一个尚无官身,只是跟着叔父生活的刘瑜却再简单不过了。” “而一旦在马城的地盘动手,就会留下蛛丝马迹。”卫霖这次意识到到了轻重,“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在戎州,那是有风吹草动都不会逃得出马城的耳目的。不过,”他说着语调一轻,“我们也没准备斩草除根,不是吗?冤有头债有主,咱们不动刘成载的儿子,那马城不就拿我们没有办法了?” 至于刘成载的前三个儿子是怎么回事,无非就是当年亏心事做得太多,一种小心甚微的防范而已。只可惜,被周王联姻的举动给暴露了出来。 左容看着外面的春雨,脸上浮现一丝愁容。 是啊,他们没有迁怒他人的想法,只想杀死当年那桩事情的主谋们,可是……林小碗呢? 而此时,考虑了两天的林小碗正如同那一日一样提着食盒给柳氏送午后的餐点,然后去见朱玉菱。一样的在廊檐下放下油纸伞,一样的有丫鬟帮忙擦拭雨水,等到林小碗进去的时候朱玉菱正斜靠在软榻之上翻看着手里的书。 只是仔细一看,就能够看得明白她此时的心思并没有在书上,甚至于林小碗进去之后没有主动表态放,她如今已经有些沉不住的坐直了身体,把书卷在了手中。 “那么,你的答案呢?”她干脆地看向林小碗,放弃了伪装淡定或者是笃定的架势,“我希望你不是来告诉我,我需要另外挑选跟我去戎州的人选了。” 林小碗飞快地笑了下,“我和小童,就是我妹妹对于戎州都很陌生,所以我想你需要挑选一个安全而可靠的车队送我们过去。”她说:“如果姑娘确信会去戎州的话,那么要去开店的我最起码也要提前一个月过去,挑选合适的地方开店,做前期的准备。” “你在这两天想了很多。”朱玉菱松了一口气,“比我想的更明白。”她坦白地承认这点。在婚事上几经波折,甚至屡次抗争都失败之后,她在林小碗面前彻底放弃了摆三姑娘的架子。 所谓的三姑娘,也就是偏偏外人欺负欺负府里那些不起眼的丫鬟罢了。至于其他人,有谁真的是把她当成府里堂堂正正的三姑娘的?不过上一个养大了用来当做联姻的棋子而已。若是说周王在世是还有她一席之位的话,如今的她只怕连棋子也是那种被视为弃子的棋子了。 她又何必端着三姑娘的架子自欺欺人? 朱玉菱的改变是肉眼可见的,也是基于她如今愈发的理智又没有失去了往日的锐气,林小碗才同意了这个合作的意向。退一万步说,万一到时候她和林童在戎州出了什么事情,说不得最后还是要拿朱玉菱当做挡箭牌的。 她把所需的东西说了个清楚,甚至报上了前去戎州所需的银钱数量,然后又道:“至于开店的钱,我此时对于戎州的房价和物价并不清楚……” “我给你两百两的银票,你到戎州之后兑换成银子花销就是了。”朱玉菱倒是大方,一点都不怀疑林小碗是否会借着这次机会骗她一笔钱财。又或者说,如今的她身边最多而最没有用处的就是那些钱财了。 薛氏讨好周王为她办下的那些店铺和庄子如今都已经开始转手卖了。自从得知要去戎州那一日,朱玉菱就彻底狠下了心。她没有在京城留下庄子或者铺子收租,当成退路。反而是让薛氏全部找牙行的人卖了变现成银票贴身带着,只留下那些家具和布料等当做摆在外面的嫁妆。 这个娘家,无论日后朱钰森封的是王爷还是郡王,都与她没有丝毫的关系了。以后的日子,她只能依靠自己。但是,往好处想,她也能够做回自己,而不是旁人手中牟利的棋子。 只希望,当初周王确实是真的为她考虑了哪怕一点点,不会让她嫁给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就好。 # 四月份的最后几天就在阴雨连绵中度过,一进入五月,天气顿时放晴。不出两三日气温就一日高过一日。京城的人们仿佛早就习惯了这种变化无常的天气,立刻就换上了夏衣热闹的讨论着出游,还有近在眼前的端午佳节。 王府之中因为周王的死,自然是不会大肆庆祝这样的节日的。不过,包粽子做香囊喝雄黄酒还是需要的。五月初四这日,林小碗离开前特意吩咐了厨房中的人晚上睡前把糯米泡上。 至于家中,林童更是把各色的东西都准备得妥妥当当,腌制的肉,泡好的红枣,门口甚至已经插上艾叶。 “雄黄酒是卫大人帮忙打回来的,他说我们两个女子也不好多喝,就分了一小壶给我们。”林童欢快地说着,又拉着林小碗看她做的香囊,“里面放了驱虫的香料和药材,是左先生给的呢!”她说着又拿出了两个,“我还给左先生做了一个,刚才他送你回来我给忘记了,姐姐记得给他才好。” 说着林童一脸期待的看着林小碗,让她送香囊的含义不言而喻。林小碗无奈地点了下她的额头,笑着道:“人小鬼大。我与左先生……” “不是叫阿容的吗?”林童调皮地插了一句话,连忙躲得远远地避开了林小碗,“上次我都听到了呢。姐姐,我觉得你与左先生很是般配呢。若是让他当我的姐夫,我肯定是举双手赞同。” 两人虽然是在屋内说话,林小碗此时却还是有些窘迫。下意识地朝着两家隔着的那堵墙看了一眼,才嘱咐道:“不要乱说,我们再过些时日就要去戎州了,你不会是忘记了吧?” 说起去戎州,林童脸上欢快的神色就黯然了下去,半响才低声道:“那等杀了马城那个奸贼,咱们再回来找左先生不好吗?”她凑过去,拉着林小碗的手,“姐姐,左先生那么喜欢你,他会愿意等你的。” 林童纵然早熟,在很多时候林小碗都把她当成一个大人来对待,然而对于感情问题却还是稚嫩了一些。林小碗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道:“那也要等我们回来再说啊。你,可要记得千万不要同他们说我们要走的事情,知道吗?” “我明白轻重的。”林童说,然后又把香囊塞入了林小碗的手中,“姐姐去把香囊给左先生吧,他照顾了我们这么久,就当是谢礼也好啊。” 林小碗这才缓缓吐了憋在心口的一股气,笑着道:“那你同我一起过去好了,拿上粽叶和泡好的糯米,我们今晚就吃粽子,好不好?” 到了隔壁,左容自然是放林童去一旁玩耍,不会让她帮忙做事的。此时他与林小碗一起待在厨房,看着林小碗为了教他包粽子而刻意放缓的动作,一时间都有些失神。 这般宁静而温柔的一个女子,若是能够相伴一生,该有多好? “……糯米这会儿还没有完全泡开,所以只要放八分满就好了,等到粽子煮熟时自然就是圆润饱满的样子了。”林小碗低声解说,想着那别在腰间的香囊,就觉得心中一阵的发慌。做些吃食也就算了,这样的香囊纵然不是她做的,送出去却也有种奇怪的感觉。“当然了,要是等明天早上包粽子的时候,糯米吸足了水泡开,就可以直接装满包起来。” 她动作利索地把粽子包好,深深觉得今天跟张婶学的这么一手足可以拿来哄骗左容了。她用一根手指拎着包好的粽子回头,却只见左容一脸的恍然,等迎上她的目光这才回神。 “觉得……”左容迟疑的说:“好难的样子,你能再示范一次吗?” 林小碗一愣,点头道:“确实有些复杂,那我动作再慢些,你仔细看。” 不管怎么慢,都有种看不够的感觉。 左容目光停留在林小碗的手指上,努力集中精神不让自己再走神,只见林小碗白嫩的指尖在翠绿的粽叶上几个折叠就形成了一个漏斗一样的形状,然后手指插、入泡在水中的糯米里…… “对了,小童给你做了一个端午节的香囊呢。”她说着回头,“还没谢过你帮她准备香囊里驱虫的香料呢。我在王府忙昏了头,根本忘记了这件事情。” 她说着歉然一笑,回头三下五除二把粽子包好放在一起,然后才擦了手把香囊拿出来递过去,“你看看可还喜欢?” 你送的,我自然喜欢。话到嘴边,左容才又硬生生地咽回去,借着伸手接过香囊的动作掩饰那一瞬间的不由自主,等仔仔细细看了香囊之后,才道:“针脚很是细密,我很喜欢。” “是小童做的呢,你若是喜欢想来她也会开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就要去戎州去戎州了~~~~~ 滚动~~天气很好~想出去玩~~~~ 大家午安~~~   ☆、第34章 戎州 一旦下定了决心,朱玉菱的行动能力也是极快的。林小碗应下不过半个月,她就寻好了靠谱前往戎州的车队让林小碗跟随同行。甚至于王妃处,她也亲自去说要把林小碗要走的事情帮她脱身。 “她?”王妃微微一愣,“我倒是没有不舍得,只是她本就不是卖身的丫鬟……”她怀疑地看着朱玉菱,“你若是能说动她,我自然是乐意放人的。” 朱玉菱毫不退让,笑着道:“只要母亲愿意放人,她自然是会跟我走的。” 王妃有些错愕地看了一眼她,半响才淡淡道:“既然如此,我这就召她来问问好了。你即将出嫁,这点要求我自然是不会为难你的。只是,我听闻这些日子当初你父亲为你布置的那些嫁妆铺子和庄子,都交给牙行要出手?” 朱玉菱笑了下,道:“女儿觉得,还是真金白银握在手里才会更有把握呢。” 林小碗被文绣带过来的时候,这对母女正气氛和睦地说着话,见她进去王妃这才顿了一下,道:“我预让你陪同三姑娘去刘家,你可愿意?” “奴婢与王府的契约还有小半年,”林小碗说:“若是这是王妃的意思,奴婢自然不会有异议。只是契约结束之后?” “契约到此为止,你伺候了我这大半年做事向来尽心,也颇得我意。只是菱儿如今要出嫁了,我纵然是舍不得你她开了口却也是要给她几分面子的。”王妃说着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朱玉菱,“至于以后的事情,就由你们自己来谈好了。” 她说着看了眼文绣,文绣连忙上前躬身听了王妃一番吩咐之后就取了一份封好的银子过来,笑着道:“小碗你与王妃一番主仆之情,如今要走这些就是王妃给你的赏赐了。” 那是一两一锭的银子,足足有八个,排成两行放好,分量十足。 朱玉菱看了脸色一变,再次看向王妃的时候神色就略微有些难看了。把林小碗这般叫过来,又格外的施恩,这是想要让林小碗跟她心生嫌隙呢! 只是,拿钱砸人? 朱玉菱看着林小碗退了出去,这才起身道:“多谢母亲大度,女儿院中事情颇多,就先行告退了。”如今王府与刘家的议亲已经正式提到了明面上,再过两日就是周王的七七之日,而要在百日内完成婚事,周王妃有着太多需要忙碌的地方,至于朱玉菱这个待嫁的姑娘也是同样的。 出了王妃的院子,朱玉菱就看到了等在路旁的林小碗。她笑了下,道:“既然母亲如此大度,你今日就可以回去了。好好做了准备,林小碗,别让我看错人。”不然,这个时候林小碗拿了钱银转身离开,她却是连去哪里找人都不知道的。这不过是一场赌博而已,至于赌注,对于朱玉菱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林小碗笑了下,道:“三姑娘真是爽快人,那我就先行告退了。”她不再多言语,转身回了厨房收拾东西就准备离开。一旁的田、张、李三人皆是一惊,连同禾苗一起围了过去低声询问。林小碗只是笑着道:“得知家中还有一位亲人在外地,所以就辞了这边的工,想要去投亲。” “找到亲人是好事,可是你这样……”张婶有些惋惜,“你在王府之中一个月能拿不少的钱的,想来你找的亲戚也是远房的了,万一对方待你不好……” 林小碗打断了张婶的话,笑着道:“这些日子在厨房多亏了大家照应,我先谢谢大家了。”她说着站直身子屈膝行礼道谢,转而又对禾苗道:“我教你的那些点心,你可都记得了?” 禾苗点头,依依不舍地看着林小碗却不说话。 张婶这才确信林小碗是下定了决心走的,她叹息了一声,解□上的围裙道:“我送送你吧。”林小碗拎着包袱出去,张婶跟在一次帮忙提着另外一个,等到出了厨房,这才低声道:“你要寻亲的事情,左先生知道吗?” 林小碗一愣,压抑在心底许久的不安这才渐渐浮上心头。她勉强笑了一下,“张婶怎么会提起他?” “你别装傻,左先生对你如何,我可是看在眼中的。你若是无声无息地走了……”张婶说着带上不认同的神色,“怎么也该说说清楚才是的。说不得你们两个有缘分日后再见面呢?” 林小碗沉默不语,张婶忍不住又道:“小碗啊,张婶是过来人比你看得明白,若是你真的有意,就算你那亲戚再远,只要与左先生说了只怕他也会上门提亲的。你别害臊,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若是错过了,再想找到左先生这般对你好的男子,可就难咯。” “听张婶一句话,这事情还是与左先生说说的好。” 要说吗?怎么说,如何开口? 回去的路上,林小碗都在想这个问题。是的,不告而别明显是行不通的。可是怎么告别呢?左容对她的好都表现在明面上,然而除此之外他却又什么都没有说过。难道让她厚着脸皮过去说——左容,你等我三年。三年后我杀光仇人,回来跟你居家过日子? 这样的画面,真是想想都醉了。说不定还真能把左容吓得退避三舍呢! 林小碗忍不住笑了下,等从左容门口路过,看着他在院子中晒衣服的样子脚步就缓了下来,站在门口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有些发呆。 院中的左容隐约察觉有人在观察他,因为不带一丝的恶意,他等到晾好了手上的衣服这才回头,就见林小碗站在门口。微微一愣,他这才连忙过去,道:“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是王府里出了什么事儿?” 他有些担心地看着眼前的人,只见她突然笑了下,像是释然了什么就更是莫名了。 “小碗?”左容低声又叫了一声。林小碗点头,“阿容,我从王府辞工了。”她说,“所以把东西都拿了回来。” “你……”左容立刻露出惊喜的神色,“你怎么不早说,这么多东西,应当叫我去帮你提着才好。”他说着过去接过了林小碗手中的包袱,“我帮你提着,你去开门好拿回去。” 林小碗点头,过去开了门回身看向送她的左容道:“左先生若是过会儿没事,就陪我一起去菜市场吧?” 左容双眼一亮,连连点头:“自然是没事的。”至于卫霖的衣服,晚上晾出来晒晒月光就好了! 林小碗把东西放好,又交代了林童收拾两人需要带走的东西,这才拿了钱跟左容一起出门。两人一路出了巷子,她正纠结着如何开口,就听到左容问道:“既然不在周王府做事了,那之后的事情你可想过?若是需要的话,我还是认识些人,让他们留意下有没有合适的铺子出租……” “不用了。”林小碗提了一口气,停下脚步看向左容,“我过些日子要去寻亲。前些天遇到一位老乡,说是我家还有一位表叔在戎州。”她尽量笑着自然,“我想了许久,觉得还是去寻亲看看才好。” 林小碗虽然猜测到了刘成载的死跟左容有关,更是早就意识到了左容的身份不一般。然而,她却如何也想不到因为她所认为的“诅咒”的缘故,让左容知道了她的身份和意图。此时以为无关紧要的实话实说,却让左容立刻就猜测到了她去戎州的目的。 “戎州吗?”左容心中一紧,“戎州距离京城颇为远,你与小童两个女子只怕一路危险……”他迟疑着开口,不知道是不是该劝阻。然而,林小碗却只直接道:“这点左先生倒是不用担忧,府上的三姑娘说帮我寻了可靠的商队,让我和小童跟着一路前行的。” 她说着飞快地看了一眼左容,“这两日我和小童收拾好东西,就要走了。” 左容心中一沉,半响才低声道:“那到时候我送你。” “……好。”林小碗笑着点头,转而继续往前走,心中有些失落,然而更多的却是松了一口气。果然如此,依照左容的性格和那神秘的身份,就算再喜欢也是不会开口挽留的。这样也好,免了她的为难和尴尬。 “哇,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丰盛?”卫霖回来的时候格外的惊喜,“让我看看啊,酸菜鱼,羊肉锅子,还有烧茄子,凉拌的猪头肉,花生米……小碗,你今天出门捡到钱了?还好还好,上次买的酒还有留!” 卫霖一边说一边摸到了厨房,看着里面忙碌的身影一愣,才笑着道:“怎么是你一个人忙,我大哥呢?” “左先生说是去买酒。”林小碗头也不回地说:“估计这会儿也快该回来了。”她这边快速翻炒着青菜,快速地往里面放调料,然后起锅倒入盘中。整个动作流畅自然,等端起盘子回头,这才对着卫霖笑了下,“卫大人帮忙把菜端过去吧,我这边还有一份汤,好了就可以开饭了。” 卫霖接过那盘青菜却没有走,“你刚刚说,大哥去买酒了?” “是啊。”林小碗点头,回头看了一眼错愕的卫霖有些不明白,“怎么了?” “他几乎滴酒不沾,今天这是怎么了……”卫霖摇头,“活见鬼了!” 林小碗笑了笑,这次没有接话,只是回身做汤时动作少了一分灵动,变得迟疑起来。 这一顿离别的酒宴吃得格外尽兴,唯一不明真相的卫霖彻底喝了个大醉,嘟嘟囔囔地起身,扶着墙摸进了屋里躺倒休息。而主动去买酒的左容最终也就喝了一杯就上头了,这会儿脸颊微微发红一双眼睛如同被雨水洗过一般水润地看着林小碗,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也醉了。 “小碗……”他低声叫了下,林小碗闻声抬头看过去,然而左容却又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他的目光一如往昔般温柔细腻,不带一丝的露骨免得让林小碗窘迫难堪。两人对视片刻,他才叹息道:“戎州临近边境,虽然这些年安稳了不少,却也是小的动乱不断。你若是去了那边,人生地不熟,做事务必小心再小心……” 他眼神中的担忧浓郁到让林小碗无法忽视,她想开口解释两句,然而左容却又叹息一声开口。 “驻守戎州的骠骑将军马城是一个心思细微又多疑的人,我听阿霖说他私下更是暴戾。曾经一个侍妾有孕,就因为他怀疑这妾室与家中仆役私通,就将两人活活打死……虽然你去戎州不见得会碰上这位骠骑将军,却也要小心才好。” 林小碗闻言心中一紧,见左容的神色只有担忧并无多少试探,这才又低头道:“我一个平民百姓,如何会跟堂堂的骠骑将军有交际呢。左先生这真是喝醉了,这才担心这些无谓的事情呢。” “就当我是多想了吧。”左容笑了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拿了一个干净的酒杯给林小碗也倒了小半杯,递过去道:“先预祝你一路顺遂。若去了戎州之后不喜欢那里的风土人情,就再回来好了。” “好。”林小碗接过酒杯双眼微微发亮,道:“多谢阿容你一番好意。”说着双手举杯,一饮而尽。 左容看着她这般,也只得端起酒杯一口喝了下去。 这次一别,下次再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 三个月后,戎州城内。 中秋刚过没多久,几乎算是位处边境最北方之一的戎州在八月底就如同进了寒冬腊月一般。虽然如今还未曾下雪,然而那几乎滴水成冰的天气却让在鹊仙桥附近的行人都躲进了那散发着香味和热气的林氏食肆之中。 这家食肆开起来还不到一个月,却因为色香味俱全的新鲜菜品而在鹊仙桥附近声名大噪。自从中秋降温之后推出的羊肉火锅更是颇得周围食客的喜欢。每日里面相约来林家食肆吃羊肉火锅的人就没见少过,如今正是饭点,不算多大且分为两层的食肆里更是热闹得很。而开店这家食肆的姐妹两人这会儿更是忙得转不过身来。 就在林氏食肆这般热闹之中,一个人笑着引着一男一女一起进来,道:“这家店开的时间虽短,却是味道不错,里面环境也算干净。你们刚来戎州,本来想招待你们吃些好的。不过你们路途劳累,还是先临近吃些东西,好好休息休息吧。” 林小碗见熟客上门,连忙迎了上去,笑着道:“刘大人定的雅间我给安排在了二楼临窗能够看到河景的紫苑间里,锅子是上鸳鸯锅还是……?”她一脸神色如常,似乎根本就不认得刘成身后那位穿着素雅的妇人装扮的朱玉菱一般。 刘功毫不起疑,这会儿笑着道:“就上鸳鸯锅,一锅做成麻辣味道的,一锅要菌汤素锅。”他说着上楼,对随行的林小碗继续吩咐,“你这边的酥炸豆腐串,丸子,连同一些素食多上一些。其余照旧就好,新鲜的羊肉也切上两盘……” 他身后,刘瑜和朱玉菱的神色都微微动了一下,然而却什么都没有说。两个尚在头年孝中的人本是不能吃荤的,然而刘功却不在此列。他又是长辈,因此他们心中的那点不满也只好压了下去。 林小碗笑着应了,这会儿从楼梯上下来让人准备上锅上菜,转头又去柜台后面忙碌着给快要起身的几桌人算账。她正低头忙碌,就感觉到门帘又被人掀起,一股寒风吹来让她下意识抬起了头。 “客人……”话到嘴边却又顿住,她迟疑地看着出现在门口披着斗篷一副远行至此的人,几乎要移不开目光。 而来人则缓缓放下了帘子,不疾不徐地带着一股寒意走了过来,一开口脸前都会带着白哈气。 “许久未见了,林姑娘。” 愣怔地看着对方走近的林小碗这才回过神来,露出一个仓促的笑容,“是啊,许久未见,左先生。”她说着看了一眼左右,叫了林童和店里帮忙的人过来手掌,才又道:“这会儿人多,左先生要是吃饭就去后院吧。” 不管左容出现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她都下意识地想要避免左容跟刘功见面。毕竟,当初是左容杀了刘功的哥哥刘成载,不是吗?只是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巧,在朱玉菱来到戎州的这一天,左容竟然也出现了。 她带着左容到了后院一个小院子,拐入一旁空着的一间客房,回头见左容站在门口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小院落这才笑了起来,“是一个月前租下的院子……” “你没有寻到亲人。”左容缓缓开口,白哈气在他面前模糊了林小碗的视线。然而她却莫名的感觉到一阵心虚,微微别过头道:“是啊,也是我心存侥幸,竟然真以为还有亲人存活于世。一切,都不过是误会罢了。” 她说着回头笑着道:“外面冷,左先生还是进来做吧。我们也算是他乡遇故交,我亲自下厨做上几道菜。” 左容进屋,左右看了一下,笑着道:“我看你前面还在忙,不用特意招呼我,只上些简单的吃食就好了。”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林小碗只略微考虑了一下就道:“这样也好,我看你也是风尘仆仆的样子,那边是厨房,里面一直烧着热水,我让人给你准备吃食,你先洗漱一番也好。” 除开见面的一瞬间所产生的复杂心思之外,如今林小碗落落大方地招呼着左容,就如同见到了之前的故友一般,简单地指点了一下厨房的位置,又道:“咱们难得见面,晚饭你可要一起留下来吃。这附近就有客栈,我让人给你留一间房间。” 纵然这小院中还有空房,然而毕竟是单身男女,还是避嫌的好。 左容笑着点头,不过说话的片刻功夫就听到前面林童喊道:“姐姐,姐姐!” “你快去吧,不要耽误了生意。”他反而催促了一声,林小碗想了想然后笑着点头转身离开,飞快去了前面的店面里。林童这边见她过来立刻松了一口气,由着林小碗跟对方算账,等到那纠缠着要便宜几文钱的客人走了她这才好奇的凑过去,“我没看错吧,那是左先生?” “是啊。”林小碗笑着点了下头,把另外几桌客人的饭钱都算好,这才又转身去厨房炒了两道快手菜,盛了一碗米饭,连同一碗热汤一起送了过去。 她到的时候左容正在洗脸,听到她的脚步声左容连忙擦了一下脸回头看过去。洗去了一路的风尘,脸上的胡渣也不见了踪影,只露出干干净净、斯斯文文的一张脸的左容,看着似乎没多大改变,然而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见是林小碗,他就露出了温软如昔的笑容。“劳烦你了。” “无妨。”林小碗把饭菜放好,拿起托盘道:“你先用饭,等饭点儿过了咱们再说话。刚刚过去,小童知道真是你来了,很是高兴呢。” “是吗?”左容眼睛微微睁大,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你呢,见到我来,高兴吗?” “我?”林小碗迟疑了一瞬间,然后又露出释然的笑容:“自然是高兴的。”她说着又笑了下,“我先回前头去了。”说着,就后退两步转身出门,几乎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左容看着微微晃动的门,过去关好了这才回身坐下吃饭。 嗯,是小碗的手艺,这味道一如当初,一点没变。 左容的突然出现让林小碗心情一直有些微妙,甚至连送刘功等人出去的时候也没有多说什么。她一直想着左容出现在这里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什么缘由。至于说是为了她才千里迢迢来到戎州的,她却是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的。她毕竟不是十几岁的少女,还会怀着不切实际的浪漫想法。 甚至于,在联想到左容那神秘的身份和杀死刘成载的事情后,她本来还欣喜的心情也染上了一层阴影。等到店里没了客人她这才招呼人放了店里帮忙的两个小厮的半天的假,说是店里晚上不开门营业让他们收拾了店铺就各自回去。 “自然了,工钱还是不会少的。”林小碗笑着说,让最后走的人挂上歇业的牌子,这才和临潼手拉手一起去了后院之中。 左容早已经吃完了午饭,甚至连碗筷都一起洗了放在一旁。这会儿听到脚步声就连忙起身开门,门一打开就看到林小碗姐妹站在门口,林小碗一手举起正准备敲门。 “我听到脚步声,所以就过来开门看看。”左容笑了下让开门让她们姐妹进去,等关门时才笑着道:“我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巧,本以为借着这次来戎州的机会能见到你们就算不错了……”他说着坐在林小碗的对面,脸上全然是开心的神色,“谁知道来的路上我就听人提起这鹊仙桥附近新开的林氏食肆地方虽然不大,饭菜味道却是极好的。” “左先生那么聪明,只听是林氏食肆就寻到了我们?”林童一脸的敬佩,左容似乎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飞快地看了林小碗一眼耳垂微微发红,声音也更低了一些,“我只是想着来试试运气的,没想到真这么巧。” 林小碗笑了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林童又道:“这就是缘分嘛,你说是不是,姐姐?” “你啊,去厨房提壶热茶过来。左先生是客,咱们可不能招呼不周。”林小碗避开了林童的问题,把她给赶了出去,这才回头道:“之前忘记问了,左先生来戎州可是有事?我贸贸然请你留下来说话会不会耽搁了你的事情?” “事情并不着急。”左容笑着道,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林小碗避开话题和试探的意思,“我大约会在戎州停留一段时间,若是事情顺利,说不得也要等到年后才离开。” “那左先生不如就住在隔壁空着的院子吧。”林童推门而入,手中提着一壶热茶略微有些喘息,“还好我回来的快,姐姐我跟你说,之前我遇到孙叔,他还说想把隔壁的院子也租出去呢。”她笑着走进去,“这样咱们就又能当邻居了呢。” 林小碗如何不知道隔壁的院子是要租出去的,然而……想起来的这个月所查到的东西,林小碗忍不住用警告的眼神扫了一眼林童,这才道:“隔壁的院子倒是空了下来……” 她有些迟疑,而左容却在这个时候摇头道:“我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住的地方也已经有人安排好了。说起来,倒是离这边不远,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巧听到人家讨论你们这间店铺。” 林小碗偷偷松了一口气,不去看林童一脸的失望,笑着接过了茶壶给左容倒了茶,笑着道:“既然左先生来是有正事要办,自然是以正事为主的。只是,咱们也算是故交既然遇上了今晚定然要好好聚一聚才是。” “这是自然。”左容点头,“一别三个月,我也有许多话要与你、你们说。不过,我还是要先去住的地方安顿一下,跟这边的朋友说一声,免得他担心。”他说着起身,拿起放在身边的包袱道:“既然知道了你们的去处,那再见面也就方便了。” 林小碗跟着起身,笑着道:“我送你出门,顺道去买些菜回来。”顺道叫了看着似乎想要跟着左容一起过去看看的林童,“小童陪我一起,咱们今晚多做些菜,算是为左先生接风。” 等看着左容上了鹊仙桥离开,林小碗这才回身锁了院门对林童道:“走吧。” “姐姐,”林童拉着林小碗的手,好奇地问道:“你说,左先生会不会特意为了你才过来戎州这边的?” 本来就满腹心事的林小碗这会儿听了她的话忍不住笑了下,低声道:“你个小丫头,左先生是有正事的。而且,应当很重要吧。你可不要在他面前乱说话,懂吗?” “正事?很重要?”林童有些不解,“姐姐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之前曾经说过要帮他在附近客栈定房间的,他并没有拒绝。看起来应当是没有住处才对,然而你贸贸然开口让他住在隔壁,他就又说已经安排好了住处……” “啊,左先生怎么这样!”林童却没有想得那么复杂,这会儿有些失望,“他是不愿意跟我们住在隔壁吗?” 自然不是这么浅显的原因。林小碗握了握林童的手,没有把心中所想的解释出来。左容这般做自然不是不愿意跟她们住的进一些,只怕是他来戎州的事情不那么简单,怕牵连到他们吧? 这么巧出现在这里,难道说……林小碗心中有个想法,然而又不那么肯定。毕竟,刘成载当初就是死在左容的手中的,而他是否准备赶尽杀绝,千里迢迢来到戎州只是为了杀死刘功,甚至是刘瑜呢? 刘功就住在鹊仙桥对面不远处的落凤胡同,听闻前朝的一位皇后就是在那胡同里长大的,这才因此得名。而说是去落脚的地方收拾行李的左容也是过了鹊仙桥…… “姐姐,你在想什么呢?”林童轻轻晃动了下林小碗的手。林小碗回神,笑着道:“只是想左先生来戎州,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做什么?” 若真的是为了杀刘功的话,她又能趁此机会做些什么呢? 虽然身负莫名的“诅咒”,然而,林小碗并没有因此失去理智,急功近利地想着要仿照当时杀死周王的办法再次谋杀马城。她就如同一个普普通通来此谋财的人一样,选了一个各方面都很合适的店铺开店,招揽生意。而在这个过程之中,她只是循序渐进的以鹊仙桥为中心点开始熟悉整个戎州。 戎州虽然不是最靠近狼族的边陲之城,然而也是边防重点,是更前方一些直面狼族的栗州所依附的靠山。这里风气与京城截然不同,尚武的痕迹处处可见。就连是州府之中的官员,就算是文职也有一部分是行武出身的。 刘功所住的落凤胡同就是一个戎州官员比较密集的地方,那胡同如今不过住着六户人家,除了刘功之外,还有一位秦知贤秦大人,以及一位张铁张大人。其余的,则是一户富贵人家,颇有钱财。听闻这院子也不过是他其中一处住宅,每年夏日才会过来避暑居住。而另外两户在是戎州本地人,也是颇有些本事的。 刘功嗜辣,从林氏食肆开张之后就成了这边的常客,有时候懒得出门甚至会让人过来点了菜然后让人跟着送过去。林小碗去过两次,第一次去了之后就知道那位张铁张大人就是她仇人名单上另外一个她不知道去向的人。 还真是巧呢! 想到这里,林小碗的手又忍不住紧了紧。马城不好杀,也许她可以先对这个张铁下手。当年的事情他可是也出了大力,只可惜周王是王爷,刘成载混到了皇帝近臣的程度。马城就算不如那两人也是驻守一方的骠骑将军。反倒是他,如今不过是个小小的将领,在这戎州或许还算是个人物,然而放眼天下的话,实在算得上是意义不得志了。 自从意识到这也是一个目标之后,林小碗和林童两个人就分别留意过这位张铁张大人的行踪。发现他每月有一半的时间是在城外的军营里待着,而另外一半的时间,在家中睡的时间不超过五天,大部分时间都是流连在“红灯区”的红袖招中。 所谓红袖招,做的就是女子的皮肉生意。林小碗偶尔也会听到来食肆吃饭的人提几句,里面的梅兰竹菊四位姑娘可以说是环肥燕瘦各有特色,普通人想要睡上一夜没有百两银子想都别想。 然而,张铁毕竟是军中将领,而且是颇有些实权,且得马城这个骠骑将军信重得将领,对于他红袖招自然只是象征性得收些嫖资就足够的了。 林小碗如今所想要查的,就是张铁每次去红袖招睡的究竟是哪位姑娘! 以一个月的时间来说,她的进度不算快,但是也不算慢。然而,今日见到左容,却算是一下子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左容来此有什么目的,想要做什么?会不会对她的计划产生什么影响? 还有,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中午好~~~~为了避免换地图的收尾拖得太长~~所以我直接三个月后了~~~哦呵呵呵~~~ 然后左容也就直接从三个月前到三个月后了~~ 说实话,写到左容洗脸时林小碗进去那段,真心觉得左容是为悦己者容的感觉啊~~ 见到小碗就赶紧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的~嘿嘿~~~~ 滚去吃午饭了~~~今天吃杏鲍菇红烧鸡块~~~   ☆、第35章 红袖招 有关左容突然出现而引发的那些问题压抑在林小碗的心中,让她如梗在咽,然而两个人之间那点曾经暧昧又出于种种原因没有点破的关系,却又让她见到左容有些欣喜。所以晚上这顿饭,林小碗亲自下厨,做了一道糖醋鱼,一道羊肉锅仔,另外还有一盆子的野猪肉炖菜,可谓是吃的主宾皆宜。 饭后林童找了个借口留在家中,催了那两个人出门消食。 左容颇有些尴尬,反倒是林小碗落落大方,笑着道:“那就沿着城中的鹊仙桥的那条河走走吧,傍晚的时候,这里还是很热闹的。”而且走着走着,就能够路过红袖招所在的“红灯区”呢。 这几日,那位张铁大人应当是在城中才对。 林小碗和左容并肩而行,外面就如同她之前所说,颇为热闹。道路两旁摆放着一些小小的摊位,或是卖一些本地特有的吃食,又或者是一些小巧的手工艺品。来来往往的行人中,独身的女子也不少见。由此可见,戎州的风气比京城更是开放一些。 路过一家卖红枣梨茶的铺子,左容停下脚步买了一杯递给林小碗,低声道:“外面冷,喝些热的暖暖身子。” 林小碗接过杯子,捧在手心里慢慢喝了一口,一旁一个妇人就笑了起来,道:“林老板真是好福气呢,身边有个知道冷热的人就是不一样。” 林小碗动作微微一顿,还没说话倒是旁边的左容双颊微微发红,微微张口却没有解释。林小碗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笑道:“赵家嫂子可是逗我玩呢,这一整条街谁不知道赵大哥对嫂子你有多好。” 说话的赵家嫂子旁边站着的身材高大面色黑红的汉子就憨厚地笑了下,道:“林老板客气了。” 赵家嫂子闻言就一个胳膊肘轻轻撞了下他,转而道:“好了好了,我们梨汤也喝完了,先走了。对了,你上次在我们家订的几样东西已经做得差不多了,过几天就让你赵大哥给你送过去。” 林小碗闻言双眼一亮,笑着点头道:“那就劳烦赵大哥了。” 手中的梨汤散发着香甜的味道,林小碗和左容一起站在路边慢慢喝着手中的梨汤,等到一杯见底这才放下杯子付钱走人。等离开了梨茶摊位,一直沉默的左容这才开口:“刚刚那一对夫妇……?” “是住在街后面的一对铁匠夫妇,我店里用的东西都是从他们铺子里面买的。”林小碗笑着解释,“前段时间在他们那边定做了一个烤架,准备专门用来做烤鸭和烤鸡。” “你是真的准备在这里把生意做大了。”左容神色略微有些黯然,“我原本以为,既然没有寻到亲人,也许你会回去……” 这……林小碗微微一顿,才低头看着脚下道:“这些年我和小童四处漂泊惯了,戎州城里民风开放,我和小童都很是喜欢呢。”她说着抬头笑了下,“虽然冬日里略微冷了些,家家烧起火炕,晚上也睡得颇好。” 她轻轻踢开脚边的石子,看了也一眼左容,“也许在这里停留个一两年,我和小童还会回京城又或者是去其他地方。”总之,为了摆脱诅咒,那复仇名单上的人是要杀完了。 “其他地方?”左容微微皱眉,“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在一个地方停留下来,然后过安稳的日子?一个女孩子,又要照顾妹妹,这般漂泊总归是不好的。” “也许等小弟读书有成之后,为了他科考,我们还会在京城定居也说不定呢。”林小碗说着笑了下,“左先生不必为了我感觉到难过,这样的日子,实际上我过的很是惬意呢。” 她说着转身,倒退着走了两步,看着比平日里少了一分沉稳,多了些调皮的感觉。 “如果能够在有生之年看遍这大江南北的话,也算是不枉此生。”最起码,现如今的她是完全不考虑嫁做人妇,从此只惦记着一日三餐,过着相夫教子的日子的生活模式。 归根结底,她的灵魂毕竟来自于未来的某个时空,那因为生活环境而从小养成的野性怎么可能会因为如今的环境而轻易改变? 左容闻言顿住脚步,用一种愕然的眼神看着眼前倒退着走路,头上一支发簪上垂落的珠子都微微晃动起来的女子,半响才露出了笑容。他快步上前,笑着道:“是我想错了。小碗你胸襟宽广,又怎么能与那些凡夫俗子相比较呢?” 林小碗回转身来,与他并排而行,闻言笑着道:“我也不过是一个俗人罢了。”所以,不能免俗地为了活下去而努力,为了不辜负这多出来的一生而坚持。 “不,你不一样。”左容低声说,声音如同含在口中一般。距离这般近林小碗都没有听清楚,然而等她询问地看过去,左容却摇头道:“我心中对你是真正的佩服不已。若是哪一日你真的准备踏上征服这山山水水的道路,不妨通知我一声,或许我们也能够做一个游伴,一起看看这大好河山。” “好啊!”林小碗点头,抬头时满脸都是笑容。 再往前走,人群就越来越拥挤,而不时传来的女子娇笑的声音更是让人面红耳赤。左容护着林小碗,一个不留神就被人抓住了胳膊。“这位公子看着好面生呢,是从何处来戎州的?不如去我们翠萝馆中吃杯酒吧?” 只顾着林小碗的左容吓了一跳,猛然用力就挣脱了出来。回身看到是一个衣着不算暴露,却刻意解开了领口,露出一点锁骨的女子。那女子被他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这会儿见左容回头,双眼一亮就立刻又往前凑,“公子好生的俊俏……” 林小碗皱眉,心中隐隐有些后悔。左容相貌俊逸太过于引人注意,带着他来这里实在是一个错误之举。她正想上前帮左容脱身,却见左容身子不知道怎么的一扭,就避开了那女子想要搭在他肩膀的手,然后彬彬有礼地开口道:“多谢姑娘赞誉,在下如今陪同朋友闲逛实在不好去你店里喝茶。” 他的应对都带着一丝书呆子般的儒雅感觉,那女子闻言就掩唇发出放肆的轻笑。她正想再劝,然而不知道怎么的注意到左容的一双眼睛,竟是浑身微微一抖,再说不出话来。 左容这才回身,对林小碗道:“这会儿似乎更冷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林小碗点头,看了一眼那回过神来的女子,却只是微微一笑就转身跟着左容一起离开了。 “是我忘记了,竟然走着走着就带你去了那种地方。”等出了那一片区域,她这才开口,有些歉然地看着左容,“左先生是读书人,想来是不喜欢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的。”她说着偷偷看了一眼左容,略带戏谑道:“不过红袖招那边却是每隔十日就会有一场赛诗会,听闻得魁首者能够一睹梅兰竹菊四位花魁之一的芳容,若是有幸还能留下过夜呢。” 左容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绯红,这会儿听到林小碗的话一愣,双眼微微圆睁看过去就正好迎上了林小碗满是笑意的那双眼睛。他整理着袖子,苦笑道:“小碗你就别再笑话我了。这样的地方,我……”他本想说去也没有去过的,然而却又不愿意骗林小碗,只是道:“也不过是因缘巧合之下进去过两次。闻不过那里的胭脂水粉味道……” 他说着有些苦恼,紧张地看着林小碗道:“你可别误会,我并不是那种孟浪之人,只是不想骗你……” “我懂,读书人嘛,有时候在一起难免是要附庸风雅一回的。”林小碗认真的点头,继而惋惜:“若不是那地方女子不好进入,我倒是也乐意进去见识一番。” 说着,她双眼弯弯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看得左容微微一愣。 # “你要的这些东西,实在是太过于精巧。”赵家嫂子和赵大哥一起把东西送到了林小碗的院中,打开给她看,“你看看,可还合你的意。” 林小碗笑着谢了,看着赵大哥把东西一一展开,里面悬挂式可以放入烤炉的烤架能够三面挂上鸡鸭,而上面的铁针更是锋利的带着寒光。另外还有一些串肉的签子,做得也很是精巧,一端是木质的把手,而另外一端尖锐让人容易穿透肉质。 “只是这东西你可要小心,太过于锋利了,不小心伤到自己就不好了。”赵家嫂子有些担忧,“签子一共是三十六支,加上烤架,连料带工,一共收你八两银子。嫂子不赚你钱,你可别说出去。” “我省得的,小童去取了银钱来。”林小碗说着又转头对赵家嫂子道:“今日赵大哥和嫂子就留在我这店里尝尝新推出来的羊肉串和烤鸭,我请客。” “也好,我也正好奇你这准备怎么做呢。”赵家嫂子是爽利人,立时就应了下来,一旁的赵大哥这会儿也就笑笑,对于妻子的决定没有一丝的不满,只是憨笑着道:“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 林小碗只是笑了笑,没有同他争辩。转头把东西送入厨房让人好好清洗。然后就是切羊肉条,然后拿佐料办好加入了两颗鸡蛋一起腌制起来。 孜然、辣椒粉这些东西,在京城虽然是稀罕物,在这里却是正经在香料店里卖的。林小碗也不怕被人偷学了去,自然是大大方方地买了这些东西备用,这会儿她挑了烧烤的酱汁,把肉串送入烤炉中挂好,不时地取出看一看,然后上了酱料,等到肉串烤好这才撒上自然和辣椒粉,送入烤炉接着烤到出香味。 不一会儿,诱人的香味就从厨房中飘出。这个点儿在外间用饭的人不过两三桌,闻到香味这会儿就都忍不住叫了守在外面的小童,问她厨房里是在做什么好吃的。 “是姐姐在做新菜呢。”林童落落大方,笑着道:“过会儿每人送上一串,大家尝尝味道,若是觉得好就常来捧场!”众人纷纷叫好,而左容就是这个时候来到店里的。林童一见他来就连忙迎了过去,道:“左先生来的正是时候,快来一起做姐姐说是要烤羊肉串来吃呢。” 她带着左容跟赵氏夫妇一起做,赵家嫂子听到林童叫左容先生一愣,然后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这位先生,上次我们见过得。”她说着起身,顺手拉了下还没反应过来的赵大哥,有些拘束:“这是我丈夫,姓赵,林老板她们都叫我赵嫂子的。” “赵家嫂子好。”左容点头致意,道:“赵大哥、赵嫂子一起坐。”林童这会儿又另外提了一壶茶过来,给左容倒了茶递过去,就听到左容道:“上次听小碗说,在赵大哥那里订了一套烤东西用的工具……” 若是左容愿意,他能够跟任何人坐在一起聊天,加上又有林童在一旁,赵家夫妇不一会儿就放松了下来。而这时林小碗则端着一托盘的烤肉串从厨房里出来。林童连忙起身帮她分发那些烤羊肉串,林小碗见到左容与赵家夫妇坐在一起,笑着点了下头,示意他随意,这才过去把羊肉串分发下去,顺便回答那些人的问题。 而左容笑着看她忙碌,回头才道:“小碗带着小童来戎州,多亏了你们这些邻里照应,我以茶代酒谢过两位了。” 赵家嫂子这会儿好奇地看着他,忍不住问道:“左先生,冒昧的问一句,你跟小碗……是什么关系?” 左容动作一顿,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身后林小碗脆声道:“我与左先生是故交,来戎州之前,左先生也是我邻居呢。”她说着把手中的托盘放下,笑着道:“赵大哥、嫂子,快尝尝我的手艺如何?今天试吃不要钱的。” 她说着看了一眼左容,低声道:“也不知道你吃得惯这样重口味得东西吗?你先尝一点,若是不合口的话,我另外再做一份味道轻些的。” “不用这么麻烦,我跟大家吃一样的就好。”左容笑着接过林小碗递过来的一串羊肉串,张口轻轻咬住顶端烤得色泽诱人的肉条轻轻一扯动,肉条就从签子上滑下来。而与此同时,鲜嫩的肉汁带着辣椒粉迸入口腔。鲜辣的味道在一瞬间刺激的左容红了脸。 他一双眼睛立刻就水润了起来,在咽下口中的质地鲜嫩的羊肉之后,这才端起一旁的茶水一饮而尽。 林小碗看着他这般,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从他手中拿过肉串道:“我还是给你做些微辣的吧。戎州地处北方,其后寒冷,这边的人都嗜辣一些。你初来此地,怕是吃不惯的。” 左容掩唇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点头,看着林小碗起身离开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连忙又倒了一杯茶含在口中解辣。 “左先生是斯文人,自然是吃不过这样重口的东西。”赵家嫂子是个善谈的人,这会儿就笑着道:“当初我们夫妻初来戎州的时候也是吃不惯这里的饭菜。不过,过些时日也就好了。这样辣的东西,吃了才暖和。” “也是。”左容勉强笑了下,又把杯中剩下的水喝了下去,这才觉得好了些。他回头看了一眼厨房,才又道:“许久未见,我还未来得及问小碗她是如何选中这边的店铺的。” “这边热闹啊,又挨着鹊仙桥,每日里面来来往往的人都不少。”赵家嫂子笑着道:“她初来戎州去牙行找房子就遇上了我,这地方还是我给介绍的。说起来,当时介绍了不少的地方,也有比这里更好一些的地段,不过林老板都没看中,反而是一眼就觉得这个店面合她眼缘,还说什么遇水则发,这个位置生财。” “我是不懂这些了,不过看如今这食肆的生意,倒是真的应了她的话。”赵家嫂子说着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左容,道:“林老板可是个能干的姑娘,若是谁将来有福气娶了她,可真是祖上积德了呢。” 左容一愣,然后露出一丝笑容,点头道:“是啊,小碗是个好姑娘呢……” 林小碗再次烤出的肉串果然更合左容的口味,至于赵家夫妇本就是来送货的,吃了东西也没有久留就起身离开了。林小碗这边收拾了东西,等到店里没人了这才看向左容,笑着问道:“这几日没见,你可是事情办得顺利?” “只是略微开了个头儿。”左容笑着说,没有细提他要做的事情,反而拍了下一旁带过来的包袱,道:“我给你带了一身衣服,是我按照你的身量去成衣店里买的。” “怎么突然给我买衣服?”林小碗一愣,看着左容的笑容略带神秘心中就更是不解了,“阿容,你……”她迟疑了下,笑道:“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左容笑容更是深了一些,道:“之前你不是说想要去红袖招里面看看吗?换上一身衣服,我陪你去就是了。” 林小碗这次是真的愣住了,错愕地看着左容,对于这个连跟她说句亲近的话都会脸红的男子竟然这般提议带她去逛红袖招,真的是有种接受无能的感觉。 “你,带我,去?”她几乎是一字一顿地确认,而左容这会儿脸颊也真的微微发红。不过他的神色却还算是正常,点头道:“是啊,我听人说今晚就是红袖招十日一次的赛诗会。若是你不想去,就当我没提过就好了。” “当然要去!”林小碗斩钉截铁地说,“你等我,我这就去换衣服。错过了这次,下次想要见到红袖招的梅兰竹菊四位花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她说着一脸兴奋的笑容,拿起左容提过来的包袱,就朝后院走去。路过厨房时还不忘叫林童把歇业的招牌挂上。 “又歇业?”林童从厨房探出脑袋,唇上还沾着没来得及擦掉的辣椒和油,这会儿看着林小碗的背影无奈地摊手,小大人一般地对着左容道:“姐姐就是这般的任性,还请左先生多多包容。” 左容抿唇笑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唇示意林童。林童一声惊叫,连忙就又缩了回去。店中这会儿再没有一个人,左容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又苦笑着摇头。 果然,想要讨好林小碗就要用点不一样的手段。一般男子讨好女子莫不是买些小玩意,若是有钱还会买些金银首饰,而到了林小碗这里竟然是带她去逛青楼。 若不是那日注意到她是真的想去,又怕林小碗不知道轻重自己一个人跑过去容易出意外,左容无论如何是不会出这样的主意的。就算是现在,他实际上心中都是有些犹豫不定——带心仪的女子逛青楼,这叫什么事儿?若是让卫霖知道,只怕又要念叨他不知所谓了吧? 左容喝着还有些温热的茶,耐心的等待着。拼命说服自己这个冲动而不理智的决定并不是那糟糕,如今他和林小碗相处越多就越是明白在她柔柔软软的外貌之下,所隐藏的性子是多么的胆大包天。 杀周王那样的事情她都能够做出来,若真的是凭着一时好奇,她一个人去了红袖招……与其到那个时候出事,倒不如由他带着去看一次,免了那好奇也省的惹出祸事。 而这就是左容对林小碗还不够了解的缘故了,她一直在寻找一个契机能够安全而不引人注意的进入红袖招。像左容所想的那种情形,几乎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去做的。不过,现在由左容陪着,那么女扮男装进去就又不一样了。 林小碗回屋就立刻打开包袱取出了里面的一身男装,左右看了下发觉这应当是书童的衣服。想起左容今日穿的那一身白色的儒衫,林小碗笑了下这才开始换衣服。 以戎州如今的天气,大家穿的都比较厚实,她倒是没有把胸部裹得太紧,然后换上衣服把头发全部绾起来用发带缠好然后又带上帽子这才坐在了梳妆台前。 若是说易容,她确实不会,然而想要在短时间内改变一下五官地特点,显得男性化一些的手段,林小碗还是有的。 她在屋中忙碌了半响,左右看了看确定不会让人一眼认出她是女子,更不会让人联想到她就是林氏食肆的老板娘,这才出了屋到前面已经关上的店面里去让左容看看。 “如何?”她双手展开,“不会露馅吧?” 左容满脸的惊讶几乎掩饰不住,半响才起身上下看着林小碗道:“你……你这手本事是……”他还是太过于小看林小碗了,若是早知道她有这样的手段,也就不必担忧她一人去红袖招会被人识破了。 若不是他对林小碗的一举一动,甚至一颦一笑都牢牢记在心中的话,只怕这会儿也不能一眼认出眼前的人是谁。这样的改装手段……左容想了想,然后意识到就连他可能也做不到更好了。 林小碗闻言这才意识到她有些太过于小心,然后小心过头就露出了破绽了! 这样的改装手段,其实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厨娘所能够掌握了。不过她反应也算快,转眼就笑着道:“这有什么难的,我早些年和小童四处漂泊的时候遇到过一位能人,跟她学过些时日。不要说是女扮男装这种本来就相对容易的了,就算是……”说到这里,她促狭一笑,“就算是把左先生改扮成女子,我也是能够做到的。” 她说着放下手走过去,左右看了看左容,点头:“只要你不开口说话,我保证不会有人看出你是男子。” 左容别扭地避开了林小碗的目光,道:“我就是被你吓了一跳,你又何必这般笑话我。”他说着又露出喜色:“不过这样的话,自然更是保险,只要你不随意开口,那红袖招的人自然不会识破你的装扮的。” 如今的林小碗肤色暗了不止两个色号,眉毛拔掉了眉峰处,然后又略微画粗。眼睛自然也是做了一些装饰的,唇也没了平日的红润,除此之外就连五官的轮廓似乎也多了一丝男性的锋利,少了女性的柔美。远远地看过去,反而就像是一个俊俏的小书童。跟在外貌俊逸,气质温润的左容身边倒也不显得突兀。 留下林童看门,天黑之后,林小碗和左容就从院子的后门出去,混迹在人来人往的行人之中朝着红袖招的方向走去。 红灯区的两侧自然不止是红袖招一处的青楼,不过红袖招却是最大的一家。左容一路带着林小碗躲过那些热情的揽客女子,最后甚至心中一横一把握住了林小碗的手,拉着她前行免得她被那些女子占了便宜去。 抓住林小碗手的一瞬间,左容的心跳几乎都要停止了,浑身上下那在一瞬间都紧绷起来,甚至差点左脚绊到了右脚跌倒。他早就做好了那一瞬间林小碗甩开他手的准备,然而没有。 几乎要冒汗的手心中,那只柔弱无骨的小手安安静静地待着,甚至反手还握住了他的手。 左容回头,就见林小碗全然信任地看着他。 “走吧。”林小碗低声说:“这样也免得走散了。” 左容一瞬间心中大定,目光幽深地点头:“嗯,我们走。” 作为戎州城内最大的、号称格调最高的青楼,红袖招里姑娘的质量还是不错的。最起码林小碗跟着左容进门的时候并没有见两侧的姑娘招揽生意,反而是把两人让进去之后就换人接待了。比起外面已经是寒冬腊月的气候,这里面几乎可以说是温暖如春了。 林小碗虽然从未进过妓院,但是前世上档次的夜总会却也是有白金卡的高级会员,去过几次的也见识过那里面的糜烂和浮华。因此,对于这红袖招,她虽然好奇却也没有忘记来此的主要目的。不过是进去之后略微扫了一下这前面回字形的三层楼的设计,目光从回字中间的楼台上扫过,目光甚至没有在那些吹拉弹唱、舞姿摇曳的女子身上停留,就注意到了二楼某个扶栏前正是左手红衣右手翠装,一脸肆意的男子。 张铁! 他果然是在这里的。林小碗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多久,反而是漫不经心地挪开,若不是一直留意她的话,甚至根本就不能察觉她那一瞬间神色的变化。而张铁之后,林小碗看到了另外一个人,隔着扶栏,在另外一边一手同样搂着一个女子,另外一手遥遥对着张铁举杯。 刘功。 对于这两个人认识,林小碗毫不意外。毕竟当年的事情,有刘成载和张铁的身影,而刘功是刘成载的弟弟,如今两人又在同一条巷子里面居住,他们认识甚至是相携来逛青楼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稳稳地跟在左容的身后,甚至脚步都没有乱一下,两个人坐在了一楼公共的区域,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书生打扮的人,此时正三三两两坐在一起一边吃着瓜子点心,一边点评一下台上的歌舞表演,一副优雅从容的样子。 左容不愿意跟这些人一起凑热闹,就挑了一个视角不大好,如今还没坐人的桌子带着林小碗一起坐下。进门的钱包含了最普通的茶水,引他们进来的丫鬟询问了一声,见左容没有添些钱换壶好茶的意思脸上也没有显露出什么神色就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茶水和一小盘瓜子、一盘花生就被送了上来。 左容示意林小碗一起坐,这才凑近了压低声音道:“如今见了这里面的情形,可有觉得失望?” 失望? 林小碗微微笑着,给左容倒了一杯茶递过去,这才道:“我反而觉得,挺好玩的。”她说着一眼看过去,“在这里能看到形形□□的人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左容选位的巧合,他们坐的这个位置虽然看台上的表演视角不大好,却刚好是斜对着二楼张铁所在的位置的。她如今才看到,张铁他们所坐的那个雅间里,还有一个人。 那人倒是没有搂着姑娘,反而是一人坐在桌边自斟自饮,看着似乎有些特别。不过林小碗的目标是张铁,这会儿自然是不会弄错了重点的。她与左容两人吃瓜子喝茶,不时地凑到一起说上两句话,一派的悠然自然。红袖招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拼桌。 左容抬头看了两眼,也没有拒绝。那人坐下之后看了一眼林小碗书童的装扮,又看她随意吃东西左容也不拒绝就笑了笑,然后丢过去一锭一两的银子,让人换了一壶六安瓜片,另外上了两盘子的蜜饯。 有外人在场,林小碗就不好一直跟左容说话。她还是会点改变嗓音的诀窍的,但是之前改装都吓了左容一跳,这会儿她自然是要藏拙的。这形似主仆的两人不说话,一旁拼桌的书生却没有觉得别扭,反而主动打开话匣子道:“我看两位面生的紧,想来应当是慕名而来,第一次到红袖招吧?” “听闻今日能够见到红袖招梅兰竹菊四位美人,我们就来凑凑热闹。”左容从容不迫地应道,唇角带着一丝笑意,“只是不知道今日有没有一睹芳容的福气。” 他说着看了一眼林小碗,才又道:“我看兄台的样子,倒是熟门熟路。” “客气了,我也就是有几个闲钱,这才每隔十天就来凑一次的热闹。”那人倒是一脸的自得,“要我说,这虽然是齐名的四大花魁,却也是各有特色,能够一分高下的。”这人明显是想要显摆一番,不等左容搭话就又道:“就说容貌和身姿吧,只能说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各有所好。自然是不好一较高下的,这女人是什么身份地位,还不是看男人嘛!” 他冲着左容使了个暧昧又猥琐的眼神,一副“你懂的”的样子。 “这红袖招的女子,要看身价自然是要看捧他们的男人是什么身份,她的入幕之宾又是什么样的身份。”他说到这里茶水和蜜饯刚好送了过来,就顿下倒了杯茶,抿了一口才又道:“这四大花魁,说起来都是卖身的女子,之所以与旁人不同,自然就是她们的入幕之宾身份地位高了些而已。” 左容神色平静,如果仔细看的话,倒是能发觉他耳垂微微发红,像是有些窘迫的样子。他不答话,那人也说得自得其乐。反而是本来漠不关心得林小碗,听到这里有些好奇,一双眼睛不由自主地就看了过去。 “我看这位小兄台有点意思,不如咱们就说说这四大花魁吧。”那人道:“就说身价隐隐已经是最高的绿珠姑娘,她的入幕之宾中地位最高的那人,旁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一二的。” 他说着顿了一下,得意地看着等待着他公布答案的林小碗,又看了看配合着看过来的左容,本来还算清秀的脸这会儿挤眉弄眼了一阵,吊足了胃口才道:“是马大将军哦!” 作者有话要说:滚动~~~更新了~~撒花~~ 大家中午好~~~~~   ☆、第36章 梁武 马城? 林小碗微微一愣,而那人却当她不知道一般,嘿嘿笑着道:“就是马城,马大将军嘛!所以,这绿珠姑娘才是四大花魁之首啊!不过,马大人不常来,所以她之下就是隐隐就要超过她的绿梅姑娘了。绿梅姑娘的恩客随不多,但是却有一个长情的。你看对面二楼,那一位留着胡子的,张铁张将军。他来这红袖招,十次里面有八次都是绿梅姑娘陪的。” 那人还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林小碗却没有在意,反而第一次真正把注意力从张铁的身上移开,看着眼前这位一边喝茶吃蜜饯,一边八卦这红袖招里里外外事情的男子。 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这样的便宜事情林小碗是从来不相信的,这男人过来就说了一大堆的东西,看似轻浮夸张又爱自吹自擂,然而这些事情却不见得是一个红袖招的熟客就知道的。 最起码,马城曾经睡过绿珠这样的事情,还算是私密吧? 不然,堂堂戎州的骠骑将军夜宿花街柳巷的事情,只怕早就化作无数版本流传在大街小巷了。 这人,是什么身份,特意跑来这里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她自认还算小心翼翼,心中所隐匿的意图没有曝光,也不大可能会招惹来这样的人物给她布下陷阱。那么,这人是冲着左容来的?想到这里,林小碗目光流转,落在了左容的身上。 左容却仿佛不在意一般,也没有看台上的歌舞,反而是低头剥瓜子。眼前的小碟子中全然是瓜子肉,而另外一边则堆满了瓜子皮。感觉到林小碗的注视,他抬头笑了下然后把碟子递过去,低声道:“吃吧。” 林小碗缓缓把碟子放在跟前,眼神中还是带着一丝游移不定。而这时候,同桌那男子的背景音却也消失了。那人错愕的看着眼前两人,表情有着一瞬间的裂缝,然后才露出暧昧的笑容。 “两位原来……哦哦哦!我懂,我懂!”他表情极其猥琐,而左容这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第一次主动开口。 “好了,我介绍一下。”他说,扫了一眼那人之后才转头对着林小碗露出了一丝笑容,“小碗,这位跟卫霖一样,是锦衣卫中的人,叫梁武。梁武,这位是林小碗,我和卫霖的故交。如今在戎州城内开了一家小食肆,如今你既然在戎州之内,就多多照应下她的生意。” 梁武脸上猥琐的表情立刻消失不见了,这会儿笑着道:“左大哥,我这边正说得好玩呢,你看小碗兄弟……” “咳咳!”林小碗干咳了两声,看向左容。左容面无表情地看向梁武,“姑娘。” “什……什么?”梁武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错愕地盯着林小碗的脸看了半响,直到左容不耐烦地冷哼了一声,这才连忙收回视线,干笑着道:“左大哥认识的人果然都是能人异士啊。这样的装扮,恕我眼拙,之前并未认出来。” 林小碗这会儿还没有摸清楚状况,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反而是左容声音缓了缓,慢慢解释道:“今日本就是梁武约我在此见面,他一年前被调任到了戎州,与卫霖有着过命的交情。我来此做事,自然不能避而不见。” 话虽如此,他的表情却像是恨不得假装不认识梁武一般。 梁武不以为意,嘿嘿笑着道:“左大哥这么说可真是伤我的心了,你看我这一副书生的扮相,当初可还是你教我的。我可有露出破绽?” 他说着摆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林小碗见状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这才开口道:“原来如此,我还当……”她话到一半却没有继续说下去。“既然是左先生的旧识,那之前何必……” 她两次语未尽的说法让梁武微微一愣,然后才道:“我是见左大哥身边有旁人,怕给他惹来麻烦。我的身份,在戎州城里和不比在京城之中那么好用。这里,是马城的天下呢。” 他说着叹息一声,用眼神询问了下左容,见左容点头才接着道:“在这戎州城里,皇上的圣旨都不见得比马城的话好用。毕竟是天高皇帝远……”他说着叹气,转而又笑道:“我昨天才收到卫霖那小子的信,说是左大哥来了戎州。只可惜我这几天有公务在身,只好把你约到这里见面。” 林小碗听着两人叙旧,表面上听左容与锦衣卫的关系也就是通过卫霖所建立的。然而有时候太过于刻意避讳了,反而能够让人察觉一些端倪来。再加上那梁武对左容的态度是亲昵中带着一丝钦佩,姿态也放得低上了一分,就让林小碗对左容的身份更是多了一些了解。 不管左容是不是锦衣卫,最起码在锦衣卫中是颇有些身份的。 不过左容会把她一起带来,想来两个人的见面也没有牵扯到太多需要保密的东西。又或者说,有些消息已经在之前梁武的那一番看似八卦的话中透露了出来? 而左容…… 林小碗想起左容挑明梁武的时机,暗暗扼腕。 是她对梁武那自说自话的浮夸表现所产生的怀疑太明显了,这才让左容叫停,通过揭穿梁武的身份来提醒他的。若是她假装什么都未曾发现的话……不,左容不是那般迟钝的人,若是她再假装无知,只怕左容就会怀疑她了。 想到这里,林小碗神色还是忍不住有了细微的变动。她端起茶杯掩饰,只听到梁武问道:“左大哥如今住在何处?若是不方便,我倒是可以安排更好的住处。” “不用,如今我住的就很不错了。”左容笑了下,继而道:“既然你来此是公务,那就不要耽误了我和小碗看四大花魁。”他说着看过去,表情很是明显——还不快走人。 梁武摸了摸鼻子,又对林小碗笑了下,这才起身离开。 “这样让人离开,是不是不大好?”林小碗看着梁武不过三两下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凑在台下的人群中,对他的身手愣了一下这才问左容,“这位梁大人总归是锦衣卫的人。” “他来此有正事,我们拉着他说话才是耽误了他。”左容笑了下,把又剥好的瓜子倒入林小碗眼前的碟子里,笑着道:“你无需想那么多,吃瓜子吧。” “哦。”林小碗点头,捏起瓜子吃了起来,片刻又放下了手,道:“阿容,你此次来戎州,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难道说,跟锦衣卫也有关?”她左思右想总觉得若是再装傻下去,只怕就真的装不下去了,倒不如挑明了说。至于左容承认不承认,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表达出了自己的看法。 听到她这么问,左容果然愣了一下,然后才笑着道:“若我说是,你会不会吓得转头就跑?”他说着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低声道:“我来此倒是跟锦衣卫没有关系,只是单纯的思及某人,放不下心。所以找了个借口,来这里看看那人过的是否还好。” 他目光幽深地看着林小碗,这样可以说是大胆的告白让他脸颊微微发红,然而却没有再躲躲藏藏。反而有种让林小碗想要逃的直白。 林小碗双唇微微分开,想要说她过得很好。然而她也明白,左容想要听到的并不是这样的回答。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问题竟然会得到这样的回答。若是旁人,她只怕会认为对方这是借故回避问题。然而左容的眼神太过于认真和期待,反而让她明白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 是左容心中再真实不过的想法。 她低头看着面前碟子里的瓜子仁,半响才捏起一小撮伸手递到左容面前。左容下意识伸手接了,她才笑着道:“我很好,谢谢你。阿容。” 左容眼神顿时黯然下去,看着手中掉落的那些瓜子仁,低声道:“过得好就好了。” 两人间第一次这般难堪地沉默了下来,林小碗甚至恨不得再把那聒噪的梁武给叫回来,哪怕是有他当背景音呢也不会这么尴尬。她不是不想回应左容的感情,只是她所背负的太多。 “对了,我来之前刘大夫还让我把给你调养身体的药方带过来的。”左容突然错开了话题,若无其事地说:“这些天忙,我就把这事儿给忘记了。”他说着露出歉意的笑容,“等回头我把药方给你。” “刘大夫特意交代,你年纪轻应当留心照顾自己的身体才是。不要仗着年轻气盛,就把一些小毛病不当一回事。”左容继续说,几乎有些啰嗦的感觉。林小碗反应过来就轻笑出声,道:“那你回去之后帮我谢过刘大夫的好意,之前的药方,我也有好好抓药吃确实觉得身体好了不少。” 左容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道:“他更改了一些用药,我之前看了看,似乎更对症一些……” 那一晚,那四大花魁究竟有多美艳动人,下面那些人为了博得美人一笑又是多么的费尽心机,林小碗都不记得。她只记得左容的目光温柔如水一般注视着她,似乎在无时无刻地说,只要你好,一切安好。 # 干冷的天气一直持续了大半个月,过了重阳节之后,天气就阴沉了下来。这样阴郁了两天,这一日午餐饭点之后,林小碗正在食肆里面算账就听到外面有小孩子跑过,兴奋地喊着:“下雪了,下雪了!” 这才九月初,竟然就下雪了。 她动作一顿,出了柜台到后院门口看着天空飘落的雪花一时间有些失神。 “姐姐,下雪了呢!”林童兴奋地冲了出来,在空地里转了个圈,然后才跑到了林小碗的身边,“京城不会这么早下雪。”她说着也有些落寞,“姐姐,我想京城了。想卫大哥,想张婶,想银杏街的馄饨……” 她拉着林小碗的手:“咱们做完了事情,就回京城好不好?” 林小碗一愣,笑着点头,“好啊。等到事情做完了,咱们就回京城。到时候小梧入京考入国子监的话,咱们就在那边买下一个小院子,开一个这样的铺子……” 两人正在说话,就听到外面有客人进来。 “有人没?”听到这声音,林小碗一愣,然后才示意林童去忙。她转身回了店里,就见朱玉菱带着小雪站在店中正好奇地左右看着,刚刚叫人的正是小雪。、 见林小碗出现,朱玉菱双眼一亮,道:“老板娘要一个菌汤的锅子,一个羊肉汤的锅子,准备两份手切羊肉,一盘拼菌类,另外豆腐串也要两份。”她利索地把要点的东西说了个清楚,又点了几份菜才道:“让人送去落凤胡同刘府。另外烤肉串要二十串,加上一壶状元红。” “好。”林小碗转头吩咐了一声厨房,回头就道:“这位太太楼上请。” 小雪扶着朱玉菱上了楼,林小碗回头让人在厨房先准备东西,这才提了一壶茶跟着上去。楼上角落的雅间里面朱玉菱随意坐在一旁,见林小碗进去这才露出一丝笑容。 “那日见到你,我就松了一口气。”她说,看着林小碗倒茶,接过喝了一口,“与王府的那说是御赐的茶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嘛。”她语带嘲讽,又看了林小碗一眼,道:“我今日是抽空出来,你来戎州城这么久,且说说刘功的为人如何?” “刘功此人真是应了他的名字,好大喜功。”这些都是必备课,林小碗说起来一点都不见迟疑,不过是三两句就把刘功给说了个透彻。“此人有野心,又有那么一点能力和运气,当年接着刘成载的关系攀附上了马城,如今在戎州城里倒也算是一号人物。” 单看他的那些邻居,就能够看出一二了。 朱玉菱与刘功见面次数虽然不多,心中却也有心看法,见林小碗的说法与她的看法相去不远,就道:“那依你看,让刘瑜早日成亲,又让我们来戎州城,他所图谋的究竟是什么?” “这点我倒是看不出来。”林小碗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捧在手心暖手,想了片刻才道:“依照他无利不早起的性子,就算是为了侄子好,只怕他也要落点好处才是。” “好处他倒是想要,我的嫁妆银子,如今他们两口子就惦记上了呢。”朱玉菱唇角露出轻嘲的笑容,“若不是我早早有准备,只怕还真是要被坑一笔钱不说。” 实际上,就算是这样,她每月里也是要交伙食用度的钱的。这也不过是为了耳根清净,就如同今日那名义上的婶母说是让她派人来买酒菜却是一分钱都不出。若不是为了出来透透气,顺便见见林小碗的话,朱玉菱说不得还要与她计较一番。 这些琐碎的事情自然是不值得在此时提的,两人面对面坐着,各自捧着茶杯暖手,许久林小碗才道:“若是让我大胆猜测一下的话,说不定这会是刘功上头的人的意思。” “刘瑜一无功名二无官身,怎么会引得这戎州城里其他人的注意呢?”朱玉菱皱眉,“难道是因为……”说到这里她猛然一顿,却是再不提接下来的话了。 林小碗闻言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露出懊恼神色的朱玉菱却没有追问下去。 “这样的事情只怕不是我能够调查出来的,你若心中真的还有疑虑的话,就应该从刘府着手留意。”她缓缓说,“这戎州城靠近边城,虽然一派荣华,却也是鱼龙混杂。我所能够帮你的地方只怕不多……” “你尽力就是了。”朱玉菱叹息,“我也会在刘府多多留意的。只盼着再苦熬两三个月,到时候我和刘瑜搬出去也就省心一些了。” 到时候刘瑜孝期满一年,出了头一年的重孝,各方面也就宽松了不少。至于朱玉菱,如今是出嫁女,自然不必守一年的重孝。她这会儿说起来,满脸的冷漠。似乎在林小碗离开京城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般。 两人聊起这戎州城内的大小事情,免得朱玉菱真的摸不清这边的状况,吃了亏。朱玉菱认真地听着,不是问上一两句,显然是把林小碗的话都听进了心中。 林小碗见她喝了一杯热茶脸色依然有些苍白,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 “你,可是身体不适?” 朱玉菱手微微一顿,然后才勉强笑着道:“这两日小日子,所以难受了点。” 林小碗了然,心中却更是不解。以她在周王府待的那几个月来看,朱玉菱的小日子向来准确的。这会儿根本还不是她小日子来的时候。差了足足半个月,若是说旅途劳顿的话,那朱玉菱那一瞬间闪过的那种耻辱和痛恨的神色就又说不清楚了。 就如同之前一般,她没有追问。两个人沉默了会儿,楼下林童就叫了一声说是东西都准备好了。 因为朱玉菱要的东西颇多,所以林小碗这边又叫了一个人,连同小雪一起把东西送往刘府。外面还在飘雪,过鹊仙桥的时候林小碗往下看去,只见河面上已经有一些地方开始结冰了,下面河水缓缓流着只怕天气再冷下去河面都会结一层冰了。 想到这里,她脚步微微一顿,考虑到这鹊仙桥是落凤胡同去红袖招的必经之地,心中就隐隐浮现了一个怎么杀张铁的计划。想来大冬天的脚下一滑掉入河中,死亡的几率还是挺大的吧? 不过转眼她就抛下了这个念头。张铁是武将,若是会水的话只怕人没事反而会让他心生警惕。 进了落凤胡同,林小碗从张铁家门口经过,然后就到了刘府。刘府她来过两次,依照她对地形的记忆力可以说是熟门熟路了。把东西一起送往厨房,另外一份素的菌汤锅子和豆腐串之类的东西送去了后院,然后朱玉菱就带着林小碗去账房结账。 这些东西不足一桌宴席,总共下来也不到二两银子,然而账房的人却是犯了愁。 “这,夫人没交代,少奶奶你可别为难小的。”账房的人是刘夫人的一个远方亲戚,同姓张。这会儿张路正一脸为难地看着朱玉菱,“这钱若是支出去了,回头夫人查账……” “这是夫人要的东西,难不成还让我会账不成?”朱玉菱如今却是一丝面子都不要,直接冷笑道:“难不成还真要为了区区二两银子让夫人再来账房一趟?如今叔父正在待客,这般为了二两银子奔波,叔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她这般又是冷嘲热讽又是出言挤兑,那张路却是坚持不下来,半响才道:“那还请少奶奶签个字……” “也好。”朱玉菱点头,张路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提笔记下这一笔,然后把账册转向朱玉菱。朱玉菱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在下面写到“代婶母签”四个字,然后才签上了她的姓氏。 若是她直接签上名字,只怕那张氏就能够直接把这笔花销算到她的头上了。 张路本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然而见朱玉菱这般签他却也不好说什么,这边才给了银子。朱玉菱轻哼一声,出来就让小雪送人,然后转身回了她的院子。 张路见这会儿没了人,连忙招手让人去后院传了话。 林小碗自然是不知道因为这顿饭的银子,在刘府后续又闹出了什么事情。只不过见朱玉菱和刘府账房的作态,她却也是看出了一些的端倪。这刘功看起来并不怎么重视刘瑜这个侄子,不然的话朱玉菱的处境也不会这般艰难。 二两银子朱玉菱自然是有的,然而她却不是忍气吞声的人。这番举动也可以看出,她与刘夫人的不合已经是府中上下皆知的了。她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朱玉菱的脾气在周王府那么多年都没有真正跟谁在明面上过不去,也由此可以看出她是真的对那张氏忍无可忍了。 也难怪她会问起刘功把刘瑜和她带来戎州的目的。 若是说刘功关爱子侄的话,还好解释。然而如今朱玉菱在刘府的生活却很明显的说明了一点,刘功让他们来根本就不是关爱子侄,只不过是当做在府中养上几个闲人而已。而正是他透露出了这样的意思,张氏这才会过分到朱玉菱忍无可忍。 难不成,还真让她说中了。刘功让刘瑜夫妇来戎州城,实际上是别有目的的? 而林小碗唯一想不通的就是,为什么是刘瑜?刘瑜只是刘成载的四子,上面还有三个哥哥呢……而他大哥更是跟他一母同胞,更是嫡长子的。 难道说,真的是因为刘瑜跟朱玉菱的婚事? # 这场雪足足下了一天一夜,房顶都是厚厚的积雪。至于外面路上,虽然常常清扫,却还是积了不少的雪,为了防止路人滑到,林小碗就学着其他店家,在门口铺了些干稻草。 这日午膳的点儿刚过没多久,店中客人渐少,林小碗这才松了一口气,正准备歇一会儿就看到左容进了门。 左容穿着厚厚的冬衣,头上和肩膀上还有着雪花,林小碗见状就道:“外面又下雪了?”左容点头,因为穿的有些厚拍肩膀上的雪花时就显得有些笨拙。林小碗轻笑着给他拎了一壶茶过去,离开的时候就顺手给他把后背的一些雪花拍掉了,“想吃什么?”她问。 “汤面。”这样的天气,出了吃锅子之外,最幸福的莫过于一碗热汤面。又能饱腹又暖和身子,林小碗了然的点头,笑着道:“你稍等下,我去做。” “……”左容想说,你累了许久随便找个人做面条好了,然而又想吃林小碗的手艺。作为一个对吃食还是有些挑剔的男人,他总觉得林小碗做的东西不止是好吃,还有一种别的味道在里面。 这么一纠结,林小碗就进了厨房。林童钻出来站柜台算账,还冲左容笑了笑。 左容看着林童如同小大人一般站在柜台后面算账,一脸认真的样子也笑了笑。林童跟林小碗虽然长得不像,然而许是自幼一起相处的缘故,有时候神情之间还是有些相似的。 他不过是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林小碗就端着两碗热汤面出来的,还有一小碟子的咸菜和一碟子腐乳。 “这边的人都是伴着辣酱吃的,不过你吃不惯辣,我就给你换了腐乳,你尝尝看。”她说着就坐在一旁,把另外一碗汤面放在了自己跟前,拿起筷子道:“快趁热吃吧,晚了面条就不好吃了。” 两人不是第一次同桌吃饭,左容却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林小碗几次,等到一碗汤面连汤喝完,他这才又倒了两杯茶其中一杯递过去,这才开口道:“梁武说过两天城外就会举行第一场冬猎会,到时候很是热闹,也有市集。你若是想去,到时候我们一起?” “冬猎会?”林小碗倒是听说过,而且知道这样的场面马城和张铁、刘功这样的人都是会出席的。她本就准备去,只是若是跟左容一起的话,只怕有些事情做起来就不方面了。 她有些迟疑,左容见状就道:“你要是想安静在家歇息,就当我没提过。” “我自然是想去的。”林小碗笑着道:“只是在想,那日不知道天气如何?” 左容松了一口气,笑着道:“梁武听这里的老人说过,每年冬猎会必然是大晴天。就算前一天暴风雪,第二天也必然放晴的。这点倒是不必担心,你若是怕冷就穿得厚一些。” 林小碗认真地点头听着他交代,左容见她一副言听计从的样子,心中不由地一动声音又放柔了些。“我这几日在外面走动,似乎见到一些酒楼也出了烤肉串,味道虽然与你这边还有些差别,却也用上了孜然这味香料。” “吃食这种东西,被人仿照学了去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林小碗听出他声音中的担忧,反而笑了下,低声道:“更何况,我这里每日里几乎都忙不过来,那些偷学的人也分不走我多少生意的。” “这样就好,我就怕你到时候在冬猎会上看到心中不舒服。”左容释然,还想说什么就见林小碗起身收拾碗筷。他下意识地起身帮忙,等碰都林小碗的手这才想到这里已经不是京城了。两人的手一触即分,林小碗没有留意反而是左容有些放不下见她转身去了厨房,还隐隐担心是不是自己太过于孟浪了,会不会让林小碗对他反感。 要说两个人连手牵手这样的事情都做过了,不过是碰了下手指本来应当不算什么的。只是,左容的心情却不一样。对于林小碗,他的心情能够纠结到九曲十八弯去。那本来一眼看透旁人的本事放在林小碗身上就失灵了,患得患失的程度让卫霖无数次嘲笑过他这次真的是栽了。 栽了就栽了,这又没什么。左容不以为意,等到看到林小碗出来唇角带着笑意,他更是双眼一亮。看得出来林小碗并没有因为刚才的实情生气。 实际上,那么一个意外的细节,林小碗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这会儿过来就道:“阿容,过会儿你有事吗?” “没、没事吧,你有事儿?” “我想出去买些东西。”林小碗说,左容连忙起身道:“我陪你去,外面风雪大,你这里可有大氅,出去披着比较好。” 大氅这种东西,林小碗还真的没有,不过在左容的劝说下好歹又添了一件厚棉衣,穿得圆滚滚的这才跟左容一起出去。一路上林小碗双眼发亮,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左先生怕冷?” “……少许。”左容勉强笑着说:“我没想到戎州这么冷。”他说话间前面就带出一层白哈气,连视线都有些模糊。看着林小碗模糊的笑容,他又道:“想来过几天适应了就好了。” 林小碗点头,轻轻吐了一口白哈气只觉得好玩。她出来是买孜然和辣椒粉的,然而常买的那家店里不止涨了价,甚至连她要的分量都不足。 “林老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今戎州城大街小巷哪家酒楼不卖些烤肉串?你是老主顾了,我这都算便宜了呢。”那老板带着和气生财的笑容,“实在是只有这么多了。而且,下次您再来,只怕都不是这个价钱了。还要涨呢,听人说如今连红袖招都上了烤肉串,不要说是这烤肉串必然要用的孜然和辣椒粉了,就连城里的铁匠都赚了一笔呢!” 林小碗无奈,只好买了东西回去。一路上她神色平静,左容却担忧她心情不好,也就顾不上冷把话题朝着其他地方转。 “阿容,”林小碗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低声道:“我没事的,若是香料不足,我每日提一提价钱,每日肉串限量就是了。不过是生意,各有各的做法。再说,我又不指望着这么点肉串赚大钱。”她说着有些担心地看着左容有些发白的脸色,“你还是别说话了,不然肚子里的热气就要散光了。” 两人回去,林小碗就立刻让厨房做了姜汤给左容喝。左容拉着她一起喝了一碗,等到额头冒出了细细的汗水这才低声道:“让你见笑了。” “这有什么,每人体质不一样。怕冷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林小碗笑了笑,等人撤了空碗回去这才又道:“你要是没事,晚上就留在这边吃饭吧。等身子暖和了再回来,免得再着凉了。” 左容只迟疑了片刻,然后就笑着点头。 “好。” # “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 夜里,风雪已停,然而空气中似乎更多了一分冷冽的寒意。左容换了一身夜行衣在万籁寂静的深夜潜入了黑暗之中,不一会儿就见到了同样装扮的梁武。 一见面梁武就催问了一句。 左容把怀中的东西递过去,然后才道:“你确信马城那边的守卫你都摸清楚了?” “我不确定。”梁武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翻了个白眼,“你来得这么急,我才来戎州多久?又是锦衣卫的身份,那马城对我又是收拢又是防备,我一年里也就进了他府中三次。” 两人边说边行动,避开夜里打更的更夫,梁武一边带路一边道:“上次见面有那位林姑娘我就没来得及说,不过京城里刘成载和周王的事情,你和卫霖干得漂亮!” 左容脚下顿了一下,然后才跟上,低声道:“周王的事情不是我和卫霖做的。” “被人捷足先登了?”梁武一愣,直接停下脚步。“左大哥,你可别开我玩笑。周王要是那么好杀,咱们至于窝在京城两三年都没办法吗?” 左容摇头,“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总之也可以说是有人技高一筹,比咱们更有优势。”他说着顿了一下,然后才道:“对了,当年周家灭门惨案的时候你就在调查周王了吧?”他问道:“你可知道周府有什么人逃脱出来?” “我当时就拦住了你,至于其他人,应该是灭了满门,不留活口了吧?”梁武皱眉,回想起当年的事情神色都变得冰冷起来,“怎么,难不成你遇到了周家后人?”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大家中午好~~~么么哒~~~~~   ☆、第37章 冬猎会 梁武神色紧张地看着左容,拉着他就拐进了一旁不见光的小胡同里面,“说说怎么回事?” “我就是问你的。”左容皱眉,沉声道:“周王的死让我觉得可能另外有人在做跟我们一样的事情。”他抽出手臂,适应了胡同里光线之后这才看向梁武在阴暗中晦暗不明的脸,道:“我知道你一直记得当年的事情,当年周家灭门之时你会出现在那里……” “好了,不用说了。”梁武第一次不给左容面子,打断了他的话,脸色阴霾。“你确定周王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被人杀死的话,剩下的事情我自己会调查的。当年周家……”他说着双手紧握,“若是真还有人活着,我定然会把他找出来。” 左容沉默了片刻,才道:“若是真有人活着的话,你准备怎么做?” “……我不知道。”梁武叹气,“当年的事情太复杂……”他情绪略微稳定,道:“我们走吧,还是先去马城府上一趟。只可惜,他身边防范太过于严密,不然的话说不定我们两个拼一拼也是杀了他!” 左容点头,两人拐出巷子就又朝着骠骑将军府的方向赶去,在梁武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了将军府的外围,两个人避开了那些巡逻的侍卫,然而还未曾深入到马城所居住的外院院落,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犬吠之声。左容反应迅速,立刻拉着梁武退了出去,等到两人翻墙出去就见将军府里面灯火通明起来。 “我们走。”左容说,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了将军府的范围。而身后已经响起了噪杂的人声,间或有着犬吠的声音。 整个戎州城似乎都随着将军府而苏醒了过来,昏黄的灯光随着那噪杂的声音从每家每户点亮,左容和梁武一路狂奔,到最后分头而走,左容顺利地回到了暂住的地方。处理了那一身的夜行衣之后,他就如同其他人一般点亮了屋中的油灯,走出了屋门。 每家每户都会留下侍卫询问检查,左容这边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一边回答问题一边进屋让那侍卫检查。只穿着睡衣披着外衫的他不时地打上两个喷嚏,断断续续地道:“之前?之前一直在睡觉的。听到了声响这才起身……” 侍卫进屋搜寻了一圈,没有见什么可疑地地方就回头看向左容:“在睡觉?”他说着低头看了一眼一半掀开的被褥,伸手探入了还盖着的被褥之中。入手就感觉到一阵温暖,他神色这才略微缓和了一些,把左容入城的条子塞回去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老实待在这里,最近城中进了宵小之徒,外来人最好晚上少在外面走动。” “谢大人提点。”左容把人送了出去,见他又去附近盘问,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来之前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马城果然是个谨慎且小心到了极点的人。不过是惊动了他院子中所圈养的狗,让人怀疑有外人入侵竟然都会让人一路搜查到这边…… 他关上门,回屋摸了下还有些余温的被子,掀开褥子把下面一层垫着发热的东西取了出来。这温度跟人的体温相仿,这才骗过了那个前来搜索的侍卫让他认为他真的一直在床上休息。 处理好这些东西,左容这才盖上厚厚的被子躺下。唯一让他担心的旧识梁武。 两人分头逃窜,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 # “咳咳!”左容靠在床头压抑着咳嗽,看着在屋里屋外忙碌着烧水的林小碗,双颊带着异样的绯红,“我真的没事。”他声音嘶哑地说,“只是着凉了,只要喝了药就会好的。” “都是我不好。”林小碗有些歉疚,“要不是我昨天拉着你冒雪去买东西的话,你也不会着凉。”她端着药回身走到床边,看着左容干裂的唇,低声道:“我再去烧些水。” 发烧感冒要多喝水,这几乎是常识。 “我没事……”左容想叫住她,然而林小碗转身就出去了。他靠在床头叹了口气,昨天晚上的事情最终还是让马城升起了警觉之心,今天一早就开始派人各处调查新近半年之内入戎州城的人口。林小碗的食肆也是一早就有人去调查,应付了那些前去调查的兵卒,林小碗想起他这才匆匆过来的。 左容的身份是挂靠在京城一家书社之下的,这样的初步盘查自然不会有什么意外。至于他来此明面上的理由也是为京城的书社选书,加大扩印之后再京城的书店上市。 “小碗,你店里的生意?” “今天歇业。如今城里这般乱糟糟的,只怕也没有多少食客。”林小碗不在意地笑了下,搬了凳子过去坐在一旁,催促左容把药给喝了。“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你这边会有这么多的书。” “没办法,我来戎州为的就是挑选合适的书。”左容看林小碗翻看那些放在床头桌子上的书,就笑了下,指点道:“你左手侧的那本《花涧坊》,你应当会喜欢。” “这些书你都看过?”林小碗却放下了手中的书转头看向左容,眼神中带着一丝试探:“你说昨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鹊仙桥距离将军府可是有一段不近的距离的,若是小事,只怕马城不会这般劳师动众吧? 左容微微摇头,“马城的性子我倒是听说过,小心谨慎是他的本能。不管出了什么事情,导致这样的结果我都不奇怪的。” “你说,会不会是昨天晚上有人刺杀他?”林小碗大胆假设,左容一愣,然后才道:“也说不定呢。不过,我听人说马城武艺高强,将军府内院更是紧密防守,只怕若是有人想要入府刺杀他,还没进院子就会被那些巡逻的侍卫或者是圈养的猎犬给发现了吧?” “猎犬?”林小碗一愣,“将军府中还有养大型犬吗?” “……”左容自知失言,然而这时候也不好改口,只好继续说下去,“听说是边城那边的猎犬,对于气味很是敏感,擅长捕猎、围杀猎物。也许昨天只是有倒霉的小偷想去偷点东西好过年也说不定。” 他虽然的调笑了下昨天自己和梁武的行为,而林小碗则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怎么?”左容明显察觉了她情绪的变化,有些担忧地看着林小碗。她不会真的是想要潜入将军府刺杀马城吧?林小碗却笑了下,摇头道:“对付猎犬的嗅觉,我在各处走动的时候倒是听说过一个偏方……” 虽然不是很确定,但是特意跑来这里探望左容的林小碗却还是通过屋中一些残留的蛛丝马迹察觉了一些线索。梁武的出现,让林小碗对左容锦衣卫的身份有了进一步的确定,种种线索加在一起让她得出了一个结论。只怕如今戎州城里的混乱,都是昨天夜里左容的什么行为引起的。 她在里外忙碌的时候已经顺手把左容留下的一些细微痕迹给消除了,而如今,再冒险帮他一把也无所谓。 而林小碗根本就没有想到,左容早已经在周王死之前就因为她自以为的“诅咒”而对她的身份有了疑惑,这会儿对于林小碗信口说的话更是放在了心上却不懂声色。 如果能够避开猎犬的话,也许他们还可以再冒险一次。 戎州城中一下子风声鹤唳,这几日街上的行人都会被突然拦住盘问。左容相信,马城这般举动之下必然是相信之前潜入他府中的人不会在短时间内再次行动的。 而最好的机会莫过于冬猎会那天。 戎州城外,冬猎会。 林小碗和左容出城的时候,梁武就在一旁等着,见到林小碗他愣了一下才笑起来,上前道:“林姑娘换了一身的装扮,我几乎要认不出来。”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红袖招里,说起来实在是有些尴尬。林小碗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反而是左容道:“这两天你如何?城中这般乱,你那边……” 听到左容当着林小碗的面问这个,梁武露出一丝意外的神色,转而又恢复正常,笑着道:“还能有什么事情,一边配合马将军调查,一边写奏章呗。不过听人说,仿佛是将军府里进了小贼,差点偷走了边境布防的图纸。这样的大事,也难怪马将军这般在意了。” 他语带嘲讽,带着两人往前走。此时路上已经有不少的行人了,几乎都是三五成群热热闹闹地说话。因此,林小碗他们三人倒不显得奇怪。 “冬猎会在城外七八里地的地方,挨着戎州城外的翠屏山。”一路上,梁武对冬猎会做了一些介绍,林小碗认真听着,不时地也会开口问上几个问题,不至于让场面冷下来。梁武对她印象倒是不错,更兼带一些好奇。因此也是充满了耐心,把冬猎会介绍了个清清楚楚。 “例如上一年,就是张铁张大人拔得头筹,得了马大人赏赐的一弯好弓,另外还有百两的银子。”他说着呵呵一笑,“银子不算什么,主要是那份荣耀。都是军武出身的人,这样一来他这一年里就明正眼熟地压了其他平级的人一头,就连那绿梅姑娘也是那个时候对张铁动了心,让他成了入幕之宾的。” “咳咳!”左容咳嗽,提醒梁武不要把话题说过了。这样的话,真心不适合在一个未婚的女子跟前讲。梁武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脸上就带了几分尴尬。“所以说,今年这冬猎会,只怕还要再精彩几分。毕竟那些人也不会甘心就这么被张铁给压一头的,更何况,这还是在马大人跟前露脸的好机会。” 林小碗点头表示明白,转而又问道:“张铁张大人,今年还会参加冬猎会的比试?” “想来是不会了。”梁武说:“我听人说,这次他是带着绿梅姑娘一起出城的,估计也就是试试身手就算了。” 冬猎会的场合竟然还带着一个妓女随行?林小碗心中对张铁的评价可谓是低到了极点。但是,她也不会由此就小看张铁半分。毕竟能够取得上一年冬猎会的魁首,他的武力值只怕不低,就算沉迷酒色疏于练习,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比的。 而她如今这具身体,虽然恢复了一些灵动,却也更多的是倾向于技巧性。如果跟男子比力气的话,只怕就是自寻死路。因此,不管是张铁还是马城,对于她来说都不是可以轻易搏杀的人。 三人边说边走,虽然速度不快,却也是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冬猎会的外围。这里早已经是热闹非凡了,一眼看过去跟一个大集市一般,卖各种东西的都有,不过大多数都是吃食,另外则是一些卖供小孩们玩耍用的木弓、木剑等武器的。 他们沿着小道一路走过去,左容给林小碗买了一个烤红薯抱在手心暖手。甜香的烤红薯味道直钻入林小碗的鼻中,她一边吃一边跟上他们的脚步,一双眼睛几乎要不够看了。 除了一些常见的小吃摊位之外,这一段路走下来林小碗就见到了几家卖烤肉串的。 她一路留意,跟着前面带路的梁武一起穿过了外围,就看到内里冬猎会的场地了。整个场地靠山,除了立了靶子,一旁摆放着各种武器的校场之外,一旁还三三两两分散着帐篷,不时的有人出入。 “那边是……?”林小碗有些迟疑,左容就看了一眼梁武。梁武连忙解释道:“冬猎会要持续三天呢,围观的百姓天黑之后自然回散了回城,但是以马大人为首,这些人却是要留在这里的。” 他说着飞快地看了一眼左容,又继续道:“所以晚上的时候我大概会留在这边。你们两人都是从外地来此处没多久的,跟我一起走动让那些人看看,也免得被为难了。” 他说的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林小碗心说这样难道不会更让马城警觉吗?却没有说出口。毕竟,对于戎州城的形势,她肯定是比不过梁武清楚的。梁武这般做,自然是有他自己的考量。她相信,就算梁武想不到这些,左容也肯定会想到的。既然左容都没有说什么,那么这样自然是无碍的。 梁武介绍着那边几个帐篷里住的人,转头道:“你们随意玩,我要先过去说说话。” 左容两人点头,等到梁武离开了,左容才道:“我看那边有些可以玩耍的摊子,你若是觉得无趣不如我们去那边看看?” 林小碗点头,两人一起沿路看过去,就见那些摊位各种好玩的东西都有,混迹在人群之中两人未免有些童心未泯,跟着玩了几样这才笑逐颜开的捧着战利品回去。 左容套圈得了一个做工一般的兰花花纹的听风瓶,转手就送给了林小碗。林小碗不甘示弱,换了一家亲自上阵,套了一个笔洗送给左容。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鲁班锁,一个七巧板做为战利品。 两人转了一圈,就听到校场里面的号角声。这时候闲散在四周的人都开始往里面挤着围观,林小碗和左容反而落在了后面。两个人也不急,就沿着外围慢慢朝着前面走,找到了一个方面围观的高处。左容先上去,然后伸手拉着林小碗一起上去。这块石头不大,两人上去后没多久有人路过就只好失望的继续寻找更好的观看点。 这时候校场里面参加冬猎会比试的人都已经上马了,马城一身戎装站在最前面说话,给出的彩头则是他腰间的一把剑。 “……这把剑跟着本将军征战多年,可以说是杀敌无数的大功臣,今日不管是谁获胜,本将军都会把这把剑奖赏与他!”马城声音不小,加上校场的一些布局,林小碗在这边也是听得见的。闻言她心中一紧,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楚被马城高高举起的剑。 众将士齐声交好,然后比试开始。 先是在校场中比试,然后午后按照名次分先后入山林打猎,最后按照猎物的多少来分出胜负。这是一种多重组合的比试,上午的可看性还是不错的,林小碗的注意力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马城又或者是张铁身边。 然后她注意到了马城另外一边坐着的一个人,似乎有些眼熟。 那人……她微微蹙眉,片刻之后就想起了是在何时何地见过那个人了。红袖招,当时和张铁同在一屋,自斟自饮的那个男人。“他是谁?”也许是想得太入神了,林小碗不由自主地把心中所想问了出来。一旁的左容转头,低声问道:“谁?” “就是坐在马大人另外一边的那个男人,我记得,咱们似乎在红袖招的时候见过他呢。想来在戎州城里他的身份也不简单吧?”林小碗没有伸手指,只是微微示意。左容顺势看过去,眼神微微一暗道:“那人叫做冯贤成,是戎州锦衣卫头领。我曾经见过一次……” 所以说,那日梁武说他在执行公务的话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的? 林小碗想了下,不经意地说道:“我记得这人那人是跟张铁在一起的,看来这两人颇有些交情,难怪梁大人说戎州的那些兵卒见了他与我们在一起,就不会为难我们了。” 左容回头看了她一眼,见林小碗面带笑容,一双眼睛弯弯的映着阳光格外漂亮,就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林小碗说这样的话,就算不是怀疑了他什么,只怕也是特意提醒他的。 他有何必对林小碗的好意多心呢,把这件事情记在心上,记得提醒梁武就是了。 上午的比拼结束,林小碗这才注意到梁武竟然也参加了这次冬猎会的大比武,而且名次还算不错,如今排在第三,跟第二名到第五名一起属于第二波进入翠屏山打猎的成员。 她和左容从那块石头上下来,找了家看着干净些的地方简单地凑活了一顿午饭,等到回去的时候就看到两个男人拿着烧饼夹肉坐在那块“属于”他们的石头上了。 林小碗囧了下,径直就从那石头旁过去,等走过去了才对左容道:“反正下午是入山林打猎,咱们也看不到。” “那位置太晒,午后阳光烈,加上积雪容易晒伤,甚至会有雪盲症,咱们换个地方看就是了。”左容从善如流,根本就没想过因为一块石头跟人起争执。两人对视一笑,吃饱喝足之后心情大好,就沿着另外半圈小道看着那些摊位上的东西打发时间。 他们沿着校场走了不到五分之一的路程,就靠近了给那些达官贵人休息的帐篷附近,林小碗之前就留意了张铁的帐篷,这会儿下意识地就往那边看去,却没有想到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从那里面出来。 冯贤成! 林小碗立刻就认出了这人,第一次在光线清晰的环境下近距离看这个人,她依稀只觉得这人的五官似乎有些熟悉。 “怎么?”左容察觉了她的一样,低声询问了下,林小碗这才回神,笑着道:“你看刚刚从张铁张大人帐篷里面出来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你说的冯贤成?” 左容神色平静地一眼扫过去,这才低声道:“确实是他,怎么了?” “没,只是觉得这么近看着,有些眼熟。”林小碗还是有些迷茫,那种熟悉的感觉挥之不去,而且她清楚的明白这种熟悉不是因为之前在红袖招见过。 冯贤成也是仇人名单上的人吗?这是她所能够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很有可能这种熟悉感来自于原本的“林小碗”的记忆。然而,在她所知道的仇人名单中,却是没有这个名字的。 两人并没有在帐篷区域停留太久,反而又往回走了一些,等到拉开了安全距离,左容这才寻了一个相对好的位置站下。此时校场里面,第一名已经进入了翠屏山,而梁武等人正在等着下一波进入的时间。 这跟上去那精彩的比赛比起来实在是天差地别,毕竟围观的人只能够默默地等待着结果出来,而看不到打猎的过程。若不是等到这些参加大比武的人都进去翠屏山之后,校场里还有武演的话,只怕围观的人都要少上不少。 在这种情况下,林小碗的心神几乎都放在了冯贤成的身上,这会儿几次都忍不住想要问问身边的左容,冯贤成其人的来历。 她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也影响到了身边的左容。左容倒是不知道她对冯贤成的奇怪感觉,只是见林小碗不时地看向看台那边的举动,猜测着她是不是想要趁着这个时候做些什么? 为了林小碗的安全着想,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面,他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林小碗,一直到送她回到林氏食肆这才松了一口气。 留下左容吃了晚饭,等送她离开之后林小碗和林童这才合力关了店门,然后姐妹两人窝在了后院的床上低声说话。林小碗问起了冯贤成的事情,而林童仔细想了想却也摇头。 “我不记得了,那时候我年纪太小,只记得当年毁掉我们整个村子的人里有周王、有马城……还有一个张铁和一个叫做孙黎尚的人。”说起被屠村的往事,林童一双眼睛中满是恨意,双手紧紧握着,“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些人的长相的!” 林小碗却有些无奈,加之对于原主的记忆并不是全盘接收,这会儿就更是头疼起来了。 林童却没有这么多的烦恼,用一块木板垫着,拿着纸笔在上面写写画画,偶尔林小碗问她话她才会答应一两声。姐妹各有心事,等到林小碗这边熄灯睡觉的时候,林童就让她之前写写画画的东西都给顺势烧了。 第二日,左容和林小碗又是一大早出门去看冬猎会,这一天的活动安排更是精彩,有各种花样骑射,还有红袖招的歌舞表演。最为让人心动的就是第二次的入山打猎比赛了。 比起第一天的大比武的比赛,第二天下午才开始的打猎比赛则是全民行动,且持续一天一夜一直到第三天的午后才结束。一般进山的人都是两人一组又或者三五成群,因为要在山中过夜,所以还会有不少的人在翠屏山的校场附近也扎了帐篷等待亲人或者是朋友打猎归来。因为翠屏山地势的关系,所以常年有驻军看守,每年也就是这两日可以入山打猎,所以参加的人颇多。 像林小碗和左容这种纯粹看热闹的人也有一些,但是不多。两个人转悠了一圈,吃吃喝喝之后就跟着人群一起看红袖招的歌舞表演。这样的表演自然不会出动四大花魁,不过对于平日里面没有闲钱也不可能去红袖招消费的人来说,也算是大饱眼福了。 一直到下午众人即将入山打猎的时候,校场周围才突然又热闹了起来,所有准备打猎的人都背起准备好的行囊和弓箭,开始接受检查进入校场。林小碗和左容这会儿被梁武给找到,正在安慰他昨天的名次。 第二名,跟第一名的猎物重量就差了不到三斤。这可以说是一个很微小的察觉,这样的结果才是最折磨人的。然而梁武却不算太在意,听到林小碗安慰就挥手道:“我就是过去玩的,要是太出色的,只怕冯大人也会难做呢。” 他口中的冯大人自然就是冯贤成了。 林小碗闻言就看了过去,“难做,为什么?” “冯大人呢,是早些年就被调到戎州城来的锦衣卫镇抚使大人,这些年在戎州发展不错估计年后就要提升为指挥佥事了。”梁武道:“他对我有知遇之恩呢,若不是他想给我一个机会,我又怎么可能会在马将军跟前露脸呢。可是我要是太出色了,盖过了马将军想要捧的人,这不是适得其反了吗?” 梁武说得头头是道,还反过来指点林小碗道:“这官场上的事情,可不能看什么就是什么的,不然迟早吃大亏。这里面的玄虚,多了去了。” “……”左容无语地看了一眼梁武,见林小碗双眼含笑这才没有说话。梁武却像不知道一样,又接着说:“说起来,冯大人也有些奇怪呢,他说话偶尔有些南方的口音,然而听人说却是北方青州人。” 林小碗闻言心中一动,突然就意识到她之前究竟忽略了什么。这会儿听到梁武说起冯贤成的事情,反而更留意了一些。 “也许,是他妻子是南方人,日积月累的影响这才说话略微会有南方口音的?”她试探着说,而梁武摇头,“他的发妻早些年就难产过世,如今的继妻则是来戎州之后才娶的,听人说还是马将军做的媒,娶的是马将军远房的一位表妹。算得上是马将军的表妹夫。” 与马城关系亲密,甚至是姻亲! 林小碗心中再添一笔,看向冯贤成的眼神就又有些变化了。她低声道:“这位冯大人,可真是在戎州城里混的风生水起呢。与张大人关系密切不说,还能够在初来戎州城没多久就成为马将军的姻亲。一般人,只怕没有他这般好的官运……” “这……”梁武闻言一愣,半响才低声道:“林姑娘,你这话听着似乎有别的意思?” 林小碗抬头笑了下,道:“只是觉得冯大人的官运很好,我记得你之前还提过说锦衣卫在戎州城不好干。却没有想到冯大人与马大人如此的亲近。” 要说这两人之间没有什么秘密的话,那还真的是骗三岁小孩呢。只是,冯贤成究竟是谁?又或者,在她复仇名单上的人究竟哪一个是如今的冯贤成呢? 想到这里,她又添了一句。“不知道冯大人在来戎州之前,是否也是官运如此亨通。” “这可就问倒我了,我虽然是锦衣卫,可是上司的事情还是不好查的。据说他入锦衣卫之前似乎当过一段时间的宫中守卫,然后被皇上看中掉入了锦衣卫。”梁武笑了下,“要知道,冯大人就算如今的年龄,外貌也是不错的。” 林小碗略微有些失望,却也没有太过于心急。毕竟冯贤成就在这戎州城内,若他真的是某个人的话,那么迟早有一天可以查出来的。 他,跑不了。 她却没有注意到她身边的左容飞快地对梁武使了个眼色,而梁武微微一愣立刻露出了恍然的神色。他正想说什么,就见一个军卒跑过来,叫到:“梁大人,冯大人说要见你呢!” “我这就过去。”梁武连忙对两个人摆摆手,转身离开了。等到梁武离开,左容这才低声道:“你若是好奇冯大人的事情,改日让梁武查查看就好了。” “这样会不会不好?”林小碗心中一紧,意识到自己之前还是太过于刻意了。这会儿抬头看过去,脸上带着笑容,“不过是我一时好奇而已。若因此让梁大人得罪了上司就不好了。” 左容深深看了她一眼,唇角带着笑意,点头道:“你说的没错,这事儿不能让冯大人知道呢。”他说着带着林小碗到一旁坐下,低声道:“说起来,我们相识颇久,也算是朋友,我除了知道你身边有小童,还有一个弟弟在读书之外,其余的事情都不知道呢。” 林小碗身体一僵,然后才放松下来道:“左先生你的故事,我也不知道呢。” “那我先说我的?”左容闻言倒是没有拒绝,反而沉默了片刻就低声开口了。 “我是南方人,大概因为离家早的缘故,所以如今说话都不带南方的口音了。”他说着笑着看了一眼林小碗,“大约经历也跟你差不多,大江南北的走过,算是游学吧?家人是在我十二岁那年出意外,被人牵连死的。”说起家里人的死因,他语气颇为平静,“若不是那时候遇到了梁武,只怕我都会撑不下去。之前说梁武和卫霖有过命的交情,实际上跟我也是一样的。” “你的家人……”林小碗却觉得她从左容云淡风轻一般的话语中听出了悲伤,这不是错觉。所以,她开口的时候才有些迟疑。而左容回头笑了下,“已经过去十年了,我都习惯了。而且,我想我的家人只怕更希望我能够好好活下去吧,而不是为了给他们报仇就让自己身陷危机之中。” 林小碗点头,“这是自然的,仇恨会蒙蔽人的双眼,让人错过很多值得珍惜的人或者事。”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然后有些怀疑地看了一眼左容的侧脸。左容说的这些话,似乎别有含义。 左容感觉到她的注视,回头笑了下,道:“你说的没错,做人总该要想开一些。有些人作恶多端,自然会有旁人或者是老天来收拾他的,又何必动手脏了自己呢。” 这话,绝壁是话里有话的! 林小碗看着左容,深深吸了一口气正想说话,就突然听到一声尖叫。 “啊啊啊啊啊!!!!!!死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冬猎会杀人事件(上)~~ 唯一看透真相的是~~~~~ 大家午安~~~~滚动~~~~   ☆、第38章 现场 一声尖利的嚎叫,让本来热热闹闹的冬猎会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然后才又慢慢响起低声讨论的声音。所有人都在问着究竟发出了什么事情,然后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是大人们的帐篷区,在众人的注视下一个女人掀开帐篷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甚至还踩到了裙角狼狈地跌倒在地。然而就算是这样,她依然挣扎着起身,对着已经匆忙过去的两个侍卫大声喊道:“死人了!死……死人了!”说着她就坐在地上大声嚎哭起来。 这时候所有人才像是炸开锅了一般,左容反应过来拉着林小碗起身就趁人群还没有围上来之前朝着外圈跑去。而林小碗跟在他身后,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出事的帐篷,是张铁的帐篷。终于跑出来的那个衣衫不整的女子,却不是绿梅,隐约像是绿梅身边伺候的丫鬟。 她只来得及看到这些,此时跟着左容逆流而上,所想的更多的则是死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张铁? 身处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就连左容这会儿也不能再前行半步。那些拥挤着想要看热闹的人群此时更是不顾后果地往前挤着,左容无奈只好一个回身就把林小碗给护在了怀中,顺着人群又慢慢被挤得往回走了几步,这才瞧准一个空位,立刻错脚过去。 他倒是不怕被盘问怀疑,毕竟当时事发的时候他与林小碗距离那帐篷还有不短的距离。只是这会儿人群涌动想要看热闹,然而这热闹岂是随意好看的? 如今是马城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怕不过片刻就会有众军围住现场了。而到那个时候,军卒驱赶之下,只怕众人为了逃开被人撞到继而被踩踏也是常有的事情。运气好的话,伤筋动骨,运气不好一旦跌倒那就是没命的下场了。 他这边带着林小碗左拐右钻,眼明手快之下竟然真的在混乱起之前到了人群的外围。 外围的人也不少,有些甚至站在了高处往里看。左容到了这里才放开了怀中的人,脸色略微有些难看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只能够看到人头攒动。他并没有贸然说要离去,只怕这样的事情下来,依照马城的性子应当是立刻让人封锁了冬猎会里外,然后才整顿内里的。这时候若是想要匆匆离开,反而会让人留意。 “是张铁死了吗?”林小碗抬头,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这个。见左容低头看过来,她才道:“我看到那女子出来的帐篷,是张铁张大人的……那女子,似乎是绿梅姑娘的丫鬟……” 说到这里,她猛然一愣,想到了一个问题。 既然是绿梅的丫鬟,那么绿梅呢?林小碗只觉得心中一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左容带着挑了个高坡上去跟人挤在一起往回看。果然,帐篷区域已经有不少拔出利剑的兵卒守卫起来,还有另外的兵卒把人往外赶,让他们让开地方。 人群涌动,不时会有惨叫声传来,林小碗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算是靠后了,这会儿等到人群过来就没有多大的冲击力。两个人这会儿各怀着心思都没有说话,只看着那边已经人来人往的帐篷皱眉思索。 左容所想的是,动手的人会是谁?被抓了吗?林小碗就在他身边,从未离开过他的视线,这次动手的人绝对不会是她。想到这里,他才略微放心了些。转而见林小碗神色凝重,心中就又是一提,不会真的是林小碗的计划吧? 而林小碗此时所想的却是林童! 林童名义上是被留在店中的,而实际上她只是跟他们错开了时间一起来了冬猎会观察地形。冬猎会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这里人员复杂且不好控制。若是采取简单粗暴的刺杀行为,事后相对也容易脱身一点。 昨晚林童写写画画的东西正是这边的地形图。 若是动手的人是林童……林小碗只觉得心脏都被人抓在了手中一样,这会儿更是忍不住变了颜色。左容见她这般,忍不住低声问道:“怎么了?” 林小碗摇头,低声道:“我只是有些担心小童,也不知道今天咱们能不能顺利回去。看帐篷那边的架势,只怕是……” 左容双眼猛然一眯,立刻就明白了林小碗所隐藏的话。是啊,林小碗是一直跟她在一起,然而她身边可还是有个林童呢,若是真是林小碗的计划,而林童去执行的话…… 那这会儿帐篷那边……他此时也跟着林小碗一样心中一紧,有些暗自恼恨离得太远看不清楚那边的情形了。 不过,虽然远,依照左容和林小碗的眼神却还是能够依稀分辨出那些服饰不同的人的。林小碗此时也紧紧盯着张铁的帐篷附近,见到一个人被扶出来,这会儿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死的人不是张铁!”她低声说,因为看到那被扶出来的人还能够自己走动,这才下了定论。那么,就不该是林童下的手。依林童的性子,定然不会对无辜的人动手的。只是,张铁没死,跑出来的是绿梅的丫鬟,那么就是说死的人是红袖招的绿梅姑娘? 林小碗说不上是什么感受,然而全身放松之后却依稀有种站不稳的感觉。她这会儿紧紧抓着左容的胳膊,收回了远远注视的目光,开始在人群中寻找林童。 依照林童谨慎的性子,若不是她动的手,只怕在那一声惨嚎之后就会快速撤离吧? 她目光在人群之中游弋,然而人实在太多,林童又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女童,混入人群就更是不显眼了。她找了一会儿没见人,却也缓了过来,放开抓着左容手臂的手,低声道:“那边如何了?” “依我看,只怕……”左容微微皱眉,张铁的身影他自然也是辨认得出来的,林小碗能想到的事情,他也不会错过。若真的是一个妓、女意外身亡的话,定然不会引起那些人这般的重视。看到就连马城都出现在了那帐篷附近,想来今日这事情还另有隐情。 偏偏这个时候梁武又不在这边,左容正想着就见一队的军卒分了出来,竟然让那些远远围观的人再次分开留出了一条路,然后就听到有人在喊锦衣卫暗卫的召集令。 这是…… 左容手微微一紧,转头看向林小碗道:“小碗,我还有些事情,你……”他心知今日这事儿只怕复杂,咬牙道:“若是我不回来,你切莫去人多之处,等到可以走时不要等我,立刻回城。” “怎么?”林小碗自然是听到了那些军卒所喊的口号,却有些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左容却来不及多说,只是皱眉道:“你且放心,等到事了我自然会去见你的。”说着,他纵身跳下了两人所站的半人高的坡,连头也不回就混迹到人群之中。林小碗目力所及,一直追随着左容的身形,直到看到他与那呼喊着口号的军卒碰头这才明白了过来。 那口号,只怕就是召唤左容的吧? 只是,帐篷里死了人,怎么就要召唤左容过去呢?林小碗站在原地目光随着左容缓缓前移,半响突然想起了一个细节。 那一日,周王府里锦衣卫前去查案的时候卫霖是在的。卫霖甚至让文澜叫她去了外院见面,交代了林童的安顿询问她可有被刁难。既然当时卫霖在外面,那么灵堂之内的人,又会是谁呢? 如今,看着被请走的左容,一个答案浮上了林小碗的心头。 左容! 所以当时卫霖在,所以如今死了人要召唤左容过去。那么,左容应当是会验尸了?想到这里,林小碗就想起左容之前的那番话。那话,果然是特意对她说的吗?他猜到了她的身份,甚至是已经知道当初周王的死跟她有关了吗?林小碗回想起当时的事情,一时间很多没有留意到的细节如今都指向了一种可能。 难怪她当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锦衣卫却根本就没有查到内院之中。难怪就那么巧正好有这么一个外室在,且疑点还正巧就在那个外室的身上。 只怕,当时是去验尸的左容为她做了遮掩吧? 想通了左容的身份和之前的事情,接下来林小碗非但没有放心,反而更加担忧起来。左容怕也是锦衣卫中的人,他这般隐藏了身份过来,肯定是没有让马城等人知道的。而如今,他的身份就这般暴露出来,难免不会遭到马城的忌讳。 还有,既然左容早就知道了她所做的一切,那么这会儿他会不会也是想到动手的人可能是林童?万一他为此做了什么而被马城怀疑的话…… 一时间,她脑海中无数的念头,却发现是一点都帮不上左容的忙。而这时,林小碗就依稀听到了有人叫她的声音,她连忙回头就见林童在人群之中钻来钻去,很快就出现在了坡下。 “姐姐!”林童一脸潮红,像是跑了许久,这会儿站在下面也忍不住微微有些喘息。林小碗见状连忙示意她上来。这会儿坡上人不多,姐妹两人站在人少的角落,林童不等林小碗问就直接道:“不是我动的手。” 她说着微微喘息,额头上甚至冒出了汗珠。林小碗拿出帕子给她擦拭额头,这才低声问道:“你当时可在附近?注意到是什么人出手了吗?”这时候突然有另外的人出手,对于林小碗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林童摇头,低声道:“我距离帐篷还有一些距离,只来得及看到一支箭从后面射入。”她此时一脸的沉稳,早就没了平日里面在左容跟前小女孩的模样,“我猜测这一箭下去就算要不了张铁的命,只怕也会引起骚动,就立刻离开了。” 林小碗说不上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叹了一口气,半响才低声道:“你做的很对。”若是林童留在那边,只怕是会被注意到的。她说着帮她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衫,低声道:“死的不是张铁。” 林童点头,“我听人说了,死的是一个红袖招的妓女。”她有些失望,这时候才顾上看了下四周,惊讶地问道:“左先生呢?” “左先生是锦衣卫,这会儿被请了去帮忙。”林小碗说,见林童一脸的惊讶,笑了笑道:“放心,左先生帮了我们那么多,不会有事的。” 林童反应也是很快,立刻就想到了周王的死。她连忙抓着林小碗的手问,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姐姐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刚。”林小碗苦笑,虽然早就知道左容的身份神秘,也怀疑过他跟锦衣卫的关系,不过确定下来还就是刚刚。她说着又转头看向帐篷区域,只见一溜的戎装之中,左容那身不算起眼的雨过天青色的棉服儒袍看着格外的显眼。 而此时,左容正在跟在场的人见礼。梁武如今还不见踪影,想来他的身份应当不是被他说破的。左容抬头目光飞快地环视了一周,就找到了一个眼熟的人。 那人还上前笑着拱手与他打了个招呼。 “左大人,京城一别许久不见了。”来者正是锦衣卫会所的指挥同知邢桥,他恰好是有权限知道左容此行的人,且与左容的靠山锦衣卫目前的指挥使毛蒋政见不同。 左容从容不迫地上前行礼,转头才对马城道:“下官来此身负上官托付,不敢贸然暴露身份,之前并未去马将军府上拜会,失礼之处还请马将军见谅。” 马城留着胡子,然而不同于大部分的武将,他的胡子还是经过精心修剪的,更添了三分英武之气。这会儿见左容未语先笑,豪爽的脾性毕露无疑。 “大家都是为皇上做事,左大人不必如此介怀。如今既然左大人站了出来,可是要让老夫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一番的!”马城说着上前一步,看了一眼一旁左脚肿胀,被亲兵扶着的张铁才道:“今日冒昧让邢桥兄请了左大人出来,为的就是这一宗谋杀案,还请左大人进帐篷一看。” 他没有过多客气,左容也只好拱手行礼,随后跟着进了帐篷之中。 一进去,扑鼻而来的就是浓郁的血腥之气,左容微微皱眉,闭眼片刻再次睁开这才适应了帐篷里昏暗的光线。马城并没有乱动里面的东西,就连一起跟随进来的邢桥也只是站在一胖。 他跟毛蒋虽然不对付,连带也想要刁难一番左容。却对左容的本事很是推崇,这会儿既然叫了他过来自然不会故意毁坏现场。左容看了下左右,并没有先去查看尸体,反而缓步小心翼翼过去,扶起了油灯重新点燃。 帐篷里面光线渐亮,左容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整个帐篷的布局,一边看一边问道:“自出事之后,这里可曾动过?又或者有人进来过?” “除本将军与邢桥兄之外,只有两个小兵进来扶了张铁出去。”马城沉声道,此时脸上再无一丝的笑意,反而道:“当时我与众位大人皆在校场之内,只有张铁一人身体不适回来休息……” 话说到这里,却是再明白不过了。是有人蓄意要杀张铁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误杀了绿梅。 左容点头,看了一眼那帐篷破开的地方,转而又看了一眼帐篷内留下的一些痕迹,把张铁等人离开时踩到油灯撒落的油留下的痕迹撇开。 “死者身中一枚短箭,按照痕迹应当是在山林之中。”左容缓缓开口,“这种短箭不比长弓射出,因此距离营地必然不远,大人可派人查看山林之中?” 马城闻言皱眉,道:“让人封锁了山林,如今还未曾开始勘察。”不过,若是里面有人想要逃,却也是插翅难飞了。他此时道:“若是此时搜寻,倒也万事俱备了。” 左容闻言不好直接出言阻拦,只是撩起衣摆顿下检查绿梅的尸体。 “还有一点,下官想不透。”他缓声道:“这帐篷并未开窗透风,凶手是如何确认里面人的位置的。”他说着看向绿梅脚下附近的皮毛垫子,从那上面的痕迹来看,只怕这绿梅并不是凶手的目标,甚至于那一支短箭也并不是朝着绿梅的射来的。 左容细细看着绿梅的倒下的姿势,忍不住在心中叹息。只怕这绿梅是张铁在慌乱之际一把抓过来替他挡箭的,却没有想到竟然是一箭毙命,香消玉殒了。 他倒是没有隐瞒所看出的结果,这会儿背对着那两人重述绿梅死前的情形,竟然与之前张铁所说并无出入,不由得就让马城多看了左容一眼。 “那以左大人所言,又该如何是好?”马城开口询问,带着浓重的试探意味。 左容闻言却没有回身,甚至连回头都没有。这会儿他正看着尸体研究,再次确信这次刺杀不可能是林小碗示意林童所做,这才松了一口气。 “能够在这般距离又穿过帐篷杀人的,必然是一位臂力惊人之徒。且这人应当是有内应,帮他确定张大人坐在所指的位置。这也是对方为何今日下手的缘故。”左容把看出来的一一道来,“想来那人昨日确定了张大人的帐篷,又选好了伏击的位置,这才由他的内应帮忙等张大人回帐篷休息之时就故意安排张大人坐在此处。” 他说着伸手一指,那位置正是对着短箭射入的方向。 马城和邢桥两人左右看了看,不得不承认左容所说没有错。就算是这样,马城还是谨慎地掀开帐篷让人去叫张铁过来。左容却没有因此就停下来,又是查看了一番才又道:“如果我所猜测没错的话,这两人当是以放下帐篷的帘子为信号的。实际上,就以窗户所开的位置,就算是开着,凶手也不可能找到合适的伏击位置。而今日天色晴好,这帐篷却是放下了窗户的帘子,又特别点起了油灯,实在是有些古怪。” “你怎知道这油灯先前点燃过?”邢桥此时忍不住问了一句。左容闻言指着那摇曳着的油灯,低声道:“撒出来的油一看就是新近添过的,不然不会如此多。戎州城的诸位将军,昨日就已经在此扎营过夜,想来如今其他帐篷之中的油灯中,不会有如此多的灯油。” 这也只是推测而已,并无十足的把握。 “由此可以推测这油灯里面的灯油是新近有人添过的。”他说着微微一笑,“只点了一晚上的油灯,里面灯油应当还足够用才对,一般情况下人是不会想到在油灯里面油还过半的情况下往里添灯油的。会这么做,就证明了这人只怕是心神不宁,想要找些事情做做。而这油灯,之后很可能会用上,所以才会在行动之前把所有的事情都准备的完美无缺。” 他说的有理有据,邢桥闻言就问道:“难不成,与人里应外合之人就是这死者?” 绿梅跟着张铁随行在此,自然是第一个遭到怀疑的。然而,左容却缓缓摇头,低头看着绿梅姣好的面容此时再无一丝的血色,低声道:“以她当时所在位置和死后的姿势所看,她是坐在此处被张大人一把拉过挡下了短箭的。”左容细细指了两个位置,然后才道:“若是她放下窗帘,只怕回身往回走的时候就会被凶手射杀。” “也许他们约定了时间……”马城说,然后摇头。他生性多疑,依照自己的性子立刻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问题。只要有耽搁必然就会有误差,那箭矢应该是在帘子放下之后就立刻射出的。就如同左容所说,如果是绿梅的话,她早已经死在箭下。 “还有一个缘由。”左容说,“绿梅姑娘若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自然不会靠近张大人的。” 他说着起身站直了身子,冷静地道:“所以,与人里应外合之人,应当是这帐篷中的第三个人,当时跑出去呼救的丫鬟。”只有一个丫鬟,站在一侧放下帘子才不会引人注意,才不用挪动脚步。也只有丫鬟,才会做这些添灯油之类的小事。 马城赞赏地看了左容片刻,转头对邢桥道:“难怪邢桥兄这般推举赞赏此人,今日一见果然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啊。” 左容低头不语,邢桥却是笑了两声,道:“说起来我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他破案,却还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能够在这般短的时间里面把这里发生的事情都看得通透。” 两人说着这才出去,左容紧随其后,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就见两个兵卒把那丫鬟给带了过来。那丫鬟哭得梨花带泪,这会儿根本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脸的茫然倒是演了一场好戏。 左容却没有参与这次审问,转而绕着帐篷走了一圈,看着帐篷外面的痕迹。等找到那个短箭射、入留下的洞口时,他甚至吩咐人搬了凳子过去,他踩着仔仔细细打量那个洞口。 邢桥陪着马城,冯贤成却没有上前凑热闹,似乎更加关心这次刺杀一般。他见左容这般折腾,忍不住上前问了一句。 “左大人,可是还有发现什么?” 左容没有回话,仔仔细细看了片刻,这才下来拱手给冯贤成行了个礼,道:“说不得有些发现。”他说着看向一旁的兵卒,问道:“昨夜张大人的帐篷是不是出过意外,重新搭建或者是让人整理过?” 那兵卒却是不知道的,只好又找了人来。冯贤成想再追问,然而他虽然因为驻守一方的缘故比左容高上半级,然而左容却是锦衣卫暗卫,身份就显得特殊了一些。邢桥在还好,若是他实在是不好命令他说出来。 因此,他只好等在一侧。很快昨夜守着张铁帐篷附近的兵卒就被带了过来,左容又是问了一遍,那兵卒道:“大人所说不错,昨夜张将军的帐篷确实一边倒塌,听说是之前那边没有支好,当时见出了意外就调了一个小队过来帮忙重新把这一角给支了起来。” 左容闻言,转身看向冯贤成道:“还请冯大人派人把那一小队的人都聚齐带来。” “这……这是为何?”冯贤成明显跟不上左容的节奏,这会儿愣了一下终于忍不住追问起来。左容示意他先下令,这才拉着冯贤成到了一旁低声道:“那箭矢射入的地方,有人做了标记。这里一直有兵卒把守一般人怎么可能潜入这里来?更何况,那地方又不是轻易可以碰触到的。想来昨夜帐篷出事就是有意而为之的,那人趁着搭建帐篷做了记号,因为是晚上也不显眼……” 冯贤成这才恍然大悟,转而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左大人之名我早有耳闻,如今一见真是让人佩服……” 左容倒是知趣,转而道:“刚刚是大人下的命令,这事儿不如大人向马将军汇报……” “这如何是好!”冯贤成嘴上说着,双眼却是亮了起来,“这事情本是你查出来的,我怎么能够占了……” “明明是大人提醒我去看帐篷的……”左容双眼含笑,意味深长。冯贤成闻言顿了下,然后笑了起来,道:“左兄这个兄弟,我交定了!今日事毕,回头我请你吃酒!” 左容笑着拱手:“我酒量浅,只怕到时候扫了冯兄的雅兴呢!” “无妨无妨,我吃酒你吃茶也是可行的!”冯贤成此时倒是开心到了几点,本来有些阴沉的神色此时可以说是豁然开朗。左容与他约定了改日再续,就把问话的事情交给了冯贤成。 只是查张铁遇刺时的不在场证据而已,想来冯贤成应该是不会有大问题的。 而左容这才真正随意地四下走动,一旁的兵卒各忙各的,加之他身份特殊所以并没有特意跟着。左容这才缓步走到一旁不起眼的草丛旁,伸手拂了拂那些倒下的草,给曾经在这里藏身的人做掩护。而不经意之间,他看到了那草窝之中掉落的一个香囊。 # “糟糕!”林童定下了心神,而林小碗在那边看了半天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动静,这才拉着她下去在附近的摊位买东西吃。谁知道林童随手往腰间一摸顿时就变了脸色。 林小碗闻言低头,问道:“怎么了?” 林童有些不安,低声道:“刚刚人多,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我的香囊不见了。”那香囊还是端午节的时候做的,当时一共做了四个,除了她和林小碗之外,卫霖和左容也是一人一个的。这会儿不见了踪影,她自然是联想到了之前偷窥营地时匆匆离开不慎掉落。 若是被人发现,那就惨了。 “没事的,回头你再做一个就是了。”林小碗摸了摸林童的脑袋,买了吃食走开,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就把腰间的香囊接下收了起来。这香囊虽然不是一模一样,但是用料和针脚都是一样的,若是让有心人注意到只怕也是一桩祸事。此时再责怪林童不小心已经是无用的了,因此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哄着林童吃了些东西,只是想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回去。 然而没有过多久,突然就有一队兵卒匆匆过去,不知道给那边守着几个入口的兵卒说了些什么,接着就宣布今年冬猎会到此结束,所有人都可以回去了。 至于后面的大狩猎,已经取消了。 众人可以说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然而冬猎会死了红袖招的一个头牌,又被圈起来了这么久,所有人在惊吓之余也津津乐道。林小碗和林童并未急着离开,反而是等到人都散得差不多了,这才跟在老幼之间往外走去。 一直到两个人出了冬猎会的场地,还是未曾见到左容出现。林小碗想了想,果断没有久留带着小碗就往回走。途经河边的时候,看着城外还缓缓流淌的河水她这才趁着人不注意直接把香囊给丢了进去。 香囊甚至连个水花都没有打起就消失不见了踪影。 林童依依不舍地看着那个方向,半响才低声道:“是我不小心……” “无妨,只是以防万一罢了。”林小碗摸了摸她的脑袋,姐妹两人这才回城,到了林氏食肆开门进去休息。 因为冬猎会的缘故,她这边挂上的是休息三日的牌子,因此这会儿开门也鲜少有客进来。林小碗和林童就坐在靠柜台的桌子旁,由林童细细说当时的情形。 林小碗认真听着,半响才道:“动手的人若不是常年习武,就是专精弓弩一事。”她说话缓慢,显然是一边想一边说的,“这样的人动手,又是隔着帐篷,若是说错杀了绿梅却又那么巧。想来若不是绿梅是他的目标,就是当时帐篷之中有他的内应。张铁自然不会为了杀一个妓女而这般麻烦的,而当时帐篷之中的人,除了张铁之外就是绿梅和她的丫鬟。” 那丫鬟若是想杀绿梅自然也是不用这么的麻烦,非要挑这种时候。也就是说,她的目标是张铁。只有张铁这种出入身边都会有人,身边无人的时候又是在相对安全不好潜入刺杀的地方,所以才会让人采用这般冒险的办法。 林小碗不由有些头疼。 不管这人或者说是这两个人究竟跟张铁有什么仇怨,他们这般动手之后,只怕想要杀张铁就没有那么容易了。甚至于刘成载、周王这般陆陆续续被杀,张铁又遇刺,说不得就会跟马城敲响警钟了。 到时候真的是两边都无法下手,这么多时间的计划和潜伏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她越想越是懊恼,然而此时却不是这般沮丧的时候。左容此时被马城等人给请了去,这会儿还不见踪影呢。她正想着,就感觉一股冷风吹来,有人进了店里! 林小碗连忙起身看过去,却见是一位熟客。 那客人道:“还做生意吗?” 既然开了门,此时她又是心烦意乱,还不如找些事情做做好了。林小碗这般想着就点头应道:“客人里面做,想吃些什么?”那人闻言却是立刻回身招手道:“快进来,这家今日开业。” 一声令下,几个人就涌入了店里。本来冷冷清清的店面就热闹了起来,林小碗听这几人点了菜,就回厨房看了一眼。这日帮工和大厨都没来,她就亲自下厨准备了这些人的饭菜让林童送上。 那几人在店里吃喝说话,林小碗就只好在柜台后面等着招呼。她自顾自想着心事,就听到一个声音传入了耳朵。 “冬猎会上死人的事情你们都知道吧?我当时离的近,走的时候又拖拉了两步隐约还听到了几句话。听说一个姓左的被抓了呢……” 姓左?! 林小碗一惊,差点就把手中的茶杯给丢了。然而茶水却是溅了出来,此时她也顾不上擦手上的茶水,立刻起身看过去,道:“为什么要抓……那人?”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撒花~~~~ 感谢 容涟如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6 14:39:50 么么哒~~大家午安~~~   ☆、第39章 夜谈 “老板娘问的话真是好笑,营地里面都死了人了,这会儿抓他自然是因为他是凶手了!”那食客笑着说,林小碗这才松了一口气,暗骂自己一声大惊小怪。 左容自然不会是凶手的。被抓的人姓左,又不表示一定是左容。她这会儿是心中没底,才会跟着一惊一乍罢了。纵然左是个偏生冷的姓氏,这天下也不见得就只有一个姓左的。 更何况,当时左容被那一队兵卒带去,说不定不明真相的人也会以为他是被抓呢。 她这边安抚着自己,不过时店里就又进了些许客人。大厨住得离这里不远,林小碗一个人忙不过就让林童连忙去请人。这才算是招呼了几桌的客人,而这些客人大多都是从城外晚归的人,带回来的自然是一肚子的八卦。 这会儿林小碗每桌都上了茶水和瓜子,就听得这些人三言两语就讨论了起来。 戎州平静了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在冬猎会上出事。这些人惊慌之后就兴奋了起来,更何况,凶手可以说是当场就抓住了,这会儿人都散了,自然是没有什么大事。这些人八卦起来,说得热火朝天,林小碗假装好奇就随口问了几句。 “当时我害怕,离得远,回来得也早了些,竟然不知道后面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她说着一脸的好奇,看着说话那人,“这位大哥可真是消息灵通,又胆大心细呢。” 她这般一夸赞,那人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是些许小事,说起来那绿梅姑娘才是可怜呢!她身边那婢女与军中士兵有了私情,她又不知道呢,再说了楼子里的姑娘,张将军又如何会在意,又不是良家女,自然是睡了就睡了。接过,那两人竟然还想着报仇,偏偏杀人不成还害死了绿梅姑娘这般才情兼备的女子,真是红颜命薄啊!” 那人一通的感慨,说的正是他在营地旁逗留时偶尔所听到的部分案情。 林小碗对于绿梅的丫鬟与人合谋杀张铁的事情并没有多大的意外,她之前也曾经猜测过绿梅的丫鬟是凶手的内应。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这桩刺杀的真相,竟然只是因为张铁贪花好色,睡了绿梅的丫鬟所引起的。 至于被抓的左姓之人,自然不是左容。甚至那人根本就不是姓左,只是偏偏在军中因为左手控弓能力强,被人起了个诨号叫做左强,说的是左手比常人右手更强上三分。左强与是那绿梅姑娘的丫鬟的同乡相好,这两人自幼相识,前些日子才因缘巧合之下又认出了彼此,几次来往就情投意合,私定了终身。那丫鬟和左强两人努力存钱,想要从红袖招赎身出去成就一番姻缘。谁知道,就在钱财好不容易存够之时,张铁酒醉之下拉着前去端水的丫鬟上了床。 这番事情不少人都是唏嘘不已,也有人如同之前那男子般不屑与此,更是指摘左强为了一个楼子里的女人这般自毁前程不值得。林小碗不做评价,心中却是颇有感慨的。这会儿听着那些人谈论张铁这个案子,她大约也是明白马城等人的用意的。 按说这般刺杀的案子都是掩人耳目,免得造成恐慌的。然而这次很快就抓到了元凶,牵扯在内的又是一个青楼女子,自然不能罪责到张铁身上说他强抢良家女。因此,把真相透露出去,反而会有一种安抚民心的作用。 至于会不会有人为那青楼女子伸冤,看看如今食肆中的客人大多都是为张铁不值,又说绿梅红颜命薄,或者说是那左强被鬼迷了心窍竟然为了一个青楼女子罔顾前途,就能够看出这些人的看法了。 能想到那女子身不由己,实际上也是可怜人的人又有几个? 送走了这批食客,外面天色就已经完全黑透了。林小碗站在门口朝着前方看了看,路上还是有些行人的。她叫了林童出来,两人挂上了灯笼给这边道路照明,这才又进去给大厨包了个红包,吩咐明日照常上工,这才与林童坐在一起吃晚饭。 等到晚饭用完,又清洗了碗筷,林小碗就捧着账本坐在前面算账。林童怕她冷,就往炭盆里面添了些烧红的碳,这才守在一旁也是拿着纸笔继续写写画画。 林小碗见状,就提醒道:“冬猎会已提前结束,这些再画来也没用了。” 林童心中何尝不知道,只是本以为报仇之事已经近在眼前了,如今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心中自然是放不下的。她这会儿见林小碗神色如常,忍不住低声问道:“姐姐心中难道不觉得可惜?” 若不是那两人出手的话,说不定过了明日,张铁就真的只是一具尸体了。 林小碗如何不叹息,不过在她今日看了绿梅死之后冬猎会全场的严防情形之后,却也改变了心意。冬猎会却是众人都在戎州城外,看着似乎好下手一些。然而那些暗中的防护却也是不容小觑的。这次若不是动手的人本就是兵卒,负责守卫营地的话,说不得不等动手就会被巡逻的兵卒给抓住了。 想到此处,她只是笑了笑道:“好事多磨难,你且不要心急。我们既然已经在戎州了,自然是不取那几人的性命就不会离开的。” 林童这才舒了一口气,低声道:“只是我本以为这次能够帮上姐姐的忙。”她有些失落,又不想林小碗安慰她,就转口道:“姐姐不回去休息,可是为了等左先生?” 她说到这里神色一变,继而又往林小碗身边凑了凑,“之前在冬猎会上不好问,姐姐,那左先生究竟是什么身份?” 林小碗放下手中的笔,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也不清楚,不过应当是锦衣卫中人。他身份特殊神秘,我倒是早有察觉……”说着她轻轻叹息了一下,又道:“只是,他对我们知道多少,却是我所不知道的了。只怕,当初周王府的事情,他也有参与。” “姐姐是说,左先生知道是我们……”林童吓了一跳,林小碗见状安抚她道:“你也不用害怕,就算他知道也未曾捉拿或者是告发我们。若是我猜的不错,只怕他还帮着我混淆了锦衣卫的调查方向呢。” 若是这般,她所欠的人情就更大了。 林小碗说着拿起林童所写的那张纸丢入炭盆,看着纸张烧了起来,这才又低声道:“若不是今日这事,只怕我与他还在相互猜忌着对方的身份呢。如今倒也好,既然彼此身份已经分明,日后倒也好说话了。” “他,他知道姐姐你的身份了?”林童这次真的是不安起来,抓着林小碗的胳膊就道:“姐姐,左先生,左先生不会带人来抓你吧?” “你且放心就是了。”林小碗笑了笑,“我猜测当初他知晓周王的死与我有关时,就暗中调查了我的身份,说不得连你也会算在内……”她说着笑了下,等到那纸张烧成了灰烬这才回头继续算账,“所以若是说他想要如何,只怕当初我们就离不开京城。” “那左先生果然是对姐姐你一往情深了!”林童脸上露出喜色,林小碗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笑着道:“多嘴!”却没有再把她心中所想说出来。 左容对她的好,她如今算是清清楚楚、彻彻底底的明白了。然而,对于左容的身份,林小碗还是有些迟疑的。若他真的只是锦衣卫的话,当初刘成载的死又怎么解释? 那若是锦衣卫暗中的行动的话,只怕就不会闹得沸沸扬扬,最后还差点抓了另外一名朝廷命官了。 这么推测的话,杀刘成载应当是左容私下的行为才对。那么,左容为何要杀刘成载呢?她杀刘成载是有家仇,而左容不是奉君命的话,那除了刘成载挡路之外,就也是家仇一说了。 刘成载是武官,与锦衣卫似乎并无多大的瓜葛。更何况左容的身份那般隐蔽,只怕于官位一途也不是那般的在意才对。 这么想来,就也只剩下家仇一说了。 对了,在绿梅死之前,左容曾经提过他的往事。当时她只以为这是左容借故劝她……若当时他所说的那些话是真的,那左家是被人牵连而毁的话? 被刘成载牵连?还是被刘成载弄得家毁人亡呢? 想到这里,林小碗忍不住揉了揉额头,回过神就见油灯的灯芯已经烧了一段,而林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这两日比起林小碗来,林童更是耗费体力、精力,这会儿放松下来自然是疲惫的很。 林小碗轻轻叫了她两声,见林童没醒就起身抱起了她,把人送去后院屋内休息。 小心翼翼地照看着林童睡下,她这才回去前面准备关了店门也休息。如今时辰已晚,只怕左容是不会过来了。她这般想着,正准备关门之际就见路上远远一个人的身影被门口的灯笼照得长长的,拖在身后。 那人穿的颇厚,走路微微有些摇晃,似乎是喝醉了。 林小碗动作一顿,取下灯笼照着前方定睛一看,果然是左容。她站在店门口,看着左容缓缓走进,临近的时候更是扶着墙站了一会儿,这才抬头看过来。 见到是林小碗站提着灯笼站在门口,左容露出了一丝笑容,道:“扶我一把。” 林小碗连忙过去,一手拿着灯笼一手扶着左容的手臂。刚一靠近,她就闻到了左容身上浓烈的酒味。眉头微微一皱,林小碗道:“你喝酒了?” “喝了一些……”左容说话语速比平时更慢了一些,抬头笑着道:“你先扶我进去,外面冷。” 林小碗见他意识还算是清醒,这才松了一口气。扶着左容进了店,她顺手把店门关上,见左容这会儿无力地趴在桌子上,眼神似乎都有些直,眼珠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而转就忍不住的想笑。她拐进厨房重新打开风炉烧了一碗醒酒汤端出来,左容老老实实地喝了,这才舒了一口气。 “舒服多了。”他出了汗,精神不少。这会儿坐直了身子看着身侧的林小碗,略微迟疑了下回身确信门窗皆已关好,这才伸手探入怀中缓缓拿出一物递了过去。 林小碗定睛一看,立刻就认出了左容手中的香囊正是林童所丢失的。 她迟疑了片刻,然后伸手接过了香囊,低声道谢。 左容摆手,低声道:“不过是举手之劳。” 两人沉默了片刻,林小碗才缓声道:“那左先生,确实是锦衣卫中人了?” 左容点头,“确实是,之前因为身份特殊,未曾向林姑娘言明,是我的错。只是,我并非有意隐瞒……”他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就再没有接起刚才的话了。 林小碗唇角带笑,看起来似乎并不恼怒。此时等了片刻见他不说话,才又接着道:“只怕,我与小童的来历,左先生也查得清清楚楚了吧?” 左容面露难色,似乎不愿意承认。然而林小碗所说毕竟是事实,因此他也只是苦笑了下,道:“是的,你与小童的来历我都暗中查过了。八年前,林家坳的惨案锦衣卫中本就有记载。林小碗、林童乃至于你在读书的幼弟林梧,都是林家坳事发前,曾经记录在册的人。只因当时在外而逃过一劫。” “京中贵人多忘事,且这又是寻常的名字,所以才未能够联系到一起,让你顺利进了周王府。” 林小碗笑了笑,没有否认却也没有承认。 左容见她如此,只得继续说下去。 “但是,我有一点疑惑。”他抬头,双目灼灼地看着林小碗,“你体内的毒,又如何解释?或者说,你体内的毒又是如何来的?” “毒?”林小碗一愣,错愕地看着左容。因为怎么也没有想到左容会说这个,所以她一时间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左容见她神色不似作为,心中一紧,下意识就又挺直了□体,急切地盯着林小碗道:“你每月初一十五子时皆会毒发,浑身疼痛难忍,难道不是?” 林小碗这才是真正的大惊,虽然早些时候她也曾经想过这是毒甚至是奇症,根本就不可能是虚无缥缈的“诅咒”。然而,明里暗里找过几位大夫把脉,都没有看出端倪。加上她本人又是这样的情况,这才相信了所谓的“诅咒”之说。 而如今,左容不止说她是中毒,更是直接说出了她“诅咒”发作时的症状,这让她彻底有种接受不能的感觉。 她的表情太过于明显,左容半响才苦笑道:“难道说你真的不知道你体内所中的毒?” “我一直以为是……”林小碗迎上左容不敢置信的目光,摇头道:“我这身体确实如同你所说,每月初一十五定然会发作。只是我以为是病症……” 左容扶额,半响才低声道:“那刘大夫给你开的药,你可有吃?” “这倒是一直吃着。”因为每次发作,林小碗身体都会大损,一般的食补几乎是不可能调养好身体的。这药她吃过几次就察觉很是对症,因此一直没有断。听到她这么说,左容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声道:“一直吃着就好。那是我央求刘大夫给你开的解毒药。” 所以说,她一直觉得症状减轻,实际上并不是因为她杀了周王,而是因为刘大夫开的药?! 真相竟然是如此的! 林小碗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何感谢,是觉得好笑,还是觉得可悲。她本是无神论者,然而这般一番的遭遇偏偏就对“诅咒”一事深信不疑,结果现实又狠狠打了她的脸,由左容斩钉截铁地告诉她这根本就不是诅咒,而是中毒了。 “我……”她开口,“我不记得了。” “这怎么会不记得?难道说是自幼……”左容有些急促,连带眼神中都透着焦急的意思,“总不会是你自记事起就身中奇毒吧?” 林小碗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半响才道:“入京之前,因为一次毒发,大病了一场,之后就有许多的事情记得不大清楚了。”她说着摸了摸头,带着一丝无奈,“并非我不相信左先生,只是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左容隐隐感觉到林小碗似乎没有说实话,然而她眼中的无奈却也是真情流露。他迟疑片刻,然后才道:“那你可还记得幼年时的事情?” “只有隐隐一些。”林小碗谨慎地说,这会儿满心思都是她体内的毒,“那位刘大夫,真的能够诊出我是中毒?”她问道:“你不是骗我?” “不是毒还能是什么?”左容苦笑,低声道:“实话于你说,刘大夫当年曾是周王封地的一位名医,当年四处走动见过识广。”他说着试探性地看着林小碗,“你体内的毒,他曾经在旁人身上见过,甚至治疗过一段时日。” “那……那人如今……?”林小碗心中紧张,直盯盯地看着左容。左容见她神色不似作伪,只得叹息了一声,道:“当时刘大夫入山中采药躲过了一劫,那一家却是家破人亡,连带着邻里四周都被烧杀干净……” 他语带叹息,然而神色还算平静。林小碗却是心中一动想起了之前他所说过的话。 “难道说,你之前所提家中被人牵连,就是指这一次?”她虽然因为中毒而非诅咒之事有些心神不定,然而反应也是快的,这会儿听到左容这么说就立刻想起了这一桩事情来。左容点头,低声道:“就是这一次,我当时在外读书,回家之时恰好被梁武给拦了住。” 林小碗闻言看向左容的眼神下意识柔和了几分,半响才低声道:“我已经不大记得当时家中的事情了,然而当时救我出去的人却一直告诉我,当初我家人身陷周王的某个秘密之中,周王为了杀人灭口就派了亲近属下意图灭我家满门。据说当时家中上下皆被杀死,最后甚至一把火把一条街都烧了个干净……” 这些记忆藏在她脑海深处,这会儿慢慢回想起来,有些事情就逐渐清晰了起来。她越说越慢,最后不敢置信地看着左容。 左容目光轻柔地看回去,林小碗微微眨眼,道:“你家,当日是受我家所拖累?” “……”他旋即明白过来,林小碗并不是想起了什么,而是按照根据两人之间所说的那些话推论出来的。左容有些失望,却依然道:“那你也承认了,你其实并不是林小碗?” “两年前,救我出去的那位长辈收养了林童和林梧两人,我也由那时起改名为林小碗。”林小碗低声说,近些年的记忆她还是模模糊糊记得的,“我原本,姓周。” 左容常长舒了一口气,低声道:“这就对上了,刘大夫当年就是在周家为当家夫人看诊。”他说着看向林小碗,“依照你的年纪来推算,应当是那位周夫人的女儿才对。左家与周家相邻,当时虽然已经没有人在朝为官,却也有些钱财。我小时候还见过你……” 这般久远的记忆,林小碗却是一点都没有的。她此时只是微微笑着,一言不发地听左容说起往事来。 左容却没有感慨许多,只是略微讲了一下两人的关系,这才又道:“既然如此,你来戎州自然不是寻亲的。是为了张铁和马城两人?” “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张铁也在此处,”说起当下的事情,林小碗心中就轻松不少。加之知道左容的身世与她相仿,两人有着共同的目标,她言语之间也就放松了不少。“来此之后,我见到他又听了他的名头,这才确认也是当时杀我全家的仇人。” 左容深深看着林小碗,低声道:“这戎州城内,不说是卧虎藏龙却也是龙蛇混杂。今日近距离与马城接触,我更是察觉他不是能够轻易杀死的人。如今又因为这一次冬猎会的刺杀,整个戎州城都会因此而被卷入其中。虽然我已经证实了这次刺杀与刘成载和周王的死并无瓜葛,然而之前那两人的死已然让他们心中警醒。” 这些事情林小碗自然也是能够想到的,如今左容这般说却也只是一个开头。 “刘瑜夫妇来戎州,看似是刘功的意思,实则是马城的指示。甚至就连张铁也是马城早些年就安排在身边的,你可知道是为什么?”左容低声问。 林小碗一愣,低头想了片刻才不确定的道:“他想拿这些人当诱饵?”杀人越多,就越容易留下破绽,这点林小碗还是明白的。因此,当初她在京城才会步步小心。来戎州之后更是耐心十足地开了一个食肆,甚至有熬上一两年的计划。 而马城把这些人安排在身边,又同在戎州城。就算是她难免也是中了这一招的。 马城不好杀,那就先杀其他人嘛!张铁这么一个明摆着的目标,又喜好留恋红袖招,真是再好下手不过了。而若是马城实际上一直在张铁身边安排着人留意的话,说不得她杀张铁得手的第二天就会被马城给抓住了。 思及此林小碗只觉得心中隐隐发寒,看向左容时眼神中都带着惊魂未定的犹疑。 左容见状,趁机劝她道:“不如等这阵子过去了,你与我结伴,同回京城可好?之前你也说了,这般活在仇恨之中,必然不是你死去的家人所乐意看到的。”他话说的简单,然而语气中所透露出来的感情却是真心实意的,“小碗,听我一声劝。这样的事情,本就不该由你来做。我能为你遮掩一次,却不见得能够次次为你遮掩。所以,收手吧。” “那阿容你呢?”林小碗抬头看过去,“不是也放不下仇恨,在做跟我一样的事情?” 左容一顿,然后才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在做这样的事情了,就更不必因此脏了自己的手,不是吗?” 按理来说,林小碗既然知道自己并非是中了诅咒,而是中毒,自然是可以放下当年灭门的惨案,自顾自在这个时代活下去的。然而,也许是渐渐融入了这个时代,甚至是与这具身体越来越契合的缘故。她此时非但没有觉得可以撒手不干了,反而更有种责任压在肩上。 她既然成了林小碗,那么就要背负起她之前所背负的仇恨。不然,岂能有一日安眠? 林小碗不用说话,只看她的神色左容就明白她心中所想了。这会儿叹息了一声,他并没有继续劝下去,反而道:“你好好想想,若是……若是要做什么,我希望你能够信我,在那之前先知会我一声。” 林小碗更是内疚,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想法究竟是不是受了“林小碗”的影响,就如同那次见到周王一般,几乎要克制不住心中的杀意。然而,此时她也不好说些什么。左容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离开,他神色间带着明显的疲惫这会儿醒了酒反而更显出累极了的感觉。 林小碗一路送着他出了店门,又看他步履缓慢地过了鹊仙桥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这才松了一口气。 关门回后院,等到她躺在温暖的火炕上时,所想的那是那一瞬间心头涌起的不愿意放弃的冲动。或许那并不是冲动,而是这个身体最后的执念了。 纵然不是诅咒,她既然接替了林小碗的人生,自然也要一起把这仇恨给扛下来。 她摸着心口,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就此丢手不管的。”杀人这种事情,她向来驾轻就熟。 # 冬猎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红袖招死了一个鼎鼎大名的花魁不说,还因为那个丫鬟的缘故被卷入了刺杀朝廷命官的案件之中,不得不歇业几天。 这几日里面,街头巷尾都是讨论这件事情的。林小碗和林童却是一如往常一般开门做生意,至于那被左容捡回来的香囊,林小碗莫名的没有还给林童,反而自己留下了。 左容这几日都不见踪影,反倒是小雪来过两次。要了饭菜就让林小碗送去刘府后院刘瑜夫妇的院子。这些天天气又冷上了几分,虽然阳光灿烂然而一旦站在阴凉之处就会让人冷到发抖。 送菜时林小碗才留意到朱玉菱看着像是胖了一些,然而她脸色却不大好,小雪帮忙把饭菜摆上她起身不过吃了两口就干呕起来。送来的菜色自然是新鲜的,林小碗见她这般就不由开口道:“你若是身子不适,还是请了大夫来看看吧。” “免了吧,不过是胃口不好,若是再请大夫只怕那人又要作怪了。”朱玉菱漱口之后擦了下唇角,本来应当是锐气十足的话偏偏被她说出了懒洋洋的意味,她摆摆手道:“许是水土不服吧,这戎州也未免太冷了。如今我恨不得是一天睡上七八个时辰不起身……” 这…… 胃口不好,干呕,发胖,还贪睡……林小碗心中有一种不怎么美妙的猜想。 她看着朱玉菱,朱玉菱也看着她,两个人对视片刻,朱玉菱脸色一变,连忙坐直了身子吩咐道:“小雪,你去外面守着!” 小雪见她脸色不好连忙应了,转身就放下帘子带人去了外面。等她出去,林小碗这才又看过去,两人齐齐开口。 “你月事多久未来?” “我已两个月未来月事了……” 这话一出,两人面面相觑,朱玉菱神色之间猛然升起了一股羞恼之意,一双眼睛明亮到吓人。那其中更是带着丝毫不掩饰的恨意。她一手用力捶着身下的软榻,恨声道:“刘瑜!” 说起来她也是无辜,按照出嫁女来说,她孝期是满了的。可是刘瑜却是没满的,这会儿刘成载死了还不到一年,更何况按照朱玉菱的说法,她有身孕最起码也是两个月了! 细细算来,竟然是那次刘瑜趁着刘功喝醉强行与她行那夫妻之事……朱玉菱再强悍也不过是个女人,自然是抵不过一个男人的力道的。她当时就提醒过刘瑜孝期的事情,然而刘瑜却是罔顾这些…… 回想起那日的屈辱,朱玉菱就恨不得杀了刘瑜。 此时她的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红,林小碗这会儿站在一旁也是尴尬。这样的事情,说出去就是天大的丑闻。不要说是刘瑜如何了,就连朱玉菱也会被人指摘不守妇道。甚至更有些人会把责任全部推倒她的头上。 “小碗!” 她这边正想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听到朱玉菱突然开口叫她,声音中都透着一股冷意。 林小碗下意识看过去,只见朱玉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咬破了下唇,这会儿鲜血流出映着她如玉的肌肤更是殷红吓人。她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道:“何事?” “买了打胎药,送进来。”朱玉菱缓声说,言语之间的恨意已经是再无法压抑了。林小碗意外地看着她,头一次佩服起朱玉菱的果决和狠辣了。她摇头道:“买药未免会落人口舌,我这边给你开几样菜,吃了些时日自然会滑胎。” 她说着把那几样菜说了一遍,转而又道:“等出结果之后,你再让小雪去寻我。” 朱玉菱咬牙点头,叫了小雪付了菜钱送林小碗出去。 林小碗这边沿着刘府的青砖小路走过去,刚出了院子没多远就正巧遇上了刘功,这刘功一脸的喜色见到林小碗愣了一下道:“林老板既然在就正好,过会儿送来一个羊肉锅子,然后特色的菜看着上一些,要一壶的好酒!” “刘大人这是有喜事了呢。”林小碗笑着应了,试探着问了一句。刘功果然是心情好,这会儿闻言就笑了起来,道:“不过是些许小事,小事……说起来也是托隔壁张兄的福呢!” 他说着转身离开了,林小碗回去的路上却玩味着他的话,隐约意识到了这里面的玄机。 刘功这么高兴,只怕也就是升官发财的事情了,又说是托张铁的福,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张铁因为冬猎会上的事情被贬职了,而刘功就是那个顶替了他上去的人。 这样的结果说起来还是让人有些意外,毕竟这是男权天下,为了一个青楼的丫鬟而贬了心腹的职提拔另外一个人,怎么说都有些寡恩了。按照左容对马城的形容,他定然不是这般的人才对。 林小碗回去吩咐了人再去刘府送一次菜,这才坐在柜台后面一边算着一边盘算着马城此番举动的意思。 挑拨刘功和张铁之间的关系?还是……依然是一次诱饵呢? 若是诱饵的话,那不得不说马城的警觉心之敏感了。借着这才贬低张铁,那么张铁身边的防卫漏洞必然更大。而因此冬猎会的意外可能会收手的人,说不定就会被这次机会给诱惑,贸然下手对付张铁。 若不是左容提醒的话,说不得她就真的上当了呢。 想到这里,林小碗心中隐隐有些庆幸,转而又有些阴郁。说起左容,自从那日半夜他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撒花~~~~ 感谢 水愚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0 00:53:19 大家午安~~~~么么哒~~~   ☆、第40章 小产 林小碗这边隐约惦记着的左容,此时正与梁武在一起说话。对于林小碗的身份,左容还未曾告诉够梁武。虽然已经知道林小碗正是当初周家的后人,他心中却有了更多的忌讳。 梁武丝毫不知道左容的隐瞒,这会儿正说起了再次潜入马城府中的事情。 “如今只怕马城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张铁身上,说不得他府上更容易进些。”他沉声道:“既然上次你想的那个方子我在冬猎会上试了有用,果然避开了那些猎犬,那就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再次行动。马城定然会想不到的当初潜入他府中的人会如此大胆,一而再的过去。” 见左容没有说话,他又忍不住补了一句:“左大哥,这样的机会不可多得。” 然而左容还是摇头,“我知道你心中所想,然而就算是潜入他府中拿到了东西也不见得就能够扳倒他的。”他语重心长,“更何况,如今我身份见光,若是他府中少了东西只怕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这个锦衣卫的暗卫。到时候不说你我的安危,只怕是东西都不可能送出去。” 他见梁武还想说话,就又道:“我不是舍不得自己这么一条命,而是我们要做的事情远远不止是扳倒马城?不然,你又何苦改名更姓做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呢?当年令尊在今上面前也是有些面子的,若是你当时拿着信物呈上,如今最起码也能做个少将军吧?” 梁武神色微变,半响才道:“家父临终所言,我不敢忘记一日。当年周家与我家乃是世交,通家之好。若不是受我家拖累又怎么会被周王猜忌,落得家破人亡的境地。父亲临终前让我去周家传讯,我却晚到一步,如今想来……” “当年你不过是不到十岁的孩童,又何必如此自责。”左容低声劝慰,等到梁武情绪稍稍稳定,这才又道:“马城之事暂且不提,我且问你另外一件事情。你来此一年有余,对于冯贤成此人,可了解?” “冯贤成?”梁武一愣,仔细想了想才道:“他是一个谨慎小心之人,明面上看与马城一派关系并不是算多么的亲密。上次与张铁同去红袖招,还是因为锦衣卫的公务……怎么,你觉得他有问题?” “许是我多疑了。”左容摇头,想起林小碗觉得冯贤成眼熟的事情,转念一想也是觉得自己太过于敏感。或许只是巧合也说不定,不过他性子总归是那种万全小心之人,还是低声道:“若是能够查明他之前的事情,你还是多留意一番吧。” 梁武点头,半响才又忍不住道:“那马城……” “你在此处已经忍了一年了,又何必急于一时?”左容说,“马城约我过些日子过府吃酒,到时候怕是你这个冬猎会上的‘青年才俊’也同会赴约,等过了那日再说。” 梁武想来对左容佩服,然而此时却是欲言又止,半响才叹气道:“只好如此了。” 两人就此别过,左容起身离开了说话的茶楼,刚刚喝了一肚子的茶这会儿虽然快到了晚饭的饭点,他却丝毫不觉的饿。沿着河道缓缓前行,等到了鹊仙桥的时候他却是脚下一点,隔着河遥遥看向对面不远处的林氏食肆。 那写着林氏食肆的幡子挂在一头正迎风飘扬,似乎向是在对来来往往的食客招手一般。左容站在桥头停顿了片刻,想着两人也有数日未曾见面,虽然上次隐隐有种不欢而散的意思,可他毕竟是“喝醉”了嘛,情有可原。 这般想着,他就忍不住抬脚踏上了鹊仙桥。只可惜,桥还没过半,就听到身后有人喊道:“左先生、左先生!” 左容回身,就见一个有些眼熟的人一路小跑过来,上了桥这才笑着道:“还好小的眼尖,看到了左先生。不然只怕要空跑一趟先生的住处了。” 左容倒是认出这人是谁了,正是当初一语挑破了他行踪的邢桥身边的小厮。他微微蹙眉,转而又笑道:“你这般急着找我,可是邢大人有事吩咐?” 那小厮这才笑着道:“邢大人让小的请左先生走一趟,说是关押在牢房中的翠娥死了。” 翠娥,就是绿梅身边的丫鬟。 左容闻言一愣,然后才正色点头道:“劳烦带路。” 翠娥是从犯,按律罪不至死才对。虽然众人皆知事后张铁难免会报复她,然而此时她死在牢中却是另外一回事了。至于翠娥的下场,左容自然是知道。他虽然未曾说过些什么,然而因为他这个锦衣卫的暗卫在,所以她才免得了不少的苦楚。 这时候,她突然在牢房之中死去,只怕邢桥和马城都会觉得棘手,这才让人找他过去查看的。左容一路就想明白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等到了牢房就见马城与邢桥、张铁、刘功四人正分坐一干净房间之中,四人皆是不说话。等他进来这才略微动了动,客套一番。 左容却也不坐,与人客套了一番就直接对马城道:“可容下官看一看那翠娥的尸首?” 上次冬猎会之事马城对他印象颇为深刻,觉得左容是个人才,因此起了惜才之意。这会儿叫他来一是为了避嫌,二是想要再看看左容是否是真有本事。因此闻言他也站了起来,开口道:“自本将军知道此事之后,就命人看守现场,如今那女子的尸首还在牢房之中。” 第一现场看护得好,那么查明死因自然也就轻松不少。 左容道谢,然后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去了牢房。 因为死人的缘故,又有马城和张铁这两个活阎王陪同,牢房其余人自然是不敢声张,就连犯人也都是偷偷看着不敢发出一丝的声响。翠娥因为涉及到张铁遇刺的事情,加上马城心中有鬼,自然不会跟其他犯人关在一起。她是单独关在最里面一个牢房的,至于同犯,那个诨号左强的兵卒则是另外关押。 左容跟着过去,皱眉努力忽略牢房中难闻的气息,等到了牢房前马城示意牢头开门他就提着衣摆缓步进去,查看这牢房之中的布置和摆设。 天下牢房说白了都是一个样子。条件好的话有个木板床,若是没有那就是一堆的稻草。 翠娥死因是失血过多,手腕上的伤口更是看着触目惊心。左容仔细看了看左右,转而蹲□来查看翠娥的尸体。 “翠娥姑娘,应当是自尽身亡。”他缓声说,查看片刻之后就站起回身看向外面等着的众人,“应当是午饭时她摔碎了饭碗,然后藏起了一块碎瓷片。因为饭碗碎裂太多,狱卒打扫时又不会刻意将瓷片一一对回原位,这才没有察觉。” “看她手腕上的伤口,也可知道她自尽之心有多强烈。手腕上深深浅浅几道伤口应当是她怕伤口太浅,被狱卒发现求死不得而又多划了几次的。”左容说的时候神色略微动容,一个一心求死的女子,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了牢房之中。看着那地上的血泊,他只觉得有些难受,转头又对众人道:“从伤口痕迹和牢房内的出血量来看,并非他人割破手腕伪造自杀。” “既然左先生这般说,那我们也可放心了。”张铁这时开口,目光从翠娥身上划过,“不然的话,说不得还要多少的麻烦。” 左容闻言并没有说话,只是随着张铁的目光再次看向牢房之中小脸干干净净带着安详之色死去的女子,她不同于牢房中的其他犯人衣衫不整又或者是头发凌乱。相反,虽然穿着囚衣,她也一样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如今脸色灿白,头发散开散落在血泊之中的样子虽然恐怖了些,却也让知道真相的人心生不忍。 左容没有在说话,张铁也不过是故作感叹而已。马城这边见事了就对左容道:“劳烦你跑了一趟,既然现场没有问题就让人收尸吧。”他对于翠娥的死浑不在意,然而对张铁的不满却是显而易见的。“既然无事,你也就回去吧。等到皇上的批示下来,你就去跟刘功交接一下。” “是。”张铁对此明显不舒服,然而却也没有再说下去,反而低声应了一句。他勉强笑着跟众人辞别,提前一个人离开了。 刘功此时也有些尴尬,然而脸上却是藏不住的喜色。众人出了牢房,等到马城和邢桥离开,刘功这才转身看着左容,邀请他:“我记得左大人住的地方在鹊仙桥附近,正巧我也在那边。那里有家食肆新近开的,味道还不错,地方干净……” 他的话中透着善意,很明显是想要结交左容这个人已经被马城重视的人。左容不过迟疑了片刻,然后就点头,“我这会儿还真的有些饿了。” “说起来,那边的羊肉锅子味道特别好。据说是整只羊架子熬的汤,不怕左大人笑话,我每隔几天就要吃一次呢。”刘功和左容一边走一边笑着说一些琐碎的事情。人们的交情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左容虽然话不多,但是也不会对刘功的话毫无反应。两个人迎着寒风慢慢走着,过桥,然后到了林氏食肆。 就知道刘功所说的食肆是这家。 左容抬头看着那迎风招展的幡子笑了下,跟着刘功一起进去。 店里忙碌店小二把人迎上了二楼,而林小碗抬头只来得及看到了左容和刘功的背影。 “他们两个……”她微微一愣,不过想了片刻就对着另外一个帮工招手,“去叫小童快来,就说我有事。”林童很快就带着迷茫之色从厨房里面出来,林小碗低声交代了她几句,她先是惊讶然后才点头。 “姐姐放心,我明白了。”她说着笑了下,“左先生身份特殊,我会帮忙保密的。”她说着从林小碗手中接过茶壶,转身就去二楼雅间。 而此时正在雅间里坐下的刘功正热情给左容介绍店里的招牌小吃,“……又譬如这些天戎州城里新兴出来的烤羊肉串,真真是香辣咸鲜,就是这林氏食肆最先推出来的。左大人过会儿尽可以尝尝看是否合胃口。” “因为住得颇近,我倒是来过这里两次。”左容不知道他是故意试探还是如何,因此笑着解释道:“说来惭愧,来戎州至今其余还好,就是这一味辣,我却是有些吃不消的。” 刘功倒也不以为意,正待说话就听到敲门声,而后林童就应声进来给他们上茶。 “刘大人今日吃些什么,可要羊肉串多加些孜然和辣椒。”林童满脸笑容问道,刘功笑着点头,“我那份自然是要多放,然而另外一半却是要少放的。我这位好友不是戎州本地人,吃不得那般辣的口味。” 他说着指向了左容,林童转眼看过去,左容笑着点头:“代我向你姐姐问好,说上次多亏她带路同去冬猎会。” “左大人与这林老板原就相识?”刘功倒是好奇,左容却是笑了下道:“也算是巧合,林老板也是从京城来,我之前来这边吃过饭偶尔说起也算是半个‘同乡’了。上次冬猎会,就是林老板带着我过去的。不然我人生地不熟的,难免出了岔子。” 林童这会儿也算是听明白了,就笑着道:“左先生是京城里来的大人物?” 左容笑了起来,道:“你这小丫头,就知道调皮。快去告诉你姐姐,我那一份的肉串中少放孜然和辣椒,不然过会儿吃的满眼泪花就真是失态了。” 林童笑着退了出去,只听到里面刘功道:“左大人这般平易近人,也难怪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了。”而左容则从容应答,不见一丝的窘迫之态。她关上门,脚步又轻又快,下去之后就低声对着林小碗说了几句。见林小碗明白,这才低声道:“姐姐,为什么左先生不直接装作不认识我们呢?” “如今他的身份从暗中转为明路,又是身负着任务前来。依照马城那谨慎多疑的性子,只怕就算不当面问也是要让人暗中调查的。”林小碗倒是想得明白,“只要有心人调查一番,自然是知道他与我们相识的。到时候,这点事情瞒不住不说,还以人怀疑。”说不得还会牵连到林小碗姐妹。 这话,林小碗没有说出口,不过她却是明白左容也是想到这些,才会这般在刘功面前表现的。 她这会儿安抚了林童,见她明白过来,就去厨房问了菜。等到刘功所点的菜品好了就亲自端着上去,林小碗进去的时候刘功正与左容一起喝茶说起戎州的事情。此时左容侃侃而谈,提起来戎州看到的景致似乎别有一番的喜欢。 “……京中此时应当还未如此冷。再过半月说不得才会下雪。”他此时捧着茶杯,低头看着那袅袅升起的热气笑着道:“让刘大人见笑了,这戎州的气候,我还真是有点吃不消。” “左大人说笑了,我也是在此多年,这才适应了这边冬日苦寒漫长的气候。”刘功说着道:“不过也由此爱上了吃锅子和这戎州特有的辛辣味道的菜肴。” 林小碗上了菜,转头对着刘功道:“刘大人时时来我这小店捧场,可见我这里东西做的还算地道。” 刘功笑了笑,林小碗转头又对左容道:“之前不知道左大人身份,若是言语有失之处,还请左大人多多见谅。”她说着屈膝行礼,左容连忙道:“林姑娘不必如此客气,我还要谢过林姑娘前些日子帮我……” 他说着顿了一下,飞快地看了一眼刘功,才又微微往后坐好,道:“林姑娘这里菜色不错,若是再这般客气,我以后可是不敢来了。” 林小碗演了这一出的戏出去,就听到刘功呵呵笑着道:“原来左先生对着林老板有意啊,说起来林老板也算是自容不错,以左大人的身份收了她也不算辱没……” 林小碗在门外听到这声音飘出几乎恨得要回去拿着托盘直接拍死刘功,这会儿下楼神色就带上了一些异样惊得林童忍不住拿眼神问她。她没再进去,自然不知道左容跟刘功说了些什么,等到这两人结账离开时还是左容付的钱。林小碗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心中却着实气恼。不知道左容为何故意在刘功面前那般作态,让刘功误会。 她开口多要了一成的菜钱,见左容无奈的样子这才觉得舒心了些。等到人走了,看着手中似乎还带着体温的钱,林小碗又有些懊恼。干嘛生这样的气,两个人许久未见,偏偏这次有刘功在,连句话都没有好好说。 外面天色渐渐暗了,过了饭点儿之后店里食客就渐渐减少。外面更是狂风大作,林小碗这会儿不再让进课,等最后几道菜上了就让厨房里的人也都赶紧回去歇息。 有熟客听她吩咐就笑着道:“老板娘真是菩萨心肠呢!” 林小碗笑了笑,没有答话。那人却接着道:“老板娘可还记得前些日子冬猎会的事情?” 她一愣,一眼看过去。那人却是面露得色,道:“我家里有人在衙门当差,来之前听他说起,绿梅姑娘身边的那个丫鬟在牢房里面自尽身亡了呢!” “什么?”林小碗一愣,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这样。那人却又道:“不是我多嘴,林老板。刘大人的身份咱们这条街附近的都知道,你可知道跟在他身边的那人是谁?” “难不成你知道?”林小碗笑了下,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就定下了心神。因为左容每次来都是客少之时,唯一一次人多还是他初到戎州,满脸的风尘只怕就算是有心留意到的人也不会把他跟如今的左容联系到一起。 “我还真知道!”那人说着起身,走到柜台前跟林小碗凑近乎,“那人可是京城里来的大人物呢,那日冬猎会的案子,就是他过去看了几眼就给破了。” “只几眼哦!”那人说着还往前凑,林小碗拿着记账的笔往前一捅,挡住了那人的脑袋这才抬头笑着道:“这我倒是听人说过,不过,你若是再不回去,只怕桌上的饭菜就凉了呢。” 那人嘿嘿一笑,腆着脸道:“林老板,你看咱们也算是旧相识了吧?你这店开起来,我可就时常在你这里吃饭的。” “那是,多亏客人你照顾生意。”林小碗笑了下,对眼前这人倒是真的有些印象。那人闻言大喜,又道:“既然林老板也这么说,那今日这顿的饭钱,能否少些?”他越说声音越低,生怕被人听到一般,“最近手头不凑巧,出门钱银未曾带够。” “那也没关系,我让人跟着去府上跑一趟就好了。”林小碗抬头笑着看过去,见那人脸色尴尬又朝着他同桌的人看了一眼,见那人此时已经好奇地看过来,这才道:“算了,你立个字据,改日送过来或者是我让去取好了。” 柜台前的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多谢林老板帮忙,若是这笔生意谈成了,我定然要在这里摆酒谢林老板。” 林小碗刷刷写了条子,转过去示意他签了字,又说了这人家住何处确认地址。那人倒是一愣,这才点头认下。林小碗转头就听到那人又说起了他在衙门当差的亲戚。她暗自摇头笑了笑,把左容给的钱放入了随身的荷包里面,想着实在不应该刘功的话就迁怒左容才是,等下次见面应当把这酒菜钱还回去。 然而,这之后左容就又如同消失不见了一般。林小碗心知她来戎州绝对是有正事,却还是难免担心。一直等到了十月底的时候,她等的人没有出现,反而是小雪来到了店中。 林小碗这才想起了朱玉菱的事情,这会儿店中并没有什么人,她见小雪紧张就连忙拉着她坐下,倒了杯热茶递过去,才道:“不急,慢慢说。” 小雪捧着茶杯喝了半杯茶,这才低声道:“奶奶让我请你过去,让你看着顺便做些东西一起送过去。”她有些语无伦次,又把剩下的半杯水喝了这才稳住了心神,低声道:“奶奶发作了,已经见红。” 私下打胎实际上是极其危险的事情,更何况如今朱玉菱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林小碗不管前世今生都是未出阁的女子,纵然知道一些方子却根本不知道这打胎的危险。这会儿听到朱玉菱发作见红,却没由来得心中一紧,半响才道:“我这就去厨房准备,你先回去照应!” 小雪点点头,慌张之中甚至碰掉了刚刚放下的杯子。两人皆是吓了一跳,林小碗回头看了一眼才道:“岁岁平安,这是好兆头!” 闻言小雪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回头对着她道:“那我先回去,等你到了就让门房的人去找芒种就是了。”芒种也是朱玉菱陪嫁过来的丫鬟之一,林小碗曾经在周王府见过她几次,是个不爱说话存在感不强的丫鬟。 她点头,目送小雪离开这才回身去了厨房。 滋阴补血的汤水她当初倒是在周王府的厨房里面跟着田、张、李三人学过不少,这会儿看了看厨房中的食材,她动作利索地熬了汤水,又准备了几道滋补的菜,这才放入食盒亲自提着出门。 然而,她刚刚过桥就看到了巷子里正缓缓朝着桥这边走过来的左容。 左容见她神色慌张,且脸色发白,也顾不上慢慢走路直接快步过去拦在了林小碗的跟前,沉声道:“出了什么事情?” “没……”林小碗下意识开口,见左容皱眉,这才缓过神来,低声道:“朱玉菱有些事情,我要过去帮忙。” “她一个嫁为人妇的人,怎么会有事?”左容皱眉,然而见林小碗表情不对,语气还是缓了缓神色也跟着柔和了不少,“看你这般样子,只怕过去也是引人怀疑,你且定下心神慢慢来说。” 林小碗本不是那种胆小如鼠的女子,然而女性天生对于一些东西会感觉到紧张。更何况打胎这事儿虽然不是出自她的计划,却是她给朱玉菱提供了一些想法。这会儿见左容轻声慢语,她这才低声把缘由说了个清楚。 左容闻言也是微微蹙眉,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我陪你一起过去好了。” “这……”林小碗一愣,顿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左容这才道:“我本就有事要寻刘功,正好与你一同。到时候若是有什么差池……”他说到这里也愣住了。就算有什么差池又能够怎么样呢?他一个外男,难不成林小碗等人还能跑去找他求助? 林小碗却是感念他的贴心,没有再拒绝。两人这般一路走了过去,到了刘府门口门房人的人倒是愣了一下,直到林小碗说明来意,左容又送上拜帖这才明白这两人根本就不是一路。 林小碗多次过来送过才,门房认得她是林氏食肆的老板,这会儿也没有刁难,连忙叫了两个人各去通传,不一会儿左容被迎到了刘功的书房,而林小碗则去了后院朱玉菱处。 她到的时候朱玉菱已经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双眼都是发直的。 不过最起码没有出人命。她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才意识到屋中虽然点了熏香,然而还是有着淡淡的血腥味道。一旁小雪从她手中接过食盒,把东西一一摆出,低声道:“奶奶,吃些东西吧。” 流产伤身,又是这样一个流法,朱玉菱自然是元气大伤的。听到小雪说话,她双眼微微眨动看过去,整个人这才像是活了过来一样。她没有看桌子上那些吃食,反而问道:“那孩子呢?” 小雪动作一顿,半响才低声道:“奶奶放心,东西奴婢已经处理好了,绝对不会留下痕迹落人口舌的。” “我怕什么!”朱玉菱冷笑,“这样的丑事,若真是传了出去也是他们刘家丢人。大不了我到时候一封和离,自请下堂!”她当初嫁入刘家还抱着一丝希望,想着周王对她有那么一点点的疼爱,就算刘家家世地位皆看不上眼,最起码所嫁的人是个好的。然而如今成亲几个月,所受的磋磨却比得上在周王府的十多年。 而刘瑜呢?除了会在屋里耍威风,强行着要行那夫妻之事在孝期惹出了麻烦之外,又有什么可提的地方?就连她偷偷告诉他有孕的事情,刘瑜第一反应竟然是——“你怎么没喝避子汤!” 这样的男人,如何值得她托付终生?因此,朱玉菱再无一次的迟疑,按照林小碗给的方子吃饭,不过几日腹中就隐隐作痛,今日更是不小心撞了一下腹部,竟然真的见红,没多久的功夫,那孩子就从她体内不见了踪影。 那种痛不欲生的疼痛没有让她多难受,反而是最终意识到孩子没有的时候,朱玉菱心中有过一丝的歉疚。而此时,她回过神来,最后一丝歉疚也被深深埋在心底。 她抬头看了站在一旁的林小碗,道:“这事儿,你需替我保密。” “我知道事情轻重,自然不会随意告诉旁人的。”林小碗低声说,转而又道:“姑娘喝些汤水吧。”转头又对小雪说,“对外就说姑娘小日子突来,这几日不要吃凉的,更不要出去吹风。” 小雪脸色刷白,比起之前只是有些心神不宁的林小碗更是不如。然而,两人比之朱玉菱就都差了几分。朱玉菱这会儿除了脸上不见血色之外依然好了许多。此时更是目露决绝之色,丝毫没有她们两人的不安和恐慌。 她把那一整盅的汤水都喝下,又吃了些许东西,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道:“我这些天不舒服,不想吃厨房的菜。厨房的份例就赏给你们这些在我身边伺候的丫鬟吃了,至于我的一日三餐,皆由林氏食肆送来。” 说着她的目光就落在了林小碗的身上。林小碗点头应了,知道这是朱玉菱明白小月子的膳食不一样,怕刘府的厨房看出什么端倪来。 她如今放下了“诅咒”的包袱,虽然还想着报仇一事,却觉得整个人都明朗了许多。如今再看朱玉菱,也有些想要帮她的意思,因此病没有拒绝。她这边不便久留,因此收了钱之后就由小雪送她离开。 林小碗出去时还想,只怕左容要留在刘府多些时候。却没有想到出了刘府没多远就听到身后匆忙的脚步声。 她警觉地回头看去,就见左容匆匆追上了上来,道:“我还当你会多留一会儿。”他微微顿了一下,声音又压低些许:“那为刘家奶奶如何?” “还算好吧。”林小碗不欲多少,转而看向左容道:“说起来你大小也是个官,怎么身边就没有得用之人?” 左容闻言笑了下,道:“我身份不同于他人,身边跟着人行走不便。”他虽然没说自己究竟在锦衣卫中身份如何,然而就凭借林小碗之前对他在周王一案上所作所为的推测大约也能够猜测得出。 她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反而又道:“你这些日子公务繁忙?” “身份曝光,自然不能如同之前一般从容自在。每日里面除了应酬,也就只剩下应酬了。”说到这个,左容也很是无奈。本想着有着上次刘功的带路和推荐,他之后每日去林氏食肆吃个午饭、晚饭也就不那么显眼了。然而,这戎州城上下却似乎不愿意放过他一般。 不是今天这个宴请就是明天那个宴请,左容生性不喜这些应酬,然而总有些是不好推辞的。这么一耽搁,仔细想想竟然有好几日不曾见过林小碗了。 这会儿他跟着林小碗一路到了林氏食肆,等坐下来这才回过神来。 林小碗见他脸上片刻的迷茫,忍不住就笑了出来,给他拎了一壶茶水过去,笑着道:“你先吃茶,我去给你做些吃食。”左容点头,目送她离开,这才倒了一杯茶捧着暖手。 这戎州城,实在是太冷了。 林小碗入了厨房去亲手给左容做吃食,林童这会儿就得空溜了出来,凑到左容跟前左看右看却又不真的过去。左容被她看得心中发毛,终于忍不住放下杯子招手示意她过去。 “小童看什么?” “姐姐说,左先生是锦衣卫,我好奇嘛!”林童眨着眼,一脸的无辜。左容却知道这女孩之前还暗中窥探过冬猎会的营区,身世又复杂,比一般同龄女孩要早熟的多,闻言也不过笑了下道:“你卫大哥也是锦衣卫,你又不是没见过。” “那不一样!”林童摇头,正待说什么就见有人掀开帘子进来。她自然知道什么当讲什么不当讲,连忙闭上嘴巴朝着门口看去。进门的却是林小碗请的帮工之一,叫做秋霞。 秋霞一脸的晦气进来,见到店里有客人这才连忙露出了一丝笑容,问林童道:“林姑娘如今在何处?” “我姐姐在厨房中忙呢,出了什么事情?”林童连忙迎了上去,“你不是去那黄家要账去了,难不成那家人还赖账?” 作者有话要说:流产的办法是杜撰的~~且勿当真~~ 实际上朱玉菱不见得不知道这样多危险,但是她没办法~因为事情闹起来的话虽然刘瑜倒霉,但是她肯定会被有心人按上一个狐媚的名声~~ 所以不管以后准备怎么样,孩子肯定是不能留的~ 大家午安~~~滚去吃饭~   ☆、第41章 暗卫之死 秋霞闻言脸色更是难看了三分,拉着林童到了一边这才低声道:“那姓黄的食客死了。” 林童一愣,怎么也没有想到好好的收账会变成这个样子,转而看着秋霞脸色难看就道:“这事儿还是要跟姐姐说一下。”顿了一下,她又问道:“那人是什么时候死的?” “就是昨天夜里,说是死在了红袖招。”秋霞说到这里倒是一脸的鄙夷,她今年不过二十出头,然而丈夫早死婆家容不下,娘家又远这才留在了林氏食肆里面当帮工想要赚些日常所用兼存回家的路费。 林童闻言偷偷咂舌,这红袖招也真是倒霉,除了绿娥与人合谋刺杀张铁的事情,这才重新开业没两天就又死了人了。 她带着秋霞进了厨房,见林小碗双手拉出细细的面条,就示意秋霞先别说话。免得林小碗一时受惊,拉断了那即将成型的拉面就可惜了。这一手拉面的功夫,自然也是在周王府里学的,两人进来她就察觉了,见她们等在一侧,林小碗就也没多嘴问,一直等到面条下了汤锅,回头拿着筷子略微搅动一番,这才顺口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秋霞这才上前把事情说了,转而又道:“因为是丧事,我就没有上前说明缘由,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她怕林小碗心疼钱财责怪她,这会儿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林小碗闻言却没有说话,只是要了那张字条收回荷包之内,转头又道:“你忙碌了许久,歇息一会儿吧。”拉得细如丝一般的面条不过片刻就熟,她捞起面条然后又浇了汤,一碗留在厨房给秋霞吃,另外三碗端出与左容和林童一起用饭。 之前秋霞回来,左容就隐约听到了她们所说的话。然而此刻低头看着氤氲着热气,汤水清亮,面条如丝,上面又铺上了薄薄的肉片、撒了一层翠绿香菜的拉面,只觉得胃口大开。更何况,饭桌上也不适合讨论死人的事情,因此他并未多言只拿了筷子低头吃面。 等到连同热汤也喝得只剩下了个底,左容这才松了一口气,感觉这些日子连续赴宴却是第一次真真正正吃了一顿饭。 林小碗见他如此神色,也只是笑了笑。一旁林童机敏,收拾了碗筷离开,留下他们说话。 左容:“我之前听闻,似乎是欠了食肆钱的某个食客死了?” 林小碗点头:“不过是些许银两,其实也不必放在心上。只是那人……”说到这里,她才微微迟疑:“那人看着倒不像是身子虚弱又或者是久病不治,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竟然如此死了。” 她说着有些感慨,而左容见她并未将钱银放在心上就转而说起了其他的话题。其中就有这些日子被人提及次数最多的冰灯展。说起冰灯这种东西,京城实际上也是偶尔得见的。不过比起戎州这种一年有五个月都是冬天的地方,自然是差了许多。戎州城的冰灯展可以说是一大特色,每年十一月份开始,直到次年正月过完才会结束。 而这冰灯展带来的旅客数也算得上戎州城的一大收入。 对于如此的盛事林小碗自然是知道的,如今听左容提起就笑着道:“我还想着这些时日让人雕了冰灯放在外面呢。”这也算是戎州城的特色,并不是她特立独行。 左容闻言却是双眼一亮,道:“不如我来帮你?” 林小碗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这你也会?” 左容闻言就笑了起来,“阿霖是个好热闹的人,早些年的时候曾经折腾过这些,我倒是也跟着学了两手。”说着他就起身,问道:“你可有冻好的冰?” “怎么说风就是雨,我只是略微想想,还未曾准备呢。”林小碗真是被左容给逗笑了,起身沏了壶茶又重新坐下,承诺道:“若是真要做冰灯,我定然请左师傅来做,可好?” 左容这才回去,脸上带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我也是这些天闷坏了。与那些人说话,实在是难受。”他本就是懒散的性子,要不是被邢桥点破了身份,此时说不得还是过的潇洒自在。 林小碗倒是明白他的意思,继而有些为他担心。 “既然如此,那你来戎州的事情?” “我已经暗中传讯回京城,让指挥使大人另外派人过来了。这下才真正是无事一身轻,不然谁有空与他们吃酒说话。”左容懒懒地道,说着又偷偷看了林小碗一眼,“还不若在你这里吃吃茶说说话来得舒服。” 他这般说着,见林小碗微微一愣眼中就带上了笑意,心中也是跟着舒服的。正待多说什么就听到门外吵吵嚷嚷的声音,回头看去就见几个衙役大大咧咧地进来,站在门口就问道:“谁是此处的老板娘?” 林小碗一愣,缓缓站起身道:“我就是,敢问大人来此有何事?” 领头的捕头闻言倒是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了林小碗一番,神色这才略微缓和了些,沉声道:“黄富强昨日从红袖招归来身死,家人说他素来身体强健,又值壮年,怀疑其是被人谋害。听闻他时常来你这里用饭,之前又有人说见这里的帮工出现在黄家附近……所以,我等过来调查一番。” 这是……林小碗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初的一笔欠账竟然会惹出这般的麻烦。不过她脸上神色倒是没变,闻言就笑着道:“诸位大人请坐,我这就让前去黄家的帮工出来说话。”这边噪乱之间林童就察觉了,听闻是黄家的事情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对秋霞道:“你快出去吧,到时候如实说话就好了。” 秋霞出来,看着几个衙役更是露出了害怕的神色。那领头的捕头见这一屋大小皆是女子,神色就更是柔和了一些,说话间也客气了三分。 不过,他来毕竟是办公,此时见秋霞出来,立刻让人带了人过来认证看之前在黄家附近打听消息的女子是否是她。那证人一眼认出,道:“就是她,我也曾经随着黄兄过来吃过两次饭,认得的。当时在黄家之外,不止我一人看到她在打探黄家的消息。听闻黄兄过世,她就匆匆离开了。” 那人一直藏身在衙役之中,这会儿说话林小碗才注意到。然而林氏食肆每日客来客往人流量也不小,她仔细看了一眼却是没有任何的印象。秋霞听他这么说吓了一跳,立刻就上前一步道:“大人明见,我去黄家本是讨要欠款的,然而到了黄家见他家中有些异样,边上不少人这才略微打听了一下。知道是那位黄老爷过世了,我怕触霉头这才匆匆回来的。” 她说着求助地看向林小碗,“我们林姑娘也是知道的。” 林小碗闻言上前点头,道:“秋霞所说不错,前些日子那位黄老爷要谈一笔生意,在我这小店请人吃酒,然而身上钱银一时不凑手就欠下了一顿酒钱。这几日也不见他送来,我这才趁着店中无事让秋霞去讨要欠款。” 她说话不疾不徐,脸上也不见惊慌之色。这会儿反而带着一丝伤感,只略微一顿她就又道:“黄老爷是我这小店中的常客,三不五时就要过来小酌一杯,颇为照应我店中的生意。如若不然,我也不会那般大方让人赊欠饭菜。如今听闻他突然过世,我之前还说这笔账就算了,免得他家中知道又徒增伤心。” 捕头闻言微微点头,而一旁作证那人却是不放过,这会儿又跳出来道:“你说黄兄欠你银两,可有字据为证?” 林小碗点头,从荷包中重新拿出了那张字条看也没看说话的那人就递给了捕头。那捕头还是识得几个字的,这会儿看了片刻就递还给林小碗道:“敢问林姑娘,这些日中黄富强可曾来过你店中,可曾说过什么话?” “自那日欠了酒菜钱之后,黄老爷就再不曾来过。正是这样,我才让秋霞跑了一趟的。而那日,与他一同吃酒的那人也是眼生的紧,只听他说若是招待好了就能够做下一笔大生意。”林小碗知无不言,又回答了那捕头几个问题,这才送他们出去。 等到人走了,围在店门口看热闹的人也就三三两两的散去。林小碗有些头疼地坐了回去这才看到一直没说话的左容这会儿正皱着眉头。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了润唇舌才问道:“怎么了?” “只怕这黄老爷的死,有点不对。”左容低声道:“早些日子绿娥自尽于牢中,我就觉得不对劲。只是当时见马城、张铁、邢桥等人都在,这才没有多言语。以自尽结案,按下不说。如今听闻你说起那位黄老爷的死,我才隐约想起了一些事情。” “黄老爷欠账那日,可就是我和刘功来此吃饭的那天?”左容又问道,然后指着其中一张桌子:“可是坐在此处的?” 林小碗略微一回想就确定的点头,然后看向左容道:“怎么回事?你认得他?”明明黄老爷欠酒菜钱的事情是在左容和刘功走后才发生的,怎么左容就像是看到了当时的情形一般?她刚刚对着捕头似乎也没有说得这么详细。 左容微微点头,道:“他是暗卫的人。” 那……林小碗想起黄老爷当初对她说的话。 “那人可是京城里来的大人物呢,那日冬猎会的案子,就是他过去看了几眼就给破了。” 当时他是这么说的,可是这话又是说给谁听的? 她把这个细节说了出来,左容微微皱眉,道:“我需回去一趟……”他话还未说完,就又有人进来。那人一进来就四处望了下,看到左容之后连忙过去,躬身行礼道:“可是锦衣卫的左大人?” 林小碗见状连忙退开,只见左容与那人说了几句话,就起身离开。临走之时,双手被在身后偷偷冲着她做了个手势。 他的动作意思很简单,林小碗只略微看了一眼然后就明白过来。左容动作所指的,应当是她之前收回来的那张黄富强所写的字条。联想到黄富强的锦衣卫暗卫的身份,林小碗自然就明白了这字条的不同寻常了。 然而这字条是黄富强当着她的面写的,等到左容被请走之后林小碗甚至把店门都关了坐在柜台之后点了一盏油灯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个遍,都没有看出字条上的签名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然而她也不是那种随意放弃的人,又仔仔细细回想了那天的清醒,把黄富强那一顿的饭钱数写出来,然后又写了他所点的菜。她记不清楚的地方就又叫来林童帮忙,两人一起回想。 林童人小鬼大,又不被人注意,这会儿帮忙写下了黄富强所点的酒菜,跟林小碗清查刚好对上饭钱数之后这才又随口道:“我看他请吃饭的那个人,像是习武之人。” “哦?”林小碗微微扬眉,笑着看向林童,“你怎么知道的?” 林童伸出手给林小碗看,“我看到那个人这个地方有茧子,跟卫大哥一样。卫大哥说他那是练刀法留下的。” 林小碗这些心中更加笃定这个字条上有什么隐藏的秘密了,那黄富强说不定就是知道了些什么,这才故意在她跟前点名了左容的身份,想借着这个机会表露些什么吧? 她想着,低头看着账册背面写的那些菜名。戎州城人喜好吃辣,所以她这食肆开起来之后主打川菜。说起来是川菜,然而林小碗自己也明白,她做中式菜本身就是半吊子的水平,当初在周王府不够是投了机巧,细心观察意识到了那些主子们的口味这才混得看着风生水起罢了。 所以,这店开起来之后,她除了偶尔灵机一动想做些什么东西之外,上上下下的菜品都是由厨房的大厨做的。而林童有时候还会去帮忙洗菜切菜,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儿。 不过店里的菜单她还是清楚的,这几样菜一眼扫过去竟然全部都是口味清淡的菜,唯一的烤羊肉串还要求微辣。 林小碗把钱数写在最上面,又按照钱数仔仔细细对了一遍。这才发现了一些端倪。 钱不多,总共也不过是一钱多的银子,算成铜钱的话大约是就一百四十三文钱,为了这个黄富强还说要把那三文钱给省了。当时她才剥削了左容一把,听到黄富强这么说就真的少了这三文…… 现在回想起来,黄富强当时的脸色似乎都有些不对呢。她低头看看那张字条上划掉的三字,又重新把这个尾数写到了一旁的账册上,然后按照顺序对照挑出每道菜的字。 “小童?”她抬头叫了声,见林童连忙跑过来才指着那上面的菜名问道:“这些,你可记得点菜的先后顺序?” 林童过去看了一眼,想了想拿起笔在前面标了顺序,“应该是这样吧?那位黄老爷总共就要了五道菜,外加一壶酒……”她笑着道:“我当时有帮忙上菜呢。” 林小碗低头一眼,若是按照143循环的话,刚好能够得出来六个字。 “先点了酒,然后点了一道菜就又要了两碗炸酱面?”林小碗看着这样的点菜顺序心中就更是有数了,把那六个字圈了出来,又按照一四三的顺序挑出最后三个字。 得到的分别是“状元红”的“状”,宫保鸡丁的“宫”,还有一个豆豉烧平菇的“平”。解码到这里也就结束了,再往下只怕就是锦衣卫的暗语了。 林小碗把字条重新收起来,账本上写字的那一页撕下来烧掉,这才摸着林童道:“这事儿,只怕我们不好利用了。” “那张铁……”林童抬头看向林小碗,“这些日子,我听闻他被训斥了一番,虽然在家老实待了两天,之后就固态萌发每日里面流连花丛。红袖招关了门,他就去了对门的藏娇阁,又或者是莺燕楼。” “咱们原先想着,就算是不能在冬猎会上动手,最起码知道了张铁常去的青楼,知道他喜欢的是那个女人,说不定也会有机会动手。如今红袖招里的情况已经打听的差不多了,谁知道冬猎会上有人横插一脚……”林童说着露出扼腕的神色,“如今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之前的功夫都白费了不说,还让张铁平白升起不少的警戒之心。” 林小碗闻言不过是笑了下,看着那纸张烧成灰烬起身丢入了厨房的灶台内,才低声道:“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当初在京城,之所以会觉得事情简单,那是因为周王府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而如今,我们更需要的是耐心。” “这些我都懂……”林童无奈,低声叹了一口气,“是我没有沉下心来。”她说着露出一丝笑容,“那黄老爷的死,不会让人怀疑到我们什么吧?” “这事儿是意外,更何况有左先生在呢。”林小碗倒是不担心,然而林童却有着不一样的看法,“今日作证那人,我总觉得是故意针对我们。” “那人?”林小碗想了想,低声道:“不必放在心上。如今我们什么都未做,就算是有人怀疑又能够如何?你不用担心这些,只需继续留意张铁的举动就好。” 她自然知道张铁是马城放出来钓鱼的诱饵,然而既然是诱饵也就是说马城也要承担着一定的风险。 鱼儿吃了饵,却没有上钩! 如果说还在京城的时候,因为种种原因,林小碗还不敢太过于冒险的话。那么在戎州,就算马城一手遮天,她却也是敢试一试的。这不是因为她知道左容肯定会帮她,而是源自于她的信心。 她在一点点把当年忘掉的东西想起来,一些技巧,一些本能。她不可能总是通过一种方式去杀人,那样成功的可能性会更低。她要变换杀人的手法,让马城找不到真相。 而更重要的是,她隐隐有种预感。只怕新年之后,左容会相近一切办法在他离开的时候,劝说她一起离开。 上次有关这个话题,两个人可以说是不欢而散了,而如今……林小碗也看得出来,因为地处边境的缘故,这里有着更多的机会。但是几乎每个机会下面都是陷阱。更重要的是,她细致而耐心的部署很可能会因为一些突发状况而被毁掉。 例如:冬猎会! 这是一个惨痛的教训。不但破坏了她们在冬猎会上可能的行动,甚至毁掉了林小碗之前长达两个多月的部署和安排。在这里,她始终处于一种被动状态,意外的情况太多又太不好掌控。若是想在马城的地盘杀了他,那还真的是有点异想天开了。 除非她准备拿命搏一搏。 林小碗虽然愿意替原主那一家老小报仇,然而也没有大方到用这好不容易换来的一条命去搏的。因此,从那些衙役离开之后,她这边意识到黄富强跟锦衣卫有关,又死的莫名就开始认真考虑那天左容所说的话了。 她自然不会收手,但是若是能够跟左容上下联手的话……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头疼。她倒是可以一走了之,只是那刘府里的朱玉菱又该怎么办?不要说多,就算是放在一个月前,林小碗也不会对朱玉菱多一分的关切。然而这次小产的事情之后,她反而对朱玉菱有所改观。 比起那些柔柔软软,又或者是绵里藏针的女子来说,朱玉菱这般果决的女人才更让她欣赏三分。 不过这些都不算是多么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在过年之前,如何把握机会杀了张铁才是最重要的。 林小碗关了店门又等了一会儿不见左容回来,料想他这一去估计要大半天,干脆就换了一身衣服叫上林童一起去逛街。如今已经到了十月底,自从上次下雪之后戎州城里天气一直不错。姐妹两人带上了足够的钱去裁衣店里面订制了两套衣服,又定做了鞋子,出了街还未曾走远就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姐姐,你看那像不像是红袖招的绿菊姑娘?”林童拉了拉林小碗,低声问道。 林小碗自然是认出了前方的人,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冯贤成?! 她与冯贤成虽然可以说是连正面都没有打过一次,然而对于这个人她却是印象深刻的。对于这个人莫名的熟悉感让林小碗心中对他颇多疑虑,这会儿下意识地就低声道:“小童,你先回去……” “姐姐,”林童摇头,“这样的事情我来做才不会被人怀疑的。”她说着把手里的东西往林小碗怀中一塞,脚步轻快地就跟上了冯贤成和绿菊。 林童动作轻盈又是小孩子,这会儿东看看西看看,就这般无声息地跟在了那两人身后,林小碗到了一旁巷子口里面的小摊位上,要了一碗酸辣汤面。她坐的位置好,又挡风又能够晒到一些太阳,最重要的是能够时刻注意着林童的动静。 见林童不知不觉就靠近了那两人,她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拿起筷子轻轻挑了挑里面的宽面片,喝了一口酸辣适中的汤,只觉得一身的寒意都消散了。 不一会儿林童就回来了,林小碗又帮她也要了一碗汤面。林童过去如同林小碗一般先是喝了一口汤,这才舒服地开口:“那两人去了几家店,买了些胭脂水粉和一根簪子。” 她捧着碗喝汤,等到里面的宽面片都露出来,这才放下碗拿着筷子吃面。林小碗倒是没有催她,这家的酸辣汤面味道不错,就算是这个时候除了她们姐妹两人之外也还有几个客人。这大冬天里面吃了浑身上下都热乎乎的,自然是舒服。 等到汤面吃完,林小碗付钱。姐妹两个人继续逛街,同样是买了些胭脂水粉,外加一些常用的东西这才趁着太阳没下山之前匆匆回去。而之前吃的面片汤这会儿早就消化完了,林小碗下厨做饭,过会儿还要再去刘府给朱玉菱送饭呢。 林童在一旁打下手,顺便把之前偷听到的话告诉林小碗。 “冯贤成说绿菊贪得无厌,绿菊则说这么大一个秘密她一个弱女子怎么每日守着都害怕,自然是要压压惊的,然后就进了首饰店,挑了一个金簪子。”林童说着咂舌,“那簪子我看值不少钱,冯贤成的脸色都变了,不过还是付了钱。出来之后还听到他警告绿菊,若是在这般骚扰她的话,绿梅和绿娥的下场就是她的榜样……绿菊一听就变了脸色,直接说好你个成阿三,多年不见竟然这般厉害了!还要杀人灭口不成?之后,她就又掩唇笑了起来,说我不过是求财,你又害怕害怕。说起来咱们也算是青梅竹马……” “姐姐,你说绿菊知道了冯贤成什么秘密啊?”林童虽然不如林小碗对一些信息敏锐,这一年来却也长进了不少,这会儿一下子说到了要点上,“你说,这冯贤成的秘密会不会跟你对他感到熟悉有关?” 林小碗也是这般怀疑的,而林童所听到的话中也包含了不少的信息。 “冯贤成跟绿菊只怕是自小认识的,只是不知道为何过了这么多年才又在这戎州城遇上。”她摸着下巴,手上的面就涂了上去,她自己却是浑然不觉的,“这么说来,若是冯贤成的身份不好查的话,那么去查绿菊多多少少也就能够得到一些的线索了。” 林童在一旁偷偷笑着,半响才拿着帕子踮脚给林小碗擦了下巴,低声道:“姐姐若是这样出门,只怕是会吓坏人的。”林小碗摇头,把给朱玉菱准备的小月子的吃食放入了食盒,趁着天色还未暗下来就匆匆出门送饭。 因为刘功已经内定了要顶上张铁的位置,这些天可以说是门前热闹。林小碗从侧门送了吃食过去,见朱玉菱的脸色好了些许,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听她提起刘成载的头一年热孝要过去,准备劝刘瑜回京城。 小雪送了林小碗出门,因为这戎州人生地不熟,她反而跟林小碗又亲近了几分,此时低声道:“我怕奶奶此番是白费了心机。这些天里,刘老爷带着姑爷四处走动,说是准备给他安排一个闲职,等到过完年就能上任了。”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有些迟疑。 “有些话我不好当着奶奶的面说,然而姑爷为人实在是……前些天,我看到他拉着惊蛰的手,若不是恰好看到我过去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情呢。” “你告诉我这些……”林小碗微微皱眉,“何不直接告诉三姑娘呢?”她还是习惯这般称呼朱玉菱,加上两人一般都是私下见面,倒是没有改口。 小雪闻言摇头,“奶奶如今身子不好,若是再知道这样的事情……惊蛰那个贱、人,奶奶平日里面对她也不薄,她竟然敢勾引姑爷,真是不要脸……”她说着露出了气恼之色,林小碗见状很是无语。 在她看来,惊蛰不过是一个丫鬟,身不由己。若是说有错,应当也是刘瑜的错吧? 先是在热孝期让结发的妻子有孕,接着又在这种时候勾搭朱玉菱的丫鬟。这样的男人,竟然还要留着过年,想想朱玉菱也是挺可怜的。这会儿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不过落凤胡同的几家住户门前都是有灯笼照明的,林小碗慢慢走出去,正准备适应胡同外面的黑暗,转出去就见一道昏黄的光照着漆黑的巷子。 她顺着光源看去,只见左容冻得直缩脖子,见她出来就露出了笑容,映着灯光让人就有一种暖到心底的感觉。 “我去店里吃饭,小童说你过来这边了。”左容说,没有再像之前那般缩成一团的感觉,反而让林小碗有种他一瞬间身姿挺拔了不少的错觉。“回去吧。” “啊……”林小碗回神低头,暗骂自己慌什么神,“好,回去。”她笑着说,重新抬头道:“刚刚看到你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当时在京城……” 那时候京城的天气比起戎州还算好一些,她因为每晚回家晚左容几乎是天天过去接她下工,送她回家的。如今回想起那时候的情形,林小碗都不由露出一丝笑容。 “我倒是愿意一直那样接你。”左容低声说,“京城比戎州还要安稳不少,如今戎州这里看似平稳实际上却是各方势力都想要掺一脚的地方。马城在戎州坐大不是皇上乐意看到的,我此次来……” 他有些生硬的转移了话题,把那句“你若是愿意同我一起回京城”给硬生生的咽了回去。他了解林小碗,她是一个果决的女子若是她真的不愿意,那么他不管说什么都不会让她改变主意的。与其再说起这样的话题搞得两个人之间尴尬,倒不如先缓缓再说。 反正一时三刻之间,他也不会离开戎州的。 两人一起过了鹊仙桥,就看到林氏食肆的门口又一盏小小的灯笼,林童正窝在门里面等着他们回来。见他们一起回来,她就松了一口气,然后欢呼着进了厨房。 “可以吃饭了!” 吃过了晚饭,林小碗把那黄富强留下的那张字条递给了左容,低声道:“我倒是看出了一些端倪。”既然左容已经坦诚了他本人的身份,甚至还知道她杀了周王,她也就懒得装傻了,示意林童拿来纸笔写下了那些菜,又把字一一圈起来,然后抬头看向安静听她说话的左容,“这般可对?” 左容缓缓点头,看着最后写在一旁的那三个字,半响才都没有说话。林小碗倒是没有催促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捧着茶杯暖手喝茶。许久才听到他轻轻叹一口气,道:“只怕又要乱了。” 林小碗听得心中一紧,一眼看过去就见左容双唇紧紧抿起,带着一丝冷意。仿佛是察觉了她的目光,他回头看过来就露出了一丝笑容,低声道:“放心,我应付得来。” 她看着眼前的男子,心中微微一动,冲动之下就开口:“若是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我会解决的。”左容低声说,看了看林小碗然后大着胆子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放心,事情不会牵连到你。” 林小碗本想说她知道不会被牵连,然而手这么突然被另外一只略微有些冰凉的手给覆盖,她浑身一个激灵竟然有种说不出话的感觉。眼前的左容脸颊绯红,她看过去却没有避开她的眼神,更是没有松手。 “我知道你不会让事情牵连到我,但是我……”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感受着左容的手似乎紧张到微微颤抖的感觉,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道:“担心你,阿容。” “我?”左容一愣,旋即就露出了笑容,连声道:“我没事,真的没事的。这样的案子,锦衣卫一年要处理不少。我这边应付得来,只要你安好,不要被我牵连就好了。” 他说着脸色的喜色渐渐不见,露出一丝担忧:“年后,你跟我一起回京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滚动~~~ 大家中午好~~~ 今天吃羊排锅~~~滚动~~~   ☆、第42章 酒醉 林小碗不是那种矫情的人,既然之前已经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就算如今左容不会重新提起,她也是会寻个机会告诉他年后回京的决定的。如今听到左容提及,就毫不迟疑地点头。 “好!” 左容一愣,本以为这次贸然的提议会再次早到林小碗的拒绝的,谁知道林小碗这会儿答应了,他却有些反应不过来。 林小碗见他愣怔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下,补充了一句:“不过说好,等到年后春暖花开我们再动身。” “那是自然!”左容大喜,用力点头,连手都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了林小碗的手,“天寒地冻确实不适合上路,若是你半路病倒,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林小碗笑而不语,只低头看左容拉着她手的手。左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了手,窘迫的一张脸完全通红起来。“这个……我,我就是太高兴了。” “那个,时候不早了,我还是早些回去吧……”他说着有些慌乱的起身,林小碗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不过还是好心地送他出门,递过去一个灯笼,“夜里小心。” 黄富强这般莫名的死了,说不定是有人顶上了锦衣卫呢。 外面夜风寒冷,左容这才略微好了些。他对着林小碗点头道:“你快回去吧,晚上记得关好门窗。”他一直看到林小碗门窗关好,甚至里面透出来的灯光都消失不见了,这才转身离开。 夜里凉寒,除了远远的那一片“红灯区”能够看到光亮之外,戎州城里其余地方早已经是一片黑暗。左容提着灯笼,缩着脑袋在寒风之中慢慢往前走,过了鹊仙桥还未曾进入巷子就看到里面一个人影急匆匆走了出来。 “大人!” 看到那人出来,左容就熄灭了手中的灯笼,如今一手拎着灯笼听到对方说话,这才皱起了眉头。 “出了什么事情?” “黄富强的尸首,被毁了。”那人低声道:“因为他的家属怀疑死因,这尸首下午的时候就送去了衙门,大人验尸离开之后衙门下工就只剩下几个人。结果里面起火,毁了不少的东西,其中就有黄富强的尸首。” “看起来,”左容缓缓开口,一边走一边说:“他的尸首上,还有我没有看出来的重要东西。” 那人跟在他身侧闻言一愣,黑暗中看向左容模糊的脸,低声道:“大人,那接下来怎么办?黄富强可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咱们暗卫……” 左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他自然不会白死的。” “大人可是知道了什么?” “这就是我的事情了。”左容道:“除此之外,我另外有事情要吩咐你。”他说着转身重新朝前走,那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跟在了他身后,低声道:“大人吩咐。” “调查一下红袖招。” “查哪方面?” “需要注意的每一方面都要查,四大花魁死了一个,其他几人是什么表现,什么来历?还有那个绿娥,说是跟刺杀张铁的兵卒是同乡相好,究竟是真是假?甚至于黄富强昨晚在红袖招都做了什么,是什么人陪酒的,都要查的清清楚楚。最好是连它的内部结构图都要有一份。戎州城内,几次事件都跟红袖招有关,别说你们毫无知觉。”左容声音渐冷,语速不快却更是让人心头升起了一丝寒意,“不然,我可是会很失望的。” 那人闻言连忙低头道:“下官这就派人去彻查红袖招……” “不要打草惊蛇。” “是。” # 黄富强的死虽然给林氏食肆引来的衙役,然而并没有让林小碗的生意受到太大的影响。之后几天左容似乎得了不少得闲暇,竟然真得叫上林童一起在院子中冻了不少的冰块,然后拿着工具似模似样的开始雕刻冰灯了。 林小碗看他们两个人似乎玩的都很开心,就只能抽空多熬了一些姜汤端到了后院给这两个人驱寒。 “你之前已经病过一次了,若是再病倒了可怎么好?”林小碗扫了一眼左容,看他一双手都冻得通红,直接就把手中的姜汤塞了过去,转头又叫林童自己去喝姜汤。 林童见她生气,连忙乖乖地跑到了屋檐下面,靠着风炉一边取暖一边小口小口喝着姜汤。 左容捧着姜汤暖过了手,这才走到林童身边一起坐下,抬头看着这会儿正围着半成型的冰灯看的林小碗偷偷对林童一笑,这才低声开口:“红袖招那边我已经让人去查了。” 林小碗立刻回身,“那结果?” “我不好直接让人查绿菊,一面让冯贤成注意到。毕竟他在戎州城多年,根基必然稳固。如今暗卫中已死一人,若是再有人跟他透露我这边的消息,只怕会让他心生警惕。”左容缓缓说,顺手就放下了姜汤,“确切的消息,只怕还要再过几日才会有。” 他这几日实际上并不算得上清闲。若真要比起来,反而比前些日子每日只需赴宴要忙碌的多。也正是因为有正事的缘故,所以这才免了每日的宴会,看着似乎得了不少得空闲一般。 死在牢中的绿娥,看似是已经过去了。不过,左容依然记在心中。绿娥的死太过于决绝,他虽然可以肯定现场是自杀,却不敢肯定在绿娥自杀之前,是否见过什么人。会不会是被人胁迫自尽的? 而那位被抓起来的兵卒,绰号左强,本名却是叫做孙强。左容本有心从他那边下手,偏偏这事儿却被马城一手操办,如今不要说是他了,就连邢桥、冯贤成这般在戎州有些势力的人都插不上手。 马城已经摆明了他对冬猎会刺杀的态度,此时若非有必要,还是不宜撕破脸来插手的好。 而除此之外,黄富强的死也成为一宗迷案。他的身份是锦衣卫的暗卫,这整个戎州城里,除了左容之外只怕也就只有邢桥有这个身份地位知道这点了。而黄富强死之前偏偏还留下了那样的暗语…… “在想什么?”林小碗过去,看了一眼动都没动的姜汤重新塞回了左容的手中,低声道:“我看你不是闲来无事才过来的,应当是躲事儿躲到我这里来了吧?” “我想在这里,最起码比其他地方安静些。”左容笑了下,一脸受不了的表情把姜汤喝下,顺便给林小碗看看干干净净的碗底,“最起码,这里没有人催着我赶紧结案。” “黄家离这边不算远,我听人说,他的尸首在衙门出了意外?” “一点都不意外。”左容低声道:“我第一次检验尸体的时候,最后当众下的结论是意外身亡,不过还需要继续检验……”左容摇头,“然后就有人心虚,把尸体给毁了。” 林小碗扭头看过去,见左容唇角带着一丝嘲讽,心下了然。“想来堂堂锦衣卫暗卫的左大人,如今心中也有定数了吧?”她轻声说,“只是为了某些原因,所以才拖着不肯下结论?” “黄富强死之前留下的那个暗语,你可记得?”左容突然问,林小碗倒是不算意外,点头道:“自然是记得的,难道这暗语出了问题?” 左容耐心地解释了一番那三个字所代表的意思,继而又道:“我本想,如果有他留下的东西,这次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十之八、九,却没有想到去的时候,那里已经空了。” “东西不见了?”林小碗心中一惊,连忙道:“我这边,这些东西从未给旁人看过。” 左容闻言连忙道:“我自然不是怀疑你泄密,只是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只怕早就有人怀疑了黄富强的身份,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了。”他说着目露担忧,“而如今,他究竟是被谁杀死,我都还没有头绪。” “那一日与他一同过来吃饭的人,你们差过吗?”林小碗突然问,左容点头,神色却很是无奈:“查了,然而所以与黄富强亲近的人都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却都未曾见过他。” 林小碗想了想,转头叫一旁认真听着的林童,让她去厨房拿了块碳过来,顺便带一些纸张。 左容有些不明白她想干什么,却也没有插嘴多问一句,只是安静地等待着。林小碗吩咐完这些,才笑着道:“我大约还记得那人的长相,因为黄富强说与他有笔大生意要谈,我才顺势看了一眼。对了,小童说过,那人应当是个使刀的高手。手上的茧子跟卫大人相差无几。” 林小碗低声说,很是希望真的能够帮到左容。而林童这边也飞快拿来了她要的东西,她就把纸铺在一旁的小圆桌纸上,低头挑了一块合适的碳轻轻描绘,不出片刻的功夫就画出了一个人的模样。 林童在旁也跟着指正了一些细节,最后还又画出了那人的手。 “大概就是这样的。”她把画了简单素描的纸递过去,“我先去洗手,你看看对这样一个人可有印象。”她说着起身离开,林童收拾东西跟上,低声道:“姐姐这绘画的功底见长,难怪之前没事的时候就会抓着我写写画画呢,我虽然跟着你学了一些时候,却还是不如姐姐。” 林小碗笑了笑,姐妹两人洗手又擦了手油这才重新出来。结果就见左容又挽起了一层袖子,围在那个半成品的冰灯前面忙碌。听见两人出来的脚步声,他也不过是抬头笑了笑道:“一鼓作气,今晚这冰灯就可以放在院子中用了。” 林童一声欢呼冲了上去,林小碗与他对视了一眼,然后笑了笑道:“姜汤放在风炉上热着,你们俩不时记得喝上一些,不要闹得寒气入体。”说着她又看了一眼左容,嘱咐林童道:“记得盯着左先生把姜汤喝了。” “好!”林童大声应到,左容则是一脸的苦笑,低声嘟囔:“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左先生,你刚刚想偷偷不喝姜汤的,不要说姐姐了,连我都看出来了呢!” 林小碗听着身后说话的声音,忍不住笑了笑,这才回头去了前面店里招呼生意。虽然左容没说,不过她也明白。只怕那一副素描能够帮上不小的忙,不然左容也不会那般放松下来。 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饭点快结束的时候朱玉菱身边的小雪就出现在了店里,把林小碗准备好的食盒提走。林小碗见她来的比预计时间晚了些时候,就随口问了两句。 “府里有些事情,就耽搁了。”小雪脸色有些不好看,“你忙吧,改日有空再说。” 林小碗这边也正忙,只好由着她离开。而等到客人渐少之后,她就让帮工和大厨都下工回去,然后关了店门回后院叫人吃饭。后院之中虽然不如前面灯火通明,却也比平日里面亮堂了不少,林小碗过去之间两盏冰灯一左一右在廊檐之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而一旁,左容正被林童催着喝姜汤,这会儿见她过来就笑着讨饶:“小碗快来劝劝她,我都被逼着喝了两碗姜汤了!再喝下去晚上就真的不用吃饭了……” 她闻言轻笑,道:“好了,快进来吃饭了!” 一大一小这才欢呼了一声,带着一股寒意跑到了前面屋中。林小碗难得看到想来稳重内敛的左容这般轻松、随意,微微笑了下就跟着回身。左容和林童在园中玩了将近两个时辰,因为一直忙活着做冰灯,又有姜汤驱寒看似不冷,却也容易寒气入体。林小碗这边就用炖了一天的羊肉汤当汤底做了暖身滋补的羊排炖锅。 炖锅一端出厨房就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林童几乎都要流出口水了,连忙过去帮忙盛粥拿饼,等到三人做好了,林小碗一声令下开动,她就立刻下筷准备夹出那块垂涎已久的小羊排。 然而,手起筷落她动作却是慢一拍只夹到了羊排下面的萝卜,至于羊排此时已经落入了左容的筷子中。 “左先生……”林童一脸的哀怨,而夹着肉放入嘴的左容微微抬头,一脸的茫然,含糊不清的“唔”了一声看过去。林童无奈,笑着道:“姐姐做的菜好吃吧?” “那是当然了。”左容咽下口中的肉这才缓缓开口,“就是吃一辈子也不会觉得腻呢。” # 林小碗给出的那张人物肖像图,外加林童对那人手部的详细绘图让左容暗中的调查豁然开朗。而伴随着一场连绵了两三天的大雪,戎州终于进入了十一月份。如今积雪挡路,除了每日要上工的人之外,大多数人都是更愿意窝在家中的。因此,林氏食肆的生意颇受影响。 还好,林小碗也并不指望着这家店真的能赚多少钱。因此这几日里面大厨和帮工都是上半天班,等到中午的饭点过去了就让他们回去休息。 对于京城来说,进入十二月份才开始准备过年。而对于戎州城的人来说,十一月份的冰灯节就是过年的千兆。大雪过后,外面行人就多了起来,大小街道都清理一新,把积雪都堆到道路两侧,或是堆成雪人,或者被人也雕出一些花样来,例如守门的狮子或者是猎犬又或者是其他的动物。 林小碗的门前也由她们姐妹俩堆了一个简单的雪人,她童心未泯地陪着林童玩了大半天,等到最后雪人竣工之后这才拉了她一起用热水烫了小半天的手,免得惹来冻疮就不好了。 姐妹两人正在烫手,就听到厨房外面的店中有人进来。林小碗连忙拿帕子擦了手出去就见朱玉菱由小雪扶着缓缓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看到她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忙着?”她说:“那倒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了。” “天气这般冷,三姑娘怎么出门了?”林小碗连忙送了热水过去,又让林童添了炭盆放在一侧,这才坐在朱玉菱身边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脸色,“看着倒是好了些?” “我在家府里待着闷得慌,这才出来走动走动。”朱玉菱笑了下,双手捧着店里的茶水也不喝,半响才又道:“再过些日子就是母亲的寿辰了。” 她口中的母亲,自然是周王妃了。林小碗还记得,也是一年前周王的寿辰宴上她与左容相遇,又抓住了机会进入王府内院的。只是朱玉菱当初出嫁虽然未曾跟王府闹翻,只怕心中也是有着不少怨念的,这会儿听她提起周王妃,林小碗总觉得心中怪怪的。 朱玉菱却没有理会她这时候有些奇怪的神色,只是笑了下,才又道:“前些日子我让人送了一批戎州城回京城,连同着给母亲的寿辰礼物。无论如何,王府总归是我曾经的家。我虽然不见得乐意再回去,可是偶尔也是要借助一下王府的势力的。大哥继承了父亲的王位,已经是堂堂的王爷了。想来,若是母亲和大哥开口想让我回去,叔父应当无法阻拦才是。” 林小碗心中一跳,注意到了朱玉菱的用词。 她只说了“我”而不是“我们”。夫妻本一体,更何况是朱玉菱跟刘瑜这样的夫妻,更是不可能分开的。想到这里,她抬头看了一眼朱玉菱,只见她神色平静,似乎没有意识到刚刚说的话有什么问题一般。 朱玉菱此时正好看向她,两人四目相对,林小碗就听到她说:“你当初为了我千里迢迢来到戎州城,只怕过完年后我就要回京,到时候你若是愿意留下,我自然不会强求的。若是要走,这次跟着我的车队,相对也会安全一些。” 林小碗心说这真是什么事情都挤到了一块了,只是朱玉菱能不能走还是一回事。她正不知道等年后如何跟朱玉菱说要离开的事情,现下到是个好机会。因此林小碗一口应下,笑着道:“京城毕竟比戎州繁华不少,回去也好。” 朱玉菱笑了笑,似乎松了一口气,转而又道:“你也无需太着急,毕竟年后还是天寒地冻,说不得会推迟到三四月间。总之,临出发前一个月,我会通知你免得你不好处理这边的琐事。” 像店铺之类的事情,可不是一个月就能够轻松处理的。这也就显露出了朱玉菱不通庶务的地方了,不过林小碗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朱玉菱这才像是放下了心事一般,低声叹息了一声然后端起手中的已经不热的茶水慢慢喝了一口,才低声道:“我好久没吃你做的点心了,可否做些点心给我尝尝?” “这自然是没问题的。”林小碗连忙起身,“三姑娘慢坐,我去厨房准备准备。” 朱玉菱点头,又道:“说起来你如今既然不沾点心,我也不好总是来你这里要点心吃。你可否教小雪几样简单的点心。若是我偶尔嘴馋倒是可以让她动手做。” 这样的小要求林小碗自然不会拒绝,更何况就算是在王府她也从来没有把做点心这样的手段当成什么秘密,这会儿看了眼小雪就招呼她一起去厨房。 小雪学的格外认真,林小碗本一边做一边教她,虽然慢了些却也顺口问了有关朱玉菱突然想要回京的事情。小雪如今与她亲密不少,就一边跟着学一边低声道:“姑娘其实早就想回京城了,只是一直以来没有下定决心。如今……”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才又道:“如今姑爷就快出热孝了,回京也是挺好的。” 她这话定然是还有所隐瞒,林小碗却也不好在继续追问下去。想来也跟上次提过的刘瑜和惊蛰的事情有关。 点心做好后就被送了出去,朱玉菱却没吃多少就让包起来她带回去再吃。 “如今出来时候也够长了,再晚些时候只怕就不妥了。”她如今一身的棱角就变得圆润起来,只有那一双眼睛还如同往昔一般带着锐气。如今弯着唇角笑了笑,她眼中却是一片的嘲讽。 林小碗送她出了门,回身去厨房就见林童偷偷捏着个饼干在吃,见她就露出“糟糕,被抓了”的神色。她笑了笑,道:“一半是你的,另外一半给左先生留着。” “左先生要来?”林童连忙咽下嘴里的东西,“这两天我出去都听了不少锦衣卫的消息,说是黄富强的案子已经定了,是意外身亡。因为红袖招赔了钱的缘故,她家里人并没有闹起来,准备再过两日领了尸首回去下葬呢。” 黄富强的尸首被人毁过,林小碗自然是相信左容的判断,他不是意外身亡的。只是这样的结果,让她也意识到了左容处境的困难。这里毕竟是戎州,马城的天下,只怕左容有什么异动都会被马城发现吧? “对了!”林童突然提高声音,拉着林小碗到了一旁,才又低声说:“姐姐,那张铁如今又包了一个妓、女,是莺燕楼的清荷姑娘,我上次假扮成书童要进去找人,见到那清荷姑娘一次,确实是跟张铁一起的。”她说着一脸的得色,“我还记下了莺燕楼的内部构造,晚上就画图给你看。” “下次不可这般冒险。”林小碗微微皱眉,看了一眼林童,“如今你愈发的大了,万一被人识破,多危险?” “姐姐放心我心里有数的,总不好危险的事情都让你去做。我在那附近观察了好几天,知道有位张员外几乎每隔两日就要去一次,且他又惧内,就假冒是他家的小厮说是太太有急事要见他。”林童说:“那莺燕楼的人都知道他家的事情,问都没问就让我进去了。” 林小碗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吃点心吧。” 林童这才笑着一手抓饼干,一手抓蛋糕卷,一脸的满足道:“姐姐放心,我会给左先生留的。” 左容那天却没有去林氏食肆,晚上林小碗关门的时候他正在戎州城有名的仙客居里面吃酒,刘功做东,马城、邢桥、冯贤成等人都是座上客,唯独不见张铁。 有关马城上书让刘功顶替了张铁位置的奏章已经下发了回来,刘功如同预期的一般被提了上去,至于张铁却也没有掉下去多少,刚好是两人换了个位置罢了。然而,这样庆祝的酒席自然是不好请他的,刘功也算是低调的人自然不会没去的故意请他来炫耀。 而酒席之上觥筹交错,左容却是一直面带微笑,话并不多。马城这边看了眼邢桥,又示意冯贤成。冯贤成心领神会,立刻拎着酒壶过去给左容添酒。 左容连忙起身,道:“冯大人,我自己来就是,不敢让冯大人这般客气。” “是你客气才是,咱们私下喝喝酒,那么紧张做什么。坐!”他说着一手按着左容,把他重新按回去,这才把满满地酒杯塞过去,“今天这酒宴是为了庆祝刘兄弟的好事,应当是不醉无归才是。”他说着与左容手中的酒杯轻轻一碰,“干了。” 左容无法,一口干掉了杯中的酒,就听到其余人不停的叫好!然后刘功就也凑了上来,后面还有邢桥和马城,左容自然是不好拒绝,只能够一杯杯喝下去,不一会儿就醉得迷迷糊糊,看东西都是两个影子了。 “呵呵……刘大人,不,不对!应该叫刘将军才是!”左容笑着,端着酒杯微微晃动,“我、我敬你一杯!” 刘功笑着端起酒杯,“好!左大人果然是海量!”说着就要与左容碰杯,谁知道左容手往旁边一偏直挺挺的碰出去却扑了个空,整个人都差点倒在桌子上。他一手扶着桌子,迷茫地看了一眼,然后笑着道:“我眼花了,原来刘大人在这边。”说着他又往另外一边轻轻碰去,却是又偏过了头。 冯贤成这才过去,笑着道:“左兄,你喝醉了。来来,我给你添上,刘兄在这边呢!”在他的帮助下,左容这才算是碰上了刘功手中的酒杯,然后仰脸一口喝掉的杯中的酒。 “好酒!”他说:“刘兄今日大喜,我也是开心,再满上!”他说着指着冯贤成道,冯贤成倒是也不气恼,上前给他满了酒,看着左容又找了马城一口喝下,这才在他背后微微点头——左容确实醉了。 众人这才放开手脚又热闹了一会儿,然后就各自散去了。 “刘功,既然你们两人住得近,左兄就劳烦你送回去了。”马城轻轻拍了下刘功的肩膀,“你们兄弟也好好聊聊才是。” 刘功脸上带着笑容,点头道:“大人放心,我定然把左兄弟好好送回家中。”他说着就招呼马车旁守着的小厮过来帮忙扶着摇摇晃晃的左容上车,然后目送其他人离开之后这才也跟着弯腰上了马车。 一进去,他就看到左容扒着马车一边,摇摇欲坠的样子。刘功连忙过去扶着左容,又喊了几声,见左容睁开眼看过来,这才笑着道:“左兄,戎州天寒,可不好睡着了。不然容易着凉的,你陪我说说话吧,咱们不一会儿就能到家了。等到家了再休息!” 左容扬眉,认认真真地看了刘功半响,看得他心中发憷时才突然一笑,“原来是刘兄啊,刘兄,恭喜恭喜,步步高升……” 刘功这才松了一口气,“我这高升还不是托了左兄的福吗?若不是左兄当初一眼看出了张铁的那点龌龊事情,只怕我还没这个机会呢。说起来,我倒是要好好谢谢左兄。”他说着拍着胸口道:“左兄若是有用得着刘某的地方,尽管开口,水里来火里去,刘某皱下眉头就不是人!” 说到这里,他略微顿了一下,看着左容的神色又压低了声音,“左兄来此调查马将军的事情,我也已经知道了。马将军对我虽然有知遇之恩,却比不上左兄的。左兄若是有任何想知道的,只管问我就好了!” “没……没的事儿,我跟你说,我的事儿跟马将军无关!”左容一脸的认真,只是那眼神中的迷茫却是如何都骗不了人的,这会儿更是说话带着含含糊糊的酒意,笑着指向刘功,“哦~我知道了,刘兄跟马将军不和?” “你可别乱说!我这不是为了帮兄弟吗?!”刘功心中一惊,“马将军对我可是有提携之恩的,你这样,兄弟我可就生气了。我这不是关心你……”他说到这里又偷偷看了一眼左容,“说实话,兄弟你来戎州,究竟是为了什么?” “说了你都不信啊!”左容嘿嘿笑着,伸手示意刘功凑近,然后在他耳朵边上叽叽咕咕说了一大通,只见刘功一脸的错愕,半响才不敢置信地看着左容道:“你竟然是……竟然是追着那林老板来戎州的?” “我跟你说,等到明年开春,我定然会携美而归的!”左容右手食指在空中用力点着,看向刘功:“你看兄弟我长得如何?” 刘功无语,扯了扯唇角:“左兄相貌是我所不能及也!” “对吧,我也觉得我长得不错呢!”左容说着又是一笑,“你说我这般的相貌,又这样千里迢迢为她而来,她知道真相后岂会不感动,感动之下自然是会愿意委身与我的吧?我虽然不算有钱,可是大小也是个官,身份地位都是有的……” “左兄说的是……”刘功内心直呵呵,然后才又一正色道:“可是,左兄总归还是带着公务的吧?” “说起这个就扫兴了,我来此,本是要查一查戎州城的内务,顺便整顿一下暗卫的。这是个轻松的活儿,本用不上我这个身份的暗卫过来。来此,不过是为了美人心……呵呵呵……谁知道黄富强一死,这事儿就大发了!真真是烦死个人,堂堂锦衣卫的暗卫,竟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给我添了多少的麻烦啊,竟然还想找小碗的麻烦,那黄家人真的是烦死个人,死也不死的利索些……” 他说着脑袋微微晃动,终于是熬不住撞到了一旁侧壁上。而刘功却是一时反应不过来,由着他在一旁晃动挣扎着坐好,“黄富强是锦衣卫的暗卫?!” “嘘——!!!!”左容连忙身子往前倾,阻止他说话,一抬头一双眼睛在马车内的烛光下显得格外的显眼,“不要乱说!这是秘密!说出去,要……”他说着,一手在脖子上轻轻一划,“我可是要杀人灭口的!” 那一瞬间,左容的眼神冰冷无情,吓得刘功出了一身的冷汗,等回过神来就见左容趴在他的身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嘴中还嘟囔着话,刘功凑近听,却是左容在含含糊糊地说:“我与刘兄是兄弟,自然不会杀人灭口……可是这事儿,刘兄万不可告诉旁人……小碗,给我下碗面吃……跟我回京好不好……我给你买个大宅子……刘兄,万不可将黄富强的事情……呕,说出去。不然,锦衣卫……说一不二,杀人灭口……” 刘功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有所收获。他想着低头看了一眼因为喝酒而双颊绯红的左容,看着他俊秀的五官撇了下唇角:“长得好看有个毛用!真没想到,你还是个痴情种子!” 作者有话要说:滚动~~~~嘿嘿~~~~~ 撒花~~~ 大家中午好~~~~   ☆、第43章 莺燕楼 “他真这么说?” 将军府的书房里面,马城皱着眉头坐在书桌之后,看着面前刘功微微皱起眉头,“若是跟咱们无关的话,跟他打好关系自然是会有好处的。” “怕只怕他是故意说这些的。”冯贤成倒是多了一分怀疑,并不全然相信刘功的话,“若是他故意装醉的话,这话的可信度就大大降低了。” “确实有这个可能性。”马城慢慢说,紧皱的眉头没有一点的分开,反而转头看向了邢桥,“若不是邢桥兄之前知会我有锦衣卫的暗卫过来的话,只怕他就完全处于暗中了。” 邢桥闻言只是笑了下,道:“我也没有想到,来的人竟然会是他。”他说着露出沉思的神色,“若是他的话,我觉得那些话倒有可能真的是酒后吐真言。” “怎么?”马城闻言立刻提起了精神,就连冯贤成和刘功都朝着他看了过去。而一旁一直闷不吭声的张铁这会儿也忍不住开口问道:“邢大人之前不是说与这位左大人并不熟悉吗?” 邢桥迎着众人的目光,心中颇有些得意,不过他毕竟在官场混迹多年,因此并没有表现出来这份得意。“我与他不熟悉的主要原因是,这位左容左大人向来低调。他几乎不参与锦衣卫内的应酬,听闻除了一个跟他一个表弟同住之外,锦衣卫中几乎就没有与他交好的人。” 他说着顿了下,端起茶杯像是要喝水,然后杯子放到唇边又放了下来。 “我与他也不过是见过一面罢了,还是元华八年的事情。当初京城里出了名的镜湖案就是他办的,锦衣卫上上下下忙碌了半个月,却不抵他半天的功夫。”邢桥半是赞叹半是心有余悸,“他也是那一案彻底成名,让锦衣卫的高层意识到了暗卫中有了这么一个人物。当时锦衣卫上下一片欢腾,他被毛指挥使强拉着去参加庆功宴……” 他说到这里呵呵一下,“左容只所以不喜欢应酬,在京城之中那般的低调,实际上也与他酒量不好有关。这才两三年过去,难不成你们之前就没试探过他的酒量?” “那倒是试探过几次。”被询问的冯贤成沉声道:“依照他平日里面表现出来的酒量,昨夜他几乎喝了翻番。” 马城点头,道:“调查一下他所说的那个女子,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贤成,这件事情就交给你来办好了。” “将军,这事儿怕是不用麻烦冯兄了。”刘功这时候才笑着开口,“他说的那个林姓女子,下官倒是认识。就是在鹊仙桥旁开了一家林氏食肆的老板娘,年纪大约十六七的模样,身边跟着一个妹妹,是七月间的时候到的戎州城内。” “因为离家近,我倒是偶尔会去那边吃些简单的饭菜。那林氏颇有点手艺,自然是不如仙客居里的好,比起其他的却也算是不错了。”刘功笑着说:“此女虽然不算是绝世美女,却也有着几分姿色。若是说左容一路从京城追到了戎州的话……说不得是有几分可能的。下官偶尔看到,左先生还曾晚上送过那姑娘回店里呢,一派的温柔小意,不似作假。” “看不出来,竟然是个情种。”马城呵呵笑了下,而一旁的邢桥则道:“这样的人,一股子的书生气息,又不擅长庶务,说不得还真就是被那坊间的话本给迷了心窍,那痴情当饭吃呢!” 他自觉是说了句好玩的刻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其余众人也都捧场笑了会儿,这才由冯贤成又开口道:“那,是否调查下京城那边……” “京城派了锦衣卫的暗卫过来,不过是不是真的是左容所说的那般简单,咱们都不能掉以轻心。”说起正事马城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了,转而对刘功吩咐:“刘功,既然你与那林氏熟悉,就不妨多去那边吃饭看看情况。说不得还能试探出一二,左容是锦衣卫的暗卫,咱们不好摆布,然而总不会连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都拿不下吧?” 他说着嘿嘿一笑,“若真是如同左容大人说的那样的话,咱们不妨成全了这对男女,也让他承了我们这份情。” 众人又是一阵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张铁的脸上甚至还带上了猥琐的笑容,“若这位左大人不行的话,我倒是有些青楼秘制的药……” “这些日子倒是辛苦了邢桥兄,你这边年前就要回京,改日咱们再在仙客居摆上一桌,为你践行。”马城认真地道:“咱们兄弟这么多年,如今却是难得一聚。下次再也有这样的机会,也不知道是何时了?” “这有何难的?依照我看,今上是个有野心的主儿,只怕用到马兄的地方还多着呢。我身在京城不便来此,马兄还是可以去京城的嘛。”邢桥呵呵笑着,“马兄只怕是前途无量呢!” “此话怎么讲?”马城自然是野心勃勃还想要往上爬一爬的,听到邢桥这般说心中就有些异动。如今他已经是骠骑将军,在往上就是大将军,说不定还能够封侯……想到这里,他就看向了邢桥道:“邢桥兄可不好这般总是话说一半。” “这个嘛……”邢桥看了眼四下,众人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连忙起身告退,刘功走到最后带上门的时候隐约听到邢桥的声音,“依我推断,若左容跟刘功说的都是实话的话,只怕他来就是为了调档你这些年的政绩和战绩,回去给今上做参考呢。” “这……锦衣卫内的事情我并不清楚,还请邢桥兄说得在明白些……” 门掩上,声音被阻挡在了屋里,刘功这才连忙转身追上了前面几人,这时候正听到冯贤成安慰张铁道:“放心,咱们与将军是多少年的交情,今上未登基时咱们就跟着将军打天下了。老铁啊,别人信不过,难不成将军还让你信不过吗?他说会给你另外安排,就一定会的。这些日子,你也老实些,别总是红袖招、莺燕楼的跑了,让人抓住把柄又是一桩事。” “如今除了去楼子里消遣,我又没别的事情。难不成还在家对着那黄脸婆不成?”张铁却是不怎么领情,这会儿看到刘功追了上来,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道:“有人也就是仗着有个好哥哥!” 刘功与冯贤成和张铁的关系毕竟差些,加上他为人圆滑,这会儿也不反驳反而是尴尬地笑笑,低声道:“张大哥,这些年来我心中对你一直是敬仰的。若不是这次事出意外,马将军也不会把我这个不成器的提上来不是?我文不成武不就的,怎么比得上张大哥你一身的好本事。” 他把姿态放得极低,张铁这才神色略微缓和了些道:“算了算了,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他说着摆了摆手,从将军府的侧门出去就跟那两人分道扬镳,“我自去乐呵,你们聊。” 冯贤成心中有些无奈,却也没有拦着张铁。 张铁性子暴烈,冯贤成则是隐忍的人。若不是一直跟着马城的话,又有着多年前的一桩秘密,这两个人是无论如何都走不到一起的。这会儿看着张铁又朝着“红灯区”的方向走去,他不由得摇头。 “这才刚过了中午,怎么就……他若是再这般,就算是将军想要提携他,也不过是扶不起的阿斗!”他说完甩袖,正想离开就见到刘功这会儿正眼巴巴地看着她,转念一想就道:“刘兄不要跟他计较,他向来是这副脾气,连马将军对他都是没办法呢。” “怎么会呢,再说我也理解张大人的心情。想来,过些时候就好了。”刘功连忙笑着说,转而又道:“冯大人若是下午无事,不如咱们就去那林氏食肆吃酒,我做东!” “也好,顺便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竟然能够把堂堂锦衣卫暗卫里的人都给迷得神魂颠倒。”冯贤成笑着点头,接下了刘功的好意,道:“那就有劳刘兄带路了。” 而林氏食肆里,这会儿早过了中午的饭点,帮工在厨房里面洗刷盘碗筷子,林小碗就在柜台后面算账。既然决定回京,那么不少的东西都是要准备起来的。这生意开的时候并不图能够赚大钱,然而这两三个月下来却也差不多回了本。林小碗仔仔细细这边记了账,还没有来得及休息就见左容脸色难看地进来,连着脚步都有些虚浮。 “这是怎么了?”她一愣,连忙从柜台后面出去,看着左容摆手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这才跟了过去。左容一脸的憔悴,眼睛下面甚至还有着明显的浮肿和阴影,一看就是前一天晚上没有休息好。 “小碗。”他一开口,声音就透着沙哑,吓了林小碗一跳,下意识就伸手按在了他的额头上,“着凉了吗?” 手触及左容的额头,那额头上还带着一丝从外面进来的冰凉,然而冰凉之后就是温热的感觉,不像是发热了。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声道:“昨夜没睡好?” “嗯。”左容老老实实地点头,看到林童拎了一壶茶过来,连忙笑了下,也不再开口说话反而先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这才低声道:“昨晚喝醉了。” 不要说表情了,连声音中都透露着无奈。 林小碗笑了下,低声道:“我让人给你煮碗酸汤,你喝了出出汗估计就好了。宿醉醒来,喝些酸的开开胃比较好。” 左容松了一口气,这会儿整个人都无力地想要趴在桌子上。听着林小碗吩咐厨房做酸汤,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他几乎有种昏昏欲睡的表情,不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 林小碗见他一手撑着脑袋直往下点,忍不住笑了悄声吩咐林童去后院拿个没用过的枕头给他垫着,这才去柜台后面继续算账。而这时候,又有客人进来。她一抬头就看到了刘功和冯贤成。 “刘大人怎么这时候来了?”她连忙笑着过去,声音比平时都高了一些,“可是公务繁忙,没顾上午饭?如今厨房里面米饭和面条都有,不知道刘大人想要吃些什么?” “午饭倒是吃过了,只是这会儿没事就和同僚过来小酌一杯。”刘功笑着道:“林老板,让人上几个下酒的小菜,然后烫上一壶好酒送来……” “我不喝酒,小碗……”左容的声音迷迷糊糊地从身后传来,林小碗回头,看着直起脑袋的左容还没说话就听到刘功道:“这是……左、左大人吧?”他说着上前,站在左容一侧道:“左大人怎么在这儿?” “是刘大人啊!”左容伸手揉了下脸,连忙起身笑着道:“失礼失礼,我过来吃点东西。” “左大人脸色不大好……”冯贤成也跟着过去,两人见礼,就连他一脸关心地看着左容,“可是昨天夜里没有休息好?” “我不胜酒力,昨夜回去折腾了大半夜……”左容尴尬地笑了下,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林童道:“姐姐,酸汤做好了,要叫醒……哦,左先生你要的酸汤。”她说着小心翼翼把一碗酸汤放在桌子上,然后屈膝行礼就又躲回厨房里去了。 左容苦笑了下,道:“我这会儿还头疼呢,比不得两位大人习武出身,实在是出丑了。” “哪里的话,左大人才真真让我敬佩呢。”冯贤成说着就坐了下来,对着林小碗道:“老板娘,我们就坐这里好了,上几个下酒菜……” 左容听到他这般说脸色都变了,连忙道:“我实在是不能再喝了,不怕说句扫兴的话,只怕这会儿闻到酒味我都是难受的。” 林小碗笑着上前,道:“那我就给两位大人烫上一壶状元红,另外上花生米、芥菜丝、猪耳朵和皮冻这两荤两素可好?热菜的话,就来个烩菌锅,一个回锅肉?” “这样就好,顺便再上一壶茶给他!”冯贤成说着伸手一指,左容面露苦色看向林小碗。 林小碗一愣,然后才道:“左先生之前已经点了酸汤丸子,这会儿只怕就要好了。”她说着担忧地看了一眼左容,想了想还是低声道:“宿醉的人闻到酒味只怕反应不好,到时候说不得还会坏了刘大人和这位大人的雅兴……” “这样啊,”冯贤成看了一眼左容,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既然如此,那咱们还是去雅间慢慢吃酒,左大人可别见怪?” “不会,不会!”左容笑着道:“还请刘兄和冯兄不要见怪才是,本来这般巧遇应当痛饮三杯……”他说着脸色又是一变,继而苦笑:“这次是左某扫兴,下次我做东,定然不醉无归!” 等到刘功和冯贤成上了楼,左容这才舒了一口气坐下。那一碗酸汤并不算多。他端起一口气喝完,冒了一身的汗这才舒服的叹息了一声。林小碗这边端了酸汤丸子过来,低声道:“先吃些东西垫吧一下吧,怎么喝酒喝得这般难受?难不成在这戎州城里还有人逼着你喝不成?” “昨日是刘大人的好日子,大家都高兴,我自然不能扫兴的。”左容拿着勺子盛起一个丸子,送到嘴边吹了吹才吃下去,这才又低声道:“所以我说喝酒误事,然而这里毕竟是戎州城,我虽然不喜这些应酬,却也当入乡随俗。” 他说的很是无奈,加上没精打采的样子很是让人心疼。林小碗却微微皱起眉头,“你昨天醉得不省人事?” “差不多吧。”左容说,“我大约记得是刘大人送我回去的,今天问了请来收拾屋子的大婶也是这样没错。不过昨天什么时候回去,就不大记得的。” 他说着又是一个苦笑,微微摇头道:“下次绝对不能再这么放纵喝酒了。若是误了正事,就不好了。” “左先生,你昨夜究竟喝了多少酒?”林童这会儿又冒出头来,好奇地看着左容,“我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喝醉了,反而像是昨夜撞鬼了一般。” “小童,没大没小。”林小碗瞪了她一眼,然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左容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一摇头就又呻、吟着想要趴桌子上。 楼下三人说笑,楼上那两人这次却是挑了个靠窗能看到下面大堂的位置。临窗只开了一条小缝隙却因为食肆中只有他们几人而清清楚楚听到了下面的说话声。 “看来真是喝醉了吧?”刘功掩上了窗户,转头对冯贤成道:“我与冯兄也是临时起意才到这里吃酒的,这里毕竟不是京城,他总不会连这点都知道,故意等在这里演戏给我们看。” “且看他的脸色,确实是宿醉难受的样子。”冯贤成露出了一丝的笑意,“原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不通俗物的呆子罢了。不然按照邢大人所言,他早在元华八年就那般有本事的话,如今也就不会还根我同品级了。” “也就是马将军看重他,想要拉拢他罢了。”刘功说着笑了起来,“冯兄别忘了,他怎么说也算是京官,若是马将军想要再往上一步的话,说不得还真的要指望他呢!” 冯贤成闻言倒是没说话,只是端着茶抿了一口,伸手又轻轻推开窗户看着下面左容吃酸汤丸子,而林小碗坐在一旁陪同的画面,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倒还真是个痴情种子。”他淡淡地说,“不过动情好啊,有弱点,就好牵制了。” “林氏不过是个商人,商人重利,到时候咱们送上些金银器物,她不动心才怪!”刘功在一旁赞同道,这会儿看到秋霞上楼才对冯贤成使了个眼色,重新关上了窗户,一同说起了冰灯节的事情。 楼下左容捧场地把一碗酸汤丸子吃了个干净,这才觉得整个人都如同重新活过来了一般。他摸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这才低声道:“多谢了。” 林小碗笑了笑,收起碗筷道:“你还是多喝些热水,若是实在难受就回去休息,别再趴在这里睡了,容易着凉。” 左容起身,在后面追着道:“我看你门前的雪人了,怎么不把冰灯弄出去?” “小童不舍得放外面,怕被偷走了。”林小碗把东西交给下楼的秋霞,问了下那两人所在的隔间,然后就露出了一丝明了的神色,转身进了柜台里面,由着左容趴在外面陪着她说话。 等到冯贤成和刘功下来时,已经快到了晚饭的点儿,左容此时精神好了不少,还招呼着要请这两人一起吃饭。不过刘功说家中已经准备了晚饭要回去吃,至于冯贤成借口还有些公务要回去处理,改日再叙。 等到两人结账走了,林小碗这才似笑非笑地看了左容一眼。 左容似乎毫无察觉一般,又往前凑了点儿,压低声音道:“我查到了冯贤成的来历。” 林小碗动作一顿,抬头看过去。左容这才又低声道:“这戎州城虽然是马城的天下,但是暗卫毕竟也苦心经营了这么些年,要查些东西还是容易的。”他说着看了林小碗一眼,“冯贤成本人是青州人,你所说的那位绿菊姑娘却是南边常州人士,原名李茉,是一乡间秀才的女儿,被人拐卖至此。因为觉得无脸回家,这才一直留在了红袖招的。” “这两人说是青梅竹马……”林小碗微微扬眉,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看了一眼左容道:“我倒是也想出了一些端倪,如今听你这么说只怕这‘冯贤成’只怕是个化身了。” “你说的没错。”左容点头,“你之前说觉得他有些眼熟,我就调查了一下与你家有关的人,倒是查到一个人是常州人士,只是这人死在了七年前。而就那么巧,这位冯大人大约是六年前进的锦衣卫,能爬到如今的位置,可以说是平步青云了。他的背后,扶持的人想来你也猜得到的。” “是马城。”林小碗拿着抹布擦了擦柜台,脸上的神色几乎都没有什么变化,“他原名是什么?” 左容有些迟疑,直直看着她道:“我说了,你不会改变主意不回京城了吧?” 闻言林小碗轻声笑了下,这才看向左容道:“左先生,你怎么会这么想?你放心吧,我既然已经决定要跟你回去了,自然就不会改变主意的。这跟冯贤成是什么身份没有关系。” 大不了,在临走之前杀了他就是了。 戎州城内,马城、张铁、冯贤成三个目标。她不可能同时杀死这三个人,也不可能让活着的人对被杀死的人毫无察觉和怀疑。 左容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声道:“他原名宋阙,是马城早年身边的一个师爷。” “是他!”林小碗了然,其实她早就有所怀疑,毕竟仇人名单上的那些主谋,如今只差这个宋阙未曾现身过了,而对冯贤成这种莫名的熟悉感自然会让她产生诸如此类的猜测。“既然知道他的身份就好办了。”她说着抿唇一笑,却让左容心中一阵惊慌。 “小碗!”他伸手抓住了林小碗的手,“你不要贸然行事!” 她低头看着被抓住的手,低声道:“放心,我自然是不会被仇恨蒙蔽了眼睛的。” 左容连忙收回了手,有些窘迫和不安,然而林小碗的神色太过于安宁,反而让他看不透什么。他略微有些后悔,低声道:“早知道如此,我还不如不告诉你这些。” 他说着又是一顿,看着眼前唇角带着笑意的女子很是无奈。“只怕我不说,你也能够推测出一二,甚至想办法证明自己的猜想吧?那样就会更危险……” 林小碗从容笑着,丝毫没有被识破的不安。 “我知道你担心我,”她低声说,“你放心,我定然不会以身试险的,阿容。”她说着主动伸手过去,温热的小手轻轻覆盖在左容的手上,感觉到手下的那只手一阵紧绷甚至微微颤抖了下,她忍不住又低声笑了起来,“我有牵挂,更是舍不得我这条命。你应该懂的?” “我……”左容整张脸连同脖子都浮起了一层绯红色,这会儿更是有些口吃一般地开口:“我……我懂……”他想,他是真得懂了。不然,为什么会因为林小碗这句话心中就升起了无限的雀跃之情,甚至恨不得伸手把眼前这人给搂入怀中! “小碗。”左容稳了稳心神,开口:“你要做什么一定要告诉我……” 林小碗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好了,我还要去厨房看看,过会儿就到晚上的饭点儿了,店里热闹起来我就真要忙不过来了。你还是晚点,和我和小童一起吃晚饭?” “那是自然的。” # 入夜,林小碗熟练地换上了那身男装,对着镜子修改脸部轮廓的细节,一旁小童捧着烛台照明,看着她可以说是神乎其技的改妆技巧,却还是有些不安。 “姐姐,不然我跟着你一起去莺燕楼?”她说:“那地方实在太乱了,你一个人我实在是不放心的。” “无妨。”林小碗努力让五官的轮廓显得更加凌厉一些,然后脚上也换上了特意让林童做的内增高的靴子,站起来整个人显得都高了不少,虽然比不上戎州城男子的平均身高,却也不会让人觉得太矮了。“我一个人去脱身方便一些。” 她说着伸手摸了摸林童的脑袋,这个习惯并未随着林童长大而改掉。“放心,我只是去查看一下地形,和四周的环境,等到动手那日,定然是会让你跟着帮忙的。” 林童依然是不放心,紧紧跟着林小碗,直到看着她从后门离开,没入了夜色之中这才锁上了门转身回屋。 下次!下次她一定会成长得更出色,可以亲手手刃仇人! 林小碗沿着漆黑的后巷走了许久,避开街上可能有的人,直到热闹处这才神不知鬼不觉一般的混入了行人之中,然后就如同任何一个故作风流的书生一般进入了“红灯区”。 红袖招依然是最大的青楼,门前客来客往看着似乎并未受到接连两次命案的影响。然而,对于张铁来说,红袖招既没有了绿梅姑娘,一个死去的绿娥又让他染了一身的晦气,短时间内自然是不会再来这里了。林小碗不慌不忙地走着,路上遇上揽客的女子也不惊慌失措,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就到了同样热闹的莺燕楼门前。 由其他青楼的热闹程度才可以对比出红袖招少了一个花魁生意还是有所受损的。林小碗进门,要了一间二楼的雅间,听到引路的丫鬟说她看着脸声就笑了起来。然而不管是笑容还是笑声都于她平时完全不一样,一开口更是低沉柔和的男性嗓音,一点破绽都不露的。 “你与我虽然不熟,但是跟它定然是熟的。”她说着一角碎银子丢在了桌子上,“上两道好菜,另外再来壶酒,余下的就都是你的了!” 那丫鬟闻言大喜,就按照莺燕楼中一等的好菜好酒来,这银子也能够剩下一半呢!她这才不废话,笑着道:“奴婢这就让人上酒上菜,公子稍等稍等!” “先别急,我听闻今晚你们楼里有表演?”她微微扬眉,“我倒真的是第一次来莺燕楼,不如你给我介绍下这楼里出名的姑娘?” 丫鬟收了钱自然是不会推脱,出去叫了人上菜上酒,回来给林小碗倒了一杯茶就笑着介绍了这楼里的姑娘们。她能言善辩,加上自幼混迹在这风月场合,自然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风情,顾盼之间频频勾搭林小碗。只可惜,林小碗内心是真正的横平竖直的直,对她的示意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丫鬟看她衣着和出手,甚至气度都不是一般的穷酸书生,只当她是见惯了美人,心中暗暗扼腕却也没有怀疑什么。 “说起来清莲姑娘也是屈指一数的好姿色,她原本也是咱们楼里的头牌了,只可惜清荷姑娘这边被张大人看上,身价立刻涨了几分。如今竟然隐隐把清莲姑娘给压一头的趋势。如今,这两人私下不知道掐了几次,却是各有胜负。” “哦,你这么说我倒是好奇的。你所说的张大人究竟是哪一位大人,竟然这般厉害。不过是他看中了一个女子,竟然还让她身价都涨了?” “看公子又说笑了,除了那位张铁张大人还有谁?”丫鬟掩唇而笑,“如今他正在斜对面的夏字间里呢,陪同的人自然就是清荷姑娘了。” 林小碗微微扬眉,双眼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原来是这位张大人了,这我倒是听闻过。只可惜了绿梅姑娘啊,我只有缘得见几次!红颜命薄,红颜命薄啊!” 她这般感叹了两声,恰好点的菜送到,就挥手道:“你且去忙,我这边若是有事就再叫你。” “公子不让人陪?”丫鬟还是不愿意放弃,然而林小碗想要的东西早已经听她说了个明白这会儿自然是懒得跟她应酬,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在莺燕楼里的女子自然都是极有眼色的,听她这么说就有些幽怨的退了出去。林小碗拿着筷子拨动了下面前的菜,做出吃过借口的样子,然后倒了一杯酒就凭栏坐下往下看去。这莺燕楼建得与红袖招颇有几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走廊是在外围,内里却是窗户栏杆能够直接往下看表演。 至于外面走廊,一边对着的是一个池塘,另外一边则是个后花园。最为不好的则数对着街道的那几间。林小碗要的是对着后花园的,而张铁所在的那个“夏”字间,则是正对着池塘。池塘之上小船漂浮自然是有客人揽着楼中的姑娘来戏水游玩。 “清莲可真是拼了呢,”屋中清荷手中端着酒杯,转身往回走,“这般冷的天气,竟然与人‘鸳鸯戏水’,也不怕冻着了!”她语带不屑,这会儿凑到了张铁的身边缓缓依过去,“还是爷会心疼奴……”说着手中的酒杯就凑到了张铁的唇边,另外一只手也摸上了张铁的胸膛,“比起旁人,爷才是真男人!” 张铁得意地大笑,这会儿早就忘记了被刘功顶替了位置的不得意,一把就把清荷给搂入了怀中,笑着道:“还是爷的小乖乖会说话!”一口喝掉了清荷递过来的酒,低头就往她胸口蹭去。 清荷在他腿上挺胸坐直,一双酥胸几乎要从衣服中跃出一般。她动作是一点都不避讳,口中却是娇羞地道:“爷,窗户没关,万一被人看到了可怎么好呢……” 她说着媚眼如丝,口中微微娇喘。然而,目光不由自主地朝着外面扫去,见正好看到凭栏而坐的一个年轻书生,在灯火通明的莺燕楼中,这般一眼看过去,只觉得那人凭栏倚窗,手中举杯独饮,整个人都如同是一幅画一般。 那年轻的书生,真真是眼生啊!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撒花~~~~~ 嘿嘿~~~逛青楼什么的~~~小碗说:左小容你以为你长得好,其实本姑娘长得也不错~~~ 推荐朋友的一篇文~~~ 将军家的小娘子 文案 大姐:我的相公是侯府嫡子,国之栋梁。 沈锦:我的相公不纳妾。 二姐:我的相公书香门第,家世清贵。 沈锦:我的相公不纳妾。 四妹:我的相公有状元之才,三元及第。 沈锦:我的相公不纳妾。 五妹:我的相公俊美风流,温柔体贴。 沈锦:我的相公不纳妾。   ☆、第44章 冰灯节 清荷想着,就见那书生转头,朝着她这边看了过来。那一瞬间,她还真有一种不愿意被对方看到的感觉,手一伸直接就推上了窗户! 林小碗一愣,一开始还以为是那女子警觉,然而转而一想刚刚看到的画面又觉得是她多想了。只怕对方不过是不想让她看到那屋内的情形罢了。她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目光四下游走,过了会儿就直接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拎着酒壶下了楼,去后面花园走动。 花园与另外一边的小湖实际上是连着的。也幸好是冬日,林小碗一路过去除了那些四季常青的花草之外,倒是没有撞上什么尴尬的事情,而站在湖边自斟自饮间顺便把这附近的情形收入眼帘的她倒是没有久留。 这莺燕楼占地不小,她这般走了一圈回去时就遇到了那个招待她的丫鬟,招手示意她过来。 “公子!”那丫鬟对林小碗可谓是印象深刻,这会儿连忙迎了上去笑着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林小碗低头看着衣摆上弄上去的酒渍,皱眉道:“你这里可有洗漱的雅间?” “自然是有的。”那丫鬟连忙笑着引了林小碗往后院走去,边走边道:“后面客房是专供过夜的客人休息的。除此之外,楼里清荷、清莲、清月和清风四位姑娘也是有各自的小院子。”她说着顺手一指,又道:“公子随我过来吧,我让人准备热水,伺候公子好好洗漱一番……” 她说着脸一红,只觉得林小碗这边让她伺候自然是别有深意的。她虽然名义上是丫鬟,然而只是因为姿色只能够算得上是清秀,实际上早已非完璧之身。如今见林小碗假扮的这位书生一派的从容温柔,出手纵然不算阔绰却也好不小气,就隐隐有些心动了。 若是伺候得好了,说不得还就真遇上个傻子为她赎身也说不定。 林小碗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这会儿随意问了几句后院的布局,听她说的尽心,倒是也松了一口气,然后四下留意把需要注意的地方都暗暗记在心中。 只要张铁这些日子还在莺燕楼里过夜,她迟早是会有机会用上这些的。 跟着那丫鬟进了客房,里面早已经有人送上了热水,那丫鬟关上门转身就软软地靠在了林小碗的背后,双手往前伸要解她的衣服,“公子,奴婢伺候您……” 林小碗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回身把人拉开,笑着道:“你想伺候我什么?”她眼神微微闪动,直看得春心荡漾的丫鬟一时失了神…… …… 客房之中飘荡着淡淡的香味,衣服散落了一地。丫鬟小玉是被悉悉索索的穿衣声给惊醒的,她略微一动就听到哗哗的水声这才立刻睁开了眼睛,这些客房中的情形尽入眼帘。 那位俊俏的书生客人此时正背对着她在穿衣,而她的衣服这会儿早已经洒落了一地。就连浴桶中的水也洒落了不少,如今水只是温热,她香肩半露这会儿就觉得有些冷了。 “公子……”小玉娇羞地叫了一声,哗啦一声从水中站起身,一双玉峰挺立,水滴缓缓往下滴落,“公子这就要走了吗?难道是小玉伺候的不好,*一刻值千金呢……” 林小碗假装把衣服穿好,这才回头笑着道:“我家中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你!”他说着往一旁桌子上放了一锭银子,转身道:“小玉是吧,我记得你了。” “公子?”小玉一见那银子双眼一亮,连忙从浴桶中出来,胡乱地穿上了衣服,笑着道:“那奴婢送公子。” 那一锭银子足足有二两,因为她不是挂牌的姑娘,除却房费和打赏送水人的钱财之外,她足足可以留下一两多。这样的金主看似对她还颇为满意,她若是不把握好就真的是白痴了。 匆忙穿上衣服,她顺手把头发给擦干,这才笑着道:“我送公子,免得让那些不长眼的人冲撞了公子。”说着她手从桌面划过银子就落入了手中。 银子冰凉的手感让小玉心脏都忍不住剧烈的跳动起来。这样一个大金主,若是把握住的话,说不得再过些时日她就能够赚足了赎身的银子,离开这莺燕楼远去他乡嫁个老实的庄稼汉子踏踏实实过日子了。 她殷勤地送了林小碗出门,回头就溜到了和别人同住的屋子,把那一整锭的银子收好,又那了散钱出来交了房费和水费,这才心满意足地继续在楼子里伺候。 对于小玉来说,她今日不过是伺候了一个有钱的金主。而对于林小碗来说,深度催眠的使用几乎让她精疲力尽,更别提趁着这个时候她还潜入夜色去了清荷的院子中查看了一番。 因此一路注意着不被人留意回到了林氏食肆的后院,她几乎是瘫倒在椅子上喝着林童备好的热汤。 “姐姐?”林童看她拿热毛巾擦过之后有些发白的脸,这才有些紧张,低声道:“姐姐遇到麻烦了?” “只是有些累。”林小碗笑了下,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然而,好心情却也是止不住的。她轻声笑了下,道:“等这个月二十五日左右,咱们就准备动手。” 一来是她要去莺燕楼混个眼熟,二来嘛,十五那晚她体内的毒素势必是会发作的。等修养上几日再动手自然是会更妥当一些的。 林童闻言神色一紧,点头道:“我明白了,我会准备好东西的。” 她拿着热帕子给林小碗擦脸擦手,见她精神不济的样子,就低声道:“我去倒水,姐姐洗了脚就早些休息吧。”因为去莺燕楼的缘故,实际上这已经比她们往日休息的时间晚了不少了。 林小碗点头,也没有跟林童客气。泡了脚她这才觉得精神好了不少,转而让林童去拿纸笔。 “我先把清荷姑娘那名为香园的院子布局画下来,免得明日记忆模糊了。”她低声说,林童知道这是正事也不多说什么,连忙就准备了纸笔,看着林小碗坐在床上拿着纸写写画画。 她特别挑了这日去莺燕楼自然是早有准备的,今日莺燕楼里有表演,依照张铁的性子自然是会看完才回去院子休息的。因此,她摆平了小玉之后潜入清荷的院子中,里面除了一个小丫鬟之外就再无他人,让她的行动方便了不少。 林小碗按照记忆把香园中的布局画好,甚至连屋子里面的一些细节也都画在了另外一张纸上。林童看了只觉得两眼发亮,低声道:“姐姐功底还是比我强上不少。若是我,只怕是记不住这些细节的。” 林小碗闻言不过是笑了笑,又另外拿起了一张纸画起了莺燕楼里面的布局,连同她所看到的“夏”字隔间外面的湖面情形都描绘得很是逼真。林童在一旁细细看着,不再说话打扰她。林小碗画完就仔细给她介绍着里面的情形,道:“下次你扮作书童跟我一起过去。” 林童个子比一般同龄的女孩略高些,如果跟林小碗一样穿着“内增高”的鞋子的话,扮作书童进莺燕楼也算不算突兀。“到时候你找机会,若是张铁和清荷离开这个‘夏’字间的话,就溜进去做些手脚。” 楼子里面每个房间的布局都差不多,林小碗想起那一眼看过去似乎与她当时所在的房间差别并不大,就又细细画了那个房间的图,低声嘱咐:“你先看看那房间是否是这般,如果有不同的地方就牢牢记下。” 林童点头,姐妹两人又低声商量许久,直到听到外面打更的路过,这才吹灯躺下睡了。 半响,林童才又低声道:“姐姐,这才不会再出什么意外了吧?”当初她们准备在红袖招里动手的,也是万事俱备,然而一个冬猎会却把一切都给毁了。“这次,张铁必死无疑吧?” “肯定会死。”林小碗低声说。 “哦。”林童低声应了下,“那就睡吧。” 第二日,林童起身时林小碗还在熟睡。她特意放轻了动作,由着林小碗补觉然后去前面开门做生意。有着帮工和大厨,林童所需要做的也就是算算账收收钱,偶尔给熟客免个零头这样的小事。来这边吃早饭的客人,大多都是熟客,自然也不会为难她。林童忙得团团转,心情却是十分之好。 等到看到左容来时更是笑得十分欢喜,让人给他上了粥和包子,围着左容道:“左先生今日精神了许多呢。” “多谢。”左容谢了送早饭过来的秋霞,目光微微一转看向林童问道:“你姐姐呢?” “姐姐昨天累了吧,如今还没……”她说到这里觉得有些不妥,连忙改口道:“在后院呢,左先生找她有事儿,不如我去叫她?” 左容是什么样的人,林童的话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端倪。因此笑着摇头,他缓缓道:“那就不必了,我过会儿还有事儿要忙,也不会在这里久留的,不必特意惊扰她。” 林童也不强求,有人结账就连忙过去柜台那边收钱,一张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等到左容临走前,这店里已经不是很忙了,就顺口问了句:“可是有什么好事,看你这般高兴?” “反正是好事!”林童笑着说,却没有回左容的话,反而问道:“左先生,你哪天有空,不是说要一起去看冰灯节吗?”冰灯节十一月份开始,说是冰灯节更多的却是适合白天观赏的冰雕。如今月初大雪刚过,正是看冰雕的好时候。 左容想了想道:“明日我倒是没什么事情,就是不知道你们姐妹可有空?” “那我问问姐姐吧。”林童笑着说,目送左容走了后没多久就见林小碗起身到了前面,她请功一般把问林小碗明天去看冰雕好不好。“左先生说他明白有空哦。” “左先生来过了?”林小碗一愣,转而笑了笑道:“若是你想去,明天去看冰雕也是不错的。” 第二天午后,林小碗正想带着林童一起去和左容看冰雕,林童却是直摇头,道:“我跟刘婶约好了学做年糕呢,你和左先生一起去就好了。”她说着嘿嘿一笑,这不去的意味不言而喻。 林小碗无语,又问了一次,见林童确实不去这才道:“那可不要后悔了。” “没关系,改日我和秋霞姐姐和刘婶一起去看也是一样的。”林童笑了笑,挥手道:“姐姐和左先生玩得开心哦!” 林小碗无奈,回头对着外面等着的左容摇了摇头,道:“她说要跟着学做菜,觉得外面冷又不愿意出门了。”实际上,戎州城这几日里面确实是越来越冷,不要说左容这般天生就怕冷的人了,就连林小碗都穿得厚了些。 两人并肩走着,一路上偶尔说上几句话,却也不会觉得尴尬。 临近城东冰灯节的活动地点时,左容买了两串糖葫芦,两人一人一串如同街上大部分男女一般,一路走一路看着那些雕工细致的冰雕,栩栩如生的花鸟鱼虫不说,还有一些少见的孩童嬉戏的群雕。 “像这孩子手中的灯笼,晚上点亮起来就会更漂亮了。”左容在林小碗身边说,“可惜咱们离这边太远,不然的话晚上过来看肯定是别有一番味道的。” 林小碗挺他这般说,倒是跃跃欲试。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还是第一次看冰雕,这会儿本就看得有些眼花缭乱了,因此双眼一转回头低声道:“不如,晚上的时候我也扮成男子,咱们一起过来看?” 女子夜里就算不是独行也容易被人注意到,但是两个年轻男子同行的话,安全自然是大大的提升了啦。 左容闻言一愣,看着已经转身重新看冰雕的林小碗,连忙跟了上去,笑着道:“那也好。”他没有啰嗦,也没有翻来覆去的念这样不安全。在他看来,林小碗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女子。这般说定然是喜欢这些冰雕,想要看看夜景才是。至于安全,他相信以他的能力还是能够保障的。 两人边走边看,左容还好说,虽然算不上经常出入皇宫,却也算是见过比这戎州城更精致的冰雕。林小碗却真的是大开眼界,等绕回入口的时候不由得又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却让她微微一愣,然后才笑着回头和左容说话。 远远看着,这一对男女倒想是新婚又或者订婚不久的小情侣,戎州城民风比京城要开放的多,虽然偶尔也会招人注意,却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然而,这两人说话的内容就不那么甜蜜了。 “好像,有人跟踪我们呢。”林小碗笑着说,只看表情根本就看不出她说的是这样的内容。左容微微扬眉,也露出了温润的笑容,低声道:“不用担心,这戎州城里会跟踪我、或者说我们的人,只怕也就马城的手下了。”他说着飞快地看了林小碗一眼,低声道:“你可能是被我牵连了。” 林小碗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然而作为锦衣卫暗卫左容喜欢的女子被马城等人留意到,这点并不会给她带来太大的困扰。而且,那些人也没有真的把她定性为日夜监视的程度,这样反而会让她处于一种相对安全的地位。 “既然你心中有数,那就好。”她说着笑了笑,走到来时买糖葫芦的摊位上,又要了两串糖葫芦,笑着道:“把这个给小童带回去,她没能来,只怕心里还是有些可惜的。” “那就顺便再给她买些点心。”对于识趣的林童,左容自然不会小气,又挑了几样戎州城这边的特色点心打包带走。果然等到他们回去,林童看着点心和糖葫芦几乎忍不住欢呼了起来。 “左先生,姐姐,你们实在太好了!”她一手糖葫芦一手点心,连忙叫着秋霞给他们上热茶驱寒,然后拎着点心就一路小跑去了后院放好,至于糖葫芦也是一串放了起来,拿着一串忙不迭的咬了一大口。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林小碗笑着说,想起回来时看到的那个去药铺的身影似乎是朱玉菱身边的小雪,就转头问送往刘府的晚膳准备的如何了? 林童闻言道:“东西已经准备好了,若是要送过去的话,这会儿做大约两刻钟也就好了。”她说着疑惑地看着林小碗,“姐姐今日累了,还是我去吧?” “不用,我趁着如今天色还好,早去早回好了。”林小碗笑着道,转头又对左容道:“正好我也有些话要同她说。”算是解释她突然要去刘府的事情。 左容点头,道:“如今临近傍晚,看着天色还好却也暗的快,我看还是我陪你一起过去好了。免得说话久了,出来天黑。”他说着看向林童,“顺便准备个灯笼,免得天黑路不好走。” 林童连连点头,道:“有左先生跟着,我也就放心多了。”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 林小碗见这两人一唱一和根本就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只能无奈地摇头,道:“我知道了,就让左先生送我过去,好了吗?” 林童用力点头,左容也笑着道:“我们也是关心你。” 她闻言没有说话,却也是忍不住笑了笑。厨房里面材料都是备好的,既然老板都发话了,大厨这边自然是立刻动手就做,一边供着店里的客人点菜,却也没有耽搁多少的时间。等到菜品齐全了,林小碗和左容出门时外面却也已经是日落西山,光线渐渐暗了下来。 左容一手提着还没点亮的灯笼,借着天光一起去了刘府。这两人门房自然都是认识的,因此倒也没有让左容在外面等着,只是听他说顺道过来不用惊扰了刘功,这才邀请他到一旁屋里坐着免去了在外面吹风的寒意。 左容的身份特殊,虽然戎州城上面的人如今都知道了他是锦衣卫暗卫,但是这也不是公开的。因此刘府的门房对他虽然客气,倒是也没有特别的热情,因为林小碗的身份只以为是一个借机攀上了刘功给府上送钱的生意人而已。 门房上了茶,左容笑着接过捧在手心暖着却也不喝。对于对方略显冷淡的态度倒是不以为意,反而自得其乐。 林小碗拎着食盒入内,亲自送入了朱玉菱的屋里,此时小雪已经在旁伺候。她见四下无外人,这才低声问道:“三姑娘可是身体不适?我今日见小雪去药铺抓药。” 正在摆膳的小雪浑身一僵,差点就洒了手中的汤。朱玉菱一眼瞪过去,轻哼了一声才道:“我倒是没什么,她今天下午特意请了假,没有想到竟然是去药铺?小雪,你不舒服?” “这两天喉咙有些干。”小雪连忙道:“我怕奶奶身边伺候的人不够,就没敢吭声想着抽空出去看看吃点药也就好了。” 林小碗点头,笑着道:“原来是这样,我还当是三姑娘身体不舒服呢。没想到,倒是我多事了。” “怎么会呢,反而是我要多谢你的关心呢。”朱玉菱笑着说,又问道:“这些天,你店中的生意如何,我听叔父说,从十一月初冰灯节开始,戎州城里人就多了不少,他如今往上升了升,平日里面为了维护城内的安稳都忙碌了不少。” 结果就是那女人有更多的时间来找她麻烦了! 朱玉菱懒得跟林小碗说刘府里的糟心事,只笑着说了小雪两句,让她好生休息就是了。林小碗也没有久留,只是对于这对主仆所说的话却还是存有疑虑的。 不得不说,当时她问话的时候并没有多想,然而小雪反应太过于紧张,而朱玉菱反应又太快了。看似是毫无破绽,实际上细心人仔细一想就会明白过来。在那种时候,又是如今刘府这样的处境,朱玉菱怎么会对忠心耿耿的小雪那样的态度。 若是她直接问小雪是不是不舒服,少了那种责怪的神态和语气林小碗说不定还不会起疑。偏偏是那种娇骄的蛮横态度让她看出了端倪,只怕这一对主仆是在她面前做戏。而朱玉菱之所以那般生气,应当是气小雪不小心,被她看到了踪迹才对。 也正如同林小碗所预料的那般,等到人一出去,小雪就立刻跪在了朱玉菱的面前自责自己办事不够小心,请朱玉菱责罚。 靠在床边的朱玉菱摆摆手,低声道:“下次去远一些的地方就是了,还好这次是被小碗注意到,不然的话说不定会惹出什么样的麻烦。”她如今性子好了不少,对于身边忠心耿耿的人更是软和了些。叫了小雪起来,她才又道:“这些药分开在不同的药店里面买,还有,实在不行的话你就多花些钱找那些不起眼的小孩子帮你买好了。” 小雪点头,这才低声扶着朱玉菱道:“奶奶吃饭吧。不管怎么样,饭总是要吃的,等到年后回到京城就好了。” “京城?”朱玉菱闻言轻声笑了下,“等咱们回去了,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呢!”对于周王府里的人,除了她的姨娘之外,她是一个都不信的。 小雪也知道朱玉菱的处境,心下有些担忧却又不好说只好哄着她吃东西。朱玉菱提了提神,起身坐在了桌子边上,道:“吃饭,不管要做什么,总归是要吃饱了才有力气的!” # 冰灯节的夜景格外的美丽,虽然不如现代的五光十色,但是那种纯手工的雕琢和暖色调的黄晕珠光却让人有一种如在梦境中的感觉。加上冰雕的折射,林小碗也忍不住赞叹起来。 难怪戎州城的冰雕节要持续这么久,这样的美景确实足够吸引人了。 她和左容两人玩了许久,正准备回去的时候恰好就遇上了冯贤成。冯贤成和一个女子是迎面过来的,注意到他的时候他也注意到了左容两人,既然避不开,左容自然是要带着林小碗上前说话的。 冯贤成介绍了□边的妇人,果然就是他的妻子。而左容介绍林小碗的时候顿了一下,才说是故交好友。 那女子果然就露出惊讶的神色,看向林小碗的眼神都透着一丝好奇。左容有些后悔,然而却也不能不尊重林小碗直接说她是自己的未婚妻不是?他这般正头疼着,就又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那不是梁武!?”冯贤成明显也注意到了他,招手就喊了一声,一点都没有上官的架子。梁武闻声过来,跟众人打了个招呼,笑着道:“我前些日子出去了一趟,没有想到如今左大人已经……”他说着看了一眼林小碗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左容神色微微一变,继而就露出了笑容。一旁人的人都没有察觉他那一瞬间的一样,然而林小碗却意识到了那一瞬间他的紧张。 是的,紧张。 她清楚这不是她的错觉,然而仔细留意四周却根本就找不到能够让左容紧张的人或者是事物。如果非要让林小碗说的话,她几乎要以为是梁武让左容紧张了。 然而,怎么可能?先不说林小碗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的交情,就算是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就看在戎州城时两个人几次的往来,也从未看到过左容在面对梁武的时候会紧张啊?想着这些她就有些心不在焉,一旁马夫人说的话就没有怎么留意。 “林姑娘,你说是不是?” “冯夫人说的没错呢,戎州城确实比京城冷了不少。我今年七月份过来,若是在京城还是炎炎夏日呢,这里却已经是秋日景色。”她笑着说,“当时听人说戎州城的冬天有小半年,我还不信。如今看来,怕是真的了。” “我当年跟着来戎州城的时候也是这般,早两年更是觉得冬日里面难熬,一入冬就是连门都懒得出了。”冯夫人语调舒缓,虽然带着明显的矜持之意,却也不会让人真的反感,“说起来多年未回京,我倒是怀念望春楼的什锦蒸饺,和赛雪轩的素春卷。” “这确实是京城中出了名的小吃,只是想来夫人果真是许久未回京了。用各种山菌陪着粉条、豆腐、鸡蛋,再加鸡汤调味的素春卷是望春楼的招牌之一,反而是什锦蒸饺才是赛雪轩的招牌呢。”林小碗微微笑着,“我同样是开食肆做生意的,难免对这些留意。” 这样的试探,也未免太过于初级了。想到这里,林小碗看了一眼一旁说话的三个男人,在猜测着冯夫人的举动是否是冯贤成所示意的。如果是,那么冯贤成究竟想从她这里探究出什么呢? 她这边应对着冯夫人却也没有忽略了那边三个男人的说话,可以说是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给发挥到了极致。冯夫人几次试探都没有结果,也就省了这样的心,反而认真的观赏起这边的冰雕和冰灯,不时地拉着林小碗说几句。 这些都是林小碗看过的了,这会儿自然应对自如。而另外一边,三个男人所说的内容却让她有些意外。 这三个男人竟然在讨论公务。 说的还是这一年戎州城锦衣卫往京城发的奏报上该怎么写。这样的事情本来是有一定的章程的,冯贤成在戎州这么多年,早就跟马城有了默契,两人私下又是那样的关系,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至于梁武,毕竟品级太低,根本就不足以让冯贤成顾忌。而今年唯一的意外就是左容这个锦衣卫暗卫的到来了,要是锦衣卫这边给出的奏报跟左容上书的奏报内容差太多的话,大家脸上都不怎么好看不是? 而这也是他们讨论的主要原因了。 “接连两次命案,其中一个还是张铁……又牵扯到了青楼这样的事情。之前马大人上书的奏章只是提及了他的过错,并未说明是去青楼……”冯贤成声音中透着为难,试探着左容的态度。 左容脸上的笑容不便,一脸的畜生无害的样子笑着道:“这样的事情,不管是谁遇上都会头疼的。张铁大人……”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一下,“我倒是也听人说过,领兵打仗还是靠得住的。只是这私生活,虽然本朝没有命令官员不得去青楼,然而像他这样整日里面留恋青楼却也太过了些。” 左容说着似乎是没有注意到冯贤成略微有些难看的脸色一般,往前走了两步又叹息,“不过张铁大人确实是领兵打仗的人才,若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就此沉沦的话,就更是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冯贤成连忙道:“我在这戎州城年数多些,还真赶上了几次打仗。张铁上阵,那可真的是神勇无人能敌,是马将军的一元悍将,难得的先锋啊!” 他说着偷偷冲梁武使眼色,让他帮忙说上几句好话。 梁武打了个哈哈,干巴巴地道:“冯大人说的是,我虽然来戎州城才一年多,却也是时常听人提起张铁张将军的威名呢。”这两年戎州城又没有打仗,这威名是什么威名只怕也就是冯贤成这会儿没反应过来。反正不管是左容还是林小碗都听懂了梁武话中的意思。 林小碗还忍不住笑了笑,引得冯夫人好奇,才指着前方的童子耕牛的冰雕说:“看着颇是有些野趣呢。” 两人这边说笑,林小碗就又竖起耳朵听那边的说话了。 左容这会儿正在墨迹呢,慢吞吞地说话吊着冯贤成。 “……冯大人的意思我也明白了,这样一个将才,要真是这样就埋没了确实可惜……可是,张大人的意思,我这边还看不出来。”他说着看向冯贤成,“毕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我来戎州城之后也颇得马将军和冯大人你的照应,这事儿按说我是不该推辞的。然而,张大人那边……” 他说着微微扬眉,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张铁,是不是也该意思意思啊? 这……这不是公然索贿吗?林小碗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反而是冯贤成反应迅速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左容的话突兀一般,笑着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张兄不是不懂事的人,他这不是……面子薄嘛,所以就找了我请托。左兄也是心怀天下忠心为君的,不然的话也不会为了他这样一个将才而如此的苦恼。”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而林小碗听着确实觉得再没意思不过了。 左容却还是呵呵的跟对方说着话,倒是没有一点无聊的意思,反而让人觉得他和冯贤成很是有得聊。最起码一旁的冯夫人是这么看的临分别的时候还拉着林小碗的手让她有空去冯府上陪她说说话,讲讲京城的趣事。 林小碗只是笑,却没有应下。 开什么玩笑,她虽然不是分分钟几十两银子的身价,却也是正经开店做生意的。闲着没事跑到官夫人的家里说趣事?她又不是说书的。更何况,这冯夫人一路的大小试探,有意无意地样子都让她升不起亲近的感觉。 这种面子情的交情,还真不值得她耗费时间在上面维持。 她十一月份的安排就是谈恋爱、逛妓院、杀张铁!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撒花~~~~~ 大家午安~~~ 今天中午吃酸辣鸡杂~   ☆、第45章 张铁之死 莺燕楼,后院客房。 已经溜达一圈回来的林小碗在夜行衣外面套上了厚厚的外套,靠着炭盆取暖驱走从外面带进来的寒意。而莺燕楼里的丫鬟小玉这时候正歪歪斜斜躺在床上,她忙完这一切这才回身把人给剥光然后放入还冒着热气的浴桶里面。 如果不是不好掩饰为什么XX后没有痕迹的问题的话,她也不愿意每次都把这姑娘给丢到水里去的。把自己的头发也打湿一些,林小碗算着时间这才伸手到小玉的跟前,低声道:“我数到三,听到弹指声之后你会慢慢醒过来,以为陪了客人张公子也就是我洗了个鸳鸯浴。” 她双眼在珠光的映照下反射着迷惑人心的光芒,而语调更是低沉中带着一种蛊惑的魅力。 “一、二、三!啪!”一声清脆的响指声,林小碗手落在小玉的肩头,带着一种色、情的感觉轻轻的抚摸着,声音低沉笑着道:“快醒醒吧,不然我可是要走了!” 小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看到林小碗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事情一般,双颊微微一红,就直接往她跟前凑去,低声道:“又要走啊,今晚难道不能留下过夜?” “我那书童可还在外面守着呢。”林小碗笑着说,沾上水的手指顺势在小玉脸上摸了一把,掩饰住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改日再来看你。” “改日就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了。”小玉有些哀怨,却也懂事。她与眼前的恩客相处也有段日子了,对于对方每夜必须回去的事情也算习惯,不过是如今仗着这位客人喜欢,撒撒娇罢了。出了浴桶擦干身子穿衣,小玉也没有停下与林小碗说话。 “张公子可是家中有恶妻,这才不得不每日都回家中?” “小玉!”林小碗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回头警告地看了一眼,然后才露出笑容,过去轻轻捏起小玉的下巴,低声道:“我不过是来此游玩的,戎州城的冰灯节也算是远近闻名了,不是吗?” 小玉莫名地觉得心悸,常年在莺燕楼中混迹的她早就学会儿了见风使陀,虽然有些害怕却依然露出笑容:“张公子说得没错呢,只可惜我自幼在这楼中长大,竟然是从来没有去冰灯节上看过呢。”说到最后她双眼含泪,带着委屈和笑容,平添了一分惹人怜爱的感觉。“张公子,若是得空,不知道能否带着小玉去看看。” “有空吧。”林小碗松开了手,笑着说,“回了,下次再来找你!” 小玉忙不迭整理了下头发,送她出门。而外面,书童打扮的林童这会儿立刻跟了上去,笑着道:“小玉姐姐还请回吧,外面冷,别冻着小玉姐姐让我家公子心疼了。” 小玉笑着,见林小碗回头柔声道:“回去吧,外面风冷……”一瞬间,她笑逐颜开。这样一个知冷知热的恩客,就算是家中有恶妻,也是值得搏一把的。 出了莺燕楼,林童这才忍不住偷笑起来,低声道:“公子,我看那位小玉姑娘是真的对你动心了呢。” 林小碗勉强扯动了下唇角,道:“如果不是出入莺燕楼需要,我也无需这般招惹她。”她心中倒是没有看不起小玉,然而对于一个女人演戏,实在是让她心理上有些别扭。“还好,下次找好了机会应当就不用再来这里了。” “可是,一出事就不去会不会也惹人怀疑?”林童有些纠结,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林小碗闻言低声笑了下,“你个傻丫头,咱们用的本就是假身份,这个张姓书生就是留给那些衙役或者是锦衣卫去调查的。” 林童饶是比同龄人聪明些,这会儿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抬头看着林小碗,有些迷茫,“姐姐?” 林小碗摸了下她的脑袋,低声道:“这样一个虚无不存在的人,莺燕楼中却是不少人都见过的,自然会吸引衙役和锦衣卫大部分的注意力。而我们两人去的时候都是做过变装,就算是画下了画像张贴到大街小巷只怕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两个女子的身上。” “我懂了!”林童点头,“这就是虚则实,实则虚的办法。一般人只怕是根本就想不到去莺燕楼的嫖客会是女子的,更何况还有那小玉的证言……”她说到这里双颊微微发红,“姐姐,那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就看那位张大人最近这几日的形成安排了。”林小碗低声道。说来也是不凑巧,马城和冯贤成为了张铁的事情几次试探左容,想要看看他在发往京城的奏报里面怎么写的,而左容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算是在那天晚上冰灯街上公开索贿了一次。 张铁倒不是完全沉迷美色的人,听了冯贤成转达的话,第二天就老老实实地备上了一份厚礼去了左容那里。然后为了表示自己已经悔过,这两日他都没有再去莺燕楼了。 这样的发展真的是让林小碗扼腕不已,却又不好表露出来什么。还好,时间还算是充裕她也就按部就班地去着莺燕楼,留意着四周的环境,为将来势必会发生的刺杀做最后的准备。 # “如今那孙强被押后处置,大哥的心思也算是没有白花。”梁武坐在林氏食肆的二楼跟左容说话,“只可惜了那个在牢中自尽的绿娥,不然说不得这两人还能成就一番姻缘。” 他说着有些叹息,回来戎州城几天的他这才抽出空闲和左容坐在一起聊之前的事情。 “左大哥一番安排,那孙强自然是记在心中的。我只担心等到马城回转过来,只怕会对大哥不利。”他说着看向左容,“大哥,冯贤成那边可是已经暗中派人调查大哥和林老板的事情了,你心中可要有计较才好。像他们这样的人,岂是我们可以随意玩弄于鼓掌之间的。” 左容点头,迎上梁武担忧的目光笑了下。 “放心,我心中有数。”他缓声道:“他们如今不过是怀疑小碗是我拿出来的挡箭牌而已。还在猜测着来我来此究竟是为了什么,阿武,有件事情我要拜托你去办。” 左容说着对着梁武轻轻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近前听话。 两人凑在一起低声说了片刻,梁武眼睛越等越大,最后才道:“左大哥这一手……”他直起身看了看左容,然后竖起了大拇指,“高明!” “若是顺利的话,冯贤成就留在这里由你来处理了。”左容倒是没有什么得色,反而低声嘱咐梁武,“不要留下痕迹。” “大哥放心,我懂得的。”梁武笑着说,转而又从窗户往下看,见林小碗站在柜台前忙碌的样子,低声道:“这位林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历,大哥可还未曾说呢?” “她……”左容微微有些迟疑,跟着他一起看下去竟然是半响没有说话。梁武见状连忙道:“大哥不必多说,只要这位林姑娘可信就好了。” “她绝对可信。我愿意把自己的性命交由她手上。”左容即刻说,转而又是顿了一下,才又道:“这事儿我一时半刻实在不好同你说,等到事情结束,我定然会跟你说得明明白白。” “这倒不必了,左大哥难得有喜欢的人,只要人可信就行了。我又不是什么三姑六婆,还要把女方的家底都给查个遍!”梁武摆了摆手,转而又道:“还有一件事情,我此次出去也托了人查当年周家的事情,听到一个还没有确信的消息,说是当年实际上周家有人逃出。”他说着微微皱眉,“这消息的来源,还是马城处……” “也就是说,不管我们信不信,马城肯定是要因为这件事情而掀起不少的是非的。若周家真有人还活在世上的话,我们定然要赶在他之前寻到那人才是。也好告慰我父母和周家上下的亡者。” 梁武说着神色间有些落寞,甚至没有注意到左容那一瞬间的尴尬和不安。他回头道:“左大哥,这事儿也请你帮我留意才好。” 左容没有说话,梁武又叫了一声他才尴尬地笑着道:“我只是觉得这事儿也许可以利用一下。原本我还当心马城性子多疑可能不愿意入京,若是再添这么一个诱饵的话,只怕他心系当年事只怕也就来不及细想了。” 梁武闻言双眼一亮,点头道:“左大哥可有详细的安排……” 两人碰头低声讨论,很快做了细节改动的计划就越来越完善了。 而楼下,林小碗送走了大堂里面最后一桌客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让人收拾了桌子上吃剩的碗筷和烤肉串的签子这才回身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旁人看过去只觉得她是百无聊赖随手画的不成形的东西,然而她自己却是明白这些东西到底意味着什么。 就如同她所预料的那样,张铁果然没老实两天就又开始流连花丛了。莺燕楼里面有着他的新相好清荷姑娘自然是首选了。得知这个消息,说实话她彻彻底底地松了一口气。 若是张铁再换了另外一家青楼的话,只怕她之前做的准备就又要白费了。 莺燕楼的后院,如今的布局她早已经摸得七七八八了,更别提是清荷姑娘的香园里面了,如今林小碗想要进去就如同入无人之境一样了。只可惜往日里她走的早,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张铁和清荷回香园之前就离开了莺燕楼。 根据小玉无意中所透露的话来看,想要等到张铁和清荷回香园只怕是要后半夜了。而若是那个时候杀人之后离开,街上就不止是人烟稀少那么简单了。 戎州城内也是有宵禁的,宵禁期间在外行走又没有令牌的话,一旦被发现就可以不问缘由击杀。这样严苛的政令自然是马城所下的,理由也是这里靠近边境,是边陲的第二条防线,自然不能大意了。 而这明显就给林小碗出了一道难题。 她如何要在后半夜杀了张铁之后,再悄无声息地从莺燕楼回到林氏食肆?不是说她不可能避开那些巡夜的兵卒或者是衙役又或者是锦衣卫。然而,这样毕竟太过于冒险了,一旦被人留意到说不定就会留下无穷的后患。 若是留在莺燕楼中,到第二天一早天色微亮之时混迹在嫖、客之中出来的话,倒是没那么引人注意。唯一的问题就是,万一清荷半夜醒过来发现了张铁已死…… 而林小碗也不能在清荷的房中长时间点催眠的*药,这是很容易被查出来的。而*药的制作需要不少的药材,这样几经周转下来只怕都会留下痕迹,而痕迹越多就越容易留下线索。一旦足够多的线索指向了她,那么依照马城的性子只怕绝对不会需要铁证如山才会对付她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像那天她跟林童所说的那样,虚构出来一个“张公子”引开所有人的注意力。 她把那些胡乱写写画画的纸张团起来收好,回头趁着去厨房的机会全部都烧成了纸灰不留一丝的痕迹。而等到她再出来的时候,楼上隔间里吃酒的两人已经下来了。 梁武笑着跟林小碗打了个招呼提前走了,左容则留下。 他一双眼睛透着温柔的神色,细细地打量了林小碗许久才笑着道:“你看起来有心事?” 会被他看穿,林小碗倒是不算意外,然而她却没有打算把这些问题丢给左容去处理。不是说她不相信眼前的男人,只是若是左容知道,只怕会揽下所有的人,不肯让她动手的。 只是,有很多的东西她不能只让左容一个人承担。仗着左容喜欢她,就肆意索求。这样的事情,她做不来。 因此,林小碗闻言只是笑了下,转而道:“我听闻张铁给你送了不少的好东西呢,你这边真准备给他掩饰太平?” “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左容笑了下,看着林小碗的侧脸,低声道:“我知道你心中所想,只怕是盼着张铁因此倒霉,落魄一生的。然而若是真的这样跟马城这一系的人对着干,只会得不偿失。小碗,我说过会帮你报仇,就一定会做到。” “我信你。”林小碗对于这一点毫不怀疑,此时抬头看过去,一双眼睛中全是笑意,“我也知道你所作所为肯定是别有用意的。阿容,你不必紧张,我只是好奇罢了。” 左容点了下头,就站在柜台边上陪着林小碗说话。两人所说不过是天气,或者是一些琐碎的事情,无关国仇家恨却也格外的温馨。只是,左容能够看出林小碗有心事,林小碗又如何看不出他有心事呢。 等到闲暇下来,林小碗这就绕出柜台和左容一起坐在了一旁说话。 “我看你总是不自觉的皱眉,可是公务上遇到了什么麻烦?还是在暗中调查黄富强的死吗?”林小碗不作他想,而左容却是微微摇头,“黄富强的死还在暗中调查,不过有了你当时给的画像已经少绕了不少的圈子。” 他脸上带着笑容,却有些漫不经心。林小碗见状直接问道:“那你究竟在担忧什么?” 左容闻言一愣,继而苦笑。 “我只是在想,你如今真的想不起小时候的事情了吗?”他说着抬头,一双眼睛如同秋水润过一般,透着微微的光亮看向林小碗,“一点都不记得了?” “那时候我不过是五六岁的年纪,本就不大记事。”林小碗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重新问起这个,“你说与我家是邻居,这点我是一点都不记得的。” “那可有什么记得的?”左容捧着杯子的手微微一紧,又缓缓松开,“总该是会有一些模糊的记忆吧?” 林小碗仔细回想,然而还是缓缓摇头。 “实在是太过于模糊了,仔细去想的话,隐约似乎记得家中院里有个秋千,我小时候喜欢在那上面玩,然而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那秋千就被拆了……”她说的并不是很确定,停顿了片刻之后才问道:“你追问我小时候的事情,可是有什么要紧的地方?” 左容迎上林小碗投过来的眼神,想了想道:“马城那边透出来的消息,说是已经得知当年周家灭门惨案之中,有人侥幸逃生。我……”他开口,担忧地看着林小碗:“我怕他找上你。” “我的身份……”这确实是一个林小碗未曾知道的消息,如今闻言也是心中一紧,然后才又摇头:“我从未以周家后人的姿态出现过,也……也未曾想过要以周家后人的身份再谋求什么。”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只是林小碗,除你之外,再无一人知道我的身份。” “我自然是不会说出你的身份……”左容急忙道,见林小碗唇角带笑看着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我只是怕马城是从旁出查到这些的……”他所担忧和烦恼的根本就不是这些,只是被林小碗问的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才说出了这个消息。如今见林小碗眉头微微蹙起,左容心中又有些后悔。 “或许,是我多想了。这只是马城故意放出的假消息,想让我们自乱阵脚也说不定。”他努力放缓语调,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起来。“毕竟当年的事情牵扯进来的那些主要人员死了不少,连周王都莫名死了他自然是心中不安。稍微一联想这些年死去的那些人,也就能够猜测到他们的死可能跟十年前的事情有关了。” 他的分析也不是没有道理,林小碗闻言点头道:“你说的对,我们不能自乱阵脚。说不定这就是马城‘打草惊蛇’的计谋,若是我们真的因此去做些什么的话,反而可能会被他注意到,露出破绽。” 左容闻言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笑着道:“不说这些了,有件事情还是要跟你说一下。冯贤成那边家中幼子六岁生辰,想要摆个家宴小小的热闹一下,请了我。另外,冯夫人说上次于你见面颇为投契,等到那日也想请你过府说说话,就托我一并把请帖拿来。” 冯贤成幼子的生辰是十二月初三,林小碗接过请帖不过草草看了眼就抬眼看向左容,笑着道:“只怕是托了左大人的福,冯夫人才会觉得跟我这样一个开食肆的女子颇为投契呢。” 她语带戏谑,随意地把手中请帖放在一旁并不在意,反而道:“那日晚上看冰雕之时遇上他们,只怕不是巧合吧?”当时她没有问,本来已经把那日冯夫人的试探给忘记了,然而没有想到冯夫人还真的是对她念念不忘呢。 左容苦笑,带着一丝心虚。 “我估计,应当是我给你惹的麻烦。”他有些内疚,“梁武带来的消息,说是冯贤成已经在打听你初来戎州城时的所作所为了。至于京城那边,倒是还好。” 京城虽然不能说是左容的地盘,但是若是有人想要从那边调查出什么不利林小碗和左容的消息可能性也不是很大。 毕竟,左容家中还有个卫霖在呢。纵然他平日里面大大咧咧看着似乎不怎么靠谱,然而能够一路升到代总旗也不并不是完全靠着左容的关系的。 林小碗倒是没有太过于紧张,她当初来时完全就是按部就班的租房子,雇人,装修店面等等。就算是查出了当初她曾经在周王府上工,实际上也是无伤大雅的。 因为,她实际上是跟着朱玉菱来这里的。马城脑洞再大只怕也不会去猜测周王是朱玉菱杀死的。而她跟朱玉菱捆绑在一起,马城自然也不会想太多。 当然了,这不是说她就欢迎马城或者是冯贤成去查她的底。 左容自然也是想到了林小碗当初跟周王府的关系,这会儿低声道:“你放心,有阿霖在,不会有问题的。” 林小碗点头,“那日我会去冯府的。”如果到那个时候冯贤成还有心情给幼子的生辰摆酒宴的话。 “我来接你。”左容连忙道:“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出事的。” 林小碗微微笑着,看向左容的目光也是全然的信赖。 # “张公子!” 林小碗一进了莺燕楼中,一个粉色的身影就连忙凑了过来,笑着道:“张公子是来找小玉的?”她低头看着眼前身材娇小的女子,双唇微微一抿露出了一丝笑容,“来找你也好啊!” 那女子闻言就露出了娇羞的笑容,“张公子,楼里今天新到了梅花酿,入口香醇,要不要尝尝看?” “也好,‘秋’字间有人没?”林小碗说着上楼,粉衣女子紧随其后,闻言连忙道:“公子今日来得早,‘秋’字间如今还空着。奴这就去给张公子安排?” “小幽你不了解张公子的口味,我看还是我来安排吧。”一个声音突然横、插、进来,然后穿着一身姿色罗裙的小玉就出现了在林小碗和小幽的跟前。她扬眉冲着小幽使了个眼色,身形微微一动就搂住了林小碗的胳膊往一双玉峰之间带去,并且微微挤压着林小碗的手臂笑着道:“张公子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小玉想得您可是茶不思饭不想,如今都瘦了呢!” “哦,我看看?” 林小碗顺势从她怀中抽出胳膊,一根食指轻轻挑起小玉的下巴左右看了看,道:“看着似乎是瘦了些呢!真是让人心疼,不如让人上些好菜给你补补?” “那倒是不必了,张公子来找小玉,小玉就心满意足了。”小玉说着回头对着心中恼恨还想追上来的小幽得意一瞥,继而又道:“今日梅花娘刚到小玉就特意给公子你留了一壶呢,想来这带着梅花冷香的酒,才配得上风流倜傥、才高八斗的公子呢!” 两人说笑着到了‘夏’字间隔壁的‘秋’字间,这两间的布局是一样的,除了内里的装饰因为季节不同也有所不同之外,就再无其他的区别。林小碗这边凭栏往下看着几个歌姬表演,手中端着酒杯微微转动,看着里面琥珀色的梅花酿微微流转这才举杯一饮而尽。 不得不说,她虽然来莺燕楼不过几次,却也被一些有心人给惦记上了。 毕竟,一个出手大方,相貌俊逸又颇有一番风姿的书生最是容易让心中有那么几分浪漫情怀的青楼女子留意了。小幽只是其中之一罢了,这边小玉去吩咐人上菜,就又有人敲响了‘秋’字间的门。 林小碗头都没回,淡淡道:“进。” 门应声而开,一个身形纤瘦的女子亭亭玉立,一样是一身荷粉色的衣衫却比小幽的不知道高档上多次,更是衬得人清丽动人。那人脚步轻移,纵然‘秋’字间里面早已经点了熏香,竟然也没有压下她身上那股闻着似乎淡淡的幽香。 林小碗这才侧身回头,斜靠在了窗户边上看着慢慢走进来的女子露出了一丝笑容。 “原来是清荷姑娘。”她此时的嗓音柔和清雅,没有一般女子扮作男人时故意的暗哑低沉,反而是动听中透着自然,如果仔细听的话实际上跟左容的声线有着几分相似。清荷根本就没有怀疑过眼前人的性别,这会儿听到林小碗直接叫出她的名字倒是也不意外。 毕竟作为莺燕楼的头牌之一,她还是有些自信的。 “张公子是吧,我听到小玉她们是这般叫你的。”她说着走过去,没有太过于挑逗或者是暗示的举动,甚至没有站在窗户边上,反而是立在一次,距离林小碗有两步的距离就停了下来,“张公子看着似乎不是戎州城本地人?” “清荷姑娘说的是,我来自灵州,一路游学到此听人提起戎州的冰灯节这才留了下来。”林小碗对于自己的来历倒是丝毫不避讳,转而又道:“没有想到,戎州城内不止冰灯漂亮,美人也格外的多。如清荷姑娘这般清新脱俗的姑娘,张某虽然见过一些,却没有一个比得上姑娘的。” 就算是楼子里的姑娘,也鲜少有不爱受人吹捧的。清荷掩唇轻笑,看向林小碗的眼神就又有了变化,更多了一丝魅意。“张公子游学各处,只怕见过不少的风土人情,也听闻了不少的趣事吧?哪里如同奴家一般,在这楼子里长大,脚步从未踏出过戎州城,不知道外面的天地究竟是怎么样的。” 她语带感叹,身子微微靠在一旁,而随着她的动作那妖娆的身材也更好的展示在了林小碗的眼前。“那日公子第一次来莺燕楼中,倚在对面那间房中凭栏独饮,我就留意到了公子与别人不同呢。” 清荷说着伸手轻轻一指,所说的正是林小碗第一次来时所在的房间。她手指微微转动,然后对着林小碗勾手,道:“张公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林小碗依言微微倾身过去,虽然不知道这清荷所要说的秘密是为了什么,不过这戏还是要演下去。如今她是一个逛青楼的风流书生,又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对着清荷这样的绝色若是无动于衷那也太假了。 “清荷姑娘……” “砰!”刚刚就没关严的门被人用力推开,小玉一脸铁青出现在门口,还未曾开口就看清楚了屋里的人究竟是谁。“清、清荷姑娘?”她错愕地看过去,然后连忙屈膝道:“不知道清荷姑娘在这里……” 小玉却也没有真正退让,说完就起身过去,笑着道:“张公子,之前奴婢给你留的酒味道可好?” 林小碗一副最难消受美人恩的样子,眼神在清荷和小玉之间徘徊。倒是清荷这会儿脸色有些不自然,笑着道:“我也是看这位公子一人在此就进来说两句话罢了。小玉是吗?我听妈妈提起过你呢,说很是看好你。” 她说着甩袖转身,身姿袅娜地出去了。小玉脸色微微变化,半响才回神笑着道:“张公子,我给你斟酒。”说着捧起酒壶过去,给林小碗手中的酒杯倒满酒,这才又低声道:“张公子风姿绝伦,奴婢早就心许公子,却没有想到就连被张大人包下的清河姑娘也对你颇有好感。” 她说着双眼微微发红,又低声道:“小玉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自然是配不上公子的。只是……”小玉说着飞快抬头看了一眼林小碗,“小玉不敢奢望独占公子一人,只是清荷姑娘却是被张大人包养的。如今张大人在戎州城虽然不如之前,却也不是好惹的。若是让人知道公子与清荷姑娘有了什么暧昧,只怕对公子不好。” 她这话说得实心实意,林小碗自然是做出感动状连声道与清荷并无关系。一番花言巧语这才哄得小玉重新露出了笑容,凑过去百般讨好暗示着心许林小碗,试探着他是否有帮自己赎身的意思。 而隔壁的‘夏’字间很快也就隐隐约约传来了人声,小玉偷偷撇了下唇角本想劝林小碗去后面休息,却见林小碗今日似乎对楼下的歌舞格外的感兴趣,竟然足足比平时晚了大半个时辰才让人开了房。 “今夜我就留下,如何?”林小碗笑着说,“至于我那书童,正好可以守在外面。” 小玉闻言自然是一脸的欢喜,让人开了客房又上了热水,殷勤地陪着林小碗入了房——然后就如同往常一样被放倒了。 “姐姐!”林童听到林小碗叫她这才连忙摸进了房间,看着倒在床边睡着的小玉低声道:“接下来呢?” “你就守在外面,留意着香园的动静。若是张铁和清荷两人回去就进来告诉我一声。”林小碗说着脱下小玉的衣服,随意丢了一些制造迷乱的假象。“之前让你在‘夏’字间放的东西可弄好了?” “姐姐放心,你都引了清荷过去,给我制造空荡,我又怎么可能失手。”林童笑着说,而林小碗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妥,竟然想起了当时清荷未曾说出口的秘密。那也许只是一个女子故意勾搭人的手段,然而她就是下意识的有些在乎那个细节。 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林小碗让林童去外面守着,然后就在屋中缓缓地布置起来。既然是要过夜,他自然不能太过于疏忽一些细节。 成败皆看今夜了! # “醒醒,醒醒!”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小玉感觉到自己正被用力的摇晃,这会儿迷茫地睁开眼睛就看到张公子一脸的惊慌,“我忘记了今天还有急事,小玉,我该走了!” 小玉就看到张公子慌乱地下床,胡乱地套着衣服。 这会儿她只觉得浑身酸痛,还有种懒洋洋的感觉,回想起昨夜那些绮丽的风光,她脸微微一红,却也明白还不是发花痴的时候。因此连忙翻身下去帮着林小碗穿衣收拾。 林小碗手一挥道:“你也快穿好衣服,送我出门。不用管我这边,不然耽误了时辰说不定要误大事了!” 小玉这会儿才醒过来,也来不及细想更是不敢追问林小碗是什么事儿,匆匆穿好了衣服就看到林小碗塞了两锭银子到她手中,“小玉……”她微微一顿,又道:“我走了。” 外面天色才蒙蒙亮,小玉来不及细想心中一喜把银子塞好就带着林小碗和林童从后院的小门离开。回身她才喜悦地摸出了银子用力咬了一口,看着上面的牙印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再加上这笔钱她就能够赎身了吧?回去睡了回笼觉,然后就去问妈妈她要是自赎自身要多少钱! 而出门的林小碗这会儿早就把那一身张公子的衣服脱下换上了有林童带着的另外一套林小碗的衣服,姐妹两个人换好衣服后没有立刻回林氏食肆反而是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去赶早市买食材去了。 而就在她们两个人再早市挑选整只羊羔跟人讲价钱的时候,才醒过来的清荷迷迷糊糊地叫身边的人:“张大人,该起身了,不是说今天要再去那位京城来的大人府上一趟吗?张大人?” 她接连叫了两声却无人反映,清荷一愣下意识伸手一推,却觉得身边的人入手冰凉。她浑身一紧,然后颤抖着手探向了张铁的鼻下,半响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尖叫。 “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足够肥~~~~嘿嘿~~~~ 滚动~~~ 大家午安~~~   ☆、第46章 线索 外面守着的丫鬟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看到床上张铁青白的脸色,心中一紧又看了一眼吓傻的清荷连忙过去捂住了她的嘴,“姑娘!”她低声提醒,“别叫!” 清荷被吓得回过了神,低头看着身边的尸体连连点头,“怎么办?”红袖招那位绿娥的死她们可是都知道的,这会儿张铁死在了这里,她们岂不是要陪葬? 想到这里清荷更是害怕,半响才低声道:“咱们、咱们把尸体偷偷运出去?” 那丫鬟双眼一亮,然而此时外间已经响起了混乱的脚步声,主仆两人心中皆是绝望,根本就没办法阻止被清荷一声惊叫引来的围观者。 “怎么了怎么了,大清早的……”莺燕楼的妈妈绕过屏风进来,定睛就看到了张铁的尸体。她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立刻就呵斥了身后的人,“都给老娘留在外面,阿崔进来!” 楼里的老嬷嬷阿崔闻声挤过众人进去,并且颇为了解妈妈心意的驱散了众人,“都散了吧散了吧,该出门的客人也都伺候好送出门……” “不许人出去,强哥,让你兄弟看好楼子里里外外不许任何人出入。”妈妈咬牙,这会儿脸色比床上早已经没了气息的张铁都难看,“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不许出来!” 外面的人皆是一愣,阿崔进来之后随着妈妈手指的方向一看,顿时转身又出去道:“还不赶紧按照妈妈说的去做,都活腻歪了不成。” 这时候人群中有人出来,拉着阿崔的胳膊,低声道:“崔嬷嬷,你也给大家说说是怎么回事?这只听到清荷一声叫,大家都赶过来不也是担心她吗?若是出了什么事儿,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滚滚滚,都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滚回你们的房间里去,不然不要怪嬷嬷我没提醒你们,吃不了兜着走的时候可别哭!”崔嬷嬷哪里还有心思跟清莲玩这样的心思,一把把人推开,“都各回各屋去!强哥……” 最后她走到了莺燕楼护院强哥的跟前,压低了声音道:“派个可靠的兄弟去一趟衙门,张大人死在这儿了。” “什么?”饶是在街面上混得颇有些面子的强哥也是一愣,半响才脸色难看地道:“咱们不如趁着没几个人知道把尸体运出去?” “强哥说笑了,这怎么会没人知道。昨夜张大人宿在咱们莺燕楼是不少人都知道的。不要说是他死了,就算是不见了头一个被查的也是咱们莺燕楼。”崔嬷嬷倒是跟莺燕楼的当家妈妈一个想法,“还不如咱们老老实实的报案,再拿钱打点着,只怕才不会受牵连。” “这……”强哥毕竟只是混迹与街面的,凭的是一身的本事而不是头脑,听到崔嬷嬷这么说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转头出去就招手找了个可靠的副手在莺燕楼里维持局面,他亲自去报官。 崔嬷嬷看他没有再拖拉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回去进了清荷的屋中,就见她此时已经下床,外面套了一身衣服正惶恐不安地跪在地上求妈妈救她。 “我再问你一句,这张大人死的尸体都凉透了,你一夜竟然都没有察觉?”妈妈坐在一旁,一脸的晦气,这会儿见崔嬷嬷进来对着她点头这才松了一口气。清荷膝行上前抱住了她的腿,哭着道:“妈妈,我真的是一点都不知道啊,求妈妈救我……” 妈妈也很是无奈,然而跟一旁的崔嬷嬷交换了个眼神也明白了彼此的意思。要是最后没有办法,只怕只能够把清荷给舍弃了。他们这楼子,还是有些背景的断然不能因为张铁的死就这么倒了。 她这边叫了清荷起身,又让丫环伺候她洗漱了一番。而此时,被惊醒的那些客人大多都要离开了,却被强哥的兄弟们守着大大小小的门不让走,这会儿也跟着闹了起来。 楼中另外一位嬷嬷何氏这会儿撑不住来,跑来找妈妈拿主意却是挨了一通臭骂,这才扫兴地离开回头让厨房准备热茶热菜,招呼着那些大爷们。 然而莺燕楼这般死活不让人走还是让那些过夜的嫖、客心中多了些想法,纷纷找来了陪夜的女子打听事情。那些女人心中也是正好奇呢,此时听到客人问话却也只是笑着打哈哈,不敢多言语一句。 只有一人例外。 清莲这会儿正在‘春’字间里面陪着她昨夜的客人吃早饭,这是一位来自南边的大商户,这次来戎州城也是进货顺带看冰灯节的。这会儿她一边剥着茶叶蛋一边道:“昨夜里面清荷那边陪的可是张大人,她那般叫都不见那位张大人出面,我看……” 说到这里她轻声一笑,转手把剥地光滑的鸡蛋放在了客人面前的盘子中,“那位张大人只怕不好了呢。早些日子他才遭人刺杀,也许是有人还不愿意放过他!说起来,也是清荷晦气,旁人都不敢接的客人,非要当成香饽饽一样凑上去,这下可算是毁了。”这个时候,她自然不会提知道张铁包了清荷之后她恨得撕碎了两个枕头套的事情,只剩下幸灾乐祸了。 那商人闻言却是眉头紧皱,半响才道:“张铁,可是前段时间被刘功给顶替了那位将军?” “薛老爷认得张大人?”清莲双眼一亮,这位薛老爷不过来过两次,她也是看中了对方出手阔绰,这会儿听他语气似乎跟官场上的人还有来往……她想着身子一软就依了过去,笑着道:“可不就是那位张大人嘛,不过他因为冬猎会上的事情已经不得马将军待见了,只怕死了也是白死……” 她还想再说,就听到门外用力的捶门声,莺燕楼的门一开就见一队的衙役一拥而入,后面还跟着整整两队的兵卒,最后才是楼里的强哥低头哈腰陪着衙门的老爷还有刘功、冯贤成进来了。 “这……”清莲一愣,被楼下这个阵仗给吓到了,而那些兵卒进来就立刻拔刀守在了门口,另外也有人也控制住了那些正在抱怨的嫖、客、妓、女,此时还有人如同杀神一般上楼来。 至于那几位大人,这会儿被强哥带着去了后院,根本就没有理会那些嫖客中有些人喊的“你知道我是谁吗……”之类的话。 “张大人总归是马将军的心腹,若是出事了马将军不见得会不管,然而这没了命再不管就会让手下人心寒了呢。”薛老爷这才淡淡地道,看着闯进来得人也不气恼惊慌,反而起身配合。 妓院中的客人和姑娘都被分开集中在了一楼的两侧,由兵卒看管。而刘功和冯贤成连同同他们比起来,在衙门里毫不起眼的郭邵杨三人则一起去了后院清荷的香园之中。 如今已经天光大亮,香园里的一应布置也显露出来。只可惜这些人此时无心赏景观花,带着几个士兵和衙役匆匆入了屋内,就看到衣衫不整的张铁横躺床上。 “张大人!”郭邵杨率先冲了过去,站在床边一脸沉痛地看着张铁的尸体,不知道是哀叹对方的命不好,还是哀叹自己时运不济。他身后是跟上来的冯贤成和刘功。刘功实际上是不愿意参与到这种事情中来的,毕竟是他顶了张铁的位置,张铁如今死了他的处境相对还是有些尴尬的。 然而遇上了,就真的没办法躲开了。 他低头看着张铁的死相,不由自主地轻轻移开了眼,挥手示意跟来的仵作上前验尸。 因为死者是张铁,又是不明不白地死在妓院之中,所以来之前冯贤成就特意带来了两个仵作。如今仵作上前,他就拉了一把郭邵杨一起退到一旁,由着两个仵作验尸。 两个仵作足足检查了一刻钟,半响才由年长的那个开口:“按照尸体的僵硬程度和尸斑来看,死者大约死了由两到三个时辰,死后并未被移动过。” 另外一个在一旁跟着点头,道:“死者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可能是猝死。” “不是被人杀害?”冯贤成直接问,“你们可确定了?” 两个仵作对视了一眼,然后才由年长者开口道:“从表面来看,如今并不能看出什么迹象,如果要做进一步的检查的话,只怕还需要时间。” 刘功点了下头,而郭邵杨心中却有些急了,这要是送到了他的衙门,那这事儿就真的跟他脱不开关系了。他正想说些什么推脱的话,却被刘功给抢了先。 “冯大人,若只是依靠这些普普通通的衙役和仵作只怕是查不出什么的……”他说着顿了一下,声音又压低了三分,“你说,是不是请那一位过来看看?” “看看?”冯贤成闻言心中却有些迟疑,刘功不懂得这里面的弯绕绕这才会在有了难题之后想到左容。而对于已经猜测到部分真相的他来说,却不太相信左容。他皱眉想了片刻,才道:“先把尸体运回锦衣卫。”根本就没有考虑过送到衙门里让这群无能的人办案。 郭邵杨松了一口气,一旁莺燕楼的妈妈也是放下心来,正想上前说话就听到刘功又道:“这动了现场的话,只怕那一位到时候也不好看出端倪了。冯大人,如今可不是赌气的时候,张大人的死若是马大人问起来的话……” 他语调中暗示的意味十足,冯贤成抬眼看了一眼,才道:“放心,有事我担着。” 那一眼中带着的警告格外的明显,刘功一愣然后才有些尴尬地退到了一旁不再说话。几个锦衣卫进来,很快就收拾了尸体然后带着尸体离开。冯贤成这边回头才看向郭邵杨道:“记录下这里所有人的口供,然后让他们签字画押。把这里所有人的名单都送军部和城门处,这些人不得许可不许离城。” 郭邵杨连连应了,没有丝毫的不快。冯贤成又转头看向莺燕楼的妈妈,“就劳烦妈妈和清荷姑娘,以及这院子的人跟我去一趟锦衣卫了。对了,这院子封起来,不许任何人出入。” 这些人来的快,走的更快,浩浩荡荡地离开,只剩下郭邵杨一个人收拾烂摊子,反而郭邵杨却也送了一口气,这会儿指挥着上下忙碌,先是把香园给封了,然后就让人录口供。 而另外一边,等出了莺燕楼冯贤成这才留意到了一旁的刘功,故意放慢了脚步落在后面,低声对刘功道:“此事事关重大,并不是你我能够做主的。且那左容又是京城里来的人,让他参与进来万一有了什么变故又怎么说?不是我刚刚不给刘兄面子,实在是为了刘兄好啊!”、 “是我多事了,冯兄不必这般解释的。”刘功连忙拱手放低了姿态,心中纵然是有不满也没有表露出来,反而低声道:“我新晋上来,又是占了张兄的位置,这才心中颇为不安想着尽快查出真相结案。却忘记了这左容的来历,是我冒失了……” “无妨无妨,这事儿过会儿还要劳请刘兄陪我一同去见马大人呢。”冯贤成没有继续下去,反而转头提起了马城,“至于要不要让那位参与进来,也看马将军的意思吧。” 两人这才又跟上了队伍,等到把人都关入了锦衣卫中,也不听那些人求饶或者是讨好,直接就又出了锦衣卫的会所跑去将军府。 马城得到张铁的死讯也不算晚,这样的事情冯贤成自然是不敢瞒着他的。他已得到信儿就立刻派了人去通知马城,如今冯、刘两人过来,马城就在外书房见了这两人。 “如何?”他挥手免了这两个人的礼,坐下就直接开口问道。 在马城跟前,刘功自然不敢抢在冯贤成之前说话。因此回话的人是冯贤成,他上前一步道:“衙门的两个仵作初步检查了一番,应当是昨天夜里死的,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看着倒像是猝死。” “一个一个,不是被杀就是猝死,被杀的那个还找不到元凶,猝死的更是连死因都不清楚,再这么下去,我还如何安眠!”马城心中憋着一肚子的火,又有些恐慌不安,这会儿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震得上面东西微微晃动。冯贤成和刘功这会儿都不说话,直等到他又平静下来,冯贤成这才试探着开口。 “尸体,还有昨夜陪着张铁的妓、女、丫鬟、莺燕楼的妈妈我都带去了锦衣卫。想来细细查下去定然是能够查出一个端倪的。”他说着看向马城,“只是所耗费的时间就……” “只怕对方得手就远遁了!”马城皱眉,“之前一直派人跟着的,本以为他这个笨蛋还有些用处,没有想到白白浪费了他那一身的本事,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 “连睡在他身边的妓、女都没有察觉,想来对方是高手。”冯贤成说着又看了看马城的脸色,低声道:“那个左容,若是可信的话,倒是可以用一用。” “问题就在于,不知道他是否可信!”马城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身份是毋庸置疑的,然而张铁的死牵扯的事情太多,依照他对一些事情的敏锐程度,说不得到时候就会察觉了当年的事情。” 冯贤成闻言也露出了迟疑的神色,只有刘功一人低头不语,却是趁着两人目光没注意的时候偷偷徘徊在那两人身上。 当年的事情,什么事情? # 林小碗和林童两人买了东西,就雇了个车一起送回来。这一路也算是顺利,偶尔听人提一起莺燕楼的事情,两人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如同旁人一般听了一耳朵。 “最近不太平啊!”送货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大爷,这会儿帮着林小碗卸了车上的货才道:“姑娘下次要是再买什么东西,就还招呼我老铁就是了!保管价格童叟无欺!” 林小碗谢过,又多给了五文钱算是谢他帮忙搬东西,这才回身去厨房跟大厨一起忙碌处理这些食材。由着小童照应外面的食客,等到她这边忙得差不多了,左容这才过来吃早饭。林童叫了她出来,三人围坐一起吃着早饭,左容左看看右看看,等咽下了口中的食物这才开口:“看你们姐妹心情很好,似乎遇上什么好事了?” “今日去早市买东西,买了两头不错的小羊羔,你来之前我正跟大厨商量着怎么做呢。” “我要吃烤羊腿,用炭火慢慢烤的,油水滋滋滋地往下滴,想想都流口水!”林童连忙道,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林小碗,“姐姐之前同意了的,晚上要一起做炭火烤羊腿,就在咱们院子里。” 林小碗点头,笑着转头看向左容,“一起来吧?” 左容点头,正想说话就听到林小碗又道:“我们回来的时候,还听到一件事情……”她有些迟疑,然而如今事已成,就不用再瞒着左容怕他反对了。更何况,左容迟早是会知道的,与其让他从别人口中知道,然后推测出来是她动的手,倒不如她直接告诉他。 想到这里,林小碗才略微收敛了下脸上的笑容,低声道:“阿容,有件事情……” 就在这时,食肆里面突然涌入了几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打断了林小碗的话。这几人进来四下一看就径直朝着他们走来。林小碗心中扼腕,明白只怕是没机会主动对左容提起杀张铁的事情了。 领头那人到左容身边行礼,然后才弯腰低声道:“左大人,张大人死在了莺燕楼,马将军请你一同去锦衣卫。” 左容闻言一愣,却没有下意识地看向林小碗,反而像是迷茫了半响才问道:“你所说的张大人,是指张铁?”他说着这才抬眼,一眼扫了过去,留意四周。目光几乎没有在林小碗的脸上多停留片刻,林小碗却是在那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低头道:“我之前去早市回来时倒是听人说莺燕楼那边一大早就出了事儿……” 她说着看向左容,“刚刚我想跟你说的就是这个事儿了……” 左容点头,道:“我吃了早饭就过去。” “这……”领头的锦衣卫一愣,迟疑了片刻这才道:“那咱们兄弟就在一旁等着做大人呢。” 被一桌锦衣卫坐在旁边盯着吃饭,左容却像是丝毫不受影响一般,反而是林童有些害怕匆匆吃了东西就跑去柜台帮忙收钱。林小碗看了一眼那边的锦衣卫,又看了看神色淡定的左容,趁着人不注意手放在下面偷偷扯了下左容的衣摆,低声道:“你生气了?” 左容唇角微微抽动了下,抬头无奈地看了一眼林小碗,低声道:“你说呢?” 林小碗闻言却也只是叹了一口气,没有做进一步的解释。只是微微摇头,低声道:“你吃了早饭去忙吧,晚上我和小童等你回来。” 原本心中有些恼火的左容听了这话,莫名地觉得火气似乎就这么消散了。再看着林小碗无奈的神色,甚至有种是他无理取闹的错觉。他一只手放下去,轻轻握住了林小碗的手,低声道:“我没生气,我只是担心……” 是的,那些恼火也是针对自己的。他难道真的一点都没有发现林小碗的一些细节的举动吗?不见得,然而这些天他的心思大部分都放在了与马城等人周旋,又要暗中调查黄富强的死,这才无视了那些显而易见的细节。 轻轻的拍了下林小碗的手,他道:“那我先走了。” 左容起身,那一桌的锦衣卫跟着也起来,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这才有人大胆凑过去问林小碗,“那左先生是什么身份啊,竟然让锦衣卫等着?” 林小碗抬眼看了下,却是没有回答。说话的人自然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毕竟是锦衣卫的事情,知道多了也没好处。 等到人都散去了,林童这才凑到了林小碗的身边,低声问道:“姐姐,左先生生气了?”她微微皱眉,低声道:“他不会不理你吧?” 本来还有些心事的林小碗闻言摸了摸她的脑袋,忍不住笑了起来。 “阿容不是那样的人,你放心好了。”她双眼弯弯,眼睛里面全然是对左容的信任。 # 左容神色平静地走在街道上,看着路上的行人纷纷因为他身前身后的锦衣卫而对他行注目礼也没有一丝的紧张。而实际上,他内心几乎要抓狂。 当时林小碗的表情虽然不明显,然而两个人认识这么久,相处这么久,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林小碗眼神中的意思。 张铁是她杀的!没有第二种可能了。 他的喜心情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在最初的震惊和恼火之后,心中留下来的更多的是担心。就算当初周王的死,左容承认林小碗安排的很是妥当,整个过程也干脆利索没有留下多少可疑的东西。可是,在去往锦衣卫戎州城会所的时候,他的心中还是越来越恐慌和担忧。 如果林小碗真的是冲动之下动手的话,他能为她做到什么地步呢?真的能够骗过马城、邢桥和冯贤成他们吗? 锦衣卫会所距离鹊仙桥旁的林氏食肆还是有些距离的,左容有擅长掩饰和控制情绪,因此等到到了会所,被带着进了停尸房中的时候他的心情不说静如止水却也相对平静了很多。 停尸房中,戎州城最大的几位大佬都在。左容一眼扫过去,马城、冯贤成、刘功、郭邵杨,这都是熟悉的面孔,不怎么熟悉的也有,由此可见张铁的死引起了多少人的重视。 他上前跟众人一一见礼,马城耐心的等待着这一圈下来,然后才轻轻咳嗽了一声,道:“贤成,邵阳你们两人把经过说给左容听听。” 冯贤成和郭邵杨两人对视一眼,然后由郭邵杨主讲,冯贤成补充。 左容听着他们说无关紧要的报案细节,一直听到进入房中看到张铁的尸体,这才微微抬头打断了郭邵杨的叙说。 “你们进去之后,张大人的尸体就是这般吗?”他说着看了一眼陈尸在旁的张铁,郭邵杨和冯贤成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确定的点头,“尸体当时是由两名仵作同时检查,当时并未发现表面明显的伤痕,因为担心放在莺燕楼人多口杂,这才带了回来。” 左容点头,而冯贤成这才开口:“莺燕楼妈妈徐氏、嬷嬷崔氏,清荷赵氏以及丫鬟李氏都已经带入锦衣卫牢房。”他说着看了左容一眼,“若是也你还有什么疑惑也可亲自审问她们四人。她们是发现尸体之后唯一在场的人,且徐氏说从知道张铁死后,除了她们之外,就再也没有人接触过尸体,一直到我们过去。” “冯大人处事周到,左某佩服。”左容缓缓说,然后转头看向马城道:“下官想先验尸。” 马城点头,左容这才缓步上前,掀开了张铁身上盖着的那块“遮羞布”露出了早已经扒光的尸体。他带着手套,在两个锦衣卫的帮助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尸体。确实就如同那两个仵作的结论,尸体上没有显露出任何致命的伤口。 左容心中慢慢定下,却也没有就此结束验尸的过程。实际上,如果真的一点端倪都检查不出来的话,他还会要求解剖尸体做更进一步的检查。 而现在,他开始检查死者的口鼻,口腔中是否有什么残留物。确认张铁是不是死于窒息又或者是其他不容易验出外伤的死法。实际上,左容现在已经有些好奇林小碗是如何杀死张铁的了。 他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也终于在张铁的尸体中发现了一丝线索。 林小碗没有处理干净的线索吗?不过这也是不可避免的。左容看着死者耳朵中已经凝固的血液,对着一旁的冯贤成示意,“冯大人,看这里。” “凶手很狡猾啊!”冯贤成感慨,而左容则缓缓道:“不止狡猾,能够清理七窍中的血迹,证明凶手当时很从容,一点都不惊慌。而这耳朵中的一点血迹,如果不是不好擦拭的话,只怕我们也不好找到。” 他说着又再一次仔细检查了张铁的其他地方,确信没有遗留的痕迹,这才道:“给我一把刀,需要把死者的头发踢掉。” “这是为什么?”马城见他的检查有了结果,这才问了一句,“可是有什么怀疑之处?” “依下官来看,死者的致命伤应当在头部。”左容并没有卖关子,而是直接说出,“伤口隐藏在头部,因为有头发的遮掩反而难以察觉。之前检验死者耳朵中有血迹,也可以证明是头部受到了攻击。” 马城缓缓点头,手一挥就立刻有人上前给张铁的尸体剃掉了头发。 伴随着黑色长发一缕缕掉落,所有人几乎都忍不住把注意力放在了张铁的头上。而那负责剃头的锦衣卫第一个看到了张铁头顶的伤口,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 “怎么?!”不要说别人,就连马城都忍不住站了起来,快步走过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张铁头顶那个并不算大的伤口,狰狞着展现出了它的全部。 “把……把头发剃完!”马城强自镇定,而左容可以说是这一群人中唯一没有感觉到意外的人了。他看着那锦衣卫手都微微颤抖起来,不由有些叹息。若是在京城,不要说是这样的伤口,只怕再恐怖十倍都不会让一个合格的锦衣卫这般失态。 尸体上的头发完全掉落,而那伤口也完全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那伤口并不大,如果让左容来形容的话,大约只是比绿豆略大比黄豆小。伤口周围只有一点点凝固的血迹,如果换做是在身体的其他部位的话,根本就不算什么严重的伤。然而它却偏偏是在张铁的头顶,彻底要了张铁的命。左容站在一旁甚至都不用再做详细的解释,众人都明白这其中的关键了。 许久,马城长长出了一口气,“把凶器取出来!”他一声令下,自然是有人做这样的事情的。左容并不准备插手,只是在一旁提醒着锦衣卫们可能会发生的情况,然后就看到那凶器被一点点的取出。 凶器是一节细长的铁签子,实际上在场的众人只怕对它都很是熟悉。今年冬天风靡了戎州城大街小巷的烤羊肉串用的铁签子几乎都是这样的。而这一指长的铁签子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摆放在众人面前,上面还带着一些让人隐隐作呕的痕迹。 左容心中一紧,只觉得心脏似乎都被人抓住了一样。 如果林小碗当时动手,拿的是她店中的铁签子的话,那么这铁证如山之下……只怕会让所有人的怀疑目光都转向她吧?到时候,就算是他巧舌如簧,也无法改变什么了。 他一时间只觉得有些头晕,半响才想起自己的职责轻轻咳嗽了一声,拉回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应当是烤羊肉串所用的铁签子,既然只有这么一节在这里,那么另外一部分说不定还在凶手手中,又或者被遗弃。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线索。”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官恳请调查城内所有铁匠,知道都有什么人打造了这样的铁签子。” “能拿出铁签子的人自然就摆脱了嫌疑,而谁家少了这一根铁签子,咱们顺藤摸瓜自然就能够找到凶手了。”郭邵杨偷偷松了一口气,虽然被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然而这会儿眼看案子有了希望,他也轻松不少。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神色平静,立在一旁就如同冬日里的松树一般的左容。 不愧是当初破了冬猎会刺杀案子的左容左大人,他来之前一群人也没有一个看出端倪的。而如今,不过是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案子就有了这样的进展,他几乎已经可以看到结案的希望了。 左容不明白郭邵杨的想法,此时只想着赶紧回去提醒林小碗……不然的话,只怕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细节的她迟早会被查出来的。 马城甚至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冯贤成这就立刻派人出去,锦衣卫大肆配合着马城行动的举动也让左容微微垂下了眼帘。这戎州城,可真的是一个人的天下。 “左大人。”马城缓缓开口,“依你看来,张铁之死背后可有什么原因?” “这种杀人的手法隐蔽,但是并不能够让人一瞬间死亡,很容易惊动旁人。而死者身上又没有被捆绑的痕迹,甚至同床共枕的女子清荷都未曾察觉死者是什么时候被杀。”左容缓缓分析,“凶手甚至还在杀人之后在房间中逗留过一段的时间擦去了死者七窍中流出的血迹,做了收尾的伪装。” “你说的没错。”马城缓缓点头。 左容却神色都没有变一下,只是低声道:“由此可见,凶手足够的从容。且能够制服在临死之前努力反扑的张大人的话,凶手的力气和身手最起码跟张大人是不相上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 更新~~~~ 左小容各种心塞:老婆你都记得清理血迹了,怎么就没拿走凶器呢……不对,这凶器一取走死因就太容易找到了……所以怪我咯……5555555555555555~~~ 大家午安~   ☆、第47章 凶手 马城心中明白左容说凶手力气和身手跟张铁不相上下这句话不过是照顾死者,试问像张铁这样的人临死反扑又怎么可能是那么容易制服的。凶手必然是比张铁更为强壮一些才有可能。 “凶手应当是一名男子,”他看着左容道:“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有帮手。” “还需要查一下莺燕楼的屋子中是否被人点了*药之类的东西。”左容低声说,然后拱手低头道:“下官目前只看出这些。” “这已经足够多了。”马城走过去轻轻拍了下左容的肩头,道:“年轻人,真的是不可估量啊。趁着他们出去调查,咱们先去看看押在牢房中的那四个人,说不定能够再多些线索。” 左容心说,不用去审问牢房中的四人知道那些细节他就知道凶手是谁了,这会儿他只想回去找林小碗帮她补上铁签子的疏漏。只可惜,马城的邀请可不是能够随意拒绝的,更何况如今在这里他才能够帮到林小碗更多——如果她真的被列入怀疑目标的话。 跟着马城一起去了锦衣卫会所的牢房,四个人是被分开关押的。按照顺序,最先询问的自然是清荷了,之后是她的丫鬟李氏,接着是徐氏和崔氏。 这四人的供词并没有多大的出入,让左容很容易就在脑海中构造出了早晨所发生的事情。他翻着那些记录下来的内容,半响才低声道:“凶手很可能还在莺燕楼中。”他说着顿了一下,才道:“戎州城夜里的巡逻我并不清楚,也有可能这人在杀死张大人之后就趁着夜色逃窜了。” “自冬猎会之后城中的戒备就有所增强,加上十一月份开始的冰灯节,城中可以说是防守紧密。”一旁的郭邵杨开口:“莺燕楼附近又是鱼龙混杂之地,昨夜巡逻的衙役就足足又四队。除非那人完全知道巡逻的顺序,不然想要避开那些衙役难如登天。” 他说的颇有自信,甚至偷偷看了一眼刘功和马城。说白了,戎州城内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衙役巡街,能够做到这点的也就是军营中的兵卒了。马城自从将军府遭人潜入之后,就私下把军营中的兵卒调出来了一批,仿照京城的夜巡模式在戎州城内戒备。如此紧密的夜间防守如果还让人逃掉的话,就真的不是他的责任了。 马城自然是知道这点,他扫了一眼郭邵杨掩唇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才道:“把莺燕楼当时在场的人全部都带来。”他说着又是一眼瞥了过去,“郭大人不会把人都放回去了吧?” 郭邵杨闻言就出了一声的冷汗。当时是冯贤成说的做好记录就可以放人的。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刘功才道:“事关重大,下官怎么敢私自放人,这些人如今都还在莺燕楼中看管着。”他说着忍不住擦了一把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要不是刘功临走之前暗中交代了他一声,他又觉得小心无大错的话,只怕这会儿就真的是要糟糕了。 马城闻言这才神色略微缓和,倒是冯贤成这会儿看向郭邵杨的眼神有些不对。然而郭邵杨也顾不上这许多了,一边抹汗一边把之前衙役送过来的记录都呈了上去给马城过目。 “这次的事情,你做的很好。”马城说,低头大略扫了一眼上面的名单就递给了左容。左容神色坦然地接过手,低头一眼扫过发现上面没有疑似林小碗的人就松了一口气——实际上这里当然不会有林小碗了,毕竟他来之前林小碗就已经开了食肆做生意了。他也是关心则乱,这才犯了这种基本性的错误。 “我们去莺燕楼看看吧。说不得在屋子里左大人还能够找到些许线索也说不定。”马城开口自然是无人反对,一行人又跟着浩浩荡荡去了莺燕楼。左容心中有事,脚步有意无意就落在了后面想着一个人能够安安静静地思考一下那些细节,却没有想到被刘功给抓了个正着。 他与刘功,因为住的进的缘故。且刘功能够升官发财又与他有那么一点点的关系,因此两人的关系比起在场其他人却是亲近了不少。这会儿刘功挤眉弄眼,左容不得不凑了过去,就听到他问:“左兄,咱们兄弟一场,说实话这案子你有把握吗?” 没有把握也要有把握啊!不然真的让他们查下去,万一真的查到了林小碗的身上又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左容低声开口:“如今张铁的死因已经找到了,又有了重要的线索,想来再去莺燕楼中看看,应该会有更多的线索的。” 刘功闻言点头,笑着道:“那就好,只可惜左兄你是京城来的,不然的话说不得凭着张铁这两次案子也能够步步高升了。”他说着微微扬眉,看了一眼前方跟着马城身边的冯贤成,声音又压低了一些:“要不然,怎么会有人看你不顺眼,暗中使绊子呢。” 刘功能够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可并不是只靠着刘成载这个哥哥的。若真是这样,马城也不会让他顶替张铁的位置。若是说之前他还没有看透的、不确定的话,如今倒是全然明白了过来。 这冯贤成当初在莺燕楼驳回了他要找左容的话,转头在马城身边又推荐了左容,一则是他真的破不了这个案子。二则是如果他们私下请左容,案子没破还是冯贤成的责任。而如今是马城开口,那么案子没破自然就是左容的能力问题了。 这冯贤成玩了这么简单的一手就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之前还想借郭邵杨的手放走莺燕楼中的人给左容和郭邵杨下套,这些他可都是明明白白看在眼中的。只可惜,左容本事过硬,让他玩的这手棋全部落空。不过是一具尸体就找出了那么多的线索不说,更是圈定了凶手的范围。 而他的一声以防万一的提醒,更是让冯贤成落入了被动。说起来,刘功也忍不住有些小得意。 既然看明白了冯贤成是怎么样的人,他自然也就明白他想要站在冯贤成身边对方只怕还不乐意呢。因此刘功一转头,这就对左容卖好起来。毕竟,这戎州城是马城的天下不假,然而戎州岂是能够跟京城比的? 那日邢桥的一番话他虽然没有听完,不过也可以看得出马将军野心勃勃呢。他若是再不为自己打算打算,说不定那日就成了炮灰也说不定呢。 左容闻言也没有多说什么,两人一起跟上队伍,出门上马车时郭邵杨也跟着挤了过来,倒是让想要叫住左容的马城愣了一下。左容敏锐,察觉了这个细节就拱手道:“下官与郭大人和刘大人多了解下当时的情形,说不得有些细节之前被忽略了。” 马城点头,这边看了一眼冯贤成示意他跟着上车。 这边马车内,刘功和郭邵杨如今可以说是完全站在了左容这边,完全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架势。而另外一辆马车上,马城上了车脸色就变了,阴沉地盯着冯贤成道:“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冯贤成呼吸一顿,然后才低声道:“下官办事不利,还请大人责罚!” “责罚!?”马城冷笑,“不要在我跟前耍你的那些小聪明。老冯啊,咱们相交多年,又知根知底,你难道看不出如今我是要拉拢那个左容吗?本以为你会是我的助力,没有想到竟然这般拉我后腿。我当年费尽心机给你改换身份,为的可不是今日这样的情形!” 冯贤成心中一紧,知道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完全被马城看穿了,这会儿低头沉默片刻才道:“下官依然觉得左容不可信。” “所以你就玩这些手段,让人更防备着你?”马城嗤之以鼻,“难不成我不知道他不可信吗?不可信是一回事,用得着是另外一回事。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懂?” 他说着叹息了一声,“若不是当年的事情,让周王这般隐藏了下来的话,只怕如今你我都没有命了!”说起当年事,马城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如今连张铁都死了,知情人只剩下你我,此时可正是回京城大展拳脚的好机会!” “可是,这么多年来,宋黎一直不见踪影,万一他突然现身的话……咱们在京城岂不是如同被人瓮中捉……咳咳……将军,这事还需三思啊!”冯贤成心中带着顾忌,然而马城却是摆手道:“就算是想入京城,最起码也是半年之后的事情了。我已经放出了消息,让人假装周家的后人演上一出戏。” 他说着神色略微缓和了些,“到时候只要引得宋黎上当,自然就万无一失。反过来说,若是宋黎一直没有出现,说不得他是真的死了呢!” “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总归是让人心中没底。” “我要的可不是固守一隅,看似风光的日子!老冯,就算是平级见了京官低三分,这些天难道你还没有体会到吗?”马城低声劝慰:“你为什么看那左容不顺眼,不过就是因为你们两人的官阶比起来,你还比他高出半级。然而就因为他是京中来的,你反倒要处处退让,是与不是?” 这话几乎是直戳冯贤成的心窝子了,然而他此时还不能翻脸,只能够默认了。 马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兄弟一场,难不成我乐意让一个外人压着你?周王等人死了咱们虽然轻松不少,不用被抓着把柄了。然而,这幕后的凶手却也要抓起来啊。之前咱们没有留意是因为死的人都不怎么起眼。如今呢?刘成载,周王,张铁……当年知道内情的人,如今可就只剩咱们两个了。” “还要加一个宋黎。”冯贤成低声补充。 马城点头,继而又道:“你我才是一体,然而如今咱们用的上左容,就需得忍让他三分。更何况,他又不是那种趾高气昂,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的主儿,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等抓到了凶手,问出了幕后主使,咱们再无后顾之忧后一起入京就说不定是谁看谁脸色了。” 冯贤成的神色这才好看了些,看着马城一脸为他考量的样子,低声道:“多谢将军提点,是属下想差了。” 马城这才拍了拍他的胳膊,沉声道:“你明白就好。如今已经到了这一步,咱们可不能掉以轻心。” 马车一路前行,很快就到了莺燕楼的门口。张铁夜里死在这里的消息如今早已经传开,其他几家的门缝微微开着,偷偷看着莺燕楼前面的那些马车,不时还有人轻声地报上进去的人谁。 “这戎州城有脸面的人只怕都去了!啧啧!”红袖招的妈妈坐在二楼往下看,这会儿眯着眼睛端起茶喝了一口,“让你跟我抢生意,我的生意岂是那么好抢的。” “还是妈妈未卜先知,咱们不做那张铁的生意,这才免了一番祸事。”一旁的女子轻声吹捧上前满上茶,这才又道:“只是如今咱们这里四大花魁少了一个,只怕也不好说……” “再挑个机灵的,漂亮的吹捧上一些时日,也就好了。”红袖招的妈妈说着眼神微微一瞥,“我看你倒是不错……”那女子顿时露出喜色,然而下一刻就听到了对方的后半句:“只可惜已非完毕之身!” 左容等人入了莺燕楼直接就被带入了香园之中,不同于冯贤成等人当时的做派,左容从香园门口就慢下了脚步,马城示意其他人等在一旁,莺燕楼中管事的嬷嬷胡氏就连忙招呼人搬了椅子给众人坐下。 左容仔细检查了一下香园的门口,这里虽然已经来来往往过了不少的人,但是还是有些许的痕迹留下。最起码,他是真的看到了一滴不起眼,甚至已经融入了泥土中的血迹的。 他招手,冯贤成这会儿放下了偏见,连忙过去。 “看这里。”左容倒是毫不介意来的人是谁,只是指着那血迹低声道:“这应当是凶手离开的时候落下的。按照血迹的痕迹来说,凶手走的时候是带着另外半截铁签子的。而那铁签子上无意沾染的血迹这才落在了这里。” 冯贤成想起张铁脑袋上的铁签子,这会儿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然而左容却像是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神色平静,这会儿更是沿着那血迹附近缓缓寻找。 “这里!”他猛然发出一声惊呼,然后拿出了帕子小心翼翼地从一颗松树之下松软的泥土中抽出了半根铁签子。这松树下的泥土看着是最近才松过,而一旁甚至还留下了一对没有被任何人污染过的脚印。他回身举起那半截的铁签子,转而又指着那脚印道:“这应当是凶手埋藏凶器的时候留下的。这人百密一疏,以为这样就不留痕迹,却没有想到这松树下鲜少有人来往,又是刚刚松过土的,竟然留下了这样一个完整的脚印。” 冯贤成可谓是大喜过望,郭邵杨和刘功这会儿也凑上前,不由地感叹。 左容要来了软尺,这会儿仔仔细细量了脚印的尺寸和深度,这才叫人来对着描绘出鞋印的花纹让人去鞋垫询问。 “大人,按照鞋子的大小,大约可以确认凶手是一个五尺二三靠上的男子,身形消瘦。而按照鞋子两边不同的磨损情况来看,对方很可能是一个左撇子。习惯用左脚和左手……”左容低声分析,然而周围一片人此时都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对于他来莺燕楼不过一刻钟竟然就有这样的发现感觉到震惊。 马城再一次确认左容真的是个人才,他闻言缓缓点头,道:“好!” 所有人以左容为首,这才进入了香园之中。果然在香园里面的路边,还是发现了些许融入泥土的血滴,一旁的锦衣卫依次记下,众人这才进入了屋中。 香园的布局并不复杂,进门就是会客厅,左边是小花厅,右边就是清荷起居住所。 左容并未急着进入清荷的房间,反而是仔仔细细看了看左右,然后拐入了小花厅。小花厅之中摆放着一盆晚菊,因为屋内温暖,如今正开得漂亮。他过去看了一眼那晚菊,又看了看旁边放着的茶杯和其中一把拉开的椅,甚至过去对着那个椅子虚坐了下摆出端茶、放下茶杯的姿势。 一旁的人看得莫名,却听到左容问道:“这里的茶杯是怎么回事,有人喝过之后未曾收起吗?” 冯贤成闻言,立刻让人去带胡嬷嬷。胡嬷嬷人到闻言就连忙道:“这里的东西都是专门有人收拾的,楼里规矩大,一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说着又让人去问了负责收拾这些器物的丫鬟,果然是入夜前就收拾好了。 左容点头,“这只有一个杯子,清荷姑娘当时陪着张大人,明显不是她所用的。”他说着又伸出手虚拿了一下那个杯子,道:“这是凶手喝过的茶。” “这是嚣张!”刘功低声道,一旁的冯贤成和郭邵杨脸色也不大好看。这是明摆着的,如果不是凶手有闲情逸致的话,怎么可能会过来这边花厅喝茶。 左容倒是没有被这个设想所迷惑,想了下道:“胡嬷嬷问问昨夜巡夜的人,可见过这里亮起灯?” 不一会儿胡嬷嬷就回来道:“昨夜与往常一样,不曾亮起灯。” “看起来凶手对于这里很熟悉,纵然是一片漆黑也会如履平地。”左容看向胡嬷嬷,问道:“清荷姑娘这些日子里面除了接待死者之外,还曾经接过其他客人吗?” “并不曾。” “那之前呢?” “张大人之前,倒是接过几位客人,不过大多都是行商……”胡嬷嬷讪笑,“这会儿只怕是找不到人的。” “那最近半个月内在莺燕楼留宿的客人名单总归是会有的吧?如果没有,就让有客人留宿的姑娘们好好想想。”左容却是毫不放过,等到胡嬷嬷苦着一张脸离开,又仔仔细细检查了花厅里的布置,看着那留下的痕迹这才肯定道:“这里才是凶案第一现场。” 虽然桌椅重新摆回去,地面似乎也被清理过。然而毕竟是天黑,这里还是留下了一些的痕迹。他指着那些痕迹道:“这里,之前的尸检上些张大人的指甲中有发现的木屑,应该能与这里对上。另外这边角落,有血迹……” 他低声说,似乎没有什么能够让他动容的一般重复着案发时的情形,“……依照这样的结果来看,对方应当是在张大人死之前跟他‘交谈’过。” “交谈?”马城皱眉,“应该是逼问吧?”他心中隐隐有种猜测,下意识地跟身边的冯贤成交换了一个目光,这才道:“你还看出什么了吗?” 左容道:“对方应该是带着一个帮手的。那个帮手大约直到凶手的肩膀或者是更矮一些。” “侏儒?”冯贤成下意识说。左容没有回答,心中却对那个帮手是谁很是明了。他只是又仔仔细细看了地板上另外一侧的痕迹,才又道:“我唯一想不明白的是,这里距离外面院门很远,巡夜的看家护卫没听到声响也就算了,为什么守夜的那个丫鬟也没有听到动静。” 他这边几乎把凶案现场重述了一遍,所有人此时听到他的疑惑这才恍然大悟。若是凶手不光是虐杀了张铁,还逼问过他什么的话,怎么可能不惊动守夜的丫鬟呢? “迷香!”刘功开口说道:“像这种楼子里,一般都会有迷香的。” “可是,刚刚进来,却没有察觉这里有点过迷香的痕迹。”左容微微皱眉,从花厅里面又检查了一下客厅,这才转身进了右侧清荷的房间。 清荷的房间中依然没有点了迷香的痕迹,烧过的熏香里面也没有查出任何可疑的东西。左容此时心中有着许多的疑惑,然而却还是耐着性子检查四周。最后才回身对着门外等着的马城道:“这里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只是凶手行凶之后又把死者放了回来。” 比起戎州城那些北方汉子来说,张铁并不算魁梧,然而常年习武最起码也有个一百三十斤左右的重量。想把死了的张铁放回来也是一个体力活才是,左容根本就想不通林小碗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既然现场已经看完,所有人就立刻松了一口气,纷纷从香园中出来,然后坐在了一旁的一个客房里面,马城才道:“说说看吧。” “凶手是一个正直青壮年的男子,身手不凡,身高在五尺二三左右,身边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很有可能是侏儒假扮的。”左容总结他所得到的线索,“这人是个左撇子,习惯用左手。这点由外面的鞋印和花厅留下的茶杯就可以看出。而这人最起码最近半个月来是莺燕楼的熟客,熟悉香园中的布置……” “如果我所料没错的话,凶手的左手应当受了伤。”左容又道,想起早上的时候林小碗那一双绵软的小手,心中愈发的迟疑,“从留下的那个杯子一侧看,有着些许擦拭过的血迹。不过伤口并不大,很可能是被铁签子划伤的……” 他说着一旁锦衣卫和衙门的衙役都快速的记着,马铁等他说完就直接道:“去莺燕楼的老鸨和妓、女是不是见过这样一个人!说不定这人此时还在楼里!” 如今已经时值正午,左容说完这些等到其他人都散去了,这才上前道:“下官能做的皆已经做了,如今抓人就要看戎州城上下了。”他说着一笑,“如今张大人身死,只怕下官送往京城的奏报也是需要改一下的,就不在这里打扰诸位大人做事了。” 马城闻言一愣,倒是真的开始觉得左容知情识趣了。 “左大人放心,你的功劳本将军记在心中,若是有机会上京,定然会在皇上面前为左大人你请功的。” “不敢当不敢当……”左容笑着道,马城对着冯贤成使了个眼色,冯贤成连忙道:“今日牢房左大人了,改日我定当亲自摆宴谢过左大人!我送左兄出去……” # “姐姐不是说不担心吗?”趁着店里不忙,林童笑着凑到了林小碗的身边,低声道:“左先生是去帮忙,姐姐不用这样心神不宁吧?再说,锦衣卫会查到铁签子上,也是咱们早就预料到的事情啊……” 林小碗微微摇头,低声道:“回去忙你的吧,我这是在算账呢!”这些天逛妓院,可是没少花银子。这会儿查查账,只怕是店里的现银都填进去了。难怪说青楼就是消金窟,这银子丢进青楼里就不算是银子了。 辛辛苦苦赚了几个月的银子,还好如今事了结了,不然就真的要负债了。 林小碗正想着,就听到门被推开。她连忙抬头,见不是左容就有些失望,却还是笑着招呼了客人入座,然后上前点菜。这时候身后的门又有人进来,林小碗却是没来得及看,等到这桌客人点好饭菜,她报去厨房的时候才看到左容站在柜台前,一手拎着一包点心,另外一只手则搭在柜台之上。 见到林小碗回头,左容笑了笑,抬手道:“这是给小童带的。” 林小碗示意他先随意坐,进厨房报了菜之后才又擦手出来,叫林童守着柜台吃点心,然后跟左容坐在一旁低声说话。 “案子查得如何?”不管怎么样,林小碗心中还是对左容所调查的结果有些紧张的。她做了那么多的功夫,留下了那么多的障眼法,为的就是给锦衣卫们一个可以追查,但是又完全不存在的目标。 左容看她唇角带笑,眼中有着一丝紧张,不由笑了下,低声道:“已经知道凶手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了。”他把结论说了出来,然后看向林小碗,低声道:“你说,我的推论对吗?” 林小碗这才在心中暗暗佩服。 那些痕迹自然都是她特意留下来的,甚至为了防止那些锦衣卫没有注意到有些细节,有些地方她还特意强调了两次。例如:凶手是个左撇子。 然而,左容竟然没有错过任何的细节。 她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左容笑了下,转而又问道:“那么铁签子……” “锦衣卫已经让人查过了,我这边的铁签子自然是一点不少的。”林小碗抿唇笑了起来,“你放心,我虽然用了铁签子,却也想到会不会连累他人。所有,这铁签子是莺燕楼中的。” 也就是说,只要是莺燕楼中的客人,自然谁都有机会拿到。更何况,林小碗用尽了心机塑造出来了一位“张公子”给马城和锦衣卫们抓拿,自然也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的。 左容微微点头,这些他自然是在后续的调查中都推测出来的。只是,事到如今他都没有完全弄清楚林小碗究竟是怎么杀人,又能够瞒过香园中的清荷和守夜丫鬟的。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你在当初做羊肉串时,就推测到了今天这个局面?”当时他还曾经陪着林小碗一起去买香料,当时那老板就说因为羊肉串的盛行,就连孜然、辣椒等作香料的价格都不断攀升。可是当时他关心则乱,竟然都忘记了这铁签子早已经不是林小碗那边独一份的了。 林小碗默认了这个猜测,左容心中更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小碗……”他开口,而林小碗伸手阻止了他,低声道:“阿容,我信任你,也了解你。如果我告诉你我要去做什么,你还会让我去吗?” “我可以帮你……”左容话未说完就顿住了,他明白林小碗的意思了,而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够苦笑,半响才道:“我明白你的选择,可是,你这个样子真的让我很想责备自己。” “你已经做到足够好了。” “却不能阻止你冒险。” ……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林小碗缓缓放下手,低头看着手心半响才低声道:“如果我是一个事事都依靠旁人,遇事只能够无助的等待别人来救的柔弱女子,你还会喜欢我吗?” 左容很想说是。然而,他骗不了自己。他所喜欢的是林小碗这个人,而不是她的外貌。想象一下林小碗变成那种柔弱没有主见又没有一点独立人格的样子,左容都会觉得害怕。 “所以,”林小碗微微笑着,“就是现在这样了。” 左容闻言苦笑,他彻底明白了林小碗的意思。如果林小碗真的事事与他商量,然后在他的劝说下等他去做那些冒险的事情话,那也就不是他所喜欢的林小碗了。 甚至,他还能够看明白林小碗话中更深刻一点的含义。 林小碗就是林小碗,不会因为什么而改变的。就算是他,而他喜欢的就是这点。 “或许,下一次,我们可以一起。”他试探着说,“我不阻止你,但是我们一起最起码可以相互照应。” 本以为左容可能会恼羞成怒的林小碗一愣,半响都没回过神来。左容见状好笑,伸手在她面前微微晃动,“怎么,被我吓到了?” “不是……”林小碗低声说,语调中都带着一丝迷茫,“只是,没有想到我会如此的幸运。”遇到一个愿意接受她所有的男子,并且对她用情如此之深。 她眨了下眼,猛然起身道:“你还没吃午饭吧,这会儿店里人不多,我去给你做午饭。” 午饭之后,食肆里已经没有客人了。左容和林小碗坐在一旁喝茶,这才问起了另外一个压在他心中许久的问题。 “张铁临死之前……”他迟疑着开口,“都说了什么?” 林小碗倒是一点都不奇怪左容知道张铁临死之前会说什么,只是低头想了想才道:“他说,还有一个人。当年知道周家灭门惨案真相的人,还有一个,叫做宋黎。” 一开始她以为只有马城、冯贤成了。却没有想到,竟然从张铁的口中得知,还有一个宋黎。而宋黎……林小碗摇头,“对于这个人,我一点的印象都没有。张铁还说,此人在八年前林家坳的事情之后就失踪了。” 她说着微微皱眉,“左容,当时我年纪小,许多的事情都已经不记得了。可是,这么多年来,你应当明白周家究竟是为什么会被周王等人灭了满门的吧?” 她说着认真地看向左容,盯着他的双眼问道:“你能告诉我吗?” “实际上,不要说是我了,就连……”左容无奈,说到一半又顿住,“左家当时只是被牵连,我虽然不死心,然而这些年来调查到的东西也是东拼西凑。当初我从周王出得到的消息本就是残缺不全的,更别提刘成载等人处,他们虽然知道真相,却都是宁死都不说的。” 闻言林小碗微微点头,没错,张铁也是这般。 而左容见状露出了一丝笑意,“如果非要根据这些来推测的,大约是与当年的废太子有关。” “废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么么哒~~~~~ 左小容:凶手是一个左手手心有小伤口的左撇子男人哦~~~~哈哈哈哈,跟我家小碗一点关系都没有~~~~ 大家午安~~~   ☆、第48章 浑水摸鱼 这是一个林小碗之前完全没有接触过到过的线索,她猜测过周家的灭门惨案可能跟政、治有关,毕竟今上登基也不过是八年。然而类似于这种皇位更迭的变化所蕴含的秘密,每朝每代都是最大的、不会被公开的秘密。 她试过打探,然而没用。 如今听到左容说到“废太子”三个字,她过了片刻这才慢慢缓过神。 “也就是说,周家当年参与到了夺嫡之中,并且最后成了权利争斗之下的牺牲品?”她缓缓开口,努力把她所知道的一些事情联系在一起,“我是说……就是因为这样?” “实际上,如果按照我所知道的一些线索来说的话,并不是。”左容低声说,“不过,‘夺嫡’?”他说着露出一个笑容,“很有趣的说法。” 林小碗扯动双唇笑了下,没有解释这个词的意思。实际上,她现在脑子里面很乱,脑补出了各种权利斗争所引起发的惨案。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有太多值得她参考的了。 然而,有关周家的事情,不管是她还是左容都不能给出更加准备的结论。左容神色间有些迟疑,似乎想要说什么然而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林小碗没有注意到这点,等到她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左容已经端起茶杯掩饰了他那一瞬间的表情。 “我觉得,我们需要时间,然后进行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林小碗用一种投降的口吻说,然后歉意地看着左容,“我想我应该承认,有时候你是对的。” “只是有时候?”左容笑了下,而林小碗点头,“是的,我坚持我自己的看法,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不能接受你的意见。”她说着对着左容笑了下,一向冷静的双眼中带着难得的柔意。“现在这么说会不会显得我特别……嗯,势力?” “你应该说随机应变。”左容唇角带着压抑不住的笑意,“虽然出了这样的事情,但是我不得不说,我现在还是很开心的。” “嗯,难得的好心情。”林小碗笑着赞同,起身道:“我去做饭,下午关门我们好好庆祝一下,如何?” “这种时候?”左容微微扬眉,有些错愕地看着林小碗。而她只是回头笑了一下,“我觉得这个时候正好,不是吗?”然后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了三分走向了了厨房。 左容看着林小碗的背影,这才又慢慢露出笑容。 没错,这确实是值得庆祝的时候。如果是他或者卫霖的话,这个时候他们大约确实会好好庆祝一番。既然是这样,那么他跟林小碗,就更没有什么不可以了。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左手托腮,认真地考虑等到午饭之后,他们要去哪里庆祝。 说实话,漠北实在太冷了。如果不是必须的话,他真心不想去室外。不过既然林小碗这么有兴致,而为了表达一下他的态度,这个时候外出游玩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所以,下午的时候当左容带着林小碗和林童一起出门的时候,对于外面又开始飘落的雪花很是无奈又觉得有那么一丝庆幸。 “也许我们应该换个时间出去玩。”他说,一旁林童很是失落,“姐姐都让店里的人回去了呢。结果现在,我们还是哪里都去不了。” 林小碗笑着摸了摸林童的脑袋,“不如我们来踢毽子?”她不是很真心的建议,然而林童兴奋地直接跳了起来,直接转身就冲向了后院去拿踺子过来。她这才意识到了,在林童这个年纪的女孩一般都是三五成群这样玩的,而林童因为跟着她的缘故,反正失去了这样玩耍的机会。 “一起来?”家里的踺子还是上次林小碗和左容一起闲逛的时候买回来的,林童很珍惜的从京城一路带到了戎州,这会儿三个人挪开了大堂里面的桌椅,留出大片的空地关着门开始比赛踢毽子。 游戏很简单,然而三个人却玩的比任何时候都欢快,最后他们几乎玩疯了。林童没了力气之后,就坐在一旁围观林小碗和左容比赛。然而等到她歇过来劲儿,这两个人还在翻着花样的踢毽子,她看着那些繁复而漂亮的动作终于忍不住重新冲进去跟他们一起玩。 大半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三个人洗漱了一番,重新整理了凌乱的头发,看着彼此红润的脸都是面带笑容。 “那么,晚饭咱们怎么吃?”林童充满期待的问,一下午的踢毽子比赛让她现在饿得能够吃下一只羊。 左容想了想道:“仙客居如何?戎州城内最好的酒楼,菜色也很是不错。” “好哦!”林童欢呼,打开门看了看外面,惊喜地道:“这会儿风雪也停了,正好出门玩。” 仙客居距离鹊仙桥这边还是有不短的一段距离的,不过现在距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三个人就安步当车走着过去。也许是刚刚下过雪的缘故,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偶尔有几个也是脚步匆匆。路边的摊贩都比平日里面少了一些,林小碗敏锐地注意到了几乎没有几个摆摊卖烤肉串的人了。 对于这点她只能够在心底抱歉了。当初做出这个计划的时候,她就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相信等到张铁的案子冷下来之后,这些摊子就会如同雨后春笋一般重新冒出来了。 等他们到的时候,仙客居中已经有了不少的客人。三人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林小碗这才听到这戎州城内有人讨论张铁死在莺燕楼的事情。 左容和林童一起讨论吃什么,她就侧耳倾听那些人的讨论。有关莺燕楼里的人都被带回到了衙门,又或者是凶手早就逃之夭夭之类的猜测都有。林小碗想起莺燕楼里的小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在抓拿通缉犯的通告之中看到“张公子”的画像。 “小碗?”左容低声叫了她一声,然后把他和林童定下的菜单说了一遍,“你还有什么想吃的?” “我们总共就三个人,这些足够了吧?”林小碗笑着说:“不用再添了。” 左容叫了店小二点菜,又要了一吊这仙客居出名了梨汤,这才低声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那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把怀疑的目光集中在‘张公子’的身上。”林小碗倒是没有瞒着左容,反而把她的计划说了个清楚,“我原本预计,若是你没有被请去的话,只怕十天半个月那些人也不可能怀疑到‘张公子’的身上。等到半个月后他们查到‘张公子’时,只怕就更是线索渺茫了。” “结果,没有想到那冯贤成却是一点面子都不顾,竟然这么快就找上了你。这样也一来,只怕不出三天莺燕楼的小玉就会把这位形迹可疑又在张铁遇害当天早早离开了的‘张公子’给揭发了。而且,就算她顾着那么点恩情不说,只怕也会有旁人替她说出来的……” 左容缓缓点头,“不过,一旦他们真的把目标定位在那位张公子的身上,只怕就更是不会有结果了。”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然后才看向林小碗,还没开口双颊就微微透着绯红色,带上了窘迫的神色:“我有个疑惑……” “我明白你想问什么。”林小碗看着左容这样双眼微微弯了起来,低声道:“那是我的独门秘技……”她说着右手伸到了左容的跟前,然后缓缓握起竖起食指左右摇摆。 一下。 两下。 三下。 “现在我问你答,左容,你最喜欢的人是谁?” “林小碗……”左容下意识就说了出来,然后大囧,几乎可以说是窘迫到了无地自容,却又忍不住用震惊的眼神看向林小碗。“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几乎无法形容那一瞬间的感觉,就好像林小碗伸出了手之后他的注意力就忍不住集中在了她的手上,然后看着那跟微微晃动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就忘记了一切,等到听到林小碗问话的时候完全没有思考该不该说就把答案说了出来。 林小碗本来只是想做一个简单的恶作剧,如今看着左容满脸通红的样子也觉得有些尴尬。过了半响她才低声道:“这就是我的独家秘技了。我叫它清醒催眠术,能够在一个人清醒的状态下进行催眠。若是意志力单薄的人就越是容易被催眠。不过这并不是长久之术,一些外界的刺激很容易就让人破了这点小技巧。” “像你,我不过是问了一个问题,你自己就能够清醒过来。”林小碗笑着说,心中却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 左容的意志力和警觉心实在是让她佩服,虽然她只是开玩笑,然而这并不是说她就没有认真去催眠左容。可以说,这种清醒催眠或者是暗示她用过很多次,却是第一次在左容这里遭到了挫败。 “你很不错了。”林小碗低声说:“我想这跟你本来对我就没有戒心有关,若是换一个人来催眠你的话,甚至都不可能成功。” 左容这才恢复了自若,有些尴尬地喝了口茶,然后才低声道:“所以,当时你是催眠了那位小玉姑娘?让她以为你们之间……”还好他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消去,这会儿也不会显得更加尴尬。掩唇轻轻咳嗽了两声,左容才又道:“那……张铁,你之所以没有惊动清荷和丫鬟李氏,也是用了这种办法?” “催眠的记忆在严刑拷打之下是会被激发的。所以,我不敢贸然催眠她们两个人。以防止锦衣卫那边采用刑罚审问的手段。”林小碗说这话的时候注意了四周,确信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然后才笑着看向左容:“你再猜猜看我是怎么做的?” 左容微微皱眉低头思考,林小碗看着他专注的样子也不打扰。一直等到他们点的饭菜端上来,左容才双眼一亮露出豁然开朗的神色。 “你让张铁以为自己是个哑巴,而且被捆住了四肢……”他声音中还带着一丝迟疑,很明显这样的结论连他自己都有些说服不了。然而身边林小碗惊愕的神色却分明告诉他,他猜的就算不完全对,也相差不远了。 “真的是这样?”左容声音都有些干涩,“如果……”如果林小碗真的能够做到这个程度,那么还有什么人是她杀不了? 林小碗微微摇头,“没有那么夸张,不过……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左容之所以能够轻轻松松就把嫌疑犯倒向一个并不存在的男人身上,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所有人,包括马城在内都不会相信一个女子能够轻易制服、杀死张铁。 这毕竟不是毒杀,而是真正的谋杀。而张铁又是军中出了名的悍将先锋,又怎么可能会被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杀死呢? 谁会想到,林小碗竟然会有这样的手段。 想想都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不过,这么做也是需要很多条件的。不然,就像刚才那样很容易被人挣脱。”林小碗低声说:“临死的剧痛很容易让人突破被催眠后的状态,特别是像张铁这样习武的人。”所以当时杀了人之后,她让林童收拾了现场这才缓过劲儿来留下一些刻意布置的痕迹。 因为精力不够,所以现场的痕迹才会有些奇怪。 左容看着林小碗的脸色,见她现在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却还是不放心。 “我给你把脉看看。” 林小碗没有多想,拉起袖子露出手腕就伸手过去。左容看着她白皙的手腕,迟疑了一下手指才轻轻落下。也许是耗费了大量精力的缘故,她的脉象确实有些虚浮。左容半响才低声道:“刘大夫开的药方,每日早晚各一次,最好是不要断。” 他说着有些担心地看着林小碗,“还有那催眠,最好也不好频繁使用。” “放心,只要不是昨天晚上的强度,现在对于我来说负担不算大。”林小碗笑了笑,因为马城性子多疑的缘故,加上之前就怀疑到张铁是他摆在明面的诱饵,所以这一次的计划光是大体成型就已经用了她超过一个月的时间,而等到林氏食肆开张,对于张铁的生活习惯的深入了解,才让她一点点的填充着整个计划的细节,一直到现在全部完成。 这其中她付出了很多,练习催眠术,做瑜伽和特殊训练来增强自己的体质和身体的协调性。而今天,或者说是昨天夜里,这些辛苦终于都得到了回报。 无论如何她顺利的杀死了张铁,并且安全地坐在这里和她喜欢、并且喜欢她,似乎并没有因为她双手沾染了人命而害怕退却的男人一起吃晚饭。 不管这几个月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度过的,如今她都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 小雪从院子中另外僻出来的小厨房里面拎出熬好的药,转身出来就看到了这刘府里面另外派过来的丫鬟柳叶。两个人打了个照面,柳叶尴尬地笑了下,道:“小雪姑娘来给少奶奶取药?” “……哼!”小雪最终还是勉强不了自己应酬柳叶,这会儿冷哼了一声,才缓缓道:“你不一样是来取药吗?只是不知道这惊蛰吃了安神的药,有没有那个命吃安胎要呢!” 白天里府中发生的事情如今还历历在目,小雪想起刘瑜这个姑爷为了惊蛰竟然跟朱玉菱争吵起来,甚至是推搡得朱玉菱从台阶上摔下去就忍不住怒从中来。 朱玉菱那般冒险打胎,到底是为了谁?如今这人竟然为了一个婢子和那腹中不该有的孩子这般对待她?这样的委屈,不要说是出嫁之前曾经被周王万般疼爱的朱玉菱了,就连她也是受不了的。 特别是惊蛰这个贱人!竟然真的爬上了主子的床…… 想到这里,她冷笑了一声,看着柳叶嘲讽道:“柳叶姑娘是聪明人呢,你猜猜看你如今侍候的人有那样的本事爬上去吗?别是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才好啊!” 说罢小雪转身就走,而身后柳叶则低声道:“奴婢只听主子的话,既然少爷让奴婢去照看惊蛰姑娘,奴婢也只能去了。” 呵! 这种鬼话,谁信!若不是那老虔婆在其中搅合,她家姑娘又怎么会吃了这样的亏!惊蛰一个卖身的丫鬟,难不成她家姑娘还真拿她没办法吗?以为怀上孩子就万无一失了吗?真真是可笑到了极点。 刘夫人是坨烂泥扶不上墙,刘大人可还是明白些事理的。到时候,不要说是孩子,只怕惊蛰都保不住吧?这样的丑事,但凡是想在官场上闯一闯的人,都不会留下来给人当做把柄。 小雪心中恼火,然而脑子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一路面无表情地回到了朱玉菱屋中,看着斜靠在床边的主子这会儿才忍不住红了眼眶。 朱玉菱如今脸色苍白,与当初在周王府中娇艳的模样比起来简直是变了一个人,更别提身上显出来的伤痕了。她放下食盒取出里面的药捧出来,低声道:“姑娘,喝药吧。这些人,不值得姑娘这般动气伤身,等到你身子好了,咱们再提起精神收拾那起子贱人!” 朱玉菱这才缓缓坐直了身子,转头看了一眼捧着药的小雪,道:“我记得,我这份药里面刚好有最后两样药材,你抽空挑拣了出来用风炉熬了汤汁,我要用。”她说着整张木然的脸才渐渐鲜活起来,露出了一丝让人心惊的笑容:“准备了这么久,这药终于可以用到那贱人的身上了!” “姑娘……”小雪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手中的药,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咱们真的要这么做?”她说着抬眼看着朱玉菱,“这样做了之后,咱们就再没有一点的退路了。” “退路?”朱玉菱冷笑,“难不成如今我还有退路吗?” 她扶着床边站起来,回头看着小雪,额头上还有着一片的淤青,正是白日里发现惊蛰有孕时被想要英雄救美的刘瑜失手之下推倒撞的。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的。朱玉菱想到之前的情形也忍不住笑了笑,道:“总算是给他留下一个子嗣,没有让他绝后。” “姑娘?!”小雪一愣,这会儿才是真正的吃惊,“这……你是要对、对姑爷……” “难不成你以为我要对付谁?”朱玉菱上前一步,因为受伤所以脚步有些踉跄。小雪连忙放下了手中的药过去要扶她,然而朱玉菱摆了摆手,道:“我自己能行。” 她说着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桌子旁,不过是几步路而已,额头上就已经冒出了细密地汗珠。 低头看着桌子上微微晃动的药水,她这才露出了笑容,低声道:“你以为我要杀了惊蛰?”她说着抬头看了一眼身边忐忑不安的小雪,低声道:“不,我不会杀她的。”她双眼明亮到吓人,“不过是一个苦命的女人而已,我又何苦为难她?” “可是,她……”小雪不知道该怎么说,“如今已经知道她有孕了,万一这事儿闹出来的话……” “所以,如果刘瑜死了,这反而是一件幸运的事情。而他热孝期做出这样的事情,刘家自然是不好闹大的。更何况,如今张铁死了,只怕戎州城内上上下下都在着急抓凶手呢。刘瑜这样一个不起眼又没有功名的人死了,谁又会放在心上呢?” 朱玉菱说着伸手挽起了散落在脸颊上的发丝,“小雪,你还不懂吗?这是我们动手的最好时机,我已经想了很久了。如果错过这个时候,只怕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给我了。” 这是老天爷对她的眷顾。 不是说朱玉菱放过惊蛰就是对她有多么深厚的情谊,而是在目前她只能够报复一个人的情况下,她选择更恨的那个人而已。至于狗男女中的女人,热孝期怀了男主人的孩子,可能会被逼着打胎。 如果说是她因爱生恨,谋杀了男主人的话,也是会有人相信的。 王府中十多年的生活经验告诉她,做任何事情都不能真的只图一时的痛快,还要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才行。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一旁忐忑的小雪,道:“你若是害怕,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由我来布置。”她说着起身,小雪下意识过去扶住了她,半响才咬牙道:“姑娘放心,这事儿奴婢定然办得妥妥当当。” 而此时,这个小院子另外一间房间里面,惊蛰正捂着肚子低声道:“孩子,你来得可太是时候了……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保住你,让你父亲给我们母子一个名分的!” # 林氏食肆之中如同往常一般人来人往,一整天的兴奋劲过去之后林童就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了。这会儿正帮忙照应客人,小小的人被使唤得团团转,连偷空歇一会儿的时间都没有。 林小碗看着她眼睛下面明显的乌青,笑着道:“等忙过了这会儿你吃了午饭就回后面补个觉好了。” 昨天夜里林童翻来覆去到后半夜都没有睡着,而再前一天晚上,她更是一整夜都未曾休息,就是为了警惕四周。过了兴奋劲儿,这会儿她自然是累得有些撑不住了。 林童闻言松了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道:“姐姐也一同休息吧?” 林小碗摇摇头,“生意还是要做的,再说我也不忙,有秋霞帮忙照应呢。”她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外面一阵的热闹,然后一些好奇地食客就围到了门口。 “出了什么事儿?”林童好奇地跟着凑了过去,仗着个子小三两下就钻到了门外,就看到一队锦衣卫当街骑马过桥去了对面的落凤胡同。这时候一旁的才有人低声说:“听人说,是刘大人家出了事情。就是刚刚顶替了张大人位置的那位刘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位置带着邪气啊,这张铁可是刚死没两天呢,继任的刘家就也出事了?” 路边众人议论纷纷,林童却是一个激灵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就匆匆回了食肆叫上秋霞守着柜台,拉着林小碗就去了后院。 “姐姐,刘家出了事儿,我刚刚才看到锦衣卫当街骑马朝着那边过去。”她说着抬头看向林小碗,“咱们本来以为张铁死后会平静一些日子的……这会儿可怎么办?这事儿会不会牵连到我们,让戎州城的情势发生变化?” 林小碗也是一愣,然而却先安抚了林童的情绪,低声道:“不怕,张铁的死我们做的很利索,料想那些人也猜测不到我们身上。”她说着微微咬着下唇,片刻后才道:“更何况,还有左先生在锦衣卫中呢。” 林童这才缓过神来,那一瞬间心中涌起的害怕让她这会儿都忍不住颤抖。抓着林小碗的手,她低声道:“可是,之前你跟左先生说的话我都听过了,那刘家的人跟张铁一样也是马城放在外面的幌子,是诱饵的。” 她们跟张铁的“确实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然而跟刘家却还是有那么一点的关系。若是马城等人从这里找到线索,说不定还会牵连到她们的身上的。 林童所能够想到的,林小碗又怎么可能想不到呢?更何况,锦衣卫都当街骑马过去了,这已经很清楚地说明了马城的态度。他确实是把张铁之死和刘家某人的死联系到一起,以为是同一个人作案了。 甚至于,林小碗已经能够猜测到刘家究竟是谁死了。 如果死的只是丫鬟的话,只怕根本就不会惊动官府。只有死的是主子,而且是一个很重要的主子。 刘瑜! 这个马城特意通过刘功从京城带到戎州城里当诱饵的刘瑜,只有他死了,马城才会这般紧张。 只可惜,刘瑜从来不在她的目标之内,所以马城的这个安排算是白费了。然而,如今他却是死了……这完全在林小碗的预计之外,而如今伴随着刘瑜的死,只怕戎州城这水就更浑了。 浑水才好摸鱼啊。 一时间,林小碗甚至有些心动,要不要就此对冯贤成下手。这实在是一个好机会,只怕这会儿冯贤成的破绽应该也颇多,因为马城手下可用又可信的人,只剩下他了。他忙到顾头不顾脚的时候下手,简直再容易不过了。 甚至不过是转念的功夫,林小碗就想到了好几个简单的谋杀冯贤成的方案。 然而,这些最终都被她给否决了。她的理智恢复的很快,明白这个时候她杀死冯贤成的几率确实很大,然而匆忙而就的刺杀计划肯定是漏洞百出的。对于马城来说,如今只怕恨不得“凶手”再多杀几个人,给他足够的凶手吧? 所以,越是这个时候,她就越是应该稳住自己才是。 不过短短一刻钟的功夫,林小碗的心中百转千回升起了无数的念头,又生生都给压抑下来。最后,她只是摸了摸林童的脑袋,道:“好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如今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说着笑了起来,“更何况,你要是这般不信任左先生的话,只怕他会伤心呢。” 林童此时已经勉强控制住了情绪,听到林小碗这么说就忍不住笑了下,道:“我信任不信任是其次。只怕左先生知道姐姐对他这般信任,会高兴到忘记自己姓什么呢!” “贫嘴!”林小碗轻轻点了下她鼻尖,这才道:“好了,咱们回去吧。” “嗯。”林童定了定神,然后跟着林小碗一起回了前面店里。此时店里已经聚集了更多的人,几乎每个人都在讨论着刚刚锦衣卫骑马过节的事情。更多的人猜测着是不是刘功也死了,然后讨论这个位置是不是被人诅咒了。不然怎么张铁和刘功先后被杀呢? 林小碗听着这些人讨论,心中本来还存着的那点紧张这会儿完全不见了踪影,反而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很快,就又有人得了消息说刘家死的不是刘功,而是刘功从京城带回来的那个侄子,刘瑜。 不要小看民众的八卦能力,最起码等到半下午左容来食肆的时候还是被这里半满的人给吓了一跳。平时这个时候,这里几乎都没有什么食客了,今天却因为距离第一案发现场很近而聚集了不少的人。 林小碗看着这些客人也很是无奈,就招呼了秋霞过来招呼客人,示意左容去了后院。 左容自然是知道林小碗想要说什么,到了后院客房里面坐下,他不等林小碗起身去端茶就道:“不用忙了,我就是过来坐一坐,过会儿只怕还是要去锦衣卫的会所那边的。” 林小碗动作一顿,转头看向他。 左容拉着她一起坐下,低声道:“刘家的事儿,不好说。”他大约已经看出谁是凶手了,只是这说出来只怕刘功也不会感激他的。而对于如今京城中还没有彻底落魄的周王府来说,这样“谋杀亲夫”的丑事闹出来只怕那一家更是恨他入骨。他倒是不怕周王府的人,然而想起日后的计划,说不得还是要借助一下周王府的势力。 “杀人者自然是朱玉菱。”左容对着林小碗倒是没有任何的隐瞒,“然而我看,刘家上下只怕是想要推搡到那有孕的丫鬟又或者是朱玉菱身边的丫鬟身上。自然了,后者若是凶手对于刘家人来说就是皆大欢喜。然而朱玉菱却不是那种人,她……” 左容说着叹了口气,带着些许的无奈。 不论他还是林小碗皆是与周王和刘家有仇,然而两个人或者是天生的默契吧,都没有想过把这仇恨延续到下一代的意思。甚至,左容有着一个更全面的计划,想要一步步实施下去。 而如今,他倒是对朱玉菱有些佩服了。今日在刘府里面,为了保住小雪,她几乎都要承认自己是凶手了。这样一力为小雪作证,也是惹来了不少的闲言碎语的。 不过她背后无论如何都是周王府,这些人倒不至于真的为难她。 左容虽然没有细说这其中的情形,然而林小碗不过是略微一想就明白了以朱玉菱的性子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她此时看着左容,想了想才道:“这事儿只怕不是刘家或者是朱玉菱说了算,马城如今怎么说?” 是的,刘瑜死的案子中,还牵扯到了一个马城!这才是让左容觉得棘手的重点,这个案子明面上很简单,实际上也不复杂。不过是一起因爱生恨的谋杀案而已,虽然所有人都不会相信朱玉菱会为了一个丫鬟爬上主子的床就杀了自己的丈夫。人们更容易接受的是,丈夫睡了丫鬟,然后丫鬟被主母打死的故事。 朱玉菱的做法实在是出人意料,而撇开所有的事情,以她目前的处境来说她甚至选择了一个非常好的时机来动手。只是比起林小碗种种成熟而细致的杀人不止,朱玉菱的手法实在是太过于稚嫩。最起码,想要瞒过他是不大可能的。 然而,刘瑜死的太过于凑巧,如今早已经草木皆兵的马城又怎么会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呢?本来是想浑水摸鱼,结果却是弄巧成拙,这才是她幸运而又不幸的地方。   ☆、第49章 毒发 说朱玉菱不幸,是因为这个案子势必会被彻查到每一个细节,甚至是刘瑜尸体上的每一根头发。而说是她的幸运,主要是因为所有人都不会接受她才是真凶的事实。 由这点来看的话,不得不说朱玉菱还是一个足够聪明的人。 林小碗和左容对于刘瑜的案子进行了详尽的分析,最后左容摊手道:“所以,我放弃了这个案子。”他笑着说,“而是把这个完全丢给了冯贤成。冯贤成很明显接受了我的‘好意’,并且觉得这是我对他之前种种行为的退让和……” 左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仿佛是在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林小碗接上:“投桃报李?” “算是吧。”他笑了起来,“无论如何,他们会找到他们想要的凶手。” “马城会这么容易让你置身事外?”林小碗却有些疑惑,如果张铁的死马城都不得不找上左容的话,那么刘瑜的死应该是压死骆驼之前的另外一个重负才对。马城又怎么可能翻过他? 左容摊手,“这里毕竟还有不少的秘密是他们不想让任何无关的人知道的,我只要暗示一下我怀疑到了一些东西,本来就不愿意我这么出风头的冯贤成自然会去说服马城了。”、 他说着露出一个可以说是调皮的笑容,“如今让他们去查个天翻地覆吧。”看着林小碗的神色,他又补充了一句:“反正我在这里,他们不会做得太过分了。毕竟,马城还是想要去京城的。之前邢桥约我吃了个饭,顺带提了这个。” 这其中的权利纠葛让马城在面对左容的时候不得不退让,并且考虑到更多的因素。因此,他不能把所有他所怀疑的所有人都抓入牢房里面,填满那里,然后严刑拷打每一个人逼着他们承认他们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因为左容的存在,而且在他的背后还代表着京城里皇帝对马城的看法,甚至是评价。所以马城和冯贤成两个人只能够老老实实的按部就班,查案,抓拿嫌疑人,审问。甚至不能够动用那些默认的酷刑来逼问,这简直让所有人都抓狂。 最起码,这会儿马城恨不得把朱玉菱身边的丫鬟都给抓起来,然后先把锦衣卫的各种刑罚都在她们身上用上一边,然后再考虑审问。可惜,不管是考虑到左容的存在,还是朱玉菱的身份,他都要慎行再慎行。 “凶手肯定是那个贱女人!”刘功这会儿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暗藏的得意。他升官了,而之前压着他、仗着人脉广而不给他好脸色、处处刁难的张铁死了,只要熬过这个艰难的阶段,抓到杀死张铁的凶手或者是任何一个可疑的人,他就会成为戎州城中名副其实的四把手。 “她不知廉耻爬上了刘瑜的床,让他在这种时候犯下这样的错误!”刘功来回走动着,回头看了一眼冯贤成,“昨天上午她们还在家中争吵。那样一个低贱的卖身丫鬟竟然还敢伤害主子,如今我侄儿媳妇腿都伤了,就因为说这个孩子不能留着……” “一个卖身的婢子,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杀人,就算动手的人是她,只怕背后也是有人指使的!”冯贤成揉着眉头,一脸官司的他也顾不上客气,“刘兄,张铁这才死了不满两天,你家就又出了这样的事情,难不成你以为是巧合?” 他说着发出嘲讽的啧啧声,起身道:“这里面的水,深着呢!” 当初跟马城商定的两个诱饵就这样相继被杀,明明凶手都已经被圈定在一定范围之内了。就连少了铁签子的那几家摊子的人都关起来反复审问了,然而凶手却是连个影子都没有见到! 如今,刘瑜又死了! 他只觉得脑子都不够用了,然而左容似乎是察觉了什么,竟然试探着问他刘成载和张铁的关系!明明是一样的东西,这人一眼扫过去比旁人看上三五眼看出来的东西都要多,听到左容这般一提,要从刘成载和张铁的关系中查起,他立刻就有种危机感,随意糊弄了左容之后这会儿正在发愁。 而刘功才是个真正的酒囊饭袋,这会儿竟然还真以为刘瑜的死是后院争风吃醋! “无论如何,那惊蛰我先带回去了!”冯贤成回头看着刘功,“这人是关键,我看左容之前在这里时也是颇为怀疑她,前前后后问了几句,那惊蛰也是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他说着看了一眼外面,走到刘功跟前又压低声音道:“至于尊夫人所怀疑的刘朱氏,本就有伤在身,从昨日闹起来到如今又没有派人出去过,她哪里来的毒药?倒是那惊蛰,派人出去买了药。说是安胎,只怕还有别的。我这还要去几家药房问问这两日可有卖出去那毒药里所含的药材……” 冯贤成倒是有些本事,心思也算是细腻。然而如今他所要负责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一点头绪都没有的情况下自然是更相信自己的本能判断。 “尊夫人与刘朱氏不合,这事儿只怕你还要多担待些。那刘朱氏,毕竟还有一个当王爷的哥哥呢。” 他言尽于此,转头出去就让人绑了惊蛰和她身边伺候的人带走。刘功听了他的话,送人出门之后回身就去找了夫人刘张氏去了。对于朱玉菱这个侄儿媳妇刘张氏百般刁难,并且眼馋她的嫁妆银子的事情刘功不是不知道,他本以为这是女人家的小打小闹。然而今日冯贤成特意在他跟前提了这事儿,那就再不是小事了。 而此时,朱玉菱正躺在床上养伤。因为刘瑜的死她早早就换上了一身素净的孝服,这会儿衬着额头青紫一片,看着倒是有些吓人了。小雪之前被她一力保下,甚至不惜与刘张氏撕破了脸,这时候端着热茶进来看着朱玉菱眯着眼睛休息,就又放轻了脚步,把茶水放在一侧这才过去低声道:“姑娘午饭都没顾上吃,这会儿想要吃些什么?” “没胃口。”朱玉菱开口,睁开眼睛看了眼担心的小雪,低声道:“你去林氏食肆那边去拎些东西过来好了。” “姑娘……”这时候刘瑜才死,从外面买东西回来会不会太过于招摇了?然而,小雪转眼也就明白了朱玉菱的意思,这是让她去给林小碗透个信儿去。“这事儿,要告诉她?” 朱玉菱缓缓点头,低声道:“她是个明白人,之前又看到你去买药。若是不跟她提一句,只怕她会被人无意中套出话来。” “可是这样的大事,万一她出卖咱们……”小雪还是有些迟疑,想起之前林小碗对于她提起惊蛰的事情毫不在意就有些忌讳。在她看来,若是当初林小碗真心对朱玉菱,又劝慰几句的话朱玉菱不见得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刘瑜死了,惊蛰被抓,看似痛快,然而之后呢?朱玉菱盯着寡妇的名头过日子,说不得回京之后还会被刘家人说是命硬克夫……若是再让人联系到周王的死……小雪脑子里面一团乱,只觉得未来的麻烦多多,而再加一个林小碗知道真相的话只怕会更混乱。 “你说就是了,记得找无人的时候说。”朱玉菱微微蹙眉,她不是没有想过小雪所想的那些事情,然而她反过来反而更加信任林小碗。就凭林小碗当初依照她们两人的口头之约来到了戎州城,她就要承她的情。“她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说不定林小碗早就猜测到了是她动的手,这个时候坦诚也算得上是增加两个人之间情谊的一种办法。 小雪见朱玉菱坚持,这才收拾了收拾出门。 刘府毕竟是刘功当家的,刘功如今好歹也是戎州城的第四号人物,就算死了人这府里上下也是可以出入的。小雪出去并未遭到阻拦,一路顺利过了鹊仙桥到了林氏食肆里。她这一路都有人暗中跟着,见她去食肆跟踪的锦衣卫倒是一愣。他倒是知道左容也在里面,因此就没有贸然跟进去。 小雪到时食肆里面的客人已经不多,林童见是她连忙过去问她要什么吃食。小雪说了几样,四下一看就问道:“林老板呢?” “姐姐在后院,小雪姑娘坐着喝杯茶,我这就去叫姐姐来。”林童还是分得清亲疏的,自然不会让小雪贸然闯入后院,反而叫了秋霞看着店里转身去了后院叫了林小碗。 此时左容和林小碗正在商议年后回京的事情,两个人达成了共识,绝对不会再在戎州城内动手——左容听闻林小碗主动这么说的时候彻底松了一口气,他还怕林小碗一时冲动认为这是个好时机想要直接再对冯贤成动手。 至于林小碗的承诺,他还是相信的。 听到林童说小雪找来,左容倒是一愣,反而是林小碗心下了然,明白她是为何而来。 小雪见着林小碗,看了看左右见店里还有人,道:“我有些话,想要私下跟你说。”她说着示意林小碗去后院。然而林小碗却伸手虚引,正好拦住了小雪。她笑着道:“我这店里新近换了一批茶叶,小雪姑娘不如上二楼雅间尝尝味道。” 小雪被拦得有些气恼,却也没有当场拉下脸,等到上了无人的二楼。林小碗不等她开口就提醒她道:“你是客人,就算是熟客也断然没有直接去后院的道理。这店里虽然只有三两个客人,被人看在眼中定然是要好奇的。万一说出去,说不得就是旁人眼中的破绽。” 她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小雪,见她一脸的错愕和后知后觉不由地想要扶额。 朱玉菱是多么的大胆,竟然靠着这样一个丫鬟就动手杀死了刘瑜。她说着倒了一杯茶递给小雪,“先喝口茶压一压。”刘瑜的死不是小事,就算小雪看着镇定却也失去了往日的警醒,不然又怎么会犯那样的错误。 小雪捧着茶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入口她这才回过神来。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林小碗,就算是一直高看林小碗一眼的朱玉菱也紧紧是怀疑林小碗有可能猜测到这些,却也不很是相信自己的猜测。而如今,林小碗这番表现…… 她有些迟疑,而林小碗却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道:“我知道,那次见你去买药,我无意问了一嘴后三姑娘和你的表现我一直有留意。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不在刘府照顾‘伤心的’三姑娘却跑来我这里,我就确认了我的猜测。” 至于左容的事情,她并没有说出,就怕朱玉菱主仆一个冲动之下又有了什么其他的计划,反而把左容给拉下了水。 见小雪还是不信的样子,林小碗就笑了下,“刘瑜是你们主仆杀死的。” “你!”小雪手一抖,剩下的茶水直接就洒落在了手背上。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林小碗,甚至连手背烫红了都没察觉,“你,你……” “三姑娘让你来,不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情吗?”林小碗笑了笑,道:“你且放心,我心中有数,定然不会乱说的。”她说着拿着帕子过去给小雪擦了下手,低声提醒:“反而是你,要学会掩饰情绪,不然这般出去只怕会让人怀疑的。” “我会注意的。”小雪下意识应了下来,勉强扯了一个笑容,道:“小碗……不,林姑娘,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林小碗见她连态度都变了,心知是吓到了她。这会儿也只是笑了笑,道:“三姑娘的性子,难道我还不知道吗?有些事情,略微一留意也就大概能够推断出来了。”她说着轻轻拍了拍脸色有些铁青的小雪,低声道:“你放心,现在没有任何人会相信三姑娘是凶手的。三姑娘,不会出事。” 事实上,林小碗觉得朱玉菱肯定还是安排了后手的。她是一个冲动的人,容易感情用事,然而每次做什么旁人看来冲动冒失的事情时,她都会给自己留下那么一个后路。 这是朱玉菱的习惯,她与朱玉菱认识一年多来,自然是已经明白这点了。 小雪在林小碗的提点下掩饰了情绪,虽然不是那么成功,然而她家姑娘毕竟是刚成新寡,她的情绪也算说得过去。这边提着食盒回去,小雪心神不定地给朱玉菱摆膳,却是被熟悉她的朱玉菱看出了端倪,三言两语问下去她就把当时的事情交代的清清楚楚了。 朱玉菱闻言心中也是说不出来的震惊,半响才合上了微微张开的嘴巴,然后自嘲地笑了下,“看起来,我还是小看了她呢。”她说着看向小雪,低声道:“日后,对待林小碗决不能轻视。要视她如我一般。” 这不是让小雪把林小碗当成主子,而是说把林小碗当成如同朱玉菱这般身份地位的人一般对待。 小雪早就被林小碗三言两语给吓到,如今听了这话不但没有了往日里面暗暗想要跟林小碗争一争在朱玉菱面前脸面的想法,更是心悦诚服地表示自己对着林小碗向来客气,以后肯定是会更客气的。 “对了,”说完这些,小雪才又想起什么似的往朱玉菱床边近了些,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林姑娘说,这事儿无论如何是查不到姑娘身上的,没有人希望这是姑娘下的手。” 朱玉菱闻言双眼一亮,一颗本来还有些漂浮不定的心这才算是踏踏实实地落地了。她当初决定做出这样的事情,就考虑了各方面的影响。然而就算是这样,毕竟是她自己想的等到事情做了之后才会有种不踏实的感觉。如今听到林小碗让小雪转达这样的话,加上林小碗之前的表现,这才是实实在在让她放下心来。 她抿唇笑了笑,竟然带起了无限的柔意。 “等来年开春,咱们回家。” 十一月份转眼就过完了,冯贤成这边带着锦衣卫,郭邵杨这边招呼着衙役,刘功带着兵卒在戎州城实行了各种大扫荡,然而那从莺燕楼小玉以及其他人口中知道的张公子却是连个影子都没有。明明画像早就张贴到了大街小巷,甚至是连赏银都是举报十两抓获送入衙门二十两提到了举报五十两,抓获送入衙门一百两了,却还是一点的消息都没有。 因为这件事情,进入十二月之后,戎州城过年的气息都淡了不少。 林小碗这边却是有条不紊地跟左容、林童一起置办着年货。自从他提及要查张铁和刘成载私下的关系之后,这两桩案子就完全把他摒除在外了。左容是个“识趣”的人,自然不会再主动去招惹什么。如今他与马城、冯贤成等人的关系不错。 十二月初三冯贤成儿子的生辰宴虽然规模小了不少,然而左容和林小碗还是再次得到邀请,出席了这场家宴。 而林小碗送过去的贺礼并不算起眼,初次之外却又送了一个食盒过去,里面放着的正是冯夫人曾经提过的什锦蒸饺和素春卷,以及其他一些京城特色小吃。 冯夫人这一次对林小碗可是亲近了不少,拉着她说了不少的家常话,自然也免不了提一提朱玉菱的事情。 “……刘夫人倒很是无辜,前些日子我过去看她时觉得她整整瘦了一圈。”冯夫人轻轻叹息,“要我说,也是她太不客气了。平日里面跋扈惯了,却没有想想她那位侄儿媳妇毕竟是姓朱,又怎么可能会是好相与的人呢。” 林小碗低头端起杯子吃茶,却并不说话。这样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只需要带着耳朵听冯夫人说就是了,只怕说话的冯夫人也不怎么需要她发表意见。 果然,转口冯夫人就又提起了惊蛰。 “听人说,如今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孩子是十月份有的哦……啧啧啧,这刘家的少爷还真是……”冯夫人摇头,一脸的不屑,“父亲尸骨未寒呢,就这样……也是那媳妇没本事,管不住男人最起码也要管住后院吧,生生惹出这么一个大笑话来……” 说不定朱玉菱还乐意看这样的笑话呢。林小碗心说,脸上却是一脸的惊愕。冯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语重心长道:“这女子嘛,总归是要学会收拢男人的心,管得住男人,看得住后院才行的。” 她说着看林小碗脸上带着恍惚的笑容,就道:“你别笑,也别害羞。这左大人如今对你自然是情深意重,这般千里迢迢从京城寻来可真的是羡煞旁人了。然而,他是官,你是商,这就是不同了。纵然他这官比不得正经科举上去的文臣,却也是实权的武官了吧?他如今喜欢你,自然是愿意娶你为妻的。可是多年以后呢?” “你若是与他仕途上没有帮助,这男人薄幸起来说不得就要后悔年少轻狂时的爱慕了。”冯夫人说得一脸感慨,这里只有她和林小碗两个人,她又多吃了两杯酒因此就格外的感慨。“到时候,就算是不作践你要休妻,只怕也是一个个的美人往家里带,到时候这个姨娘,那个小妾的……” “他不会。”林小碗低声说,唇角的笑容再明显不过。 正在感伤的冯夫人一愣,然后才笑道:“真真是年轻不懂事,没有经过事儿就是天真。我当年不也是这般想的吗?”她微微眯着眼斜靠在软榻上,断断续续地低声道:“如今呢……那过生辰的儿子,可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你啊,吃过亏就知道我今日说的是金玉良言了……” 冯夫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林小碗上前从一旁丫鬟手中接过了毯子细细地给冯夫人盖上了,这才低声道:“我信阿容,他不会。” 有关一生一代一双人或者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样的话,林小碗和左容从未提过。然而,她就是相信左容,他不会。 两人是一起从冯府离开的,并没有坐马车,也没有要轿子,两人就这般肩并肩沿着路缓缓前行。左容在前院席间喝了几杯酒,这次倒是再没有人把他灌到烂醉。因此,他如今只是双颊通红带着明显的酒意,人却还算是清醒。 林小碗也喝了酒,不过她酒量说不定比左容还好些,除了笑脸白里透红之外一张脸再看不出一丝的一样。只是那从心底透出来的笑意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左容痴痴地看着她,连脚步都慢了下来。 林小碗回头,就见左容一脸的迷醉。 “小碗,你心情很好?” 林小碗点头,“是啊!走吧,我们回去。” # 十二月份是伴随着冯贤成家的家宴拉开序幕的,而张铁之死在半个月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提及,莺燕楼重开了,虽然张铁是死在莺燕楼的,然而当时案子查得清清楚楚,连凶手是谁都弄了个明白。因此这楼里上上下下竟然是每一个人都放了出来,只是出了一大笔的钱罢了。 莺燕楼是有后台的,这后台虽然心疼钱,却也只能够咬牙忍了。谁让这钱是孝敬给了锦衣卫呢? 除此之外,死了绿梅的红袖招又新添了一位花魁,与莺燕楼算是拉开了争抢客人的大战。两边很是闹了几场,反而是让那些嫖客们看够了热闹。 然而这些都与林小碗无关了。 她与左容,甚至是朱玉菱都已经说定了,过完年进入二月份就要回京了。而且这次可谓是名正言顺,朱玉菱死了新婚不满一年的相公,周王府这边发话刘功毕竟只是叔父,不是公爹,要让女儿回京,免得惹出闲话。 而周王府给刘家和朱玉菱的信一起到的信中,还有一封是左容的。 周王府请托左容回京时一路护送女儿以及她的银钱、嫁妆,又提及朱玉菱一行皆是女子,还请他一路慢行,多多照顾才好。涉及到了嫁妆刘夫人张氏就又不安分了起来,总想着东扣一点西扣一点的多落些实惠。然而朱玉菱这种心狠起来不要命的人又怎么可能让她占便宜,几次下来刘张氏可以说是被搞得灰头土脑,最后竟然跑去找刘功说。 侄儿媳妇的嫁妆,刘功怎么好说什么。更何况这侄儿媳妇家世也不简单,因此据说他当时就把刘张氏一通好骂,转而去睡小妾去了。刘张氏这下才真正的紧张了起来,开始了与小妾斗其乐无穷的日子。 对刘府里面的这番热闹,马城自然是不在意的。左容要走,对于他来说反而是大事。然而左容再重要也比不过那还没有影子的“张公子”。因此这些日子马城可谓是忙到了极致,顺便把戎州城上下也使唤得滴溜溜地转。 说是二月份才离开,然而有些事情也是需要早早就做好准备的。因此这租下了两年的林氏食肆也要重新找牙行转让出去。不得不说,这间不算多大的食肆被林小碗经营地很是不错,如今在鹊仙桥附近也是有些名声的。她之前赚得钱虽然都投入到了莺燕楼里面,如今这店面一转手竟然还能够落个几十两的银子。 是的,林氏食肆挂在牙行到过年前竟然就被人看中,并且顺利谈了下来。 林小碗与对方约定二月份交房,到时候她这边直接走人,店里一概的东西就全部留下来。若是买家愿意的话,甚至可以接着用她之前请的帮工和大厨。 而就在这一通忙碌和协商之中,林小碗、左容和林童三人还置办着年货,扫房子,炸豆腐、渣丸子,腌制鸡鸭鱼肉,剁饺子馅,做蜜果子,过年的东西就这样一样一样的置办起来,等到大年三十的晚上,三人围坐一团,看着满满一桌的饭菜自然是觉得格外的满足了。 “好可惜,卫大哥不在。”林童有些失落,然而此时外面却响起了敲门声。 林小碗一愣,起身去开门却见是梁武在外面。 “刚刚下值,我没来晚吧?”梁武笑着说,林小碗连忙让开身子道:“刚刚好,饺子还没出锅呢!” 梁武带着一身的寒气进来,先是烤了烤炭火,这才凑了过去坐在之前林童看着的位置,笑着道:“我来的路上,顺便给你们带了些东西。”说着把拎在手中的包袱打开,露出了里面的爆竹和烟火。 “哇!”林童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却没有立刻动手去拿。毕竟她与梁武并不熟悉,若是此时坐在这里的是卫霖的话,只怕她早就欢呼着过去抢了。 “等到吃了晚饭,咱们就去院子里放烟火!”梁武说着把包袱一包递给了林童,“小丫头拿着,好不好?” 林童双眼一瞪,“小丫头说谁呢!” “自然是说你!” 一旁林小碗和左容就都笑了起来,就连林童也是捂着嘴巴偷笑。梁武愣了一下,这才反应了过来,无奈地道:“没有想到啊,竟然栽到了小林姑娘身上。” “林姑娘就是林姑娘,什么叫小林姑娘!”林童撇了下唇角,对梁武更是不满了,不过双眼里面倒是还带着笑意。从梁武第一次出现林小碗就知道他是个与人自来熟的人。这不,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与林童熟悉了起来。 多了一个活泼的梁武陪着林童玩,四个人的年夜饭明显是热闹了不少。这顿饭前前后后吃了大半个时辰,林小碗和林童包进饺子的六个铜钱倒是被梁武一个人吃到了三个。 他直乐呵,说来年运气肯定好。 甚至把那三个铜板都收了起来,说是改天请人做个东西随身带着。林童闻言就笑他幼稚,两个人争争吵吵又喝了会儿茶,这才去了后院之中开始放爆竹和烟花。 林小碗和左容坐在廊檐下面,看着梁武逗林童玩也是满脸的笑容。 这次守夜几人没留意时间,竟然一直过了子夜。林小碗只觉得浑身猛然一疼,这才反应了过来,顿时脸色煞白起身就急匆匆道:“这都半夜了,你们也该回去了。” 除夕夜无宵禁,然而如今张铁和刘瑜的命案才过去没多久,只怕马城和冯贤成也都还提着心,等着凶手松懈下来露出破绽呢。 左容立刻就注意到了她的脸色,顾不上许多上前就抓住了她的手道:“可是毒发了?” “毒发?”那边的梁武立刻注意到了这个词,吃惊地看着林小碗,“你中毒了?” 林小碗刚想说话,然而体内又是一疼却是比之前更剧烈了几分。她咬牙把呻、吟忍下,却是忍不住死死抓住了左容的手,“我没事,你、你们先走吧。小童,送左先生和梁大人走……” 她说话的声音几乎都飘起来一般,左容见状又怎么可能会走。这会儿空着的那只手直接从林小碗背后过去,撑在她的腋下,道:“我松你回房。” 就是耽误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林小碗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水,这会儿被左容扶着不过往前一步脚下就软得几乎跌倒。左容见状咬牙直接打横公主抱一般地把林小碗整个人抱了起来,然后朝着她的屋子走去。 林童见状连忙去开门,引着左容把林小碗放在了床上,然后跪在床边给林小碗盖上被子,低声叫道:“姐姐……姐姐……” 林小碗这会儿意识还是清醒的,只可惜连个勉强的笑容都露不出来。只能死死抓着左容的手,指甲几乎都要刺破左容的皮肤。而左容却像是没有察觉一样,看着林小碗已经把下唇咬破,连忙道:“软木呢?小童,你家中可有软木……” 他话音刚落林童就跳下床去找了供林小碗毒发时咬的软木,左容接过想要塞到林小碗口中,却发现她如今已经痛到没办法分开咬合的牙齿。 “小碗,张嘴……”他说,心下一狠直接用手掐住林小碗的下巴用力分开。然而那缝隙实在太小,眼看软木塞不进去,左容毫不迟疑就伸手探入了林小碗的口中。 剧痛之下的林小碗此时已经只剩下了模糊的意识,根本就不知道她所咬的是左容的手,只觉得有股腥咸的液体在口中蔓延,而一旁似乎传来了林童焦急的叫声。 “姐姐……姐姐,那是左先生的手……你快张口啊,不要伤到自己……” “小童,我用力分开小碗的牙齿,你趁机把软木放进来……”左容额头冒着冷汗,声音却格外的平稳,“不要慌,这点伤没事的。” 林童红着眼睛点头,左容手上这才一点点的用力。因为怕伤到林小碗,甚至不敢猛然用力。林童抹了一把眼睛里的泪水,瞪大了双眼生怕一不小心错过机会。 软木被她眼明手快地塞进了林小碗的口中,左容这才收回了已经被咬得鲜血直流的手。 “左先生,我给你找药……”林童有些害怕地看着左容,“你、你疼不疼,姐姐不是故意的。她……她是太疼了……你,不要怪姐姐……” 十指连心,又怎么可能不疼呢。然而左容只是摇摇头,低声道:“无妨的。小碗每次毒发,大约多久?” “姐姐从来都是避开我的。不过我知道,大约要一刻钟之后才会好些。”林童低声说,见左容根本就不在意手上的伤口,反而一脸担忧和心疼的看着满口鲜血的林小碗几近痉挛地在床上颤抖,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左先生,定然不会因为这样就不喜欢姐姐的吧?   ☆、第50章 出戎州 毒发时钻心剜骨的痛来的快,去的也快。等到那疼痛褪去的时候林小碗的里衣几乎湿透了。就连头发也是沾染了汗水凌乱地贴在脸颊上,她喘息着,浑身因为疼痛的痉挛还没有缓过来。只是努力张开口吐掉了嘴里的软木。 林童见状连忙端了热水过来,投了帕子拧干准备给她擦拭一下。然而左容更快,直接就用袖子给林小碗擦了擦额头,然后完好的那只手伸过去帮她把头发整理好。 林小碗微微颤抖着,身体里还有着残余地疼痛的感觉,这会儿只能够猛烈的呼吸。 林童拧好了帕子,识趣地递给左容,然后又跑去倒水。走到一步还踢了一脚似乎是石化了的梁武,低声道:“帮忙去厨房烧水!” 梁武这才回过神,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林小碗和床边一脸心疼,动作轻柔照顾她的左容,这才转身闷不吭声的去了厨房。而林童见他这么老实,反而愣了一下这才过去把倒好的温水递过去,低声道:“左先生喂姐姐喝点水吧。” 左容起身,然后弯腰下去把林小碗抱起,有在床头多垫上了一个枕头,这才放她下去靠在枕头之上。看林小碗神色似乎好了些,他这才回身接过了水拿着勺子小心翼翼地喂林小碗喝下去。 温热的水顺着喉咙缓缓滑落,林小碗贪婪地吞咽着,却品尝到了更多的味道。 “你……”她开口,声音嘶哑,“你的手?”说着,她低头看向左容端着碗的那只手,可能是怕她看到左容右手端着碗,左手拿着勺子喂她。这会儿见她目光下移,左容下意识地又躲了下,然后心知躲不过这才笑着大大方方地给林小碗看,“都是外伤,不过三五天就好了。” 林小碗眨着眼睛看左容,又被他灌了一勺子的水,这才低声道:“下次别这么傻,万一咬断了怎么办?”以她疼痛时的咬合力来说,咬断个手指不在话下。 左容笑着用完好的左手摸了摸林小碗的脑袋,低声说:“都什么时候了,还说笑话。”把一碗水都喂林小碗喝下,林小碗的脸色这才好了不少。毕竟这是内里的疼痛,表面上她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她缓过神来,除了头发和一身的衣衫有些凌乱,声音还略带黯哑之外,就再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了。 梁武烧好了水,林童指挥着他帮忙往浴桶里面加好水,这才请了左容去前面等着,顺便提着药箱出去吧梁武也一同赶了出去。 林小碗这边洗去了一身的汗水,又换了干净的衣衫,这会儿才露出了一丝笑容,摸了摸林童的脑袋,低声道:“吓到你了吧?” 林童眼眶都红着,这会儿被林小碗摸着脑袋,听到她精疲力尽地语调眼泪就忍不住啪嗒啪嗒掉落了下来。这会儿更是忍不住过去抱着她的腰低声道:“姐姐,你会好的吧?” 林小碗想起左容说的那些话,这会儿笑了笑道:“我想应当是会好的。” 不然就算是铁打的身子,只怕也撑不了多少年。 林童无声地哭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放开手抹了下眼泪,抬头看着林小碗道:“我怕左先生才是真的被吓到了,他之前紧张地……”她比划了一下,然后又说:“姐姐,咱们这次跟着左先生一起回京,你是不是要嫁给他了?” “这可不是你应当操心的事情。”林小碗见她这会儿又多了好奇心,也就笑了笑,梳理了一下头发,然后就和林童一起去了前面。除夕夜,厨房里的火自然是不熄灭的。四个人这么折腾了半响,反而又饿了。林小碗本想带着林童下厨做些吃的,却被左容给拦住了。 “你就坐在外面跟小童说说话,歇歇好了。”左容低声说,“厨房里面的吃食都是现成的,我来做就好了。” 梁武听到这话这才回过神,连忙站了起来,甚至哐当一下身后的凳子都倒了。“我去帮忙!” 两个男人不由分说进了厨房,林小碗这会儿确实不管是精力还是体力都有些不济就坐在了炭盆的一旁,低头看着手心发呆,而一旁林童见她不说话,这会儿也安静地陪在一旁。 厨房里面,左容动作有些生疏地挑选着食材,考虑着做些容易克化的菜,主食就是香菇鸡蓉粥。免得吃了之后,后半夜林小碗睡不着。而梁武在一旁看着,这会儿脸上才露出了笑容,问道:“左大哥,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刚刚用砂锅做粥的架势,看着可不是第一次做了。 左容闻言头都没有回,一边切菜一边道:“总归是要学会的,我跟阿霖住的地方秘密不少,总不能一直让外人进进出出的。”他说着把挑好的菜递给梁武,“帮忙切菜。” 冬日里面菜品简单,京城还好些,总归是有些暖房专门中些青菜的。戎州这边,除了一些容易储存的大白菜、土豆、萝卜之外,也就是各种菌菇和木耳、豆芽之类的东西。梁武被叫上帮忙也不气恼,反而干起活来模样十足。 他一边帮忙一边偷偷看着左容,许久才忍不住低声问道:“左大哥,这林姑娘,今年多大岁数了?” “听她说,应当是明年六月份就满十七岁了。”左容低声道,因为脑子里面都是林小碗毒发时痛苦的样子,这会儿甚至没有察觉到梁武听到他的答案时脸上闪过的一丝异样神色。 “说起来,左大哥你对林姑娘也算事用心良苦了。这林姑娘转眼就十七八了,左大哥以后预计怎么样呢?”梁武装作不经意,一边切菜一边说:“林姑娘长相好,性子也好,又有着一手的好厨艺,只怕是不愁嫁的。” 左容动作一顿,低头看着手中的莲菜,半响才道:“我自然是想要娶她的。” 他说着苦笑了下,却没有继续说下去。梁武却是转头飞快地看了左容一眼,才笑着道:“那也好,你与她也算得上是郎才女貌了,只是她刚刚……毒发,是怎么一回事?这毒能解吗?” “就算不能,我也会娶她的!”左容斩钉截铁地说,把切好的藕片丢入翻滚的开水中焯了一遍捞出又泡入了冷水,这样藕片入口才脆爽,这还是林小碗教他的小窍门呢。 梁武没有再多话,帮着左容做了几道菜,连着熬好的香菇鸡蓉粥一起端了出去。四个人围坐一团吃了宵夜这才散了。 新年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左容手上的伤自然是遭到了马城等人的询问,然而不过是些许小事,左容三言两语就给应对了过去。新年,戎州城彻彻底底地热闹了一番,甚至从除夕夜到正月十五这些天里,连宵禁都取消了。那些不是在街面上看到的衙役和兵卒、锦衣卫也少了许多。 城里一派热闹的景象,然而却是外松内紧。只不过是更多的人换上了便衣,想要看看凶手会不会趁着这时候放松了警惕再出来闹事,到时候他们再来个瓮中抓鳖。 这样的想法自然是很好,冯贤成对于这样的布置也是有些小得意的。然而,从除夕夜到正月十五的元宵节,整个戎州城里愣是平静到一点事情都没发生。往年还有个爆竹炸伤人之类的纠纷案子,今年却是连这个也没了。 如今元宵节刚入夜,他却是一点去看冰灯又或者是夜游逛街的意思都没有,在锦衣卫的会所里面来回地走动。说实话,想要钓出那个“凶手”他倒是还有一个办法,只是,这办法他却是不敢用。 用自身当诱饵,引诱那个“张公子”上当! 可是,张铁死了,刘瑜也死了。前面两个诱饵就这么被“张公子”给无声无息地吞下,而如今他们却是连个影子都没有见着。若是他以身犯险……万一也不明不白的死了,那可就真的是都完蛋了。 “大人……”冯贤成的副手进屋,看着他一脸官司的样子,迟疑了下才道:“刘府上来人了。” “刘府?”冯贤成顿住了脚步,这会儿回头看了一眼道:“他们又来干什么?要是想为那惊蛰求情的话,就直接请他们回去吧。”那涉及到谋杀刘瑜的丫鬟惊蛰却也是个烫手山芋。一个孕妇,又怀着刘瑜这个死者唯一的子嗣,在牢房里面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只怕也不好吧? 然而,冯贤成却也明白,无论如何这个人是不能放的。说不得,这惊蛰还真跟那“张公子”有什么首尾。不见那莺燕楼的小玉都老老实实招了张公子的存在,这惊蛰却是什么都不肯说! “可恶!”想到这里,冯贤成忍不住摔了一旁的茶壶,要不是惊蛰是孕妇刘家又要保她那个孩子的话,说不得这时候早就给她轮换了十八般的刑罚,让她把什么时候来葵水都交代的干干净净。 追查“张公子”的事情,马城从年前就再也没有过问。这并不是他已经对张铁的案子漠不关心了,相反这是因为他知道就算他什么都不过问冯贤成也会竭尽全力去处理这个案子的。 因为,如果冯贤成不抓到凶手的话,那么“张公子”的下一个目标说不定就是他了。 虽然他改名换姓,应该算是比所有人都藏得更深一些,可是如今两个人心头都有一根刺,那就是当初消失不见的宋黎。若是宋黎跟凶手合谋的话,他的身份还真的不算什么秘密。 宋黎可是认得他的! 想到这里,冯贤成只觉得内心更是焦躁,想来想去出了锦衣卫的会所上马车吩咐道:“去将军府。” 去将军府,找的自然是马城了。 两个人一碰头,冯贤成发现马城也是带着一股子的焦躁感,甚至见了他也没有个笑脸,只是随意指了下椅子吩咐他坐下。 丫鬟进来上茶,等到人都退了出去,马城才道:“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冯贤成自然不能说一无所获,只是换了一种说法,“大人,那人只怕此时已经离开戎州城了,咱们真的不往外再调查吗?这样在戎州城内耽搁的时间越长,只怕那人就越是难以抓回来。” “你我都还在,那人怎么可能舍得离开戎州城?更何况,张铁一死当天咱们就封了城,不管进出都是要严加审查的。而当日从开城门之后,那些守卫也并未曾见过疑似‘张公子’的人离开。他定然还在戎州城内!”马城说着一拳捶在了桌子上,“那人就是想要等着咱们放弃呢,这样才好找机会下手或者是逃走!” “如果对方被我们之前的严密搜索给吓到,不准备动手的话,只怕如今也已经想着该如何脱身了。”冯贤成实际上还是有些想法的,只是这想法却有些危险。他说着站起身,走到马城的跟前,压低了声音道:“大人,有个人他要离京了,而且随行的人说起来还是跟那两桩案子中的一件有点关系的……” “你是说……”马城微微皱眉,“左容?” # 元宵节之后,不管是左容还是林小碗又或者是朱玉菱都开始准备回京的事宜了。戎州城附近没有码头连着运河,想要走水路就要先出戎州城,顺着遂州一路向东南方向走,等到了灵州才有码头可以上船走水路回京。 而这横跨了一两个州府的路程大约就要半个月,水路快些等到回京也是要十天左右的。 当然,这是左容根据一路护送的女眷放缓了形成预计的。若是他一人的话,能够再快上五六天到京城。女眷多不便之处也就更多上一些,朱玉菱身份特殊,自然不好跟着商队一起走。因此这要雇佣马车,请人护送。 结果左容这边刚从牙行出来就遇到了冯贤成。 “左大人。”冯贤成笑着打了个招呼,“这是要……哦,左大人二月份要回京述职,这是要雇马车吧?我记得京城周王府托付了左大人一路护送刘家那位刘朱氏一起回京的。左大人可雇好了一路护送的人?” 左容苦笑,道:“车马还算好雇佣,只是这人……那一位毕竟是千金之躯,总归是要避讳一二的。那些武行或者是走江湖的大老粗,我自然是不敢用的。因此,才不过召了三四人,远远不够啊!” 冯贤成闻言双眼一亮,转而又道:“那……我这儿倒是有不少的人。”他说着冲着左容使了个眼色,道:“左大人是明白人,想来也知道我的意思的。这戎州苦寒,我这一来也是好多年了,夫人也是跟着吃了不少苦。她这些日子与林姑娘那般投缘,也不过是因为林姑娘能够跟她说些京城的趣事,以慰她思乡之苦啊!” 左容一脸的纯良,为难地看着冯贤成道:“冯大人这可是让我为难了,只是护送刘朱氏回京已经让我头都大了一圈,若是再加上尊夫人的话……” “左大人可是跟我装傻了,你这般聪明的人又怎么会不懂我的意思呢。”冯贤成说着与左容并肩而行,又压低了声音道:“若是冯某有望调往京城的话,定然不会忘记左大人的这份情谊的。” 他本来长着一张严肃而冷情的脸,此时却因为故意示好而带上了一丝笑容。不管这份笑容好看不好看,左容都明白这之后所意味着的诚意。他转头看向冯贤成,半响才道:“我虽然有些能力,然而京中需要打点的人也不少,且不能保证一定会有结果……” 这话说得很是含蓄,也带着官场老手的从容。什么话都不说死,而且暗示着想要办事就必须要先上银子的意思。冯贤成秒懂,连忙道:“怎么敢让左大人帮我打点上下,这些东西我都是准备好了的……”他说着又是看了下左右,才接着道:“左大人的难处我也懂,锦衣卫里面我调出十人护送左大人回京。左大人本就是锦衣卫中人,这自然也不算是公器私用……” 两人相识一笑,一个尽显纯良,一个略微别扭,然而彼此的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与冯贤成到下一个路口道别,左容光明正大地去了林氏食肆。林小碗正在后院忙碌,见他过来就笑着让他搭把手一起晒衣服。 “人找得怎么样了?”她随口问道,左容一边拧干衣服上的水,一边道:“不用发愁了,已经有人准备好了。”他说着把衣服抖开递给林小碗,才又道:“说不定梁武也有机会陪着我们一起回京呢。” 林小碗有些意外,回头看着左容道:“之前不还说为了稳妥让他留在戎州城里吗?”这样的小事,左容自然是没有必要瞒着林小碗的,之前就提起了为了稳住戎州城里面的消息,要把梁武留在这里继续做一些事情。林小碗没有追问,不过不代表她不知道刻意留下梁武的重要性。 “有人自动找上了门,我想他在不在这里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左容拎起水桶里面的另外一件衣服,拧干抖开的时候才发现竟然是一件里衣。他脸一红,到嘴边的话也给忘记了。 直到林小碗神色自如地接过衣服晾好,回头看向他的时候才回神,然后掩饰性地开口:“按照如今的形势来看,只怕不用我多做什么有些人都会直接上钩了。这种情况下,梁武这个冯贤成信任的人在京城反而作用更大一些。” 林小碗手在围裙上擦了下,转身看着左容,“你想要做什么?我有预感,你要玩一手大的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左容笑了笑,过去帮她把散落下来的碎发弄到一旁,这才问道:“你可准备好了?回京城一路定然会格外的辛苦,所以我想着最好是二月初二或者初三这两日,这时候你也休息了过来,如果路上赶一些的话,大约二月十五前后就能够上水路。接下来的路程都在船上,你也会好受些。” 林小碗明白左容说的是她毒发的事情,而且这样的安排确实是最妥当也让她负担最小的办法了。因此,她点了下头道:“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至于食肆的交接也会在月底之前完成,不会耽误到时候离开的日子的。” 至于朱玉菱那边自然也是早早就得了信准备起来的,定然是不会耽误了这个可以远离戎州的机会。 时间可以说是转眼就过,到了二月初三这日车队一早就整装待发,然而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却是被拦了下来。 林小碗和林童都在马车之中,听到外面隐隐约约传来的说话声就一愣,然后林童就推窗偷偷看去。窗户打开,外面的声响也就传了进来,两人侧耳倾听了片刻就明白了过来。 如今戎州城还是外松内紧,出城依然是要一一盘查的。就算是左容这样的身份,车队中还有锦衣卫在也不能轻易放过,免得有人趁机混入车队出城。 林童闻言就神色略微一变,下意识看向林小碗。她伸手关上了窗户,低声道:“姐姐,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林小碗反而很是放松,闻言不过是笑了笑,道:“能有什么问题,若是真有什么江洋大盗混入我们这车队,那也与我们无关不是?这车队里的人,除了我们两人之外,一则是朱三姑娘带来的。二则是左先生通过牙行雇佣来的车夫和护卫队。三则是冯贤成送来的锦衣卫。不管是哪一方面出了问题,都不会牵连到我们的身上的。” 说话间外面就有人轻轻敲门,林童过去开门见左容带着一个小旗过来,连忙点头道:“左先生,这位军爷好。” 左容道:“这车里是女眷,只有姐妹两人。”他这边说着,林童连忙让开了身子。马车里面布局简单,自然是一眼就能够看得清清楚楚了。那小旗见里面果然是两位姑娘就连忙低头道:“多谢左大人体谅,是下官冒昧了。” 左容示意林童关上了门,这才笑着道:“无妨,大家都是执行公务。更何况,若是车队中混入了什么人,在此时查出来总比上路之后遇到危险措手不及要好。” 不知道左容身份的时候,林小碗就觉得他是一个谦谦君子,待人接物向来彬彬有礼,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这会儿那小旗也是这番感受,甚至更多了一份动容。只是这盘查的命令是马城亲自下的,一旁还有前来送行的冯贤成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也不敢大意,这车队里面上上下下三十多人竟然真的是被他一一看过。 “可有问题?”冯贤成见左容和那小旗过来,立刻问道。小旗摇头,“回冯大人的话,车队里总计三十七人,锦衣卫十人、牙行雇来的护卫队八人,刘朱氏及身边丫鬟八人,车夫八人,以及左大人和同行的林氏姐妹三人皆没有任何的问题。” 这小旗查得很是仔细,如今回答起来也是十分肯定。冯贤成闻言却是十分的失望,甚至表露在了脸上。一旁的左容却像是没有看到他脸上的失望一样,笑着道:“多谢冯大人关心,又和刘大人、郭大人一起特意相送左某一番。只是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咱们不如再次别过,也免得两位大人出城入城的麻烦。” 冯贤成这才正色道:“既然如此,那冯某就等着下次再与左兄你把酒言欢了!” 刘成在一旁点头,却没有多话。看着朱玉菱所在的马车只是叹息了一声,道:“是我那侄儿没有福气,至于这侄儿媳妇,还请左大人一路好好照应。回京之后,若是她有意再嫁……刘家也不拦着。” 刘瑜死了,可也不能断了和周王府的情谊啊。 几人又是一番别过,左容饮了送行的三杯酒,这才上了马车带着车队出城。 冯贤成神色阴晴不定地看着车队出去,一双锐利的眼睛恨不得盯着每一个护卫队的人看,想要从里面找出那位“张公子”来,然而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车队出城,只留下尘埃飞舞,他半响才回过神听到刘功在叫他。 “冯大人,一起去喝杯茶?” “不了,我还有事,要去趟将军府。”冯贤成看了一眼刘功,转身离开。刘功不以为意看向了一旁的郭邵杨,“郭大人一起去?” 郭邵杨笑了笑,道:“我知道有家茶楼新近的白茶不错……” 两人相携离开。 只有八辆马车的车队并不算太大,出了城之后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只剩下远远的一点,再过了些时候就不见了踪迹了。如今天气晴好,林小碗和林童在马车中看书,玩翻绳,反正是把能够玩的都想了个够。后来林小碗还拉着林童一起下围棋,林童性子急的毛病这会儿就暴露了出来。 之后两天里面她就被朱玉菱和林小碗轮番上阵虐待,到后来看到那黑白的棋子就找左容求救。 车队不大还是托了朱玉菱果断的福,这姑娘的嫁妆当初本来就变现了不少。来的时候还好,一路慢慢走,带着不少的大件东西,接过这临走前她又大手一挥给卖了不少,留下的都是那些容易携带的布料、首饰等物。装了四辆马车,另外一辆马车则是给小雪等几个丫鬟轮流休息用的。 然后左容、林小碗姐妹和她各一辆马车。不过出城之后,这几个人就偶尔凑到一起,有时候朱玉菱还会碰上左容,见得次数多了她自然也是看出了一些端倪的。 “我看左大人,对你颇是照顾呢。”朱玉菱笑着说,如今虽然还穿着素净的衣服,脸上却是多了一些神彩,这会儿看向林小碗的眼神中都透着亮,“我竟然一直不知道左大人与你是相识的。” 林小碗笑了下,却没有立刻回这话,反而低声道:“你回京之后,可想过如何?” 朱玉菱的行为可能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会觉得她是个疯子,然而林小碗却不这么认为。这个时代造就了女子的弱势,而这个环境造就了朱玉菱的命运。可偏偏,她就那么的要强,竟然连对着命运也不肯低头,甚至在心中留着底线,一旦所遭受的委屈超出了她设定的那条线,她就立刻疯狂的绝地反击。 她没有如同那些被教导出来的女子一样只知道忍受,默默过日子,剩下一儿半女然后指望着孩子过日子。在那漫长的人生里面告诉自己,所有的人都是这么熬过来的等到儿女长大,娶妻生子她也就熬出头可以扬眉吐气了。 朱玉菱是谁,又是什么样的性子? 她现在就要扬眉吐气,她所要的从来都不是所谓的儿女双全,夫君敬爱。周王府那样的日子,才不是她所想要的。而过得好不好才是真的如人饮水。所以,她选择了一条可以说是与众不同的路。 她杀了刘瑜,让自己成了寡妇。然后离开了一点都不喜欢的戎州城,甚至利用当初婚事的事情让周王妃母子对她进行维护。 林小碗想起当初出入内院的时候,朱玉菱还是一个跟嫡出的四姑娘闹性子,布下个局面想让她为难、上当的骄纵姑娘,就隐隐有些感慨。转眼一年多过去,朱玉菱还是这样的性子,却成熟了不少。 “回京?”朱玉菱闻言却是有些感慨,看了林小碗一眼她才轻笑着道:“感觉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久呢,实际上我才离开京城半年多。” 她推开窗户看着外面一片荒芜的景色,又把窗户关上。 “我还没有想好,究竟是回刘家再住上半年,等出了孝期再搬出来呢,还是直接就回王府住。”她说着摇头,“不,不能回王府。不然我就又会成为他们母子的筹码。王府虽然能够给我提供一些保护,但是弊大于利。” 她精打细算着每一份的人际关系,也不避讳地在林小碗的面前说出来。 “刘府,我也不打算长住。我记得当初我离京的时候还留下一个小庄子没有卖。”实际上那个庄子是薛氏早些年置办的家业,因为她要远嫁这才送给她的。这是薛氏的心意,朱玉菱这才没有忍心卖了。当初离京,她其实还是抱着一去不回头的想法的,若是刘瑜靠得住的话,夫妻两人过着小日子,她也不介意是不是留在戎州。 想到这里,朱玉菱自嘲地笑了下,转而又道:“小碗,你说我在那个小庄子里面修个佛堂,借口茹素守孝为枉死的刘瑜祈福,好不好?” 这样不只是避开了刘家和摄政王府,甚至可以避开京城之中的风言风语。等到再过上一两年,周王府里的女儿都出嫁了,她也许可以找得到自己的第二春呢? 林小碗自然也是想得到这些的,闻言就点了下头道:“这样确实能够少了不少的麻烦。只是,刘家……”她故意停在这里,然而话中的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的。 刘家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了朱玉菱的,而朱玉菱若是想要依靠周王府让刘家放人的话,就又要受制于周王府。 朱玉菱如何不明白这些,她皱眉略微思考了下,然后才道:“还有惊蛰的孩子呢!” 人是刘功非要带到戎州城的,而如今刘瑜死在了刘功的家中,这样不得不让人怀疑刘功这个叔父是想要谋夺侄子的家产才会有了这样的事情的。所以,为了让京城的人放心,刘功无论如何都是会保住惊蛰的孩子。 等到她们回到京城大约都是三月间了。那时候惊蛰已经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孕,以怀胎十月来算,京城这边刘瑜的母亲必然是要立刻着手准备人派去戎州城照应她的嫡孙的。 朱玉菱并不知道刘瑜才是刘成载唯一的一个亲生的儿子,然而在刘家这些日子,她也隐约意识到了刘瑜对刘家的不同意义。 寻找合适的产婆,奶妈等人无论如何也是要半个月靠上的,等到四月份这些人从京城出发,五月间到了戎州城。而惊蛰的预产期大约是在中秋前后,那个时候戎州城就又进入了冬日,一切不便于行。 再等到来年开春,这些人三月间启程入京…… 这么算起来,她那个婆母自然是没有多少的心思为难她的。 朱玉菱盘算了许久,这才道:“有着惊蛰的孩子让她操心,我估计只要用用周王府的名头就可以让她望而却步了。”所以,周王府这边的话,自然是用刘母的名头,说是刘母看到她就心酸想起早死的儿子…… 这也是个可行的办法。林小碗点头,并没有发表意见。她之所以会提及这个,主要是不想回答之前朱玉菱提起的左容的事情。这会儿把话题转开了,她自然不会傻乎乎地再重新提起。 然而朱玉菱却不是一个好忽悠的,想了这么复杂的一通事情之后,竟然又回转回来双眼发亮地看着林小碗问道:“你与左大人,嗯,他有对你说过婚事吗?”   ☆、第51章 小玉 可能是两人共同经历过戎州城这样一番劫难的原因,朱玉菱如今对林小碗的认同感越来越多,丝毫不会像是那位冯夫人一样觉得林小碗与左容的身份不匹配,未来婚事难免要受到磋磨。 经历过一番婚后生活的她此时看得更为明白了一些,却是更担心左容的意思。她这会儿直接拉着林小碗的手道:“小碗不要说我交浅言深,你身边带着妹妹,又还有一个弟弟在读书,婚姻大事可是要考虑清楚的。左容就算是锦衣卫佥事又能怎么样?若是你因为一时感动,委身做妾的话,以后你弟弟和妹妹怎么办?如今他是还未曾婚娶,可是若是娶了一个高门大户家的女儿,人家怎么可能容得下你?” “到时候你夹在左容和他明媒正娶的娘子之间,个中滋味……”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然后苦笑了下,继而坚定地道:“若是他有想要纳你为妾的意思,你就不需看他那张脸好看,直接一巴掌扇过去就是了。” 林小碗点头,笑着道:“我懂的,宁为穷人妻,不做富家妾。”有关她与左容之间的事情,她实在是不想解释给太多的人听。两个人之间的默契让他们根本就没有就这样的事情做过任何的讨论,更何况,家仇未报,何以成家? 不管是她,又或者是左容,实际上都是这样的意思。 至于她和左容身份、地位的不匹配?或许一般的女子会有这样高攀的心理,然而对于林小碗来说,却从来没有觉得左容作为锦衣卫的佥事大人又有多么的了不起。 她所认识的那个左容,永远都是住在隔壁的那位左先生。 # “砰!” 书房里面传来一声巨响,守在外面的小厮忍不住缩了下脖子。二月间戎州城内还是颇为寒冷的,若是碰上天气不好的时候,说不定还会下上一两场的大雪。 而书房里面,刚刚摔了手中茶杯的马城正脸色铁青地看着冯贤成,沉声道:“这都两个半月了,人呢!人呢?!”他起身一个箭步站到了冯贤成的跟前,“你告诉我,人呢?!” 冯贤成低头,不敢看马城的脸色,只是低声道:“将军,属下本以为那人可能会混入左容的车队离开,谁知道当时城门口检查并未发现对方的踪迹,车队里每一个人都细加盘查了……” “我不想听你为自己的无能所找到的借口!”马城摆手,打断了冯贤成的话,半响才又道:“咱们也认识十多年了,老冯。你有多大的能力我还是相信的,然而到现在,我们知道那人是个左撇子,甚至还有着他的画像,你却告诉我用了两个多月,你不光是没抓到人,甚至连这人的踪迹都没发现过?” “之前左容在,咱们有忌讳,不好大肆搜寻,这我都能够理解。可是如今呢?左容都走了半个月了,戎州城里里外外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人却还是不见踪影?!” 马城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指着冯贤成道:“你不要以为我当初费劲心机给你换了身份,如今你就可以安枕无忧了。老冯,我如今叫你老冯,可是宋黎呢?他可不认你这个冯贤成!”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冯贤成神色却是变都没有变一下,只是头低得更很了一些,道:“将军,咱们还是把悬赏的榜文发往附近几个城吧?事到如今,咱们不得不承认那人说不定早已经潜伏到了周边城镇,等待着下一次动手的机会。至于左容那边,有梁武等人跟着,若是有异动的话,咱们也会立刻知道的。” 马城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半响才道:“你去安排!” 等到冯贤成离开了,马城这才重新坐回了书桌之后,之前的暴怒情绪全然不见,转而是满脸的阴沉。他叫人进来重新换了茶,一边喝着热茶一边露出沉思的神色。 许久,马城开口吩咐。 “研磨!” 他要写信,事到如今,若是再不小心谨慎,只怕下一个没命的人就真的会是他了。指望冯贤成?他从来就没有真的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冯贤成的身上。 第一封信是写给邢桥的,邢桥在年前就已经回京了。然而张铁出事的时候他还在戎州城,左容的分析他也是赞同的。只可惜他归期早定,不好耽搁了,这才匆匆离开。 如今跟他写信,问的不是这个案子,而是左容。 是的,虽然从头到尾左容的表现都没有任何的疑点,马城思来想去也找不出他的破绽。然而,事到如今只看结果的话,左容还是极为可疑的。他托付邢桥彻底调查一下左容的底细,毕竟这般年轻就能够身居高位又是京官,可见其人的背景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想到这里,马城实际上还是有些后悔的。因为人是邢桥推荐的,他当时先入为主,加上左容却是不错让他起了爱才之意。不然这样的身价调查早早就应该做好了的。 如今,倒也还不算晚。 若左容的身份真的有问题的话……他笔下微微一顿,接下来写出来的字都带着一股子的杀意。 他还不信收拾不了他了! 第一封信写的最为漫长,马城删改不少,就是为了避免一些言语太过于激烈让邢桥以为他是在责怪他。而之后发往各处的第二封信,和第三封信都是一蹉而就了。 除了给邢桥的信之外,另外两封一封是发往了南边,今上当年做王爷时的封地,另外一封在是发往了林家坳所在的地界。这些年来,马城虽然一直小心谨慎,却也发展了一些势力。把一些人安排到他所想要的地方这样的事情也不算太难,而如今,这些人总归是用上了。 一直等到这几封信发出去,马城这才松了一口气。 冯贤成的身份,是时候慢慢透出去了。只要让凶手转移一下视线,拖延一些时间,他就能够布置好一切。 # 左容拎着食盒下了船舱,外面的叫卖声顿时小了不少。他一路走到船舱一头才停下然后伸手敲门。 “谁?”林童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他应了一声门就打开了。林童站在门内,看着左容露出了一丝笑容,道:“左先生,姐姐才醒呢,那药果然有效。” 左容抬脚进去,看着林小碗靠在床头脸色潮红的样子,微微皱眉。 “高热还没退吗?” “我倒是觉得好多了。”林小碗声音低沉,这会儿露出了一丝笑容,低声道:“想来再吃上两服药也就好了。” “病去如抽丝,哪里有你说的那般容易。”左容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还是要小心谨慎为好。”他说着把适合放在床边的桌子上,低声道:“我下船买了些东西,你看看可有合胃口的?” 发烧感冒的人向来是没什么胃口的,林小碗这会儿看着那些东西实在是每一样都觉得没兴趣。然而她也明白若是不好好吃东西,只怕这病会拖得时间更长。想要好得快,还是要好好吃饭的。因此就靠在床边,叫上林童和左容一起吃了午饭。 她吃的并不算多,然而也不少。属于那种就算是没胃口也要按照平日的饭量吃东西的分量,等到饭后林童端了茶过来,又徐徐喝了半杯茶林小碗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我们在这边停上两天。”左容低声说,“你若是不想在船上的话,我这就让人去定了客栈……”说实话,住在陆地客栈上比在船上养病要好上不少,然而林小碗此时的脸色实在是不大好,左容不想让她来回奔波。 林小碗却是双眼一亮,道:“那咱们就下船看看吧,我也好透透气。” 说起来也是扫兴,他们之前一刻不放松的赶路,竟然真的是在她毒发前到了灵州码头。结果当夜毒发,又吹了河风,她就直接病倒了。这好不容易靠在了一个小码头,左容自然是一早就让人去抓了药,照顾林小碗。 如今林小碗说着就要起身下床,反而是吓了左容和林童一跳。两人不由分说都要拦着她下床,左容甚至道:“你也别急,就算是下船,也要先寻了马车来,总不能让你病着还四处走动。就连客栈,也是要先定好才行的。” 林小碗闻言心说,不过是发烧感冒,又不是什么大病。就算不吃药,多喝热水七八天也绝对会好的。然而看着左容担忧的样子,她也只能够投降。 “那就都由阿容你来安排好了。”她点头,重新躺回去,继而又笑着道:“我就是想着能够出去透透气也是好的,在这船上闷了好几天,实在有些烦闷。” 左容无奈地摇头,见林小碗老实下来这才起身道:“我这就让人去定客栈和马车,小童你在这里陪着你姐姐说话。” 林童应了一声,送了左容出去回身就责怪林小碗不好好照顾自己。 “姐姐平日里面只顾着照顾我,怎么也不好好照顾自己。”她说着又是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低声道:“姐姐这般病了,可知道我和左先生有多揪心吗?就算是为了我们,你也应当照应好自己才是的。” 她说着红了眼眶,可怜巴巴地看着林小碗。 “之前姐姐高烧不退,夜里说胡话呢!我在旁守着都要吓死了,要不是有左先生在……”她说着吸了吸鼻子,然后擦掉眼角的泪水,“左先生也被姐姐吓得不轻,恨不得调转船头回去灵州呢。还是船夫说到这里更快些……” 林小碗倒是不知道她病倒的时候还有这么一出,实际上她之前被捂着两三层的被子出过汗,这会儿舒服了不少,才觉得自己病得不严重。至于说梦话……她隐隐约约似乎想起之前睡下的时候梦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有前世有今生,那些琐碎的画面掺杂在一起,回想起来竟然都会觉得脑门生疼。 “我都说了什么胡话?”她问。 林童闻言一愣,擦了擦眼泪才皱着眉头道:“好多,还叫了好几个人的名字,都是我听都没听过的。我看左先生脸色不大好看呢……”她毕竟是经过不少事儿的女孩,除开之前被林小碗病倒昏迷不醒时吓了一跳之外,这会儿说起正事自然是恢复了镇定,“姐姐,我还听到你说什么定亲……” 她忐忑地看着林小碗,半响才低声道:“左先生当时也在的……” 定亲? 林小碗愣了一下,知道这绝对不可能是她前世的记忆,然而若是说今生的话……她皱眉,努力回忆梦境之中的片段。依稀记得是一个妇人打扮地女子抱着小小的她,低声道:“娘的乖女儿,把你订给之前见到的那位哥哥可好?这玉竹就是那哥哥给你的,你可喜欢?” “喜欢,娘亲快给我带上,以后我要当哥哥的新娘……” “不知羞哦,小小年纪就想着要嫁人了……” …… 玉竹…… 林小碗浑身一震,然后手摸到脖子上不一会儿就拉出了用红绳编好贴身带着的那个玉竹。 她定过亲? 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竹,林小碗有些愕然,然而再怎么努力回想都想不起订的到底是哪家,与她定亲的人究竟又是谁?而如今十多年过去,周家灭门,也不知道定亲的那家人是否已经忘记了这门婚事,那梦境中的“哥哥”是不是也已经另娶她人了。 “姐姐……”林童不安地凑过去,“你真的定过亲?” 门外,吩咐了船夫帮忙雇车找客栈的左容闻言脚下一顿,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站在了门口微微侧身偷听船舱内的说话声。 林小碗闻言点头,“病了一场,好像是想起了一些事情了。我,似乎是真的定过亲,两家应当是通家之好才是……”她语调缓慢,带着有些迟疑,“这玉竹,应当就是当初定亲的信物。只是,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我也不记得当时定亲的是哪家,也不知道给对方的信物又是什么……” 她说着笑了下,又道:“算了,不想了。只怕对方早就当我死了,早就又另外嫁娶了才是。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好了。”她说着看了看手中的玉竹,然后重新放回衣服里面,“定亲的事情我不放在心上,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她说着摸了摸林童的脑袋,就见林童一脸的无奈,“姐姐,如今最重要的不是我们放不放在心上,而是左先生……他若是放在心上,可怎么办?” 林小碗微微一愣,继而又笑道:“我会同他说的。” 门外左容缓缓舒了一口气,后退了脚步这才也又微微放重了脚步声过去。 “啊,是左先生来了。”林童说着眨了下眼,连忙过去在敲门声未响起之前就打开了门,看着手举到胸前准备敲门的左容笑了下道:“左先生进来吧,我去烧壶热水,你陪着姐姐说话。” 她回身拎着水壶一溜烟跑了,出去的时候还贴心的把门给带上了。 刚刚才偷听完她们姐妹说话,这会儿进来左容就有种尴尬的感觉,总觉得林小碗看向他的眼神似笑非笑,似乎早就知道了他之前偷听的举动。 “刚刚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林小碗说。 果然不是错觉! 左容浑身都僵硬了一下,然后才抬头偷偷看向林小碗的脸色,见她似乎并没有生气,这才低声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听到你和小童说起之前的婚事,就没忍住……” 这般的坦诚不是他真的老实到了不知道说谎,而是他真的不想欺瞒林小碗任何的事情。 他抬头看着林小碗,低声道:“你……真的不在意那门婚事?” 林小碗摇头,“不说这是年幼无知时家里人口头定下的,算不得数。只是这么多年了……”她说着自嘲地笑了下,“只怕对方早已经当年我死了,又另娶了。再说,如今我是了林小碗。”不再是周家那位千金小姐了。 她愿意背负周家的家仇,却不见得愿意背负这门婚事。 “不要说如今连人都找不着了,就算是能够找着,只怕我也是要解除了当初的婚约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当时两家似乎只交换了信物,并未立下婚书。这也算不得是真的订婚了…… 更何况,这些规矩或者是习俗,林小碗还真的不在意。她更不认为如果当初订婚的人家没有受到周家牵连的话,如今还会愿意与她结这门亲事。 左容缓缓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着林小碗脸上的不自然的潮红慢慢退去,这会儿显露出来的疲倦和苍白,以及那干涩的双唇。他笑了笑,倒了杯水递过去,低声道:“你说的对,这都是当年的事情了。” 如今这般的情形,又何必在意当年的婚约呢。若不是林小碗突然病了这么一场的话,只怕连这个婚约都不记得。又怎么可能对这门婚事念念不忘呢? 他在心底自嘲地笑了下,说白了还是因为他在乎,所以才会格外的在意这点。 林小碗却是不知道他所想,还以为左容是想问她是怎么知道他在外面偷听的。这会儿抿了口茶润润双唇,就低声道:“你平日里面走路不会有那么重的声响的。因为在船上的缘故,更是刻意放轻了三分。” 她原本也不能肯定左容是否听到了她和林童所说的话,然而一时之下左容就这么痛快的承认了,也是出乎她的预料。 想到这里,林小碗心中隐隐有些担心,低声问道:“你可是有心事?” 左容摇头,低声道:“并没有什么特意的事情,你如今还病着呢,等你好了,我再同你讲。” 闻言林小碗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好奇地看着左容。左容却只是笑着,伸手摸了摸她额头低声道:“还是有些烫,你先躺下歇息会儿吧,等到客栈和马车都准备好了,我再带你下船。” 林小碗听话地躺下,拉着被子盖到脖子,只露出一个脑袋看着左容。 “还有三姑娘呢。”她说,“也要问问她是否愿意下去走动走动。” 若是一般的寡妇,林小碗自然是不会这般没事找事,然而朱玉菱嘛,她为刘瑜的死伤心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还不如叫她一起下船透透风呢! 朱玉菱自然是乐意看看这一路的风土人情的,从京城去戎州的一路上,她是新婚又跟刘瑜一样是戴孝之身,自然是一路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的放松,连着一路上几乎都是白日在船上或者马车上,晚上在客栈。如今有机会在外面多看看,她又怎么可能推辞呢。 因此等到下半晌下船的时候就由她照应着林小碗,三个人同坐一辆马车,反而是让左容有些尴尬地坐在了马车前面。 “我看,这左大人对你倒是挺好。”朱玉菱挨着林小碗,也不怕过了病气,格外的亲昵,“小碗,你是不知道当时你病倒不醒的时候,他几乎要急疯了。平日里面看着斯斯文文的,没有想到发起火来那么的吓人。我身边的小雪本想劝他两句,谁知道他一个眼神过去,小雪吓得差点没跌倒,还是我在旁边拉了一下她才没有出丑呢。” 她说着语带感慨,道:“也是这样的时候才能够看得出一个男人究竟在意不在意你!若是那刘瑜对我有左大人对你的十分之一,也不用走到如今这步。” 林小碗闻言抬眼看过去,见朱玉菱只是感慨,却没有丝毫的伤感也就懒得开口劝她。这会儿她喉咙正隐隐作痛,能不开口说话还是不说话的好。 朱玉菱又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后才提起精神笑了起来,“我之前就让小雪打听了,这镇子叫灵泉镇,说是在镇子东北的方向有一口井常年不干,早些年大旱的时候更是救了整个镇子的人,这才改的名!” 一路上,有朱玉菱陪着说话倒也还算好。等到几人入了客栈,林小碗这才被朱玉菱扶着下了马车,一旁的小雪也搭把手照顾。林小碗低声道谢,这才打量起客栈来。 他们是直接从后门进的后院。这一个单独的小别院有五六间的上房,林童一间间看过来,很是开心的又冲回了院子,对着林小碗道:“姐姐,左先生把这个院子都包下来了呢!” 左容在一旁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只是付了钱给车夫,然后又吩咐客栈的帮工送热水过来。 林小碗之前吃药发汗,如今正是一身的难受。左容提醒她不要在外面久站,这就直接推开最好的那个房间的门道:“进来休息下,等一会儿送来了热水,你就好好洗洗。不过也要注意,不要着凉才是。我还是让他们再在屋中多放一个炭盆吧。” 如今已经是二月下旬了,又远离了戎州,正是春意盎然的时节,一般人家早就断了地龙之类取暖的东西了。然而左容这边加钱吩咐,客栈自然也是乐意的。又往林小碗和朱玉菱的屋中送了炭盆,这才算是忙完了。 林小碗病着不好泡澡,却也细细的洗擦了一遍,这才换上干爽的衣服。 这般洗漱一番,她只觉得神清气爽,晚间吃饭的时候胃口也好了不少。加上左容盯着喝药喝水,第二日一早起身的时候就觉得整个人清爽了不少。 左容早间去探望她,听林小碗说想要出去走走就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见热度确实退了下去,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给林小碗把脉之后,确认真的没有什么大碍了,这才松口道:“吃了早饭,喝了药之后我陪着你们出去。这里毕竟是陌生的地方,你们几个姑娘家难免不方面。” 林小碗也不逞强,更不觉得左容的关心是麻烦。她笑着点头应了,几个人高高兴兴地吃了早饭,又喝了药就一起出门了。 林小碗带着林童,朱玉菱带着小雪,左容却是拉着了同行的梁武。 六人一起出门在这灵泉镇也算得上是浩浩荡荡了,几人可以说是走到哪里都会引起旁人的侧目。然而梁武那一身锦衣卫的飞鱼服却让不少的人都望而却步,原本看着林小碗和朱玉菱漂亮,想要上前搭讪的地痞也都偷偷使着眼色推开了。 灵泉镇不大,整个逛下来也不过是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左容又总是提醒着林小碗注意休息,又是频频对林童使眼色,因此众人不过沿着最热闹的那条街走了一般就被叫累的林童给拖到了一旁的茶馆里面。 此时正是早茶的时间,然而这越往北喝早茶的习惯就越是少见,灵泉镇却算是个例外,这家店里还真有几个客人在喝早茶。 六人进去,按照男女分两桌坐下,然后店小二上了店中最好的茶和茶点,林小碗这才注意到茶楼中竟然还有卖唱的姑娘。说起来,他们这次出来也算得上顺利,没有遇上地痞流氓上前调戏,没有遇见卖身葬父的少女,更是没有遇到当街骑马横冲直撞的富二代。如今就连着茶馆里的卖唱姑娘也是顺顺利利地在二楼唱完没有遇到任何人的刁难。 这是一次非常平淡的逛街行动,林小碗正想对这次集体活动作出一个备注,然后就看到了下楼的那位卖场姑娘。 小玉! 她一瞬间愣怔了一下,而林童几乎是要忍不住发出声响来了。还好,这里很是热闹,除了同桌的朱玉菱外,也就是隔壁桌的左容和梁武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左容反应飞快,转头就看到了那个抱着琵琶从楼上下来的女子。 竟然是莺燕楼的那个小玉。他心下了然,再转头看过去的时候就见林小碗正低头跟朱玉菱说话了。仿佛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林小碗抬头看了一眼,然后露出笑容示意自己没事。 左容这才微微点头,转而继续跟梁武说话。 梁武却是微微蹙眉,低声道:“左大哥,那女子是小玉……” 张铁一案,梁武也是有参与的。小玉又作为唯一一个跟“张公子”多次接触的莺燕楼丫鬟,被重点照顾着,如今时隔不久再见,他自然是认得的。 左容点头,道:“不用管她。” “可是,当时的案子……”梁武还想说什么,然而看着左容的神色心中一动,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左大哥知道那位‘张公子’是谁?”他说着又飞快地扫了一眼林小碗那桌,凑近左容一些道:“左大哥,那张铁究竟是不是你……” 左容摇头,沉声道:“这事儿,我事后再跟你解释。如今不是说话的机会……” 梁武欲言又止,最后却还是忍了下来。 这次巧遇让林小碗心中多了几番感慨,然而也只是这样而已。当初小玉想要离开莺燕楼的想法她确实是看出来了的,不然也不会之后给了她那么多的银子。后来,戎州城内张贴的“张公子”的画像也与她当时的扮相有着微妙的差距,林小碗心中就更是笃定这是一个聪明人。 却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小玉。 六人吃了茶,歇了一会儿就又出了茶馆接着闲逛,到了镇子外面的时候还看到一群孩子在放风筝。林童看着颇为羡慕,朱玉菱见状就让小雪去买了几个风筝,拉着林童和林小碗一起放了起来。 几人玩了个痛快,中午在外面吃了饭,等到下半晌的时候才回去。 在客栈里连住了三晚,等到林小碗彻底好了之后,第四天一早他们才重新回到了码头准备继续前行。临走的时候朱玉菱还有些依依不舍,然而按照左容的计算,林小碗的下一次毒发最好还是上岸居住,再歇息两天。而距离下一个稍微大些的码头无论如何都要六七天的水路,左容自然是不会为了朱玉菱的一丝不舍而在灵泉镇多做停留的。 六人回到船上,却意外的发现这里多了一位“客人”——莺燕楼的小玉。 “民女李红玉见过左大人,梁大人。”小玉被带来上之后就连忙跪下,这会儿抬头看过去,脸上带着一丝紧张的笑容,“民女偶然间听人说这是左大人的船就贸然找上来……” 她在被关押在锦衣卫的牢房时,曾经见过左容几次,对于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锦衣卫还算是熟悉。 左容轻轻咳嗽了下,道:“你找我有何事?” “民女之前听人说,家里有亲人在京城,出了锦衣卫的牢房之后这才自赎自身离开了莺燕楼一路朝着京城的方向走,谁知道路上不小心被人偷了钱银,只得重操旧业在这灵泉镇中卖唱为生想要赚足了路费再搭船前往京城。”小玉说得不疾不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这些日子也存了一些银两,又正巧知道这是大人租下来的船前往京城的,就想着能否搭乘大人的船同去?” 她说着咬了下唇,迟疑了片刻才又道:“大人的人品贵重,又有女眷跟着,小玉搭乘同行心中也多了些安稳。然而,不瞒大人,小玉存的钱财不多,只怕是不够到京城的路费的……若是大人愿意,小玉愿意做些粗活以顶替路资。” 左容倒是没有想到,他们当时特意避开了小玉,她却又主动找上门来。这会儿听她这般说,下意识地就看向了林小碗用眼神询问她的意思。 毕竟,林小碗跟小玉还是有些纠葛的,若是贸然让小玉上船说不得会有危险。旁人未曾见过“张公子”,只凭借一副有些失真的画像在看到林小碗的时候自然不会有太多的联想。 然而,小玉却是不同的。 林小碗心中也是有着这方面的顾忌,然而想起那副与“张公子”相比都有些失真的画像,她却又不忍心就这么把小玉给丢下船去。这个时代,一个女子独身上路,实在是有着太多的麻烦。而且小玉容貌清秀,加上身边有些钱财,若是再遭遇什么的话…… 想到这里,她对着左容微微点头。 左容了然,道:“钱财就不必了,只是在这船中你不要四处乱走动,冲撞了人就不好了。” 小玉连忙点头,一脸掩饰不住的喜色,道:“小玉自知身份低微,自然不敢冲撞贵人的!” 小玉就这么上了船,听守船的锦衣卫说这小玉早就是一个包袱把全部的家当都带上了船了,左容和林小碗也有种说不出来的好笑的感觉。私下,林小碗才解释了她的想法,转而又道:“若是你觉得她是个隐患的话,到下个码头就放她下去?” 她说着笑了下,“我也是一时心软,想着她一个女子孤身上路,只怕是一路的危险。更何况,当初她还是帮我做过一些掩饰……总归是欠了她一份人情……” 左容点头道:“无妨,我只是担心她会认出你来。毕竟,你多次去莺燕楼,与她相处也有段时日。若是她认出来你来的话,这船上除了梁武之外的那些锦衣卫只怕都是冯贤成的眼线……”   ☆、第52章 挑拨 林小碗闻言皱眉,把想要说的话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这才缓缓开口:“这些我都明白。梁武等人就是冯贤成安排来刺探我们的人,甚至连梁武都只是一个安抚我们的幌子。” 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缓缓摇头:“只怕在梁武和我们下船后,小玉找上门的时候船上那些锦衣卫就给冯贤成去信儿了。咱们此时不管是不是留下小玉,都会被冯贤成所疑虑。所以我想着,既然如此倒不如带着她一同上路,说不定反而会是一招好棋。” 左容缓缓点头,露出一丝笑容道:“只怕此时,冯贤成就算得了信儿,一时半会也弄不清楚这究竟是巧遇,还是咱们之前的安排了。这些我都有想到,你不用特意对我解释的。” 然而林小碗还是轻轻叹息了一声抬头看向左容,神色间带上了说不上来的无奈。 “若不是我病了,咱们也不会惹上这样一个烫手山芋。” 左容缓缓摇头,反过来安慰她,低声道:“无妨。实际上,不管怎么样,只怕马城和冯贤成他们都会怀疑到我的,这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他从未小看过马城或者是冯贤成,也许在张铁的案子中他和林小碗都做到了天衣无缝,让人短时间内无从怀疑他们。然而,从结果反向推论的话,抛除一切不可能背叛他们的人之后,所剩下可疑人选只怕也就是来自京城的他。 更何况,他们还又在这个微妙的时候离开。 想到这里,左容对着欲言又止的林小碗微微摆手低声道:“不要自责,仔细说起来,这次反而是我拖累了你。”以当时林小碗所做的安排,只怕就算他不插手冯贤成那波人顶多也就是查到“张公子”而已。 甚至速度还要比他慢上不少,而等到他们放手抓人的时候,应该再晚上几日。这样推算下来,只怕马城和冯贤成根本就不可能怀疑到鹊仙桥旁开着林氏食肆的林小碗。 说不得,除了刘功那边之外,林小碗与其他人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交集,更不会被冯贤成这样的人注意到。这么想着左容心中难免有几分懊恼,却又并不后悔从京城来戎州的举动。若是他不主动过来,只怕真的是要与林小碗错过了。 林小碗闻言却笑了笑道:“这对于我来说倒是无妨,只是你……”她迟疑地看过去,“若是马城让人查你的底的话,你可有安排?” “卫霖是我的堂弟,我却姓左,难道这点你还没想到?”左容对于自身的安危却并不很是在意,“能入锦衣卫,很多地方自然是要做足了安排才行的。” 林小碗这才放下心来,对于左容的能力也很是相信的。更何况,京城之中还有卫霖在呢。 而同一时间,梁武被兄弟们拖到了一个小房间里,里头几个大男人凑到一起讨论起小玉的到来。 “头儿,你说咱们要不要把这事儿给戎州那边去个信儿?”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矮个子男人被推了出来,试探着问:“当时冯大人让咱们跟着就是怕有人混入左大人一行人中。一开始咱们还当是个轻松的差事呢,这一路平平安安地到了京城,也卖这左大人个人情……” 他说着又开门猥琐地看了看左右,见四下没人这才关上门回头看向梁武,“这小玉姑娘可是当初最要的人证,如果不是她指认了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张公子’……” “头儿,你说怎么办吧,兄弟们都听你的!” 一伙人三三两两的开口,表达了对梁武的绝对服从。 梁武却不会这么天真,抬头环视了一周,然后才道:“这事儿你们就不该等我回来再说!糊涂!这小玉是什么身份,难道你们不知道吗?虽然这次船停靠在灵泉镇是意外,要不是左大人喜欢的那位姑娘病得不省人事,只怕也碰不上小玉。可是,碰上了就是碰上了。那小玉敢上船来找人,就足可以看得出她胆量不小。” 梁武一通责骂,话里话外无意识地就把遇上小玉是纯属意外,小玉跟上他们可能是心怀鬼胎的意思给表达了个清清楚楚。梁武其人,在其他人看来就是性子爽朗大方,天生带着一股子讲义气、江湖好汉的架势。也就是这样,他在锦衣卫中的人缘还算不错。 这次冯贤成挑了合适的人护送左容一行人回京,这才挑了他当领头人。 这么一通话下来,梁武端起一旁的茶一口灌下去,回头看着之前说话的小胡子,“孙拙,我说了大半天,你小心记下了没?赶紧写了信儿偷偷送回去……晚了等船一发咱们就要等到下个码头才能往回送信儿了。” 孙拙连忙点头,道:“立刻去写,立刻去写绝对不会耽误正事的!” 梁武这才放下茶杯起身,道:“下次都机灵点儿,我是跟着他们走的,有些事情你们自己能做主就做主,不能做主的好歹也派个人去给我说下!” 他这边反过来把手下一同抱怨,转头出去了之后就溜达到船头对着左容使了个眼色,转眼不等写好密信的孙拙下船,船就开动了。 孙拙可以说是欲哭无泪,好不容易写好了密信,想着能够出头一次,谁知道船都开了,别说送信了。就是下船都不行,除非他准备跳水游回灵泉镇去。 梁武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的架势,拍了拍孙拙的肩膀道:“就等下个码头吧!所以说,下次做事要机灵些,不是兄弟我不给你机会啊……” 孙拙也是心中暗自悔恨,然而却又偷偷的庆幸。还好当时听了张天岳的劝回头问了问梁武的看法。不然如今梁武又怎么可能对他这么亲近呢? 冯贤成虽然是戎州城内锦衣卫的大佬,然而县官不如现管,梁武为人又颇为讲义气,从来不贪图手下人的功劳,与他这样的人交好自然是好处多多的。冯贤成想着借着这些特意挑出来没有什么私交的人来通过抢功劳,在他面前表现获得更多的消息,却不知道这些人私下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呢。 船缓缓驶出,林小碗这会儿正坐在船舱之中看林童做绣活儿。女红这些东西,除了厨艺有林小碗教之外,其余各项林童可以说都是无师自通的。然而绣活儿这东西,若是没有个师父教,可以学的也是有限的。 这一年多来,她们姐妹各处奔波,安安稳稳的日子过得并不算多,林童也是东学一点,西学一点,会些基础的东西。 林小碗对于这个一点都不敢兴趣,还觉得费眼睛。因此每次看到林童做这些东西,都会叮嘱她两声做一会儿就要休息下眼睛,不用赶工。如今在船上无事,林童又担心她的病会反复,就陪在一旁做绣活儿。她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低声问道:“小童是真的喜欢这个?” “当然喜欢了!”林童想了想道:“我最喜欢的就是一边绣东西一边想事情了,能够静下心来。再说了,做了东西我们还能用,又或者是补贴家用。只可惜,我手艺一般,不能做得更精美一些,不然姐姐的嫁衣都不用让旁人帮手了,我一个人来给姐姐做。” 她说着皱起眉头,“姐姐也该学学这些才是,难不成嫁衣你还真的想要去成衣店中买吗?” 说着林童放下了手中的绣圈,起身坐到了林小碗的身边,一脸的好奇:“姐姐,你与左先生,究竟什么时候成亲呢?” 林小碗一愣,最近被频频问起婚事,这会儿她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也有些期待了。然而想起还有那么多的事情,就笑着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然是我与左容都没有长辈在世,也是要按照习俗请了媒人问八字,下定之类的……”她对于这时候成亲的模式并不算是太熟悉,不过当初朱玉菱的婚事倒是围观过的。 “这事儿啊,还是要看左先生他什么时候让媒婆上门提亲不是?”说着她笑了笑,转而又道:“若你真的喜欢绣这些花鸟鱼虫的话,等到了京城,我就请个绣娘来教你,如何?” 在戎州城的时间虽然不长,又在莺燕楼花费了不少的银子,然而最后林氏食肆的转手还是让林小碗小赚了一笔。最重要的是,当时朱玉菱承诺,亏了算她的,盈利了都是林小碗的,连同本钱一起都送了的。 林小碗自然不会对此客气什么,百多两的银子就此到手,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快速发家致富了。 她手中有余钱,除开考虑着马城和冯贤成的事情之外,最多的就是思索着回到京城之中该如何安顿她和林童两人了。没有想到,当日随口说在京城买房子住下的话,转眼就能够实现了。 这一百多两的银子,加上之前存下的,零零散散大约就有两百两的银子。在京城买下一个小院子应当也是足够了,只是坐山吃空,还是要有个赚钱的营生才是。 依然开食肆? 林小碗心中倒是有些心动,然而在京城开店的话,只怕买房子的事情就要耽搁下来。她这么一盘算,就把各方面的利弊都说给林童听,姐妹两人正有商有量呢,就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临近。 “小碗,在不在?”朱玉菱在外面说话,林童连忙过去开门请了她进来。朱玉菱倒是没有带丫鬟什么的,这会儿到林小碗这边就如同到自己屋中一般熟悉,直接拉了凳子坐下看了一眼一旁写写画画的纸笔笑着道:“你们姐妹在聊什么?” 林小碗就把事情说了下,又道:“你回京之后都有计划了,我这边也应当算一算才是。” 朱玉菱还当是什么事儿,摆手道:“这有什么好算的,我借你些银子,你直接买个店面,连同后院一起不就是连店带家都有了吗?”她如今真的可以用“穷得只剩钱”这句话来形容了,言语之间就带着一股子的豪气却也让人听出了她的真心实意。 林小碗笑着摇头拒绝了,道:“我还是一步步慢慢来的好,习惯了依靠旁人,以后就难以自立起来。” 闻言朱玉菱微微一愣,半响才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是我想的太过于简单了,女人还是自立的好,不然总归是容易成为旁人手中的棋子,只能任人摆布。” 三个人就凑到一起讨论起林小碗和林童回京之后的生活规划了。朱玉菱提出了个建议,都被林小碗给无情的给否决了。她曾是周王府得宠的三姑娘,所知道的都是富贵人家常来常往的区域。这些地方对于林小碗来说房价太贵,性价比不高。 “我看,还是等到了京城在慢慢看吧。”林小碗舒了一口气,“不行到时候就去找张婶帮忙看看,她在京城多年,应当更熟悉一些。” 朱玉菱若有所思,并没有随意发表看法。然而从她们这儿离开的时候她似乎都带着心事,林童反而有些担心。“姐姐,会不会是你拒绝了她的提议几次,她生气了?” “不会,她如今早已经不是一年多钱的脾性了,只怕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吧。”林小碗倒是没有多嘴去问,反而笑着收起了那些写写画画的纸张,想了想又道:“你去偷偷打探一下,那个小玉上船之后都做了什么,去了什么地方?” 在这里遇上小玉也许是巧合,但是巧合之下说不定人就会顺势做些什么。林小碗虽然心中暗暗承了小玉当年帮她遮掩的情,却也不会就这么轻易的信任她。 林童点头应了,这会儿出了船舱就直奔厨房打探消息去了。 林小碗这边反而是收拾了一下,又洗掉了手上沾染的墨汁,这才出门上去到了上面船上。 如今已经二月底,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河面上微风阵阵,带着一股淡淡的凉意却不会太冷。林小碗大病初愈自然不会冒失地跑到船头吹风,却是坐在里面隔着窗户往外看。 船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忙碌着。她这会儿难得清静了片刻,正想抽空想想马城和冯贤成的事情,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是林姑娘吧?” 林小碗回头,就见小玉捧着托盘站在一侧,托盘上放着的是茶壶和茶杯。“我听梁大人说,你大病初愈,水上临窗有寒风,你还是多喝些热茶吧。” 她说着过去,放下茶杯给林小碗倒了一杯茶,又微微屈膝道:“还未谢过林姑娘当时点头同意让我上船的恩情呢,小玉如今身无长物若是来日能帮上林姑娘的忙,还请林姑娘不要客气。” 这话说完,小玉就起身低头离开了。林小碗捧着茶杯回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微微扬眉笑了下转头就抿了口热茶觉得浑身上下都是舒服的。 虽然有着一段在莺燕楼卖身的经历,然而小玉本人私下时却是颇为自尊自爱的,从来不与旁人随意说笑,遇到人也都是低头行礼,然后就避开。林小碗觉得,她如今这样反而有种矫枉过正的感觉。不过,这样小玉也就少了不少的麻烦。之前她不是没暗中听到过有人说想要试着勾搭小玉,在这旅途中当个消遣的话,然而在船上这四五天里,却是没有一个人得手的。 小玉过着慎言慎行的日子,每日里面在船上帮忙做事抵换路资。林小碗和左容、甚至是梁武等人私下都曾经留意过她,却真的是不见她有一点点的异动。 “也许真的是巧合吧。”林小碗说,反而比之前更放松了些,“如果她要做什么的话,只要有行动自然是会露出破绽的。”以她看人的直觉来说,她不觉得小玉是包藏祸心那样的人。不然的话,当初上莺燕楼她也不会挑中小玉做掩护,更不会在走之前给了她那一笔足够脱身的钱。 左容点头,对于小玉的一举一动他也没有看出任何的端倪。再说之前谁也不可能料到他们会在灵泉镇那边停船,而之前小玉已经在那边卖唱存钱有段时日了。 这两人放下心来,梁武却是头疼得要命。 “明日咱们就要停靠码头了,锦衣卫的密信肯定是要送回去的!”他有些焦躁,“依照锦衣卫的速度,只怕半个月就能够送到戎州城,等到消息在到的时候咱们就在京城了。可是,左大哥不是还预计要……”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林小碗,“要是让马城和冯贤成起了疑心的话,只怕接下来的计划就不好实施了。” “不。”左容摇头,语调平稳地就像在说今天晚上吃什么一样:“就算他们起了疑心,也会来京城的。” 不来京城,马城和冯贤成怎么会放心呢?这一次,左容可以说是以自身为饵,诱使这两个人入京,把他们请入瓮中来的。 林小碗听到这里也明白了他的计划,下意识就皱起了眉头,半响才道:“阿容,这样是不是太过于冒险了?” “想凭借你我之力杀冯贤成和马城,可能性并不大。”左容缓声道:“只有把他们引入京城,然后借刀杀人才是最好的办法。”至于借哪把刀,他如今还没有想好。 梁武闻言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左容和林小碗,然后“腾”的一下起身,道:“既然这样,我就不管那群人了,让他们随意传信回去好了。至于那个小玉……”他说着想了想,“我还是让人盯着吧。” 他转身出去,对着一旁的一个锦衣卫招了下手,“孙拙呢?” “孙哥儿说明天就要靠码头了,要把这些日子的事情再过一遍,免得有什么遗漏了。”那人嘿嘿笑着,“头儿,你也对他太照顾了,什么时候也照顾照顾兄弟我啊!” “照顾你?”梁武嘿嘿一笑,“用得着我照顾吗?等到了京城那就是左大人的地盘了,你要是在他跟前好好表现一下,说不定就把你给留在京城了。别说我不提醒你,咱们冯大人说不定都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入京呢!京官,那可是比其他地方天然高上一等呢。” 他说着又压低了声音,道:“没看在戎州城的时候,咱们冯大人还比左大人高上半级呢,然而对着左大人可是向来把姿态摆得低低的,就连马将军不也是格外的客气吗?” 梁武说着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我可是提点过你了,至于能不能成,可就看你的本事了。”说着转身离开找孙拙去了。 孙拙这会儿还真的正在船舱里重新写密信,听见敲门声开门见是梁武就嘿嘿笑了下,道:“头儿怎么有空过来了,不是陪着左大人吃茶吗?” “不过是些树叶子,有什么好吃的。也就是他那样的文人喜欢陪着女人吃茶,要我说当然是喝酒痛快了。”梁武往床上一坐,眼神从桌面上扫过,看都没有仔细看一眼就道:“你有心是好事,想来冯大人那边收到这消息也会满意的。明日靠岸,你就同我一起下船跟着左大人帮忙,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跑一趟把密信送回戎州就好了。” 孙拙大喜,笑着道:“这也是头儿你照应,不然怎么会有我露脸的机会呢。”他说着给梁武端茶送水,本来想要隐藏的密信这会儿也大大方方地拿出来给梁武看,低声道:“头儿你看我这样写行吗?” 梁武却直接摆手道:“你看着办就成了,这事儿之前我本来也就不知情,就不搀和进来了。”他说着笑了下,“不过等到回戎州城说不定孙拙你就要高升了呢,到时候可要记得请兄弟们吃饭。” “嘿嘿,这也是大家给面子不是。”孙拙笑着说,这会儿把密信上的墨迹吹干收起来,才又道:“这几天我倒是看咱们的人中有几个对左大人给热情的?” “人往高处走嘛,这点也能理解。你说,同时锦衣卫若是能够留在京城自然是要比在戎州好啊!”梁武笑了下,“京城的人富庶,好处也是要多上不少的。” 他说着起身拍了拍孙拙的肩膀,笑着道:“你忙,明天记得跟我一起下船!” 孙拙送了他出去,回身坐在床边想了想又把那封密信拿出来添改了半天,最后重新抄了一遍看了之后觉得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松了口气。 难怪梁武这般大方呢,原来是有了留在京城的想法! 他嘲讽地笑了下,把写好的密信用蜡封好,然后盖上加急的签章。这才收好出了船舱,沿着楼梯朝上走去。问了下来的人知道左容还在上面的花厅里,这就信步过去了。 “左大人真是客气,我不过是个小小的锦衣卫,说起来还从未进过京城呢。”还未走近,孙拙就听到了本应该守着花厅的手下夸张的追捧的话,脸色微微也一变就顿住了脚步了。 看起来,这几天他确实把太多的心思都用在了发往戎州城的密信上,竟然都没有察觉到这些人浮动的心思呢。 想起被挑选出来之前冯贤成所说的那些话,孙拙对于可以留京这样的事情可是一点都不在乎的。对于他来说,与其留在京城从头再来,在人才济济的京城往上爬,倒不如留在戎州城升上去,然后再想办法调入京城来的好。 更何况,冯贤成一门心思想要入京,他也不是不知道。若是这次表现的好被冯贤成看重的话,说不定他的官途比那些费尽心机留在京城的人反而发展更快呢。 等到冯贤成入京之后,这些人只怕就要后悔不跌了吧?冯贤成定然是要针对这些不老老实实做事的人的,只怕到时候这些人肯定是要被打压的。而冯贤成在京城没有自己的人,肯定会觉得做起事情来束手束脚。 还有什么时候是比这个时候投诚更好的时机吗? 孙拙笑了下,又听了下花厅里面说话的声音,转身准备离开。就看到端着茶水、点心的小玉朝着这边走过来。 “孙大人。”小玉行礼,孙拙只是摆了下手,就直接越过她离开了。 而花厅里面,左容送走了示好的锦衣卫就见小玉端了茶点过来。小玉过去把东西摆放好,道:“林童姑娘吩咐的,说是过会儿要和林姑娘、朱姑娘一起在这边吃点心,赏河景。” 她说着笑了一下,“听船上的人说,再过半个时辰左右就能够看到柳州附近有名的河中岛了,因为如今已经开春,船夫说估计这时候那岛上的柳树应该都发芽了,应该景色不错呢。” 左容一愣,正想说话就看到小玉收起了托盘准备离开。 “对了,”她走了两步,这才回头道:“我之前看到锦衣卫的孙大人在外面站,不知道是不是有事要找左大人你呢,听到有人在里面说话,没有进来转身就走了。” 小玉拿着托盘转身离开,左容微微扬眉想了片刻就露出了笑容。看来,这位小玉姑娘还真的是一个聪明人呢。不过是几天的功夫,这船上的情形竟然也被她看得七七八八了。 既然朱玉菱等人要过来赏景,左容自然是不好在这里久留的。他收拾了东西离开的时候正好就碰到了一身素净衣衫的朱玉菱,两人打了一个照面,朱玉菱笑了下道:“左大人还在忙公务?若是无事,不如同我们一同等着过河中岛的时候赏春景好了。” 左容笑着婉拒了,只低声道:“江面风寒,小碗又是大病初愈,还请朱姑娘多照应她一二就好。” “你倒是事无巨细都关心小碗。”朱玉菱轻轻哼了一声,“然而姑娘家的名声你有考虑过吗?小碗如今与你非亲非故,就连那些锦衣卫说不得背后也要议论她两声。” 朱玉菱说着上前一步,挑剔地看着面带笑容的左容,“不要告诉我心细如尘的左大人没有想到这点。之前在戎州就不说了,如今咱们就快到京城了。京城不比戎州民风开放,更是人言可畏的地方,你可想清楚了以后该如何做呢?” 左容微微笑着,脸上露出一丝适当的疑惑。 朱玉菱却是冷笑了,“若你们是未婚夫妻也是算了,本朝民风开放,自然不会觉得已经订婚的青年男女这般频繁往来不妥当。又或者,你是普普通通的书生,这般身份相当的来往也不会让人说什么。然而,如今你是堂堂的锦衣卫佥事,官居正四品。可以说是前途无量。而林小碗呢,不过是一个厨娘,往大了说也不过是一间小小食肆的老板娘而已,你们这般频繁来往又没有什么名正言顺的关系,难免会让人说些闲言碎语。” 她一通话说得又急又快,看起来似乎是想到许久了。 这会儿见左容微微张口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她又接着道:“左先生不用对我说什么,有些话,应当是对着小碗说才对。而有些事情,只怕是做比说更重要。” 朱玉菱说着径直越过了左容,不给他一点讲说的机会,姿态高贵,神色冷艳地进入了花厅。 左容站在原地愣了片刻,脸上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片刻之后才又朝着自己的船舱走去,一路上脸色都带着说不出来的阴郁,吓得本来想要过来问他晚膳要吃什么的船夫都不敢往前走了,只是愣愣地看着他消失在门后。 过了河中岛没多久,天色就完全暗了下来。因为赏景的缘故,林小碗、朱玉菱和林童三人就在花厅里用晚膳。因为之前曾经在灵泉镇补给过一次的缘故,这一路的饭菜还都算是菜色丰富可口,更别提每日里面必定会有的河鲜了。三人这一顿吃得格外开心,饭后河风渐起,朱玉菱就提议一起回船舱里面打牌玩。 之前对左容说的那番话,她在林小碗跟前提都没有提,等玩到累了就回去自己的船舱睡了。 林小碗这才收拾了下自己,起身对着正在铺床的林童道:“你先休息,我出去一下。” “姐姐是去找左先生?”林童扭身回头看着林小碗,“都这么晚了……” 林小碗摆摆手,回身过去低声道:“我不是去找左先生的,你放心好了。” “那是去找谁?”林童猛然瞪大了眼睛,“朱三姑娘才刚刚走,肯定不是找她了?这船上……难不成是去找小玉?”她连忙抓住了林小碗的手,低声道:“她看出来了?约你见面?她想做什么?姐姐……” 林小碗好笑地拉着林童坐在床边道:“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要先回答你哪个问题呢?小玉没有认出我们来,我这时候出去也不是去找她的。”她说着又压低了一些声音,“我这次是去见那位锦衣卫的孙大人呢。” “孙大人?”林童皱眉想了下,“是那个个子矮矮的,贼眉鼠眼的锦衣卫?” 床边的林小碗点了下头,“就是那个人,今日在花厅赏景的时候他不是来找过左先生吗,就是那个时候给我留了一张字条呢。”这人也不知道抱着的是什么样的想法,竟然约她晚上见面。如果不是朱玉菱在这里耽搁了许久的话,林小碗早就去见孙拙了。 林童却不赞同,“姐姐,那人是锦衣卫呢。你说,会不会是小玉看出了什么偷偷通知了他?万一他布置了陷阱的话……” 林小碗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笑着道:“放心吧,这可是在水中,除非他能够控制所有的锦衣卫,不然的话动起手来不利的那个人反而是他。”她没说的是,如今的她虽然是大病初愈,看着没什么精神,实际上对付两三个彪形大汉却是没多大问题的。 起身出门,林小碗沿着船舱在昏黄的灯光下缓缓前行,而林童铺完床却是也跟着出了门偷偷地摸到了梁武的房间。 “你……”因为船体都是木质的特殊性,林童机灵地没有敲门,反而直接推门而入。屋里正在换衣服的梁武吓了一跳,连忙捂住了赤、裸胸口吃惊地看着闪身进来关门的林童,“你怎么不敲门?” 林童看了一眼梁武,撇了下唇角,还带着稚嫩之色的脸上满是鄙夷。 “又不是姑娘家,做出这样一幅样子给谁看!快穿上衣服,跟我出来。”她说着转过身去又道:“动静小点儿,不要惊动了旁人。” 梁武连忙穿上了衣服,这才过去问道:“什么事儿?” 林童轻轻摆手,“你跟着我就是了,你的那个副手孙拙偷偷约了我姐姐见面,我怕他有什么阴谋。你看起来还挺能打的,到时候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又是那个孙拙的上峰,应该能管用吧?” “你怎么不找左大哥?”梁武扬眉跟着林童轻手轻脚地出门。这附近的船舱住的都是锦衣卫们,因此他刻意放轻了脚步。而正是这样,梁武才意识到了林童走路竟然也是悄无声息的。就算是女孩子走路相对轻盈,然而这般悄无声息的脚步没有长久的训练只怕一般人都做不到吧? 想到这里,梁武才意识到当时林童闯进来的时候他为什么那么震惊,以至于挡在胸口的双手中实际上是抓着暗器的。 他那一瞬间以为进来的人是一个高手,是来刺杀他的。而看到林童的那一瞬间太过于意外所以才把动作演变成了别扭的遮挡,之后林童的表现又太过于出人意料,以至于他忘记了最开始回身那一刹那的紧张和警惕。 林童!   ☆、第53章 骗人 如果不是这样的局面下,梁武发现他似乎真的没有太过于注意过林童或者是林小碗的异样,如果不是那天晚上林小碗毒发的话,他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这对姐妹与常人有什么不一样。 他一边自责之前的大意,一边悄无声息地跟着林童前行,踩上木质的台阶,露出头的一瞬间就听到了孙拙的声音。 “林姑娘,左大人对你可真的是与别不同呢。在戎州城的时候,冯大人就提过你们两人呢,还十分感叹,说是可惜了林姑娘这般的好女孩。” “可惜了?”林小碗的声音与平日似乎没有什么不同,然而却透着一种不一样的感觉。梁武听到耳中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他皱眉,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脚步的林童此时已经与她并排躲着,此时脸上正露出好笑的表情。 怎么?他用眼神询问,林童则凑过去,低声道:“姐姐要骗人了呢。” 骗人? 梁武微微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林小碗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知道冯大人可惜我什么?” “自然是可惜林姑娘没有一个好家世,好身份。不然,你与左大人也算得上是金玉良缘了。如今,却只能委屈相随,只怕是一辈子都穿不了那大红的嫁衣,做那明媒正娶的妻子了。”孙拙语带惋惜,林小碗却是大惊,“为什么如今的我就不能嫁给左容了?男未婚、女未嫁……” “呵呵呵……”孙拙轻声笑了出来,语调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轻视。 “在下冒昧问一句,林姑娘可知道左大人的身份?”他笑后问道,却不等林小碗回答就又道:“左大人乃是当朝四品的锦衣卫佥事,这在京城之中不算是大官,然而放出京城之后,这样的身份地位却是让人望而生畏。” “你不信?”孙拙似乎是一直注意着林小碗的神色和反应的,这会儿又轻笑了下才道:“林姑娘,别怪我说话直白,你想想在戎州城的时候?若不是左大人的缘故,以你的身份又怎么可能出入冯大人家的酒宴呢?那戎州城上上下下想要给冯大人送礼的官员可不少,怎么偏偏就是你一个开食肆的老板娘能够进去呢?” “你是说……”林小碗的声音迟疑而透着明显的不相信,“这都是托了左容的福?” “林姑娘是聪明人,应当能够看出来的。”孙拙缓缓道,语重心长,“左大人在戎州城里,不要说是刘功等人了,就连高他半级的冯大人,甚至是马将军对他都要客气三分呢。更何况,如今左大人也不过是二十出头,日后更是不可限量。以他的身份地位来说,自然是要娶一位日后对他的仕途更有帮助的妻子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是……”林小碗语带迟疑,说了这两个字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话。 梁武虽然没有看到那两个人,然而只听对话就能够猜测出那两人的举动和神色来。此时听到林小碗被孙拙这样挑拨,心中大恨。刚想起身却又被身边的林童给拉住了胳膊。 “别急……”林童哈着气嘘声说,“姐姐骗人呢!” 她一脸的得意,更是带着看好戏的神色。梁武微微一愣又缩回去,凑到林童身边低声问道:“小童,你姐姐……你确定她没被孙拙的话给挑拨了?我敢保证,我左大哥对她绝对是一片真心,更不会因为什么仕途啊之类的去娶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嘘!”林童连忙阻止他说话,“我听不到姐姐说什么了!” 她说着掐了梁武一把,又微微往上爬了一个台阶,想要听得更仔细些。梁武见状,心中虽然焦急却也耐着性子跟着偷听。 “……他对我那般好,我这次去戎州城里寻亲不成,本想着在戎州定居……谁知道他竟然一路追来了戎州,又……左容对我那般我,不可能辜负我的!” “林姑娘,这事上最难测的就是忍心了。左大人自然是喜欢你才会千里迢迢去往戎州的……”孙拙说话间偷偷松了一口气,想到冯贤成安排他做的事情已经试探出来了一样——那左容确实是色迷心窍这才跑去戎州的。“只是,这与他要另外娶名门闺秀也不冲突不是?” 此时的林小碗神色难看,双手紧紧抓着船边,半响才道:“孙大人特意找我来说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难不成就是想看我难过吗?” “我说过了,咱们冯大人夫妇对你这个晚辈可是很喜欢的,这次又特意派了我们兄弟跟着护送。说是为了那朱家三姑娘,实际上还不是为了你?冯大人连那位刘朱氏的面都没有见过,又怎么会真的关心她?”孙拙缓缓说,“这是冯夫人喜欢你,又嘱托了冯大人,说是想要收你做义女呢。” “可……我若是做了冯大人家的义女的话,身份就与左容相当了!”林小碗双眼一亮,从中透露出的喜色让孙拙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看起来鱼儿上钩了呢。 “只是,冯大人为何要对我这般好?”她又有些迟疑,“再说了,冯大人还在戎州城里……” “等冯大人入京,这就不好了?到时候就不是你高攀左大人,而是左大人高攀你了。”孙拙嘿嘿笑着,“林姑娘,你有这般的容貌,又知书达理,冯大人和夫人喜欢你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是吗?他们夫妻二人身边并无女儿,见你喜欢想要收你为义女不也是好事吗?这样又成全了你与左大人……” “快别这么说……我……我与左容,还不算什么呢!”林小碗说着,一张在左容跟前从未羞涩过的脸这会儿满脸的羞涩神态。看得孙拙心中又是得意又是鄙夷。 真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女人!难不成左容真的是被她的相貌迷住了?可怎么看,这林小碗仔仔细细大半了也不过是中上之资罢了,又不是什么绝世大美人?! 孙拙心中腹诽了片刻,这才笑着道:“我这一路护送过来,见林姑娘没有想到这些,这才忍不住提了提。也免得冯大人夫妇的好意林姑娘还不知道。” “冯夫人对我确实很好,冯大人……我与他不过见过数面,只觉得他人好严肃,都不敢多说话。没有想到竟然也是这般的好人呢……”林小碗说着微微侧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你刚刚说冯大人夫妇要回京,之前我并未听冯夫人说过这事儿啊?” “其实这也不一定。”孙拙目露担忧,道:“这事儿本不应该让林姑娘知道的。然而林姑娘也是一片好心问起,那我就多嘴一二,还望林姑娘不要再冯大人跟前说起才好。” “你放心,你这般为我考量,我自然不会把你出卖了呢。”林小碗笑着点头,孙拙心中一边鄙夷她一心攀附权贵,没脑子,一边才皱眉道:“冯夫人是在京城中长大的,自从跟着冯大人来戎州城之后就一直思念京城,这点林姑娘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思念故土,这也是人之常情。”林小碗点头,孙拙才又道:“冯大人与夫人伉俪情深,这两年来为了冯夫人可谓是一直努力着想要调往京城,然而京城里面的位置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想要进就要先出……冯大人离开京城多年,当年虽然有些交好的人,可是这人一走茶就凉了……” “真真是趋炎附势,让人看不起!”林小碗皱眉,一脸的担忧,“那冯大人这次可是能回京,要是不能的话,那我和左容……”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有些不妥,这会儿连忙顿住,干笑了一声才又道:“那冯夫人岂不是还要在戎州城不能回京?” “左大人此次去戎州城是为了见林姑娘的,这点那日左大人喝醉了说露嘴,我听到了些许。当时就让人觉得左大人对林姑娘一片情深,真是羡煞旁人呢。”孙拙小小捧了林小碗一下,继而又道:“不过,左大人毕竟也不能随意离京,来戎州城也是有公务的,林姑娘可知道左大人所为何事?” 林小碗果然如他所料的那般露出了迷茫的神色,“公务上的事情,我从不过问,他也不曾提及。” 左容自然是不会提及的,不然孙拙就真的要怀疑他这正四品的锦衣卫佥事是怎么来的了!他心中吐槽,脸上却一脸的赞同,“左大人为官谨慎,林姑娘又通情达理,果然是好姻缘呢!” 林小碗脸一红,别开到一旁恰好没看到孙拙脸上一闪而逝的鄙夷。 “之前是林姑娘问了,我这才斗胆说一句,左大人来京城为的就是戎州城里官员的升迁。要说,冯大人和马将军在戎州城里也是多年未动了。林姑娘怕是不懂这里面的玄虚,只简单说一句吧。因为戎州城就紧挨着边城,军力颇足,所以这里的官员一般是不能连任三任以上的。” 实际上,一般连任都是不可以的。一任三年,连任就要六年,这样下来说不得就会有人拥兵自重了。戎州城也是因为当年的特殊情况,才会允许这般连任了的。 “冯大人任期就快满两任了,今年就要动一动了。若是左大人这会儿回京用用心,说不得冯大人夫妇就能够回京了。到时候冯大人夫妇回京,又认了林姑娘当义女的话,真可谓是双喜临门呢!”孙拙说着仔细看着林小碗的表情。 见她没有任何的迟疑,喜色都不能控制地浮上了那姣好的面容,心中大定。知道这在左容身边吹枕头风的任务只怕也完成的七七八八了。 “可是……”林小碗喜色之后还是强自镇定地露出了一丝迟疑,“我……我从来不管他公务得事情的,这样贸然插手……” “林姑娘是聪明人,这会儿怎么想不明白了呢?”孙拙急道:“这可是关乎林姑娘你的终身大事呢,怎么算得上是公务?难道林姑娘真的想一两年后,喊着别人叫主母,自己的孩子都不能自己养吗?” 林小碗立刻道:“那当然不行了!”她说着立刻捂住了嘴,半响才道:“那我试试?孙大人可要帮我才好。” “那是自然的。”孙拙松了一口气,“既然冯大人夫妇的心意我已经转达完了,如今天凉,姑娘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吹了夜风又着凉,那冯大人责怪下来,下官可真的是承担不起呢!” 林小碗听他连称呼都变了,这会儿又是忍着欢喜的笑意,道:“孙大人千万别这么叫,我……我还不是冯大人的义女呢。” “这不是迟早的事儿嘛!” 两人就此别过,这番话说完也不过是用了一刻多钟,孙拙继续在船上巡逻,而林小碗这才朝着楼梯口这边走过来,林童连忙扯着梁武下去,等到林小碗下来看到两人一脸古怪地站在狭窄的过道里面看着她,就皱眉看向林童斥责道:“你又调皮了!我都说了不会有事,你竟然还去拉了梁大人过来。” “我担心姐姐嘛。”林童说着过去拉住了林小碗的手臂道:“那人是冯贤成派来的?我看着真是个蠢货呢,竟然还想利用姐姐呢……” “他心里指不定也是把我当蠢货呢。”林小碗低声说,两人边走边说把梁武给丢到了一边,等到走出去两三步了,林小碗才回头对着他招手,“梁大人快回吧。” “我本来是去找左先生的,谁知道他不在屋中。”林童低声说,看着梁武也是一脸的嫌弃,“这才找了他,真是的,跟左先生比起来笨了不是一点点呢。” 梁武张口想要辩解,然而半响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林小碗微微笑着,等到了自己门前,推门进去后才低声道:“梁大人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吃杯茶吧。” 梁武闷不吭声地跟着进去,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进了人家两位姑娘得房间,一时间尴尬地起身就想走,反而是被林童给叫住了。“你做贼呢,那么心虚做什么?” “我不是心虚,只是这里……孤男寡女的……让左大哥知道不好!” “什么叫孤男寡女,我和姐姐可是两个人呢!”林童倒了茶塞过去,“看你之前跟我跑了一趟,赏你喝的。” “是是,谢林童姑娘赏。”梁武很是无奈,不过这会儿也放松了下来。进都进来了,他还怕什么。难不成左容还能也因为他在这里吃了一杯茶就杀了他?谁让他今晚不在房间呢…… 等等,左容不在房间,那这会儿是在哪儿? 梁武一时间脑子里乱糟糟的,捧着茶杯也不喝就听到林小碗低声道:“孙拙这人,梁大人知道多少?” “孙拙?”闻言他立刻回身,仔细想了想道:“平日里面不是很起眼,不过有野心,也算是有些心机谋算的人。”他这才大胆抬头看向林小碗,见她神色坦然平静,哪里还有之前听声音就能够听出来的少女心性的情怀呢?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之前偷听的时候为什么那明明是林小碗的声音,他听着却有种异样的感觉。 林小碗平日里面对着他们说话的时候,声音大部分时间都是平静略有起伏的。而之前与孙拙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却是蕴含着不少的情绪,让人只是听着就能够猜测出她当时的情绪变化。 这……也是刻意控制的? 他微微皱眉,想着林童两次说林小碗是在骗人,这时候才真的相信了。 “这次出行,冯贤成虽然未曾给我点副手,不过看这些日子的情况,他已经隐约成了这群人的领头羊了,如果我不在他的话绝对好使。”梁武沉声道:“这人有野心有能力,我试探过一两次,十有八、九就是冯贤成派来暗中行事的人了。” “今晚这般一看,定然是他没错了!”他又补充了一句。 林小碗缓缓点头,“冯贤成如今的架势,看着倒像是想要跟马城分道扬镳……”之前孙拙口口声声可是都为冯贤成说话的,马城那边反倒是几乎没提过。 “马城有他自己的门路。”梁武却是不是白白在戎州城待了两年的,虽然之前与林小碗接触不多,这会儿说起这些正事却也很是自然。很明显,之前林小碗的表现已经彻底征服了他,让他正视了林小碗的不凡。 “马城实际上一直都想往京城之中活动,之前万寿节的时候入京也是走动了不少的地方。冯贤成就比不上他了,这才想要紧紧抓住左容,想要利用他一起入京的。”他缓声道:“依我看,冯贤成不是想跟马城风道扬镳,而是在防止马城跟他分道扬镳。” 林小碗听到梁武纠正自己的话也不气恼,反而皱眉仔细思索了片刻,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我懂了,冯贤成这是怕马城一旦入京就把他当成弃子给放弃了,这才死命的抓着机会……”她说着笑了下,“看起来,马城他们两人之间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也有了嫌隙呢。” “不错,这点之前我倒是没注意到呢。”梁武点头,一口喝尽了杯中的茶,就听到林小碗又道:“那你与左容两人合谋把这两人引入京城,之后又准备怎么做呢?” “这些年来我和左大哥收集了不少……”梁武顺口说到了一半这才猛然顿住,看着林小碗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一紧,道:“这事儿,林姑娘你还是问左大哥吧……实际上,我知道的也不多……” 他说着站起来,嘿嘿笑着后退了两步,“那个什么,既然没事了,我就走了。”说到最后他神色微微一正,道:“今晚的事情我放在心上了,林姑娘……还是同左大哥说一下比较好。我想他肯定是更乐意从你这里知道真相的。” 林小碗缓缓点头,梁武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出门。 “不用送了,不用送了。”他说着带上门,回头就看到左容站在狭窄的过道一旁,扬眉看着他。 梁武干笑,这会儿真心恨不得掐着林童的脖子问她是不是故意陷害自己的。“左大……人……”看到左容身后不远处的影子,他顺势改口,笑着道:“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你不也没睡呢。”左容笑着说,“一起上去看看夜景?”他说着走过去,一手就搭在了梁武的肩膀上,“我夜里睡不着,喝点酒微醺的话,就能睡着了。” “也、也好啊。那就让人做两道下酒菜,咱们好好喝上一杯,难道左大人你主动要酒喝呢。”梁武一笑,两人并肩离开,出了下面船舱抓着一个人就让人去厨房吩咐做点下酒菜,烫一壶酒送上来。 等到厅里四下无人,梁武这才道:“你可别误会,我……我是有正事才过去的。” 左容抬眼看了一眼梁武,才低声道:“我知道。”他依然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梁武这会儿真的是有些焦躁了,“我说咱们也算是有些年头的交情了,用得着这么怀疑我吗?你喜欢的人,我怎么可能会去招惹!” 再说了,听完今天那场戏,他可不觉得林小碗是个好招惹的人物。 梁武的低声怒喝终于让左容把注意力分给了他一点点。 “我不是因为这件事情,你是我兄弟,我自然是信你的。更何况,那是小碗,我怎么会怀疑她呢?” “说来说去,还是更信任女人。”梁武翻了个白眼,却也真的放下心来。左容的性子他还是知道的,会这么说自然是刚刚那一幕真的没事了。 他单手托腮,看着左容动作缓慢,却依然有些滞涩地洗茶杯,半响才问道:“你还是有心事?” 左容动作一顿,继而把茶杯洗好,倒了热茶进去,一杯递给梁武,这才缓缓道:“我在想林姑娘……” “想就去看她,不用特意陪着我喝酒……”梁武吐槽,把茶水放在一旁,“喝这个更睡不着。” “不是。”左容无奈地苦笑,“你听我把话说完。”他说着顿了一下,神色间带着复杂,“我在想林姑娘的婚事,她……她之前有过一个未婚夫,不过因为种种原因,和对方家中失去了联系。你说,我这样若是贸然跟她订婚成亲,算不算是趁人之危?” 正托腮往外看星星的梁武闻言收下一滑,下巴差点就戳在桌子上了。他连忙坐好,回头认真地看着左容:“她跟你说的,她还有个未婚夫?” “她之前病过一场,很多事情都不记得的。这才病倒反倒是一个契机,让她想起了一些细节。”左容神色间带着一股阴郁和迟疑,“她,她只隐约想起自己似乎定过婚,却不知道订婚的人家是哪家……” “呼……”梁武长长出了一口气,“这事儿,还真是巧哈!”他说着摸着茶杯一口灌下去,半响才又道:“那左大哥你呢,准备怎么做?” 左容缓缓摇头,“我……再想想吧。”他说着苦笑,“我本想等到事情都尘埃落定了再说,然而今日……”想起朱玉菱说的那些话,左容不得不承认逃避是不能够解决问题的。 “你说,万一对方也一直在等她,找她……”他说着看向梁武。梁武等待着他的后续,然而左容却猛然摇头,“算了,这事儿就不该问你,你陪我喝酒就是了!” 说话间,身后响起脚步声。小玉连同船上的一位厨娘一起端着酒菜送了过来,把东西都摆好了这才退出去。梁武目光复杂地看着小玉离开得背影,低声问道:“你说,她真的是凑巧遇上的?” “谁?”左容回神,顺着梁武的目光看着门的方向,想起刚刚上菜的人这才道:“不管是不是凑巧,她都是个聪明人。如今的情势,不需要为她担心。”他说着起身倒酒,然后手持杯子轻轻地跟梁武跟前的杯子一碰,道:“我先干为敬。” 梁武回头看着左容仰头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笑了下:“看起来,你还真的因为这件事情苦恼了许久呢。”他说着端起杯子也一饮而尽——苦恼就对了! 兄弟两人喝了一壶的酒,然后微醺的那个扶着喝晕的那个回了房。把人直接往床上一丢,正准备走就听到左容迷迷糊糊地开口:“阿霖,帮我把鞋子脱了。打水洗脸……” 梁武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后上前过去,一边给左容脱鞋子一边嘟囔:“你还真是会使唤人,阿霖,这里那里有阿霖,只有阿武!可怜的阿武!” 他把鞋子丢到一旁,然后打了一盆冷水给左容擦了把脸,听着他在手下喊冷,这才笑着道:“顺便给你醒醒酒!” 第二天一早,左容起身的时候就觉得脸上微微刺痛,洗脸的身后更是觉得不对劲。结果,对着镜子一照,发现脸上有的地方都微微红肿起来了。 # 船缓缓驶入码头,林小碗这会儿站在花厅隔着窗户往外看,低声道:“我们要在这里停多久?” “要给船上添一些瓜果蔬菜,水和粮食也是必须的,加上要好好休整一番,大约是良田的功夫。”梁武一脸的精神,看了一眼坐在一旁脸色“红润”的左容嘿嘿一笑,又道:“要是想多留些时候的话,咱们就后天下午发船。”、 左容恨恨地瞪了一眼梁武,心说你不想给我擦脸不理我就是了,用得着这样下狠手擦吗?他还不是小姑娘呢,没那么薄的面皮都被擦破了。 梁武迎着他的视线只是无声的笑着,一脸的无辜。我昨天晚上也喝醉了,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力气啊! “过会儿靠岸,小碗我们上岸去看看好吗?我也好顺便买些东西。”朱玉菱道:“回京了总归还是要回一趟周王府的,见面礼肯定是不能少。” 她说着露出一丝嘲讽,“如今小四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了,只可惜还在热孝期内。想来等到两年后彻底出孝能够谈婚论嫁的时候,母亲肯定是要心急如焚的。” 朱玉菱说到这里修剪得精致的眉毛微微一扬,又笑了起来:“不对,母亲那样的人又怎么会为了这种小事焦急呢。虽然不能订婚,可是她也定然会为小四好好留意适当的人家,并且暗示对方等待的吧。” 越是临近京城,朱玉菱的情绪就越是焦躁,如今这算是在进入京城之后唯一的一次靠岸休憩让她紧张的情绪前所未有的高涨。 林小碗听着她几乎控制不住的言语,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朱玉菱防备的说。 她笑了下,第一次主动伸手拉住朱玉菱,凑过去低声说:“只要你过得好,就是对那些人最好的报复了,难道你还不懂?” 朱玉菱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如今眼界早与当年在闺阁之中不同,如何不懂这些道理,然而那股子心气憋在胸口却是难受地紧。这会儿比林小碗拉着手,呼吸急促了三分,半响才有缓了过来,低头看着被牵着的手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说的没错,是我太过于计较了。”朱玉菱缓声道:“父亲死了,这些人就算是得意只怕也得意不了多少年了。我且好好活着,过着我的日子,看着周王府一点点败落,就比什么都强了。” 林小碗这才松开了手,笑着道:“等过会儿我们一起去街上看看,吃吃当地的特色小吃,也算是不枉费我们来此一趟。” 朱玉菱点头,转头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左容,轻哼一声叫上了林童,“我们一起。” 林童点头,“那是自然,我要跟着姐姐的。” 三女说话间船已经驶入码头停靠好,码头上立刻就有人过来招揽生意。梁武这边带人过去买东西下船,林小碗和朱玉菱等人却是等到人都散去了之后这才坐上租好的马车出了码头。 这艘大船本就是被左容包下的,众人依次离开之后,船上立刻就空了不少。小玉这会儿站在船边往下看去,只见下面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没有什么好景致她却也看上了半天。 “李姑娘不一起下去走走吗?我之前跟船家说了,只要咱们天黑之前回来就会放下船板接我们上船的。”朱玉菱身边的丫鬟小暑看到她在一旁站着就问了一句,身边还有两个年纪相仿的丫鬟,看起来是要一同下船去玩。“你别看我们姑娘看着性子不好,实际上对身边的人很是不错的。” 小玉闻言心中升起一丝喜色,正想应下却是转念一想摇头道:“不了,你们去玩的时候帮我带些针线布料上来可好?我身子不好,就不随意走动了。” 小玉曾经在莺燕楼待过的身份,除了当时知道的人之外,朱玉菱身边的人是一概不知的。这几个丫鬟见她这样,毕竟不够熟悉也就不再劝了。细细问了她要什么样的针线和布料这才一起下船去玩。 而船上小玉低头看过去,眼中带着说不出的羡慕。只可惜,这船上的情况不明,她还是少些事情,不要给自己惹来麻烦才好。 只盼着早日到京城,能够寻到当年的失散的亲人就好了。 她想着,轻轻叹息了一声,这才转身离开。 # 大船在码头停靠了两天,第三天午后添了不少的东西,这才又缓缓离开。这次出了码头,下次再停靠的时候就是到了京城了。朱玉菱虽然被林小碗劝过一次,然而心中那种复杂的感觉还是不可能就那样一下子消散的。如今她与林小碗之间的关系一而再的变化,当初的主仆,后来的相帮,再倒如今,不知不觉两人之间的地位在慢慢的变化着。 如今,就连朱玉菱也不得不承认,她实际上是把林小碗当成了地位相当的人平等对待了。 而在这个过程中,实际上林小碗并没有多大的变化。除了不再是周王府的厨娘之外,她还是她。反而是朱玉菱,从当年的周王府三姑娘,变成了如今新寡的刘朱氏。 她身后有着地位尊崇的娘家,夫家定然不敢为难她。而她手中又有着大量的钱银,只要不作死,日子自然是可以过得惬意随心。而林小碗呢,却依然是为了银子发愁,斤斤计较着安排一分钱财才能够在京城落脚的人。 她们之间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怕说出去旁人都不会信呢。 然而,朱玉菱如今倒是愈发真心的把林小碗当成朋友了。所以才会有了那日对左容说的那一番话,才会被林小碗三言两语给劝住。 她出嫁之前,在周王府里有姐妹,在周王府外有闺中好友,然而如今她只是刘朱氏了,却赫然发现那些人与她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那就像是一场梦,离开京城的时候梦碎了,而如今她又要回到梦境开始的地方。 “在想什么呢?”林小碗落下手中的棋子,半响等不到朱玉菱落下棋子,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就见朱玉菱这时候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一言不发。 朱玉菱像是才回神一般,连忙放下棋子,道:“只是想着,我那些嫁妆当初全部换成银子是因为要远走他处,如今又回来,倒是不如买些庄子,铺子,这样也好过坐吃山空。” 她说着看向林小碗,“之前我说给你钱你不要,那不如到时候你帮帮我的忙,租下我买的铺子做生意,可好?”   ☆、第54章 告白 朱玉菱这明显就是要帮林小碗的意思,然而一旁看书的左容这时候却是忍不住咳嗽了一声,缓声道:“我在京中倒是还有些产业,就不劳朱姑娘费心了。” 朱玉菱转头看了一眼,轻撇唇角。 “我与小碗是朋友,相互帮助是应当的。不知道左先生是什么样的身份,你的产业,小碗又怎么好用呢?” 左容呼吸一窒,半响才缓缓道:“一样是放着赚租子的铺子,小碗租用了我的,那我的身份自然就是她的房东了。”他说得理直气壮,一旁的梁武和守着的锦衣卫几乎是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 朱玉菱也被他的话给噎得一顿,回头落子,看着林小碗道:“原来左先生只是想当你房东。” 林小碗不知道朱玉菱跟左容的那一番话,如今只当着朱玉菱故意跟左容斗气,只是笑了下道:“房东也好啊,想来他也会少算我些租金的。” “你个没出息的,难不成我会多收你租金不成?”朱玉菱大怒,瞪了林小碗一眼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半响才道:“总归到了京城,你也要与我常来往才好。” 林小碗自然是不会拒绝的,笑着点头应了,这才落子道:“你快要输了哦。” “怎么可能?!”朱玉菱叫着低头仔细看看自己已经七零八落的棋子,最后把手中的白子一丢道:“认输认输!” 船上时间虽然无聊了些,但是过得也快,转眼到了三月初,众人这才顺顺利利到了京城。朱玉菱这边一早就有人来接,下船东西都一起搬上了马车。朱玉菱跟林小碗道别,回头就让人把东西全部送去了她京城外的庄子里。 她出行一趟,身上的骄纵气息少了不少,却多了一丝威严。这会儿发号施令下去,竟然让人有种下意识遵从的感觉,林小碗看她都顾得过来,这才回头看向左容,问道:“你回来的事情,没提前告诉卫霖吗?” “说了,他估计要晚会儿才能过来。”左容说着笑了下,“我让他先把给你落脚的地方收拾出来。” “我?”林小碗一愣,一旁林童就问道:“左先生,你准备安排我们住哪里?” “在离银杏街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铺子,刚好二月份的时候租期到。我就让卫霖留下来,收拾一番。”左容说着有些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看着一旁梁武带着跟来的锦衣卫们从船上搬东西,语调都有些飘忽:“那地方还算是热闹,正适合开铺子。后面还有个小院比你们在戎州城的略微小些,不过也足够你们姐妹生活了。” 林小碗正想说话就看到小玉提着行囊走了过来,到三人跟前一一屈膝行礼,这才道:“多谢左大人和林姑娘一路相送,我身无长物只能把这份恩情记在心中了。”她抬头,脸上一如在船上的这段日子一样,清清爽爽,再也没有在莺燕楼时的浓妆艳抹。这会儿若是全然不知道她经历的人,断然是不会想到她曾经在青楼中度日的。 林小碗笑着点了下头,问道:“你可知道家中亲戚在何处?” “大约是知道的。”小玉闻言双唇微微勾起露出笑容,“多谢林姑娘关心,我想着趁着天色还早先去找亲戚,若是找不着也好有时间投客栈。”她说着再行礼,起身道:“就此告辞了。” 小玉离开了,船上的东西也都搬下来的差不多了。梁武去结了船钱,这边林小碗就看到一身飞鱼服的卫霖驾着马车一路过来,吓得码头的行人纷纷让路。 “小童,有没有想你卫大哥!” 卫霖一下车就直接去逗林童,气得长高了不少的林童直咬牙,一张脸涨得红彤彤的,这会儿追着卫霖不依不饶的打,还叫上了梁武帮忙。梁武也是唯恐天下不乱,这会儿又叫上几个兄弟,几个人热闹了一通,直到左容轻轻咳嗽了两声,这才赶紧散开各忙各的去了。 “嘿嘿,大哥!”卫霖过来就挤眉弄眼,原来林小碗还觉得梁武不够稳重,这会儿想起卫霖的种种行径,又看他对着自己一脸暧昧的笑容,不得不承认实际上梁武官职比卫霖高还是有原因。 因为卫霖更不靠谱。 “小碗。”卫霖嘿嘿笑着,正想说什么小腿上就挨了一脚。“去帮梁武搬东西,让你收拾的铺子收拾好了吗?” “大哥,我跟小碗打个招呼嘛,不用这么小心吧。放心,您老吩咐的事情我时候什么敢怠慢的,铺子都收拾好了,我还有让人搬了几盆花草进去,免得里面太零零落落了。”他说着又转头看向林小碗,“我跟你说,这店铺位置确实不错,前面是三间的门面带,带二楼雅间,厨房连着前后,后院地方虽然小了些,不过有一口井,免得你跑出去打水。还有,后院主屋大约是两间大,南北通透……” “你这身锦衣卫的衣服是骗来的吧?在牙行租房子的人竟然都敢穿着飞鱼服当街揽生意了?”左容扬眉,眼神中透着威胁之一,“不知道牙行雇佣你一个月多少银子呢?” “牙行哪里有那个本钱雇佣我呢,我这可是免费的!”卫霖笑着后退了两步,道:“我去帮忙搬东西,搬东西还不成吗?!”说着转身就跑了。 林小碗忍不住掩唇偷笑,暗暗松了一口气。就怕卫霖说出什么话来让她尴尬,还好被左容给阻止了,不然的话,若是他真的口没遮拦问起两人什么时候成亲之类的话,她可真的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大仇未报何以为家? 算了吧,还是这样免了尴尬的好。林小碗就对着左容点了下头,想表示谢意却发现左容神色间似乎带着一丝心虚,这会儿竟然还避开了她的目光。 怎么了? 林小碗微微有些疑惑,正想问一句左容却是一转身也跟着忙去了。她站在原地想了半响,然后才转头问一旁正高兴地哼着戎州小调的林童,“小童,之前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什么?”林童抬头,有些迷茫地看过去,“姐姐说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左先生有些不对劲?” “有啊,害羞了嘛!”林童嘿嘿笑着,“左先生最容易害羞了,之前我和卫大哥就打赌他那么容易害羞的个性到底会不会跟你讲明白呢……呃,其实我们就是关系你和左先生嘛……姐姐,你说咱们住在左先生的铺子里,一个月要给多少租金才行?按照戎州城的价格给会不会太少了?京城的房价毕竟要比戎州城贵上不上呢……” “小童!”林小碗低声打断了林童的话,“你竟然拿我来跟卫霖打赌?” “没……没有了!我们其实是在拿左先生打赌的!”林童笑着往后躲,不等林小碗出手就飞快转身跑开,“卫大哥救命啊!” 林小碗站在远处看着因为林童的加入,卫霖和梁武那边又乱了起来,这才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这次回到京城林童整个人都开朗了不少,如今看着她如同同龄的女孩般活泼,她心中竟然还有些隐隐的羡慕呢。 转头再找左容,林小碗就发现左容正在不远的地方偷偷看着她,两人的目光一碰到一起他就飞快的躲开了,然后假装若无其事的跟旁人说话。 这人,难道真是害羞? 她心中隐隐有种微妙的感觉,然而此时人多口杂却是不好问的。 戎州城来的锦衣卫被卫霖带去了锦衣卫会所那边安顿,而林小碗和左容他们则一同去了银杏街旁的店铺中。三间门面的店铺自然是不算笑的,更何况之前卫霖已经雇人重新修葺了一番,一进门林童就惊喜连连,等到全部看下来回头就对着林小碗道:“这里跟戎州城的食肆布局好像呢!” 后面的左容微微笑着,“我在信中写了林氏食肆的布局,没有想到阿霖倒是有心。” 林小碗笑了笑,说是一样,然而细节上肯定是没有办法做到面面俱到的。她本想细看,却听左容又道:“你们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先安置下来吧。开店的事情也不用急于这一会儿。” 他说着有些担忧,“卫霖之前跟我说,中午他定了秦家酒楼的酒席给你们接风。吃了饭之后,咱们再去一趟刘大夫那里,让他给你把把脉。” 这才是他一直惦记着的事情,林小碗这次毒发倒是没有引发什么后遗症再次病倒。然而每次毒发时那痛苦的样子都能够让左容恨不得替她承受。甚至第二日不知情的朱玉菱去找林小碗都被左容冷着一张脸给拦住了,惹得朱玉菱嘟囔了许久,这才放过了他。 林小碗闻言还未说话,一旁的林童就连忙跑过来道:“左先生说的没错,咱们先收拾收拾吃饭,然后陪着姐姐去看大夫。”她说着顿了下,改口道:“姐姐和左先生去看大夫,我回来收拾屋子就好了。” 三人这才进了后院,林小碗发现厨房里面早就有烧好的热水,这才暗暗佩服卫霖的细心。左容左右看了一圈,很是满意这才告辞。 “我要先回一趟锦衣卫镇抚司,晚些时候过来接你们一同去吃饭。”左容毕竟是带着公差出门的,这入京之后先送林小碗细说起来已经足够让人告他一状了。林小碗点头,送走了左容,姐妹两个这才关起门好好地洗掉了一路的风尘,然后坐在院子中晾头发说话。 等到头发干了绾起来之后,左容也刚好过来接他们。卫霖定的秦家酒楼就在前面银杏街上,三人一起走走路也就过去了。不知道是不是来之前被左容暗中教训过,吃饭时卫霖老实到了极点,没有说什么暧昧的话题反而在饭后讲起了林小碗不在的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面京城里发生的趣事。 “……不过也有烦心的事情,自年后宫里的三皇子就病了许久。”卫霖说,“前些日子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林童下意识地问,抬头看到卫霖的脸色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就捂住了嘴巴。 卫霖见她害怕的样子,摇头笑了下道:“没什么,只是最近朝中的那些人又开始闹着让皇上广纳后妃……”他说着看向左容,低声道:“然后就有人开始在京城中宣扬废太子的事情了,说是废太子的诅咒。” 废太子? 林小碗抬头看过去,上次提及废太子还是在戎州城的时候,左容明显表示了废太子的事情跟周家的灭门惨案有关,牵扯到了一些被人埋葬的往事,而如今再次听到这个词她难免会下意识地留意。 “废太子的诅咒?”林小碗抬头看过去,露出一丝迟疑的神色,“这跟废太子有关?” “三皇子没了之后,今上的子嗣就只剩下大公主和二公主,以及才刚刚出生的三公主了。”卫霖难掩疲惫,“今上登基快八年了,刚刚过了四十二岁的万寿节,若是再无后嗣的话只怕就会被大臣要求过继其他王爷的孩子来继承大位。” “而这个时候京城又闹起了‘废太子的诅咒’这样的说法,看起来锦衣卫这些日子有些忙不过来呢。”左容放下茶杯缓缓说,看了一眼林小碗,转而才道:“该去刘大夫那边了。阿霖也该回去了,既然锦衣卫这么忙你就不要到处乱跑了。” 卫霖摸了下脑袋,“我这不是高兴小碗回来了吗?说起来,小碗的店铺准备什么时候开张,到时候我带兄弟们过去捧场。” “还没定呢。”林小碗笑了笑,“到时候肯定是要请你一起吃开火宴的。” 几人说笑着出了酒楼,卫霖回锦衣卫的会所,林童挥手独自回了铺子,只留下林小碗和左容两人。她这才转头看向左容,“有关废太子的事情,如今我们已经回到了京城,总可以说了吧?” “边走边说吧。”左容深吸了一口气,脚下一转带着林小碗朝刘大夫的医馆走去。因为废太子诅咒的缘故,街上的人并不多,两人并肩而行压低了说话的声音,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 “今上当年被封秦王,封地在雍州。十年半前之所以能够登基是因为当时的太子被废,而这其中所牵扯的事情甚广,其中有一个说法是太子意图谋杀先皇……”左容说着嘲讽地笑了下,“而今上当时就被召回了京城,之后在他属地的周家被灭门,甚至牵连四邻。” 他看向身边神色平静的林小碗,半响才叹息了一声道:“今上与废太子虽然不是一母同胞,年幼时感情也很好。然而那之后废太子被囚禁,今上在京不到半年就被立为太子,之后又不过一年的时间就登基为皇。” “而今上登基之后大赦天下,除却十恶不赦的犯人之外或者是减刑或者是直接释放了不少的囚犯。所有人都以为他与废太子感情深厚应当会放出被圈禁的废太子。”他说着看了一眼林小碗,“然而当时拖拖拉拉许久,朝议多次,最终并没有放出废太子。” “废太子是什么时候死的?” “就在林家坳的事发之后。林家坳的事情如果不是你和林童作证的话,到如今都不会有人知道是马城带人去做的。”左容低声说,眉头微微蹙起,双眉之间形成一个浅浅的“川”字。“实际上,从我知道林童的身份之后就暗中查过林家坳的案子,记载上写的是年关之际遭遇山贼扫荡,最后放火烧了村子。因为林家坳地处偏远,等到发现火光冲天前去救援的时候已经当天晚上了。” “我有问过林童林家坳的事情,只是当时她还小,根本就不知道林家坳是因为什么而惹来的祸事。”林小碗低声说,转而也自嘲地笑了一下,“实际上,连周家当年被灭门的实情,我也是不知道的。” 她转头看向左容,“只是,这与废太子又有什么关系?” 左容神色复杂,低声道:“因为当时林家坳的事情整个京城震动,今上派了人去剿匪。废太子就是在那个时候自杀的,据说死前留了一封信,指认当年做出意图谋杀先皇的事情是被人诬陷,加上指出了当时今上属地周家的灭门案是‘为了也掩饰今上的罪行’,所以京城之中当年废太子的旧属就开始散布今上为了皇位不折手段的,嫁祸废太子谋杀先皇。” “而周家,就是知道当年的内情,所以才被今上给灭口的?”林小碗感觉有些微妙的奇怪,说起周家的灭门惨案也是一脸的从容,不见一点情绪上的剧烈波动。 左容看了她一眼,这才缓缓摇头,“我入锦衣卫之后,借助锦衣卫内部的一些便利做过调查。那时候才查出来周家的灭门惨案背后隐藏的着的不是今上,而是周王。” “当年这件事之所以没有被彻查,实际上就是因为周家确实是被卷入了‘刺杀’先皇的纠葛之中。”左容缓缓道,“先皇当时只怕是估计父子之情,虽然废了太子,又圈禁了他。却并未动杀心,甚至没有让人查下去。就是怕落实了这个罪名,废太子会没命。” “今上幼时与废太子感情深厚并非空穴来风,今上登基之后也并未彻查此事,甚至想要给废太子翻案。然而当时朝政不稳,加上废太子早年的那些旧属又蠢蠢欲动,出于各种考虑,今上这才作罢。”左容神色间带着一丝怅然,“却没有想到,废太子在林家坳事件之后竟然自尽身亡了。” “太子的遗书?”林小碗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十多年前的事情,从周家被灭门就开始查的话,所能够找到线索或者证据实在是太少了。而太子的遗书却是这其中重中之重。“那份遗书,不应该是不传之秘吗?为什么当时反而会传得满京城都知道?” 她说着双眼微微发亮——除非这份遗书是假的。有人利用太子的死故意伪造,甚至可能当初太子的死都会有玄机。太子是八年多前今上登基不久,林家坳事件后死的。她微微一愣,下意识停下脚步看向了左容。 左容低声道:“那份遗书自然是消失不见了,至于为什么会传得满京城都知道,据说是当时伺候在废太子身边的某个太监说出去的,而这消息传出去之后他就也‘自尽’了。” 他说着才察觉身边的人没有跟上来,一回头就见林小碗微微侧头看着他,眼神中透着一股不可思议。 “怎么了?”左容有些莫名,而林小碗则低声道:“八年前,太子自尽时,你多大?” “呃,十六……”左容下意识地说,转眼就明白了林小碗得意思。他没有想到已经尽量淡化了他的存在的叙述竟然还能够让林小碗意识到这些,不由苦笑了下。 林小碗却是一瞬间缓过了神,上前低声道:“这也就不奇怪了,你如今年纪轻轻就是锦衣卫佥事,定然是当年太子之死崭露头角的。”那时候距离周家以及周边被灭门已经过了两年的时间,左容做好了身份来京城,遇上今上登基锦衣卫扩充的话,也是有这个可能的。 左容苦笑了下,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解释就又听到林小碗问。 “那太子,真的是自杀?”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点头:“太子是自杀。”说到这里,他又微微一顿,然后苦笑道:“我就直说吧,太子确实是自杀,然而那个把他遗书泄露出去的老太监却是他杀,而且那封遗书,被人改动过。” “你看到过遗书?”林小碗问了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傻话,她笑了下低头想了下才道:“是了,既然那个时候你参与到废太子自杀的案子中,想来也是有机会看到遗书的。”说到这里她又想了下,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然而,这一路的对话信息量实在太过于庞大,这会儿仔细回想却也找不出她究竟忽略了哪点儿。 “好了,我们到医馆了,其他的都先别想,好好让刘大夫给你把把脉才是。”左容低声提醒,伸手指了指前方的医馆,笑着道:“那些事情毕竟都是已经过去的往事了,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研究,不急于一时。” 林小碗心想也是,就暂且放下了心中的疑惑跟着左容一起进了医馆。 刘大夫还认得她,见面就笑着打了个招呼,示意林小碗坐在一旁,先是给正在看的病人开了药方,交代了注意事项。等到人走了,他这才看向林小碗道:“看你气色,应当是一直有坚持吃药吧?” 林小碗点头,在刘大夫的示意下挽起袖子露出手腕放在腕枕上,由着他一边把脉一边询问自己的情况。左容就坐在一旁不说话,只是眼神不时地朝着林小碗飘过去。等到刘大夫示意她换手的时候,这才开口问了一句:“如何?” 刘大夫示意他不要说话,皱眉把脉,半响才收起手,沉声道:“林姑娘的底子好,可见这两年间也是用心养了的。我这边给你改了药方你先吃着,等到月中毒发的时候……”他说着抬头看了一眼林小碗,“我可方便过去?” 林小碗倒是没有讳疾忌医的想法,类似于毒发时太丑或者是其他的别扭认知都没有。事关自己的小命,她自然不会矫情,闻言就笑着点头道:“有劳刘大夫了。我如今住在银杏街那边……” 她说着看向左容,左容这才补上了具体地址,“银杏街燕回胡同口的铺子。” 刘大夫点头,拿起笔写了药方让人去抓药,看了看左容和林小碗两人这才又缓声道:“林姑娘体内的毒性我虽然有所研究,然而并不确定刚出生的孩子是否会被体内有毒素的母体所影响。以林姑娘的情况来看,这怕解毒之前都不宜有孕!” “咳咳!”左容猛烈的咳嗽起来,打断了刘大夫的话,“这事儿还早,再说师父你医术高明,想来有个一两年的调养,小碗体内的毒也应当解了吧?” 刘大夫看着双颊绯红的左容,又看了一眼镇定自如只是低头不语的林小碗,不由地摇头,“年轻人啊!医者父母心,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说着继续叮嘱林小碗,等问起她可知道第一次毒发是哪一年时,林小碗缓缓摇头,“我……不记得了。” 她一开始还以为自己中的是诅咒,并且因为自己本身的遭遇而深信不疑,从左容口中得知这是毒而不是诅咒之后又忙于处理戎州城内的那些事情,怎么来得及考虑这些细节。 两人抓好了药,又原路返回。可能是因为在医馆里刘大夫说的那些话的缘故,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及“废太子”这个话题,一路略有些沉默地走到了银杏街,左容这才低声道:“有关我……我们……” 他语调艰难,脚步也越来越慢。 林小碗干脆停下脚步,回身等着他把话说完。 左容“我……我们……”了半天,才咬牙道:“我本想,等到回京就请媒人的,只是如今……如今……”他眼神飘忽,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把目光落在林小碗脸上,“有些别的事情,我……我想,要不再……过些时日,小碗?” 这段话他说得磕磕巴巴,还好林小碗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 她脸上的笑容不变,双眼弯弯地看着紧张地左容,最终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碗?”左容看过去,见她脸上还带着笑容,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低声道:“你,不生气?” “实际上,我觉得这样刚刚好。更何况,如今马城和冯贤成只怕是虎视眈眈,势必要找出我的。而我体内的毒也未解……无论怎么想,这都不是适合考虑婚事的时候。” “我不是因为这个!”左容皱眉,上前一步逼近林小碗,低头看着对方错愕的样子,声音又低了下来,“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些对于我来说根本就不是需要考虑的问题。你的身份是什么,又有着什么样的情况,我都不在意。如果要比麻烦,难道我会比你更少吗?” 我只是……只是不能让你这样嫁给我。 左容说到最后,难免气弱。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林小碗,脑海中一瞬间过了无数的画面。 从第一次两人见面,她那个机警的转身,害怕的模样一直到在她杀了张铁之后从容地陪着他吃早饭。他想到梁武,想到那个被林小碗贴身带着的玉竹。 他不能让林小碗就这般不明不白地嫁给他,等到有朝一日真相大白的时候,让她为难。 背信弃义这样的事情,他一个人来做就好了。 “我只是……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小碗。”左容低声叫着眼前人的名字,“小碗,等到那些事情做完,如果你愿意嫁给我的话……”他双手紧紧握着,甚至因为紧张而不自觉的颤抖,“我会付出一切,娶你过门。” …… 静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林小碗半响才从左容的告白之中回过神,这会儿抬头看过去,见左容依然是一脸的紧张,这才缓缓点头。 第一次,在两个人相处过程中她变成了那个窘迫的人。林小碗一直以为对于感情的处理,她要比大多数人更为冷静和理智。她清楚知道自己对左容有好感,喜欢他,然而刚刚那一瞬间,左容说“付出一切,娶你过门”的那一瞬间,理智和理性都被击碎。所剩下的,只是感性。 她明白左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出自于本心,她那一瞬间明白她会被感动,她会心跳加速,她到现在甚至只能够点头示意,而说不出话,紧张到发不出一点声音是因为她爱左容。 她觉得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冲向脑部,不用摸也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脸已经热到滚烫,红到吓人。 她内心欣喜而窘迫,甚至有种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的感觉。 林小碗抬头看着左容,目光微微移动,似乎想要把这一刻永远记在脑海中一样。她点头,然后看着左容松了一口气露出笑容,这才也缓缓露出了笑容,感觉到主意识又回到了体内。 她可以重新控制自己的身体了一样的感觉,让林小碗心中有种想笑的冲动。她紧紧抿着唇,控制着不笑出声。左容低声道:“我送你回去。” 林小碗点头,微微错开了半步落在后面,不时地偷偷看着身边的左容,双眼微微发亮。 这个男人,是她的! # 回京城之后,一切事情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而朱玉菱作为当初在热孝期内从周王府出嫁的女儿,这些日子回京也是颇受关注的。街头巷尾难免会有些闲言碎语,林小碗和林童这些日子筹备着开店的事情,人来人往间也听到过几次。林童在回京的路上跟朱玉菱相处一段时间,对她虽然没有特别的亲近却也不会再因为她是周王的女儿而厌恶了。 这会儿听到那些人的闲言碎语,小脸都绷得紧紧的。不过她好歹明白轻重,并未在外面说些什么,回头到了家中却忍不住问林小碗,朱玉菱如今的处境是不是很不好。 林小碗闻言也只是笑了笑,低声道:“她能处理得来的。”对于朱玉菱在戎州城的所作所为,林童也是明白的。想到这里,她才松了口气,笑着道:“那些人若是敢多找她麻烦,岂不是在找死?” “谁在找死啊?”外面一个声音响起,正坐在一起摘菜准备做午饭的姐妹两人同时回头,就见卫霖和梁武两人相携过来。见林小碗目光还在两人身后搜寻,卫霖嘿嘿笑着道:“别找了,大哥这些日子忙得晚上都不回家呢,怎么可能特意跑出来跟我们一起来蹭饭?” “他很忙?”林小碗倒是落落大方,被人点破了心事也不窘迫,反而起身把菜筐塞到了卫霖怀中,问道:“在忙‘废太子诅咒’的事情?” “不止。”卫霖想了想,道:“还有戎州城的一些事情。”他没有详细说,一旁的梁武却是不在意,坐下倒了杯茶看着卫霖抱着菜筐自动自发的做事,就笑着道:“黄富强的那个案子,还没有处理完呢。” 林小碗想起那黄富强临死前在她店中留下的字,这会儿心中一紧却也没有追问,反而问这两人中午想吃什么。 卫霖不客气地点菜,梁武听着等到他闭上嘴巴才笑着道:“都好。” 林小碗点了下头,按照卫霖点的菜把需要的东西全部一筐子拿出来,笑着道:“帮忙吧。” 四个人吃饭,自然是比两个人要热闹得多,林小碗做了两凉四热,外加一份汤,四个人围坐一桌吃到后半段的时候才从梁武的口中知道左容这些日子忙的除了“废太子诅咒”和黄富强的案子之外,还有三皇子的死。 “皇上对他还是有些印象的,”梁武笑了笑,“也不枉费当年我们三人费劲心机让他出头。如今三皇子一案若是能够查出个端倪来,这些年的辛苦也就都值得了。” 卫霖眼中闪过一丝急色,频频对说话的梁武使眼色,见他不接忍不住在桌子下面出脚踢了过去。 “说什么呢!”他示意,“还让不让人吃饭了!”说着一筷子红烧肉塞进了梁武的嘴里,“小碗是个姑娘家,你说这些事情不是吓唬人吗?万一晚上害怕睡不着,你负责啊!” 梁武咽下红烧肉,对着卫霖翻了个白眼。 姑娘家,被吓着? 开什么玩笑,这林小碗做起事来说不定比他们下手还狠呢!不过,左容竟然没跟卫霖说过林小碗的身份?他微微扬眉,看了一眼一旁无奈的林小碗,心中有些不解。 不跟他说林小碗的身份,他大约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是还瞒着卫霖……难不成是怕卫霖在他跟前说露嘴?   ☆、第55章 林家坳遗孤 梁武一时间有些沉默,林小碗好奇的扫了一眼,然后才笑着道:“我去戎州之前跟卫霖你就是邻居可,时长听你说案子的,也没有见害怕过吧?。”她说着一笑,“卫大人不会觉得我去了一趟戎州,胆子就变小了吧?” “不是!”卫霖连忙说,想了想才道:“我只是觉得这事儿吧,还是让大哥跟你说比较好。” 他说着装傻一笑,低头吃菜。 梁武左右看看,见林小碗疑惑地看过来,也跟着嘿嘿一笑,低头吃饭。 一顿午饭吃得林小碗有些云里雾里,等到这两人一起走了,她这才吩咐林童收拾碗筷,一个人托腮坐在桌子前回忆之前吃饭是梁武的表现。以左容认人的水准,她倒是不用怀疑梁武的用心,更何况。当年左容能够从那场周家灭门的清扫中获救,也是梁武的功劳。这种过命的交情,肯定是不会出问题的。 可是,梁武看她的眼神,还有那若有若无的试探…… 难不成,梁武还会怀疑她用心不良吗? 她前思后想,实在是想不出什么端倪来,只好放弃拉着林童一起去牙行找合适的人选。 店面是要开起来的,以林小碗来说自然是不能够整日里都被困在厨房的。看起来在京城她时间确实会充裕不少,然而实际上却是会比在戎州城更忙碌。 在戎州她只需要考虑怎么杀张铁就好了,而如今,既然十一年前的事情已经拉开了序幕,她总归是要调查清楚周家当年究竟是为什么会被灭门的。 有些事情,如果不查个清清楚楚的话,她又怎么可能会安心过平平稳稳的日子呢?或者说,就算是她能够安心,只怕马城和冯贤成这两个人也不会让她安心的。 这两个人不除,就别提什么安稳了。 因此,这店面虽然不算大,可是该请的人一个都不能少。而林小碗这边一路过来,觉得京城虽然居之不易,比起一路经过的州镇却要好上不少。只说各方面物资都是相对比较齐全的,冬日里想吃点新鲜的果蔬,虽然贵些,却总不至于没有。 这次回来,她就有在京城落地生根的打算。加上还有一个弟弟林梧,据说读书不错,只怕今年也是要入京参加秋试的。若是秋试不成,说不定就要考入国子监读书,这样方方面面算下来,自然是留京最好。 既然是这样,这个店就要用心做起来。而当年的事情也要用心查个清楚明白才行。大厨是不能少的,厨娘、帮工也要请稳妥的。她这边细细列举了条件,牙行里面的人登记好了,说是挑选合适的明日送过去让她挑。 像林小碗这般一下子要四五个人的客户虽然比不上大门大户,牙行却是可以两面收钱,算得上利润丰厚了。因此第二天午后,牙行这边就由一个刘嫂子带着十个人过来。 大厨候选人只有一个,林小碗若是看中就可以留下,若是看不中的话就要另外再寻。厨娘三人,帮工六人。都是可以按照林小碗的意思挑选的。 林小碗这边早早就说了对大厨的要求,这会儿看着这位大约三十出头的男人身上衣服干干净净,指甲修剪得也是贴着肉,不藏一丝的灰尘,这才让人下厨做了几道菜。三个厨娘就过去帮忙也每人做一道菜尝尝看,至于六个帮工上前的时候,林小碗才注意到一直低着站在后面一排的竟然是个熟人。 “小玉?”她有些惊讶,上次在灵泉镇碰上实属意外,这点左容已经调查清楚了。然而这会儿再碰上,又是这样的情况就真的让她有些不解了。“你不是寻亲吗?” 小玉听到叫声又往后退了一步,然而一旁的刘嫂子推了她一把道:“不是你说着急找工吗?若是你们原本就认得也是好事不是?”她说着脸色微微一变,抬头看着林小碗道:“林老板,可是这小玉……”有什么不妥当?例如手脚不干净之类的,若是这样,他们牙行也不敢随便帮着介绍工作的。 林小碗摇头,“我们就是旧识,这才多嘴问了一句。”她说着笑着道:“这店再过几日也就开起来了,如今前面东西倒是还好说,都是现成的,就是打扫布置要要花费一些时间,今日你们就帮忙打扫一下,若是做得好我这边就留下了。当然了,没留下的也不会让你们白做工的。” 一听不是白做工,这几个人双眼一亮,几人上上下下看了,每个人分了区域这就开始干活。林小碗这才拉着刘嫂子一起喝茶,顺便问了小玉的事情。 刘嫂子看了沉默做事的小玉一眼,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大约是六七天前吧,她半夜跑到我们那边去的,身上有伤。”她说着低声叹息,“我也是看她可怜,这才留了下来让她在牙行里帮忙做些事的。之后也问过她几次,听说是投亲之后被人留下了钱财不说,还天天指使她干活,动辄打骂。她投亲的那个表姨……” 说到这里,刘嫂子又朝着里面看了一眼,见小玉没有留意,这才道:“我倒是听人说过,也是干我们这一行的,只是这人心狠,暗中会收些被拐卖的孩子,调、教一番再卖出去,赚钱也多。” 林小碗听得心中一紧一紧的,然而刘嫂子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又低声道:“我收留她一是看她可怜,二是她也聪明,没有给我惹来麻烦。不知道是那家人忌讳什么,竟然也没有找上门来要人。只是我那里人手本就够,又是小本生意的,要不了这么多人……” 她说着顿了顿,半响又低声道:“她在我那里也是勤快的很,有眼色,如果林老板看着合意,你们又算是有些缘分,不如就留下来吧。” 林小碗缓缓点头,笑着道:“看活儿出来是怎么样的吧,若是好,我也不会故意不收的。” 她开店招人,自然是哪个更好一些用哪个。大厨是刘嫂子来之前按照要求精挑细选的,厨娘也留下了两个。跟着三人商定好了工钱之后,林小碗这才开始检查帮工的活儿干的如何了。 不得不说,小玉确实是个能吃苦的,做事儿也是仔细认真。加上容貌清秀,若是放在二楼雅间伺候的话也是不错的。林小碗只略微纠结了一下,就留下了小玉和另外一个叫做小翠的女孩。 其余人则是每个人给了十文钱的辛苦费,请了回去。 小玉却是有些纠结,半响才低声道:“之前就托了林姑娘的福,如今再留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脸皮厚,就这么巴上人家不放了。更何况,当时她遇难如今是落魄,林小碗又是在戎州城的旧人,跟左容关系匪浅只怕也是知道她的旧事的。这么想着,她反而有了退意。 一旁刘嫂子闻言就道:“找活儿干自然是干熟不干生的。你与林老板认识,这说不得就是缘分。再说了,你如今过来当帮工,凭本事拿钱,又有什么不好的?若是感激林老板帮过你,更勤快些不就好了。” 小玉这才应下。林小碗这边院子不大,大厨和厨娘都是各有住处的,小翠也是家在京城,想赚些银子补贴家用,只有小玉一人是没有住处的。 京城房价贵,若是她在租房子就有些不合算。既然厚着脸皮留了下来,她就把如今的情况说了一遍,“我只求有个屋檐遮身,定然不会扰了林姑娘你们的。” 林小碗想了想就道:“那就在前面住着好了,东西什么的我这里倒是有现成的,只是不知道你吃不吃得了苦。”前面是店面,自然不好安放床之类的东西,小玉若是住下就只能是两张桌子一对,晚上铺上铺盖凑合过夜。 倒不是林小碗刻薄,而是后院被她视为是和林童的私人领域,这般让小玉住进去自然是不妥当。 小玉不以为意,笑着应了。这才算是定下。 之后几日林小碗忙着定菜单和店铺的名字,这么折腾了几日回过神来才想到除了三月中旬的时候她毒发那次左容和刘大夫来过之外,他们竟然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见面了。然而她这边也是忙得够呛,就让林童跑去找了一趟卫霖,说了下开店的日子,让卫霖和梁武他们到时候过去捧场。 卫霖答应得好好得,到了三月二十六这天果然是带了一大堆的兄弟过来捧场,这些人热闹了一下午,林小碗这边送走了人特意留了卫霖在最后问起了左容的事情。 卫霖有些为难,看了看左右才道:“如今京城里面还不显,实际上锦衣卫牢房里面都快填满人了。三皇子的死,只怕不是意外。” 说是三皇子,实际上已经是今上的第九个孩子,也是第六个儿子了。然而除了活下来的那些公主和继位之前第一个儿子之外,那些儿子出生没多久就死了,最大的一个也就是三皇子罢了。中间的四个个儿子,甚至都没有熬过一岁的。而三皇子出生之后,为了好养活,这才跟公主一起排了序齿。 可就算是这样,也没有养过三岁。 今上没有多大的野心,当年的皇位来的也算是意外。然而,在其位谋其事,更何况这祖宗打下的天下也不能毁到他手里。总体而言,今上是个好皇帝,除了无子这一点。 至于“废太子的诅咒”又或者是朝中重臣催立太子的压力,对于他来说都是别有隐情的。 他虽然没有野心,却也不笨。 儿子一个一个都没留下,若说是后宫争斗和倾轧,他信。然而全完是后宫的手段,他是一点都不信的。最起码,当年的老大儿子可是活到了十二岁才出意外死了的。 这里面也算是一团乱。早两年死的两个皇子因为年纪太小,根本就查不出什么来。也是,小小的婴儿,睡不得多吹了一阵冷风都会没命,谁也不会那么明摆着的下手。然而,三皇子再过些日子就满三岁了,可不是婴儿可比的。既然查出了端倪,左容自然是不得轻松。 这里面乱七八糟的事情不少,卫霖一时半刻也解释不清楚,只简单说了下就嘿嘿笑着转了话题看向林小碗道:“小碗,你什么时候给我当嫂子?” “我?”林小碗也就那日在左容跟前窘迫了一次而已,这会儿被卫霖问也是笑了下,道:“问你大哥去。” 卫霖笑着摸了摸脑袋出了门,外面梁武等着两人一起摇摇摆摆地走了,林小碗这才回去忙碌。开业头三天,就是赚个人气。林小碗这边忙完之后一结算,竟然还小有盈余就开心地买了东西在后院的厨房里做了火锅拉上林童庆祝。 去戎州城一趟,林童早就染上了吃辣的习惯,这会儿两人一个羊油辣锅,从厨房拿了洗好切好的肉和青菜,一边烫一边吃,可谓是不亦乐乎。 两人坐在院中树下,围着小风炉吃火锅晒夕阳,正是开心的时候就听到门打开的声音,小玉露出了半个身子,低声道:“左大人来了?” “请他进来。”林小碗扬眉,然后就看到小玉退回去,左容走了过来。 多日未见,左容看着似乎消瘦了一些。林小碗不确定这是不是她的错觉,不过等到左容走过来的时候她可以肯定最起码左容眼睛下面的阴影不是她的错觉。 “一直没休息好?”林小碗问,看了看翻滚的红汤,吩咐林童:“去厨房端碗热汤,让张叔准备些清淡的饭菜送过来。”张叔就是她这次雇佣的大厨,厨艺很是不错。 林童应声起身,笑着招呼左容坐下就去了前面厨房。左容坐在林童之前的位置上,看着林小碗。林小碗略略觉得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才问道:“公务忙完了?” 她说着把喝了一半的茶递过去,然后又从锅里捞出豆腐沾着麻酱吃。左容捧着杯子也不嫌弃,喝了一口这才道:“公务总也忙不完,我抽空出来一趟。” 林小碗闻言扬眉,等到口中的豆腐咽下去了才道:“这都半个多月了,怎么还没……还是又有什么事情?” “三皇子的案子并不复杂,之后里面牵扯到的人也跟我无关。我忙的是另外的事情。”左容缓缓道:“还记得我那日提过的废太子一事吗?” 林小碗仔细想了想,然后皱眉不确定的道:“太子的遗书?” 左容点头,低声道:“那份遗书又出来了,也难怪‘废太子诅咒’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说着揉了揉太阳穴,这时候林童端着皮蛋瘦肉粥和两份小菜过来,摆在一旁放涮菜的桌子上,笑着道:“左先生吃些东西吧。我去给你倒茶……”她说着一看,左容正捧着林小碗的杯子,就懒得拿茶杯直接搬了个凳子过去坐下接着吃饭。 左容不怎么能吃辣,又加上忙了许多日子,这会儿喝了热粥就觉得整个舒服了不少。看着林小碗和林童围着火锅吃得面红耳赤的,这会儿就起身给她们倒水。 等到火锅撤了,外面天色也快暗了下来,三人挪到屋里,林童换了一壶茶就懂事地去前面帮忙,留下林小碗和左容说话。 林小碗没有急着问废太子遗书的事情,反而是说了这几天的琐事又说这三天竟然还有盈余,接着就把话题转到了房租上,“当然了,要是算上房租的话,这点盈余只怕是不够的。”她说着笑眯眯地看着左容,“不知道左先生准备怎么算房租?” “这房子放着也是放着……”左容说,林小碗伸手打断了他的话,笑着道:“别开玩笑了,这店铺虽然不是在闹市,却也是人来人往的地方,向来不愁租的。”她说:“既然你不好意思开口,那就我定了,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房租,只有市价的八成或者七成,我三个月给你一次。” “我不差这点钱,小碗。”左容很是无奈,目光追随着林小碗的一举一动。“你我之前,如今……还需要算得这么明白吗?” “需要。”林小碗笑着回来,把银子放在桌子上推过去,道:“你要是不收,我就去捧朱玉菱的场。我听人说她买下了几个铺子,正招租呢。” 这么一说,左容只好好银子收了下来。 林小碗见他收了钱,这才笑着坐下,问道:“废太子的遗书,怎么又冒出来的?” “当年那封失踪的遗书是假的,如今这封遗书不是又冒出来的,而是多年之后浮出水面的。”左容这个时候来找林小碗自然不是为了蹭饭的,他正了正神色道:“遗书的内容,还是与当年谋杀先皇的事情有关,另外,还有一件事情。” 他说着看向林小碗。 林小碗不由地有些紧张,等待着左容接下来的话。 “遗书之中废太子提到了一个人,说是当年他所喜欢的一个女子就出自林家坳,当年他被圈禁之前察觉情势不对就让身边的亲卫护着她回去了。林家坳被毁他以自己身死为代价,不让皇上为难,只求皇上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找回那个孩子。” 左容说着也有些感慨,林小碗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巨浪。“那孩子……” “那孩子被送走的时候也不过是三岁左右,如今十一年过去,也就是十四岁。”左容说着对林小碗点头,“年纪也与你那个在读书的弟弟林梧对得上。” 林梧和林童是被人一同救出去的,之后他们三个人的身份也是一同安排。如今回想起来,全村的人都死了个透,怎么偏偏是林童和林梧两个人小孩子被救了出去。如今地点对得上,年龄对得上,如果说林梧被救出是巧合的话,那也未免太巧合了吧? 如今左容带来的这个消息虽然还未曾被验证,却也解释了一些当年所留下的疑惑。当时被救的人应当是林梧才对,而林童,应该是顺手被救的吧? 又或者说,如果今上彻查当年林家坳被灭村的实情,只怕这林梧到时候不是废太子遗孤也要是废太子遗孤了。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明显都想到了这点,然后左容才道:“这封遗书还没有被验证是真是假,皇上如今已经要彻查林家坳的真相了。”算是佐证了之前林小碗的想法。 “那遗书,是怎么来的?”林小碗突然问道,左容一愣,然后才露出了迟疑的神色。林小碗见状立刻意识到了这里面还有隐情,起身又问道:“阿容,那遗书是怎么来的?” “在戎州的时候……”左容最终还是不想骗林小碗,只能够无奈的坦白了部分的事实,“你不是给过我一个方子,可以避开猎犬的鼻子吗?” “然后你就在马城府中找到了这个东西?”林小碗几乎要晕倒,马城是傻子吗?这种东西时隔多年竟然还留着? 左容轻声笑了出来,完全看出了林小碗那一瞬间的想法。他拉着林小碗重新坐下才道:“实际上,这个东西是周王和马城互相牵制的,周王府一半,马城手里一半。”若不是因为这样,废太子的遗书又怎么会存留到如今呢?而且,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一个附属品,他查到的东西更多。 不过那些东西就不能随便说给林小碗听了,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很可能会在未来完全把林小碗牵扯进去的话,他也是不愿意讲出来的。 林小碗听得认真,半响才低声道:“那……皇上信了这封遗书?废太子又有没有说过那孩子身上是否有信物?” 左容缓缓摇头,“不过你和林童,连同林梧很可能会因为这次事情而被查出来的。”到时候,林小碗的身份就不会再是秘密,当年还剩下的三个知情人——马城、冯贤成,还有不知所踪的宋黎就会立刻把所有人的死跟林小碗联系起来。 到时候,林小碗的处境就会十分危险。 林小碗也想到了这些,半响才道:“该来的总归是会来。更何况,林家坳的事情要彻查的话,马城、冯贤成两人定然是罪魁祸首。到时候,他们还有没有这个闲心找我麻烦还是一回事呢。” 或者说,到时候有心也不见得有力了。 左容也治好这般安慰自己,然而还是觉得不放心。林小碗笑着道:“我的本事你又不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不用担心的。一般人我还是应付得来。” 话是这么说的,然而不出三天林小碗就发现后院挨着的那一户本来空着的院子搬来了新邻居。 “小碗!以后我们就又是邻居了,每天都可以去你那边蹭饭了!”卫霖笑眯眯地对林小碗打招呼,一旁正搬着东西的梁武闻言一抬头,跟着也报了个名:“还有我呢!” 左容跟在最后,抱着的是他的书,这会儿闻言也抬头对着站在后门看着他们搬家的林小碗笑了笑,“还有我……”一脸的无辜,看得林小碗就算是有火也发不出来了。 她看着这三个男人,一个站在院子里不停的发号施令,另外两个毛手毛脚,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回头叫了林童一起过去帮忙。“让林姑娘亲自帮忙,是不是不大好?” 梁武看着忙进忙出帮忙的林小碗和林童,这会儿京城已经是三月底,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不一会儿两姐妹的额头上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之前还雷打不动一般站在院子中指挥的左容,这会儿也是殷勤地跑进跑出,当然了粗活重活还是梁武和卫霖两个人干的。 “按左先生的话说,咱们都是邻居了。邻里之间相互帮忙多正常。”林小碗说着似笑非笑地看了左容一眼,看着左容有些尴尬,这才又道:“我店里到是有几个人,但是都是牙行找来的,不算知根知底。你们这些东西,说不得有什么重要的,还是不叫她们过来的好。” 她说着示意梁武和卫霖把最后一整木箱子的书搬了过来,然后整理着分类放在书架上面,有时候看到重要的东西还会另外放到一旁。左容在一旁搭把手,活生生地给卫霖和梁武展示了什么叫做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卫霖对着左容撇了撇唇角,很是看不惯他这种姿态,反而是梁武无声地笑了两下,拉着卫霖一起去布置他们的屋子,这里就留给左容和林小碗他们收拾吧。 反正,他们的房间,只怕左容也不会舍得让林小碗动手的。 至于林童,也被他拎着后领子一起带了出去。 “你就这么担心我?”等到人都走了,林小碗这才抿着唇角低声问。她一手搭在书架上,微微侧身抬头看向左容,“如今还什么都没有发生了,京城之中更是一点的动静都没有。” 左容低声道:“防范于未然。”他说着把林小碗另外一只手中的书接过来放在最上面,然后才低声道:“今年入夏,最晚入秋之时,马城和冯贤成就会被掉入京城。等到那个时候我再搬过来就有些太刻意了,倒不如让他查出来,一入京我这边就追着你搬家……” 他说着脸颊微微发红,蹲下去把箱子里面的书又搬出来一摞整理。 “另外,林家坳的事情,皇上正在想究竟是派谁去查。只是年代久远,只怕一时半会也是不会有太大的希望的,林梧那边……”他说着微微一顿,看向林小碗,“你有写信回去问吗?” “事关重大,我怎么会在家信中写这样的事情。”林小碗笑着说:“只是林梧确实是读书的料,说是今年秋试前会跟着书院的师兄们一起入京……” 秋试一般都是在七月底八月初,加上要提前来京城适应环境,进行人际交际之类的事情,再算上夏日炎热,林小碗估摸着林梧最晚六月初也应该会到了。她这么一说,左容就明白过来,直接道:“他如果是与书院的学子同行的话,自然是无碍。只是林家坳的事情……” 这事情与他和林小碗实际上没有多大的关系,然而与废太子有牵扯,而周家当年的灭门惨案就是废太子败落的前奏。这其中到底有没有干系谁也说不清楚。 左容此时有些纠结,他本想亲自过去的,然而一去林家坳说不得就要一个多月。林小碗这边又是才在京城开张,连站稳脚的说法都没有。 林小碗自然是明白这些,手中的动作慢了不少,想了想才道:“我信你,你去就好。”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左容才低声道:“我会快去快回的。” “这不是能着急的事情。”林小碗闻言发出了轻声地笑声,转头看着左容道:“你到了那边要细细查,我不止是信你不会对我隐瞒,更是信任你的能力。若是你因为焦急回来而忽略了一些线索的话,就太对不起我的信任了。” 左容只觉得脸微微发烫,这会儿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林小碗就又笑了起来,低声道:“好了,我知道你什么样的人,相信你不会粗心大意的。”她说着微微收敛了笑容,半响才低声道:“你此去也要小心,林家坳那地方说不得还会有什么意外。” “我明白的。”左容低声道:“不过最快,出发去林家坳也要四月初了,我把卫霖和梁武都留下,你有事就找他们,不用客气。” 林小碗点头。两个人又沉默了片刻,然后除了往书架上摆放书的声音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声响了。 “他们……”躲在外面偷听的三人组这会儿面面相觑,梁武不敢置信地轻声问卫霖和林童,“他们两个……就这么……单独相处都这么……” 他比手画脚,几乎没办法把心中的意思说出来。 未婚男女,而且郎有情妹有意的,怎么单独相处起来这么的……无趣? 卫霖想了想,然后对着梁武翻了个白眼。 “你跟他们相处的时间比我还长,问我?”他起身,“收拾房间去。” 林童一直低着头,这会儿抹了下有些发红的眼睛,低声道:“这样不好吗?”她尾随着两个大男人去他们的房间,“姐姐信任左先生,左先生也不欺瞒姐姐什么,不是很好吗?” “你还小,不懂。”梁武嘿嘿笑着,抛给卫霖一个男人间心知肚明的眼神,“真怀疑左大哥这样,林姑娘怎么会喜欢的!” 卫霖嘿嘿笑着,“大哥是正派人,不近女色。我跟你说,别看他平日里面一本正经的,一开始对着小碗说话的时候还会脸红呢!啧啧……”他一边说一边摇头,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 梁武明显不知道还有这样的经历,闻言也是兴趣大起直接坐在林童帮忙铺好的床上,好奇地说:“都怎么回事,怎么我才离开了一年多的功夫,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早知道我就不走了……” “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在戎州都发生什么事情了呢?之前小碗对大哥……小童知道的啊,怎么去了一趟戎州回来就立刻变得不一样了?”卫霖一脸地好奇,捡了个苹果丢过去,“如今小碗看着似乎没什么变化,可是看大哥的眼神明显不一样了。快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我怎么知道。”梁武抓住苹果递一旁的林童,然后摊手很无奈地说:“我到如今都还是叫林姑娘呢,你这口口声声地叫人家的闺名,左大哥竟然没收拾你。” 卫霖嘿嘿笑着,“他感谢我还来不及呢,若不是我开的头,说不定他如今也跟你一样是‘林姑娘、林姑娘’的叫呢。阿武咱们也算是多年兄弟了,这么着怎么样?我把在京城的事情说了,你把在戎州的事情说了。大哥这辈子可能也就这么一个笑料让我们来嘲笑了,过了这个村绝对不会再有这个店!” 这两个人插科打诨,说起左容爱情史上的丢人事迹,而林童却是啃完了苹果就起身帮着他们收拾屋子。等到两个人情报交换完毕,林童这边也大功告成。 “我提醒你们,要是玩笑开过头了,小心……”她说着一手放在脖子前,轻轻一划,翻了个白眼然后头一甩转身就走。 屋里两个大男人愣了半响,然后卫霖才哇哇叫了起来。 “戎州这是什么鬼地方,原来可爱的小童妹子怎么去了一趟就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了?” 梁武听着他叫,转头看了看两人收拾好的房间,微微笑着——不还是贴心又可爱的妹子吗?至于暴力或者是早熟,那也是可爱的一种嘛! # 自从跟左容又成了邻居之后,林小碗这边铺子里每天早上就会多两个锦衣卫加一身儒装的书生一起吃饭的情形。因为开业当天就有着锦衣卫保驾护航,她这点也算是有些名声,一般的地痞无赖也不敢上门找事,生意也算是红红火火地做了起来。 左容到四月初果然如约出京,走之前应该是交代了卫霖和梁武什么,这两个人除了早饭之外,午饭和晚饭也是必然要出现的。就算是忙碌,最起码也会有个人回来吃饭外加镇场子。 镇场子这话是林童说的,这姑娘这一年多来长高了不少,如今站着已经到了林小碗耳垂的位置,也算得上是亭亭玉立。如今两人安顿好,林小碗就重提了她跟人学刺绣的事情。林童想了许久,最后点头道:“想要学苏绣。” 林小碗对于苏绣啊湘绣啊都不是很了解,如果实在让她说的话,她大概只能说出一个十字绣了。不过,这种事情好办,请绣娘,去牙行啊! 不出两天,刘嫂子就又带了人过来。绣娘三个,带着各自的绣品,林小碗虽然不懂刺绣,但是鉴赏水平还是有的,三个人的绣品细细看了又现场绣了个简单的花色对比绣品看有没有作弊,这边正跟林童低声讨论得认真就听到店铺前面突然热闹了起来。 林小碗闻声皱眉起身,自从开业之后她这店里一直有锦衣卫镇着,说真的倒还是第一次出事呢!   ☆、第56章 白莲花的养成 这时候不是饭店,因此虽然隔着一扇门,前面的吵闹声也传了过来。林小碗这边听着眉头微皱,回头道:“小童陪着刘嫂子喝茶,我去前面看看。” 小童连忙应了,刘嫂子却跟着起身道:“我陪你去看看吧。”说着就跟了上去。林小碗见状也没有阻止,刘嫂子毕竟在这几条街前后都是熟面孔,若是有些小打小闹的也能够撑得住场面。 她对着刘嫂子笑了笑,两个人一起出去就见人不多的大堂里面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扯着小玉大吵大闹,说话间回身一个巴掌就打在了小玉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整个大堂都安静了下来,小玉不敢置信地抬头,半响双唇哆嗦着发出了“嘤嘤嘤”的哭声,同时两行清泪滑落。 “表姨母,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能嫁给你说的那人帮你还赌债!”小玉捂着脸,虽然是被逼急了,然而说话还是带着委屈和柔弱,字字句句都说得清清楚楚,“那人都五十了,最大的孙子都比我大上一岁。我是无父无母过来投亲,然而不过在表姨母家住了五天,还把身上仅剩的银子都当成了房租饭钱还了表姨母……” 她嘤嘤哭着,却一点都不影响说话。 “表姨母!”说着,小玉用力一挣脱“噗通”一声跪在了大堂里面,抬头看着眼前凶神恶煞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妇人,“求表姨母看在当年我娘亲在危难之时救过你的份上,放过我吧。” 本来准备上前的林小碗脚步一顿,看着跪在大堂中央一番唱作俱佳的表演的小玉,这会儿拉着了下刘嫂子,低声道:“我看这事儿小玉一个人就能解决了。” 刘嫂子也是看得一愣一愣的,这会儿可以说是怒火中烧。 “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人,逼着又是恩人又是亲人的女儿卖身帮她还赌债。真真是一点都不为自己积点阴德,私下里面买卖人口就够缺德了,虎毒还不食子呢!” 刘嫂子没读过几年书,这会儿说起来也就是颠来倒去的几句话。林小碗一眼扫过去,店中客人不多,不过让小玉这么一求饶大部分都站在了她这边,议论纷纷地指责着那中年妇人恶毒。 那中年妇人几次想要张口呵斥,然而都被小玉的哭声给打断,加上小玉不断求饶,说出往昔她母亲对中年妇人的救济之情,终于惹得那人上前又是反手一个巴掌。 “啪!” 清脆的把掌声打断了人们的议论,本来就跪着求饶的小玉更是一巴掌被打得倾倒在地上,再抬头的身后不止脸中了,唇边更是溢出了血迹。 “表姨母,您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嫁给那个人的!自古婚姻之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父母不在不假,然而你只是我一表三千里的表姨母,若不是当时我母亲过世时说你欠了她天大的人情,一条命都是她救的我也不会千里迢迢来到京城投亲的!投亲不成,我也不敢拖累表姨母一家,早已经卖身为奴了!” 她说着又直挺挺地跪着,双手按在两侧然后用力磕头。咚咚咚的磕头声像是磕在每个人的心头一般,还有就是小玉悲戚、痛苦的声音。 “求表姨母看在我母亲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吧!” 小玉再抬头,额头早已经可破,血迹混着汗水往下滴落,一旁的看客终于有人按耐不住,沉声道:“这可是天子脚下,姑娘不必怕她,若是她敢强行带走你,我们这些人也不是吃白饭的!” “是啊!到时候你一纸诉状告上去,让她这好赌成性,拿恩人女儿填赌债的老虔婆吃牢饭去!” “我说你这人,再在这里闹事妨碍我们吃饭,我们可是要找捕快说道说道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看她就不是个好东西!这店开业我就在这儿吃饭了,小玉姑娘平日里面多好的人啊,遇上喝醉的客人也是好声好气从来不发火的。真是好人没好报,竟然遇上个这样的姨母!” “哪里是姨母,没听小玉姑娘说嘛,是一表三千里的表姨母呢!” 一旦有人开始起哄,在场的人立刻就放开的声音。那中年妇人脸色变了几次,最后被人群逼着退到了门口,看着人群后面脸上都是血迹却露出笑容的小玉,顿时又怒火中烧,冲上前道:“你这个贱人,不要以为躲在这里我就拿你没办法,我是你的长辈,你父母不在,婚事就该是我做主。不是说媒妁之言吗?放心吧,张老板那么喜欢你,请几个媒人还是没问题的!” “怎么着,男婚女嫁你们这些人也要管不成?!” 她说着冷笑了一下,看着那些隐隐有些退却的人群,又高声道:“到时候若是婚事成了,城东鲜乐舫的张老板说不得要请诸位去喝喜酒呢!” “城东鲜乐舫?”有人忍不住惊叫了一声,那妇人这才得意地笑了起来,“没错,就是城东鲜乐舫的张老板看上了我这个外甥女,怎么着,你们还敢拦着吗?” 这…… 刚刚还叫嚷的人群这会儿又安静了下来,小玉眼见情势不对,立刻就道:“不要说是鲜乐舫的老板了,就是天王老子我也不愿意嫁去做小!表姨母若是逼我,我也不过是贱命一条罢了!” 她说着伸手把头上的簪子给扯了下来,抵在脖子上,“我死了无所谓,只是不知道表姨母百年之后在下面对着我和父母三人,又该如何说好呢?” 旁人不知道,林小碗却是明白的。小玉能够在莺燕楼里面混出头来,最后顺顺利利的自赎自身出来定然是有些本事的。然而,这会儿看着她把簪子抵在脖子上,一点都不迟疑,那一下就划出了鲜红的血珠还是吓了她一跳。她这会儿看了下四周,拉了下刘嫂子低声道:“劳烦刘嫂子回后面让小童去看看捕快来了没,若是没有就让她跑一趟,请隔壁锦衣卫的卫大人或者是梁大人回来。” 刘嫂子自然也是听闻林小碗这边有着锦衣卫的背景的,这会儿正想转身趁着人不注意出去就听到外面有人呵斥道:“出什么事儿了,都围着干什么?” 她定睛一看,正是两个穿着飞鱼服、硬气俊朗的锦衣卫拨开人群进来了。 刘嫂子这才停住了脚步,把眼神看向林小碗,却见林小碗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这会儿才越过众人上前道:“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我在后面招呼客人呢,怎么就听到前面乱糟糟的?” 她过去看都没有看小玉一眼,只对进来的卫霖、梁武道:“两位大人这是才休息,还是老规矩?” 卫霖和梁武都是人精,这会儿不过是一扫就道:“老规矩,三菜一汤,我这兄弟爱吃辣,汤就要酸辣汤。”卫霖说着看了一眼梁武,梁武点头,脸上表情却是比卫霖更严肃三分,皱眉看了一圈道:“干什么呢,吃饭就吃饭,没事就散了吧!” 不管是在戎州城还是在京城,锦衣卫的名头向来比捕快或者是兵卒好用。梁武严肃起来不怒自威,这会儿一眼扫过去人就三三两两地散开了。顿时中间的中年妇人和小玉就凸显了起来。 林小碗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当中、手持簪子的小玉,过去一把就夺了她手中的簪子道:“在这里叫什么要死要活的,这里可是京城,有着锦衣卫的官爷在,你这是做戏给谁看呢!还不敢进去厨房帮忙,把官爷伺候好了!” 小玉连忙点头,接过簪子回身就朝着厨房去了。 那中年妇人哎呀一声,正想要阻止,一旁的梁武就开口。 “那妇人,你还有事?”他这会儿面无表情,比着平日里在林小碗跟前的样子多了不少的官位,那中年妇人想咬咬牙一跺脚道:“没事,没事,我这就走了。” 她倒是想闹,然而刚刚回头正想说话就见人群中有自家的人冲着她使眼色,这会儿匆匆出了店,等离得远了没人注意这才拎着那小丫头的耳朵道:“刚刚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娘、娘,你松手!”那大约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挣扎着,等到妇人松了手这才低声道:“我刚刚打听了下,那两个锦衣卫就住在那家店后院的隔壁,从这店开起来第一天就在那边吃一日三餐呢!” “好不容易才找到这死丫头,本想着这店才开出来半个月,打听了一下店主又是外地来的……”妇人皱着眉头,一脸不好相处的样子,“没有想到倒是有些来头,这才多久,竟然就有锦衣卫来撑场子了!” 她心中暗恨,“这死丫头,跟她娘一个脾气,当年要不是她娘死活不愿意……”说到这里她一顿,看了眼自己的女儿没有往下说下去,反而道:“那张老板可是催得紧,若是再这么耽搁下去,只怕咱们家的那些事就真的都抖落出来了。” 小丫头闻言撇了撇嘴,“这么好的婚事,嫁过去就吃喝不愁,她竟然还不稀罕,非要给人当丫鬟使唤才乐意。要我说就是命贱,不值得娘你对她好。娘,要说她也十□□了,这么大岁数怎么比得上我年轻水灵?要是她实在不行,不然我嫁过去?” 妇人一愣,转头看着女儿上下打量了半天,然后一指头戳到了她的额头,冷声道:“你真当那张家是什么好家,嫁过去是当正房太太不成?赶紧给我死了这份心,那张家光是这两年抬出去的死人都有五六个了,更别提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卖身了的丫鬟了。说不得偷偷往乱葬岗里面一丢,连知道都没人知道。” 小丫头被吓了一跳,本来还算青春靓丽的脸这会儿煞白煞白的,“那你还要把她嫁过去,那好歹也是我姐……” “啊呸!”妇人一口唾沫吐到小丫头脚边,“屁的你姐姐,当年我要是嫁给了……”她撇了下唇角,“你当她是你姐姐,那你就替她嫁吧,反正我是不心疼的!正好解了咱们家的危急……一千多两的赌债啊!”她想想都两眼发黑,“不行,我还是要回去想想办法,既然张老板看中了小玉这丫头,我就要给他弄到手才行!” “这么多年在京城里面打拼熬生活了,我调、教人的手段可还没有都使出来呢!” # 等到外面的客人都散了,梁武和卫霖也都吃上了热菜热饭,小玉这才紧张不安地跟着林童去了后院。刘嫂子和那三个绣娘都走了,最后林童选中了一位姓黄的绣娘,因为是要学苏绣,所以这绣娘只需要每隔一日过来一次上课就可以了。 卫霖和梁武在前面吃饭外加看门,后院林小碗打发了林童去屋里收拾房间,这会儿看着小玉过来就示意她给倒茶。 小玉小心翼翼地上前给林小碗倒了茶,用手在外侧试了试温度这才递过去。 “林姑娘,喝茶。”她额头和脖子上的伤口早已经处理了,只是一张脸被扇了两耳光这会儿还是红肿得吓人。林小碗只一眼扫了过去,问道:“前面忙完了?” 小玉点头,半响不见林小碗说话这才低声道:“我明白了,今日关了店门就走。” 林小碗闻言抬头看过去,低声问道:“若是走了,你准备去哪里?” “有那么一家人在,还有那鲜乐舫的张老板,这京城我怕是待不了了!”小玉有些倔强,然而说到这里还是忍不住掉了眼泪。这跟之前在外面做戏完全不一样,没有那嘤嘤的哭声,只是默默的滴泪。 要不是林小碗看着她,只听声音的话甚至都听不出她哭了。 “我倒不是个怕事儿的人。”她缓声说,这会儿把茶杯放到了一边,想了想道:“这京城总归是要留下来的,总是躲着事儿也不是办法。可是,你……”林小碗说着一顿,“我要听实话。” 小玉闻言浑身一抖,半响才缓缓跪在了林小碗的脚边。 林小碗不适应这个,连忙道:“你起来,好好把话说清楚了就是了。” 小玉不起,只是低声道:“我说实话,当初刘嫂子介绍我来这里,是我有意安排的。”她这才把入京的事情说了个清楚,听得林小碗一愣一愣的。 小玉入京投亲倒是也算顺利,上午到的京城,下午就寻到了表姨母罗氏,正确的来说是宋罗氏。罗氏见到这么一个标致的姑娘找上门,开始还以为是丈夫在外面的野种。然而这姑娘开口叫她表姨母,她这才算是有些印象了。 罗氏很是热情,等到晚上丈夫回来也给两人介绍了一番,接着就把小玉安排住下了。 宋家地方不算小,如今又只有一个女儿宋佳陪在身侧,小玉才到的那几日里面每天帮着做家务,一日三餐都准备得妥妥帖帖让罗氏的丈夫也很是满意。罗氏心中本来还有些小嘀咕,然而看小玉这般懂事乖巧,这才放下了心,偶尔拉着她一起说话还会问问小玉这些年都去了哪里。 小玉自然是不会说实话的,只是说在戎州那边讨生活。 当时罗氏的丈夫宋某也在,听她这么说倒是起了兴致,还多问了几句戎州的事情。罗氏当时没说什么,转头就翻了脸回头说她屋子里的耳坠少了一对,抓着女儿宋佳和小玉问了一通。宋佳一口要定只有小玉进过罗氏的屋子,罗氏不由分说打了小玉一通。 小玉在宋家第一次挨打,然而却绝对不是生平第一次挨打。在莺燕楼里面难熬的日子多了,当年她还抱着留着清白身子的想法,结果呢,几次教训下来不就服软了。 不管怎么着都没有活着重要。 她是个心细的人,回头想了想就明白一开始对她态度不错的罗氏为什么突然找茬动手打她,还专门往脸上招呼了。因此,之后两天几乎是避着宋某的,只要宋某在家她就躲在屋里,就连吃饭都不上桌。就这样还能够隐约听到宋佳在说她的坏话,说什么偷了东西,手脚不干净还耍脾气。 小玉在屋里笑了笑,不以为意。这样的委屈对于她来说根本就不算委屈,她只是不想加大矛盾而已。 只是,这亲戚家只怕是不能住了。 她外表看着柔弱,内心里实际上格外的有主见,既然打定了主意不想在宋家久留,自然是要清点自己的东西,想着租房子或者是找个活儿干的。 这几日里面小玉就把宋家附近给摸了个清楚,因为特意留意的缘故也知道林小碗如今在银杏街附近的巷子里租了个铺子准备开店。她当时就考虑过是不是过去找林小碗,在她那边干活。然而仔细想了想,却否决了这个计划。 从灵泉镇一路到京城,小玉把船上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林小碗是个冷心的人,也就是左容能把她的那颗石头心给捂热了。至于她……她还真不至于觉得她会特殊到让林小碗另眼相看。 更何况,那些人一路都在防备着什么,对她也是有所忌讳的,她又怎么会看不明白。 只可惜,后续的发展完全出乎了小玉的预料。小玉有心眼,有本事,钱财都是分开放的。那天她找好了房子,想着花钱去菜市场买些肉菜之类的东西,回来做上几道菜算是谢过宋家人这些日子的照顾讲明了要搬出去。谁知道回头在屋子里面一摸,她藏起来的三两银子不见了踪影。 小玉心中大惊,又把其他两处藏了钱的地方找了一遍,发现之前还在的钱这会儿全然不见了踪影。她浑身上下如今竟然只剩下贴身带着的三两多银子了! 真的是漏屋偏逢连夜雨!小玉连连吸气这才压下了心中的恼火。然而,转头就见宋佳带着一个新簪子进门,对着她得意的炫耀。 小玉又怎么会不知道这簪子是怎么来的呢,这会儿脸色变了几次,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外面罗氏笑得如同下蛋的母鸡一样,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张老板真是客气了,他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够看上我那穷亲戚也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不过那赌债……好好好,以后都是自家人了,自然是不用说两家话的。” 张老板,穷亲戚,赌债! 小玉在莺燕楼中早就养成了机灵的性子,本来就心中恼火的她这会儿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看着罗氏推门进了院子,外面还有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人笑呵呵地朝着里面看,打量着她。 她只好抿唇对着那人笑了下,等到门关上,小玉这才连忙进了厨房。 买菜是不够了,然而那房子她当时找的时候就租得离宋家远,一年的房租下来也不过是二两多银子。若是她手头紧一些,再变卖一些东西的话说不定还能撑过去。 这宋家,是真的不能再留了。 说到这里,小玉顿了一下。林小碗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低声道:“喝了水缓缓吧。” 这小玉,说起来也真的是命运坎坷。林小碗没有多少的同情心,然而有一点小玉却是看错的。 她承情。 小玉帮着“张公子”模糊了那画像的一些关键部位的事情,她还是很承情的。 如今看着她似乎比在莺燕楼的时候受了一圈,林小碗也不由得感叹命运弄人。她捧着自己的茶杯,低声问道:“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小玉一愣,还没有从回忆中醒过神的她这时候反应有些迟钝,然而还是转眼就明白了林小碗的意思。她双手紧握,半响才低声道:“我不后悔!” “林姑娘,是不是特别看不起我这样的人?” 林小碗对小玉可以说是知根知底的,比小玉所要猜测到的更了解她。这会儿听到她问,就笑了笑,道:“有什么好瞧不起的,若不是命运弄人,你也是好人家的姑娘不是?” 小玉一愣,本来干干净净的脸上就又滴下了泪水。 她连忙擦干净,放下茶杯接着说在宋家的故事。 那天晚上,小玉就在挑了大家都围坐一起吃饭的时候把要搬出去的事情说了下,宋佳闻言立刻就皱眉道:“你哪里来的银子?是不是又偷我娘的首饰了?” 小玉本就丢了六七两的银子,这会儿听她这么说心中恼怒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 “我自然是有些银子的,不然怎么可能一路从戎州到京城来。”她说着看了一眼罗氏,“表姨母这些日子对我颇为照顾,本来我应该留下些银子当食宿的钱的……”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外话。”这时候一直不怎么吭声的宋某发了话,转头又道:“你一个女孩子要搬出去总归是不太安全的,然而这家里……你住着也不方便。宋佳,去你母亲那边拿二两银子出来,给你姐姐用。” “爹!”宋佳立刻就瞪大了眼睛,见宋某不说话这才连忙转头看向罗氏。 罗氏脸色早就铁青,这会儿被女儿一看立刻就道:“二两!二两你知道我要在牙行做多久才能赚回来吗?你平日里面不管事,就知道出去溜达喝茶,听人说书,每日里面花的都是我的血汗钱,这会儿竟然给我冲大方!我跟你说,小玉是我家亲戚,我是她长辈,自然是不会让她这般出去的。她年纪也不小了,我已经找媒婆给她说了亲事……” 小玉大惊,起身就想说话却没有想到罗氏反应更快,直接一把抓住她,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的绳子就把她双手给绑住了。 小玉被罗氏母女给丢回了房里,每天就放开一次双脚让她小解。除此之外,一日三餐只给水,而小玉连谁都不敢多喝,就怕忍不住弄脏了衣服。 这样被绑了两天,罗氏也用尽了耐心,竟然上鞭子抽打。不过因为小玉被鲜乐舫的张老板看上,她这次倒是小心避开了脸。 小玉这两三天里面想了不少,趁着一天天色刚蒙蒙亮的时候,想尽办法隔断了绳子跑了出去。 “我一开始想要来林姑娘这里打工的时候,就留意过这附近的牙行,知道刘嫂子为人好,名声也好,依着林姑娘的性子想来应该是会用她……”小玉低声说:“所以那日逃窜的时候也是瞧准了方向,让刘嫂子救了我的。我那表姨母罗氏是个不好相与的人,我在她家不过几日也听闻她转手卖了不少被拐卖的女孩去楼子里……” 罗氏这样的人,看着庸俗,是社会的最底层,然而能够在京城里面干这样的营生,背后没有个靠山是不可能的。小玉心中明白,她想要摆脱这家人,说不得就要借住林小碗和左容的力量。 左容不好找人,然而林小碗她却是打听到的,这才一路去了刘嫂子那边,求她手里,并且顺利的留在了林小碗这店里。 这么久没被找到,小玉本以为这事儿可能就这么过去了,怎么也没有想到罗氏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找上门了……想到这里,她眼神之中满是苦涩的意味。 “是我用心不良,这才牵连到了林姑娘……”把这些话都说了个清楚,小玉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看着都轻松了不少,只等着林小碗的判决了。 她确实是个聪明人,没有再隐瞒什么,把所有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说得明明白白。她看得出来,林小碗怕是早就知道了整个事情的经过,今天也不过是想要听她说一说罢了。毕竟,与林小碗交好的,可不止是左容一个锦衣卫佥事。她要是想调查些事情,只怕外面大堂吃饭的那两位也是乐意帮忙的。 而林小碗会等着她来说……小玉的心中升起一丝希望,看着林小碗。 林小碗此时也在看着小玉,她知道若是她愿意帮忙,不管是城东的鲜乐舫张老板,还是之前在店里闹事的罗氏都可以被卫霖和梁武摆平,可是之后呢? 小玉是帮过她,然而要为了她而劳动身边这些真正亲近的人吗?可是,给银子,送走小玉让她远走高飞,她就真的能够过安生的日子?只怕那个罗氏知道了小玉的存在,会一口咬定是她藏起了人吧?到时候日日闹起来,也一样是难看。 与其这样,倒是不如让小玉留下来。反正这家人已经找上门,迟早都是要对付的了。 “京城嘛,你若是不想留,我看在往日相识的情分上自然是可以给你些钱银让人暗中送你离开的。”她缓缓说,看着小玉脸上有些不甘的神色,又缓声道:“只是你走了之后,我这店里只怕也不会就得了清闲。” 小玉一愣,然后醒悟过来,最后只能无奈苦笑:“没有想到,最后还是连累了林姑娘。” 她当时通过不知情的刘嫂子找上林小碗,所为的就是林小碗背后的左容等人。本以为那罗氏在京城这么多年,肯定是有些小聪明,做事之前会查查这店里的背景的。等知道林小碗这边有锦衣卫撑腰,定然会退避三舍的。却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她竟然不知道死活的找上了门。 这些跟小玉的预计都不一样,想到最终还是拖累了林小碗,心中也有着几分歉疚。而如今林小碗的话更是让她明白,只怕她这边一走了之林小碗之后也会有无限的麻烦。 说不定罗氏还说反咬一口,说林小碗买卖人口。 她站在原地想了半响,林小碗就安静的等待着。许久,小玉抬头,镇定地开口道:“我不走了,我留下来。”她说,“我走了,只怕林姑娘你也是麻烦不断,倒不如留下来免得被那老虔婆诬陷了……”她说着顿了一下,半响才道:“我自知身无长物,又染了一身的麻烦,过往的难堪事情林姑娘也都是知道的……” “我这样的人怕是在林姑娘眼中本就是污秽不堪,没有多大用处的。林姑娘心善留下了我,我又招惹来麻烦……”小玉说着只觉得自己真是一无是处,然而如今除了说这些她又能怎么样? “若是林姑娘愿意帮我,我愿意卖身为奴,这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林姑娘。”小玉说着又跪在林小碗脚边,抬头直直看着林小碗,等着她判决自己的命运。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若是一般人只怕当是小玉是赖上了林小碗,然而林小碗却不会。她知道此时小玉已经明白过来,她拿着钱离开不管后事才是最好的选择。此时她愿意留下来,算是通过了林小碗的又一次试探。 “那就留下吧。鲜乐舫的张老板,城东牙行的宋氏夫妇?”林小碗淡淡地道:“我会让人查的。” 小玉欲言又止,看到林小碗起身,这才连忙起身跟了上去,低声道:“我看我那位表姨夫平日里面都不怎么管事,牙行的事情,因为我不得信任,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那牙行开在玉满堂附近。” “我知道了,你受了伤,今天好好歇息一下。”林小碗说,“晚上忙的时候再去帮忙就好。” 当时留下小玉在店里,林小碗就让卫霖和梁武帮忙查过小玉在京城的过往。不过当时查的侧重点不同,这会儿让他们重新查鲜乐舫的张老板和罗氏时,梁武就有些不赞同。 “你还真准备留下这人?”他皱着眉头,四下一看,见只有卫霖同桌其他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边,这才又压低了声音道:“别忘了,她可是牵扯到张铁之死的事情里的,你留下她到时候不是……” 不是把自己和左容都往死里坑吗? 林小碗留人之前自然是想过这些的,这会儿闻言也不过是笑了笑,道:“马城托邢桥在京城中打探左容的事情,你们知道吗?” “既然你知道这事儿……”梁武只觉得胸口一堵,越发的有些看不懂眼前还能笑着的林小碗了。“你这样不是引火上身吗?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减少身上所有的可疑之处,能够拖得越久越好。” 为了这个,左容走之前特意把从戎州城带来的那些锦衣卫都给安排了好,谁也没有想到一向看着靠谱稳妥的林小碗,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小玉当时被雇佣的时候,梁武就嘀咕过。在他看来,如今又闹出了这样的事情,正是送小玉离开的好时机。可看林小碗的架势,似乎真的是准备把小玉一包到底了。 “这可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 林小碗点头,“你说的没错,如今自然不能妇人之仁。所以那罗氏和鲜乐舫的张老板,还请你们调查个清清楚楚。”她说着又是一笑,看着梁武脸色不大好看,这才凑近了低声道:“小玉我留着,自有用处。” 至于看梁武和卫霖的表现,林小碗就知道左容那暴露部分事实给马城添加压力,让他主动来京“灭口、扫尾”的计划,看起来是没有告诉这两位了。 也是,这样的计划太过于冒险,当时留下小玉的时候左容也曾经反对过,对于小玉的可信任度表示怀疑。而如今看来,小玉足够的聪明,聪明人就算信任度不高,却也不会做蠢事。 对于小玉来说,只要妥善地处理了这次的事情,就足以让她死心塌地的做事了。   ☆、第57章 林梧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林小碗这边开始让人做卤鸡爪、泡椒凤爪等零嘴的东西。一方面是给林童解馋,一方面则是因为这种看起来不起眼的东西,利润越大。 泡椒还是从戎州城带过来的,小玉跟着她帮忙,把做好的东西放进坛子里面封好,回头对着林小碗道:“姑娘真的是心灵手巧,这样的做法,我在戎州城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知道呢。” “这有什么!”林童得意地说:“戎州城风靡大街小巷的孜然烤羊肉串,也是我姐姐的杰作呢!” 小玉有些吃惊,“我只听人说过,却没有想到……”她是在船上才认识了林小碗的。对于林小碗最开始的认知就是那个传说中把左容迷得神魂颠倒的人,如今听到小童说起林小碗的过往事迹心中对她更是多了一些佩服。 她看着一旁神色平静,动作利索做事的林小碗,第一次真真刚意识到,这个看起来似乎除了外貌之外很平凡的女子一点都不平凡。 这些日子罗氏再也没有出现,让本来提心吊胆的小玉渐渐放松了下来,加上做事勤快她很快就获得了众人的喜欢。像这种趁着空闲帮林小碗做泡椒凤爪的事情,最起码大厨和厨娘都是没有机会沾手的。这代表着的是一种秘方,同时也是林小碗对她的信任。 小玉很是珍惜这样的机会,不止努力学习着这些东西,更是努力表现。 “梁大哥和卫大哥都喜欢吃辣口的东西,真可惜左先生竟然不怎么能吃辣。”林童一边帮忙一边跟林小碗闲话家常,等到前面忙碌起来小玉离开了,她这才看向林小碗,低声道:“哥哥快到京城了吧?” “按照上次收到的信,估计到月底就会到了。”林小碗笑着摸了摸林童的脑袋,“想他了?” “有点,一别两年,我都有些不记得哥哥是什么样子了。”林童低声说,半响才又低声问道:“左先生是去查林家坳的事情了,对吗?”她说着凑到了林小碗的身边,“他不相信我们说的吗?” “他相信,所以才要去查啊。”林小碗把东西收拾好,过去一边洗手一边低声道:“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说了就可以下定论的,必须要要证据才行。” 有关马城和冯贤成,林小碗这些日子想了许多,而透过左容之前给今上“送上”废太子遗书的事情,她隐隐约约有了新的想法。只简单地杀了他们,其实还算是便宜了他们。毕竟,就算是他们死了,周家、左家,还有林家坳里上百口的人也不会活过来。特别是含冤而死的那些人,难道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 若是林梧真的是他们所猜测的身份,或者是林梧被有些人当成了那个身份的话,于他们来说还是颇有好处的。 如果他们能把这件事情给利用起来的话…… 林小碗手微微紧握,想起那位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弟弟,这会儿心中的感觉格外的复杂。 # 左容看了看左右,整个村子被烧毁的痕迹依然还在。林家坳是一个人口不过百十人的小村子,里面青壮不多。正确的说,那些年里,凡是有些能力的青壮年都会举家搬离这里。 林家坳隶属庆元县,此时县令陈严侨陪在一侧正摸着额头上的汗水,低声解释着这些年的事情。 说起来也巧,左容与陈严侨也算是旧识,当年陈严侨也是进士出身,被派到了庆元县。一晃六年过去,他倒也算是有本事,竟然坐上了县令的位置。 “你说,这里从你来此任职就再也没有动过?”左容打断了陈严侨的话,沿着野草丛生的道路慢慢走过去,多年前的路还算是能够看得出来——就连杂草也比其他地方低矮稀少一些。 他看着那些残垣断壁,那些烧得漆黑的土墙,走的并不快,只是寻找着可能还会存在的证据的。 “我来这里任职时,距离林家坳的案子已经过去了两年多了,只是附近人一直传言这里有冤魂不散,我当上县令之前的那位前任颇为信奉鬼神,就让人把这地方空了出来。”陈严侨这会儿稳了稳心神,看了左容一行人一眼,然后又凑近低声道:“我与左大人有些交情,也不瞒你。这地方,邪气!” 他说着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早些年有那些耍滑头的人,想着这以前大小是个村子,总归还是有些值钱的东西吧?趁着没人烟的后半夜偷偷溜过来翻东西,谁知道第二天被人碰到的时候就疯了。” 左容是不相信鬼神的,这会儿听了眉毛微微一扬,道:“那人呢,如今在何处?” “这……大街小巷的闲逛,他是真的疯了。我当时也不死心,说服前任好好审查一番,结果被训斥了一顿好不容易抓住了这个机会,最终的结论还是那人已经彻底疯了。”他说着摇头,见左容不为所动,这才叹息一声道:“左大人要是真的想见他,我这就让人去找。” 左容点头,绕着这个不大的村子走了一圈,确定白日里面没有什么发现之后,这才打道回府去了庆元县镇子上休息。 陈严侨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看着那草木丛生的林家坳,只觉得鬼气森森,浑身一抖连忙就追了上去坐进了轿子中吩咐赶紧走。 左容要见的那个疯子姓李,据说原来在家中排行老三,年轻时就被人叫做李三。这些年来混迹街头,疯疯癫癫的也让人觉得可怜,算是吃着百家饭活过来的。 至于他的家人,据说当年也在林家坳中的一个亲戚家做客,也是死在那次祸事中的。当时家人枉死他根本就没有多计较,草草埋了了事。回头李三就变卖了家产过了几年潇洒的日子,等到钱没了这才又想着去林家坳发死人财。 因此,虽然不少人觉得他可怜,却也真的是应了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老话,也有不少人觉得他是罪有应得的。 左容一行人包下了庆元县镇上一个不大的客栈,等他洗漱换了衣衫之后才见到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李三。就算是这样,这李三的身上也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息,左容和陈严侨分坐两旁,李三被带进来之后一双眼睛就死死盯着左容手边的一盘子口水鸡,不管是谁问话都支支吾吾不说。 左容顺着他的眼神看了一眼,示意一旁手下锦衣卫给李三拿碟子盛了点口水鸡过去。李三几乎是一把抢了过去,然后把那鸡肉就塞到了嘴巴里面,咀嚼了两口连着骨头就一起咽下去了。 看着不断咳嗽生生咽骨头的李三,左容这才缓缓开口:“你若是想吃肉,我这里应有尽有,但是我的话,你要好好回答。” “大人,他这个人是疯子,只怕是不懂你的意思的。”陈严侨苦笑,然而意外的李三盯着那口水鸡点了下头。左容松了一口气,看得出来这李三虽然疯是疯,实际上还是听得懂人话的。 他挥手示意让身边的锦衣卫把那盘口水鸡给端了起来送到离李三不远的地方,让他看得着,闻得着,就是吃不着。 “你是李三?”左容缓声问,并没有立刻直入主题。李三嘿嘿笑着,点头,口水都沿着脸上没有修剪过的胡子流了出来。 “那,你家中有几个人?” 李三摇头,盯着口水鸡。锦衣卫在左容的示意下给了他一块,他狼吞虎咽,而左容耐心地重复了一下之前的话。李三咽下口水鸡,然后伸出了一个巴掌,想了想,收起了四个,只剩下一个食指然后指向了他自己。 一盘口水鸡喂完,左容也没有得到多少有用的东西,耐心也用尽了大半,只好让人把这个李三给带下去看好,这才跟陈严侨换了个房间重新上了一桌子的菜正式开始叙旧。 左容说这次真是叨扰陈兄了,陈严侨说,哪里哪里,当年你在京城的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若不是你,我不要说是进士,如今当县令了,只怕是当年连秋试都参加不了了。 左容说,那是你真才实学,又真的是冤枉的,这可不是我的功劳。陈严侨就说,我有几斤几两我自己清楚,那年秋试比我优秀的人多了去了。我之所以能够金榜题名,仗着的就是左大人给我翻案,皇上觉得我被冤枉,可怜才赏了我这么个一官半职。 左容就又说,今上是明君若不是你有真才实学,定然是不会点了你当进士的。 两个人这样你来我往,一个端着杯子慢慢喝酒,一个端着杯子淡定喝茶,客套了一圈,究竟吃了什么进肚子都不知道,只是最后左容让人送了陈严侨回衙门,转头这才又去看李三。 李三被关在一个空屋子里面,只吃了一盘口水鸡的他这会儿根本还饿着,一看到给吃食的左容就立刻起身冲过去。负责看守的锦衣卫连忙挡在了前面,护着左容。 左容吩咐,“让厨房准备一直烧鸡切了送过来。” 之前陈严侨在,他不好再继续审问下去这才让人把李三带回去,这会儿收下只有亲信,自然不能再耽搁时间。有了肉食做诱饵,加上锦衣卫的武力威胁,李三还是配合了不少。唯一可惜的是,他真的是疯了,只能够回答左容一些简单的问题,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帮助。 左容一路舟车劳顿,刚到庆元县就又跑了一趟林家坳,等到躺下的时候只觉得精疲力尽。 不过,也不算是一无所获。李三虽然疯了,可是也透露出一个问题。 林家坳那边,有人守着。 而不好的消息就是,只怕当年李三的举动早已经让人心生警惕了,到了如今只怕那里原本就算是有证据也早就被收拾干净,而且不留痕迹了。 若是能够知道李三当年在林家坳的遭遇就好了。 左容想着翻了个身,突然就想起了那日林小碗伸手在他面前微微晃动的样子。 要是林小碗在……说不定她会有办法! # “姐姐,妹妹!”一个身形消瘦挺拔的少年,身穿着朴素而有些旧的学院衣衫,手中提着一个简简单单的包裹进了店门,不等小翠迎上去招呼目光扫了一圈,就落在了柜台后面说话的林小碗和林童身上,本来紧紧抿着的唇也露出了笑容。 林小碗闻言下意识和林童一起转头看了过去。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然而个子要比同龄人看着高上半头的感觉,一脸的风尘仆仆,神色却是掩饰不住的欢喜。这少年长相很是不错,只是因为个子偏高的缘故显得格外消瘦。 林小碗还待仔细打量,就听到林童欢呼一声叫着哥哥冲了出去。 这就是林梧? 她缓缓起身,脸上带着笑容,好不生疏地跟那少年打招呼:“小梧。” 林童早已经冲过去接过了林梧手中的包袱,转头又让小玉去后院准备热水送到屋里,拉着林梧就是东一句西一句地说话,开心得不能行。 林梧拖着林童一起走到柜台前面,林小碗就随着他的靠近缓缓抬起头。这少年竟然是比她还高上不少,大约有一米七五左右的感觉了。 “两年未见,你长高了不少。”她笑着说,低声道:“我和小童算着你这几天就快到了,没有想到说着说着你就来了。小梧,可吃了饭吗?一路上累不累?你的那些同学呢,怎么只见你一人?” 她一连串的问题丢过去,就怕林梧问出什么她回答不了的问题。 林梧认真听着她说话,等到林小碗停下,这才伸手从林小碗的头顶划过,然后落到了他鼻下,露出了一个明媚如春光的笑容。 “姐姐倒是变矮了呢!” 这小鬼! 林小碗本以为林梧是个沉稳的孩子,看他进来之后的表现也不像是个外向的孩子,谁知道这开口第一句话就形象尽毁。她瞪了林梧一眼,道:“快坐下歇息吧,我去给你做面。吃了面,你就好好洗洗,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 上车饺子下车面,这都是有讲究的。林梧的目光随着林小碗进了厨房这才收了回来,低头摸了摸林童的脑袋,笑着道:“这些日子,你陪着姐姐可有乖乖听话。” “我都十二了!”林童拍开林梧的手,“自然是懂事又听话了,我还帮了姐姐不少的忙。”她说着给林梧倒了水,一双眼睛发亮地看着他,“姐姐说你这次来会留下来,是不是真的?” “书院的老师说我如今是时候多走走看看,拜访名师了。再留在书院只怕也学不到什么东西,再说,你和姐姐两个弱女子在外这般辛劳,我这两三年来让你们养着心中也是不安。”林梧对着林童说话自然而然就放松了不少,兄妹两人说了片刻就见林小碗端了一碗馄饨面出来。 林梧如今正是长个子的时候,饭量也不小。一碗面被他吃了个干干净净,这才被送到了后院洗澡换衣服。 “你的房间我和小童之前已经收拾好了,”林小碗隔着屏风说,“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过会儿我们一起出去买。” 林梧对于林小碗来说是一个陌生的人,虽然她的记忆中依稀有他的存在,然而真正相处起来却是不能靠那些断断续续的模糊记忆的。她需要多跟林梧相处,掌握这个完全意外的因素,以避免真的发生什么不可掌控的事情时她反应不及。 林梧在里面含含糊糊地应了,不一会儿就裹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来,身上穿着的是另外一身天青色的儒袍。因为洗掉了一身风尘的感觉,他整个人都显露出少年的那种清新气质,加上不说话时的沉稳,两种感觉混杂在一起又给本来就外貌出色的林梧多添了一分魅力。 林小碗拿着帕子帮他擦头发,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店铺中的琐事。林梧不时地沉声应上一声,两人倒是真的像是几年未见的姐弟一般相处自如。 等到林梧头发晾干,林小碗帮着他重新绾起来固定好。林梧这才缓缓站了起来,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抬头看向林小碗。 “很不错。”林小碗点头,林梧露出了笑意。“走吧,我们去买东西,你刚刚说要什么书来着?” 小玉被留下看店,林小碗和林童带着初到京城的林梧一起购物。银杏街附近很是热闹,有着几家价格便宜有干净的客栈,林梧的几位师兄就住在其中一间客栈,三人出门的时候正好也遇到了那些相伴准备出去闲逛,熟悉一下环境的师兄们。 林梧完全收起了在家人面前的放松和随意,神色严肃地跟众人打了招呼,介绍了林小碗和林童,众人一通问好这才就此别过。林小碗还是第一次见林梧这种状态,在一旁看得很是津津有味,等到三人离开的时候她才问林梧,“你与这几位师兄关系如何?” “一般,只是一路同来而已。”林梧简短地说,见林小碗看着他,就多加了一句解释:“实际上,这几位师兄之间的关系也一般。” 有人学的好自然会被追捧,有人被追捧自然就有人会嫉妒。这是人之常情,林梧小小年纪就被书院的老师推荐过来试试秋试,这无形中证明了就算是同样的身份,林梧也是比他们出色的。 林小碗倒是懂得这些,想来这些年林梧一个人在书院中也是不好过的。 林梧却没有这样的自觉,回头笑了下道:“姐姐,若是我这次真的能够金榜题名,定然会想方设法让皇上彻查当年周将军府上和林家坳的案子。” 这也是他在书院之中拼命读书的动力了。 从来没有人真的是生而知之,优秀到让人望而却步的。他或许有读书的天分,然而更多的却还是努力。 林小碗点头,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一旁林童就笑着道:“哥哥可是晚了,左先生已经去调查林家坳的案子了。左先生很厉害的,我相信他定然会把当年的事情调查个水落石出!” “左先生?”林梧回头看向林小碗,声音更是低沉了三分,“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我还未曾来得及跟你说。”林小碗想了想,这里距离书社还有些距离,就把一些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只是没有提她如今跟左容的关系,还有左容之前的身份。最后她才感叹道:“这一年多来,我和小童也颇受他照顾。” 林梧脸上看不出什么,听完林小碗所说的话,低声道:“竟然有这样的人,他……”他怀疑地眯着眼睛,“姐姐,他不会别有用心吧?” “怎么会呢!”林童在一旁插嘴,“左先生对姐姐可是一片痴心呢!” 林梧袖子下的手猛然一紧握,下意识看向林小碗。 林小碗脸上没有任何娇羞之色,只是大大方方地笑着道:“小童若是再这般多话,我就罚你不许吃晚饭。” 林童连忙讨饶,又拉着林梧帮忙求情,这么一通热闹就把之前的事情给糊弄了过去。三人进了书社买书,这时候京城已经有了些许早到的学子,这些人碰到一起也是酸来酸去,一旁林童听得偷偷翻白眼,等到林梧挑好了书出去就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然后说:“这些读书人真可怕,说个话还要让人想个三四遍,难道不累吗?”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有口无心。”林梧用书轻轻敲了下林童的脑袋,“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来你给姐姐添了多少的麻烦。” “才没有呢!我又懂事又听话,在外人面前从来不多话的。”林童说着看向林小碗,寻求认同,“姐姐,你说是不是?” 林小碗摸了摸她的脑袋,三人这才说笑着回了店里。她本以为林梧已经忘记了之前的事情,谁知道晚饭之后趁着林童去收拾碗筷,林梧竟然倒了茶过来重新提起这个话题。 “姐姐能仔细说说那位左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他说着直直看着林小碗,因为年少轮廓还带着柔和线条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关切,“听小童的意思,姐姐与那位左先生……是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吗?” 林小碗虽然对于男女之事很少有窘迫和羞涩的感觉,然而也不是说她就乐意跟一个人,特别是像林梧这样陌生又熟悉的年轻男子谈论自己的感情生活。因此捧着茶杯想了想,她才缓缓开口:“我与左先生确实约定了等到当年周家和林家坳的案子大白于天下,或者是主谋全部受到应有的惩罚就成亲。” 她说着看向林梧,微微笑了下道:“至于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想等他回来你应当有足够的时间了解的。” 林梧低头,长长的睫毛被烛光照着在眼下留下深深的阴影。 “我明白了,姐姐。”他说,起身道:“一路赶路,这会儿也有些累了。我去收拾屋子休息,姐姐也早些休息。” 林小碗点头,目送林梧出去这才把手中的茶给喝了,笑了笑。 看得出来,林氏三姐弟之间的关系很是亲密的,感情也很深厚。 # 林梧很快就融入了林小碗和林童的生活中,每天早起打水,家中的粗活重活也都由他全包了。就连林小碗有时候也不得不感叹,自从林梧到了之后,她轻松了不少。 罗氏那边,不管梁武如何的不情愿,也和卫霖尽心去做了。在林梧到的第二天卫霖就偷偷跟林小碗说了宋家上下准备离开京城的消息。这让林小碗吓了一跳,她原本只想着不要惹麻烦就好了,没有想到卫霖和梁武竟然把人都赶走了。 卫霖连忙摆手,道:“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是那宋家怕惹麻烦,这才要走的。”他嘿嘿笑着,“罗氏的那个牙行,暗地里偷偷买卖被拐卖的人口,我这边让兄弟们一查就查出了不少的端倪。她是个聪明人自然不敢再来惹你,然而那鲜乐舫的张老板却是虎视眈眈要小玉呢。她不想吃牢饭得罪我们,又不舍得让女儿顶替,由她丈夫赔了一大笔的钱,这才破财消灾了。” “不过还算是得罪了张老板,这才想着远走高飞,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好了。” 整个说话的过程小玉都在一侧旁听,这会儿闻言眼眶就红了,忍了又忍还是转身抹了把眼泪,回头这才谢了林小碗和卫霖、梁武三人。 罗氏的事情似乎就这样雷声大雨点小的解决了,林小碗也松了一口气,这日刚过了早饭最热闹的点儿,她叫让小童去叫在后院读书的林梧过来吃早饭,就见卫霖直接跑着冲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封信。 “大哥的信!”卫霖倒是不罗嗦,一把塞到了林小碗的手中,“用锦衣卫的系统送过来的,看起来挺急的。” 左容是去调查林家坳的案子,林小碗闻言也不啰嗦,连忙拆了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就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这一封信写得不算太长,除了大概说了一下庆元县和林家坳的情况之外,就提起了李三的情况。李三作为一个精神受到极大刺激的疯子,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关键点。 林小碗和左容都知道,此次去林家坳要做的不是破九年前的灭村惨案,毕竟时隔多年,若是真的能够轻易破案,那只能说是连老天爷都看不惯马城等人,想要灭了他们了。 左容此去只是想要寻找到一些线索,然后把怀疑的目标指向一些特定的人,呈给今上,让那位九五之尊自行判断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又是什么人牵扯到其中的。 李三的证词重要又不重要,对于左容来说他只是一个敲门砖,只要能够把门敲开后续的事情就好办了。只可惜,这个敲门砖却是个疯子。 就算不用把他的证词呈给今上,让今上相信他一个疯子所说的话,左容也要先拿到有用的东西啊。 如果真的是惊吓过度,而不是人为的话…… 林小碗略微有些迟疑,看着坐在一旁等待她一起吃饭的林梧和林童,又看了一眼等在一旁的卫霖,低声道:“我要好好想想。” 卫霖急了,左容也有信给他。虽然没有说是什么事情,却是提醒他若是林小碗在看完信之后说要去庆元县,就让他一路护送的。然而此时林小碗说要想想,竟然不是如同左容所说的那样会去庆元县,这该怎么办? 他尾随着林小碗过去,厚着脸皮坐在饭桌前一边蹭早饭一边耐心地等待。 林童和林梧都跟他打了个招呼,没有一丝不欢迎的意思,偏偏卫霖就觉得自己坐在这里似乎特别的……碍事。他左右看了看,很快就找出了端倪。卫霖毕竟是锦衣卫出身,这点小小的让人觉得别扭的手段若是都察觉不了,以后还怎么办案呢? 他看着林梧特意换了手从他跟前越过拿包子,又看他调蘸酱味道全都别扭地换了左手,就是为了让他觉得不舒服只觉得好笑。不过是十三四的少年,这样的脾性他当年也有过,后来还跟梁武狠狠打了一架这才算是作罢。 至于当时作为“争宠”对象的左容,事后一人训了一顿,然后每个人罚做饭半个月…… 简直是往事不堪回首啊! 卫霖一脸的怀念,一旁的林梧这会儿就真的有些坐立不安了。这人,怎么脸皮这么厚?以前在书院,若是遇上不喜欢的人拼桌,他这样的办法可以说是屡屡得手,怎么到了这卫霖跟前就失效了呢? 他这会儿有些气息不稳,正想再做些什么就听到林小碗开口了。 “小梧,多吃些,这包子可是小童一早起来特意做的。”她说着看了过去,迎上林小碗那双透亮的眼睛,林梧就觉得仿佛是被冷水浇了一头,立刻就清醒了过来。之前那点烦躁全部不见了踪影,伸出去的手也就老老实实放了回去,改成右手拿东西了。 这一下卫霖就觉得舒服了不少,意外地看了一眼林小碗,还以为她会看不出来,就算看出来也会纵容着弟弟呢,没有想到啊…… 他嘿嘿笑着,这会儿林梧不去招惹他了,他反而犯贱地去招惹林梧,结果还没有张口说话呢就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看了过来,抬头看是林小碗,卫霖只能撇了撇唇角老实下来。 毕竟是林小碗的弟弟,林小碗可是他未来的嫂子,背后是左容。这么想着,卫霖觉得他真心不是对手,还是老老实实的好。不然林小碗见面就告状,他可是逃都逃不了的。 可是就这么坐着让他看这姐妹三个吃早饭,他实在是觉得无聊,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小碗,大哥的信你怎么说,若是要去的话,咱们就尽快出发,耽搁一天只怕都会有变数的。” 林梧敏锐地抬头看过去,目光从左右两个人身上扫过,然后看向林小碗,“姐姐要去哪里?”对着林小碗,他就是那个乖巧听话的弟弟,这会儿一脸的担忧,“这店不是才开起来,若是你这时候出远门……再说你一个女子,孤身出远门不安全。” “怎么可能是孤身,我一路护送。”卫霖扬扬眉,一脸的嘚瑟,“我的身手,在锦衣卫中也是首屈一指的。路上绝对安全,小碗,大哥来信让我送你过去,想来是真的有急事……” 他说着顿了一下,这才道:“你不会不去吧?” 林小碗缓缓摇头,卫霖说的没错。左容信中虽然说的并不是特别的明白,不过那李三的重要性却是说的清清楚楚了。若是错过了这条线索,说不得这次林家坳之行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梁武还在京中?”她问,“那就托他帮忙照顾我这个店。宋家人一日未走,小玉这边就不安全。”林小碗想着,开始吩咐:“小童看着前面店,小梧你好好读书,帮着小童看店,我这次走……” “我跟你一起去!”林梧突然开口,“我不放心姐姐。要是不让我跟,我就不让姐姐去!” 林童一旁安静地听着他们说话,这会儿看到林梧反对林小碗忍不住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哥,姐姐和左先生有正事,他们是去……” “小童!”林小碗连忙阻止她,然而林梧何等的聪明,只是这么一个端倪就让他产生了怀疑,直接看向林童问道:“你知道姐姐是去哪里?” 林童有些心虚,这会儿就往林小碗的身边凑。 “姐姐,不让说。”她在林梧的注视下委屈地说:“说让你安心读书,不用操心这个的。我和姐姐是为了你好……”她声音越来越弱,抓着林小碗的手臂晃动,“姐姐……” 林小碗无奈,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道:“我跟他说,你乖乖吃饭。” 林童立刻坐直了身子,拿包子的时候偷偷冲着林梧眨了下眼睛,兄妹两人演得一出好戏。 这样的交流林小碗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这会儿看向林梧很是无奈,低声道:“既然你要知道,告诉你也无妨,我是准备去一趟林家坳的。” “林家坳”三个字一出口,林梧的神色就变了。   ☆、第58章 陷阱 他腾得一下站起来,连身后得凳子倒了发出刺耳的声音都没有在意,一双眼睛只是紧紧盯着林小碗,“为什么去林家坳?”说着他又转头看向卫霖,“让我姐姐去林家坳是什么意思?左容在那边?” 林梧一张俊俏的脸这会儿已经因为生气涨得通红了,更是带上了几分稚嫩。林小碗见他反应如此激烈,心中更是无奈。伸手想要拉他坐下,却又被林梧给甩开了手。 林梧等甩开了拉自己的人,这才意识到是林小碗,连忙道歉:“姐姐,我……我气糊涂了。” 他一脸的担心,“对不起,姐姐。” 林小碗摇摇头,林梧的力气并不大,她也没有受伤。只是看到他对林家坳反应这么强烈,她心中还是有些不安。“我只是过去帮忙而已,如今你到了京城刚好可以照顾小童……” “可是你一个人去林家坳……”林梧摇头,“小童这里有小玉和梁大人照应,我还是跟着姐姐一起去林家坳吧。”他说着坐了回去,绝口不再提不让林小碗去的话,只是退一步坚持要跟着一起去。“反正我这次来京城也就是试试秋试而已,不怕路上耽搁时间的。” 林梧又道:“再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连书院的先生都说让我多四处看看……再说了,小童不是说那位左先生很是博学吗?我见了他说不定还能请他指教指教呢!” 话全部都让林梧说完了,林小碗又怎么好再拒绝他呢。因此,两人收拾了下,把店铺交给梁武、林童和小玉看管,第二天一早就跟着卫霖一起出城,前往庆元县的林家坳。 庆元县距离京城大约有半个月的路程,林小碗一行三人赶路,用了十一天就到了这里。林小碗一路奔波,到庆元县的这天却正好扑了个空。 “大哥他们是住在这里的,不过今天都去了林家坳。”卫霖问清楚了之后就回来跟林小碗交代,“他留了人守着,已经给我们预留了房间了。”说着卫霖看了一眼脸色有些苍白的林梧,嘿嘿一笑:“小梧怕是要继续跟我一起凑合了。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换个人凑合!” “我没关系。”林梧沉声说,虽然因为连日赶路脸色苍白却也并没有叫一声哭。这让卫霖对他另眼相看,态度上也好了不少。不过是个小屁孩子,他跟他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反正到时候有左容头疼,他乐得清闲呢。 “有说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吗?”林小碗微微皱眉,按照之前左容信上所写,应该不会再查清楚之前再次进入林家坳才是。她看了一眼跟着卫霖过来的那个锦衣卫,笑着询问:“可是最近左大人又发现了什么线索?” 留下来的锦衣卫露出为难的神色,低声道:“林姑娘,这个……” “林姑娘问,你就直说吧。”卫霖倒是不怎么在意,这里没有除了他们之外就再没有其他人了,左容既然让林小碗过来,很明显是想让她帮忙的。 那锦衣卫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声道:“是,卫大人。”他说着看了下四周,见没有人这才低声道:“今天早上天色刚亮,有人往这客栈丢了一块石头,上面帮着一封信。”他说着从怀中把信拿出来,“左大人走之前吩咐,若是卫大人到的话,就把信给你。” 卫霖一愣,接过信打开看了一遍,就直接递给了林小碗,“你看看。” 林小碗低头看了一眼,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字迹潦草,像是匆匆写的。甚至最下面还有墨水没有干时留下来的划痕弄花了字迹。一旁的锦衣卫这时候才又接着道:“左大人看了这封信,本来还想再等你们一日,谁知道这时候一直被看着因为老实就放松了警惕的李三趁着大家警惕时留了出去。” “李三是朝着林家坳的方向跑的?”林小碗微微皱眉,微微扬起手中的信:“他看到了这封信?” “呃……”锦衣卫愣了下,这才有些迟疑地开口:“当时这信只有左大人和陈大人看到,不过陈大人因为太震惊把信上的内容给念了出来,所以……大家都知道了。” 林小碗看了眼手中的信纸,上面写着“想知道当年的真相,来林家坳”! “我们也去!”她神色变幻不定地看着手中的信纸,半响才猛然起身道:“卫霖,我们也去林家坳。” “姐姐?” “小碗?” 卫霖和林梧两个人都立刻站了起来,而一旁的锦衣卫则为难地皱起了眉头,“这里距离林家坳大约要有两个时辰的路程,等到了那里只怕天都黑透了。与其这样,还不如在这里等待左大人他们回来。左大人带了不少的人过去,陈大人也有把县里的衙役都派过去跟着……” “只怕他们今晚回不来了。”林小碗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下左右,直接吩咐:“纸笔!” 卫霖和锦衣卫都没有反应过来,反而是林梧立刻去柜台要了纸笔过来拿给林小碗,“姐姐?”他有些不解地看着林小碗紧绷着的侧脸你,这才发现两年多的光阴过去,林小碗早已经跟他记忆中的那个影子不一样了。 林小碗低头写了一些东西,然后递给了卫霖,“让人去准备,另外备马。”她说着看了一眼一旁的林梧,低声道:“小梧在客栈里面等着,事发紧急,我回来再跟你解释。” 林梧摇头,“姐,我也是会骑马的,让人多准备一匹,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卫霖看了下手中的东西,立刻交给那个锦衣卫去办,回头让掌柜的准备马匹。 林小碗皱眉,林梧却道:“那是我跟小碗的家,姐姐,我知道你关心我和小碗,可是有些东西就应该让我面对。我是个男人,我已经长大了,不应该再躲在你身后让你承担一切了。” 她微微一愣,看着林梧坚定的眼神,半响才道:“好!” 林小碗要的东西不算太复杂,很快就准备好了。而在这个时候林小碗和卫霖搜罗了一下左容他们留下的东西,每个人都配了一把匕首。甚至林小碗和卫霖他们还每个人都拿了一把弓,连带着一壶箭。 “你会用弓箭?”卫霖真的彻底刷新了对林小碗的认知,看着她用线绳绑好袖子和裤腿,身后背着弯弓和箭壶,腰间别着一把匕首翻身上马的架势,把心中更多的疑惑都放了回去,只问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既然你觉得林家坳是一个陷阱,那么要不要多带一些人?” “不用了。”林小碗摇头,“这里是旁人的主场,我们根本就不能分辨究竟谁可信……”她这会儿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心知左容不是那么容易会上当的人,应当会有对策才对。 然而,心中的担忧却从未放下。三人,连同那个被左容留下的锦衣卫贺齐一起策马朝着林家坳的方向赶去,只留下了一路烟尘。 现在唯一让林小碗放心的就是,在庆元县这样的地方,就算是附近有兵力短时间之内也不会调过来太多。就算有人在这里给左容他们布置下陷阱,也不可能是万全之策。 毕竟,从左容到庆元县至今甚至都没有超过半个月,从报信到暗中调兵在林家坳布置陷阱也不是那么容易在短时间内做到的。 从庆元县骑马去林家坳的话,大约只有一个时辰的路程。林梧虽然会骑马,却也只是在书院学过简单的骑术,根本就没有长时间骑马的经验,然而看着林小碗一路额头都冒着汗水却没有叫停他也咬牙忍住,逞强一路跟上忽视两腿间疼痛的感觉。 林小碗也是第一次这样骑马,自从成为林小碗之后,她从未有机会练过骑术,这身体更是因为中毒的原因虚弱。若不是心中记挂着林家坳里左容的情形,这会儿也不见得能够撑下来。 然而,她前世毕竟是有着骑马长途奔波的经验,这会儿却是比林梧好受得多。等到距离林家坳还有五六里路的时候,带路的锦衣卫叫了停,四人翻身下马,林梧被那锦衣卫扶了一下,而林小碗则是被卫霖给扶了下来。 “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卫霖皱眉,看着远处平静的村庄残影,“这里看着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如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远处的情形根本就看不清楚,林小碗微微摇头,低声道:“把马都拴在这附近藏好,我们慢慢接近,总归是小心为上。大家喝水休息一下,免得到时候遇到危险没体力。” 就这么一耽搁,等到他们再动身朝着林家坳走去的时候,天色就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卫霖的神色这才渐渐难看起来,若不是出了意外的话,那林家坳中怎么可能还是一片的黑暗呢? 五六里路并不算长,走得快的话也就是一刻多钟。林小碗他们渐渐靠近,除了看到月光下那些格外吓人房屋的阴影之外,竟然是再没有见到一个活物。 “都藏起来了?”林梧皱眉,“不然我去试试看?”他说着从手中包袱中抽出了火把,“我吸引注意力,你们小心四周?” “不行!”林小碗拉住了他的手臂往后退,“你去太危险了,而且会让人警觉的。更何况左容他们都不认得你,你要是出现可能会成为双方都警惕的目标,容易被误伤。” “那……” 林小碗从他手中夺过了还未点燃的火把,低声道:“我去!”她用目光阻止了卫霖和林梧,压低了声音道:“我是女子,就算是身上带着武器也会让他们下意识看低三分,反而容易脱身。更何况,有你们三个后面跟着,我定然不会出事的。” “还是我去吧。”贺齐低声说:“我出现的话才是真的不会让他们起疑。毕竟到了这个时候左大人他们还没有回去,而且你们两个都擅长弓箭,可以远距离救援。”他想了想,低声道:“不过我要回去牵一匹马,这样才好假装是一路奔波而来。” 林小碗闻言转头在黑暗中看向贺齐,“你可知道,若是你骑马闯进去,说不定那暗中潜伏的人就会立刻把你给抓住……” 贺齐笑了下,“我在锦衣卫中好歹也是天天训练的,比起你们姐弟自然是要强上不少,你们都敢上,我又怕什么呢?再说,不是还有你们远程箭矢支援吗?” “我?”林小碗笑了下,“卫霖大约是会,我这个纯粹是做样子,能射个二十步就算是不错了。” 实际上,林小碗的箭术不说是百步穿杨,却也差不到哪里去。这会儿谦虚起来,自然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她看着贺齐,“你可想好了,这其中的危险你应当是比我们更明白的。” “总归是要有人冒险的。若是让你们姐弟冒险的话,只怕左大人知道也不会放过我的。”贺齐摆摆手,“你们藏好,我去骑马。到时候就直接从这里冲过去了,等我进了村子你们跟在后面注意着我身后就好了。” 他说着转身离开,不一会儿身影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林小碗看了看左右,一手拉着林梧一手拉着卫霖,“我们走!” 卫霖点头,不给林梧说话的机会身子一矮就躲入了草丛之中,草丛微微晃动,不一会儿就三人就没有了踪迹。 “我们不是要等……”林梧毕竟经历过的事情少,这会儿若是林童的话只怕已经反应了过来。不过,他也不慢,只看着林小碗和卫霖的神色,就知道那个贺齐有蹊跷了。 “没有想到,马城的人竟然混入了锦衣卫。”他脸色难看,若不是林小碗在开口说她要进村子之前偷偷碰了他一下的话,他说不定都没有察觉到贺齐的异样。 “我只担心左容。”林小碗皱眉,“如果他只是刚好被人调开的话,不知道能不能及时赶回来,知道是我们到了。如果他真的是中计了……” 那他们三个人可真的是势单力薄,就算这时候躲开了,只怕等到贺齐带人搜捕的时候,他们也就再没有退路了。 这本来也就不是一个特别复杂的全套,偏偏林小碗和卫霖当时心系左容,贺齐根本就没有给他们多长的时间思考,等到一件件事情安排下来,四人一起出了庆元县,又是急冲冲的赶路。因此,林小碗这次意识到了问题。 她和卫霖带着林梧三人一起赶路,之前更是没有通知左容什么时候会到,左容怎么可能会特意在这天留下个人等着他们到呢? 而且偏偏就那么巧,他们到的那天凌晨就出了这样的事情,把左容等人给引开了。 在靠近林家坳的时候,林小碗心中升起了无数的念头,转而就明白了过来。 只怕这一路他们三个人都被有心人给监视了,这也就难怪贺齐对于林梧的出现一点都不吃惊了,甚至连房间都给准备好了。若是来的人只有她的话,只一间空房就可以了,然而贺齐却是说留有两间房间,看似是特意给卫霖留了一间房。可这也正是一个破绽。 卫霖来了,他们兄弟二人自然是一起住的,根本就不用特意再留出房间。 贺齐的安排太妥帖了,反而留下了一些让人怀疑的地方。加上卫霖只不过一问他就把事情都说了个清楚,甚至林小碗说走他就毫不迟疑地准备东西跟着他们出了庆元县来林家坳,这些细节上的问题更是让人怀疑。所以贺齐说要回去牵马的时候,卫霖本想阻止他,却又被林小碗给偷偷拦了一下。 这种事情,他们三个人绝对不能再分开。至于贺齐,就算让他回去报信又能够怎么样?难不成他不报信,那些布置下陷阱的人就不知道他们来了吗? 三个人在草丛中缓慢地移动,林梧忍不住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进村子。”林小碗沉声说,看了一眼卫霖,“找个地势占优的地方,说不得我们还能够撑上一段时间。”她说着指了指那夜色中显得格外恐怖的村子,“进去吧?” 卫霖这时候格外的沉稳,点头在前面带路,三人很快就听到了模模糊糊的马蹄声,毫不迟疑地钻入了村子中。就如同林小碗他们之前预料得,这里的伏兵并不是很多,林家坳虽然不大,却也没有完全被占据。三人小心翼翼地在阴影中挪动着,隐隐就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人呢?” “肯定就在这附近,真是狡猾!”贺齐恨声道:“我离开前后不过一刻多钟,他们肯定跑不远!” “那就追!”之前说话的人一声令下,整个村子里面的伏兵很快就冒出头来,一群人冲了出去,林小碗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然而也没有贸然冒出头。 “你猜那些人大概多久会回来?”林梧低声问,转头就看到林小碗和卫霖两个人取下身上的弯弓,一支箭搭在上面正是瞄准了村子入口处的两个守卫。 他连忙闭嘴,生怕打扰了这两个人。只是错愕地看着月光下的林小碗,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弓弦紧绷,林小碗缓缓调着角度,低声提醒身边的卫霖,“一、二、三……” 几乎是重叠在一起的破空声,林梧就看到两支箭矢不分前后直接射中了村口的那两个守卫,然后林小碗动作飞快地又抽出了一支箭,几乎是看都没有看直接拉弓放手,没死的那个人立刻就又被补了一箭,甚至是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 “走!”卫霖一把拉着有些脚软的林梧,三个人飞快变换地方,这时候村子里面才又热闹起来,那一瞬间死去的两个守卫让留守的人如同炸了锅一样热闹起来,开始五人一队在村子里搜索。 林小碗三人躲着这些人行走,然而,却是渐渐被逼到了角落。 “跟我来!”林梧这个时候突然开口,“我记得这里……有个地窖。”他说着越过去带路,三个人趁着搜寻的人还没有到,动作利索地躲入了地窖之中。 而上面,月色不明加上人来人往很快就把他们的痕迹给淹没了。 “总共十二个人。”卫霖皱眉,“追出去的人大约有二十多个。我冲出去引起这些人的注意,小碗你在后面放冷箭。”在见识了林小碗的箭术之后,卫霖大胆地制定了这个计划,“最好是在那些人回来之前解决这些人。” “明白了。”林小碗点头,这个时候三个人没有互相推卸责任,反而是合力抗敌。卫霖趁着没人注意立刻从地窖中出来,然后沿着阴影去了另外一边,林小碗认真地听着外面的动静,等到确信听到了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之中,这才出了地窖吩咐林梧躲好,然后几个纵跃之间就挑好了位置,在那些追着卫霖身后跑的人后面举起了弯弓,开始毫不留守的射杀。 因为村子里的人被卫霖带着跑出去了一段记录,林小碗这边朝着最后面的几个人射箭,一直等到第二个人倒下才有人察觉的不对,回头一看月光下一个看得不是很清楚的人影威风凌凌,长发在身后随着一阵风飘起。那人一手握着弯弓一手从背后抽出箭矢,似乎是一瞬间,一个箭头就在他眼中无限放大。 “噗!”箭矢没入身体,这人才来得及惨叫一声,吸引更多的注意力。 留守在林家坳的人顿时乱了起来,林小碗刚刚射杀了三人,卫霖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杀伤力不高,却也干掉了一个,重伤了两个。人几乎是在片刻间就少了一半,余下的一半人左右看着,果断兵分两路,三人继续追上卫霖,而后面三人回头避开林小碗的射击线路朝着她赶路。 林小碗打在弯弓上的箭矢微微的移动,对准了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对于他身后另外两个人几乎是采取了无视的态度。 月色下,本来就被野草所埋没的小道上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林小碗紧紧盯着最前面的人,就在那人越过他们之前藏身的地窖,越来越近的时候…… “砰!”那人身后两个人突然倒地发出巨大的响声,跑在最前面的那人下意识回头,然后就觉得一声破空之声响起,下一秒他整个人都被巨大的冲击力击倒。 他听到了身后跳跃的脚步声,感觉到了胸口的疼痛,还有生命流逝的感觉。 一个娇小灵巧的身影落在了他的视线中,而那两个跌倒的人这个时候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有看到了一个人在他们身后出现,举起了手中散发的寒光的匕首。 手起刀落,漂亮的血花成为他活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看到的景色。 “小梧……”林小碗吃惊地看着从死者身上拔、出匕首的林梧,看着他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这才处理了手中的人,起身过去。“你没事吧?” “没事。”林梧摇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低声道:“这些人守在这里,是当年毁了村子的那些人的手下吧?”他脸色阴沉,“这样,也算是为了这村子的亡灵报了仇了。” 他说着在死者的身上擦了擦匕首收起来,“姐姐,你和小童做的事情,我也能够做到。我们走吧,卫大人那边似乎还没结束,再慢只怕之前追出去的那些人就回来了。” 三个人在一刻钟多钟的时间里杀死了十二人,要是放在平时简直是不可完成的任务。更何况,林梧虽然动手了,却也只是起到了辅助的作用。卫霖和林小碗两个人快速地给还没有死透的人补刀,然后商量着接下来该去往何处。 要不是借着夜色不明,外加这村子之中道路完全被野草给掩盖,以及弯弓的射程拉开了距离的话,只怕他们也不会这么顺利杀死这些人。 “那些人快回来了。”卫霖皱眉,听到隐约的马蹄声,“我们快躲起来。” “不行,躲起来最终也是被他们找出来抓住的下场。”林梧摇头,“跟我来。”他说着看了看左右,然后沿着那些烧得发黑的土墙朝着前面走,“我记得出了林家坳不远的地方有条河,咱们到时候顺流而下的话,那些人可能就没办法追上我们了。” 之前离开的人大约有二十多个,又有马匹充当做代步的工具,只怕他们再想像上次那样拉开距离一一射杀的可能性不大。更何况,那些人回来看到村子中死的人,又怎么会掉以轻心给他们机会呢。 三人跌跌撞撞地逃出了林家坳,混入了这些年已经重新长得茂密的丛林之中,而身后那些人声越来越近。 # “大人,只要过了河就是林家坳了。”与此同时,一行外貌狼狈的人这时候也急匆匆的在密林之中赶路。前面探路的锦衣卫这时候脚下猛然一顿,然后回头道:“大人,快看!” 林家坳的方向隐隐约约透过密林传过来了火光,一个锦衣卫连忙趴下耳朵贴着地面认真听了片刻,“果然如大人所料,林家坳那边有马蹄声传来,有埋伏。” 左容脸色却更是难看了几分,他一身狼狈,因为在山林之中急着赶路,衣摆都被棺木刮得破破烂烂,脸上更是带着细密的伤口。伤口不深,然而还是渗出了血迹,让他整个人看着都有些恐怖。 就如同林小碗之前所猜测的那样,左容和陈严侨也被人给调开,甚至中了计。还好左容反应迅速,在破了对方的阴谋之后甚至猜测到了对方这样调开他的计谋之外还藏着的另外一个阴谋。直接带着手下抄近路朝着林家坳的方向赶来。 “快过去支援!”左容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已经支撑不住的陈严侨,“你留在这里休息……” “左大人……”陈严侨毕竟是个文弱书生,之前若不是有人保护的话说不定早就没命了。这会儿听到左容这么说,他试了试却实在是跟不上了,“我就不拖后腿了,左大人快去救人。” 说话间,左容就动作利索地越过了灌木,一手挥着绣春刀开路,很快就越过了这片挨着河边的矮灌木,到了河边。 河水并不算湍急,说是河倒不如说是小溪流。左容这边带队过去,只留下了两个衙役照看陈严侨。此时看着涓涓流过的河水,在听到对岸越来越靠近的噪乱声音,左容顾不上细想连忙跳入水中过河。 他把带着的绳子一端交给身后的锦衣卫,让他固定在树上,然后快速得横穿游过了河水。河水并不算特别深,水流速度也不快,左容游过去的速度很快。等他冒出水面的时候正好就看到了林小碗和卫霖、林梧三人在丛林之中躲闪分散的身影。 左容连忙上岸,把绳子绑死在树上示意其他人小心过河,顾不上休息就带着一身冰凉的河水没入了灌木之中。 “不行,箭壶里没箭了。”林小碗的声音传来,然后就是一声惊叫。左容心中一紧还未来得及靠近,就听到兵刃相撞的声音。他立刻加快了速度直接冲过去,借着火把的光芒正好看到一个人手中的刀就要砍向来不及躲闪的林小碗。 他来不及细想,手中的刀直接出手。 “哐当!” 手中飞出的绣春刀撞掉了那人手中的刀,林小碗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两人视线在黑暗中有一瞬间的交错,然后她就毫不迟疑地上前一步,趁着那突然被打飞武器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手抓住对方的手腕,然后另外一只手中握着的匕首就直接捅入了对方的胸膛。 她用力推开死了的敌人,挡住了追上来的那些人,就地一个翻滚就到了那两把刀掉落的地方。左容的现身自然是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而如今手无寸铁的他自然成了优先对付的目标。 “阿容!”林小碗此时只来得及叫上一声,左容回头看过去,就见那把脱手而出的绣春刀以一个合适的姿态朝着他抛了过去。左容一个纵身,准确地抓住了刀柄,落地回身一刀挡开了追上来的人,这才朝着林小碗那边靠近。 两人靠在一起,看着围上来的那些人,左容贴着林小碗的后背缓缓走动,把她挡在了身后。 “你先跑,河那边我绑了绳子,你沿着河过去……” 林小碗强硬地转身过去,坚持跟左容一起面对那些人。 “我应付得来,你带来了多少人?” “九个!” “那就没问题,我和卫霖、小梧已经干掉了他们十个人左右,这一波人最多还有十二个。加上你带来的人,咱们丝毫不落下风。”两个人说话间,身后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很快左容带来的锦衣卫就冲了上来。两边都是疲惫之兵,然而林小碗这边毕竟还是占着上风,在又斩杀了几人之后就活抓了剩下的五六人。 林家坳的平地上升起了一堆堆的篝火,浑身湿透的锦衣卫们三三两两围坐在火堆旁烘烤湿透的衣服,而左容这边的火堆旁则是后来被带着过河的陈严侨和林小碗、卫霖、林梧六人。 “阿嚏!阿嚏!”左容这会儿完全不见了救下林小碗时的帅气英姿,不是地打着喷嚏让林小碗担忧不已。 “只是着凉了而已。”他笑着说:“等到回去了灌上一碗姜汤就好了。” “你们怎么会刚好在这边?”说起刚刚的情形,林小碗还是觉得心有余悸。要不是左容及时出现,还带着锦衣卫的话,只怕这时候他们能不能从追杀中逃出来还是两回事。 左容看了一眼被困在一旁的那几个俘虏,把之前大意被调开的事情说了一遍。 那位李三根本就不是李三,而是一开始就被有心人安排在庆元县附近的一个眼线。就是为了防止有人调查林家坳的事情而布置的暗线。在几年前确实是有李三这个人,然而时隔多年,李三又是个疯疯癫癫的人,常年的流浪落魄让他满脸的络腮胡和污渍,根本就让人辨认不出来这个李三是不是当年的李三了。 时过境迁,就算是左容也没有想到竟然有人会常年冒出一个疯子。 所以在一次意外刺激下,李三突然开口说话,讲出了当年听到的一些事情才会让左容轻而易举的上当,最后掉入陷阱。还好左容本身也是个谨慎的人,又擅长留意一些细节。所以他们一行人还未曾落入陷阱就察觉了问题,直接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而左容也立刻意识到李三早不开口晚不开口,非要在这个甚至是陷阱都没有完全不知好的时候贸然开口,肯定是有原因的。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于大意了,竟然没有小心防备身边的人。只怕是有人看了我寄往京城的信,一路监视你们,这才想着要趁着我们碰头之前,把我们分开一一击溃。” 他说着神色间带上了一些阴郁,“既然对方没有把我引到林家坳,那么肯定就是把你往这边引了……” “哼!”林梧这个时候冷哼了一声,捡了一旁烤的干燥的树枝丢进火堆,这才转头看向左容冷笑:“我还以为是多么了不起的人呢,竟然这么容易就上当!要不是你太无能,姐姐怎么可能会陷入危险?”   ☆、第59章 绑架 火堆周围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所有人都偷偷地看着在场除了林小碗之外显得最为文弱的两个人——左容和林梧。 这种和小舅子之间的战争,就连卫霖都嘿嘿笑着在一旁看热闹。惊心动魄的一天过去,外加旅途劳累,这时候看看左容的热闹也是不错的。人群中抱着这样想法的人不少,锦衣卫们都知道左容这样紧张半夜抄近路来到林家坳是为了救某个他从京城请来的人,却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一位飒爽英姿的女子。 这些人都是过了心惊胆战的一天,特别是过河又湿透了衣衫,这会儿坐在火堆旁能够看看上官的热闹不得不说是一种难得的放松。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林梧率先挑衅接下来会跟左容争执的时候,林梧突然起身,对着一旁的林小碗道:“姐姐,我们一起去找些东西,大半天没吃东西,这会儿真的有些饿了。更何况,这些锦衣卫的大人们一路奔波,只怕更是顾不上吃东西吧。” “这里我们毕竟熟悉一些,说不定还能找到能吃的东西。” 林家坳已经被毁了九年了,就算是有东西只怕早也坏到不能用了吧?林小碗有些迟疑,不过看着那些浑身湿透的锦衣卫还是起身站了起来。这种地方,应该还是能够一些可以吃的根茎植物的。 “我陪你们吧。”卫霖正准备起身却被林梧给阻止了,“卫大哥就留下好好休息吧,刚刚为了救我,你也受伤了呢。”他说着笑了下,“我和姐姐顺便找找这附近有没有止血的药材,不会耽误很久的。” 烧毁的屋子中有陶罐,村中的水井因为盖着盖子所以里面的水清澈透亮。加上这些年一些住户门前的小菜园中自生自长的菜,林小碗和林梧出去一圈,竟然还真的找到了不少能用的东西。 最让人觉得幸运的是,在一个地窖中发现了俘虏们的口粮和其他东西。 “真不错呢,还有腌肉。”林梧直接把这里的东西扫荡了一遍,把必需品打包好正准备带走就听到林小碗说话。 “小梧,你不喜欢左容?”林小碗站在门口,在林梧忙碌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帮忙,这会儿看着林梧因为她的话而顿住,这才露出了笑容,“只是刚刚见面,他还救了我们,你真的不喜欢他?” “可是,我们是因为他才陷入危险的。”林梧闷声说,把整理好的东西都放在一旁,“姐,小童跟我说了你和他之间的事情,你们本来是回京之后就要定亲的,结果他知道你定过亲这件事情就拖延了下来……” “我不是问你对那些事情的看法,小梧。”林小碗皱着眉头,这些天来和林梧相处,她倒是看出一些端倪。林梧绝对不是那种任性做事的人,之前那种针对左容的话若是放在一般人身上只怕早就争执了起来,然而林梧却是点名之后就立刻放弃了追究下去。反而提出要去寻找食物,避开两个人可能会争吵的场面。 林梧踢开了脚边的东西,低声说:“我是不喜欢他,长得跟小白脸一样……”他说着撇了下唇角,“虽然刚刚出事时看着还像是有点男子气概……” “小梧。”林小碗几乎要笑起来,过去举高手臂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道:“可是,我喜欢他,也喜欢你这个弟弟,怎么办?你这样,姐姐会很为难的。” “姐姐,你能别把我当小童哄吗?”林梧拉下林小碗的手,把凌乱的头发整理了下,然后才说:“放心,我不会跟他吵架,不会让你为难的。”他无奈地看着林小碗,一副都随你了的样子,“我们回去吧,不然再晚些,只怕那位左先生就要担心了。” 林小碗看着他拎着东西往前走,这会儿放松下来,林梧似乎也没有为之前杀人的事情感觉到后怕。她拿着剩下的东西跟着出去,看着这个名义上的弟弟在月光下拉长的身影不由地低声叹了一口气。 就是因为不会任性行事,很有主见,所以想要说服林梧反而会更难。他不会因为其他人而随意改变自己的看法,哪怕那个人是她。 两个人满载而归,让卫霖等人大吃一惊,等知道这是那些俘虏藏身的地方找出来的时候,就连左容也神色一变。 “看起来,他们在这里藏了有一段时间了。”左容示意林小碗把东西给旁人,这才看了看那边被绑着的几个俘虏,低声道:“我不该让你牵扯进来的。” 林小碗摇头,“别傻了,就算是你不让我过来,只怕马城也早就在京城安排了后手了。”她这会儿完全冷静下来,立刻就明白这些事情的背后所藏着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只怕当初孙拙那些锦衣卫跟着我们回京城只是马城利用冯贤成放出来迷惑我们的烟雾。”林小碗给左容擦了擦脸上的污迹,然后就把找到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了上去,低声道:“不过倒是也可以看得出来,冯贤成如今跟马城似乎有些不合呢。” “他这次没有得手,只怕……”左容微微皱眉,仰脸由着林小碗帮他上药,“马城就算是之前没有怀疑到我们,这次事情之后肯定也会明白过来。”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等到林小碗收回手这才低头看着对面跟卫霖说话的林梧问道:“那就是林梧?” 林小碗点头,随着左容看过去见林梧刚好看过来就露出了笑容冲着他点了下头,“是啊,小梧……他对你很有些成见呢。”她倒是没有为这两个人粉饰太平,反而是有些好笑地看了一眼左容,才道:“有两年多没见,如今他的性子也更是独立了,连我都不好说他什么。” “明白了。”左容点头,“我会解决的。” 林小碗笑了笑,“没有那么麻烦了,就算读书有些天分,他毕竟也是个孩子。小童又那么推崇你,想来他只是心里别扭而已。” 孩子吗? 左容看着火光下正一脸严肃和卫霖说话的林梧,虽然脸上还带着少年特有的稚嫩,可是他在那个年纪的时候也不见得会比林梧做得更好。根据卫霖之前所说的话,林梧之前可是也杀了人的。而这会儿呢,不但没有害怕反而跟卫霖说起来了之后想跟着练武的设想。 也就是林小碗这样一心关心弟弟的人,才会把十三四岁的少年当成单纯的小孩子。 # 第二天天色微亮,靠在左容肩膀上睡了后半夜的林小碗就被噪乱的声音吵醒。她看了一眼盖在自己身上的衣服,揉着脖子坐起身。“你应该叫醒我的。” 她说着把衣服给左容,“你昨天夜里过河的时候本来就着凉了,还脱下外衫给我盖着……” 左容笑了笑,扶着林小碗起身活动了下睡了大半夜有些僵硬的四肢,才低声道:“我这不是没事吗?这里收拾下,我们就回去庆元县。这边的调查也进行地差不多了,有这些俘虏,想要查出幕后的人并不算难。” 因为马匹不够的缘故,左容只派了两个人先行回去报信,至于其他人则留在了林家坳中趁着天光大亮沿着林小碗他们昨天夜里发现的地窖开始搜寻可能存在的线索和证据。这会儿已经快要熄灭的篝火旁之后他们两人和坐在一旁的林梧,林小碗起身去一旁洗漱,林梧这才趁着左容熄灭篝火的时候跟过去。 “姐姐,你之前还没有跟我说,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林小碗回头看了一眼,见林梧一脸的认真明显是真的很在意这些事情。她想了想,低声道:“是皇上下令,彻查当年的事情。”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飞快地擦了一把脸,这才拉着林梧走到一旁,“小梧,我问你,你可还记得当年的事情?” 今年林梧十四岁,九年前林家坳事发的时候他虽然才五岁,但是依照林小碗对幼儿记忆的了解,却是相信他那个时候应当记得一些事情的。 林梧闻言沉默半响然后才低声道:“我记得一些,当初孙姨救我出去送我和小童一同去你身边,后来她重伤不治身亡的时候曾经说过一些话……”他看着林小碗,“她说林家坳是被哪些人带头毁灭的,周王、马城、刘成载、冯贤成、宋黎……” 林小碗点头,这些名字她都有印象,却是当年救了她抚养她长大的那个人临死说的。由此可见,也许这个名单,当初就是孙姨说出来的。 “她还说,若是这些人没有都死,就让我一辈子隐姓埋名,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来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跟林家坳有关。”所以,当时他知道左容带人去了林家坳,又让林小碗去的时候才会坚持要过来。 如果姓左的只是布置下一个陷阱等着林小碗往下跳的话,最起码他能保护她。只是,想起昨天夜里林小碗那让他意外的身手和表现……他早知道林小碗不简单,不然当年林小碗坚持和林童一起离开去京城报仇的时候,他也不会真的让她们离开。也是在她们走了之后,他真正的成长起来,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活,才在各方面加强训练,利用书院的各项课程充实自己。 然而,不过是两年多没见。她们两个竟然杀了周王,甚至杀了张铁,从那危机四伏的戎州城重新回到京城。林梧虽然没有参与到那些事情其中,只是听林童说就感觉心脏像是被人抓住了一样。 林小碗究竟有多优秀,又有多深藏不露,昨天夜里算是又一次让他见识到了。 想起那个月色下身后长发飞舞,如同死神一般狩猎生命的身影,林梧几乎要忍不住的颤栗。这不是害怕,而是一种从内心深处升起的兴奋感。那种杀伐果断的感觉刺激着他,让他如同参加书院秋猎时扑杀猎物一样布置陷阱,甚至杀死了追逐林小碗的那些敌人。 他觉得,两年多未见,这真的是他们重新建立对对方的认知的时候。 或许,从称呼开始? “小……”他看着林小碗整理头发,忍不住开口。然而那一声称呼还没有出口,就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回头看过去就见左容带着笑容走过来。 “先吃点东西吧,趁着他们还没有回来,我们也许可以先问问那些俘虏。”左容把林小碗的早餐直接拿了过来,然后对着一旁林梧点头,指了下那边已经做好的早饭示意他过去吃就好,“我有些话想要对你姐姐说。” “……”林梧审视地看着左容,扭头笑着道:“那我先过去了。”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吵架,不能挑衅,不然在林小碗的心中他就真的是个幼稚的小孩子了。至于左容,他承认他从外貌到内涵都很优秀,然而他也不差。比起左容这个二十多岁的老男人来说,他还更年轻! # 俘虏被分开看押,而他们的头领更是专门交由卫霖守在外面。早饭后左容就和同意了他计划的林小碗一起进去审问身为头领的那个人。 这是一个年龄大约在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留着小胡须,身上伤势不严重,这会儿被捆绑着丢在角落。看到林小碗他们进来,他双眼猛然一紧露出了害怕的神色。 “你怕我?”林小碗很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个人的神色变化,露出了笑容缓步上前,然后慢慢蹲在了那人的面前,低头看着他:“为什么?” “没,没有!”那人咬牙,往后靠了点,“你一个女人,我怕你干什么?” “哦,我还以为是因为我跟谁长得像,所以你刚刚以为见鬼了呢。毕竟,这里可是林家坳,当年枉死了那么多人。”林小碗不在意地笑了下,跟在她身后的左容甚至没有看到她做了什么动作,就发现那人的神色渐渐变得迷茫起来。 “现在可以问了。”林小碗回头,对着左容笑了下,“不过太过于刺激性的问题的话,可能会让他醒过来。” “醒过来?”左容微微扬眉,看了一眼明明睁着双眼的人,这会儿跟着林小碗一起蹲下,试着问了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什么身份?” “路青,驻呈州军队小旗。” “呈州?”左容一愣,竟然是从临州调过来的人。虽然林家坳总体来说离呈州更近一些……他微微蹙眉,回想起呈州军队的上层结构,这才试探着开口:“是谁派你来的?” “……”路青的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林小碗连忙过去,低声道:“那么,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路青神色这才重新平静下来,回答林小碗的问题。 “你刚刚的问题触发到了他必须要保密的那部分,所以他才产生了反抗的意识。”她低声说,转而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看到路青在暗示下越来越平静,这才低声问道:“刚刚我进来的时候,你以为我是谁?” 路青顿了一下,露出回忆的神色,半响才缓缓开口:“十一年前死在我面前的一个女人,你进来的一瞬间,我几乎以为看到了她……” “那女人是什么身份?”林小碗心中一紧,下意识地追问。 路青神色迟疑,挣扎了片刻,就在林小碗准备放弃的时候,他开口:“是周将军的妻子。” 果然! 林小碗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左容慢慢露出了笑容。 没有想到,马城竟然给他们送来这么一份大礼。参与了当年周家灭门惨案的人,定然是知道当年事情的隐情的。林小碗没有想那么多,左容此刻心中更多的却是担忧。他轻轻握住林小碗的手,低声道:“还是我来问吧。”事关林小碗的母亲,让她继续问下去未免太过于残忍。 林小碗转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笑着点头,由着左容开始询问路青。 “这次来庆元县,除了你和张望之外,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 “你们总共来了多少人?” “秘密调兵需要时间,这次我们匆匆过来,只带过来了一百人。” “一百人?”林小碗看向左容,今早统计了伤亡情况,这边被杀死的人总共有二十七人,俘虏八人。如果这样算的话,还有七十五人。左容补充了一句,“昨天我来林家坳之前也也曾经俘虏过二十三人,除此之外杀敌二十三人。” “还有十一个人不知所踪?”林小碗皱眉,而左容则安抚她,低声道:“之前派去庆元县报信的人已经拿了我和陈大人的令牌,传令全县戒严,然后发放公文去往周边各镇留意陌生人。这么短的时间,他们不可能躲开这么紧密的搜罗的。” 两人又从路青的口中问出了不少的消息,而一旦涉及到他背后的人是谁,路青就会露出挣扎的神色,最后林小碗没有办法治好解除了对他的催眠。 路青回过神就紧张地看着林小碗,“你究竟是人是鬼?” 因为要审问的缘故,林小碗采取的是清醒催眠的做法,路青本质上还是保持着神智的清醒,对于之前的事情也有一定的记忆。这会儿回想起来他无意中透露出来的那么多消息,真的是又害怕又忌讳。 林小碗看着他嫣然一笑,“你猜呢?” 左容两人并没有在这里久留,除却路青这个头领之外,还有七个俘虏,然而这七个人知道的明显不如路青多,问下来并没有太多的收获。只是让左容弄明白了这次他们从呈州军队暗中调兵过来,却也是得了呈州将军李斯戊的暗中放行的。 说来也是,虽然只是一百人,然而在军中也是颇为明显的。如果不是李斯戊暗中放行的话,只怕只凭借路青也是没有这么大的能量的。 回庆元县的一路上,左容的眉头都微微皱着,考虑到呈州的情况,他不得不承认他们之前还是太过于小看马城了。这么多年下来,马城一步步爬到了骠骑将军的位置上,坐拥戎州城数年还是建立起了不小的人际关系网。他们只知道主谋,而当年参与了周家灭门和林家坳灭村的兵卒却知道不多。 当年的那些兵卒大部分都在一次次的变动和调防中死在了边陲战事之中,而都如同路青这般被马城挑选出可信任的人却很有可能安插在一些重要的地方。 若是这样的话,此事一旦揭发起来,只怕全国上下都会经历一遍彻底的清洗。 今上怎么可能会允许这样的关系网存在,危机到国之根本呢? 而与此同时,左容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彻底把马城等人连根拔起的好机会!他需要时间好好的思考一些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够把未来的路走的更稳。 “还在想事情?” 回到庆元县的客栈已经许久,如今已经临近黄昏,林小碗进屋的时候只觉得里面光线猛然一暗,片刻之后才看到了坐在桌旁手中捧着一杯早就凉掉的茶沉思的左容。 她过去把左容手中的茶杯拿出来,换了一杯热茶,这才坐到另外一边低声道:“在想马城?” “是。”左容倒是没有隐瞒,对于林小碗的信任从在戎州城之后就慢慢建立起来。他回过神,把之前所想的方案说了一下,却见林小碗眉头微微蹙起,忍不住问道:“你觉得不够好?” “还有一个人我们还没有找出来。”林小碗低声说:“宋黎。这个人很可能会是一个变数。”她低声说,“另外,对于今上,我并不了解,所以很多事情上不能下结论。” “你会有机会了解的。”左容缓声道:“只是,那之后你的生活只怕就完全变了个样子了。” “我懂。”林小碗笑了下,“如果我的身份被揭露出来,今上或者是顾念旧情,或者是做给天下人看,都是会给我恩赏的。这只是先发制人的办法而已,毕竟,当年周家灭门只是被害者,并未曾参与过任何让人诟病的阴谋——最起码,明面上没有的。” “如果你不想的话……”左容有些迟疑,看着林小碗低声道:“我们还会有其他办法的。” “这不止是我想不想的问题,阿容,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林小碗放轻了声音,“事到如今,你能够看出来,难道我就看不出来吗?把我的身份摆在明面上,更容易让马城投鼠忌器。”她语调很平静,仿佛说的是与她无关的事情一般。“如果不然,只怕这件事情之后他也是会立刻联想到我的。” 左容身边的姑娘,很受他重视,姓林。 这样的线索如果不能够让马城想到她的话,那么他们又怎么可能会在林家坳掉入马城的陷阱呢? “马城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这点我们两个都必须承认。”她低声说,“而他既然敢在你奉旨调查林家坳事情的时候,暗中调兵来林家坳伏击我们,又怎么会不敢在京城动手呢?” “京城看似森严,然而只要他事先有安排入京城的人,那么总是会有机会动手的。”左容无奈地承认了这点,“这确实是我想让你的身份暴露出来的原因之一。” “之一?”林小碗有些意外,不过并没有立刻开口询问左容,反而是低头思索了片刻,然后才道:“你还想让林梧现身?” “事实上,林梧才是这个计划后半部分的重头戏。”左容说着看了一眼站在院子中背书的林梧,这小子正不时地借着踱步的时机朝着他屋子里面偷偷的观察他和林小碗。“不得不说,他很优秀。” 林小碗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刚好和林梧对视了一下。她微微笑了下,然后才转头看向左容,“你想让他作为废太子遗孤的身份曝光?” “而你的身份暴露之后让我们注意到你有一个优秀到十四岁就能够参加秋试的弟弟,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左容放缓了语调,“我预计你的身份也不会全面曝光,只是单方面从皇上那边引起重视,然后安排人暗中监视。” “而这种监视,对于已经暴露在马城眼中的我来说,实际上更是一种保护。”林小碗飞快地接上左容的话,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我想,这个过程不会持续太久。” “实际上,我预计是到秋试之后完全揭露你和林梧的身份。”左容说,“那个时候不管林梧秋试的成绩如何,想来皇上为了见他都会特意点他入围,进行殿试的。” 这个计划的走向很明显了,林小碗心中甚至涌起了一股不属于她的兴奋。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半响才点头:“就这么做,小梧那边,我慢慢来说。” # “小童会喜欢这个吧?”缓缓行驶的马车中,林梧把匆匆在庆元县买的礼物拿出来一样样的检查,“还有小玉、小翠他们的。对了,还有梁武的。”他说着把这些东西分给林小碗,“这一份是由你给他们。而剩下这些,是我送的。” 林小碗有些惊讶,林梧迎上她的目光却只是笑了下。 “我知道你忙,所以和卫大哥出去的时候就一起买这些,免得你回去了小童缠着你、闹你。”也许是同年的记忆太过于深刻的缘故,林梧性子有些阴沉,并不常笑。然而,在林小碗的身边时,他却是比平时好相处不少,连笑容都多上一些。 林小碗帮他整理了一下散落下来的头发,低声道:“那我就谢谢小梧了,还是你细心。” 这次来庆元县,可谓是来去匆匆,加上大部分时间都和左容一起询问那些俘虏,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要带些礼物回去。要不是林梧贴心,回去之后就算林童贴心不会抱怨,只怕也会有些失望吧? 毕竟庆元县林家坳,可是林童真正的故乡呢。能够给她带一些故乡的东西,也是好的。 马车缓缓在姐弟两人的说笑中缓缓驶入京城,左容这次有公务在身,又带着那些俘虏,只好让林小碗和林梧先回铺子,而他带队回了锦衣卫镇抚司把那些俘虏都送入了牢房严加看管,述职之后这才能够离开。 这么一耽搁,等到他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特意给你留了晚饭。”林小碗后院的小门特意开着,看着左容过去连忙叫住了人,笑着道:“卫霖和梁武两个人有事出去了,不在家呢。” “这两个家伙!”左容笑了下,掩下了疲惫之色进门就看到林梧在晾衣服。 “左先生。”林梧注意到左容看过去,就点头客客气气地打了个招呼,把手中的衣服晾好。林小碗本想招呼他过来一起坐,却没有想到林梧转身就道:“我去前面帮忙。” “这孩子。”林小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林梧确实已经做到足够好了。最起码没有让她夹在左容和他之间左右为难,然而这种回避的态度却表示出另外一种“非暴力不合作”的含义来。 想要让他多跟左容相处相处,两个人彼此了解些的想法简直太天真了。 林梧已经摆明了是,我要跟左容拉开距离,坚决不会中了敌人的糖衣炮弹高的架势。 左容倒是不以为意,笑了笑道:“这还不够好吗?若是卫霖或者梁武……”说起这两个臭味相投的“弟弟”,左容才是一脸的无奈,“比起来,林梧实在很好了。” 林小碗想象了下林梧像卫霖或者梁武那样,也忍不住笑了出来。给左容端了一直热在灶上的饭菜过来,她坐在一旁低声道:“锦衣卫的事情处理好了?” 左容点头,正想说话就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林童从前面冲了过来,看到林小碗和左容直接道:“姐姐,左先生,小玉被人绑走了!” “小玉?!”林小碗一愣,就见林童拿着一张字条过来,“这是刚刚有人扔到店里的,哥哥追出去了。我怕他出事……”她话还未说完就只觉得眼前一晃,左容已经起身冲了出去。 林小碗见左容冲出去,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头把手中的字条看了一遍。 字条上写的内容很简单,“想要小玉活命,就拿一百两银子来,不然下一个就是你家里的人了。” 还真是绑架勒索。 小玉是林小碗回来之后吩咐出去买东西的,按说早就该回来了。之前林小碗还问过前面的小翠,知道她没有回来还暗暗有些担心。谁知道这会儿担心就成真了,只是这个京城又有谁会绑架一个食肆里面做事的帮工来威胁店主的? 不用想林小碗就有答案了。 宋罗氏。 小玉为人低调,除了那次被宋罗氏找上门之外,平日里连脸都没有跟人红过,怎么可能会得罪人。而满京城只有宋罗氏知道她这边保下了惹了麻烦的小玉,说不得又打听了什么以为她和小玉交情颇深,这才冒着危险保下小玉的吧? 一回来竟然就出这样的事情。 林小碗隐隐有些头疼,听到脚步声抬头就见左容带着林梧回来了。 林梧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左容也神色从容。只是两人脸色都有些潮红,可见之前跑得有多快。 “要不是左先生拉住我,我肯定能够追上丢字条的人的。”林梧皱眉看了一眼字条,“一百两,这人是不是穷疯了?”他不知道小玉和宋罗氏之前在店里的闹剧,这会儿眉头紧皱说话也丝毫不客气,把心中对左容的恼火全部都发、泄到了这个不知名的绑匪身上。 左容却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从林小碗手中接过字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低声道:“纸是御墨斋的出了名的雪宣纸,墨的话……”他把纸张放在鼻下闻了闻,“茉莉香味的墨,只怕也是御墨斋出品的。” 他的从容淡定影响到了身边的人,连林梧的神色都慢慢平静下来认真听他分析。 左容把纸摊平,看着上面的字,低声道:“写字的人用的是左手,虽然处理的很不错了,不过这里、还有这里……”他指着一些细微的拐角处,低声说:“还是能够看出一些痕迹的。” “这字……”林梧低声说,“看着颇为大气。” “大气?”林童不同,然而林小碗却有些明白了。 “这人绑架小玉为的不是钱财。”她低声说,“御墨斋的东西不便宜,对方既然用得起这样的东西,那么应当也不差这么一百两的银子。而这字,就算是用左手写都掩饰不了写字的人所练的字的风骨……” 古人有字如其人的说法,然而在林小碗看来,一个人的字写得如何除了跟本人有关之外,还跟他习字时的字帖有关。能够写出大气的字,并不见得这人就如何的光明磊落,又或者是品德高尚。 “还有一种可能,”林梧不甘落后说:“这人身处豪宅,用的是主人家的东西。” 左容闻言忍不住看了一眼林梧,眼前这少年确实很聪明,简直就是一块还未曾雕琢就散发出光芒的璞玉。不知道经过雕琢以后,他又会有着怎么样的未来!   ☆、第60章 识破 林梧像是没有注意到左容的眼神一样,这会儿低头看着那张字条,半响才突然又开口。 “那人刚刚穿过了银杏街,是朝着城东的方向跑的……”他说着皱起眉头,“对方看着不像是熟手,如果是慌不择路的话,应该是会下意识朝着自认安全的地方跑。” “城东?”林小碗飞快地看了一眼左容,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左容道:“这事儿我会放在心上。至于钱……” 林小碗点头,“明天我就去钱庄兑换银票。” “我陪你一起。”林梧下意识地开口,然后迎上林小碗的目光,又改口道:“这事儿太危险,还是我去比较好。” “你去就没有当诱饵的作用了。”林小碗笑了下,“还是我去好了,独身一个女子肯定会让他们放松警惕的。”她说着拍了拍林梧的肩膀,低声道:“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林梧转头看向左容,“你就这么让她去?”语气中的质问和怀疑已经不再掩饰,甚至带上了浓浓的不满,“对方既然是有备而来的话,万一她跟小玉一样被人绑走……” 左容摇头打断了他的话,“我相信小碗会处理好。”更何况,他难道真的会就这样看着林小碗涉险?肯定是会调集人手留意的。 “所以之前在林家坳的时候姐姐被人伏击,也是因为你相信姐姐会处理好,所以就不在意了吗?”林梧却是咄咄逼人,心中压抑的不满这会儿完全暴露出来,“左容,你真的在乎我姐姐吗?” “小梧。”林小碗有些头疼,拉着林梧的胳膊低声道:“这是我们大人的事情,你不要搀和进来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好好读书,准备今年的秋试,不是吗?” 她和左容之间的默契根本就没有办法解释给一心关心她安慰的林梧听,而对于林小碗来说,她从来不是温室里面养的花朵。有人对她关心有加她确实会感动,然而太过于小心翼翼地保护只会成为她的负担。 左容跟她相处了这么多日子,这才察觉了这点,开始试着相信她,放手让她去做一些事情。而林梧……如今正值多事,她实在是没有心神来跟他慢慢沟通。 “小梧,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是我能行的。” “可是……”林梧还是有些担忧,目光有些焦急忍不住又看向左容,“你怎么说?” “我会派人远远跟着的。”左容低声道:“超过百两的绑架勒索案子,也足可以在锦衣卫那边留档了。派几个人插手这件事情,也不算难。”比起林梧此时的焦急,左容所考虑的就更为完善,“我到时候安排梁武带人跟着,他知道轻重……”说到这里,左容微微一顿,看向林小碗,“你明天还是带着小童或者小翠一起出门的好。” 总归来说,他还是隐隐有些不放心。 如果马城手脚快的话,说不定这就又是一次阴谋。 而此时,小玉正被人五花大绑丢在一间阴暗的房间里。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年纪不大的宋佳竟然如此有手段,一个照面没有说上两句话就迷晕了她。还好迷药分量不大,加上她之前在莺燕楼里长期接触过这些东西,半路醒来趁着他们不注意偷听到了不少的东西。 也因此,她才知道绑架她不过是宋佳一时兴起的举动。本来,他们的意思是让宋佳跟她凑近乎,重新套上交情的。可是宋佳见她一直不冷不淡的,知道这事儿怕是没办法完成,这才心一狠把她给绑了。如今连勒索信都送去了,就想着借着这个机会牵制林小碗。 呵呵。 小玉挣扎着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睁开眼睛看着漆黑一片的屋子,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惨笑。她原以为是她拖累了林小碗,然而从宋家人只言片语的谈话中却隐隐察觉到了,这些人的目标怕是林小碗才对吧? 只是,林小碗究竟什么时候招惹到了宋家人? 想来想去,还是因为她,所以这家人才会注意到林小碗,进而想要做些什么吧? 小玉心中对林小碗是又敬又怕,然而更多的还是感激。能够从莺燕楼那种地方出来,她也算是看尽了世间百态了,除了那时候的张公子之外,这一路上也就是林小碗对她的恩情最大。没有想到,最后她还是把林小碗给牵扯到了这些事情之中。 她此时听着屋外的说话声,心中的震惊却是无以复加的。 那位宋姓的表姨夫根本跟罗氏就不是夫妻,两个人不过是扮作夫妻在京城之中落脚而已。甚至就连宋佳,都不知道是罗氏跟谁生的。难怪她之前就一直觉得这家人有些怪怪的,却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真相。 听着宋某呵斥宋佳鲁莽行为,小玉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放松,甚至不敢在寻找舒服的姿势,甚至重新倒回去恢复到之前的模样。 外面宋某的声音透着冰冷,“宋佳,既然你这般眼馋张老板第八房姨太太的位置,明日我就去与张老板说道说道,把你抬进们好了。至于你罗氏。连这么点小事儿都办不好,你可知道那林小碗是什么人?我让你与小玉重归于好,你不放在心上也就算了,竟然还想让宋佳去,你知不知道你误了我多大的事情?!” “宋、宋老爷,你饶了小佳吧,她,她也是没办法。那小玉软硬不吃……”罗氏苦苦哀求,听得小玉心中一阵畅快,然而宋某所说的话,这会儿心中更是不安。 宋某让罗氏母女接近她,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不然,咱们这就放了她,说是小佳不懂事,恼羞成怒,好好安抚一下……” “你以为你这个外甥女是那么容易糊弄的吗?”宋某一声冷哼,“当初若不是知道她是从戎州城过来的,又查到了她在那边的事情,我也不会格外看重她半分。结果,事情还没有问出口,你竟然就把人给弄到了张老头那边,想把自己的外甥女给卖个好价钱!” 他连声冷笑听得屋中的小玉心中直发颤,原来在她刚到宋家的时候就被这个宋某给盯上了。可是,这跟戎州有什么关系?她在戎州……小玉想起了张铁的死。她在戎州几乎就没出过莺燕楼的大门,从不惹麻烦。而唯一一次惹上麻烦,就是天大的麻烦。 那位张公子……难道跟这人有关?不然,他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她是从戎州城来的?还特意查了她的事情? “不过是一个卖身的妓子,我不卖了她难不成还要好好的准备嫁妆把她发嫁了不成?”罗氏闻言也是不满,“我不也是想着给家里补贴家用。” 呵呵,补贴家用就要卖了她吗? 小玉心中怒火暗生,却又听到宋某呵斥,“你懂个什么,眼光浅薄的东西,我当初怎么就挑了你来掩饰身份!”他冷哼了一声,一脚踹开了罗氏,推门就进了屋子。 屋中顿时亮了起来,小玉这会儿紧紧闭着眼睛想要装作还未醒过来,只听到那宋某脚步越来越近,最后站在了她的跟前。 她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倒是挺聪明,既然醒了就别装了。”一脚不轻不重地踢在了小玉得声音,她心中一紧睁开眼立刻就知道为什么宋某知道她是装晕了。这屋子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住人了,她之前一番挣扎早已经留下了痕迹,只是因为之前屋中伸手不见五指,她自己才没有察觉罢了。 如今宋某端着烛台进来,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 她被宋某给拎了起来,这会儿靠在墙角看着烛光下宋某晦暗不明的脸心中直害怕。想想之前偷听到的那些内容,这个宋某只怕是不简单,故意和罗氏一起隐藏身份,他……他不会是江洋大盗吧? 一时间,小玉的脑海中一片的混乱,连宋某在她跟前停下脚步都没有注意。 宋某弯腰,伸手一把扯掉了小玉口中的布条,这才道:“看起来你刚刚偷听到了不少的东西。” “我……我什么都没听到,表姨夫,你放过我吧……”小玉颤抖着脸上的害怕也不全然是装出来的,泪水更是不要钱一样滑落,“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想好好过日子。” “那我问,你老老实实回答。”宋某坐在了屋中唯一的一把椅子上,低头居高临下看着小玉,“你放心,只要你老老实实的,我自然是不会为难你的。怎么说,你也喊了我多日的表姨夫。” 小玉像是被吓坏了,只顾着点头,连忙的泪水加上之前沾上的灰尘,这会儿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宋某这才开口,“张铁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开门见山,小玉却是一愣,明显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查到了这么多。宋某见状却也只是冷笑了一声,“我在戎州城也是有些人的,你若是敢说谎骗我!” 他说着手用力一拍一旁的桌子就立刻散架了,“如同此桌!” 小玉抖了一下,半响才低声道:“张铁是被人杀死的,头顶被人刺入了半根吃羊肉串的铁签子……他……他……官府认定杀他的人是一位假扮成书生的嫖客,身边跟着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小书童……” 她一口气把当时在锦衣卫里听到的话都说了个透彻,不用宋某再恐吓就倒了个干干净净。 宋某听她说完,半响没有说话。等到小玉有些不安地想要挪动身体的时候,他才又开口,“那么,那位林老板,又是什么身份?” “她,她就是个食肆的老板娘,我之前躲去她店中就是因为她跟锦衣卫的几位大人认识,在戎州城里面也颇有些面子的……马将军和冯大人对她也很是客气,我听人说冯大人儿子过生辰的家宴还特意请了她去……” 她说着吞了一口口水,“对了,对了!冯大人还想要收林姑娘当义女呢!我,我怕表姨母把我卖给张老板,这才想着投靠她的……” “原来如此。”宋某放缓了语调,看着小玉害怕的样子,这次露出了一丝笑容,“你在戎州城也有些年头了,说说马城和冯贤成两人如今怎么样?” “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妓、子……怎、怎么可能接触到他们这种大人物……”小玉颤抖着,见宋某脸色一变,连忙求饶:“我想想,我想想!” 她颤抖着缩在角落,半响才低声道:“马将军这些年在戎州城里面颇有些威望,冯大人也配合他,如今戎州城几乎是他们两人的天下……不过,我听人偷偷说,冯大人与马将军可能有些不合……张铁死了之后,他们还起过争吵……” “……冯大人想来京城的,但是马将军那边……似乎不想让他来……”她说得断断续续,有些话甚至颠三倒四,然而停在宋某的耳朵中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这么多年了,他因为当年的事情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了,等到了周王死,等到了张铁死,如今那些事情一件件看过来,无不证明着当年被他放走的那人,带着那两个孩子回来报仇了! 而他呢,满手的鲜血,再遇上那人,又能够对她说什么呢? “……”小玉看着沉默不语的宋某,这时候根本不敢再求饶。生怕这人一个顺手就杀了她,至于那些埋在心底的秘密,她……如果不到生死关头,她是绝对不会说的。 例如,她怀疑林小碗跟杀死张铁的那位“张公子”有着某种关系。 “既然你老实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也不为难你,等到那位林老板交了赎金,我就放你出去。”宋某起身,回头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面的小玉,冷笑了一下,“不过这之前,你就只能受点委屈了。” 等到宋某关门离开,小玉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无力地倒在了地板上。 也许是又惊又怕耗费了心神的缘故,小玉就这样倒着睡着了,等到第二天一早她才朦朦胧胧的醒过来,只觉得浑身都疼痛难忍,然而捆着她双手的绳子却是被人解开了。 她活动着四肢,就看到罗氏坐在一旁冷笑着道:“吃东西吧,你如今可是值上百两的银子的,可不能饿死。” 她低头,这才注意到脚边放着一碗汤菜,透彻的汤水里面几片叶子。然而就算是这样,她也不敢嫌弃,把里面的东西吃了个干干净净——不吃东西,就会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的。等到吃完了这顿“饭”,小玉就又被罗氏拿着绳子给重新把双手捆在了身后。 罗氏虽然是个女人,然而却也是常年暗中买卖人口的人,捆人的力道和手法一点都不比宋某差,等到她出去之后小玉试了几次都没有办法从缝隙之中挣脱出来。 她听着外面的说话声,知道宋某要去看看林小碗是否开始准备银两,然后送第二封绑票信,而罗氏则要出门买菜,如今这地方就只剩下她和宋佳两个人了。 若是不能够趁着这个时候逃走的话,只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小玉狠下心,低头紧紧咬着绳子,然后卸下了一根大拇指,忍痛这才顺利从绳索之中抽出了手。就这么一下,她的额头已经满是冷汗,等到重新把脱了关节的手指按好,她这才松开了口,就连被咬着的绳索上都染上了点点的血迹。 这样的手段还是当年她被莺燕楼的妈妈捆着饿肚子,强逼着她接客的时候学会的。然而那一次她没有能够逃出去,如今就看运气了。 颤抖着手解开了身上其他的绳索,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活动着麻木的四肢,小玉一边偷偷观察着外面的情形,一边等着身体酥麻刺痛的感觉过去。 宋佳此时就坐在外间吃东西,这会儿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小玉愈发的觉得自己饿了。 而宋佳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有留意到里屋的不对劲,一口一个桂花酥,想着昨天夜里偷听到宋某说要把她送去给张老板做妾的事情,就是满心的欢喜。母亲罗氏才是真的见识短浅呢,嫁人当正妻又如何,若是嫁个没用的一样是跟着吃苦受罪,还不如做富家妾呢,锦衣玉食。万一她再给张老板生个儿子,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就不用愁了。 正想得出神,她就听到里屋传来一声轻响。 想起母亲说小玉奸诈油滑的事情,宋佳倒是没有直接冲进去,反而是小心翼翼地靠近,门都没有开就冲着里面喊了一声,“闹什么闹,等到赎金送了就把你放了!” “……” 里面顿时一片安静,宋佳松了一口气,回头坐回去继续吃点心。然而,不一会儿屋中就又是一声轻响,她这次连起身都懒得起身了,直接吼了一声老实。 屋中果然又安静了下来,宋佳侧耳听了片刻见没有动静这才松了一口气。 片刻之后她就一愣,开始察觉之前接连两声有些不对劲了。她轻手轻脚地起身朝着屋子的门口走过去,想要窥视里面小玉究竟是在干什么。然而,里屋光线太暗,她半响什么都没看到。 不会真的是想要逃吧? 万一这小玉逃了,她进不了张老板的门儿可就可惜了。 宋佳心中一紧,这会儿也顾不上许多,直接起身推门进去,“小玉!” 她定睛一看,这屋中哪里还有小玉的影子,下意识地往前跨了两步盯着那散落在地上的绳子,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身后一个人影举起手中的棍子好不迟疑地朝着她一棍闷了下来。 “嗯!” 宋佳甚至来惊呼都来不及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躲在门口的小玉这才颤抖着手丢开了之前散落在屋中的桌子腿,过去拿起绳子把宋佳给捆了起来,然后嘴里塞上布条。 片刻之后,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小玉出了远门,四下看了一眼就低头朝着路口走了过去。她的脚步不快也不慢,就如同正常人出门一般,等到了街上就找了个面善的人问菜市场在什么地方。 她身上如今穿的衣服是宋佳的最好的一套衣服了,不管是布料还是做工都很好,加上她本来就是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就算是这附近的陌生脸孔也没有让人心生警惕。被问的大妈给她指了路,还热情的说了几家分量足价格低的摊位,小玉笑着道谢这才朝着菜市场的方向走去。 她就如同一个寻常出门买菜的女子一般,一路问了几样菜的价格,又问若是大量要能不能送到银杏桥那边的食肆,连着问了几家,终于确定了如今她是在什么京城的什么地方。 这里距离林小碗的店铺倒是不算太远,她寻了一个愿意送菜的摊子,用临走时从宋佳身上摸出来的碎银子付了一半的钱,只托那送菜的人多送一个口信给那店铺的林老板。 “你把这口信说了,那林老板自然会跟你结算剩下的钱。”小玉说得很是客气,摊子的老板倒是没有多想。这一笔足够他赚得了,把东西一收拾只留下一个小儿子看摊就推着车去银杏桥附近了。 而林小碗这边,吃了早饭,等到店里人最多的时候过去正想出门去钱庄就看到有人推着一车的菜过来,说是给他们店里送菜的。 “那位姑娘说了就是你们家,还付了我一半的菜钱说是另外一半等到送到了由店家结算的。”送菜的汉子正和小翠说话,林小碗出来闻言一愣,让小翠过去忙,她亲自把人带到了偏门那边一边往厨房中送菜一边问他:“去买菜的姑娘是什么样子的?” 那汉子就把小玉形容了一番,林小碗闻言心中就明白了,又问了一句:“她可说过什么话?” “对了,我差点给忘记了。那位姑娘说,让我见了林老板,就说一声。你们自一个地方来京城,如今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她也不好再麻烦你了。”他说着摇头,“那姑娘还说,她的亲戚找到了她,说不得这两日就会登门拜访谢过老板这些日子照顾的恩情。还请林老板这几日不要外出,免得错过了。” 林小碗心下顿时明了,这会儿看了看那人送过来的菜,笑着道:“你这菜倒是比我们平时常用的那家水灵不少,不知道是那个市场的,若是价格合适的话,以后我们就长期跟你订菜了。” 那汉子闻言大喜,把自己的菜夸了一通,然后又报了家住的地方,和菜市场的位置,这才拿了林小碗给的余钱走了。林小碗这边让人把菜都收拾好,转身就去了后院。 看得出来,小玉真的是被宋家人给绑架了。而且,此时应当是已经脱身了才对。不回来这边,一是担心牵连到她,而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戎州城的事情? 不然小玉何必特意提及她们是自一个地方来京城的? 至于说什么登门拜访道谢自然是假的,她真正想要说的话是让她不要出门,免得被宋家的人给盯上吧? 林童见林小碗去而复返,愣了一下才低声道:“姐姐不用去钱庄兑银票了吗?” “不用了,小玉已经跑出来了。”林小碗低声说,而且此时她大约也知道小玉所在的区域了。说不得,连那宋家上下都能够找到。不过,既然小玉能够跑出来,说明看管她的人只怕不多。说不定只是宋佳那个小丫头,那么宋某和宋罗氏呢? 这两人,说不得就在外面监视着这个店。林小碗想了又想还是准备出门一趟,梁武这边早已经布置好了人手,如果能够把宋家人一网打尽的话,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更何况小玉的口信中还暗示了戎州城,戎州城里能够让她和小玉牵连在一起的事情,也就只有张铁的死了。这宋家……不对,这家男主人姓宋! 林小碗猛然站了起来,来回走了两步,然后才道:“小童,你跟着我一起出门。” 若是能够把宋家这三人一网打尽,那么真的就是意外的惊喜了! # 梁武等在林小碗店外不远的一个茶寮里面,和两个兄弟一起穿着便装,一大早的喝了一壶茶,这才看到林小碗和林童两姐妹从店里出来,朝着银杏街的主道走了过去。他又等了一会儿确信这会儿没有人跟着之后手一挥,三个人就错开出去,远远地跟在林小碗的身后。 如今正是京城最热闹的时候,银杏街这边也是一条热闹的主道,梁武三个人分开跟踪,又都是熟手自然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的。不一会儿,林小碗和林童身后一个身形有些臃肿的女人就露出了端倪。 林小碗一路去了钱庄,兑换了银票出来,特意站在门口数了数这才收起来。 她隐隐已经感觉到有人跟在她身后了,为了引得人上钩,又特意露了财,回去的时候更是走了更加偏僻一点的路,好方面那人暴露出来。 而一直跟在林小碗身后的罗氏这会儿忍不住冷笑了声,低声道:“真的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非要闯进来。这不是逼着我动手吗?看这姐妹两人的长相,到时候转手一卖也是一笔钱呢!” 她说着加快了脚步正想冲上去撞一下林小碗假装认识对方,趁着攀谈的时候迷晕了林小碗再对付看着好收拾一些的林童,结果还没碍着林小碗的身子就被一个横冲出来的人直接给撞到在地。 “哎哟!谁啊不长眼吗?!”罗氏忍不住大声咒骂,想着趁着这个机会把林小碗留下来也是可以的,因此挣扎着起身,一抬头就看到林小碗果然带着身边的小姑娘走了过来。至于撞她的那个人,倒是也没跑。 “你怎么走路的……” “我怎么走路的?”梁武笑了下,手中锦衣卫的腰牌递到罗氏跟前一晃道:“跟着我走一趟吧,宋罗氏!竟然敢在京城之中绑票勒索,你还真的是胆大包天!” 罗氏一惊,转身就想跑,然而回头一看之前的路上早已经有两个人堵着了。而另外一头则是林小碗和林童两人,也正好把路给堵上。 “让开!”她说着朝着林小碗冲了过去,结果林小碗都没动,林童抬脚就朝着罗氏的膝盖踢了过去,看着她趴在跟前就笑着道:“梁大哥教的这一招真不错!” 梁武这才带人把罗氏给绑了起来,转头对林小碗道:“这一路就只看到她一个人,估计那男人没有跟来。”林小碗点头,低声道:“我大约知道人是在什么地方了。”她接着把之前的推测跟梁武说了一遍,又道:“小玉说不得就在那附近等着,你若是带人过去,就先去菜市场转上一圈,如果没见小玉就问问那送菜的人。” 梁武心下顿时明白过来,也忍不住对小玉改变了看法。 这样一个聪慧的女子,真的是出乎他的预料。 “事不宜迟,我这就送你回去,之后掀了这一窝子的老底。”梁武示意一个手下把人送回锦衣卫会所,顺便调集人手直接在那菜市场附近汇合,这才送了林小碗回去。 林小碗倒是没有拒绝,虽然罗氏被顺利抓住了,然而毕竟还有一个疑似宋黎的宋某存在,说不得这罗氏就是他故意放出的烟雾,就想等着他们都放松警惕之后,对落单的林小碗下手呢。 梁武和林小碗两人的猜测一点都没有错,此时宋某正远远地观察着这边的情形,见梁武三人分头行事,其中一个押送被他当做弃子的罗氏,另外两个更是摆出了要送林小碗回去的架势,心中就意识到不对头,回头进了钱庄把手中的银票兑了二十两的银子,转身就朝着最近的城门走了去。 这时候再不逃,就真的要被一锅端了! # 小玉就在人来人往的菜市场等着,她没有料到林小碗会以自身为诱饵跑了一趟钱庄抓走了罗氏,更是把宋某吓得远远遁出了京城。在菜市场里面等的时候简直是觉得度日如年,一会儿觉得是不是她的暗示不够明显,所以林小碗根本就没有想到那菜是她让送去的。 一直等到送菜的那汉子回来,她又细细问了这过程,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左等右等,人还是不到。她几乎忍不住想要跑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梁武出现在了菜市场。 几乎是第一时间,小玉就注意到了梁武,她双眼一亮几乎再也无法控制内心的恐慌和不安,朝着梁武的方向跑去。 “梁、梁大人!”小玉一把抓住了梁武的胳膊,双手几乎不受控制地用力,“梁大人,那人……那一家人……”梁武低头看了一眼抓住自己手臂的手,露出笑容,低声道:“宋罗氏已经被抓了。” “宋佳被我打晕关了起来,”小玉顾不上左右注意到他们的人,这会儿浑身上下几乎都在颤抖,“梁大人,你……我表姨夫……” “目前还没找到他人。”梁武拉开小玉的手,低声道:“给我们带路吧,说不定还会有线索留下来。” 小玉慌乱地点了下头,这才出了菜市场带着梁武等人一起朝着之前她才逃出来的院子走去。院子里面还是跟她离开的时候一样,就连之前被小玉打晕的宋佳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醒过来。 屋子里面只剩下一些换洗的衣服和吃剩的饭菜,梁武带人把这里搜罗了一遍,确认再也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之后这才又让人找了房子的主人,询问了一遍。 小玉被送回了银杏街的店里,虽然被绑架的时间并不算长,然而这期间饱受惊吓的她还是忍不住松了一口空气,在屋中洗澡说是要去去晦气的时候甚至忍不住因为太放松而睡着了。 林小碗进去叫醒了谁在浴桶中的小玉,笑着说:“水都凉了呢,快起来吃饭吧。” “哦。”小玉不等林小碗出去就起身从浴桶中站了起来,光、裸的躯体暴露在空气中却一点都不羞涩,反而抬脚出了浴桶,让水顺着身体往下流,然后笑着说:“说起来,京城确实比戎州城暖和不少。戎州城的冬天,可不会让我睡那么久水还是温热的呢,你说是不是呢,张公子?” 林小碗动作一顿,回身把浴袍丢了过去盖住了小玉的身体,这才问道:“你什么时候察觉的?” “虽然身高和性别都不一样,但是林姑娘有些细节的习惯还是会不经意间暴露出来。我跟张公子接触的次数不算少,然而每次都会在事后才醒过来,这点我也很是怀疑了很久。之后张铁被杀,张公子匆匆离开再也不见了踪影。”小玉裹着浴袍擦干了身子,然后才又笑着过去穿上外衫,“我本来只是有些疑惑,不过这次被抓倒是让我明白了不少。” 她说着一边擦头发一边露出了笑容,之前的焦躁不安完全不见了踪影,回到这个熟悉的环境之后,她安心了不少,这会儿看着林小碗反而有些笃定。 “你难道没有想过,你这么揭穿我的身份,会被杀死吗?”林小碗好笑地看着小玉,“你应当知道,张铁是被张公子所杀死的,不是吗?”   ☆、第61章 绿娥 “你不是那样的人。”小玉肯定地说:“不管是张公子,还是如今的你,都是好人。” “好人?”林小碗忍不住笑出了声,“是什么让你觉得我是个好人?嗯,在你明知道是我杀了张铁之后?” “我曾经很佩服那位张公子。”小玉低声说,利索地穿好了衣服,“所以,在锦衣卫得牢房里,那些人审问我的时候,就说了也一点小慌。”她说着走过去在林小碗身边的梳妆台前坐下,擦头发,“我模糊了一些张公子容貌的细节,也许那些人对着画像认不出你来,可是我见过那位张公子,说实话如果仔细看的话,我还是能够从你们相似的五官中看出端倪的。” 她说着看了一眼林小碗,“不过,我之前从未想过张公子会是一位姑娘。” “你很聪明。”林小碗低声说,对于小玉啰啰嗦嗦说的那些话并没有完全放在心上,“我看到画像的时候就猜测到了你做了什么。而你这个时候特意提醒我这一点,难道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当初你能被留在船上,又是为什么可以留下我这里做事?再用这样的事情来提醒我,并不像是你会做的事情。” “我只是想说,也许你可以给我更多的信任。”小玉把半干的头发绾起来,起身看着林小碗,“实际上,我当时那么做并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得到回报。在那种情况下,你应该是明白这点的,不是吗?” 她说着露出了一丝悲哀的笑容,低声道:“我认识绿娥。” 绿娥? 这是一个可以说是陌生的名字,然而林小碗还是飞快地想起了那是谁。在红袖招中被张铁强行“收用”了的那个丫鬟,最后自尽于牢房之中。 “我和她在被卖入青楼之前曾经在同一个人牙子手中,当时若不是她照顾我的话,说不定我都会死在去戎州城的路上。”小玉低声说,手紧紧握着青筋暴起,可见她内心的想法实际上并没有脸上所表露出来的那么平静。“绿娥性子刚烈,一直想着要赎身好好嫁人的。谁知道,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小玉缓缓舒了一口气,“所以,张公子杀了张铁,我心中还是很感激他的。最起码,”她看向林小碗,“你做到了我想做而且没有做到的事情。” 可惜她相貌只是清秀而已,入不了张铁的眼,不然,张铁绝对会死在她的床上! “原来如此。”林小碗低声说,而小玉则笑了下,“所以我说那些不是为了挟恩图报,只是想要跟林姑娘你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你帮了我好几次,这一次甚至救了我。林姑娘,你可以信任我。我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一般情况下,这样的证明评价还是让别人来说比较可信。”林小碗双眼弯弯带着笑意,“好了,我们在这里耽搁时间够久了,还是先吃饭吧。” 小玉笑着跟着她出去,等到吃了饭这才对林小碗说起来了被绑架之后所发生的事情。 林小碗听得很认真,等到小玉说起她被逼问的那段经历时,她脸上的笑容才完全消失变得更加认真和专注起来。“你没有说破我的身份?” “我不认为那时候的情形坏到我需要说破这点。”小玉看了一眼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左容和林梧,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了对方的视线,“戎州城里没有人知道你是那位张公子,所以那位宋老爷就算是再手眼通天也不会知道这点的,不是吗?” “更何况,他如果什么都知道的话,就不会问我了。”小玉说,很明确的指出她所给宋黎的那些消息都是宋黎可以轻易查出来的。 “那应该就是宋黎了。”左容语调肯定,皱眉道:“京城几处城门我已经让人送去了宋黎的画像,不过这个人是个老狐狸,只怕早已经改装出城了。” 林梧扬了扬眉,半响才低声道:“我看未必。” 他说着指了指那张被平摊在桌子上的字条,“这张字条,我们当时的推论并没有错。”他说着挑衅一般地看向左容,露出了一丝难掩得意的笑容,“按照当时我的推论来推测的话,也许他只是回到了‘主人家’,继续用假身份隐藏起来。” 这样的做法…… 林小碗心中微微一动,觉得与她当时在周王府时的处境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当时厨娘的身份一来是为了刺杀周王,而来就是为杀刘成载所准备的身份掩饰。 “我们只要去御墨斋里面查一查最近一段时间卖出去的纸、墨的买主是那几家,就能够圈定范围了。”林梧说得自信满满,而左容这会儿想了想,道:“那就让卫霖陪着你去查好了。” 给他找些事情做,也免得生出意外。 林梧本来心中有些得意,以为自己看出了左容所忽视的细节,这会儿听他这么表态,忍不住微微皱眉思索了片刻之后才直接问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 左容摇头,“我并未说你推测的不对。” “但是你却不赞同。”林梧反应十分敏锐,从左容回应的话中立刻就意识到了这点,“还有什么细节是我没注意到的?”他说着下意识起身上前一步,小小的少年却也带上了一股子锐利的气势。 林小碗皱眉,不等左容说话就横插、进了他们之间。 “御墨斋确实是一个线索,然而宋黎此时肯定是不在京城之内了。”她沉声说,“想要以御墨斋为基点查下去,所要耗费的时日太过于漫长。毕竟,京城之中能够用的起御墨斋东西的人家也不在少数。” 左容缓缓点头,看着林梧若有所思的样子这才又道:“既然我们知道对方是宋黎了,那么就更应该小心谨慎。他能够藏了□□年没有被马城找到,就足可以证明他的谨慎。” 林梧明了,他不是输在对细节的掌控上,而是输在了对敌手的陌生上。此时听到林小碗和左容一唱一和的说明,他神色也渐渐恢复了平静。“依照他这样谨慎的性子,这纸张和墨水,应该就是一个误导。” “不过让人去查查也是好的。”左容唇角带着一丝笑容,“毕竟,他既然布置了这么一手,我们要是不中计的话,也有些说不过去呢!” 第二日午后,林梧和难得休息的卫霖两个人就一路逛遍了御墨斋所在的整条街的铺子,最后才进了御墨斋之中仔仔细细地问了他们这些日子的货品出售情况。 一开始御墨斋的掌柜还不愿意说,一身常服的卫霖直接把锦衣卫的腰牌丢了过去,道:“锦衣卫查案,就算你们背后的东家也不敢这么推搡吧?老老实实把这一个月的账目拿过来我看看,不然的话,咱们就封店详查。” 封店? 林梧看了一眼威风凛凛的卫霖,却抿着唇没有多话。这种特殊事件特殊处理的办法,他还是能够接受的。虽然卫霖的架势实在是仗势欺人到有些难看了,不过看着掌柜无奈地拿出账本他还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是让他一个人来,想要看御墨斋的账本,简直就是做梦。 他和卫霖两人细细地把那些客人的名单抄录了一份,转身出了御墨斋没有多久就又有客人进去了。而卫霖这会儿嘿嘿一笑,当着林梧的面几个暗号手势做出,林梧就看到等到那客人出门,身后就远远地跟着一个尾巴了。 “锦衣卫有多少人?”他好奇地问,“左容的权利很大吗?” “大哥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差不多就到了我这个位置了。”卫霖笑着拍了下林梧的肩膀,“年轻人,还要努力啊!我看好你的哦!” 林梧扬扬眉,看着没什么形象的卫霖在前面带路,这会儿只好跟了上去,问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不会是这些人家一个一个调查吧?” “当然不会。”卫霖能在锦衣卫上混出头,自然也是有些本事的。这会儿听了林梧的话,回头看着他笑了笑,“锦衣卫自然是有锦衣卫的本事的。你……”他说着看着林梧挤眉弄眼,“你小子不是挺聪明的吗?让我听听看你有什么办法?” 林梧没有想到卫霖竟然在这个时候考量他,只皱眉想了片刻,然后双眼一亮道:“查牙行!” # “你放心,有卫霖带着他自然是不会出事的。”左容给林小碗倒了一杯茶,低声笑着道:“我看林梧倒是很有灵性,不是那种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只是不知道他的策论写得如何?” “我没看过他的文章。”林小碗摇头,“不过字倒是还算不错,很是能拿出去见人。”依照林梧的年龄来说,他的字绝对是下过苦功夫的。林小碗对于林梧有种天然的亲近感,她明白这种感觉只怕是来自于前身的影响。而林梧本人,也实在不是那种惹人讨厌的小孩子。 就针对左容而言,他明显还是如同小孩子一般计较着被抢走的姐姐,却没有一味地跟左容对着干,让林小碗夹在两个人之间为难。 总体来说,是个聪明且懂得人情世故的好孩子。至于对左容的偏见,林小碗相信等他接受了她与左容之间的关系之后,也就不存在了。更何况,左容也不是那种让人讨厌的人。而他也不会真的幼稚到去跟林梧斤斤计较。 “有关宋黎,昨日小梧在你似乎有些话没有说透。”林小碗看向左容,“是有什么不好当着他的面说吗?还是……小玉?”她说着看了一眼前面,才又压低了声音道:“小玉在我这边也不是办法,我准备送她去朱玉菱那边。朱玉菱有魄力,小玉聪慧,定然会是她的好帮手。” “对小玉来说,确实是个好去处。”左容点头,“更何况不管是周王府还是刘家,朱玉菱借势都不会让人欺负到头上的。”   ☆、第62章 暗中较量 对于林小碗安排的小玉的去处,左容并没有太过于放在心上,简单地说了一下之后就又把话题拉了回来,说起了宋黎的事情。“昨日并未说透,是我担心林梧毕竟是年轻气盛。” 有关宋黎此人,回来京城之后左容就仔细调查了一番。 宋黎是废太子护卫出身,是得了废太子得推举这才入伍然后被一路提拔上去的。而据说当年,他有一位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就是废太子府上某位妾室的表妹。 “而那位妾室当年产下一幼子颇受废太子的喜爱。”左容说到这里一顿,林小碗却也明白过来,如果林梧就是当年废太子的遗孤的话,当初护着他去林家坳的人可能就是宋黎的未婚妻。 这该有多狗血? “当年马城能够带人找到林家坳的位置,也是多亏了这位宋大人呢。”左容缓缓道,语速不快带着说不出的嘲讽,“如若不然的话,那些人又怎么可能会想到废太子会把唯一的子嗣提前藏到了庆元县林家坳这样的小地方。” 那是废太子那位妾室和宋黎的未婚妻的故乡。 当初那位孙氏只怕是带着孩子回了故乡躲避灾祸,却没有想到被未婚夫给毁了。 “那人……”林小碗依稀有些记忆,这会儿就有些花迟疑地开口问道:“那人姓什么,叫什么?”她看着左容,“我是说,宋黎的未婚妻。” “姓孙,至于叫什么,就不知道了。”左容摇头,看向林小碗,“怎么?” “我依稀记得,当年把林梧和林童送去我家的那人,就姓孙。”林小碗低声说,“只是那人个子矮矮的穿着一身男装,声音嘶哑像是被烧坏了……” 实际上,在她的记忆中还有那个人的样子,只是一张脸都烧毁了,再也看不出原貌了。那人送了林童和林梧到她家中之后,没有撑上多久就死了。 那些埋藏在深处的记忆一旦想起来,就连林小碗都忍不住心中发寒。 遇上宋黎这样的男人,真是孙氏的劫难。 “林梧的年龄和生日都能够跟当初废太子的孩子对得上,而你这边的事情我也已经准备时间提上去了。”左容声音中带着温柔的味道,明明说的是正事,林小碗却有种被他的声音安抚到的感觉。 她抬头看过去,对着左容露出笑容。“有关我的身份,我需要拿出什么证据吗?” “实际上,可能不需要。”左容说,“根据你提及的来京城之前所居住的地方,总是能够查出蛛丝马迹的,还有当初抚养你长大的那人,也是可以查出来的。让锦衣卫们自己寻找证据推测出真相,会比你直接告诉他们更显得可信。” 他说着露出了迟疑的神色,“等到你身份大白于天下,当年的婚事也就会随之浮出水面。你可有想过,若是那人还未婚,这些年来一直在试图寻找你的话,又该如何?” 林小碗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左容就又道:“若你心如故,我自当不会让你为难的。” “对方若是这么多年都不曾因为周家灭门而忘记这门婚事的话,我心中自然是感激的。”林小碗缓缓说,“只是,感激也不必以身相许,不是吗?更何况,我若是只因为感激就嫁过去,反而更对不起对方的一番情意。若那人真的出现,我……”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左容。 “我还是希望你能够信我,把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她说着伸手过去,握住左容在春末夏初时还有些冰凉的手,低声道:“就如同我信任你,把林梧交给你来解决矛盾一样。” 左容微微一愣,耳垂发红低头看着林小碗纤细如玉一般的手指落在他的手背之上,半响才道:“我明白了。” 若是他来解决,总归是会让林小碗有种低一头的感觉。更何况,这样的事情林小碗自然是会处理得妥妥当当。牵扯到当年两家之间的故交,他自然不好插手太多。 再说,他该做的也都已经做得差不多了。相信,林小碗和那人所缺的也只是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而已。 # “我们查了京城之中大大小小不少的牙行,”林梧把整理出来的单子放在了桌子上,跟着卫霖跑了一天的他这会儿非但没有精神不振,反而双眼只见透着奕奕神采,“姐姐,从你们入京到现在,添了男仆的人家只有这几家。” 他手指指着最上面的两家,“只有这两家有从御墨斋买笔墨纸砚的记录。”说着,林梧抬头看向林小碗,“第二家添人的时间紧紧挨着你们入京的日子,时间上怕是来不及安排,所以十有八、九宋黎进的就是姓谭的这家。” 这家姓谭的也是年后才搬来京城的,根基不稳。在牙行中补进了不少的人,如今几个月过去,家中人手添添减减几次,才算时稍稍安稳了些。 “谭家早两个月在京外买下了几个庄子。”林梧接着说,“我和卫大哥一起查了下,这庄子里的几个管事中有一个是两个月前调过去的。” 林小碗一愣,下意识地和左容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前两人根本就没有想到会通过御墨斋和牙行能够查出什么真正可用的线索,如今听到林梧说他们一天之内查出来的这些消息,不得不说是真的有些吃惊了。 林梧看着这两人惊讶的神色,只觉得一天的奔波也有了回报。 他接着说这谭家的消息,最后总结道:“以我……和左大哥的看法,京郊这片有着水田的庄子只怕就是宋黎的藏身之处了。” 只怕宋黎千方百计的算计,也没有想到一个本来想要误导林小碗和左容的消息竟然最后还是把他给暴露了出来。至于林梧所指出的那个庄子,正是今日左容派出的跟踪卫霖和林梧离开之后出入御墨斋的人之后得出的一个结论。 宋黎就是太过于小心,这才露出了端倪的。 林小碗和左容对视了一眼,那不言而喻的神色让林梧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心中的兴奋慢慢退去,半响才低声问道:“你们早就知道了?” “实际上并没有比你早多少拿到消息。”左容说,“而且宋黎跟谭家也并不只是雇佣的关系。实际上,谭家的家族谭某是宋黎早些年扶持的一个傀儡。” “……”林梧有些失落,想到他兴冲冲的以为这才赶在了左容的前头,可以在林小碗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了,谁知道最后的结果竟然是这样。左容不止是比他得到这个消息更早,甚至调查的也比他更全面。 就算是比同龄人成熟些,少年的心思也是很容易被左容看透的。他笑了下,道:“这没有什么,我背后有着京城锦衣卫近千人可以调动,更有着锦衣卫中的秘密档案可以调阅,可以获得情报的方式比你多太多。如果站在同一个位置去调查,我不见得会做得比你更好。” “左先生不用特意安慰我的。”林梧毕竟是比同龄人心智成熟不少,不过是片刻的时间就回复了精神,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道:“只要能够抓住当年的凶手,我就很高兴了。其他的,并不重要。” 不要说是林小碗,就连左容都对林梧的心性有了新的认识。 因为小玉明日就要去朱玉菱处的缘故,今日几人算是不分身份凑成了一桌。林小碗提早关了店门,和小玉、林童三人在厨房中一通的忙碌,做了整整一桌的菜肴,算是给小玉践行。 小玉在戎州城中生活多年,下厨做的自然是戎州城的特色菜,林小碗这边手艺繁杂,做了偏西式的几道菜,林童则是负责几样小炒,等到所有人围坐一桌时,小玉又跑去前面烫了一壶酒端上来。 “不管怎么样,我也要谢谢左先生、卫大人、梁大人还有两位林姑娘、林公子这一些时日的照顾,”她举着斟满的酒杯,起身认真地说:“若不是有幸遇上了你们,说不得我早就没命了。我原以为已经在莺燕楼中看尽了这人间的丑恶,然而出来了才知道,这世间一个女子孤身行走是多么的不易……若不是有你们,我今日也不可能安逸地在这里吃饭喝酒,我敬大家三杯。” 她说着连干三杯,然后整张脸就通红了。 林童连忙拉着她坐下,给她夹了几筷子的菜低声说:“你快压压酒,怎么喝得那么急?” “我高兴……”小玉低声说,被酒水呛得满眼泪光,抬头模模糊糊地看着这一桌坐着的人,心中的感慨却比说出口的那些更要复杂。她想起娘亲过世前说的话,做人要知道感恩,不要总是抱怨命运的不公。 最起码,如今她好好的活着,不是吗?   ☆、第63章 偶遇 “我说你这么久没来看我,就想着拿这些点心就能打发我了不成?”朱玉菱如今一身的月牙白的衣衫,上面素净到不见一点针线花纹却硬生生穿出了雍容富贵的感觉,这会儿懒洋洋地靠在美人榻上斜眼看着坐在一旁的林小碗,一只手不客气地捏起点心送入口中,等到咽下去了才又缓缓开口:“我怎么觉得,你手艺退步了呢?” “是朱三姑娘你更挑剔了吧?”林小碗对她这般姿态早已经习惯,笑着回了一句,“我倒是听人说朱三姑娘这些天搬到庄子里来,前前后后花了不少的钱添置东西,连厨娘都另外多请了两个。若不是怕你贵人多忘事,把我这个朋友给抛到脑后,我又何必巴巴地送了点心来提醒你我的存在感呢?” 两人逗了会儿嘴,朱玉菱就把一盘子的点心吃下去了一半。如今的她比在戎州城的时候消瘦到皮包骨头的样子比起来自然是圆润了不少。整个人的起色跟着也好了起来,姣好的面容白里透红,若不是一身干干净净的衣服,加上头上素净的银饰,说出去只怕就没有人相信她如今是在守寡的寡妇。 如今这庄子天高契阔,正是适合她不爱拘束的性子。因此人少了一些在周王府的尖酸刻薄,多了几分促狭。 林小碗与她打趣丝毫不觉得难受,这会儿喝了口茶,看了眼外面正在跟小雪说话的小玉,这才道:“我与你实话实说,这次来,我是有事相托的。” “跟那小玉有关?”朱玉菱双眼一亮,直起身凑了过去,笑着道:“你可别说是左大人被这小玉勾搭上了!” 林小碗一眼扫过去,只觉得这些天的憋闷都被朱玉菱那好笑好气的话给散得干干净净了。“左先生的为人,我还是信的。不要说是小玉,就算是天仙下凡,我也笃定他不会动心。” “是这样的,小玉有些麻烦,前些日子险些丧命。”林小碗把事情添添减减地说了一遍,然后才又道:“我倒是不怕因为这个扯上什么麻烦,只是总这么被人惦记着也不是事儿,就想着她心思通透,人又可靠。你这边若是用的上人的话,是最好不过的。不然,你先留着看看……” 林小碗说着笑了起来,“总归你这边也是不缺人一口饭,头顶一片瓦的!” 朱玉菱倒是好说话,应承了下来,正想问林小碗何时办喜事,就见小暑匆匆从外面进来,进门就屈膝行礼,然后道:“王府里四姑娘和五姑娘来了。” 朱玉芙和朱玉萌两人相携而来,明眼人一看就是朱玉芙强拉着身后的朱玉萌的。看到林小碗也在屋里,两人明显都是一愣,然后朱玉芙才露出了笑容,道:“我说小碗你怎么不见了呢,原来真的是跟着三姐跑了一趟戎州。” 林小碗起身打了个招呼,“四姑娘,五姑娘。” 朱玉芙点头,她身后朱玉萌点了下头,三人分别落座,朱玉菱这才道:“这次是母亲挂念我,还是哥哥请我回家聚聚?” “都不是呢。”朱玉芙对于朱玉菱的态度不以为意,笑着道:“三姐,你不会是忘记了,再过几日就是薛姨娘的生辰了。虽然如今府上如今不适合大肆庆祝,可是你当时出嫁远去了戎州,回来也只回了府上一次……薛姨娘记挂着你呢,你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总是该回去看看她,陪着她吃碗长寿面吧?” “我倒是不知道薛氏什么时候这么有脸面了,竟然能够劳动四妹你亲自跑一趟。” “实际上,薛姨娘是托了五妹的,只是我在家中闷得慌,这才厚着脸皮一起来三姐这里走动走动。”朱玉芙倒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朱玉菱如何冷嘲热讽,她自是稳稳当当地接招,不急不躁,脸上的笑容更是从未没淡过。 朱玉菱说了几句就觉得没意思,让人端了茶水点心,才懒洋洋地道:“薛姨娘的生辰,我自然是会回去一趟的。既然四妹和五妹过来了,今日中午就留下吃饭吧。” 朱玉芙这才露出了真实些的笑容,道:“还是三姐心疼我们。” 林小碗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只凭着这三言两语的几句话还真的看不出这是怎么回事。倒是朱玉芙好脾气,这边得了朱玉菱的话,转头又跟林小碗说话。 林小碗早就不知道周王府的厨娘了,她说话间倒是客气不少。当年周王府嫡出四姑娘的那股子骄矜之气少了些,多了几分她母亲周太妃的架势。加上那愈发相似的五官,无端端的就让林小碗升起了一丝忌讳,说话之间也就斟酌了起来。不敢在把眼前的人当成当年在周王府中不懂事的小姑娘。 “……戎州城一年里面有半年都是冬日,因此那边的人嗜辣,我妹妹小童不大吃得惯,正好碰上朱三姑娘要回京,就同行了。”对于戎州城的事情,林小碗在朱玉芙的询问也是几句就带了过去,转而又道:“如今在京城之中开了也一家小店,勉强糊口而已,不敢在四姑娘跟前摆弄。” 朱玉芙掩唇轻笑,转而又道:“还是三姐姐好口福,当初小碗在内院的时候就向着你,对五妹也是颇为照应的。” “当时我是厨娘,几位姑娘都是府里的主子,自然是谁都不敢轻慢的。”林小碗笑着说:“如今开门做生意,自然就更是客客气气地对待客人了。” 朱玉萌脸颊微红,带着一丝窘迫,半响才低声道:“林姐姐的手艺好,想来早晚是能把生意做大的。我这边祝你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托五姑娘的福。”林小碗笑着点头,转头就对朱玉菱道:“我这边出来也有些时候了,店中生意虽然只够糊口,却也不能耽搁,这就就此告辞了,也不耽误几位姑娘叙旧。” 朱玉菱笑着点头,也不起身只叫了小雪进来,让她送林小碗出门。 小玉跟着小雪一路送了林小碗出去,扶着她上了马车,这才深深蹲下行礼,一直等到马车远远不见了踪影才起身。小雪耐着性子在一旁等她,这会儿见她起身才道:“跟我进来吧,我先给你安排住处,至于做什么就要等三姑娘发话了。” 小玉点头,这才回身跟着小玉一起进了庄子里面。 马车是林小碗临时租来的,若不是要出城她平日里面也用不上这些东西,自然是没有置办的。更何况养马再养个车夫,对于她来说自然是没有临时租马车划算,只是来时是她和小玉两人,这会儿走的时候就只有她一人,坐在车中摇摇晃晃未免有些孤单。 她这边还没有来得及多感慨什么呢,就听到后面马蹄声声,掀开帘子往后看了一眼只见同样是一辆马车却比她这车快了不少,急冲冲地赶路。林小碗连忙吩咐车夫把马车靠边些,免得挡了对方的路。 谁也没有想到,那马车赶了上来之后竟然放慢了速度,然后就听到有人问:“敢问隔壁车中可有清水,我幼子不堪长途跋涉,这会儿中暑昏迷不醒。” 林小碗闻言连忙让车夫送了一壶水过去,听得对方道谢才在车中淡淡回了一声。 不过是萍水相逢,林小碗也没有多留意。对方停下车回去给车内的孩子喂水,林小碗这边却也没有多做停留就让车夫继续赶车回京。这样又摇摇晃晃走了两刻多钟,就又听到了身后马车赶来的声音。 不过这次对方明显没有那么急躁了,只是比林小碗他们速度略快,不一会儿就追了上来。 “多谢车内姑娘送水,小儿已经醒了。”那人朗盛道谢,接着还传来一个虚弱的小孩子的声音,林小碗听得倒也觉得舒心。她送人水时虽然不图回报什么,然而这人知恩图报来道谢,她自然也是高兴的。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走着,林小碗所租的这马车车夫倒是个健谈的,不好跟林小碗这个姑娘家说话就跟前面车中的父子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让林小碗听了一耳朵的闲话。 这对父子是从青州一路来京城的,说起来也是可怜,那孩子才刚刚没了母亲,父亲这边是行商,虽然赚了些钱在青州有些家业却是顾不上照顾儿子的。如今是想着入京把儿子送到外祖家寄养些时候,等到男子把青州行商的那些家业都处理妥当了,这才再接回去。 这男人子嗣艰难,到了三十多岁才有了这唯一的孩子,自然是千娇百宠。然而这孩子也是个体弱多病的,这一路天气渐渐热了,他一个没留意儿子就中暑了。 这倒是个男版的林妹妹呢。 林小碗在车内笑了笑,等到入城了与这人才算是分开。 店里这会儿已经过了早上的饭点,又还没到午饭的饭点,因此显得格外的清闲。林小碗这边让小翠趁着不忙跑了一趟刘嫂子那边说是要再挑一个帮工,回了后院就见林童洗了衣服正在晒,自从来了京城之后就总是会帮忙做家务的林梧反而不见了踪影。 “哥哥的同窗约他出去赏荷花。”林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回头笑着对林小碗解释,“我觉得他总归是要多跟人交际交际,不好困在院子里的,就让他出去了。” “你也是人小鬼大,什么时候轮到你替小梧操心了。”林小碗拿着手油给她擦了擦手,笑着道:“你又长高了呢,上一年的夏衣都有些短了。下午咱们也出门去买了布料做衣服,好不好?” 但凡是女人,不论古今中外,不论年龄大小,对于买衣服做衣服总是有着由衷的热衷的。林童闻言自然是开心万分,林小碗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事情太多,林童也跟着压抑了许久。也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散散心。不然,等到她的身份渐渐浮出水面只怕他们就再没有此时的悠闲了。 至于谭家,还有那躲到京城之外的宋黎,有左容操心,她暂且放放,也该学着信任他才是。 # 转眼就到了五月底,天气愈发热了起来。而林小碗和林童、林梧他们的夏衣也都做好了,换上轻薄的夏衣,林小碗拿着扇子微微扇着凉风,吩咐小翠和新来的小菲两人。 “绿豆水、酸梅汤和玫瑰露是不能少的,天气热,不计是谁都喜欢喝些透凉和爽口的东西,另外厨房的东西,以后每日早上让人趁着开门前送菜,不许用过夜的,免得不干净吃坏了肚子坏了咱们店中的名声。”她说着顿了顿,“还有,打听打听哪里有卖冰的。” 如果实在没有的话,那就只能去问问朱玉菱可知道这附近有哪些以丹药出名的道馆,弄些东西出来自己做冰了。 在戎州城的时候也不觉得夏日有多难熬,然而京城就不同了。这还没有进入六月呢,就差不多有一个月不见下雨了。再这么下去,就算下了雨只怕也凉快不了多少了。 小翠和小菲认真应了这才回去忙,新来的小菲做事颇为认真,家又在附近,林小碗用了一段时间对她也是颇为满意的。 不一会儿,小菲就又回来,低声道:“林姑娘,外面来了一对父子,说是要见林姑娘谢林姑娘之前的救命之恩呢。”她隐隐有些好奇,偷偷看着林小碗,“姑娘可要去看看?” “父子?”林小碗一愣,转眼就想起了那日送了小玉回京的时候遇上的人,起身略微整理了下衣衫和头发就道:“去前面看看吧。” 当时她并未出马车见过那对父子,只知道那男人是行商,有些家产膝下只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幼子。如今到了外面大堂一见,却见那男人颇有些儒雅的气息,而一旁的孩童大约□□岁的样子,确实有些体虚的模样。 小菲带着林小碗过去,这才介绍了一些,“这位就是我们店中的老板林姑娘了。” “啊,林姑娘。”那男人立刻站起来,“在下姓苏,苏行!这是犬子苏伯原。” 伯原?林小碗一愣,世人以伯仲叔论序齿的规矩她倒是懂,如今看来,这位苏行倒是还想多要几个孩子的。 她笑着点了下头,就听那苏行又道:“前些日子,我带犬子入京,若不是途中得姑娘出手相救,说不得就误了我儿性命了。入京之后我多方打听,这才知道了姑娘的住处。如今冒昧来访,还请姑娘见谅。” “另外,苏某备了份薄礼略表谢意,还请林姑娘笑纳。”他说着连忙回身,就捧着几盒礼物送上。 林小碗客气了一番,见他坚持这才让小翠和小菲过来收下了礼,请了苏行一起坐下,细细问了当日的事情又对苏伯原点头道:“你如今可全好了?” 苏伯原有些腼腆,话并不多。这会儿听到林小碗问就有些窘迫,半响才闷声道:“多谢林姑娘那日救我,多谢林姑娘关心,我如今已经好了。” “这孩子自幼体弱,被我和内子惯得性子有些腼腆。”苏行说着叹气,“若是他能多些兄弟姐妹也是好的,有人陪着闹,自然是开朗一些。”他说着转而又道:“我听人说林姑娘身边还有一弟一妹,之前冒昧就也准备了他们的礼物,如今不知道……” 他说着微微迟疑,试探着道:“可否一见,也好送上礼物。” 听到苏行说要见林梧和林童,林小碗一愣,转而就笑着道:“怕是不巧,我那弟弟跟同窗出去游玩了,妹妹这会儿跟着人学女红,怕是也不方面出来。” 苏行连忙致歉,“是我冒失了。只是想着林姑娘这点如此巧,离我内子娘家也不算远。伯原与林姑娘又算是有缘分,得林姑娘出手相救……我过些时日怕是就要离京了,只想着是两家能够多多来往,相互照应就好了。” 他态度很好,又是真心实意的道歉,林小碗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笑着道:“今日怕是见不着了,只是不知道如今苏老爷客居何处?若是离得近,自然是有机会见面得。” “能得林姑娘这句话,苏某就放心了。”苏行很是开心,“我这些年来四处行走,说句不客气的话也是有些看人的眼光的。林姑娘这般的脾性,想来兄弟姐妹也都是好性子,定然能够跟伯原相处好的。” 他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苏伯原,这孩子像是才回过神一样,连忙笑了下低头一脸的羞涩。 若是女孩这般容易害羞的性子还好,男孩的话,也难怪苏行担心了。林小碗笑着又客气了几句,苏行把给林梧和林童的礼物留下,这才起身告辞了。 林小碗把人送出了门,回身就让小翠把东西送到了后院。 后院里面跟着绣娘学女红的林童听到动静,本想探出脑袋看看却被黄绣娘给拦住,一个眼神过去直接道:“想要学好这刺绣,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能够耐住脾气。二姑娘方方面面都是好的,又有灵性,只是这性子,还是要磨。” 林童闻言偷偷吐了下舌头,老老实实地低头继续绣手中的蝶恋花。 这师父手艺没得说,教她也是颇有耐心,就是太严厉了些,总是拘着林童不许她如同个野小子一般的乱跑。若不是真心喜欢这些,林童定然是早就抗议了。 所幸林小碗素来知道她的性子,这课也是隔一天上一次的。让她多了不少透气的机会,才没有闷坏。 等到今日的课程结束,林童送走了黄绣娘这才回屋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的礼物。 “这是……”她心中本就好奇,正想跑过去直接拆开,然而脑海中不知道怎么的就浮现了黄绣娘的声音,“要稳住!” 她顿下脚步,缓了缓身形这才走过去。“姐姐,这是什么人送来的东西?” 他们一家在京城实在是没有认识多少人,不管是左容那一家,还是朱玉菱都不像是会在这不年不节的时候这般郑重送礼的人。林童说着,还是好奇的上手摸了摸。 林小碗笑着道:“那一份是人家送你的,另外一份是小梧的,等他回来再拆。” 林童欢呼一声,立刻就拆了她那份礼物,看着横躺在里面的一个手镯半响才回过神,“姐姐,这礼物……”手镯是金丝缠枝的花样,林小碗对这些没有多少研究,却也知道这东西贵不在分量,而在于做工。她这会儿过去看了也愣住了,半响才道:“先放着吧。” 这礼物实在是太过于贵重,她回身把另外几份也都拆开,看着里面的人参、鹿茸等药材也是愣怔了许久,这些东西她还是能分辨一二的,知道都是好货。然而这些东西的价值算起来,几乎要值她这边半个店面了。 这苏行,出手倒是大方。 “姐姐,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人送的?”林童这会儿也有些不安起来,她虽然不是很懂,却也明白这些东西的贵重。林小碗微微摇头,笑着道:“是我之前出京的时候救了一个行商,本以为他只是略有些家产,如今看来倒是我小看他了。” 她摸了摸林童的脑袋,低声道:“把东西收起来吧,等到你再大些就能够戴了。” 林童这才合上了盒子收回了屋中,脸上却还是带着一丝迷茫,连之前未完成的绣活儿这会儿也心思做了,等到左容、林梧和梁武一起回来从后门路过的时候就见林童一脸心事地坐在院子中,手中的绣棚上绣了一般的图案半响都没有动一下。 “这是怎么了?”梁武脚下一转,跟着林梧就进了院子。左容摇头,跟林小碗打了个招呼,回自己家中换了一身衣衫这才也跟着过来。 他来的时候,林童正在绘声绘色的讲苏行送来的那些礼物,还捧出了另外一个盒子对林梧道:“这是送哥哥的。” 林梧低头看了一眼那送到跟前的盒子,伸手接下却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看向了林小碗。林小碗微微点头,笑着道:“既然人家送来了,你就打开看看吧。” 他这才伸手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套的笔墨纸砚,只一眼看过去林梧就认出了是御墨斋里的东西。   ☆、第64章 苏行 “这……”笔墨纸砚这东西看着不起眼,然而这么一盒下来也不见得花费的钱会比林童的那个镯子少。他此时心中也升起了一丝疑惑,不确定地看了一眼林小碗,见她正看向左容。这两人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明显是用目光交流了一些简单的东西。林梧忍不住一手掩唇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才道:“这人,也太客气了吧?” 林小碗回头看过去,他才又道:“而且也未免太有心了。” 林小碗一直吃着“补药”,林童则快到十二岁的生辰了,正是需要打扮添些首饰的时候,至于他读书多年,今年还要参加秋试。这人送的礼物,可以说是正适合他们用的。 “有心”甚至都是客气的说法,若是再直白一点那就是太“用心”了。 林小碗点了下头,转而又道:“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仔细论起来我毕竟是救了他的独子。再说了,商人想要把生意做大,自然是要八面玲珑才是的。” “东西既然送来了,就收下。”林小碗笑着道:“倒是你跟着他们出去跑了一天,快去洗漱洗漱,咱们就吃饭。” 送礼的事情似乎就此放下了,六月份京城还有一件大事就是千秋节。虽然距离现在大约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不过有些事情却也该准备起来了。 说话的时候就左容和林小碗两个人,梁武吃了晚饭这会儿正带着林梧和林童两个人在外面练武消食。 林小碗闻言一愣,道:“你准备让我在千秋节之前曝光身份?那我要准备什么?” “只是给皇后的生辰贺礼,最好是不要太贵重,但是显得心思灵巧,用心了的。”左容说,“皇后喜欢心灵手巧的女子,这次千秋节是个好机会,让你一下子在众人面前露脸,也防止宋黎暗中捣鬼。” 林小碗点头,明白左容的意思。若是她有了官面上被注重的身份,得到了旁人的关注,那么那些暗中想要做些什么的人自然是会避讳一二的。反过来说,就算他们不死心想要做些什么,只怕也会更难下手一些。 左容转头看着林小碗认真思索的样子,唇角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一直等林小碗察觉了他的注视,抬头看过来,他这才连忙转开目光看着外面认认真真习武的两个人,缓声道:“我这些日子忙,等到过了这阵子,带你一起去京外庄子里面避暑,住上十天半个月的。” “你在京外还有庄子?”林小碗一愣,这才意识到有关左容的家底,她还真的是一无所知呢。不过,左容怎么说也是堂堂锦衣卫佥事,又是京官,有些家产也是理所当然的。 跟之前那样住在张婶那边的胡同里,才让人觉得奇怪呢。 想起这个,她就忍不住问了问。左容闻言一愣,然后笑了起来,道:“那是我个卫霖刚刚入京攒下的第一笔钱买下的院子。这些年来周围的邻居也都熟悉,这才懒得一直搬。”他说着眼神变得温柔起来,“不过,虽然我位置越来越高,颇得皇上信重之后手中余钱也就多了些。京城房价年年涨,拿出来买些店铺和庄子做投资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虽然不擅长这些,不过也大约懂得一些。”左容低声说,“我本想把这些东西交给你管,然而看你也是懒得管钱银的样子,在戎州城时每次算账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就作罢了。” 林小碗掩唇偷笑,心中倒是松了一口气。 “我确实不擅长钱银方面的事情。”她说着看了一眼外面的林童,“反而是小童,似乎颇有些这方面的天赋,如今店里的账我都是让她帮忙看的。” 越是相处的时间久,林小碗最初完美的形象就越是一层层的剥落。然而,越是这样真实,左容看向她的眼神反而越是温柔。 “有关千秋节,你确定我需要准备给皇后娘娘的寿辰礼物?”林小碗此时微微蹙眉,又能表现心意又精巧的生日礼物。她一时半会还真的想不出什么来。如果有奶油的话,做个奶油裱花的蛋糕倒是简单一些,只是奶油这东西,她还真不会做…… 林小碗只觉得头疼,对于这位从未见过面的皇后娘娘,她完全不知道对方的脾性,自从左容只言片语之间去推测的话难免不准。她虽然无心抱大腿,却也不想给这位一人之下、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在这种封建帝王制度的时代,得罪了女性最高领导人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她心中隐约浮现的焦躁、不安很快就被左容察觉,至于一同生活的林童和林梧就更不用说了。只是这两人连林小碗为什么焦躁都不知道,就更别提是帮她解决问题了。 “还是去找左先生吧。”林童说,“左先生肯定能帮上忙的。” 林梧看着林童一脸笃定的样子,半响才顺过气来,沉声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弄明白姐姐为什么……”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了下来。林童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就见林小碗出了院子,正在低声吩咐小翠什么。她下意识地往窗户边上凑了凑,隐约听到小翠回了一句,“我这就去办,是明天一早就要用车,对吧?” “姐姐要出远门?”她回头无声地对林梧说,林梧却直接推门出去,大大方方地对着小翠点了下头,转头问林小碗,“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去看看朱三姑娘。”林小碗双眼弯弯,笑着看向林梧,“小玉去了也有一段时日了,我想着过去看看。顺便把新做的点心给朱三姑娘尝尝看,如果可行的话我想着不如再开个点心铺子。” “你在家中读书若是烦闷了,就明日跟我一起出京城走走?” 见林小碗开口邀请,林梧连忙摇头道:“朱三姑娘新寡,我一个外男,去了只怕不大方面。” 林小碗就笑了笑,道:“那你读书读闷了就找同窗走动走动,散散心也是好的。” “我在家中陪小童一起练拳就是了。”林梧笑了下,正想说话就又听到脚步声,见小翠去而复返正准备让开一些,就听到小翠道:“姑娘,那位苏老爷又来了。” 苏老爷?他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小翠说的应当是那日送了厚礼的那位苏行苏老爷才是。 “我陪姐姐一起过去看看。”虽然那时候林小碗和左容对于苏行送来的厚礼都表现得很是轻描淡写,这件事却还是在林梧的心中留下了一些疑惑。这时候听闻那位苏老爷又上门来,他自然是不愿意错过的。 林小碗却也没有阻止,只是笑了下让小翠先请人吃茶,正想回去收拾下有些散落的头发就被林梧给叫住了。 “我来帮忙。”林梧说着低头伸手,把林小碗两颊旁散落的头发轻轻的挽到了她的耳后,又帮她整了整发簪,后退一步仔细看了看道:“这样就很好了。” 林小碗微微愣怔了片刻,然后才回身笑着道:“走吧。” 苏行依然是带着他那个腼腆而有些拘束的儿子苏伯原,见到林小碗和林梧一起过来,连忙起身站了起来。 “林姑娘。” “苏老爷不用客气。”林小碗笑着过去,“快请坐。” 几人重新落座,苏行客气了两句目光就落在了林梧的身上,试探着道:“这就是林姑娘之前提过的弟弟,今年就要参加秋试了?”他说着感叹,“真是一表人才啊,只怕等到金榜题名那一日,这京城之中待嫁的千金小姐们……”他仿佛是自知失言一般,话说到一般就顿住了。 然而这话中的意思林梧和林小碗却是听得明明白白,林小碗神色还算好,林梧一张俊俏的脸纵然神色严肃这会儿却是渐渐升起了一丝绯红。 林小碗扭头看着他这般,就笑着道:“这弟弟是我自幼带大的,自然是希望他日后能够有个好前程,再添一份好姻缘,我这当姐姐的也就放下心了。”她说着又看了一眼林梧,“我倒是不求他未来的岳家如何荣华富贵,只愿他能娶到心仪的姑娘,日后夫妻和睦、举案齐眉就好了。” “姐……”林梧有些气弱,却还是强撑着开口:“我如今还小,现在说婚事未免太早。再说,苏老爷特意跑来,定然不是说这个的。”他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苏行,这会儿笑着看向苏伯原道:“这就是苏老爷的公子吧,看着与苏老爷很是相像呢。” 苏行就笑了起来,一手过去搂住了儿子的肩膀,道:“我也是这么说,只可惜他身子骨和性子都随了他娘,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千里迢迢送他来京城他外祖家。” 苏伯原与苏行实际上并不相像,然而这时间的父亲大约都是喜欢旁人这么说的。话题一旦打开,苏行身为商人长袖善舞的一面就完全展现了出来。就算是林梧一开始还带着点试探和警惕的心思,几番下来就真的应下了苏行平日里面照顾苏伯原的请托。 苏伯原听到这里双眼之中才算是带上了些神采,看着林梧就开头:“我家在京外有个庄子,要是林大哥闲着无事的话,我们一起去庄子上玩好不好?我听人说那庄子上还有个大池塘,里面养了不少的鱼……” “你这小子!”苏行扭头瞪了一眼,“林公子是要读书考进士的,哪里有空跟你个小鬼去庄子上玩。” 苏伯原闻言脸上难得见到的一点笑容就不见了踪影,看看苏行又看看林梧,眼眶就红了。 这孩子倒真是对得起他的身世,林妹妹的性子毕露无疑。林小碗这会儿连忙打圆场,笑着道:“伯原有空也可以常来我店中玩,我这边旁的不多,点心却也是不少的。” 苏伯原忍住了没落泪,过了一会儿才抬头对着林小碗勉强笑了下,低声道:“谢过林姐姐好意,只是,不会打扰了林大哥读书吧?” “不会的。”林梧看了一眼林小碗,回头笑着道:“这些日子刚巧我也读书累了,若是哪天得空你也有时间的话,咱们就算去庄子上玩几天也是无妨的。”他说着对着林小碗扬眉,“姐姐定然不会阻拦我的吧?” 林小碗心中一紧,面上虽然不显却也意识到只怕林梧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她笑着点头,“你若是喜欢去散散心自然是好的,只是只有你们两个的话未免让人觉得不放心,到时候也可以邀请同窗一起过去……啊,只怕是人太多反而不好。” “无妨无妨,那庄子是我的私产,并不是他外祖家的。到时候人多了热闹,我也放下心些。”苏行说着看着低头不语的苏伯原,“这孩子性子内向,我也很是担心呢。” 苏伯原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苏行,然后才转头对林梧道:“那林大哥,咱们说定了,到时候一起去庄子上玩。” 林梧笑着点头,一旁林小碗和苏行两人也都是各怀心事地对视了一眼然后转开了眼神看着身边的人。 等到送走了苏氏父子,林小碗这边在外面忙碌了一会儿一回到后院就被林梧给堵住了。 “我有话要对你说。”林梧对于她点了下头,“到我屋里坐坐吧。” 林小碗无法,只好跟着他进了屋,不等林梧开口就主动出击,问道:“看起来你与那苏伯原还算是颇为投缘,不过是见了一次面就答应他一起去庄子里玩。” 林梧回头示意林小碗坐下,又给她到了茶,这才坐在她对面低声道:“那苏氏父子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你要刻意跟他们结交?” 林小碗一愣,然后才笑了笑。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 # “我……我想见我娘。”苏伯原跟着前面的苏行,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已经帮你约了那个林梧了,你让我见见我娘吧?我发誓我会听话的……” “那就等你做到我让你做的事情之后再说。”苏行脸上之前或者是慈爱或者是爽朗的笑容不见了,这会儿冰冷着一张脸,回头看了一眼苏伯原,沉声道:“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你娘就不会跟你爹一样死了。” 听到苏行提起自己真正的父亲,苏伯原浑身颤抖了下,半响才又连忙抬脚跟上,连声保证。 “我会做到你让我做的事情的,你放过我娘吧!我给你做牛做马……”因为紧张,他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引得苏行谨慎地看了下四周,见没有人才一脚踢过去,“闭嘴,小兔崽子!你只要老实,我亏待不了你。要是你有什么想法的话,不要说你那娘了,就连你也别想再活了!” 苏伯原被一脚踢中肚子,整个人几乎是飞出去了一样,最后无力地趴在地上,半响才挣扎着起身,抹掉唇角渗出来的血丝,然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低声道:“是,父亲。” 他低头,掩饰着双眼中流露出来的仇恨。 这样一个小孩子就算是再聪明想要在苏行面前掩饰情绪,也会显得笨拙而明显。苏行扯了扯唇角,冷笑道:“走吧。等再过两日,你就去那家邀请林梧一起去庄子中玩,他要是带旁人去的话,你就装作害怕陌生人的样子,懂不懂?” “我知道了。”苏伯原一字一顿的说,“尽量让林梧单身去庄子里。” “走吧。”苏行这才冷哼了一声,转身带头走了出去。苏伯原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试着迈脚跟上去。不得不说,苏行下脚的时候还是留了分寸的,并没有真的伤及他的根本。 # “我早些日子才说你是稀客,怎么不过几天就又过来了?”朱玉菱笑着让小雪给林小碗送了一碗冰镇的酸梅汤,等到人都退了出去这才看过去,“不会真的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这……”林小碗笑了笑,“你这话虽不中,却也不远了。”她放下手中的酸梅汤,看着朱玉菱道:“我这次来确实是有些事的。” 朱玉菱闻言双眼一亮,“说!”她得林小碗多次帮助,如今脾性虽然未改,但是心性上总归是成熟了不少。这会儿听到林小碗找她帮忙,确实是精神一振。 林小碗倒是没有直说她要在千秋节的时候在皇后娘娘跟前露个脸的意思,只是拐了个弯用左容当挡箭牌说起了千秋节的事情。 朱玉菱没有多想,话题顺着千秋节的守备顺着林小碗刻意的引导就慢慢转到了皇后娘娘身上。说起皇后娘娘,朱玉菱倒是真的知道不少。这会儿正笑着道:“我是庶女,入宫次数自然是不能跟四妹比的。不过父亲想来疼爱我,当年也曾经想过让我跟四妹一起请封呢!” 说到这里她略微有些叹息,“所以,皇后娘娘我倒是见过几次。不得不说,那确实是个让人心生好感的长者。与母亲相比她还应当大上两岁,却不显老,衣着首饰都是精致而素雅的,不见多奢华,却又让人心生向往……” “想来皇后娘娘当年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呢。” “美人?”朱玉菱笑了下,“皇后娘娘容貌自然是不差的,可是若是说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倒是有些言过其实的。只是,她身上自然而然的带着的那种气质却让人一见之下就难忘,我记得当时她问过我一些话,有些都是有典故的。只可惜,我素来不爱读书,当时说得磕磕巴巴。皇后娘娘却也是不恼,反而夸我有灵性。” 反倒是朱玉芙,当时回答的规规矩矩,最后竟然得了跟她一样得赏赐回去还偷偷发了一顿脾气。她因为无意中气到了朱玉芙,所以才一直记得这件事情。 林小碗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已经渐渐在脑海中刻画出了当年皇后娘娘的形象。反而是朱玉菱说了一大通,转头回过神来问道:“说了这么半天,你还没说来找我什么事儿呢。” “我这些日子新做了一些糕点,送来给你尝尝,若是味道好,说不得就要拉着你一起投资再开个点心铺子了。”她说着又道:“还有当时王府内的禾苗,我教过她一段时日,觉得她为人脾性什么的也都好,不知道能不能……” 朱玉菱眼睛瞪得大大的,这会儿忍不住打断了林小碗的话,道:“好你个林小碗啊,胆子还真是大。挖人都挖到周王府了!快把点心呈上来给本姑娘尝尝看,若是好的话,说不得我心情好就帮你说上两句话!” 林小碗本也就没有真的抱着朱玉菱可以把禾苗要过来的想法。禾苗毕竟是周王府的家生子,有那样一门手艺在周王府里自然是吃喝不愁的。她这么说也不过是想把之前问起皇后娘娘的事情给遮掩过去。还好朱玉菱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这会儿自然也没有意识到不对头。 两个人说笑了一番,林小碗转而又问道:“你在这庄子中也住了一些时日了,可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一家姓谭人家的庄子?” “姓谭?”朱玉菱微微皱眉,想了片刻才道:“我平日里面不怎么管事,倒是不记得。你要真想知道就稳稳小雪吧。” # 几天之后,苏行身上连一点淤青都不见了,这日他独自一人到了林小碗的店中,老实而又乖巧地对小翠说是来找林姐姐和林大哥的。小翠让他坐着稍等,转身去了后院通传。 这时林小碗正按照心中的计划开始准备给皇后娘娘的生辰礼物,听小翠说只有苏伯原一个人来了下意识就抬头看向了院中树荫下读书的林梧。林梧也听到了小翠的话,这会儿放下书过去,道:“我去见见他。”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林小碗皱眉,而林梧则笑道:“那不过是一个孩子,还比小童小上一岁呢,有什么不放心的。”他说着对林小碗点头,“放心,我应付得来的。” “苏伯原一个孩子自然是不用太过于担心,我不放心的是他背后的人。”林小碗说着眉头微微皱起,半响才又低声道:“若是去庄子的话,你可不许一个人跟他去!”   ☆、第65章 锦衣卫之行 对于林小碗这般啰嗦而谨慎的交代,林梧却是丝毫的不耐烦。这会儿闻言,他也只是笑了笑,低声道:“你放心,我自然不会傻到孤身入险境的。” 他说着摆手出去,林小碗想了想却依然没有追出去。然而手中设计到了一般的生辰礼物却也再没有心情坐下去,收拾了桌子,她这才悄然从后门出去。 左容、卫霖、梁武三人都不在家中,京城之中因为六月底的千秋节而热闹起来,暗中戒备更是森严却也不说林小碗说笑的。最起码,这些日子里面,这三人每日里面都是早出晚归,至于中午回来吃饭的事情更是许久都没有发生过了。 当初从林家坳中带回来的那些人如今都在锦衣卫中关着,最后究竟问出来了什么,呈上去给皇上看了之后又引发了什么样的后续,这些左容都没有再提过。对此林小碗也没有多少的好奇,如今她出去买了需要用到的颜料,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就见一行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朝着她走了过来。 “敢问可是银杏街林氏食肆的老板林氏?”领头那人脸上一道伤疤从左眼眉梢一直蔓延到了耳边,平添了三分匪气。然而对着林小碗说话的时候却是颇为客气,林小碗也不是那种久居深闺的女子,这会儿低头盈盈行礼,心中大约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小女子正是林氏,只是不知道大人……找上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领头的人松了一口气,只是这一个照面就对林小碗心生了些许好感。 “有些公务需要林姑娘配合,还请林姑娘走一趟锦衣卫。”他说着见周围人一脸惊讶地看着林小碗,甚至已经开始有人指指点点了,连忙又拱手道:“在下鲁莽了,好叫林姑娘知道,我叫郑天放,锦衣卫佥事。” 林小碗点头,并不多话。 一行人在围观人好奇的瞩目下离开,林小碗也并未提出回去一趟,只是拿着手中的东西跟着进了锦衣卫。说起来,她虽然与锦衣卫渊源颇深,身边有同样是锦衣卫佥事的左容,还有卫霖和梁武这两人,然而进锦衣卫的卫所却还是第一次。 这人人忌讳地锦衣卫却与林小碗想象的不一样,跟着郑天放进去,入目所及的却像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四合院,来来往往的人每个都是行色匆匆。偶尔有人好奇地看上两眼,见了前面带路的郑天放就又连忙低头避开了。 林小碗这边一路深入,被带入了一个屋子,郑天放这才道:“还请林姑娘稍作休息。” 她点头,还未来得及说话,郑天放就关上了门只能听到隔着一扇门郑天放吩咐守在门外的人小心谨慎的话。 这次被召入锦衣卫,只怕就是为了她周家传人的身份的事情吧? 林小碗微微蹙眉,虽然不见惊慌,却也有些迷茫。这样的事情,左容竟然未曾提前跟她提起过,这可不像是他的性子。难道说,这次安排左容事先并不知情? 她这边镇定地想着事情,而隔壁的房间中,有人正在研究着屋中端坐的林小碗。 “这就是周将军的女儿?”屋中的人对刚进门的郑天放问了一句,不等他回答就又点头,“只看着进了锦衣卫都不惊不惧的架势,倒是有几分周将军当年的气魄。” 郑天放过去坐下,倒了杯茶喝了半杯这才道:“不说别的,这林姑娘的胆识都比一般女子强上不少。”他说着又把剩下的半杯茶给喝了,然后重新倒满。这时候就听到有人低声问道:“既然是周将军的女儿,怎么姓林?” “这个我倒是知道。”最早问话的那人开口:“周大人的夫人就是姓林,当时要求女儿从她姓的。”他说着叹息,半响才低声道:“当年周将军刚刚成亲之时与夫人可谓是举案齐眉。夫人林氏更是爽朗大方,我还曾经有幸见过一次。” 屋中的三人沉默了片刻,然后郑天放才又开口。 “左容的消息到底可靠不可靠,万一这人是别人故意引诱我们现身的,那咱们可就真是栽了一个大跟头了。” “左容的话,应当没问题。”还是最先说话的那人,此时摸着胡子回身喝水,半响才道:“当年是我举荐了他。这小子以为我不知道他的身世……再说了,不是还有梁武那小子的。” “当年梁大人也是可惜了……”听他提起梁武,屋中另外一人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当年的事情……” “废太子……”郑天放冷哼了一声,“我不管其他,当年周将军对我有救命之恩,若不是他我又怎么可能只毁了这张脸!”他说着摸了下脸上的伤疤,“只怕当时命都没有了。这林小碗若不是周将军的后人也就罢了,若是,我这条命就是她的了。” 周将军一家,如今只留下这么一根独苗的话,他说什么也要护住。 “南宫,你这些日子调查的怎么样了?”郑天放说着就转头看向屋中第三人南宫庆。南宫庆闻言就道:“这位林姑娘身边还有一弟一妹,说来怕是你们都不信。这两人是当年林家坳中活下来的人,你们可还记得之前废太子遗书重现一事。” “你是说?”屋中另外一人杨皓习惯性摸着胡子说话,“林小碗的那个弟弟林梧,可能是废太子的遗孤?” 这话一出屋中三人就皱起了眉头,半响还是杨皓开口:“这事儿只怕复杂了。” “有什么复杂的,那两人跟咱们也没有什么关系,我只管护着周将军的女儿就是了。什么废太子的遗孤,与我毫无关系。说句不好听的话,当初若不是受废太子的拖累,周将军一家上下上百口人也不见得会落得如此下场。” “话不能这么说。”南宫庆此时也是有些无奈,“咱们三人都相信周将军当年的枉死另有隐情,然而今上为了废太子却是顾忌多多,不然的话早就光明正大的让人查案了,又怎么会让咱们三人这么多年来都暗中调查呢?” “若是能够连同当年废太子的事情一同查个清楚的话……”杨皓语带迟疑,看了一眼郑天放和南宫庆,半响才又低声道:“无论如何,先确定林小碗的身份吧。” “问题是,怎么确定?”郑天放皱着眉,凑过去偷偷看了一眼隔壁房间中神色依然如常的林小碗,半响才道:“你们有办法吗?” 三个年龄加起来早就过百的大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南宫庆咬牙道:“问问她这些年的经历,总归是能够查出来端倪的。” 这是一个琐碎而繁复的过程,而且需要动用的人手太多,一旦有人被收买,那么整个事情泄密的可能性就会很大了。就如理他们发现林小碗的过程就是因为左容要调查宋黎,动用了锦衣卫不少的人手,然后有些秘密就再也不是秘密了。 # 林小碗在屋中等了大约有两刻钟的时间,期间喝了半杯茶,把有关她身份的事情都想了一遍,等到听到门外响起脚步声的时候,她这才抬头朝着门口看去,缓缓起身。 进门的不是郑天放,林小碗微微扬眉屈膝行礼。 “见过大人。” “我复姓南宫。”南宫庆说,并没有关上身后的门而是进去坐下后才示意林小碗也坐下。“这次贸然请林姑娘来,实际上是为了调查十多年前的一桩灭门惨案。” 他说着看向林小碗,见她神色平静,这才继续说下去。 “……当年周家的案子皇上就交由了我来暗中调查。说来惭愧,这些年来,我虽然查出了一些端倪却也有更多的事情至今依然是谜团一般。”南宫庆看着林小碗,“林姑娘可否说说你与李庭的关系?” “那是我养父。”林小碗抬眼看着跟前的南宫庆,没有丝毫的隐瞒,“两年前的四月份,养父过世,我和妹妹林童、弟弟林梧一起把他葬在了家中田里,守孝三个月后送了弟弟继续读书,我和妹妹则动身来京城讨生活。” “据我所知,当时林姑娘是在周王府中当厨娘的,是吧?”南宫庆怀疑地看着林小碗,不得不说,做锦衣卫这行就算之前不擅长,做上几年也就擅长捕风捉影了。只看林小碗这两年来来往往的地方,他几乎有些怀疑眼前这女子跟周王、刘成载还有张铁的死都有关了。 这些人,虽然没有切实的证据,然而他们这三个当年受过周将军恩情的人倒是一致都怀疑他们跟当年的事情有关。 林小碗点头,似乎根本不知道这些履历究竟会给她带来什么麻烦一样。而实际上,就算她想否认也是不可能的,那只会更让人怀疑。 “我入京没多久就经房东张婶介绍入了周王府当帮厨。后来因为擅长做一些点心,被王妃看中挑入了内院。”她声音不疾不徐,这会儿更是平静得没有一丝的波澜。 南宫庆低头看着手中的资料,“林姑娘是在周王殿下死后离开周王府的,那个时候甚至刚刚在周王府做够半年。而按照你之前所说,你在周王府中颇得王妃看重,怎么就不愿意继续做下去了?” “王府的事情我不想多说,只是我离开王府却也是王妃和府内三姑娘的意思。” “你是说周王三女朱玉菱?” “没错。”林小碗点头,却没有继续补充,反而又接着道:“之后我去了戎州,一直到今年三月初才入京,开了如今的店面。” 从明面上来看,她真的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人物了。南宫庆看着手中薄薄的几页内容,半响才又问道:“你弟弟林梧,妹妹林童,似乎并不是你亲弟、妹” “他们两人皆是养父收养的孤儿。我记得,好像是养父的故友临终所托。”林小碗说。 明明面前的人配合无比,然而南宫庆就是觉得无从下口,半响突然就问道,“你父亲就是周天渊,而你就是周家灭门惨案中被家仆保护着逃出去的周家女儿,是不是?!” 他声势颇为吓人,毕竟是在锦衣卫中待了好些年的人,若是一般人突然被这么问只怕会下意识地说出实话。而林小碗则缓缓抬头,认真的看着南宫庆,神色间带上了一丝哀戚。 她缓缓开口。 “是。” 只是一个字而已,然而屋内却像是陷入了死寂一样。南宫庆本以为林小碗会百般狡辩,然而她竟然就这么冷静而直白地说出了口,以至于他几乎有些反应不过来。 下一秒,有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直接抓着桌子看着对面的林小碗,“你真是周将军的女儿?” 林小碗看着郑天放脸上因为激动而更加扭曲恐怖的伤口,微微扯动双唇,“你们不是调查清楚了,才把我带来的吗?我再隐瞒又有什么意思?”她说着苦笑,“自幼养父就交代我要小心保护自己身份的秘密,说如果不等到周家大白于天下,就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要我好好活着,就比什么都重要。” 她看着此时缓缓进来,把门给关上的人,转而又道:“然而事到今日我看也不必再隐瞒了。你们既然都已经知道了,我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林小碗起身,自顾自地整理了下衣服上的褶皱,抬头看着面前并排站着的三人,然后微微笑着:“要杀要剐,请随意。” 郑天放、南宫庆、杨皓三人面面相觑,这才意识到林小碗的从容镇定之下所隐藏的视死如归的豪情。面前站着的明明是一个亭亭玉立到似乎弱不禁风的女子,然而他们却真的依稀看到了当年叱咤风云的周天渊一样。 南宫庆还想要再谨慎一些,然而郑天放却直接道:“林姑娘误会了,当年周将军对咱们可是有着知遇之恩,甚至救过我的命。咱们怎么可能恩将仇报呢?更何况,当年周将军是今上属地的名将,今上对周将军轻易颇深,这些年来一直惦记着周将军家的案子。若不是这案子不宜放开了查,也不会特意交到我们兄弟手中。” 林小碗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惊愕,可以说是她入锦衣卫之后第一次露出明显的情绪。南宫庆看着心中也是无奈,只是话已经被郑天放说到了这里,他自然不好拆台。因此摸着胡子咳嗽了两声,这才道:“我之前就对林姑娘说过,我是奉命查当年周家的案子的。” “啊,是我……是我多疑了。”林小碗掩唇惊呼,然后歉意地看着眼前的南宫庆,脸上难得浮现了小女儿的神色,“我只当南宫大人是骗我……毕竟我家的事情已经过去十一、二年了。我以为,再也没有人关心当年显赫一时的周家是如何覆灭的了……” 南宫庆笑了笑,道:“无妨无妨,反而是林姑娘视死如归的……让我等钦佩。林姑娘有乃父周将军当年的风姿。” 林小碗听人提起周天渊这才怀念而又悲伤地道:“我病过一场,很多事情都记得不大清楚了。然而依然记得,当年父亲带着我骑马的时候说过的话。他说,人无骨而不立,做人不能有傲气,但是一定要有骨气。特别是行军打仗之人,骨气二字更应当牢记心中。” “是,周将军确实说过这样的话。”郑天放连连点头,南宫庆又咳嗽着打断了他的话,这才看向林小碗。 “林姑娘,如今虽然我们都已经确定了你的身份,然而口说无凭,你可还有证明自身身份的东西?” 林小碗错愕,“这……我并不图以这个身份谋取什么……” “是这样,我等负责追查当年周家的案子,既然查明白了林姑娘你的身份,无论如何都是要上报给今上的。”杨皓这才缓缓开口,“如果林姑娘身边有信物的话,那是最好不过了。”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林小碗略微想了想,然后点头道:“我懂了。”她说着伸手从脖子间拉出一条红色的线绳,绳子的一头打了一个小小的结扣缀着一个玉竹。 她取下这个项坠,深深看了一眼。“我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证明我的身份,然而,当年之后我随身的东西也就只有这个了。”她说着双手把东西递过去,“大人若是要用,就拿去吧。” “这……”三人都有些纠结,最后还是南宫庆接过了那还带着林小碗体温的玉竹坠子,低声道:“林姑娘放心,这坠子我们定然会呈上去的。若是证明了林姑娘你的身份,自然会原物奉还。” 林小碗笑了笑没有说话。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郑天放忍不住问了林小碗不少生活的细节,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关心林小碗,而不是想要试探出什么。然而林小碗说话间还是注意着自己的用词,不留下任何的破绽。 天色将晚,杨皓这才学着南宫庆之前的样子轻轻咳嗽了两下。 “天放,送林姑娘回去吧。” 林小碗这一出去就是大半天的功夫,林梧这边送走了苏伯原回头不见了她的踪影只当她是出去走走,谁知道一直到天色擦黑都不见林小碗回来。他这边坐立不安,林童又要在前面照应声音,没有办法他只好去了隔壁敲门。 隔壁住着的三人都还未曾回来,他敲了半响不见回应这才忍不住一脚踢到门上。 “平日里面进进出出的碍眼,恨不得时时刻刻在姐姐身边,这会儿有事儿反而不见了人影!” “呃……”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响起了一个略显尴尬的声音,林梧猛然回头就看到左容正在他身后不远处,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绝口不提之前的事情,回身走过去直接道:“下午姐姐出门,至今未回。如今看来,应当不是与你在一起吧?” 左容闻言一愣,眉头就慢慢皱了起来,问道:“她是什么时候出去的?有没有交代说是去了哪里?”两人站在林小碗后院的小门处还没有交换完情报,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你们站在门口这是干什么?” “小碗,”左容看了一眼林梧,然后才道:“林梧说你出去有些时候了,有些担心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林小碗笑了笑,道:“小梧,是不是饿了?” “姐,你才是把我当成小孩子吧?”林梧皱眉,看了一眼左容又看了看林小碗,然后才道:“不过真的有些饿了,你之前出去是……买了颜料?” 他看着林小碗手中提着的东西,刚想伸手去接就发现已经被人给抢先了。 “这么晚回来,是那边找上来了?”左容眉头依然紧蹙,这会儿看了一眼林梧,转而低声问道:“可有被刁难?” “那边?刁难?”林梧却是敏锐得很,直接横插在两个人中间,“姐,究竟出了什么事儿?你、你们除了之前苏行的事情瞒着我之外,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左容看了一眼林小碗,把要不要告诉林梧这件事情的决定权交给了她。 林小碗皱眉思索了片刻,然后才道:“你一起进来听吧。” 林梧很聪明,对于一些新接触的事物学习和掌握也很快,林小碗明白若是一直瞒着他,由他私下调查说不定还会出什么的幺蛾子,倒不如如今趁着这个机会说清楚,也免得到时候事发时他措手不及。 就如同苏行的事情,林小碗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想到他会直接盯上了林梧。若不是她及时说明了这其中的情况,说不得林梧就会中计,让苏行得手了。 对于林小碗的决定,左容并没有阻挠。他既然已经放手让林小碗做决定了,此时自然是信任她的判断和选择的。三人回屋内坐下,林梧端了茶过来,给三人都倒了杯茶,这才问道:“那么,就先说说‘那边’是指哪一边吧?”   ☆、第66章 宋黎露面 林梧难得在林小碗跟前强势一回,这会儿心中还隐隐带着恼火。更别提他说完这话之后,林小碗和左容还交换了一个眼神。 赶在他再次开口之前,林小碗道:“所谓的‘那边’指的就是锦衣卫。” 林梧恍然,继而皱眉看向左容,“锦衣卫为什么要找上我姐姐?你不是锦衣卫佥事吗?这样的事情,锦衣卫竟然瞒着你……”一开始,他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地不满,然而话说到后面却隐隐有些明白了过来,不再理会左容飞快转头看向林小碗,“姐姐?” 林小碗看着他紧张的样子,笑着点了下头,低声道:“就是你所想的那样。”她倒是没有多紧张,只是把当时在锦衣卫卫所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转而又低声交代林梧:“想来他们也会因此注意到你和小童,你们两人这些日子也要小心些才好。” “我懂。”林梧说,眉头却依然没有放松,“他们定然不会是无缘无故找上姐姐的,这其中……”说着,他怀疑的目光看向了左容,“左大人只怕也暗中出了不少的力吧?” 左容对林梧一向是很欣赏的,见他反应这么快自然不会恼火。迎上他质疑的眼神也不过是笑了笑,转而就道:“既然他们三人如今确信了你的身份,又拿了你的玉竹坠子准备呈上去,只怕过些时候宫里就会传来消息了。”他说着看向林小碗,“若是皇室有意让你入宫面圣又或者是参加千秋节的宴席的话,自然是会派人过来教导你礼仪和规矩的。” 他说着看向林小碗的眼神中就带上了些许的担忧,“宫中教导规矩和礼仪的嬷嬷,素来严谨,就连皇上膝下的几位公主也是吃过苦头的。不过她们也不会刻意刁难你,若真是……” “放心,我应付得来。”林小碗低声说,脸上带着笑意,“这些事情一时半刻也急不来。如今我的事情说完了,就说说你的事情吧,小梧。” 林梧一愣,转而道:“苏伯原邀请我过两日出城去他家庄子中游玩,说是要小住上三五天。我说这边读书到了要紧关头怕是不好出门,他当时就有些急,看样子倒是想要哭出来一样。” 他低头沉思了片刻,才又道:“我倒是觉得,他像是被人胁迫……”他顿了顿,才问道:“那苏行,真的就是宋黎?” “这也不过是我的猜测,那日出城送小玉去朱三姑娘的庄子,为的就是引宋黎出现。”林小碗说着手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一个简易的地图,“这里是朱玉菱的庄子,我当时出来并未走远就听到了后院马车的声响。这里只有那么一条路,那马车不管是从哪里过来的,必然是要经过朱玉菱的庄子。这人没有进庄子求救,反而直接追上了前面的我,只这一点就说不通。” 更何况苏行再次寻来的时候,看着是周全这才准备了林梧和林童的礼物,然而林小碗本就有心防备,自然是察觉了他对林梧和林童的试探。 “那他,为什么会找上我?”林梧皱眉,然而有些早已经模糊的记忆这个时候却慢慢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他目露疑惑,“难道说……宋黎……” “怎么?”林小碗敏锐,有关林梧到底是不是废太子的遗孤,又知不知道他自己的身份这点,她和左容做过无数次的假设,却依然是没有得到证实。只是宋黎假扮做苏行出现,针对林梧的行为却也让林小碗心生警惕。 林梧缓缓摇头,低声道:“我总觉得,似乎在之前听过宋黎的名字,如今仔细想来,大约是孙姨在我小时候曾经提过。” 孙姨,孙氏。 林小碗和左容交换了一个眼神,林梧只顾着低头回想幼年的记忆,此时却是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的动作,半响才道:“孙姨似乎提过,她有个未婚夫姓宋,说是等到他到了就可以接我离开……”他说着双眼微微瞪大,“那宋黎,是孙姨的未婚夫?!” 他知道的事情不少,只是有些记忆太过于久远一时半会没有完全联系到一起。如今突然想起,自然是震惊无比。 “你们早就知道这点?” 左容看了一眼林小碗,然后点头道:“这些事情我都调查过,宋黎正是孙氏的未婚夫。” “而他跟着周王、马城他们毁了林家坳?”林梧摇头,有些不能接受。林小碗见他难得露出他这个年纪少年该有的反应,反而更多了一分怜惜之情。她伸手过去轻轻握住了林梧的手,低声道:“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如今我们想要做的是查清楚当年的真相,让那些凶手一一伏诛。” 林梧慢慢冷静下来,半响才抬头看向林小碗,“所以你要暴露身份?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年的事情真是如今龙椅上那个人做的,你暴露身份只会让他斩草除根……我虽然也想知道林家坳在当年的事情中究竟处于什么样的位置,才会招致灭顶之灾。但是,无论如何我是不愿意你以身试险的。” 他说着看行左容,“而你,劝她这般冒险,究竟是为了什么?” 左容神色微微一变,然后才沉声道:“因为我不愿意看着她双手继续沾染那些该死之人的血,一次次让自己身处险地。就像在周王府,在戎州城里一样,一个不慎说不定就是万劫不复。” 是的,林小碗杀人的手段和计划都让他觉得很是出色,然而再好的计划都是会有漏洞的。更何况,在有些时候,杀人其实是不许要确凿的证据的。有时候只是当权人的一个怀疑,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想法自古以来就是上位者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所采取的行事准则。林小碗那般玩火一样的刺杀,总一天会让她身陷火坑难以自救的。 这些都是在书院读书的林梧所不知道,他来京城与林小碗和林童汇合之后,所听到的也不过是轻描淡写的杀了周王和张铁的事实。饶是再聪明的人,见到林小碗和林童人好好地站在跟前,又被她们隐去了刺杀过程中的惊心动魄,只怕也是不能体会到那时候平静之下所涌动的杀机。 左容说着伸手握住了林小碗的手,直视林梧沉声道:“既然你是小碗的弟弟,我就直说。我心悦小碗已久,愿替她背负一切仇恨和责任,只愿她生活平静如意。” 林梧唇角微微动了下,半响才道:“我自然也是如此的想法,然而龙椅上那位的想法可不见得就如你所愿。如果他真的是个顾念旧情的人,当初周家的灭门惨案就不会这么一过十多年还没有真相。” 左容看着眼前目露倔强的少年,唇角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意。 “政、治上的事情,你不懂。”若是今上真是个只图一时畅快的人,只怕这龙椅坐得也并不安稳。左容不想评价后宫争斗,只说朝堂之事,这些年来皇上所想要做的事情,不管是通过什么手段,总归是会实现的。先皇是个软弱的人,造就了一干大臣对于政事的强力干涉和影响度。 今上登基之后,开始几年可以说都是在束手束脚之中度过。这些年,他这皇位才算是渐渐坐稳,并且成功地打压了那些在朝堂上横行惯了的大臣。 如今京城上下一派新气象,不得不说今上的政、治手腕越发的熟稔了。 左容的评价让林梧呼吸一顿,沉默了半响都没有说话。林小碗此时并不想解释太多,有关政、治方面她也不是那么的明白,更何况这时候并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 天色已晚,她让厨房做了饭菜送到后面,叫上小童几人围坐一桌看似热闹,实际上却是各有心思。林童拉着林小碗说起等到七月中旬就是她的生辰了,她准备绣做一条长裙送她当礼物。 “我亲手绣的,不假旁人之手。”在女红方面,小童确实颇有天赋,这几个月来又有黄绣娘悉心教导,可谓是进步神速。 听林童说起生辰礼物的事情,林梧神色微微一动,笑着道:“你这个时候说了,等送的时候岂不是没有惊喜了。” “只要姐姐开心就好。”林童笑着说,“再说了,我在家中给姐姐做裙子,她总归是会知道的。” 实际上,林童在做裙子的事情林小碗确实早就知道了,如今听到她说是给自己的生辰礼物,这才有些恍然。上一年生辰的时候,她们才刚刚到戎州城里,里里外外都是忙碌着只是吃了一碗面就算过了,而今年,他们难得安定下来,确实应当好好庆祝一番才是。 有关生辰的话题终于把之前有些诡异的气氛给扫了个干干净净,等到晚饭后林小碗他们关了店门休息,林梧才又趁着林童不注意低声对林小碗道:“姐姐想要什么生辰礼物?” 林小碗一愣,然后才笑着道:“只要你和小童好好的,对于我来说就足够了。”至于林梧那双眼中蕴含的感情在一瞬间黯然下去,她却是假装不知道,“当初孙姨把你们两人托付给我和养父,后来养父过世时就交代我无论如何要照顾好你们。我们三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比一般人家的亲兄弟姐妹更是亲近。这些年来相依为命,我只希望等到当年那些人伏诛之后,你和小童能够过太太平平的日子。” 至于林梧的身份……她想到这里,心中也微微叹息。只怕,就算是这么点心愿也是一个奢望吧。 之后几天平静到像是之前林小碗去了一趟锦衣卫卫所是做梦一般,若不是有熟客认得她偶尔提及这件事情的话,她自己都有些晃神了。而苏伯原到了跟林梧约定的那天早早就来了店里,得到林梧跟同窗好友出去了之后脸上难掩的失望和害怕。 失望林小碗还可以理解,但是害怕…… 她让苏伯原坐在一旁等着,又端了酸梅汤过去,笑着道:“小梧倒是之前就提过要一起去你家庄子上玩的事情,只是同窗约他一起去买写纸笔,看看书社新上的书,想来中午的时候就会回来了。” “那,我在这里等他吧。”苏伯原低声说,捧着林小碗递过去的酸梅汤连头都不抬。林小碗却像是看不出他心事重重一般,又笑着问道:“说起来,你来京城是投亲的,你父亲说你外祖家就在附近,不知道是哪家?” “呃……”苏伯原顿了一下,然后才如实回答,“是隔了三条街的严家。”他说着飞快地看了林小碗一眼,又低声道:“我外祖和外祖母平日里喜欢安静,所以……”他神色变得小心翼翼,看着林小碗,“平日里我可以来找林大哥,但是林大哥如果去我外祖家的话……最好不要。” 林小碗微微扬眉,如果不是他们猜测过这孩子可能是被胁迫的话,只怕这个时候听到苏伯原说这样的话……她微微扬眉,苏伯原被她看得低下了头,这才笑着道:“好吧,我会提醒小梧的。这里倒是欢迎你随时过来玩。只是我这店里平日里客人来来往往的,又有些锦衣卫的官爷,只怕招呼不周。” “不、不会!”苏伯原连声说道,过了会儿才又好奇地看向林小碗,带着试探之一,“林姐姐,这店里真的常有锦衣卫来往吗?” “你来的时候不巧,他们是刚刚吃了早饭走的。”林小碗状似不经意,“说起来,我们店隔壁住着的,就是锦衣卫的大人呢。” 苏伯原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微微转动,半响才道:“那林姐姐这店岂不是格外的安稳,不会有人来闹事?” 林小碗笑着应了,又陪着苏伯原说了会儿话这才起身招呼其他客人。苏伯原坐在远处,乖巧地吃点心喝茶,等到林小碗忙起来,这才偷偷一猫腰溜了出去。 等到林小碗回头不见了苏伯原的身影,这才微微笑了下,交代了小翠和小菲两声就直接去了后院。 隔了三条街的严家,林小碗倒是依稀还有些印象,这家也是富商,背后似乎是攀上了不知道京城里那位大官,开的严家酒楼就有三家的分店,最为出名的则是店中的灌汤包。 只是不知道这苏伯原所说的,究竟是不是实话。 她这边一边小心翼翼地坐着千秋节可能要送的礼物,一边想着这些日子的细节,不一会儿就听到挨着后院的小巷子里面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我……我就是出来玩玩,林大哥不再家中……” 是苏伯原的声音?林小碗一愣,继而似乎听到了苏行,也就是宋黎说话的声音,只是因为对方刻意压低了声音的缘故,她这边听得并不是特别的清楚。然而想起之前的猜测,她就连忙出去开了后院的门。 “原来是苏老爷啊,可是许久未见小公子回去,担心的寻来了。”她语笑嫣然,似乎根本就没有察觉这对“父子”之间的异样一般,笑着出了门,朗声道:“真是不好意思,林梧早上临时被同窗叫了出去,是我怕小公子在店里觉得无聊,这才让他随意在附近玩一下。” 她说着又道:“苏老爷不必担心,这家住的是锦衣卫,这附近治安很好,不会出意外的。” 宋黎勉强笑了笑,道:“既然林公子有事,那么我们改日再来好了。” 林小碗笑着道:“还是请苏老爷去店中喝杯凉茶吧,如今天气热让您特意跑来一趟,是我们姐弟的不是。”她说着转身关了后院的门,又从外面带着宋黎和苏伯原回了店中。倒是让小翠和小菲愣了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 茶水点心很快就送上来,若是林小碗乐意,也是能够跟任何人找来话题聊的。这时候她故意问起宋黎他行商多年的事情,听得宋黎似是而非地说法,甚至偶尔还会看到苏伯原眼中闪过的一丝鄙夷。 “苏老爷果然是见多识广,像我就不同了,这些年虽然去过一些地方,却不能跟苏老爷相比。”她小小恭维了一下,正待再说话就见林梧进来了。 “姐姐,有客人?”林梧一脸的惊讶,等到看清楚是宋黎和苏伯原的时候才连忙道歉,说是同窗相邀实在是不好拒绝这才一大早临时出了门。 “是我的错,不如这样,如今也临近中午了,咱们吃了午饭休息一下,晚些时候等到热气散了再出城。”他诚恳的道歉,然后又提议,“午饭就在店里用,算是我的赔罪了。” 苏伯原自然是不会拒绝的,倒是宋黎迟疑了一下,这才点头道:“那就叨扰了。” 林梧笑了笑,转头对林小碗道:“对了,我之前在街上遇到了之前在咱们店里当帮工的小玉,听她说这些日子过得不错,还说要过来谢谢姐姐当初帮了她一把呢。”他说着接过林小碗递过来的凉茶,像是没有注意到她偷偷使眼色一般又接着道:“她说中午的时候就带着他们家姑娘过来,也算是照顾咱们的生意。” 一旁的宋黎脸色微微一变,然而却也没有太过于异样的表现。只是趁着林小碗和林梧说话时偷偷地摸了摸脸颊,之后就放心地对苏伯原说话。 林小碗虽然不赞同林梧之前的试探,然而此时却跟林梧一样暗中留意着宋黎的一举一动。因此,宋黎看似隐晦的举动,姐弟两人却是都看得清清楚楚,也明白他们之前的猜测根本就没有错。这宋黎以苏行的身份出现,还是做过乔装打扮的。 林梧既然回来,林小碗自然是把招呼客人的事情交给了他,这边回身去了后院,叫了林童开后院的门让她出去把严家的地址说了一遍,低声道:“你想办法打听一下,这严家是不是有门姻亲是姓苏的?” 林童点头,一双眼睛里全部是兴奋的神色。她低声道:“姐姐放心,我定然会打听得清清楚楚。” 目送林童离开,林小碗关了后院的门,把之前出去的时候放在桌子上的东西收拾了起来,这才又去厨房嘱咐大厨中午的时候多做两道菜,不要怠慢了客人。 这一通忙碌下来,等到她又到大堂的时候就见到了一副奇异的场景。 林梧陪着宋黎和苏伯原这是她知道的,而这会儿出来却见他们那一桌多了一个人。 左容?!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小碗微微愣了一下,又给那桌添了一壶冰镇的酸梅汤。说来左容倒是不怎么喜欢喝凉茶,倒是对酸酸甜甜的酸梅汤很是喜欢,这会儿见林小碗过来,他笑着起身道:“今日事情少,我就提前回来了。”他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宋黎和苏伯原,最后目光落在了林梧的身上,笑着道:“刚听小梧说要去苏老爷的庄子上避暑,小住两天。我这两日倒是没什么事儿,正想凑个热闹,只是不知道苏老爷那边方便不方面。” 他这话说得自然而大方,虽然算是陌生人第一次见面,然而这会儿却是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最重要的是,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是一副纯良的模样。 林小碗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出来了。她微微抿了抿唇,笑着道:“你要陪着小梧去我倒是也放心,这样他的功课自然就不会拉下了,你还能帮他看看文章……” 她说着露出迟疑的神色,看向宋黎又道:“只是怕苏老爷这边有些不方便呢。” “不会……怎么会不方便呢。”宋黎说,“之前听林公子介绍这位左先生也是颇有才学的……” “不敢当不敢当……”左容笑着道,挨着林梧坐了下来,让林小碗坐在了他之前的位置上,这才笑着道:“我如同小梧这般年龄的时候,可比不得他呢。” “小原之前被林姑娘所救,如今又与林公子交好,说起来也都是缘分呢。”宋黎笑着道,脸上一点都看不出勉强,只是口头一转问道:“只是不知道左先生如今在何处高就?”   ☆、第67章 伤疤 左容闻言呵呵一笑,道:“我这人平日里面看书杂,科举一途自然是耽误了。还好蒙朋友看中,如今任职锦衣卫,做些琐碎的事情。”他看着温润如玉,说出来的话却是让宋黎心中一紧,然后才勉强笑着道:“竟然是锦衣卫的大人……” 他又笑了下,道:“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当不得苏老爷称呼大人。” 林小碗看着这两个人男人和和气气地说话,隔着左容看向林梧,然而林梧却是故意避开了她的眼神,只笑着低声跟苏伯原说话。倒是宋黎不忘了林小碗,不时地也与她说上两句话。 因为左容的出现,不得不又说起了他们相遇的那次。宋黎再次道谢,林小碗笑着道:“苏老爷客气了,这样的事情,我想不管是谁遇上都乐意帮忙的。”她说着看向左容,笑着道:“之前小梧还遇到了小玉,说是她中午的时候会和朱三姑娘一起过来呢。我巧遇苏老爷那次就是去朱三姑娘处,她还特意提起你,说是从戎州回京的一路上颇得你照应……” 左容笑了笑,道:“这都是职责所在,当不得朱三姑娘谢。” “两位说的朱三姑娘……”宋黎这时候才面露迟疑开口,“难道是指周王府上的朱三姑娘?我四处走动倒是听人说过,她不是嫁入了刘家吗?” “我与朱三姑娘是故交,所以才依然这般称呼她的。”林小碗解释了下这个称呼的问题,转而才又道:“都是没有想到,苏老爷这般忙碌的人,也有空关注这些小事情。” “也是偶尔听一些人说起才知道的。”他说着叹息,“那刘朱氏倒是个命苦的人,我这些日子去庄子里收拾,听人说她如今竟然不在刘家也不在周王府,反而是一个人寡居于京外的庄子里。” 林小碗略微有些不明白宋黎特意提起朱玉菱是什么意思,因此只是笑了笑道:“这日子本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 宋黎闻言却是狠狠地点了两下头,“林姑娘说的不错!我那庄子离刘朱氏的庄子有些距离,饶是如此前两日也听到有人过去闹事,傍晚时刻闹得沸沸扬扬的,火把都红透了半边天。”他说着看向了左容,“这事儿,左大人应当知道吧?” “听人提过些许。”左容缓声道,避开了林小碗询问的目光才接着道:“正是周王府托了锦衣卫的人送朱三姑娘回京的。” 这么说,朱玉菱的庄子是真的出事了? 林小碗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朱玉菱自回京搬到京外庄子里去住着两个月来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难不成这次的事情还是被小玉牵连? 不对!小玉屡次出事,与其说是时运不济倒不如说是被她和林梧所牵连,如今既然宋黎已经换了身份又找上他们又怎么可能再故意在朱玉菱的庄子上惹事呢? 越想她就越觉得这里面可能还有些她所不知道的故事。然而当着宋黎的面,林小碗也不好问的太过于详细,只是问了最后究竟如何。 宋黎闻言倒是没有隐瞒,直接道:“听人说,找上门的是那附近几个庄子里出了名的地痞无赖,只怕是看刘朱氏一个人寡居与此,平日里面来往也没有什么客人,这才想着勒索一番吧。这事儿之后,怕是不管刘家还是周王府都不好让她一个人独居在外了。” “原来如此。”林小碗点头,心中也略微有些明白了。这事儿确实跟宋黎无关,最起码目前看来是这样的。只是不知道那一群的地痞流氓究竟是什么刘家找来的,还是周王府找来的。 此番的举动,怕就是为了逼迫朱玉菱从京外庄子中回京。而看她选择去了周王府,说不得那批人就是刘家找来的。毕竟,朱玉菱可不是那种轻易服软的人。自然是不会让背后挤兑她的人顺心如意的。 众人一番议论,满京城的话题说过去,不一会儿就到了中午的饭点,厨房里面早就准备好了饭菜,这边林小碗忙着照顾生意,就有林梧陪同着宋黎、苏伯原和左容吃饭,而她忙碌之后就去了后院帮林梧收拾东西。 既然是要去庄子上小住两日,夏日换洗的衣服总归是要带的。加上塞了驱蚊药的香囊,另外准备了几本书,林梧的行囊就算是准备好了。至于左容,就更是随意地回去了一趟,然后拎着个包袱就出来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他早就准备好了的。 林小碗目送这四人上车离开,回到店里就见林童凑了过来,低声道:“姐姐放心,我把你的话说给左先生听了呢。” 她回头笑着摸了摸林童的脑袋,笑着道:“赏你吃一碗冰沙可好?” 林童立刻欢呼了起来,像只小狗一样围着林小碗打转,等到她做了冰沙端出来,姐妹两人窝在后院树荫下吃的时候就见小翠一脸无奈的领了人进来。 “我说你们姐妹怎么不出门,原来是躲着吃好吃的呢。”朱玉菱过去,对着小翠摆手道:“快给我也上一份。” 林小碗笑着点头,“顺便多做几分,前面不忙的话你们就也吃些。” 小翠应了笑嘻嘻地出去,朱玉菱这才过去坐下,左右看了下问道:“你那位锦衣卫的左先生呢?” 林小碗微微扬眉,笑着看过去:“找他有事?” “我可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这次来就是有事。”朱玉菱见四下无人,直接就道:“看你的样子,怕是也知道了,前天晚上我庄子里出了事儿,这才回京城住进了周王府里。我这次来,就是想请左先生调查调查,去我庄子里闹事的人究竟是哪边的。” “你都住进周王府了……”林小碗言下之意朱玉菱也明白,只挥了挥手道:“我不过是觉得进了刘家更不好出来。那天事出蹊跷,要不是小玉在一旁拦了拦,人又机警说不得会出什么样的事情呢。” 她说着挽起了袖子,露出胳膊上一块淤青,“我也不瞒你,这事儿怕是有人想要我的命。”她说着放下了袖子,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冷笑,“算算日子,那惊蛰腹中的孩子也已经有了七个多月了,刘家为了这孙子可谓是耗费了心力,若是怕到时候孩子送回京城我容不下,也说不得会对我下手。” 她放下了袖子,冷漠地像是在说别人的性命一般。 “这事儿我若是不查个清楚,岂不是寝食难安?” 林小碗被朱玉菱胳膊上的伤吓了一跳,这才明白那日庄子里究竟有多凶险。想起朱玉菱问起左容,这会儿才皱眉道:“不是我不帮你,只是左容刚刚才跟着小梧出了城,去一位苏老爷的庄子中玩,最快只怕也要到明日才能回来了。” 朱玉菱双眼一亮,道:“这不是正好,我就是想请他去京外庄子附近看看,既然这样,不如小碗你也一同去我庄子里玩上两天。”她自作主张,直接拍板道:“就这么定了,我这就让人去准备马车。” 说着竟然是连冰沙等不起上来就起身去了前面。 林小碗和林童面面相觑,最后才道:“小童,那这两日你就在家中看店,若是实在忙不过来,就关了店门,在家好好照顾自己。” “姐姐真的要去?”林童不解,“朱三姑娘的事情,姐姐其实不必插手了,别忘了她的身份……” “不只是因为她的事情,我不放心小梧。”林小碗早已经看出了林梧骨子里面的桀骜不驯,若不是人聪慧懂得许多事情不能操之过急的话,只怕他早已经独自去了宋黎的庄子。如今看着是带上了左容,只怕若不是左容出现的及时,他也会耐不住性子以身试险的。 年轻人,果然是不够沉稳。 听到林小碗提起林梧,林童这才明了,点头道:“那严家的事情我也打听过了,确实是有一位姓苏的姑爷,只是并未曾听说过他们回京了。我又去问了那严家的一个老婆子,花了几个铜钱,才知道早些日子严家倒是收到过女儿的信,说是一家三口要回京小住一些日子,也请老父亲多多提携一下女婿……” “女儿的信儿?”林小碗心中一惊,连忙问道:“难道他们家没有传出嫁给苏行的女儿已经过世了的消息?” 林童摇头,“那女儿在严家似乎颇为受宠,听闻是严老爷的独女,上面几个哥哥也都疼爱妹妹,这些日子严家新添置了不少的东西,就是为了迎这个妹妹和妹婿回京呢。” 林小碗愣怔了半响,然后才吐了一口气。 这时候朱玉菱从前面回来手中捧着冰沙,坐过去吃了两口,这才叹息着道:“舒服!” 林小碗笑了笑,问她:“你不是急冲冲去让人准备马车了吗?我还当你不吃冰沙了呢。” “都做出来的不吃岂不是浪费,再说了,马车已经让人准备好了。我让人回去周王府报了个信儿,说是回去那些东西。”转眼周王已经死了一年多了,这热孝去了之后周王府也应当是渐渐恢复一些走动了。据朱玉菱说,周王太妃这会儿正想着是不是在千秋节的时候想办法露露面,就算是不露面最起码也要送上些合意的贺礼提醒提醒皇后娘娘他们一家的存在。 “如今周王府的处境也不怎么好,大哥虽然继承了王位,可是一无权二无人,不过是个空名头罢了。”就算是他想要入仕,也要出了三年孝期才行啊。 朱玉菱倒是毫不避讳,就着一碗冰沙把周王府上上下下嘲讽了一番,这才心满意足地道:“我说取些从戎州城带回来的好皮料,好东西,想来他们也是乐意的。” 两人说话间,很快马车就到了店门前,林小碗交代了林童一些,又让小翠坐镇前面,厨房里面有着大厨和厨娘倒是也不用担心,这就跟着朱玉菱上了马车出城。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倒是没有差多少的时间,朱玉菱又是让人一路紧赶慢赶的,最后竟然真的在到她庄子之前赶上了宋黎他们的马车。 “林姑娘。”宋黎开了车门一看,吓了一跳,都是他身后林梧露出了笑容,“姐姐。” 左容也跟着下车,看了看林小碗身旁的马车露出了了然的神色。“车里可是朱三姑娘?” “左大人客气了,我这追上来就是想先耽搁左大人些时候,先去我那庄子里面看看。”朱玉菱掀开了车帘子,也不下车就对着下面几人笑了笑,“庄子里自是有冰镇的瓜果招待,还请这位苏老爷不要拒绝才好。” 林小碗在旁补充,“朱三姑娘是想要请你去查看一下那日闹事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放心,这才也跟了过来。” 左容点头,转头没有先看宋黎反而是扫了林梧一眼。 林梧了然,虽然有些不情愿却也不愿意违逆了林小碗的意思,笑着道:“既然这样,咱们就去看看吧。朱三姑娘当初照顾过我姐姐,若是能够帮得上忙,林梧也当尽犬马之劳。” 宋黎见正主都这样了,实在是不好拒绝只好道:“那,就多多打扰了。” 两队人马这才合成了一队朝着朱玉菱的庄子赶去。 庄子里的人并不知道今日主人会回来,正在懒洋洋地收拾着东西,这会儿见有马车过来都警觉了起来,等到马车靠近看出是朱玉菱的车辆领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众人进了庄子这才下车,朱玉菱让人安排客房让客人稍事休息,准备丰盛的晚饭,然后回头笑着道:“既然劳烦诸位来此帮忙,无论如何也是要吃了晚饭的。只是我这边一女子独居,实在是不方面招待诸位贵客夜宿,还请多多见谅。” 宋黎连忙道:“无妨无妨,苏某的庄子离这里不远,如今夏日天长,倒是不会耽搁什么的。”就算是朱玉菱邀请他们在这里过夜,他也是要拒绝掉的。 朱玉菱笑了笑,“一路风尘仆仆,我让人准备热水,诸位贵客先去客房洗漱一番,我再讲讲那日的事情,可好?” 她落落大方尽地主之谊,众人又确实是一路风尘,自然是不会拒绝的。宋黎一眼扫了过去,苏伯原连忙过去拉住了林梧,仰脸笑着道:“我、有些怕,想跟林大哥一起,好不好?” 林梧微微扬眉,倒是没有看想宋黎,只是低头看着苏伯原,然后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自然好。” 苏伯原这才低下头,松开了林梧的手臂偷偷松了一口气。 林小碗和朱玉菱一起离开,其余人则被带入了客房。庄子里热水也算是常备着,林小碗这边冲洗了一下,换了一套小雪送过来的衣衫出去就见朱玉菱也已经收拾好出来,这会儿见了她笑着道:“你那弟弟林梧,我还是第一次见,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有些眼熟。” 她说着微微皱眉,半响又摇头道:“算了,不想这些。倒是那位苏老爷,我看着颇为面生,你们姐弟怎么跟他扯上关系的?我看,他似乎对林梧格外在意?” 林小碗倒是没有意外朱玉菱的敏锐,这会儿闻言就笑着略微解释了下。朱玉菱听了一耳朵却也没有仔细想,只是让人上了凉茶正喝着就听小暑过来说几位客人来了。 这庄子里的客厅也还算大,几人进来落座,朱玉菱就把那日的事情说了个清楚,“那日你来时我心有余悸,有些事情就忘记了。这会儿想起来倒是觉得有些可疑。” 左容认真听了朱玉菱的话,转而道:“我大约要去朱三姑娘说的那些地方去看看才好下定论。” “我也去。”林梧连忙道:“左大哥说过要教我怎么破案的。” 左容闻声看过去,见林梧毫不心虚地回视,这才点头道:“教你可以,但是不能误了功课。”林梧自然是点头应了,朱玉菱这才起身,笑着对林小碗道:“你也一起去看看?” “既然来了,自然是要一同去看看的。”林小碗跟着众人起身,这会儿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宋黎和苏伯原的身上,宋黎摇头道:“我年纪大了,这会儿倒是觉得难受,就不跟着打扰左大人破案了。” 他不过是个不相干的客人,朱玉菱自然不会强求,叫了丫鬟送他和苏伯原去客房休息,这就带着众人一起去看她所提到的地方了。 而宋黎和苏伯原回了屋中,等到打发了丫鬟,就立刻神色一变看向苏伯原,“可看出来了?” 苏伯原咬着下唇,半响才道:“按照说好的,你要先放了我娘才行。” 宋黎眼神一愣,直接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苏伯原,狞笑道:“你再说一次,信不信我现在就结果了你?你若是老实配合,我自然是会放了你娘的,反正对于我来说她也没有什么用处。可是你若是再这般自作聪明,信不信我杀了你和你娘,都不会有人知道?” 苏伯原被吓了一跳,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这会儿也不见了踪影。他微微后退,直到抵到墙壁这才低声道:“我看见了,林梧的腰间有一块伤疤,就在这个位置。” 他说着在腰间比划了一下,“大约有这么大。我假装好奇问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伤疤,是不是林姐姐生气打的,他却说是……说是……” “说是什么?!”宋黎心中一紧,直接上前一把抓住了苏伯原的脖子。他激动之下忘记克制力道,苏伯原不一会儿就双颊涨红,拼命挣扎起来。“快说!” “放……放开我……” 宋黎这才醒过神来,猛然松手放开了他。苏伯原瘫在地上一阵咳嗽,眼中泪花溢出,颤声道:“他说,这是小时候抚养他长大的人给他留下的伤疤,还说这个伤疤是护身符,可以避免灾祸……” “果然……果然是他!”宋黎有些失魂落魄,后退几步撞到了屋中的椅子发出响声。外面不一会儿就响起了敲门声,“苏老爷,可是有什么事情?” “不,没事……”宋黎回神,声音干涩地回答了一句,“是我不小心踢到了凳子。”等到外面脚步声渐远,他这才看向了一旁已经站起来的苏伯原,“很好,你做的很好。只要接下来你听我的话,我保证你们母子可以一起离开。” 他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寒意,而苏伯原为了自己的母亲却是不得不听他的话行事。 一旦他露出了端倪,只怕、只怕母亲就要被杀了。 而这个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位左先生,他……他是锦衣卫,听那位颇有权势的朱三姑娘的评价,似乎很是聪明,善于破案。要是能够偷偷给他递信儿的话…… # 夏日天长,用过晚饭之后天色大约还是会亮上一个多时辰。宋黎起身告辞,说是再晚只怕天色暗了夜路难走,朱玉菱自然是不好留他们的,这会儿让人给他们准备好了马车,拉着林小碗道:“小碗就留下陪我好了,她与你们一同去也不合适。”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几人对此安排并没有什么异议,等到送了人离开,朱玉菱脸上的笑意这才不见了踪影,余下的则是再也无法掩饰的怒火。 “果然是刘家!”她回屋愤恨地摔了一套茶具,这才觉得舒服了些,转头看着林小碗躲在角落喝凉茶,忍不住气恼道:“你也不会劝劝我,这一套茶具,可是上百两的银子呢!” “你这当主人的都不心疼,我做客的又何必多费唇舌呢?”林小碗笑了笑,起身沿着没有碎屑的地方想要过去,却是被朱玉菱叫住了。“你就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吧,我让人过来收拾。” 林小碗倒是没有坚持,重新坐下喝茶,片刻之后才又道:“既然知道是刘家闹的鬼了,你又准备怎么办呢?” 朱玉菱闻言神色间更是带上了一丝沉稳,之前失控的怒火就像是幻觉一般,这会儿眼中甚至透出了睿智的光芒。 “如今周王府没落,刘家却算得上是蒸蒸日上,刘家老大、老二出了第一年的热孝就又谋了更好的官位,我那大哥虽为王爷,只怕却也需要他们的助力才是。若是我与刘家对峙,只怕周王府是不会有丝毫助力的。”   ☆、第68章 伏击 夕阳西下,苏家的马车缓缓前行。因为之前没有想到会多一个左容的缘故,四人如今全在一辆马车之内,宋黎准备的这辆马车虽然不算特别宽敞,然而四人却也是足够坐下的。 如今他听着左容与林梧说话,忍不住问起了之前在朱玉菱庄子中的事情。 这点左容倒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听他问起就说起了之前的推断,“……刘家这般行事,反过来也只能说明如今周王府势力弱,不然堂堂周王的三姑娘,又岂是他们胆敢暗中动手的。”他说着眉头微微蹙起,“只是刘家也未免太过于嚣张,朱三姑娘总归是皇室出身,对她不敬,也就是对皇室不敬。这事儿,我自当是要上报的。” 宋黎看不出他是做戏还是如何,只是笑着应了,转而就露出了沉思和担忧的神色。他欲言又止地看向左容,一旁的林梧察觉了眼神一转就问道:“不知道苏老爷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啊,可能是我想多了。只是,刘家这般放肆,如今只留刘朱氏和林姑娘在庄子中是不是有些不妥当。”他看向左容,“我们是外男不好过去,但是左大人可是官身,是不是应该多调些人过去护着庄子才好?” 左容闻言神色微微一动,眼神中果然露出了担忧的神色。林梧却是有些坐不住,如果不是被苏伯原抓着就要起身撞向车顶了。 “这样怎么行,你也不早说!”他对左容皱眉,“停车,我要回去叫上姐姐,那庄子既然不安全,还是不要留在那边过夜就好了。” “林公子不要惊慌,这样的事情,咱们去了也是势单力薄,根本就不顶用的。”宋黎连忙拦住了林梧,然而马车却是顺势停了下来。车内几人略微有些沉默,左容抬头迎上林梧有些焦急然而却镇定的眼神,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回去走一趟。” 他说着推开了车门,回身看了一眼林梧,“小梧脚程比不上我,就先跟着苏老爷去他庄子中好了。” 林梧点头,看左容下车就跟着倾身过去,看着他沉声道:“你定然要保护姐姐周全才是!我会照顾我自己的,不用担心。” 左容点头,与宋黎道别,然后就快步朝着来时的路赶去,宋黎看着他越走越远,这才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转身让车夫继续赶车--总算是甩掉了左容这个棘手人物。 看来他对那林小碗倒真的是情深意重呢!只是林小碗可能会身处险地,就让他乱了阵脚,忘记了林梧的安危。他转头,看了一眼脸色依然有些难看的林梧,温声安慰,“有左大人坐镇,想来庄子中是不会有问题的。” # 左容自下马车应着暮色往回走就一直紧绷着浑身下上的神经,一直到隐约听到身后马车重新走动的声音,这才慢慢放松下来。他并未转身立刻跟上,反而是继续前行,等到转过一个弯就看到了意料之中以及预料之外的人影。 “你怎么也来了?”左容吃惊地看着林小碗,见她一手牵着一匹马而一旁由卫霖和梁武为首的一队人马这会儿也都是一脸的无奈,就有些明白了过来。只怕这些人也是无意中遇上的,卫霖和梁武还没那么大的胆子,特意带上林小碗。 林小碗笑了下,“我在朱三姑娘的庄子里借了一匹马,说是有事,她就爽利地答应了。来的路上,就正好遇到了他们几人。” 说来也巧,卫霖和梁武这批人定然是左容早就安排好了的,而除了他们这两个熟人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领头人--郑天放。 郑天放第一次见林小碗骑马的英姿,又听她说了心中的打算,对她这位周将军之后更是满意又钦佩,自然是乐意带着她一起来的。在场人,他官位最高,梁武和卫霖虽然有些不情愿,却也是没办法阻拦,这才带着林小碗一起远远跟在身后。 而这期间,梁武自然是把京城之中的调查说了个清楚。 锦衣卫的人并没有在京城之中找出可能被绑架的苏氏夫妇,料想人是被绑在了京外的庄子中。而被关押在锦衣卫卫所的罗氏母女也招供了不少有用的东西,其中更是有宋黎在京外的两处庄子。 一处是他带着林梧去小住的庄子,而另外一处则已经由南宫庆和杨皓带队过去。 左容闻言也只是点头,把那宋黎的安排简单说了些,皱眉道:“他的目标很明显,就是林梧。林梧是当年林家坳的遗孤,以宋黎的身份而言,他自然是知道当年的内情的……” “你是说,那林梧可能是废太子的……”郑天放心中一惊,这会儿下意识看向林小碗,想起林小碗曾经说过林梧和林童是被人送去她养父处的,隐约就有些笃定了。 若只是林家坳普普通通的人家,又怎么可能会知道林小碗的存在,还费尽心机托孤。 郑天放看似粗莽,实际上也有他心细的一面,不然也不会在锦衣卫中混出头了。这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节,转而又震惊地看着左容,心中怀疑这年纪轻轻的锦衣卫佥事究竟有多得今上的信重。 林小碗在一旁并不说话,心中虽然有些担忧林梧的安危,却也知道现在还不是他们冒险追上的好时机。 果然两个人交换了消息,郑天放这边就立刻拿起一根树枝在旁画起了宋黎庄子的地形图,“这是趁着你们被拦着刘朱氏的庄子时,咱们的人偷偷观察出来的。目前还未曾发现有被看押的人,庄子中人也不多,大多数看着都是普通人。” 林小碗看着他画图,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然而只是看着简略的地形图这会儿根本就看不出什么端倪来,这会儿也就安静地听着他们分析,然后做出暗中潜入庄子的布置。 郑天放和左容讨论完,抬头看到林小碗安静地站在一旁,这才想起把她给忘了。这会儿想了想张口叫了个人过来,“你到时候保护林姑娘……” “不用。”林小碗低声否决了他的好意,“给我一壶箭,我能自保的。” 郑天放微微愣神,而左容点了下头,一个眼神示意过去,梁武这边就立刻拿了一把力量适中的弯弓和一壶箭递给了林小碗,“会用吧?” 林小碗笑了笑,把箭壶背上然后伸手抽箭搭弓、然后瞄准。动作一气呵成,利索到让众人都有些吃惊。 郑天放笑了起来,“没有想到林姑娘还有这么一手,不错不错。” 林小碗慢慢收手把箭矢重新插回箭筒里面,看着郑天放和左容,“如今我们可以追上去了吧?” 郑天放远远看了眼,点头道:“差不多了,天色暗下来了。”他说着翻身上马,回头看着林小碗动作利索地上马才又道:“庄子那边还留了两个人看守,林姑娘倒是不必担心。” 林小碗双眼微微睁大,笑着看向郑天放道:“多谢郑大人了。” 郑天放点了下头,和左容一起在前带队,一行人趁着夜色快马加鞭朝着宋黎的庄子赶去。 # “林大哥,这是我们的房间,我之前特意让人准备的,你看看还需要什么。”苏伯原把林梧领到了房间中,热情地介绍着里面的东西,这会儿回头看向林梧时眼中还带着一丝紧张,“林大哥坐,这么折腾了一天,你也累了吧。” “你比我还小些,不要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累了就坐下休息。”林梧笑着说,“我让人上些茶水。” “嗯。”苏伯原点头,“还是我去吧,这里我熟悉。”他说着出了房门,几声招呼就立刻有人过来。不一会儿茶水点心就送来了。林梧看着苏伯原毫无忌讳的吃喝,这才也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想趁着四下无人问问苏伯原有关宋黎的事情。 然而,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他就见对面的苏伯原一脸的困倦,而他自己这会儿也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 不对! 茶水里被人下了药! 林梧反应迅速,立刻一手掐住了另外一只手的后背用力拧。刺痛的感觉让他恢复了片刻的清明,然而看了看桌子上趴着睡着的苏伯原,他想了想还是过去从荷包中拿出一根林童昨晚绣活留在里面的针,尖锐的一端抵在大拇指上这才装作是被药倒了。 睡意不停的用来,林梧的大拇指上早已经是血迹斑斑,若不是藏在袖子之下不宜察觉的话,说不定就会露出端倪。 房门终于被人轻轻打开,林梧心中一紧,听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却没有冲动行事。宋黎是军伍出身,他只不过跟着卫霖学了几天的拳,不要说如今身中迷药反应本就慢上半拍了,就是平日里他也不见得是宋黎的对手。 不过,既然对方用了迷药这样的办法对付他,看起来也是不愿意跟他起正面冲突的。 林梧由着宋黎把他捆起来,抗了出去,浑身都尽量的放松不显露出一丝的端倪。一路上他眯着眼睛,努力记下走过的地方,然而天色太暗,加上这地方他太过于陌生,还是略微有些迷茫。 直到被丢入一个房间里面,宋黎又出去,林梧这才松了一口气。手中的针再次刺入拇指,疼痛的感觉涌来的一瞬间他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这会儿抬头看了下四周,这才发现这里竟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还有一名妇人无精打采地被捆绑着靠在墙边。 “喂!”他低声叫了下,“喂,醒醒!” 那妇人听到声音微微动了下,抬头朝着林梧的方向看过去,半响才精神了些,看着他道:“你是什么人?” 听到妇人这么问,林梧这才松了一口气。最起码这人是神智清醒的,而且看起来还很理智。他把自己的身份介绍了一下,说道:“我是被苏行父子给拐骗来的,你呢?” 那妇人闻言立刻泪流满面,林梧心中大急,“那苏行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先别哭,说说是怎么回事?” “那根本就不是苏行,苏行是我夫君,早些时候我与他一同带着小原回京的路上遇到了那人,他……他杀了我夫君,又把我和小原虏来了此地,用我的安慰威胁小原……” “……”妇人回过神来,此时看着林梧,“想不到,他竟然又用这样的身份抓了你来……” “对了,我姓严,娘家就在京城。小原在那人手中,我不敢逃,怕害了他。你若是……若是有机会逃出去,还请帮我求救报官!”那妇人把严家的地址说了一遍,正想再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林梧连忙对她使眼色,然后闭上眼睛重新假装昏迷不醒。 昏迷不醒的苏伯原也被宋黎给一手提了进来,苏严氏见状忍不住叫了一声。 “小原!” 宋黎一眼扫了过去,这才把苏伯原也给丢到了林梧的身边,然后过去从桶中盛出一瓢水直接朝着林梧他们泼了过去。林梧忍不住浑身哆嗦了一下,还好一旁的苏伯原也是这个时候被冰水给冻醒的,两个人倒是瞒过了宋黎的眼睛。 “醒了?”宋黎第一次开口,声音与平日里面有所不同,咋一听若是不注意的话根本就不会把他往苏行的身上想。林梧抖动着眼睫毛慢慢睁开双眼,有气无力地看着那在昏暗的灯光下蒙面的宋黎。 “你……”他开口,又咳嗽了两声,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突然猛烈挣扎着问道:“你是谁?这是哪里?” “我,还不明白吗?我是劫匪,干的就是打家劫舍的活计!”宋黎隔着面巾冷笑,“你小子运气不好,我本来是想要绑着小子呢,结果你也在,就治好一起药晕了带来。” 他说着过去踢了苏伯原一脚,苏伯原蜷缩着身子,这会儿虽然醒来了却是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瞪大眼睛看着一旁的苏严氏。 “小子你听爷说好了,爷打劫从来不填人命,你把你家里有多少钱银,住在哪里,有什么人说个清清楚楚,我要了赎金自然是会把你放了的。不然,爷不不怕背了人命在身上!” 他说着一把匕首在林梧的面前晃了晃,“明白了没?” “明、明白。”这样一个明晃晃的匕首在眼前晃,林梧饶是再镇定这会儿也有些害怕了。他紧张地吞了口口水,半响没说话。直到宋黎又催促了一句,这才低声道:“我、我家里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我家没多少钱,姐姐开店经营一家食肆……” 林梧啰啰嗦嗦把宋黎知道的家中的情况都说了一遍,然后又道:“你、你别杀我,我家里有钱的……我姐姐会付赎金的!” 宋黎耐着性子听了半响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这会儿忍不住一脚踢了过去,“开个小食肆能赚个鬼的钱,不过弄个几十两银子也算是没让我白忙活一场。你可说清楚了,你家里只有那么些人,竟然是连个长辈都没有?没有长辈帮忙,你姐姐一个十几岁的人竟然也有钱开得起店铺?” 他一脸的怀疑,手中的刀子说着在林梧一侧的脸颊划过,带出了吓人的血珠。 “你要是再不老实,我这就先把你这张俊俏的脸给毁了,到时候你科举无途,岂不是比死了更难受?” 林梧吓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这会儿根本就不是做戏,双眼圆睁惊恐地看着宋黎。 “我……我没有骗你……”他说,“我家中如今只有我们姐弟妹三人,除此之外再无长辈。我姐姐能开得起店,也是有周王府的三姑娘和锦衣卫的左大人帮忙……” “你们家中的长辈呢?总不会是都……都死了吧?” 林梧呼吸一顿,脸色变得煞白。此时他根本就感觉不到脸上的疼痛,只忍不住在心中明白过来,宋黎究竟是为了什么绑了他了。他所为的,根本就不是他如同生命一样小心保护的秘密,他是为了孙姨。 “我……我自幼无父无母,是被孙姨给养大的……”他哆嗦着低声说。 # “按照之前的计划,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面控制整个庄子里的人,不要惊动宋黎。”郑天放在下令,他是武官,这样的事情交由他来处理再好不过。而左容这边陪着林小碗,正在低声说话。 林梧只身冒险的事情,毕竟还是与他有关。若不是那个时候他独自离开的话,林梧就算是任性也不会真的傻傻深入虎穴。 左容想要给他一个教训也是常理,林小碗并没有因此就迁怒他,这会儿听了他的话也只是苦笑,“他看着沉稳,实际上颇有主见之外却也有些任性。” 想起那日林梧的举动,林小碗不觉得是她多想了。她甚至觉得,一开始是她想的太少了。把林梧当成孩子,是她天真了。林梧如今已经十五,正是懵懂动情的时候。她虽然不自恋到以为能够迷倒众生,然而一个异性对她有没有意思还是能够感觉出来的。 林梧那日小心翼翼帮她挽头发的动作,绝对不止是姐弟之情。 因此听到左容的话,她心中升不起丝毫的怒气,反而觉得这些日子来因为她的迟钝确实是为难了左容。 “进吧!”郑天放发号施令,众人趁着夜色潜入了庄子。这庄子里大多是普通人,不过是一刻钟的功夫,里面的人就都被控制了。林小碗和左容从高处下来,这才听到带队搜索的卫霖道:“没有找到林梧、宋黎和苏伯原的踪影。” “他们不可能离开这个庄子。”郑天放沉声道:“林梧不会配合宋黎,更何况还要带着苏伯原一个小孩子。他们如果出去,定然是会发现的。” “是不是这庄子中有密道?”梁武在旁提议,“又或者是地窖之类的地方?” “之前查了,并没有发现密道或者是地窖的入口。”卫霖摇头,他带人亲自察看的,关系到林小碗的弟弟,他自然是仔细再仔细,地下的砖几乎都要敲上一边,“公开的地窖里面只有储藏的冰和其他东西,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气氛顿时有些紧张起来,左容眉头紧皱,脸上的笑容早就不见了踪影。这才是锦衣卫众人所熟悉的左大人,而如今他不说话,众人只好保持安静。 “你有没有觉得,这几间主屋有些不对劲?”林小碗却是没有那么多的顾忌,这时候站在主屋外面仔细看着,半响才道:“我想进去看看。” “这……”卫霖本想说“这已经检查过了”,然而一旁梁武轻轻拉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说话。左容点头,“我陪你。” 两个人进屋仔仔细细地转了一圈,林小碗再出来,看着主屋的构造就更是觉得奇怪了。 她眉头微微皱起,半响才道:“我还想再进去一次。” 如今正在抓人的关键时候,按照一般人的想法既然这庄子里面不见人,那么无论如何人都是逃出去了。此时竟然不派人出去追拿,反而在这里进进出出的浪费时间,真的是有些说不过去。然而左容却是一句异议都没有,又陪着林小碗进去。 林小碗每隔房间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甚至示意左容在一旁等着她,然后一步一步走过去。 左容看着她的举动,隐隐有些明白过来。 林小碗这是在丈量房间的大小。 果然,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林小碗就露出了笑容,指着卧室的床道:“只怕密室的入口就在这里了。” 左容闻言微微扬眉,纵身跃上床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一旁林小碗低声提醒,果然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就找到了入口的机关。 “这……”他看着那面墙,“你是怎么发现的?” “房间的大小不对。这连着的主屋看着地方不小,然而进去之后我一直隐隐约约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这个主卧和隔壁书房的大小跟在外面看着也有所出入。 就算是地下密室,入口也不见得就是在地面。这房子利用视觉差在墙壁见做出了一个通道,直接通往了地下的密室。 左容招呼众人进来,立刻布置清楚,这才小心翼翼开了密室的门。   ☆、第69章 未婚妻 门应声而开,露出一个大约一平米左右的小储物间,甚至里面还真的储存了一些东西。卫霖跟着闪身进去四下摸索了,立刻示意左容帮忙,在两个人的合力下,通往下面的活板门很快被打开,露出了能够供两个人并肩而行的楼梯。 下面隐隐约约有声音传来,左容连忙招手示意每个人都不要发出声响,然后带队下去。 而密室里面,宋黎瞪大双眼看着林梧,就算是面巾挡住了脸部表情,他的神色依然显得狰狞。 “你说什么?!” 林梧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的宋黎冷声道:“我说,早在八年前,孙姨已经被马贼当年放的那一把留下的伤病折磨而死。就连我腰间的伤疤也是她临死之前给我留下的,说是那胎记留着是祸事。” “你,你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是,九年前你已经六七岁了,她拼命护住了你,临死之前自然是要说清楚的……她……她有没有提起过我?”宋黎身子微微晃动了下,声音中透着无限的悲伤。林梧双眼透亮地看着眼前的人,浓郁的恨意完全不加掩饰。 “孙姨自然有提起你。”他说着扯动了下已经淤青肿胀起来的唇角,“她死前说了好几个人的名字,让我记得,那些都是害的我家破人亡的人。而你,就在其中。” 宋黎的身子猛然晃动了一下,避开了所有人的目光。 苏严氏这时候拼命对林梧使眼色,让他不要再刺激宋黎了。 林梧却假装没有看到一样,回头又死死盯着宋黎。“虽然孙姨没有说,不过我也是知道一些事情的。宋黎,你实际上是孙姨的未婚夫,对不对?是你带着那些人去了林家坳。林家坳上下百十口人命都因为你而无端枉死,那是孙姨的故乡,你以为她就算活着就真的能够原谅你吗?” “我……我不想的!”宋黎哀嚎一声,整个人都颤抖着蹲了下去,可见他对孙氏确实是用情颇深,提起往事才会让他痛苦不已。 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人影闪动,打头埋伏在门外等待时机已久的卫霖和梁武趁着宋黎远离林梧等人的这一刻,立刻飞身扑了进来,一个缠住了宋黎,一个则护住了林梧等人。 之后锦衣卫一拥而入,宋黎饶是身手再厉害也双拳难敌四手,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就被拿下了。 林小碗和左容、郑天放三人这次缓缓步入了已经显得有些拥挤的密室之中。一进来,她就注意到了梁武背后鼻青脸肿的林梧,只一眼扫过去,见林梧外伤看着眼中,然而并未不算是致命伤她这才松了一口气,直接从林梧身边走过去,先是放了苏伯原,然后和他过去一起解下了苏严氏。 “你是伯原的母亲苏严氏吧?” 苏严氏颤抖着,以她的视角实际上整个房间里面唯一一个看到外面来人了的人。被她发现的那一瞬间左容都准备万不得已强行突破了。然而苏严氏当时只是一个惊讶的眼神,然后就又恢复了木然,像是没有看到他们到来一样。 这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如今她陡然获救,这段饱受折磨的日子就如同噩梦一般醒过来,此时却是再无法保持镇定浑身颤抖呜咽着几乎不能说话。林小碗看着她双手紧紧抓着苏伯原,只是点头说不出来话的样子轻轻叹息了一声,低声道:“伯原为了保护你被宋黎所制,然而还是想方设法留下破绽让我们怀疑……不然的话,我们也不会找到这里来。” 苏严氏闻言双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的滚落,半响才哀嚎了一声,大声哭了起来。 苏伯原抬头,看着苏严氏,半响才低声道:“娘,爹爹死了……” 母子两人压抑了太久,如今感情爆发,自然是抱在一起哭成一团。林小碗后退了两步看着他们发、泄情绪,许久才轻轻叹了一口气,回头就见比她都要高出一头的林梧此时正一脸的不安偷偷地看着她。 见林小碗看过去,林梧连忙道:“姐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林小碗忍下心中的叹息,拿出帕子轻轻的擦拭了林梧脸上的血迹,低声道:“我并没有生气。我只是,从来不知道你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世。” “孙姨临死前,让我发誓,在仇人死绝之前绝对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世的。”林梧露出一丝的内疚,“我……我并不是有心隐瞒姐姐的。” 林小碗笑了笑,低声道:“没关系,谁又没有一些秘密呢。只是,下次在不能以身试险了。”这个弟弟,她与他相处的时间不算多,然而那种亲近的感情却像是与生俱来的一样。林小碗是真心把林梧当成弟弟一般疼爱的,此时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又伸手戳了戳他肿胀的唇角,“这次是你运气好,我们及时找到了这个密室,不然的话……那宋黎发起狂来,你该怎么办?” 林梧点头,这次他确实也受了不少的惊吓,若不是心中的仇恨支撑着没有失去理智,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两姐弟又说了一会儿话,锦衣卫们趁着这个机会押走了宋黎,又把整个庄子和密室搜罗了一遍。左容并未在这个时候上前说什么,只是看着他们姐弟说话,对着林小碗微微点了下头,然后伸手指了指上面就离开了。 这边姐弟两个人说完了知心话,林梧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声道:“让姐姐担心,是我的不是。” 林小碗摇头,示意他收拾一下自己,就起身离开了密室。 她沿着楼梯上去对门口守着的锦衣卫点了下头,出了屋子没多远就看到了月色下左容一身月牙白的衣衫立在树荫之下,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显得有些落寞。 到底该不该过去呢? 林小碗有些迟疑,然而不过是这么一刹那的功夫,左容就察觉了她的到来,回身一笑,之前的一身落寞感觉就不见了踪影。她也不在迟疑,快步过去,就听到左容道:“和小梧说完话了?” 她点了下头,转而笑着道:“我只是把小梧当弟弟一般,他出身显赫也罢,以后地位尊崇也好,不管他怎么想,我都是把他当弟弟一般对待。” 左容微微双眼微微一亮,如同黑夜中的星子一般。 他慢慢笑了起来,许久才低声道:“他是你弟弟,自然也是我弟弟。我倒是从未想过,这辈子竟然还会有这么多的亲人……”他声音渐渐放低,转头又看向天空依然有些圆润的月亮,低声道:“你来之前,我站在这里想起了我姐姐。” 林小碗心中一动,左容很少说他家中的事情。而又因为当年左家之所以会被灭门是受了周家牵连的缘故,所以她也从未主动问起过这样的话题。如今听他主动提起,林小碗隐约意识到了,两个人之间似乎又更近了一些。 “我姐姐比我大上三岁,当年已经谈婚论嫁,我记得是许了一户不错的人家,当时爹娘都很满意,说是我那未来的姐夫很会为人处世,又颇有学问,年纪轻轻已经考取了举人。在过些年我若是走科举之路的时候,他怕是已经入了进士,或为官一方或是留在京城当清清贵贵的翰林老爷。” 左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似乎很平静,然而平静中又有着一股事不关己的冷意。 “……只可惜,他太会做人了。当年我们两家出了意外,我曾经想过带梁武一起去投靠他的。梁武不信,不肯露面,我就独自去寻他,结果正好就听到了他已经飞快的另外定下了一门亲事,准备过几日就成亲。” 这男人……林小碗虽然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然而听到这里却还是有些心寒,甚至为止气恼。左容察觉到了她情绪上的变化,这会儿伸手轻轻握住了林小碗的手指,低声道:“我当时几乎要忍不住冲出去质问他,我姐姐尸骨未寒,他这样又算什么?可惜,当时我就太过于理智,考虑到自身的安危,心知他这样背信弃义的人绝对是会大声嚷嚷暴露了我的所在的。因此,我当时恨了许久,却还是离开了。” “那之后,我和梁武才去找了卫霖。卫霖与我算是远方的堂兄弟。他那一支当年只有女儿,就留下小女儿坐产招夫,虽然留了左家的一脉,却也又多了卫姓的一脉。” 左容手指轻轻摩挲着林小碗的手背,林小碗却没有说话。她明白左容这只是下意识的动作,一点占便宜吃豆腐的意思都没有。 “后来,你们就入京了,卫霖补了锦衣卫的缺,连带举荐了你和梁武?”要说对当初的事情不好奇,林小碗自己都承认那是在骗人。如今既然左容有想说的意思,她就顺势问了下去。 “哪里有那么容易啊!”这时候她身后传来说话的声音,林小碗回身看过去,与左容几乎并肩而站。而她身后悄无声息过来的人,自然是卫霖和梁武。 之前搭话的人就是卫霖。 梁武的目光落在了两人相握的手上,林小碗感觉到随着梁武这个动作,左容的手猛然松了一下,然后又缓缓握紧。这一瞬间的反应让她心中升起了一丝疑虑,而梁武却是神色平静地转过了眼神,笑着道:“锦衣卫是世代承袭的,而实际上我们不管是谁都没有这方面的门路。最后还是今上登基,锦衣卫扩招人手的时候,我们才有机会进去的。” 这两人的到来算是彻底打破了林小碗和左容难得说说心事的气氛,不一会儿整个庄子也就被搜索完毕,郑天放派了几人留守,然后带着大批东西回京。 至于林梧和林小碗,作为这一案子中的关键人物,自然是要一同回去的。 庄子离京城不远,一路缓缓回去,过城门的时候虽然麻烦了些,却也没有遇到什么阻拦。等到回京,林小碗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前看了一眼骑马前行的左容,又看了看早已经空荡荡的大街,心中还是有些失望的。 这跟她和左容之前的计划并不一样。实际上,他们是想拖着宋黎,用宋黎把即将进京的马城给引出来的。然而如今马城还未进京,因为这次突发的意外,宋黎已经被抓入了锦衣卫。 若不是这次抓捕算得上是隐秘的,说不得马城心中警觉直接就逃回戎州城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林小碗又松了一口气,等到马车跟着众人驶入了锦衣卫的卫所,她这才和林梧、苏伯原和苏严氏四人一起下车。而下车的同时就听到郑天放吩咐人去请卫所的大夫过来,她闻言看了一眼林梧和苏严氏,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两个人身上都只能看到外伤,看着吓人。然而林梧还好,毕竟被抓进去的时间段,苏严氏却是被囚禁了多日,说不得会不会有内伤,找个大夫看一看还是更让人放心些。 几人被带入客房,不一会儿就年轻的锦衣卫端了热茶和点心进来,说是已经让人准备了好克化的夜宵,过会儿就送上来。 除了林小碗之外,其余三人都被带去洗漱了一番,这会儿左容等人也在忙碌,林小碗一人坐在客厅之中喝茶,想着之前左容在树荫下说的那些话,以及梁武出现时的反应,她还是有不少的疑惑的。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推门而入,林小碗抬头看过去就见梁武走了进来。 她笑着倒了杯茶递过去,梁武坐在她对面,接过茶喝了一口气,然后才笑了下。 “林小碗。”梁武低声叫着她的名字,“我就还是叫你这个名字吧,毕竟咱们也认识一段日子了,你……怕是也不想再真的回忆起当年的事情。” “当年?”林小碗微微眯了下眼睛,看着想来开朗的梁武一脸的惆怅,心中一动。她想起了梁武的身份,如果说卫霖跟着左容是因为兄弟情义的话,那么梁武呢?左容曾经提过梁武跟他们兄弟是过命的交情,曾经救过他。之前还曾经提起,周家灭门惨案之后,是梁武陪着他的…… 梁武当年是怎么牵扯到周家的灭门案中的? 她迟疑了片刻,半响后才低声道:“你看到我那个玉竹坠子了?” 梁武一愣,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林小碗意识到自己那一瞬间浮上心头的猜测竟然是真的,这会儿也忍不住愣了一下。 两个人对视片刻,然后梁武笑了出来。 “没有想到,左大哥竟然告诉你了!”他神色间带上了一丝苦涩,转而又释然,笑着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查周家的事情,也曾经想过周家是不是还有人活下来。” “那……”林小碗迟疑地看着梁武,“梁家?” 当年周天渊是今上封地的将军,也可以算是位居一方,位高权重了。能够跟周家成为通家之好,若不是当初的贫贱之交的话,就是后来的门当户对。只是不知道梁家到底是属于哪一种。 梁武倒是懂她的意思,闻言就道:“家父虽然是文人,但是心中颇有豪情,与周大人也算是臭味相投。”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一下,“当日家父得了废太子意图不轨,刺甲被抓的消息,知道牵扯到了周家就立刻让我乔装打扮之后去周府报信。” 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他才知道当年父亲的话有多少的漏洞。报信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是让一个才十多岁的孩子去做?这么紧要的事情,纵然是考虑到他去容易让周家取信,也应当派人保护他左右才是。 “父亲只是为了保住我而已,怕人发现了府上人员的变动,甚至是让我独自一人上路。我自幼敬佩周将军是英雄好汉,自觉一人独自走江湖再是帅气不过,竟然没有多想……” 听到这里,林小碗大约也就猜测到了后面的解决。 “只可惜我半途病了几日,等我到周府附近的时候来得及拦住了想要回去的左容……”梁武说着笑了下,“他寻亲不成,就跟着我回家。然而,路上我们就听闻了梁府上下几十口的人被打入废太子一派,满门抄斩。家中的奴仆男的流放三千里,女的则充了官妓又或者是也流放千里……” 当年得知梁家获罪,他和左容就死命往京城之中赶。然而,等到到的时候还是晚了。 一直等到今上登基,梁家的案子重新翻案,这才算是让梁武有了一个能见光的身份。然而,就算是这样,他也不过是梁家的远亲,再也不是当家那位意气风发的梁家大少爷了。 林小碗有些黯然,虽然早就知道那座龙椅之下枯骨无数,然而亲身经历的切身之痛还是会让人有一种不一样的悲凉感觉。 “当年,真的是废太子意图刺驾?” 半响,林小碗才低声开口。梁武闻言,才摇头,“当时传言说是太子从十二岁起已经当了二十年的太子了,渐渐失去了等待的耐心,这才兵行险招意图谋杀先皇的。然而,这些年调查下来,当年存活下来的废太子旧故,乃至于一些老臣,私下对太子的评价都是温润如玉,随遇而安。是一个并无多大野心的人。” “然而,也有可能,先皇正是因为这样,才对太子的人选产生了疑虑。”林小碗低声说:“太子虽然无野心,然后若是知道自己可能被废的话,说不定也会绝地反扑。” 梁武闻言一愣,然后才又摇头。 “你说的这些我们都考虑过,然而当年所有牵扯到废太子一案中的人,除了宋黎之外,就再无他人了。而宋黎……”梁武长长舒了一口气,“宋黎在周家灭门之后就不见了踪影,两年前我特意调往戎州城,就是想要通过监视马城来刺探宋黎的所在,没有想到,竟然查出了冯贤成。而宋黎则一直躲在京城之中……” 两个人说着当年的事情,却对其中一个话题避而不谈。 最后,还是林小碗掩唇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抬头看向梁武。 “我之前也曾经说过,我因为大病过一场的缘故,很多事情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了。”她低声说,声音平静到没有一丝的波澜,“那玉竹坠子,我一直带在身上,却也一直不知道那坠子的来历。就连养父过世前也只是说,不记得了也好,免得徒增伤悲。” 梁武呼吸一窒,却只是抬头回视林小碗没有说话。 “后来,回京的路上我病的那次,隐约想起了这玉竹似乎牵扯到了我小时候的一桩往事,只是那时候也小,我不确定这玉竹的说辞。”毕竟梁武没有对她不起的地方,甚至这些年一直在努力寻找可能活着的她。这退亲的话,林小碗一时半会儿还真的说出来。 此时,她低头不再言语,想着究竟该怎么说才合适,才不会让梁武觉得她是个凉薄之人。 两个人之间一片沉默,梁武看着眼前低头眉头微微蹙起的林小碗,想着当时宁卿半醉未醉时的欲言又止,半响突然发出了一声轻笑声。 “那玉坠,说起来是我小时候的心爱之物。因听人说起竹的品性,那时候简直可以说是爱不释手。”他说着叹息了一声,“后来,随着父亲去你家做客,下池塘抓鱼的时候被你瞧见,你很是喜欢就哭闹着也要这样一个坠子。” “我当时万般不舍的,然而父亲说,你是妹妹,我身为兄长自然应当疼你、宠你才是。”他说着笑了笑,伸手到林小碗的跟前,手心里放着的正是那个玉竹,“做哥哥的,怎么好让妹妹为难呢?至于幼时那双方家人开的玩笑,就不必放在心上了。如今,咱们两家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只剩下你我兄妹两人,自然不该多想的。” 林小碗愣怔地看着递到面前的玉竹,半响才伸手拿起,然后带在了脖颈间收好,这才抬头看向梁武。 “无论如何,总归是我欠你的。梁大哥,日后若是有用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第70章 坐产招夫 梁武从屋中出来的时候,外面早已经没了白日里面的暑气,反而带着一丝丝透心的凉意。他自嘲地笑了笑,虽然早就看开了这点,更是从未对林小碗动情过,然而这般的结局依然让他有些落寞。 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突然响起了一声惊喜的叫声。 “梁大哥?!” 梁武抬头,只见跟在一个锦衣卫身后的林童欢快地冲着他挥着手,提着裙摆就冲到了他跟前,“梁大哥,我姐姐和哥哥没事吧?” “自然是没事的。”梁武笑了笑,看着眼前整张脸似乎都因为他的回答而亮起来的林童心情不由自主就愉悦了起来,他回身看了看远处的房间,笑着道:“我带你去见林梧。” “嗯。”林童点头,依然保持着微微提起裙角的姿势跟着梁武。这两年来她长高了不少,早已经从当初跟在林小碗身边不起眼的豆芽菜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十三岁的少女,如今站在梁武身边已经到了他肩膀的高度。 “我怎么觉得,你长高了不少?”梁武忍不住皱眉,想起上次两人这般靠近还是在回京的路上。那时候林童似乎还没有这般高吧?他忍不住伸手比划了一下,“果然是长高了。” “那是当然了。”林童笑着说:“姐姐说了,我如今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每日里面还催着我喝骨头汤,就怕我半夜里腿疼呢。”她语调轻快,声音又脆又嫩,听到梁武耳中只觉得脑袋都有些发昏。连忙带着林童去了林梧休息的房间,他找了个借口转身就离开了。 而林小碗休息的屋内,隔壁房间中的苏严氏有些尴尬地走了出来,缓步过去坐下低声道:“我并非有意偷听姑娘说话。” 林小碗摆手,并不十分在意地道:“都是一些陈年往事了,无妨的。”她想起苏严氏的遭遇,这会儿也有些关心,低声问道:“等这个案子了结,你准备如何?” “我在娘家时颇为受宠,想来若是收了夫君的那些铺子,回来依附娘家而住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苏严氏低声说,嗓音带着明显的嘶哑。“只盼着伯原能够好好的长大,我就别无所求了。” 这件事情,要说其中最为无辜的,只怕就是苏氏一家了。苏行无端身亡,而苏严氏和苏伯原则受了不小的磋磨。两人捧着杯子喝茶,看着外面不时有人来来往往都不再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儿,林梧才带着苏伯原和林童一起过来。 “梁大哥说,过会儿就会有人过来给我们录口供,录完了口供画押,然后交由京城城门守卫处,要求我们在最少一个月之内不要出京城。”林梧带来了一个新消息,苏严氏闻言倒是一愣,转而又道:“这自然是没问题的。”她伸手过去,苏伯原就立刻跑到了她身边依偎过去,母子两人低声说话。 林小碗看向林童,见她脸上还带着担忧也就没有开口责备她什么。 “姐姐放心。”林童自然知道林小碗心中所想,这会儿也过去坐在了她的身边,亲昵地道:“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是锦衣卫的刘大哥带我一起过来的。我认得人这才开了门的。” 林小碗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道:“大半夜的,本就不该让人出门。”林童正待说话,就听到了外面吵嚷的声音,正跟苏伯原说话的苏严氏闻声立刻站了起来,低声道:“小原,是你舅舅!” 苏伯原闻声一愣,连忙跟着起身。母子两人冲了出去,却被门口的锦衣卫给拦了下来。 苏伯原大声喊道:“二舅舅!” 外面说话的男子立刻顿住,回头看到苏严氏和苏伯原两人就立刻快步过去,一旁的锦衣卫竟然都没有来得及拦住他。 “小妹。”严予看着苏严氏脸上的伤痕,半响才恼火到:“苏行那个废物呢,竟然让你受了这般的磋磨!” 苏严氏闻言一愣,身边苏伯原已经哭了出来。 “二舅舅,爹爹被人杀了。” # 一通的混乱半响才算是结束,苏严氏一家人被另外安排了一个房间,林小碗这边等着林梧录完了口供,都未曾见到左容再出现。一开始,她还想着左容是不是故意避开让她和梁武把话说开的,然而到了这时候还不见他人影,她就明白之前是自己多想了。 左容不是那种会逃避的人,如果他知道梁武要来见她摊牌的话,定然是会在场的。 等到众人从锦衣卫卫所中离开的时候,东边的天空已经有些微微泛白了。卫霖亲自送了林小碗他们回去,临走的时候才低声交代林小碗道:“大哥让我转告你一声,怕是宫中这几日会派人过来这边暗中观察你和林梧,让你不必惊慌。” 林小碗一愣,这会儿才想起了之前郑天放也说过的有关她身份的事情。加上宋黎对林梧身份的指认,说不得她和林梧就真的要一起曝光了。 她点了下头,等到卫霖走了这才宣布,“今日上午关店,大家都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这么折腾了一晚上,虽然在卫所中他们颇受照顾,可是也一样是休息不好的。 三人回去可以说是倒头就睡,等到下午店门打开的时候就见附近有些熟悉的人好奇地冲着他们店里看。林小碗微微有些奇怪,虽然昨天的案子说出去吓人,然而这些人应当也是不知道的才对啊。 她回身去厨房,不一会儿就端了一壶酸梅汤出来,笑着招呼斜对面相熟的李婶过来喝茶。 李婶是买烧饼的,这会儿带了几个烤得外焦里嫩的烧饼过来,拉着林小碗一起坐下,就着咸菜和酸梅汤说话,兼吃午饭。 她让了林小碗几次,又说多的是给林童和林梧带的。林小碗笑着收下了,这才看了一眼外面回头低声问道:“李婶,这是怎么了,我今日一开门怎么觉得邻里们的神色都有些不对?” “你……小碗啊,你搬过来这么多日子,李婶对你也算照顾。今儿李婶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们女人嘛,万万不能攀附权贵,不然的话就容易让人小看了去!我看左先生就挺好,小有家业,又是个读书人。你可不能眼皮子浅到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给忽悠了去……” “李婶,”林小碗却是越听越觉得莫名,“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李婶反问了一句,“我能说什么啊。李婶这可是真心实意的话,你若是不当好话,就当李婶白费了这个心!” “不是,我是说我根本就不明白你说的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就突然说起了这些……” “突然,你不知道吧?今天一大早,正是热闹的时候,咱们这街上来了几个人,明里暗里打听你们姐弟的事情呢!”李婶说,声音又压低了三分:“如今街上的人都说你是攀上了高枝儿了,人家家里不愿意,这才想着打听你的私事,好磋磨你呢!”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林小碗不由地摇头,失笑道:“李婶就听他们胡说吧,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她想起左容特意托付卫霖带的那句话,心中大约也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又低声道:“昨日里面小玉带着过来的那位贵人,您见到了吧?” 那人?李婶想了想点头就听到林小碗又道:“她是周王府里面出嫁的三姑娘,觉得我手艺好,想要举荐我给贵人做事呢。我这边给拒绝了。想来也是她不死心,已经说了过去。所以那贵人才让人来打听我的事情呢。” 李婶闻言用力一拍大腿,“我说呢,那人说话声音怪怪的,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那人说不得是个……” 她说到这里声音猛然一顿,如同被人掐住了喉咙一样。林小碗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就见一老一少两人进了店门,她顾不上李婶连忙起身招呼,笑着道:“两位里面坐,天气热,我先给两位上了凉茶。” 她说着转身忙碌,等到上了免费的凉茶,这才问道:“两位想要吃些什么?” “就你这小店里的招牌菜,来一桌就好了。”长者开口,神色高傲。只是那声音虽然刻意压得低沉,却也让林小碗听出了端倪。她笑着应了,很快就给出了一份菜单,“客人看这样可好?” “行,就按照你说的上吧。”那人说着端茶杯的兰花指一掐,想想不对就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掩唇轻轻咳嗽了两声。 林小碗转身去厨房吩咐了,出来就见那李婶不见了踪影。 她心下略微有些了然,回头看看一桌正襟危坐的两人,笑了笑转身入了柜台后面也不多招呼什么。 开门之后客人渐渐多了起来,不一会儿林小碗这边就忙碌地忘记了那一老一少的两位客人,招呼起店里的其他人了。人多就容易出事,这开门做生意的,哪天不遇上些大大小小的事情。 然而,这日林小碗处理了第三波闹事的人,终于觉得这情况不对劲了。 平日里面虽然也会有些事儿,然而像今日这般频繁却也有些太过了。她想着,就把目光投向了最先进店的那一老一少身上。这两人一桌子菜每盘都动了些,然而吃得并不多。店里比他们来得晚的客人都走了一拨了,他们却是巍然不动坐在原地,似乎根本就不受这店里气氛影响一般。 林小碗想了想,又换了一壶的酸梅汤过去,笑着道:“让客人见笑了,我这店店面小,难得有大佛来却是难以撑起场面。只是,我开店不过是为了糊口,今日贵客临门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周到?” “怎么会,林姑娘做事周全又聪慧,”依然是那长者开口,此时他看向林小碗的目光中就带上了一些赞赏,“想来以后林姑娘也是有大机缘的。” 他说着对身边的人点了下头,那还有些稚嫩的少年就拿出了一锭五两的银子放下,“这是饭钱。” 两人起身,转身就走了。 这两人走了之后,店里果然就安静了下来,林小碗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叫了小翠收拾东西,结果一转身就见李婶又跑了进来,正捧着那壶酸梅汤倒着喝。 “那两个人可算是走了。之前就是打听你的事情的就有他们。”她说着拉着林小碗到门口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了踪迹,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我看那两个人像是太监!” 林小碗闻言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低声道:“朱三姑娘本就是皇室血统,她介绍的贵人怕不是王妃就是公主。只是我这人随意惯了,不乐意入那些高门大院里面受拘束。” “说的也是,听人说,瑞王府里前些日子才抬出去了两个丫头呢,说是伺候得不好,挨了打。接过送回去不过是几日,人就没了。岁瑞王府里一人赔了二十两银子,这事儿也就算是了解了。这些王府啊、公主府啊之类的地方,就不是咱们这些升斗小民应该进的地方。说不定一个疏忽就没命了。” 林小碗笑了笑,“我看有人买烧饼呢,这壶酸梅汤就算李婶喝了,过会儿不忙了把壶给我送回来就好。” 打发了李婶,林小碗回后院把这事儿跟林童和林梧说了个清楚,低声交代道:“你们这些日子多多留意就好。” 林梧沉稳地点了下头,欲言又止就被林童给抢了先。 “姐姐,那你真的会入宫给皇后娘娘祝寿?”她说着神色间带起了一丝担忧,“皇宫那么大,你又人生地不熟的……”她性子虽然开朗,然而危机意识却也不少,这会儿立刻就意识到了皇宫之中派人来的意思,“你之前做的那个东西,万一皇后不喜欢怎么办?” 她一连串的问题让林小碗忍不住笑了出来,拉下她的手道:“放心,皇后的喜好我是特意找了朱三姑娘问过的,她虽然不常入宫,然而这些东西却是基本功,不会弄错的。” 林童这才恍然,而一旁的林梧更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我……”他开口,见林小碗看过去却又顿住。半响,他才又道:“我的身份,真的不会影响到你们吗?” 周天渊的死之所以没有公开调查,就是因为跟废太子谋逆有关,而如今他是废太子遗孤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林小碗又是周天渊的女儿……林梧不得不多想一些。 如果因为他的存在,而让林小碗受到猜忌的话……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紧握了下手,半响才道:“如果会影响到你的话,我……我们可以装作不合。反正你也是昨天才知道我身份的,就当做你因为我的身份而痛恨我……”他说着声音都微微有些颤抖。 之前林小碗和林童好好休息了一上午,然而他却是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了一会儿也是噩梦连连的。如今这话说出口来,他不止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紧张起来。 如果,林小碗和林童真的因为他的身份而痛恨他的话,他该如何是好? 毕竟,周天渊一家确实因为他父亲而惨遭牵连,林家坳更是因为他才被毁的。 林梧低头,甚至不敢看林小碗和林童的神色。而这姐妹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林小碗才放柔了声音,低声道:“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我们姐弟三人相依为命这么些年,难道还比不过那些流言蜚语不成?” “或者说,在你眼中我就是那贪慕虚荣的人?为了身份地位,竟然连自己的弟弟都抛下不顾?”林小碗说着假装恼火,“难不成,你真的是这般看我的?” “自然不是……”林梧连忙摇头,眼眶微微发红,低声道:“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们。” “我们是一家人,”林童这个时候开口,“哥哥说这话,才是真的让我和姐姐伤心呢!” “你看,连小童都懂得的道理,你难道还想不明白?”林小碗笑了笑,伸手敲了下林梧的额头,“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才会想这些有的没有的!” 林梧伸手捂住额头,看着眼前笑语晏晏的林小碗和林童,带着微微的鼻音说:“是啊,是我太傻了。” # 接下来几日,店里平静了不少。林小碗一直以为宫里会派来的嬷嬷并没有来,反而是某日午后左容神色略微有些古怪的带着以为中年男子来到了她的店中。 这时候并不是饭店,店中此时并没有客人。林梧坐在一旁看书,而林小碗则看着林童绣东西。 听到脚步声,林梧和林童都没有动,只有林小碗抬头看了过去。见是左容,她微微一愣,然后就看到了左容回身请了那中年男子进来。林小碗迈出去的脚步这会儿又收了回来。一旁林童察觉了她的异样,这才抬头放下了手中的绣棚。 “姐姐?”她低声叫了一声,林小碗连忙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而进门的那微胖的中年男子看到她的小动作,则露出了笑容。 “姜富说你很是机敏聪明,我还倒是他可以夸大了逗我开心呢。如今看来,倒是名副其实。”那人说话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傲气,却也不让人反感。 林小碗微微笑着,上前屈膝蹲下行礼。 “民女林小碗见过皇上。” 她身后,林童吓了一跳,而林梧这才放下了手中的书,神色复杂地看着那中年男子。 朱澈示意林小碗起身,免了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林童的礼,然后转头看向了林梧。 两个人对视片刻,林梧才松开了咬着的下唇,“我该叫你叔父呢,还是叫你皇上?” 这话一出口,林小碗倒是双眼一亮,目光飞快地瞟了林梧一眼。林梧这话问的很是聪明,带着一种明人不说暗话的意思,又有试探朱澈对他究竟有没有那么一丝亲情的意味。 毕竟,今上与废太子感情深厚这样的话,他们一直以来也只是耳闻。当年的事情究竟是如何,不亲眼看过又如何算数。 朱澈倒是也明白了这一句话中的几层含义,看了林梧半响,突然就笑了出来。 “果然是我的好侄儿,如今这里没有外人,我自然就是你的叔父,坐,大家都坐下说话。”朱澈说着过去做到了林梧对面,林梧叫了一声叔父,然后才缓缓坐下。 等到他们叔侄两人坐下,林小碗和左容、林童才在另外一张桌子旁坐下。 放下了架子的朱澈很是平易近人,并没有问太过于见客的问题,与林梧低声交谈了一会儿就转头看向了林小碗。 “当年事态严峻,所以我明知道你家之事背后有着不少肮脏的勾当,然而为了大局却是顺从了父皇的意思没有继续查下去。”说起周家的事情,朱澈叹息了一声,眼神中也满是惋惜,“你父亲是我的左膀右臂,当时被人这样砍下了一只手,我在京中的处境也很是艰难……” 林小碗低声道:“当年发生那样的事情,谁都不想的。做人最重要的是要往前看,我想以父亲对皇上的忠贞,只需还他清白,他就足以在地下安息了。” 朱澈点头,“你是个明白事理的好姑娘,这些年来真的是委屈你了。”他说着又是叹息,“朕欲在你周家清白昭告天下之后封你为县主,也算是对你这些年的弥补。更可准许你坐产招夫,未来子嗣中可有人姓周……” 身为一个皇帝,朱澈能够做到这点可以说是极为难得了。这毕竟是皇权至上的时代,不要说是给林小碗补偿了,就算他只给周天渊翻案,也会被万民称颂为明君了。 而这补偿,可谓是丰厚的。 所谓县主,就是一县之主,是有封地有俸禄的,而这封地一年的收入,除了象征性的上税之外,就都是林小碗的了。而坐产招夫,延续周家血脉和姓氏…… 林小碗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左容,只见左容神色看似不显,额头却是冒出了细密的汗水,手更是微微紧握,青筋跳起。   ☆、第71章 意外危机 感觉到林小碗的眼神变化,朱澈心中微微一动,跟着她目光一转就看向了左容。 “怎么,你有何要求可以直说。” 林小碗回神,连忙低头道:“无功不受禄,皇上如此厚恩,民女实在是不敢领受。”她说着起身,重新蹲下行礼,低声道:“只要皇上能够恢复周家清白,民女就感激不尽了。” 朱澈一愣,看来之前从未想过林小碗竟然会拒绝他的恩赐。 他叫了林小碗起身,道:“朕不过是说说罢了,你放心,当年的事情,朕已经命人彻查了。”他说着起身,回头看了看神色严肃的林梧,顿了下道:“林梧,是吧?” 林梧点头,朱澈才又道:“朕听闻你要参加今年的秋试,好好读书,总归是好的。” 朱澈来的突然,走的也利索,等到人都出去了,林童这才摸着脑袋问道:“他,这……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来看看我们。”林梧说着看了一眼林小碗,“姐姐,你怎么看?” 林小碗摇头,“有些看不懂。” 朱澈可以说是来去匆匆个,除了跟林小碗说会查清当年周家的事情之外,也就是跟林梧打了个招呼。 “不过,我觉得,他的重点还是在你身上。”她说着微微皱眉,“今上至今无子,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若是今上对林梧有什么想法的话,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又能够看出什么端倪吗? 林梧和林小碗都觉得一头的雾水。然而朱澈已经是过了四十三岁的圣寿了,说不定以后还真的是要过继侄子继承皇位。林梧此时的出现,万一暴露出来,说不得会不会招来杀身之祸。 而且这还是在朱澈没有表态的情况下,说不定朱澈本人还想着再努力一把生个儿子,再在龙椅上坐上二十年,把儿子给养成了呢。 林小碗对于朱澈的突然到来,脑子里几乎是一团乱,半响才又迟疑着开口:“不过,我看着他倒是想要先护着你的样子。”朱澈临走之前让林梧好好读书,还特意提了林梧要参加今年秋试的事情,应当是短时间内不会把他的身份昭告天下吧? 她因为朱澈突然来而满是浆糊的脑子这会儿慢慢清醒了过来,开始认真地思索朱澈的态度。虽然见面时间不长,她又因为满是惊讶而不够冷静,然而如今仔仔细细地分析一遍,姐弟三人皆是觉得朱澈看起来是个重情义、好相处的人。 那周身的傲气,也是九五之尊常年养出来的掩饰而已,最起码在林小碗他们姐弟三人跟前,实在是看不出这朱澈有多难以接触的。 围着那么简单的几句话,三个人讨论了半响,最后临散场的时候林梧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就拒绝了那县主的封号?” 林小碗看着他笑了下,“这县主只怕是为了弥补你才给我封的,只是当时我没有想明白了,这才给拒绝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无论如何这是皇上封给你的,有了县主的身份……”林梧如何不懂县主背后所代表的东西,他看着林小碗坦然的神色,低声道:“实际上,你是为了后面那一句吧?” 坐产招夫…… 左容怕是再喜欢林小碗,也不会入赘的吧? 想到这里,林梧心中一动,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不希望姐姐你为了我而做什么妥协,这县主,你不喜欢就不当吧。”林梧笑了下,“何况,我从来不觉得我那个身份有多了不得,只要查清楚当年的事情与他无关,我也就放下心了。” 权势、地位,他虽然年纪小,却也看得透彻。 与其卷入那未来的皇位之争,过得不得安宁,倒不如如同现在一般,平静度日。 当年,他的亲生父亲,废太子的下场难道还不够让他警醒吗? 朱澈到来的事情就这么被他们放下,事后左容还是抽空回来了一趟,他的说法跟林小碗他们猜测的并没有多大的差距。那县主的尊位自然是为了给林梧铺路,然而林小碗拒绝了,林梧看着也不像在意的样子,朱澈这才放弃了这个想法。 宋黎的案子左容也说了两句,当夜发生的事情最终还是给押了下去,当初冯贤成派过来的那些人一概都瞒着,甚至例如孙拙这样的人私下已经派人看管了起来,免得给马城通风报信。 “再过几日,马城就要入京了。” 唯一让人觉得可惜的就是冯贤成这次没有跟着入京,不然的话,到时可以一网打尽了。 林小碗知道宋黎的落网并没有影响到左容的计划,这才松了一口气。 转眼到了六月中旬,宫中终于派了两位嬷嬷出来,确定了林小碗会参加皇后的千秋宴,特意教她各项礼仪和宫中的规矩。 这两位嬷嬷一位姓卢,一位姓楚。林小碗这边后院地方不大,只整理出了一间房间给两人居住,另外一个房间给她们放些东西。地方虽小,里面布置却也是林童用了心的。这两人会被派来自然不是那种踩低捧高的人,这会儿看明白了林小碗的诚意,加上吃住都还算是不错,也就没有挑三拣四了。 饶是这样,林小碗也是私下塞了红包的。 不然这两位嬷嬷教得不用心,让她到时候出了大篓子可就真的是好看了。 日子慢慢过,林小碗是成年人,如今身体也越发的好了起来,协调性更是不用说。因此那些礼仪和规矩学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倒是让卢、楚两位嬷嬷省了不少的心,私下里面更是赞叹这一家姐弟妹三人皆是不错的苗子。 这两人并不知道林梧的身份,然而林梧这样出类拔萃的年轻读书人还是颇受四五十岁的大妈喜欢的,等到熟悉起来之后,这两人还想着要帮林梧做媒呢。 林小碗简直是哭笑不得,见平日里面在外人面前颇为严肃认真的林梧涨红了脸,也是忍不住的偷笑。 而就在他们这后院过得和乐欢喜的时候,马城到了京城。 这消息林小碗一知道就差点在熟练的动作上犯了错。要说这两位嬷嬷也算是尽心,见林小碗规矩学得快,就又教了一些平日里面细碎的东西,例如怎么喝茶,宴席上怎么动筷子,又或者是其他一些平日里面容易忽视的细节。 这边林小碗手一抖差点丢了手中的茶杯,一旁看着的楚嬷嬷就立刻戒尺过去,轻轻在林小碗的手上点了下,“宠辱不惊。” 她的提醒让林小碗心神定了下,这才接着喝茶闲聊。 是了,这两位嬷嬷的教课之中,还包括了怎么跟那些命妇们聊天。因此这京城之中大大小小的事情,这几天里面林小碗就捋顺了一遍,满脑子都是哪家添了孙子,哪家第六个小妾生的还是女儿,又要准备纳妾。又或者是哪家的长辈快过大寿了之类的说是鸡毛蒜皮偏偏又很是重要的社交类常识。 不得不说,林小碗这个学生是有天赋的,而且不止有天赋,还很是虚心好学。这让卢嬷嬷和楚嬷嬷都升起了好为人师的心态,这会儿教起她自然是尽心尽力的。 等到课程结束,林小碗这才松了一口气,一个眼神过去让一旁旁听的林童缠着楚嬷嬷说话,她这会儿转身就去了前面问起了小翠有关马城的消息。 马城入京虽然不算是什么大新闻——毕竟这几日里面还是不少人都回京了的——然而,也是引起不少人关注的。小翠这边也是叽叽喳喳说了一通,林小碗听了半响,终于听到了有用的消息。 马城这次入京住的是朝阳街上的宅子。 作为一个在外多年的武将,马城在京城之中并没有宅子,每次来都是临时租赁又或者是借住到好友家中。而这朝阳街上的宅子,则是一个月前就被人租了下来的,左容当时就留意过这些大宅子的租赁事宜,因此林小碗对这个宅子也是颇有些印象的。 这会儿听闻马城没有住在好友家中,却是真的提前租了宅子,林小碗心中就有数了。 看来,这马城此次入京还真的是准备有所行动的。 住在朋友家中,总归是不方便,租宅子这才会让一些事情更加隐蔽,不是吗? 林小碗还未想着去踩踩点,看看马城呢,马城入京的第二日晚上,就到了她这店中来了。 当时她正在柜台后面,听到小翠招呼的声音抬头随意看了一眼,见是马城,差点把手中的银子都给丢了。还好这些日子跟着卢、楚两位嬷嬷学了不少,这会儿脸上之间惊喜却没有露出一丝的端倪。 “这……这不是马将军吗?”她说着连忙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笑着道:“昨日倒是听人说您来了京城了,只是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儿会遇见你。这可真是贵客临门了。” 林小碗说着摆手示意小翠去忙,亲自领着马城上二楼的雅间,又叫了人让人把店里的招牌菜备上一桌,这才回头给马城倒茶,笑着道:“我这店小,还请马将军将就了。” 马城神色复杂的看着笑语晏晏的林小碗,并没有坐下,反而是在雅间中转了一圈,关上了窗户回身朝着林小碗走去。 林小碗顿时觉得心中一紧,讪笑着后退了一步,“我这店里地方小,是有些吵闹。关了窗户倒是显得安静一些……” 马城点头,“是啊,这样有些动静外面也不会听到。”他说着出手如同闪电一般,林小碗根本就来不及躲避就被他一只手给死死掐住了喉咙。 饶是林小碗再怎么猜测马城的来意这会儿也完全给蒙住了。这里是京城,一般情况下没有十足的把握和事先的安排,谁也不会这么鲁莽杀人的。所以马城一开始出现,虽然让她惊讶却也没有多么的慌乱。 这会儿脖颈都在对方手中了,林小碗吓得手中一送,哐当一下茶壶就落在了地上。 还好,马城并未死命用力,她还是能够说出话来的。 “马、马将军……”她心有余悸,说话也跟着结结巴巴起来,“是我、是我哪里做得不对,惹您生气了?” 马城手下慢慢用力,林小碗渐渐有些呼吸不透,只能够苦苦哀求,“求、求你……救、救命啊……” 她双手双脚用力挣扎,然而怎么可能是马城的对手,一口气憋在胸口再也穿不过来,不一会儿林小碗挣扎的力道就小了起来,就在她要晕厥过去的时候,马城突然松开了手。 毫无防备的林小碗一下子跌落在了地上,过了片刻才咳嗽起来。她缓过了气,一只手摸着脖子抬头惊恐地看着马城,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马城皱眉看着林小碗,半响才开口:“你倒是镇定……” “马、马将军既然放了我……”林小碗的声音带着嘶哑,这会儿声音都是颤抖的,“自然是不会再杀我了……我,我斗胆,问将军一声,究竟我做错了什么,让马将军如此大动干戈。” 她双眼中带着劫后余生的泪光,马城低头看着她半响才道:“我入京之前就听人说,你跟那莺燕楼的小玉关系颇为密切,三番几次的帮她?为什么?” 他说着坐在了一旁。 而这时候外面才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然后小翠在外面敲门,“林姑娘,我听到这里的动静……” “没事!”林小碗扬声说,“是我不小心弄撒了茶水,你让厨房再准备一壶水,我过会儿下去取。” 小翠在外面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听到了她下楼的声音。 马城冷笑,道:“你果然是个聪明人,难怪左容那么看重你。” 听到他提起左容的名字,林小碗神色变了变,然后才道:“小玉与我们一同到了京城,总归是故交。她命不好被姨娘逼迫着要卖给富户为妾,我想着总归是有着同路的缘分,再说又有左先生护着我,就帮她一把。谁知道,她的麻烦太多,我……我早就把她送走了啊!” 既然左容说马城还不知道宋黎被抓的事情,还没有真的摸清楚他们的底细,那么林小碗就决定装傻到底,最初马城突然动手的时候林小碗确实吓了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要反击了。 然而马城动作太快是一点,而她的反应也不慢,那一刹那就想明白了一点。反抗她肯定不是马城的对手,而如果这只是马城的一次试探呢? 马城肯定是怀疑她了,不然不会绕了大半个京城跑到她这里吃饭的。至于怀疑到什么程度,林小碗却不是很确定。实际上,就连之前要断气的程度也是林小碗在演戏,她一定要确保自己在最关键的时候有还击的气力,保证在马城真的想杀她的情况下可以有脱身的机会。 事实证明,她的大胆保险还是值得的。 马城果然是想要试探她的身手,当然了,这并不是说如果时机很好的话,他会放过林小碗。毕竟之前林小碗掉的那个茶壶发出了那样的声响,不可能不惊动这店里的人的。 “送走?”马城冷笑,他来京城中这不过才一日的功夫,却也是把京城之中大大小小的事情捋顺了一遍。如今听到眼前的人这么说,他却也知道林小碗说的是实话。“送去了朱玉菱那里,是不是?” “是。”林小碗慌乱地点头,“我……我怕她再招惹来麻烦,就想着把她送走。可是,两个人总归是认识一场的……她就求我把她送到朱三姑娘那里,说是若是得了朱三姑娘的庇佑,说不定就能过安稳日子了……”她说着一双眼睛四处乱看,一副心慌意乱的样子,“谁知道,她才去了没多久,朱三姑娘在京外庄子里就遇到了麻烦事儿……” “你起来吧!”马城说,然后丢过去了一个小瓷瓶,“里面是上好的化瘀血的药,记得抹在脖子上。”他说着又扯动唇角,“之前都是误会一场,我想林姑娘是聪明人,应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林小碗一愣,半响才摇头:“马将军放心,这事儿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你懂就好。”马城点头,“去让人上来收拾吧。” 林小碗这才脚步有些慌乱地出去了,等到下了楼,她神色间就带上了一丝镇定。似乎没有注意到二楼那微微开了一条缝隙的窗户一样,过去低声嘱咐了小翠去给二楼雅间上菜,然后就去了后院。 马城见她这般,这才缓缓吐了一口气。 看之前的反应,这林小碗应当是没有什么功夫底子,若是说她是杀了张铁的凶手,他还真有些不信。然而,他手中的线索一点点加起来,却是也让他产生了不少的怀疑。 最起码,这林小碗绝对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 只看她之前的反应,还有下楼时的镇定功夫,就可见一斑了。 一整桌的饭菜马城倒是没有浪费一点,不一会儿这店里就来了几位马城的旧故,几人在二楼雅间好好热闹了一番,等到人走的时候天色都已经完全暗了下去。 马城给的药林小碗自然是没用,上次去林家坳之后她所用的药还余下一些,这会儿在脖子上涂了一层,然后换了一个围领的衣服,虽然在夏日看着有些奇怪,却也挡住了脖间那渐渐浮起的吓人的伤痕。 她自然不会真的听话,因为马城的一点威胁就把这件事情秘而不宣。只是左容这些日子早出晚归,等到她抓到机会说起马城来过的事情时,已经又是两天过去了。 左容自然是知道马城过来过一次,然而手下的人却没有办法跟得太紧,更不可能知道雅间里面发生的事情。这会儿听到林小碗说,又见她脖颈之间那吓人的淤青,他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双手下意识地抓住了林小碗的手臂。 “我没事的。”林小碗低声说,“只是这次虽然糊弄了过去,可是马城既然已经对咱们起疑心,说不得……等到千秋节时我的身份暴露出来,只怕他就真的容不下我们了。” 这才是更让人担心的事情。若是不能对付马城的话,她未来的处境说不得会更艰难。 左容点头,沉吟片刻,然后才看向林小碗低声道:“若是让你用催眠术审问宋黎的话,你有几分把握?” 宋黎嘴巴颇为严实,虽然吐露了一些东西,然而却是真真假假都有。让锦衣卫上下也是忙得焦头烂额,虽然林小碗催眠所得的消息不能成为有力的证据,却可以让左容顺利打开宋黎的心防。更能够让他们事半功倍,把案子尽快的整理出来一个来龙去脉。 林小碗想了想,然后才低声道:“若是能够事先安排好,借住一些布置的话,我的把握还是很大的。”很明显宋黎是个有故事的人,特别是当他暴露出对已经死去的未婚妻孙氏一往情深之后,当年更多的事情都更加扑朔迷离了。 左容闻言却没有露出喜色,反而担忧地看着林小碗,“你身子可吃得消?” “你放心,这些日子一直吃刘大夫的药调理,如今我已经好过许多了。”林小碗并不是单纯的安慰左容,而是那汤药一剂剂地喝下去,时日长久确实看出了一些效果。“我没问题的。” # 锦衣卫卫所,地牢。 昏暗不明的烛光,交错斑驳的阴影,整个牢房都很安静。宋黎是前一天被带到了这个单独而宽敞的牢房的,他当时以为锦衣卫的人想要耍什么样的手段,然而两天一夜过去却没有任何新花招使出来。 如今的他,哀莫大于心死,对林梧这个“害死”了孙氏的人,更是恨得牙痒痒。因此,能够看到他真真假假的话导致那些锦衣卫忙得晕头转向也是一种享受。 至于受刑的痛苦,身体的虚弱,对于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甚至可以说,这一天没有受刑,他反而有些不适应呢。 正想着,牢房外面的门传来了打开的声音,然后一个轻缓的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   ☆、第72章 催眠 一步、两步、三步…… 那人的脚步比平常人要慢些,宋黎听着忍不住就跟着数了起来,等到他数到第二十三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被烛光拉得细长的影子出现在事先中。 是个女人! 他有些恍然,甚至心中还在无意识地数着对方的脚步声。直到那人缓缓站在了他的面前,隔着牢房的门平静地看着他。 “苏老爷,或者我该称呼你为宋大人?”林小碗开口,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柔和味道,让人听着就不由自主地想要放松。 “宋大人,早在十年前林家坳被毁之后就没有宋大人了。”宋黎说着苦笑了下,看着绰绰光影之下的林小碗,上前了一步,“那左容对你果然是情深意重,竟然让你来这里见我。” “我的身份,只怕宋大人还不知道。”林小碗说,“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好了。我姓林,叫小碗。林是我母亲的姓氏,而我父亲,姓周。当年与宋大人说不定还是同袍同泽呢。” “你是周天渊的女儿?!”宋黎心中一惊,直接抓住了木栏惊讶地看着林小碗。林小碗缓缓点头,“你只顾着注意小梧了,忽略了我。不然的话,以你的本事,推测出我的身份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笑着上前一步,与宋黎隔着一步之遥对视。 “宋大人,我……”她开口,然后牢房之中突然一阵风,本来就晦暗不明的烛光更是一瞬间全部熄灭了。林小碗心中暗暗叫好,从袖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火折子。 她似乎用不惯火折子一般,火光明暗了几次,这才烧着了起来。而那火光明暗的时候,心中早就经过几次情绪起伏的宋黎的注意力难免就集中在了那漆黑中唯一的亮光上。这会儿等到牢房中渐渐亮起来,他却是无神地站在原地动都没有动一下。 林小碗重新点燃了蜡烛,回头看着宋黎又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确定他是真的陷入了催眠的状态,这才叫了左容、卫霖、梁武,还有强行要跟来的林梧进入了牢房之中。 “直接询问的话,我怕会引起他的反弹。”林小碗低声解释,“这次我准备让他进入深度催眠,身处在当年的那些事情之中。” 牢房的门被打开,宋黎被安置在墙角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躺下来。 林小碗慢慢说话,随着她的指示宋黎慢慢闭上了木然的双眼。 “你现在看到我家了吗?那是一片怎么样的府邸,是不是种了许多的花草……有没有看到在花园中练剑的周天渊,还有一旁笑看他练剑的一对母女……”她用舒缓的语调给宋黎营造出来一个平静而祥和的梦境开端,通过她的叙述,宋黎的神色从木然慢慢变成了舒适,一旁围观的几人甚至能够看出他情绪上的变化。 林小碗继续诱导,而之后宋黎开始反馈出一些消息。左容双眼一亮,立刻把那些关键点都记录下来。 催眠继续,林小碗在左容示意已经可以继续下一步的时候,才语气略微一转露出了紧张的情绪。 “太子意图谋逆被抓,这事儿应当压下去才是!” “是!这样的大事,我身为太子的旧部,自然责无旁贷……”宋黎说,神色开始也跟着变得紧张起来,他眼珠拼命的转动,林小碗知道这是他自动把一些记忆镶嵌入梦境,低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周王、周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嫁祸给齐王?不……不行的……是,周王殿下所言不虚,齐王跟太子关系匪浅,可是这周家……” 宋黎的声音断断续续,很明显是在重复梦境之中的话。提到他提及的齐王,所有人顿时心中一紧。齐王,正在今上登基之前的封号。 “周家与你有交情,你不愿意动手?”林小碗在一旁低声说,那声音穿透到宋黎的梦境之中,他低声道:“若是为了阿璃,我……我……” 宋黎的神色挣扎,林小碗却是渐渐明白了他心中所想。 “阿璃是位好姑娘,若是因为太子而被牵连,你们的婚事只怕就再无可能了……” “是啊,所以我背信弃义,把周天渊与我写的信拿出来,让人仿了笔记……”宋黎说话,很明显梦境之中的他还是有主观意识能够回应林小碗的话的。 “周家没了,然而太子却还是被废了。我回京,想尽办法去见被圈禁起来的太子,却不见了阿璃的踪影……”宋黎的声音断断续续,然而除了林小碗偶尔跟他对话牵引他所处的梦境之外,牢房之中就安静地再也没有一点的声音。 事情的真相通过宋黎的视角一点点的展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周王买通了宋黎,利用孙氏威胁他让他出卖了周天渊,想要把太子谋逆的罪名落在齐王的身上。 然而,周王私下肯定是不是这么想的。太子与齐王关系密切,如果能够一口气打下这两个人才是他的最终目的。而不知道为何,阴差阳错之间,这事儿竟然没有成功。被召入京城的齐王,根本就没有受到这件事情的影响,或者说是很少。而太子终归是被圈禁了起来,等到宋黎回京,却是不见了暂住在太子府中的孙氏。 想来那个时候,孙氏就带着林梧去了林家坳了。 林小碗看着满脸痛苦挣扎的宋黎,心中虽然颇为同情,然而正是应了那么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想想宋黎当年的所作所为,想想他之前会了苏严氏的家,她对他的那点同情也就不见了踪影。 此时,她狠下心继续引导宋黎的梦境。“我想,以你的本事,终归还是能够找到阿璃的吧?又或者是阿璃主动与你联系的……你们是未婚夫妻,想来等到风头过了,她也是会想的。” “是啊,一年之后她给我发了信,我简直高兴疯了。那个时候周王殿下刚好去看我,我无意中说露了嘴,他却像是关心我一样,说既然这样,不如亲自迎回了阿璃。再说,过了这么一年的时间,皇上也只是圈禁了太子,并未对他对手。当初太子让阿璃带着孩子走是为了保住血脉,如今看来虎毒不食子,皇子又怎么可能伤害到自己的孙子呢。” “再说,父子长久分离也不是办法。”宋黎声音中透着痛苦,“当时齐王得势,我因为之前参与了周天渊的案子,与周王再也分不开,就轻易听信了他的话,却没有想到等我们到的那一日,就是林家坳的末日。我……我知道那几个人带兵前去,却没有想到是为了毁掉整个林家坳。” 他说着,脸上滑落泪水,口中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然而,阿璃逃出去了,带着太子的孩子逃出去了……不是吗?”林小碗低声说,“你见过那个孩子了,阿璃把他教的很好。” “是,我当时放走了阿璃……”宋黎低声说,“只是,当时为了拦住追兵,我失去了她的踪影,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调查阿璃的踪迹,找遍了很多的地方。然而每一次都失望而归,我想阿璃带着太子的孩子,总归是要回到京城的。三年前就在京城买了房子……” 宋黎在京城隐姓埋名一住三年,最后却还是得到了一个让他痛苦欲绝的消息。 孙氏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林小碗轻轻叹息了一声,看向周围的人,低声问道:“你们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吗?” “他这些年来肯定调查过当年的事情,都调查出了什么。除了周王之外,可还有其他人参与到这件事情里来?一举想要拿下太子和齐王,绝对不会只是周王一个人的计划。”左容缓缓开口,之前宋黎的话算是把当年的事情全部串联了起来,然而有些地方却还是含糊不清的。 她闻言对着左容点头,又重新蹲在一旁,低声对宋黎道:“其实,阿璃并没有死。宋黎,你身后有一扇柴门,你转身就能够看到。” “我,我看到了。”宋黎低声说,林小碗此时已经不是在牵引他梦境的内容,而是再给他制造梦境了。“你推开门,进去就能够看到阿璃喜欢的花草,闻一闻,芳香扑鼻。”她说话间把一个小瓷瓶送到了宋黎的鼻子下面,制造所谓的香味。“是的,阿璃想来喜欢月季,说是能够常常开……” “你看到一条小路了没?顺着小路走到屋前,阿璃就在里面等着你呢。你当初救了她一命,她还未曾谢过你呢……” 宋黎露出激动的神色,甚至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半响,所有人都听到他发出一声又惊又喜的叫声。 “阿璃!” 林小碗松了一口气,一旁左容拿着帕子轻轻帮她擦掉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用眼神询问她。她点了下头,笑了笑,然后才接着道:“你们多年未见,阿璃定然是要问你当年的事情的。毕竟害的林家坳被毁的人实际上并不是你,那些人不止害了阿璃,还害了你,不然你和阿璃又怎么会磋磨这么些年呢……” “是,是他们害了我们。阿璃,我、我怎么舍得让你难过……”宋黎脸上的喜色还未曾消失就又露出了紧张的神色,“阿璃,是周王,马城、张铁……他们……我发誓,我并不知道会害了你啊……” “一定还有其他人,毕竟这可是牵连到谋逆的事情,一个周王,只怕也是不成气候的!” “你说的没错……还有……还有瑞王,是的,瑞王!当时我就怀疑过,当时在京城之中的王爷,只有瑞王刚刚成年,又颇得皇上喜欢……他,若是他一举毁了太子和齐王的话,储君就是他的了……我想起来了,我这些年查过瑞王的底子,他……” 瑞王! 在场的人顿时一愣,看着神色渐渐从激动到无力,低声呢喃的宋黎,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瑞王是先皇的幼子,虽然与今上不是一母同胞,然而从今上入京至今都安安分分,不曾生过任何的事端。周王当初还曾经挑衅过还是齐王的今上,瑞王却是一直都保持着幼弟年幼无知,无心权位的姿态。 更何况,当年瑞王也不过才十六岁吧?!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就能够设计陷害自己的两位兄长,甚至把周王这样的人都推到人前当挡箭牌?当然了,实际上周王也不是什么傻子,这些年来的形象保持的很好,到死都没有露出什么破绽。然而,越是这样,就会让人越是觉得这个隐藏的更深的瑞王有些深不可测了。 左容站在林小碗的身边,神色复杂地看着斜靠在墙边的宋黎,半响才低声问道:“你调查了这么多年,肯定有证据吧?” 林小碗没来得及阻止他,然而还好此时宋黎情绪波动挺大,并未察觉到这其中的异常,竟然随着左容的话回答了他的问题。 “证据,我有,我有的,阿璃你看,我有证据的。这些都是我这三年来调查瑞王的证据。”宋黎露出紧张的神色,“我的证据……我……” 林小碗闻言神色一变,连忙过去直接蹲在了宋黎的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话。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肯定是藏起来了。在哪里,我让人准备马车,我们一起去拿……” “是了,我藏起来了。”宋黎说,紧张的神色放松下来。他的手无意识地在空中乱抓,林小碗立刻明白了他地意思,回头抓着卫霖就把他的手送到了宋黎的跟前。 宋黎一把抓住了卫霖的手,卫霖正想挣扎就被一旁的众人直接瞪视。他苦着脸,然后顿了下去任由宋黎抓着自己的手,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 林小碗忍下了笑意,低声道:“你带我,我们一起去。宋黎,那东西,你藏在了什么地方,不会被人发现吧?” “我藏在了,藏在了我在京城买的宅子里……”宋黎声音中带着一丝迟疑和抗拒,然而还是说出了隐藏东西的地点。林小碗松了一口气,细密的汗水早已经又布满了额头。左容隔着卫霖把帕子递了过去,她擦拭了一下额头,然后才低声道:“宋黎,我数到三,你就能醒过来了。” “一、二、三!” 林小碗伸手在宋黎的跟前打了一个响指,宋黎眼皮剧烈抖动,半响就猛然发出一声惊呼睁开了双眼。 “阿璃!”他抓着卫霖的手猛然紧握,等看清楚眼前的人时,这才反应了过来。卫霖见他醒过来,立刻甩手起身退到了一边。宋黎看着在场的这些人,半响才回过神,转头看向了林小碗,一脸的惊惧。 林小碗被他这般死死盯着却也没有退让,反而露出了一丝疲惫的笑容。 “宋大人果然是军中武将出身,想要让宋大人中计,在梦境之中说出真话还是颇费了我一些心力的。” “你究竟是谁?”宋黎未起身就朝着林小碗冲了过去,梁武反应迅速,一脚踢在他的胸口。他重重撞在了墙上,然后无力地往下滑落。锦衣卫的刑罚可不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针。宋黎入锦衣卫牢房这些天来早已经虚弱无比,若不是这样林小碗也不见得有把握给他深度催眠。 “我?”她迎上宋黎那双盯着她看的眼睛,半响才笑了下,“之前不是说了吗,我是周天渊的女儿,随母姓,如今叫林小碗。”她说着笑容变得冷冽,“刚刚你说过的话,你自己还记得吧?周家因为你而灭门,无论你是出于什么理由,我都不会原谅你的。” 她缓步上前,低头看着想起一切面如死灰的宋黎。 “而且,孙氏未死只是我给你营造的一个梦境。实际上,孙氏早在七八年前就已经死了。她找上我的时候,浑身大片大片的烧伤,整张脸都已经毁了。宋黎,是你把她害到那般凄惨的地步的。你以为,她知道真相就会原谅你?我告诉你,不可能!她临死都恨你背信弃义,恨你薄情寡义,恨你投敌叛君。” “她恨到五脏俱焚,最后痛苦而死。” 林小碗的声音没有一丝的感情,轻飘却一字一句都钻入了宋黎的耳中。宋黎听着就浑身颤抖起来,整个人都如同失去了最后一丝心气一般,双手捂住耳朵拼命摇头。 而周围众人看着宋黎如此,转头再看脸上似乎还有一丝满意笑容的林小碗,皆是心中一寒。 # 不知道是不是那日林小碗最后一席话彻底击毁了宋黎的心防,又或者是宋黎记忆清晰,知道再隐瞒下去也换不来他的一线生机了。之后的审问可以说是顺利到了极点,宋黎对当年的事情供认不讳,更是说出了当年案子的不少细节。 然而,刺杀先皇的幕后主使却还是扑朔迷离。 虽然宋黎提供了不少这些年来搜罗到的证据,却只能够是扯下瑞王披着的那层羊皮,若是想要指正当年的事情都是他和周王幕后主使的话,还是差了点关键的证据。 而宋黎,唯一的愿望就是看着马城和冯贤成死在他前面。不然的话,他就算是下十八层地狱也无脸再见孙氏。 这个要求不算太过,郑天放虽然恨不得杀了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却还是忍下了这口气,听了南宫庆和杨皓的劝慰。转而一心开始暗中盘查当年牵扯到先皇遇刺一事中的人,希望能够找出一些有力的证据。 当年周天渊一案算是就此落下了了帷幕,灭门的凶手皆已经浮上水面,甚至当年那若有若无的谋逆指正也得到了洗刷。 朱澈算是一个行动力极强的皇帝,或者郑天放几人连同左容在他跟前也说了什么,那一晚林小碗从锦衣卫回去,好好地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下午正在院中学规矩的时候林童就猛然从前面冲了回来,一脸的笑容。 “姐姐,皇上下旨抓了马城打入死牢,而且也已经发旨八百里加急抓拿冯贤成了!”她兴奋到双颊通红,而她身后林梧也带着笑容走了过来,迎上林小碗的目光轻轻点头,“马城和冯贤成两人再无任何翻身的可能了。他们的罪行已经昭告天下,周将军一家沉冤得雪,如今被皇上追封为大将军,怕是过些日子就会派人回姐姐故乡帮着修葺祖坟,重振周家风光。” 林小碗咬着下唇,说不上心中那复杂的感受究竟算是什么。有如释重负,有开心雀跃。也许是跟这个身体越契合就越融入林小碗的人生一样,如今的她对周家早已经不是当年刚刚醒过来时那种为了活下来的责任的感觉。 她对于周家更多了几分荣辱与共的感同身受。 如今听闻周家能够重振门楣,她想露出一个欢欣的笑容,然而眼泪却也不由自主地滑落了。 太好了,真得是……太好了! # 六月底,千秋节当日,林小碗穿上一身平日里面绝对不会穿的华丽而繁杂的衣衫,由着楚嬷嬷帮她挽起长长的青丝,绾出适合她这一身衣裳的发髻,然后由着卢嬷嬷给她化妆打扮。 所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一番精致而细腻的打扮,对着铜镜之中那影影绰绰的倒影,林小碗自己都有些愣怔了。 她自然知道自己的长相是如何的,也知道自己的外貌不差,甚至可以当得起美人的称呼。然而,此时那镜子中的人还是让她有种惊艳的感觉。自从成了林小碗之后,她心中所想几乎全然是报仇,杀人,早已经没了仔仔细细打扮自己的想法。 如今看着镜子中的人她忍不住微微笑了下,感觉身上的重负仿佛在这几日里面都被卸下来了一样,整个人轻松而清爽。 影影约约,她似乎看到了镜子中的那人对她露出笑容,唇角微动说了一声谢谢。 她连忙眨眼,镜中的人也对着她眨了眨眼睛。林小碗失笑,之前果然都是幻觉。她缓缓起身,感受着脑袋的重量,然后不得不感慨,美丽果然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林姑娘,”一旁的卢嬷嬷和楚嬷嬷见她起身连忙过去扶住了她,“仔细脚下,是我们两人的疏忽,忘记了林姑娘平日里面穿不惯这样的裙子。不过,入宫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外,姑娘不用担心。到时候缓行慢行,不急不躁就好。”   ☆、第73章 入股 对于皇宫,林小碗倒是没有多大的感慨。前世故宫啊,什么n朝古都啊,都是开放的旅游景点,她逛过无数次历朝历代的皇宫。如今跟着人进去,除了略微有种猎奇的感觉之外整个人都表现的很是淡定。 最起码,没有被这宫里的富丽堂皇给闪瞎了眼。 卢、楚两位嬷嬷带着林小碗一路前行,路上不时地在她耳边低声交代着所遇到的人的身份。林小碗不得不发挥短时间内过目不忘的本领,记下这些人的衣着外貌还有特点,并且在心中把这些人跟她这几天里面课程里学到的关系图中的位置一一点亮。 而她的出现,也引起了不少人偷偷的侧目,特别是卢、楚两位嬷嬷的陪伴更是让人心生忌讳。等到林小碗被一路带到了一个偏殿坐下,这两人招了一个宫女过去照顾,才低声对林小碗说要回去复命。 林小碗点头,笑着谢过了她们这些日子的照看,这边两个嬷嬷爱离开,那被称作是绿袖的宫女就端了茶水点心过去,笑着道:“林姑娘先喝口茶润润喉咙,咱们皇后娘娘这几日里面可是念叨了您好几次,说不得过会儿还要见你呢。” 她这边照应妥当,看得出来也是得了吩咐的。林小碗谢过,端茶轻轻抿了一些润口就不再喝了。这入宫是恩赏,是荣耀,却绝对不会是享受。若是喝水太多,在不该的时候想要如厕,那可就真的是闹笑话了。 这也是那两位嬷嬷交代过的,林小碗牢记心中,她不求表现完美艳惊四座,给帝后留下深刻的印象,只求不要出丑平平安安的度过这一日就好了。 她这般安坐与偏殿之内,听着隔壁隐约传来的说笑声倒是也不骄不躁。绿袖在一旁伺候着,见她如此也就放下心来。然而,林小碗不愿意去招惹是非,并不代表着有些人就会老老实实。 她这边不过坐了片刻,隔壁的说笑声就渐渐近了。抬眼看去就见一群妙龄少女正簇拥着一个一个宫装打扮的女子一起走了过来。 “林姑娘,是大公主。”这些人来的突然,绿袖来不及一一介绍,就只好把最要紧的人的身份给点了出来。 林小碗缓缓起身,等到大公主进来站定,这才屈膝行礼。 “民女林小碗见过公主殿下。”她不惊不惧,那被众人簇拥着的大公主朱琦倒是颇为好奇地看了她一眼,这才道:“平身吧,我这几日倒是听母亲提过你。”她说着过去,在主座上坐下,看着众人道:“都坐吧。我也是好奇,这才拉了姐妹们一起过来。” 她口中所称呼的姐妹自然不是客气,因为林小碗之前就在人群中看到了朱玉芙。如今听到朱琦这么说,她自然是明白过来这跟着她过来的四五个少女,怕都是这京城之中王爷家的女儿了。 朱琦指了下林小碗身后的位置,道:“你也不用拘束,一起坐下说话吧。”她说着,又扬声道:“想来诸位姐妹都知道这位林姑娘的身份了,只怕林姑娘还不知道你们都是谁呢。我就多事,介绍一下。” 她说着先是介绍了她右手边的两位,“这是秦王府的玉茉姐姐和玉莉妹妹。” 林小碗连忙起身对着两人行礼,那两人也起身问了声好。等这两人坐下,朱琦才介绍了林小碗对面的三女。 “这边是瑞王叔家中的玉茹妹妹和端王府的玉蕾妹妹,以及周王府的玉芙妹妹。”在场众人,除了朱玉茉之外每一个都比朱琦小上一些。 林小碗跟这三人一一行礼,见最后的朱玉芙看着她微微皱眉,似乎想要说话却没有抓住机会。 朱琦介绍了这几日,转而就看向林小碗道:“我听了母后说你的事情,听闻你这些来去过颇多的地方,还去过戎州城是跟锦衣卫的左佥事一起回京的?” 怎么也没有想到朱琦竟然会提起左容,林小碗微微一愣然后才笑着道:“回公主的话,民女大约是在一年前到的戎州,当时误听了旁人的消息,以为戎州城那边尚有亲眷在,谁知道最后也是空跑了一趟。至于回来的时候,托了周王府朱三姑娘的福,倒是与左大人他们一同回京,免去了路途上的不少波折。” “朱玉菱?”朱琦倒是对周王府的三姑娘有些印象,听到她这么说就立刻对上了人,“早些日子周王妃入宫还说起她呢,说是担心她一个人孀居与京外庄子不安全。”她说着看向朱玉芙,“你这三姐,倒是硬气。当时周王妃入宫的时候我正巧在母后身边,听她说了几句,倒是想起幼时的一些趣事了。” 朱玉芙闻言笑了笑,露出担忧的神色,低声道:“三姐素来是这样的性子,然而她如今毕竟是一人,母亲自幼照顾她长大,总归是用了心,下了感情的。如今她孀居在外,怕是还有些恼母亲当日匆匆将她发嫁。” “哦,这话怎么说?”朱琦闻言就好奇地问了起来。朱玉芙飞快地看了一眼林小碗,转而就说起了这些事情。 林小碗倒是看出了这群贵女的来意,只怕这些人也不是来找她麻烦的,只是这几日里面当年周天渊的案子明里暗里闹得沸沸扬扬,这才升起了好奇心来看看她。 如今见她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自然也就没了趣味,反过来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林小碗就坐在一旁,淡定娴静,并不主动插话进去显示自己的存在感。这些贵女也都是有分寸的,并没有在她面前说什么她的身份不该听到的事情。 倒是朱琦听了朱玉菱的事情忍不住叹息了一番,转而竟然又抓着被丢在一旁许久的林小碗问了起来。“林姑娘当时也在戎州城内,可知道玉菱妹妹当时在刘家过得如何?” “这……”林小碗微微迟疑,顿了一下才低声道:“当时我在距离刘府不远的地方开店,倒是时常接触刘府的人,偶尔还会在忙的时候亲自过去送些府上所要的吃食。其他我不知道,不过刘府倒是分账记的,朱三姑娘的用度并未从刘府公中的账上走,甚至有时候还会把公中的账记错在朱三姑娘的账上。”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就都变了神色。 毕竟都是在深宅大院中长大的,这点事情他们还是能够看得分明的。林小碗这话说得其实不算过分,然而这话背后刘家上下做的事情,可就过分了。 连朱玉芙都气得浑身上下微微颤抖,脸都涨红了。 “他们……他们竟然敢如此对待三姐!”她双拳紧握,一副恼火的样子。林小碗看得出来,她这恼火十有八、九是在做戏,然而却也有那么一两分真正的气恼。 她这边没人搭理她就绝对不主动说话,然而这大公主朱琦却像是跟她颇为投缘一样,错开了这个尴尬的话题又问了她不少戎州城的人土风情,话题说着说着就转到了左容的身上。 见朱琦第二次提起左容,林小碗这心中才真的有了计较。 看起来,朱琦对左容……是颇有些念想的。只是,这姑娘看似大方,却也很腼腆。只怕她这样的心思,是无人知道的吧?她一边跟朱琦应对一边回想起之前朱澈对左容的态度,在确认不像是培养未来女婿的时候才偷偷送了一口气。 女孩子之间的话题,无外乎男人、八卦、吃吃喝喝和减肥美容,朱琦又不好一而再、再而三的把话题往左容身上引,因此不知不觉中这话题就被带偏到了戎州城的吃吃喝喝,又从辣椒容易上火说到了养颜美容。 在场的女孩都是被教养的很好,不管心中怎么想面子上是不会出错,露出趾高气昂的姿态的。这会儿讨论起养颜美容就更是热闹了起来。林小碗功成身退,看着众人这会儿忽视了她这才笑了下,然后就察觉到有人在注视她。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见看她的人证是朱琦,这才笑了笑又低头不言不语。 而这时候卢嬷嬷去而复返,见这特意挑选的安静偏殿中竟然多了这么多金贵的主子,顿时心中一紧。然而又看众人和乐融融,似乎并没有出什么问题,这才松了一口气,进去跟众人见礼,这才告罪道:“娘娘想先见一见林姑娘。” 林小碗连忙起身跟着告罪,然后同卢嬷嬷一起走了出去。一出去,卢嬷嬷就低声问她之前的事情,她笑着推搡了过去。 “许是大公主听皇后娘娘或者是旁人提起我,有些好奇罢了。” 卢嬷嬷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带着林小碗沿着回廊左拐右拐的,很快就到了皇后寝宫前。她让守在外面的宫女进去通报,转身才又低声交代了林小碗几声见皇后娘娘要注意的地方,转而又看到林小碗随身带着的匣子,低声道:“趁机送上礼物也是好的,不过还是要看皇后娘娘的心情和精神。若是娘娘精神不足,就不要多加打扰。” 林小碗点头谢了,这会儿竹帘掀开,之前通报的宫女笑着道:“皇后娘娘让嬷嬷带着林姑娘进去呢。” 两人这才一起进了殿中,一进去,林小碗就感觉到了丝丝的凉意散开蔓延过来,之前略微有些燥热的感觉这会儿也不见了。她偷偷松了一口气,这会儿随着卢嬷嬷的指点一路进去,等闻到一屋子的馨香时,这才抬眼趁着人不注意扫了一圈,然后在卢嬷嬷的指点下对着皇后行礼问安。 皇后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跪在下面的林小碗,这才道:“快起身过来我仔细瞧瞧。” 随着她话音落下,立刻就有宫女过去扶着林小碗起身,然后把她带到了皇后的身边。这殿中除了宫女、嬷嬷之外只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这会儿坐在皇后身边正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这是我膝下的三公主。”皇后笑着说,林小碗连忙屈膝行礼,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或者是暗中抱怨。她自然不是天生的奴性,然而却也不愿意因为礼仪方面的小小细节而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三公主笑着点头,道:“我之前听父皇提起过你呢。” 林小碗一愣,皇后就笑着道:“快坐下。”她一声令下,立刻就有识趣的宫女搬来了凳子。林小碗按照卢、楚两位嬷嬷这些日子的教导缓缓坐下,这才又微微抬头并不直视皇后却也没有显得太过于羞怯了。 皇后并不说话,直视仔仔细细地看了林小碗那精心雕琢过的五官,然后才低声道:“果然与你母亲有着几分相似。”她语带淡淡的悲伤,“怕是你还不知道,当年在封地时,你母亲也是我宴会的常客,春日里面赏花,夏日里面放孔明灯,秋日里面吃黄酒、螃蟹,冬日里面一日采摘冬梅酿酒,她都曾经陪过我的。我与她也算得上是闺中蜜友。” 林小碗闻言心中一动,微微抬高眼飞快地看了一眼皇后,然后才低声道:“家母若是知道皇后娘娘如今还常常记挂着她,定然是会感念当年的情分的。” “你也不用拘束,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与阿琦是同年生,算起来你还比她大上两个月……”皇后声调轻柔地说着当年的事情,一旁的三公主朱琇也不多话,只是安静地听着。她目光偶尔落在林小碗的身上,却也只是带着好奇。 两人在殿中大约说了两刻钟的话,这才有嬷嬷过来低声提醒了皇后时辰。皇后点头道:“本宫略微休整一下,小碗你和阿琇在这里等着,到时候与本宫一同出去。” 这……能够破例参加皇后的千秋宴已经是让人瞩目的事情,再跟皇后一同出场,这个名扬京城的机会,林小碗可是真的不想要。然而堂堂皇后说出去的话又怎么可能让人反驳呢,林小碗不过眼中闪过一丝迟疑,然后就起身应了下来。 说是让她和朱琇等,实际上也不是让她们干等的,等到皇后离开立刻就有宫女嬷嬷这边捧着镜子、拿着东西来给她们收拾可能散乱的头发,补一下因为汗水而花了的妆容。 这一番的忙碌之后,林小碗和朱琇老老实实坐了半响的两个人忍不住相视一下,然后看着对方露出了笑容。 “林姑娘。”朱琇还带着少女的天真和纯然,让林小碗不由想起了当初的林童。听到她这般叫也不过是客气了一声,然后就低声道:“不知道三公主叫民女有何事?” “我听父皇说,林姐姐开了一家店?”朱琇双眼发亮,“我能入股吗?” 这……? 林小碗怎么也没有想到如同瓷娃娃一样的朱琇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会儿实在是没忍住愣住了,一旁的嬷嬷却是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公主慎言。” “我有没有以势压人,只是出资想让林姐姐的店面做大,这样也不行?”朱琇无辜地看着嬷嬷,转而又如同小动物一般眨巴着眼睛看着林小碗,“林姐姐,你会答应我吧?” “这……不怕公主笑话,我那店面总共也不过是两间房的大小,一个月入账的银子不过十两左右,扣除了房租等实在是没有多少的盈利。公主来入股,怕是赚不了多少的钱。” “我不图赚钱!”朱琇说,“我就是……就是……”她说着对林小碗轻轻招手,示意她凑过去,然后才在对方耳朵旁低声道:“我就是想着如果出宫的话,能够有个出去歇脚。” 出……出宫!? 林小碗实在是对这个看着乖乖巧巧的三公主刮目相看,她以为这宫中养大的瓷娃娃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就算是到了中二期闹着要出宫玩,怕也要再晚上三五年才对。 朱琇嘿嘿笑着,“林姐姐别怕,我出宫是父皇允许了的,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林小碗内心呵呵,正想着措辞,却见皇后被簇拥着出来正好免了她这个烦恼。她连忙起身,恭恭敬敬地蹲下行礼。朱琇也不敢在皇后身边造次,这会儿也规规矩矩地行礼,然后两个人就一左一右被皇后拉着手朝着前殿走去。 宫中千秋节盛宴让林小碗一整日都觉得眼花缭乱,那些对她好奇的、对她不屑的,带着善意又或者恶意前来的人不少。就连二公主朱琳也在另外一群贵女的簇拥下特意给了林小碗一个下马威。她做得倒不算是难看,只是那话里话外透着的意思却不怎么好听。 林小碗懒得跟人计较,更何况她也计较不来,自然是当做耳旁风一般吹过就算了。 等到夜幕降临,看完了最后的歌舞,她这才被楚嬷嬷带着送出了宫。 礼物还是没有当场打开给皇后看,然而这会儿楚嬷嬷带着她走在宫道上,满脸都是笑容,低声道:“皇后娘娘歇息的时候看过了林姑娘送的礼物,觉得林姑娘实在是巧思妙想,又用心,这手也灵巧。只是之前带着姑娘一起出席宫宴已经引起了不小的风波,娘娘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也就没有特意赞扬姑娘的礼物。” 林小碗松了一口气,笑着谢过了楚嬷嬷带话。楚嬷嬷笑着道:“姑娘快别客气,我和老卢都觉得姑娘不是一般人,日后定然是有大造化的。这次入宫果然应了这话,皇后娘娘对你很是喜欢,特意让奴婢带了一样东西给姑娘,说是姑娘若得空了,可以入宫来陪她说说话。” 她说着拿出了一块做工精致的令牌,上面雕刻着一只翱翔于天的凤凰,翻过去则是出入平安四字。林小碗这才真的是愣住了,甚至顿下脚步错愕地看着楚嬷嬷。 “这……”这赏赐也太过于贵重了吧?出入皇宫……说实话,林小碗真不觉得皇后对她会喜爱到这个地步。 楚嬷嬷笑着把令牌塞入了她手中,然后才道:“三公主想要跟林姑娘一起开店做生意的事情,皇后娘娘也是知道了,这三公主是皇上的小女儿,自幼就颇得皇上喜爱。姑娘可明白这令牌的意思?” 这么说林小碗倒是有些明了了,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三公主竟然得宠到这个地步。 握着令牌的手缩在衣袖之下,林小碗只觉得那令牌有些烫手,却也明白就算是烫手也不是她想丢开就能够丢开的。 过了千秋节,楚嬷嬷和卢嬷嬷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这会儿她送了林小碗出宫就要回去复命了。林小碗出了宫门,看了看那些停留着的各家各府的车辆,沿着一路往前走,正考虑着该如何回去呢就听到林梧的声音。 “姐姐。” “小梧,你怎么来了?”林小碗一愣,连忙过去。林梧长得很是俊美,又带着少年特有的纤细和英挺,一开口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这会儿见林小碗过去,那些守在宫外的人都面面相觑有点不知道这从宫里出来的盛装女子究竟是谁。 “咱们的马车在前面,这里人太多了,过会儿不好掉头,我就让人在外面等着了。”林梧说着扶着林小碗,又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就料想姐姐入宫有人安排,出宫怕是会被那些宫里的贵人给忘记了。特意租了一辆马车,和小童一起等着呢。” 林梧说话间带出来的热气让林小碗只觉得耳根发痒,她微微躲开,笑着道:“还是小梧贴心。” 她躲开的动作怎么可能避开林梧的双眼,这会儿他神色略微一暗,然后才低声道:“那是因为在我心中,姐姐最为重要。” 这话已经有着几分逾越的暗示意思了,林梧说话的时候紧张地几乎心脏都要从胸膛跳出去一般。然而林小碗只是笑了笑,回头看着他点头道:“是是,现在姐姐自然是小梧心中最为重要的人了。不过想想说不得等秋试之后你金榜题名,成了某家的乘龙快婿,这心中最重要的自然就是我未来的弟妹了。” “姐姐!”   ☆、第74章 开店 “姐姐,哥哥为什么不坐在车里?”马车摇晃着前行,林童这会儿拉着林小碗的衣衫,仔仔细细地看完了那袖子上的花样,这才反应过来,“他干嘛要坐在前面?” “许是想要跟着车夫学怎么驾车吧。”林小碗轻笑,林童也忍不住轻轻地捶她的腿,“姐姐你太坏了,这么说哥哥,小心他知道了生气。” 车前林梧听着里面传出来的说笑声,脸色几乎不可控制地越加难看起来。他之前的话被林小碗给搪塞了回去,当时就有些下不来台,有些话藏在心底一段时间,几乎要忍不住说出来。然而,林小碗只是一挥手,简简单单的一句“我累了,咱们快回家吧”,就生生把他那些心底的话给堵了回去。 他只觉得心口难受的紧,偏偏林小碗还是一副毫无察觉的样子,最后赌气不进车坐在了前面。如今再听到林小碗和林童说笑的声音,更是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样,难受到呼吸都觉得困难。 而宫里,那些命妇都已经一一散去,皇后疲惫地斜靠在内殿的床头,这会儿大公主和三公主都围在她的身边,一个人端茶递水,一个人投了帕子帮她擦拭额头。 “母亲这一天也是累了。”朱琦低声说,细细地帮皇后擦拭了额头,这才坐在一旁低声道:“我之前去看过那林小碗,觉得也不过如此。母亲,很是不比把她放在心上。”她略微带了些不以为然,觉得林小碗太过于谨小慎微,不如身边的姐妹利索大方。 皇后闻言抬眼看了她一眼,才低声道:“她母亲与我有旧,我能照顾些的话自然是应当照顾的。至于你的评价,阿琦你看人的眼光还不够老练。你以自己的身份地位去猜度林小碗,只这一点就错了。” 朱琦是皇后柳氏和朱澈的第一个女儿,未曾登基时就颇受宠爱。这些年来被教养得虽然很好,然而毕竟身上还是带着公主的骄矜,看人看事就少了一些客观。她以公主的角度去看林小碗,自然是会有偏差的。 皇后细声慢语地叫着朱琦,一旁朱琇认真听着也不多话。这才是她受宠的真正原因,年纪小得宠是真的,然而若是她性子不讨喜,只会一味的撒娇痴缠,只怕也不会如此得朱澈和柳氏喜欢的。 母女三人说着私房话,这会儿外面就响起了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朱澈挥手让想要通报的宫女都让开,这才进了内殿。只听到皇后低声说着林小碗身上的优点,不由点了下头。 他对林小碗印象颇为不错,加之林梧和林童都被林小碗教的很好,就更是高看了一眼。这会儿听到妻子能够与自己一心,心中也是高兴的。 等到皇后一段话说完,他这才发出声响过去。 皇后抬头见是他就连忙准备起身,朱澈却是快步过去按着她重新靠在床头,这才低声道:“本来就不该让你如此劳累的。这些年来,你主持后宫耗费心神,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好消息,自当是好好调养的。” “不过是场酒宴,我还折腾得起。”皇后倒是没有太过于在意,这会儿靠在床头看朱澈坐在床边,两个女人都识趣的起身离开,这才又低声道:“再说,能够帮得上皇上的忙,我自然也是乐意的。”她说着略微顿了一下,想起之前特意抽空与她私下说了几句话的周王妃,这才低声问道:“还有一事,我本知道不应当再多嘴问皇上的,然而,这毕竟也算得上是家事了。” 朱澈闻音而知雅意,脸上笑容略微收敛了些,皱眉道:“周王妃找上了你?” 皇后无奈点头,看着朱澈的神色给他递了一杯茶过去,这才又低声道:“当年的事情毕竟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再说,周王都已经死了。逝者已逝……” “朕并没有想过要赶尽杀绝,不是吗?”朱澈一口喝掉了半杯茶,这才道:“不然,她今日哪里还有资格入宫,缠着你说话?”他说着伸手拉住了皇后的手,低声道:“你放心,当年的事情,只要不让朕查出来太过于肮脏的地方,朕自然是不会为难周王府的。不过是养着周王府里的一府闲人,朕还是养得起的。” 皇后心中一紧,知道身为帝王的朱澈已经下定了决心,有些劝慰的话也就暗暗咽了回去。想起周王妃当时的那些话,她也是颇为无奈。虽然对周王府的处境有些同情,然而想想当年的事情,若不是先皇信重,说不得他们夫妇会是如何下场呢。如今,看在兄弟情分且周王已死的面子上放过周王府已经是万幸了。 若是在重用周王府,不要说是朱澈,就连她一个后宅女子也是做不到的。 夫妻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皇后这才回过神笑着道:“不说这些了,皇上真的是准备册封林小碗为县主吗?”自朱澈登基之后,对爵位管制就格外严格,三个女儿虽然都封了公主,然而各府王爷家的女儿,也只有嫡长女才会被册封为郡主,其余的不管是嫡出还是庶出,都再没有多一丝的脸面。 如今要封林小碗,虽然只是一个县主,只怕也会在京城之中掀起惊涛骇浪,把林小碗给推到风口浪尖上去。皇后虽然与林小碗相处不久,却也看出这不是一个好处风头的女子,这会儿会多嘴问上一句也是看在当初与周林氏的情分上,想要帮林小碗一把。 朱澈闻言却是微微摇头,“朕之前确实是有这个意思,只是如今却另外又有了想法。这林小碗与周王出嫁到刘家的三女儿关系不错,你可是知道的?” “周王府的三女儿,是朱玉菱。”皇后对这些亲戚之间的人还是有些印象的,此时闻言也不过是转瞬间就明白了朱澈的意思,“皇上的意思是提拔一些这位外嫁女?” 虽然放过了周王府,免得被人说是欺负孤儿寡母,然而当年的事情又怎么可能说放过就放过。如今提拔一个跟周王妃不是那么同心合力的女儿,要是这朱玉菱足够聪明的话,说不得以后周王府还要看她眼色了。 皇后心中顿时想到了这么一层,然而此时却又有些迟疑,“只是,皇上以何种理由恩赏呢?” 想要贬黜一个人是需要理由的,同样想要提拔一个人也是需要理由的。朱澈登基这些年来也算得上是赏罚分明,加之对于爵位的管制严格,这县主却不是想要给就能够给的。 更何况,王妃可还有一个被封为郡主而出嫁的长女呢。 朱澈却是笑了笑道:“前些日子,京城外面有一批流寇,这刘朱氏可是很有乃父之风,竟然带着庄子中的人把那些流寇给一一打杀,免了京外的一番混乱。” 皇后双眼一亮,然后点头道:“这般巾帼英雄,本宫倒是想要瞧瞧呢。” 这全国上下最为尊贵的夫妻对视了一眼,颇有些小聪明、小得意的样子,然后都忍不住偷笑了起来。 # 千秋宴从宫中回去之后,林梧就处于一种奇异的状态,情绪上的低落和阴郁就连林童都察觉了。如今进入七月,天气却丝毫不见凉爽,反而愈发的闷热起来。 林小碗最后还是通过左容找到了做冰用的硝石,这会儿前面大堂里放了一盆冰降温之外,还让林童去给在屋中读书的林梧送上一盆。林童回来,神色就带着一丝的古怪,低声道:“哥哥在屋里发呆呢,我进去的时候他书都是拿倒的。” 林小碗闻言也是忍不住叹息,那日的拒绝虽然没有挑明,然而依照林梧的聪明自然应该是明白了的。如今他这般反应,没有大吵大闹,反而是沉默不语,让她一开始还松了一口气。如今几天过去,却也有些担心了。 可是,越是担心她就越是要避开,免得给了林梧不该有的念想,日后反而更麻烦。 她伸手摸了摸林童的脑袋,皱着眉头道:“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哪里有。”林童笑着在林小碗跟前转了一圈,“之前做的衣服不是刚好合身吗?” 林小碗看着亭亭玉立的林童,招呼她坐下,才道:“你也老实些吧,都是大姑娘了还这般跳脱。” 林童吐了下舌头,一脸的调皮耍懒,转眼就忘记了林梧的事情。姐妹两人坐在一起说话,正是热闹的时候就听到外面喧闹的声音。“就是这里吧,我记得是林氏食肆的!” 林小碗和林童一愣,然后一同起身朝着门口看去,只见隔着一层竹帘隐隐约约看到一辆马车停在了外面,有人过来掀开了帘子,然后躬身请了两位姑娘进来。 进来的人林童不认得,林小碗却是记忆深刻的。 大公主朱琦和三公主朱琇。 这两位贵人小心翼翼地进了店门,朱琦还照顾兼拘束着朱琇,这会儿见林小碗上前就要行礼连忙道:“我和妹妹是微服出宫,林姑娘不用多礼。”她这边和朱琇一起好奇地大量了一下店面,又看了看那放在一旁降温的冰盆,这会儿倒是露出了笑容,道:“我和妹妹出来的匆忙,还未用午膳呢,就劳烦林姑娘让厨房做些吃的吧。” 这时候早就过了午饭的点儿,因为天气炎热除了二楼雅间还有客人之外,大堂里面干干净净。朱琦说了话就拉着朱琇一起去了林小碗她们之前坐的桌子坐下,并没有上楼的打算。 林小碗没有想到这两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姐妹竟然真的能够找到她这店里来,迟疑了一下,这才去厨房吩咐了要做的饭菜,然后端了小份的冰沙,少冰多果酱和红豆,端出来给她们降暑。 随行的一位嬷嬷,两位宫女自然也有冰沙可吃,而外面的车夫和侍卫,林小碗也嘱咐了小翠过去一趟送上凉茶解渴。 可以看得出来,朱琦在嬷嬷和宫女面前还是颇有威严的,最起码当日朱琇说话时被嬷嬷制止的情况没有再出现。姐妹两人吃相很好,然而还是带着好奇和雀跃,就算偶尔问出了傻问题也不会让人觉得讨厌。 林小碗慢慢放松下来,而厨房那边不一会儿也就送上了清淡爽口的饭菜,等到用了饭菜,朱琇就立刻旧事重提,决定投资林小碗的食肆发展。 “我记得你上次说过,这店面是租的,不如我出钱买下来,当做入股好了。” 林小碗唇角忍不住抽动了下,看着朱琇与朱澈有些相似的五官,忍不住在心中吐槽,这还真的是父女,都不用验dna,全部是挖左容墙角的一把好手。 倒是朱琦这会儿拉了朱琇一把,笑着道:“你这丫头,真的是想做生意想疯了。要我说,就算是开店,也不能这般坐享其成吧?你总归是要看看如今什么生意好做,利润如何,怎么安排人手等等?这般直接拿了钱出来,可不叫做生意。等到柳家表弟回来,定然也是要笑话你的。” 朱琇撇着粉嫩的唇,“那怎么办,我一个月顶多也就是出来两次,自己开店做生意明显是不可能的。”朱琇双手托腮,眉头紧皱,“可是我话都说到哪儿了,到时候做不到,不是一样被人嘲笑吗?” 朱琦摸了摸她的脑袋,转而看向林小碗道:“林姑娘之前是在周王府待过的,我依稀听到玉芙妹妹私下提起过的。” 这点过往,林小碗倒是一点没有隐瞒的意思,闻言就笑着点了点头大方承认了这点。见状,朱琦就笑着道:“听闻林姑娘你做点心倒是一把好手,有些点心更是之前闻所未闻的。我原以为林姑娘开店定然是要做点心的,却不料是食肆。” 朱琇虽然年纪小,然而毕竟是在宫中长大的。那些含蓄而寓意颇深的话她也听了不少,这会儿双眼一亮直接看着林小碗道:“不如我们出资,你出人手,咱们合伙开个点心铺子吧?” 林小碗微微迟疑,之前朱琇想要入股这个店铺,她等于已经接连推辞了两次,这次若是再推辞,只怕不止是得罪了朱琇,连提议的朱琦也要得罪的。 “我怕是精力不过,若是公主有意的话,倒是可以派人过来,我把这门手艺教了公主的人,可好?” 朱琇还未来得及答应,朱琦就皱起眉头道:“我们岂是仗势欺人的人,这般让你拿出点心的秘方,却是损了我皇家的名声的。” 林小碗一愣,想了想又道:“那我算是技术入股,只是这点心师傅我定然是做不了的。若是随便招人,怕是会被人学了之后转手卖给其他点心铺子。”她说着认真地看向朱琦,“大公主是明白人,自然知道这不是我推脱之词。这点心师傅,还是请你或者三公主派可信之人过来,我好好教就是了。” 朱琇笑着拍手,“这下就好了,若是那帮子人敢把林姑娘的方子透出去,看我不要了她的小命!既然是技术入股,我们三人却是不好分的,林姑娘不如再推荐一人?你出技术,另外我们三人出资,这样我和姐姐不方便总是出宫,你又有这店铺要照顾,正好让她平日里面照看店铺一二。” “这样最好。”朱琦也跟着点头,“只是这人却不能随意找来,须得与我们有关系,好让我们都信任才好。” 林小碗心中一动,一个人选几乎是一瞬间就浮上了心头。 “那,大公主和三公主觉得周王府嫁往刘家的三姑娘可好?我与她倒是有些交情,也知道她手中有些闲钱,在京城里面也有着几间位置比较好的铺子。” 不得不说,朱琦和朱琇都继承了朱澈雷厉风行的性子,不过是一个下午的功夫,就把这开铺子的事情给定了下来。林小碗赶鸭子上架,只好被这两姐妹推着走,帮忙给出谋划策。 等到夕阳西下,一旁的嬷嬷起身过期低声提醒时间,这两姐妹才起身整理了下衣衫准备离开。 “林姐姐不必送了,”一下午的相处,让朱琇对林小碗亲昵了起来,连称呼都真心实意地改了,“你可要记得去找周王府的三姐姐好好说说这事儿,若是可行你们就选定几个店铺,等到下次我和姐姐出宫就一起去看看。” 林小碗对着朱琇点头,抬头看着朱琦。朱琦露出了笑容,低声道:“那就有劳林姑娘了。我和妹妹一时兴起,倒是让林姑娘受累了。不过,这事儿林姑娘也不必担心,出来之前我是同母后讲了的,母后既然知道,父皇自然也是知道的。” 这话中的意思……林小碗目送这两姐妹的马车离开,看着对面一脸好奇想要问什么的李婶,只是笑了笑回身就去了后院。 朱琦临走时说的那些话并不是随口安抚她的,她听得出来,这里面带着一丝的暗示。加之之前看似天真无邪的朱琇要求再多一个股东的举动,而那条件几乎是明着指向朱玉菱的…… 这,难不成也是朱澈或者是皇后的意思? 一时间林小碗更是有些摸不清楚这一家究竟是怎么想的了。不过想到,朱澈似乎是真的放弃了册封她为县主的意思,她还是长长舒了一口气,至于朱玉菱…… “小童,你出去跑一趟车行,租一辆马车,明日我要出场去朱三姑娘的庄子上坐坐。” # 那日去宋黎庄子中抓人,半夜回京,林小碗时候就曾经去朱玉菱庄子上说了个清楚。朱玉菱并未问她一些细节,只是说人只要无事就好了。 然而千秋宴之后,林小碗的身份算是正式揭露了出来。虽然为了周王府的颜面和下面对瑞王的调查,并没有揭示林小碗与周王的那些恩怨,却也让她有些不想面对朱玉菱了。 这次过去,她前一天就特意做了些蛋糕和饼干给朱玉菱尝鲜。 朱玉菱倒是没有如她所想的那般生气,只是带她有些淡,脸上虽然没有不快却也有些疏离。然而,她毕竟不是那种隐忍的性子,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她就“砰”的放下茶杯,抬头看着林小碗道:“我原以为你应当当我是朋友才是,谁想到,竟然是连知心话都不肯对我讲。若是早知道你的身份,我好歹也是有机会见到皇上和皇后的,说不得早早替你提上一句,你家的案子说不得早就了结了。” 看吧,这就是朱玉菱的想法。 林小碗心中虽然无奈,却也承了这份情,只是低声道:“我这身份,说不得就会惹来杀身之祸的。” 朱玉菱语塞,她与周王府早就只剩下面上和气了。当年的事情,周王妃还算是知道一点,然而周王死后,除了她之外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周王妃隐约有怀疑过林小碗当时入周王府的目的,然而想想若不是周王死了只怕整个府中上下都不见得会落得什么好下场,也就隐忍着没有对任何人说。 毕竟,今上可是看着他们孤儿寡母又没有什么势力,这才轻轻放下的。所谓的什么兄弟情分,她倒是一个字都不信。 因此,朱玉菱根本就不知道当年周家跟周王府的那些隐藏在平淡背后的故事。这会儿抱怨了一通,转而就又关心起来:“千秋宴那天你入宫,可有被人刁难?若是你早些说,我说不得还能提点你一两句的。说起来,皇后身边的大公主和三公主还算好,大公主为人倨傲,却也不是那种刁蛮任性的人,三公主倒是天真可爱……最最讨人厌的就是二公主……” 她说起皇宫里面的那些事情可是一点压力都没有,把三位公主都批评了一通,然后又说起这京城之中的有资格入宫的命妇和她们家中的闺秀。林小碗如同听说书一般听朱玉菱讲了半响,实在是佩服这些把京城人际关系当成下饭菜一般的闺秀们。 朱玉菱说着冷哼了一声道:“我是庶女出身,当年入宫面圣还曾经被大公主给嘲讽过呢!”   ☆、第75章 生辰 入宫之前,林小碗倒是被卢、楚两位嬷嬷给强压着速记了不少,然而事后不出两天就忘记了大半。听朱玉菱讲起,也只是觉得耳熟,然后恍然,哦是这个人,是这家啊。 朱玉菱说起大家七八岁时候的事情还是一脸的讥讽不屑。她端起茶杯灌了一口茶,转头看着林小碗一脸的佩服,这才收起了脸上有些过火的表情,转而道:“不过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你若是当时吃亏也是活该,谁让你早不来找我呢!” “是是是,朱三姑娘说的是。”林小碗笑着说,转而道:“听你说起大公主和三公主,似乎跟她们还颇为熟悉?” “也不算太熟悉,就是小时候一起玩过。”朱玉菱说,“怎么,不会真的是被她们给欺负了吧?” “那倒不是,只是不知道怎么的三公主一心想要做生意,而大公主知道了我曾经在周王府待过,会做点心,竟然也同意了,说是与我合伙在京城开个点心铺子,顺便呢,再找个我们三人都信任的人,平日里面没事的话可以去看看铺子,别让下面的人偷奸耍滑。” 林小碗笑着起身过去,坐在了朱玉菱的身边,“我在这京城到是真没几个熟悉的人,想着朱三姑娘你为人爽利,手头刚好又有钱又有铺子,最重要的是还有闲,就举荐了你。” 朱玉菱听得眼睛都亮了,她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如果能够跟大公主和三公主攀上关系是多大的好事。这会儿忍不住抓住了林小碗的手臂,也顾不上掩饰,连声问道:“她们同意了?” “若是不同意,我能来你这儿吗?”林小碗笑了笑,“倒是你,可是愿意?这可是一件繁琐的事情,我实在是不耐烦跟着折腾,只准备教出来几个徒弟去店里给她们当点心师傅就好了。” 这样的好事,只有傻子才会往外面推!这话到了嘴边,被朱玉菱给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眼前的林小碗,不就是把这好事往外推的“傻子”吗? 一开始的惊喜过后,朱玉菱这会儿也受林小碗的态度影响,这会儿略微把前前后后的事情都想了一遍,这才道:“我自然是愿意的,如今我不管是刘家还是周王府,都是两边不靠的。若是能够得了大公主的青睐,用这个点心铺子扯上关系,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她说着起身,实心实意地对着林小碗行了一礼,道:“多谢你总是惦记着我,小碗。” 林小碗连忙拉了她一起坐下,道:“你若是愿意接手,我这边可就跟着撒手了。不管是店铺还是什么,都得由你来寻。这点心铺子开起来,纵然是要另外找了掌柜,可是你总归也是要三不五时的过去看看,免得那些人见主子们都不在就生了怠慢的心思。还有,铺子不管是一个月还是一季度,又或者是半年算一次账,你也得都分得清清楚楚的。” “不然,让宫里的贵人察觉被糊弄了,你我都是洗不干净的。”林小碗放心朱玉菱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朱玉菱手头有钱,实在是不会在乎一个点心铺子的收入。这点才是让人最无后顾之忧的一点。多少人因为些许钱银闹得没朋友可做,更何况跟她们合伙做生意的还是大公主和三公主,若真查出来账面出了问题,那就不是没朋友做这么简单了。 而对于朱玉菱来说,能够跟大公主和三公主有些交情,帮她在京城之中站稳脚跟,自然是最最重要不过的。 因此,林小碗这话并没有让她不悦。相反,她认真的思考了半响,拉着林小碗说了许久自己的想法,又留了她吃午饭,决定下午的时候就跟着林小碗一起进城,好好的寻摸一个好的铺子开店。 “这事儿总归是要办好的。我想着,等到天冷了,就找个借口把我姨娘从王府中接出来,给我帮忙。”朱玉菱一直都惦记着周王府的薛氏,然而以前她在周王府说话没地位,甚至还有些受制周王府跟刘家抗衡的意思。如今要是这点心铺子折腾的好了,说不得还真的能借着大公主的势把薛氏给接出来呢。 朱玉菱像是古木逢春一般,之前一直懒洋洋的样子不见了,此时神采奕奕,一路上甚至都兴奋得不能自抑,林小碗不得不提醒了她好几次,这才算是稳住了她的情绪。 到了京城,朱玉菱让小玉和小雪两人去客栈看看最好能够租下个独院,转而就拉着林小碗,趁着此时暑气降下一起看看这京城比较热闹的街道。 “我觉得,若是选址的话,最好也在银杏街附近,这样你也好照应。”朱玉菱做起事情来还是有些计较的,这时候低声对林小碗说:“我知道你是嫌麻烦,然而这也是两位公主看得起你,若你真的当了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难免会让人觉得你孤傲。连公主的面子都不给,这话传出去就真的是要命了。就算她们原本不介意,说的人多了只怕也会心中恼火的。” “一起做生意,这本是缘分,可不能变成了孽缘到最后结仇了。” 这些话她说得实心实意,林小碗自然都听进了心里,这会儿两个人一起四下看着街上合适的店铺,朱玉菱依然比林小碗热情高涨不少,等到这么一圈下来就已经是夜幕降临,街道上也多了不少的灯火通明之感。 林小碗带着朱玉菱到了左容提过数次的馄饨摊那边,要了一碗馄饨一个烧饼,又帮朱玉菱也点了一模一样的一份,等到老板把吃食端上来正准备动筷就看到林梧和几个人一起朝着在街口的地方挥手告别。 她迟疑了一下,正想开口叫他就被回身的林梧看了个正着。 黑夜里,林梧映着烛光的双眼猛然一亮,然后就笑着走了过去。 “姐姐,朱三姑娘。”他过来大大方方地打了个招呼,顺势坐下,“老板,一碗馄饨,两个烧饼。” “你吃这点,够吗?”林小碗微微蹙眉,林梧笑下,“之前已经跟同窗一起吃了一些,他们要去喝酒,我就跟他们散了说是要回来温书。” 他这几日神色间的阴郁此时如同乌云一般散开,甚至言语之间也比之前多了一丝圆润。 “之前人多,我也只吃了个半饱,本想着回去随便吃些什么的,却没有想到正好在这里遇上了姐姐。”说话间,老板把馄饨和烧饼送上,林梧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招牌,低声问道:“这就是左大哥之前提起过的馄饨摊子?” 林小碗点头,眼神和声音中都透着一丝柔情,“阿容带我过来吃过两次,味道确实不错。过会儿走的时候,我让老板再做上几份,带回去给大家吃。”嘴里说着是给大家吃,然而那语气和神色摆明了就是给左容带的,其他人都不过是顺带而已。 林梧眼神暗了暗,拿着勺子的手微微一紧,然后才又松开,笑着道:“也是,小童今日在家忙了一天,也该好好犒赏一下她的。” 朱玉菱这时候倒是不多话,只低头一边吃着东西一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不知道在想什么。等到三人吃了晚饭,又打包了几份馄饨回去的时候,她这才回过神来,低声道:“我在隔着一条街的地方,之前买下了一个铺子,不过是做胭脂水粉生意的,若是咱们开店,不如就用那家店铺。” 至于之前的租户,赔些银子就是了。 林小碗道:“我们并不着急,还有半个月的时候呢,慢慢来。”她说着轻轻拍了下朱玉菱的手,道:“先去我店中喝些凉茶吧,走了那么久,也该下下火了。” 听她这么说,朱玉菱这才松了一口气。然而几日之后林小碗才知道,她还是把那个铺子给整理了出来,这会儿已经开始找相熟的泥瓦匠重新改建成点心铺子了。另外,小玉还无意中透露出来了一点,朱玉菱准备在京城中先租一套宅子住。要求不大,但是要干净、安静,且离店铺要进一些。 看得出来,对于这次合伙做生意,朱玉菱真的是耗费了心力。林小碗却也不好说什么,她之前就隐约意识到了朱琦和朱琇这生意叫上她,又特别让她再找个合伙人就是为了朱玉菱。然而,如今这话说出去就真的是两面不得好了。 更何况,她们这三人也算得上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些日子,左容一直都在暗中调查着瑞王的底细。事情一下子要翻到十多年前,这其中的工作量不用他说林小碗也知道究竟有多大。更何况这可不比未来,各种大报小报,连同互联网上,什么样的消息只要用心查找都能够找到踪迹。本朝京城倒是有类似于报纸的东西,然而都是五天一份,写的也都是一些大事。 饶是这样,左容为了不遗漏任何可疑点,也把这十多年的邸报都寻了一份出来,每日里面不是在锦衣卫就是在家中跟这些邸报做斗争。 林小碗顾不上朱玉菱那边的热情,自然是把心力都用在了左容和林梧身上。这两个,一个费尽心力查案子,一个几乎每日关在屋中看书准备秋试。林小碗这边除了每日凉茶和冰没有断之后,也只能够把一概的琐事都给揽了下来,偶尔得空还会去左容的院中帮着他一起翻阅那些邸报。 一开始左容还有些不放心,然而林小碗翻过几次邸报,他这边看了总结和记录以及归类之后顿时大喜,把林小碗的办法和他的综合起来,两个人正应了那句“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老话,每日里面纵然是低头看邸报忙得脖颈都是僵硬的,也让他心中欢喜不少。 比起左容的欢喜,林梧自然是更加郁闷了。然而,他心中不知道是下了什么样的决心,竟然再没有跟之前一样遇到什么事情就要暗中跟左容一较高下,反而是愈发的专心读书起来。 这日林小碗拉着左容喝凉茶休息时,说起林梧这些日子的专心,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能够收了心,不再左思右想,我也就放心了。”她低声感叹,却见左容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感觉到她看过去,左容甚至还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 林小碗忍不住皱眉,防备地道:“怎么?” 左容抿了下唇,想了想还是开口:“你这时候,也不会把他再当小孩子看了吧?”他一语双关,听到林小碗耳中却让她忍不住有些羞恼,半响才瞪着双眼看回去,“好吧,我承认之前是我想得简单。只是,当时我们分开的时候,他不过跟小童那般大小。谁知道两年没见,他竟然是转了性子,我怎么会多想那么多……” 她身边的左容微微笑着轻轻地碰了下她的手,低声道:“你也不用羞恼,要我说,林梧又不是傻子,又不是瞎子,像你这样出色而优秀的‘姐姐’他心生孺慕之情也是常有的事情。更何况,他还心知肚明,你们两人并没有血缘关系。” 林小碗有些愣怔,半响才无奈地叹息,“话是这么说的,可是……”她的灵魂年龄不要说是比林梧大了,实际上比左容还要大。对于一个年龄可能只有她一半的少年,她又怎么可能会往暧昧的地方想呢? 明明知道,依照林梧的年龄在这个时代正是开始谈婚论嫁的时候,已经算得上是成年了。可是,她每次想到自己对林梧动心,都会有一种……恋、童的感觉。 想到这里,林小碗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臂,转头看向左容低声道:“如今他能够放下,认真准备秋试也算是好事了。” “你真这么认为?”左容脸上带着无奈,笑容都有种奇怪的感觉,“小碗,你是真的不懂男女之情。”而他,能够跟眼前的人走到如今,真的是因为在最恰当的时候用了最恰当的方式。 如果一开始,他就表现的太过于迫切的话,只怕也会吓跑林小碗吧? 若不是在京城的隐忍,以及最后不顾一切追往戎州城的长久相陪,加上患难与共,只怕林小碗也不见得能够敞开心扉真正的接受他。 左容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伸手轻轻握住林小碗的手,低声道:“若是一个男人真的喜欢一个人,那么为了她是可以做任何的事情的。林梧,不是那么容易就会放弃的人。我想,他大约是想要先获得皇上的认同,在秋试中崭露头角。小碗,只怕他觉得这样才有资格真正的站在你面前,让你注意到他。” 这种跟现任男朋友,准未婚夫讨论自己的仰慕者的感觉真的是十分的诡异。若不是林小碗真的清楚左容的性子,知道他真的是这种温润到了极致,事事都理智分析的人,只怕都会怀疑他实际上并不在乎她,所以才会这般冷静和镇定的跟她谈论林梧有多喜欢她,又为此下了多大的决心。 “我不想伤害他。”林小碗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可是,若是必要的话,我相信长痛不如短痛。感情的时候,有些时候就是需要快刀斩乱麻的。” 她说的果决,抬眼看到握着她手的左容震惊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下,“我说错了吗?我自然是希望他将来出人头地,过着想要的生活的。可是,这并不是说为了小梧我就要失去自己。有些事情我可以妥协,但是有些绝不。” 她说着另外一只手握在了左容的手之上,低声道:“等到秋试之后,我会好好跟他谈一谈的。” “我……”左容迟疑着开口,“不如,这件事情就交给我来说?你与他摊牌,只怕是会伤到你们姐弟之情的。而且,也容易尴尬。” 实际上,不管是林小碗还是左容,都是当事人之一,两个人无论是谁去跟林梧谈感情上的事情,都会是一种尴尬和对他们关系的破坏。只不过,左容宁愿让林梧怨恨他,而不舍得林小碗因为这样而失去了林梧这个弟弟。 # 七月二十二日,林小碗生辰,距离秋试还又五天。 这是她第二次过生辰,上一年时她和林童已经在戎州,忙着租房布置店面。她自己都不记得这个日子了,林童却是记得清清楚楚,不止送了她一双亲手做的袜子,那天晚上特意下厨做了一碗长寿面,吃得林小碗的心中第一次那么的熨帖。 而这一次,他们所有人聚在了京城,林童、林梧、左容、卫霖、梁武,甚至是朱玉菱、小玉,这些人都聚集在了一起,把提前关了店门的小院衬得热热闹闹。 朱玉菱和小玉吃了晚饭就离开,卫霖和梁武则还要巡街,就一同送了朱玉菱回暂住的客栈。林童看着其他人都走了,这会儿机敏地送上了做好的长裙,然后就对着林梧使眼色,示意他快点闪人。 林梧神色不变,示意林童先去之后就转身拿了自己的礼物,递给了林小碗。 礼物装在一个细长的匣子中,林小碗接过,就听到林梧道:“姐姐打开看看可喜欢。” 除了朱玉菱之外,也就只有林梧所送的礼物是这般的慎重地用匣子装好了,朱玉菱送的是一支发簪,而林梧这个匣子看大小就应当不是类似男女相送容易让人觉得暧昧的东西。林小碗闻言就把匣子放在了桌面上,然后缓缓打开。 匣子里面静静躺着一个卷轴,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林梧,竟然是一副画? 林梧唇角带着笑意,点头道:“姐姐看看,我画工可有长进。” “是你画的?”林小碗惊讶,“我竟然都不知道呢。”她说着拿出了卷轴,解开上面捆着的线绳。林梧上前拿起一段,配合着她一点点打开了手中的画。 画轴展开,露出来的是一副夜景图,而那颜色的渲染和布局却让林小碗愣怔了一下。 林梧所画的,正是林家坳。近景是废墟之中野草蔓延的林家坳,而远景则是带着火光,是当初被毁时的林家坳景象。而这之外,林小碗的身姿跃然于纸上,手持弯弓,长发在月色下随风飞扬的英姿看着飒爽而迷人。 至于那带着一点寒光的箭头更是带着一股随时都可能破画而出的凛然感觉。 这画……林小碗看不出用色和笔触、画工究竟有多好,然而她却是很喜欢的。画面上的林小碗甚至面容都因为月色而模糊不清,然而那浑身凌厉的气质却让她如同看到了自己的某一面一样。 她低头看着这画半响,神色最轻微的变化都没有逃过林梧专心的注视。林梧看得出来,林小碗很喜欢这副话,他想着露出了一丝笑容,然后抬眼看向了左容。 左容笑了笑,目光微微移开看着林小碗手中的画,低声道:“我倒是从未见过你如此威风凛凛。” 林小碗闻言抬头,笑着把画重新卷起来收好,这才低声道:“我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有如此的一面。”她说着抬头看向林梧,低声道:“这画,我很是喜欢,小梧用心了。画工也是有长进的……” 林梧点了下头,带着一丝略显腼腆的笑容,“姐姐喜欢就好,我对那日的情形印象深刻,这才画了这样一幅图……”说着,他看向左容,带着深藏心底的不怀好意,“不知道左大哥给姐姐准备了什么礼物呢?” 左容闻言微微一愣,然后笑着道:“我这些日子忙碌,实在是无暇分心,这礼物……”他说着目光微微一转,然后道:“来的匆忙,我竟然是忘在了家中。” “……?”林小碗无声地看过去,她自然是没有自恋到认为人人都应该喜欢她的,然而左容说礼物忘记拿了,甚至暗示之前没有用心准备她却是有些不信的。这会儿看着左容那有些微妙的神色,她来不及细问只笑了笑道:“好了,生辰也不过是大家凑个热闹而已,小梧不是说文章还没写完?这篇写文之后你就好好散散心……”   ☆、第76章 和亲 林梧自然也是不相信的,此时闻言就扬眉,“咱们两家是邻居,左大哥回去拿一下不就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了,你与我家亲近,想来不管是送什么,姐姐都不会不喜欢的。” 不会不喜欢,跟喜欢还是不一样的。林梧这小词汇用的,林小碗都忍不住扬眉看了一眼,然后笑着道:“好了,我跟你左大哥回家取礼物,你还是赶紧去写文章吧,不是说明天就要拿去给国子监的老师看吗?这可是你同窗的师兄好不容易给你寻来的机会,不要耽搁了。” 她说着推着林梧往他屋子里面去,等人进了屋才笑着道:“好好写,不过也不要压力太大,你毕竟还小,以后机会多的是呢。” 林梧点头,看着林小碗贴心地帮他带上门,这才连忙起身凑到了窗户边上,看着院中低声说话的两人。 本来借着这次林小碗生辰的礼物把左容给压下去一头呢,却没有想到左容竟然避让了过去,不跟他交手!林梧看着树荫之下动作有些亲昵的两人低声说话,拳头紧握。 说什么忙到无暇分心,又活什么忘记拿礼物了。这看着是退让,却退让得让他恼火。就像他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争着抢着要吸引大人的注意力一般。而左容不过轻描淡写的三两句,就让他所有的苦心付诸东流。 他才不相信左容之前的那些借口,若他真的是对林小碗这么漫不经心,林梧自然是开心,说不定早就在两人之间挑拨一番,让林小碗一脚踹了左容了。就因为左容对林小碗用心颇深,甚至对他和林童都是细心关照,他这才会觉得这个男人让人觉得格外的棘手。 可恶! # “我是真的没带礼物。”树荫之下,左容笑着解释,“林梧之前就表现得对你的生辰格外重视,我猜测着他定然是要送一份让人觉得惊喜的礼物的。我若是一样当面送上礼物,非要跟他比较一个高下的话,岂不是让你夹在我们两人之间为难?” 林小碗与林梧,是患难的姐弟之情,这点左容再笃定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会愿意在林梧面前退让,不想让林小碗处处为难。也不得不说,依照林小碗的性子,他这样的选择才是最为正确的。 果然,此时看着眼前面带笑容的林小碗,左容丝毫不怀疑自己的选择错了。 “其实,礼物不礼物的我倒是不介意,毕竟这生辰每年都有。”林小碗不是注重这些的人,说白了,若是有心每一日都是“生辰”,又何必拘泥于这么一天呢。她低头看着那装了林梧画作的匣子,低声道:“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送我这样一份礼物。” 说起来,那画却是很好。林梧在画作之上也颇有天分。就算是林小碗,看了那画中的形象,也是颇为动心的。那样一个让人惊艳的瞬间,就这么被林梧给捕捉到了。 她虽然不是很懂画,却也看得出画中的寓意。依照林梧的性子,自然是画的他最为印象深刻,觉得她最为美丽动人的那一瞬间了。用画作来表达心意,真的是一种常用的手段。而这画中所蕴含的孺慕,也是跃然于纸上了。 左容闻言笑了笑,道:“这我倒是懂,只是为了记下他最为心动的画面而已。”他说着看向林小碗,“我虽然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却也早早就推测出了他想要送什么。这才不一起拿了礼物出来的……” “你,”林小碗闻言一愣,“你也作了画?” 她这会儿倒是心中充满了好奇,林梧的画已经让她惊艳了许久,而如今,她倒是真的想知道在左容的眼中,她究竟是什么模样的。 两人收拾了院子,然后一起离开去了隔壁。林梧在窗户的缝隙中看着这两人离开,这才长长吐了一口气。他不知道左容准备了什么礼物,也没有刻意去打听。这些日子来,他只是专心致志地准备着自己的礼物,把自己的倾慕之情全部灌注到了那一副画里面。 他相信,这种用了心用了情的礼物,左容绝无可能比过。而等到秋试之后,他金榜题名之时再直接对林小碗表达爱意,定然能够让林小碗正视他的存在的。 左容虽好,却不是林小碗唯一的选择。 林小碗随着左容一路过去,见他进屋熟练地点起蜡烛,桌案上还摆放着之前整理到一半的邸报,就顺手帮他收整了一番。 左容拿着一个卷轴回身的时候,见她忙碌就笑着走了过去,“这画,却不是我近日所做。”他低声说,然后解开上面的线绳,“不过觉得送你最为合适不过了。” 林小碗闻言心中好奇,配合着他一起打开了画轴,低头看过去却是愣住了。 比起林梧那一副画正题漆黑阴暗外加火光的背景,左容这幅画却是正好相反。 皑皑白雪,故意朦胧了的周围环境下,只有一串突然停顿,转而回返的雪中脚印。而画中的人,甚至只有一个背影,不见正面。然而就算是这样,林小碗也是一眼就认出了那里面的人是她。那身体所隐藏的细微的小动作,防备的姿态,还有一丝天地间茕茕孑立的感觉,都让她身陷画中,久久无法回神。 这自然是她,她甚至能够看得出来那被隐去而模糊的背景是周王府。 而左容画画的视角,她忍不住回想甚至找出了那一日左容的藏身之处。 然而,那又不止是那日的她。 “这幅画,我画了许久,甚至画了很多。这是我觉得与你最为神似的一张……”左容此时低声在旁解释,烛光下脸颊难得又显得红润而神色微微窘迫起来。他低声道:“我那日见你,就颇为动心。真的应了那一句,情不知所起……” 情不知所起,下面一句是,一往而深。 林小碗手微微颤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那上面的背影,低声道:“我那个时候看起来是这个样子吗?” “是也不是。”左容把画放下,“只是你我越来越熟悉,时日长久,这画中自然就蕴含了我如今的一些感觉……”他心目中,林小碗如今的形象跟过往慢慢融合,这才造就了这么一幅画。 认识越久,了解越多,他心目中的林小碗才越真实而跃然于纸上。 这副画初见看似平淡,然而越看却是越能够让人看出一种时光流逝沉淀之后的感觉。林小碗又看了许久,这才收起来,笑着道:“我喜欢。” 左容闻言眼神微微发亮,半响才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低声说:“你喜欢就好。” 林小碗抿唇笑了下,道:“这些邸报也不是一两日就能够看完的,不如今晚就放下,你我一起出去走走?” 夜幕下的京城,自然是别有一番的风情的。两个人一直玩到了宵禁才回来,彼时左容提着不少的东西送她回去,那一副画作自然也是被掺杂在其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林小碗晚归,林梧自然是一直守着门的。等听到外面动静时他就连忙出去,听到一扇门相隔的地方林小碗低声与左容告别,两个人互相交代对方早些休息,却是让他格外的难受。 林小碗推门而入,看到林梧站在院子中,微微一愣然后笑才笑着道:“小梧怎么还没有休息,是文章没有写完吗?若是实在写不下去的话,就休息吧,明日早上起来写也是一样的。” “文章早已经写完,誊写了一份明日一早就送去。”林梧低声说,抬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林小碗,“我是担心姐姐晚归,特意守着的。” 林小碗闻言却是笑了笑,道:“有阿容陪着,你不用担心了。”她说着过去轻轻拍了下林梧有些坚硬的肩膀,“早些回去睡吧,你这几天要好好休息,放松心情,不要太紧张了才好。” 林梧看着她若无其事地提着东西回屋,唇角微微动了几下最终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他想问,左容究竟送了林小碗什么东西?还想问,左容送的东西她喜欢不喜欢?甚至想问,他的心意,林小碗真的看不出来吗? 然而,他也不敢问。就怕有些话说出口的话,他们连姐弟都没法做,以后见面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秋试三天,自送了林梧进考场,林童就拉着林小碗一起去京外有名的寺庙里面拜佛求保佑。林小碗这边被她带着一番的折腾,也算看了不少初秋的山景,等到回去的时候就见店门口停着两辆有些眼熟的马车。 她和林童对视了一眼,略微以盘算日子,差不多也是朱琦和朱琇该出宫的日子了。姐妹两人脚下倒是没有迟疑,回了店中就见小翠微微使了个眼色,就见角落里坐着朱琦和朱琇,而临近的桌子则做了上次同来的嬷嬷和宫女。 林小碗吩咐了小翠去找朱玉菱,这才带着林童过去见礼,等坐下之后才把这些日子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她同意了?”朱琇带着惊喜,“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大姐,你说是不是?” “是啊,”朱琦伸手轻轻点了下朱琇的鼻子,“这生意开出来,只怕等到过年的时候柳家表弟定然是会输得心服口服的。” 有关柳家表弟的事情,林小碗也是知道的,不过是一个十三四的少年跟朱琇打赌罢了,大人们都未曾放在心上,偏偏朱琇是赌气一定要赢这么一回的。 林小碗笑着点头,道:“店铺的事情朱三姑娘费心不少,不如等到她来了让她再细细说给两位公主听。” 朱琦和朱琇自然是不会反对的,而朱玉菱来的也快,林童见她们要说正事就乖巧地离开把地方留给了她们四人。几人一番讨论,不一会儿就起身准备去看看那已经挑好正在重新装饰的店铺。 朱琇拉着朱玉菱同车,而林小碗则是被朱琦个带着。 这马车外表看着似乎跟一般权贵家的并没有多大的不同,甚至还带着一些的低调,然而内里的布置却是一家世家万万不能及的。车内放着降温的冰盆,林小碗进去就有宫女贴心送上了凉茶解暑,这会儿马车前行也没有颠簸和摇晃的感觉。 两人安安稳稳地坐在马车之内,朱琦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林小碗的眉眼,半响才低声道:“林姑娘真是生得好看,与我们都有些不同呢。” 林小碗生母林氏是南方少数民族之一,勉强算得上是混血儿的她如果不仔细看自然是难以察觉那细微的不同之处。然而,若是有人用心就会发现她五官的轮廓较之一般人会略微深邃一些,鼻梁也要挺立一些。可谓是得天独厚的优势,平日里面就算是不化妆,也会比一般女子更吸引人目光一些。 林小碗闻言微微一愣,才笑着道:“大公主这般说,真的是让民女无地自容了。以大公主倾城倾国的容貌,民女连与大公主比的资格都没有呢。” 这话自然是夸张,然而朱琦生得也不差,加上那浑然天成的公主的骄矜和端庄威仪却也很是吸引人的。 朱琦闻言却是微微叹息了一声,半响才又低声道:“我这容貌,越是漂亮就越是祸端。”她说着又是低声叹息,林小碗听得心中隐隐有些奇怪。她感觉得出朱琦不是在无病呻、吟,似乎真得是有什么烦心事。而如今在她面前摆出这样的姿态,之前又是拉着她上了马车,怕是想要与她说些什么吧? 她心中疑惑,却也坚持不主动开口。朱琦过了片刻抬头看着她一派的悠然自得,这才低声开口:“我自知道你从戎州城一路回京城颇得左大人照顾之后,就特意让人留意了你。”她说这话时没有一丝的不好意思,直白而理所当然,“不怕林姑娘笑话,我自几年前第一次见左容,就对他颇为倾心。” 几年前?林小碗微微扬眉,而朱琦则自嘲地笑了笑,“我那时候也不过比如今的阿琇大上两岁而已。只是,那时候左先生与如今也有些不同。生的好看不说,更是与那些只知道溜须拍马的官员不同,他就算是在父皇跟前说话也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那日我本是去找父皇告状,说二妹不听我话,谁知道到了那里就在门外看着他说话看呆了……” 等到左容出来的时候,她羞于自己的行为,又觉得自己因为跟朱琳争吵衣服头发散乱,怕是脸上还有污渍就急匆匆的想要躲开。谁知道越是这样,就越是容易被抓包。下台阶是她一个慌乱不过是两阶的台阶她竟然一脚踩空摔了下去。 那种危机的时候,她却只顾着羞恼太监那一声“长公主”暴露了她的身份,可能会让左容笑话。 至于后来……左容并未耻笑她,甚至只是停了停脚步就离开了。当时整个脑袋都埋在宫女怀中的朱琦只想着,她怕是这辈子都没有脸再见那位左大人了。然后,一旁太监过来,拿了一个帕子给她擦拭脸上不知道是吓出来,还是窘迫出来的泪水。 那帕子布料一般,做工也一般,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宫里的东西。朱琦回过神来就问帕子的来历,这才知道之前左容停下脚步就是给了太监一个帕子让他给她擦拭脸。 他肯定是看到她小花猫一样的脸了! 再之后,朱琦就留意上了左容,渐渐知道了他不少的事情。左容每次破的案子她都能够如数家珍,真正做到了对左容从外貌到智商上的崇拜。 “跟你说这些,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朱琦回过神来,略微带着一些羞涩地笑了下,“那些不过是小时候的少女情怀罢了。与其说是喜欢左大人,倒不如说是崇拜他。所以,当知道他对你与别不同的时候,我就忍不住好奇了一下。” 林小碗说不上心中究竟是什么感觉,如今看着朱琦脸上的笑容,半响才低声道:“哦。” 朱琦却是为了她这看似木讷的反应笑出了声,凑过去仔仔细细地看着林小碗,低声道:“你放心,再过些时日我就要出嫁了。而你与左大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我也不是不知道的。你当父皇是那么容易就收回了想要册封你为县主的意思吗?” 她说着眼中带着狡黠的神采,“这事儿我虽然出力不大,你却也需承我的情才行。” 这话朱琦说得一点都不客气,林小碗却也是明白她的意思。若是朱琦想要在她和左容之间作梗的话,简直再容易不过了。 “大公主,”她微微有些迟疑,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所嫁何人?这京城之中,之前并未听到什么消息啊?”公主选驸马,怎么也该是大张旗鼓的吧?更何况今上第一个出嫁的女儿,自然不会忽视的。 “是雍朝的尚王的世子。”朱琦笑了下,“你可不要外传,这门婚事虽然两国已经定下,却还未曾公开呢。” 竟然是和亲? 林小碗看着面带笑容的朱琦,想着她之前接连两次的叹息,虽然有些同情却也没有说什么。毕竟,感情上的事情是谁也说不清楚的,更何况这其中还带着国事。 退一万步说,不管朱琦多可怜,她也万万不会拿自己的男人来怜悯她的。 这是原则。 朱琦倒是没有多想那么多,这会儿跟林小碗把话说开,转而就又聊起了开店的事情,“若不是我要远嫁怕也不会陪着阿琇这么折腾,倒是劳烦了你这般辛苦。还要把做点心的方子教给店铺的点心师傅。”她这边低声说着,转而又道:“我记得母后给过你一个令牌的,我以后怕是要在宫中学习雍朝的礼仪,准备大婚的事情,不方便频繁出宫。这店铺的事情,还是要劳烦你和朱玉菱两人每隔半个月入宫一趟,说给我听听。” 她说着又微微笑着,“也好让我远嫁之前多知道些外面的事情。” 这又是店铺的公事,又是打感情牌的,林小碗自然不好一口回绝,只低头想了片刻,然后才应了下来。 她隐约意识到,入宫的她不过是个陪衬,只怕朱玉菱才是朱琦这翻话中的主要目标。到时候她陪着走两趟,说不定就能够卸下这桩差事了。朱琦见她应了自然是高兴,而这会儿马车也停了下来,前面车夫提醒地方到了。 朱玉菱安排的铺子,离林小碗的铺子本就不远,之所以走了这么久,看来都是朱琦事先的安排了。四女下车,朱玉菱就带着众人直接进了铺子。铺子这些日子赶工了一番,这会儿看着倒是已经初具模型了。朱琦和朱琇是外行,林小碗却是有着开店的经验的,这会儿一眼看过去就意识到朱玉菱定然是请了老师傅来做的,这店铺的布局很是不错。 她跟着众人转了一圈,被三女问起有什么意见的时候,想了许久才道:“二楼可以另外辟出来当雅间,做好隔音和保密之类的布置,也算是给这京中闺秀多出一个喝茶吃点心说私房话的地方。” 毕竟不管是在谁家中,都会有人多口杂的时候。而这里,带着贴心的丫鬟守在外面,说起私房话来自然是舒服一些。 这提议让三女一愣,半响朱琦和朱玉菱才齐声叫好。更何况,这也费不了多少的功夫,不算什么麻烦事情。几人出了店铺,自然是要带着朱琦和朱琇在街面上看一看的。这里地段很是不错,人来人往间带出来的热闹想来等到开店生意也不会太差才是。 一路松了朱琦和朱琇离开,林小碗才笑着对朱玉菱道:“这些日子有劳你费心了。” 朱玉菱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自然是做得面面俱到。最为难得的是,她虽然想在朱琦和朱琇面前露面,却也没有故意贬低林小碗,甚至还把她的一些功劳放在了林小碗的身上,免得她被两位公主责备。 朱玉菱闻言却是一脸的疲惫,摆手道:“得了,真正做起事情来,我才知道这究竟有多难。当初我让你一个人去戎州,自认给了你那么多钱,待你算是不错了。如今想来,那时候你人生地不熟,定然是比我难上千倍百倍。”她说着一口喝下了林小碗端过来的凉茶,半响才又道:“我这么做也是有缘故的,我还有一事相求。”   ☆、第77章 秋试 有事相求? 林小碗微微一愣,虽然如今两个人的身份地位与原先早已经不同,然而让朱玉菱说到“求”就有种不一样的感觉了。她没有一口应下来,反而道:“你先说说是什么事情,若是我能帮上忙,自然是不会推辞的。” 朱玉菱也没有强求她立刻承诺什么,见她愿意帮忙就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道:“说起来还是这铺子的事情,我看公主们也不好总是出宫,正好听闻三公主无意说起你有皇后娘娘赏赐的令牌,可以自由出入宫廷……” 听她说到这里,林小碗心中就有些了然了。此时见朱玉菱求证地看过来,她就点了下头,“这令牌是皇后娘娘赏赐,我还从未用过。” “说起来,这铺子开起来,两位公主都是投了钱进来的,这事儿只怕皇上和皇后娘娘也都是心中有数的。咱们总不能真的让公主殿下们一趟趟的往宫外跑不是?”朱玉菱说着笑了笑,“再说了,你平日里面忙着自家的店铺,也是顾不过来。若是你一人入宫说起这店铺的事情恐怕是会有所疏漏的。” “你是想,到时候我入宫时带上你?”林小碗此时再明白不过了,朱玉菱想要在宫里找个靠山,而朱琦和朱琇不知道是听从了皇后又或者皇上的话,所以想要提拔一下朱玉菱——这背后的原因,林小碗大约也是猜测得到,正是想借着朱玉菱的手打压周王府呢。 而朱琦又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把这个人情卖给了她,顺便算是想要降服朱玉菱这个帮手,让她心甘情愿的往她跟前凑。 这样的手段,林小碗说不出来是什么样的感觉,然而看着朱玉菱有些忐忑的样子,却只能在心中叹息一声应了下来。 这件事情,归根结底也只能算是各取所需而已。她又何必深想那背后所暗含的意思呢? 见林小碗应下,朱玉菱自然是发自内心的开心,立刻道:“说起来,我也是不缺钱的,这店铺我那两成的收入就算给你好了。反正,房租我也是收着的,不亏钱就是了。” 她这一手听着是大方,可是实际上呢,这铺子还没开出来,日后的收益有多少又怎么可能预先知道。 送走了满心欢喜的朱玉菱,林小碗一口喝下林童端来的热茶,这才觉得这漫长的一天终于要过去了。 # “母后放心,你交代的事情我和三妹已经办得妥当了。”朱琦斜靠在美人榻上,看着旁边高脚小圆桌上放的景致的田园侍女的立体模型,手指轻轻从那女子的长发上摸过,低声道:“这林小碗倒是心灵手巧,这样的东西,若不是她开了个头,只怕宫中就算是有能工巧匠也想不出这般的巧思。” 林小碗当初送皇后柳氏的生辰礼物,实际上是一张造型偏简单的立体贺卡。就是打开之后里面的人物或花草或者是其他会慢慢展开成为一个小小的模型的贺卡。她东西有限,做出来的自然不算太过于复杂,然而却投了巧思巧手的巧,又是按照皇后的喜好来做的,自然是颇得皇后的喜欢。 主子喜欢,那么下面自然有人为了往上爬而削尖了脑袋。不过这么月余的功夫,就已经有了花鸟鱼虫、侍女、园景等不同的立体书送到了皇后这边。 这东西收放方便,喜欢了直接打开放在一旁就能玩赏,若是不喜欢,也是合起来就能收好在箱子中的。当初林小碗做的那个朱琇就特别喜欢,几次想要开口跟皇后要都忍住了。等到宫中匠人送上了新的,她就立刻订了好几个。除了自己玩之外,也送了朱琦好几个。 这会儿朱琦玩的这个却是摆在皇后宫中的一个模型,她手指在上面微微停留了片刻,转头看着皇后问道:“雍国尚王世子什么时候入京?” “怕是再有几日就入京了。”皇后闻言起身过去,坐在了朱琦的身边拉着她搂在怀中,低声道:“你是我和皇上第一个女儿,自幼就是千娇百宠的。阿琦,若是你不愿意的话,这门婚事自然是有人愿意顶上的。” 朱澈对爵位管制严格,说起来,若是某个府上能够出一位公主的话,哪怕是和亲只怕他们也是乐意把嫡女送来的。 雍朝王爷的世子,本朝王爷的嫡女,也算得上是天作之合了。 朱琦闻言笑了下,咬着下唇停顿了半响,然后才低声道:“等人到了看看再说吧,说不得女儿与他说得来呢?”她对左容的那么点心思,就从来没有人对人说过——除了今日对着林小碗。 她自己都说不出来她当时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竟然拉着林小碗说了那么多往昔的事情。明知道左容与林小碗的关系,甚至都不怕林小碗心中暗暗嘲讽她。当时分开坐马车,明明只是为了朱玉菱入宫的事情,结果偏偏她在正事上只略微提了一下。 回想起她所说的那些傻话,朱琦恨不得把能够回到那时候把那个自己给掐死算了。不知道林小碗会怎么想她,明明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准备和亲了的。然而,她还是没有忍住,在走之前做了一次傻事。 她不见得就想从林小碗手中夺走左容,对于左容那种暗恋多年感情,对于朱琦来说已经足够了。她只是……只是不甘心从来没有人知道过她的感情。林小碗肯定不会把她的话转告给左容,可是,最起码她应该知道她能够跟左容在一起有多么的幸运。 有人,如同她这般,对那样平淡的幸福,求而不得。 # 秋试三天,转眼即过,结束那天林小碗早早就顾好了马车和林童一起去接林梧。见不少人被扶着出来,等到人群快散尽林梧这才苍白着一张脸跟人一起出来。 跟他一起出来的那人林小碗倒是也见过,是林梧的一位师兄,姓程。 程师兄见了林小碗他们远远地点头示意,然后就独自离开了。林梧这才摇摇晃晃地过去,见两人要上前连忙阻止。“等我回去洗漱一番再说话。” 在里面三天,又是闷热的气候,林梧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几乎都不能闻了。因为这样,他甚至坚持不上马车。最后还是林小碗和林童坐在了前面,他这才妥协坐了进去。 回去热水和饭菜都是准备好的,林梧洗漱一番出来,林小碗觉得衣服在他身上都宽松了一圈。 她笑着招呼林梧坐下吃饭,期间一句都没有问有关秋试的事情,等到林梧吃了饭,就起身收拾让他回屋休息。 这三天的秋试确实让林梧有种被敖干的感觉,当时在场中他只想着等出去了好好洗漱一番,吃了饭就到头睡个昏天暗地。然而这时候林小碗什么都不问他反而有些不踏实,被林小碗推着忍不住说:“姐,你就不问问我文章写的怎么样?” 被提问的林小碗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道:“问不问不都是那样,既然已经考完了,我又何必给你增加压力呢。你才多大,难道还真的想要当本朝最年幼的状元不成?好了,你还好休息,晚上我亲自下厨做上一大桌你爱的饭菜,咱们好好庆祝一下。” 林梧闻言也跟着笑了起来,道:“那我睡了。” “快去睡吧。”林小碗摆手,林梧这才关了门回屋。不过是三天没回来,这会儿躺在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的被褥上,本来还满腹心事的林梧转眼就闭上眼睛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而外面,林小碗这边冲着林童笑了下,道:“看小梧的样子,怕是中午都不用叫他起身了,咱们去前面忙,让他好好休息吧。” 林童点头,今日本来她还要跟着黄绣娘上课呢,为了林梧特意跟黄绣娘商量把课程调到了下午,这会儿林梧睡了她自然也要忙自己的事情去。 林梧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而外面早已经是暮□□临。他躺在床上安静了片刻,然后才慢慢露出了笑容。 秋试考过了,之后就只需要等待皇榜下来,进行殿试了。 他倒是不担心自己的文章会过不了,说白了,他有着本届考生谁都比不过的后台。只要他的文章写的不是如同狗啃了一般,想来无路如何都是可以混一个进士的名头的。更何况,他的文章本来也就做得不错,不然老实又怎么可能让他来京城试试看呢? 至于状元,他倒是没有多想。 在柔软的被褥上躺了片刻回神,林梧这才起身重新洗漱了一番,然后把头发解开重新梳理得一丝不苟,这才出了门。 院中映着夕阳已经是一片金黄的阳光,他眯着眼睛看着空无一人的院落,这会儿满心都是紧绷之后放松的幸福感。站在院子中深深吸了一口气,林梧这才抬脚去了前面。 这个时候正是饭点,店里人来人往林梧出来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会儿他站在角落看着林小碗忙碌招呼客人,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下意识地就拿出帕子过去帮她擦汗。 直到一只手伸到了跟前,林小碗这才察觉了林梧的靠近。她吓了一跳,连忙往后躲去,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林梧这才笑着伸手接过他手中的帕子擦了擦额头,还回去时才问道:“睡醒了?” 林梧手还在半空之中,这会儿有些尴尬地收起来,半响才低声道:“醒了,姐姐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的沉,就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儿。”林小碗笑着把帕子递了回去,“你饿不饿,我这边熬了粥,你先吃些?”她说着示意林梧坐在柜台后面,先是递了茶水过去,才又道:“晚上你左大哥、卫大哥、梁大哥都要过来,还是要等些时候的。” 林梧点了下头,小口喝着水道:“这会儿不饿,就等他们回来一起吧。” 说起来,左容他们三人为了林梧秋试也是花费了不少的气力。往年进士的文章帮他找来不少,还特意把主考官几人的得意文章都找来了一些,好让林梧能够抓住秋试时下笔的感觉。如今他秋试回来,自然是要先谢过他们才是。 他坐在柜台之中,偶尔有客人离开就帮着算账。遇上相熟的客人还会问上几句,一旁林小碗就笑着说:“这是我弟弟,之前在后院读书,所以不常出来。” 秋试可谓是京城内外最近最大的事情,旁边围观人闻言就立刻明白过来,皆是赞林小碗有个好弟弟,竟然这般年岁就是举人能够参加秋试了。又祝林梧能够金榜题名,一时间店里倒是又热闹了几分。 林小碗谢了众人的恭维,免了几人的零头,等到客人渐少这才松了一口气把事情都交由小翠和小菲两人忙碌。 林梧在一旁心疼她这般操劳,递了杯茶水过去才低声道:“姐姐还是再招人过来帮忙吧,也好清闲一些。”林小碗笑而不语,叫了林童过来陪着林梧坐着说话,就转身去了厨房。 “这……”林梧微微发愣,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还好林童明白林小碗的意思,笑着道:“姐姐从上午就开始准备了,这会儿是准备亲自下厨呢。我就说姐姐对哥哥你偏心,不过是秋试罢了,又不是金榜题名,竟然准备了那么多东西……” 这话让他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林小碗自然是在乎他的。与左容相比,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这一晚,林小碗提前关了店门,又特别拿出了一坛子好酒,众人很是热闹了一番,这才各自散去了。林梧本想着趁机对林小碗说些什么的,然而却是被梁武和卫霖抓着灌了个大醉,最后还是被两位锦衣卫大人大人给抬着丢到了床上,这才昏昏睡去。 林小碗和左容站在外面,看着三人闹腾,一旁林童偷喝了好几杯的酒,这会儿正满脸的桃红,趴在桌子上酣睡。 “只怕这次林梧要金榜题名了。”左容低声说,带着林小碗回身坐在了院中的凳子上,笑了笑道:“若是皇上看重,说不得就是本朝最为年轻的状元了。” “皇上不会如此不分轻重吧?纵然小梧有才,却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阅历自然是不及那些博览群书的举人……”林小碗倒不是看轻林梧,只是在她看来有才和有能力是两回事。林梧虽然有才也有一些能力,但是毕竟少了不少的阅历,在人情世故方面只怕是会差上不少。 “若是一般人,自然是要多磨练几年才好,然而林梧……”左容话说一半,看向林小碗,“他的未来,不是你我说了算的。要那位说,才当真。” 他手指微微往上一指,对着眼前的人笑了笑。 之前喝酒之时,他也是被灌了几杯的。虽然不至于酣醉,却也比平日里多了一些随意。这会儿更是慵懒地靠斜到一边往林小碗那边靠了过去。 “所以秋试之事,你不必担心。”他带着淡而香醇的酒味靠近,林小碗倒是不觉得羞恼,只是酒意醺人,只让她有种面颊发烫的感觉。这会儿听到左容的话,她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解释什么。 她从来不担心林梧秋试之事,之前对林梧所说的话也不止是为了安慰他,让他放松心情的,而是她本来就是如此想的。今年不过,再等三年就是了。 “最近……”左容声音更低了三分,脑袋都几乎靠在了林小碗的肩膀上。也只有这么近,才让林小碗听清楚了他所说的话,“宫里有些事情,怕是……怕是……皇后娘娘有孕了。” 林小碗闻言一愣,立刻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左容。 她转头太快,左容来不及躲闪,只感觉那柔软的双唇就从他额头划过。 “呃……” 两个人皆是一愣,林小碗瞪大眼睛看着左容早已经后退坐直身子的那张脸,而左容立刻双颊涨红,如同被煮了的螃蟹一般,这会儿双手还乱挥动着,“我……我不是有意的……” 他特意凑近,又说出了那样的话,说不得林小碗就认为他是故意引诱她的了…… 对于这几乎算不上一个“吻”的亲密接触,林小碗除了一开始的错愕之外,并没有太多的感受。然而如今看着左容这般紧张解释,却让她有种微妙的感觉。 她这个时候若是说这不算什么,会不会打击到左容? 这么想着,她眼中就闪过了一丝笑意,决定还是当做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压根不提好了。 “你刚刚说的话,可是真的……皇后若是怀孕怎么可能不昭告天下?皇上之前还为着无嗣而被大臣上书……”林小碗微微转过头,看着左容额头上那一点点的唇印并没有提醒。 左容听她说起正事,心中的窘迫、紧张还有窃喜这才被强压了下去,想了想低声道:“怕是皇上不相信诅咒,而是相信了人为。”几个儿子相继折损,若是说朱澈一点都没有怀疑过后宫不安,甚至有有心人暗中下手毒害他的孩子,那就真的是粉饰太平欺瞒天下人了。 可是,每一次不管明察还是暗访,最后的结果最多是指向了他后宫的妃嫔,而与外人无关。这让他几次心中生疑,因此在得知皇后有孕之后,不止没有昭告天下,缓解他无嗣的压力,甚至一力瞒下了这件事情。 “若是我猜测没错,等到皇后娘娘胎象稳固之后,皇上怕是要带着她出宫避寒了。”左容眉头微微皱起,“实际上,这对林梧来说反而是个好消息。毕竟,皇上有子,定然会扶持林梧当一个肱骨之臣。若是皇上无子,那满京城无数双明里暗里的眼睛,盯着的可就都是废太子的遗孤了。” 若是瑞王能够落网,那么废太子当年谋逆只是说不得也就算是洗刷冤屈了。废太子正名,那么林梧的身份只怕随之也要浮出水面。 今上有子,林梧虽然可能会被今上所猜忌,然而凭着今上跟废太子的交情,自然是不会太过于为难他,顶多也就是荣养而已。若是今上无子,那么林梧就是继承皇位最好的选择。到时候,那些盯了皇位多年的王爷们究竟会做出什么来,就不一定了。 而林梧,若是这两年好好磨出了心性,皇上明年就是四十又四,早已经是知天命之年了。就算明年皇后能够产下皇子,皇上说不得也等不到太子成年。今上当初贸然来店中看林梧,说不得就是抱了十多年之后,若他不在则由林梧辅佐幼君的想法。 他为废太子洗清了冤情,又一路扶持林梧走上高位。只要林梧是重情义之人,自然是不会跟那些居心不良的王爷一般图谋皇位了。而这十多年,足够让他看清楚林梧的为人。 这样想,甚至当时朱澈开口想要册封林小碗县主之位,也是有所图谋的。只是,不知道他为何在林小碗婉拒之后就真的再不提这件事情了。 左容这些日子忙于瑞王的事情,宫中之事也是偶然听人提到这才有所推测。如今提醒林小碗之后他一时间又想了颇多,甚至忘记了身后屋中还有两个好兄弟呢。 此时卫霖和梁武正躲在窗子后面,看到之前林小碗双唇划过左容额头,卫霖就捂着嘴免得叫出声音,一双眼却是发亮地看着左容。一旁梁武却低声说:“怕是小碗要打左大哥……” 结果此时两人若无其事坐在一起说话,这两人面面相觑,半响回神一回头就见林梧站在他们身后,神色复杂地看着外面。 “嘘——!”卫霖连忙示意他不好说话,两人一人捂住嘴巴,一人抓着林梧双手,一起把他给送回了床上,这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大声叫道:“小梧你喝醉了,好好盖着被子,别再踢了……” 两个人大声叫嚷着,对着面无表情根本就没挣扎的林梧一通乱说,然后才关门退了出来。 一出来,就见左容平静地看着他们。卫霖忍不住和梁武交换了一个目光,然后低头道:“大哥……” “天色不早,不要闹了,回家。” 两人老老实实地尾随他离开,临出门的时候还偷偷回头看了一眼林小碗。一等出了门,卫霖和梁武就一左一右拉着左容的手臂,“大哥,快回家照镜子!”   ☆、第78章 老姑娘 照镜子? 左容根本就不知道这两个人在疯什么,不过几乎是被驾着进了家门,卫霖把他给按下去,而梁武点亮了烛台然后捧着镜子过去几乎要直接拍到左容的脸上。 左容接着烛光看向镜子中的倒影,他的脸因为喝酒而带着不自然的红晕——当然,也可能跟刚刚的突然情况有关——脸上有些薄汗,却是刚刚照镜子的那一瞬间给吓出来的。 他、他额头上什么?!左容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摸却被卫霖给拦住了。 “哎哎哎,这可是罪证,不许擦!”卫霖嘿嘿笑着,“大哥,咱们可都看见了哦……” “是啊,左大哥太奸诈了……”梁武跟着凑趣,镜子在左容跟前晃来晃去,“小碗竟然没有恼羞成怒,也不知道左大哥说了什么,小弟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左容这边被卫霖和梁武拉着起哄,隔壁林小碗隐隐约约听到格外的声响,正在拉着林童一起泡脚的她忍不住笑了下。那红色的唇脂印子她自然是一早就留意到了的,只是没有挑破而已。 # 秋试之后就进入了八月份,距离中秋佳节也就只剩下半个月的功夫。京城中不少的店铺都开始推出各色的月饼出售。朱玉菱把住处什么的都安置好,监督着铺子的整修,眼看着中秋的时机很是不错,就跑过来找了林小碗商量着看是不是准备在中秋之前把店铺开出来,顺带的赚上一笔月饼的钱。 “你看,八月十二是个好日子,咱们若是提前准备着,到时候再搞个开业特价之类的,到时候就算是不能赚钱,最起码名声也打出去了不是?”朱玉菱说着看向林小碗,“你擅长厨艺,做些特色的月饼总归是没问题的吧?加上公主若是能够给几个往年宫中的月饼花样的模子,提前做出来一批定然是会大受欢迎的。” 月饼的话……说实在话,林小碗并没有特意留意过,这会儿听朱玉菱提起,就问道:“京城的月饼,都有什么口味的?” 果然都是常见味道,五仁、枣泥首当其冲,然后还有早两年推出了莲蓉、蛋黄和栗蓉的也是很受欢迎。朱玉菱如数家珍,最为喜欢的是栗蓉和蛋黄。 “我回头去一趟周王府,让人做给你尝尝味道。”她大包大揽,明显是对这门生意很是看好。“开业的事情咱们无论如何也要去宫中跟两位公主说说的,到时候你做些月饼咱们一起送进去?” 这倒是个好主意,林小碗想了想也是觉得可行,因此两个人就忙碌了起来。林小碗这边买了不少的水果,准备做水果味道的月饼。当然经久不衰的其他味道也都是要有的。 这几日里面,林童和林梧几乎要被各种各样的月饼给包围了,两个人吃到最后没办法又拉来了小翠、小菲和小玉干甘共苦。这般辛苦和劳师动众很快就取得了成效,最后定下的新型月饼味道分别为苹果、柑橘和桂花。其余的设想则是被溜到了明年继续。 这日一早,林小碗和朱玉菱两人就合力挑了最为出挑的几份月饼,朱玉菱一边做事一边教林小碗这入宫的一些玄机。 “虽然咱们是大公主和三公主合力做生意的,可是有些东西也要顾及周全。这月饼,说是送过去一份让人尝尝味道的,可是这宫里的人哪个不是顺风耳的?不说旁人,皇后那边总归是要准备一份的吧?不然,岂不是让两位公主落人口舌?另外,宫中来往,总归是需要一些应酬,若是有人上门问起来,公主总不好说已经没有了。” 所以,就足足准备了八份? 林小碗有些无语,朱玉菱却是看清楚了她的表情,道:“这还是时间紧,不然十八份我也不嫌多。”她说着伸手轻轻点了下林小碗的额头,“平日里看你那么聪明,怎么这会儿明白不过来了?这宫里的妃嫔可都是京城大门大户出身,这样的东西一传开,咱们店里的生意还愁不好吗?” 原来是利用名人效应打广告,林小碗笑了笑明白了朱玉菱的意思。 这京城之中,也是颇为跟风的,若是这东西在皇宫中得了一份好评,加上知道背后有公主们的参与。那些侯门豪门,不管是跟风也好,吹捧公主们也好,总归最后便宜的是开店的她们。 朱玉菱见她神色回转,这才笑着道:“明白了吧?” 林小碗点头笑着道:“还是朱三姑娘想得明白。”朱玉菱闻言笑了笑,道:“这里面的事情,你经过两次也就明白了。”说着把食盒一盖,道:“走吧。” “这东西,就不包装好?”林小碗想着那一碟碟的月饼,迟疑了下,“未免有些难看吧?” “说你聪明,你怎么又笨了。”朱玉菱示意一旁小雪和小玉各提了一个食盒,“咱们是往宫中送东西,自然是一目了然的好。不然等入宫检查的时候,再翻翻拣拣的就真的不能看了。” 林小碗只好默默吐槽自己虽然进过一次宫,却还是实打实的土包子的事实。 马车早已经在外面等着,两人上车接过两个食盒等到马车朝前走动,这才齐齐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忍不住相视一笑。林小碗本是不愿意搀和在这点心铺子里太多的,然而朱玉菱的热情最终还是影响到了她——最主要的是林小碗渐渐意识到了这铺子说不定能给她带来比预期更多的收入。 她之前本以为这就是公主殿下闲来无事消磨时间的,懒得陪她们玩这种权贵人家的游戏。如今有朱玉菱看着,忙前忙后的思考开店的每一个细节,倒是让她明白不管是两位公主又或者是朱玉菱,也许她们都不在乎那点收入。然而,为了能够跟两位公主交好,朱玉菱是要想方设法让这家铺子赚钱的。而两位公主当股东,自然是有着先天的优势的。 马车一路前行,等到距离宫门口还有一段距离就被巡逻的侍卫给拦下,林小碗出示了令牌这才一路畅通无阻入了宫门。只是侍卫也不可能让她们就这么进去,自然是让她们下车等待,除了检查带入宫的各项东西之外,还要让人跑一趟通传看公主是否有空见她们。 宫中侍卫对林小碗和朱玉菱都是有些印象的,这会儿也客客气气地请她们喝茶。见她们带入宫中的是月饼也有些为难了。 “两位,这月饼是入口的东西,若是没有特许是不能带入宫中的。”其中一个侍卫无法只得上前说明情况。朱玉菱自信地笑了下,道:“刚刚已经托付传信的小哥儿与公主殿下说明了所带的东西,若是公主不允,我们自然不会让你为难的。” 她说着就悄然塞过去了一个红包,“今日有劳你们,这点心意就请大家喝茶吧。” 那侍卫见她不胡搅蛮缠,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领了她的好意,态度自然就更是好了几分。 两个人略微等了一些时候,茶水也不敢多喝不过是润润唇角而已。大约过了将近三刻钟才见之前的去通传的侍卫小哥儿带着一位嬷嬷,两名宫女一起过来。 朱玉菱和林小碗这才齐齐起身,与那嬷嬷客气了一番知道她姓徐,就称呼了一声徐嬷嬷。 徐嬷嬷是大公主朱琦身边的嬷嬷,这会儿指挥着两个宫女拎起适合,这才客气地引着两人入宫,直接把两人一同带入了大公主宫中的偏殿,然后才笑着道:“林姑娘和刘奶奶先喝茶,公主有些功课还未结束,怕是要劳两位稍等。” 两人一早就赶来,就是知道见宫中的贵人不便,这会儿自然也不会说什么。朱玉菱红包开路,两人倒是没有受到刁难,只是略微又等了两刻钟,这才听到外面阵阵脚步声。 两人相视一眼,连忙起身。果然下一秒就见朱琦和朱琇两人被宫女簇拥着走了进来。比起之前出宫时简单的装扮,如今这两人倒是很符合林小碗第一次入宫所见到的样子。 等到宫女们一同忙碌,众人重新坐下之后,朱琦才挥手让人退了出去,只留下贴身伺候的宫女。她在宫中时比在外面更显得沉稳大气一些,反倒是朱琇虽然一样是一身的华丽宫装,却依然是一张口就暴露出活泼的本质。 “我听人说你们带来了新味道的月饼,快拿出来看看。忙了一上午,我这会儿都快饿了。对了,大姐我今天就留在你这里吃午饭了,让人把的份例也送过来这边。”她一段话分别对着三个不同的人说,倒是没有让人混乱。这边朱玉菱示意,林小碗从适合中端出了一份月饼,笑着道:“这都是这几日里我和朱三姑娘一起研究出来的新口味,因为时间关系,这次总过送进来了八份。” 朱琦闻言而知雅意,笑着道:“那一个食盒里面放的就是四份了?”说话间朱玉菱已经把那份没动的食盒送上前,打开给她看。朱琦仔仔细细看了一眼点头道:“咱们先尝尝这味道,若是好吃就送去母后那边一份。” 朱琇闻言点头,“有好吃的,自然也不能忘记了父皇。” 这月饼做得并不大,也就是两口一个得量,宫女们小心翼翼把一块分成了四份,这才重新端上来。几人喝茶吃月饼倒是也别有一番风趣。 朱玉菱和林小碗对于月饼的味道很是自信,这会儿见朱琦吩咐人把其中一盒月饼送去皇后那边,朱玉菱才小心翼翼说出了心中的计划。 “想要宫中往年的月饼模子?”朱琦微微皱眉,想了片刻道:“这倒不算什么难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宫中的东西,还是午后你们陪我同一起去母后宫中坐一坐好了。” 林小碗本以为不过是几块模子的小事,朱琦就应该能当家做主了,却没有想到此时朱琦却开口说要先上禀皇后,一下子就有些愣怔了。一旁朱琇笑着道:“这毕竟是宫里的东西,母后是六宫之主,我和姐姐贵为公主就更不能让母后为难了。” 这算是解释了一下这样的举动是何缘故。 模子的事情暂且不提,朱玉菱这边说想要把开业的时间定在八月十二,倒是颇得朱琇的赞同,而朱琦看着她们说得热闹,最后才道:“派去点心铺子的人手我和阿琇这几日里面也都留意过了,这次就一起禀给母后,等到你们走时一起带出宫去好了。” “小碗姐姐,你可要好好教导她们!”朱琇在一旁拉着林小碗的手,“之前我特意问过周王府的玉芙姐姐,她说周王府就有你带出来的一个徒弟,还特意送了些糕点进来,我和姐姐都很喜欢呢。” 林小碗这才想起,当初周王府中还有一个得了她一些传授的禾苗。朱琇的要求她自然是一口应下,保证绝不藏私。她心中也确实是这样想的,不要说着铺子她本身就只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实际上加上朱玉菱的承诺,她是有百分之四十的收益的,朱琦和朱琇各占百分之三十),就算是如今的林氏食肆,她亲自下厨的机会也并不多。 若是不能让自己从这些繁琐杂乱的事情之中脱身,她就真的是变成一个实打实的厨娘了,又怎么可能顾得上其他的事情。 如今可不比她刚刚入京的时候,什么都不用顾忌。 当年的事情既然已经闹到了朱澈的跟前,又牵扯到了更多的人,林小碗自然不能如同当初那般肆无忌惮地杀人了。所以,如今瑞王还好好的活着,林小碗甚至至今都不知道他究竟长得什么样子,家中有几个小妾,又有几个儿子几个女儿。 虽然在她看来,只要杀掉罪魁祸首就足够了。然而,对于朱澈来说,很明显斩草就要除根。特别是像瑞王这种能够一躲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被发现的过的。这么看来,她当初杀了周王,简直是帮着整个周王府躲过了一劫。 只是—— 林小碗这般胡思乱想着,目光就不由自主落在了朱玉菱的身上。在面对着朱琦和朱琇的时候,朱玉菱还是保持着她应该有的骄傲。那种在林小碗跟前没怎么掩饰的急切和抱大腿的想法这会儿全然不见了。她就如同真的是对着地位略微比她高些的堂妹们说话一样。 带着小心谨慎,却也不会曲意奉承。 总之,不会让人低看她一眼,哪怕明知道她是庶女出身,身上也不见丝毫的小家子气。 两人留下用了午膳,知道大公主这边要招待客人,膳房特意多上了几道菜,倒是宾主皆欢。等到午膳之后,朱琦和朱琇让人安排房间给林小碗和朱玉菱休息,顺便让人去了一趟皇后处。 宫女回来之后说皇后交代x辰她起身,让朱琦带着客人一起过去。 林小碗和朱玉菱两人趟在床上,这会儿谁都没有一点的睡意。朱玉菱过了半响,才低声问道:“你睡了没?” “没呢。” ……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朱玉菱这才翻身道:“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托你的福跟两位公主熟悉起来。”她们说是堂姐妹,实际上却是天渊之别。若不是当初周王疼爱过她,说不得她就如同朱玉萌一般,连见这两位堂妹的机会都没有呢。 她轻轻叹息,半响才又低声道:“这次若是生意成了,只怕日后我就再也不用看周王府的眼色了。”至于刘府,她就更是不屑了。一群武夫而已,这些日子还被刁难了几次,听闻也很是不好受呢。 她一个人回京之后自然过得不轻松,然而这些话却也不好同任何人讲。所以,当初知道有机会能够跟公主们一起做生意的时候,她才咬牙应凑了上来。 什么脸面,什么尊严,她全然放下,为的只不过是未来而已。 她不想依附周王府,更不愿意看周王府的脸色。如今与朱琦和朱琇一起做生意,看似是只有她一个人里外忙着,像是被人使唤一般,然而她心中清楚,她如今的这般辛劳换来的不是赏赐而是认同。 总比被周家利用,再反过来被当成弃子的好。 以后店铺做大了,说出去她也是大公主和三公主的合伙人,而不是周王府的庶女,又或者是某某的妻子。 这些,最起码都是凭她的本事挣来的。 朱玉菱满腹的心事,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这会儿转辗反侧想了一通,回头就见林小碗睁着双眼一点睡意也没有。 “我吵到你了?” “不是,是我睡不下。”林小碗低声说:“我没有午睡的习惯。” 朱玉菱闻言倒也不算是惊讶,这会儿干脆就拉着林小碗起身道:“不说我家那些糟心事儿了,小碗我问你,你和那个左容,究竟准备怎么样?” 这两个人,若说是不喜欢对方,瞎子都不信。可是若是郎有情妹有意的话,婚事为何一拖再拖,连定亲都没有。 听到朱玉菱问起她和左容的事情,林小碗也是一愣,半响才低声道:“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啊。”谈恋爱的感觉嘛,她和男朋友都有工作,偶尔一起帮忙,抽空还能一起出游。甜甜蜜蜜又平平淡淡,在林小碗看来简直不能更好。 “好?”朱玉菱重复着林小碗的话,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上次你生辰,是十八岁了,小碗。”她翻了个白眼,“你不是才十五岁,更不是才八岁,就连二八年华都不是了。如今怕是在外人看来,你已经是老姑娘了。” 老……姑娘! 林小碗觉得膝盖有些疼,这会儿看着朱玉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很是无语。她不知道该怎么跟朱玉菱解释她对于未来和婚姻的看法,又或者说,她心中还是隐隐意识到了一点,她下意识地想要避开结婚生子这个话题。前世她没有太多的感情经历,而今生,看过周王府那精致妆容之下的落寞,看过朱玉菱如今风采背后的凄凉,甚至看过这后宫里面形形色色地妃嫔,还有一身盛装据说与皇帝相亲相爱的皇后…… 她不确定那种相夫教子的婚姻是不是她想要的。 “我,还未曾想那么多。”最后林小碗却也只是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恬淡的笑容,“再说,我和左容这些日子都很忙碌,当初我家的事情他很是放在心上的,而我这边又要忙着点心铺子,自然是无暇提起的。” 朱玉菱闻言也是叹气,“成家立业,无论如何总归是要先成家的。如今你身份大白天下,虽然早已经少了父辈余荫,却也算是配得上左容的了。这婚事,还是被在拖了。这世上,好男人不多,你可要把握住。不要挑三拣四最后花了眼……” 说起婚事可以算是朱玉菱心头的一块痛处了。当初若不是她太过于骄傲,想着怎么也不能比家中大姐嫁的差,也不会蹉跎到周王乃至整个周王府那她当筹码,嫁给了刘瑜那个人渣。 想起刘瑜,她这边心中又默算了一下,道:“今年年底或这年后,我怕是要忙碌一段日子的。别的不说,若是你与左容订婚,甚至是成亲,都要避开这一段时日。不然,我怕咱们忙不过来。” 这段时间?林小碗仔细一想,也就明白朱玉菱所说的是什么事情了。只怕那时候惊蛰就该带着她的孩子回京了,当初朱玉菱回京就把这事儿告诉了刘夫人,刘家不过半个月的准备就派了一大队的人过去戎州城那边照顾惊蛰,朱玉菱这才得以脱身搬入了京外的庄子中。 “那孩子……”林小碗略微有些迟疑,“你不会真的要养在身边吧?” “我倒是想要养呢。”朱玉菱嘲讽地笑了笑,一看就是口是心非,“那刘府上下一家老小怎么放心给我养呢。”她说着又是轻笑出声,整个人都重新倒在了床上。她对着林小碗勾了勾手指,示意她凑过去,然后才压低了声音说:“我这辈子,最为满意的一件事情,就是杀了刘瑜。”   ☆、第79章 开业 点心铺子最后被命名为酥记,林小碗倒是没有发挥她的优势提议稻香村之类的名字,等到酥记这个名字被定下来,又确定下八月十二开业之后,她和朱玉菱就带着三名点心师傅和三个帮手宫女一起出宫了。 这三名点心师傅本就是宫里膳房负责做点心的,然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又看不到出头之日,被朱琦和朱琇挑中之后自然是满心的欢喜。特别是当朱琦开口说店中的盈利的十分之一从她这边出,点心师傅零头的那人独分这十分之一的三成,另外两人各得两成,剩下三成则是给三个宫女平分的。若是店铺开得好,这三个宫女也上进的话,开了分店自然也是跟点心师傅一样的待遇。 钱才是促进员工努力向上的原动力。 林小碗这边回去,先是把月饼馅料的配方给了三个点心师傅,每日里又抽空教了她们点心的制作方法。这店里的存货倒是慢慢多了起来,等到八月十二日开张这天,她纵然是之前说得再不在意,这会儿也忍不住拉着左容过去捧场。 左容对于点心铺子的事情倒是早就之情,偶尔放下那些看得眼晕的邸报出来走动一番也是他所乐意的。开业的事情自然是不用林小碗或者朱玉菱出面的。而是领头的那位姓许的点心师傅一力操办,除了朱玉菱提出的开业特价之外,还又多了提前预定优惠的活动,以及新口味试吃的招待。 因为距离八月十五也不过还有三天,这月饼其他店想要模仿也来不及了。林小碗上午在这边凑了热闹,中午就在附近和左容一起吃了饭,回头经过酥记的时候见店里依然是人来人往,就松了一口气——开张大吉,看来生意还不错。 “我原以为你不是很乐意跟大公主和三公主凑在一起呢。”左容低声说,看着林小碗回头看过来才道:“如今看来,倒是很在意这店铺的生意。” “我总不会跟钱过不去不是?”林小碗笑了下,毫不掩饰自己的市侩心理,“再说,总归是付出了不少的精力的,若是生意不好,我总归是会觉得有些失落。” 左容笑了笑没有说话,只安静地看着林小碗挨着他身边缓缓前行。就在这时,路上一阵马蹄声,挨着路边走的两人抬头,只见一队兵卒骑马过街,口中还喊着什么。 林小碗皱眉认真听了片刻,这才露出了一丝奇异的表情。 那兵卒喊的是:“罪臣冯贤成押送入京!秋后问斩!” 秋后问斩的,自然不只是冯贤成一人,如今已经在牢房中的马城和宋黎谁都逃不过。不管宋黎当初是因为什么原因做出的那些事情,都不能掩饰他曾经的罪行,更何况还有苏严氏家的惨案在前,加上之前被抓的罗氏的指正,宋黎这些年来手上也不怎么干净的。 罗氏早已经被放了,她野心勃勃却又胆小如鼠,知道了林小碗和小玉身后有锦衣卫的背景,连宋黎都被关起来等死就再也不敢在京城久留,出来就收拾了东西带着女儿宋佳一起去给小玉磕头认错。 小玉对她是又恨又恶,最后却只是道:“我不想再见你们了。” 她总归还是个心肠软的姑娘,虽然颇受了一番磨难,最后却也没有为难罗氏母女。罗氏母女本就不想在京城留了,得了小玉不会继续找她们麻烦的承诺就立刻起身回故乡了。 而如今,连冯贤成也被押解入京,只等秋后处斩了。 林小碗略微有些恍惚,本以为要花费三五年才能够完成的目标,似乎真的能够在两年之内完成了呢。她和左容混迹在人群之中,就如同其他围观的人一样,看着冯贤成坐在牢车之中被拉着游街示众。 冯贤成早就没有了当初林小碗在戎州城看到的那般威严,凌乱的胡渣,蜡黄的脸色,还有消瘦的身形。而他的车之后,还有被连坐的其他人。妻女子嗣,全部都被押解入京了。林小碗虽然从未想过要把个人恩怨延续到主谋身边的人,如今看着冯贤成和马城的家人,却也没有多少的同情之心。 若说他们凄惨,那么当初周府上下百十口的人,哪一个不无辜?难道周府里面就没有老弱病残吗? 她想着,甚至露出了一丝冷冽的笑容。一旁左容一直注意着她情绪的变化,这会儿见她如此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在人群中悄然深处手,轻轻地握住了林小碗的手。 “只剩瑞王了。”林小碗回过神看了一眼左容,微微笑着道:“我没事。” “我们走吧,今天无论如何是值得庆祝的,我带你出城踏秋!”左容笑着说,旁人都是踏春,他却是踏秋。然而,此时正是秋高气爽,天气不冷不热的时节,出城赏一赏秋日的风光也是不错的。 两人都是行动派,既然决定了要出城走走,自然也不会多耽搁什么。去车行租了马车出城就去了京城赏枫叶最好的香叶山的香叶寺。如今香叶寺中客人倒是不多,想来等到中秋当天,这里定然是人满为患的。 两人入了寺倒是都没有提拜佛的事情,林小碗被左容带着径直到了后山的一片高地上的凉亭,低头往下看去入目皆是一片火红之色,看着煞是迷人。 左容让小沙弥送了茶水过来,林小碗之前在酥记里面也买了一份点心凑个热闹,这会儿两人喝茶吃点心,赏着迷人的秋景,自然是别有一番趣味的。 只可惜,这两人的话题刚开始还有些甜蜜,后面就不知不觉又转向了今日见过的冯贤成等人身上。 “若是我想私下见一见冯贤成,不知道可有办法?”林小碗看着左容,“瑞王的事情,他们瞒着宋黎倒是说得过去,但是冯贤成和马城他们,应当是知道一些端倪才对。”瑞王藏得太深,若不是宋黎多年调查,当时又被深度催眠的话,说不得他们就要错过这件事情了。 马城之前一直被关押在大理寺,林小碗倒是起过念头,然而各项事务都让她忙得转不开身,自然是一直没有提。时日久了,她甚至都忘记了这点儿。如今冯贤成入京,她才又重新想起这件事情。 “若是有办法,最好是连马城也见上一面才好。” 马城和冯贤成都是那种心性坚毅的人,说不得比宋黎要更难对付一些。左容听林小碗说起,就露出了迟疑之色,低声道:“马上就是八月十五了,等再过几日,我这边安排一下再说吧。” 在他心中,重要的不是中秋节,而是每逢月中月末林小碗体内就会发作的奇毒。如今这五个月来,虽然经过刘大夫的精心调养林小碗身体好了很多,然而这毒却是一直没有办法根除。 这几乎是左容心中最大的一块心病,林小碗体内的毒一日不清楚,他就一日不能安心。 林小碗自然也是知道他言语中的意思,点头应了。反正秋后处斩,指的并不是中秋之后。在这之前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来布置和安排,而左容既然说了会去准备,自然是有几分把握能够打通大理寺那边的关节的。 “瑞王……”左容提起瑞王却有些迟疑,半响才低声道:“宋黎所收集到了瑞王的罪证几乎都不能直指瑞王,更是与当年的事情很难牵扯说。若是拿那些来指正瑞王的话,几乎肯定是被会他说是牵强附会、恶意猜忌他。这些日子,我把十几年的邸报都过了一遍,又仔细回头看当初事发前后的那些邸报……” “还是没有收获吗?”林小碗倒是没有多失望,毕竟瑞王若是能够这么容易就被查出来什么的话,就不会那个在幕后隐藏了十多年的人物了。 左容点头,眉头微微蹙起,低声道:“我想要调阅先皇时锦衣卫的资料。”那件事情毕竟是发生在先皇在位之时,说不得锦衣卫当时究竟有没有查出什么端倪来。也可能是先皇为了保全所有的儿子,这才刻意压下了那些事情。 林小碗如何没有猜测出这些,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只怕左容想要调阅先皇在时的资料,就算时锦衣卫的内部资料,只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先皇若是想要保住这些儿子,自然是会做到万无一失的。说不得,真正有用的东西早就在先皇在位时就被销毁了。 “总归是会有端倪留下的。”左容低声说,一双眼睛看向林小碗,带着透亮的感觉。他伸手拉住林小碗的手——这样的亲昵动作如今他做出来已经不会太窘迫了,然而脸还是会微微发红。 “小碗,等到瑞王落马,我就请媒人上门,可好?” 林小碗闻言心中一紧,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容眼中却是多了几分迟疑。之前被朱玉菱提醒成亲的事情已经让她这些日子左思右想了很多,如今再听到左容提起婚事,她难免会有些忐忑。 然而,拒绝的话她也是说不出口的。这会儿,只能低头避开了左容的目光,半响才低声道:“好。” 她情绪的异样变化也许瞒得过其他人,可是怎么可能瞒过左容。他本来期待而紧张得心情这会儿慢慢平静了下来,却没有送来林小碗的手,只停顿了片刻然后才低声问道:“你,还有什么顾虑?若是林梧的话,你放心,我定然不会让他……” “不是!”林小碗摇头,“小梧的心意从来不可能影响到我的决定,我只是……只是有些不安。我,我体内的毒还未解,若是我们成亲……” 她匆忙找出了这样一个理由来阻止左容,此时抬头看过去,低声道:“阿容,你的心意我如何不知道?我的心意我想你也应当是明了的。我不是那种容易被人感动的女人,自然也不会轻易的改变自己的心意。只是,我想着最起码等我体内的毒解了再说我们之间的婚事吧?” “这毒,按照刘大夫的说法,当初我母亲身上也有。若是我体内的毒就是母亲通过血脉传给我的,你难道愿意看到以后我们的儿女也因为这毒而痛苦?” 听林小碗连“我们的儿女”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左容本来还有些不安的内心这会儿几乎是被涨得满满的,看向林小碗的眼神真的是温柔到要滴出水来。 “你若是不想,我自然是愿意等的。”他低声说,却没有提及林小碗体内的毒。林小碗一愣,然后道:“是不是……我太过于矫情?”两个人感情发展至今,若是说成亲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在外人看来,怕是真的觉得她是在作,这才会想方设法的拒绝左容的求娶。 可是,心中的不安和想要退缩的感觉也只有她一个人明白。 婚事的话题让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林小碗低头吃着买来的饼干,酥脆的饼干在口中慢慢化开,甜腻的味道油然而生。她偷偷看着身边的左容,见他神色平静看着山下的枫树林,心中虽然有些懊恼,却还是勉强不了自己改口。这件事情,就先拖着吧。也许,过些时日她心中的这种纠结也就没了。 耳边传来轻到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左容回过神来看向林小碗,见她脸上带着还未曾敛去的失落。他迟疑了一下,然后笑着道:“放心,刘大夫的医术我心中有数,你身上的毒定然是能够清除干净的。”他说着大着胆子把林小碗给搂入怀中,感受着那柔软而温热的身体带着扑鼻而来的馨香,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 “若是你不想早早成亲,再过两年又何妨?” 本朝规定,女子十五之后才能成亲,而二十之前是必须成亲。此举来源于太、祖皇帝与车河大战之后为了休养生息而定下的律令,当时规定女子十三之后、十六之前就必须成亲,如今经过数代的延续,改到了如今相对比较妥帖的年岁。至于对男子的要求,倒是随着时间流逝而越来越放宽了。时至今日,更是如同虚设一般。 林小碗倒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规定,半响才低声道:“若是年过二十而不成亲的话,会怎样?” “官府会强行婚配。”左容低声道:“太祖时期,甚至让出嫁的尼姑、和尚都强行还俗。”这已经是百年前的事情了,如今说来就如同听天书一般,林小碗却大约能够猜测到当时本朝上下有多么的凋零。若不是人口骤减,只怕也不会伴随生出这样的律令。 两年,甚至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我明白了。” 左容闻言却是有些紧张,连忙道:“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逼婚,以你的身份,只要皇上不开口,官府自然是不会为难你的。”事实上,林小碗的婚事,说不定朱澈还真的就放在心上了。 虽然她身后再无周大将军府在背后支撑,然而为了表示对旧臣的厚爱,朱澈总归是要做作一番给世人看的。这点左容之前就想提醒林小碗,本来今日气氛正好若是林小碗答应了婚事他顺势也就能够说下去了。可偏偏林小碗对于婚事意外的迟疑和退缩却让他不好再说下去。 不然,怕是林小碗会误以为他说这样的话是为了逼婚了。 两人乘兴而来,虽然不算败兴而归,却总归是有些沉默的。等到左容送了林小碗回去后离开,林梧这才双眼一转,过去坐在林小碗身边陪着她沉默许久,这才低声问道:“姐姐,可是左大哥惹你生气了?” 林小碗抬眼看过去,笑了下把凑近的林梧给推开,道:“不用你这般擦拳磨掌,一副要去教训他的样子,若是他敢惹我生气,我当时就教训了。”虽然比武力值她不见得是看似文弱的左容的对手,然而她若是动手,左容定然是不会舍得还手的。 “我只是在想些以后的事情。” “以后?”林梧看过去,“以后什么?”他说着一愣,转而脸色铁青,“姐,婚姻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你定然要三思才好。左大哥自然是不错,可是说不定这世间还有比他更好的男人等着你。你若是贸然答应了和他的婚事,我……我可是不会答应的!” 他说到最后几乎是气急败坏,“我是家里的唯一的男丁,姐姐的婚事自然是我说了算的。他若是敢来求亲,我就……我就……我就把他轰出去!” 这话林梧说得有些气弱,显然跟着卫霖他们学打拳有些时日,也是知道左容的身手的。 “不行我就找我那些同门的师兄弟,总归是骂也要把他给骂得狗血淋头,再不敢上门!” 俗话说,文人的一支笔,杀人不用刀。其实,不止是那么一支笔,就是文人的嘴,也是万万得罪不起的。不然的话,一通连脏字都不带一个的话就能把人骂得狗血淋头,摸不着北。 林小碗被林梧的反应逗得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会儿心情也跟着好了些,伸手把跟前林梧的脑袋给揉得乱七八糟,这才起身道:“好了,我知道了。小梧果然是姐姐最好的弟弟!” “我……”林梧从林小碗手中抢回自己脑袋的所有权,抬头看着林小碗已经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开,这才把剩下的话给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我,才不想当你弟弟! # 左容说是会安排林小碗私下见冯贤成和马城,自然不是随口说来糊弄她的。这之后,他就抽空找了一趟锦衣卫指挥使毛蒋,把事情说了一遍。 毛蒋虽然对左容这名年轻的爱将颇为欣赏却也不能够这般大意随他折腾。 “那林小碗本就是周天渊的女儿,她有那神乎其技的催眠之术我倒是信你的判断。然而,你可能确认她不会为了周家的事情,而故意催眠冯贤成或者是马城,让他们说出不利于瑞王的假话?”毛蒋明显想得很是长远,“之前你们在锦衣卫中折腾,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然而,这可是大理寺,跟咱们可是差着好几个门槛的。他们做事,讲究的是一个真凭实据。若不是宋黎是咱们抓的,咱们这边报上去又是做了证人,实际上连他也是要送往大理寺才对的。” 左容自然知道这里面的玄虚,闻言半响不说话,然而神色却很是坚持。 毛蒋知道他心中的想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而一旁恰好在场的南宫庆则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这事儿,说起来只要皇上信,也就好办了。”说白了,不管是大理寺还是锦衣卫,都是为皇室做事的。大理寺看着比锦衣卫再高贵几条街,也不能摆脱这个事实。 只要能够说动朱澈,那么大理寺也不敢贸贸然就对他们说不。 左容闻言双眼一亮,对着南宫庆用眼神谢了一下,然后才又看先毛蒋。 毛蒋一阵的头疼,半响才道:“明日午后,你随本官进宫!”虽然语气不耐烦,却也答应了下来。 左容长长舒了一口气,躬身道:“谢大人明察秋毫!” 毛蒋几乎被他给气笑了,指着自己鼻子道:“我答应你了就是明察秋毫,我若是不答应,是不是就是昏庸无能了。你个小滑头,快滚去准备吧,皇上要是应了下来而你却做不出点实质性的东西来,本大人就等着跟你一起挨板子吧!” 左容笑了笑,也不反驳只是道:“大人放心,这件事情只要皇上应允下来,属下已经办得妥妥帖帖,不会出任何的差错。” 毛蒋闻言冲着他露出一丝假笑,“这还用你说!” 实际上,他们都明白。宋黎的证词还有那些证物送上去之后,怕是朱澈就已经有了对付瑞王的想法。只是这些年来瑞王还算是听话,没有在京城之中捅出什么大篓子,马城被抓、冯贤成被押送入京这样的事情都没有让他行差半步。这才让朱澈无从下手,把压力都丢给了锦衣卫和大理寺。 而如今这个催眠的办法,虽然看似不靠谱,却是从根本解决了朱澈的心头大患。   ☆、第80章 贴皇榜 第二日左容难得不在家中整理那些邸报,林小碗送饭过去扑了个空,愣怔了一下,这才过去帮忙桌案上有些散乱的东西都整理了一下,然后关门离开。见她提着原样不动的午饭回来,林梧眉毛一挑,镇定地开口:“左大哥不在家?” 林小碗点头,“想来是公务繁忙吧。” “再忙,咱们两家是邻居,咱们店里又是早早的开口,他过来说一声也不会耽误多久吧?”林梧说得轻描淡写,“更何况,这些日子他忙碌,姐姐每日给他送午饭已经是惯例了,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让姐姐扑了个空,太不应该了!”林童也在一旁点头,看着林小碗手中的食盒过去接下,打开看着里面的饭菜嘿嘿笑着,“不过倒是便宜了我们,哥哥,咱们趁热把饭菜吃了吧?” “之前我和姐姐饿着你了不成?”林梧伸手点了下林童的脑门,起身道:“我吃不下了。” “哥哥是紧张?”林童闻言立刻把适合里的饭菜端出来,嘿嘿笑着道:“我知道,今日宫门外就要贴皇榜了,十年寒窗苦读,一朝见分晓的时候到了,哥哥吃不下饭也是正常的。” “明明是刚刚才吃过午饭,哪里是紧张了。”林梧回头瞪了林童一眼,转而又看向林小碗,“姐姐也不用担心,左大哥那么大的人了,自然是知道照顾好自己的。” 他说着勾了勾唇角,回屋看书。 林小碗回过神来,看了一眼眼巴巴看着她的林童,道:“你啊,少吃些,这都有双下巴了。” “有吗有吗?”林童连忙伸手摸,只觉得自己的下巴光滑圆润根本就没有叠出双下巴,这才开开心心地把左容的午饭给扫荡了一遍。等到她再抬头时,院中早已经不见了其他人的踪影。 对于左容不在家中让她送午饭扑了个空的事情,林小碗倒是没被林梧几句话就给挑拨得生气。这些不过是小事,真正让她在意的是,为什么左容尽早出门的时候没有提过中午不回来。回想起她进左容房间的情形,林小碗微微皱眉。 不会是他昨天晚上出门如今都没有回来吧? 事实上,还真的是让她猜对了。 此时左容正在饿着肚子跟着毛蒋一起准备入宫,他前一天晚上见过毛蒋之后就忙于整理当时宋黎的审讯过程,等到忙完一抬头,天色早已经大亮。卫所中的锦衣卫送来了早饭,吃过早饭他就直接把写好的奏折重新抄录了一遍,等着毛蒋下朝归来,就直接呈给他看。 毛蒋对于当时的情形并不算清楚,只是知道左容用了偏门的方式撬开了宋黎的嘴巴,也知道这事儿跟林小碗有关。只是卫所中几个得力手下都一力挺这件事情,他才没有深究。如今看了左容写的奏章,却是升起了好奇之心,把那晚的情形仔仔细细地问了一遍,又指出了奏章里面一些需要改动的地方,两个人这么一忙碌就直接过了午饭的点儿。 毛蒋却是公事为重,直接就带着左容一起入宫面圣了。 可是皇上却不是他们想见就能够见的,这还要看皇上是不是有空。今晚宫门外贴皇榜,朱澈也是要把挑上来的那些文章都过一遍的,虽然主考官都是之前千挑万选的,然而这舞弊贪腐之事向来都是无法杜绝的。秋试是广招天下人才,他自然是要费心些。 再说,今次不是还有一个林梧吗? 主考官送来的文章连同名次他都扫了一遍,看到林梧在同进士出身的榜单上,脸上就露出了一丝笑容。这会儿先挑了他的文章出来细细看了,发现因为年龄的缘故,他的文章还是略显稚嫩,然而这字里行间的锐意却是几乎要划破纸面一般。他一口气把文章看完,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直接把林梧的名字一圈,划入了进士范畴稚嫩。 虽然这进士和同进士只差一个字,可是意味却完全不一样了。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阁,这话虽然不是绝对的,却也是相对正确的。这一字之差,几乎就圈定了一个人的未来能够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进士的人选要替换下去一个,朱澈自然不会虽然挑选一个倒霉蛋,而是认认真真把那些文章都看了一遍,然后挑选了一篇太过于老成持重,写得是四平八稳,但是没有新意的考生给放入了同进士之中。其余的一些细节,他也是略有改动,依照自己看的文章修改下名次之类的事情。但是同进士的文章,却是再也没有看一个了。 等到这些琐碎的事情都处理完,放在一旁的午膳都早已经凉透了,而一旁伺候的内侍却不敢疏忽,还要禀告毛蒋和左容求见的事情。郑田已经在朱澈身边伺候二十多年了,这位爷的性子他十分了解,公事为重。 “这饭菜奴才让人撤下,让膳房重新上一份吧。” 朱澈倒是没有矫情,能吃热菜热饭,谁也不稀罕吃凉的不是。只微微点头,就让人去宣毛蒋和左容了。而趁着这会儿功夫,他让人收拾了桌面上那些文章下去,又想了想着两人究竟是为何而来。 说起来,昨天冯贤成已经马、冯两家的人似乎也已经被押送入京了。这两人来,是为了他们? 不得不说,身为一个帝王还是很不容易的。不止要捋清楚国家大事,就连这些朝臣之间的小纠葛也是要看得清清楚楚的。左容对林小碗的那点心思他倒是看出来了,一直不点破一是因为他没有以月老当兼职的嗜好,二则是……朱琦毕竟是他从小疼宠到大的女儿,她的那点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他这个做父亲的。 左容没眼色,没这个福气,他不计较就是了又怎么可能亲自动手让女儿伤心呢。 朱澈这边略微放松了一会儿,等听到外面的通报声,这才挥手让人进来。 毛蒋和左容两人分先后进入书房,行礼问安,然后没有任何废话左容就把奏章给呈了上去。 “坐。郑田,上茶。”既然是看奏章,朱澈自然是不会让大臣站着等他,这会儿赐座赐茶,他这才拿起奏章打开看了起来。本来从早上下朝就看了不少的文章,这会儿朱澈的眼睛都有些酸痛。然而左容的这份奏章他一开始看得还有些不经心,后来却是不由得又拿近了一些,把一些关键的地方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最后才合上奏章皱眉思索。 朱澈不说话,一旁毛蒋和左容就只好一直等着。两人这会儿心中也是有些忐忑的,这样的事情说出来,说不得朱澈也会治他们一个懈怠之罪。往严重了说,说不得就是欺君之罪了。 毛蒋毕竟为官多年,这会儿偷偷观察着朱澈的神色。见他虽然双唇紧紧抿着,眉头也没有松开,却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反而是在想着什么。 “啪!”他把手中的奏章轻轻往桌子上一丢,这才缓缓开口:“这奏章里所说,可都是真事?” 左容和毛蒋两人连忙起身,躬身道:“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分的虚假。” “那……”朱澈眉头越皱越紧,九五之尊的威严压下来,带着明显压迫的感觉,“之前有关宋黎招供的奏章上为何只字不提!” “回皇上,这毕竟属于旁门左道。当时因势导利才会初次下策打开了他的心防。这之后也有不少的东西是他清醒之后吐露出来的……”这些话左容自然是在心中回转了无数次的,此时说出来神色诚恳真切,不带一丝的敷衍。 朱澈的神色渐渐好转,却也没有松口。 “朕只问你,你可敢肯定那催眠之人没有利用你们对此道的不了解而暗示宋黎承认罪行?!若是这一些都是催眠之人刻意为之的话,那周天渊的案子,可就是……”朱澈说到这里刻意一顿,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左容这才不慌不忙上前一步,低声道:“当时臣与锦衣卫郑天放郑大人,南宫庆南宫大人和杨皓杨大人一同守在周围,全程监看。”他说着微微抬头,低声道:“而做出此次催眠的人,正是周天渊的遗孤,林小碗。” “是她?”朱澈微微扬眉,露出一丝意外的神色。这个名字,这些天来听到的频率实在是有些多呢。皇后那边摆放着的模型,朱琦和朱琇两人跟她合伙做生意,这会儿连宋黎的案子她都有所参与。 想起那只见过两面的人,朱澈对林小碗还是有些印象的。毕竟能够在那么短时间里面婉拒县主之尊,她也算得上有些骨气的。更何况,她与林梧还是“亲人”。 只是,在朱澈的心中,林小碗如今也不过是个商人,做些小本生意而已。这自然也跟左容之前屡次淡化林小碗在种种事情中的存在感有关,如今听闻林小碗竟然会催眠之术,朱澈却是升起了一些好奇心。 “她是跟何人学会这种旁门左道之术的?”半响,他才缓缓开口,“更何况,她本就是周天渊的女儿……”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宋黎一案老臣才会相信林姑娘的。”毛蒋这个时候开口,“林姑娘是周将军的女儿,自然是希望家中的案子能够查的清清楚楚,让真正的凶手伏诛的。” 所以,由林小碗来,才更无虚假冤案的可能。 这话中的意思再明了不过,朱澈想了许久,才缓声道:“此事容朕再想想。”想要抓出瑞王的他,自然是不会轻易放弃这样的机会的,只是这催眠之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 “哥哥不用担心,姐姐早就已经找了人帮忙看皇榜了。”林童夹了一筷子的菜放到林梧的碗中,“你不要看着姐姐似乎不在意,实际上还是很在乎今年秋试的。” 林梧低声哦了一声,半响才开口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对于朱澈的心思他虽然有些琢磨不定,然而却也不担心。今次不中还有三年后,又或者再三年后。林小碗绝对不会因为他今次没中就看低他什么。反而是朱澈,若是他真的有什么想法的话,只怕这次就算不太够得上水准也是会让他高中的吧? 银杏街离皇宫还是有些距离的。许是今日张贴皇榜的缘故,今日店中生意一般,林小碗这边忙完了就过来陪着他们一起吃晚饭。晚饭吃到一半就听到有人进来的声响。 三人抬头看过去,却见是林梧的一位师兄姓薛。薛蕴年长林梧十岁却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的,此时进来见这里客人都只有三三两两,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我就猜着林师弟不会去凑热闹。” 林梧笑了笑,“文章已经写好了,中或者不中都不是你我说了算,就算是去凑了热闹也改变不了结局。”反正若是中了,多得是来讨赏的报喜信儿的人,不愁不知道的。 林小碗叫林童去添了碗筷,又让了薛蕴坐下,薛蕴拱手道谢,这才一起坐下目不斜视只顾与林梧说话。两人说起的自然是京城中风头正盛的一些文人,听他说得如数家珍,林小碗不见有什么变化,林童却是有些不安起来。 “若是按照薛大哥这么说,这些人若是都高中了,今年岂不是就没有旁人的机会了?” “这就又错了。”林梧倒是沉稳,这会儿笑着解释,“这些人之所以有名,大半是因为早一科或者是更早之前就没有高中。就以李牧仁为例子,他今年已经四十有八,从二十三岁参加科考,这么多年下来依然未曾高中,只怕腹中才华和锐意都已经消磨得差不多了,就算是高中,怕也只是同进士出身。” “师弟说得不错,为兄也是这般看的。”薛蕴长相一般,然而自有一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韵带出来,又彬彬有礼很是让人喜欢。林小碗对他有些印象,如今听得他和林梧饭后还讨论这些就让人收拾了碗筷,又上了茶水,这才问道:“那今日的这皇榜,不如薛师兄也猜测一二?” “这可不敢,这做文章之事也是说不清楚的。若是当时状态好,自然是写得下笔如有神助。若是紧张又或者是害怕,不要说文章写得好了,就连用错字的事情也是屡见不鲜的。” 薛蕴也是第一次参加秋试,这会儿说的也都是同门师兄的经验和见闻,几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外面就夜色降临。 之前薛蕴和林梧虽然表现的轻松,然而此时看着外面天色却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紧张的神色。 “大约,已经到了张贴皇榜的时辰了吧?”薛蕴说着双手紧握,“若是高中,想来两刻钟之后就会有人送来好消息了。” 两刻钟的时间,若是慢会让人觉得度日如年,若是快也不过是眨眨眼的功夫。反正对于有些坐立不安的薛蕴和林梧两人来说,这两刻钟连着喝了一壶茶,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慢。而对于林小碗来说,她不过是去厨房看了盘点了一下今日剩下的食材,吩咐该存放的存放,该腌制的腌制。对于皇宫张贴皇榜一事对生意的错误估计让她多备了一半的食材,如今虽然是天凉好个秋的气候了,却也不能大意,免得食材变质。 这些忙碌完,出来的时候就听到林童在一旁道:“我看着沙漏哦,哥哥,已经过去两刻钟了。”他话音刚落就看到店外出现了人影,门被推开,本来紧张得几乎要捏碎手中杯子的林梧却是猛然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有些抱怨。 “原来是左大哥回来了。” 左容听他语气不对,这会儿有些疲惫地抬头看过去,见一旁还有一人也紧张而失望地看着他,这才略微明白了过来。 “是今日贴皇榜,你们在这儿等消息?”他一开口声音都有些黯哑,林小碗吓了一跳,这会儿正好重新端了一壶茶过去,倒了一杯递过去这才道:“你这是干什么去了?似乎累得不轻。” “就是,姐姐今日去给你送饭,你竟然都不在!”林童在一旁用力点头,还带着三分真七分假的气恼,“要出门也不提前说一声,浪费了姐姐的一番心意。” “胡说什么呢。”林小碗拍了她脑袋一下,这才笑着道:“就算是公务繁忙也要注意身体。” 左容顾不上喝茶,笑着道:“昨天出去,谈起公务就忘记了时间,今日又随毛大人一起入宫面圣,这才耽搁了时间。” “面、面圣?”一旁薛蕴这才回过神来,他虽然来过几次林小碗的店铺,之前也见过左容一次,却从未想过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除了长相不错之外没有多特别的人竟然有机会面圣。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左容听到他的声音转头看过去,他并不认得薛蕴,这会儿看过去还是林梧连忙介绍了两人正式认识。 “这是薛蕴,我薛师兄。这是住在我家隔壁的左容,左大哥是四品官员。”林梧还算是有分寸,只介绍了左容的品阶,却没有说他是锦衣卫的人。薛蕴闻言却依然是吓了一跳,根本就顾不上这样的细节,猛然起身惊疑不定地看着微微笑着的左容,半响才低声道:“四、四品?” 左容笑了笑,“不过是机缘巧合得了上峰和皇上看重罢了。这四品在京城也不算是什么大官的。你叫……薛蕴是吧,我倒是有些印象。” 他在宫中许久,这张贴皇榜之前还是有人特意送了过来给朱澈过目的。薛蕴的名字倒是赫然在其中,没有想到竟然还与林梧是同门师兄弟,也真算是缘分了。 他这话倒是让薛蕴一愣,一旁的林梧倒是反应更快一些,双眼一亮直接看着左容道:“左大哥你在宫中面圣,那皇榜张贴之前,你也是有机会看到的吧?” 虽然他对左容有些小心结,然而左容却是待他却一直是大大方方的。这份气度让林梧那点小心结就显得更小孩子气了,渐渐心中对左容也有了些许的好感。觉得,若不是因为左容跟他抢林小碗的话,有这样一个哥哥也是不错的。 林梧那点小心情左容怎么可能会看不懂,却也不点破。总归来说,林梧也不是那种让人厌恶的性子,又是林小碗的弟弟,他自然是愿意多包容些的。 听到林梧的话,他脸上倒是浮起了明显的笑容。 “当时我倒是在……”他说着看了一眼林小碗,一旁林梧和薛蕴都紧张得不能自己了,若不是估计面子和左容的身份几乎想要扑上去强迫他回答他们心中所想的问题了。 左容却是放下手中的茶杯,对着林小碗双手往前一送道:“说不得,我还是要先讨份喜钱呢!” 一旁看着的林小碗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包放在了左容的手中,道:“同喜同喜。”她指尖在左容的手心轻轻划过,左容微微晃神,脸颊就带上了一层淡淡的绯色,这会儿笑着掩饰神色把红包收了起来,道:“你家公子高中,三甲第十一名。” 本朝秋试分为三甲,一甲只一人,状元之才,二甲两人则是榜眼和探花之才,三甲二十一人。其余七十六人则是同进士出身,不在三甲之内。当然了,状元、榜眼和探花还是要通过殿试之后才算确定下来,只是本朝开恩科以来,就没有过殿试反转了的情况发生。 林梧闻言立刻兴奋得双颊涨红,虽然之前想了这样或者是那样的利害关系,但是他毕竟是少年心性,这会儿还是忍不住狂喜。一旁的薛蕴一边为他高兴,一边又隐隐有些惴惴不安和期盼。 左容之前那句“你叫薛蕴吧,我倒是有些印象。”此时在他脑海中不断的回响,他这会儿正想趁机追问一句自己是否榜上有名,就听到外面一阵的喧哗,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就是这家,就是这家……”然后,十数人就一窝蜂一样的冲了进来。   ☆、第81章 前途 “哪位是林梧林公子?”领头一人一进来看着这里有三个年轻人顿时愣住了,连忙大声问了一句。林童闻言一把就把林梧给推了出去,林梧就如同羊入狼群一般,立刻被祝福道贺的话给淹没了。等到林小碗拿着红包把人都给打发了,第二波又来了。林小碗准备的红包本来就不多,还好店里不少的散铜钱,这会儿干脆成把的抓着散了出去。 等到人群散尽,薛蕴这才勉强笑着上前恭贺林梧。林梧早就被这么一波又一波的人群把兴奋给吓没了,这会儿大约也想到了自己这进士是怎么来的,因此显得格外的沉稳,倒是让薛蕴另眼相看。 他回头看想一旁额头上都冒出细密汗珠的林小碗,姐弟两人目光略微交汇,立刻就都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林梧略觉得心中宽慰了不少,有着林小碗在身边自然是比他孤身一人面对未来的许多种种要好的多。 薛蕴恭贺完了林梧颇有些落寞。林梧是他的小师弟,这些年来与书院师长书信来往他倒是听闻过林梧的聪慧之名,私下两人也曾经交流过彼此写的文章,薛蕴自认他所写的文章不比林梧所写的差,甚至因为阅历和在京城中一年的关系他的文章更添了一份圆融。然而,如今林梧金榜题名,他去是一无所获。 如此就又要耽搁三年了。 薛蕴倒是没有因此就怨天尤人,不过情绪低落也是应当的。他也未曾注意到林小碗和林梧等人的情绪不对头,这会儿略微稳了稳心神正想起身告辞离开就听到外面又有人到了。 进门的是一位做妇人装扮的女子,看着还很是年轻。虽然一身的素色衣服却也不掩她本来就姣好的容貌。这人甚至带着一股神采飞扬的锐气,进门就笑着道:“我可是来晚了呢,不过来的路上就听人说了林氏食肆的小东家金榜题名,是三甲十一名呢!” 来人自然是朱玉菱,她身后跟着小雪和小玉,这两人也是上前道贺,林小碗一样发了赏钱,回头过去一文铜钱塞到了朱玉菱的手中,道:“你这报信儿的来晚了,只有这么一枚铜钱了。” 语气却是又促狭又欢快。朱玉菱也没有恼,反而是笑着收起了铜钱道:“这可是沾了喜气的铜钱,我可是要收好才是。”她这边跟林小碗笑闹了一番,这才注意到了薛蕴。一眼看过去,朱玉菱倒是对这个相貌平平的男子有些好奇,转头用眼神询问,林小碗这才连忙介绍了一番。 “见过朱三姑娘。”薛蕴倒是随了林小碗的称呼,起身拱手行礼。朱玉菱笑了笑,道:“你叫薛蕴?” “正是学生。” 她闻言就双眼含笑,回头看了一眼小玉和小雪,飞快地眨眼。看得一旁得林小碗都有些愣怔,而小玉和小雪连忙笑着上前把薛蕴给围住了,齐声道:“恭贺薛公子金榜题名,二甲第二名!” “什、什么?!”薛蕴一时愣住了,看着伸到面前讨赏的四只手,这会儿几乎都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他就看向了朱玉菱这个主家,只见朱玉菱唇角含笑,道:“今日我可算是赶了一回早,之前从绿翠居的客栈经过的时候就听到一群人在吵嚷着找薛公子报喜呢!” 薛蕴这一晚上心情经过了一番的起伏,这会儿几乎要反应不过来,只是下意识地掏了准备的红包塞过去,还多拿了一个道:“这个是送于朱三姑娘的……”话一出口他就自觉冒失,林小碗拿一文钱出来打发朱玉菱那是两人之间有交情,他一个外男这般却是孟浪了。 可还好他怎么说也是金榜题名的青年才俊,这会儿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连忙道:“此举虽然有些逾越,却是我的心意,我本以为此次科考无望,已准备回想苦读……”他看着朱玉菱微微瞪大略带恼火的双眼,本来顺溜的舌头这会儿却是有些发颤,连说话都有些变音了。 “多谢朱三姑娘给我带来的这个喜讯,我、我、我真是喜出望外,十年苦读没有白费。”他说着拱手深深鞠了一躬,道:“多谢朱三姑娘了。” 平日里的三寸不烂之舌,如今也只能支支吾吾地说些转圈的话。朱玉菱见他神色还算诚恳,这才略微敛了怒火,转而笑着道:“这也是好事,薛公子一时欢喜过了头儿也是常情。”她本应当拒绝了那份红包的,然而不知道是何缘故,话在嘴边转了一圈竟然真的收下了那个红包。 “我看那些人怕是快来了,薛公子还是多准备些散钱才好。”林小碗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薛蕴竟然会闹出这么一出,此时也只好站出来打圆场。 薛蕴闻言连忙点头道:“林姑娘说的是,不知道林姑娘这里可还有散钱……” 他这边刚换了散钱,不一会儿就有得了消息的人跑了过来报喜,之前林梧被围攻的盛况又重复了一遍,朱玉菱在一旁看得大开眼见,半响才笑着道:“还好他人是在这里,不然那榜下捉婿的肯定不会放过他。”说着又看了一眼林梧,“林弟弟自然是也难逃魔掌的。” 林梧脸颊微微发红,兴奋劲儿虽然已经过去了,不过他还是有些激动的神色残留在脸上。这会儿围观薛蕴被堵,却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我刚刚也是这般狼狈吗?多谢姐姐救我与水火之中。” 林小碗笑得双眼弯弯,然而看向林梧的时候眼神中还是难免带上一些担忧。一旁挨着林梧站的左容看了低声道:“无论如何,这都是好事。” 林梧一愣,同他一起看向林小碗,低声道:“姐姐放心,我应付得来。”他顿了一下,才又道:“我希望你不要在把我当成小孩子一般看,你虽然长我几岁可如今我也已经长大了,再不是小时候缠着你要糖吃的小鬼头了。” “你这般说,我怎么可能会忘记了你小时候的样子。”林小碗笑着道:“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我最疼爱的那个弟弟。”她给了一个“永远”的时限,然后又把林梧的身份给定死在了“弟弟”上面。 林梧神色微微一变,半响才突然开口道:“可是,我不是你弟弟,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而我也没有一个姐姐!”他目光落在林小碗的脸上,这些天来一直压抑的感情和挣扎在最不适合的时机中爆发出来。 朱玉菱有些错愕,她对林梧并不是很了解。对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林小碗的弟弟,读书不错,今年秋试,平日里面看着有些严肃不过很是沉稳。如今看到他这般跟林小碗说话,并未多想的她直接以为这是林梧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就看不起林小碗了。 “喂,你说什么呢!” 所以,四人之中,只有她是最先反应过来的。这会儿更是恼火地盯着林梧,“我平生最恨的就是忘恩负义之人,小碗与你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平素待你不薄吧?旁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当初你在书院读书,小碗一个人呆着林童在王府做事,为了你的前途甚至都不愿意卖身为奴。更是因为给你赚取学费和书院的花销奔波千里到了戎州城!” “如今你不过才是一个小小的进士,竟然就这般翻脸不认人了?”朱玉菱冷笑,“我都懒得评价你的人品如何了,就直说你的目光,真的是短浅到了让人鄙夷的地步。” 林小碗是什么人?今上旧属周天渊如今唯一的血脉。 林小碗有什么关系?当朝大公主和三公主都与她一同做生意,这背后说不得还是有点皇后娘娘的影子的。 林小碗有什么靠山?不说旁人,只一旁站着的左容年纪轻轻就是四品的锦衣卫佥事了,京官出京自然是又高人一等的…… 这些朱玉菱都懒得同林梧讲,直接骂了他一个狗血淋头,甚至没有注意到另外一边薛蕴早已经打发了那些报喜信儿的人,这会儿回头发现这边境况不对,顿时傻了眼看着她发飙。 林梧顿时被她骂得晕了头,这会儿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对。若是这般直白说出他对林小碗的心思,怕是他顶多被人说一句年幼无人,林小碗当了他这么些年的“姐姐”只怕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所以,他此时唯有把这些话都往心里咽。这些顾忌他早就想了无数遍,这才一次次的隐忍。 他不在乎自己的名声,然而却不能不在乎林小碗的名声。 就如同朱玉菱骂他的话一样,林小碗为他做的已经足够多了,他若是再让她身陷他人非议之中,就真的是猪狗不如了。 朱玉菱这会儿终于骂够,转身端了自己的茶一口喝掉,回头就见薛蕴一脸错愕地看着她。她脸颊微微一烫,半响才憋出来一句:“看什么看,难道他这样的人不应该骂吗?” 薛蕴与林梧的关系也是等林梧入了京城,带着书院先生的信上门拜访之后才渐渐好起来的,对于林梧的过往虽然不甚明了却也知道林梧对林小碗这个姐姐很是敬重的,这会儿听了朱玉菱的话,连忙拱手道:“朱三姑娘之前的话自然是字字珠玑,只是我与林梧相识多日,平日里面他提及林姑娘也是颇为尊敬的,我想,这其中应当是有什么误会吧?” “确实是误会。”林小碗这才上前,之前由着朱玉菱把林梧话中的暧昧骂了个干干净净,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拉着朱玉菱坐在一旁,低声道:“小梧的意思不是你想的那种。他……” 林小碗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林梧,然后双眼弯弯露出了笑容。 “你也知道我和阿容的婚事耽搁了许久了,我本是说等到再过两年我这个姐姐看着小梧在京城之中站稳了脚跟才成亲的,他是怕耽误了我,这才会说刚才那番话的。”这理由虽然牵强,但是朱玉菱也不需要太过于详细的解释。因为一时的感触而爆发的怒火之后,她也是有些后悔的。 这毕竟是林小碗的家务事,真等到林梧露出狼心狗肺的面目时她再出手帮忙自然是好的。而如今,不过是姐弟口角之争,不对,连姐弟口角都不算,林小碗甚至都没有动怒她反而是发了一顿的火…… 越是这么想,朱玉菱就越是有些后悔。这会儿听林小碗这般说,立刻借坡下驴,道:“我脾气向来急躁,此次不分青红皂白倒是委屈了林梧了。” “不……”林梧勉强开口,脸色铁青地看着林小碗,半响才道:“我出去一下。”这是他能够给出的最好的反应了,大吵大闹把事情弄得一发不可收拾绝对不会是一个好选择。他这边转身冲了出去,薛蕴看了看外面转身又对着众人拱了拱手,这才匆匆跟了出去。 林小碗看着微微晃动的门,回头看了一眼无奈的左容,两个人对视一眼才低声叹息。 “是不是我……”朱玉菱此时有些忐忑,“我说过了?” 这些日子她过得惬意无比,不管是周王府还是刘家都再没有找过她的麻烦,明里暗里开始示好更是让她觉得自己的腰板子也直了不少。一个人管着点心铺子更是果断大胆了不少,连性子都比之前更是爽利了。她一开始还没有察觉这些,然而现在回想起来,若是以前的她,纵然是骄纵,纵然是会被林梧“忘恩负义”的话给气得恼火,却也不会真的这般大胆一通臭骂直接丢过去。 她顶多不会给林梧好脸色罢了。 而如今,她真的是顺心的日子过久了,连性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焦躁都没有留意到。 林小碗低声道:“不是你的错,是小梧有些想不明白。”她笑了笑,心中还是很感谢朱玉菱这一通出人意料的反应的。更何况如今朱玉菱还露出了后悔的神色,她自然是没有再多加指责什么。 笑着假装若无其事陪着朱玉菱又说了会儿话,等送她出了门林小碗脸上的笑容这才不见了踪迹。 左容过去,低声道:“有薛蕴追出去,小梧不会有事的。” 她轻轻点头,半响才又道:“我真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是如此的执着。”明明已经明里暗里示意林梧几次了,原以为他应当放弃了才对,却没有想到今日竟然又闹出这么一出。 若是她和左容成亲了,说不得也就没有这些麻烦了。 林小碗想着抬头,恰逢左容低头看过来,两人目光交汇的一瞬间左容就明白了林小碗在想什么。他心中一动,却还是低声道:“不要急,小梧会想明白的。” 今日林小碗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可谓是已经再不留一丝的余地了。林梧就算不明白也该明白了。 “我只是担心他不死心。”原以为是少年人的爱慕,受些波折和阻挠也就放弃了,谁知道林梧却是百折不挠。“不如,我们先定亲吧。”她说着看向左容,“我……自然不是为了阻挠小梧才想着拿你当挡箭牌的,阿容,我们先定亲好不好?” 先定亲,至于成亲的事情以后再说。 左容很是明白林小碗这话中所蕴含的意思,本想拒绝,并不想趁人之危就这样让林小碗光明正大的成为他所有权范围之内的人。然而,话到嘴边却还是变成了,“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这话却是让林小碗露出了歉疚的神色。 “阿容,我……”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半响才低声道:“没什么,我想着先让小梧冷静一下,晚些时候再去寻他回来。”今日张贴皇榜,京城取消了宵禁,倒是也不怕夜深人静不好出门寻人。 左容点头,这会儿林童才低声道:“那……我先去关了店门?”之前几波人来来往往的,门此时已经是大开了。怕是之前的事情已经传开了,这会儿还是不停的有人偷偷往里面看。 林小碗有些疲惫地点了下头,被左容扶着坐在了一旁,等到门都关好,左容低声交代了林童几句这才倒了茶过去送到林小碗的手中,“如今天气渐凉,你先暖暖手。”刚刚无意中碰到,林小碗的指尖冰凉到没有意思温度。这又临近她毒发,左容自然更是小心照顾她。 “你过会儿就洗洗睡下吧,我去找小梧。”左容带着温柔的笑容安抚林小碗,“有些男人之间的话,还是男人去说才清楚明了。” 林小碗闻言抬头看过去,左容神色不变地看着她,只是那温柔的背后所蕴含的决心却也让她隐约明白,有些问题确实是她解决不了的。她似乎应当学着相信左容,信任他…… “如果必要……”她有些迟疑地开口,“动手打他也是可以的。”不过是片刻的犹豫,林小碗就彻底把林梧给卖了。不是她狠心,而是林梧的执拗确实让人头疼,若是左容带着种种顾忌的话,说不定也是无功而返。这一次,若是真的能够把林梧给打醒,从这段迷恋之中走出来也是好的。 姐弟恋什么的,是没有前途的。 左容一愣,看着林小碗双眼,见她是认真的,这才低声道:“放心,我有分寸的。” # 林梧出去没多久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就放慢了脚步,然而等人追上来时发现是薛蕴,他却有种说不出来心中究竟是什么感受。家里还有客人,林小碗自然是不好丢下一屋子的人来追他的,道理他都懂,可是这会儿不见心中那人的身影却还是难免有些失落的。 他被薛蕴拉着放慢了脚步,却是死也不肯回去。薛蕴没办法,只好陪着他到了一家酒楼喝酒。 两个金榜题名的青年才俊,说是喝酒庆祝,然而等到酒菜上来林梧却是一杯一杯的喝闷酒,丝毫没有庆祝的意思。薛蕴很是无奈,半响才道:“朱三姑娘虽然话有些鲁直,却也是为了你好。如今这金榜题名之后,你也算是正式踏入了官场的圈子。日后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注意,那些想要拉拢你的人,以后你可能会得罪的人,甚至是言官御史……” “林姑娘纵然不是你的亲姐,却也是一路扶持你到如今,你怎么能够说出不当她是姐姐的话。”这些都是薛蕴从朱玉菱的骂声中听出来的端倪,如今低声劝慰林梧却见他满脸的苦涩,他停顿了片刻,半响才低声问道:“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林梧张了张嘴,半响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然后一口酒闷下去就被呛得双颊涨红起来。 薛蕴比林梧痴长十岁左右,早已经过了少年人血气方刚的时候,然而看林梧的样子,脑海中却还是浮现了四个字——为情所困! 把林梧的表现联系到男女之事的一瞬间,他几乎被自己大胆的想法给吓晕了过去。这会儿再看林梧的样子,却是越看越像。他与林梧总归是有着师门之谊的,有些话就算是不该讲也要讲才行。 “林梧,听师兄一声劝,有些没有结果的念想,还是放弃为好。”他一把抢去了林梧手中的酒杯,把酒水往地上一撒,压低声音冷声道:“就算你与林姑娘没有血缘之亲,却依然有姐弟之名,若是你心中有那般的念头,还是早早地掐灭了好!为你好,也为林姑娘好!” 林梧愣愣地看着薛蕴,他一直以为他把自己的心情隐藏的很好,却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容易就被对方看出了端倪。 “我……我没有。”他有些狼狈,然而越是这样越是让薛蕴肯定自己的猜测。叹了一声气,薛蕴拍了拍林梧的肩膀,“你还年轻,林姑娘又很是优秀。若是你们不是姐弟,师兄我也要赞一声男才女貌,然而如今你们既然有了姐弟的名分,你就不应该想太多。况且我听之前林姑娘话中的意思,她与那位左大人已经是谈婚论嫁,只是因为你要参加秋试才拖延至今的……” “林梧,你可知道若是你对林姑娘的心思暴露出来,你的将来就全毁了。”薛蕴说到最后语调忍不住加重,“十年寒窗,你这些年吃的苦,甚至林姑娘为了你所付出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就算最后你们在一起,林姑娘这一生也会被人戳着脊梁骨,你给不了她幸福的。”   ☆、第82章 逼婚 两个人之间一片的寂静,自认把心事藏的很好的林梧脸色铁青,又带着喝酒之后的红,一时间一张脸的神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薛蕴此时看着他,倒是没有继续往下说,该怎么选择他相信林梧会做出来的。这不是权利、地位和爱情之间的抉择。并不是说选择了放弃,就是林梧不够喜欢林小碗。只是,他是个聪明人,应当明白有时候一个人的感情会成为杀人的利剑,害人害己。 一如他当年。 会这般敏感,会说出之前的那番话,实际上跟薛蕴的过往是有关的。只是,那些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久到他都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如今看着林梧痛苦纠结,就如同看到了当年的他一般。 半响不动的林梧猛然抓住了桌上的酒壶,一口气把里面的酒水都往口中倒,来不及咽下去的就溢出,顺着脖子往下滑落浸入了衣衫之中。 “砰!”他把酒壶用力放回了桌子上,大声叫道:“再来一壶,不三壶!” 酒送上来,林梧打开酒壶直接一壶塞给了薛蕴,“师兄今晚陪我,不醉不归。” 两个酒壶用力撞在一起,林梧豪性大发,道:“干!” 薛蕴在是慢慢斟酒慢慢喝,看着林梧把自己往死里灌也不阻拦。不过,过了今晚,也就好了。 林梧的酒量还算是不错,薛蕴一壶救慢慢喝完,整个人都微醺,脚下都有些轻浮了。而林梧则已经又灌了自己三壶酒,这会儿正趴在桌子上抱着最后一个酒壶说胡话。 夜已深,就算是没有宵禁,这时候店里人也不多。他们这个角落更是只有他们两人。薛蕴听到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看着一脸平静寻来的左容笑着点了头。 左容过去看了看林梧,低声道:“有劳薛公子了,酒钱我已经结了。我看薛公子也吃了不少酒,外面有人会送薛公子回去的。” 薛蕴摇摇晃晃地起身,看了一眼还在低声叫着小碗的林梧,半响才道:“少年心性,还望左大人多多见谅。” 左容堂堂四品的京官,能够找到他们再是容易不够。薛蕴一点都不怀疑,然而他却是不确定左容会如何对林梧,此时并不愿意轻易离开,只等着左容的回答。 左容闻言却是露出了一丝笑容,温润如玉。 “薛公子放心,是小碗托我出来找他的。” 既然是林小碗所交代,那薛蕴自然是不好说什么的。无论如何,这都是他们一家人的事情。薛蕴拱拱手,道:“不知道到时候可有幸过来吃一杯喜酒。”算是标明了他的态度,然后不等左容回答就摇摇晃晃地出去了。 薛蕴早已经猜到左容不简单,然而等看到外面等着送他回去的竟然是锦衣卫时,酒立刻就醒了大半。他回头看了一眼酒楼里面的人影,这会儿才露出了笑容。 林梧,你小子运气倒是不错。 之前左容并未说他是在锦衣卫任职四品,想来这身份也是有些神秘的。如今为了怕林梧酒后吐真言,左容竟然是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让锦衣卫送他回去…… 这分明是给他一个下马威,让可能知道了什么的他知道什么时候改闭嘴。 等到薛蕴离开,左容这才走到了桌前看了看上面一片的狼藉,而满身酒味的林梧这时候刚好抬头看过去,见是他想也没有想就伸手把手中的酒壶递了过去,“干了!” “你认得我是谁吗?”左容一把把酒壶夺过去放在一边,然后才直接拉着林梧的胳膊起身,“喝成这个样子……”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林梧胸前的酒渍微微皱眉,“看起来是想通了。” 林梧打了个酒嗝,一双本来视线涣散的眼睛这会儿重新聚神。他直直地看着左容,半响低声道:“左容,我认得你,喝酒吧。”他说着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容,“你赢了。” “赢?”左容笑了下,拉着摇摇晃晃地林梧出了酒店,沿着冷冷清清地街道往前走。手中的胳膊不断的挣扎,然而左容岂是林梧这种才练了几天拳的书生能够挣脱的。就这样半拖半拽着走了几步,他就觉得手中猛然一沉,被往后拽得几乎要跌倒。 回头看去,左容就发现林梧已经坐在了地上,这会儿抬头看着他扬眉挑衅:“你不陪我喝酒,我就不走。” “我们换家店,我定好了房间,你可以喝个痛快。”左容松开了手,低头看着林梧,“不就是心里难受,我陪你一起喝,如何?” “说话算数?”林梧迷糊的眼神中透出一丝清明,“左容,说话算数?!” “算数,走吧。”左容点头,这会儿也不去拉林梧了。他看得出来,林梧虽然醉了,意识却还算是清醒。果然,他在前面走了几步就听到了林梧跟上来的脚步声。 左容并没有骗林梧,他确实定好了某家客栈的后院,里面浴桶热水还有酒菜都是准备好的。带着林梧进去,他直接把人外衣一扒就丢入了浴桶里面。 林梧挣扎着叫了几声救命,意识到这浴桶淹不死他这才趴在了边上。里衣因为湿透这会儿紧紧裹在他的身上,而滚烫的水很快就让他冒出了一头的汗水。林梧渐渐有些清醒,眯着眼睛看着坐在一旁吃菜喝酒的左容,脸上醉意退去之后变得阴沉起来。 “醒了?”左容一眼看过去,笑着递了一壶酒给林梧,“不是要喝酒吗?我陪你。” 林梧沉默着接过酒壶,一口咬开木塞然后灌了一口。 冰凉的酒水顺着喉咙下去,入腹就变成了火辣辣的感觉。林梧脸颊绯红,清冷地目光看着左容。 “你要好好待她。” “这不用你交代,我自然是会用心待她的。” “如珠如宝?” “珠宝在我心中一文不值,与小碗根本就没有可比性。林梧,我会用一生来向她证明我有多喜欢她。” “喜欢?谁不是呢?”林梧冷笑了一声,对于左容话中深沉的感情不屑一顾,“若不是因为喜欢到了深处,我又怎么会被薛师兄三言两语给劝住了?” 他遥遥对着左容举起了手中的酒壶,然后又是一大口,这才擦着唇角道:“我是谁,是什么身份,你应当十分清楚。旁人忌讳你的身份,我却是不怕的。我放手,绝不是因为怕了你,或者是自认不如你。” “我懂。”左容话不多,只是听着林梧发、泄心中的苦楚。 “我是为了小碗好,这才什么放手的。我知道我的喜欢可能会让她身负世人骂名,可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放弃那些身份地位,什么金榜题名,对于我来说根本就不重要……我可以带着她隐姓埋名,到没有人知道我们过往的地方生活。我当教书先生也好,做些小生意也好。她可以过安安静静的生活……” “知道我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吗?”林梧这会儿根本就没有看左容,而是盯着他手中的酒壶,“因为我知道,小碗心中真的只是把我当成了弟弟。几年前是弟弟,一辈子都是弟弟。她若是愿意,天涯海角,海阔天空……名利我皆不放在眼中。” “她愿意吗?若是陪着弟弟,我想她是愿意的……”林梧惨笑,“陪着林梧,她不愿意。” 壶中的酒被一口气灌完,林梧看着左容自斟自饮,半响才开口:“若是你日后敢让姐姐受一点委屈,我就会再不迟疑,直接抢走她!” “你不会有机会的。”已经有些微醺地左容晃了晃手指,露出一丝笑容,“绝对不会有机会!” # 第二天一早,林梧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压着一样喘不过气来。他挣扎了许久,终于从被泰山压顶的梦境中睁开双眼,然后就看到一只脚横在自己跟前,然后某人半拉身子都压在他身上。 在做梦?他微微有些迷糊,闭上眼睛半天慢慢回想前一天发生的事情,片刻之后,他踢了下那只还自由的脚,踹在另外一头睡的左容的肩膀:“喂!醒醒!” 脚还没有碰到左容的肩膀,就被一只手死死抓住,左容猛然翻身做起来,连带着林梧都听到几声嘎嘣响的声音。 “我的腿!” 左容回头,看了一眼哀嚎的林梧伸手在他腿上摸了一遍然后才丢开,“没事儿。” 林梧连忙拉着被子盖住自己,偷偷抽着气,眯眼看了眼外面若无其事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大约已经是辰时了。”外面早已经天光大亮,还穿着里衣的左容起身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四肢,穿上外衫,然后整理好头发这才把晾到一边已经干了的衣服丢给林梧,“起床洗漱,回去吃早饭吧。你一夜没回去,小碗肯定担心。” 听到左容提起林小碗,林梧的神色才有些黯然,那假装出来的若无其事也就碎了一地。 昨夜喝酒发疯的情形还近在眼前,所谓的喝醉了做什么都不记得完全就是骗人。最起码他记得他最后疯了一样从浴桶里出来,要跟左容打一架的事情。 至于结果,林梧想了想,还真的不记得了。 “喂,”他穿上衣服,坐在床边看着洗漱的左容,“你以后要敢对小碗不好,我宰了你!” “是你姐姐。”左容吐了口中的水,回头擦脸提醒林梧,“下次不要再称呼错。” “要你管!”林梧说着握起拳头刚想对左容比划就觉得麻木过后,这会儿浑身上下都是疼的。可是,刚刚穿衣服明明没有看到身上有伤痕啊?他微微皱眉,正想扒开衣服看就听到左容道:“我堂堂锦衣卫佥事,虽然大部分干的是文职,可是揍人一顿不留下痕迹的本事还是有的。” 抬头看去,只见左容一脸的纯良,“这疼过两天就好了,只疼不伤,我有分寸的。放心,回去小碗不会看出端倪的。” 放、放屁啊! 林梧只觉得这会儿真的是抑郁加恼火,若是可以的话恨不得一拳打掉左容脸上的笑容。之前他怎么就没有发现看似温和有礼,性子都让他觉得有点太软了的左容竟然是只老狐狸呢? 就现在这样,说出去谁也不信身上没有一点淤青的他被左容给揍了啊。可是,身上的疼也是实实在在的。 这家伙还说什么“放心,回去小碗不会看出端倪的”,这是在提醒他不要想着回去告状吗?因为告了也是白告! 林梧起身穿好衣服,把头发一整低头洗漱,整个过程再没有多一句话,等到出门看到早已经神清气爽的左容笑着等他,沐浴着清晨的阳光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温润如玉的感觉。 而他呢?全身上下就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的,就连脸色苍白那也可以归结到是宿醉的错。 林梧没精打采地走过去,再瞥了一眼左容,下意识地就挺直了脊背,精神不少。他整了整神色,低沉的声音开口道:“回去吧。” 他说完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径直走了出去。有些话,趁着酒醉说完了,再醒过来,也就是新的一天了。 # 对于两个人前一天晚上的事情,林小碗并没有多问,两人回来吃了早饭,左容继续忙碌而林梧在店里帮忙,她甚至都没有再多说一句那天晚上的事情。 既然已经过去了,就当做什么没有发生好了。打破砂锅问到底最终也只是让彼此都尴尬而已。 林梧高中的消息,不过是一夜之间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店里的生意格外的好,连到了平时客少的时候林小碗这边也是满满一大堂的客人。加之林梧在帮忙,这来吃早饭的人就更是你一句我一句不愿意走了。 林梧一看他在这边帮忙简直是越帮越忙,连忙找了个借口就躲去了后院。 主角不在,食客们自然是不好闯入后面院子的,这才又是道了几声贺喜渐渐地散去了。食客散了,这邻里就又该来凑热闹了。打头的还是李婶,连带着周边几家小店都一起凑了过来,说是要摆上一桌贺喜林梧。 “怎么说大家也是一条街的,该好好庆贺一番才是。”李婶笑着道:“这也都是街坊们的心意……”她说着看向林小碗,“你们,不会搬走吧?” 林小碗摇头,“目前并没有搬走的计划,这生意才做开了头,自然是能够长长久久做下去才好。” 众人一听脸上喜色更甚,直嚷嚷着已经在京城有名的白雀楼里定了一桌酒席了,今晚务必请林小碗姐弟三人一起过去,“自然了,若是能够请了左先生过去就最好不过了。” “小碗忙了一上午了,我们也不打扰,今日可说好了。咱们都早早关了店门一起去热闹热闹。” 林小碗笑着送走了众人,回头这才解下围裙去了后院休息。 后院里面,林梧没有把自己关在屋中,反而是在院子中动作缓慢地练拳。林小碗站在廊檐之下看了片刻就察觉了端倪,她微微皱眉过去问道:“你……昨夜和阿容打架了?” 林梧心中委屈,这会儿听到林小碗问却是强撑着道:“没有的事情,就是昨天没睡好,觉得浑身不舒服。”他说着拳头顺势往前一冲,林小碗甚至都听到轻微的响声了。 她看了看一脸强自忍耐的林梧,倒是没有揭穿他,只是低声道:“醉酒伤身,你还小,可不能学有些人酗酒才是。” “我知道了。”林梧收拳对着林小碗点了下头,半响才又补了一句,“姐。” 林小碗闻言回头看过去,见林梧神色有些难过,却也带着坦然,这才露出笑容,道:“小梧想来最为让我放心,我就知道,你会想明白的。” 林梧不悲不喜地点了下头,低声道:“若是姐姐以后过得不好,可要记得你还有个兄弟给你撑腰呢,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说着他双手一握,道:“我定然会练好武艺,到时候替姐姐报仇的。” 看起来,林梧昨夜还是吃了不小的亏,不然也不会这般……孩子气。 林小碗忍着笑意点头,不等她说什么旁边的林梧就又道:“姐姐已经为了我耽误了两三年了,如今我既然已经高中,自然能够风风光光给姐姐办婚事。” 他说着看向林小碗,目光深邃带着明显的不舍。而这些背后,更多的却是坚定和果决。 “总不能真的让姐姐为我耗费光了一个女子最青春明媚的时光,有些东西不是我能够给姐姐的,我已经想得很明白了。”他低声说:“既然给不了,不如放下。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会很好的,将来娶一个合心意的娘子,过着平淡而安静的生活。”他说着勉强笑了一下,转过头避开林小碗的目光。 有些沉闷的声音传入林小碗的耳朵。 “我只希望,我的放手会让你过得更好。”他背对着林小碗低声说,泪水无声划过脸颊,进入口中。苦涩中,他低声叫着林小碗的名字,“不要让我后悔今天的决定,小碗。” 快步离开,林梧怕被林小碗看到自己这样狼狈的样子,直到进了屋这才靠在门上慢慢往下滑。 说他窝囊也好,废物也好,明明已经想得明明白白,下定了决心。然而,对着林小碗说斩断情丝的话,却还是让他痛彻心扉。他抬手看着手心处,留下的指甲印,半响才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 最起码,他爱过。至于以后,爱或者不爱又有区别吗? # 邻里们凑钱请的晚宴定在了白雀楼,可谓是下了大本钱的,另外人人还都送了贺礼。林小碗倒是明白这里面的门道,林梧自此之后就官了。不说别的,只他人在这边住,就可以保住这一条街的平安。 新鲜出炉的进士,又跟未来的探花是师兄弟,加上跟锦衣卫关系颇好的左容就差过明路就是林小碗的未婚夫了,这样种种复杂的关系,自然是让他们都多了一些心思。 这林梧可是还未定亲呢,家中有姑娘的自然是想要试试看运气,说不得就两家做了亲家了。再者,林小碗和林梧下面还有个妹妹林童,长得清丽动人不说,还学了苏绣,一手绣工如今也很是能见人了。 因此,这酒宴酒过三巡众人见林梧不能多喝,就转了话题,不大会的功夫庆功宴就成很了相亲会了。 这家说我家有个女儿今年芳龄十四,哪家说我家有女今年十八,女大三抱金砖的话都摆在了桌面上。林梧这情伤是刚刚才狠心砍出来的,这会儿不要说是结痂了,就连血还没止住呢。被众邻里一番的撒盐,脸色就又白了起来,借口不胜酒力就装醉不理人了。 众人见新科进士还无心儿女私情,转头就看向了林童。 林童今年十三,个子已经快跟林小碗一样了。如今在外人面前更是多了一丝沉稳之气,让几人看着都是心中喜欢的紧。 “小碗啊,说起来我娘家还有一个外甥,今年十五岁。虽然比不得你们家林梧这般有本事,却也是个读书的……”不论古今中外,所有的相亲都是以我有个外甥(侄子/亲戚……)之类的开头的。 不出一刻钟林童也顶不住了这些热情街坊所带来的压力,转头看着林小碗低声道:“姐姐,我看哥哥似乎有些不舒服,先送他回去吧?”然后在一群人的挽留之下,这兄妹两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白雀楼。 众人失去了集火的对象,热情稍微减退,然而这不管是三姑六婆,还是三叔六公,总是擅长跟人在儿女婚事之上拉近关心。这会儿林梧和林童走了,他们总归也是要对林小碗表示表示关心和邻里的亲热不是。 为了避免出现之前的情形,说话之前李婶先拉住了林小碗的手,这才一副关心的样子,笑着开口:“小碗啊,你也老大不小了……” 这世上,论起逼婚,大约都是从那一句“你也老大不小了”开始的! 而这下一句,若是有对象,面临的就是——“左先生对你的好咱们邻里都看在眼里,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订下来,什么时候成亲也让咱们喝喝喜酒啊?”   ☆、第83章 嫁衣 皇榜张贴之后混乱的两天过去,接着就是中秋佳节了。这一日众位进士、同进士所有金榜题名的人都会入宫庆中秋,林梧自然是也不能例外的。只是这日林小碗毒发的日子,他临走之前也是满心的担忧。 反而是林童安慰他道:“哥哥放心,我会照看好姐姐的。” “左容呢?”虽然放手,然而林梧对左容的一举一动却盯的更紧了,美其名曰监督左容是否真的对林小碗好,身为一个小舅子自然是应该对未来的姐夫多考验一番的。 林小碗还未来得及开口,一旁的林童就笑着说:“左先生去请刘大夫了,哥哥放心吧,有刘大夫在一旁看着,姐姐不会有事的。” 比起之前林小碗每次毒发时地情形,如今早已经好了不少。这样的变化连林童都看在眼中,林梧自然是不好说什么,只低声道:“我会早些回来的。” 他这边不过耽搁了片刻就见薛蕴过来叫人,见林小碗在一侧他连忙客气了一番,等到两人出了门,林小碗这才松了一口气,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看着一旁笑着得林童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什么呢,要不是因为你,我昨天怎么会被街坊给围住,脱不了身。” “姐姐别骗我了,李婶今日一早就都跟我说了。李婶说左先生昨天透了话,说是过些时日就托媒人上门提亲呢!”林童拉着林小碗的胳膊一起坐下,笑着道:“姐姐,我帮你做嫁衣好不好?” 原本的林小碗还是会些女红的,然而从她入周王府之后就再也没有拿过几次针,偶尔缝个针线也是歪歪斜斜的,也就再也不出手丢人现眼了。林童与她相处多年,自然是把这些都看在眼中。她跟着林小碗东奔西走这么两年,看过不少的人土风情,自然比小时候要想得更多。 不管他们三人的身份如何,总归是家中没有长辈了。这婚事若是办起来自然是会让人觉得简薄一些,若是连嫁衣都是从成衣铺子里面买来的,那也未免太过于凑合了。 更何况,林小碗这些年的辛苦她都是看在眼中的,如今姐姐要出嫁,林童自然是想要多尽一尽心意,把对林小碗的感激和祝福都寄托在那一身的嫁衣上也是不错的。 林小碗虽然不擅长针线活儿,却也知道一套嫁衣有多么的繁复,这会儿捏着林童的鼻子道:“你个小家伙,知不知道你要做完一套嫁衣要多久?” “我现在开始做,一年总归是能够做出来的。”林童看着林小碗,笑得双眼眯成了一条线:“就怕姐姐你等不急了要嫁左先生呢。” “敢开我玩笑。”林小碗又伸手点了她额头下,想了想才道:“我只是不舍得你伤了眼睛。” 嫁衣不好做,林小碗也是听朱玉菱提过的。红色的布料本身就容易褪色,做嫁衣的时候就不能在阳光之下,一般都是在阴暗的角落。这样伤眼不说,夏日易出汗弄脏布料,冬日却是格外的寒冷的,为了怕布料变形屋中甚至是连炭火都不能放的。 所以,一套精致的嫁衣大约要做上三年,用的都是一年里面春秋最好的时节去做的。 所以她倒是不舍得林童这般熬神,然而林童却是笑了笑道:“姐姐一辈子也就嫁这么一次,当妹妹自然是要尽心意的。如今正好天气正好,若是现在买了布料早早开始做的话,大约天气真得冷到不好伸手的时候也是能够先把里衣和中衣做出来的。我早就想过了,里衣咱们就做得简单一些,中衣的话领子和袖子上的花纹一定要精细,其他的地方也相对简单,只要合适就好。但是两层外衫定然是要做的精致的……” 林童说起嫁衣来,简直是如数家珍。林小碗看她这般模样才确信她真的是认真考虑过这件事情,并且准备实施的。 “可惜我这些年来没有攒下来多少钱,不然连布料和绣线我都偷偷买了,都不提前让姐姐知道。”林童说着冲着林小碗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姐姐,不然趁着今日他们都不在,我们去逛逛布庄?” 中秋是合家团圆的日子,店里也确实没有什么生意,林小碗想了想就提早放了小翠他们回去,每个人都给了一个中秋的红包,这才关了店门带着林童一起去布庄。 布庄里面此时人也不多,听快言快语的林童说要大红色的布料,立刻就露出了笑容,先是道喜然后才带着她们过去挑选布料。就算是大红色的布料,也是有细微的差距的。红色仔细对比还是能够看出细微的差距,毕竟不是一个批次出来的,不可能做到颜色一模一样。而除此之外,布料的暗纹,还有布料本身也是很有讲究的。 一旁引路的女孩介绍了几种,见林小碗只是好奇的四处看看并不说话,而林童却是几句都问到了点子上这才有些错愕。不过却也更加用心地帮她们挑选合适的布料。 林童倒是第一次在林小碗面前显示出她的主见和果断,不一会儿就挑好了几种的布料,然后不等一旁的女子介绍就把这些布料的好处一一说了个清楚,“姐姐喜欢哪种呢?” 对于这些看似华丽的布料,林小碗实在不是很了解,想了想就指了其中一个上身更舒适的。林童倒是不意外她的选择,转而借了尺子给林小碗量了尺寸,然后要了布料,转头就去绣线。 姐妹两人这么一通忙碌,等到回去的时候就已经临近黄昏了,在布庄买的东西也都让人一起送了回来,林小碗谢过送货的人,这才开门示意林童赶紧抱着进去。两人还未曾来得及进门,就听到一声叫喊。 “小碗?” 林小碗回头,就见朱玉菱提着一盒酥记的月饼,身后小玉和小雪提着一些水果等物站在一旁。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林小碗一愣,连忙让开身子让她们进去,“之前不知道你们要来,我和小童去买了些东西。” “我也是刚到。”朱玉菱笑着在后院中转了一圈,回头把东西放在树下的桌子上,这才笑着道:“这几日店里的生意不错,不止是顾上了月饼的本钱,加上那些糕点还有些盈余,我心中高兴,想着又是过节就先过来看看你。” 实际上是中秋佳节,她一个人又不想去周王府更是不愿意去刘家,跑去点心铺子待了许久,等到关门无处可去这才跑来林小碗这边的。本来看林小碗不在家中,她已经要离开了,却没有想到回头时正好看到她们姐妹回来。 她说着目光流转,等看到林童抱着的那裹好的布料露出的一角殷红的色彩时,微微一愣,然后就飞快露出了笑容,道:“这可是好事将近了?”说着她就走了过去,从那露出的一角仔仔细细地看了布料,低声道:“这布料挑得不错,只是你们准备自己做的话,是不是时间上有些来不及了?” 她说着回头看向林小碗,认真地道:“我那里倒是还养着两个绣娘,若是你不介意,倒是可以让她们一起过来帮忙。” 这嫁衣是林童想要做给林小碗的,这会儿听了朱玉菱的话,先是皱眉思考了许久,然后才点头道:“只是不知道那绣娘可会苏绣,另外若是过来帮忙,工钱又如何算?” “其中一个会苏绣的,至于工钱自然不用你们操心的。”朱玉菱见她应下,这才真的开心起来,“放心,这绣娘姓王,是雍州来的,一手绣活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林小碗见林童不介意,自然是笑着应了,让她把东西放下送茶水过来,这才转身谢过朱玉菱。 “你也别谢我,我那日鲁莽把林梧给骂了一通,这几日里面颇为后悔。我虽然是一心维护你,可是林梧毕竟是你弟弟,当时是我太过于莽撞了,若是你跟林梧因为我的缘故再生气,就真的是我的罪过了。”朱玉菱收敛了笑容,真心实意地说,“我本想来给他道歉的,却又怕提起来反而影响了他今日入宫的事情,这次一直到如今过来。” 林小碗倒是没有想到朱玉菱会说出这样一番话,那日朱玉菱可以说是解了她的尴尬。因此虽然她臭骂了林梧一顿——还骂的不怎么对——可是,她对她的行为却没有太过于放在心上。如今听到朱玉菱特意过来,又这般道歉,她自然是不会为难的。 “你真不必把此时放在心上的。”林小碗拉着她一起坐下,这会儿小院子中一片的金色的夕阳余光,两人笑着说话倒是难得的恬淡。林小碗虽然不会把她和林梧之间那些纠葛给解释清楚,却也标明了林梧确实没有因为那日的事情生气,更是声明绝对不会因为这个而影响到她和朱玉菱之间的关系。 “也是,”朱玉菱笑着道:“在这京城之中,我那些故交这一年多里也是远嫁的远嫁,疏远的疏远了,如今我只有你一个朋友。我们两人也算得上是患难之交,自然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疏远了。” 她说着,语气颇有些落寞。过了一会儿才又回转回来,笑着道:“那绣娘我明日就让人过来,你既然连嫁衣都开始准备了,这是喜事将近了?”说到这里不等林小碗说话,她就又皱起了眉头,“可是,这嫁衣怕是不好做?” “总归是要先定亲的。”林小碗笑了笑,想起当初朱玉菱嫁人之前自己劝得那么些话,此时只觉得苍白无力。她语气间略微有些迟疑,就被朱玉菱给瞧了出来。 “怎么了?”朱玉菱看着她笑,“你这是嫁给左大人,又不是什么不知道底细的人,怎么还有些不安的样子?”她说着露出了一丝笑容,“当初我远嫁戎州之前,听你说的那些话颇为触动,还以为这辈子你都不会有这般不安的模样呢。” 她说着看林小碗神色变化,微微惊讶,“你不会真的是不安婚事吧?为什么?左大人哪里让你不安了?” 朱玉菱一连串的问话让林小碗更是觉得自己矫情,这会儿摇头道:“他很好,只是我……三姑娘,你当初嫁人之前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话确实是勾起了朱玉菱的一些心事,半响她才听到身边的人道:“当时我只想着,反正周王府如今已经是这副模样,若是我死咬着不嫁,怕是以后也嫁不了什么好人家。同样是被母亲和大哥当做筹码而已,与其这样不如嫁到刘府,赌上一把。” “只可惜,赌输了。”她说着露出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不过如今我过得也不差。倒是你,如今得情形明明跟我当初不一样,怎么就……”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凑得更近一些这才又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按理说,林小碗与朱玉菱实在是没有亲密到可以说这样的私密话题。可林童明显是一个更不适合的人选,而她又实在是想要听听旁人的意见。 “我只是突然有些不确定,一辈子那么长,如果我嫁过去后发现那样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该怎么办?”她低声说,迷茫都带入了声音之中。 朱玉菱微微歪头看着她,半响才说:“我不懂你的意思?你和左大人上面都再也没有什么长辈了,婚后若是有哪里不喜欢,你是当家主母,自然是想改就改了?难不成,依照左大人对你千依百顺的样子,还会为难你不成?” 一语点醒梦中人! 林小碗从未怀疑过左容对她的心意,她不想嫁主要就是对婚后生活的一种不安和排斥,而如今听朱玉菱这样轻描淡写的话却是如同醍醐灌顶一般突然醒悟过来。如果她真的不喜欢那样后宅一日三餐之外再无可操心之事的生活,左容又怎么舍得真的把她圈养在后宅当一只笼中鸟呢? 是她钻了牛角尖,这才折腾出了如今两个人婚事这般的一波三折。 若不是左容心性坚定,说不得还会以为她这般几次推脱婚事是有什么想法吧?林小碗想到这里回想起之前左容每次的表现,心中就更是安定了。 如果连婚事都能够一次一次的依顺她毫无缘由的推脱的话,她未来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若是不喜,直接说就是了! 左容和刘大夫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朱玉菱早就起身离开了。这毕竟是合家团圆的日子,她就算是去周王府或者刘府,却也不能赖在林小碗这边过中秋节的。 刘大夫这些日子每逢月中月末都会过来给林小碗诊脉,自然是对这里熟悉的紧,他这边一坐下林童就端来了茶水,然后就站在一侧看着他给林小碗诊脉。 “脉象与上次相比并无太大的变化,回头我在想想改一下药方。”刘大夫收了手,这会儿看着一脸担忧的左容,道:“你们也不用急,当初我与你母亲——”他说着又看向林小碗,“治病的时候,大约也是到了这个程度,之后的药方我虽然有琢磨过,却也只能慢慢来试一试。” 林小碗点头,收起手腕低声道:“劳烦刘大夫了,如今我已经好了许多。更何况,这些日子有刘大夫看顾,并未受太多的折磨。” 刘大夫却是摇头,半响才道:“若是换了药方还无效的话,只怕就真的是要走一趟雍州了。” “雍州?”左容这才开口,“师父,可是少了什么药材?” “是雍州城特有的几种草药,也是哪里一些山民常用的,其他地方并不常见,甚至根本就没有当成一味药在草药典籍中被记载。”刘大夫缓缓道:“我倒是还记得一些,回头先画下来。如今我年纪大了,怕是这出远门跋山涉水寻找药材的事情只能够交给你们年轻人想办法了。” 他虽然说是还要再换药方,寻找可以代替的药材试一试,然而这后面说话的语气却让林小碗和左容心中明白不少。只怕,就连刘大夫对于其他药材能够代替他所说的那几样药草的把握也不大。 左容回头看了一眼林小碗,见她神色自若似乎并没有因为治疗遇到阻碍就失望,这才松了一口气。而此时,林小碗却突然开口:“刘大夫,还有一事我想先问一下。” 刘大夫点头道:“你说。” “是这样,我和阿容,”她说着转头看了一眼左容,双眼含笑,“大约年前就会先定亲,我们两人都已经没有亲近的长辈了。阿容叫您一声师父,您对我又有救命之恩,所以到时候这定亲只是怕是还要劳烦刘大夫您……” “!!!”左容一瞬间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错愕而惊喜地看着林小碗,半响才呼出一口气,转而对刘大夫道:“正是如此,师父到时候怕是要劳烦你操持定亲和婚事了。我和小碗都未经过事,许多的事情怕是都要您指点才行。” 刘大夫闻言也是一脸的喜色,道:“这是好事,我自然是不会推辞的。”他说着看看林小碗和站在她身侧的左容,笑着点头道:“既然你们两人开口了,那我这就不客气了。阿容是男方,还好一些。这女方的长辈却是不能少的,小碗家中虽然有弟弟,可若没有长者坐镇可是会被未来夫家小瞧的,我这边就权当做是女方长辈好了。” 林小碗闻言笑着应了,改口道:“那我就尊称一声刘伯父了。” 刘大夫点头,看着林小碗巧笑嫣然的样子,半响才回过神来,道:“当年我与你父母也确实有些交情,如今看着你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实在是有些感叹。若是他们地下有知想来也是颇为安慰的。” 说起当年的往事,林小碗和左容就不再多言语,倒是听刘大夫说了不少当年周府上的事情。甚至连林小碗小时候的一些趣事也说了一些,倒是让左容和林小碗都觉得新鲜好玩。 “你小时候竟然那般调皮。”左容有些意外,林小碗却只是笑了笑,一双眼睛颇为明亮地盯着他,那意思分明是在说:“那又如何?” 左容却是笑而不语,没有再接她的话,这会儿趁着林童缠着刘大夫问定亲的细节,这才低声问道:“你,怎么突然……”他有些迟疑,面对林梧时表达对林小碗爱意的顺溜和果决这会儿早就不见了踪影,反而又添了最近难得一见的窘迫,“小碗,如果你不愿意……” “我没有不愿意,只是想明白了。”林小碗笑得双眼弯弯,认真地看着左容,半响才低声道:“我之前胡思乱想,怕若我们真的成亲,若是我不喜欢那样的日子怎么办?” “哪样?”左容有些迟钝,问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不会是说相夫教子?” “差不多吧,我有些怕……” “傻……”左容低声说,手指轻轻地勾了勾林小碗的手指,低声道:“我觉得如今这般就很好了,你我不止相喜而且相知。我明明知道你的愿望是走遍大江南北,又怎么会舍得把你圈在一个小小的院落之中呢?” 他说着轻轻的摩挲着林小碗的手指,“我早已经想过,等我们成亲之后,趁着这些年还算安稳,我就申请外调。咱们一个地方待上一两年,看遍当地的风土人情就再换另外一个地方。若是……若是你有孕了……” 他脸不自然地红了起来,连手都微微颤抖,却依然说了下去。“若是你有孕了,咱们就挑一出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 明明不是多么动人的情话,可是林小碗却听得心跳加速,脸颊都隐隐有种发烫的感觉。她轻轻握着左容的手,低声道:“好……” “以后,你若是有什么不喜欢,都直接说给我听。”左容低声说,“我,怎么舍得让你有一点不开心。” 林小碗轻轻点头,看着左容,第一次意识到,在左容的眼中、心中真的只有她一个人。 之前那种对婚事的纠结、不安和隐隐的抗拒,果然都是她想太多了。   ☆、第84章 出手 宫中的中秋佳宴结束时已经颇晚,今年的新科进士们此时还在联络着感情,让彼此熟悉起来。而林梧却是避开了热闹的人群,抛开那些缓走慢行的同科匆匆出宫回家。 等到被一群人围着的准探花薛蕴回头找他的时候,早已经就不见人影了。 而一路匆匆回家的林梧,果然就见林小碗等人一直在等着他回来。 “怎么这么急?”林小碗看着林梧一头的汗水,连忙叫林童去打了水给他洗漱,“之前就说了定然会等你回来的,你就是慢些也是无妨的。”实际上,因为有刘大夫在的缘故,林小碗之前就已经上了一些点心给大家垫一垫。 “我原以为会早早的散了,谁知道不知道哪个大臣提的要作诗,看看我们这些进士的文采。”林梧擦了一把脸,这会儿说话的时候还带着一丝不耐烦,“一百人的诗词传过去,又过来发话,啰嗦了半天,耽搁了不少的时辰。”实际上,除了林梧之外,所有人都恨不得再多一些可以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机会。 他们虽然跟朝中大臣一样参加的是宫中的酒宴,然而却是在不同的地方,这些青年才俊再怎么出色出彩,也不过是未来之星而已。朝中的基石还是那些大臣,他们不过是陪坐。 偏偏林梧心中记挂着家中,对那些活动实在是没有多少的耐心。 “那哥哥做的诗,可有被看中?”林童在一旁问道,林梧把帕子塞到她手中,然后才道:“我只顾着着急,怕饿着你这个小丫头,怎么会有心思跟着那些人附庸风雅、吟诗作对呢?!” 他对这些倒是毫不在意,倒是薛蕴的诗颇得了几声赞誉,还被皇上赏了酒,让旁人都暗暗羡慕不已。 “好了,快坐下吃饭吧。”林小碗笑着招呼着两个人,此时院中早就比之前更热闹了些,卫霖和梁武两个人也已经回来,所有人围坐一桌倒是其乐融融,比起宫里那各怀心思的酒宴实在是让林梧舒心了不少。 还是回家的感觉好。 饭局过半,卫霖就拉着梁武和林梧一起喝酒,刘大夫因为之后还要趁着林小碗毒发的时候诊脉,今晚是滴酒不沾,只笑着在一旁和小大人一般的林童一起喝茶。左容和林小碗说透了心事,这会儿两个人正是有情饮水饱的时候,自然是坐在一边低声说话。 中秋夜过后,第二日店铺开门都比平日晚了些时候。林小碗脸色照旧有些苍白,让有些宿醉未醒的林梧隐隐有些担忧。 林童倒是把昨天的事情说了,听闻还需要一些药材要去雍州那边,林梧就皱眉道:“雍州偏南,夏日漫长且潮湿闷热,冬日里面更是湿冷难受。我虽未去过,却也见书上写过,哪里山中蚊虫众多,且多数有毒……” “这些药材并不用亲自去山中采摘。”林小碗低声说,“那边不少山民,可以直接跟他们收购的。”她给林梧添了粥,才又道:“我昨夜与阿容商量,预备着过了年天气好转之后就去一趟。” 见林梧和林童都想要说话,她连忙伸手阻止,然后把之前考虑好的安排说出来:“小梧既然已经是进士,说不得就是要留在京中进翰林院。你自然是不能跟着我如此奔波的,这京中情况复杂,然而你我却也是放心的。不管如何,你定然是能够稳住心神,不出乱子的。” 林梧得林小碗这般信任,却不见多高兴。 “有你在京城之中照应家里,我自然是放心。再说,小童如今愈发大了,这几年跟着我东奔西走的吃了不少苦。如今好不容易咱们三人准备在京城落脚,就也不要跟着我去雍州了。”她说着摸了摸林童的脑袋,“这店中我就交给你管着大小事务,小童如今越发的能干,我相信不会等我回来给我看到一个被玩坏的店铺吧?” “自然是不会的。”林童咬着嘴唇,眼巴巴地看向林小碗,“可是我想跟着姐姐,此去雍州路途遥远,我跟着也好照顾姐姐啊!” 林小碗笑了笑,只提出了一个问题:“那姐姐的嫁衣,你预计怎么做?” 林童顿时纠结,半响才咬牙道:“我在京城就是了。” 看着两人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林小碗这才笑了笑道:“就算是再快,也是要等到明年开春路上好走了我才会动身的,你们不必如此。”说着她微微一顿,露出一丝怅然之色,“说起来,我也有十多年未曾回过雍州了,此番去也应当祭奠一下周家上下百十口的人。” 见她如此,林梧和林童自然不好再提出什么异议,姐弟三人趁着早饭说了些心里话,这才各自忙碌起来。 林童这边昨天已经把林小碗的尺寸记号,这会儿收拾了碗筷就回屋开始丈量布料准备给林小碗做里衣。而林梧,自然少不了跟薛蕴一起出门和同科的进士们一起应酬,熟悉一番。这在以后就会是他们在官场上的第一波人脉关系,自然是不能真的怠慢了的。 等到人都散了,林小碗这才坐到了柜台后面发呆。这会儿并没有什么客人,秋试又过去了,马城等人落马,只剩下一个瑞王一时半会还不好处置,她此时是真的无事一身轻,竟然一时找不到可做的事情,难得发起呆来。 不过她也没有太多发呆的时间,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这店里就进来了一个娇俏的姑娘,进门四下一看就走到柜台前,开口就问林小碗道:“这位可是林姑娘?” 林小碗一愣,自前些日子林梧高中之后,连带的这店中客人都多了一些。有慕名而来的,有想要沾沾喜气的。总之什么样的客人都有,只是这般俊俏、又带着一丝矜持的姑娘还是第一次遇到。 她点头道:“我就是,不知道这位姑娘……有何事?” “是这样,我们姑娘听闻前面两条街上的酥记点心跟林姑娘有些关系,就派我过来问问,酥记的点心不知道你们店中有没有人会做?”她说着拿出了一锭二两的银子放在了她和林小碗之间的柜台上,然后往前一推:“这是订金。不瞒林姑娘说,我们姑娘是个孝顺女儿,家中再过几日就是我们夫人的寿辰了,酥记自从开业之后,她就颇为喜欢,然而因为每日售出有限不见得每次都能买到。” “我们姑娘知道了,这才打听了消息,让我寻到了林姑娘这里。” “你的意思是……”林小碗略微有些迟疑,有些弄不明白眼前的情形。 那女子笑着道:“我们姑娘想请林姑娘在我们夫人寿辰当日上府做上一桌的点心,这只是一半的订金。至于用料,林姑娘只管开出单子,我们姑娘负责。事成之后给另外一半的钱,若是我们夫人高兴,赏赐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 做一桌点心四两银子,原料对方全出,这价位绝对可以说是丰厚了。然而林小碗却是没有怎么迟疑就拒绝了,“劳这位姑娘跑一次,不过那酥记我虽然有参与,我这边却是没有会做这些点心的人手,这钱只好请姑娘拿回去了。姑娘若真的是一片孝心的话,到不如去找酥记的管事师傅,说不得会有所收获。” 那女子怎么也没有想到林小碗会把钱往外推,更何况来之前她就打听清楚那酥记师傅的手艺有一大半都是跟林小碗学的。特别是新推出的那几样别处没有的,更都是出自林小碗之手。如今见林小碗竟然一副不认账的样子,她愣了半响然后才在林小碗送客的声音中收起了银子出门。 临出门的时候她还差点撞上另外一位来这边的客人,却是顾不上那许多就匆匆离开了。姑娘交代的事情没办好,怕是有些麻烦呢。 而差点被撞到的人这会儿也不急着进去,反而是又回身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这才转身进了店里,看着林小碗露出了笑容道:“林姑娘好,这是酥记新做的点心味道,三姑娘让我送来给你尝尝。” 来人正是小玉,这会儿她笑着过去,直接把手中的食盒放在了柜台上,然后把里面点心拿出来,笑着一一介绍里面造型精美的点心,等到林小碗尝完说了意见又一一记下,这才转了话题低声道:“刚刚我进门的时候遇到的那位姑娘,来店里是做什么的?” 林小碗对小玉倒是亲近,这会儿听她问就把事情大约说了一遍,却见小玉不止没有解惑,反而是把眉头皱得更紧起来。 “怎么,有什么不对?” 小玉点头,“我就不跟林姑娘弯弯绕绕的说话了,那位姑娘,我是见过的。”她说着看了下左右,见店中这会儿确实没有人偷听,才低声道:“那是齐王府六姑娘的贴身大丫鬟,我跟着三姑娘出门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次。说起来,那六姑娘与三姑娘关系还算说得过去。若是齐王妃真的喜欢吃酥记的点心,没有道理不对三姑娘开口,反而跑过来请林姑娘的。” 林小碗闻言也是一愣,半响才皱着眉头道:“你若是这般说,我倒是更好奇她是从何处知道我跟酥记的关系的。”对于小玉认人的本事,她并不怀疑。 “许是三姑娘偶尔提起过吧。”小玉却不奇怪,“三姑娘如今住在京城,有些亲戚总归是要走动的。之前三姑娘买下宅子入住的时候,六姑娘还去送过礼。” 她说着看向林小碗,“林姑娘不要怪我多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事儿姑娘还是小心。” 林小碗的身份她知道,更是知道林小碗曾经是戎州城里凶名赫赫的杀手“张公子”,用秘密手段杀死张铁的人。正是因此,她虽然不知道林小碗是不是跟齐王府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往,却还是提醒屡次帮过她的林小碗要小心。 “若是实在不行,林姑娘不如去找三姑娘说说。她,是个热心的人。” “我心中有数的。”林小碗听懂这里回过神来,笑了下道:“这事儿你先别跟朱三姑娘提,免得她急冲冲地去找了齐王府的六姑娘,反而不好。”她说着眨了下眼睛,“有些事情,你应当是懂的。” “我懂。”小玉应下,并不多多嘴。转头把林小碗之前提的意见又重复了一遍,这才笑着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说不得店里的师傅们还是要忙碌一通的。还有,三姑娘说那绣娘本来今天就该过来的,不过她这边临时有些事情,怕是要再晚上两天才能过来帮忙。” 林小碗连忙道无妨,出了柜台送她离开,这才叫了小翠帮忙看着店门,转而就从后院出了门。 要说从宋黎落网吐露了当年的事情中不止有马城和冯贤成,更是还隐藏着一个瑞王之后,林小碗对瑞王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那才是彻彻底底的骗人。虽然答应了左容的计划,把一切都放在明面跟那些人暗中对决,然而林小碗还是会忍不住偶尔关注一下这个仇人的。 而那日在宫中,她甚至还特意留意了一下瑞王妃和瑞王家的女儿。 如果她记得没有错的话,齐王的六女朱玉菽与瑞王家的四女朱玉茹似乎关系不错。而朱玉菽这会儿派了贴身丫鬟想要让她去齐王妃的生辰宴,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就如同之前小玉所说,若真的是为了齐王妃的话,怕是直接找朱玉菱就可以了,用不着转这么大一个弯跑到她这边的。更何况,她的身份旁人可以不知道,这些参加了千秋宴的贵女们可都是知道的。 是瑞王暗中觉得不妥,这才想要提前试探吗? 林小碗倒是没有因为这个就贸然跑去齐王府或者是锐王府,她出了门之后就沿着小街道慢慢走,不一会儿身后就有人现出了身形。林小碗猛然回头看过去,对方躲闪不及只好走了出来。 “林姑娘是有事?”那人倒是不尴尬,这会儿上前问了一句。林小碗仔细看这人,发现他虽然其貌不扬,她却还是有些印象的。看得出来,这人在她左右已经有些时日了。 不过此时并不是追问这些的时候,她开门见山:“左容如今在哪儿?” “左大人今日有事跟着毛大人一起入宫了。”那人正是锦衣卫中派过来保护她的,林小碗的身份在京城权贵之中曝光,旁人不知道锦衣卫里却是都清楚当年的案子可不算是完结,说不得还有人会想要对林小碗对手。一直都是暗中派人在周围保护着林小碗的。 上次马城入店差点杀了林小碗之后,锦衣卫这边就开始更接近一些,偶尔也会进店公费吃喝一番,在林小碗跟前混个脸熟,甚至也颇为明白林小碗跟左容的关系。 林小碗闻言微微皱眉,这人虽然其貌不扬却是心细如尘,这会儿见状就道:“林姑娘若是有什么吩咐,直接说就是了。我这边还有几个兄弟,不会耽误正事的。” 她闻言一愣,再仔仔细细地看向对方,有些奇怪为何这人如此的热心。若是说跟着她、保护她是任务的话,那听她吩咐就有些太过于热情了。 那人迎上她审视的目光只是笑了笑,道:“小的当年也曾经在周将军手下做事,得过将军一些恩惠。”见林小碗还有些愕然,他就又补充了一句,“实际上,这些天来派来保护林姑娘的人,大多都是当年跟周将军有些关系的。郑大人吩咐过,这京城如今看似平静,实际上暗中人眼不少,让我们来他才会更放心。” 这点林小碗倒是明白,跟周天渊有故,甚至受过恩惠,在保护她的方面自然是会用心一些。 “倒是没有想到,林姑娘如此机警。”他原因为他们的行动林小碗怕是都不见得会知道,然而经过之前林小碗逼迫他现身的办法,看似普普通通的手段,却让他无所遁形,顿时对林小碗就又有了不同的看法。 不愧是周将军的女儿! 林小碗见状也就不啰嗦,直接问道:“我若是想见郑大人,不知道可方面?” 郑天放和南宫庆、杨皓三人皆是值得信任的,然而相对而言林小碗还是与性子爽快的郑天放更为熟悉一些。 那人点头道:“林姑娘随我来吧。” 他带着林小碗出了小路,绕过几条街就进了一家酒楼的二楼雅间,里面郑天放已经在等着了。两人大约走了两刻钟多些,林小碗倒是留意到带路的人暗中发出了几个讯号,却没有想到锦衣卫的速度会有这么快。 郑天放见到林小碗被带进来,先是笑着道:“李奇去歇着吧,我跟林姑娘说说话。” 林小碗这才知道带路的那人叫做李奇,她笑着道谢,等到人出去连同门一起带上,她这次过去给郑天放行了一个晚辈的礼,低声道:“郑叔叔,我突然要见你,倒是冒昧了。” “无妨,反正我最近也不忙。”郑天放摆摆手,示意林小碗坐下,一杯茶递了过去,就直接问道:“有什么事儿?” 既然对方可信任,这屋中又再也没有其他人,林小碗就直接把早上的事情说了一遍,才又道:“这事儿我心中有些没底,这才想着能否借郑叔叔的手查一查看。之前瑞王一直没有什么举动,咱们也不好做什么。既然这会儿他出手了,定然就会露出端倪来。” “你这丫头,若是男儿身,老郑我恨不得追随你左右呢。”郑天放听了林小碗细致的分析,不说正事反而是感慨了一句。林小碗笑了笑,没有应下这话。她相信,郑天放对她评价不低是真的,但是说到追随左右,大约还是因为想起了周天渊的缘故。 “你放心,既然你说到这里,我老郑定然是会把这事儿查个清清楚楚的。”郑天放说着突然压低了声音,那带着伤疤的眼睛冲着林小碗眨了眨示意她凑近。 林小碗微微倾身过去,就听到郑天放道:“谁说咱们拿瑞王没办法了,千秋节的时候,趁着王府里没人,左容那小子可是带人进去过的。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连那王府中的恶犬都没有惊动。不过瑞王府的守卫极为森严,他虽然潜入了一次,却没有找到多少有用的东西。” 左容竟然潜入过瑞王府?! 林小碗倒是不奇怪他怎么没有惊动王府中的恶犬,当初在戎州城的时候她就曾经说过这样一个消除身上味道的办法。只是这会儿听到左容竟然在千秋节的时候做了这么危险的事情,她心中还是有些不安的。 若……若不是为了拿下瑞王,他根本就不必冒这么大的危险。 她半响才从惊讶中回过神,大脑开始运转。 “只怕,他那次潜入已经被瑞王察觉了。”林小碗低声说,“所以一直按兵不动的瑞王,这才开始有动作了。”只是依照左容的小心谨慎,竟然还会被瑞王察觉……林小碗隐隐意识到了,瑞王这个对手怕是不如以前那般好对付。 瑞王今年也不过是三十岁而已,若是说十二年前周家灭门的案子跟他有关的话,也就是说,他大约十七八岁,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开始策划当初那样的局面了。若不是先皇对今上的信重,说不得当时一团乱之下,年龄最小的瑞王还真的能够坐上皇位。 这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比起马城那般多疑的性子又有不同。林小碗越想心中越是有些惊疑不定。 她神色变得难看,一旁的郑天放自然是也察觉了的。这会儿听她说瑞王发现府中被人潜入,他这才皱起了眉头。 “左容潜入的本事是跟着南宫学的,一般情况下是绝对不会被人察觉的。”他还是有些不信,“也许,这不过是巧合?” “那也未免太巧合了。”从七月底千秋节到如今一个半月,看似过了许久,然而想想瑞王当初能够藏在幕后这么多年,一直到宋黎落网才遭到怀疑,林小碗心中就有种不妙的感觉。   ☆、第85章 谢谢你 不是林小碗太过于小心谨慎,而是这种看似漫长而互不牵连的事情所用的手法让她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 或者说,当初她杀死周王和张铁的时候,用的就是这样耐心而漫长的手法。在周王府潜伏数个月,在戎州城中开店做事,一样一样的布局,留意每一个可以用到的细节。 这样看似漫不经心的平静下面隐藏的杀机,才是最为可怕的。 因为时日长久,所以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甚至对偶尔一些异样忽视。 如果瑞王府用的就是这样的手段的话,她真的是应该好好把这一两个月里面所发生的事情排查一遍了。 这两个月来发生了不少的事情,林小碗此时沉默地坐在一旁细想,甚至都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失和郑天放起身出去又回来,后来又匆匆离开。她从近到远先是把身边出现的人给排查了一遍,首先被她想到的就是朱琦和朱琇两人。 这两人诚然是天之骄女,然而她第一次见朱琦的时候,在她身边簇拥着的就有瑞王府的四女朱玉茹。而朱玉茹又跟齐王的六女朱玉菽关系不错,齐王府这边朱玉菽让丫环出面想要让她进一趟齐王府,所用的借口就是她会做酥记的点心。 而朱琦又是提议她开另外开一家点心铺子和她们合资的人。 当时她一直以为朱琦和朱琇意在朱玉菱,如今看来,这点心铺子本就是有心人推动出来的。 脑中线索混杂,林小碗又皱眉试图理清楚了一下,最后还是无奈的放弃,抬头道:“郑叔叔可否让人送来些……”话到一半她就顿住了,有些错愕地看着原来坐着郑天放的位置如今空无一人。 屋中就只剩下她一人,林小碗错愕之后倒是没有惊慌。这个酒楼应当是锦衣卫的一个联络点,安全是毋庸置疑的。只是郑天放是什么时候走的,她竟然是毫无察觉。 真的是想得太过于出神了,不过也侧面证明了林小碗对郑天放这个只见过几次的汉子的信任。她伸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这才起身开门。门口守着的正是送她过来的李奇,见她开门就笑着道:“郑大人有急事先走了,说是看你想得认真就让我在外面守着。林姑娘,左大人过会儿就会过来。” 林小碗本想着回家再细想,如今听到李奇说左容要过来,就顺势点头道:“劳烦你拿笔墨纸砚过来,我要用。” 李奇应了一声,看她管了门回去,立刻吩咐一下不一会儿东西就被送到了屋里。 林小碗谢过了他,先是研磨,然后才慢慢把之前心中理出来的线索给一一写画在纸面上。那彼此交错的人物图中,不止有朱琦、朱琇或者是齐王府的朱玉菽和瑞王府的朱玉茹,更有朱玉菱、小玉,甚至还有林梧身边常常出现的人,例如薛蕴。 这些人物的关系被林小碗一点点的标注起来,每个人后面也都添加上备注。 她做得认真,却没有之前那般出神,因此左容来时她还是察觉了。过也只是抬头点了下头,就接着把脑中想着的东西写在上面。 左容见她神色认真,特意放轻了脚步过去,也不开口说话只是站在一侧看着那张看似杂乱的纸面上写的东西。那上面林小碗写写画画,连字迹都很是凌乱,加上一些习惯性的用于掺杂其中,左容辨认得倒是有些吃力。 然而等看到朱琦的后面有一句写着“心仪左容”的字句时,他还是心中一紧,半响才偷偷看了一眼神色专注的林小碗,明明他与朱琦没有什么,却偏偏升出一股心虚的感觉。 林小碗却是没有察觉左容那微妙的一眼,把目前想到的都写在上面,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坐在一旁等待纸张晾干。 左容趁机递过去一杯茶,这才低声道:“怎么突然想起写这些,”这上面的东西他才看了一部分,这会儿虽然有些明白林小碗意在瑞王,却又有些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有这般的举动。 林小碗双手捧着茶杯,又缓缓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这段时间,她思索了不少的事情。忙碌的大脑让她早已经没有了最初时心中的慌乱,反而镇定了下来。只是左容见她这般,心中却是更是心疼。他伸了伸手,最终把林小碗捧着茶杯的双手给包裹住了。 “瑞王那边……”左容微微皱眉,想起那日潜入瑞王府却一无所获的事情,“怕是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的举动。”之前瑞王一直按兵不动,不只是因为他足够的沉稳。还因为一点,他有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他自信当初的事情做得足够的隐秘,所以根本就不担心会被牵连到周天渊的案子之中。 而意识到是自己的举动给林小碗带来的危机,左容心中就更是带上了几分恼火。有对他自己的,也有对瑞王的。此时再转头看林小碗那细细密密罗列得几乎看不清楚的人物图,他心中的感受就更为复杂了。 如果他能够给林小碗带来安全感的话,她又怎么会事无巨细都记得这般清楚呢?甚至于,这上面连郑天放、南宫庆和杨皓等人都写在上面,由此可以看出她内心的不安宁有多么的深。 “小碗,”他看着那上面的人物名称低声道:“小翠这些人在你店里也有些时日了。” 林小碗点头,低声道:“所以对我和家中的情形也是颇为了解的。”她说着又拿起笔趁着还有墨水在上面勾了一个问号,“当时招人的时候没有那么多的顾忌,这从大厨厨娘到小翠小菲怕是都要再查一遍。这些日子他们家中有没有什么陌生人出入,钱银有什么变化怕是都要留意。” 如果瑞王走收买这条门路的话,怕是十拿九稳。林小碗店中所用的人都是普普通通的寻常人,以瑞王在京城之中的地位和权势,对付几个普通人,不管是利诱还是威逼都不用亲自出面。 左容对林小碗这般小心却没有一丝的异议,甚至还隐隐有些庆幸。若不是林小碗敏锐发现了这些端倪只怕等到瑞王真的做出什么事情的时候就晚了。 他看着桌面上那张写写画画的纸张,小心翼翼地收起来道:“这些上面有疑虑的地方我都会想办法查清楚。还有一件事情,既然如今我们准备定亲了,房子总归也是要买的,恰好这段时间我手中有些余钱。” 他说着看向林小碗,一双眼睛中透着的关心就如同一汪温柔的池水一般要将林小碗淹没。 “既然这店铺里人多口杂,倒是不如买了房子之后你和小梧、小童先搬过去住。” 林小碗却没有矫情,此时闻言点头道:“我手中也是有些余钱的。”不管酥记在开张背后究竟隐藏着多少理由,然而这点心铺子林小碗却是真的没有出一文钱,只拿干股分成的。而林氏食肆就更是每个月象征性地交了一些房租而已。林小碗说手中有余钱倒不是在逞强,而是真的有钱。 她话中的意思左容怎么可能听不懂呢,这会儿真的是又因为林小碗没有拒绝而开心,又因为她也要出钱而有些无奈。 不过,既然这房子买下未来是要当做两人的婚房的,夫妻两人一同出钱却又让他觉得甜蜜不少。 此时已经到了中午,两人留下吃了午饭,出门就直接去了牙行让人带着看房子。 牙行的人听了两人的要求,把手中的房子过了一遍,然后拿出了几把钥匙道:“倒是有三家符合两位的要求,一家是在龙山大道后排,是个二进的院子。一家在青梅路上,是个小三进的院子。最后一家也是青梅路上的,是个两进的院子。” 牙行接待他们的人姓王,这会儿说着拿出了这三家院子的布局给两人看。林小碗这边细细看着,却又想到了一些问题。 “若是这样的院子,怕是还要请人……”如今她和瑞王都是在明面的人了,若是请人,这其中就会有风险。左容闻言倒是一愣,想了想道:“你且放心,不会有事的。” 林小碗见他说得十分肯定,莫名地就觉得心安,笑着道:“那这青梅路上的两家看着布局倒是不错。”她说着问了一旁的王行,得知这两家除了布局不一样之外,院落大小相似,就升起了去看看的想法。 王行干这一行也有些年头了,这年轻男女一起来的倒是少些,有也是年轻的夫妇。如今这姑娘一看就是还未出阁,然而两人说话商量的架势看着倒是亲昵的很。 听两人说想去看房,他这就道:“钥匙我都拿着呢,这里离得倒也不算远,两位是准备坐车过去,还是走着看看周围的环境?” 闻言林小碗就看向了左容,左容是因为郑天放有事这才半道出来的,之前说起瑞王的事情林小碗也没有来得及问他下午有没有事情。左容摇头,道:“就走着过去看看吧。放心,我下午没事了。” 去了一趟皇宫,说的还是林小碗催眠的事情,朱澈对于催眠一事颇有些踌躇,这些日子竟然甚至还抽空见了见钦天监那边的人,得到的却是一个否定的答案。 钦天监的人甚至还一口要定,这是妖术。 为了这个事情,左容也算是忙得焦头烂额,偏偏瑞王这边还不消停。此时难得抽空跟林小碗一起看房子,对于他来说几乎可以算是放假了。 两个人把这两家院子都看了一遍,林小碗倒是更喜欢二进的那个院子,觉得布局简单大方,相对也好打理一些。 毕竟,她和左容成亲之后就不好再带着林梧、林童一起生活了,林童也就算了,林梧怕是他自己都不乐意这样尴尬地跟他们住在一个院子中。至于卫霖和梁武,怕是也会继续住在林氏食肆后面的小院中,毕竟那边吃饭方面,锦衣卫这般折腾,没事轻轻松松有事就顾不上吃饭的,挨着食肆自然是好上不少。 这些左容心中自然也都是有计较的,他倒是跟林小碗一样喜欢这个二进的院子,看着更是宽敞一些。 两人手里都有余钱,这边询问了价格,林小碗象征性的压了压价,这笔生意就在短短不到两个时辰里完成了。而林小碗虽然压了价,却距离王行心中的最低底线有些距离,倒是让他小赚了一笔,正偷着乐呢,谁知道林小碗转头飞来一笔,“这院子交房之前还请先打扫干净。” 这套房子本是外地来的一户商人住的,只是半年前家中有事匆匆离开。因为走的匆忙这才挂在了牙行,结果半年过去,牙行虽然偶尔也派人过来收拾,却还是败落了不少。 王行有些推脱,林小碗却又道:“不然,这院子的价格最起码还能往下压上一成。” 他一听,这才明白眼前这位看着和和气气的姑娘是个心中有数的,心中一盘算找了人打扫收拾一番他这边还是有余头,就笑着应了,又是说了一通没赚林小碗他们钱的话,这才回去把订金付了,签订了合约。等到房子过户那日,他们再把余下的钱银一次性付清。 这般出门一趟就买了一套房子的事情,回去之后自然是林童和林梧愣了许久,半响林梧才道:“我正想跟姐姐说,再过几日就是殿试,殿试之后我怕是会进翰林院,到时候每日来往太远,我怕是要跟薛师兄一起搬出去住。” 他说着看了一眼林小碗和愣住的林童,心中明白怕是林小碗早就想到了这点,心中苦涩了一番,才又笑着道:“若是平日里面休息我自然还是会来看你们的。” 林童咬着唇,半响才低声道:“那哥哥可还要记得每日里面早起练拳。” 林梧笑了笑,点头应下,转头又道:“这几日我也陪着薛师兄找好了房子,这两天就搬出去。” 等到吃了晚饭,林小碗和左容头对着头坐下整理她之前画出来的人物关系表的时候,林小碗写到一半突然顿住了。左容察觉了她的动作,抬头看过去,“怎么了?” “我只是在想,我们明明在说瑞王的事情,怎么下午就跑去买了一套房子?”她语调带着笑意,半响才又摇头道:“是我有些太过于患得患失了。” 不得不说,瑞王的举动给了她很大的压力。虽然如今还没有看到瑞王的影子,然而那些若有似无的线索联系起来,还是让她心中很是不安。如今瑞王这手法,往明白了说就跟当年的事情很像。他一直躲在幕后,若不是早早就疑心了他的话,不管是她还是左容怕是都没有可能会把线索推向瑞王的。 而这样一个对手,若是察觉了他们新买了房子的话…… 左容闻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林小碗的额头,低声道:“你想太多了。”他这才知道林小碗的内心有多么的不安,饶是看着她已经镇定下来,可是心中的惊疑不定却也只是被她那强大的细节掌控给压制下去了而已。 林小碗感受着额头上传来的温度,半响才低声道:“我有些害怕。” 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可以真切的活在阳光之下。她一开始以为毒发是诅咒,小心而谨慎地步步布局,想要解除那匪夷所思的诅咒。她安排好每一条后路,认认真真地过着每一天。也许在旁人看来,她背负了那么多的故事,又身中剧毒,应当觉得身心俱疲才对。 实际上不是,她比任何人都要珍惜每一天的生活,她按照自己的想法,随着自己的心意过每一天,该做的事情也从来不会忽视。而如今,瑞王的出手让她意识到了她竟然在某一天成为了别人眼中的猎物。 这跟马城给她带来的危机感完全的不同,甚至在马城差点要了她的命的时候,她都不曾这般害怕。因为那个时候她知道自己还有一战之力,她明白自己不会死。 而瑞王的手法……瑞王甚至都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他连面都没有露一下却让林小碗从心底失去了方寸。 这种手法她太熟悉了,因为熟悉,所以才会害怕。那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战栗的感觉,让她第一次意识到她的那些猎物临死之前是什么样的感受。 她不怕明刀明枪,怕的就是这种不动声色的杀机。林小碗双手紧握,看着那誊写下来的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名字,闭上眼睛半响才又睁开——身边似乎再无一个可信任之人。 “我是不是有些草木皆兵了?”她苦笑,看着上面每一个人的名字。半响她才抬头看着左容,突然低声道:“我想杀了瑞王。” 她语调很是平静,几乎没有一丝的起伏,就像是在说,我想出去走一圈一样的从容。左容看着她这样,起身过去直接拉着林小碗起身,低头看着眼前的人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反而透着一丝恐惧的双眼,心中隐隐作痛,一句话都不说就直接用力把她拥入了怀中。 林小碗感觉到自己被紧紧地抱着,甚至能够感受到左容心跳的感觉。本来冰冷而麻木的四肢慢慢恢复了知觉,她慢慢放松下来,允许自己在这一刻脆弱而依偎在左容的怀中,脑袋也轻轻地靠在左容的肩膀上。 左容感受到怀中的人软化的趋势,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之前大胆的举动仿佛已经用完了他所有的勇气一般,这会儿由着林小碗依靠在他身上,半响才想起要说的话。 “小碗,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会保护你的。”他声音不高,语调也很平静。“你不用害怕,如果杀了瑞王能够解决一切的话,我可以帮你杀了他。小碗这里是京城,瑞王就算是再胆大包天,也不敢轻易对你下手的。” 听着左容的低声安抚,林小碗觉得内心深处的躁动不安这会儿真的被他那么简单的一句话“我会保护你的”给慢慢平复了,以至于左容后面的话她都没有听进去。她不管瑞王会怎么想,不管是不是瑞王真的不会有机会下杀手。她只是轻轻地咬着下唇发出一声声音打断了左容的话。 林小碗的手就抵在左容的胸口,似乎能隔着胸膛感受到那里面猛烈跳动的一颗心脏一样。那么有力,那么果决。她感觉自己似乎整个世界包围着,再安全不过。 半响,她低声应了一句,道:“我相信你。” 这句相信不是在敷衍左容,而是真心地觉得有了左容那句保护她的话,那种焦躁到了极点的情绪似乎得到了安抚。她抬头,从左容的怀中站好,抬头看着他:“有你保护,我不怕。” 左容说要保护她,就一定会保护她,甚至会不惜拼了性命来保护她。她一点都不怀疑他所说的话,而此时迎着左容担忧而关切的眼神,林小碗的双眼渐渐恢复了灵动,这会儿想起自己之前那副患得患失,甚至幼稚到说想要立刻杀了瑞王的话又是多么的可笑。而她也知道,之前的可笑,并不是她在说笑话。 她那一刻真的是想要简简单单的杀了瑞王,把那个给她带来压力和危机感的男人给杀死,杜绝一切的后患。只不过,现在她的理智随着左容带来的安全感而回来。 “谢谢你,阿容。”谢谢你出现在我生命中,谢谢你喜欢我,谢谢你纵然看出了我的真正面目却依然愿意陪在我身边保护我。她说着露出了笑容,踮脚凑上去轻轻闻在了左容的双唇上。 柔软而温热的触感,带着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馨香。 左容一瞬间就完全愣住了,甚至林小碗后退离开了他的怀抱他都没察觉到。两人唇轻轻碰触到一起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有种想要晕眩的感觉,似乎脚下都是轻飘飘的让他都站不住一样。 他眨了下眼,看着林小碗看着他微笑,半响才反应了过来,尴尬地移开眼神,然后又不自觉地看回去。 “我……”他一开口,先是被自己黯哑的声音吓了一跳,半响才又道:“我、我会负责的!”   ☆、第86章 提携 林小碗本以为听到左容这话自己会忍不住笑出来,结果她也确实是笑了,然而笑着抬头看向左容,见他脸颊绯红,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的眼神却有些笑不下去了。 左容不是那种没有见过世面的人,若不是真心喜欢又怎么会因为她这样一个看似小小的大胆举动就有些语无伦次呢? 林小碗脸上笑容渐渐褪下,抬眼认真地看着似乎有些手足无措的左容,眼神变得温柔起来。 “我知道。”她说,拉了左容一起坐下,“我们会在一起,长长久久。” 左容低头看着自己被拉着的手,不由地笑了下,点头道:“是。” 林小碗和左容一起把近两个月身边的人和事情梳理了一遍,第二日林小碗就去找了朱玉菱问了她开张这几日店铺的生意如何,提出要入宫把这几天的账给朱琦和朱琇说一下。 “我也是这般想的呢。”朱玉菱回身拿起早就准备好的账本,“虽然东西不多,但是这是刚刚开业的头几天,想来大公主和三公主在宫里也是记挂着的。” 两人既然意见一致,自然是收拾了一番就入宫去了。凭着林小碗手中的令牌外加朱玉菱银子开路,两个人顺利到了朱琦的宫中,这会儿朱琇并不在,朱琦留了两人喝茶说是略微等等朱琇。 林小碗笑着看了放在一旁的茶杯一眼,倒是不急不躁地安静等待。反而是朱玉菱这时候有话没话地跟朱琇聊起了京城的琐事。也许是巧合吧,她竟然也提起了齐王妃生辰的事情。林小碗闻言倒是微微抬头看过去,只听到朱玉菱笑着道:“说起来我平日里面也是惫懒,与齐王府上来往的不多,到时候正想着送一些咱们酥记的点心,另外配上些物件当贺礼好了。” “既然你都开口了,那我和阿琇自然是不会打酥记点心的主意了,免得到时候咱们送得东西重复了,反而有些不美。”朱琦笑了笑,看得出来根本就没有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转而又对抬头看过来的林小碗道:“说起来,这酥记开店推出的几样新口味的点心,我这宫中也是上的有的,林姑娘在点心一道上确实是才思敏捷。” 林小碗笑了笑,客气了也一句,才道:“这其中也多亏了朱三姑娘一同陪我,帮了我不少。” 朱玉菱闻言就露出了笑容,道:“你就跟我客气吧,我不过是贡献了一根舌头罢了,除了尝味道,也就是挑毛病而已。” 朱琇看着她们两人说话,倒是露出了羡慕之色,低声道:“你们关系看起来似乎很好?” “不瞒公主说,算得上是患难之交。我之前在戎州,若不是得了小碗的援手,怕是不见得能够回京城呢。”朱玉菱说着,眉眼之间的笑意淡了些,不过转瞬就又笑了起来,“这世间难得有这般一个知心交心的朋友,我虽然受了些磋磨,却也算是幸运。” 这话她虽然说得轻飘飘,然而那话中的感慨却是让林小碗心中一颤。 她在朱玉菱的名字后被所添加的备注可是:周王之女,有杀父之仇。如今听着朱玉菱真心实意地说与她相交是幸运,她内心如何会不被轻轻的撼动一下呢? 她只觉得自己的身边因为瑞王的出手而危机四伏,除了林童、林梧、卫霖和梁武之外更是只有左容一个人得到了她全心全意的信任,也只有他能够安抚她本来恐慌不安的心情。 而如今,听到朱玉菱的话,她却是半响都没有能够说出话来。 或许这就是瑞王的意图了。从刚知道瑞王出手时的不安,到后来越想越惊惧的心情,最后被左容给安抚。然而直到现在,凭着朱玉菱那句并非对她说的话,却反而让她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林小碗目光微微流转,对着回头看她的朱玉菱露出了笑容,继而微微眨动了下有些酸涩的眼睛,低声道:“是啊,有这样一个朋友,当然是会让人觉得幸运的。” “我倒是有些羡慕你们了。”朱琦笑着道:“小时候我不懂事也就不提了,然而越是长大越是觉得那些王叔王伯家的姐妹,虽然看似与我亲近,实际上也是各有各的小心思。” 听到朱琦说这话,林小碗立刻就收敛了之前发散出去的心神,心中微微一紧。这样的话题,可真的算是交浅言深了。毕竟,这也算是皇室内的一些私密了。 朱琦当着她和朱玉菱的面这般说,可是对谁不满了想要借着她们的手做些什么? 不怪林小碗突然就想到这里,就连朱玉菱心中也是有些忐忑的。她想了想才笑着开口:“这世人谁又没有自己的小心思呢,不过也都只是小心思而已。若是放在大事上,我们总归是都姓朱,是一家人不是?” 朱琦一愣,然后才露出了笑容。 “你说得没错,总归是一个祖宗。”她说着又看向林小碗,道:“倒是让你看笑话了,我也是……昨日午后玉茹和玉菽一同入宫,说起了齐王妃的生辰。玉茹说齐王妃喜欢酥记的点心,吃过一次就念念不忘,也不知道她们是如何得了消息竟然知道我和阿琇与酥记有关竟然找到了我跟前,却不是要请了酥记的师傅去齐王府做点心,而是想要让我帮忙让你去一趟。” 她说着笑了下,“我当时就给拒绝了。直接说玉菽若是想要尽一份孝心,让酥记的大师傅过去照应一天我还是做得了住的。至于林姑娘,又不是酥记里雇的人,而是酥记的老板之一,我岂能空口白牙的命令你去齐王府。” 竟然还有这样的波折?林小碗微微一愣,看着朱琦有些难看的脸色觉得之前的话她怕是没有掺假。说不得还隐藏了不少朱玉茹和朱玉菽说出来的有关她的一些难听的话。 朱琦脸色也不过是一瞬间的难看,这会儿早已经掩饰了对那两人的不满,笑着道:“我也是怕她们找上你让你为难,这才说了出来。你放心,依你如今的身份纵然是不去齐王府她们也说不得什么的。” 林小碗缓缓点头,低声道:“多谢公主殿下美意。” 朱琦却是摇摇头,正想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众人皆是抬头朝着门口看去,只见一团火红的朱琇就已经提着裙子冲了进来,“我听人说你们来了,就立刻赶来了。我没来晚吧?”她说着脚步不停,径直到了朱琦跟前匆匆行了一礼,然后对起身的林小碗和朱玉菱道:“免礼,快坐。” 朱琇快人快语,这会儿已经坐下端起朱琦的茶一口气喝了半杯,抬头就看向下面两人,“酥记的生意如何?” “我看,你这规矩确实应当好好学学了。”朱琦却是淡淡开口,神色间带上了一丝的严厉,“这般没规没距,冒失的举止,是哪位嬷嬷教出来的?” 朱琇闻言小嘴一撇,却还是乖乖起身,走到朱琦身边拉住了她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大姐,我这不是在你这里才忘形了些吗?再说了,咱们这酥记也开业好几天了,之前你不是也念叨过这生意究竟做成了什么样子吗?”她说着眨眼,“不会是我来之前她们已经说了,所以你才不疾不徐了吧?” 被朱琇当众揭穿关心酥记的声音,朱琦的双颊还是微微红了下,然后才轻轻咳嗽了一声道:“这次也就算了,若是再让我看到你这般,我就替母后罚你写一百张的大字。” 朱琇闻言连忙回身坐下,然后露出一个端庄的笑容,掩唇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才问道:“不知道玉菱姐姐和林姐姐此次入宫有何事情?” 她说着微微转头看过去,发间的珠钗微微晃动。 朱琇年龄小,在宫中又颇为受宠,因此养出了这般古灵精怪的性子,林小碗和朱玉菱两个人掩唇藏下笑容,然后对视了一眼这才默契的由朱玉菱来接话说起了酥记这几日的生意。 朱玉菱对宫中的这对姐妹也是颇为了解,没有说得中规中矩让朱琇觉得无聊,却也没有说得太过于跳脱让朱琦皱眉,就连林小碗在一旁听着也觉得颇有些意思,不知不觉就认真听了一耳朵开店的趣事。 这些话明显是朱玉菱早早就想好的,说不定还排练过。等到这番介绍说完,她就拿出了账册道:“大公主和三公主也可看看账册记录,毕竟口说无凭。”她说着起身把账册送了过去。 朱琦倒是没有客气,接过账册随意翻了两下,往朱琇跟前一推就笑着道:“看得出玉菱姐姐做的很是认真,咱们自家亲戚做生意,也难为姐姐这般用心了。” 这般显示亲近的话自然是让朱玉菱笑逐颜开,这会儿更是掩唇客气道:“做生意还是要有做生意的样子,自然是要方方面面都要想到,这才能免了日后的麻烦。” 林小碗话不多,客套的话几乎都是有朱玉菱来说的,她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三人说话,听着朱玉菱熟练的把话题从单纯的酥记生意上面转到了其他地方,那些皇亲国戚之间的话题,加上一些趣事,几人倒是说得很是开心。 这次入宫她没有实质性的目标,等到离开的时候却觉得心中不少的疑惑都被解开了。 最起码,瑞王再势大也不可能真的趋势朱琦和朱琇为他做什么。如果真的要说酥记是一个切入点的话,也是瑞王留意寻到的,绝对不可能真的是朱琦或者朱琇对她抱有什么恶意,暗中做些什么。 要让她说的话,只怕这两姐妹的目的更像是朱玉菱才对。 坐在马车中,林小碗想起朱玉菱之前说的话,最终还是开口提醒了她一句。“大公主和三公主,看着似乎对你颇为好奇,从酥记开起来之前……” 朱玉菱回头,看了一眼林小碗,突然露出了笑容。 “放心,”她说,“我懂。”略微顿了一下,看着林小碗有些奇怪的神色,朱玉菱才又道:“我虽然称不上聪慧,然而这皇家的事情却是比你知道的更多,也比你容易想到点子上去。”她说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半响才又道:“也不知道周王府里我那位母亲还有那位好哥哥究竟怎么得罪了皇上呢,大公主和三公主这才亲近我……” “我当初出嫁的事情,京城也算是闹得沸沸扬扬,出嫁不满一年丈夫就死了,更是在孝期留下了一个有孕的婢女,回京之后又是跟两家都不沾,这样的做派旁人又怎么可能会想不到我与周王府不合呢?”说起往事朱玉菱语调很是平静,此时再看向林小碗神色间也有些感慨,“我知道她们乃至于她们背后的皇上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你放心,我应付得来。” 若说对周王府无恨,那是不肯能的。她原本也是府中被娇宠着长大的女儿,结果呢,那承诺定然要给她寻一个如意郎君的父亲为了利益任由王妃逼她下嫁刘家。她伤心之余只要钱财,想着凭借周王府的权势总归不会过的太差。谁知道周王身死,而周王妃母子更是为了地位让她低贱到了尘埃中,在那样的情况下嫁给刘瑜,又怎么可能不被刘家看轻呢? 所以刘瑜对她并无多少的尊重,孝期强行行房,睡了她的丫鬟。 她呢?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却真的是转瞬间从天之骄女沦落到那个地步,当她狠心堕胎的时候就发誓,给她这般屈辱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绝对不会因为如今自己过得好了,就放过那些曾经推她入深渊的人。 周王府,等着吧! # “你觉得朱玉菱如何?”皇后柳氏看着欢喜地试穿冬日新衣的朱琇,这才回头对陪在身边的朱琦说话,“她已经入宫两次了,加上有着酥记的铺子在中间,想来你也应当看出一些端倪了。” “朱玉菱对周王府,怕是有着不少的怨念呢。”朱琦笑着帮忙整理朱琇换下来的衣服,低头仔细想想才又道:“不过我看她对她那位生母薛氏倒是挺在意的。” “若是真的在意,怕是一有权势就要把薛氏从周王府接出来了。”皇后点头,拉着朱琦坐下,“这些琐事就让下人去忙,你坐下陪我好好说说话才是真的。” 朱琦就倚在皇后的身边,低声道:“依着女儿看,朱玉菱倒是个有胆色颇为果决的人,自然,她也是野心勃勃的。我和三妹不过是递了梯子,她就顺杆往上爬,做人倒也不算热人讨厌,比起几位王叔家的女儿平日里面一句话要在脑子里面转个四五圈才能想明白,却是爽利得多。” 她想了想又道:“这不是说她人蠢笨,相反,她很是聪明。” “看起来,你倒是对她印象挺好。”皇后点了点头,转而又道:“既然如此,就与她好好交好,想来以后对你也是有好处的。”她说着有些不舍的握住了朱琦的手,“雍国尚王世子再过些时日就要入京,到时候,你也好生准备一番。我倒是想着留他在京城过了年再说……” 她说着就有些感慨,朱琦闻言却是神色变化不大。自从开始关注朱玉菱之后,她对于原本要远嫁雍国的事情就不再那般害怕了。说白了,朱玉菱都能够做到如今这般,她堂堂一国公主,出嫁身边不止是带着丫鬟嬷嬷还有父皇钦赐的亲兵,难不成还会被欺负了去吗? 没错,朱玉菱在戎州城的事情早已经事无巨细送到了朱琦的案头,她不止知道朱玉菱那些明面上能够打听出来的事情,甚至还知道,大约朱玉菱就是谋杀亲夫的那个人。 这倒是没有让朱琦对朱玉菱反感,反而是更多了一丝的钦佩。对于朱玉菱平日里面的迎合也有了不同的看法,在朱琦看来,朱玉菱这般的性子才能够称得上是他们朱家的女儿。 至于朱玉菱那位嫁入侯府当孝顺儿媳妇,大度主母的大姐,才是真的让朱琦看不上眼呢。 堂堂郡主,竟然过得那般窝囊,平日里面只知道守着自己的儿子委委屈屈的过日子,真的是丢进了他们朱家的脸面! # 对于林小碗来说,八月剩下的日子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了一般,先是林梧搬了出去,殿试之后就进了翰林院那般清贵的地方任职,身边都是同年好友,似乎这个踏入仕途的开头很是不错。加上他正是真真的少年才俊,这些日子上门的媒婆倒是有些多,不过都被林小碗给婉拒了。 林梧的婚事,她短时间之内是不准备插手的,免得他为了安抚她的心情随便选了一家合适的女子,反而误了两人一生。感情的事情,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而店里的其他人,左容也迅速地帮着她摸了一个底,虽然没有查出来跟瑞王府有什么关系,却真的找出了一个厨娘吃里扒外的举动,林小碗自然是懒得留人,直接辞退了此人,转头又找了刘嫂子说要雇人。 这日午后,趁着店里不忙刘嫂子就带着人上了门。 “咱们也算是老交情了,这次我送来的人都是知根知底的,你且看看?”刘嫂子低声说:“厨娘和帮工都好找,但是这掌柜,怕是一时半会儿找不来合适的。” 林小碗点头道:“我明白,只要在年前能够找来合适的人选就好了。这点我不急,还请刘嫂子帮我仔细挑选才好。” “你就放心吧。”刘嫂子笑了笑,这会儿才把带来的几人给林小碗介绍了一番。林小碗最后留下了一个姓王,年约三十的寡妇当厨娘,又另外添了一个家在京城附近的女孩小雯当帮工。 “还有一件事情怕是要劳烦刘嫂子。”林小碗这边交割完毕却又留了刘嫂子一步,“我这边还想要找一些无牵无挂、自幼就被教导得规规矩矩的女孩子。” “你这是……”刘嫂子一愣,这样的人一般都是大门大户用的,倒不是她瞧不起林小碗,只是看如今店面的情况她也根本就用不上啊?“你若是真想要,我手里倒是有着几个这样的人选。只是,这一般都是买断,要签卖身契的,跟雇佣这些人的价格相比自然不菲。” 林小碗笑着点头,“我也是帮朋友相看,她倒是个有钱人,不缺钱,然而只有一点要求,就是人要可靠,来历要干净,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牵扯。” 那二进的宅子如今已经完全过户到了林小碗和左容的名下,牙行那边一番收拾看着倒是可以,就是里面空荡荡的怕是要置办不少的东西,加上地方大,雇上几个人也是无奈之举。 既然要雇人,自然是要一些来历清楚、签了卖身契的才会让人觉得可靠了。 刘嫂子在京城多年,倒是有些人脉,听林小碗的话不过几日就约定再送一批人过去给林小碗相看。林小碗这边就叫上了朱玉菱一起帮忙,朱玉菱平日里面忙着酥记的事情,已经是无分、身之暇了,然而听闻林小碗有事找她帮忙还是利索地把手头的事情一丢,过来了她店中。 选人挑人她倒是有经验。王府里的女孩,七岁之后一人独居一个院落,身边的人手会在八岁或者九岁的时候更换一次,那时候就是她们自己挑人了。之后挑选的人若是用着不顺手,还是做细微的调整,林小碗也是源于这点才会请她过来帮忙的。 刘嫂子是连人带卖身契一起带来的,还附上了这几个人的身世背景。朱玉菱这边和林小碗看了一通,示意她不要说话只看着挑选自己合意的人就转头问站在一旁的几个人不少的问题。 刘嫂子在一旁看着,心中倒是对林小碗之前地说辞有些相信了。这朱玉菱的身份她是不知道,只看她问的那些话倒是像是行家。 被带来的人经过一番盘问,朱玉菱回头对林小碗点了下头,转而对刘嫂子说:“我们这边只需要两个人,只是怕只挑了两个人到时候若是用着不顺手麻烦,不如留下四人,按雇佣月钱另算。等到满一个月之后再确定留下哪两个。” 这一手也是富贵人家常用的手段,不过一般人家都是直接多买几个,到时候不合用的话或是派往旁出,又或者是直接退掉。像朱玉菱这般单独雇佣的倒是少见,刘嫂子这会儿看向林小碗,见她也是这个意思,想了想就应了下来。 林小碗这才把之前朱玉菱问题时她所留意到的四人留了下来。   ☆、第87章 方子 等到其余人都离开了,朱玉菱这才回头看向林小碗,问道:“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买几个丫鬟?” “还有件事情要告诉你。”林小碗想了想,还是把新买下了房子的事情告诉朱玉菱,“买下的这些人就是准备帮忙收拾院子的。” 朱玉菱点了下头,半响才突然开口低声问林小碗:“你这些天,是不是惹上了什么麻烦?”她说着看了下左右,见如今四下无人才又凑近了一些低声道:“早两天,我在酥记上面喝茶,听到有人打听你。” 听到朱玉菱这么说,林小碗第一个念头就是小玉把朱玉菽派人来她店中的事情说了。然而再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等听到朱玉菱说有人去酥记打听她的时候,这才松了一口气。 瑞王所带来的压力,最大一点莫过于对身边每个人的不信任。 此时她看着朱玉菱缓缓摇头,“我每日里面在这店里都不怎么出门,怎么可能得罪了人。”说着她才皱眉,“若是说得罪,怕也是跟十多年前周家的事情有关吧?” 朱玉菱倒是愣了一下,想起林小碗的身上又是一阵的唏嘘,“如今主犯都已经抓住,算起来秋后处斩也没有多少日子了,难不成还有人想翻案不成?”她这么说并没有刺探的意思,反而是有些感慨,“如今你常常与宫中来往,就算是一般人有什么心思,怕也是不敢轻易下手的。” 只可惜,那个想要对付她的人不是一般人呢。 林小碗笑了笑,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反而是拉着朱玉菱起身跟她一起去看新买的房子。 房子早已经交割完毕,此时林小碗带着人过去,四个刚提着行囊的丫鬟就暂时住在这边,还好后院偏屋中的还是有基本的家具的,之前也算是大略打扫过。林小碗给钱让她们去添铺盖和一些生活必需品,又说了一些对院子后期整理的要求,四个丫鬟认真听了其中一个身着青色衣衫的丫鬟更是把林小碗说的话都重复了一遍,低声询问是否还有什么漏缺。 林小碗倒是对她有些另眼相看了,之前她零零散散说了不少的东西,这丫头看着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样子,却都记得清清楚楚了。 一旁朱玉菱见她这般就笑着道:“这是她们的看家本事,你既然已经吩咐了下去就不用担心了。我看这院子交给她们来规整也是不错。不过主院里面怎么安置你也是要心中有数才行。”这么随着林小碗转了一圈,朱玉菱对着院子倒是也颇为喜欢,等着四个丫鬟都去忙碌了,这才笑着道:“这是你与左大人成亲后准备住的地方?” 不等林小碗说话,她就又道:“说起来,左大人对你倒是好,这样的地段,这么一处宅子买下来,怕是要花上不少的钱。”她如今早已经不是养在内院里面不知道柴米贵的千金小姐,自然是知道京城的地价如何的。更何况,这地段,她来的时候就留意到了,距离锦衣卫的卫所只隔了两条街,却又因为更靠近另外一旁的隆庆街而不会让人觉得避之不及。 隆庆街上只有几户人家,皆是朝中大臣。 由此也就可以看出这边地段有多好了。朱玉菱这般一说,林小碗倒是愣住了。记得当初看房子的时候那牙行的人说这院子的上一任主人是商人,而这院子更是放了半年多没有卖出去。当时她心神不定,加上院子却是荒芜了许久的样子,这才没有起疑。 如今想想,这般好地段的院子,又怎么可能会半年多了都没有卖出去? “说起来,这么好的院子竟然让你们找到,也真是运气不错呢。”她说着回头看向林小碗,见她眉头紧皱略微一愣,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这宅子……”林小碗略微一迟疑,还是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在想着这宅子该怎么布置才好。”这宅子当初是左容陪她一同过来看的,就算当时她心慌意乱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左容在京城多年总该是会注意到的。因此,她大略一想也就明白了这宅子的来历。 怕是当初回京的时候左容就已经安排了这个宅子,只不过当时她坚持开店住在店里,这才让这边荒芜了下来。而那时候他草木皆兵,左容为了让她安心就顺水推舟又提出了买宅子的事情。 也难怪那日牙行的人那般好说话了。 林小碗笑了笑,拉着朱玉菱又转了一圈,给四个丫鬟留下了足够生活十日的钱,道:“我记得你们中谁是会写字的?以后你们买了什么,用了什么都记录下来,若是没钱了就去店中领。” 听她这么说,之前说话的青衣丫鬟又站了出来,应了一声是。 林小碗道:“这院子我大约一个月后就会搬进来,平日里面有空也会过来看看修整的进度。你们若是有事也可派一个人过去店中寻我,若是我不在就找我妹妹林童都可以。” 四女应了,送了林小碗和朱玉菱离开,回头这才连忙分工合作,两个人在家中先把厨房和房间收拾出来,另外两个人拿着钱银去买生活用品。 林小碗对她们倒还算是放心,刘嫂子本就是知根知底的人,她送过来的人也从未出过差错,更何况这批是签了卖身契的,身家性命都在主人手里自然是不会闹出多大的幺蛾子。 更重要的是,这四人在京城之中都是无亲无故的,相对而言就更是简单和忠诚一些。 忙了一上午,朱玉菱这会儿硬拉着林小碗去了酥记二楼上面坐坐。这会儿店里没有多少的客人,两人坐在二楼喝茶吃点心,顺便让店中帮忙的小玉去酒楼订了酒菜送来。 “就算你今日不让人来寻我,等我忙完了也是会去找你一趟的。” 两人靠在二楼的窗户边上,朱玉菱这会儿低头往下看过去,“我之前问你是不是惹上了什么麻烦,并不是我自己疑神疑鬼,而是这几日里面,咱们这酥记的店里店外实在是有些不一样。”她说着示意林小碗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那边看到了没,那人我已经接连三四日都看到了。” 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甚至并没有一刻不停地盯着酥记这边的门面,然而林小碗仔细观察了一段时间后确信朱玉菱的怀疑没有错,那个人确实是在监视着酥记。 “那日来店中打听你的人,我瞧见跟这人有联系。”朱玉菱在一旁说,“当时我在马车中,怕是对方没有察觉,两个人大约说了一刻钟的话,这才分道扬镳。” “你知道来打探我的人是什么身份吗?”林小碗不抱任何希望地问了一句,果然见朱玉菱摇头,“那人我没有印象,不过你可以问问小玉。” “她?” “最开始,街对面那妇人也是小玉发现不对劲的。”朱玉菱解释,“我平日里面哪里会有空注意这些。等小玉回来,你可以细细问她。” 林小碗点头,转而谢过了朱玉菱。 朱玉菱摇头,“我不过是提醒你一句而已,用不着如此。若是真的能够帮上你什么忙,我也会很开心的。” 林小碗没有继续客气下去,却是把这份情给默默记下了。小玉很快就订好饭菜回来。朱玉菱这边见她回来就立刻让人叫她上二楼把那监视着酥记的人的事情说一遍。 小玉倒是没有隐瞒,三言两语就把那话说得清清楚楚了。 “我刚刚出门订酒菜的时候看到她跟人偷偷说了几句话。”小玉又道:“怕是看到林姑娘和三姑娘一起回来,传信儿去了。”她说着看向林小碗,“我就自作主张去的林氏食肆订的饭菜,恰好遇到了回去吃午饭的梁武和卫霖两位大人。” 她这般的举动可以说是恰到好处的处理,即不会惊动了监视这样的人让她背后的人心生警惕,又不会让林小碗真的因此而陷入危险。 林氏食肆离酥记并不算太远,小玉先行回来后面梁武和卫霖换下了锦衣卫的衣服,找了两身朴素的常服就拎着食盒进了酥记把酒菜送到了二楼。 二楼的情形下面看得并不是很清楚,而负责监视的这人这会儿只是焦急地等待着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几乎就没有注意到送了酒菜的那两人并没有离开。 小玉过去关上了二楼的窗户,只留下一条缝隙供卫霖或者是梁武看街道上的情形。而林小碗和朱玉菱已经挪到了另外一边开始吃她们的午饭了。朱玉菱对于林小碗的麻烦并没有表露出太过于好奇的样子,不过她对林小碗本身很是关心。两个因为心事而没有多大胃口的人几乎是默契地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小玉见状并没有劝人,只是收拾了碗筷,又端了一壶玫瑰露过去一人一杯送到跟前。 “谢谢。”林小碗下意识地抬头说了一句,倒是朱玉菱因为她这个反应愣了一下,这才低声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嗯,我说不上来算什么。你没有表现的很是焦躁,不过给我的感觉却也不想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她说着担忧地看了林小碗一眼,“你真得惹上了什么麻烦,是不是?” 林小碗抬头飞快地看了朱玉菱一眼,然后轻轻颔首。她虽然没说话,这意思却表示得明明白白。 她确实惹上了麻烦。 朱玉菱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这一会儿的功夫也想到了不少的事情。林小碗如今的身份在京城权贵之中也算是颇有些不同寻常的地位,毕竟是今上还在属地时就追随的大将周天渊的遗孤,又与大公主和三公主交好——这也意味着她很是得皇后娘娘的喜欢——再加上身后还有一个今年的新科进士义弟刚刚进了翰林院。 这都没有算上左容这个准未婚夫呢。 这么想着,朱玉菱就有些头疼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林小碗还这般忌讳,那找她麻烦的人究竟会是什么身份几乎可以说是呼之欲出了。 除了这京城的王孙贵族之外,还能有什么人? “你……”她迟疑着开口,“是齐王叔家的朱玉菽?”上次在宫里大公主为了林小碗拒绝了朱玉菽的要求,说不定还会不轻不重的奚落她一番。朱玉菽在齐王府是真正的嫡女加宠女,这般闷气不能发、泄到朱琦身上,自然是会记恨林小碗的。“不然,我跑一趟齐王府,说不得她还能卖我几分薄面?” 不然,这事儿要是真的闹到朱琦跟前,就不好看了。 正在想着对方会不会过来的林小碗听到她的话一愣,然后才摇头,“不过却也跟她有关。”她说着笑了笑,低声道:“多谢你关心,这事儿我应付得来。” 她说着抬头看朱玉菱还是担忧地看着她,就笑了笑道:“你放心,这事儿我心中有数。” “我知道你心中有数,只是若是这样跟齐王府闹翻,就算之前大公主是站在你这边,怕也是要顾及亲戚面子的。”朱玉菱低声劝道:“左先生和他的兄弟纵然再有本事,可是你也要顾及他的前程不成。这事儿,最好的办法还是从宫里下手。” 不得不说,比聪明和细心也许朱玉菱比不得林小碗,然而比起对皇室的了解,朱玉菱却胜她几筹。林小碗听她娓娓劝说,心中倒是多了几个主意。 “……再说,这事儿若是你寻了大公主帮忙,也能跟她再亲近一些不是?你若是不好开口,我们一同入宫,我帮你说也是可以的。”朱玉菱认真道:“不然等到朱玉菽把这事儿闹大了,就不只是女孩子之间的小别扭了。万一闹到皇上跟前,纵然皇上念旧情,可齐王毕竟也是他的兄弟。” 不管这兄弟亲不亲,总归也是要给天下人看看兄友弟恭的不是? 林小碗笑着谢了她,转而道:“既然这样,今日就先看看若是闹大了,明日我们就一同入宫。” 朱玉菱说的不错,这事儿还是一头捅到皇宫里会比较好处理。倒是林小碗一个人惯了,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利用皇室的力量来给瑞王施加压力,顺便放放烟雾弹迷惑他。 她这边若是入宫说起这些女儿家的事情,瑞王得了消息定然会以为她根本就没有把这几次的试探放在心上,他放松了警惕,她才能顺藤摸瓜找出更多的破绽。 更何况,如今大理寺可是还关着马城和冯贤成呢。 如果让他们吐露出来一些有关瑞王的东西的话,瑞王到时候自顾不暇,自然也就顾不上找她的麻烦了。 林小碗越想心下越是安定,却见朱玉菱摇头,“这是私事,我们要入宫,最好不要如同之前那般打着酥记的旗号进去。免得让公主们以为我们失去了分寸,反而生出厌烦之心。这样,我今日写个帖子,署上我们两人的名字,让人送入宫中。” 宫中的事物朱玉菱熟悉,林小碗既然决定信她,自然是相信她的判断的。 两人这般说了一会儿,就听到陪着梁武和卫霖在窗户边监视下面情形的小玉低声道:“来了,那日在店中打探林姑娘的人来了。”她说着回头,“我先下去应酬,三姑娘、林姑娘……” 林小碗点头道:“若是对方要见我,你就上来一趟。” “去吧,你应对我也放心。”朱玉菱也是点头,“尽量多问出一些话来。” 小玉点头,这才下了楼梯。 不一会儿,上面就听到下面隐约传上来的说话声。卫霖和梁武这会儿回来坐下,看了一眼一旁的朱玉菱,然后才道:“来的是个女子,怕是也没有想过要找事。” “也许只是试探一下,想要确认来的人究竟是不是小碗。”卫霖接着梁武的话往下说,眉头微微紧皱,“若是这么说起来的话,怕是对方见过你的。想确定了你在之后,在回去的路上下手也说不定。” 林小碗苦笑,对着这两个人摇头。 “你们不要一副我随时都会遭到刺杀的样子好不好,会吓到三姑娘的。” 梁武连忙摇头,“我可没这么说。”说着他眼神示意卫霖,表情赤、裸、裸地写着三个字——“他说的!”卫霖见状一巴掌就拍了过去,“我这不是小心谨慎吗?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混到如今这个位置的,不会是给上官送礼了吧?” 两个人这么一闹,气氛确实轻松了不少。不过他们也是有分寸的,这边听到上楼的声音,就停了下来等到小玉上来就直接问道:“怎么样?” 小玉点头,“就是上次来打探林姑娘的人之一,换了一身装扮,不过仔细分辨还是能够认得出来。” 当初林小碗女扮男装,经过一段时日的相处都被小玉察觉了这其中的端倪,更何况这人只是换了一身装扮。 “她说她对做点心也有一些心得,觉得新推出的橘子味的蛋糕还有能够改进的地方……”小玉说着看向林小碗,“说是想见做出这种‘蛋糕’的人。” 对于一个醉心厨艺的人来说,这样的借口简直是无法拒绝的。然而,对于林小碗来说,这些甜点从一开始就只不过是敲门砖而已。只是没有想到,今日竟然有人反过来拿它当敲门砖来试探她。 她微微笑了笑,起身道:“既然两位锦衣卫大人都在,我见一见她也是无妨的。”她说着下楼,回头又对朱玉菱道:“放心,你在这里等着我就好了。” 朱玉菱勉强笑了下,见林小碗坚持,刚起身就只好又重新坐了回去。 林小碗下楼,就见一个打扮颇为简单大方的女子站在一旁等待。从衣着上看,这不像是某家府上的丫鬟,倒像是家境一般的人家的姑娘。她略微放重了脚步声,等对方抬头看过来这才微微一笑,道:“我听店中人,姑娘对点心颇有研究?” 那姑娘闻言露出了一丝羞涩的笑容,低声道:“研究不敢当,只是平日里喜欢折腾一些东西罢了,贵店的蛋糕价格不菲,我本是吃不起的。”她说起这样的话倒是没有一丝的窘迫,依然落落大方,“不过之前因缘巧合之下得了一块橘子味道的蛋糕,只觉得入口绵软,味道甜中带着一股橘子的清香,很是喜欢。” 林小碗微微笑着点头,那姑娘迎上她的目光微微一愣,然后才道:“我忘记介绍自己了,我姓刘,叫做刘巧儿。之前说橘子蛋糕还有瑕疵却也不加,我当时吃了喜欢,就回去自己研究了一番,因为原料简单的缘故我也做了一块。” 她说着把手中提着的纸盒放在柜台上,“您可以尝尝看我的手艺如何?” 林小碗对这发展倒是有些错愕,不过她毕竟是有准备的,这会儿脸上倒是没有显露什么,只是依言上前打开了纸盒,仔仔细细看了一番,低声道:“刘姑娘真是没有辱没自己名字中的那个巧字,这蛋糕做得很是精细。” 她神色自如地称赞刘巧儿,心中却是极为惊讶的。 不是她对自己的那些手段看得有多高,这蛋糕的配料能够吃出来简直是再简单不过了。舌头敏感的人怕是一次就能够品尝出来里面都放了什么。但是蛋白和蛋黄分离,蛋白打发这点却不是那么容易猜想出来的。 如今酥记开业还不到一个月,店里用的又都是宫里的人,断然是不会被收买把方子卖出去的。 这刘巧儿,是如何得知蛋糕的方子的? 林小碗倒是不敢拍着胸脯说着方子绝对不会被人试出来,然而这么快就真的有些匪夷所思了。 “刘姑娘……”她略微有些迟疑,脑中飞快地转着自己的念头,说话也慢上了两分,“这般找上门来,就是为了让我尝尝你做的这块蛋糕?” 刘巧儿闻言低头有些羞涩,然后又鼓起勇气抬头。 “我不过是投机取巧,在您的方子上做了一些小改动,自然不敢来挑衅一二。只是……只是,”她略微有些紧张,手紧紧拧着一条帕子,半响才道:“只是想着若是姑娘这店中若是缺人的话,我就毛遂自荐……”   ☆、第88章 三条命 “这样啊……”林小碗微微一愣,旋即就把对方的意图想了个明白。这是想进入酥记,长期观察她来试探她的秘密吗? 若真是瑞王的手笔的话,那么他也真的是足够小心了。竟然真的如同左容之前所预料的那般,瑞王不会贸然行动,毕竟要是朱澈真的怀疑到他的话,林小碗无故出事,第一个被怀疑的人自然也就是瑞王了。 她笑了笑,看着刘巧儿道:“那刘姑娘可真是找错人了,这点心的方子虽然是我提供的,可是这店却不是我说了算。我也不过是给朋友帮帮忙而已。”她说着道:“刘姑娘若真是有意的话,还是要找这店的大师傅吧。”林小碗回头叫了人,等到店中的大师傅接了手,这才又重新上楼。 刘巧儿倒是没有缠着她不放,这蛋糕本就是敲门砖,缠着林小碗只会让人心中起疑。 楼上,林小碗把事情一讲,朱玉菱就皱起了眉头。 “这人,若真的是会做蛋糕,又有这般的本事的话,怕是……”她眉头微微皱起,这会儿明显带着一丝担忧。而林小碗看着她反而想通了刘巧儿为什么会做蛋糕的事情。 她在周王府里,可是还有一位“徒弟”呢。 果然,她这边开口一问,朱玉菱也就反应了过来。 “我那位母亲惯会做好人,如今周王府又势弱,若是有人上门问起来,她自然是不会藏私的。”而且临出嫁前的那几个月,她也算是看出来了。周王妃对于甜点根本就没有之前所表现出来的喜爱,好多次送去的点心没有动就撤回去了,时间久了,更是免了每日下午的点心,只有朱玉芙过去的时候才会让厨房再上点心。 这点小心思朱玉菱后来自然是想了个明白,只是当时明白也无济于事,因此她也不过是冷笑了两声而已。 如今想到竟然因为周王府让酥记的生意面临危机,她心中就更是恼火了不少。林小碗见她这般就笑了起来,道:“你且放心,我看一时半会儿对方是不会想到开店的。若真的开起来,咱们这边也已经做出了名声,倒是不怕和他们竞争。” 毕竟这店可是大公主和三公主的产业,不少人来买点心,不见得就是府中做不出合口的东西,而是对公主们的一个表态。而那点心铺子,就算开起来,背后有人撑腰怕是也不敢显露出来吧? 不然,公然跟宫中打擂台,那岂不是不给皇上和皇后娘娘面子? 朱玉菱转眼就想了明白,这会儿掩唇笑着道:“那下面的刘巧儿怎么办?” “先拖着,查查她的底细。”后面这话,林小碗自然是对梁武和卫霖说的。说起正事这两人倒是认真不少,没有再插科打诨,等下面的人打发了刘巧儿,林小碗这才起身告辞。 朱玉菱道:“你放心,我这就写了帖子送进宫去,快则明日,慢则后天,咱们就一起入宫。” 然而,她的猜测还是出了一丝偏差。等到她们两人进宫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在林小碗入宫之前,左容也终于得以脱身,得了半天的休息。 “大理寺的事情,”左容说,“大约已经说服了皇上。只是皇上对于催眠之术还有疑虑,早两天偶尔听到大公主说你要入宫,怕是明日会过去见一见你。” “催眠吗?”老实说,拖了半个多月没有消息,林小碗几乎已经放弃了这点。不过此时看来,朱澈还是很在意瑞王的事情,眼看刑期将近,大理寺的那两人还是咬紧牙关什么都不吐露,之前犹豫不决的提议也只好下狠心试一试了。 左容点头,看着林小碗道:“我是外臣,后宫怕是不好跟你进去,到时候你也不用紧张。”他说着伸手握住了林小碗的手,低声道:“如常就是了。皇上你也是见过的,私下里他性子不算易怒……” 这些话,已经算得上是妄自猜测圣意了。左容却是不管不顾,跟林小碗交代清楚了朱澈的忌讳和一些小动作的意思,林小碗看他事无巨细般的叮嘱,自然是没有一丝的怠慢都牢牢记下。而那心中,自然是熨帖得不行不行的。 之前因为瑞王带来的压力而失常的经历,让林小碗心中对左容更是贴近了几分。而之后那主动的一吻虽然让左容尴尬了一段时间,却也让他之后在林小碗面前放松了不少,如今两人时有亲密的举动,虽然亲吻之类的不大可能,却也比之前那种刻意保持距离的状态好了不少。 两人联手对付瑞王,身后的靠山又是朱澈这个手掌天下大权的皇帝,林小碗之前的不安和揣测自然是不见了踪影。如今回想起来,倒是还要感谢瑞王那一瞬间带来的压力,让她和左容之间更进一步。 第二日林小碗和朱玉菱两人一起入宫,由朱玉菱为主,林小碗为辅把酥记被人监视的事情说了一遍,继而直接剑指齐王府的朱玉菽。 “虽然并未影响到店里的生意,可是我这心里却是有些不安的。周王府与齐王府一直以来没有什么交情,却也没有什么冲突,她这般举动难不成还真是记恨了我?” 朱玉菱把仇恨往自己身上拉,反而是把林小碗给摘除在外。毕竟,虽然朱玉菽为嫡,朱玉菱为庶且已外嫁,然而毕竟不是同一府里的姑娘,如今朱玉菱在朱琦和朱琇面前明显还朱玉菽面子大上一些,这样的势均力敌的对峙才不会吃亏。 若是以林小碗为借口,免不了有人会说她小小女子,竟然敢于王府争锋之类的话。 朱琦收到这样的告状倒是没有不悦,反而觉得朱玉菱确实是与她一条心,并没有太多的花花肠子,这会儿闻言笑着道:“我得空会让玉菽入宫一趟,好好与她说说的。” 这事儿也就放下不提了。 朱琦反而主动开口,留了两人在宫中用午膳,此时既然无事自然是要去皇后宫中给皇后请安的。这样的机会,朱玉菱简直求之不得,自然不会拒绝。林小碗倒是知道朱澈说不得有什么安排,因此也就客随主便。 皇后那里并没有见到朱澈的影子,不过几人倒是一起被留下用了午膳,午膳之后各自入了偏殿休息,一个宫女这才轻手轻脚进了林小碗的屋中,说是皇后请她过去说话。 林小碗本也就无心午睡,这会儿起身在宫女的帮助下整理了一下衣衫,就过去了皇后寝宫。 寝宫的外殿人不多,如林小碗所预料多了朱澈这位九五之尊,而让她意外的是本来说可能不会出现的左容竟然也站在一旁。 看到她看过去,左容微微笑了一下,林小碗顿时觉得心安起来。 她上前行礼,被叫起然后朱澈就开门见山问起了催眠之术。 林小碗并未解释得太过于复杂,言语之间也是深入浅出地把催眠的原理解释了一些。而所谓的细节暗示更是让朱澈兴致盎然,从外面找了几个太监,按照林小碗所说的试探了几次,竟然每一次都成功。 “这倒是有些意思。”朱澈在皇后的提醒下结束了这次玩耍,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两次,“然而我听左容所说,你之前对宋黎催眠,并非这般简单?” “原理也是一样的,只是具体操作要经过训练。”林小碗低声说,“我也是小时候偶遇一位云游四方的奇人,这才学会了这般的手段。”所谓小时候偶遇一位云游四方的奇人,简直是所有无法解释的本事的万金油一样的答案了。 朱澈倒是没有深究,反而兴趣十足地开口问道:“那你能催眠朕吗?” 这……林小碗一愣,半响才缓缓摇头。 “不敢,还是不能?”朱澈却是没有轻易放过她。林小碗闻言只好承认道:“民女是不能。”她倒是没有傻乎乎地直接说因为不敢,怕朱澈觉得她威胁性太大,转头要了她的小命。 “皇室皆由龙气护体,民女这些雕虫小技,不要说是放在皇室身上,就连是用在一般的官员身上作用也是不大的。”林小碗小小的吹捧了一下,“皇室有龙气护体,而官员则是有官威护体,所谓状元之才乃是天上文曲星,然而其余官员也并非普通凡人……” “那你当初对宋黎催眠……” “宋黎乃罪臣,自然是再无护体的官威。”林小碗低声解释,朱澈这才算是满意,转而又道:“那你就催眠一下宫女试试看吧。”说着随手一指,选了一个宫女上前去。 林小碗这次倒是没有拒绝,不然朱澈就真的该觉得她是不学无术的江湖骗子了。 她这次是专门给朱澈做演示,自然不能如同之前那般如何方面如何来。因此特意要来了一壶茶,按照之前所解释的方法步骤按部就班地来。 就连朱澈和皇后柳氏,都忍不住盯住了表演凤凰三低头茶艺的林小碗。 一壶茶水顺着壶嘴倾泻而出,伴随着哗哗水声,林小碗动作舒缓而优雅从容。 一低头。 二低头。 三低头。 她抬头,对着那宫女微微一笑。 “你叫什么名字?” “晴月。”宫女低声回答,林小碗这才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道:“皇上有何想问的?” “这就可以了?”朱澈虽然之前试过几次,然而如今见林小碗这般轻轻松松地催眠了一个宫女,却还是觉得有些神奇,“朕问什么都可以吗?” “只要不触及她心底的秘密,威胁到她的生命,就没问题。” “那本宫来问。”皇后闻言双眼一转,带着好奇地眼神看向晴月,“晴月,本宫问你,今天早上为何不是你送热水过来的?” 晴月的眼睛微微转动,开口回答:“我起晚了,晴云怕我被责罚就帮我打了热水送过来。” “昨日午后我见你跟晴云低声说话,看到了李嬷嬷之后又匆匆离开,你们说了什么?”皇后说着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李嬷嬷,露出了笑容。李嬷嬷倒是心中一惊,有种不妙的感觉。 “晴云说李嬷嬷特别小气,让人帮忙做事连口水都不给人喝,我说,上次皇后娘娘让她照顾后院的花草,她犯懒就让新入宫的宫女去做,每日里面还一个不顺眼就责骂,夜里小宫女偷偷哭,我问了之后才知道李嬷嬷竟然不给她们饭吃,说是活儿没干好。”晴月语调没有任何的欺负把当时和晴云说的话都复述了一遍。 林小碗倒是大开眼界,对于皇后宫中竟然还有这种踩低捧高的人物有些意外。 皇后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这才点头道:“看的出来,林姑娘并未哄骗我们,这催眠之术果然是玄妙。” 她问话宫女自然是不敢不说,然而催眠状态的直言直语和正常状态下的回话自然是有所不同的。更不要提这些宫女为了在宫中活得更好还会偷偷隐瞒一些事情。 如今晴月回答的事无巨细倒是让皇后了解了不少这宫中的事情。 一旁的李嬷嬷早就跪倒在地,这会儿浑身颤抖着却是一句求饶的话都不敢说。 皇后倒像是没有看到她一般,转头看向林小碗,“你能把晴月叫醒吗?” 晴月并未睡着,皇后却用了“叫醒”两个字,看起来已经是承认了林小碗催眠之术的独到之处。林小碗点头,想了想道:“虽然这样催眠一个人不简单,但是想要叫醒却是很简单的,娘娘要不要试一试?” “我?”之前看朱澈玩林小碗教的暗示之术,皇后就有些心动,这会儿听到林小碗的提议倒是没有直接拒绝反而看向了朱澈。朱澈对难得有童心的发妻点了下头,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为难她的。 “我该如何做?”皇后问道,林小碗笑着走到晴月身边,低声道:“听到皇后娘娘说,一二三,你就能够醒过来。”这种基础催眠病不算太过于复杂,叫醒自然也简单很多。 她说完转头看向了皇后,低声道:“皇后可以叫她了。” 皇后好奇地看着站在一旁动也不动的晴月,这时候低声道:“一、二、三!” 她声音刚落下,晴月就猛然眨了下眼睛,然后双眼瞪大看了下四周,神色之间似乎还有些刚刚醒过来的迷茫。所有人都安静地等着她反应过来,而晴月的目光立刻就落在了跪倒在地的李嬷嬷身上,然后也立刻跪倒在地。 “奴婢……奴婢……”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之前皇后的问话和她的回答都历历在目,然而那时候不受控制的感觉却是让她心有余悸。这个时候再反口绝对是死,可是之前说出去的那些话,若是李嬷嬷这次熬过去了,不止是她,就连晴云也会被她牵连在内。 “千错万错都是奴婢一人的错,还请皇后娘娘放过晴云。”晴月在宫中也有些年头了,这会儿反应也快,其余的事情一概不提,只说今早晚期的事情,“奴婢贪睡晚起,误了娘娘起身的时辰……晴云也是怕娘娘动气伤身,这才瞒下的……” “今日本宫心情不错,这点小事儿就算了,你起来吧。”皇后自然是不会当着林小碗和左容的面小题大做去处置一个宫女,至于李嬷嬷,她瞥了一眼,“晴月你扶着李嬷嬷下去,她今天累了,就让她在屋里好好歇歇就是了。” “是。”晴月转眼就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忍不住踏踏实实地松了一口气,过去扶起了那位总是仗着身份刁难人的李嬷嬷,笑着道:“嬷嬷走吧。” 既然皇后娘娘示意要把李嬷嬷关起来,那么自然是处置的吧。 殿中又少了几人,林小碗并没有关注晴月或者是李嬷嬷,在这个时候她只是趁机跟左容交换了几个眼神,在意识到左容称赞自己做得不错的时候露出了笑容。 等到人都下去了,朱澈这才轻咳一声开口。 “要催眠马城和冯贤成两人,也是这般简单?” “这两人,都是在千军万马之中熬过战功的,就算如今已经是罪臣,怕也是带着多年积攒的杀气,若是想要对付他们,自然不能这般简单。”林小碗心中一喜,明白朱澈是真的准备让她催眠马城和冯贤成来获取瑞王的罪行了。 这两人也算是牙关紧闭,这些天在大理寺不是没有受过刑,受过审,然而竟然真的是一口咬下了当年的事情,在交代的罪行之中竟然没有提到过瑞王一次。 这只有三种可能,第一就是瑞王确实跟当年的事情无关。第二则是,他们想卖瑞王一个情分,希望瑞王能够帮他们保住一丝血脉。至于第三点则是林小碗最不想看到的,那就是他们真的不知道当年的事情跟瑞王无关。 第一点早就可以通过宋黎当年的证供推翻了,然而到底是求瑞王保住血脉,还是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要深度催眠一下,自然会见分晓了。 朱澈不是一个拖拖拉拉的人,对于让林小碗进大理寺催眠马城和冯贤成之事一直拖延至今,有很大一个原因就是秋试分走了他大部分的精力。而如今再不下定决心的话,雍国尚王的世子就要入京了,到时候自然是更没有时间来处理这件事情了。 毕竟牵扯到皇室内部,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让雍国知道的好。 因为林小碗说的布置很快就完成了,行刑日子的公布,待遇的改善,大理寺里面多疑的马城,还是本来就抱怨和不慢马城的冯贤成都被针对他们的不同安排给迷惑住了。 而这一天,只有天空最东面露出一丝光线的时候,林小碗和左容出现在了大理寺。 冯贤成蜷缩在牢房之中,如今已经是九月上旬了。在睡梦中他像是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如今是在京城而不是戎州一样,只觉得这牢房冷得好像外面下起了鹅毛大雪。 而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猛然想起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他猛然惊醒起身看了看四周没有察觉任何的异样这才松了一口气。抱着被子缓缓靠在墙角,冯贤成不一会儿就又迷糊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他隐约感觉到有人站在了牢房的门口。 “冯大人。”低柔的声音响起,冯贤成抬头看过去就见一个面容模糊的女子真的站在牢房的门口。是做梦吧?他意识有些模糊,因为牢房的昏暗,他这会儿根本就没有认出眼前的人是谁。只不过理智告诉他,这里是大理寺的牢房,不可能有什么莫名的女子能够出现在这里的。 “冯大人,”林小碗轻轻开口,伸出做过特殊处理而散发出柔和荧光的手。 “有三条人命,不知道冯大人还记得不记得了?”她说着伸出在黑暗中伸出一根手指。冯贤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手指微微移动。 “第一条,红袖招歌姬寒玉,她真的是自杀而亡吗?那她腹中已经成型的男婴是谁的?那样一个身在沼泽却冰清玉洁的女子,你猜她临死之前在想什么?” 冯贤成浑身一震,想起那柔情似水的女子,想起那一夜之后她许诺终身的话。而还来不及让他细想就看到对面林小碗又一根手指缓缓竖起。 “第二条,锦衣卫小旗张兴。他真的是意外身亡,而不是因为知晓了你原本的身份才被杀人灭口的吗?他是多么的信任你,甚至在战场上救过你的命。你猜,他临死之前有没有猜到对他下手的人是你?” 冯贤成双眼发直,不由自主地随着那个低沉的嗓音回忆起张兴的音容相貌,还有他一脸崇敬地看着他说:“冯大人放心,张兴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守好你的背后的!” “第三条,”而林小碗根本就没有给他再一次深入回忆的机会,又伸出了一根手指,“你的前妻,她虽然不能给你权势地位,却给你生儿育女,帮你赡养家中老人。而你,真敢说对她的死问心无愧?” “我……”冯贤成看着那三根手指,意识隐隐模糊,最终双眼缓缓闭上,低声说:“我有愧。”   ☆、第89章 准备 冯贤成其人,林小碗第一次见他就是在红袖招之中,他与张铁对酒当歌。张铁左拥右抱,而他则一脸严肃,身边甚至不让红袖招中的任何女子靠近。 因为心中对他莫名的熟悉感,林小碗并没有因为当时的主要目标是张铁而就真的无视冯贤成。而在那次见面之前,林小碗就听人说过红袖招中死过一个歌女寒玉。这寒玉乃是清官,卖艺不卖身。长相出众不说,嗓子更是闻名整个戎州城。她死之后,戎州城上下再找不到能够与她媲美的歌女了。 而作为一个不卖身的歌姬,死的时候却已经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这实在是让戎州城上下都热闹了一番。林小碗街头巷尾听到不少有关寒玉奸夫的猜测,然而谁也不会把寒玉跟冯贤成这样一个看似也严肃又不近情面的男人给联系到一起。 偏偏那个之后没多久,戎州城除了来了林小碗和林童之外,还又从京城来一个一个人——左容。 左容擅长查案,林小碗又对冯贤成怀疑已久,寒玉的死她虽然没有跟冯贤成联系上,却也跟左容提过的。毕竟能够让一个歌姬宁愿自杀也不敢吐露真相的男人,必定是身处高位。当时左容就查出了真相,然而在戎州城时苦于没有机会,这才放下了此事。 这次催眠冯贤成,林小碗也是下了功夫研究的。 冯贤成的性子比起马城来说,没有那么多疑,却更是信奉自我。他这人从头查起就实实在在是一个毫不利人专门利己的人,标准的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而这样的人,想要打开他的心防,就要触动他的内心,让他产生自我怀疑和愧疚之心。 冯贤成这样的人,手中的人命自然不止一条。林小碗之所以选择这三人也是有缘由的。 寒玉清白之身给了冯贤成,又是一片真心真意,却是怀着他的孩子被生生逼死的。 张兴,十三岁就跟着冯贤成身边,死的时候也不过是十七岁。对冯贤成很是信服,不止救过他一次。甚至又一次为了救冯贤成而差点没命,之后虽然救回来了一条命却也留下了后患。而他是被冯贤成亲自下手杀死的。 至于冯贤成的发妻,在他微末之时嫁给他。从未嫌弃过冯贤成半分,照顾一家上下,拿着假装补贴他。他远走谋取仕途,而她则在家中照顾老小,吃尽了苦头。最后,冯贤成为了跟马城攀上关系,亲自下毒一杯毒酒毒死了当时对他一片关心的发妻,转头就另娶她人。 仔细论起来,这三人都没有哪怕一点对不起冯贤成的,反而是冯贤成做事毒辣结束了他们的性命。如今冯贤成死到临头,听人提起这三人又怎么可能不心神动荡,让林小碗趁机而入控制了他的心神。 那些过往就如同是做梦一般在他脑海中徘徊,无形中有个声音引领者他回忆起当年一桩桩的事情。心中动荡的冯贤成再没有了往日受刑时的镇定,不由自主地就把那些事情都说了出来。 当年他受周王指示做的那些事情,暗中调兵围困周天渊一家。还有跟着马城等人杀入林家坳,意图杀死废太子的最后一个继承人。 “这之后,定然是有人指示的。马城当时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将领,你与他虽然差了些身份,可是你的能力不差,怎么会甘心听他指示?” 隐隐约约,冯贤成听到一个声音这么说。“是,我怎么会看得上得了祖上余荫的马城,当时……” 当时是周王出面才说服了他。当时周王生母丽妃过生辰,他入京给丽妃过寿辰。当时丽妃虽然也已经年到三十九,却是冲冠满宫。过一个不是整数的生辰都能够让儿子从封地回来,足以证明了先皇对丽妃的宠爱。 而周王的封地也是鱼米之乡,富饶太平。由此可见先皇对周王也是破为看重的。因此,周王出面,野心勃勃的冯贤成自觉富贵险中求,立刻就投诚过去。而他投诚的第一票就是杀了太子身边的一个亲卫,然后把一些东西留下当成了太子派人刺杀先皇的证据。 再之后呢? 冯贤成回忆起当时与周王合谋的时候,偶尔会看到还未曾成亲,定下封地的瑞王在他府中出入。周王若是的了瑞王的支持,那么大事自然更是多了几分的把握。这让一心想着占上一个拥立之功的冯贤成更是放心,还暗中偷偷观察了瑞王一段时间,确定他是真心真意帮周王的。 将近一个时辰,冯贤成在深度催眠的状态些回忆起了当年不少的事情,就连当初瑞王的影子也在抽丝剥茧之中慢慢显露了出来。 然而,这些还不够。 冯贤成一直以为瑞王是周王背后的支持者,这还不够。没有足够的证据能够说明当时是他在背后推动着这一切发生,那么他顶多只能算是从犯。 周王府都没有垮,而如今瑞王早已经对朱澈表示了忠心,平日里面也没有过激的举动。因为当年他曾经支持过周王而处置他,这不叫小心谨慎,这只能叫草菅人命。 林小碗有些失望,而朱澈根本就看不出情绪。 左容扶着疲惫地林小碗出了牢房,坐在一旁休息。而大理寺这边的人连忙端上了热茶热水,另外一张桌子旁单独坐着的朱澈等到林小碗缓过神这才问道:“马城那边?” 看得出来,冯贤成的话虽然不够分量,却也真正的挑起了朱澈内心对当年事情的恼火。 若不是运气好,当年他就真的跟太子是一对难兄难弟了。 这帮人! 想起已经死了的周王,朱澈都恨不得骂一声,就这样马上风死了,真的是便宜他了! 有这样想法的也不止是朱澈一人,此时林小碗心中也隐隐后悔。一开始她对当年的事情根本就没有一个整体的概念,根本就不知道当年的事情甚至牵扯到了皇子之间的斗争。当初费尽心机进周王府这般无影无踪地杀死了周王,在如今看来,真的不是一步好棋。 很明显,若是周王或者的话,此时被人攀咬出来,就算是为了自保也会把当年的事情说个清清楚楚的。 或者,还会添油加醋把责任都推卸到瑞王的身上? 这般想着,她心中更是隐隐后悔。然而,周王已死,就算是再后悔也没有用了。此时她所能够做的,只能是不要让自己沉浸在后悔中,然后努力寻找瑞王谋逆的线索。 事在人为! 瑞王就算再小心谨慎,总归不可能一个人就能够藏身在背后鼓动周王去冲锋陷阵的。 而现在,他们唯一的线索就只剩下马城了。 马城多疑,想要突破他的戒心,还是需要费些心神的。 听到朱澈的话,林小碗低头想了片刻,才低声道:“那就安排在今天晚上?”凌晨人心神最为恍惚,而傍晚时……她想了想转头对着大理寺的狱卒问道:“每日里大约是什么时候给马城送晚饭?” “戌时。”狱卒回答,“每日大约都是那个时辰送过去的。” “马城知道吗?” “应该是,知道吧?”这实在不是什么机密的事情,然而谁也不会特意提起。听到林小碗这般问,狱卒就有些不确定。林小碗这边笑了笑,道:“今日早饭还没送吧?” “大概还有两刻多钟才道放早饭的时候。” “早饭晚一刻钟放,如果是粥的话就给他稠糊一些的,但是比平日也不要做得太明显。”林小碗低声交代,狱卒和大理寺卿见朱澈都不说话,这会儿虽然一头的雾水却也没有轻易反驳。 “馒头就挑最大个儿的,菜要多油水。”林小碗一边说脑海中就已经勾出了完整的计划。“午饭依照这样,比平时半个时辰送过去。马城是关在完全不见天日的牢房,没有什么让他确定时间的东西吧?” 她又补充了一句,一旁大理寺卿连声保证,林小碗才又道:“晚饭就比平日里面再推迟半个时辰又两刻钟。”这就会给马城造成大约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误差,而当马城以为他精神很好的时候,恰恰是他相对应该很疲惫的时候。 要打开这样一个人的心防,只这些怕是还不够。 若是能够用上一些熏香就更好了。林小碗微微皱眉,想了半天,却还是没有代替品。在牢房里面点熏香,实在是太容易让人起疑了。她想了想,半响才问道:“有没有类似让人意识不清楚的东西?” “下药吗?”左容这个时候开口,“锦衣卫里倒是有些这样的东西,只是若是他真的昏迷了,也就问不出什么了。” “分量只要正常的三分之一就足够了。”林小碗大喜,笑着道:“不用让他昏迷,只要让他在意识到我是在催眠他的时候,不能抵抗就足够了。” 朱澈这边听着他们分析,起身吩咐道:“一切都按照他们两人所说布置。”然后又对林小碗和左容点了下头,回宫上早朝。 等到朱澈离开之后,左容才把心中的担忧完全表露出来。 “这般接连用催眠术,会不会太勉强了?你的身子……”有关林小碗身中奇毒的事情,朱澈并不知道。更何况,身为九五之尊,就算是他知道了也不会就此迁就林小碗。 左容此时看着林小碗苍白的脸色,心知无法改变今晚催眠马城的事实,只好低声道:“我们回去,你好好休息一番。”几乎是半夜起身,又折腾到如今,不要说林小碗体内还有毒发的隐患,就算是一般人此时怕也是撑不住了。 林小碗点头,两人出了大理寺就见外面停了一辆马车。而听到外面的声响,马车里的人探出了头,这会儿看着林小碗就露出了笑容。 “姐姐,我来接你。”林梧见是他们出来,连忙下车过去林小碗另外一边扶着,等到上了车也不急着早,反而是拿出了早餐过去。“忙了大半夜,先吃些东西吧。我之前去了店里,小童已经准备好热水了。这早饭还是她准备的呢。”林梧说着,看了一眼左容,带着一些不情愿把另外一份也递过去,“左大哥也吃点东西。” 左容笑着接了过去,对于林梧的态度不以为意。实际上,林梧也没有对他太过于刁难,不过就是下意识地无视他的存在而已。而对于林梧来说,看到左容就会忍不住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疼,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晚酒醉之后被他教训的情形。 更惨的是,因为身上没有伤痕,他连告状的机会都没有。 两人忙碌了大半夜,这会儿确实也饿了。无声地吃了早饭,等到马车开始前行林小碗这才抬头看向林梧,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林梧听到林小碗问话这才露出了笑容,“今日沐休。”却是有些答非所问,不过林小碗也不想细究,只是点了点头,就听到林梧又接着道:“姐姐此行,可有什么收获?” 若是论起复仇之心,林梧实在是比林小碗和林童冷静不少。而相对于为废太子复仇,林梧更在乎的杀机上是林家坳的众人和孙姨。至于废太子,他对自己的父亲实在是没有什么印象,所谓的复仇也更趋向于一种“这只是我应该做的事情”的感觉。 而林小碗不同,或许她对瑞王也并没有太多的纠葛,这才是在马城和冯贤成落网之后她一度懈怠的原因。然而瑞王不甘寂寞的出手却是激起了她浑身的警觉和战意。 若是不除瑞王,怕是她会寝食难安。而此时听到林梧问起,林小碗却是摇了摇头,并没有细说当时的经过,只是总结了一下冯贤成的话,“他知道的也不多,在他的说法中,瑞王顶多只能够算是帮凶而已。而且是没有做过什么事情,只站了队的帮凶。” 瑞王能够做得如此干净,虽然之前林小碗早有猜测,然而此时也难免会有些失落。 “如今只能够寄希望于马城能够知道更多。”左容低声安抚林小碗,道:“马城性子多疑,当时的身份和权势就不是冯贤成能够相比的。他能够死心塌地的跟着周王,定然是要看到真凭实据的实力的。而瑞王的存在既然冯贤成都能够察觉,他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多疑且小心翼翼的马城若是知道了瑞王的存在,定然会暗中查个清楚才对。”林梧点头,赞同了左容的说法,“姐姐不必太过于忧虑,智者千虑且有一失,更何况瑞王也不见得就是智者。” 林小碗点头,笑了笑道:“你们不用担心我。” 林梧送了林小碗回到店里,等到她洗漱一番躺下休息,这才回头看向了左容。两人交代了林童照顾好林小碗,这才一同出门。 “据我所知,今日并非是你沐休的日子吧?”左容笑着开口,“小碗怕也是累了,这才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主要是姐姐不曾防备我。”林梧说,“所以这般可以轻易戳穿的谎话她也没有留意到。” “那你今日来?”聪明人说话不用拐弯抹角,左容直接问林梧的来意,林梧迟疑了片刻,然后才道:“我记得刘大夫说过,解姐姐身上的毒,要用到雍州本地的一些特有草药。如今那边正好有一个空缺,我此次来主要是寻你,想问问你的意见。” 不管对于最后抢走心中所爱人的左容是不是能够坦然的接受他成为姐夫,林梧都不得不承认他对林小碗很好,比他更适合林小碗。当然,这话他是绝对不会对左容说的。 “你是说雍州凌安县县令一职?”左容毕竟干的就是情报工作,加上最近对雍州那边有所留意,听到林梧提起雍州的空缺,他不过是略微一想就找到了适合林梧的职务。“你是想要外任?” 左容倒是有些惊讶,翰林院虽然清贵没有什么油水,然而未来的发挥却是不可限量的。林梧若是在翰林院待上三年,再放外任绝对会比此时要好上不少的。这个时候放外任,不要说翰林院上下,就是同科的同僚他可能都没有混熟,可以说是白白浪费了这大好的时机。 “姐姐解毒要用药,总不能一直拖下去。那凌安县的县令一职若是快的话年前就可以出任,到时候我收集了药材直接让人送回来……” “小碗是不会同意你这般决定的。”左容直接打断了林梧的话,“你为她着想,难道她就会完全不考虑你的前途?”他说着笑了下,伸手拍了下林梧的肩膀,“再说,就算她同意了,我也找人帮你奔走,最后你能不能去还不是皇上的一句话。” “林梧,你身份不同旁人,你可清楚?”左容低声提醒他,“你的前程和去向,只有一个人说了算。那个人却不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而妄自安排你的事情,只会让皇上迁怒其他人。”看着林梧张口想要辩解,左容又道:“退一万步,就算皇上被你说服,放你去了雍州。可事后皇上若是知道你一意孤行要去雍州是为了小碗,他会如何想?” 如何想? 林梧被左容的话问得一愣,半响才低声道:“他会觉得,姐姐是阻碍我的绊脚石?”这话林梧说得还有些不确信,而左容却是点了下头,“你对林小碗心怀感恩,这份姐弟之情会让皇上对你放心。然而,太过于在意却反而会让皇上恼怒。特别是当你因为小碗而违抗圣意的时候。” 林梧被他话中所蕴含的意思震惊了,他是聪明,然而抡起来官场的老油条,左容还真的是不遑多让。两个人沉默了片刻,然后林梧才开口:“你的意思是,让我自己请旨去雍州凌安县,然后在皇上召见的时候自陈是为了姐姐体内的奇毒……”他说着吞了一口口水,有些艰难地把下面的话说出来,“在皇上面前演一出姐弟情深,然后在他阻止我的时候顺水推舟留下来?” “你总结的没错,不过具体怎么做还是看你现场表现。”左容笑眯眯地说:“总之也不能做的太浮夸了,皇上毕竟是皇上,一个人是不是真心实意,他也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这样的官场经验彻底重塑了一下林梧的三观,等到回过神来早已经不见了左容的身影,而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锦衣卫卫所的附近。 摇摇头,林梧想着反正今日请了一天的假,倒不如去找真正沐休的薛蕴一起说说话。最起码在官场一途上,薛蕴不会有像左容那般直白的就承认了拿感情做戏获取好感的说法。 # 马城坐在牢房简单的木板床上,背靠着石壁。他心中默算着时间,如今吃过晚饭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再过半个时辰他就可以准备睡觉了。 这牢房不见天日,就算是他也只能够依靠一日三餐来确定时间的流逝。而强大的自控能力让他绝对不愿意因为入了牢房就失去控制。他在努力的保持神智的清醒,不让自己被绝路所恐吓,以至于失去理智。 就算是上了行刑台,只要刀还没有落下,他就还有一线生机。 马城坚信着这一点,所以在刑审之中要紧牙关几乎什么都不吐露。得了空就大声喊冤,要求面圣自陈冤情。因为他这样的表现,大理寺中甚至有些狱卒都认为他是被冤枉的,平日里面对他也多一些照应。 只可惜,宋黎和冯贤成这两个没用的废物,早就被乱了心神该说不该说的都吐露了出来。不然的话,他此时说不定早就“沉冤得雪”放出去了。 马城想着这一天所经历的事情,反思了一下自己在刑审之中所说的话,确信没有透露出什么不该说的事情,完成了一日三省之后,就起身准备把床下面的稻草铺在床上,然后一条被子对折一半在身下一半盖在身上像往日一样睡觉。 只有充足的休息,才能让他在白日的刑审之中保持充足的精力,不至于犯错。 瑞王,会出手救他的。   ☆、第90章 审马城 就在马城弯腰搬稻草铺床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他浑身一僵,立刻意识到这不是属于任何一个狱卒的脚步声,而且这个时候一般也不会有狱卒出现。他放下手中的稻草,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回头看过去。 牢房门口站着一个他格外熟悉的人。 “左容。”马城缓缓开口,“没有想到,竟然是在这个时候,在这种地方见到你。” “马将军别来无恙。”左容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我来此,是请马将军随我走一趟的。”他说着上前开门,锁链发出刺耳的声音,马城微微后退一步。而此时牢门打开,左容抬头再次看过去,“请吧,马将军。” “你要带我去哪儿?” “还能是哪里,自然是这大理寺的刑房了。”左容笑着道:“距离处斩的日子越来越近,皇上已经不耐烦大理寺慢慢刑审,这才派了锦衣卫过来协助调查。”他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马将军,走吧。” 马城深深吸了一口气,稳定心神。 没关系,现在还早。依照他目前的状况,还是能够在支撑一次刑审的。就算是锦衣卫的刑审,他也能熬得住的。 左容和马城两人并肩而行,此时倒是没有沉默着什么都不说,反而像是老熟人一般跟马城聊起天来。 “马将军是聪明人,应当明白既然已经定了秋后处斩,为何这大理寺还天天不放过你,每日都要拉你去刑房过个场。”昏暗的烛光之下,左容的声音不疾不徐,“皇上登基之后素来仁厚,不以苛政治天下。之所以这般对待马将军,是因为陛下已经知道了马将军这些年做的事情,以及你背后的——” 左容说到这里一顿,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马城:“瑞王殿下。” 马城心中大惊,然而脸上却木然地像是没有一丝反应一般。 两人停下脚步对视片刻,然后左容笑了起来。 “竟然不是瑞王吗?难道会是齐王殿下?”他说着微微一笑,转而继续前行。而马城,却觉得这平日里面走惯了的一条路竟然这般漫长。 “不过不提这些,马将军也死的不冤枉。”左容再次开口,他步调不快,按照林小碗之前所交代的刻意压慢了步伐,带着马城改变他对这个牢房的熟悉感。“不知道马将军可还记得戎州城内死的黄富强。” “也许马大人不记得了吧?黄富强不过是枉死而已,当时还曾牵连了一下我未婚妻林小碗。”左容平平的语调中多了一丝起伏,“不过,我想马大人应当知道,黄富强乃是锦衣卫暗卫吧?他死于马大人安排的手笔,也算是死得其所。” 他说着发出轻轻的笑声,“更何况,临死之前他还是把应该传出来的消息传了出来。马将军府中那半份废太子遗书,就是被在下拿走的。” “你……”马城终于忍不住开口,他声音干涩,带着一丝愠怒。 左容回头对着他一笑,“马将军不要小看了锦衣卫上下才是。我当时既然敢在你面前暴露身份,自然是早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了。邢桥其人,难道没有同马大人说过我的过往吗?” 邢桥自然是说过的,然而,他还是小瞧了看似弱不禁风一般的左容。 马城心中暗暗恼怒,此时却又闭口什么都不说。 左容不以为意,“黄富强传出来的消息,除了那半张废太子遗书之外,还有一项,直指马将军你意图谋害皇嗣。说来也巧,我回京之后就得了消息,皇三子没了。” “马将军说说看,若是你是这背后的主使的话,那么在京城动手的人又会是谁?”左容声音中带着苦恼,“这事儿就连冯贤成都不过是一知半解,只是知道你与京城有人联系,却不知道是谁。”他说着停下脚步,站在了刑房的门口,然后回头看向马城,“马将军放心,今晚的行刑,其实不是锦衣卫动手,也不会让人受皮肉之苦。” 他说着一笑,“我们给你准备了惊喜呢。” 伸手轻轻一推,门应声而开,马城下意识抬头望里面看去,只见屋中烛光明亮,一个身穿罗裙的女子缓缓起身,对着他露出了一丝笑容。 “马将军安好。” “是你?!”马城错愕开口,左容之前颇是费了一般口舌也就得了马城一个“你”字,而林小碗此时缓缓起身问了一声好,就让马城闻声色变。 林小碗点头,“正是我,马将军里面请吧。” 马城自知无路可退,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脚踏进了刑房。他身后,左容跟着进去,然后关上了门。 等适应了这刑房之中难得明亮的光线,马城这才意识到刑房之中只有林小碗、左容两人,而犯人除了他之外去还有两人。其中一人满脸惊恐地看着林小碗,而另外一个则双眼无神地站在一旁。 “马将军比我预计的来得早呢。”林小碗笑着说,“阿容,先请马将军坐下歇息一会儿,等我审完了这人就来招呼马将军。” “好。”左容笑着应了,带着马城坐在一旁,这才又问道:“那谋杀了谢御史一家的张挺可有交代出什么?” “是户部刘侍郎所为,如今已经让人去抓人了。” 谢御史一家的灭门惨案马城倒是有所耳闻,此时听到两人对话,再看那双目木然的张挺,他心中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却还是努力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做戏,是这两人要给他施加压力,让他崩溃。 然而,这两人却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一样,林小碗走到了那个惊恐的犯人之前,手举到他头顶然后微微一松,一个玉竹的吊坠就落在了那人眼前微微晃动。 “不……不要……不要……”那人立刻拼命挣扎起来,左容见状直接过去把绳索给加紧了一些,免得他惊慌之下真的挣脱出来伤到了林小碗。 “我数到三,你就睡着了,不要害怕。”林小碗声音温柔如水,手中的玉竹吊坠微微摆动。 “一……” 那人的眼神忍不住随着玉坠吊坠的摆动而移动。 “二……” 那人的惊慌之色全然不见。 “三!” 随着林小碗最后一声,马城浑身一个机灵,立刻情形了过来。他刚刚……是怎么了?那一瞬间的心神失守让马城心中惊慌不已,再定睛一看,之前被林小碗用玉竹吊坠所迷惑的那人已经如同第一个人一般神色木然,双眼迷茫了。 而此时,他也认出了那人是谁。 前兵马司的齐三木,因为贪污军费一事被抓,之前狱卒们讨论过说是抄家都没有找出他所贪下的那批钱银。而此时呢,这人在林小碗不疾不徐地问题中就把他最大的秘密都吐露了出来。 连他九岁了还在尿床都说了,就更别提那一笔银子的事情了。 马城开始相信,这不是做戏,那齐三木跟他一样也在大理寺熬了许久,死死咬住没有贪污,此时却是功亏一篑了。那两人被带走,而马城的目光却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林小碗的身上。 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在看向林小碗的时候他的眼神中带上了些许的不安。 身带脚镣手镣,加上多日的刑罚,马城甚至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就被左容给捆绑了起来,他死死盯着林小碗,飞快地想着该怎么样才能不被她催眠。 他……他要集中精神,就如同之前那般只要在最关键的时候醒过来,就不会有事的。 马城暗暗下定决心,然后就看到林小碗走到跟前然后放下那个玉坠吊坠。他想闭上眼睛,然后身后左容早已经料到了这点,直接粗暴地用手帮忙让他能够清楚得看到眼前的一切。 玉坠微微晃动,马城眼神下意识随着游弋,然后立刻情形过来。他不再看玉坠,反而紧紧盯着林小碗的双眼——我是不会被你的“妖法”迷惑的! 林小碗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带着一丝踌躇却还是坚持开口。 “我数到三,你就会睡着,放轻松,在睡梦中不会有任何东西伤害到你的。”她缓缓说,一双眼睛与马城对视,而在他们中间那坠着玉竹的线微微晃动着。 马城知道她要使用“妖法”,这会儿更是集中精力,死死盯着林小碗。 “一……” 他双手紧握,用刺疼来让自己清醒。 “二……” 林小碗微微眨眼,一双眼睛格外的明亮。 马城眼帘缓缓下垂,而就在这个时候林小碗手中玉坠一松,他猛然瞪大了双眼,然后庆幸——没被“妖法”迷惑! 林小碗神色懊恼,这会儿抬头看向左容,两人目光对视了一瞬间,然后她回头对着已经放松下来的马城缓缓吐出了最后一个数字。 “三!” 这个时候喊三,有用吗?在马城的意识里,他一直清醒着。而对于林小碗和左容来说,面前的马城已经闭上了眼睛,陷入了初步催眠。 “他果然不好对付。”林小碗低声说,拿着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若不是一步步的铺垫,加上他自己多疑,集中精神配合我的话,我都不见得能够催眠他。” 而这种用烂了的欲扬先抑的手法,更是让马城放松最后一丝警惕,陷入催眠最关键的一步。 在他以为已经抵抗了催眠的时候,林小碗放下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刑房的门被打开,左容把朱澈和大理寺卿让了进来,朱澈一直在隔壁屋子听着这里面的动静,此时忍不住问了一句:“那真正抵抗催眠的办法是什么?” “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林小碗笑着说,“浅度催眠确实是集中注意力就能够抵抗的。但是深度催眠,越是集中注意力就越是容易被催眠。实际上,这玉坠本就是为了让被催眠者集中注意力在上面而准备的。” 而马城却把它当成了林小碗“妖法”施展的关键,抛开玉坠直接盯着林小碗的双眼,那岂不是等着被催眠吗? 然而,就算是这样,林小碗也是费尽心机才真正的把他给催眠过去。甚至于,在她看来,这种程度的催眠马城还是有可能挣扎着醒过来的。 因为,马城多疑。 多疑必然会在催眠之中怀疑梦境所出现的一切事情,这样的人,甚至会在梦境之中欺骗自己。林小碗所准备的自然不止是这样简单的手段,这一次的审讯不要说是朱澈大开眼界了,就连左容都对林小碗催眠的本事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再次催眠,三度催眠,故意被马城识破,却瞬间又让他陷入催眠之中,整个过程持续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等到完完全全得到他们所想要的东西是,外面已经是月朗星稀不见一丝人影了。 大理寺卿的前院种了不少的花草,廊檐之下也有供人休息赏花的的凳子。林小碗坐在凳子上,整个人都软绵绵地靠在左容的身上,眼睛微微眯着带着明显的疲惫。 左容帮她擦拭了额头上的汗水,一旁放着一壶热水不时地递过去给林小碗喝上一些。 “我没事的。”林小碗低声说,却懒洋洋地不愿意起身,“催眠这种事情,只不过是消耗体力和精力,回去好好睡上一觉也就没事了。”她说着笑了笑,“不过倒是没有想到马城竟然把瑞王挖得那么彻底。” 说实话,根据马城吐出来的那些东西,这次朱澈若还是放过瑞王,那就真的是不想要这个皇位了。 朱澈无子,有关这点京城一直都有谣言,说是废太子对他的诅咒。而实际上,却是瑞王买通了宫中的太监对皇嗣下手,也许就是还未满月的婴儿被子没有盖好,窗户有些小缝隙,又或者是刚刚会走的皇子身边偶尔少了人照顾,失足扭伤之类看似不起眼却又致命的事情。 林小碗听着马城说这些心中都有些担忧朱澈会不会为了保护皇家的秘密把她和左容给灭口了。然而,之后朱澈的举动却是让她彻底放下了心。 朱澈让人彻查后宫,把马城查出来的那几个人抓过来不说,还让林小碗负责审讯这些人。 “你说,等这事儿结束了……”林小碗心中还是有些不安的。不过终于可以去了瑞王这个心腹大患,她还是轻松不少,这会儿脸上还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皇上不会因为我知道后宫太多秘密,而对我下杀手吧?” “皇上不是那样的人。”左容低声说,“不然,就不会现在这般用心帮林梧了。” 林梧的身份至今都是秘密,由此也可以看出朱澈对他的保护,就算如今皇后有孕的事情几乎隐瞒不下去,他却也没有把林梧推出去当挡箭牌,吸引各方势力的注意。 他说着轻轻摸了摸林小碗靠在他肩头的脑袋,低声道:“林梧想向皇上请旨去雍州,被我劝住了。” “小梧……”林小碗微微一愣,转瞬就明白了林梧的心思,低声道:“他有心了,也多谢你帮我劝住他。”林梧离京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说不得还会让朱澈怀疑。 毕竟一直以来看似老老实实的瑞王都能够做出欺君之事,几乎要让朱澈断子绝孙。朱澈若是受这件事情影响,变得多疑起来,那么林梧此时再说要离京绝对是没有好处的。 左容笑了笑,低声道:“等到京城事了,明年开春,我带你去雍州,一来寻找药材,二来也祭拜一些父母。”他说着轻轻握住了林小碗的手,“我答应过你的,陪你走遍大江南北,还记得吗?” 林小碗双眼微微发亮,这会儿终于直起身子双眼放光一般地看着左容。 “你说真的?” 左容点头,“我何时骗过你?” “嗯……”林小碗眼神下意识往上看,回忆了一下,笑着道:“我们新的房子,你怎么解释?” 左容一愣,半响才苦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原来你一直把我当傻子不成。”林小碗却也不气恼,这会儿拉着左容的手在他手心无意识地写写画画,低声道:“那么好的位置,院子的格局又好,怎么可能半年都卖不出呢?也就是我当时乱了心神,这才被你诓骗了去。” “这房子总归是要买的……”左容说得有些气弱,只觉得手心痒痒的,却并不敢挣脱林小碗的手,反而由着她写画,“再说,那院子你也真的喜欢,不是吗?” “若是我当时没有相中那套院子呢,你怎么办?”见他承认,林小碗心情大好。虽然这件事情让她有些意外,可是想明白之后不过是一个男人爱她爱到了骨子里,这才早早打算了一切想要跟她共度余生。这般的心思是用在爱她,而不是利用她,她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若是实话实说,她还是有些小感动的。 “若是你不喜欢的话……”左容想了想,然后才道:“就改成你喜欢的样子。大不了我就承认,那院子早已经被我买下就是了。小碗这般明白事理,总归不会真的臭骂我一顿吧?” 两人在廊檐之下看月亮赏花,而大理寺牢房里面却依然忙得灯火通明。直到一个人站在旁边对着左容示意,他这才止住了话头示意林小碗注意一旁。 见两个人都看过来,大理寺卿身边跟着的那个年轻人这才走过去,低声道:“左大人,林姑娘,我们大人请你们过去一下。” 两人对视了一眼,左容问道:“可是还有什么事情?” “这个,大人没说,小的实在不好妄自猜测。”那人笑了笑,“大人在等着两位呢,还请两位不要让贵人久等。” 这么说,连朱澈也是在的。两人这才起身,林小碗坐着的时候还好,这会儿站起来就明显觉得体力有些不足,连忙扶住了一旁的墙壁。左容见状也顾不上在外人面前保持男女之防,连忙一只手臂从她腋下绕过把林小碗往自己的怀中搂过去,用身体支撑住她,这才低声道:“还好吧?” “我没事。”林小碗也不挣脱,就这样依靠着左容重新进了里面。这次再去的地方自然就不是牢房了,而是大理寺卿平日里面办公的房间。这里面如今也是灯火通明,茶香四溢。 朱澈见左容这般毫不避忌的搂着林小碗进来,先是一愣,然后才道:“林姑娘可还好?” “只是有些累,回头好好休息上几日也就好了。”林小碗声音比之前更是低柔了三分,带着明显无力的感觉,“这催眠之术,当时那位云游四海的世外高人教我时就曾经说过,此术乃是秘法使用过多有违天和。这些年来,我也只敢用在查明当年真相之上……” “此法……”大理寺卿此时忍不住开口,“很是伤身?” “不止伤身。”左容这时候完全明白了林小碗的意思,“还伤使用者的寿元,甚至会引起反噬。”他说着低头看了林小碗一眼,“上次审问宋黎之后,小碗曾经大病了一场,之后身体就一直很虚。” “原来如此。”朱澈缓声道:“朕不知道有这般因果,竟然让小碗你接连两次用此法……”他说着略微一顿,然后才道:“宫中旁的不多,倒是有不少的补品,回头就让人送去你店中。”他说着看向左容,“你先送小碗回去,之后的事情再做安排。” 林小碗一愣,却也没有再说什么。朱澈这般让人叫了他们过去明显是想要让他们再做些什么事情的,此时听到林小碗元气大伤,这才改变了想法,把她给排斥在外了。 不过这关系也不大,有左容在,他自然是不会隐瞒他什么的。 两个人离开了大理寺,路上林小碗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左容不过略微一想就大约明白了朱澈和大理寺卿想要做什么。 “许是瑞王的事情。”他微微皱眉,“马城虽然多疑留意了瑞王在京城的一举一动,甚至有所参与。然而,他的势力毕竟是在戎州城之中,对京城不可能这般手眼通天。皇上怕是还担忧瑞王还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没有查出来。” 若是不把他暗中的势力连根拔起,朱澈又怎么能够安心呢?   ☆、第91章 事毕 林小碗这一睡足足睡了两夜一天,等到她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有种难以言说的满足感,伸着懒腰起身,看着外面天光大亮,下意识地就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然后露出了一丝笑容。看起来之前确实累得够呛,不过是睡了一晚上而已,竟然就这般饿。 正想着,她就见林童端水进来,见她醒过来先是一愣,然后转头就朝着外面跑了出去。 林小碗错愕不已,接着就听到林童大声呼喊着:“姐姐醒了,左先生、哥哥,卫大哥,梁大哥,朱三姑娘,大公主,姐姐她醒了?!” 这一连串的称呼让林小碗愣怔了半天,连刚刚被林童点名的人都冲了进来都没有察觉。 左容走在最前面,就连林梧最后都后退了半步让开了位置。 他坐在床边,看着林小碗,一声不吭先是搭手过去给林小碗诊脉。略微有些发凉的手指让才从被窝中钻出来的林小碗手微微抖了一下,然后才道:“我不过是睡了一觉,用得着这般……”说到这里她微微一愣,问道:“我睡了多久?” “你足足睡了两夜一天了。”左容舒了一口气,放下她的手低声道:“大家都担心你。” 林梧这才过去,扫了左容一眼,然后才低声道:“姐姐,下次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这样一睡这么久,实在是把我们都吓坏了。”一旁林童用力点头,“还好卫大哥他们在家,帮我去寻了左先生和刘大夫,听刘大夫说你是太累了,我这才放下心,按照吩咐每隔一段时间喂你水喝。” 林小碗笑着伸手示意林童站到身边,这才抬头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道:“小童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 “这是夸我的时候吗?”林童瞪了她一眼,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众人见林小碗无碍,又已经醒了过来,这才都松了一口气,卫霖和梁武这边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左容带着林梧和林童给林小碗做做饭,她睡了许久,这会儿肯定是饿了。 不一会儿,整个屋中就只剩下朱玉菱和大公主朱琦了。 朱琦看了看林小碗,坐在一旁凳子上笑着道:“母后赏了你一些滋补的东西,我正好闲着没事这才跟着出宫的,没有想到来了竟然看到大家都在。” 朱玉菱也跟着笑了笑,“我倒是昨天就过来寻你了,听小童说你一直睡着,已经看了大夫说是无碍。”她说着看向林小碗,“如今醒了也就好了,大家都放心。” 她没有说太多关切的话,然而林小碗却也懂得她的心意。若不是担心,又何苦一大早跑过来这边呢。 朱玉菱说了几句话就也出去了,屋中就只剩下朱琦和林小碗两人。朱琦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林小碗,半响才突然笑了起来,“我听母后说,你帮了父皇不小的忙,怕是有所损耗这才让我送了滋补品过来的。我原本以为不是多大的事儿,结果来的时候就见所有人都愁眉不展。” 林小碗没有想到自己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这会儿也不敢贸然接话,怕是说露了嘴。 朱琦也不用她说什么,只是顿了一下就又道:“我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却也知道父皇对瑞王叔有些不满。”她说着一双眼睛看向林小碗,“我不知道这事儿是否与你有多大的关系,不过却还是觉得应该谢谢你。” “谢我?”林小碗一愣,这次真的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朱琦点头,起身坐到了床边,拉着林小碗的手凑近,低声道:“还记得上次我说过和亲的事情吗?” 林小碗点头,朱琦压低了声音又凑近一些,“母后透了句话给我,说父皇想要册封瑞王叔家的玉茹为公主。”她说着双眼明亮,看着林小碗面露喜色。 和亲一事,她虽然未曾反对,却也不见得就是从内心深处就乐意的。只是,她身为公主,受天下养,如今为了两国和好,自然是应当以身作则的。朱琦被教养得极好,没有哭闹着说什么天下兴亡凭什么让她一个弱女子来承担,反而是以身作则毫不退缩。她这般的举动也让朝中上下,乃至京城内外对她的风评都很是好。 而如今她这般私下对林小碗说的话,却也就意味着有人要替她出嫁和亲了。 林小碗想起瑞王所做的事情,这会儿推测出朱澈是想要让朱玉茹远嫁雍国,也就大约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怕瑞王就算是死,也不会是死得明明白白。不然,不要说是朱玉茹远嫁了,这满门抄斩都是理所应当的。 谋逆之罪,从先皇到今日剑指皇上后嗣,瑞王的罪行怕是死个十次都是不够的。 斩草要除根,朱澈身为帝王怎么可能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呢?所以说,瑞王的罪名怕是不会公布了……林小碗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瑞王的罪名不公布,那么林梧的身份就不能见光,当年废太子的案子就还是悬而未定。 朱澈,这是在为皇后腹中的孩子做打算。若那真的是一个男婴的话,林梧的身份怕是这辈子都再也没有一丝曝光的机会了。 “怎么了?” 林小碗转瞬想到了不少的事情,朱琦却是见她神色变换之后叹息了一声。那一声叹息说不上蕴含着多少的东西,让她听得心中隐约有些酸涩难受。 “没,只是没有想到我竟然一觉睡了这么久。”她说着笑了起来,低声道:“难怪我觉得睡得这般舒服,醒过来觉得神清气爽。”她说着抬头露出笑容,“倒是让大家为我担心,还惊动的公主。” 朱琦微微摇头,“你说得是哪里的话,我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你为父皇分忧这点我还是明白的。你只管好好休息,回去之后我会把事情说个分明的。” 她说着轻轻拍了拍林小碗的手,这才叫了人把送来的补品都给林小碗看了看,然后起身道:“你也不必多礼,好好躺下休息就是了。我出宫有些时间了,既然上次玉菱姐姐入宫说有人盯着酥记,我今日就趁机过去坐一坐,看谁还敢再打那些不入眼的主意。” 林童闻声出来送了朱玉菱和朱琦离开,回头左容这边就捧着熬得出油的米粥,配着几样小菜到了屋中。 “你一天一夜没吃东西,还是先吃些容易克化的米粥暖暖胃才好。”左容笑着把东西放在了床边,“吃了早饭,下来走动走动,晚些时候咱们就吃午饭。” 林小碗点头,她自然是知道久饿不能暴饮暴食的,这会儿虽然饿得胃里直打鼓,吃饭却也慢条斯理。左容就静静坐在一旁,没有盯着吃饭的她看,也没有说什么话,等到一碗粥下去,他起身收拾了东西,这才又挨着床边坐下,低声道:“可觉得舒服了些。” “我足足睡了那么久,醒过来的时候就觉得神清气爽。”林小碗笑着道,迎上左容有些担忧的目光,这才意识到一点。“今日是……” “九月十四,明日就是十五了。”左容道:“我托了林梧就请师父过来,让他给你把把脉。我学艺不精,也要请了他来说无事这才放心。” 事关自己的身体,林小碗自然不会大意,点头应了左容的说法,等他出去这才起身洗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走到了小小的院子中。 刚刚还一群人挤着的院子如今就只剩林童一个人在忙碌,而一旁水井旁还能够看到左容在洗完。看到她出来,左容抬头笑了笑,一旁林童则丢下手里的东西跑过去,低声道:“姐姐觉得好些没?” “我没事,只是累了,这才睡得久了些。”林小碗笑着说,随意地扭动了下腰身,然后拉伸了下四肢,只觉得浑身上下晒着阳光都透着一股舒服的感觉。 “看你这般,我倒是真的放下心了。”左容把碗筷收齐放入小厨房,擦了擦手走过来,示意林小碗一起坐下说话。 林小碗见他神色认真,略微迟疑了一下才过去,问道:“我睡的这一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瑞王暴病,宫里接连派了几个御医、院判都无能为力,也查不出究竟是何病因,因此皇上让瑞王迁出了京中的瑞王府,在京外一出温泉庄子中养病,随行派了上百护卫和一名院判,三名御医。”左容说起这件事带着一丝无奈,兼顾注意着林小碗的反应。 史上最为难测的就是帝王心思。左容倒是能够猜测到朱澈这般做的原因,无外乎就是稳定朝堂内外,慢慢挖出瑞王这些年埋下的实力。还有,就是为皇后腹中的孩子做打算,短时间内不准备让林梧的身份暴露。 林小碗倒是从之前朱琦的话中猜测出了这样的结果,此时听左容的话确认了她的猜测也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只是缓缓舒了一口气,低声道:“还有吗?” 左容迟疑了一下,半响才道:“皇上怕是想要抬举朱玉菱,而瑞王府的朱玉茹今年冬日满十五岁,说不得也要破格提为公主。” “朱三姑娘的事情,我早有猜测。大公主和三公主那般刻意带上她一起做生意,我就猜测是宫里的意思。甚至连抬举的理由都是现成的,之前抓宋黎的时候,她那庄子不是也抓住了一些闹事的人?只要给添上一个流寇的罪名,朱三姑娘就算是立了大功,加上父亲周王死之前也颇得皇上重用,封一个县主甚至是郡主都是理所应当的。” 林小碗把自己之前的分析娓娓道来,示意左容不用为她担忧。 “至于瑞王府的姑娘朱玉茹,”她微微一顿,“既是瑞王的嫡长女,父亲又病重册封一个公主虽然过了些,却也可以称之为兄弟情深。”她说着皱起眉头,“我唯一不确信的就是,皇上如何让雍国的尚王世子心甘情愿娶她一个假公主,而放弃大公主呢?” 就算是册封的公主,有名号有封地,然而亲生女儿和侄女还是有差别的。雍国的尚王世子不要不是个傻子,绝对是会选朱琦而不是朱玉茹的。 “不过,这对于瑞王来说倒是个好消息,怕是在朱玉茹出嫁之前,他都会好好活着了。”她说着嘲讽地笑了笑,知道瑞王已经被重兵囚禁于京外,这会儿也就放松了下来。 这种时候,就算瑞王想要做困兽之斗,怕是也顾不上她了。 左容自然也是明白这点的,因此听了林小碗的疑惑也不过是笑了笑,“这些就不用我们来苦恼了,皇上既然做出这样的安排,怕是心中也有定论的。” 林梧心中记挂着林小碗,一路疾走去请了刘大夫过来。等到从后门进来就见林小碗和左容两人坐在院中,脑袋凑在一起低声说话。那画面美得就仿佛是一幅画一样。他脚步一顿,眼神略微黯然了下,才又扬脸露出笑容道:“姐姐,我请了刘大夫来了。” 刘大夫上前给林小碗诊脉,再三跟左容和林梧确认林小碗此次长睡并没有什么不妥,甚至还对她身体恢复有益,这才被放开了。 林小碗见他被这般折腾了一番,连忙让林童端了茶水点心来,笑着道:“有劳刘大夫了。”她说着迎上刘大夫眉头微皱的样子,愣了一下,才改口道:“刘世伯。” “你既然叫我一声世伯,也就不用如此客气了。”刘大夫笑了笑,摸着胡子道:“如今看你们两人这般,我也就放心了。”说起来,他与周天渊也算是有故,跟左容有有着几分师徒情分,如今见这对小儿女感情好自然是开心的。 他说着看向左容,“九月可就只有那么几个好日子,你那日托我看过之后,怎么就没了动静?再拖下去,十月间的好日子于小碗属相相克,十一月间的日子与你相克,这下定可也是要选好日子才好的,再这般拖拉下去,就要等到明年了。” 左容没有想到刘大夫竟然会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个事情说出来,当场闹了个脸色绯红,咳嗽了半响才道:“我已经请了媒人了,这两日就上门提亲。” 林梧脸上带着微笑,手却是猛然一紧,半响才又缓缓放开,看向林小碗。 “我,就以茶代酒先祝姐姐……”祝什么?百年好合,似乎早了些……他略微迟疑,堂堂金榜题名的进士,在皇上面前不说口若悬河也从未断词的学子,竟然被这么小小的祝词给难住了。 林梧目光微微移开,看了一眼一旁的左容,才道:“恭喜姐姐觅得如意郎君。” 林小碗笑着端茶道:“小梧的心意姐姐收下了。”说着一饮而尽。林梧看她如此,也端了茶一口喝完,这才起身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这两日本是匆匆请了假,如今既然姐姐一切安好,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一顿,他才又转头看向左容道:“提亲定在哪日还望左大哥提前知会我一声,我把时间空出来。” 左容点头应下,林小碗起身送他示意左容招呼刘大夫。两人一起出了后院小门,林梧把门拉上,这才回头看向林小碗。 “姐姐……”他低声叫了一声,半响才低声道:“左大哥对姐姐是一片真心,这些日子我也都看得清清楚楚。如今我虽然搬了出去,心中却依然是把姐姐放在第一位的,这辈子,我都是……” 他抬头看着林小碗,眼中带着伤痛和决绝。“我这一辈子都会把你、还有小童当成最重要的亲人,姐姐。” 林小碗伸手落在他的肩膀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小梧,人生路很长,总有一天,你会在正确的时间遇上正确的人的。”她收回手,低声道:“如今京中情势莫测,你还是小心为妙。” “我昨日已经上书,想要去雍州外任,顺便为姐姐寻药。”林梧看过去,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左大哥提醒我说,皇上是不可能放我离京的,让我借此机会表现一下自己重感情的方面,让皇上对我更多一些放心。” 林小碗点头,明白这其中的门道。也不提左容之前就与她提过这件事情,这会儿只是低声嘱咐,“皇上看似温和,实际上也是聪明人。你定然要小心,不要自以为聪明就小看了他。” “我懂的。”林梧点头,看着林小碗收了手,这才后退一步道:“我走了,姐姐还是回去吧。”他说着摆手逃一样匆匆离开,林小碗站在远处半响,直到林梧不见了踪影,这才低头推门回去。 左容闻声抬头看过去,见林小碗笑了笑,这才放心继续跟刘大夫说起了有关林小碗药方的事情。他医术一般,当年认出这是在周天渊府上进出的大夫之后就刻意接近,跟着学了一段日子医术之后确认他真的于当时周家的灭门惨案无关,只是运气好才躲过一劫。 然而刘大夫的医术却也让左容暗中敬佩,他这个徒弟虽然不怎么样,却也知道师父的水准绝不会比宫中的御医差。再加上术业有专攻,对于林小碗身上的毒,再没有人比刘大夫更为清楚了。 此时谈及药方,刘大夫也露出了慎重的神色,把几样代替的药材说出来,跟左容几经推敲,最后才确认了药方。 “若是能去雍州,所需要的药材也请师父列下来,最好是能够画出样子,这样更方便确认。”左容点头,说起雍州的药材突然想起林小碗当初画的那一副逼真的素描图,转而又道:“小碗倒是擅长图画,到时候不如让她来画。” 为了避免寻错药材,前期的准备工作必然是繁琐的。林小碗端了茶过去,刚好听到左容这句话,就笑着道:“要画什么?” “阿容说你们年后大约就要去雍州了,让我把需要的药材都整理出来,最好是画上图画,方面辨认。”刘大夫倒是没有隐瞒,笑着道:“他正夸你擅长绘图呢。” 林小碗闻言笑了笑,把茶水递过去,这才低声道:“不过是雕虫小技,不过画些花花草草却还是可以的。” 药方既然已经定下,刘大夫本身就开着医馆,这会儿自然不便久留。吃了一杯茶,就带着林小碗裹好的一包点心离开了。等到送走了刘大夫,左容这边也起身把药方递过去道:“记得抓药回来喝。我锦衣卫那边还有些事情要忙……” 他说着语带迟疑,林小碗却是笑着点头道:“我并无大碍,不过是睡得久了些,让你们担心本就过意不去了。”她说着一双眼睛像是漾着微微水光一般,“不要再因为我而耽误了公务,家里有小童在,不会有事的。” 左容这才点头,看林小碗确实脸色不错,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等到人都散了,林小碗这才松了一口气,懒洋洋地背靠院中的树坐下,一边喝茶一边想这几天的事情。 再过几日就是秋后处斩的日子了,到时候不管是宋黎还是冯贤成又或者马城皆会丧命于菜市口,周家当年的案子算是落下了帷幕。而瑞王这边,如今名为养病实则是被囚禁在了京城之外,对她也不会再有什么威胁。 而整个过程中,最为让她放心的却不是瑞王被囚禁,而是她身边的人并未有谁查出过有意背叛的举动。 回想起那时候猜测出瑞王的手法,她惊惶不安的样子,林小碗忍不住笑了笑。此时看来,那时候的她又是多么的可笑,为了一个不见踪影的猜测竟然就乱了心神。 可是,要是真的有人…… 朱玉菱、小玉、又或者是锦衣卫中的郑天放、南宫庆、杨皓三人,以及店中的小翠、小菲、厨娘和大厨,又或者是朱琦或者朱琇,若是真的是因为这些人的背叛而误入瑞王圈套的话……她神色微微一紧,半响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没有。 那些她所用心对待的人,最终还是证明了她的选择没有错。 更别提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林童、林梧,还有卫霖和梁武了。而左容,要不是当时有他陪在身边,怕是她真的会在心理重压之下,做出错误的反应。 而如今,在表面平静无波的境况下,事情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解决了。 实在是,太好了。 林小碗再次深深呼吸,感受着早上有些冰凉的空气,真真正正的感叹了一句。 天凉好个秋。   ☆、第92章 家将 九月十七日,百事皆宜。 这样一个天清气朗的日子,被惦记了许久的雍国尚王世子雍黎终于和雍国的使节团一起进入京城。京城上下几乎可以用焕然一新来形容,而主街道上更是聚集了不少的人群来欢迎顺带围观这位尚王世子。 与此同时,林小碗和朱玉菱则被邀请入了宫中,一起参加这次盛宴。林小碗如今随时白身,周天渊却是得了今上几次追封,在这一群的京城贵女之中也算是颇有些家世。 唯一不同的不过是她身后只有一个尚在翰林院的义弟撑腰,而今上的重视却也让人不敢再轻易刁难她。 如今坐在一群贵女之中,她目光微微流转,之间不远处朱玉茹眉宇之间依然带着丝丝的忧愁,一旁朱玉菽则在低声安慰她。仿佛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一般,朱玉菽扭头看过去,见是她就轻哼了一声回头不再理会。 朱玉茹闻声抬头,问道:“怎么了?” “没事,不过是看到了讨厌的人而已。”朱玉菽在齐王府可谓是千娇百宠,本以为让林小碗去齐王府做点心是个她面子,谁知道被林小碗拒绝了不说,寻到宫中竟然还被朱琦给训斥了一番。这梁子就此结下,这些也都是朱玉茹知道的。甚至派人暗中监视酥记,甚至安排那位刘巧儿进入酥记都是她的计划。 连刘巧儿学会儿做蛋糕,都是她找了朱玉芙从朱玉芙家中的厨娘身上学会的。 然而,这般精巧的安排,竟然一点都没有奏效,甚至连刘巧儿都没有能够进入酥记。 难道他们就真的不怕刘巧儿再开一家点心铺子跟他们抢生意吗? 朱玉茹很快就注意到了朱玉菽气恼的原因,这会儿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转过这些念头,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们真的不怕。因为他们背后有朱琦和朱琇撑腰。 这京城内外,只怕是再也找不到比她们姐妹两人更为稳固的后山了。 难不成,还真的如同父亲说说,找上二公主跟酥记唱对台戏?那倒还是有着一拼的可能……想起父亲对她这种女儿家的小烦恼都全心全意地帮忙出谋划策,朱玉茹神色就又黯然下去。 父亲,怎么就突然病倒了呢? 雍国尚王世子很快入宫,后宫虽然贵女齐聚,然而却是无缘得见那位雍国尚王世子雍黎的,不过随着雍黎的到来,宫宴倒是很快宣布开始,众人也是觥筹交错,很快就热闹了起来。 等到酒宴到了后半段,一个宫女路过时不小心撒了些酒水在朱玉茹的身上。她本就心事重重,此时更是恼火。然而,这毕竟是在宫中,纵然是恼火也只能够忍了,起身让宫女想办法清理裙摆了。 等出了热闹的大殿,朱玉茹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宫女去一旁偏殿还未入就听到里面说话声。 “……公主过会儿不去看看那尚王世子雍黎究竟是何种人物吗?” “不用,”朱琦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反正他所要迎娶的,也不过是本朝的一位公主罢了。说白了,两国联姻而已,没有什么好期待的。我若嫁,嫁的也是他的身份,他要娶,定然是会娶一位公主的。” 朱琦说着发出嘲讽的笑容,“今日在宫中的贵女许多,说不得谁要是入了他的眼,能够让他一往情深的话,父皇也就不得不再册封一位公主了。” “大公主,这话可不能乱说。公主可是天之骄女,旁人又怎么可能随意册封呢?说起来,如今诸王家中的长女顶多也就是册封了一个郡主而已,谁家要真的是出了一个公主的话,那倒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谁说不是呢。”朱琦顿了一下,“你说那雍黎在什么地方?” “皇后娘娘安排,再过两刻钟,会让人引了雍世子去清凉殿前面的小花园中醒酒。” “我是懒得去了,”朱琦语气中带着不耐烦,“到时候你若是有空,就替我去看一眼,只要是五官俱全,没有缺胳膊少腿,丑到不能见人就好。” 说话间,朱玉茹也到了门口,前面的宫女轻轻敲门,里面说话声一顿,然后门被打开露出了一个娇俏的脸,那宫女笑着道:“什么事儿?” “奴婢不小心弄脏了瑞王府朱姑娘的衣衫,这会儿带她过来……” “是玉茹妹妹吗?”里面朱琦的声音传来,朱玉茹连忙上前应了一声,两个宫女都让开了地方。“快进来吧,你我身量差不多,既然衣衫脏了,就换上我的好了。”朱琦说着示意进屋的朱玉茹免礼,这会儿挑挑拣拣一番,拿出了一套浅紫色的以上,道:“妹妹穿这个颜色好看。” 朱玉茹不敢有异议,在几个宫女的伺候下换好了衣衫,等到被朱琦退到一人高的穿衣镜前看着里面自己的倒影时,忍不住有些意乱神迷。 她……穿上这样一套的衣衫,实际上也不比朱琦差。那通身的气派,配上出色的容貌…… 朱玉茹忍不住看了一眼镜子中的另外一个影子,只觉得她比朱琦还要漂亮上三分,怕是此时两人一起出去,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也会比朱琦多吧? 说不得那雍世子也会对她一见倾心。 想到这里,她心神一动,连忙低下了头。 “这是公主的衣衫,我穿似乎不大妥当……” “怕什么,再过几日你就满十五了,到时候父皇定然是要册封你当郡主的,郡主的衣衫跟公主的比起来也没有差多少,你就当先习惯习惯好了。”朱琦不在意地笑了笑,“再说了,我这里衣衫多着呢,好多都没上身就过季了……” 朱玉茹被朱琦几句话给劝住,等到外面有人叫朱琦时,还在换更适合衣衫发型的她连忙就道:“公主姐姐不必特意等我,不要耽搁了正事才是。” “又有什么正事,不过就是催我去见那位雍世子罢了。”朱琦摆摆手,打发了人道:“我是懒得出去了,你若是梳妆好了就过去吧,免得离开太久被人惦记。” 朱玉茹见她态度坚决,自然也不好开口再劝。等到收拾停当离开,这才对身边的宫女道:“我自己过去就好,你且忙去吧。” 那宫女笑着屈膝行礼离开,等到身边再无一人时,朱玉茹这才看了看左右,然后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那方向,正是前往清凉殿前的小花园的。 …… 而偏殿之中,斜靠在软榻上的朱琦听到推门而入的声音,这才抬了抬眼,笑着问道:“我那玉茹妹妹,如何了?” “正如公主所料,玉茹姑娘并未回酒宴之上,而是打发了奴婢之后朝着清凉殿的方向去了。”之前撒了酒水弄脏朱玉茹裙摆的宫女低声回答,“奴婢赶着回来禀报公主,就让汐儿远远跟着注意情况了。” 朱琦笑了笑,道:“这可是她自己选的。” 和亲,公主之尊。她缓缓闭上眼睛,她视其为砒霜,也许对于朱玉茹来说,真的是蜜糖也说不定。 而此时,酒宴之上挨着朱玉菱和朱玉芙同桌的林小碗免不了会注意到朱玉茹已经消失有段时间了。宫中的宫女都是经过训练的,这种场合虽然会出意外,但是这么巧就打湿了朱玉茹的衣衫,不得不让她怀疑这真的是巧合吗? 更何况,朱玉茹这般一去不复返,大约已经有两刻钟了吧?就算是换一身衣衫也足足够了。她此时目光微微流转,转眼也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 想来这也就是帝后两人为了爱女所折腾出来的手段了。 让朱玉茹见雍世子,利用先入为主的想法,只要朱玉茹再争气一点,想来问题就不大了。又或者,若是雍世子足够的心志坚定的话,再用上一些小手段,也就能够解决问题了。 例如,生米煮成熟饭? 她低头掩饰了唇角的笑意,这会儿听到朱玉芙让朱玉菱没事去王府多走动走动,薛姨娘也想念她之类的话,不得不承认,如今朱玉菱就算是没有那县主又或者是郡主之尊,只凭着跟两位公主的交情,怕是也要让周王府低头了。 而朱玉菱呢? 林小碗看着她唇角噙着笑意,柔声细语回复朱玉芙的话,不得不说,这姑娘长进不少,却绝对不会心软。 当年周王府加到她身上的那些耻辱和背叛,她都还记得,一点都不会忘记呢。 朱玉茹是又过了两刻钟才回来的,这时候宫宴已经到了结束的尾声。林小碗注意到此女回来时穿着一身公主的衣衫,脸色红润,一双眼睛几乎要滴出水一般,就知道怕是她对那位雍世子动了心了。 看起来一切都颇为顺利。林小碗想着,随口应酬朱玉芙的话。只是不知道,那位雍世子对朱玉茹又是什么想法。 宫宴结束,立刻就有宫女过来请林小碗和朱玉菱两人去大公主宫中说话,朱玉芙想要跟随,然而朱玉菱却直接道:“母亲似乎还在等着四妹妹呢,我此去也是跟公主说一些生意上的事情,怕是四妹妹在旁听着也是无聊,就不带你了。” 说着不给朱玉芙说话的机会,拉着林小碗就走了。 朱玉芙站在后面,看着两人远去,最后恨恨一跺脚转身回去找周王妃告状了。 等林小碗和朱玉菱到朱琦宫中时,她这边正开心地拉着朱琇说话,见两个人进去就连忙示意不用多礼,让宫女搬了凳子过去一起坐,说起今日酒宴上的事情。 林小碗倒是知道她的心思,陪着说笑了会儿,转而就把话题引到了瑞王府。 “今日似乎并未见到瑞王妃,只有瑞王府上的朱玉茹姑娘一人来了?”朱玉菱转而就也想起了这些细节,朱琦闻言叹息,“瑞王叔急病,之前已经被送到了京外庄子上修养,如今瑞王婶母惦记他的病情无心出门应酬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不止呢,我回宫的孙御医身边的小太监说,府里的大公子和二公子也都病了……”朱琇在一旁插嘴,“他还说病症与瑞王叔并不相似,却也来势汹汹,如今瑞王婶母怕是在家中照顾两位弟弟呢。” 瑞王年轻,膝下只有一女两子。如今朱玉茹定了要远嫁雍国和亲,瑞王和两个儿子都“急症病倒”,这瑞王府怕是在一两年之内就要烟消云散了呢。 瑞王就算是集结了再多的势力又如何?生老病死,待到他人都不在了,又后继无人之时,那些人怕就是树倒猢狲散,再也掀不起一丝的风浪了。 林小碗离宫的路上细细想了,这才真正佩服起朱澈的手段。比起关押瑞王,然后过堂审问,再定罪处斩这样繁复而又容易被人上书求情,制造意外的正当过程比起来,这样的釜底抽薪才真的是好办法。 说关押瑞王,瑞王得了急症,两个儿子都病了,万一是传染病怎么办?不放在京外养着,难不成要让全京城上下的人都染上恶疾?你不怕死,多的是人怕死? 说囚禁瑞王?开什么玩笑,没见朕的御医院都空了一半派去给瑞王治病了吗? 最后,瑞王病死了,只能说明他这病无药可医。瑞王一个正值壮年的成年人都抗不过去,他的两个儿子那么小就怎么能够扛过去呢?没死那是命大,死了也是正常的。 再说了,瑞王不是还有一个女儿,朕都加封她为公主了,还把朕千挑万选的准女婿都给了她,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这帝王手段,真的是让人不得不叹服啊。 不是说朱澈身为九五之尊用不了雷霆手段,然而这样却是反弹最小,对朝中上下影响最小的手段之一。一切似乎都是在平静无波的情况下进行的,不动摇国之根本,不让周边虎视眈眈的国家闻风而动,这才是他真正高明之处。 林小碗把这分析说给左容听,其中的吐槽更是让左容笑了几次,最后他才点头道:“你说的没错,皇上怕是就是这样想的。” 这才没动周王府,这才用了这样的手段对付瑞王府。 皇上没有一时意气之争,这才是真正的明君所为。 之后几日,菜市场口,宋黎亲眼看着冯贤成和马城被送上了断头台,一刀毙命,这才跟他们做了九泉之下的同路人。林小碗那一日没有出门,林梧却是带着林童一起看了那日行刑的。 自那之后天气越来越冷,转眼就到了林童的生辰。 林童生辰这日林梧沐休,而左容和卫霖、梁武三人也早早的就请假回来,这一日对他们来说也算得上是合家欢乐的日子,林小碗午后就关了店铺放小翠等人回去休息,这会儿人到齐了就一群人就在店中擀面条,洗菜切菜。 而应小寿星林童的要求,林小碗这边还给她做了一个蛋糕,没有奶油就涂满了果酱。至于面条,更是做的有名的一根面,寓意福寿绵延。林小碗他们姐弟三人自小就算是过着四处漂泊的日子,这一年略微稳定了些,给林童过生日也就柔和了古今中外的各种特色,长寿面和生日蛋糕一起上,乐得林童几乎找不着北,拉着谁都能说上一大通的话。 而压在林小碗三人身上的家仇如今被放下,林童此次虽然不是十二或者是十五的大生日,却也借此机会过得热闹非凡。晚饭吃得早,等到几人玩了一群回来,林童就又叫着饿了想吃饺子。 几人也没有就此散了,反而是跑去厨房做了几种不同的饺子馅,由着卫霖、梁武和左容、林梧四人笨手笨脚地包饺子,这会儿林小碗先下了一锅酒酿元宵,一会儿一人一碗先是暖了身子,这才又下饺子,端上炒菜,配着烫好的酒又是热闹了一番。 林梧的屋子还留着,这一天闹得晚,同样是卫霖和梁武两人送他回房。唯一不同的就是,左容再没有带着额头上的唇印回去。 第二日一早,林小碗这边还未睡醒就听到了外面急促的拍门声。 她挣扎着起身,把店门开了一条缝,看着外面陌生的人问道:“干什么?” “这里可是林小碗,林姑娘的住处?”来者低头看了一下手中的字条,这才抬头问道。林小碗一愣,半响才道:“你稍微等下。”说着她重新关上门,回头洗漱了一番,连带着被惊醒的林梧和林童,这才开了店门。 如此外面也才微微亮,屋中点着烛台。林小碗让了人进来,那人进来定睛一看,就对着林小碗跪了下去。 “姑娘,真的是姑娘!”他说着痛哭流涕,林小碗半响都没有反应过来,倒是林梧反应迅速见来人动作不对就连忙拦在了林小碗身前,这会儿见那人这般反应也是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演得又是哪出戏? 林小碗微微后退从林梧身后露出面,看着几乎是跪坐在地面上痛哭的人,半响后才开口问道:“你究竟是谁?” 听到林小碗问话那人又呜咽了几声这才擦了满脸的泪痕,抬头道:“姑娘,老奴是周三,当年是周将军身边的亲卫。” 周天渊身边的亲卫,林小碗愣怔了一下,半响才道:“你先起来吧,有话慢慢说。”她说着看了一眼一旁的林童,示意她去隔壁寻人,这才道:“你这是……从何处来京城的?” 这人一看就是风尘仆仆,林小碗虽然被他的突然出现惊到了,然而也没有忽略该注意的细节。把此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只看他脸上泪水划过之后露出了黝黑的皮肤,再加上他脚底磨得几乎要透的鞋底就知道这人绝对不是假扮成这个样子的。 “你先喝些水吧。”留了林梧在大堂,林小碗这会儿拎了茶水过来,倒了水递过去,这才道:“我之前病过一场,很多事情已经不记得了。你说你叫周三?”她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摇头,“我已经全然没有印象了。” 周三谢了林小碗,这才一口气把茶水喝下。此时听到她问话连忙放下茶杯道:“老奴当年追随将军左右,只见过姑娘几次。然而姑娘眉宇之间与将军和夫人颇为相似,之前老奴又一路听闻了有关姑娘的事情,这才能够一眼认出姑娘的。” 他一口气说了不少,加上情绪激动,倒是有些混乱。而此时,林童就领着左容从后院过来。 脚步声打断了周三的话,他抬头看过来,见林童从后院又领了一个男人过来,这会儿神色一愣,半响才道:“这位不知道是……” “这是我未婚夫左容。”林小碗大大方方地承认了,给左容介绍了一下周三的身份。左容过去坐下,道:“我就住在隔壁,之前小童过去叫我,匆忙之间就从后面进来了。”算是在周三的逼视之下解释了一下自己从后面出现的原因。 周三却是盯着左容片刻,突然问道:“你父亲是不是叫做左宸?” 左容一愣,半响才点头道:“正是,周前辈认得家父?” “怎么不认得。当时周左两家是邻居,你父亲虽然没有步入仕途,却与周将军是莫逆之交,你小时候还曾在说笑间说等到夫人添了女儿之后两家做儿女亲家呢。”周三这会儿却是感慨了一番,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兜兜转转你们竟然又遇上了。想来将军在九泉之下也该安心了。” “可是……”林小碗想起她随身带着的玉竹吊坠,半响才道:“我后来不是另外定了人家吗?” “姑娘是说梁家?”周三立刻就明白过来,然后笑着道:“姑娘与左公子年岁相差颇多,后来这门婚事就没有再提了。只是如今梁家也败落了,唯一的公子似乎身在锦衣卫……” 说起过往的事情,周三立刻就掌握了话语权。一旁的林梧见左容和林小碗两人似乎被这人带偏,不记得先确定面前此人的身份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正想出言提醒,却被一旁的林童给偷偷拉了一下袖子,低声道:“哥哥,咱们去准备早饭吧。” 虽然想睡个懒觉,不过既然都起了,一时半会儿这事儿怕是也解决不了,倒是不如准备好早饭的好。 林梧被林童拉到了厨房,这会儿见着林童往锅里加了不少的热水,才忍不住道:“就我们几个人,这早饭也准备的太多了吧?” “不多,我去寻左先生的事后,左先生就让梁大哥去了锦衣卫找郑大人他们,而卫大哥去请了刘大夫。”林童说,“等会儿店里人就多起来了,还是多做些才好。” 原来左容早就有准备…… 林梧想了下,露出苦笑。他还是比不过左容,而林小碗顺着话往下说不是没有意识到他所意识到的问题,而是她信任左容而已。   ☆、第93章 周三狼 锦衣卫的动作毕竟更快一些,加上比刘大夫的医馆离得近,因此等到刘大夫到的时候,郑天放和杨皓两人已经跟周三坐在一起叙旧了。南宫庆因为有外派的任务,此时并不在京中。 门外挂上了歇业的招牌,来了的小翠等人又转身回去,顺便帮忙通知还未曾到店的人。刘大夫进门,然后店门就又重新关上了。他和卫霖的到来还是让说话的几人停顿了一下,然后周三站起来,仔细看了半响才道:“是刘元夏刘大夫?” “你是……”刘大夫皱眉看了片刻,然后才露出恍然的神色,“你是当初周将军身边的亲卫,是叫阿三吧?” 周天渊身边的亲卫都是早年周家老太爷收养的,从周大一直排行到周九。早年周大和周七跟着周天渊战死沙场,府中就之上下了七人。而当年那场灭门惨案之中,也之后周三和周六两人不在周府。 周六在之前受了重伤,在雍州相邻的麟州一处别院修养,而周三恰好前两天启程去看周六,等到得到消息赶回来的时候,周家已经只剩下一片废墟了。 说起当年的事情,众人又是一片唏嘘,而这之后周三就有些奇怪地看向了刘元夏,半响才道:“刘大夫在此……难道是姑娘也……”他没有明说,担忧之色却是表露出来。 刘大夫缓缓点头,“正是你所想的那样。” 林小碗身上带着当初其母所中的毒,这事儿郑天放和杨皓、南宫庆三人都不知道,而周六却是见到刘元夏就想到这点,由此可见他当年对周家是多么的熟悉。 刘元夏的话让周三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跟着叹息,“我这就回雍州,找药材。”他甚至都没有问刘元夏需要什么药材,再一次透露出当年在周将军府中的地位。 这样的反应吓了众人一跳,郑天放和杨皓顾不上问林小碗中了什么毒,这会儿连忙起身拦住,而恰好此时林童和林梧端了饭菜出来,林小碗见状这才道:“还是先留下吃了饭再做计较吧。” 她开口一句,比旁人说上十句都是有用。周三顿了半响,然后才又重新做了回去。 “我听姑娘的。” 众人把两张桌子对在一起,围坐一团吃了早饭,厨房中也烧好了水。卫霖和林梧帮忙搬了浴桶到客房让周三洗漱,又回去拿了一套身材与周三相仿的梁武的衣服。而趁着这个时候,左容才转头看向林小碗:“你以为……?” “他的身份应当是没有问题的。”林小碗确信地说,看向郑天放、杨皓和刘元夏三人,见这三人点头,才又接着道:“只是,这么些年,又是在此时找过来……我的身份如今虽然不是秘密,却也没有昭告天下,他是如何知道的?” 之前几人一直在回忆过去,倒是没有问起周三是如何寻来的。 “周三的忠心,你应当放心才是。”此时却是刘元夏开了口,“我曾经在周王府住过一段时日,周将军身边这几个亲卫可谓是忠心耿耿,当时周六之所以不再雍州而是在麟州养身就是舍身为周将军挡下了致命的一剑。” 当年的事情,刘元夏也是知道不少的。对于周天渊身边的几个亲卫也是颇为感慨,这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交情,再加上忠心耿耿的辅佐,这才让周天渊年纪轻轻就在战场上崭露头角。同样,也是因此他才会被人盯上。 今上当年手中最大的筹码,又因为今上与废太子交好,周天渊才成为第一个被牺牲的人。 “那周六……”林小碗对这样的名字还有些不习惯,这会儿提起周六又是停顿了一下,才道:“当年他在麟州养伤,不知道如今……”她对于周三的突然出现还是心存疑虑的,此时却不变表达太多。这会儿提起周六自然也是有原因的,按照刘元夏所言,周六定然是忠心耿耿的,为了周天渊差点丧命,而周三当年是去照顾周六的。 若是周六活着,周三的可信度自然就更大一些。毕竟,一个人叛变还是很容易的,若是两个人叛变,其中一个还是豁出性命救过周天渊的,那可能性就会降到最低点了。 “之前只顾着高兴,此时倒是可以问问。”杨皓立刻就明白了林小碗的意思,这会儿看向她的眼神也有些变化。林小碗抬眼看过去,他微微笑了下轻轻点头。 两人之间那一瞬间的默契让林小碗微微放心。只要不是所有的人一上来就被周三牵着鼻子走就好,虽然她也更乐意相信周三,可是该防备的还是需要防备。 毕竟周三出现的时机太过于巧合,此时瑞王刚刚被囚禁,他就出现…… 既然确认了周三的身份,郑天放这边还有事儿就和刘元夏、梁武和卫霖一起离开,杨皓正好沐休,左容顺便就跟郑天放请了个假,一同留在店中陪着林小碗。 林梧这边也想请假,却被林小碗给赶了出去。 等到周三洗掉一身的风尘,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这才算是露出了原本的面目。 晒得小麦色偏黑的肤色,双眼透着精光,双唇紧紧抿起,连带着五官都带上了一丝凌厉之色。林小碗几乎不能够把眼前的人跟之前那风尘仆仆,入门看到她就痛哭流涕的人给联系到一起。 倒是杨皓此时点头,“周三兄弟这般洗漱一番,才让我想起了当年的周三狼啊!” 周三狼是周三当年的外号,号称狠、独如狼。是九个亲卫中唯一的独行侠,然而却也如同狼一般重情重义,对待其他几位兄弟也颇有仗义。杨皓倒是见过他跟在周天渊身边几次,两人当年还教过手,他曾经被周三给狠狠地教训过。 这些往事杨皓自然是不愿意提的,周三这些年却也内敛许多,闻言这才露出一些笑意,坐下道:“杨大人谬赞了。我这些年东奔西走,也荒废了不少的时日。” “说起这些年……”左容语调带着迟疑,“当年周家惨案之后,周三叔和周六叔过得如何?” 周三闻言愣怔了半响,然后才叹气,本来气势逼人的他这会儿也带上了哀痛之色:“当时得到将军府出事的消息,我就立刻带着周六换了地方,然后留他修养一人赶回了雍州。只可惜到的时候那里早已经是一片废墟,我甚至连府里的暗室都寻了一遍,隐约猜测到府中有人活了下来,却再也找不到线索。” 他当年倒是在暗室留下的痕迹中找到了还有人存活的线索,只可惜因为回去的太晚,完全没有找到人。 “我怕下手的人再回头杀了一个回马枪,就把那暗室也给毁了,这才离开回去跟周六汇合。周六伤势颇重,听了我的话却是不肯放弃。他本就擅长追踪,我只好带着他再回了一趟雍州。” 当年一路的艰辛如今周三是提也不提,当时两人根本就不知道将军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一路可以说是更名改姓,小心翼翼到了极点。就怕暴露了身份被人找上,死得毫无价值。 周六虽然擅长追踪,然而等他到的时候,周家的案子已经过了月余,加上之前周三为了防止敌人破坏了不少的痕迹,这会儿更是什么都看不到了。两人只好把希望都放在了当时将军府中逃出去的人身上,希望那是府中的某位主子。 只可惜,就这么两年过去,直到林家坳又发生案子,这两人得到消息过去的时候这才暗中查出了蛛丝马迹。 “那时我与周六就开始怀疑将军府的事情是跟夺嫡有关。加上林家坳中暴露的几人,这才又密切关注起来。然而对于林家坳我们两人之前是一点都不知情,因此根本就没有想到竟然有人能够从林家坳中逃脱出来。” 周三说着脸上带出了一丝遗憾,若不是因为错失了这样的线索,说不定当时他们就能够寻到林小碗了。 这么一蹉跎就是八年,八年后,正值壮年的周王莫名身亡。周三和周六得到这个消息,这才精神一震,千里迢迢寻来的京城。只可惜,林小碗当时虽然在京城多待了几个月,却没有被这两人注意到。 应该说,林小碗当时做得确实足够的小心谨慎,除了左容之外再也没有人会把周王的死联系到她的身上。而这之后,左容还未了保护林小碗特意不止了一场烟雾,加上有人顶罪,这两人只当是周王自寻死路,很是失望了一阵子这才又缓缓离开京城。 杨皓在一旁听到周三说起周王的死,还是一愣,然后才道:“你当时以为是周将军的后人杀死了周王?” “可惜我和周六都猜错了。”周三说着目光微微闪动看向林小碗露出了一丝笑容,“我和周六都以为当时被救下来的应该是姑娘的大哥才对。” 林小碗微微笑着,对于这点不做任何的解释。她大约猜测到了周三原本要说的不是这些,不过因为杨皓的突然插嘴,这才意识到有些事情此时不宜说得太开。   ☆、第94章 安顿 果然,之后周三就用春秋笔法解释了之后一段时间他和周六的行程,冯贤成被押解入京的时候两人并没有留意太多,毕竟这个名字很是陌生。而当时这两人正在雍州祭拜周家上下,突然得知了周将军府当年的案子水落石出的消息,这才又匆匆启程赶往了京城。 仔细算来,这一路周三竟然走了两个多月,这速度不能算是快,怎么也对不上他所说的日夜兼程才对。 此时一直认真听着的左容才缓缓开口:“从雍州道京城,若是日夜兼程的话,大约一个月就能赶到……” “周六当年重伤,一条腿废了。”周三叹息,“我与他是患难兄弟,自然不会把他丢开。” 林小碗、左容和杨皓三人闻言皆是一愣,然后杨皓才道:“周六也来了京城,怎么不见他?” “他这些年性子大变,之前多次失望,这次虽然来的路上颇为精神,到了入京之前却是……”周三摇头叹息了一声,转而又道:“再说我入京时城门还未开,也不方便带他……” 众人皆是一愣,然后才意外地看着周三。 这人,竟然是翻了城墙进来的…… 杨皓和左容两人一阵无语,以他们的身份,这会儿知道周三是翻了城墙进来的,绝对应该把人拿下才对。结果不等他们反应,周三就笑了笑道:“情急之下,偶有冒犯,还望两位大人海涵。” 这两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杨皓轻轻哼了一声,然后才对左容道:“你给他补全了手续。” 林小碗此时却顾不上这些,转而看着周三道,“周六叔如今还在城外?” 周三点了下头,杨皓此时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接进来吧。”左容点头,“我还有一处小院子,你们两人住正好。” 两人这般开口,周三自然是不会拒绝,几人说着就要动身,左容此时才拦下了林小碗,低声道:“你身子才好些,还是不要跟着我们四处奔波了。”实际上,以林小碗的体质,出个京城来回一趟也不会累着什么。左容此时拦下他却是本着放人之心不可无的想法,“再说,我那院子也许久未住人了,你若真是坐不住,就和小童一起过去收拾一番就好。钥匙就放在我书架上……” 林小碗点了点头,明白左容的心意也就没有坚持。 一旁周三也不多话,反而道:“姑娘还是好好调养身子,这十五才过去没几日呢。” 等这些人离开,林小碗转头就叫了林童,拿上钥匙出门。这边先是去了一趟锦衣卫把事情说清楚,让人暗中跟着免得左容和杨皓真的是落入了旁人的陷阱,转而就又去了周王府后面两条街的巷子,去把左容空了许久的院子给收拾出来。 进了那熟悉的巷子,林小碗不由就露出了笑容,想起第一次真正见到左容时的情形。那时正值十一月间,天寒地冻,左容却是一脚摔倒了她跟前,吓了她一跳。 后来,每日天黑接她回来,两人沿着这条胡同不知道走过多少次…… “这不是……”正想着,林小碗就听到有人说话,“这不是小碗吗?” 她抬头看过去,却见是当年的房东张婶正眯着眼睛朝她看过来。她微微笑着,带着林童过去,道:“张婶,是我呢。” “张婶。”林童当年也是颇受张婶照顾,这会儿手中提着的点心就送了上去,“张婶今日在家,真是再好不过了。我特意给你带了点心呢……” “小童竟然长这么高了,来让张婶看看。”张婶倒是热情,这会儿拉着小童左看右看,说了一会儿话这才抬头看向林小碗,“小碗回来这是……?” “左先生家的院子空了许久,我这边要招待两位长辈,他就说这边可以打扫一下先住进来。”林小碗低声解释,而张婶听她提起左容这会儿也露出了笑容。 “我当时就说你与左先生很是相配呢,谁知道后来你去寻亲,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如今看来,兜兜转转你们两人还是在一起了?”她看着林小碗姑娘家的打扮,又道:“如今你也十七八了,两人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许是明年吧。”林小碗笑了下,没有说两人如今连定亲的事儿还没有走过场呢。她道:“我那两位长辈说话间就到,我先去把他院子清扫一边。” “我帮你吧,反正如今我也闲着没事。” “张婶这话怎么说?”林小碗一愣,原以为张婶这天只是恰好休息在家呢,听她这语气,是周王府中出了什么事情? 张婶回头拿了盆和抹布,林小碗这边开门三人进了院子,一边干活才说起了周王的近况。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新鲜的消息,不过是周王死后,朱玉菱出嫁带走了大笔的钱银。为了让儿子顺利继承封号,周王妃又是花费了不少的钱银。当初有孕的柳姨娘之后果然产下了一个儿子,雇佣奶娘和婆子照顾又是一笔大开销。这柳姨娘却是不愿意在府中蹉跎青春的,竟然拿了一笔钱走了。 周王府这边守孝不能参加宴饮,然而随礼什么的总归是不能少的。不然真的淡出了这京城权贵的视角,日后就更难以出头了。这般一笔笔的钱银花出去,如今周王府看着还是风光无限,实际上内里却快空了。 “早两个月前,我就不在府里了。”张婶帮忙打扫着院子,说起当时的情形也是带着唏嘘。她不知道林小碗和周王府的恩怨,更是不知道周王府落魄到今日实际上正是林小碗起了一个头。只是,这样的话难得对旁人说起,这才全然倒给了林小碗知道。 “原来如此。”林小碗低声说,半响才道:“看来,周王府以后也只能这样了。” 说不得再过一年多,等到朱玉芙、朱玉萌要出嫁,这家中会更破败几分。想到这里,她倒是大约明白了周王府如今对朱玉菱的频频示好究竟意味着什么了。不过是看上了朱玉菱手中的钱而已,至于那刘巧儿的手艺,怕也是周王府再想着开源的办法,结果被人设计了吧? 院子不大,三人这般一同忙碌倒是很快就收拾得差不多了,林小碗顺便烧了一壶水,拉着张婶一起在院中泡茶说话。 两人一年多未见,张婶之前又一直是把林小碗当成自家晚辈一般疼爱,这会儿听林小碗这一年多的经历也颇是唏嘘,继而又高兴她与左容有情人终成眷属,接着就问起了林童的婚事。 林童如今也有十三岁了,一旁人家这时候差不多也该相看合适的人选了。然而林小碗平日里面性子疏懒不说,更是没有准备过让林童这般早早嫁人,这会儿听张婶问起她就忍不住磕磕巴巴起来。 张婶却是皱眉道:“女孩子家,适嫁的年龄也就那么几年,就算你想着多留她两年也当先做好准备不是。”一旁的林童听得脸都微微发红起来,憋了半响才道:“我要一辈子陪着姐姐,才不要嫁人呢!” “傻话!”张婶摇头,笑了笑,“等你再过两年就不这般说了。想想当初王府里的四姑娘不也是这么说的吗?这才把婚事一再地耽搁,等到她出了孝,就也十七岁了,那个时候再相看又怎么可能会有适龄又门当户对的男子等着她呢?若是早早订了亲,不管周王府再败落,那总归是皇亲国戚,对方难道还敢因此悔婚不成?” 说起婚事,张婶就忍不住又提起了周王府的大龄姑娘朱玉芙,而朱玉芙之下的朱玉萌,等到出孝也是十五岁的年纪了,虽然看着大了些,比起朱玉芙却又还算是小。 “如今,四姑娘在府里也跟王妃闹了好几次呢。”张婶说着摇头,“王妃想让四姑娘嫁回她娘家那边,旁人不敢说,王妃的娘家总归是还是会疼爱四姑娘,愿意让人等一等的。只是,四姑娘怕是看不上那个谢韵岭……” 两人说话间天色渐渐临近中午,张婶摆手回去做饭,本是想要请林小碗一同过去的,然而林小碗怕家中长辈过来就推辞了,又拉着林童去附近买了米面粮油和蔬菜、肉类回来,这就开火准备做午饭。 姐妹两人正在厨房忙碌,就听到外面热闹的声音。林童连忙过去开门,就接左容和周三一起把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给抬了进来,那人倒不像周三出来的时候一身的风尘,显然是收拾过的。这会儿见到林童一愣,半响才道:“这……” “这是姑娘的义妹,林童,林姑娘。” “二姑娘。”周六连忙拱手行礼,林童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周六叔别客气,你们一路奔波也累了吧,先休息下,我去给你们倒茶。” “不忙不忙,姑娘呢?”周六却顾不上喝水之类的小事,张口就问起了林小碗。 左容这会儿早就趁着人不注意摸进了厨房,这会儿看着林小碗在灶台前忙碌,眼中也带上了怀念之色。他正想说话就听到外面有人喊姑娘,连忙道:“周六叔请来了,我去看过,这两人怕是真的寻了你多年。” 所以杨皓就把他们送到了巷子口,这就回去锦衣卫忙碌去了。 林小碗闻言把锅中的菜盛出来,这才接下围裙过去,“若真是家中长辈,我自然是高兴的。”说着她微微一笑,道:“走吧,我们出去看看。”   ☆、第95章 尴尬 两人出了厨房,林小碗一眼就看见了院中轮椅上的周六。 周六见林小碗出来,愣住了片刻,然后才挣扎着起身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他单腿挺立,一旁右腿裤管在下面打了个皆微微晃动着。虽然早已经知道周六一条腿废了,然而如今这般看着她还是有些说不出来的触动。 “姑娘。”周六嘶哑着声音开口,激动而克制地看着林小碗,没有周三一开始那么夸张的表现,然而眼中的泪光却是显而易见的。林小碗点了下头,低声道:“你……你先坐下吧,我午饭快做好了。” 面对周三和周六两人,她真的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在初步确信了这两个人的身份,且这个时候出现没有心怀恶意之后,林小碗几乎无法直视他们看向她的时候眼中所蕴含的浓烈的感情。 就好像,她是他们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支撑了。 不得不说,她感觉到了压力。 一顿午饭众人吃得略微有些尴尬,周三和周六偶尔想要开口说话,然而想起之前左容说的那些又怕让林小碗觉得别扭,这般一顿午饭下来,左容收拾了碗筷回厨房林小碗这边就自动跟了过去。 “怎么了?”劝了周三和周六,回头还是要安抚林小碗。左容回头对着林小碗笑了笑,“平日里面也没有见你这般?” 林小碗偷偷看了眼外面正跟周三、周六说话的林童,半响才低声道:“我就是不知道说什么,尴尬。” 对于周三和周六两人林小碗心中倒是颇为敬佩。这般长情而又忠诚的下属,甚至在周天渊死后这么多年都没有放弃过寻找当年可能逃生出来的人。若不是一次次的巧合,说不定他们早就找到了她。可是也正是因为两人这样的忠义和情怀,反而让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 若是周三和周六是敌人,或者是心怀不轨,她反而能够如常的应对。正因为这两个人表现出的忠诚和热情,反而让林小碗退缩。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旁人的好意。 左容如何不明白林小碗的心情,他陪在她身边这么久,一开始久看出了林小碗对着两个人的出现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他了解如今这个躲在厨房陪他忙碌的女子,那是被他放在心头宠爱的人,他甚至比林小碗自己都更为了解她。所以当初才会一点点慢慢地侵入她的生活,让她习惯他的存在,甚至接受他的感情。以免得太过于热情反而把林小碗给吓跑了。 周三和周六突然的出现,如今看起来又没有什么恶意,自然是让林小碗放下了不少的警惕心。而与此同时,她所要面对这两个人的善意和热情,就有些吃不消了。 这点,甚至在林小碗都没有察觉的时候,左容就意识到了。 “对于他们来说,你只是一个需要被疼爱和弥补的晚辈。”他放下手中的碗低声劝林小碗,“你只要接受他们的好意就足够了。” 林小碗想摊手做一个无奈的动作,可是想了想还是摇头,“我试试看吧。”心怀善意的长辈总比居心不良的鼠辈要好相处,既然当年的事情已经查到瑞王这个根源,那么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她总该学着真正的融入一般人平静的生活之中。 周三和周六就这样住了下来,两人坚持房租另算。一开始左容还不准备收房租,然而这两人却立刻表示如果不收房租就立刻搬出去。他这才无奈地看了一眼林小碗,眼神都在说你们果然是一家人。 当初林小碗也是坚持付了租金才用了如今的店铺的。听了这个典故,周三和周六倒是对林小碗的举动颇为满意,称她不愧是周将军的女儿,颇有周家的风骨。 # “说来也奇怪,我还以为他们两人对……我父亲忠心耿耿,定然会要求我改回姓周。”林小碗笑了笑,她对名字倒是没有多少的坚持,然而如今近两年过去,她也已经习惯了如今的名字。若是她自愿改名也就算了,可是要是被旁人要求未免就会有些逆反心理。 与她同路回去的左容这会儿闻言笑了笑,却没有说他私下找这两位谈过的事情。 林小碗对着这两位长辈有种棘手的感觉,他又怎么舍得真的只在一旁看着林小碗窘迫和尴尬呢?好在除了最初见面的时候这两人有些反应过度,其余时间还是很好沟通的。加上左容的身份算是准姑爷,对待林小碗又是全心全意的爱护,自然是不会遭到诸多刁难的。 “出来的时候小童说想要吃糕点,我们去一趟酥记吧。”林小碗笑着提议,两人这次去看周三和周六是去送了一些过冬的衣物,最近天气渐冷,这两人又是从南方初来京城,怕是有些不适应这边的天气。 然而东西送过去,林小碗才知道周三已经找了个短活儿干了,说是准备等到过年之后再另做计划。至于不适应京城的天气,周六则笑了笑道:“我们实际上并不是从南方赶过来的,而是从戎州。” “我们听闻张铁死了,这才匆匆赶去戎州的。”只可惜这两人的消息总是慢一步,这才跟林小碗擦肩而过。林小碗当时微微一愣,而周六则看了看一旁的左容,这才开口道:“我们两人也不光是去戎州找人,张铁的死也是调查过的。” 他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林小碗,“马城当时就已经在调查姑娘了,我们也是偷听了他的话,这才知道姑娘的消息。马城离京之后我们还在戎州城停留了许久,既然知道姑娘安然无恙,身边又有人守着,我们自然是放心做了一些事情。不然,那冯贤成哪里可能束手就擒,这般老实的入京。” “自然了,入京那日说什么我们并不知道冯贤成是谁,不过是糊弄那杨皓的。”周三在一旁补充,“戎州城的事情姑娘做得很是利索,若不是马城疑心病重,怕也不可能怀疑到姑娘身上。” 马城的怀疑完全就是一种主观的猜测,甚至没有丝毫的证据。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也帮了周三和周六不少的忙。 回想起两人说话时带着的一些小得意,林小碗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低声道:“我当时还想没有想到事情竟然这般顺心如意,却没有想过竟然是背后还得了他们两人相帮。” 左容听她这么说就知道她所指的是戎州城的事情,也点头道:“他们所言不假,根据冯贤成之前的口供,在戎州城的时候他确实是想过要逃的,不过却是被神秘人给抓了回去。就连偷偷分头送走的儿子也被重新送了回去。” 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两人所为,“如今想来,也许这就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吧。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两人说着走进酥记,前面已经升职当了掌柜的小玉见他们两人立刻热情地迎上去,笑着道:“林姑娘和左先生真是稀客,我们姑娘恰好今日也在,两位不如上楼一起喝茶尝尝新出的点心。” 她这边引两人上楼,果然就见二楼朱玉菱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喝下午茶,这会儿听到声音转头就是他们就立刻露出笑容,说了也一句跟小玉一模一样的话。 “你们两人可真是稀客,这店说起来小碗可也是东家呢,平日里面真是请都请不来,不知道今日有何贵干呢?”她笑着起身,拉着林小碗一起坐下,又吩咐小玉把新做的点心送上来,这才招呼左容道:“左先生也坐。” 林小碗笑着说了来意,朱玉菱立刻就又吩咐小雪去下面让人包上一些点心,这才转头又道:“今日上午大公主才让人过来捎了个信儿,说是让你我后日入宫。”她说着眼神微微转动,往林小碗身边凑了凑低声道:“那位雍世子入京也有半个多月了,听闻最近几日与一女子频频出城游玩,大公主怕是要问问我们这些京城中的流言蜚语。” “这事儿我倒是也听了一些,”林小碗说着看了一眼左容,“这事儿怕是不用问我们,皇上那边自有定论的。”实际上,连那位雍黎世子究竟是跟谁一起出行的,她也知道的清清楚楚。她甚至还明白,这看似有些让朱琦难看的场面就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一家人搞出来的。 朱玉菱的目光也随着林小碗落在了左容的身上,然后就露出了然的笑容。 这京城,这天下,还有什么秘密能够瞒过锦衣卫呢?更何况这关乎到了朱澈的掌上明珠,堂堂大公主的婚事。她自嘲地笑了笑,目光微微流转之间看到楼下有人进了店,却是目光微微一凝。 林小碗察觉了她一瞬间的一样,却没有刻意点破。不一会儿小雪就端着两盘糕点,手指上还勾着一包点心上来,而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影。 “姑娘,薛大人来了。” 来的不是陌生人,而是林小碗和左容也颇为熟悉的今科探花薛蕴。   ☆、第96章 订婚 薛蕴明显是没有想到这二楼还有其他人,而且还是他师弟的姐姐和未来姐夫,这会儿见到两个人一愣这才神色如常的行礼。 朱玉菱反而是有些尴尬,这会儿笑着道:“薛大人这段日子是酥记的常客……”她说着轻轻咳嗽了一声,“又与小梧是同僚……”接着,她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林小碗看着她微微发红的脸颊,再看一旁薛蕴看向朱玉菱的眼神隐约间倒是有些明白了什么,这会儿笑着道:“既然点心已经拿到了,我和阿容就先回去,小童还在家中等着呢。” 她说着起身,一旁朱玉菱和薛蕴也都连忙随着她和左容的动作起身,林小碗摆手道:“不用送了,后日进宫的事情我会放在心上,提前做出安排的。” 林小碗这边店里还想找一个掌柜,这样她就能够真的把店铺的事情撒手不管,年后跟着左容一起前往雍州了。而找到合适的人选之前,她也只能支撑着店里的日常,还好如今林童愈发的能干,才让她清闲了不少。 两人出了酥记,林小碗回头朝着二楼看了一眼,这才弯着一双眼睛看向左容,“你说,他们两个人……”她暗示性地笑了笑,左容一脸了然,道:“这两人倒也相配。只是,朱三姑娘如今,还未出孝期吧?” 出孝? 林小碗愣了一下,朱玉菱是出嫁女,自然是不用为周王守三年孝了。左容所说的应当是刘瑜,她对于这些东西并不是太明白,这会儿也皱了皱眉头,“为夫守孝,要多久?” 这种东西,每朝每代都是不尽相同的。林小碗只盼着最好不是跟子女为父守孝一样三年就好。 “一年。”左容平静地道。林小碗这才松了一口空气,道:“那也没剩多久日子了。” 左容却是摇头,“这事儿,怕是还不好说。”他看了一眼林小碗,解释道:“刘瑜可还有一个孩子呢。我得了消息,惊蛰七月中旬产下一名男婴,九月初的时候已经由刘功护送着送入京城了。” 这……林小碗微微一愣,然后才摇头道:“如今周王府势落,刘家却也不见得会得皇上重用。这两家半斤八两,而三姑娘身后却有大公主和三公主撑腰。说不得,日后还会有其他的造化。刘家想要拦着三姑娘改嫁,难!” 更何况,那孩子刘家也不见得就放心让朱玉菱来养。到时候又有什么借口好留下朱玉菱在刘家呢? # 转眼就是两天过去,这日午后林小碗和朱玉菱这才一同入宫。朱琦这边果然是神采奕奕,脸上都带着喜色。见了两人进来就连忙说免礼,笑着让人上了新上供的蜜桔,还有瓜子、花生、点心,竟然真的是摆出一副要八卦的样子。 朱玉菱自然是不好扫她的兴致,等到屋里再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了,就把这些天听来的传闻讲了一遍。朱琦听得时而掩唇轻笑,时而瞪大眼睛,最后忍不住道:“这宫外的传闻果然是比我知道的更有趣。不过,这还不够。” 在这两人面前她倒是没有掩饰什么,反而直接道:“既然瑞王叔府中的玉茹妹妹如今这般为她自己考虑,我这个当姐姐的自然不能伤她的心不是。”她说着看向了朱玉菱,缓缓道:“玉茹与雍黎若真的到了订婚的那一步,想来父皇无论如何都是要册封她一个公主的。只是若是只册封她一人,未免显得太过于刻意,到时候难免是要找上一两个人陪同。” 她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朱玉菱一眼,才缓缓道:“我听人说,前些日子京外流寇扰民,最后却是败在了姐姐庄子的护院手中。姐姐当时愤然抗敌,倒是颇有几分女中豪杰的架势。” 朱玉菱心中猛跳,原以为只是攀附上了大公主和三公主,谁曾想到还会有这般好事在这里等着她呢!按照朱琦话中的意思,难道说,皇上也想给她一个……爵位? 她几乎有些不敢往下想下去,反而是林小碗早早猜测到这点,此时没有那般惊异,反而顺着朱琦的话往下说道:“说起来,三姑娘真的算是女中豪杰,当年在戎州的时候也是有些事迹的。” 戎州城里朱玉菱干过什么?实际上连林小碗都不知道,然而此时随意说上几句爱护老幼啊之类的话题,对于她来说也是毫无压力的。反正朱琦等人又不可能真的去查证这些小事。再说,朱玉菱帮的都是流走各处的流民,这事儿就算是查都没办法查。 朱玉菱一开始还愣了一下,直到林小碗绘声绘色地说她在冬猎会的时候在城外施粥,这才连忙道:“都是过往的事情了,不提也罢。” 朱琦却是认真地点头道:“不应当这般说,玉菱姐姐施恩不留名是好事,怎么能这般藏着掖着呢。”她说着露出笑容,“若是父皇和母后知道,定然是会夸赞姐姐义举的。” 至于她到底信了没有信这些林小碗信口开河说出来的话,那就真的是谁也不知道了。 等到从宫中出来,两人上了马车朱玉菱这才道:“刚刚在公主面前,小碗怎么那般说,真是吓了我一跳。”她虽然带着一丝抱怨,语调却是轻快的,“我从来不知道,你说起这些瞎话竟然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不过是一些故事而已,怕什么。难不成皇上还真的会派人去查?”林小碗笑了笑,“难不成以三姑娘你的聪慧还看不出来吗?大公主这般抬举你,又说了今日这些话,定然是得了皇上或者是皇后娘娘的明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巴不得多一些呢。” 听到林小碗这般说,朱玉菱神色反而认真起来。“你也看出来了?”她眉头微微皱起,显然是在认真思索这些事情,半响才又低声问道:“若是朱玉茹册封了公主,和亲到雍国的话,我又能走到哪一步呢?” 不等林小碗回答,她就又接着缓声道:“纵然是现在这般局势,给我一个郡主的爵位怕也是有些勉强,毕竟我那嫡长姐也不过是郡主而已。但是县主的话,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她独自分析者,双眼给人一种越来越明亮的感觉。林小碗见状也不过是笑了笑,虽然没有搭话却也知道怕是朱玉菱已经下定了决心了。只可惜,她现在还没有想到另外一层。 一位县主的婚事,怕是就不能自己做主了。 到时候皇上若是不愿她就此耽搁一生,指婚的话,又有几成的几率指到薛蕴的头上呢? 这事儿,就等着朱玉菱自己慢慢醒悟吧。 两人入宫之后几日,京城之中有关朱玉茹和雍黎的谣言就愈演愈烈。本朝虽然男女之防并不像前朝那般严谨,甚至风气更是开放一些,然而未婚男女这般同出同行却也颇为惹人瞩目。 至于这之后有没有朱玉菱的推波助澜,林小碗就不敢保证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正是上次朱琦见她们时那番话所想要起到的效果了。 而就在这被人绘声绘色描述的谣言之中,林小碗和左容的婚事终于经过几番折腾给定了下来。两人交换了订婚的信物,也交换了庚帖和婚书,正式开始了未婚夫妻的相处模式。 最终的订婚宴,林小碗这边多了周三和周六两位长者,加上刘元夏一家,林童和林梧,郑天放和杨皓,然后还有朱玉菱和小玉,以及及时赶回京的南宫庆,而左容那边则是卫霖、梁武,连同锦衣卫中比较亲近的几位上司,众人分坐了两桌热热闹闹地庆祝了一番,等到觥筹交错之间,宫中朱琦和朱琇还一起送来了贺礼。 订婚宴之后,林小碗和林童就正式搬入了之前收拾好的院子。 当时的四个丫鬟因为各有各的长处,做事也算勤勉,最后就被林小碗全部留下,左容又另外寻了可靠的一家人在前院住在权当门房,保护林小碗的安危。 日子不疾不徐地过着,而这日林小碗刚起身就听到林童在外面欢呼着下雪了。 她披上外衣出去,就见入眼满园出了屋子两侧的松树之外,其余地方皆是一片的雪白,身着一身石榴红的林童欢呼雀跃拉着被她取名为丁香的小丫鬟就要打雪仗。 一旁的玉桂见林小碗出来,连忙上前行礼,这才提醒了林童。她嘿嘿一笑,一路小跑到廊檐下,笑着道:“姐姐看快,下雪了呢。” 林童不怕冷,上一年在戎州的时候算是开心地玩了一个冬天。如今到了京城自然不会像戎州那般九月初就下雪,这都过了十月中旬,京城的第一场雪才落了下来,也难怪盼了许久的林童这般开心。 林小碗摸了摸她的手,触手温热,这才笑着道:“只准再玩一刻钟,等吃了早饭咱们还要去店里忙呢。” “好。”林童立刻笑逐颜开,一旁的丁香和玉桂这才算是见识到了林小碗对林童的纵容,这会儿低头也不多话。反而是苁蓉这时候端了热水过来,伺候林小碗洗漱,又拉着她进屋梳妆换好了衣服。 加上玉桂在一旁帮忙,一刻钟之后,林小碗就简单地梳妆完毕,这会儿林童也老老实实地收拾了自己,回屋陪着林小碗一起吃早饭。摆膳的是擅长厨艺的山药,她动作利索上了早饭之后林小碗就道:“你们也都去吃饭吧,顺便给前面张大叔一家也送去早饭。中午我和小童就不回来了,苁蓉你带着之前准备好的东西去一趟周三叔家,下雪路上难走我怕周六叔一人在家照应不过来。” “姑娘放心,这些事情我都记得。”苁蓉就是当初四人中表现最为亮眼的那个丫头,听到林小碗吩咐就不疾不徐地应了,知道这两位主子吃饭不喜欢身边有人,就带着人下去给各自安排了事情,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97章 急召 用罢早饭林小碗和林童就出门去银杏街后的铺子,她走之后苁蓉就把家中的事情分派了一下,留下玉桂和丁香两个年纪小些的扫积雪,顺便堆雪人,叫上山药帮她一起准备去周三和周六处要带的东西,几人正在里院忙碌呢,就听到外面张婶的声音,说是有课上门。 苁蓉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出去,却见张婶带进来的是一个面白无须的年轻男子,那男子一开口说话尖细的声线就暴露了他的身份。 苁蓉虽然未曾见过这样的人,却也知道这应当是宫里的太监,连忙上前行礼,道:“不知道尊驾上门有何事?” “你们家姑娘呢?”那人问道,苁蓉连忙道:“姑娘早早出门,尊驾……”她有些迟疑,原因为林小碗不过是小门小户,如今这突然有宫中的内侍上门却实实在在地吓了她一跳,有些莫不清楚门道了。 “你快带路,咱家身上带着皇命呢,若是耽搁了时辰,到时候怕是填上你的命都不够。”那太监掐着兰花指命令。苁蓉一愣,连忙回头交代山药替自己跑一趟周三家,顾不上穿上出门的厚外衣就带着那人一路朝着林氏食肆过去了。 一路上她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这人究竟是干什么,也不知道之前山药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提前绕近道去知会林小碗一下。然而,身后那年轻的太监也急匆匆地催促着她,让她就算是想要拖延时间也都没有办法。 终于,两人看到了林氏食肆的招牌,苁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道:“就是前面了。” 那太监明显提快了脚步,几乎要越过苁蓉去。苁蓉连忙跟上,一路快步进了店,就见林小碗在柜台之后安坐,招呼客人,似乎并没有其他人来过的样子。 苁蓉心中一冷,转而看林小碗抬头看到她微微一笑,这才又慢慢放下心去。 “林姑娘。”之前一直不怎么客气的太监见到林小碗倒是露出了笑容,这会儿上前拱手行礼,“林姑娘倒是叫人好找。” 林小碗笑着点头,对于眼前的内侍还是有着几分印象的。这是朱澈身边的一个小内室,偶尔会去朱琦或者朱琇那边送些东西,两人倒是有过几面之缘。 她起身道:“孙公公怎么来此了?可是……”她看了下左右,声音又压低了三分,“皇上有什么吩咐?” “还请林姑娘出京一趟,咱家从你家中到此已经耽搁了不少的时辰了。”孙耿声音也并未提高,“这边街道上人多,马车不便进来,在就银杏街外面等着。” 林小碗闻言倒是又看了一眼苁蓉,点头道:“孙公公稍等片刻,我进去换件衣服。” 孙耿有意说换什么衣服,皇上可在外面等着呢。然而林小碗说罢转身就对苁蓉一招手从厨房进了后院。他哽了一下,只能半含着怒火双手环胸等林小碗。 林小碗带着苁蓉入了后院,就见山药在后院屋中喝水顺气,想来也是比她早到了一点。 “今日你们做的很好,”林小碗说道:“我先记下,等我回来再细说。小童你先放下手中的活儿照顾前面的生意,若是我晚上还未回来就早早关了店门和苁蓉她们一起回家,不用记挂我。” “知道了。”林童应道,“我刚刚去了隔壁,没有人。” 林小碗点头示意明白,接过苁蓉递过来的衣服穿上,这才道:“不用慌,那孙耿是皇上身边的人,虽然对其他人傲气了些,却也是忠心耿耿,不然也不会被皇上放在身边。” 林童这才松了一口气,而不知道林小碗底细的两个丫鬟却更是心中狂跳,山药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苁蓉及时瞪了一眼给拦回去。 “那三爷和六爷那边,可要去说一声今日的事情?”等到林小碗要离开,苁蓉这才低声问了一句。 林小碗迟疑了下,才道:“就说我跟着皇上身边的一位内侍出京,他们自会明白的。”周三和周六两人也不是酒囊饭袋,这京城之中里里外外也是知道不少的消息的。京城之外,能够让皇上留意的,也就只有以治病为名被圈禁的瑞王了。 林小碗和孙耿一起出京到了境外的别院之中,而周六这才得了消息,坐在轮椅上想了半天,这才沉声道:“知道了,那左容可都在家?” “林二姑娘去隔壁看过,左先生并不在家。”苁蓉连声应道,周六点头,“你回去帮着小童做事,我这里不用管了。” 见周六这般,苁蓉只好低着满心的疑惑回去,等她走了周六这才摸着下巴道:“难不成皇上是等不及了,想要年前就把瑞王给处置了?” 这却是他想错了,如今别院之中连早朝都没上就赶来的朱澈正烦躁地在屋中走来走去,屋内几人皆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屋外,左容看着外面飘洒的雪花这会儿也顾不上冷,满脑子都是想着之前得到的消息。 瑞王凌晨时分自尽卫国。 只这么几个字,就足以让朱澈从睡梦之中惊醒,然后连夜无声息地带人出京了。 “瑞王情况如何?”朱澈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左容连忙回过神,道:“刚刚传来消息已经稳住。只是他吃下□□已久……” “砰!”屋内传来一声茶杯摔碎的声音,“给朕查,他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 朱澈的性子并不算暴烈,平日里面待人甚至很是温和。由此可见,此时他心中到底有多么的恼怒。“想用自己一死来逼迫朕放了你一家上下吗?” “做梦!” 对于把瑞王囚禁在京外别院就置之不理的朱澈来说,并不是他内心对瑞王当年的举动没有多少的愤恨,只不过是在一个帝王之尊的位置上,他需要考量更多方面的因素。 他不能任意由着自己的情绪来做事情,身为一个帝王,他身上有自己的责任。他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而让整个朝堂都陷入动荡不安。 所以,瑞王只是被囚禁,他的儿子们也重病。然而有关瑞王当年的所作所为却一点都没有流传出去,整个部署都在一步步的完成,只等朱玉茹远嫁雍国,然后就可以动手对付瑞王了。 偏偏瑞王在这个时候选择了服毒自尽! 他哪里来的毒?! 瑞王死了也不过是让朱澈的计划出现一些意外的变动,他还是能够遮掩下去的,然而瑞王怎么在严密的防守之中拿到□□的,却是刺客朱澈最为忌讳的事情。 是囚禁出了疏漏,还是有人被收买了? 甚至退一万步去想,万一瑞王不是自尽,而是被人伪装成自尽呢?又会是谁下的手?又是谁在这个时候恨不得瑞王去死,或者说能够从瑞王的死中得到利益或者是保护? 这么一连串的设想,越是深入就越是让朱澈不能冷静下来,而且此刻瑞王生死未卜,他自然也还不需要冷静下来处理后续。他如今只想知道真相,所以这才让孙耿匆匆回京去带林小碗过来。 左容守在门外,不时就会有消息送到他的手中,他这边再过滤了讲给屋中的人听。外面本来停了片刻的雪又飘飘洒洒落了下来,院子外面一阵躁动,片刻之后他就看到林小碗裹着斗篷在孙耿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那一瞬间他的注意力就都在林小碗的身上了,看她神色镇定,眼神中都透着平静,在看到他的时候甚至还露出一丝笑容,左容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林小碗被未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而扰乱了心神。 孙耿进去回禀,左容这才看着眼前的林小碗低声道:“瑞王昨夜中毒,自尽还是他杀并未分明,皇上震怒,你小心。” 短短一句话,他把目前的情形说得清清楚楚。 林小碗缓缓点头,低声道:“我来之前,让人去了一趟三叔和六叔处。” 话说完,里面也就传来了宣林小碗的声音,左容亲自掀开棉布帘子目送她进去。 屋内倒是早已经没有摔碎的瓷片了,林小碗进去行礼,起身之后这才留意到周围所站的人中除了一个毛蒋和不知姓名的大理寺卿还算是见过面之外,其他的一概不认识。 不过她来此也不是认识朝中大臣的,朱澈这边已经轻轻咳嗽了一声开口道:“今日匆匆让人带你过来,主要是为了一件事情。程志,你把事情说一遍吧。” 程志就是那位大理寺卿,这会儿听到朱澈的吩咐就连忙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而这些话总结起来,就是进门前左容所说的那么简单。实际上,几乎所有人都已经认定了瑞王是服毒自尽,他杀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在场其他人虽然不懂朱澈为何要会对林小碗说明这些,然而此时都识趣地没有多言语。 “你可明白了?”等到程志停下话头,朱澈这才又开口问道。 林小碗点头,“民女明白。” “那好,带人上来。”朱澈手一挥,昨夜里面负责看守瑞王的几人就被左容带头给押送了进来。左容还是担忧林小碗,默默把郑天放的事情给抢了过来,获得一个入屋围观的机会。   ☆、第98章 等待 此时屋中的朱澈哪里还有之前暴躁到无法安坐,摔东西的样子。见到人被带上来,他这才对着林小碗道:“朕要在最快的时间里知道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朕要知道真相!” 他强调,林小碗立刻明白,笑着点头,道:“那还请诸位保持安静。”然后转头看向被押送过来的四人,道:“就从最左边开始吧。”其余三人被带了下来,林小碗上前对着那人微微笑一下,决定直接采用最为简单粗暴的催眠手法。 她拿出玉坠在对方的眼前微微晃动。 能够在此时被召进来的大臣都可以说是朱澈的亲信,见林小碗这般装神弄鬼,免不了面面相觑。有谁想要提出异议,也会被周围的人给阻拦了。 没看皇上此时正专注地看着林小碗作为吗? “我数三声,你就会睡着。”林小碗低声说,“一、二、三。” 那侍卫双眼顿时迷茫,然后缓缓闭上。 林小碗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朱澈,“皇上尽可以问了。” 朱澈猛然起身,缓步走到了那被催眠的侍卫跟前,道:“朕问你,昨日瑞王休息之前可有什么异常?” 四个近前伺候外加监视的侍卫,朱澈依次问完,一旁的大臣从一开始面色不善地不是瞥一眼林小碗,到最后全部都看向了那被审问的侍卫。其中一人最后才开口道:“皇上,不知可否让老臣问上几句?” 朱澈倒是没有因此不满,反而转头看向了林小碗。林小碗微微点头,看向那位大人低声交代了两句注意事项,让他不可呵斥,不能威逼这才事宜他可以上前问话了。 那大臣正是当年一力辅佐朱澈登基至今的秦阁老,如今早已经白发苍苍。此时拄着拐杖上前,按照林小碗所说缓声提问。 “近十天内,别院中可来过什么人,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情?” 他一下子把询问的范围从昨天晚上扩展了十天,林小碗在旁却是双眼一亮,明白秦阁老这是怀疑瑞王中毒并非昨晚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情,毕竟按照四个侍卫所言,昨夜的情形实在是太过于简单,甚至就连守在瑞王身边的两个侍卫都只看到了他突然毒发。 若不是这两个侍卫同时被收买的话,那么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慢性中毒了。 说不定,从瑞王被关起来之后就有人开始暗中行动了。 那侍卫许久没有说话,秦阁老有些疑惑地看向林小碗。林小碗却不慌不忙,低声道:“这位大人所问的时间太过长,他需要时间回想。” 说话间,那个侍卫就开口了。 “十月初七那日,宫里的内侍王寿来过一趟,说是要传几句话给瑞王。他拿着宫中的令牌,让我们全部都回避。中间大约有一刻钟左右的时间,王寿出来之后直接离开。” 王寿! 这是一个新出现的名字,而且在侍卫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了朱澈。 朱澈的表情晦暗不明,让很多人都看不出端倪。 “王寿来时,负责守卫瑞王的人都是谁?”他沉声问。 侍卫报出了几个人的名字,除了在场的其中一个侍卫之外,另外三人不一会儿也被带了进来。林小碗上前,重复催眠,然后一一审问。 在第三人时就得到了一个线索,那人说隐约听到了王寿对瑞王提到了贤妃,并且说了一句“当年的事情……”之后瑞王就突然暴起,那侍卫怕被发现就多来了。 “当年的事情!”朱澈冷笑了一声,这会儿反而彻底冷静了下来。 贤妃是二公主的生母,在府邸的时候就跟在他的身边了。朱澈算是重情的人,这些年来也不曾苛待贤妃什么,对她也颇为照料。却没有想到,贤妃竟然会跟瑞王暗中有什么勾结。 当初,贤妃可也是死过一个孩子的! “孙耿。”朱澈沉声叫了一声,之前送林小碗过来的内侍孙耿就弯腰进来,朱澈从腰间拿下令牌,孙耿连忙上前双手接过。“带着这腰牌去皇后宫中,就说是朕的旨意,封了贤妃的宁康宫,把王寿一系人全部都抓起来单独看守。” “是。”孙耿沉声应了,接连后退三步这才转身离开。 林小碗偷偷看了一眼左容,见他神色如常,甚至还抽空对她微微眨了下眼睛示意无视,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皇上内宫之事,也不怪她脑洞大开,给朱澈脑补了一个大大的绿帽子。 这要是朱澈恼羞成怒,说不得他们这一群人都会没了小命。 孙耿离开之后屋中一片寂静,半响还是年龄和资格最老的秦阁老缓缓开口。 “瑞王不轨之心已久,皇上万不可再心软。”他说着看了一眼朱澈,看他脸色渐渐回转这才又道:“皇上仁厚,这也是先皇看重您的根本。然而太过于仁厚,未免让小人有机可趁。皇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朕知道了。”朱澈沉声道:“秦阁老一直都是朕的良师,此事朕会慎重考虑的。”他说着起身,“诸位爱卿一早就赶来,如今此事也算是告一段落,就先去客房休息吧。一切事务等瑞王醒来之后再作打算。” 众人依次退出,每个人临走之前都或是光明磊落或是暗中偷偷地打量了林小碗一眼。 左容年纪轻轻受朱澈重用,而如今他的未婚妻、当年周天渊之女竟然也有这般的手段,这是家传还是……每个人心中都有着自己的小算盘,这会儿出去之后却都是拱拱手,各自去一旁的客房休息了。 屋中很快就只剩下朱澈、林小碗、左容和一个伺候左右的太监了。 “此事……”朱澈缓缓开口,看向了左容,“你去瑞王房间看过,可察觉了什么端倪?” 左容这才从一旁不起眼的角落站了出来,微微拱手然后道:“瑞王毒发之后混乱,房间中很多东西都已经乱了次序,只看余下的,并未发现有人潜入的痕迹。” 只要不是有人潜入了这严密防守的别院,朱澈也就放下几分心来。他点点头,示意左容继续说下来。 “这几日瑞王的食谱臣也有查问,从厨房来看也没有下毒的痕迹。”下毒,最容易的还是从饮食之中,初次之外就是日常接触的东西。时间紧迫,所有人都慌乱着瑞王生死的时候,左容却是从容不迫地从衣食住三样检查了瑞王所能够接触的东西。“被褥衣衫连同屋中的熏香臣也都有所检查,皆未被下毒。” 他说着顿了一下,然后才道:“只在瑞王随身的香囊中发现一些还未确定的东西,若是□□的话,怕也是瑞王自己服毒的。”联系到之前问出来的内容,或者可以说是有人想办法给瑞王送来的□□,然后劝他自尽的。 左容这话没有说尽,然而不管是朱澈还是林小碗都明白这话中所隐含的意思了。 朱澈沉吟片刻,然后才看向林小碗。 “你可还能支撑?”接连催眠了七人,朱澈想起之前林小碗和左容所言这催眠之术会伤其根本,这才有次关心一问。林小碗笑着点头,“稍作休息便可。”她不是在强撑,这种强度的催眠实在不是大事,对她来说就如同游戏一般。而看在朱澈眼中,却是多了一分动容。 当年周天渊也是这般守在他的封地,为他奔走劳碌的。 想起往事,朱澈叹息了一声,半响才道:“你们两人也去休息吧,等到瑞王醒过来或者是……再说。” 两人退了出去,依稀还听到身后那一直伺候左右的内侍劝朱澈也休息片刻。出来之后,自然有人引了他们两个去客房,客房之中热水和点心总归是有的。左容扶着林小碗坐下,这才顺势坐在一旁低声问道:“孙耿之前去的匆忙,你可吃了早饭?” 林小碗的习惯是比一般人晚起半个时辰左右,这点左容早就知道。加上昨晚半夜又下起了雪,他担心林小碗比平日再晚一些,这般忙碌还未吃上早饭,所以才有这么一问。 “吃过了。”她笑着点头,倒了一杯热茶过去,然后又从荷包之中摸出了一小包的肉干递给了左容,“倒是料想你肯定是什么也没来得及吃。” 肉干带着一丝林小碗身上的馨香味道,左容配着热茶吃了些,抬头见林小碗脸上带着笑意心中却是暖暖的。这别院之中如今全部都在为瑞王的生死忙碌着,说是休息除了有些热水和点心之外也不会有人有心思做吃的。两人这边如同其他客房中的大臣一样讨论着瑞王的生死,只觉得时间过得格外的缓慢。 外面雪花扬扬洒洒飘落,很快清扫出来的道路就又铺上了一层积雪,林小碗站在门口透过缝隙看到外面的人来来往往,半响才低声问道:“你说,瑞王会不会就此死了?” 左容过去拉着她坐在炭盆之前暖和,听着木炭燃烧发出了噼啪声这才道:“若是瑞王死了,怕这消息也要瞒下去。”不然,朱玉茹和亲的事情朱澈已经筹谋许久,此时因为瑞王之死而毁掉,他怎么会甘心。   ☆、第99章 后宫 想到此处林小碗紧紧抿起唇角,左容见她如此神色又问道:“怎么?你有什么看法?” “皇上是准备在朱玉茹出嫁之后,要了瑞王两个儿子的命吧?”她缓缓说,不给瑞王留后简直是理所应当的,“可是朱玉茹是嫁往雍国,而那雍黎世子怕也是喜欢她的。万一……” 斩草不除根,万一朱玉茹在雍国有什么造化,说不得就是几年后两国就会起战事了。 在林小碗看来,这样的安排实在是有个很大的疏漏。 她话未说完,然而意思已经很是明白了。左容微微沉吟了片刻,这才低声道:“和亲陪嫁,就算是带上自己的贴身丫鬟,大部分人也总归是皇室派遣过去的。” 若真的是情况危急,怕是朱玉茹的命也就不用留了。反正亲已经和了,态度也做了出来。至于世子妃死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在所难免。大不了,再赔一个雍国一个世子妃也就是了。 说不得,到时候为了两国联姻,雍国也会送美人过来。 在这上面,左容还是比林小碗看得更深刻了一些,也更冷漠了一些。不过是朱玉茹一条命,随时都是把握在手中的东西,这点完全不必担心。 屋中安静下来,偶尔炭火中发出噼啪的声响。外面匆忙的脚步声不断,然而却又突然更加匆忙起来。 两人立刻察觉了情势不对,过去开了门看向外面,却见其他几个客房也有人打开了门朝着外面观察。不一会儿,几个御医依次从瑞王的房间中出来,再接着就传来了消息--瑞王中毒过深,不治身亡。 所有人都站在门口或者窗口互相交换着神色,很快就有人被请去了朱澈所在的屋子,然后又匆匆离开,最后进去的则是秦阁老和左容、林小碗。 朱澈屋中的炭火烧得格外旺盛,然而却止不住让人感觉到丝丝的寒意。 “都坐下吧。”他淡淡开口,三人分左右落座,半响朱澈才又开口:“左容,朕要清清楚楚知道瑞王之死的所有细节,三天之内。” “臣领旨。”左容平静地应了下来,这本就在他的预计范围之内。至于其中有多大的难度,这种事情难道还能跟九五之尊抱怨吗?所以他只是沉稳的应下,接下来拼尽全力去调查就是了。 朱澈很满意左容的态度,转而又看向林小碗。 “你手中有入宫的令牌,带朕口谕入宫协助左容调查瑞王之死。” “民女遵命。”林小碗也是波澜不惊,这样的反应倒是让秦阁老多注意了她一眼,看过去苍老的双眼中带着一丝笑意。林小碗微微点头,并未多言。 朱澈写下手谕,一旁内侍吹干递过去。 等到林小碗、左容起身要离去的时候,朱澈才把之前说了多次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瑞王的死,此时不宜公开。” “臣(民女)明白。” 两人离开,而身后的屋中,朱澈还在跟秦阁老商量着瑞王死后后续的处理事宜,只是这些国家大事,就不是林小碗所会关心的了。 左容安排了人手守住别院、给瑞王验尸,然后才同林小碗一起回京。很明显,瑞王的死跟后宫有关,只是单纯调查瑞王的尸体已经不能够让朱澈满意了。 两人一路奔波,入京的时候已经到了午后。在经过一片闹市时,左容突然喊了停车。他下车去,不一会儿就拎着酥油肉饼上来。香味入鼻,林小碗这才觉得饥肠辘辘。两人在马车中解决了匆忙的午饭,等到入宫之时又在宫门口喝了壶热茶,这才浑身暖洋洋地入了后宫。 贤妃宫殿已经被封,进出皆是不许的。 若不是林小碗和左容有朱澈的手谕,怕是也不会成为例外。 此时皇后仔仔细细辨认了那上面的字,这才抬头看向下面站着的两个人。 “你们准备怎么做?”她脸上只有沉稳,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独守皇宫却不见丝毫的惊慌失措。林小碗也同样沉稳,开口道:“先审王寿。” 王寿乃是藏经阁的首领太监,负责整个藏经阁的打扫和整理,手下看管着的十多个小太监。藏经阁乃是宫中藏书之处,若不是这次事发暴露出来,怕是根本就没有人想到他竟然会是贤妃的人。 短时间内皇后整理出来的资料也就那些,林小碗和左容看了之后就进了关押王寿的房间。 王寿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一动都不能动,身边还有两个宫女严加看管。为的就是防止他畏罪自杀。 皇后亲自带着林小碗和左容进去,那两个宫女退了出去,左容这才上前看向王寿。循规蹈矩按照步骤问起了王寿那日去别院之事。 王寿所拿的腰牌自然不是来自于贤妃,这般作茧自缚的事情除非贤妃是个傻子,不然也不大可能做出来。王寿一口咬定是瑞王昔日对他有恩,他这才偷了令牌去偷偷探望瑞王的。 “瑞王所说,倒是与你不同。”左容从容自若地开口,“瑞王倒是提起了这些年间宫中没了的孩子。”他说着看向王寿,“还提及了贤妃娘娘。” 王寿心中大惊,转而又咬牙道:“左大人不必试探我,咱家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是死到临头,又何必攀咬旁人呢。”他说着看了一眼的皇后,更是冷笑不止。 皇后色变,这事儿远就与她无关,然而这王寿却偏偏摆出了一副是她针对贤妃的架势,实在是让她气结。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林小碗突然出手吸引了王寿的注意力,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就把他给催眠了。 左容之前的询问,不过是让林小碗对王寿的心智做出判断,采取合适的催眠方法而已。就如同之前在别院,那些侍卫都颇为配合,林小碗自然是轻松不少,而王寿明显不是那样的人,她当然要多话些心思了。 皇后有孕的消息虽然瞒着宫外,然而如今也已经显怀。林小碗扶她坐下,这才低声道:“皇后娘娘不必为他这般的人而动气,他正是准备在死前胡乱攀咬一番呢。” 王寿虽然未曾出卖贤妃,然而几次情绪波动也足以让人看得出来他的心性,这会儿被林小碗催眠之后自然也不是完全配合,不过在左容技巧性的询问之下,还是吐出了事实。 当日王寿出宫去别院,正是贤妃的意思。 而贤妃,因为在今上未曾登基之前就已经陪伴左右,并且育有二公主朱琳的缘故,所以很多人已经忘记了她的来历了。 贤妃乃是魏国在多年前上供给先皇的美人,先皇不好女色,那一批的美人就都赏赐给了几个儿子和朝中大臣。贤妃就是当初那一批美人之一,而且还是如今地位最高的那个人。 至于王寿,十二岁入宫,经历了三人皇帝,一次次的动荡之后一些资料或者是知道他底细的人也早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也是魏国人,是八岁之后才流落到京城,然后走投无路之下进了皇宫。 而最为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王寿,是贤妃的兄长。 王寿今年五十多岁,足足大了贤妃十多岁,然而两个人却是实实在在的兄妹。 能够挖出这样的线索实在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也难怪王寿会甘愿为了贤妃赴死了。左容继续盘问,比之之前朱澈盘问侍卫实在是专业不少,王寿抗拒着催眠和左容的问题,几经挣扎之后终于得出了满意的结果。 那皇上的令牌,是用真金伪造的。至于伪造的人…… 当年不是有一批美人被赏赐下去吗?贤妃之外,还有一位也在后院的争斗之中熬出了头的--齐王府中的侧妃李氏。 这一条线挖得就连左容都觉得惊心动魄起来,明明只是后宫的争斗,明明就是十多年前的案子,竟然牵扯到了魏国当年进献的美人。魏国……他想起那个弹丸之地,没有想到竟然如此的野心勃勃。 十多年前留下的一步棋,竟然耐心地走到今天? 今上若是一直无子,那么百年之后定然会国中大乱,到时候早有准备的魏国趁虚而入的话,说不定真的会形成势不可挡的局面。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林小碗,两人四目相对,都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 左容回头,对着皇后拱手道:“还请皇后下令,暗中彻查当年赏赐下的美人如今都在何处……并且,召齐王妃和侧妃李氏入宫。” 皇后也是颇为震惊,此时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听到左容的话半响才道:“不用,直接以贤妃的名义召李氏入宫就好,李氏时长入宫,此次也必然不会怀疑。” 她说着叫了人进来,一件件事情吩咐下去,最后等到人都退了出去,这才露出一丝疲惫之色。 林小碗自觉照顾孕妇,端了一杯热水过去,低声道:“娘娘放心,如今大局还在掌握之中。” 皇后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林小碗,道:“你之前辛苦了,怕是贤妃那边还是要劳烦你的。”慢慢熬不是不能查出什么端倪,只是所耗费的时间太久,而现在他们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只有快,才能够打得暗中的人措手不及。   ☆、第100章 贤妃 “你们两人也去休息吧,我让人送上些热水和饭菜,半个时辰之后,我让人带来调查的结果给你们看,到时候再去贤妃宫中。” 皇后起身离开,有人过来带着林小碗和左容去休息,这两人并未提曾经在来的路上吃过东西。很明显,需要休息的不止是他们,皇后身怀龙嗣,不管是精力还是体力都有些不支。然而这般的大事,她又不可能撒手不管,只好勉强支持。 更何况,调查当年先皇赏赐的美人也是需要时间的。 齐国年年进贡,所送来的美人也不止那么一批,至于赏赐到了哪家,是否还活着都是需要时间慢慢核查的。 林小碗喝了热水就靠在美人榻上小憩,而她身边左容只是默默地守着她,在没有人的时候看向她的目光更为温柔和关切。说是轻松,然而看她睡着之后还微微皱着的眉头,怕也是累了。 而之后,还有一场硬仗等着他们去打。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连绵了一整日的雪终于停了下来。林童站在店铺门前看看左右,路上行人稀少,根本就看不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梁武和卫霖没有回来,左容也不在,姐姐更是早上一走就再也没有消息。 京城之中格外的平静,平静到让她有些烦躁。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童袖子下的手紧紧握着,一旁的苁蓉捧着斗篷出来给她披上,低声道:“二姑娘,还是听姑娘的话,关了店门回去吧。” 林小碗临走之前交代,若是她没有回家就让林童早些关了店门回家。 林童想了想,点头道:“关门吧,你陪我走一趟酥记。” 朱玉菱无论如何都是周王府的女儿,又与朱琦和朱琇关系不错,若是京城之中有什么事情的话,她定然是知道的。若是连她都不知道……林童心中有些忐忑,然而跑了一趟酥记竟然正好遇到了朱玉菱和薛蕴。 她到时两人正在二楼喝茶赏雪,林童几乎是一路闯进来的,这会儿看了一眼薛蕴这才愣住了。 “是我冒失了。”她连忙道歉,然而朱玉菱和薛蕴两人见她脸上带着几乎掩饰不住的焦躁,这会儿也顾不上这许多。朱玉菱拉住了她坐下,问道:“是你家店中出了什么事情?你姐姐呢?” 看来朱玉菱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林童心中一冷,然后才摇头道:“没事,就是我有些馋了偷偷跑过来想要买些点心回去。朱三姐姐,你可别让我姐姐知道。”她说着仰脸一笑,眼神之中还有些勉强却也掩饰得很好了。 朱玉菱连忙吩咐跟上来的小玉去下面包些点心,这才正色看向林童道:“究竟是出了何事?你姐姐怎么会让你一个小丫头乱跑的?”她对林童认识不足,然而关心却也是真的。 林童想了想,才道:“一早上宫中就来了个内侍,把姐姐带出了京。” “左容呢?” “左先生一早就不在家中,卫大哥和梁大哥也都不在。”林童说,“我原以为朱三姐姐应当知道些什么的……”她说着起身,低声道:“天色晚了,我还是先回去吧。姐姐说过让我不要惊慌,回家等她的……” 只是姐妹两人多少风浪都闯过来了,如今好日子才刚刚开了个头儿,林小碗就这般被带走一去不回,林童心中的彷徨和不安就在一瞬间爆发了。 会不会……会不会是皇上发现了周王和张铁是她们所杀,所以才让人抓走了林小碗?! 她脑子里面一片的混乱,这会儿醒过神来才暗暗懊恼。她不该来找朱玉菱的! 朱玉菱却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刚刚拉着林童的时候就察觉她小手冰凉,这会儿听闻林小碗不在,她要一个人独自回家就连忙起身道:“外面冷,我让人准备马车送你回去。” 一旁薛蕴跟着起身,“我一起送你吧,不然若是林梧知道怕是要生我气的。” 这两人是真心关心,林童看得出来迟疑了一下这才没有拒绝。 朱玉菱让人去套马车,又要了热茶过来给林童暖手暖身子,只是关于林小碗的事情却一句也未问。此时她看了看林童,半响才咬牙道:“明日我就入宫一趟试试。” 三人坐入马车,朱玉菱看着身边的林童沉默不语也是头疼。她……嘲讽人是一把好手,安慰人,这活儿还真的从来没有做过。半响她才憋出了一句,“你要是害怕,不如跟我一起回去,在我那里过一夜?” “姐姐若是回去,不见我会担心的。”林童低声说,“我一个人在家也没事,有苁蓉她们陪着。” 朱玉菱这才又不说话,只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薛蕴,示意他快想办法。 薛蕴迟疑半响,才低声道:“我回去之后问问林梧吧。” “不!”林童连忙阻止,“千万别告诉哥哥。”她是知道林梧身份的,心中也清楚这样的事情林梧最好不要牵扯在内,到时候万一真的是出了什么事情,他才好出手相救。 薛蕴没有想到林童会这般果断的拒绝,这会儿一愣,就又听到林童低声道:“姐姐出门之前特意交代了,不能让哥哥知道。哥哥看似性子沉稳,实际上最为关心我和姐姐。他若是知道了,定然会沉不住气的。” 看着林童这般条理分明,这两人都有些无奈了。对视一眼,马车之中又安静了下来。 很快就到了宅子门口,马车停下,朱玉菱和薛蕴送了林童进去,又是敲打了一番家中的四个丫鬟,最后朱玉菱还是不放心,“不行我今晚住在这里好了。” 她看着才十三岁的林童,仿佛想起了当时刚刚知道婚事的自己。再怎么暴躁和发泄,不过都是为了掩饰心中的不安而已。而此时,林童的懂事更是让她看着心疼。 “好了,你们都不用说了,今晚我就留下来。这院中总归还是有客房的,先收拾出来就是了。”她利索地吩咐下来,林童坐在屋中看着她行事,不知道怎么的心中就真的安宁了下来。 而此时,林小碗正和左容一起在宫中,陪着朱澈夫妇审讯贤妃。 朱澈是午后回来的,瑞王的尸检也一起带回了京城。等他听了皇后所说之后,意外的没有震怒,反而有些沉默。很明显这位九五之尊并没有忽视贤妃的身份,甚至回宫之前可能就已经想到了这点。 至于李氏的参与,他虽然没有料到却也没有震惊。 这沉默之下,藏着更多的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身为一个帝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此时的朱澈反而彻底冷静下来,就连知道他回宫跑过来哭闹告状的二公主也被他拒之门外,甚至于让人直接把她带回了她宫中关押了起来。 朱琳在屋中哭闹了一下午,最后累极睡着了。 朱澈这边午睡醒来得到皇后亲自说给他的消息却也没有什么表示,一直等到天色黑透,这世间最为尊贵的夫妻用了晚膳,这才让人去请了左容和林小碗,一起去往贤妃宫中。 贤妃宫中一片的安静,封宫这样突然起来的事情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这会儿躲在屋中看着一行人直接去了贤妃的寝宫,都忍不住窃窃私语。 贤妃究竟犯了什么错,竟然会被这般对待? 贤妃的寝宫之中灯火通明,外面守着的宫女见到他们连忙跪下行礼,门帘从里面打开,在这宫里奉命守着贤妃的孙耿这才跪在一旁恭迎朱澈等人。 贤妃坐在床边,衣衫整齐,妆容美丽。最起码一眼看过去,实在是看不出这是一个已经将近四十岁的妇人。 林小碗倒不是第一次见到贤妃,然而此时反而觉得她比之前两次见面更是漂亮了几分。 “臣妾见过皇上,皇后娘娘。”贤妃起身缓缓跪下行礼。 朱澈看着跪在脚边的人,半响才道:“起来吧。” 贤妃起身,目光微微流转,就看到了跟在后面的左容和林小碗。“没有想到,林姑娘也来了。”她扯动唇角,“看起来,林姑娘的出现不适巧合,定然是与当年周家的案子翻案有关了。” “娘娘明见。”林小碗笑了下。 贤妃目光再次转到了左容的身上,然而也不过是笑了笑就又把目光转回了皇后的身上。 “皇后娘娘这一胎,也快五个月了吧?”她说着笑了起来,“臣妾还未来得及恭喜皇上呢。” “哼!”朱澈冷哼了一声,“这些年你都做了什么,心中自然是明白的,想来此时也用不上朕再问你了吧?” “臣妾所错,不过是因为来自魏国罢了。”贤妃自嘲地笑了笑,“今日宫门一被封上,我心中也就有数了。”她一副被冤枉的样子,这时双目含泪看向皇后,“皇后娘娘说呢?若我不是魏国进献的女子,又怎么会这般被娘娘对待?” “你以为是我下令封了你的宫门?”皇后此时一手放在腰后,一手轻轻抚着小腹瞥了一眼贤妃,“我想贤妃你误会了,这命令,是皇上下的。” 贤妃闻言一愣,然后看向了一旁的孙耿,半响双目含泪看向了朱澈,然后跪倒在地:“皇上会这般做,自然是受了奸佞蒙骗,臣妾若真的是魏国送来的妖女,这些年与皇上同床共枕,有多少机会弑君?皇上,臣妾忠心耿耿……” “那你就说说王寿是怎么回事?”朱澈看了一眼贤妃,冷声道。 贤妃一愣,她之前之所以那般有底气作态,就是笃定了王寿不会背叛她的,而此时朱澈提起王寿,难不成他真的都招了?   ☆、第101章 审问 “王寿,他……他不是藏经阁的首领太监吗?”贤妃起身,跪坐在地上抬头看向朱澈,“跟臣妾有什么关系?” “他真的与你毫无关系?”朱澈冷哼了一声,“那他心心念念的妹妹又是谁?” “皇上!”贤妃一瞬间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半响才露出一丝凄然的笑容,“原来……皇上真的都知道了?” “朕还有很多不知道的。”朱澈步步紧逼,“朕问你,朕的几个孩子是怎么回事?你的孩子是怎么回事?瑞王又是怎么回事?” 贤妃笑着,迎上朱澈痛恨的目光,几乎要笑得愈加的疯狂。 “臣妾的孩子?原来皇上还记得臣妾曾经没了一个孩子……”她抬头,脸上都是泪痕,“是,王寿是我哥哥,是我让他假传圣旨去见了瑞王。皇上不是想知道臣妾的孩子是怎么回事吗?我告诉你就是了。” 她说着挣扎着起来,“是瑞王害死了臣妾的孩子,臣妾当年说过的,皇上当时是如何说?皇上根本就不相信臣妾的话,所以时至今日,瑞王落马,臣妾要为自己的孩子报仇有什么不对?” 她说着扑倒了朱澈的身上,抓着他的衣服抬头看过去,一脸的悲切,“臣妾有什么不对?!那是臣妾的孩子,他才刚刚会喊一声娘,那么可爱,那么乖巧……皇上,那也是你的孩子啊!” 若不是知道真相,只怕林小碗都要被贤妃的表现给骗住了。而此时,她只会觉得贤妃是如此的可怕。 朱澈缓缓拉开贤妃的手,目光痛惜地看着她。 “当年那孩子没了之后,你大病了一场,朕以为你伤心过度,顶着朝臣的反对把册封你为贤妃。”朱澈冷笑了下,“却没有想到,那孩子根本就是你害死的。” “皇上?”贤妃露出震惊的神色,“你说什么呢,那可是臣妾的骨肉啊!” “是啊,那是你的骨肉,你竟然都下得去狠手,真是枉为人母!”朱澈一把推开了贤妃,看着她跌倒在地没有丝毫的心疼,“朕再问你一次,你是自己老实交代,还是等着锦衣卫的刑罚问审?” 林小碗和左容早已经悄然从里面退了出来,刺耳偶尔听到里传出的声音也都是对视一眼不敢多言语一句。这审问皇上后宫的妃子……若是没有皇上在场还好。既然皇上在场,这时候他们在就真的尴尬了。 听听里面的对白,真像是在演八点档的狗血电视剧一般。 两人耐心等待了一会儿,这才见孙耿掀帘子出来,勉强笑着道:“皇上请左大人和林姑娘进去。” 屋内一片狼藉,贤妃脸上早已经没有了精致的妆容,此时哭花了的脸显得格外的狰狞。两人进去低头不敢乱瞟一眼,只听到朱澈说把贤妃秘密押送到锦衣卫的牢房,左容这才低声应了。 “审问的记录,朕要明天一早就看到。”朱澈看都没有看跌坐在一旁的贤妃,转身扶着皇后道:“今日皇后辛苦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人去楼空。 空旷的宫殿之中贤妃渐渐止住了嘤嘤哭声,孙耿带人把她绑了起来,堵上嘴巴然后一个黑色的布袋套上去就遮住了贤妃的面容。门外早已经停好了马车,贤妃被塞了进去车里,而拿着令牌的孙耿则亲自送了左容与林小碗出宫。 对于朱澈所暗示的贤妃当年杀死自己孩子的事情,林小碗事先并不知道。此时看着马车中被黑色布袋套住的贤妃扭动挣扎,却没有一丝的怜悯之意。 这女子,伙同瑞王谋害后宫其他妃嫔的子嗣只能算是斗争的话,那么杀死了自己孩子这样的举动,实在是让人再也无法为她的举动辩解一二。 马车行驶并不快,加之一番耽搁此时京城已经到了宵禁的时候,一路上两人遇到了几次盘查都因为左容锦衣卫的令牌而从容通过。甚至都没有人说要检查一下马车内的人。 锦衣卫卫所里面,依然灯火通明。贤妃被押送到了单独的牢房之内,左容并未急着审问贤妃,交代了负责看守的人防止贤妃自尽之后,问了一旁的人齐王府的李氏可有被送来。 “李氏是一个多时辰之前送来的。”那人回答,“毛大人回京之后正在闻讯,吩咐若是左大人和林姑娘过来就直接请你们过去。” 林小碗一愣,没有想到毛蒋竟然还特意记得她。左容回头看了她一眼,直接道:“安排一个房间给林姑娘休息,我一个人去见李氏就足够了。” 林小碗今天一路奔波,加上给数人催眠这会儿脸上早已经带着疲惫之色。左容又怎么忍心让她再连轴转。一旁的人听了连忙应了,转身就对林小碗道:“林姑娘这边请。” 左容对看过来的林小碗点了下头,道:“你先去休息,若是需要你帮忙时,我会让人叫醒你的。”目送林小碗离开,他这才转身让人带了他去李氏的牢房。 牢房之中烛光晦暗不明,左容缓步进去就听到毛蒋问话的声音。 “……所用铁匠在何处?” 这应当问的是仿制皇上令牌的事情。朱澈的令牌造型复杂,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仿制的。而上面雕刻的五爪金龙更是一般人看一眼就明白,万万不敢仿造的。 能够胆大包天伪造皇上令牌的人,怕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这么一条线查下去,不知道京城又要掀起多大的腥风血雨。 他敲门,得了毛蒋的回应这才推门而入。 毛蒋见是左容,下意识往他身后一看,却不见林小碗的身影。 “林……” “她在皇宫中累了许久,况且如今贤妃和王寿皆已经交代,又何必让她在李氏身上浪费精力呢。”左容拱手行礼,转而看向李氏,“有些事情李氏说与不说已经没有多大的关系了。反正只伪造皇上令牌一事就是死罪,她死了倒是不可惜,只可惜了她的儿女要受她牵连。” 他说着轻轻叹息一声,“最大的女儿也不过十四岁,怕是要充入教坊司了。至于两个儿子,怕不是暴病而亡,也是落水或者是什么意外了。”这天下,能够像贤妃那边狠心连自己孩子都杀死的女人毕竟不多,左容这番话本就是故意说给李氏听的,如今看她神色动容,下意识挣扎着冲上前怒视他,反而露出了一丝笑容。 “李侧妃也不必这般看着我,你陪着贤妃做下那般的事情自然也应当是想到了会有今日的后果的。”他缓缓开口,语调平静而冰冷,“你的一女两子,三个孩子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全是你一人决定的。” “他们是齐王的子嗣!”李氏嘶哑着嗓子说,看得出来之前熬过了不少的刑罚。 左容点头,“你说得没错,不过齐王并非只有这三个子嗣。他有嫡子嫡女,又怎么会在意几个可能牵连他前途的孩子呢?” “这一切都是我所谓,你们要报复就报复到我身上,放过他们。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李氏抓着木栅栏,说到最后再也坚持不住,整个人缓缓往下滑落,脸上也滑过两道泪水,“你们杀了我吧,放过他们……他们只是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李侧妃说笑了,这律法如何,李侧妃应当很是清楚。”一旁的毛蒋这才缓缓开口,“更何况,李侧妃一直不配合,此时你说他们不知道,我们又如何会相信呢?” “知道不知道,总归是上了一套刑罚,也就明白了。”他说着点头,“想来几个孩子应当没有李侧妃这般的骨气,死咬着什么都不肯说的。” “你……”李氏猛然抬头,怒视坐在一旁的毛蒋,双手紧紧抓着木栅栏,因为用力过度指甲边缘已经慢慢渗出了血迹。“你这个恶魔……” “李侧妃还不懂吗?”左容开口,“那三个孩子的命运,皆在你手上。” 李氏闻言一愣,半响才缓缓低头,道:“仿造令牌的是小刀胡同的李铁匠,我让人抓了他唯一的儿子威胁他。” “你是怎么知道这位李铁匠的。”毛蒋接着问,毕竟皇上的令牌可不是有图纸就能够随意做出来的,李铁匠能够做到让侍卫辨认不出真假,由此可见他的手艺非同一般。 “是我无意中找到的人。”李氏瘫坐在地面,带着失魂落魄的神色回答。 “那么瑞王中的是什么毒?”见毛蒋略微停顿,左容这才突然开口问道。李氏一愣,然后才低声道:“我并不知道那毒叫做什么名字,只是贤妃给了我一个方子,我照方去了几个药店抓药,然后请人配置的。” “配置的人,还有药方?” “配药的人在药完成之后就被我强行灌了一剂用来测试药力死了,至于药方……”李氏说到这里猛然抬头看向左容,“除非你们答应放过我的子女,不然我是死也不会说的。” “我以为你没有威胁我们的本钱。”左容缓缓开口,“这药方你不说也罢,反正贤妃总是会说的。” “贤妃也只知道□□的药方,最为重要的解药她却是一点都不知道……”李氏说着露出笑容,“左大人的未婚妻林小碗,她生母当年就中过此毒,不过她运气好,中毒不深才被救下了一条性命。饶是如此,也是落下了每个月月中月底毒性发作,痛入骨髓的毛病。”   ☆、第102章 入狱 左容自从进入牢房之后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表情变化,他眉头微皱,低头盯着李氏,神色之间带上了一丝紧张。 “当时的你,尚且在齐王府中,又怎么可能会知道雍州的事情?” “因为那一副毒药也是我配置的,可惜,当时是贤妃准备给柳氏的,只可惜那日酒宴阴差阳错就被周林氏给喝了下去。”李氏笑了笑,“当时是今上喜得第一个儿子的酒宴,贤妃怕柳氏就此地位稳固,想要杀了她。就算不能够取而代之,最起码也会失去柳氏这个最大的威胁……” 当年周天渊妻子中毒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她竟然只是一个替罪羔羊? 左容心神有了一瞬间的动摇,然后也不过是一刹那的时间他就重新回过神,低头看着李氏。 “如今我并不需要解药,周林氏已死。” 李氏笑了笑,“但是她还有一个女儿。这毒药,我这些年试验过,是会随着母体传给下一代的。”她说着笑了笑,“我虽然不懂毒,不知道那毒性到了周林氏身上是否有了别样的变化,不过当年的情况我找了十几个怀孕不到三个月的孕妇实验,最后活下来并且顺利生下女儿的只有一个,那人的女儿在来月事之后体内的毒就开始爆发,不过坚持了一年多人就敖干而死了。” 她说着看向左容,“林小碗就是当时周林氏腹中的婴儿,我倒是很吃惊她竟然能够活到如今,只是左大人,你猜她还能活多久?” 最后一声问李氏的声音很轻,听到左容的耳中却是如雷贯耳一般,他低头神色复杂地看着李氏,半响才道:“只要你所言没有一丝虚假,我倒是可以帮你保住……” “左容!”一直沉默看着两人对峙的毛蒋此时突然开口,“这不是你能够做出的决定。” “大人,下官愿意担此风险。”左容看似被李氏说得心神动荡,然而实际上此时却是格外的冷静。他抬头看向毛蒋,“大人,下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毛蒋见他如此,想了想才道:“也好,不过是不知事的孩子,只要李氏你老老实实配合,到时候放他们一条生路又如何。然而,你若是有半句虚假,那等待你的就不止是死了,你的孩子,总归是要死在前面的。放心,本官自会让你见他们最后一面。” 李氏浑身一抖,看了毛蒋和左容半响才缓缓点头。 “我明白了。我会把我所知道的都讲出来……” # “蠢货!”在李氏所不知道的另外一间牢房中,被关押进去还特意留人严加看管的贤妃发出了一声咒骂,目光中所含的痛恨和怒火几乎要穿透墙壁杀死隔壁为了保住孩子而说出一切的李氏。 之前李氏牢房中所发生的一切,被押送过来的贤妃都听得清清楚楚。这牢房是特制的牢房,贤妃这边可以听得清楚隔壁的动静,然而隔壁却是听不到她这边的一丝声响的。此时听到隔壁李氏所说的那些话,所暴露出来的那些人,贤妃彻底的绝望了。 她一直小看李氏,以为她只不过是运气好才能够在齐王府混出一个侧妃的名头的。而如今看来,李氏比她所预料的更加小心谨慎。最起码,她都不知道李氏竟然调查出来了那么多的事情。 而为了保住那三个小兔崽子,一个又一个的名字被李氏吐露,而贤妃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了当初预计毒杀柳氏时的情形。 那周林氏当时怕是看出了端倪吧,这才拦下了那一碗的汤羹。只可惜,她太过于自信,仗着随身带着的解毒丸竟然以身试毒——不!贤妃想起当年的事情,突然意识到,并不是周林氏胆大包天,或者仗着艺高人胆大,不在意自己腹中的孩子。而是,当时的情形若是柳氏中毒的话,她就推拖不干净了。 只可惜周林氏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下的毒,毕竟当时在场的人不少。如若不然,只怕依照周林氏的心性,定然是能够查到她的身上的。她当时也是因为知道周林氏没有怀疑到自己,这才放了那女人一条生路。 没有想到,十多年后,当年那女人腹中的孩子竟然来讨债了! 早知道,当年就应该狠下杀手! 隔壁的牢房之中还有李氏说话的声音,这蠢货已经说到了她暗中让她数次带香料或者药物入宫的事情,甚至还推测出了那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是的,这些年来后宫一直无嗣就是因为她和瑞王里外联手,她甚至为了害怕瑞王说出真相而让王寿用两个孩子的性命逼迫瑞王自尽。本来是百密无一疏的计划,可是偏偏不会背叛她的王寿最终背叛了她,牵扯出了李氏。 而李氏这个没用的东西,却是左容几句话的恐吓就说出了真相。 连她都能够想得到,等到李氏说出了所有的事情,回头皇上是绝对不会放过李氏的孩子的,她竟然相信了左容和毛蒋这两只老狐狸的话。 “蠢货!” 贤妃再次痛骂一声,半响才自嘲地笑了笑。 只怕这一次,是真的栽到这里了呢。不过也好,她当时逼死瑞王的时候就留了一手,如今皇上无嗣,只怕这辈子都不再可能有嗣了。她想着缓缓闭上眼睛,一双贝齿轻轻咬住了舌头,正准备用力就听到牢门被打开,她情急用力,然而下巴却被人一手给紧紧抓住了。 “想死?可没那么容易呢,贤妃娘娘。” 那人说着手微微一用力,就把贤妃的下巴给卸了下来。下巴脱臼不自然地张开嘴巴,口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流,贤妃这辈子都没有受过这般的屈辱。她从有记忆开始就受各种训练,女子的仪态也是其中之一,而之后跟了朱澈,也是颇为受宠,一直做到了堂堂贤妃的位置,却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么一日,丢尽脸面。 求生无门,求死无路。 早知道,当初她就不应该报着那样一份念想,在被封宫的时候就应该想办法自尽才是。 如今,晚了。 贤妃甚至不知道这一夜是怎么熬过去的,隔壁的李氏把这些年来魏国的安排都悉数吐露出来,就算是有一些她所不知道的,然而按照她吐露的那些线索追查下去,总归是会查出来的。而左容和毛蒋,甚至后来去的南宫庆都是经验颇为丰富的人,颠来倒去的问话以确认李氏所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听到最后,贤妃几乎都能够下意识的屏蔽隔壁的声音。甚至连隔壁的审问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她都没有意识到。 李氏这般被审问,吐露出真相她一点都不奇怪。现在她满心思想的都是王寿,王寿……怎么可能会背叛她呢? 牢房之中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是暗无天日的,对于贤妃来说她甚至不知道被关进来之后究竟过了多久,也许半夜,也许一夜,也许已经一天一夜了。她没有被囚禁的经验,只觉得时间过的漫长而又飞快,等到她饿的几乎没有意识的时候隔壁又响起了说话的声音。 是林小碗! 她猛然精神一震,听着那边林小碗因为刻意压低而有些模糊的声音。 之后就是李氏的声音,还是那些车轱辘一般的话,然而贤妃渐渐听出了其中的不一样。之前李氏刻意推脱责任的一些细节改变了,也就是说,李氏在审问之后最后保留的一点小聪明,这会儿也不见了踪影。 是因为林小碗吗? 贤妃那一瞬间甚至有些暗暗恼恨之前自己的昏昏沉沉,如若不然也许她就明白究竟隔壁发生了什么了。 而此时,她认真地听着隔壁的声音,听着李氏平板无波的回答心中却慢慢升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就好像,李氏没有直接的想法,像是被牵线的木偶一般木然地回应着对方的话。 这些,她心中更加不安了。 隔壁,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到贤妃在这牢房之中看到除了看守她的锦衣卫之外的人时,已经到了第二日的午后。这其中,林小碗好好的休息了一晚上,吃了早饭,帮忙催眠了态度格外配合的李氏,之后又回了一趟家和林童标明自己并没有遭遇什么事情,之前她们的所作所为也没有被人察觉,让她放心。 至于看到赖在她家中的朱玉菱,林小碗倒是愣了一下,这会儿也顾不上许多只说是给左容帮忙就让如今愈发知情识趣的朱玉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左容是锦衣卫,锦衣卫所查的事情,她还是少知道的好。 而此时午睡醒来的林小碗精神饱满,至于被关押了一天一夜的贤妃,这期间除了被喂了一些水之外,更是粒米未进。可是,等她看到林小碗的那一瞬间,还是精神了起来。 她下巴被卸下,甚至没有办法说话。然而那一双随着林小碗一举一动而转动的眼睛却表明了她对林小碗的忌讳。 “贤妃娘娘,”林小碗缓缓开口,露出笑容,“该你了。”   ☆、第103章 皇后小产 贤妃看着林小碗脸上的笑容心中没由来的一紧,有种发毛的感觉。然而为了防止她做出过激的举动,她是整个人被捆绑在刑架上的,连躲避都做不到。 林小碗示意一旁守着的人给贤妃把脱臼的下巴给安回去,这才低声道:“我入宫几次,说起来还没有跟贤妃娘娘说过话呢,今日机会倒是不错,不知道贤妃娘娘可愿意跟我说说话。” 贤妃不是李氏那样心里薄弱有弱点可抓的人,甚至比起马城都要在阴狠三分。 毕竟虎毒尚且不食子,而贤妃呢? 所以林小碗养足了精神这才过来看听了一晚上墙角而心神颇受打击的贤妃。 “你想与我说什么?”贤妃冷笑,“说你娘吗?”她毫不退让,看似战意十足地挑衅林小碗。而林小碗却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贤妃娘娘愿意解惑的话,我自然是愿意听一听当年的事情的。” 当年的事情再简单不过,妾室害怕本来就受夫君敬重的正室产下嫡子之后再没有她的立足之地,因此伙同旁人制毒,趁着人多手杂的时候下毒,甚至想要在事发之后让旁人背黑锅。 看穿这一切的周林氏就为了富贵不顾自己府中的女儿,竟然以身试险想要留下一番人情。 “只可惜,她没有这样的命!”贤妃轻笑,神色间渐渐有些恍惚起来,“几年之后,太子之争整个周家都灭门了,偏偏你这个身中奇毒的丫头活了下来。可是,或者又有什么用呢?你体内的毒素会越积累越多,甚至于你就算是苟活于世也不能结婚生子,因为那毒素会通过血脉传给你的子女。” “林小碗,你猜前途无量的左容会要你这样一个嫡妻吗?”贤妃笑得得意,“不要听李氏说什么她有解药的方子,是啊,她有解药。却是只能够解毒。然而如今你体内的毒素经过当初你母亲吃下的解毒丸的化解,早就跟下给瑞王的毒药不同了。” 林小碗看着眼前的人,缓缓开口:“他会娶我。” 一句话堵住了贤妃所有的话,贤妃脸上笑容渐渐没了,然后才冷笑。 “你真天真。” “你真可悲。”林小碗还了贤妃一句,“我虽然已经不大记得母亲的样子了,然而她绝对不会是你所说的急功近利的人,若不是当时形势危急,她也绝对不会为了所谓的荣华富贵而不顾自身的安危。如果要我猜想,大约那个时候她若不中毒的话,下毒的人就会变成是她吧?” “她心中有数,这才中毒不深,保住了一条性命。”林小碗缓缓上前,一点都没有受贤妃言语影响,反而更加笃定,“只可惜当时贤妃你怕是牺牲了旁人,这才保住了自己吧?” “让我猜猜你会牺牲谁,想来也是当初一批被魏国送来的美人,愿意为你承担这样罪行的,说不得与跟感情也很好。”林小碗这般自然是作态了,实际上当时的“凶手”是谁李氏早已经交代了,自然是贤妃的好姐妹,当时一起进了朱澈府上的另外一个妾室了。 “说起来,我倒是颇为敬佩贤妃呢。”林小碗说着对贤妃点头,“贤妃娘娘昔日自保害姐妹,为了魏国的大事甚至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啧啧啧,真的是最毒妇人心。能够走到这一步,若不是王寿背叛的话,说不得贤妃娘娘最终真的能够如愿以偿呢。” 她说着双手轻轻击掌,发出清脆的声音,就仿佛是拍在了贤妃的心头一般。 她只觉得意识渐渐模糊,再一睁眼就看到还是林小碗站在面前。 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林小碗缓缓放下手,看着她道:“如今既然贤妃娘娘也知道李氏已经把一切都已经交代了清楚,倒不如也为自己辩驳一二,免得李氏冤枉了你。” “我没有什么好辩驳的,只恨李氏那个废物软弱,恨王寿背叛,若不是他们我定然能够让皇后跟着她这一胎一起死去。”有些话不受控制就从口中吐露出来,然而贤妃却只觉得一阵阵的快意,“这样朱澈就再也别想有后嗣了。” 林小碗脸色一变,看着被催眠的贤妃回头看向已经悄无声息出现的毛蒋和左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纵然不是皇后,如今没了你和瑞王的阴谋,总归是会有其他妃嫔产下后嗣的……” “因为,定了要毒死瑞王的计划之后,我就一直在皇上的饮食中下了药……”贤妃笑了笑,在林小碗给她营造的幻境之中看着对方大惊失色很是满意,“没错,皇上半个月才会召御医诊一次平安脉,而我正是在那次平安脉之后就在皇上每日的饮食中下一些小东西的。如今算来,十多天功夫,怕是下次诊平安脉的时候就能够看出来了。” “怕只怕那御医就算是知道了也没有胆子说呢!”贤妃轻声笑了起来,几乎不用林小碗问就把她的计划给吐露了个干干净净,最后甚至提起了皇后。 她看着林小碗,缓声道:“我既然不能保住自己的孩子,又怎么可能允许其他女人有一个儿子呢。皇后这胎再小心又能够怎么样?昨天夜里,我那房间中可是点燃了我许久未用的熏香……” 众人闻言色变,毛蒋立刻出去安排入宫,而林小碗几乎要控制不住对贤妃的催眠。 还好一旁还有左容在,只一个眼神就让她镇定了下来。这贤妃真的是一个让人又惊又怕的女子,心狠手辣的程度让林小碗自愧不如。林小碗不过是对仇人狠,而贤妃更是对自己狠。 听着她说这些年做出的事情,暴露出来的帮手,甚至是连瑞王妃都牵扯其中做下了不少的事情,林小碗只觉得心中发凉,而等到这一切都结束之后,左容才扶着她出去了。身后贤妃依然困在梦境之中发出渗人的轻笑声。 毛蒋入宫,南宫庆整理了之前审讯的内容,而左容则看似悠闲了下来一般护送林小碗回去。 “我让小童熬了香菇鸡蓉粥等你回去吃,等到吃了之后就好好休息一番。”左容低声道:“至于贤妃说的那些事情,你全然不必放在心上的。” 林小碗点了点头,低声道:“放心,我不会被那些事情给击垮的。”贤妃为了挣脱她的控制,几乎是下意识地说了很多动摇林小碗心神的话,当年周家的琐碎事情,林小碗曾经对她千娇百宠的两个哥哥,还有一个可爱的妹妹,甚至周天渊和周林氏的过往。她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话确实让她耗费了更多的心神来维持催眠,然而要说真的能够给她留下什么心理阴影的话…… 贤妃还是太过于天真了些。 林小碗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左容低声道:“你去忙吧,我无碍的。” 左容有些担忧,硬是等到林小碗睡下这才起身离开。不过,他也并未直接回锦衣卫,反而是绕了个原路去了一趟刘大夫的医馆,把那药方和解药方子都给了刘元夏。 “师父,当年周夫人所用的药,你也定然知道的。小碗身上的毒,还请师父多多费心。”左容很是诚恳地说,刘元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中的药方,道:“我过会儿就去见周三和周六,你放心,既然有了药方和解药方子,想要解毒就容易得多了。” 左容这才点了下头,起身离开。 # 林小碗一觉睡到了天色黑透,起身的时候就闻到了外面飘进来的香味。她外面又多披了一件斗篷,这才出了屋。 外面林童点了几个烛台放在身边,正在做嫁衣,这会儿听到动静抬头看过去就露出了笑容。 “姐姐醒了。”她说着把东西收起来,这才给林小碗手中塞了一杯水,低声道:“姐姐先喝些热水,左先生在厨房给你做饭呢。” “左容?”林小碗微微一愣,左容虽然不秉承什么君子远庖厨的说法,然而厨艺实在是一般。这会儿她闻到的香味,实在是跟左容的厨艺不相配。 “嗯。”林童用力点头,“左先生说姐姐这些日子太累了,要做红焖羊肉给你吃,顺便还熬了羊肉汤,我光是看他放料都觉得奢侈呢。”说是羊肉汤,实际上里面并不止是羊肉,鸡腿和鸭腿,连同鱼肉都是依次处理放进去慢慢熬煮,这才有如今满院的鲜香的。 林小碗捧着水喝了一口,低声道:“你倒是不怕他把咱们家厨房给烧了。” “左先生有那么笨吗?”林童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会儿依偎在林小碗的身边,低声道:“不过我看左先生倒是很高兴的样子,姐姐,是不是所有的麻烦都解决了?” 所有的麻烦? 林小碗愣了一下,然后才低声道:“大约是吧。” 而事实证明,并不是随着贤妃招供,就能够结束所有的事情,等到吃了算是夜宵的晚饭,林小碗和左容在院中散步消失的时候,卫霖闯了进来,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皇后娘娘,小产了。   ☆、第104章 入宫 皇宫之中,皇后面无人色的躺在床上,一旁跪在几个御医依次给她诊脉,而朱澈则守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发妻。 他们两人是少年夫妻,朱澈虽然身边从未少过女人,然而对于柳氏却是发自内心的敬爱。而如今,柳氏年过四十,本身有孕就已经足以让两人欢喜了。自从知道这消息之后,两人一直小心翼翼,却没有想到最后还是着了贤妃的道。 高龄孕妇,再加上是有孕四个多月才小产,这几乎都能够要了柳氏的命。若不是毛蒋入宫及时,让当时已经开始腹痛的朱澈警觉,把御医院的御医都给召了过来的话,说不得等到真的发作的时候,皇后真的是连性命都没了。 而如今,皇后昏迷不醒,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色却让朱澈心中燃起了难以磨灭的怒火。 “召秦、郭、叶三位将军入宫。”他冷声命令,外面守着的毛蒋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声音心中一颤,几乎是立刻就跪了下去。 “皇上,”他在外面呼喊,“皇上三思。” 秦、郭、叶三人,皆是这些年在魏国边境驻守过,与魏军交手过的将军,朱澈这时候召人入宫,怕真的是帝王一怒为红颜了。只是,如今贸然行事,怕是会打草惊蛇。 他想着膝行到了寝殿门口,“皇上,要想出兵魏国,需得先安定京城上下。那卓、李二人交代出不少的事情,若是此时贸然出兵,竟然会让魏国有所防备的。此时不如以快打慢,先收拾了京城内外,然后再在年后突然发兵。” 他脑子转地飞快,说话间心中大约就有了一个计划,“年后送雍国雍黎世子夫妇回去,到时候打一个回马枪,定然能够杀魏国一个措手不及的。” 朱澈心中满腔的怒火,此时又怎么是毛蒋三言两语可以劝退的,此时他正想开口呵斥毛蒋,然而就看到床上皇后的手指微微动弹了一下。 只那一下就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朱澈弯身过去握住了皇后的手,低声叫道:“柳儿……” 皇后的双眼微微颤抖,半响才睁开了眼睛。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朱澈,半响才无力地开口。 “你说什么?”朱澈身子更低了一下,凑近听皇后说话。 “皇上,此时不宜动兵……”皇后缓缓说,这话说完就像是用尽了全身地力气一样,又缓缓闭上了眼睛,然而被朱澈握着的手却是轻轻在他掌心间划动,示意她还醒着。 皇后醒来,补汤之类的东西也就立刻端了过去,朱澈亲自喂她喝了汤药,等到皇后又沉沉睡下这才想起了外面跪着的毛蒋。 留下人在皇后宫中随时听命照顾,他这才带着毛蒋去了书房。 书房之中,只有君臣两人,朱澈却神色冷冽到没有一丝的松动。毛蒋并未听到皇后之言,不知道朱澈已经被劝阻,此时心中把要说的话过了无数遍,刚一开口就被朱澈给拦住了。 “毛蒋,听朕旨意。”朱澈沉声道:“即日起京城进入严枷十日,锦衣卫有先斩后奏之权,十日之后,朕要一个干净清爽的朝堂。” 严枷十日,曾经是先帝登基之后制造出来的一次京城严查,那十日里面,京城上下死了近千人,无数朝中臣子被牵连其中。然而,那之后先帝果断坐稳了皇位,又经过了十年的休养生息,才恢复了全国上下一派的繁荣。 而如今…… 毛蒋心中一颤,却立刻跪下领旨了。 朱澈丢了他一个令牌,然后写了一份手谕示意他收起来。 “皇上……”毛蒋接过手谕欲言又止,朱澈到时候明白他的意思,沉声道:“朕并非一是知足,毛蒋你跟随朕多年,行事也没有你之前数任锦衣卫指挥使嚣张跋扈,朕对你颇为信任,这次虽然是严枷十日,却也把握好度。” “臣明白。”毛蒋松了一口气,知道朱澈没有气昏头这才放下心来。然后,他就想到了另外一件让他头疼的事情。 贤妃曾经给朱澈下药,这件事情因为他入宫之时皇后已经发作,一直到现在都还未来得及说出来。而此时若是说了,等于火上浇油,若是不说的话,再过两日御医诊平安买,朱澈迟早也是会知道的。 他这么一犹豫,朱澈立刻就察觉了,直接问道:“还有何事?” 毛蒋犹豫着,纠结着,缓缓开口,“回皇上……” # 后宫唯一有孕的皇后小产,朱澈被下药怕是日后再也不可能有子嗣,这样的事情实在是让所有知情的人都开始觉得头疼起来。林小碗在家中好好休息了数日,熬过了又一次的毒发,家中就又迎来了孙耿。 “孙大人。”林小碗对孙耿颇为客气,而此时孙耿看着却比之前消瘦了许多,对林小碗也客气了下,这才道:“宫里贵人召林姑娘入宫说话呢。” “是大公主或者三公主吗?”林小碗一愣,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种时候,朱琦或者朱琇还有心情让她入宫。 孙耿摇摇头,半响才道:“是皇后娘娘,娘娘说想要跟你说说话。” 皇后? 林小碗想起贤妃说的事情,想起初一见面皇后就对她颇为友善,甚至提起过她的母亲。这会儿听到孙耿说皇后要见她下意识愣了一下,然后才低声道:“孙大人稍等,容我换一身衣服。” 今日林小碗穿的是一身石榴红的裙子,皇后才小产,她若是这样入宫自然是不敬。孙耿倒是没有为难,在偏厅等了片刻就见林小碗换了一身颜色淡雅的衣衫出来。 他一路护送林小碗入宫,只等见了皇后才退了出去。 皇后斜靠在床边,脸色依然苍白不见血色,此时见了林小碗过来却是露出了一丝笑容。 她对林小碗微微招手,道:“不要多礼了,过来坐在床边陪我说话。”这话一出,本来要搬凳子的宫女就连忙过去扶着林小碗坐在了皇后床边,皇后摆手,“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都出去吧。” 等到屋中的人都退了出去,皇后这才看向了坐在床边不显拘谨,甚至有些平静过头的林小碗。 她伸手过去,林小碗迟疑了一下才把自己的手递过去,心中隐约有些不知道这皇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皇后对她一直不错,两人虽然见面不多,说话的机会更少。然而朱琦和朱琇能够那般畅通无阻的跟她来往,背后肯定是少不了这位皇后娘娘的支持的。 皇后的手柔软而带着温热的触感,感觉到她的手被那样一双手给包裹起来,林小碗这才惊讶地抬头看了过去。 眼前的人目光柔和地看着她,见她抬头这才笑了起来,低声道:“你如今叫小碗,可知道这名字的来历?” 林小碗微微摇头,皇后低声道:“这名字,是我给你起的小名,那还是你周岁抓周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那般促狭在一堆东西里面放了一个小小的金碗,如幼儿拳头大小的金碗外面还镶嵌着一圈细碎的红色宝石,你当时一看就喜欢,拿了金碗不说,还抓了东西往里面放,我当时喜欢得不得了,就给你起了个小名叫做小碗。” 林小碗倒是没有想到她如今所用的名字竟然还有这般的渊源,此时听了皇后说起当年的事情莫名的就有些被触动。 “我原本想着,既然你已经忘记了当年的事情,自然是不提的好。也免得你回想起来觉得难受,却没有想到……”皇后说到此处还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当年你母亲救我一命,本就遭受了不小的磋磨,却没有想到竟然还连累到了你。”她说着双手紧握,眼中就带起了泪花。 林小碗这才明白过来,怕是皇后看了贤妃和李氏的招供,这才特意找了她入宫细说。就连这日子,估计也是特意挑在了她毒发后的几日,免得她劳累伤身。 果然,接下来皇后的话证实了她的想法。 “那日我看了她们的招供,就想招你入宫说话,然而那时我本就虚弱,想着你又快毒发,不应当奔波,这才等到了今日。”皇后抓着林小碗的手一刻都没有放松,此时更是又紧了片刻,“我已经召了宫中的御医,稍后让他们给你细细把脉。若是能够找到当年给你母亲解毒的那位大夫就好了,依我看,怕是宫中的御医医术都未必会比他更高明。” “还请皇后娘娘放心,”林小碗低声道:“民女有幸,寻到了当年那位刘大夫,这两年来,一直在吃着他给开的药。之前李氏说出了毒药和解药的方子,想来依照刘大夫的本领,这毒迟早是会解了的。” 这话并不是在安慰皇后,而是事实。皇后再三跟她确认了那人确实是刘元夏,这才松了一口气。 “若是他,我倒是放心不少。当年你母亲也是颇得他照应的,好转了不少。”说起周林氏,皇后的神色还是带上了几分痛惜,“不要听贤妃所言,说你母亲是为了功名利禄才会在有孕之时那般作为的,当时的情况并非那般简单。你母亲当时确实是察觉了盛给我那碗的汤羹放了毒药,她情急之下就打翻了那碗汤。” 真相竟然是这般吗?   ☆、第105章 找茬 听到这跟贤妃完全不同的证词林小碗微微愣怔,第一次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皇后见她这样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声道:“你母亲是我所见最为爽直的人,又怎么会做出那般小女子心中弯弯绕绕的举动呢。” 林小碗下意识想要避开皇后的手,然而那温热的手心碰触到脸颊却让她感受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柔。 她安静地听着皇后继续说当年的实情。当年的事情已了解,林小碗不认为皇后有必要在小月子的时候,特意编了一个无关轻重的故事来骗她。 当时那碗放了毒的汤羹被打翻,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愣住了,知道真相的李氏和贤妃卓氏自然是得了消息的。李氏胆小松了一口气,然而卓氏却是立刻想到汤羹被打翻绝非是偶然,想来事后肯定是会有人来彻查此事的。因此,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人又在周林氏的汤羹之中下了毒。 当时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竟然还有人敢持续下毒,周林氏虽然推辞想着不再动筷,然而却是避不过一些人的劝慰。唯一庆幸的是,她足够的警醒当时只是微微抿了一口,就借口孕吐离席了。 “那□□凶恶至极,若不是你母亲警觉,回头就让人上了茶水漱口的话,说不得就是那一小口也要了她的性命。” 当时周林氏把勉强喝下的汤羹吐出了大半,又及时吃了解毒的药丸,然而片刻之后还是发作起来。这事儿自然是被另外一个魏国送来的美人给定罪了,而之后卓氏在府中的日子也难过了一些,却没有动其根本,不过半年等到事情烟消云散了,她就再次出现在了朱澈的跟前,小意温柔,诉说心中害怕苦闷,以及对朱澈的款款情深。 当时谁也没有想到,看似柔弱而天真的卓氏会是幕后的黑手。 若非是这次瑞王服毒自尽,加上林小碗的催眠神技让王寿说出了实话,怕是也如同当年一般最后草草结案,让她逍遥法外。 说完了当年的事情,皇后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疲惫之色。她松开了林小碗的手,叫了外面守着的嬷嬷,请了久候的御医进来。三名御医依次进来,给她把脉,劝慰她多多休息。 皇后却只是点头,随后手微微一指让人给林小碗把脉。 林小碗的脉象,只要不是毒发,平日里面与常人无异。然而三个御医却也不敢掉以轻心,终于在那看似平常的脉搏之中察觉的异样。只是这种异样却是这三人从未涉猎过的,此时虽然察觉了,却也说不出个一二来。 皇后让人把抄录的□□和解药给这三人,又简略说了下林小碗身上毒性的来源,这三人却是更觉得头大了。 这术业有专攻,他们三人本就是擅长妇幼,毒这一说,实在是普普通通。 不过他们也不敢推辞,只是说还需时间研究,皇后倒是没有继续刁难,只是让他们退下,这才看向林小碗,“这宫中的御医向来如此,你也不用忧心。若是刘大夫愿意的话,和几位御医一起讨论想来进展会更快一些。” 林小碗对宫中的御医却是不怎么信任,再说让他们对着一个普通的大夫低头讨教,怕是会更加心不甘情不愿。与其这般,倒是不如让刘元夏一个人慢慢研究,总比还要应酬那些御医要快上一些。 只是这话该怎么说,就要细细考量了。 她想到此处抬头,低声道:“多谢皇后娘娘对民女的关心,只是如今这宫中……事务繁忙,怕是不好为了我一人而让御医们如此的奔波。御医的职责毕竟是以照顾好皇上和皇后娘娘为主的……” 她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皇后却为她话中隐隐约约的意思而皱起了眉头。 “等等,你是说,皇上身体不适?”她打断了林小碗的话,看过去,“小碗,这是你的客气话,还是真的有什么事情瞒着本宫?” 林小碗这才愣住,皇后不是已经看了贤妃的招供了吗?难道不知道……她瞬间醒悟过来,然后恨不得拍拍自己的额头。这样的事情,朱澈怎么可能会让已经小产的皇后知道呢? 她略略有些为难,在皇后的紧迫注视下半响才低声道:“民女只是想着如今皇后卧病在床,皇上日理万机不说,还要担忧娘娘……”她当然不能去做那个揭露真相的人了。 让宫中嬷嬷送走了林小碗,皇后这才靠着床头闭目养神。一旁伺候的大宫女低声道:“娘娘还是躺下休息会儿吧。” 皇后闻言却又睁开了眼睛,微微摇头,问道:“皇上如今在何处?” “皇上正在前面书房与锦衣卫的毛大人商议政事。”宫女低声回答,就听到皇后吩咐,“等皇上得空,请他来一趟我这里。” 这几日里面,京城看似风平浪静,然而那平静底下的紧张和波涛汹涌足以让所有察觉的人夜不能寐。林小碗虽然有所察觉,却也没有放在心上。说白了,出了这么一桩事情,朱澈若是不给京城扫荡一次,怕真的是不想坐稳他的龙椅了。 夜半抓人,白日闭门审讯。锦衣卫的牢房几乎要人满为患,而这些人自然是不用再动用林小碗用催眠了解决了。锦衣卫十八般武艺统统上阵,白日偶尔有人从锦衣卫卫所附近过,都能够听到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隐隐从地下传出来,吓得丢了买的东西撒腿就跑。 偏偏这种时候,朱玉茹还一无所知的跟着雍黎出游,带着这位异国的世子周游京城各处。 这一日一早,林小碗去店铺的时候就巧遇了这两位。想到朱玉茹为了泡上这位雍黎世子也真是蛮拼的,竟然早早出门一起去吃早饭。这两人还不坐马车,非要安步当车沿街慢慢走动美其名曰:体验生活。 “……那店面虽然不大,可是里面的灌汤包乃是一绝,配上店中的紫米芋圆粥,实在是又暖胃又舒服。”朱玉茹的话悄无声息地传入了林小碗的耳朵,“我倒是早早就听人提过,只可惜一直未曾有机会。” 这两样东西,怎么说得好像是她的那间小食肆?林小碗还未确定,就又听到朱玉茹开口了。 “说起来,那店的老板我倒是在宫中见过两次。前面两条街的酥记就是她跟大公主和三公主一起开的,等吃了早饭,我们一起去买些点心如何?我敢保证,那店里的点心你在雍国没吃过,说实话,就算是在这里,也是独一份呢。” 果然是在说林氏食肆。林小碗看着前面边走边说话的两人,迟疑了一下,然后直接拐进了一个巷子,抄进去从后院回了店中。回去的时候还恰好遇到刚刚从锦衣卫回来的卫霖,卫霖见她行色匆匆立刻精神了不少,放下掩唇打呵欠的手,问道:“小碗,可是有什么急事?” 林小碗看了看他眼下明显的阴影,笑着道:“没什么事儿,只是过会儿可能有恶客上门。你是忙了一通宵?要不要吃些东西再休息……” “既然有恶客上门,我自然是要给你压压阵的。”卫霖不由分说,转身就又出了巷子从大门进店。 一旁忙碌的小翠见状也是一愣,连忙清了桌子让卫霖坐下,笑着问他要吃什么。 卫霖低声交代了几句,看着小翠离开这才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他何止是忙了一晚上啊,之前足足是一天两夜没有闭眼了。不过既然有人敢趁着左容不在的时候上门来找麻烦,他自然是不会客气的。 小翠转身不一会儿就送来的卫霖的早饭,转身就见一男一女进门。这两人穿着华贵,与店中的食客颇有些不同,所以不要说是卫霖了,就连小翠也一眼就认定这两人怕就是来找麻烦的了。 她上前迎了客人坐下,问两人要吃些什么,等到下了单之后见这两人也没有什么表现不由地有些怀疑。在回厨房的时候忍不住看了一眼卫霖。 卫霖却是没有理会她,这两人虽然没有找麻烦,他却认出了这是什么人。 瑞王的嫡女朱玉茹,还有雍国尚王世子雍黎。 这两个人近一个月来皆是游山玩水,拜佛烧香,怎么会一大早跑来林小碗这小店里面来吃早饭?若说林小碗这小店,倒是在附近有些名声了,可是能够吸引来这两位,却不大可能。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特意跑来的。 那人不大可能是雍黎这个才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人,那么就只有可能是朱玉茹了。 卫霖放慢了吃饭的速度,看着小翠给那两人上了两笼屉灌汤包,又是粥又是小菜的送过去,几乎是眼神不错地看着朱玉茹一举一动。 朱玉茹巧笑嫣然,跟雍黎说着话,然后端了紫米芋圆粥递过去,又帮他拿筷子勺子。 雍黎倒是也客客气气,没有让朱玉茹这般照顾自己,反过来也是一番体贴温柔的举动,等到他用勺子盛了粥要入口的时候,一旁一直沉默的卫霖就露出了笑容。 “我若是你,就不会喝那粥。”   ☆、第106章 重提和亲 卫霖吓了一跳,这话绝对不是他说的。而与此同时,真正吓得差点撒了手中东西的却是朱玉茹。至于当事人雍黎,反而算是最为镇定的。他缓缓放下手中的勺子,和卫霖、朱玉茹一样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个身穿灰色儒衫的年轻男子,大约二十出头,脸上带着疲惫,笑容温和。 之前说话的,正是此人。 左容迎上三人的注视笑了笑,转而道:“舍弟调皮,之前往雍世子的碗中放了些东西。”他说着走过去端起了那一碗粥,直接递给了小翠,“再给这位客人换一碗粥。”他说着又道:“今日的早饭,就当在下请了。” “你……”朱玉茹脸色难看,瞪视着左容,“你是什么人?” 那粥里,她特意避开人下了一点泻药,不会让人腹泻不止,然而肚子疼上一会儿也是在所难免的。到时候借雍黎的手收拾一下林小碗,简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没有想到却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给点破了。 “在下左容,这边是舍弟,在锦衣卫任职。”左容拱手,一旁的雍黎从震惊到错愕,此时反而起身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左先生刚刚为何说我的粥里被这位锦衣卫的大人放了些东西?” 他对左容没有丝毫的印象,也不曾听说过他的事情。然而眼前这人看似笑容温和无害,身上却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雍黎不是朱玉茹那般的闺阁女子,这些年来也是见过一些市面的。加上这几日京中上层风声鹤唳,他自然是对身份不明的左容客客气气——更何况,左容还有一个在锦衣卫任职的兄弟? “不如大家一同用膳,有什么话说开了也就好了。” 左容招呼了刚刚背了黑锅的卫霖过去一同坐下,卫霖讪笑了两下,摸着鼻子道:“我才不跟这种人同坐一桌!”他说着一声冷哼,起身道:“看到这种背信弃义,见色神迷的人,我就没胃口。”说罢,他抬腿就走,只留下左容一个人尴尬地笑着,对雍黎道歉。 雍黎神色变了几次,然而想起自己此次前来主要任务是为了和亲,这些日子与朱玉茹这般同出同行竟然落了如此的名声不免有些别扭。此时更是不好说出怪罪的话来。 若是这事情闹大,怕是……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的。 朱玉茹却是难以压下这口气,起身道:“我看这家店也不过是徒有虚名,这粥里被人放了东西竟然都不知道,其他的,我看也不必吃了。”她故意说得大声,让大堂中的食客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见所有人都错愕地看过来,朱玉茹这才算是出了一口恶气,这会儿看向雍黎道:“咱们走吧。” 出了这样的事情雍黎也不好久留,更不好找左容和卫霖的麻烦,这会儿只好笑笑随着朱玉茹一同离开。 等到人都散去,左容这才被店中的老食客给围住问刚刚究竟是怎么回事。而此时林小碗也听了卫霖说之前的经过,见左容回来被人围住正在说朱玉茹和雍黎的事情,忍不住笑了笑。 这左容,一脸的无害做起这背后插刀的事情却是纯熟无比。不一会儿,这朱玉茹在宫宴上冒充公主勾搭雍黎的事情就传开了。 等到众人散去,林小碗这才和左容一起去了后院吃早饭。本以为会有场恶仗要打,却没有想到竟然被卫霖和左容这般巧妙的给化解了。她此时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却还是有些担忧。 “这般传扬出去,怕是会坏了皇上的计划吧?” 左容微微摇头,咽下了口中的包子这才笑着道:“如今这般情形,皇上怎么可能会让朱玉茹以公主之姿嫁去雍国呢?”本来瑞王若是老实,朱澈为了掩饰太平也不会让朱玉茹太难看的。而如今嘛,瑞王主动求死,又爆出了更多后宫阴私之事,朱澈自然是难以容下这般事情。这几日里面,京城上下被抓的官员可是爆出了不少跟瑞王有关的东西。 只可惜,如今瑞王已死,瑞王府如同虚设,自然是得不了这些小道消息的。 至于齐王府,因为一个李氏,如今也是人心惶惶,朱玉菽就算是想要跟朱玉茹通风报信,怕也是被看起来了。至于李氏的儿女,左容既然答应保下来,自然也不会撒手不管。 还有,就是后宫之中贤妃的女儿,二公主朱琳。也已经被锁起来几日了,说不得…… “你是说,皇上说不定会让二公主和亲,陪嫁则是朱玉茹和……”林小碗皱眉想了想,李氏的女儿似乎是叫做朱玉蕾,“朱玉茹和朱玉蕾两人当做陪嫁,一起前往雍国?” 这三个女人……一个是公主,一个是瑞王府的嫡长女,一个则是李氏这般颇有些手段,这些年拉拢了齐王不说,还保住一女两子的女人的女儿。 只是想一想,林小碗就觉得雍黎未来的后院定然是热热闹闹的。 左容点头,“朱玉茹毕竟是瑞王的嫡长女,比不得朱玉蕾身份低微。她若是被当成陪嫁,定然是会有人议论皇上寡情的。因此,这之前肯定是先要做些铺垫的。” 例如,把朱玉茹的名声给毁了。这样一个冒充公主认识他国世子,爱慕虚荣的女子,最后让她成为陪嫁,怕是还有人说朱澈宽宏大量,没有拆散这对有情人的吧? 林小碗想了想,最后却没有说什么。 有些人的命运,看似悲哀,实际上却是自己选的。 如果真说可怜,倒不如想想李氏的女儿朱玉蕾,她才真正是没有搀和到这些事情中的局外人,最后却是被牵连至此。 左容吃了早饭并未回去休息,反而与林小碗说了一下这些日子对周三和周六两人的调查,确信了这两人当时并未说谎,这些年来确实都在寻找周家的后人,后来还跟着林小碗的足迹去了不少的地方。 “既然人可信,你与小童又搬入了新宅,倒是不如让他们两人搬来这般居住,顺便帮你照看店铺。”左容缓声提议,“这样你也不用每日里面两头奔波,又可以给他们找些事情来做。” 这两位老人倔强,虽然林小碗有能力,却坚决不要她来供养。周三身子健全,每日里哪怕是出去卖力气也不愿意跟林小碗叫一声的苦。反而是存了钱,偶尔看到合意的东西就买给林小碗当给晚辈的小礼物。 这般让从未感受着长辈亲情的林小碗心中早已经对他们亲近了不少,如今听到左容这般说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去除自然是乐意让两位长辈过来看店的。 左容见她乐意,想了想还是把最后那句要把那边的房子卖掉的话给隐了回去。钱财方面他倒不算是紧张,只是想到年后他和林小碗要一同去雍州,加之刘大夫那边开出了不少的贵重药材,他觉得还是手中有些余钱才靠谱一些。 周三和周六两人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被说服的,然而林小碗摆出了一副“我真的很累,想要让家中长辈帮帮。用其他人我真的不放心,你们忍心看我这般劳累”的架势,两个人还是顶不住这样的攻势,最终点头答应了下来。 “既然是帮家中晚辈,那自然是不能收钱的。”周三却是拒绝了林小碗开出的工钱,“再说管吃管住,我们两人哪里又用得上这些钱财?” 林小碗皱眉,“可是我就算是请个掌柜,也一样是管吃管住,还有付工钱的啊。”她说着看向周三,“三叔你就不要再跟我讲条件了,我这边的店铺说不得会有什么麻烦,到时候有你和六叔坐镇,我也放心不是。” “麻烦?”周六到是比周三更为谨慎一些,“有人找你麻烦?” 林小碗想了想,还是把朱玉茹的事情给说了。 周六闻言冷笑,“真是不知道死活。”转而就对周三道:“咱们今日就搬过去。” 林小碗闻言大喜,立刻叫了人一同过来帮忙。当天下工之前就把周三和周六介绍给了店中上下,晚上还特意开了一席算是庆祝两人搬家。这晚还算是热闹,卫霖休息一天起身,梁武刚好换班回来,左容之前就帮着搬家做事,一直都在。 就连林梧也恰好这天休息过来凑了个热闹。 一群人热闹到了星光点点,林梧就留在了店中休息。左容送林小碗和林童回去,顺道回锦衣卫卫所。 路上街道寂静,偶尔听到几声惊呼却很快就没了声响。林童吓了一跳,然而看林小碗和左容都神色如常,这才慢慢镇定下来。 左容这时候才开口,低声道:“再有两日,也就好了。” 严枷十日,这之后怕是京城的权利圈子又要一番折腾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才范围随广,却没有造成大范围的影响。皇上怒极,却也把握着分寸。至于魏国之事,怕是开战已经是迟早的事情了。 如今皇上无后,若真的是被贤妃所害再不能有子嗣的话,总归是要先把魏国打趴下了,才好给那些子侄一个表现的机会,让他们好好斗一斗。 “那小梧……”林小碗隐隐有些担忧。   ☆、第107章 不谋而合 林梧是废太子遗孤,这个事实除了林小碗左容等人之外,也就只有朱澈夫妇和他本人知道了。 比起朱澈其他的子侄来说,林梧有一个先天优势。 他是孤儿。 就这一点,就会比其他人更为让朱澈放心了。那些子侄,表现得再为纯良也比不上这一个先天条件让朱澈更为看重。孤儿就意味着他没有靠山,不止没有父系的靠山,就连母系也是没有的。 他孑然一人,只能依靠朱澈这个皇帝叔叔。 也就是这样,所以在朱澈死后,他定然会对朱琦和朱琇两人更好,拉拢皇后一族。 这一点,林小碗和左容能够想到,朱澈自然也是能够想明白的。 而林梧还有最大的一个弱点。 他是孤儿。 孤儿就意味着林梧势单力薄,就意味着若是他本身能力不够的话,在朱澈死后很容易被其他人给打压下去,甚至篡权夺位。这就意味着政局动荡,甚至可能让朱澈打下的好基础毁于一旦,甚至毁了朱家百年基业。 此时林小碗提起林梧,自然是考虑到这些。 从感情的沼泽中脱身,林梧成长得愈发快速。他优秀出色,比之当年勉强因为朱澈喜欢而名列三甲来说,如今的他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面,就获得了不少同科同僚的赞许,隐隐约约成为今科的领军人物。 更别提他的身边还有着探花薛蕴撑腰,上峰中还有同门的师兄们护着。 林梧的仕途走得颇为顺利,只要不犯什么大错,林小碗几乎可以看得到他繁花似锦的未来。而如今,朱澈无后……局势在未来五年之内必然是会变动的。 林梧足够的优秀,也有足够的匹配得上他优秀的野心。 林小碗看得出来他那严谨的态度之下慢慢滋生的野心,也明白若是他知道有这么一个机会,肯定不会放弃的。 九五之尊,人上之人。 “现在想这些,还有些太早。”左容轻声开口,打断了林小碗脑子里面混乱的想法,“五年,甚至十年之内,皇上都不会动此心思的。”而五年之后,林梧能成长到什么程度?十年之后,又是什么样子? 林小碗深深吸了一口气,冬日里面冰冷的空气让她稍稍清醒了不少。 “是啊,是我想太多了。”她笑了下,“更何况,他的路,终归还是要自己走的。” # 在那日林氏食肆不欢而散的早饭之后,雍黎接连两日未曾再同朱玉茹出门同游。只是想着那一日见到的两个人,以及他们话中的含义,他就隐隐有些头疼。 朱澈只有三个女儿,每一个都是捧在手心之中的珍宝一般对待。在出使来京之前,雍黎就得了他父亲和皇帝伯父的教诲,此行最好是娶回一位公主,最好是长公主。说不得等到无嗣的朱澈死后,他这个驸马还有机会继承皇位,或者是让他儿子继承皇后,他成为一个隐形幕后的太上皇。 如果做不到,也不要强求。娶回来一位王爷的嫡女也算是稳赚不赔。为了好看,这嫡女最起码也应当会被册封为公主。毕竟,她所嫁的可是雍国未来的王爷。 王爷配公主,理所应当。 而这嫡女,最好还是嫡长女。 所以,朱玉茹就这般入了雍黎的眼。那日在宫中未曾见到朱澈的女儿,反而是见到了朱玉茹这个身穿宫装,漂亮的女子,他心中就大约有了一些准备。而朱玉茹的身份地位倒是也符合他的预期,更何况这姑娘长相也很是不错。 雍黎满意,又以为这正是朱澈的意思,自然是来者不拒了。 然而,那日遇到了左容和卫霖,特别是卫霖那番话,却是让他心中猛然升起了一个念头。 难不成,这朱玉茹是某位公主给他的考验? 若真是这样,那他岂不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吗?雍黎对朱玉茹就冷淡了下去,当天就推说还有事情匆匆回了使馆。找来了谋士这般一说,愈发的肯定,这应当是一种考验了。 而那日说话的人,说不得是对他的一种提醒。 某个谋士提议,让他再去一次那食肆,说不得对方还在等着呢。既然对方愿意出手相帮,只要把姿态放低一些,自然是会说出更多的秘密的。 能够迎娶一位真正的公主回去,对他自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所以,这一日雍黎一早就换了一身普通一些的衣服,去了林氏食肆。 这里依然是热热闹闹,坐在角落的雍黎观察着四周,几乎吃不出那之前被朱玉茹赞叹为美味的灌汤包究竟有多美味。他味同嚼蜡,一双眼睛不停地注视着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 在柜台后面的周六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个人,他不认得雍黎没关系,招手问了问小翠,就立刻明白了这其中的牵扯。店里客人渐少,他这才拄着拐杖从柜台后面出来。 “这位客人,是在等人?”周六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一旁,然后舒展着他完好无损的那只腿。 雍黎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也许可以跟这店的店主询问一下那锦衣卫的兄弟两人。 他把两个人都描述了一番,然后充满希望地看着周六,“你知道这两人吗?” “锦衣卫,你说的那小子姓卫,要见他你来得有些晚了,天刚亮他就吃了早饭走了。”卫霖那小子,简直是连吃带拿,说是另外两份是送给左容和梁武的。 “那……”雍黎迟疑了片刻,才又接着问道:“那位姓左的人,真的是他的兄长?他呢?” “左容啊。”周六想了想,“大约午饭的时候就能回来吧。”这兄弟两人究竟干了什么周六并不知道,然而却也明白左容那看似纯良的外表之下有多少的弯弯肠子。反正,只要这些歪门心思不是用在林小碗的身上,周六就乐得看热闹。 雍黎听闻对方中午就能回来,立刻精神一震,笑着道:“还请再给我来一壶热茶,我边喝边等。” 然而一直等到中午的食客越来越少,这店中还是没有出现他所等待的身影。雍黎怀着别样的耐心,去了一趟附近的茅房解决生理问题,回来的时候就见到左容和一个年轻女子坐在一起吃午饭。 他没有贸然上前,反而是在隔壁能够让左容注意到的位置坐下,然后要了一份午饭。 左容闻声抬头,看到是他就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轻轻点头示意。 雍黎回了一个笑容,然后两桌都安静地吃着午饭。等左容这边吃完,满怀心事的雍黎也不过才吃了三分之一。他心中有些焦急,顺势就放下了筷子朝着左容那桌看过去。 左容并没有起身离开,反而是让人上了茶,和身边的女子低声说话。 雍黎这才起身过去,笑着拱手打了个招呼,“左兄。” 左容起身笑着请他坐下,道:“雍世子特意来此找我?” 雍黎点了下头,看了一眼一旁的林小碗,“这位是……” “我未婚妻林小碗。”左容介绍了下,并未让林小碗离开的意思。雍黎迟疑了一下,才对林小碗打了个招呼,然而转头看向左容,“那日早上,左先生的兄弟锦衣卫的卫大人所说的话……” “雍世子好。”林小碗缓缓开口,露出了一丝笑容,“雍世子的名声我入宫的时候倒是听过。” “林姑娘是……”雍黎一愣,这会儿心中更是没底了。这林姑娘看着普普通通,但是开口就说入宫,还听过他的名字。“林姑娘是在何人处听到我被提起的?” “自然是三位公主处。”林小碗笑了笑,道:“雍世子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二公主听闻了可是颇为气恼呢,说是若有机会见面,定然不会给雍世子什么好脸色看。” “二公主?”雍黎一愣,心中略微疑惑。听闻朱澈大女儿朱琦也未曾婚配,这事儿为何是二公主生气。难不成……他一瞬间就顺着林小碗的暗示往下推测,满心以为那朱玉茹就是二公主朱琳特意找来的考验了。 看来,他的所作所为真的是被二公主特意留意过,若她真的无意婚事,又怎么会特意留意这些呢? 雍黎回过神来,连忙拱手道:“我此次来京之前就听人说起了二公主的才名,心中颇为倾慕。我自幼爱好诗词,只可惜无缘与二公主一见……” # 无缘一见二公主朱琳的雍黎三天后就坐在了宫中某个温暖偏殿之中,宫女太监上了点心、蜜饯之后就退了出去,他想起之前宫中传话的内侍说是二公主约他见面,心中自然是多了不少的欣喜。 想来那日跟左容和林小碗一番详谈,他所说的那些话已经传入了宫中。 只要有缘见上一面,他有信心改变二公主如今对他的看法。 很快外面响起了脚步声,雍黎连忙坐直了身子,门被推开,一只穿着粉色绣花鞋的脚率先迈了进来,然后就是一个亭亭玉立的人影。外貌上比起朱玉茹各有千秋,更添了一分冷傲和艳丽。 雍黎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之色,本以为会拿朱玉茹来试探自己的人外貌必然不出色,却没有想到这位二公主却也算得上是大美人了。 朱琳微微转头,看向了起身看向她的雍黎,脸上表情不变轻轻哼了一声。 雍黎这才回神,连忙低头道:“雍黎见过二公主殿下。”   ☆、第108章 选择 二公主朱琳,贤妃唯一活下来的女儿,比朱琇小上两岁,今年十四,翻过新年就是十五岁了。正是青春少艾的年纪,纵然神色之间带着高傲,然而那被禁足数日之后放出来的心有余悸还是让她眼神中透出一种楚楚可怜的神色。 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去见贤妃的时候发现她宫门依然紧闭不说,甚至那守宫门的内侍都换了人。这都不止,除此之外,那宫门之外还有侍卫把手。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朱琳满心的不安和忐忑,此时只能想办法从雍黎的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所以,在雍黎行礼之后,她立刻回身低头款款矮下身去回了一礼,“朱琳见过雍世子。” 两人隔着一张圆桌落座,很快就有宫女进来换下了屋里的茶水、点心。这两个人,一个急于在对方面前表现,想要虏获一枚芳心。一个急于知道最近京城的动静,想要依次获取母亲的安危,坐在一起虽然各怀心事却颇有些投机的意味。 而雍黎听到朱琳说这些日子没有怎么关注京城内外,想听他说些新鲜事情的时候,只以为这是朱琳给了他一个机会,说他与朱玉茹的事情既往不咎,心中因此放心了不少,搜肠刮肚说了不少的事情。 然而见朱琳似乎一直听得心不在焉,他咬咬牙,连齐王府上的侧妃暴毙的八卦也给讲了出来。 “你是说,李侧妃?”朱琳闻言一愣,第一次当着雍黎的面露出了关切的神色,“这是什么时候的发生的事情?!”为什么她一点消息都没有,母亲被紧闭,李侧妃暴毙……实际上,贤妃的所作所为朱琳还是有些知道的,对于李侧妃在那些举动中所提供的帮助也有所推测,如今听闻李侧妃死了,她只觉得心中一紧。 难不成,这些年母亲针对后宫子嗣的事情,真的曝光了吗? 她一时间有些心慌意乱,连雍黎说了什么都没有注意,等到回过神就见雍黎一脸期待的看着她。还想从对方口中换取消息的朱琳下意识地点了下头,就见雍黎露出了笑容。 “下次入宫,我定然给公主带些小东西。”雍黎说,朱琳隐约意识到自己似乎答应了什么不该答应的事情,然而此时也不好问,只是笑了笑道:“先别说下次,这次你来得正是好,宫里花房最近新开了一批菊花,我依稀听人说是什么稀罕的品种,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 赏花什么的,雍黎自然是求之不得。两人说话间起身,就分别有宫女、内侍进来给他们整理衣衫,披上斗篷。 朱琳手中接过暖炉,这才低声问身边的宫女之前雍黎说了些什么。 那宫女低声道:“雍世子说公主看着有些消瘦,不知道下次可否带些雍国的食物来给公主尝尝。” 原来不过是带吃食入宫。朱琳松了一口气,转身看向另外一边已经披上了斗篷的雍黎,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道:“雍世子,我们走吧。” 雍黎过去,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人这才一起出了门,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而此时,皇后宫中,朱琦正陪着精神颇好的皇后娘娘说话,听到宫女传话说朱琳和雍黎两人去了御花园赏花,就露出了一丝的笑容,看向皇后道:“母后此时可放心了。女儿就说,这样的事情只要对小碗略微暗示一下,她就会明白的。” 更何况,这事情与林小碗又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她没有理由不帮忙的。 皇后笑着点头,道:“我从未怀疑过小碗做事的能力,只是关心则乱罢了。这次,你二妹若是自愿嫁过去,自然是万事大吉了。”她说着拉住了朱琦的手,低声道:“这雍黎竟然是这般的人物,还好当时你及时醒悟……”若不是这么一番的波折,朱琦真的和亲嫁过去,怕是日后要吃上不少的苦头。 而此时,先是瑞王倒台,又接着爆出贤妃的事情。林小碗如何会不尽心呢?朱琳的母亲贤妃,那可是害了周林氏和林小碗母女的元凶呢。 这么想起来,她们母女倒真的像是她和朱琦的福星一般。 皇后脸上带着笑容,听着朱琦说起林小碗的一些事情,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道:“如今你可真的明白当初母后对你所说的话?”她所指的自然是朱琦与林小碗第一次见面后,觉得林小碗不过尔尔的评价。 当时皇后劝慰她,说林小碗守规矩,自然是循规蹈矩。若是那等子轻浮的人,才会努力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 “自然是母后眼光更高一筹。”朱琦笑着依过去,低声道:“女儿还有许多要向母后学习的东西呢。” “可是,你总归也是要嫁的。”皇后摸着她顺滑的青丝,露出了一丝愁绪。 朱琳要去和亲,那么身为姐姐的朱琦为何不嫁?就算是为了面子上好看,朱琦最起码也是要定下一门婚事的,说不得,到时候姐妹两人还要一同出嫁。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公主府是早已经备好的,可是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府邸再富丽堂皇也比不上一个知冷知热的男人重要。要在年内相看一个人才出众而且人品贵重的适婚男子,怕是也不容易。 说起婚事,朱琦脸色微微发红,想了半响然后才从皇后怀中起身。 她咬着下唇,有些紧张地看着皇后,半响都没有开口说话。 皇后见她这般,心中一动,问道:“你可是有心仪的人了?” 朱琦闻言连忙摇头,“并没有,母后想哪里去了。我只是……”她停顿了一下,“我只是不愿意嫁那些王孙贵族的子孙,若是父皇指婚,还请母后为我说情。” “……”皇后沉默了片刻,然后低声道:“我自会对你父皇言说,只是你的婚事怕是牵扯诸多。”皇上若是无子,怕是最为看好的就是林梧了。而朱琦这个大公主的婚嫁,有时候就会牵扯更多的事情。这才是皇后觉得一女婿难求的缘故。 未来的大长公主的夫君,若是与未来的帝王能够相辅相成,想来女儿也会过得更好一些…… 她想着,就不由自主地把前一天送到案头的有关林梧的人际关系从脑海中过了一遍。 还是难啊! # 林小碗此时正与严枷十日之后难得清闲下来的左容一起在酥记的二楼喝茶,这地方朱玉菱收拾得很是不错。虽然平日里面上来的客人不多,已经被她当成了私人地盘。然而对于林小碗来说,却是难得有一种和未婚夫约会的感觉。 屋里烧着炭火,摆放着几盆水仙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林小碗捧着茶杯暖手,一双眼睛微微扫过屋中的装饰,转而笑着瞟了左容一眼道:“你看我做什么?” 明明是光明正大的看着自己的未婚妻,偏偏林小碗突如其来的一问竟然让左容有种心虚的感觉,他微微张口,半响才道:“就是想看你。” 林小碗双眼含着笑意,看了看桌子上的点心,道:“你也没吃什么甜腻的东西,怎么嘴巴就这般甜了?”她说着看着左容脸颊微微泛红,这才笑着放过了他,转而说起来了正事。 然而一开口,她就有些后悔了。 两个人在一起,不管是源自于彼此太过于知根知底还是在京城事务繁多压力太大,又或者是其他的原因,总归是少了一些浪漫的气息,就如同这次一般,不过片刻的功夫就能够把闲适的相处变成对正事的讨论。 只可惜,话已出口,她也没有办法再收回来了。 她问正是如今在宫中赏花的那两人。 “二公主和雍世子,此事你看能成吗?” 说完她就露出了懊恼的神色,今天出门的时候明明是抱着要好好消遣一下午的想法,只安静地和左容一起相处。甚至为了这个,朱玉菱都让出了整个二楼给他们,结果,还是她无意识的举措把下午的约会给毁了。 左容看出了她开口之后一瞬间的懊恼,笑着伸手过去握住了林小碗的手。这样无人时的小动作,他如今是越来越熟练,此时把林小碗的手握在手心,他甚至还想把林小碗给搂入怀中。 他是不会告诉林小碗,刚刚那一瞬间的懊恼之色让她看起来多么的可爱的。 “他们两人,最起码雍黎的态度是很明确的。至于二公主的话,只要宫中施压,她总归是会低头的。”他缓缓开口,低声道:“如果二公主不出嫁,等待她的只能是病,甚至是死。” 病倒长年卧床,什么都做不了。又或者是直接病死,再不留一点痕迹。 三条路,就算不能明说,怕是朱琳也会选择远嫁雍国吧。 只可惜,雍国也不是安乐的后花园。想想计划中一同陪嫁过去的朱玉茹和朱玉蕾,只怕朱琳的未来也不会太过于安稳。最起码,不会安稳到让她有朝一日知道真相,能够杀回来报仇。   ☆、第109章 水路 最终两个人的私下的这次约会并没有变成对于皇宫中那两人的研讨会,林小碗还是把话题给拉回到了日常生活之中,那些琐碎的事情才更让他们有真实感。 他人如何,与他们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不是吗? 左容喜好酸甜的口味,而朱玉菱这些日子又催着她做些新品预计过年,两个人说着说着林小碗就升起了灵感,竟然拉着左容下楼去了下面的厨房。 厨房之中所有的材料一应俱全,林小碗这边挑了山楂和蜜桔,又加了不少的东西,让人特意给她空出了一边指挥着左容一起忙碌。左容原本就不善厨房诸如此类的事情,不过这两年下来倒是跟着林小碗身边学了不少。这会儿倒是没有太过于丢人,反而是让偶尔抽空过来看上一眼的朱玉菱大吃了一惊。 等她出去后,就忍不住感叹。也不知道林小碗是什么样的运气,竟然能够找到左容这般的男子。 她略微有些失落,正捧着滋补的药茶在后间喝,就听到前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朱三姑娘不在?”语调中略带失落,朱玉菱一愣,放下茶杯就掀开帘子出去了,“这是我的店,我自然是在的。”她说着看向薛蕴,“倒是薛大人,今日无事?” 薛蕴笑了笑,不算特别出色的五官带着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让人觉得想要亲近。 “来买些点心。”他笑着点头,就听到朱玉菱道:“你来得正巧,里面小碗和左先生正在试着做新品,若是无事又不急的话,不如等等。说不得,我们还能率先尝一尝味道呢。” 薛蕴闻言双眼一亮,就被让入了后间和朱玉菱一起吃茶说话。 而厨房里面,林小碗和左容做得却不是多么稀奇的东西。或者说对于林小碗来说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他们做了山楂卷和山楂片,然后又做了橘子硬糖和山楂硬糖。 林小碗本想做成果汁软糖,然而实在是找不到一些东西,只好就此作罢。 然而,就算是这样,淡黄色而做得略略透明的橘子硬糖和红色的山楂硬糖也是漂亮到让人胃口大开。 至于绵软又紧致的山楂卷和酥脆的山楂片更是与平日里面的山楂糕有着从口味来说就决然不同的口感,这酸酸甜甜的味道一在厨房中蔓延开来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林小碗倒是不小气,做出来的成品一半分成几小份带走,另外一半分成两份,一份直接和方子一起留在了厨房,另外一份在让人端了出去给朱玉菱尝尝看。 至于送入宫中给朱琦和朱琇品尝的话,就要等店里的师傅们做出来再说了。 林小碗和左容都没有想到薛蕴会过来,所以两人身上都还裹着围裙,沾染着不知道从哪儿带上来的面粉,这会儿一进去看到薛蕴在一旁,都是一愣,然后就有些尴尬了。 实际上,尴尬的只有薛蕴。至于林小碗,倒是根本不在意他如何看自己,而左容,除了会在林小碗跟前有些手足无措的紧张之外,还从未因为旁人而受到过影响。 东西放下,朱玉菱笑着招呼薛蕴品尝。 “你也算是常客了,尝尝看味道怎么样,有什么意见趁着师傅在直接提了让她改进。”朱玉菱说笑,转而打趣左容给薛蕴解围,“不过,怕是只要左先生满意,小碗就觉得开心了吧?而只要是小碗亲手做的,怕是左先生就满意了。” 左容笑了笑,这会儿神色自若地过去先帮林小碗解下围裙,然后林小碗帮他解开,一旁的小玉这才过去接过围裙出去了。两人身上倒是没有沾染多少东西,略微一拍打就过去一起坐下。 做的时候左容就尝过了山楂卷和山楂片,倒是硬糖因为忙碌没有顾上。这会儿见林小碗直接手捏了一块递到了他唇边,立刻就张口。两个人旁若无人的相处反而是让朱玉菱和薛蕴有些不自在,这会儿两人下意识地看向对方,目光刚刚一接触立刻就又分开了。 酸甜口味的这四样新品很快就上了酥记的柜台,因为成本不算高,所以真正做到了物美价廉的水准。而山楂卷和山楂片在不到几天的时间里面就被其他点心铺子给仿了去,倒是两种硬糖反而让那些点心铺子发愁,怎么做出那般晶莹剔透的水准。 而酥记店中的师傅更是把林小碗的灵感发挥到了极致,除了酸甜口的这两种口味之外,很快就做出了其他水果味道的硬糖,甚至专门把五种颜色不同的硬糖放在一起,叫做五福临门,颇是受人欢迎。 一进入十一月间,就又是下了几场大雪,左容怕冷的体质在京城也是没有多大改善的。这些日子几乎要做到如非必要,坚决足不出户的程度。所幸锦衣卫的事情只剩下刑审和整理,这才让他偷闲了几日。 林童倒是不怕冷,每日里面早早起身拉着林小碗一起打拳——自从林梧搬出去之后,林小碗就顶替了林梧的位置,每天早晚被拉着打拳锻炼身体。周三和周六两人对于林童倒是比对林梧喜欢的多些,每日姐妹两人去店里都会让人做些林童喜欢的小零食吃。 这日一早到了店中,林童去后院看了看,见前两天晚上放在院中的两桶水已经完全冻住立刻发出了欢呼声,嘴甜的叫上周三和周六一起做冰灯。 “上一年在戎州的时候,左先生就给我和姐姐做了两个冰灯,放在院子里可漂亮了。”林小碗听着外面林童欢呼雀跃,忍不住笑了笑,受那日在酥记的影响,这会儿正准备给她这店中也增加几样新品。 结果这边她刚把切成小丁的鸡胸肉腌上就听到外面小翠进来道:“姑娘,苏太太和苏公子来了。” 苏太太就是当初从宋黎手下顺便救出的苏严氏,苏伯原的母亲。那之后严家曾经特意来谢过,之后苏太太和苏伯原守孝,除了偶尔派家中的仆役过来走动说话之后,并不曾出门。这会儿听到她来,林小碗愣了一下,把鸡胸肉丁放在一旁,这才洗了洗手出去。 “我让他们两人去了二楼雅间。”小翠如今做事越来越稳妥,林小碗点头示意她忙碌,这才去了二楼。 雅间里面,苏严氏比起之前憔悴的模样如今算是好了不少,苏伯原看着更是长高了一些。这会儿见林小碗进来,两人连忙起身打招呼。 “快坐吧,我这开店的,进门是客。你们不必如此客气的。”林小碗让了两人坐下,仔仔细细看了苏严氏一番,见她神色还好,这才低声道:“一别几个月,太太看着还好。” “多亏我兄长、嫂子多次劝慰,加上又有小原,不然的话,我也不见得能够熬过去。”苏严氏笑了笑,摸了摸苏伯原的脑袋,低声道:“林姑娘和左先生对我有恩情,我本应当常来常往才是。只是我与小原有孝在身,不便常常出门。只是前日听人说起林姑娘和左先生已经订婚,我这才深觉不妥。” 她说着捧出了放在一旁的匣子,“小小贺礼不成敬意,还请林姑娘收下。” 说起来,自从救了苏严氏和苏伯原之后,林小碗这店中倒是没少受严家的招抚,足可以看出这家人不是忘恩负义之徒。林小碗见她如今送上贺礼却也不便推辞,只好收下道:“苏太太不必介怀,我与阿容订婚之事本就没有大半,只是亲近的几人知道而已。” “总归是说不过去的。我只怕你误会,这才贸然上门的。”苏严氏笑了笑,神色很是平静。这会儿停顿了一下,她才又道:“还有一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她看向一旁的苏伯原,低声道:“你下去看看,让小翠打包一份桂花鱼,过会儿我们带走。” 苏伯原点头离开,苏严氏这才看向了林小碗。 “严家的生意做得不小,前些日子京城的事情也有所察觉。这几日里,家里南下的商船却是有人想要搭乘,来人价格开得很高,家兄虽然应下,心中却是觉得有些不妥当的。然而对方走的是一家人,一对夫妻一个老管家,一个小厮,一个丫鬟连带着两个儿子,七个人,足足给的五十两的定钱,说是等到了地方,另外再添上五十两。” 一百两,足够直接大船来回几十次了。 林小碗听到这里,才有了些想法。 “这一家人,听着倒像是犯了事儿,急着逃出京城。”她缓缓开口,苏严氏点头,道:“家兄也是这般想的,就让人暗中调查了一下,却没有想到去调查的人就此了无音讯,对方也再没有与我家联系。” “家兄前思后想,觉得这事儿不对头,又没有实际的证据,这才想到林姑娘和左先生与锦衣卫有故……”苏严氏看着林小碗,低声道:“若是给林姑娘添了麻烦,你就当我今天没说这些话。” “怎么会,这是及时雨也说不定呢。”林小碗虽然不敢肯定那一家人是谁,但是这种时候,惊慌失措到高价要偷偷出京,又敢杀人灭口的人家,可真的是不多呢。   ☆、第110章 同意和亲 林小碗把有限的几家人在脑海中一过,笑着道:“还多亏你告诉我这件事情呢,说不得能够帮上大忙。” 苏严氏笑着点头,道:“若是真的能够帮上忙,我也就放心了。只希望不是给你添了麻烦才是。” 林小碗笑着让她在雅间中休息,又让人换了壶茶水,道:“你难得来,就多留一会儿,我这边正在准备新菜色,是道小吃,你略微等等,和小原一起帮我尝尝味道如何。” 林小碗要做的正是鸡米花,就连面包糠也是前一天在酥记做出来带过来的。这会儿作料齐全,等到裹了面包糠的鸡肉丁下油锅酥炸之后,她这才让人分成小份送了此时还在店中用饭的客人品尝,苏严氏那边自然也是送过去的有的。 而她忙碌完,单独装了一份鸡米花,又另外拿做好的番茄酱配在一旁,这才去了左容家中。 左容喜好酸甜,语气拿胡椒粉来配,倒不如酸甜的番茄酱更合他胃口。林小碗这边让未婚夫试着新菜,这才把苏严氏说的事情转述了一番,顺便加上自己的看法。 “我觉得,那想要跟着商船南下的人,应当是瑞王府的王妃和她那两个儿子。” 瑞王野心勃勃,就算是藏得再好,怕是也瞒不过枕边人。而如今瑞王被送到京外养病——瑞王妃还不知道瑞王已死——两个儿子又莫名病倒,瑞王妃就算是蠢笨如猪怕是也要警惕起来了。 她想逃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去往瑞王的封地,简直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选择了。 至于其他受到牵连的人,如齐王,因为齐王本身在家中坐镇,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并不大。 左容边吃边听林小碗分析,这会儿咽下口中的食物点头道:“不错。” 林小碗微微眯了下眼睛,露出笑容。 “阿容,究竟是我说的不错,还是我做的不错?” “……”左容抬头看了林小碗片刻,然后认真地微笑道:“都不错。” 林小碗笑了笑,却没有继续追究下去。她相信之前她所说的左容肯定都有听进去,只是这瑞王府上下的事情,左容不希望她再跟着操心了。 毕竟,转眼就又要到十一月中旬了。 苏严氏在这里坐了许久,和林小碗这个不算熟悉的救命恩人说了不少的话,最后表示,等到来年开春的时候就要替苏伯原寻一位老师,让他好好读书学习,未来再不从商。 “至于我,”苏严氏微微笑着,“此生守着这么一个乖巧听话的儿子,也就足够了。所以他说想要跟林梧一般读书学习时,我也顺了他的意思,总比来回奔波的商人要好一些。” 林小碗点头,送了苏严氏出门,笑了笑这才回身重新进店。 鸡米花外酥内嫩的口感和味道已经征服了店里不少的人,最起码林童是热爱得不得了,不管是沾着番茄酱还是胡椒粉,她都喜欢得不得了。这会儿更是钻进厨房催着大厨再做一些出来,好等卫霖和梁武两人回来了分给他们吃。 这些日子林童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家中给林小碗做嫁衣,也是难得这么热闹一番。林小碗听着厨房里的声响也不阻止,反而笑了笑走过去和左容一起坐下,低声道:“如何?” “苏太太的话,我都已经记下了,怕是要去一趟锦衣卫。”左容看了看外面的道路两旁的积雪,这会儿叹了一口气,道:“我的预计跟你之前的猜测一样,这十有八、九就是瑞王府想要脱身了。若是真的等到瑞王妃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封底,那可就真的是放鱼入海了。” 朱澈若真的是派兵围剿瑞王妃母子,势必是要有充足的理由的。而且就算理由充足,就瑞王已死这点一传开,他也变成了暴君,连孤儿寡母都不放过。 因此,最好的办法,还是让他们老老实实留在京城,留在朱澈的掌控之中。 这毕竟是大事,左容就算是再不情愿,这一趟也是跑的。而且不止是要跑锦衣卫,说不得还要入宫一趟说明情况,调动人手暗中严查出入境的船只车辆才是。 严枷十日才刚刚过去,此时再兴起风浪,今年这年还真是有种一波三折的感觉。 # 而宫中,此时雍黎已经是短短几日之内第三次入宫了,这次他给朱琳带去了一些小玩意,都是精巧而漂亮的。饶是朱琳为了贤妃担忧许久,这会儿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让雍世子费心了。”她笑着点头,“我很喜欢。” 雍黎道:“家人一般都叫我阿黎,二公主若是不嫌弃也可这般叫我。” 朱琳微微一愣,半响才垂下眼帘,低声叫了下,“阿黎。” 雍黎一瞬间露出了笑容,十分确信他与朱琳的婚事怕是八、九不离十了。而朱琳此时心中却是想,若是贤妃真的不被放出来的话,那么她就用自己的婚事做赌注好了。 她要成亲,父皇总归是要把她生母放出来送嫁的吧? 至于远嫁雍国?抢了朱琦的未婚夫,又让朱玉茹一败涂地,倒是让她也有些成就感。就这样,也算是不错,日后是世子妃,未来的王妃,总归是比生母被打入冷宫,未来随意被皇后指婚要来的好吧?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抬头看向对方,然后彼此对对方露出了一个甜蜜的笑容。 等送走了雍黎,朱琳坐在自己寝宫的梳妆台前,叫了人进来伺候她换衣服,重新梳妆。 “我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她沉声说,脸上的表情颇有些破釜沉舟。 和亲的事情,纵然是国家大事,在后宫之中也只能先跟皇后商量,然后才能递到朱澈跟前。朱澈一直不愿意见朱琳,她可以说是好不容易才拖到皇后出了小月子的。 想到要对皇后低头,是真真正正的低头,而不是如同往日那般故作姿态,朱琳心中就如同滴血一般。 她的母亲多么的骄傲,如今却是一败涂地。 而为了救母亲,连她也要在皇后面前低下那颗高贵的脑袋了。 她对着镜子中的倒影自嘲地笑了笑,一直以来,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比朱琦或者是朱琇差,父皇没有儿子,她们同样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只不过朱琦占了长女的位置,朱琇占了幼女的位置,只有她这个夹在她们姐妹之间的二女儿,看似不被重视一般。 然而,就算是这样,她也凭借着自己的本事在朱澈面前占了一份席位的。 如今,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她,要重新挣回自己的席位。 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贤妃这些年除了谋害皇嗣之外还做过什么的朱琳,硬生生地把自己逼到了所有人期待她走的那条路上。而且,她不能退,也没有路让她退了。 # “你说朱琳已经答应了和亲?”林小碗这会儿还在店中,虽然天色已暗,然而听到带着一股寒意进来的左容说起这样的话,还是愣住了片刻然后才反应过来。 “她……这么快?”她本以为朱琳最起码还会犹豫到年后,却没有想到还未曾进入十二月份,她就缴械投降了。 左容点头,接过林童端上来的姜茶喝了一口,觉得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这才道:“如今,皇上和皇后娘娘反而要发愁大公主的婚事了。” 这门婚事中的弯弯绕绕左容和林小碗也曾经分析过,如今事到临头,两个人除了对视一眼沉默片刻之外,心中依然是有些纠结的。朱琦的婚事下来,大约就可以看出身为九五之尊的朱澈对于他无子嗣的身后事的处置了。 相信朱澈定然是会给自己所疼爱的女儿安排好未来的。若是他相中某个王府中的孩子,说不得朱琦就要嫁入对方母家之中了。这几乎可以说是早早的就把双方给绑在了同一条战船之上,以确保未来几位的新君会善待朱琦,乃至于朱琇。 “皇上……”林小碗有些迟疑,半响还是开口问道:“皇上属意哪家?” 朱澈怎么会在此时清楚表态呢,然而这事儿却又耽搁不小来。朱琳和亲的消息再慢等到年后也要宣布了,而在这之前朱琦最起码是要有一个未婚夫才说得过去的。 “对于我们来说,目前这些都不重要。”左容低声道:“重要的是瑞王府的事情。” 无论如何,在未来的立储的事情上,他们谁都没有发言权,也不大可能影响到朱澈的想法。所以,与其是为了这些事情担忧,倒不如考虑一下瑞王府的事情。 不知道是严家的举动提醒了瑞王妃,还是说她身后突然多了一个高明点的人指点,总之那之后严家就再也没有见过跟他们联系的那人。那五十两的订金也放在严家没有人敢动。只是跟踪的人一去无回,左容倒是不怎么相信对方还敢借着严家的船离京。 而若是严家的商船只是对方故意放出的烟雾的话,那么瑞王府的人究竟想要怎么做? 此次入宫回来,毛蒋与南宫庆和左容商量许久,决定不止要严查水路,就连陆路也不能轻易放过。   ☆、第111章 家有二老 京城四正门,四偏门,连同水路大码头三个,小码头五个,共计十六个出处。然而这十六个出入的地方,不要说是临近过年,就是平日里面也比其他城镇检查严谨,没有路引的人想要进城,说不得就先被抓去了牢房先审问一番再说。 但是相对而言,出城就简单得多了。不止不需要路引,就连入城时缴纳的城门税都不需要。想要拦住这十六个出入的地方,细查每一个出城的人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只入城检查就是一个大事,若是再分出人手去检查出城的人,城门口、码头那边怕是就要乱套了。 不过,这都是往复杂的方向想了。林小碗听着左容皱着眉头画京城的地图,在计算需要安排的人手差点就被他带到沟里去了。 “我说……”她缓缓开口,打断了左容的思路。等到左容抬头,她才又开口:“想要防止瑞王府的人出京,最简单的办法难道不是直接监视瑞王府上下出入的人就好了?” “瑞王府上下也就是百十口人,除却女子之外,最多也不过三四十的男子。”林小碗从左容手中拿过笔在纸上写了几个数字,然后抬头看向左容,“我们要防备的,不就是瑞王的两个儿子逃出吗?” 所以,女子不用防,瑞王妃就算是逃出去也没有任何的用处。至于朱玉茹,一道旨意把她召入皇宫小住几日就能够解决问题了。 左容闻言愣怔了片刻,然后猛然一拍脑门。 “我傻了哦!” “我看是真的傻了。”林小碗偷笑,看着左容放松下来,这才又笑着道:“如今大问题都解决了,左先生是不是可以吃晚饭了?” 左容点头,看着林小碗起身进厨房,连忙起身尾随过去,“你可吃了晚饭?” “早已经用过了,不过天冷,这会儿倒是想要吃些热面汤。”林小碗笑着又叫了林童,加上周三和周六,几人热热闹闹吃了面汤,周六才若有所思地道:“瑞王府那边,十有*是走水路出。我们兄弟二人在码头倒是有些个人情在,到时候让人也多多留意一番。” 这不过是个保险的备用计划,然而林小碗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真的用上了。 转眼就进入腊月,天气愈发冷了起来。这日林小碗正带着人在院中做过年用的腊肠,就听到外面一阵热闹。她抬头看了一眼苁蓉,“去看看怎么回事?” 苁蓉擦了手起身,不一会儿就回来道:“是三老爷和六老爷过来了。” 说着周三和周六就进了院子,身后还带着捆起来的三个人。 林小碗看到被捆来的三个人,愣了一下这才慢慢起身。 三人皆是男装打扮,然而个头最高的那个也不过是与她差不多,两个矮的,一个看着才七八岁的样子。 她一瞬间就明白眼前这三人是什么人了。 “瑞王妃何苦这般打扮?”她笑着擦了擦手,看着眼前与朱玉茹有些相似却苍老而疲惫的女子,走上前去:“这般乔装,王妃这是要带着两个儿子离京?不知道府上玉茹姑娘可知道您的打算呢?” 对于瑞王妃,林小碗实在是升不起多少的同情之心。虽然她本质上是坚持恨不及对方妻女的,然而瑞王妃在当年的事情中却也牵扯不少,只可惜瑞王本身就藏得很深,更何况是藏在瑞王身后的这个女人呢?就算瑞王妃是个普通人,然而有着瑞王帮忙遮掩,加上贤妃当时偶尔提及的一些事情没有证据,也就只好让她逍遥法外了。 更何况,朱澈怕是不会放过瑞王府,让她丧夫又失去子女,也算是一种报复。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会想到要逃跑。这下几乎让林小碗确信了她之前对瑞王妃的怀疑——若是她真的对当年的事情一无所知的话,用得着逃跑吗? “三叔,六叔,辛苦你们了。”林小碗对着周三和周六点了下头,让苁蓉带着他们去休息。周三和周六却是坚持不肯,要看着瑞王妃把当年的事情交代清楚。 林小碗无奈,只好让他们把这三人分别带到了一间半空的杂物房。 能够贸然让人做出买通商船离京这样莽撞的举动,瑞王妃刘氏并不算是一个心思特别复杂的人物。林小碗几乎没有用多少的心思就把她给催眠了。 而对于当年的事情,在瑞王妃看来,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林小碗开始觉得这种从不同的视角看待同一件事情是多么的有意思了。催眠之下,这些人说的都是实话,或者说是他们认为的实话——这些话中难免会加入他们的主观判定。 就如同贤妃和李氏以为周林氏当年喝下放了毒药的汤羹是为了卖人情给朱澈夫妇一样,而皇后眼中那是一次失误,而在瑞王妃的眼中则是另外一回事。 “周天渊这个笨蛋,拒绝了先皇赏赐的美人,那位美人虽然说不上是国色天香,然而丝毫不必贤妃和齐王府的李氏差,就连我们府上没了的孙氏也比不上那女子。听闻那女子曾被周天渊救过,这才一心想要委身与他报答救命之恩。周天渊抗旨拒美,在当时可以说是美谈,雍州上下都说他与妻子鹣鲽情深,只可惜了那女子,不堪受辱,自尽身亡。” 瑞王妃神色没有多大的变化,这会儿说起当年的事情也只有紧闭的双眼微微转动。 “后来我才从府里孙氏口中知道,那女子是卓氏的亲表姐。”她说,“周林氏先是毁了卓氏毒害柳氏的计划,之前又逼死过她的表姐,转而找周林氏下手自然是没有什么奇怪的了。” 竟然还有这样一番隐情,林小碗倒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然而瑞王妃却比以往催眠的任何人都要配合。 “所以,当时王爷的计划我就提议了朱澈这个不显眼的王爷属地的周天渊。第一,他跟太子交好,这样一下子可以毁了他和太子两个人,让太子一脉后继无力。二则,怕是不管是当时的卓氏,还是齐王府的李氏都乐意看到周将军府败落……” 林小碗看着就算是被催眠都面露得意之色的瑞王妃,看着她身边两个错愕的孩子,听着她把这些年的部署都说出来。知道严家排除跟踪的人已经被她“英明果断”的杀了,继而转走陆路。 可惜,还是被更有经验的周三和周六给抓了回来。 轻轻冷哼了一声,林小碗解除了对瑞王妃的催眠,就把他们关在屋中,然后让林童跑一趟锦衣卫。 梁武很快就带人跟着林童一起过来,所来的都是可信之人,这会儿见了捆在屋中的三个人皆是松了一口气。林小碗这才知道,锦衣卫那边已经察觉了瑞王妃和两个儿子失踪的事情,这会儿正在四处紧急搜寻。 而瑞王妃也算是有些小聪明,自己扮成了个个子不高的男人,让两个儿子藏在了车底这才避开了出府时的搜寻。 守着瑞王府的锦衣卫见只有一个成年男子出去,就放松了警惕。谁知道过了一会儿就得了消息,府上的两位少爷不见了。 梁武看着手下把他们押送上车,回头揉了揉脸色通红的林童,笑着道:“改天梁大哥给你买糖葫芦吃。” 林童双眼一亮,伸手道:“我要两个。” “好!”梁武爽快地应下,这才又回头对着林小碗点了下头道:“我先走了,这事儿怕是还有不少的后续,若是有结果我就让左大哥过来告诉你。” 林小碗笑着点了下头,并没有告诉梁武之前她已经从瑞王妃口中知道了一切。 目送这些人离开,她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然后摸了摸正在整理头发的林童,低声道:“回去吧。” 当年的事情,算是彻底清楚明白了。林小碗回屋,里面周三和周六已经坐在椅子中喝着热茶感叹了,见林小碗进来,两人连忙放下茶杯看过去,目光之中明显带着关切和担忧。 她笑了笑,低声道:“我没事的。” 是啊,她又何必耿耿于怀呢。这些人,当年造就了周家冤案的那些人一一浮出了水面,而等待他们的只是漫长的煎熬和煎熬的尽头,那早已经注定的死亡了。 周三和周六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两位长辈,当年跋山涉水追随着林小碗的脚步追查她的行踪,最后自然是猜测到了周王和张铁的死于林小碗有着莫大的关系,周王也就算了,死得不怎么体面,让人看不出什么。可是张铁的死,却是凄惨至极,今日把瑞王妃抓来,两个人就抱着若是林小碗心中还有怨恨的话,最起码可以拿这个女人出气。 然而,林小碗只是问了当年的事情,这就让锦衣卫把人给带走了。 “小碗啊,逝者已逝,你父母泉下有知也是希望你能忘记过去,好好过日子的。”周六缓缓开口,语重心长道:“那些人,自会有他们的报应的。”   ☆、第112章 定婚事 这个新年过得格外的热闹,虽然瑞王还重病在京外庄子里面养病。齐王也不适没有出席大年夜的宫宴,然而京城之中喜庆的气氛却是丝毫不减。等到正月十五这日,齐王更是恢复了“健康”,有些消瘦地出现在了宫宴之上。 与他同行的,除了齐王妃之外,还有庶女朱玉蕾。 而瑞王府这边,瑞王妃心忧两个儿子无暇出席酒宴,代父母出席的则是朱玉茹。 至于周王府,周王府太妃和新任的周王朱钰森倒是隆重出席,而陪同他们一起出现的,除了朱玉芙这个嫡女之外,还有已经出嫁的女儿朱玉菱。 相对这几家,最让人瞩目的自然就是之前病重到闭宫不见人的贤妃了。贤妃依然未曾出现,然而酒过三巡前堂的朱澈和后宫的皇后就宣布了朱琳和雍黎的婚事。 与此同时,朱澈感念朱玉茹和雍黎的感情,册封朱玉茹为茹郡主,和齐王府被意外册封为蕾郡主的朱玉蕾一起陪嫁朱琳去雍国。 “雍国毕竟远在千里之外,你们姐妹一起过去,相互扶持,本宫也是放心的。”后宫之中,皇后看着朱玉蕾和朱玉茹两人,一手拉着她们一只手殷切地交代,“玉茹与雍黎感情深厚,阿琳在宫中自幼是被宠坏了的,到时候若是她做错了什么还请玉茹你拦着才是。” 她说着转头又看向朱玉蕾,“玉蕾此番前程,想来你母亲也应该放心了。” 这样的安排让不少人一头的雾水,想法简单的自然是觉得这是皇后要给贤妃的女儿朱琳难看,至于想法更复杂一些的,难免会联系到了朝前之事。 这瑞王府和齐王府,怕是要势落了吧? 然而不等众人再多想,又一个消息就如同惊雷一般丢了下来,大公主朱琦指婚给锦衣卫佥事卫霖。 卫霖在之前表现不错,也是率先发现瑞王妃出逃的人,而后来梁武拉着押送瑞王妃的车辆,转手就交给了他。再加上朱澈有意提拔,如今的他是锦衣卫中正四品的佥事,论资历虽然浅,然而带着一股年轻人的冲劲,加上之前朱澈几次召见关照,倒是让不少的人都看好了他。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如今竟然天上掉馅饼,直直砸入了他的口中。 原来,皇上关照他是因为把他当女婿看了! 不少人恍然大悟,更是让人留意这位才当上锦衣卫佥事不到一个月的年轻人。 之后皇后也做了解释,说本来应当先宣布朱琳的婚事的,不过先国事再家事,这才先提了朱琳的婚事,也是希望雍国能够好好待她。这宫宴林小碗倒是也参加了,这会儿与几个相熟的闺秀坐在一旁,听着她们低声议论卫霖与大公主的事情,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两人之间,若说是政治联姻的话未免太过于生硬。若是说真心相爱的话,又有些夸张。 不过不可否认,在林氏食肆中见过几面的这两人还是对彼此都颇有好感的。 本朝又不禁止驸马在仕途之中一展拳脚,想来这两人日后也是会夫妻和睦的吧?而这一门婚事的背后,大约也就说明了朱澈最后的决断。虽然如今还早,未来说不定会有什么样的变数。但是,无论如何,看在朱琦的份上,如今还没有怎么进入旁人眼中的林梧的将来定然是会好走不少的。 更何况,皇后疼爱朱琦,把这两人的婚期拖了又拖,美其名曰不能委屈了远嫁的朱琳,如今要全心为她置办婚事和嫁妆,身为长姐的朱琦自然是大方得体的为妹妹让路了。 想来,在这两人成婚之前,还是会有不少的接触,让他们熟悉彼此,接受彼此的。 林小碗目光微微流转,看了一眼含羞带怯的朱琦,目光再一转就看到了一旁陪在周王府太妃和她身边的朱玉菱身上。朱玉菱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笑了下很是镇定。 这时候皇后话头一转,直接就把话题从朱琦的身上拉开了。 “说起来,当初走路还都摇摇晃晃的晚辈,如今也都长大成人了。我在深宫平日里面难得见晚辈一次,却也是关心他们的。周王府朱玉菱可在?” 她这般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朱玉菱的身上。 朱玉菱缓缓起身,上前行礼。 皇后一脸慈爱地看着她,道:“你是个好孩子,颇有咱们朱家的血性和果敢。”说着她拉着朱玉菱坐在了身边说话,转头就把年前朱玉菱带着庄子中的农户打败了流匪的事情说了出来。更是赞扬朱玉菱乃是女中豪杰,可做朱家女的楷模。 既然是楷模,那么自然是要有所奖赏的。 朱玉菱特册封为了菱县主,划秦州梨安县为封地,特免三年赋税。 这册封虽然不比郡主高贵,却比朱玉茹和朱玉蕾的更是实惠。朱玉菱的这个县主,可不是只有封号的,由此可见朱澈夫妇对她的赏识。至于她真的是因为缉拿流匪被注意到,还是因为跟大公主和三公主做生意而被注意到,这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了。 倒是不明真相的人如今纷纷恭喜周王妃太妃,周王太妃脸上挂着笑容一一应了,等到人都散去这才神色复杂地看向坐在身边的朱玉菱。 谁能够想到,当年被周王宠的颇有些骄纵的朱玉菱能够走到如今这一步呢? 朱玉菱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看了过去露出明媚的笑容。 “母亲,有何事?” “没,只是觉得如今你似乎越发的漂亮了。”周王太妃轻轻地叹气,“如今刘家有了嫡孙,你可想过日后要如何过?总不至于真的守着那块令牌过一辈子吧?这世间的女子,总归是要有个男人依靠才好。刘家如今看着是不肯让你沾手那嫡孙半点,你……还是考虑考虑改嫁的事情吧。” “多谢母亲关心,此时我心中自有定数。”她再不是那个被眼前这个“母亲”玩弄于鼓掌之间而无力反抗的女子了。今后,周王府要反过来看她的脸色了。 而与此同时,周王太妃心中也闪过一个念头——怕是以后周王府要反过来去看朱玉菱这个庶女的脸色了。 正月十五的宫宴之后,几家欢喜几家愁,反倒是林小碗和左容几经商量,把原本定得要再晚上一年甚至更久的婚事给提上了日程,准备在三月或者是四月份的时候挑上一个好日子成亲。 这可是大事,周三、周六两个人忙前忙后找人相看日子,相看八字免得日子跟两人相克。几经周折最后把婚期定在了四月初六这一日,并且接下来就开始给林小碗准备嫁妆了。 两人这才拿出了珍藏着的一盒珠宝。 里面东西不多,然而样样都算得上是精品。 “这是当年我在地下室中找到的。”周三看着里面的东西有些感慨,“那些未经雕琢的玉石都是将军当年搜罗来的,至于那些做好的首饰,也是夫人留下给姑娘的。” 林小碗伸手轻轻碰触里面的东西,虽然都是冰凉的金属、玉石,却让她感受到了周氏夫妇的一番心意。 她轻轻点头,低声道:“多谢三叔。”这东西,她收下了,并且准备一代代的传下去,绝对不会轻易动用它们的。周三和周六感慨地看着林小碗的模样,许久才又齐齐叹息了一声,道:“只要你好好的,我和小六这辈子也就安心了。” 两人这些年颇为经受了一番磋磨,这几个月留在京城之中这才算是好了一些。加上刘元夏悉心为他们调养身体,还有周将军府当年的冤情大白天下,这才让这两人愈发的精神起来。 如今林小碗转眼就要出嫁,这两人倒是颇有些依依不舍。 而对于林小碗婚事反应最大的,还不是他们,而是向来支持林小碗和左容的林童。 “四月初六!”林童几乎要疯掉,看着才做好的中衣,外衫如今是连裁剪都没有开始呢,中衣上的吉祥花纹也没有动工。“不是说最快也要到年底了吗?” 她板着指头算了一番,还有两个半月都不到的时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做出来中衣和外衫绝对是不够的。 “实在来不及,这嫁衣留在你出嫁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林小碗笑着安慰难得炸毛的妹妹,却被林童狠狠地瞪了回去,“不行!我一定要做完!” 第二天,林小碗就见家中多了三个绣娘,其中两个是从朱玉菱处借来的,还有一位则是林童的师父黄绣娘,也一同被林童拉来帮忙了。 这四人一起动工速度自然是快上不少,而就算是这样,每日里面等送走了帮忙的三人,林童还是忙了个昏天暗地,只有每日雷打不动的早晚练拳给坚持了下来,至于其他的活动则全部停止了。 林小碗心疼她这般短短几日就熬得圆润的小脸瘦了一圈,这一日趁着天气晴好,左容等人也都放了假,立刻强行拉着众人一起去京外踏春放风筝。   ☆、第113章 婚礼 林童躲在家中绣嫁衣已经是有些时候了,这次被拉着出来这才发现同行的不止是林小碗和左容,还有卫霖和带着面纱的大公主、三公主,梁武,林梧,甚至是薛蕴和朱玉菱。 这般一伙人分男女坐了两辆马车出城,城外早已经是春、意盎然,林童本就性子活泼,这难得出来一次顿时是下了马车就欢快地跑了起来,拉着梁武就帮她穿好风筝要放起来。 这边朱琦也和卫霖凑到了一起,倒是朱琇这会儿识趣地没有凑上去,反而是叫了随行的宫女过来给她帮忙。 林小碗和左容自然是凑在一起的,朱玉菱和薛蕴也大大方方没有避讳任何人,林梧这边左右看了看然后缓步过去给朱琇和那个宫女帮忙。不管怎么说,朱琇总归是他堂妹,在外面略微照顾下也是应该的。 难不成真的要插在林小碗和左容之间吗? 他自嘲地笑了笑,这会儿帮着朱琇把风筝弄好,然后手轻轻一抖一放,片刻的功夫风筝就飞了起来。 “给。”林梧把线递给了朱琇,教她放风筝的秘诀,朱琇瞪大眼睛认真听着,不一会儿就出师了,拉着风筝跑来跑去,欢快的不得了。林梧就坐在一旁草地上,出神地看了林小碗片刻,然后目光就挪到了朱琦和卫霖的身上。 这两个人的婚事中掺杂了太多的东西,作为当事人之一他自然是感悟得比任何人都深刻的。然而如今看着卫霖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朱琦,他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问问曾经教他打拳的卫霖是不是真的喜欢朱琦,还是问问当初陪着他一起在京城大街小巷转悠查案子的卫霖,为了他这般做值得吗? 而如今看到朱琦真的带着朱琇一起出宫和他们一起出游,看着朱琦没有任何架子跟他们每个人都相处的很好,林梧突然有种醒悟的感觉。他之前在想什么,真把自己当做是一个人物了。 卫霖和朱琦,明显是他们真的对彼此有意。什么为了他而牺牲了婚事这样的想法,真的是有够自恋的了。 此次出行之后,林小碗意外的发现林梧似乎有了些细微的改变,然而两人如今都是各自忙碌着,也难得做下一起说说话。偶尔提及这件事情,还是左容给了她答案。 “想来是有些事情终于看开了吧。”左容笑着道:“毕竟他这一年中也成长了不少。”简而言之,就是林梧同学快速的脱离了中二期,开始正式步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 林小碗默默给左容的话做了一个总结,这会儿正笑着给他们未来的新房添置家具。纵然是因为婚期和前期准备不够,这嫁妆不能是手工定制,却也可以来成品店中挑选合适而喜欢的。对于林小碗来说,他们这样的模式不算奇怪,即将结婚的夫妻一起去买家具什么的简直太理所当然了。 可是对于这店中的人来说,却是有些新奇的。未来的新娘子和新郎一起买家具哦,不是家里人出面。 不过,这两人总归是个大客户,一些特殊要求跟着的人也都认认真真记下,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至于心中的腹诽,自然是不会轻易出口的。 反倒是这两人准备走的时候,他们店中的当家进来,看到这两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热情的打了招呼。 “林姑娘,左、左先生!”来人有些惊讶,有些错愕地看着他们。 林小碗愣了一下,只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就见身边的左容点头道:“严公子。” 来人正是苏严氏的兄长严赫。 严赫把准备离开的两人请到了里面得知他们是在为婚事准备家具的时候立刻拍胸口承诺,立刻就派人去丈量屋子大小,然后一个半月内肯定会上一批的家具跟他们。 “当初若不是两位,家妹和外甥小原说不得就要丧生那宋黎之手。之前两位订婚宴我们严家错过也就不再多提,这成亲是大喜事,自然不能错过的。”严赫很是热情,提起苏严氏和苏伯原如今也是松了一口气,带着高兴之色,看得出来,那两人如今也走出了当时的阴影。 从严家的店铺出来,林小碗还有些愣神,这会儿看了看身边的左容,笑着道:“接下来,咱们该干什么了?” 两个人的婚事,正按部就班顺顺利利的进行着。 二月转瞬就过,天气越来越暖和,人们身上都穿上了轻薄些的衣衫,而二公主朱琳和雍国尚王世子雍黎的婚期也转眼就到。盛大的婚事让整个京城都热闹了起来,而在出嫁的这一日,天色还未亮就起身梳妆打扮的朱琳如今却跪在朱澈的跟前。 “我只求见母亲一眼。”她满脸泪痕,之前的妆容早就全毁了,这会儿只苦苦哀求,“父皇,无论母亲犯了什么样的错,女儿这一走怕是这辈子都没有再回来的机会了,你就让女儿见母亲一眼吧。” 朱澈看着泣不成声的女儿,闭上眼睛停顿了片刻,然后才挥手道:“带人上来。” 在牢房中度过了几个月的贤妃这会儿早已经被人洗刷干净,消瘦而苍白的脸显得格外的苍老,朱琳看到她的时候几乎又要忍不住哭出来。而贤妃拉着自己女儿的手,半响才说了一句话。 “不要管我,好好过日子。” 然后她起身,转身就离开了,不带一丝的留恋和迟疑。 朱琳被她丢在身后,看着那消瘦的背影许久才被宫女拉着缓缓起身,最终重新梳妆上了花轿。 而同在皇宫中住了许久的朱玉茹也是一身绯红色的嫁衣,这会儿神色木然地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宫女给她打扮。至于家中的情形,母亲还是弟弟,她都毫不关心。 瑞王妃趁着她入宫的时候带着两个弟弟潜逃的事情并没有瞒着她,甚至于她已经知道了一等她出嫁,怕是母亲和弟弟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然而,就算这样又能如何呢? 他们谁在意过她? 既然他们都不在意她,那她又何必在意那些人呢? 绯红色的盖头缓缓落下,朱玉茹看着那刺眼的颜色低下头,泪水直直掉落在嫁衣上。原本,她是有机会穿上大红的嫁衣嫁人的。如今,一切都晚了。 而齐王府中,齐王妃指挥着家中的丫鬟给朱玉蕾收拾,简单的嫁衣,算不上丰厚的嫁妆,除了那藏着的银票之外,朱玉蕾的一切都不起眼,不要说会比过朱琳了,怕是连在宫中的朱玉茹都比不过。 然而,她的身边还带着两个对她来说最为重要的人。 她的两个弟弟,一路送亲到雍国,然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朱玉蕾不知道这京城之中究竟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然而她相信父亲所说的话,因此她没有对这门心怀怨念,只想着带着弟弟在陌生的国度开启新的篇章。 他们姐弟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以后,纵然前路艰难她也要越过越好。 三月初九,诸事皆宜。皇二女朱琳出嫁,陪嫁乃是堂姐妹朱玉茹和朱玉蕾。三人一同远赴雍国,开始了在那一片陌生的土地为一生而奋斗的日子。 林小碗站在酥记的二楼,看着下面热闹的人群,出嫁的马车还未过去,此时外面却已经是热闹非凡了。朱玉菱靠在窗户边上,半响才道:“我上次入宫见了皇后娘娘,她说起了我的婚事。” 朱玉菱纵然是个寡妇,却是个没有子嗣拖累,又新册封了县主,有封地和大公主、三公主交情颇好,深受皇后和皇上喜爱的寡妇。而且,正值青春妙龄,又容貌出众。这样的女子,加上夫家不慈,再次改嫁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林小碗闻言回头,看着朱玉菱。 “我恨过父亲,所以当初他死的时候,我真的是觉得很是畅快。还觉得也许这就是他能够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他死了,我就不用嫁入刘家了。”朱玉菱淡淡地说,“不过,那时候明显是我天真了。” 林小碗笑了笑,有关周王的死,将会是她和朱玉菱之间最大的秘密。 朱玉菱感慨了片刻,才猛然问道:“你觉得薛蕴如何?” “很好。”林小碗笑着点头,外面喜乐渐近,连朱玉菱也起身看向下面。半响她才低声道:“薛蕴纵然不好,也总比他们这样嫁了的好。” 女人的婚事,可以说是就此决定她们一生的大事。而不管是朱琳还是朱玉茹又或者并不熟悉的朱玉蕾,怕是不管谁都没有当初朱玉菱的杀死刘瑜的勇气。 她们的未来,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争宠,斗争,然后在异国掉落。 京城那场盛大的婚事很快就落幕,在京城那些百姓看来,这般盛大的婚事,嫁过去的公主定然是过着千娇百宠的生活,甚至更有些只是关注着嫁过去一个公主陪嫁两个县主,两国之间也许要太平不少年吧?说不得可以过去做做生意,从雍国运来不少的特色东西在京城中贩卖赚上一笔钱。 像朱玉菱那般冷眼看待这场婚礼的人,实在是不多。   ☆、第114章 成亲 可能是前一段时间京城之中的喜事太多的缘故,等到快到三月下旬的时候就开始有不好的消息传来。先是齐王府死了一位侧妃,被匆匆埋了。没人知道这位侧妃就是当初陪嫁朱琳去雍国的朱玉蕾的生母,不过李氏死之前倒是特意见了左容一次,感谢他信守承诺,最后交出了一个药方。 “这是我这么多年研究的结果,至于能不能给林小碗解毒,就看你们造化了。”女儿远嫁,儿子送亲,虽然未来的日子会很艰难,可是最起码都活下来了,不是吗? 李氏死的安心,甚至带着一丝安详之色。而在宫中的贤妃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却是狂笑了许久,最后一头撞死在了牢房的墙壁上,双目圆灯含着说不出的恨意,让前去收尸的人心惊胆战,接连做了几个月的噩梦。 至于对外的宣称,自然是贤妃病重不治身亡,然而没有死后加封的举动也让本来就提着心的朝中大臣多了一丝疑虑。这贤妃,是真的失宠了? 而知道真相的人,如林小碗,如周三和周六,却只觉得大快人心。丝毫不会为贤妃的死而产生一点的负面情绪,林小碗可不会忘记,她身上的毒可是来自于贤妃的手笔。 除了这些大快人心的人之外,还有对此恐慌不安的人——瑞王妃。 李氏和贤妃前后过世,那么她呢,瑞王呢?他们的孩子呢?等待他们一家人的又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瑞王妃几乎要被这样的压力给逼疯,而就在这个时候,京外传来瑞王病危的消息,皇上许可他们母子见瑞王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瑞王妃重复着这个词,看着前来宣读口谕的孙耿,“瑞王殿下……他……他……” “王妃还请节哀。”孙耿面无表情,此时看着瑞王妃更是透着冷意,“瑞王的身子病成那般,能够拖到如今也算是好的了。王妃可以带着两位公子去见瑞王最后一面,这也是皇上的仁慈。” 瑞王妃缓缓点头,让人叫来了两个儿子,给他们悉心打扮了一番,甚至也换上了自己最好的那套衣衫,这才上了马车在侍卫的一路“护送”之前去了京外庄子。 而这个时候,林小碗和左容却是在刘元夏的医馆之中。 距离两人的婚期不过半个月,如今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等好日子了。刘元夏此时让人请了他们过去,自然是因为之前左容拿了一封李氏给的解药方子。 “这方子我研究过了,给了我不少的新思路。”刘元夏开门见山,三人一坐下就直接说明了让他们来的意思。“药方我已经补充完毕,只是所需的药草……” 雍州临近魏国,魏国那边有的药草,雍州几乎都有。只是如今朱澈对魏国虎视眈眈,怕是两国之间迟早都会开战了。边境不稳,雍州那边自然是相对不安全的。 左容却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实际上,朱澈对魏国的意图他早就心中有数,甚至为此申请调往雍州去探查边境动向。朱澈并未反对,不过却也把他出行的日子定在了婚礼之后。 这番举动他自然是早早就对林小碗说了,林小碗不止没有反对,反而笑着道:“也算是我们一起度蜜月了。” 对于度蜜月这样的名词解释之后,左容倒是很喜欢这点。如今听刘元夏说起草药的事情,他自然是把出行的计划说了个清楚。 “我大约要去三个月,三个月的时间也应当足够找到这些草药了。”左容看着刘元夏给的单子,倒是充满信心。而刘元夏看着面前的两人,迟疑了半响然后才又道:“本来你们新婚,我不应该提这个话题。可是,这件事情,还是应当交代你们一声。” 两人一愣,齐齐看向神色尴尬的刘元夏。 “咳咳。”刘元夏掩唇咳嗽了几声,这会儿避开两人的目光,沉声而快速地道:“你们都是青年男女正是血气方刚,又快是新婚夫妇了,有些事情自然是不用我多提醒。只有一点,小碗体内的毒是会遗传给下一代的。”说到毒,他神色这才正常了一些,看着有些面红的两人道:“在小碗解毒之前,你们还不宜要孩子。” 左容伸手轻轻握住了林小碗的手,点头道:“多谢师父提点。” 而此时,瑞王妃终于见到了多日不见的瑞王。只可惜,那已经是一具冷冻起来的尸体,此时别院的冰窖之中散发着冷冽的寒意,瑞王妃看着脸色惨白铁青的瑞王,半响终于无声地哭了出来。 原来,瑞王早就死了。 他们,他们一家再不会有一丝的生机。她在这一瞬间终于明悟,伸手缓缓碰触了下那冰冷的尸体,然后起身离开。 当晚,因为瑞王病死而伤心过度的瑞王妃在饭菜中下了毒,带着两个儿子和丈夫共赴黄泉。一时之间,成为京城夫妻情深的一桩美谈,唯一让人扼腕的就是瑞王那两个还未成年的孩子。 这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面,京城之中明里暗里死了不少的人,之前的热闹反复就是一场幻觉一样。而就在这样的宁静和不安之中,林小碗和左容的婚期如约而至。 说不上是十里红妆,然而这场婚事却还是给整个京城都带来了一些喜气。林小碗的身份也算是颇得一些人家的重视,周将军的遗孤,和大公主、三公主、菱县主是至交好友,颇得皇后喜爱,还是林梧这个刚入翰林不久就得皇上两次赞许的新秀的义姐。 而婚礼的另外一个主角左容,则是大公主驸马卫霖的兄长,皇上倚重的锦衣卫暗卫佥事。暗中更是有数不清楚的丰功伟绩,让知道的人暗暗咂舌。 两人的婚礼并未大办,然而那日却是多了不少不请自来的客人。 大公主、三公主、朱玉芙、朱玉萌,甚至是齐王府的朱玉菽,而更多没来的则也送上了薄礼。没办法,谁让这婚事连皇上和皇后娘娘都送去了贺礼呢。 林小碗穿着林童和几位绣娘赶工出来的嫁衣出嫁,在京城转了一圈又回来,两人一起拜了天地和长辈,在司仪拔高嗓音的“送入洞房”的声音中,周围人都热闹了起来。 婚礼仪式前半段结束,林童负责招待女客,一旁苁蓉四女连同小玉一起帮忙,朱玉菱更是跟她介绍了不少这京中的贵女,以避免没有想到场面这么大的林童抓瞎。 而大公主和三公主则趁机钻入了新房之中,陪着林小碗说话。 不过这两人也没有多久的时间就被叫着离开了,等到这两人出去,朱玉菱这才和林童一起进来。 “外面客人都招呼好了,你就放心吧。”朱玉菱笑了笑,这会儿坐在一旁喝了口水,才又道:“我看就算有卫霖和梁武帮忙挡酒,左容也要喝醉了。”她说着眉头微微皱了下,“厨房那边我吩咐好了,等到左容回来前就让人送了解酒汤过来,你无论如何一定要让他喝下去,不然新婚之夜……” 朱玉菱像是想起了不怎么愉快的回忆,连忙摇头,转头又道:“记得给他喝醒酒汤,实在不行就让几个丫鬟架住他往嘴里灌。” 林小碗笑得双眼弯弯,这会儿连连点头道:“你放心,会让他喝了醒酒汤才进门的。” 朱玉菱看了看林小碗,半响才叹息了一声,“之前一直念叨你们怎么还不成亲,如今见你穿着这身大红的嫁衣,我反而觉得有些失落了。”她说着抿唇笑了笑,道:“我听人说,新婚不出半个月,你们两人就要去雍州了?” “周三叔和周六叔会先行一步,之后我和阿容则一同上路。”林小碗点头应道:“我们家乡都在雍州,成亲这般大事,总归是要回去祭拜一下祖先和家人的。” 顺便给当年枉死的家人重新修葺坟茔,收购草药,另外调查魏国的动静。 这些林小碗倒是没有细说,第一样朱玉菱应当猜测得出来,至于后两样,朱玉菱知道了反而对她不好。外面客人渐渐散了,朱玉菱这才起身离开,走之前还回头认真地盯着林小碗看了许久,道:“一定记得要给左容喝醒酒汤,我让人送来。” 林小碗点了下头,心中猜测这可能跟她之前的遭遇有关,然而此时不便多说。 外面渐渐安静了下来,听到苁蓉低声叫了一声“姑爷”她这才又重新端坐起来。门外左容脚步声似乎还有些踉跄,林小碗依稀听到卫霖和梁武的声音,门口林童已经拦着让喝醒酒汤了。 外面一片混乱,不一会儿又安静了下来。林小碗隐约听到了左容赶人的声音,半响脚步声才又近前,然后新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身大红色喜袍的左容看着比平日里面似乎更是英挺了几分,此时他站在门口直直往内看去,对着床边的林小碗露出了一丝笑容。 “娘子。”他双眼中再无一丝的醉意,门在他身后关上,挡住了偷偷溜回来的梁武和卫霖的视线,然后轻轻落下门栓。   ☆、第115章 各自未来 三朝回门那日林小碗和左容去了食肆,周三和周六热情地招待了他们的姑爷,而林小碗这边则是被闻讯赶来的朱玉菱给拉到了一旁的小房间中问她夫妻生活的那点事儿。 等到林小碗面色如常出来的时候,跟在她身后的朱玉菱面红耳赤,半响才算是恢复了正常。 “明日我与三哥就出发先行一步去雍州。”晚饭的时候,两人才开口道:“如今我们俩虽然老了些,可是当个先行兵还是没问题的。雍州这些年来作为今上的封地倒是发展的不错。只是这些年看似老实的魏国,怕是也潜入了不少人。” “你们两人随后去雍州,沿途可要小心。”周三也跟着点头,而一旁坐着的下午才从翰林院赶回来的林梧,这会儿正担忧地看着两人。“我听说雍州夏日酷热,之前已经给你们准备了解暑仁丹和驱蚊的香囊。” 他说着顿了一下,明显是话还没有说完。然而此时林童却是对他的心情毫无察觉,这会儿笑着道:“香囊上的花还是我绣的,你们两个的是一对。” 众人又热闹了起来,林梧左右看了看就把要说的话给咽了回去,跟着说笑起来。 等到林小碗要回去时,他这才找上了左容。 “有事?”左容倒是毫不意外,看着林梧进来就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在翰林院中待着可还好?” 林梧坐在他对面这会儿听到左容问就放下茶杯点了下头,“习惯了也就好了不少。”他说着微微笑了一下,“左大哥……”称呼一出口,他就顿了一下,然后改口叫到:“姐夫。” 左容笑得眯着眼睛点头,“什么事儿,尽管说。” 林梧想了想把这几天在心中所想的事情说了下,总结道:“依我看,皇上是想要派我出去的。而如今,正好有几个适合我的空缺。我死了许久,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到底要去哪里。” 这事儿不好对林小碗说,不然林小碗意识到等到她从雍州回来,林梧就不远赴外地任职,怕是还会因此再耽搁去雍州的时日。这样反而拖累了她,所以林梧当时被林童打断了话也没有急着绕回来,反而是趁机找了个时间单独跟左容商量这件事情。 “庆元县那边我倒是想去,但是又怕因为林家坳是庆元县境内会让皇上多想什么。”林梧把自己的分析说出来,“至于其他地方,太过于穷苦的地方又怕皇上觉得我野心勃勃,现在就想要干出一番事业。”至于富饶的地方,又怕真的显示不出能力来。 像庆元县这种本身并不算起眼,但是也没有穷困到当地的居民流离失所的境地,最是何时林梧去。唯一不美的一点,就是林家坳跟林梧之间复杂的关系。 他态度很是认真,左容自然也不会敷衍了事,这边想了想道:“你且不用急,我和你姐姐离京还有些时日,这几日我让人查一查再做决定也好。” 实际上,如今盯着这几个空缺的人确实不多。翰林院虽然有着清贫的清,可是也多一个高贵的贵,想想未来的前途就会让那些年前才熬过科举这关的仕途新人们静下心来老老实实的熬上几年。想要外放的人,不多。 当初左容也曾经劝过林梧老老实实留在翰林院之中。只可惜,如今事态有变,皇上几乎已经是标明了态度对于子侄中最为欣赏的是林梧这个身份未明的废太子遗孤,自然也就要开始打磨美玉的工程。这样的话,林梧留在翰林院就是浪费时间了。 林梧想着不让林小碗为他担忧,却不知道回去路上左容就把这件事情一五一十老老实实全部告诉了询问他——你与小梧偷偷说了什么?——的妻子,没有一点的迟疑和纠结就把小舅子的那点小心思给彻底卖了。 林梧担忧林小碗为了他要外任而耽误去他们夫妻去雍州的行程,左容却是没有一丝这样的忧虑。果然,林小碗闻言也只是愣了一下,然后才低声感慨:“那等咱们回京怕是就见不到小梧了。” 对于林梧这个弟弟,林小碗虽然没有像对林童那般疼爱,甚至因为林梧当初的心思而隐隐有些刻意疏远,然而如今事情皆风平浪静地过去了,她对林梧反而有种心疼的感觉。 想想一开始她还有林童,两人可以相依为命。而林梧也不过是十二三的年纪却一个人在书院之中读书,她和林童虽然辛苦,不过林梧怕是也过得不容易。 不然,又怎么可能成就一个十五岁就高中的进士呢。 左容正想安慰她,却见林小碗转口就道:“不过咱们回来的时候,倒是可以去他放任的地方去看一看?最后你们定了他要外任何处吗?” “还未曾定下。”左容倒是毫不隐瞒,把他们两人的分析说了一遍,然后才又道:“我倒是属意小梧去庆元县的。那边那些衙役他也算是熟悉,之前我们走时那些衙役对他也算是颇为赞赏。此次去庆元县的话,倒是会无形中多一些助力,不会遭到太大的抗拒。”外任官员,赴任之初最大的问题就是需要解决和当地基本官员的矛盾。 林梧若是去庆元县,因为之前打过交道,加上林梧当时表现不俗,当地基本官员的阻力相对会小一些。 林小碗闻言微微一想,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点头道:“我走之前还要入宫一趟,若是小梧也想回庆元县那边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他说说看。” 总之还是要以情入理,林梧毕竟是在林家坳生活了两年,林家坳也是因为林梧才被毁的。如今林梧回去,重建林家坳从另外一方面说,那也算得上是知恩图报了。 至于林小碗入宫,自然是为了把她走的这三四个月酥记所需要上的新品都一一展示一下,顺便把方子留下。 而这次为了林梧的事情,她又在准备好的几样新品之中添加了一样。皇后的口味偏好入宫这几次她早已经摸清楚了,喜好酥脆微微有些苦香的味道。林小碗这边找不到可可粉之类的东西,转头就用所能够找到的口味跟抹茶最为相似的绿茶代替,做了绿茶饼干。几次实验之后,入口略微有些茶香微苦,后味却是甜中带着醇香。 果然如她所料,朱琦和朱琇两人尝了这颜色和造型都不错的绿茶饼干之后,立刻就想到了皇后娘娘。自从年前小产之后,皇后精神一直不大好,若是这饼干能够让她开心一下她们两人自然是乐意的。 饼干让人送去,朱琦就拉着林小碗问起了她新婚生活的感受。跟朱玉菱不同,朱琦这边还是单纯地关心两个人的相处和夫妻日常的事物。虽然她的婚期一拖到了年底,然而也不好再拖延下去。朱琦虽然对卫霖有好感,然而这婚前的紧张感却是更甚,此时听闻林小碗波澜不惊地说着日常事务,这才慢慢定下心来。 而此时,前去送了绿茶饼干的宫女回来,进门就笑着道:“大公主、三公主,左夫人,皇后娘娘很是喜欢新上的饼干,请你们过去说话呢。” “太好了!”朱琇高兴地直接跳了起来,连忙喊人帮她们三人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才道:“母后最近一直情绪不好,难得主动见人呢。还多亏了小碗姐姐,回头我也要跟着酥记的师傅学这个点心,用来哄母后开心也好。” 林小碗笑着应了,三人一起出门等到了皇后宫中,果然见皇后心情不错,那盘绿茶的饼干还摆在一旁,已经下去了一大半了。 三人上前行礼,然后就围坐在皇后身边。 茶点肯定不会只有绿茶饼干一样,四人围坐一起说话,林小碗不知不觉就把话题引到了她和左容去雍州的事情上,等皇后问起他们准备的如何时,才笑着道:“那些东西都是早就准备好的,倒也没什么。我所担心的也不过是林童和林梧罢了。” 话题既然已经开了头,这会儿再往下说就简单不少。等到林小碗出了宫,这边刚好朱澈忙完政务到了皇后宫中。经历了贤妃一事之后,这对少年时就相伴的夫妻感情反而愈加的深厚起来。 他见皇后心情似乎颇为好,一旁还放着用了一半也没有撤下去的点心,大约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夫妻两人坐下说话,不过是片刻的功夫,朱澈就也明白了林梧的心思。 “感恩图报,这品性倒是不错。”朱澈点头,没有提这是不是林梧故意做戏。身为帝王,虽然在贤妃和瑞王身上栽过,却还是自信有看清楚林梧这个少年的眼光的。 “既然如此,就早些下旨,他们姐弟还能顺路走上一段日子。” 半月后 京城门外,林小碗、左容和林梧三人挥手告别了送行的林童、朱玉菱和刘元夏、卫霖、梁武几人,转身上马去庆元、去雍州,奔向他们不同的未来。 本书由(亲。叫孤陛下)为您整理制作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